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7.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本书名称: 你能不能别烦   本书作者: 惘若   本书简介: 正文完结,番外隔日更。下本《孟大小姐》。   「豪门塑料夫妇|先婚后爱|古板男|搞笑女」   简家最娇惯的小女儿简静到了议婚的年纪。   她挑丈夫的原则很简单,不需要比她有钱,因为她有的是钱。也不用按时回家,因为她比谁都爱玩。她只需要她的先生像她的名牌包一样拿得出手。   简静选了家世、相貌、学历样样得最高分的周晋辰。   结婚前周晋辰问她,“喜欢我的人那么多,我何必一定要娶你?”   简静答得坦诚,“因为我一年有两百天在外面疯,留给你自由发挥的空间比较大。”   周晋辰比了个OK的手势。这样互不干涉再好不过。   婚后不过两年。   周晋辰再也受不了每天一起来,他太太就不知去向的慌张感。   “简静,你在哪儿?”   “在贝尔斯海滩,和袋鼠一起晒太阳。”   “大小姐您人呢?”   “札幌,正准备去泡温泉。”   “周太太你又不见了?”   “我死了!你能不能别烦!”   Tips:   1、永不破产、恋爱脑绝缘体大小姐vs理性主义大翻车、斯文败类教授   2、双C,HE(详见第一章作话)   3、年龄差六岁,一篇甜文,日常向   4、每天早上六点更,入V后稳定更新   Tips:   1、双C,HE(老李男德班优秀毕业生)   2、女主目的性强,先功利后动心,介意慎入   3、年龄差九岁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简静,周晋辰 ┃ 配角:谭斐妮,章伯宁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媳妇儿只想合法借我的种   立意:且让我们一往无前 第1章 尖儿蜜   如果不是刻意提起来,很少有人知道简静毕业于R大的会计系,而且还混了个硕士读。   身边人对她的印象,大概都停留在这三点上:从发丝到脚趾的精致、每逢聚会必出风头、圈里独一份的骄矜。   她是地道的京城尖儿蜜。   简静也不是一毕业就被她爸安排在ZJ证券领一份高薪闲差的。   刚走出学校大门的简大小姐,也有过满腔,想要在审计圈立一番事业的决心。她瞒着家人去面试,在几家大所当中,拿到了PH会计师事务所的offer。   简静入职倒是顺利,不顺的是这份工作。   她上班没两天,就跟着项目组来到一个大型养猪场审计。像她这样刚入职的新人,只能干一些最基础的工作,比如盘点生物资产库存。   会计科目上的解释,是叫持有的消耗性生物资产的实际成本。   养猪场的存货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大大小小,满月或没满月的猪。   简静忍着一股恶臭,和几次反胃要吐的冲动,穿着一身和猪场八字不合的高定职业裙,踩着她那双全北京只调了三双货的JIMMY CHOO,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都是的粪便,才好不容易点清了这些猪的数量。   而当她举起手机拍照留存时,忘记关闪光灯,几只大母猪受了惊,满圈乱跑起来,踩死了几只小猪崽。   简大小姐当场盘亏四只猪。   养猪场的经理要她赔偿。简静当然不会去和他争执,说我又不知道你家的猪这么没有镜头感。   她为人处事一个很重要的原则,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就直接撒钞票,绝不浪费一丁点时间在吵架上。   简静不差这点钱,但她扫码支付的时候,仍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好像从小到大,她没有靠自己做成过任何一件事。就连唯一凭实力考上的大学,走上了工作岗位,也还这么潦倒。   当天晚上,简静拎着她那双沾满屎的高跟鞋,唯一没有遭殃的是她那个爱马仕鳄鱼皮Kelly,因为盘存的时候她寄放在了养猪场会计的办公室里。   这是一整天里她做过最英明的决定。   车开进了院门以后。司机在后面问她,“大小姐,这几只小猪怎么处理?”   “您拿回家吧,厚伯。”   简静有气无力地说。   她走到门口,把拎着的一双鞋拿给她家淑姨,“扔了,看见就晦气。”   淑姨接过来,一看哪儿也没坏,就是脏了点,喜滋滋地问,“小姐,你真不要了?”   “不要。”   简静像斗地主的女配音一样吐出两个生硬的字。   她家阿姨经常捡这些便宜,“那我拿去给我女儿穿了啊。”   “随便。”   简静挺尸一样瘫倒在沙发上。   冯瑜刚从厨房出来,交代阿姨把那盅燕窝淋上牛乳,端来给简静喝。   她坐到沙发上,简静趁便躺到了冯瑜的腿上,用一种再凄惨不过的语气,把今天的遭遇说了一遍。   简静仰着脸问她,“你们那个时候,也这么辛苦吗?”   冯瑜摸了摸女儿的头,“我在你这么大,早顶你外婆的班进了单位,年纪嘛小一点,大家都蛮照顾我的呀,有什么辛苦啦。”   她妈妈是苏州人,嫁来北京这么多年,平仄之间还藏着侬腔软调。   简静点一下头。   冯瑜拍拍她的屁股,“好了,起来把燕窝喝了,十分钟后开饭。”   “我去洗澡,换身衣服。”   简静撑着爬起来。嫌弃地闻了闻自己身上,总觉得那股猪屎味没散。   冯瑜听见门口响动,过去给丈夫拿拖鞋,“今天难得回家吃饭。”   简元让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穿朴素低调的深蓝夹克衫,腋下夹一公文包,并一个笔记本。非常典型的打扮,冯瑜一看,就知道他刚散会。   他一进门就问,“我家乖女女呢?”   冯瑜往上努嘴儿,“上去洗澡了,第一天跟项目,把她跟得特郁闷。”   简元让把包递给冯瑜,“她不高兴就对喽!就不能让她太得意。”   见冯瑜面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简元让凑到她耳边,挤眉弄眼地一笑,“我提早嘱咐过老戴了。”   冯瑜给他脱下外套来,“是她事务所的负责人?你都交代人家什么了?”   “什么脏活累活,全往咱们女儿身上招呼,给我狠点儿使她。”   简元让说这句话时,竟还是洋洋自得的表情,俨然小人得志的奸诈。   冯瑜嫁到简家三十多年,瞧见更多的,是自己老公那股端肃谨饬的沉稳劲儿。也只有在他女儿的事上,才流露出这么不老成的一面。   冯瑜把衣服挂起来,她瞪着他,“你脑子出什么问题了?”   简元让自以为有理的,“不给她点教训,她怎么肯听我的安排,我选的是多好的衙门!”   “她甚至都不用按时打卡,每个月工资照样发给她!”   冯瑜眼瞅着女儿下楼了,她推一下简元让,“小点声儿,让她听见。”   简元让招手让简静过来坐。但她饿得要命,“有事就在饭桌上说吧,爸爸。”   他给他的宝贝女盛汤,“今天工作的怎么样啊?”   简静白他一眼,“您成心的吧?看我一脸破落相,还故意打听。”   “就去ZJ证券吧,好不好?那副总给你留着。”   简静点了头,“你去事务所帮我办离职手续,我还得要脸。”   “......”   冯瑜听着都新鲜,整天就知道要自己的脸,合着你爸的老脸不是脸?   但简元让心满意足的,根本不在乎为女儿舍面子,又重提起她的婚事来,“大小姐,您打算结婚吗?”   冯瑜一听不对,这怎么和他们商量的不一样啊,说好劝结的嘛。   怎么着?他女儿说句不愿意,那就由着她不结了?   她还没开口。简静已经急了,“当然得结婚了!”   “为什么?”   她爸妈没料到她这次这么坚决。异口同声地问。   简静对着两双比铜铃还大的眼珠子,“陈晼都嫁给龚序秋了,谭斐妮也和魏凯定了亲,我还能让她们给比下去!”   “我要敢不结婚,她俩就敢讥笑我八辈子,投胎了都得给我找上门,我比她差哪儿了!”   冯瑜在心里长出一口气,感谢这两个没正事儿的疯丫头,让她女儿还有那么一点竞争意识。赶明儿登门道个谢。   简元让像签发文件似的,已经开始公布择婿标准,“门户嘛,倒不是那么要紧,主要人得踏实、可靠。”   搅着燕窝的简静笑出了声。   她说,“爸,你要这个要求的话,那我就不用找了吧。”   简元让问,“这怎么说的?”   “踏实可靠的男人,哼,这世上压根没有。”   “......”   冯瑜给她夹块排骨,“至少人品得要好吧。不能是个......你们年轻人叫什么。”   她想了半天,灵光一闪的,“渣男!”   简静干脆放下了筷子,亲自示范给她妈看,“这你放心,我知道怎么识别渣男,您看着,就拿我爸爸做实验啊。”   她让淑姨从鸡毛掸子上拔了根毛下来。像模像样地哈一口气,放到他爸的鼻孔底下,“来,简先生,放松点。”   简元让不知道这是做什么,很自然地呼出了一口气来。那鸡毛也被吹起来。   简静拍了下桌子,把她妈吓了一跳。冯瑜说,“什么呀这是?”   她断案如神的表情,“瞧,我爸能喘气儿,妈!他渣男一个啊。”   “.......”   简元让撇一眼他夫人,低下头,有些虚,“你这都什么办法你是!”   简静重新拿起筷子,咬了一口松茸肚片,“我这个办法客观又高效,你这是破防的正常表现。”   “.......”   冯瑜说,“你也不能这么说吧,总有一两个是好的。”   简静承认她自己有点偏颇,“是。只要基数够大,譬如一亿个里面,大概能出一个。在概率学上可以忽略不计,也不能人人都中彩票。”   简元让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他让简静自己说,“那你打算怎么选?”   简静耸一耸肩,“找个拿得出手的咯,给我充门面,就当废物利用一下。”   “样貌、智力都不能差,否则影响子女质量。”   她当然是考虑这些实际的。难不成结了婚以后,还真和老公谈恋爱?   别脑子一热,再把她的万贯家财给白搭进去。她宁可不要浪漫,拿小锹铲把三分钟热度的爱情提早埋进坟堆里,也绝对不能受穷。   大家精诚合作一把就完事了,在这圈子里,有几对是真心实意在一起的?   女儿是这个想法的话,简元让觉得问题也不是那么大,起码不会被男人蒙蔽。   冯瑜试探地问,“那你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简静哎唷了一声,“妈你在急什么?买串翡翠不还得货比三家吗?这可是挑老公!”   “慢慢挑,你可劲儿去挑,看上谁告诉爸。”   简静捧一踩一,“老同志的觉悟就是高,不像我妈似的。”   “......”   简静在家休养了一阵子,又伙同章伯宁在地球仪上随便挑了两个点,玩够了一个月才回北京。   他俩是圈子里最会享乐的一对儿二世祖。   相比之下,章伯宁要二的更显著一些。他最大的兴致,大概就是闲了的时候,开车到舞蹈学院门口,靠在他的兰博基尼旁边,看一群穿着练功服,头发整整齐齐梳成小圆鬏,样貌气质都脱俗的女学生走出来,双手插兜地装逼。   据他本人说,看上哪一个,上去就一通简洁的自我介绍。   但也不知章伯宁都跟人扯些什么,被他相中的都当过他几天女朋友。   简静问他也不肯讲。   她瞪他一眼说德行,谁知道你深入哪个传销组织培训过,装什么装啊在这儿。   去ZJ证券报道的第一天,简静特意没有到的太早。   她刚搬进公司附近的大平层里,是她那个做房地产商的舅舅,听说她要去入职ZJ证券,特意给她添置的。   简静刷着牙走到露台上,欣赏了一下国贸早高峰堵车的盛况,慢腾腾地吃个早餐。老样子,鹰嘴豆泥三文鱼,配白芝麻奶酪贝果。   到九点四十,简静才换了套职业裙,步行到建国门外大街,路上再买杯手冲咖啡,时间刚好过十点。   但她仍然是公司中层里来得最早的一个。   而其余部门办公室的门紧掩着,谁也不知道某某来了或没来。   简静站在她超过面积标准的办公室往外看,窗外是一片绿地,她忽然间很满意她爹的未来战略眼光。   她深吸一口气,感觉在这里上班,很难不多活十年。   汪董一进门,就对简静笑上了,说你好好养着,你爸交代了让你多休息。   简静喝口咖啡,“我这正歇着呢。”   “对,就这样,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   她这一天班上的太轻松,到晚上却遇到点小绊子。   先是吃饭的时候碰到陈晼。这不算什么,她们长到这么大,谁也不服谁,都觉得自个儿特尊贵,非比出个胜负来。哪次见了,都得吵个两三架的,但这回简静自认倒霉。   因为她撞见仇敌的同时,还碰上她的小前男友。   头起是陈晼和谭斐妮站在餐厅门口瞎侃。   谭斐妮的虚荣劲儿是简静和陈晼加在一起总和的十倍。所谓冤家的冤家就是盟友,所以每次碰上谭三小姐,简静就和陈晼自动抱成了团。   这才站了十秒钟。谭斐妮就拉着陈晼的手,打量她新做的美甲,“唷,我说晼儿!你这美甲blingbling的,跟我新买的车一样闪欸。看,我刚停在那儿。”   陈晼:“......”   简静瞅了下路边那辆贴满亮片的阿斯顿马丁,翻个白眼,都什么品味!还不如原来的瓷白烤漆好看。   她小声在陈晼耳边说,“丫这角度切入的,可真够刁钻的啊。”   陈晼也皮笑肉不笑,她扯着嘴角,“一辆破车,就跟谁没开过一样。”   旁边有好信儿的食客听了半天呛嘴。没忍住问上了谭斐妮,“年纪轻轻开这车,你具体做什么工作的?”   “您问我啊。专做父母的思想工作。”   谭斐妮看见未婚夫,旋了个身,人就没影儿了。   “.......”   简静和陈晼对视一眼,刚才的同仇敌忾烟消云散,很快松开了挽着的手臂。陈晼本打算一走了之,但横空出来的马黎,让她决定停下脚步看完这场热闹。   马黎在投行上班,是简静谈过时间最长的一个前男友。他家是北京标准的中产家庭,虽然不能和简家比富贵,但几百万的年收入总还保得住。   当初简静看上他,无非是觉得他那张油头粉面的小脸,完全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但马黎这人不大安分,前年简静去意大利参加时装周,他就和手底下的女实习生,在同一张床上滚了一礼拜,还是在简静买给他住的公寓里。   被简静抓了个现行。   马黎精光着身子,第一反应就是他完了,要彻底被富婆抛弃了。   那天简静推着行李箱进来,手里还拿着准备送给他的积家大师系列陀飞轮腕表,不成想撞见一幕动作戏。   简静本身也没多喜欢马黎。只是觉得他样貌出众,又是投行高管,带出去不会给她掉价。加上他很听话,每次她们姐们儿聚会的时候,简静乐意把他打扮成什么样,他都没有二话。在交际上也很有两把刷子。   因此她很心平气和的,用一种挑货架上新包的目光,审视了一遍那姑娘后,首肯道,“马黎,你眼光还挺贼的。”   打一进门简静就没打算为难这个小实习生。   马黎连滚带爬地下床,“静儿——”   “你听我说——”   简静嫌恶地甩开他的手,“不要说了,收拾东西从这里出去吧。”   马黎不停地求她,“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别难过了,你还有资本再傍别人的,”简静抽出一张湿巾,擦完手丢进垃圾桶,“犯不着如丧考妣似的。”   简静扔了盒子,取出那块手表,走到浴室里,丝毫不见犹豫地丢进马桶。   等她关上门走了后,马黎被他的实习生哭得心烦,“你又号什么丧!我都还没有哭。”   实习生拿毯子捂住胸口,“你哭什么?”   马黎文质彬彬的人设快维持不住。他冲着她大吼,“害我丢了这么大一金主儿,你说我哭什么!知道我费多大劲讨好她吗?”   “她不是说你还可以找别人?”   “找别人!呵,找别人?”   马黎冷笑一声,“你现在就出去找,有人比她更大方更舍得花钱,算我输。”   小实习生不敢再说话。   马黎从抽屉里找出根钢丝,准备抢救一下那块陀飞轮手表。他喊,“还不快点下床,跟我一起把那块表捞上来!卖了分你一半。”   “......”   马黎晃着手里的车钥匙,没有丝毫忸怩的,“简小姐也在这儿吃饭吗?”   人家都这么坦然,简静比他姿态更得体,还用上了尊称,“是马总啊,可真难得见您呐。”   “听你这么叫我,就跟骂人似的。”   马黎一直存了能再度被简静青睐的心思,说话时也难改往日在她面前的低眉顺眼。   但简静没再多看他一眼。   陈晼和她一起进去的时候,顺嘴一问,“我一直好奇你们怎么分手的?”   简静这么好面子,打死她也不会讲出实情,说姐们儿被这孙子绿了。   她昂着头进了包间,“你辞退你们家佣人需要理由吗?”   “......”   这顿饭吃到最后,小酌了两杯的简静不免头晕,她撑着头坐在椅子上,等厚伯开车过来接时,醉眼朦胧的,先是听见一阵簌簌的脚步声,一位穿烟灰色衬衫的男士走进来。   简静抬头看一眼他,眼底破碎地摇晃着头顶暖色调的吊灯,她没能瞧真切他的样貌。   但那股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清冽与柔和并存的、强烈的禁欲人夫感溢于言表。   他这个年纪的清冽又很不同。像深秋天色将亮未亮的早晨,初升的那一抹日头透过院子里的短叶松,与还未散开的雾气交织出的薄凉。   她一下就笑了,“谭三儿,这是谁?”   “周晋辰。” 第2章 红墙瓦   谭斐妮觉得不可思议,“不会吧?你不认识陈晼她表哥?”   倒不是她觉得简静和陈晼的关系有多么深厚。   而是像周晋辰这种,三五不时就要在聚会上被提起,追求者多到可以单拎出来,聊上一个大夜的公子哥儿,简静这种party生物不可能不知道。   简静闭着眼睛点头,“眼拙了,刚才没能对得上号。”   “人刚从旧金山回国,哈佛博士毕业,在P大教心理学呢。”   谭斐妮拿出气垫补妆,她还要去赶下一个局。   简静哇哦了一声,周晋辰这学历放在整个纨绔子弟届,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她突然有了个主意,“你说我跟他生一孩子,那智商的平均值,是不是也能拉高点儿?”   谭斐妮伸出小指抹去唇角多出的口红,“那不一定。”   简静大声起来,“怎么不一定了?”   她把口红塞进手袋,“万一要是全随了你呢,咱说不好的事儿。”   “......赶紧走。”   谭斐妮扭着腰到了门口,又特好笑地转过头,“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   简静一个字都不想听,“把你的屁话憋回去!”   但她还是要说,“我有一主意,你不如印点小广告,满大街散去。上面就写,京城富家女,体貌端正,因苦于丈夫无法生育,花重金聘请青年男子代替。括号,酬金面议,非诚勿扰,括号毕。”   刚说完一只瓷碟子就飞了过来。   谭斐妮推上包间的门挡了。   简静曾回忆过她从小到大干过的那些出格事。但和她这桩带了冒险意味的婚姻比起来,都算不了什么。   因为简静只和周晋辰见了三次,就和他领了证。   这是第一面,她看上了他貌美。   简静当晚就梦见了他,那个夜晚属于周晋辰。   再就是在Gichen高尔夫球场。   周晋辰远远看见她,就叫简静妹妹。他问于祗说,“简静长大了这么正点?”   原来他还记得他们小时候在大院儿里见过。   简静当时就在心里想,谣言果然信不得,他的确是管谁都叫妹妹。但多少有点故意为之的成分在。   包括后来他教简静打高尔夫。他们身体虽然贴得近,但又很礼貌地保持着正常社交范围之内的距离,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   他维持得很小心,比简静还要疏远。周晋辰这逼在很用力地演一个情种。   看于祗的反应就知道。他演得还不赖。   这是她见他第二面,相中他比例优越的体形时,得出的结论。   简静给她爸电话,明了简洁地告诉他,她要嫁给周晋辰。她需要一个有演技的丈夫,全力以赴地配合她,来出演一场完美婚姻。   接到女儿指示的简元让当时刚散会,全北京的金融机构,包括各大银行、证券公司、信托和保险机构的负责人都在。   周澍也在其列。他见简元让接这个电话时,眼睛一直盯住他,一贯有眼力的周行长,脚步稳健地上前,围拢了刚在台上发完言的简元让。   他谨慎地询问,“您找我有事儿?”   简元让很擅于在无形中把复杂的事简单化。既然周澍开了口,他只好在挂电话的同时,用一种无奈的、临时被告知的口吻,跟他抱怨,“我这女儿,今天要星星明天要月亮的,还得马上就给。”   周澍还当什么呢。简元让惯女儿那是出了名的。   他笑着迎合,“我倒想有个女儿,没这福分呐。”   “那正好——”   简元让拍一下他的肩膀,“老周啊,我女儿刚说要嫁你儿子。”   周澍的反应很快。   从微觉吃惊,摸不到事情来龙去脉的失重感,到爽朗笑出声,中间一秒钟不自然的过渡都没有。   他似极高兴,“晋辰这小子真有点运道。”   “不要那么说,儿女亲家这回事讲投缘,”简元让素来在人前,也是穆穆如和风的,“你回去问问他的意见,这是尊重。”   周澍当即就要拍板的样子,“问什么意见,他还有意见!”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在演一目了然。   叶家那样的声势浩大,周晋臣当然可以有意见,他的婚事,甚至不一定由周澍做主。上头还有叶老爷子呢。   简元让微笑着,拿上文件和他告辞,“成与不成的,给我个信儿。”   周澍耐着性子等简元让走远了。   他立马给周晋辰打电话,“就是外面下刀子,你也给我回趟家!”   周晋辰刚从球场回来,“我说过,那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那就去你姥爷家。”   周晋辰哼道,“只要你好意思。我没问题。”   “......”   自从周澍和他妈妈离婚,到后来他爸身边的新人,换成他的前女友任小苑。父子俩结下的怨早已经深得解不开。   周晋辰回国这些时日,除了去看望他姥爷外,一次都没有会过周澍。   午后的大院是静悄悄的。那份静谧从红墙黄瓦里透出来,像水面上浮着一层蜡,时间都在这里凝滞住,总有种比在别处走得更慢些的错觉。   但该是几点还是几点,又不会变。   听见底下人回话,照顾叶老爷子多年的迟伯迎出来,他指一下里间,老人家正躺在卷着云头的黄花梨长榻上小睡,让周晋辰放轻脚步。   迟伯招呼他到院子里坐,用山泉水泡上新茶。   周晋辰在国外多年,早没了喝茶的习惯。他推了一下,“这几天没来看姥爷,他没念叨我?”   “有哪天是不念的?你啊,没事多回来坐坐。”   迟伯坐在他身边揩拭各式茶盏。   周晋辰见他一件件擦得仔细,瞧得正入神,他爸周澍就气急败坏地来了。   “你在哪儿撞上简静了?”周澍焦躁地开口。   周晋辰抬起眼皮看他,“怎么,这种事也归你管呐?”   “她跟她爸说要和你结婚!”   周澍把他面前的茶端起来喝了。   没等他儿子反应过来,周澍又分析起利弊,“你别看简家得势,你要娶了她,跟娶个祖宗没两样!”   他一边说,一边围着这张石桌子转圈,食指上下晃动,指的全是周晋辰。   周澍毕竟是过来人。虽然身上男人的劣根性难除,但总还是为儿子着想。   他见过太多娶了这样人家女儿的、活生生的例子。周澍自己就是一个。   周澍的原配夫人门楣太高,他半辈子也没在家里说上过话。他二十四岁娶了叶襄君,到生下周晋辰,只过了两三年安生日子。打那以后便满城风雨的闹离婚。   这事人尽皆知。他们上一辈的谈论起叶家大小姐来,都不免问一句,“她还没和周澍办手续啊?”   周澍又说,“尤其简元让这人,还那么宝贝他这个女儿,这就更麻烦一层了!”   周晋辰笑得古怪,“我看未必吧。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倒越想娶她了。”   他原也是气一气周澍。这几年他爸因为觉得亏欠,对他处处避让,周晋辰已经很难惹他动怒。   周澍撑着桌子,压低声音吼道,“你不要拿你的终身大事玩笑!抛开别的不提,爸爸总望你这辈子能过舒坦。”   周晋辰轻慢地勾一下唇,“好像抛不开。”   “.......”   父子俩争执的动静吵醒了叶老爷子。   他披好衣服起身,周晋辰站起来扶他姥爷坐下,“把您给惊着了吧?”   叶公覆拍一拍外孙的手背,他喝口茶,没有理睬院子里站着的周澍,“在理论什么?”   老爷子本不是个苛刻人,但这二十多年看着自家女婿胡闹过来,再宽宏的心也是没有了。   尤其想到定居纽约不肯回国的女儿,叶公覆对着周澍实在难有好脸色。   周晋辰回话说,“没什么,就是我的婚事。”   叶公覆很迟缓的,轻喔一声,“你又肯结婚了?”   他直接问,“您觉得简元让的女儿怎么样?”   “简元让嘛,六十年代的人,吃了一番苦头过来的,”叶公覆卷起袖口,拈起杯茶喝了,“能到今天这位置,是他的才干,他女儿我倒真没见过。要紧的是你钟意,我有什么关系。”   周晋辰的声儿特欠,“现在是人姑娘非要嫁给我。也是没办法,就您外孙子这长相吧,走哪儿都抢手货一个。”   祖孙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全把周澍隔绝在谈话范围之外。   他站着也没趣儿,上了车就出了这院子,回到家就把公文包一摔,“以后这个逆子的事,我是再也不会管了。”   任小苑听周澍提起周晋辰,她半句话都不敢接,只有坐到他身边,小意温柔地为他揉着太阳穴。平日无事的时候,周澍都还要试探她几遍,问跟着他委不委屈。这么直白的说起来,小苑就更不敢作声。   周澍后来真没再干预过。   因为叶老爷子那边,直接越过他,和简元让接上了头。   简元让坐在办公室里,接到叶老爷子的电话,他直接站起来,“我是简元让,老先生您好。”   叶公覆长话短说,“小简呐,这周六中午,在四方苑,咱们两家见一面吧。”   “嗳,好。”   简元让挂了电话,见面的事情,他先没告诉简静。只是吃饭,虽说婚事已经有了一撇,但能不能把那一捺写下去,谁也说不好。   要是简静知道了,依她的性子,非高调打扮一番不可,反而落了下乘了。不如等到周六直接带她过去。   但就在前一天,简静在陈晼的生日宴上第三次见到了周晋辰。   她这些日子一直忙着规划人生大计,对party反倒不上心了,也没打扮得多隆重。何况今儿是陈晼唱主角,吵归吵,闹归闹,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不能真往脚下踹,非抢过人家的风头来。   简静只穿了条素净的米黄色露肩茶歇裙,不对称的褶裥裙摆设计,她那满匣子水头碧汪汪的翡翠,一样也没戴。   反而让周晋辰眼前一亮。小富婆明明其实更适合走冷淡风。   但简静一副深沉样,光端着杯香槟靠在露台边吹风了,没见着周晋辰进来,其实满脑子想的都是,她把婚一结,再生个孩子出来给冯瑜养,她的政治任务就完成了。到时候去哪儿都不会有人管她。   她的思维一贯跳跃性很强。这边刚想象完缩小版周晋辰的模样,一定可爱翻了。又策划着该撺掇章伯宁上哪儿玩,上次他们去了文莱,入境很丝滑,景点都很水。她好奇文莱人民平时都上哪儿消遣,根本无处可去啊。   简小姐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五年计划里,只有生孩子这一项把周晋辰统筹在内。   就像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副临风嗟叹的样儿,落在周晋辰的眼里,还以为是他太冷漠惹得小姑娘伤了心。   这不得上前安慰两句?   他步履平稳的,宽肩阔背的身形,走过一处,就带起一处的骚动。   “陈晼的大漂亮表哥回来了?!”   “周公子这个肩背线条真他妈绝,比我前天上手那个男明星都强。”   “我以前真没觉得,LOEWE这件白衬衫这么好看啊?怎么穿周晋辰身上禁欲感那么烈!”   简静擅长这种无意义的social,也容易被人群中的嘈杂吸引。一听身边对周晋辰都是这个评价,她的小脑袋也高高昂起。   仿佛已经预见到日后的每一场聚会,她挽着周晋辰会是什么样的风光。   被吹捧的程度,应该不亚于戴上她那串帝王绿福豆项链,甚至更见效。他毕竟是个活人呐。   这个婚真的可以结。   周晋辰已经走到她身边。冷白皮的肤色衬得他斯文隽雅,浑浊不清的夜色下也看得分明。   只要不是瞎子都瞧得出来。   周晋辰生来一副美人面。一双笑起来像藏纳了万千星辰的眼睛,薄而红润的嘴唇,鼻梁高挺,唇角上翘的弧度都像精心设计过,端的是温和儒雅。   单从长相风度上论,这位的确是男人中的顶级货色。   但这不是简静在乎的,男人只有被挂到墙上才会老实,所以这一点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反正她又不喜欢周晋辰。   她只需要他足够拿得出手,她只要获得他的优良基因。   周晋辰不知道她这一番考量。他问,“今天怎么一句话不说?”   简静的转折在意料之外。她先嗯了声,然后冷静看着他,“跟我结婚吗?”   周晋辰没见过这种野招数。闻所未闻。   那样子不像在讨论婚嫁大事,连语气也是说不清的。祈使还是疑问?不知道。   于是周晋辰把简静这种,在心急太想吃热豆腐的状态下,不知所云的情况,归结为她是真的很喜欢他。   喜欢到语无伦次了都。   周晋辰清了清嗓子,“喜欢我的人那么多,我何必一定要娶你。”   “知道。”   简静说,“我知道追你的人一大把。”   周晋辰刚要张嘴解释一下这个不科学的谣传。他人才刚回来,身边的关系早就断得一干二净,清白得很。   她当发展备胎不要时间和精力的?   但简静没让他开口。她严谨地跟他科普,“但科目四里明确规定了,备胎不可以当作正常轮胎来使用,更不可以当作正常轮胎长期使用。仅作为在应急情况下,短距离、短时间的,有限的行驶条件下使用。”   “......”   短时间?短距离?   周晋辰的脑子里开起小黄差。   他不自然地咳一下,“我的时间和距离,应该都不算短的那种。”   简静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马黎也只是拉过她的手而已,大部分时间是给她当男佣使。倒个茶,推个行李箱这类的活儿。   她没听懂从她脸上碾过去的车。反而真诚地建议他,“那更不能总用备胎。”   周晋辰被她这种认真可爱到。他忍住捏她脸的冲动,采纳这个意见,“好,我不用。”   也是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和简静结婚,一定很有意思。   周晋辰说,“再给我个和你结婚的理由。”   “我一年有两百天都在外面疯,留给你作乱的时间比较富裕。”   周晋辰更觉得看不懂她,“你知道我一定会干这事?”   简静耸肩,“是男的都会干。”   连马黎这种做小伏低的小开都会,何况是不被约束的大情种周公子。   “......”   周晋辰在她极度坦诚的目光下感到不自在。大概没有男人听了这种话会自在。   他很快转身。   简静在后面喊,“你这是答应了?”   周晋辰的背影冲着她,伸出食指和拇指圈起来,比了个OK的手势。   她家底厚,性子天真懵懂,看事情却又比谁都达观,许给他自由,还这么喜欢他。已经三十好几的周晋辰,面对世俗的压力,他找不到不娶简静的理由。   他的好哥们儿于祲,给他推过来杯酒,“这就把婚事定下了?”   周晋辰闷着头,仰脖子灌下去,“定了。人对我一片深情呐。”   于祲咽了咽。他没有提在这之前,简静也是这么突然看上他,说要和他结婚的,后来又不了了之。   她挑丈夫就跟选名牌包差不多。没有感情,全看品质。   那会儿周晋辰还没回国。   他看了看简静,又望向周晋辰,疑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相信我,我从初中就开始收情书了,”周晋辰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女孩子这点心思,还能瞒得了我吗?”   于祲一想也是,在这方面,他经验老道。何况人家都要结婚了,这些不利于家庭和睦的话,还是烂在肚里。   而婚后的周晋辰,每次回想起这番话来,总隐隐觉得脸疼。 第3章 琼林宴   这对小年轻都达成了共识,长辈们再见面就容易得多。   周六的饭局,叶老爷子原本定的是谈结婚,最后变成了商量婚礼的细节。   他们在北京和巴厘岛各办了一场。叶襄君因为在养病,没能从纽约赶回来。她打了个电话给简元让致歉。   简元让表示有老爷子镇场面,已经很足够,让她安心静养。   冯瑜就没那么好说话,“儿子结婚都不回来,她这妈当得真轻省。”   “行了,人打一电话是通知你,不是和你商量的,”简元让深谙人情,不在乎这种小节,“你只要跟她点头就是,白捡个好人做,有叶老的名头还不够?”   他在京里多年,还能不知道叶女士是什么作派?连她的亲老公周澍她都看不上。   冯瑜知道叶公覆这三个字的份量,“那当然够。”   其实在弄完北京的以后,周晋辰就累得人困马乏。这种繁文缛节的中式婚,多结上几次,他觉得他坟头都要长草。   当晚他和简静送走最后一批闹洞房的宾客。   简静的脸都笑酸了,她不停做着各种怪异的表情放松面部肌肉,周晋辰自然而然地拉过她的手往回走。   他们选了叶家在九章别墅的房产当婚房,这里独门独户,很清静。对简静来说主要是方便,到机场只用十分钟,婚礼前就已把行李都搬了来。   周晋辰干燥的手心裹着她,简静走在后头,不大适应地用力抽了出来。他们还没熟到这个份上。   “怎么了?”   周晋辰回头看她。   简静故意甩了甩手,“手腕疼,没事儿。”   他懂。小女生正常的害羞反应。   周晋辰自以为了然的一笑,没想到她还是个纯爱战士。   简静一上楼就躺在了床上。一双手脚像假肢一样,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连像样东西也没吃上几口。   周晋辰比他好一点。接了院长的电话以后,说有一份很急的邮件等着他回,还敬业的打开了电脑。   他把电脑端茶几上。周晋辰手里夹根烟敲着,“简静,你把WiFi名改成什么了?”   这里周晋辰从来没住过。简静花了一个月,让她爸的秘书按照她的喜好,重新改装过一遍。   简静四仰八叉地回他,有气无力,“WiFi名,我父亲配享太庙。”   “......”   她又好心地说,“密码——这大娘子不做也罢。首字母小写。”   “......”   这都什么跟什么!   周晋辰点开邮件,是他申请省级课题的立项申请书,下周就要提交上会。但仍有一个小细节要修改。   他很快改好,再仔细检查一遍,发了回去。   简静则闭着眼睛,静静趴在大红被套上等待她的外卖,她点了一份日料。   周晋辰以为她睡了,他走到床边,弯下腰想给她盖上毯子,简静那张标准的小圆脸一览无余地展露在他眼前。一双自然开扇的杏眼,睁开时在她白璧一般的底色上点缀天真雀跃,闭拢后又幼态感十足。   以前觉得她身上粉饰劲太浓,更像一份高调包装出的礼物。一种随时随地要去拍时装剧的用力过度。   他们离得太近。简静能感觉到,他呵出的热气就密密匝匝扑在自己脸上。   周晋辰他不是这么性急吧?   一串手机铃声拯救了她。简静见缝插针地醒来,“我下楼去拿一下外卖。”   周晋辰拦下她,“我拿吧,你先去洗个澡。”   简静点头,又后知后觉的问,“洗、洗澡是要做什么?”   周晋辰摘下勒脖子的领结,随手扔在地毯上,“这是新婚头个晚上,你觉得应该做什么?”   简静看得懵了。   这个动作由他做起来,嗬,有斯文败类那感觉了。   简静的脸上弥漫一层薄薄的红雾,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儿,“这一块业务我不是很熟悉,你这位技术骨干,待会儿——”   她说不下去。绞尽脑汁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周晋辰突如其来的笑了,像浮在阳光中的点点晨曦。   他的声音也是温和的,“不要紧,我们一块儿熟悉一下,共同进步。”   “那辛苦你。”   “客气。”   简静心事满怀的,紧张的走进了浴室。   周晋辰却因为窥见她的率真,连下楼时都脚步轻快,跟得了件什么活宝贝似的。   他把食盒里装着的玉子烧、蜜鲷、牡丹虾和味增汤,还有现磨山葵,一样样给摆好,他在国外独居多年,做这些得心应手。   而简静洗完了还在浴室磨蹭,她拿出手机给章伯宁打电话。   她身边的女性朋友分两种,一种是跟班,总围着她从头夸到脚,地位不如她,有事无理站在她这边,都是群酒肉朋友。另一种就是死对头,像陈晼、谭斐妮。   算起来真正能推心置腹的也就是章伯宁。   章伯宁接起来没正经,“今儿新婚还想着我呢?”   “章儿,你上过床的吧?”简静单刀直入地问。   章伯宁哽着一口酒,“把吧字儿去了!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   简静真没心情和他犟这个嘴。她说,“你跟我讲讲步骤。”   章伯宁好笑道,“怎么?周晋辰不给你,你想硬上他啊?”   “......放屁!我是不想太丢人。”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把腿张开你会不会?”   章伯宁翻了个白眼,真他妈绝了,连这也要特意来问。   简静这个人,真就外表一副华丽的空壳子,有事没事的嘴上咋呼两句,花瓶一个。   最后他给简静发了一段视频教学。他还很好心地提醒,“静儿,最后一个姿势你不要学,亲测容易崴着大腿根儿。”   “......”   简静故意刺激他,“你以前崴过是吧?”   “我年轻小伙子肯定不会!”   一生要强的章伯宁狡辩,“周晋辰岁数不小,我担心他受不了。”   她在浴室里待得太久。周晋辰不放心地敲了敲门,“没事吧简静?我能进来吗?”   简静慌忙拿起她的美容仪。开三维提拉模式,装作在皮肤护理,“没事,进来。”   周晋辰顺便洗个手。刚才给她弄日料时手上沾到了酱。   但简静霸在洗手台前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他直接站到她后面,一双手从她腰际两侧围上去,拧开水,冲干净手。   就在他贴过来的一瞬间,简静感觉到仪器里传出来一簇一簇的电流,明显更强烈了。   她佯装镇静的,手循环往复做着推拉动作,嘴也不闲着,“走,往上拉,哎,对咯,再往上。”   周晋辰听着想笑,“你这是做什么?”   简静解释说,“自创的一种护肤时的咒语,可以让这整个过程更有效。”   “......”   周晋辰用毛巾擦了擦下巴,“对于大部分人,喋喋不休的说话,是应对特定压力源的平静机制,被用来掩盖情绪。”   “什、什么意思?”   简静一听见专业术语就头疼,这是她从读研起落下的病根。   隔着一层薄浴袍,周晋辰的手在她腰上慢慢收拢,“你现在非常紧张。”   他的嘴唇轻擦在她鬓边的发丝上,压低了嗓音说出这句话时,简静难以抑制地打了一个冷颤。   浑身发麻。她低头时,看见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浮起一层细小的脂肪粒。   再一抬起眼,正对上镜子里周晋辰那双含情目,似笑非笑地注视她。   简静强忍着快冲出体内的心跳。她捏着大理石台面的手隐隐泛白。   就来吧,还有什么可躲的啊?他都给你架这儿了!   简静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在心里重温了一下刚才视频里的画面。先抱上去,再接吻,吻到嘴皮子拉丝......然后她就不知道了,由于周晋辰的突然入侵,她没能看完。   周晋辰看着镜子里她辗转苦思的小表情。   “简静。”   周晋辰突然轻声叫她。   简静下意识的,“啊?要开始了吗?”   为什么她有一种快要期末考却没复习完的感觉!   周晋辰笑,原来一直在紧张、冥想、发着愁的是这个。   他取过毛巾擦了擦手,“你要是心里实在过不去这坎儿,觉得太突然,没办法接受,我们等彼此熟悉后再做这一步。”   周晋辰也没有想要强迫一个,在这上头完全不解世事的小姑娘,非走完这个流俗的程序不可。   简静不住点头,他好善解人意。   甩开思想包袱的简静踩着松快的步子走到门口。   她表情一滞,“要是我一直迈不过去,该怎么办?”   话问出来,简静才意识到这一嘴说的,有多让人扫兴。   他应该会生气吧。   简静常懊悔,自己在交谈这件事上永远没有艺术感,不该说的她就偏要说,哪壶不开,她就非得提起来。在父母面前这样,他们也许不会计较,可这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公。   何况人家才体谅过了她。她再说这个话,简直得寸进尺。   简静正忖度着该说点什么把这个场面圆回去。   但周晋辰没有丝毫不快。像看个胡言乱语的学生一样,柔软明亮的眼神覆在她脸上。   他仍旧很温和的,“那我这丈夫,当得可真够失败的,是不是?”   简静怔忪片刻。脑子里闪过谭斐妮说的一句话,“你知道周晋辰有多招女人喜欢?”   周晋辰见她愣在那儿,他用下巴点一点门外,“宵夜给你放好了,去吃。”   “谢谢。”   简静只能想到说这句话,但今晚,她的礼貌用语好像太多。   莫名其妙。她又从来不讲仁义礼智信的。   简静一上桌就架起了脚,她除了在饭局上,会稍微注意体态,其余时候都很我行我素。   她端着纸盒,拇指和食指一圈,蘸上大酱,拈起一枚寿司就往嘴里送,两边腮帮子鼓起来。   活脱一只疯狂啃食坚果的小松鼠。   这是周晋辰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看见她这副饿死鬼托生的样子时,自动跳出来的形容。   简静看他朝这边走来,想要放下脚,被周晋辰轻声制止说,“你该什么样就什么样。”   但她还是放下了,脸上微微一红,“我也不总这样儿。”   简静推一盒手握过去,“老周,你也吃点,这家味道挺好的。”   老周。听着像哥们儿。   周晋辰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几年与世隔绝地潜心读博,跟着导师做课题,欧洲北美来回飞,别说谈恋爱,就是母系物种他也没见过几个。   哈佛博士是有名的严进严出,读博五年,大概只有录取和毕业那两天是快活的。因为它的不及格是按排名而不按分数算,简单来说,就算是这一门你考了九十分,但如果全班都是九十二分,还是算挂科。周晋辰压力大到每天凌晨两三点才睡,七点就要起来,只有四五个小时的休息。   而他刚新婚的、年轻的、一心想要嫁给他的太太。大喇喇跟他称兄道弟。   周晋辰觉得他的吸引力,和出国前比起来,打了一个跳楼大折扣了。   他看了一眼,没动筷子。   “我晚上不吃碳水,年纪大了,新陈代谢不如你。”   周晋辰给她拧开一瓶矿泉水,“酒也少喝,不早了,我先去睡。”   简静嚼着一只牡丹虾,眼看着他直接进了隔壁客房。   二楼的主客卧是打通了的,中间连着一个衣帽间,加起来有八百平。   简静稍微推辞了下,“要不然你睡主卧吧,老周?”   这里毕竟是他的盘口,反客为主了。   周晋辰没有回头。他往后摆手,“多余了,你随意一点。”   简静歪着上半身靠在天鹅绒椅背上,手里捧着暗红色黑纹的漆木食盒,看着客房的门在她眼前无声合拢。   她想,结婚也没想象中那么作茧自缚。   隔天小两口去给叶公覆请安。   老爷子瞧着外孙媳妇儿心里高兴。标准的小圆脸,尾部平直的娇憨杏眼,五官集中而紧凑,很典型的东方留白美。这种脸型占便宜,不管到几岁都显小。   “姥爷。”   简静甜甜地开口。   叶老爷子点了好几下头,“快坐,快坐。”   迟伯难得见叶老爷子这么抒怀,更紧着泡上好茶招呼这位简小姐。   简静力求表现,非要去端茶给老爷子。迟伯说这茶烫,怕她端不稳。   “不要紧,我在家经常倒茶给——哎唷——”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法生疏地去拿茶杯,没说完已经烫得把茶盏摔了。   她两根手指被烫得通红,还要去捡碎瓷片,周晋辰一把将她捞起来。   他把人扶稳在石凳上,用凉水给她冲,边吩咐佣人道,“去拿一支烫伤膏。”   迟伯要起身去看,被叶老爷子抬手拦下了,给他一个不要上前的眼神。   简静低下头,睫毛不受力地眨了两眼,“我不是故意的。”   “嗯,以后不要逞能,”周晋辰给她抹上乳白色的药膏,“伤了自己不划算。”   他的指尖冰冰凉凉,指腹上螺纹的触感很轻微,简静却无端觉得痒。   周晋辰给她擦完药,接过迟伯拿来的湿毛巾,从容的、徐徐的,一根根拭干净修长的手指。   简静侧着头看他。她肚子里文墨不多,找不出别的形容词儿。只能感慨一句,优雅,属实是优雅。   连这么个擦手的动作被他做起来,也像打马过御街,赶赴琼林宴般自如。相形之下,她觉得自己简直像个泼猴。   周晋辰身上这股端方清濯的气质,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养得出来。   简静抬眼打量了一圈这座古朴雅致的院子。忽然就不奇怪了。   他们留在老爷子这里吃过午饭,出于尊重,还是去周澍那边略坐了一会儿。   周澍知道儿子会来,提前把小苑给支开。他一向不许两个人见面。   但周家的七姑八姨没有少到,有好几个远些的,连周晋辰自己都不是很认识。   因为叶襄君大小姐从来看不起夫家人,所以这些亲戚当中,很大一部分对她的儿子也含了怨气。   这份经年累月的怒意,自然也烧到了刚进门的简静身上。   但简静这个社牛完全不care,她装懂事装乖巧,也是在叶老爷子那种身份的长辈面前。至于现在,围坐在她旁边的都是些什么臭鱼烂虾?   她才懒得管他们的感受。   所以在周晋辰这些,人均博士学历的亲戚们对她发起攻击时,简静依然游刃有余。   先是周家姑妈问,“小静,你学过什么才艺没有啊?我们家菲菲是弹箜篌的,博士在读喔。”   周晋辰本想帮帮她,他知道自己家这帮人有多难缠,但他对简静了解太少,无从开口。   简静从朋友圈里抬头,“才艺我没有,又不出去卖,要学艺干嘛?”   周家姑妈愣了几秒,她竟然把自己女儿说成是卖艺的?这都什么规矩这是!   另一个堂姐又说,“学了也不一定要去卖弄,陶冶情操也好呀。”   简静很不以为然的,“我想陶冶可以请人弹给我听,用不着自己费那个劲。”   “......”   周晋辰听了两句以后,就知道他的担心完全多余了,谁都别想在简静嘴里讨便宜。   周家姑妈又说,“那你一定很阔绰吧,在哪儿上班?一个月拿多少工资。”   之前婚礼上,男女方是分开宴请的,周家人只知道周晋辰娶了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姓简,至于是哪个简,到底多有钱,不大清楚。   简静答得很全面,“你问主业副业?副业是在ZJ证券,一个副总而已。每个月七八万吧。”   ZJ证券都还只是副业?她口气怎么这么大?   一旁的姑父忍不住问,“那主业呢?”   “当清洁工。”   一群人面面相觑。都在纳闷这个新媳妇儿脑子是不是不大好。   简静换了个跷二郎腿的姿势,“给我爸打扫办公室。每个月一次,年薪税后一亿多一点,他单开给我。”   “......”   正在喝茶的周晋辰差点呛着。头一回见有人把啃老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又煞有介事的。   周家姑妈终于没忍住问,“你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   “只是一点小生意而已,不小心做成Jonas集团。”   简静是非常自然又平淡的口吻。这句话她练习过很多次,说起来的时候,语调一定要端稳了,千万不能有颤音,要像点餐一样松弛,给人带来的冲击感才会强烈。   周家姑妈彻底说不出话来。   Jonas这样的庞然大物有多少资产,不是她能想象的,就连她剑桥毕业的儿子,前年想回国发展,投了应聘Jonas中层的简历,还是在一群高材生里被刷了下来。   周晋辰看戏似的,看了一圈他家这群高知亲戚脸上吃瘪的神色,忍了又忍,还是转过头去,飞快地短笑了一下。   简静看局势也往她这一边倒的差不多了。   毕竟初次见面,亲戚间的关系不好搞得太僵,这是她爹简元让特意交代的。   她从包里拿出几张提车卡,“我舅舅新开的奔驰4S店,姑妈堂姐都去提辆车开。”   一直没有做声的周澍都被吓到。上来就每人送一辆S400,简元让的处事方式,他女儿真是学得一丝不差。   刚才围着简静阴阳怪气那么一大通,周晋辰倒要看看他们还好不好意思拿。   他低估了这些亲戚们的脸皮。不但拿了,还拿的兴高采烈。   周晋辰领着简静告辞,该尽的礼数尽到了,没必要再坐下去。   这群得了好处的姑姐们送到门口,周家姑妈甚至给简静拉开了车门,“慢点儿。”   简静像孔雀一样坐上去。   她只是随便发两张卡,就让他们变成了这样。   周晋辰打着方向盘,把车倒出来,“怎么送这么厚的礼?”   “花点小钱,让他们闭嘴咯。就当打发叫花子。”   “......”   简静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她怎么把周晋辰的家人比成叫花子?   她忙解释,“我的意思是......”   周晋辰淡淡开口,“没关系。我比你更不喜欢他们。” 第4章 小溪流   比起北京的古板隆重来,他们在巴厘岛的那场婚礼,因为邀请的都是好友们,就显得格外荒诞不经。   用章伯宁的话说,简直比他的前半生还要混乱。   先是晚宴开始了人却还没有到齐。   女律师于祗是忙完案子才来的,并且还坚持要坐头等舱,等了五小时才上飞机,直接错过了头一夜的热闹。   她的老公江听白左等不来,右等她也不来,最终在机场候了她一整晚。   在机场吹了一夜风的江听白,早上出现在酒店餐厅的时候,咬牙切齿地告诉每个人,于祗那么喜欢赢官司,以后一定要叫她于胜诉。这是原则问题。   再是喝多了的陈晼认错丈夫,直接抱上了于祲,简静却坚持认为,不能完全排除是故意抱错。因为她想占于祲便宜不是一两天。   龚序秋当时就把她丢进了泳池里醒酒。   而陈晼生拉硬拽的,把简静给带了下来。她疯狂地扑棱着喊救命,直接的暴露了她不会游泳。至此,简静立了三年的潜水爱好者人设轰然倒塌。   就跟她之前非要教于祗滑雪,在瑞士的采马尔特雪场,结果把她教得摔成骨裂一样。   简静有一种预感,她说出去的每一句大话,最后绕个圈,都会一巴掌呼回她脸上。   周晋辰低声骂了龚序秋一句胡闹,就扯开领带,跳下水淌过去够简静。   这顿水呛得不轻,简静湿淋淋地被打捞上来时,伏在周晋辰的肩头咳个没完。还非要对着炸锅的人群挥手,“没事儿。各位,接着奏乐,接着舞。”   “......”   周晋辰把她扛在身上回了房间。他把人小心放在沙发上。   简静一路被颠得七上八下,呛进去的水也吐出来大半。   她听着周晋辰的脚步声渐远,扶着沙发边沿慢慢坐了起来。   还没回过神来,一条浴巾就从头顶围了下来,把她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   周晋辰坐在了茶几上,面对面的,大力揉动着毛巾,不停地给她擦头发和身体。   简静捧着他倒来的热茶,刚才在人前强撑着的架子也没了,絮絮叨叨说着她的恐惧,“吓死了!陈晼这个缺德鬼竟然拉我下水,我还以为我会窒息在泳池里!”   “那水竟然那么深,在岸上看着也就还好啊,结果底都碰不到!我上次量的一米六五,这身高到底准不准?”   “沉下去的时候真觉得我要死了,可我还有那么多东西没吃呢!我还计划年底去布达佩斯,上回到匈牙利匆匆忙忙的,没待两天就被我爸薅回来,都没来得及夜游多瑙河!”   简静的话从来就没少过,像一挂小炮仗,这会受了惊吓,一下子就跟被点着了似的。   周晋辰伸出指腹刮一下她的脸,“有我在,你不会。”   简静不解风情的,“为什么?万一你没看着呢?”   “没看着那是我失职,”周晋辰用一种,对学生们讲期末考重点的语气,正式地对她说,“我有义务照顾好你。”   简静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老周?”   事实上就是稳重、体贴又温和,干什么非得装出一副浪荡样儿?   周晋辰把湿了的毛巾扯下来。他重换一块干燥的,“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简静气馁地摇摇头,她不了解,全是凭直觉猜测的。   她撅起嘴问他,“但你好像摸透了我,对不对?”   周晋辰说,“那是因为你比别人都纯真。”   简静的喜欢和讨厌,都明白的摆在脸上。爱面子、什么时候都要出风头,有时为了给自己壮势,会编一些瞎话出来。但那瞎话又不过大脑,基本都经不起推敲的。   正因为不能深究,反而显得她这姑娘胸无城府,心思比人浅。就像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流,一脚丫子踩下去,就能陷进细而绵软的小沙子里。   周晋辰见过很多姑娘,漂亮的有漂亮的心机,才学高的,也有才华赋予的清高,至于是不是故意作态,他不予置评。但像简静这样的,还是第一次碰上。   大概也是被家里保护得太好。她那双眼睛,干净得一丝杂质都没有,找不见半点野心和阴损。   简静缓过了那阵劲儿来。她又开始胡说八道,“我纯真是纯真,但你别爱上我。”   周晋辰故意斜她一眼,“怎么,许你爱上我,不许我爱你?”   就知道他要说这个。   简静心道,为在人前演好一对恩爱夫妻起见,这个误会还是不要解开的好,否则达不到戏剧效果。   毕竟她上赶着嫁给他,换了谁都会这么以为。真要解释的话,还得从人类起源和婚姻制度的产生说起,从古往今来,父母都是怎么打着爱你的旗号,逼着你按他们那一套,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说起,也太费口舌。   她的脑子是不大好。但嗓子也不见得多能扛事儿。   简静把头顶的浴巾掀下来,撑着沙发,笑得露出对甜滋滋的酒窝,“许。”   撒谎。   周晋辰一眼就看出来了。事实上,从领证以后他就开始怀疑,简静的反应,根本不像是嫁给喜欢的人。更多的是找到了个适配对象。   尤其在他听龚序秋说,简静打过一阵子于祲的主意以后。   但这些都不重要,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晋辰也不爱简静,但不妨碍他把一个丈夫的角色演绎好。从记事起,他就在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中过来。有时睡过去,以为今天相安无事,但半夜照样被吵醒。   东西砸得比炸雷都响,互相指责、谩骂,挑对方最痛的地方把皮揭开,狠狠撒上一层盐。周晋辰十五岁之前,就这么一路听过来。   他不希望以后他的小孩,也被这种恐惧深深笼罩。   周晋辰太想要一个稳定的家庭。他希望他和他的太太是很和睦的一对模范。事实上,不代入浓烈情感的婚姻,反而更稳定。   周晋辰身上有知识分子的通病。他内心世界丰富,有双面性,也会有精致的利己主义功利性,时而还过于迂腐,但他很理智。   他始终相信柏拉图的结论——爱是一种严重的精神病。   既然疾在腠理,就会有病去如抽丝的那一天。   就算简静此时正爱着他,爱他光洁如新,爱他意气风发,爱他英姿挺拔。十年、二十年以后呢?他周晋辰也许长出小肚腩,发梢上油根滑亮,皮肤变得粗糙,后背也不再笔直。简静还会爱他吗?   对着这样一副身体,她还会生出拥抱、接吻甚至上床的欲望吗?   在一系列朝晖夕阴的千变万化里,周晋辰唯一有把握的,是他仍然在学术界有不小的威望,精明的周澍不会轻易出事,已经风光几十年的叶家,依旧稳如磐石。   这才是他们这段婚姻,最牢固的基础,而不是什么你侬我侬。   简静不知道周晋辰在短短几秒里,已经转过这么多细枝末节的心思。   她还在对他笑着,“老周,我可喜欢你了。”   周晋辰淡然点一下头,“水应该放好了,快去泡个澡,不要着凉。”   简静舒服地洗完澡,好像泳池里的水多脏似的,用浴盐把皮都搓下来一层。   她出来的时候,周晋辰正在和他美国的导师视频,那边还是早上。   简静听着他纯正的美式发音,一把低哑的嗓子,比说中文的时候要更性感。她忘了自己本来是要躺床上去的,就这么一步一步,鬼使神差地往周晋辰身边走。   直到周晋辰开始介绍她,“这是我太太。”   简静才反应过来,跟他的导师挥手说Hi,一个很洋气的白人小老头儿。   周晋辰又聊了两句才关上电脑。他抬起头,看一眼比她坐得更高的,眼睛却一直往下的简静。   她好奇的目光一直钉在周晋辰的皮带往下一点儿。今天这条裤子有些紧。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句。   但简静没听见,她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好大。   横看侧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很立体。   她忽然觉得脸有点热,这个屋子里阳气太重。   之前谭斐妮说周晋辰一看就很会do的时候,她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很得意的,“是吗?那结婚以后我试试,再告诉你咯。”   谭斐妮当时就没再说话了,这个嘴脸是理该简静摆的。   直到周晋辰站起来,她的元神才归了窍,走了两步想起件更重要的事情来。   她的胸垫好像落在了泳池里!   刚才在水里拼命挣扎,她其实是有感觉到有东西从胸口里,被水流给冲了出来的,但没意识到那是什么。   现在脑子清醒了点她才反应过来。   今天这件礼服设计很不好,简静穿上的时候就在骂娘。连她的胸围都不清楚,一套上去直接空杯了。   但人在巴厘岛,就算打电话臭骂设计师一顿也没用,她临时往里面塞了两片乳胶胸垫。   因为时间太过紧迫,还是拼命塞进去的。   简静穿着浴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念着,“完了完了完了。”   这要是被陈晼或者谭斐妮捡到......天呐......那和当众被扒衣服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在谭斐妮知道,全场只有她穿这个牌子的内衣的情况下!   她一定会被陈晼她们,以一种极其夸张的方式,公!开!处!刑!   简静拔腿就要去泳池边。   周晋辰拉住了她,“去哪儿?”   “泳池。”   周晋辰抿下唇角,“怎么,水还没喝够啊你?”   简静扭着身子,“不是!我东西落在那儿了。”   “什么东西?”周晋辰问。   “呃……粉色的。”   周晋臣好像有点明白她在说什么了。   “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简静为了赶紧出门,只能把事情说得很严重,她耷拉着小脸说,“好吧我讲实话,其实是我苏州的外公,留给我的遗物。”   结果周晋辰当着她的面,从裤兜里拿出两片粉红色的乳胶胸垫来,是他当时在泳池里顺手捡起来的。   周教授脸上写满不可思议,“你外公,给你留这玩意儿当遗物?”   “......”   简静红着脸把她的“遗物”抢下来。她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丢人!还不如就让它们漂在泳池里算了。   简静破罐破摔,往床上一躺,拿毯子蒙住了脸,“你洗完澡关一下灯!”   周晋辰看着她这样,旁逸斜出的,嘴角浮上一缕微笑。   *   鸿飞霜降,天气由温转凉。地坛公园北门外,笔直的参天银杏树上层林尽染地黄透了茂密的叶子,从树梢垂落到地面,在朱漆大门的映衬下愈显得巍峨古朴。   已经又是一年秋天。   简静这天下班晚,开了一场冗长又严肃的督导会,也没有别的内容,就是最近他们公司的一位高层管理人员,姓金名磊,被自家夫人大义灭亲,写了封检举信揭发出他在外面养小情儿,顺便把他的薪资公之于众。   这一通后院起火的操作下来,无异于是把金总推上了狗头铡。   本来也不是多稀奇的一件事儿。毕竟金融届的男女关系,已经快要赶超娱乐圈,早就荣登职业瓜榜首地位。   有人编了句话送给他们这家证券巨头的男上司——股票永远亏,情人满天飞。   惊讶的是正遇上作风整顿。本来以为如往常般检讨一番就完事的金总,被上头撤了职。   他们董事长亲自到会的次数不多。每次亲临必有大事。   整场会议都是围绕员工行为自查和道德文明建设展开的。   在场的男高管们无一不面露苦相,十个里有十二个,都在掂量自己那点子糟心事儿。顺便展望一下,如果也被秃噜出来,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简静是打着哈欠听完的,就当捡一乐呵,毕竟她也没有作案工具。   厚伯这两天请假回了老家。简静这是第三天自己开车上班,油表已经在告罄边缘,应该还够从公司开到加油站的。   她打算自力更生去加一次油。但这个活儿显然不是简静想象的那么容易。   简静的车技有多差劲,她自己心里是有数的。   但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并不清楚。人手里握着油枪,一直在侯着,等她把车开过来。   简静新开的这辆墨绿色的宾利添越,车长五米三,实在不算是好开。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着油罐,又怕离得太近蹭着车。   她把所有的车窗都打下来,不停地目测着车距,觉得离远了,就又再绕一圈。   就这么着。工作人员眼看着她转了五六圈,才勉强停在了油枪能够到的地方。但很缘木求鱼的,她的油箱口在另一边。   简静开始局促又快速地打方向盘。   转到第三圈停下来,发现位置还是差点。   如果不是怕燃油泄露,那工作人员是真想直接锨开她的油箱,把98号油给这小姑娘滋进去完事儿。   简静跟人说了句不好意思,又要绕一圈的时候,一只玉扇骨似的手伸过来,敲了敲她的车窗。   周晋辰弯下腰对她说,“简静,你下来,换我开。”   他刚下飞机,在机场取了车开回家。声音里还有舟车劳顿的倦乏。   简静像看见了救星一样,“老周,你从甘肃回来了?”   上周他去兰大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都已经走了大半个月。   “嗯。”   周晋辰揉了下她的发顶。这应该是他们成婚到现在最亲昵的动作了。   他指了下后面观望的司机队伍。那些加92号汽油的司机们,都看免费小品一样,抱着双臂注视简静表演。属于是来加油得了场演出看,赚到了。   甚至在她最后一次很接近的时候,有人忍不住给她鼓掌,“好球!”   简静捂着半边脸让出驾驶位。   等加完油,周晋辰问她是不是回家。   简静才想起来问,“你吃饭了吗?没有和我一起去前海西街吧?他们都在那儿。”   “也好。”   周晋辰这段时间在兰大讲公开课,陪着校领导连着熬了两个夜打牌。回程时在飞机睡着了,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倒真有点饿了。   他打电话让司机来把车开回去。自己则上了简静的车。   简静怕他太累,体贴地问,“还是我来开吧。”   结婚这一年多以来,简静就总结出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周晋辰这人太温柔,受大环境潜移默化的影响,她和他单独待一起的时候,就不自觉的,试图往温婉上凑。但她偏又学不像。   周晋辰笑着摇头,“你敢开,我也不大敢坐,歇着吧大小姐。”   “......”   简静垮起个劈脸,看了一会儿窗外。又忽然转过头,强行解释,“我第一次加油!”   “噢。”   周晋辰憋着笑,“要是第一百次还加成这个样,就得上驾校练练了,再不行让爸投个加油站给你。”   简静翻着群里的消息。她头也没抬,“我们家有加油站,在东郊而已。”   “......”   他们到这家新开的园林式餐厅时,陈晼和章伯宁那帮人,早已经在流水亭边吃上喝上了。   简静捡了两个位置坐,有服务生上来替他们清洗碗筷,周晋辰抽出湿巾给她,“把手擦一擦。”   “你也快吃吧。”   周晋辰先盛了碗粥给她。一品鸳鸯鸡粥,是这家店的招牌。用文火把鸡肉炖上两天,直到肉在砂锅里变成粥蓉,再加入不同的时令蔬菜。是只闻肉香,却不见肉。   简静冲他笑一下,“谢谢。”   这夹子音谭斐妮听着都别扭。她凑到陈晼耳边说,“丫还装上了,满口的敬语。”   陈晼光顾着和她老公划拳,没有作声。谭斐妮继续揭她老底儿,“所以她说,她跟周晋辰做一夜,我根本不信。哪来这么客套的两口子!”   这一下陈晼精神了,划拳也不大香了。她说,“这是简静说的!他们做了一夜?”   谭斐妮小声道了句是,“我上次问她,她亲口说的。还说她整个人轻飘飘的。”   这话被陈晼老公龚序秋听了去。他看了眼周晋辰,“周教授做一夜没什么问题吧,他身体壮实着呢。”   陈晼没理他。她观察着简静眉角眼梢的每一处细微变化。不像,怎么都不像关系这么亲密的。   简静被她盯毛了,“总看什么你看?”   谭斐妮在一边添油加醋,“这才是你呢!”   “什么玩意儿是我?”简静瞪着她。   章伯宁夹了块烧汁鳜鱼,“人斐妮的意思是,你在你老公面前,就会变得不像你。”   简静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打电话的周晋辰。   她很中肯的、一针见血,“人老周对我客客气气,我横不能上去就张牙舞爪给他俩嘴巴子吧?你们就见不得我学好!”   什么人呐都是。   说完她就手握成拳抓着筷子,直接从那团蒸肉上叉下去,弄下一大片来,溅起的汤汁糊了章伯宁一脸。   他直接用手抹了,抹完又直接拿简静的衬衫擦一遍,“嚯!半点轻重也没有哇你。”   简静也报复性的,把手心里的汁水揩在谭斐妮裙子上,“看吧,跟你们这群野人我讲什么文明?”   谭斐妮指着她,“有病吧你!我刚上身的新裙子,赔给我。”   她的手伸得又长又直。   简静弯低下头,把她手指的方向转到章伯宁那边,“他会买给你的。”   章伯宁把餐巾往桌上一扔,“多大点儿事!弄坏什么东西我不替你赔?”   简静说,“那你顺便再给多买一件吧。省得我费事。”   章伯宁一巴掌拍桌上,“买!要什么买什么!”   周晋辰挂了电话,看见这一幕。他心想,他太太的心理年龄也就五岁吧,不会更多了。   但章伯宁总是这么无条件地护着简静。他不是第一回 见识,但看得次数多了,啧,莫名有点不舒服。 第5章 星黛露   周晋臣想,可能他是适应了身份上的转变吧,在潜意识里,已经把简静划为他归属地里的人。不管有没有感情在。   他正要坐回去的时候,龚序秋上来揽着他说,“可以啊周院长,动不动玩儿一夜,你大腿不酸呐你!”   周晋臣没听明白,“玩什么玩一夜?”   龚序秋给他个白眼,“装就没劲了!你们家简静说,你俩动不动以整夜为计量单位,这个数起步啊。”   说着他还用开枪的手势比了个七。一夜七次。   周晋臣:“……”   简静这随口说瞎话的毛病什么时候都改不了。   等他再坐回简静身边时,于祗也过来了,她下班比一般人都要晚。   她也照例先喝了粥,笑着说,“简静还用吃饭呢?你们单位那些重量级大瓜,还不够你填肚子的。”   金融法律不分家。他们金总的事情已经在第一时间传到红圈所去了。   “说的也是。”   简静扯过餐巾擦了擦嘴,“我上班确实挺饱的,有自己摸的鱼,还有男同事免费供应的瓜,以及我们董事长画的大饼,撑死我了都。”   “……”   服务生过来倒上红酒。周晋臣推了一下,“我一会儿还要开车,不喝了。”   “我不开车,我替你喝。”   简静见了酒就乐呵呵的要去端过来。   斜里伸出一只手,把她的腕骨摁下。周晋辰握住她的手,深珀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个不明就里的简静。   他用一种很轻柔的,像喁喁私语,但在座的都能听清的声音,“我们不是在备孕吗?”   简静:“......”   好会演。不愧是演了这么多年浪子的人。   简静要被他的演技折服了。   她还没给到反应。谭斐妮就先问了,“厉害啊简静,这就要上孩子了。”   陈晼借着酒劲儿喊,“人都结婚一年多了,你还跟这儿和未婚夫极限拉扯,人魏凯娶不娶你还得两说着呢,早不是一个赛道了!”   “......”   简静对这个效果非常满意。   她眼睛一刻不离周晋辰的,仔细揣摩他每一个微表情的变化,包括肢体动作、交流适应,想努力研究出,他是怎么用一句话,完成这一场准确、细腻又生动,富于形体感的表演的。   周晋辰察觉到这道如芒在背的目光。   他凑近了问简静,带过来一阵雾屿雪松的清新气,“再喜欢也不用这么看着我吧?”   简静摇头,“不是。你能教我怎么演戏嘛?”   周晋辰断定,“别了,你学不会。”   “你都没教怎么知道我学不会?”   周晋辰掸了下烟灰,半副身子离得她越来越近。   简静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感觉一道不属于她的体温,突兀地落在自己的耳垂上,凉丝丝的。   然后她听见周晋辰在她耳边说,“以后说瞎话这一块儿,你交给我。”   简静藏在背后的那只手,紧紧攥着她的衬衫一角。她已经很努力维持平静,“看出来了,你业务能力比较强。”   “这是肯定的,”周晋辰靠回了椅背上,悠长吐出一口烟来,“我在讲台上哪天不胡说八道?”   简静没听得进去这句话,只看见了他凸起的喉结。   好他妈性感。简静的脸腾地就红了。   章伯宁忽然看着她说,“哟!酒还没喝呢,你先上头了?”   简静竟然鬼使神差地认了。   这顿饭吃到尾声,简静挽着周晋辰走出门口,不料他问出一句来,“你今天还是回建国门住?”   简静上班图个便利,经常住在那边,有时开会晚了,懒得回东苇路去睡。到后来,周晋辰也不再问她回哪边,到很晚还不回来,就给她发信息让她关好门窗。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简静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可不作兴在这么多人时提,他们虽然是没发生过关系的塑料夫妻,架子好歹给她撑住了啊。   尤其刚还说要备孕。   简静拧了一下周晋辰,在陈晼探究的目光里,娇滴滴地说,“老公你说什么呀?我当然是和你住。”   周晋辰不动声色地弯一下唇角。   回了九章这边后,简静躺在沙发上给她爸发完要钱的微信,就去了浴室洗澡。   这一个月来,那些国际一线珠宝品牌就跟串通好了似的,接连在首都办了好几场展,简静感觉自己也没买多少,但钱包就是瘪了下去。只能跟简元让哭穷。   周晋辰出差这半个月,她都住在自己那儿,澡一洗完,浴巾裹住胸部以下就直接出来了。   简静习惯成自然的,等到洗完才发觉这是在婚房里!而她没带内衣进来。   镇定。小场面。她边安慰自己,边从橱柜里扯出条毛巾来。   很好,这个长度只够她遮到肚脐眼儿,效果嘛,和打王者时庄周带净化差不多。   要不......就用毛巾蒙着脸出去?手动打一马赛克得了。   不行不行。   简静转了几个圈,再三考虑下,还是喊了周晋辰。   她扯着嗓子叫了几句老周。   周晋辰隔着门问她,“什么事?”   “帮我拿套内衣和睡裙,要印玲娜贝尔那一套。”   周晋辰根本不懂这些小女生的名词。他皱一皱眉,“玲娜贝尔是什么?”   简静为了努力掩饰自己的尴尬,强行把这一段演绎成科普栏目。她说,“就是一只生活在森林里,见识非常广,很热衷于解开谜题,有探险意识的,漂亮的绒毛小狐狸。”   周晋辰认真听了半天,还以为有多少重要信息。   他语塞道,“下次直接说小狐狸。”   “......”   他转头去了衣帽间,从一堆花花绿绿的内衣里,但就是找不到哪条有狐狸。   周晋辰随便揪了一套很卡通的,他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区别。   简静把门开了一丝缝,伸出一条嫩白小藕似的手臂,没有目的地乱抓一气。   周晋辰把住了她的手掌,把衣服放到她手里,但里面已经叫起来,“这不是玲娜贝尔!这是星黛露,她的好朋友。”   “......”   周晋辰捏了一下眉骨,“那您能屈就一下,就穿她好朋友吗?”   “......能。”   周晋辰回客房洗澡的时候,摘下金丝眼镜来,双手撑着洗手台,一个没防住笑出了声来。   他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甚至有些渴望简静在家了。   她是太有生活气的一个人。   简静护完肤,瞧着时间还早,就开了一瓶香槟,窝在沙发里看电影。   也没什么好看的碟,她挑了一张在2012年3D重制的《泰坦尼克号》。   周晋辰过来找手机的时候,坐下来陪着看了一会儿。他侧过头打量简静,“拿吸管儿喝酒,这也是你自创?”   简静嗯了一下。她的眼睛全盯在投影屏上,直接就连吸管带香槟杯递了过去,“你要试试吗?”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周晋辰下意识地就要say no,但他鬼迷心窍的,低下头含住了那根她喝过的吸管。   简静还一脸期待地问他怎么样,“是不是很爽?”   倒不见得有多爽。挺甜的。   也不知道是这瓶1996年的唐佩里侬糖分超了标,还是简静的味道。   周晋辰点头,心神不宁地应了一句,“属你会躲懒。”   电影演到结尾,Rose被救后上船抵达纽约港,一个回眸的特写,她仰望着风雨中的自由女神像,有撑伞的工作人员上来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是Rose Dawson,已为自己冠上夫姓。   脑袋已经有些晕沉的简静,靠在沙发上,不屑地笑一下,“死在最相爱时期的白月光,Jack身上这buff也是叠满了。”   周晋辰脸上是和她一样清醒的微微笑意。他说,“泰坦尼克号沉了,Rose才会怀念、爱慕Jack一辈子,船没沉,他们只会因为阶层不同、习性和价值观的不同,陷入无边无际的争吵,直到分开。”   简静不经思考的,手脚比脑子反应更慢的,慢吞吞朝他凑过去。   “老周。”   她忽然说。   周晋辰很自然地把手绕在她的肩上,把她往更前头带了带,她脸颊上弥漫着赤如绛玉的潮红。   他柔声问,“怎么了?”   简静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看他。她很轻地眨一下,“绝了,你说的就是我想表达的,但我说不出来你那么深。”   “......”   周晋辰笑,还以为她要说什么。   忽然她的手机响了一声,有微信进来。   简静指了一下茶几,“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我爸?”   她刚才那条问简先生申请资金支持的提议,还没得到他的反馈。   周晋辰拿起手机,“我能看?”   毕竟简静是从不让人看她聊天记录的人。   刚结婚的时候,她就喜欢拉着周晋辰说胡话。   比如“宝儿,我真想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你。”   再比如“老公,我送游艇给你好不好?”   周晋辰故意逗她说,“不用,把你手机我看看就行。”   简静立刻如临大敌的,“我和你离婚也行其实。”   “......”   但是这一次。简静大方让他看,   她没什么力气地躺回沙发上,“这是专和我爸联系的,我和闺蜜聊天都另外的手机。”   “......”   周晋辰打开折叠屏,“你爸问你是哪一位?”   简静:“......”   周晋辰看了一下从前天开始的聊天记录。真不能怪他岳父,以牙还牙罢了。   完整内容如下:   前日:   简元让:【乖女儿,你都已经结婚一年多了,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外孙?快快快。】   简静:【你哪位?】   今晚:   简静:【爸,我手头都紧到掰不开了,再不给我打钱要出人命。急急急。】   简元让:【你哪位?】   简静难以置信地抢过来看。还真是,老同志现在心眼子好小。   她把手机连同抱枕一起扔在了地上。站在沙发上,无产阶级起义一样,“不给就不给!我要靠自己的双手挣,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   周晋辰听完乐了,“就你那双贴满碎钻的手,能斗得了谁啊?”   恕他直言,就简静的指甲,别说干活了,上厕所都费劲。   简静虔心问她的丈夫,“周院长,你有什么挣钱的路子吗?要来钱快,还轻松的,最好还要在家门口的。”   周晋辰认真地想了一下,指了指窗外,“不然你看看天桥上,摇要饭罐儿的,还有没有多余的摊位?”   “.......那都是世袭的,没我的份儿了。”   周晋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怎么?你还真打算要饭去!”   他把扔在茶几上的钱包拿起来,从里面取出一张黑卡递给简静,“以后这张卡归你,没有额度上限的。”   “那我不能要!”简静说,“哪好意思拿你的卡?”   周晋辰放到她手心里,“你都嫁给我了,总问爸要钱,我就好意思了?”   简静犹豫了一下,“我花钱很厉害的。”   周晋辰打了个哈欠,“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厉害。”   “老周,等我缓过这一阵,下个月简元让给我发工资了,我立马把卡还你。”   简静捏着卡说,她没有再假惺惺地推辞,这周她就要去上海,没俩糟钱儿在手可不行。   “没必要。”   周晋辰把她从沙发拦腰抱到地毯上,“别站那么高,喝了酒小心站不稳,早点去睡觉。”   简静喔的一声,趿上鞋,她挪着步子的时候,突然又听见周晋辰叫她,“简静?”   她回头,“干嘛?”   周晋辰清了清嗓子,“我友情提示一下,做一夜爱人并不会轻飘飘,猝死倒是有可能。”   简静:“......”   “还有,男的做七次,用不了一夜。”   “......”   提示的很好。下次不许再提示了。 第6章 急转弯   简静当时就立在那儿,细想这些话她都在哪儿说过,默了好半天,想不出来。这个牛逼她吹过太多次,跟章伯宁三次,谭斐妮五次,她那帮以宁柠为首的塑料闺蜜十七次。   排查范围过于大了。   周晋辰见她傻愣着,问了句,“怎么了,这些话不是你说的?”   “当然是。”   简静挤出一个皱巴巴的笑,“鼠鼠我啊,可是很能瞎编的呢。”   周晋辰:“......”   简静在九章住了几天,周五去上了一个早班。   周晋辰还在煎溏心蛋的时候,就看见她穿戴整齐地从楼上下来,十月末的北京已有了凉意,简静穿了件薄呢款的卡其色西装外套。   他端了两盘柠香鳕鱼三明治上桌,“今天这么早?”   “嗯,”简静抓过来就吃,“今天要配合企划部弄一场美妆沙龙。”   简静在公司主管风控合规这一块,也就是负责各类业务的日常风险管理,监测风险指标,风险报送和处置,识别风险点并进行控制,或者是修订部门合规管理。   而企划部差不多每个月,都要搞一两场高端客户回馈活动,插花、品茶和制香这些轮着来。这次美妆沙龙,也就是教那些阿姨们化妆,原本请好的知名化妆师临时有事,内部推来推去的,最后汪董拍板,不如就让简静去讲一堂课。   周晋辰给她递上一杯摩卡。   他习惯了每天早上七点准时起床。晨跑半个小时,再回来做早餐。也都是很简单的几样,不是三明治就是贝果,配一些肉蛋类,再来上杯咖啡。   简静很少在这边住,就算是留宿,也不见得会起早。因此夫妻二人真正坐在一起吃早餐的次数,少之又少。   她眯着眼,睡眼朦胧地嚼了两口三明治,是味觉把她唤醒的。   简静蓦地喊道,“呀!老周,你做的三明治炒鸡棒。”   周晋辰拿起一个宽檐草帽盘,盛了溏心蛋摆在她面前,“读博的时候做惯了,后来在旧金山工作,大都也得自己动手。”   简静手撑着桌子低下头,视线和盘子平行,来回欣赏了几遍他简洁又美观的摆盘。她突然感慨道,“周教授,你不会连拉屎都是ins风吧?”   “......”   周晋辰顿时有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之感。他想他真的有必要,给简静报一门语言艺术课程,她这个说话水准太反人类了。   他只好叹声气,“吃吧,别说这些了。”   简静重新坐回位置上,“我又说错话了是吧?”   周晋辰喝了口咖啡,“怎么说?”   “你的表情,”简静伸手指了指他那张,号称是核弹级美颜的脸,“每次对我很无语的时候,你就是一副强忍住的表情。”   周晋辰感到自己也快被同化了。因为他说,“那不然呢?和你一起谈论屎尿屁。”   说完他也被恶心到了似的,皱了下眉,扔下三明治不愿再吃了。   意识到自己有多倒人胃口的简静,不动声色地默默吃完,打算自己开车去上班。   她拎着包走到门口,周晋辰已经把他的车开了出来。   他打下车窗,“上车,我送你。早高峰的车不好开。”   简静觉得奇怪,“你都副院长了,学校还给你安排上早八啊?”   “安排了就得去上啊。”周晋辰随口说。   简静也不扭捏了,直接坐上副驾,只不过还是那副大小姐派头,玩着手机松散坐着。   察觉到周晋辰半天没开的时候,她还吩咐了句,“开啊。”   周晋辰一直在等她系安全带。他看简静是转不过这个弯了,索性俯下身贴近了她。   正从屏幕上笑着挪开视线的简静,猝不及防对上突然靠过来的、一张眉清目秀、挑不出任何短板的脸。   简静根本不知道周晋辰要做什么,双手往上抓紧了车窗上面的扶手,像是在过急转弯一样。   她还以为周晋辰要吻她,恍恍惚惚地闭上了眼,不自觉地咽口水。   结果周晋辰只是拉下安全带来,扣在了她的侧边。   听见咔哒一声响,简静那颗怦怦乱跳的心,才有了缓慢收住的态势。   搞什么,原来只是要给她系安全带,弄得人还怪紧张的。   周晋辰已经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专心开车。   本来相安无事。等红绿灯的时候,简静却非要红着脸,解释刚才的窘态,“我刚才那样是因为,还没睡醒,做梦呢。”   对。她突然抓扶手也是在梦游。   周晋辰笑了一下,“什么梦?你梦里面也有我。”   简静又被日头底下这个懒洋洋的笑蛊住了。   她老实地点了下头,“就是女孩子发育的时候,都会做的那种性梦。”   “......”   简静说完又飞快地拍一下自己的嘴。   她摆手,“我不是、不是要说,你是我的性幻想对象。”   然后在周晋辰逐渐惊诧的眼神里,觉得这话更不对。   她着急起来,就差抓耳挠腮,“呸!我是想说......不是,我到底要说什么呀我,天啊!妍珍呐,你救救孩子吧!”   “......”   周晋辰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拉过简静的手,用力握紧了她。他忍着笑哄她,“好了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儿,说就说了。”   简静看着自己被他裹在掌心的手,心里弥漫起一股难以描述的镇定。   她嗯了一声,低下头,没有再解释。   在证券大楼前把简静放下以后,周晋辰是一路笑着开回学校的。   “副院长!”   是他带的研究生薛毅叫他。   周晋辰停下来,“正好我找你有事,说说你的论文。”   薛毅跟在他后面进办公室,“您今天上午没课,怎么还来这么早?”   周晋辰把钥匙扔在桌上,“送我太太上班,她不大会开车。”   他说这话时,脸上是自身觉察不到,但旁人一眼就能看出的亲昵。   薛毅问起,“我的论文怎么说,您昨晚给我改了?”   周晋辰坐下打开电脑,“不,我晚上一般不看你的论文。”   “为什么?”   周晋辰一脸严肃的,“怕看了心梗,睡不着觉。”   “......”   薛毅自动站到他后边儿,看着周晋辰打开他的论文。   周晋辰指着有问题的一行,“以我浅薄的理解能力,这每个字我都懂,为什么组合到一起,意思会那么奇怪?”   “......”   周晋辰滑动着鼠标往下,“这一段写得还不错,如果你不怕查重率会飙上去,不用改也行。”   “......”   薛毅:求您,咱有话好好的说行吗?就别再阴阳怪气的了。   这么一路讲解过来,滑到最后一段的时候,薛毅看见了一行醒目的标注:“Word天呐!我放的狗屁都比这通顺。”   还用的红色字体。   薛毅不敢信地看向他老师,这么直白粗俗,能是一向儒雅的周教授说出来的话?   周晋辰抵着唇咳嗽一下。这不是他,是简静干的。   从那天晚上,她拿了他的黑卡以后,非吵着要帮他做点事。   周晋辰说,“那你帮我把薛毅这篇论文的最后一段,给上一行标注。”   简静坐在他的书房里,她问,“要标注什么?”   周晋辰当时正忙着回校长的邮件,“看着写吧,这段整个都要删掉,你把意思写到位。”   ......把自己也骂进去,她真的是到了位。   周晋辰开始赶人,“行了,照我说的去改吧。”   等薛毅从他办公室离开以后。周晋辰点开他正在编写的一套本科教材,没看两行,想起简静在车上歇斯底里的那句——“救救孩子吧!”   他双手就抵在脑门上,抖着肩膀笑了。   简静整整一上午都耐下脾性,细心地教着一群五张多的阿姨们化妆,这些都是衣食父母,还不能轻易得罪。   到了下午三点,他们汪董看大小姐受累,主动提出来,她今天可以提前下班。   结果简静从办公室里推出行李箱来,“您不说,我也要下班了,今儿我去上海。”   “......”   说着也不管领导什么表情,就给章伯宁打电话,“来公司楼下接我,我没司机了!”   章伯宁骂,“你就使唤我厉害,我今天就不接你。”   简静手里捏着他不少把柄。她说,“不接是吧?行,我这就发条朋友圈,告诉大家你去年在澳洲,被一群袋鼠给揍了,鼻青脸肿,还非说自己是摔的。我有图有真相。”   “......”   章伯宁咬牙切齿的,“娘的,十分钟后给我下楼。”   周晋辰知道简静周五是不怎么上班的。他提前给简静发微信:【下班了告诉我,顺路接你回家。】   简静在上飞机前给他回:【我今天不回家了,在上海住。】   周晋辰看着对话框,眼神有一霎的黯淡。   她今天又不回来。   周晋辰给她发:【好,注意安全。】   章伯宁瞄了一眼她的手机,“这都行,你老公对你够宽的么。”   “怎么了?去上海也不行啊!”   章伯宁翘着二郎腿,“你只去上海一个地方吗?你是哪儿哪儿都逛啊你!”   简静不以为然,“我们结婚前就说好的,我一年到头在外面疯。”   章伯宁乜她一眼,“他呢?他在北京疯?人也不玩儿啊可是!”   “真的,你别看老周长得这样,他一点花头都不搞的。”   简静像找到了知心人一样,开始讨论起她那位令人难以捉摸的先生。   她甚至异想天开的,有些做作的,撩了下头发,“章儿,你说有没有可能,他是爱上我了呢?”   否则也找不到他这么居家的理由啊!   难不成他是憋着要和江听白较劲,把男德班班长的位置给人抢下来?   章伯宁一听这种离谱的笑话连游戏都不打了。他立马扔掉手机说,“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讲些什么东西?你不是他那一型的。”   “......”   简静也知道不是。周晋辰大概率喜欢温柔又乖巧的女生,像于祗一样。他身边的章伯宁也喜欢这位女神。   她自嘲地一笑,“反正我也不喜欢他呀!又不吃亏。要我柔顺懂事,小声说话,还不如杀了我。我天生学不来于祗那样儿的。”   章伯宁拿出安慰她的样子,“也不能这么说。于祗有她讨人喜欢的点,你也有你惹人嫌的地方。”   简静直接踹了他一脚,“给我死去!”   章伯宁挨了打还要鼓掌,“对喽!你就这么叱咤风云一辈子,总有屎盆子喜欢你这一款的。”   “......滚。”   这一路她都没理章伯宁,他们打闹到大,她很少有真生他气的时候。这回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戳了心窝子,难道是他笑周晋辰不可能喜欢她么?   可这是事实啊,她生哪门子气?   简静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到上飞机以后,简静一见了谭斐妮和陈晼,就又把刚才的闷气抛诸脑后了。因为她的脑容量有限,只能有一种声音在脑子里。她已经从上一件事,跳到等下要怎么在商场里,装作无意把周晋辰的卡显摆给她俩看了。   可等到了上海后,陈晼不大舒服,直接回了酒店休息。   只有简静和谭斐妮去了恒隆广场。   谭斐妮直接去GUCCI取她那条定制的手工钉珠小短裙,是前三个月就来试过的款式,让店里专业的师傅给她量体后,拖了这么久才到货。   简静顺手拿了两个一眼看中的包,谭斐妮也新买了不少东西,结账的时候,简静拿出卡来说,“一起结。”   谭斐妮当时就哇的一声,“你那卡我看看?这不是你的吧?”   章伯宁陪着她们俩逛,他没什么可买的,试了两件西装都觉得不好看,就坐在一边喝茶了。听见这尖叫后,摇了摇头,这俩货都是表里如一的肤浅又虚荣。   简静自然得意,“当然不是,我们家老周的。”   谭斐妮快酸上天的语气,但又要装作不生气,“我早说周晋辰不简单的喔。”   简静刷完卡又收起来,她保留好小票,想着下个月就如数还他。真拿他的钱也实在没底气,毕竟是挂个虚名的丈夫不是?   他们又在别的店买不不少。直到走出上场门,简静才叫起来,“我的包落哪儿了!”   章伯宁瞪着她,“真服了,哪次都丢三落四,你怎么不把人丢了?”   简静和谭斐妮赶紧去找,她想起来,大概是刚才嘘嘘完,顺手就给放在洗手台子上了。   她们跑到地儿的时候,正碰上一头发花白的清洁员从里头出来,简静怕这位阿姨不知道,她尽量描述的简单,“跟您打听一下,您有没有看见一个灰色的,上面窄下边宽的手提包,有点像梯形的。”   她这么说阿姨反倒愣了一下。转而问简静说,“你说的是不是爱马仕大象灰,Togo皮,金扣的Kelly25?”   简静:“......还真是。”   这上海小老太太的时尚感是真顶啊!   阿姨指了一下洗手间,“喏,就在那里,我刚看见。”   “得嘞,谢谢您。”   阿姨笑眯眯的,“北京孩子吧?是有礼貌,说话您您的。”   简静怕她误会,“那不一定,我们骂人也说您。”   “......”   章伯宁扯了一下她,“毛病吧,人好不容易对咱北京人民有点好印象!你不会说话真就别说。”   “我这是实在,跟你似的!满嘴跑火车。”   “......” 第7章 家伙事   周晋辰编纂教材到很晚,整栋办公楼里,就只剩他这一间还亮着灯,连他们校长下班时,都还往他办公室里探了探头。   他笑着说,“小周啊,你年纪轻轻这么拼呐?周五都不回家陪太太。”   周晋辰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他太太哪儿需要他陪啊,有他的卡就够了。   夜深人静,他一晚上都坐在这儿,鸦雀不闻的,别的声儿没听着,光听见简大小姐的消费提示短信了。   差不多每隔半小时就要响一次。   周晋辰拿上车钥匙,锁了办公室的门,走出大楼时他抬起头,天上已经没有云,只有软绵慢吹过的风,扑到他面上时也是阴沉清寂的。   龚序秋给他发了个定位,让他去喝一杯。   那地方很近,周晋辰开车过去二十分钟不到。   他往吧台上一坐,要了杯云顶,来自苏格兰的堪布尔顿厂区的单一麦芽威士忌。   龚序秋眯着眼睛问他,“这婚结的怎么样啊?”   “还过得去。”周晋辰说。   龚序秋不信,“那你包容度可够高的,简静那样的都能过去?”   周晋辰挑起眉毛问,“她哪样的?”   “她一年有几天是跟家住的?您孤枕寒衾的日子不少吧。”   周晋辰想了下,“除了这点。”   龚序秋又说,“她说话那个不管人死活的劲儿,没把你创飞过?”   ......那倒是也有。平均每三句话创死他一次。   周晋辰点头,“再除这点。”   “都是兄弟,咱不说那见外的话,就简静,她在床上能解风情?”   龚序秋忽然凑近了他问。   别说风情了,简大小姐连什么是情都不知道,估计她一天念叨谭斐妮的次数,比提他都多。   之前谈的那马黎,也不过是拿人家当朵交际花使,陪着她吃吃喝喝。   只见周晋辰喝着酒摇了摇头,“不能。”   龚序秋无语了好一阵。   “......那你在过得去些什么?我看哪样也没过去啊,”龚序秋揽着他的肩膀,指了指天,又示意他往地板上看,“知道外边都怎么议论吗?你们俩结婚,那是天造地设的不般配。”   简静好动,而周晋辰喜静。   简静行事的准则是能张扬则张扬。周晋辰深受叶老爷子教诲,凡是风头过甚的事情,一避再避,端的叫一个低调谦和。   简静的性子浅薄,周晋辰内敛深沉。   无论怎么分析,好像都不合适。   周晋辰扶着额头的手指,在射灯下泛着冷调的青白。他声音也凉寒下来,“哪儿传出来的这种话?”   龚序秋觉得他未免小题大做,“这我上哪儿知道去?总归是人说出来的。”   于祲也好事儿的凑上来。他了解周晋辰,他是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一般情况下难辨喜怒,神色从不会有太大的起伏。   今晚有些反常。他笑着问,“怎么着?这就为简静委屈上了。”   “委屈倒谈不上。”   周晋辰很快否认。他晃着水晶方杯,补充了句,“就是听见这么说,心里有点不舒服。”   龚序秋闷着头喝酒,“那有什么不舒服的?我和陈晼刚结婚的时候,也没人看好我们俩!”   “所以你们会离婚。”于祲在一旁附议。   龚序秋指了下于祲,对周晋辰说,“你看见了啊,他先对我不友好的。”   周晋辰不失公允地笑一下,他那张脸踯躅在五彩斑斓的灯光里,仍旧是极白净的色泽,心里却因为于祲突兀提起来的离婚,莫名有点烦。   他点头,然后和龚序秋异口同声的,冲于祲喊,“你想结婚都不能够!”   于祲拿上车钥匙就走了。   周晋辰到家已经过了十二点。他按部就班的洗漱完,回到客房,横斜的月影从挑高的拱形格子窗里投映进来,照见满地的、四下里躲也躲不掉的瑟瑟阒静。   他床头常年放着一本塞拉斯的《经验主义与心灵哲学》。这本从逻辑谈到历史的,分析哲学的经典文献,周晋辰每天都要看上两页。   权当催眠读物,往往翻不了两下,眼皮就开始打架。隔天再读时,书签还是在那一页上。   西方哲学无论多么复杂,总能够诉诸文字,用强大的逻辑去辩清楚、讲明白。这一点与东方哲学的晦涩,讲究慧根,和所谓的悟性,以及旁敲侧击式的引导,有着很大的不同。   周晋辰披散着睡袍,侧卧在临窗的一张降香黄檀长榻上,心不在焉地看着。   所以你们会离婚。   他手上翻着页,脑海里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刚才在酒吧里的那股子烦闷,又不分青红皂白地爬了上来,比之前更叫人动荡不安。   周晋辰心神不定地把书扔在了地毯上。   他顺手摸起桌上一包烟,抖出一根,推开黑金镶边的玻璃推门,躬了上半身,靠在窗台上,极慢地抽着。   成年后周晋辰的烟瘾反而不算重,他的自制力很强,一天最多允许自己来一根。也不是不能戒,但事事都节制过头的话,活着的趣味也就不大了。   他抽得最猛的那段日子,应该是在高中。   那一年,叶襄君终于和周澍离了婚,她打点行装去往纽约,周澍成了没笼头的马。   也不晓得他周澍前半生都克制了自己什么,受了哪一种大过天的委屈,背负了何等样了不得的枷锁,一个中年都快走完的男人,放纵起来竟然那么秽乱。   而他周晋辰,最终变为没人要、没人管的,在人们口中被统一称之为婚姻牺牲品的那一类,最容易出问题的少年。连班主任都免不了过问,“如果你觉得哪里不适应,可以请几天假。”   周晋辰淡漠着一张脸说,“没有不适应,我爸妈早就应该离婚的。”   他吹着秋末犹带暖意的最后一阵风,想了想,给简静打了个电话。   不晓得为什么。就是愿意听她吵吵嚷嚷的欢调子,哪怕是胡说八道。   简静半天才接,她和谭斐妮在酒吧里蹦完迪,正用他的卡买单。   服务生客气地把卡递还给她,“今晚您一共消费了三万六。”   简静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划开了接听键,放到耳边,另一只手把卡收回包里,嘴里还不住和谭斐妮炫耀说,“花不完。老周的钱根本花不完。”   周晋辰听见这句话,再一想简静脸上,那种招牌式的、轻狂又得意的表情。当下就没能忍得住,嗤一声笑了。   简静听着这声笑,才反应过来是周晋辰打来的电话,她跑出来接。   她解释说,“老周,我可不是在外面鬼混,马上就回酒店了我们。”   周晋辰掸了掸烟灰,“真的没有鬼混吗?”   简静脱口而出,“没有。我用我的人格担保。”   “你的人格?”周晋辰反问。   憋着要笑的语气。   简静站在马路牙子上,挫败地甩了甩双臂,“好吧好吧,用我全部的房产和珠宝,和后半辈子的富贵发誓。就是在这里坐了会儿,别的事情丁点儿没干。”   “嗯。”   这下周晋辰不得不信,毕竟,这是简静最在乎的东西。   谭斐妮在这个时候钻了出来,她裹紧了风衣,“干嘛呢?”   简静一见了她,就想要秀一把恩爱,她捏着娇声说,“老公?你还在吗?”   周晋辰忽然愣住了,心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很轻、很痒的一下。   他抓手机的手暗暗用力,“我在。”   简静还在继续她的表演,“车来了,我先不跟你说了,回了酒店给你发视频。”   像是生怕这出戏砸了似的,她很快就挂断,合上手机屏幕。   谭斐妮撅了撅嘴,“他够关心你的哈。”   “那当然。你以为都跟你们家魏凯似的。”   简静昂着头上了车。   谭斐妮在她背后悄瞪了她一眼。   简小姐忘性大,早就不记得自己随口许下的承诺。她抱着手机,已经洗完澡换了睡衣,趴在床上,往ins上晒今天的购物清单,尤其是那一块才刚到货的梵克雅宝的钻表。并配文道,给大家看我的美丽废物。   而周晋辰一直等到一点钟。困意早就上来了,他一直撑着没睡。每过三分钟就看一眼手机,一点动静都没有。   到后来耐心耗光,他先给简静拨了过去。   简静一看是周晋辰的视频邀请,表情还挺惊讶的,周教授今天这么黏人?   往常可都是一个电话就完事的啊。   她摁了接听键,屏幕上骤然出现周晋辰那张干净斯文的脸,颇具观赏性。   简静迷惑地问,“你还没有睡吗?”   周晋辰这人作息特别规律,十一点前准时入睡,早上七点一定会起床晨跑。简静说他是提前进入老龄化生活的一批人。   他懒散地歪在枕头上,“不是说,要和我视频的吗?是随口敷衍我的?”   “当然不是!”   简静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说要视频的时候,我是一百个真心。只不过真心总是容易被人遗忘的。这方面你是懂王,我没说错吧老周?”   周晋辰很平淡地问,“我为什么会懂这些?”   他是真不明白简静在说什么。   “哎呀,都是两口子你装什么啊!那谁还不知道,名媛圈一大半,都是被你伤过心的姑娘。”   简静堂而皇之地吃起了自己老公的瓜。   周晋辰想点烟的欲念又上来了。他的语气层次分明地冷了冷,“追我没答应,这也能算吗?”   “那坚决不能算。”   简静再没眼力见,也听出他不高兴了。她选择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可为什么不高兴呢?她也没有说别的呀。   简静看他精神不是很好,也不知是年纪大了不能熬夜,还是生了病。   她关切道,“老周,你哪儿不舒服吗?”   周晋辰顿了一下,开始装起来,“是啊,头有点晕,可能着凉了。”   简静把手机折起来放在床头,“那你需要我给你做法吗?很快就会好的。”   “做什么法?”   周晋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没看证券交易最新的监管要求啊?”简静正儿八经给周晋辰讲解,“严厉打击用天干地支、阴阳五行风水学说来预测股市,我们公司人均都会这门手艺。你等着。”   说完她就在床上转了起来,左边三圈,右边再三圈。再一看她的形体姿势,还是打太极时板儿正的站桩功。   简静口里念念有词,“啊啊啊——嘿——哟哟——呀!哈——啊咦摩多——嗝——嘿嘿——哈!哈——哇呀呀——啊哈嘿——感冒病毒听着——姑奶奶我——呀呼——除你家伙事儿——”   周晋辰听得想笑。   好家伙。她这还是东北版的咒语。   简静发完功,把自己也转得头晕,眼看她就要从床上摔下来。   “当心!”   周晋辰着急地喊了一声。   但简静已经摔了下去,过了一分来钟,她撑着从床底下爬上来,强忍着眼冒金星,对手机那头不住喊她名字的周晋辰,笑呵呵的,“我没事儿,还有口气。就是不怎么多了。”   “......”   简静是直接栽下来的,摔得不轻。但她这人天生就不爱让别人看洋相,一点点都不可以,哪怕对面是她的丈夫。   “我先歇了啊。早点睡老周。”   她忍着疼关掉了视频。   简静一合上手机,就龇牙咧嘴的,捂着刚才最先着地的左肩膀,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眉毛鼻子都拧在了一处,不住跺着脚。   这什么地板这么硬啊!以后都不来住这家了。   这一晚简静是往右侧躺着睡着的。   其实对她来说,什么姿势都能很快入睡,她心里装不下太多事儿。因为简静处事很简单,那些复杂、繁难、艰深或者是压根就解决不了的人和事,她就直接放弃。   不必要为难自己。   但周晋辰却罕见地没睡安稳。他翻来覆去的做胡梦,梦见简静摔骨折了,在医院打石膏时,抱着他哭着惊天动地。   那阵尖而细的哭声,吵得他头疼了一夜。   其实他潜意识里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醒着的时候,简静从不会抱他。   虽说也不离得他很远,但总是保持着一段,对彼此来说都安全的距离。   第二天一早,周晋辰在301医院的老教授那里,专程开了治跌打损伤的特效药,就飞去了上海。   他到酒店的时候,谭斐妮和章伯宁两个,就坐在十一楼巨幅落地窗边吃早餐。   陈晼也在,她揉了揉眼睛,“妮儿,这是我表哥吧?”   谭斐妮转头,拿叉子用力戳着一块肉,“能把件简简单单的衬衫穿得这么帅的,也没别人吧?”   章伯宁也看过去,“周晋辰来干嘛?查简静的岗啊!”   他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她没带野男人回房间吧?”   谭斐妮虽然和简静不对付,但他这么怀疑简静,她心里总觉得兔死狐悲似的。总归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喊道,“胡说什么呀!我们昨晚去的是正经酒吧,静儿不是那种人。”   章伯宁笑,“就是开个玩笑,我知道她不会。”   陈晼举起手来,“我作证,我去瞄了一眼,实在没劲,我又出来了。”   “告诉我简静的房间号。”   