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的青春不在线》 第1章 我 我叫罗克。 五一节到来前几天,我在宿舍里的座机上接到许军哥的电话,他和我说,外婆跳楼自杀死了,让我有空的话五一节回来奔丧。 外婆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的青光眼病情两年前开始加重,除了眼压高,看不见东西之外,还没日没夜地对着空气讲话、咒骂——她说她满眼都能看见凶神恶煞来烦她的“人”。 她日夜颠倒,白天去医院输了降眼压的药之后便回家吃饭睡觉,到了晚上就抖擞精神整夜不睡觉地和那些出现在她眼前的“人影”对骂——如果真的存在所谓的“人影”的话。 舅舅和舅妈能够一直忍下来也算是难得了,不过以我的观察,舅妈在过年的时候就几乎到了极限了。现在外婆自己承受不了压力,从楼顶上跳了下来,对于大家都可以算是一种解脱。 表姐夫许军哥还和我说了一件事情——他说我的父亲,和我姐姐也要回来参加葬礼,顺便要拿走我的监护权,并说这一次我父亲的态度很坚定。 可能是吧!同样的事情他三年前就试图做了,当时我妈妈出了车祸,他带着姐姐前来奔丧,当时就想把我的户口迁走,迁回到他的户口本上去。 当时我还因为母亲的死迁怒于已经和母亲离婚好几年的父亲,因此有“气”节地表示不愿意——当时我的班主任也因为担心我会转学影响学校高考业绩,劝解我父亲把这件事情拖延到高考之后:高考之后我的户口就已经到了学校了!而至于所谓的监护权——谁听说过十九岁成年人要被监护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在心理上完全抗拒我的父亲,他为人方正、古板,和他相处乏味之极,我在心理上可以尽情把他看做土老帽,但是在真正面对他的时候,各种的压力让你不得不把任性和顽固收敛起来。这就好像我和我高中的同学在班主任背后都叫他老侯,但是面对他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恭敬称呼他侯老师一样。 不过许军哥提到我姐姐,又让我对这件事情迟疑起来。 在我的印象中,我姐姐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女儿。她温婉、耐心、性格很好,即便是对待我的时候也是这样。我见过许多别人家的女孩子在别人面前一副淑女的模样,但是一面对自己的弟弟就露出霸王龙的面孔来,欺负弟弟毫不手软。 我姐姐是对任何人都温婉、耐心,尤其是对我——是的,我认为我们关系当然不同于外人。 所以在我的印象中——已经是十年前的印象了:即便她不是特别的漂亮,却最受院子里面的孩子的欢迎。相比之下,住在我们楼上更漂亮的龙县长的女儿,相形之下,就如同真的霸王龙一般了。 我爸和我妈是在十年前离的婚,姐姐跟了我爸爸,去了外地的大城市;我跟了我妈,留在了县里面:这种分配委实有点奇怪。 以往每到放假的时候,我父亲就带着姐姐回来,不纯粹是为了来看我,也是为了带我和姐姐去看爷爷和奶奶,不过自从爷爷和奶奶去世之后,他就只固定春节和夏天姐姐放假的时候回来了。 在爷爷奶奶那边,他是长子,要肩负义务,当然,在爷爷奶奶去世之后,在我的那些叔叔和姑姑们纷纷移居到外地之后,这种义务也就只留下每年扫墓的形式了。 说起来,他和我妈在离婚之后关系反而变得和睦了一些,凑在一起吃饭聊天也不再针锋相对了,但是前提是我外婆不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这让曾经我以为在我外婆去世——或者她到我舅舅家去生活之后,他们两个人颇有复婚的可能。 但是老天似乎不准备给他们这个机会。我至今记得三年前在我妈的葬礼上我父亲的那份压抑的恼怒和他看向我外婆凶恶的眼神。家务事是很难讲清楚的,老一辈纠葛的爱恨情仇呈现在回忆里的时候,就好像一本小说,最后都是以死亡作为书中角色的结尾,以新生作为新角色的开篇。 三年前,我妈妈死了;现在,我外婆死了,我已经到了大三的期末了,也就是说再过一年,我就将迎来自由的世界,而现在,我的父亲和我的姐姐又彷如两个阴影笼罩在了我的自由之路上。 我不担心明年的学费和之后的生活费,这个我妈早有安排,我爸也早就把我的教育费和生活费给了我妈了,我妈的遗产还能支持我毕业之后挥霍很长一段时间——譬如考几年的研究生。 县城的房子不值什么钱,特别是现在外婆也去世了的情况下,对我来说,已然成了一块伤心地,日后必将也趋于无用。请舅舅或者表哥平时帮忙照料一下也行,就当做我每年回去扫墓的落脚点——嗯,还有我爸爸和我姐姐,他们当然有房子的钥匙。 于是,我接完了电话,便去找辅导员请假。辅导员正在苦逼地修改自己的论文,听了我请假的理由怀满同情,但是非常为难,因为没几天就要放假了,他问我能不能晚点走——正好赶上放假。 我说我也想晚点走,但是晚点走就买不到票了。 这是一个很强大的理由,于是他便同意了,让我给班长和级长打个招呼,遇到老师点名的时候给老师解释一下。 “不好意思,我这段时间有点忙,”兼职辅导员的这位研究生师兄说道,颇为伤感,“我博士不在本校读了,下个学期我就不能陪你们了,学校应该会给你们换一个新的辅导员。” 我们又不是小学生、初中生和高中生,对于班主任的更换,不会那么执着,更不要说平时除了院系和年级开会外基本上都看不见你,有事情也是级长和班长通知,不过你这样说,倒是让我颇为伤感——变化是时间流动的标志,我的年龄已经对时间的流动感到感伤了。 “票买好了吗?” “我请完假就进城去买票。” “早点去,早点回来。”辅导员嘱咐道,“你尽量早点回来,五月中下旬我和新的辅导员还有一个交接,正好带人认识认识你们。” 能够关我什么事情?尽管心里这样想,但是表面上我还是点头称是,并对辅导员表示,“我们会怀念你的!” 这种假客套让辅导员有些感动,“不能看到你们毕业,真是有些遗憾啊,到时候你们的毕业集体照上都没有我”。 好了,您就不要说了,要分离,我眼泪就掉下去。 第2章 陆露西 请完了假,我回宿舍,先去了一趟级长陆岩的房间,告诉了他我已经请到假了,要提前起码三天走——这视我买到什么时候的票定。陆岩宿舍的其他人都表示羡慕,然后纷纷继续低头打游戏。我顺便和在宿舍的班长焦乃杰说了一下如果遇到老师点名,请他帮我说明一下情况,焦班长拍着胸脯表示没有问题。 然后我才回自己的宿舍,准备收拾一下东西直接去火车站,结果进门之后,宿舍的老崔——崔浩然就对我说,“有你的电话,你的老乡打过来的。” 他说起老乡两个字,眨了眨眼,露出暧昧的笑容来,我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打电话来的是我初中同学——陆露西。她也在我们学校,不过读的是商院。巧合的是,老崔的现任女朋友也是商院的,两个人还在同一间宿舍。 “她怎么不打我手机?”我掏出了手机来,尴尬地发现居然没电了。 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拿起了房间里面的座机,直接拨给了陆露西。 “喂,我找……” “罗,”电话那头陆露西直接打断了我的话,“我听说了,你外婆去世了?” 她的语气真诚,有着感同身受的哀切,这源于她是一个从来都富有同情心的女孩子。高中的时候,她转去外地读书,想不到在大学里面我们居然又聚首了,当时在同乡会的饭桌上遇见她我还颇感惊讶来着。 “是的,我等会直接去买车票,先回去了。” “哦,节哀顺变。”她劝解道。 “没事,对我外婆来说,这也算是一个解脱。”我反过来安慰她道。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她问道。 “估计五一节之后吧,老家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哦。”电话那头声音顿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说道,“你现在就要走吗?我来送送你吧!” “不用麻烦了。”我推脱道。 “要的要的!”她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然后挂上了电话。 崔浩然此时抬起了头来,“你马上要走?”他也有几分惊讶了。 “嗯,”我拿出书包来,开始收拾东西,“假已经请好了,也和陆岩、焦乃杰说过了,应该五一过后就能回来。” “哦,路上小心。”崔浩然揪了揪头发,明显在斟酌词句,“有什么事情给我们打电话好了。” “好的。”我一边往书包里面塞书——这是我的习惯,去哪里都不忘塞两本书带上,哪怕根本没有时间看,“对了,麻烦你帮我把图书馆的书还了,我放在桌子上了啊!” “没问题。”崔浩然爽快地说道,又抓了抓头发,刻意压低声音,营造了一种交换秘密的气氛说道,“哦,你知不知道,刘笑吟和我说,又有人在追你的露西。” “我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我颇有几分无奈地重复和崔浩然说说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话,“我们是老乡、同学,但是不是那种关系。” “人家明显在等你。” “你这句话说了三年了,人家男朋友都换了三个了!” “最近一年不是都没有吗?刘笑吟早就旁敲侧击打听过,你难道想当和尚?” 我自然而然地白了他一眼,崔浩然感情史丰富,我们宿舍夜聊的主要话题便是他的感情史,他和他现任女朋友刘笑吟之间的故事缠绵悱恻,还没有毕业就可以写一本小说了。 然后宿舍里面的金鑫金书记后来居上,泡上了隔壁班的班花陈妍,旁观这两个人谈恋爱就好像是看咆哮教主主演的爱情剧,感情充沛过剩——两个人在打电话的时候吵架,整幢楼都能听见。奇怪的是,每一次大家都觉得他们会分手的论断总是被现实打脸——往往前一天还吵得不可开交,第二天就能又甜如蜜糖,所以,这也许就是他们一种独特的恋爱相处方式。 因为我们宿舍只有三个人,于是,在这两位的衬托下,我这个单身汉就越发地显眼了。 陆露西平时在学校里和我接触就比较多,她老家和我一个地方,我们还是初中同班同学,自然被“有心人”视其为是我的目标,但是实际上不是。她中途和别人也谈过恋爱,不止一次,但是每次都是很快就分手了,在谈恋爱这个问题上,我们两个曾经交流并颇有共识:在没有长远计划打算下的谈恋爱是盲目的。 当然,在我心目中这句话应该是:在没有长远计划打算下的谈恋爱是生理冲动的盲目。我猜测陆露西的想法应该和我一致,因为她向我抱怨过追她的男生的幼稚——这种幼稚肯定不是生理的,当然就我的理解,男人的幼稚与不负责任是同义。 这就好像崔浩然在关灯之后的宿舍卧谈里和我们抱怨,说他女朋友总是和他倾述他们毕业结婚之后“幸福”生活的畅想:买什么房子,养几条狗等等。老崔说每当她说起这个话题,他都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但是还是要装着兴致勃勃,面露微笑。 所以,崔先生虽然牛高马大,感情史丰富,但在我心目中,依然是一个贪玩的孩子,依然na?ve! 自然,我所流露出来的想法,也被会指责古板和理想主义。特别是因为我没谈恋爱,他们指责我缺乏实践——特别是缺乏成长。对于这种指责我也实在是难以反驳。 于是,等我收拾好东西,陆露西正巧到了我们宿舍,缩头缩脑地敲开了门。 我们学校里,女生进男生宿舍没有任何阻碍,相反男生想进女生宿舍,就不被允许。 崔浩然客气地和陆露西打招呼,两个人还随口聊了两句关于刘笑吟的事情。 然后,陆露西就问我道,“罗,你准备好了?要去买车票了。” “是啊,如果能够买到今天的,我今天就走。”我回答道,然后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我叔叔告诉我爸爸,我爸爸专门给我打了电话。”陆露西回答道。 陆露西的叔叔是县里面公安局的,所以知道我外婆跳楼了一点也不奇怪,也许他关注到了这家的孩子是自己侄女的同学,于是把这件事情告知给了陆露西的爸爸。 “哦。” “节哀顺变。”她认真地说道。 “我没什么事情,”我回答道,“这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解脱。”我准备对谁都这样说,并且不吝啬重复。 “哦,她得了什么病啊?”陆露西问道。 这时候,崔浩然已经识趣地站了起来,“你们慢慢聊,我去一趟图书馆。” 我忍不住想要白他一眼了:你安静地走就是了,不用打招呼。 “呃,我也要走了,早点去买票。”眼见手机充电才充了可怜的百分之几,于是我换了备用电池,把没充好电的电池和充电器一起放进了背包。 “我送你。”陆露西自然地说道。 于是,我们三个人整齐地离开了宿舍。 第3章 送别 崔浩然走出了宿舍楼,急急似漏网之鱼一样直奔图书馆而去。我和陆露西得以悠闲地走向校外的公交车站。 路上陆露西和我分享了她和她外婆的故事,一般来说,在我们那里,外婆或者奶奶都喜欢女孩子。譬如我的奶奶就最喜欢我姐姐和小堂妹;我外婆也喜欢我姐姐,我舅大我妈许多,表姐看起来倒像是大了我一辈——她儿子只小我8岁,而表哥表姐的下一代都不是外婆带大的,所以感情就要疏离得多。 我和陆露西讲了我外婆的病情,她的主要的毛病就是青光眼,青光眼导致的视力损伤是不可逆的,但是产生让她自杀的原因并不是青光眼本身,不过这没必要细讲。 陆露西了解到外婆自杀的理由是出于对失明的难以接受的时候,就露出了感同身受的伤感——“失明确实太可怕了,换做是我,我也不能接受。” 是啊,正如我读《假如给我三天光明》这种文章,所感受到的不是对生命的热爱,对光明的渴望,而是一种胆怯——因为我知道如果易地而处,我绝对做不到海伦?凯勒那样坚强——讽刺的是,这个名字也是一个眼镜牌子。 所以,每当学习到英雄的事迹的时候,老师讲授的是英雄的精神气概,我所感受到的却主要不是这些,而是作为对比的我的精神的渺小、意志的软弱和思想的卑劣。 陆露西看了我一眼,小心地问道,“你今天有点奇怪,是因为伤心吗?” 倒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应该伤心而没有伤心。但是这种心里话不必说出来,解释起来就显得真的渺小、软弱和卑劣了。 于是我就说,我有点伤感。是的,是应该伤感,物伤其类,心同此心,心同此理,更何况是亲人。作为一个喜欢思考的文学青年,我也会悚然而惊自己七八十岁的时候会怎么样,念及后事,不禁生出苍凉之感。 “你想的也太远了。”陆露西这样说道。 不,时间是过得很快的。我这样回应她说,我初中和小学的时候,觉得埋头念书的日子无边无际,但是谁知道,一转眼我们都已经不是未成年人了。以至于我还很怀念当初,你被别人追着抓辫子的小时候。 陆露西忍不住笑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你还记得。” 是啊,那时候是童年,现在是青春,关注点还是老师和同学,但是现在很快就是社会人了,关注的东西多了许多,复杂了许多。说起来,你是不是准备保研继续读书了? “你才知道啊!”陆露西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扫除了一开始那种陪同死者家属的肃穆,轻笑着说道,“对了,你准备保研还是考研?”她紧跟着又来了一句,“你成绩那么好,肯定可以保研,不像我们,还要先找老师拉好关系。” 这绝对是谦虚,外校想要考我们学校研究生的同学们听了你这话,一定呕血三升,她们哪像你们,导师提前一两年都选好了。 不过对我而言,考研不考研,意义都不是太大。 “为什么?” “因为有可能我要回去继承我爸爸的废品收购站。”这句话显然被陆露西当作是一个玩笑了。 说话间,公交车站的公交车都来了,我就不继续和陆露西解释了,而是挥手和她告别。 “回来的时候,打我电话。”在我上了车之后,她站在站台上,和我挥手叫喊道。 我挥了挥手,点了点头。 也许老天也都在帮忙,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到了火车站,居然让我抢到了最后一张回老家的卧铺票——其实我都已经做好了只能买到坐票的心理准备了,哪怕是站票也认了,看来五一毕竟不是春节,如果是春节期间的站票——我宁愿多等几天也要买张坐票。 开车是在半夜靠近一点钟了,买了票才刚刚五点半,我就到火车站外面肯德基吃晚饭,并打算吃完了饭到附近的网吧坐上几个小时,到十二点了进站等检票上车。 但是在肯德基啃了两个大汉堡之后,我又懒懒散散,一时之间那里也不想去了。 我莫名其妙地坐在肯德基里,叼着吸管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可乐,然后想起我父亲他离婚的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了,告别了安稳的生活,把工作关系从政府转到了一家莫名其妙的企业中去。如果他不离婚不换工作的话,现在起码应该是县长……或者副县长?最起码也应该是调研员,或者人大的副主任,或者政协的副主席。 当然,这有可能都是我的意淫,他也有可能一直当着他的小科长而已。因为不存在我设想的现实,所以才存在假设。 当我开始考虑我本科毕业之后应该做什么的时候,对照之下便惊愕地发现,我爹他居然已经逼近退休的年龄了。 这真是一个悲剧,我记得我今年过年的时候和我姐见面,她刚好说起她想要考研究生来着。 我对我父亲记忆最深刻的一句话便是他和我外婆吵架时说的:老子头发都白了,生个儿子才耗子大。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不过就现实状况而言,当时正在上小学的我比耗子大多了。 这句话也启发了我的好奇心,在这句话之前,很长时间里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多余的,我的同学中有兄弟姐妹的一大把;而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我倒像是我爸和我妈晚婚晚育的奖励了——买一送一。 后来我妈告诉我:我前面还有两个哥哥,所以我不是行二,而是行三。 大哥小时候生病,打庆大霉素过敏死了。我爸妈悲痛欲绝,平复了好几年的心情才重新努力生下了二哥。 我上初高中之后,我爸妈逐渐把我当作半个大人,才陆续和我讲我二哥的事情。即便是在我爸这样不惯于言辞的人,在和我提及二哥的时候,仿佛从记忆中挖出来了宝藏,炫耀似的讲了许多二哥在很小的时候就如何如何聪慧,能够复述大人讲过的话,一字不落——具体的事例就是某一年他从乡下骑自行车带二哥到县城里来看爷爷,来的时候他给二哥讲故事,回去的时候,二哥就把他讲的故事重复了一遍。 他和我讲这件事情的时候,语气已经平淡了,看不出多少波澜。 倒是我妈妈提起我二哥的去世依然耿耿于怀:我们都去上班去了,你外婆在厨房里烧火,他在屋门口玩,结果被车子撞了。 每次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 所以,有时候我会想:我是多么幸运或者是不幸,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第4章 旅途 第二天早上,我在火车上接到了我爸爸的电话。只不过他简单说了一下他已经到县里面了,就把电话交给了我姐姐。 我姐姐问问题就要详细得多,她问清楚我在火车上之后,巨细无遗地嘱咐了一番小心安全、吃东西不要省钱,不要睡过站了,小心保管财物等一系列的事情,和我妈以前如出一辙,但我现在对待她就不像以前对待我妈那样不耐烦,一一点头称是。 “对了,你回来了我还有2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似乎是觉得欢脱的语气不太符合气氛,她又压低了声音说道,“等你回来了之后再说吧。” 我并没有被她所说的好消息所吸引,对我来说,和姐姐见面就算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火车运行了一天一夜才到我要下的站点,下了火车打了车赶回家,已经是半夜了。外婆停灵在我家,我赶到的时候,灯火不熄,唱诗班倒是已经下班了,剩下或近或远的亲戚守着,我爸和舅舅,已经几个表哥都在,正有一聊没一聊地说着话。按照他们的说法是,女人和孩子都被喊回去睡觉了,包括我姐姐。 老爹板着脸,一如既往,从表情看不出来他心里面是怎么想的——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舅舅和表哥们倒是对我及时赶回来感到有几分惊讶,尽管我早就说过我会赶回来的。 “明天就要拉到乡下去下葬了。小克一起去吧!”大表哥说道。 “不用,”我爸爸接着话茬说道,“明天我去就行了,克儿和娜娜都不用去,车子坐不下。” “坐不下再找辆车就是了。”大表哥不以为然,不过随即又说道,“好嘛!不去就不去,章星我也不叫他去。” “章星不一样,章星还小,要上学。”我爸爸这样说道,“他们留在家正好把房子收拾一下。” 章星是大表哥的儿子,我的侄子,现在正在上初三。 我想陪着他们一起守灵,但是他们都说我旅途劳累,叫我去睡觉。我的卧室隔壁是我妈的卧室,重新收拾了睡着我姐姐,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心里面胡思乱想,最后一睁眼天已经亮了,不过我倒是一点也不犯困。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早饭是姐姐买来的包子和花卷,在外婆的起灵仪式上,我别着黑袖套,和姐姐站在一起,这才得以静下心来,好好打量一番我的亲人和亲戚,以及瞻仰我外婆的遗容。 老人家的遗容经过整理并不显得可怕,仿佛安静地睡着,但是已然丧失掉了那种挣扎的生命力。 相对比的是满头白发的我爹,以及憔悴不堪的舅舅等长辈——我爹以前还会去染一下头发,现在似乎已经到了放弃在意这方面的年纪了,舅舅则一贯顺其自然,他们俩满脸的憔悴让人觉得他们似乎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特别是都直不起来的背部,更加深了这种印象。今年过年的时候,我见到的爸爸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舅舅脸上的皱纹和眼袋深重,要把眼睛的神光都遮起来了,一场鞠躬磕头的仪式之后,他和他的三个儿子一起动手,把外婆装进准备好的棺材里,装上了灵车,就往老家的方向去了。外婆的坟地是早就定好了的,外公坟地旁边早就留好了位置,就等着两个人合葬在一起。墓地旁边的水库的水,已经升到距离坟地不到两三米的高度,所以在那里土葬根本就没人管。 姐姐的表现一如既往地符合气氛和场合,如同一个标准的悲恸的孙辈,言行举止都与之相合。相比之下,我的那些侄子和侄女似乎还没有到真正能够感受悲伤的年龄,他们对于悲伤的理解,大概还停留在悲伤逆流成河的浮夸阶段。 孩子们都还要去上学,请半天假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于是我的嫂子们在和我和姐姐打了招呼之后,便压着自己的孩子们走了。 舅妈倒是热情地邀请我和姐姐去他们家吃饭,说是今天去送葬的肯定要等到晚上吃了晚饭才回来——他们的午饭和晚饭都要在乡下解决。 姐姐婉拒了这种邀请,说要收拾整理一下房子,自己做饭倒是不必了,门口的小饭馆倒是很近。 舅妈也没有坚持,亲戚们打了招呼之后一一离开,原本热闹的房子一下子清净下来,只剩下满地的瓜果皮、缭绕的香烛烟雾,和乱七八糟的水杯和椅子。 到了这时候,姐姐才正儿八经地盯着我,郑重其事地叫了声,“罗克!” 我的名字,不太适合叫昵称,我爸妈叫我“克儿”,我嫌弃听起来像是欧阳克,所以姐姐一般直接叫我名字,我有时候叫她名字,有时候叫她姐姐。 “嗯,姐姐。” 这声姐姐叫得心甘情愿,因此她看起来有几分高兴,于是挽了挽袖子,说道,“我们先来收拾一下。” 我们两个扫了地,移动了桌椅板凳,收拾了茶杯水瓶,姐姐强迫症一样把铺沙发的毯子,三张床的床单和被套都洗了换了一番——因为她说昨晚其他人也在上面躺过,她和我妈一样略有洁癖,甚至还让我把衣服也换了。黑袖套依然别在手臂上,要等到头七之后再烧掉。 等到把毯子、床单被套和我的衣服都晾起来之后,她一副满足的神色,终于想起来她自己和我已经饥肠辘辘了。 “我们去外面吃?”她提议道。 我当然说可以。 于是,姐姐直接带我去了一家卖豆花鸡的火锅店。 “我请客,”她这样说道,“我们来份豆花鸡,你一个大小伙子肯定吃得完。” 大小伙子这个词让我有些感触,于是我就问她,“我在火车上的时候你和我说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我。” “不要急嘛!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再说。” 姐姐拿了菜单,毫不吝啬地照着好吃的标准点了好几个菜,看得一旁的我都有些心痛了,“别点了,豆花鸡就够我们吃了。” “别担心,我实习的这几个月赚了不少钱。”姐姐笑眯眯地说是这样说,但是也停止了过于大方的展示,在我的坚持下,去掉了两个华而不实的菜肴。 “你在实习?我记得上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和我说你要继续读研来着。” “是啊,已经考过了,虽然还没有拿到通知书,但是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8月份就去报道。”姐姐笑眯眯地说道,“其实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第一个好消息。” “哪个学校?” “你猜呢!” 我福临心至,“不会是我们学校吧?” “呵呵,你真聪明。” 服务员端来了一大盆豆花鸡,放在了桌子中央的煤气灶上,并说道,“先直接吃,吃完了可以加水煮火锅。” “谢谢啊!”姐姐看到这么一大锅也有些目瞪口呆,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眨了眨眼,“看起来真的点多了。” “可以打包。”旁边的服务员马上接着说道。 第5章 一家团聚 “你考上了我们学校的研究生?”我的心里面完全被这个消息填满了,服务员一走开,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之前怎么没有告诉我你报的是我们学校的研究生?” “考上了才能说嘛!考不上多丢脸啊!”姐姐夹了一块豆花,呼哧呼哧吸着气把它吞下去,“有点烫啊!” 我已经没有了吃饭的兴趣,多少有点食不甘味。 “什么专业?” “商业院的产业经济学专业。” “这好像是一个新设的系,才开始招研究生吧?” “对啊,比其他专业要容易考一些。”姐姐颇有几分惊讶,“这你也知道?你不是数理学院的吗?” “我有认识的人在商学院,所以知道,他们本科生也有不少想要考这个新设置的专业。” “认识的人?是女朋友吗?” “当然不是。”我马上否认道,并下意识地推出去一个挡箭牌,“我一个宿舍的兄弟他的女朋友就是商学院的,正想考这个专业的研究生。” “和你们一届的?” “是啊!” “大三,明年一月份正好考,不过你们自己学校的,不是可以保研吗?” “我又不知道她的成绩能不能保研,别人的女朋友。” “你已经都大三了,可以谈女朋友了。”姐姐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吗?谈了之后到大四毕业的时候再分手?” “不要光看结果嘛!关键是谈恋爱的过程。不经历就不能成长,你从小到大好像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这真是一个严肃的话题,需要打起精神来对待,于是我吐了一口气说道,“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妈是我们小学的老师,整个学校的老师全是她的耳目,小学早恋完全是在找死;我初中班主任侯老师居然和我们家是远方亲戚,每年过年都相互走动;高中和初中在一起,侯老师升了全校的教导主任,我妈交代我的第一条就是不准早恋,她专门请侯主任盯着我这方面;去读大学,我爹和大姑都和我说要把心放在学习上,不要早恋。” 姐姐已经忍不住要笑起来了,“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听话的人啊!” “我不是听他们的话,我是习惯了,女孩子太麻烦了。” “不要这么说,这样说的话你一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的,你还是应该试着去接触和谈一个女孩子。”姐姐马上端正了立场严正申明道,“然后你会发现,很多女孩子又可爱又有趣。我记得有小学和初中不少女孩子都对你有好感呢!” 对此我不置可否。 “那么你呢?男朋友谈得怎么样?”我反问道。 “啊……我……我没有男朋友啊!” “你这么听话?我才不相信呢!”我歪了歪嘴,“我不知道老爸在你上大学的时候怎么和你说的,不过你现在本科毕业了,接下来他肯定会催你找男朋友了!”我的心砰砰直跳,盯着姐姐的嘴巴,盼望又有些害怕着从中吐出的真话。 “好吧,”姐姐压低了声音,像是交换秘密一样,“我在大学里面交过男朋友,不过已经分手了。”她表面上说的风轻云淡,但是眉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怀念的表情还是让我受了一些刺激。 “分手了?为什么啊?”我压着心中的潮涌,问道。 “各自要走的路不一样,我要继续读研,他要回家继承家业。” “哦?还是个富二代?哪里人啊?” “什么富二代,他们家让他回家去考公务员,他们家从他爷爷开始就是公务员,他爸爸也是。”姐姐这个时候导向是倾述不忿了,“他让我陪他回他们老家,我又不想去。”说到最后她撇了撇嘴,像是终于把什么心结放下了一样。 “人家回家也很正常啊,你想他留在我们省城和你一起发展,别人爹妈肯定不同意啊,独生子女当然希望留在自己身边。” “什么独生子女,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 “那我们就更能理解他父母为什么要他回去了。”我耸了耸肩膀。 姐姐重新压低了声音,“有件事情我提前和你说一下,”她像是倾述秘密一样,实际上也像是倾述秘密,“我考你们学校的研究生的时候,爸爸大力支持来着。” “笑话,他为什么不支持?”我装作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姐姐有几分急躁,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爸爸大概想搬家到你们——不,现在应该说是我们学校所在的城市了。” “哈?搬家去那里?”我是真的被震惊了,“这一搬直线距离就是一千多公里,他干嘛?” 姐姐以一种蒙娜丽莎的微笑盯着我,“这不是方便照顾你吗?” “我多大了?”我没好气地说道,随即又有些醒悟过来,“这就是你要给我说的第二个好消息?” “嗯,算是吧!”姐姐回应道。 吃饭的时候的这些对话简直倒胃口,我虽然饿了,但是被分散了精神,耗散掉了食欲,于是一桌子的菜,根本没吃多少。 “你饭量不行了啊!” “我减肥!”我说道,“打包带回去吧,晚上热一热也能吃,爸爸还不知道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呢!” “天黑之前肯定会回来。”姐姐笃定地说道,不过还是叫来服务员把没吃完的菜都打打包了,还要了两盒饭一起带走。 “家里面都没有米,”姐姐说道,“这两天不是鸣姐送饭回来,就是在外面端的饭菜。” 鸣姐是大表哥的老婆,住得很近。而关于家里面没有米这种事情,我确实留意不到。 “本来我想买一点的,”姐姐继续说道,“但是爸爸说马上就要走了,就算了。” “走?” “是啊,不是说要搬家到你那边去吗?这边葬礼完了我们也就要回去了。” “还有五一节呢!”我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这么早就去啊?” “省城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你报道的时候去?” “不是,会提前去的,肯定不会卡在报到的时候,”姐姐信誓旦旦地说道,“正巧爸爸单位那边派驻他到你们那边去工作,说是交接好了,五一节之后马上就去。” “哈,你说什么?”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爹五十多岁的人了,居然在临近退休之际,跑到上千公里外的城市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不过换一个角度,有些老人刚刚退休或者退休以后,也会千里迢迢赶到子女身边,替他们带孩子、照顾他们的生活,这何尝又不是换了一种工作的新生活呢? 尽管姐姐说爸爸都是为我考虑,但是我可不敢全信。也许老爹在异乡能焕发新的春天,也许姐姐隐藏的、未来的男朋友就和我一个城市,我爹大概也许会先替姐姐带孩子,这样,所有的感动都被冲淡了。 第6章 大师 下午我就有些懒洋洋了,和我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然后舅妈带着大表嫂又来了一趟,让我们晚上去舅舅家吃饭。本来我们已经打包了豆花鸡和不少菜饭,不想麻烦她们了。但是舅妈和大表嫂态度很坚决。说晚上舅舅和我爸爸回来先到他们家落脚,有很多事情还要商量,我们应该一早就在那里等。 我姐姐这个时候就不太能够拒绝舅妈殷切的邀请了,她的性格一向如此。我又不能拒绝我姐姐,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就会说,到时候你们给我打电话,我再过来。 因为舅舅去乡下下葬,表哥们和表姐、表姐夫也都跟去了,所以在舅妈家吃饭的就只剩下大嫂和三嫂,小孩子们因为晚上要上晚自习,所以晚饭都在学校或者外面小吃店吃的。三嫂家平时就和舅舅家搭伙,大嫂纯粹是为了等大表哥才过来的。 舅妈做饭也不怎么讲究,人少她就随便下了点豆花酸菜玉米渣什么的,这让我越发地怀念我家冰箱里面那半只鸡了。 等到舅舅和三个表哥、表姐和表姐夫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钟了。我们刚刚百无聊赖地看完《焦点访谈》,我是最不耐烦看这种节目的,因为我现在具备足够的正义感,却缺乏耐性;相信理性但是缺乏经验——所以容易被别人设计出来的情绪所牵引。《焦点访谈》这类节目乃是感染别人情绪节目的集大成者。 但是我还是陪着姐姐看完了整个节目,因为她说她们学商业的要多看这种节目,顺带着,这个节目讲的是关于工业开发中的环境保护问题,节目中的地方政府被记者架起来打脸毫无抵抗能力。这让我联想起来,我爸做的工作似乎也和环保有点牵连。 总之,我不太愿意多看社会的阴暗面消息的——一贯如此,看多了我不免为社会的凶恶所吓住,以后就只能老老实实吃社会的亏。这点上讲,我倒是佩服我妈,她做人一向张牙舞爪,本质上也是在向社会展示自己的勇气,我一直搞不懂她是不是真的有这玩意,不过面对我的时候,她勇气的量肯定是绝对意义上的无穷无尽的。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我爸爸和舅舅带着表哥们、表姐和表姐夫回来了,跟着他们一起来的还有脸熟的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时间太久了,一开始我还没有认出来,直到他们拿出风水罗盘什么的,我才记起来,这是我妈去世的时候,葬礼之后也来做过道场的大师和他的徒弟啊!说起来今天白天我还没有注意他们是不是在现场。 所以对我来说算是三年多之后,重新见面,感觉总有些奇怪。 舅妈、大嫂和姐姐忙碌起来,给每个人都泡上了水,大家在略显凌乱客厅里坐下来,放着叽哩哇啦的电视充作背景声。 我知道我爹对于看风水问命这种事情,向来是无可无不可,听听而已罢了。倒是舅舅家,对这种事情虽然说不上热衷,但是还是把其当作是一种仪式性的东西,家里面死了人自然要找大师来看看,不然不足以安心。又因为我舅妈之前受了我外婆的那么多的“吓”,越发地希望能够求个心安。 也就是因为外婆对着“人影”对骂,舅妈才会把她安置在我们家的房子里睡觉过夜,继而才会出现她凌晨出门爬到楼顶,自己跳下来这种事情,换成舅舅家的平房,根本不可能。 不过大师还是仔细看了看之前外婆的卧室,确认没有留下什么隐祟的东西,又烧了符,撒了灰,于是万事大吉。 当然,大师的工作并没有结束,接下来才是他工作的重点——那就是替家里面的人看相算命。三年前,也是在类似的场合,大师和我外婆说让她注意身体;和我舅舅说,他的子女的家事会比较多,老人会比较操心,让他看开一点,也要注意身体;又和我爸爸说,他的事业发展的方向应该在东方;然后对殷切关心我的前途的亲人们说道,我将来的前途也在东方,事业有成会在三十岁以后…… 对比今天的情况,大师当年说的话,似乎依然不过不失。对了,他当年还说过我姐姐的感情之路会很坎坷,这个倒是有点微妙地被证明言中了,当然,也许后续有更多的证明。 今天的葬礼之后,大师又被请了来,帮助这些个因为亲人死亡而感到有些迷惑的人指点迷津。说起来,这位本地的大师似乎和我妈这边的家族还有些亲戚关系来着,无怪乎每次都这样平易近人、言辞恳切。 大师神态肃穆,兢兢业业地完成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安慰了最敏感的舅妈和舅舅,说外婆以这种方式去世也算是她本人的解脱,让大家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从这点上讲,大师兼职心理医生毫无问题,或许这也就是普通民众变相地在看心理医生,算起来大师的费用说不定比城里面的心理医生收费还便宜。 接下来他又接受了其他人对于未来的指点的请求,从他说话的方式和内容就可以看出来,他努力避免透露太多的天机,力求促成提问者自己对于问题的关心和向着解决问题的方向努力。 譬如大表哥就问起了自己儿子,我的大侄子读书的前途。章星这家伙我最清楚,小聪明是有一点,但是要让他保持刻苦努力地读书的态度就有些要命了,所以成绩不上不下。 大师听了大表哥对于自己儿子的情况的描述,淡然地说道,这个还是要看他自己,你们不要对他压力太大。不过如果这样的话——他掐指算了算说道:他读书的路会比较长——这暗示中间有可能会有留级,但是上大学应该没有问题,但是可能会去一个比较远的地方。 大表哥听到上大学没有问题已经放了一半的心,对于去很远的地方读书,他根本就没有心理障碍“有多远?难道比克娃子—(这是指我)和娜娜(这是指我姐姐)还远吗? 大师笑了笑:说不定比他们还远。 我心中暗咐:比我们还远就只有东北和西北两个方向了,所以他未来不是去挨冻就是去挖沙,命途多舛啊! 二哥于是也问起了女儿的学业的前途,得到了和章星差不多的答案,意思是未来会去很远的地方读书。但是既然能够考上大学,大家的心就安了一半。 三哥被嘱咐要注意自己和家人的身体,对他这种从事出卖体力工作的人来讲,这是应有之义。 表姐和表姐夫没有正儿八经和长久的工作,他们询问继续去沿海打工前途如何,顺便随波逐流地询问起了自己儿子的读书前途。 小表弟许林太小,大师表示看不到那么远,但是说对于孩子来说,宜静不宜动;对他们两个来说,宜动不宜静。于是许林便要被长久地寄存在舅舅和舅妈这里,又或者是被他爷爷和奶奶带着了。 我对于看破未来前途的迷雾不感兴趣,我始终保有对自己的自信和对唯物主义的崇拜,即便上一次他说对了我去了东边读书,我也不愿意助长自己对于虚无缥缈的信念的依赖。 倒是姐姐兴致勃勃地问自己到东边读书之后会怎么样——我想她是想要直接问感情线,但是当着亲戚不好说,于是就变成问自己去了东边发展会怎么样。她借着这个机会透露说我们全家都要搬到东边沿江沿海的方向去。 于是,大师沉吟计算了好一会儿,最后他和我爸爸说:要注意安全。然后他看了看我和我姐姐,又说道,“你们也是。” 听起来的意思像是不要坐车,要坐船。 第7章 交流 大师呆了一个小时左右,然后便带着弟子离开了,他弟子还充当司机,开着一辆能够顺便送货的五菱。我舅舅和我爸送走了大师之后,又和自己的晚辈们凑在一起,商量一系列善后的事宜,最实际的就是财产如何分割。 在这个问题上最喜欢倔强较真的我妈和最在意这个问题的外婆都不在了,于是什么都是我爸和我舅舅商量着来了,我怀疑他们今天在乡下,乃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达成协议了,此时此刻不过是把他们讨论的结果公布出来,外婆的财产这些年大多数都被她看病问诊用掉了,我的表哥、表嫂、表姐和表姐夫对此也不甚在意,或许因为他们上面还有舅舅舅妈,越不过去,所以索性保持缄默,并不表明态度。 我作为一个成年人,也被要求留在现场聆听,倒是下了自习的侄子和侄女们被赶回了房间——这让我想起当初他们凑在一起讨论外婆应该在哪家生活这个问题的时候,当时还是未成年人的我也遭受到了被赶到屋子里面啃香蕉的待遇。 现实教育我,赡养老人、分家和分割财产的讨论会,哪怕仅仅是宣布决议,都是极端无聊并且消磨人的耐心的会议,它的重要性足以与国家大事相提并论,但是过程又有如行政机关的日常运行。每一个人纠缠实际利益的发言,都让充满理想主义气息的我心生鄙夷。好在我随时自我反省觉得不能以这样的眼光看待亲戚,我毕竟太年轻,幼稚地视钱财如粪土,自以为不受现实一切陈腐的约束,满脑子的原则,但是这个世界不是以原则来运行的。 所以会议一直讨论到把属于外婆的寄存在舅舅家的谷子和腊肉折现分掉了才算完,我爹代表我妈和我行使一切权利,我舅舅、舅妈和他们的子女也没有意见,哪怕我爹和我妈并没有复婚。 财产分割完了之后,我爹继续讲说因为工作和个人的关系,他准备——把家搬到我和姐姐读书的城市去,但是属于我妈——现在名义上属于我的房子他不准备卖,而是要留着,哪怕只充作每年回来扫墓的旅馆。他当场把一套钥匙交给我舅舅,请他平时看顾一下房子,有空就到那边住几天,免得房子丧失掉了人气。毕竟那边距离学校也近,侄子和侄女们晚自习下课后也可以在那边睡觉。 我觉得我爸可能认为,在分割完了财产之后,房子的事情就好像是一场馈赠,起到抹平不满的作用。但是舅妈的发言明显觉得照顾房子仿佛成了一场负担——当然,也有可能是外婆在那栋房子以那种方式去世让她心有余悸,因此觉得那房子不宜住人——这样的想法自然获得了她子女的批驳——大表哥拍着胸脯表示,看房子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住得近,随时可以去看着房子,水电物业费自然也是他承担——这又引发了一轮新的争执:我爹坚持这笔钱要我们自己出,然后被舅舅和大表哥一起怼了回去,你把房子借给我们住,还要倒贴钱?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到过水电物业费的问题,果然还是太年轻,经验不足。 等到十点钟左右,爸爸、姐姐和我才从舅舅家告辞,回我们自己的房子——嗯,那套房子的房产证上早就是我的名字了。 我爸爸到了这个时候才算是有机会正式和我交流。他不从我外婆和我妈那边任何一个亲戚开启话题,而是问道,“你读书的城市你感觉怎么样?” “不行,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春秋天有太短。”我立马回答道,“马上就是夏天了,晚上睡觉不抱着电风扇简直睡不着,躺在床上汗如雨下。” “是,当年送你去上大学的时候,热我是感受过的。其他怎么样呢?你以后想不想留在那里发展?现在你姐姐也考到你们学校了。” “姐姐已经决定毕业留在那边了?”我问道。 “肯定要留在那边及附近的大城市啊!回来干嘛?”爸爸替姐姐说道,“县里面哪里用得上研究生?回来也要尽量去省会城市,回县里面肯定不行。” 姐姐对着我耸了耸肩膀,意思是爸爸的想法已经定下来了,没法改变了。 “我听……我的意思是,你的生意也都已经做到那边去了?” “嘿,我们厂的生意,沿着长江一路向东走,就要推到海边边上了。”爸爸有几分得意地说道,“说起来我去你那边好几次了,只不过太忙了,没去看你。” “哦,是吗?现在你连买房子的想法都有了,生意很好啊!” “还可以,我在你们那边拓展业务认识了一些人,有个人劝我说既然儿子女儿都在这里读书,确实应该买一套房子,哪怕到时候你们到时候不留在那里了,卖了就是了,也相当于投资。” “你的观念更新得挺快。”我有几份惊讶,“我们那边房价非常贵的,我们学校在新校区盖房子便宜卖给老师,三千一平米,在偏远的鸟不拉屎的地方,老师们还抢破了头,没抢到买房资格的老师还在网上发帖子抱怨。全市房屋均价说是五千多一平米,你有这么多钱在那里买房子。” 我爸爸笑起来,“这个你不要管,”他说道,“反正想办法,要给你和你姐姐都整套房子。” “都整套房子?”我简直震惊了,“你发财了?” “说不上发财,这两年赚了点钱,厂里面以后要在你们那边建一个点,我肯定长期驻在那边,买个房子也方便一些。” “为了省那点出差补助,你就买房子?”我想要笑了。 “是啊,要为我退休以后考虑,也要为你们以后考虑。”我爸爸反而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早点把家安好,以后也方便我去给你们带孩子。” “孙子孙女这个问题……要看看姐姐。”我自然地把目光移向了姐姐,姐姐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我要读研究生,还有好几年呢!” “不急,我也还要好几年才退休,”我爸爸说道,“娜娜你趁着读书的时间,赶快把男朋友找到就好。” “爸爸!你怎么不说罗克呢?他马上也要毕业了。”姐姐撒娇一样说道。 “男娃儿可以晚一点嘛!但是女娃儿等不起。”我爸爸说道,不过他还是被我姐姐转移了注意力,“对哦,你要读研究生吗?” “我还没有想好,不过我这个专业,如果继续读下去的话,就业路子就有些狭窄了。”我想了想说道,实际上我是不太想继续读书了,十几年的书读下来有一种读腻了的感觉,长时间待在校园里,总觉得自己的思想在和社会脱节,看到一些社会新闻都会心惊胆颤。 “这你就错了,老弟。”姐姐笑眯眯地插话说道,“等你真的读了研究生之后才会发现,你的选择更多,只不过很多选择你会看不上眼。” “这跟就业路子更狭窄有什么区别?”我翻白眼反问她。 自己放弃和争取不到当然是两回事。 到家的时间已经非常晚了,晚饭吃的那点东西已经全部消化成水了,于是在我爸的许可下,我们又烧灶把中午的剩菜热了一遍,爸爸也跟着吃了几口,不过他主要是找到了机会喝了二两白酒。 “你外婆,呵呵呵,”略显醉意的爸爸最后终于忍不住还是说道,但是随即他又摇了摇头,似乎是顾忌在晚辈面前的影响,“算了,对她也算是一种解脱。” 我姐给了我一个眼神,我半天没能领会,最后她终于不耐烦地去绞了毛巾给我爸爸搽脸,又盯着他摇摇晃晃地刷了牙、洗了脚,上了床,交代我好好盯着爸爸,才放心地出去准备洗碗。 我爹只要一喝酒就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今天当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开始哭嚎着叫我妈的名字了。其实这时候最好的做法是再给他灌二两下去,这样他基本上就恍惚了,没力气说话了,缺点是有可能会吐。 所以姐姐出去洗碗的时候,特意嘱咐让我坐在床边,好好地陪着爸爸说话,盯着他防止他呕吐。 为了增进我们父子的感情,姐姐真是煞费苦心。 第8章 醉言 我和我爹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大家差着辈呢! 每年过年或者是放假的时候看见他,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条:成绩怎么样啊?在学校生活怎么样啊?身体怎么样啊?有没有早恋就不好意思问出口了,而要我大姑或者我姐姐来问。问完这些东西就基本上找不到话题了,也就是后来,我突然之间对我家的历史感兴趣了,因为我偶然听说我爷爷是抗日的时候,被抽了壮丁,打了好几年的仗,最后颠簸流离到县里面定居的。 年轻人中二期的时候,有点像是韩国人,期望着从祖上的历史中找出不同寻常的牛逼来吹。于是我的同学中,有曾经祖上是大地主的——整个县里面的地都是他们家的,分田的时候,他曾祖爷爷不同意,于是就被当做地主恶霸给镇压了——这家伙就会臆想如果怎么怎么样,现在全县人民都是他们家的佃户和租客,给他们家交租子。 我的水平比他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毕竟我爷爷是抗日战士,还出国去打过仗——有县政协的文史记录稿为证。 因为我打听我爷爷的历史,算是和我爹找到了可以聊的话题——当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说我听,然后发出附和的声音就足够了。 于是我爹就会从他小时候在火车站旁边的磨坊给我爷爷打下手说起,他在省城出生,然后跟随我爷爷支援落后地区到了县里面,于是半辈子又扎在了这里,他内心深处对于幼年生活的地方念念不忘。 他会告诉我说我奶奶也是省城出生长大的,但是跟了我爷爷之后,也就一辈子呆在这县里面了,再也没有回过家。所以等到他离婚之后,就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去发展了。 岁月的心酸在他嘴巴里面说出来平平淡淡,缺乏感染力,就好像是流水账的账本——哪一年到了县里面,怎么读书:最得意的就是在全县中学生联合会上被推举为代表,代表全县的中学生前往首都去见主席,然后从首都背回来一个水瓶内胆——回家之后自己做了一个竹壳子把内胆装了起来。 中间间或插着如何照顾弟弟妹妹的逸事,到乡下去劳动,被分配到了我妈所在的乡,如何认识了我妈等等,这种大历史背景下的小人物的命运,本来可以跌宕起伏,但是在我爹嘴里面就如同系统日志一样。他的日记也是这种风格,我甚至能在他的工作记录本上找到我小学六年的期中期末的考试成绩记录——这是一张表格。 与之相反,我妈叙述起历史来,不自觉地替家族和个人的命运和历史添加了许多佐料,跌宕起伏、趣味横生,远胜过我父亲的平淡的滋味。不过她的缺点就是视角太狭窄,最喜欢讲述的主题是我如何断奶和什么时候开始能够自己吃饭,我一开始对她的讲述很着迷,她是语文老师,在这方面有着先天的天分,知道如何抓住故事的趣味。 后来,我发现她更大的缺点,是喜欢在别人面前讲述我成长中的糗事,往往还当着我的面!于是我逐渐察觉到她在每次讲述中都主观地增加许多情节和心理描写——对照我自己的记忆和她的叙述。她在叙述中生动地运用了心作者的主观的想象力,貌似真实地刻画出了我的心态和想法,突出了故事中我的自以为是小聪明和实际的犯蠢,增添了许多戏剧性的效果和笑料。 但是作为当事人我可以义正词严地说这都是虚构的,就剩下表面的少得可怜的事实是大体上是符合的。 这种作者的主观技能如果用得好的话,和事实结合紧密,就是左丘明、太史公之流,叙述史事细节纤毫毕现,人物形象丰富饱满。我妈毕竟是一个女人,她总是预设立场地认为,我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贯穿的中心主题就是我自作聪明地犯蠢和对大人撒谎。 这是大人们极大的偏见——所以我比较喜欢听她讲述自己的历史,而不是讲所谓的“我”的小时候的故事。 她对我要求听她的故事的要求从不拒绝,这些故事里面又夹杂着很多对我爹的描述,相比较每次我跳脚地表示我妈的表述非常夸张,我爹向来是含笑不语的,这就是结了几十年婚的成年人的智慧,这其中还涉及许多我爸那边的亲戚——譬如讲述我奶奶对儿媳妇的偏心,我几个叔叔如何“自私自利”以及我的几个婶婶和大小姑如何如何潇洒,借此衬托她自己过的是如何辛苦。 现在我已经听不到这种唠叨的声音三年了,居然十分怀念。这种夸张的修饰冠以她职业的风格之后,俨然是一种艺术了,也就是说,我妈实际上应该去当一名作家,在我看来她绝不逊色于那些喜欢家长里短,虚构媳妇在婆家过得如何凄惨的编剧们。 相比之下,我爸爸就只能够去写政府或者是企业的工作报告,把文采全部淹没在套话、术语、数字和图表之中。 譬如此刻,我坐在床边,看着我爹仰着头躺在枕头上,尽管闭着眼睛,但是偏偏没有睡着,含糊不清地问我道,“克儿,你说老实话,你有没有找女朋友?”问到最后他眼睛就睁开了。 “找女朋友是要花钱的,你又没有给我计划这方面的预算。”我当即回答道,我的腰板很硬,因为我真的没有找女朋友。 “呵呵,可以找了。”我爹傻笑了两声说道,“我当年和你妈谈恋爱的时候也就你这么大……比你还小一点。” “是啊,你初中毕业就去工作了,能够忍到二十岁再谈恋爱,真的是意志坚定啊!” “说起初中毕业这个事情,你出生那年,我在外地学习,本来可以补一个高中毕业证的,但是你要出生了,我担心你妈,没有考试就回去了,到现在还是一个中专文凭。”他叹了一口气。 “确实有点可惜。” “我没什么可惜的,”他闭着眼睛,在枕头上摇了摇头,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现在关键是你,你读到大学毕业觉得可以了也行,但是我觉得你最好还是继续往下读。” 我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直接顶他,便说道,“我姐不是研究生吗?” “你姐是女的啊!”他说道,“以后她就是生了孩子也不姓罗。” “这不一定,也许我姐夫没有意见呢?”我故意这样说道。 我爹继续摇了摇头,举起手来数着,“我们罗家你爸爸我这一代还没有大学生,学历最高的就是你大姑,大专。第三代里面就是你,后面是凡凡,罗凡读的也算是本科,但是是三本,你还是要为我们罗家树一个标杆,让后面的弟弟妹妹看着。” 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思想了?“我姐不是已经竖起来了一个标杆了吗?”重男轻女是不对的。 我爹没有搭我的茬,而是继续说道,“可惜后面的弟弟妹妹都不姓罗,不过旭旭和继继读书也不行,前面丹丹也不行,就看乔乔怎么样了。” 原来你骨子里面这样封建。 “但是你太晚结婚也不行,到时候生娃儿又晚的话,我带不动孙子了。” 不一定是孙子呢! “你妈怎么命这么苦,偏偏出了车祸了呢?她在的话,帮你们带孩子,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我妈姑且不论,我的孩子什么的真的是还没影的事情呢! 我爹侧躺过来,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我有点手足无措,但是没过几分钟,他已经呼着呼噜睡着了。 第9章 同学 既然外婆已经下葬,那么最重要的事情就算是做完了。 五一假期如期而至,我早就订好了回程票,正在五一假期的中间,5月4号,那天走不会遇见如同潮水一样回城的人流,票特别好买。 我爹和我姐姐虽然会稍微晚一点去我母校所在的城市,但是他们要提前回省城去。我爹要把他在省城的房子处理一下然后租出去。 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在县里面就没有事情了,我爹趁着这一次回来,必须拜访各个亲戚朋友,请吃饭,或者最起码也要登门拜访一番——他一向教育我说这是必须的礼仪。 我和我姐姐五一节前两天就陪着他一直在做这件事情。我父亲这边的亲戚都走得差不多了,也就是小姑还留在县里面——她老公在县里面的银行工作。其他如大姑和几个叔叔,早就搬到我们市里面或者是隔壁市里面去发展了。 我妈这边的亲戚则是请舅舅出面,在外面的饭店里面请了好几桌,按照我爸爸的说法,即便日后很少回来了,也要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我感觉他这是代替我妈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到了五月三号,我和舅舅以及表哥们送走了我爸爸和姐姐,他们坐客车回省城去了,我买的是第二天的早上的票,直接到市里面赶当天的火车就行,和他们走的方向正好相反。我爸爸没什么话,倒是我姐姐颇为兴奋地和我说等五一节过后,就能够在我学校那边和我见面了——这倒是冲淡了离别时候的伤感。 他们走了之后,舅舅让我中午到他们家去吃饭,我婉拒了,找的理由是要去看看同学,中午和晚上应该都在外面吃饭,顺便也说明天我自己走就行,不用大家来送了。表哥们无所谓,毕竟我是这么大的人了,又是晚辈;舅舅不同意,说他早上没事,顺便散步也能来送我,我也不好拒绝。 离开了车站,我一个人走在县城的道路上,突然之间,觉得这个地方好像和自己完全没有了关系一样——就好像我高中毕业之后回去看自己的初高中母校,老师中自然都是熟悉的面孔,见了你的面寒暄的方式都显得客气,和他们对待自己现在的学生的方式大相径庭,显然学校已经坚定地把你排除掉了它的内部的生活秩序之外了。 就好像我现在,虽然我也有房子,也能够在假期住在这里,这里也有我的亲戚。但是在我父亲搬走、母亲去世、外婆去世之后,我就被这座县城排斥出了它的生活秩序——我就好像是水面上的油,在这里,永远浮在表面上;又好像浮萍在这里找不到根了。 但是这也意味着没有了约束,县城对我来说就好像一个新奇又陌生的地方,让我没有任何顾虑——不,顾虑还是有的,走在街上还是能够时不时遇见脸熟的人。 譬如现在,我顺着河边的大桥走下来,迎面就遇见了初高中的同学老白。 老白初高中的时候和我关系就比较好,大家兴趣爱好相投,经常在一起玩。大学每年放假回来,我也经常找他,毕竟相和的同学就那么几个。 我和舅舅说起去找同学,想好的借口人选中就有老白,但是我不确定他五一节回来,因为据说这家伙在谈恋爱,五一节会留在学校浪——这是我的另外一个初高中亲密的同学葡萄告诉我的。 老白的妈妈就在这条街上的菜市场工作,所以既然他回来了,那么出现在这里便不足为奇了。相反老白看起来倒是为我出现在这里而感到惊讶。 “狼哥,你怎么回来了?那么远你都回来了?”他自然地走到我前面,用拳头捶我的胸口。 我胳膊上的黑色袖套,一大早就被舅妈收走了,准备今天烧掉,不然一看袖套就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我回来。至于他叫我狼哥这是因为以前《童话大王》上有个“大灰狼罗克”,于是我就被取了这个外号。所幸这个外号只在初高中学校中流传,大学里和我的亲戚中没有人这样叫我。 “我外婆去世了,我回来。”我言简意赅地说道,“你怎么回来了?葡萄不是说你找了女朋友,一天到晚忙着谈恋爱吗?你回来才奇怪!你把女朋友带回来见你爸妈了?” 老白有些尴尬,但是故作洒脱地说道,“啥子女朋友哦,早就分手了!” “嗯?为什么分手?没听葡萄说过啊!” “唉,别说女朋友了,我现在毕业证都拿不到了。”老白马上就爆出一个大新闻来压到了我对他分手的好奇,他很是坦然地说道,不过随后马上又压低了声音,还把我拉到了僻静的路边上,“这个你不要和我爸妈说。” 我有些惊讶,随即马上问道,“怎么会这样子呢?” 老白上的是省内的财经大学,在全国的同类学校中也算是排名中上,颇有名气。他身上有几分江湖习气,因此在学校里面混得颇开。不过也因为如此,看不惯他的人也不少,他们宿舍里面就有一个。 这一次,他们宿舍里面闹矛盾,看不惯老白他们三个的家伙,在挨了打之后转身就把老白三人四六级考试作弊这件事情给举报了。 老白因为帮别人作弊,于是基本上只能拿到肄业证了。 “我们之前把他打了一顿,这件事情发生以后,被开除的两个哥们中的一个又把他打了一顿。”老白说道,“那个哥们现在回去准备高考去了。我现在在外面租房子住,我老师给我介绍了一个工作,我先干两年,然后准备去读个ba。” 真是跌宕起伏的人生,不过对于老白来说,倒是挺符合他的人设的。 “我最近没和葡萄打电话,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们两个顺着河边的路一边散步一边聊天,“你就这样打算的?” “是啊,我又不可能回来再高考一遍。”他坦然说道,“反正我觉得我都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再呆在学校里面也没有什么意思。” “文凭还是很重要的。”我劝他说道。 “我知道,就是拿不到毕业证而已,学位证还是给我的。”他解释道,“可能再过几年,学位证也能够补发给我,不过我还是准备花钱去读个ba。” “你牛逼!”我只能这样感叹道。 随即老白又给我爆料说道,“葡萄也分手了,你知不知道?” “根据他转述你的和你转述他的感情史,你们两个谁分手了我都不感到意外。”我当即翻白眼对老白说道,“你们两个一丘之貉。” “你……你娃……对了,你回来了你姐是不是也回来了?”老白突然问道。 我自然而然地白了他一眼,“回来了,”看了看他略带兴奋的表情马上又说道,“但是刚刚走,我刚才就是送了她和我爸然后从汽车站出来的,你想干嘛?” “我想干嘛?”老白掩饰的笑容难掩失望地反问道,“好久没见娜姐了,想见一下有啥子错?说起来你姐也在省城读书,毕业了吧?” “别想了,她考研考到我那边去了。” “你娃!幸福哦!”老白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第10章 地头蛇 老白是一个很好的向导,特别是对我这种正逐渐丧失对于县城的熟悉感的人来说,他对我尤其有用。中午他陪我一起吃了一顿饭,我们交换了许多情报——老白对于我们的同学,特别是在省内读书的同学的情况了如指掌,而对于女同学,无论是省内还是省外读书,他都清清楚楚。 于是他告诉我,谁染了黄毛;谁交了什么样的男朋友;谁又盘起了头发,扮起了温柔。按照他的说法是,我们曾经的女同学们但凡有点追求的,都不会局限在县里面找男朋友。 我问他还记得陆露西不? “陆露西?”老白露出了怀念的神色来,“我记得她长得还可以,戴一副眼镜,只是有点黑。具体长什么样子我都要忘了。她爸爸以前是税务局的局长的,初中还没有毕业就调到隔壁市里面去了。” “她还有个叔叔在公安局。” “陆阳嘛!治安大队的大队长。你还记得李涛吧?他读的是警校,在县公安局实习,就在治安大队。” “李涛当了警察了?”我确实非常惊讶。 “说是已经安排好了,正式分配也会分配到县公安局。”老白无所谓地说道。 我和李涛的关系实在是说不上亲近,因此也不过是感叹了一番我们的同学居然已经开始进入社会,进而感叹自身的年岁罢了。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王坤?”老白突然又提起了一个人。 “王坤?当然记得,他怎么了?”实际上说起王坤,我认识他比老白认识他更早,他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转到我们学校的,他老家是隔壁县的,到这里来是因为他舅舅在我们初中当老师。现在想起来,离开父母,到隔壁县的舅舅家寄居读书,不是在老家捅出来篓子就是家庭发生了变故。那时候我们还太年轻,想不到这方面来。 王坤这家伙学习成绩一塌糊涂,但是长得高大英俊,一转学过来就收到无数的小女生的情书。但是这家伙选择女朋友的眼光简直乏善可陈,我见过他前面三任女朋友,除了第一个还算是清秀外,其余两个简直是动物园里面跑出来的。这家伙初中升不上高中,于是走关系去念了一个医科的中专,后来据说又升了大专,因为他远在省城读书,我们县又不是他老家,于是大家就逐渐失去了联系。 “说起来,前段时间,我刚好遇见他,他说要去沿海城市实习,好像去的就是你那里。” “有没有搞错?”尽管作为同学和朋友,我倒是很高兴他有好的发展机会和前景,不过我依然为被他看病的病人感到担心,“他是怎么被看上的?学历还是能力什么的根本拿不出手啊!” “也许因为人家长得帅!”老白也许一语中的地揭穿了真相,“去招人的说不定是个女的。” 不过这件事情暂时可以放在脑后,我觉得我有空的时候倒是可以去找他玩,我记得我有他的qq号,不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老白倒是马上给了我一个手机号码,不过我和他都认为到了那边他有可能就会换手机号,不过这件事情也不是太重要。 我人生中最寂寞的时候,是高中毕业的暑假到大学第一学期,那个时候,我怀念高中任何一个同学,所以在大学里发现了陆露西的存在甚至有一种惊喜的感觉。但是,现在这种心情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淡了,我已经不是那种一定需要朋友才能够活下去的中学生了。 吃过了午饭之后,老白陪了我一下午,我们两个聊了很多,主要是是关于前途和爱情的。虽然一直以来,在生活的折磨下,老白都有愤青的倾向,现在这种倾向越发严重了,但是他还没有燃烧掉理智,所以他对于前途的思考是建立在实际可行性的基础上的。 但和一贯以来在父母的影响下,惯于按部就班的我不同,老白的想法在我看来,基本上还是不走寻常路的。 他在保险学院,学习的内容不仅包含风险管理,还包括劳动和社会保障这一块,金融保险和法律这一块向来不分家,他在法律这一块也下了苦功去研究,特别是保险相关的法律,更是本行。按照老白自己的想法,他先出来在社会上混几年,积累一点资本和人脉,然后就要找准社会的漏洞开始薅羊毛了。 当然,他没有说的特别具体,我并非这个专业,自然也听得不是太明白。老白也未必是为和我交流如何创业的事情,他更多的恐怕是为了找一个人分享——或者不如说是倾述一下他的对自己事业的规划,我不过恰逢其会遇到了他最低潮最想向人倾述的时候。 其实,我也清楚地认识到,我自己还不如老白。对于未来是怎么样的,我现在还不愿意去想,不过是抱着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自我安慰的念头罢了。想想同宿舍的老崔和老金,虽然平时也有玩的时候,但是gre什么的从来没有放松过,留学的念头从来都没有迟疑过,相比之下,我更像是一个还没有做好从高中到大学心理准备的人,浑浑噩噩就已经到了大三了。 难以想象就在几天前的晚上,我被喝醉了酒的爸爸劝考研的时候,还有几分犹豫不决。 我和老白沿着县城的河边和城区的主干道走了若干圈,快到吃晚饭的时候我们才分手。老白不能陪我吃晚饭,上午他和他妈打招呼不回家吃午饭的时候,他妈就叫他晚上一定要回去吃饭,今晚他哥哥要带女朋友回来。他哥哥我也认识,大我们三届,读了本省的一个医学院,正在县医院上班,苦逼地准备着考医师资格证。 我们分开之后,我走在熟悉的县城的街道上,恍然之间有一种无处可去的感觉。我有我家房子的钥匙,但是现在那里空空荡荡,我可以去亲戚家,但是亲戚家都是温馨团聚的——也许还另有带有家庭特有的小矛盾的紧张,和我格格不入。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整个世界排斥掉了一样,哪怕我家里现在正有一个瞎了眼睛在咒骂鬼魂的老太婆也不会让我有这样的感触。 我实在是穷极无聊了,于是拿出了手机来,拨通了老白给我的王坤的电话。 第11章 坤哥 “喂?”电话里面王坤的声音恶声恶气,顿时让我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你是谁啊?打我这个电话干嘛?我这个号码是漫游,收费很贵。” “坤哥,我是罗克。”我尽量简洁地说道,“听说你到东……” “狼哥!你娃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啦!”王坤的语气里面除了惊讶还满是责备,这家伙一如既往地满嘴脏话,“对哦,你是在这边读书的啊!我一直没问到你的电话!” “是啊。”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又被他打断了话头。 “那你在不在?你们放假了吧!快来找我耍!”王坤在电话里激动地说道,“老子呆在这边太无聊了!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我正在想找哪个问你的电话呢!” “这还五一节放假呢,你就已经去报道了?” “五一放假个屁,老子还在值班,我已经上了一个月的班了。你是不是在放假嘛?赶快过来找我,我在市中医院。” “我在老家。”我用无奈的语气说道。 “你怎么会回老家?一来一去,你不嫌累哦?” 在电话里面实在是没有必要和他把这些事情讲的太清楚,于是我含糊地说道,“家里面有事情,我明天就上火车,后天就回来了。” “那你来找我耍哦!”王坤不依不饶地说道,“我请你吃饭。这是你的号码吗?我存起来。” “后天火车到站已经非常晚了,大后天我来找你。” “大后天我有班,不过没啥,你过来就是了,我在理疗科,给我打电话,正好陪我去办一个本地的手机号。” “好,可以!” 简单地约定之后,我挂上了电话。 前面说过,王坤的舅舅是我们县中初中部的老师,他舅妈又在我们小学门口有一个小卖部,他闲暇时间的主要工作是替他舅妈看摊,因为颜值高,所以凑到摊上来买零食的女孩子着实不少。他和我不是一个班的,我们之所以混熟,是因为他们班有一个我曾经的邻居和他相熟,于是我们也混熟了,大家便凑在一起玩,搞笑的是我的那个曾经的邻居后来和我闹翻了形同陌路。 我已经说过了,在我的印象中,王坤这家伙是一个非常不靠谱的人,当初对于他去读医学院这件事情我已经惊讶了好几年了,实在没有必要继续重复,哪怕他现在已经当成了医生——即便是理疗师。至于说起他不靠谱的事情,有件事情我倒是记忆深刻。 那是他初中毕业去读医科中专之后,他老家那里有三个他认识的朋友家伙要离家出走,结果他把这三个人介绍来投奔我。我不知道这些家伙来的性质,以为他们是暑假出来玩的,按照王坤的介绍到汽车站接了他们还莫名其妙:你们到我们这个偏远的县区来玩什么? 结果他们和我说他们准备去首都打工,准备来坐火车…… 我当时的心情就好像出海钓鱼的老渔夫遇见了一群鲨鱼。 当然,后来王坤在电话里辩解说他不知道他们是离家出走,只当是出来玩的。 当时我妈协助我把这帮家伙安置在宾馆里之后,转手就打电话联系了他们的家长,然后我一直陪护看着他们,一直到把他们全部送还到他们家长的手上。后来这些家长专门给我妈写了感谢信,还寄来了一些钱——除开旅馆开房和吃饭的钱还有剩余。 那三个离家出走的家伙中还有一个隔了半年时间又联系过我,说是他爸爸带他到首都旅游,他在宾馆不知道是不是穷极无聊或者是出于炫耀又给我打了电话。我天生是守序的立场,和这些家伙们聊不到一起去,于是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们了。 说起离家出走这件事情,我又想起了六年级的时候,我们班上的一位留级生波哥,同样也是离家出走,他就要比这三个家伙行动力强得多,最起码人家跑出去了半个多月之后,才被家长从沿海省份找回来,又送回到了学校,不像这三个废材,刚刚出县就被抓住了行踪——虽然主要是我和我妈的功劳。 至于我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离家出走,即便我经常被我老妈用橡皮水管抽得屁股坐不了硬板凳。我早就意识到,想要挑战社会意识形态是很难的,除非你主角光环附体——又或者穿越了。这两样,都不是现实中能存在的事物。 不过,对于王坤现在的境况,我即便是站在有些看不起他的立场上,还是要赞叹一番他的命好。虽然学历学位都水了一点,但是在市中医院那种地方,呆上几年,未必不能脱胎换骨,即便过几年混不下去回老家了,也相当于镀了一层金。要知道,这种大城市医院出来的回小县城,那是实打实的人才。 诚然,我现在算是在市里面有多了一个认识的人,还是一个老同学,但是我还不到寂寞的时候,也许大学毕业之后,会有一段寂寞的时间——就好像高中毕业到大学初期那一段时光:这段时光的主题也许是求偶。但是我现在的注意力,实际上更多地还是放在我的爸爸和我姐姐搬到和我一个城市这件事情上,正因为这件事情我找不到人倾述,于是不得不找出其他的事情来分散我的注意力。 晚饭的时候,我随便找了一家小店吃了一碗面。我舅舅又打我的电话关心了我一番,并且邀请我到他们家吃晚饭,被我推脱了。天黑了之后,我继续在县里面的街道上晃荡,满怀着可以遇见许多熟悉的人的期望,倒是遇见了很多年轻的男男女女,基本上都是我的学弟学妹们,我都不认识。 唯一打了招呼聊了几句的还是我的一个初高中同学——在临近市读书,放假回来了,带着他的弟弟也出来逛街,然后就邀请我一起去网吧打游戏——我是真的没有这个心情,于是拒绝了。然后鬼使神差地跑到杨娴家附近——杨娴在北方读书,五一节完全不可能回来,我也知道她不在家,在街边盯着某层楼某间房的灯光,于是心情越发地空空荡荡了。 结果这个时候老白给我打电话,“狼哥,你在哪?” 第12章 杨娴 老白的晚饭吃完就在家里面呆不住了,跑出来找我来了,我们便约在杨娴家附近又见了面。 “明天我去送你,你几点钟的车?”见了面,老白先这样说道。 “早上十点。”我说道,我一贯不喜欢赶早车,十点钟的车子出发,到了市里面吃个午饭,然后下午再进火车站绰绰有余。 “好嘛!”老白看了看附近的住宅楼,用一种猥琐的表情看着我说道,“我就知道,你对人家杨娴有想法,人家不在家你都还要跑到人家家附近来逛。” “我只是走到这附近了。”对老白这种人来说,辩解毫无意义,不过我还是要挣扎一下,“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当年是谁睡在政府院子里就是为了等人家花花回家的时候去骚扰人家一下?” “哎,不要说了!”老白摆了摆手,“她现在染了个黄头发,又长胖了,丑死了。” “行了,你早就移情别恋了,不用不好意思。”我说道,“反正你以前的那些破事,我们同学中间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狼哥,我不像你,你喜欢人家又不去追人家,你是怎么做到的?” “谁说我喜欢?”我坚决不承认。 结果我们两个又在县城里走了几个圈,充分讨论了一遍我们的同学们的感情史,特别是葡萄的感情史,我们坚定地认为:这家伙一定还喜欢着隔壁班静雯,即便他嘴巴上已经宣称自己已经彻底放弃人家了——实际上他从来没有得手过,写的情书被人家撕得粉碎,追人家从来没有追上过。 老白和我都认为,隔壁班的静雯是葡萄的心结,哪怕他反复说自己已经不喜欢静雯了。。 这就好像花花之于老白,杨娴之于我——我们都对于自己的失败刻骨铭心,但是口头上绝不承认。无论她们日后变成什么样子,如何让我们失望,但是曾经的她们的影子始终在我们心中。 当然,这也有可能仅仅是我短时间内文青病发作而已。未来,更大的可能则是那个名字会反复被你的损友们提到,借以用来打击现在的你或者是嘲弄现在的你,或者是用以挑拨你和你现在的女友的关系,以后则有可能用于挑拨你和你老婆的关系——这些个贱人绝对有可能做出这种事请来。 你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没有掩饰自己青春时慕少艾,然后在你的朋友眼中,他们就始终觉得你是年轻时候的那个傻样——或者他们觉得提起那个名字就能把你激发回年轻时候的那个傻样——简直如同《少年维特之烦恼》一样的情感共鸣,好在你向别人表白的时候他们没有在你身上装窃听器。 当然,也有表白的时候带一帮兄弟撑场子的,但是人家表白的次数太多了,日后根本回忆不起来哪一场是哪一场了,记忆错乱以至于他本人老是记错女主角。于是你想要嘲笑都没有切入点,也只能把当时的古惑仔做派拿来作为谈资罢了——这说不定反而是别人引以为傲的地方。 我们逐渐长大,首先失去的便是天真,然后逐渐又掩盖起自己内心的真诚、美好和善良。我与时代和庸庸碌碌的大众格格不入,始终保持着这样的纯真,又或者是返璞归真。 当然,我这样说,不免为老白所鄙视,这自然被他视作是贱人矫情的想法——当然,他不具备这样的概括能力,我也不想去重复他的长篇大论:他无非是说这都是我胆怯的借口,内心真诚、美好、善良都是自欺欺人。 按照他的说法是这些有鸡儿蛋用,全是我的自我安慰,而别人看得出来才怪,谈恋爱是不讲这个的。就好像你说你是一个好学生,内心善良,遵守纪律和规范,但是老师和同学们都只看你的学习成绩;自然找女朋友就要勇敢地出击,以追到手为准,光是自己真诚、美好和善良,连好人卡都收不到。 不,实际上我收到了不少好人卡,我的初中和高中时代,都有女同学们对我说:虽然我不是一个好的谈恋爱的对象,但是如果结婚的话,她们会考虑我的。这充分揭示了我的好人缘、好成绩和为人所熟知的善良的本性。 当然,这话换来了老白更大声的嘲笑,即便我告诉他这群女生里面有他的花花存在。 “有蛋用!你以为是在夸你哦?”老白反驳道,“人家上次把男朋友都带回来了!” “这件事情你居然都知道?” “这个有什么?我们这才多大嘛!”老白回应道,“倒是你的杨娴还没有男朋友。” “别扯淡,当心我和你翻脸,什么叫做我的杨娴?我什么时候说过……” “好好好,好嘛!但是杨娴确实没有男朋友。” 是啊,她是没有男朋友,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没有喜欢的人了。我和老白说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杨娴,我实际上算是没有和他说真话,这点我心知肚明。 当然,我喜欢过很多女孩子。以前,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会吸引我,也许完全出于荷尔蒙,完全出于长相,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讲过这件事情,因为我觉得这样滥情是不对的,恰如段正淳这个反面的例子。所以我转向到了内敛这个方向,并且开始不能轻易说喜欢,因为这是一个长久的承诺不是短时间的冲动。 然后我发现我喜欢一个人也是有时间限制的,某一天,我看到了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不常见的一面,就立即放弃掉了自己对她的好感,从此她就泯然于我认识的女生而已。因此,如果以这样的例子来作为我感情经历的记录的话,我人生的恋爱故事虽然没有上百段,但是几十段总是有的。 杨娴是我某一天突然下定决心,要向她表白的第一人,那时我们都已经上了大学,但是我在祖国的东边,她在祖国的北边。我在打电话之前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好了:毕业之后她如果不能来我这里,我可以北上;我们两个也可以一起回家乡,省城乃至市里都可以,县里面回去可能就找不到好的工作了。我已经决心放弃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悠闲生活,并且准备找一个事业发展的方向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 但是我努力鼓足勇气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说出想和你在一起的誓言被她用“没听清”和“暂时不想这个”给予了最大的打击——设想成为了笑柄,积累了将近二十年的勇气在一通电话里消耗殆尽。我们两个颇有默契,都没有在自己的圈子宣扬乃至提及这件事情。 即使面对老白,我也不愿意和他分享这件事情。哪怕这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实际上无足轻重,也不具备特殊的意义。即便此后杨娴和我见面也依然毫无尴尬,我们之间依然和谐地言笑晏晏,一如既往。 我在反复地揣测觉得,杨娴也许喜欢另外一个人,但是,根据我的消息——那个人已经有女朋友了——所以我们两个从本质上讲,完全一样——不幸。 “明天我来送你!”老白在分手的时候这样和我说道。 第13章 分手快乐 早上来送我的有我的舅舅、舅妈,大哥带着我的大侄子,然后就是老白。送别的场面乏善可陈,一帮大老爷们凑在一起实在是煽情都煽不起来,而我的舅妈则不具备这项技能。 我唯一能说的有意义的话,就是鼓励我侄子好好学习,考上好的大学。至于和老白,就只能祝他事业有成了。 这场面,怎么看都像是好像我不会回来了一样。 特定的地点和人物总会引发我对特定的时间发生的事情的回忆,特别是在旅途中,无事可做,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胡思乱想。 在回学校的路上这两天,我就在汽车上、火车上乱想。 一方面我怀着对于未来的生活的一丝雀跃和期待,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未来的生活会像是一张网一样,将我牢牢地束缚住。 当然,这也算是某种矫情:看看王坤,他的父母根本不管他,小学的时候就把他丢给舅舅,说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母,他在我们县里面读书的时候,他的父母也从来没有来看过他;再看看老白,这家伙从来都是自己很有主意,自己被学校处罚拿不到毕业证只能拿肄业证,他都能够瞒住父母,不让他们知道。 所以像我这种处于他们这两种情况之间,不上不下的最是有纠结的空间。王坤的种种选择可以说是父母撒手下的不得已;老白是早就认清楚了他们家的情况,知道一切都要靠自己;我这中出生于中产阶级(我们县内)的,就是既没有这种处境,又没有这种觉悟。 诚然,我的家庭也发生了变故,但是一直以来,我爸妈在离婚之后并不是就形同陌路了,所以我们家的生活状况也没有下降——虽然我从小就是在我家很穷的错觉中长大的。我妈的去世也没有对我的生活造成巨大的冲击——这样说并不是说我不爱她。 我读初中的时候,隔壁班的一个女生的妈妈死了——她妈是家里面的顶梁柱,她父亲则只懂得瞎混和喝酒。然后,这个女生尚可的成绩便一落千丈,等到初中毕业之后,她便已经不知去向了,我高中的时候听到过流言,说有人在某市的红灯区见过她。 这还不是我听过的家里面发生变故结局最惨的一个。我的小学同学里面,也有早就开始打工的,我上下学看见他在店里面忙碌的;也有见了面手里面抱着孩子的;也有毕业后回到乡下再也见不到的;这样说起来,我成长的路线和过程还算是相对正常——符合中产阶级的世界观。 尤其是现在,我爸爸居然说在我读书的城市里给我买房子!如果是真的的话,我估计我已经到了全国前10的阶层了,所以我的苦恼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贱人的矫情。多少人期待被这样的网拖着走而不得呢! 小资产阶级对于自由生活的幻想必只能由生活的现实粗暴地打破——无论这种现实是什么。 此外,我心里面那一丝期待——我不知道姐姐和爸爸看出来没有。 小时候,从来,我姐姐都是被我对外炫耀的对象。不过伴随着我一步步长大,我对于那些逐渐出现在我面前的觊觎的眼神和下流的玩笑越发地反感了。如果要给我姐姐打个标签的话,我希望能够把我的名字印在她的身上。我心中最惴惴不安的,就是有和她是比亲人关系更密切的人出现——所幸现在还没有出现。 不过这烦恼依然困扰着我。不管怎么说,我姐姐是一个青春靓丽的女性,即将出现在我所在的校园,许多事情即便现在没有发生,将来总是需要面对的,这就好像我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一样,留给我决定未来的事情只有一年,不,严格说起来半年都不到了。无论是保研还是考研都是下一学期的事情,即便是找工作也是从下学期就要开始做准备的。 相比较同宿舍坚定意志一定要出国的崔浩然和金鑫两位同学,我已经在这方面大大地迷茫了。 我心中的那隐秘的欲望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实现,要让自己不担心生活的问题,完全花心思去谈恋爱,除非我爹二十年前就能有现在的成就,那么我倒是可以躺在家产上毋庸费心。但是真叫我这样去做,我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 所以在交通工具上怎么思考最终也没有得出什么有益的结论,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我只想通了一点,那就是我如果步我姐姐的后尘也去读本校的研究生的话,这就是始终把自己置于她弟弟的位置了,这对于我就非常不利。但是要我换个地方去读研究生,这又是在空间上把我们隔离开了。所以,要实现我仿佛普希金一样面对大海才倾诉的隐秘的愿望的话,我最好能够在本市找一个工作。 我没有想好后续的具体的思路——现在去思考做什么工作,就好像高二的学生思考高考报什么大学和专业一样,如同赌博。但是显而易见,我要足够成功才行——不说成为霸道总裁,起码要衣食无忧。我的父亲已经为我做好了铺垫,起码我不用去操心怎么租房子,住在哪里——且慢,他在哪里买了房子也未曾和我商量。 我希望工作足够悠闲,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到学校里面闲逛,但是我又不能表现得比我那些读研的同学低一等。所以,符合自己想象的设计绝大多数都是空谈,毫无实现的可能。 我最后在车子上作出的决定也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年轻人的幻想就好像是真正的空中花园,找不到一层一层上去的路。 而我抵达校园的宿舍的时候,是六号的凌晨,崔浩然居然睡在宿舍里,鼾声如雷,一般来说,遇到长假,我们宿舍应该是空的才对。 快到中午,我醒过来的时候,崔浩然正端坐在宿舍的书桌前,焦躁不安地背着托福单词。我的记忆中,遇到这种长假他和他的女朋友应该白天逛街,晚上在宾馆过夜,如果呆在宿舍过夜,一般是因为腰扭伤了导致他觉得开宾馆太浪费。 金书记就贯彻原则贯彻得很好,他女朋友是本地人,他家在省内,开车也不远。假期他爸妈如果不来接他回家的话,他就直接住到女朋友家中去了,他们双方父母早就见过面吃过茶讲过数了。 而按照崔浩然学习的习惯,即便是学习也应该是在自习室,而不是呆在宿舍——因为宿舍不是太冷就是太热,同时呆在这里干扰也太大,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敲门问:联机不? 面对我的疑问,崔浩然没好气地回答到,“我们分手了。”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所以我自然要追问,“为什么?” “因为各种矛盾,”我回来之后,崔浩然似乎也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开始倒苦水,“本来放假好好的,但时她又开始做起了未来的规划,她问我是不是一定要出国,我肯定说是啦!本来这件事情以前我们都避免提的,但是这次她说一定要讲清楚,说我给不了她足够的安全感。最后吵起来,我们就分手了。” 整个过程倒是符合我们向来的猜测。 “刘笑吟不是说也要出国吗?” “她那个专业出国也没意思,”崔浩然说道,“她已经准备申请保研了。” 第14章 情路 崔浩然和他女朋友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说是众望所归,这个词用起来味道怪怪的,不过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我们整层楼的同学们都认为老崔和他女朋友迟早要面对分手的结局——我们宿舍里,我和金书记更是这样认为——这大概就是旁观者清。 当然,旁观者并不是总是清的,譬如金鑫这家伙和他女朋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每次我们都揣测他们会在吵架的第二天分手,结果现实每每打我们这些吃瓜群众的脸,这两个人越发地甜得蜜里调油,仿佛吵架是他们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这样奇葩的恋爱相处方式,我活这么大就见过这么一对。 金鑫的女朋友也是我们系的,但是她的成绩和志向都不是出国,所以我们也一直认为,金鑫同志和陈妍同志迟早有一天也会面临崔浩然和刘笑吟一样的困境,但是金鑫书记从来不在我们面前苦恼,我们逼问的时候,他居然一幅娇羞的表情说陈妍会等他,这表情和台词把我们恶心坏了。我还好,只是觉得肉麻,崔浩然听到这样的台词,恐怕心情会复杂得多。 所以,当崔浩然和我说他和他的女朋友分手的时候,我心中反而有一种靴子落地的坦然——终于分手了,但要说这里面不带有单身狗的恶意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我也没有时间品尝情圣的郁闷了,我刚刚起床放好东西,就接到了两个电话。 一个是王坤打来的,他用医院的座机打过来,几乎是算准了我起床的时间,催促着我赶快去找他玩,于是我答应晚上找他吃饭;第二个是陆露西打过来的,她说有人看见我出现在了校园里——谁啊?那可是凌晨3点,于是问我是不是从老家回来了。这本来是一个简单的问候的电话,但是最后偏离了方向,陆露西在知道老崔也在宿舍里之后,让我到僻静的地方讲电话。 崔浩然这个时候像是竖起耳朵的狐狸一样,紧紧跟在我身后,一副一定要偷听的小人作派,并且对我鞠躬作揖,非常少见的低声下气的嘴脸,我三年来见到第一回。 然后他就知道,刘笑吟回去宿舍后,一直在哭。然后崔浩然就好像受到了极大的触动,马上拿着电话跑出去,大概又试图去约见刘笑吟去了。 我倒是猜测,陆露西给我打这个电话,未必没有希望能够推动两个人破镜重圆的心思,不过我觉得整件事情将来未必有什么完美的结果——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什么的,对于年轻人来说,像是虚幻的饼。所以所谓的“完美的结果”根本不是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还是算了吧! 我也出门和陆露西见了一面,我给她带了礼物,是到了市里面超市里面买的核桃——补脑,对于来自家乡的特产,陆露西显得非常高兴,当然,也许是出于礼貌。 没说几句关于我们自己的事情,我们两个一边散步一边就开始讨论起身边人的爱情故事。 然后她就开始声讨崔浩然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我也只能帮帮腔,多少人看不惯老崔,暗地里希望把他烧成灰,我绝对不是最急切的那个。 陆露西顺便替自己的室友鸣不平,说道就算知道刘笑吟有男朋友依然追她的男生还有好多好多,她现在完全不用在一棵树上吊死。我就表示赞同,因为我们楼上就有这么一个家伙。 这是一个有趣的故事,不过商院和我们数理学院的版本也许不一样。 陆露西饶有兴致地听我讲了一遍我们的版本——配角是他们商院的男生,也许不是一届的,因为我记不清了,因为宿舍安排,他们就住在我们楼上。 和君子好逑的其他同学一样,商院的这位同学爱慕上了刘笑吟,他知道人家有男朋友,他又优柔寡断下不了挖墙脚的决心,然后就在校园bbs上面发帖,把自己的爱慕对象和自己的爱慕之心描述了一番,征求吃瓜群众的建议——他应不应该挖墙角。 上bbs的无聊群众绝大多数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表态说这样好的姑娘你还等什么?挖啊! 因为校园bbs是一个很小的世界,符合他的描述人是谁,直接关系人和间接关系人一望便知。我们隔壁热心的同学——崔浩然的好哥们王毅然同学除了先在网上当道德教士,苦劝对方爱她就是放手之外,当然地过来通风报信,当面告知老崔你有墙壁倒塌的风险——有人想要绿你,还在公开征求意见。 然后,整层楼的同学们都活跃起来,或者在bbs上苦劝,或者开始帮忙打听这丫是谁,根据六度定律,很快找到了这家伙的姓名、来历和手机号,然后惊讶地发现这家伙就住在我们楼上。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浩然大哥当然不能怂,不然以后怎么在年级和院系里混?他先是发短信给对方表示大家可以在心平气和的状态下进行友谊的会谈,然后又在bbs上给他发了同样内容的站内信。 我们都以为可以看见一场电影、电视剧里面才会出现的为了女人的单挑,最起码也是一场嘴炮。我们已经想好场景了: 试图挖墙脚的家伙问道:“你能保证给她幸福吗?” 老崔直接拿着吉他和篮球砸丫脑袋上。 结果,这位挖墙脚都要征求陌生人意见的家伙不出意料地——怂了。 他怎么回复崔浩然的短信的我没有看见——我对这种事情不太感兴趣,我就希望打起来,我好递板凳过去——但是这家伙居然随后申请调了宿舍,短时间内谁也不知道这家伙住哪里去了。 当然,我也不能地图炮地说商院男生都很软,这位出身讲文明法制的东部沿海,和从西南西北少数民族地区出来的二愣子不一样——崔兄当然是汉族,但是他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九十公斤,位置是院里面篮球队的中锋。 如果这样的人给我发短信说要和我进行友谊座谈讨论我想追他女朋友的事情,哪怕他不带篮球和吉他,我也要避而不见。 陆露西一边听一边笑,这个故事在商院那边的形态,近乎于一个知识分子爱上了黑社会老大的情妇,然后被黑社会老大知道了的版本——当然,这是在男生中流传的版本。女生中的版本自然不一样,不过陆露西不知道许多细节,这些细节在我们的角度讲述起来,自然是笑料百出,就好像周星驰的电影;但换一个角度,也许就是古惑仔的电影风格了。 我们两个绕着校园走了一圈,经过女生宿舍的情人林的时候,我和陆露西眼尖地同时发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抱在一起热吻。 虽然这已经不是陌生的场景了——我三年来从这里经过,看到过无数次,但是我还是第一次从金鑫和他女朋友之外的人身上收获了那种意料之外的感觉。 陆露西显然同样尴尬,所以她接受了我的说法:谈恋爱的时候女人真的会变蠢。 她低着头经过了那段路,然后问我,“你晚上有什么安排?” “哦,说起来,我晚上要去看王坤来着。” “哪个王坤?” “我们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从隔壁县过来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啊……啊!我记得。”陆露西表现出了一如既往的夸张的语气和表情,“他也在这里读大学吗?我怎么不知道啊?” “他在这边上班。” “啊?已经上班了吗?” 第15章 社会人 尽管陆露西对王坤在市里面工作这件事情表现得很激动,但是她也没有和我一起去看老同学的打算,所以当我坐上去市区的公交车的时候,还有些摸不准她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马上一条短信就打断了我的思路,崔浩然这家伙居然群发短信说他找回了自己的爱情,昭告天下地感谢所有关心他们的人——干!td谁关心你了?眼看你的女朋友就能够脱离你的毒手了,想不到又栽进去了。不过说起来,我和陆露西是不是也扮演了帮凶的角色啊? 这个问题,我到了中医院的时候还在想。不过没什么有用的结论,再深入一点这就有如哲学问题了,哲学问题最终只有立场没有结论。 我提前给王坤发了短信,他让我去信息处找他——这个回应的短信让我一时之间有些发愣,差点以为他是作为网管被招进医院的。 结果到了那里,这丫正坐在机房门外,百无聊赖地抽着烟。 一见到我,王坤这家伙就好像吃了火药一样跳起来,一阵风一样冲到我面前来,路过的路人都吓了一跳,还以为这是要打架了。 然后他就在我胸口敲了一下,扳着我的肩膀问道,“你娃现在才来找我!” 我一边揉胸口一边没好气地反驳道,“老子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王坤的样子和初中毕业我最后见他那时没什么两样,硬要说有什么明显的差别的话,那就是他长得更高了,身条更细了,更像长竹竿了。眼睛上架着的加厚的眼镜片给人儒雅的错觉,头发浓密一如既往,但是一举手一投足,一张嘴又让人察觉他粗野的年轻人的本质,但这对幼稚的小姑娘似乎更有吸引力了。 说起来他眼神凶恶的时候,颇有几分斯文败类的古惑仔的气质,但是我知道这丫打架不行,遇见皮厚的对手只有跪的份。 “你不是当医生吗?怎么在信息处?干嘛?当网管?” “我懂个屁的网管,我就会打游戏。”王坤回应道,“医院里面信息化建设的项目,谁都不愿意搞,把我抽过来牵头和搞软件的公司做对接。” 他带我到信息处的机房看了一下,几个比王坤和我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正在安装调试服务器,顺带着敲代码,尽管机房里面开着空调,但是还是给人热火朝天的感觉。 “医院搞什么信息化建设啊?”我好奇地问道。 王坤在医院里面呆了一段时间,也不算是一事无成,他解释道,“要搞一个系统,囊括挂号、排队、叫号、检验化验、医生诊断、开药、取药、病历存档,总之,就是把病人看病的所有流程都能够通过网络流程全部走完,最后还能够存档,随时查阅档案,还要和我们药房的药品管理系统对接,确保开的药药房有,中医科室还要把常用方子电子化,设置成可以选择标准药方然后医生又能调整用药种类和剂量的那种,总之复杂得很。” “我操,这么厉害的系统你一个人负责?” “怎么可能我一个人负责,这些事情要乙方和所有的科室部门一个个地对接,我就是当一个联络人,跑腿。”他撇了撇嘴,“还有一个原来的纸质病历电子化的工作,这个倒是我一个人负责。” “你小子可以啊!”我有些吃惊地说道,“这样一套流程走下来,别的不说,你肯定成医院流程电子化的专家了——未来的业务骨干。” “什么专家骨干,这个事情太麻烦了,别人都不愿意做,我资历又浅,又没什么事情,抓了我的壮丁让我做,你以为我喜欢做啊?”在外人面前,王坤还是稍微克制了一些,一讲普通话,他就把粗野的自己封印起来了,“好了,大家明天再来做吧,回去吃饭吧!” “王医生,稍等一下,我们把服务器弄好,把软件装好,明天早上来了正好调试。”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家伙走过来,对王坤点头哈腰,“麻烦您在今天的工作单上签个字。” 王坤从他手上接过所谓的工作确认单,一边签自己的名字和日期,一边抱怨道,“你们搞快一点呢!这个项目就给了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你们现在还在装服务器。” 对方辩解道,“我们软件是写好了的,只需要根据你们医院的需要做微调,真正做起快得很!我们只是没有想到系统整体运行起来的负荷有这么大而已,反正我们会留人在这里做售后,有什么问题马上可以改。” “你们的技术……”王坤满是鄙夷,“那个历史病例电子化,你们搞了这么多天了才录入多少?” “王医生,这不能怪我们啊!”对方叫苦道,“你们护士的表单我们还看得懂,医生写的病例完全要靠猜,我们又不是学医的,阿托品、阿莫西林克拉维酸钾这些西药还好,google一下能对得上,中药什么羌活、王不留行、徐长卿的药,我们看你们医生的字连怎连猜都找不到方向,中医老师都是书法家啊!他们工作又忙,我们又不能拿着旧病历去问人家写的是什么字,再说一些老大夫已经退休了啊!不过最起码扫描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图片电子化已经做完了啊!” 王坤自己也是一副苦恼的样子。 “你们可以去问资深护士嘛!她们肯定清楚医生写的是什么。”我在一旁忍不住插话道,“总不至于医生写的东西护士都看不懂吧,最多刚来的年轻的护士看不太懂。” 对方一副恍然的表情,问道,“这位医生怎么称呼。”说着已经递过来了一根烟。 “谢谢,我不抽。”我始终没有学会抽烟,即便是最苦闷的时候。 “这是我朋友,还在读大学。”王坤介绍道,然后说出了我学校的名字。 对方一脸惊喜,“哎呀,还是校友!”他一拍大腿说到,“我是03届本科软院的。” 这个城里面我遇见的十个人里面有八个是我的校友,在和这位师兄握手寒暄的时候,我忍不住想这位师兄居然沦落到在王坤的指挥下做事情,不知道他混得是好还是坏呢? 等到收工,师兄一定要请我和王坤吃饭,我和王坤都不愿意——我嫌师兄太社会,王坤嫌这家伙借着校友攀关系——他又不是我们学校的,因此便拒绝说我们很多年没有见面了,要单独聊聊。即便是这样,这位师兄还是许下了一箩筐的吃饭计划。 王坤带我先回他的宿舍换衣服,他的宿舍是一个双人间,大概二十平米,但是只住了他一个人。屋子里面乱七八糟,公共厕所在走廊的尽头,旁边还有一个公共的浴室,但是没有热水。 王坤换衣服的时候和我抱怨说自己工作烦闷,挣的钱也少,他现在还是临时工,一个月只有八百块,所幸宿舍每个月包水包电只要三十块钱,吃饭有饭卡在食堂吃也不花钱,饭菜还可以,基本能和学校看齐。 大概是好不容易见了熟悉的人,王坤有些絮絮叨叨,“要干两个月才能够转正,下个月我转正了工资也才一千多块钱。但是这个工作烦得我都不想做了。” 我劝他,“第一份工作,怎么要多坚持一段时间,积累一些经验。我觉得这个工作你做好了,你们医院有可能就离不开你了,毕竟软件系统的东西,除了那些软件工程师就是你最懂了,但是他们又不懂医学。” 提起软件工程师,似乎激起了王坤更多恼怒,“你知道那些做软件的工资多少吗?” “多少?和你差不多吗?” “屁,一般的员工都是五六千,你师兄是个领头的,他一个月一万多。” 这下子我有些理解那个对比自己年纪小的小伙子点头哈腰的师兄了,给钱的就是大爷,医院给钱,你们医院的人都是大爷。尤其是你这位负责具体工作的,起码是位二大爷。 第16章 男人吃饭 王坤正处在一个从学生向社会人转化的阶段,一般来说,许多人会不太适应这种转化。就好比我,对于这种转化一直怀有某种焦虑,生怕踏进了社会发现这是一篇达尔文进化论的森林;但是也有,不说喜欢,但是非常适应这种转化的——譬如老白。他还在初中的时候,我们同学就达成共识:这家伙就是当时被丢到社会上去,他也能混得很好——当然,至于他混得高不高兴,那是另外一回事。 热爱生活和善于生活虽然很多时候是合二为一的,但是从本质上讲,这是两回事。 王坤无疑介于完全适应和完全不适应二者之间。他当然能够在工作岗位上做出成绩,只要他有基本的责任心;但是抓住每一个机会,他都会抱怨工作,但这一切都不妨碍他已经开始在医院里面逐渐建立起了人际关系。我们从医院出来到小吃店,沿途不断有医生、护士——主要是年轻的女性和他打招呼。 皮囊好就是有某种优势,我也自诩长相端正,但是在他身边就是衬托他的绿叶——特别是我不如他高这一点,太明显了。 王坤的抱怨主要集中在他的工作上,针对的是所从事的工作不是他的专业,而且因为做起来太繁琐,和人沟通打交道太多,因此在做的过程中经常满肚子是气。但是又不能像小孩子一样撒手不干了,还是要想办法,一次又一次地去,找负责人请示、协调,软件公司的人对王坤客客气气,略带巴结,王坤在和自己的同事们沟通的时候,也要保持同样的态度和心态,所幸的是绝大多数的女性同事很愿意帮他的忙,这又让许多男同事看他不顺眼了。 听王坤吐苦水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因为我以前只听过我妈吐苦水。我爸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从来不在家吐苦水,不过我妈经常替他吐,说他们的领导根本不关心他们下面的人的工作情况,说他出去喝酒太老实,说他们单位把工作都丢而给他之类的。 关于我妈的这些言论,我爸一般都不辩解,偶尔才会稍微替领导和单位辩解几句,但是我妈气势一上来他就不说话了,这让我觉得他的工作索然无味,因此下定决心,这辈子不当老师和公务员。 我妈自己的苦水就更多了,什么减员增效,什么能力考核之类的,我妈当时四十多岁的人了,备课、写教案、批改作业之余还要和我一起练习毛笔字,学习跳舞,参加各项考试。她倒是很敏锐地骂出来了说这完全是折腾人,不过对不起,领导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不过我倒是没有听说哪个老师被下岗了,我小学最喜欢的数学老师唐老师倒是离开了学校,不过她是军属,军婚随部队去了,并非下岗。 我妈之后卸任了班主任和语文老师的工作之后,转岗教什么思想品德、毛笔字课去了,我还有幸被她教了一学期,回想起来真是一段痛苦的经历。好在她教的课不是正科的语文数学,一周也就一节课而已,我也就此明白为什么她们学校的老师都尽量避免教自己的孩子。 现在王坤说话的内容、语气虽然和我妈不一样,但是总是勾起我的回忆,特别是他怨气的矛头直指自己的上头的领导,和我妈的抱怨简直神似。我妈一贯认为,上级领导只会瞎折腾,并且欺软怕硬——撒泼的下属他们根本管不住,只能欺负老实听话的。 王坤现在也是这样认为的,譬如这么重大的项目,沟通交流的部门如此多,如此麻烦,让自己一个新人从事这样繁重——他的说法是心累的工作,简直太不人道了。他认为,这件事情应该找一个老同志来做,而科长乃至院长一级的领导都让自己来做,无非也是欺软怕硬。 “我说你也就是大专毕业,专业上能干什么?能直接当医生吗?你有执业证吗?”我实在是忍不住抬杠的乐趣反问道,“你们医院又不是慈善机构,专门把你招来给你时间和地方学习考证,你现在又不能给病人看病,医院当然不可能让你在这里享受读书时候的愉快时光,那么肯定要给你找点事情做,你自己说,你能做什么?” 王坤撇了撇嘴,“日!”他说道,“我还要试用一年的时间才能考助理执业医师呢!” “才助理?”我有些惊讶地问道,“我以为你们出来就能考呢!” “是啊,”王坤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啤酒,“助理满两年才能够考执业医师证。” “我勒个去了,”我又问道,“那助理、执业、主治、副主任、主任,你这一辈子就这样考下去了呀!” “我才不想考呢!”王坤灌了一杯酒说道,“看书看得烦死了,我根本不想看。” “那你学个毛的医啊!说老实话,让你给我看病我都不放心。” 王坤对我撇嘴,“你以为我喜欢学医啊!当初就医科学院进得去,中医学对成绩没有要求。” “哪怕你去学个挖掘机、厨师、会计都比学医好啊!”我忍不住问道,“你毕业的时候是怎么通过面试被招聘上的?还是这边的医院!” “我不知道,面试问了一下问题,当场也没有说啥,回去后老师就和我说医院看中我了,要我签合同,三月份就叫我来报到实习。” “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算了,我问你,面试你的人是男的女的?” “都有啊!四个人,两男两女。” “哦,我想我想明白了,”我翻了个白眼,然后重新盯着王坤打量了一番,“你现在是在哪个部门?” “算是在医务科。”王坤回答道。 “你们医务科的科长是不是去招聘你的人?” “不是。” “不是?” “副科长是去招聘的人,是个女的。”王坤想了想回答道,“医务科长是个男的,年纪比较大一点,还有一个招聘的女的是人事科的副科长。” 我忍不住拍了拍王坤的肩膀,“你丫的脑子怎么不像你的外表这样帅呢?” “干嘛?”王坤拍开了我又企图拍他的头发的手,他对于自己发型非常执着,打理的很好,不允许别人碰,“你什么意思?” “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人家为了安排工作真是煞费苦心,知道你从中医师专那种地方出来,走不了专业技术路线,所以特意安排管理的工作岗位给你做:让你熟悉全院的情况,担任大项目的经办人,你把整个项目做下来,你们医院要定你了,哪怕你考不上医师资格证,也可以转管理岗位。医务科多好,负责全院的后勤工作。你的领导对你这么好,是不是看上你了?” “看什么玩笑,她比我大好多呢!”王坤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恼怒还是抗拒。 “你看不上人家啊?你们副科长长得怎么样啊?” “一般般吧。”王坤用喝酒掩饰自己的表情。 “以你的眼光,你说她长得很漂亮,还可以的话,我反而比较担心她长得像猴子。你说一般般,那起码长得像人了。”我点头说道。 “我的眼光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地差?”王坤不服气地说道。 “你初中交的女朋友都要亮瞎我的眼了,你的审美水平还赶不上老白,花花起码脸能看。” 第17章 女人这个话题 男人凑在一起,就喜欢讨论女人这个话题,这个话题最安全,无论什么立场都不至于撕破脸。相比较而言,政治话题就比较危险。 不过因为王坤对于政治基本上漠不关心,是个纯粹的政治小白,所以我们的话题自然就向女人这个方向集中了。 所以老白喜欢的花花到底是不是只有脸呢?肯定不是,这位虽然后来染了黄毛,又长胖了的大姐实际上是个学霸,脑子和脸一样好使,所以她考到首都去了;我略逊一筹,只能到东南沿海这边来;而老白这种水平的就只能在省城厮混。 所以实际上老白喜欢花花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讲,都算是高攀,甚至可以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只不过舆论造得好,搞得声势浩大,年轻人心中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对他带有三分同情。就好像你在教室里面高喊“我爱班花”,大家热烈鼓掌;你喊“班花爱我”,大家一起朝你丢矿泉水瓶子。同学们向来起哄架秧子不嫌热闹大。 但是我佩服花花和她父母的就在这里,人家六年时间下来就当没有这回事一样。哪怕老白像条癞皮狗一样蹲在人家楼前的院子里,眼巴巴地盯着她家的灯光,或者是盯着她回家的必经之路,花花本人表面都毫无波澜,甚至和老白打招呼:“白娃你和罗克在这里玩?”——内心不是一般地强大。 王坤即便只清楚初中三年的故事,但是在谈及老白的恋爱史这个话题后,依然有些乐不可支,老白的那些徒劳的泡妞行为,我们都是策划者和参与者。 但是王坤在我把他和老白作比较这一点上,颇有微词。 “我的眼光也没有那么差,你肯定没有见过我读中专和大专的时候的女朋友。”王坤辩解道。 这种人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凭借一张脸,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缺少女朋友。 不过想到他选女朋友的眼光,我还是稍微平衡了一点。 “那么你的女朋友有没有跟你过来呢?” “怎么可能,一毕业就分手了,她叫我跟她一起继续留在省城,我不干。她是那种非常听父母的话的那种。” 你这家伙果然还是烧死比较好,不过想起我见过他的前几任的女朋友的长相,我决定还是大度地原谅他。 不料这家伙又补充道,“她叔叔是三院的院长,当时说可以把我们都招到三院去。” 算了,还是不原谅他了。 “好吧,你现在这个副科长领导……嗯……有没有老是让你去汇报工作?” “怎么没有?天天催我进度的事情,td她自己怎么不去直接和软件公司的人讲呢?明明可以直接把要求提出来的,一定要我居中转述,就知道催我进度,我一天烦死了,五一节还在加班。” “这是……算了,我真是想不通,你除了脸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身高啊!”王坤理直气壮地说道,难得地幽默了一把,又用炫耀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一米八五了不起啊?以前在老家算你鹤立鸡群,现在这边遍地都是一米八以上的。我们宿舍三个人两个是一米八以上的。”我确实有点不服气,我初中毕业就这么高了,高中毕业后居然还是这么高,差一厘米就算残疾了。 “是啊,可惜你怎么不是呢?” 我勒个去了,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把我猜测他的女上司准备潜规则他这件事情告诉他了,还是任由其水到渠成吧!不管怎么说,一个已经工作的家伙向一个还在上学的人吐苦水,寻求建议怎么看都有点滑稽。你如果认真思考,真的给他提意见,那就更滑稽了。 而我能做的,也就是努力给他灌些心灵鸡汤,虽然我很想说你还是努力当好男宠这个角色吧!但是为了避免沦为义务拉皮条的,还是算了吧,毕竟以人家的长相我还去义务拉皮条,太可笑了。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在医院附近散步绕了一个大圈子,我顺便和王坤说起我姐姐考上了我们学校的研究生,然后我爸爸准备把家搬到这里来。 这激起了王坤极大的羡慕,不过刚刚从学校里面出来的学生,还不至于说立马就懂得家庭的羁绊,他只是从一个熟悉的地方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难免有点不适应的孤独感,我姐姐和我爸的到来,不过是更加刺激了他的孤独的情绪而已。 “那你们家以后就在这边定居了?”王坤问道。 “还不一定呢!”我这样回答道,“谁知道我以后是不是会留在这里。” “留下来!留下来!”王坤比我还激动地说道,“你是不是要找工作了?” “还早,下学期再说。”我这样回答道,经过了路上的思考,这个问题我还是有些逃避。 消完了食,我们已经把能聊的话题都聊完了,我决定把王坤送回他的宿舍之后就乘公交车回学校去睡觉,明天还有一天的假期,足够我睡个懒觉。 “回去干嘛?反正你明天放假。”王坤说道,“你今天住我这里好了,我明天去请个假陪你在市里玩好了,我累积了不少假期呢!” 不,我才不要住你的宿舍,我们两个的关系还没有到抵足而眠的地步,再说了,我一身臭汗,洗了澡难道穿你的内衣内裤?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哎呀,去超市买套内衣内裤就是了嘛!那种一次性的,或者便宜地。” 不,绝不,按照我的习性,如果住下来就要把牙刷、毛巾、拖鞋等等一次性购齐,与公交车费相比,这些花销纯属多余。 “哎呀,你也太不讲义气了,我们当初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是啊,小学时候,放假,你舅和你舅妈把你一个人丢在小卖部看店,你以可以随便吃零食为诱饵把我和另外一个家伙哄去陪你一起在小卖部过夜。那家伙半路被家长叫回去了,然后我陪你被蚊子叮了一晚上,几乎没有睡着。今晚继续睡在这里,估计又会被蚊子叮一晚上。 “哎呀,有蚊香,还有帐子呢!” “滚!” 我们两个嘻嘻哈哈走到了医院门口,王坤一看医院门口站在一个人,马上拉着我转身,“我送你去公交站台。” “王坤!”一个女声叫住了他,然后一个娇巧玲珑的身影走了过来,“今天你跑哪里去了?工作进度地汇报呢?项目进度怎么样?我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这是一个干练的女性,削瘦,虽然不高但是身形比列很好,头发顺长——一看就拉过,扎了个马尾,作为工装的白大褂之下穿的是圆领红色条纹衬衫和灰色铅笔裤。 她站在王坤面前眼神凌厉,虽然矮王坤两个头,但是气势上像他妈——舅妈。 她毫不扭捏地瞥了我两眼,从骨子里透着那种公务来往的熟谙,在王坤身前站定之后扬了扬头,淡然稳重地说道,“说说吧,今天的工作情况到底怎么样?现在给我汇报吧!”说完还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笔和本子,一副认真工作的态度。 这个女人莫名其妙让我想起我的小学语文老师来,这种沉静,这种气质,天生对弱小的动物施加着强力的气场,让他们规矩如鹌鹑。我要承认,她确实算是一个美女,即使去除青春额外的加分也算。但是和这种人在工作上相处久了,就会忽视她的容貌,光记住她的性格和表现了。 之前在我面前抱怨领导的王坤,此时此刻,在这位……嗯,看起来是他的副科长的面前,表现得就好像一个犯错的学生,还是那种没有勇气和老师抵抗的学生。 从本质上来讲,王坤依然是一个遵循规则的人,无论是学校的规则还是社会的规则。当然,我也是。 第18章 女伯乐 我无意把自己卷进王坤的破事里面,便借机和他说道,“你有事的话,我先坐车走了。” 王坤此时则不肯放开我这棵救命稻草,“我同学今天来看我,我下了班就陪他一起吃饭去了,我以为你也下班了,手机放在宿舍里面充电。” “同学?”这位狐疑地打量了我一番,问道,“也是学医的吗?在哪里工作?” “不是,我是他小学和初中同学,我还在大学念书。”我急忙说道。在听了我们的学校的名字之后,她的脸色明显缓和下来。 “哦,这么远遇见同学,很难得啊!”她又对我补充说道,“罗同学你有空可以多来看看王坤,找他玩,他一个人在这边,我们作为领导也要关心他的生活问题,对陌生环境的适应这些,毕竟他是我招来的。” 这个,无论是从外表装扮,还是从言行举止,都看不出来您居然是我揣测的那种迷恋小鲜肉小奶狗的大姐姐啊!所以难道是我的误解?你们招人还是按照医院的要求来的?那你们的眼光还是太差了啊! 我不露声色和这位副科长寒暄了几句,无非是强调一下我和王坤从小学就是同学(不在一个班我没有告诉她),初中也是同学,因此我们的关系乃是人生四大铁之一,这就是我们关系的合理性的基础。 王坤似乎只想片刻地逃离工作和领导的视线,总想借送我什么的推脱掉副科长对他经手的业务的关注。 这位副科长似乎也想在外人面前展现一下领导的大度,便放了王坤一马,所以当王坤陪我走向公交车站的时候,他长出了一口气。 “你们副科长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我问道。 王坤以一种惊讶的眼神盯着我,“干嘛?你对她有意思啊?” 这纯粹是出于我们两个朋友之间的抬杠,但是他说出这种话来,我只替他感到悲哀——你长脑子的营养全部拿去长脸、个子和头发去了吧? 不过算了,给他把我的猜想说清楚,这家伙指不定干出什么事情来呢! 我只好告诉他,“我只是觉得你们领导很器重你。” 这家伙用一副你逗我的表情盯了我一下,过了一会儿,像是反应过来了,“哦,她叫杜岑,就是岑夫子,丹丘生那个岑,今年好像是25岁?”说着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继续说道,“比你大了四岁!”他还比了四个手指。 “你想哪里去了?”我都没有兴趣吐槽说只比你大三岁,抱金砖了,“你作为一个刚入职的年轻人,在医学领域做得也不怎么样,人家把你放在这么重要的一个岗位上,根本不是想要折磨你,其实就是给你压力促你成长,不然你哪有机会在你们医院站稳脚跟啊?这里怎么说也是一个二甲医院!” “行了,你是不是觉得她漂亮就替她说话?”王坤撇嘴,随后又说道,“说是想评三乙,所以搞软件建设项目。” “所以说,我要教授你一点人生的经验!就算是做医生,是不是也要拜个师傅好好学习一下——而且不局限在专业知识上。你这个样子,以后肯定是做后勤的,那么前期让你和各部门打好关系,混个脸熟,以后开展工作就容易多了,医院的软件系统是你参与开发的,出现什么问题都要找你去协调沟通,这完全是在为你的前途考虑,让你在医院里始终能够保持一个位置,不是随便就被人取代了。” 卧槽,把同样意思的话再这么说一遍,我自己都有些相信了。 “当然啦,人家确实也长得不错嘛!但是就我而言,我是看不惯你的审美,你说说你以前找的女朋友都是什么水准?是不是人家主动给你表白你就不拒绝啊?我就不劝你有点道德水平了,你要有点审美水准啊,大哥!” “切!”王坤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但是看表情似乎我说的话他听进去了,当然,是我说的前面一段话。 但是这家伙还是放不下要和我抬杠,“你很有工作经验吗?讲这些,你毕业了没有啊?” “呵呵,就因为我没有毕业,所以我特别擅长讲理论。”我哈哈一笑说道,“我也没怎么谈过恋爱,但是我们宿舍的两个家伙每晚的感情分析全部都是我说,他们听。” “你这是一个空头理论家啊!” “是啊,纯粹的理论家。对了,你们副科长结婚了没有?” “我不知道诶,好像还没有吧?不然怎么会加班加到这么晚?” 那你运气好了,日后不会被人家的丈夫堵在衣柜或者床底下,“你看看,领导都这么努力,你还在抱怨。以后把抱怨的话都留在肚子里,再说了,抱怨也没有用啊!” 王坤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不过我听别人说她和院长的关系不简单。” “什么不简单啊?院长是她亲爹?” “什么啊?”他继续压低了声音,“听说是干爹,那种的。”然后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听谁说的?你才来一个多月就有人向你泄漏这种医院的核心机密啦?” “哎呀,你不要不相信,是理疗科值班室的一个护士告诉我的。” “等等,这个护士是不是在你看来长得很漂亮,但是实际上长得很丑?”我给王坤以白眼,“如果这个护士向你表白的话,我建议你让我见见她之后再决定是否接受,我要看看她长得像不像猴子。” “滚!”王坤忍不住对我骂道。 “好好工作吧,”眼见车子快来了,我拍了拍王坤的背对他说道,“反正学校,你是再也回不去了,好好在社会上混吧!” “你在说什么呀?谁想回学校啦?”王坤颇为不屑地说道,“我是再也不想读书了,读够了。” “我们学校成人学院里面的人,都是像你一样最后吃不了社会的苦,不得不回学校继续回炉读书,我记得年纪最大的三十多岁的都有。”我一边说一边摇头,“你还好,在公立医院里面,只要不犯错误,总不至于被赶走。” 王坤有些无所谓的样子,“到哪里我找不到工作?” “你一个学医的现在还没有一点工作经验,连证都没有,这样说话合适吗?还是说你想要去卖药品和医疗器械。等等,去卖药品和医疗器械也是一个好方向啊,只要医院的领导层是女的,额,有女的,要不然打通女医生也行啊!” 我摸了摸下巴,“就是不知道你的审美观会不会……不对,你的审美观反而是你的优势了。不过你还是要留在现在的医院里面,多干两年,在圈子里面把人脉什么的都建立好,然后去当药代,这样才算是有资本。不然的话就只能去工地上搬砖了,你长这么帅去搬砖有点浪费,不如去ktv当少爷,说不定可以大红大紫!你还记得那个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的……那个……你们班的那个女的……说不定以后大家是同事。” 车子已经停下来,并且打开了门。 王坤踢了我一脚,“滚回去!” 他完全体会不到我的一片苦心啊!即便我确实是在嘲讽他。 第19章 假期最后一天 回到学校,在没有其他人的宿舍里面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醒来,坦然面对这是假期最后一天这个事实。 中午吃过了午饭,金鑫金书记便浩浩荡荡地回来了——带着他的父母、女朋友和司机。然后他的床铺便被收拾得焕然一新。 然后,崔浩然不一会儿也回来了——因为酒店在中午十二点退房,他在外面吃了饭才回来。 我在宿舍也呆不住,就去了一趟图书馆,借了几本书回来,半路上收到陆露西的短信,问我昨天和王坤玩得怎么样。 怎么样?这可真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要让陆露西理解王坤连医师资格证都不想考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困难,即便她知道王坤的成绩一向不好。 所以我只能简单说一下王坤正在做的工作,表示去中医院看病的话,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导医——在医院里面有一个熟人是很有用的一件事情。 我回宿舍的时候,刚好又遇见年级长陆岩来传达消息:主要是传达给金鑫金书记的,说是今天晚上辅导员让年纪长和各班班长、书记都去开会,要介绍新的辅导员给大家认识。 我表示我会在金书记回来之后给他转达这件事情,不料陆岩说他已经群发短信了,这次过来是专门找我,对我说辅导员点名,我也要去的。 “为什么?关我什么事情?我就是普通群众。”我惊讶地说道。 “你家里面不是出事情了吗?可能要特别交代一下。”陆岩说的这个理由我还真的不能反驳,想起来实际上我这次回来之后还应该去找辅导员销假的。 “几点钟?” “七点。” …… 到了晚上七点,系里面我们年级各个班的班长和书记齐聚辅导员的办公室,我夹杂在其中,有一种突然之间提升身份到了统治阶级的错觉。 一班至五班的班长和支部书记都是男的,陆岩这个五班书记兼任年级长。五班的班长是个女的,但是因为系里面女生太少,所以她实际上是女年级长,管全系的女生,虽然全系的女生凑在一起还不满一个班的人数,而这其中五班的女生又占了一半。 十个人加上我十一个人,凑到辅导员狭窄的办公室里,感觉像是要开常委扩大会议,而我就是那个唯一被扩大的。 陆岩有办公室的钥匙,先开了门让那个大家进去,不见外地顺便打开空调。我站在一帮“领导人”中间,感觉难受,因为从这里的身份角度讲,我是一个异类,所以只能和同宿舍的金书记和同楼陆级长搭几句话,过了一会儿快到七点整了,辅导员走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姑娘。 五一一过,空气就像是燃烧起来了一样,大家恨不得一天洗三次澡,所以穿着打扮都特别清凉。男生普遍是宽大的t恤短裤加凉鞋,女同学即使不是t恤短裤至少也是薄纱长裙。 而这位据说即将担任我们辅导员的新辅导员,身高不高,但是比例很好,穿着白色小背心——外面是一件仿纱透白女士圆圆领衬衫,下半身是蓝色七分牛仔裤,穿着精致的女式凉鞋,背着小包。 她还太年轻,走在校园里,无论怎么看,都和普通的大学生差不多。 “我来介绍一下。”辅导员介绍道,“这是高欣老师,马上接手我手里面的工作,担任你们的新辅导员。” 一群男生已经激动得起哄鼓起掌来。 “大家要支持高老师的工作。”辅导员摆了摆手,制止了瞎胡闹的气氛,然后再向高老师一一介绍年级长和各班的书记、班长,同时不忘顺带夸奖评价两句。 因为陆胖子在被介绍完,高欣主动伸出了手来和他握了握,于是后续的每一个人都和新辅导员握了握手——包括我在内。 “这是二班的学生。”辅导员介绍我的时候这样说道,“他之前家里面出了一点事情,提前请假回去,我专门把他叫过来和你交代一下。” 我忍不住想要翻白眼,这算是什么介绍? “高老师你好。”我握手的时候说道。 “节哀顺变。”高老师这样温和地说道,这一下子把气氛给带得严肃了。 “这个……老师,要不我先回去了。”我个人有些受不了这种气氛,更受不了我在这里破坏气氛。 “你先别走,我等会还有事情专门和你说一下。”发话的是新任辅导员高老师,她也察觉到我的格格不入,“要不你在外面稍等一下,我们这边应该时间不长。” “要不,我到对面图书馆去逛一逛再回来,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以后?” “四十分钟吧,如果提前结束了我打你电话。”老的辅导员师兄说到。 于是我就出门去对面图书馆了,走出门的时候还听见高老师语气和蔼,口齿清楚地和大家交流。实际上辅导员也就那么回事,要说有多少事也说不上,反正大学生都是成年人了,放养也无不可。我们前任辅导员师兄就是这样,除非有学校规定地教育工作,一般他不会出面,都是学生干部做事情。 但是有时候辅导员又责任重大,譬如隔壁院系某位想不开地兄弟跳楼了,辅导员就要在我们的宿舍晃荡几周,确定我们都有厚颜活下去的勇气之后才放心地离开。 而大四又是一道坎,因为优秀、自律、有理想、有追求的学生都出国、保研、考研和找到工作了,所以平常能混过去的落后分子就暴露了本来面目,辅导员就要揪心,一边替他们安排补考的机会,实在不行的只能延迟毕业了,宿舍安排和学籍手续都是麻烦的事情。 另一边,她也要替顺利毕业但是迷茫无方向的人操心出路,提供各种有用的信息——譬如某政府部门的招聘,政策性的岗位,校办企业地招聘,校友企业的招聘等等;实在不行,哪怕鼓励学生们为了继续考研或者继续考公务员去担任学校公益性岗位的临时工呢? 总之,不能让他们从楼上跳下来。 我不属于以上提到的类型,好吧,也许跟迷茫还是沾点边,不过这和前途无关。我其实性子里非常随遇而安,譬如我每次走进图书馆,都觉得如果毕业后能够在这里当一个管理员就挺好——偏偏我们学校图书管理员这个岗位只接受勤工俭学的学生申请,不对外招全职编制工和临时工。 第20章 猫一样的好奇心 在图书馆里面很容易就消磨掉了时间,半个小时,仅仅是阅读书名,也就走过了十来个架子。 我眼见到了七点半左右,就自觉出来了,准备蹲在辅导员办公室的外面去,谁知道我刚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师兄和高欣老师送同学们出来,大家非常热情地继续和高老师寒暄,唯一的女生,五班地班长蒲甜甜还和高老师聊起了用什么办法处理痘痘。 我站在楼道口和他们一一打招呼,老师送学生也就送到楼梯口了。然后,除了依依不舍地蒲甜甜之外,金鑫金书记居然媚笑着站在了我身边。 “欸,金鑫你不走吗?”说完了痘痘,依然依依不舍的蒲甜甜颇为好奇地问道。 金书记颇为义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等着老罗,和他一起回宿舍。” 看这家伙的表情,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们当初一起去上英语课的时候,第一节课遇见漂亮的女老师的时候,他就是这个表情。他课后还大胆地去问老师喜欢什么类型的男朋友,结果被老师一句我孩子已经上幼儿园了打下了所有的妄念。 当然,金书记的审美比王坤高出不知道多少个华莱士,我也要承认,大一的英语老师虽然不是美若天仙,但也是别有风情——虽然有可能化妆化得好,但是嗓音好绝不会骗人——中英文发音都让人骨头发酥。 当然,金同学的女朋友陈妍也是一个美人儿,但是我们系的小姑娘身上总感觉差点什么。一般来说,她们到了大三大四在感觉上才和隔壁商学院大一的新生差不多。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系里面的不少男生想要烧死崔浩然的原因。 按照我刚才还没走的时候辅导员师兄的介绍,高欣老师是商学院研究生刚毕业,年龄上距离我们很近,金书记有点妄念很正常——哪怕想要多看两眼呢? 蒲甜甜也是聪明的女性,她嘴角一翘,故作一副苦恼的样子说道,“呀,那我回去怎么和陈妍讲呢?” “哦!”金书记马上一副恍然大悟,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我今天晚上还约了她一起去上晚自习,不好意思,老罗!”他转过来一副真正道歉的表情,“我就不陪你了!” 我早就想要翻白眼了,“去吧去吧,快去陪你的陈妍去吧!” 金书记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做作的给自己加戏,“啊!她刚刚给我发了短信,我没有注意到。” 你再画蛇添足我就要翻脸了,今天晚上又听你在宿舍里面隔着电话和陈妍鬼哭狼嚎是一件很烦的事情欸!不止我烦,整个单元整层楼地同学都很烦。 我没有想到的是辅导员师兄居然也走了,说自己有事情,最后就留下我和高老师在僻静的办公室走廊上。 当然,这破楼还有几间副教授的办公室,有大把他们的研究生正在电脑前被折磨得怀疑人生,不时有快要受不了的人出来上厕所。 不过此时这种气氛倒是有点尴尬,不恰当的比喻就好像是相亲的介绍人全走了,剩下两个单身男女自己谈地那种情形。 高老师撩了撩头发,用非常客气的语气说道,“不好意思,我刚刚工作,经验不是很足,如果刚才真的让你在外面等的话……那就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 说着她又伸出手来,“再重新认识一下吧,高欣。” “没关系,我也没等。”我握了握她的手,这一次气氛和之前不同,手的触感特别敏感,细嫩、柔若无骨,“我叫罗克。” 我克制地把手一触即放,但是高老师一下子就笑喷了,拿手掩住了嘴巴,努力克制自己并恢复,“不好意思,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是啊,”我忍不住眼睛上翻,“是啊,大灰狼罗克嘛!” “啊,你自己也知道?”她一下子不掩饰了,嘴角翘起来说道。 “我初高中的外号是狼哥,所以你说我知不知道。” “呵呵,名字嘛!本来没什么的,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了就想笑,原谅我。”她一边说一边微笑。 “you are ele!”我说道。 “嗯,那进来吧,我专门想问你一些事情。”她一边说一边朝着办公室走去,“从明天开始,这个办公室就完全属于我了。” 我跟在她身后,正好可以看见她脖子细嫩地曲线,办公室里面和之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得杂乱。 “坐吧!”她克制了笑容,恢复了平常地友好的表情,但是没有坐到办工作后面,而是特意把椅子移到了桌边,这样我和她之间虽然有距离,但不至于像是隔着办公桌那样疏远。 “高老师,您有什么事情吗?”在漂亮的女生面前,我始终有些局促不安,特别是还是和这个女性单独相处,更不要说刚才进来的时候,她留后了一步,随手就把门给关了。 这并不是说我喜欢乱想,而是我的本能——或者说是习惯让我在陌生的漂亮女生面前始终维持自己端庄的架子。 高欣摆出知心姐姐的态度来,“我看了你的相关档案,你好像是单亲家庭,而且母亲去世了?” “是的,我高三的时候。”我更感觉不舒服了,特别是别人以同情的眼光加诸于我身上的时候——因为我总觉得他们对我对他们的同情的反应充满了期待。 “你的家里面的联系人填的也不是你爸爸,是你外婆。”高欣的表情彻底变得严肃和同情起来了,“这一次是你外婆去世了?” “老年人嘛!病痛的折磨!”我简单地回应了一下她的问话。 “你还有个姐姐跟着的是你爸爸?”她又问道,一听这个问题就知道她对我们家的关系感兴趣并且深入了解过,也怪我不习惯说谎,在填各种资料的时候老老实实。其实我家的情况,我从来不隐瞒,崔浩然和金鑫都知道,但是他们不会故意讨论这个话题。 之前的辅导员师兄因为是男的,大概也觉得不适合故意询问别人家的不幸,所以他某次问过几句后就再也不问了。 但是女人这种生物,就好像陆露西也是,往往同情心泛滥,有时候这种同情心的附加效果就很厉害,我就感觉她们对我的反应的期待也更加殷切。 “是,我是有个姐姐,然后,我爸妈离婚她跟的我爸爸。”陈述到这里已经足够了,没有必要再去和高老师分享我爸妈离婚之后的关系了,“高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不用这么严肃!”大概从我的回话中,高欣也觉察到了空气中僵硬的气氛,便说道,“不是正式的场合,叫我师姐就行了,虽然我不是你们系的,但是同一个学校的也是师姐啊!” 她的手用力握了握拳,像是有点紧张,又像是有点不知所措。 “实际上是这样的,”她刻意放缓了语气说道,“我是商院的嘛!之前研究生复试的时候,叫我去帮忙,我看到有一个叫罗娜的女生,她的社会关系里面写着弟弟在我们学校读书,所以我想这挺巧合的。” “呃,我姐姐是叫罗娜。”我面色不变地回答道。 高欣的表情又像是哑然,又像是惊喜,又带着三分玩味,“她和你说过她面试过了吗?” “说过了,这次我外婆的葬礼,回去我也见过她了。”我故作轻松地说道。 第21章 缘分 我并不主动的回答让高老师的好奇心大受打击。我看她的表情和态度,明显有好多事情如鲠在喉,但是我不问,她就说不出来。于是我越发地保持有问才有答的态度。 从高老师的表情上看,她因为我的态度有几分悻悻。 “对了,你姐姐来面试的时候有没有过来看你啊?嗯,当时是四月中旬,你应该还没有走,加上,两个校区又……这么近。” “也不近吧,从城里面过来……遇见堵车的话……”我这样反驳,但是心里面确实一沉,姐姐过来面试也不过来看我,这是什么原因呢? “也就一个半小时。”高欣接过了话头,信誓旦旦地说道,“从本部坐校车过来,遇见高峰期也就一个半小时而已。” “您那是直达的校车,和坐公交不可同日而语,每站都停的话,起码要两个多小时。” “打的的话也不贵啊!” “高峰期哪里打得到的?” 我们两个人同时意识到这种对话里面贯穿的抬杠的味道,于是同时闭嘴,然后各自开始捏手指。 “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我,”高老师收敛了表情,重新说道,“我把我的电话给你。有什么困难给我打电话,包括学习和生活上的。我对学校的各个部门以及领导还算是熟悉,有事情肯定帮得上忙。” 这个转折有点生硬,不过倒是给了大家台阶下,于是我拿出手机来,记下来高老师报的号码,然后她让我打一下她的号码,我也照做了。 “有什么事情,找老师。”高老师又说了一遍,终于站起身来开始送客了,我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和她呆在一起简直别扭——即便她是一个美女。 走到门口她又要和我握手,我从小到底没有从异性身上收获这样特殊待遇,简直毛骨悚然,“你姐姐算是我学妹,”她这样说道,“她的导师以前也教过我,你是我学妹的弟弟,又是我的学弟,又是我的学生,真是……缘分啊!” 这句缘分啊,说的特别感慨,简直就像是现代诗歌朗诵的结尾的高潮,还略带讽刺的效果。 而我这时候能够想到的台词只有“呵呵”,应对的表情只能是微笑。 “下学期我们要搬回到老校区去,”高欣又说道,“到时候你和你姐姐就在一个校区,这样见面就要方便得多了。” “哦……”我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老是提我的姐姐,难道她认为我们姐弟两个实际上关系很恶劣?因为父母关系一直反目成仇?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即便是这样,我也不会因为我姐姐成了我的学姐就跳楼啊!毕竟姐姐比学姐的关系更亲密。 “早点回去休息吧。”在我的目光注视下,高老师似乎也有些被看破心思的不好意思。 “哦,好的。老师再见。”我和她道别,下楼,朝着宿舍的方向走。一路上觉得莫名其妙,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便拿出电话来打给了我姐姐。 电话没过多久就接通了,传来了我姐姐惊喜的声音,“老弟,难得你主动给我打电话啊!什么事情?” “呃,姐……你认不认识我们学校商院一个叫高欣的女的?研究生刚刚毕业。” “高欣?”姐姐在电话里面充满了疑惑,语气也变得有点生硬,“你们学校的,我还不怎么认识,我还没有入学呢!” “她说在你面试的时候见过你,现在她调过来当我们的辅导员了,特意和我提起你。”我解释道。 “哦,那倒是有可能。”姐姐语气恍然地回答道,“面试现场有好几个学生工作人员,可能见过面,但是我都没记住,就记住教授了。你是说她一个商院的毕业生到你们数理学院当辅导员?” “也许是临时的,我也不知道。”我回答道,“她倒是对你印象深刻,知道我是你弟弟之后还反复问我来着。” “问什么?”姐姐的语气略带紧张。 “没什么,我只是想不到商院出来的女生这么八卦。”我故作轻松地说道,反问道,,“你和爸爸在哪里?” “我当然在省城。”姐姐明显像是松了一口气,“顺便给你说一下,省城的那套房子已经卖掉了,我这边还有点手尾,估计这个月月中我也能够到你那里来了,到时候买房子还要让你自己去看,至于爸爸……” 我对这个不是很感兴趣,起码暂时不感兴趣,“姐姐,话说你面试的那天怎么不通知我?让我过去看看你?” “我紧张得要死,才不想你过来看我呢!”姐姐在电话里面撒娇说道,“本来面试完想要留一天,第二天来看你的,但是家里面不是突然出事情了吗?”她的语气听起来就有点紧张。 “所以连电话都不给我打?” “不是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吗?后来不来了又怕你失望,所以就干脆回去再说。” “所以你不是去见你的前男友去了对吧?” “哈哈,怎么可能,早就分开了。”姐姐在电话里笑哈哈地说道。 我心中还充满疑惑,但是既然她已经这样说了,那么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问了我爸爸如何之后,我便将电话挂了,因为姐姐说爸爸已经提前出发到我这里来了——现在估计正在路上。 老头子为了省钱,肯定是坐火车不会坐飞机。 至于高欣和姐姐之间莫名其妙的关系——也许女人就是这样小心眼,看不惯相貌水平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她总不至于是我姐姐的前男友的现在的女朋友,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况且我姐姐说过她的前男友已经回老家了。 我这样安慰我自己。 当我回到了宿舍的时候,已经八点多钟了,再去上自习已经抢不到座位了,但是老崔和金书记意外地都坐在宿舍里。 金书记正笑容满面地向老崔介绍新来的高老师,一看见我回来,就马上说道,“老罗,你快来给老崔说说,新来的辅导员高老师长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他对我挤了挤眼睛。 作为这个宿舍的异类,我先送给他们两个一人一对白眼,“长什么样和你们两个有什么关系?你们应该想着好好对待自己的女朋友才对。” “这样你就有机会了是不是?”老崔马上接口说道。 “对啊,老罗,老师专门把你留下来说什么了啊?”金书记的小眼睛眨了眨配合他的笑容,表情轻佻又下贱。 “就是慰问了一下死者家属而已,有什么?”我摊开了手用一种故作严肃的语气说道,“只不过例行公事怕我伤心过度跳楼而已嘛!” “你会跳楼?”两个人同时反问。 “我不会,但是有人跳了,他们自然就会担心会不会产生模仿犯。所以要排查一下,而我是重点维稳对象。”我摊开了手,“我是这样理解的。” 然后我瞥了一眼崔浩然,“你如果不是重新和刘笑吟和好了,还发短信广而告之,按照你之前失恋的状态,你应该也是重点关注对象。” “哈哈哈……”金书记笑着拍手。 “其实这种事情确认起来很容易的,但是你没有女朋友,就让别人误解了。”老崔也故作正经地说道,拍着我的肩膀,“刘笑吟早就和我说过,你和陆露西……” “再说这个我要翻脸了!”我撇嘴回应道,“三年了,你们也不换点新的来说。” “原来你想要新的啊!”金书记一拍手说道,“其实今天高老师很不错的,也就比你大个三岁吧……” “女大三,抱金砖。”崔浩然接着说道,“老罗就需要找一个成熟的好好照顾他。” “你确定人家没有一个上幼儿园的孩子?”这是专门用来嘲笑金书记的梗。 “才刚刚研究生毕业,怎么可能?”金书记几乎要跳起来,马上说道,“这对你是真的好机会啊,老罗。” “你敢确定别人没有男朋友?” “怕什么!挖啊!”老崔叫嚣道。 “那要不要我上bbs征询一下校友们的意见?特别是他们系男生的意见。同时确定一下她男朋友是不是住在我们楼下?”这是专门用来嘲笑老崔的梗,“最重要的是要确定一下她男朋友有没有一米八,能不能打,真巧合,人家是商院的,这次,攻守之势异也。” 老崔咧着嘴,用手指着我,“你小子!” 金书记拍手大笑,“老罗,你千万不能给我们系丢脸,你放心,商院的男生不行的,他们不敢打人的。” “是不敢挨打,因为打不过崔浩然;但是打我还是没有问题的。”我连忙摆手说道。 “不不,以你的体重,比你高也不一定能够占到便宜。”崔浩然毫不犹豫地说道。 “是啊,除非比你还胖。”我也毫不留情。 第22章 宿舍日常对话 “我们可以请老崔让他女朋友去打探一下高老师有没有男朋友,”金书记出馊主意,“反正都是商院的嘛!让师妹去问问师姐。”他自己都笑起来了。 “滚!”崔浩然自然知道这是坑,“你让我去做这件事情替我考虑过没有?你让我怎么说!我这可是才挽回来的爱情,让刘笑吟误解了怎么办?再说了,让刘笑吟去打探,陆露西不就知道了吗?你还不如直接让陆露西去。” “哦,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金书记马上道歉,但是他马上又接着说道,“不过,根据我的观察,我敢肯定,高老师没有男朋友。” “你用什么观察的?a眼、b眼和c眼吗?”我眉毛动了动问道。 “呐,老罗,这就是你的缺点了,你没有谈过女朋友,所以你对于女性缺乏了解。有男朋友的女的和没有男朋友的女的,感觉不一样的。” “嗯?我看陈妍没什么变化啊!” “因为她一直都有男朋友,刚一分手金书记就顶上了!”崔浩然拍掌笑着说道。 金书记对自己趁机撬了同学的女朋友这件事情毫不忌讳,也不生气,“关于这一点,老崔肯定也有经验。” 我看着崔浩然点头,“老崔这个例子我倒是相信,刘笑吟在没有遇见老崔之前,是一个多么好的女孩子啊!难道谈恋爱会让女人变笨?这倒是从刘笑吟身上都得到了验证。” “喂!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意思!”老崔一拍床铺说道,“合着我就是坏蛋啊!你们全部站在刘笑吟那边,你们是没有和她相处过,和她相处压力真的很大的!ok?” “有些话我不能说,不然的话,你就有误解。”我说道。 金书记点了点头,“我更不能说,陈妍会有误解。” “你们两个……”崔先生的手都开始抖了,他咽了一口口水,说道,“老罗是没有谈过恋爱,金鑫你天天和陈妍相处,就你们那个三天两头吵架的相处方式,你不觉得烦吗?” 金书记已经进入到了不逾矩的境界,“这个,我觉得还好,偶尔吵吵架挺有趣的。” 我是真的为金书记的体质感到震惊,崔浩然则被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吐不出来,“我跟你们两个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从床边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之后,就放下杯子躺到床上去了,憋了没几秒钟,又重新坐起来吐苦水,“你们就不为我想想,她每次谈什么婚后的生活,我的压力多大啊!你们两个对这种事情难道就没有压力吗?” 眼见崔兄应该是较真了,我和金书记对视了一眼,我搬着凳子坐到他床前来,“我是很想站在你这边的,我们是室友,刘笑吟不是我的室友,但是昨天我和陆露西在路上看到你和刘笑吟在林子里面……嗯嗯……我觉得我还是要摆正自己的中立立场,不能随便站在你那边去。当然啦,你对婚姻生活的恐惧,是每一个花花公子都需要面对的,他们都面对不了,所以最后成了花花公子。我觉得你也可以试试。” 崔浩然气得把脸转向一边,“太伤心了!”他叫道,然后一脸期待的表情看向了金鑫,想要从金书记这里得到安慰,“金鑫,”他问道,“你肯定也要出国吧!那你和陈妍想好了怎么办没有?” “呵呵……这个……就是她等我啊!”金书记一脸表面憨厚实则狡黠的笑容。 “真的假的,你再这样说我就当真了。那你们是不是毕业就结婚啊?” “呵呵,怎么可能。” “那你们距离这么远怎么办?她等你到什么时候?” “我爸妈和她爸妈都已经谈好了,等我读完博士回来就结婚。”金书记一脸娇羞。 “你们两个真是……啊……奇葩!”崔浩然高叫道,我点头鼓掌对他的话表示附和。 然后就被崔浩然一巴掌排在肩膀上,“看看,看看,老罗,我们宿舍里面,实际上就你最不正常。”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我怎么了?”我反问道,“明显,我不过就是不想步你们两个的后尘而已嘛!你们两个的经验教训告诉我:单身才是最好的。” “你明明是思想有问题,要不然就是身体有问题!我不相信你从来没有想过女人!” “当然想过。”我坦然地回答道。 “什么时候!”崔浩然追问道,金书记也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来。 “就是你们都不在宿舍地时候,就比如昨天晚上,我孤零零一个人在宿舍,想到了你们,就联想到了……女人,然后我就想,没有女朋友可以省不少开房的钱。” “你太恶心了!” “是你自己先提的,你做的才恶心,追回来女朋友居然群发短信炫耀。你是不是害怕消息没扩散的话别人抢着去挖你的墙角。” “我……这不是想和大家分享我的心情吗?” “但是有人刚才又在抱怨自己的女朋友。” “我连抱怨都不行吗?谁说的!”崔浩然摇着头,拼命抓自己的卷毛,委屈地说道,“你,你,你这要求太高了,我看你将来谈恋爱地时候怎么样,是不是一天当够二十四小时模范男友,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怎么可能做到?” “我对我也不是那么有信心,所以我不谈恋爱啊!” “好!那你敢不敢把这话给陆露西讲?”崔浩然指着我兴高采烈地吼道。 “呵呵,你以为我没有讲过?”我以淡漠的眼神回应一脸激动的崔浩然。 正说话间,隔壁宿舍的王胖子推开了宿舍的门,“干什么干什么呢?整层楼都能听见你们吵,快点快点,联机来不来?加无线网络dota!” “不行,我们今天晚上要讨论感情问题。”崔浩然说道。 “讨论个屁的爱情,”王胖子嗤笑道,“怎么?你和刘笑吟又要分手啦?我告诉你,重新复合了之后别发我短信,不是什么新鲜事,你泡到新的大嫂了再通知我们。”他还随口爆了一个大料,“我那天看到你和新闻系的一个妹子一起上自习,可以啊,老崔。” “那是朋友介绍来向我打听gre考试和出国流程的,然后我们也就坐一起上自习而已。”崔浩然连忙挥手说道。 “gre什么的我也知道,怎么不找我打听呢?”王胖子猥琐地笑道。 “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又会分手?”我问王胖子。 “我觉得最多下个学期,gre成绩出来前后吧,十月份。”王胖子嘿嘿笑道,“分手这件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下一个是谁。”他指了指老崔,“我很看好新闻系的那个妹子。” “嘿!嘿!我说过了,是来请教gre考试的学妹而已,别人介绍来的,我总不能不理吧!你们这些人,思想太龌蹉了!”崔浩然辩解道。 “学妹啊!”我摸了摸下巴,感慨地重复道,“初中的初恋是学姐,刘笑吟是同级生,现在终于到了学妹了!” 崔某对我怒目而视。 金书记开始看手机了,这家伙执行作息非常精准,一定是收到信息要去接老婆了。 当接老婆的任务来临的时候,他连dota都可以放弃,更不要说仅仅是讨论老崔的感情生活了,于是他马上一脸讪笑地告辞出门去了——我说这家伙回来之后怎么不去上自习,原来是在等老婆的短信! “胖子,你不要说我,你认不认识外系的女生,给老罗介绍一个,免得他嫉妒我。”崔浩然又试图转移话题,想要把焦点转移到我身上。 “拉倒吧,罗的眼光多高啊!怎么看的起我们那边出来的女生。是不是,老罗。”王胖子对着我一笑,然后一转头对着崔浩然继续说道,“你别想了,这层楼有几个不嫉妒你的?谁遇到这种事情,都要多捅你两刀。” 崔浩然挨刀挨得受不了了,拎着包说自己要去图书馆。 “不dota就算了,我去喊王毅然去!”王胖子说着也跟着闪人,去敲我们隔壁宿舍的门了! 我对着刚刚背上包的崔浩然摊开了手,老崔对我撇嘴,指着我说道,“你有种!最好一直保持住,不要变。” 我装逼地回应道,“吾道一以贯之。” 他愤恨地就出去了,一看就知道不是去图书馆而是奔刘笑吟宿舍前面的小树林去了。 整个宿舍一下子清静下来,于是我开始不由自主地想女人了。 第23章 留下来 大学的生活,相对简单、平静,有时候又充满趣味。 其实有时候听金鑫和陈妍在电话里面吵架还是挺有趣的,特别是等他们吵完了之后,你又在女生宿舍门前地树林里,看到这两个人抱在一起互啃,这种前后对比就更有趣了。 如果金书记的爱情故事还算是闹剧和喜剧的话,老崔地感情生活就好像一部正儿八经的校园爱情故事,并且这是那种男性写手编写的剧本——老崔的魅力值起码在14点以上,自带主角光环。 我们很快就知道,老崔在和刘笑吟复合之后,还和新闻系的那个妹子保持着暧昧——双方经常发短信或者打电话——尽管老崔的理由是对方向他咨询、请教考试和申请出国的经验。 这个理由其实主要不是说给我们听的,应该是必要的时候说给刘笑吟听的辩解,我们作为他的同学早就自由心证地认为老崔在攒备胎:因为他不仅和这个新闻系的妹子保持密切联系,在同城的另外一家财经学院里,他还有一个从来没有断过联系的女同学老乡。 既然有这么多的女同学,那么自然而然地要被大家拿来一一品评一番。新闻系的妹子长相其实不错,但是大家被刘笑吟先入为主,纷纷嫌弃人家身材太纤细,特别是胸部。 真是岂有此理,人家崔老大选择多,可以挑三拣四,一帮女朋友都没有的家伙,也跟着挑三拣四,跟着做精神上的花花公子,岂不怪哉? 财经学院的同学,某人——王毅然是见过的,按照他的说法:小姑娘其实蛮不错地,但是配老崔就有点不搭配,因为太矮了。 所以大家说来说去,除了老崔心目中地“白月光和朱砂痣一般”的初恋女朋友不能评价之外,他的现有轮胎和备胎都被评头论足了一番,结论是现有轮胎刘笑吟最好——绝不局限于外在。 老崔自然对这个结论很不满意,这倒不是说他正在为分手造舆论,而是因为大家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把他置于道德的低点了,他自然要奋起反抗。 不过用处真的不大,因为这种事情,不能象是其他事情那样,可以说:you can you up,no canbb! 老崔不能说我的女朋友一点也不可爱,不信你们去交往了试试?——他不能这样说,报名的人会打破头的。 所以老崔很郁闷,他很有潜质做一个很好的花花公子,但是在心理上还是不太容易越过道德的关卡——或者说人言可畏——不过等到日后出了国这一关就很容易过了。 至于同宿舍的我本人的生活,除了参与讨论的活跃之外,乏善可陈。 王坤当然会时不时给我打电话,他们医院给他配了工作手机和卡,套餐用不完就找我聊天;中间陆露西听说我们的辅导员换成她们系毕业的研究生了,很感兴趣地找我打听了一下,也想找师姐套套近乎。 我是不愿意主动去找高老师的,因为感觉不对,于是就把高欣地电话告诉了她而已。 金鑫书记干了同样的事情,不过他是带着自己的女朋友陈妍亲自去见辅导员的——陈妍虽然想要读研,但是不想读自己系的研究生,所以一直在打听怎么考到商院去。毕竟我们刚进系里面的时候,我们的老师就和我们讲:学好了数学和物理,转什么专业都可以。 陈妍的想法还算是比较靠谱的,她想日后向金融方向发展。 我们系我们班里面还有另外一个男生,正琢磨着该如何去报考刘小枫老师的研究生,转行去学哲学。一打听条件,最难的似乎是语言关,因为要求懂德语。于是他就报了德语二外,买了一大堆哲学教材。 这都还算比较上进的,隔壁宿舍有位兄台,已经基本上住在网吧里了,宿舍作为休息的卧室,只见到他睡觉和准备出门,因此挂科不计其数,补考都补不过来,估计只能延期毕业了。 所以我觉得高老师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完全是忽视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但是这个话不能讲,不然大家会以为我在炫耀,反而吸引火力。 这么几年下来,他们对我的绯闻八卦已经丧失掉了兴趣——因为确实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陆露西已经变成了一个老梗,只有崔浩然和金鑫才保持着使用的兴趣。我不能主动站出来提供弹药。 到了11号星期五的时候,我本来已经准备在学校里面度过一个清净的周末的,但是先是王坤打来电话,让我明天又去找他玩;紧接着陆露西又打来电话,说想让我下午陪她一起去找一趟我们的辅导员——我们下午没有课,这点陆露西一向很清楚,据说是想要咨询关于研究生的方向等问题。 她在电话里一再恳求我带她一下,即便她已经联系好了,但是还是想要一个熟人作为中间人或者壮胆器。 我在电话里面实在是不好说我和高老师一点都不熟:论关系,你们商院的同门师姐师妹的关系比我们什么辅导员师生关系近多了。 但是陆露西就以一副小女生的态度请求帮助,实在是不能拒绝。 结果,刚刚打完了这个电话,我姐姐的电话又打了进来,我接起来就听见她兴奋地讲:“你明天和后天有没有空?我们去看看房子!” 我非常震惊,“你已经到了吗?” “是啊!”她回答道,“那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也就提前过来了,想你了嘛!” “爸爸和你在一起?” “是啊,就是他让我给你打电话的!我们住在如家酒店,就是你们老校区南面大门外那家,爸爸已经和别人约好了,明天去看房子。其实主要是让你看,之前他自己已经挑过一遍了。” “那我是,明天来找你们?” “你今晚就可以过来啊,爸爸开的是标准间,你们可以一起住,我们还可以一起吃顿晚饭。” “我不确定来不来得及。” “你下午有课吗?晚上总没课吧?你们晚上不能出来?不是吧?” “晚上当然可以出来。就是我下午有事情,不确定什么时候完,赶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没关系,我们等你。”姐姐说道,“我来选家好吃的店,晚点吃,错过了高峰期不是正好。” 我的心情非常复杂,似乎还没有做好立马生活在我爸爸的阴影之下的准备,“我爸看的是哪个区域的房子?” “就是你们学校附近!” “我们学校附近?那是城区!可不是郊区千的价格!哪怕是二手房!”我在电话里就已经震惊了,“我爸爸这么有钱?” 姐姐在电话里面呵呵一笑,“你快点来,来了就知道了。出发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好去定餐厅。” 