说话间周晋辰已经走到她面前。   陈晼说,“十六楼,1606。”   周晋辰也不多说话,直接就往电梯边走。   章伯宁掏出一张卡来给他,“这个点她且睡呢,我这儿有房卡,你直接拿去开门。”   周晋辰挺不是滋味儿的接过来。他说,“章伯宁,你整天除了和姑娘们混,没别的正事儿好干了是吧?”   章伯宁:“......”   不是。他这不是好心吗?怕周晋辰进不去。   怎么还平白挨一顿俨然来自父辈的教训啊?   陈晼也听出不对来了,“我哥怎么.....”   “什么?”   她冥想了半天,摇摇头,“说不好,有点怪。”   周晋辰并不是这样会当众给人脸子看的脾气啊。 第8章 躲瘟神   “我也觉得不对劲。”   章伯宁揣度着刚才周晋辰的表情。那两道锋利的眉形好像在对他说,“我警告你小子,给我注意点儿。”   陈晼在混乱中抓住了重点,“他不会是觉得,你和简静有什么猫腻吧?”   “噗。”   章伯宁直接一口矿泉水喷在了谭斐妮脸上。   谭斐妮扯出纸巾擦脸,“毛病吧!你和简静都是故意的。”   “她是,我真不是,”章伯宁摆了摆手说。   谭斐妮觉得不可能,“简静和你那是吃一碗饭长大的,周晋辰难道不知道?”   章伯宁说,“就是的!我还尿在她床上过呢,小时候还搂一起睡过。”   说完又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噢,他觉得他从天而降,没比过青梅竹马,自尊心受不了是吧?”   正在等电梯的周晋辰:“......”   谭斐妮拉了一下他,“别说了!人没走。”   周晋辰拿房卡开了门,他放轻了动作关上,房间里窗帘紧闭,只留了过道里一盏廊灯。   简静睡觉怕黑,就算是在家里,她也要开着小夜灯。   也是有一次去外地出差,他半夜才回来,意外的发现简静竟然在,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一早起来就要去机场。   九章别墅离机场很近。   周晋辰当即抬手看一看表,正好是十二点。人体在深夜十一点到凌晨之间,是褪黑素分泌最旺盛的时间段,长期开灯睡觉,松果体分泌褪黑素的功能收到抑制,会降低免疫力。   他就慢慢的,把她的夜灯换成瓦数低一些的,隔几天又再换低一些。简静一次也没有发现。   周晋辰从口袋里拿出瓶药酒,搁在床头。   简静睡得很熟,姿势也很怪异。   她粉嘟嘟的脸颊只露出一小半来,三分之二都埋在松软的枕头里。手臂呈大字形张开,一只脚架在一边的膝盖窝里。   动漫里马虎的女主角标准的摔跤模板。周晋辰心想,那些漫画家们是有生活的。   不过,她这样睡觉,能睡舒服了?   周晋辰出手帮她调整了一下睡姿。他先把简静的腿捋直,再抱住她的肩膀,想要替她翻一个身,却被她大力扑腾着,生拽到了床上。   简静还在做梦,被人翻动后她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嗓子,“O泡时间到!”   给周晋辰吓了一大跳。   紧接着她就跟上了发条的八音盒似的,开始唱起来,“给我O泡,给我O泡,O泡果奶要要要!”   “......”   简静唱到“喝O泡果奶,把清凉抱抱!”的时候,真就做了个展开双臂的动作,一把搂住了她身边的周晋辰。   “......”   她的呼吸就在眼前。连同加湿器里呼呼往上冒出的浓密水汽,混杂着酒店定制的香氛,如盛夏的夜风拂过竹林般,扑在周晋辰脸上时,带来青翠淞甜的木叶香。   周晋辰一双手在空中停留数秒,慢慢地收拢,将忽然抱住他的简静紧揽在胸口。   她一米六五的个子,因为饮食不规律,消化也弱,简静的体重常年在八十八上下徘徊。站在身高一米九的周晋辰身边,显得分外娇小。   就是在床上这么抱着,她的腿脚不老实,蜷起来也只够缠在周晋辰腰上。她嘟囔了阵梦话后,身体歪来扭去,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睡姿,又昏沉过去。   周晋辰整夜都没睡好,又快马加鞭赶了趟早班机,到这会儿已经累得很了,怀里一下子多出一份沉甸甸的重量,莫名解乏得很。   数秒钟之内,很不期而然的,简静拱动一张绵软的小圆脸,挠痒似的,在他胸口上蹭了三四个来回。   套房内更阑人静。周晋辰立时感到有几道微弱的电流在身上乱窜,来自后背的,从头顶俯冲下的,最终合成一股,准确无误地击穿他的心脏,留下阵阵酥麻。   非要用心理学上的专业术语来说的话,应该称其为——激烈的情愫。   周晋辰腾出手摁了下眉骨,微微失笑。   在去美国读博、工作,远离京城的是非和恩怨,过清净而平淡的日子前,他钟意的女生也从来不是简静这一种的。   仔细回想起来,他那个时候,应该是喜欢安静的、知情着意的、懂得抚慰人心的解语花。   而他太太,似乎生来就和解语花这一类的形容词,八字不大合。   周晋辰垂下眼眸,低头用鼻尖轻轻摩挲了下她光洁的额头。   简静是过了十二点才醒来的,她先伸了个懒腰,美滋滋地想,这一觉睡得可真是舒服啊。   但下一秒,酸痛从肩膀上传来,她忘了自己昨晚从床上摔下来,试着转动臂膀时,远在浴室里剃须的周晋辰,都听见她哎唷了一声。   他冲干净泡沫,拿毛巾擦了擦,大步走出去。   简静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看着从里间出来的丈夫,昏暗的灯光下,浴袍松松地穿在身上,一大片雪白而紧实的胸肌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她觉得有点口渴的同时,不知道是见了鬼,还是她根本没睡醒。   她愣了几秒钟,以她薄弱的判断力排除了前一种可能,然后自言自语,“做梦,我还在做梦。”   “做梦好,春梦好。”   “这一次,属于老周的衣服,我全都要扒掉!做到床上发大水!”   简静恶狠狠地说着,她骂骂咧咧的,一个鹞子翻身,用力倒在了枕头上。   “......”   周晋辰发现了,他每一次和简静独处,真的都很难稳住人设。   他试图想用清一把嗓子,将来自腹腔里的、快要发出来的笑声堵回喉咙口,最后抑制不住的,变成呛笑。   咳一下,笑一下。   这声音太真实,简静躺下去以后,闭着眼也听得很清楚。   她突然意识到,有没有一种可能......没他妈在做梦!   周晋辰是真的在她房间里!   那她刚才说的那些话......   扒衣服。发大水。   算了!就继续装睡吧,没有那个脸醒过来。   但周晋辰已经摁下床边的按钮,电动窗帘徐徐拉开。   简静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激地不住眨眼,眼皮仍死死闭着,因为太过卖劲,一对儿下眼睑,拉扯着上眼皮都皱了起来。   一看就是在装睡。   周晋辰坐到了床边。他拍一下简静,“好了,都过中午了。”   见装不下去,简静又把她起床的标准动作重复了一遍,打了一个造作的哈欠,装作才发现他似的,“来了哈老周。”   “像这种情况,你的正常反应应该是,你怎么来了?”   周晋辰提醒她。   简静受了教,捂住嘴夸张地叫,“天呐,你怎么会像奥特曼一样,带着光出现在我的面前?”   “......”   此刻的周晋辰,就和走出手术室的大夫一样,只想说一句病人没救了,他已经尽了力。   简静得的是社交绝症。   周晋辰也不再挣扎,非要把简静在说话上面的艺术感扶上墙不可,他拿起药酒,“把左边袖子拉下来一点。”   简静照做。她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摔得是左肩膀?”   周晋辰面无表情的拧开瓶盖,“昨天那角度跌下去,只可能是摔到左肩。”   他观察力好敏锐,脑子转的真快。简静在心里默默地想,要是生个小宝宝,能完全遗传他的智力就好了。   简元让催得那么急,要不然满足一下他?否则那只老狐狸怎么肯按时支付每个月的零花钱呐。   可是他们现在连嘴都没亲过,怎么上床啊!总不能真就张开腿说来就来。   简静觉得她有必要在这件事上点心了。   但那种大do特do的情形。简静光是想想,面上就热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自己觉得脸颊滚烫,总感觉周晋辰呼在她肩上的气息,也暖暖的。   后来实在没忍住,当着周晋辰的面儿,简静就咬着手指,吃吃地笑了。   周晋辰正拿了根药棉仔细给她上药,他低着头,专注在她那一团淤青上,鸦没雀静的传来一声痴笑,他不免抬起头来看简静。   她赶紧放下手,出乎意料地问,“老周,我这么一黄花大闺女,香肩半露的,你会不会动别的心思?”   简静就这么无风起浪的,沉浸在了自己想象出来的、莫须有的女性魅力里。   看的出来简静很卖力在营造一种氛围感,居然连香肩半露这么文雅的词都用上了。   但周晋辰还是那副在讲台上严谨端正的样子。   没有肯定,也没否认。   过了一分多钟,简静觉得实在尴尬,看药也涂得差不多了,她赶紧把衣服穿好。顺便把脑子里那些危险的想法给踢出去。   人家周教授根本没这意思好吗!造人大业还没面世,就已经要被掐死在萌芽状态。   简静揪着睡衣解释了下,“我开玩笑的,你不用理我。”   “不开玩笑。”   她听见周晋辰说。   他站起来把用过的棉签棒丢进垃圾桶里。   周晋辰转过头,逆着薄薄的光雾,柔和的目光笼罩住床上惊讶抬头的简静,语气又像做开通报告般认真,对她说,“我会。”   他会动心。   看着她精心养出来的,肌理细腻,纯白如杏枝初雪的皮肤,他会动心。   谁知道呢?周晋辰根本不想用什么费事的棉签,如果可以,他更愿用手。那层纤弱的,在日光照射下近乎透明的表皮组织下,可以清楚看见她的细小的、青红交错的毛细血管。   如果用力摁下去,或是含上一口,想必立马就会留下印记。一定先是红红的几道,过不了多久,又变成淤青,覆加、交叠在她原本的伤痕上。   只是想一想她那个样子。周晋辰就起了反应,他很庆幸,自己今天穿了条宽松的裤子。   简静瞠目结舌了几秒。很快又拍着床笑起来,“老周你真是!哈哈!简直太会了!”   仿佛周晋辰刚讲了一个特好笑的段子。   周晋辰涩着唇角,没说什么,转身又去了浴室。他还得再洗一个冷水澡。   面对一个什么都不明白,成天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又有什么办法?   简静趁着水声没有停下来,火速从行李箱里拿出套衣服,一件浅色的短款长袖针织上衣,配条黑色高腰裤。又翻出顶渔夫帽来,她今天要去拜访一位伯伯,是个很有名望的收藏家,不宜穿得太花里胡哨。   她连首饰都只是戴了一条CHAUMET的细银链子。   为出门方便,周晋辰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衬衫和西裤。   和平时一板一眼梳上去时不同,他漆黑的额发跳搭在眉毛上方,有一股散漫下来的少年气。   简静只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她给自己订下的规矩,为了避免被周教授的色相引诱,防止长出她最讨厌的恋爱脑,每次就许看两秒。   看多了身边人为爱伤神甚至伤身,尤其是在亲身经历过一次背叛后,她真的对搞对象那点酸里来醋里去的破事,发自内心地感到厌倦。   简静的盘算是,他们都已经跳过这一步俗套的环节,直接到结婚了,不能再往回走,按顺序解锁人生下一个关卡,就很OK。   情情爱爱的,都是婚姻里的不稳定因素,还不如他们现在这样利落。   她随意地把头发绑起来,“你用好了吧?那我进去洗漱了。”   “嗯。”   周晋辰又叫住她,“等一下,你这里没有扎到。”   简静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问,“哪儿?告诉我哪一绺头发这么叛逆?是Wendy、Vicky还是Linda?”   “......她们是谁?”   周晋辰被问得莫名其妙。   简静稍微解释了下,“因为我的头发不算多,所以每一团都有名字。”   “......”   周晋辰更莫名其妙了。她真是闲的。   他走过去替她把腻在脖颈里的那一撮长发拢起来,重新为她扎过了一个马尾。   简静僵硬着大片后背肌肉,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吐息一下下呼在她的后颈上,热热的。   周晋辰仿若下了一道赦令,“好了。”   简静一听见就撒腿跑了。躲瘟神似的。   “......”   他们去外滩一家餐厅吃午饭。   周晋辰的用餐礼仪是无可指摘的,餐具轻拿轻放,细嚼慢咽,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但简静最怕的就是一个静。   她开始找话题,“你昨晚不是不舒服吗?现在怎么样了。”   “还可以。”   简静又说,“那还可以是好了还是没好啊?”   周晋辰皱了下眉,“你以后,不要站那么高耍花腔,不安全。”   “我那不是为了给你做法吗?”   周晋辰把切好的牛排递还给她,“做法有用吗?”   简静纳闷道,“没用为什么证监会要禁止?还三令五申的,说不许用算卦来预测股市。”   周晋辰意有所指地一笑,“那不是用来禁止你的,会这么做,自然有他特定的对象。”   “谁啊!谁啊!”   简静拉着他问。她老早就觉得这条规定哪儿透着古怪,但就是想不出。   周晋辰放下刀叉,“我打个比方,都知道医院不能鉴定胎儿性别,对不对?”   “嗯,这有什么关系?”   他双手交握在一起,手肘撑在桌上,继续说,“我作为医生,按规定不能讲,但我恰好有一个在医院门口摆摊算命的哥们儿,算过的都知道他很准,这后面的事情还需要我说吗?”   简静恍然大悟地喔了好长一句。   她激动地拿叉子敲桌,“我说呢!我还以为真有谁用阴阳学推演股市有那么准!原来......”   惹得周围的人都纷纷看向她,眼里满满当当写着被打扰。   周晋辰不停地对旁边桌的人说抱歉。   他握一下简静的手,“安静点宝贝,都在看你呢。”   没想到她比刚才声音更大了,“叫我啥!你叫我啥!”   “......” 第9章 一尾鱼   简静那炸裂的阵仗,不像是周晋辰叫了她一句宝贝,倒像是喊她奶奶。   周晋辰也跟她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先坐下,这是公共场合。”   简静迷迷瞪瞪的,还沉浸在那一句宝贝带来的强烈冲击里。   没注意到周晋辰招手唤来服务生,“给每桌送一瓶petrus,替我们表示一下歉意。”   “好的,先生。”   后来这顿饭简静吃得很消停,脸上是那种稀里糊涂的安静。   她根本没敢再看周晋辰,只顾闷着头吃,连平时碰都不碰的芦笋,也往嘴里送。   周晋辰想要出声提醒也已经来不及。   等简静察觉到很难吃,吐出来的时候,一张餐布递到了她面前,“擦擦。”   她仍旧低着头,说了声谢谢。   “怎么?”周晋辰想引得她开腔,故意说,“你这头是抬不起来了?”   简静不能听这话,“呸!你才抬不起头。”   见周晋辰唇边始终带着要笑不笑的弧度。她嘀咕了一句,“谁要你突然犯规?”   周晋辰好兴致地和她理论,“喔?哪条律法规定了,不能叫自己太太宝贝?”   简静摇头说没有。   “那我这样说,有什么问题?”   周晋辰伸出两根手指,夹住杯底晃了晃红酒。   简静抬头,正对上他温软的目光,她一时失语。脑子里冒出来的,是闻元安从前形容周晋辰的一句话。   闻元安是文学系的博士,她自然有奇峭比喻,不像简静,撑死了也只会讲一句,他生得真好看,像个男狐狸精。   她记得闻博士说,周晋辰这人的耐看,打眼一瞧,好像和别人的好看没什么不同,但又不尽相同。孤冷清贵太笼统,并不足以涵盖周晋辰带给人的、全面的意象。他就像是蚌壳里的磨砺出的一颗温润珍珠,周身晕着柔和的光芒,让看见他的人在不知不觉中沉下来、慢下来。   简静捏着拳头,“在没必要演戏的时候说这些话,就叫做违反规定。”   周晋辰一步步给她挖坑,“这么说,你一直说的喜欢我,也全都是在演戏了?”   “......我那是真喜欢你。”   周晋辰问,“你都喜欢我什么?”   他就在等这句话,知道是假的,就是很想听她说。   哪里知道简静老实交代。她说,“喜欢你给我长脸,喜欢你走到哪儿都引人注目,喜欢别人羡慕我。这是我匣子里那些帝王绿成色的翡翠都比不了的。”   “.......”   周晋辰语塞。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这也太实在,明明白白的,就把他这个大活人跟那些珠宝首饰比较上了。   简静擦完嘴问他,“我要去闵伯伯那儿,你和我一起去吗?”   “你哪个闵伯伯?”   周晋臣问。这地界上有头脸又姓闵的,粗粗一想便有两三家。   “闵臻林。”   他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起吧。”   简静没料到他会答应,周晋臣一贯不掺和她的事情,真要带去了,她还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好。毕竟她婚宴都没有请人家,这次还托他在纽约拍卖行,带回了一只水头极好的镯子。   都怪简元让!她本来说要请的,她爸非说闵伯伯忙,不要拿这种小事烦他。   简静藏不住事儿。坐车往佘山庄园去的时候,一路都在打腹稿,脸上也写满了——我有心事。   一直到下了车,简静都还在劝退周晋臣,“要不然你就到车上等我?”   周晋臣看出她的不安。他不惯强人所难,只说,“那我就到外边儿。”   简静用力点了点头,“我很快就会出来的。”   她蹦蹦跳跳地走进去,叫了两声伯伯,没人应。   闵家的佣人出来说,“简小姐,先生在后院听曲子。”   简静道了声谢,“那我直接过去。”   “哎,简小姐,您先等一下,先生还有客人......”   已经绕过前厅的简静没有听见这半截子阻拦。为了不让周晋臣久等,她是小跑过去的,闵家的佣人看着她惊险地跨过院门,却没有防住,她在下台阶的时候踩上了一块青苔。   咔叽一下子。简静直接滑跪到了石桌旁,她的手还往上攀,带着砸碎了好几个瓷盏子。   闵臻林被他这大侄女吓得不轻,“快起来快起来,我看摔着没有?”   简静环顾了一圈周围。好多人啊。   闵伯伯对面还坐着一位模样顶贵气的女士。看着也就五十出头,穿戴倒没有多显赫,但她脖子上的玉牌,简静认得,是在苏富比春拍会上,竞价尤为激烈的那一块,最后好像是拍出了八千万。   简静跪着冲闵臻林笑,“闵伯伯好久不见。我先给您磕一个,您看我这大礼,还标准吗?”   “......”   闵臻林把她扶起来,“坐吧,这是叶阿姨,叫人。”   闵臻林到这把岁数都没结婚,家里一直缺个女主人,但他又从不带人进门的,也没有任何绯闻传出来,现在这阿姨竟能出入如自家,还一起喝茶听曲。   简静料想他二人关系不简单。她自作聪明的,“嗐,就直接叫伯母吧,还叫什么阿姨呢。”   说着她就拿茶敬了叶阿姨一下,“祝您和闵伯伯百年好合,早生......”   完了!说顺嘴了,人这么大年纪了,哪来的孩子生啊。   简静又顺势改口道,“早生晚生,都不如不生。”   叶襄君:“......”   闵臻林让人把镯子拿上来,简静道了句谢,就揣进了包里,“伯伯什么时候去北京逛逛?”   “上岁数了,懒得走动。”   闵臻林边喝口茶,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叶襄君,这位大小姐最讨厌别人提北京了。   但今天还好,叶女士像是在琢磨别的事情,倒没见她动气。   叶襄君开口说,“你叫什么名字?”   简静赶紧自我介绍,“伯母您好,我叫简静。简单的简,安静的静。”   没给叶襄君再说话的机会,她尽力挽回着在这位伯母面前的形象,撩了一下头发就开始胡扯,“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插花、品茶,谈禅论道,读一些诗词歌赋。闲下来也会做点慈善公益。”   闵臻林:“......”   他用一种极为震惊的目光看着简静,她知道慈善基金会的门朝哪边开吗?   这真是他那位侄女儿?她最大的爱好难道不应该是花钱吗?这镯子都小三千万呐。   简静瞧闵伯伯这样打量,她拱了一下他的手臂,“闵伯伯,收起你惊讶的眼神,这是我新添的爱好。”   闵臻林配合地笑起来,“好好好,年轻人爱好多,是好事。”   才说完,他自己也觉得特尴尬,端起一杯茶来喝了口。   简静又坐了一小会儿,想起门外的周晋臣,她起身告辞。   等她走了以后,佣人们才敢上前打扫,问先生说,“这些碎瓷片怎么处理?”   “扔了吧。”   这都是他的孤品。   闵臻林忍痛看了眼,简静少来几趟也罢。   叶襄君笑着摇了摇头,“深圳那个项目,把审核材料都拿给我,我去给你试试。”   闵臻林诧异地看她,“你去肯定是马到功成,但我怎么好劳动你啊?”   叶襄君放下茶盏,胶原蛋白已经开始消退的脸上,不复当年的玲珑剔透,但举手投足仍然自成一派风雅。   她说,“就当是我,替我这个儿媳妇给你赔礼,不是砸了你这么些杯子吗?”   闵臻林更吓的不轻,“简静嫁给小辰了?我怎么不知道,结婚她都不告我!”   “他们结合的很突然,全由我家老爷子做主,我都没来得及回去。”   叶襄君看着后院的入口说。   这个儿媳妇远在她预想之外,一举一动,也不像是她儿子会喜欢的。但是每一次通电话,叶襄君能听出来,她那个总是压抑着、伪装着自己的儿子,遣词吐句间,话里话外,都不比前些年在美国时,和她说起话来那般尖锐又冷漠。   周晋辰在门口等简静时,正碰上叶襄君的司机,乾伯在车上叫他,“小辰。”   他嗓音沉哑地打招呼,“您好,乾伯。我妈在里面?”   乾伯点头,“叶总在和闵先生谈生意,你不进去和她说几句话?”   他淡道,“不用了,下次吧。”   母子俩见了面也没什么话好说。每个月一次的通话,已经让周晋辰觉得压力不小。   当初他从哈佛毕业,纽约有大把的职位向他抛出橄榄枝,但周晋辰宁可偏居西海岸的旧金山,也不想和叶襄君离得太近。   理由很简单。他早就过了,需要叶女士向他播撒母爱的年纪,真正难捱的那几年,她忙着她的事业,音讯全无,周晋辰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   等到他独自熬过了那些艰难的时刻,叶总才想起还有个需要照看的儿子。迟来的关怀,总比正当时要更隆重又盛大,也显得滑稽而无用。   他那时已经二十六岁。每次看着叶襄君对他体贴入微,提醒他添衣吃饭,周晋辰脑子里就只有四个字。那就是,大可不必。   简静跑着出来的时候,周晋辰一眼就注意到她膝盖上的污泥,他不自主地皱了下眉,“你又摔跤了?”   她慌忙拍了拍裤子,“没事儿,就稍微碰了一下地。”   等回了车上,周晋辰卷起她的裤腿一看,膝盖骨上已有两团显眼的乌青,他抬起头问,“这叫稍微碰了一下?”   周晋辰觉得他有必要随身揣瓶药酒。以备不时之需。   简静和他对视了几秒钟,被他盯得脸烫,她别扭地把头转过去,声音微弱,“我真的没想到,那台阶那么滑。”   周晋辰没再说话,他把简静的膝盖抬起来,架在了自己腿上。车上没有备药棉,他先把手心搓热,再将药酒倒上去,待化开后,再一下下给她揉着。   他一开始没敢太用力,宽大的手掌轻轻地覆上去,三分劲都没使上,后来慢慢加大力道。   简静没觉得有多疼,尤其从周晋辰手心传来的那股温热,像透过了淤青,丝丝扣扣的,涌进了她骨头缝里似的,弄得她好不自在,抓心挠肝的痒。   “No!”   简静忽然喊了一声。   周晋辰停下动作,“痛?”   简静摇头。   周晋辰收回手,扯出湿巾一根根擦着手指,“那你在干什么?”   简静低下头,默不作声。能是什么!当然是在对她最质朴的原始欲望说不。   谁受得了被一个,连呼吸都能感受到荷尔蒙在喷发的男人,这么贴身揉腿啊!   她是偶尔会抽羊癫疯,并不是性冷淡风好吗?   简静迅速把她的腿从周晋辰身上挪开。她放下裤腿,“我都忘记问了,你来上海干嘛?”   周晋辰垂下眸子,专注拧着瓶盖。他半天才说,“我......明天要参加一场学术交流。”   “那你住哪儿啊今天?”简静不疑有他,“我晚上可就回北京了。”   “......”   周晋辰在心里说,桥洞底下吧,看起来不错。简静当时封心锁爱的时候,浇灌的是特厚级的水泥吧?   他们在酒店和章伯宁他们会合的时候。周晋辰只好假装接了一个电话,自言自语的,“交流会取消了是吗?好的。”   简静还挺替他气愤,“他们这不耍人玩儿吗!把你骗来上海,又无缘无故地取消了。”   “不行,主办方是谁,我找他们去。太欺负人了也。”   她卷起袖子就要往车边走,一副要去找人干架的架势。   周晋辰看着她这鲁莽样,心里竟然有股暖流划过。像一条从热带海域游过来的小鱼,她摆动着尾巴,给他这片处于高纬度的极寒岛屿,带来一阵热潮。   他在脑海里自动譬喻出这样的句子。然后温和地笑一下,“没事,回吧。”   却又在转身的一瞬间,想起米兰昆德拉在极具普世意义的一本书里,说过的一句话。   “隐喻是危险的,爱由隐喻而起。”   这句话在他的理解里,一直都只有一个意思:爱始于某个人以特定的诗化意象印在脑中的那一秒。   周晋辰微不可察地做了个深呼吸。   刚逛完商场没力气说话的陈晼,还是忍不住发表了一句高见。她说,“章伯宁,你看见没有,我哥跟早上训你的时候,判若两人呐!”   章伯宁懒得理会,“只要简静不来跟我捣乱就成,挨两句骂算什么?”   谭斐妮刚想说些什么,就看一辆跑车在他们不远处的红绿灯路口停了下来,开车的是她未婚夫魏凯,副驾上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女孩。   等红灯的这十几秒,他们在激烈的拥吻。   陈晼和简静都迅速转头,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看热闹为主,同理心为辅”的吃瓜经典表情,双双看向谭斐妮。   而谭斐妮骂了一句靠。   上了飞机以后,她们仨就围坐在了一块儿。   章伯宁拉着周晋辰坐前面。他在这方面很有经验,“这种时候,我们男的不要在里边掺和,相信我,我曾经被当成活靶子误伤过。”   他怕周晋辰不信,还特意加重语气,“是重伤。我连着泡了一个月夜店才缓过来。”   周晋辰喝了口咖啡,“妇女之友啊你是?也不小了,怎么就是不结婚?”   章伯宁坐在他对面打游戏,“你们这些已婚的,怎么都那么爱劝人结婚呐?合着不能光自个儿受罪是吧?能拉一个下水是一个。”   “......”   谭斐妮的指甲一直抠着杂志,发泄她的怒火,“那女的哪儿好看了!我不够漂亮吗?我不够努力吗?”   简静哼了一声,“跟好看有什么关系?你不会还不明白,男的都是洞性恋吧?”   陈晼讶异于简静在对男性认识上的深度。她说,“你会说就多说点。”   谭斐妮又开始撕纸巾,“你要这么说就可以理解,我们已经半年没做过爱。我是不是应该找他聊一聊?”   简静用力拍桌,“去吧!自取其辱去吧!死皮赖脸谈恋爱去,把头谈白,把命谈没!你们谭家的脸面也不要顾了,你也不用再做自己了,不要工作,不要享受生活,以后每天就疑神疑鬼盯着他!我给你拿降落伞,你现在就跳下去!”   “......”   简静这一串骂得中气十足,机舱就这么大,周晋辰想不听见都难。他笑了笑,小冒失鬼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是有脑筋的。   谭斐妮把纸揉成团一扔,“知道了知道了,我回去就退婚。”   陈晼也点头,“就是,找谁不行啊。再不济还有章伯宁呢。”   章伯宁这下也没办法置身事外了。他赶紧站起来回,“谢谢各位惦记,但不劳您费心,我这辈子不结婚。”   这下谭斐妮直接哭出来,“你们看,我连个章伯宁都混不上!”   “......”   章伯宁悻悻地坐下,总觉得哪不对劲,被骂了似的。 第10章 后空翻   他们到北京时已经八点半。一顿七嘴八舌的宵夜吃下来,吵闹到凌晨。   周晋辰本来不惯这样的场合,回北京以后,除了推不掉的应酬,就是和他那些老同学来往的密切些,不过也就是于祲和江听白,再饶上一个成了他妹夫的龚序秋。   但简静喜欢人多,人越多她越来劲。   她看周晋辰那浑身刺挠的样,坐着也不舒服,但她没悟出别的意思,只当是菜式不和他胃口,又贴心地给他点了几道他爱吃的,弄得周晋辰哭笑不得。   后来还是龚序秋加完班来吃饭。他一上来,见陈晼也在,就自惊自怪起来,“陈总真是少见,我还当复了婚以后,您眼里没我这人了!”   陈晼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龚先生您说的啊,户口本上有你这人就行。”   简静歪向陈晼,听完以后,咬着串儿点头。   龚序秋又说,“求婚的时候谁他妈不胡咧咧?我是客套,你也不能真不把我当回事吧?”   简静又把刚烤好的羊腰子递给龚序秋。觉得他说的也有理。   陈晼大声嚷嚷,“嘿!你他妈和哥们儿喝酒,三更半夜都不回来,我就不能去趟上海啊?”   简静说了一句就是,又倒在了陈晼这边。   周晋辰拉了下她,“人两口子拌嘴,你跟着干嘛呢?”   简静奋力咽下块五花肉,把腮帮子吹鼓得像气球。她喝了口水,“他俩对骂是我见过含妈量最高的,我想有点参与感。”   “......”   眼看着龚序秋说不过媳妇儿,把正骂娘的陈晼给扛上了车。   简静的乐子没了。她说,“我也回去了,明天周一得开早会,我回自己家。”   周晋辰眸子一黯,说了句行,“我送你。”   “嗯。麻烦你了。”   他咬牙,“不客气。”   周晋辰把简静送到楼下,她打着哈欠说了声再见。毫不留恋地转身上了楼。   他怅然下了车,靠在车门边,低头打火点燃一支烟。白雾缭绕间,他仰头看见十八楼的灯光亮起来。周晋辰眯起眼,他几乎可以想象到,简静边跑边跳的,把包仍在地上,哼着曲不成调的歌,一股脑把身体扑在沙发上的样子。   明明一整天什么也没做,却喊着累,还坚持犒劳奖励自己的,也只有她了。   突然有人过来,拍了下他肩膀。是江听白和他大舅子于祲。   江听白揽过他的肩膀往楼上一看,“这不小富婆简静的房子吗?怎么着,送到门口,她不让你进?”   于祲双手插兜,笑得叫一个贱,“你周公子也有吃闭门羹的一天呐?”   周晋辰嗤了一声,“我就不能被拒之门外啊?”   “你这长相当然不能了,不像我们,天天见不着元安的面呐。”于祲说。   周晋辰问,“你俩怎么会来?”   江听白指了下不远处一间茶楼,“谭家新开的,媳妇儿出差去了不在家,我来捧个场。”   于祲推了下他,“你总站这儿管什么用?想睡就上去睡。”   “没想好。”   周晋辰确实没考虑好。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冷寂得太久,需要一个陪着他解闷儿的人,而简静恰好补上了他这个情感缺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如果是头一种,他们的关系像现在这样就够了,不需要再往前。   如果是其他原因。周晋辰不停地盘问着自己,要是别的理由的话,那他们缺一个正式的开始。   于祲说,“你站这儿就能想好了?”   周晋辰直言,“想不好,我先回家去。”   他俩看着周晋辰开车走了。   于祲摇头,“他怎么倒变成个扭扭捏捏的主儿了?还不如你。”   江听白惯来不谈论这些小情小爱。他咬着烟说,“我管这些呢!”   “你还不管?”   于祲斜了他一眼,“你费那么大劲讨于祗的巧,弄得在家里一点地位没有。”   江听白把烟拿下来,和他争,“谁说我在家没地位?”   “你有什么地位?说出来我听听!”   江听白气势很足地说,“我想睡客房就睡客房,我不想花钱了,于二就把我的卡收走。我说句离家出走,她敢不收拾行李!”   “......”   于祲懒得回。你那是离家出走啊?确定不是被赶出来?   就别他妈强行给自己找补面子了!   周晋辰到家以后,他站在六米挑高的、陈列豪奢的客厅里,长久的。只觉得空空荡荡,一种大风吹雪的冷清从四面八方冒出来,他茫然四顾,即便门窗紧闭着,也觉得寒气森森。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什么原因都好,他都不想再一个人住着。   活成个孤魂野鬼样。   周晋辰走到二楼,从书房摆放着高尔夫球杆的柜子里,取出一根七号铁,用力把磨砂玻璃推门敲了个粉碎。   他拿起手机,选好一个狼藉残败的角度拍了张照,给简静发过去。   简静刚洗完澡,她听见微信响,点开来看,吓一跳。   静静实名讨厌每个周一:【家里进贼了吗?你有没有受伤!】   周晋辰看着跳出来的信息,他不可抑制地勾了下唇角。   J.chen:【嗯,我已经报警了,但警察不建议我继续住,准备去酒店,你这几天也不要回来。】   静静实名讨厌每个周一:【那得住多久啊?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你来我这儿吧。】   J.chen:【方便吗?去你那。】   静静实名讨厌每个周一:【哪会不方便?你直接过来。】   J.chen:【那我现在过去。】   周晋辰收拾了一箱子衣服,开车回建国门的路上,等红灯时翻着朋友圈,看见简静最新发的一条:【犯罪分子实在太猖獗了,大家千万要注意防盗啊!】   还配了周晋辰发给她的那张图。   午夜的街道上车流不息,霓虹灯闪烁点点流光,北京的夜生活才刚开始。   周晋臣撑着下颌,手搭在方向盘上,疏风朗月地笑了。   简静开了门在等着他,她穿着睡裙,脸上敷着面膜,嘴张不开,说话也囫囵,“只有书房被砸了吗?其他东西有没有少?”   周晋臣信口胡说,“丢了现金而已,别的东西都在。”   简静咂摸着不对劲儿,“那这贼可够不识货的哈,那么些古董字画都不偷。”   “他也许是怕不好变现,总得要考虑流通价值。”   周晋辰面不改色地把箱子推进来。   简静接过他的行李,“我这里有两个方案,要先和你声明,绝不是要占你便宜。”   “你说。”   她指了一下四周,“你看见了,这里本来是有三间卧室,其中一个被我拿来放包,没法儿住人,另外一间也堆满了杂物。所以,你可以选择睡沙发,或者是和我挤一挤。”   周晋辰半天没说话。   简静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但他那个表情,应该挺防备她。   也不怪周教授疑心重,她早上刚说要和他做到床上涨水,简静自动以为他选二。   她才要把行李箱推到沙发边,下一秒,就被周晋辰握住了细白手腕。他脸上是一种让简静怀疑自己是不是投错胎的青涩和纯真。   周晋辰说,“我们挤挤吧。”   直到他旁若无人地进到浴室里洗澡,哗啦的水声传来,简静才后知后觉地替自己尴尬起来。   她怎么好像给自己挖了一坑啊!   他们结婚以来从没同过床,突然这样搞一下,简静对自己还挺不放心的。   挤一挤?那会不会挤怀孕?怀了算谁的!   尤其在看见周晋辰只用浴巾围住下半身,就这么走出来的时候,简静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线条分明的腹肌看了好几十秒。   她想不出怎么形容,搜刮干净肚子,也就只能想到一个——肉质鲜美。   简静撅着唇,干瞪着一双已经不会转动的眼珠子,她呲溜一声,非常吃力的,拼命咽下一小团快要流出来的口水。   在周晋辰快到她身边时。   简静大喊了一句:“天!你不要过来啊——”   边喊着她就小跑出去。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在客厅里接连来了三四个后空翻,但仍然心跳剧烈,呼吸急促。   不,是越来越急促。   周晋辰已经解了浴巾,换好睡衣。就这么站在卧室门口看她表演。   他有些想笑的,“你还会这一手?”   简静手撑在地上,她正倒立着用双手走路,面上微微泛红,眼里倒映着一个眉目生动的周晋辰。   她艰难地吐字,“这是童子功,我从小练的。”   “虽然......但是你很有探险精神的玲娜贝儿,她出来了。”   “......”   简静才想起来自己穿的是睡裙。她慌忙双腿后弯着地,腰上一用劲,扶着沙发站直,急急地捋平一下裙子,尬笑道,“我说凉飕飕的呢。”   说完她就转过身去,表情扭曲的、恨自己不成钢地小声叭叭着,“还能更现世一点吗?”   周晋辰看不见她的正面,却能看见明亮的落地窗上,刻出她一张拧成麻线的脸。   实在也叫不上好看,但就是......讨人喜欢。   很快,简静就调试好心情,她拨一拨鬓边的碎发,若无其事地从周晋辰身边走过,“没别的事了吧?那我先睡觉了。”   “有。”   周晋辰突然压低身体,把手撑在了门框上,“你床上只有一个枕头。”   他身上那股形容不出的,但又特好闻的气味,一下子离得简静特别近。   她脑海里又开始自动报警。   简静低下头,红着脸大声地嚷起来,“哦哦哦!我去拿。”   那样子就像是,即将被老师训话的学生,终于找到了开溜的借口。   她飞快地跑到衣帽间,扯出一个枕头和一床薄被,猛地塞到周晋辰手里,“给!”   接着以最快的速度跳回到床上,用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简静根本没办法睡着,她竖起耳朵听着动静。   察觉到身侧床垫软下去一块,周晋辰躺上来了以后,她的感官就更敏锐了。   “那我关灯了?”周晋辰轻声。   简静先是很自然地答应。随机反应过来,说,“可黑漆漆的,我会睡不着。”   周晋辰早就想问她,“是因为害怕吗?”   简静埋在枕头里点点头,她想起自己背对了他,又怕他看不见,忙嗯了一声。   她掀开一点被子,露出脸来,“我爸妈特忙,小时候他们总留我一个人在家,我不敢关灯。”   “怕有鬼。”   简静说到这句的时候,声音渐渐低下去。低到几乎听不清。   周晋辰闷笑了声,“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居然会怕鬼。”   简静转过身来,严厉地盯着他,警告的语气,“不许说出去!”   “我不说出去。”   周晋辰忽然挨近过来,他把手伸到她的被子里,顺着她的手臂往下,准确无误地握住她的手,“但我们今晚来试试,关上灯睡觉,好不好?你要害怕随时喊停。”   他指尖所到之处,简静一条胳膊上,瞬间爬满了细小的、密集的疙瘩。激得她头皮都发麻。   她木木地点头。你长得帅,你说的都对。   周晋辰半边身子越过她,杭绸睡衣的领口擦着她的脸过去时,又闻见了那股从他身上散出来的醚香。   在她的头顶上空炸出火树银花不夜天般的绚烂。   他摁掉了床头的台灯。宽阔的卧室一下子暗沉下来。   简静不自觉攥紧了周晋辰的手。   周晋辰靠得她更近了些,他略微往上挪动了一点,腾出一只手拍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更大力地回握住她。   “我们来说话,放轻松,不要紧张,想说什么都可以。”   他的嗓音在黑暗中份外好听,鸣金击玉似的。   简静却冒出一句,“这算是在做心理辅导吗?周院长一小时怎么收费?”   周晋辰不假思索地回,“对你,终身免费。”   简静在心里偷着乐一会儿,捡了什么便宜一样。   没多久,她又觉得不对,口吻严肃地问,“你也像这样给别的女人,在床上做过心理治疗吗?”   他轻拍着她的背,“我没有和除你之外的女人,躺在一张床上过。”   简静想了想又问,“女的没有,那男人有没有呢?”   “......”   周晋辰简直哭笑不得。她聊天的角度为什么永远那么刁?   他语气平淡地说,“没有,男的女的都没有。”   简静一副真没劲的口气,“你和于祲也没有吗?太可惜了,总觉得你俩有故事。”   “......”   周晋辰真服了。没挖到自己老公的gay佬她还挺遗憾。   这恐怕是他治疗过的,最乐观,话最多,一直都占主导地位,不断在向心理医生提问的病人。他那一整套流程,一步都没有用上。   全被简静带着节奏在走。   他还是言简意赅地再叙述了一遍,“我没有和任何人同居、发生关系,不限男女。”   简静喔的一声,埋着头笑了好几秒,不自觉朝他那边挪动了一小步。   从上海折腾到北京,晚上又闹了这么久,简静的精力也只剩一小格电量。   周晋辰听见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但她还是撑着问,“老周,你为什么会学心理学?你当时分很高啊。”   太久远了。久到周晋辰自己都要回忆一下,可能是怕自己心里那点暗鬼,在见不得的人地方偷偷钻出来,逼着他做些很糟糕的事情吧。   所谓堵不如疏。   他从来不是什么很光明的人。有时候周晋辰自己想起来,都隐隐觉得后怕,如果不是身边有于祲这帮朋友,和外公忙中抽空,对他时不时的关怀和教导。兴许他现在已经毁了。   说不准,就和京里那起子不长进的纨绔一样,溜冰、搞女人、赌大钱、飙车,在日渐无趣的日子里,寻求这样玩命的刺激,走上一条再也不可能回头的不归路。   横竖他死了也没人管的。   没等周晋辰回答。简静又自顾自笑起来,“总不是你心理特别不健康,老想一些少儿不宜的事吧?”   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   周晋辰撤回了搭在她背上的手,他身体滑下来,头枕在她身边,他们的呼吸若有若无地缠在一处。   简静压在枕头上的那一侧耳廓里,传来巨大的心跳声。   她听见周晋辰低沉的音调。他说,“比如呢,哪一些?”   简静浑身坚硬如雕塑。她不自然地打哈哈,“我哪儿知道,随口瞎说的。”   周晋辰故意逗她,“你不是瞎说吧?早上还听见你讲什么,要扒我的衣服?”   “口嗨,纯属口嗨。”   “哎呀,我都困了,早点睡吧。”   她把手从他掌心抽出,飞快地翻了个身,手在被子上蹭一把。   妈的,这一手的汗,好湿。   简静想到这里,又不免往某一个方向跑偏,如果这不是汗,而是......   这么一说,她就真的觉得有点热,还有点黏,可能就是刚才离太近。   忽然。暗夜中响起一道响亮又清脆的耳光声。   是简静抽了自己一下。   “......”   她说,“安生睡觉吧你!”   “......”   “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   周晋辰彻底愣住了。   她这都什么招式她是? 第11章 晶莹雪   简静这个晚上连睡相都很风流, 梦里?她轻薄形状,真就硬上了周晋辰的弓。醒来?口?水溢洒一枕头。   周晋辰要参加校领导班组会,早早出了?门,只给她留下一份早餐。   简静擦着嘴角起床, 负责打扫的钟点阿姨已经在客厅里除尘。她打个哈欠, “阿姨,麻烦您换下枕套。”   阿姨上班时, 看见周晋辰在煎牛排的, 她并不知道这是简静的丈夫, 还当是带回来?过夜的男友。   她看了?眼卧室,嘴角抿着过来人的笑意点头, “晓得了?。你不交代,也是每天都换了?的。”   简静没察觉到这个笑背后的含义。她慢腾腾洗漱完, 换好衣服,坐着吃了?份吐司,才?出门去上班。   往常她都是这个点, 迟十几分钟到是家常便饭, 以前也没谁管过。   但今天破天荒的,负责日常事务的汪董亲自抓起了?考勤。   “公司规定是九点钟上班。来?, 简总你告诉我,现在几点了??”   被当场逮住的简静, 劈头盖脸迎来?顿骂。   简静抬手?看了?一眼表,“八点七十九分零十五秒。”   “......”   在汪域吃瘪的眼神里。简静左手?拎着包,右手?端着咖啡, “没别的事, 我上去了??”   “......”   她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把?杯子塞到汪域手?里?, “老?汪你辛苦,替我扔一下。”   “......”   简静坐到办公室里?,就开始联系她熟悉的装修公司,让他们尽快上门,去给九章别墅重换一把智能锁,顺便把?书房的玻璃推门修好。   周漂亮在她这儿住两三天还成,久了?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儿。   简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必要,提前安排个大兴女子监狱两日游。搞不好哪天就走上犯罪道路。   婚内强制猥.亵丈夫判几年来着?   她忙完这些,又无缝衔接地在茶水间瞎混,听了几段车速一百八十码的绯闻,说投行部有一项目组的男组长,和新来的漂亮女组员不对?付,凡是开会都要吵起来?,闹得不大好看,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上身,被?男组长的老?婆撞见在两人在酒店开房。   于是大家也就回过味儿来了?,只有前两次谩骂是真情实感,之后?全是做戏给大家看。   简静感慨了一番遍地奸情,又和她的上班吃瓜搭子,也就是资产管理部的副总车小小,交换了?几轮意见后?,到快十一点才打开电脑。   待处理的文?档里?,还躺着上周就收集完成的,关于公司内控建设的合规材料,正等着简静过完目,汇编成正式文稿往上报。在会上通过之后?,再正式行文?下发。   简静并不擅长做这些,就光是硕士阶段的论文?,都能让她愁得睡不着。   但像她这样的行政职能部门,已经是他们公司里?,相对?而言,尤其是和投资银行部、股票业务部比起来?,稍微轻松一些的职位了?。   周晋辰是下午接到装修公司电话的。   当时他正要去本科那边上课。他们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的一位副教授,被?借调去西北大学研究中心。院里?也实在抽不出别的人手?,周晋辰作为最年轻的院领导,他责无旁贷。   其实也没多?累,左不过每周多?出两节课来?,分别是周一和周三的下午。   周晋辰是头一回来?,带着花名册。但大二的学生们不是第一次见他。   早在开学典礼上,周晋辰坐在主席台第二排,他微微侧首接电话的照片,身上那股子漫不经心的矜贵,已经在校园论坛上火出圈了?。   但网上关于他的消息,也只到他出色的游学经历,和丰富的工作履历为止。别的一概查不出。   但越是这样,对?周晋辰好奇的人就越多。甚至在他的课上,会出现很多?其他专业慕名而来?的学生。其中,花痴的女学生占比百分之九十九。   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和课程难易点讲解后?,周晋辰开始点名。   他双手?撑着讲桌,银色边框眼镜的后?面?,是一双笑与不笑时相差甚远的深眸。   周晋辰不笑的时候很寡淡,脸上是对?世间漠不关心的冷僻,但他若笑起来?,又是一副温柔多?情的模样。   “李畅。”   “到。”   “胡冰洁。”   “到!老?师,我能问个问题吗?”   周晋辰从名册里抬头,“请说。”   胡同学的嗓音很亮,“我们想问一下,周院长,您有女朋友吗?”   整间教室迸发出欢快的笑声。   周晋辰说,“没有。”   一阵起哄。   很快周晋辰示意他们安静下来。他说,“没有女朋友,但我有太太。”   这样啊。胡同学坐下去前,垫起脚来?,这才注意到周晋辰左手上的铂金婚戒。   “栗正仁。”   “到。周院长,您太太是不是一位非常漂亮的淑女?”   周晋辰有些诧异地看着问这个问题的男生。   栗正仁耸一耸肩膀,“我帮女生们问的,这是她们的猜想。”   周晋辰语气?平和,“她不是那种,能被?世俗定义成漂亮、符合主流审美的女性,她是很特别的。”   下面又是一大片的惊羡声?。   为了避免再被追问这些有的没的,周晋辰没再继续这个无聊的环节。   他点开课件,“好了?,点名就到这里?,我们开始上课。”   下课后?,周晋辰把电脑放回办公室。   刚锁上门出来?,就有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他看了?一眼,摁掉。   等到他发动车子时,这个号码又打过来?,这一次周晋辰接了?。   吃了?一次亏,对方赶紧先自我介绍,“周先生您好,我是家装公司的,按照您太太给的地址,我们现在在您家门口?,麻烦您给开个门。”   周晋辰皱了?下眉,“我太太让你们来的?”   那位师傅的声音听起来很粗犷,他说,“是啊,简小姐让我们来?换把?锁,顺便把?书房门重装一下。”   “稍等,我马上过去。”   周晋辰这才看见简静给他发的微信。   小简紧张摸鱼中:【我让装修公司去家里收拾,方便去开个门吗?】   这潜台词是一天都不想和他多?住?急着赶他走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她别扭?她尴尬?还是压根不喜欢他。大概都有。   周晋辰出于礼貌回了句方便。   他意识到这样不行,靠拆家蹭个一两夜留宿,怎么看都不是长久之计。   周晋辰怀着重重心事,开车回了?东苇路,给装修师傅们开了?门。   他坐在客厅里?,听着他们叮叮哐哐的功夫,气?定神?闲地泡了?壶茶,也不为喝,盯着茶烟袅袅出了?会子神?,大致有了个不成熟的主意。   简静中午睡的时间太长,临近四点才?开始写材料,到天黑下来?也没做完。   她见这层楼的同事都走得七七八八了,也关了?电脑回家。不做第一个下班的人,也绝不留到最晚,是她给自己立的规矩。   简静关上办公室的门,迎面?碰上他们公司最内卷的部门老总曹飞。   这个点了?,还把黑咖啡当白水喝,预备加班到深夜的,也就只有曹总。   简静一贯不喜欢这个人。准确来说应该是互相看不上,曹飞瞧不起她这样走后?门进来?享清福的,背地里?说过简静不少?闲话。简静呢,也认同不来?他这样消耗自己、卷死同事的工作狂精神?。   她目不斜视地从曹飞身边走过去。没有打招呼的打算。   但曹飞叫住了?她,“简总,刚发下去的绩效考核表你看了吧?上个月得了多?少?分啊?”   上个月简静遗漏报告三次,重大会议迟到两次,再加上审核下面?提交上来的风险评估表,延误了?五次,勉强拿了?个及格。而这得分又是和月度绩效发放挂钩的。   假设月绩效工资是十万,KPI得分是五十,那么发到手?里?就是五万。   可以这么说,简静从来就没拿过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绩效。   但她无所?谓,“六十三点五分,那你呢?”   曹飞露出一脸挫败,可听她这么问,嘴角又忍不住上扬,“我不行,只有九十五点六,被?上头扣掉好多?。”   他想的是,简静的脸色肯定不会好看,至少?会有点惊讶的,说得九十五分还不够高吗?   曹飞喜欢被?人这样夸,他的出类拔萃欲很强。尤其是被?简静。   简静倒是蛮诧异的,不过她说的是,“啊?你每天累死累活的,才?只得九十五点六?这么差劲吗?换了?我是你的话,大头朝下,从楼顶跳下去算了。还有什么活头呀!”   “......”   说完她也不看曹飞脸上像咽了活蟑螂的表情,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啊呸!下头男!谁他妈都别想卷到老?娘。   简静这么想着,从大楼里走了出来。   她累到连十分钟的路程都懒得走,招呼了?厚伯来?接她。   厚伯已经忙完丧事从老?家回来。他戴白手套打方向盘,“静静,今天上班累了?吧,看你脸煞白。”   简静有气无力地点头,“和上班没关系,我是低精力患者。”   “什么是低精力患者?”   她说,“周教授说的,就是每天啥事儿不干,还觉得自己特累,就像我这种,动不动就哎唷,不行不行我得躺一会儿。”   厚伯哈哈笑起来?,“姑爷还挺了解你。”   下车前简静从包里拿出个档案袋,她放在了?中控台上,“厚伯,你家里?这么大事儿,我也没帮上忙,这点子心意你收下。”   牛皮纸袋里鼓鼓塞塞的,粗粗一看,就知道是五万块。   厚伯忙要还给她,“怎么好要你的钱?”   简静摆手?,“都一家人不说这些,我上去了?。”   她走出独立到户的电梯,刷指纹开锁,踢掉高跟鞋、扔包、摘掉丝巾咻在地板上,仰面往沙发上一扑,一气?呵成。   过了?几分钟,缓过劲儿的简静想洗个澡,她开始旁若无人地解扣子。   直到旁边一把单人沙发上,传来?声?清脆的咳嗽,她才?注意到,和她共处一室,甚至同睡一张床,都没有半点反应的正人君子周晋辰也在这里?。   好像还隐约听到他笑了一声。   简静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她趴着和他问好,“你下班还挺早的嘛老周。”   周晋辰微抬唇角,“也不早了。吃晚饭了吗?”   “和同事一起吃的一蘭拉面。”   周晋辰给她倒了杯水,“今天回来?的倒晚,单位事情很多?吗?”   这祖宗只喝Litre的无气?矿泉水,这种水最大的特点就是把杯子和瓶身设计在一起,还因?此在伯克利斯普林斯国际品水大赛中,获得了?设计冠军。   简静摇头,也没什么很多事,只是她做得慢。   她灌了一大杯水进肚,“老?周,我总怀疑办公室里?头,有什么很阴间的玩意儿,会吸人阳气?。”   “怎么说?”   简静的手?肘撑着沙发,挪得离周晋辰近了?点,“我总是精神饱满的进去,又像具干尸一样走出来?。要么就是我的茶水里?被?下药了?。”   “......”   周晋辰哑然。为什么她总是有这么多?,听起来?荒谬,但细琢磨又有点理的问题。   简静这样趴着跟他说话,衬衣领口?大片敞开,露出一对?精致的锁骨,和内衣上一圈蕾丝花边。周晋辰的目光略微往下一带,就又飘过去,轮廓鲜明的喉结很快滚动了?下。   多?巴胺。内啡肽。苯基乙胺。   这些颅内化学物质,人体自身分泌出的神经兴奋剂,混合在他的脑电波里?,正卖力地营造着一种幻象。   周晋辰追随笛卡尔和莱布尼茨,是个非常坚定的理性主义学者。他始终认为,人的智性独立在感官之外,并高于感知而存在。   就像他不信没有任何外部附着,找不到理由,没有原因?的爱一样。他从不沉迷在这些没有持久生命力的、短暂的幻象里?。被?它引诱,被它攫住思想和灵魂,一再的,反复自我否定。   他会娶简静,就是因为门当户对,说白了?,无非是财和势,白手?起家的豪门和传统老?牌旧勋贵的结合。并不为别的。   平衡和规矩一样,不好被?轻易打破。可不被打破的界限,又在哪儿呢?   他正做着思想斗争的时候。   简静的小嘴不停,又叭叭说起别的,“老?汪也真敢让我写材料,他都不知道,我硕士论文都怎么来的?”   周晋辰嗯了?声?,又起了?兴致,“所以是怎么来的?”   “我爸的几个秘书轮流帮我写的。”   “......”   简静摊了?下手?,“不能怪我,是我导师让我这么干。”   “你导师哪一位?这么误人子弟?”   周晋辰不敢信有哪个老师会这么教学生。   “这是真的,”简静说得头头是道,“他都跟我说,静啊,这个硕士你非读不可吗?”   “.......”   简静把?声?音沉下来?,又学着老教授的语气说,“我建议,这论文?,你能不自己写,就不要自己写。”   “.......”   周晋辰失笑,“你听不出人家是在反向指导?”   简静说听不出。   周晋辰纳闷,“那你答辩怎么过的?”   说到这个,简静脸上就眉飞色舞的,“我导师资历老?嘛,院里?大半都是他的学生。答辩那天,他就搬了?张凳子坐门口?,就下面?那些,教授们提的问题一超纲,他就猛咳嗽。”   “......”   这个硕士被她读出花儿来了。   简静吸取昨晚的教训,也不想天人交战的,再扇自己一耳光,她洗过澡,就赖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想着等周晋辰睡着以后?,再上床去睡。   她看的是一部美食纪录片,正演到韩国的一道小吃,叫香葱煎饼。一张饼里有半斤葱,外加鱿鱼、虾仁和贝类,裹上面粉煎到金黄。   简静看得直吞口?水,却在听旁白说到“食客不惜驱车三个小时,只为来?农家小院品尝”的时候,不屑地嘁了?一声?,“吹吧,首尔那点儿大的地方,开三小时,连人带车都要掉海里!”   周晋辰穿了?浴袍,就坐在她旁边改作业,闻言不禁牵了牵唇角。   他很认真地看着每一行文?字,每一段,哪怕显得啰嗦、重复甚至多余的论述。   看学生的论文?只是个借口?,这种小儿科的文?章,以他的阅读速度用不到二十分钟,就可以全部改完,再打出恰当的分数。   但周晋辰看的尽可能慢,拿着这么一桩正经事情做,让他觉得有一种矫饰的安全。   此时此刻,他一点也不觉得孤冷,因?为简静在,那种凄清,正大踏步地离他而去。   简静盘腿坐着,边看着油滋啦的视频,已经打开了?一包零食,兜在两腿间。她递出一片给周晋辰,“你吃吗,周教授?”   周晋辰抬头看了一眼,“不用,谢谢。”   简静搂着这一袋薯片,踩着沙发过去,跨坐在他旁边的扶手?上,“你一直在做什么?”   “改本科生的作业。”   周晋辰嘴上这么说,但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她笔直修长的腿上。   昨晚她发起疯来?,倒立着走路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简静的腿很白,是不掺一丝杂质的白,白得还很尖锐,明晃晃的,像一捧落在高山上、无人途径的晶莹雪。   简静的注意力全在他手里的论文?上。她惊叹,嘴里?还嚼着零食,“这是本科生写出来?的吗?好厉害啊。”   周晋辰别过脸,视线又移回她脸上,“你觉得哪儿厉害呢?”   “怎么还真往下问啊?”简静答不上来?,只好实话实说,“我就随口?这么一夸。”   “......”   她又看回了?那部已经被?她吐槽过无数句的纪录片。   旁白说,“关于葱煎饼还要一个浪漫的传说,因?为煎饼的声?音像极了?雨点打落,相传初恋的情侣在春天,一起吃过这样一份煎饼后?,就一辈子都不会再分开。”   简静立马就发出轻蔑的笑声,她说,“他们可真逗,自以为是地创造了?不知道多?少?,像这样没有意义又恋爱脑,还很膈应人的传说。还有什么,下初雪要吃炸鸡和啤酒,我替炸鸡店谢谢他们了?。”   “......”   说话时,她嘴角还沾着薯片的碎屑。   周晋辰不作多?想的,伸出右手?,手掌稳稳托住她的下颌,大拇指的指腹轻轻蹭着,替她揩掉。   简静愣在原地,面?上霎时被?一层红晕笼罩,尤其他清冽的气?息近在咫尺。她已经快不能呼吸了。   周晋辰却还要说,“等下,你先不要动,这儿没弄掉。”   就在这句话的末尾。就在周晋辰的脸凑过来?的同时。   她像活见了?鬼一样,惊恐地瞪大眼睛,抖着双手?,慌里慌张地把薯片朝天上一撒,“好他妈带感!谁来救救我!”   “怎么突然搞这么大!”   “杀我别用老周刀啊天!”   简静在心里?连喊三句,然后?撞了?邪似的,直直从沙发上侧翻了下去。   这一切在短短几秒内发生。快得周晋辰根本来?不及抓住她。   “......” 第12章 干哥哥   不出所料的, 简静以右臂先着地的姿势,摔在了沙发底下。   她索性不起来,绝望地躺在地板上回味着,手搭在小腹上, 很平静地看了眼在她旁边蹲下来的周晋辰, 哥俩儿促膝谈心的架势。   简静望着天花板,生无可恋地说, “老周啊, 你?我也算是患难之?交, 说话?能解决的,咱们尽量不动手好么?”   “......”   简静又转头看她。眼神清清白白, 还?有一点麻木,“我们早就?讲好了, 婚后生活主要突出一个装模作样,你?酱酱酿酿,不是存心要破坏咱俩纯洁的友谊吗?”   “......”   周晋辰搀着她起来, “好了, 我看看伤着哪儿没有?”   “现?在还?没?有,但你再多来上几次, 我是不是能活着,都很难说。”   显而易见的。简静对他这种没有边界感的行为感到痛心疾首。   “......行, 我以后注意。”周晋辰硬着头皮道。   他也是大开了一番眼界。   像简静这样式的,恐怕就?算是海王成了精,也甭想把她给打捞起来。还?要反被她吐一脸唾沫星子。   周晋辰把她扶到沙发上坐着。   简静忽然?命令他, “老周, 给我钳一下耳朵,压压惊。因为是你吓的, 所以得你?来,否则就?不灵啦。”   “......”   周晋辰两根指头轻轻摸上她的耳垂。很精致小巧。   他捏着的同时。简静细细碎碎地念着,“不怕不怕,静静不怕。”   “......”   简静转头对他说,“好了,感谢。”   周晋辰淡声说不客气。他没再非待着不可,转身回了卧室睡觉。   简静则继续看她的纪录片。她实在太困,困到不时就?要回头,看一眼周晋辰躺下去没?有,但他始终靠在床头翻书。   她捂着嘴打了个长哈欠,裹着毯子继续坚守阵地。   没?多久,简静的眼皮就开始以非常高的频率,循环往复地做着闭合运动。   刚闭拢上几秒,就?又打开,然后瞄一眼卧室里的周教授。   他今晚也不知哪来这么好的精神,都快十?二点了还?不睡觉,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回自己房里了。   半个小时后。简静最终撑不住倒在了沙发上。   周晋辰又等了十?几分钟,才从卧室里走出来,把电视关掉。他侧坐在沙发上,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简静,合拢了水杏般的眼睛,睡姿虽不娴雅,但面庞却也叫得上一个肌骨莹润。   抛枕翠云,画堂昼寝。   昏暗开着窗的客厅内,有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夹杂着欲念,漫卷凉风的情愫在流动。   周晋辰漆黑的眼眸暗沉到底。   这是结婚后第一次,他忽然?间,凭空就?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的,想把夫妻之名坐实的念头。   落地窗里映出个道貌岸然的他。可身体里,却有无数的细胞在叫嚣着:亲一下她,就?亲一下,尝一口,尝一小口。   周晋辰在这样的驱使下,慢慢伏下上半身,微热的手心先一步扣住了她的腕骨,然?后低下头,很轻的,在她的嘴唇上碰了一下。   他的鼻尖轻擦过简静的脸颊。周晋辰回味着刚才蜻蜓点水的那一下,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一圈,是比初春新绽的花骨朵还柔嫩的触觉。   周晋辰无声阖上眼。在过去十多年里着意苦练出的,他长久以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最终节节败退。   多巴胺。内啡肽。苯基乙胺。   这些让他瞧不上的、毫无长期性可言的化学物质,在这一刻占了上风,他们合成一股巨大的、不可忽视的力量,摇旗呐喊着胜利,接替看似不可战胜的理智,在这一刻里,成为他身体的主人。   他的唇又与她轻交几下,怎么都不够,后来难耐的、轻喘着微微张开嘴,含住了简静柔软的唇瓣,一点点的舔舐、啮咬,舌头扫过她牙关的每一寸。   简静在梦里嘤咛一声。正方便?了周晋辰的顺势而入的扫荡,他的掌心扶住她侧倾的半边脸,缓慢而用力地含吮她的舌尖,搅起丰沛的津液。   他贪婪地吻着她。   吻起来才惊觉,他是那么地想要她,想要占有她,那种毫无缘由的悸动,让他只想用最粗暴、最原始的方式解决问题。   周晋辰逼自己停下来,在涨得难以忍受的时候,他不断地在心里默念:克己,慎独,守心,明性。以克人之心克己,以容己之?心容人。   “别烦了!”   简静忽然喊出一句。   终于勉强克制住自己的周晋辰,头枕在她的肩上,淡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是在嘲笑自己。他知道的。   简静的梦话还没结束。很快她又说,“章伯宁,你?有完没?完!?”   “......”   周晋辰面前如果有面镜子,他就?能看见自己脸有多黑。   是谁都比不过的青梅竹马是吧?在梦里都要喊上一回他的名字。   等会儿?!他刚才是在亲她,她却让章伯宁别烦,简静总不会是梦见她和......   周晋辰真不敢再往下想。   他摇摇头,抱起简静就往卧室里去。   “你再说一遍老周不好,从现?在起我和你?绝交!”   只这一句就?让周晋辰哑了火。小迷糊在维护他这件事上,从来都不遗余力?。   他低下头,曲着半边下颌从她软弹的脸上滚过。   第二天清晨,提前定?好的闹钟还?没?有响。简静是被小葱煎海鲜的香味给叫醒的。   她已经忘记自己昨晚是在哪儿睡着的事?情,穿着睡裙,趿着拖鞋走到客厅。开放式的厨房里,抽烟机疯狂地吸卷所有的白雾,一身烟灰色衬衫的周晋辰,正熟练地翻动铲子,平底锅里滋啦往外冒着香气的,是她昨天才馋过的葱煎饼。   那张饼上铺着鱿鱼和干贝,面粉也不太厚,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简静咽了咽口水。   她以为是周晋辰做给自己的,毕竟这分量看起来不是很多。   简静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老周,你?能切一小块给我尝尝吗?”   “不会吃你很多的,我就?尝一下味道。”   周晋辰把饼盛在盘子里,路过她面前时,给她闻了一下,简静当场被牵着鼻子走。   他放好刀叉,“洗漱完自己坐过来吃。”   简静呀了一句,“你是做给我的?”   “我说过不吃热量这么高的食物。”   周晋辰摘下围裙,拿上公文包,“你?慢慢吃,我上班了。”   简静打着小跑去给他开门。   她的手搭在门把上,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周院长,您慢走。”   “.......免礼,平身。”   周晋辰嘴角噙了丝笑走出去。   这周六晚上,章伯宁在金宝街的会所开了张,名?儿?是简静随口取的,特俗。俗到负责装潢的设计师都犯愁,这几个大字无论怎么排版,在这条东西走向的繁华道上,都显得格格不入。   后来被章伯宁铁青着脸给摘了,只留了一扇不起眼的、雕牡丹的黄花梨木门当入口。最后就把名儿空在了那儿?。   反正熟客们也都是些老朋友,能找上门来的不会看招牌,进不来的,瞅见了招牌也没?用。   谭斐妮退婚以后就躲在家里不见人。这次是她亲哥谭裕,把她强行拉出来的。   简静和陈晼给她备了份大礼。谭斐妮一走进包间,简静就?拍了拍手,“预备,叫人。”   两排男模齐刷刷地喊,“谭小姐好。”   谭斐妮被哄得眉开眼笑,“搞什么?忽然间这么爱我。”   “我们怕你?把自己郁闷死!”陈晼往嘴里送了半口香槟,“以后就?再没?人可挤兑了。”   谭斐妮:“......”   “我早说谭三儿就是闲出来的毛病吧!”   简静挥手让人都出去,“陈晼你看见没有?刚才一群臭弟弟围着叫她姐的时候,她嗞个大牙老迷糊了。”   谭斐妮:“......”   她是真多余出这个门!   陈晼站到桌上开了瓶香槟,肆无忌惮地笑,朝简静和谭斐妮喷酒沫子。   “毛病吧你?俩!”   谭斐妮推了下躲她身后的简静,闭着眼睛抽出纸巾擦了一把脸。   陈晼指着她对简静说,“看出来了吧?丫还有的救。”   简静点头,“不过就?是要身高一八五,颜值上等,至少六块腹肌的帅哥来。”   “一个不够,得是一群。”   谭斐妮哼了声坐下,“格局打开好吧?我是心里不再装男人,没?说身边能离小弟弟。”   “......”   “姐儿几个喝着呢?来来来,咱们凑一桌得了。”   章伯宁说着和一大帮公子哥儿挤了进来。   陈晼说,“不至于吧?你大股东都没位置啊?”   “来的熟张太多了,坐不下。”   龚序秋先挤到了她身边坐着。   于祲和周晋辰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大事?,打从进门起,这哥儿俩就一直有来有去地说着话?。连坐的位置都和大家隔开了些。   龚序秋说,“陈总今天气色不错啊,专门打扮给我看的吧?”   简静和谭斐妮一听,双胞胎似的黏在了一起,今晚又有一场好戏看。她俩甚至招手让服务生再加了个果盘儿?。   陈晼哼了声,“你?挺敢想的。昨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说不清楚今天就别回家。”   简静在旁边说,“他要说得清还?用在这儿?投机取巧吗?陈晼真的是。”   龚序秋一听就往简静那边瞪过去。   他替自己解围地笑了一下,“我昨天跟于祲喝多了,在他家睡的,不信你?问他,人在那儿?。”   陈晼的视线越过简静和谭斐妮,看了眼他们后面的于祲和周晋辰。她问,“于祲,你?昨晚和谁一起?”   于祲停下了和周晋辰的交谈,“你?老公。”   简静又说,“他们早串好供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周晋辰端起杯香槟笑得风雅。人龚序秋说一句,简静后头就?要跟着顶一句,可真把她忙坏了。   龚序秋一脸“看吧,我没?骗你?”的表情。他拉起陈晼的手,“我这么爱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怎么还?会骗你??”   说到这里简静激动起来。她急着告诉谭斐妮这个经验之?谈。   简静噗的一声,把刚含进去的香槟都吐回杯子里,看的周晋辰一阵头晕。   于祲也不忍直视的,默默当起了服务员,给简静换了杯新的。然后把那杯撤换下来的交给周晋辰,“你?媳妇儿?的,你亲自处理。”   周晋辰没?动,直接招了一下手,让人上来端走。   埋汰。真叫一个埋汰。   简静郑重交代她,“你?记住了啊谭三儿?,男人说的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是指,可以为你?对着伏地魔使阿瓦达索命,甚至是击退史前怪兽,切记,这里头永远不包括为你守身如玉。”   谭斐妮也感同身受的,“一点儿?没?错,没?事?儿?老说能把命给你?,你?真问他要点股份试试?”   然?后俩姑娘异口同声地说,“对喽,他们只会答应办不到的事?!”   “......”   龚序秋压下往外冒的火气。再忍她一次。   他拉着陈晼的手说,“你看你这一天不理我,我魂儿?都丢了,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心死了一大半。”   简静轻蔑地笑,“你?心死了,你?的嘴可没?死,叭叭在这儿胡说八道,没?准还?能亲别的女人,可怕的嘞。”   “......”   眼看龚序秋停下来不再说了。   简静重新端起香槟遥敬了他一下,“讲啊!干嘛停下来,接着表你?的忠心啊,我们还?等做案例分析。”   “......”   龚序秋蓦地坐得离她近了点儿?。   就他那副枭视狼顾的鬼样子,吓得谭斐妮赶紧走了,识时务地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哥。干哥哥。”   简静慢半拍地扯起嘴皮子冲龚序秋笑。她已经没?地方可躲。   龚序秋也像才想起来似的,“吼,您记得我妈是你?干妈呢?”   简静干巴巴地笑两声,“记、记得。”   龚序秋这一回被她气得不轻,“你?这张嘴挺能说啊,在后面嘬个没?完,我就?让你?先说好吧?来来来,你?来说。”   “嗐,真别客气,您说您的。”   简静往后挪了挪,龚序秋往前,她就?又再往后退。   慢慢她退不动了,简静惊讶地往后一转头,一看她已经挨上了周晋辰。   简静在那一秒里瞳孔瞬间放大。只顾着看戏的她,这才发现?周晋臣坐在这儿?。   她那一位,总是闲庭信步、从容有度的丈夫,正温和着一双眉眼瞧住她。   “老周,救我!”   像看见失散多年的亲人,她猛地拦腰抱住周晋辰。   四周人声鼎沸,朋友们有的在欢呼,一部?分在小声私语,还有些往这边看过来。周晋辰看着把头埋在自己胸口的简静,唇角无端漫上一缕笑意。   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后脑,绕进那些细长而柔软的发丝里。周晋臣觉得窝心。   龚序秋只顾着生气,对他们这些小动作视而不见,“别以为有你?老公在,咱这事?儿?就?算完了。”   说着他又屈起两根指头,本想狠狠敲在简静的头上,被周晋臣给挥退下去。   周晋辰抬眸,深深看一眼龚序秋。睇给他一个“你差不多得了”的警告眼神。   龚序秋只好指着简静说,“我告诉你?啊,今儿?我要进不去家门,我就?上你?俩床上睡!谁都别想过舒服了!”   简静在周晋辰怀里缩了很久。   一开始她是真害怕,没?处好躲,后来变得有点耍赖,不愿意起来。   蹭在周晋辰身上好舒服。   包间里暗淡的灯光下,谭斐妮甚至注意到她低着头,微微抿着唇,咧开嘴角,笑得看不见眼,暗戳戳地把脸转向周晋辰胸口。   周晋辰也不提醒,就?由她这么抱着,只管喝他的香槟。   还是于祲哎了一句,“人早走了,还?不起来?”   简静闻言如五雷轰顶。   于祲真的好烦!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的嘴这么碎!   她装也装不下去了,只好抬头。   周晋辰一手端了香槟,察觉到怀里的动静,也低下头,清亮的眼神里盛着要笑不笑的辞色。   简静冲他笑一下,“龚序秋走了哈。”   “走了。”   周晋辰搭在她背上的手,顺势揉到她的发顶上,笑着问,“你?不再抱一会儿?吗?”   “不了!不了!”   简静坐直后,整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   没?多久,她觉得脸上实在发烫,便?起身去盥洗室。   于祲撞了下周晋辰的肩膀,“这不挺会投怀送抱的?没你说的那么不开窍。”   他说,“你?管这叫投怀送抱?确定不是紧急避险?”   “......”   周晋辰瞟了眼已走远的简静,又抬手看表,十?点十?八分。他记下时间,如果超过十?分钟还?不出来,他就?有必要进去看看,是不是摔马桶里去了。   无论在简静身上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章伯宁走进来,刚玩过骰子,他仔细冲了一遍手,又看看简静,“搞什么,脸怎么这么红,喝多了?”   “章儿?,其实我身上有个美德,一直都没被人发现过。那就是低调。”   简静不停往脸上浇着冷水,又扯出几张纸巾大力?擦干。   章伯宁往她那边斜眼睛,“你丫低调个屁!怎么说得出口。”   “真的。”   简静面如死灰地说,“别看我一天到晚在抨击男性,谁能想得到,我家里其实有个神颜老公呢。”   “.......”   章伯宁指着她,“在这么个高朋满座的地儿?,别逼我呲哒你?,你?现?在这个样儿可太欠了!”   简静立马活蹦乱跳起来。她扭了两下,“我就?想日常炫耀一下老周,怎么了怎么了?”   “滚!”   章伯宁把她推了出去。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左看右看,他不如周晋辰是不假。   但章伯宁还是觉得来火。   妈的。这已经是第一百八十?多次,简静花式显摆她家老公了。   什么好人也忍不了哇! 第13章 枇杷树   简静出来以后没再回包间。   她脸上的潮红始终退不下去?, 那么些凉水顺着她的下巴滑进内衣里,竟然也无用?,更叫她确信了一件早已认定的事实。   那就是,周晋辰只可远观, 不能亵玩。   简静在二楼的大露台上吹了会?儿风。转身时看见江听白和于祗躲出来, 背着人在接吻。   “我不信我这次也喘不上气。”   是于祗的声音。   江听白在阴影里笑了下,“不信我们就再来试一回。”   他正要吻上去的时候。   简静忽然凑到他们面?前, “好玩么?听起来好像有点意思。”   “我的天呐, 这是谁啊!”   于祗忙推开江听白, 见了鬼似的,她吓得退了两三步。   江听白皱着眉头, 他啧了一声,“你打哪儿冒出来的?”   简静觉得他未免喧宾夺主了, “这地?儿是我先来的,这话应该我问才对。”   “......”   “以后尽量少让我看见你!”   江听白指了指她,就气闷地?走开了。   “他脾气怎么这么大?”   简静又想起?周晋辰来, 她小小声, “老周就从不这么说话。”   于祗嗯了一声,“没错, 他从没和善过。”   “那你喜欢他什么?小时候你最讨厌的就是他了,”简静一直都想问于祗, “难道一纸婚约的效力这么大?还是有别的说头。”   “真正有效验的,不是那本?结婚证,是肝胆赤忱的爱。也许是因为在这份爱面?前, 在这个人面?前, 你构成了独一无二的具象。你感到被爱的那一刻,比宇宙还要更加璀璨, 比千万光年还更长远。”   于祗说这话时,她姣美的面?容上,是简静没看过,也看不懂的,对爱情之死靡它的深邃。   说完她看着简静,“你都听明白了吗?”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b a o s h u 2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b a o s h u 7 . c o m或x b a o s h u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简静很诚恳地?摇头,“没有。好像放了个屁,不,是一串屁,咘的一下你就放完了,我都没来得及听清。”   其实?她是觉得有点渗人。没想到于祗这样的,也会?为爱这么上头。她没有立场点评人家对感情的态度,只能装听不懂。   于祗:“......”   江听白沉着脸回了大厅里,坐在正中间的沙发上,点了支烟,就开始问周晋辰,“我说周院长,你家简静这个为人处世,还有法子提高一下没有?”   周晋辰手伸过去够烟灰缸,食指掸了掸,“她怎么惹着你了?”   “我才从广州出差回来你知道,这刚和于二嘴儿一个,简静就钻出来问我好不好玩?你让我怎么回答她?”   江听白刚说完,一沙发的公子哥儿都笑了。   章伯宁是最了解简静的,“她没提议你带她一起?,就算是你祖上积德了。就静儿那张嘴,绝对只有你想不到的,没她说不出的。不过你真不觉得她可爱吗?”   “.......”   周晋辰把烟掐灭在水晶缸里。听见章伯宁说起?简静,他突然间心里又不舒服起?来,哪怕只是猝然的一下。   可这事的确就是江听白先议论起?来的。   但他就是介意章伯宁说,至于为什么这么介意他,周晋辰说不好。   他端肃了脸色,认真的说,“简静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跟小泉眼子似的,别?看突突得厉害,凑过去一眼就望到底了。”   江听白笑,“还是文化人会?说,看你找的这些形容!她有那么好吗就?”   “她好不好,我这当丈夫的,最清楚。”   周晋辰这句话,是看着章伯宁说的,但对方全没品出来。   倒是被于祲听出了醋劲儿。   他喝了口酒,怪声说,“行啊周教授,你怎么不把结婚证摔人脸上去?那多来劲呐。”   周晋辰被说中了心事,一时懒怠做声,撇开了眼看别?的地?方。   于祲也看向正笑呵呵跟人划拳的章伯宁,“你不服都不行,人家章伯宁和简静,那真是一对儿。简静看不懂的眉眼高低,章儿也一样死?活瞧不出。”   说着他又拿下巴点了点那边,“你气得半死?,他没事儿人。”   “谁说我气得半死?”   周晋辰不再看那边,低下头,重新拢火,又点了一支烟横在指间。   火红星子簌簌亮起?来,他才哂然一笑。今天抽了两根,这已经算破戒了,不知道是为两小无猜这个老梗,还是因为简静情急之下抱了他。   总之逃不过一个闹腾的简静。   其实又何止这一两件事,近来屡次失态,受的多番惊怕、沉重,仔细算起?来,竟全都和她大有关联在。   酒局散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简静这种夜游鬼倒不怎么困,反而周晋辰先撑不住,他从饮食到作息都非常规律。   隔着酒气熏天和白雾缭绕,周晋辰问了声正和谭斐妮玩骰子的简静,“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简静当然不回。是谭斐妮替她说的,“我门俩今晚不睡了,一会?儿直接上飞机,去?青岛。”   而简静迷蒙地点头。   周晋辰忽然就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但看得谭斐妮身上发寒。   他说,“也好。注意安全。”   谭斐妮转头就问陈晼,“你有没有觉得,周教授这人有点......”   陈晼酒劲上头,“有点太帅了是吧?你别是退婚以后憋着报复社?会?,要拆散人家庭?”   “......”   谭斐妮撅着嘴没再提了。   她其实?想说,周晋辰身上有一股衰颓和冷清,不经意间会?流露出,和平日待人接物的温润端和,截然相反的神情?来。   再一看醉醺醺的简静,嘴里还在说着,“我刚那把是豹子,你得喝两杯!怎么只喝一杯啊?”   “......”   见谭斐妮还没动。简静又喊,“快点喝啊你,都几岁了!出来玩还赖酒,会?被人一辈子看不起?。”   “......”   谭斐妮喝完了那杯酒,看不惯她这嚣张样。作为惩罚,就是不告诉她,她老公好像是生气了。   隔天周晋辰去学院开了个紧急会议。散会后,他原本?要去?陪老爷子吃午饭,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看了一眼微信,朋友圈被简静和谭斐妮霸了满屏。   全是她俩穿着当季的高定,凹着一看就是精心设计过的造型,请了摄影师拍的海边大片。   周晋辰粗略地浏览一遍,裙子的时尚感如何,他一个外行没法儿点评,也不懂这些。   但深秋将至的天气,青岛也不算热,简静就穿这么点挂脖儿小吊带。啧。   周晋辰丢下手机没再看。方向盘往左一打,逆向上了去?简静家的路。   简元让自从当起了工商界代表,方方面?面?地?注意上了影响,行事也一再地?收了锋芒。   如今Jonas集团有他嫡亲的侄子,也就简静的堂哥简方明打理,他更是退了二线,只占个董事局主席的名头,每周听一次汇报,亲自过问几样对关乎发展大计的项目,余下的,便是守着西郊这座明制的园子,养鱼栽花。   周晋辰没开进去?,把车停在了门口。他打开后备箱,从后面?拎出几盒茶叶和烟酒,都是上次老爷子硬塞给他的,回回去?,回回拿,像生怕委屈了他的独孙似的。   简元让戴了顶草帽,和万年叔在锄地?,那坑已经挖的不浅,看着像是要栽树进去。   “老简,你想好种什么没有?”李万年问。   简元让弓着背挥锄头,“种棵枇杷树吧,我们家静静爱吃,等?结了果给她送去?。”   还是李万年先看见周晋辰,“老简呐,这不是你女婿吗?”   周晋辰笑着叫了声爸,又说,“万年叔叔好。”   “你好,你好。”   李万年原先就是跟在叶老爷子身边的。后来出了点状况,眼看前程走到了头,索性一条边下了海,这些年过去?,也挣下了一份不薄的家业。   简元让对周晋辰的突然到访的颇感意外。平日里也只在逢年过节,翁婿俩才说得上两句话。   有时候在大小宴席上碰见,周晋辰多半时候也都陪在叶老爷子身边,众星捧月的,简元让也不好上前,趋着老脸凑过去喊女婿。叫人看着也无理。   “来来来,里头坐。”   简元让摘下帽子递给佣人。   李万年瞧着不方便也告了辞,临走前拍着周晋辰的手背,说,“下回,下回一定赏光,到我家去?坐坐。”   “好。”   周晋辰被引到了正厅落座。   冯瑜领着淑姨倒茶,笑得春风和煦,接过他的东西?。   她见过的好东西也不算少,但一看手里金黄一色的锦盒,也没有标签,单是看见那手写?的小楷封条,冯瑜就一惊,她拿不准能不能收下,不自觉地看向她丈夫简元让。   简元让趁倒茶的间隙,往里侧了侧头,是让她拿下去的意思。冯瑜明白。   “晋辰,今天有空过来坐坐?”   简元让笑着开口。   周晋辰端起推到他面前的茶,细品了一遭,口感淳厚。简元让的吃穿用?度,用?他家老爷子的话来说,就是后颈窝儿里的毛——摸得着,看不着。   他给外界知道的,那都是他想要让人知道的。真上简家来瞧瞧,保管吓人一跳。   周晋辰在心里庆幸,还好刚才在车上捡礼物的时候,尽挑了些市面上寻不见踪影的。   他说,“刚开完会?来看看您,天儿渐渐的冷了,爸爸也要注意保暖。”   “注意,一直注意着呢,”简元让又问起?他女儿来,“怎么静静没和你一起?”   周晋辰慢条斯理地放下杯子,“昨儿去?青岛了,大概明后天就回,她毕竟还要上班。说起?来惭愧,我确实?不清楚。”   他用?的是“我很关心她,但总关心不到点上,她的安排不告诉我”的哀婉语气。   这话说给简静听,她不懂,简元让不会?不懂。他很快问,“静静老是不在家里头待着?”   周晋辰笑说,“她起?得晚嘛,住在建国门那边,上班要方便一点。”   简元让心里有了主意,面?上却也没露,“留下来吃饭吧?你难得来家里坐一坐。”   “那就打扰爸妈了。”   周晋辰没打算推辞。   冯瑜闻言,立马去厨房吩咐多添几个菜。   等?她再回到前厅时,简元让已和女婿眉开眼笑的,像说书一般海北天南地聊天。   简元让大马金刀地?坐着,“当年真正牛的那些院儿啊,还得从复兴门外排起?,那会?儿荒凉,没有什么人烟的。从你太姥爷家起?,你那时如果要找静静,得长途跋涉翻过八个院子,才能到她太爷爷门口。”   周晋辰点头称是,他当时年纪太小,也不大有印象了。但真聊起?来,也有的话说。   他略微想了下,“我记得进门儿就一大影壁,上面?写着特提气的一行字。”   “对喽。你妈妈是在那儿长大的嘛。”   周晋辰说,“是,我妈说当年找我太姥爷,还得对得上号,接线员才会给你转过去。”   简元让又想起?那位曾经赫赫扬扬的叶小姐。他在心里叹一声气,“你妈是享福过来的,我们当时都插队去?了,大小姐还留在北京。”   “您还插过队?”周晋辰问。   “那怎么没有啊?我就在徽州,好地?方,山清水秀的。”   他说,“那会?儿大家都不容易,我们每天干完活,一顿能吃下三四碗饭。苦是苦了点儿,但我们吃的是地?里刚摘的青菜,才从湖里捞起?来的肥鱼,田埂上新割的稻米,刚收上来的油菜籽榨的油。”   简元让想起那段艰苦而宝贵的岁月,霜染双鬓的脸上表露出三四分慨然。他拍着沙发扶手,摇摇头,“我再也没有吃过那么香的饭菜。”   冯瑜两边招呼着,看菜式差不多了,去?请他们过来。   周晋辰点了一下头,“辛苦妈妈了,我去?洗个手。”   “姑爷,在那边左转。”   淑姨上前来领着他过去?。   简元让看女婿穿过了回廊,往餐厅那边去了。他招手让冯瑜过来些,“告诉你弟弟,把买给静儿在国贸那套房子处理了,不许她再住。让她老实回自己家待着。”   冯瑜不懂这层意思,“这是做什么?那本来就是她舅舅买给她,便利她上下班的。”   简元让捧着一把紫砂茶壶,瞪着她,“你女儿那个班,早上几分钟晚上几分钟,有什么差别?吗?再不成我来和老汪说,别?再管她考勤,真是分不清轻重缓急!”   “这小周来就为说这个事儿?跟你抱怨静静在外面?住?”   冯瑜回过了神。她还纳闷,这也不是年节下的,周晋辰怎么会?登门。   简元让哎唷了一声,“他是什么出身!像这种话,怎么会?明着说?”   “他自己若没有亲近静静的意思,咱们硬挨上去?显得掉价,如今你女婿既然都有了这想法,你当长辈的,不能不理事。”   “让你弟弟随便找个由头,说他需要资金周转,咒这房子风水不好,怎么说都行。总之要叫静静搬回东苇路去。”   这一连串的训示落在冯瑜头上。她犹豫着说,“小周是这个意思吗?你别?会?错意。”   简元让吼出一句,“这样的明白话我都要听错,那在商场这些年,早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简静请了两天假。到周二下午,才和谭斐妮兴高采烈地?回来,可刚下飞机她就笑不出了。   她舅舅冯瑾给她打电话,说买那套房子时手续没办好,惹上官司了,现?在要被法院强制拍卖,让她别?再回去?。   简静没有一点怀疑的,最先担心的反而是她那一屋子的名牌包和保险柜里的珠宝,“那我的东西?怎么办呐?”   “都打包好了,昨儿就送到了你的婚房里,你直接过去?。”   冯瑾生怕再编下去要露馅儿,没说两句就匆忙挂了电话。   “冯总,您这编的离了大谱了,按照规定,法院不会动不动强拍。”   冯瑾的秘书在一边对他说。   “行了,这不就是按我姐夫的指示,纯属扯淡吗?”冯瑾撂下电话,心虚地?喝口茶,“我这外甥女心思浅,她不会深究这些的。”   简静慌里慌张的,对谭斐妮说,“晚上我不能和你去吃饭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那匣子翡翠有没有磕碰坏。”   她上了车就嘱咐厚伯开快点,回家时正碰上下班的周晋辰。   这边才刚打开门,周晋辰人高马大的在门口堵着,简静着急的,弯低身子从他手臂下面?钻过去?,“不好意思,我有急茬。”   简静在楼上楼下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她的东西?,她胡乱抓了抓头发,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老周!你看见我那些宝贝了吗?”   周晋辰心道,这一对比,哪样儿更要紧些,不就高下立见了?   哪天他要是丢了,简静不见得会?多伤心难过,他远比不上这些身外之物。   周晋辰步履沉稳地走上楼,推开原本?是他住的客房门,“都在这里。”   像变魔术一样,这房子里的摆设从上到下换了一遍。   几个顶到天花板的立柜,整齐有序地?码着她的限量款爱马仕。简静随手拿出一个搂在怀里,“宝宝,你们在这住的好吗?如果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一定托梦告诉妈妈。”   “......”   “记住咯,最好是在午休的时候,一点到三点之间,妈妈晚上都不记事儿。”   “......”   等?简静打开保险柜,又和她的翡翠珠子腻了一阵后,她才终于想起?来问,“那你睡哪儿?”   楼上楼下的那些空房间,都基本?改成了影音室、台球室、健身房和棋牌室这些功能区。   因为还没有考虑要个小朋友,所以谁都没在乎过,要空出一两间卧室这个问题。   如今唯二的两间房,一个还被拿来放简静这些身家,她自己也觉得对不住周晋辰,“要不我把东西再搬回娘家?”   周晋辰嗤笑了声。他蓦地?拉过她的手,“搬来搬去?的,不嫌麻烦吗?”   “麻烦。麻烦。”   简静尴尬笑着,有些抗拒的,把手抽了出来。   老周最近越来越爱上手了怎么回事?   周晋辰换了副凝重的脸色,“你要实?在是不习惯,我可以睡台球案子。”   简静还停留在上一团迷雾里出不来。她只剩顺着他的话说叠词,“习惯。习惯。”   “那我就回主卧睡了。”周晋辰淡道。   简静木木然,“好的。好的。”   “......”   周晋辰抿着唇角走开了。   留下简静一个人站在摆着她全部家当的房间里。   她拿出手机给章伯宁发了条微信:【章儿,你说老周他是不是对我起?色心了?】   章伯宁当时正在开车,一口就啐在了屏幕上。   他甚至连打字都等不及,直接发了三条语音过来。   简静一一点开。   【你要日子过得实在太舒服,可以把你的钱拿来给我花!】   【我今天就是有天大的事都推喽!高低得给你买面镜子送你家去?。】   【你的确很会?来事,但我奉劝你别来这种事!这不是你的赛道。】   简静朝天翻了个白眼,虽然被章伯宁怼惯了,但还是觉得自尊受挫。   她也发语音说,【你等?着吧,我今晚就把他拿下。】   章伯宁:【怎么拿?请说出你的计划!如果是意淫就算了。】   简静哼了声:【对付像他这样的知识分子,当然得靠我专八水平的英语。我就对他说,hello,I love you.】   章伯宁同样翻一翻眼皮:【可行的,快去?吧!这不得撩死?他?】   【......】 第14章 洋码子   简静在青岛这两天, 扔下了一堆的工作。就光是从机场回家这一段路上,汪董已经给她?打来三个电话,催着她?在明早例会前,务必把早该提交的报告发过来。   本着磨刀不误砍柴工的宗旨, 简静忙中有?序的先洗了个澡。   这个时节的北京正是冷的时候, 暖气还没开始供应,温度已经先降下来, 简静裹着浴袍坐在书房里, 头?发全梳上去, 高高地盘在了头?顶。   当周晋辰进来时,最先看到的是她修长纤细的脖颈, 和极舒展的肩颈。   简静的一对大眼珠子都在屏幕上。   她?没发觉到周晋辰已经走到了她?后头?,还是他?的手搭在那把她?坐着的红酸枝木宽椅上, 伏低下身体,侧脸几乎快要贴上她?时,简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没有?一点?退路, 她?被全方位地包围在了这把椅子上。   “简总还这么敬业?不是说下班时间,非必要不?工作吗?”   周晋辰呼出的温热气息微拂在她?耳边。她?钻心?的痒。   简静不动声色地歪了歪头, “这不?是请了两天假,我良心?上过不?去吗?”   “你这公文写得不大对。”   周晋辰似乎无一丝杂念的, 认真?校对起了简静的文档。   “求求了!老周啊!你可快走吧!”   “格式不对我能自己挨骂,大会上我就没有?要过脸!”   简静在心?里叫天。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受教的样子,“那应该是怎样??”   她?眼睁睁的看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白花花地从后面伸过来, 就要覆在她?握鼠标的手上面时,简静慌忙撤开了。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 她?的肘关节磕在了圈椅的扶手上,周晋辰点?了下鼠标的同时,冷淡里带着探寻的声音传来,“磕疼了没有??”   “没有啊,没磕着。”   简静若无?其事的。可在他臂弯里转过头的功夫,又背对着他?戴上了痛苦面具。疼得龇牙咧嘴。   “你这里,主?送机关应该使用全称,就算要用简称,至少要是规范化的简称。”   “单一机关行文时,一般在成文日期之上,以成文日期为准居中编排发文机关署名。”   他一边滑动着鼠标,边给她?把问题点?出。   周晋辰端着副严谨而庄重的架子,看起来真?是来指教她?公文写作的。   简静为自己感到羞愧。她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糟粕啊?动不?动就把人想歪了!   还是说,是她?单方面太想对周晋辰下手,所以才会不?自觉的,把他一系列的行为看做性暗示?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还好她?有?悟性,提早意识到这一点?。简静几乎要为她的聪慧和机敏鼓掌欢呼。   打通了这个关窍以后,简静长长的喔了一声。   惹得周晋辰停下来看她?,“我还没说完,你在喔什么?”   果然是训学生的口吻,她?又认真?听了一遍,更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简静冲他笑了笑,“我喔我的,您继续,继续。”   “就这些了,改吧。”   周晋辰又陆续说了几条,然后就转过身,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走了。   简静依着他?说的,一一改完,因为太饿,她连最后核对一遍的耐心都没有?,直接点?击发送,蹦跳着下了楼。   她?下楼时,有?气无?力地趿着鞋问,“老周,家里还有吃的没有?”   周晋辰靠坐在沙发上看书,闻言摘下眼镜,“小砂锅里焖了海鲜饭。”   简静一听,加快了下楼的速度。   “你把火关掉,戴上手套再端起来,小心?烫。”   周晋辰头也不抬,不?温不?火地说着,边翻了一页书。   简静哎了一句。但她其实不大会用这套德国厨具,和周晋辰整个人一样?,精细又古板,甚至吸油烟机都没琢磨明白,更不?知道摁哪个键关火。   但周晋辰没有起身,她?也?不?好命令他?过来,只有?硬着头?皮试试。   简静先胡乱点?了一通,把那一圈蓝色的火焰调得时大时小,但就不?知道哪个是关。   她?弯下腰,低头?凑近了,从喉咙里捏出怪声怪气,“下面是恶魔低语,奇形怪状的小洋码子们?,我是这家的女主?人,你们?给我听好了,老实?点?被我选中,别逼我把你们拆掉。”   已经走到她身边的周晋辰:“......”   他?勾着唇角伸出根手指,连续摁动两下,轻声说,“aus/blasen,在德文里是熄灭的意思。”   “你还会德语啊?”简静惊叹。   周晋辰把砂锅端上桌,“前年在卡尔斯鲁厄理工学院待了一学期,会说一些。”   简静有?些失落,“怎么早没听你说过啊?”   “这种小事,没必要挂在嘴边说。”   周晋辰本就不?是个狷狂人,深藏若虚、不见圭角这八个字,早已被老爷子打进血脉里。   他?看一眼简静,“怎么不高兴了?”   简静和他是完全不同的行事准则,“吃亏啦!每次跟别人说起你,我都没能加上这句!”   “......”   旋即她?又笑出声,“我下次再告她们。”   “......”   周晋辰揭开锅盖,顿时香气四溢,简静使劲儿嗅了嗅,她?挤到桌边一看,“象拔蚌,凤尾螺,帝王蟹,琵琶虾,黑金鲍......”   周晋辰递把勺子给她,“吃吧,就别再报菜名儿了。”   简静接过来,却没有?动。   “怎么不吃?”周晋辰问,“不?是饿了?”   简静往里抿一抿唇,“我怕吃相?有?点?难看,你能先去忙你的吗?”   她?很清楚,自己在这样?饿急了的状态下,面对一锅刚焖好的饭,会是个什么吓死人的丑德行。   她?没留意到周晋辰走得很慢,而且是往后头?的冰箱边走的。   简静舀起一大团饭往嘴里塞,才吃两口就噎着了,她?要吐又吐不?出来,捂着胃拼命地拍桌子,好像这样就能帮喉咙咽下去。   但没有用。她赶紧起身,跑向冰箱去拿矿泉水,却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保鲜层里有几只龙虾朝她爬了出来,这他?妈!   怎么还是活的!   简静这下也顾不上噎了,啊的大叫了一声,直接跳到了周晋辰身上。   她?蹦得很高,早有准备的周晋辰也接的很稳,简静一双腿牢牢缠在他?的腰上,手搂紧了他?的脖子。   刚才目光停留过许久的,他?很想伸手碰一碰的,白而细长的脖颈,此刻就贴在他?的颊边,他?不?自觉地转动着脸,轻蹭她?,代替他?的手触碰她?,比想象中的还要更柔软。   周晋辰咽动着喉结,眼睛生理性地眯起。   简静不?停挥着手,“弄走!你把它们都弄走!”   周晋辰不慌不忙的,抱着简静走过去,用手肘抵上了冰箱门,关上的一瞬间,他?瞥了一眼已经掉在地上的龙虾。   感恩大自然对人类的慷慨赠予。感谢这些助人为乐的小生物。   果然简静怕什么,陈晼是门儿清啊。   周晋辰拍一拍她的背,“好了,没事。”   简静指一下茶几,“我去那儿吃,不?在这里了。”   她已经对餐厅有心理阴影了,这万一吃到一半,有?一只龙虾爬到她?的背上来。   简静光是想一想,就浑身竖起汗毛。   “我抱你过去?”   周晋辰礼貌又很淡漠的,向冒失小姐征求着意见。   简静软下声儿来,“你送佛送到西,成吗?我走不了路了。”   “好。”   周晋辰抱她?抱得很轻松,走得却很慢,一小段路走了老半天才到。   简静放松下来,才觉得刚才搂着他脖子,手都抱酸了。   换了个地方吃饭,又是在背后坐着个文质彬彬的周教授的状况下,简静吃得很淑女。   她?舀起来,小口小口的咽着,摆出平时在满是名流的宴会上的用餐礼仪,吃得十分得体,也?把她?累得够呛。   这一切的罪过都要算到那几只龙虾头?上。   简静吃完饭,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谭斐妮打电话来说,“静儿,过两天有?场慈善拍卖会,小型的,你去不去?”   她?问,“那你去吗?”   谭斐妮说去。   “陈晼去吗?”   “也?去吧。”   简静说,“那我肯定?也?得去,谁都知道你俩背着我,会说我什么坏话?”   刚才去把书放回楼上书房,正踩着楼梯下来的周晋辰:“......”   谭斐妮倒不?惊讶,她?已经习惯了,“家里这么安静啊?你老公不在吗?”   “谁说他?不?在,他?就守在我身边陪着我呢。”   简静说着就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她?左右一看,确定?周晋辰还在楼上没下来。   然后就开始表演,自己撅着嘴大声嘬了好几下,又自己害羞说,“哎呀,老周,别总亲宝宝啦!一会儿去床上嘛。”   周晋辰:“......”   简静是典型的,嘴上实?干型人才,就会过个嘴瘾。真挨她一下,跟炸雷似的。   谭斐妮白眼一翻,骂了句德行,“没有?二十七岁的宝宝!请你自重。”   然后她就把电话挂了。   简静这才想起看她卡上的余额,已经变成五位数,就这两个子儿还去什么拍卖会!   就是在简家村头?子上逛庙会也要被人笑话啊!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简元让已经三个月没给她发过工资,这日子没有?办法过了!   为了更有?气势,简静踩在了沙发上给简元让打电话,但拨通的一瞬间,她?看见了站在楼梯上,芝兰玉树的周晋辰。   他?神?色淡然地看向她?,像是站在那里很久了。更像是在想,这女人怎么那么肤浅又爱演?   简静被惊着了,刚才那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还历历在目。谭斐妮真是她的克星!   她的手机从掌心里滑落下去,里边已经传来好几声,“喂?静静?”   周晋辰走过去,捡起来递给简静,“不说两句吗?”   简静僵硬着一张脸摇头?,她?暂时丧失了语言功能。   周晋辰替她接了,“爸爸,我是晋辰。”   简元让哎了声,“怎么静静打个电话,又不?说话了?”   周晋辰嘴角微微上扬,“没事,她?太兴奋了,拨错了。”   “......”   一直到这通离谱的电话打完,简静也?没机会开口问钱的事。   周晋辰把手机塞到她手里,又云淡风轻地坐下。   简静干咳了两声,“你刚才都听见了?”   “嗯。”   “我那是为了维护我们俩一贯对外的和睦形象。”   “嗯。”   简静看他这么平静,自己忍不?住招供说,“好吧,其实?也?有?一点?刻意,如果被她?知道,我们还没有那个过,她?会笑死我的。”   周晋辰总算有了点反应,“哪个?”   “就是这个,为爱鼓掌。”   说着简静啪啪啪地拍了两下手。   周晋辰沉沉看她两眼,“其实?你也?不?用再装,她?应该能看出来的。”   “能看出来什么?看出我没啪过?”   简静几乎是立刻就着慌了。   周晋辰胡诌道,“对。谭斐妮那么有经验,她?估计早就知道了。”   “她?会知道吗?真?的吗?”简静不可置信地喊。   别再问了!他根本不了解谭斐妮。   周晋辰在心里默念。   简静絮絮地自言自语,“怎么办!那我怎么办?怎么办?”   周晋辰面不改色地给她出主?意,“要么你就丢这一次脸,要么.....”   “我选二!这个脸不能丢,丢了就捡不?起来了。”   简静斩钉截铁地说。她看着周晋辰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他?忽然转头?看她?,“二是,我们真的做一次。”   “......当我没有选过。”   “......”   片刻后。虚荣脑袋的简静咽着口水,“那不?然试一下?”   不排除有对周晋臣身体的觊觎在。   她?打肿脸充胖子,其实?一双手早把底下的真皮沙发,抓出一道又一道细小的划痕。   周晋辰扶着沙发倾身压了上来,简静激动又害怕的,抱着胸往后仰倒下去。   他听见来自胸腔里的喘息,隆隆的,传到耳畔,又咚回心?脏,搏动得十分剧烈。   周晋辰伸手拨开她鬓边的碎发,两根指头?从她?脸颊上划过,一路滑到颈侧大动脉,带起一片灼热的沸腾,烧得简静脸红起来。   他的唇就贴在简静耳畔,轻声吐字,“你要是紧张,就和我说话。”   “Hello,I love you.”   “......” 第15章 祖母绿   周晋辰清楚简静又在胡言乱语。只当她?是一时情急, 也不理会?。   他的唇贴在她?的嘴角边,鼻梁若即若离地触着她的鼻尖,很轻的笑一下,滚烫的气息扑在简静的脸上, 把她的呼吸都搅乱。   周晋辰的手绕到她的颈后, 宽大的手掌贴着?她?,他的掌心温热干燥, 修长的手指根根用力, 捏得简静一阵酥麻。   他搂在她?腰上的手一再用力, 半边身子覆压着?她?,简静动弹不得。周晋辰吻着她的脸, 一下又一下,有意地不碰到她娇嫩的嘴唇, 他克制着?自己,很轻,很慢, 却无端端更?让人失控。   周晋辰怕进展太快, 会?吓着?她?,他吻上她?的耳廓, 晕染出一片越来越汹涌的潮热。   简静从小到?大,还没有过这样的体会, 她?完全软了手脚,身体微微抖着?,一颗心像铺叠在一朵随风飘来荡去的云上。   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 将会?被带到?什么地方。   “好点了吗?宝宝。”   周晋辰的鼻尖深抵在她?耳后, 低哑的声音听起来蛊惑极了。搂在她腰上的手已经抽开她?浴袍的系带。   简静听见自己的声音已不大正常。   她?抖着?牙关,“谁、谁是宝宝?”   “刚才你说的, 别总亲宝宝,”周晋辰的吻烙铁般印在她下颌上,“以后我就叫你宝宝好不好?”   没等到简静的回答。   周晋辰已经吻上她?的唇角,他低头耐心研磨许久,反复地逡巡,一再考验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自制力。   就在简静因?为渴,试探地伸出?她?的小舌头,舔一舔自己下唇的那一秒里,被周晋辰准确无误地勾住,他终于吻了上去,长驱直入,把那?些细微的水声悉数推到她的咽喉尽处。   大约忍耐的太久,从一开始,急切的程度就在他意料之外。   简静发?不出?一丝声音。周晋辰清冽的气息在她的口齿中滋长,她?觉得?飘飘然,像阳光照射下的、空气中的浮尘,恍惚得?朦朦胧胧,灵魂都出了窍一般。   忽然一串手机铃声响起。   简静像得?了救,她?大力推着?周晋辰的胸口,“唔......有人找我!”   周晋辰被迫停了下来,他的头抵在她额头上好一阵,才渐渐平息。末了,他哑然一笑,意犹未尽地吻一下她的脸,“对不起,我耽误你接电话?。”   “没事。”   简静飞快地从沙发上跳下去。   那?边早就没耐心地挂断。简静给他拨回去,“章儿,大半夜找我干嘛?”   简静想说和他说点别的,她?指了指楼上,意思是她?现在要走?开。   周晋辰点下头,“请便。”   听见简静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立马把手边的文件给?扬了。   章伯宁这个完蛋玩意儿!   简静是直接跑进浴室的,她?把手机放在一边,不停地往脸上冲凉水,恨不得?把整个头都塞进去。   “上回你放我这儿买基金的钱,亏了三分之一,你要拿出?来吗?要的话我明天就转你卡里。”   电话那头传来章伯宁的声音。   简静哪还有心思管这些,她?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团绯红的云霞快要烧到脖子上。   章伯宁在那?边喊起来,“哑巴了是吧?问你话呢我!”   “随便吧,你处置了就行,这也要来问我。”   简静半天才应付了一句。   章伯宁听着她的声儿不对,“这大白月头底下,你做什么好事呢?”   “没、没事啊。”   他反而生气了,“没事儿你喘什么喘!”   “……”   简静从进门以后就没再出?去。她?一直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后来她?尝试转移和分散注意力。她开始想别的,青岛那?家岩洞餐厅好像不错,样子有点像甲米的那?一家,就是菜做的不怎么样,还不如周晋辰。   ……周晋辰。   她又想到了周晋辰。叫她宝宝,很会?接吻的周晋辰。   第一轮分散思维失败。   简静深呼吸,不要气馁,没关系的静静,再想点别的。前天新来公司的男实习生个子好高,应该经常打篮球,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没有的话可以让车小小上,她?喜欢这一款,上回周晋辰来送她?上班,车小小花痴了半天。   妈耶!怎么又绕到周晋辰身上去了!   她?决定再来。好像很久没有去滑过雪了,上一次去瑞士什么时候?是和陈晼一起,把于祗给?生拉硬拽上的那?次,结果?她?摔折了胳膊。还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故意提问陈晼,“你说你哥,为什么那?么痛快,就决定和我结婚?”   陈晼说什么来着?。   对了。她?特?不屑地说,“当然是想无聊的时候看搞笑女发?疯呗,还能为什么?”   “受不了了!”   简静大力拍着?洗手台大喊大叫起来,“我说你小子,还能不能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了啊——”   她这个啊还没收尾。   浴室的门就被周晋辰打开了。   两双眼睛一碰上,一个震惊,一个仓惶。   简静吞咽一下,莹白素净的脸上,一双眼睛瞪得很大,她?不敢先说话?。   周晋辰问,“进来这么久,一直在做什么?”   在他温柔关切的语气里。简静脑子又抽了一下,“也没别的好做的。就是......”   她?又接上,很诚恳的,“你爱看搞笑女发疯么?”   “......”   周晋辰看她一直盯着自己,没有半点要让出?来的意思。   他说,“很晚了,能让我先洗个澡吗?”   “你洗,你洗,我先去睡了。”   身上的浴袍太厚,穿着?睡觉不舒服。简静去衣帽间换了条布料更?透气的睡裙。   她?趴在床上,选拍卖会上穿的礼服。简静请了一个身高、体型甚至脸型都和她?差不多的小模特?,专门为她试各式礼服。   各个角度的照片都来上一张,最后用一段三百六十度的无死角的视频做总结,简静接连pass掉好几套,最后才敲定一套Georges Hobeika的春夏高定。   转完账简静才又想起刚被打断的那个电话?。   她?本来是要问简元让要钱的!偏偏基金又亏了,简静气得?握拳猛捶了两下床。   周晋辰从浴室里走?出?来,漆黑的瞳仁在水汽氤氲下越发?清亮,他瞥了眼盘腿坐在床上发功的简静。   他扔掉浴巾,“这也是搞笑女的发疯日常?”   “不是,”简静闭着?眼,观音坐莲的姿势,双臂伸直高举到空中那么一抓,又收回胸前,双手虔诚合十,“这属于吸引力法则。”   周晋辰坐到?床沿上,“那主要是吸引什么?”   “钱。”   “......”   简静喃喃道,念咒语一样,“我喜欢钱,我也很有钱,我享受花钱的感觉,我明天就能要到?钱,对我来说伸手要钱是很容易的事情,简元让口袋里的钱会源源不断地流向我,我会?有花不完的钱。”   她?的语速非常快,而且无半点磕绊,一听就是念惯了的。而且每一句都离不开钱。   最后念完她?才睁开眼睛,目光飘向远方,像看见佛光普照一样的眼神,迷迷瞪瞪地笑了。仿佛已经看见她?自己继承了Jonas集团的全部股份。   周晋辰:“......”   他刚才在楼下还担心了半天,怕这个吻接得?太突然,是不是刺激到?了简静,她?才会?躲在浴室里不肯出?来。   看见她还是这么神神叨叨,又疯疯癫癫的,还一如既往的离谱。   周晋辰也就放心了。他掀开被子躺进去,“不早了,休息吧。”   有了在她?家同床几天的经历,简静虽不能说,已经全然适应了身边躺个热乎乎的人,但离他远一点,斋睡还是没问题的。   简静规矩地钻进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测算着?距离。   这么悄无声息地躺了一会儿。   简静睡不着?,她?仰面躺着?,一只手伸出?来搭在小腹上,和周晋辰聊天,“老周,怎么你妈老不回来?结婚这么久,我都还没有见过她。”   “她?哪有定性啊?别说是你了,我都见不到?她?。”   “这十年?来,我们见面的次数不超过十次。”   周晋辰侧卧在她旁边,头枕在手臂上,另一只手藏在黑夜里,把玩她?的小手。   其实她已不怎么怕黑,但他坚持认为,这一步有必要,简静也只好随他去了。   简静叹了声气,“那?你长到?这么大可真不容易,我上大学的时候,一周不回家见我爸妈都难受。”   周晋辰口吻平淡地说,“我高中就没有家了,他们一个去美国忙事业,另一个整天玩女人。不管是在北京,在波士顿,还是在旧金山,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她?突然转了个身,面对着?周晋辰,“老周,你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很孤单。”   孤单吗?周晋辰在冰冷里浸泡得?太久了,倒不怎么觉得。反而比孤单更尖利、更?伤人的,是不切实际、旷日持久的期盼和等待。   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努力考学年?第一,参加演讲比赛,就是希望他把奖状拿回家里时,他一向不和睦的爸妈,能因?为有一个值得他们骄傲的儿子,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一顿饭,哪怕不说话?。   就一家人静静坐着也好。   想到?这里周晋辰笑了。这样单薄的一个愿望,竟然也从没有实现过。   有时候他听见叶襄君和周澍吵架,摔东西指着?对方,说像你这样没有良心的人,走?出?门就要被雷劈死。   当时周晋辰就在心里想,你们怎么还不死一个呢?   那?样他还可以带着无限的怀念和憧憬,想象自己早亡的亲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听着?冷冰冰、恶毒的咒骂,看着毫无形象扭打在一起的父母,然后躲回房间,戴上耳机不去理会?这些。   哪怕他今天荣誉加身,是个受人尊敬的学者。但无人时审视自己,周晋辰觉得?他就是一个,从泥泞里爬出?来的,从头到脚都脏兮兮的小孩。   还没等他说话?。   简静反握一下他的手,一时也顾不上给?自己立下的,不和周晋辰亲近,只把他当合作伙伴处的规矩。   她?又往前靠了点,温然的语气,“好在,你现在又有家了,我疯归疯,总不会和你离婚。”   “呀!我又说离婚了,讲好不提这么晦气的词儿的,我怎么......”   周晋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他这个心直口快、在表达上欠缺天分的小妻子,但嗓子又紧绷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伸手一揽,把已离得?很近的简静,紧紧抱在了怀里。也把她剩下的话给闷了回去。   简静的肩颈僵硬着?,她?没敢动,连呼吸都有意地放慢了。他身上那股微芒柔和的柏木香,有点像白檀的清冷调,在她的鼻腔里与空气交互着?,简静偷偷的,深嗅了好几下。   庆幸这还好是在夜里,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简静不至于陷入令双方都尴尬的境地。   否则她又要跳起来离周晋辰三米远。   “今天打电话给爸爸,本来是要说什么的?”   周晋辰忽然问。   简静老实说,“我卡上就一点点钱了,总花你的又怕还不起。”   “有哪个要你还了吗?”周晋辰的下巴蹭着?她?的脸,“怎么总是跟我见外。”   简静喟然地闭上眼,思绪也杂乱无章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简静茫然讲起投资,“最近基金都不怎么景气,我得?采取点措施。”   周晋辰好笑地问,“说给?我听听,你都有什么对策?”   “嗐,能有什么啊!不就是上雍和宫一跪,烧一炷香,许几个愿,剩下的就看菩萨们了。”   “......”   周晋辰笑着摇头。她一磕头组选手,还说的那?么有底气。   简静歪了一下身体,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瞧周晋辰没有撒手的意思,她?后来逐渐放松,慢慢地睡着在他的怀里。   这天下班,不知是不是吸引力大法发挥了效验,简静还没上门去找简元让的麻烦,就先接到?了她?妈冯瑜的电话?。   冯瑜也是奉命行事。   早上简元让出?门之前,特?意吩咐她?,“务必把你女儿叫回来。”   “我请得?动她??你怎么不叫!”冯瑜说。   尤其她?知道最近,简元让停了简静每月的零用钱。   简元让拿出?个丝绒盒递给?她?,“不用你说别的,只跟她形容一下这颗祖母绿吊坠,她?保管回来。”   “......”   简静看见是她?妈,还故意拿了五秒钟的乔,装作很忙的样子,“什么事妈妈?我在开会呢。”   冯瑜说,“在开会呀?那我晚点再打给你。”   简静生怕这个台阶没了,“就现在说吧,晚点更?没空。”   “......”   冯瑜先打感情牌,“你很久没回家了,爸爸妈妈都想你了呀,今晚回来吃饭吧?”   简静哼的一声,“想我?我爸根本不管我死活现在。”   “谁说的?你爸给你买了条祖母绿项链,”冯瑜摆弄着?面前这块翠生生的宝石,“水头足的嘞,妈妈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成色,做工也精湛。”   简静坐不住了,“等着?,我很快回去!”   “......”   她?下了车就兴冲冲地往家里跑。从冯瑜手里夺过那?块坠子,翻来覆去仔细地看,确实是不多见的好东西,简董这回出了点老血。   简静收进包里面,“我爸人呢?成天在外面逛啊。”   冯瑜说,“和你李叔叔去钓鱼了,说晚上给你做鱼羹吃。”   “他给我点银子使,比什么羹都要强!”   简静想到?她?那?点余额,还是觉得闷闷的不高兴。   冯瑜替丈夫解释,“你爸什么时候短过你的用度?这次会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原因?的,你得?理解爸爸。”   简静斜了她?妈一眼,“真逗!你见过哪个纺织厂女工,能和资本家共情的?”   “......”   “说谁资本家呢你!”   简元让带着身腥味儿,从外面走?进来。   简静一闻就捂鼻子,“你,赶紧去换身衣服,再来跟我说话?。”   “跟谁你啊你的!”简元让板起脸说。   简静梗起脑袋回他,“资本家。”   “......”   晚饭的时候,简静埋头在一碗乳白的鱼汤里。   简元让和冯瑜对视一眼,问她?说,“最近和姑爷处得怎么样?”   简静趁机说,“钱嘛又不舍得?给?,问题倒蛮多的哦。”   “......”   简元让清了清嗓子,对身后的管家文叔说,“给她把这两个月的工资补上。”   文叔拿起手机操作了几分钟,“太多了,已经超过转账限额,我明天再转剩下的。”   说着?又笑看简静,“大小姐查收一下吧。”   简静听见“叮”的一声,手机短信响起来,她?闭上眼仰起头,“听!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   她?自我陶醉完,做了个请的手势,“董事长您请问。”   “......”   简元让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和姑爷处得如何了。”   简静说,“挺好的,我现在每天住他那儿,他管我的吃,管我的喝,管我的睡。当然人不管拉撒啊,拉撒还得?我自己来。”   “......”   简元让高兴地问,“那?我这个,什么时候能升级?”   简静立马选择装不懂,“升级?你想打升级?吃完饭我陪你。”   “不是打升级,是当姥爷,我要当姥爷!”   简静持续装傻,“你要当姥爷是吧?非得当是吧?”   “对,我要当。”   简静忽然凑过去,在他耳边叫了声,“姥爷。”   “......”   简元让立刻对文叔说,“剩下的钱,明天先不要给她打了。”   “爸!”简静撂下勺子叫起来,“你出尔反尔的德行不改是吧?”   “给?个准确日期。”简元让直接说。   简静为了要上钱,一不小心全招了,“明年?夏天之前,我保证,能借上他的种。”   “你说什么?!你借什么?”   简元让大声嚷起来。   简静改口道,“不是,是怀孕,怀个孩子。”   简元让这才放了点心,“这还差不多,什么借种,我还去父留子呢!”   “......”   简静默默喝汤,没再做声。   她?结婚前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如果?不是周晋辰长太帅又善解人意的话。 第16章 女儿红   简静从她家出来, 在车上给周晋辰转账,转完给他发微信。   【钱还给你啦!查收一下吧!】   【老周你知道吗?我这点工资要的,可真不容易!】   【(打滚)(颤抖)(暗沟里爬行)(见到胜利的曙光)(冲啊)(冲啊)(冲啊)(终于?抢到简元让的钱)(颤颤巍巍揣进口袋)(差一点咽气)】   微信响起来时,周晋辰正在会所里和江听白他们?喝酒。   他只看了一眼就勾起唇角。简静真的时刻在发疯。   也不是什么大日子?, 就是难得大家都有空, 一起开车去Q大转了转,就坐下?抚追往昔了。   通常都是这样, 提前约好时间, 正经下?帖子?请人, 往往难凑得齐。临时在群里喊一嗓子?,反而都来了。   周晋辰点开?短信来看, 小富婆甚至还给他算上了利息,够讲道儿上的规矩的。   江听白凑上来一瞧, 他不知?首尾,“谁还给你转账?往金盆子里扔铜板儿呢?”   “简静。”   于?祲哟了一声,“这就把软饭给吃上了?周教授能耐啊, 比我们?少走二十年弯路。”   周晋辰扔下?手机, “前段时间她爸停了她的卡,我给她续了一段儿。”   龚序秋趁机挖苦几句, “那你们?关系挺好啊,还有借有还的, 谁也不欠谁,这明算账的劲儿,就跟那亲哥俩儿似的。”   “你意思, 她还是把我兄弟看?”   周晋辰当局者迷, 他也搞不大懂简静是什么心态。   她娇憨起来,有时候很依赖他, 蛮横的时候,也吩咐他做这做那,使唤的很起劲。   于?祲看了他一眼,“那不然呢?谁花自己老公的钱,还想?着还的?”   他替周晋辰问,“老江,于祗刷你的卡还吗?”   “也还,”江听白吐了口烟,笑得十分隐晦,“她都在床上还。”   “......”   龚序秋卯着嘴儿摇了摇头,和同?样不能忍的于祲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的用嘴型说了句,“死样子?!”   只有周晋辰在诚心请教,“老江,你和于?祗结婚之前,好像不大对付吧?”   “那何止不对付啊?”于祲在一边说,“简直叫不共戴天?!”   江听白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周晋辰的手背。他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老弟,你的起点比我高多了,不管拿你当什么,简静至少拿你当个人。”   于?祲小心抛出一个疑问,“有没有可能,于?祗不拿你当人,是因为你就没干过人事儿?”   “......”   龚序秋摆了摆手,“我觉得那不一样,江总对于祗是处心积虑、势在必得,老周未必喜欢简静。八成是没见过她这种的,那股新鲜劲儿上来了!”   于?祲保留不同?意见,“不不不,我看他还是在美国搞学问,单的久了,把个人都憋坏了。”   “你就论简静这类型的,全京城你找的出几个来?明明很有钱,但就是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什么她都能当牛逼吹。别说,就简静身上那劲儿,是真难拿。”   “别跟我说那个!我不管简静是什么德行,关键是,周教授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的争了半天。   后来局势僵持住了,龚序秋转而问周晋辰,“给句痛快话老周!”   周晋辰懒散的转着酒杯,他摇头,“我不知?道,分不清楚。”   “但肯定不是讨厌。”   于?祲和龚序秋说了句没劲,两个人碰了一杯以后,转而又聊起了别的事情?。   周晋辰没坐多久,就撂下他们几个回了家。   司机把车开?到门口,“先生,我明天八点来接您。”   “辛苦你。”   周晋辰淡淡点头,脸上是永远不会出错的明德仁和。   楼下?客厅里亮着灯,简静却不在,周晋辰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边往楼上走,边把衬衫的袖口折到小臂上。   卧室里开?着暖气?,简静已经洗完澡坐在飘窗上,吊着一双脚,自?在地晃啊晃的,抿着娇艳的唇瓣笑得正欢,像装点在芝士蛋糕上的、刚从后花园里摘下来的新鲜树莓。   端到再没有食欲的人面?前,也会在第一时间拿起叉子把她送进嘴里,细细地尝一尝。   周晋辰的喉结滚了一下。喜不喜欢简静不好说,但吻她的感?觉很好。   不止很好,他还有点沉迷,回味无穷。迷恋这一份被简家精精细细、面?面?俱到娇惯出来的纯然。   今天?上午坐在会议室里,副校长在上头发言,滔滔不绝地讲。周晋辰没料到,一个短会也能开?上一小时,他有点渴,偏又失算的,没带上保温杯。   生理性舔唇的那一下子,他情?难自?禁地想?到简静。   想?起自?己那天?,用舌面摩挲着她柔软的小舌头时,卷着她打转时,用力?含住她时,她被吻得喘不上气?,小脸通红的样子?,还没熟透的水蜜桃一样。   还有些青涩,却意外地很诱人。   简静正低着头,看自?己朋友圈的评论,都是来自宁柠那帮人虚情假意的吹捧。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的,她们围在她身边无非是想捞点油水,反正钱花不完,就当雇了个夸夸团,时不时给她提供点正面的情绪价值。   她从手机里抬头时,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这么看见了门口的周晋辰。   他穿着件象牙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着,早晨出门的时候简静看他换上的,依旧挺括得很,穿了一天也不见软塌下去。   有些人的俊美是天?生的,都不怎么需要费力维持。老天爷都偏疼。   简静就这么看着他走过来,她摁了锁屏键,把手机收回来握着,和他打招呼,“老周,今天回来的......”   话还没有说完,周晋辰已经吻上来。   他躬下?身子?,扶住简静的脸,不由分说地含住她那双柔软饱满的嘴唇。   周晋辰手上并没用多大的力气?,但他站着,简静吊坐着,他占尽了地势上的便?宜,不费劲就可以把她禁锢在怀里。   但吻得却很用力?,他稳稳扶着她的后脑,一再地深入,吻得浑身燥热。   简静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他。冷白调的皮肤,高挺的鼻梁抵着她,分明还是那个冷静理智,连示意服务员不必找零的手势都很潇洒,让人多看两眼就觉得飘飘然的周晋辰。   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她伸手去推他,却被周晋辰捉住手腕,他的拇指抵进她的腕心,将她折起来。   简静垂着的脚尖紧绷着,最后一点力?气?,也在他密不透风的吻里消失殆尽。眼眸无声地垂下?来,周晋辰紊乱的呼吸沿着脸颊,一枚又一枚的吻,雨点般落在她眼睑上时,简静的睫毛轻轻颤动,一颗心也跟着颤个不住。   “接吻的时候要闭眼。”   周晋辰等心跳平稳了一些,才缓慢地睁开?眼,他抵着她的额头,被酒精浸泡过的眼神雾霭沉沉。一边说着,边蜻蜓点水的,不时啄吻一下?她的唇。   简静双手发软的,搭在飘窗的羊绒毯上,“你教我怎么接吻?”   “爸爸不是催着我们?要孩子吗?”周晋辰冠冕堂皇的,把他岳父拉出来当挡箭牌,有商有量的语气?,“我想?,我们?可以先把流程熟悉起来,你觉得呢?”   “他也催你了?”简静惊讶地问。   没成想?简元让都一把年纪,也不年轻了,还是这么不讲武德。催亲生女儿就算了,他还跟女婿聊这个,真豁得出老脸呐他!也不怕人笑话。   周晋辰懒洋洋地点头。始终没松开搂紧了她后背的手,他们?说话时,呼吸都缠绵在一起。   其实也就是那天?在简家,简元让顺嘴提了句,说再过两年,简静就过了最佳生育年龄了。周晋辰只好说,爸说的对,是得抓抓紧。   今天?简静回了家,这么顺利要到零花钱。周晋辰猜想?,应该也绕不开?这个议题。   红晕从简静纤薄透亮的皮肤里渗出来。   她说,“你喝酒了。”   他吻过来的时候简静就尝到了一抿子淡淡的酒香。   “嗯,绍兴送来的女儿红,许吗?”周晋辰又忍不住吻她,“不许下?次不喝了。”   简静只觉得奇怪,“你自?己的事,干什么问我?”   “因为你是我的太太,有权利过问我的一切。”   简静说,“可我们早就说好了互不干涉的。”   周晋辰有些失落地笑了一声。完全带不动。   简静强撑着到现在,已经快要原形毕露。她催促周晋辰,“你快去洗澡吧,明天?还得上班。”   “好。”   等浴室的门一关上。简静就跳下?来,一路笃笃笃的,小跑到书房的露台上,趴在栏杆上吹冷风。她试图在周晋辰洗完澡前,让身体迅速降温。   否则躺在一床被子里,也太尴尬了点。   她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后,给谭斐妮发了条语音:【谁懂啊!老周也太会亲嘴了吧!】   谭斐妮喝得醉醺醺的,正在酒店前台check in,她突然就对着手机,自?言自?语地大喊起来,“简静你没有心!我他妈刚失恋。”   她超高的分贝把前台的服务生吓一跳。   但很快,谭斐妮又老娘什么都不在乎的语气?,给她回了条语音:【我不信,除非你把他送过来,今晚给我试一下?。】   简静直接吼了一句滚。   扳回局面?的谭斐妮,昏昏沉沉又趾高气?昂地上了电梯,今晚撞见她前未婚夫带着个小姑娘在酒吧,玩得别提多高兴,狗玩意儿是半点儿不耽误找下?家,合着这场订婚付出真感情的只有她一个人。   谭斐妮被刺激了一把过后,喝得有点多,又不敢回家,首先这个点过了她家的门禁时间,其次带着身酒气?回家,她爸妈免不了要问东问西。   她干脆撒谎说她今天在单位加班,晚上就住附近的公寓里。   谭斐妮手里捏着房卡,她眼睛有点花,看不清是906,还是609。   就在她站在906面前不停刷着卡,只听见响,但门就是打不开?的时候。   她才发现门根本没关。谭斐妮走进?去,一脚把门带上,把身上这件风衣扔在地毯上,往床上直挺挺地一躺,直接睡了过去。   谭斐妮是到清晨才觉得不对劲的。   她的手往旁边一摸,身边多了个人,从这嫩滑的触感?来看,还是个年轻的......男人。   醒了酒的谭斐妮惊吓地收回手。   她是走错了房间?还是别人进了她的房间?他们?都做什么了!   谭斐妮再紧张地撩开被子看自?己的衣服。没了,全没了,一根纱都不剩了。   旁边睡熟的男人也翻了个身,谭斐妮一颗心砰砰乱跳,她提心吊胆地睁开?眼,然后猝不及防的,放声尖叫了起来。   那副大白天?活见鬼的样子?,就好像是被十个简静同时掐住了扁桃体,只剩目瞪口呆的份。   睡她身边的人居然是章伯宁!   章伯宁被她吵得皱了皱眉,然后十分不耐烦的,一脚把她给踢到了床下?面?,“妈的!智障。”   “……” 第17章 浆果红   章伯宁把人踹下床后, 听见咚的一声,身上的被子全被谭斐妮卷走,浑身只剩条内裤的他也醒了。   尤其?谭斐妮气沉丹田的喊出了句——“章伯宁,你大爷!”   他的魂魄瞬间归位。   章伯宁挣扎着?坐起?来, 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谭斐妮!怎么会是你?!”   昨晚他在会所里招待几个哥们儿,喝完酒就直接摸了?过来, 黑灯瞎火地上了?床, 还以为里?头躺着?他新得手的小女生。   章伯宁解她内衣搭扣的时候心里?还在想, 现在的小姑娘花招是多哈,嘴上说不愿意, 结果车钥匙和房卡一送到她手里,天黑就自己过来了?。   谭斐妮紧裹着?被子, “我还问?怎么是你呢?你为什么在我房间?”   “这房间是我的!我订了一整年的,懂吗?”   章伯宁从床头扯过钱包,把张定制的房卡亮给她看。   谭斐妮想, 大约真的是她走错房间了。她只好从别的地方出气, “我的衣服都到哪儿去了?!”   “喏。不都在地上吗?”   章伯宁指了?指地上,心虚地说, “都皱了?,不能穿, 我让人给你送新的来。”   “我用不着!你把眼睛闭起?来,转过去。”   谭斐妮自认倒霉,对着章伯宁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只能往好处想, 还好不是什么野男人,章伯宁起?码知根知底。   就当睡了?顿免费的男模。她在心里发誓, 下次喝多了?再也不来住酒店。   章伯宁提议说,“那这不是多此一举吗?闭上眼就不用转了?吧。”   谭斐妮彻底崩溃了?,她大喊,“废什么话啊!让你转就转。再逼呲一句,我就拿被子把你捂死?!”   “行行行,我转我转。”   章伯宁捂起耳朵。吵啊,吵得头都大了?。   她跟简静应该是失散多年的受精卵。   谭斐妮飞快地捡起衣服来穿上,她去浴室里?洗了?把脸,出来时看着?床上仍一脸茫然的章伯宁,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他,“昨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敢说出去我跟你没?完。”   “斐妮,真不用我对你......”   章伯宁实在是于心有愧。他对姑娘们一向出手大方,从来没?有睡完谁,第?二天早上让人空着?手走的。   但他非要强塞给谭斐妮点什么,保不齐会被她扔回他脸上来。   谭斐妮忽然转头,“我都说了?,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听不懂吗?”   “章伯宁你能不能不要再磨叽了!就像你平时一样,大家睡过了?就撂开。”   “你一个不婚主义,明明巴不得不负责任不是吗?在这装什么蒜呐。”   谭斐妮说完就摔门走了?。   章伯宁怔怔坐了?片刻,半天想不起自己要做什么。   周六晚上的那场慈善拍卖会,在功德寺桥南路边,一个私密性极强的庄园里举行。   简静为了?重点突出她那条新得的祖母绿的项链,特意选了?条剪裁十分简洁的黑丝绒长礼服,斜肩的设计,通身没有一丝多余的点缀,完全不喧宾夺主。   虽然她专用的造型师Vicky,在上完妆之后,已变着?法儿夸过她无数遍。但简静还是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我真的适合这种温婉盘发吗?”   Vicky说,“如果你想凸显你的脖子的话。”   “那我确定我很适合。”   “......”   她下楼时,周晋辰已经换好和她同系列的暗绒深色西装,他坐在楼下,安静地翻着?斯宾格勒所著的哲学书。   简静看书封,就知道?是《西方的没落》。她不懂这些,但这?几天周晋辰手边都是这?本书,睡觉前他靠在床头读给她听。   周晋辰的声音再有磁性?,也架不住这本书本身的内容枯燥,无非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以崭新的视角来探索西方文明的前途。听得简静连眼皮子都睁不开。   Vicky笑着在她耳边说,“你老公好像永远在看书,我进门的时候他就这?姿势,区别不过是换了件衣服。”   简静提着?裙子,“周教授是老派人,你别看他长这?样,很古板的。”   “那他身上反差感还蛮重的。”Vicky说。   Vicky开一间妆造工作室,手底下知名的服装师和化妆师不胜枚举,已经没?有什么很重要的顾客请得动她亲自来服务,简静算一个。   这?些年伺候各家大小姐,陪在她们身边,首要的社交技能就是要会接梗,善于交谈,不能让话掉在地上,再就是守口如瓶,什么事听完就过了?,绝对不传出去半个字。   也因为这?样,上流社会的花边事儿,Vicky也听了不少,对周晋辰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   她甚至听见几位小姐,毫不避讳地说过,“谁要上得了周晋辰的床,我就算服你们。”   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说实话她有点失望,Vicky以为会看到一位,令南户窥郎、团香弄玉的王孙公子。也许会稍显孟浪。   但周晋辰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四?平八稳,沉稳有度,看见Vicky进来时,点头点的很从容,手里?夹着?支烟,那一页书翻的更是风雅。可?又有一段天然的清傲在,Vicky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我好了。可以走了。”   简静走下楼对他说。   周晋辰抬眸,目光从她细柳般的腰肢往上,沿途路过精致的锁骨,修长白皙的脖颈,最后落在她那双饱满莹润的嘴唇上。   今天用的唇釉深一些,是熟透的浆果红。   很想吻。   但不是时候。   他微眯了?下眼,双手很自然地合上书,“好了?就走吧。”   话里有简静听不出的沉哑。   周晋辰给她拉开车门,简静侧了?侧身子坐进去,坐定后她又抬头,对扶着?车框的周晋辰,香靥凝羞地温柔浅笑一下,露出一对小梨涡。   他怔忪了?片刻,一时也忘了?关车门,站在原地不动,手心里掐着的烟无声掉落在地。   但简静下一句话就把他拉回现实。   她说,“老周你说,我这?样笑好看吗?会不会太装了?”   “不好看,很装。”   “以后不要在外面这样笑。”   “尤其不可以对别人这样笑。”   周晋辰冷着声气坐上车。   简静咧着?的嘴一下就闭上了。周晋辰说话很温和,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她已经从他的目光里?看出来了?,做作两个字都飞到了她的脑门儿上。   “切。”   简静向下歪一歪嘴角。   周晋辰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他来握简静的手,“我随口说的,你不要……”   “你懂什么叫好看啊?”   “我偏要这?样笑!一会儿我见到人就笑!嘎嘎笑!”   “笑到头掉!笑出猪叫!笑的右手勾左脚原地前?翻比个心外加完美落地!笑到西三环的路灯都为我疯狂闪耀!”   简静一把将他的手挥开,她内在的自我评价系统已经被触发了?,谁也别想能贬低她。周晋辰再迷人也不可?以。   拒绝精神内耗,有事当场发疯。是她做人做事的准则。   简静一口气说完,还狰狞着?一张小脸,极夸张地冲周晋辰龇了龇牙花子。   周晋辰忍不住笑着?去拧她,“我不过白说一句,怎么一点亏都不能吃啊你?”   简静躲开了第一下,“你别来,妆给我弄花了?!”   “什么别来?”周晋辰瞧着她可爱,心里?喜欢,存心要捉弄她,“我就来,嘎嘎来。”   平时说话正式惯了的人,突然学她说一句嘎嘎来,认真严肃的口吻没?有变,目光也温澜,违和感未免太强。有一种刚上外语班的小朋友,向老师的发音靠拢的卖力?。   简静突然也忘了?躲闪,就怔在那儿,只盯着个乌发朗眉的周晋辰瞧。   不知有没?有人跟他说过,他这么笑起来很好看。比随便扯下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敷衍和应付,要耀眼太多。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周晋辰已经把她抱到了腿上坐着?,简静反应过来自己在他身上,挣扎着?就要下去,“让你别弄,你还这样。”   她的嗓音和她人一样,从来算不上娇媚,却也好听,是很方和平润的那一种。   “其实刚才那样笑,很漂亮。”   周晋辰的手散漫地搭在她的腰后。   简静心里?得意,压住了唇角不让它飞扬起来,“我当然知道?。”   后座有足够宽大的空间,周晋辰抱着她坐着也不嫌挤,他没?有放手的打算,怀里?这?份满盈的重量,让他觉得根根筋骨都放松,从骨缝里透出愉悦、惬意和舒适来。   简静比他难受,这?件礼服不是宽松的版型,她经不起?半副身子被周晋辰牢牢捧住,呼吸都变得潮热,喷在他的颈脖子上,也不知道周晋辰是否感觉到。   偏偏他的神情又是很泰然的,放在她后背的手也规矩,郑而重之的样子,叫人以为他端了什么祭祠的贡品。   好不容易挨到了车停下,司机刚一开门,周晋辰还没?出声,只是略松了?下手,简静就蹿下去了?。   “......”   简静对着后视镜整理头发,她边把碎发绕上去,边调整着?自己凌乱的呼吸。   周晋辰双手插兜,懒散地靠在车边等她。   “我们进去吧。”   简静转了?个身,挽上他的手臂说。   周晋辰往下看了眼她戴着?钻戒的左手,柔柔蜜蜜地交织进他的臂弯里?,他轻描淡写?地一笑,“走吧。”   今晚天气好,霾了几日的京城终于放晴,难得仰头能看见星星,也还没?到深夜里?,气温不算太低。主办方见机行事,在会场前?宽阔的草坪上,堆起?了?香槟塔,摆上明亮的灯柱,长桌上布置好成套的餐具,小提琴乐队正拉着一支轻快的曲子。   早在简静出现之前,就已经有人在议论。   “谁都别拦着我!一会儿简静来了?,我非得让她学会做人不可?。什么呀,我都还没?回来呢,仗着?她爸有两个钱,就逼着?周晋辰把她给娶了。她怎么从小到大都这?样,喜欢就抢啊她!周晋辰能和她这种货色过到一起去才怪。”   说话的人,是从高中起就追着周晋辰的赵惠和。   她上个月才刚从纽约大学读完研回国,听说的第?一个晴天霹雳,就是周晋辰和简静奉旨完婚了?。   赵惠和在家里?摔东西,指着?她哥赵煦和骂,问?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不告诉她,还拉着?身边人一起?瞒她。   “就算我告诉你,除了让你回国来闹个笑话,把脸丢到地上,还有什么用?”   赵煦和边把地上的抱枕捡起?来,“你喜欢周晋辰的日子也不短了?,他拿正?眼瞧过你没有?怎么简静一说结婚他就立马答应。你也不想想是为什么!”   “那你说是为什么?我难道比简静差?”   赵惠和站在沙发上跺了跺脚。   “怎么不差?你们俩性情差太远了?!”赵煦和瞪了?一眼他妹妹,“谁还看不出来,周晋辰就想找个心宽点儿的太太,最好各过各的。就这?方面?来说,简静胜过你太多。”   赵惠和擦了?把眼泪,“我爱他也有错吗?嫁给了他,还不能管他的事?”   “我就告诉你一句话,周晋辰就算不娶简静,他也不会娶你。你前些年追他追那么紧,他明知道这是个火坑,怎么还会往里?跳?”   赵老爷子虽然如今退了,但仍有着?不小的威望,所以赵小姐说这?话时,旁边的人都不大敢做声,嘴上没?说话,但心理活动却不少,无非都是憋着看一场好戏。   骄横惯了?的赵二小姐,成心要找同样不讲理的简大小姐的麻烦,还是为了?一个长年累月只出现在传闻里的周教授。   这?样热闹的戏码,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圈子里演过了。   隆重打扮过的赵惠和站在草坪上,眼看着简静挽着周晋辰从她面?前?走过,简静不知碎碎跟他念着?什么,她一路人,没?听见几句都嫌聒噪,而周晋辰的嘴角竟挂着一抹和风清穆的笑。   看得她火都上来了。   简静看见谭斐妮,松开了?周晋辰的手,过去拍了下她。她说,“下午干嘛去了?,打电话也不接。”   “睡觉呢,没?听见。还能干嘛呀?”谭斐妮不耐烦地说。   简静瞪她一下,“你又来大姨妈了?是吧?情绪这么不稳定。”   谭斐妮一听见姨妈两个字。她又想起那天晚上和章伯宁的事来,不知道?他做了?措施没?有。   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买颗避孕药吃?!老天保佑,千万别中招了?。   章伯宁是个不结婚的,何况她也不想嫁给他。   果然还是已婚人士经验足。谭斐妮钦佩地看了?简静一眼,“你现在挺能抓重点的,对来不来姨妈很关注啊。”   简静若有所思的,低下头想的是另一件事。她倒要看看周晋辰的猜想对不对,谭斐妮是不是能瞧出来别人是不是处。   她指了下朝她们走来,已经快到面?前?的赵惠和,“妮儿,你说她睡过男的吗?”   赵惠和:“......”   谭斐妮随意地抬头望了一眼,“没?睡过吧,她看起?来就不好惹,人哪敢呐。真是!”   赵惠和:“......”   简静也想知道?答案,“那我们俩赌一个,如果她睡过,你请我一年的医美。项目不限。”   “赌就赌,谁还请不起是怎么着!”谭斐妮说。   这两个人怎么还是这么损!大庭广众的,就拿别人的私事打起?赌来了?。   赵惠和忍无可?忍,她捏紧了拳头想要排揎她们一顿,人也已经走到了?这?俩面?前?。   可?还没开口。迎面就听见一句来自谭斐妮的问?话,“那谁,你和你前?男友啪了?没?有?”   隔得太久没?见了?,她一下还真想不起这位叫什么。   赵惠和:“......”   “你他妈有病是吧!问?别人这?种问?题。”   短暂的沉默之后,赵惠和骂出了?这?么一句,惹得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   谭斐妮不为所动的,“这?就是没?睡过,她次元壁破了?。”   简静认输,“行吧,我看也像。”   “换你请我啊,愿赌服输。”   “没?问?题。”   赵惠和:“......”   她算服了?面?前?的简静和谭斐妮。脸皮厚到什么程度了!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简静想着物色下一个来看,继续打赌的时候,赵惠和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你还有事?”简静挑了挑眉。   赵惠和双手抱臂,“有事,想问点你和周晋辰的事。”   简静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遍,这?才想起?来,“你就是赵煦和的妹妹吧?年年硕士毕不了?业,追周晋辰也追不到,滞留美利坚东海岸的那个?”   赵惠和:“......”   这?不一下子就把她的糟心事儿全给抖搂出来了??   简静这?张嘴是什么做的?怎么什么不该说她就说!还一脸不是故意的表情。   眼看认识不认识的都已经围了上来,赵惠和就是有心退让,也早就不是时候了?,她说,“我问?你,你怎么逼周晋辰娶你了?”   “不是,我很好奇,你哪来的立场问这种话?”简静对付这?种人简直手到擒来,她甚至还拨正了一下钻石耳钉,“你是和他订亲了?,还是他立了?字据,说今生今世非你不娶。我求你要点逼脸好吗?”   赵惠和:“......”   “谁告诉你我是被逼的?”   后面有一道清越的男声,穿过嘈杂的人群,传到了?事件中心。   赵惠和见了?周晋辰,刚才的凌厉口气也消减了大半,“你不是被逼的,难道?还是自愿?”   周晋辰整个人是冰冷的,比前两年在旧金山见到他的时候,还要冷漠几分。而他的口吻更冷,“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赵惠和气得抖着肩膀,还没?说出话来的时候,她哥已经上来了?,把她给拉下去,连声对周晋辰说,“她还是个小孩子,性?子直,别和她一般见识。”   赵煦和拽着?她走,“快点过来,还嫌不够丢人呐!”   “我知道?丢人,但哥你知道?吗?我要想放下他,就只能这么丢一回人。否则我永远都会对他抱有幻想,永远都不肯面对这样的结局。”   赵惠和眨着一双沾上湿意的睫毛。   赵煦和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拍了?拍她的背,“行了?,世上又不止他周晋辰一个男人。”   “知道。我过两天就回纽约工作去了?。”   周晋辰走过去看简静,“没?不高兴吧?”   “有一点。”   简静的确是有点不舒服,但她知道不是因为赵惠和的质问?,她和陈晼斗惯了?嘴,不怕这?种口舌之争。让她不舒服的另有原因。   可那个原因她琢磨不出来。所以心烦。   谭斐妮在一旁嗤笑,“你有个屁啊你!人也骂了,风头都让你出尽了?,你老公还赶过来维护你,好处全让你一人占了?。还假装自己特脆弱,你什么时候那么矫情!听着我都挺替你臊的。”   简静:“……”   天!她能少说两句吗她?!   妈的,更心烦了?! 第18章 桔梗花   拍卖会正式开?始之前, 谭斐妮找了个僻静地方,长?裙子全捋起来团在膝盖上,抱着酒瓶子灌了口香槟。   “斐妮,酒别喝那么猛。”   深绿色的灌木丛后头走出一个面目清隽的章伯宁。   谭斐妮把酒瓶子重重往桌上一扽。她抹抹嘴角, “神经病吧!你?还管上我?了。”   章伯宁说, “我这好像是提醒,不?能叫管。再说, 我?哪敢管你?啊。”   谭斐妮骂了一句毛病, “我?那天说的还不清楚吗?你到底想干嘛呀!”   “你?说的很清楚, 我?也是?这么照办的,跟谁都?没提, 烂在肚子里了都。”   章伯宁信誓旦旦的跟她剖白。   谭斐妮吊着的心沉下来,“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西郊有一楼盘新开张, 改天我?们俩瞧瞧去,看你?喜欢哪个户型,我?……”   谭斐妮大声问候了他一句, “您没事儿吧?几次三番要恶心谁啊你?!”   章伯宁连连摆手?, “不?是?这个意?思?,你不快过生日了吗?都一起长?大的, 我?不?得表示一下?”   “打住,你?可拉倒吧!我生日还早呢!”   谭斐妮白了他一眼, “你?以前也不?这样啊,能不?能就大方点儿!别再来烦我了。”   陈晼端着杯酒走过来,“俩人躲这干嘛呀?背着我们偷情呢?”   “……”   章伯宁杀了个眼风过去, 已不?再是和谭斐妮说话时的好声好气, 他说,“陈晼, 你?嘴里能说点好听的出?来吗?”   陈晼从来不?怵他,“你?没有就没有,急什么!一脸心虚的样子。”   “......”   章伯宁轮番讨了两个没趣,自己背着手?走开?了。   陈晼指了指他的背影,“吃错药了吧他?”   “没准儿。”谭斐妮说。   陈晼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几秒,“你?怎么也无精打采的?”   提起来谭斐妮就气得牙痒痒,“那你?得问简静啊。”   “怎么了?”   “她这人不?能处,报复心太重了也!我就在她老公面前说了一句她矫情,你?猜怎么着?她给我?架在那儿,想方设法让每个人都来敬我?酒,我?造什么孽了我?!”   谭斐妮气也不喘地说完,越想越气,末了,狠灌了两口酒,又继续道,“你?们看我?和简静是?在看段子,我看她那是照镜子!以前我?还觉得自己这性格吧,应该挺招人喜欢的,直到长?大后又和简静混到一起,看见我?的同款,我?他妈恨不得一脚踹死她。”   陈晼笑得叉腰,“这样都?没翻脸,你人还怪好的嘞。”   “你?家龚序秋来了吗?”谭斐妮忽然问,“我?要去趟柏林,还有点事问他。”   陈晼朝西边扬了扬下巴,“在那儿,和我?表哥一起,帮你?叫他过来?”   “行。”   陈晼拿出手机打电话。   龚序秋正和周晋辰说笑,他一看来电,“失陪,祖宗叫我?了。”   “......”   于祲说,“那也不用那么急吧?”   “我?敢晚一步试试?”龚序秋拔腿就走了。   于祲啧了一声,“陈晼没少给他灌迷魂汤,我?都?已经不?记得,咱龚少爷结婚前多张狂了。”   半天没有得到身边人的回应。   于祲侧目,只见周晋辰眉眼深深,目光全落在被众人簇拥着的简静身上。   简小姐永远是每一场宴饮聚会的焦点。就算本?人不?是?,她昂贵的珠宝首饰也是?。   于祲再观察的清楚一点,就会知道,周晋辰其实看的是她那张叭叭不?停的小嘴。   能说会道,吻起来很柔软的一张嘴。   他在车上的时候就该吻上去的,也不?知道总在装什么坐怀不?乱?   周晋辰捏着杯沿的指节微微发力,挣出?几分青白,仰起头咽了剩余半杯香槟,深影浓廓的喉结滚动着。   周晋辰喝完才问于祲,“你?刚说什么?”   “您就当我放了个屁得了。”   周晋辰老成点一点头,“听起来确实差不太多。”   “......”   直到主?办方上台致辞,言明此次拍卖会所筹款项,均用于慈善事业,同时也感谢各位来宾的慷慨捐赠。   简静出?够了风头,老实地坐在周晋辰身边,不?时抚平一下裙摆,转正手?上钻表的位置。她知道有媒体在,他们的镜头杀伤力又大,稍有不小心就会流出一张丑照,因此时刻注意?着仪态。   至于那些各有千秋的捐赠品,从陈晼捐的一组大小五个的LV硬箱,到于祗的一串帕帕拉恰手?链,以及谭斐妮捐的一颗未经雕琢的蓝宝石,简静都?看一眼就跳过。   直到她自己的那只帝王绿翡翠扳指开?始竞拍。   起拍价是两百万。简静无精打采的,骤然听见身边的周晋辰举牌叫价,“五百万。”   简静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疯了吧?咱自己家的东西,你又花钱给拍回来!你早说你喜欢我?就留下它了。”   她会捐出?去,也实在是看着这玩意儿碍眼,戴么,又戴不?出?去,当?传家宝又嫌薄了,摆在保险箱里还占位置。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抽了风,买了这个件华而不?实的东西。   周晋辰顺势捏住她的手,“我?钱太多,当?个消遣。”   但?很快,台上身穿旗袍的女拍卖师,并拢着手?掌示意?一下后面,“这位先生出价五百五十万。”   简静又回头看了下后边儿,那牌放下的太快,她没有看清是?谁。   周晋辰再举一下,已经涨到六百万。   简静拉一拉他,“可以啦,你就给那个冤大头吧。”   女拍卖师的身体微微前倾,她很有经验,“有哪位要再加一口吗?下一口是六百五十万。”   又有人举牌。女拍卖师说,“好的,现在是?六百五十万。”   这么给她撑场面。简静有点反应过来后边是?谁了。   周晋辰不耐烦地皱眉,“八百万。”   后面的人没再加价。随着那一柄纹理细腻、质地坚硬的鸡翅木拍卖槌落下,简静的这枚原本?要当垃圾丢掉的翡翠扳指,以八百万的价格,又回到了她先生周晋辰的手?中。   整场拍卖会看下来,这应该是最高的成交价。   简静想想就觉得荒谬。周晋辰怎么比她还离谱啊!   但?旁人却不这么想。没等拍卖会结束,就已经交头接耳起来。   【周公子够给简静面子的,一掷千金啊这是!那块破翡翠哪值八百万?】   【我看简静常在建国门住啊,他们各住各的,还他么产生距离美了是?吧?】   【瞧她张牙舞爪那样儿!周教授斯文人,总不?至于喜欢这一款吧?】   散场之后,简静又被围着受了好一通吹捧,她都?笑着受了,这且要归功于周晋辰的大手笔。   但周晋辰笑不出来。他问身边的龚序秋,“刚才跟我?竞拍的,你?看到是?哪一个?”   龚序秋指了一下旁边那位,看起来兴致不?高,拿手?指蘸了香槟,无聊地在桌上圈圈画画的章伯宁,“你?没来之前,简静的破烂都是他收走的,有问题吗?”   有。问题大了。   周晋辰满身阴霾地坐上了车。他打下车窗招呼简静,“该回家了。”   简静这才解脱出来,“正好,我?也听得烦了,谢谢你?啊老周。”   但周晋辰肃穆着神色,端正坐直,没有回她。   简静只以为他不惯交际,一晚上撑过来也累了,便不?理他,就靠在后座翻着朋友圈。   期间周晋辰看了她好几眼,简静完全没意识到他带着情绪。   赌气这回事,大概也和演戏差不?多,需要一个实力相当?的对手?,不?能我?这边满腔热忱地念着激昂的台词,拍档却只会盲目地对口型,半分感情都?投入不?进去。   拍出来也注定是一场蹩脚戏。   周晋辰烦闷地往唇边递一支烟,微微侧头拢起火点燃,只吁了两口,就掐灭在中控台的烟灰缸里。   深夜里霜露重,气温也低,坤叔知道太太一向怕冷,提前熏上了暖气,还很周到的把椅垫开?了加热。简静穿得单薄,不?觉得热,反而正正好。   但周晋辰热得受不住。   那股子燥热像是从身下传来的,又像是?从心口徐徐散开?的,烘得他浑身发烫,吸了两口烟也压不?下去。   周晋辰扯松了领带,头微微后仰,深吸口气。他等不了了,等不?到回家,他现在就想要。   “停车。”   周晋辰忽然抬声吩咐道。   坤叔是叶老爷子精挑细选的稳妥人,跟了周晋辰多年的司机,从美国?到北京。不?见他有任何迟疑的,将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周晋辰说,“坤叔,您先下去。”   坤叔嗳了一声,关上车门后退开几步。跟周晋辰之前,他已在大院里开?了许多年车,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一个字都不听。这些规矩他深深懂得。   简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她放下手?机,“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周晋辰往后靠上椅背,微阖了眼,像是?自言自语,“不?知道。”   “刚才不还好好的?”   简静说着就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冰冰凉的,一丝汗也没有出?。好得很呐。   她才要撤回来,手?腕就被周晋辰扣住,继而腰上多了股子力道,将她拉得往前一扑,半边身子伏靠在了他胸口,黑色长?裙逶迤在脚下,被车内的灯光折射出深而暗的光芒,像一枝伴着他而生的、蓝中带紫的桔梗花。   简静不过与他对视了两秒。短到还来不?及感慨,他这张脸即便在昏暗的车厢内,也是?独占鳌头的英俊。   周晋辰捧着她的脸,蛮不?讲理地吻了上去。他的手?掌宽大而干燥,能把牢她三分之二的小脸,手?心的薄茧蹭在简静柔暖的皮肤上,带起一阵过电般的酥麻。   不?如任何一次温柔,周晋辰没两下就失去了耐心,粗暴地撬开?她的牙关,在越来越粗重的喘息里,把她一根红软的舌头含吮到湿漉漉。   所幸在这之前,他教会了她闭眼。   他的吻刚落下时,简静就抖动着浓黑的睫毛,闭上了眼睛。周晋辰才不?至于,以一副急不可待的恶狼样落在她眼里。   简静的头微微后仰,被他吻得折起了颈项,像风雨中被摧折的花枝。她怕摔倒,一双手?紧搂着周晋辰的脖子,吻到情动处,尖而细的指尖掐进他的血肉里。   吃痛后的周晋辰恢复了些神志。他放缓了动作,从容不?迫地吻着她,由上唇含弄到下颌,细密地轻咬着,一只手?克制不?住地揉在她的腰间,反复吮吸那双叫他心神不宁一整晚的、丰润的唇瓣。   感觉还是那么好。吻几次都?不?够。   直到他克制不住地拉开她后背的拉链,滚烫潮热的掌心贴上她,被吻到缺氧的简静才反应过来,她呜咽几声,扶着他的肩奋力一推,也只是勉强将两双唇分开一点。   周晋辰仍旧扶着她的后脑勺,不?时碰一下,吻一下,又挨一下,怎么都?不?够一样。意?料之中的,底下起兴也起得厉害。   他闭着的眼好半天才睁开,“对不?起,我?太唐突。”   简静抚着起伏的胸口,她赤红了一张脸,挣扎着就要下去。   “你?先别动。”   周晋辰紧紧抱着她。   简静小声地问,“你是想要那个了吗?”   她这几个音节仿佛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又轻又软,和平时大相径庭。   周晋辰揉着鼻梁,哂笑了一下,“很明显。我是个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   嘴上这么说着。但?他心里明白,这恐怕已经超过了正常生理需求的范围。   他想要控制住自己,却茫然没有头绪,不?知道该怎么做。几乎被心中的焦灼感击溃。   颈动脉下一根根清晰的血管突突跳着。这么抱着简静,吻过她之后,车内的煊热的环境、身下的真皮坐垫、干燥空气中弥漫的冷调香氛,这些原本?让他不?适的一切,突然都?让他觉得很舒服。   他想起霍尔巴赫说,人在生存的每一瞬间,都?是?在必然性掌握之中的被动工具。   笛卡尔也讲过,一个人为情感所支配,行为便没有自主?之权,而受命运的宰割。   这些理性主义学家的经典言论曾被周晋辰奉为圭臬。而现在他只觉得,全都?去你?们的吧,Go to Hell!   “那不然就、试一试?”   简静说完也不?敢抬头,微咬着唇,她的手?指紧张地曲起来,轻微的用力,扒在刚才就已经被她揉皱的,周晋辰的领口上。   他们已经结婚一年多,周晋辰再好脾气,面对一个总也不履行夫妻义务的妻子,怕也要生怨言。   这话说到哪儿不通。   周晋辰听出?她话里的一丝被强压下去的抗拒。他失笑,“你?不?要觉得有负担,也不?用对我?的生理需求负责,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我心急。”   他已退步自省到了这个份上。简静不好再不表态,“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的。”   “你?是?可以,但?不?是?愿意?,”周晋辰的拇指刮过她白软的脸,“我?不?强迫你?,你?也用不?着逼迫自己。”   简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怕说的不如他好。最后选择了知情解意?的,伏低身体,挤挨在他怀里。   周晋辰轻啄了下她额头。简静一颤,浑身都?软下来。   坤叔在花坛边坐了十多分钟,他不?时看一眼紧闭的车窗,猜想里面在做什么,难道是?在吵嘴?可小少爷又不是喜欢与人争执的性格。   大约是小时候见多了父母斗狠,周晋辰对吵架这回事极其排斥,听见人稍微高声一些,他就会皱眉,在路上见了也要躲开。可想而知,他更不?会跟自己太太起冲突。   还没等他想明白,周晋辰已经招手让他上车。   坤叔把车开?回九章别墅,停稳后才注意?到,简静下车时披上了周晋辰的西装外套。   到家后,简静就急着褪下这身长礼服,她先洗了澡,过后躺在床上,想要给谭斐妮发微信。又想到刚才在拍卖会上,和她闹了点小别扭,好像还逼她喝了很多酒,她应该不会想理自己。   于是?她给陈晼发,“你?知道,你?哥有多通情达理吗?他怎么可以这么体贴!”   陈晼:【表嫂你?要是?实在没事儿干,明天帮我?看一天孩子?我?和龚序秋还有个爱要做。】   简静:【......】   简静在陈晼那碰了壁,她又想起了她的发小章伯宁,顺便问问刚才举牌的人是不是他。   她和章伯宁发微信就更随便多了。原本一句话可以讲完的,硬生生发了三条。   简静:【我?靠。】   简静:【我跟你讲章儿。】   简静:【我真的是很吃他这一套。】   她等着章伯宁回哪一套的时候。   他直接发来一笔十万的转账。   章伯宁:【拿上钱消失!看见这个开?头就烦死了,你?就不?能换一个人发疯?】   简静:【......】   嘿!他拿钱摔谁呢他。   她正悻悻关上手?机的时候。她的上班摸鱼搭子车小小,给她打来电话,“喂?静静,你?收到明天上午召开?紧急会议的通知了吗?”   简静说没有。但她一点开?工作群,确实行政部门已经发了消息,说周日上午九点,准时召开?中层会议。   车小小问,“你?几点能到啊?咱们俩一起。”   简静说,“明天周日啊,我?们家这边肯定?堵车,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我要是没到,你?就帮我?和老汪请个假,说我?晚一点。”   “晚到什么时候?”   简静咬着嘴唇,“晚到下周一的早上,八点七十五分。”   “……” 第19章 花鸟画   周晋辰在浴室待了很久。   简静等?得?困倦, 眼皮撑不住地粘在一起,她钻进被子,没多久就睡到三里地外。   等?他?擦干一身的水汽再出来,踢掉鞋, 扭黑台灯, 在她身边躺下,带进一股清淡的白檀香。   “怎么洗了这么久?”   简静朦胧地转了个身, 口齿不清地问?他?。   周晋辰拉起被子, 拍一拍她的背, “接了个?电话,说的久了点。”   简静嗯了一声, 又昏沉地睡过去。   床头的手机适时地震了一下。提醒着周晋辰,他?这个?谎言有多容易被拆穿。好在简静是个?没心?又没肺的。   他没有带手机进浴室的习惯, 哪来的电话好接?里面的内容,干净得?都不必费心?窥伺,甚至连锁屏密码都不需要。   周晋辰会在里面待那么久, 无非是在自我纾解那份怎么都软不下去的勃发。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向下逆行, 他?站在花洒下面,单手扶着墙, 把被冷水浇湿的头发往后捋,生平难过事想了无数件, 但缓缓睁开眼时,那一份从体内跳脱出来的狰狞还在。   冲多久的凉水都难消欲念。   周晋辰想,自己被那一套君子之于人也的理论钉在十字架上太久, 一天之中除下睡觉的时间, 其余十几个?小时,他?都要表现得?教养端方?, 风度翩翩。   现在更好了,连睡觉的时间也要警醒,再一想到这是他自己求仁得仁,周晋辰一拳就砸在了墙面上。   他?撑着淋浴间冰凉的瓷砖,想象着简静被吻到泛红的眼皮,雪白到晃眼,一用力揉上去就留下指印的一对圆瓣,回味着她的指尖掐进他后颈时的痛感,吻到她柔软的腰肢都往后折,轻喘着推拒他?的样子,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密。   隔天上午,简静是被一通电话叫醒的,是行政部的Monica,她说,“简总,今天九点的紧急会议,汪董特别交代了要通知到你。”   简静声线慵懒,“还特别通知我?”   Monica小小声照实说,“对。汪董说你不太自觉。”   简静拉长了语调,“寒心。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真正的失望不是泪流满面,而是言语短短,目光冷淡......”   “......”   简静撂了电话就坐起来,在心里把老汪骂了几个来回。   钟点工阿姨正在打?扫浴室,连她都疑惑,“今天不是周日吗?太太这么早起啊?”   简静生无可恋地点头。她挤上牙膏,闭了眼有?气无力地一下下刷着。   阿姨从衣篓里抱了堆衣服出来,“太太,你昨天没换束胸吗?”   她记得简静的内衣都是要手洗的,得?单独分开,不能直接扔进洗衣机里。   简静说,“不会啊。我换了的。”   阿姨跑到阳台上一看,“你自己洗掉了?那不全都挂在那儿,我说怎么没有?。”   简静更纳闷了,她明?明?没洗啊。   她摇摇头,可能阿姨年纪大了不记事,简静是个?粗线条,从来不深究这些小节。   简静换了条卡其色的长背带裙,配蕾丝衬衫,因为是周末,不用穿职业装。她怕冷,还?戴了一顶乳白色的贝雷帽。   她踩着麂皮靴子蹦跳着跑下楼时,周晋辰刚晨跑回来,纯白的运动衫让他?看起来像个才出校门的大学生,溪涧漱石般的清澈感。   周晋辰放下手里的杯子,“周末还?急着出门?”   “临时通知要开会。”简静说。   他?拿上车钥匙,“我送你,正好我要去一趟国贸。”   简静点头,她昨晚睡觉前忘让厚伯来接,原本是打算自己开车过去的。   他们堵在东三环北路时,简静抬头望了望天,有?很漂亮的朝霞,晃在日?头和云朵周围,带一点细微的金边。   周晋辰侧过头,看见她拿起手机,“老?周,笑一下。”   照片里的简静笑容洋溢,周晋辰送完她回家以后,坐在沙发上才想起来,这是他?们除婚纱照外的第一次合照。   他?把这一张设成了微信头像,把顺手拍的朝霞当作朋友圈背景图,意外的合拍。   在这么个平淡、毫无波澜的早晨,他?送他?那位冒冒失失的太太去上班,她走到大楼的旋转门前大力冲他笑着挥手告别,甚至还?来了个?飞吻。   惹得周晋辰笑出来。   但人生不就这样一个?个?,看似不起眼的日?子垒起来的吗?你又能说它是无声的吗?   不,是有声音的。振聋发聩。   *   当从西北方吹来的一阵阵冷风,卷起地面扫不尽的枯黄树叶时,一年也就到头了。   岁末的风控人简静已经接连加了一个月的班,各种工作总结和自查报告,从四面八方?潮她涌来,需要报送给证监会的,下头各分部提交上来等着整理,给分管领导过目的,还?有?各项要统计的指标数据。   就算简静一天到晚眼睛不离开电脑,把她这颗脑浆不多的头安在办公室写?报告,也得?加班到深夜才行。   更何况还?没有?那种美事。他们公司作为重资产和资金密集型企业,监管机构时不时就来一场检查,哪一次简静都得?陪上一天,让时间本就不富余的她雪上加霜。除此之外,她还?得?抽空去参加业务部门的项目评审会,给出风险管理上的意见。   周五这天,简静从短暂的午休过后,就没离开过座位,直到傍晚才拿上手机,走出办公?室,去楼下买份晚餐填肚子。   车小小和她差不多时间出来,两个?人的见面如同认亲现场,互相搀扶着搂在一起。   简静拍了拍她,声音很虚弱,“小小同志,你一定要坚持住,就快过年了。”   车小小要更悲壮一些,“你也是,昨天开会看见你,没来得及打招呼。你又瘦了,静静。”   “一起去买咖啡?”   “走。”   这个?点的咖啡馆人有?点多,都在排队。车小小和简静并肩站一块,疯狂交流着最近因为时间冲突,来不及分享的业内八卦。   简静看快到她们了,“小小,你要点什么?鳕鱼三明治?”   车小小摸了摸肚子说,“可以。我最近过的太苦了,又要吃工作的苦,因为马上就办婚礼,还?得?吃减肥的苦。”   “你都怎么减?我看效果也不大啊,没瞧出瘦了。”   简静看了她一圈以后,实话实说。   车小小沉重地点头,“正常的,我老?早就坚持不下去了,而且我的坚持也没意义。我早上拌沙拉,中午吃沙拉。到了晚上,只想把能吃的、活的玩意儿,全都给杀啦!”   她说到杀啦的时候,疯狂地张大嘴,一个啦字被拖得很长。   引得旁边的人都看着她。   突然后边有?一个?阿姨,她要挤到前面来,但点餐的服务生很有正义感,她说,“对不起女士,是这两位小姐先来的,得?她们先点。”   那位阿姨语气也不大好,“我就买一份可颂,很快的,你先给我点一下。”   车小小就瞧不上这种人,插队还?觉得?自己特?有?理,她直接说,“我们要两杯美式,再加两份鳕鱼三明?治,另外,你们可颂还有多少个?”   简静拉一下她,“你要干嘛?还打算包圆呐?”   车小小特豪横地瞪了那阿姨一眼,又问?服务生,“快点说还?有?多少个??!”   服务生大致数了下,“还有五百个左右。”   .......怎么这么多啊。   车小小的火气立刻就被浇灭了。她小声说,“这不还?有?五百个?呢嘛,着什么急?真是。”   简静:“......”   她们打?包回了大楼里吃,车小小看着简静把三明治里的西红柿片抽出来,咔哧咔哧往嘴里送,嚼了两片以后,她就摸着肚子说,“今天也吃太多了。”   车小小:“......”   她手里的三明治立刻不香了,和简静一起吃饭就是个?错误。   简静的食量一直是个迷。   车小小见过她大啖大嚼,仿佛可以吞下一只猪加一头牛,也有?像现在这样,吃两片菜叶子就饱了的时候。难怪她胃不好。   周晋辰在家里等?到十点半,还?不见简静回来。他从衣架上取了厚外套,正准备去接她时,叶襄君的电话打了进来。   “妈。”   叶襄君开口必是嘱咐他?保暖,“小辰,最近北京很冷吧?你要记得添衣服。”   周晋辰边穿上黑色大衣,“一般,还?没到最冷的时候。”   “今天过年,妈妈想回北京去,你也到姥爷家来?”   周晋辰说,“我每一年都在姥爷那儿,您随时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   母子俩再多的话也是没有了。   周晋辰先提出来,“妈,我要出一趟门,没事就先挂了。”   “好。注意安全。”   “您也多保重。”   周晋辰开车到ZJ证券楼下。本想打?电话,他?又怕简静在开部门会议,改成发微信:【我在门口等你,结束了就下楼,不急。】   坐在车里吹了太久暖气,周晋辰觉得?有?些闷,他?下车来透气。   等?她的功夫,他?从车上摸出一包烟,抖落一根,也没有?点,只嗅了一下就掐进了手心里。   叶襄君就要回来过年,她已离开北京十五载,这么突然的说回来,天晓得是为什么。不知道周澍会是个?什么反应,他?近来屡次进迁,越爬越高,早就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好像他周澍从走上这条路以来,不论有?没有?叶家,都是个?旷古绝今的能人,理该他?端稳这饭碗。就连最得?他?意的任小苑,也因为怕影响不好,把人发配到了上海住着,不叫她在北京露面了。   周晋辰对这些并不在意,有?时候去老?爷子那里,遇上叔叔伯伯们提到他爸爸,背着他?姥爷的时候,说起周澍如今的风光来,他?都一笑置之。   人生南北多歧路。   他?和周澍,和叶襄君,早已经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一起去。如果不是血脉亲情斩不断,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   周晋辰靠在车门边,想到烦闷处,正准备拢起火点一支烟。   简静就在这时跑了出来,手上挎着包,笃笃笃飞快迈下台阶,围巾也飞到后面。   周晋辰把烟捏回手中。他皱眉,“你慢点!”   刚说完简静已经到了面前,带来一阵橙花香,浮动在冬夜摇摇欲坠的风雪里。   “我怕你等?的久了嘛,”简静笑嘻嘻地说,“今天怎么又来接我?”   周晋辰替她两绺跑掉的长发拨到脑后,“你的Wendy掉下来了。”   很巧妙地绕过她的这个问题。   简静拉开车门坐上去。周晋辰说,“最近总是忙到很晚啊,周五还?加班。”   “一年到头摸了三百天的鱼,忙两个?月也应该,不然这工资拿着我不安心?。”   “.......”   简静回家后,洗完澡坐在床上,捡过一本搭在床尾凳上的男装杂志看,是周晋辰随手放在这儿的。   她随便翻了两页,看见一块Audemars Piguet(爱彼)皇家橡树系列的男士腕表,她突然想起来,好像听见章伯宁叨了两句这表怎么难买,而且大年初一又是他?的生日?。   干脆今年就送他?这块表,完成任务了事,和去年送的不同也罢了。这就算尽了心?。   简静打给正在日内瓦的陈晼,每年临近元旦,陈总都要带公?司高管去度假。   陈晼一看时间,“国内不该是半夜了吗?还没睡呐静儿?”   周晋辰穿着浴袍出来,听见简静说,“陈总,帮我带一只男表回来。”   “行啊,我今天正好要去购物,你把款式发我。”   “比心?,爱你哦。我把钱也转你卡上。”   “.......少恶心我。”   周晋辰看她手里翻着他?的杂志,微勾了下唇角,他?想提醒简静用不着这么客气。但又一想,小姑娘既然要给他?惊喜,何必扫她的兴。   他只装不知道的走过去,抽走她手里的杂志,“还?不累?睡觉吧。”   简静也没起身,鱼一样摆动着双腿,拱进铺好的被子里。她说,“是要睡,脑子转不动了都!”   “老?周,说出来你都不信,我今天一天看了三个融资项目的尽职调查材料,其中两个?都超了比例,还?要专门给出专项意见,那字儿多的,敲得?我手都麻了!”   “投资银行部那帮人简直一刻都等不得,恨不能堵在我办公?室门口,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看完。天呀,他?们哪晓得?我还?有?四五份内容完全不一样的工作总结要写?。”   “还有周一就要交的自查,证监会负责这一块的小哥哥,已经在政务群里催了无数遍,疯狂艾特?我,点名说就剩我们没交了。他当我三头六臂啊!刚交完这个?又要那个?,比海王还?要花心?呐。”   简静窝在温暖舒适的软被里,一顿吐槽。   周晋辰枕着手臂,躺在她身边,微阖上眼,听这挂炮仗大吐苦水。   明?明?听起来也没多少工作,不过三份尽调报告和一份自查,被简静以极夸张的语气说出来,就好像是要她独自一人连夜把长城修起来那么艰巨。   不。听她的口吻,比那还?艰巨。   有点儿闹。但他喜欢听。   周晋辰独居这么些年,在美国时做课题也好,在欧洲任教也好,大部分时候他?都一个?人,没课的时候,他?可以整天自己待着,不必开口说一句话。时间长了,他?也越来越沉默,没有?人能够说一说体己话,自言自语未免显得可怜。   偏他?又是顶骄傲的一个?人,不允许自己和可怜这种词沾边。   有?时候他?都想,大概老?天爷也看他自相矛盾到了左支右绌的地步,所以才给他?派来一个?简静。   话多到离谱的简静。   周晋辰耐心听着。简静这个人活得自在轻松,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她能把人生的大半、甚至是全部的错误,都归结在其他事物上,这个?事物可以是人,也可能是一台人工智能冰箱。换言之,只要她不高兴,有?牢骚了,她一定能找到一个?宣泄口,不会让情绪淤积在大脑里。   所以她洒脱,也明?快。   如果周晋辰没猜错的话,下面她要开始控诉简元让。   简静继续说着,“老?汪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跟他?提活儿太多,他?还?骂我不会分派工作。我们风险管理部叫是叫一个?部门,可一共才不到十个?人,除了一个负责抖腿的方总,每天泡上一杯茶以后,就跟入了定似的,大悲咒一放,都可以直接把他给超度喽!”   “剩下的几个?人里头,一半都来头不小,还?都他?妈是副总,我能使唤谁啊!自己给自己擦屁股吧就,反正都是屎盆子,也不用比谁擦得?更干净了。简元让当时哄我去上班那会儿,说的天好地好,我就知?道,男人这张嘴就没个靠谱的时候!”   周晋辰预判成功后,摇着头轻笑一下,“你上这么久班还没发现吗?就金融这一行,说起来很多都背景惊人。只是人家不说。”   “发现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简静故意说,“我老?公?还?周晋辰呢,也没见我多得意啊。”   “你少贫。”   “......”   简静终于说得?累了,往里面靠了靠,歪在他臂弯里准备入睡。   周晋辰又忽然说,“简静,我跟你说一件事,你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   简静没设防的,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但周晋辰说,“我妈要回来了,我猜,她是为了见你。”   简静立马炸毛了。她指着自己说,“我?我有什么好见的?她不会找麻烦吧!”   “你妈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好静的还是好动的?用不用给她来段后空翻?”   “......不用。”   “到时候我穿什么去见她呀?她爱看什么颜色?这天气穿礼服也太冷了点。”   “......也不用。”   简静因为周晋辰忽然制造的恐怖气氛而变得喋喋不休。   她一句一句往外蹦,“她爱不爱戴首饰?还是喜欢字画这些的?我给她备一份礼物吧,免得?到时候匆匆忙忙,翡翠可不是临时就能买上......”   周晋辰这下是真的开始头疼。   他?无奈地笑一声,伸出食指,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轻摁在简静的嘴唇上,“嘘。”   简静只安静了片刻。   没几秒,她又开始担心?起来,“她离开家这么多年,在北京还?有?地方?住吗?是不是要回.......”   周晋辰大力压一压眉骨,扶住她的后脑勺,准确无误地吻了下去。   简静这个噼里啪啦的竹筒总算被消了音。   周晋辰原本就是想封住她的唇,但真吻了起来,又舍不得?叫停,简静伸手来推他?,也被顺势扣住了手腕,他?的手指从她指缝间伸进去,交握的一双手,连同简静一张小脸都陷进了松软的枕头里。   他?由浅及深的,吻得?越来越凶,静谧的卧室里溅起一阵吮吸的水声。周晋辰半边身子侧靠上来,几乎完全将简静压在了身下,她只意思?了一下,便没有?再推拒。   黑夜里看不清彼此的吻。无端地让人上瘾。   简静甚至有?些主动的,手攀上他?的肩头,任由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皮肤上,裹挟着她的鼻息,越来越烫。   她迷离地睁开眼,刚才是她关的窗帘,没有?完全拉紧,漏出一道不小的缝隙来,锯齿边缘已经开始发黄、凋零的爬山虎,吊梢着影子投在地板上。窗外的暮云收尽的月色里,隐约看得?见两颗星星。   它们一起震动着。像周晋辰把她抱起来,靠在床头工笔细描的花鸟画上,她的反应。心都快要跳出来,一双瞳孔涣散,只知?道攥紧身下的枕头。 第20章 不值钱   浴室里, 孤光一点萤灯从敞露的门隙里洒出来?。   简静浸湿在温热的浴缸里,体内还残留着海风推开潮汐涨落般的汹涌,脸上红云半退,胸口幅度明显地起伏着。   埋头在水里的周晋辰, 浮起来时往后捋了下黑发, 他贴过去吻简静的耳垂,“好?点了吗?”   简静只懂偎在胸口, 闭着眼, 肩膀微微抖着, 眉头还算舒展,就是?唇抿得很紧。   周晋辰捏起她的下?颌, 深深看了一会儿她这副懵懂样,是?难得的安静, 难得的羞恼,也?是?难得的可爱。虎口微微一用力,掰开?她的下?唇, 吻住她, 舌尖抵进去,搅动起一阵清甜的津液。   他被这瘾头勾着、缠着, 快要克制不住的慾望,已?经游走在将要脱离他掌控的边缘, 就像摸黑走在悬崖边,等待他的结局注定是一脚踩空。   周晋辰有?预感,能令他撕破儒雅温和的外皮、露出凶狠面目的, 仅仅是?那么?一脚而已?。   隔天?是?周六, 简静难得睡足了一个懒觉。周晋辰晓得她累坏了,连起床的动作都比平时轻很多, 小心翼翼地带上卧室的门,宁可到书房去洗漱。   他下?楼时碰见朱阿姨,轻声提醒她,“简静还在睡觉,您先不要进去打扫。也别开?门,她昨晚睡前用了A醇,要避光八小时。麻烦您了。”   朱阿姨由衷地感慨,“先生真是?心细啊,像你这么体贴的年轻丈夫,我?还没见过几个。”   她不是?只在这一家做事,简静两口子在家的时间很少,也?不怎么?开?火,加上周晋辰不喜欢家里总是杵着个外人,她都是每天上午来一趟,里外打扫一遍卫生,换好?床单被套,叠洗衣物,下?午又去另一户人家。   朱阿姨见过的有?钱人也?不少,单就品性上来?说,周晋辰是她见过人格最端明的一个。他和?人说话永远用敬语,温润的基调,语速不快也?不慢,最后一定会说一句——“辛苦了”或是?“麻烦您”。   周晋辰吃过早餐,天?气冷下?来?以后,他不再出去晨跑,就在三?楼的健身房里跑五公里。他一上午都在书?房写论文,到快十二点,还没听见简静起床的响动,才去卧室看一眼。   简静侧趴着,深蓝色的真丝眼罩,遮去她超过三分之一的脸部区域。   昨晚他睡前仔细检查过,窗帘关的很严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周晋辰伸手替她摘了,莹白素洁的脸袒露在他面前,像初夏新开的第一朵栀子。   周晋辰叫了她两声,简静蹙了蹙眉,“不起。”   翻了个身她又继续睡了。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坐在沙发上看一部探索片的周晋辰,才听见踢踏着拖鞋下?楼的声音。   “几点了,老周?”   简静披头散发的,打着哈欠坐到沙发上,没两秒钟,又撑不住了,倒在周晋辰的腿上。   周晋辰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抬起表看了一眼,“等你洗漱完换身衣服,我们就可以直接去吃晚饭了,时间管理大师简小姐。”   “.......”   简静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就这么?笑出了声,“我刚做了个特有意思的梦,我?跟你讲......”   “等你讲完的话,就来?不及去了。”   周晋辰轻柔地抚着她的额发打断她。   一般简静以“我跟你讲”开?头的句式,都不可能在半小时内说完,她重复又啰嗦的赘述很多,类似于“你知道吗?”“绝绝子!”、“笑死!”、“救大命!”、“家人们谁懂啊?”这些,在一段对话里可以反复叠加出现好几次。   简静又慢吞吞地站起来?,“那我?去换衣服,半小时后下?楼。”   周晋辰拿下巴点了点茶几上的一份餐点,“先吃这片吐司,再把牛奶喝了。”   不能叫早餐,时间上不允许,算下?午茶吧。   简静睡得太久,胃也?还没有?醒过来?,对吃的没多大兴趣,她只嚼两口,再咕咚喝了小半杯牛奶,“我?去了。”   周晋辰往后一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他单手抱着臂,不咸不淡地说,“不用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的,你两个小时能忙完就很好了。”   “......”   简静撑在洗手台前刷牙。朱阿姨忘记给电动牙刷充电,她拿了一只新牙刷,手腕酸痛得很,她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重体力活,可又没活儿好?给她干。   等她转过身,看见那双人浴缸才想起昨晚的荒唐来。   周晋辰的......握在手里确实重。   “不想的话。帮我总可以办到?”   郁热交织的氛围里,简静最后只记得这句话,以及周晋辰摁着她不留余地的含吻,彼此滚烫的呼吸,他青筋凸起的手背,突如其来?的低喘,口齿中愈演愈烈的吸吮,和?掌心里拿捏不住的湿滑,在撒了浴盐的水中化作四散的浓稠。   简静这个时候回忆起来。她脸上不禁一红,头更昏胀了。   等她吐出漱口水,抽出洗脸巾擦着嘴角。简静抬头就看见,和?三?米高的大理石台面齐肩的明亮镜面里,映出一个面上云蒸霞蔚的她。   她把洗脸巾揉了揉,大力丢进垃圾桶,“脸红成这样,你不要命啦!”   “都快三?十的人了,在这方面有点需求很正常,不靠老公要靠谁?”   “不要让你浑浊的心灵,污染了这份互帮互助的友谊好不好?人老周怎么?那么?大方?”   老周。简静剧烈地晃了晃头,晃得头都晕了。可他那副样子还是?挥散不开?。   昨晚他握着她的手,密密麻麻地抵蹭到最后,她听见一声灼热的闷哼。借着幽暗的壁灯,简静瞧见他白净斯文的脸上,罗织出一种餍足后的荒淫感。   她好容易平复的心一下子又跳乱了。   简静用凉水冲了把脸,只上了一点薄妆,抹豆沙色的口红。她冬日里气血虚,脸色苍白,原本在化妆包里一定占有一席之地的腮红,此刻也?被她扔在了洗手台上。   晚上要去周晋辰姥爷家吃饭,简静选了一套黑色的羊绒毛衣和打底裤,外面套一件经典短款白貂,是?她在东京的中古店淘来的孤品。   她坐在换鞋凳上,费劲往脚上箍皮靴,这靴子很长,每次穿起来都很吃力。   “咿!呀!嘿!”   简静给自己喊着号子发力的时候,周晋辰恰好?推门进来?。   “......”   她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本来就没倒干净,这个时候他撞到面前,一整个尬上开?花了可以说是?。   简静愣在那儿,看着周晋辰在她前边儿蹲下来?,手托住她的小腿,只是?稍微一用力就转了进去。   他做起来那么轻巧。那副举重若轻的姿态,好?像这件事本该就是?这么?手到擒来?的。   周晋辰又拿起另一只,同?样很快穿上,简静把腿从膝盖上拿下来,呵呵笑了两声,“没想到这双鞋这么亲你。缘分呐。”   “......”   他站起来?,高大浓重的阴影覆在简静身上,她抬头和?他对望。谁都没有先说话。   片刻后,周晋辰揉了下她的发顶,“我?去把车开?出来?,今天?是?家宴,别让姥爷等急了。”   简静松了口气。还以为他想说什么?呢,不过她为什么要期待?这才是最可怕的。   “你到底上医院看过没有!”   周晋辰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这么一句。下意识的,以为是?简静在骂他,因此停下?了脚步。   但接着又传来一句——“总在想什么?东西?啊静静!”   周晋辰哂笑。无声掩上了门。   简静在衣帽间里打转,意?识到自己很不对头。她一双手撑在玻璃中岛台上,里面摆放着周晋辰的领带。   她深呼吸一下?,对自己说,“你没素质不要紧,没内涵也可以学。但你要是?为个不值钱的男人疯了,那就是?真疯了,再也?没救了。”   很快简静就又否定,她歪了一下?头,“老周好像有点值钱?”   “管不了!”最后小简还是?大手一挥,“男人一律不值钱。”   然后她就拎上包,一鼓作气的,大步流星下了楼。好像多在这里待一秒,刚做好?的心理建设就要崩盘似的。   室外气温在零度以下,简静关上大门后,一路小跑着坐进车里,她做在副驾位上挫着手,“好?冷。”   “安全带系好?。”   周晋辰很简短地说。   “喔。”   简静扯过来系上。小声嘟囔,不值钱。   周晋辰打量她一眼,只是出门到上车这么一会儿,她的鼻尖已?被冻红,好?娇。他没急着开?车,伸手把她一双手握过来?,捧着呵了两口热气。   他说,“这么?不禁冻,还总不记得戴副手套。”   “下?次。”   简静应承下。仍旧偏过头,又是?一声,不值钱。   周晋辰刚才就隐约听见了这句碎嘴。只是?她的声音是?在太小,他没听的太清,皱了下?眉问,“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简静咳嗽了一句,“没有?啊,快走吧。”   叶老爷子对这个孙媳妇儿一向?喜爱,知道他们快要到了,提前让佣人在门口哨探,这边下?了车,厨房就预备上菜。   简静跑得很快,一进门就喊,“姥爷!”   周晋辰跟在她后面,“慢点,你那鞋子不要脱了,穿起来?麻烦。”   迟伯也?说,“对对对,就这么进来。”   叶老爷子在暖厅里看文件。听见动静,摘下?老花眼镜递给身边的生活秘书?,“是?静静吗?”   “是?,是您外孙媳妇儿。”   说话间,简静已?经自己挑开帘子走进去。   “姥爷,我?有?阵子没来?了,您身体还好吗?”   简静坐到摇椅边的小圆凳上,手搭在扶手上亲热地问。   叶公覆说,“老样子,好?也?就是?那副光景,坏也坏不到儿哪去。”   “我?最近新得了一张毯子,是?金线密织的,卖给我?的人说,这是?西?北的......什么皮来?着,我?也?忘了,总之特别暖和。”   简静提过周晋辰手里的纸袋,迟伯笑着接了,“还是?静静有?心,老爷子正好?这两天?闹风湿。”   叶公覆扶着简静起身,拍拍她的手背,“跟姥爷去吃饭,炖了你爱喝的鱼汤。”   “好?哎。”   周晋辰就这么看着一老一少从自己面前过去。   连迟伯也?笑,“老爷子压根看不见你,小少爷也有这一天呐。”   “我哪里有简静讨人喜欢?”   周晋辰坐下喝了口茶,才慢悠悠地过去落座。   简静已经舀起一勺乳白的汤,撅起鼓嘟嘟的嘴唇喝着,水蜜桃一样的红润,咬上去的时候,也?会流淌出蜜汁来?,粉嫩又弱质,和?那一点小珍珠一样,都是?淡淡的粉色,引得人只想用力地含住,就像昨晚在水里。   明明她的手已经牢牢扒在浴缸边缘了,因为没经历过,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紧张在未知里又被放大了几分。周晋辰记得他咬了她有?一会儿,小珍珠已?经鼓起来?,但总觉得不够,还要再红一点,再肿一点才能让他满足。   但简静已?并拢双腿交叠摩挲着。周晋辰又担心弄怕了她,开?始小心哄着,不再舍得用力。   她害怕地抱住他,主动摸上他的喉结吻上来?时,他的身体浸泡在温水里,心却麻痹在歌舞升平的盛世里。   也许危机四伏,也?许险象环生。   周晋辰定定瞧了她一会儿,喉头不受控制地滚动两下?,眸色也?暗下?去,还是?迟伯递过来?毛巾,他才回神。   “小少爷,擦擦手。”   “好?,多谢。”   周晋辰却心神不宁的,直接往下?巴上抹过去。   迟伯:“......”   一顿饭吃的简静肚子都圆了,但端上来的那道枣花糕看起来又很香,她尝了半块,立马对老爷子说,“姥爷,我?能打包几块带走吗?”   叶公覆看她爱吃,哪有?不愿意?的,他问迟伯说,“让厨房再做一份新的。”   简静忙摆手,“不用,就这个就行,我?可不是?自己好?吃,是?带给谭斐妮。她最喜欢吃这个了。”   周晋辰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她爷爷过世以后,很久都没有?见她。”   九十二岁高龄的谭老爷子没能熬过这个冬天。谭家办葬礼当天?,来?了不少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长者,就连叶公覆也?拄着拐杖,亲自去送了老伙计一程。   简静点头,“是?啊,我一会儿去看看她。”   叶公覆笑着说,“我?们静静还很关心朋友。”   周晋辰忍不住牵动一下?唇角。心道,那您老人家是没看过她俩扯头花的大场面。   吵起来吵得伤筋动骨,好?的时候又像亲姐妹。   叶公覆吩咐说,“让司机送你去,晋辰留下?,和姥爷下盘棋。”   简静带上点心就走了。   她在谭斐妮家门口下了车,正碰上于祗。   于祗叫住她,“静儿,等我?一下?,一起上去。”   “你今天?有?空啊?”简静放慢脚步等她,“律所年底不忙吗?”   于祗说很忙,“听说她家老爷子一走,谭伯伯养在外头的女人闹上门了,斐妮家正鸡飞狗跳呢,我?来?看看。”   简静也?知道这茬,“老爷子在的时候,斐妮她妈还有人给她撑腰,现?在真是?难办。”   她俩一路走一路说着。   快到谭斐妮住的那一栋时,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楼下?。   “那是?章伯宁吧?”简静问。   “是?吧,他干嘛呢!”   她们俩站在原地看了一阵子。   章伯宁穿件白羊绒风衣,双排扣,围巾松松地敞着。他在原地不停地徘徊来徘徊去,手上的动作也?不少,跟在主席台上演讲似的。   他自言自语着,“斐妮,天?塌不下?来?,这算什么事儿啊?你爷爷本来就年纪大了,是?不是??这已?经是?高寿了,有?几个人能活九十多岁的?喜丧啊。我?得恭喜你,再说你那不着调的老爹.......”   排练到这里,章伯宁又停下来琢磨,“不行不行,人爷爷死了我?还恭喜,我?得多缺心眼儿啊?再说了,我怎么能说她爸不着调,就算真不是?东西?,也?不能明着说,她非给我打出来不可。换一个,换一个。”   过了会儿,章伯宁来?了点思路,他继续编,“你就说我小时候吧,大概也?就是?高中。我?爸那人你知道的,都说章家出了俩败家子儿,一个我?,另一个就他嘛,见笑了哈。”   “咱接着说,我?爸那时候也弄了一女的,非要跟我?妈离婚,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猜怎么?着?还是没离成!我那个时候小我都不怕,你这么?大了,爸爸妈妈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你就别跟着伤神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兴奋地拍了拍掌,似乎是在佩服自己的好?口才。   简静和?于祗对望一眼。脸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震惊和担心。   章伯宁的精神没问题吧?大晚上的,跑这儿发疯来?了?   于祗问,“静儿,你怎么看?”   简静摸着下巴啧了一声,“没喝过八瓶敌敌畏,都干不出来?这事儿。”   于祗点头,“我?看也?是。怎么也得十年脑血栓起步了。” 第21章 棉裹砂   简静看章伯宁这疯怔样实在害怕, 她犹豫着要不?要喊他一句,但于祗说,“还是别了。万一吓着他,他本来就不怎么聪明, 再给吓傻了。”   她点了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有一种路过被骂的?感觉。”   于祗:“......”   没等她们出手,谭斐妮已经从楼上下来, 裹了一件宽大的深色羽绒服, 头发?随意绑在脑后, 一看就很久没出过门,随便套上御寒, 下楼来觅食的?。   她妈妈每天都在家里大吵,哪怕她爸早早回来, 也逃不?过一番搜身,只要嗅到一丁点香水的?味道,就免不了一场世纪大战。   谭斐妮宁可搬出来, 住在自己的公寓里。心已经不清净了, 耳根子得清净。   她也站在楼梯口看了章伯宁半天。   后来实在忍不?了,谭斐妮喊道:“喂!章伯宁!干什么!”   章伯宁被迫停下了他的表演。   怔忡间, 谭斐妮已经冲到了他面前?,“在我家楼下装什么精神失常!”   章伯宁悬着的?心放下来一些。谭斐妮依旧健步如飞, 说话时声音也中气十足,一点不?像难过的?样子。   “那什么。”   章伯宁摸了下鼻子,顺嘴就胡编上了, “我新报一话剧班, 寻思找个没人的地方练一下,明天就演出了。”   然后他又仰头, 指了下后面那栋楼,就像是才知道一样,“噢,原来这是你家啊?”   谭斐妮瞪他,“神经啊!我家你来过多少次了!”   章伯宁还非要把一出装到底,“我来过吗?忘了。”   简静:“......”   于祗:“......”   章伯宁见谭斐妮里头只穿了件低领的针织衫,他把围巾取下来,要给她系上,“零下十几度呢,你别光顾着好看,一会儿再冻感冒了。”   谭斐妮跳着躲开?了,“疯了吧章伯宁,我感不?感冒关你什么事啊?你有病就去医院治!”   于祗和简静站在树下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晓得疯的?到底是谁。   于祗忍不?住小声嘀咕,“他们俩怎么这么不对劲呐!静儿。”   简静紧蹙着眉,她在这方面本来就缺根筋,只好摇头,“咱看不?懂,咱也不?敢问?。”   “......”   章伯宁看了一眼谭斐妮光溜溜的脖子,不?自然地别过头,“你要出门是吧?去哪儿我送你。”   谭斐妮指了下外面,“用不?着你送我,我就到门口超市,随便买点吃的?。”   “那怎么能随便吃!走走走,我带你吃好的?去。”   章伯宁说着就把她拽上了车。   谭斐妮甩着胳膊说不去,但到底没能拧过章伯宁。   她坐在副驾驶上还在挣扎,“我说了我不......”   但一看见树下的简静和于祗,谭斐妮立马理了理头发?,咬牙切齿的?,“于祗在那儿呢,你给我注意点。别说不?该说的?,也不?要做不?该做的?,免得被她发?现。”   章伯宁奇怪,“你还那么怕于祗呢?她人很好的。”   “我什么时候说她不好了?她就是太精明,不?如简静容易蒙混过去。”   谭斐妮说完后,冷不?丁想起小时候章伯宁追着于祗跑的?样子,高三于祗从上海回北京来上学,明明文理科的教学楼离那么老远,他还不?辞风雪的?一趟趟过来,送这送那。   她又瞪过去,“不?能说你的女神是吧!死出儿。”   章伯宁着急地解释,“嗐!那是什么年?月的?老黄历了?人都结了婚,我怎么可能还对她有那种意思。”   谭斐妮觉得自己也奇怪,八竿子打不?着的?状况,干嘛非得这时候提起来?   章伯宁现在还中不?中意于祗,和她是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哇。她又不?是章伯宁什么人。   眼?看简静已经过来了,她挥了挥手,“你没有告诉简静吧?要被她知道,她一定笑死?。”   章伯宁摇头,“她为什么会笑?你和我上床了,就有那么好笑?”   “我让你别说你还说!”谭斐妮直接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简静从车窗里递了盒点心进来,“我在周晋辰他姥爷家吃饭,给你带的?。”   “嚯,算你还有点良心。”   谭斐妮摸着那枣花糕还温热,应该是拿保温盒打包过来的。她看一眼?简静,心里也热热的?。   章伯宁怕他们两个人吃着饭尴尬,不?敢招呼于祗,怕谭斐妮疑心他对她余情未了,他只好对简静说,“一起去吃点东西吧?正好斐妮还没吃饭。”   简静眉毛都是笑形状,她拱了下于祗,“叫得可真够亲的?。”   于祗铁了心要磕这对CP,“我从律所出来,也没吃上口东西呢还,要不?就一起?”   “我吃了,吃得特饱。我就不去了。”   简静摸着肚子说。   但于祗直接把她拉上了车,“去嘛。”   她凑到简静耳边,“你不想知道他俩怎么一回事情吗?想就一起去。”   简静撅起嘴,“其实,我的好奇心也没有那么重。”   她说好了送完糕点就回去的?,周晋辰还在等着,但架不?住三个人非拉她上车。   他们去了章伯宁新开的餐厅,用餐的?第一波高峰才过去,刚空出包间来,经理紧着收拾出来,把老板和三位女士迎进去。   谭斐妮拿着菜单随便点了几样就传给于祗。于祗说是说饿了,但一样菜没加,就要了一瓶酒。   简静更是看都不?想看,她今天的饭量早超标了。   章伯宁把嘴边的?烟拿下来,“就只吃这么点儿啊几位?”   “够了,”谭斐妮说,“本来也没什么胃口。”   简静看中了于祗点的?那瓶Delamain Le Voyage,据说曾被权威杂志评为世界上最好的白兰地。   服务生端上来的时候,简静看了一眼?,样式很像一本打开?的?书?,中间放一个水晶醒酒器,倒在她杯子里的?时候,简静就闻见了一股杂糅着皮革、烟草和咖啡的味道,也许还有些?叫不?上来名字的?东方香料。   “你怎么想到点这个?”她问于祗。   于祗笑了一下,“江听白出差去了。今晚不在家,我现在喝一点儿,省得失眠呀。”   简静吓一跳,“你离了他,连觉都睡不着啊?这么邪乎。”   于祗没有否认。   可怕。   动?心很可怕,谈恋爱很可怕,对另一个人产生依赖很可怕。   今天只是离了他睡不着觉,明天也许吃不?下饭,到最后喘气都费力。于祗运道好,碰上一个全身心爱她的?江听白,但不代表每个人都能像她一样。   幸存者?偏差而已。多的?是不?被爱、或者?短暂爱过一阵子就闹僵的婚姻。   简静懵懂地喝了一口酒,是很辛辣的?味道,不?如想象中的?好喝,配不?上这个精美华丽的壳子。   这世上名不?副实的事物一抓一大把。她忽然想到通身气派都矜贵的?周晋辰,从外?表到灵魂。   想到他呼吸变急剧的?每一瞬间,想到他被她的?身体打湿的?指尖,想到他被自己揉得皱巴巴的领口。   简静忙又灌了杯酒,心跳也像跟着跑完了五千米,只剩扶着桌喘。   不?要混为一谈,也别偷换爱的概念,这不?是爱。   别周晋辰还没有任何表示,就先乱了阵脚。   她从小就不?是出色的?那一类,清醒已经是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甚至可以说是硕果仅存。不要丢了,不?可以丢。   简静闭眼?,在心里默念。   酒杯见了底。服务生上前来给她续上,也只敢倒半杯。   谭斐妮接了个电话,没说两句就吵起来。   “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爸爸,你在外?面养多少女人,生了几个孩子,还要做多少让世人瞧不?上的?事情,这些?我管不?着。但妈妈嫁到谭家三十二年?,你爱不?爱她,给不?给她尊重,这个家她都是能说了算的。爷爷在不在都一样。”   说完她就扔了手机。   于祗听得叹声气,谭伯母这人虽说脾气躁了一点,但把儿女教养得很周到。于是问?她说,“你妈不同意离婚啊?”   谭斐妮点了点头,“我妈不?签字,我爸就总想从我身上突破,让我去劝她。”   其实她也理解她妈妈。   顶着谭夫人的名头招摇了快半辈子,走到哪儿都像一尊菩萨,四处受人供奉,她那人又极好面子,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搬出谭家,搬出那个光是说出地址,就让旁人觉得先她矮三分的地方。   就像她妈自己?说的?,“我就是死?了被抬出去,名字也要刻在你谭家的族谱上。”   这种对名正言顺的执拗,谭斐妮不?是很懂,也不?赞赏。她只知道,如果她再不?站在妈妈身边,那这家里就真没人护着她。   简静听得头昏,脑子也涨,大概与这个充满门阀气、寻死觅活的围城故事无关,还是这两杯白兰地的?功劳大。   她念了一句,“咦?既然生死都看得开?,还放不?下一点名利?”   简静半边身子都伏在桌上,眼?神也只是空洞的?,盯着墙面上那副水墨画看,单柯碧树,重峦叠嶂,溪潭草桥,看似很突兀的?几样意象,放在一起却又那么合适。   她这话谭斐妮没听见,却?被于祗听去了,她摸了下简静的?头,“你现在就看得这么清,将来几十年?,要怎么和周晋辰过呢?”   简静嗤笑了一声,“我和他,或是和别人,都不?过是结了一段旅程的伴而已。哪天路不同了,就要各自下车的?。谁也不?必挽留谁。”   于祗忽然就明白了她哥说过的?话。   简静不是不聪明,是太聪明,是大巧若拙,如棉裹砂。   她脑子里有无数绚烂的?想法?,却?最终归于平淡。除非她自己愿意走出那一步,否则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她。   难怪清寡了这些年的周晋辰,会在结婚以后,偏偏对最不?对他胃口的?简静,产生浓厚的?兴趣。   她过去的那些怀疑和猜测都没有落到点子上。但于祗现在看懂了。   不是因为简静有巧思而不?自知,不?是因为她天真得可爱,也不?是她更会逗得人捧腹,是因为她自省而无情。   她身上一切为人称赞的随性,不?拘一格的?表现,都由无情这两个字滋生出来。   于祗发微信让她哥来接她。   卷了身寒风凛冽进来的于祲,扶上他妹妹时,看了眼?撑着下巴,两颊绯热,睫毛每眨动?一次,平均需要耗时五秒的简静。   一看就醉得不?轻。   于祲拍了下她的背,“简静,你醒醒,还能回去吗?”   章伯宁挥了挥手,“你走吧,一会儿我送她好了。”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于祲发?自肺腑地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招周晋辰猜忌。   周晋辰那人深居简出,一般不?是大场合请不?动?,但几次碰上了,章伯宁这个名字就总像是绕不开的?一个小水坑。   溅起一身泥点子,每回都能把周公子气够呛。   于祲给周晋辰打电话,“哪儿呢?”   周晋辰看时间太晚,简静迟迟不?