我挂上电话之后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之中,难道我爹是一个隐形的富豪,我实际上是一个富二代? 这实在是太冲击我的人生观了,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们家的家境一般般呢!上次他说要给我买房子,我还以为他说的是在郊区——就像是我们目前的这个校区——据说规划要通地铁的地方,买个小房子,十万那种——卖了他在省城的房子应该凑得到。 现在,居然说要在我们学校老校区附近买个房子,那可是市中心附近,我们学校可是靠着市政府的。 我有些恍惚地在食堂门口晃荡,一直到陆露西出现在我地面前,拍了我的肩膀。 第24章 世界(师姐)是你们的 陆露西和高欣约好,吃了饭之后就过去,所以她约我在六食堂门口见面,这是去办公室方向的必经之路,她本人是在五食堂吃饭的。 她的这一下让我从恍惚中恢复了过来,下意识地盯着她。 “你怎么了?我走过来的时候看你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就在发呆,有什么事情吗?” “我只是在怀疑这个世界会不会是一个假的,”我抿了抿嘴说道,“实际上是一个单机的rpg游戏。” “啊,你在说什么?” “那样的话,就可以作弊,直接输入greedisgood,游戏难度立即下降。” 陆露西笑起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魔兽吗?” “没事,突然之间有点感慨。”我耸了耸肩膀,“走吧,我们早点过去,我下午还要去一趟城里面,我姐姐过来了。” “啊,你姐姐过来了?”陆露西重复了一遍。 “是啊,考上了研究生嘛!以后和你一个系。” “真的啊,但是研究生不是还没有报到吗?” “她过来还有自己的事情。”我随口说道,“可能借着这个时间段打打工什么的,我爸也过来出差了。” “是吗?”陆露西看起来比我还兴奋,她满是羡慕地说道,“那真好!那么下午不要耽误你了。” “没事,时间还早,我不信你们能够谈到晚上吃晚饭的时候。” “嘿嘿,其实我们想说晚上请高师姐吃晚饭的,也想叫上你。”陆露西笑了笑,“不过既然叔叔和姐姐过来了,那就算了吧!” “你们?除了你还有谁?”我眯了眯眼问道。 “还有刘笑吟啊!她想问问我们商院出国的情况。” “嗯?”我愣了一下,然后就看见刘笑吟站在不远处的地方,对着陆露西和我招了招手。 我和刘笑吟相互之间印象深刻,我是因为崔浩然,刘笑吟大概是因为陆露西,但是我们之间没什么直接接触。崔浩然热爱体育,平时和他一起玩的都是篮球队的那批人,所以我们班只有王毅然见过老崔的所有备胎,我们都只是听过描述而已。 尽管在小树林看到过无数次她和崔浩然拥吻,但是乍然面对面似乎还是有点尴尬。 “罗克,你好。”刘笑吟笑容温婉,主动向我伸出了手来,“如雷贯耳,我们现在是不是才算是正式地见面?” 我谨慎地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如果对话了才算是正式见面的话,是的。” “浩然经常提起你,”刘笑吟收回手后笑眯眯地说道,在陆露西挽住了她的胳膊之后,又特意看了一眼陆露西,饱含暗示地说道,“陆露西也经常提起你。” 陆露西马上试图去挠刘笑吟地胳肢窝,两个人拉拉扯扯地笑成一团。 “看起来,提起的都不是什么好话啊!” “没有!他们都说你很有趣。”刘笑吟急忙辩解道。 “一般的语境里,有趣是神经病的同义词。所以,”我摊开了手,瞪着眼睛重新问道,“他们两个谁说我有趣来着?” 刘笑吟指向了陆露西。 陆露西大叫,“我没有!”然后又对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伸手去拍刘笑吟的手,两个人嘻嘻哈哈打闹成一团。 我不得不咳嗽一声,“呃,行了,大嫂,可以了,我们走吧!” “我叫我什么?”刘笑吟歪着头问道,她抱着陆露西地胳膊,靠在她肩头,一副温顺地女朋友的架势问我,“我记得你比崔浩然大才对吧?” “是,我年龄比他大,但是就大几个月,但是他体积比我大。”我看了看天,“金书记也比他大,但是身高和体积比不过,还是要叫大哥。我们宿舍里面是按照体积论辈分的。” “金鑫也很有趣。”刘笑吟被我的话逗笑,捂着嘴说道,然后她和陆露西一起看了我一眼,又笑起来。 “话说,你怎么不让崔浩然陪你一起去?这样说话也很方便的,金鑫就陪陈妍去了一趟。” 刘笑吟遮了遮脸,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多不好意思啊!” “这有什么关系,辅导员而已,又是你们师姐,反正不是崔浩然的妈。有什么不好意思见的?” 刘笑吟歪了歪头,抿了抿嘴,“问出来不好的结果,不是很尴尬的嘛?” “这倒也是,”我看向了陆露西,“但是陆露西,你也不提前和我说一下,这回去要是我被三刀六洞了怎么办?你要做好我的证明人。” “切……”陆露西不屑一顾。 倒是刘笑吟插话说道,“我和崔浩然说过了,他不会误解的。”说完这句话,她和陆露西又相视掩住嘴巴笑起来。 老崔没有和我说过啊,你是刚刚打的电话吗? “对了,今天他们是不是要去老校区打比赛?”刘笑吟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不打篮球,也不知道比赛安排。”我急忙辩解道,撇清一样,“而且下了课,我回去放了书包就来吃饭了,老崔和其他人走了,也没有和我一路。” “那你晚上问一下他……” “不好意思,我爸爸和我姐姐过来了,晚上我要进城去。”我打断她的话说道,“以前周五周六大多时候都是崔浩然和金鑫留我一个人在宿舍,今天难得地我也不在宿舍睡觉。” “哦。”刘笑吟抿了抿嘴,我们三个人已经走到了高欣老师办公室所在的大楼外面,在两个女生的注视下,最后不得不是我走在最前面,去敲高老师办公室的门,同时介绍这两位商院的妹子给高老师认识。 高欣老师似乎早就等在办公室里了,她见到我一点也不惊讶,看起来似乎有一种预料之中的淡然,又或者根本就是她让陆露西把我带过来的。 我给她介绍她的学妹的时候,她上前来热情地一一握手,师姐师妹什么的叫得很亲热,她请她们坐下,还替她们拿了矿泉水,最后不咸不淡地对我说:罗克同学你也坐吧,水自己拿。 “呃,这个高老师,我就是带她们过来,介绍一下,反正她们也是商院的,谈的也是商院的研究生的问题,所以要不然我就先走了,我一个男的在这里说话也不方便。”我这样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高欣老师,我就不自觉地觉得后背发凉,非常不舒服。 “啊……”陆露西最先扶了扶眼镜,露出恳求的表情来,仿佛她是一个腼腆胆小的女孩子一样。而实际上她待人接物相当有水准,我反而比较像是象牙塔里面不懂人情世故的书呆子。 “坐下来一起听一听嘛!”倒是刘笑吟发言了,“对各种前途方向多一点了解也不错,”她看了看天花板,“这样你回去也好和老崔汇报。” 汇报这种事情?我什么时候真的变成他的小弟了?于是就顺带着也变成你的小弟了?还要替你做你们之间的传话筒? “嗯?是罗克同学的室友崔浩然同学吗?为什么要向他汇报?”高老师插话问道,一脸好奇。 刘笑吟抿着嘴低了低头,一脸不好意思的笑容,一旁的陆露西马上介绍到,“崔浩然是她男朋友。” “哦,崔浩然同学好像是打定主意出国的,所以你来问我出国的事情。”高老师一脸恍然,目光牢牢钉在我脸上,看着我说到,“那你就坐下一起听听吧,你姐姐不是也要读商院的研究生了吗?说起来我也正还想找你们有些人了解一下情况,今天正好。你们下午没课啊!怎么?你下午有事?和女朋友有约会?” 最后几句话,高老师满是促狭的表情。 我似乎不太能够马上辩解说我没有女朋友,那样就不得不交代说我晚上要和我姐姐一起吃饭了。 陆露西试图为我解围,“他爸爸和他姐姐来看他来了,晚上要一起吃饭。” 我看到高欣眼睛里面光芒一闪即逝,随机她便说道,“你放心,我们晚上不会请你吃饭的。”说完目光落在我旁边的椅子上,一副示意我坐下的表情。 好吧,就让我听听你们商院本科生考研到底有什么前途和出国渠道好了,也算是为我的姐姐搜集一点资料,晚上吃饭的时候聊天也许用得上。 第25章 远大前程 刘笑吟先打听自己的专业出国的渠道,我在旁边听了都觉得难过,除了gre、托福成绩这些硬性的指标之外,还有一大堆华而不实的要求——当然,在我看来是华而不实,也许在美利坚的老师们的眼中,正是证明申请者自身具备商业触觉和商业天赋以及展现商业能力的证明。 可叹的是,我们学校是一个偏理工科的综合性大学,所以商学院对外交流比较少,因此许多教授的推荐书别人不认,这就比较麻烦了。 我们数理学院这边,能做出硬扎的成绩来,或者擅长在国际期刊上灌水的教授不少,推荐信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 但是商学院就只能说是在国内还有点名气,毕竟商学院的老大是研究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出身,和主流经济学不是一路人。 所以,当高欣老师回顾了一番商学院同学们的出国历史之后,刘笑吟脸色难看地发现自己选择了一条艰难的道路。 不过高老师又出谋划策了另外一个留学方向,那就是去德国或者法国。 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备选方向,我们学校和巴黎高等师范专科学院以及巴黎第九大学都有合作关系,金鑫想报的留学方向就是去法国——因为有合作计划。 此外,德国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从传承上讲,我们学校建校时期的老教授,很大一帮都是留学德法的,因此在改革开放之后和新世纪,学校和欧洲方面的学术交流也比较多。 当然,整件事情并不是刘笑吟决定了就定了的事情,她还要和崔浩然仔细商量一番。留学不像是出国旅游,买张机票就去了,这里面牵扯到巨大的精力,眼下稍微偏向一点点,就影响到你日后的人生。 刘笑吟想要和崔浩然一起去欧洲,也要看崔浩然愿不愿意,不过我个人觉得如果单纯为了在一起而去留学有些像不切合实际的伟大爱情——而且是徐志摩的老婆张幼仪的那种感觉。 而如果一个去美国一个去欧洲,隔着大西洋和隔着太平洋又有什么区别呢?难道能以大西洋比太平洋窄聊以自慰吗? 我相信高欣老师大概也能够看懂这种爱情故事的闹剧,不过也有可能她还太年轻,看得不够多。不过我觉得看电视剧也能够补充这种不足,任何一部电视剧都不会写这样的情节——主要是我觉得如果崔浩然和刘笑吟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似乎和整部戏的风格不搭——正如《将爱情进行到底》这部电视剧里面,并没有将爱情进行到底一样。 但是高老师明显很克制,还热心地给刘笑吟提供相关的材料和信息。 倒是我板着脸坐在一边让刘笑吟觉得有些尴尬的样子,时不时瞥我一眼——她不在意别人看她和崔浩然亲热的目光,但是在展现自己有多爱崔浩然这点上意外有些腼腆。 她和高老师交流完了之后,就是陆露西打听读研的方向和老师的情况了。 本校的研究生方向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比留学欧洲要详尽靠谱得多了。 高欣老师对商院的老师如数家珍,特别说明了哪些老师是真的有学术追求;哪些老师更加追求物质的回报;哪些老师已经身家千万,靠的就是剥削手下的研究生——当然,她要提前声明,这种事情说给你们听听也就是了,不要出去说。 她特别介绍了陆露西关心的产业经济学专业,这是一个新兴的研究生专业,因为我姐姐报的也是这个专业,所以我特意也竖起了耳朵。 严格说起来,这门专业应该叫做政策经济学,与其说它直接研究产业经济,不如说它研究的是产业经济政策对于产业和经济的指导意义。 这也算是一个交叉学科,在我们学校这门学科一个主要的研究方向就是环境保护和产业经济学。 当然,高老师也不是把这么新学科吹得天花乱坠,只是说这门新学科很有发展的前景,但是要说是不是一定能够实现预想的发展前景,谁也不敢打包票。 而且这是一个需要对产业和产业链有深入认识的基础才能够深入的学科,说实话,不太适合女孩子,毕竟对于商院的女孩子来说,哪怕仅仅是弄懂什么化工产业体系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更不要说相关的配套了。 她建议陆露西还是向金融、计量统计、财务会计这些方向发展,反正肯定就业不是问题。 陆露西和刘笑吟同时认真聆听了师姐的教诲。 我当然知道高新老师的经验站在个人的角度上来说,可以说是相当有用的经验之谈,但是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将她嘲讽一番。 没有办法,学数理的,哪怕学的很一般,最后也不得不去市场上找工作,但是站在追求真理的角度,天然对各种应用的学科抱有心理优势——特别是人文社科类的学科——尤其是经济学和商学。 大家都认为自己学的是屠龙术。 当然,这种鄙视从来不会在脸上表示出来,但是我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表情已经足够吸引高老师的注意了。 “说起来,”她突然转向我,问道,“罗克,你有什么打算?毕业后?” “嗯?您是问我吗?”我猝不及防。 “是啊,我也想了解一下同学们的心理和前途打算。”她摊开了自己面前的笔记本,一副打算记录的架势问道,“你没有去考托福和gre,想要保研还是考研?还是说准备去找工作?找什么样的工作?” “这个我真还没有想好。”我直接地回答道,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摸着下巴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当学校图书馆的管理员。” “我们学校的图书馆的管理员是不会招你这种本科生的。” “是啊,所以我暂时还没有其他备选的方案。” 高老师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之色,但是依然亲切且好奇地问道,“你不准备保研或者考研吗?” “我倒是想读一读哲学或者历史系的研究生,如果能读邓晓芒或者赵汀阳老师的研究生的话,我倒是很愿意继续读下去。” 三个女人都一副听得目瞪口呆的样子,这有什么,不是有人还想去读刘晓枫老师地研究生吗? “你……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吧?”高欣疑惑地问道。 “我当然是说真心话,但是我也知道这不太可能,要不高老师你和后勤那边沟通一下,让我当一个图书管理员,哪怕是兼职的呢?” “兼职的一个月只有六百块钱,一般是打到饭卡里的。”高老师给了我一个白眼。,拿起笔来又放下,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有没有正儿八经地考虑过本系的研究生?还是说你真的想要跨系?陈妍想考商院的研究生,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26章 任性 我看过一部香港电影,对里面的一句台词印象深刻,那句台词是这样说的:这世界上有两种东西金钱买不到,一种叫做正义,一种叫做老子不愿意。 我觉得我就处在这两种东西双重过剩的年龄阶段。 有时候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我不要做什么。 我不要和辅导员讨论是不是要保研考研,该去找什么工作,毕业之后又应该去哪里上班——这些话题都不那么因吹斯汀。 未来对于我来说,充满了未知和可能性,但是不应该让我畏惧。 这其实是一种奇妙的旁观者的心态,我就好象一个观众一样看着人世百态,却不觉得自己也是台上的演员。 譬如刘笑吟和崔浩然的爱情;譬如王坤在他上司的魔掌里挣扎;譬如陆露西如此认真地对待生活;又譬如高老师对我和我姐姐莫名其妙的敌意。 我以旁观者地心态只觉得演员表演得用力,剧情可笑,但是有些想不到如果自己面对同样的问题应该如何做,或者说,如何演——且慢,高欣为什么会对我和我姐姐有敌意呢? 我又看了看高欣老师的表情,她对我的态度说不上严苛,如果微微一笑然后稍微辩解一下,在刘笑吟和陆露西在场的情况下,我也不能咬死认定说她就对我姐姐顺带延伸了对我有敌意。作为一个老师,起码表面上过得去的,毕竟是关心学生的前途。 眼见我在发呆,高老师忍不住问道,“怎么?你也想要考商学院的研究生吗?” 不要乱说,看看你问的这个问题,你刚说完,刘笑吟和陆露西看我的表情都变了。 “不,我家没有公司需要管理。”我用了一个委婉地方式说道。 “你这样说话,很让人生气知不知道?”高老师毕竟太年轻,终于还是忍不住直抒胸臆的说道。 我没有直接回应她,而是看向了陆露西和刘笑吟,“听到没有?这也是有趣的同义词。” 虽然知道情形不对,但是两个女孩子还是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再捂上自己的嘴巴。 高老师大概觉得这算是对她的挑衅,忍不住看了看天花板,明显是压下一口气才继续执着地问道,“那你想找工作?” 我感觉不能再继续答非所问了,于是急忙点了点头,端正了身子严肃地回答道,“是的,我想找工作。” “如果你继续提图书管理员的话,”高老师歪了歪头,“就不要讲了,这个笑话已经不可笑了。还是说你真的准备去考哲学或者历史的研究生?” 看看,你是对我有多生气,在我说出我要找工作之后还故意提我之前的话。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陆露西和刘笑吟的目光注视下,呲牙回答道,“其实我很愿意做一下研究性的工作,但是现实中的研究工作也许和我想象中的研究工作有区别。” 是的,相当有区别。 今年的近代物理实验课就极大地加深了我的这个印象。同样是近代物理实验课程,有的人只能因循苟且做丢小球碰钉子的概率论试验——反正若干年师兄师姐们做下来的数据在那里,大可以做大数据分析,老师都懒得问你在实验过程中发现了什么;有的人就能够改装牛顿环实验设备做出量子隧穿效应来,在老师提问环节把老师憋得哑口无言,问不出来问题。 两个极端的人是同系的同学。 我个人觉得我在学术方面还是缺少一点天赋,转到社会科学方面去灌水,说不定能够大放异彩,特别是去经济系,他们的数学水平较低,喜欢构建模型而且不讲逻辑,那还不灌个水漫金山?当然,马政经的原理是个障碍,但是对于现在的主流经济学,谁还在用马政经原理? 哲学也是一个好方向,因为现代的哲学家一般都不懂数学也不懂物理——懂数学和物理的都不是纯粹的哲学家——譬如马克思,又譬如罗素和维特根斯坦,最惨的是大多数的哲学家都不懂生物学,懂生物的哲学家都被划分到心理学家的范畴去了。 纯粹的逻辑和理论没有了具体的材料连黑格尔都比不上,一旦拥有了具体的材料,他们就容易被开除哲学家的队伍。所以马恩列斯毛都不能算是哲学家——起码不算是纯粹的哲学家。而马克思在说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时,就已经是一个革命家了。 所以,哲学家的地位就非常尴尬。它被揭开了高贵的面纱之后,显露出来的就是软弱和无能: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 所以哲学必然连接政治学,这也就是为什么作为哲学家的赵汀阳赵老师会写《每个人的政治学》,以及在《第一哲学的支点》里最终推导到了政治哲学的基础……好吧,打住,漫无边际地胡扯已经足够让三位女士不耐烦了,我们还是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上来。 是的,我要找工作,我觉得还有一年的时间,应该足够我找到一份工作——来克服我作为学生最大的缺点:夸夸其谈和书呆子气,与社会接触之后,大概能够为社会做出一点有益的、能够推动它进步的研究性的工作。 “立志高远,理想远大,同时很有自知之明的,这都是看书看来的吗?”高老师眯了眯眼睛问道,我从她的语气里面听出来隐藏得很好的讽刺的意味。 “不,这是看周星驰的电影学来的。我们随时以讽刺、自嘲和解构主义的眼光来观察自身,得出一切都没有意义的错误结论,但是本质上还要回归到主流的价值观上来——就好比努力、奋斗!” “既然知道前面的是错误结论,那还不改?从你错误的结论上来看,根本看不出来你响应了主流的价值观。” “不改还能够存活,至多不过是一个愤世嫉俗的犬儒主义者;改了的话,按照我的脾气,就不可避免地要沦为反贼了。” “哈?” “这是阶级立场决定的,毕竟我算是小资产阶级。”我回答道,心里面对自己说:特别是在我爸爸准备给我买一套房子之后,说不定会沦为庸俗的小市民阶级。 高欣老师于是把自己的笔记本默默地收了起来,“我觉得你们系不愧是我们学校最好的系。” “您过奖了,不过您应该说我们系才对。” “好吧,我们系。”高老师强颜欢笑了一下,重新看向了刘笑吟和陆露西,“不早了,要不你们先回去吧!” “今天太麻烦师姐你了,我们要请您吃饭的!”陆露西急忙说道。 刘笑吟跟着帮腔,“是啊,就在学校门口的小饭店,我觉得挺不错的。” “你是说那家北疆饭店,还是说那家川菜馆?”我在一旁插话道,“那家北疆饭店的大盘鸡不错,老崔和我们每次去了都点,还要两份面皮。” “不了,我就不耽搁你们的时间了。”高欣老师开始收自己的小包,“等会儿我坐校车回城里,晚上就没有校车坐了。” “哦……校车。”我福至心灵地问道,“高老师,我也可以搭校车吗?我也要去老校区。” 第27章 一对一 高老师目光一闪,“哦,你爸爸和你姐姐来看你,怎么,他们现在在城里?老校区附近?” “对,老校区附近的如家。”我回答道。 高老师耸了耸肩膀,“学生当然可以坐车,也不用买票,就是如果老师坐满了你要站着。” “没问题啊,直达车比公交车快多了。”我回答道。 陆露西和刘笑吟站起身来,说什么师姐我帮你拿包之类的客套话,三个女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比初次见面的男生之间感情热烈得多。 我跟在她们后面,听见高老师低声问陆露西,“……这家伙是你男朋友?” “不是!”陆露西颇有几分羞涩,但是坚决澄清这种误解,“我们就是关系比较好,我们是小学同学、初中同学,然后大学也是同学。” “哦……”高老师若有所思了几秒,才说道,“孽缘啊!” 陆露西和刘笑吟同时笑起来,不过陆露西的笑容颇有几分尴尬。 高欣回头瞥了我一眼,然后又问陆露西,“他以前就是这样吗?感觉不怎么着调的性子。” “啊……以前……好像确实没怎么变过。”陆露西有意压低了声音,“以前感觉不出来,但是他成绩很好啊!” “还算不错吧,”高老师承认道,“系内保研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我只是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一直这样,谈正经事请也胡说八道吗?” 这绝对是对我的误解,因为我根本没有认为刚才是在谈正经事情,而你所谓的正经的事情,我自己还没有想出来一个结果呢!怎么可能立马就给你一个答案? 当然,高老师也不是仅仅关注陆露西和我,她还颇为关切地和刘笑吟说话——说话的内容就比较沉重了——她说我们系的出国传统非常强,这点上她做过功课,确实是这样,不少人花在英语上的功夫比专业课多得多。 按照她的了解,像崔浩然这种从一年就开始认真学习英语,假期都去上gre培训班,一遍又一遍地去参加托福和gre考试的,一定是认准了要留学的,而且估计一定要去美国。 所以她劝刘笑吟要做好心理准备,必要的时候,面对现实。 去外国留学的家伙,和你说什么我等你、你等我什么的,都是骗人的,最终绝大多数肯定都是“分手快乐”。按照高老师的说法是:男人是足够理性的,到了最后关头绝对会做出理性的选择;相比之下,女人在这方面要转过这个弯来就不太容易,说得好像她很有经验似的。 当然,高老师也提前说明,说我并不是说不看好或者是批评诅咒你之类的,只不过站在女性的角度,把最坏的情况讲给你听,因为从内心讲,师姐当然希望你感情之路一帆风顺,不要遭受受这种伤害。 我在后面听着高老师的敦敦教诲,觉得这才是好的辅导员,我个人认为,崔浩然其实每天都在做分手的心理建设准备,但是人有时候就是做不到这样理性,总是带着侥幸的心理:这点无论是崔浩然还是刘笑吟都是一样。 不过相比之下,女生显然在分手断绝关系这点上普遍优柔寡断过于男生,总要等到事情不能挽回的最后一刻,颇有几分“和平未到绝望之时,决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亦不轻言牺牲”那种感觉。相对而言,男生在办好护照之前,甚至在拿到offer之前,乃至考试成绩出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了。 不过借此我也认清楚了,高老师果然还是适合去当她们商院的辅导员,你说你到我们系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所以最后刘笑吟强忍着悲伤和不快,和陆露西一起把我和高老师送上了校车,在上车之前,刘笑吟还专门嘱咐我,“不许在崔浩然面前乱说话。” 她带有一种小女生的娇羞,还带有直面现实被吓住了的女性的悲伤,真是值得大家同情。 我看了一眼一旁恳切表情的陆露西,回答道,“你放心我嘴巴很严的,而且和崔浩然聊他女朋友的八卦,无论怎么都感觉不太对,以前都是他自己坦白的。而以他的体型,我又打不过他,所以最好保持缄默,当做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我摊开了手,刘笑吟一边揉眼睛,一边忍不住嘴角翘起来,表情表现得很分裂。 然后就是陆露西气不过拍了我一下,“胡说八道!” 她这样的评价,等到我坐到车子上才反应过来她们从刚才那句话品味出来什么意思,这绝非我的本意,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星期五的车上老师不多,我一开始也不想占好位置,不然的话,等到某位老师站到你前面的时候,你就很尴尬。我坐到了最后一排,等着到点了司机开车。顺便看两位商院的同学和我们系的辅导员依依不舍地告别。 眼见发车时间越来越近,车子上却没有多少人。 坐在我前面不远处的高欣转过头来叫我,“罗克,坐前面来。” “不用,高老师,我坐后面就好。” “坐我旁边来,我有话和你说。”她坚持地说道。 这车上都是老师,我不能不给她面子,于是一步一踱地走上前来。大巴车上都是两座一组,高老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我便不得不坐下来,但是还是努力保持着和她天然的距离,有意把身体倾向了远离她的一边。 “您有什么要问的吗?”我问道,随机马上又补充道,“如果是问前途的话,我现在还没有想好呢!” “那你之前说的那些都是在耍我了?”高老师反问道。 “不,我之前说的那些,实际上就是具体地表达我还没有想好这个意思,在这方面我确实落后于我的两位室友。他们已经打定主意要出国,这样就把做选择的时间向后又推移了三到五年。” “呵,你不准备也向后推移吗?” “我觉得还是早点面对现实比较好。” “那你还没有想好?” “这不是还有一年吗?”我反问道,“况且谁能够肯定地说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就能顺心遂意,不存在失败地尝试?” “当然是考公务员了。”高老师微笑地扬了扬眉毛,“你有考虑过吗?或者考老师也行啊!” “在我爸辞职之前,我对公务员这份工作一点好感都没有;在我妈去世之前,我对老师这份工作也没有什么好感。” “所以现在变了?” “倒霉的就是,现在还是一样的想法。”我回答道。 已经到了时间,车子里面零星坐着几个人,大概下一班车才会变得拥挤,司机准时地开动了车子。 高老师咳嗽了一声,开导我说道,“你还太年轻,对于工作的认识还太肤浅,实际上公务员和老师都是很好的工作,特别是在我们省。” “是啊!这也是我害怕的地方。”我回答道,“我最害怕有一天,我成为了我爸或者我妈的翻版,就好像那首歌唱的一样:长大了我就成了你。我很担心我坚持不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 高老师被我气得想笑,“你的理想和信念是什么?当图书管理员?哲学家或者历史学家?” “……呃,最起码是不当公务员和老师。” 第28章 真实目的 我不知道我的发言戳到了高欣老师地哪根敏感神经,她听了这句话之后,转过去看窗外的景色,半天也不和我说话了——这倒是让我落得轻松。 “你知道吗?”高欣老师又突然开口,让我有些茫然。 “嗯?” “我爸爸也是公务员,我妈妈也是老师。” “哦,那还真是巧啊!”我咽了一口口水,这种组合的夫妇在全国大概也有上千万对,不算什么,于是我强调道,“我妈是小学老师。” “我妈也是。”高老师淡淡地说道。 那你也不至于像我这样叛逆说不想当公务员和老师吧?我舔了舔嘴唇问道,“你现在也算是老师吧?” “是啊,我是老师了。”高老师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像是感触一样说到,“我姐姐也是老师。” “真是家学渊源,你姐姐是什么老师?小学?中学?” “大学!”高老师对着我展颜一笑,这笑容彷佛消解了我和她之间的一切误会,“我姐姐是我们学校商院的副教授。” “高……高……高……高教授?” “高敏。”高老师看不惯我结结巴巴高了半天高不出来她姐姐的名字,主动说道,“正好在你姐姐考的产业经济系。不过你姐姐报的导师不是她。” “哦……”我的眼睛忍不住在我思索的时候眨个不停,我努力想要表现出一副过度惊讶的表情来,“这可是双重的……孽缘啊!” 高老师忍不住笑出来,然后翻了翻白眼,“你真是记仇,是不是故意的?” 这从何说起?我真的只是惊讶而已,这个世界太小。 “你确定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高老师一低头,换了个话题问道,“那你上大学这三年时间里,你姐姐来看过你没有啊?” 额……没有,说实话,我们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好地方,五一节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热了,到了十一国庆节的时候,气温还没有降下去,我姐姐在长江上游上学,气候和我们这里差不多,她也没有兴趣在放假的时候专门跑到这里来享受同样的炎热——这里又没有她的同学。 实际上与其到这里来看我,不如回县城避暑,反正寒暑假我们也能见面的,这就正好避开了这里最难过的两个时间段。 “嗯,这里的气候确实不好,夏天太热,冬天太冷。” 是啊,作为过渡的春天和秋天又太短,但是人类文明的定居点的决定因素不是“四季如春”。 “不过习惯了就好。” “哈……”不过这倒是,对于年轻人来说,没什么不能习惯的,大一的时候崔浩然还不习惯到了冬天,校园里的树叶居然不变黄不落叶子呢!现在他连梧桐飘絮都习惯了。我除了现在还不习惯食堂里面的叉烧肉是甜的之外,其他也还好。 “确实,在吃饭口味上,是个大问题。”高老师瞥了我一眼,“你们晚上准备去哪里吃饭?” 我说我不知道,因为我姐姐还没有通知我。正说着我的手机就叫了一声,掏出来一看,刚好是姐姐给我发了短信,告诉我说在珠海路的石锅豆花鱼定好了桌子,高老师一瞥就瞥见了。 姐姐怕我找不到,把地址说得特别清楚,什么我们学校南门出来向东走五百米,经过三个红绿灯什么的,还解释说因为爸爸受不了本地菜的口味,所以要找一家和家乡口味相近的饭店。 你发这么复杂的短信,干嘛不干脆给我打个电话算了。 我于是报以尴尬的笑容给高老师,“石锅豆花鱼。”我说到,“就在我们学校附近珠海路上那家。” “那家店不错。”高老师居然说到,“我和我姐姐经常去吃,比较实惠。” “你喜欢吃鱼?”我问道。 “我喜欢吃豆花,”高老师回答道,“我姐姐比较喜欢吃鱼。” “哦,这分工正好。” “不知道今天聚餐她带我去哪里吃。”高老师突然又说道,然后盯了我一眼,露出一个笑容来,“有可能也去吃豆花鱼。” 我马上警惕起来,“要我请客吗?” “老师像是占便宜那种人吗?”高老师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她努力板着脸说道,“有时候和你说话真是很讨厌,难怪你没有女朋友。” “我不能再每一句开玩笑的话后面都加上一句说明,说上句话是在开玩笑,不然就不好笑了。” 这倒是极大地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毕竟这位刚刚研究生毕业,说不上有多深的代沟,她也摆不出来老师的架子。 “你觉得自己这样讲话很幽默?” “不,这完全出于本能。”我于是举起手来辩解,“好吧,我小时候,我外婆和我妈平时说话就这么抬杠,这显然影响了我。” 高老师挤出来一个笑容,又转过头去看窗外,我给姐姐回了一条短信,说我已经在路上了。我收起了手机的时候,高老师又开口问道,“你和崔浩然是室友,你觉得他和刘笑吟最后会怎么样?” 一起说别人的坏话,这个话题就更拉近彼此的距离了。但是涉及我的室友,我就要警惕了。 “你刚才说得那么推心置腹,我还以为你已经认定了崔浩然是陈世美了呢!” “感情这个问题,旁人不好说的。”高老师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我只是让她有最坏的心理准备,不过崔浩然我不太熟,所以问问你。” 她的眼神带着某种玩味,一副期待答案的表情。 “呃,我不能背叛我的室友。” “好吧,那我就知道我让她做最坏的心理准备是没错的了。”她把脸转过去,自言自语一样说道,“一般大学生的恋爱,最后都不会有什么结果。” 是,大学谈恋爱没有结果的概率颇高。人不是果子,能够到了十八岁就自然成熟,褪去所有的酸涩。我们系里面许多同学依然幼稚如同初高中生,这就好比隔壁宿舍那个常年泡在网吧里的那位。当然,一下课就在宿舍联机的家伙们也不遑多让,但是最起码人家按时睡觉起床和上课! “等等,你说的是谁泡网吧不回宿舍?” 呃,这下子我不得不当一个叛徒了,不过这个我倒是没有心理压力,我这真是为了同学好! “就是那个挂科很多的那个吗?行了,我知道了。”高老师一下子面色如霜,我以为她生气了,不料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你以前真的没有谈过恋爱吗?” 你身为老师,这个问题你让我怎么回答?一般来说,除非我和某位女生逛街被老师亲眼看见吃饭逛街——不,即便是吃饭逛街那也不算,我以前经常被相熟的女孩子叫去当人形拎包机然后蹭饭也不是没有,譬如我姐姐,我初高中的某些女同学,陆露西。反正,只要不是和女孩子拥抱接吻被看见,我都不会向老师承认我在谈恋爱,当然,大学毕业之后另说。 对于我的成长经历,高老师报以同情的目光,接着这个拉近彼此关系的话题,然后像是随意地问道,“那你姐姐呢?” 我怎么可能知道?学生谈恋爱的原则,除了瞒住父母之外,不就是还要瞒住自己的兄弟姐妹避免成为把柄吗?上一次见面,我姐姐倒是承认和自己的男朋友分手了,既然分手,那么之前肯定有谈过。这对于女孩子来说,这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毕竟像我们系,20多个女生,个个都收到过情书和表白。我姐姐所在的大学,也是一个综合性的大学,更不要说她已经本科毕业了。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高老师您提到了这样一个平易近人的话题,那么我自然要反问,你和你的男朋友怎么样?你来做辅导员他支持吗? “我?我没有男朋友啊!” 啊,真是悲剧。你看看你还有心思嘲笑我?你们商院男女比例应该还可以啊,应该比较均衡吧?女生实际上已经过剩到这种地步了吗?难道不能全校调剂一下吗?以您的关系,是不是可以组织一下我们数理学院和商院的联谊啊? 第29章 机缘巧合 我们系曾经和法语系联谊。 我们曾指望通过联谊能多认识一些妹子,结果除了妹子之外还来了许多男生,大家散发着同类的气息,这样活动就很尴尬了,类似的联谊就不再举行了。 王毅然和金鑫当时都试过去追求法语系的妹子,惨遭失败,于是他们都退而求其次地和本系的妹子们谈恋爱了。 我们系的男女比例七比一,所以和我一样没有谈恋爱的男生大有人在,并不是我本人特殊。 于是我们宿舍的三个人完整地构成了一条等级链条:找外系的崔浩然自然高于找本系同学的金鑫,然后不谈恋爱的我垫底。 这是客观规律,就好比师范院校的女生大多数找不到男朋友一样。 学校方面应该在这个问题上行动起来才对。 “呵呵,已经快大四了,我觉得更多的人应该是考虑自己的前途问题,大概没有时间专门来谈恋爱了。”高欣老师一边笑一边这样说道,“所以如果你对商院的女孩子感兴趣的话,”她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说道,“你可以找你的同学,以后可以找你的姐姐,我熟悉的人都毕业了或者读博士了,年龄和你差距有点大,下面的学妹我也不熟。” 说得也是啊! 当校车停在我们老校区的校园里面的时候,我和高老师起码表面上已经缓和了关系了,我下车向她告别,然后准备向南门走。她和我挥手,说的不是再见,而是待会儿见。 我没有在意,告别之后拿起电话来给我姐姐打。 她很快接了电话,听说我已经到了老校区,便说是漫游,长话短说,让我直接去饭店,反正也已经五点多了,可以直接吃饭了。 我爹也和我说了两句话,也不过是让我快点过去罢了,虽然话语中掩饰着激动和喜悦。 从我下车的地方到石锅豆花鱼的小店门口,一共大概不到2公里的距离,中间路过我们学校老校区的篮球馆,我经过的时候,正好遇见崔浩然、王毅然这帮家伙正聚集在篮球馆外面,一看就是刚刚打完了篮球,也准备去吃饭的架势。 “老罗!”崔浩然海拔高,及时地发现了我,一脸惊讶,“你怎么也来了。” “真是巧啊!”我也和这伙篮球队的家伙们打招呼,除了我们班的几个,其他班的人我不是太熟悉,但是大家平常一起上课,也算是认识,起码脸熟,“我坐校车过来的,约了人吃饭。” “啊,约了人啊!是不是cy啊?”崔浩然依然讲这种陈年老梗。 我白了他一眼,“是cy的话她就和我一起坐车过来了,顺便还能替你带上刘笑吟。是和我爹,还有我姐姐。” 崔浩然脸一白,顾左右而言他说道,“你爹和你姐姐居然来了!” “你居然有姐姐?长什么样?”旁边的受荷尔蒙支配的家伙们都在关注着对话。 对话到了这里,我完全可以保持蒙娜丽莎地微笑,然后大家就可以互相告别了,谁知道这帮人居然和我一个方向,一帮人跟着我一起朝南门走。 我觉得有些不妙,问道,“你们去哪里吃饭?” “广州路上的遂心自助餐厅。”一帮彪形年轻人,吃自助餐最划算。 正好,出了南门一群向西,一个向东,两个方向。 我穷于应付他们对于我姐姐的好奇心,坚决不说我姐姐是本校的研究生。走过了一个转角,赫然看见王毅然的女朋友守在南门门口,看见了王毅然便跑了过来。 她不止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子,长得娇小玲珑,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王毅然急忙快步迎了上去,然后崔浩然也跟了上去。 我莫名其妙,问旁边的人,“那是谁啊?” 旁边的人满不在乎地回答道,“老崔的老乡,财经学院的,听说他进城了,专门来看他。”说到最后,便配上嘻嘻嘻的会意的笑容。 “听说是高中同学。” “备胎。” 我们和他们都压低了声音,看着崔浩然在那边含笑打招呼,寒暄什么的,然后邀请人家一起去吃饭。 今天真是什么事情都撞在一起了,刚刚见了老崔的正牌女朋友,这又在校门口遇见了备胎之一。 “我先走了,我朝这个方向走了。”我挥手和这帮人告别,绕过了崔浩然他们正要离开,崔浩然又追上来把我叫住了。 “老罗,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去找高欣了?” “对啊,陪陆露西去的。” “刘笑吟也去了吧?” “是啊,遇见了。” “她问了什么?”这家伙咽了一口口水,有些紧张地继续问道,“你没有胡说什么东西吧?” 我像是那种人吗?她问了什么你难道没有一点b数吗? “今天……你别,算了,明天我回去再和你说啊!” “这两天我估计在宾馆陪我爸爸,有什么要不星期天和我说?” “行!”想了想他似乎又有些不放心,“你也别和陆露西乱说啊!” 你这点破事,我们全系的人都知道,你看看有一个乱说的吗?大家都怕被你打死。 “胡说,我什么时候打过人。” “挨打的都死掉了。从此悄无声息,就好像商院的那位一样。” “你……”崔浩然用手指了指我的鼻子,一副被我噎得说不出来话的表情。 “行了,快去吃饭吧,我保证周六和周日都不在学校,也不会乱说,不,我什么都不知道。大家星期天晚上可以对好口供,然后再好好交流一番。” “什么口供!”崔浩然嗤之以鼻,但是明显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双手合十,分别表示警告和感激之后,他跟着那伙人走掉了,那位财经学院的女孩子走在他身边,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两个人的比例看起来,就好像五大三粗的不着调父亲带着女儿在逛街一样,缺乏那种温情。 我顿时就有这种感觉,即便这位财经学院的同学在刘笑吟之后上位,她和崔浩然之间也不会长久。 这样说来,星期天晚上可以开一个赌局,让大家买一下最后能够在美利坚上位会是谁,相比许多人会感兴趣,顺便可以把老崔的备胎全部拷问出来。 我花了半个小时,走到了餐馆,摒弃了一切不相关的事情于脑后,收敛心神后才走了进去。这家店没有包间,在大厅里面也就是用屏风隔了隔,我姐姐和我爹已经点好了菜堆满了一桌子在等我了。 姐姐看到了我之后对着我招了招手。 我走过去,老爹戴着老花镜在看一叠材料,还拿着笔写写画画,看到我来了之后才摘下眼镜。 “你们下午不是没课吗?”姐姐问道。 “被新来的辅导员叫去了解了一下情况。” “你惹事情了?”我爹马上问道。 “不是,算是辅导员摸底大家毕业后的方向情况。”回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特意看了看姐姐的表情,她正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一副完全没有听我讲话的样子。 “你这个,考研保研什么的也该定下来了。”我爹说到,“下学期就要开始努力了,一月份考试对吧?” “你让我再想想呢,还有一个暑假呢!” “你和你姐姐学习一下,让我省点心呢!”我爹不满地说道。 “我什么时候让你操过心?”我反问道。 姐姐这时候放下手机来打圆场,“爸爸,不用担心,罗克他成绩好得很,保研和考研都没有问题。” 这话说得太满了。 “关键是他自己要想好之后干什么。”我爹这样说道,但是这个话题也就就此揭过了,我爹把他手上那一叠纸递给我,“你看看,准备给你买房子,自己选一下位置。” 第一张纸上的东西都是我爹手写的,表格化的东西,无非是地段地址、房屋楼层面积、内部规格,还有就是价格以及他的一些备注评价。 这张纸上的房子基本上都在我们学校老校区附近几条街,都是二手房,价格就没有低于六千的,上面里面一套房子最低价格也要四十多万。 “爸爸,你发财了?”我问道,“这种你都买得起?” 后面几页纸都是新楼盘的介绍,视地段不同价格上下起伏,价格并不比前面所看的二手房实惠,偶尔相对价格低得让人心动的,一看在郊区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我们现在的校区附近的房子也有,光冲进城要一个多小时,我就不会选。 “我朋友帮我收集的资料。”我爹喝了一口茶水说道,“你看看,你自己想买什么地方?” 你问一个学生,当然是距离学校越近越好啦。 “先吃饭,回去我们慢慢看慢慢讨论好了。”我姐催促我和我爹拿起筷子,“吃完了再说。” 我拿起筷子,没吃几口饭,就感觉有人走到了我的身边,显然不是上菜的服务员,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招呼,“罗克同学,挺巧的啊!” 我一回头,看见高欣老师正站在我身后,一副得意的笑容,笑眯眯地盯着我,她的身后还站在一个长相和她有几分相似,但是显然更成熟和儒雅的女人,矜持地微笑,然后盯着我姐姐看。 “这是我姐姐。”高老师介绍到。 我姐姐也站起来,“高教授,您好!”我察觉到她在面对自己系的教授的时候,有几分不安。 高教授对我姐姐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 姐,怕什么,又不是你的导师。 第30章 一餐饭 我爹和普通的家长一样,一听说这两位分别是我和我姐姐的老师,便热情地邀请人家坐下一起吃饭,他大包大揽要请客,马上叫服务员来要加菜。 高教授和高老师一再拒绝,但是终于难挡我爹的热情,于是客气地坐下来说只准备聊两句——同时高欣老师看到了我放在旁边凳子上的纸,只瞥了几眼,就拿起来问道,“你们想要在这里买房吗?” “对对对。”我爸爸马上回答到,“我今后长期在这边做生意,加上我儿子和女儿又在这里读书,就想着买套房子给他们,不管以后是留在这里发展还是作为投资,都是划算的。两位老师都是本地人,正好向你们请教一下什么地段的房子好。” 我爹这样说,于是高教授和高老师就更难以拒绝用餐邀请了,他们坐下来之后,我爹马上就叫来服务员添餐具和加菜,两位老师不好意思点菜,于是就由我姐姐代劳。 为了报答我爹的热情,两位高老师自然也同时热情地就买房子这件事情提出中肯地意见。 当然,她们不是专业的房屋中介,不能从实惠这个角度提出有益的意见,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她们提出了不得不考虑的意见。 “东秀小区和西秀小区这两个小区不错,如果户口在这两个小区的话,以后孩子上学可以直接上我们学校的附属幼儿园、附属小学和附属中学,而且高中除了我们学校的附属高中之外还可以报外国语高中。”高欣老师看了看我爸记下来地二手房名单,发表意见说道。 我爸当即又戴上眼镜,拿起了笔和笔记本来,认真地记下来,“是东秀小区和西秀小区吗?还有其他小区学区好吗?” “汉阳路上的小区的学区也是我们学校的附属的幼儿园、中小学校的学区。”高教授也介绍道,“我爸妈就住在那边。”她瞥了罗娜一眼,又补充道,“我们家也住在那边,不过那一片是之前小学的教职工小区,比较老了。反正我们学校附近的小区,都比较老。” 所谓的学区比房子的面积、价格、新旧之类的要素更能打动人,更不要说你出门遇见的都是大学教授以及附近政府的公务员,无形的价值已然胜过了有形的房价,至于房子老不老什么的根本无所谓,反正我爹是不怎么在意的,之前他在公租房里住了近十年。 “哎呀,我都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我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摘下眼镜,异常诚恳地对两位女老师说到,“如果不是你们两位老师说的话,我根本想不到这些,大学旁边这个位置非常非常好。” 说着我爹顺便看了我一眼,“给你还是不要买新房子了,反正你喜欢住在学校边上。等你结婚再给你买新房子。”然后他又看了看我姐姐,“娜娜你也是啊!” 我姐姐很不好意思,闷头吃饭。 我无所谓,我相当喜欢住在学校旁边,再旧的房子能有我们宿舍旧吗?再说住在学校边上,以后想要锻炼或者蹭食堂都很方便。 “我无所谓。”我于是回答道,“我只要住得距离学校近一点,有网,其他都没关系。” 我专门看了看我姐姐,她一直在闷头吃饭,默不作声,腼腆如同少女。 倒是高教授好奇地看了我一眼,“你要读研究生?” “暂时还没有想好。”我回答道,对于这种问题我只想翻白眼,但是这样又不太礼貌。 “不,这个问题你最好要早点定下来。”高教授敦敦善诱地说道,“早点确定自己的目标,对你,对老师都好,如果你想要读研的话,现在就应该去接触导师了。” 站在我的角度,她说的都是废话,但是这些废话显然打动了我爹的心,他在一旁不断地点头,甚至不惜贬低我说我没有长远的计划和打算,有些得过且过。 真话就是这么扎心,我看了一眼高欣老师,她正板着脸,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回应给了我一个幸灾乐祸地微笑,并且落井下石地说道,“对前途有想法和没有想法的学生是真的不一样的。”但是她又对我说,“不过你还没有毕业就买了房子,上已经超过不少人了。” 我爹表示谦虚,“唉,他自己不操心,只有我们替他操心啊!” 哦,不行,让我吃口鱼。 然后高老师又说了一点挽回的话,“不过看罗克的成绩,保研也不是什么问题。”她故意问我,“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朝哪个方向发展?” 我看了看我爹,然后说道,“爸爸,我觉得我们可以在学校附近多买几套房子,然后把房子租给那些考研的学生,我看学校公告栏的价格,一张床可以租到500块钱,我们要是买两个三居室,我和姐姐每个月的生活费都出来了。” 我这种言论对我爸爸来说似乎太不正经了,于是他板着脸,吼了我一声,“你说什么呢?别操心生活费的事情。” “这倒是一个好的投资方式。”高教授不愧是商院的教授,看了我一眼之后说到,“现在买两套三居室,大概一百多万,就算一百万,每年租金收益大概是三万多,虽然收益率不是太高,但是未来房价看涨,房屋本身的资本增值比房租收益高得多。有兴趣的话,可以做这样的投资。” 我爹是那种古板的人,大概不太看得惯这种偏投机的投资,当然,也有可能是要在老师和教授面前保持不铜臭的形象。所以继续板着脸对我说,“你别考虑这些,你就好好地读书,要不然就正儿八经地去找工作。反正房子给你买了放在那里,看你到时候是自己住还是租出去。” “你不是也要在这边住吗?”高老师问道。 大家吃饭吃的都很斯文,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也不违和。 “我上班的地方不在这边,”我爹摆了摆手说道,“我在江边码头那边租的房子,因为要经常跑那边,还要看货,住得距离码头近一点比较好。” “哦?您做什么生意的?”高教授愣了一下问道。 “我?”我爹腼腆地笑了笑,实话实说道,“也就是物资采购、货运之类的,说起来,”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和我合伙地那个人,”他看着我姐姐说道,“你王叔叔,还说他是你们学校的客座教授呢!” “王?”高教授脸色微妙地一变,忍不住就问道,“是不是王兴林?” 我爹有点发呆,“啊?是这个名字,你们认识吗?他说他是环境系的客座教授啊!” 高欣老师一脸惊讶,“他是我姐夫。” 第31章 莫名其妙 这一餐饭,吃得莫名其妙,吃到中途发现大家相互之间关系如网。 按照我爸爸的说法,王兴林是他商业上的合作伙伴,他之所以到我们这边来发展,和这位王叔叔也有关系。 两位高老师似乎颇为这个消息所震惊,仿佛措手不及一样。 然后我从高教授脸上看到一丝愤恨,但是转瞬即逝,她马上换上一副亲切的面孔,问我爹,“是吗?你们合作做什么生意?” 这变脸变得太快,我都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你老公不和你讲他做什么的吗?”我爹颇为奇怪地问道。 “他在外面乱七八糟的事情做得很多,”高教授坦然地说道,“又是做咨询服务,又是做环评,又是做工程的,我也搞不清他在外面具体做了些什么。” “哦,我们主要做一些废料的回收。”我爹说到,但是他谨慎地没有做详细的说明,“废料的回收主要是他负责,我这边主要负责运输和后续的处理。” “哦……”高教授总算是展现了她作为枕边人应有的表现,“原来他说新开了一家固废处理企业,是和你啊!” 我爹矜持地笑了笑,然后说道,“赚点辛苦钱。” 而出于知识分子的矜持,高教授大概也不好意思当着孩子们的面和我爹讨论固废处理是个多么赚钱的行业。于是大家客客气气地吃完了一顿饭,我爹一再拜托两位老师在学校里面照顾照顾我和我姐姐,说了很多客气的话。 当然,两位高老师的回答同样客气就是了,我感觉我姐姐情绪不怎么高,这一餐饭吃下来,她基本上就没有说几句话,这和平常的她大相径庭。 我爹大概和我一样感觉到了我姐姐的异常,在出了饭店送走了两位老师之后,我们三个人往如家宾馆走的时候,他就问我姐姐,“娜娜,你今天怎么了?不怎么说话啊!在你老师面前害怕吗?” 我姐姐打了个哈哈,“有一点,”她说道,摸了摸自己的脸,“主要是我面试的时候,高教授也是面试官,我到现在还觉得有些紧张。” “过都过了,还紧张什么?”我爹宽慰她说道,然后又问道,“你对买房子有什么想法没有?也买在你们学校边上?” “啊?你还要买两套?”我倒是吃了一惊,“真的假的?” “你一套你姐姐一套,怎么了?”爸爸回应道。 “没事,看来你这几年是真的赚到钱了。”我说道。 “真的是一点辛苦钱。”我爹板着脸说道,“我也要为退休做准备了啊!” “爸爸,要不就给罗克买套房子算了,不用给我买了。”我姐姐说到。 “这怎么可以?”我爹当场就批驳了我姐姐重男轻女地思想,“你们一人一套,定好了的。”他说到,然后白了我一眼,“你肯定比他先结婚噻。” “那不一定,他不读研究生的话,毕业就可以结婚。”我姐姐转移注意力地说道。 我拍了拍手,“我要有对象才能结婚啊!” “你有了房子还怕没有对象?” “这话同样适用于你。” “好了,”我爸打断我们抬杠,对我姐姐说到,“你想买到哪里?我觉得还是买到学校附近,学区房比较好。” 我姐姐面色不豫,“学校附近的房子太旧了,又贵,再说我以后上班又不一定在附近,要不然我们往江边买,靠近爸爸你的公司近一点,你可以住在那里。” 我爸爸非常受用我姐姐最后一句话,但是摇着头表示,“你们考虑自己就行,不要考虑我。”他问我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新房子?” “新房子太贵了。”我姐姐说到。 “江边的新房子应该说还可以,分地段。”我爸爸一边说,一边掏出宣传材料来。 “爸爸,回酒店再看啦,你在路上看什么?”我姐姐劝着他把那叠纸收起来,走在路上看房地产广告,实在是太丢人了。 回到宾馆,我爹又开始严肃地对待这个问题。一直以来,虽然我觉得他做事情态度和想法非常轴、固执,但是他做事情是真的细致认真,这完全来自我爷爷的言传身教。所以光看我爹搜集准备的资料,不说全面深入,起码对于全市的房地产市场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这个价格,简直看了就让人吸凉气,对于学生来说,房价简直是认识社会的第一堂课。 我爹完全听进去了两位高老师的话,鉴于我不在意房子的新旧,也愿意以后宅居在学校附近,所以关于给我买房子这个议题就很简单地结束了,我爹已然下定决心,就要在我们学校附近搞一套学区房——虽然对于我来说,这个打算实在是考虑得太长远。 不过我爸爸也说了,学区房以后不要了卖起来脱手也方便。 至于我姐姐,她似乎不太喜欢她名义上的房子距离学校太近,当然,她的理由还是那样:最好买到爸爸的公司附近,这样爸爸上班也用得上。 她申明自己并不是喜欢新房子,虽然她读书这段时间买的房子完全用不上。 “可以租出去嘛!” “不要,我才不要自己的房子租出去给别人住,我心里不舒服。” 钱让你不舒服?你这是什么洁癖?当然,这种话我是不会说的,我看姐姐满怀期待,又显得矜持——这证明女人对于“家”是非常感兴趣的。 实际上她的要求非常多:可以是二手房,但是建筑时间不能太早,2000年以前的就不考虑了;高层和多层楼房都要考虑楼层;布局最好是三居室;周围交通和配套要便利;同时价格还不能太高——按照她的说法是不能比我高太多。 然后我爹考虑学区的态度再摆出来,这样选择就非常狭窄了,看了好半天,看房的选择还不如我多。 不过我姐姐说不急,明天和后天主要陪我看房子,她的房子反正她有时间,可以慢慢看,慢慢选。 我看了看他们提出来的选择方案,自然就要问我姐姐,“你干嘛要选离我那么远的地方?” “远吗?还好吧,”姐姐回答道,“以后地铁通了,到学校这边来还是挺方便的,就算地铁没有通,骑自行车过来也不是太远,最远也才半个小时左右吧?关键是学校附近的房子都差不多老旧,买两套一样的有什么意思?” 这样老旧的房子有10套,这辈子就不用工作,躺着收租就好了,这么好的地段你居然还嫌弃。再说距离,这对于姐弟来说,住得已经很远了。难道说你还没有入学,就已经开始厌恶自己的母校了吗? “住的离学校太近了,以后不太好。”她眉头一蹙,说道。 什么?难道你还担心日后自己的同学在学校里面都混成副教授、教授,你到附近来收租看见他们之后,会觉得不好意思? “滚!” 第32章 把根留住 这个周六和周日对我来说,过得太累。 我爹约好了房屋中介,在两天之内带我看了大概八套还是九套房子,都是我们学校附近的老房子,几乎全是90年代建的,甚至有八十年代的房子,所以大部分的房屋也比较逼仄,当然,这是对于一开始就想着要三居室的我爹来说是这样。 这些老旧的三居室似乎总不能满足他的心理面积,以至于房屋中介不得不解释说老房子写在房本上的建筑面积比现在的计算方式算下来要小,因为不算公摊面积,所以虽然房产证上写着建筑面积是七十多八十平方米,实际上相当于现在建筑面积九十多平方的房子,并且它们的墙比较薄,所以实际使用面积非常实惠。 我爹在经过自己的测量之后,认可了这种说法,我们在星期天看房子的时候又遇见了高欣老师,她主动和我们打招呼,还非常高兴说希望能够和我们成为邻居——不能确认是不是假客套,但是我明显看出来我爹对于正在看的这一套标称有90平米的房子兴致勃勃,陪着我们的我姐已经有些无精打采了,顺便走开去给我们买奶茶。 “你觉得怎么样?”我爹回到宾馆之后问我。 “我真的无所谓,这几套房子买哪套都行。”我这样回应我爹。 “你还是要有想法,不然我们怎么选?到时候你住了不舒服又怪我。”我爹终于把我当成年人一样认真对待我的想法。 “好吧,排除掉一楼和顶楼,排除掉沿街晚上噪音大的,剩下的还能有几套?” “就这三套了。”我爹看了看他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指着说道。 “这套三室的靠北的那个房间太小,都放不下床,只能摆个书桌,肯定不能要。”我说道,“剩下两套你看看。” 我爹又看了看自己的随身笔记本上记下来的情况,自顾自地说道,“这套房子附近环境不怎么好,外面一排小饭馆什么的,又没有物业。” “行了,最后就剩这么一套房子,面积和户型也合适,不用选了。”我说道。 “你真是爽快啊!嘿,这下子你要和你的老师做邻居了。”我爹说到。 “男人买东西就是这样。”我说道,“高老师是我们的辅导员,叫老师是客气,她又不教我们课程。” “那也是生活老师,在学校里工作,当然可以叫老师。”我爹很是固执地说道。 “你这样说,看门大爷也可以叫老师,生活老师。”我吐槽道。 我爹不理会我,转过头去和我姐姐说话,“娜娜,搞定了克儿的房子,明天我们去看你的房子。” “啊,我不急。”我姐姐从发呆中恢复过来, 急忙说道,“爸爸你有事情就忙去吧,我自己去看就行了。” 我爹想了想,说道,“你自己去看也可以,小心一点,看好了直接和我说,早点一起买了把手续办好就行。”然后他对我说道,“把你的身份证给我。” 我随手就拿出来给他了,一点也不感觉这是一个我人生中的重大历史过程。 我吃了饭,上了公交车,中途还接了王坤一个电话,回到学校已经八点多快九点了,老崔、金鑫正难得地在宿舍里面联网打dota。 “真是难得,你们今天晚上都不用陪女朋友吗?” “我刚刚送她回了宿舍。”老崔首先说到。 “我也是。”金鑫也跟着说到,两个人的目光都牢牢锁定在屏幕上。 “所以你们在树林里面分别吻别了你们的女朋友,然后携手回来的?”我问道。 “老罗,你说话……哎,金鑫,弄死他,围住围住。”老崔手忙脚乱地操作着,繁忙中不忘对我说一句,“我们的事情等会儿再说。” “我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别胡说。”我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去洗个澡。 一般过了五月份,自恃身强体壮的家伙就已经在宿舍里公共厕所旁边的浴室里面冲冷水,不去公共澡堂了。到了六月和七月,整层楼的同学都在睡前排队冲冷水,不冲冷水根本睡不着。 我感觉自己还有点虚,所以不得不去公共澡堂,顺路再打一瓶热水回来。 等我洗完澡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老崔和金书记已经开始堵着对方的门开始推塔了,战局已定。 等我躺上床开始看书的时候,他们已经把笔记本电脑收起来了。 “老罗,”崔浩然首先耐不住寂寞开始打探到,“你们那天去高老师那里,都说了些啥啊?” 金鑫自然也很感兴趣,说实话,我们整层楼对崔浩然的感情状况一向高度关注。 “没什么啊,就是你女朋友问了一下留学的出路什么的,陆露西问了一下考研的方向,然后高老师以你们两个为标杆,教育了一下我的不思进取和没有理想。” 后面这两件事情明显不是崔浩然关心的,所以他直接跳过,继续问道,“高老师给刘笑吟说什么了?” “你女朋友没有向你转述吗?” “你说说呢,我怎么知道她有没有全部说给我听?”崔浩然苦恼地直抓头发。 “无非就是商院出国不是很划算,去美国不如去欧洲,去欧洲不如留在国内考研之类的话,说老实话,我个人听起来不是太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不过我看你老婆非常纠结,我觉得最后她做出什么选择应该是综合考虑自身和外界条件之后的决定,绝非听了老师的介绍就被带歪了路,这点上我要替高老师申辩一下。” 其实我这样说,顺便地把我的责任也撇清了,如果你老婆和你闹什么事情,那完全是她自己的想法,跟提供情报的人无关,同理,你们最后怎么样,和我今天说的这话也无关。当然,我讲话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可能就是本能操作。 崔浩然明显松了一口气,“我说她怎么提议说去法国或者德国留学呢!” “我记得你报了德语二外地。”金鑫说道,他之前也报了法语二外,想的就是如果去不了美国,就想办法蹭学校和法国那边的合作去法国。 老崔短时间内似乎也陷入到了事业与爱情的纠结之中,“申请德国的学校啊……” “托福和gre的成绩那边也认吧?法国那边就认的。”金鑫问道,然后又有几分奇怪,“为什么不去英国?考雅思啊!” “英国太贵了,不容易拿到奖学金。”老崔随口就回答道。 “对,我们高中有一个考去英国大学的,开始是全额奖学金,后来成绩不行了,拿不到了,又回来再次参加高考。” “德国会不会好一点?” “所以我现在烦的一比。”老崔继续薅自己的头发。 “老崔,咱们不说这个了,星期五下午,你的财经大学的女同学……” 金鑫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老崔,还有这种事情?你去约会被老罗遇见了?” “约个屁!我们下午去老校区打球,我同学来看我,还有王毅然和他女朋友在,大家一起吃了一顿饭而已,怎么了怎么了!” 在我看来,他是用大声回话掩饰自己的心虚。于是我和金鑫叫唤了一个会意的眼神,金书记已然露出了猥琐的微笑,“啊哈,来专门看你,和你们吃饭吗?” “你们两个!”老崔指了指金鑫,又指了指我,大概是觉得说什么都白搭于是对我说道,“老罗,你不要到处乱说啊!” “敢做不敢认吗?” “普通的同学吃顿饭怎么了?你不是还和陆露西经常在一起吃饭?更何况我们也那么多人呢!” “好吧,那天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是是不是应该有什么么好处啊?”我说道,搓动了一下手指。 “明天早上请你吃早饭。”崔浩然忍气吞声。 “我也要我也要!”金鑫举手说到。 “金鑫你!”崔浩然咬了咬牙,然后点头说道,“好好好,反正就是去吃小馄饨。” “还要豆浆油条!”金书记补充道。 “你节制一点啊!”老崔皱眉说道,“我这个月生活费有点超支……” “明明是开房费有点超支。”我适时地插话说道,“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收买篮球队的那帮人,星期五那天晚上他请客了。” 金鑫故作傻乎乎地问道,“老崔,是不是?” “aa的!”老崔没好气地回答道,“也就是我同学那份是我付的,当然,队里面地活动经费也出了一点。”他理直气壮地说道,“但是这些钱一开始就是我们交的啊!” 接下来,老崔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话题老是停留在自己身上,试图转移话题,便问我,“你这两天都和你爸爸和姐姐在一起?” “你爸爸和姐姐来了吗?”金鑫这个距离家最近的家伙惊讶地问道,“这么远专门来看你吗?” 我也没有兴趣隐瞒,便告诉他们我姐考上了我们学校的研究生,我爸爸以后准备到这边来发展了。 要出国地崔浩然无所谓,家在附近地金鑫有点激动,“那你们这两天在干嘛?你带他们旅游吗?” “不是,在看房子。” 第33章 过渡 对于我即将变成本地人这件事情,我的两位室友比我还激动。 我个人不激动,绝非出于矜持,乃是因为我太年轻,体会不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对我来说,也不过是搬一次家罢了,我妈去世之后,我爹就要让我搬家去省城来着,而这里也不过是大一点的省城而已——甚至还不如我们省城大。 再则,对于某件事情的激动往往在这件事情正在谋划之时,执行之时和事成之后,激动都大可不必。 所以崔浩然和金鑫也不过替我激动了几分钟而已。 崔浩然无所谓,他是要留学工作于国外的精英,对于本地的留恋大概出于自己的四年青春与之相连罢了,因此我扎根于此,对他来说就像是多了一点点和他的青春与友谊的牵绊;金鑫多少有点不一样,他是本省人,打定主意要回国,日后大概率要来省城发展的,加之他的女朋友是本地人,所以省城在他心目中地位更高一些。 对于他们两个,我定居在这里,也不过是容易见面而已,毕竟他们不会专门跑到我老家去看我,如果是在学校所在地聚会的话,就可能得多。 实际上我们学校确实有那种相当有投资头脑的学生,譬如有一位本地的女同学,就读研究生的时候,名下就已经攒够了五套房了。 这是陆露西告诉我的,那位女同学她作为本地人,在各方面都有优势,就如同我之前向我爹所提的那样,她买房、抵押贷款、再买房,同时把房子租出去用租金偿还贷款。 她买的房子都在学校附近,租房对象也以毕业学生以及考研的学生为主,资金很有保障,我们经常在公告栏看到她的租房广告,按照这种扩张的趋势,她迟早能够成为新一代的包租婆巨头。 当然,这个生意虽然简单,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大家在睡觉之前,从这个话题开始,天马行空地拓展开去,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女同学这个话题上,然后在崔浩然恼羞成怒的情况下,宣布夜谈结束,大家开始睡觉。 大学的学习和生活悠闲又有些无趣,接下来一周都是平凡的日常,除了中途有一天,我爹打电话叫我去房产交易中心签字,一起签字的还有我的姐姐,我爹办事的速度又让我见识到了,同时我还见识到了他确实有钱了,这和我从小产生的我家很穷的印象完全背离。 我爹买了两套旧房子,一套给我,一套给我姐姐。同一家中介兴高采烈地办理了过户手续,然后还将继续承担水电煤气的过户以及房产证办理的后续工作,他拿了抽成做得很贴心,同时心甘情愿。 我的房子就是上周末看的最后一套,和高欣老师俨然成了邻居;姐姐的房子在沿着在建地铁线向北四五站的位置,靠近火车站和码头,仿佛重要的交通枢纽,不过房子很新,建筑时间在2000年以后,装修和家具都是新式的,和我的旧房子、旧家具大不一样。 我爹准备以后住在那里,他对我们学校没有特殊的感情,考虑是出于工作便利。倒是我这边的房子,他让给姐姐收拾了一个房间,因为距离学校近。 钥匙暂时还没有给我们,因为我爹说还是要简单装修一下,刷刷墙,买点东西,顺便换个锁。 我问姐姐最近在干什么,她说在帮爸爸跑新成立的公司的事情,就当是实习了。 干完了这些事情,我又坐车赶回学校,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什么不同,即便是按照身家来说,我也算是身家五十多万的小土豪了。而且按照趋势,几乎一定会继续上涨。 不得不说,这件事情让我自己也有几分膨胀,让我觉得似乎对于前途的担忧一下子就被放下了一样,虽然我对我爸说的如果我毕业了找不到工作可以到他的公司里面去帮忙嗤之以鼻。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想着家族式企业,到时候我姐姐当财务,我当总经理,或者换过来,我姐姐当总经理,我当财务,我到数理学院来学习的就是做账吗? 所以实际上选择多了,反而让我更加迷茫。 到了下一个周末的时候,我专门去看了我的房子,从我姐姐手上拿到的钥匙。 按照我姐姐的说法是,爸爸觉得家具什么的还好,房子直接就能住,就懒得大装修翻新了——我以为大概是没有钱了,所以姐姐就做了一个清洁大扫除,请人来把墙粉刷了一遍,晾着吹着,看起来还算是整洁干净。 我姐姐看起来忙得脚不沾地,说有好多手续上的事情要她去跑,即便是星期六星期天也没有空来陪我。 我爹就更没空了,这样看起来,似乎急急忙忙把房子买下来不单纯是因为他个人性急的缘故。 于是我看完了房子就去找王坤,他约了我好几次,我都没有心思搭理这家伙。 去看他发现这家伙真的成了网管了,蹲在机房里面,不停有人打电话给他说什么什么出问题了,然后他就站在程序员的身后叫他们马上修改。 不成熟的信息化系统运行起来的问题蛮多的,王坤作为居中联络人真是受够了罪,最惨的是许多需要医院自己输入的信息——譬如药房的药品数量,药房不愿意自己弄,一定要软件公司派人去帮他们输,理由是药房的大叔和大妈们不会操作电脑。 我去找到王坤的时候,他眼珠子都是红的。 不仅仅是运行的问题,放在机房的服务器运行起来需要的许多附件,拓展的设备,医院不给钱。 于是第三方就说了,“要不然,把服务器搬到我们公司去,这样我们维护起来比较容易,你们这边保证网络通畅就够了。我们远程维护就行,不然一直驻守在这里这个人工费用太贵了。” 王坤经过几个月的熏陶,已经不是菜鸟了,当即表示反对,“你有人在这里我还能够找到人,现场改,远程打电话,怎么可能说得清楚?” 第34章 新发现 经过几个月工作折磨的王坤已经像模像样了。 我不是夸奖说他已经适应了工作什么的,就我看来,这家伙要到能够适应自己的工作,可以停止无用的抱怨的层次,还需要更长时间的折磨。 我的意思是他已经通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实习,充分认识到了什么是眼前和什么是长远。 他已经知道,有些工作是逃不掉的,你眼下能够敷衍一下,日后的工作必然成百上千倍地找回来。 所以,王坤虽然知道暂时把事情都推给软件公司可以短暂地解脱自己的烦恼,但是带来的必然是将来成百上千倍地烦恼,所以不如继续磨合下去,直到把问题全部磨完,自己磨成专家。 所以当我去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台主机上一边测试病历的查询功能,一边和身边的项目负责人唇枪舌剑,我感觉王坤明显是压抑不住自己暴躁的脾气,态度越来越恶劣,而对方倒是越来越谦卑。 因此,我估计最后吵不起来。 果不其然,针对机房里硬件整体脆弱的状况,软件公司提议在他们公司的服务器上增加一个镜像站点,这样就能够保证系统正常运行,而不增加太多的费用——最后终于修正成为不增加费用。 我的到来没有让王坤欣喜若狂,他冷静地向软件公司的负责人表示,等他向上级领导汇报完了之后没有问题就立即实行。 这期间我百无聊赖,王坤离开主机站起来和别人讲话的时候,我就坐下来,好奇地用我认识的人的名字去查是否有对应的病历。 然后我就惊讶地发现,高欣老师前段时间来看过病,病因是女性定期时间的身体不适情况严重,然后还能查清她开的药方。 继续追查历史纪录,还能够看到这位什么时候感冒,什么时候咳嗽,什么时候情况严重居然挂了一天的水,时间跨度从2003年到今年,俨然她从大四到现在都是这家医院的常客。 我揣测她青睐这家医院的原因除了笃信中医、有认识的人在这医院、这家医院有女性专科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大概是距离家近。基于同样的理由,如果以后我身体不能永远健康的话,我迟早也会成为这家医院的客户。 然后我居然还查到陆露西和刘笑吟都光顾过这家医院,看的是皮肤科,看病的目的是为了消除脸上的痘痘。 这样看来,这家医院非常有前途,光是我们学校的女生就可以把这家医院养起来。 我兴趣来了,玩得不亦乐乎,好笑地查到了我们院系里面负责学生工作的老师来这里看过脱发,连续来过七周,大概最后终于发现治不了,便再也不来了。他大概觉得与其把钱花在药费上,不如定制一顶假发,于是我们偶尔能够看到有头发的他。 眼看王坤和软件公司的人已经达成了共识,我便停止了继续寻找自己的好奇心,顺带着感慨所谓的大数据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你人生的许多事情,你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在这个信息化的社会里,却被各种信息系统记录下来,这些信息搭钩精确的时间点,合起来便能勾画还原你一生的轨迹,这些信息本身比你自己更清楚你自己。 “好了,我们准备走吧,下班了。”王坤一边和我说话,一边收拾东西。 那边的软件公司的人,负责人则开始分派明天的任务——用专业术语,同时他们还要留一个人下来值班到十点钟。 “你是不是要去给你们科长汇报工作?”我问他。 “早就汇报过了。”王坤和我这样说,“现在汇报时间改成下午三点半到四点了,要避免下了班还要汇报的情况。” 王坤说得古井不波,我却浮想联翩——难道你们科长开始谈恋爱了?也开始在意下班之后的个人时间了?你的粗鲁终于让她丧失掉了耐心?——这些话当然不可能说出来。 王坤有几分残酷地冷笑,解释说信息化项目建设进度不及预期,所以现在院长他们抓得紧了,杜科长每天下午听完了王坤的汇报之后,要专门去给院长做汇报。 区区一个医院居然也官僚主义到了这种地步了吗?居然要逐级汇报! “关键是她单独向院长汇报。”他强调了一下单独和院长两个词,然后随口就唾了一口吐在了路边。 “所以你嫉妒,想要自己直接向院长汇报?” “你怎么听不懂呢?”他用一副鄙夷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故作感慨地说道,“你还是学生,太年轻,不懂。” 我会不懂?我倒是想要感慨,如果你因此而感到嫉妒的话,那说明……你的审美水平已经提升到了普通人的水准了! 我不愿意这么针锋相对,也不愿意提醒他说有人觊觎你年轻的肉体,既然你要装作自己是一幅职场老鸟的样子,那最好你自己去发掘职场的黑暗——这完全是玩笑话。 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在嘲笑他,于是转换话题,问起了他们建立的这个病历数据库,赞美这简直是一件可怕的东西,如果我有明确的怀疑目标的话,我就能知道我的同学中是不是有人来打过胎。 于是王坤继续对我表示了某种有优越感的鄙夷,他说这个根本不算什么,在建设信息化数据库的时候,他手上有一个可怕传染病患者名单,包括但不限于他们医院自己排查出来的,这个名单在信息系统里面单独占有一个数据库,凡是来就诊的人,都要先和这个数据库做比较,接诊医生和护士便因此有所准备——外科和急诊医生尤其需要。 我听得目瞪口呆,然后他告诉我说这个库里面的名单中,我们学校的学生占有很大一部分。 要继续解释这样做的原因就更加奇幻了,据说是因为前几年,有一位药代感染了这种可怕传染病,于是隔壁三甲医院里三分之一的男医生做了筛查。现在的院长,是从隔壁三甲医院调过来的。 我便请求他暂且打住,不要再说了,果然,未进入社会的菜鸟和已经在社会上进行工作的人——在行业内幕这一块,哪怕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也是不能比的。 所以我们接下来吃饭,便不再是我滔滔不绝了,反而成了王坤对自己工作的抱怨和吐槽的聊天会议。 他开始逐渐上手自己的工作,毕竟这不是一个纯粹的技术性的工作,而是一个沟通和交流的管理型的工作,和现实中的人打交道耳濡目染学习到的东西,比在学校里面接受老师灌输的专门学习来的快。 所以王坤对于自己医院的各个方面已经有了一个大体的认识,已经能够像模像样地对医院这个小社会提出自己的批评,虽然这些见解的水平还停留在学生对于社会粗浅的认识和学院的思维的基础上。但是就他的行为和态度本身来说,已然预示着他本人正在朝着脱离学生身份的道路上的蜕化。 我所能说的,也不过是劝王坤趁着现在房价还不高的时候,赶快搞套房子,哪怕小一点——在如何进行公积金和商业贷款这方面,在房地产行业内幕上,托中介唠叨的福,我比他清楚。 第35章 突如其来 眼见五月已经过完,正步入更加炎热的六月,我们的期末考试安排也已经挂出来了。所有考试预计能够在七月上旬全部结束,这样就完美地避开了本地最炎热的七月中下旬和八月。但是我惊愕地发现,这个七月和八月我不得不留在本地度过,老家估计是回不去了,我爹届时没有时间带我回去避暑。 正相反,他已经向我宣布说如果我假期不复习考研的话,大可以到他的公司去实习工作。 我处于矛盾之中,鉴于我姐姐正在他的公司实习和我不想考研保研,我既想去又不想去他的公司实习。 漫长的假期非常无聊,如果没有老白和葡萄,以及杨娴和我姐姐的话,光靠王坤肯定撑不下去。 崔浩然要北上首都,他已经报名新东方暑期班,要进行十月考试之前的最后一次集体冲刺。所以他同时也在焦虑到底什么时候和刘笑吟把一切事情说开,我们都知道,你和一个女人把一切事情说开,不再隐藏任何谎言——那就意味着分手。 金鑫书记同样热爱学习,不过他是在去法国已定的情况下,努力提升自己的法语水平,顺带着和自己的女朋友过一个愉快的暑假。 相比较而言,我还像是一个面对暑假无所事事的高中生。 高欣老师偶尔也请我去她办公室坐坐,像想要了解邻居一样闲聊。 在这点上,她倒象是一个真正的热心的邻居。 “装修完了之后,就没怎么看见你姐姐过来了,难道为了房子通风,她还住在酒店里吗?”她这样拐弯抹角地问,还乐于助人地提议,“如果是担心装修后甲醛、苯什么的超标的话,我爸爸在环保系统工作,可以找人帮你们检测一下。” “呃,不用,实际上那房子就是重新粉刷了一下,换了几件家具,之所以暂时没有人住,是因为我爸爸和我姐姐现在住在距离他们上班比较近的地方。” “啊?