来,他已和老爷子辞行,边出门边拨电话,还没打出去,就先接到于祲的?。   “在大院儿里。”   于祲说,“来接一下你媳妇儿,她喝多了。”   周晋辰脸色一沉,“在哪儿?”   别告诉他是在章伯宁那里。   “章伯宁的餐厅。”   周晋辰把手心里掐软的烟丢出去,“马上到。”   简静平时话很多,喝醉了倒安静,只伏在桌子上,好像对身边的陈设凭空生出了兴趣,一样样看过去,都不?便宜。   直到视线里多出了个深沉的周晋辰。从门口到桌边,就这一小段路,也被他走得文雅贵重。   他干燥的手掌伸过来,覆在她的?脸颊上,带来沁人的?凉意。   周晋辰单手撑桌,抬眸问?服务生,“她喝的?什么?”   章伯宁说,“这瓶白兰地,其实也没多少,就两杯而已。”   “来,回家。”   周晋辰拿起简静的包,用白貂裹住她,把人打横抱了出去。   上了车,周晋辰又给她褪下外衣,室内外?温差很大,在车上穿多了,一会儿下车扑上冷风,难保不着凉。只不过还是抱在身上坐着。   简静把头往后仰,正倒在他宽阔平直的肩上。   周晋辰拧开?一瓶矿泉水递到她嘴边。简静咽了一小口就推开?,“不?喝,头晕。”   他伸手拨开她的散下的额发?,“谁要你喝这么烈的?酒?”   简静忽然侧着坐直,眼?神却?还是钝钝的?,“专家让我喝的?。”   只穿一件黑色紧身羊绒衫的?她,两瓣圆润向内,那一份不属于他的柔和挤压着他。好软,粉嫩嫩,还很香,是他每天要屏住呼吸不去闻的那个部?位。   有时还不得不转过身。   周晋辰不由低下头,更靠近了一些?,声音沉哑,“谁让你喝?”   “是杂志上写的?,说这是世上最好的白兰地。”   简静搂着他的脖子说。   黑色宾利平稳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两旁不?断倒退的?昏黄路灯,扑朔在周晋辰迎着光的?脸上,他的?目光越来越幽深,“那好喝吗?”   简静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不?好喝,骗人的?。”   周晋辰低声,软着音调哄她,“你才喝过多少酒?也许是你不懂呢。”   “哼!就你懂!你又没喝。”   听见他这么说,简静又不高兴上了。   周晋辰凑近了她,唇贴在她的?耳根上,“尝尝就知道了。”   “怎、怎么尝?”   “就这么尝。”   他的?声音有一种温柔的狠劲。说完就吻了上来。   周晋辰的呼吸又热又重的?,连同他柔滑的?舌头一起,侵入简静的?口中,他密密的?湿吻如绸如缎,长长的?,又冰冰凉,简静的舌尖被他带着打转,缠绕着,勾绕着,倒像是在认真品一味酒。   品的也不是酒。是他不知足的、无底洞一样的?欲望。   简静瘫软在他的?腿上,全身都使不?出力气,大概全都汇聚在了脚尖上,只有这一处紧绷。   “你说的?对。”   “是不怎么好喝。”   周晋辰含吮得够了,徐徐停下来,慢吻她的?唇,滚烫的鼻息辗转在她的脸上。   她的?嘴唇好软。   怎么会这么软的??软得叫人寻不到落脚点,软得他脖子上的?每一根青筋都凸起来,驱动着他脑海中忽闪而过的?暴虐,只想咬碎她,咬断那根水淋淋的?舌头。   周晋辰忍得连咽喉都发痛、发胀。但还有另一处,比喉咙要更痛、更胀。   简静推开他,“我都说了,你就不?信。”   周晋辰抵着她的额头,笑了一声,“怪我多此一举?”   “你故意的。”简静一口咬定。   周晋辰的笑意更深,“嗯,我故意,就是想吻你。”   简静不?敢相信这是周晋辰说出来的话。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像正做着一场抓不?住的?梦。   她指了下自己?,“是我喝多了,还是你喝多了?” 第22章 排除法   周晋辰只匀一只手稳稳抱着她, 姿态闲雅,脊背松弛地?靠着椅背,深而长久的,用目光做笔刀, 细描着怀里的小姑娘。   不知道压下去多少磅礴的欲望。   简静避开他滚烫的视线, 她不去?看他。她不会迎难而上,她的词典里没有迎难而上四个字。她只会劝自己, 人生不需要那么费力。   她看向周晋辰银白的表链, 泛着蓝光的表盘, 折射在他玉白的腕骨上,更显得冷峻。   “你在看什么地方?”   酒酽夜浓里, 蓦然传来一声问。   周晋辰轻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   简静摸上他的手腕, “你的表,很好看。”   他把左手递到右手边,咔哒解开表扣, 周晋辰把表放进她手心, “给你。”   简静揣着他的表,“我要这个干什么?”   周晋辰哑声, “不是说好看,喜欢吗?”   “我喜欢那么多东西, 也不见得样样都要。”   他们结婚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样懂事又新鲜的话。   周晋辰来了点兴致, “听?起来, 好像你有?很多遗憾,跟我说说, 什么想要的没得到?”   简静弹弹指甲,“我想明天早上一睁眼,福布斯中国富豪榜上,我是榜一大哥。”   “......这个确实有难度。”   “我想简元让头上能?多点头发,顺便提升一下穿衣品味,别老穿那件夹克!这样我和他出去?的时候,别人就不会再说他是我司机。”   “......”   周晋辰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千奇百怪的想法。   他表情痛苦地扶额,“这比上一个,还更难实现。”   难的不是长头发,是改变他岳父质朴淳厚的作风,要简元让高调做人,只怕比逼他不再疼女儿还要难。   简静也无?奈,“看吧,我有?这么多实现不了的愿望,还坚强地?活着。”   她边说边装作抹眼泪,“真?的,我哭死。静静太不容易了,而且周一还有两份自查报告等着要交,不行,我这就把微信名改掉。”   “改成什么?”   “金融流水线女工。”   “......”   周晋辰的手指伸出去?,指腹一遍遍擦过她纤薄的皮肤,替她拨开堆在脖颈间的乌发,沾着烟草气的袖口蹭上简静的鼻尖,淡淡沉香味。   他说,“换一个近一点的讲。你喜欢的。”   简静茫然,“要多近?”   “非常近。离得你很近。”   周晋辰的嗓音不温不淡,带着某种蛊惑。   简静在他的循循善诱里招供,“那就你咯。我最近很喜欢的,反复搞我的心态,弄得我发癫。”   “你说什么?”   周晋辰还当自己听错。这把坦白局来的太快,在意料之外。   他想起那次在挪威出差,五月份的VOSS小镇天气正好,晴朗的午后?,他独自走在平静无风的海边,猛地?一个浪头打过来,人都站不稳。   但旋即又一笑,他怎么忘了,简静是惯会打直球的。   周晋辰强稳住一段心跳,故作轻松地?问,“又是骗人的?和结婚前你哄我的一样。”   话这么说,可他心里知道,不是的。   完全不一样。   简静有?时说瞎话,但她说不好,很容易被看出来,因为她怕别人不信,没底气,总是瞪着两只眼珠子聚精会神地?看人,观察别人的反应。   反而说真?话的时候,眼睛里总流露一点傻气。就像是刚才。   她摇头,眼神有微茫的失焦感,“是真?的喜欢,很喜欢,不是骗你的。”   周晋辰的心简直要被她揉得胀烂。   他已经跌倒在海边,起不来,抑或是不愿意起来,由着情潮像海浪来来去去?,涨涨跌跌,把他这副身躯泡得发软。   吻如枝头被摇落的积雪,扑簌簌的,在风中抖动着,落在简静的唇角边,额头上,深深掉进她耳后?。   周晋辰粗浊着呼吸,情动得厉害,克也克制不住。   他压着她的下颌重重地吻过去?,“再说一次你喜欢我。”   简静开不了口。她的唇舌被他狠狠吸吮着,卷起清甜的津液,张不开。   周晋辰含上她小巧的耳垂,“今晚我可能?会忍不住,你可以?......”   “我不可以?。”   就像简静说那句我喜欢你一样。这句我不可以?,照样让周晋辰反应不过来。   他温柔地问,“什么?”   简静垂下眼眸,“我是喜欢你,周晋辰,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你就算不问,我也打算告诉你了。”   周晋辰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适合这样浓厚氛围的开头。   他停下来,单臂扶着她。隔开了一段距离,打算认真?听?她说,“继续。”   “喜欢归喜欢,我不会付出任何实际行动的,因为我做不到。”   周晋辰觉得有?意思,“什么叫做不到?你做不到什么?”   “我想我皱眉,我后?悔,我掉眼泪可以是为任何事,但不能?是因为愚蠢的爱。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喜欢而已,不过偶尔泛一泛涟漪,你要我为心里的那些小水圈,去埋怨、猜忌、憎恨,变成无?赖,变成精神病,想都不要想!过多少年这种事也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明话说了吧,老周。这辈子能不能找到相爱的人,我根本不在意,我的丈夫是不是爱我,没所?谓,日子一样过得很好。但我要是为个男人毁了我生活本来的样子,反反复复地?质疑自己是不是被爱,陷在小情小爱的泥潭里出不来,别说活着我看不起自己,死了都难闭上眼!”   周晋辰闻言如轰雷掣电,怔忪好一会儿。   简静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并不激昂,连语调都没有?起伏,她是很平心静气的,犹推赤心置腹中。   话也像是从肺腑里掏出来的一般,虽不好听?,却是血淋淋,呛得他喉头淤堵着一股腥气,一时都不知该拿什么话去?回。   周晋辰解嘲地?笑了笑,“你都还没有?参与?过程,就先一口咬死了结局?”   “简静,你会不会太武断?太矫枉过正。”   “也许吧。”简静没什么所谓的耸耸肩,“有?些事不必亲身?经历,见也见得多了。”   更何况,她也不是没交过男朋友。什么情义千斤、海誓山盟、生死两相依,对男人来说,都比不过一具年轻貌美的身体来的有诱惑力。   简静搭在他脖子上的手垂落下来。   今晚她借着酒劲,承认自己的喜欢,又全盘推翻,关于她不信有情、不愿动情的理论说了一车。或许在周晋辰听来全是bullshit,放了一通狗屁,什么都不是。   但简静还是说了,振振有?词。   她不是在绝周晋辰的念想,周晋辰想什么她不知道。   简静是在警告自己,单方面的警告没有?用,她要周晋辰也明白,不再踩过那根红线,频频惹得她心烦意乱。   简静用力地抬起眼皮。   他的教养真是刻在骨子里的,情绪在短时间内,像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这样也不动气,只向下抿深唇角。   她也因此格外尊重、敬仰和畏惧他。   黑夜一样的深不可测。   周晋辰半边侧脸笼在鸽灰色的月影下,一双清亮的眼睛被遮得昏昧,波诡云谲的迷人。   他淡漠着出声?,“你很害怕建立亲密关系,为什么?”   “不为什么。”   既然已经大胆开麦得罪了他,简静索性把话一次说透。   她扬起脸,“因为我是简静,我也许不那么亮眼,和优秀也不沾边。在别人看来,只是个花着家里的钱坐吃等死的废物,但我一定自由。”   “和你结婚,也是为了要自由,不用再被爸妈唠叨,可以光明正大搬出来住,在会所?玩到天亮。如果你妨碍到我了,非要不遵守规则,打破讲好的条件,那我只好和你离婚。”   司机把车停稳在大门口,简静大起胆子说完这些,中途呼吸窒了几次,视线不知飘散在哪儿,酒醒了大半。   她穿上衣服,也不去看周晋辰是什么反应,轻巧地?从他身?上跳下去?,下了车。   隔着浓重的夜色,周晋臣看向黝深的院子里,那一捻纤腰细柳的身?影,挺立着脊背,踩过挂着白霜的枯树枝,差点被绊一跤时,她用力地?跺上几脚,才拍拍手,解气地?走开了。   有仇立马就报的性子,像个小朋友。   绝情也似小朋友。   “先生还要去哪里?”   前面司机见周晋辰呆坐了半晌,眼看时间晚了,礼貌地?问了他一声?。   周晋辰回过神,仍旧温和地?笑一下,“不去了。你下班吧。”   他下车,皮鞋踩在结过冰又化开的小径上,青石板硬而滑,不当心很容易摔跤。简静摔过一次,手掌被蹭破皮,流了很多血,从那以后她都小心翼翼地走。   不好怪一个不懂事的小朋友。她只是摔过跤。   周晋辰手臂上挽着黑色羊绒大衣,下车时他没有?穿,太热。刚才泛滥出的口干舌燥没能收尾,还涌动在他身?体里,他一手拨动打火机,递到唇边点燃烟,深深吸一口,白色的烟雾在他指间袅袅化开,又被寒风吹散。   他在风里皱紧了眉头。   简静是吊着一口气洗完澡的,胡乱擦干净身?上的水,换上睡衣,呲溜钻进被子,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她伸个懒腰,连人带被左右滚动一圈,周晋辰不在。   床头柜上留了张便笺——“临时去?广州出差,半月归,周。”   简静仰卧着,浓黑的长发铺散在枕头上,她把字条撕下来拿在手里端详,拿出读研时为了完成论文,彻夜研读、琢磨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劲头,就这么几个字,仔细盯着来回看了好几遍。   铁画银钩,游云惊龙,下笔如见风雷。   真出差还是假出差,不知道,也不好直接问的。   简静拿起手机,给他发:【知道了,在广州照顾好自己。】   仿佛昨晚的对峙没有?发生过。是成年人之间的默契。   她想,周晋辰会懂这种若无其事的问候。   简静下楼的时候,阿姨正在收拾沙发,她拆了枕套放进洗衣机,“先生昨晚在这里睡的啊?”   她才看见沙发上的软被,原来搬到了这里,难怪总觉得床上空空的。像少了东西。   简静吸吸鼻子,对阿姨笑,“他昨天?看球赛,就在楼下睡了。”   朱阿姨哎唷了一声?,“你们年轻人就是爱熬夜,还是要注意身?体的。”   “是啊,是啊。”   简静心不在焉地应着,一个转身?,膝盖磕上去?,她绊上茶几险些摔倒。   朱阿姨跑过来,“没事吧太太?”   “不要紧的。”   简静揉了揉说。   不要紧的。你们原本就是这样搭伙的,只不过中途出了点状况,当了回室友,现在危机解除了,应该各归各位的。   这半个月简静过得忙乱又谦卑。   今年证券行业形势严峻,碰上强监管,大大小小的检查,她对付了六场。算下来,平均每天?就有?一点五个部?门来视察,综合处的同事忙着递烟、准备果盘,简静负责捧一堆合规内控材料交上去?,供他们挑毛病,指指点点。   周四她刚陪着几个董事送走一批,累得她扶着腰,头磕在电梯的镜面上,只想拿脑袋撞墙。   “岁末忙一点不很正常的事情吗?年轻的时候,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汪域看见她这个样子,宽慰几句,“该吃的苦一样都没少,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感?谢它的了,这是在帮助你成长。”   简静背贴着墙干笑,“谢谢。没这些苦,我一样成长。痛苦就是痛苦,对人生的意义没多大,您别擅自升华它。不答应。”   “......”   汪域在被任命为ZJ证券的副董事长兼总经理之前,就已经和简元让是很好的哥们儿,他能?坐上这个位置,没少借简家的东风。因此对简静也格外宽容一些,可以?说是拿她当自己女儿看。   “明天?要开业务推进会,你把最新的风险管理要求整理成文,在会上做个简单介绍。也不用太长了,稍微讲解一下,控制在十分钟以内。”   二人在下电梯前,汪域交代简静说。   简静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我吗?”   她都这么忙了,这种没人性的话怎么说得出口啊!   汪域停下来问她,头伸过去?,“不然就我帮你做?”   简静装作没听?出他话里反讽的语气。她点头,“那敢情好,明天?我就负责念,辛苦了。加油噢!”   “.......”   汪域憋了一口气,喊道,“现在立马回去写!”   简静捂上耳朵,“知道了,知道了。”   她走回办公室的时候,亲眼见证了财富管理部一名男员工Peter,在高强度工作压力下的崩溃。   起因是他昨晚加班到凌晨三?点,撞上女友生日,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头上,被不偏不倚地?扣了顶绿帽子。他女友当场收拾东西走人,说早就受够了他,让Peter以后就拿公司当家?好了。   顶着这样的重创来上班,在领导面前做汇报时,又放错了PPT,挨了几句骂,一散会人就撑不住了。   车小小已经在观望的第一排,简静挤到她身?边时,Peter已经抓着头发在喊,“事情没做好都是我不对,公司给我开这么高的薪水,我却连个汇报都出错!我真的该死。”   “好家?伙!”车小小忍不住低呼出声?,“从前只见过恋爱脑,头一回听?说有?工作脑的。”   和Peter同一组的员工都在劝他,安慰说没关系,又怕他这样的状态再上班会出事,连他们曹总都出面了,让Peter下午回家休息,好好睡一觉。   车小小用羡慕的眼神目送完他离开。她颓丧地?看着简静,“我也想回家?睡一觉。”   简静大手一挥,“你现在就可以?去?取车,就说我批准的。老汪敢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嘴炮儿。敢和汪董叫板,你自己早走了。”   车小小可太了解她这张逞能?的嘴了。   她脑子里又转过一个念头,“要不我也来一出范进中举?”   说着车小小真就演起来,她踢出一只鞋子去?,“我一脚踹在塘里,挣起来,头发都跌散,两手黄泥,淋淋漓漓一身的水。”   说到这里,车小小两只胳膊还甩了甩,像真?沾了一手水。   简静寻思了半天?,“这儿没水塘和黄泥给你。而且刚才人已经疯过了,你要想超越Peter,就只有?跑到老汪办公室,装尿失禁,淋淋漓漓一裤子尿,没准行。看着比这唬人。”   “你俩都没事儿好做了是吧?”   突然闪现的汪域站在简静后边骂道。   简静和车小小吓得一蹦两米远,“汪......汪董。”   “干活儿去?!”   “好嘞。”   尤其车小小跑起来的时候,那只没穿稳的鞋掉在半路,她又垫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跳回去?捡。   简静已成功上岸,回头看见这一幕,站在办公室门口,叉腰笑得直拍门框。   汪域心情沉重地摇头,快三?十的姑娘了,跟个孩子一样没心肺。   临近下班的点,简静收到谭斐妮的微信,约她吃晚饭,顺便逛街。   简静回她OK的手势。她觉得,她已经为工作付出太多,应该适当奖励一下自己。   她有?强迫症,上班的时候要么长时间不看手机,但要是回完微信,就必须把聊天框所有的红点都消灭。   简静先浏览了一遍工作群,确定今晚不用开会,也没有紧急通知。这很难得。   跳出一条来自周晋辰的新消息。   周教授:【明晚回。】   简静往上翻,上一条还是她让周晋辰照顾好自己,他说了个好以?后?,这几天?他们都没有?联系过。   周晋辰这边刚结束一场学术研讨会,来的都是心理学方面的顶尖学者,他虽然是北方学校的代表,但坐在里面,资历还是太轻。   其实这次本来派的不是他,是周晋辰主动请缨,校领导当面夸他要求进步。其实哪里知道,他想离开一段时间,是为了把简静暂时从他的生活里隔绝开。   辨不清一个人在你身?边,究竟占什么位置的时候,可以?试用排除法。什么地方空出来了,就是那个人的位置。   周晋辰发完这条微信,等她回复的功夫,掐了支烟站在走廊上。看着那个持续了半分钟的“正在输入中”失神。   最后也不过两个字,很简短。   金融流水线女工:【好的。】   她本来是要说什么?为什么又删掉不问。   这半个月她都在忙什么?累不累?怎么一句抱怨也没听?见。   为什么一个电话也不给他打?   他更想问的是这些。   简静一定看不懂,明天?回这三?个字,换句话说,其实是我想你。   周晋辰侧身?立着,眼眸安静地?垂下,没有分毫的烦乱情绪流露出来,在路人看起来,温润君子的外形不倒。   一群嬉笑着的女学生交头接耳的,从他身?边路过,小声?议论他优越的长相和气质。说着说着,就捂嘴笑起来,跟周围人后悔说怎么没报P大。   待人走远了。周晋辰才点起烟,一口接一口,深深把烟吸进肺里,吐出浓白的烟团,指间红星闪烁,快要烧到末尾。这只是一根烟的时间。   但他对时间已经没有概念。   这半个月不知道如何过来的。数着日子,又觉得日子太长,一天?都很久,过完上午还有?晚上,消也消遣不完。不去?看日历,又疑心怎么每天?都有?行程安排?也不让人喘口气。   烟即将?烧到根蒂时,周晋辰不妨被烫了一下,神经末梢都扯着痛。   他看着指腹内侧,被烫出的半月牙型的鲜红印子,这是连日来他第一次有?知觉,类似于自己还活着的、鲜明的知觉。   周晋辰在渐渐西沉的暮色里,无?声?无?息地?牵动了一下唇角。   原来空出来的地方,是他的心。   简静回完周晋辰的微信,就收拾东西下了班。   她们去?SKP,在光华路和大望路之间的一家居酒屋吃晚饭。   吃到一半魏凯进来了,怀里搂着个小姑娘,和上次那个又不同。而且还是转了好几手的,就简静知道的,起码有?三?个公子哥儿。   简静瞥一眼他,魏凯也捕捉到了这个目光,他松开小女友,走到这一桌来。   “简小姐,挺长时间不见你了,妮儿也在?”   简静捏着筷子点头,“我们工作还挺忙的,不像你,整天斗鸡走狗惯了。”   “......”   魏凯这会儿还觉得没什么,“谁不是这么过呢?刚才进门你瞧我做什么?有?话要对我说吗?”   “真要我说吗?”简静问。   魏凯敲了敲桌子,“说!有什么不能说的?妮儿,你说是吧。”   谭斐妮连头都懒得抬起来,和这人多说一句话都嫌脏。   简静凝眸看了他一会儿,很认真?的表情,“为什么你的样子看起来,还是挺清秀的,怎么口味一天?比一天怪?遇上什么坎了?”   她说着又往后?探头,对跟过来的,魏凯的小女友说,“小妹妹你也真?是,什么脏的臭的你都要啊,不是这么不挑吧?”   魏凯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了。   这简静猴年马月能学会好好跟人交谈!   还他妈说的特无辜,好像真?是在为人好。   魏凯一脸憋出内伤的表情走了,连饭都没在这里吃。   简静忽然抬头,看见谭斐妮一直望着窗外,她也看了一眼,“你还看他干嘛?”   谭斐妮撑着下巴,迷惘的眼神不知落在哪里,脸上是风吹山角晦还明的神情。   她说,“我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突然想到我读高三?的时候,快要艺考的那个月,我妈每天?逼我练舞,还不叫我吃饱。魏凯天天晚上都翻围墙给我送吃的,大冷的天?,他躲在大院儿红墙根底下,手都冻红了,从怀里拿出来的烧饼还是温的。”   简静比她更盲目地摇头,“这一类的故事,在我这里,统称为科幻片。”   谭斐妮又问,“静儿,你说这人的变化,怎么会那么大呢?”   “世上的事本来就是瞬息万变的。早上刚起床的你,和晚上下班的你都有?可能?完全不同,甚至一些做法不能相互理解,更何况是别人。”   谭斐妮陪简静去爱马仕取了两个包,在试鞋子的时候,简静照着镜子,随口问了一句,“上次你发朋友圈为什么说,以后再也不和陈晼逛街了?”   “还能?为什么!就在你站着的这个地?方,我每试一件衣服,她就当着一圈人拼命地?说好看,丑的也说好看,七百二十度托马斯全旋起哄说好看。最后?我被架着买了十八件大衣、七双鞋和五个包!再和她逛街我要破产。”   “.......” 第23章 颤巍巍   大约晚上十一点左右, 简静和谭斐妮各自回家。   简静因为买的东西太多,左右手挎满了购物袋,她站在自己家?门口,把丝带往胳膊上捋一把, 腾出只手来摸钥匙。   盲人摸象似的在包里翻了几个来回, 没找着。   “嗯?”   简静歪头看了下天,难道放在办公室了?   她把购物袋都扔在门口, 取下包, 用手机打着灯, 正准备开始地毯式的搜寻。   “吱啦”一声,对开的大门从里面打开, 周晋辰的视线往下,看见一个蹲在地上翻包的简静。   她仰起头, 对上周晋辰探寻的目光,他穿着浅灰色的衬衫,早就?松了领带, 领口打开两颗扣子?, 袖子?也折上去,清风朗月地挺立着脊背, 如一块丰年的美玉,站在门口, 眉眼间一股辗转南北的倦怠。   “老周?你比我还先到家??”   简静怀里还捧着包,疑惑地问。   周晋辰两手提过她大大小小的购物袋。他说,“外面不冷吗?你要不要先进来, 再问我?问题。”   “哎。”   简静脱下外套挂起来, “不是说明天回来的吗?”   周晋辰把那些?或是花绿,或是橙色, 或是黑白印山茶花的纸袋放在地毯上。他走到中岛台,拧开一瓶水,“你不想我回来?”   简静极力?否认着,“哪有这种事!你高兴回来就回来,我?随便。”   他说,“明?天没什么安排,不过学院还有些事等着处理,就?提前回了。”   “好?。挺好?的。”   拜托不要再问她哪儿好?了!别把这段尬死人的对话继续下去,她实在编不出来。   简静在心里默念,眼睛不由自主地盯他的脸。   周晋辰的脖子?下面,靠近喉结的地方有一颗很小的黑痣,嵌在他冷白的肤色上,黛之一忽则嫌黑似的恰到好?处。   他仰起脖子喝水的时候,喉结滚动,那颗小痣也滚动。   简静感到她一颗心悬颤着,也跟着滚动一下。   室内熏着暖气?,她才看见他的脖子?上出了些?汗,客厅里花枝状的水晶灯折射上去,泛着光滑的、微冷的湿意。   那湿意蔓延到简静的瞳孔内,她和他对视,眼神也被浸润得湿淋淋的。   这段长远的对望里,谁都没有动。简静想要迈动步子,但最终没有,她知道这一动是把自己推上赌桌,输赢难料。   周晋辰也只是瞧着她,手里捏着水瓶,柔和的目光覆在她脸上。   他看简静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要说什么,等?了半天,又没见她开口。   周晋辰朝她走过去,他唇角那抹玩味而温柔的笑意,离她越来越近。   简静猛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声如洪钟,隆隆作响。   他不会又要过来吻她吧?那她是不是要推开才行?   上次都说了那种话,应该要推开的,好?再次表明?她为自由,为自我?,不可动摇的立场。   她这么想着,心里跳出就有一道声音,微弱地反驳,亲一下又没关系,他那么会接吻,好?像也不吃亏吧。而且他是你丈夫欸。   但理智的那个小人立马板起脸:什么叫没关系?今天忍不住和他接吻,明?天就?会想滚床单,后天为他哐哐撞大墙,直到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怨妇。   周晋辰在离她不足一步的地方?停下,俊雅的脸俯低下来,平稳的呼吸洒溢在她的嘴唇上,引来简静一阵震颤。   他又忽然停住,只是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很晚了,我?先上楼洗个澡。”   简静只剩微张着嘴,拼命喘气?的份。   听着脚步声远了,她才拔腿跑到中岛台,双手撑着桌沿,大口大口的呼吸。   简静感觉自己像是刚刚经?过一场海难,她漂浮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终于抓住了一块救命的浮木,苟且偷生着。   她拿出手机给章伯宁发微信。   金融流水线女工:【章儿,我?可能要疯,就?快得精神病了。】   章伯宁:【你不早确诊了吗?还事事儿的,非得搞个将来时。】   金融流水线女工:【我怀疑周晋辰在钓我,章儿你觉得呢?】   章伯宁:【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发完疯早点睡。】   金融流水线女工:【......】   简静回衣帽间取睡衣,看见周晋辰已经擦着头发走出来,浴袍的领口微敞着,系带松松地搭在腰间,隐约可见紧实的小腹。   她低下眼眸,只顾专心看地面,“你洗完了?”   “嗯。”   等?简静也洗完爬上床,她才觉得今晚这场硬仗才刚开始。   周晋辰睡得很中间,哪怕简静已经很小心的,只占了边沿一点床位,也离得他很近。   她翻过身,背对着他闭上眼,幅度尽可能轻的,做着深呼吸。   可在周晋辰的手伸过来的一瞬间,简静背上蹿起一股电流,她浑身一麻,本就?非常靠近床边,这么一来,眼看就要滚落到地板上。   周晋辰长臂一伸,眼疾手快地揽住她那把腰,将人往怀里带。   简静被铺天盖地的、强烈的荷尔蒙笼罩。快要不能呼吸。   “怎么吓成这样?我不过是要关个灯。”   周晋辰仍旧伸出手,摁灭了床头的台灯。   看不见彼此的黑夜里,简静才慢慢找回自己心跳的节奏。   “嗯,我?也是想给你让位置,谁知道这床会这么窄。”   简静闭着眼睛胡编乱造。   她被他裹进怀里以后,才发现自己那么贪恋这种感觉,晕眩也害怕。   像突然被命运光顾。   周晋辰低哑的嗓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几分谑笑,“是窄了点儿。我们旁边也就只够躺四个人的。”   “......”   简静却笑不出来,手在发着抖。   车小小真没说错她。就?一张嘴厉害,不管有理没理的事情,从她这儿出来,都成了她的理。歪理。   等?真刀真枪上了阵,她脖子?一缩,比谁都要先投降。又软又怂。   “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你不想和我讲话吗?”   周晋辰不适应这份安静。很讨厌。   在广州的酒店里,他一个人,在宽敞空旷的套房里走动,从书桌前起身,一杯水反复倒上几次,途中站在落地窗前,来回欣赏几番广州塔的美景。可看多了,也就?这个味道。   太静了。一切都太静了。   怎么这个世界一下子安静成这样了?   他又坐回来翻书,翻得心浮气躁。让服务生送笔墨上来,起了兴致写几个字。   周晋辰擅书草隶,而晋帖之中,他最推崇庾征西的笔法。他写《故吏帖》,刚写个开头就?揉掉,连自己也不愿看,随手丢进垃圾桶。点画不均,字不成字的,都写了些?什么鬼画符?   简静嗫嚅着说,“想啊。但你出差之前,我?不是......”   “你以为我生气了?”   “难道没有吗?”简静的劲头上来几分,快从他怀里挣出来,“你都气?到去睡沙发了。”   周晋辰把她的小脑袋压回胸口,手指绕上她的头发。黑暗中简静看不清,他嘴角浮起的,自嘲而难以言喻的笑意,“我怎么舍得?”   听了这句话,简静的小身板又是一抖,指尖颤巍巍。   耳边又传来周晋辰的解释。   他柔缓了语调,“我?会去睡沙发,是因?为简大小姐喝多以后的睡相,实在让人伺候不起。光上半夜你就踢醒了我?五次。”   简静喔了一声。把头埋在他怀里傻笑。   原来不是要和她分床睡。   但是......她在高兴什么?应该难过才对!   “那我?下次不喝了。本来这一次我也没想要喝的,我?都没打算去和他们?仨吃饭。于祗说她饿了,拉着我一块儿上车。你不是一直教我?,再要好?的朋友在一起,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也不能事事依着自己的心意,偶尔也要给别人一点面子。我都是想到你的话才去的。”   “于祗又点那么一瓶白兰地,我?本来就?不爱读书,毕业以后除了写那些?全是行话,中文里夹几个英文单词,净会装逼格的狗屁报告,也没认真看过几个字,好?不容易有知道名儿的酒,还是被重?磅推荐过的,不得尝一尝?可坏不就?坏在这一尝了吗?酒是真不能乱喝。”   简静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堆。   周晋辰听得高兴,“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我也没有全怪你,就?占一半责任吧。”   简静说累了,靠在他身上犯困,声音也低下去。   周晋辰一下下摸着她的头,“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倦意涌上来的时候,简静难得善解人意了一回,她撑着眼皮问,“老周?”   “嗯。”   “你刚才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简静想起他被打断的话头。   周晋辰点头,“有,但下次说。”   简静觉得奇怪,“为什么是下次?今晚不能说吗?”   “不能。”   周晋辰暗道,跟女孩子表白的话,哪有在床上说的?   既不正式,也不正经?。   “以后我们就黑着灯说话吧。”   周晋辰抱着她,快睡着的时候,又听见简静说。   他问,“为什么?”   “黑灯瞎火的,我?胆子?壮。”   “......”   很快她听见周晋辰笑,“壮到什么地步?”   周晋辰是临时起意,赶到机场,搭乘傍晚的航班飞回来的,到家?时简静还在外面,他独自收拾了半天行李,整理了一大半会议记录,到这会儿已经倦怠透了。   但是抱着简静,和她说话,让他觉得解乏。说多少句,他都有话往下接,耐心好?像用不完。   和在广州时,大力撕着泾县宣纸的,不是一个人了。   “壮到不怎么要脸的地步。”   “......”   本来嘛。嘴里说着喜欢人家?,左一个提醒右一句警告,让周晋辰不要越界。结果自己赖在他身上睡觉。   得什么脸皮才能干出来这事儿!   简静,你丫就?继续这么拧巴又矛盾地活下去,离真发疯也就?一步之遥了,真是瞧不上你这口是心非的死德行!   她睡着前,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隔天是周五。简静坐在会议室里,开年前最后一次工作总结会。每年都绕不开的话题,无非节假日期间不要酒驾,各部门安排好春节值班工作。   她滑开手机,就?看章伯宁在群里吆喝,让大伙儿晚上到会所吃饭。   他们?有提前吃年夜饭的约定。   因?为正月里各人难免有各自的安排,想凑齐不是易事。他们?就?说好?,年前一定空出一个晚上,大家?吃顿饭。   简静的办公桌上,还放着陈晼从瑞士给她带来的那块男表。   大年初一章伯宁生日,简元让今年心血来潮,张罗着要回老家?祭祖,她未必能到。预备提前把礼物送他手里。   一散会简静就开车往会所去。   她到的还算早,坐着和谭斐妮听了一段陈晼的哭诉。   陈总酒刚喝了两口,就?不住地抱怨她婆婆,怎么霸道不讲理,统揽家?里的一切,别人半句嘴都不能插。   简静想到即将到来的叶襄君。   从前听她说这些?,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竟不寒而栗。生出一种物伤其类的悲悯。   不晓得叶女士会是个什么性子。但应该不是好相与的,简静虽没见过她,听也听得够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叶老爷子?的独生女,脾气?还能好?得了?   谭斐妮还没有这些烦恼。听陈晼说完以后,她突然冒出一句,“你睫毛膏真防水,哭了这么久,妆一点都没有花。”   “.......”   简静给陈晼递张纸巾,她说,“老周他妈也要回来了。”   “你俩结婚她都没回来,”陈晼擦了擦泪眼,“怎么这时候说要回来?”   谭斐妮的注意力又被她吸引,“你还会怕她啊?”   简静摇头,“我不是怕她。”   “那你在担心什么?”   简静一脸忧愁,“担心她一出手,非要塞给我一张百八十亿的支票,我?收还是不收?”   “......你怎么不去死!”谭斐妮骂。   正说着,后面传来一道夸张的男声。   “这不是简静儿吗?”   简静往天上翻眼珠子,一听就?知道是章伯宁。   章伯宁已经?走到她面前,因?为简静连日来的忙碌,他们?已经个把月没有见过。   他手里扔着个橘子,“我?说,你还活着呢?”   简静一脚踢在他膝盖上,“你实在没话好?说了,就?给我?滚远点儿。”   章伯宁仔细打量她好?几眼,啧了声,说,“脸瘦得葵花籽儿似的,怎么着?最近穷得都吃不起饭了?”   “......”   简静气得站上了茶几,撸起袖口,“今天谁都别拦着我?,我?一定要把他掐死。”   谭斐妮和陈晼为了方便她动手,甚至空出了场地,双双往后退一步,“掐吧!我?们?绝不拦着。”   “……” 第24章 风筝线   周晋辰是和江听白一起进来的。   一对穿黑丝绒旗袍的女服务员站在五米高的大门边, 刚一拉开,就看见富丽堂皇的大厅里,简静站在黑色大理石纹的茶几上,狠狠掐着章伯宁的脖子。   两张脸叠幢在一起, 从周晋辰这个角度看过去, 像极了在接吻。   他面上软谈丽语的笑意,在须臾间凝固, 唇角改朝下, 深深地抿进?去。   章伯宁在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这么久没见,和你开个玩笑也不行!快把我给掐死了。”   简静放开他。她坐下喝杯水, “再?敢跟我开这种鬼玩笑,活活儿埋了你!”   所以他是开了什么玩笑?需要发生这类肢体接触。   周晋辰眼眸微垂, 努力抑制着不停向上涌的气血,他尽量维持着平和的表象,紧绷到连下颌的线条看起来, 都冷静而克制。   温良恭俭让。温良恭俭让。   他在心里默念上几遍。像不虔诚的弟子, 念佛经也?分神。   江听白见他站着不动了,“怎么了?吃饭呐。”   “吃饭。”   周晋辰总算松开了紧抿的唇。   上菜前各人坐定, 简静用服务生递过来的温毛巾擦手,“今天备的什么菜?”   周晋辰认为她在问?自己, 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发现她的眼神是看向章伯宁的。   隔了一条黄花梨木刻縠纹长桌, 章伯宁回?她, “特地请的甬府的几位大师傅,上回?去上海, 你不是说宁波菜没吃尽兴?”   前菜是一道吉品鲍,不用?粤式浓汁,只淋上宁波农家的土酱,简静用?银刀切下来一块,送进?嘴里,一口咸香直达味蕾。   “怎么样?”   对面的章伯宁左右手分别握着刀叉,一直在等着她吃完,要她的奖赏似的。   简静点点头,已经忘了刚才的不愉快,说很好吃。   章伯宁这才笑了,细长的刀柄点了一下她,“出息!跟小时候一样,见吃的就眼开。”   整个一副迁就又纵容她的姿态。   周晋辰的手始终搭在膝盖上,双目如深谭,把这一幕原原本本看在眼里。一个微表情都没有落下,很刺眼,让他觉得?烦闷。   温良恭俭让。   他闭上眼,很快又睁开,在心里默念道。   你们早认识几年,就那么了不得?吗?   服务生又陆陆续续,给每个人上了几道菜。直到那道色泽洁白?,用?东海黄鱼肉揉成的狮子头,盛在腌笃鲜的汤底里端上来,简静才发觉周晋辰的脸色不大对。   他面前的菜几乎没有动,酒倒是喝得?猛。   她放下手中的勺子,凑近一点,“老周,你怎么都不吃,不合胃口吗?”   “不舒服。”   是一句听不出任何语气的话。   简静了然地喔一声,周晋辰的胃病在冬天常犯。她轻声,“那酒也?少喝点。”   因?为离得?近,带着食材香气的呼吸就快要贴上他的脖子。   周晋辰咽动一下喉结,又喝了杯酒。   夜深露重。十八道菜品全部上完,时间已近九点。   大家围坐在大厅的长沙发上,闲聊着,说些?假期安排,在北海道和瑞士之间挑来挑去,各执一词。   周晋辰站到走廊上抽烟,开着窗,冷风卷进?来也?不觉得?冷,大概是身上热燥。   陈晼从洗手间出来,路过他身边,不停摸一双胳膊,嘴里叫着冻死?了。   “哥,我舅妈是不是要回来了?”   周晋辰怔一下,“你听谁说的?”   陈晼伸出手指一下大厅,“喏,简静。”   周晋辰也?看过去。   简静从包里拿出一个表盒来,笑着颠来抛去,坐在谭斐妮身边的章伯宁来抢,“快点让我看看,这是给我买的?   周晋辰看清盒子上的标志,眼底有薄薄的戾气涌出来,烟都没拿稳,从指间掉到地板上。积了老长的烟灰扑簌簌地掉。   是他杂志上的那一块,简静特意托人带的那一块,很难买的那一块。   他还以为,这份惊喜是属于他的。哪里想得?到哇,她竟然是为章伯宁买的!这么肯为他花心思。   周晋辰的嘴边露出一点解嘲而可怜的笑。他的确,自作多情得?过头。   他的眼神冷峻到底。心里一直说着,好极了,好极了。   于祲从后面过来,正碰上浑身都浮动寒气的周晋辰。他意识到不对,“出什么事了?”   周晋辰没有说话。一开这个头,情绪就要藏不住了。   但于祲顺着他锐利的眼神看过去,简静正把一块表拿出来,戴在章伯宁手上,“这可花了我不老少银子,赶明儿我把礼物清单发你。说好了!”   章伯宁乜她一眼,“得?你点东西都是有条件的!”   于祲笑了一下,“这没什么吧?章儿生日快到了,简静送份礼而已。”   他还是没有说话。   于祲没有再?劝,回?了座位,江听白?问周晋辰怎么还不回来,酒都没有喝完。   “估计来不了酒,那边灌上醋了。那分量都够就饺子吃的。”   “......”   周晋辰提前走?了,一反常态的,没有跟任何人告辞。   简静喝到最后,被谭斐妮灌了不少,祝酒词一句接一句的,她推都推不过去。她扶着墙出门时,才想起问?周晋辰。   于祲拿下巴点一点窗外?,“早走?了。”   “就在你给章伯宁戴表的时候。”   简静头很晕,听不出于祲这句特意补充上的话里,是怎么一个意思。   她茫茫然点头,“老周不习惯玩到这么晚。我怎么给忘了?”   于祲:“......”   他没话好讲。都说响鼓不用?重捶,但简静这面漏气的鼓,怎么捶也?没用?。   月华影转,天空被一大片乌云笼罩,傍晚零星的雪点下到半夜,将?万物熔为碎玉,染成白银。寒风仍未定,吹在脸上宛如刀割。   简静在门口下车时,大半张脸都缩进?围巾里,只露出一对眼睛。她在门口摘下手套,摸出冷冰冰的钥匙,哆哆嗦嗦开门。   客厅里一片漆黑。   只有沙发上,一点星红的火苗跳跃闪动。   简静伸腿踩开关,落地铜铸台灯圈出一片柔和微弱的光晕。   她混沌地睁眼,一缕白?烟缥缈的,打着旋儿,轻佻地漫过周晋辰清俊的脸廓。   他又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不紧不慢地摁灭在烟灰缸里。   简静看过去,里面已经堆满了烟头。她不明白?,他提前回?了家?,就是坐在这儿抽闷烟?   但她知道他一定心情不好。否则以周晋辰的礼貌和教养,不会不先和她打招呼,说你回?来了。可现在,他甚至不看她一眼。   简静脱下大衣,拨开烟灰缸,她撑着茶几坐下,和他面对面。   她用?膝盖蹭一蹭他的腿,“你怎么样了?胃里还那么不舒服吗?”   有女孩子喝的粉红起泡酒的香甜,花瓣一样轻柔的,扑落在周晋辰的脸上。   他抬眼看她,用?了六分力气。深暗的眼眸里隐含了逼视的意味。目光全落在简静娇润的嘴唇上,他在想,一句话都不说就吻上去,会不会吓到她?   “送了什么给章伯宁啊?”   周晋辰缓了一阵子,才淡漠地开口。戛玉敲冰般的冷。   简静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她解释说,“一块几十万的表而已。不值什么,往年我生日,他送我的比这贵重多了。”   这是个要命的答案。   但简静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她歪一歪头,认真回?想起了章伯宁送的珠宝,咬着唇。   周晋辰最受不了她做个动作。   尤其她脸颊绯红得?厉害,在酒精的作用?下,有股醉玉颓山的娇憨和软媚。   这对于绝望地将激烈的情绪反压回?阈值,正做困兽之斗的周晋辰来说,无疑是一支利箭,他的心脏被翻涌着的、起起伏伏的欲望射中,一阵阵发紧。   简静脑子有些钝的转头,对上一双极沉极暗的眼。   她伸出手,恍惚看见周晋辰脖子上的黑痣在打转,想要摸一下。   猝不及防被周晋辰扣住手腕。简静被一股力道带着,猛地往前一跌,正撞在周晋辰的怀里,仰头就能吻上他的下巴。   周晋辰的呼吸变重,变粗,变热,落在她脸上,简静这才意识到凶险。   他一只手掌住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她的唇瓣,沉着脸贴她的耳尖,嗓音比任何一次都要哑,“我不准。”   简静酒意退下去大半。她微颤,声音有点抖,“不准什么?”   “不准记得别人送你的东西。”   周晋辰已经含住她的下颌,缓慢的,又轻又热地吻过来。吻到她唇角上时,反复地磨弄,一再?逡巡。等到简静被吮吻到无意识的,微微张开嘴,他才将?舌尖伸进?去,逞凶似的,不留余地的,漫扫过她的舌面。   简静被吻到头仰起来,手被迫扶着他的肩。今晚的周晋辰好像很不一样,样子凶,说话的方式也?凶,吻得?最凶。   突然落在心口的吻,带起一阵战栗。简静感到一股强烈的电流,迅速蔓延过她全身,微痛里有莫名其妙的痛快,体内的浪涌一阵高过一阵。   身体在一刹那失去重心,简静倒向沙发,周晋辰的吻压下来,乱得?简直没有章法可言。他吻得越是这样深入,她就跟着,越用?力地绷着脚尖,抵在座椅间的空隙里。   “今天顾不了你了。”   “对不起。”   周晋辰高挺的鼻梁抵入她耳后。他呼吸短促,说完又深深浅浅地吻她。   到了这种时候他反而轻柔地道歉。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浓重的湿气结成长夜扪心的白?霜,附在玻璃窗上,连深黑侘寂的夜空也被衬得清明。   周晋辰的耐心是在讲台上锻炼出来的。   每天对着一群已经成年,但心智尚且不能称成熟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不能像对中学生那样简单。   情切地蹚过了急如骤雨的河流,他渐渐缓下性子,夜还长,就这样停在这里,很不甘心,也?不够圆满。   他慢下来,平稳而有度的往上施加着压力。   简静昏昏沉沉地抱着他。   她是春风中飞舞的柳絮,是池塘里无根的绿萍,是在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打转、找不到渡口的渔船,是悬在空中快断线的风筝。   周晋辰宽阔的肩膀,和深窄的腰线,就是荡起她的春风,让她无凭无据地漂浮着,也是她亟待停靠的湖岸。   简静想要他扯一扯手里的风筝线,将?她的身体和灵魂都一并收回?来。   这种陌生的,像把坏掉的小伞一样,被人强撑开的感觉令她紧张又新奇。   可欲望一旦做了主,就由不得周晋辰怎么考量。   他的理性荡然无存,这样的周晋辰毫无理性可言,他已不可理喻。那股猛冲到头顶的酸胀感支配着他,周晋辰只想叫她疼,再?疼得?狠一点,痛得?深一点,她才记得住。可真预备这么做起来,又怕弄哭她。   左右为难,周晋辰不得?法,只有用吻堵她的唇。   简静纤细的手臂绕上去,他的吻很轻软,那份颠簸却很沉重,她摇摇晃晃的,人也?轻飘飘。   时间最终在某一刻凝固。   也?许是在那一道,简静从未听过的,周晋辰失控而沉溺的声线里。   又或许是在她脖颈后仰的同时,眼前一片囊萤映雪的白?茫茫里,四?溅出的焰阳一般的火花中。   周晋辰紧紧抱着简静,昏暗中寻到她的唇,他感受着贴在腿壁上的一张一翕的蠕身寸,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地吻下去。   他抱了她很久,呵护又珍爱的姿势。   久到简静都快要昏睡过去。   周晋辰亲一下她的额头,“我们上楼?”   “腿酸。”   简静艰难地张口。   周晋辰失笑,“我当然会抱你。”   那你就直接抱好了,难道她还有力气拒绝?   假斯文。哼,如果她现在还能动得?了,真想把他的面具撕下来。   简静在心里骂道。   她算看明白了周晋辰。他外?表洁净,清风霜雪不能比,言行举动更温柔,一江春水也?不过如此。   可实际上呢?做起来那么狠,就跟不要命似的,一点余地都不留。   原来一句对不起,只不过是个深意的开头,在为他后半夜的癫狂作序。   她再也不喜欢这个禽兽了。   浴室里暖气熏缭,周晋辰帮简静清理完,先把她放回?床上。   简静沾上枕头,一双沉重的眼皮就自动合拢,她也?没看见卧室的摆钟,正指向凌晨四?点。   周晋辰给她掖好被角,吻了吻她的脸颊,面上深红的情潮还未褪去。   他喉结滚了一下。真想抱着她再来一次。   但那样的话,恐怕要被她在心里骂成筛子。   就今晚这一遭,已经让他的形象坍塌式的倒地了。   周晋辰牵动下唇角,转身回?了浴室。   他站在花洒下面淋浴,低头时,瞥见大腿内侧一团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周晋辰伸出手揉了揉,指腹轻轻一捻,很快就被水冲散。他仰起脸,任由热水喷溅上去,再?顺着下颌滴落。   简静这一觉睡到了下午才醒。   她翻个身,又酸又痛,浑身上下都是。手臂和大腿是重灾区。   伸懒腰的动作也被生生扼在半空中。   想起昨晚的剧烈程度,简静的火气又蹿上来。以后谁再?说周晋辰体贴,她就撕谁的嘴。   罪魁祸首在这时候推开一丝房门。   周晋辰端了杯温水进来,看简静瞪着他,索性装失明,只当不见。   他说,“睡了这么久,口渴吧?先喝杯水。”   简静故意找麻烦,“不喝!躺着要怎么喝啊?”   她咽了咽喉咙。真的好干,连说话声都沙哑。   周晋辰本就事事依她,自觉犯了大错之后,更变本?加厉地迁就。   他把水放在床头上,“我去拿调羹,喂给你喝。”   简静又偏过头去,“不要,我是小豁嘴儿,会漏到枕头上。”   “......” 第25章 小朋友   周晋辰没法子, 耐心哄她,“我去楼下找吸管,好不好?”   简静还不依,“没力气, 嘬不出来。”   “那就只有我来了。”   周晋辰顿一顿, 低下头去,没有征兆地吻住了她的唇。   他只是想撬开她的牙关, 好把这杯水一点点喂进?去, 可碰上了以后, 又起了私心,流连在她软嫩的唇瓣上, 来回流连,片刻都不舍得?分?开, 为自己找借口,在心里说她还?没有张开嘴,还?吻得?不够。   还?要继续。   简静睫毛颤动, 想要伸手?推他, 却连手?都抬不起来。终于晕着脑袋松了唇关。   周晋辰端起水杯,自己先喝了一口, 再度低头,对着她的唇喂下去。   甘甜的液体顺着幽狭的喉咙口滑到身体里。熨帖得?她胸口都温热起来。   这一口水喂完, 周晋辰又重复一遍,再渡了一口。他的呼吸滚烫地洒落,简静的脸上被热意渲染成一幅浓墨重彩的、工笔细描的花鸟图, 脖颈也?铺上极酽厚的粉色云霞。   她那一把纤软的腰肢, 被牢牢圈在周晋辰的手掌下,鹅黄色的棉质睡裙半脱半推, 堆在她的腰侧,像刚打落花苞的迎春,见证一场关于春色的记忆复苏。   那种情动的感觉又回到了身体里。简静只记得?,沾着黏答答乳白水渍的腿侧好不舒服,她忍不住交叠在一起,轻轻地磨,却被一股外来的力道强行分?开,生生拆分成两半。周晋辰侧过身体抱她,唇湿吻着她的耳廓,轻声说着不怕,晕染出一片潮热的气息,温柔也?强势。   周晋辰吻她,时刻提着神经,他刻意不往下看。   明知道已撑起了一片天。   他深深的呼吸,捱过了这阵步步紧逼的欲望,他停下来,吻她的鼻尖,在上面做长久的停留,彼此交互着鼻息,一下比一下更热。   简静回神,她拿脑袋顶他一下,撞完自己又嘶一声,额头有点痛。   撑在她上方的周晋辰笑,“想打我,用不着这么自损八百的。”   她掀开被子,双腿收拢,很小心地绕过周晋辰,慢慢扶着床沿落到地板上。   知道她是要去洗漱,周晋辰跟着她进?浴室,“还?是我帮你吧。”   昨晚那种状态下,他已再三遏制住力度,收住了几次差点收不住的力度,但?自己折腾起来有多疯,心里还?是有数。   尤其那道,如深山茂林间的窄道般幽闭的小岩石缝,初初崩裂的一刹那,山体里层层褶裥如碎磁铁,自动吸附上来,吸得他猛地一个激灵冲到顶部,头皮一阵发麻,满室昏暗里,他不可抑制地打了个摆子。   他肮脏的欲望,长久以来对着她,生出的病态的冲动,以一种被物?化的具象,同时在她的身体里急剧膨胀。   简静那会儿都快哭了,眼?尾微微泛红,破碎的样子看着可怜。   但?周晋辰喜欢。他想要她在这种时候哭出来,于是送得?愈发狠。   他快到浴室门口的时候,简静伸腿拨了下,那一扇厚重的黑胡桃木门,几乎要摔到?他的脸上来。   周晋辰悻悻地摸下鼻子。他一只手插进?兜里,语调很散漫,“我就在这守着,静静,有需要你叫我。”   从里到外都透着餍足的腔调。   听见这声平和的恭候,“咔哒”一下,简静反锁上了门。   他们从结婚到?现在,简静洗澡都没有锁上过这道门,她信他是正直君子,素来人品端方,刀架脖子上,也?干不出这些下流事儿来。   现在深入探索过彼此的身体,反倒起了戒心。不要说配称君子,周晋辰做起那档子事来的跋扈劲儿,连人都不能算。   她去洗澡,脱下睡裙来,眼角的余光瞥过明亮的镜面,简静吃惊地张圆了嘴。   这具身体仿佛已不是她的。   她好生疏。从没见识过这样骇目的阵势。   从脖颈到?小腿,沿途盛放着一朵朵不规则的,形状各异的、殷红的斑斓小花,胸口那一枝开得最烈最盛。花瓣无限向外延伸,漫过雪白的皮肤,在她心脏的位置打下深刻的烙印。   简静扬手把裙子摔在了洗手台上。   她没敢洗太久,被热气蒸得?站不住,扯过浴巾随便擦了擦,裹上奶白色的浴袍,小步走出来。   周晋辰站在窗台边,背对着她在讲电话。肩宽平阔的背影,挺拔的身形如修竹,融在午后大雪新霁的煦光里,简静从他后头路过,隐约闻见了青翠的雾山果木香。   她下楼,坐在餐厅里,舀一盏即食燕窝吃。   周晋辰接完电话,往水汽弥漫的浴室里望一眼?,生着气的小姑娘已没了踪迹。   他走到楼梯口一看,架着一只脚吃东西?呢,端个手?机,拇指不时快速翻动,看得?起劲,噗嗤一声笑出来,浓汁溅到?桌上,一点规矩影儿都没有。   周晋辰到这步田地才肯信。年纪还?小时,人们实在不必用条框,费心列举出有关另一半的特征,身高?要多少才相互合衬,体脂率控制在一个什么范围,读的哪一类专业,性格偏文静还是活泼,必须从事什么行业。   是很多余的举动。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在某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时刻,也?许微风和花香都没有,半点不浪漫的,就爱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走到?玄关处,取了件深色毛呢大衣穿上,“我去机场接个人,很快回来,你在家好好休息。”   简静没理他,专心致志地吃。   周晋辰看了她一会儿,关上门走了。   他要接的人是他妈妈。   叶襄君一身黑白格纹的经典搭配,手?上挽个挎包,边走边打电话,身后跟着几个提公文包的秘书,一刻都闲不下来的女强人作派。   “小辰。”   叶襄君挂断电话,已站在他的面前?。   周晋辰有些生硬地应一声,“妈。”   叶襄君左右打量他,“我瞧着,好像是瘦了一点儿。”   跟了叶襄君最久的黄秘书笑说,“小公子瘦一点,看着还?更精神了。”   周晋辰不想在这种无聊的话题上耽误时间。   叶襄君从来不知道他的体重,但?每次见面,仍要拿出一副慈悲心肠,像天?下大多数母亲一样,哀切的、心疼的说自己孩子瘦了。   他拉开门,“上车吧。”   “简......静。”   叶襄君坐在车上,揉着太阳穴回想了半天,才吐出这个静字。   “是叫这个名字吧?简元让的小女儿。”她突然问。   诚然,她对于简元让要更熟悉的多。   周晋辰说是,“您儿媳妇叫简静。”   简单是挺简单,就不怎么爱静。   提起简静,他脸上因为和叶襄君交谈而僵硬着的表情,才稍稍柔和了一些。   叶襄君长在大院儿里,察言观色对她来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功夫,加上这些年又在生意场上混,不难发现儿子细微之处的变化。   他好像很喜欢她。   叶襄君问,“你不带她来给我见见?”   周晋辰抿起唇角,“她不知道您来,今天?也?不是什么好的时机,下回吧。您去姥爷那儿?”   “你姥爷不喜欢人突然到访。还?是住酒店,规矩少。”   叶襄君了解自家老爷子。要想拜访他,得?提早和迟伯递帖子,看老爷子是否有安排,再约好时间,准时准点上门。   周晋辰说,“您是家里人,不算在待客之道内。”   “家人久不见面,有时候,比外人还?不如。”   叶襄君随意拨两下领口银杏叶形状的钻石别针,小声说着。   车内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叶襄君打量一眼周晋辰,他长得?很像自己,连身上清淡的质感,看不出神情的冷漠的目光,都何其类似。   她思忖着开过了一个头,“挑个日子,我正式地见一下你岳父。婚礼没到场,已经失礼在先了。”   周晋辰点头,“我岳父一家都是宽厚人,没有挑过您的理。”   听他这么夸简静一家子。叶襄君有点不是滋味,“小辰,你倒像简家的儿子了。”   周晋辰看着她的眼?睛说,“大概是因为,他们也真正拿我当家人。”   叶襄君没话好讲,有些话连开头都不能?有,撕下一点口子,母子俩连表面功夫都将维持不住。   她在酒店门口下车,握一下周晋辰的手?,“你回家吧,妈妈到?了。”   “早点休息。”   周晋辰抬起手腕看表,已经七点多,不知道简静饿了没有。   但有另外一件事更重要。   他给郑馆长打电话,寻问展览馆最近的档期。   郑馆长正交际一场酒局,看见是周晋辰的电话,嘘了一下,让身边的人不要做声。他双手?捧着手?机,诚惶诚恐地说最快也得等到大年初五。   前头都是已经售票的展出,不大容易撤得?回来,好在这位周公子脾气温和,能?等他安排,也?不拿身份压人。   周晋辰说,“那就初五,麻烦您准备一场天文展,我太太很喜欢。”   其实他也?不知道简静喜不喜欢,但?于祗说她爱看流星雨,读高?中的时候也去过山上搭帐篷露营,总归是有两分?兴致在的。   “好的,好的。不麻烦。”   那边礼貌地道别,听着嘟嘟传来的挂断声,郑馆长等了几秒才敢挂。   身边已有人问,“谁啊?需要吓成这样?”   郑馆长点了支烟说,“叶家的那个小外孙子,吩咐我说要闭馆一天。他好单独给他太太弄场天?文展。”   “公子哥儿还搞这么浪漫。”   郑馆长哼了一声,“他们这样的人知道什么是浪漫!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想到?什么立马就有什么。”   有人反应过来,“他不是娶了简元让那个宝贝独生女吗?”   “那位大小姐还?懂天?文呢?天上又没有爱马仕好卖!”   简静名声在外,在座的几位,知道她的人都笑起来。   周晋辰赶到?家的时候,简静已经走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她最常用的那个行李箱。   他在衣帽间里转了四?五圈,试图说服自己,是他眼?神不好,没看见。简静不至于离家出走,要么就是她故意藏起来。   活了三十又三年,头一回知道什么叫着急。   周晋辰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不急。   十几岁他爸妈离婚,他不急,像听见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雷阵雨一样,很平淡的反应。读博时导师提出来,按照他所选的研究课题,写出来的论文达不到毕业要求,他也?不急,说他可以再花时间,推翻重来,不够好,不过是因为花的心思少。   但?现在只是找不到一个箱子。他急了。   周晋辰给简静打电话,那边一直是占线状态。   他忽然意识到?,简静有可能把他拉黑了,一发微信,红色的感叹号跳出来,果真。   周晋辰放下手机,扶额静了静,蓦地又笑出来。   真是小朋友。   小朋友简静提着行李箱回了娘家。   简元让在书房里训侄子的话,集团最近好几个项目都施展不开,不是被这个部门卡,就是供应商出问题。   简方明垂手?站着,一一解释完,照例挨了一顿骂出来。   他看见简静,还?是打起精神笑,“静静,怎么今天回家了?”   “明天不是回太原老家么?”   简静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不想看见周晋辰。   她坐在家里想破了头,也?只有这个理由,能?把两家人都推搪过去。   简静看他脸色不是太好,“怎么了?老头儿又找你麻烦了?”   简静深知她堂哥的脾性,事事要比人强,打小对自己严苛得?很,强顶着一口气想表现给世人看,他就是最适合接管集团的那一个。他甚至没有自己的私生活,京城子弟们那一套,捧女明星,玩小模特,养两三个情人权当消遣,简方明从来不搞。   可是除了他也?没有别人呀。Jonas集团本来就是简家兄弟两个的。   她大伯过世的早,简方明是简元让一手带大的,和亲儿子没有分?别。   早年间,还?传过简元让藏私心,要把集团交给自己女儿的风声,可知情人一听,就说这消息太假。   简千金一没这个能?力,二没这份野心和担当。远不如叫她爹把股份都移交给她,安心当她的富贵闲人,不比摁在那把交椅上卖命舒坦?   谣言闹得最凶的时候,简静还?没多大,刚上高?中的样子,简方明难免被影响,整天?整天?的心神不宁。   简静就拉着他的手?说,“哥,你不用怕。这辈子我总不会和你争就是了。”   简方明宽了心,笑着揉了下她的脑袋。那以后更百倍地对她好。   他看简静对祭祖的事这么上心,不免疑惑,“什么时候管起这种事来了?再说,大年下的你不用去叶家吗?”   “不去!”   简静挥了挥手?。   简方明很了解她,“特地回家献勤儿,别是又缺钱花了?”   简静下意识地就要说不是。但?一想这是个敲竹杠的好时机。   “人活着哪有不缺钱的?硬撑罢了,”简静的手?在拉杆箱上来回抵擦,低着头,声音也?微弱,“前?两天?我瞧上一项链,不过就是重了点,我就买不起了。”   简方明问,“哪一条,你发我手机上,我给你买。”   “不用了,哥。”   简方明意外于她的懂事,“怎么还跟我客气起来了?”   “不是,我想说,你直接转账给我就成,我想买的不止一两样。”   “......”   简元让听见楼下的对话声,他赶过来,摘下老花眼?镜,“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我的家,我还?不能回来了是吧?”简静大声说。   简方明料想他们父女俩有话要说,起身辞行,“二叔,那我就先回去了,还?要安排明天?的行程。”   简元让到?底心疼侄子,“这点小事。用你安排什么?回去休息,让秘书们去忙。”   简静把手里的箱子交给淑姨。她指了下楼上,“把卧室收拾一下,我也?睡了。”   “才几点?离睡觉还?早呢!你先跟我过来。”   简元让揪着她往客厅里走。   简静一屁股坐上沙发,“干什么?有话就快点讲呀,我真的困了。”   简元让满脸担心,“明天?就是除夕,你这时候回娘家,我才要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简静盘着腿开始瞎编,“我想陪你回老家去,尽点心。简家村头冒青烟了,才能?出你这么个大人物?,多显身扬名一事儿,难道不值得我回去这趟吗?还是你怕我抢了你风头。”   “打住。少来这套。”   简元让懒得听她瞎扯。   他说,“是不是和姑爷闹矛盾了?”   简静很快否认,“没有,好着呢,好到不能再好。”   但?简元让显然不信,“我不管你们小年轻怎么吵架,退一步说,他周晋辰......”   “爸爸。”   简静忽然叫了他一声,让他没办法再往下说。   简元让停下来,“你有什么高见?”   简静开始发挥胡说八道的功力,一本正经的,“你退少了,这么严重的事儿,怎么能?只退一步来说?少说要退一万步。”   “......”   “既然选择了要退,你总要拿出点诚意来。我建议你下次,直接以光年为单位开始退。现在劝人的话,最少是这个数起步的了,要不然还不如不退。”   “......”   简元让就那么愣在那儿,半天?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东西。   简静摊了摊手?,“谈话结束了吧?我可以上楼了。”   她起身拍拍她爸的肩膀,“早点睡,你不是小伙子了简主席。”   冯瑜在一边看得?着急,“你怎么就让她上去了?”   简元让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真是老了,被她这么一打岔,我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了。”   “......” 第26章 老滑头   简静上楼, 很久不回家住,但淑姨每天都带人打扫,一周换一次床品,倒也光洁。   床头放着一本《裴洞篇》, 哲学里经久不衰的命题, 有?关?生与死的讨论,苏格拉底的学生裴洞, 回忆自己与老师的最后一次对话, 在苏格拉底狱中?临刑服毒的前夜。柏拉图以他的口吻记述下来, 内容晦涩又艰深。   简静花费三个晚上,很认真地读完。那时她还没和周晋辰结婚, 每次去吃饭,都要备足功课。   一想到这?些努力, 简静摸了下自己心口,“这?都是你?罪有?应得,静静。”   然后她用?力一扬手, “啪嗒”一声, 这?本古希腊哲学经典掉在了地上。   简静在家睡了个好觉。   她是从不带着心事入眠的,周晋辰弄得她再烦, 上了床,眼罩一戴, 就把他给抛开。   次日早晨,她被楼下的动静吵醒。   淑姨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后也没敢高声, 倒是简静一骨碌坐起来, 带着起床气问,“谁啊!一大早的就不消停。”   “是姑爷来了。”   简静一只手扶上脖子, 转了转,“你?说谁?周晋辰?”   大过年的叶家想必客人不少。他不去陪他姥爷,听人吹捧,受那些下属朝拜,跑这?儿来干嘛?   “对。正和先生太太吃早餐呢,先生催你?下去,”淑姨招手,让候在门外的佣人把衣架推进来,“静静,这?些衣服都熨好?了。”   “谢谢淑姨。”   简静洗漱好?,考虑到是去祭祖,她也没有?挑颜色鲜亮的衣服,只拿了套灰色的窄腰格子小西?装套裙。她在家没找到高领毛衣,脖子上的痕迹遮不住,只好?穿件方领的针织衫。再挑出根黑白相间的小方巾,绕一圈系上。   她下楼时,简元让和简方明都在陪着周晋辰,不断有?杯盏的碰撞声,几道爽朗的谈笑声,从熏着暖气的偏厅里传出来。   简静躲在梁柱后,往里瞄一眼。周晋辰背对着侧门,挺直脊背而坐,两腿张开,一只手搭在膝盖上,肩平背薄,一副好?仪态。   残雪浓霜的院子里,管家文?叔领着佣人们,一箱箱的往车上搬东西。   简静只当周晋辰没来,假装不知道他们在那儿,只站在门槛边,捧着杯热茶看文叔忙活。   她问的小声,“干嘛要装这么多酒啊?”   但文?叔嗓门洪亮,“你几位叔公都爱喝茅台,一箱哪儿够送的?”   简静很后悔问出这句话。   因为下一秒,耳聪目明的简元让就侧了侧身子,望着门口,“是静静起来了吗?”   文?叔替她说是。   简元让高声,“叫她到我这儿来。”   简静耷拉着眼角走进去。   为了避免尴尬,她先发制人,把外套搭在椅背上,“还不出发吗?在磨蹭什么啊!”   嘴上这?么抱怨着,却仍忍不住看周晋辰。和他待在一起久了就会知道,哪怕在一些不经意的地方,他的教养也无可挑剔。规矩的坐姿,握茶盏的手势,喝茶时身体的幅度,恰到好?处。   他身上的一切都那么入时如分。   周晋辰用拇指和食指圈了一杯茶,正要喝,又抬头看她,见简静也正盯着自己,深邃的眼底泛起粼粼波光。   他冲她温和地笑了一下。   假斯文?。   都是装的。   简静在心里骂。并狠狠瞪了他一眼才挪开视线。   周晋辰唇边的笑意更浓。她还在生气。   生气好?。生气是在意最别致的表达。   简元让说,“这不都在等你吗?去把早餐吃了,我们一起去机场。”   简静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一起?和谁一起?”   简方明笑着说,“和妹夫。你老公有心,说他也应该去。”   “......”   简静当场就想表态说,那她不去了,你?们去吧,祝好?。   但那样也太明显,简元让当面不会说什么,等从太原回来,肯定和她没完没了。   周晋辰顺着往下说,“是啊,每年都在北京过,换个地方也不错。”   你小子当是在观光呢!这是祭祖,希望你?认真对待一下。   简静在心里骂。骂完不得不拿出礼貌来,有?商有?量的态度,“姥爷一个人在北京,你?不方便离开的吧?”   “不会?不方便,我已?经和他说过了,”周晋辰放下手里的瓷杯,他轻轻握住了简静的手,“而且,妈妈回来了,姥爷有人陪。”   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啊喂。   简静不动声色地挣了挣,没挣开。   简元让瞥一眼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他点下头,“你?妈妈回北京了,那好?,改天一起吃个饭。”   周晋辰宽大的手掌藏在桌子底下,变着花样儿揉这双没骨头的小手。一会?儿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挲着从她手背上揩过去,过会儿又在她掌心里挠痒痒,再不然就发狠般,将她的指骨都捏得快要变形。   惹得简静频频瞪他。   他眉眼淡然地笑,“是。她说正式挑个日子,一家人在一起坐坐。”   简元让说,“应该的,应该的。我也多少年没见她了。”   文?叔进来催请,“先生,一应的东西都已经先装车走了,可以出发。”   “走吧。”   简元让站起身来往外走。   简静终于趁这个机会甩脱周晋辰。   外面气温低,他接过佣人递上来的外套,深黑色的翻领羊绒大衣。   简静离得他三四步远问,“这?太原你非去不可吗?”   “我得去。”   周晋辰往前一些,整理好?衣服,又要去拉她的手。   简静压低声音,“你?得去什?么得去?那是我的老家欸!”   “上一次你陪姥爷回沈阳,我都故意找借口没有?去,其实我是去了香港玩儿,作为报复你?一定不能去!”   为了阻止周晋辰,简静甚至主动招供罪行,还怕罪名不够重。她以为全?世界的人,基本都和她、和谭斐妮一样,都是有?仇必报。   “这?样啊。”   周晋辰沉吟片刻。   简静眼看胜利在望,又加重了几分语气。她跺跺脚,“对呀!你?怎么还能去我家?对你也太不公平了。”   小朋友。   周晋辰暗自好?笑,他顺势牵住她的手,“巧了,我这人最会一个以德报怨。”   “不!你?不会?!”   简静的嘴角立马塌下来。   周晋辰牵着她往外走,“我可以会?。”   北京飞太原大概一个半小时,简元让谨慎,又特意嘱咐机组人员,准不准时到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安全?。   简静特意避开了周晋辰,她挨着冯瑜坐。   冯瑜转着手上的戒指,“人家小周是花了心思的呀,撇下他家老爷子,非要陪你回这趟老家不可。是他一片好?意,像你们这样被凑到一起结婚的,他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不错了。”   简静撅起嘴,“那他心思花错了地方,我又不需要他陪的了。”   “你?怎么好?这?样讲话的?让你爸爸听见,他又要教训你?。”   冯瑜赶紧看了一眼简元让。又继续小声说,“他又不是没事?干的小滑头咯,你?这?么说,好?像人家就非得讨好你一样。他不来也完全?可以的呀。”   “他当然不能叫小滑头。”简静说。   冯瑜欣慰点头。她女儿在这种事上还是拎得清。   但很快简静又说,“照他这?个岁数,应该叫老滑头。”   “......”   冯瑜忍不住轻斥道,“你?是怎么搞的!对小周怎么意见这?么大?昨晚你提着箱子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看你累了才没有审你。你老实讲,是不是闹什?么别扭了?”   简静杂乱无章地绕着手指,“我不是对他有?意见,是对我自己,我好怕我会爱上他。妈你晓得的,在政治联姻这?种事?情上,感情可不是什么有利因素。”   冯瑜当然知道。   她自己的婚事?就是由父母做主。在简元让刚发迹的时候,家里老爷子眼光毒,瞧人准,一再地说他将来会?腾达。她就这?么嫁了,嫁得并不那么甘心,结婚前也只是看过照片。   这?几十年,说有?多少真情是假的,更多是羁绊和责任。简元让对她也是一样。他还算仁义,常提携帮衬着冯家人,尤其他的小舅子冯瑾,几乎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但夫妻间再多的情义也是没有?的。   不管简元让在外面如何,有多少风言风语传到家里来,只要他没把人公然带到面前,逼她让贤,冯瑜都当听不见。别人提起来,她就装听不懂,笑一下了事?。   所以他们能太太平平的过到老。   可如果?冯瑜爱他,爱到眼里不揉下一粒沙子,情况就会?完全?不同。   冯瑜警觉起来,“那他对你是个什么态度?”   简静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腿向后盘着,不停玩着她美甲上的碎钻。   她望望窗外,“他嘛,好?像是有?点喜欢我,但我也不知道是到了什么程度。或许也不是喜欢,是我自己看不懂他,误以为是喜欢,周晋辰那人太深奥。”   简静有?时候会?觉得,她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周晋辰。她总觉得,被他藏起来的那个,才是最真实的他。   而那个真实的周晋辰,有?点危险,可能会?伤害她。   但她不想被伤害。   冯瑜笑着摇了摇头,“不要怕,也不必时刻紧绷着神经,那样活得太累,我的女女不需要那么累。感情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你?把这?个口子堵住,它只会?更汹涌地扑过来,反而拦不住了。”   简静把头磕在舷窗上,“那我就这?样吗?”   “你看这天暗沉沉的,大概我们下飞机时,又会?有?一场大雪。”   过了片刻,冯瑜才悠悠地说。   简静啊了一声,“那我们带伞了吗?”   “带了,所以不用担心会淋雪。”冯瑜顿了一下,伸出手,摸着女儿的脸说,“可是人和人的缘分,不是一场撑伞就能避开的雪。”   “该落在你发梢上的雪,你?是躲不掉的,也不必躲。”   简静懵懵懂懂地点头。   她想起小时候的很多事。冯瑜总是一个人坐在阁楼上,翻一本字帖,偶尔照着写几行字,但更多的时候是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问她也只是笑。   简静好?奇,偷偷翻过那本帖子,是市面上买不到的绝版,由一个叫元野的人所写。   她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知道元野是谁,只是记住了这个名字。   直到那一年保利春拍,她很意外的在会场见到了深居简出的冯瑜,穿一身绯色苏绣旗袍,雪白的披帛从她臂间泄下来,安静地坐在前排,什?么都不必做,便已?让人移不开目光。   连李叔叔都愣神,对简静说,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冯四小姐。   简静问,“我妈还那么出名呢?”   李万年打了个比方,“基本上,就和你?爱败家一样出名。”   “......那怎么会嫁给我爸的?”   李万年说,“都是你外公慧眼识珠。”   那天冯瑜高价拍下一幅字,就匆匆走了,简静想追上去叫她。到了门口,看见她和写那幅字的书法家说话。听不清说了什?么,但临走前,冯瑜眼里晕着团水汽。   原来他就是元野。   他们在机场下飞机后,一行人分别上了两台车。   周晋辰和简静在后面那辆幻影上。   简静心里烦,没有和他交谈的欲望,把头偏向一边,专注看两旁的风景。   车一路往山里开,简家的老宅在郊区一片绿影深重的密林里,是简元让派了六个风水大师,算了整整三个月,才勘选出的宝地,再花费三年时间,修了一座十八进深,占地十八亩的中式宅院。   简元让十八岁遇贵人,从此?青云直上,对于这?个数字,他有?着不一样的执着。   简静根本没来住过几回。她怕住这?样的地方,又是在山里,后头的祠堂就供奉着牌位,半夜还总能听到怪声。   往年虽然也来祭祖,但没在除夕来过,要么过了初七,或是十五那天来。今年搞这样大的阵仗,无非也是集团近期不大顺的缘故,简元让迷信,拜一拜列位祖宗,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车是开不到老宅门口的,还要走上一段五六百米左右的山路,跨上一百九十九层青石阶。   周晋辰先下车,他为简静开门,看了一眼她的鞋子,“能走这么远吗?”   简静避开他关切的目光,“能。”   周晋辰扶她下来,“走不动了要跟我说,我背你上去。你腿还酸,不好?这?么逞强的。”   简静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这?个时候他提什么腿酸啊!她会腿酸,也是他不管不顾弄出来的。   也不过问一番她是不是第一次,就只管把她大力挤推到沙发边,又深又重地从后面撞过来。   “静静,你?也走快一点啊,在后面干什么呢?”   简元让站在台阶上催促道。   简静也喊,“我就愿意在后面,你?走你?的!”   “......”   简元让摇摇头,对冯瑜说,“你?女儿这?脾气,不得了。女婿怎么受得了她。”   冯瑜也看了一眼小两口,“她心里烦,你?就忍住少说她两句吧。”   “她烦什?么?”   冯瑜抿一抿唇,“女孩子长?大了,总有一两件恼人的事要烦,你?就别管了。”   简静为了在周晋辰面前争口气,表示她腿酸也不需要人帮,一步一步的,走得特铿锵,完全?是奔着拿竞走冠军去的。   周晋辰看这?架势,在心里叹气,保守估计,小朋友今天少说摔一跤。   他跟在后头,亦步亦趋,生怕哪里没有注意到。   宅子大半的轮廓已经出现在眼前时,简静只顾看终点,山道上一个猝不及防的拐弯,她一脚踩空,啊的尖叫了一声,一双手跟自由泳似的,不停地划着。   周晋辰早有准备,他扶住她的腰,稳稳地接住她。   简静惊魂未定的,在他怀里拍拍胸口,“吓死静静了。”   “......”   周晋辰的双眉习惯性地微蹙,“不许再走了,我抱你?上去。”   简静脱口就要说不要。   但周晋辰说,“你?拒绝我也行,那我就松手了。”   简静最讨厌别人威胁她。她切的一声,“你?松就松,我怕......”   她边说边往下面看,在看清楚走上来的这条路,究竟有?多陡峭时,她选择闭嘴。   简静搂紧了周晋辰的脖子,“我怕你?太累。”   “......”   周晋辰很轻松的,把她打横抱起来,“我们静静还是很聪明。”   简静眨着眼看他,“怎么就聪明了?”   “别的就不说。这口改的,谁有?你?快?”   “......”   简静绝望地闭眼,“你?不如说点别的呢,这不纯粹埋汰我吗?”   周晋辰老实说,“说别的,可能会更埋汰。”   “放我下来!让我摔死!老娘不受这份嗟来之气!”   简静在心里大喊道。   周晋辰看她一脸欲言又止,“想说什?么?”   简静稍微挨了下他胸口,“你?心跳好?稳,小伙子身体真好?,没少锻炼吧?”   “放心,我不会?扔你?下去。用不着说这些有的没的。”   “......” 第27章 吃不消   周晋辰原先担心简静, 走也走不快,抱起她以后心无?旁骛,脚程快了不少。几乎和先走一段的简方明他们同时进门。   简元让回头?一看?女儿,“这又怎么了?还要人抱着。”   周晋辰和怀里的简静对视一眼。   她正以一种极夸张的幅度疯狂眨眼。大概意思就是:你要敢说我是腿酸, 尤其是被do到腿酸, 我就把?你杀掉。   他神色如常地抬头,“没事。我手?痒了, 就想抱一下她。”   “......”   高墙灰瓦的恢弘大院内, 已有两排佣人垂手?而立。   简静从周晋辰身?上挣下来, 拍一拍裙子,蹭掉手心里因为紧张沁出的薄汗, 故意躲开他两米远。   她跑过去问文叔,“我有点饿了, 什么时候开饭啊?”   文叔说,“都备好了,大概二十分?钟, 就摆在后院饭厅里。静静, 你还住你的老房间吧?”   简静头摇得快甩出去。她说,“我要换一个, 那房间住得我怕,像有鬼在吊嗓子。”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大过年的, 不要讲这些?。”   简元让听得头?大,忍不住开口斥责她。   简静非要让他相信,和他争辩, “是真的!我半夜起来的时候, 真听见咿咿呀呀的怪声儿,就在墙根儿底下, 不信你......”   “好了好了!你给她换,立刻换。”   简元让挥挥手?,太吵了,只好叫文叔去对付她。   文叔带着?人找了一圈,最后才选中了阁楼里最敞亮的一间,既不靠着?墙根,又离祠堂远远儿的。   佣人把床上八件套一铺开,倒像古宅主题的五星酒店。   吃饭的时候,简静有意坐在了冯瑜和简元让中间。   惹得简元让问,“你又作什么妖?”   “咦?我不亲近你们?吧,你说我没良心,我和你套点近乎,又说我作妖。”   简静说完又悲痛地起了个头?,“寒心。真正的心寒不是......”   简元让赶紧往她嘴里塞个鸡腿,“吃吧吃吧。你爱怎么坐就怎么坐。”   等到简静吃完饭,跟着?文叔去休息。   周晋辰走在她后头,臂上挽着?羊绒外套,洒扫的女佣见了,都停下来跟他问好,“小姑爷。”   “你们?好。”   周晋辰一一笑着颔首。   等他走远了,又围在一起议论纷纷,“小姐的先生长得真好。”   “那可?是大小姐!她连床单都要用最好的,肯定不会随便嫁。”   简元让和女婿走在一起,带着?歉意说,“静静这孩子被我惯坏了,没规矩,你多担待。”   “不会,她这样就很?好,”周晋辰看着已经跑上楼的那道背影,“我小时候,要爸妈也肯惯我就好了。”   简元让问,“你妈妈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还是就常驻北京。”   周晋辰摇摇头?,“不知道。集团我虽然持股百分之三十,但?很?少过问。”   “也该过问了,你妈就你这一个儿子,将来还得你撑起来。”   “到时再说。”   简静吃完饭犯困,室内暖气烘得人昏昏欲睡,她双手?交叠在一起,打?着?哈欠,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   她嘴还没合拢,周晋辰就出现在卧室门口。   他把?外套搭在衣架上,又伸手?解西装扣,摘下腕表丢在长几上的置物盘里。这套动作被他做得行云流水。   周晋辰解着袖口朝她走来,金属袖扣在稀薄的光线里,泛着?银白色泽。随后,袖子被他轻松折起,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手?臂。   简静双手?向后,撑坐在床上看?他,有种误入浮华梦错觉。   周晋辰坐到床边,“不是累了吗?还不睡。”   “你要睡吗?你应该不累的吧。”   简静位置没变,手?往后撤了撤,上半身离他远了点。   拒绝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周晋辰沉默一阵,“我也不是铁打的。”   他又礼貌地补充道,“但?你如果是怕,我可?以睡沙发。”   简静立刻点头?,“那就麻烦你睡一下沙发。”   “......”   周晋辰转过头?,背对着?她,懊悔又痛苦地皱了皱眉,他竟然忘了,简静是听不出场面话的。她也不懂委婉,只会直来直去。   一定是昨晚没睡好的原因。   简静看?他半天都不动,还好心指了指临窗的那条软塌,“在那边,你可?以过去睡了。”   周晋辰起身?,在心里连念了几声自作孽,无可奈何地走开。还周到的替她关紧了窗帘。   这座院子是独立的,佣人知道他们?在休息,没敢上前打?扰,很?安静。   简静摘下一直没脱的丝巾,在浴室里换了条睡裙,钻进被窝,很?快就睡了过去。   周晋辰躺在长榻上,枕着?手?臂假寐。   他一直注意着?床上的动静,直到听见她的呼吸变得匀称、绵长,甚至小声梦呓了一句,周晋辰才缓慢地坐起来。   他走到床边,把?简静伸出被子外的脚脖子放回去,手?拨开她缠在颈间的乌发。   那些?红紫瘢痕露出来,在只有些?微光亮的卧室里看起来,不合时宜的唐突。   周晋辰的喉结生硬地滚动一下。   他去浴室洗干净手?,再坐回床边时,从兜里摸出一管药膏来,用?指腹摸了,轻轻涂开在她的脖子、手臂和胸口上。   揣了一路,铝制外壳上沾染着他体温。   这顿假公济私的上药,抹得周晋辰心猿意马。   他先是用?一只手?指,再后来是两根,慢慢变成整个手掌覆上去,虚虚拢住那片丰润的轮廓。忍不住一用?力,又掐出五根鲜红的指印来,看?得他一阵口干舌燥。   娇啊。真是娇,半点力道都经不住。   难怪会一身的痕迹难消。   简静平躺着?,侧着?脑袋入睡,一段修长的脖颈裸露在他面?前,莹润如珠玉般的光泽感,上面?还有他留下的印记。情/药一样刺激着?他的感官。   周晋辰忍不住低下头?,他闻到一股药香味,不好吻上去。早知道该吻完再上药。   最近做什么好像都欠考虑,被眼前的小朋友弄得降智。   他目光暗沉下来,盯着?看?了简静好一会儿,睡着?也嘟嘴。明明也没有谁给她委屈受。   周晋辰情难自禁地吞咽,最终闭上眼,撞在她的唇角上,浅吻两下后,觉得不够,用?舌尖细细地描摹一遍,又转为含吻,试探地抵开她的唇关。睡着的简静很松懈,周晋辰随心所欲地扫荡进去,漫卷着?她柔软的舌头?,拌起一阵清甜的津液。   宁谧的卧室里响起一阵细微的水声。   周晋辰单手?撑着?床沿,怕简静被惊醒,很?小心地不压碰到她。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解开身上的束缚。   他专注而漫长地吻着?她,把蔽体的衣物消磨得只剩下一件白衬衫,领口敞开一大段。胸口因呼吸剧烈而泛着微红。   从前不知道他身上这衣服的纽扣这么紧。   这边吻着?她,轻柔地捧她的脸,不敢用一丝力气。那头又不得不使劲,才能剥得开。   一双手生分成两家人。左右为难着,函矢相攻。   周晋辰侧躺了上去。他放过那双已经红肿的嘴唇,她的睡裙吊带退到肩膀上,大片的诱人风光一览无?余。他扭头?,沿着她的手臂吮吻过去。   昏暗的光线里,周晋辰微微喘着?,他晦暗着一双眼眸看她,一时分?不清是她的唇色更艳,还是心口上挺立起来的那一点粉红鸟喙更艳。   冬日里,太阳下山的早,不过五点多的光景,天色就沉了下来。暮影从轻微晃动的百叶帘里投进来,围补着一点烟水茫茫的斜阳残照。   简静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翻了个身?。   周晋辰在洗澡。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的,简静只记得,睡到一半,忽然觉得两侧又黏又湿,身?后有人紧挨着?她。   她装睡。不晓得醒过来要做什么反应,只好装睡。   周晋辰知道她醒了,从她的头歪歪倒倒贴在他的手心里,又因为无?处发泄的那股蒙昧,含住他的手?指,像初生的小羊一样舔舐他,绕小小的圈,湿濡着?一张脸,面?色都乱出一点迷离的娇艳时,他就知道,她已经醒了。   但?他也装不知道。他溺毙在她的柔软里,两下里都情动得厉害。   周晋辰在浴室里待了很?久,后来才开始洗澡,一开始,是在解决未尽的、体内残余的潮涌。   他只要了一次,力度平而缓的一次,反而把?自己折磨得只剩大口吁气的份。   他害怕简静吃不消。   到后面?,她忍不住溢出娇声,塞着?鼻子,听着?份外娇憨。   周晋辰的手绕到前面,不由地捂住她的嘴,他不能听见这样的声音,听不得。   会失控,会忍不住想加重力道。   仅仅这一次,都已经是意料之外。他原本没想在这里的,她身?上毕竟还没好全。但?偏偏没忍住。   如果简静选择醒过来,周晋辰已经想好了怎么道歉。   周晋辰换好衣服,从浴室里走出来,他穿质地偏软的白衬衫,浅色的西裤。   简静偷偷漏开一丝眼缝看他,周晋辰擦着?头?发走出来,丢开浴巾,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又是一副斯文禁欲的样子,往窗边一站,碧山微云般清明。   明明才刚做完混蛋事儿。   周晋辰将窗帘拉开了一点。   在他转身?前,简静匆忙闭上眼。   周晋辰看着她不怎么强的临场反应,忍住笑,坐到床边,打?算耐下心来,陪她把?这场戏栩栩如生地演完。   “简静,起床了。”   他轻轻拍了一下她。   简静没动。却因为紧张,一对浓密纤长的睫毛,不可?避免地颤了颤。   周晋辰又拍她,“不早了,下去吃年夜饭。”   简静这才伸了个懒腰。她嗯一声,“几点了?”   周晋辰配合地看表,“五点半。”   “啊,那是该起来了,我还答应爸爸说,要帮他包饺子。今年我一定要吃上裹了金锭的那个饺子,明年我就会是最有福气的人!你不许和我抢,吃到了也要给我。”   简静说了一溜够。   周晋辰笑。   简静永远意识不到自己这个问题,一旦紧张起来,或是急于掩饰什么,她的话就会一下子特别多。   她心虚地看他,“你在笑谁?”   周晋辰拧了下她的鼻子,“一个刚上大班的小朋友。”   “......”   简静坐起来,“我才不是小朋友。让开,我要去洗澡了。”   周晋辰直接把她抱起来。   简静挣了两下腿,“干什么?”   “从某些方面来看,你的确不是小朋友,”周晋辰低下头?,鼻尖在她的鼻尖上轻蹭两下,他吻她的唇,“毕竟,谁家小朋友那么多水?”   “......”   天呐!这是可以说的吗?她都听见了什么虎狼之词!   这能是从一个大学教授嘴里蹦出来的话?   一直到周晋辰把她放在浴缸里,简静都瞪大了眼睛瞧他,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   难道男人一旦开了荤,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周晋辰均匀地往水里撒浴盐,“这位小朋友,你总看?什么?”   简静开口就是,“周院长,你好像变了鬼。”   “那是你还不够了解我。”   周晋辰扶着浴缸边坐下来,和热水里泡着?的简静对视。   简静别过头?,“我不想了解你。”   “是不想还是不敢?”   周晋辰意味深长的目光盯住她。   他的眼神好厉害,明明什么都没做,又像是下一秒钟,什么都会对你做。   简静只是看了两秒钟就败下阵来。   猝不及防的,她大力往周晋辰身上浇了一捧水。   周晋辰躲闪不及,连镜片都沾上水,刚换好的衣服也被打湿。   他把碍事的眼镜摘下来,白衬衫西裤统统脱掉,大步走进了浴缸里。   简静开始推他,“我在洗澡,你出去呀。”   周晋辰扣住她的手?腕,不叫她再乱动,“你不是向我发出邀请了吗?正好,刚才没来够。”   “你这台词不对。”   简静佯装镇定。并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哪儿不对?”   周晋辰果然没有吻上来。   她说,“中年霸总四要素没听过?顶腮、挑眼、插手?、邪魅抿嘴。”   “......”   简静看?他还不懂,“你刚才摘眼镜的时候,就应该说,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周晋辰说,“但?你玩的不是水吗?”   “......”   简静在心里哀嚎。   救命!这世上最尴尬的事就是给另一个人解释一个笑梗,谁懂啊! 第28章 金锭子   浴室里扑腾起来的水声没停过。   有佣人来收拾床, 按吩咐请这二?位去前?厅,敲了敲浴室的门。没人应。   简静的上身伏在浴缸边,没脱的睡裙湿透了,听见敲门声, 她披散着头发往后面看去, 想说就到这里吧。   但只是微微张开嘴,就被身后的周晋辰扭过脸来, 用力深吻住, 舌尖却细腻柔滑地打转, 浓密清甜的津液勾连在一起。简静被吻到折颈,真丝睡裙铺叠在水面上, 动荡又跌宕,随她的身体一起, 沉下去一点,又很快浮起来。   周晋辰手里掐着她的腰,一副身子像泡在泉眼里, 山温水软, 心尖都酥麻。   水温逐渐凉下来的浴缸里,他?的体表温度却在急剧上升, 呼吸也随之加重。   佣人走远后,木制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是文叔的声音,“静静,什么时候去包饺子?先生在等你。”   周晋辰终于松开她的唇。   简静双手?扒在浴缸边, 大口大口的, 拼命呼吸着新鲜空气。她平复得够了,才清了清嗓子,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二十分钟就好。”   和刚才在床上她睡着时,又很不一样的感觉,那样慢慢地磨着,人也软绵,气息紧紧地抿成一道线,不敢出声,因装聋作哑而倍加刺激。   现在是只剩求饶。   周晋辰压抑的喘息声很哑。他?贴上她的耳根,缓缓地施压,“二?十分?钟好不了。”   “......”   大约又消遣了半个多钟头。   久到阁楼外暗黑的天色,锯齿一般括出整栋老宅的形状,周晋辰才穿戴整齐的,牵着简静下了楼。   简元让等得发急,后来听回来的文叔支支吾吾地说小两口在浴室里,可能还?没那么快。   当?着一屋子的佣人,简元让老脸红了一红,“那我们先开始吧。”   在简静进门前?,简元让已经系上围裙,和冯瑜一块儿包饺子。   她看爸妈都正忙着,快跑了两步跨过门槛,解下围巾,“怎么不等我啊?”   系着围裙的冯瑜抬眼。她看着耳尖都泛红的女儿,浑圆的眼眶包裹住一点湿润,雾蒙蒙的水泽快沁出来,那一抹唇更是秾艳,聪明人一看,就知道刚才在房间那么久,都做了些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垂眸,“你爸以为你睡熟了,怕你起不来,我们就先包上了。”   简静不咸不淡地喔了一声,没好意思多解释。   在来的路上,她就抱怨,“因为你,让一大家?子都等着我们,你太没有礼貌了周晋辰。”   简静说话的语气,仿佛她是天底下第一知书达理的。   周晋辰哪会和她有不同意见,“我受教育程度低,早年间也没父母教养,你再敲打也晚了。”   就算简静对他说,你是个老流氓,周晋辰也会?点头,说骂得好。   他?已经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简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没话好讲,紧咬着唇看了他?一会?儿,哼的一声扭过脸。   周晋辰走在她身边,唇角漾起一圈笑容。   简静把外套脱下,她里面穿了件高领的薄毛衣,蓬开的伞裙紧裹住一小段腰。   她洗完手?,自动站到简方明身边,捏起一张简元让擀好的皮。   简元让擀的皮非常薄,他?一身精湛的厨艺,是在下乡插队那段时间磨练出来的,后来不大弄这些了,但基本功还?没丢。   她爸招呼周晋辰坐,说他?是客,让他?坐着等。   但简静嘴一撇,“他?是什么客啊?除夕这顿饺子大家都要动手的,怎么就他?坐等?”   “娇客!懂不懂?女婿都是娇客。”   简元让擀着面团剂子,瞪了她一眼。   周晋辰也擦干净手,站到简静的身侧,“没事儿,爸,我不累。”   简静一开始还算正经,学着冯瑜的样式包。   后来逐渐跑偏,变得随心所欲起来。直到第八个鞋拔形状的饺子,被?她美滋滋地摆在案板上,还左顾右盼地欣赏时,简元让终于忍无?可忍,“静静,去看水烧好没有,这儿用不着你了。”   简静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转身去了后厨,还?交代说,“不要弄乱了我摆的饺子阵。”   “......”   简方明揪起她包的饺子来看。他啧了声,“这一会?儿盛她自己碗里,我可不吃。”   周晋辰拿筷子挑馅儿,他?笑着说,“我吃吧,还?怪别致的。”   简元让看女?婿这样,就知道在家?没少顺着他?女?儿,他放下心来。又问起简静的工作,“我最近也没碰上老汪,静静她最近,有按时上下班吧?”   “她工作很认真,这个月几乎天天加班,也没抱怨几?句。”   周晋辰顺嘴说完才发觉,他?夸简静夸过头了,尤其是在简家?人的面前?。   简元让当?即表示,“你也不用这么护着她。说加班我信,没怨言那不可能,肯定没少编排她领导。保不齐站着骂,坐着骂,躺下来了还要骂。”   “......”   这真是亲爹。   有两回躺周晋辰腿上看电影,看得好好的,想到老汪派给她的活儿,简静能站到茶几?上去骂。   她是很自我的性子,这股脾气上来了,不管是谁,她都要出掉这口气,让自己舒服了再说。   冯瑜感慨道,“她刚去公司的时候,我还?担心过,怕她干不了两天,就受不了那份辛苦辞职。她平时都负责哪一块工作呢?”   周晋辰说,“内控合规,主要是管控流动性风险。平时写报告、做总结比较多,让她头疼。”   冯瑜笑着点头。她是故意问的,就看周晋辰答不答的上来,对自己太太的关心够不够。   十个丈夫里头有九个,都是只知道妻子在哪里上班,再要问的具体就不大清楚了。   “她硕士毕业都是马马虎虎过的,让她写报告不难受,”简元让说到这里自己都笑了,“我还?不如指望这台双开门的冰箱,在我有生之年能进化成人工智能。”   周晋辰也笑,“她写报告就一个原则,为了凑篇幅,能用三?四句话说完的,绝不少写一句。我举个例子啊,以下是她常用的几句车轱辘话。”   “合规建设是一项艰巨的工作,在这项任务完成之前?,我们都要一直坚持做下去,否则就是无?疾而终,这不可取。”   “......”   “随着合规部各项举措的不断落地,很多措施都得到了有效的落实。”   “......”   “如果我们没有解决问题的恒心,那么很多问题都将得不到解决。”   “.......”   简元让杵着根擀面杖,靠在桌子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鬼啊周晋辰!干嘛念我的报告!”   门口忽然响起一把清凌的女?声。   简静气鼓鼓的,三?步并两步,走到周晋辰面前。   周晋辰一把揽过她的肩,“好好好,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背后取笑。”   “取笑?!你居然是在取笑我!”   “......”   简静顶多想判他?一个多嘴多舌。她迟钝的神经还领悟不到这一层。   简静大声冲他?喊,“周晋辰你太过分?了,我今天都不想再理你。”   冯瑜刚想训她一句,说不过是开个玩笑。   但周晋辰冲她摆了摆手?,表示他?自己会?来哄,又对简静说,“你不理我是对的,我这行为确实不好,给你道歉。”   简静挥开她肩上的猪蹄子,“道歉有什么用!我脆弱的心灵已经受了重创,而且你下次还?敢。”   周晋辰赌咒发誓,“我一定不说了,好不好?要不然你罚我。”   简静孩子气地抿唇,“不行,除非你现在就交保证金,否则一切承诺都是忽悠。”   男人的誓,哪里有真金白银管用?   “好,多少?”   “一个亿。”   “.......”   周晋辰摸出钱包来,把张卡交到她手?里,“需不需要我查一遍余额给你看?”   “都是亲夫妻,你那么较真干什么呀?”   简静看着躺在自己手心里的黑卡。她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这简直是抢钱,她怀疑在做梦,还捏了下自己的耳垂,公事公办,“你现在就查。”   “......”   周晋辰当?着她的面打开手机银行。   简静确认一遍以后,清了清嗓子,“你知道,保证金什么意思吧?”   “就是如果我再犯的话,这张卡由你全权处置。”   周晋辰接上说。   简静点点头,把卡揣进了兜里。   她挤到简元让身边数饺子。冯瑜轻声说,“你也太能借题发挥,这是在家?里,跟我们说两句怎么了?小周又没上外边说去,而且是妈妈问起来的。”   简静不以为然?,“这也能叫借题发挥?那我在家?,不是天天都在发挥?”   “......”   简静又说,“我要那么会?发挥的话,写报告就不卡壳儿了!”   “......”   她见简元让也看着她,“你又有什么问题,直说吧。”   简元让带着些疑惑,“没别的,也就一个问题。你的心灵,什么时候脆弱过了?”   连高考当?天找不到准考证,磨蹭晚了差点迟到,急得厚伯接连闯三个红灯。简静都还?在后面安慰他?,“厚伯你慢点呀!高考错过了还可以复读,人要是死了,那就是真死了。”   简静很平淡地喔一声,“我是今天晚上,突然?变脆弱的。”   “......”   见简元让目瞪口呆地看她。   简静捏起一个饺子,“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一张嘴的事儿!出门在外,性格都是自己给的。”   “......”   “我的嘴长在我身上,我说我脆弱,那我今天就是脆弱。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脆弱。”   “......”   饺子还?没下锅,就已经有“啪”、“咻”的烟花声传进宅子里,大约是山下的人在放焰火。   冯瑜数了数,“包这么些也够了吧?”   简元让解了围裙,“够了,拿去后厨煮。”   端下去前?,简静还特意拈起一个来,“等一下。”   “你要做什么?”   她用力捏成三?角的,“做个标记。一会儿我就吃这个。”   简方明问,“这个有什么特别?”   简静想了下,“没什么,也就是吃了能上天。”   “......”   简元让看出她这点小心思,招手?让文叔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把包了小金锭的饺子盛她碗里。”   文叔笑了下,说知道了。   这是周晋辰头一次在简家?过年,规矩比在大院儿里松,也没那么多人情往来,那些左邻右舍,如今身份都不低的爷叔们,都会?在吃过饭后,到叶老爷子这里小坐。   迟伯的一小罐子茶叶见底,不再有人来,才好关门闭户。   简静在叶家过了一次年,直跟周晋辰喊累,说脸笑酸了。初一回家?,在床上躺了一整天,连话都不想说。嚷着说这是工伤,得赔。   周晋辰陪简元让喝了几杯。他平日里喝红酒居多,白酒比较少,只有推不掉的饭局,陪着校领导,才偶尔沾一两口,点到即止。事实上,也无人敢真强迫他。他喝一点,是叫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简静夹起一筷子东星斑,眼角余光瞥见坐在她身边,已经喝了不少的周晋辰。他?白净的脸上染上一层浅淡的红晕,袖口卷到小臂上,像一曲不按前朝格律填调的惊艳词牌。   周晋辰炯炯的眼神,一直和简元让交汇,比平时说话的音量高了三倍。他开始大谈东西方哲学的特点,展开描述王阳明的绝境悟道,说圣人之道,吾心自足,讲心理的神经生理机制,指摘最近一段时间的证券市场,兴起时,甚至大力拍桌。   