租的房子吗?” “不是,也是买的。” “一下子买了两套房子?你们家挺有钱的啊!另外一套房子买在哪里?” 高欣老师对我们家另外一套房子超乎寻常地热心。我当然不可能告诉她说我姐姐的房子买在哪里,这并不是说我不记得位置,而是我暂时不记得书面地地址。除此之外,我还有起码的警惕,按照我和高老师的关系,应该也没有到她愿意主动登门拜访的地步,所以把地址泄漏出去,根本没有必要。 所以我说,“好像在火车站那附近,我还没有去过那地方。” 于是高老师脸都憋红了。 “你姐姐……” 正说话间,我的电话响了,我看了看居然是姐姐打过来的,心怀疑惑地立马接通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了我姐姐哭嚎略带凄惨的声音,“弟弟,你在哪?快到医院里来,爸爸出车祸了。” 我坐在椅子上,当即便感到一阵眩晕,定了定神才问道,“哪家医院?爸爸怎么样了?” “市第一人民医院,情况不知道,正在抢救,我也刚刚到。”电话那边我姐姐的声音明显压抑着伤心和悲愤,“可能……情况不太好。” 挂上了电话,我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太年轻,对于悲痛的体会还留存于表面,当然,现在也不能说就深入骨髓了。亲人的去世往往是一面镜子,对镜自照能够体会到的是自身的悲凉,亦或者是自己没心没肺。 高欣老师自然听到了我和我姐姐的对话,看到了我的反应,明白出事情了。眼见我坐在位子上低着头,捂着眼睛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急忙给我倒了一杯水,喂着让我喝下去了之后才问道。 “出什么事情了吗?” 我喝了水,好半晌才从实在的心悸中恢复过来,“我爸爸出车祸了,现在在市第一人民医院,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去医院,回头可能还要请假。” “我送你,我开车了的。”高老师当即说到。 我没法拒绝高老师的好意,我感觉自己好像喝醉了一样,走路地时候脚步都有些发飘,和高老师一起下楼的时候,脚一软差点跌下去,幸好被她拉了一把。走下了楼之后,高老师几乎是扶着我走到了她停车的位置。 “你行不行?要不要紧?”把我塞在她的本田雅阁副驾驶的位置上,看我一副虚脱的表情,高老师问我,“要不要给你买点饮料?” “不用,我喘一会儿就好了。”我自己系上安全带说到。我现在的感觉就好像刚刚进大学的时候,体育课上试跑两千四,跑下来累成了狗,以为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结果上完了数学课之后发现自己站都快站不起来,一走路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乳酸堆积太多,肌肉已经失控了。 心理上的悲痛最后变成生理上的反应,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安慰,证明我没有我想象中那样没心没肺,因此便不用假装悲恫了。 高老师还是不放心,到路边的小卖部替我买了一瓶冰镇可乐,有冰有糖还有咖啡因,逼着我喝了几口之后,就已经感觉好多了。 “是市第一人民医院吗?”她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道。 “是的。”我点了点头,简洁地回答道。 “不要太担心,第一人民医院地水平很高的。”高老师在一旁说着没有营养的安慰的话。 旁人越是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体贴的态度,就越是让我难受,这种客气越发地提醒她是一个陌生人,我此时是一个孤独者。 我缩在座位上,动也懒得动,高老师假装认真地开着车,时不时瞥我一两眼,一副生怕我想不开的样子。 车子一路顺利,只用了四十多分钟便开到了第一人民医院的门口,医院向来是停车最难的地方,我下车,感谢了高老师送我过来这件事情,准备转身去找急救室。 高老师在我身后叫我的名字,说,“我停好车就去找你。” 我回过头去对着她点了点头,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我问了护士,找到了外科急诊室,一眼看过去,就看到我姐姐正坐在手术室的门口,泪眼婆娑,看见我来了,便站起来冲过来一下子用力抱着我,泣不成声。 有一个中年男人一开始坐在她身边,似乎一直在说话安慰她,此时也跟着站起来,走了过来,低声和我说到,“罗克是吧?你爸爸……节哀顺变!” 他说完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谁啊?”我压抑着悲伤和气愤问道。 我姐姐已经松开了我,抹着眼泪说道,“这是王叔叔。” 这人努力拿出一副悲伤的表情对我说道,“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商业上的合伙人。老罗出这种事情,真是……”他一边说一边做作地擦眼睛。 “姐夫,你怎么在这?”停好了车的高欣老师,紧随我地跟到了外科手术室外面,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这位“王叔叔”。 我看见这位王叔叔在看到高欣的时候明显有几分慌乱,随即便从衣兜里面掏出烟了,哽咽着借着把烟叼在嘴上掩饰自己的心情,但是又在旁边护士警告这里不能吸烟的话语声中,把烟拿了下来,一脸悲伤。 “我在本来单位,听说老罗出车祸了,就马上赶过来了。”他长出了一口气,“我距离这边近。” 这时候,医生走出来问道,“谁是刚才病人的家属?” 我姐姐一下子扑了上去,“医生,我爸爸怎么样?”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病人送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请节哀顺变。”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 第36章 悲伤逆流 我被送去打了两针,按照医生的说法是太激动了,没有大碍。 然后姐姐带着我去看了看爸爸的遗容,那位王叔叔和高老师不声不响地跟在我们身后。 按照姐姐的说法,爸爸出车祸完全是意外,我不太愿意听详细的经过,不过总而言之就是运气不好——遭遇到了事故。 他的遗体还算是完整,我一看到他脸被擦得干干净净地安静地闭着眼睛躺着的样子,就联想起我妈的车祸来,她也是运气不好,这样说起来,倒像是我们全家运气都不好,和车辆犯冲一样。 从我二哥、我妈到我爹,不知道是不是将来我也要死在四个轮子或者更多轮子的车子之下。 对于社会整体来说,车祸是一个必然的概率问题,对于个体来说,这种概率有时候就好像是命运一样,正如我爹现在不声不响地躺在医院的停尸房一样。 医生开了死亡证明,警察也来过了,还有保险公司等等。之前看起来情绪失控的我的姐姐,作为女性确实是比我坚强得多,她已经强忍着悲伤开始料理后续的一系列的事情了,包括联系火葬场——她和我说在这里把爸爸火化之后,就把骨灰带回去和妈妈合葬。 我妈当年去世后,我爸在我们县的陵园购买双人合葬的墓地,只是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我姐姐和高欣老师说这段时间她会很忙,没空照顾我,麻烦高老师在学校里面多关照关照我,高老师满怀疑虑但是又爽快地答应了——大概处于职业道德。 那位叫做王兴林的王叔叔,说我爸爸的公司是和他合开的,因此也有不少手尾需要处理,说这段时间有些事情会帮着我姐姐和我处理。 我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学生身份——哪怕是大学生,依然表明我又无能又无助。 高老师开车把我送回了学校,虽然说我可以请假来给我姐姐帮忙,但是看我的状态,他们有些担心我会不会给我姐姐帮倒忙。 我陷入了对自己无能的深刻反省之中,什么也不想做,也不想动。 高老师一路把我送回到了宿舍,还特意把我送到了宿舍里,一开始在宿舍门口管理员大爷还不让她进去。虽然男生宿舍容许女生进出,但是那是指白天,晚上过了六点就不再容许女生进入了。 高欣不得不解释说自己是辅导员老师,在管理员大爷把陆岩叫下来之后,她的身份才得以证明,可以进去。这自然又激起了男生宿舍一阵鸡飞狗跳,毕竟太热了,男同学们在宿舍里面呆着不免袒胸露乳。 高老师跟着我去了我们宿舍,金书记已经上自习去了,崔浩然正在宿舍里面背单词。高老师专门和崔浩然交代了一番,如实说了我父亲出了车祸,悄声吩咐了崔浩然并转达金鑫,这段时间里看着我一点,如果我有什么问题,直接和她打电话。 同样的吩咐也自然嘱咐了陆岩这个年级长一番。 绝大多数同学都以拍我的肩膀来表示对我的支持,多余的话便不再说,免得刺激我。 趁着这个机会,高老师又把我们年级我们班的宿舍都走了一遍,为了不厚此薄彼,又把上面三层楼和下面一楼的宿舍都巡视了一番,说了些勉励大家的话,顺便交待了一下注意安全之类的老生常谈。 等他们都走了,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实际上已经回过神来了,我最悲恫的时刻,也就是刚刚知道消息,刚刚看到我爸爸的遗容的那一刻罢了。情绪反复被刺激,体温也反复,搞到最后,已经恢复了冷血的本质。 等高老师走了之后,崔浩然便有些担心地问我,“老罗,你没事吧?你今天晕过去过?” “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了。”我摆了摆手说道,“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崔浩然没有更多安慰的话语了,只好说到,“节哀顺变。” “谢谢,这句话我今天听了太多了,可能这段时间都会不停地听这句话。”我在我的桌子里面翻吃的东西,找来找去,只有泡面和火腿肠。 “我今天打过水了,用我的好了。”老崔大方地说道。 “谢谢,我等会吃了再帮你打一瓶。”我这样说道,然后开始泡面,今天因为太难受,加上晚饭只吃了一个面包,这个时候确实饿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我姐姐打来电话,说已经联系好了,这周周末就可以把人拉到殡仪馆去,然后她带骨灰回老家,等我放暑假回去之后,再举行安葬的仪式。 按照她说的周末是指星期天,那就是大后天,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没什么精神地说了句好的。 最后姐姐似乎是不放心,又跟了一句,这两天你好好休息,星期天的时候我和王叔叔过来接你。 尼玛,你来接我也就算了,带上王叔叔干什么? 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一时之间说急了话,姐姐马上又补充道,“王叔叔开车来接你。” “我坐公交车过来好了,不用麻烦人家。”我尽量把话说得没有怨气。 “听话,你也不知道殡仪馆在哪里不是吗?” 这种事情上网查一下就知道了,但是如果这样说的话,就不免抬杠了,“他有我电话?” “有。”电话那头我姐姐明显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还有一些事情,到了星期天和你一起说。” 我闷闷不乐地挂上了电话,一时之间宿舍里面的气氛有些过于压抑了。我赶快吃了饭,洗了碗,带着老崔和我的热水瓶出发去打水,崔浩然努力维持着日常的感觉,等我回来之后,不一会儿金鑫书记也回来了。 他带着几分激动,一进门就大声说道,“老崔,老罗,你们不知道我今天听到了什么八卦消息,我和你们说,高老师她……” 老崔拦着他,和他轻声说道,“老罗的父亲去世了。” 金书记当即大惊失色,变一副严肃又同情的表情来慰问我,“怎么会这样,老罗你节哀顺变。” “没事,我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为了不让整个宿舍弥散着放哀乐的氛围,于是我故作感兴趣地问他,“你刚才说高老师怎么了?” 虽然表演有些生硬,不过还是让金鑫一下子恢复了活力,“我从我老婆那里听来的,”他以一种神秘的表情说到,“你们知不知道,商院……”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去看老崔,“就是刘笑吟她们这一届,也换辅导员了,是个男的,是高老师的同学,听说一直想追她,但是没有追上。” “这算什么?关你什么事?”老崔颇有几分莫名其妙,一本正经地反问道。 “啊?你们不惊讶吗?”金书记颇有几分自己的表演没有唤起观众掌声的失落,“本来这个辅导员是直接到了大四的时候才上岗工作的,但是他为了追高老师,也跑到我们校区来了。” “这也是你老婆给你说的?” “急什么呢?过了这个暑假,我们不就搬到本部去了吗?” “是啊!”金书记一拍手,“但是我听说……我听说啊,我老婆也是听别人说的,他追高老师追得很紧,生怕自己不跟在高老师身边,高老师就被其他人追走了。” 金鑫几次看我,估计如果是平时,他就督促我打电话给陆露西打探真相了。 崔浩然撇嘴,“你不早点回来,之前高老师到我们宿舍来了的。” “真的?”金鑫惊讶道,然后一脸懊悔,“哎呀,我在上自习,你们也不通知我!” “通知你了你敢和你老婆请假吗?” 金鑫强撑着,“这个当然啦,辅导员来视察宿舍,我作为班上的书记,当然应该到场。” “高老师是送老罗回来的。”崔浩然继续放炸弹。 “啊!老罗你很有希望……”金书记看着我,自觉失言又捂住了嘴巴。 “不用在意,不用管我。”我于是说道,“我说过了,最难受的阶段已经过去了,接下来我要保持庄子的心态,人总是要死的,大家都一样。” “不不不,不要这样说。”金书记觉得我大概是还没有从悲伤中缓和过来,继续劝解道。 第37章 分心 我的同学们是真的好心,但是好心有时候总是给我们双方压力。 所以我就不能继续纠缠于我个人的境遇,还不如早点洗澡之后躺在床上。 金鑫自然地喋喋不休地把他打听到的八卦说了出来,我只要躺在床上,就能听见。 这个始终追求高欣的男的叫做王翔,是我们学校的本科生保送我们学校的研究生,所以他和高欣是同学。 按照金鑫的说法是王同学追求高同学长达七年,如果这种说法是真的的话,那么这家伙的毅力已经超过老白了,毕竟老白到了高中就已经放弃对花花不切合实际的幻想了,到了大学更是交了其他女朋友,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已经把花花抛诸脑后了。 王同学追求七年还没有追求上,要么证明这位同学是一个过于偏执的极品,说明高老师已经变成他偏执的心魔;要么实际上他始终把高欣放在自己心中一个候补的位置上,每当分了手就去纠缠她,还把这种变态心理叫做真爱。 我不是对商院的同学有偏见,但是在听了金鑫所表述的王同学的种种形象,再结合当年想要挖崔浩然墙角的商院的同学的表现,我心理上有三分天然看不起商院的男生,除非他们能够出一个英雄人物来扭转我的这种印象——无怪乎刘笑吟和陆露西不在自己院系里面找男朋友。 然后金书记补充道说之所以高欣到我们院系来当辅导员,就是为了避开这位王同学,然后他就开始感叹,“怎么会有这么执着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讲,你和你老婆的执着也很可怕,如果你们真的以后结了婚,我也要为你们两个的性格鼓鼓掌。 但是对于这位王同学,我们只能用呸来送给他了。 “高老师的姐姐说也是商院的教授。”金鑫说道。 是副教授,你倒是消息灵通,我今天刚刚见过她的老公。所以说这个王翔也是一个有背景的吗?不然的话为什么是高欣离开了自己的院系……还是说是我想多了? 想多了的人自然就睡着了。 …… 距离我爸爸的火化仪式只有两天,这两天我不太愿意呆在宿舍里,呆在宿舍里的话不免让整个宿舍的气氛都和我一起悲伤起来,但是我本意又不愿意拉着别人一起悲伤,所以第二天周五的时候,我上完课去吃了饭就在校园的僻静处闲逛,免得被认识的人碰见,又向我施舍同情。 我们所在的学校的这个校区说起来处在一个偏僻的郊区,靠着一片山——当然,如果那一片百米多高的土包也叫山的话。我们刚进校的时候,负责学生工作的老师和辅导员就和我们说没事不要去那边,因为太偏僻了,那边发生过不少案子,譬如自杀或者是恶性的刑事案件,因为校园在那一片不能封闭,所以这些都不能避免。 我倒不是想去探险,只不过是在山脚下人少的地方转悠而已,这附近有天文系的小型的天文台设备,以及一处偏僻的自习室,这一片自习室是临时蓝铁皮屋那种,大概也是临时用来满足教学需求的,未来很大概率会拆掉,换以永久建筑或者填补风景物。 自习教室内灯火通明,但是外面两条上山和通往学校中心的路上却没有什么人影,因此我颇有几分悠闲,想着是不是以后都到这边来上自习,除了夜宵不好买、附近蚊子比较多之外,似乎环境很不错。 我正抱着手臂一边想一边走着,这个时候,迎面走过来两个人。这两个人是从一片自习室院落中走出来的,绕到了我散步的大路上。 互不认识的人,擦肩而过也就算了,但是对面两个人中有一个看见我之后,表情很是疑惑,他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盯着我看了好几眼,等我们交错而过之后,他又追上来,伸手就拍了拍我的肩膀。 “问一下,你是不是数理学院大三的罗克?”这家伙说话还算客气,但是听起来让人有几分不爽——这大概和我现在正不好的心情有关系。 “我是,你哪位?”我疑惑地问道。 我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对方嘴角一拉,露出一副雅痞的坏笑来,“原来你就是罗克,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这家伙对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那人叫道,“王师兄,他就是罗克。” 我嘴角也忍不住翘起来了,重复问道,“你哪位啊?”被他叫做王师兄的家伙也走到了我面前,歪着头将我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我又问他道,“你又是哪位,找我什么事吗?” “呵呵呵呵,”一开始和我搭话的家伙,发出了让人厌恶地笑声,故作痞性地伸出了手来,“你好,认识一下吧,我是商院的江峰。” 江峰?我不认识你啊!你这副嘴脸难道是所谓商院第一美男子?我必须听过你的名字?虽然我觉得这家伙十有八九是因为陆露西的关系猛然看见我之后,古惑仔上身。但是显然我不能自己脑补给他铺垫好剧情和解释。 我没有握他的手,转而说到,“不好意思,商院的同学我不熟,你有什么事情吗?” “哥们,你很叼啊!”对方果然古惑仔附体地说道,还故作深沉地先看看地,然后再看看天,“我听说你和陆露西关系不错,你们是老乡。”他又开始四十五度斜望天空,“你小子手段高,能吊她吊这么久,厉害!我自愧不如。但是你泡了我们系我们年级的花,还打我们院师姐的主意,就说不过去了吧?” “你神经病啊!”一听他说的这些话,我简直有一种时空错乱的荒谬感,觉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在现实中发生?这应该是电影和小说的剧情才对。不过仔细一想,挖崔浩然墙角地家伙在校内bbs上发帖求助,也许他们商院地男生就是脑子里面少根弦也说不定。 我斜瞥了一眼这家伙的师兄,如果没有搞错的话,这家伙应该就是那个商院的辅导员了,昨天晚上才在金鑫的嘴里听说他,今天就和他见面了,这td简直是诅咒。 和我说话的家伙瞪大了眼睛,一副故作惊诧的样子说到,“还不承认!你在学校里面做了什么事情你以为瞒得过大家的眼睛?你不要《神雕侠侣》看多了,以为自己是杨过。” 我已经不想理这两个神经病了,说话的这个家伙讨厌,装逼站在他后面盯着我不说话的这个家伙也讨厌。 “你才是《古惑仔》看多了,脑子进水了?你们商院的男的怎么这么一副德性?干嘛?想单挑啊?要不要约个时间地点,顺便找人帮你直播啊?” 实在不是我想地图炮,但是如果你听见、遇见的极品都是一个院系的,你就会忍不住对这个院系产生偏见,不过起码我还有理智地把他们院系地女生这个群体从地图炮地攻击范围中划出来了。 第38章 嘴遁 我是一个热爱和平的人,我大学三年没有和别人吵过架,更没有打过架。 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很弱,虽然我们宿舍三个人里面,我最矮——不到一米八,而金鑫和崔浩然都是一米八五的大个子,金鑫偶尔还戴着眼镜一副江南文弱白面书生的样子,但崔浩然这只西北来的大猩猩哪怕戴着眼镜也一看就不好惹,所以来了就是系队的中锋。 经常和他们走在一起,我都有一种自己是走在老虎身边的狐狸的错觉。 大概只有我的初中同学知道我骨子里面有多狠——不,应该说我的大多数初中同学都不知道,只有老白知道。 曾经,我初中的同学小关试图活动找人弄我的时候,我已经在书包里面藏好了砖头,准备必要的时候就把他们的脑袋都敲破。 老白大概知道我骨子里面爱钻牛角尖,喜欢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准备,做起来不留余地——绝不是嘴炮,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对方逼人太甚,而我又不喜欢哭啼啼地去找老师。 所以那件事情以老白和他的朋友出面谈了让大家和平握手告终。 所以在我自己的心目中,我一向看不起平常就一副古惑仔样子的家伙,我就佩服平时不吭声,到了关键时候就打破对方头的家伙。 当然,大家都是成年人,打起来不好看,但是我笃定这个辅导员没脸让他的学生和我打架,更没脸自己也上阵,事情闹大了反正我是无所谓,我老爹的公司和房子还等着我继承,这家伙肯定在学校呆不下去了。 当然,不否认我心情不好也是我摆出这副态度的原因,我这个时候可能就想打破谁的头来出出气。 “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站在后面摆出一副冷眼旁观的家伙终于开口说话了,“你是大学生,做事情要有分寸。” “听见没有,师兄在给你传授经验,你是大学生,不是古惑仔。”我接口就对江峰说道,“为了女生打架这种事情,初高中学生才会干,作为大学生,体面一点。实在是追不到女朋友,花点钱,哪怕花点钱,别憋着。” “尼玛!你还得瑟了是吧?”江峰明显被我激怒了,“以为我们商院的男生好欺负啊?” 我最恨这种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偏偏扯上集体的虎皮,仿佛你攻击他就是在打地图炮。但是我无所谓,因为我根本不认识商院的男的。 “一般来说,我不会这样认为,但是我遇见好几个孬种男生确实都是你们商院的。”特别是想要挖墙脚在网上在线等的那个家伙,会成为我们院系流传的笑料。 “你……”江峰几乎要和我贴面了,但是面对我鄙视的眼神,一时之间说不出来话,最后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非常lob地说道,“得意什么?陆露西也不过是我上过的……” “你犯贱的样子让我很想抽你,但是我是体面人,所以你说的话我会转述给陆露西听的。”我表情平静地打断他说道说道,“如果她想揍你的话,我就第一个报名,打到她认不出你来为止。” 这句话似乎捅中了他的菊花,让他几乎跳起来就要动手,“我尼玛……” 王老师及时的按住了他,摆出一副成年人容忍的笑脸来,“罗克同学,你说的这些话,说出去的话,也不好听吧?不太符合学生的身份……” “td又不是我拦住你们要跟你们说话的,谁犯贱主动凑上来找抽的?”我故意侧过脸去不看他们。 “我觉得你还是要注意,毕竟学校是学习的地方,老师和学生也身份有别。你不要痴心妄想了,早点从象牙塔的梦境中醒过来,离开受保护的环境,进入社会,早日见识到社会的残酷比较好。”他以一副高高在上,敦敦教诲的姿态说道,“年轻人,又还是学生,总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说这种话,你还是回家去对着镜子说,仔细矫正你表演的表情。”我打断他的话说道,“如果你还是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那就拉开裤子,量一量自己下面的玩意的长度。” “你……”对方面色一黑,说道,“我是商院的老师。” 我轻蔑地说道,“是老师的话,那你就管好你的学生啊!不要让他从你裤裆里面漏出来。”我已经做好了心理上和生理上打架的全副准备,想着能够借这个机会把所有的恼怒和悲痛全部发泄出来,回头向教导主任哭诉我爸爸去世了,我心情不好,处罚等级起码降一级啊! 我故意看了一眼江峰,继续说道,“况且这叼长得真难看。” “我尼玛……”江枫已经忍不住挥起手来,我向后退了一步,侧着身子对敌,这家伙过于用力身体前倾,差点扑倒。 王辅导员强忍着恼怒,一把拉住了江峰,“算了,别管他。”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对我说道,“这种素质的人,迟早自己碰得头破血流。”他说的咬牙切齿,仿佛我正碰在他的手上。 这像是自己宣布了自己的胜利,说完了,他还摇了摇头,一副高傲又鄙夷的样子,“你们数理学院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学生,高欣也不知道是怎么瞎了眼,居然对你青睐有加。” “那显然是因为商院的叼都太难看了。”我毫不客气地回应道,“又丑又软。” “师兄,别拉着我,我今天非揍他不可。”江峰气得跳脚,对着我叫嚷道,“我要哔~你妈。” 我用白眼去瞥王辅导员,“你当初怎么没有把他射在墙上?” 王辅导员明显也到极限了,虽然他还拉着江同学。 附近的自习室已经有人在探头探脑了。 “这是你们商院的地盘啊?要不要叫人出来围观一下?群架我也不怕的。”我摊开了手说道。 我说的这句话反而让王辅导员清醒过来了,他恨恨地盯了我一眼,拉着江峰说道,“走!”语气不容置疑。 江峰被拉着还愤愤地回头,王辅导员走了几步,也转过头来,“罗克,”他用一种反派退场的时候找场子的话说道,“你会后悔自己太年轻太冲动的。”然后装逼地说道,“世界是很残酷地,哪怕是学校里也一样,打架是很低端……” “你丫还不如说你illback!”我撇嘴,“你如果不走,你就会明白,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等我的拳头打在你的鼻子上你也会理解到世界是很残酷的;同样,你的拳头打在我的鼻子上,除我之外,你还是会明白,世界是很残酷的。” 然后我冷笑了一声,又盯着江峰对他说道,“你们商院的辅导员不行啊,就这种水平给我们院的辅导员提鞋都不配,你们的传统是不是把水平高的辅导员都送到其他院系去,留下水平最低的辅导员自己用?你们院系真是雷锋精神,造福全校啊!” 眼见已经出现围观的人了,这两个人连嘴都没有回,落荒而逃。 虽然围观的人里面大概也有商院的,不乏对我怒目而视的,不过鉴于此时我一副吊儿郎当地态度,比江峰更像是古惑仔,所以没人上前来挑衅我——所以你们商院的男生,我是真的看不起。 第39章 祝你快乐 被两个多余的人打扰了散步的心情,连带着本来幽静的环境都在我眼中变得嘈杂起来了,我有些不爽,向前走,从简易平房教室的西端进去去教室里面拿了书包,从东边口子走出去,准备围着学校边缘走一圈来消磨时间,但是刚刚拿了书包走出来,就在出口处的树下面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女的看见我之后,捂着嘴笑个不停。 我有些尴尬,如果她一直在树的阴影之下的话,刚才我和商院两个人的斗嘴她就全部听见了。 “呃,你在这里上自习?”我抓了抓头问道,我们本来不熟悉,之前见面能点个头就不错了,要不是之前机缘巧合凑在一起说过几句话,今天我也就微笑点点头就绕过她走掉了。 现在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说,她如果点头说个嗯,我就说声“我回去了,再见”,我就可以走掉了。 谁知道她偏偏说道,“刚才我都听见了。” 这就很尴尬了,我一时之间找不到一句话结束这个对话的方法,毕竟对方也是商院的,虽然地图炮只打男生不打女生,但是万一他们有同学之谊,主动进入阵地呢? “啊……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主要是那两个人说话太讨厌了,你刚才也一定听见了对吧?” “是的,江峰很讨厌的。”对方点了点头。 我松了一口气。 “但是你什么时候和高欣老师有关系了?”她追问道,“王老师对你敌意也很重啊!” “我们是普通的同学和辅导员的关系啊!辅导员稍微关心一下同学有什么错?”我反问道。 她又笑起来,笑得捂住了肚子,“哈哈哈,难怪陆露西说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我一下子尴尬起来,“这话你不要随便乱说,刚才那两个商院的也就算了,我是真的打不过崔浩然的,大嫂。” 一提到崔浩然的名字,让正在笑的刘笑吟一下子板起脸来,咳嗽了一声之后说道,“我记得你应该比他大。” “就因为我打不过他,所以我叫他大哥,叫你大嫂,我们以武力排行。”我说道。 本来这里应该继续笑的,但是刘笑吟继续板着脸,严肃地说道,“你以后不用叫我大嫂。” “你们女生对年纪这么敏感?”反正也没有叫几声,以后也没有机会继续叫。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和崔浩然分手了。”她目光下垂说道,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我本来觉得怎么也要到放假的时候…… 所以我的感觉是:不是吧,又来,你们好像五一假期间才来过这么一次。 “所以是,吵架了吗?” “也不算吵架,”刘笑吟踱着步子,我跟了上去,我们两个人自然地沿着湖边地小路慢慢散步一样边走边说,“实际上算是我们把事情说开了,”她停下来看了我一眼,“我果然是不可能放下一起就陪他出国去读书的。所以,这绝对比吵架了闹分手更加坚决。” “这是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左右张望了一下,生怕从哪个角落里面崔浩然突然冒出头来。 “昨天晚上已经谈过一次了,我想了一晚上,今天算是把什么都说开了,正式结束。”她伸展了一下双臂,像是在拥抱自由。 “我心情不好,本来坐在那棵树后面想哭来着,正好听见你和那两个人吵架,”她哼哼了两声,突然笑起来,“突然觉得不想哭了,想笑。”虽然这样说,但是她眼角还挂着泪花,注意到了我的眼神,她立马伸手去擦。 “我最近……遭遇了一些事情……心情有些不好,倒不是我真的对你们院系的男生有什么偏见。”我字斟句酌地说道,我不想像祥林嫂一样喜欢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悲伤故事。 “听出来了。”刘笑吟点了点头,抿着嘴又说道,“崔浩然生气的时候也这样,很有攻击性。” 我们两个一起沉默起来。 就剩下脚步声和周围虫子的叫声。 沿着小路一直走了很远,一直到了湖边,那里有几张椅子,这时候看不到人。 “坐坐吧,”刘笑吟建议道,于是我们两个找了一张看上去干净地长椅坐下来,隔着普通朋友的距离。我把书包抱在怀里。 “你和陆露西到底是什么关系?”刘笑吟恢复了女性的八卦心问道。 “我说过了,朋友加同学。我没有更多的想法。”我说道,“不好意思,虽然不是和你说的,但是和崔浩然他们,我已经说过无数遍了。” “所以我们很奇怪。”刘笑吟说道,这个时候她似乎已经完全放下了分手的负担,变成了普通地热爱八卦地小女生,“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呢?你去追她她肯定不会拒绝的啊!我有这种感觉。” 你的感觉很多时候都是错误的,譬如对崔浩然的感觉就是。当然,这话不适合直接说出来。 “我只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喜欢,”我解释说到,“我对她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祝福自己的亲人的那种,希望她幸福、健康、一切顺利,没有那种你们觉得应该有的男女之情,这个应该很正常。”我摊开了手。 “不,不正常。”刘笑吟否定道。 “我觉得很正常,你不相信男女之间有纯洁的友情?兄妹之情?” 刘笑吟抿着嘴看着我,似乎想要从我的表情上确定我在撒谎,但是我一脸真诚地和她对视,她终于败下阵来,但是还负隅顽抗,“反正崔浩然身上肯定不可能有。” 你看,一分手你就认清了崔浩然地本质,但是,好吧,即便他是一只种马,他也不能对所有女生都发情,譬如,他对我们自己院系的女生向来不屑一顾。 “等等,你的意思是不是你不喜欢陆露西这种类型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男人当然会挑食。 “但是,陆露西那么活泼、可爱的。” 你看看,男生和女生的思维回路差别就是这么大,审美标准也不一样。 “这么说起来难怪了,啊!原来你喜欢高老师那种类型的。” 这绝对是你在胡思乱想地脑补,你的立场其实是站在商院两个男生那边的吧?你把他们对我的污蔑之词全部当真了吧? “不不不,当然不是,江峰是很讨厌的一个人,王翔也不怎么招人喜欢,他总自以为是觉得自己了不起,虽然接触时间比较短,但是我们女生大多也都看不惯他。但是……”刘笑吟咳嗽了一声,“据说,据说啊,他追求高老师是真很卖力,虽然没有七年那么夸张,但是研究生三年时间是实打实的。” 所以这充分说明这家伙的水平相当低啊,应该让他到崔浩然同学身边好好学习学习才对。 刘笑吟的脸色一下子黑起来,“我们能不能不要提他了?” 这个真的有点困难,毕竟崔浩然是我们两个之间最大的交集。 “那你告诉我他是不是背着我也在和其他女生约会?” 呃……好吧,我们不提崔浩然同学了。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第40章 多余 我回到宿舍,崔浩然正坐在书桌前一个人打游戏,居然是魔兽对战打电脑。 这很少见,这说明要么他是真的闲,要么他是心情不好。 鉴于我得到的情报,极有可能是后者。 我开门进来之后,老崔目光紧紧地盯着屏幕,头动也不动地和我说了一句,“回来了?” “是啊,你打游戏啊?”我这样回应道,“金鑫还没有回来?” “今天星期五嘛!他当然和陈妍出去了。” “所以你在宿舍我也很奇怪啊!”我把包放下说道。 老崔已经率领英雄和部队拆光了电脑的家,大局已定,他松开键盘和鼠标,转过头来,故作感慨坦然地说道,“我和刘笑吟分手了。” “哦,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老崔有几分惊讶,随即醒悟到,“陆露西和你说的?” “不是,我刚才遇见刘笑吟了。” “哈?”老崔一下子站起来,“你怎么会遇见她,你在哪里遇见她的?” “干嘛?人家已经回宿舍了,你这个时候去哭着喊着要求复合也来不及了啊!” “不是,我怎么会去求复合?这次是真的分了,没有办法。”老崔露出苦恼的神情,理由平时都已经说尽了,反正日后是“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的境况,不分手不可能,他捋了两把自己的头发,“她说我什么了?” 一副即便是分了手但是还是在意前女友会怎么评价自己的样子,男生似乎都有这种毛病。 “她就是向我通报了一下和你分手了,然后我们主要就没有聊你了,因为她说她不想聊你。” “哈?”老崔的表情有些扭曲,“不是,你们两个在一起聊?聊了多久?聊什么了?” 我顿时觉得有点失误,顺应老崔的好奇心一点点地解释开来的话,不知道要说多少东西,这里面还包含偌多关于我的种种事情,又加上他的前女友,陈述起来的话真是有几分羞耻。 “咱们要不不讨论这个话题吧,反正你们都分手了。”我说道。 老崔夸张地站起来开始揉拳头,夸张地咬牙切齿站起来,做出一副要掐我脖子的样子来说道,“说!” “好吧,稍等。”我清了清嗓子,正想着该如何从头开始,我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老崔头也凑了过来,一看号码就激动起来,“刘笑吟宿舍的电话,你小子……” “有可能是陆露西给我打电话。”我说道,按下了接听键。 老崔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的果然是陆露西的声音,“喂,罗,我刚刚听说,你爸爸去世了?” 老崔的耳朵立马垂了下来,重新坐过去去敲自己的电脑,我对着电话说了声稍等,然后就拉开阳台的门上了阳台。 暮色苍茫,灯火点点,站在我们宿舍的阳台上,斜对面就是女生宿舍,我甚至能够看到女生宿舍门口树林里重叠的人影。 “cy。”我清了清嗓子,调低了音调回应道,“我不太想把这个事情到处给别人说,散布悲伤情绪,搞得像是祥林嫂一样。” “你起码应该给我说一下啊,我们还是老乡和同学呢!”陆露西很有怨气地说道,“不是刘笑吟给我说我还不知道。”她提到刘笑吟的名字带着某种赌气的味道。 “啊,刘笑吟,对,不小心遇见了,问到了嘛!我就实话实说,再说她不是和崔浩然分手了吗?” 电话那头顿时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陆露西在电话那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等……等一下,我……手机打给你。” 我有几分莫名其妙,于是就站在阳台上极目远眺,星期五晚上不熄灯,但是女生宿舍并不是每个宿舍都有灯光,正如男生宿舍也不是每个宿舍有人一样。 小树林里面的人和平常比少了不少,都到了周末了,谁还愿意呆在学校?又不是没有钱出去开房。 过了几分钟,陆露西的电话才打过来,电话里面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正在讲电话,结果刘笑吟回来了,我还以为她刚才走了就回家去了呢,结果只是去打电话。” 所以她听到你在她背后讲她的坏话。 “我没有!”陆露西义正词严地说道,“我刚才怎么能算是在讲她的坏话呢?” 呃,好吧,应该不算吧。 “被她一打岔,我本来想说什么的?”陆露西抱怨道,大概想了几秒钟,,她说道,“哦,你爸爸的追悼会在哪里开啊?” “不是什么追悼会,就是在殡仪馆有个告别的仪式,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我姐姐联系的,然后火化之后我姐姐带骨灰回老家去安葬。” “哦,娜姐也在吗?什么时间,什么地方,我也去一下。”陆露西在电话里面回应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这似乎不好拒绝,于是我只好表示家属的感激,然后告诉了她后天的时间和地点,因为这个话题,我们两个感觉没什么继续说下去的缘由了。 “罗……” “嗯?” “节哀顺变。”在说再见之前,陆露西说道。 我挂上了电话之后,终于忍不住自己对自己说到,“我就说这句话我会听得要吐。” 放下电话,我对着灯光点点的校园深呼吸几口气,压抑住自己恼火加上悲伤的情绪,然后准备回房间,结果电话又响起来了,看了一下来电号码,居然是王坤。 接通了之后,王坤的语气有些紧迫,“狼哥,你爸爸是不是去世了?” 我反而有几分惊讶,因为我没有和他说过这件事情,“你怎么知道?” “我在系统上看到的……这个你别管了,我问你,是不是?”他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是的。” “你也太……这种事情应该告诉我一声的。”王坤在电话那头埋怨,“罗叔叔的遗体告别什么时候办?”他语气不容置疑地问道,“在哪里?我要来的。” 我一时被他震住了,“后天,市里面地殡仪馆,下午三点。” “好了,我知道了。”王坤说到,“嗯,再见,节哀顺变啊!”最后他又忍不住加上一句,“你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给我说一声,帮不上什么大忙,一些小忙我还是能帮上的。” 我已经无力说什么了,王坤对我的埋怨当然算是一片好心,所以他的这些话我都不能反驳,反而必须自己认错。 进了宿舍,在自己地书桌前坐下来,我的心情被这两个电话搞得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倒是旁边的老崔把注意力从电脑上转移过来,冲着我问道,“陆露西和你说什么了?有没有说我和刘笑吟的事情?” “呃……没有。”我回答道。 “你和刘笑吟聊什么了?”老崔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第41章 孤独的一日 崔浩然纠结的心态虽然我能够理解,但是我依然有几分看不起——这可能是因为我没有谈过恋爱的缘故。 于是这个晚上我们两个睡觉都睡得纠结无比。 我是感觉父亲去世这件事情给我带来了太多的冲击,有些手足无措。 至于崔浩然——大概是纠结自己立马去找备胎是不是有些不道德。但是纠结一晚上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所以星期六一大早他就不在宿舍了。 我睡了一个大懒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抛开了所有的包袱,觉得异常轻松,仿佛自己什么负担都没有了一样——这当然是一种错觉,但是没吃饭就是有这种感觉。 所以当我到食堂吃完一份炒饭的时候,我又感觉自身变得沉重起来了。 然后我姐姐给我打来电话,说明天上午王叔叔会开车来接我。 这让我有些不舒服,因为我是认识路的。 姐姐没有感受到我抵触的情绪,她大概以为我完全是不想麻烦人家,于是解释道,“中午的时候我们要一起吃顿饭,关于爸爸的公司的事情还要和王叔叔他们商量一下,所以让王叔叔去接你。” 这又是什么事情啊?我这才感觉所谓的继承财产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情。 “这种事情你弄了不就好了,我没有兴趣。”我这样和姐姐说到。 “不行,你一定要在场。”我姐姐固执地说道,随即她又放软了语气,“现在麻烦一点,免得将来扯不清楚。” “我还信不过你吗?”我这样说道。 “不是信不过信得过的问题,”我姐姐耐心地和我说到,“爸爸的公司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而且后续生意的开展我们也要有自己的意见。” 这就更扯了,反正我是不愿意去做这件事情的,现在我多少知道了,我爹所谓的公司,干的是废旧物资物品、工业危险废物回收的工作——虽然赚钱,但是不太符合我的志趣。 但是既然我姐姐这样说了,我无论如何总要出个场,露个面,表明一个态度——哪怕这个态度是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姐姐处理。 吃完了饭,以前我一般去图书馆,今天我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就在超市买了一瓶饮料然后在学校里面瞎逛。到了周末学校里面的人少了不少,绝大多数情侣都进城去了,认真学习和游戏的人要么在教室,要么在宿舍,所以校园里面看上去空空荡荡的。 我沿着一条路埋头走,不知不觉就又走到了昨天晚上的水塘边上,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昨天晚上的长凳上了——这就很无趣了,搞得好像我对刘笑吟有想法了一样。 我一时之间脑洞大开想到了这么荒诞的一个主题,觉得可以编成小说写下来,主角大可以用我身边的同学,这故事情节可以比较正统,仿佛席勒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如果笔力足够,也许能够写成一个青春校园故事去改编成电影,一定不输给小四的《梦里那啥知多少》。 但是既然联想到了刘笑吟,自然就会继续联想到她们院系那两个男生,这两个人物的出场又降低了整个故事的格调,搞得仿佛这是一部校园争风吃醋的古惑仔网文了。 于是我又顺带联想到了高欣老师,不知道她继续留在学校当辅导员究竟是忍气吞声,还是无所畏惧,毕竟那位姓王的同学无论怎么看,都不太“体面”。 哪怕是老白,当年那样威名赫赫,也没有说因为谁想要追花花,就上门去警告对方识相一点,不要和大哥抢女生。 初高中生尚且如此,大学生居然这样幼稚,真是让人感慨。那个叫做江峰的家伙,自然也可以算作是陆露西遇人不淑,这家伙大概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所以对某些挫折尤为刻骨铭心,甚至迁怒他人。 看他们两个昨天晚上说话那个架势,日后也许还有点麻烦,就不知道是怎么样的麻烦了。我这种小县城出身的家伙,见过最大的校园麻烦也不过是敲破对方的头。 大城市就比较厉害,我们学校里有被拐卖到山区去的,也有被捅破心肺的,从楼上跳下来和死在医院里已经算是循规蹈矩了。 对于死亡的种种幻想能够让我感觉我和我爹相距不远。 我看着天边的云朵发起了呆,直到有个身影走到了我面前,拿起手来在我眼前晃了几晃。 “嗯?” “你坐在这里干嘛?”陆露西在我回过神来之后,顺势就坐在了我的身边。 “发呆,想事情。”我转过头去看她,她手上还拿着一杯酸奶,坐下来慢慢用勺子挖,“你以为我要干嘛?” “我远远看见你坐在这里发呆,前面又是池塘。”陆露西喂了自己一口酸奶说道。 “我总不至于选在这里跳水,这水太浅。”我回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露西嘟了嘟嘴,然后问我,“酸奶要不要?” 我身体后移,做出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来。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包里面还有一杯。”她顿时对我的误解有些恼羞成怒,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清白,她把酸奶和勺子握在一只手上,试图用另外一只手去拉自己随身小包的拉链。 “好了好了,真的不用,我刚刚吃了饭。”随即我反应过来了,“这酸奶就是你的午饭?” “是啊,我减肥。”她做出一副悲愤的表情来,“罗,我这个月又重了两斤。” “你吃两盒酸奶跟吃饭有什么区别?热量不是差不多吗?” “不是吧?”陆露西大惊失色,急忙把另外一盒酸奶掏出来递给我,“那这盒给你。” 这个时候我拒绝似乎也不太合适,于是就接过来,有些懒洋洋地掀开了那一层塑料膜,然后舔一舔。 “勺子也给你。”她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来一个小塑料勺子,还套着塑料膜。 “我也要减肥。”我一边吃一边说道。 “吃吧,你肯定没有吃早饭,你就当你现在是在补早饭。” “你怎么知道?” 陆露西回应我一个理所当然地表情,我顿时就明白了这里面的逻辑。 “崔浩然真是什么都和他女朋友说,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大嘴巴,真登对。” “他们两个这次是不是正式分手啊?”陆露西问道,“我听刘笑吟的意思,似乎是无可挽回了一样。” “出国之后,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分手是理智的选择。”我随口回答道,继续往嘴巴里面塞酸奶。 陆露西似乎满怀心事,又略显不安。“昨天晚上你在那边的自习室?”她指了指方位问道。 我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是啊,在那边,也不是上自习,就是那边比较幽静,我在附近逛逛散心,谁知道遇见两个傻x。不好意思,是你们系的。” 陆露西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地面,“那边有一个我们系的图书馆,他们喜欢在那边开会。” “难怪,”我喔了一声,“我一直不知道那里居然是你们的地盘,那边我去得很少,其他地方找不到位置了我才去那边。” “我也很少去那里。”陆露西回应道。 “嗯。” “那个江峰,我和他没什么关系的。”陆露西认真地说道。 “哦。” 第42章 孤独的一日(补) 男人是一种从本质上讲很恶劣的生物。 江峰和王翔这两个人就是很好的注解。 按照陆露西的说法是江峰确实追求过她,但是她早就义正词严地拒绝过了。 所以那天晚上这丫信口雌黄地说什么用过不用过,其心可诛——当然,这是我想到的,陆露西的辩解不可能坦诚到这种地步,她只需要正常地说明情况就足够了。 顺带的,她也附和了我对王翔的观感。 辅导员同志光看皮相的话,大概能骗到一票无知少女。 陆露西以一种洞悉内幕的语气和我说,王翔和他的导师人品都不怎么样,并且八卦说道他们似乎有亲戚关系,王翔明显是正在操作留校当三年辅导员然后在职攻读博士。 这倒是让我挺感兴趣的,我自然联想到,“难道高老师也想在职读博士?她姐姐也是商院的教授吧?” 这倒是让陆露西愣了一下,“也许吧,这个我不知道。” “下次见了她倒是可以问问,不过要当三年辅导员才读个在职的博士,难道她不能直博或者考博士吗?成绩比较水?”我问道。 陆露西对于这个问题似乎也没有什么准备,愣了一下才疑惑地回答道,“是不是这种性质的博士毕业之后可以留校任教?一般博士毕业不容易留校任教吧?” “这倒是有可能。”我点了点头。我们学校的毕业生想要留校,即便是从本科开始就是自己本校培养的博士也很不容易,起码要出国做博后镀一层金,如果经过辅导员这样的路线,操作一下能够保证一个留校名额的话,有心人肯定愿意这样迂回一下。 陆露西对我们居然把话题转到了这个方面似乎有点失望,这种情绪只是被我隐隐感觉到,并不是她明确表现了出来。 略过老师们的八卦,她才转移话题说道,“刘笑吟和我说她想找高老师再好好谈一谈关于出路的事情。” 呀,既然崔浩然不去欧洲了,那么自然刘笑吟也不用准备去欧洲了。按照崔浩然的说法,刘笑吟天然是一个小女人,平常想的都是王子和公主幸福的婚后生活那种,决不是有远大的事业抱负心的女强人。 所以这个完全能够理解。 “难道留在国内就是没有事业抱负心吗?”陆露西略带不满地反问道。 这倒也是。不过那么多要留学的家伙中,明确表示要回来的我见过的也就只有金鑫金书记一个人——他承诺说要回来和陈妍结婚,然后在国内发展。 其他立志留学的家伙没有一个说过这样明确的规划,至多回国是他们可选择选项中的一个,但是排名靠后。 从这点上讲,我们班选举金鑫同志做书记真是选对了人! 同时,对女孩子来说,选择正确的事业和嫁正确的人孰轻孰重真的不好说。 这样说起来,我以前觉得金鑫和陈妍之间的爱情故事像是闹剧,这算是某种偏见。也许他们就是通过这种方式磨合和加深感情,相比之下,看起来似乎是正常恋爱的崔浩然和刘笑吟反而迈不过去那个坎。 “所以我说,你们宿舍的人都挺有趣的。”陆露西这样说道。 不,我现在暂时听不得有趣这个评价。一对照崔浩然和金鑫的有趣,我的有趣有时候就像是闹剧,就像是小丑。 “哦……”陆露西重新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明天是下午三点吗?” “是的,但你不用去的。” “不,还是要的。我们是老乡嘛!”陆露西推了推眼镜,低声说道,“罗叔叔我以前也见过。” 我耸了耸肩膀,感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扯到这个话题上,就不太好继续轻松地交谈了,于是我转问陆露西下午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和打算。 “没什么事情。”她回答道,“不是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吗?下午要自习看书。” 这倒是,所以崔浩然同学也许并不是去找备胎去了,而是认真复习去了?这样说起来的话,我也应该做一下复习的动作啊——不然于心难安。 告别了陆露西,距离吃晚饭时间还早,我随便找了个教室,坐进去准备看会儿书,但是有有些烦闷,始终看不进去。 想了一会儿,我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直接给我姐姐打了一个电话。 接到电话的罗娜的语气还有些茫然,“什么事情?” “我想了一下,姐姐,”我说道,“我等会儿进城,今天晚上就睡在城里,明天王叔叔来接我,你让他直接到我住的小区来接我好了,就是我们的辅导员高老师——王叔叔他小姨子住的那个小区。” “嗯?你今天不住学校了?” “对,住在学校里不舒服,老是有人对你表示同情。”我回答道,“反正今明两天放假嘛!” 我姐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才说道,“好吧,我给王叔叔说一下。你自己……注意一下。” 挂上了电话,我便想,所谓的注意是注意什么呢?难道是指注意交通安全? 不过既然都已经这样跟人家说了,那么自然就要去了。 我回宿舍稍微收拾了一下东西,眼见崔浩然没有回来,就随手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今晚住到城里去了,不回来了。 老崔的态度显然是不以为然,“我晚上也要出去,也不回来。” 看来你没有去学习嘛!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把教科书带上几本,假装我要回家认真复习复习。 我背好了装着书和换洗衣服的包,去赶公交车,因为已经是周六的下午了,所以这个时间点进城的同学虽然有,但是不多。 我坐上车之后,陷入了某种浑浑噩噩——这种感觉,似乎是觉得在车上这段时间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用做,有一种过分的轻松。 一路交通通畅,四十多分钟后车子在老校区附近的公交站台停下来,我下了车,走了几百米到了自己所住的小区。 这里这套属于我的房子,此时确确实实成了我的庇护所,可以把我和平常的世界割裂开来。 我刚刚走进小区的大门,就看到高欣和刘笑吟一边说话一边朝着门口走过来。 高老师也就算了,她是我的邻居,刘笑吟为何出现在这里,简直莫名其妙,我看得目瞪口呆。 我发现这两位的时候,这两位同样也发现了我。 刘笑吟颇为惊讶地对我挥了挥手问道,“怎么……你怎么在这里?” “我……住这。”我咽了一口口水,努力克服表情地回应道。 倒是一旁地高老师给了刘笑吟更多的信息,“他家在这里给他买了一套房子。” “那你和高老师是邻居了?”刘笑吟看了看我,又去看高老师。 “算是邻居。”高老师看了看天,然后说道,“这边还是我推荐的。” “是啊,就是因为高老师在这里,我才在这里买房子。”我回应道。 “呵呵,”刘笑吟笑了笑,“我家也不远。” “哦。”我自然不会去打听她家在哪个小区,“那我们大四搬过来你离家就更近了。” “没有你近啊!” “我也就是为了凑离学校近,所以买这里。” “我们去吃饭,罗克你要不要一起来?”高老师在一旁说到。 这就算是说拜拜和再见了,我当然不会不识趣。 “不了,两位女士去吧,我还要回家收拾一下。”我回答道。 我看高老师像是松了一口气。 “一起去嘛!”刘笑吟倒是热情地邀请起来,“我们两个女的,吃得不多。你来,我们可以多点几个菜。” 我看起来像饭桶吗?虽然我也不吝于买单,但是我现在的属性有点破坏气氛。 “不了。我明天还有事情,我今天还要做点准备工作。” 这当然是搪塞,明天也没说要让我当众发言,致哀悼词,作为家属只需要接受握手和鞠躬,同时握手和鞠躬就好。 “哦,”高老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我说道,“明天我和我姐姐也要过来。” “哦……”我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第43章 热心的高老师 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发呆,懒洋洋的不想动,总之就是心情不好,这算是换个地方继续心情不好。 眼看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我也慢慢感觉饿了,于是开始考虑等会儿去哪个小吃摊吃点东西,吃好吃的东西有助于缓解心情郁闷,正如油与糖可以带来快乐,脂肪和蛋白质可以化解忧愁。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 这简直让人震惊,毕竟我在这里并不是常住,按照道理讲,这附近的邻居我也不怎么认识,也没有交情——除了一个人之外,所以门外不是推销的就只可能是那一位了! 打开了门,果然是高老师站在门口,同时她手上还拎着装着饭盒的袋子。 “吃过饭没有啊?” “呃?没有。” 高欣老师非常自然地往里面走,我自然地让开。 高老师把袋子放在桌子上,开始往外面拿饭盒。 “我就知道你没有吃饭,所以和刘笑吟吃完饭之后,顺便打包了一份带给你。” 所以要我帮你们解决剩饭吗? “这份炒饭是我重新要的,其他菜我们吃的时候很小心,不是那种吃得一塌糊涂,剩点残羹冷炙那种。” 呃?是吗?好吧!比起愿意喝洗澡水的家伙来,吃剩菜什么的都是小意思。这甚至是一件无限光荣的事情,可以让许多人羡慕呢! “这两份菜我们就动了两筷子,你不要的话,我就带回去自己吃了。你就单吃炒饭没得下饭菜了。” 您当然不用这样客气,我确实认为这是荣幸的事情,遇到这种和不太熟悉的人吃饭确实比较麻烦,为了面子总要多点几个菜。当初我请一个女孩子吃饭,最后差点把自己吃爆了——我就是这样还不习惯浪费。 “是吗?你还做过这种事情?那女孩子是谁啊?” 非常久远的事情了,大约还是高中,我已经记不清了。 “是不是陆露西啊?” 当然不是,她是我小学和初中同学,但是高中的时候转走了。 “所以你喜欢的是你高中的女同学?” 我高中的时候没有谈过恋爱,谢谢。呃,我的意思是,谢谢炒饭和菜。您还要坐一下吗? “你想赶我走吗?” 呵呵,怎么会?只是让您看着我吃饭不是太雅观,我也不是很自在,毕竟是自己院系的辅导员,不是其他院系的辅导员。 “没事,你先吃吧,我参观一下你的房子。” 随便看,可能不是太整洁,不过既然是男的住,那么请您理解。 “那么你在高中是没有表白还是女孩子拒绝了你?” 呃,这个……您觉得在我吃饭的时候聊这个话题合适吗? 我住的房子很小,高老师绕了一圈就看完了,然后在我面前坐下来,浑然不在意我之前说的她在场给我压力。 “和我家的格局差不多。”她说道,“不过你可以好好装修一下,把地板砖换一换,墙壁重新刮一刮,这个房子的质量还是非常不错的。” “我很想这样做,但是一怕麻烦,二是没钱。”我回答道,吃饭吃得很快。 高欣盯着我看了几眼,这眼神让我把速度都放慢下来了,不得不回应以询问的眼神。 “没事,今天和刘笑吟吃饭的时候,我们两个聊的就是她的爱情和事业这些个话题,说起来和你都有关系。” 我差点噎着,“关系很小很小。”我辩解道,“只不过恰巧我和崔浩然是同学和室友,诚然,她当然可以抱怨崔浩然是个负心汉,但是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负心是不会传染的。” “是啊,”高欣点了点头,“但是同学是很难得的缘分,刘笑吟和崔浩然初中就做过同学。”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是我要附和高老师。 “这真是个巧合。”我回应道。 “是很巧,”高老师继续点头,她两只手的食指不断互相绕着,宛如游戏,“我还遇到一些巧合,譬如刘笑吟,她居然是我妈妈教过的学生。” “这也太巧了,我记得您说过您妈妈是教小学的?” “是啊,就是我们学校的附属小学,快十年前的事情了。奇妙的是她读完小学因为父母工作变动的关系去了西北,在那里读完了初中,又回来了,中间认识的初中同学崔浩然又成了大学同学。”高欣若有所思地敲着桌子说道,然后瞥了我一眼,“虽然她的恋爱经历曲折,现在她不准备出国了,就来继续问我保研的路线。” “以她的成绩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没有问题,我也就是在选择导师和研究方向上给她了一些建议。” “哦,这显然是您的优势所在,毕竟是学姐。” “是的,不过就她的精神状态而言,她实际上还沉沦在分手的悲痛中无法自拔,尽管在我面前努力掩饰,但是我还是看出来了。所以我尽量和她谈了一些轻松的话题,譬如说你。” “我?我怎么了?”我反问道,“难道把我的遭遇作为对比,就可以让别人感到轻松吗?” “当然不是。”高老师马上否认到,略带歉意地说道,“只是从你的为人处事来看,你相当的……乐观豁达。” “希望这不算是在骂我。”我继续一边吃饭一边回应道。 “肯定不是,我和刘笑吟吃饭的时候,从她那里也得到了某种赞同的说法,当然,她所说的绝大部分的事情,是从崔浩然或者陆露西那里听来的。”高老师放缓了语速继续说道,“当然也包括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呵呵,这很难讲,因为乐观豁达未尝不是某种极端绝望之下选择虚无主义的一种表现,因为一切实际上都不在乎了。”我停下了筷子,心中却在琢磨昨天晚上的事情刘笑吟如果给高欣说的话,会说多少。 “就因为这样,你一直没有谈恋爱?”高老师问道,然后重复道,“虚无主义?觉得谈恋爱没有意义吗?” “实际上不是因为虚无主义,是因为极端绝望,但凡还有一点点希望,现实给予我好运,我都不希望拥抱虚无主义,但是你必须经受这个考验,这就好像哲学上必须回答休谟之问一样。”我故作深沉地回答道。 高老师板着脸,好半天才说道,“你说的这些和你平常学习的东西都没有什么关系吧?” “啊……不务正业被您发现了。”我故作惊讶地摊开了手,然后继续埋头,“这个炒饭真的不错,这个牛肉也很好,这是哪家饭店的菜?” 高老师敲了敲桌子,转移话题说到,“不如我们谈谈商院的那个辅导员的问题?” 第44章 热心的高老师(补) 高老师一提这个问题,我就觉得自己像是抓住了她真实的来意。 女人就是这样,万分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哪怕是不熟悉的人对自己的评价,她们一样充满了好奇心。 王翔和他的学生在人家背后大放厥词,高老师只要听过就不能容忍——不,我的意思是,她不能容忍自己不知道现场的情形是怎么样的,肯定要千方百计地打听具体情况,所以她拿着食物到我家来,与其说是对我出于老师对同学的关心,不如说她希望借此了解更多的关于自己的八卦。 我自以为弄懂了高老师的心思,当即就说到,“你是说商院的那个辅导员的,叫做王翔的家伙吗?” “你对他有什么看法吗?” “这个世界上,这种人居然能够当上辅导员,这就是我对这个世界越来越失望的原因。”我坦然地说道。 “别胡说,”高老师显然认为我在开玩笑,但是她说的话的内容却不是替她的同学辩解,“王翔的舅舅是商院的副院长。” “那我不是要庆幸自己是数理学院的?如果我是商院的学生,岂不是要吓尿了?”我翻了翻白眼,“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做到随意挑选商院的同学作为自己的女朋友啊!至多把她赶到了数理学院来。” “你在说什么?”高老师既感慨有新奇地笑起来,“谁说我是被赶过来的?数理学院难道不是我们学校最重要的院系吗?” 这不是我说的,这完全是你自己对号入座了。 “所以您也认识到,商院充斥着这种人,肯定是没有前途了?” “别胡说,我姐姐也在商院呢!” “她也会被赶到数理学院来吗?” “乱说,别说王翔的舅舅和他是两码事,就算他舅舅袒护他,那也不过是副院长而已,就是校长也不能这样做啊!”高老师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再说了,商院没有前途,你姐姐不是也要入学我们商院吗?” 在提到我姐姐的时候,高老师的眼神有些复杂,我还以为这个表情和眼神是一种反讽。 “那么您提到王翔和他的舅舅就是为了让我的心情更加不好?”我抓了抓头,“刘笑吟肯定把他们说的话告诉过你了,反正我当时听了他们说的话,是很想打人的。不是说我有什么想法,纯粹是这两丫的态度实在是太欠揍了。” “我知道。”高老师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她捂住了嘴巴,压制住了笑意,“幸好你没有打人,不然的话,这件事情还很麻烦。” “肯定不是我的麻烦最大。”我摊手耸了耸肩膀。 “你要从全局、全校的角度想一想,”高老师摆出一副做思想工作的态度来,“学生和老师……为了……那个什么……打架,性质太恶劣了,这种八卦消息,往bbs上一发,下一刻就传遍全国的高校了,我们学校的脸往哪里放?” 胡说,这种程度的八卦,连给学校增加知名度都做不到。比我们学校更牛逼的学校,哪个不是这种烂事一箩筐?这种事情,毛毛雨啦。我们本系的教授,和研究生闹出绯闻来都没事,更不要说我们这种未遂的打架。 我盯着高老师的眼睛,看着她一边说话一边不好意思。我不明白这位是故意站在这样的严重后果的结论上数落我,还是说她的自我感觉太好了。 借着她的这个话头,我倒是可以重复一遍我的结论,“所以我说了,麻烦最大的不是我啊!” 高老师的脸上闪过几分不好意思,她清了清嗓子,还是说到,“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情,从本质上讲,还是王翔本人和他学生的问题,他们根本没有以一种正确的态度对待爱情本身,是不是这样?” “您这样说,当然没错,但是这个结论似乎不应该和我说啊!”我眨了眨眼睛,“难道接下来会有一个但是的转折,说我的问题是没有在第一时间解释清楚说我不想谈恋爱,没有谈恋爱?” 高老师当然知道我这番话隐藏的女主角是她本人,所以表情想要维持正经,又有些为难。 “我站在老师的角度,”她一副字斟句酌的模样说道,“借这件事情说起,是想让你们树立正确的恋爱观和价值观,当然,崔浩然和刘笑吟的事情,也不能说谁对谁错。” 我莫名惊诧,“您想让我把这话转告给崔浩然?” “不,我说给你听。”她瞥了我一眼想要继续说,但是像是忘词的演员一样,皱着眉头沉吟了好一会儿。 我有些胆战心惊地看着她,心想莫不是她自我感觉太好,觉得我已然爱上她了,所以在想怎么委婉地拒绝我? 又或者是,她正在想该如何委婉地答应我? 我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饭已经差不多要吃完了,我个人觉得这个时机完全不对。 “有时候不一定是你这方的错误,你年轻,没有经验,容易被骗。” 嗯? “虽然说感情有些时候是盲目的,但是在开始这种关系的时候,应该同时坚持原则,也就是说,譬如对方已经结了婚,已经有配偶,或者已经有了伴侣的情况下,应该保持自我克制。” 我看着她讲这话的时候,目光有些飘忽,似乎不太敢直面我的目光。 这几乎让我确定这是她的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了。 是的,她还太年轻,没有经验,容易被骗。完全不明白作为老师处理这种事情只要摆明了态度,大可以不当作一件正经事来对待。苦口婆心去劝导学生说你要认真学习,或者树立正确的恋爱观,这是刚刚从师范专业毕业出来的实习老师的做法。 我的某位高中老师就是抱着过于认真负责的态度结果被学生的玩笑带到沟里面去了,最后灰头土脸,虽然无伤大雅。 同类的事情,我们刚进大学的时候,英语老师面对金鑫的殷勤,只说自己的孩子已经上幼儿园了就足以打消掉对方不切合实际的想法了;或者哈哈一笑,不当作一回事,反正一周上两次课就见两次面。 现在高老师的这种做法,只能让我感慨她确实siple,naive! 于是我插话问道,“高老师,你有男朋友了?” 我原本期望她回答说:对,下个月结婚。 结果她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地回答道,“不,我没有,我姐夫有老婆……呃,我的意思是,我姐姐有老公。” 高教授也是风姿绰约,但是年龄和我差别有点大——顺着这个思路再想下去的话,我就要去照镜子看看我是不是一副过于欲求不满的样子。 高老师大概也觉得自己说话莫名其妙,沉默了一会儿问起另外一个问题,“你爸爸的告别仪式是明天下午吗?” “是,下午三点,在殡仪馆。”我随口就回答道,“明天上午王叔叔,就是你姐夫要过来接我,我姐姐说还有一点公司的事情要和我说交接的安排还是什么来着。” “整件事情是你姐姐主持?” “是啊,王叔叔帮了不少忙呢!” 我看高老师继续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最后她挥了挥手,站起身来,正儿八经地向我告辞。 我于是送她到门口,她走出门去,站在门口和我说道,“明天下午我和我姐姐也过去殡仪馆。” “呃……”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替我地父亲说声谢谢。然后看着高老师走回自己的家。 第45章 沉重的一日(上) 夜晚很快很容易就在我的梦中过去了。 然后天亮了,我早早起床,吃了一顿非典型的早餐——肯德基。然后就在家里面等着王叔叔给我打电话。 他九点钟给我打电话,九点半就已经开着车到了我楼下了。 我和他同性相斥,坐上他的车和他聊不到一个频道上去。 他大夸特夸我的父亲,说他有想法有魄力也有能力,但是天妒英才。 他夸奖我父亲的形容词听得我毛骨悚然,这些词汇以前我绝不会用在我爹身上,怕他折寿;以后也绝不会用在他身上,怕他不得安宁。 曾经用过这些词汇的人不是在富豪榜上就是在监狱里面,当然,也有可能既在富豪榜上又在监狱里。 然后我发现,uncle王说关于我爸爸的肉麻的话,也许仅仅是为了和我拉近关系,当他发现我对此的反应不热烈的时候就停止了这种行为,说话的方式也就变成正常人了。 “你爸爸之前在你们省的化工集团工作。” “嗯。” “那家集团有处理各种危废的资质,处置能力也有剩余,你爸爸到这边来组建这家危废搜集企业,主要是向他之前工作的化工集团供应处置危废。” “哦。” “这家公司那家化工集团有投资,你爸爸本人占一点股份,我也有一点股份。”这位王叔叔终于说到了肉戏,“公司的这个股份有点复杂,你姐姐在你爸爸公司里面实习,这里面的情况她清楚一点,等会儿开会的时候,几方的代表都在,最好让你姐姐来处理这件事情。” 我不知道这里面居然牵扯这么麻烦的事情,眼见我和我姐姐居然要代表我爸爸来参加这种多方会谈,看起来这个新成立的公司显然牵扯到的利益巨大。 我不是那种多疑的人,但是我觉得,这位王叔叔绝对不是一个单纯的好人,完全出于为我们的考虑的立场——哪怕他表面上看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因此,我就不禁要怀疑,他意图完全让我姐姐来处理这件事情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我不是怀疑我姐姐,但是她还太年轻,没有经验,容易被骗。 可惜我对我爹的工作的了解也是一鳞半爪,一知半解,即使是作为遗产的顺位继承人,如果什么情况都不了解的话,那还不是这帮自称公司股东的家伙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在脑海中仔细回忆我在法律概论课上学习到的不多的东西,琢磨着自己面对一帮老狐狸应该怎么做——怎么帮助我姐姐,想来想去觉得不能这帮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最起码要有正式的文件之类的作为证据。 我突然想给老白打电话了。 但是显然什么都来不及,我现在就痛恨自己昨天明明有时间但是就不和我姐姐打电话——不,我应该去见我姐姐,给她当好参谋,昨天就应该打电话给老白,把法律上的问题问清楚,现在实在是有些晚了,只能指望我姐姐在商学院里面能够学到一些真材实料,不至于被一帮老家伙忽悠了。 不过这样一看的话,最容易忽悠她的反而是坐在我身边开车的王叔叔, 王叔叔带着我一路开到了所谓的我爹的公司的驻地,实际上就是写字楼里面租了几间房而已,他的业务开展基本上依靠的是外包的车队和码头上租用的仓库。 我姐姐和几个人早就等在会议室里面了,见了面一介绍,才知道有几个人是我爸爸以前单位派来的代表,有几个人是本地的出资股东,本地股东都有自己的企业,和这家公司是上下游的关系。 按照大家坐下来之后的说法,我爹的这个公司老总也很水,公司的启动资金是我爹原来的公司和本市本地几个合作方一起出资成立地,我爹只是代为运营经理人——虽然他占了一点点股份——大约5,他又是法人,但是他只是一个执行者。 于是作为本地的股东就有人提出来说,现在我爹去世了,这个公司应该选新的总经理来直接接任,至于我爹的股份,是看在他负责工作上给他的期权,现在既然他已经不能工作了,那么这份期权自然也不能兑现。 言下之意,公司的继承方面和我姐以及我都没有关系,他们今天之所以叫我们来开会,完全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 其他人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说话,既没有人出来做好人也没有人出来落井下石,我看我姐也不像是手足无措的样子,但是她似乎把希望寄托在了王叔叔的身上了,时不时瞥一眼他。从上半身看,我姐姐异常镇定、从容,但我能看到她的脚有多用力。 这个时候,王叔叔开始站起来发言说话,大意是这家公司赚钱依托的是位于上游的化工厂对危险废物的处置能力,而我爹是从这家化工厂出来的,在产业链上,他处在后端的化工厂和前端做危废收集的本地股东之间,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因此保持业务衔接流畅是非常重要的,这里面的工作并不简单。 新的公司的负责任人当然也应该获得两方的认可。 我几乎都要以为他要自告奋勇了,结果他说他觉得我姐姐可以承担这项责任,因为她在公司成立前后都在公司跑腿,熟悉业务流程,当然,在我姐姐担任负责人这期间遇到任何困难的事情,他本人都愿意提供协助。 我都已经准备好叫嚣你们有本事就把纸质材料拿出来,这个时候却有点目瞪口呆了。 我用眼神去询问我姐姐,结果她没什么反应,装作一副从容坦然的样子迎接所有疑问的目光已经消耗掉了她的所有注意力。 在王叔叔讲完话之后,在场的人说他们要稍微交流了一下,让我和我姐姐回避,我趁着这个机会问我姐姐,“你不是还要读研究生吗?” 我姐姐回应我以坚毅和疲惫的眼神,“现在这种情况,我准备不读研究生了。” 我一时之间被噎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即便是质疑王叔叔用心险恶,此时也说不出来,我姐姐明显在向我展现她为我的牺牲精神。 “5的股份我们不能放弃。”姐姐看着我说到,“这将来是给你的。” “我才不想要这玩意呢!”我长出了一口气,有些恼火地盯着姐姐,“爸爸当法人和老总也就算了,他是老于世故了。他们让你当法人和老总,根本就是想的出了问题让你背锅,不然的话,早就为了这个位置打起来了。” “能出什么问题?”我姐姐问我。 这是一个好问题,问倒了我。 因为我对此根本不了解,只能说是臆测这帮人用心险恶,但是这说服不了人,说出来我姐大约会以为我在撒娇。 “好了,没事的,起码王叔叔是帮我们的。”我姐姐摸着我的头说道。 ……我暂时不想说话,这位王叔叔最可疑好不好。 “你毕业了不想读研究生的话,正好可以来帮我啊!”姐姐继续说道。 我看着她的眼神和表情,倒是很想承诺,但是现在我一口气堵在胸口,5的股份在我看来就好像是包着糖衣的炮弹,我总觉得它迟早会爆炸一样。 “好了,我们过去吧。”姐姐拍了拍我的肩膀,拉着我又朝会议室走去,王叔叔此时正站在门口对我们招手。 这帮人讨论的时间不长,几乎只是一两支烟的功夫。 uncle王大约看出来我的情绪不高,在门口随口就说到,“不读研究生也没什么,以后可以报名读个ba,比商院的研究生有用得多。” 你丫怎么不去读个ba。 第46章 沉重的一日(下) 今天有点戏剧化,上午大家开会讨论说由我姐姐继承我爸爸的工作和岗位,中午吃了一顿继位饭,到了下午,这群公司的股东们便变化了自己的嘴脸表情,出现在了我爹的告别仪式上。 他们个个眼神中显露着装出来的悲恫,挨着和我姐姐还有我握手,如同复读机一样说着“节哀顺变”的台词,有几个还自己加词说什么有什么事情给他们打电话。 和上午决定我姐姐的命运的时候的嘴脸表情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也要配合他们表演,毕竟这舞台就是我爹的告别仪式,只能突出这么一个主题。 王叔叔俨然像个真正的长辈一样站在旁边。 整个殡仪馆的这间房子还算够用,操办的人也是专业的,我和姐姐换了衣服站在门口。 过了一会儿,我认识的人便一一来了。 王坤大约是因为本身就在城里,所以来的比较早。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口袋里面插着一条叠好的白手绢,戴着眼镜文质彬彬装得像个大人,但是难掩稚气。我姐姐一时之间还没有人出来他,直到我提醒说这是王坤。 我姐姐盯着王坤发了一会儿楞。 王坤握完我的手给我塞了一个白信封,在我爹面前默哀,然后走到一旁站着继续发呆。 陆露西穿着深色长裙来的,胸口别了一朵白花,和我握完手之后,拉着我姐姐多说了几句话——大约是因为以后是同学的缘故。等到我姐姐和她说她不读研究生,要退学的时候,她就真的惊讶了。 她给了白信封给我姐姐,然后我姐姐又塞给了我。 陆露西对我爹鞠躬默哀完毕之后,便站到王坤身边去了,低声和他说话。 高欣老师带着她姐姐高敏老师来的时候,动静就比较大了。 一旁的王叔叔颇感惊讶地迎上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明显感觉高敏老师的目光在我姐姐和我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面色不善地和她老公说道,“毕竟是阿欣的学生的父亲,我们也认识。” 王叔叔还有点茫然于“我们也认识”这句话,但是充当衬托地跟着高敏老师,走完了整个流程。 两位高老师都和我轻轻握了握手。 高敏老师握着我姐姐的手便不放开了,“听说你不准备读研究生了?” “是的,”我姐姐的头压低,低声说道,“毕竟家里面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真是可怜。”高敏一副慈祥贴心的老师模样,“要不,我来想办法,帮你把学籍保留两年?” “不……不用了。”我发觉姐姐有点慌乱,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慌乱了,先是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说道,“高老师,非常感谢您,但是我既然已经决心接替我爸爸的职位出来工作,就不会再给自己留这样的的退路,而且也没有意义。” 这倒像是一个受到了老师悉心关照但是却很倔强的学生的正常的反应。 然后我和两位高老师的目光都落在了一旁的王叔叔的身上。 “真是一个好孩子。”高敏老师说到,“兴林,”她说道,“你要多帮帮她们。” “呵呵,咳咳,嗯嗯,”王叔叔的反应像是有些手足无措的年轻人一样,“我知道,我和老罗是朋友,怎么会不关照自己的侄女和侄子呢?” 他回复的表情和语气都有些不自然的夸张。 高敏老师握着罗娜的手不放,继续拿眼神盯着我,看了我几秒钟之后,幽幽地说道,“你要体谅你姐姐,你也是成年人了……” “姐姐,你注意一下场合,我们是来哀悼的。”站在她身边地高欣老师一边说一边拉了拉她的胳膊,打断了她似乎正想发表的长篇大论。 “好吧,节哀顺变,学校有什么事情要帮忙,和我或者和我妹妹说一声就行。”她这样承诺道。 高欣老师也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拍肩膀这两下意味深长。 我恍惚地觉得在我面前正在上演一场荒诞剧,但是这剧情让我的头脑里面一片浆糊,表面的客套扼住了我的咽喉。 我浑浑噩噩地完成了整个告别仪式的流程,看着我的老爹被推进了火化炉之后,木然然地看着他化作一缕青烟。 我姐姐趴在我的肩膀上,哭得痛彻心扉,这泪水也许出于真心。 但我此时已经没有特别悲伤的感觉了,大概在一开始听到他去世的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的悲伤在那一刻全部释放完了。 现在心中只有一种虚无感,提不起更多的情绪,感觉世界只剩下了虚假的一层壳。 接下来是一大堆繁琐的事情,直到我姐姐流着眼泪捧着骨灰盒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才有几分回过神来。 王坤和陆露西已经和我告过别了,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应对方的。 那些个股东中最有耐心的人才待到现在,其余的早就不告而别了。 倒是两位老师和王叔叔一直陪着我们。 到了这个时候,我姐姐才交待我说,“我订好了后天的车票,我要先回去把爸爸的骨灰盒安葬。” “那我呢?要我请假吗?”这和说好的安排不一样,不过睡觉中途有意外姐姐突然不读研究生,要工作了呢? “你要考试了,还是呆在学校比较好。”姐姐说到。 我去瞥高老师,她抿了抿嘴,“请假倒是可以,”她说道,“不过现在已经开始进入复习阶段了,你缺席对考试成绩影响比较大。” 是的,这段时间老师们在对自己的课程进行首位的同时,也正在给同学们划考试重点呢! “有这份心就够了。”高敏老师也说到。 “买飞机票回去,也就三天的时间。”我这样回应道。 “听话!”我姐姐突然板着脸说道,“爸爸妈妈都去世了,现在你要听我的话!”然后她又放缓了语气,“这些事情我来做,等你暑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去扫墓。” 旁边的王兴林王叔叔也插话劝我以学业为重。 我发觉在周围这群大人的目光中,我这个学生,依然得不到平等的地位,依然被当成是孩子。 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偏见。 我把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默默记在脑海里。 第47章 负重 我姐姐并不是单纯回去安葬我父亲,她还要去一趟省城,去和位于省城的化工集团的领导层进行一番沟通,把因为我爹去世暂停推进的业务继续推进下去。 于是顺带的,她在一切事情结束后,在把爸爸的骨灰盒放在家里面之后,在吃晚饭的时候,替她在殡仪馆急躁的情绪向我道歉。 这就有几分见外的味道了,这件事情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我放在心上的是王叔叔、两个高老师和我姐姐之间,相互交流和相互不敢交流的眼神。 到了这一刻,已经不能自己骗自己了,高欣老师为什么老是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为什么老是通过我这个渠道去打探我姐姐的消息,现在我多少明白了一些。 我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个叫作王兴林的老男人长得不怎么样,从说话来看,似乎也没有什么内涵。 当然,这当然有可能是我自己太年轻不懂事,不懂大人的世界。譬如说我爹,我从来都认为,他平常说话就寡淡无味,毫无情趣可言,说话和做事情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近乎刻板。 这位王叔叔,从我和他简单短暂的接触来看,这位身上满身铜臭,为了做生意说起话来毫无下限,同时又擅长用堂皇的话语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所以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成功人士。 这种人是怎么获得别人的好感的? 我不禁要扪心自问,我和这位之间有什么差距? 我的同学里面就有类似的家伙:他小学的时候就能从家里面拿高档钢笔等值钱的东西和卫生纸等不值钱的东西作为奖品,在班里面搞有偿抽奖活动——一毛一次,暗地里做手脚,值钱的东西都不在奖票上,花了大钱的冤大头和他打架,班主任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初中的时候,说请大家吃饭,结果是我们买了食材到他家去煮;高中因为和我不在一个班,所以我不太清楚他高中的丰功伟绩;不过大学他给认识的同学挨着推销饮水机,然后那玩意不到两个月就坏了,不止一个同学把这件事情当作笑话和寓言给我讲。 然后我们得出的结论是对这家伙要敬而远之。 但是正如王兴林叔叔一样,这家伙也从来没有缺少过女人缘,他大学的女朋友我在老家见过一次,温顺乖巧宛如小狗一样,似乎女人就喜欢这种坏坏的男生——尤其是坏在骨子里面这种。 这样说起来,我到了大学还没有谈过恋爱果然是有原因的。 太为别人着想不是一件好事情,老替别人想退路,自己就没有出路。有时候你只为自己着想,别人反而会反过来替你着想。 这样有悖直觉的真理此时被我发现,我的心情一点也不高兴。 我姐姐大概误解为我还在为今天白天的事情生气——是的,也值得生气。我姐姐不读研究生没有和我说过,反而是旁人比我先知道,王兴林和他老婆居然都知道了! 我想要请假回去安葬自己的父亲,在我身边的人居然都反对,别人也就算了,我姐姐居然也反对。 所以她就为这件事情专门道歉,还开导我说关于爸爸的事情,并不是我不孝顺,而是她现在作为照顾我的人,要综合权衡考虑。 换而言之,还是学生的家人的想法就是不值得平等对待。 当然,我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我最恼羞的不是这个,而是我察觉的她隐藏着瞒着我的那些事情。 但是我最大的弱点就是太有羞耻心,在这种吃饭的餐厅场合,质问这件事情,如果我姐泼我一头汤怎么办?即便她不这样彪悍,当场哭起来的话,我又该怎么面对别人的目光?又或者她直接跑出餐厅去,我是追还是不追? 最狗血的场景就是我下定决心原谅她追出去,刚离座就被服务员按住,说,“小伙子,你还没有付钱呢!” 等我付了钱跑出去,万一我姐姐也和我爹一样出车祸了怎么办? 韩剧的场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就没有看电视那样有趣了,因为此时的泪水和悔恨是真实的,不容玩味。 所以,还是忍一口气吧!毕竟没有证据直接质疑,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哪怕道歉求得原谅也会造成关系的裂痕。更惨的是,她要是坦然承认,我该怎么办? 王兴林和他老婆小姨子之间斗智斗勇,不是也都没有撕破脸皮吗? 而且,后续怎么做我根本没有想好,贸然行动只会留下一个烂摊子——我现在没有了爸爸和妈妈,再捣烂姐姐的摊子,再也没有人可以替我收拾了,难道我还能指望姐姐自己收拾,然后当作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相反,王兴林和高敏老师反而可以很爽利,他们不是亲人,是合法夫妻而已,经过离婚这种合法的形式,形同陌路就形同陌路,况且他们似乎还没有孩子。 我和我姐姐的关系,显然不能这样操作,我最亲近的家人就这样一位了。 这时候,我才感到一股真正的悲怆醍醐灌顶,直冲鼻腔,眼泪像是拧开龙头后止不住的自来水一样流出来。 “你别哭,你别哭。”我姐姐就像我想象中的自己一样,面对这种场景,同样有些手足无措。 她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扶着我的肩膀替我抹起眼睛来,但是糊了我一脸。 “我自己来吧!”我从她手中拿过来纸巾,自己给自己擦脸。 我姐姐明显松了一口气,“你不要哭,我答应你,等你一放假,马上和你一起回去替爸爸和妈妈扫墓。”她又努力变成有耐心的姐姐的模样,“眼下时间太紧了,我回去安葬了爸爸,马上又要去一趟省城,带着你真的不行。” 我多大了?我需要你带?我忍不住想要这样说,但是还是咬住了牙。 “爸爸留下来的事情还很多,罗克,你要成熟一点。”她这样的话让我听起来有些犯晕、恶心了。 但是现在作为弟弟的我,在爸妈都已经不在了的情况下,独自面对姐姐,毫无对策,手足无措。 “所以这段时间,你还是要静下心来好好休息、学习,其他事情等考试考完了再说。” 这倒是一个中肯的建议,可以用作我欺骗自己的借口,就是不知道高欣老师会不会表示赞同。 “早点回去吧,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我们考完试,七月份的时候应该会搬宿舍搬到老校区这边来,”我盯着姐姐的眼睛说到,“以后就近多了,你上班的时候,我可以去看你,大四也没有什么事情。” 我察觉到我姐姐抿了抿嘴,皱了皱眉,“你还是要多花心思想一想自己的前途,起码态度上不要再这样无所事事。”她竖起了眉毛,像极了我妈发怒的时候,“早点决定好考研还是出来工作,如果你要工作的话,我这边等着你接班。” 我坚决不要这个位置,我绝不想同时和你,和那位王叔叔在一家公司工作。 第48章 挑衅 重新回到学校,回到了日常的学习和复习的轨道之中。 高老师也减少了主动找我的次数,大概觉得时机和我的心情不太对。 我不愿意在宿舍里面保持低气压的脸,所以这段时间和崔浩然、金鑫一样早出晚归,每天晚上即使不上自习,也要坐在自习教室里面发呆。 许多人和我的选择一样,这段时间凑在宿舍里面打游戏的人都少了不少,这样做在面对考试的时候,某些人不会有太强的后悔和自责情绪。当然,放弃考试的人已经住在网吧里面了。 我们院系的考试,从六月底开始一直到七月上旬,安排得很松。这样考完一科还有点时间去突击下一科,中间也许还插着一些选修课的考试——当然,正常的老师和学生都不会把选修课太当一回事,也就是混个学分。 当然,还有自愿报名的暑期实习。 以往大家考完试就各走各的,但是今年不一样,学校安排了统一的时间要让我们把宿舍从这个校区搬到本部校区去。所以考完了试,大家还有统一的收拾打包行李然后搬家的工作。 学校当然联系安排了免费的公交车来运行李和人,但是秉承免费的一定不好的原则,我们好几个宿舍凑在一起准备集体出钱找搬家公司来运东西。 而从考试到搬家这段时间里,我姐姐几乎每天都给我打电话,说她什么时候到了老家,如何联系各位亲戚,怎么给我爹办了追悼会之类,最后在亲戚的见证下,把我爹埋进了和我娘一起的公墓双人墓穴。 她还专门给我发了邮件,把拍了的照片电子版发给我了。 看着我爹和我娘的墓碑,以及下面的署名孝子罗克,孝女罗娜,我简直感觉有几分讽刺的味道。 我的叔叔和伯伯也给我打了电话,主要是安慰我,问我好,虽然他们都说理解我不回来这件事情,但是我内心其实非常不安。 这种不安配合着一场又一场的考试,简直就像是把我按坐在点燃的燃气灶上。 这段时间我都每天不考试的时候都尽量装作去自习室,实际上是把书包丢在教室里,自己在学校的路上漫无目的地发呆,消除心中的抑郁。 好不容易考完了试,我就等着搬完家就可以回去在爹娘的墓碑前表演尽孝了。 最后考完试的那天,我去交一份选修课的论文——本来应该期末考试前交的,但是这位老师因为急事出国去了,然后他的研究生也一直没空,于是交作业就拖到了搬宿舍的前两天,我对于社科类的课程一向比较感兴趣,论文是早就写好的了,为了避免像是网上don下来的,我还专门手抄了一遍。 交论文的地方是平常上这课的教室,本来交了论文给师兄就算完了的,结果偏偏我交了论文出来就遇见了之前见过的商院的江峰。本来我对他的脸没什么印象的,我也从来不知道这家伙和我选了同一门选修课。 不过显然这家伙对我的印象更深刻一些,他把要交的论文交给他同学去交,直接在走廊僻静的地方堵住了我。 “罗克同学,又见面了。”这丫皮笑肉不笑地拦着我,等他同学飞快地进去交了论文出来,已经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夹着我了。 对于这种事情,我只想翻白眼,都大学生了还来这一套,说实话,如果是以前小学或者初中的时候,我也许还会心虚一下,到了现在,我已经充分明白为什么拳击要分重量级了。 这倒不是说我壮如一头熊,而是江峰和他这个同学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商学院的精英——一副白嫩柔软的好皮相如同卖保险的精英。 更不要说我大三这一年,上学期体育课学的是散打,这学期体育课学的是太极拳。 当然,这不代表什么,但是面对这两个人,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视他们两个如同出气的玩偶,心理上和生理上都觉得占据绝对的优势,战意澎湃。 这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叫做江峰的家伙太幼稚的缘故,从他说话就可以看出来。 “这段时间你比较本分啊,既不去找高老师也不去找陆露西了,怎么啦?认真学习考试?当好学生了?你如果早这么安分守己的话,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江峰装成熟人一样和我说道,虽然从他对我说话语气,站立的方式,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伪装的流氓在耀武扬威。 况且这内容,无论怎么听,都只能从中听出来浓浓的loser的醋意。也许有些人天然就不敢去正常接近雌性,于是舍近求远反过来到他自认的竞争对手面前来耀武扬威。 这就好像雄孔雀不通过炫耀羽毛去勾引雌孔雀,反而自作聪明在其他雄孔雀面前炫耀羽毛试图让其他雄孔雀自惭形秽走开,让雌孔雀没有选择地来选择它。 问题是我们不是孔雀这个物种啊,只有雕毛没有羽毛啊!况且这种事情也不是大家在厕所里面比一下长短就可以决胜负的,我们又不是禽兽。 所以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是一种孤立、静止、幼稚的想法,除了让女方认识到你的幼稚之外,也会让别人产生误解,别人会以为,你实质上是喜欢男人,才会老是在雄孔雀面前孔雀开屏,然后又想进厕所比长短。 “扑哧。”江峰的同学忍不住笑起来。 “你还真能说,真能扯。”江峰本人则有些恼羞成怒,“你倒霉就倒霉在这张嘴上!” 一般来说,我很愿意从言语上好好教育教育对方,但是我现在心情不好,所以想更直接一点,用武器的批判来代替批判的武器。 “算了,老是这样被你缠着也很烦,我要说我和陆露西没有特殊关系你也不相信,幼稚的人一般都没有什么自信,况且我也没有必要和你解释我和陆露西是什么关系。你如果一直保持这样幼稚的想法,不如我们打一架算了,也算是收个尾,免得你纠缠不休。” “打架?”这家伙缩了缩脖子,居然有点怂。 “打架,打完以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有一个暑假足够你去填补你自己的悲伤和反省你自己的幼稚。如果一个暑假还是没有成效,我们可以等到大四开学的时候再打一场,如果你喜欢自虐的话。” “你……别这么嚣张,谁被虐还不一定呢!”江峰明显有些色厉内荏。 “打架不太好吧,”江峰的商院同学上来劝解道,“我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他劝江峰,“虽然他说话太难听了,但是人家说了,和陆露西没有特殊关系,算了算了。” 我就是看不起商院,就是看不起商院的男生,他们无一例外都很怂,从想要挖崔浩然墙角的那个家伙算起到眼前这家伙,还要记上那个王翔。 这个江峰上一次和王翔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嚣张,表现得好像如果不是王翔顾忌老师的身份拉着他,他早就动手了。 现在我和他说打架,现场没有商院的老师在,他们两个人都同时怂得一逼,这越发让我觉得商院是一个阴盛阳衰的地方,我的姐姐没有去读商院真是太好了,如果她给我找个商院的姐夫的话……呃,似乎比现在的状况要好一点哦! “谁……谁怂了?”江峰装出气狠狠的样子说道,“你说吧,怎么打?在哪里打?先说好,受伤了自认倒霉!”他咽了一口口水,又补充道,“不准用武器,空手!”然后又抬了抬下巴,“把你打伤了也不好看,毕竟是校友。” 然后他说完了还唾了一口,似乎这句校友似乎说得他犯恶心了。 第49章 KOF 我们学校有一个健身房,给学生开放,需要办卡,特定时段免费开放。 健身房中间有一个拳台,虽然我没有上去玩过。 我们去年那个学期体育课上学习散打的时候,也曾经互相戴着拳套殴斗来着,不过不会上拳台这样正式。 根据我的经验,我们这个级别的拳手互殴,基本上是看谁的心理素质更好,因为一旦心虚就只能脑袋吃拳头了。当然,如果两个人心理素质都足够好,那就是菜鸡互啄,看谁更耐打一些。 江峰和我来到了健身房,看到了拳台明显松了一口气。 在拳台上面打架即便是打输了也不会太难看,就是受伤了也有很好的借口。 这个健身房有管理员,但是管理员不常来,基本上就是经常在健身房里面泡的几位同学客串一下教练——当然,他们似乎是某个社团的。 这个时候,健身房里面我认识的就有一个,是我们系的马远,漆黑精瘦,是崔浩然的篮球搭档,虽然和我关系不是很密切但是起码很熟络。 我和他说我要和商院的同学较量比试一下,这家伙立刻兴奋地开始暖场煽动气氛起来,于是连带着其他正在健身的同学都凑过来起哄凑热闹。 最后大家推举一位地球科学系的同学来做裁判,按照拳击的规则打。 在这么多校友面前搞出这样的声势,无论是我还是江峰,都没有退缩的脸面了。 江峰表面上板着脸,气鼓鼓的样子,但是我觉得他有几分心虚。特别是马远在听说他是商院的之后,和平常一样对商院男生的勇气表示了不屑之后——自从老崔被挖墙角失败之后,商院男生就被我们怒其不争。 江峰还磨磨蹭蹭的,我凑过去和他说,“快点吧,早点打完,不然的话,等他们打电话把全系的人都叫来围观,那就更难看了。” 这家伙终于被这实际的话刺激到了,于是便穿上了装备上台,所幸夏天,大家穿得都比较运动,不怎么需要换衣服。 作为裁判的老哥当场宣布比赛规则,虽然没有称重仪式,但是还颇为正规地宣布一场2分钟,打够三场不论胜负——意思是只有一方把另一方打得爬不起来这种明显的胜利,不会有点数决胜负,打完之后恩怨一笔勾销——毕竟是校友,也不提什么以后你见面绕着我这种话了。 当然,不会说得这么直白,表面上要堂皇地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大家不打不相识,作为运动比赛进行切磋。 但是基本上就是打一场了结恩怨,从此陌路的意思,输了自己琢磨自己该怎么把头缩到裤裆里面去。 虽然没有明说我们两个为什么而战,但是现场好事围观的群众们喜欢瞎猜的好奇心自然地已经逼近了真相。 我看见江峰上了拳台,腿都有些激动地颤抖——当然也许是不安地颤抖。 不过到了这里,就是骑虎难下,这种场合打斗比那种再没有人的地方单挑性质更严重,因为关系到颜面。 裁判还要假巴意思让我们撞撞拳,摆出一副友好的态度来。 我们当然照做。 但是两个人的头靠近的时候,江峰冲着我说狠话,“你小心点,我练跆拳道的。” 商院的同学真幼稚,放狠话都放不来,你练跆拳道又怎么样?拳击规则下你有本事用脚啊? 当然,这肯定是他的壮胆之言,我报以微笑,“我练散打的。” 裁判忍不住都要笑了,随即他便板着脸,兴奋地挥手表示拳击比赛开始。 体育课学习的散打当然是最基础的东西,但是一些原则性的东西我清清楚楚:侧身对敌,做好防御,睁大眼睛,快速移动,挥拳扭胯全身发力这些等等。 我的对手江峰实战经验少得可怜,只会用狰狞地面部表情来增加自己的威慑力,然后自以为像电视剧里面的格斗家上身了一样,一声大喝,凭借勇气直接a上来了。 我努力和他保持恰当地距离。 我说过,大学生学习散打之后的对练,比的是胆气,本质上还是菜鸡互啄。 我在上学期毕业考试的对战环节,表现得也像是一个菜鸟一样,你只要鼓起勇气全力进攻,只要你的对手面对你的拳头稍有惊慌,他就被你压着打翻不了身。 但是现在这个张牙舞爪朝我进攻过来的江峰着实不是一个优秀的对手,他的手臂发力到太直,基本上已经用完了力量,没有留有余力;他冲得太猛,身体被拳头带着向前,当然,我的脚步移动得太快也是造成他这样的原因。 但是我不是被吓破了胆,这是我一开始就想好的策略,后退几步,绕了几个圈,觉得他的进攻也没有什么章法之后,抓住一个机会,身体前倾,头往左边偏,同时低头,不顾他的拳头可能正好打在我的头上,我右手的拳头要从他两手中间穿过,直拳击中他的鼻子,或者下巴。 这是散打课上老师教授的经典的一边闪避一边进攻的动作——低头直拳,初学者机械地模仿往往会弄巧成拙,因为他们不能保证自己的姿势不变形。 但是此时我施展出来的动作宛如某位拳王附体,又或者是我的对手将我衬托得如同拳王,他当时正试图跳起来增加动能和势能,结果被我就这么一下反击,一拳击中了下巴,直接仰天栽倒在拳台上。 台边的同学们一阵惊呼和咒骂,开场不过几十秒钟,大家本来以为最后是一场扭抱跘摔的古典式摔跤,结果被我一下子打出来了暴击。 我没有继续上去补拳,就站在原地,看着裁判蹲下身来看江峰的情况。 这家伙没什么外伤,嘴唇破了点皮,倒像是一下子被打懵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在裁判的再三检查判断下,终于确定他没有脑震荡。 这个时候,已经听到消息涌过来的我们年级的同学已经开始咋咋呼呼地吼叫起来,仿佛分享我代表院系战胜了敌人的荣誉。 重新站起来的江峰明显被我一下子打得丧失掉了信心,裁判和他说话他都有几分装傻,明显是不再想打了,脱了拳套一个劲地擦自己嘴唇上的血。 他的同学这个时候脱了鞋子扒上去,拖着江峰叫道,“好了,不打了,不打了。” 他这种同学义气没有赢得大家的赞赏。 围观的群众不嫌事大地叫嚷着说一定要把三个回合打完,不行的话,换人也行。 江峰和他的同学站在角落里,江峰本人不说打,也不说不打,自顾自地捯饬自己的嘴脸,比赛就这样僵持拖着。 马远闹事一样叫道,“不行就下来,打电话,叫你们商院有卵子,能打的来一个!” 大哥,不要添乱,真来一个从小练跆拳道——不,来一个比我重的家伙,我可能真的打不过。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起来,“让开,商院的,我来。” 大家目光随着声音看过去,居然是王翔老师板着脸地出现在后面,他分开了人群,一步步走到了拳台边上。 更让人惊讶的是,我们的辅导员高欣老师刚刚就站在他的身边。 她也板着脸,一脸严肃地教训着我们系我们年纪的人,“你们考完了试,真的是没事干了?行李都收拾好了?” 第50章 KOF2007 也无怪乎高老师摆出这样一副脸来,毕竟刚才围观的人中间,我们系我们年级的人最多,大家言语之间对于商院的同学们颇为不尊重。特别是在江峰挨了一下之后,更是进入了地图炮模式。 这帮在健身房混的,和崔浩然关系都不错,自然知道当初商院的某人挖墙脚不成,也不敢应战的事迹——他们当然不会说因为崔浩然是禽兽,当然大肆嘲笑商院的男生既缺乏勇气又缺乏实力。 王翔在这样的场合,听到了这样的言论,一时之间血气上涌,上来拿了江峰的拳套和头套,要重新和我打个样子,树立商院的威望,这种中二的行径当然可以理解。 但是高老师就不能跟着中二起哄说你们说的都对,商院就是一群渣渣。因为辅导员老师的身份,即便是心里面真的这样想,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当然,她也不能马上批评说你们这样说这样做是不对的,那么自然只能以这种迂回表态说你们真是闲得蛋疼。 这个时候,王翔已经让自己的学生把江峰扶下去了,转过身来对我说道,“来吧,我们也玩一玩嘛!看看我们商院的男的是不是真的很不能打。” 这是打了小的,老的又上来了。马远在下面嘀咕道,被高欣老师在后脑勺上拍了一下。 高老师走到了拳台边上,对王翔叫道,“王老师,你这干什么呢!小孩子不懂事,你也怎么较真!” 一听说是老师,同学们有些交头接耳,其他不太清楚我们院系和商院的恩怨的人,大约觉得是我们的地图炮太狠了,把辅导员都逼上场了。 不过反过来说,如果辅导员都被打倒了,那商院的脸是真的没了——虽然有点以偏概全,但是就宣传这点来说,还真的没毛病。 “这不是较真,就是大家当作一场运动比赛切磋切磋嘛!”王翔笑得露出了牙齿,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高老师,“别担心,高老师,我有分寸,大家玩玩而已,老师和学生也要打成一片嘛!” 你还真的有自信。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刚才没有打爽。不过看这家伙一副信心十足的架势,本能有些不爽。 “你这个前拳击协会的会长,不要和小孩子们一起闹。”高老师说道。 前拳击协会的会长,这算是在提醒我吗?我心想,如果这家伙真的是会长,哪怕很水,怎么也应该比只在体育课上练了半年的我强上不少吧?看起来高老师明显是在挤兑王翔的时候,顺便提醒我退一步。 “几年前的事情了,我都四五年没打拳了,说不定要反过来让学生给教训了。”王翔呵呵笑着说道。 他看着我,挂着坏笑的表情,“如果这位罗同学不敢打那就算了,看看现场你们数理学院哪位同学愿意上来玩玩嘛!” 这话说出来,马远第一个跳出来想要爬上台来,不过以这家伙精瘦的体型,不一定抗揍。 高老师拉住了他,顺带着用眼神扫过其他人,压住了蠢蠢欲动的年轻人。 “那就玩玩呗,还有2个回合。”我故意不看王翔,对裁判说到,“麻烦老哥你了。” 裁判老兄愣了一下,用眼神咨询了一下现场的两位老师,才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大家先准备一下,王老师,要不您热一下身。” 王老师点了点头,到擂台的一角去做伸展运动起了。 高老师走到台边,和我说到,“你们怎么这么冲动,”她压低了声音,“保护好自己,但是也别……不小心……伤着王老师。” 她的表情相当复杂,我明白她的心情,站在我们院系辅导员的角度,不愿意我被打成熊猫;但是站在学校的辅导员的角度,又不能坐视其他辅导员被学生打成熊猫,这两种结果,闹大了对辅导员和学生都不好。 但是现在的情况,有明显不像是真的是大家像练习赛一样玩玩而已。 记表的兄弟在高老师的授意下非常认真地重新计时清零,严格执行两分钟的比赛时长。 高老师甚至伸手拍了拍我,对我叫道,“做好防守。” 马远和另外一个同学,激动地上来替我按摩肌肉,替我出谋划策,“不行的话,往裁判身上靠,裁判是我们哥们,肯定帮我们。” 王翔已经热身好了,非常轻松地扭着脖子,对裁判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裁判看着我走过来站好,仔细宣读了一遍规则,才宣布比赛开始。 下面有人敲响了锣,然后计时的哥们按下了表。 我按照体育老师的教导摆好防守地姿态,同时有节奏地移动着脚步,准备先防守试探试探对方的深浅。 刚才打中江峰地一击不能说全是实力,有些像是运气好的神仙拳,就好比打乒乓球时盲目手一抽,恰好抽中球就是一记扣杀;打篮球时乱丢,结果是一个空心三分。 努力想要去击打,反而不一定有这样的好效果。 王翔对着我笑了笑,脚步一窜,就是一阵急风暴雨一样的攻击。 他的拳击速度又快,左右开弓,结合着脚步的移动,宛如疾风骤雨,即便现场全是一帮业余的,也能够看出,他的进攻套路非常熟练,不需要用眼看了之后再发拳。 我的两个拳头挡在面前,其结果就是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就挨了许多下,所幸防御的姿态挡住了要害,对方好多拳全部打在身体和手臂上,有些疼,但是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我的理智和本能都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后退,一旦让对方抓住距离优势,攻击的势头就如同水流居高临下,我本来技术上就逊色,更不要说气势了,恐怕最后只能抱头缩成一团。 所以即便挨了许多下,我也要向前冲,拉近距离和他一抱,然后就等裁判来拉开我们了。 我撞在他的胸口,被他提起肘子,在我后背一击。 裁判马上分开我们,我虽然被打的灰头土脸,但是没有丧失战斗力,只是背后一阵钻心地痛。 “王老师,你犯规了,不能用肘!”裁判分开我们叫道。 “不好意思,太长时间没有打,有些忘了。”王翔后退了两步,“他刚才用头撞我,我有些急了。” 他露出歉意的表情,还用戴着拳套的手来碰了碰我的手,一副认真道歉的样子。 实际上,这家伙内心不知道多得意。 第51章 兔子急了 计时的同学迫不及待地敲响了锣。 不仅仅是因为在场的大多数人是我们院系的,而且因为王翔老师的身份,让同学们有些同仇敌忾了。 我被拉到角落里坐下,马远开始帮我按摩,另外一个同学帮我扇风。 高老师又和王翔交涉,说什么不要和学生计较,算了之类的话。 王翔这家伙装作一副认真倾听的表情来,听完了却说,“玩玩而已嘛!高老师你才不要较真,既然是玩玩,那就不必打满三个回合了,再打一个回合就好。” “王老师,你刚才犯规了。”裁判也跟着上去交涉说道,“不计点,你犯规,这样子我们很难做的。” “好,我知道了,我是太久没有打,还不习惯,下一回合,我保证不犯规。”他做出一副歉意的样子来,举起了手来说到,“大家切磋嘛!点到为止。” 围观的人里面,商院的两个家伙一副兴奋地于有荣焉的样子,江峰也不顾自己嘴唇还是肿的,大力拍手。 马远低声问我,“老罗,你行不行?” “没事,死不了。”我揉了揉手臂,又揉了揉自己的脸,“怎么也要让他破点皮。” 马原咽了一口口水,“这家伙是练过的,要不我们一哄而散算了,我不信这家伙追到我们宿舍里面接着打。” “不行,你看商院那两丫的已经开始拍视频了。”我提醒他说道。 江峰和他同学确实拿着手机开始拍照录像什么的,但是现在的手机拍的照片录的像根本不能看。 “这两丫的准备在论坛上面糗我们。”马远说道,“我们在这里也有摄像头,保证比他们的清楚。我到时候把视频拷出来。” “我觉得论坛上面发不上去。” “没事,我们靠下来留着自己看,他们敢在论坛上吹牛,我们就专门截他犯规的图发到论坛上。”马远说道,“输人不输阵。” 然后马远又看了看下面,皱眉说道,“妈的,老崔怎么还没来,我首先给他发短信的。” 高老师的交涉不能说是失败,按照她的说法,只要我说不能打了,站起身来就走,王老师也不能追着我的屁股后面要和我比赛。 但是这种事情,我真的做不出来,现场这么多人,这样“转进”太丢人了。在我们系的同学和老师面前倒是没什么,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但是在场的别的系的同学会怎么想?商院的这两个家伙回去之后岂有不大吹特吹之理,以压倒他们之前那些丢人的故事。 男人有时候活得就是一张脸,然后我一看对方那张有点得意的脸,就觉得似乎找到了一些思路。 “你打的不错,”王翔没有帮他按摩的,他也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凑到我们面前说道,“其实你打的不错,但是太紧张了,真正比赛的时候要身体放松,这样才便于发力,你紧张了身体就有些僵直。我觉得我们再打一个回合就够了,高老师说你不行了,你如果真的不行了的话,咱们就……换个人?” 马远跳起来就想自己上,“我……” “我可以,再打一回合吧!”我打断了马远说道。 高老师表情担心地问我,“罗克,你行不行?马上就要搬宿舍了,你们不要这个时候搞出事情来。” “我会克制的,毕竟是练习赛。”王翔在一旁插话,一副我是高手的表情。 等到裁判宣布第二回合准备开始的时候,我看到许多同学,包括崔浩然和金鑫,乃至陆露西和刘笑吟都来了,刘笑吟和崔浩然见了面,还特别尴尬。 然后陆露西和刘笑吟挤到高欣老师的身边,低声向高老师打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伴随着下面计时的同学一声锣响,健身房里面已经挤进来太多的人了,比赛的气氛越发地热烈起来。 开场之后,我努力保持跳跃移动,始终保持和王翔之间的距离,此时此刻,我的头脑无比冷静,倒不是说我小宇宙爆发了,而是此时赶鸭子上架,不得不这样,我已经下定决心,即便是脸上挨拳也绝不闭上眼睛,瞅准机会,哪怕是以伤兑伤,也要把对方的脸打肿,能打出鼻血打破眼角,哪怕我本人被打成熊猫了,那也算是我赚到了。 心中定下心来,浑身放松,身体自然就跟上了想象中的格斗的节奏。 王翔连续打出几个连环套路,都被我挡住了或者打在了手臂和躯干上,不计分就无所谓,虽然很疼。 我也瞅准机会,有好几次试图反击,哪怕不害怕两败俱伤地想在自己挨打的时候也要用勾拳打他下巴,但是也被他避开或者挡住了。 就场面上来看,我完全被压制住地,但是也没有到捂着头挨揍地地步。 “进步很大啊,但是不行……”这家伙一边打一边逼逼叨叨地,躲开我在挨打同时对他下腹的一拳之后,他一下子拉开了和我的距离。 尽管他保持了很好的姿势,但是实际上已经气喘吁吁了,肺部像是在拉风箱一样。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上学期我吃多了为了减肥,每晚都跑两千四,所以呼吸急促并不代表我体力不行了,相反,这种时候,我反而能够撑更久一点。 王翔倒真的和他自己说的一样,已经四五年没有打拳了——从体力上能看出来,虽然技术不错,但是估计锻炼都很少了,因为如果是读研究生的话,我们系的研究生也一样,除非特别热爱体育运动,不然都没有多余的时间,一般都弱不禁风。 特别是他始终处在主动进攻的一方,体力消耗更是我的数倍。 大家往往太小看拳击2分钟的比赛时间了,一般来说,普通人十分钟内打不完,最后都是累死。上一场,他从头到尾压制我,中途还装逼没有按摩和放松,经过一分钟的剧烈运动,效果终于显现出来了。 我发觉王翔的腿都有些微微发抖,但是在这么多观众面前,他还要保持身份。 “来啊!”他叫道,“换你来进攻试试。” 他一副拳击教练的样子,但是这大概是想节约体力,同时以攻代守,因为新手进攻中破绽特别多,反击效率高。 我慢慢逼近对方。 下面有兄弟配合地叫道,“还有二十秒!” 王翔微微有些分神,我头向左一低,右拳中路直突。 这是打江峰用的那招。 王翔反应很快,双臂在面门前一挡。 一般来说,这么一挡,我的力也就用尽了,要重新组织进攻。 但是这一下我是有准备的,留有余力,借着拳拳相接触,马上腰一扭,左边就是一记勾拳。 王翔也很厉害地右肘一扬,我的左拳被往上一拨,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也朝这边转,我这一拳便擦过他的眉角上。如果他的脸朝反方向转的话,我的拳头就打在他的后脑勺上了,那里被头套保护起来的,应该无所谓。 王翔挨了这一拳,虽然不算太重,只打得他脸一偏,然后横着移动了几步,但是他挨了打之后明显有点发愣。然后我马上举起手来,绕场一周,狠狠拖了拖时间。 在裁判的纵容下,下面的兄弟敲响了结束的锣声。 尽管我全身都疼,胳膊上已经有了乌青,但是我还是努力装出一副笑脸了,卸下了拳套,主动跑过去,握了握还在发愣的王翔的手,说了声谢谢王老师指导,便在大家的欢呼声中,下了拳台。 我当然知道王老师一肚子郁闷,不过对于这种比赛来说,最后一拳谁挨了,谁就是失败者。 下面意犹未尽的观众们纷纷对这种形式的战斗感兴趣起来,许多人看过《搏击俱乐部》,此时有几个活泼的家伙已经跳上来,嘻嘻哈哈地戴上装备,玩闹式地互殴起来。 王老师也卸下装备,带着自己两个学生来到我和高老师的面前。 高老师正在教训我,说我没事找事。 “小伙子不错,”王翔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完全和我没有芥蒂一样,但是用温和又带有威胁的语气说道,“有空我们再玩玩。” “呀,王老师,你眉角破了。”高老师惊呼道,取下了头保护套之后,大家才发现,王老师的眉角破了一条小口子。 这连伤都算不上,但是破在那个位置就太……显眼了。 第52章 暗示/隐喻 在这个校区健身房的这一场拳击比赛,就好像是一场狂欢一样,点燃了大家的情绪,无论是我们院系的还是其他院系的。 因为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小区前往校本部学习生活了,这样一场拳击比赛像是有了某种象征意义,就好像什么告别赛一样,而告别赛的结果,特别让人感到兴奋。 当然,这只是对我们而言的,对于高老师来说,这就是给她造成了许多工作和麻烦。 所有的人都想问我这场“闹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包括我们宿舍的两个家伙,陆露西和刘笑吟,但是高老师在吩咐赶来的陆岩注意控制现场情况,又在王翔带走了在场的商院的男生之后,把我也叫走了。 商院的男生颇不服气,我最后占了一点点便宜的一拳,根本不是整场比赛的缩影,但是大家到了最后比的是屁股。 自然,官方的所谓拳击切磋的说法不能满足大家对于“真相”的渴望,于是现场八卦流传。 所以我听说了若干种说法。 有人说是因为崔浩然和刘笑吟分手,商院的男生不忿,所以来找茬,于是拳台互殴,结果打了小的,出来老的。 崔浩然很为这流言所伤,因为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上场的应该是他才对——不,他上场也很尴尬,拳打负心郎这不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吗?我们院系的同学一大半要因为嫉妒心而叛变。但是这样一说,有心人就又会反问,刘笑吟和我又是什么关系呢? 所以又有人说,实际上是因为陆露西的缘故,两边争风吃醋,于是决斗——我们班的人都知道这是胡说八道,如果是因为陆露西的话,这场架早就打了。 但是有人提出来,说眼下是一个伤感的夏季,也许罗克发春了——真荒谬——但是能自圆其说。 但是商院打输了——商院的男生继续遭受嘲讽,老师眼见太丢脸了,亲自上阵,结果也没有挽回多少脸面——这样倒是挺合理,把王翔描写得很性情和护短。 又说王翔在追求高欣——这倒不是流言。于是他像是斗鸡一样展现自己的好战性——虽然结果有些灰溜溜的。 更惊悚的就是说我和高老师有一腿,于是王翔派了学生来警告,结果打输了,他自己亲自上场,没有占到太多便宜,反而让高老师对我更加倾心——你们看看,高老师已经把罗克叫出去了,这是准备公开的节奏啊! 高欣把我叫出来当然不是向我“表白”。 她带着我,在我看来貌似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面瞎晃。 已经到了快搬家的时刻了,宿舍周围一片狼藉,收破烂的小贩们被严令不得在校内流窜,于是一切废品都要学生自己打包送到校门口去。 校园里面有一种美国军队要撤离越南时的那种气氛——也许过于夸张,但是我喜欢这个比喻——据说这个校区在未来将会全部留给三本的学院。 走到比较僻静的地方,高老师终于开始说话了。 “你和高峰说话的时候,我和王翔老师就远远看见了。”高老师一边走一边和我说到,“我们还以为你们要干嘛,结果居然是到这里来,这样是不是很好玩?” 她的语气温柔,像是和我平等交流的同学,并非老师,但是略带反讽。 “为什么要打架?” 对于这个问题,实在是没有必要长篇大论,从江峰以及王翔和我一次糟糕的相逢开始,这里面充满了狗血,还会让高欣老师感到某种程度上的“得意”。 所以我只是简单地说,“心情不好。” “因为你爸爸的原因?” 心情不好自然是真的,但是绝不单纯是因为我爸爸的原因,如果是因为家人去世造成的情绪低沉,我根本理都不想理江峰那种傻蛋。 心情不好的根源,实际上在高老师的亲戚和我的姐姐的身上,在活人身上,但是这也不用说出来——敬重死人是表现给活人看的。 所以此刻只需要默默点头就足够了,一旦不小心,开启了一个话头,打开了心扉,从此以后,都将不得安宁,这就好像刺猬把柔软的腹部暴露给了狐狸。 眼下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不要说搬了家之后就可以放假了,我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去冷静和思考。 “你有没有报名参加假期实习?” 我报没报名你会不知道?我在肚子里面这样嘀咕,报名到班长那里,汇总到辅导员,辅导员怎么可能掌握不到参加实习学生的名单?我们院系的实习简直是一个悲剧,上学期期末的金工实习,就是学习用车床车东西而已。 但是老师既然这样问,你总不能让她自己去看汇总名单,于是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没报,我放假要回老家。” “你回老家呆不长吧?你姐姐说是过几天就要回来了,这段时间据说是公司营业的旺季。”高老师语气淡然,但是她这番话地蕴含的意思值得深挖。 我以前觉得语文课上指定分析某篇文章中某段话、某句话地含义是脱了裤子放屁,亦或者是闲得蛋疼,现在看起来,是我本身对于语文的认知太直白和浅薄了。 不过说起来,以前那种语文学习方式也未免太落后,需要太高的悟性,用香农定律和信息熵来进行语义分析,使用公式计算,才是便于推广的普遍方法。 于是我艰难地回应道,“是的,我应该会和我姐姐一起回来,然后我的暑假也许就在这里度过。” 高老师扬了扬眉毛,表情和缓,似乎从我这里获得了满意的信息。 “但是这里夏天太热了,我觉得留在老家避暑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特别是还能见到很多老同学,让我回味起无忧无虑地童年时光。” “小学同学?” “一般是初高中的同学了。” “你初高中的同学应该也在考虑毕业和就业的问题了吧?” 这是一个艰难的问题,我自然开始联想:老白这种擅长混社会的野兽姑且不去说他;葡萄这个读大专的家伙确实要考虑是就业还是升本;陆露西已经决定要继续深造;王坤已经工作了不论;关于杨娴我倒是听说她毕业之后是准备回省城的。 对于女孩子,家长总是希望能够离家近一点,然后是我姐姐的问题。 一想到杨娴,我就自然而然地又回到了我身边的狗血剧思路上来了。 高欣老师不爽利的态度也是狗血剧继续延续的根源,当然,不仅仅是她,大家都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认真演下去,谁也没有指望突然之间出现一个解围之神,然后不说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起码有个清楚的安排。 我不是观众,所以我也没有资格在看《哈姆莱特》的时候入戏地大喊,“小心,剑有毒!” 这不是虚构的故事,所以不存在睿智的旁观者的评论音。 相反,高老师所提的这个现实性的问题把我从逃避的态度重新拉回面对现实的状况。 “我觉得你应该早点考虑毕业之后的打算。不要等到毕业来临的时候措手不及。”高老师继续像个知心姐姐一样说道,“我见过很多这种情况,我身边的同学有这样的,听说的这样的例子也不少,有的人在学校要求他离开宿舍前一天,还不知道自己要去那里,要干什么,漫无目的,浑浑噩噩。我是不希望我的学生也这样。” “我可以回家去想要去哪里,要干什么。”我抿着嘴回答道,“不至于被学校赶走之后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你,”高欣老师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副想要发表什么高论的样子,但是随即又泄气了,“你自己的人生,好好考虑考虑。” 她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我的胳膊。 “哎哟……”真尼玛疼。 第53章 八卦 我带了一瓶红花油回宿舍去擦,因为高老师和我发现我身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了。 当时打拳的时候全身紧张不觉得,现在全身放松了,战斗的痕迹就显露出来了。 回到宿舍发现大家都在,不少人被子、床垫、帐子什么的都已经收好打包了,铁条床面上最多铺了一张席子。 明天凌晨四点钟的,搬家公司就会开车来接我们,之所以这么早,就是为了避开交通高峰期,所以今天晚上许多人选择不睡。 依然恋栈舒适的床位的,也要三点钟起来收拾一番。 我回到宿舍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在聊天的崔浩然、金鑫、王毅然、马远这些家伙都站起来给我鼓掌,一副欢迎民族英雄的架势,哪怕我提着一瓶红花油像是刚从医院里面被退回来一样。 “老罗,你回来了!” “老罗,你今天真厉害,最后那一下太绝了,你是专门打的脸吗?还打破了!” “老罗,你比老崔强多了,他当初被人挖墙脚都没有打丫的。” 听到这里,崔浩然几乎跳起来,“这能怪我吗?我打电话那家伙不接,发短信约他出来谈谈,他连面都不敢露,你让他到我面前来试试,看看我打不打得过他?” “哪位兄弟帮我上一下药,我全身都要被打肿了。”我呻吟着说道。 大家当然都殷勤地毛遂自荐,最后还是老崔凭借体型夺取了这份工作,我脱下t恤,这帮人才看到我有多惨。 “那家伙挺厉害啊!”有人感叹到,“简直是欺负人。” “确实,话说你为什么和那家伙打啊?”崔浩然一边朝我身上抹药,一边问道,我感觉身上又是疼又是被药刺激得火辣辣的。 “你是不是真的替老崔出头啊?”马远唯恐天下不乱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替他出头?他比我能打多了。再说他现在已经和刘笑吟分手了啊!”我忍不住翻白眼说道。 “他分手了,这不是你的好机会吗?”马远一拍大腿说道,然后自己就先开始傻笑起来。 这家伙和崔浩然的关系非常好,已经到了百无禁忌地地步了,所以我越发地翻白眼。 “我像是那种人吗?” “很像啊!” “你被高老师叫走了,你是没有看到你走了之后,老崔在刘笑吟面前那个尴尬的样子。” “你别这么说,”王毅然在一旁插话道,“刘笑吟也很尴尬,所以马上就走了,和陆露西一起。”他冲着我眨了眨眼,嘿嘿地笑着说道。 金鑫站在一旁傻笑,“真是太可惜了,为什么我没有到场看到这样有趣的场景。”他凭空挥了挥,“都怪陈妍,拉着我,不然我就去看了。” “你们还真是越来越得劲了是吧?”老崔三下五除二地替我把乌青的地方都抹了,转过身就来找这帮人的麻烦。 我被抹药的疼痛和药水的刺激双重夹击,几乎要叫起来。 “哎呀,老罗,说说呢,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是为了哪个女人打架?” “男人打架难道都是为了女人吗?” “废话,你看看商院那个傻逼表现得太丢脸了,他们的辅导员,叫王翔是吧?在我们高老师面前也觉得丢脸,所以自己上了。虽然他很厉害,是什么拳击协会的前会长,但是最后一下被你那么一弄,本来替商院捡起来的面子又全部丢了。” “大哥,你看看我全身,都是伤,赢了面子,把里子全输了。” “你这样已经不错了,过两天就好了,商院前面那个傻逼把面子和里子都输了呢!” 扯淡的话题总是能够吸引人,旁边宿舍的人也闻讯来拜访,纷纷向我询问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老崔的表情,说不定他是最好奇的一个。 “其实没什么事情,主要就是商院的男生对于我们的人泡了他们的女生产生的积怨,”我指了指崔浩然,然后继续说道,“他们又对于我和陆露西纯洁的老乡关系莫名其妙地吃飞醋,在路上遇见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浩南哥附体,想要单挑,单挑就单挑,谁怕谁,然后你们就看到结果了。” 这样简略的说明显然不能满足大家的八卦心,崔浩然这个天然的靶子又吸引了大量的火力,大家纷纷对他分手的过程感到好奇。 然后就有人提出来,“挨打这个家伙是不是就是当初在网上挑衅说要挖你墙角的那个家伙?” “好像不是吧?名字不一样,挨打的那个家伙叫做江峰啊!征询网友意见挖墙脚的那家伙不是这个名字吧?”我插话说道。 我真想继续发表高论,让崔浩然继续窘迫,但是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起来了。旁边的金鑫头凑过来一看,立马激动地宣布,“是老罗的老乡,商院的陆露西。” 大家又一起对我起哄。 我只好光着膀子去阳台上了。 陆露西没有多说什么话,就是问我现在有没有空,能不能下来一下,这当然没有问题了。 我回房间重新找了一一件长袖,一屋子男生目光猥琐地盯着我。 “老罗,去约会啊?” “要大四了才开始谈恋爱,有点晚啊!” “你懂什么,大四空闲时间多啊!” 我说你们这帮家伙是不是太饥渴了,就算我们院系女生少你们也不至于这样啊!这种老梗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了,更不要说我今天才打了一个对我和陆露西的关系有着深重的主观臆测的家伙——和你们这帮人一模一样。 只不过我现在受了伤,明天凌晨咱们又要搬家,所以我就大度地对你们表示原谅。 然后我又收获了一堆起哄。 大家欢送我之后,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高老师的恋爱故事来,不再理会我了。 我孤单地下楼,努力想要忘记身上的疼痛。 陆露西在我们宿舍门口不远处的路边,我走出去,她激动地对着我挥挥手。 “怎么了?什么事?”我迎上去问道。 陆露西有几分不好意思,“罗,今天……对不起,不好意思。” “关你什么事情,你来对不起,不好意思?”我反问道。 我们两个人于是顺着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是……嗯,你们因为什么原因打起来?”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们胡说八道的太多了。” “我们男生打架,确实要找个理由,但是这个理由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从本质上讲,我们打架的根本原因是——我看他不顺眼。”我看着陆露西很有几分目瞪口呆,“当然,他也看我不顺眼,那就单挑啦!” 陆露西的眼珠转了转,终于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和高老师也有关系?” 这个话题本来是喜闻乐见的,但是因为我深“猜”到了内情,所以这个时候就觉得有点尴尬了。 “你听谁说的?当然,”我又马上补充道,“这本质上还是你们商院内部的事情,牵扯到了我们这边,完全是意外。” “是意外吗?”陆露西看上去一副颇为踌躇的表情,想问什么又有顾忌的样子。 “是啊!”我马上肯定地说道,“发生在我身上的倒霉事情太多了,高老师稍微多关心了我一下,就引发了这么多的流言蜚语,特别是你们系的男生,简直是无聊透顶。我又不想对着他们卖惨,所以打一顿最好,省事。只是没有想到你们的辅导员还这么幼稚冲动,估计他也是看《古惑仔》长大了。” 于是陆露西越发地尴尬了,只好转移话题询问搬到老校区之后,我住在哪个宿舍。她们商院在老校区有一幢新宿舍楼住,电梯公寓,带空调,而我们只能去住老宿舍,据说有有蟑螂和老鼠。哪怕她们住宿费交得比我们多,我们也不是很平衡。 商院在这方面的待遇绝非我们数理学院所能匹敌的。我们学院诚然也有钱,但是钱都拿去买仪器了,商院的钱都拿来盖楼了,于是越发地衬托我们的屌丝。 包括这一次搬家也一样,按照陆露西的说法,刘笑吟的父母开车来了好几次了,帮她们宿舍把许多东西都已经提前搬走了,她们明天再带点东西,就可以坐刘笑吟父母的车子直接去老校区收拾新宿舍了,完全不用像我们一样,还要凌晨四点起床继续搬东西,还要有人坐在货车密闭的集装箱里。 天上地下啊! 我更觉得商院的男生应该挨打了。 第54章 搬家/回家 凌晨三点钟的时候,宿舍里面已经人声鼎沸了,想要继续赖床实在是没有意义了。于是我就起床,洗脸,把床上的东西打包收拾到一个大包里面。 没过一会儿,搬家公司的车来了,我们几个凑份子搬家的宿舍,便和搬家公司的工人一起,把东西都搬上车,这都是一些零碎的东西,最沉重的便是累积的书本。 和普通搬家有许多大件物品不同,也不过十来二十分钟就搞定了。于是大家就凑上搬家的车子,委屈了某位同学呆在密闭的车厢内,车子便往老校区开走了。 这一次因为是凌晨出发,所以特别通畅,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老校区,坐在密闭车厢里面那位已经恶心得想吐了,好在出来之后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就缓过来了。 我们几个宿舍的人分的地方还不一样,我们宿舍和另外一间宿舍合并,七个人凑到了一室一厅一卫的高级宿舍。 这间宿舍大概是当年的老师宿舍,重新粉刷装修后就用来装扩招的学生,卧室里面靠着两面墙摆了四架上下铺,其中一张床铺明显是用来堆行李箱的。 四架床中间摆放了拼凑好的四张书桌,另有三张书桌放在外面的客厅里,在客厅和卧室之间还有厕所——这让用了三年公共厕所的人泪流满面,靠着大门的地方还保留着搭建的厨房台子,但是水和煤气明显是为了防止学生误操作造成严重后果从而系统性地拆除掉了。 这房子,对于之前住在一间大屋子里面地我们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条件了。 我们七个人收拾好东西之后,住在其他宿舍的人便来串门,特别是住在传统的旧宿舍的人,都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虽然他们一间房间里面睡四个人,每学期的住宿费比我们少500块钱。 我其实无所谓的,毕竟我的房子距离宿舍也就十多分钟的路而已,但是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实在是缺乏生活气氛,偶尔为之就好。 住旧宿舍的同学不断地抱怨,说什么旧宿舍有老鼠,有蟑螂之类的话,桌椅板凳乃至门都不行,缺乏安全感,很是羡慕我们的防盗门。 然后大家又说起来我们院系的住宿条件还是不行,商院的那帮人就住了新建的宿舍,空调、卫生间、洗澡设备一应俱全。 本来搬了家应该累个半死,收拾好床铺应该好好睡一觉才对,但是年轻人凑在一起似乎就可以激发精力,大家兴致勃勃地在老校区附近的小巷子吃了顿新鲜的早饭之后,有人就轻车熟路地调试好无线路由开始联机打魔兽。 然后大家一边打游戏,一边讨论等会儿应该去哪里吃中午饭。 和我们之前的校区不同,老校区位于城区,周围小饭店林立,我们被学校食堂折磨了三年的胃一时之间不能接受继续被食堂折磨的命运,加上马上就放假了,因此很有必要出去吃顿好的。 不打游戏的人就开始上校内bbs的美食版,看看学长和学姐有什么推荐。 正热热的闹闹的时候,突然外面陆岩推门进来——他就住在我们隔壁。 进来之后他便咳嗽一声,叫道,“你们怎么又在打游戏?高老师来了。” 呵呵,于是打游戏的人纷纷暂停了游戏,并且把电脑本都合上,站起身来准备迎接辅导员老师——虽然已经算是到了放假的时间了,但是放任老师看到自己玩游戏,还是折磨自己的良心啊! 高老师是带着责任心来巡视搬家后的学生的,主要看看搬家过程中有没有什么问题——譬如谁被半路丢掉了,又或者谁出去包夜去了,忘掉了搬家的时间。 巡视一圈下来,大概情况还好。 我们住在最偏僻的角落,算是她巡视的最后一站了。 大家近乎列队地对辅导员的到访表示欢迎。 高老师检阅了我们一番,重点看了看我们宿舍的整齐和干净程度之后,提醒我们注意日常房间地清理和管理——要求说要选出一个室长负起责来,然后她又告诉了我们她的新办公室的地址。 老校区的建筑物比较紧凑,和之前校区建筑物稀稀拉拉的样子不同,在我们学院一栋老教学楼里面的高老师的办公室,距离我们宿舍的距离也不过十分钟的路程而已。 她说到了大四了,会有很多学工方面的工作和问题,大家如果有什么事情,无论是保研、考研还是找工作,都可以直接去找她,顺便又把自己的办公电话和手机号码公布了一遍——这些号码之前可能只告诉级长和班长。 该走的流程都走完了,我正想着她是不是该走了,我们应该欢送她之后去吃饭了,却不料高老师对着我招了招手,“罗克,你再出来一下。” 出来就出来,你为什么要说一个再? 我在大家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跟着高老师出了宿舍,然后就看到她挥手和陆岩、金鑫等一群人告别,带着我继续往外走。 “去哪?”我急忙问道。 “去我办公室。”高老师回答道。 “有什么事情吗?”我急忙问道,“是昨天的事情吗?” “和昨天的事情没有关系。”高老师瞥了我一眼之后说到。 “那是什么事情?一定要到办公室去说吗?”我本能地感觉心虚,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高欣的老师身份现在在我现在心中,仿佛绕不过去的一道坎,我本能地心虚。 “也行。”她和我在一个人工喷泉前面停了下来。 就站在这个现在不喷水地喷泉前面,她沉吟了一下问我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姐姐帮我订了明天的飞机票,”我说道,“先回省城,然后去汽车站买票回我们县里,我等会给我同学打个电话问问汽车票好不好买。” “现在才问?”高老师明显有些愕然。 “汽车票我们那里最多提前一天发售,很正常。”我正为我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而感到不安,以前坐火车到市里面,旁边就是汽车站可以直接买票上车回家,现在破天荒地坐飞机,一时之间我居然忘了先找老白或者葡萄问问汽车票的事情。 “好吧,”高老师耸了耸肩膀,看了看天然后说道,“我姐姐也去你们省城开会,我拜托她照顾照顾你。” 我本能地不安,“高教授也去我们省城?居然和我一个飞机?她去干嘛?” 高老师颇具深意地瞥了我一眼,“一个学术会议,”她说道,“买一个航班很正常,因为你的票也是她买的。”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啊!如果说因为买票而产生交集的话,焦点似乎只能是…… “所以我明天开车送你们两个去飞机场,你准备好,6点钟我来接你。” “要不要那么早啊?”我心中非常抗拒和这对姐妹这样接触,“我可以去东航的卖票点坐大巴,七点钟的车……” “来不及的!”高老师打断了我的话,“你不要觉得好像过去就是一个小时的时间,万一遇见堵车,很容易就赶不上了。反正我就要送我姐姐去机场,顺便带你没关系的。” “好吧。”我实在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第55章 上飞机前 我马上就打了好几个电话。 首先打给我姐姐问机票的是谁帮我买的,这是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姐姐只是略有迟疑,便告诉我说,飞机票是找王叔叔给我订的。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从操作和流程上看都没有什么问题,王兴林不知道是为了麻痹自己的老婆又或者差使自己老婆习惯了,大方或者是随意地让自己的老婆帮我订票,还和她订同一架飞机,说不定座位还靠在一起。 本来这一切都没有什么事情的,但是既然我的心中生了一个心结,那么自然而然,我就不免多想,本来我就觉得面对王兴林的老婆或小姨子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我如果一切都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偏偏我这么聪明,把不该知道的东西猜到了。 我一直疑心:高欣和高敏这对姐妹大概想从我这里打开突破口。 因为我爸爸去世,所以高老师大概颇有顾忌,不愿意正面说,老是旁敲侧击。 高教授就不知道是不是心一横,就会把一切托盘而出,这样直面残酷的现实,我简直手足无措。 但是在飞机上,她大概也不会不要教授面子地直接和我谈这个话题,所以我必须学会装糊涂——我对自己这样说。 “没什么事情,”我这样向我姐姐回答道,还不能提高家姐妹以免引起她的警觉,“我只是忘了提前买汽车票,准备等会儿再打电话给老白,看看他能不能帮我买张汽车票。” “哎呀!你不早说!”姐姐在电话里面懊恼地说道,“你早点说的话,我就直接到省城来接你了。” 她一时之间就忘掉这件事情和谁买的机票完全没有关系了。 “我来给老白打个电话吧,希望他有空,不要提前回家去了。”我这样说道。 我姐姐似乎也无心继续和我多聊,只是嘱咐我路上注意安全。 我又马上给老白打了电话,他果然还在省城,没有假装放暑假回家,而是告诉他爸妈说他找了家单位实习。 “你真的找了家单位实习?” “不是实习,就是正儿八经地工作了,我的老师帮我找的这份工作。”老白回话说道,“我在的这家公司是做保险代理的,比较符合我的专业,然后我自己也做一点事情。你什么事情?” 我和他说我想买一张回家的汽车票,我的飞机明天下午两点钟降落。 “下午四点钟应该是最后一趟回去的车子,”老白回答道,“你要确定飞机不会晚点哦,不然赶不上,到时候我来接你然后把车票给你。” 以我和老白的关系,根本不需要说谢谢,所以我就问他有没有东西需要我带给他爸爸妈妈的。 “不用,过段时间我自己会回去。”他这样说道,“东西我自己带。” 好吧。 “到时候我叫葡萄一起来,他也找到工作了。”老白说到。 葡萄这家伙今年大专毕业,以他的性子,读不下去是大概率事件,哪怕从长远的角度将,还是应该考一个专升本。 “他找到什么工作了?”我忍不住问道。 “他舅舅帮他找了个工作,好像是卖卡车。” “他不是学计算机的吗?” “你觉得呢?学保险的去卖保险了,学计算机的就该去卖电脑?” “这差别也太大了,我以为,起码他会做一些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吧——比如说码农?” “这么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他做不来!”老白毫不客气地嘲讽道,“哪个公司会要他们学校出来的当码农?不过这家伙做这个工作肯定做不长,我晓得他已经在到处投简历了。” 好吧,老白说起他和葡萄的就业经历,让我听起来有些不寒而栗、悚然而惊,也许我毕业的时候,能够找到的工作也就是卖保险——这个行当的就业门槛比较低。 打住,千万不能妄自菲薄到这种地步,实在不行了,哪怕去考个教师资格证或者去考个公务员呢!老白和葡萄都是特殊情况,老白这种肄业生,全靠能力吃社会饭,从事销售行业反而是如鱼得水;葡萄完全是高考马失前蹄才去读一个破大专,所以最终沦落到这种地步。 而我读正规的大学,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晚一年考虑这个头疼问题,实在是想要逃避,再读研究生,读博士读下去即可,日后说不定可以混到老白或者葡萄的母校去教书,这个层次无论怎么看,都比普通小学、中学老师强。我也算是在我妈的基础上又高了一步。 和老白打完了电话,我又和王坤通了个电话。 我现在才发现,许多事情的发生真的是催人成熟,如果是以前放假离开学校,我最多和同宿舍的两个家伙通报一下我哪天走——这还要他们主动问我。现在,因为在我父亲的告别仪式上,王坤和陆露西一起送了白包,我就不得不主动打电话给王坤和陆露西,通报我的行程,顺便客套地对他们表示感谢。 正儿八经地来做这件事情,简直让人觉得羞涩。 王坤忙于工作,简单和我说了几句就要挂了,但是最后嘱咐我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来找他一起吃饭和喝酒——已经不再说玩和耍了。 我感觉他现在已经开始逐渐走上了正常工作的轨道,走进了社会,逐渐褪掉了本身就不多的学生气,沾染上了职场气。虽然我内心还极端好奇他和他上司之间的关系,以及他是怎么被他的上司教育成这样的,但是电话里显然不适合交流这些。 我在给陆露西的电话里委婉地拒绝了她邀请我中午一起去吃饭的建议,因为今天中午的聚餐显然属于老室友和新室友。 因为崔浩然的存在,陆露西的出现也会变得尴尬。 陆露西也很了然,她们女生中午就已经散了,既然我不陪她吃饭,她就去陪刘笑吟进行这学期最后的午餐了。 她倒是很羡慕我能回老家,因为她这个暑假已经定下来要到东边的直辖市的某家大型券商企业实习,时间紧,交通又便利,所以她下午就走,甚至不用提前买火车票。 说老实话,谁应该羡慕谁还真的不好说。 中午我们宿舍七个人,大家凑着去了一家西北餐厅,吃了大盘鸡——最后的拌面要了两份,还有其他牛肉、羊肉以及馕饼的菜式,对于年轻人来说,口味重真的算是好吃的味道了。 中午吃了饭之后也有离开的同学,即便是今天不走的,也出去沉迷于市中心的繁华风光去了。 我下午去了一趟图书馆,粗粗转一圈就耗费了整个下午的闲暇时光。然后就在老校区的学校食堂吃了一顿正式的饭,老校区的食堂比我们之前的食堂好一些,但是也很有限。 吃过晚饭之后,我今天早上睡眠不足的后遗症终于显现出来了,困意一个劲地上涌,于是我又挣扎着洗了一个澡才回宿舍睡觉,这时候是七点钟。 宿舍除了我之外,并无其他人,东西还丢得有些凌乱。我明天的背包是早就收拾好了的,所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睡下去,等到醒来的时候,我愕然发现,天都已经快亮了,而其他床位零星睡着两三个人,正打着鼾。 看看手机上地时间,显示现在是早上四点多钟,我不禁对我的睡眠质量感到惊讶,这期间我真的是睡得昏天黑地,什么都不知道,我原以为晚上九、十点钟的时候我就会醒来。 这个时候我已经睡不着了,轻手轻脚地穿衣下床,洗漱完毕,带着手机出门。五点钟左右的校园已经不安静了,这就是校园在市中心的坏处。我随意散步一样在校园里面转了一圈,然后走到了校外的街上。 校园在市中心的一个好处就是早上六点钟之前,你也能够找到吃早饭的地方了,我吃了一个非常新鲜的鸡蛋灌饼,然后回到宿舍上了个大号厕所,背上包走到校门口,高老师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 第56章 上飞机前(续) “我看见你了。”她在电话里面这样说道。然后我就拿着电话,看着高老师的本田雅阁停在了我的面前。 后排座位上坐着高教授,于是我自觉地抱着包上了副驾驶位置,并主动系上了安全带——这个位置异常熟悉就是了。 “高老师、高教授早。”我礼貌地说道,“不好意思,麻烦了。” “哎呀,你客气什么。”高老师这样回应到,我看见高教授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高老师从高教授手中接过一袋饼干要递给我,并问我,“吃早饭没有?来,吃点饼干。” “我吃了早饭了,不用了。”我推脱道。 高老师大概以为我是客气,“别客气!”她用疑问的语气说道,“这么早你吃什么啦?” “我真的不是客气,刚才在南门的公交车站附近的早餐摊子上才吃了一个鸡蛋灌饼。”我回答道,“而且我不太能吃饼干,吃了就容易拉肚子。” “哦?已经吃了早饭啦?那你起来的挺早啊!昨天睡得早?”高老师把饼干重新丢回给后座的姐姐,启动了车子说道,“吃了饼干拉肚子,你是不是对麦麸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过敏?” “可能吧。”我回答道。 实际上,此时,我最忐忑不安。 这姐妹两个,无论是谁,只要开了一个牵扯到我姐姐的话题的头,我都难以应付。虽然说感情的事情,很难讲谁对谁错,但是基于一般的道德理念,正常人谁也不会说当小三是正确的。 我唯一能够在道德上和心理上进行抗衡的理由,大概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个理由像是一把双刃剑,但是无论怎么讲,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和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人,谁更占据主动性?谁的人生经验更丰富? 怀着历史考据的心态去发掘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的话,那么谁可能在整件事情中负更主要的责任? 高教授大概也不是无辜的,会被扣好几个锅,一如崔浩然抱怨刘笑吟一样。 我心中胡思乱想,整个车子里没人说话,于是整个车里面的气氛便有些僵化了。 作为枢纽的高老师大概想要履行自己作为枢纽的职责,于是一边开车一边没话找话地问我,“你老家还在县里面?还有房子吗?” “有,我妈的房子,没有卖还留着。” 这倒是引来了她的兴趣,“我问一下,你不要生气,你爸爸和你妈妈是离婚了对吧?”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最多是不舒服而已,“是,他们很早就离婚了,我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吧。” “我听你姐姐说,你爸爸的骨灰是准备拿回老家和你妈妈合葬的?” “很奇怪吗?他们离婚之后关系反而比以前好,起码凑在一起不吵架了。这个决定他生前就说过了,我妈的墓地买的时候就是买的双人合葬的墓地。”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一副啧啧称奇的表情。 “这没什么,婚姻对人的要求太高了,有时候保持一点距离,大家反而能够互相体谅,凑得太近就只能互相伤害。马克思说,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婚姻又不是你的全部社会关系,所以即便是夫妻也难免不起冲突,而且因为太近了,相互抱怨更是毫无顾忌。” 高欣老师颇为惊讶地趁隙瞥了我一眼,“这么有感触?” “是啊,我是亲历者,当然感触颇深,只要善于总结,总能从现实中总结出一两句哲言。”我忍不住看了看车顶,“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现在我们宿舍的两位同学,天天给我表演这样的戏码。” “崔浩然和金鑫吗?”高欣老师忍不住嘴角抽动了一下,故作感慨地说道,“现在的大学生啊……” “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啊!现实世界的恋爱故事其实比电视剧和电影有趣得多,而且不是预设的迎合观众口味的结局。换句话说,打破套路,不落窠臼。” “你看起来很有心得体会嘛!”高欣老师又瞥了我一眼,我通过后视镜看到后面的高敏教授,似乎也感到有趣,面露微笑地听着。 “看得太多了嘛!”我说道,“这么多年看下来,感觉还是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所以电影和电视剧里面都是一些从头到尾,至死不渝的爱情故事,因为现实世界中的不是没有,只是太少了。” “这就是你不谈恋爱,不找女朋友的原因?你希望自己善始善终?”高老师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自吹自擂的大话王,非常想要戳穿对方,但是又找不到切入点一样,十分难受。 “不,我不是,我虽然有点追求完美的强迫症,但是我没有到这种程度。不谈恋爱是因为我一直以来没有把它看得那么重。”我又晃了高老师一下,“从我的真情实感上来说,我是真的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我一直非常希望崔浩然和刘笑吟能够有结果,但是他们两个的爱情就是这样,只能当作是人生一段丰富的经历罢了,回忆起来说不定饶有趣味。日后,我回想起自己的大学生涯,感情经历一片空白,届时说不定反而会悲从中来。” “呵呵……你继续说。” “金鑫和陈妍,我一开始是不看好的,这两个人都太孩子气了,现在看起来,他们两个倒像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说不定过几年还妥妥地能吃他们两个的喜酒。”我颇为认真地说道,“我身边的这两个案例时时刻刻都提醒我,对感情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自以为是,别人的是这样,自己的也是这样。” 不用自己的父母作为例子,就要轻松得多。 “哦,你还说你自己不是看开了?” “真的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看别人谈恋爱,尚且不能中立客观地判断和评价,凭什么你认为你自己谈恋爱的时候,可以做到毫无误解、毫无芥蒂?所以我多少有点害怕,这就是为什么我迟迟不敢……” “咳咳。”坐在后座的高教授,终于忍不住插话道,“你想得太多了,”她的表情又像是在思考,又像是觉得好笑,“谈恋爱是个过程,是个磨合的过程,不可能是一路顺畅就直奔白头偕老这个结果,你懂吧?结果不是目的,结果是一系列过程的产物,对于人生来说,还不一定是最终产物。” 人生的最终产物不就是死亡和新生吗? “是啊,你要想开一点。”高欣老师也插话道,“不要一开始就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和负担,谈不下去就分手好了,你这种想法……一点也不像是新世纪的大学生。” “说起来,做人也是一种过程对不对。” “是啊!” “那做人过程中要不要坚持原则呢?” “嗯?” “我要在谈恋爱这件事情上贯彻我做人的原则,请问有什么问题?” “呃……” 我的狡辩让两位老师气苦,并且,因为她们天然的性别和立场,我觉得她们应该赞同我这种“直男癌”的恋爱观才对。但是也许身份差别有点大,所以这两位无法降低自己说话的档次和我进行激烈的辩论。但是车子里面的气氛倒是因为这个话题而缓和下来。 高老师顺利地把车子开到了机场,还不到六点四十,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 她停好车子,一路送我和她姐姐去取了票,一直到到安检的地方。 我和高教授都行李简单,一路顺利,在安检处排队的时候,高老师又特意当着我的面请高教授在飞机上照顾我一下。 这有什么好照顾的?不过看取的票,高教授是a靠窗,我是b座位靠着她,旁边还有个c座。 但高老师这么说,我不得不领情。 这就是场面人和场面话,这都是人际交往中有用的技巧。 然后,高老师对我说道,“你看看,我没说错吧?” “什么?”我有些莫名其妙。 “从六点到现在,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如果你去坐七点钟的大巴,很可能赶不上飞机了。”她用教育者的口吻说道,“在这方面你还缺乏经验。” 我没怎么坐过飞机,当然不介意自己显得像个小白,当即心悦诚服地回应道,“你说的对,谢谢高老师你送我来机场。” “不客气,你是我的学生嘛!”高老师笑眯眯地回应道,“再说,”她看了看她姐姐,然后补充道,“冲我姐夫和你爸爸的关系,我们也应该多帮帮忙的。” 这句话,把气温略略降低了一点。 我挤出来一个笑容,“还是要谢谢您,”一偏头,“还有高教授。” 第57章 Air 在等飞机的一个多小时里面,高老师和我不约而同地拿出书来看。 我觉得在这种场合,本来就陌生的两个人不太容易展开愉快的聊天。 我因为礼貌的缘故,不得不靠着高老师坐在她身边——谁叫机场候机室居然这么空。 一开始,高老师确实和我相顾无言,不过过了一会儿,她探了探头,故作好奇地问我,“你看的什么书?” 从她把书从背包里面拿出来的时候我就看清楚了,她看的是厚厚的一本专业的环境和经济相关的书籍,因为书的封面上有environntal、enoy、developnt等词汇。 我虽然出身数理学院,但是在闲暇的时候我一般只看社科类和文学类的书籍,和我专业相关的我只看写给普通人的八卦——如《上帝掷骰子吗?》、《数学家的故事》之类的。 今天有点不巧。这一年来,我一直想要重温一遍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但是在我们学校图书馆,这本书老是被借阅的状态,我等得受不了了,于是自己买了一本。 所以当高老师问我在看什么书的时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在看幼稚的言情小说被老师抓住了一样,我觉得这挺像是初中生看《还珠格格》被老师发现了一样——十分尴尬。 如果是那本《海边的卡夫卡》的话,也许感觉会好一点。 果不其然,我从高敏教授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一丝戏谑。 “哦……原来你喜欢村上春树啊!” 