简静从来都没看过这样的周晋辰。他近来很不同。   直到饺子被?端上来,简静先在自己盘里翻了翻,煮完变色以后,她留的记号完全找不到了。   简静接连咬开两个都不是。   她把视线转向周晋辰,在他?碟子里拨了两下,有几个挺像的。估摸着是在周晋辰碗里。   简静端过自己的,好声好气,“我拿我的和你换,好不好?”   但周晋辰半阖着眼,眼眸微垂,脸上的神情迷昧恍惚,他?撑着头,散漫地转过眼珠子看她,蓦地笑一下。   周晋辰伸出手?,缓缓扶上她的后脑勺,忽然?用额头抵上她的,“叫声老公来听听,叫一声才和你换。”   他?的嗓音里,流动着低低沉沉的哑。   简静甩脱了他的束缚,咬牙切齿的,“你自己吃吧,全都吃光好了,最好吃到金元宝。周贵妃,你的福气在后头。”   “......”   她转回来,愤愤又小口的,咬破一点饺子皮,仔细嚼了半天,还?是没有吃到金黄的硬疙瘩。   再一看,周晋辰都已经夹起来,要把那个形状怪异的饺子吃下去。   简静当机立断的,捉住了他?的手?腕,“等一下,你等一下。”   周晋辰转了转筷子,好整以暇地问她,“怎么了?大小姐。”   “你这个......看起来很好吃。”   简静还假装咽了一下口水。   周晋辰睁大眼,故意反问,“喔,是吗?”   “是的。”   简静点头,“所以......”   周晋辰说着就要往嘴里送,“我更得尝尝。”   “......”   简静张了张嘴,还是决定妥协。她轻轻出声,“老公。”   “怎么蚊子似的,这也听不见呐。”   周晋辰慢悠悠地挑刺。   简静环顾了一圈桌上的人。简方明在看手?机,简元让不知和冯瑜小声说什么,没往他?们这边看。   她张了张嘴,还?是没好意思。最后凑到他耳边,轻柔地握着他?一只手?,带一点娇气的,“老公。”   简静的呼吸轻吹在他脸上,周晋辰半边脖子都痒痒的。   像刚经过一整个寒冬的旷野,忽然?吹来一阵柔暖的春风,拂过衰败的、枯黄的杂草,连草根都卖力抖动着,振奋着。   他?顿了顿,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什么都不必说,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晋辰小腹热起来,很想吻她。想像剥橘子一样,一瓣又一瓣的,把她的身体掰开。忍到空气都令人口干舌燥。   简静看他?愣住了,自己就把盘子换了过来,还?乐呵呵的,说了声谢谢。   她捧着已快撑坏的胃,怀着期待的心情,细嚼慢咽的,咬破了那个用面子换回来的饺子。   简静来来回回,用舌头抵了个遍,他?大爷的!这根本就没有啊!   亏。真是亏了,血亏。   简静气得在桌子底下跺脚。   她骂周晋辰,“你骗人!”   “嗯?我骗你什么了?”周晋辰好笑地看向她,“我也没说这里有啊。”   文叔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撇过脸,背着人偷偷笑一下。   他?也不好对简静说,姑爷刚才走到厨房,把一圈饺子都给揉成了她设计的丑样子,还?交代说,这几个一定要盛在他碗里。   文叔真怕她撑着,走到简静后头说,“静静,你吃最底下一个。”   简静睁大了眼睛看他?,“文叔,你提醒的还真是早哇。”   “......”   这顿年夜饭,以简静终于如愿以偿的,强行吃出小金元宝来告终。   简元让接过文叔手里的大红包,“爸爸祝愿你,在新?的一年里啊,工作顺心,婚姻......”   “拿来吧你!”   简静一把就夺了过去。   “......”   简元让和简方明在前?厅守岁,简静也要留下来。冯瑜陪了一会儿,她身体一直不好,提早回房休息。   还?没到十一点,简静的头就跟小鸡啄米似的,不停往下掉。   周晋辰第四次托住她的脸时,简静彻底醒不过来了,倒在他?肩膀上睡了过去。   前?几?次她都还?逞强,先是说,“怎么开那么足的暖气啊?热得我犯困!”   又是,“一顿年夜饭而已,有必要烧这么多好吃的菜吗?害我吃那么饱,都困了!”   最后一次说,“这谁买的沙发?看看都软成什么样子了,观世音坐上来也困呐。”   简元让一脸受够了的表情,“小周,赶紧把她抱下去睡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她再多醒几?次,等这屋子里没什么可怪罪的,就要骂到我头上来了。”   周晋辰抱起简静告辞,“那我先送她回去,等会?儿再来陪您。”   “还?过来干什么?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简元让说。   周晋辰抱着简静走得很稳,快到阁楼时,从山间吹来一股大风,他?忙侧了侧身体,搂在她腰上的手?一抬,头低下去,把她严严实实地护在了怀里。   简静像是察觉到什么,头在他?脖子上蹭了蹭。   周晋辰加快了脚步。   他把简静平放在床上,脱下她的鞋子,扯过一床薄被?盖住她。   她外套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都是些祝福的微信,有同事的,陈晼和谭斐妮的,当?然?也少不了章伯宁。   周晋辰拿出来,瞥了一小眼,就丢在了一边。   他从浴室洗完澡出来,简静已经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豪放的睡姿,双手?双脚都撒得很开,被?子也被?她踢在了地毯上。   周晋辰捡起来给她盖好。他担心简静这么睡觉会?不舒服,只好蹲下来,把着她的腰找拉链,可身上这条裙子连道缝儿都没有,似乎是松紧的,根本无?从下手?。   不知该从头上脱,还?是直接往下扒。   这远远超出了他的知识储备,在这方面,周晋辰是一片空白。他?甚至没有买过一件女?装,给叶襄君,或是给他妹妹陈晼。   平时对于陈晼的要求,他?都是直接给钱了事。   周晋辰犹豫着,要不然就直接拿剪子裁开的时候,扔在床尾凳上的手?机响了。   是叶襄君打来的。   他绕到双面苏绣屏风后头去接,小声的,“妈,您还?没睡?”   “新年快乐,小辰。”   周晋辰神色平淡,“也祝您身体健康。姥爷睡了吗?”   叶襄君说,“刚睡。在太原还好吗?年初几会回京。”   “大概初二?。”   “好,到时来姥爷这里拜个年,是规矩。”   周晋辰点头,“我会带静静一起。”   挂了电话以后,微信跳出龚序秋的群发祝福,周晋辰想到他?,觉得他?应该有经验。   他?直接给龚序秋拨过去。   龚序秋吊儿郎当?地问,“怎么着周院长?亲自给我拜年?”   “陈晼呢?”   龚序秋喝口酒,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被?我弄睡着了,累得她要命。”   “......”   周晋辰努力搜索着合适的措辞。他问的很慢,尽量说的清楚,“你知道,怎么脱女?孩子的裙子吗?没有拉链,样式蓬蓬的,又很紧。”   那头的龚序秋停顿了几秒钟。然?后才说,“你在简静面前?,连最后的矜持都留不住了,是吧?”   “......”   周晋辰心浮气躁的扶一下眼镜。他解释了一遍,“她睡着了,我没办法脱下来,那么睡她很难受。并不为别的。”   “相信我,被?你脱掉裙子,接下来,她会更难受的。”   “......”   周晋辰挂了这通电话。   他?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剪开。周晋辰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银剪子,举着走到床边,把她腰上的缎带扯开一些的时候,还?没下刀,简静唔了一声,醒了过来。   她捂着自己的腰喊道,“你干嘛剪我啊!嘎腰子也不是这么噶!”   周晋辰叹气,“不是剪你,是剪你的裙子,我脱不下来。”   简静更害怕了,“你要脱我裙子?”   “你这么睡觉舒服?”   “不舒服。所以我醒了。”   “......”   周晋辰多喝了两杯,抱她回来,走了那么长一段路,又闹到这会?儿,已经很累了。   他起身放好剪刀,声音疲惫地说,“那自己脱掉,睡吧。”   简静嘟嘟囔囔地起身,“我选丈夫的眼光,哼,真是不怎么样。”   周晋辰打开一丝窗,低头拢火,点上一支烟,饶有兴致地问她,“往下说。”   “我的前?男友,就从来不会用这种命令式的口吻,他?可温柔了。”   简静开始肆无忌惮地胡编乱造。   周晋辰狠吸一口,胸前?堵着起伏不平的火气,“他?很温柔吗?”   “人家温柔一点很奇怪吗?他?的来头可大了,自己年纪轻轻,就有编制了,世袭的喔,他?颜值高,还?爱健身,在二环有独立的花园洋房,一大堆迷妹追着他?,年少成名,阳光又开朗,而且他?妈妈和妹妹,都是顶流明星。”   周晋辰听到这里就反应过来了。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敢问一句,你前?男友,是不是人称西直门三?太子?”   简静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是说大熊猫萌兰?”   他?怎么知道?因为陈晼也经常拿这段子忽悠人!   周晋辰冷哼了声,“阳光开朗爱健身?你前男友他体重三百多斤,你是提都不提啊。”   “......” 第29章 红票子   周晋辰在窗边抽完这支烟, 将烟头摁在水晶缸里,缓慢转动?一下,有火星子扑起?来,又很?快溅灭在缸中。   他拧开瓶水, 仰头灌了一口, 把加湿器打开。   简静出来的很?快,清清爽爽, 一条长袖方领睡裙。   方领的设计穿起?来很?舒服, 但无遮无拦, 周晋辰盯着她胸口看了数秒,旁逸斜出的紫红印记小树枝一样伸出来, 在她身上开出濯园照水的春色。   简静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一边走?出来, 两只手交互着抹开护手霜,哼着歌,把被子一掀, 骨碌躺下去。   她拿起手机回消息。群发的简单回个谢谢, 单给她的祝福,认真的措辞。   小妮妮:【静儿?, 新的一年要继续当个头脑清醒的富婆喔!】   简静点开谭斐妮的头像,看朋友圈, 第一条就?震惊了她。   她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   简静喊周晋辰,“老周,你快点来看呀, 这个是不是章伯宁!”   【我他妈不认识章伯宁!】   周晋辰在心里骂完。挑起眼尾看她。   简静没有察觉到他沉下去的脸色, 还招手叫他,“你快过来啊。”   周晋辰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 谭斐妮和?她妈妈倒是上镜,在三亚人潮拥挤的海滩上,跟一对?姊妹似的,至于哪个是章伯宁,恕他眼拙。   认不出来。也不想认出来。   “哪个?”   周晋辰冷眉冷眼地问。   简静指着个小角落,“这个呀,就?这个,穿黑衣服,戴了帽子站在后面的。他和谭斐妮一起?去三亚过年了?”   周晋辰靠在床头翻一页书,皱了下眉,“我上哪儿知道?没准是碰上的。”   还有,能不能别再提章伯宁这个名字了?   简静否决了这个猜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是不是在这张照片里面,这很?重要吗?值得你大半夜在这儿研究?”   周晋辰话说的很?平静,但简静如果细心一点,就能听出来其中隐忍的怒气。   简静咂了下嘴,只认为自己找错了吃瓜的搭子。   周晋辰怎么?可能听得懂其中的玄机?他只会对?精神分析和?行为主义?取向感兴趣,躺在被窝里也要说,哲学的最大的遗憾是,苏格拉底一生授业,却死于最?爱的人民之手,柏拉图永远无法实现的理想国与它的哲人王。   像这种俗里俗气,又充满感性色彩的两性话题,有生之年也别想和周教授聊上。   想到这里更不喜欢他了,扣大分!   简静边翻着通讯录,“不知道陈晼睡了没有?我给她发一个。”   “她睡了。”   “你怎么?知道?”   “龚序秋刚说的。”   简静失落地收起手机,“那算了,回北京我再和?她约,睡吧。”   “......”   周晋辰合上书,偏头看她。   这就完了?讲不成章伯宁,就?什么?都不讲了?   简静扔下手机躺进来,命令道,“关灯。”   周晋辰摘了眼镜,他把书放到床头,摁了摁鼻梁,“你没什么好跟我说的了?”   “问你什么你都不知道,我还能跟你说什么?呀?”   简静觉得无聊。她翻个身,背对?着周晋辰说。   周晋辰把灯关掉,挨得她近了,带点无奈又讨好的语气,“我看出来了,那的确是章伯宁,和?谭斐妮在一起的那个。”   他实在也是没办法了,才能编出这种话来。   但简静困劲上来,打了个哈欠,“你看晚了,这个话题已经过了。”   “......”   合着她的题还有时效性?可这前后才不到三分钟。   周晋辰迟疑了半天,还是把手搭在她的腰上,很?快就?被简静拿掉。   她说,“别搞这套,和?你聊不到一块儿?,肯定也睡不到一起。”   “......”   她还挺记仇。   周晋辰在黑夜里反省,来回的复盘,也就一句话没顺着她说。   初一早上开祠祭祖,简元让领着一家人拜过之后,挨家挨户地拜访长辈,每一户坐上十分钟就?告辞,如果他不肯起?身,简静就拼命给他使眼色。   她急着回北京。   最?后也叫她如了愿,大年初一的傍晚就到了家。   简静放下行李箱就问陈晼在哪儿?。   周晋辰坐在客厅里听她打电话,那个激动?劲儿?,简静就?像是为吃瓜而生的一样。   她和?陈约好地点,就?蹭蹭蹭地上楼洗澡换衣服,再下来时,见周晋辰也已经准备好出门。   简静疑惑道,“你也要出去吗?”   周晋辰说,“嗯,去和龚序秋他们,简单吃个饭。”   “别告诉我是安定门那家餐厅。”   “没错。”   “......”   简静嘿了一声,扭过脸嘀咕,“龚序秋怎么那么娘们儿唧唧的,就?爱追着陈晼呐他,好像一晚上不见,就有人把他媳妇儿拐跑了似的,说个话都不尽兴。”   客厅里太?安静。   周晋辰把她这话听了个七七七八。   他唇角微扬,简静就?算是自言自语,都比一般人的句子要长。哪天真要把她嘴堵上,能憋疯她。   周晋辰拿上车钥匙,“一起?走?吗?”   “只好一起了,还能怎么?样。”   周晋辰听着这话不对。他问,“好像和?我一起?,你特别不高兴。”   简静还觉得莫名,“你又不是红彤彤、顶呱呱的票子,谁见着你都得高兴啊?我就不喜欢。”   “......”   周晋辰长久地凝视她一阵。   他的眼神太?复杂,像是责怪、怨怼,又有点失落和不敢信。看得简静头皮发麻,也浑身发热。   简静不看他,拿起?包就?先他一步出了门,她害怕在这样的对峙里败阵。   她轻快地走?着,实则手心都冒汗,又仔细听着周晋辰有没有跟上来。然后她对?自己说,做得好,静静,你就?继续稳定输出,早晚会不喜欢他的。   周晋辰快步追过来,在车边拦下她,扣住简静的手腕,把人往车门边推。   “你干什么??”   简静抬起?头,浑圆娇憨的杏眼瞪着他。   周晋辰长身覆压上去,伸出指背划过她的脸颊,手势柔和?,语气却不大好地问,“上次不是说,喜欢我的吗?”   “我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吧,也许那时候喜欢,现在又不喜欢了。怎么?了,不行吗?”   简静这次没有躲,迎着他的目光,说得诚恳。   周晋辰莫名感到头疼,他想吻她,试图用?这种办法,来把一切不确定的因素,以某种形式固定下来。   但她是简静,是最?随心所?欲的一个。对?别人也许能勉强行得通的办法,对?她一定无效。   周晋辰的鼻尖抵入她的耳根,晕出一大片潮息,“你变那么?快的?”   他的声音很?轻,呓语一般。听着还有点委屈,像小狗乞怜。   简静别过头,强打起?精神来应付,在心里默默说:“你是坚定的恋爱脑绝缘体,不可以被美色俘获,短暂的幸福过后,是漫长又痛苦的戒断期,提前透支的快乐,得用无尽的失落来还。”   可是睫毛一打开,又差点忍不住流下心动的口水。她捏着拳头说,“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你修哲学的,不会还要我来教你吧?”   说完简静就推开周晋辰,拉开门上了车。   周晋辰站定几秒,跟着她坐上去。   简静看着手机,边和?陈晼聊天,头也不抬地吩咐司机,“开车吧。”   司机回头看一眼周晋辰,都没说去哪儿?,这往哪儿?开啊?   周晋辰拧着眉心,眼睛看着窗外,“去安定门那边。”   简静一下车就?直奔包间?,出乎意料的,昨儿?还出现在三亚的章伯宁,今天就?回来了。   她和?陈晼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挤在一起坐。   简静猫腰放下包,为了不让人看出她说的是什么?,还绷着唇,“这怎么个事儿?他怎么回来了?”   “谭斐妮也回来了,不过她没来吃饭。”   陈晼同样不动嘴的说。   简静又问,“他们俩到底什么情况?在一起了?”   “谁知道呢?我估计没有,应该是章伯宁单相思。”   见于祲往她们这边伸眼睛,简静心虚地冲他笑了一下。把于祲笑得发毛。   他问周晋辰,“你媳妇儿怎么冲我笑上了?”   周晋辰看了眼简静的表情,东张西望,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有鬼的样子。不时还凑到陈晼耳边来上一句,要么就张不开嘴似的聊大天。   他喝了口热茶,“在说这桌上某个人的闲话,但肯定不是你。”   “万一她说的就是我呢?”于祲问。   周晋辰了如指掌的,“她在说人的时候,因为怕露馅,会特意避开这个人的视线,比如现在的章伯宁。”   于祲差点要鼓掌,“可以嘛,很?了解她啊,把人吃的死死的。”   “说反了。”   周晋辰修长的指节把茶杯扣在桌上,在于祲探寻的目光里,盖棺定论地说,“是她把我吃的死死的。”   龚序秋凑过来说,“我想听听细节,来,展开谈谈。”   于祲把他推过去,“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痛快!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我喜欢的女孩子全钟意老周,一个都不搭理我的。你记得咱班那小百合吗?吼哟,长得水灵的嘞,我在她身上花多?少心思?让司机送她上学,又接她放学,那大红旗挤进她家胡同里去的时候,左邻右舍都来围着看。结果她很不好意思的来一句,对?不起?,我其实喜欢周晋辰。”   “老周也有今天,这是他的报应!”   这段话龚序秋是咬着后槽牙说完的。   周晋辰没有反驳,他架着腿,手心里掐根烟,“说不好还真是。拒绝的姑娘太多了,给我派来一简静。”   简静还说他在搞她的心态。也不知道是谁,一会儿?说喜欢他,一会儿?又冷淡得要命。   于祲突然想起?来,“谁记得后来,小百合去哪儿了?”   龚序秋靠在檀木椅上说,不无伤感地说,“走路了。生孩子的时候羊水栓塞,在ICU里住了几天,她老公连看都没来看过。”   他那副表情,弄得于祲也挺灰心。   周晋辰眼看离题万里,“说回眼前的事儿成吗?”   龚序秋说,“简静到底把你怎么了?”   “她前阵子,有一次喝多了说喜欢我,是很?认真的,这我能看出来。可这段时间?,尤其我们的关系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之后,她突然间?又不怎么?理我了。躲着我就?不说了,还回娘家,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北京过年。”   周晋辰的余光瞄着简静,看她和?陈晼说的起?劲,没有注意这边,才敢大声些说。   于祲扶着椅子,侧过身体转向他,两根手指搓了搓,“周院长,咱们这个进一步的发展,指的是不是那方面?”   周晋辰闭上眼,点点头。   龚序秋切了一声,“那这还用想?体验不好呗。对你的滤镜彻底碎了,幻想破灭,冷一点很?正常吧。”   “.......”   周晋辰往下看了看,带的龚序秋和?于祲,都把眼睛往他身下瞄。   于祲笑说,“开什么玩笑,周教?授这尺寸,可能吗?”   龚序秋还是不以为然,“人简静就爱个小的呢!”   “.......”   惹得周晋辰差点要把茶汤往他身上倒。   龚序秋摁住他的肩膀,“那你准备怎么对付她?”   周晋辰看着对面捂嘴偷笑的简静,慢条斯理地说,“先跟她表白,再不行......”   说着他喝了口茶,“只好猛追。”   章伯宁坐的离简静不远,一晚上了,尽看见他用?左手给旁边的陈晼和于祗夹菜。   那银白色的表链晃得人眼睛疼。   陈晼小声对?简静说,“要不你受累,问问他手上的新表多?少钱?我的盘儿里都快装不下了。”   简静斜她,“你那嘴是租来的?舍不得用是怎么?着,非得我问。”   后来于祗实在受不了,她问了,“章儿?,表不错啊,多?少钱买的?”   章伯总算是宁喜上眉梢,没再给她们夹菜,又cue简静,“你也看看,觉得它值多?少钱?”   简静从他手上摘下来,“我不敢说啊,说少了您要不高兴的。”   “没关系,你随意开口。”   她粗粗看一眼,“这哪儿捡的破烂,我说,顶多?十个。”   章伯宁没好气地乜她,“十个!还顶多?你是真怕开价儿?啊。我现在给你五十个,你出门给我买一块去。”   简静把那表一丢,“就?知道丫跟这儿?等我呢。甭管我说多少,他都会这么?说。臭毛病!”   章伯宁心满意足地把表重新戴上。   陈晼故意问,“欸,章伯宁,最近没见带女孩子出来啊?”   简静在一边阴阳怪气的,“那还用?说吗?肯定是零件儿损耗过度,身体不行了呗。”   章伯宁没有骂她放屁,而是有些灰心地摆手,“咱不聊这个。”   “聊嘛,我们很关心你的,简静也是。”   章伯宁放下筷子,“这么?说吧,我感觉我自己,好像爱上一姑娘了。”   简静小声说,“多?新鲜,您哪天不看上两三个的。”   “但她不怎么理我,还总是骂我,见了我她就?挺烦的,没好脸色给我,送她什么?都不要,不然就?是摔我脸上。但她越这样,我就?越想对?她好,一开始只是想给她花钱,买各种各样的东西。到后来更严重,她一难过我就?跟着难过,变着花样哄她,现在是隔两天不见她都不行。”   他说话的时候,简静听得入了神,转头看他。   章伯宁拿筷子顶着下颚,用?的也是很?平淡的叙事语气。好像夏日的夜晚,握着瓶冰啤酒,坐在马路边和老朋友闲聊天的样子。   简静愣了。她知道章伯宁这回动了真心。   他们一起?长大,章伯宁总是吊儿郎当不正经,读书是这样,做生意也是这样,连谈恋爱都是。   但是没有哪一次,听他用这副神情提起另一个姑娘。   陈晼听完,低头笑着说,“这不一整个S属性大爆发吗?”   于祗从来不关心这些俗事,她是蒙在鼓里的。她问,“那这小姑娘不错的,对?这样的你不是光花钱就?够,要让她看见你的诚意呀。”   章伯宁听到这里才笑,“她是很?不错的,长得漂亮,性格也大方。她可能是怕了吧,头一个男朋友花头多?,把她搞得疑神疑鬼。”   简静和陈晼交换一个笃定的眼神。   章伯宁问她俩,“你们让我说的,给点意见啊倒是,我现在怎么办?”   “好办呐。”   陈晼拿筷子指了指他。   简静接上说,“直接跟谭斐妮表白。”   “......” 第30章 孤山月   章伯宁目瞪口呆地看着简静。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连于祗都不敢信, “章伯宁刚才说的人,就是谭斐妮吗?”   说完她也反应过来了,“是很?像啊。”   完了,章伯宁心想, 这?下都知道了。谭斐妮能一脚把他踹进八宝山公墓里去?。   章伯宁很?慌乱地解释说, “没有啊,不是她。我们什么事儿都没有。”   陈晼撇了撇嘴, 故意探他的虚实, “睡都睡过了, 还什么事儿都没有。”   章伯宁惊诧地大喊,“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了?什么地下组织你们是!”   此时轮到她俩目瞪口呆, 陈晼和简静,甚至以同一频率, 做着难以置信的吞咽动作。然后齐齐看向章伯宁,异口同声?地说,“这?回真是猜的。”   “......”   简静和陈晼激动地在桌子底下拉着手, 一起?震了又震, 忽然?就找回了高考前瞒着家里翘课,溜去?上海听演唱会, 大半夜背着书包在首都机场顺利会师的窃喜。   这?下连装模作样都懒得,简静笑成个缺心眼的傻妞, 嘴角都快要咧到后脑勺上。   也不知道跟章伯宁叨咕了些什么。那么高兴。   沉浸在这?种?气氛里的简静,没有看见对面?她的丈夫,已经冷峻着一双眉眼, 心事重重地盯了她好一会儿。   于祲问他在看什么。   周晋辰夹烟的手点了下章伯宁, “简静跟他怎么就有共同语言?”   龚序秋说,“那你不废话吗?人家一张床上长大的, 几十?年的情谊,不比你亲?”   于祲听不下去?,“黄谣组打住!话要说清楚,他们是幼儿园在一张床上而已。”   本来是一句玩笑式的实情。   但周晋辰就是激动起?来,“现在跟她在一张床上的人,是我!”   一桌人全往这?边看。于祲和龚序秋都被吓得闪开。   在大家都看着周晋辰的时候。简静只稍微停留片刻,就把目光移开,陈晼觉得不对劲,“我哥怎么还上脾气了?他以前不这样啊。”   简静自认在这?方面?最有发言权。她一下就收住了笑,“他就这?样!你根本不了解你哥。”   “你们俩戏也那么足啊?”于祗凑一张嘴过来问。   陈晼往下追问,“别?打岔,你说我哥什么样?”   “不知道,别?说了。”   简静随便拿起面前的小杯子喝口水,才不要在这?里说她和周晋辰的是非,给她们寻开心。   陈晼说,“你喝的那是白酒。连水都喝错,还说你们俩没鬼?”   简静表情痛苦地咽了下去。不就半杯茅台吗?陪老汪应酬的时候,又不是没喝过。   她拢了一下头发,“也没什?么呀,他肯定很好的咯。比龚序秋斯文,比于祲还好看。”   “德行?!你现在还学会欲扬先抑了。”   陈晼骂骂咧咧地转了过去。   “都吃饭。”   周晋辰很?从容的,拿下巴点了点餐桌,对齐齐注视着他的众人说。   于祗笑了笑,“你们家平时,这?个气氛和节奏像不像在课堂上?我怎么看周晋辰这?副样子,说句话都不太敢驳他。”   简静说,“那你错了,就我和他那辩论氛围,比黄执中家的还要浓。”   周晋辰说的那些高深的话题,简静每次都要和他论一论,哪怕她连基本概念都不懂。   有一次周晋辰读加缪的《反抗者》,简静闲着,没事儿好干,靠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只跟着念了两行?,就和周晋辰争论起?来,加缪究竟是哲学家还是艺术家。   简静说他是艺术家。   但周晋辰认为,“加缪其实是一个反体系的哲学家,他的荒谬哲学事实上是反哲学。他在《反抗者》论述了他为什?么不杀别?人,又在《西西弗神话》里阐释他为什么不杀自己,但他本身,是很抵触被冠以某种主义者的头衔的。”   简静和他讨论了一小时,西方哲学她不懂,在中式哲学里,她唯一读完过的书是《庄子》,她把“道法自然?”这四个字进行了一个全方位的胡诌,叫周晋辰听得愣神?,忽然?觉得,简静身上有一种?天然?的悟。   “那么看我干嘛?”   简静说完停下来问。   周晋辰撂开手里的书,“你说的这?些,有什?么理论依据吗?”   简静得意的扬唇,“没有依据,但咱就是敢说。”   “.......”   这顿饭把周晋辰吃得酸气冲天,章伯宁忧心忡忡,高兴的只有陈晼和简静两个,她们已经商量好,要怎么再去套谭斐妮的话。临走前还没说完,裹着大衣站在餐厅门口,一副舍不得分开的样子。   但简静完全是在硬撑,她已经头头昏得不行?。   龚序秋站在车边提了句,“静儿,要不今晚上我家住去?就睡我和陈晼中间。你俩讲个够。”   惹得周晋辰拿眼睛斜瞪着他。   简静摇手,“不了不了,您请吧。”   陈晼上车时,狠狠踢了龚序秋一脚,“让你等一下都那么不耐烦!”   简静很佩服陈晼。她对周晋辰,那顶多是动一动嘴,陈晼这?人能处,有事她就直接上脚。   周晋辰把简静让进车里,“吃得好吗?”   简静点头,“可?好了,你呢?”   “不大好,不适应。”   周晋辰语带惆怅的,隐隐还有几分哀怨在。   他说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简静问他怎么不好,就说,因为你总是和章伯宁说话,看都不看我。   周晋辰话都到了嘴边,就等着她接茬。   简静脑筋不清楚,迟钝地想了两秒,“那你想办法克服一下。”   “......”   她翻着包,“强者从不抱怨大环境,就像我。相信你也可以。”   “......”   周晋辰把根烟都掐得软烂。   她还鼓励上他了,这个天一分钟都聊不下去?。   怎么她跟章伯宁,就那么多话要说?   他到底什么地方不如章伯宁?!   头痛,越对比就越痛。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被章伯宁给比下去?。   周晋辰缓缓闭眼,靠倒在车椅上,忽然?吩咐道,“把座椅加热关掉。”   他身上已经够热的。   坤叔忙伸手去?关?,心道小少?爷今天火气真是大,给他开了这?么久车,还没怎么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反观简静,倒是气定神闲得很,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不知在看些什?么,笑得很?开心。   但他不知道,简静会这?么安静,全都是因为刚才误喝下去的二两白酒,在她的脑内不断产生化学反应。   她傻笑,也是酒精的作用。   车很快开进九章别墅,简静感到停稳了,把手机从包缝里滑进去?,见周晋辰动都不动,她说了句,下车呀。   周晋辰仍闭着眼,没听见似的。   简静甩上车门,什?么嘛,还装上大爷了他。   她慢悠悠的,也看不大清路,一步一步走得很小心,等摸到台阶上,拿钥匙出来捅开门,已摇摇欲坠。   简静把包扔在地上,两根手指一捻,解开扣子,斗篷式的毛呢外套掉在地上,她晃着身形,倒在了沙发上。   她揉太阳穴,在心里骂,这是哪一年的茅台啊?入口挺柔的,怎么这?么烈!   周晋辰进来时,就看见她趴在沙发上,脸向外侧着,眼眸半垂,像是已经睡着了。   他叫了一句,“简静,别在这儿睡。”   周晋辰见她不动,松开外套走近了两步,才发现她的脸很?红,方才车上光线暗,他又顾着生气,丝毫没有注意到。   他伸手摸了摸简静的脸颊,有点烫。   周晋辰皱眉,“你跟谁喝的酒?陈晼吗?”   简静摇头,“我不小心喝错了。”   “......”   周晋辰把大衣扔在按摩椅上,他卷起?衬衫袖口,准备去?给她倒杯水,起?身时纳罕了句,“打小混这?些局的,你连酒也会喝错。”   简静扯了扯嘴角,没防备的,嘟囔了一句,“还不是陈晼,突然问我你的事。”   周晋辰的脚步顿在了原处。   他转过头,“她问我的什么事?”   其实更想问,当着面?避我如瘟神?,一转眼,怎么又禁不得别人提呢?   周晋辰不敢问,怕不是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简静说,“她说我们不对劲,有鬼。”   “那我们有吗?”   周晋辰察觉到自己的呼吸热起来。   简静把头摇得更厉害,“不能有,不好有。”   “为什?么?”   简静答道,“结婚前讲好的,我不干涉你的生活,你也不管我怎么疯。要是有了,还怎么搞得了啊?会乱套。”   周晋辰深深吸口气,“这?你放心,我还是不会管你的。”   不就是三五不时的不见人影吗?有什?么难的?他大可?以去?找她,她到哪儿,他就追过去?。   但简静说,“但我不行。我这人好小气的。”   周晋辰好笑道,“怎么小气了?”   简静偏着头瞧他,周晋辰清俊得凶横,天生一副好骨相。   她轻轻笑起?来,“甚至不喜欢你和别?的女人说话。但我不想自己那样,一点台面?都上不了。”   一想到有那么多人追过他,背后肖想他,没准还往他身上靠过去?,找尽理由和他套近乎,简静就觉得生气!   但关?于这?些,她一个字都不想说,提也不曾提。   周晋辰手搭在腰上,坠进她一双含情眼里,像要从里头开出一朵半支春欲放的杏花来,他眉弓低垂,指骨挣得发青。   这?段一醉一醒的对话,进行?到这?个地步,那股密密的、酸而胀的燥意从胸口长起?来,枝蔓伸展到全身。   周晋辰拿了水回来,他手伸到她背上,轻拍了下,“坐起?来,先把水喝了。”   简静单手撑沙发,稍微向上抬起一点身体,另一只手去?接杯子,说声?谢谢。   周晋辰坐在一边看着她喝完,喉结随着她吞咽的动作,从上到下滑动。   她喝完水,神志仿佛清明了几分,挣扎要起?身。   “去哪儿?”周晋辰问。   简静木木地往前走?,“去楼上洗澡、睡觉。”   脊背上传来一道温热的力度,她猛地悬空,周晋辰把她抱了起?来。   简静眼眸虚阖,“放下,我自己能走?。”   周晋辰觉得不解,沉着脸,“你为什么总在跟我逞能?”   简静别?开脸,错开他的质问,小声?说,“我和不喜欢的人都这样。”   又是这句不中听的不喜欢!   周晋辰因为这?句话烦了整夜,此刻也赌气起?来,“那我就再让你更不喜欢一点。”   他说完,脚步也走到了卧室门口,他把简静放到床上,没等她反应过来,柔而烈的吻就一串接一串的落下来。周晋辰挑开她的舌关搅进去,蛮不讲理,把她的声?音都撞回喉咙里。   简静微张着唇,被周晋辰吮起来的、裹不住的津液从嘴角渗出来,她被一股力道迫得仰起?脸,迎合着他吻得更深,四肢也软,推拒倒像是做戏,手腕被向上反折,整个人变成半瘫在他的身上,后背被周晋辰暄和的胸口紧贴着。   周晋辰把她的脸扳过来吻,宽大的手掌绕到前面?,摩挲着她的手臂。   他轻咬她的耳垂,那一道急切得想要完全占领她的荒芜感,逼着他想要用?力咬破她的血肉,一起?咬碎他的欲望。   但周晋辰又怕她疼,并不敢真的用?力。   简静收紧了双腿,脚尖绷着,把身下的床单蹭皱,一股难言的瘾头勾着她,叫她无计可?施。   周晋辰将她翻了个身,温柔地在她舌面?轻轻绕了一圈,像猫尾扫过她心上似的那么痒。   “你看你。”   周晋辰面色平常的,声?音也冷清。   他的唇贴上她红如云霞的脸颊,“总是口不应心。”   简静几乎崩溃,她瞳孔因过分刺激而剧烈收缩,只知道睁大了眼睛看着周晋辰,他们的呼吸越来越近。   卧室里的金珐琅榴花座钟滴答响着,指针一点点走?过去?,直到孤山一片残月都已坠进云端,蹚过霜冬里的清梦,化作一片淋淋漓漓的湿冷雾气,凝滞在浴室被昧欲晕染的墙面上。   后来他亲她的唇,“叫我。”   简静轻轻地说,“老周。”   “不是这?个。”   她又说,“周晋辰。”   周晋辰拨开她被汗湿的额发,“还不对。”   “老公。”   简静终于找到合他心意的标准答案。   她端和的音调,自动摒弃了往日的字正腔圆,分不清平仄,像是烈火滚油里,钝刀慢刃中溅出、割断的慈悲声?,娇柔,绵软,带着烟火气。   周晋辰听后头顶一麻,浑浑噩噩地去?吻她,死?死?把她往浴室那面宽大的镜子上推,头顶沐着柔和的浴灯,照见他因失控而疯癫的神色。   他也像是跌到了镜子里,跌到另一个没有时间、没有尽头的世界里,手碰到冰冷的镜面?,凉得像兜头浇下了一盆冷雪,却把心烧得发颤发烫,手腕都微震。   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简静连怪他的话都没说半句,周晋辰帮她清理完,换上睡衣,她就黑昏得睡过去?。   周晋辰难得睡到中午醒。其实掐头去尾,也只睡了七个小时而已。   昨晚他收拾完,天都快要蒙蒙亮。   他习惯性地往身侧伸出手,想把简静捞进怀里,扑了个空。   简静不在。   周晋辰立刻清醒,他摸了摸手机,十?一点半,她才睡多久,怎么这么早就不见。   他给简静打电话,冰冷的女音提醒他正在通话中。   周晋辰的手覆上眉骨,绝望地闭上眼,扔了手机。   他还在她的黑名单里没出来!   简静一大早去了银行取钱。   今天中午车小小在瑰丽酒店举行?婚礼。她很久没有用过现金,但包给新娘子的红包,又不好转账。本来取钱这个事儿,她都拜托给厚伯,偏偏他又回了老家过春节。   简静只好自己来。   ATM机那边堵着一群人,柜台前也排满了大爷大妈,简静被吓得差点退出来。   不是,大家都不过年了吗?这是大年初二啊,都没有亲戚好走?吗?   简静取了个VIP号,这?样快一点,VIP窗口的客户总不会有几个。   她站着玩手机的时候,听见大堂经理高声?说,“我说几遍了!密码是字母加数字的,快一点,还有很?多客户。我又不是只服务你一个人,都像你这?样我的工作别?做了。”   是一个不大懂的操作手机的老太太在转账,又想不起?来手机银行?的登录密码。   可能春节期间上班,这?位大堂的情绪不好,没注意态度。   简静本来不喜欢管这?种?事,但那个大堂实在口气不好,总凶着老人家。她走?过去?,看了一眼男大堂的工号牌,还是个实习生。   那就难怪了,八成还没遭受过社会的毒打,他多被投诉两次,多给人道几次歉,就会有轻重了。   简静先礼后兵,“能对这位奶奶耐心一点吗?你生下来,就拿捏了万事万物的秩序?”   男大堂看她拿的VIP号,也知道不敢得罪,红了一下脸,忍气吞声?,耐下性子来教老人家设密码。   简静看他还算有进步的空间,没多说什?么,就走?开了。   等VIP窗口叫到她的号时,简静刚要坐下,说取两万块钱。   后面挤上来一穿皮草的小姑娘,拎着一入门级的爱马仕,态度却很?嚣张。她对简静说,“能让我先办一下吗?我有急事。”   简静当然?不肯,“谁没有点急事?到后面去等。”   她还等着去酒店赴喜宴,本来出门就晚了。   小姑娘见软的不行?,开始横起?来,“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这?银行的行长是他......”   简静不耐烦地打断她,她挑了挑眉,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你爸爸是谁,难道你妈没告诉你吗?上这?儿找爸来了?”   “.......” 第31章 白茫茫   简静用大红缎面红包装上两万, 登记了名字,放在了前台迎宾处,服务员引着她进?去。   车小小人缘一直不错,他们公?司来了不少人, 连一贯爱挑人刺儿的曹总都坐在下面, 看着台上感?人的仪式,还有点要泪洒当场的感觉。   她没坐多久, 手机响起来, 一看号码是家里的座机。   简静回想了半天。她早忘记自己把周晋辰关进?了小黑屋里。   她没接, 婚礼现场人声嘈杂,听不太清。简静不想扯着嗓子说话?, 她把周晋辰的微信加了回来。   静静倒拔垂杨柳:【打电话什么事吗?】   J.chen:【中午要去姥爷那里吃饭。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接你?】   静静倒拔垂杨柳:【可以。我在瑰丽酒店。】   J.chen:【十五分钟到。】   简静没坐多久,出门前看见车小小的妈妈, 在走廊上擦眼泪。   她走过去,想到自己出嫁那天,冯瑜送她上车, 也背过去偷偷抹眼角。   简元让扶着她的肩膀, 听她对女儿说,“以后要收一收脾气, 得有做人太太的样子,不是小孩子了。”   好像这些繁重而浩大的仪式, 亲朋好友的参与,就是为宣告一种惨淡的分离。所有人都上赶着告诉你,人生的角色变了, 是时候该长大了。   简静在大堂里等了一会儿, 接到简元让的电话?,他旁敲侧击的, “静静,今天去叶家拜年没有?”   她说,“周晋辰正?过来接我,和?他一块儿去,怎么你又有事儿啊?”   简元让刚吃完饭,摸着肚子,“没事。就是集团那些被压下来的项目,已经通过审批了。你跟老爷子好好道一个谢,郑重一点。”   “知?道了。”   简静最烦这样的事。   但这样的事避免不了。是她之所以会选择嫁给周晋辰,在世俗眼里最世俗的理由之一。   没等她挂电话,周晋辰就到了。   来的一路上,周晋辰都在疑神疑鬼,怎么一大早,简静就跑到酒店里来。直到他在门口停车,看见车小小的巨幅婚纱照被摆放在前厅,周晋辰扶着方向盘,左手揉了揉鼻梁,自嘲地笑一下。   有没有可能,真正?小气的人是他,草木皆兵的也是他。   简静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只说了句走吧。   别的事半点都不提。   周晋辰冰凉着目光看她。她现在装聋作哑的本事很深了,头一天晚上,还伏在他肩膀上说想要,引得他控制不住挺腰的速度,早上起来就又跟没事儿人似的。跟他好一阵,又歹一阵,把他一颗心都吊起来。   简静看周晋辰半天不走,“干什么?不去吃饭了?”   “去。”   周晋辰一脚踩下油门。   快开进?大院儿时?,思?想一直不归位简静才隐约想起,周晋辰他妈妈不是已经回北京了?   那她会不会也在这儿?!搞什么,怎么突然就要见婆婆了?   简静惊恐地去看周晋辰,“你妈妈中午来吃饭的吗?”   周晋辰冷声,“她一直住在这里。”   “那我就这么见她?什么都没准备啊。”   简静慌手慌脚,身体也从副驾位上扭过去,她看着周晋辰问。   周晋辰懒洋洋的声音,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别紧张,礼物我都替你备好了。”   听到这里,简静才放了些心,她咂咂嘴,“你妈的名头也不小。”   她年纪小没见过,但这个名字,在简静还没嫁给周晋辰之前,不知?听了多少回。   周晋辰打着方向盘,把车停稳在院子里。他解开安全?带,中肯地说,“跟你比差远了,她不如你厉害。”   简静只以为他在阴阳自己,她说,“我不需要你这样抬举我。”   周晋辰说,“没有抬举,甚至还说浅了,你很有本事。”   简静越听越不对,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像是哪儿埋了根刺,拔又拔不出来。   她敛神问道,“那你说,我什么本事?”   “把我弄得心神不宁、不人不鬼的本事。”   周晋辰打开后备箱,把礼物提出来,他也不想再和她咬文嚼字的,卖一些自以为很浅显的关子,简静听不明白的。   也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明明身体是敏感?体质,用不了几分钟就要收紧一次,腿缠在他的腰上,直吸得他倒抽凉气,在感?情上却迟钝得惊人。   简静看东西不少,他一个人未必提得下,她主动过去搭把手。   她拿起个黑丝绒盒子,打开一看,是一颗净度极高的浓彩黄钻,Mouawad很拿得出手的金丝燕,简静掂了掂,凭她多年来和珠宝打交道的经验来说,十克拉往上走。   简静看了一眼就合上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就放在后备箱里,果真财高人胆壮。   “拿着吧,本来就是送你的,新年礼物。”   她身边的周晋辰忽然出声。   他打算除夕晚上送她,但临时?去一趟太原,昨晚又折腾得精疲力尽,一直也空放着。   简静翘起嘴角,“那多不好意思?啊,我都没给你准备。”   话?是这么说,但她飞快地就放进了包里,生怕周晋辰反悔似的。   周晋辰语气淡淡的,“不用,你少折磨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今天怎么总说这个话?跟个气筒子似的,我好像没哪里得罪你吧。”   从酒店接上她到现在,周晋辰讲过的怪话不下三四句,简静收了他的钻石,得下这个便宜,也还是忍不住问。   周晋辰从起来找不见她,到发现仍被她拉黑,再到知?道她在酒店,猜疑、烦乱了一上午,直到她问出这句话?来,才发觉自己有多么失态。   他吸一口气,“没有,你做得很好。只是我在做一件从来没做过,也不习惯做的事,进?度很糟糕。”   简静更?不懂了,“你在做什么事啊?”   周晋辰据实相告,他看她,漫长又深刻的,仿佛要看穿她。他默然开口,“想看清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两个人都有意放慢的呼吸和心跳,在朱红洒金的大院里凝固住。   隔了半晌,简静才下结论道,“这句话?的诡异程度,是前面那些的总和。别总是说这些会让人生误会的话?。”   如果说婚姻带给了她什?么,大概就是,她也学会了身体里心潮暗涌,表面上却仍能平稳吐息的本领。   周晋辰纹丝不动,他竟然笑了,“看起来,我的确不善于做这些,本来还想说,我是因为喜.......”   “那就不要再做了,没必要勉强自己。”   简静制止了他的话。她必须制止,发自本能。   她知?道往下是怎样一个危如累卵的境地,会把他们的关系戏剧性地推向高潮,或是坠入日暮途穷的深渊。   迟伯见他们在院子里站了半天,上前来拿东西,“静静,怎么总站着不进?去啊?”   因为你面前这位大少爷摆架子拦着我不让进?!   简静在心里说。   她捧上一个锦盒,轻巧地从周晋辰身边绕过去,“路上有点堵车,姥爷没等?急吧?”   “没有。来的刚刚好。”   简静在门口换鞋,温吞吞的拖延时?间,在心里换了好几种问候语。   【妈,您来了哈?】   不对。这本来就是她家。   【我回来了。妈】   也不好,太生硬了。   还没等?她完全?准备好,叶公?覆已经在催,“是静静吧?怎么还不进来啊?”   “来了,姥爷。”   简静顶着巨大的压力走进去,却在抬头的一瞬间,眼睛瞪得老大。   这不是闵伯父的相好吗?   回想起她那天在上海的精彩表现,简静一阵语塞。原来那么早,她就在叶襄君面前出过丑了啊。她甚至差点祝自己的婆婆早生贵子。   简静艰难地张口,“姥爷,妈,新年好。”   叶襄君笑,“年早就拜过了,对不对,静静?”   她硬着头皮回,“上次的事情,您还记得呢。”   突然有个人跪到面前来,估计想忘记也难。简静闭一闭眼,她可真够丢人的。   叶老爷子问,“什么时候见过了?”   叶襄君说,“在上海,偶然碰见的。小辰人呢?他怎么还不进?来?”   说话间周晋辰已经走了过来,斯文干净的脸上,是燥气郁结五内的苍白。   他说,“姥爷,妈。给你们带了点东西,都交给迟伯了。”   叶襄君拢了下披肩,往前快走几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周晋辰挥开她要摸到额头上的手。他说,“没什?么事。过完年我那研究项目要开题,时?间不大够,有点累。”   “注意身体,年轻人事业要紧,身体也不能误了。”   叶老爷子眼球虽然浑浊发黄了,但眼力还不差,看出来外孙子在找理由,随口安慰了一句。   待吃完饭,叶老爷子把他叫到书房,单独问他说,“到底是什?么事?”   周晋辰坐在紫檀木书桌的另一头,手里把玩着一方新砚台,外边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曲声,胡琴作配,抑扬顿挫的调子从耳窗传来,微凉幽沉。   也不晓得简静陪着叶襄君坐着,听了会不会打瞌睡,她一贯又不喜欢这些。   他翻起砚台地面来看,“也没什?么,有点烦。”   叶老爷子直接问,“因为静静?结婚快两年了,关系不好不坏?”   周晋辰抬眼,“您这人真是,岁数这么大了,还眼明心亮的。”   “静静这孩子敞亮,什?么事都不往心里过,是最简单的。可往往越是简单的人,固执起来,又比任何人都要固执。”   周晋辰想到这里就气,“她坚持认为,我们彼此无牵无挂比较妙,最好一辈子,谁都不要爱上谁。”   叶老爷子颇有几分赞同的,“那也没什么错。稳定的婚姻不需要爱加持,相反的,以门户、利益做引得来的关系,要更?坚固。这一点人家比你看得透。”   就拿Jonas集团近来几个大项目被卡的事来说,因为周晋辰的陪同祭祖,叶老爷子在有客人拜会时,无意间泄露的口风,年还没有过完,就已经得到妥善解决。   即便心思?浅显如简静,也知道两家的关系轻易伤不得,不管她想不想,也不论她当初究竟看上周晋辰哪一点,她已误入这片被财和势生出的宽大枝叶,严严实实遮盖住的丛林,身处白茫茫的大雾中,因为看不清,只好守住自己的站位。   走到今天已经由不得她。所以更不能爱上周晋辰。   “但我心里已经有了她,我不可能无视这一点。”   周晋辰把砚台放下,手肘点着圈椅的扶手道。   叶老爷子吹了口茶水,“那你就要求她也得爱你吗?她可以爱,也可以不爱,这不由你。你是我的外孙,也不能强人所难。”   “我明白了。”   周晋辰凝神细想片刻,拍着桌面起身。   叶老爷子在后面问,“你明白什?么了?”   “我太急于要一个结果,失却本心,才会适得其反,”周晋辰在门边停下,手抄进?兜里,“但爱不是急功近利,是日积月累。”   前厅里,简静正?捏了杯茶,装作很入迷地在听曲。   周晋辰坐下来问,“这是首什么曲子?”   “《百花赠剑》。你听,愿嫦娥待剑为证。”   叶襄君的手在桌上敲着拍子说。   周晋辰借添茶的机会,凑到简静耳边问,“怎么这么端正地坐着?”   简静没有动,她仍旧看着唱曲的小姑娘们,小声的,目不转睛地说,“就跟我学法语时的状态差不多。”   “你学法语什么状态?”   “很努力,但我的老师说,真的没有必要。”   “.......”   周晋辰舔了舔牙,他看向叶襄君,“妈,我和简静约了几个朋友,就不陪您坐着了。”   简静心里窃喜,仗义啊老周。有事儿他真的上。   叶襄君也没有多留他们,“那去吧。静静等一下。”   迟伯把一个碧绿的盒子拿上来,叶襄君起身,“头一回见面匆忙,也没给你准备礼物,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现在归你了。”   简静还谦虚地推辞了一下,“那肯定很贵重,我也不识货的,送给我浪费了。”   叶襄君伸出一只手来,“不会吧?你闵伯伯说你一年在这上头,至少花这个数。”   她又问周晋辰,“是不是啊小辰?”   简静脸上假笑着,她的手摸到他后背上,偷偷掐了一把。   周晋辰忍住了没嘶出声来。他笑了下,“没有,她嫁给我以后,特别节俭。”   等?迟伯打开盒子来,那一只色泽温润欲滴、质地细腻的老炕种翡翠出现在她面前,简静张圆了嘴,眼睛都不会眨了。   她见过不少好玉,但像这种水头,尺寸还这么饱满的,绝无仅有。   周晋辰见状,知道她不好意思,替她收下,“谢谢妈。”   简静的矜持只维持到了上车。她一坐下,就拉了拉周晋辰,“快给我摸摸。”   周晋辰把脸伸出过去,“那么着急吗?你要摸哪儿?”   “肯定不是摸你!你有什么好摸的,把镯子交出来。”   “......”   简静小心地把那只翠蕴琛宝的镯子捧在手里。她看一阵,笑一阵,又啧啧称叹一阵。   周晋辰动不敢动,好半天才问,“我能发动一下车子吗?”   “看你,又急。等我收起来你再起势。”   “......”   简静倒真有个朋友要见。谭斐妮约了她下午茶。   周晋辰把她放在了朝阳公?园。   谭斐妮比她早到,穿一件CHANEL的蓝色镶金线中古大衣,头发扎在头顶,过个年倒把她气色过好了。   简静坐下来,左看右看,“皮肤变嫩了嘛。又瞒着我做什?么项目了?”   谭斐妮很不屑的,伸出小拇指,“我如果偷偷地去做了,我就是这个。”   “这还差不多。”   简静坐下来啜一口咖啡。   谭斐妮把块蛋糕推到她面前,托着腮说,“我都是光明正?大去的,做了一次热玛吉。”   “......滚。”   简静又给推回去,“我不吃!你别想让我长肉。说吧,约我出来干嘛?”   谭斐妮说,“我舅舅,给介绍一相亲对象,一会儿人就过来了。我想让你帮着参谋参谋。”   “你这不大好吧?我听说你钓着章伯宁呢,一转头跟人相亲。”   谭斐妮气得拍桌,“你听谁说的,胡说八道嘛这不是?他有什么可钓的。”   简静又进?一步,“那就是他死皮赖脸在追你?”   “他也没有死追。”谭斐妮又否认,“我们是清清白白的男女关系。”   简静啧一声,“都男女关系了,还清白什么呀?”   “......”   她们坐下没多久,那位她舅舅口中的精英男士就出现了,梳着油头,发型是末代皇帝溥仪同款,近距离看明显擦了粉,典型的白脸纸人妆,开口又是那种故意装出来的港台腔。   可谓集天下油腻男之大成。   简静和谭斐妮差点没同时yue出来。   没说两句话?,谭斐妮说要去个洗手间。简静说她也去,顺便拿上了包。   谭斐妮和简静沿着草坪小跑上了车。   简静赶紧喝了瓶水压惊,“我说,你舅到底有谱没谱啊?还让我帮你参谋,这还有参谋的余地吗这个!”   谭斐妮抽出纸巾不停地擦着,“他说话?的时?候,口水都快要溅到我脸上来了,我的妈呀。”   简静从包里拿出一盒口红,是TF的白管礼盒。她说,“放在车上都忘记了,喏,章伯宁让我给你的。”   谭斐妮侧退开身子,拒之千里的样子,“他给我买口红干嘛?”   简静摊手,“那谁知?道?可能是想,你和?别人接吻的时?候,他也能有点参与感吧。”   “......” 第32章 好人卡   谭斐妮直接扔在?一边, 骂道,“他是不是有神经啊他!”   扔完又想起?来,年三十晚上在?三亚,她在?官网抢这个热门色号, 没抢到还往沙滩上扬了一把沙子。   她觉得不可思议, 章伯宁不会来真的吧?都这么长时间了,他怎么?还对?她那么?上心?   不对?, 好像是越来越上心。   这鬼念想一旦起?了个头?, 疑云就不断地笼罩过来。除夕晚上, 在?三亚碰见他,大概也不是偶然。   谭斐妮捂着突突跳的心口问看简静。她问, “静儿,以你对?章伯宁的了解, 你觉得他是在?干什么??”   简静挑拣着口红色号,笃定地说,“他八成是得了病。不用理, 死一顿就好了。”   谭斐妮没反应过来, 还喔一声,“那我就放心了。”   想想觉得更不对?, “他得的什么病啊?”   “恋爱脑癌晚期。靶向治疗都够呛的那种。”   “......”   简静挑完就扔了盒子,“你们?现在?,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不追你这干嘛呢?”   谭斐妮也纳闷,“我哪知道!知道还用问你?”   简静随口说,“那你们这床上得可真够稀里糊涂的啊。”   “……”   谭斐妮一下子就脸红了。她捏紧了指甲盖儿, 快怄死了, “这是章伯宁说的?”   “真不是。”   简静笑?得特有成就感,“他没想说, 但?被陈晼给套出话来了。”   谭斐妮气得都不愿看她,“你们?俩一天天的,有正经事儿没有?”   “没有。我们从小就没有过,”简静说完,轻拍了拍她的腿,“都不是外?人?,这有什么?呀?我们?又不会到处去讲,就几个知道而已。”   “......就几个?都有谁?”   谭斐妮忽然掐上她的脖子问。   “我想想那天吃饭的都有谁。”   简静被?她晃得头?晕,开始慢慢回想,“于祗就坐在?旁边,她肯定是听到了。虽然她教养好,没发表任何意见,但?晚上进了被?窝,跟不跟她老公讨论,我可不知道。反正我是跟周晋辰讲了。”   “......”   “还有于祲和龚序秋,事后问了一嘴,大家伙儿也就没瞒着。”   “......”   “对?了,好像......”   谭斐妮终于忍不了,她抓着头?发大喊,“够了!不要再说了!”   简静出于本能地捂上耳朵。   没等她反应过来,谭斐妮又抓起她的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你杀了我,就现在?!”   简静抽出手去顺她的背,“冷静啊妮儿,别老死啊活的,该死的又不是你!”   谭斐妮被?刺激地疯疯癫癫,“该死的人是章伯宁!我这就去和他拼命。”   “......”   简静在车里安抚了她半个小时,才渐渐把谭斐妮的怒火平息。   她也在?谭斐妮的叙述里,听出了个前因后果来。简静问,“所以,你们?那天是误打?误撞的,不是约炮?”   “约你大爷!”   谭斐妮又要掐她,“我是有多想不开,会去约章伯宁啊!”   简静连连喊饶,“行行行!我知道你看不上他了,别掐。”   等谭斐妮的火气下来,简静又问,“可你为什么?瞧不上他?章伯宁这人挺实在的。”   谭斐妮说,“我知?道他心眼实诚,但我不喜欢他这种。”   “懂了。你喜欢魏凯那种畜生,并且立志要体验全?北京的海王,看看还有多少种被渣的路数。妮儿你放心,我完全理解你这种ENFP人?格的叛逆心理,主打?一个我行我素,义无反顾。”   简静说完,又扶着额头?,很为她惋惜的样子。   “......”   晚上她去会所取瓶酒,托章伯宁从pauillac(波雅克)带来的拉图。   简静进门,一眼就看见他坐在吧台边,无精打?采地喝闷酒。   她拍了下他肩膀,“章老板,心情不怎么样啊?”   “少烦。”   章伯宁说了句,转头?吩咐侍酒师,“把刚到的那箱酒给她搬车上去。”   简静把车钥匙递给他们,“辛苦了。”   她坐下来,陪了小半杯,“口红我帮你给?斐妮了,但?追她还是算了吧,你俩的性格又不对路。”   章伯宁的目光全在酒杯中,他伸出?一根手指,差点比划到简静的脸上,带着几分醉意说,“她肯定不是这么?说的。谭斐妮是不是说,她压根看不上我。”   简静暗道怎么猜这么准。她挑中听的说,“没有,她夸你心眼好儿来着。”   “那就对?了。”   简静扶着桌子,往他那边俯就过去。她问,“哪儿对??”   章伯宁这才转过头?,一脸很懂的样子,“对男人最明确的拒绝,就是褒奖他为人?实诚。江湖上称之为好人卡。”   “......”   行。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简静从高脚凳上下来,眼看就要走?。   但?章伯宁拉住了她,“是人吗你?看我这个样子,你还把我丢下!”   简静扯了扯袖子,“你什么?都知?道,谭斐妮想什么?一清二楚,简直是个大明白啊!我留下有什么用?”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确定周晋辰不在。他那人保守又古板,被?他看见了,回家不定又要怎么?样。   章伯宁喊了一嗓子,“坐下!陪我喝酒!”   简静也凶回去,“你跟谁下指示呢章伯宁!别逼我骂你啊。”   “就你这样的性格!哼,要不是搭上周晋辰刚回国摸不清状况,谁能娶?”   章伯宁说完,仰头把酒往口中送。   简静就在?这时候,给?他助了一把力,猛抬起?他的杯子,把章伯宁呛得直咳嗽。   她听多了类似的话,而且每次都怼回去。   简静又踩了他一脚才说,“家底厚到我这程度,性格算个什么?狗屁!”   “......”   章伯宁痛得扔下杯子跳起来。妈的,他就随便议论了一句。   简静出?门时路过大厅,又听见自己的名字,和周晋辰一起被提起来。   是柳莹莹她们那一帮人。   【周公子他妈不是回来了吗?也不知?道她见过小周太太没有?他们?家那关系乱的,理都不理不清。】   【简静每次提起?她老公来,都一副他最不得了的样子,有什么不得了的?我和他同学我还不知?道?没你们看的那么光鲜。这种家庭长大的,心理多少有点扭曲,面儿上儒雅绅士,背地里不定怎么?下作阴毒。】   【你们?说,就简小姐那脾气,吃了亏会怎么办?】   她们?说得高兴的时候,简静已经站到了面前。她忍着火儿,语调泛泛道,“您觉得我会怎么?办?”   柳莹莹倒还挺镇定地抬头看她。   她原先追过周晋辰一阵,被?拒绝得挺不留余地,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但她本来就是心眼儿不怎么?大的一个人?,打?那以后,就喜欢在?人?后说周晋辰的闲话。   尤其是在?周晋辰回国,和简静结婚以后,她心里不忿,连简静也一起编排上了。   简静曾听过一耳朵,但?没当面撞上,也没和她计较。这次被她逮个正着,按她的性子,当然是老账新账一起算。   柳莹莹无所谓地笑?了下,“你还能怎么办?跟你爸告状咯。”   简静轻蔑地哼一声,“我有爸爸可以告状,但你爸爸在哪儿呢?蹲号子呢吧?”   这话一说出?来,柳莹莹脸色都变了,见旁边的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结结巴巴的,“胡、胡说,我爸爸在?迪拜,没回来而已。”   “在秦岭还是在迪拜,你自己心里有数哈。”   简静双肩抱臂看着她。   她端起?一杯酒,慢悠悠走到柳莹莹身边,吓得她坐不住,站了起?来。   简静不慌不忙地说,“不知道我对你家的事一清二楚是吗?所以才这么?嚣张!你说我也就算了,居然还敢说周晋辰下作,你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   “我说错他什么?了?他可不就是个心理变态吗?”柳莹莹心里已然生了怯,但?还凭着一口气在?死撑,“读高中的时候,他拿椅子把一男同学的腿都砸骨折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简静愣了愣。她没有想到,素性温和的周晋辰会有这一面,很难想象。   她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谁没个不懂事的时候!他就不能犯点儿错了?”   柳莹莹说,“他就是个没人?要,也没父母管教的野孩子,你不用?刻意美化他。”   反正她爸的事已经被?捅出?来,也得罪了简静,以后这圈子里再不会有她的立足之地,还不如得罪个干净,出?一口这么多年对周晋辰的怨气。   他凭什么那么高傲?看都不肯看她一眼。   “他才不会没有人要!”   简静从来没这么生气过,连最擅长的架都吵不下去,她一脚踩上茶几,把杯酒从柳莹莹头?上淋下来,“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我要他!”   她说完把杯子重重一摔,玻璃像雨点一样砸在水圈里,四分五裂地溅开。   雕金砌玉的大厅了安静极了。   简静动了怒,在?场的没人?敢再说话,心里默默将她和柳莹莹做了番对?比,略有一点眼色的,也无人?敢上前帮柳莹莹。   柳莹莹哼的一声,从沙发上扯过包,吃了这个亏也没吭气,踢着靴子走?了。   简静犹自站在茶几上用力喘气的时候。   忽然听见语调沉雅的一声——“简静。”   所有人顺着这句抬头看,端直如青松般的周晋辰,就站在?大门边,藏着雾气的一双眉眼霭霭,里面山色正浓。   他深深望着气愤不已的小姑娘。只觉得心口一阵酸涩,眼里也涌上灼热,他仰一仰脸,朝她走?过去。   周晋辰的步履快而从容,几步就走?到简静面前,一点怨怪,“怎么?站的这么?高?”   简静想跺一脚,然后开始骂柳莹莹有多没礼貌,但?一看周围人?太多,她忍了忍。   周晋辰已朝她张开手,“来,下来。”   简静主动搂上他的脖子,由着他把自己抱在?身上。   但?周晋辰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他抱孩子式的端稳了她,就往门外?走?。   虽然这样很得脸,但这么坐在周晋辰的手臂上,被?大家围观,简静居然有点害羞,她低头?,小声说,“老周,要不我自己走?”   周晋辰说,“不用?,没两步了。”   简静目测了一下门头高度,周晋辰本来就高,这门开得矮,她生怕磕着头?。   她又拍他肩膀,“麻烦你出?去的时候,稍微弯那么一点腰。”   周晋辰不咸不淡地说,“别太高估自己的坐高。”   “......”   直到他们出了大门,周晋辰看她,“能过来吧?”   简静嘴硬,“身高过得来,但?我两米八的气场过不来。”   “......” 第33章 一团火   周晋辰装作回头看了看里面, “那?要不然就?再回?去?一趟,把你两米多的气场捎上?”   “......不用。”   简静虽然闹腾,也鲜少会和人脸红脖子粗,大部?分时候, 都是相互开个玩笑。这么叫嚷一阵, 她上了火气,脸上也红扑扑的, 上了车以后, 被暖气一烤, 更?是热得受不住。   她用手掌作扇掸了掸。   周晋辰伸过一双手,往她两边脸颊上贴过来, 凉丝丝的。   简静居然吓着了,“吓死我了, 今天谭斐妮接连对?我做了两次这个动作。一次要掐死我,一次要我掐死她,我都要对这个动作PTSD了。”   “胡说。”   周晋辰听后板起脸, “你知道创伤后应激障碍, 是多么严重的心理疾病。”   简静的脸被他牢牢捧着,她不得不抬起下巴来看他, 鼓着脸颊,“这么Rua我脸, 还挺舒服的?”   周晋辰问,“还热吗?”   “脖子还有点儿。”   简静刚说完,周晋辰一只手就从她领口伸了进去?, 冰得她一个激灵直冲脑门, 还有那?么一点痒。   她上半身扭来扭去?的,想把他那?双手给挤出?来, 但周晋辰偏偏更往里面。   “把你的手拿开。”   简静摆动着身体,又想要去?捉他的手,左右开弓,很快就?失去?重心,脑袋栽到了周晋辰的两腿间。   她半边脸颊时不时蹭他一下,那?么软,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危险。   周晋辰的呼吸顿了顿,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   就?这么,她抓到了那?一只,在胸口为非作歹的手,并为之欢呼,“拿住你了,给我出?去?。”   大概是密闭的车厢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见挡板缓缓升起来的声音。也许是洒在她脸上的呼吸,逐渐变得滚烫低沉。   等简静觉察出不对劲,仰头看向周晋辰时,她已被他托抱起来。   她横坐在周晋辰的怀里,对?视不过两三秒,就?吻了上来。   周晋辰来接她,从在门口听见那?番话,心脏的跳动就一直激烈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是怎么忍到现在才吻她的。   只是刚碰上她的唇,呼吸就?乱起来,遏制不住地由浅及深,被他稳稳掌住的后脑勺上,有道冲破不了的禁锢,像枷锁。   简静一双眼睛懵懂着,瞪得很圆,没反应过来。   直到周晋辰用舌头挑起她那颗虎牙尖,不留缝隙地侵略过她的每一寸柔软的唇舌,吮起一阵细微的水声,逼迫着她脖子?往后仰,嘴张得很开,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无声包裹着他凶狠的吻弄。   “刚才是不是说,你永远都要我?”   周晋辰缓下来,细细密密的,慢慢吻上她的耳后根。   简静全身都软了下来,身体的重心都在他的手臂上,东倒西歪不成样子?,只会?本能地点头说要。   周晋辰吻得浑身都燥热,“说清楚,要什么?”   身上仅剩下的衬衫也像纸片,贴在他的皮肤上,烫得他小腹很热,像是遇到一点火星子?,就?立马要烧起来。   简静模糊地低吟,“要你。”   这句话无疑是一团烈火。   背后幽深的巷子?里,传来晚归的路人不时的嬉闹,孩子?们撮成堆玩鞭炮的快活,大人们的呵斥。   但周晋辰他已经听不见任何的响动,抚着她的脸,心跳紊乱到失声,抱紧了她,更?急更?深地吻下去?。   把一个完完整整的他,悉数交给最原始的欲望。   坤叔坐在远一些的咖啡店门口,点一支烟慢慢抽着,不敢上前。尤其暮色渐浓时,看见那?辆黑色的迈巴赫,线条流畅的车身,以微薄的幅度晃动起来。   “我记得,你从前和柳莹莹,还挺要好。”   缓和下来之后,周晋辰的力道由重变轻,情绪也平淡,问话的声音很静。   已在方?才那?一阵疾风骤雨里,浑身浇了个透的简静,连垂散在鬓边的长发都被打湿。   她拼命地张嘴呼吸,“假的。谁要、和她好,再也不理她了。”   “怎么呢?”   周晋辰把她的头发拨到耳后,退出?来后,只慢慢顶进一部?分去?,他明知故问。   他在慢工里,做着最?细致的细活儿。和刚才剧烈到把她的呜咽声,都撞得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完全不同?。   简静觉得很渴,她闭着眼?,懵懵的,凑近了周晋辰的唇,“她这样讲你坏话。”   她想吻他。但周晋辰躲开了。   他不肯亲她,只用唇瓣摩挲她的脸颊,吐息热热的,在她唇边笼出一片温湿。周晋辰问,“如果那?不是坏话呢?要她说的全是真的。”   简静蒙昧的,再次要靠上去?,呼吸都薄软,“那就是、真的好了。”   周晋辰这次没有躲,他的唇和她似有若无地挨着,却又不吻她。他问,“为什么?”   “我不在乎。”   周晋辰再往深里推一些,缓慢的。他虚着声,“不在乎什么?不在乎我吗?”   “在乎你,”简静屏住了心跳,语调簌簌然,“但不在乎你是什么样。”   原来要到这种,彼此的口干舌燥都在同一频率上的时候,她的嘴才会?变软。   在简静快要坐不住的时候,周晋辰箍紧了她的腰,宽大的手掌扶稳她后背,“要是一会儿忍不了,就?叫我,我会?停。”   车顶灯发出晕黄而朦胧的光,覆在周晋辰俊雅深沉的面容上,此刻仍然端方?,但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猛地一下爆发。   坤叔终于在一小时后上车。   到开进九章别墅,周晋辰拿起车后面的毯子裹着简静下车,挡板也一直没有升起来。   “我去放水给你洗澡,你先在这躺一会?儿。”   周晋辰把她放到沙发上,吻了下她的唇。   简静一双腿抖得厉害,身上酸痛得很,没力气说话,点了点头。   她挣扎着撑开一丝眼?皮,又被水晶吊灯晃得刺目,闭上时就?在想,周晋辰真是个不讲信用的王八犊子。   周晋辰拧开浴缸边落地式的水龙头,往水里撒浴盐时,忽地笑了一声。   简静信了他的邪,到最后快要受不住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咬着他的脖子?,叫了两声他的名字。   但周晋辰已经停不下来。他笑,简静那?个时候,一定在心里骂他。   简静在水里泡了一阵,才恢复了些。为了防止周晋辰再作乱,她只准他躺在双人浴缸的另一头。   她粉色的脚趾刮了下他腿侧,“你高中的时候,脾气那?么不好吗?”   “挺不好的,基本上点火就?着,那?个时候也没人惹我。”   雾气如蓬草一般,隐隐绰绰地浮动在周晋辰的脸上,那?些晦涩过往,像过不去?的百嶂千峰。   简静半靠在软枕上问,“那?个男同?学?,他也点了你的火吗?”   周晋辰黯了黯眼?眸,“没有。他只是撞了我一下。所以柳莹莹她,并不算是冤枉了我。”   “那?个时候,我没有任何规划,也没人管我,甚至不准备念书了。打算走?到哪儿算哪儿,也许会成个无恶不作的小混混,吃牢饭,给老?爷子?脸上蒙羞,变成所有大人提起来就?要皱眉,当成反面教材,警告自己?的小孩,不要学他的那种人。”   简静听得一阵失神。   她没有办法,把她一直以来所认识和了解的,轩然霞举的周晋辰,和他想象中的、原本可能变成的那一类人,联系在一起。   “我高三时每天抽烟,复习不下去?,就?到会?所里喝酒,整夜地打游戏,几乎是把人生没有意义这句话,撕破了、揉碎了给身边人看。如果不是后来老?爷子?抽时间管我,于祲寸步不离的陪着,我已经不知道在哪儿,不会?去?美国读博,也不能回?北京来教书?,更?娶不了你。”   周晋辰冷淡地说。像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幸好你没有变成那?样,幸好你回?北京来娶我。”   简静竟觉得有些后怕,也不知道是为他,还是为自己?。   “幸好我没有变成那样,幸好我回?北京来娶你。”   周晋辰说着,已经挪到了她的身边,他想吻她,在这种时刻。   世俗的婚姻带着强烈宿命感的时刻。氛围好到,连窗外皎洁的月色都稍显廉价的时刻。   简静顺从地闭上眼。   周晋辰轻柔的吻落在她眼?睫上的时候,她想,她好像快握到了那一把打开迷宫的钥匙。   大年初五,他们部门轮到简静值班,却并不清闲。   她在年前留了好几件能拖的事情,说小也不小,就?指着值班的时候做完。她因此起了个大早。   但周晋辰已经不在。   简静当他在楼上健身,也没去?找,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就?匆匆下楼。   她跟行政处的总值人员打招呼,“新年好。”   “新年快乐啊小简,过完年生个宝宝。”   中国式的祝福,总是喜欢强加给人一些对未来的期许,而又不被对?方?所喜。   已婚的自然免不了被催生。如果是未婚,大家就?一定要祝他过完年寻个对?象。大学?毕业还在家的,少说十八个亲戚会让他找份好工作。   简静扯着嘴角笑一下,“谢谢阿姨,我努把力。”   休息了几天后,再回?工作岗位上,注意力也比之前连轴转要更?集中,简静很快就?把年后要交的一份自查写完,发给了证监会?那?边。   投资银行部的一位同事来她办公室,给简静捎了杯咖啡。   她抬头看一眼?,平时也没怎么打过交道的,不知道今天怎么给她带咖啡。   简静没好意思白喝,给她拿了一小罐燕窝,“那你喝我这个吧。”   那美女同事撩了下头发,很烦恼的样子?,“我就?要结婚了,简总,但我有点苦恼。”   简静心想,我们俩的关系,有熟到这个份上吗?不是一起值个班,你就?把我当成姐妹淘了吧?   这是行政处排瞎排的啊喂!别给我搞橘里橘气那?一套。   她拿出?手机,手藏在桌子?底下,给车小小发:【投行部?的小美疯了?跟我说她要结婚,还苦恼。】   没等到车小小回?复,简静就?礼貌地问她,“结婚不是喜事儿吗?你苦恼什么?男方让你不满意啊?”   小美同?学?说,“没有啊。他家有一独栋别墅,带花园的,车库里停着三四辆劳斯莱斯,你看我的钻戒,闪不闪,大不大?”   说着她就真举了下左手,给简静起炫耀她的钻戒。   简静:“......”   没把她打出?去?,已经是简静最后的素质在硬撑了。   但小美还在跟她说,“我就?是烦啊,他要我回?去?当全职太太,可我又不想放弃我的事业,你说......”   简静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忍不住打断道,“你对?你的事业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小美脸上还维持着左右为难的神色,“什么?”   简静直接说,“正经人谁管打工叫事业?”   “......” 第34章 不作数   简静关了电脑, 在小美惊讶到还没合拢的嘴巴里,拎起包出了办公室。   车小小的微信这时才回过来?:【理解你的心情。我已经被她创飞过一次了,明为发愁,实?则炫富, 和咱俩有异曲同工之妙。】   车小小:【但我们是找熟人作案, 她都?随机选取受害者。】   静静倒拔垂杨柳:【滚。】   中午简静回了一趟娘家。   吃饭时,简元让和冯瑜就坐在简静左右两边, 一个不时夹根菜, 另一个就?盛汤。   “这个菜式还合胃口吧?”   简元让笑眯眯地问。   简静把碗和筷子放下, “有事儿您直说行吗?”   冯瑜说,“你先吃饭, 吃完饭妈妈再说,吃饭的时候不讲。”   简静把手背在身上, 一口汤都?不肯再喝了。她说,“别,还是讲吧。你们看见我后背了吗?快流汗了, 被吓的。不讲这谁敢吃。”   冯瑜笑了笑问, “静静,你过完年都多大了?”   简静低头看指甲。不语。   简元让立马接上说, “虚岁都快三十了嘛。”   “你都这么大了呀,真是光阴似箭呐。”   冯瑜惊讶得像是才知道一样。   简静先往左边看了看她爸, 又往右边看她妈,愁眉苦脸地问,“就?这尬出天际的双簧, 你俩在家?排练多久了?”   “......”   她扶着桌子叹气, “我?会变成一个搞笑女,在座的二位都?有责任, 打根儿上我就没正形。”   “......”   简元让正要教训她,被冯瑜用眼神制止。   冯瑜说,“对对对,爸爸妈妈的错。那个,静静啊,你看......”   简静立刻说,“打住!我不想再往下听了。”   “妈妈还没说呢。”   很有战斗经验的简静说,“从小到大?,只要你一说静静啊,准没好事。”   “......”   简元让也不再和她迂回了,“你都?结婚两?年了,是不是该要个孩子了?再不生就晚了。”   冯瑜帮腔道,“是啊,专家?都?说了,女孩子二十三到三十岁,是最?佳生育年龄。”   “专家净会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事儿,”简静挺不屑地哼了一声,“要我?说,二十三岁到三十岁,干什么不是最佳年龄,真是!别说生孩子了,就?是去上人家?里偷孩子,二十几岁也要跑得更快啊。”   简元让终于忍不了,“我?们跟你说正经的,你总在扯什么扯你!”   “你声音大就了不起啊!”   简静也跟她爸喊。   简元让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下来?,“你就?说,你到底什么能给我生一外?孙子!”   简静随口道,“不是说了今年夏天吗?你急什么呀。”   简元让指了指她平坦的小腹,“你就?是现在有了,也得等到冬天才能落地,还夏天呢!”   “你这么喜欢抱孩子,去开一福利院好了。”   简静低着头,小小声说。   简元让装作没听见,“你当件事儿放心上,使使力好吧?就算是为了你爸妈。”   简静烦得捂耳朵,“知道了,知道了。”   说完她又拿起筷子,边嚼着葱爆羊肉,边说,“我能吃饭了吧?吃你们一点,用你们一点,就?这么?多要求!”   冯瑜摸了下女儿的头,“多吃点,我看你最近好像瘦了。”   简静吃完饭,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陈晼打电话说,“来看天文展吗静儿?”   “天文?展?”简静一阵无语,“您觉得,我?像会看那玩意儿的人吗?有珠宝展你再叫我?。”   她也就?心血来?潮,跟风看过两?场流星雨,还都?是高中的时候为了出去过夜,找的借口。看完别人问她,简静连看的什么座的流星雨都说不上来?。   陈晼身边坐着周晋辰,她紧张地看她哥一眼。心道,就?说了简静没这高雅爱好。   但她还得把简静弄出来,“就?当陪我?去嘛,我?很想看一次。”   简静直言不讳,“你可拉倒吧,连九大行星都搞不明白的人,还看天文?展。”   周晋辰坐在一旁,听得直摇头,于祗的情报,怎么?这么?不准呐?   简静连太阳系只剩八大行星都?不知道,还喜欢天文?呢?   陈晼继续说,“我能不知道那九位爷吗?你出来,我?当着面儿给你数一遍。”   周晋辰:“......”   得,陈晼也不知道。她们俩大概只对爱马仕的款式门儿清。   “行!你要说错一个,立马罚款十万。”   简静这才来了点兴致。   陈晼赶紧挂了电话,“我在展览馆等你啊。”   简静穿好外?套,她往外?走,碰上文叔领着人去茶室换灯罩。   她问了句,“哪儿的灯坏了?”   冯瑜说,“哦,茶室里那盏吊灯不亮了,你爸爸晚上泡茶不方便。”   简静嘁了一下,刚才被催着生孩子的怨气没消,她说,“泡茶还要灯干嘛呀?有他这个老登就?够了。”   “你骂什么?呢你!再给我说一遍。”   眼看简元让就要追杀过来?,简静吓得赶紧钻上车走了。   她在展览馆门口下车,顶着风等了陈晼一会儿,半天不见她人来?。   简静火大地给她打电话。陈晼没接。   过后给她回一微信:【你先进去,我?马上到。】   简静一绕过大?门,就?怔在了那儿,这哪是什么天文展啊?简直是她的个人展。   墙上大?大?小小挂着的,都?是她从小到大?的照片,有她读初中时在主席台上演讲的,有大?学毕业穿学士服的,还有她在北海道滑雪时摔跤的。   简静一张张看过去,边走边笑,到主展厅的时候,中间巨幅液晶显示屏播放的,是她读幼儿园大?班那年,参加全市“故事大王”比赛的视频。   当时的摄影机像素不高,再优化清晰度,看起来也还有些模糊。视频里的她,大?概只有八十厘米左右,穿着一件小老虎的玩偶服,比手画脚的,很认真的给大?家讲起了小老虎点点的故事。   “小老虎点点的嗓门儿很大?,他总是嗷呜——嗷呜——,大?喊大?叫,把森林里的其他小动物都吓跑了。大?家?都?不愿意和点点玩,小老虎觉得好孤单啊,他下定决心,要改一改自己的坏脾气,可是有什么?好办法呢?他妈妈说,要不然你听听音乐吧?森林音乐会开始了,画眉鸟在舞台上一展歌喉。”   简静看着眼前小小的自己,眨着一双稚嫩的眼睛,很卖力的,想要把这个故事叙述完整。说嗷呜的时候,她还把一双手当作爪子举起来?。   那个蠢萌的傻样子,把自己都?给看笑了。   “音乐真的有独特的魅力,小老虎听得专心致志,他还想要坐到更?前面去听,可是小绵羊已经坐在了那里,小老虎大?吼一句,小绵羊哇的一声哭出来?,吓得跑开了,小老虎如愿坐在了第一排。这个时候音乐停下来?,百灵鸟看见小羊哭了,为她唱起了一首伤心的歌。”   简静看得入迷,没听见身后一串特意放轻的脚步近了。   周晋辰从后面抱住她,和视频里的小简静,以同一语调和速度,慢慢在她耳边讲着,“小老虎听着听着,心也变得软软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湿润了。小老虎站起来?,把位子还给了小羊,他小心翼翼的,跟她说对不起,生怕又吓到了她。从那以后,小老虎渐渐变得温柔,他不再大?吼大?叫。”   他每在她耳边说一句,简静的脉搏就更激越一分,手心潮得厉害,很多汗,连包都?快提不稳。   到后来已经听不清他在念什么?,也看不清屏幕里的自己,在兴奋地手舞足蹈个什么?劲儿。只剩下噗通的心跳声。   等到这个故事讲完。   显示屏上又跳出一幅正在演变中的星系动图,恒星的质量不断增大?,点燃核聚变,在这一时期,核聚变反应进行得极其迅速,因而?发生大?爆发,恢弘又震撼。   周晋辰抱着她,嘴唇贴在她的耳廓上,慢慢跟她讲,“2014年,天文?学家?们发现了一种,通过星系的视向速度,来定义超星系团的新方法,并?由此定义了Laniakea Supercluster,也就?是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Laniakea一词,在夏威夷语里的意思是,无法丈量的天堂。”   简静没有动,很乖的由着他抱,仔细听他讲。   她木然地重复最后一个词,“嗯,天堂。”   她觉得自己好像也看到天堂了。   周晋辰笑了笑,吻一下她的脸,继续说,“按照这种方法,银河系在宇宙中的相对位置,发生偏移并?得到了修正,处于室女座超星系团中。你看,这个大?约由十万个星系组成的巨型结构,这些看起来?没有规则,四散开的发光星带,像藤条枝叶一样,状似没有边缘,其实?都有一个中心点。”   简静带着鼻音问,“在哪儿?”   周晋辰伸手指给她看,“这里。就?在距离地球1.5亿到2.5亿光年的长蛇-半人马座超星系团中,包含了Laniakea的重力中心,被称作巨引源,所?有的星系都?朝向它移动。你试想一下,十万个星系围绕着巨引源在太空中起舞,它们辉映又交错的瞬间,有无数的恒星产生、演化、爆炸。”   “为什么把我骗来看这个?”   简静听到最后,忍不住问出来?。   周晋辰把她转过来,看着她的眼睛,他喉结滚动,“因为我?想告诉你,我?爱你。”   “你对我?而?言的意义,和巨引源一样,是无法丈量的天堂。我身体里每一根微弱的血管,无数细小而复杂的纤维组织,都?在见到你的一瞬间,为你翩翩起舞。”   周晋辰一句一句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以雷霆万钧的重量,狠狠撞在简静的心上。撞得她快要站不稳,人轻飘飘的。   他们各自捧着一颗心,不分彼此地吻上。   周晋辰用力搂她,几乎折断她的腰。   耳边不停传来大质量恒星爆炸的声音,超星系团移动的声音,宇宙空洞悲鸣的声音。   但简静已听不到,像下着雨的夜晚,她独自走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不知来?路在哪里,但又必须往前走。   周晋辰把她推到后面的照片墙上,身上的西装、里面的衬衫和额前的黑发都吻得皱乱,脱下来?,无声掉在地上。   “简静,说你也爱我。”   “不知道爱不爱。但我在乎你。”   他更?加大?力地吮吻着她的唇,理智仿佛都在刚才的叙述中耗尽,脑子不清不楚,从未有过的、强烈的酸胀感,在他的体内慢慢汇聚,很快到达顶点,腕间的脉搏突突跳动得厉害。   体内每一根微弱的血管,无数细小而复杂的纤维组织,都?在此刻为她翩翩起舞。   满心的念头,就?只剩下要完整地拥有她,不分场合和地点。   简静摸上他的胸口,抵住,“这里会有人。”   周晋辰含弄她的耳垂,湿热的气息逗得她软绵绵,“不会有人敢进来?的。”   他们从展览厅出来?,简静这才明白为什么无人靠近这里的原因,那么?大?的“今日闭馆”四个字,就挂在大门口。   应该是她进去之后才摆放出来的。   简静一瘸一拐地走着,她不要周晋辰抱,自己逞强走出来。偏偏这双靴子又很硬,走得她脚踝疼。   坤叔见状,把车开得更?近了些,简静拉开车门上去。   “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简静吩咐道,“走。直接走。”   “不等少爷了吗?”   简静紧咬着后槽牙,“不等。反正他的体力好,让他腿儿着回家?去。”   “......”   简静靠在后座,闭了眼休息,身下黏腻一片,只想快点到家洗干净。   刚才在展览馆里,周晋辰将她压在墙边,不紧不慢地推塞。带起一遍又一遍,来?自她身体最深处的战栗,过电一般酥麻。   后来?简静腿软下来?,支撑不住,牢牢扒在墙面的一只手,被周晋辰拿下,圈在自己的身上,听着她胡乱喊出来的老公,不顾一切地耸动,蛮撞过去。   简静几乎怀疑自己的腰,要折在他的手中,但真正伤着的却是膝盖。   猝不及防,周晋辰忽然低喘起来?的时候,一阵潮热涌来?,简静也觉得灵魂出了窍。她已经不再是她。   最后他大力顶进去的那一下,简静的膝盖磕在冰冷的墙面上,他久久深埋在她的柔软里,不舍得出来?。   时间像静止了一般。   疼。   说不上来哪儿疼。又好像哪里都?疼,浑身散了架似的。   如果不是周晋辰扶着,简静应该会跌在地上。   简静到了家?,坤叔看她走路那样儿,问要不要扶她进去。   她摆手,“我自己走吧,您去忙。”   坤叔给周晋辰打电话,“小少爷,我?现在过去接你吗?”   周晋辰清冷的声音传来,“不用,我?打了车,已经快要到了。”   平日的淡然里又添几分眉头舒展的惬意。   坤叔还是解释了句,“因为刚才太太说,让我?先送.......”   周晋辰打断他,“不要紧坤叔,我?们是一家?人,不必多说。”   “哎。”   他又补充道,“以后,静静她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简静洗了个热水澡,身上总算清爽了,她给谭斐妮发微信:【开心!我是巨引源欸!巨引源哦!】   谭斐妮:【你有病就去治。】   简静哼了声,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她打算明天见面和谭斐妮展开聊聊。   她去楼下找矿泉水,刚打开冰箱,一双手就从后面环过来。   周晋辰的唇附在她耳边,“把我一个人丢那儿?好狠的心呐你。”   简静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你心不狠?我膝盖都已经青了!还没找你算账。”   周晋辰皱眉,“说了多少次,别喝冷水。上次怎么答应我的?”   “我?就?喝,偏喝。你都?没诚信,我说话也不作数。”   “......”   刚才在展览馆里哄她,说就?一次,只一次,让他解一解渴。说这话时,他已经推进了一小截,不上不下的,心里痒得难受。   简静又上了当,她总是上这种糊涂当。以前她只听说过,男人的事后话不能信,有了经验以后才发现,事前说的话更不能信。   总之就?是不能信。   周晋辰把她抱起来?,放到中岛台上坐着。他一双手撑在案台边,圈出一个稳固的范围,把简静拢在怀里。   他仰头,凝视着她,“怎么长得那么耐看?”   周晋辰回国前,听人提起圈子里这一拨新长起来的小姑娘,说的最?多的是于祗和闻元安两?个,从来?没人告诉他,简静是个大美女。   大?家?只记住她活泼。因为简静身上,活泼是比美丽要更?具有吸引力的特性,每个人提起她,最先想到的不是漂亮,而?是率真。   简静被吹捧后,本性忍不住暴露出来?,她扬眉,“你也不看我?妈是谁?冯女士凭一己之力把简家土得掉渣的颜值,提升了好几个level.”   她低头,撞上周晋辰晦暗的眼眸,才发觉自己已经羊入虎口。   简静先发制人,忙搂上了他的脖子,“我?肚子疼,我?肚子好疼。”   周晋辰被她的演技吓到,还以为是刚才那瓶冰水作祟,想亲她的欲望被压下去。   他把简静抱到沙发上躺着,搓热手心,覆在她的小腹中间,“是这儿吗?”   简静信口胡说,“嗯。就这里好疼,大?概是阑尾炎。”   周晋辰才意识到被骗,“虽然,但阑尾不在这儿。”   “......”   简静疼得更?厉害了。她随便捂了一个位置开始翻滚,“疼,就?是疼。”   周晋辰说,“你这样也走不了路,痛得这么?厉害,要不然叫辆救护车?”   “你怎么一上来就是救护车,”简静气得直接坐了起来?,“热水啊!你们这些男的,不都?让喝热水的吗?”   “......”   周晋辰完全?抓错重点,“你们这些男的,你还有别的男的?章伯宁对不对?”   简静一时不知是该心疼自己,还是心疼章伯宁。她说,“我?再讲一遍,我?和章伯宁啊,就?是纯哥们儿。”   “有多纯?”   简静打了个比方,“就?是盖一床被子都纯聊天那么纯。”   周晋辰垂眸,很严肃的口吻,“这么?说,你们俩还盖过同一床被子是吧?”   简静听完人都傻了。   不是,大?哥,你这么?个理解能力,怎么当传道授业的?   为什么周晋辰的点每次都?那么?怪!   简静都?快要崩溃了,“没盖过,我是这么打个比方!”   她说着又把唇撅起来?,“你上次就?因为,我送块表给章伯宁当生日礼物?,回来?就?凶我?。”   周晋辰把她抱到膝盖上,吻要落不落的,若即若离地在她唇上游走,“Angry sex而已,那不能叫凶。”   简静抵着他的额头,“那现在呢?又叫什么。”   周晋辰的手顺着纤滑的小臂,握住了她雪白的手腕,顺势往下带,叫她自己体验一下那份勃发,他在她耳边呓语,“Come get this dick.”   简静的脸红得发烫。   周晋辰面上还是一副斯文?样,戴着银丝边眼镜,轻佻地在她耳边吹气,说的却是和他的气质根本不符的脏话,竟有种无以名状的、违和的浪荡在。   大?概谁也不会想到,人前温和有礼的周教授,会有一天在展览馆里做出那种荒唐事,那些星星点点浇在她的腿侧,又滴落到地板上,一滩乳白透明的水渍,放纵又靡乱,已分不清是谁的更?多。   周晋辰吮弄她的下颌,“我?说我?爱你,你怎么?表示都?没有?”   简静闭起眼睛,“你要什么表示?”   “至少给我个答案。”   她老实?说,“答案就是我不知道,没想好呢。”   周晋辰停在她上方,吁着气问,“你没有想好什么?”   简静翁着声气,“没想好要不要爱你,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嗯。你慢慢考虑,可以考虑个三五十年的,不急。”   “......”   春节假期过完,简静忙了一阵后,又把她爸搬出来?,跟汪域请了一周假,去澳洲。   汪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外?只说她身体不好,要去做检查,是董事会特批的假期。   周晋辰忙着他的开题报告,接连两天都加班到很晚才回家?,等他回来?,简静都?已经睡着了。   这天早晨,谭斐妮从家?里出发,到九章别墅接上简静,一起去机场,章伯宁在那里等她们会合。   上飞机以后,简静看着杂志就?哼起了《Exile》,只是美式发音不怎么?标准。   陈晼不明所?以地凑过来?,“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儿吗?”   简静翻了一页,“没有啊。就是......你知道什么?叫巨引源吗?”   陈晼当然说不知道。简静一脸得意,“你肯定不知道,妮儿,你也听着好了啊,我?告诉你们......”   一旁的谭斐妮叫了句天。   简静和陈晼都朝她看过去。   只见谭斐妮伸出拇指和食指来?,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八,“第一百单八遍!简静我真的受够你了,我?不想再听第一百零九遍,关于那个倒霉的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了!够了,你真的够了!”   谭斐妮大?喊道,“羊毛你是光逮着一只薅啊你!”   “......” 第35章 晨雾香   周晋辰难得休息, 这一觉睡得久,醒来时已经十点多。   简静不在,他还纳闷,怎么大周六的, 她还肯起这么早?换了往常, 那是多叫一句都要生气的。   “静静。”   “静静。”   周晋辰找了她的书房、衣帽间,还有一目了然的客厅, 连她从来不去的健身房, 都进去看?了一遍, 不见人影。   他拿手机打电话,她的号是关机状态。连带着陈晼和谭斐妮, 通通关机。   周晋辰打给龚序秋问?,“你知道她们去哪儿了?”   “不大清楚, 章伯宁没事儿就带她们满世界逛,我还能次次知道?”   “......”   简静他们一行,是当天夜里, 北京时间九点多到的澳大利亚, 因为存在时差,东十区的墨尔本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相较于欧美城市来说?, 墨尔本当地政府对枪支的管控更严,治安环境也更好。他们从机场去丽思卡尔顿酒店的路上, 还看见不少独行的女生,以及喝到酩酊的醉汉。   陈晼坐在商务车上,对简静说?, “澳洲这边环境还行啊, 不像我和?于祗在美国读研的时候,这么晚了哪里敢上街?不过那边嘛, 也有它的长处,American Passion很有感染力。”   “去资本主义国家混过两年?,”简静靠在座椅上打哈欠,“也没?有读几本书?,说?的你洋气死了!”   “.......”   见陈晼又靠过来和她说,谭斐妮立马摆手,“你别问?我啊,我和?简静都是在北京完成素质教育的,没你们牛逼。”   “.......”   坐在前边的章伯宁听笑了,他回头,“知道人都管你俩叫什么吗?”   “叫什么?”简静问?。   “反差式名媛。”   谭斐妮已经开始生气,“那您说?,具体?反差在哪儿?”   章伯宁毫无求生欲地说?,“身份倒是货真价实,干的都是沙雕事儿。订个闹钟,穿着睡衣去抢爱马仕的,是你俩吧?在法餐厅里,非要炫那一口老北京英语,把服务生整蒙圈,让一桌人干等一小时,听报菜名听得想死的,也是你俩吧?”   简静和谭斐妮同时开骂:“闭嘴!”   简静骂完就闭上了眼,接着睡她的,手机也已经没?电了,简直无聊。   但?谭斐妮不肯,她没头没脑的提起于祗来,“对,章伯宁,名媛就得像你的女神一样?,随时随地都很优雅,说?英文像母语一样流畅。”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酸气冲天。   可谭斐妮也不知道怎么,不把这句说?出来,她就不舒服。   简静伸出手,在鼻子?那儿扇了扇,憋着笑,“这醋味儿,整个大洋洲估计都都闻见了,妮儿啊,没?准儿还能飘到你西安老家。”   “......”   章伯宁哎唷了一句,“又提!我说?了,我早八百年就不作兴她了。”   谭斐妮问?,“那你作兴谁?”   章伯宁握紧了椅子扶手,他转头看?着谭斐妮,声?音抖起来,“你啊,我表现的还不明显吗?”   谭斐妮还有点愣,僵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   但?很快简静忍不住发话了,“不是你还能有谁啊?一口老北京英语的反差式名媛。”   “......”   本来有了丝动容的谭斐妮,哼的一声?,又不怎么愿搭理章伯宁了。   章伯宁真想把简静给踹下车去。   陈晼笑到打鸣,“你看?章伯宁,想刀一个人的眼神藏不住哇。”   抵达酒店后,穿整洁西装的礼宾上前,为他们拉开车门,接过行李,一路引他们上电梯,三十秒直达位于八十层的大堂办理入住。   墨尔本的这家Ritz新开不久,双拱形穹顶的设计,三百六十度的全景玻璃窗外,是夜色下平静的菲利普港湾。   章伯宁的助理订的是维港全景套房。   谭斐妮还在生闷气,没理章伯宁问她饿不饿,拿上房卡就走了。   简静摸了摸肚子?,“章儿,我有点饿了其实。”   “你饿了?”   章伯宁很关切地问了句,立马又瞪她,“饿了你就喝点水吧,把你能的,小嘴儿叭叭说?个不停。”   “......”   简静懒得理他,直接跟前台订了餐,让他们送到房间来。   她在飞机上没吃多少东西,胃里空空的,有点难受。   但?等洗完澡躺在床上,拿着那张酒店手写的欢迎信看?了一分钟,服务生把餐车送进来,在桌上摆好盘,简静对着这些东西,又没?什么食欲了。   她切了两片牛排,喝了小口味道不怎么样的佐餐酒,把手机充上电,没?等屏幕亮起来,就睡了过去。   周晋辰是掐着点给她打电话的,从于祗那儿问?到他们去了墨尔本,估算着北京直飞的航程时间。   但还是打不通。他改为联系陈晼。   陈晼当时在洗澡也没看见,是过后给他回的,“哥,怎么了吗?”   周晋辰还在办公室里,他抽了口烟,“简静在你身边吗?”   陈晼擦着头发,“没呢。她肯定是在自己房间呀,我们又不住一起。”   周晋辰说?,“她手机一直打不通。”   “她在飞机上,一直玩儿单机游戏,又懒得充,估计是没?电了。”   “这样?。”   他的轻描淡写里,有些许的落差感。   陈晼听出不对,“她来墨尔本没?有告诉你?到了以后也没和?你联系?”   周晋辰的语调慢沉下来,“没?有。”   “那也在情理之中,简静嘛,随心?所欲惯了的,”陈晼边关紧了窗子?,边对她哥说?,“你不会还想管束她吧?是你喜欢她,她又不一定喜欢你的咯。”   “她长到这么大,有喜欢过谁吗?”   “简静应该就只喜欢她自己。”   “......”   周晋辰掸了掸烟灰,胸口堵了一股难言的躁郁,“她那个前男友,投行那个,叫马什么的呢?”   陈晼还记得,“你讲马黎啊?那哪能叫喜欢啊?差远了!他们估计只?有拉过手,还是不小心?碰到的,连吻都没接过。”   周晋辰吐出一口白烟,“你怎么知道?”   陈晼说?,“他们分手之前,简静最后一次带他出来,马黎这小子一直盯着她的嘴看?,你晓得的,简静那张嘴不止是会怼人会发疯,唇形饱满得老好看的,粉粉嫩,水蜜桃儿似的。”   周晋辰冷淡地嗯一声。他当然知道,不只?是好看?,吻起来也很软,叫人含住了就不想松口。就连高/潮的时候,他都要强行把她的脸扳过来,吮弄着她才更兴奋。   想到这里,他喉结滚了两下,又扯松了段领带。   办公室内暖气未免也开得太足,热得人发躁。   那边的陈晼还在继续,“马黎也是骚话连篇,说?简静今天的口红看起来很好吃,能不能给他尝一尝?”   周晋辰黑亮的眸底暗下去,夹烟的手也顿在半空中,“然后呢?简静就这么给他亲了?”   “哪儿能够啊!简静也是绝了,她从包里拿出一管口红来,对马黎说?这个更好吃,是樱桃味儿的,让他都吃光,别客气。还说反正她也不爱用了。”   “......”   周晋辰低头,猝不及防地嗤笑出声。   这鬼灵精,是真有她的。   陈晼也说?的累了,龚序秋的电话又进来,她赶紧结束,“哥,我先不说?了啊,老蚯蚓找我了。”   周晋辰说?,“好。你们注意安全。”   他不紧不慢地抽完这支烟。   周晋辰站起身,走到窗前看了会儿一笔一划都清晰的四九城,寒云垂广暮,覆在堂下四周的廊屋上,凄冷而孤独。   他把正欲点上的烟从唇边夹开,今天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支。   那些曾经严格制约着他的规矩,和?看?似不可打破的定数,早就变得微不足道。   周晋辰关灯落锁,开着车一路疾驰回家,甩上门,大步迈上楼,像赶赴一场不能迟到的会议。他从书房的檀木柜第?二格,找出护照和?一大沓资料来,他翻到澳大利亚的签证,签发的是十年?有效期,远没?有到。   上一次的入境记录,还停留在前年?,去悉尼大学参加学术研讨会。   眼下是学校最忙的时候,每年?两会召开前夕,教育部都要连开几天大会,场场点到签名,不能缺席。今天还只是第一天。   周晋辰一整天都在发言、讲话,晚上才回学校忙自己的事。就算是签证没?有到期,他也没?有那个时间,坐上十二个小时的飞机,去墨尔本找简静。   那一页签证,他看?了几秒钟,闭一闭眼,用力丢在了桌上,脚步虚沉地走出去。   简静在酒店睡得不好,她其实不习惯住这么高,高处气压低,刺激得耳膜产生回鸣。   她一整晚都胡乱做着梦,醒来时倒更累了,头也晕。   谭斐妮已经在敲门,“静儿,我忘带面膜了,让我进来一下。”   简静下床找拖鞋,趿上以后,慢腾腾,一步步挪过去。   但谭斐妮敲得越来越用力。   简静本来就没?睡好,这下更烦了,她没?好气的开门,“敲敲敲!敲一下你能长十年功德是怎么着?烦死了。”   谭斐妮斜着她,“你是没睡好吧你?脾气变这么大。”   简静好笑道,“我脾气什么时候小过?”   “你有自知之明就行。”   谭斐妮很随意地进了浴室,拿起一瓶精华倒在小碗里,再把粉加进去,快速搅拌成粉色软泥质地后,她用面膜棒往脸上抹,“要我说?,你和?周晋辰真的也太不搭了。他古板,你搞笑。人斯文有风度,你蛮不讲理,睚眦必报。”   “长相嘛,你是有点漂亮不假,但周晋辰见过的美女又不少。再说?这文化和?内涵,更甭提了,他哈佛博士,学术领头人。你呢?写篇总结你都费劲,至少骂二十句国骂。”   “我都可以猜的到,他跟你表白的时候,说?那什么超星系团,还夏威夷语。你脑子肯定走着神,说不准在想晚上要吃什么,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简静换好衣服走过去,直接抢下了她的面膜棒,“用着我的面膜,还肆无忌惮说?我的坏话,你脸真是大啊。”   谭斐妮又抢回来,瞪她一眼,“这叫坏话啊?我是在跟你分析,你不是怀疑周晋辰的真心吗?觉得他一时新鲜。话说?回来,男人有真心?这种东西吗?”   简静低垂着眼眸,“我相信他是真心?的,可是真心?变化莫测,十里不同天。而且你还少说?了一点,他情?绪太稳定,心?思又深,如果大家都上了头,输的一定是我。”   “这么说?,你还是坚持主张,不和他真好了?”   谭斐妮顶着一脸软泥问她。   简静弯下腰,往脸上掬了一捧清水,“大清早的,别总为难我行不行?我不知道!”   “我建议你多学学你妈,千万别变成我妈那样?,她就是太爱我爸,搞得失尽颜面,”谭斐妮靠墙歪站着,脚尖点地,双手抱臂看?着她说?,“明知道人在心不在,也要把他留家里。还非嘴硬说自己是为了名分!我笑死,她身份还不够高吗?好好一千金大小姐,最后弄成这样,啧。”   简静挤上牙膏,“你妈最近怎么样了?还是天天吵吗?”   谭斐妮凉笑了一下,“她最近很安静,不吵不闹,改求神拜佛了,折腾自己没?有用,她就开始为难菩萨了。三十多年?,她都没能把我爸把拴住,想靠每天三根香起作用,真是异想天开。”   说?完她又摆摆手,“我反正啊,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怕了。”   