是,我是喜欢村上春树,因为我有一位高中同学十分喜欢村上春树,他手上有当时村上春树的全部小说,都是林少华翻译的。就这样,我们整个宿舍的人都读完了村上春树的全集,基本上都变成了村上的粉丝。 然后等到《海边的卡夫卡》出版的时候,这丫居然不买了,理由是他太亏了,要让我们这帮看白书的人去买。 所以一直等到我上大学,我才看完《海边的卡夫卡》这本书。 高中之后,我基本上就不买文学类的书籍了,不多的几位作家例外。 这学期,我突然想重新读《挪威的森林》,说不定是想要纪念自己的大学生涯,因为它太过于平凡,毫无瑰丽之色,所以只能通过阅读并非描写我的大学生活的小说来纪念我的青春岁月。 本来这本书可以在学校图书馆借的,但是因为这本书太流行,根本借不到,我不得不打破自己的习惯去买一本。 这纯粹是长时间看不到这本书的情况下怨念的反应。要知道,我曾经那么喜爱金庸,反复借阅研读他的小说,我也没有买过一本他的小说——被老师没收,买书赔给租书店例外。 而之所以我带着这本书,主要是因为顺手,我身边属于我的文学书几乎就这么一本,看文学书不费脑子。 但是这一切都不能详细地说给高教授听,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及牵扯到这本书的问题,并不像是恋人之间的误解,要解释说明得清清楚楚,所以,我只能回答:是的,我喜欢村上春树。 高教授于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继续看她手上的教材,这反应让我有些气闷,因为她说不定就因为这样一本书就在心里面把我定性或者贴上了某种标签,但是我又不能就这件事情去询问对方我在她心目中是什么样子的。 更不要说我们之间还隔着我姐姐和高教授的老公这样一个心结。 我只好继续阅读手中的书,期盼着时间快点过去,飞机快点载客,快点起飞,快点降落……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焦躁——我看书翻得很快,有些厌恶的情节就直接跳过去了,高教授又和我说到,“不要急,飞机有可能会晚点。” “晚点?”真的假的,我起这么早,坐在这里等,就是怕自己迟到,但是飞机它居然晚点! 高教授一副惯于坐飞机的姿态,淡然地翻书说道,“晚点很正常,飞机经常晚点,无论那个航空公司。” 不要啊,我还等着赶汽车呢! 所幸这个时候服务员已经开始做检票地准备,广播也开始播报登机预报了,我的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把《挪威的森林》塞进了自己的书包。待会儿上飞机,即便是有看书的条件,我也要装作嗜睡的样子。 高教授倒是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然后泰然自若地跟随大家检票上了飞机,整个过程不急不躁,这种情绪连带着也感染了跟在她后面的我。 在飞机上坐好,我便靠着椅背开始酝酿睡意,高教授看了看我的表情,帮我叫来空姐,要了u型枕和毛毯。 “等会起飞,把椅背调一调,”她和我这样说道,“垫着这个对颈椎好,你如果要睡觉的话,也要盖着毯子,空调太冷了,你穿的又少,容易感冒。” 这确实算是照顾我,我也要报以感谢,然后果断闭上眼睛装睡。 高教授从包里面拿出书来继续看,偶尔也看看窗外地景色,然后飞机起飞,感受了一把地球的重力加速度和飞机加速度的矢量叠加,我真感觉头脑开始晕乎乎的了——确实想睡觉了。 但是坐飞机并不像是坐火车卧铺一样,你往卧铺上一趟,从头睡到尾也没有人来管你。 中间空姐送饮料,反复打扰,我还没有做几个梦,就又到了午餐时间。 午饭是牛肉饭或者牛肉面,还有水果、小面包、花生米和榨菜之类的,我从众地饿了,毕竟继续睡觉倒显得像是有问题,需要照顾了。 在天上的时间简直是一种煎熬啊,我一边吃饭,一边琢磨到底还有多久能够降落。 一旁的高教授猝不及防地插问道,“你爸爸之前是在你们省城那家化工企业上班吗?” “好像是。”我愣了一下回答道,然后又为自己这个不准确的答复辩解,“我跟着我妈的,不是太清楚。” “哦,是吗?”高教授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然后她继续说道,“我有点搞不清楚,王兴林,就是我老公,是先认识你爸爸,然后劝他出来搞危废回收,还是你爸爸想要出来搞危废回收,才认识王兴林的?” 我一时有些发楞,不太明白这个先后关系有什么问题。 “他比我先来这里,”高教授看着窗外说到,“说是要来专门拜会化工集团的领导,和你姐姐一起去的。” 高教授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我不是太明白,不过牵扯到了我姐姐就引起了我的警觉。难道她的意思实际上是在问,她的老公是先认识我姐姐,还是先认识我爸爸? 如果是先认识我姐姐,又费尽心思拉着我爸爸一起做生意的话,高教授的危机感大概会更深重一些。 我把这个猜想记下来,然后用准备好的歉意的表情回应道,“不好意思,这方面的事情,我真的不太清楚。” 我说的是老实话。 即便是家人,你觉得你很了解他们,但是实际上他们隐藏着更多的秘密。对我来说,譬如我姐姐;对高教授来说,譬如她老公。 然后,高教授便没有再继续说话了,吃完饭继续看她的书,我继续睡觉,一直到飞机降落下来。 今天真好,没有晚点。 第58章 家 下了飞机,高教授问我要不要送我,因为省城大学有车子来接她,可以顺便带我。 我自然说不用,我有同学来接我,我本能地觉得这完全出于客套,加之我根本不敢和她相处,太尴尬。 我们就自然地分手,我心中倒是深深松了一口气。 我在出口处遇见了老白和葡萄,这两个人都有些百无聊赖地趴在栏杆上聊天,见到我之后总算精神了一点。 然后我们走出飞机场大厅之后,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夏天在哪里都是这样。 老白开了一辆五菱车,他说这是他们单位的车子,被他借来用用。 葡萄的样子也没有变,就是发际线高了一点点。 上了车他抱怨说我为什么不在省城停留一两天,这样大家能够凑在一起吃顿饭,然后他又抱怨我不及时向他们通报我爸爸的事情。 这个话题稍微有点沉重,不过大家很快就理解了我的苦衷,毕竟告诉了他们,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听老白说你在卖卡车?”我问葡萄道。 “已经不卖了,”葡萄掏出一根烟来吞云吐雾道,“我现在在我们区里面的新闻中心工作,当记者文狗——还是没有证没有编制的那种。” “你不是学计算机的吗?” “就那些个学中文的话都写不利索的样子,我这个计算机专业出身的已经算是我们新闻中心写稿子的中坚力量了。”他对我说到,“不过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照着模板谁都能写,所以我就搞不清楚那些学中文的怎么会连句子都写不通顺的!” “你才干了多久,就有这种感慨了?” “我们的杂志都出了两期了,最近一期三篇稿子都是我写的。” “你们还出杂志?” “基本上都只能送给区里面的政府部门和企业,送过去别人看都不看的那种。”葡萄坦然地说道。“但是一定要搞,政治工程得嘛!还有个报纸,周刊,每期就是刊登区领导参加了啥子啥子活动,做了什么什么讲话。” 党国要这样使用经费,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转过去问老白,“你现在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挺好的啊!”老白回答道,“我现在自己也做一点生意,以后可能会自己出来干。” 她没有告诉我他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我自然也不问。 在这个车子里面,和熟练开车的老白,潇洒抽烟的葡萄相比,我倒变成了社会资历最浅,最幼稚的一个了。 老白把我拉到汽车站的时候,才三点钟,因为汽车是四点钟开,于是他们邀请我到附近的小馆子里面吃点东西——因为回县城的车子最起码要开三个半小时。 我在吃饭的时候便咨询了老白我爸爸的公司的股权的事情,顺便把公司的现状说了一遍。 老白很是嘲讽地说了一遍信息不够,根本不能判断。不过他的专业技能和丰富的社会经历倒是给了我一些建议——不是股权,主要是风险上的。 按照他的说法,之所以上下游企业要合资成立一家专门来做中介生意的公司,其目的主要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防范风险——各种意义上的,但是主要是违法违规的风险。关于环保这一块的法律他不是很熟悉,但是既然叫做危险固废,那么转让和转移跨越这么大区域是不是钻了审批和监管的漏洞? 中国的法律法规体系姑且不说,监管部门真的是可以随心所欲,这门生意现在还看不出来有什么风险——毕竟资质都有,上下游的衔接也算顺畅,并非空手套白狼或者敷衍塞责地处理——即不是随便找个地方一挖一埋一倾一倒,但是谁说得清以后的事情呢? 所以老白觉得,最大的问题不是股权什么的,完全是法律风险。 老白的这番推论倒是给了我当头一棒,弄得我有些惊愕,又有些灰心丧气。 我爹之前在政法部门工作,后来才去的企业,不管他是被派去或者自己主动去做这种工作,因为熟谙法律法规、执法流程以及在政法系统有人脉,驾驭起来这种夹缝中的工作肯定是游刃有余。 相比之下,我姐姐就更像一个背锅的,哪怕她是所谓的董事长也好,总经理也罢,可怜我一开始设想的还是别人想要夺取股份。 呜呼哀哉! 老白显然看出来了我的担心,劝解我说不一定有事情会发生,大不了到时候撂挑子辞职退股就是了,只是公司的一切业务流程的单据和证明要保留好,只要中间运输环节不出错,大的问题就不是我姐姐来背——起码有疏通的可能性。 这番讨论真的很“社会”。 吃完了这顿饭,我便被送上了大巴车,到了车上我心事重重,结果很快就睡着了,一直到汽车下了高速才醒过来一回,正赶上一车人被司机拉到公共厕所放水,顺带着司机抽根烟休息了几分钟又继续上路。 车子到了县城,已经是夜幕降临了。 临近快到了,我姐姐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叫我在县城的大桥边上下车,她在那里等我,我们顺便在外面吃饭。 这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大桥的桥头上站了许多来迎接亲人的人,和我同车的也有不少学生,他们下车之后还要司机打开大巴侧面行李箱拿行李。我则背着小包就下了车,我姐姐和我的侄子们一起迎了上来。 “怎么你们也来了?”章星还热情地上来要帮我提书包。 “舅舅和大哥在前面火锅店定了桌子,就等你回来吃饭。”姐姐说到。 宝 书 网 b a o s h u 2 。CoM 这倒是让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们明天去陵园,”姐姐继续说道,“大姑、三叔、四叔也都回来了,明天我们大家一起去。” 上一次搞这么隆重还是我妈去世的时候,反正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喜事还是丧事,都要吃饭。 我跟着姐姐、侄子一起到了火锅店,见了舅舅、舅妈、大哥、大嫂、三嫂他们,舅舅说二哥一家和三哥以及四姐一家明天一早回来,到时候和我们一起去陵园,又说了许多安慰我的话。 人生无常。谁都要这样感叹,我爹和我们因为我外婆去世一起吃饭的场景也不过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而已,现在我们又凑在一起了。 中途舅舅又说到了关于丧事的安排,他说姐姐安排得太仓促了,所以许多亲戚明天才到,我们要在酒店安排一顿午饭、一顿晚饭,这个大哥已经去订好了,中午吃了饭下午就可以去陵园合葬我爸爸和我妈的骨灰,然后回来晚上再吃一顿饭就好了。 这样听起来繁琐的安排,简直是对我的一大考验,因为现在我和姐姐的上面没有可以依靠和代替的长辈了,即便是舅舅、大哥或者姑姑和叔叔他们帮忙,许多事情还必须由我和我姐姐出面。 所以,就我来说,这顿火锅吃得一点都不痛快,吃完了饭姐姐带我回家去住。大哥早就把房子收拾好了让出来,她已经住了几天了。 我走进这栋名义上属于我的房子,感觉非常怪异,没有亲人的住处,称不上家,现在我和我姐姐都在这里,稍微有一点家的氛围而已,但是却又因为只有两个人,。显得有几分凄清。 第59章 一场葬仪 姐姐简单交待了一下最近她做的事情,除了通知各亲戚朋友之外,她中途去了一趟爸爸之前在的公司还有更早工作的政府部门。 我不得不佩服比我早进入社会的姐姐,不管对于做人的评价标准是怎么样的,但是就她所做的事情的表现,对我来说,已经称得上是优秀了。 但是不确定这是她真的人情练达还是有人指点她…… 去化工集团是为了进一步交接清楚,同时也为了亮相,为以后接洽做好铺垫工作。 至于去老爹之前任职的政府部门,那就更是足够聪明的表现了。 我爹当年离开他那个部门,一方面是因为和我妈闹离婚的缘故,觉得有点丢脸呆不下去;另一方面,也算是带了任务去企业的。 这里面的事情,我稍微知道一点,我姐姐知道得比较全。 说起来其实也简单,有一段时间政府部门都在经商,我爸他们单位也包了一个矿,本来以为可以弄点福利给大家——那段时间的工资都是打折发的,谁知道一亏亏出去许多老本。 这里面不仅有经济问题,还有政治上的风险,所以必须处理干净。 所以他们单位当时的一把手,一直绞尽脑汁想办法填了这个窟窿才离职升级去政协。 我爹当时去企业,就顺带肩负着把单位的不良资产剥离了的任务,他离职之前兼职单位的出纳,这件事情他来干最靠谱。 至于最后怎么把帐做平,反正我是不清楚的。 按照我姐姐的说法,我爹去了企业之后,因为扎实的业务能力,大放异彩,通过各种方法盘活了不少类似的不良资产,于是一路升迁,最后出来做废物回收的工作自立门户,独当一面,这在化工集团内也是相当大的一块业务。 趁着这个时候再去老爹的老单位找人情还能够找得到,过几年和他同期的老头子们都退休了,就什么也找不到了。这当然不能说是找了保护伞,但是显然拓展了一下关系网。 我憋着劲想要和姐姐商讨说关于法律和监管产生的危险问题,结果她说完了这段时间的事情之后,就推说今天太累了,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叫我早点休息,因为明天一大早姑姑和叔叔们就要过来。 一时之间把我要说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当然,在她眼中,我也许还太年轻,什么事情都不懂——当然,这和她口口声声说将来要把公司交给我一点也不矛盾! 第二天一大早,我起床的时候,我姐姐已经布置好了早饭,从外面买来的米粉和小笼包,这都是我在学校吃不到的。 我和姐姐刚刚吃了饭,大姑就上门来了。大姑是我爸爸的大妹,一贯热心亲戚间的人情往来,她住在隔壁省,赶过来也是一番功夫。她顺便通报了一下说本来想带二叔一起来,但是二叔在精神病院里面病情不是很稳定,所以就没有来。 又过了一会儿,三叔、四叔全家也来了,他们或者在隔壁市或者在本市开店,平时根本不在县里面,只有小姑和小姑父是住在县里面的,他们反而来得最晚。 然后整件事情就完全超出了我的控制,大姑已经准备好了黑纱袖套,让我们大家都别上,然后全体亲戚又去饭店,中间由大姑指挥,小姑父放了一千响的鞭炮。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繁文缛节,只不过在饭店门口简单写了个牌子,说是我爸爸的丧仪接待。 我姑姑的儿子,大表哥和他老婆坐在那里帮我们收白包。在此之前,我姐姐已经和我说过了,爸爸和妈妈两边关系近的亲戚都已经提前给过了,她也记了账目,收下的钱大概够在县城买半套房子。今天再把其他亲戚的丧仪一收,估计就够买一整套房子了。 不过这些人情债都是要还的。 舅舅和表哥、嫂子、表姐、表姐夫也过来了,开始帮忙招呼来的客人。 我知道我们家的亲戚关系特别多特别复杂,但是我没有料到来的人居然这么多,如果不是包了这家酒楼,在家里面停灵的话根本坐不下。 我爷爷是抗战之后支援三线建设的外来户,所以我爹这边的关系也就是他的兄弟姐妹以及以前的一些老同事。 我妈是本地土著,老家乡里面几乎户户是亲戚,毕业后参加工作,几经流转才到县城里面来的。我外婆去世的时候,亲戚们我见识得不全,因为许多亲戚直接去坟头了。我爸这一次要直接埋在县里面的陵园里面,于是这一次不少人直接来县里面了。 我想这些人大概是卖我舅舅的面子,不然的话,我爹和我妈都已经离了婚了,他们还来吃什么白事? 酒楼楼上楼下凑了满满四十桌的样子,这还是有许多人就来包了个白包就走了的结果。在这种场面下,我大姑即便再热心,也只能退位让贤。 我爹单位的人也来了好几个,不过留下来吃饭的,基本上都是快退休或者已经退休的了,领导更是拉着我姐姐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吃饭之前,我舅舅代表家属讲了一番话,又拉着我和我姐姐说话,向来的亲戚朋友表示感激。 我大表哥带着我和我姐姐,一桌桌地认过去,什么表叔、姨父、二大爷的亲戚关系,弄得我头昏脑胀,只知道这些人要么是姓章,要么是和姓章的通婚的,许多人还要代表在外地工作没有回来的人道歉,简直可怕。 然后我又认清楚了,我舅舅和我妈虽然年纪大,但是辈分不怎么高,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表叔差不多有一个排,表嫂还有一个排,我侄子过来要管他们喊爷爷和婆婆,无怪乎他规规矩矩地坐着吃饭,毫不动弹。 我也完全变成了一个木偶,一张桌子一张桌子地叫人,表示感谢,喝酒——掺了水的,后来干脆就直接喝水了。 我姐姐一开始还要努力绷着表示悲伤和热情,后来就和我一样变成了丧气的木偶。等最后回到我们的桌子吃饭的时候,我们已经都不想说话了。 大姑于是体贴地劝我们多吃,因为下午还有重头戏。 吃完了饭,大家自顾自地散了,也有许多人凑上来打个招呼,说什么晚上要赶回去就不来了之类的话。大表哥让表嫂做统计,看晚上吃饭的人有多少。 小姨夫叫来了车,载着我爹的兄弟姐妹,我以及我姐姐,还有其他的亲戚,包括我的表弟和表妹们,一起出发前往陵园。 舅舅他们也打车跟了过来。 因为县城不大,所以陵园其实没多远,就在河边地一座山头上。姐姐让我抱着骨灰盒走上去,她拎着准备好的香蜡纸烛,还有鞭炮、白酒等。 陵园里面已经提前沟通好了,民政局的看陵人简单地验明了手续——缴款发票,举行了一个简约的欢迎仪式,就协助我把我爹地骨灰盒放进了石板下面。 之前只刻了我妈地名字和生卒年月日地石板上,已经新刻了我爹的信息,先前还用胶布贴着,等把骨灰盒放好,胶布就被撕下来了。 然后下面开始放火炮,大姑协助我们把香和烛点起来,一众亲戚围着这个陵位默哀。我大姑颇为感伤地开始念我爸爸的好,说什么我和我姐姐已经有出息了,请他和我妈妈在下面放心云云,越说越伤感,终于忍不住流水留下来了。 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这种氛围,情不自禁地都眼睛红了,包括还在读书的弟弟妹妹和侄儿侄女们。 姐姐也忍不住嚎嚎大哭,最后倚靠在大姑的怀里。 我不想矫情地哭泣,虽然这哭泣更多是哭给在场的活人看的,但是眼泪受到了气氛的感染,还是忍不住流下来。 说起来,我的爷爷和奶奶的陵位也在这里。 我情不自禁地想起陶渊明的诗: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虽然现在还没有“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但是我觉得这几句是真的应景。我想起当年来给爷爷奶奶扫墓的时候,我和爸妈说以后我也要在这里买个位置,然后还被我妈妈给骂了一顿,训斥说我胡说八道。 四叔拎了草纸,到下面焚化炉去烧去了,三叔拿出我姐姐拎来的一瓶酒来敬给我爸爸。 我和三叔说到,“三叔,不要倒完了,给爷爷那边也倒一点。” 大姑颇为惊讶,对我说,“克克,你还想得到呢!” 我舅舅他们默哀完毕也下去烧纸去了,他们带了我妈的份。 大姑便带着自己的弟弟和妹妹,一起又去把爷爷和奶奶的墓扫了。 因为位置买得太晚,我爸妈没有和我爷爷奶奶成为邻居,我爹估计是愿意和我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的,我妈估计不太乐意。 我想了想觉得如果我埋在这里的话,也不太想住在我爸妈的隔壁。当然,现在这么想,老了之后说不定想法会改变。 在陵园里面折腾了好久,回到县城里面已经要到晚饭时间了。 晚饭来吃饭的人连中午的一半都没有,大家被下午的工作折腾得没有了精神,完全提不起劲来。 等到晚饭吃完,这场白事绝大部分算是完成了,姐姐陪同舅舅和表哥把饭店的账单等事情了结了之后,舅舅他们就告辞了。 姑姑又带着我的叔叔们和小姑及他们的家眷到我们家里面,完成后续的事情。主要是大表哥把收的钱和记帐单交给我和我姐姐。 我爹的葬礼,结果来的最多的是我妈那边的亲戚,有些尴尬。 几位姑姑和叔叔,在所有的事情都搞完了之后,大概还有一些场面上的和实际的话要交代。我虽然觉得精神上已经疲惫得不行了,但是还是打起精神来和姐姐一起招待着我爸爸这边的亲戚们。 第60章 家人和亲戚 我爹的这几个兄弟姐妹,说他们谁出人头地了,没有到那种程度;说他们谁混得凄凄惨惨倒也不至于;只能说都是中等家庭,虽然有时候不免折腾,但是总体上都还过得去,也有保障下一代接受良好教育的条件。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我二叔。 他没有选好职业,以至于在工作中受了工伤,几近残废,于是老婆带着女儿离婚走了,他一蹶不振以至于闲出了精神病。在我爷爷和我奶奶去世之后,他就越发地病情严重了,所幸他的单位对他还是有保障的,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是精神有问题是全家人的负担。 所以说男人最怕的两件事情:入错行和娶错老婆,他都遇上了,于是就不治了。爷爷奶奶去世之后,他被我大姑接去在她家住,因为病情严重又被送去医院接受治疗。 我大姑一直以来都是我爸的兄弟姐妹中混的最好的,主要原因就是她嫁得好,我姑父现在是某大型国企的教授级的高工,走技术路线已经到了极致了,等到退休之后凭借技术职称和能力,说不定比工作的时候挣得还多,过得更好。 即便是这么一群人凑在一起开家庭会议,和几个月前我舅舅家为我外婆去世开家庭会议也并无本质的不同,也就是没有请大师来问问凶吉了。 长辈们主要关心我和姐姐读书工作的情况,口头上的话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们来解决。 我爹以前也常讲这句话,我听过无数次,在我看来他也确实为许多亲戚帮过忙——出过力,出过钱,这证明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的。 我当然不是腹诽我的这些姑姑和叔叔们,可能我天性凉薄,偏见地觉得他们说的话可靠性不高。 换句话说,我想的是,他们能够把自己家的生活过好就够了,也不能指望他们能够怎么样照顾我和我姐姐——人一定要靠自己。 这也有可能是我爹这个老大一贯而来的耳濡目染的教育,以及我妈持续不断喋喋不休对亲戚们的抱怨之下熏陶出来的心态。 相比较我表情严肃,神游天外的状态,我姐姐的表现就要合格得多。她不仅坦然地向姑姑和叔叔们畅谈了她的职业规划——不读研究生是让所有人感到可惜的,但是毅然承担起工作的责任,也让长辈们感到讶然。 她说起未来的打算的那种认真的态度,更是获得了长辈们的认可,于是本来是一场气氛沉闷、严肃的家庭会议——这些长辈们会用各种陈年旧事充作会议的调料,然后喧宾夺主地把旧事变成主题,搞不好就变成历史批斗会了。但是在我姐姐的表现下,这场会议最后开得反而充满了团结一致向前看的励志气息。 几位弟弟妹妹因此接受了一场教育,算是指明了他们在学习进修之外做人的发展方向。 最后整个会议在大家更新了相互之间的联系方式之后结束了。 我觉得这场会议能够这么快地结束,主要是因为不涉及财产的问题,如果我和我姐姐之前牵扯到财产的问题,那么姑姑和叔叔们就要陪着我们两个闹足整整一晚上,甚至,也许一晚上还解决不了。 大姑觉得整件事情办得挺完美的,她还要回家去照顾自己读高中的小儿子——要上补习班,所以第二天就要回去,姐姐和几位长辈已经说好明天要去送她。 至于几位叔叔,因为也是地头蛇,亲戚也多,回来一趟大概还要走走亲戚。 送走了他们,姐姐又和我说了一遍接下来的安排,大概意思是我妈妈那边的亲戚还要专门去拜访和感谢一番——特别是舅舅和表哥、表姐们,这一次真的是帮了大忙。 几户奠仪给得特别高的亲戚,也要专门上门感谢一下——她带了不少我们学校那边和省城的特产,要一一送上门,这件事情一定要我和她一起去。 相比以前可以把这些事情推给父母,我现在真的是无可逃避了。 然后,忙完了这些事情,姐姐她还要去一趟省城,和化工集团签一份长期的合作合同,然后她就安心地回东边去了。 至于我,按照我姐姐的说法是,我可以尽情享受自己的暑假,无论是准备继续待在县里面,或者准备去省城,因为她实在是没有空(她为此道歉)来照顾我——我理解的意思是她没有空来管我。 我妈妈是老师,我暑假的时候她也是有空,所谓的管我也就是照顾我一天三顿饭;我爹要上班没有空理我。 我妈去世之后,我外婆是没有能力管我的;我爹依旧也是,我姐姐回来,能够照顾我三顿饭就不错了。 我的暑假一向缺乏规划,倒是寒假规划了部分人情往来的内容。 现在我姐姐大大方方和我说暑假没空管我,让我自己随便玩,我反而产生了一些罪恶感。 我姐倒是没有察觉到我的内心活动,反而问我,“老白和葡萄回来了没有?你可以找他们去玩啊!” 这两位同志已经工作了,我觉得我倒是可以和姐姐一起去省城,然后找这两位同志学习一下工作经验,然后在他们租的房子里蹭吃蹭喝蹭住, “没有这个必要,”我姐姐笑了笑,“我给你的卡里面打了五千块钱,你慢慢用,如果不够用了就和我说。” 这番话,如果是我爸爸或者我妈和我说的话,我当然就面无愧色地承受了,但是现在换成我姐姐和我说这种话,不知道怎么的,我感觉颇为羞耻,面上无光。 “怎么了?不够吗?”我姐姐继续误解地问道。 “不是,他们也挺忙地。”我回答道,“我在想要不我干脆早点回学校那边算了,假期还能去图书馆呆着,顺带着提高提高自己。” “这样也行。”我姐姐模仿我妈妈慈祥地看着我,然后帮我把衣领子理了理,“我大概八月上旬就能够回去。”她目光斜向上方四十五度地盯着天花板,像是陷入了某种思考一样说道,“但是公司会很忙,估计不一定有空天天过来看你,我尽量抽时间过来和你一起吃饭吧!” 对于她这种角色的转换,我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这个不用,学校附近我肯定能够活下来。”我有几分“沮丧”地说道,此时不能表现得好像青春期渴望脱离家庭监管地中二少年,所以尽量表现贴近自惭形愧。 但是说实话,我虽然喜欢我姐姐,但是在没有爸爸妈妈的情况下面对她,我的心情又有几分沉重几分复杂,特别是在学校附近,联想起高教授和高老师,更是有一种如鲠在喉地感觉,所以在我没有想清楚该用什么样子的原则面对人生的时候,我不太愿意直面我姐姐和她带来的问题。 但是我的时间不多了,学校还能容留我一年而已,理直气壮地啃老实在不是我的志愿。 我虽然觉得这是一个应该考虑的问题,但是以前内心深处从来没有把它当作一回事,我觉得我不知为何,总有一个信念,觉得似乎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毕业之后的事情一定会顺利——虽然不知道会怎么样顺利。 我就是这样迷之自信,哪怕我现在没有了爸爸和妈妈,只有一个姐姐。 第61章 两个秘密 拜访亲戚这件事情,在我小时候,总被我觉得是一件枯燥并且无聊的事情——到陌生人家里面去,和对方说许多无聊的话的同时又要听一耳朵同样无聊的内容,还要装出一副非常投入的样子。 我爹我妈在我面前做过最好的示范,我在旁边听着他们如何翻来覆去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而我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和同学试图探讨关于人生、世界、哲学、历史问题了。 所以面对亲戚,听他们聊天说谁谁谁生孩子了,谁谁谁结婚离婚了,谁和谁关系为什么不好,谁和谁吵架了这种话题,甚至把这些话题追溯到二十年前,我真心觉得这些话题庸俗、浅薄、无聊。 那时候我太年轻——现在也一样,只关注自己的兴趣和爱好,觉得和好朋友好同学在一起讨论金庸的武侠世界都比和亲戚们在一起听他们讨论工资、下岗、绩效、领导这些话题有意思。 到现在我可以承认,我年轻的时候——乃至到现在喜欢的话题都离生活太远。 而且讨论人生观和价值观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牵扯到政治立场的话,最后很容易打出狗脑子来。 毕竟,在一起学习生活培养出共同的兴趣爱好才能有聊有趣话题的基础。其实我早就认识到了,即便是学校以统一规格培育生产的学生都是千差万别的。有些人会花时间去看金庸和黄易,有些人,连《读者》和《故事会》都不愿意花时间。 至于说愿意花时间去啃古今中外学术名著的,更是万中无一,而且即便你遇见了这样一个人,你们两个也有可能因为哲学立场不一样打起来。休谟那么好相处的胖子,卢梭也不免和他闹翻。 所以一个班那么多人,能够经常玩到一起的也不过几个人而已。 所以我们的世界本质上是一个庸俗的世界,生活的、庸俗的、身边的话题是维持这个世界运转的必须——不信的话,你回过头去,重新评估一下学生时代讨论女同学这个话题档次如何。 同时,当这个世界展现按照规律严格运行的一面给我的时候——我就是指我身边的亲人的去世,我也不排斥和亲戚们讨论身边的话题了——这大概才是长大了的标志。 譬如我知道我舅舅不是我外婆亲生的,而是从她的大姑子那里抱过来的。 但是我料不到,我妈居然也不是我外婆亲生的,这是去我二大爷家的时候,听他讲给我和我姐姐的,他是我外公的弟弟。 我和我姐姐都有一种目瞪口呆的感觉,不过这还不算完。 我和我姐姐去拜访我小姑和小姑父的时候,他们讲了不少我爹的事情,于是顺带着又听了不少我爷爷和我奶奶的八卦。 我爷爷在抗战的时候被抓了壮丁,这个我知道。 我爹在省城出生,然后因为爷爷和奶奶支援落后山区到了县里面,最后辗转落户到了县城,这里面的传奇一般的故事,我就知道大概不太清楚细节。 小姑和小姑父也是二传手,讲起这个大概是为了活跃气氛。 他们也对我死去的大哥和二哥的故事所知甚多,因为年龄实际上差不了多少岁,说起这个话题颇有几分怀旧的感觉,尽管不是那么让人愉快的故事,但是我和我姐姐都非常愿意听,包括我表弟都听得入迷——生和死的故事在你身边发生的时候你觉得平淡无奇,变成故事讲出来,反而引入入胜,特别是对我和我姐姐这种因为种种原因获得机会出生的人来说,命运连接着我们的哥哥们的死和我们的生。 我们开了一场“愉快”的“过去”故事会。 然后我掐着指头算了算,小姑和小姑父结婚的时间和表弟出生的时间,似乎间隔不到十个月。 这证明,身边的话题和故事有很多值得挖掘的价值,挖下去说不定它们的背后就隐藏着人生、世界、历史、哲学问题。 跑完了亲戚,我姐姐便雷厉风行地回省城去谈生意去了,我准备在县里面多留两天——我还是惯于独来独往。 结果这一停留等来了一个意外来客——我妈的一位老朋友李阿姨,听说了我爸爸的事情,专门来看望我。 这位阿姨也是老师,从前是我妈的同事,后来跟着老公往高处走去了省城,她的女儿也和我从小玩到大。 她老公梁叔叔现在已经是省城某初中的校长了,暑假回来,主要是给她家的祖坟扫墓。 李阿姨从她的朋友圈听说了我爸爸也去世的消息,压抑不住自己的责任心,辗转联系上我,一定要来看望我一番——这是顺带,他们主要的安排是要到我爸和我妈的墓前上柱香。 正如李阿姨在电话里面所说的那样,“我既然听到了这件事情,以我和你妈妈的关系,便不能不来。” 他们的女儿,我的那位青梅竹马的小姐姐因为毕业了正在找工作,所以没有来。实际上说起来,她上学的地方和我的距离挺近的,直线距离也不过三百多公里,我们两个处在相邻的省级行政区,不过她大我一届,已经在某券商金融机构实习了。 李阿姨见了面之后,先就硬塞给我一个厚厚的白包,我不拿都不行,因为她说以前因为各种事情麻烦了我爸和我妈许多。 然后在我陪同她们去陵园的路上,她絮絮叨叨和她老公以及我回忆我妈妈是一个多么好的人,我爹又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她的老公梁叔叔,在我童年的记忆中,一贯板着脸不苟言笑,但是说起我爹妈语气也颇为伤感。 他们无比怀念当年在我们家或者他们家,几家人因为打麻将凑在一起的旧时光。 所以在到了陵园的时候,我又重温了一遍安葬我爹的骨灰那天情绪和流程,只不过这一次场面简陋得多,我姐姐也不在场,这样人少反而更有气氛一些,像是真的祭奠,而不是一场仪式。 “你姐姐现在在干嘛?”李阿姨专门问我。 我于是简单给她解释,我姐姐接了我爸的班,现在在做生意,还要把我姐姐放弃了继续读研究生的事情专门说一遍。 李阿姨对我姐姐依然能够承担起这些东西颇感到动容,她和梁叔叔说,“我们茵茵也有这么成熟就好了。” 梁叔叔当场就说,“不一样,罗娜是没有办法。” 李阿姨点头,“那倒也是。” 他们开车来的,并不准备在县城久留,于是开车送我回家之后就要去乡下。 李阿姨仿佛对我姐姐的事情有多余的感慨,慨然说道,“你姐姐虽然不是你的亲姐姐,但是对你还是和亲姐姐一样。” 嗯?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猝不及防就给我抛一颗炸弹,怎么和我二大爷一样,我们家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我不知道? 我妈和我爹真的是死得太早了。 第62章 义理 李阿姨和我妈交情很深,她们虽然不是同学,但是在一起工作,很早就认识。在我印象中,我妈调任县城来工作之前,还在乡里面当老师的时候,她们就是同事——据说她还当过我因生病去世的大哥的老师。 因此,李阿姨熟知我家的内情是很有可能的,她也算是看着我和我姐长大的,当年她家和我们家住在一个院子里呢,当时每天晚上的娱乐活动就是几家凑在一起打麻将。 说实话,我也怀疑过我姐和我是不是亲生姐弟的问题,主要是我们两个的生日离得太近了,就差一年多一点,如果在十个月之内,我肯定直接就怀疑我是捡来的了。 我小时候我爸和我妈经常逗我说我是从垃圾桶厕所河边捡来的,但是他们从来不和我姐姐开这种玩笑,我虽然不天真地信以为真,但是心中总有疙瘩和怀疑,哪怕我早就敏锐地察觉他们每次说的地点和场景都不一样,肯定他们是在说谎。 但是小孩子不会因为有了理性的推论就停止焦虑。所以我一直出于非理性的原因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现在,陡然从李阿姨的嘴巴里面吐出来这样让人惊讶的事情,仿佛把我小时候的焦虑倒转了过来,偏偏又从各种细节中能够得到印证,一时之间,我除了惊讶之外——还有几分欣喜。 “这……这是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嗯?你爸妈没有告诉过你吗?”李阿姨一副懊恼的样子,有几分后悔地说道,“哎呀,这件事情不应该我来说,应该是你们罗家的长辈,或者是你妈妈那边的亲戚长辈来给你说。” “不,不,李阿姨,你告诉我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已经开了头,无论是出于破罐子破摔,还是补救的目的,李阿姨都没有假装这句话没有说过的必要,不过在阐述整件事情的时候,她还是尽量加以温情脉脉地美化。 整件事情很简单,我大哥去世了,我二哥去世了,我爸妈饱受打击——这是肯定的事情。如果是在改革开放以前,也就算了,但是在独生子女政策实施的七八十年代,谁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于是到了这个时候,在农村,就总会有某位“大师”一样的人物站出来,说之所以小孩子养不活,是因为命不好,要改一下命。 这种改命,不需要再生一个孩子拜石头做干娘,也不需要从隔壁房过继一个嗣子。 算命的大仙的说我爸妈的命中阳气太重,会一直生儿子,但是儿子承受不住过剩的阳气,要改命一定要先抱养一个女儿来带弟弟,这样生下来的儿子才会平安无事。 于是先有了我姐姐,然后就有了我。 我在意的是,既然我姐姐不是亲生的,那么她实际上和我是什么亲戚关系?就好比我妈和我舅舅,虽然他们都不是我外婆亲生的,但是论起关系来,我妈和我舅舅还是表兄妹,也要叫我外婆阿姨什么的。 那么我姐姐是从哪里抱来的呢? 李阿姨说她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农村的女孩子太容易抱走了,特别是亲戚要的话。她似乎记得我姐姐的亲生父母是我妈的亲戚,但是具体是什么关系,她就不清楚了。 讲到这里,他们已经把我送到家了,并且也没有继续停留和我探讨80年代旧事的打算,利落地和我告别。 这就好像看小说看到了一个精彩的开头,然后把书给你拿走了一样。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车子的背影愣了好半天,最后家也不回地就出发,准备去我舅舅家找我舅舅。 这种事情,他老人家肯定最清楚。 我想到事情的真相就有些迫不及待,但是到了舅舅家,心情反而沉静下来了,先作了一番心理建设,然后装作一副不是为了什么事情似乎是专门来看望长辈的样子敲门进去。 结果准备有些多余,恰巧家里只有舅舅在家,他说舅妈到三哥家去,因为三嫂有些不好,需要人照顾;上学期间寄存在这里的几个侄子或者回爸妈家了,或者去了外公外婆家。 舅舅正打算晚饭随便煮点剩饭面条对付一下,结果遇见我来访,有些为难,便问我要不要一起出去找家店吃顿晚饭。 我根本没有想过在这里蹭晚饭来着,舅舅和舅妈是传统的中国老人,过日子总是从省钱的角度出发,所以他们家的饭菜的主要功能就是吃饱,现在能够让他在不年不节的日子说出出去吃这种话,可见晚饭的素材是如何的简陋。 我当然要说明我不在这里吃饭,虽然距离吃饭的时间已经很近了,那么出于假客套,主人也要说出邀请吃饭的话来,更不要说是舅舅。 我要避免这种影响主题的客套,于是开门见山,说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舅舅。 舅舅对于我说出的这种上门的原因颇为惊讶,他抹了抹嘴,自然地用严肃的态度回应我,“什么事情?我知道的我就给你说嘛!” “今天,我妈以前的一个同事过来看我,还专门去了一趟陵园扫墓,”我简单地交待了一下前因后果,“中途她就是提到了这么一件事情,就是说,我姐姐不是我爸妈亲生地,这个事情,是不是真的?” 我小心谨慎的表情,在我舅舅看来基本上就是我已经怀疑或者确定了的样子。 “你……嗯……你有什么想法嘛?” “我就是想确认一下,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我咽了一口口水问道。 舅舅坐下来,满脸都是为难的表情,“克娃子,你晓得这件事情了要做啥子嘛?” 我舅舅这样吞吞吐吐,像是担心我是反派,知道了这个秘密就要把我姐姐赶出家门一样——如果是这样的剧情,他的想法就太落伍了。或者他能够摩登一些,设想出我和我姐姐争夺家产的剧情——算了,我自己都不相信。 “我没想做什么,我就是想知道真相而已,”我摊开手,坦诚地说道,“我爸和我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不是,克娃子,你听我说啊!你姐姐和你一起长大的,这个关系和是不是亲生比起来……” “行了,舅舅,我知道了。”我咬了咬嘴唇,做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来,“这就是说我姐姐不是我亲姐姐是吧?” 舅舅的表情依然纠结,“她也是你爸爸妈妈亲自养大的,这个关系和……” “那我再问一下,”我打断了他的车轱辘话,“我姐姐是我爸妈从哪里抱来的?” 舅舅憋了半天不说话,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一样。 “这个您不知道吗?”我不相信地问道。 舅舅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咳嗽了一声,才像是放弃抵抗一样爽快地回答道,“她是茶树沟,秀云家的女子。” 茶树沟我知道是个地名,我从来没去过,不过在乡里,整个乡里面的人七拐八拐地都有亲戚关系,即便本人是外来户,娶个老婆也会有本地关系网——譬如我爹。 秀云家是哪家,我根本不知道,不过一看是云字辈,就知道和我妈是一辈的。 “她亲生爸妈是谁啊?还在世吗?”我自然关心跟我姐姐更休戚相关的问题。 “就是秀云的嘛!”舅舅回答道,“她男人是当时乡里面的干部,生了女娃儿不想要,丢了,被你妈捡回来的。” 丢了,这可真是……一件残酷的事情。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我自然追问道。 “早就死了。”舅舅的回答让我心情复杂,听了反而有点小开心,“秀云第二年又生娃儿,没生下来,难产死了。她爸爸重新娶了个老婆,一直在乡政府做事,91还是92年的时候,喝酒喝死了。” “那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呢?”我又追问道。 “也都不在了。”舅舅叹气说到,谈及这些旧事,他精神反而好了一些,不复平时沉默寡言的形象,“秀云的爸爸就是你外公的堂哥,死得比你外公还早。她男人是隔壁县过来的,家里面有啥子人我们也不晓得。” “我姐姐没有什么……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吗?”我又问道。 “说起来也奇怪,秀云的男人在她死了之后重新结了婚,但是一直没有娃儿,他们家还想说把你姐姐抱回去,你爸妈当然不同意,不过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带着你到县里面来了,没过好久,那个人就喝酒喝死了。” 真是凄惨的身世,对姐姐来说,不知道真是一件好事。 对我来说,知道真是一件好事。 第63章 马脚 舅舅给我的答复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实际上,关于姐姐这件事情,我基本上已经有了定论了。之所以到舅舅这里来,一是询问一些细节和进一步确认,另外则是让舅舅成为见证人,证明我早就知道我姐姐不是亲生的。 有些事情,虽然结果一样,但是如果一开始的初始条件不一样,性质就不一样。 我不知道和我知道姐姐不是亲生的去做同样的事情就是两种性质。 至于说后果,如果不知道的话,后果就是404。 我没有在舅舅家吃饭,直接告辞了。 舅舅也没有认为我失礼了,反而忧心忡忡,觉得我大概是被这件事情打击到了。 我先回到了家,随便找出一个草稿本来,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重新列了一遍,看着复杂的人物关系表,不禁有些头疼起来。 所谓的历史真相的湮灭,就是指某些历史事件牵扯的人死完了,于是许多历史的细节就此消散不见了。 后来的人去扒拉故书堆,想从里面窥见历史事件牵扯的细微的人物关系和具体细节,但越是努力地还原真实的场景,代入情感的判断,越是一头雾水,视角略有所偏,就会得出许多自相矛盾的结论来。 诸葛亮就不干这种事情。 我也不需要自诩为公正和有良心的历史学家。 姐姐的身世自然值得同情,但是也值得庆幸,不然的话,她说不定正被自己的后妈所虐待呢——虽然我没有问舅舅她的后妈是否还活着,毕竟这个人和我又没有什么关系。 我想起来自己觉得自己可能不是亲生的另外一个理由:我们这里的计划生育执行力应该说也还行,我爹身为公务员,我娘身为作为事业单位的县城小学的正式老师,我们家居然养了两个孩子,可见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理由。 我年幼的时候还以为是因为我和我姐都出生在乡下的缘故,现在看来,说不定知道我姐姐不是亲生的人还颇不少,起码计生委的人是清楚的,我爹和我妈单位的领导说不定也都知道。 所以,我以为我从李阿姨哪里听来了一个秘密,说不定完全是一个公开的东西,这个世界上也许就我和我姐被认为不适合知道这个秘密,相反,除了我们之外的其他人都有可能知道,说不定都已经知道了。 既然我舅舅知道,那么我舅妈不可能不知道,再看看我的表哥和表姐们的年龄,说不定我姐姐抱过来的时候,,他们是亲眼见过的。 我爹那边的亲戚,更不可能不知道了。 他们居然能够做到和我以及我的姐姐一直保持守口如瓶的态度,可见我爹妈做人还是挺成功的,不然早就与人挑拨离间地告诉我了。 想到这一点,我就有些郁闷,从这点上讲,我真的还是一个小孩子——从别人的目光中和从我自己看来。 我看着纸上的人名名单发了半天呆,然后在高敏、高欣以及王兴林的名字上各画了一个圈。 我自己这边的情况算是基本清楚了,而作为要了解的另外一方,我似乎还有些一无所知。 但是从初步接触的情况来看,高敏和王兴林这对夫妻看起来不协调的地方大概就是——他们没有孩子。 当然,如果不是我因为我姐姐亲不亲生的问题,也不会联想到这一点,毕竟别人有没有孩子关你什么事情? 但是对于夫妻——特别是出轨的夫妻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倒不是说这让某一方的出轨理直气壮,而是说这有可能是某一方出轨的诱因。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作为副教授的高敏已经不年轻了,但是如果说是因为学习耽误了结婚和生育,倒是也说得过去。 但是她有了怀疑之后的对策和做法,似乎有些过于迂回和小心翼翼了,一般遇到这种事情难道不都是直接抓包人赃并获吗?反而在对方的弟弟身上希望打开突破口,怎么看都带着先天的心虚。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生不出来呢?如果是这样的话,王兴林和我姐姐的关系还真的非常危险啊!存在小三上位的可能。 不过这一切的推论都建立在一个不靠谱的假设上。 我想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于是把写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的纸撕掉,丢进马桶里面冲走了。 也就是明天,我就要去省城了,这一次,算是能够再有一次正面的接触吧。 这一次离开县城就有些悄无声息,没什么人来送我,我自己低调地坐车离开了。尽管前一天亲戚们都一一给我打了电话,大姑已经到家了,还特意打来电话,说让有空的话,到她那里去玩。 鉴于她那里夏天和我学校那边一样热,哪怕她家的空调都是好的,我委实也提不起来兴趣,只能说有空就去。 舅舅打来的电话就透露着更多纠结的情绪,在电话里面反复和我提我姐姐,大意无非是希望我们两个都好,跟提醒我们在外面注意安全。 这个提醒倒是让我想起了大师曾经说过的话,简直如同诅咒。 我很明白作为长辈的心情,但是也只是回应他说我知道。 至于其他人,也有想让我给他们的子女补习高中学习内容,以便于高考的——但是我委实没有时间,他们也就不好意思提了。 我一大早坐车赶到了省城,我姐姐居然开着车来汽车站接我。 车子还配有司机,然后她接我到她住的酒店大吃了一顿,似乎只是一转身的功夫,我姐姐就变得非常成熟和社会了。 我姐姐和我说,这是省化工集团帮她安排的车子,语气颇为轻松,看起来似乎和化工集团谈生意谈得很顺利。 这让我本来想要继续提醒她的风险话题又给憋了回去。 姐姐让我和她一起住宾馆,如果是过去,我早就拒绝了,然后和老白、葡萄去挤他们的狗窝了,但是现在当然爽快地答应了,为此我姐姐还有几分惊诧。 “我也稍微了解一下你的工作的内容。”我这样说道,“虽然我对这个也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多了解一些东西总是不错的。” “哦。”我姐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的看法,然后她又说到,“你来得正好。” 她捋了捋头发,像是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后说到,“王叔叔的太太,高教授正好和化工集团、省大学有一个学术讲座,讲的就是废物处理的,和我们的工作相关,正好可以去听一听。反正我和王叔叔都要去。” 姐姐在努力装作正常地提到王叔叔一家人,甚至还有他的小姨子。但是她把自己和王叔叔放在一起,总是让我不舒服,特别是还和王叔叔的老婆放在一起,就更不舒服了,“你们和化工集团的生意谈完了?” “昨天就谈完了,长期供应协议都签好了。”姐姐说到。 “王叔叔和高教授什么时候回去啊?”我又问到。 姐姐不假思索,“学术讲座结束的第二天,高教授就要回去了,我和王叔叔准备晚一周走。” 说完了,她的表情略微有一点不自然,不是我认真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主要是后续还有些事情要和化工集团交接。”她补充解释道,又马上转移话题问我,“你准备在这里玩到什么时候?去找老白和葡萄吗?” “不用了,他们已经有工作的。”我喝了一口饮料之后回答道,“要不我和你们一起走?” “我们这边有事情,照顾不来你。”我姐姐尴尬笑了笑说到,“我们还要去看看处置基地,这样吧,你还是和高教授一起走吧,我帮你订机票。” 第64章 偏见 女人总是拥有很可怕的直觉——这是我从我妈身上总结出来的结论。 不过这是一种需要锻炼的天赋,许多女人毫无理由地滥用导致她们变成了偏执狂。 我妈的直觉后来就被她滥用了,变成了某种偏见——她总是怀疑我对她撒谎。 但是在我小时候,她的直觉是很准的,总是能够抓住我半夜爬起来看电视——《圣斗士星矢》在12点后播,我等爸妈他们睡着了爬起来打开电视,在客厅戴着耳机观看。 我妈总能通过他们门顶上的玻璃反光确定外面电视开着;偶尔她起床遇见我上厕所,她就会警醒地摸一把电视机的后面是不是热的。 后来我不看电视看小说了,她在厕所里面遇见我,总能从各种地方——譬如洗衣机里面、洗衣机下面、洗衣台下面摸出我藏的小说。 不断被验证的自觉形成的正反馈导致了她的膨胀,时间长了,她就自以为是地觉得我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话。 小孩子就是在和学校、老师、家长的斗智斗勇中,同时在和同学朋友们交流这种斗智斗勇过程经历中成长起来的。 我虽然从小对我爸妈做人做事,教育我的那一套很看不起,但其实骨子里其实很受我爸妈的影响——当然不是日本青年受列夫·托尔斯泰那种影响。 所以当我发现我姐姐的那个秘密的时候,我也像是我妈一样陷入了某种偏见——她说她要和王叔叔晚回去一周,我就自然脑补成一些私密的、见不得人的事情,完全不在意这一周的白天他们都必须哪怕是掩饰性地安排工作。 王兴林和高敏教授没有和我姐姐住同一家宾馆,估计是“王叔叔”为了避嫌的缘故,他陪着他老婆住在省大学的校园招待所里,当我跟着姐姐出席高教授的学术报告会的时候,骇然发现王兴林和我姐姐居然都各自有自己的秘书了。 王兴林的秘书还兼任他的司机,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胖子。 我姐姐的秘书则是她刚刚毕业的校友,据说刚招来没几天,是一个腼腆的戴着眼镜的胖女孩,看上去有点傻傻的样子。 在我姐姐介绍我的时候,她还对我的母校表示了某种程度的尊敬,羡慕我姐姐考上了我们学校的研究生,更羡慕她有资格不去读。 这位小姐姐也就比我大一岁,毕业于环境工程专业,很明显是我姐姐为了倚重作为专业技术上的顾问秘书而招募的,虽然无论怎么看都有些草率,但是大概是她初次作为老板的一次历练,毕竟一开始降伏一个毕业生比降伏一个老油条容易得多,更不要说她本人也才刚刚二十二岁。 高敏教授身边也有一名助手,我一开始以为是省大学安排的跟班,结果我姐姐和我介绍说这位是省大毕业的本科生,已经考上了高教授的研究生。 等我们都坐下来听这个学术讲座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自己孤零零的,哪怕我姐姐就坐在我的身边。 这当然不是高教授一个人的讲座,这是省大和相关企业,还有有政府背景的环保联合会联合举办的一个学术活动——说是学术活动,实质上是学术界和企业界自我宣传的平台,学术界的教授们宣传自己的学术成果招揽企业的技术投资,企业宣传自己所谓的成熟技术以求政府的青眼,毕竟在废物处理这块上——政府是最大的主导者,即便从上到下的固废中心成立也不过一年左右的时间。 但是显而易见,大量的嗅觉敏锐的人,已经提前嗅到了这里面的利益和商机。 高教授的讲座排在第三个的位置,前面两个讲座,一个是环保部的政策法规处的官员解读废物处理的法律法规,以及新成立的固废管理中心的任务和职责,顺带讲了讲从中央到地方监管处理固体废物的思路——我天然地觉得后面这部分内容是他本人在夹带私货,但是鼓励在场的企业和老板投资废物处理企业也是理所必然的事情。 第二个讲座安排的是地方环保部门固废中心的一位领导,他着重讲了一下当前本地的固体废物的处理现状,发展趋势,以及监管部门的监管思路和监管方向,以及监管部门希望固废处理要向着哪个方向发展,大部分内容还是探讨性质的,提了许多可能性,但是没有结论,这位领导大概是因为直接接触一线监管工作,说话非常谨慎,尽量罗列数据,但是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压力大的叫苦——从另外一个角度,倒是同样表达了对于该行业的看好——就差明着说要官督商办了。 高教授的讲座学术性质最高——当然,这纯粹出于我这种还没有脱离象牙塔的学生的偏见——她自然也看好环境保护领域处理废物这一行当,理由非常充分——她有其他发达国家的同行业数据作为对比,同时她强调中国的工业化发展必然导致其他发达国家向中国转移出售回收废物作为原材料——这里面典型的例子就是废旧钢铁、废纸、废塑料等等,洋垃圾是中国工业的补充粮食——尽管吃这些二手粮食的代价有些大。 在这个前提下,高教授表示中国的监管体系先天上存在许多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中国太大了,不仅一省和一省情况不一样,就是一市与一市,一县与一县的情况都不一样——所以根本不可能将全国的监管纳入统一的标准和模式之下。 废物处理需要很多条件,最大的条件就是土地,经济发达的沿海地区和内陆地区的各种条件的差异,导致废物处理的成本就完全不一样。 所以,基于经济原因,废物的转移会是处理成本高的地区向处理成本低的地区转移,产废单位和处置单位之间,中间天然会诞生中间商赚取差价。 因为按照现有的监管体系和预估的监管发展方向,废物交易并非是完全市场化的,这里面就不仅有监管责任的风险,还有权力寻租的风险,同时还涉及到地方保护主义和牺牲环境谋求经济利益的可能。 我个人觉得高教授不是悲观,她只是把可能的问题都摆了出来,并且这些问题都是在发达国家出现过的,说不上有惊天动地的独创见解,但是起码在收集、整理资料材料上是用了心,并且做了非常深入的思考——我听得兴趣盎然。 倒是坐在我身边的王兴林看起来有点不以为意的表情,中途我听见他和他的秘书笑着说,“全国市场化或者全国严厉监管,我们还赚什么钱?” 我姐姐在一边也听得表情严肃,中途王兴林也和她说道,“要解决这些问题是不可能的,全部本地化解决根本不可能,我老婆的想法太理想化了,环保部又不是什么强势的部门,更不要说还是下面一个固废中心。” 是的,高教授认为在目前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因为经济和环境产生的废物问题,最好的解决思路就是本市产生的废物能够在本市处理掉,退一步,本省的废物在本省解决掉,尽量不要大规模远距离地转移——但是即便是我也知道这不可能,看看地图就知道,像是魔都、帝都、妖都这些地方,怎么有可能建造大型的焚化厂、危废处理生产线这些项目?经济发达地区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很宝贵的,经济不发达地区、丘陵地带、山区则有大量的土地可以用来掩埋废物和垃圾。 自然地,高教授描绘出来了在一个失衡的监管体系下,某些地方越是加强监管,对整体造成的环境危害就越是大的可能景象。 她的逻辑自洽,让在场听讲座的学生们都忧心忡忡,当然,在场的专业人士可能不以为然,所以在听众提问环节,都是一帮学生热血地想要寻求解决办法,专业人士都装聋作哑,至于高教授所提出来的许多发达国家的解决方案,在那些专业人士看来则被认为是不切合实际的,只能在理论上实行。 这样上午的讲座就基本上结束了,简单地吃过了活动方提供的盒饭午餐,又紧接着开始了下午的讲座。 后面的讲座就是技术性的了,本省的几位教授着重讲了他们在水、气、渣等方面的处理技术上的发明和创造,向政府和企业界大抛媚眼,至于这些技术大规模推广和使用的成本、效果等问题,都还停留在字面上的比目前技术好百分之多少的阶段。 此时高教授坐在我和她丈夫中间,像是看猴子一样带着高傲和嘲笑的表情盯着台上的教授们高谈阔论——当然,高傲和嘲笑也许是我的误解。 “你上午说得太过了,没人喜欢听你这样讲。”王兴林还有些忍不住对自己的妻子说到,“你何必说得这么明白呢?” “我说得是很明白,就看他们听明白没有。”高教授回应道。 “什么意思?”王兴林愣了一下。 高教授转过头来,目光越过我看向了我姐姐,“罗娜,你听明白没有?你也是做这行的。” 我姐姐有些懵,同时有几分心虚,“我不是太懂,”她说道,“不过,高老师,您是不是变相认为废物处理这一块的生意会利润非常高?” “前提是有关系。”高教授补充道,然后转过头来对王兴林说道,“你看看,她听明白了。” 王兴林有几分无奈,“你是这个意思吗?” “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高教授回答道,又斜着眼睛看着我,“罗克,你知不知道?” “风险大。”我舔了舔牙,抿着嘴说道,忍不住瞥了一眼我的姐姐,心想总算是把这个说出来了。 第65章 隐形同盟 接下来的讲座对我来说,了无趣味。但整个讲座完结之后,还不能走,主办方还要招待各位官员、企业家和教授们,帮助进一步拉关系做生意。 于是我也有份蹭了一顿高档的酒席,哪怕我姐姐告诉我这个讲座论坛她实际上是花了钱的。 高教授作为特邀嘉宾本来应该坐到主桌上去的,但是她自己缩在和我们一桌,于是我们这桌有王叔叔和高教授,我姐姐和我以及她的秘书,这就占了半张桌子了。 然后化工集团的五名高级技术人员加上管理人员,占了其余半张桌子。整个大厅除了主桌坐了二十来号人,其余坐十个人的小桌子有二十来张。除了上级的领导和外来的企业人员以及我这种蹭饭的人外,剩下的就是本地废物处理商界的半边天。 但是初次进行商务应酬的大概很难理解宴会上的气氛,人来人往,觥筹交错姑且不去说,每一个前来敬酒的人都带着貌似最真诚的善意的祝福和祝福的表情,然后会说许多肉麻的话来——这些话让你听了感觉他并不是在向一个普通的商业上的伙伴敬酒,而是在向革命老前辈或者学部委员表示他的敬意——这种感觉在他向领导和大老板、大学者敬酒的时候感觉特别明显。 他把他人生的尊严都融入到酒中,赤裸裸地展现在你的面前,然后希望你以同样的干杯——不敢,如果是地位比他高许多的人,是哪怕抿一口给予回礼。 在差不多身份的人面前,这杯酒又像是浓缩了的同学情、战友情,他希望获得对等——或者是不对等的回应。 一个人谦虚,是希望别人更加谦虚,或者他惯于谦虚——因为他地位不高。 所以酒桌中的最亮的明星宛如太阳,端居高位不动。 自然有行星围着他转来转去。 当然,行星之间的轨迹也是觥筹交错,在这种场合下,他们彼此之间都不能克服万有引力。 像我这种专门来蹭吃的就如同一个“暗物质”的太阳,同样是端居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看着宇宙演化的图景。 这热情的场面对我来说颇为新鲜。 我爹是喜欢喝酒的,到了过年的时候也能看到他热情地用酒来活跃餐桌上的气氛。但是家宴的气氛相比较商务宴会还是来得太保守。 家宴的酒还是充当着烘托气氛的道具,到了这种场合,直接变成充当烘托气氛的烟花和礼炮了,现场人人都冒着爆炸的风险。 这绝不仅仅是出于他们喝酒如同喝水的态度,也在于在“烟花”的烘托下,许多人能够打破自己的局限。 局限于矜持、道德,如果他们真的有的话——我想我这样说会有点偏激,不过高敏教授躲在这个角落里,坐在我身边,缩着脖子表情淡然地吃饭和喝饮料,似乎正说明了她对于热烈的酒桌气氛同样不感兴趣。 因为在场的其他商业人士已经各自托着杯子拿着瓶子到其他桌去拓展业务去了,等他们一个圈子打回来,估计我已经吃不下了。 王兴林叔叔此时不避嫌地带着我的姐姐挨着去认识同行,当然,表面上他还是先邀请自己的老婆陪着他一起去,结果遭到了高教授冷淡的回应。于是他便有理由带着我姐姐去开拓业务了。 作为女人只要简单地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就足够了,再热衷于灌酒的人也不能抗拒这个理由就是了——因为这个女人地位并不低,且并非他的下属。 所以同一张桌子上人来来往往,就剩下我和高教授看起来像是仅仅来吃饭的。 “第一次,不习惯?”高敏教授瞥了我一眼,她当然看见我的目光随着我姐姐和她丈夫移动。 实际上我姐姐每多喝一杯酒,我心情就多一分复杂,这些酒算是她替我喝的。 “以后慢慢就习惯了,”高教授也瞥了一眼她丈夫和我姐姐的方向,“迟早你也有这么一天,绝大多数工作都总是要应酬的,不是你不想去就不去的。” 她似乎意有所指至,于是我回应道,“教授,你应该坐到那个主桌上去接受别人的敬酒才对。” “第一,我不喜欢坐到那种大桌子上去,第二,我也不喜欢别人向我敬酒,借此逼我喝酒!”高教授自顾自地吃着说道,“更不要说,同桌之的人不一定欢迎我。” 这话说的,就算别人真的不欢迎你,等你坐到同一张桌子上的时候,他们还是会说高教授你的学术水平真高,把我们看不到的东西都看到了,真有预见性。 过几年再次遇见你了,还能够继续大吹特吹说您水平高,实在是高,现实证明了您真是一张乌鸦嘴。 高级别的领导可以抱怨说真该按照您的想法好好设计设计一下监管体系,现在下面做的是什么事啊;低级别的领导和公务员可以吐槽说,我们在工作中遇到的那些破事,全部被您说中了,上面对您视而不见,真是一群蠢蛋。 实际上等他们酒醒了,甚至还等不到酒醒,等到酒席散场,他们就把自己说的话全部忘了,在工作中还是按照自己以前的做法继续干。 高教授听得忍俊不禁,忍不住拍了拍桌子,又举起自己的饮料杯子要和我干杯,笑眯眯地对我说道,“你真是……你怎么能够说得这么形象?像是真会发生的一样,果然你和欣欣说得一样,挺有趣,不是假成熟吧?” 说实话,高教授所说的假成熟,对于一个即将跨入社会的年轻人来说,真是一个难以接受的标签。 这个称呼本身就带有恶意,它可以附会的例子就好像一个享受美誉的理论功底深厚的研究“投机学”的经济学家,在进入股市之后赔光破产;一位光环耀眼的大众情人,遭遇女朋友被挖墙脚;理论见解高明的军事家,实战操作老是打败仗。 所以所谓的假成熟就字面的意思来理解的话,就是表面成熟实际上不成熟,嘴巴成熟脑子不成熟。 这就是说高教授把我也看作只会说貌似成熟的成年人的言论,实际上幼稚不堪的年轻人——它的本质是单纯。 因为真正成熟的人虽然看透了酒席虚伪的本质,但是他们在酒桌上还是会遵守规矩喝酒;觉得领导是傻逼的公务员,还是会按照领导的吩咐做事情;心中觉得教授的理论不切合实际,但是当面嘴巴上绝对不会讲出来,还是会说教授的理论的优点和恭维话。 说皇帝没穿衣服的小孩子是真的诚实。 说皇帝没穿衣服的成年人是已经做好对抗这个体制的心理准备了。 小孩子和成年人的标准当然不一样。 对于大学生,我们自然可以提高要求到成年人的水准。 对于成年人来说,必须理解世界有白色和黑色,并且白色和黑色可以共存,同时还存在着灰色地带。 你看看,从理论上理解一点也不难,但是真的让你端着酒杯自用肉麻的话去尊敬领导,敬重在座的每一位男性为长辈,尊敬在座的每一位女性为姐妹,把自己视为酒桶,把虔诚和恭谨当作不要钱的东西,行动上也许就不能承受,那酒杯对于幼稚的人来说,有千斤重,他们不认识的人他们不敢于亲近。 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你能够做到真的视某些人为晚辈,视对手为朋友,视女性为倡优,并把别人表现出来的尊敬当作心安理得。 我觉得高教授大概不惯于做后者,所以她坐在我的身边吃饭。 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只要被有人带着手把手地教一遍,下一次他们就能够免除掉心理和行动上的障碍了。 这就正如此时此刻王兴林王叔叔正带着我姐姐所做的事情一样。 所以我举起杯子来,反过来敬了高教授一杯,“知行合一。”我这样回应高教授。 她面上闪过一丝讶色,“你真的这样想?知道了就能做到吗?” “知道了起码应该同时知道应该怎么做,这是悟性,至于做不做得到那是能力问题。” 她瞥了一眼正走回来的我姐姐和她老公。 “那你去陪你姐姐在打一圈吧!” “你总要我姐姐和王叔叔吃点东西吧!” “那我带你去和领导和教授那桌敬杯酒?” “以什么理由呢?我又不是您的研究生。” “那你要不要考啊?我这边可以的。” 我姐姐已经在我另一边坐下来,王兴林也走回到了自己的妻子身边坐下。 “你们在聊什么?” “问他愿不愿意考我的研究生。”高教授回答道。 王叔叔面色一僵,“你还是不要误人子弟了。”他试图用傻笑混过去。 我姐姐倒是有几分惊讶,又有几分兴奋,问我,“你想转系读研究生吗?读商学其实很不错的,高教授又这么好。” “我想要赚钱。” “那不是更应该去读商学院?” 你错了,一般是赚了钱之后再去读个商学院的ba,正如老白的计划一样。 一时之间,我和高敏教授倒是有了一种默契,像是有了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但是我们知道谁也不会明说出来。 不过她在我说我想要赚钱这个想法的时候,似乎嗤笑了我一下。 第66章 站队,选边 在饭桌上,我姐姐特意嘱托高教授在回去的路上照顾我。 我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所以也没有反对。 高教授同样没什么意见,她甚至说这倒是挺有趣,说我来是跟着她一起来的,正好回去可以一起回去。 大家其乐融融就好像这是关系密切的两个家庭之间一件普通的事情安排一样。 …… 度过了难熬的夜晚之后,我姐姐和王兴林叔叔分别送我和高教授到了机场,四个人凑在安检通道前告别——这个场景,依稀和我爸妈各自带着我姐姐和我每一次分别的时候有些相似,顺着这个想下去我不禁又有悲从中来的感觉。 所幸的是,为了避嫌,王叔叔带着他的秘书和司机,我姐姐带着她的秘书。 表面上看去,大家一切正常,但在已经先入为主的人眼中看来,则处处都是破绽。 然后王兴林专门拉着高敏教授到一旁去说了一番话——我想也许是回家之后注意开窗通风,特别是在用热水器的时候,不要为了用空调把门窗都关得太严实了之类的废话。 我姐姐则向我妈一样唠叨地关心了我在暑假期间的衣食住行之后,又催促我抓紧时间做好对于自己前途的决定——无论是决定考研究生还是找工作,都要早点定下来,找工作如果是想考公务员的话,也要早做准备。 等到我和高教授都感到不耐烦了,和他们告别,排队去通过安检,他们才安静地站在那里依依惜别。 秘书们站在不远处的地方。 我感觉姐姐和王兴林站在一起很有夫妻相,确实像大款和他年轻的妻子,然后我马上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排除出脑子。 另一方面,高敏教授对我不冷不淡,不远不近的态度,倒是颇像有几分嫌弃弟弟的姐姐。 我们通过了安检,坐在候机的椅子上,各自拿出来随身携带的书。 我从家里面带走了一套《王小波全集》,把我的背包塞得沉甸甸的。 我曾经觉得文学作品是更好又有趣的世界,现在我不敢再有这样中二的想法。 把有趣作为目标的小说值得一读,但是不应该把有趣作为人生的全部。当然,最深层次的有趣是把人生的荒谬和痛苦用幽默的方式表达出来。 那些还太年轻的读者,一开始体会不到作者隐藏在那些故作轻松的文字后面沉甸甸人生的血与泪,只捡到了以扭曲的微笑面对人生这句轻飘飘的箴言,奉若至宝,以为这种态度易于模仿。 等真正迈入社会之后,他们才会明白微笑确实是一个简单的表情,但是他们自己并不是在什么时候都能够微笑的人,微笑不是一种表情而是一种态度。 外表的模仿掩饰不了内心,换句话说,你的心情会让你笑不出来。 我现在重新拿起王小波的书,重新阅读自己熟悉的文字,就仿佛鲁迅阅读历史书一样,从文字中看出来一些和以前不一样的东西来。 每一句好笑的句子的后面隐藏的都是眼泪。 高教授还是继续阅读她的专业书,对我的阅读选择她报以哂笑。 这点我倒是不在意,我们自己的专业书籍,看的时候旁边没有一支笔一张纸就不算是认真的阅读。 我对自己说要沉住气,于是慢慢等到了高教授开始浮躁了。 高教授看上去似乎想和我说什么,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毕竟等会儿上了飞机,我们两个并不在相邻的位置。 “一会儿,我们到了降落了。”高教授合上书,对我说道,“我妹妹——你的辅导员会开车来接我们。” “又麻烦高老师,我真不好意思。”我也合上了书,其实我刚才没怎么看进去。 “没什么,反正你住的距离我们也不远。” “是啊,那是相当近。”我抿了抿嘴回答道。 高老师有意无意想把话题扯到我姐姐身上,“你们家的公司很有前途的,看你姐姐今后具体做得怎么样了!” “是的,从您的演讲我就听出来了。”我回答道,“虽然风险很大,但是相当于您从另外一个角度明确无误地说明了,这是一个回报丰厚的行业。” “呵呵,所以我觉得你脑子确实挺好使的。”她笑了笑,“我老公都没听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不,我觉得王叔叔肯定也很清楚,但是显然,他更相信自己一些,也更执着于自己的表达方式。” “是啊,生意人总是这样喜欢自以为是,这样庸俗,出问题了,他们又喜欢后悔,嫌你当初没有和他们说清楚。” 你们夫妻之间的这种态度我不予置评,看看我们两个谈及和自己相关的人的这种态度,真的是在比究竟谁更能够沉住气的样子。 “说实话,你姐姐也有点可惜,如果能够读个研究生的话……” “生活嘛!有时候就是逼不得已,”我打断了高教授的话说道,“不过说实话,我个人觉得从社会上能学到的东西比在学校里面学到的会多。” “也不错,”高教授似乎颇有感慨,“但是太多了,良莠不齐。” “这就是现实啊!”我回应说到。 高教授瞥了我一眼,“你懒散的本科生涯让你对我们的研究生教育产生了某种误解,”她以一种教育的态度说道,“实际上研究生教育能够让你学到很多东西,而且这些东西在以后的工作中会非常有用,特别是我们商学院。” 您说这话的态度略带几分反讽啊!或者是我理解错了? 就我们学校的商学院,除了培养不会经商的商学院教授之外,连高级经理人的成材率都很低,更不要说各种大老板了。 所以我们学校的商学院一向悲催地培养其他学校的商学院研究生或者博士生后备役,和有着各种坚实实力的中低层技术人才,所以刘笑吟想要出国都那么困难。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想要转到商学院来读研究生的话,我可以帮忙的。”高教授继续试图引导我误入歧途。 “数理学院出身让你易于理解各种环境保护处理技术,同时你的数理基础是理解经济学的基础,本身我们这门学科就是一门交叉学科,招生局限在商学院内部根本就是一个错误,我觉得应该鼓励数学或者物理相关背景的学生报考我们专业的研究生。” “高教授,我回去之后会努力帮您在我的同学中做宣传的。” 我当然不能一厢情愿地以为高教授是慧眼识英才地一门心思想要挖掘我。 我知道高校里面有这样的传统,就是一个教授一般都会用心培养一个学生作为自己的接班人,从研究生、博士生一直到讲师、副教授,乃至最后接自己的班,无论是教职还是学术地位。 高副教授肯定不是想要从现在开始培养我做她的接班人。 我把它理解为一种临时性的拉拢,既然已经认定是临时性的了,那么我就可以确定,等到事情曝光的时候,大家不免走向这种亲密关系的反面。 届时不免一地鸡毛。 这种做法对我来说,就好像是在沼气池边上抽烟,不仅危险,而且很有可能沾上一身的粪便。 智者不为也。 更不要说研究生这种一次性投资三年的大项目,受到这种干扰,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和变数,哪怕最后有学校的名誉和资源背书,但对于作为个体的学生来说,始终处于弱势的一方。 所以,对于这种不怀好意的拉拢,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敬而远之。 就算是读研究生,我也宁愿在本院系找导师,哪怕本院系的导师的名声不是那么好。 于是,看到我态度坚决,高教授便不再做无谓的努力了,等到飞机来了,大家上了飞机,又不像一开始一样挨着坐,于是在天上的时间就比呆在候机室里面轻松。 但是等到飞机降落之后,看着开着自己的车子来接人的高欣老师,我又有些觉得头疼了。 第67章 搜索信息 严格说起来,距离上一次高老师送我们去飞机场,也不过十来天的时间而已。 但是重新再见到高欣老师,我的心情已经复杂了许多。 上一次还有我父亲去世的阴影笼罩,到现在,虽然不能说阴影已经全部消去,但是在安葬完成之后,作为人生一个阶段性发生的事情已经算是有了一个结果了。 我不会长久地生活在悲伤的情绪之中——我已经习惯了。 所以,现在,面对高老师,面对高家两姐妹,原本许多被压下去的考虑重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现在,这个车上三个人都算是知情人,但是我和她们两个之间,在没有彻底挑明之前,显然会继续维持着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情的默契。 这种状态,就好像头上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她们来说似乎都是这样。 对于一个心思单纯的年轻人,保持耐性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特别是这件事情的相关人员天天在你面前出现。 显然,你越是对这件事情上心,就越是焦躁不安,特别是你对整件事情找不到施加影响的方法的时候。我不禁回想起我在高考前的日子——那段焦虑的时光,会想起那段日子我就能够借此安慰自己,这不算什么。 但是你只能控制你自己,控制不了别人。 我有些痛恨于这两位姐妹居然如此迂回,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来,按照正常的戏码,你们直接到现场抓奸就行了——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许能够成为姐姐的心灵寄托——当然,也存在另外的情况,就是王兴林就此下定决心和以前的婚姻生活做一个了结,这种可能性极大。 高教授明显是一个体面人,我个人觉得如果整件事情摊开的话,她应该没有这种度量说你和这个女人一刀两断,回头了我还原谅你;也不会没脸没皮地继续维持这段名存实亡地婚姻——把它当作政治婚姻来对待。 所以,我反过来又理解为什么这两姐妹的操作这样迂回,体面人就是这样,做不到放下一切直接硬怼,干干脆脆,一刀两断。 但是这种操作,还真的不如磨刀和买农药的农村妇女。 车上,高老师显然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于是就问她姐姐这一趟学术会议的感受,顺便问问她对新招的研究生感觉如何。 高教授的回答显然不特别兴奋,无论是对学术交流还是对自己的新学生——这是正常的情况——正应了那句话,再多遇见的新奇,最终都会变成平凡普通的东西。 高欣老师随后就别有用心地问到了她的姐夫的工作的情况,显然她是清楚王兴林打着拓展业务的旗号去我们省,还带着我姐姐。 高教授的回答显然带入了她对自己的老公一贯的怨念。 “他也就是趁着这几年空窗期,过上几年肯定会加强监管的。”更多的话她显然不愿意再多说了,因为说出来不体面,再者,这些内容显然牵扯到我姐姐。 我早就明白高教授对这门生意的态度,无非就是不看好没有处理能力的中间贩子,也不看好长距离转移危废规避风险的概率。 不过懂是一回事,能否施加影响是另外一回事。道理是道理,但是道理有时候胜不过扎实的钞票,正如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一样。 既然高教授都不能让自己的老公听话,那我就更不可能命令我姐姐了,还不要说她实际上不是我的亲姐姐。 所以这个话题很快就打住了,因为越说越尴尬。 于是我提起一个话头来,问高欣老师,“高老师,你最近还遇见过王翔王老师吗?” “嗯?你怎么问这个问题。”高老师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有些疑惑和尴尬地反问道,然后从后视镜里面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她试图规避地回答道,“现在是暑假,老师都不怎么上班的。” 借口!借口!完全是胡说八道。 高敏老师被这个问题吸引了注意力,“怎么?王翔还在缠着你吗?他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姐姐!”高欣老师颇有几分无奈,“你别这样说。” 高敏老师坐直了身子,对我说道,“我听说你和王翔在拳击台上打过?为了你们的高老师?”她笑眯眯地如同一只狐狸。 “姐姐!胡说什么呢?” “我以为他是为了所谓的学院荣誉而战,不过也差不多啦,高老师在现场,王老师也需要体现自己的英雄气概——嗯,通过战胜、教训我们学生体现出来。” 高教授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很好,”她笑得弯下腰去,“虽然我也是商院的教授,但是我觉得你做得很好。” 高老师只能在后视镜里面瞪她的姐姐。 …… 高老师一直把我送到住处,实际上她也算是到家了,然后她便——也许是出于客套邀请我和她们姐妹两一起出去吃饭。 我当然婉拒了,因为面对她们压力太大,我简直是如坐针毡,芒刺在背,况且我也有自己的事情。 回家放下了东西,简单收拾洗漱了一下,我特意带好了钥匙出门——之前我爸爸给过我一把他和我姐姐的住处的钥匙——说是方便我去看他,我带着几分坚定和自己的推理想法,出发前往我姐姐的房子——是的,房产证上写着她的名字。 当然,赶上公交车之前,顺便去附近的麦当劳买了两个汉堡包——飞机上的午餐没有吃饱。 然后,我坐了大约半个小时的公交车,又走了十多分钟,终于到了我姐姐的住处。 基本上可以确切地这样说,因为太多的时候我爸爸都是住在租的仓库附近的住处的,因为他顺便要看货,等到我姐姐接班了,就雇佣了一个守仓库的大爷。 我打开了门进去,我姐姐的房子是一个三室两厅一厨两卫的结构,其中一个卧室被拿来用作书房,放了一架简易的弹簧床,那就是为我准备的。 不过……嗯,我姐姐之前说我过来就住我爹的房间,什么东西都是准备好的。 我想要找一些证据性的东西,当然不能顺便就乱翻乱找,我从书房和我爹的卧室入手,打开箱子、柜子查看完里面的东西都尽量恢复原状,因为这房间好多天没有住人了,我准备检查完了顺便打扫一遍,这样还能够隐藏我翻箱倒柜的痕迹。 我的房间和我爹的房间都没有什么异常。 等搜索到我姐姐的房间的时候,我的心情便紧张起来,这时候就有几分矛盾,既希望能够找出什么东西,有希望找不出什么东西来。 于是我搜寻地越发地细密,但是我姐姐估计没有那种做特工的觉悟,也不过就是在床头柜地深处,被我摸出来了小盒子。 一开始我以为摸出来的是橡胶制品,这边可以实锤起码存在着一个和她有着亲密关系的男人——但是这个小盒子并不是durex,也不是jissbon,而是一盒药,名字叫做叶酸。 我看了看里面残存的药量,又看了看药的说明书,最后的出来一个结论:如果我姐姐不是有贫血的症状,就是她正在做怀孕的准备。 这简直比搜出来套套还让我感到糟心。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药放回原处,静下心来,把整个房间的清洁都做了。在把地板和家具上面的灰都擦掉,洗完了拖把和毛巾之后,饥饿感开始提醒我时间。 我又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要核实一下,便打电话给王坤,问他有没有空,说要找他吃饭。 这家伙一如既往的有空。 第68章 信息渠道 从我现在的位置去王坤上班的地方,一点也不远,半个小时以后,我就已经陪着他在他办公室里面了。 “不好意思,麻烦你再等一下。”王坤和我说到。 王坤的办公室实际上就是在机房旁边又隔了一间,还是用玻璃门隔的,强行从机房里面分出来一个办公室,但是并不能降低机房的噪声,不过也就可以随时监控机房里面干活的码农是不是在认真干活。 我就看到机房里面起码还有三个人在写程序和录入信息。 “怎么回事?你们的项目还没有做完?还是说你们需要这么多人帮你们维护?”我好奇地问道。 “不是,”王坤非常焦躁地说道,“我们医院刚刚做好了电子挂号、诊断和发药系统和电子病历,妈的,院长立马就跑到卫生局的会上去吹牛逼,结果卫生局的那些领导很感兴趣,想要借此做一个全市所有医院的挂号和电子病历档案。” “这是卫生局的工作啊,关你什么事情?”我问道。 “本来是不关我的事情的,”王坤抓了抓头发,一脸郁闷,“但是卫生局今年没有专项预算资金,他们又想做个样板出来,我们院长为了政绩吹牛,加上被叫过去的软件公司的老板又为了抢项目,拍着胸脯说在我们这个系统上面改一改,拓展一下,加个服务器,可以先把各个医院自己的系统数据接进来,建立一个统一的数据库给卫生局的人看。吹牛说什么服务器借用我们的,再把我们的系统临时升个级,拓展几个医院就很容易,所以这帮人就在这里干活。” 这才几个月?就这种办事速度来说,软件公司、你们医院、卫生局的行动力都很强啊! “本来我的事情都要干完了,剩下就是一些简单的维护沟通的工作,但是现在一下子多了好几个医院的接入试点,我们院长大包大揽,结果这些事情全部是我去做,一下子要和好几个医院以及卫生局打交道,头疼死我了。” 王坤抱着头坐下来发牢骚道。 “又不让你写代码,还算好了。”我说道,“再说,把这件事情做下来,你的地位不就更巩固了吗?” “更忙了,巩固了也没见多给我发钱。”王坤习惯性地抱怨道,然后问我,“你怎么回来了?还有空来找我。” “我刚刚从老家回来。” “哦,我都要忘了,你现在是本市的本地人了。”王坤一脸恍然,一拍脑袋说道,“我还以为你要回去呆一个暑假呢!” “事情办完了,所以来找你吃饭。对了,我还有件事情。”我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中极大的期望说道,“我记得你们这边搞的那个电子病历可以直接查你们医院就诊过的病人的病历,我有两个人想要知道一下他们过去生病的情况,能不能帮我查一下。” “啊?这个?”王坤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又有几分警惕,“你想干嘛?” “怎么?不能查吗?”我的心情向下一沉。 “不是,”他走过去把门关上,然后对我说道,“查,你是可以随便查,我们什么关系嘛!主要是什么,这个项目开始了之后,其他医院的病历也在往系统里面输,他们搞的数据库图方便,数据都是专门抽出来放在一个数据库专门给卫生局的人看的,卫生局的人也能查的。” “嗯?所以这个有什么关系吗?我查了卫生局就知道你这里泄密了?” “不是,哪至于!我反正是无所谓的,就当是测试好了。”他偏了偏头,“其他医院的数据也能够看得到,这里面涉及到一个保密的问题,所以我提前和你说一下。” “嗯?”我又被王坤的答复搞得有些迷惑同时心情一沉。 “我的意思是,如果查出来有什么问题,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出去和别人说,也不要透露是从我这里查出来的。”工作了几个月的王坤已经像模像样了,“这边的程序员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 “哦,我明白了。”我连忙拍胸脯,“我就是自己想知道,肯定不往外面说。”然后我放低了声音,指了指隔壁问道,“要去机房吗?” “不用,就在我这里用我这台机子查就是了,”王坤在电脑上点了点,“你看看,目前就这么几家医院的数据收进来了,全市所有的医院还不全。”他说到。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王坤的电脑前坐下来。 王坤抽到我耳边,又不放心地继续低声嘱咐道,“有些事情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随便去说啊!” 我心里有点乱,根本不知道这家伙指的是什么,下意识地抬头唔了一声。 王坤咽了一口口水,撇嘴说道,“装什么装,你们学校好几个传染病那件事情。” 然后这家伙点了一根烟,对我说道,“你自己查,我出去抽根烟,顺便说一下,上一次你爸爸进医院的信息,我就是在这个系统上查到的,那天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和挂号和这个系统当时刚刚连上没多久。” 我对于这个消息只是表露出来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后便目送王坤走了出去,我心情复杂,看着这个界面上可以勾选的以医院命名的数据库,把它们全部勾上,然后相继输入了高敏、高欣、王兴林和我姐姐罗娜的名字。 输入高欣和我姐姐罗娜的名字纯粹是手贱,在认真细致地阅读了每一个人的病例——我姐姐的病历数据库里面有同名同姓的人的,但是我一看年龄辨别出来了,某位罗娜小姐的打胎史让我有些叹为观止,继而忧心忡忡。 我甚至有空把我的名字也输入到系统里面查了查,然后发现了我几次看牙医的记录。 等到王坤抽完烟回来,我已经把一切都记在脑子里面了。 “老罗,我不能陪你去吃饭了,”王坤一副为难的表情和我说到,“等会杜科长要过来查进度,今晚估计我要陪着他们加班了。”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晚饭的时刻了,于是故作惊讶地,其实真想借坡下驴地说道,“为什么?你经常加班吗?” 王坤一脸郁闷,“卫生局想要把整个系统在十月份之前完成,然后好向上级骗明年的预算。软件公司的人就这么几个,逼得我也陪着他们天天加班。” “那好吧。”我站起来,“要不要我给你打包带一份好吃的?” “不用了,”王坤摆手,“我们晚上加班,可以叫外卖,可以报销的,我和他们一起吃。” 他一边说一边送我出去,略带歉意地说道,“今天不好意思,不过你在这里杜科看见了比较麻烦。” 我其实毫无意见,因为我的心思已经全部用在了思考我刚才看到的病历材料上了。 第69章 个人隐私 高敏和王兴林没有孩子,我不知道他们结婚的具体时间,所以不明白这算不算是异常情况,因为当然有可能是高敏教授读书太久,结婚时间太短的缘故。 但是我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要到王坤这里来搜索病历,觉得这个问题有可能会有更加科学的解释。 想不到这条路上居然遇见了大礼包,所能查到的病历不局限于中医院了——这是极好的,毕竟作为高级知识分子的他们如果遇见生不出来孩子这种事情,去综合性医院或者专科医院看生殖科比到中医院开中药调理的可能性大。即便中医院本质上也是一家综合性的医院。 我找到的信息是这样的: 两个人都有问题,只是程度不同。 王兴林和高敏同时去第一人民医院看病是同一天,毕竟都是有知识的人,知道这种事情存在夫妻双方都有问题的可能,去找没有单位的个体户老中医解决不了问题,所以直接去了本市最正规的医院。 然后就王叔叔被化验出来小蝌蚪的活力低,当然,这种低并不是低到了完全丧失掉孕育新生命的可能的程度,毕竟要跑的路就那么长,再加上如果土壤肥沃,依然存在丰收的可能性。 再看后面医生的医嘱,无非也就是戒烟戒酒,忌食刺激性的食物,注意生活规律,饮食结构等等。 我几乎能够想象医生对王叔叔说:比正常情况稍微低一点,也不是太影响,可能需要次数比较多,这样可以提高概率这种安慰他的话。 高敏教授的病历就简单多了:未发现明显影响因素。 本来一开始我都准备直接过掉了,但是这个系统里面居然附录了一张b超照片以及b超的检查结论,我抱着好奇的心理瞥了一眼,同时心里面佩服软件公司的人做事情真的是太负责任了。 人类的生产车间这张图我看不太懂,毕竟我不是这个专业的,不过下面的结论的数据我倒是记住了:检查结论说其他都没有问题,就是携带x基因的种子所要经过的通道直径大约15,狭窄,具体情况结合临床分析。 这就有问题了,因为我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google过关于不孕不育的几种症状,通道狭窄恰好就是不孕不育的原因之一。而15的直径,对于绝大多数血管来说,已经粗过头了,但是对于种子通道来说,确实是太狭窄了,正常的母系种子几乎都通不过,除非是特别瘦小的种子。 所以,这个b超检查结合之前的医生的诊断,明显是自相矛盾的。 关于这种情况,我只能大胆地推论,这位医生说不定是高教授的同学,因此愿意帮她掩饰,便可以将不孕不育的责任全部推到男方那里了。刚刚检查出来自己小蝌蚪活力低的王叔叔,大概也没有心思去翻自己老婆的b超单子,估计听到医生说自己的老婆没有问题,自己的注意力就已经全部集中到自己已经掉在地上的面子上了。 我顺带关注的高欣老师,留下来的病历基本上都是些感冒之类的小病,没有特别让人关注的看病经历。 至于我姐姐,她来这里虽然时间还短,但是意外地有一份她的体检的病历,而且这份体检查的项目,怎么看都像是在为怀孕作准备——血、肝、尿常规就不说了,还专门查了妇科内分泌和染色体,结论当然是健康,但是又说激素水平有点低,可以补充叶酸:这不就是冲着怀孕去的吗? 看到这里,我就已经觉得心累了,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王兴林这家伙不要那么听医生的话,戒烟戒酒以及健康饮食了。 当然,就我看来,绝大多数没有明显症状的中年人一般是不会听医生的话的,因为我前几天还看见王先生一杯又一杯地自己灌自己白酒,虽然没有看见他自己抽烟,但是他身上明显带着一包给别人抽的——他自己时刻准备着吸二手烟,并且他吃东西似乎也没有忌口的。 罗娜居然这样做起了准备,显然在思想上已经一条路走到黑了,对我来说,真是一个灾难——因为有张爱玲和她的作品作为例子,我坐在回家的车上,心生感慨、顾影自怜地陷入了自己对自己的反思之中,差点坐过站,下了车之后又觉得悲从中来,仿佛自己被命运抛弃,但是自己偏偏毫无办法。 我的成长经历倒是一个很好的借口——我妈、我爸相继离我而去,辈分更高的长辈就不去说了,现在我姐姐也要抛弃我了,因为她有了自己的爱人。而我们又并非血亲,这个秘密原来是希望,现在反而成了折磨。 于是我便自动地处在哲人的精神状态,不是尼采就是叔本华——此时此刻倒是非常适合挖掘自己的内心,拷问自己的灵魂,用自恋和自嘲来疏解自己的郁结。 叔本华说人类有两大痛苦的根源:物质的匮乏和精神的无聊。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根本就是一种痛苦! 我想起当初我为什么一直不敢和杨娴表白,除了我认为自己一直没有做好面对谈恋爱后续一切事情的心理准备——譬如结婚、一起生活、生孩子这些之外,还因为我觉得我家太穷了——这两个理由其实也是一回事。 我爹刚刚给我画了富二代的大饼就离开我而去了,虽然我现在,已经在这里有了一套房子,在老家我妈的那套房子名义上也是我的。也就是说,我已经超出了全国90以上的人的资产水平,但是即便是这样,我也做不到像《喜剧之王》里面的尹天仇那样,对柳飘飘下定决心喊出“我养你啊!”那句话。 这段表演里,那副男人的心虚和纠结,克服自己的害怕和懦弱,最后喊出来的勇气,以及被对方拒绝之后的苦笑,就是一个男人成长的一瞬间的缩影。 虽然这句台词,好像随随便便就可以说出来,但是现实中,如果不是怀着毅然承担自己后半生命运的觉悟,谁又胆敢摸着自己的真心说出这句话来。 这就好像我们祈祷说“世界和平”宛如玩笑,因为世界和不和平和你没有关系。但是对一个人说“我爱你”或者“我养你”,却真的沉重,因为这是你可能做得到的,实实在在可以承担的责任。 我当初向杨娴表白的时候,自觉都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了,甚至愿意毕业之后她去那里我就去哪里,结果被她在电话里面一含糊,立刻丢盔弃甲,掩面而逃,假装我刚才什么都没有说过。 从这点上讲,我是弱者,崔浩然是强者,哪怕我一再嘲笑他恐惧刘笑吟谈及可能的婚后生活。 实际上,我比崔浩然还害怕未来——现在也是。 心灵上的弱者没有多余本钱,害怕失败,因为他们的机会不多,感情输一次很可能就翻不了身;强者不怕输,他们有更多的本钱和机会——感情也是可以充值的。 我现在,虽然坐拥自己的房产,继续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本钱——这有可能是心态的问题,也有可能是目标的错误,如果只想着去骗一个同学或者学妹的话,这应该就已经足够了。 我正这样想着,就看到高欣老师迎面走过来。 第70章 晚饭/夜宵 高老师迎面走过来并不奇怪,谁叫我已经走回到家的附近了。 相反,倒是她看见了我之后表情有些尴尬。 “回来啊?”高老师捋了捋包包的带子问道。 “呃,是啊!” “吃过饭没有?” “嗯?还没有,我等会去……” “要不要一起去吃一点?”高老师说道,她的表情毫不扭捏,仿佛是一个普通的邀请。 但是对我来说,我有些时候分不清普通和别有用心的边界。 “呃,不用了,我等会自己去找点东西吃。”我现在恨不得打自己的脸,刚才说已经吃过了,现在就不会这么尴尬地找理由了。 “我有事情想和你说。”高老师板着脸说道,她这样一板着脸,非常正经的态度让我无法拒绝。 “再说我上次请过你吃饭,这一次你应该回请了。”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太严肃,高老师试着微笑了一下。 我知道她说的是上一次她和刘笑吟一起吃饭,顺便给我带了盒饭的事情,虽然那并不是我要求的,不过要承人家的情。虽然她的想法也许就是想要进我家来看看,顺带着旁敲侧击我对于小三的态度,然后想要暗示我我姐姐是小三这个事实。 那么今天晚上要我请她吃饭就很危险——这位也许忍受不了这种暗示、隐喻、象征的说话方式,准备彻底地摊开一切,把事情放到太阳下面来说。 我看了看天空,太阳已经落山了。 “怎么了?你没带钱?”高老师继续咄咄逼人地问道。 “不是,我只是面对老师,非常忐忑不安。”我舔了舔嘴唇,然后咬着下唇说道,“这是学生的通病,除非吃的是谢师宴,您想吃什么?” 高老师眉毛动了动,“随便好了。” “大盘鸡?” “你……们倒是吃不腻这玩意。”高老师双手抱在胸前,表情似乎无可奈何,“换一家吧,吃大盘鸡我总是会联想起刘笑吟和你的室友崔浩然,不是什么好的印象。” “崔浩然听了这话要瑟瑟发抖,”我说道,“要不,您选?” 结果就是高老师带我去了一家牛排西餐厅,在店里面又选了那种带半封闭的隔间的用餐位。 不知道是我们来得太晚还是这家店生意不好,反正我们选的位置周围空空荡荡,整个店里面也没有几桌人。这就让我开始担心等一会儿她会不会说些让我恐惧的话。 不过光是吃牛排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说,真算是开洋荤了,上一次开洋荤是在麦当劳还是肯德基来着。 所幸的是,这家店的菜和快餐店一样简单,如果是那种一道菜一道菜上的法国餐厅,我连进去都不敢。 “喝点酒吗?”高老师问道。 “我还是学生。”我这样回答道,倒不是我在意酒水的价格,只不过我觉得以我们两个的关系,凑在一起喝酒气氛有点怪怪的。 “闹着玩的,不用你请,这一次还是我来请。”高老师对我的回答大概有误解,还白了我一眼,“你大学生,又不是小学生。” 我低头不好说话,于是随便地点了一份牛排,又点了面包和罗宋汤,同时决定等会儿吃完主动去结账,免得丢脸。 因为人少,所以上菜也挺快的,高老师和我还没有说几句话服务员就端着我们点的菜上来了。 “先吃吧。”看得出来,高老师想要制造一点轻松的气氛,努力拉近双方的距离。 用刀叉吃饭,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但是单独和女人一起吃饭,还是相近的年龄,反而让我有些紧张。 特别是,我们两家人的关系还有些纠缠不清。 我本来觉得气氛暧昧,结果高老师吃了两口自己的牛排,一开口就把气氛变得非常正经了,“你下学期是准备找工作还是考研?” 我实在是不想和别人讨论我的前途问题,同学什么的大家之间胡吹理想和面对现实也就算了,越是和我关系近的人,我越是不想和他们讨论自己的未来——譬如我姐姐。因为我知道他们对我对于前途漠视的态度痛心疾首,而我又不能说出来我思索未来是出于什么的考虑。 固然,我已经模糊地觉得未来是应该要挣大钱的——这是原则性的问题,但是这个路径还是很模糊,而工作考研保研却是非常现实的东西。 “你的学分绩是可以保研的,”高欣老师又补充着说道,“不管是保研还是考研,都要早点去接触老师,拉拉关系。”她倒是一副认真地替学生考虑的辅导员的态度。 “我……”我有些懵逼,面对这样热心的老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拒绝她的好意。 “其他的事情你不要担心,”高老师打断了吞吞吐吐的我,自顾自地说道,“无论是保研还是考研,都是我们院系内部的事情,其他院系的人影响不到我们这边的。只不过我是刚来的,也不熟悉本院系的教授的情况,你自己有没有想过想要朝着哪个方向发展?” “哈?” “我稍微知道一点点,我们学校的理论方面比较强,电子材料和激光材料这一块也不弱,按照这个方向,找长江学者或者教授报就行了吧?这个要你自己的考虑。” “嗯……您刚才说的别的院系的影响是什么意思?”我抓住了一个自己关注的点问道。 高老师这个时候露出尴尬的笑容来,“其实也没什么,”她偏了偏头,用刀子狠狠切开了一块牛肉之后说到,“也就是王翔给几位教授和院系的领导发了邮件,说你不是什么好学生之类的,不想让你有保研的资格。” 对于这种事情我闻所未闻,禁不住脱口而出,“这家伙居然这样幼稚,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高老师咳嗽了两声,“因为在放假期间,几个教授看到了邮件给我打了电话,也向领导反映过了,反正我们数理学院的事情,不受其他院系的人的影响。” 你还是真有归属感,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是从商院过来的,也不在意自己的姐姐是商院的教授了吗?居然说什么我们数理学院——不过这种表达给院系里面的领导看了,倒是挺能增加印象分的,此外,王翔这种傻货的举报信,说不定反过来帮助高老师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我们院系自己内斗是一回事,别的院系居然往我们院系泼脏水,那是另外一回事,更不要说我们数理学院向来自居本校领头院系,对于其他院系向来都是鄙视的份,何况是商院这种讨厌的有钱人。 我们学校的书记可是是研究马经的! 第71章 烂俗的爱情故事场景 我这个时候当然不知道高老师说的故事是改头换面过的,或者是,仅仅是真相的一部分。 抛开考研、保研、找工作这些个实际性的问题,我们两个到是很能找到共同话题,那就是共同吐槽商学院的男生。 高老师显然还太年轻,在性格和兴趣上还没有减弱对于自己工作学习单位的群体代入感,我们两个还能够像是共同处在学校统治下的学生统一战线一样,嘲讽上级统治阶级和嘲笑本阶级内部的蠢货,讲他们的笑话。 高欣老师当然更深刻地了解商学院的男生们投机的本性。 我比她更多地知道本系本级学生中的内幕,大学生活中的奇葩故事,很多都表现在男女恋爱故事和恋爱关系上,特别是在我们这个女生稀少的院系。 许多男生在谈恋爱这件事情就像是犯二的哈士奇。 奇妙的事情就在于,我们院系的女生这样少,按照道理讲,我们自己内部分配都不够,偏偏我们系的男生追自己系的女生屡屡失败,我们系本身不多的女生资源全部被外系的挖走了。 譬如我们隔壁宿舍一位悲催的同学,被我们班的女生以“你太黑了”拒绝之后,很快就无语地发现该女生找的外系男朋友比他更黑。 同样悲催的事情比比皆是,所以金鑫和陈妍简直是难得的例子,大家现在都祈祷祝福他们能够走到最后。 这样轻松的话题自然便于拉进彼此的关系,高老师马上就不甘落后地也发起了对自己院系的男生的吐槽。 说起来,商学院的男生真的是自我感觉良好,毕竟他们院系是全校女生资源最好的院系之一,刘笑吟曾经是全校2008届级花的有力竞争者,无怪乎很多人想要打老崔的黑枪。 高老师是大我三届的学姐,因此知道许多有趣的陈年往事,如果不是从她的嘴巴里面讲出来,我是真的不知道商院的男生在追女生这件事情上自我感觉这样良好。 当然,这也很正常,从试图挖崔浩然墙角的那位就可以看出来,这位犹豫的就只是挖与不挖,根本不在意是不是挖得到。 然后对陆露西有企图的江峰,追女生的手法是何等的幼稚——找情敌当面威胁这种事情,我们高中的时候就不做了——我高中最傻的同学都知道随便另外找个借口,揍情敌的一顿就足够管用了,千万不要拿什么你最近和谁谁谁走得太近了这种理由——丢不起那个人。 但是江峰做的事情,王翔跟着来一遍,在拳台上面这件事情也就算了,发说坏话的邮件这种事情似乎不是正常人能够干出来的,可见商院的常识教育真的很成问题。 但是高老师对于我的惊讶不屑一顾,认为我还太年轻,不认识社会的残忍和虚伪,虽然她也认为王翔做的这种事情太过于低俗,效果主要是用来恶心人。 “但是,”高老师说道,“如果你被恶心到了,不保送或者不考本校的研究生,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他已经把自己在高老师你这里的印象糟蹋到了何种的程度了?就算是逼走了我这样一个优秀的学生,难道他就天然有机会成为你的男朋友了? 虽然这样说逻辑关系有些奇怪,从实质上讲,我和你肯定不是这样关系,但是,再怎么看言情小说的人,只要脑子是正常的,都不会得出这样的逻辑关系吧? 高老师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抿着嘴,想笑又努力压制住,脸上还要装出风轻云淡的表情,说道,“不要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她掩饰地喂了自己一口牛肉说道,“我发现你们数理学院物理系的男生脸皮挺厚的,我只是关心同学,你们班的金鑫第一次见面就变着法地问我要手机号,他和陈妍地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啊?” 你的这个话题转移得略微生硬,从本质上讲,金书记略微有点猥琐,但是他还是有色心没有色胆,或者说色胆没有那么大,脚踏两只船的事情绝对做不出来,只不过喜欢尝试各种乱七八糟的追女生的方式,有时候习惯性撩妹,不管妹子是不是比他大,但是内心还是忠于陈妍的——这点我可以以他们家族的金大元帅的名义保证。 我们正说着,从店外面冲进来一个人,一下子就走到了我们桌子旁边,以一种气急败坏的表情盯着高欣老师,然后又转过头来,用凶恶的眼神盯着我。 这是多么熟悉的一张脸啊,就在不久之前,我还和这张脸的主人在拳击台上打过架。 不过这个时候,这位先生显然已经没有了拳击台上的沉着冷静了。 “高老师,”这张脸还在故作镇定,“我个人觉得,和学生谈恋爱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你觉得呢?” 尚且不明白更多前因后果,只以为这家伙是喝醋喝傻了的我,当然像是看傻瓜一样看着他了。 不过对面的高欣老师的表情就要复杂和丰富得多,一张脸混杂了娇羞、恼怒、恶心、气愤种种情绪。 但是这些情绪最终被老师的身份强压下来,“王老师,我和谁吃饭不关你的事情,你这样的行为很可笑!” 我一边以一种看笑话的心态盯着王翔和高欣,一边又暗暗戒备,生怕这家伙醋吃多了,脑子进水,又在这里和我拳脚相向。 所幸的是,虽然一时之间被有些冲昏了头,王翔老师还保持着某种风度——起码从他的表情看来,他自己觉得自己是这样。 他以一种看奸夫淫妇的表情,不加掩饰地用眼神狠狠地鄙视和恶毒地诅咒了我和高欣老师一番,然后以一种超然的语气继续说道,“高欣,我觉得你继续这样下去,会越来越堕落,你就算不愿意接受我,也不至于找这种简单、幼稚的……” 这种反派的电视剧台词你还是不要在现实中说出来比较好,特别是你居然看着我半眯着眼睛摇了摇头,一副不屑一顾居高临下的态度,似乎没有意识到你到底是为什么会被妹子厌恶到这种地步! 自然,在这个时候我是傻瓜才会开口辩解说我们只是纯洁的男女师生关系。 第72章 naive 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我就静静的看着你装逼,从来不会打断你。 我现在看着王翔老师的表演就是这种精神状态。 这种状态貌似很超脱,但是面对人和事的时候不一定是正确的态度,特别是你本人也卷入事情本身作为参与者的时候。 王老师刚刚说完高欣老师,转过头来就用更加不屑的眼神看向了我,“……小男孩。” 你也只比我大三届! 当然啦,三届往往意味着我们在同一个初中,或者同一个高中根本碰不见面,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三届确实可以算是一代人的分界线。 我身体靠后,倚靠在椅子上,表面上很放松地看着大放阙词的王翔,实际上我的心理和身体都很紧张,随时准备跳起来拍死这家伙,我的目光在桌面上的盘子和刀叉以及旁边的椅子上巡梭。 男人就是这样,有些时候气冲脑门,其它的事情就不管不顾了。 譬如王翔,这家伙看到我和高欣老师坐在一起吃饭,便直冲了进来,张口胡说八道,明显是受到了极大的心理打击之后歇斯底里般的应激反应。 类似状态的人,我曾经见过,我初中的时候,有个平常看起来很老实的家伙被某些人欺负狠了,最后狂性大发,张嘴就把欺负他的家伙给咬了。经常欺负他的那帮人虽然借此给他取了一个“狂犬”的外号,一直以此嘲笑他,但是言行还是有所顾忌了。 所以,这位王老师,之前和我接触的时候,还保留着一点点老师的体面,但是今天他的这种状态明显是受刺激过度,一不小心说不定就回归成为了禽兽——他日常显然就对高欣抱着禽兽的念头。 因此,我必须保持足够的警惕,免得这家伙也像禽兽一样对待我——一般来说,我胆子比较小,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显然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的那种,这个时候,自然要抛开一切顾虑,虽然不惹事,但也不能怕事,宁可进派出所,也不能进医院——被他咬了的话,我就一点脸皮都没有了,哪怕他更丢脸。 有些头衔,男生是不能戴上的,譬如怂货和弱鸡,最起码你不能让别人有证据证明你名副其实。 那位咬人的同学严格说起来也没有什么错,但是未成年人的世界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则:要么你后台够硬——你爸妈足够牛逼能罩着你;要么你品学兼优,是老师的宠儿;要么你擅长拉帮结派,有一伙兄弟——即便都是塑料兄弟花;要么你存在感超低。太过于老实又不擅长交际还很显眼,结果就是被欺负,哪怕最后绝地反击过,但积重难返下,后果还是自己转学——带着一个不雅的外号,大家提起他来,就记得他咬人这么一件事情了。 不管是未成年人还是成年人,一开始就要坚持住原则,不能退让,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 当然,从性质上讲,王翔的这番所作所为拿出去说了,绝对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我之所以想起我曾经的那位可怜的同学,是因为觉得,如果每一次我作为陪衬都很凄惨的话,我就相当于降低到了和他同样的档次了。 假设今天晚上,我被王翔打出了狗脑子,这件事情传出去王翔固然是疯子,高老师也不免变成了红颜祸水,我就更惨,变成一个弱鸡、傻瓜、倒霉蛋,大家甚至不会施加给我同情,只会认为我果然不配和老师谈恋爱,高老师也是一个眼光有毛病的傻女研究生。 反过来,王翔作为老师,瞎胡闹结果被作为学生的我反过来抽成了一条狗,那么整个故事的格调就不一样了,就只有王翔一个人作为丑角出现,大家就会觉得他果然是一厢情愿,而我和高老师并无明显的不配,反而是一个很“安全”的爱情故事。 所以,哪怕事后进派出所,我也要打破他的头——当然,如果他挑事的话。 我目光灼灼地盯着王翔,我个人觉得我脸上甚至挂着笑容,但是这个时候我内心已经够激动了,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上面所说的前因后果根本没空去想,都是事后的心理分析,眼下脑子一热,下定决心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王翔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我的决心,也盯着我半天不说话,我们两个眼神交锋,似乎是正在玩谁先移开谁就输。 “请问您要吃什么吗?”似乎是眼看着气氛不对,几个服务员也凑了过来,一位大妈服务员首先凑上来向王翔询问道,她身后跟着几个男服务员,但是从他们的表情上看不出来他们有坚决维护餐厅用餐秩序的决心。 王翔回过神来,依然盯着我,但是撇嘴说道,“不是,我不吃东西。”他哼了一声,“我在外面看见两个认识的人在这里吃饭,进来打个招呼而已。”一副老公抓奸的口吻。 “你是大学的老师吧?”大妈努力堆起来笑容来缓和气氛说到,“大学老师,肯定都是有素质的人,请不要在这里大吵大闹啊!” 王翔对着我扬了扬眉毛,眼珠朝着外面动了动,表情传递约我出去打架的信息来。 我缓缓站起来,手里捏着餐刀,目光不动地盯着他用严肃的语气说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罗克!”高老师表情严肃,马上就试图来抓我的手。 我把手一收,放到了背后,挺着胸膛看着王翔,“王老师,我其实跟你不熟,你是不是想我们大家今天晚上熟悉一下,更加深一点了解?上一次只是皮面上的了解,这一次准备要入骨?” 我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不是可怕,不过对于扮演脑子里面那根弦随时都有可能崩断的人,我还是挺有经验的,老白给过我很多教导。 我此时倒是挺担心王翔这丫的画风转变,突然耍赖皮,故意对我说,“你来捅我啊!” 我真捅的时候,他就能够像天津混混那样对自己狠,不闪不避,吃一刀然后报警。 狠人就怕更狠的,我还不至于不要命,那样我就进退维谷了。 旁边的服务员们也很紧张,大妈几乎要喊出来了,“你们有什么事情出去说!” 于是王翔最终还是出去了,板着脸没有更多地说话,场面话都省了,只不过努力表现得很自然地从我身边绕过,像是刚刚和高老师说了“我们分手吧”这样的台词,然后就把一切放下了。 等他的背影走出了餐厅的门,我才随手把餐刀丢在桌子上,高老师和旁边的服务员都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重新坐下来,服务员马上就走开了,高老师正视着我的眼睛,对我说道,“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这么冲动,真的把他弄伤了怎么办?再说,你自己受伤了怎么办?” “我个人觉得他不至于那么有种。” “什么有不有种的,”高欣老师叹了一口气,“你们男生怎么这么幼稚?” 这话我决不承认。 马克思说: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有时候男人的所作所为绝不是仅仅受他的思想和认知水平决定的,还受其他社会的因素的影响。 譬如今天晚上这件事情,如果我是王翔,在外面看见高欣和我在吃饭,一般我最多恨恨不平,在心中记上一笔,回去辗转难眠罢了;但是如果我和我的兄弟,或者学生走在一起,平时我又向他们吹嘘说我一定能够拿下高欣,偏偏经过这家餐馆的事情,大家都看见高欣和一个小男生在吃饭。 这个时候忍气吞声地走掉,恐怕日后不免被起忍者神龟的外号,之前说的话全部成了屁,自己的人设也就此坍塌从优秀的学长变成了被挖墙角的可怜虫。 正如当初崔浩然被挖墙角——实际上连实际行动都没有,只要当时他和刘笑吟情比金坚,对方难道有得逞的可能吗?刘笑吟自己拒绝了对方,难道那家伙还敢继续硬追——从那家伙之后的反应看,王翔死缠烂打的坚持已经算是商院里面出众的品格了。 但是这家伙在校园bbs上公开征求挖墙脚的建议,还被我们自己院系的同学认出来了,崔浩然也就被架起来了,既然他知道了,那么这件事情就不能以刘笑吟去拒绝就结尾了,必须大家面对面地讲数讲清楚。 结果那家伙既不“勇敢”,也没有“风度”,灰溜溜地掩面而逃,变成了长久以来的笑柄。 我倒不是替王翔开脱,毕竟种种因得今日果,他今天晚上发疯,足够的铺垫在以前都已经垫好了,也就是到了最后,他还保留了一点理智,阿q一样带着自我精神胜利的姿态走掉了。 也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他的小弟们。 不然的话……我是真的很后怕啊! 此时坐下来,我当然地冷静下来,后背都是冷汗,腿上也有些无力,估计是刚才太紧张的缘故,但是在表面上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高老师说我们幼稚我倒是很认同,但是这种幼稚不是我们认识到这是幼稚就能够避免的,不然的话,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奇葩的事情? 就好比你姐姐、你姐夫和我姐姐之间的事情,我只要设想一下他们可能是通过怎么样的对话,怎么样的举动最后勾搭起来,我都觉得荒谬绝伦。 这就好像我们见识到人类繁殖是怎么样的一个过程之后,想到自己出生这么一个例子,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的父母的形象也不是那么伟岸和正经了。 所以,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是幼稚不能避免,还有更多的负面的形容词也不能避免。 不幼稚是一件整体性的事情,是一个人整体的表现,不是对他在某件事情上的表现的评价。 成熟,是成熟地面对自己所有的社会关系。 第73章 一番好意 成熟,就是吾道一以贯之。 如果用这个标准来衡量的话,这个世界上许多人从来都没有长大过。 眼前的情况就是这样,我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也不能不在心里面对自己刚才的言行举止打一个低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刚才的举动和以前未成年的时候,帮着同学去揍讨人厌的喜欢勾搭女同学的男同学是同一等级的。 我记得米兰·昆德拉的一本书有这样的主题:人的灵魂向往天上,但是她的肉体把她禁锢在地上。 即便灵魂在天上,但是肉体在地上,所以有些事情可以避免,有些事情始终不能避免,不能避免有可能纯粹就是因为你运气不好。 举例子也很简单,孔子被困于陈蔡;孙膑被挖掉膝盖骨;左丘明失明…… 身边的例子就更多了,别的不说,我爸和我妈的车祸…… 所以,因为接近高欣,从而得罪了王翔这个二货,对我来说,大概也是运气不好的缘故,即便我一开始就只想当个旁观者。 但是老子以前就说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所以也不能说这件事情完全一点好处都没有。 譬如眼下,虽然我和高老师继续坐下来,颇为尴尬地把饭吃完,气氛有些僵硬,但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反而因为刚才的一场闹剧被塞进了同一条战壕,意外地变得亲近了,即便我知道她接近我居心不良。 匆匆吃完了饭,高老师建议我们出去散散步,就在校园里。 如果我们两个身份相当的话,这就算是约会的邀请了。 我没有多想,随口就答应了。 于是我们两个就像是互有好感但是还没有互相表白确定关系的恋人一样,维持着一个足够暧昧的距离,像是无聊又像是抱有目的地走在校园的林荫大道上,过了我们系的大楼之后,高老师招呼我在一张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这张长椅在路边树下,前面地灌木丛又起到了隐蔽的效果,如果不是贴着灌木丛的新人,就注意不到我们。 所以这实际上是校内男女很好的幽会的场所。 但是坐下来之后,高老师开口谈的都是正经事情。 “我问你,你确定好下学期做什么没有?”她努力颇为严肃地说道,“你放心,王翔做的那些事情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这种反复确认的态度简直值得赞叹,刚才本来合适的问答场景被王翔搅乱了气氛,中断了对话。今晚,你问得时间也很巧妙,刚刚从我姐姐的房子那里回来的我刚好被颠覆了三观,年轻人的想法就好像方世玉老妈善于变动的口头禅一样,现在轮到的是:男人出来混最重要的是有钱! 所以我已经想好了要自己做老板,但是具体做什么还没有想好——不过我正在培养我的投机心理。 “所以你不准备考研和保研,就准备工作了?”听高老师的语气,似乎略微有点失望,“以你的学分绩,不保研有点可惜,许多比你学分绩低得多的,都选择了保研,并且可能性很大。” “是啊,因为学分绩更高的都出国去了。” “那你怎么不选择出国?你们宿舍另外两个都要出国的啊!” “因为我爱自己的祖国,不愿意离开。” “呵呵,我在和你谈你的前途。”高老师对我夸张的理由报以哂笑,“严肃点呢!” “我就是觉得呆在国内更舒服更自在一点。”在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生活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在国外显然就更加艰难了——我绝对不是在担心钱的问题。 “是吗?”高老师反问道。 “是的,眼见这帮出国的人里面,居然没有一个人下定决心说要找外国女朋友,可见他们的开放也很有限,但是也没有一个人说一定会回来。所以我就觉得呆在国内显然更舒服更自在一些,当然,选择也容易一些。” “人家的选择更多一些,世界视野。” “这可不一定,太高端了,选择的范围反而更加狭窄——当然,高端是一定的,但是太辛苦。” “你这么年轻,怕什么吃苦?” “我不仅怕吃苦,害怕运气不好,遇到像王翔这样的神经病。”我回答道,这回答绝对出于真心,我以我父母和我死去的同学的名字发誓。 但是高老师大概觉得我这番说法算是在调戏身为女性的她,于是侧过脸去。 但是很尴尬,隔壁不远处的椅子上,一男一女正交叠着拥抱在一起,因为灯光昏暗,加上又在假期,于是校园里面的情侣便肆无忌惮——他们一贯肆无忌惮。我们当然看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但是他们的交叠的影子和偶尔发出来的声音足够让人感到尴尬。 所以高老师很快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你是不是准备找工作?” “……是。”我想了想这样回答,我又不能直白地说自己只想当老板。 “这样吧,你先自己找着看看,我也帮你留意一下。”高老师有点无可奈何地回应道,“如果你想留在本市的话,我姐姐那边有几个公司,也有些关系,可以帮你……” “这个……您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我有些惊讶,“虽然说我帮你打了王翔,但是这家伙是自己欠揍,您不能用么用力地帮我。” “你想到哪里去了!”高老师努力板着脸说道,“确定你们的毕业出路,帮你们找工作,联系机会这也是辅导员的工作内容。” 是的,但是如此热情地工作的辅导员可不常见,一般来说,辅导员也就是打个电话,通知大家,说最近有什么招聘信息,其他什么的也都要学生自己去跑。甚至有些辅导员直接通知学生说多看看学工处贴的招聘海报就足够了。 当然,像高老师这种给自己姐姐的公司推荐学生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许多教授在外面有公司,也愿意让自己的学生去自己的公司上班,不过一般他们都是为了剥削廉价劳动力,学生在这种公司里积累了工作经验之后,自然也就跳到更有前途的地方去了。 不过我想顺便问一下,你姐姐的公司是干什么的? “她和好几家公司有关系,都是一些小型的咨询公司。她或者挂名股东,或者挂名顾问。”高老师坦诚地回答道,这算是商院教授的基本情况了。 “经济管理类相关的吗?那就太正常了。” “也不全是,其中她还参股两家环评单位来着。” “这个也算是和她的研究方向契合,”我想了想说道,“不过好像和我的专业不是很相关啊!” “怎么会呢?”高老师马上就辩解道,“你起码有坚实的数理基础,无论是经济还是环评都应该没有问题才对,毕竟这两个领域共通,都是用模型算的。” “我不懂环境工程的东西。” “这个东西很简单的,你懂生物和化学知道原理就行了,做环评都是使用模板,技术路线都是固定的,不可能有什么前沿技术,都是按照模式套写的。” 听了这个,我对这个行业更加敬谢不敏了。 “是不是还要考证?” “你不懂,有证的基本上不用自己动手写,都是没证的写报告,有证的只需要审核和签名就行了。”高老师似乎谈及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开始滔滔不绝地进入了教导模式,“她有一家参股环评单位,是专门做核与辐射项目环评的,包括使用放射源和射线装置、输变电项目以及通讯基站和广播电视塔的,这个和你的专业是相关的。你有兴趣吗?正好现在放假可以先安排你先去实习实习。” 第74章 八月的工作 如果不是高老师主动提及实习这件事情,我都要忘了现在正在暑假期间,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挥霍。 如果是以前的话,休息一个月什么都不做简直是必然的选择,但是现在对于我来说,不能做这样奢侈的事情。 然后,我觉得从象牙塔出去接触社会对我来说,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很有必要有一个过渡期,不然的话,我根本做不到像我姐姐一样在交际的酒会上和别的老板谈笑风生。 所以我决定接受高老师的好意,哪怕她很有可能不怀好意。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矜持一下,表示要回去和姐姐商量一下再说——实际上就是把这个决定向姐姐通报一下,这样顺带着高敏和王兴林也都知道了。 高老师很高兴,“这样的话,你去接触一下社会。”她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道,“就会知道读研究生真的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了——和出去工作相比。” “您很有经验?” “那当然,”高老师似乎有几分怨气,“不然的话,我为什么要来当这个辅导员。” “是因为学校里面呆着比较轻松?” “是啊!”高老师开始的时候理直气壮,但是马上又气虚地说道,“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学校里面也就是稍微斯文一点。” 这个,学术撕逼这种事情同样惨烈。 “您吓得我都不想去实习了,”我只好这样回答道,“而且看起来你比我更需要实习的机会。” “呵呵,你不一样,你是男的嘛!我求安稳一点,有口安定的饭吃就行了。”高老师这样说道,然后似乎是实在受不了隔壁地情意绵绵,站起身来,“好吧,我们回去吧!正好一路可以走回去。” 这个倒是真的,我们住在一个小区,走回去也不是很远,我也就不去在意暗地里是不是还有人在偷偷盯着我们了。 …… 我打电话给我姐姐说明了高老师给我找实习的事情,她没有多说什么,表面上还是鼓励这件事情的,又问我生活费够不够——顺带说起了她觉得实习的钱可能不会太多这件事情,但是让我放宽心,因为实习主要是去学习东西的。 对此我早有心理准备,转而关心她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我姐姐表示说已经订好了飞机票了,因为一切顺利,所以可以提前两天回来,正好遇见周日,可以和我一起吃顿饭——当然是在外面餐厅。 在经过了我姐姐认可这么一个程序之后,第二天上午我便给高老师打电话——虽然我可以直接去她家和她说的——表示自己可以接受安排去实习,我刚刚答应了这件事情,几分钟之后,高老师就来敲我的门了,表示今天下午她有空,可以带我去实习的公司安排这件事情。 她简直就是迫不及待。 …… 我选择了那家核与辐射项目环评单位,然后从高老师的嘴巴里知道了这家单位背景深厚,所谓的高教授参股——实际上是她爸爸参股——她爸爸是环保厅的官员,这家公司是环保厅部分员工集体集资参股的,环保厅是最大的股东。 这家环评单位的前身是个半改制的玩意。说它是官方机构吧,它是一个纯粹的股份制企业性质;说它是民营企业吧,偏偏它有官方的股东和背景;在这个行当里,它就凭借这种特殊的情况占据了垄断的性质:所有的大型项目的验收和验收监测都必须它来做,同类的环评的市场份额,它也要占一半。 所以不能不说沿海地区的领导的意识就是超前于我们偏远落后地区,我爹他们单位那种直接拿钱去挖矿的玩法,简直落后于时代。 但是基于改革和监管的要求,这家单位从形式上又被分成两个,毕竟环评和验收不能都一家单位做,太不公平了,而它们的管理权又同时挂在了省厅下属的事业单位监测中心下面。 环评公司和验收公司各挂一块牌子,还在一幢楼里面,人员之间也不是那么截然分明,相互之间的交流调用也是正常现象。 我作为实习生,更没有严格的岗位,在高欣老师和他们老总打了招呼之后,基本上就被放在了监测科室工作——主要是陪着在现场扛仪器、搞监测。但是他们的监测科室又分了三类,分别是放射源及射线装置、广播电台及无线通讯、高压输变电工程,对应电离辐射、电磁辐射和工频电磁场的现场监测。 应该说,这个公司的人素质都挺高的,打底都是本科学历,里面我的校友也不少,甚至有个副经理级别的人物就是我的同系师兄。 高老师找的关系看起来招呼也打到位了,在领导的安排下,下午我在三个监测部门都晃了一圈,专门有和蔼可亲的前辈,带着我到仪器间,给我把各种监测仪器都展示了一番,科普了一遍监测参数和原理,也算是上了一堂实验课。 然后还顺便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公司的业务,也就是环评和验收的监测流程,并把各种工作分类也讲了一遍。这两家公司都是小而全的,两个公司加起来不到八十号人,一个科室五六个人就要负责全省的业务,每个人都是独当一面,一年打出来的报告都是成百上千份,作为一个外行只能目瞪口呆了。 就这么一圈走下来,就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了,公司的经理已经填好办理了实习生的单子,给我发了临时的工作卡,让我从明天开始就来正式上班,待遇也很好商量,一天一百块。 这个待遇其实也算得上是不错了,在繁华的市中心发一天的传单也就80块钱,这里同样也包一顿午饭,可以到隔壁环保厅下属的监测中心食堂去吃——伙食不错。 就这么一个下午,我就基本上清楚,这家公司应该非常赚钱,因为广播电台及无线通讯的环评和验收的客户是三大运营商以及各地广播电视运营部门,高压输变电工程主要对应省电力公司,这些都是财大气粗不差钱的单位。使用放射源和射线装置的单位虽然零零碎碎,但是在我们省论规模总量有上万家之多,不容忽视。 这就是说,凭借市场规模以及公司的半垄断性质,只要做业务的不是无能的废物,赚钱是一定的,而且旱涝保收,毕竟三大运营商不可能不建基站,电力公司不可能不建高压线和变电站,包括其他项目按照程序都是环评在前,验收在后,两家公司一家吃头,一家吃尾。 以我这半天和公司业务员们浮光掠影地接触来看,他们个个态度谦虚,说话谨慎,工作认真负责,注意力集中投入,绝非颟顸无能地官僚或者是自以为捧着铁饭碗的统治阶级,公司也深得市场化发展的精髓,旁听他们和客户打电话沟通相关事情都是彬彬有礼,条理清楚,或者出于替对方考虑的立场,或者出于使事情便利的方式。 这对我来说,还真是蛮新鲜的。 而从老板和管理者的角度来讲,控制自己手下的部门和员工,各尽所能地全面推动公司的业务各方面协调有序的发展,正是我应该学习的能力。 其中一位给我介绍情况的名叫陈伟的小哥十分热情,按照他的说法是他们非常期望能够多进人,因为实在是忙不过来,高压输变电工程和移动通信工程的项目早就被排得满满当当的了,但是干活的人还在是太少,负责现场监测的人还要写报告,简直苦逼得很。 但是公司虽然不是机关事业单位,但是和机关事业单位一样,编制有限。 大概是因为太赚钱了,所以连临时工都不太愿意招——这是我思考得出的结论——这帮员工虽然个个辛苦喊累,但是大概钱拿得也舒心,所以也不介意自己被拼命压榨——毋宁说,他们甚至享受这种被压榨的感觉,自己被压榨然后钱包鼓起来。 当然,这和他们欢迎我的到来一点也不矛盾,毕竟我是一个按照上班时间每天拿100元的实习生,整个八月做完也不过两千多块钱——我揣测这点钱和他们的工资相比九牛一毛而已,用这点钱换专业型的大学生来当临时工已经很赚了:起码说起放射性、电场强度、磁感应强度、工频电场、工频磁场这些术语我都懂,也看得懂检测仪器测出来的数据和单位。 按照陈伟和我说的话透露出来的信息,他们手上积压了三大运营商若干批2g、3g基站项目的环评和验收监测,按照每批项目抽测百分之十的基站,在下一次验收会之前,他们还要监测上千个基站,光是开车把这上千个分布在全省各市的基站跑一遍都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更不要说还要监测、记录数据、拍照、画图、写报告的时间了。 这还是责任制的,据说他们他们部门每个人起码要负责两个市。 但是我只是一个临时工,对我的要求不能太高,他们将来分配给我的任务,也就是扛仪器,然后现场配合搞搞监测和记录罢了,记录纸上连签名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我没有上岗证。 第75章 工作的感受 姐姐回来找我吃饭的时候,我已经完整工作两天了。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根本没有我臆想的那种在办公室里面对着电脑的工作场景,基本上都是陪着现场监测人员和移动公司的人(实际上也不是移动公司的人,是移动公司聘请的第三方监理),在本市城里面到处跑了做监测。 本市的项目选择了两百个需要监测的基站,按照最新发布的监测规范,从早上八点监测到晚上八点,如果不是规范不允许夜间监测,公司恨不得我们一天就能监测完。 实际上两百个监测点位至少要花两周左右的时间,一天监测20多个基站已经算是极限了。 和我搭档的也不是陈伟——也不能说是搭档,只能说是带我的前辈是个女生,叫范岚。这位姐姐年纪不大,已经工作了四五年了,业务精熟,而之所以安排她来带我,纯粹是因为她是本地人又负责本地项目,老板还没有黑心到让实习生也出差的地步。 第一天上午我要做的事情基本上就是拿着综合场强仪跟着她,上车下车,她拿着测距仪说在哪个点位测就在哪个点位测,我报数据她记录,她顺便还要画一个简易的平面示意图和拍照。 我起到的也就是人肉报数机的作用,一开始她还担心我读数不准确,后来就放心让我监测了,到了下午的时候,已经是我同时拿着测距仪,和她商量之后自行选点、测距、监测、报数了,范岚只管记录,同行的监理大哥帮我们给基站及周围环境拍照,这样效率极大地提高了。 中午和晚上吃饭,都是范岚请客——反正她说单位报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我也就不矫情了。为了节省时间,我们没也没有吃特别复杂的东西,基本上是中式快餐。 吃完了晚饭之后,又监测了两个基站,天都黑了,范岚就说太晚了,明天再做吧,让我自己回去,她还要回单位去处理今天的数据和写报告,这种工作强度,让第一天参加工作的我就蒙上了心理阴影,回到家之后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我按照约定八点钟到单位之后,范岚就拉着我去和他们的领导说从早上八点工作到晚上八点应该算加班,又把我昨天的表现大大夸奖了一番。作为科室负责人的小领导当场就拍板说我实习期间的工资翻倍,他去和上面的领导沟通。 我其实内心毫无喜悦和激动,但是还是要装作动力十足地陪着范岚又跑了一天,这一天倒是因为监理大哥路线安排得当,我们又磨合得比较成功,加上中午吃饭吃得比较饱,下午又多喝了饮料,我又要挣表现,我们一直干到快七点钟,创纪录地测了三十个基站,几乎是前一天的两倍。 范岚一定要请我们去大吃一顿,我则只想回家去睡觉,好在第二天是周六,范岚和我说不用我来加班,她周六和周日要写报告——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监理大哥大概也是。 所以当我周六睡饱,从床上爬起来,接到我姐的通知说她要请我吃饭的时候,我感慨万千——果然现实最能改造人,不要五六年,也许只要五六天的时间,人就可以完全改变。 我个人觉得无论是我姐姐还是范岚,以前在学校里面的时候都肯定不是工作狂,我不清楚我姐姐具体是怎么工作的,但是范岚这种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还多的情况,简直值得敬佩——虽然她一再说,这就是特殊阶段,过完这段时间就好了。 我感情上很想相信这句话,但是理智告诫我不要相信,她加班这样熟练,可见这绝不是偶尔发生的特殊的事情——这种热情只能说主要是靠金钱驱动的。我的实习工资再翻两倍也不一定比得过人家除奖金之外的年薪。 至于说什么项目开完验收会之后工作就会轻松的话,一个字都不要相信,按照党国的德行,会是永远开不完的。不过对我来说,不如说是开学之后会有一个阶段性的轻松,资本家压榨劳动力绝不会只压榨一半,哪怕是国有企业。 所以,当晚饭的时候,我姐姐直接问我实习工作感觉如何的时候,我几乎想要反悔说我要继续读研究生了。 “还好,跑起来比较累,我不怎么习惯,累得晚上很早就睡了。” “跑起来?” “就是每天都在坐车在市里面跑,到了一个点,监测完了马上又坐车走,感觉坐车好累,我坐车的时候都可以睡着了。” “刚刚出来是这样。”我姐姐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说到,“慢慢你就习惯了。” “习惯坐车了?” “不是,是习惯累了。”姐姐没觉得自己说了一个冷笑话,“年轻人的潜力很大的,现在只是工作的强度比学习的强度大,你的身体还不习惯这种强度而已,习惯了你就适应了,这种程度的累对你的身体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听你这么说了我觉得我的未来一片悲哀。” “你觉得悲哀了的话,可以改主意读研啊!” “算了,我怕我读出来以后就更不容易适应社会了,读到博士就完全废了。” “这倒也是,在学校里面谈的恋爱比较脆弱,早点出来谈恋爱也好。”我姐姐这样说道。 这个新奇的论点让我惊愕,我放下了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姐姐比较淡然,“没什么意思,我听说你和你的辅导员关系不错?” ……哎呀,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如果说高欣老师和我关系不错,那源头必然是因为你,但是现在不适合说出来,于是我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有人和我说,你们两个在谈恋爱。”我姐姐对着我眨了眨眼,眉毛又动了动,像是在逗我和开玩笑一样。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被这种话题一挑就爆,不过现在我的脑子一拐弯,就揣测她说的这个消息是不是从王兴林那里传来的二手。 “我得罪了商院一个傻逼辅导员,他一直想追高欣,所以不遗余力地想要搞事情。”我重新捋了捋,觉得有点对不上,“这种谣言你从哪里来的?”那家伙遇见我和高欣一起吃饭不过是四天前的事情,况且他搞事情不是想要破坏我的保研和考研吗?怎么又造谣到男女关系上了,就算是造谣到男女关系上,王兴林又是怎么知道的?他的小姨子还是老婆毫不避讳地和他说起这件事情?他又怎么会和我姐姐讲呢? 我于是表面上不动声色,装得越发地像是懒得回应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同时认真倾听着我姐姐的回答。 “我当然是有消息渠道的,”我姐姐说到,她拿起杯子来喝水像是为了掩饰,“为了考上你们学校,我也下了不少功夫来拉关系呢!” 拉到教授的老公身上去了吗? 姐姐板了板脸,突然拍了一下桌子说道,“但是这件事情也太过分了,他居然给你们院系的教授都发邮件,说你和辅导员有暧昧关系。”她的表情又恼怒又好奇,又像是憋不住笑意,“你真的在和高老师谈恋爱?” 等等,这和我从高老师那里听来的不一样啊! 第76章 女人的真话和谎话 事实证明,女人说话总会按照自己的心意裁剪,我想不到自己居然是从我姐姐这个我们学校的外人这里知道我们学校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翔确实是给我们学院的领导和教授发了邮件,但是内容不是如同告老师所讲的那样,说我的品德有问题,而是直接抛出来了炸弹,说数理学院的辅导员和学生谈恋爱,然后才以此立论,不只是说我的品德有问题,而是扣帽子说我和高欣两个人联合起来败坏了校园风气。 我从我姐姐嘴巴里面听到这件事情,第一想法是王翔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这样做于他本人有什么好处?反倒彻底绝了他追高欣的可能性。 当然了,这家伙有可能在漫长的追求女人的途中确实气急败坏了,于是抱着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的想法,启动了自毁操作。 这对我根本就没有影响,这家伙根本不了解我们学校也不了解我们院系:我们院系学长泡学妹,学姐泡学弟,学弟泡学姐是常态——根本原因是女生太少——所以越到后面他们越乱来,攻读博士嫁不出去的师姐不得不含泪打师弟的主意——因为她不愿意嫁给学数学的博士,而其他学科从亚里士多德时代开始都在物理学之后。 我们系就有两对长江学者夫妻作为典型——一个男大女小,一个女大男小,刚好都差别四岁,充分证明了我们系的传统!更不要说我们学校和院系的风气,一向崇尚自由,那位被实锤了和自己的研究生有暧昧关系的教授都在继续上课,毫无愧色,本科生泡个辅导员算什么事情? 更不要说是别系出身的辅导员,被本系的学生泡上,这是值得夸耀的事情啊!如果泡上教授,说不定还是一段佳话呢! 可惜的是我们自己院系出身的女讲师都是稀有动物,更不要说单身的女教授。 这样想的话,高老师不愿意把事情说得这么清楚也许是出于害羞,但是她也没有说谎,王翔这样做本来的目的也许并不是出于想要阻止我读研,但是他可能认为,这样做客观上会对我读本校研究生产生阻碍。 不过桃色谣言的杀伤力也就那么一回事,学生们不会在乎,泡老师乃是英雄壮举;对于老师来说,这种事情是我们院系的人之常情,专门拿出来说反而是没事找事,毕竟当事人双方都是单身,所以无须无聊地去处理,但是有人借机生事,反而应该好好处理一番。 所以实际上,我姐姐给我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就证实了这一点,那就是院系的领导已经开始牵头处理这件事情了——就在这两天,数理学院的领导和商学院的领导在沟通之后,内部形成了一个处理意见:由王翔发邮件给所有他发过邮件的教授们道歉,顺带地,王翔也就被解除了辅导员的职务,但是他还不用离校——他研究生还没有毕业。但是这样,王翔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的回馈:他自己想要继续留在学校的前途反而得到了妨碍。 无怪乎最近遇见高老师,她明显看起来她心情挺好的样子,既然她姐姐是商院教授的一员,那么这个处理结果不可能绕过她不让她知道,两个院系教授们都知道了,那么整个学校就别想保密了。 所以我姐姐和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就肆无忌惮觉得无须担心我质问她消息的来源,因为这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 虽然我现在已经笃定她的消息来源肯定是王兴林,王兴林的消息来源不是他老婆就是他小姨子——很有可能就是他老婆。 不过这些这件事情只不过是我和我姐姐吃饭的时候一道开胃菜而已,我姐姐想用这条消息调戏我,结果被我淡漠处之,结果搞得她后面的话没有铺垫不好说了,只好强行把话题拉到高敏的身上去。 “高教授帮你找实习的公司,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和她妹妹真的有什么呢!”她用这句话总结说道,然后又转移话题到我实习的工作上来,“你知不知道你去的是一家什么背景的公司?” 这个背景高欣已经给我科普过一遍了,但是我不介意从我姐姐口中再听一遍,果然她马上放出来一个我掌握之外的消息。 “她们的爸爸是环保厅核管中心的书记。” 我知道这两位的父亲是环保厅不小的领导,但是没想到就是我实习的公司上级主管部门的领导。 “正处级干部,退休之前说不定能够升副厅。”我姐姐目光狡黠,“你起码少奋斗十年。” 这话说得,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我爹如果不出事情,到了退休的时候也能混个——副处级的干部身份吧——以我父母两家的家族人数来说,我起码也是一个城关镇五巨头级别的家族二代啊! 这种玩笑的想法不适合说出来,牵扯到我爸妈的话题只能让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我姐姐咳嗽了两声,打破了沉默,强颜欢笑道,“你有这个实习的机会倒是挺好的,对你以后的工作肯定有帮助,也正好借此机会好好了解一下环保这个行业。” 是的,我姐姐现在从事的这个行当确实要每时每刻地和环保部门打交道。 所以这样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从和公司周围的人闲聊的过程中就知道,固废和辐射是环保部门里面相对独立的两个部门,固废还好一点,水气声渣,环保四大要素它居其一,各方面都涉及到;辐射类的部门则是环保部门内边缘化、专业化、妖魔化最严重的。 当然啦,具体的经验不能通用,做人的经验则是一致的,部门系统无论怎么样都是由人来组织和管理的。 我不太明白我姐姐和我谈话提起高家姐妹的爸爸到底是为什么,也许就是知道,谈及的话题也涉及,所以闲聊的时候就提起来了,毫无禁忌。 “说起来王叔叔能够做固废的生意,他岳父肯定也帮了不少忙。”我这样说道,“毕竟是环保厅的领导,中层干部做事情反而最方便。” “呃,呵呵,可能吧。”我姐姐愣了一下,勉强笑着回应道,“不过跨行业了,倒是高教授研究的方向是这个方向。只不过她的理论有点高端,应该用来制定政策,公司经营发展上用处不是太大。” 这种撇清太明显了。 “高教授的爸爸以前说不定不在核管中心,在其他部门呢,不知道在固废干过不。” “我怎么知道?”这话说得似乎有点心虚。 这顿饭接下来吃得就没有什么滋味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姐姐难得地都要工作,姐姐叫我星期六和星期天都到她那里去吃饭——其实也是在外面吃,我不太愿意,借口是工作太累了,到了周末要睡觉,不想动。实际上我不太愿意到有陌生男人出没的场所去,哪怕我去的时候他不在场,但是我想起他在我姐姐的房间里留下了气味,就觉得恶心。 于是我姐姐妥协,说周六周日到我这里来。 我一时心软,就同意了,她有些欢呼雀跃的样子,我搞不懂是不是这才是她的目的。 第77章 大数据的使用方式 周日的时候,我又去找了一趟王坤。 做医生的休息时间安排简直对有些人来说就是噩梦,对我来说倒是好事,王坤虽然不看病,但是周末依然在上班。 “我周三和周四的时候休息过了。”他辩解说道,“我的休息时间和杜主任是一致的。虽然说休息的时候,系统出了问题,还是要我给软件公司打电话。” “软件公司的那些人那不是更惨,还不能跟着你的休息时间一起休息?” “他们人多啊!轮流来就是了,而且他们现在算是解放了,有事情给他们的售后办公室打电话,看谁值班就行了。” “系统已经全部做好了?” “还剩了一点录入的工作,是实在是干不了的,只能交给医院自己去弄了,系统整体的运行是没有问题,正常的,接下来就是使用测试稳定性了。” 我暗叫不好,问道,“你的电脑还能不能登陆查询病例?” 王坤瞥了我一眼,看得我心有点慌之后才说道,“当然可以。” 日,被你吓了个半死。 我于是得以进入他的办公室,甚至可以拿起纸和笔来准备做记录,王坤看了也不在意,并不把泄露病人的信息当作值得注意的一回事。 我已经知道了高敏和高欣父亲的名字,他叫做高连宝,名字颇为土气,但是确实是环保厅正处级的官员。 根据这么一点信息,我很快就查到了他的就诊病历,甚至意外之喜地收获了他从2000年到今年的体检报告,政府部门做事情,最是一板一眼,光看体检报告上面的单位名称就能够看出来这位高书记的职位的变迁。 高书记2003年及以前的工作单位是省环境监察总队,2004年变更为省固废中心,根据我浅薄的了解,我省的固废中心和核管中心都是在这一年正式成立的,以高书记的资历,可能一开始就是固废中心的一把手。 但是到了今年,他的工作单位就变更成为核管中心了,还是书记这种职务——虽然同样是领导,但是在一个业务部门做书记基本上就是退居二线了,他应该还有一些影响力——哪怕仅仅是他女儿都可以打招呼往下面单位安排实习生这种。 看这位的年龄,已经56岁了。根据我从我爸爸那里得来的经验,这个年龄距离退居二线应该还有两年才对,强势一点,不退二线也能撑到退休,说不定还能提一级,混成厅级领导副巡视员。 以他的资历,在自己亲手组建的部门居然呆不满一届就被打发,委实有些奇怪。 看他的体检结果,脂肪肝也不是什么要命的问题——这几乎是领导干部的标配,难得地血压、血糖都在正常范围,甘油三酯不可避免地有些高,但也没有到可怕的地步。 所以绝对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被调到轻松的岗位去了。 如果顺着公务员可能发生的情况往下深思下去的话,那么出了什么小问题的可能性就太得多——甚至有可能是大问题被捂了盖子,内部处理了。 我从这些信息中,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在2004到2006年之间,王兴林的生意一定是得到他岳父极大的帮助的!从王兴林经营的主力业务的发展就能够看出来,但是显而易见:2007年或者稍早些的时候,他岳父发生了一些变故,顺带着,他本人和他妻子的感情也发生了一些变故。 我正在沉吟,王坤把头凑过来也瞥了一眼,看见我正在看一个老头子的病例,于是奇怪地问道,“这是谁?” “我们辅导员的爸爸,”我像是开玩笑一样回答道,“最近有人在造谣说我和辅导员在谈恋爱,所以我了解一下她的家庭情况,想着弄假成真也不错。所以先了解一下未来岳父。” “你们辅导员?”王坤满脸震惊,“你小子可以啊!” “惭愧惭愧,承让承让。”我做作夸张地回答道,对王坤的话,实在是没有必要和他说谎,但是也不至于把所有的事实都讲给他,有必要打点烟幕弹,“实际上她的年纪和你们杜主任差不多,所以,嘿嘿,也没什么。” 王坤像是被点燃了尾巴,一下子跳起来,“别胡说八道,”这姿态怎么看都有些心虚的样子,“我和杜主任才没什么的!”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在这里别乱说。” 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结合环境倒是让我想起了我看过的一本写某个医生情感经历的小说,叫什么《我的青年岁月》。 不过我暂时没有心情来关心他的感情生活,随口解释了一下,“我就是做类比,类比。” “你这个比喻非常不恰当,”王坤恨恨地说道,憋着气哑火了半天,然后补充了一个成语,“引喻失义。” 这话说得,我忍不住给他一个白眼,“你自己好好回想一下,你的历任女朋友,是不是都比你年纪大?” “胡说,大学里面那个就不是。”王坤理直气壮地说道,“她和我是同级的,比我还小两个月。” “你大学里面那个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就见过你初中谈的那两个,前面一个比你大一岁,后面一个比你大两岁,我还以为你高中的时候就要和大学生谈恋爱了呢!”我白了他一眼,这种小时候和你一起长大的家伙在你面前根本装不起来,他的黑历史你一清二楚。 但是同样,你的黑历史对方也一清二楚。 “你初中的时候……”王坤说不下去了。 这当然是因为我从小就洁身自好,同时嘴巴很严,不会随便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秘密。葡萄和老白平常和我朝夕相处,知道得多一点,但是他们不会像王坤这么幼稚。 王坤眼见抓不住我的痛脚,便转移话题,“你放假了赶上我有空来找我嘛!把你的辅导员女朋友带上我看一下嘛!”他带着几分恼怒,这样说明显是起哄,想要给我好看。 “不好意思,我工作日在上班。” “你上什么班?”王坤惊讶了,问道。 “我在一家公司实习挣钱。”我故意叹了一口气,“毕竟马上要毕业了,又要耍女朋友,经济压力很大啊!” “你……呃,确实,你姐姐不是挣钱了吗?” “你姐姐还挣钱了呢!你问她要吗?” “我们两个的情况又不一样,我那是表姐,又隔这么远。”王坤这样说道,不过还是认可了我的理由,“那你工作辛不辛苦?” “太辛苦了,如果去公司企业就是这样辛苦的话,我就要违背我的誓言,去考个老师或者公务员了——老师有寒暑假,公务员工作比较轻松,按时上下班,起码不用这么累。” “这算什么,我们当医生的才辛苦。” “你是医生?你不是网管吗?” “医院里面网管也很辛苦的好不好!” …… 哪怕王坤叫我有空去找他说得震天响,最终也没有留我一起吃饭,借口是他晚上还要值班。 我也就懒得细究他的主任晚上是不是也要值班了,反正我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 有时候自己的猜想和揣测很有可能就是真相,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要有证据,网络上的信息浩若烟海,但是有一些东西就是查不到。譬如我想知道高连宝的履历,把环保厅的网站翻遍了都找不到,但是这些信息说不定就贴在环保厅的干部任免公示栏里。 同理,高连宝为什么被调职,情况说明说不定就在他的办公桌里面放着,电子版就在他的电脑里。 原因有时候就在小范围内流传,作为圈外人,你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有渠道知道,所以只能看到外在的结果,然后根据常理和逻辑去自己推论。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意外又不意外地在门口和高老师打了一个照面,她随口和我说了几句话,问的无非是实习感觉怎么样,习不习惯。 我自然不能说太累了之类的丧气话,所以只能捡漂亮的话说,譬如说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学到了太多的东西了,还要感谢高老师给我这个机会。 感谢你将社会残酷的一面展示给我看,特别是让这种残酷还在我接受的范围之内。 高老师显然完全正面理解我说的话了,表情很高兴。 …… 星期一我去上班的时候,范岚和我说,已经定下来下周要开验收会,所以我们这一周一定要把所有的基站监测完,还要把报告写出来——哪怕要加班——不,错了,是星期六和星期天肯定要加班了。因为验收会就在下周星期四开,周一之前一定要把报告送给专家看。 她说我们这组的进度已经落后了,其他地方的报告都已经写出来送出去了,好在我们做的是本地的项目,和专家和市环保局的距离也近,还赶得及在下周三之前陪着环保局的领导看现场。 我听了安排之后,第一次感觉到了比应付考试还大的压力——这也许是因为我从来都不害怕考试的缘故。 第78章 筹备验收会议 基站类项目的验收流程是这样的,验收监测单位先把报告做出来,一面交给专家评审,一面交给地级市环保部门审核。地级市环保部门会对验收报告中的基站进行抽查,看基站的建设是否满足相应的环评标准,涉不涉及纠纷投诉。 然后由省级环保部门——我们省就是核管中心组织召开验收会议,专家和地级市环保部门工作人员对项目和验收报告提出自己的修改意见和验收意见,形成统一的会议纪要和验收组意见,项目算是初步通过了验收。 接下来,验收报告编制单位要根据专家意见和各地级市环保部门的意见修改验收报告,然后再报送各地级市环保部门预审,搜集完预审意见后,统一报省环保厅核管中心最终审批通过,这样项目才算是做完。 其实一个市一个市分开拆算下来,工作量也不能说大,但是把全省十多个市的项目以一个总项目的名字拿到一起来开会审核,工作量绝不是1+1+1……这样加起来的,统和整个工作进度简直要让人吐血——特别是在手下没几个人的情况下。 按照范岚的说法,她之前还参与监测和编写了另外两个市的报告,现在手上就只有本市的报告了,监测工作还差一大截,对此,我似乎只有认命的份。 但是我还想挣扎一下,就问道,“周六周日我能做什么?” 我心中盘算,本周前五天把监测跑完,周六周日你们写报告,难道还有工作分配给我? 谁料范岚毫不迟疑地就说到,“工作多得很,报告的装订,会议的准备工作,反正肯定有给你做的事情。” 好吧,还是认命吧,当不上技术工,还有勤杂工的任务。 “别担心,”范岚似乎完全误解了我对失去自由地惆怅,说道,“周六和周日加班是三倍工资,单位还包午饭和晚饭。” 这是一点点钱和午饭晚饭的事情吗?如果周六周日不能放假,我干嘛从高中升到大学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的三倍工资的基数是按照一百块钱还是按照两百块钱算啊? 我适应了每天坐车之后,在车上倒是能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范岚聊聊天,我有意从她这里了解一些行业内幕。我早就看出来了,范岚是一个热情并且热爱八卦地女生,如果不是犯禁的事情,她都愿意和陌生人分享——包括移动公司的监理大哥和司机师傅。 监理大哥带着辛苦一周就能逃出苦海的觉悟,对我们的工作配合得很好,绝不仅仅是因为他和司机师傅都抽范岚送的中华烟的缘故。 我倒是稍微理解了为什么王兴林要随身带烟,但是理解归理解,我还不想把这些理解灌入自己的潜意识。 接下来五天时间简直过得太辛苦了,我每天起床都怀着我不想去上班的想法,然后发现自己每天最大的乐趣居然是每天中午和晚上吃饭的闲暇——这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最爱听的是下课铃一样,午饭和晚饭都是最好的闲暇时光。 如果全身心地投入工作的话,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从周一到周三,我每天累得回到家洗了澡之后倒头就睡,而范岚还要回单位继续赶报告,第二天见了面她就会说昨天晚上领导请吃宵夜吃小龙虾什么的,精力十足。结果我到了星期四居然感觉也不是那么累了,回到家洗完澡居然精神了,然后继续上了一会儿网,看了看几天积累下来的小说,到了十一点的时候感觉肚子饿想吃宵夜了。 难怪范岚长得那么胖,我还以为辛苦的工作会让人消瘦,现在看起来,辛苦的工作在21世纪起到的作用完全相反。 