简静笑,露出一嘴白沫子,含混不清地说?,“那不正好,章伯宁也不结婚,等你俩老了,一起住养老院得了。”   “别跟我提他!”   谭斐妮洗干净脸就走了出去。   她们下楼的时候,章伯宁和陈晼已经在吃早餐。   简静坐下来,拿起一片三明治,“今天去哪儿啊?”   章伯宁说?,“开车逛逛,走到哪儿算哪儿,看?你们喜欢。”   他递过去一杯子,“这羊奶不错,现挤的,刚从农场送来,你尝尝。”   谭斐妮喝了口,“就那样?吧。”   简静也端起来尝了下,“挺不错的,你反应为什么那么淡?”   章伯宁赶紧摆手,“别说?,斐妮肯说一句就那样,已经是最高评价。”   “......”   陈晼凑到简静耳边,“章儿真完蛋了。”   简静点头,“陷进去了。”   比他们晚一些到的赵煦和也起来了。他坐到章伯宁身边,“简静今天那么好看??”   本来只?是句随口的社交用语。虽然略显浮夸。   但简静抬起下巴,“那你倒说?说?看?,我哪一天报看??”   “......”   章伯宁问?,“别理她,吃你的。你带来的那个小模特呢?”   赵煦和?摇头,“她不和我们一起去,还在睡觉。”   “那你还挺厉害的,”陈晼笑了下,“把人弄得起不来。”   简静笑得更怪,“他真的有很着重的,在刻意强调这事情。”   “.......”   赵煦和悻悻地喝了杯水,他很佩服章伯宁,这三个女的他一个都搞不定,一句话他都接不上,但?章伯宁可以,还能管她们的吃喝,带她们到处去玩。   说?到底还是最佩服周晋辰,就简静这张说话不顾人死活的嘴,他那么个雅和?的性子?,是怎么受得了她的?   墨尔本是温带海洋气候,在二月下旬,平均气温也在十六到二十七摄氏度,温和?宜人,湿度也合适,四处都是草地植被。   他们从酒店开车往大洋路去,一路上看见几只袋鼠和品种少见的鸟类,在路边很活跃地蹦跶。   可能风光太秀丽,这里的常住居民生活节奏都很慢,包括动物们,也被养得懒洋洋的,还有点憨厚。   车开到Torquay(托尔坎)小镇时,谭斐妮和?陈晼同时哇了一声?,他们上次来澳洲,到的是悉尼,墨尔本还是第一次来。   海面上有不少年轻男子正在冲浪。   章伯宁不解,“她们在哇什么东西?”   简静意兴阑珊地托着腮说?,“能哇什么,哇那一群光膀子的青壮年呗。”   “......”   他们在贝尔斯海滩边下了车。   陈晼和谭斐妮激动地换了泳衣,拿上冲浪板,准备冲进国外肌肉男堆里,来一次亲密邂逅。   简静没那个精神。她躺在沙滩椅上,戴一副墨镜,慢悠悠喝着冷饮。   海滩上阳光好,吸引了不少来晒太阳的袋鼠,有两只?就在简静身边。   她扭头看了看它们,“姐们儿,聊两块钱天吗?”   没?人理她。   简静又自言自语,“你们认识周晋辰吗?长特帅、特有礼貌一男的,也就是我老公,他真的搞得我很烦。”   忽然桌上的手机震起来。   她一看?来电显示,亮给那两只憨厚的袋鼠看?,“瞧瞧,烦人的来了。”   “喂?”   周晋辰听见她软绵绵,还有点沮丧的声?音,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在哪儿呢?”   简静说?,“贝尔斯海滩,和袋鼠一起晒太阳。”   周晋辰问?,“怎么去墨尔本,也不告诉我?”   “你那两天忙啊,没?时间和?你汇报,现在不也知道了吗?”   简静闭着眼睛和?他说?话,难以想象,光是听着周晋辰清朗的声?线,就仿佛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晨雾横黛的香气。   周晋辰温和?地说?,“我不是要你跟我汇报。你突然不见,我会很担心?你。”   简静语塞一阵,“知道了,还有事儿吗?”   她知道自己无礼。在她时时刻刻都周到细致的丈夫面前。   周晋辰情绪莫测的,“没?了。”   简静嘴硬。他也赌气似的,跟着一起嘴硬。   明明还想说?想她。   “那挂了。”   简静放下手机。又失神了好一阵子。   她看见章伯宁换好了泳裤出来,手里拿着瓶橄榄油,“静儿,看?我的腹肌,不比那些男的差吧?”   简静坐起来,特?地摘下墨镜,左看?右看?,抬起头惊奇地问?,“腹肌在哪儿?”   “......在我脑门儿上。”章伯宁含了口怨气说?。   简静长长地喔一声?,“那去吧,顶着一脑门子?的腹肌,给大家露一手去吧。”   “......” 第36章 炸惊雷   叶襄君回京之后, 倒舍不得走了?,少女时期生根发芽的乡思,在异国的漂泊里,加重了?几笔颜色, 反而可亲起来。她好兴致, 还在院子里侍弄起了那一丛伸出红墙外的夹竹桃。   叶老爷子重得女儿在侧,身体也是一天天更健旺。   周晋辰这天散会早, 上午陪着叶襄君去潭柘寺上香。老爷子本来要去, 又怕兴师动众, 惊动地方,索性?不凑这个热闹。只交代了女儿, 往供着的两盏大海灯里,多添几两香油。   这座依潭柘山麓而建的寺庙, 一直都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求福运亨通的首选之地,周晋辰来过不下?十回。   潭柘寺背倚宝珠峰, 越过牌楼前古松二株, 已见迎送的僧人在等候。   叶襄君双手合十行了?个礼,“有劳。”   随行的黄秘书?是南方人, 对北京不大熟悉,这十几年又在纽约居多。他指着大雄宝殿正脊两端各一巨型碧绿建筑, “那个是叫作鸱吻吧?小辰。”   周晋辰迈上?台阶,淡雅笑道,“对, 这是琉璃做的, 元代的遗物了。龙生九子,第九子就是鸱吻, 它平生好吞,又爱东张西望,多见于宫殿建筑的屋脊上?,做张口吞脊状。”   叶襄君从大殿里跪拜完出来,“小辰,静静很忙吗?不忙的话?,让她也来拜拜。”   周晋辰平和的唇角抿下去,“她挺忙的。”   再说,简静对这些隆重的参拜活动,只会觉得无聊和厌烦。就算她人在北京,陪着过来,想必也是过几分钟就要问他一次——“什么时候结束啊?我可不可以先走。”   这比她在菲利普岛上的野生动物?园里,和考拉合影,给袋鼠喂零食,看落日时分排队归巢的小企鹅,要枯燥多了?。   周晋辰昨天晚上和于祲在会所喝酒。   于祲说起来,“陈晼他们去了几天了?还不回来。”   周晋辰喝了口酒,“又去堪培拉了?,听陈晼说,过两天才动身。”   于祲惊讶他们换地儿的速度,“昨天不还在菲利普岛吗?我看了?章伯宁刚发的vlog.”   “给我看看。”   周晋辰放下酒瓶。咚的一声,很重。   于祲握着手机躲了?一下?,“老周,咱在简静身上?没那?气量,就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省得晚上?失眠。”   “拿来。”   周晋辰皱着眉伸出手。   于祲把?手机放到他掌心了?,“看看看!你别把我手机摔了?就行。”   不得不承认,章伯宁的拍摄手法很好,一大段的长镜头拉过去,这座位于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州南部,西港海湾口的岛屿,连绵起伏的海浪,仿佛身处当中。   镜头转过来,谭斐妮抱起一只,大概只有两个月大的小羊羔,“她可爱还是我可爱?”   简静说,“你傻帽,她可爱。”   “......”   陈晼又叫赵煦和,“来,赵老板,帮我和袋鼠合个影。”   “静儿!你不是说没看见考拉吗?这儿有一只。”   是章伯宁的声音。   简静立马跑过去看,“真的嗳,那我能摸一下它吗?”   章伯宁说,“可以,但别摸头。考拉都是近视眼,它不喜欢别人碰它的头,也看不清,会把?你当成不明物?体,你小心被抓伤啊,轻点上?手,休想让我陪你去打针!”   周晋辰看到这里,低下?头,拢火点了?支烟。   就这么让人有保护欲吗?连章伯宁这样粗枝大叶的人,也忍不住要反复交代她这些。   体内有一部分暴虐的细胞在躁动。   真想把她摁坐在腿胯上?,做到她失声,把?那?只伸出去摸考拉的,细白的手腕捏碎。   “这里风太大啦!吹得我头发都潮了?,不行我得上?去。”   镜头里,简静拎着鞋站在海滩上冲陈晼喊。   章伯宁让她穿上鞋,“岸上?碎石子儿多,别剌着脚板心了?。”   简静不肯,“全是沙子怎么穿呐!”   章伯宁把?身上?的手帕给她,“你擦你擦,擦完扔了。总不要我背你吧?”   看到这里,周晋辰直接把手机扔给了?于祲。   于祲忙用两只手接稳了?,险些又报废一部手机。   “我让你别看,非看!非要看!你说你何苦。”   他打?量着周晋辰焦躁的神色,“这青梅竹马的醋后劲儿挺大。我看你是吃不完了?。”   周晋辰又接连灌了两杯酒。起身前,把?酒杯丢在桌上?,“我明天去堪培拉。”   “......”   叶襄君一行人还要留在潭柘寺里吃斋。   周晋辰提前告辞,“妈,我还有点急事?,先过去了?。”   他下?午两点的航班,从北京直飞堪培拉,再不去机场会来不及。   周晋辰开车从山上?下?来,他一大早,就已经把行李放在了后备箱里。   等到机场的时候,接到龚序秋电话?,他说,“陈晼他们提前回来了?,晚上你帮忙接一下她。我还在出差。”   周晋辰的脚步微顿,“只有陈晼回来了吗?”   龚序秋说,“只有陈晼和简静吧,说是假不够了?,章伯宁还留在那边。”   走不用?和他打?招呼,回来也不必知会他。要是龚序秋没打这通电话?,他已经登机去堪培拉了?,去找谁?跟赵煦和大眼瞪小眼吗?   简静真叫有性格,好得很。   周晋辰的呼吸屏成一道线,隐忍着怒气,“她们几点到?”   “晚上?八点。”   他挂断电话,“知道了?。”   周晋辰阔步从机场出来,胸口闷着一团火,怕见了?简静,要压不住。   他销了?假,照常回学校上?课,让坤叔去接她们。   陈晼和简静在气候温暖的澳洲的待了?几天,步出舱门时有点不适应,知道这时的北京室外冷,下?飞机前先加了?厚外套,但还是冷。   简静鼻子冻得通红,坐在车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她搓着手,看见守在车边,等着拉车门的坤叔,问陈晼说,“不是说龚序秋来接吗?”   陈晼也边走边哈气,“龚序秋去出差了?,他托了?我哥来吧。”   简静吸吸鼻子,“我都没跟周晋辰说,今天会回来。”   事?实?上?,从那?天在贝尔斯海滩上?,打完那一通不阴不阳的电话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   她几次拿起手机,朋友圈倒是没少发,设置好可见范围,屏蔽掉同事?和领导。但翻到周晋辰的名字就犹豫,怕他似的。   陈晼啊了?一声,“你去也没和他说吧?他担心了一天,晚上?还打?电话?给我。”   简静转头看着她,“周晋辰给你打?电话?了??他没有说我什么吧。”   “怎么可能!我哥哎,他怎么会在背后说别人,更何况是你,你什么时候听他议论过谁?”   陈晼喊起来。急着为周晋辰端正的人品辩白。   “知道知道,激动什么呀?”简静离这个炮筒远了?一点,“那?他是不是生气了??”   陈晼回想了一下周晋辰的语气,“他四平八稳的,我也听不出来。不过静儿,你确实?有点不尊重人,怎么样也要打个招呼啊。”   她以为简静要骂她,已经做好准备挨骂。   简静这个人不能接受丁点批评。她家里实在是太娇惯她,弄得她从小就这副德行。   但简静低着头,尖利的指甲抓了抓棉质裙面,“我晓得。”   车内沉默了几秒钟。   陈晼回了几条微信的功夫,就听见简静说,“他爱生气就生气吧,反正我们也不需要多好的关系,最好一辈子就这样。”   陈晼问了句,“哪样啊?”   简静高高地昂起头,扬唇道,“远了?就近一点,近了?就远一点。永远塑料,永远不踩真心实意那根红线。”   “.......”   陈晼摸了摸鼻子,就知道说了?也白说,简静不会听。   最关键的,她还觉得自己的逻辑很自洽。   坤叔先送了?陈晼回家,再把简静送回九章别墅。   简静恍恍惚惚的,直到下?车,坤叔给她拿行李箱才想起来,她拉开棕色的暗纹老花旅行袋,拿出一个长方形的扁盒,“差点忘了?,这是送你的,坤叔。”   坤叔怔了?怔,“太太给我的?”   “嗯。一条羊绒围巾,没什么的,你收下?吧。”   坤叔坦然地接受了。他帮简静把箱子推到门口,开了?门才离开。   整栋屋子都黑漆漆的,没有人在,简静连续坐了十一个小时的飞机,也很累了?,她把?外套扔在沙发上?,换了?拖鞋上?楼,一路摁开灯,都不见周晋辰的人影。   可能还在办公室加班吧,简静想,她走之前,他就挺忙的。   她回了?卧室,隔了?整扇的玻璃推门,没看见露台上的周晋辰,指间亮着一点红星,澎湃的黑暗深处,微弱的月光洒下?来,将他挺拔的身影投伏在地上?,影子的边缘,被不规则地拉扯出老长,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简静进了?浴室洗澡,洗完后吹干头发,穿了条丝质睡裙出来。   她关掉明光锃亮的水晶吊灯,将?床头那?盏铜鎏金台灯拧开。   房间里登时暗下?来,再一转头时,简静被玻璃门外忽然出现的身影吓一跳。   她下?意识地抚住胸口,仔细一分辨,似乎是周晋辰靠在窗台边。   简静往外走了几步,便更确定了?,就是他。   她推开门,摁开墙壁上?的开关,宽阔的玻璃花房内亮起地灯。   简静穿得单薄,周晋辰见她走过来,下意识地带拢了窗子,不让风吹进来。   她在周晋辰面前站定,残留在室内的冷空气,让简静打?了?个寒颤。   简静的呼吸很轻,“你在这儿。”   “我一直在这儿。”   她抬头看他,“怎么不进去坐着?”   简静对上周晋辰低头看住她的、浓黑的眼眸,心惊得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她害怕,紧张地想逃跑。   “待不住,总想抽烟,就出来到窗台上看。”   周晋辰的声音压过来,有种骇人的低沉性?感。   简静往窗外望一眼,“大晚上?的,你在这儿看什么?”   “看我太太什么时候回来,看我有没有这个命等到。”   简静这才听出他是在生闷气。她解释说,“上?飞机前,我本来想和你说的,但是......”   周晋辰打?断她,“没关系,反正你又不爱我,这是我应得的。”   简静愣了?几秒钟,觉得很不可思议,他竟也开始不讲理了。   无法想象,她那?一位推崇理性?主义,师承当代著名心理学家和哲学家,在学术界很有一番建树的丈夫,变得油盐不进。   简静眸光微动,想要再动嘴说些什么,但周晋辰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的目光在她的唇上凝视片刻,眼前翻折出一段黑衬衫的袖口。   周晋辰左手的虎口,堪堪卡在她的下颌上。   他的指腹在简静唇上逡巡一阵,动作很慢,力度却?很重,极暗沉的目光像是在审视她。   周晋辰哑着喉咙,手上不觉加重了几分力道,“结婚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磨人呐?”   简静刚要惊呼出声,想甩动一下?头,浓密的吻就掉下来了。   他含吮她。蛮横地打开她的口腔,舌头抵进来,绕住她,湍急地勾转着她的舌尖,像一朵从枝头凋落在溪流里的、鲜而嫩的花苞。   周晋辰大力揽过她的腰,手覆上?她的心脏处,软得他压抑不住绵长的呼吸。   手掌稍微用?力一掐,立马留下?根根泛红的指印。周晋辰只看了一眼,全身的滚烫都涌到了喉咙,涨得咽部干疼。   他不计后果地含/咬上去。她每一寸娇嫩的皮肤上?,都沾满他的气味和呼吸。   简静四肢绵软到立不稳,上?半身都伏在他臂弯里。那?种由点及面的酸麻,取代风尘仆仆的疲惫,占据了她敏感而单薄,即将?失态的神经。   周晋辰面上纹丝不乱,吻着她,和她的起伏的情动同频,“站不住了??”   残留的理念是属于大脑的,和他蓬然的、已经起了兴的身体无关。   周晋辰将她翻了个身,双手撑在窗台上?,抬高她,柔声却?不容置喙地说,“但我不想回房间,你也在这儿好好看看,看我是怎么等你的。”   简静颤着嗓子,刚要说话。脸却被他扳过去,周晋辰侧低过头,更大力地缠吻上?来。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连最后那?句不要都被堵回喉咙里。   周晋辰有意不叫自己沉耽在这场跌宕里,而过分失去理智,他在脑中开始自动叙述文献,好争取回快要丧失殆尽的定力。   但思维跳跃又自我,主动地为他做选择,冒出一个专业名词——高峰体验。   由人本主义心理学家马斯洛,在他的需要层次理论?中提出。   打?个最浅显的比方,在烈日不退、持续暴晒的午后,汗流浃背的人们经过漫长的劳作和等待,终于喝到一瓶冰水的快感,像他现在。是一种直抒胸臆的情感晕眩。   它巧妙地绕过理性?,直接作用于大脑的神经元。   周晋辰抬眸,看见窗子上?映出一个,连眼角眉梢都透着疯迷的自己。   简静脸颊发烫,她死死抓着窗台手骤然松了?,眼前一黑,脖颈往后折,瘦削的肩膀抖得像隆隆的马达,周晋辰从后面抱紧她,他密密吻她的鬓角。像一直阴霾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蓦地炸响一个惊雷,倾盆热雨也随之砸了下来,淋在她的身上?。   让人喘不上气的闷热终于散开。   白瓷贴就的墙面上,小股小股的,流下?白而透的水泽。   简静像在生与死的临界点走了一趟。眼前那?片突如?其来的黑暗里,有无数种执迷与忘我的幻象。   她撑开一星眼眸,头埋在周晋辰颈窝里,看着地上?那?一滩问,“这是、我的?”   周晋辰嗯了?声,他的唇贴在她耳边,虚声道,“我的应该在你里面。”   竟然被她听出一丝酣畅来。简静绝望地捂上脸。   寂静的黑夜流耗在周晋辰无边的混沌里。他一开始还清楚地数着,后来渐渐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发出失控而沉溺的低喘。   到简静从浴室里被抱出来。她苍白着一张脸,周晋辰把?她摆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甚至还有些安详的,手搭在小腹上一动不动,一双眼紧闭着,像是已经睡着了?。   周晋辰披着浴袍出来时,早已经过了?零点,他在床边坐下?,想要把?简静的手放进被子里。   见她一直捂着小肚子,脸上?挂着可怜的神情,皱着眉,像是有点疼的模样。   周晋辰这才觉得,今晚自己过了?头,完全不管不顾。   他清了?清嗓子,温热的手掌握起她的手,“静静,是不是痛?”   简静摇头。她往下指了指,一开嗓就很沙哑,“是这里。”   周晋辰不太敢说这是什么哪里,“这是......”   “被你耕坏了的地。”   “......” 第37章 嘴皮子   周晋辰忍不住勾起唇, “哪有这么形容自己的?”   他想要去捏一下她的脸,但简静歪了歪头?,不叫他碰到。   周晋辰的手顿在上空,笑了下, 又?自己?收回来, “对不起。”   简静痛心地说,“老周啊, 以后咱们有事说事不好吗?别老动手。”   “我刚才动的就是口?。”   周晋辰起了闲心和她逗咳嗽。   简静气得差点坐起来, “你动的不是嘴!是你的......”   周晋辰好笑地看她, “什?么,说出来。”   “Dick.”   这个单词被简静用一种铿锵的语气说出来, 丢掉了原本的涵义,变成一句正儿?八经又?带点娇嗔的指控。   周晋辰差点笑出声。他太理解自己?, 为什?么这么喜欢她在家待着,害怕她出远门。   “你笑也没有用,道歉没用, 说对不起更没用!”   简静头撇向一边, 小声道。   小朋友。   周晋辰唇角的笑更深,“嗯, 那我要怎么做才行呢?”   简静说,“你三个月不许碰我。”   “这罚的是不是太久了?”   周晋辰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没遮拦的脸上收了几分笑。   她怎么不说三年!   “要么我搬出去住三个月,要么你三个月老实点儿?。”   “自己?选好了。”   简静说完,侧了下身子, 调整了个睡姿, 也不再理他了。   她的脸陷在鹅绒软枕里,听见周晋辰沉默了一息, 说,“别搬出去,我、不碰你。”   片刻后,他还严谨的、不甘不愿地补充了一下时长,“三个月。”   简静咧开嘴,悄悄地笑了一下。   谭斐妮不愧是和渣男过招的人,出的主意就是靠谱。回来之前她就对简静说,“你想让周晋辰不跟你计较还不简单?你比他生更大的气啊。”   简静随随便便地嗯了一声,“你不睡觉吗?”   周晋辰问,“我能上床睡吗?”   “上吧。”   简静说,“反正又不是我遭罪。”   “.......”   周晋辰真想一口咬破她的喉咙。   他刚躺下去,简静就慢慢地靠了上来,头?枕在他胸口?,“还是这么躺舒服。我在墨尔本,接连两个晚上都没睡好,太软了那枕头!下次如果再去澳洲,我得自己?带上枕头?。”   周晋辰的手虚拢着她,围在她的腰侧,很节制地没有去揉她。   他阖着眼,“你带上我不是更方便?对不对。”   简静哼了声,“我还是带枕头?靠谱,周院长哪儿有空啊?”   周晋辰嗓音沉郁地答她,“如果是你需要,我有空。随时。”   不是夸夸其谈的承诺,也说不上惊天动地,很平常的一句闲聊。   但简静就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那两下跳的很猛。   她没有傻气地问为什么,只?说,“那下次。”   简静的手绕在他的后背上,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快要睡着的时候,又?听见他问,“去墨尔本皇家植物园了吗?”   “去了,无聊。转了半圈我就出来了,还不如北京植物园呢。”   周晋辰的指腹轻刮着她的脸颊,“你应该多?看看,有南半球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简静说,“那还好你没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周晋辰停下来问。   她的脑袋往里拱了拱,“你肯定要领着我看这看那,讲东讲西,一根蕨类就能说上大半天,把我逼得想爬树。”   “.......”   周晋辰拿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他轻声,“多?了解一些人文地理,总没有坏处。”   简静说,“确实。知识匮乏带给我的东西并不多,就只?有快乐。”   “.......”   周晋辰松垮地抱了简静,放在她后背上稍微使了一点力,把她往身上压紧,笑着说,“哪来这么多歪理啊你?比我最调皮的学生,还要难教。”   简静推了一下,“别弄,疼。”   “这样也疼?我都没敢用力。”   简静夸张地喊起来,“哎呀!疼死我了!疼......”   周晋辰怕了她,“好好好,对不起。我错。”   简静立马就停下,“下次直接认错。”   “.......”   当晚简静睡得很香,可第?二天早上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酸。手酸,腿更是酸,腰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随便挪动个地儿都疼。   她的手机在床头?响,简静手伸出去的那一瞬间,忍不住哎唷了句。   是汪域打来的。十有八九催她去上班。   简静先笑到他脸上,“这么早啊汪总?”   汪域在那边骂,“少来这套!已经九点多了,你请的假早用完了,怎么还不来上班?”   “我身体不太舒服,想再请一天假,可以吗?”   简静伸手比个一,这时周晋辰推门进来,她又?忙放下了。   汪域说,“你的身体就没有舒服过!再给你一小时,准时给?我出现在办公室里。”   说完他就挂了。简静这个理由用的次数太多,汪域已经彻底免疫。   简静垂头丧气地扔了手机。   周晋辰把参茶放在床头?,“怎么了?”   “还怎么了?”简静看见他就来气,“你看看,我哪儿?下得了床啊?骨头跟散架了似的。”   她边说边抖出一腿的痕迹给他看。像一床雪白?的羊绒毯上,打翻了红红紫紫的颜料。   周晋辰暗着眸色,把她摁回了被子里。   昨天几次从后面进去的时候,他把她的腿折起来,时间又?长,还是那么深的力道,会?酸软、会?下不来床也在情理之中。   周晋辰说,“好。我来给你请假。”   简静端起那杯参汤来喝,她倒要听听周晋辰这个温润君子,会?用什?么措辞,怎么跟汪域那个黄世仁请下假来。   但周晋辰一开口?,简静吓得,差一点把参汤喷在被子上。   因为他说,“张叔叔好,我是晋辰。”   噗。除了那位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的董事长,公司高层里没人姓张。   那边热情地应了一声,又?闲话?几句家常,周晋辰才?说,“我太太简静有点感冒,要请两天假。”   “没问题,没问题。等她休息好了再来上班。”   周晋辰说,“麻烦您了。”   简静瞪大了眼睛看他,嘴唇微张,“你还认识我们张董呢?”   周晋辰放下手机,“他只?要是个自然人,就一定有社会关系。”   简静咽了下口?水,“冒昧了,咱不是一赛道的。”   人家靠身份,不靠嘴皮子。   周晋辰把她的杯子接过来,“现在要起来吗?还是在床上再多?躺一会?儿?。”   简静立刻躺下,“我起不来,想睡死在床上。”   “......”   周晋辰揉了揉她的肩膀,“早饭总要吃一口?,饿着肚子睡对身体不好。”   别看简静这么瘦,手臂上还有一些些囊肉。捏起来很有肉感。   “不吃。我的胃都没有醒。”   “......”   周晋辰折中一下,“我去给?你端上来,好不好,就在床上吃一口。”   简静不要,“那像什么样子啊?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了,等饿了我会?吃的。”   虽然她爸妈惯她,但家里还是订了规矩的,床就是用来睡觉的地方。冯瑜只许她在床上打滚,发疯能行,吃东西是坚决不可以的。   周晋辰也没了办法,“你饿了叫我,我就在楼下。”   “你不用上班吗?”简静疑惑道。   周晋辰给?她掖好被子,“今天没课。下午晚一点,去给?几个研究生开个组会?,指导一下他们的开题报告。”   简静嘟了一句,“开题报告又?不查重,还用指导啊?我当年就随便写的。”   周晋辰抬手整理衣襟,金属光泽的袖口折射出波光粼粼,整个人看起来冰冷严肃。   他说,“别人或许能这么写,我的学生不行,光我这一关就过不了。”   简静超级小声,“哼,当你的学生真没劲,当你太太也够呛的。”   周晋辰俯低了身体,“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以后我请假这事儿?,能不能包在你身上?”   周晋辰漫不经心地一笑,身上的气质就变了,“可以。你要都像昨晚那样,我送你一辈子的假。”   “.......出去。”   简静睡到下午一点,起来吃了个午饭。下楼时,大腿根儿?扯着疼,走一步叫唤一句,像上刑。   周晋辰那一锅老山参走地母鸡汤,用文火吊了一上午,熬到这会?儿?,满屋子都是香气。   简静用力闻了一下,“老周,比我爸做的还香哎。”   “来尝尝。”   简静喝着鸡汤,“你一个大少爷,怎么那么会做饭啊?”   “十几年都一个人过来,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   简静觉得很奇怪,“应该不至于吧?你爸妈半点不管你啊,姥爷也不管吗?”   周晋辰勾了下唇角,“爸妈这两个字留给我的印象太少了,要么就是很不好的回忆,不提也罢。姥爷嘛,岁数在那儿?,没退休之前他都忙成什么样了,哪儿?有空?”   简静舀着汤问,“他们总是吵架吗?”   周晋辰点头?,“见面就吵,后来都不肯见对方的面了,也就离了。”   “有那么爱吗他们?”   简静把脸埋在汤碗里,小小一个瓷碗,装下了她三分之二的脸。   周晋辰问,“为什么这么说?”   简静慢悠悠地说,“不爱的话?就会?直接离啊,还肯撕破脸起争执,就说明仍有一方放不下。”   周晋辰沉默,“那你想过没有,也许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你一半的洒脱。会争吵,也有可能只?是一种埋怨,不肯相信自己也会看错人。”   “不管哪一种原因,”简静的眉心都蹙起来,“可见呐,结婚就结婚,少和感情扯一起,麻烦的要命。”   “要是我妈说这个话,我一定会?为她高兴。”   周晋辰顿了顿,“但是简静,你都还没有体会?过,怎么就知道是麻烦?”   简静不假思索地答,“还用得着试吗?看也看的多?了。”   周晋辰指尖夹烟,没有点,气息沉了下来,“那是别人的人生,不是你的。每个人要走的路不一样,经历也会?不同,你不能这么武断和盲目,把零零总总的失败笼统地归纳出一个公式,再将自己?代入进去。对我不公平,对我的感情和真心也不尊重。”   简静抬起头?,他的语气微妙难测,听着有些委屈,还有点伤心,和他难以捉摸的脾性很不登对。   “真心廉价得很,可以当废纸卖,”简静对上他冷如寒潭的眼神,“看值不值五块钱一斤。”   话?赶话?,一句不让一句的,说到这里,她才?感觉出,他们已经吵了起来。   简静捏了勺子没再做声。赌着气不肯看他。   周晋辰好修养,柔声说了句你慢慢喝,就出了门。   他带的两个研究生,都是研二下学期,这也是他到P大任教以来,带的第?一批学生。   才?被简静那番话弄得心绪不宁,周晋辰在车上点了一支烟,手肘搭在车窗上,一口?一口?抽的很慢。   这些年简静冷眼看着,从他们的上一代,到这一代的婚姻,想找出几对圆满的来,很难。她有这种想法不奇怪。   对这种冥顽不灵的学生,要循序渐进,他有经验。他们不是只结这一天婚,也不只?是这一两年,是聚沙成塔的几十载长河。慢慢来。   周晋辰宽慰自己说。   他下了车,他的学生薛毅已经在等他。   薛毅站起来说,“周院长,我那个开题报告行吗?要不要改。”   周晋辰放下公文包,拿出一叠资料,“还行吧,幸亏只有你和我看过。”   “......”   周晋辰把他的报告还他,“你挺能下笔的,我的导师都不敢这么吹。”   “......那我明天给您交个离世申请。”   周晋辰摆手,“那倒不用了,省省力气。”   “......”   等另外几个学生也到齐了,周晋辰才?说,“你们虽然是三年制的,离毕业还有一年,但选题也要准备起来,都认真听。”   “写开题报告,要严肃对待,但也不需要太老实,可以学着套用模板。动笔之前,先想清楚这几个问题,一是你所在的研究领域,还存在什么待解决的问题,有哪些可能的解决办法;二是你的研究,是准备解决其中的哪一项或哪几项;三就是研究方法了。”   半个小时讲下来,周晋辰口?干舌燥。   他喝了杯水,停了停,“总之,学术研究是很枯燥,考验耐性?的过程,希望各位能沉下心。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尽管找我。当然,半夜三点不要找,我没你们身体好。”   底下的学生们都笑了起来。   副校长敲了敲门,“我能进来吗,周老师?”   周晋辰点下头?,对学生们说,“你们都先回去吧。”   他把座位让出来,“您找我有事?喝杯水。”   副校长开门见山地说,“近期学校要组织部分师资力量,去西南地区,在当地的学校做几场教育活动。”   周晋辰沉吟片刻,“什么主题?心理健康教育吗?”   这很好猜。如果是别的方向的话?,也不会?找到他这里来。   副校长点头?,“对。那边的学生,尤其中学生心理压力大,又?得不到纾解。学校考虑到你专业能力强,又?是领导队伍里最年轻的。由你带队,显得咱们重视,你说呢?”   周晋辰握着一支钢笔,轻敲了敲桌子,“非去不可吗?我这边还有很多事情。”   “知道,就是你那个国家级的课题嘛,回来再写,这学期不再安排你本科课程,时间足够的。而且上面逼得紧,我们推搪到现在,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这是把所有的路都给他堵死了。   周晋辰只?好点头?,“看来,非得走这一趟了。”   副校长笑得意味深长,“坐在这个位置上,得拿出一两件实干来,才?能压服人呐。”   周晋辰明白他的意思。   从他破格提升为副院长起,学院上下的闲话就没断过。只不过有几位校领导压着,都是敢怒不敢言,但关?于他身份的揣测,从来都没停过。   简静在家休息了一下午,还是没缓过来,瘫痪在沙发上看电影,还要被车小小刨根问底。   车小小:【可以啊静静,董事长亲自给?你批假?】   简静拿起来看,每一个字都读了三遍以上。   静静伤病缠身:【你怎么知道的?】   车小小:【我当时就在老汪办公室,他人都懵了,还说要对你竖大拇哥呢。】   静静伤病缠身:【......】   车小小:【你明天要再不回来,我就要得红眼病了。】   静静伤病缠身:【红眼病好像也可以请假。】   车小小:【......】   简静躺到太阳落山,也不知道周晋辰管不管她晚饭。   她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如果她是老周,肯定不管。   然后拿起手机就准备订外卖。还没开始点,外面就有人敲门,比谭斐妮力气还大。   “谁啊!”   简静扯着嗓子,声音也就那么点儿大。   但外面的人自报家门,“开门!我是陈晼。”   简静一瘸一拐地去给她开,“干嘛?你这阵仗大的,入室抢劫一样。”   陈晼拉着她往外走,“走走走,跟我去吃饭,顺便?喝两杯。”   “我喝不了,不舒服。”简静摆手。   “你喝点马上舒服。”   “......”   简静把她让进来坐,“你有事就在这说嘛。”   “我真他妈倒霉!”   陈晼开了瓶桌上的香槟喝。   简静伴在沙发上,抱了个苏绣靠枕看她,“你在外面搞名堂,被龚序秋知道了?”   陈晼擦了擦嘴角说,“如果我真的有名堂,被他知道,我还不生气,关?键是我没有啊!被冤枉才是最气人的。”   “所以到底怎么了?”   从陈晼激烈的描述,和丰富的肢体语言里,简静听出了个大概。   陈晼新招的一男助理,人年轻,又?长得帅,昨晚酒局散了,陈晼陪着客户没少喝,男助理把她送回家,刚把她放到客厅的沙发上,搭在男助理肩上的手还没解开,就碰上了出差回来的龚序秋。   简静点头?,“那你是够倒霉的,这种局势谁能说得清楚!哎,你们家有监控吗?”   “没有。”   简静一拍手,“死无对证,绝。”   陈晼扭头?看她,“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看上戏了你?”   简静坐得离她近了点儿?,“哪有啊,我是在给?你分析问题的严重性。你也没有解释给?龚序秋听吗?”   “解释了,解释了一天,你瞅瞅,微信发了老长,小作文似的。”   陈晼翻出聊天记录给她看。   简静看见那么多?字儿?就头?晕。她问,“他这回这么硬气啊?你怎么会没哄好,没准儿?人已经消气了。”   据她对龚序秋的了解,他也不像是个硬心肠的人,何况是对陈晼,一直都是包着哄着的。   陈晼又?喝了口?酒,“你看最后一段对话。”   简静往下翻。   陈晼:【前因后果我都给你讲了一遍,就那么回事儿?嘛,你别生气好不好?晚上我请你吃饭,给?你赔罪。】   龚序秋:【不吃。】   陈晼:【亲爱的,扣1看黑丝。】   龚序秋:【不看。】   简静不敢置信地喊起来,“连黑丝都不看了?那他是真的生气。”   “......” 第38章 横封窗   简静出不去?门, 陈晼叫了火锅店的外送,两人占据着长餐桌各一端,送餐过来的服务生,因为经理特别交代要服务好, 他就站在旁边, 不停地往汤底里下食材。   后来陈晼让他先下了班。站着个外人在身边,她实在是说不出来。   简静看她烦心, 拖着一身淤青和伤痕, 去酒窖里给她取了瓶1990年的康帝。   她还贴心地醒上, “你哥在纽约拍的红酒,一组十二瓶, 最后三瓶被他带回国了。咱今天开他一瓶,上次谭斐妮来, 我都没有给她喝。”   陈晼一眼识破,“得了吧,你自己想喝, 借我的名头打开!因为谭斐妮不是他妹妹, 你又不想白白承他的情。”   “......”   简静夹起一片毛肚,“你是不知道?, 我最近惹你哥太多次,有点怕了他了。哪还敢擅自开他的酒。”   “你开你的, 他又不会跟你计较。你就把屋顶掀了,他也?不说你半句。”   简静蘸了蘸汤汁,“他不计较, 但我是个?要脸的人好吧?一边骂着人家, 一边喝他酒算怎么?回事。”   陈晼抬头?看她,“没看出哪儿要脸了, 嘴倒是挺硬的。”   “......还是说你和龚序秋吧。”   陈晼灌了一口酒,“他要实在不信我,那也?没办法,离婚好了。”   “你再敢讲一遍离婚?”   客厅里忽然响起一道磁性的男中音。   吓得简静手里的肉都掉了。她伸筷子?去?夹,在锅里转了一圈都没捞到,气?得差点扔掉。然后立马抬头斜一眼龚序秋,想发火的样子?,但在看见周晋辰的同时,瘪了瘪嘴,又把头低了下去。   周晋辰从进门起就看她,不由得扯了下嘴角。合着人两口子?闹上天,都还不如她一块肉重要。   陈晼咬着酒杯回头?,龚序秋就站在她后面,一起回来的还有周晋辰。   她说,“我都不值得被相信了,怎么?不能?离婚啊?”   简静扯了下?她,“可以了,人都主动来找你了,肯定就是想通了呀,见好就收。”   但陈晼不肯,“你懂个?屁啊,形势已经倒在我这边了。我都哄了他一天,该轮到我摆谱了。”   “.......”   也?不知道刚才着急的人是谁。脸变得真快。   简静在心里念了一句,放下?筷子?,把这个位置留给龚序秋。   她上了楼。周晋辰也?说,“去?劝劝,我收拾行李。”   简静吃饱了,躺在窗边的长榻上玩手机,两条腿交叠在一起。   好像就是在这里。   周晋辰想起昨晚,把她从窗台上抱进来以后,就在这里腿软了一下?,两个?人一齐摔倒在里面,简静伏在他身上,他把她往下?压,不可避免地吻起来,吻到最后,又密又重地顶上去?,不停地推塞,动作和神情?都接近疯癫。换来简静一阵阵细密的颤动。   他咽动一下?喉结,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简静就喂了一声,“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你被人拐卖了。”   “......”   周晋辰坐到床尾凳上,安静地听她和谭斐妮打这通越洋电话。   简静摸着肚子?,“没吃多少,饱了。看秀恩爱都看饱了。”   谭斐妮在那边说,“你说陈晼?他们夫妻俩是真闹了矛盾,我在悉尼都听说了。”   简静嘁一声,“又和好啦!像这种没有产生任何实质后果的争吵,那就叫秀恩爱。”   “......”   周晋辰料想她一时半会儿打不完,起身去?衣帽间收拾箱子?,三月份西南边陲大都湿冷,他拿了几件厚羽绒服。   这一去?少说十天半个?月,要走八九个?县市,全是偏僻地方。随行的记者、摄影不少,都是做一做表面文章,回来写几篇报告宣传一下?。   周晋辰把行李箱提到楼下?。   龚序秋那边,还在蜜里调油,他拿腔作调的,“我肯定是老了,不如你那男助理精神头?足,就要被你抛弃了。”   陈晼立马发誓,“我不是嫌弃你老?,虽然,你确实年纪大了。”   “……”   周晋辰忽然觉得,简静说话,中肯、准确又一针见血。   龚序秋拉上陈晼说,“行了,跟我回家说去?,总在你哥这儿,我束手束脚的也施展不开。”   周晋辰在一旁说,“你就在这儿施展。我也学学看,都什么?功夫。”   “我那套对陈晼管用,对简静这种冥顽不化的泼猴,一点效果没有。”   陈晼也?点头?,“她根本没有这神经,撩不动的。”   “怎么?说?”   龚序秋举了一个?例子?,“赵煦和以前追简静的时候,那段子?多的可以编一部书,下?面我简单说几句。”   “等会儿,你等会儿,”周晋辰倒酒的手顿了一下?,“老赵还追过简静?什么时候的事儿。”   陈晼说,“你回国之前。”   龚序秋补充道?,“老?赵那会儿,一见了简静就迷迷瞪瞪的,听她骂句人都能乐半天。”   周晋辰看了一眼楼上,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挺好。”   陈晼架了只脚在龚序秋身上,“对,老?赵成天约她吃饭,看展,接她下?课,后来简静受不了,跟他摊牌,说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让他以后别再来了。”   “然后就真不追了?”   龚序秋一拍桌,“哪能?够啊?老赵人是不敢出现在她面前,但天天都给?她发微信,那土味情?话,一簸箕一簸箕往外倒,连谭斐妮看了都作呕,我那天就在她俩旁边,谭三儿拿起手机就要帮简静回消息,简静立马就抢了回来,你猜她怎么?说?”   周晋辰吐了口烟圈,“她怎么?说的?”   龚序秋学着简静耿直、绝情又令人无语的口吻,带一丝天真。他说,“一边儿去?!我自己会单身,用不着你来教。”   “......”   陈晼听完,笑得差点呛死。龚序秋赶紧给?她拍了拍。   她擦眼泪花儿的时候,撞上她哥凉津津的眼神,立马合上了嘴。   “你怎么都不笑啊哥?”   周晋辰掸了一下?烟灰,面无表情?地问,“那你觉得我是为什么?”   “傻不傻?咱们当一笑话听就得了,”龚序秋颇有些同情?地说,“简静这么?直,你哥他是受害者啊,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周晋辰下?了道?逐客令,“你俩吃好了吧?赶紧消失。”   龚序秋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但是我俩都喝酒了,麻烦你,开车送我们一下?。”   “.......”   周晋辰夺过钥匙来,“你的事儿是真不少。”   简静一直在楼上,和谭斐妮打电话,没注意楼下的动静。   谭斐妮在那边抱怨,“我以前光知道章伯宁憨,没想到他这么?憨,大半夜的,我说我要吃生蚝,你猜怎么?着,他真能给我上海边捡去!黑灯瞎火的,看又看不清,差点被海浪卷走。”   “他就不会去买啊?没见过钱还怎么着。”   简静躺在软塌上直犯困。她对这种多此一举,还觉得浪漫的行为,有一些过敏。   谭斐妮怼上来,“半夜三点钟,你给?我买一个?去?!当是北京呢。餐厅二十四小时给你们这帮纨绔服务。”   简静扬声:“你们这帮?”   “咱们这帮。”   谭斐妮声势软下?来,又接着说,“后来我俩就在沙滩上烤生蚝。你别说,他手艺还挺好的。”   “小日子过的挺美啊,妮儿,又是海滩又是篝火,”简静一只脚架在膝盖上晃了晃,“你俩要再在澳洲住下?去?,用不了多久,双胞胎都要弄一对出来。”   “......”   这通互相调侃的电话打完,简静直接躺在上头?睡着了。   周晋辰送完陈晼,再回来的时候,简静已经睡得瘫软下来,一只胳膊吊在榻边,手机掉在地毯上。   他摇了摇头?,把她从那张深蓝天鹅绒软塌上抱起来。简静横在他的手臂里,莹白的脸那么?小,愈发衬得那一双唇饱满红艳。   周晋辰低头?轻嗅一下?,鼻腔里溢满她温软的香气?,他吻了下?她的唇角,慢慢往内侧移,因怕惊醒她,动作放得很?轻,抱着她的一双手进退维谷。   他把简静放到床上,头?埋在她肩窝里,深深闻了一阵子?,才吻着她的下颌挪开。   简静第二天被闹钟叫醒,早已不见周晋辰的踪影。   她都不知道?,昨晚上他回来没有。   简静洗漱穿戴好下?楼,早餐有序地摆放在桌上。   知道?她不爱喝,鲜奶只倒了半杯,并一份蓝莓乳酪贝果。简静怕胖,周晋辰把配方里的奶油奶酪,用无糖酸奶代替,简静一口就咬出了味道。   餐桌上留了张字条:出差,时间不明,周。   简静拿起来看完又放下。   这年头?谁还用这种方式传递讯息。周晋辰真是老?派人。   但这个老派人,他细致又周到。   打住!你可以了静静。   是报告不够你写吗?还是老?汪的臭骂不够你挨的?一大早就思想抛锚。   简静猛灌了一大口奶。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休了一周假,其余能做的、非做不可的工作,部门里的同事都替她做了,剩下?一些不算很?急的活,就攒了下?来,留待她回来再处理。   简静走进办公室,打开电脑,登进OA系统查看待批阅的公文,一气?呵成。   忙到中午,她起身去?吃午饭的时候,在电梯口和汪域正面相逢。   简静立马转身,想假装看不见他,回办公室躲一躲。   汪域呵斥了一声,“站住,回来!”   简静背对着他龇牙咧嘴一顿。然后转过来,笑着说,“哟,这不是汪总吗?几天不见,变这么?年轻了。”   “别跟我来这个?,你现在可以啊,还学会越级请假了。”   汪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阴恻恻地说。   简静笑,“如果你有需要的话,下?次好吧,我也可以帮你请的。”   “.......我没有。”   汪域先进了电梯,“你怎么还不进来?”   简静赶紧说,“我等一下车小小,有点事情?找她,您先下?去?。”   “你今年的假预支光了,别再找我批,直接找董事长好了。”   简静点头,“知道?。”   她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电梯门又开了,汪域说,“过两天香港那边的金董要过来,他太太想逛一逛北京,你和车小小陪着去。”   简静惊讶地张嘴,“为什么是我们俩?”   “因为全公司上下,就你俩最能?白话。”   “......”   简静当场拒绝,“我自己的事都一大堆,谁有那个?空!”   汪域伸出两根手指头?,“三天。三天不用打卡上班,你的任务就是陪好她。”   简静一听这买卖划算的,“感谢领导对我们的信任。”   “......”   下?班时一合计,车小小也?觉得可行。两个人坐在咖啡厅里,顺道?规划了一下?路线。   香港分公司的金董到的第一天,简静穿了身休闲装,运动鞋,戴了顶棒球帽,和车小小一起去?机场接他们。   汪域在车上又交代了两句,“人家是客,凡事多听金董夫人的意见。”   车小小抢着回答,“知道。咱能怠慢客人吗?”   “那当然不能够!”简静在一边帮腔,“必须给?她逛美喽!”   汪域放心地点头,“得,你俩就这样,稳定发挥就成。”   金董和他夫人走出来的时候,简静和车小小愣了一下?,她们还以为会看见传闻中特富态的金夫人,没想到眼前的这一位,非但身姿绰约,还很有几分九十年代明艳港姐的风韵。那一双大眼睛眨的,简静看了都五迷三道。   车小小细声问,“这个是真金夫人吗?”   “那她是白银夫人?”简静也咯噔一下。   车小小撞一下?她,“我跟你说认真的。”   简静挤出一个标准的社交笑容,“别管,今儿金董带她来了,那她就是金夫人。”   “......”   汪域领着金董上车,回公司开会,简静和车小小则带着金夫人,上了另一辆车。   简静安排的第一站是故宫,一般来北京的朋友,都会先去?那儿走走。   但金夫人不乐意,“我能?不能?去?看看老北京胡同呀?我听说那里好玩。”   车小小呵呵笑了一声,“倒是也?行,那您想去哪条胡同呢?”   “我就去老北京胡同啊。”   简静一想,这香港人怕不是以为,老北京胡同是一条胡同的名字吧?   她解释了一下?,“是这样的,北京的胡同啊,比我闺蜜谭三儿的心眼子还要多,每一条都有自己的名字,他们统称为老北京胡同。”   金夫人恍然大悟地点头。   车小小说,“要不就去什刹海吧。”   简静觉得可以,对司机说,“师傅,您往那边开。”   她们在附近下车,简静指着这一片说,“这儿是个?环形,不好说哪儿是起点,所以咱们呐,主打的就是一个?随机。”   车小小问金夫人,“您累吗?要累的话可以坐这车,每一个?车夫,都是王牌导游的水平。”   金夫人说可以,一问价钱,说俩人三百八。   车小小对简静说,“他们开价都看心情?的?我前天来还三百五呢。”   但金夫人坚决不坐,说太贵了。简静和车小小眼睛都要瞪掉了,“真就越有钱越会过哈,该省省,该花花。”   金夫人对内地文化还挺好奇,指着一社区委员会的牌子?问,“居委会是个?什么?会?”   “就是,一群大爷大妈唠嗑的地方,谁家孩子?上重点了,哪个?老?爷儿们夜不归宿,你都能?在这打听到,”简静用自己做例子?,进行了非常生动的讲解,“当年我吧,是我们小学第?一批加入少先队的,就这事儿,被居委会的王大妈告知了整片胡同。”   车小小横了她一眼。这已经是她第?三十二遍,听简静显摆这件破事了。逮着机会就要说啊她是。   中午她们吃了顿烤鸭,问过金夫人的意见后,来了潘家园。   进去?之前,简静就在车上嘱咐她,“一会儿咱们进去?了,手别乱摸,这个?肩膀也?别瞎撞。本来五十能?砍下?来的玩意儿,也?就我奶腌咸菜的瓦缸,你要给?他碰碎了,就成武则天挑过水的缸了。”   金夫人好奇地问,“武则天还挑水吗?”   简静想了想,“也?许在感业寺当尼姑的时候挑过。”   “......”   车小小说,“您真看上什么?,卖家要是开价儿两千,你就还他两百,他如果说你这太少了,得再加点儿,那就说明还能往下压。给他二十就完了。”   “......”   这一天走下?来,虽说是不用上班,但简静也?没舒服到哪儿去?,傍晚把金夫人送回酒店以后,她和车小小面对面坐着吃饭,俩话篓子一句话都不再想说。   两个?人吃上了职业生涯以来最沉默的一顿饭。   好在第?二天和第?三天,金夫人因为水土不服闹肚子,都在酒店休息。   简静和车小小领她在协和看过病以后,也?各自回家睡大觉。   她直接睡到吃晚饭。   今天章伯宁从澳洲回来,已经到了北京,人都团在会所里。简静睡够了,使劲儿捯饬了一遍,换了条黑色紧身针织裙,去给多日不见的谭斐妮接风。   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一趟谭斐妮和章伯宁两个,关系不大一样了。   问他们有什么事又不肯讲。   连于祗都笑,“斐妮,还没喝酒呢,脸就先红了?”   谭斐妮嘴硬道,“你的脸才红呢,我没有。”   简静斜了她一眼,“完了,她一露出这种表情?,我就知道大事不妙。”   “什么?表情??”   陈晼凑过来问。   简静摇着头?,喝了口酒,“甜甜的恋爱终于轮到我的表情?。”   “......”   陈晼左右看了一圈,“我哥怎么?没来?”   简静无精打采地托着腮,“他去?出差了,带队去了大西南。下午我刚问过他,在一个?叫叙珉山的地方。”   月色从黄花梨木的横封窗里投进来,削减了两三分?清辉,被大厅内金碧浮光的水晶灯一照,反窥见一段隔着云端的蟾影。   “周晋辰都走了五天了。”   简静忽然说了一句。   于祗坐过来问,“静儿,你很?想他吗?”   “没有,不可能?,”简静低了低头?,否认道?,“我躲着他还来不及,他不在家正好。”   于祗咦了一句,“你干嘛要躲他呢?”   简静想过很多次这个答案,“我想离他远一点,除了必要的接触之外,不要产生多余的感情?。”   “你很怕自己对他有别的感情?”   “很?怕。”   于祗笑起来,看简静像个不通世故的小孩子,“那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意识到要远离这个?人时,其实爱已经发生了。”   简静木然地问,“已经发生了吗?”   “是的。”   她还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后面是谁,忽然跟身边的人说起来,“看新闻了吗?西南地区出现极端雨雪天气?,叙珉山发生山体滑坡,造成5座民房垮塌,包括叙珉初中,有21人被埋,12人失联。”   简静扶着桌子,茫茫然转过头?,火急火燎的语气?,“你说哪儿!” 第39章 霁风月   简静哆嗦着?, 从桌上拿起?手?机来,每输入一个字,喉咙就艰难地咽动一下,等到大面积山体滑坡的照片显示在?屏幕上, 她看着?那些被泥土和滚落的碎石掩埋的房屋, 半插在?雪堆里的叙珉初中的门牌,以及拉上了封锁线的山路。一颗心像是要从嗓子跳出来。   她站起?来, 给周晋辰打电话。心里默念着, 一定要接, 一定要接。   但冷冰冰的、重复的机械女声传回来,几?次都是, 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于?祗看她急得这样,也吓着?了, “总不会是,周晋辰就在那儿吧?”   简静浑身的血液都凝固,整个人像是僵住了。她脸色苍白地点?头, “他?就在?那里。他?就在?那里。”   于?祗忙拍了拍她的背, “别急,你先别急。他一个青壮年, 山体滑坡发生之前,不可能一点?征兆都没有, 肯定来得及跑开的。”   陈晼虽然?害怕,但还是比简静镇定一些,“是啊, 你想想看, 每个学校都抽调了人手?,我哥带队, 随行的肯定不少,当地教育局也有人陪同,不至于?反应不过?来。”   简静红润的嘴唇也早已经失去血色,她微微颤抖着?,“万一呢?万一那个时候,周晋辰正在?休息,他?没跑出来。”   “又?或者他?自己出来了,非要去救学生,你知道他那人多有责任感!要真这样.......”   简静手?里紧捏着?手?机,茫无头绪地转着?圈,一双手?摁在?太?阳穴上,不停幻想着无数种可怕的情形。   她撑着桌子默了一会儿,“不行,我要去找他?。”   谭斐妮也走过?来,“你疯了吧!那地儿刚发生山体滑坡,路都封了,能进去的吗?你什么身体自己不知道?大冬天的,一出门,没了暖气你就冻得嗷嗷叫。”   “长这么大你去过?山区吗?那儿情况多复杂、多危险,你又?清楚吗?去年夏天我们去武夷山,半山腰你就下来了,坐在?石头上,说什么都不肯再往上,脚底全是血泡,在?酒店了躺了三四天。”   简静大声冲她喊道,“我不管!”   谭斐妮说,“你为什么不管?周晋辰比你生存能力强得多,你去了只会给他?添乱!”   于祲冷眼瞧了半天,他?适时地咳了一声,问简静,“老周的安危,有那么重?要?”   焦急又?惊慌的心绪下,简静已经辨不清声音的来源,她没听?见这句话是谁问的。   但她说,“有。他很重要。”   章伯宁看得莫名其妙,他?迄小儿就没见过简静这副样子。   简静心大,还?不是一般的大,发生任何事,都没看她真正地着过急,手?足无措的时刻,几?乎没有。   父母娇惯她,在?她还?没有结婚之前,从不给她一丁点?压力。不会要求她必须考上某所名校,会几?种外语,有一两样能拿得出手的才艺傍身。   她对人生也没有规划,走哪儿算哪儿,每天活得开心最重要。一切都没关系,很松弛。   快高考了,摸底考试数学还?不及格,没关系,大不了就补习重读一年。   大学期末复习,选修了七八门功课,她一本书没看,没关系,挂科就挂科,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延毕。   研二下学期,眼?看就快要论文答辩了,她人还?在?西班牙,发朋友圈吐槽修了一百年还没完工的圣家族大教堂,一路从马德里玩到巴塞,看完斗牛看Flamenco,半点?所谓都没有。   章伯宁莫名地问,“你不是一直说,不喜欢他的吗?还说不想看见他?!”   简静突然?就高声起?来,“我说不喜欢,就真的不喜欢吗!是我不想喜欢吗?”   谭斐妮用一个眼神制止了他。她扶上简静,“好了,我送你回家去休息,你睡一觉,明天起?来什么事都没有。”   简静被她搀着?,渺然?着?思绪,漫无目的往外走,像一个提线木偶。   直到谭斐妮拿她的钥匙开了门,把她放到沙发上,简静才开口,“周晋辰去出差之前,我还?和他?吵。”   谭斐妮倒了杯热水,给她捂着?手?,“你都和他吵什么了?”   简静说,“我说他的真心不值五块钱一斤。”   谭斐妮有些惊讶,然?后点?头,“那是挺伤人的,你就算心里真这么想,也不能这么说。”   她能揣摩出周晋辰听见这句话的失落心情。   他?在?这个圈子里,一直都是皎如日星般令人瞩目的存在?,出国前,对他穷追猛打的小姑娘两双手?都数不过?来。   谭斐妮问,“那他跟你生气了?”   “没有,他?第二天给我准备早餐。”   简静摇了摇头,如实说。   谭斐妮替她认了命,“所以你会喜欢他?,我一点?都不奇怪。周晋辰实在没有可以挑毛病的地方。”   “要是他?真的回不来,怎么办?”简静沉默了好一阵子,又?陷入仓惶的担忧里,“我还?有好多话,都没跟他?说。”   谭斐妮握了下她的手,“他?福大命大,一定没事的。”   简静垂了眼眸。她信钱能解决这世上百分之九十的问题,但不信福大命大。   “而且还有老爷子在,怎么可能出得了事!”   这句话谭斐妮说的底气全无,老爷子再有本事,恐怕也挡不住天灾。   倒是给简静提了个醒,“对,我给姥爷打。”   她拨过?去,是迟伯接的。   迟伯声音和蔼,“静静,这么晚了什么事?”   “周晋辰去叙珉山了,这事儿姥爷知道吗?”   迟伯说,“知道,已经有救援队过去了,你不要急。”   她捏着?电话,心道,怎么可能不急?老爷子真是心态好。   “别怕,静静啊,有任何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简静忧心忡忡的,没说什么就挂了。   谭斐妮当晚住在?简静这里。她不许简静查相关的新闻,打了几?个电话,还?是无法接通后,顺势没收了她的手机。   她们躺在一张床上,宽慰她到半夜,简静才睡了过?去。   隔天清晨醒过来,谭斐妮翻个身,简静已经不见了。   一起?消失的,还有她搭民航时会用的,二十寸的小行李箱。   谭斐妮给她打电话,语音提示已经关机。她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给她爸打电话。   她很少主动问候她父亲,所以谭宗南接起?来,语带微讶,“妮妮?”   谭斐妮也不适应这样的亲热,她停顿一下,“爸爸你有没有,叶老爷子身边,生活秘书的电话?”   谭宗南说,“迟秘书吗?有,但你找他做什么?”   “你就别问了,一下子解释不清楚,把电话给我。”   “好,不问。我发你手机上。”   谭斐妮打给迟伯,把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她相信,比起?她坐在?家里瞎担心,叶老爷子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迟伯听?完,“我知道了,会跟老爷子说明的。谢谢你,谭小姐。”   “不客气。简静应该已经上了飞机,还?请您尽快。”   叶老爷子正在书房里,端了本棋谱琢磨,迟伯敲了敲门,“老先生,出了一点?事情。”   “小辰在?叙珉山区,是吧?”叶老爷子没有抬眼,已猜到了来意,“他?没事,刚转移到了平原乡村。”   迟伯松了口气,“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叶老爷子指了指那几部颜色不同的座机。他?说,“只比你早三分钟。”   迟伯犹疑着?,“但是,静静因为担心他?,一大清早跟过去了。”   “她就这么跟过去了?”   叶老爷子的神色这才有了些起伏。   迟伯点?头,问道,“您看要不要打个电话?”   叶老爷子松了口,“打吧。她一个小姑娘家的,没吃过?一点?苦,别叫她害怕。”   等迟伯这一通招呼打完,才看见叶老爷子脸上隐约有点笑意。   他?问,“您笑什么?”   “我笑,我外孙子要熬出头了。”   *   简静在成都下了飞机,南方湿冷,她扎紧了围巾,拎着?箱子去打车。   可司机一听她要去叙珉中学,都连连摇头,“那里刚发生山体滑坡,路都封了,进不去。”   简静一再坚持,“加钱给你好不好?只要送我到最近的地方,我自己走进去。”   司机打量她这么纤弱,“你走不过?去的!就算是离叙珉中学最近的乡道,也还?要再走十多公里才能到!还?要看工作人员放不放你进去。”   “那都是我的事,你就送我到那儿,其他的我想办法。”   司机看她这么着急,又?穿戴不菲,于?是漫天要价,“那不打表,一千。”   “好。”   没想到简静一口答应。   司机有些惴惴又窃喜地上了车,“走吧。”   旁边一起等着拉客的同行,用家乡话劝他?,“你要钱不要命了,那个地方也敢去。”   但司机没有理?,简静实在给的太多。   叙珉山偏僻难行,加上刚下过?一场大规模的冻雨,乡道上打滑,偶尔还有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岩石,司机不敢开快,很谨慎老道地看着路况,一句闲话都不敢说。   简静提心吊胆。来之前她想过这一趟会有多惊险,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形,她都在?飞机上想过?了。也许她会在?路上,碰上下一次的山体滑坡,也许她不小心,手?机行李都失踪。   她怕还没见到周晋辰,自己就先出了意外,更怕再见不到周晋辰。   这一段山路开了三个小时,司机才找了个安全地方,把她放下。   他?指给简静看,“那个山腰上,看见没有?有消防员在的地方,拉了封锁线,就是叙珉初中的位置,车开不上去。”   简静把行李拿下来,付给他?钱,说了声感谢。   “小妹儿。”   司机叫住她,从后备箱里给她拿了一根木棍,“山路不好走,你拿上它,慢一点?。”   简静感激地接过,“你回去的时候,也要小心一点?。”   司机憨厚地笑,“我不要紧。”   上山的小路很窄,满是碎石头和被压断的枯树枝,简静拄着?棍子,手?里还?推个箱子,小心翼翼地往上走着?,走得很慢。   她觉得自己走了很久,但往下望去,也不过?一小段路而已。   简静看见一块干净石头,想坐,但又?怕一坐下去,就起?不来了,她咬了咬牙,还?是继续往前走。   又这么走了十来分钟,她踩上一段陡坡的时候,脚底下被泥浆一滑,啊的惨叫一声,打着?滚摔了下去。   她撞在拦在路中间的岩石块上,是她刚才小心翼翼绕过?的那一块,没想到救了她一命。   这要是直接滚到山脚下,她就算报废在?这儿了。   那块石头很硬,简静背上被撞得生疼,她哎唷了几?下,勉强撑着站了起来。还不忘拍拍那块石头,“谢你了,哥们儿。”   在泥里滚过的羽绒服已经不能看,紧身的裤子也被撕出几?道口子,简静拍了拍,手?掌心里火烧火燎,疼得厉害。   她一看这不是办法,不能再带着这个行李箱了,太?累赘,不知道还?要摔几?跤。   简静把不远处的箱子拖到一棵隐蔽些的大树后面藏着。反正证件和钱包都在?她贴身的口袋里,这里只是一些衣服而已。   等她找到了周晋辰,再回来拿也可以,丢了也就丢了,不值什么的。   简静放好东西,柱上棍子,这一次她走了很远,已经快要接近封锁线。她拿出手?机来看了看,难怪电话打不通,这里一点信号都没有。   有几个当地的、负责救援工作的人员朝她这边走。   简静冲他们挥了挥手,她一拐一瘸的,加快速度跟上去。   他?们几?个比她更快地上前。简静不明所以,心想,民风淳朴的乡村里,工作态度也这么好。   她说,“你好,我想问一下,前几天从北京来的教授,其中有一个叫周晋辰的,你们知道吗?”   像是唯恐别人说不知道。没等他们回答,简静就先描述起?来,语调不稳,掺了些明显的哭腔,“他?个子很高,脸白白净净的,不喜欢笑,来的时候穿一件黑色羽绒服,他?......他......”   简静越说颤音越重?,眼?前弥漫一片浓湿的雾气,到后来哽在?那里,说不下去。   “简静?”   身后蓦地响起一道低冽的男声。   他?尾音上扬,流水击石一样淌进简静的耳膜里。   简静泪眼?迷蒙地转过?身,周晋辰就站在离她不远的侧方。   他?完好无损的,眼?眸清亮,眉宇间霁风朗月。   简静丢下棍子跑过去,几?步就扑进他?怀里,口中喃喃,“吓死我了!周晋辰,你吓死我了!”   千言万语堵在周晋辰的喉咙里。千言万语,都形容不出他?此刻激动?、惊喜、意外和后怕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心情。   他?能感觉到心脏的剧烈收缩,一阵比一阵更紧,动?脉高压已经快升到临界值。胸口像围起了一堵厚实的墙,是简静垒砌起?来的,逼得他?呼吸都困难,只好靠深深吐气,来稍作缓解。   周晋辰试着?张了张嘴,想叫她别怕,但发不出声音,只有用力地收紧,把她的脸猛摁在自己怀里。   简静挣脱开来,她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摸他的下巴。   看见他?平安无事,明明是很高兴的,但她的唇角就是抑制不住,往下深抿进去,眼?泪砸在?泥泞的地上,摆出一副又笑又哭的形容。   简静吸吸鼻子,“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周晋辰皱起眉头,深深地看她。   她身上的淡紫色外套,四面沾满脏污,裤子也裂开口子,露出往外渗着血丝的膝盖。浓黑鬓角的碎发上,挂着?分外醒目的泥点?,抹眼?泪时抬起?的手?背,全是被树枝刮出的伤痕,一道又?一道,像把利刃割划在他的心上。   到底她这一路都是怎么走过来的?   周晋辰看了几?秒钟,低哑着?目光,喉结上下滚动?时,已伸手揽过她的腰吻上去。   当地的几?个工作人员,以及周晋辰身后的随行人员,都忙低头看脚下。   简静精疲力尽地走了这么远路,又?受了伤,他?吻得这样凶,落在?唇上的力道重?得惊人,她站不稳,整个人都靠他宽大的手掌托抱住。   周晋辰失控得厉害。   如果不是简静咳起来,他?还?要更深地吻下去。   周晋辰拍着?她,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终于?能说出一句话,“你真是胆大。”   简静气息不平的,缓伏在?他?肩上,“你好像是第一天知道一样。”   有工作人员在一旁提醒,“周院长,我们该走了,这里不太?安全。”   “好。回吧。”   周晋辰把简静带回安置点。在一个平原乡镇,离叙珉中学半小时车程。   车内开着?暖气,简静一晚上都在?做梦,一时是新闻里出现周晋辰那张脸,一会儿是学校领导找到家里来,醒来的时候枕头都被打湿。   她没睡好。靠在周晋辰身上,什么艰深的念头都往后靠,只剩下安心,竟有闲情犯困,连身上的伤好像也不是那么痛。   “几?点?钟来的?”   简静声音很弱,“我搭最?早的航班,九点半就到了成都。”   难怪。老爷子的电话打得晚,得到消息的时候,恐怕简静已经下了车,要不然周晋辰在山下就能拦住她。   想到这里,周晋辰又?一阵心疼,“怎么那么急?你多等两三个小时,我就会跟你通电话。”   昨天晚上出事的时候,周晋辰正在村里的招待所,他?还?没有睡着?,反应很快,披上衣服就跑到了外面。   但是镇上唯一的通信塔被山上滚落的岩石摧毁,切断了和外界的信号,他?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囫囵过?夜。一直到今天上午十点?多,消防员清理?出一条上山的路,他们才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周晋辰第一反应,就是给简静打电话报平安,但那时她已经坐上出租车,行走在?一条闭塞、没有任何信号,还?随时可能再次滑坡的乡道上。   老爷子那一头自然不必他来说,他?身边尽是抢着?立功表现的人。   联系不上简静,周晋辰隐隐觉得不安,坐立不住,直到陪着他的几位突然?站起?来,说是孙媳妇儿也到这来了。   他?脑子里轰的一声。像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溅起?磅礴的水花,心沉到了底。   “我等不了,我一秒钟都等不了。”   周晋辰一连串地问,“为什么等不及过来?如果我不知道你来了,你该怎么办?”   他?低头,鼻尖抵着她的脸颊,离得她很近,几?乎就要吻上她。   “找工作人员,问村民,也许......不知道,总之我要来。”   周晋辰哄着她说出答案,“你要见到我平安,对不对?”   “对。”   “我是不是安全,你很关心。”   “对。”   他忍住没有吻她,连呼吸都很克制,“因为你爱我。”   简静恍惚着?,实话一句句往外蹦,“嗯,我爱你,我早就爱你。”   这句话实在?要命。   周晋辰终于?吻下去,不像刚才在上坡上那样凶,绵长又?安静的,含住她粉红的舌尖,轻轻搅动她口中清甜的津液,他?哑声,“什么时候的事?”   简静气喘吁吁,“也许是见你第一面。没有道理?好讲。”   之后她所做的种种,自以为明哲保身的努力,不过?如拦坝截水,徒劳无功挣扎到今天,水位已经越过她在心里为自己、为他?们而设的那道界限,爱意如洪水猛兽,来势汹汹地漫卷过?来,打湿了她一身。 第40章 滚下来   当地安排接送周晋辰的车, 从另一条路下了山,驶入地势平坦的一个小乡村。   待车停稳,已有陪同人员拉开车门,“周院长, 周太太。”   简静靠在周晋辰的肩上?, 猛然听了这一声周太太,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周晋辰抱她下车, 简静看着这一圈人, 不大好意思。   她拍拍他, “没?多远,我就自己走吧。”   周晋辰指了下远处, 看着像是才刚粉刷一新的平房,应该是这里最好的房子了。   他说, “很远。”   简静稍微测算了一下路程,“那你抱。”   “.......”   她才不会为了在人前逞这种强,让自己遭罪。   身边的人见了, 忙说要不要推个轮椅过来。   周晋辰刚接上人, 自己还疼不过来,“不必, 我?抱她就好。”   简静双手绕过他的脖子,头歪在他的颈侧, 嗅着那股洁净如晨雾的香气。周晋辰的手很大,掌心的热度从她的臀弯里传来,稳稳地托住她的身体。   走了十来分钟, 周晋辰也不见气喘, 他步履从容的,把简静放到了屋内仅有的一张床上?。   她抬头打量了一眼这里, 粉刷粗糙的墙面,两?三个角落裸露出水泥来。因为下过雨的缘故,天花板上?洇湿了几块。   简静有些担心的,“不会睡到半夜,有蜘蛛掉下来吧?”   别的倒还好。她最怕蟑螂、蜘蛛一类的虫子。   周晋辰也往上?看了一眼,“没?发现有蛛网,应该是不会出现蜘蛛的。”   随行?的人也说,“是啊,我?们都仔细打扫过了。”   简静看了一眼他们。人家也是做工作,这大约是在紧急状况下,能临时找出来最好的房子了。   她瘪了瘪嘴,望两?眼周晋辰,没有再说什么。   周晋辰看出她的心事,对他们说,“你们都先去忙,这两?天辛苦了。”   “周院长,有什么需要,您随时联系我们。”   “好。麻烦了。”   周晋辰客套地送他们出去。   看着周晋辰迈过门槛,回?了屋子。当地那几人才议论起来。   【大公子娶的这是谁啊?他这身份,还对这一位千依百顺的。疼得这么厉害!】   【不知道,好像家里生意做挺大,京城的事情,谁能打听的那么清楚?】   【但这公子哥儿的教养是真?好。不像我?之前接待的那几个,开口就颐指气使的。】   【叶老爷子养大的人,肯定是数一数二的。】   周晋辰端来一盆热水,先给?简静擦手,他拿取暖器对着床边,脱下她脏兮兮的外套,把袖口撸上?去,绞了毛巾给她洗。   “好了,人都走了,想说什么可以说了。”   简静坐在床沿,一双手放在周晋辰的掌心里,“为什么不能回?成都去?”   “因为路况不明?,不确定还会不会再次发生滑坡,先住一夜。”   周晋辰低头,小心避开她手背上细长的口子,用手指抵着毛巾,把周围的污血擦拭干净。   “我来的时候就没有。”简静嘟嘴。   周晋辰点一下她的额头,“你还说,如果真?的碰上就麻烦了。”   “所以依我?说,你下回?别再来这些地方了,学校安排你就不会拒绝吗?”   简静晃着脚的时候,膝盖上的伤口被扯着一下,她嘶了一声。   周晋辰蹲下去,拿了把小剪子,把她的裤子剪开一个圈,这里伤口太深,用毛巾擦怕会感染。   他抬起头看向简静,从出生到现在,她所领教过的、印象最差的环境,大概就是大学时的四人宿舍。   听说简大小姐雄心壮志,迈入大学门之前,跟朋友们说,“就你们名堂多!宿舍那么多人都能住,你们不能住吗?”   可?开学第一天,在宿舍里睡着硬板床,被蚊子盯了一整晚,尤其第二天早上?起来,还要排队用洗手间?的时候,简静当场崩溃了。   上?午就收拾好行?李,灰不溜秋的,搬进了她舅舅给她准备的公寓,离学校只隔了一条马路。   她从高中起周游世界,但不管去哪个城市,都必须订当地最豪华的酒店,提前安排好礼宾车接送,身边乌泱泱一群朋友,永远有人站出来,为她解决所有问题。   这大概是第一次。   自己背起包,冒着随时可能出事故的风险,怀着忐忑的心情,到一个偏僻的山区来,心惊胆战,又受尽了罪,一步比一步更沉重的,走在一条荆棘泥泞的、刚发生过滑坡的蜿蜒山路上。   周晋辰眼底涌上些热意。   他生平也是第一次,深切地感觉到,被人珍而重之,性命一样要紧的放在心上?,重视到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   周晋辰转身,仰起脸眨一眨眼,平复下心绪来。   他取了两?根药棉,蘸上?酒精,“如果太疼你就喊出来,别憋着。”   简静顺从地点头。   他跟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是上山的时候摔的?”   “嗯,你慢点擦,”简静轻嘶了一声,双手向后撑着,盯着他的动?作,“我?踩进一堆软泥里,没?能站稳,滚下来。”   周晋辰手上的动作一顿,“滚下来?!”   他以为至多是摔跤,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在他惊痛的眼神里,简静目光茫然的,用中文翻译了一遍,“就是滚着下来的。”   周晋辰放下棉签,急着去检查她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口,他的手指摸进头发里,摸了一遍后脑部,一边不停地问,“这儿疼吗?”   “那这里呢?”   简静都说没?有。   周晋辰又去摁她的脖子和后背,还好,都没有明显的肿块。却在把她的贴身细绒毛衣掀起来的时候,看见一块拳头大的淤青。   安静、醒目而悲恸地提醒着他,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爱起人来,勇敢又热烈。就和她口口声声的不要谈恋爱一样,鲜明?、果决。   幸好她爱他。   幸好她爱上?他。   简静不知他半天不动,是在做什么,她半撑着手肘说,“当时啊,亏得一块石头绊住了我?,要不然,我得一溜烟儿滚到山脚下去,一开始我?上?山的时候,还嫌弃它挡路,没?想到.....”   话还没?说完。   她惊呼了一声,唇已经被周晋辰堵住。   他又凶又狠地吻上?来,吻得她难以招架,拇指难耐地抵进她的手腕,情动?不能自制。   简静被压在床上,掌心里刚抹上?药膏,她推拒他,药膏蹭在周晋辰的肩膀上?,柔嫩白皙的手指缠在他颈间?,又被他大力弯折进枕头。   他们身下那张简易木床,发出难以承受的咯吱声。像抗议。   周晋辰怕她冷,将她圈起来紧抱在怀里,侧过头和她唇舌交吮。   简静低吟着摸上他的喉结,双目如悬珠,长久地凝视他。他们的鼻息滚烫相融,她头一回?敢打开眼睛,眼神雪亮,看着周晋辰是如何气息发紧,穿云裂石般,在她的海面上荡起汹涌波浪。   可?脸上明明又是风轻云净的神情。   很快她的眼睛被蒙住。   “别看。”   周晋辰被她盯得受不住,心跳已经捱到极限,神经在失控的边缘。   简静轻啄他的嘴唇,“为什么?你要变身了。”   “是。会变得很下流。”   他一手蒙着她,一边没有章法地吻着她,一下下极狠极重。   周晋辰声音低哑,“我想你听你说爱我。”   简静不肯,“总说会不好意思,这不是我的风格。”   他使坏,故意加重了几分力道,贴着她的耳廓问,“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我和自己打赌,赌你没?事,赌......”   简静眼前一阵发昏,她闭了闭眼,语不成调地说,“赌我?爱你,不会后悔。”   他的喉结反复不住地吞咽,“怎么样才叫后悔?”   简静看住他,眸子因为过分的律动?染上?湿润,“将来,你做任何让我失望的事情。那就算我?输。”   她没有真正的谈过一场恋爱,却在别人的身上?,领教?过无数段相互背叛、指责,爱到末尾,还不如陌生人的感情。她因此退却,剖白出一颗反叛之心。   但一片山栾有一片山栾的起伏,它们错落在峰脉上?,各不相同。   谁又能说,她一定不会赢呢?人生总要体验一次。   周晋辰细细密密地吻她,“你放心。我?这辈子,总不让你输着下桌。”   到最后,简静全不觉得冷,反而薄汗涔涔,黏腻得难受。   周晋辰穿好衣服起身。他用棉被裹好她,“不要乱动?,容易着凉的。我?去给?你打水擦身上?。”   简静闭着眼点头,再多一分的力气也使不上来。   房间?里水不够,周晋辰拎着两个热水壶,到前院来,跨过门槛的时候,腿没?来得及抬,险些绊倒。   住在前面的记者小罗在厨房问,“没?事吧,周院长?”   周晋辰扶着门框,低头看了一眼,勾唇笑了下。刚才做得太凶,蒙着她眼睛的那几分钟里,接连用力挺了数十下,腿有点软。   “没事。我打两壶热水。”   小罗记者说,“放这儿?吧,我给您装进去。”   周晋辰放下水壶,“麻烦你了。”   小罗往热水壶里注水,“您听说了吗?”   “什么?”   小罗说,“就是从成都进叙珉山这段路,上?午又滑坡了一次,两?辆车被冲到了山崖底下,现在还在搜救。大概就是吃午饭那个点。”   周晋辰的心脏猛地跃动一下。   他惊骇,他后怕。劫后余生般地去摸烟,一只手不停地抖,连续拨动?几下打火机,才把烟点着,修长的手指夹住一点火星,急送到唇边咬住,抽了两?口才缓过劲儿来。仿佛已经设身处地的,失去过简静一次。   只差那么一小会儿。她真叫任性,也真?命大。   周晋辰提上热水壶回去,给?简静擦洗了一遍身上?。   她才想起来,“我的行李箱!”   “你带了行李箱来?”   “嗯,我?嫌它累赘多余,放在一棵树后面了。”   周晋辰给她换上他的衬衫,用被子包好她,嘱咐她不要下床。他说,“我?让人去林子里找。”   简静咽了下口水,“等会儿?,老周,我?有点饿了。”   “是我?疏忽。马上给你端吃的来。”   周晋辰忙里出错,连晚饭这样的事都漏掉。   大概是折腾得太久,简静吃上?了有记忆以来,最香的一顿饭。是一位老婆婆做的酸辣粉,和两?张烤笤皮。   简静喂一口到周晋辰嘴边,“这个真?的很筋道!你也尝尝。”   周晋辰往后缩,“我?怕辣,不吃这些。”   简静挑筷子的手停在原处,“你不吃我就一直这么举着。”   周晋辰失笑,“怎么强人所难呐你?”   “我?是大小姐来的。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让我?的努力像一串小狗屁。”   “......吃,我?吃。”   周晋辰吃完,辣得额头都冒汗,他擦了擦,又猛喝了两杯水才压下去。   简静休息够了,精神也缓和过来,又变得很能整活儿。   她躺在床上?发朋友圈,扎个丸子头素颜入境,给那碗酸辣粉来了一波推广。   周晋辰坐在旁边翻他自己编写的教?材,这只是初稿,还在校对阶段。简静看了一眼,都蓬门荜户了,还不忘专业。他真是好定性。   简静凑过去,也跟着他翻了两页。   周晋辰的手掌倒弯过来,拍拍她的脸颊,“怎么了?你也有兴趣。”   她摇头,“没有。不可能。我从来不看心理医生,还不如算命。”   “......怎么说?”   简静分析的头头是道,“如果是心理医生跟我说,日子会越来越顺心的,要向前看,我?肯定不相信。但如果是算命先生说,我?能活到九十九,命里大富大贵,一辈子无灾无难,这谁听谁不迷糊?”   “......”   这番高见周晋辰还真是第一次听。   简静说完,又缩了回?去,接着玩她的手机。   她那条朋友圈,已经有几百个点赞,第一条评论是章伯宁。   他发了个:【好米。】   简静注意到头顶上一道锐利的目光。   她已经来不及藏。   周晋辰眯了下眼睛问,“什么叫好米?他为什么要回你这个。”   简静胡乱解释说,“章儿?他最近卖大米,他卖的米都是好米。”   “......” 第41章 坐忘林   周晋辰这个老干部, 对这些词汇比较陌生。   他半信半疑,“章伯宁倒卖的什么品种的米?多少?钱一斤。”   简静:“......”   这个真涉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简静忙找了个借口下床。   周晋辰拉住她,“去哪儿?”   “洗手间。”   周晋辰一眼看穿她,“不用想着去那?里?消磨时间, 这儿没智能恒温马桶给你。”   “......”   简静又打了个长哈欠, “还真有点困了,睡吧。”   周晋辰摘下眼镜, 慢条斯理地说?, “人一心虚, 就总会找点别的事做。”   “你怎么总是对我和章伯宁有误会?”   简静见躲不过去,她爬到周晋辰身上, 双手撑在他两侧,灼灼看着他。   周晋辰揽上她的腰, “你们俩还不够让人误会的吗?”   “你得这么想。就我们俩认识的年头?之久远,关系之深厚,要是真有事儿, 你根本入不了局。”   简静说?完, 她挠头?,又隐隐觉得哪儿不对, 似乎解释了,又?像是越描越黑。   周晋辰眼中风雨如晦, “说?给?我听听,有多久远,多深厚?”   简静说?, “你没有发小吗?他在我眼里, 就跟女?朋友一样。”   周晋辰轻嘘了声,“怕就怕, 他也把你当女朋友。”   他说?的很轻,简静没有听全,她问,“你讲什么?”   “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小心眼儿。”   简静非常矫情的,拨了一下鬓边的碎发,“我长得这么好?看,谁娶了我,都会一样小心眼儿的。这没什么的,你也不要因此有心理负担。”   她说?完就低下头?,很故意的,等着周晋辰顺着她的话来夸。   但周晋辰揉了揉眉骨,轻描淡写的,“别想太多,我没有负担。”   “......”   哼!显眼包。   简静从他身上爬下去,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关灯!”   周晋辰把教材放在床头?,熄了灯,他和简静隔了些位置,没有靠上去抱她。   和昨晚在帐篷里?待着的时候,四面八方传来的呼救声快将他淹没,握着一部没有信号的手机,彻底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   山体?滑坡发生之前,他聊天框里那一句——“睡了吗?静静,我很想你。”   打着转,始终都发不出去。他眼前遮着一片惨淡的雾霭,和来?不及表达的想念。   周晋辰听着简静的呼吸,不太稳定,还有点急促。就知道她是在装睡。   他自顾自地说?起话来?,“早上来?的时候,听这儿的大爷说了个故事,解放前,村里?有个特伶俐的姑娘,喜欢穿红衣服,她爱上邻村一个小伙子,快要结婚的时候,打起仗来?,男方去了参军,村里?一个富绅的儿子非常喜欢她,要强娶她,聘礼都塞进了她们家的堂屋,她托人拍电报,忐忑地期待了几天,是左等心上人不来?,右等也不来。”   周晋辰说到这里,特地停顿了一下。   果然,没两秒钟被窝里就传来一声好?奇,“后来?呢?”   简静紧接着追问,“人来?没来?她嫁给小富绅了?”   周晋辰哂笑,“叫声老公?,我接着讲。”   “你爱讲不讲!”   简静把头?又?重新埋回了被子。真是惯得他毛病。   周晋辰把头枕在手臂上,懒散地闭目,养着神,没有再讲。   但简静那?颗八卦之心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了。她最讨厌吃瓜吃一半。   有一次周晋辰去接她下班,在大楼下面足足等了她四十分钟,期间他打过一个电话,简静接起来?就说?,“等会儿,我这有个超级炸裂的八卦,听完了我再下去。”   过了五分钟,静谧的房间里?,响起一道娇滴滴的女声,“老公?。”   周晋辰笑?,用力地嗳了一声。   他接着往下说?,“电报传到了部队上,小伙子的团长收到了,他不忍心告诉这个可怜的姑娘,他的未婚夫已经战死的消息,给?她回了电报,说?富绅的儿子人不错,让她安心嫁过去。”   简静慢慢靠过来?了一点,“她一定很伤心吧?嫁了没有。”   周晋辰点头?,“她很伤心,拿着那封只有短短两行的电报,哭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吊死在村口的牌坊下面。”   她听得毛骨悚然,“为什么一定要死?”   周晋臣说?,“可能那个年代的人,表达绝望的方式,都比较激烈。”   他又?好?心提醒她,“你一会儿注意点,听老人家说?,半夜看到过一个穿红衣服的姑娘,坐在牌坊下哭。”   前面的故事都是真的,只有这一句,是他新加上去。   “我的妈呀!”   简静嚎叫一句,身体?猛地看过来?,一双手紧紧扒在他胸口。   周晋辰满意地伸出手臂,抱紧了她,“不怕,我抱着你睡。”   简静嗯了声。完全没反应过来?,说?要抱着她睡的,就是恐怖气氛的制造者?本人。   他们在村子里住了一夜,简静心境宽,但适应能力却不强,这一夜躺的她背痛,天刚破晓,她就醒了。   周晋辰仍睡着。她在一点点亮起来?的晨光里?,伸出指尖描摹他的轮廓,从平直的眉峰,到高挺的鼻梁,薄软的嘴唇,像最细的羊毫工笔,慢慢划下来?。   他睡得浅。感觉到有人在动他,睁开?眼睛,“怎么就醒了?”   简静撅起一点唇,“睡不着,这床实在太硬了。”   周晋辰伸出手,简静自动抱上去,不留缝隙地合在一起。她问,“我们今天能回去了吗?”   他嗓音倦懒,“等我去问问看,应该可以。”   简静在他怀里点头。   周晋辰哄着她,“天才蒙蒙亮,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到你身上睡。”   “好?。”   简静这个回笼觉睡得香。醒来时,周晋辰已经在收拾东西,说?半小时后出发。   她高兴地从床上跳起来穿衣服,周晋辰给?她端上一盆热水洗漱。   说?是洗漱,但和在家里?不能比,只简单刷个牙,拿毛巾稍微擦一把脸。   他们下午两点多到北京。一回家,简静就先泡了个热水澡,周晋辰在楼下给?她熬姜汤。   周晋辰在飞机上数着,简静一共打了四十三个喷嚏,很明显着了凉。   简静洗完澡出来?,趴在床上和谭斐妮视频,听她数落自己,不厌其烦地点着头?。   “是是是,您骂得都对。”   “没错,我就是色迷心窍。”   谭斐妮翻个白?眼,“这会儿你又不躲躲藏藏了!肯承认你动心了?”   简静说?,“咱俩谁也别说?谁,都好不到哪儿去。”   “行,你这么说?的话,下周末去北海道泡温泉,咱俩分道扬镳。”   “分道就分道!没你们家章伯宁,我还不能去了啊?”   简静气得直接挂了电话。   谭斐妮在那?头?一脸懵。她转头?对章伯宁说?,“简静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我这不是开?玩笑?么?”   章伯宁歪在沙发上,把粒芥末味的夏威夷果往空中一抛,又?张嘴接住。他说?,“她改不了,老早就定型了,就那?德行。”   谭斐妮把手机一扔,“你是不是该从我家滚蛋了?待个没完了是吧。”   章伯宁坐起来?,可怜兮兮地看她,“我无家可归现在,我爸赶我出来了。”   “你那?么多房子呢!住哪一套不行啊?非得赖在我这儿。”   他拿聊天记录给她看,“全收走了,你看,我爸好?狠的心呐。”   谭斐妮只瞄了一眼就摔回了他身上。她说?,“去买啊!去住酒店啊!你不是有钱吗?”   章伯宁铁了心要在这里长住,“酒店住腻了,特像个孤寡老人。再说?,买房子又?不是买菜,三块钱一把随便挑。我不得选个地段什么的。”   “我这儿可不是收容所,还免费给?你提供住处。”   章伯宁说?,“十万一晚,高奢酒店也就这价了,行吗?”   谭斐妮觉得可以,“这位老板,床给?你,我睡沙发。”   “......”   从山区九死一生回来?以后,简静在单位老实上了大一个多月的班,每天准时打卡,交代给?她的事情都按质按量完成,连汪域都惊讶,打电话告诉简元让,本来?是好?心表扬她,反而给她招来一顿骂。   这天简静回家吃晚饭。   简元让说?,“怎么?去闯了一回鬼门关,长大了?”   简静眼神闪烁的,“谁、谁去鬼门关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去找周晋辰的事情,一直都瞒着她家里?,就是怕她父母知道担心。   简元让高声,“还装!我早就知道了,你说?你怎么这么莽啊?出了事怎么办!”   简静见今天是躲不过去了。   正好她吃的有点撑,假装反胃的,吐了一下。   冯瑜反应快,“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简静抽了张纸擦嘴,“恶心,想吐。”   她爸妈对视了长达三秒钟。冯瑜才又?问,“还有别的感觉吗?”   她机械地重复,“恶心,想吐。”   “......”   简静哪儿知道?她又?没怀过,但看刚有了孩子的车小小是这个反应,一上午要跑到洗手间吐三回,学她总是没问题的。   简元让拍桌,“去医院检查,现在就去。”   “太晚了,明天早上我自己去。”   冯瑜说?那?不行,“让周晋辰陪着你去。”   简静顺势把手机拿出来?,“我现在就让他来接我。”   周晋辰已经在门外。今天是周五,这么晚简静还没回家,也没有饭局,他就猜到是回了娘家,从学校出来?,就一路开过来接她。   他挂了电话,走进来?说?,“爸,妈。”   简元让高兴地和他分享这个喜讯,“静静啊,可能是有了,你明天带她去检查一下。”   周晋辰暗暗称奇,简静上周刚来?完例假,这就有了?他猜到了几分,约莫就是简静的脱身之计。   再一看简静,站在她爸身后,不停地冲他比手势。周晋辰更确定了。   他配合地装作惊喜,“真的?那要好好检查一下。”   简静笑着站到了他身后,“对,检查。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爸妈再见。”   说?完,拉上周晋辰就往外走。   “慢点。慢点。”   周晋辰很有敬业精神,友情出演到出她家大门外。   简静钻上车。她抽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今儿要不是弄这一出,我爸得骂我十页纸,你信吗?”   周晋辰拧开?后,喂到简静嘴边,“他骂你什么?”   “还不就是去找你的事情。跟所有人骂的一样,胆大啦,不要命。”   周晋辰看着她喝完,又?拧上瓶盖,“爸爸会担心无可厚非。”   简静假想了一下,又?笑?起来?,甜甜腻腻的,像缠在小棍上入口即化的麦芽糖。她说?,“还好?他早不知道,如?果被他知道,说不定要把我关在家里。”   周晋辰开?着车,腾出手握一握她,“如果真关起来了呢?”   道路两旁流逝过去的稀疏树影,春花秋叶般的形状,不间断掠过她莹润洁白的脸。简静的头?磕在车窗上,默了一阵。   就在周晋辰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忽然说?,“那?我也要去,翻墙也去。”   周晋辰在路边停车,认真地看了她一阵。   小时候,他对于家的概念非常模糊,长大以后提起来?,也都嗤之以鼻,说?他不需要。   其实不是不需要,是他没有,才假装那不重要。但是现在,简静把他缺失了三十多年,有关于家的意义,原原本本的,像烙铁一样打在了他的生命里?。   他要吻过来的时候,简静连忙捂住了嘴。   周晋辰亲在了她的手背上,“?”   “这是大马路上。”   周晋辰无所谓,违章停车也不要紧,“所以呢?”   “你每次亲起来就没完。我口渴了,想先喝口水。”   “可你刚刚才喝过。”   “......”   但周晋辰掰开?她的手,难耐地吻上去,把她抵在座椅上动弹不了,吻得又?急又?喘,比平时耗费的时长加倍,吻到简静喘起来。   周晋辰咬着她的耳垂,“以后再要拒绝我,就再吻的久一点。”   “......”   简静气得一个晚上都没理他。   第?二天一早,周晋辰往身边去揽人时,又?扑了一个空。   他如今也有了经验,过几个小时再给?她打,“大小姐,您人呢?”   耳边传来大风呼啸的声音,简静像是才下飞机,她大声喊,“我来?北海道了,下午滑雪,晚上泡温泉。”   “......”   有一点空就往外跑啊她是。   章伯宁订的酒店是Zaborin,中文名叫坐忘林,在二世谷最北边的森林Hanazano区域内,周围布满广袤的白桦树林。   这家酒店很难预定,尤其是在冬季,需要提前两三个月。每间客房都有室内和露天两个温泉浴池,走进去,宽阔清朗的装潢里?,又?兼具现代禅意。   简静挑的房间是洋式Yukiwabishi,办理入住的时候,正碰上退房的客人,她没大在意。   但那人叫她,“简小姐。”   简静和陈晼同时回头。   陈晼嚯了一声,“冤家路窄。”   “这人挺眼熟,谁啊?”   简静抱着双臂问,虽然没认出来?,但她隐约觉得这人来者不善。   她嘴里用敬称,眼神却很不友好?,充满敌意。   “任小苑。江湖人称,我哥的前女?友。”   “我说?呢,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说?话间,任小苑已经走过来?,“来北海道滑雪啊?晋辰呢,他怎么没有陪着你。”   简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是,你们都分手了,这么称呼真的好?吗?   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下任小苑,“这位大姐,你跟周晋辰很熟吗?”   ......大姐。   任小苑忍了忍,“我只比你大三岁而已。”   简静弹着指甲说?,“大三天也是姐啊,我爸总教我,出门在外,一定要有礼貌的。”   “周晋辰没有和你介绍过我吗?”   任小苑眨了眨眼问。   简静很真诚地摇了摇头?,“没有,我也没问他。还以为你过世了,不好?提。”   “.......”   说?着简静拱了下陈晼,“你哥怎么搞的?人家这不是活的挺好?的吗?会走路,会打招呼,还挺会犯贱的。”   任小苑胸口起伏不定。她真是会说?话。   陈晼一贯看不上她,“她当然会了!吃不住我哥,转头?就勾搭上了我舅舅,是个人物?,狠角色!你别惹她。”   简静夸张的拍了下胸口,“我哪敢呢?没看我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任小苑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你他妈这也叫小心翼翼。   她功夫深,没把怒气露在面上,“那?简小姐,再见。”   简静回了房间,就把鞋一踢,躺在床上装尸体。   陈晼来?推她,“犯不着跟她生气,我哥跟她什么都发生过。”   “总牵过手吧?亲过嘴儿吧?上过......”   简静想想就觉得烦,“呸!再也不理周晋辰了。”   “你胡说?八道!我用Gichen集团的股价给?你发誓,他俩没拉过手,没亲过嘴,更没上过......呸!”   陈晼举起四根手指,说?到末尾,还学着简静呸了声。   谭斐妮差点呛着,“搞什么?发这么毒的誓啊!”   简静坐起来?问,“你怎么知道的?”   “当年啊,任小苑在一车展上挣外快,被人调戏,我哥看小姑娘可怜,给?她解了围。那?之后她就一直追我哥不放,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以为能钓上个公?子哥儿,还给?自己编造了一段特凄惨的身世。我哥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别再去干这种露胸脯的行当。”   简静听到这里?,切了一声,“他人还怪好的嘞。”   谭斐妮听的来?劲,“别打岔。听陈晼说。”   “任小苑拿了钱,非说?自己要报答他,要给他当情人。我哥都莫名其妙,女?朋友还没有着落,先弄个情人出来?。任小苑就说?,那?我当你女?朋友好了。我哥那时候忙着准备哈佛的入学考试,没有再搭理她,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在任小苑的宣扬下,都知道他有这个女朋友了。”   谭斐妮嗑一把瓜子,“这女?的,挺会给自己造势哈。”   “更精彩在后面,任小苑看我哥实在太稳,又?马上要去美国读博,她摆弄不动,自己也放弃了,转头?就借着我哥的由头找上周家的门,一来?二去,我那?个一身花花肠子的舅舅上了勾,她成了我小舅妈。”   陈晼一口气说完,口干舌燥,猛灌了一大杯水。   简静听后,半天吞了苍蝇似的,吐出三个字,“真离谱。”   吃过午饭,见场上滑雪的人太多,她们都不愿去凑这个热闹。三个人都在温泉里?泡着时,周晋辰发微信过来?。   J.chen:【吃过饭没有?去了泡温泉?】   静静独美:【嗯。】   J.chen:【今天怎么一张照片都没有发?】   静静独美:【你想看什么照片?】   她哪儿还有心情发朋友圈?   旁边和周晋辰坐一起的龚序秋抢过去,他发:【最好?露骨一点。】   周晋辰挑眉,“你有什么大病是吧?”   静静独美:【露骨的?没问题。】   说?着她就从相册里选了一张发过去。   龚序秋一点开?,是一张CT片子。   静静独美:【我上个月刚拍的脑CT,够露骨了吧?】   【......】 第42章 假想敌   龚序秋笑得不行, 周晋辰却?隐隐觉得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   可能是简静说话的方式,他就是感觉,小姑娘可能是不高兴了。   他回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简静本来要挂掉, 被陈晼强行接起来,“哥?”   “静静呢?”   旁边谭斐妮大声说, “在泡温泉。”   简静说?, “你跟他讲, 我不想接他电话。”   陈晼复述了一遍,“她说?她很想你, 明天就会回家。”   简静:“......”   周晋辰不信这一套,他问?, “身边没有谁惹她吧?”   谭斐妮又喊,“有!你的前女友。”   简静立马去捂她的嘴,“你说?什么说??”   又把?手机抢了过来, 直接挂断, “还有你!我都讲了不接他的电话。”   陈晼倒了杯香槟给她,“和我哥又没关系咯, 你干嘛怪到他头上?”   谭斐妮说?,“任小苑不是他前女友啊?和他没关系!你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不是, 你到底站哪头的你?立场那么不坚定呢。”   陈晼划过去,拧了一下谭斐妮。   “我站唯恐天下不乱那头。”   “......”   简静在温泉边靠了大半日,就在陈晼两个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 她忽然用手一推, 鹅掌似的拨出一大片水花。   把?谭斐妮和陈晼溅成落汤鸡,半天都打不开眼睛, 自?认倒霉。   然后就听见她喊,“这什么破恋爱啊,狗都不谈!”   陈晼抹了一把?脸说?,“你能不能不要每时每刻都发疯?”   谭斐妮拿过毛巾擦头发,“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太小气了?这真的没什么的。”   “就是,有那么爱吃醋吗你?”   简静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半天是在不高兴些?什么,“原来这就叫吃醋。”   谭斐妮和陈晼白她一眼,异口同声地骂:“那不然呢!”   陈晼嘁了声,“我还以为她开了窍了,什么呀。”   谭斐妮说?,“开了,但没完全开。”   她想想又觉得不对,“你当时不是把?你前男友捉奸在床吗?那会儿就没生气吗?”   简静想了想,又摇头,“也没有什么反应,说了几句片汤话。”   陈晼凑过来问,“什么话?”   “让他洗洗干净,好再去傍别人。”   “......你还能为他着想的。”   四十分钟的温泉泡下来,简静胃里塞满了香槟,快要越过扁桃体那根水平线,她裹着浴袍时摇摇晃晃,起身时还不忘扶稳了脑袋,就怕洒出一两滴来。   陈晼撇了她一眼,“你老摸自己下巴干嘛?”   简静说?,“这酒太贵,我怕浪费。”   谭斐妮笑,“这是已经喝高了的状态。”   直到简静打出一个酒嗝,听见陈晼和谭斐妮关门出去的声音,她倒在床上,人事不省。   简静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掠过她鼻尖的气息很热,热得她呼吸发颤、发紧,喉咙口溢出来的声音不像是自己的。   她本能地张一张嘴,下一秒就被含住,她的唇舌都塌软在温热的吻里,湿淋淋的。   这个涌动着欲潮得吻持续很久。   久到简静续不上来气,睁开眼睛,看着墙壁上的小碎花纹都开始旋转、扭动。周晋辰的动作又深又急,却?没有任何声音。   耳侧传来低哑的一句,“我是谁?”   简静脑子昏昏的,一股酥麻感冲上她的头顶,她试探性地叫:“老公。”   周晋辰摁住她后背的手一颤,凶狠地、层层叠叠地耸进?去,把?她挤压到变形,挤得她整个人发着抖。   简静觉得他抱得太紧,想推开一点,但他力气实在太大,她推不开。   她睁大了眼,湿润着一双瞳仁,摇头。周晋辰把?她抱得高了些?,四目相接,他想在她的眼中找自己的影子。   但哪里还有自己?只剩情动。   简静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暮色已经降落在白桦树上,她枕在周晋辰的手臂上,一抬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周晋辰轻声,“在睡觉这件事上,你确实天赋异禀。”   刚才做完,他抱着她去露天的流动式温泉里泡着,才刚洗完,简静还安静地伏在他胸口。她少?有这样的乖巧,周晋辰忍不住吻了吻她。   吻起来才觉得不够,手上也作乱,就扪着她在池边,又胡作非为闹了一场。   简静借着壁灯的光才看清,周晋辰抱着她,两个人挤在一张单人榻上。   “怎么不睡床?”   她一开口,声音沙哑极了,像咽了一把粗粝。   简静记得后来她一直说?不要了,命令变成哀求,渐渐哭起来,喉咙痛得麻木。   周晋辰拿下巴点了点那张大床,“你自?己去看看,床单湿成那样,还能睡得了么?”   “......”   简静倒不觉得湿,身上很清爽,“那我怎么......”   周晋辰干燥的手心揉着她的后颈,带起阵阵的麻,“我给你洗过澡了,大小姐。”   简静瞪他一眼,“那也是你应该做的,还讨什么功啊。”   “去吃晚饭吗?”周晋辰把她掉下来的头发拢回去,“我来之?前,订了一家日料店,陈晼他们应该已经过去了。”   简静中午没吃什么东西,她喝的香槟,早就胃里空空。   她点头,支使周晋辰,“把我的箱子拿来,外面太冷了,我要穿那件貂。”   周晋辰照办,“用不用我给你换衣服?”   简静故意找事儿,“怎么,听你这语气,很不愿意是吧?”   “哪里。我这是很愿意的语气。”   “......”   简静换好衣服,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稍微化了个淡妆,嘴唇太润了,她薄薄上一层哑光丝绒口红,才能压住她眼尾的微红。   否则眼角眉梢的痕迹也太明显。   她打扮停当再出来,腿软,几乎要踩不稳厚重的地毯。   等在门口的周晋辰扶她,又被她推开,“走开。”   周晋辰笑,“怎么了?看我哪儿都不顺眼呐。”   简静从他手里夺过包,“别和我说?话,我还在生气。”   他点头,“应该的,换了谁都要生气,要不显得我来这一趟,还挺多余的。”   简静一下子就泄了气。   吵不起来。根本别想和他吵起来。   餐厅离的酒店不算远,开车过去也就十几分钟,长长一张料理台,周围已经坐满了谭斐妮这些?人。   “来那么晚呢周院长!”   龚序秋大声的、故意问?他。   周晋辰散漫地笑一下,嘘了声,让他别提。   谭斐妮歪头看眼简静,“今儿这妆挺红润,衬得你气色特好。”   陈晼逗着面前池子里摆着的新鲜鳗鱼,“她哪有化什么妆!化也是欲盖弥彰。”   简静:“.......”   “好了,她中午多喝两杯酒,醒晚了。”   周晋辰一边替她解释,一边用眼神制止陈晼。   但即使这样,还是免不了被简静狠狠掐了一大把?。   于祲坐在他身边,忍不住揶揄,“怎么了周教授?怪疼的看起来?”   周晋辰摆手,“一点事儿没有,舒服。”   陈晼忽然问?起来,“哥,这家餐厅很难订,要提前好几个月预约,你怎么一来就订上了?”   周晋辰淡淡道,“在东京出差的时候,认识这儿的老板,还算有点交情。”   就在大家都不再说话的时候。   简静蓦地问?出一句,“男老板还是女老板?”   她问?的声音很轻,但就是被龚序秋和谭斐妮捕捉到,并?且极其夸张的怪叫起来。   周晋辰就在起哄声里,捏了下她的脸,“男的。我没有女性朋友。”   简静受不了那两个,拍了下桌,“叫什么叫你们!我问一下不行?”   周晋辰在桌子底下踢了龚序秋一脚,差点把?他踹下桌,“行,当然可以,这是你的权利。不要理他们。”   于祲啧了一声,“你就宠她吧!”   全桌只?有章伯宁一个人,在认真地和主厨交流料理心得,谭斐妮看了他一眼,“你干嘛呢?”   章伯宁说?,“我学了回去好做给你吃。”   简静质疑他的厨艺,“那你应该让你家厨子来学,就你能学得会么?”   谭斐妮脱口而出,“他做菜有两下子的。”   这下轮到简静和陈晼叫起来,“你怎么知?道!”   章伯宁眼睛都没往这边看,“这还不知道?我每天晚上给她做宵夜。”   谭斐妮:“......”   陈晼重复了一下关键词,“每天、晚上。”   简静着重强调最后一个字,“做。”   周晋辰:“.......”   简静的沉默从?来不会超过三分钟。这就又来劲了。   她和陈晼,甚至隔着两三个人拉上了手,把?中?间的周晋辰、于祲和龚序秋吓得,赶紧把?身体往后仰。   陈晼很直接地问?,“静儿你说?,他们都做什么呢?”   简静娇羞答,“你知?道的呀,就那点事儿!”   于祲:“.......”   谭斐妮直接把?她们的手斩断,“有完没完你们俩!烦死了。”   章伯宁在一边帮着她,“真是的!你们就没和人同居过?”   谭斐妮:“.......”   假如时光能倒流,她绝对不会问章伯宁在干什么,哪怕他准备上吊。   在一顿止不住的大笑里,章伯宁身上挨了谭斐妮极重的一脚,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吃完饭回酒店的时候,陈晼问?于祲,“你们怎么会突然过来?”   于祲指了下那一对走在后面,不时就停下来耳语两句的人。他说,“还不是你哥,担心时间长了哄不好简静,挂了你电话就来了。”   陈晼无语,“屁大点事儿,我哥真能小题大做。”   于祲往后瞄了一眼,咂咂嘴,“别说?,惯得不行。”   陈晼也觉得,“我也有这感觉,尤其简静去找了他一趟以后,跟他命根子似的。”   “不是,我还在这儿呢,”龚序秋强行把陈晼拉了过来,“你跟他是两口子啊?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接上头了。”   于祲:“......死出儿。”   陈晼比他更不客气,“笑死!于祲以前是我男神。知道小时候,我为什么总往于祗家跑吗,那就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龚序秋一把抱了起来,扛在了肩膀上。   陈晼吓得尖叫一声,“干嘛呀!?”   龚序秋说?,“好好说?道男神这个事儿,说?不清楚,今天晚上别想好过了你。”   “......”   周晋辰牵着简静慢慢走着,他手心的温度,透过她的小羊皮手套,传到身体里,连脸上也热热的。   简静仰起头来看,对着这些被白雪覆盖的、桦木科桦木属乔木,实在也想不出别的形容词了,只?能说?,“它们长得真高。”   “从?欧洲中?古时代?起,白桦树都作为爱情的象征出现,俄国有个民间习俗,把?白桦树的树皮剥下来,当作信纸,写?一封情书寄给远方的恋人。”   周晋辰挨站在她身后,双手绕过她的腰,牢牢握她手。   凛冽的寒风在树林里呼啸而过,周围安静极了,连咯吱的踩雪声都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像是只剩下他们两个。   周晋辰弯下腰,背贴得更紧,呼吸都在她的耳边。   简静心跳的有点快,她开始找话题,“我去过一次莫斯科,再也不敢去第二次。”   她想说?点别的,来缓解自己的脸红心热。   周晋辰故意问?她,“为什么?没地方好购物吗?”   声音很小,却弄得简静心里更痒,像小虫子爬。   “......我也不是那么喜欢花钱。”   周晋辰贴着她的耳廓问,“没关系,这不是什么不好的爱好,反而很健康。但以后,只?能花我的钱,不可以再问爸爸。”   简静小声,“知?道。我还没说?完呢!是因为俄罗斯航空太生猛了,我还挺怕死的。我们出发那天下暴雪,延迟了半小时起飞,你猜怎么着?还提前了十分钟到机场。机长强行起飞的时候,我真的想申请下飞机。”   “战斗民族嘛。”   周晋辰说?着,已经吻上她的脸。   简静转了个身,双手绕上他的脖子,“周晋辰,我还是有点不高兴。”   “哪儿不高兴?说?出来,”周晋辰低头下去,抵住她光洁的额头,“我让你好好高兴一下。”   简静侧过头,“我在说?正经的!因为你前女友。”   这和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按简静的性子,是想和周晋辰大吵一架的。至少?也要是冷战,绝对不是像现在,用这种有商有量的口吻说出来。   周晋辰微一抬眉,“所以,不肯接我电话,微信里七个不服八个不忿,都是因为她了?”   她鼻腔里发出微弱的一声嗯。   周晋辰语调沉缓,“在冰天雪地里讲?还是我们先?回去。”   “回去,走不动了,你背我。”   周晋辰蹲下来,简静两只?手缠住他,下巴扣在他的肩膀上,“好了。”   他背着她慢慢走着,“任小苑这个人,最大的特点是豁得出去,只?要是她身上有的,可以拿来做交换的,她都可以出卖,包括名声、身体和灵魂。”   简静更不高兴了,“说的你好像很欣赏她,这还值得歌颂啊?”   周晋辰说?,“不一样的,你没有经历过她经历的那些?,所以会觉得不可取,也看不上,但她现在能够到的阶层,已经是她本身价值最大化之后的结果了,她近几年,是有一些?得意的,所以会忘形。我当然不欣赏这种做法,但你对她耿耿于怀,也完全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   “因为我根本没有爱过她,她够不上当你的假想敌。”   周晋辰一步步走着,说?得随性又坚定,很平淡的口吻。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这个事实精准严密到,在写?论文时提及,都不需要额外佐证。   简静蹭了蹭他的脸,“那你觉得谁有资格?”   周晋辰想了想,“嗯......也许你女儿。”   “.......”   想到明天下午就要回北京,简静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还是起来,坐进?了温泉池子里。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甚至想把北海道的温泉,搬到家里去。   她中午喝香槟喝到吐,晚上滴酒不沾,只?放了杯气泡水在手边,然后就和陈晼聊天。   全是一些擦边男的视频。   聊到high点上时,她没注意周晋辰已经跟着进?来,耳边传来一道疑问?,“性感小妈在线求清冷继子?”   吓得简静捂住了手机。   幸好周晋辰被陈晼炸裂的微信名?吸引,没有注意聊天内容。   这是陈晼的小号。微信名也是常换常新,怎么颠覆人性怎么来。   周晋辰皱眉,“这你哪个朋友!是正经人吗?”   简静看他靠在池边,裸着的上身线条紧实,她咽了咽口水,“我这朋友的确不太正经。”   “少跟这种人玩。”周晋辰嘱咐她。   简静点头,“知道了。”   周晋辰还是不放心,要把?手机拿过去看,“我瞅瞅,都聊什么了,一个劲儿在这笑。”   简静抓得死死的,根本不给他,“你再逼我,我就浸到池子里,和我的手机共存亡!”   她这么说?,周晋辰就更担心了,“你有必要弄的这么悲壮?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   简静夸大了讲,“我就这么说?吧,总有一天,会给我俩判了。”   “......” 第43章 方律师   周晋辰怕她真把脑袋沉下去, 没再抢她的,简静被逼急了,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   简静严阵以待了几分钟,见周晋辰只是一条胳膊搭在温泉边, 白?雾袅袅里, 他眉眼温淡的,端了杯香槟悠闲喝着。   她渐渐放下心来, 火速删光了所有的聊天记录, 把手?机放在一边, 隔了半池春水荡漾,和周晋辰遥遥相望。   周晋辰也不叫她, 就这?么看着,看她这份矜持能装到什么时候。   没几秒钟, 他就听见一声——“哎唷。”   周晋辰知道她在装,也不慌不忙,“怎么了?”   简静故意说, “腿崴了一下好像。”   周晋辰抬眉, 他倒是不介意,配合她把这出假戏给真做下去, 但好好坐着就崴了,他演着都觉得尴尬。   他走到她身边, 把她的小腿抬起来,他力气不小,借着水的浮力, 简静整个人漂了起来, 她忙扒住浴池的边缘。   周晋辰检查了一遍踝关节,“哪儿崴了?”   简静张嘴就来, “不知道,应该不是那儿。”   等周晋辰的手沿着脚踝,光滑的小腿,再贴上她的腰际,他的呼吸也随之倾靠上来,把她束拢在自己圈出的怀抱里。   简静的咽喉一下就绷紧了,“我、我就是想,打破一下僵局,没要这?个。”   周晋辰也开始装,“哪个?”   说着抓握起她软绵的小手?,摁了摁,“这?个吗?”   简静触电似的缩回手?,一团红云从脖颈处往上升起来,周晋辰的手?心熨在她的后颈上,揉弄着,吻随之落在耳根后面,湿湿淋淋,把她浇煮成一枚温泉蛋。   “我真的腰酸,这?样可?以吗?”   这种时候她才想起和他讲价码。   “可?以。”   周晋辰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沾满湿气的睫毛覆在眼眸上,看不出是带着笑,还是面无表情。   “但时间可能有点久。”   “......”   “要是累了,就告诉我。”   “……”   简静失去为数不多的思考能力。她语调微喘的,又问出了第?二个降智问题,“累了怎么办?”   周晋辰含住她的耳垂,发紧的的喉头像要跳出一颗心来,音色更是暗哑,“那只好我自己?来。”   “......”   这?也太地狱了。   第二天在返程的航班上,简静哈欠连天,戴个深色眼罩,歪在周晋辰肩膀上,一路睡回了北京。   中途空姐来收拾桌板,添茶、倒香槟,来回送毯子,都没能吵醒她。   等飞机平稳降落在机场,周晋辰刚要叫她,简静倒像是有感?应似的,自己就摘下眼罩,睡眼惺忪地问,“就到了么?”   周晋辰伸手拨弄她鬓边散下头发,替她拢到耳后,揉了揉她的耳垂,继而吻上去,“到了。睡得好吗?”   简静的脸贴着他的颈侧,不由自主地闭上眼,随着周晋辰的深入轻摆。   她说,“不太行,回家接着睡。”   “我陪着你一起。”   简静果断推开他,“你别?客气,该忙什么就去忙。”   “怎么了?”   简静说,“你不在我睡得更好。”   “你说这?种话,还有没有良心?”周晋辰揉捏着她的脖子,“昨晚抱你睡那么久,白?费我一只胳膊。”   简静扯下身上盖着的毯子,嘀咕道,“就睡那么一会儿,还不如做的久。”   后半夜的记忆很混沌,她只记得后来,周晋辰粗暴地拨开她,说,“我来。”   简静抗议道,“我没有说累。”   周晋辰早已忍得咽部干涩,他把她的脸扳过来,难耐地吻过她的唇角,“太慢了。”   “.......”   回去的路上,简静不停在ins上po照片,不时就问一问周晋辰,“这?张拍的怎么样?还是发这张更好?”   周晋辰粗略一看,竟然有两张是穿比基尼在温泉边拍的,虽然身体大半都在水里,但引人遐想无限。   他皱眉,冷静了十秒钟,一脸凝重的,“这?些照片,你非发不可吗?”   简静点头,“当然要发了,这?些都是值得被记住和分享的时刻。”   周晋辰指着一张问,“这?泳照也值得分享?脸都看不清楚。”   “没办法,身材好的人,就是这样的呀。”   “.....”   从北海道回来后,简静就没再出过京,一来没有假,能够在周末往返的这些地方?,又都已经?玩腻了。   待到天气转暖,吹来的晚风里有了些许丁香花的香气,已经?是四月份。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车小小蹿到简静办公室里,“清明你什么安排?”   简静唉声叹气,“本来是想去泰国的。但中间那一天,要陪老爷子去西安老家扫墓,哪儿也别?想去。”   车小小啊的一声,“你现在这么规矩了?不想去就说不去呗。”   “那怎么可以!结婚两年,姥爷也就叫我这?一次,我哪能拒绝。”   简静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点着鼠标,掐着点准备打卡下班。   车小小被角落里的一捧花吸引,“谁送的?又是上次JD律所那方?律师?他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吗?”   简静晃了晃自己?的钻戒,“拜托!都不是瞎子好吗?怎么可能不知道?”   车小小数了数那捧花,数到后来没耐心了,怎么也都九十多?。她说,“那他还对你紧追不舍的?天天送花,红圈所就那么有钱有闲?”   简静叹气说不知道,“可能我长得太漂亮。”   “......”   “哎,你知道吗?”车小小附在她耳边,低声说,“昨晚上差点出事,咱们马总陪着汪董去应酬,听说一晚上叫了七个。”   简静大呼荒谬,“他们也不怕死在床上。”   “上头了还怕那个!”   刚说完当事人就出现了,汪董往门?口一站,车小小马上做出请教问题的样子,随便扯了张纸,“简总,这个项目的专项意见,就这?么定了是吧?”   简静捂脸,“......你拿的是投行部的项目。”   汪域说,“可以啊车小小,你管的事还挺多?,都跨部门?了。”   简静把车小小往身后藏,“有什么事吗?汪总经理兼副董事长。”   “说那么长你累不累?”   简静接着胡侃,“主要想让你知道,我的口条很顺。”   汪域点了一下她,“挺好,那清明节过后的公司团建活动,你来主持。”   “......我跟你开玩笑的。”简静慌张地解释说。   汪域脸色严肃,“我不跟你开玩笑,你尽快去和胡峰碰一下,他是晚会的男主持。”   “......”   等?汪董走了,车小小还要说话,被简静给推了出去,“就为了保住你,我摊上这档子破事儿,你可?快走吧你。”   六点一到,简静立马拎上包出门,周晋辰在楼下等?她,接了她一道,去大院里住两?天。   事情要追溯到两天前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   周晋辰出差没在家,大概九点多?,简静放水准备泡澡,临时接了个谭斐妮的电话,说接她一块儿去会所喝两杯。   简静一开始还拒绝,她想早点睡,但谭斐妮说,“没有大料我敢劳您大驾吗?肯定是有劲爆的八卦和你分享啊!”   “我到你家门口了,给你一分钟下楼!”   简静就这?么出门?了。步调轻快,神采飞扬,头发被甩到脑后。完全忘记了浴室里还放着水这?件事。   等?到她喝美了,也听了一肚子还没消化的奇闻轶事,笑了大半夜,回到家的时候,简静怀疑自己?进错了家门?。   这不是她的家,整个一水帘洞。   二楼的走廊滴滴答答淌着水,大部分已经?顺着台阶流下来,室内一片狼藉。   简静冲上楼,大力把水龙头关上。   她叉腰,提着裙子站在浴缸里,已经?开始打草稿,要怎么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但她看着面前这片汪洋,很难遮,还是主动交代。   简静给周晋辰打电话。   周晋辰刚和她发过晚安,第?二天还有会,已经?在酒店里睡下,看见是她的电话,就知道不好,“宝宝,怎么了?”   “你还是先别叫我宝儿。叫我被告。”   “......”   周晋辰听她描述完事情经过,语速平稳,波澜不惊地交代她,“你到家附近的酒店住一晚,明天我让人上门?去打扫。”   简静摸着柜子说,“可是你那些七位数的家具,好像都过了一遍水,泡、泡烂了。”   “小事情,这?么晚了,你不要自己?开车,不安全,”周晋辰对这些没什么所谓,一心只记挂如何安顿她,“我让坤叔送你去酒店,到房间了再给我电话。”   简静说不用,“你直接睡吧,我没事的。”   真正有事的是你那些昂贵的摆设。   “那我哪儿能睡得着?”周晋辰又嘱咐她,“你下楼小心点,别?摔了。”   这?几天家里都没办法住人。周晋辰一回来,就问她想要到哪边去住。   简静说,“只要不去我家,哪儿都可?以。”   周晋辰问,“怎么呢?”   “我爸妈太啰嗦了,一定会催我们要个孩子的,别?去找罪受。”   周晋辰以拳抵唇,不自然地笑笑,“其实我也老大不小了。”   简静玩着手?机,没有品出来他话里有话。   她嗯一声,接着说,“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岁数大。”   “......”   周晋辰咽了咽喉咙,把话吞了下去,当他没提。   简静走出大楼,几步就下了台阶,小跑过去,晃了晃周晋辰的手臂,“我今天准时吧?”   周晋辰这?阵子闲,只要人在北京,就接送她上下班。只是临近傍晚,简静就难免有状况,不是刚想起来这个报告没交,就是那个监管报表没填,总要让他等?上一阵子。   “我刚刚去看过。家里头收拾的差不多?了,等?陪姥爷扫完墓,我们就可?以搬回去住。”   “嗯。”   周晋辰挪出一只手揽住她,“金融女工今天累吗?”   简静还没回答,一道熟悉的花店小哥的身影,又出现在她的面前,“简小姐你在这?里,我在路上耽误了一会儿,还好碰上了你。”   周晋辰温和的眉眼立时冷淡下来。   简静看了一眼他,她再迟钝也察觉到山雨欲来,否认道,“我不姓简,你认错人了。”   小哥抽出卡片来核对,“没错啊,这?就是方?律师送给你的,都送一个月了,你就别跟我们开玩笑了。”   “不开玩笑,你拿走吧。”   简静当时真想直接钻到车里去。   但小哥对她已经非常熟悉,直接大力塞到她的怀里,“你拿着,我还有下一家要去,再见。”   “......”   简静背对着周晋辰,调整了一下呼吸,转过身时,冲他笑了下,若无其事地吐槽,“现在的年轻人,就这工作态度。怎么得了?”   但周晋辰根本不吃这一套,也没接她这?个话茬,而是反复咀嚼着那三个字,“方?律师?”   “哎呀,今天天气真?是好啊,”简静把那花扔到附近的垃圾桶,伸着懒腰说,“我都有点饿了,快点回去吃饭吧。”   周晋辰沉着脸,拉开车门让她上去。   简静识相,没多?说一句废话,动作麻利地坐端正了。这?一次她甚至主动系好安全带,“可?以出发了。”   周晋辰冰凉的眼风扫过她,“这?个方?律师,挺有本事的么,都把你逼得会系安全带了。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也没见你听。”   “.......”   简静清了清嗓子,试图开口,“这?个方?青吧,他就是......”   “唷,方律师大名叫方青啊,好名字。”   周晋辰持续稳定地输出阴阳怪气。   简静转头,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咧开嘴,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周晋辰仍旧没好气,“笑什么?把话说完呐,他就是什么?”   简静笑着挤出一句,“他就是个老六。”   “......”   简静笑完,对上周晋辰晦晦沉沉的眼神,“但我不想解释了,我想再看你发一会儿疯。”   “......” 第44章 回美国   车开?进叶家的院子里, 简静才从手机里抬头,“就到了。一点感觉都没有,你车开?的真稳。”   有刻意奉承周晋辰的意味在?。   但周晋辰不买账,反而哼的一声, 解开?安全?带, “方律师的车开的怎么样?”   简静成心气他,“不知道, 下次他再?请我?吃饭, 我?坐了他的车, 再回来告诉你好了。”   周晋辰气得要去捏她的脸,被简静闪身躲过了, 忙穿过回廊,进了玄关换鞋子。   迟伯问, “今天下班这么早啊?静静。”   简静点头,“公司没什么事。”   她趁周晋辰回来之前,钻去了老爷子的茶室里, 诚心请了幅墨宝, 说要挂在她自己的书房。   周晋辰跟进来,端起杯茶就灌下去。惹得叶老爷子看他, “这么旺的火气?”   简静抢答道,“因为他血气方刚。”   周晋辰直接被气笑?, 一口茶喷在了宣纸上。   她真是什么都能说得出口。   叶公覆:“......”   迟伯又来换了一张新纸,老爷子问,“你想写哪几个字?”   简静想了想, “就血气方刚吧。”   “......”   晚饭时, 叶襄君也从外面回来,吃饭的时候, 她突然?想起陈晼来,“静静,小?辰的表妹陈晼,是不是和你同学啊?”   简静说是,“我们都一起长大的。”   叶襄君点头,“我?出国的时候,她才那么点大。后来到美国来读研,噢哟,左换一个男朋友,右换一个男朋友,小姑娘招人喜欢的。”   简静低头吃菜没说话。   周晋辰答了句,“陈晼的性格就这样,本身也喜欢谈恋爱。”   简静拿勺子搅着热汤,忍不住笑?一声,忙又抿着嘴。   周晋辰问她,“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你根本就不了解她好吗!她哪里是喜欢谈恋爱?”简静小?声在?他耳边说,“她是享受和不同类型的帅哥,从早到晚的亲嘴儿。”   陈晼读研时曾经亲口抱怨,如果不必确定关系,就能接吻和上床的话,她也不想谈这么多次恋爱。   “......那你呢?”   简静扬唇,“人只能有一样兴趣,我擅长和SA打交道。”   周晋辰沉默,还是喜欢花钱好,无非供着她。   叶襄君又问,“她现在也结婚了吧?和龚家那个。”   简静随口答道,“结了,二胎都生了。”   说完她就在?后悔,真是吃饱了撑的,她提什么生二胎啊!   好在?叶家上下都开?明,没?人顺着她的话问孩子的事。叶襄君听过,也就算了。   在?这里住着不比自己家,简静洗完澡就在房间里待着,她怕她和谭斐妮聊起天,或是看起短视频来,时而破口大骂,时而发癫浪笑?的,很难让人不怀疑她的精神状态。   周晋辰进来的时候,简静正在?登录一个国外的视频网站,她忘记了密码,需要找回。已经跳出了好几遍密码简单的提示。   她把手机立在一旁,等待的时候,双手合十?碎碎念道,“求求你们了,就让我?用这个密码吧。虽然它很简单,但我?的头脑更简单。”   “......”   周晋辰坐到床边,带着傍晚时分的怨气,“你对自己的认知,还比较清晰。”   简静腾的一下就坐起来,“这种冰冷无情的话,怎么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晋辰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大概伤了她的自尊心,慌张地解释着。   简静委委屈屈地指控,“你以前对我?的那些肯定都是假的吗?说我是你的巨引源,说我?最可?爱,说我是Lan......”   她想不起来那个倒霉的单词怎么念了。   “Laniakea.”   周晋辰换了副温和的口吻,替她补上。   简静停下来看着他,平静又绝望的眼神,“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   “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我给你道歉。”   周晋辰想把她抱过来,但被简静拒绝,“有什么用!你造成的伤害辣么大,我?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除非我用.......”   周晋辰有意引导着她开条件。   “除非你用三千万,否则别想治愈我?!”   周晋辰应承下来,“没?问题。不过,你怎么还哭了?”   简静用手擦了擦眼角,“老毛病了,我真是见不得一点钱。”   “......”   简静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已经兴高采烈的,和正在?维也纳演出的谭斐妮聊起了天。   周晋辰看她也不需要自己了,转身去浴室洗澡。她见不见得钱,他不知道,挺会把手伸他兜里抢钱的反正是。   谭斐妮:【这是我搜集的一些,国外肌肉男的照片,请您过目。】   简静给她拨了视频回去,维亚纳还是下午,外面艳阳高照,谭斐妮所在的舞团在欧洲巡演,这一去要半个多月。   而她只不过刚走?两天,章伯宁就跟被人下了降头似的,七魂失了六魄,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得劲。   简静昨天下午路过谭斐妮的公寓,上去看了一眼,章伯宁在?沙发上睡得正香,脚边零零散散的,堆着喝空了的酒瓶子。   她推了推死尸一样的章老板,“能醒醒吗你?”   章伯宁把她挥开?,“干什么?不要吵。”   “你要实在?舍不得斐妮,飞过去当跟屁虫不就好了?帮她揉腿、拎舞鞋、买咖啡,反正你没?脸没?皮惯了的,至于的吗在这儿!”   简静看不得他这样子,照着他腿上踢了一脚。   章伯宁坐起来喊,“我不想跟过去?她妈妈时刻和她在?一起,我?还怎么去啊!”   简静听出来他的意思了,“这么说,她妈不同意你俩在一起?”   “你就别说废话了行吗?”章伯宁瞪了她一眼,“同意我?还用得着这样!”   简静嘁了声,“那你也没?什么可?委屈的,谁让你的名声那么差的。”   “你要是来说风凉话的,就给我?立马走?,我?也不少您这顿骂挨。请便?吧。”   章伯宁指了指门口,让她出去。   简静真就走了,“活该。”   谭斐妮和她聊了半天,忽然?她妈妈叫她过去,她说了句马上。   简静问,“你妈还真跟着你去维也纳了?”   谭斐妮也挺无奈,“可不吗?她怕章伯宁跟来,自己先来了,看着我?好放心呐。”   “她就这么瞧不上章伯宁?你妈妈有跟你说原因吗?”   谭斐妮嗐了一声,“她觉得章家三代都是做生意的,跟她的身份不大般配,还有就是他花花太?岁的名头在?外,更不同意了。她真是被名利束缚了一辈子,谁家往上倒过去,不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呐?”   讲穿了不过两点:一是门户,二是品行。   如果章伯宁品性好,人人夸赞,她妈妈也许还能放宽限制,但现在?看起来不大可?能。   简静明白了,“难怪章伯宁把日子过成那样。”   “你去看过他了吗?他过成什么样了?”   谭斐妮不由得有些忧心。   简静掰着指头数了数,“也没?别的,他的状态分三个阶段。上午:睡大觉;下午:睡大觉;晚上:我?被爱判处终身孤寂。”   “......”   谭斐妮没说什么就挂了,情绪也骤然?低落下来。   简静放下手机,聊得口干舌燥,她躺到长榻边,双腿交叠在?一起,端着杯水看窗外暗沉下来的院子。   几段竹枝随风摆动,在?花格纹的窗棂上投下笔直修长的暗影。这里的一切都太?静了,静的人发慌。   简静想,天天住在?这里的话,好人也要憋出病来。可偏偏就有人,舍不得这里的一草一木,进来了就不肯出去,比如谭斐妮的妈妈。   她放下水杯,拈起一块马蹄糕,咬了一小?口,看周晋辰出来,对他说,“这个点心好吃,又清香,还一点不腻。”   周晋辰眼神晦暗地说,“我?尝尝。”   简静举起那半块,递到他唇边,但周晋辰的嘴唇避过去,唇齿落下来,咬走?了她口里含着的那半块。   他嚼了嚼,半天咽下去,“太甜了。”   “......”   简静红着脸说,“哪有很甜?我尝了不太甜。”   周晋辰恍然?大悟,“哦,那可能是你的嘴甜。”   “.......”   他把浴巾扔到一边,手一伸将简静揽到腿上坐着。   周晋辰伸出指腹,替她抹掉唇边沾上的碎屑,“和谭斐妮聊了很久?”   “嗯,说了点有的没的。”   周晋辰一点点靠近她,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脸颊上,“在?公司里你也这样?一聊半小?时,难怪总做不完工作。”   “才没?有!”简静大声,很快又微弱道,“我?在公司基本不和人交往的,除了小?小?。”   周晋辰的唇和她若即若离地触着,“为什么?”   简静佩服自己在?这种状态下,仍然?逻辑清楚缜密,她解释说,“和精神完全正常的人社交好难,讲个笑?话吧,还要解释半天,所以我?身边的朋友,多多少少都有点不太像人。”   “......”   周晋辰笑?起来时,已经忍不住含上她的下颌,他的心被那种亘古未有的、强烈的喜爱占据着,恨不得用力咬一口下去,“怎么那么可?爱啊?”   “没?有,你刚说我头脑简单。”   简静信口雌黄,她知道再坐着会发生什么事,想要下去,但坐在?他身上好舒服。   周晋辰的掌心贴在她的后背,传来一阵阵热潮,“头脑简单是你说的,我?说的是认知清晰。”   “不管!那都一样。”   周晋辰明白她的意思,他说,“这一项已经处罚过了,不能二次扣罚。”   “......”   他吻上去,很凶地勾缠她的舌尖,吻到她折颈,难耐地将一只手伸到睡裙里。   刚要有所动作,门口就传来一声唤,“小?辰。”   吓得简静从他身上跳起来,她的动作太?快,周晋辰没?能扶稳,简静就这么趴着掉到了地上。   她随机应变的,用力拍了拍地毯,“小?虫虫,我看你往哪儿跑!”   “......”   周晋辰也配合地看了看窗户,“真是,还没?入夏,虫子就多了起来。”   说着他又去扶简静,“起来,别着凉了。”   简静一背过身,眉毛眼睛就皱在了一起,太?疼了。   叶襄君望一眼关的严严实实的窗子,真能扯。   她明白自己撞破了什么,尤其她儿子胸口起伏不定,不由?得面上一红。   叶襄君咳嗽一声,“到妈妈这里来一下。”   周晋辰让简静先睡觉,他换了身衣服走?出去。   叶老爷子已经睡了,叶襄君特意避开?他,走?到了大院外头的桐树底下,“坐。”   她看着面前温雅贵重的儿子,他连躬身坐下时,身上的衬衫也纹丝不乱。   叶襄君蓦地问起来,“今年三十......”   说到一半,她又顿住了,后悔不该提这一茬。她不记得了,完全?忘记哪一年结婚,哪一年生了他。   只记得漫无边际的争吵声,和得了好处还卖乖的周澍。   周晋辰面无表情的补上,“三十?四。”   他知道他记不住,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老爷子是旧时作派,又是个粗枝大叶的男人,只在?他十?八岁阴历生日那一天,送过他一样成人礼,是一幅魏晋时传下来的字帖,封签上就写着“克己”二字。   叶襄君涩然?,“都......都三十四了,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周晋辰端起一杯茶,“是啊,我?看别人家的孩子,也是这种感觉。好像一阵风吹过来,就吹大了似的。”   叶襄君低下头,“我知道你对妈妈有怨言,这些年疏于对你的关心,是我?不对。”   “不重要,我最需要您的时候,早已经过去了。”   周晋辰也不想再?和她理?论,当年是怎么把他一个半大的男孩子,丢在?北京不管不顾,由?他死啊活的。   旧事重提,和把自己的伤口剥开,再?撒上层盐,区别也没?多大。   叶襄君隐了隐眼底的热意,“好,那就不提。但是,妈妈要回纽约了,我?想要你和我?一起走?,你在那边发展的很好的,不是吗?”   “是不错。”   叶襄君点头,“那就行了。而且家里这份产业,将来也要由?你担下来的,总得提前练练手。你在我身边,我?好亲自教你。”   简静好奇心重,她是跟着周晋辰出来的,听到正关键的时候,迟伯拍了她一下。   她抖着肩膀回头,颤巍巍的,“迟、迟伯?”   迟伯看了一眼院子外面,“大半夜的,你猫在?这儿干什么?”   简静挡着他的视线,“没?什么,我?找杯水喝。”   “你房间里有水。我?烧好的,山泉水。”   “......”   简静哎哟了一声,“迟伯,你一把年纪了,不要拆穿我?嘛。”   “......快回去睡觉。”   简静趿着鞋又回了房间。   但她哪里睡得着?   万一周晋辰真要回美国怎么办?他在旧金山生活了那么久,一定更适应那边,回来之后也常说不习惯。而且那是他亲妈,他家还有那么大个跨国集团总部设在?纽约,不回去也实在?没?道理?。   她可?不想跟着一起去,但如果不去的话,两地分居等着婚姻出问题?还是直接离婚更体面一点?   简静揉了揉头发,烦,真烦!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周晋辰推门进来,黑暗里,简静一动不动。   他掀开?软被,躺上去不到三秒,简静就靠了过来。   周晋辰匀出一只手揽住她,“还没?睡?”   “没有。妈跟你说什么?”   周晋辰半天才说,“一些家长里短而已,快睡吧。”   简静转回去,她不再?抱他了,“喔。”   夜深了,风也刮得更猛,那些斑驳的树影晃动得厉害,看久了,心也跟着乱跳个不住。   简静闭上眼,算了,他如果要真预备要走?,她也不可?能强留。她不留他,也不会为了周晋辰跑到人生地不熟,父母不在?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语言还不通的异国他乡。   清明节那天从西?安回来,连老爷子都发现简静沉默寡言了不少,从机场回大院的路上,他问,“怎么了静静?心情不好啊。”   简静低着头,“没?事,快上班了,我调整一下。”   周晋辰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嗯,休息。”   简静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开?。   九章别墅这边已经重新装修过,简静也没?多看,和从前有什么区别,只是踢了鞋子,魂不守舍地往楼上走?。   周晋辰问她,“晚饭想吃什么?我来做。”   简静说,“不用,我现在还不想吃。”   “我?先做,你饿了再下来吃。”   她在?楼梯上站住,“说了不用,我?自己会看着办的,没?有你之前,我也是这样过来的。”   周晋辰觉得她这火莫名其妙,“简静,我?做错什么了吗?”   简静苍白地笑了一下,“没?有,你很好,我?做错了。”   她已经问过一次周晋辰,他没?有说,或者是没?考虑好,觉得还不适合告诉她。总之是有他自己的考量,那她就不会舔着脸,再?去追问第二次。   “......”   五月初,按照提前布置好的团建安排,他们总部的所有员工都去了房山。行政部订的是山腰上的民宿,一共二十?一栋森林木屋。五一过后温度逐渐升高,但这里仍旧是一片绿意。   尤其他们来之前,刚下过一阵雨,整个山谷都浸泡在清凉里。   简静和车小?小?被安排在同一幢的两间不同屋子。   她推开?窗,山脚下的风光,盘山公路上的车辆,飘荡在林间散不开的雾气,都尽在?眼前。   这一个多月,她都对周晋辰不冷不热的,心情都变差了,但站在?这个地方,又不觉开?阔起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实在?要走?,那就当自己赌输了。所以也没有问的必要,听起来好像求他留下来似的,多没?面子。   桌上手机在震,是谭斐妮打来的,她刚回国。   简静接起来,那边音乐声震耳欲聋,一听就知道在会所。大中午的就喝上了。   谭斐妮喊,“你死哪儿去了!”   简静说,“一回来你就四处摇人,也不管别人有没有空。我在房山。”   “你怎么跑那儿去了?”   简静躺回了床上接,“公司团建。”   谭斐妮让人把音乐关了,“听说你最近心情很不美丽啊,搞什么?”   “听谁说的?我美着呢。”   简静换成趴着,竖起耳朵来听。   谭斐妮说,“陈晼说的呀,说怎么约你都约不出来,每天就是按时上下班。”   简静想了想,才慢吞吞地说,“妮儿,你知道吗?周晋辰可能要去美国了。”   “不可能吧?他回来才不过两年啊,怎么又去!”   简静拨弄着床单,轻声道,“我?亲耳听见的好吧?他妈要带他回纽约。”   谭斐妮停顿了几秒钟,“哦,那也说得过去吧,他那么大家业呢,总不能后继无人。你呢?跟着一起去吗?”   简静站在?床上大喊,“我?坚决不去!我不喜欢吃牛排,不乐意住在?国外,我?讨厌讲英文?,住在?丹麦的那半个月,是我过得最难受的一段时间!”   谭斐妮赶紧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知道知道。”   有一年冬天,简元让要去丹麦谈生意,把简静也带上,那个时候她还在?读高中,又是大过年的,大半夜她特想吃顿饺子。   可?找遍了满大街的餐厅,不是关门,就是根本不做。后来她找了家米其林三星总店,终于点上了一顿饺子,三欧元一个那都不叫事儿,最关键那饺子端上来,是芝麻馅儿的。   简静吃一口就吐了出来。她寻思,老外可能搞不清饺子和汤圆的区别。   那次之后她就绝了出国留学的念头,她料定自己吃不了那份苦。总不能带上八大菜系的厨子上路。   要这么大费周章的,那这书不读也罢了。   谭斐妮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你们怎么办?”   简静又颓在?了床上,“不知道。实在不行离婚。”   谭斐妮以半个过来人的经验劝她,“别呀,你和他好好商量,语气好点儿,别吵架,更不要冷战。冷战又解决不了问题,还伤感情。”   简静说声知道,就挂了电话。   车小小进来问她,要不要出去走?一走?,简静说不去,她想躺一会儿。   她刚躺下,周晋辰的微信发了过来。   J.chen:【静静,到房山了吗?】   简静回他一个平安到达的表情。   J.chen:【在外面别乱吃东西?,我?在?你包里放了扑尔敏片,晚上你们烧烤的话,你是容易对海鲜过敏的,如果身上起包了就吃一粒。】   简静的脸陷在?枕头里,把这两行字来回反复的看,屏幕的光亮将她的脸照出一团苍白。她想,他要是不去美国就好了。   简静吸了吸鼻子,又给他回复收到的表情。   J.chen:【怎么总是回我表情包?】   想着另一边的周晋辰,对着手机,像个老干部一样皱眉的表情。简静突然又乐了。   静静独美:【没?有,和文化人聊天我紧张。】   J.chen:【在家不是还挺能直来直去的吗?】   静静独美:【那我就直说了,衣服掀起来,腹肌发来看一下。】   J.chen:【......】 第45章 谁在乎   谭斐妮一挂电话, 陈晼就在旁边问,“她说什么事了吗?”   “这个家一天没我都得散。”   谭斐妮摇摇头,把手机放在桌上,就和陈晼一起把于祲给围堵住。   “二位美女, 虽说我怜香惜玉吧, 但不是这么个玩法儿,”于祲喝了?口酒, 不清楚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左右各看了?一眼?, “再说,元安回?来了?, 你们?就看在我年老色衰的份上,多少给我留点结婚的余地, 成?吗?”   谭斐妮伸出手掌,对着光欣赏她新做的美甲,“于总, 你哥们?儿周晋辰, 最近不好过吧?”   于祲说,“我劝你一句, 道上的事,咱没结过婚的人, 还是少打听。”   谭斐妮收起手,“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舒坦,你想听吗?”   “章伯宁的日子更糟心, 你也稍微关心一下他好吧, 想知道他在哪儿吗?”   谭斐妮忽然泄了气,摇摇头, “找不到,不接电话,没看到。”   于祲给她倒了?杯酒,“先告诉我简静在闹什么脾气,我再跟你说章伯宁在什么地方。”   “她以为周晋辰要去美国。”谭斐妮脱口而出。   “周晋辰又没说,简静怎么知道?”   “她偷听见?的。”   于祲摸了?摸下巴,原来问题出在了这里。他就说这事儿要早摊牌,总瞒着反而不好,受这么久的气,都是周晋辰自?找的。   这毫无战斗经验的老教授真愁人。   前天他们在一起打网球,周晋辰就兴致不大高,总是不在状态,轮番失误,连输了?好几盘给他。   中途停下来休息,周晋辰坐在他身边,仰头喝水时,大颗的汗珠沿着下颌滴落在球场上。   于祲递了一块毛巾给他,“怎么了??”   周晋辰闭了闭眼,“没事,有点心烦。”   “学院里的事情吗?”   于祲想不出他家里还有什么好心烦的。   爸妈已经离了?婚,简静自己还玩儿不过来,又不大管他的事情。   周晋辰摇头,“清明过后吧,简静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在家话也少了?,我问一句她才?肯答一句,要不就干脆不回?来。”   他还没有说,简静小心避着,不和他有亲密举动的事情,要么就推说来了?例假。   这个月她来了两次。   于祲试探性地问,“她是不是觉得,你喜欢文静的?也许在慢慢改变。”   周晋辰苦笑了?一下,“没有这种可能。简静是不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的。”   于祲又问,“那清明之前,她就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周晋辰实在想不起来。他并不知道,简静跟着他出来,把他们?母子俩的对话,听一半漏一半的事情。   于祲只好说,“别?多想了?,没准儿人就是激素闹的呢。”   “......”   谭斐妮就差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老狐狸,章伯宁在哪儿?”   “三亚。”   陈晼嗤了?一声,“行啊他,受了情伤就立马跑去找安慰,游艇上嫩模不少吧?”   于祲痛心地伸手指了?指她,“要不怎么说,你和龚序秋是夫妻俩呢!老话说的好,一床被?子不盖两?样的人。”   陈晼挥开他的手,“什么意思你是!”   “就那么爱造谣啊你们?人家章伯宁是去监工的,”于祲从?烟盒里抖出支烟来,掐在手里没点,“他家集团在海南开发别?墅群,是他经手的项目,您瞧好吧这回?,章儿是一心想做出点成绩来。”   谭斐妮垂下眼?眸,“要他做什么成绩?大热天的,别?晒死在那儿了?!”   “.......”   简静睡到晚上才?出门,酒店外面的空地上,几个?男同事已经把烧烤架搭了起来,女员工负责收拾野餐桌,把带来的酒水摆好。   不过这些人平时都懒惯了?,也不怎么会做事,装了?几分钟样子,就全交给酒店的后厨去弄了。   因为团建之前赶了两个大项目,各个?部门每天都在加班,没有谁闲到有空准备节目,原定的晚会也只能?作罢。   晚上的山林里气温低,简静拿了?瓶鸡尾酒,披着条毯子,坐在柴堆边的简易椅子上,看车小小她们?部门生火。   车小小说,“你们部门的人不是负责摆桌椅吗?人都到哪儿去了?。”   简静环顾了?下四周,“事实证明,大爷走到哪儿都是大爷,根本不见人影了都。包括我。”   连她这样的都能成为中坚力量,由此可见?,他们?部门哪还有踏实做事的人?   车小小把她的酒瓶子拿下来,“还没吃晚饭,你就喝上酒啦?小心一会儿胃疼!”   简静摸了摸她的肚子,“要当妈了?是不一样,人也变得啰啰嗦嗦。”   晚餐正式开始前,汪域被推到台前讲两句,车小小在下面抱怨,“就爱搞这种形式主义,什么都要领导发个言。快开吃吧,我宝宝都饿了?。”   简静也没听,她在翻和周晋辰的聊天记录。   J.chen:【你想看,不如我晚上去找你,叫你看个?够。】   静静独美:【随便开个玩笑,我明天就回?去了?。】   J.chen:【你最近对我有点敷衍,说严重点,都能?算得上冷暴力了?。】   简静到睡着,都不知道怎么回这一条。   她正慢慢敲屏幕,想说:【反正你也要去美国了。】   想了?想,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太跌份儿,像在和他较劲一样。   但转过头,她可不就是在赌气吗?都已经做到了?明面儿上。   连好脾气的周晋辰都为自己发声了?。他那么委婉一个?人。   简静又打了?一遍,还没输入完,胃里面猛地抽搐了一下,疼得她手发抖,光顾着捂肚子,手机掉到了?草坪里。   车小小被?她吓到,“怎么了?简静!别吓人啊你。”   台上激情讲话的汪域也停下来,“出什么事了??”   “汪董,简静她不舒服。”   简静缓过了?那一阵,用拳头抵着胃部,摆了?一下手,“没事,可能这几天饮食不规律,胃病发作了?。”   车小小着急地喊,“哪里是这几天呐!这阵子加这么久班,我就没见?你正经吃东西。”   每次她去找简静,她都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总说不饿。   汪域已经走下来,眼看她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他说,“这还叫没事啊?来,我送你去医院。”   简静难得和他客气,“那行吧,就是麻烦你了老汪。”   汪域架着她上车,“您金贵,要真有点什么情况,你爸饶不了?我。”   他系好安全带,想起董事长亲口提过的周晋辰,手指往后点了?一下,“还有你那个?厉害老公。”   简静靠在后座上,蜷着腹部,虚弱地笑了?一下。   汪域把简静送到急诊,医生开了?单子,让他先去挂号的时候,就看见周晋辰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他认得周晋辰,常在办公室楼上,看见?他来接简静,模样清俊地站在车前,两?个?人搂搂抱抱。   只不过今晚有点慌张,脚步凌乱不安,没了?往日的沉稳有度。   但周晋辰没有见?过汪域,从他面前径直走过去。还是汪域叫住他,“周院长?”   周晋辰停下脚步,心中隐约猜到了?几分,“您是静静的......”   汪域和他握手,“同事。也是她爸的朋友。”   周晋辰握完就松开,忙问,“她现在人怎么样了?”   汪域给他看了?看单子,“还是胃疼。在急诊室里躺着,我正要去给她挂号,可能?得住院。”   “给我吧,我去办。辛苦您了。”   周晋辰把住院单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汪域连连道不客气,“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她。”   “好,慢走。”   周晋辰交完费,简静已经被转到了普通病房,一个?值班护士在她身边,跟她核对名字,准备给她输液。   护士拿着输液瓶问,“是叫简静吧?”   简静靠在床头,脸色浮白地点头,“嗯。姐姐,我打完针能回家吗?”   护士边低头找她的血管,边说,“你腹痛这么严重,今晚肯定不能?出院,要观察一下。还得注意饮食,这几天先吃清淡点。”   周晋辰走进去,直接问护士,“喝小米粥可以吗?”   护士打量他一眼?,猜想应该是病人的家属,举着针头说,“可以,那个?养胃。”   简静猛地看见周晋辰,心里有点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他越走越近,情急之下,啊的一声叫起来。   护士吓得不敢动了?,“我还没扎进去呢!”   简静侧过头,她不敢看自?己的手,又不好总看周晋辰,只有盯床单。她说:“你扎你的,我先喊一嗓子,给我的血管提个?小醒。”   “......”   周晋辰放下手里的缴费单,他忍不住斜简静一眼。她真是,都疼得小脸发白了?,还要耍这种贫嘴。   他在床边坐下,妥帖地取出一块方巾手帕,给她擦额角的薄汗,“你要生我的气,也不是这么折腾自?己,总不好好吃饭怎么行?”   周晋辰的眼?眸乌黑清亮,淡然的眉色仿佛拢住了一整晚的皎白月光,他静静的、面无表情地审视她,像看一个?不听话也不服管的学生。   隔很近的距离。简静感到她的脖子都烫了?起来。   这阵子她总远着周晋辰,加班到很晚,不和他亲近,也不怎么回?他消息。   一下子贴靠得这么近,简静有点无所适从。她不自然地转头,问护士,“怎么还不给我打针呐?”   一看护士已经出去了?,输液贴已经牢固地粘在她手背上。   她干笑一下,“那个小姐姐动作真快。”   “......”   周晋辰来时因为担心,不知道她情况怎么样了?,又着急,心里气她。在接了?于祲的电话,知道原委以后,更气自?己,憋了一肚子无名火。   但看见简静靠坐在这儿,能?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胡话,还会脸红,他又好似被?安抚到了?。   周晋辰拿她没办法,无声扯一下唇角,“怎么会胃痛的?”   简静不敢说实话,“不知道,我琢磨我对它还挺好的,它就恩将仇报地痛起来了,我搞不清。”   周晋辰挑眉,“你对你的胃挺好的吗?那怎么车小小说,你在公司加班的时候,都不吃晚饭。”   “......”   这个?叛徒。   简静往枕头上一靠,不说话了?。   周晋辰沉默片刻,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着点,别?再着凉了?。”   简静抖退下去,“我不盖,热。”   周晋辰又把被子扯上去,“听话,夜深了?温度低,你身体又不好,把它盖上。”   “我说了我不盖!”简静又揉着边缘推开。   眼看周晋辰还坚持着要给她盖好,手已经要伸过来。   “都说不盖了?,你能?不能?别烦我!走开好吧。”   简静直接拿脚蹬了?,积攒了?一个?月的怒火,完完全全地宣泄了出来。   她大声吼完,侧过脸不肯看周晋辰,脸色因为激动,浮现出几分不正常的潮红,胸口也起伏难平。   病房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半晌,周晋辰才?温和地开口,“你要我走去哪儿?”   简静无所谓地低头看戒指,“随便,你去美国也可以啊。”   周晋辰垂眸,默了?一会儿后,沉沉望向她,末了?,目光冷峻的脸上忽然浮出一个笑容来。   他说,“果?真,一直气的是这个。”   简静不肯承认,“谁说我生气的?你喜欢你就去好了,我是不会去的。到时候,我就跟你......”   她顿住了没往下说。   算起来,她这性子属于直来直去的,这是少有的卡壳的时候。   离婚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   周晋辰已敛了?笑,他靠上去,“就跟我怎么样?”   简静不耐烦地推了?下他,“哎呀,这还用说吗?不就夫妻间那点子事,不能?好,不就散了?!”   他低沉的嗓音压下来,“再说一遍,谁要散?”   周晋辰丝毫未动,简静那点子力气,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简静闹得气性上来,也浑不怕他,转过头,和周晋辰对视,“还有谁?当然是......”   一个我们还没说出口。   周晋辰就已经捏住她的下颌,阻止她发声,下一秒,倾身吻了?上去。   简静挣了?挣,这种时候,周晋辰还顾及着她输液的另一只手,摁住了?她的胳膊,不叫她乱动。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后脑,在唇上不过研磨片刻,舌头就急切地挑刺进去,时而□□,时而凶狠地搅动,深抵进她的喉咙,漫卷起大湃清甜的津液,吻到彼此鼻息都滚烫时,简静快要喘不上气。   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接吻。彼此都难耐得厉害。   唇齿交融间?,连走廊上路过的夜班护士,都能?听见?细微的响动。   简静睁开眼看了一眼,看见?有护士捂嘴,偷笑着跑过去的背影。   她推了?推周晋辰,鼻腔里发出的声音小而闷,“老周,唔......有人。”   周晋辰贴吻她白腻的脖颈,“别?傻了?,我不回?纽约。”   简静半倚半靠在枕头上,歇了?一阵,嘴唇还水润晕红着,就又开始硬气,“哼,谁在乎。”   周晋辰说知道,吻够了?,好心情地和玩笑,“大小姐肯定是不会在乎的。天塌下来,都有你的嘴顶着。”   “......”   简静伸手去拧他,“你那么有理啊?我问你,你也不说。”   “那一天都那么晚了,我怕你吵着你睡觉。”   “你可倒好,自?己听了?就装在心里,变着法子让我受冷待。天天悬着心,左猜右猜,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对。”   “怎么不想想?我明知道你不爱在国外待着,有可能?会答应叶襄君吗?”   周晋辰等她掐舒服了,才?把她的手包裹住,放在掌心里揉着,一句句解释给她听。   简静不大信,“可她毕竟是你妈妈。”   周晋辰拂开她柔软的额发,“那她也不能左右我。非选不可的话,我选你。”   简静禁不住他这么看,头往他臂弯里埋,“你是从?哪儿打听的,说我不爱住在国外?”   周晋辰冰冷地吐出一句话,“不用打听。你的英语水准,不允许你喜欢。”   “......”   简静刚要发作。门外就传来两?道不同的脚步声,是得了?消息的简元让,和冯瑜一起来了?。   简元让人刚走到门口,“我看看,好端端的就会胃痛,怎么搞的你是?”   “什么怎么搞的?是个人就有胃,有胃就会痛!”   听见她炮仗似地的爸爸,她恨不得把耳朵捂起来。   周晋辰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爸,是我没照顾好她。”   简元让摆了?摆手,“不怪你,我照顾她几十年,也时常三病两痛。”   简静说,“真的没事儿,我明天早上就出院了,别?听汪叔叔吓人。”   冯瑜把带来的保温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她拿出一盅粥来,“都闹到住院了?,还说不严重!”   周晋辰接过来,“妈,我来喂吧。”   简静也催他们?早点去休息,“是啊,都这么晚了。你们快点回去吧,小心我爸那血压。”   冯瑜又交代了几句该怎么注意,才?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周晋辰送他们?到电梯口,再折回?来喂简静喝粥。   她只吃了两口,就说饱了?,咽不下。   周晋辰搁在了桌上,眼?看已经输完液,“那就睡会儿。”   简静拍了?拍床,“你上来,我要和你一起睡。”   周晋辰扬了?扬眉梢,“现在你又要和我睡了?前两天跟你说句话,都不理不睬的。”   简静翻了?个?身,不再理他了?,“那你就睡地上。”   他踢了?鞋躺上去,床有点小,两个成年人睡在上面想要不掉下来,只有抱在一起。   简静拿脑袋拱他的胸口,腿也不老实,“不愿意你就下去。”   周晋辰口吻严肃地威胁她,“你再乱动,小心走了?火。”   “什么玩意儿走了火?”   简静昏沉着,在他怀里抬起头。   周晋辰压低下巴,含弄她的耳垂,“你说呢?”   “......”   简静在医院一天都待不下去,第?二日中午,就吵着非要出院。   周晋辰也拗不过她,再三询问了她的主治大夫,说可以回?家休息后,才?办了?手续。   她得了?一周的假,不过才?在家安生了?两?天,就趁着周晋辰去上班的功夫,和陈晼去了?三亚。   谭斐妮前天去了找章伯宁,顺便在游艇上过个?生日。   上飞机时,陈晼瞧她戴了一对帝王绿耳坠,和一个?方?形的祖母绿戒指,都是顶级成?色,和简静身上那条桑蚕丝荡领束腰长裙,搭配出了?电影质感?。   陈晼懒得多看她,“静儿,又嘚瑟起来了呗?”   “我哪里有嘚瑟,随便打扮一下。”   简静姿势优雅地端咖啡。一手拿着托盘,一手捏着咖啡杯的瓷柄,那枚祖母绿的大钻戒,晃得陈晼眼?睛疼。   她一把抓住简静的手,看了?两?眼?,又酸气冲天地给她甩回去。   陈晼靠回座位,“你这可不随便,得九位数吧?”   “要不说怎么说陈总有眼光呢?”   简静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她。   陈晼又问,“我哥给你买的赔礼吧,道歉都不管用了现在?”   简静剽了?她一眼?,“道歉管用的话,这个?世界怎么会生产那么多的珠宝和包包?光嘴上说啊!”   “......” 第46章 枇杷露   周晋辰开了一上午会, 心猿意马,坐在底下打哈欠。几位校领导在上面布置什么,听?不进去,低头看文件, 这些字好像都长得差不多, 串不起来。   昨天睡得太晚,几乎折腾了整夜, 一早起来开会, 大概还睡不到三个小时。   他坐在会议室里, 困得受不住的时候,稍微一闭上眼, 想眯一会儿,面前又都是简静披散着头发, 脸上深深浅浅的乱红,和冲击他的鼓膜的,暗夜里又黏又重的呼吸。   等耳边充斥着细细碎碎的低泣声, 身体也?配合地起了兴时, 周晋辰遽然睁眼,环顾周围, 察觉到这是在学校的大会议室。   他低头看了一眼,装作镇定地喝口水。真叫失态。   好不容易捱到散会, 周晋辰给简静打电话,问她起来没有,中午想吃什么。   那时简静还在飞机上, 传回来的只有关机的语音播报。   周晋辰把手机丢在办公桌上, 他这位太太,昨天身体才恢复了一点?, 这就又不知道上哪儿疯去了。   简静是快一点钟的时候到的三亚。   章伯宁早让司机在机场等着,接上了她们,就直接去海棠湾的嘉佩乐酒店。   车在酒店大门口停下,穿过网红们最热衷打卡拍照的,水幕合围而成的大堂,谭斐妮在蘭亭餐厅等她们。   谭斐妮招手?,“这儿!到那么慢呢怎么?菜都要凉了。”   简静把她的包放在椅子上,“我们坐的民航好吗?不是你家章儿的私人飞机!”   “别跟我提他!”   没有料到谭斐妮是这种语气。   陈晼和简静两个人互相对视后,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出你的故事。”   “......”   谭斐妮喝了一口橙汁,“他完全疯了,我怎么劝他都不听?,戴着一顶安全帽,每天往工地上跑,真是不要命了。”   “那也是为了娶你吧,色字当头了属于是。”   陈晼听?完,跟简静说这儿的菜还不错,又看向谭斐妮说。   谭斐妮觉得这是胡闹,“关键是他这样有用吗?我妈也不会对他改观。”   简静点?头,“对,除非他竞选上美?国总统,那位身份尊贵的谭夫人,才有可能高看章儿一眼。”   “......”   陈晼打了一个饱嗝,“不过妮儿,你也?不用这么心疼他,由他去历练好了。”   谭斐妮怔了怔,喊道,“你们怎么会认为,我是在心疼他啊?”   大声吼完才感到有几分心虚。   简静手上的筷子夹一片肉,停在嘴边,看了她整整五秒钟,诚恳地说,“老?实讲,我一开始不认为,你很少心疼谁。但现在,这很难评。”   “.......”   谭斐妮靠在椅子上,半天又说,“而且你们知道吗?章伯宁现在还开始远着我了,说怕被我妈知道,会害我挨骂。”   “哇,不是吧?”陈晼惊讶地捂嘴,“他还搞起纯爱这一套了。”   “......”   她们吃完午饭,回了谭斐妮订的四卧别墅。   陈晼的精神头足,在房间不停地试泳衣,还拿上了冲浪板。   简静双手撑在床上看着。   陈晼身材好,那两步道被她舞得赏心悦目,简静就当看模特?走秀了。   她本来昨晚就没怎么睡,还提心吊胆的,像做贼一样?,等着周晋辰出了门,立马起身穿衣服,打给陈晼,让她现在就过来接头。又坐了四五个小时的飞机,早就精疲力尽了。   简静瞄了一眼黑白配色的CHANEL冲浪板。她疑惑,“怎么着?你还要顶着烈日,去海平面上,做一只自由搏击的海燕呐!”   陈晼以为她也?会去,“你不和我一起吗?”   她摇摇头,直接倒在了床上,“去不了,没那体力。”   谭斐妮坐在沙发上刷ins,“静儿,知道你结婚以后,我听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吗?就是没体力。”   “......”   说着她和陈晼对上了视线,阴阳怪气的,“陈总你说说,她和周教授结这婚,还真是挺损耗元气的哈。”   “......”   简静盘腿坐了起来,“你不懂,老?周说过的,我应该是属于内向者,对多巴胺过敏,得靠副交感神经分泌乙酰胆碱,不适合去人多需要交际的场合,最好静静地待着,而能刺激副交感神经的运动,其实就是睡觉、打坐这些,所以我嗜睡。”   其实周晋辰说的是,她的性格,本?来应该是外向者,但身体素质又偏于内向者,所以总有自相?矛盾和冲突的地方?在。   这套高深莫测又云山雾罩的专业术语搬出来。   陈晼都愣了,吞咽一下,“你字数最多,算你对。”   谭斐妮也?站起来,拿了一套泳衣去浴室,边走边说,“昨晚上做得太厉害,累着了就说累着了,别整这些妖言惑众的玩意儿!”   “你简静会是内向者?我还是如来佛呢我!”   简静:“......”   谭斐妮换好了泳衣出来,没有听见简静的呵斥她很诧异,“你怎么半天不反驳我?”   简静认真地复述一遍,“我说了我是内向者,没听?见吗?我的沉默振聋发聩。”   “......滚蛋!”   谭斐妮直接把毯子扔在了她头顶上。实在受不了她这德行?。   等这二位骂骂咧咧地出门后,简静就瘫在了床上。   她们刚进来时,因为怕热,空调温度开得很低。简静又懒得动手从身下扯出被子来,弓起脚背来,用足尖勾起一点边缘往上提,这边伸出手?去够。   眼看就快要成功了,手?机突突地震动起来,房间面积大,甚至还能听?见回响,把全神贯注的简静吓一激灵,腿往前一蹬,被子掉了。   她烦得坐起来,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就问,“谁啊!”   那头的周晋辰见怪不怪,语调平稳地说,“是我。听说您又不见了?”   “我死了!你能不能别烦!”   “......”   简静说完就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在一边,大力掀起被子,往下一躺。没五分钟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长,不像昨晚,累极了歪在枕头上睡过去,总是睡不安稳,周晋辰没完没了地折腾。   睡久了有点?闷,简静起身去外边透气。   她想起睡觉前发的那通脾气,难得自觉理亏,给周晋辰发微信:【周教授,晚上好,下班了吗?】   这几天养在家里?,只吃一些流食。难得今天中午吃了一顿米饭,她很饱,睡了醒来也?不觉得饿。   她打开落地窗,沙滩上飘起了雨丝,清凉的海风将她浓密的长卷发吹起来。简静站在阳台上,随意地将头发打个转,用鲨鱼夹固定住。   简静本?想转身去洗漱的,但视线里出现一对同行的身影,谭斐妮撑着伞,章伯宁也?撑着伞。   她很好奇,这两人都睡过一个被窝了,为什么还要撑两把伞。   谭斐妮很快问,“你送我回来,又非要离我那么远是吧?”   “下雨了,天又这么黑,我担心你安全。”   章伯宁双眉紧锁着,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   谭斐妮说,“我妈又不在这儿,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么怕她干嘛?”   但章伯宁岿然不动,“还是别了,我能忍得住,省得她回家又数落你。”   谭斐妮被他气笑,“她不同意,你就打算一辈子离我远远儿的,看我和别人相?亲,然后结婚,对吗?”   章伯宁听?见结婚两个字就急了,“那怎么可能!等这个项目做完,我才好去跟伯母论道理,她也?好放心。”   谭斐妮看了他片刻,故意说,“等吧,等你的项目做完,我孩子都上小学了,会让他叫你叔叔的。”   “......”   章伯宁叹了声气,“不要那么久,这片楼盘过两个月就开始对外发售,我是不是中用,伯母会知道。到时候,再让我爸和姑妈登你家的门,会好一些。”   谭斐妮抱臂看着他,“是,都等着看你章少爷的大动作呢,那我问你,要是没达到预期的盈利怎么办?”   章伯宁安慰她说,“我也不是白长这么大,这点?信心还有。”   谭斐妮还要再张嘴说些什么。章伯宁已经催她进去,“快回吧,别总在雨里?站着了。”   他才说完,谭斐妮酒把伞扬了,“我就偏要在雨里站着。”   简静看戏看得入迷,没听见身后房门打开的动静。   陈晼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章儿!抱上去,来一个雨中激吻,这是你的强项!”   “吓我一跳。”   简静边说边打开手?机,准备把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幕拍下来,给谭斐妮一个惊吓。   眼看章伯宁也扔掉了伞,她俩激动的抱在了一起,几秒后,都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嫌弃地推开对方?。   陈晼拍了拍身上,“真是,没看过亲嘴啊你!”   简静:“......”   但下一秒章伯宁说,“那我就陪你一起淋。”   “......”   真下头。   简静和陈晼失望的瘪瘪嘴,“没劲透了!”   没两分钟,楼下“嘭”的一声,是谭斐妮大力关上了推拉门。   简静推了推陈晼,“忙起来忙起来,别让她知道我们在看。”   她知道谭斐妮的脾气,不敢在这个气头上惹她。更何况明?天还是她的生日。   谭斐妮回来后就摔摔打打的,她锁了门,章伯宁进不去,知道她动了气,又不敢走,可怜兮兮地站在落地窗外。   简静走下楼,只见谭斐妮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隔了一道玻璃,章伯宁湿着头发站在门外。   陈晼好心,拉开一点?门,对章伯宁说,“进来。”   章伯宁小心翼翼看一眼谭斐妮,还是没敢,“我站着,等她消气了再走。你跟她说,不会等很久的。”   陈晼站在门口大声传话,“斐妮,人章总说,不会让你等他很久的。”   谭斐妮头也没回的,“我等个屁,我根本?不等,明?天就去相?亲。”   简静替她喊,“章伯宁,她说她等你个屁!”   没多久,陈晼又说了句,“章老板说等屁没有用,屁不会娶她。”   谭斐妮听?后,抱了靠枕躺在沙发上,哼一声,“他自己没长嘴啊?叫他去死。”   简静跪在沙发上,双手?做喇叭状,“章儿,斐妮说你没长嘴!还叫你去死。”   “......”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简静懒得出门,点了餐让送到房间来。   她打开对话框,半天都没有动静,两个小时过去,周晋辰都没有理她。   简静又发:【不理我是吧?那你的晚上别想好,晚上坏!】   又过了十几分钟周晋辰才回过来。   J.chen:【抱歉,在改学生的论文,没有看手?机。】   简静已经吃完饭,坐在了沙发上,谭斐妮凑过来看了眼。她蹙眉,“这么礼貌吗?周晋辰就应该把于祗娶了,俩文明?标兵嘛这不是?”   “你!放!什!么!狗!屁!”   简静一听?就怒了,猛地站起来,扯着嗓子喊,“他可是我老公!”   谭斐妮和陈晼同时捂上耳朵。吵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   谭斐妮赶紧声明?,简静一言不合就发疯,她真是后悔提这个。   陈晼抚着胸口,“我他妈做错什么了,要和你们俩一个屋。”   简静听?见叮的一声,收到一条微信,又把气撒在周晋辰头上。   J.chen:【睡了一下午吗?现在在做什么?】   糕冷小简:【喘气。】   J.chen:【......】   糕冷小简:【你今天敢抠这么多省略号,明?天就能抠了我的眼珠子。】   J.chen:【刚才确实在忙,我下次注意。】   糕冷小简:【这段感情你自己撑一会儿,我先不爱了。】   J.chen:【我永远都爱你。】   当天晚上,她们三个睡同一张床,敷着面膜聊到凌晨两点,都说不行?了,得去睡觉。   关了灯躺下,才消停了不过三分钟,黑暗里?响起谭斐妮一句问,“于祲和闻元安到底和好没有?”   又是一阵激烈的讨论。   快到三点的时候,陈晼哑着嗓子说,“真的不能再说了,明?天起不来。”   各自睡下去,简静翻个身,又要起头,“谁知道于祗那个前男友,到底是不是个零?”   “......”   三个人直接睡到了隔天下午,因为是周五,收到谭斐妮生日邀请的大队人马都已经上了游艇,而主角还在忙着换礼服。   连从北京来的妆造师Vicky都纳闷,平时简静和谭斐妮两个,是话最多的,今天却一言不发,谁也?不张嘴。   简静换上一条黑色吊带抹胸刺绣长裙,卷好头发以后,她戴上一对珍珠耳环,冲着谭斐妮指了指门外,意思她先走。   谭斐妮点?了点?头。   海上风大,简静拿了条黑披肩围着,她扶着栏杆,低头含胸准备上台阶的时候,一只指骨匀长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她顺着手?臂往上看,周晋辰的目光安静落在她身上,沾了万顷碧波的光,狭长而开扇的双眼皮底下,荡漾开一簇又一簇明晃晃的笑意,生动又不俗。   简静看了两眼就撤开视线,盯着他手?背上的青色筋络看,好长一会儿,才把手?放上去。   周晋辰牵着她上了台阶。他拨开吹到她眼角的长发,“好漂亮。”   简静微微红着脸点头。没说话。   周晋辰问,“一直都在房间里,没出来?”   简静又摇头,还摆手?,表示没有。   一旁的于祲见她不言不语,“这两天学手?语了是吧?非要在这里显摆一顿!”   陈晼端着瓶枇杷露,朝简静走过来,勉强能开口,“喝这个,有点?效果。”   简静含了一会儿才吞下去,喝了两杯水,嗓音沙哑地说,“昨天晚上骂了太多人,骂出鬼来了。”   “......”   于祲指了指自己,“这被骂的人里?面,十之八九,有我吧?”   简静真诚地点?头,“第一个骂的就是你。”   “......”   于祲说了句该,“简静,这是你的报应,吸取点教训吧你。”   简静嗯一声,举着药瓶子说,“知道,下次得含上这个再骂。”   “......” 第47章 当回事   谭斐妮是最晚一个到场的, 她的妆费了一番大?功夫,司机把她送到码头边,谭斐妮道声?谢,提着大?幅蓬松的淡紫色裙摆, 下车时?, 她弯腰屈身,露出的光滑背部, 在稀疏的斜阳日?照里, 像一匹昂贵的、柔滑光亮的云锦。   章伯宁一直站在旁边等她。   谭斐妮昨晚的火儿没消, 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他伸出手,“今天过生日?, 那么多人在上面看着,就饶了我吧。”   谭斐妮还是没好气, “你这会儿又不怕我妈了?不担心她知道了!”   章伯宁摸了一下鼻子,笑到她面前,“她就算有千里眼, 也伸不到游艇上吧, 来的都是自己人。”   谭斐妮白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搀上章伯宁的左臂, 小心地迈上台阶。   “哇偶。”   简静调动得大家都鼓起掌来。她笑得比伴娘还开心,“奇迹晼晼, 看见没有?他们跟结婚一样?。”   陈晼鼓着掌,“我上次过生日?,龚序秋还求婚呢!你不是在现场吗?他老不要脸了。”   简静被刺激到, 她也不服输的, “那我不过生日?的时?候,周晋辰也模仿笑翠鸟的叫声?哄我高兴呢!他更加不要脸。”   “笑翠鸟是什么?”   简静斜她一眼, “你不是在澳洲见过吗?就是叫起来像颠笑,吼吼吼哈哈哈嘿嘿的那种。”   周晋辰:“......”   龚序秋:“......”   旁边的江听白搂着于祗,实?在是替身边的这二位听不下去了,“简静,咱能比一点好的吗?”   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胜负欲!   简静左右看了看,故意装作没瞧见显眼的江听白,“谁在狗叫?”   江听白:“......”   于祗没忍住笑了一声?,“你就得简静来治治你。”   早上还下了一阵雨的三亚,到傍晚时?分已?经完全放晴。   晚餐设在甲板上,三十?六人座的长餐桌,因为请来的朋友不算多,都是平日?里亲近的,位置只坐了一半有余。   等各人坐定,品尝完一轮形状不规则的鱼子酱塔,主厨很有创意的,在这道头盘上,浇淋罗勒吞拿鱼油,有种不期而遇的鲜美。   吃到中场,服务生给每人端上一例牛排。于祗刚生完他家大?川三个月,身体还很虚弱,就连礼服都选的长袖,她捏着银叉子,只是转过头,软媚地看了一眼江听白。   那边就自动把她的盘子换过去,“你别动,我帮你切。”   简静看了这一幕,觉得于祗真有点技术含量在身上,就别说是江听白了,如?果?她是个男人,都不舍得让于祗动手。   她也起了念头,想?要试一试。   简静把头偏了三十?度,一动不动地看周晋辰,生怕他发现不了自己的大动作,还眨了眨眼。   周晋辰还没说话。   章伯宁就拿叉子点一下她,“静儿,你眼睛里面进沙子了是吧?”   “......吃你自己的!不要管。”   简静不领情,还瞪他好大一眼。   章伯宁讪讪地低下头去。   周晋辰侧过头打量她,用湿巾擦干净手,翻了翻她的眼皮,“是这只眼睛吗?”   “......不是。”   无语!章伯宁乱带什么节奏啊他!   周晋辰又换到另一只。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简静真觉得眼睛有点酸胀,她点点头。   “别动,你这里有东西,我拿棉签给你挑出来。”   周晋辰看了眼身边的服务生,他忙跑下去取了一根药棉来。   简静忍到左眼干涩,周晋辰才把那一样异物拨出去,她抽出纸巾擦了擦眼泪。   周晋辰把用过的棉签丢到托盘里,“它掉到眼球上去了,是你的......”   简静生无可恋的接上,“是我那短命的、没能种活的假睫毛。”   “.......”   周晋辰觉得她刚才,可能是有话想?讲,“你要和我说什么吗?切牛排对不对?”   简静狂点头,“嗯嗯嗯。”   周晋辰揉了下她的头发,“我本来就打算,切完换给你的。”   简静扬起脸冲他笑,掩饰被他看透心思后的尴尬。   谭斐妮目睹了全过程,忽然来一句,“简静,我劝你,身上要没活儿的话,你别硬整。”   “......”   陈晼也附议,“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是谁!用手抓着炭烤猪蹄猛啃?”   这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她这边,很耐人寻味。   简静地抬头,“是我的第二人格。”   “......”   谭斐妮补上一句,“那你的第二人格,可够粗犷豪迈的。”   简静忍了又忍,问周晋辰,“我想?讲脏话,可以吗?”   “......”   周晋辰给她换一支勃艮第杯,“今天人家生日?。”   简静大?度地说,“算了,那不跟她计较。”   “我家静静真是懂事又大方。”   周晋辰由衷地夸她。   简静得意地抬头,冲谭斐妮挑了下眉梢,对面直接回敬她一白眼。   这时?一道煎鹅肝端上来,服务生手扶托盘,问于祲,“您需要波特酒香醋汁吗?”   于祲扬唇看他,指了指周晋辰和简静,“不必。坐在这一对儿旁边,有一好处,就是自带恋爱的酸臭味,我拌一拌。”   “......”   等晚餐结束,服务生撤下餐桌,往甲板上撒滑石粉,还搬了一架钢琴上来。   陈晼噢哟了一声?,被这阵仗唬住了,“谁要弹曲子啊?还是唱歌。不会是你吧于总?”   一时大家都看向于祲。   像私下里这种朋友间的聚会,没有长辈在的场合,他们都很放松,不会有谁搞这些阳春白雪的名堂。   龚序秋哼笑,“就他?他会唱个屁!”   于祲反驳,“谁说我不会唱的?”   “这么?说你会?”   于祲仰脖喝了口香槟,“这么?说吧,内娱只要凤凰传奇不塌房,进了KTV,我高低能给你们露两手。”   白葡萄酒后劲大?,简静喝了头晕,靠在周晋辰肩膀上吹风,她闭着眼说,“别吹太满,现在曾毅的词儿也多起来了。”   “......”   周晋辰给简静揉着太阳穴,“还晕吗?要不要先回房间去休息?”   简静刚想说不用,接会儿吻就好了。   陈晼就先一步,“唷,认识你快三十年了我都不知道,简静,你还是个小娇气包呢。”   “......”   唱歌的人是章伯宁,他弹钢琴伴奏时?,简静惊得直接坐了起来,“他什么?时?候学的!”   陈晼在一旁说,“讲真,有点帅欸。”   简静刚想下意识的点头。   旁边已有一道低冽的男声?插播进来,“帅吗?”   语调冰冷,和刚才温柔地问她晕不晕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简静扭过脸,讨巧地看向?周晋辰,“很普!肯定是不如你。”   章伯宁唱的是《Ross and Rachel》,除了谭斐妮感动以外,简静和于祗都不敢动。因为身边坐着两个虎视眈眈的醋精。   闹到零点,海岸两边炸响生日快乐的烟花,简静才哇了一声?,于祗也哇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两个人趁机脱离了各自老公的视线,凑到了谭斐妮和章伯宁身边道恭喜。   于祗小声?说,“今天章伯宁全场最佳。”   简静点头,“我见过他最帅的一次。”   谭斐妮当?听不见,只顾仰头专注地看烟花,连手里的香槟都喝出了甜味。章伯宁看着她的脸色,见大?小姐架子端得狠,这样都只是淡淡的反应,也不敢造次。   后来她被裙摆绊了一下,章伯宁扶稳她,“是不是喝多了?我送你回房间。”   “好啊。”   谭斐妮不敢看他。她一整晚都在躲避他的目光。   简静和陈晼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陈晼露出大?大?的疑惑,“怎么两个平时挺奔放的人,谈起恋爱来会那么?腼腆?”   简静白她一眼,“废话!你够放得开了吧?亲嘴还不是避着大?家,净拿我们当?外人。”   “......”   夹杂着咸湿淡腥的海风斜掠过游艇,将天边的熠熠星光,轻薄又明亮的折射在平静的海面上,再?刻印到每一扇还未合拢的折叠窗里。   “有没有哪里想我?”   三层的套房内,只余一盏微亮的萤灯,光线昏暗中,听见一声?低哑的问。   简静跟他犟,柔软的嘴唇温润地张合着,“没有。”   “不想?”周晋辰屏息着,浅浅退出来一点,“那怎么?成这样?了?”   很滑。他不敢仔仔细细地感受,每一寸都在吸噬、剐蹭他,心脏一阵阵收紧。   简静盯着墙壁上,不停晃动的一对人影看,像黄昏时?趴在甲板上,清楚看见的、海底摆动的水草。   她的脸烘热在周晋辰的肩窝处,发出模糊而遥远的声?音,酸麻的感觉从脚尖传到头顶。   周晋辰忍耐着,低头去吻她的唇,就快要到失控的边缘,手习惯性的往床边一摸。   没有。   他哑然,嗓音不稳地哄她,“今天,就到里面,好不好?”   简静脑子空空的,湿着额发看他,染上情/欲的音调格外暗沉,让人忍不住往下陷。她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被撞碎在每一次的贯穿里。   等到彼此的心跳都稍稍平稳下来。   周晋辰的鼻尖抵在她耳后,“对不起,控制不住。”   最后那几分钟里,实?在舍不得出来。   她没力气打开眼睛,低垂着眼睫问,“我会怀孕吗?”   “也许。”   周晋辰被她问笑了,冷白的肤色蒙上一层光亮,是激烈过后的淋漓。   他稳住一阵脉搏,眼眸黑如?墨玉,沉哑里匀出几分散漫,“你喜欢小朋友吗?”   简静想?了想?,“喜欢吧。我自己还是小朋友。”   周晋辰的吻又覆上来,“那我就有两个小朋友。”   “反正这也在计划内。”   过了一会儿,简静才微勾着眼尾说,音调里的软媚未退。   周晋辰咽动下喉结,“什么?计划?”   简静耸肩,“借你的优良基因要一个孩子咯,要不然为什么?嫁你?”   “所以当初你和我结婚,就是为了合理合法的,获取......”   周晋辰说不出口,顿在那儿,像听见什么骇人的社会新闻。   所以他反而是带着学历当嫁妆的那一个是吧?   简静点了下他高挺的鼻梁,“大?家都知道啊,你不是才晓得这件事吧!”   “都谁知道?”   周晋辰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   简静浑然未觉地数起来,“谭斐妮。”   “......”   “于祲。”   “......”   “陈晼。”   “......”   周晋辰把她的嘴重新堵上,吻得又急又喘,凶悍又霸道,不给她留任何反驳的余地。简静挣扎了半天,才腾出手来推他,“可以啦!达咩,今天糖分超标!”   “我帮你把计划完成。”   “......”   第二天,简静是瘸着腿下舷梯,去甲板上吃早餐的。   谭斐妮撇了她一眼,“搞什么!游艇上住一夜,住成个残疾人。”   简静连连干笑,“昨晚上洗澡的时候,没注意,崴了一下。”   谭斐妮夸张地张嘴,“崴了大?腿根儿?那真够不注意的。”   “......”   简静问一会儿安排了什么活动。谭斐妮说,“打麻将。”   简静一听来了精神,“和谁?”   谭斐妮指了指有说有笑的另一桌,“两个老鸡贼。一个于祲,一个龚序秋。”   简静说,“来,暗号复习一遍。”   谭斐妮食指和拇指圈在一起,往眉毛边一擦,“这是什么??”   “二饼。”   她又换了个姿势,“很好,这个呢?”   “四?条。”   她们正聊着的时?候,江听白和于祗下来。江总接了个电话,很急的样?子,立刻就要赶回北京。   他对于祗说,“吃点东西,你和我一起回去。”   但于祗不愿意,“可是我想留下来,好久没出门?了。”   “乖,下次我们再来玩儿。”   江听白拍了拍她的背,就让人去收拾行李了。   谭斐妮拉一下于祗的手,“别理,我们一会儿直接去打牌。你哥也在。”   于祗点头,“本来也没打算听他的。”   等到江听白推着行李箱下来,甲板上已?经没人了,餐桌边空荡荡的。他问了服务生,找到二层宽敞的客厅里来,只有简静坐在里面喝咖啡。   江听白说,“于祗人呢?”   简静摇了摇头,表示她不知道,“反正她又不和你回去,你先走呗。”   江听白即刻辩驳道,“不可能!我家织织最识大体,我的事,她比我还要更上心。”   这时?于祗走出来,悠闲地坐在简静身边,“我真的不回去,你快下船吧。”   简静站起来,伸手点了一下江听白的脑门?,“这次就不笑你了,江总,下次不许再把自己当回事了喔。”   “......” 第48章 大结局   六月末的北京焦金流石, 接连半个月没下过雨,空气指标的相对湿度一项,一度降到百分之二十以下。   简静每天唇干舌燥,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加湿器, 用不了?多久, 杯子里的水就见底了?。   这天下班早,她关上办公室的门, 路过大办公区时, 见几个女同事围着行政部的Monica, 她好像在哭。   简静问了一句,“她怎么了??”   有人说, “我也刚出来,好像是和男朋友分手了。”   简静头顶一串问号, “这种喜事儿有什么可哭的?正好换一个啊。”   “......”   车小小也过来了?,“我记得她那个男朋友,还挺腼腆的吧。还不是对她特别好, 不舍得呗。”   一边的观众点?点?头, “是挺腼腆的,腼腆到连分手这种事情, 都不好意思?说,还要让他的新女友来通知Monica.”   “......”   简静瘪了?瘪嘴, 不对人类物种多样性发表评论,见怪不怪了?。   车小小拦她,把钻表亮给她看, “下班越来越早了你!”   简静捉住她的手腕, “表还挺闪的,但稍显刻意了?。”   “......”   她们俩一起进了?电梯, 简静无精打?采的,把头歪靠在中间那面镜子上。   车小小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怎么了?现在又没什么业务,还那么累吗?”   “不是累,我现在对上班,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简静打?了?个比方,“就好像太监脱了裤子逛青楼。”   “......”   车小小端详她,“下巴上还起个痘,这么重的火气,是快来姨妈了吧?”   简静摆手,“没有。我来例假的表现不是这样的。”   “你什么表现?”车小小问。   “看周晋辰各种不顺眼,平等地想创死每个人。”   “......”   简静回到家?,拖着没干多少事情,却依然很疲惫的身体,泡了?一个澡。   但情况好像没能好多少。   周晋辰在开会?,早就发微信告诉她,晚上有饭局,让她自己吃点?东西。本来章伯宁在喊人去他新开的餐厅里试菜,但简静提不起兴致。   她翻冰箱,只找到一盒树莓味的酸奶。   简静就着面包吃了?,就趴在沙发上,无聊地挑了?一部豆瓣评分很高的日剧看,叫《风平浪静的闲暇》。   很平淡的剧情,是熟悉的日剧配方,没有大涨大跌的起伏,注重细节,而不是让人悬在空中?的爽感,甚至不觉得特别感动,但就是很治愈。   简静看了?好几集,比起内容本身,她更佩服男主角高桥一生的演技,演奶狗的时候笑起来都是暖的,但在别的片子里扮渣男,脸上的细纹看起来都很变态。   九点?多时,门口传来一阵踢鞋的响动,周晋辰脱下外?套,坐到简静身边,她立马就扭过头去,“一身的酒气,我要吐了?。”   “不会啊,我没喝。”   周晋辰闻了闻自己身上,只有沾上的一点?点?而已。   她现在对气味这么敏感了吗?   简静捂鼻子,“你?没喝是你?没喝,所有人都没喝吗?难闻!”   周晋辰揉揉她的头发,拿她没办法,“好,我先去洗澡。”   等他洗完澡,换了?身浅蓝色的家居服和长裤下楼,刚坐在沙发上,就把躺着的简静捞起来,抱在怀里亲她。   吻了?好长一会?儿,周晋辰用指腹揩她的嘴,这才开口?说话,“没出去吃饭?”   简静头枕着他的腿睡下,无中?生?有的,“没有,章伯宁叫我了?,但我怕你?吃醋。”   他往下问,“那你是怎么说的?”   周晋辰看她的说话时的神情,就知道是假的。   简静仰面,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我说没办法,我老公就这么点肚量,实在去不了?。”   最近周晋辰的风评很不好。   连于祲都忍不住问,“你怎么管简静管那么紧?”   周晋辰还奇怪,心道,兄弟,别太抬举我,我还管得了她呢!   只要简静稍微跟他胡搅蛮缠一小下,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吃拿卡要,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周晋辰举着啤酒瓶问,“这是谁说的?”   “外?面都说,就前两天吧,陈晼约她去游泳馆,她说你不许她游泳。”   周晋辰语塞。八成是她自己懒,不爱游。   “于祗请她参加一个公益活动,她说你有规定她周六不能出门。”   “......”   见周晋辰不说话,于祲也默认了这些事是他所为,摇了?摇头,“老妈子一样,你?烦不烦?”   “.......”   周晋辰一直也没问简静,由得她怎么高兴怎么胡说,拿他当推搪的借口?也行。   到这个晚上,简静自己主动提起来,他才问一句,“凡是你不想去、不愿去的,就都拿我当幌子,是不是?”   简静爬了?起来,估计他也听到了?风言风语,她睁大眼睛点?了?下头,一副身不由己还很有理的样子。   周晋辰的手掌上她的后脑勺,把她往前带了?带,“那他们也能信?”   “有的信,有的不信,管他们信不信!我反正就一个原则。”   简静被他这么盯着,脸上烧起来,她挥了?挥手,错开这一阵视线。   周晋辰偏偏用力,倾身靠近了?她,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脖子上。他哑声?,“什么原则?”   简静伸出细长的手臂,绕上他玉质的颈项,“骂了?我老公,就不能再骂我了?哦。”   “......”   周晋辰失笑,他一双手像张开的热带藤蔓般,紧紧覆在简静的后背上。他往后靠,她也随之跌下来。   他拨她耳边散下来的头发,那么一小束,拢到耳后却要那么长的时间?,客厅里静得不像话,简静听见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侧了?侧脸,唇挨到周晋辰的手腕,轻蹭一个来回,像只温顺的小绵羊。   “帮我把手表摘掉。”   周晋辰喉咙发痒,这痒像电流,刚一碰上,就以最快的速度往下俯冲,痒到脊柱躯干里像有虫子在爬。   简静把他的手捧过来,低头找着表链上的卡扣,还没解开,周晋辰已将她压在身下。   夜半时分,虚张声?势的热风,把窗外的树影吹得斑驳一地。   等到四周都静谧下来。   简静在他怀里躺到快阖上眼,才听见平复后的周晋辰,声?音仍然干哑地问,“我来之前,在看什么电影?”   简静翁声?翁气的,“不是电影,一部日剧。老实说,分数有点打高了。”   “就累了??”   周晋辰低头看她。   简静点?头,“我下班的时候就很累。”   “......”   周晋辰抱着她洗完澡,临睡之前,简静数了?数日子,好像周晋辰的生日快到了?。   去年?这个时候,他回了?一趟旧金山,参加他导师的科研项目,住了?半个多月,简静也在外?面疯,本来心里记着,要给他发生日祝福的,但当天喝多了?点?酒,直接睡过十二点?,隔天起来大脑当机,完全忘了?这回事。   简静想,今年要给他好好过。   过了?几天,她和陈晼吃饭时提起来,她大力反对。   陈晼说,“我哥从来都不过生?日的,你?别费心了?,准备来准备去,到时候他一点都不喜欢。”   谭斐妮也问,“有多不喜欢?”   “我听他说过几次,反正就很讨厌别人祝他生日快乐,吹蜡烛、吃蛋糕这些,尤其烦别人围着他唱生日快乐歌。最好谁都不要提。”   简静听完就翻白眼,“那我治治他这毛病。”   她本来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   周晋辰生?日当天,简静起个大早,若无其事地到了公司上班。   周晋辰边往车边走?,边给简静打?电话,“今天这么早出门?不用我送你上班?”   “不用。我已经到了。”   “好,晚上见。”   周晋辰把车停在办公楼下面。已经快要放暑假,来学校也没别的事情,无非完成一下手头上的课题。   他刚提着公文包下来,迎面碰上他们副校长。   周晋辰还没打招呼,副校长就笑着说,“生?日快乐,周教授。”   “......”   周晋辰愣了几秒,后知后觉地点?头,“谢谢。”   他没多想,也许副校长是看过他的简历,学校的人文关怀罢了?。   他在办公室里放下包,没坐几分钟,前前后后路过的同事,每一个人,都跟他说生?日快乐。   周晋辰合理怀疑是简静的杰作。   他给她打?电话,“把我们学院的人都给买通了??”   “对啊,你?不是不喜欢听生?日快乐吗?我就让所有人都跟你说一遍。”   “......”   有同事进来,拿了?份文件给简静签字,她急着挂电话,“先不跟你?说了?,晚上去W.E酒店吃饭啊。”   临近傍晚,陈晼是和简静一起到酒店露台的。   她看了?看现场的布置,七层的大蛋糕,谁要是一不当心摔进去,就能直接被奶油埋起来。   还有正拉着生日快乐歌的交响乐队,以及圈子里认识的不认识的,简静都请了?来。   陈晼惊掉下巴。她真是把周晋辰所有的雷点?,都准确无误地踩了?一遍。   她拉过简静,“大小姐你到底要干嘛?我哥脾气好,你?也不是这么祸害他吧。”   谭斐妮说,“她把人周院长祸害得还少吗?不差这一次。”   “懂什么呀你们!”   简静翻个白眼。   周晋辰是那种永远不会?主动暴露自己内心的人,可能是从小没人关心他,慢慢的,他就学着把诉求和委屈都往肚子里咽。   简静一开始很喜欢别人夸她先生?,好修养、好脾气。后来渐渐不喜欢了?,尤其想到,这一切是周晋辰独自挺过那些无人问津、窒息又茫然的岁月,舍了?一身傲骨才换回来的,她就更不喜欢了。   总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读高中?时,落落寡欢的周晋辰,没人管的周晋辰,差一点?就变成坏孩子的周晋辰。   周晋辰是快七点?的时候到的。简静故意晚通知他。   他出电梯,脚迈上露台的一瞬间,周围人潮涌动着,齐齐喊出一声?,“生?日快乐,老周!”   周晋辰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笑得最欢的,是他的小太阳。   他走?过去,把简静抱起来,抱得高过肩头。   “转圈!周晋辰,我要转圈。”   周晋辰抱着她打转,简静在他耳边喊,“老公,生?日快乐。”   简静终于头晕,连连喊着让他停下来,周晋辰把她抱到露台的沙发上。   她捂着太阳穴问,“你?喜欢吗?”   “喜欢。”   简静笑,撅起一点?唇,“是不是特喜欢?”   周晋辰看着她,很想吻,“不能特喜欢。”   “为什么?”   “程度太强烈了。在这世上,我只特喜欢你?。”   周晋辰掰开她的下唇吻上去。   他会?说不喜欢过生?日,不喜欢吹蜡烛,不喜欢切蛋糕,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记住过。没有得到的东西,只好推说不喜欢。是心理安慰,也是一击即碎的骄傲。   而人生的齿轮转动到现在,周晋辰恍然发现,他心口?上的每一样缺憾,都被简静用每一种离奇的方式,正正好地补上了?,拼合出一个完整的他。   简静喘起来,“你?别作怪,我就告诉你一个消息。”   “好,我不动,”周晋辰抵着她的额头,“什么消息?”   简静绕到他的耳边,“老公,你?要当爸爸啦。”   “真的?!这是真的!没跟我开玩笑?”   周晋辰仪态尽失地大叫起来。惹来旁边人好奇的目光。   简静点?头,“嗯,我前天去医院检查,宝宝已经六周了。”   “好厉害。静静真厉害。”   周晋辰大力把她揉进怀里,语无伦次。   简静的眼睛睁开一丝缝,她看着眼前宽阔的露台。   就是在这里,她鲁莽地问周晋辰说,“和我结婚吗?”   他被吓到。到今天,他又受了?一次惊吓。   “周晋辰。”   “嗯?”   简静突然仰起头,正儿八经的,“你别再说自己没家了,你?有。”   周晋辰笑,“我有。你给我的。”   最好的一个家?。   ——全文完—— 第49章 她很馋   打从简静怀孕以后?, 周晋辰就时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恨不得把一双眼睛长在她的身上。   她玩手机,周晋辰一般都会掐着点,超过半小时, 就找借口哄她起来走走。她看电视的?时间长了, 他就把?果盘递上去,趁她吃水果的间隙, 把?投屏关掉。   一开始, 简静还没察觉, 后?来次数多了,她严正抗议, “干嘛?!你为什么限制我每一项自由?”   周晋辰被问的?愣了,“我想稍微, 保护一下你的眼睛。”   简静不听狡辩,“为什么现在才来保护!是不是太晚了?”   她躺回去,眼神黯然地望着天花板, “你不再爱我了, 对不对?只喜欢你的小孩。”   周晋辰立马解释,“哪有的事儿!怀孕是一个漫长又辛苦的?过程, 身体素质也?不能和你平时相比,我是怕你伤身。”   “我还是觉得你不一样了。”   简静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 不让自己有明显的?变化。   周晋辰哪听得?了这种话。他巴不得立刻把一颗心都剖出来,“好好好,哪里不一样了, 你指出来, 我改。”   简静说?,“以前只要我往这里一躺, 你就会主动把卡给我的?。”   “......”   周晋辰去翻外套,把?皮夹拿出来,抽出一张卡给她,“今天起?就归你了,你不要再还给我。”   简静拿了卡,收放自如地坐直,“那怎么行?我也不是那么贪得无厌,等明天逛完商场就还你。”   “......”   周晋辰捞过一个苹果,拿了水果刀慢慢削着。   简静见他不说?话,注意力只在那个红润的苹果上,她过去摇摇他,“不是生气?了吧?”   “你下回,想要什么直接说要什么,别吓我成吗?”   周晋辰扶了一下眼镜,把?苹果切一块递过去,和她认真地商量。   简静嚼了两口,“这不是想我这张卡,要的有点仪式感吗?你对金钱,多少有点不尊重。”   周晋辰抽出纸巾,擦了擦手,“这什么仪式感?我只有恐惧感。”   “......”   简静觉得他这个如履薄冰的样子,违和感很强,莫名的?很幼稚。   她放下苹果,头?从他的手臂下面钻过去,凑到周晋辰面前,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简静还想来第二下的时候,已经被周晋辰搂住了腰,不叫她乱动,“医生说?,头?三个月,不能来。”   “......”   简静搂着他的?脖子,扭了扭,“就简单亲个嘴而已。”   周晋辰把她固定在腿上,“在我这里,这叫撩拨。”   简静浮想联翩的?,“那你也?太容易被撩了吧!怎么让人放心呐?”   “所以你觉得,爬到我身上来,坐在我的?腿上,再亲上我的?脸,这三个连续性的?步骤很容易办到?你在低估谁。”   周晋辰的手心贴着她的脸,揉了揉,跟她讲道理?。   简静握住他的手腕,直接把?脸贴上去,蹭了蹭,“真的?不能来吗?”   “真的不能。相信我,如果可以,我会比你更忍不住。”   周晋辰摘下眼镜,深长地吁一口气?。   简静泄了力道,头?歪下来,懒懒地靠在他肩膀上,不时摸一下他滚动的喉结。   忽然周晋辰又说,“你好好坐着,别碰它了。”   “为?什么?”   周晋辰清了清嗓子,“因为、我那里有点敏感。”   简静哼一声,“我还以为?你一个教授,最敏感的是学术立场。”   “......”   但怀孕也不是全无好处。   这天简静下班后?,和谭斐妮她们去吃饭。   简静总觉得?,他们这帮人都有一个特异功能,哪儿的?餐厅最隐蔽,主厨的?毛病和规矩最多,用餐时程序最复杂,都能被陈晼她们在第一时间光顾。   就像今天这一家,开在海淀区一条不起?眼的?路上,入口是一个类似花果山的洞门。连一块像样的?招牌都没有,障翳到正常人走这里过,都不会认为?这里能开出一家店。   废品回收站还可以考虑。   坤叔把她送到门口,“静静,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他们吃起?饭来没个准点,不知道要闹到几点钟去。简静不好意思让他等着,“不用,您就快下班吧坤叔,一会儿我坐妮儿的车。”   简静来回找了半天,左瞧右瞧,没看出哪儿是大门?。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站在路边给谭斐妮打电话,还没找到她的?号码,一骑自行车的?大爷晃晃悠悠的?,就往简静这边来。   简静有些怕的退了两步,就在这两步的?当?口,那大爷倒在了她的?面前。无助又可怜地朝她伸出了手,“姑娘,能扶我起?来一下吗?”   简静犹犹豫豫地张望了一下。   这人怎么那么像碰瓷儿的?!她往前走了一步,拿出手机对他拍,“大爷,我扶是能扶,但先说?好,可不是我撞的您啊。”   那大爷捂着腰说,“诶!扶吧。”   简静这才搭了把手,把?他从地上搀起?来。   这时人多起?来,那大爷就不认账了,开始胡说?,“小姑娘,你把?我弄摔跤了,得送我去医院看看。”   简静对他这个翻脸速度叹为?观止,“你怎么张口就来啊!刚才还说不是我呢。”   “我是痛得?诶了一声,有说什么吗?你没挨我你扶什么!”   “......”   旁边的人不清楚情况,也?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简静见势头?不对,也?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大爷,您是怎么骑车的?撞到我的孩子了!”   大爷:“......”   在一旁看热闹的大妈们都围上来,“没事儿吧姑娘?”   简静委委屈屈的?,“他骑着个自行车过来,还说?我撞他,明明他撞了我的?肚子。我都忍着疼扶他呢。”   “那赶紧上医院检查检查!”   大爷一听也?害怕了,趁人不注意,扶着他的自行车溜走。   简静很快不疼了,“谢谢各位啊,我让我朋友来。”   这时候谭斐妮才到,她看了一眼站在路边的简静,身旁还围着不少人,以为?出了什么事,停好车就快步走过去,“怎么了?”   好事儿的?大妈们跟她解释,“你这个朋友,刚才被一老头子骑自行车撞上了,她还怀着孕呢!”   谭斐妮啊的喊一声,“走走走,我送你去医院。”   简静抓住她,“先吃了饭再去,我都饿了。”   谭斐妮当?了真,“你不要命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吃呢。”   “假的?,是假的。刚才那大爷想讹我,我只好说?我肚子疼。”   “......”   谭斐妮扶着她走到洞门口,手往侧边一摸,触摸屏翻转出来,她照着手机输入一串预定号,那道门?才打开。   简静:“......”   谭斐妮还回头?冲她笑,“你觉得这地儿怎么样?”   简静呵了一声,“有一种不想做生意的摆烂感。”   “......”   她俩刚推开包间的?门?,陈晼就喊,“这不是在养胎的周太吗?”   简静越性儿把?手搭在了谭斐妮的手臂上,端出架子来,扶了扶鬓,“是我,你有事儿吗?”   于祲也?感慨,“难得?见你出来一回啊现在,老周管得?紧吧?”   简静点头。这都是她自己作孽。   在周晋辰还由着她,想做什么就什么的时候,她到处败坏他的?名声,说?他这也?不让她干,那儿也?不许她去的?。   其实他都没有,不过是个借口。   可从她怀孕以后?,周晋辰倒是千真万确的专横起来了,和她说?理?说?不通的?时候,都直接上手段,不许她乱出门?,不准在外面吃一些生冷的东西,只能跟家吃饭。   简静反抗过两三次,说?他这是专/制。周晋辰也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担了这个恶名,外面都知道我处处管你,随你怎么说好了。”   她又说?,“你应该还不知道,我这个人心胸不是一般的狭窄,小心秋后?跟你算账!”   周晋辰也流露一点雅痞气,“我知道。等平安生完宝宝,你把?我皮剥了都行。”   “......”   简静靠在椅子上,跟陈晼他们说?完这一段,她气?得?要命,“你哥居然说他知道!他现在骂人可真高级啊。”   陈晼笑出泪花儿来,朝简静竖大拇哥,“把我哥这么个体面人逼成一无赖,你行啊简静!”   “什么叫做被我逼的!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谭斐妮叉起?块和牛肉,“那今天周院长不在家呗?”   简静白了她一眼,“废话,他在我出的来吗?”   于祲替周晋辰说?了句话,“你这个性,老周是该好好管一管你。”   简静扇了扇,“哪来那么浓的爹味儿?元安真没觉得?你油嘛!”   “......”   章伯宁笑,“我叫你不要惹她!”   于祲出去接个电话的功夫,服务生就进?来问,“您好,请问停在门?口那辆库里南,是你们哪位的??”   谭斐妮说?,“是我们朋友开过来的,怎么了?”   都知道那车是于祲的。   服务生解释道,“是这样的?,这辆车挡住我们一位顾客了,想请您的朋友出来挪一下。”   简静把?叉子一扔,故意说?,“是我的?,怎么了?我就不想挪。你叫他自己过来跟我说?。”   服务生吃瘪地走了。临走前看了简静一眼,心道,哪来这么蛮横的?客人。   后?来那位车被挡着的男顾客真过来了。他上下打量简静。   简静手搭在肚子上,也?带笑看着他。   那男的?也?不知道混哪个道上的?,声音挺粗犷,“是你说?的?,就是不想挪是吧?一孕妇火气?这么大!”   “对啊,我没吃完之前,肯定不挪的?,行动也不方便。”   简静的?表情很淡定。一种嫌事儿还不够大的淡定。   别人一看她这个态度,顿时就火了,“你信不信,我叫辆拖车来给你拖走!”   简静伸出小拇指,“你当?着我的?面叫,不叫的?话,你就是这个。”   “......”   那位男顾客气得摔门走了,临走前指着简静,“小姑娘挺横,你厉害!”   刚巧于祲挂了电话回来,问怎么了,后?头?的服务生小心觑一眼简静,再小声把?事情一讲,力陈她这个人怎么不好讲话。   于祲立马反应了过来,头?转向简静,指了指她,“你缺不缺德!”   然后?又跟人道歉,“车是我的?,我现在就去挪走。”   陈晼和谭斐妮笑得拍桌。   谭斐妮捂着肚子,一直说?不行了,妆笑花了,起?身去了洗手间。   章伯宁给简静盛一盅雪蛤,“你说?你,都要当?妈妈了,还跟孩子一样。”   简静接过来,拿话噎他,“哟!章总现在事业有成,大名人了,就不跟我们玩了呗。”   “......”   这时门口转出一宽肩窄腰的修长身影。   是提前回来的周晋辰。   简静最近被他管出了条件反射,刚吃进?口里的?东西,又吐出来,“我没吃多少外面的?东西,没有。”   不是怕他。是怕他那张没完没了的?嘴。   但周晋辰的关注点没在这上面。他看的是章伯宁,坐得?离简静很近。   陈晼懂眼色,“小心点,我哥回去又要发疯。”   简静嘴上还要硬撑,“没关系,我是怀孕了,不是变成了哑巴,能哄。”   “.......”   周晋辰神色淡淡,“没吃就跟我回家吧,也?不早了,你答应了我,晚上不走夜路的?。”   章伯宁听着都奇怪,“这话有语病吧?晚上不都是夜路吗?”   陈晼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把嘴闭上吧你!泥菩萨了你都。”   “.......”   周晋辰牵上简静的手,扶着她慢慢走出去,瞧着她一句话不说?,只顾低头?看路。他紧绷着的唇角又松下来,温和地问,“刚才都在做什么?”   简静还很失望的?样子,“于祲把?人车堵了,不管我怎么劝,人家就是不肯把他的车拖走。”   “.......”   周晋辰转过头牵了下唇角,想笑,勉强忍住了。他问,“于祲怎么惹您了?”   简静振振有词,“他这人坏心眼儿,居然支持你管我。”   “......”   他们出去的?时候,正碰上于祲挪完车回来。   周晋辰和他打招呼,于祲赶紧摆手,“别,别来!求你们家大小姐,以后?少祸害我就成。”   “......”   周晋辰转头看简静,她耸肩,“他的?气?量好小,比我还不如呢。”   “......”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   简静打量过他几眼,但周晋辰只是看着窗外,连侧脸都很沉默。   直到回了家,简静洗完澡躺回床上,周晋辰也都一直靠在床头翻书,没有交谈的?欲望。   简静扔了手机,看他好半天,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挪了几步凑上前,伸出手把他的眼镜摘掉,“休息吧,老公?”   周晋辰合上了书,随手扔在床头?,他揉了揉眉骨,仿佛不经意地问,“章伯宁给你盛的什么汤?你喜欢喝,我明天给做。”   “......”   简静在心里喊天。他不会觉得,自己的?切入点很自然,没有一点生气?的?痕迹吧!   她只能说?,“忘记了,不怎么好喝反正。你就别做了。”   周晋辰这才没忍住,哼了一声,“是吗?我看你喝的挺香的?。”   “......”   简静掀开被子坐到他身上去。   她低下头?左右看,周晋辰随着她的幅度偏头,不给她看个痛快,“干什么?”   简静好笑道,“都要当?爸爸的?人了,你这个醋吃不完的?”   周晋辰突然很正式地问她,“你没有别的青梅竹马了吧?”   她很快否认,小小声,“没了。再来一个你别活了就。”   周晋辰没听清,“说什么?再说一遍。”   “没什么。说你很好看。”简静敷衍他。   周晋辰盯了她几秒,摁过她的后脑勺吻上去,他的?喘息又潮又重,吻得?并不柔情,舌尖用力地刮着她的?唇壁,打圈,不住地吸吮、搅缠。   这几个月来,周晋辰担心她的?身体,很怕自己失控,吻她时连呼吸都轻微,不敢过度。猛然间吻得这样凶,简静竟然不抗拒,反而是心跳快起?来,一股酥麻攀着另一股不断往上。   她情不自禁要去勾他的脖子时,稍稍冷静下来的?周晋辰,动作缓了缓,喘着气?,“不行,这样不行。”   简静红着脸,小声说?,“没关系。都四个月了,医生说?可以的?。”   周晋辰撑在她的?上方,努力克制自己的?气?息,“那也不行。宝宝都已经成形了,要是看见......不礼貌。”   天呀!谁在这种时候讲礼貌。只有周晋辰。   简静只有不害臊地说?,“没准人也想见爸爸呢。”   “......别胡说。”   明明是你先胡说的!   简静凑上去,拿脸蹭了蹭他的喉结,“你不想吗?”   说实话,她想,她很馋。   周晋辰难耐地闭上眼,喉结上下滚动一圈,“我想是想,但还是、避嫌为?好。”   简静一把扯过他睡衣的领口,她开始吻他,“避什么嫌啊?快来吧,棍棒底下出孝子啊老公!”   “.......” 第50章 不肯喝   等到宝宝的月份再大一些的时候, 简静的肚子像一夜间吹起来了似的。   陈晼已经生过两胎,有时候见着简静,也会交代她?一些需要特别注意的事项,简静怀孕以后?记性更?不好, 她?一看陈晼有话要说, 都打开录音软件,对着她?, “你说吧, 说完我发给你哥, 他会替我很小心的。”   “......”   陈晼的嘴角瘪下去,她?真的没?话好说了。   怀孕到后?期, 简静去医院产检的次数也更频繁,四维彩超都已经是老?项目了。   她躺在彩超室床上的时候, 看着屏幕里出现的画面,她?的主治大夫指给他们看,“这里, 小宝宝在吃手?。”   简静当时就啊的一声, “不是!才多大就会吃手啊?医生,你这是放录影碟给我看吧?”   一边的周晋辰:“......”   产科主任大概还没有受过这样的质疑。   她?瞠目结舌一会儿?, 急着为自?己辩白,快速移动?着探头, “我当然不是放视频啊!你看,拿起来这影像就没?了。放上去又有了。”   周晋辰手?里抱着简静的包,“不好意思, 主任, 我太太她想象力比较丰富。”   等到从医院出来,拿到了彩超片子, 简静还是疑惑,“她?还吃手?手?,怎么不吃脚?”   周晋辰随口乱答,“可能是抬不起来。”   “那她肢体还挺僵硬的。”   “......”   简静想了会儿?,又说,“那你女儿?有点野哦,老?周,就叫她小野怎么样?”   周晋辰一个急刹车,“这是不是太草率了?”   哪有女孩子叫小野的。   但简静不管,她?取完就叫上了,回到家就摸着肚子,“小野,我们吃饭饭咯。不过只能吃你爸做的菜,相当一般,忍忍也就过去了。等你生下来,妈妈再带你吃好的。”   “......”   到后?来,冯瑜每天都要去看她?,发现周晋辰也老?是出差,她?就和简元让商量,看能不能把女儿接回来住。   简元让还有一丝的犹豫,“要不然,咱们派几个人手?过去,你就这样把静静接过来,女婿会不会有想法?”   但还没?等冯瑜开口,周晋辰自?己就先提了出来,说他也不常在家,简静又一天天的更不能离人了,如果不麻烦的话,他想和简静过去打扰一阵子。   冯瑜静静听?他说,只觉得周晋辰很善于识人心,总是快一步,在旁人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开口之前,他会把话先说来。   简静搬回家的那一天,她?扶着肚子,站在台阶上指挥,“周晋辰,你来抱着我的首饰盒,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周晋辰接过她小心捧在手里的檀木盒,另一只手?把她?搀着,扶到客厅里坐下,“你不要动?了,就在这歇着。”   照他的意思,即便要去岳父家里住,也最好轻车简从?,左右生完孩子,还是要回来住的,没?必要弄得跟大撤退似的。   但简静坚持说,这些东西她一天都离不开,一定要全部带走,否则就睡不着觉。   周晋辰拿起一枚翠绿欲滴的翡翠耳环,“合着你短了这个,也会睡不着觉吗?”   “当然会。互相尊重你懂不懂?”   简静抢下来,放进丝绒盒里,“怎么你每天睡觉前,都要看你那破书呀!我也没骂你无聊。”   “......”   周晋辰不敢跟她往深了争。   她现在很会拿宝宝说事,但凡反驳不了,说不赢的时候,就要捂着肚子说不舒服。   这天简元让高兴,还亲自?下厨,做了一道京酱肉丝。   一家人坐拢吃饭时,周晋辰先举了举杯,“感谢爸妈对我们的照顾,这段时间要多担待了。”   简元让看了一眼冯瑜。他实在是满意这个姑爷,跟着受了一杯,“不麻烦,当父母的嘛,总是为儿女操心的。”   冯瑜问了句,“就是你妈妈那边,没?什么意见吧?”   “没?有,她在纽约。”   周晋辰想起送叶襄君出国的那一日。   还是五月中旬,那时简静还没?有怀孕,他们刚和好。周晋辰没有告诉简静,叶襄君哪一天走,悄悄起了个早,从大院接了叶襄君去机场。   叶襄君冷着脸,不肯和他说话。   周晋辰也不去触她?的霉头。他的话原本也不多,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交流的兴致。   除了简静时常能勾得他说笑几句。   上了机场高速,叶襄君才冷淡开口,“怪不得都说,这儿?子娶了媳妇儿?,就跟你不是一家了。”   “妈,你可能搞错了,”周晋辰握着方向盘,哂笑一下,“我们本来就没有家。”   他们那个家,五年争吵三年离婚的,根本不成样子。   叶襄君的指甲抠着鳄鱼皮的手?袋,“你只说,到底有没?有和简静商量?她就是不愿意去对不对?”   周晋辰说,“我没和她商量。”   犹豫不决的事情才需要协商,像这种板上钉钉的,不必浪费那个时间。   见叶襄君转头瞪着他。周晋辰才又说,“静静不会喜欢去美国的,她?讨厌的事,我一丁点都不想勉强她?。”   叶襄君还在怪他,“问都不问你就知道?兴许她会改变想法。”   周晋辰说,“如果她?真的答应,也不是改变,那叫做委曲求全。”   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受委屈。但他的小太阳不可以。   他不要她为谁黯淡,他要她?一生都明亮。   她?无忧无虑的长?大,横冲直撞地走到今天,不应该为了他变成另外一个人。他周晋辰还没伟大到这个份上。   简元让又给周晋辰夹菜,是他自?己做的那道肉丝,“尝尝爸爸的手?艺。”   周晋辰刚要动?筷子,简静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提醒,“老?头儿好多年不做这道菜了。我刚替你试了一下,贼难吃,你注意点表情管理。”   “......”   简静吃完饭,没?坐多久就犯困,冯瑜扶她?上了楼,又在浴室外面守着她洗完了澡,才替她?关上房门?。   她?打着哈欠下楼时,简元让刚和周晋辰下完一盘棋。   周晋辰起身说,“辛苦妈了。”   冯瑜听?得次数多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你这孩子怎么总那么客气?”   等到周晋辰都回了卧室,简元让还坐在茶室里,手?里拈着一个炮,盯着那盘残局出神。   冯瑜问了声,“不睡觉了你?”   “这小子的棋路,让人琢磨不透。”   虽然简元让赢多输少,但就是觉得耐人寻味。   冯瑜坐下看了一眼,“这不是你赢了吗?”   “赢的局都他让我的,我还看不出来这个!”简元让指了指棋盘给她?看,“你看,他的棋招子乍一看很温和,没?什么特别的,但越下到后?头越霸道,我根本没?有赢面。”   冯瑜把棋都收起来,“你这女婿,本来也是个一眼看不穿的人,只要对你女儿好不就行了吗?”   简元让点点头,“那倒是。”   周晋辰回了房间,洗完澡换上睡衣,躺在简静那张四角垂着帐幔的法式公主床上,不停地变换姿势,怎么都觉得别扭。   他身下的床垫实在太软,入目又全是亮眼的粉色,还有一股直蹿脑门的香薰味道,完全是一个标准的、高中小女生的卧房。   但简静很怀念,手?里还拿着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来的八音盒。她拨了拨中间那个跳芭蕾的小姑娘,“她?跳舞的时候,这个裙子还会变颜色,是不是很好看?小时候我爸从米兰给我买的。”   周晋辰只能点头,“好看,好看。”   他边翻着书,试图让自?己的心静下来,适应一下这个,和他极简主义的风格,可以说是水火不容的居所。   简静还没?察觉到,周晋辰一直用手稍稍挡着鼻子。她接着说,“读初中的时候,谭斐妮来我家,想借这个八音盒去玩两天,我没?给她?,她?就和我绝交了半年,你说我们俩到底谁小气?”   周晋辰没?听?,仍然重复着最后两个字,“是小气。”   “......”   简静终于放下八音盒,抬头看他,周晋辰感应到她?的目光,问她?怎么了。   怎么了?给你个选择题,你答个完形填空,你说怎么了!   她?看他是这种态度,不明所以的,生气地往枕头上一躺,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   周晋辰拉一拉她?的袖子,“我刚才是......”   简静大力扯过来,“别说话,掉线了。”   “......”   “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听?,在想别的事情。”   被子里传出用力的一声冷哼,“那你就想你的好了,我自?己会跟自?己玩儿?。”   周晋辰无奈地笑一下,“玩什么?”   “别管,左脚绊右脚玩。”   “……”   简静怀孕到三十九周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休产假,整日都在家中休息。要是周晋辰不在,每天晚饭后?,她?爸妈就扶着她?,到园子里面走两步。   春日一个暖洋洋的午后?,简静躺在沙发上午睡。   她?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的小时候,在游乐场里玩滑梯,她那个时候胆子还小,滑梯又很高,她?排在前面,章伯宁争先恐后?的,催着她?赶紧下去,别耽误大家时间。简静不敢,后?来章伯宁就推了她?一把,她尖叫着摔了下来。   从睡梦里惊醒的简静,条件反射地双腿一蹬,从?沙发上滑掉了下来。   起初还不觉得有多痛,她?扶着茶几,想要自?己站起来,但她?身形笨重?,靠自己实在很难起得来。   简静大声而惊恐地喊了句妈。   正在外面浇花的冯瑜听了,丢下手?里的花洒就跑进来,见她?摔在地上,脸也煞白,吓得六神无主,忙忙叨叨地去扶她?,“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   简静就着她妈妈的手,摸上沙发坐下,“肚子不疼,屁股墩儿?疼。”   冯瑜略放了一点心,“好好儿?的,你怎么会摔下来?”   简静揉着腰,“做了个吓人的梦,把自己蹬下来了。”   “......”   冯瑜给她?盖好毯子,“你再躺会儿?,妈妈去给你端安胎药来,厨房里熬着呢。”   “我能不能不喝了?”   简静一想到那个味道就口里发苦。   冯瑜板起脸,“不行,知道你爸弄这方子,花了多大的精力吗?”   等冯瑜走远后?,简静安安静静地躺着,手?搭在肚子上,她?明显感觉到,身下越来越酸软,隐隐还有一股热流在涌动,肚子开始抽着痛,像扯着神经似的,一阵一阵。   淑姨刚把药汁倒在瓷盏里,还安慰冯瑜说,“不要紧的,我们怀孕的时候,也没?少摔跤,还不是平安无事?”   冯瑜点了点头,刚端上药,就又听?见一声比之前更惨痛的叫唤,“妈!你快来。”   她?一惊,心乱如麻的,药盏也摔在了地上,清脆一声响。   冯瑜小跑着出去,“静静!是不是不舒服?”   “妈,我肚子好疼,肚子好疼。”   简静在沙发上侧了个身,头上冒出冷汗,滴在墨玉色的大理石瓷砖上,格外渗人。   冯瑜一下子就慌了神,她?抖着伸出手?臂,“快!快去备车,去医院。打给她爸爸。”   淑姨也吓着了,“那、那我是先去叫司机,还是先打给先生?”   冯瑜也没?了往日的娴静,“车啊!先去开车出来。”   她?吃力地扶起女儿?,“不怕,不怕,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淑姨打完电话,扔下手机就过来搀简静。   我会不会生在车上啊?   简静害怕的,打着哭声问冯瑜,“那她就不能叫小野了,得叫周车生,多难听?啊!”   冯瑜和淑姨合力把她弄上车,拍着她?的手?背说,“不会,阵痛起来到生产,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的。”   简元让是直接从集团去的医院,到的比家里的车还要更?早一些。   他提前通知过医院,简静的主治医生和护士都在门口等,她?一下车,就被护送着进了产房。   简静害怕,临进去之前还拉着冯瑜的手?,“妈,周晋辰还没?来吗?他说了陪我进手术室的。”   冯瑜见女婿迟迟不来,急得直跺脚,估计路上是出状况了。后来实在不能耽误,她?穿上了无菌衣,陪着简静进去。   周晋辰那边得了消息,也往医院赶,偏偏他离得最远,路上又碰上堵车。等到了医院,产科在十六楼,才等了半分钟电梯,他的耐心就彻底告罄,拔腿从楼梯间一路跑了上去。   简元让坐在门?口,紧张地搓着手?,周晋辰累得扶墙喘气,“爸,怎么样了?”   简元让见他赶成这副样子,完全没?了平日的风度,他站起来,替他拍拍背顺气,“目前一切顺利,你别着急。”   “她?一定很怕,我答应了静静,要陪着她进去的。”   周晋辰说着,摇摇头啧一声,“我今天要在家就好了。”   简元让安慰他说,“不怪你,她?预产期还没?到,突然摔一跤,谁也料不到的事儿。她妈妈在里面陪她?呢。”   一个多小时后?,简静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她?打了无痛,倒还剩了几分力气。出来时,只觉得走廊里的灯光白生生地晃眼,在护士推她?出去前,她?随手扯过盖在身上的毯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周晋辰等得心烦意乱,这一个小时,是他生平度过最漫长的。差不多每隔一两分钟,就要看一次表,可那分钟就像是走不动似的。   终于听?见有响动?,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冯瑜手里抱了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宝宝,他看了一眼,目光就匆匆往下撇,一看简静脸都被蒙了起来,周晋辰直接跌在了地上。   怎么......怎么会这样的!?刚不是说母女平安吗?   简元让要去扶他,满面喜色的冯瑜咦了一声,“高兴得这样啊小周?人都坐到地上去了。”   简静听?见她?妈妈的话,心里疑惑,周晋这么失态吗?那她得看看。   等她?把脸上的布揪下来,歪头看他,就听?见周晋辰一声吼,“简静!我说你什么好!”   “......”   简静的女儿最后没有取小野。   上户口时,周晋辰嫌这字太粗,换成了冶。冶游步春露的冶。   简静生完孩子以后?,总觉得身上哪儿?不得劲,才喂了一个月的奶,就连连摇头说不行了。冯瑜劝她?稍微忍一忍,说孩子喝母乳是最好的,但周晋辰不肯勉强她?,精挑细选了配方奶粉。   小冶满半岁时,他们就搬回了九章别墅住,家里请了两个育儿?师照看。冯瑜从?当了姥姥以后?,也不大出去交际,每天白日里都要来报到。   起初简静觉得很方便,毕竟她?休完产假,就要去上班,虽然客厅和婴儿?房里都有监控,但交给两个外人,到底不放心,有冯瑜会好很多。   但慢慢就觉出不对,尤其是周末的时候。周晋辰不愿做个人的那个时间段。   周六一个下午,她?从?Gichen打完高尔夫回来,其实也没?挥几下球杆,主要是拍照装逼。   简静热得一身汗,到家时四处静悄悄的,应该是小野睡了。   她也不敢惊动那位祖宗,一哭起来,就跟要把房子哭倒似的,不达目的决不收手?。   简静放好球杆,轻手轻脚地上了楼,她?洗了个澡,打算直接睡一会儿?,连内衣也没?穿,就裹了件缎面浴袍,侧躺在临窗的长?榻上,选照片准备发朋友圈。   她?挑得认真,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串脚步近了。   直到周晋辰微凉的指尖闯进来。   他一句话都不说,带了酒滟茶浓的清香,细细吻她?的后?颈,克制不住的,揉着那一点旁逸出的小圆珠。   “大中午的,你在哪儿喝酒了?”   简静抖着牙关,手机都已经拿不稳,掉到了地上。   她近来很怕周晋辰。   先前没?生孩子时,她怕他啰嗦。现在小冶月份大了,她?的身体?也恢复得不错,周晋辰就跟那大旱了三?年,没?见过肉腥的灾民一样,不分白天黑夜的胡来。而且每一回,不做到尽兴决不停下来,简静次次哑嗓子。   “课题做得不错,跟学校几位领导,喝了一点。”   周晋辰钳制住她的脖颈,强行把她?的头扳过来,吻上她?红润饱满的唇。他的舌头侵占满她?,舐在每一寸口腔壁上,强硬地堵住她带着明显反抗意味的低吟,吻到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流出银丝。   简静喘不上气,她?左右摇摆着头,但每次一偏过去,又很快被周晋辰掐着下巴吻回原位。   她?刚吹干的头发,乌黑光滑的,散开在雪白的羊绒垫上,还有几丝腻在白皙纤长的脖子上,被因为紧张而渗出的薄汗沾住,几道周晋辰咬出的红痕,很强烈的视觉冲突。周晋辰的眼神只是经过那儿?一秒,底下石更?得厉害。   室内的气氛已经剑拔弩张。   “我刚从外面回来,想睡觉了。”   她的手还揉着他的领口,还在溃不成军地抵挡着,气势很弱。   简静这副害怕的样子,让周晋辰儒雅外表下的阴暗欲望无限放大。   他的灼热紧贴她背,“你睡,我做我的,不打扰你。”   周晋辰略动?一下,她就紧抓身下的垫子,“你这样,我怎么睡啊?”   他将简静翻了个身,长?臂揽住她?,嗓音低哑,带着粘稠的蛊惑,“我保证很轻,你监督我。”   “......”   等到风平浪静,房间内静得只剩下浓重的呼吸。   周晋辰拨开她颈上被汗湿的长?发,“我说话算话吧?”   简静张了一下嘴,喉咙太干涩了,已经发不出声音。   她只能在心里暗暗地骂,算你大爷。   简静还伏在他胸口起不来的时候。   门外传来冯瑜的喊声,“静静?静静?”   简静想应她?,但奈何刚才哭叫得太久,有心也无力。   周晋辰替她?回,“妈,静静已经睡了,您找她有事吗?”   冯瑜喔了声,“没?有,让她?睡吧。”   简静用力捶了一下周晋辰。并没?有多痛,他还是哎唷了一声。   她沙哑着嗓子,“你装。”   周晋辰的手伸进她的发间,揉了揉,“理解你先生一下,忍了那么长?时间,好人也受不了哇。”   “但你是恶人。”   “......”   小冶开口说话很早,大概十个月的时候就会。因为周晋辰陪她时间长?,她?第一句叫的,就是爸爸。   那一天晚上,周晋辰盘腿坐在婴儿房里,面前是一副大的动?物百科,他端了小冶在怀里,教她认老虎、狮子和大象。   他带孩子很细心,记录着小冶每一次喝水、尿尿的时间。   教了大约二十分钟后?,周晋辰看间隔的差不多了,应该喂一次白开水。他把小冶放在婴儿床上坐着,对她?说,“爸爸去倒水,你等一下喔。”   他转过身,才走到门?口,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口齿不清,又很软糯的——“爸爸”。   周晋辰惊讶地回头,坐在婴儿床上摇摇晃晃的小冶,正咬着手?指,甜甜地冲他笑。   他只觉得心都要化成一滩奶油,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整个人都融化在这一句稚语里。   周晋辰哎了一声,又抱起她?,“爸爸抱着你下楼,你跟爸爸一起去。”   打那以后?,他更?是一刻都离不得小冶。   六月里,周晋辰主持论?文答辩,他是一组的组长?。而他的研究生为了避嫌,被分到了二组。   周晋辰走不开,一个育儿?师又请假了,简静没?法子,只好她留在家里看宝宝。   谭斐妮来她?家看小冶,跟小丫头玩了一阵,“她怎么还不会走路啊?”   简静说,“不知道啊,走得晚吧。”   她女儿的事问她不顶用,全是周晋辰一手?操办的。   简静把小冶放在爬行毯上,由着她?自?己玩儿?,她?和谭斐妮在一边喝香槟聊天。   聊到兴头上,突然听见小冶哭起来,简静皱了下眉,放下杯子,“等会儿?啊。”   她把小冶抱起来,检查了一下,尿不湿干干的,没?尿。   简静问,“你是不是饿了?”   一旁的阿姨听?了,赶紧去冲了一瓶奶来,简静接过,试了下温度,感觉正好合适,就往小冶嘴边塞,但她左右摇头,就是不肯喝。   “不是饿了,也不是尿了,”简静也没什么耐性了,“那你到底干嘛呀!”   小冶大概听出她妈的不耐烦,哭的更?大声了。   谭斐妮正要说,她?是不是冷了。小冶已经从她?妈身上爬了下去,边哭边爬,看得她?直笑,不知道这是什么招数。   但简静知道。她拿出手机给周晋辰打电话。   周晋辰当时刚听完一个学生的答辩,他给完专业的修改意见,最后?和颜悦色地说,“除下这些小问题,你的论?文很不错,构思严谨,数据准确,完全具备独立从事研究工作的能力,也预祝你未来的博士生涯一切顺利,我这边没?问题了。”   他才说完,桌底下的手机震动起来。   一看是简静打来的,周晋辰说声抱歉,接听?,“静静,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一连串尖锐的哭声。   简静把手?机放回耳边,“听见了没有?你女儿在哭。”   周晋辰合上档案,收起笔,“她哭成什么样了?”   “哭得满地找爹。”   “......” 第51章 口红印   周晋辰从学校赶回家的路上, 满脑子里都是小冶的哭声。   他把车停在院子里,火急火燎的,大步迈上台阶,人还没?进?到里面, 就已经听见小冶笑得咯咯作响。   周晋辰打开门, 只见简静把小冶放在沙发上,她自?己则坐在地毯上, 把一串帝王绿福豆往小冶脖子上戴, “这是妈妈最喜欢的一串项链, 送给你了,可不能再哭了啊。”   旁边的谭斐妮给小冶围上毯子, “这个叫做爱马仕,你以后会喜欢的。姨先给你披上, 咱找找那感?觉。”   “......”   周晋辰放轻脚步走进?去,看见他宝贝女儿小冶的手上,左边是两?本不动?产权证, 右边带了两?只翡翠手镯, 再打点一下,可以送出门直接嫁了。   简静往后一扭头, “你回来了?正好,她已经不哭了。”   周晋辰指了指她手上的, “你就拿这些东西哄小冶?”   “那怎么了?”简静把剩下的收回匣子里,“我喜欢的,她难道会不喜欢?”   “......”   周晋辰坐过去, 替女儿除掉了这些碍事又晃眼的玻璃种, “宝宝不戴,咱们还小呢, 不要这些。”   谭斐妮站在简静身边,看周晋辰脸色不是很好,拱一下她肩膀,“这不就是逗孩子吗?我们也没那强的物质欲啊!你老公上纲上线的。我真服了,”   简静小声辩解说,“他看待什么都很严肃,尤其?是,对他宝贝女儿的教育。”   谭斐妮惊讶地回看她,长大了嘴,“那他还放心交给你带?不怕养出个钱串子来?”   “照这个情形看,你俩的三观也不怎么合啊,怎么过到一起去的?”   “结婚嘛,算是周晋辰上了个当,那生孩子算第?二当,平时呢?你们真的不吵架么?他真能看得惯你大小姐的习气?”   她不顾简静投来的毒辣目光,继续发表着自?己深刻的见解。   简静抿起唇角,凶神恶煞的眼神和她对视,“我真想把你埋在我家院子里!什么叫结婚生孩子是他上了我的当?我对他们家贡献不要太?大好吧!”   谭斐妮吓得一哆嗦,捂着耳朵,谨慎地问,“敢问你有什么贡献?”   简静还在喊:“没我这消费能力,他们家那些钱,能花的这么快吗?”   “......”   谭斐妮理智地选择住嘴。回去的路上她就给陈晼打电话,痛斥简静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   “我只是稍微议论她一句不好,还是很委婉的,她当场就跳脚了,我怀疑她现在连人都敢杀!”   “完了我跟你说,简静这个人,批评不了一点。”   陈晼嗟叹说那没?办法,她老公惯得要死,她那个性变本加厉也不奇怪。   但简静跟谭斐妮生了气,不代表她就赞同周晋辰。等谭斐妮一走,她又?开始甩脸子。   简静发脾气的方式是被周晋辰逼出来的。   因为他总不接上她那个引爆的点,永远在顾左右,言三?语四的,就是不肯往简静铺好的路上走。   再饶上两句俏皮的中听话,简静有天大的气,也发不出来了。   譬如现在,周晋辰哄睡了小冶,挺着身板儿从楼上下来,边走边卷袖口。   简静瞄了一眼,真是哄孩子都不耽误他仪表堂堂。   周晋辰往沙发上一靠,想必刚才把小冶弄睡着,花了他不少功夫,他疲惫地揉了揉鼻梁。   “你坐到我的丝巾了!”   平地出来一声吼,周晋辰一听这地动山摇的架势就知道,一顿哄少不了了。还得押上几个钱。   简静气冲冲走过去,劈手从他大腿下,抽出一条被压得皱巴巴的丝巾。   周晋辰打出糖衣炮弹,“我没?有注意,这样吧,赔给你十条新的。”   说完还把手机大方地伸出来,“自?己选,自?己下单。”   简静:“......”   她不满意周晋辰对女儿说的话,挣扎了一下,没?要,“哪敢要您的东西啊?”   语罢,又?学周晋辰方才有些恼火的语气,“宝宝不戴,咱们还小呢,不要这些。”   没?等周晋辰反应过来,简静已经开呛,“哪些东西啊!是哪些!合着我这些物件您都瞧不上是吧?”   “当然不是。”   “那你是什么?”   周晋辰睁眼,瞎话就往外倒,“我是担心,女儿没?有你那个气质,戴不出翡翠的华贵感。”   “......”   简静没忍住扬了一下唇角。嘁,这么会灭火,不去干消防真是可惜了。   周晋辰这才敢碰她,伸手一揽,连人带香都拢到了自己怀里,“我们静静还有个优点。”   “什么?”   周晋辰的鼻尖深嗅她,“总是能听得出好赖话。”   “这也能算优点?”   “当然是优点。很多人一辈子都听不出。”   这是不是狗屁优点,简静不知道,她只听出来一点:周晋辰完全把她当三岁孩子在哄。大概只比哄小冶好一张薄纸的程度。   后来一次,京中一哥们儿在游艇上开生日趴,一个女眷没?请,清一色的老爷们儿。说这是规矩,结果人才刚在甲板上聚齐,就走出成排的嫩模来。   他们几个在喝酒,龚序秋问起这件事,他听了陈晼和谭斐妮打电话,也心里存疑,不知道周晋辰在家都怎么花言巧语。   也难想象得出,他那个人耍起贫嘴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周晋辰把事儿一说,于祲就摇着头,感?慨,“我听我妈说过两?回,简静嫁给你吧,她妈妈还担心过一阵儿,本来是想她找一个,对她有所图的、乐意捧着她的,没?承望她嫁了你,你说你一公子哥,能捧她吗?现在看起来,还真能。”   他们自?胡闹他们的,周晋辰和江听白两?个,不惯这种骄奢又淫靡的派头,走了个过场,就一起回了下榻的酒店休息。   隔天返程,周晋辰让坤叔把行李箱拿回家,自?己就去了学校开会。   简静难得扮回贤妻良母,主动?替他收拾箱子,她蹲下腰,刚卷起一件换下来的西服,揉到脏衣篓里。   她拍了拍手,转过头,打算合上行?李箱踢到一边,又?被里头露出的白色一角绊住目光。   怎么那衣领上会有一抹红色?   简静扯出来一看,手指揩上一点,千真万确就是口红。她怒火上了头,把那件衬衫团成一团,用力甩到了地毯上。   她咬着指甲在衣帽间里打转。   好得很呐。   周晋辰装了几年乖,终于也忍不住,要现原形了。大概是哪一位美?人,在游艇上喂了他雄黄酒喝。   靠不住。男人果然都靠不住。区别不过就是,早一天暴露本性,或晚一天暴露本性罢了。   过了刚结婚时,最没?有安全感?的那两?年,她还以为,把周晋辰的品性都摸得差不多,却原来都是她自?作聪明。   输了。这一把输得彻彻底底。   简静取下一个行?李箱,随便装了几件衣服,放在楼下客厅里。她本来想一走了之,但转念想,做错事的人又?不是她,她就算要走,也得把话放出来,光明正大地从这里离开。   谭斐妮给她打电话,问她出不出来吃饭。   简静气道,“哪有心情吃什么饭啊?”   谭斐妮忙问怎么了,简静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她觉得不对,“能勾引周院长的人,还没生出来吧应该?再说了,男人偷情的时候,智商好比爱因斯坦,更何况他平时就严谨,真要有事的话,还会叫你个马虎精发现?”   “那我哪知道?没准别人就是想叫我看见!”   简静正在气头上,一时之间,什么话都听不进?。   周晋辰在学校忙完,披星戴月地回来,进?门时,一屋子明晃晃的灯光。   他看见地上的女款行?李箱,“明天又?要出去玩吗?不是刚从香港回来?”   简静把件白衬衣扔到他面前,“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周晋辰被这突然飞出来的物什吓一跳,拦手接住,翻了翻,一眼就看见了那道罪魁祸首的唇印。   简静一寸不落的打量他的神色。就想看看,他看见这些罪证是什么反应?   但周晋辰只是略皱了下眉。随后,就像翻阅学生的论文一样,镇静又?从容地翻趁起这件衬衫来。   他每看到一处,眉头就松开几分来。   末了,周晋辰下了论断,“这衬衫不是我的。”   简静冷笑?一声。心道,怪不得简元让从小就要求她堂哥,想位居人上,就得练就一段藏形于内的好心绪。   什么表情都不往脸上来的人,连撒起谎来,都要更可信几分?呢。自己就先把自己给劝服了。   “不是你的为什么会在你的行李箱里!”   简静喊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还是没?有用,都这样了,对面的周晋辰也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半晌,周晋辰总算先一步开口,“我能坐下来,为自?己洗脱嫌疑吗?”   他下午在作报告,演播厅里站了一下午,腿都酸了。   “不准!”   简小姐还赌气。   周晋辰觉得是太惯她了,半点不让人活,他屈腿,径直坐在了茶几上。   简静瞪他,“我没说让你坐下。”   周晋辰的声音透着股疲惫,“再站我腿就废了,你下半辈子得伺候我,我怕给你添烦。”   简静哼的一声,“真要那样,我自?己会离婚,用不着你替我考虑。”   周晋辰挑眉看她,“再说一遍离婚我听听?”   这语气已经不好用冷冰冰来形容。总之让简静汗毛倒竖。   她强吊着一口老血,“你先做错了事,怎么还那么横啊你!”   “横你也得受着,先把话听完,再跟我发脾气不迟。”   周晋辰先是累得身上不好过,一回来,就当头被泼一盆脏水,再又?是听见这句离婚。   再好的性子也要绷不住了。   他瞧了一眼楼上婴儿房,没?有开灯,小冶被她姥爷接过去住了。   周晋辰放心的抖出根烟来,夹在手里,拿过那件祸头子衬衫,一一指给简静看,“先说这标签,你可以去楼上翻,找出任何一件这个牌子的东西来,哪怕是一双袜子,我就地给你磕三?个响头。”   简静一下就破了功。忍了又忍,才没?嗤的一声笑?出来。   她刚才光顾着生气,竟然连这个都没注意到。   周晋辰忍不住斜她一眼,他继续说,“再说这尺寸,这件衣服我穿不下的,显然,它属于比我个头矮一些的男士。不信我试给你看。”   说着他就往身上套,穿好了,果真小而短。目测一下,要扣上纽扣都很费劲。   简静横他,“脱下来!上头还有婊里婊气的香水味,你不嫌脏啊你。”   周晋辰从身上抖落下来,“我清白之躯,可以压倒一切牛鬼蛇神。”   简静又?拿起来,琢磨着,“那会是谁的呢?这个人怎么这么缺德,塞到你的箱子里。”   周晋辰心里大概有了人选,他不便说,只提起简静的箱子,准备放回楼上,好绝了她离家出走的后路。   他起了一个势,还以为会是很重的一件行?李,没?想到那么轻飘飘,拎在手里,只有箱子本身的重量。   周晋辰晃荡了两下,质问简静,“吓唬我?”   简静嘴硬地回,“吵架就得有吵架的仪式感。”   “这种伤感情的架,最好一辈子别吵。”   周晋辰这才点上烟,嘴里咬着,大步流星地去开冰箱。   他开火煎牛排,还是记挂着简静,掸一掸烟灰,扭头问,“你吃了吗?”   简静坐在中岛台边,看着他姿态潇洒地下厨,“没吃。气都气饱了。”   周晋辰连背影都在笑。   简静不解,“干什么?把我气着了,你还很得意是不是?”   周晋辰十成十的冷静,“当然得意。大小姐万事不过脑,难得,能把我放在心上。这样的微末小事,还耽误您的宝贵时间,审问了一番。”   简静嫌矫情,从来都不开口说我爱你。每次他想听了,还得是在彼此浓情的兴头上,一面深深送进?去,一面哄着问她,“爱不爱我?”   她才会高低冥迷地说爱。   简静故意气他,“喔,那好,下次多找点由头,和你对簿公堂。”   “放屁!你知道对簿公堂什么意思?”   周晋辰十分罕见地骂了一句脏话。   飞机上的东西下不了咽,这半天下来,他只喝了半瓶水,早就饿坏了。饿得连斯文体面都顾不上了。   古人说,仓廪实而知礼节,真是一点不错的。   饭都吃不上了,谁还有精力,去讲究什么得体。   简静听愣了,偏偏这个时候,周晋辰手里的烟抽完了,他低头拢火,又?续上一支,无端泄出一段白露凝霜般的清绝。   她怔怔的,眼珠子都忘记了转。   简静被铃声惊醒,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是谭斐妮打回来的。   她问,“在干嘛啊?没吵架吧?”   简静托着腮,一种令人听不下去的骄矜和自得,“起猛了,看见周晋辰神仙下凡一样。”   “......我真多余管你!”   谭斐妮愤而挂电话。   旁边的陈晼关心她家的战火,蔓延到了何种程度,“怎么样怎么样?”   谭斐妮喝了口酒,“没?事,她好的不得了!又有精神吹她老公了。”   “那衬衫不是我哥的?”陈晼问。   谭斐妮说,“肯定不是啊,是的话简静早就过来了,酒都喝上了应该。”   陈晼起了疑心,“那会是谁的?不行,我得破案。”   “......咱的好奇心非得这么重吗?”   陈晼跟她分?析,“你想想看,他们五个是一起去的,不是我哥的,那有没?有可能是章伯宁的?或者是龚序秋的?”   于祗也凑了过来,她也担心,“去的人里面,还有我哥和江听白。”   谭斐妮这才觉出不对,“得让简静把衬衫带过来,这案非破不可。”   “......”   简静放下手机,走到周晋辰身后,她穿着平底鞋,努力垫起脚,也够不上他的肩膀,只能把一对手臂绕到他腰上。   她难得检讨,脸贴上他的后背,“我下回看清楚点儿,不冤枉你了。”   周晋辰加了勺海盐,调成小火慢煎,转过来,单手抱起身后的体己人,把她放到台案上坐着。   他的手撑上去,“不是这个,是离婚。你知道我听不了这两个字。”   简静低头,“那我就不说了。”   “再说怎么办?”   简静想了想,“说一次,就罚我少买一个包。”   周晋辰挥金如土的口气,“买包这种破事儿也配拿来当赌注?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那你说。”   简静搂上他的脖子。   她想,周晋辰究竟有哪里迷人?大约是丢不开的儒雅里,又?藏一点世家子弟的傲慢。   周晋辰的呼吸晕湿她的耳廓,“提一次,晚上我就多来一种运动项目。”   “......”   他就势搂着人吻上去,手不规矩地解开她内衣的搭扣,难舍难分?之际,听见一句,“糊了!”   “......”   周六暖洋洋的下午,简静躺在摇椅上,想要小睡一会儿。   但周晋辰不让,他去出差,人刚到上海,才进?酒店,就给她打电话,“我到了。”   简静烦他,“这种事儿发个信息不好吗?”   还用特地吵她睡觉。真没?眼力见。   周晋辰耍无赖,“不好。我想听你的声音。”   简静就偏不说话了。   那边又?问,“在干什么?”   简静撸了一把猫背,“抱着猫睡会儿。”   晚上还有一场高规格的审问等着她,关于那件衬衫的主人。她得先养好精神。   周晋辰破天荒地酸气起来,“它那么舒服?要我能当你的猫就好了,一天都不离开你。”   “那也行?啊,只要你不怕疼。”   周晋辰躺在床上,懒洋洋地问,“怎么讲?”   “当我的猫都要做绝育手术。先把蛋蛋割掉。”   “......” 第52章 磕一个   周晋辰停顿几秒后, 问?简静,“你晚上有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姥爷挺想?你的,可以......”   “我有赴汤蹈火的局, ”简静义正辞严, “关系千家万户的幸福。”   周晋辰哽了一下,“去鉴定衬衫的主人?也不是那么重要吧?”   “当然?重要了, 你不懂!我要睡觉, 别烦。”   周晋辰被?挂了电话, 他给那边再?三央求,说好歹拦住简静的人回:【帮不上你了, 她一定要去。】   那边回:【你真一点用都没有!我会死。等来年的今天,记得?烧纸给我。】   【......】   小冶去了她姥爷家捣乱, 周晋辰又不在家,难得?有这样悠闲的午后,简静躺在露台上?, 这一觉睡得?黑甜。   陈晼的电话打来时, 简静正对着镜子画眼线,她眯着一只眼睛, “别催啊,小心我化成大小眼儿, 吓死你们。”   “你就是?化成厉鬼,也吓不到我,目前唯一能吓到我的......”   陈晼没说完。简静自发地给她补上?, “只有那件衬衫的IP。”   “没错。就等你了, 快点来。”   简静拔出唇釉刷,“知道知道, 马上?了。”   陈晼挂了电话,一旁端着香槟的谭斐妮就问?,“她来了没有?”   “说知道了,马上?。”她把手机扔在茶几上。   谭斐妮懒懒地哼了声,浸淫酒色之中的萎靡,“她这样说,那还得?半小时打底,我还不了解简静么!”   陈晼虚心地问?,“怎么讲的这是?”   “如果你催她,她心平气和地告诉你马上,那就是?还没出门。但她要是?特别不耐烦的开腔骂人,说催你妈呢!那才是快到了。”   “......”   电话那头的人果真没这么快。   简静化好妆,又哼着小调去挑衣服,完全是奔着看精致热闹去的。   等她这头忙完,会所里的菜早就上了桌,但全都没有心情动筷。   女方阵营这边不动,是?因为心烦,不知道这个雷会炸到谁家头上。   那群臊眉耷眼的男人呢,则是?心知肚明的生于忧患,不是?为自?己担心,就是?为亲哥们儿担心。总之今天谁别想全身而退。   门口的服务生给简静推开门的时候,她唷一句,一长桌各怀心事的都往这边瞧。   简静不客气地在主位上?坐下,“这么多?菜,都不吃啊?”   章伯宁也张罗起来,“一点家常菜,随便吃吃。”   谭斐妮打量他这坦荡样,怎么看,都不像做贼心虚的样子。   “妮儿,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章伯宁搜肠刮肚问出这么句来。   简静先喝了一口热汤垫肚,“斐妮是想告诉你一个热知识。”   “什么?”   简静吹汤碗,笑说,“她一天不do爱也不会死。”   章伯宁还是没懂,“所以呢?”   谭斐妮架着手看他,“就是如果这件衬衫是你的,你就给我滚。”   章伯宁:“......”   陈晼很会抓重点,“所以你们天天都有do?可以啊章儿。”   章伯宁说了句你闭嘴。   还是?于祲起头调了下气氛,“吃饭吃饭,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于祗好奇地问?了声,“哥,这里头没你的事吧?”   于祲十?分从容的,挑起一筷子松茸,说我都多?大岁数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简静不给他留情面,“是?,你都犯高级的,比如约约女秘书啦。”   于祲莫名其妙,“我得罪你了?简静。”   “嘴快了,抱一丝。”   简静做了一个贴封条的动作。   这顿大伙儿兴致不怎么高的饭一吃完,服务生上?来收盘子,江听白还特地吩咐,“把刀叉都收起来,别弄的到时候报警。”   简静进门就脱了外套,她穿一件高领束口的绉纱裙,用这辈子最端正的坐姿坐下,打开她带过来的纸袋,拿出那件衬衫来。   她探究的目光在每位男士身上?转一遍,最后定格在,看起来不那么自然的龚序秋和于祲身上?。   就因为龚序秋咳了声,“我想?去趟洗手间,你呢?”   于祲附议,“正好,我陪你去。”   这段对话在简静耳中听起来,就像是?龚序秋在说,“我想?去跳楼,有人一起吗?”   然?后于祲说,“好的,龚先生,我可以帮你。”   陈晼一把揪过去,还凑到鼻间闻了闻,然?后扔给谭斐妮,“这香水味可真够浓的,放了这么多天都不散。”   “估计是倒了一瓶。”   谭斐妮看了眼牌子,狐疑地看章伯宁,“你是不是老穿这家!”   章伯宁凑过来,一看还真是?,他不免结结巴巴的,“这是他家的招牌款,就、就一定得是我啊?没你们这么冤枉人的吧。”   陈晼说,“但又爱穿这牌子,又去了游艇上?,还站在这儿的,就不多?了吧?”   于祗朝遥遥站着的她老公送过去一个眼神。   江听白感觉到被怀疑,“别看我,我和周晋辰一般高,他穿不下,我也不可能穿得?下。”   简静难得替他说话,“他肯定不可能。”   江听白还挺欣慰,“你看,人简静都明白。”   简静凝眉,极为嫌弃的样子,“哪个女的那么想不开,会想?勾引他呀!”   “......”   龚序秋和于祲进了洗手间,因为被?陈晼他们骂过好几次,说这个装潢很乡土风,章伯宁才刚把这里重装过。   于祲叉着腰,仰起头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娘的,比我办公室还奢华,有钱也不是?这么花。”   龚序秋点起一根烟,他吐个圈,“我请你参观来了?”   “不是?,兄弟,那衬衫还真是你的?”   于祲撑着洗手台问他,歪了歪身子。   龚序秋用一种逝者已矣的痛苦表情,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那你今天逃不过去了,要是?这事儿从一开始,就烂在你们家里还好,说不定几句话就遮过去了。陈晼那么要面子,现在又是被简静捅出来的,别的都不说,她一定会跟你闹翻天,甚至离婚。”   于祲已经能想?象,以陈晼的干脆劲儿,龚序秋极有可能血溅当场。   见龚序秋沉默不语,于祲觉得?事有蹊跷,他问?,“你那晚睡了哪一个?”   龚序秋想?想?也觉得?晦气,把烟头掷在地上?,“我他妈哪个也没睡啊我!”   “那口红印怎么回事儿?”   龚序秋用清水洗把脸,跟他复盘起经过,“那天我不是回了酒店吗?晚上?无聊,去泳池边的酒吧坐了坐,碰上?我前女友了,聊了两句。”   于祲插了句嘴,“你哪个前女友?”   “我前女友有那么多?!谁还记得顺序啊?最会撩骚的那个吧。”   龚序秋因为紧张,手心密密冒汗,已经有些不耐烦。   于祲奇怪,“然?后呢?她亲了你脖子?不小心蹭的口红。”   “应该是?起身的时候,她崴了一下,我去扶她那会儿沾上的。当晚我就脱下来扔在包里了,根本没注意,是?到了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在陈晼车上?,我到旅行袋里找本翻译资料,就看了个这!当时已经没地儿给我藏了,脚边只有老?周的行李箱!我横不能放她车里吧。”   于祲挠了挠头,“是够寸的。那你就实话实说,和她解释。”   立刻换来龚序秋一个白眼,满脸写着——“你是怎么做到一把年纪,还能这么异想?天开的?”   龚序秋戏谑一句,“我解释哈,哥们儿舔着脸跪下来跟她说,这口红印呢,是?我前女友送我的见面礼,我没舍得?擦,专程留着膈应你的。”   “......你他妈这也能叫解释?这不奔着挨揍去的吗?”   龚序秋压着嗓子喊,“现在的关键不是解释你懂吗!已经说不清了,这叫泥巴粘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说着他就阴森森地看向于祲。   于祲慌张地说,“你别看我,我不行。”   龚序秋加码,“什么条件你随便提,我再给你磕一个头。”   “不是?,我还在接受组织审查你不知道吗?元安马上就要松口嫁给我了,这个节骨眼上?,真来不了一点这种荒唐事。”   龚序秋扶着他的手臂,作势就要跪下,于祲也扶着他,“我给你跪,兄弟,求你给我一条生路。”   这时有人踹开了门,江听白一看这情形,啧了声,“这叫什么戏?出郭相扶将?”   龚序秋本来就吓得?一头汗,“老?江,你能换个时间地点开玩笑?”   江听白是?来提方案的,“外面已经架起油锅了,你找借口没有用,赶紧找一个替死鬼来!”   这一下点醒了于祲。他晃了晃手机,“要不怎么说他脑子灵光呢,我给你找个来。”   龚序秋问,“谁?”   “放心吧,肯定和你身高差不多,而且也在游艇上?。”   龚序秋慢慢平复好心绪,他们三个走出去,镇定地坐下。   但陈晼却说,“出来了?想好怎么骗我了?”   龚序秋摇头,自?觉地给她倒酒,“讲什么东西?听不懂。”   “装!你装,”谭斐妮把衬衫又传给他,“章伯宁已经洗清嫌疑了,就剩你了。”   龚序秋拉出挡箭牌来,“怎么就只剩下我了,不是?还有于祲呢嘛!”   于祲语塞,指了一下龚序秋,小声说,“我说你小子别太/恩将仇报。”   于祗拿出专业律师的水准,“要是?实在没有人认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简静一听眼睛就光了。   于祗拿起那件万人嫌的衬衫,“这种衣服呢,品牌方都是?有货号的,我们看不出,但店员可以筛查,包括它的面料材质、配送以及售出的时间,如果监控没有失效的话,还可以看见购买人的样子。还有,根据刷卡记录,也可以查出是?谁买的,无非多?花点时间而已。”   陈晼咬牙切齿地说,“听见了吗?查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龚序秋还在硬撑,“你好有意思!总跟我说什么,又不是?我的。”   他说完,紧张地转过头,问?于祲说,“怎么还不来?”   “不要催,他就在附近的酒吧里,说是打完啵儿就过来。”   “......”   陈晼等不及开始催促,“你说不是?你的,站起来,试给我看一下。”   “晼儿,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龚序秋装作很委屈的样子。   于祲舍生取义,“我试吧,我来试试。”   简静说,“不是说不是你的吗?试什么试啊?”   “小时候家里困难,没穿过这大几万的衬衫,土包子理?解一下。”   “......”   于祲才刚上?身,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客厅里响起,“别试我的衣服啊。”   谭斐妮听着再?熟悉不过,抬眼一看,真的是她那个吊儿郎当的前未婚夫。   魏凯几步就走过来,抢下那件衬衫,“谁给老子穿皱了?”   陈晼还是?不信,“魏凯,这是你的衣服?”   魏凯居高临下地看她,“要我拿刷卡记录给你看吗?陈总。”   最迷惑的人非简静莫属,“你是怎么塞到周晋辰行李箱里的?你俩没好到这份上?吧。”   不过这缺德事倒像是魏凯的手笔。   魏凯没犹豫地回,“长得?像咯,还用问!他那箱子和我一模一样,谁能分得?清?”   见在座的都各自噤了声。   魏凯说,“大伙儿,没别的问?题了吧?我能拿走我的东西了?”   他转了身,没走两步又回头,眼中雾霭沉沉的,看向一直都没说话的谭斐妮,“最近还好吧?妮儿,听说要结婚了。”   谭斐妮凝眉,一颗心被提起来又被摔地上?的酸麻,文不对题的说了句,“就这么混一辈子吧你。”   说完丢下众人先出了门。   章伯宁拿上车钥匙,“你们接着玩儿,我去追她。”   龚序秋大喘了一口气,“怎么样,我就说不是?我的。”   晚上?简静回家,洗完澡和周晋辰视频,把整个过程,绘声绘色地描述一遍。   周晋辰听着这漏洞百出的经过,难道就没人怀疑,魏凯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衬衫在会所的吗?是谁通风报信?   但他只是应和着简静,说还给人家就好,这件事也不宜再?闹大。   简静换了个姿势,“你明天中午能赶回来吗?”   周晋辰很想?他女儿,“应该可以,我们先去把小冶接回来,好不好?”   “为什么不能是?先陪我!”简静抗议。   周晋辰哄她,“她是我们俩共同的baby,要对她尽到抚养义务,不能直接丢给姥姥姥爷,自?己的孩子,最好自?己养,是?不是??受益的只会是我们。”   简静直接哼的一声,“受哪门子的益啊!以我爸妈养了三十年孩子的经验来看,养孩子根本没用。”   “......” 第53章 不吃人   简静走?后?, 陈晼也?跟着起身了,她看一眼坐在那儿的龚序秋,“还不走?是吗?”   龚序秋听她语气,就知道不好, “走?吧, 回家。”   陈晼在大厅里还给他留了几分面子,等一出来, 司机把车开到路边, 不管后?面走?着的龚序秋, 等他?追上去,敲车窗, 陈晼才打下来,“戏演得很好, 但你想过一个问题吗?”   他心虚又担忧地看着她,“什么问题?”   “斐妮这?样的家世,魏凯都没办法撇开风月场上那些乐子, 去迎合她们?家的规矩。怎么可能为了件衬衫, 特意跑这?一趟,他?是缺衣服穿了吗?是谁把他叫来的, 你?最清楚。”   陈晼说?完,就扬声吩咐司机开车, 丢下他一个人在夜色里。   龚序秋木木地站了半天。   直到于祲出来,问他?怎么了,龚序秋还没回答, 陈晼的微信就发了来:【我们离婚。】   于祲看清了这四个字以后?, 也?做起了事后?军师,“我早说?你?不如坦白, 本来就是件小事,谁还没两个前女友。现在好了!”   龚序秋不想听他废话,“送我回家。”   “我是你?们?家司机?再说?你?还回的去吗?回家又能干什么你?。”   龚序秋破罐破摔的,“我长跪不起,给她写血书行吧?”   于祲偏头点根烟,“我他?妈欠你?的,走?。”   比他们早些出来的谭斐妮走?得急,大冷的天,连外套都没有穿,那阵怒火下了头,站在车水马龙的街上,情不自禁打个冷战,手好冰。   章伯宁追着她出来,一手拿了她的大衣,另一边随手卷着她的围巾,脖子上还挂着她那个没满月的小包,样子局促又滑稽。   她一下就看笑了。   谭斐妮想起她妈身边那帮官太,坐在一起搓麻时,谈起章伯宁直皱眉,“那小子,哪里是能正经活命的人呐!钞票嘛,不知撒掉了他?老子多少,正经事一样没干过。在家里也?跟个大爷一样,推到油瓶都不扶!章老板就差把饭喂他嘴里。你?家斐妮要嫁啊?等着去伺候他?吧就。”   这?个懒到推到油瓶不扶的傻小子,收拾起她的东西倒是利索,一样不落的。   章伯宁快步赶过来,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暖手宝,盖到谭斐妮的掌心里。   他去解臂上缠住的围巾,想给她戴上,但谭斐妮没要,她手从他?胳肢窝边一绕,收拢在后?背上,脸贴上他?胸口,牵动她着一身的冷香,都掺杂进他的呼吸里。   章伯宁当即屏住鼻息,被她出其不意的亲昵弄了个跌宕不平,差点站不稳,幸好后?面就是路灯杆子。   简静成天说?他?们?do过,但天地良心,除了第一次误打误撞睡过以后?,章伯宁连谭斐妮的嘴都没亲过,偶尔拉个小手,都要百般赔小心,先征求她的意见。   谭斐妮又不好,对着一个突然搞起纯爱的浪子说?,你?自己主动一点呀!   显得她多急色一样。   章伯宁低下头,瞧着怀里脸颊被冻得泛红的人,一份独到难言的娇俏。   他?咽了咽,又犹疑上半天,他姑妈总是交代他说,谭小姐脾气大,因为家里的关系,行事任性?又骄纵,和他从前谈过的所有都不一样,言简意赅下来,总之是一个,绝对不能被轻易唐突的主儿。   谭斐妮见他畏缩不敢言,着急起来,扶稳了他?的手臂,还未够上他?的嘴唇,章伯宁已凭着情场里摸爬起来的本能,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和她唇齿勾缠到一起去。   章伯宁动荡的呼吸在她耳边,“我想带你?回我那儿。”   谭斐妮推他?一下,“少做梦哦。我妈还没答应我们?在一起。”   “她还、还没答应呢?”章伯宁刚抖擞起来的精气神?,一股脑地泄了,“上次不还夸我能干的吗?要怎么才能让她满意啊?”   谭斐妮抽过大衣,自己穿上,“做什么?听起来你很不耐烦,嫌我妈事多啊!”   章伯宁否认,“没有。我哪敢嫌她啊,她不嫌我就烧高香了。”   “但是呢,她今天不在家。”   谭斐妮又给出一点希望。   章伯宁接住了这?条橄榄枝,“那我、那我晚点再送你?回去,这?个总应该可以?”   “看我心情。”   “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谭斐妮忽然吆三喝四,“因为担心那件破衬衫,晚饭都没吃好,还能好到哪里去啊!”   原来她是为这个不高兴。章伯宁反手把车门拉开,“要吃的还不容易?那么多餐厅不够你?选的。”   谭斐妮指指他?,“你?做。你做的我就吃。”   “没问题。你吃我都行。”   “我不吃人!尤其不吃臭男人。”   “......”   章伯宁给她做了一份海鲜炒饭,到吃的时候谭斐妮又作妖,说?她要年轻时的莱昂纳多喂她吃饭。   一旁围裙还没摘的人,听完就歪嘴,“我敢问一句,小李子年轻的时候,您出生?了吗?”   “我不管,你把这个面具戴上,喂给我吃。”   “......”   章伯宁坐下,把李叔的脸谱箍在后?脑,一勺一勺喂得忿忿难平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招作精的体质。   怎么身边一个两个都这样,尤其是简静。   他?这?边刚想到简静,谭斐妮已经拍了照片给她发过去。   谭斐妮:【厉害吧?饭我只吃我男神喂的。】   AAA古玩玉器周老板:【幼稚!无聊!庸俗透顶!】   过了不到五秒。   AAA古玩玉器周老板:【在哪买的这?么逼真?快点把链接发过来。】   谭斐妮:【......】   *   小冶两岁多的时候,因为不常见爷爷奶奶的关系,常常和姥爷姥姥搞混。   有一回,周晋辰和简静,带着女儿去娘家吃饭,简元让在门口等着外孙女,车门一开,抱她下来的时候,小冶对着他叫了句,“奶奶。”   简元让:“......”   简静无语地尬在那里,她咽一下,“这?称呼是哪边也没沾上啊,天,她不会?完全遗传了我吧?”   周晋辰反而笑得很开怀,“像你?有什么不好?那她也会很快乐。”   简静揭女儿老底,“这?个快乐,包括拿着水枪,锨开你?的油门儿,往里头滋水吗?”   “......”   小冶越长大,简静的这?个担心,就越被证明,不是没有道理的。   虽说她的样貌全随了爹,浓密卷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笑起来还有小梨涡,但离谱程度,比之简静也?不遑多让。   她四岁那年,简静给周晋辰过生?日,在西郊门头沟的一个古村里,酒店大院中保存七株百年老古树,颇有隐居山林的避世感。极简素雅的风格,不是简静的日常调子,但她想周晋辰应该会?满意。   从怀上小冶那年,给周晋辰过了一次生?日以后?,到现在,简静已经很久没有正视这个项目。   她把仅有的三十八间客房都包下,用来招待朋友们?,餐厅订的是酒店内新荣记的私宴。   小冶刚上中班,简静提前给她做功课,说?:“小冶,你?每次过生?日,爸爸都给你送了份厚礼,现在爸爸过生?日了,你要送他什么呀?”   “我送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小冶当时刚洗完澡,她从小浴袍里伸出一双手来,比划了一下。   简静:“......不许给我卡这?种bug,要送点看得着的,爸爸能记得住的东西。”   小冶想了一下,“好吧,妈妈,我可以送我自己做的手工给他吗?”   “当然?可以了。”   吃饭时,小冶总围着江听白的儿子大川转,喜欢和他?说?话,支使他?干这?干那。   大川在自己家里,也?是个被伺候惯了的角色,但架不住他?妈妈于祗,对他?言传身教的处世之道,说在人多的场合,要表现的客气些,与人为善。   在他妈脉脉柔情的注视下,大川已经忍了小冶很久,他?求助地看向他?那个,行事不羁的亲爸。   江听白一向不赞同于祗这一套。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爸也?不站他?这?头了,抱上了软绵绵的小冶,就不肯松手,还把她抱在膝盖上喂粥。   大川想起自己长这?么大,他?爸还没喂过他一次饭。一时很生气。   小冶从江听白身上跳下去,拿一个很小盒的黄桃果酱,“大川哥哥,你?帮我打开一下。”   他?很想回一句:“你自己没长手?”   还是周晋辰看出大川的不乐意,他?把女儿招过去,“来来来,不许总是给哥哥派活儿。”   小冶嘟嘴,“我也没有总啊。”   江听白转头骂儿子,“你都干什么了?开个罐头,就有那么累啊!”   周晋辰拦了一下,“不要说?川哥,他比去年进步多了。”   他?抬手看了看标签,“又是果酱?小冶,你?马上要睡觉了,吃甜的对牙齿不好。我们不吃,好不好?”   小冶真的很想吃,她撅了撅唇,“我就是想、蘸鹅肝底下的脆面包吃嘛,睡前我会?刷牙的。”   江听白实在太想要个女儿,见不得小冶这?副可怜样,恨不得自己上手给她开,奈何?周晋辰牢牢握着不放,他只能在旁边说,“快点给她打开,老登。”   “......”   简静都看不下去,跟于祗说?,“你们家老江有这么喜欢女儿吗?”   于祗点头,“他有。但我还没打算生?,晾着他?。”   简静很得意,“说?的好像你?想生?,就立马能有似的。”   “......”   等到菜都撤下去,蛋糕推上来,小冶凑过去亲了她爸一口,“我有个礼物给你?,等一下哦。”   周晋辰唇边旋起笑纹,“小冶真乖。”   小冶拉起大川,“哥哥,你和我一起拿好吗?”   大川两只眼?睛一翻,小声对他?妈说?,“下次周冶在的场合,你?提前说?一声,我情愿在家做奥数。”   于祗摸摸他?的头,“你?当哥哥的,这点忙也不能帮啊?快去。”   大川牵着小冶出去,在看到她准备的礼物时,费力地吞一口唾沫,“这?是你要送给你爸的?”   小冶点头,“是啊,它好看吗?”   大川哭笑不得,“好看是好看,就是怎么看都不像阳间的玩意儿,那么奇怪呢。”   “......”   一屋子说?笑的大人,也?在看见小冶和大川举着那个礼物进来时,同?步收敛笑容后?,不约而同发出掀屋顶的爆笑声。   简静只看了一眼?,满地找地缝,看有没有一条能让她钻进去。   小冶别出心裁的给她爸做了一个花圈。车轮大的黑色纸壳剪成一个圆形,上面点缀两朵大白花,比寿品店卖的还要正宗一百倍。   尤其配上大川那副上坟的表情。   周晋辰也?目瞪口呆,在停不下来的笑声里问,“小冶,这?是谁教你?做的?”   小冶很认真地解释说,“我们?老师。只不过啊,我看爸爸的衣服,不是黑的就是白的,我就把花盘由绿色改成黑色,再把花从红色换成了白色的。”   说?完还仰起头,认真地问她爸,“我改的好不好?”   周晋辰还想违心夸奖女儿两句。   但一旁的简静绷不住了,她压着嗓子,跟笑个没完的谭斐妮说?,“好个屁!这?是你?爸生?日,不是他?的忌日。”   她又不敢大声说?,周晋辰又要说?她,当着孩子的面不许讲脏话。   谭斐妮笑到直擦眼?泪,“我早就说?了,这孩子准随你!简静你遭老罪咯。”   “......” 第54章 废两代   春夏之交的时候, 谭斐妮在国家大剧院登台演出,退场的时候,也不知在着什?么急,屈着膝盖从台阶上摔下来, 伤了脚踝。   医生?命她躺在家里休养。   前?阵子她忙训练, 脚不沾地,在家的头两天还觉得轻快, 不出门的时间长了, 她总是和她妈黄颐因为一些琐事拌嘴。   谭斐妮表示她要搬出去?住。   她妈妈坚决不准, 说?真是女大不中?留了,谁知道你是要搬哪儿去?, 没准是到那个小赤佬家里去。   谭斐妮哎唷了一句,“妈, 您说?话能别这么难听吗?人家有名字。”   黄颐嫁到北京来,已经很少讲上海话,偶尔说起来也是骂人。   “我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啦?当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谭斐妮气得抓住一个靠枕, “不是, 你这人怎么还表里不一啊?在外面就那么文雅,回了家?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你怎么那么护着他!为了他要批评你妈?”   黄颐闹更年?期, 动不动容易情绪激动,一激动就声高。谭宗南躲着她, 一天天的不着家?,不是说?工作忙,睡在了办公室, 就是说在外地调研。   谭斐妮知道她妈的火气已经到了临界点, 一时偃旗息鼓,不再?和她争下去?。   她躺在沙发上, 在各种APP之间,漫无目的来回切换。   快九点钟的时候,章伯宁发了微信过来:【在家?吗?我给?你买了鸭血粉丝。】   谭斐妮从沙发上坐起来,看她妈走远了,直接给?他打电话回去?,“你在哪儿买的啊?我不是要吃北京的。”   她中?午的时候馋死了,在朋友圈里发疯,说?什?么时候才可以去南京啊!真的好想吃鸭血粉丝汤。   章伯宁淡淡一声,说?知道,我去?南京给?你买的,剪子巷那一家。就是在飞机上放了一个多小时,分开盛放的汤都冷了,你回家?要热一下,再?倒进去?吃。   谭斐妮隔着屏幕喊,“疯了吧你章伯宁!特地飞去?南京,就为了买一碗汤。”   章伯宁不觉得这算疯,“你不是想吃吗?我又没什么事。”   她嘴上大声,一颗心却像是提起来,挂到了屋梁飞翘的檐角上,风一吹过来,叮铃叮铃的不停响。   她曾听简静说?起来,她还没有怀小冶的时候,凌晨两点钟饿了,想吃一口黑松露和牛煲仔饭。   当时他们家?里只有饭,大半夜的,周晋辰请开餐厅的朋友帮忙,问了几家?,才找齐和牛和黑松露,又现场查教程,照着做了一份给简静。   简静说她都已经不抱希望,在自我催眠下,含着不争气的口水睡着了,哪晓得过了一个小时,周晋辰就把这碗饭端到了卧室。   谭斐妮听完后,半信半疑地说?,“我还是更愿意选择相信,吴京已经加入BLACKPINK.”   “......”   黄颐敷着面膜出来问,“跟谁说?话呢?”   谭斐妮赶紧挂了,“没有谁,自言自语。”   章伯宁在大院门口下车,司机原地等他,没多久就被警卫驱赶,“这里不让停,去?别的地方。”   他老道地给?人递烟,“这位哥哥,我能进去几分钟吗?”   警卫大哥没受,公事公办的,“这里是家?属大院,不是菜园子,谁想进就能进来。请出示证件。”   章伯宁掏出钱包,“哎,身份证可以吗?”   警卫跟他比划了一下,“出入证。一红色的本儿,上头有签名的。”   “那没有。但我女朋友她饿坏了,就等着这口吃的,你这样,要不和我一起进去??”   警卫听完就笑了,“你对象要真住这里面,那不可能饿坏。放心吧。”   章伯宁和他解释说?,“她馋呐,嘴巴又挑,您看,我来回两趟给她买来的鸭血粉丝汤。再不吃上她真能把自己饿出毛病。”   “好了好了,你快点走吧,没有出入证一律不让进的,这是我的工作,请你理解。”   警卫看见一辆熟悉的轿车往这边开,忙站直了,让章伯宁快让路。   黑色奥迪在门口停下,秘书只打下车窗,警卫就放行了,后头坐着的谭宗南看见章伯宁,手里提着个保温饭盒,没头苍蝇似的打转,让秘书问问情况。   警卫说?,“这个小伙子说要给他女朋友送吃的,又没有出入证。”   秘书把章伯宁招到跟前?,“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我帮你带进去?。”   章伯宁双手递上,“她叫谭斐妮,特漂亮的那个,麻烦您。”   “是谭小姐,好,交给?我。”   秘书若无其?事地关上车窗,开进院子里,转头对谭宗南说?,“这是斐妮新交的男朋友吧?”   谭宗南扶了下眼镜,“不算新?了,好像谈了蛮久,她妈妈一直有想法。”   “您对他是个什么态度?”   谭宗南中?肯地说?,“他也许不那么出色,但很真诚,这一点难得。”   他进门的时候,谭斐妮刚收到章伯宁的微信,说?饭盒给?了一奥迪车主,还报了车牌,让她等着人给?她送去?。   谭斐妮:【......谢谢,那是我爸的车。】   章伯宁:【完菜!我都没和伯父打上招呼。】   谭宗南在沙发上坐下,“你男朋友给?你带的,说?你就快要饿死了。你妈在家就没给你吃的?”   谭斐妮气得捶靠枕,“我随口说?的,谁知道他真去?买了,还去?南京买。”   “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他每一个字都会当真,哪怕知道你开玩笑。”   谭斐妮想着曲线救国,“爸,你觉得他还可以吧?”   前?两年谭宗南位置不稳,修缮起了个人作风,和家?里的关系缓和不少。谭斐妮一开始还别扭,后来她爸关心的次数多了,思想包袱也渐渐放下来。   谭宗南说?,“又不是我和他结婚,要你觉得可以才行。”   “但我妈觉得他不行。”   “你妈这个人好面子,对木已成舟的事情,一向?不会再?有说?辞。”   谭宗南悠闲吹口茶,“再?说?,你非得通过你妈吗?什么时候这么老实!”   谭斐妮悟了,“户口本是在......”   “书房的保险柜,密码是你生?日。”   谭斐妮拎起保温盒,准备去?餐厅吃,还不忘回头看她爸一眼。   谭宗南会意,“哪天去?提前?言语一声,爸爸先给你打个招呼。”   “好嘞。”   *   小冶大班放暑假前?夕,简静收到他们幼儿园的毕业典礼邀请,她只读了两行,把请帖往周晋辰怀里一摔,“这哪是毕业典礼?整个一攀比大会。”   周晋辰拿起来看,园方别出心裁地设了晚宴,在雁栖湖国际会议中?心,要求父母带上一样毕业礼物,和最?好的朋友互相交换,还必须正装出席。   小冶刚洗完澡,周晋辰嫌阿姨吹得不够干,自己拿了吹风机给她吹头发,开最?小一档。   他揉了揉她的发尾,见差不多了,说?了声,“去?玩儿吧。”   小冶没走,躺到她妈妈腿上看电视,指了下新?闻的男人,“那个姥爷我见过。”   “是你斐妮阿姨的爸爸。”   简静看一眼,又继续和周晋辰商量,“我们带什么礼物好?”   周晋辰捏捏女儿的脸,“小冶,你最好的朋友是哪个?”   “是大川哥哥。”   “.......”   简静无语,“那小子离幼儿园毕业,已经十万八千里了,就说?你们班上的。”   她佩服自己的基因,小冶真就连发散的思维,都和她一模一样。   小冶想了一下,“那就饭团,他总是塞给我油画棒。”   饭团是赵煦和的儿子,和小冶在同一个学校。   简静和周晋辰同时吃惊地问,“那他自己呢?”   小冶说?,“他每次都跟老师说?他没带,这样就可以不用上美术课。”   她继续起那包团子的老底,“他还说?,做晨操的人也特傻,骗老师肚子疼,其?实都在教室睡觉。”   简静问,“老师都不管他吗?”   周晋辰意味深长地笑,说?他们老师都是人精。   简静觉得好笑,“眼瞅着老赵家?,三代养废两代了。”   周晋辰哎的一声制止她,“不好这么说?的,怎么说?老赵对你颇有眷恋。”   这文化人真酸腐。   简静还没听出他意有所指,“你说话能不能明白点儿?”   “就说?上次吧,咱们在餐厅里遇见,人那么热情地喊你静儿,就跟见了亲人一样。我还以为他要来个拥抱。”   周晋辰面上特仔细的,给?女儿穿上袜子,边说?边拿眼风瞄简静。   “抱是不可能抱的。”   周晋辰一副没所谓的样子,“没事,要抱就抱,反正你简小姐光明磊落。”   简小姐说?不是,正正经经的,“谁不知道你小气哦!”   “......”   为了在女儿的毕业典礼上不输阵,简静提早在GUCCI订了三套高级成衣,包括小冶的黑色小礼服。   因为要的急,又多付了一倍的价钱赶工,周六SA通知她过去试衣服,说?设计师也在,如果哪里不合适可以改。   周晋辰穿上很熨帖,他是绝顶的衣服架子,乌黑的额发松散下来,一股天生?的贵族感。   小冶穿着也合适,就是对颜色不满意,她捏着蓬蓬裙摆抱怨,“为什么用黑纱!我喜欢粉色。”   简静一边对着镜子比腰线,“像这种正式的场合,粉色压不住的,你就听妈妈的吧宝贝,妈妈参加的晚宴,比你尿床的次数还多。”   小冶气鼓鼓的,“我早就不尿床了,妈妈是个坏蛋。”   周晋辰把她抱起来,“妈妈是这么打比方,没有说你还在尿床。还有啊,不能讲妈妈是坏蛋。”   小冶搂着她爸的脖子,很小声的委屈,“爸爸,你怎么总向?着妈妈?”   周晋辰说?,“在这个家?里,只有妈妈高兴了,你和我才能高兴,知道吗?”   小冶很不服气的,“知道。”   “你知道什?么?”   小冶想也没想,“知道你是妻管严驰名商标,大川哥哥说?的。”   “......”   他们从商场出来,把车停在胡同口,周晋辰抱了女儿,一手牵着简静,步行去?吃日料。   于祲和于祗两兄妹已等在那里,还有新?婚的谭斐妮和章伯宁。   简静刚坐下,就听见于祗喊,“你说你把你爸的什么打碎了?”   于祗是出了名的端庄,但这些年?她屡次破防,都是因为她的倒霉儿子。   大川还拉他妈袖子,“别那么大声嘛,注意形象于二小姐。”   于祗:“......”   他低着头,“就是他那一组什么酒堡的四支酒,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领着同学在酒窖里玩来着。”   于祲试探性地猜了下,“白马酒庄的?”   “对,舅舅,很贵吗?”   “不贵,两百来万吧也就。”   “......”   于祗问,“你哪里玩不得?要跑去酒窖里玩!”   大川还教育起他妈来,“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现在是怎么想办法解决,趁我爸回来揭我的皮之前?。”   小冶听完以后,“没关系,我爸爸有钱,让他给?你。”   简静拧了一下周晋辰,“笑死人,你女儿真是会打倒贴。”   大川说?这根本不是钱的事,确实有钱也再难买那个年?份的酒,况且江听白不是买来喝,是送人的。   他小心看一眼他妈,“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准能行,就是你得做点牺牲。”   于祗双手抱臂,看着儿子,“你有什么办法?说。”   大川胸有成竹地说?,“等会儿我爸一回家?,你就严肃认真地跟他提离婚,分居也行,说?受够他了,就像陈阿姨烦透了龚叔叔一样。他肯定就没心思再?管我了,我杀人放火他都不会过问。”   于祗:“......”   谭斐妮一口清酒喷在于祲脸上,“这小子夺笋呐!”   简静笑得不行,“江总养出这缺德儿子来,他这个小号算是练成了。”   于祗把儿子扯在座位上,“我来想办法,坐下吃吧你。”   料理师给?每人呈上一份口感浓郁的虾夷马粪海胆,谭斐妮尝后说?不错,颗粒感很强,后味绵绵不绝的甘甜。   章伯宁说?是从北海道空运过来的。简静点头,难怪这么新?鲜。   但小冶不敢吃,她看着这个外面毛毛的长着刺,里边跟柿子一样黄澄澄的东西?,问大川说?,“它都长成这样了,还是要被吃掉吗?”   大川不奇怪,“那榴莲呢?浑身带刺儿,还滂臭,一样难逃被剥肉的命运。你要相信,人馋起来什么都敢吃。”   小冶举着勺子问,“大川哥哥,这个什?么味道?”   大川送进嘴里咂摸两口,“芒果你吃过吧?”   小冶刚想说?吃过。   但大川立马就补充,“跟这个不是一个味儿。”   “......” 第55章 小公主   小冶快满六岁的时候, 筹建了四年的集团总部大楼终于落成,叶襄君从?纽约飞回北京,专程来参加剪彩仪式。   她这当奶奶的,像是憋着一股劲儿, 要把这六年?缺的关心和疼爱都补上一样, 回来没两天,就给小冶办了一场隆重的生日par.   阵仗大?到, 连简静这样爱大热闹、出大风头的人, 都吃惊到头脚倒悬。   谭斐妮一来就哟呵, “你这婆婆真对你路子?,讲排场的劲儿都一样。”   “没看见呐!祝周冶小朋友六岁生日快乐, 和我?有个狗屁关系。”   简静的手勾在她光溜溜的肩上,指着成堆的气球山旁边, 那一行大?字说。   谭斐妮乜她一眼,“你这人好没意?思,那小冶不是你亲生的?较这个劲呢!”   语罢她还补上了句, “静儿, 你真叫个有造化啊。”   简静听完就不高兴上了,“说什?么呢你!我们老简也家大业大好吧?”   没等谭斐妮回话, 路过的周晋辰就先认可了她,“简小姐能看上我?, 是我?的造化,完完全全是下嫁。”   等周晋辰走远,谭斐妮吃惊的嘴才慢慢闭上, “他好会说漂亮话, 我?以为他只能跟学生讲讲课。”   简静啧一下,“你今天怎么回事儿?逮着我贬呐你。这是实话, 什?么漂亮话。”   嫉妒使谭斐妮凶相毕露:“我?肠子?里冒酸水儿不可以啊!都活这么风光了,听我?讲两句酸话能掉块肉哦?”   “......”   简静装模作样地抓起?她的手腕,“章太太,您这是喜脉。”   “滚蛋。”   后?来简静被叶襄君请走,说要进去大?厅合照,谭斐妮就转到了于祗身边。   这庄园里场地太大,于祗派了人还不够,时时刻刻,亲自盯着她宝贝儿子?。一发现川哥有靠近泳池的意图,隔着人群她就急,“大?川!你敢再?往前一步,看我?不扒你的皮!”   连同谭斐妮在内,旁边的公子哥儿都吓一跳,悄悄议论,“二小姐当妈以后?,被儿子?活活逼成这德行了!以前是多安静的?”   至此?,谭斐妮更坚定了不生孩子的想法。连于祗都没逃脱这个魔咒,她就更别提了。   那种母慈子孝的画面,只会出现在寓言故事。   她凑过去,跟章伯宁下达指令,“别再?提生宝宝的事,否则我也扒你的皮。”   在周边的起哄声里,章伯宁捏耳垂,“我?皮太厚,不是那么好扒。”   谭斐妮假装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章伯宁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不是每个人都能生出大川来,他们?江家的种不好。”   谭斐妮嘁一声,“江听白的种不好?你老章家的就好?”   “确实也不怎么行,看我?就知道?,”章伯宁想?了想?,“算了,生孩子?挺疼的也?,我?舍不得你辛苦。”   身边准备看出好戏的众人,听完这话,齐齐yue了一声。   待斐妮心满意足地走了,有人搭上章伯宁的肩膀,“行啊章儿,我?一直想?问,你怎么把谭小姐拿下的?她家门槛够高的。”   有知情人士说,“人家苦追好几年?,挨打挨骂的,你丫有那毅力吗?两情相悦了,老太太那边还要棒打鸳鸯。不过最后到底怎么松口的?”   章伯宁再感激不过的口吻,“我?岳父大?善人,他帮了我?一把。”   那问话的哥们儿举杯,“这杯敬老丈人。”   “敬咱们谭书记。”   “......”   晚宴还没结束,周晋辰就带着妻女先走了,独留叶襄君一个应付宾客。简静看得出来,他兴致不高。   到家后?,周晋辰把女儿交给阿姨,让她去洗澡,尽快哄她睡觉。   简静身上还穿着抹胸礼服,胸口勒得很?紧,这种设计,腰上也?不会很松。她在会场不敢多喝酒水,怕小肚子吸不起来,渴了一路。   一回了家,也?顾不上宽慰她那位,不知道在恼什么火的丈夫。   简静开冰箱,起了瓶冰镇气泡水喝,她才解了渴,身后?就伸出一只手,把她的玻璃瓶抢去,自己仰着脖子咕咚喝起来,没几秒全光了。   她转过来,“这么好喝吗?”   周晋辰摇头,“清汤寡水。”   简静听完就乐了,伸手给他松领结,“那可不就是水吗?”   “那你怎么那么爱喝?”   简静说,“我喜欢清淡点的。”   周晋辰把她抱上中岛台,“喔,是吗?那我也算清淡的?”   简静笑一下,一双腿缠绕上去,“你不清淡,算斯文变态。”   他忽然捏抬起?她的下巴,拇指的关节抵着她微热的唇瓣,有些粗暴地摩挲,眼底山雨欲来。   简静把那枚黑丝绒领结摘下,反手丢在案台上,呼气间,他指腹上淡淡的沉香味,裹缠着浓烈的荷尔蒙气息,透过她纤薄的皮肤渗进来。   周晋辰一手箍她的后?背,一手扶她的头,力道?一紧,白色裹胸礼服被剥落,她像一瓣脱离花骨朵而存在的嫩蕊心。   他一吹气,她就跟着抖,心脏捶鼓一样擂动。   简静推锁骨上黑压压的头,“不行,不能在这里。”   方才宴席上,周晋辰被灌了不少酒,欲念难退,“我?也?不行了。”   “我?就说你变......”   周晋辰撩开她的发丝,热吻奉送上去的时候,底下也?同时发力,让简静乖乖闭了嘴,她身体敏感,颤流而下到腿侧,送入的也异常顺畅。   “今晚为什么不高兴?”   被剥皮抽筋的简静,三支之二的身体浸润在温水里,歪在周晋辰肩上问。   “你进来之前,和我妈闹点意见。”   周晋辰抽出手,转过半边身子?,鼻尖抵着她腻滑的脖颈,深嗅着抱上去。   简静想?躲,但浴缸就这么大,她挣也?挣不脱,“哪方面的?”   “我?让她啊,不要再?费事搞这种把戏,小小年?纪,被捧的太高,容易移了女孩子的性情。”   周晋辰的呼吸已经不匀称起来,手掌上她的腰,嗓子?里漫出一股哑意?。   简静的小腿被迫折高,“那她、会肯听你的?”   周晋辰吻着她的脸,还能抽空冷哼一声,“她那个人,总是以为缺少的陪伴,能用钱财和声势缝补起来,从我到小冶。她不明白,不会的,遗憾就是遗憾,弥补不了。”   简静咬着唇,咬出细碎的低泣声。她才意识到这个站位,会进的很?深。   周晋辰明知故问怎么了。简静真想扭过头,从?他身上撕下一口肉来。   后半夜小冶哭醒,简静才刚睡着,隐隐约约听见几声,周晋辰先起?身,说你睡,我?去看看她。   他顾不上穿鞋,踩着冰凉的地板走到小冶房间,脸上还带着泪的小女孩,委屈地叫爸爸。   周晋辰嗳的一声,将她抱起?来,问怎么了。   小冶抽抽噎噎的说,我?梦见大川哥哥掉进泳池里,捞不起?来了。   周晋辰简直哭笑不得,“不会的,那小子?身体壮,能扑棱两下。”   小冶半醒着点?头,“可是梦里真的很吓人。”   “梦都是反的,不要怕,爸爸抱着你睡。”   小冶趴到她爸爸胸口,快要睡着时,又想?起?来交代周晋辰,“我?暑假要去学游泳,这样就可以救他了。”   周晋辰说好,“爸爸明天就给你请老师。”   等他把女儿哄睡着,卧室里还有另一个,因为担心,总也?进入不了深度睡眠的人在等他。   “小冶没事了吧?”   周晋辰掀开被子躺下,“没事,说要去学游泳,长大?了,好救落水的大?川。”   简静说了句要死,“她才多大就长恋爱脑啊?”   “......”   为了小冶读书?方便,周晋辰在烟袋斜街买套四合院,开车到学校只要十分钟,和江家就隔了条街。   她读的小学,和大川是同一所。于祗在简静面前,力荐过不下三回,说他们?学校师资力量雄厚,各方面都是最好的。   从?此大川又多了一项政治任务,每天放学以后?,要等着小冶一起?回家。   小冶上三年?级的时候,大?川已经读到小学最后一年。他很?庆幸,还有一年?他就翻身得解放了。   这天下课,大?川背着书?包,坐在小冶教室前的花坛上,眼睛一瞬不错的看着门。   上一次,他就因为和同学说话,没看住小冶,她自己跑了出来,先上了等在校门口的车,还吩咐司机开走,完全不管他。   那天大川是自己走回家的。   事后?小冶还很?委屈,“我?还以为你先走了,哥哥你这么聪明,肯定不会迷路的吧?”   大?川被戴了高帽,再大的火儿也不好发,“你真会说话。”   陈晼家的小儿子?拍着篮球过来,他和大?川同班,“又在这儿等你家小地主婆儿呢?”   大?川纠正?他,“劳驾,叫她小公主。她要是不高兴了,由你龚二来哄。”   龚二才不理他,“你那么怕她不高兴啊?”   大?川问,“基本上,就和你怕你爷爷揍你一样。”   “少来,我?有那么怂吗!”龚二瞪他一眼,“你就每天非得等她?”   大?川摆摆手,“这个你别管,我有我的难处。”   “你的难处该不会就是,周叔叔每个月都掏钱托关系,给你买限量款的手办吧?”   “......”   大川揽着他的肩膀说,羡慕的语气,“还是你好啊,妈妈去美国做生意?,爸爸又成天不在家,自在。”   “我妈在也不管我,她眼里只有我?姐。”   眼看小冶放了学,大?川赶紧抄上书?包,“下回聊,兄弟。我祖宗出来了。”   “......”   小冶是哭丧着脸走出教室的。   大?川三步并两步地追她,边看她的脸色,“等会儿,都下课了你还哭啊?你不是最喜欢放学?”   “我今天不喜欢了!”   小冶挥开他要来给她擦眼泪的手。   大?川把她拉住,“是不是班上男生欺负你了?走走走,我?带你找他算账去。”   小冶使性子?,“没有没有没有!”   “那你到底干什么嘛,给人个准话好不好?”   大?川他们班男同学集体路过,学着他柔情似水的语气,特意?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起?哄说,“川哥,你什?么时候变成娘们儿的!”   “滚呐。”   等上了车,小冶才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卷子来,“你看。”   大?川摊开来,“数学随堂测试只考二十分?你怎么做到的?用脚趾头蒙也?不止这点?啊。”   小冶更生气了,哼的一声背过身去不理他。   大?川推推她,“好了好了,我?们?先回家,我给你讲卷子好吧?”   他看这样不行,又从书包里拿出颗巧克力来,“吃吧,在车上吃完,省得回家被骂。”   “可是我还是很难过。”   小冶吃完,揉了揉糖纸塞进大川的校服裤里。   川哥枕着靠垫,老神在在的,歪在后?座上打游戏,“难过什么呀?有什么好难过的!你又不止是这一门学不进去。”   “......”   小冶跟着大川回家。   今天她没急着走,两个人坐在蝉鸣阵阵的院子?里,大?川给她一道?一道?的讲错题,把简便方法和解题思路,都教给她。   江听白回来,下车就看见这一幕,走到后?面仔细听了会儿,难得表扬一句儿子?,“你小子有点长进啊。”   小冶站起来叫了句江伯伯好。   江听白笑眯眯的,“坐吧,一会儿留家里吃晚饭。”   大川冲他爸招了招手,示意?他低头。   江听白弯下腰,问儿子?,“你要说什么?”   大?川小声,“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小时候学奥数,你老是要揍我?了。”   “为什?么?”   大?川瞄一眼小冶,“笨学生真气人呐。”   “把你那吐不出象牙的狗嘴闭上。”   “......”   大?川闭嘴前,心里暗道?,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等到一张卷子?的错题都分析完,天已经?黑下来,小冶在江家吃过饭,和大?川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科学探索片。   这期播的是一台强压力的粉碎机,记录者说至今还没有人挑战成功,放上巨石、防弹玻璃、灭火罐,都无一例外,通通被压成碎片。   小冶喝着果汁,哇的一声,“这个机器好厉害啊,真的什?么都能压碎,都挑战失败了。”   大川架着脚,冷笑了下,“不一定。”   小冶好奇地转过头,“那你觉得谁能成功?什么东西会这么硬?”   大?川言之凿凿,“我?爸的嘴。让江总去挑战,一定能成功,他那张嘴硬得很。这一点我妈最有发言权。”   “......” 第56章 她超爱   谭斐妮最近很烦, 总是莫名地心情不好,章伯宁触了她几次霉头,后来连回家,都小心地放轻脚步, 行动不敢大声。   这?日夜里, 章伯宁从外面回来晚了点儿,谭斐妮已经睡下了, 他?手脚很轻地洗完澡, 换好睡衣, 刚掀开被子?,就听见谭斐妮说, “你别碰到我。”   “没碰,我不敢碰你, 我?睡觉。”   一张大床,章伯宁只睡了四分之一。   灯一关,又听见谭斐妮说, “干嘛去了?”   “我?爸喝多了, 把他送回家我就回来了,晚了点儿。”   谭斐妮睡不着, 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没到你睡觉的点吧?”   章伯宁嗯了一句, “没到。但你都躺下了,我?寻思得?来陪着你。”   “那你又离我那么远!”   章伯宁小声,“你不是不喜欢别人?挨你吗?刚才还说叫我不要碰你。”   谭斐妮被怼的愣了一下, “你是成心给我添堵的吧?”   “没有?。”   章伯宁识时务地靠过去, 握她的手问,“你是不是生理期快到了?”   “你怎么知道?”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 你就会没事找事。”   “......”   但谭斐妮没等来例假,倒是等来了两道杠的验孕棒。   章伯宁还没睡醒,就听见她在浴室里尖叫,他?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爬起来,“怎么了?”   “你看,你快看呐。”   谭斐妮表情狰狞地举着验孕棒给他?看。   章伯宁刚起来,眼睛还花着,她的手又晃得?厉害,他?揉了揉才看清楚,“两道杠是有了吧?”   “少装了你!我不信你不知道。”   谭斐妮看见他这样就来气。   一个声名远扬的浪荡子,还敢装不认识这?玩意儿。   章伯宁喜上眉梢的,尽说大实话,“嗐,我?也没哪个女朋友怀孕过。”   谭斐妮开始跑题,“来说说,都有过多少个女朋友?我每次问你都不说全。”   “咱能聊孩子的事儿吗媳妇儿?”   谭斐妮一提这?个就丧气,“聊什么聊?我?还怎么跳舞啊我!下半年还有几场演出。”   章伯宁故意问,“你们团是法外之地啊?还规定不让员工怀孕?”   走到哪儿也没有这个道理?啊!   谭斐妮瞪他?,“不是!是会打乱团内计划的,而且我?是领舞。”   “那就让他?们换个领舞!实在不行,就不跳这?破舞了。我还养不起你吗?”   章伯宁鲜少有专横的时候,这?一下反而把谭斐妮弄笑,“你偶尔发次火,还有?点小帅欸。”   被夸了以后,章伯宁一下就原形毕露,“注意看,眼前的这?个男人?叫小帅,就在前不久,他?和女友小美,被带到了满是丧尸的......”   “......闭嘴。”   谭斐妮到?了怀孕中?期,黄颐时不时的,就让她回家来吃饭,端午节的时候,更是多留她住了三四天。   她在自?己家,没什么不好过的,但章伯宁就不同了。   黄颐本来就不同意他们结婚,被强摁着点了头后,看这?个纨绔女婿也没多顺眼。   吃过晚饭,谭斐妮靠在沙发上,黄颐端来水果给她,“小章呢?几点了还不回来?”   谭斐妮一看时间,“这?不是才七点吗?他有个饭局,估计差不多也就回了。”   黄颐问,“他?总是很晚回家吗?有没有夜不归宿过。”   她在这?上头受过不少磋磨,所以总是担心女儿重蹈覆辙。尤其?章伯宁在婚前,是个顶有?名的花花太岁。   谭斐妮转了个身,“没有啊!他早就改了好不好?妈你烦不烦呐。”   黄颐戳了下她的脑门,“我?为你好!还敢说你妈烦。”   一边的谭宗南也说,“人?家小两口没有?这?个事,你非要挑起来问,干嘛?怕他们感情太好?”   黄颐瘪了瘪嘴,原本想说,你最没有资格开口。但想了想,又咽下去。   章伯宁没到八点钟就回了谭家,怕身上有?酒气,先去洗了澡,换了身家居服再到?客厅。   谭斐妮说,“就把衣服给换了?”   “他们抽烟,我?怕味儿太大,呛着你。”   黄颐很清楚这些招数,“别是有?什么香水味,怕斐妮闻出来。”   “妈!”   谭斐妮忍不住喊了一声,“你说什么东西啊?”   章伯宁怕她动了胎气,赶紧摁住她,“没关系,衣服还在那儿,没洗呢还,我?没销毁物证。”   黄颐瞪了女儿一眼,示意她别说话,又对?章伯宁说,“你最好是老实点儿。”   谭斐妮实在听不下去了,把章伯宁推开,“你去厨房帮我把燕窝拿来。”   章伯宁哎了一声,不计前嫌地问,“妈要喝吗?我一块儿端来。”   谭斐妮气鼓鼓,“她不喝!她嘴占着呢,喝什么喝?”   等章伯宁一走开,黄颐就指着女儿说,“你看你那个样子?,我问一句怎么了?”   “我?说你到?底要干嘛呀?!我们已经结婚了,你总挑三拣四?的不满意,他?不要面子?的啊?”谭斐妮直接坐起来和她对骂,“怪不得?人?家外面说,你谭夫人?的女婿是最难当的,真是一点没说错。有你这块活招牌在这儿,我?还能嫁出去就不错了!”   说完她也不管她妈的脸色多难看,穿上鞋,走到?厨房里,拉上章伯宁的手,“走,我?们回自?己家。”   “燕窝还没喝。”   “不喝了。”   黄颐看着他?俩喊,“大晚上的,你上哪儿去啊你!”   “我回家!不想在这里听你发神经。”   在谭斐妮“嘭”的摔上门之前,章伯宁朝黄颐点了下头,“先走了妈,没事,别担心。”   谭斐妮拽着他?上车,“你还管她有没有事?我?妈才不会担心呢。”   章伯宁制止她,“不能这?么说,毕竟是你的妈妈。”   “什么人能受得了她那样的冤枉气啊!”   章伯宁还笑,“这?有什么?你爸妈不过是担心你。”   他?摸了摸鼻梁,“我?以前确实过头嘛,没个好名声。妈没照我啐一口,这?就算不错的了。”   谭斐妮扑哧一声,又哭又笑的,突然抱上他?,“你怎么那么好?”   “那你爱不爱我?”   “超爱。”   *   小冶学游泳,一共换了七个教练,哪怕周晋辰开的工资再高,人?都摆手表示,您这女儿天赋太高,得?国家队来教。   后来她太爷爷真给她请了一国家队退役的教练,一个暑假折腾下来,够呛教会了她一个自?由?泳。   而这?些年过去,大川早已精通水性,连他?妈都放开手脚,由着他在泳池里撒欢。   至于小冶小时候许下的,美救英雄的愿景,变成了一句过了赏味期的玩笑。   时而被简静提起来,小冶都要跟她闹脸红,“妈,你不懂尊重人隐私的?”   周冶越长大,反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成了一个文静内秀的女孩子。不像简静,像性转后的周晋辰。   每天?下课就乖乖回家,书包放好,在钢琴老师来之前,自?己先把曲子复习一遍。   简静下班后,照例瘫在沙发上不想动,慢慢睡过去。听着突然响起来的《小夜曲》,她揉了揉头发坐起来,看着女儿安静的背影,开始自?我?怀疑,这?真是她生出来的?   她读四?年级的时候,大川上了初一,偶尔骑车回学校,和同学在草地上踢足球,看见小冶下课,掀起衣服,擦擦汗过去和她打招呼,“怎么样最近,上课的时候都能听懂吧?”   “你能不能问点别的问题?”   小冶看了看左右的同学,别人?都抿着嘴偷笑。   大川还挺费解,“怎么了?不能这么问啊?”   小冶气得?踩他?一脚,“你这?样提问,别人?多少觉得我在智力方面,好像有?隐忧一样。”   大川直接反问,“难道没有吗?”   “懒得?理?你。”   小冶说完,还不忘瞪他一眼,就跑开了。   从那以后大川再到学校来,小冶都躲着不想见他?,偶尔躲不过去碰上了,她也赶紧走掉,有?一次,旁边人指着大川问说,“那不是你哥吗?”   小冶看了他一眼,“什么呀,就一邻居。”   大川为这句话气了半个多月。   周五放学时,难得?早回家的江听白,碰上了同样难得在家的儿子?,他?问,“我?说川哥,今天没去您母校踢足球?”   大川气愤地挥手,“打今儿个起,再也不去了。”   江听白坐到?他?身边,好笑地问,“怎么呢,谁又把你给惹着了?”   “还有?谁?不就小冶那个白眼狼,她居然跟人?说,我?就是她一普通邻居!”   大川烦躁地翻着手里的奥数竞赛资料,一页都没有?看进去。   江听白拧开一瓶矿泉水,“小冶哪里说错了?不是邻居,你还想当人?家什么?白叫你句哥,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你!”   “爹,你跟自?己亲儿子?说话,都这么不顾人死活的是吧?”   大川越说越激动,后来站到了沙发上。   “我?就这?么说话了,你怎么着吧?离家出走的话,门在那儿。”   这历来都是大川把他气得够呛,难得?有?一次,江听白也能气一气他?,更加不让他?了。   “我要找我妈,让她来治你。”   大川在茶几上跺跺脚,气沉丹田地开始喊,“妈!”   江听白惊恐地看了看楼上,忙去捂儿子?的嘴,“这?么大男孩子?了,喊什么妈,你老实给我?下来。”   见大川真赌气坐着,江听白拍了拍他?肩膀,“晚上爸带你去吃饭。”   “不去!我要在家复习。”   江听白咳了一声,“你们家小冶也去。”   “那我现在就去洗澡换衣服。”   “......”   大川走到楼梯上,回头对?他?爸说,“我?妈根本不在家,她今天?加班,您知道吧?”   江听白把空水瓶往他身上扔,“你小子?!”   简静周五下班一贯很早,但今天?她故意不下楼,在办公室里拖时间。   起因是她中午给他发微信,他?过了整整四?个小时才回。   J.chen:【对不起,一下午都在开会,手机调成了静音。】   简.仙女届扛把子?.静:【开会不知道提前说一声啊?我?白白等你一下午。】   J.chen:【就是的!无语死了,这?下头男。】   J.chen:【只是调了静音,又不是原地去世了,微信都不看,瞎了眼睛一样。】   J.chen:【开会也不早点说,没张嘴啊他??别气了,咱以后都不理?他?,晚上和我?去吃饭。】   看着周晋辰连续发过来的三条,简静把手机扔在了桌上,就知道来这?套。以为分裂出七八个人格来就没事了。   周晋辰在楼下等了半小时,见简静还不下来,他?停好车,直接上去找人?。   简静正怼着镜子刷睫毛,周晋辰坐到?她办公桌上,一双长腿点地,倒没注意她的妆容多精致,而是伸手扯了扯她的针织衫,语调很闲散的,“这?三伏天?,你倒捂上高领子?了,一到?那寒冬腊月,就爱露个腰啊肚脐什么的。”   “懂什么?名媛穿衣,就讲究一个四季乱搭!”   简静把刷子捅回去,收进化妆包里。   周晋辰的手从她领口松下来,顺势绕到?她的脑后,头也凑了下来。   简静一猜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坏事,她躲了一下,“这?是在我?的地盘,少坏我?名头。”   周晋辰满肚子坏水儿的吻下来,“反正是你的名头。”   “......”   等他?轻薄够了,也沾上了一嘴花了的口红,他?还要大摇大摆的出去,被简静拉住,“你真越老越不要脸了!”   周晋辰把脸伸过去,“那你帮我?擦,擦干净点儿啊,小简。”   “......”   简静接上女儿到餐厅的时候,人?都差不多到?齐了。   周晋辰看了眼长高不少的大川,跟身边的江听白说,“咱儿子?有?点大人?样子?。”   江听白架着腿说,“有?个屁啊,刚还在家跟我捣乱。”   简静看着谭斐妮身上那条花绿裙,了然地点头,“我?说GUCCI那些丑衣服都上哪儿去了,原来你是他?们家的受众,合着都塞你柜子里去了。”   谭斐妮指着章伯宁喊,“我?就说了不好看!”   章伯宁说,“简静的审美你也敢信?”   接着她俩就围绕这个话题展开了一番讨论。非常大声,整张桌子?就听见她俩在咋呼。   没等讨论出结果,一边的周冶就轻声提议,“妈妈,谭姨,你们说话能小点声吗?”   谭斐妮连声说好,又怪简静,“一点不文明!影响大家吃饭。”   简静捂着心口和她解释,“身为一个e人?,生出个i来,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谭斐妮:“......”   周冶见大川的目光往这?边剽,她主动礼貌地打招呼,“听说你要去参加数学竞赛了?好好考。”   但大川冷冷的,“别,过界了噢,咱就一普通邻居。”   “......”   周冶忘记了自?己那天随口对同学说的话,对?于大川的火气,她不明所以。   她拿了杯饮料,换到?大川身边坐,“你怎么了,你爸又打你了吗?”   大川让她别胡说,“在我?妈的高压政策下,我爸早就不敢打我了。”   周冶有?点反应过来,“那你是生我的气咯?”   江听白都听不下去了,他见不得他儿子这副样子?,推了下大川的脑袋,小声说,“你有?点爷们儿样好不好?痛痛快快的。”   大川这?才交代,“那天在你教室门口,你为什么说,我?就是你一邻居?”   他?说话的声音很洪亮,这?一嗓子?,连简静都听见了,谭斐妮说,“哟,大川这是在要身份。丈母娘怎么说?”   简静推搡她,“别逗了你,小冶才多大。”   谭斐妮还在开玩笑,“那也可?以早点定下来嘛,放心,于祗这?个婆婆肯定不孬。对你们家小冶好着呢,还有?江听白。”   小冶解释说,“那还不是怪你自?己,每次都要问我有的没的,烦都烦死了。”   大川说,“行,你不喜欢,我?下回不问了。但你得跟人说我是你哥。”   “你本来就是我哥。”   周冶看大川好不容易笑了,又凑趣儿地去问江听白,“我?说的对?吧,江伯伯?”   江听白酒杯刚端起来,闻言又重重放下,高声道,“就叫爸爸吧!还伯什么。”   “......”   大川忍不住脸红,“爸,你别太离谱。”   “小子?,我?这?可?是在帮你,别不识好歹啊你。”   “......”   ——番外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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