所幸到了星期五上午,我们就完成了所有计划中的监测,马上回单位去赶报告,顺带着和陪了我们这么久的监理大哥和司机师傅告别。 我天真地以为到了单位没有我什么事情,谁料到范岚去赶报告去了,基站项目的负责人见了我就把我拉去打印、装订报告——公司有自己的胶装机,一套报告起码装订六份,而这些报告基本上都是300页以上的,六份报告打印出来,两个小时就过去了——打印机虽然是自动的,但是不能没有人看着。 好不容易把六份报告装订完,范岚又拿过来本市的报告要打印。 把这个干完,可能就要到八点了吧?会不会等会儿又拿过来几份,我也能够蹭一顿夜宵小龙虾? “这是最后一份要打印装订的报告了!”范岚说道,“其他报告都已经做好了,有些都送出去了。” “送给谁了?” “评审的三位专家一人一份,市环保局一份,我们自己一份,对应的市移动公司还有一份。给省厅领导的还要另外打。” “所以还不够还要打吗?” “其他的不急,可以拿到楼下的印刷店里面去打,也不能打太多,开了评审会之后肯定要修改的。” “那明天还要加班吗?”这是我最关心的话题。 “要啊,还要开会讨论整个监测过程和项目中有什么问题,为开会的时候的答疑什么的做准备,我们还要把自己的报告自审一遍,我的报告刚才就是赵总工在审核。我一个小时前就已经写好了。” “那明天和后天还有没有我的事情?”我问道。 范岚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虽然都是一些杂事,但是三倍工资你都不来,你有事情吗?” 我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况且工作了这么多天,身体上的疲惫已经习惯了,但是精神上非常向往自由和休息…… “领导已经说了,明天午饭和晚饭都在外面吃,晚上定下来去吃火锅。”范岚继续加码说道,“你明天和后天来好了,都是一些轻松简单的事情,开会坐在里面听就是了,不会给你分配什么工作的。” 我这个人就是有时候脸皮太薄,别人稍微热情诚恳一些,我就不善于拒绝,反正星期六星期天也没事,我也找不到陪我玩的同学——王坤还得上班,我也不想没事干去找他。 于是我便爽快地答应了星期六和星期天的加班。 结果晚上他们开车带我一起去外面吃大餐的时候,负责项目的潘总突然到我们桌子上来说,“钱教授突然有事情出差,下周的验收会他来不了了,他帮我们联系了高教授,明天把钱教授看的报告再装订一份,送到高教授的家里面去。” 我正在疑惑钱教授、高教授是什么人,就看到潘总把目光移向了我,“小罗,你明天和范岚一起去送报告给高教授吧?” 我莫名其妙,干嘛叫我去?但是马上又有所领悟,“哪个高教授?” 潘总颇为奇怪,“就是你们学校的高教授啊!不是她妹妹带你来我们这里的吗?” 原来是高敏,不过她不是商学院的教授吗?我和她……实际上不是那么熟。 但是在这种场合,老板发话了,我也就说好的就行了,反正还有范岚一起去,具体交代什么,该怎么做怎么也轮不到我这个实习生说话呀! 就是不知道上门的话,会不会遇见王兴林也在家的情况? 当然,顺便能够摸清楚他们家住在那里,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第79章 作为专家出场 周六的开场果然是会议,关于项目实施的总结会,包括和移动公司的对接,项目的整体实施进度,每个人的表现等等,存在的问题都在会议上毫不留情赤裸裸地揭露出来,似乎目的就是为了让下一次地项目的实施能够更加顺利。 我听起来觉得一惊一乍,以为这是资本家们仿照党团在进行调查研究、批评与自我批评。打起精神来看看会议是否存在含情脉脉的面纱,结果大家似乎把整件事情完全当作是流程和形式了,各个部门,从上到下最核心的两个吐槽要点是:1、甲方是傻逼;2、我们人手不足的现实。 在这两点的基础上的自我批评基本上可以听成是自我表扬。 当然,老板也不是傻逼,想要添加人?可以,那是建立在业务量同步增加的基础上的。 然后他们也给出了允诺,鉴于三大运营商上3g的态势和进度,以及未来可能的4g,确实有必要对部门进行扩张,今年部门可以增加2个人。 范岚有些欢呼雀跃,我低声问她说,“我觉得,两个人不是太够吧?” “我们一共才六个人,来两个人已经很多了。”范岚也低声说道,然后问我,“你要不要来我们这里工作,我们这里待遇很好的。” 呃……这个嘛……此时实在是难以回答啊!你能不能说一下具体待遇有多好啊? 会议开得很快,毕竟人数也没有多少,再把下周的工作布置一下,就散会了。这算是一个窗口期,更多的工作在验收会开了之后,当然,中间范岚还要去一趟本市的环保局,和移动公司的人一起陪同环保局工作人员对要验收的上千个基站进行抽查。 中午吃饭之前,范岚给高敏打了电话,问她在不在家,好把验收报告给她送去,还专门提到了我两句,像是把我认成了她们家的亲戚,夸我这段时间做事情做得好。 我在一边听了都觉得有些脸红。 高敏说她在家,于是我们吃了午饭就出发去她家。 一路上,范岚在知道我仅仅是高敏的妹妹的学生的时候,又顺便八卦了一些高书记的事情给我听。 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也就是环保系统内部的一些大路货。 环保系统三大高危职业:环评处、监察总队支队大队、固废中心。 环评处手握批项目的行政审批权力;监察部门现场监督执法,实施处罚,执法权在手;固废这一块涉及的利润丰厚,固废中心同时掌握行政审批和执法职能,权力更是不在话下。 所以虽然固废中心成立没有几年,但是案子频发,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当然,范岚说这个只不过是对照着说明自己从事的行当的相对边缘化,无非是说高连宝书记从固废转过来管核与辐射,算是投闲置散。 对此我只有微笑,我还没有具体见识过固废的项目是多么赚钱,不过就我这几天对核与辐射行当的观察,哪怕范岚说这个行当多么偏门,经济规模的总量那也是相当可观的。 无非就是环保部门在这一块捞不到太多利润和权力罢了。 范岚说高教授是学习环境工程出身,后来转念的经济学博士,把环境工程和经济学结合起来,然后关系转到了商院,因为以前她还在环境学院,当过很多次的环保专家。也就是她爸爸现在到核管中心了,为了避嫌,就不怎么接核管中心的专家业务了,这一次大概纯粹是出于替钱教授的原因。 然后范岚拿出了一个信封,让我把信封夹在要交给高教授的报告里面。 我捏了捏信封,感觉鼓鼓囊囊的,有不少钱。 范岚看出来了我的疑惑,解释道,“专家费。” 专家费和车马费算是行规,不然的话,那些个教授、高级工程师为什么帮你看报告,还替你检查报告中间的错误? 不过这个专家费是不是太多了一点,虽然我没有从厚度上判断多少钱的特异功能,不过单单这么一捏,我觉得起码也有两千到三千吧!当专家还是真的赚钱,开一次会就是两三千,一年开个三四十场,就相当于多拿一份工资。 教授开一次会就两三千,而像我这样的本科生,拼死拼活从早八点干到晚八点,也不过就是两百块钱一天加午餐和晚餐,可见读书是相当有用的。 高教授住的地方距离我和高欣老师住的地方不远,小区还不算老,可能是2000年左右修的,6层的楼房,她住在三楼。 范岚和小区保安打了招呼之后把车停在小区里,带着我拎着装报告袋子的袋子去敲门,很快高敏教授就来开门了,并且热情地邀请我们进去坐,因为她们家里面是木地板,范岚和我都客气地准备站在门口交代完了就走,但是高教授显然早有准备地拿出来了鞋套,一定要请我们喝口水。 她接过了报告,看都不看地放在一边,也不谈开会之类的事情,倒好水坐下来之后首先问范岚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房子是怎么装修的。 高教授对范岚似乎很熟悉,能够精准地说出她的婚房是买在那里的。 “……我爸爸妈妈在帮我看着,这几天我都没有空去看装得怎么样了。”范岚说到,“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准备去夏威夷旅行。” “嗯,很好。”高老师兴致勃勃和范岚探讨起来旅行的规划。 其实我一点也不反感在高教授家聊天——因为是在工作时间,顺带还可以观察她家的情况,这房子坐在客厅里观察就是三室两厅一厨一卫,布置得非常温馨——符合女性高级知识分子的品味。 从门口的鞋子的摆放能够看出来,在这里长住的只有两个人。客厅和餐厅的布置都很简约和简单,卧室的门都关着,所以不知道卧室是不是都利用起来了。 “罗克这段时间感觉工作怎么样?”高教授话锋一转,把话题转移掉到了我的身上,像是一个长辈一样问道。 我自然只能回答还可以,学到了不少东西。 反倒是范岚把我夸奖了一番,说我无论是工作态度还是工作能力、学习的领悟力都非常适合公司的工作,说希望我毕业之后就到她们公司去工作。 “真的,非常合适。”范岚说道,“我们单位也非常缺少这种专业人才,还是这么厉害的大学毕业的。” 对此评价我只能报以微笑,我个人在还没有开始正式上班的时候就有些想退休了,在这段最初的上班经历里,如果我不能克服它带来的负面心态的话,前面所设想的什么财务自由的愿望就会成为镜花水月。 不过说实话,我还真想过是不是去这家公司上班来着,看他们的待遇似乎是真的好。 高教授看着我笑了笑,带着某种深意地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我要再考虑考虑,哈哈哈。”我这样敷衍地回答道。 “好好考虑,但是时间不多了,你马上要毕业了,”高老师温和地说道,“说起来,你们系读研或者找工作,就业率都是高欣要关心的。” 呵呵,这可确实是,不过要是学生太无能,找不到工作,也不能怪辅导员不是吗? 高老师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和范岚说起了正经事,“这个会议是下周四吗?” “对,周三晚上报道。”范岚马上接口说道,“晚上安排的有宴会。” “周三我就不去了,周四我直接自己去开会的地方。”高教授笑眯眯地说道,“你们处里面那几位领导,最喜欢灌别人喝酒。” 范岚也嘻嘻一笑,“还有下面市环保局的领导和我们单位里的人。” 高老师露出同情的神色来,“厅里面的领导就喜欢灌下面环保局的同志,然后你们还要陪着喝。” 范岚附和着笑道,“我也不喜欢喝酒,一般他们也不会灌我。” “就那么几个领导喜欢灌别人,自己喝酒还偷奸耍滑。其实我们这里还算好,真的不能喝也不会逼着你喝,不过一群男人凑在一起总会喝得天昏地暗的,太难看了,还影响第二天开会。” 对此我倒是深有同感,虽然酒桌上喝酒厉害的不只是男的,但是根源绝对在男人身上。 “说起来,下下周你们单位还有一个验收会也邀请了我,具体时间还不知道,但是钱教授已经提前和我说过了,好像是供电公司的一个500kv的输变电项目的验收,报告还没有拿给我。” “这个我不知道,我不负责这一块。”范岚回答道。 看来教授暑假的业务也很繁忙啊! 第80章 在职场 接下来的工作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基本上就是一个勤杂工,除了干零活之外,就是搞一些电子文档和会务工作,帮忙搬成堆的报告。 范岚中间去陪本市的环保局领导看现场去了,回来说本市环保局的领导很生气,因为临近开会了才给他们报告和看现场,搞得他们手忙脚乱。 范岚颇为委屈,因为进度不是她能控制的。不过因为她是公司的代表,所以人家这样批评她还必须低头承认并且道歉,说下不为例,在验收会上本市环保局肯定会把这个当作问题提出来,但是届时也不会有具体的人来承担责任就是了。 我姐姐对我周六周日都要加班当然颇不满意,但是也有一些欣慰,她大概觉得我积累一些工作经验对于日后接手或者协助她的工作有帮助,这当然是她的一厢情愿。 到了周三的时候,领导叫我也去参加宴会——这餐饭出钱的是公司,所以能多一个去吃就多一个去吃,无所谓。 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和资格。 然后我就见识到了一顿饭在有酒的情况下是如何持续了三个小时的,深刻体会到了高敏教授拒绝来吃这顿饭是如何明智——哪怕菜品非常不错。 当然,这餐宴会还有高连宝书记登场,和中心主任一起作为厅领导的代表,在现场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喝酒高潮,领导们端着酒杯挨着桌子挨着人敬过来,在听潘经理介绍说我是高老师的学生之后,高书记以师公的身份敬了我一杯,逼着我一口干了二两。 然后一群人又在各桌流窜,我因为同样的理由被灌了好几杯——虽然基本上都不认识,但是劝酒说话真的很好听,不容拒绝。 我被喝得昏昏乎乎的,然后就被劝说干脆就在酒店住下来,不用回家了,明天早上就直接开始工作了! 考虑到这家酒店距离我家确实挺远的,打车回去睡觉不怎么划算,我就接受了这番好意,和单位的一位司机师傅挤了一间标间。 然后半夜里,被司机师傅的呼噜声和我自己的口渴弄醒。 灌了一肚子水之后继续睡,就睡得不怎么踏实了,第二天醒过来吃了免费的早餐之后又被叫去搬一箱一箱的报告。 虽然说年轻,恢复得快,但是身上始终不爽利得很。我以前还挺喜欢喝啤酒的,现在算是见识到白酒的威力了。 我们公司的负责人、环保厅的领导——今天高连宝书记就没有来了,连同十几个地市的环保部门领导、移动公司的部门负责人纷纷踏入会场——把大会议厅坐得满满的。大家坐之前先在山一样的报告书中找出属于自己要看的那份,三位专家来得更早,高教授进来的提着一个背包,里面都是报告,还特意和我搭了两句话,坐实了我的临时同事心目中,我是她推荐的人这种印象。 另外两位专家,一位是环保厅的退休江处长;一位是某大型国企研究院的张高工,三个人凑在一起倒是阵容强大。 环保厅的某位科长讲话开始了整个验收会的流程,省移动公司的负责老总表态对于环评验收工作的支持,然后选举了环保厅已经退休江处长江高工作为验收组的组长主持整个验收会。 在江处长的主持下,移动公司首先介绍了项目建设情况,然后由我们公司的一位中层干部介绍整个项目的验收情况,对着ppt讲解报告是按照什么规范和技术路线编制的,整个项目是什么情况,现场监测了多少基站和点位,监测结果统计是怎么样的,结论自然是抽测的所有基站都是达标的,因此项目应该也是达标的,建议通过验收。 我本来坐在后面就当作是参加一场无聊的会议,但是没过一会儿范岚就拉着我到前面去了,因为我市的项目是第一个开始讨论的项目,她有很多担心要让我坐在她身边帮她应付专家和环保局的提问,同时协助她记录报告存在的问题。 这是我在这种场合第一次见识到专家的厉害,三位专家阅读报告的能力和水平超出了我的想象——在我看来厚得吓死人,通篇术语和监测数据的报告实在是难以卒读,但是这些报告在他们眼中满是错漏。 江处长对报告中所引用的任意一个法律法规标准都如数家珍,特别指出来了哪个标准用的版本不对,写成了旧版本,应该引用新版本;同时扣住了整本报告中几乎所有的文字表述的问题,对照标准规范的说法加以修正,听得我不明觉厉,敬佩不已,至于范岚,则在自己的报告上拼命标注要修改的地方。 另外一个高工对于监测布点的选择的询问每每切中要害,监测读数稍显异常他就要询问原因,反复追问我们有些楼顶和高楼的敏感点是否缺乏监测条件,让人应接不暇,所幸我的记忆力很好,凡是我去监测过的地方,是什么情况,大楼楼顶是否能够上去,我都能够给予肯定的答复,倒是稍微缓解了一下范岚的手忙脚乱。 高教授插在中间就有点水了,她的优点是她对于本市的地理非常熟悉,附表里面标注的基站位置的错误,她都能够一一修正,这倒是省了范岚不少的力气,因为本市环保局的领导也谈到这个问题,附表里面许多地址和行政区域的标注都是错误的,必须——他以这种语气说道——一一修正。 间中,高教授还提了几个危险废物的处置的问题,这倒是挺符合她的身份和专业的。 顺带着,环保局的领导还抱怨时间太紧了,从他拿到报告到去看现场中间几乎没有时间给他消化报告,他觉得这是不公平的待遇——因为其他地方的兄弟同行都有足够的时间规划自己的行程,他则是匆匆忙忙,赶鸭子上架——所以看现场看下来虽然问题不多,但是并不代表验收的项目就是完美无缺的,因为有好几个有纠纷投诉的基站也放入了此次验收,但是这些基站在环评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拿掉了。 移动公司当场表态可以把这些基站拿出去,或者拆掉。 我觉得我们公司和作为业主的移动公司,在这个会议上基本上被环保部门和专家说得像是孙子一样,凡是提出的建议都是应好,称是,辩解都不敢高声说话。 所以我觉得这个工作虽然看起来挣的钱多,但是社会地位似乎不太高的样子,被领导吆五喝六的,实在是狼狈。 当然,这有可能是因为我还没有从学校里面毕业出来,所以思想上还显得太过于年轻气盛,没有见识到这个世界上存在有一种技能叫做唾面自干。 按照他们开玩笑的说法,有时候甲方不只是爸爸,因为我爸爸都不敢给我提这么多要求。 我坐在那里,等本市的项目讲完了之后,就重新坐到后排去玩手机游戏去了,因为后面的项目听起来十分无聊,凡是没有轮到讲本市项目的环保局和移动公司的人,都在分神神游天外。 只有环保厅的那位负责的科长和三位专家似乎一直保持着较高的参与度,等到讲完一半的地市就已经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了,然后会议便中断,大家去吃中午饭,下午一点半继续开场。 因为中午是自助餐,我本能地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结果高教授也端着一个盘子凑了过来。 “下午应该可以早点结束,你是要回去还是留下来吃晚饭?”高教授自然地坐下来问道,“今天晚上他们肯定还要喝酒。” 一想到昨天晚上喝酒的情形,我就不寒而栗,再继续呆在这个酒店里住一晚上简直如同地狱一般,于是我咽了一口饭,说道,“不了,我想要早点回去。” 高教授点了点头,“很好,我也想早点回去,你坐我的车走吧!” “不用麻烦您了吧,我到时候坐公交车走就行了。” “别这么客气,”高老师抿着嘴笑道,“你如果不和我一起走的话,我们两个说不定都走不了。” “呃,这样啊,那就麻烦教授您了。”我当即低头。 “别客气,看在哪层关系上都应该照顾照顾你的。”她扒拉了一口菜之后说到,看我有些尴尬和紧张,她又说道,“你不用担心,下午开完会一半的地市的人也要回去的,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留下来吃饭,”她撇了撇嘴,“特别是喝酒。” 我摸了摸胸口,心有余悸,“喝酒是真的可怕。” “他们就喜欢灌你这种耿直的年轻人,你怎么不懂拒绝呢?”高教授歪着头笑着看着我。 我能说什么呢?我总不能说昨天晚上灌我灌得最厉害的就是你爹吧!你不是我正儿八经的老师,你老爹正儿八经的师公架子倒是摆得满大的。 第81章 自由空气 说老实话,和高教授坐在一起,我是很有压力的,这不纯粹是因为我们两家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就是凭她的教授的身份就足够让我感觉亚历山大。 还没有从学校体系中脱离出来的人,在面对老师的时候,总会感觉有些气短——如果你不是那种叛逆的、随时兴高采烈想要套老师麻袋的不良学生的话。 说起来,高欣老师虽然是辅导员,但是似乎还能够当作是朋友,就好像面对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知心姐姐一样,因为就是一个才大你三届的研究生师姐而已,还算是同代人。 这种关系类似于我小学时候遇见刚从中专毕业出来的音乐老师;高中时代遇见刚刚师范毕业的生物老师——她们都和蔼可亲,同时也可欺负。 但是教授是不同的,哪怕是副教授。 吃完午饭,略微休息了一会儿,一点钟又开始了下午的会议。 下午的会议进度明显比上午快,大概是许多通病的问题在上午已经提出来了,所以下午就不再赘言,等到结束了全场十多个市的轮流发言之后,在验收组长的组织下,验收监测单位的技术人员已经拟定好了验收意见的通稿,通过了就算是完成了会议任务。 我看看时间,才三点半,正在庆幸多日的辛苦工作中算是有了一个结果:我今天晚上终于能够享受一个漫长的夜晚,跨过明天的周五,周六周日总算能够凑着和姐姐吃顿饭的好时光。 结果环保厅的那位科长同志在大家鼓掌通过验收流程之后又开始了长篇大论。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只不过对我们公司的一些安排做出了批评,响应本市环保局的抱怨认为留给环保局的时间不够——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对移动公司明明已经在环评时候被否的基站又拿到验收上来验收这件事情提出了最严厉的批评。 因为按照他的说法,环评和验收都要进行公示,公示的验收报告和环评报告的责任应该谁来负?把我们公司和移动公司同时狠狠损了一顿。这两家公司的老总无论是地位还是收入都肯定比这位科长高,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只有立正挨打,口头认真反省的份。 我觉得我对于真实的世界还是太缺乏认识,或者说,太缺乏经验,对于社会规律见识得太少。 核管中心的一位副主任在科长讲话期间进来,在空了很久的名牌后面坐了下来,接下来的戏码更挑战我的浅薄。 他在会议已经结束的时候才赶过来,在科长对他作了专门的介绍后,才说是才开完一个什么什么会,专程又赶过来出席我们的验收会——话说会都开完了你还来干什么? 反正我不知道。 他没有继续批评移动公司了,而是借着最后科长的话头,又把我们监测单位婊了一顿,要求我们在工作中要认真细致——我实在是不理解这里面的道理,虽然觉得按照我们在会议中被发现的错误,被婊一顿也无所谓了。 这位副主任借着话锋一转,说了无数场面上的废话:感谢专家,感谢下面地市环保部门的兄弟,感谢移动公司,最后还是感谢了报告的编制人员。 紧接着就开始闲扯淡了——在我听来是这样,提了一大堆毫不实际的未来监管审批的幻想,当然在此之前也提到了现在移动基站项目未批先建情况严重的事实,伴随着环保部门审批项目流程周期太长的状况,他声称的幻想就是为了解决这个事实的。 他的设想听起来倒是很有干货,因为全省的项目以一个项目一起报,环评一起批,建设一起建设,验收一起验收,协调全省十几个地市一起协调同步,自然是一件非常困难——更费时间的事情,所以周期长;而移动的信号服务则是商业行为,建设卯足了劲,所以常常跑到环保手续前面去了。 副处长同志代表省环保厅提出解决思路,觉得环评要简化,报一个建设基站数量就可以,不必落实基站必须建设到什么地方,数量落实到区县就足够了,至于建设地址什么的,可以等到验收阶段再进行核实。 我不能评价这个思路对不对,但是一看现场地市级环保部门的同志们已经个个脸都黑了,就知道这个主意对于有些人也许是好主意,对于有些人,大概糟糕透顶。 然后会议陷入了激烈的争吵之中,等到副主任勉强招架住了下面同志们的质疑,推脱说以后大家慢慢探讨的时候,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 我们的老总站起来说什么略备薄酒,请大家赏光什么的时候,我已经溜去和科长以及范岚打招呼说我要先走了。 这两位自然都是热情地“要求”我留下来吃饭,毕竟已经是这个钟了,我本来也应该会不好意思拒绝——但是想到昨天晚上喝酒的情况,我便坚决地表示我家里面有事情,要回去。 好在他们没有追问我什么事情,如果追问的话,我就不得不编造说我姐姐生病了,我要回去照顾她之类的谎言了。 但是随即科长又说可以派车送我回去——因为许多地市环保部门的领导也受不了“思乡之苦”和白酒地煎熬,要赶去火车站,或者自己开车离开,公司的司机都在停车场翘首待命,路上顺便捎上一个我也不多,而且我住的地方距离火车站也不远。 我正想着怎么拒绝,高教授已经拎着空包过来了——看过的报告由本公司回收掉了。 高教授对我说道,“走啊,小罗,我们一起走了。” “高教授您不吃饭吗?”范岚马上像是发现惊奇地问道。 “不了,学校里面还有点事情,我先走了,顺便带小罗回去。” “啊,你住在你们学校附近的啊?”科长的这个问话完全没有经过大脑。 “我也住在我们学校附近的,和小罗还是邻居。” 我只能呵呵傻笑,然后便跟着高教授走了,也没有人再来挽留我了,原本该我搬和收拾的东西我理都不用理地走出了会议室,直往宾馆停车场去了。 沿途不断遇见和高教授打招呼的环保人。 我跟在她的身后好像一个小跟班一样,我们学校教授手下的研究生似乎基本上也是这个造型。 “你昨天见过我爸爸吧?”上了车之后,我不好意思坐在后排,于是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刚刚系好安全带,高教授就开口问道。 “是啊,有人专门介绍说是您父亲!”我说道,“高书记说他是我师公,应要和我干杯,喝得很厉害啊!” “喝得太厉害了。”我从高教授的语气中明显听出来了几分恼火和不屑。 我此时当然只能作为附和的应声虫,“感觉领导们喝酒都挺厉害的。” “屁大个领导,死撑呗,回去吐得和什么一样。” “喝酒是不太好,我昨天晚上喝了酒就觉得不舒服。”作为子女可以这样说自己的爸爸,作为外人随便附和就不太庄重了,于是我试图把话题扯到我自己身上,“喝完还偷偷到厕所吐过。” 高教授瞥了我一眼,“你还年轻,”她已经启动了车子,“现在恢复得很快,但是老喝的话,肯定是不行的,对身体伤害大,哪怕喝了又吐出来也不行。再说这不是瞎折腾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她的老公来了,从上一次痛席就可以看出来,他们两个对于喝酒的态度肯定不一样,当然啦,职业和立场不一样嘛! “这种场合喝酒,我觉得迫于无奈的比较多吧?你敬过来,他敬过去的,不喝好像过不去。” “看不出来你已经开始适应职场了啊!”高教授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 “说实话,我是不喜欢喝白酒的。”这是真话,每次看我爹喝白酒喝得像癫狗或者死狗一样,我都觉得可怜,对白酒真的没有好感——虽然也不排斥,但是我也体会不到它的美妙。 “场面上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不由自主。”高教授貌似意有所指地说道,“有时候你觉得是怎么一回事,想要怎么做,但是由不得你自己。” 我觉得绝对意有所指,就是不知道她说这句话是在感伤自己还是在点醒我。 第82章 坦诚,交心? 女人以这样的语气说起这样的话来,真的是不好接。 你说对了话,也许就能进入她们的内心,她们就会在你面前展现他们真实的一面,抛弃掉不必要的距离感和客套;如果你说错了话,那么你就会丧失之前的一切好感——注意,是一切——从此以后,她会对你比对班主任还客气。 我深有感触。 男人则不一样。 我记得很久以前,大概是初中刚刚开学,我和老白当天在报名的时候见过面,彼此还不熟悉,晚上,我们两个又碰巧在外面散步时遇见。 本来那个时候大家点点头打个招呼就算了,最多问一句“你吃过了吗?”结果老白热情地邀请我一起到河边去散步,然后这家伙和我说了类似于“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的话。 当然,原话不是这个样子的,但是你也不能指望我记得十年前老白和我说的话具体是怎么讲的。 他说的话的内容和今天高教授所讲的话的内容倒是有点类似,在一帮只懂得聊动画、漫画、电视剧和小电影的同学中,老白非常独特地解剖内心,他说的话的大意应该是:人要思考,要去发掘和认识周围的人和环境,但是又要保持自己,不能随波逐流。 他和我上的小学不是一个,所以他说话的内容里面有一种孤独的心灵渴望交流的那种渴望:他在自己的小学里,在周围的同学中,没有看到有一个人愿意认真地面对和反省自己的内心,挖掘、认识社会和自己,确定自己要的是什么的。 我现在反思倒是觉得他过早染上了中二病,始终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而自己周围的人则庸庸碌碌,没有人和他探讨宇宙、灵魂、社会、历史、爱与友谊。 然后他敏锐地发现了作为新同学的我的与众不同。 说实话,我一开始觉得这家伙是不是有点神经病,后来觉得此人心胸态度绝非普通人可比,结合他艰辛的家庭背景,深觉此人绝非常人。等到他和我探讨历史、哲学、文学(金庸)的时候,我就引他为知己了。 后来我才觉得,这个根本不是两个英雄惺惺相惜,纯粹是两个过早染上中二病的家伙发现了同类。 等到周围的同学都开始看武侠小说的时候,我们两个多少就有些泯然众人矣的感觉了——特别是在第一次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都没有考过同年级的几位女同学的时候。 到了这个时候,老白就完全暴露了他中二病的本质,他宣布自己爱上了我们年级第一名——花花同学。 所以以一种坦诚的语气展开的深沉内容的谈话往往是一个深坑的铺垫。 像我,就被老白的友谊的深坑套牢了十年,陪他经历了他完整的荒诞恋爱史。 反面的例子自然也有,我有不少从前的同学和朋友的电话和qq号,但是我从来不联系他们——哪怕其中有些人在某段时期和我关系特别不错。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是此刻面对高教授的套路,我必须以一个成年人的态度来面对,不是以前学生时代那种“如果闹翻了就以后不和你玩”那样简单的处理方式。 “这是您这是对现实的感叹?”我问道,刻意用含笑调侃轻松的语气问道,“教授的人生经验?” “算是我对现实的总结,现实不需要感叹。”高教授的回答倒是一本正经。 这种语气不合适,于是我继续轻松地说道,“呵呵,有点太悲观了吧?无论怎么看,您作为教授都是成功人士,您这样悲观,我们这些学生怎么办?” “人是生而自由的,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隶。” 让·雅克·卢梭,上个学期我上过《西方文化史》的选修课,虽然许多人是冲着上课老师的脸、腿、胸去的,但是我保证我是冲着这个课程的名字报名的。 美丽的女老师在课堂上非常推崇卢梭,自然我也对这位哲学家略有了解。 此时高教授故意引用这句话,哪怕是从表面上,怎么听都觉得意犹未尽和意有所指。 现在,我们就好像扮演两个文艺青年在过招——但是偏偏我们两个的专业都不是文艺类的,但是我们各自专业上的过招恐怕会更头疼,譬如高教授说“理性人的假设不是一个切合实际的模型”,我只能回答“准静态的过程是便于理解原理,实际做工要以工程测量和计算为准。顺便值得一提的是,范德瓦尔斯方程的应用范围也很有限,近似程度还不够。” 我们当然不会这样说话,把自己的专业嵌入到自己的生活不需要用这样夸张的方式。 我觉得高教授似乎遭受到了某种打击或者刺激,因此需要在旁人面前吐苦水,虽然说在我的面前吐苦水这种行为有些不可理喻,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就如以前,无论是老白还是葡萄,都喜欢在我面前吐苦水来着,虽然说这样做对他们在实际上毫无帮助,但是多少能够舒缓心情——反过来也一样,我和我的朋友分享了我的苦恼之后,这种苦恼对我的干扰和影响就下降了。 也许女性就这么感性,说起来杨娴也曾经和我分享过她在人际关系上的苦恼——等等,我似乎想得太远,思维已经蔓延到了好几年前。 所以就眼前的情况而言,我不能直白地问她是不是苦恼于自己既不是华伦夫人也不能做黛莱斯瓦瑟——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对于大人物的感情史津津乐道,我从漂亮的女老师那些没学到多少西方文化的东西,倒是对西方文化史上的大人物的私生活了解颇多。 但是我也不能确定她所说的内容全部是在指感情生活这一个方面,毕竟同样的话也可以套在工作、人际关系以及家庭关系等等方面,甚至可以理解成为对政府力量的嘲讽——但是,基于我们双方各自不挑明的心有灵犀,我觉得这番对话指感情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还以为一切都是契约(结婚证)决定的。”于是我回答道,括弧里面的话不必说出来,我想高教授一定能够理解。 这句话倒是换来高教授斜瞥了我一眼——她要开车,不能多看。 我觉得我的回答虽然不能说足够好,但是足够双关,她估计既清楚又不清楚我说的是什么——隐喻就是这样万能:就好像我的实习没有签合同(契约)一样,所以如果说我干得不开心,大不了不要几千块钱直接就走——这对于我来说,太便宜老板了,所以很有可能是把之前的工作结完账走人——这就需要双方谈判了。当然,熬完一个月也是一种选择。 又或者他们觉得我干得不错,要给我提供一份雇佣(契约)合同,或者讲明,等到我毕业之后他们愿意要我,这就是要我拿了毕业证之后,去签合同(契约)——实际上,等不到一年之久,我明年寒假一月份就可以入职工作了。 双向选择嘛!——哪怕这里面会重叠许多我们双方之外的人和关系,譬如我们双方都会对高教授和高老师乃至高书记的面子,以及我和高家的关系之类的考量。 在此基础上,就可以充分理解卢梭的话,我有充分的自由选择,但是一旦选择,就如同套上了枷锁,公司可以像奴隶一样用我——就好比我所经历的这样的加班,我自以为是自己的主人,有充分的选择权,实际上是自己的奴隶——等我背上了三座大山,自然是连辞职都不敢。 还有人帮你加码,或者帮你加套。 但是,在外人看来干的不爽辞职不干仿佛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这个比喻同样可以套在婚姻关系上:既然老公老婆不好,离婚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轻松的选择。 契约自由对于工人来说,徒有虚名,因为他们除了人身自由一无所有。 感情选择的自由大概类似,拿得起放得下是一件难得可贵的品质。 “你是说书面的契约吗?”高教授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这似乎是一种试探。 “按照你的说法,当然包括看不见的契约,存在于社会意识和人的思想之中的东西,对于人们的约束,比成文的法律法条更厉害,社会的相对稳定就是建立这种意识形态的基础上。” 高教授又重新瞥了我一眼,“你应该来读人文学科,”她嘴角微翘,“在这方面你脑子挺活的,我一直有这种感觉,说不定能够搞出什么有趣的名堂。” “谢谢,不过我害怕我来读这些学科就对这些学科不感兴趣了,就好像我把数理作为专业来研读,就觉得学习缺乏趣味,平常都是从其他的学科书籍里面去寻求趣味。我个人觉得有时候把兴趣作为专业对于兴趣是一大损害,用数理学术训练的思维去研究人文,对我来说,则是饶有趣味的一件事。” 高教授对于我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是感叹道,“你们年轻人真是精力十足,跨领域研究是好事情,跨的太远……嗯,学术的意义就不大了。” “您才是跨学科研究最好的代表。” “还没有到可以说最好得程度,甚至还没有到说成功的程度。”高教授的语气带着自我嘲讽。 不过把话题从那么虚无的哲学方面转移到更实际的现实方面,我的心理压力减轻了不少。 第83章 独处 大学教授的工作一向为人所尊敬,这也是一份相当稳定的工作,不亚于公务员。 但是教授也有压力。 应该说作为有想法、有追求、有野心的教授,肯定有压力,因为混吃等死毫无压力的教授也不少,不过这一类的我不熟悉。 我最熟悉的就是本系那批把发paper作为日常工作计划的教授们。 高教授的话,当然也很有野心,不然的话不会到一个新组建的系,开设这样一个学科融合的新领域——一切草创,从头开始,工作千头万绪。 所以她在我面前因为压力大抱怨几句似乎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至少从表面上看非常正常,不带有任何男女关系的暗示。 我对于工业没什么深入的了解,说起环保来印象不过是浮光掠影,根本不知道生态环境的问题具体有多严重——作为外行人,很容易被宣传左右,所以印象也容易在两个极端跳跃。 在有些宣传报道上,中国已经变成一个大垃圾场;而从我身边的感受来说——毫无所觉——除了城里面汽车多了一点,尾气很臭。 在回家的路上,高教授算是给我做了一个科普。这样专业的科学的话题就覆盖掉了前面让人尴尬的对话气氛。 按照高教授的看法,那就是国内的环境情况虽然严重,但是并非无可挽回,起码从技术的角度上讲,没什么问题,毕竟有英格兰、美利坚、霓虹的例子在前。 问题在于,如何把环境保护嵌入经济循环,让其变为自发的、可持续的。这是个大问题,因为工业是要盈利的,资本是受利益驱动,而不是受环保驱动的。 目前来看,唯一指望的就是政府强力推行,实行严格的环保准入门槛。 如果这样做成功的话,那简直是打许多经济学家的脸,他们早就根据历史论证,资本会向无须环保强制的地方转移的,所以这个问题是无解的,产业转移是经济发展的必然,中国如果又想要工业又想要环境,根本是徒劳,不会有标本兼治的方法,只能全靠微观经济学的微操素质。 所以许多人一早就在断言,一旦中国严格执行环境保护的标准,中国的工业和产业一大部分就会向东南亚、印度、巴基斯坦这些地方转移。所谓的人口红利抵消不了利润的下降。 我天然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怎么驳斥这种想法的幼稚,直觉和立场告诉我这肯定是错误的想法。 高教授则可以从专业角度驳斥这种说法——那就是以中国的工业体系而言,要转移这样庞大的体系的话,根本没有地方能够接得住。也许有些小的产业链能够转移出去,中国本土也会觉得附加值太低,不值得继续自己生产,转向舍弃或者外包,但是大量的产业链是不可能完全离开中国的工业体系而存在的。 她批评说许多经济学家对于工业化的认识依然很肤浅,还停留在数字层面。 高教授本人的研究别具一格,她是从工业废物的产生这个角度反向理解经济循环的,从这个角度上讲,她对于中国经济的脉络的了解比完全从产值这些角度来理解的经济学家深刻得多,虽然名字上叫做产业经济学,实际上是从总体产业(工业及其配套)体系上来理解经济的学问——这配得上高教授的野心。 所以实际上,高教授自觉被请来做所谓的环保的环评、验收评审的专家对自己是一种侮辱。 但是她又不能直白地这样说出来,毕竟对于别人来说,这反而是在给她父亲面子,给她送钱,毕竟一次两三千的专家咨询费是多么好赚的钱啊!钱教授一年要开五六十场这样的会议呢!还有大量只需要他签字出具专家意见,不需要出场就拿专家费的评审更是不计其数。 当然,也不能说钱教授是在混日子,毕竟对于教授来说,如果没有科研和学术干货的话,人脉也是很重要的资源。 高教授的心气,显然不是达到参加环保厅乃至环保部的会议档次就够了,她更想参加发改委、国务院乃至更高级别的针对产业经济政策甚至国家大政方针制定的咨询会议。 只不过现在看起来,她距离这个目标还很遥远。 当然,这不是她对我如此直白直抒胸臆的内容,而是我从她随口对于产业经济,特别是对环保产业的看法中总结出来的,在回家的路上,高教授把环保条线从上到下地鄙视了一番,从她立意的高度来看,问题的基础倒不是环保条线的水平和执行地问题,而是国家国策和方针的问题。 所以说中国有档次的知识分子都有一个国师梦,即便是高教授这样的女流之辈也是如此。 从这个角度倒是能够理解她为什么对她爸爸和对她丈夫都态度不佳了——这也许出于我的臆想,一个对当前环保产业政策有看法的教授,自然看不起颟顸无能的环保官僚和借着有问题的环保产业政策发关系财的资本家。 但是如果你就此天真地认为高教授已然站到了自己老爹和老公的对立面,为了真理势不两立,那就是真的naive了。 这位大小姐说不定虽然心里面憋着一口气,但是等她真的坐到了发改委、国务院或者更高级别的会议室的时候,享受的不过是自己的老爹和老公对自己改变态度而已,而她老爹和老公定然会改变态度的——到时候。 所以,不要从她泄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就判断说她已然看不起自己老公的工作,然后就天真地和她站到统一战线上去——哪怕你附和她批评她老爹和老公的话都不是明智之举,他们之间的关系天然不同,不需要你摇旗呐喊。 作为学生,你只需要用崇敬的目光看着教授就足够了,顺便再提几个幼稚的傻问题以便于加深对方对你“聪明好学”的印象。 语言是一种迷惑心智力量,如果你自己缺乏成熟的心智和牢固的知识基础,就只有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份。 所以基本上别人和我说的话,我取得我需要的重点之后,其余部分就会全部忘掉。我感兴趣但是不能理解的部分就当作资料储存,不必置可否。 今天高教授讲的这些东西着实有趣,我就记下来了。 她顺带讲到她不看好她老公正在做的固废转移的生意——这也是我姐姐正在做的生意,所以值得关注。 因为她说通过关系走的审批许可是一柄双刃剑,如果更顶层的设计不明确直接支持这种做法,只要加强监管,这门生意就直接做不下去——当然,也没有这么绝对,市内的转移肯定是可以的,省内问题也不是太大,一旦跨省,就看执法部门的心情了——有很大的政策风险。 当然了,她这样说是因为她一向鼓吹废物本市消化——错了,应该是在当前监管体制和方法下的废物本市消化——这点之前我就已经明白了,我理解为要自己处理垃圾不要给周边的省市添麻烦。 这个话题讨论下去,结果足够让我为我姐姐的未来担忧。 于是我试图转移到另外一个话题,“话说您妹妹高老师最近在干嘛?好像没怎么见到她?” “因为你开始上班了的缘故?”高教授已经把车停在了我的小区门口。 “这样说倒是。”我故作恍然,“一上班,起早贪黑,简直一点闲暇的时光都没有了。” “今天的验收会开完了应该会好一点吧?”高教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随即她辩解道,“他们就是因为忙所以才招实习生。” 我完全理解,不过下周似乎又有一个验收会,而且好像高教授您还要出席。 “呵呵,是吗?那是个电力项目的验收会,还要你去?”高教授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又转移话题到,“高欣还在准备毕业论文,”她说道,“下学期可以毕业,她要让毕业论文通过。” 王翔好像也是这种情况。 高教授眼中露出轻蔑之色,“王翔吗?”她呵呵笑了两声,“应该能够顺利毕业吧,只要他的论文不那么离谱的话,学校应该巴不得他早点毕业滚蛋。” 这样听起来,似乎我姐姐和我说的都是真的了。 “说起来这件事情还和你有关,”高教授盯着我,饶有兴致地问道,“你真的不准备继续读研吗?学校说不定会送你一个保研名额,想读什么都可以哦!哪怕是哲学。” 只有数学和物理实在做不出成绩来才会去考虑读哲学系吧?我怎么说也是要点面子的,专门去治数学史和物理学史都已经够丢人的了,如果要用哲学,譬如中特社理论去指导数学和物理学的理论实践,岂不是被视为科学界的文狗了? 没有院士的资历,去做这种文狗,只怕不仅仅是被科学界鄙视,连文狗界的同行都要看不起我啊! 高教授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胡说八道,我说得是正儿八经的哲学系研究生,你不感兴趣吗?” 那就更不行了,哲学家的基本素质要求:会希腊语、拉丁文,通几何学。后面一个我马马虎虎,前面两个真心做不到,我还是做一个哲学爱好者吧! “好吧,”高教授笑得不能自已,和我挥手告别,“你工作上有什么问题的话,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来协调,毕竟你是我介绍过去的。” 呃,希望涨工资这种事情也可以和你谈吗? “要我帮你和潘总提一提吗?” 算了,算了,这多不好意思啊!还是看潘总自己的觉悟吧! 高教授笑得从车上下来了,“唉哟,我得歇一下,暂时不能开车了。” 您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我觉得这完全没什么笑点啊! 我们两个站在小区门口,正巧高欣老师从小区里面出来,像是出来觅食,走到门口惊讶地看着我和高教授,“姐姐?”她喊了一声,又看了看我,“你们怎么在一起?” 第84章 惊鸿一瞥 这个问话就当事人听起来当然是意思清楚明白的,但是旁人听起来似乎容易产生暧昧的误解。 不过以高老师的身份来说,她肯定不是故意这样说的。 高老师显然是出来吃饭的,眼睛通红大概是这几天都在熬论文的缘故。 高教授没有首先给自己的妹妹介绍情况,而是奇怪地问道,“我还以为你在图书馆里面查资料,写论文呢!” “今天我在家里。”高老师说到,带着某种怨气,“我熬了好几天了,今天好不容易多睡了一会儿。” “你睡到现在?”高敏教授吃惊地问道。 “当然不是!”高欣老师立马解释说道,“我吃完午饭在学校里面逛了逛,回来看了会儿论文,感觉有点累,就睡了一会儿。”她的语气有点心虚。 “你……睡得肯定不止一会儿。”高敏教授和我一起盯着她看了两眼,虽然她一副刚睡醒地样子,但从她的这个精神状态来说,一点看不出来她饱睡之后精神饱满,反而像是熬了好几天的夜的样子。 “你出门还是收拾一下啊!”高敏说道,“还有,按时睡觉,日夜颠倒对身体不好。” “谁会料到恰巧会遇见你啊!我只是晚上睡得晚,没有日夜颠倒。”高欣老师看上去有些恼羞成怒,又重新气鼓鼓地问道,“对了,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 “今天他们公司的验收会,我是专家。”高敏教授简单地回答道。 “哦。”高欣一下子就全部都懂了,她看了看表,“这个时间点,开完会不是应该有顿晚餐吗?” “所以我们两个回来了,我是顺路送他。”高敏耸了耸肩膀。 “有白吃的还不好?” “还有白喝的,你要吗?遇到这种餐会,晚上爸爸的同事全部都来了,个个倚老卖老……” “那算了!”高欣连忙摆了摆手,她眼睛一转,“要不,我们一起去吃点?” 高敏看了看自己的妹妹,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突然说道,“算了,我有事情还要早点回去。” “欸?”这下子反而是高欣惊讶了,“你要回去?姐夫要回家吃饭吗?” “他回家吃不吃饭从来不和我说的。”高敏走到车边,准备上车,正打开车门又停下来对高欣说道,“你的毕业论文写好了给我看一下,我先帮你审一审。” “知道了,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论文,就是硕士毕业论文而已。”高欣摆了摆手,和我一起看着高敏教授开车离开。 我总觉得这两姐妹之间的关系有时候也很微妙,当然,也有可能纯粹是因为姐妹和姐弟是不一样的。 “好了,你要不要去吃饭?”高欣转过头来问我道。 我摸了摸肚子,“我不是很……”看了看高欣老师的眼神,我马上改口道,“好啊,去哪里?吃什么?提前说一下,牛扒我是绝对不想再去吃了!” 高老师脸一红,有些不自然地把目光移开,“当然,我现在想吃中餐。” 我们——严格来说,应该是高欣老师选了一家据说是本地口味的菜馆,其实所谓的本地口味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口味,因为本市南北交汇,口味很杂。 我不知道高欣是按照什么标准选菜馆的,也许是这里她吃过,但是在这个时间点,这家餐厅的人也不怎么多,让我怀疑这里的水平不怎么高。 高老师和我选了一个角落的座位,倒是比较清净,而且从门外经过的人应该也看不见坐在餐厅深处的我们。说实话,经过上一次的事情,我已经对在餐厅里坐在外面看得见的位置吃饭心有余悸了。 高老师坐下来,点完了菜便关心起我实习的状况,问得非常详细——她和我实习的公司的部分人似乎很熟悉,每当我提及她认识的人,她都忍不住插两句评论,哪怕是简单的这个人挺好的这类的话。 然后她特意问到了自己姐姐当专家出席验收会的具体情况,当得知是因为钱教授去不了,高教授临时顶替的时候,她一副恍然的表情说道,“哦,我说她怎么又参加这种会议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信息量有点大啊!难道是高书记到核管中心任职,高教授也要避嫌吗? “有一点点这个原因,”高老师承认道,“不过更多的是因为我姐姐现在已经转到商学院来了嘛!” 是的,不同院系的教授追求当然不一样,环科院的教授……算了,不说了,人家也是为保护地球做贡献,我不能太刻薄。至于商院嘛…… “怎么?你对我们商院有偏见?” 呵呵,没有的事情,要不然我们聊一聊你的论文?话说高老师你的论文题目是什么啊?研究生论文我很好奇啊,毕竟我们本科生论文都是随便糊弄糊弄教授的,教授大概也不会当真。 高老师似乎有有点心虚,“什么,我们的论文要求很高的,起码篇幅上就有严格的要求。” 这一点就是学科之间最大的差别了,我们数理学院这边的论文,就没有篇幅的要求,但是公式和计算结果这种硬核内容比水字数难多了,哪怕是写一个综述,不看几十篇论文打底,根本写不出来——这几十篇论文最起码有90是英文文献。 “什么嘛!你们数理学院的男生在谈到专业话题的时候总是充满了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正在头疼于论文的高老师似乎被我刺激到了,“有本事你写个商学论文啊!” 实在是抱歉,不过数理学院的优越感是我们院系从我们一进校门就着力培养的东西,已经深深地嵌入到我们的骨子里面了,作为数理学院的辅导员,您应该为我们的这种优越感感到骄傲才对。 高老师一言不发,从包里面掏出来梳子,就在桌边把自己的头发重新认真地梳理了一番,然后扎起了马尾,她板着脸,这样一下子扫除掉了刚才还显得慵懒地气质,变得锋利起来了。 菜已经端上来了,高老师叫住服务员,问她要两瓶啤酒。 你要喝酒吗? “别废话,我这两天烦死了,让我稍微放松放松。” 两瓶? “怎么?你不敢喝?”高老师脸上闪过一丝鄙视的眼神。 两瓶而已,对我们来说不过是漱漱口,我只是担心你的量,我对你的量一无所知。 “啤酒而已,多少对我来说也是漱口,不够了再要。”高老师强势地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我喝多少你就喝多少!” 好吧,舍命陪老师,虽然我前一天刚刚被白酒摧残过。 高老师不屑,“你这么有优越感,看不起商院,有本事想一个研究生的论文题目出来。” 论文题目不是随便想吗?不过我是本科生,不知道研究生的论文水准到底要多高,像我们系,本科生的论文要求也不高,譬如《三体的一种力学计算机近似模型的计算》、《超子寿命的一种模型假设》这种,随便搜集一点资料,跑跑计算机一般也都过了。 “那商院的论文题目你想一个啊!”高老师嘴角微翘,“想出来题目再说一下写作思路,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敢于鄙视我们!” 哪个方向? “随便什么方向。宏观微观都可以。” 那我就随便说了。我抓了抓头:其实这个很简单嘛!就好比我实习的这家公司,以这家公司出发作为,把本市的环评和验收市场做一个调研,很容易就可以拟定一个题目。 “调研?怎么调研?”高老师漫不经心地问道,还撇了撇嘴。 “老师你爸爸就是环保系统的领导,查找数据看看环保条线全年批过多少项目,每个项目的环评验收是由那个公司做的,很容易就估算出全市乃至全省地环评和验收市场规模。然后再统计一下这些做环评和验收的公司的性质,有多少是由政府下属的事业单位,或者是由挂靠事业单位管理的有政府背景的公司做的,然后用这个数据就可以分析在这个行业里政府垄断的份额有多大。环评资质是由环保部门核发的,它们在这里天然就可以设置门槛,限制自由竞争……” 我越说高老师瞪着我的眼睛就越大,看得我几乎说不下去了。 “……这个题目可以叫做《市场经济下政府主管部门主导的隐形垄断》,你觉得这个课题怎么样?环保系统你来做肯定事半功倍,还可以更进一步,推广到其他系统再综合,题目就可以叫做《政府与市场》。” 高老师不出一声,把送上来的啤酒倒好,把一杯啤酒往我面前一推,“喝酒!” 她气鼓鼓地说道。 第85章 自知之明 高欣老师当然不是那种混日子的研究生,虽然这样的研究生我们学校也有很多。严格来说,高老师品学兼优,但是读书读到后面,更需要一点灵活的思维,跳出旧有的桎梏以便于和未来的独立性做对接。高老师显然差就差在这一点上,迈不出这一步,所以在研究生论文这个问题上烦恼不休。 而现在的情况,就是我轻易地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一下子就指出了一条未来新道路,而以高老师的学术水平来说,这条道路又是易于她理解的,书本上的知识术语可以轻松地一一对应,特别是这个新方向明显贴切她可以调用的社会关系,具有高度的可行性。 这可以说是给她树立了一个打破知见障的例子,所以,一时之间高老师有些沮丧——因为智力上受到了打击。 这完全可以理解,这就好比我们对着一道数学题或者物理题冥思苦想半天不得要领,其他系——譬如说某个艺术系的学生看了这道题,说出来一条清晰的解题思路,令我们茅塞顿开,我们的心情估计也是又惊又怒,直接承认对方居然在我们的专业上比我们厉害,这不是证明我们学了这么久都学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吗? 哪怕这位艺术生被誉为天才中的天才,擅长弹奏贝多芬、莫扎特什么的,但是这个和数学和物理相关吗? 我觉得高老师现在的状态就是这种,她应该也是有骄傲心的,遭受打击一时心有不甘,不过……算了,我真的不能继续多说商院的坏话了。 吃饭、喝酒。 我看高老师要啤酒要得那么爽快,以为她是女中豪杰,虽然她确实表现得如同女中豪杰,连续几瓶喝下去还要喝,但是整个人的状态已经完全变了,开始絮絮叨叨犹如闭不上嘴的八卦大妈。 我们大学英语课上学过一篇阅读课文,令我印象深刻,里面讲到男女之间不同的友谊培养方式:女生增进友谊的方法是share secrets,即分享秘密,我的感觉是私密交流聊八卦;男生增进友谊的方法是do sathg tother,譬如下课一起尿尿,放学一起打球之类的,共同的经历培养兄弟关系,所以有四大铁之说。 高老师喝多了酒就有愿意和我成为闺蜜的趋势,按照她们女性惯常的做法,她要和我分享秘密,平时我们之间关系颇有距离和隔膜,此刻借着喝酒倒是一个拉近彼此的好机会。 一般来说,分享感情史最容易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即便是男生之间。我们宿舍为什么老崔有老大的架势,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感情史丰富。 不过像高老师的家庭出身的女孩子的感情史,也就那么回事,实际上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哪怕她坦白大方愿意分享自己从小学到现在的感情心路——这对我没什么用,因为我不是她的小学和中学同学,所以我实际上只关注她的现在。 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她从小学到现在都是纯爱系的,最喜欢的人的类型就是那种干净、阳光、身材瘦长而且要成绩优异的男生——古惑仔之类的一点都不喜欢。 我想这就是王翔悲剧最根本的原因,因为王翔总是想要在高欣的面前展现自己的雄性激素,恨不得自己是陈浩南的化身,完全走错了路就没有好结果。 根据她的描述,她从小在感情上就缺乏勇气,我觉得大概也是因为喜欢这类男生的缘故,所以感情倾向也如同纯爱系的小说,最大的幸福就是偷偷盯着别人的背影发呆,还不敢让别人知道。 她讲到了高中最后一年,她和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各自考上了不同的学校给“前半生”这类毫无波澜的爱情类型画上一个句号——实际上正式的句号是在那个男生在自己的学校里面找到了女朋友之后才画上的。 我是被打动了,这简直就是我的爱情故事的性别翻转版本。 但是高老师不愿意继续讲她的过渡时期的爱情理念和故事了,大概是因为大学的爱情故事涉及到了现实中可接触的人和事的缘故,也就是说,牵扯到“活人”,就好像我从来不和我的高中同学讲我的高中感情心路史一样,未免尴尬,但是和不认识我高中同学的人讲则毫无压力。大概高欣老师也是一样,于是她结束了自己的表演,转而要我同样分享作为交换。 这很有女生的逻辑。我如果想要造成效果,直接回答一句我喜欢我姐姐就可以把装醉的高老师彻底吓醒。 但是没有必要。 我自己对着镜子总结过,男人这种生物,绝大多数个体,对一个女性的迷恋不会超过三年,当然,在一起和结婚之后另算——我还没有经历过,缺乏自省的材料。 暗恋这种事情,我就觉得我比高老师有经验得多。 老白在初中就有一场极端张扬的暗恋事件,持续了他的整个初中生涯,但是到了高中,他就反复澄清,他已经不喜欢花花了。 男人非常实际,看得见摸不着的事情,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他们的兼容性也很好,不是只对特殊的个体才产生感情,甚至口味可以发生变化。 像高老师这种一辈子都固定喜欢清新的男孩子的审美观,在我们看来,完全是出于性格的固执了。 我把我曾经暗恋过的女孩子排列起来,就能够清楚地看出来自己的审美观的变化,实际上外貌的因素是在下降的,我本质上一直是内涵协会的。 “嗯~o( ̄▽ ̄)o。”高老师表示不相信。 这是真的,不过谁叫有些有才华的人长得也很好看呢? “那么你都暗恋过谁?说点大学里面的例子来听听啊!”高老师感兴趣地追问道。 这就太多了,而且,我也说不出口。 高老师一副恍然的表情,“我来猜一下,陆露西?” 拜托,如果是她的话,我就直接表白了,国安民乐,岂不美哉?说实话,年纪大一点了,我对经常接触的女孩子反而没什么感觉,许多陌生的女孩子反而让我在意,也许是因为兔子不吃窝边草。 “难道……陈妍,刘笑吟?” 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我们现在已经算是分享了秘密的好闺蜜了吧? “啊……还真的是啊!”高欣老师捂住了嘴,“肯定是刘笑吟吧!你们男生就喜欢这种女孩子,又漂亮又有才华。” 哪有,我明明觉得高教授看上去更有才华,特别是在阅读文献专注的样子,简直是美貌与才华并重,书香气质的化身,如果看的是数学或者物理的教科书,那就更厉害了! “哈?”高老师表情从偷笑转换成了惊讶,随即眉角上扬,“你可以报她的研究生啊!” “难道你比较喜欢杨过和小龙女的情节?”妈妈呀,想要掩饰一句谎言,就要说更多的谎言,到了这个时候,我反而是骑虎难下了。 “你不是认真的吧?我姐姐已经过结婚了。” 是的,她老公我还认识呢!我咳嗽了一声,“我只是说类型……并不是说我一定怎么怎么样……只是说我对于美好的一种向往,举个类型的例子……我感觉我是不是有点喝多了,有点胡说八道了。” “切,你没有喝多,继续说清楚最好。”高老师纠缠不休。 “我们肯定清楚,这纯粹是瞎想,没有可能,但是连想一想都不行吗?就像我说的那样,男人可以喜欢无限多种,最终选择的是最有可能的那一个!” 高欣老师不受我的语言迷惑,直指本心,“你老实交代,你最想选谁?” 抛弃掉所有不能说的答案,最终结果只有一个,“选你啊!” “呃……呃……我是不是喝醉了?”这下子终于轮到她尴尬了。 没有当场拒绝,也许有点可能?我日,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第86章 思想教育 这顿饭最后吃的很尴尬,高欣老师憋不住叫结账的时候,其实我和她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接下来回家又是一件麻烦事情,走到小区门口,单元楼底下,我们两个都心情惴惴,这个时候任何一方说一句“还早,到我家去坐坐”这种话都会产生不可预料的结果,但是显然我们两个都是腼腆而心虚的,大家客客气气地告别,虽然相互关心了一番对方是不是喝多了,但是最终还是各自回家去了。 我回到家会想起今天晚上自己的表现,简直想对着镜子扇自己的耳光,因为感觉太丢人了,有一种装成了傻逼的感觉,我发现我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知道适可而止,这就是有小聪明的人的通病——宛如杨修。 真正的高手应该是张弛有度,收放自如的——而且目光长远,不会让自己受限于眼前的苟且困局。 我现在担心的就是高老师的反应,如果她把我的谎话当真了的话,应该怎么办?她本人如果含糊过去的话,我倒还可以松一口气,不然的话,我可做不到坦然地说:我是开玩笑的。 想到这里,我就伸手结实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君子慎其独也。 因为想的太多太烦恼,所以索性干脆洗澡睡觉了,反正明天还要上班。 结果半夜又被尿憋醒,后半夜就迷迷糊糊睡不踏实了。 第二天是星期五,本来以为会有一个祥和、平静的工作日,结果潘总把我调到另外一个部门去帮忙,准备下周的输变电的会议。 打印装订报告的工作其实不繁重,但是真的挺耗时间的,所幸的是这周周末不用加班了。 姐姐在我下班之前就打来电话说,明天要和我一起吃晚饭。 我自然联想到明天晚上之前她或许有安排,不过无所谓,我忍气吞声装作愉快地约定明天晚上她住的地方附近吃饭,而不是继续在学校附近找个馆子。 我觉得我姐姐也有点矛盾心理,她现在对于自己在我们学校附近出现也有几分畏惧心理了,于是很愉快地答应我坐几站地铁过去找她。 于是周五的晚饭我就自己解决了,因为昨天的那件事情,我实在是没有心情找谁陪我一起吃晚饭,于是就在学校附近一家韩国石锅拌饭的小店吃了一份石锅拌饭。 韩国菜就是这样,什么都不够,只能依靠酱料和泡菜来调味道,偶尔吃一顿觉得还可以,吃多了完全不行——就好像校园里纯洁的爱情。 这顿饭我吃得倒是挺开心的,艰苦的实习工作还有两周,但是明天周六和周日也算是能够暂时喘一口气了,但是下周的验收会上又要见到高教授,感觉总是有点微妙。 特别是联想起昨天晚上和高老师吃饭的时候做的那些蠢事,更觉得我简直是作茧自缚了。 结果什么害怕来什么,我快吃完饭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然后脚步声就停在了我的旁边。 我抬起头来,高欣老师正面带微笑地盯着我,但是眼神里满是戏谑。 “高老师,这么巧啊!” “是啊!这么巧!”她扬眉在我面前坐下来,马上有服务员上前来递上菜单同时倒水。 服务员倒完茶水问只瞥了两眼菜单的高老师道,“美女,请问吃什么?” 高老师对我扬了扬下巴,“你请客!” 经过昨天晚上一顿饭之后,高老师和我之间的关系似乎打破了社会框架之间的隔膜,起码在心理上,我对她已经没有对老师的习惯性畏惧了。 因为昨天晚上的客还是高老师请的,所以今天这个客我请得心甘情愿。 “您想吃什么,随便点。” “我要个和他一样得。”高老师对服务员说到。 因为她来了,所以我吃完了就走也太不礼貌了,哪怕提前付过了钱,于是只能坐在原位看着高老师吃饭。 说老实话,看着一个美女吃饭也挺赏心悦目的,不能直盯盯地看,间或撇一两眼也好。不过今天晚上之前,我可没有这种心态,现在我觉得对方完全处于和我对等的地位了——从某种意义上讲。 高老师明显是刚刚从学校图书馆出来,还提着一口袋的参考资料和笔记本,估计今天一整天都在图书馆里面查资料。 “托你的福,”高老师看我打量她的袋子,撇嘴故作恨恨地说道,“论文要重新设计了,今天一天我都在图书馆里面看资料重新写提纲。” “这是好事情,写论文有方向总比没方向好嘛!”我尴尬地笑着,有些言不由衷地说道,这种指责根本不算什么,我更害怕她说其他的东西,因此心情颇有些忐忑,像是高中时代在面对熟悉的女同学。 高老师白了我一眼之后埋头吃饭。 “要不您先吃,我有事情……” “等着!你有什么事情!”高老师气狠狠地抬头说道,“我还有事情要找你,论文的事情我还有问题要和你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发现高老师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比我还紧张。 “那我们等会儿找个咖啡厅还是自习室?”我心中一紧问道。 高老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到,“去我办公室吧,去其他地方说话的话会打扰到别人的。” “呃……” “在外面讲话什么的又不方便。”她补充说道。 在不认识的人面前高谈阔论论文的话,确实挺羞耻的,这点我可以认同,我内心觉得在公开场合只能闲聊,在自习室要噤声,这两个地方都不是讨论学术的地方。 于是我只好认命,低下头来慢慢喝水,等高老师把饭吃完,然后把我带走。 高老师吃饭速度应该说还可以,看样子像是饿极了,我悠闲地喝了两杯茶的功夫,她就吃完了,擦完嘴之后站起身来。我之前已经结好帐了,此时就随手帮她提起了装书和笔记本的袋子。 高老师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地低头就走出了店,我急忙跟上去。 这家小馆就在我们学校大门外不远处,因此走到高老师的办公室也不过就是几步路的功夫。虽然现在正是暑假的时候,学校里面的人少了不少,但是校园里依然随时人来人往,绝大多数是住在附近考研的学生——本校的或者非本校的。 高老师的办公楼因为不少老师已经搬新楼去了,连带着研究生的自习室也跟着走了不少,此时倒是显得安安静静,从楼下看,楼里的房间零星地闪着一些光。 “那是做实验的实验室,通宵开着机器,有的有人看着,有的就是没人。”看我看楼上的灯光,高老师在一旁随口就说到。 “哈?”我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高老师已经走进了大楼,“快点!”她叫道,这声音让楼上的声控开关打开了路灯,顿时原本半死不活的楼像是整个活了过来一样。 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了楼,跟她走进了那间熟悉的办公室。 经过几个月的时间,这间办公室已经完全按照她的意志做了修改,前任辅导员不修边幅的风格已经被一扫而空,整个布置换成了简约但是细腻的北欧风格——这点从窗子的窗帘布,沙发的坐垫、衣帽架以及新增的椅子可以看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私人掏腰包买的。 我把袋子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办公桌的边角上。 高老师没有坐在办公桌后面,而是拖了一把椅子来,放在了沙发的旁边。瞥了一眼还站在办公桌旁边的我,指了指沙发,对我说道,“嗯,来坐。” 听起来有些像“嗟,来食”。 我没有那么多的骨气,乖乖地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来。 然后我就明白为什么高老师不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而是搬了一把椅子,她坐在椅子上,背挺直了比我高了半个头,仪态万千,同时保持着居高临下的气势。 我的心中开始打鼓了,不知道高老师是不是准备以讨论论文作为借口对我思想教育。 比如“你还是学生,不能谈恋爱,爱上老师就更不对了!” 等等,这好像是高中生的剧本。 第87章 合理的反应 这样胡思乱想让我对这场景有了一种既视感。 我的高中时代,我们班上有一个家伙,曾经向刚毕业来任教的生物老师表白——这当然是针对年轻的女生物老师的恶作剧。 结果生物老师非常认真地处置这件事情,事后按照恶作剧当事人的自述,生物老师和他谈话的开场白便是我刚才想的那样。 不过这是大意,我不可能精准复述已经过去了四五年的对话。 如果把这场景对话移植到大学辅导员的办公室里,就有些可笑了。 但是我控制不住这样想。 这种既视感,让我坐在沙发上感觉既像是演员又像是观众:既紧张地参与和高老师的互动表演,又抽离了此处,像是旁观者一样饶有兴致地期望有趣的事情在接下来发生。 高老师坐下来,气势已经摆足了,但是就是不开口。 虽然她表情沉静,一副尽在掌握的架势,但是我觉得她内心说不定正在纠结。 有些事情,事先想得清清楚楚,要怎么样怎么样,等到事到临头,其实还是不知所措。 高老师显然就有点这个样子,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开口。 有时候,有些事情完全是依赖个人内心一时冲动推进的,反复斟酌就斟酌没了。 我个人觉得,如果高老师开口第一句说的是关于论文的事情,那么说不定今天晚上一晚上我们都要正儿八经地讨论论文了。 我曾经无比喜欢《情人》的那个开头,女主角以第一人称描述的那个场景,那个男人也是演员和观众的合体,他认识作者和女主角,从头到尾,并加以评论说:和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 毋宁说他就是作者自己的演员意识和观众意识的合体。 我作为读者,简直要为作者喝彩,因为我知道自己达不到这种境界——也许是因为我还年轻的缘故。 作为旁观的观众和作为参与者的演员,这两种状态和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是此刻,莫名其妙地神奇地在我身上同时出现了。 现在,我敢大言不惭地说,高老师对我本人是有好感的,但是横在我们中间我姐姐和她姐夫的事情,如果不事先处理好,那我们两个就好像是处在两个敌对的阵营互有好感的男女,仿佛朱丽叶与罗密欧,想要在一起就要对抗各自的亲戚。 我保持着这种奇妙的状态,既有一种作为男主角的自信,又怀着喜欢吐槽的观众对自恋自怜的男主角的恶心和厌恶。 我认真地盯着高老师,满怀期待地倾听着——看她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又思考着我应该对她的话做什么反应才符合我这个角色的特点——表演最怕的不是沉闷,而是不讲情理和逻辑。 “罗克啊罗克,你为什么叫作罗克?否认你的父亲,抛弃你的姓名吧;也许你不愿意这样做,那么只要你宣誓做我的爱人,我也不愿再姓高了。” “咳咳!”高老师的咳嗽让我从自己的内心戏中醒了过来,但是表面上我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把目光认真地落在了对方的脸上。 但是高老师似乎有些躲闪我直接的目光。 “你……毕业之后有什么想法吗?” 好的,不从论文开局,也不直接挑明说:我有一件秘密的事情想要告诉你,你姐姐…… 那么从毕业之后的打算开始谈起来似乎算是比较正经的开局,不过这一般是岳父或者丈母娘关心的问题:你是做什么的?你准备做什么?怎么挣钱?言下之意,你是否能够负担起养育我女儿的责任和义务? “我想工作。”我沉吟了一下,简单地回答道。 “确定不准备继续读书了?” “不了,读书让我感觉软弱,我不是对读书这件事情本身有什么偏见,而是感觉,在学校里面呆的越久,人就越偏离社会,不能适应社会的气氛,我害怕以后一辈子都要呆在学校里出不去,这正是我目前所厌恶的。” “学校也是一个小社会,外面大社会也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复杂,”高老师辩解说道,又仿佛关心我一样追问道,“你也实习了半个月了,工作有什么感想吗?” 是的,当然,学校当然不是净土,但是江河湖海总是有区别的。学校确实是小社会,但是显然,外面的世界更大更精彩——我们的家庭就是最简单的折射。 王翔在学校里能掀起波澜,到了社会上去试试呢? 实习工作的感觉,那就是社会有自己的运行规律,对错姑且不论,却有自己的逻辑与理由。在社会上立足的是经济人和社会人,不是抽象的人。 年轻人思想中抽象的善恶错对在社会上不说没有鸟用,起码不起主导作用。 “呵呵,感慨很深啊!” 这当然不是这半个月生出来的感慨,这是长期以来,对融入社会的思想焦虑与接触社会的实践现实相融合的产物,如果我硬说这半个月学习到了什么东西的话,大概就是那两句话得到了印证: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和存在先于本质。 “嗯?什么意思?展开说说!” “抽象的人是不存在的,具体的人就有具体的社会关系。不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而是你能做什么样的人。”给高教授付专家费以及给所有的参会代表付劳务费对我的触动其实很大,不过这不必说出来。高教授能通过自己的关系给我介绍实习工作,这加深了我对于抽象的人不存在的具体理解。 高老师从她的角度,即使我把这些感触都说给她听,她也未必能够感受到我所受的震撼。她大概只能从语义学的角度来理解我说的话。 “那你想做什么啊?” “我有一点模糊的概念,还没有想好,不过就我的认知而言,想要财务自由,自己当老板是唯一的捷径。而且光有钱还不行,人容易废掉,男人……额,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需要用事业和工作来磨砺自己,劳动创造人。” 高老师脸上闪过一丝宽容的微笑,但是随即就收敛起神色来。 “你的思想很成熟嘛!”她这样说道。 “光知道方向,没有具体的路径和办法,还说不上成熟,只能说是假成熟,我毕竟还年轻。” “呵呵,你这样一说,让我觉得我挺老了。” “你千万别这么说。我就是因为你和我们年纪差不多,便于互相理解才敢这么大胆地说出心里话的。以前我这样和大人说话,他们会觉得我幼稚、书呆子气,和投契的同龄人这样交流,仿佛抱团取暖,也就是在高老师你面前,我能够直抒胸臆,畅谈未来,又不怕被你看不起。” 我说得我自己都信了,“您真是个好老师。” 高老师则谦虚地表示:不用把我当老师,师姐和你是朋友。她虽然被这番话怕捧得笑靥如花,但是眼见话题已经越扯越远了,似乎忍不住还是有点心急。 于是,高老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最后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说道。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大家作为思想成熟的成年人,说话不必有那么多顾虑。” 我眉头一动,正襟危坐,挺直了身板做出一副认真严肃的态度来,“你请说吧!” 高老师抿了抿嘴,嘴唇因为太用力,有些发紫,“你姐姐本来考上我们学校的研究生的……” “是的,因为我爸爸去世,她要照顾生意,上不了……” 高老师竖起手来,打断了我的话,她看了看天花板,然后才一脸正经地看着我,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才说道,“你姐姐,可能,跟我姐夫有染。” 她努力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又有些害怕伤害我的样子,语气放得很轻。 我一时之间有些发愣,不是因为她说话的内容,而是搞不清楚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有什么样子的反应才合理。 第88章 压戏 关于男女关系,我们时常能够看到听到两种极端的态度,不以为然和太紧张。 但是现实中往往又是两种态度的奇妙混合——譬如大学生谈恋爱会发生什么事情?和两位有女朋友的室友相处久了,我是一清二楚的,在大学里面谈这种恋爱将来就一定会结婚?崔浩然已经回答过否了;但是,现实中又存在的各种艳照门之类的事情,能把人逼得生不如死。 所以说对于男女关系要找到一种“普世”的正确的态度是很难的,更不要说小三这种事情了。 所以我拿不准应该具体表现出来什么态度:恼怒、气愤?惊讶、羞愧?木然、无动于衷? 这些恐怕都不符合我的人设。 所以我只是向后靠了靠,仰了仰脖子,换了个姿势以更加严肃的态度面对高老师。 我脑袋微抬,目光从眼底看向高老师,明确地传递出抗拒的意图来。 高老师显然对于这种类型的谈话经验并不丰富,一时之间把握不准自己的态度,她应该从头到尾用一种统一的态度——我觉得应该采取冷漠来和我谈话,毕竟她不太适应中途切换变脸:这大概是因为脸皮不够厚。 所以她一开始从我对未来的打算开启话题,是一个很糟糕的选择了。因为她做不到马上从辅导员师姐的立场,一下子切换到正妻的妹妹的亲戚立场来威压“小三”的弟弟。 虽然我已经对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清楚了,但是到了现在,还是要演出一个初次惊闻这种事情的弟弟的合格表现。 “你说的这件事情,有证据吗?”我当然地反问道。 正所谓捉贼捉脏,捉奸捉双,你们如果获得了足够的证据,还需要和我谈吗?直接当事人开会岂不简单?从“弟弟”这边做迂回的操作,这是为了什么? 果然我的问话让高老师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这是很清楚的事情。”她说道。 “有多清楚?有照片吗?有录像吗?有口供和悔过书吗?”我一边咬手指一边问道,在高老师看来,似乎是一边压抑自己内心的痛苦,一边试图以“否认事实”的心态进行负隅顽抗。 “我是你的辅导员,我会对你说假话吗?”高老师口不择言地说道。 “你这个时候想起来是我的辅导员了?”我站起身来,转过身去看向门和窗户,因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只好背过身去,板着脸不断地进行深呼吸,因为作为观众的话,面对这种场景简直想笑场。 高老师大概以为我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我们也不想是这样。”她也站起身来,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对我说道,“这件事情我姐姐是反复确认过的,你应该相信,他们夫妻两生活在一起,想要发现这种事情的细节还是很容易地。” “够了!”我转过神来,用调整好的心碎但是努力维持着不崩溃的表情,以一种不耐烦的态度面对着她说道,“那你和我说这件事情是什么意思?” 高欣老师被我这句反问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你……可以和你姐姐说一下……让她……” “你为什么不和你姐姐说一下,让她干脆离婚算了。”我冷哼了一声,“所以,对高教授来说,维持一个婚姻的形式还很重要吗?” 高欣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停了半天才有弱气地问道,“所以你是支持你姐姐的吗?” 我几乎要忍不住翻白眼了,“整件事情关我什么事情?是我让我姐姐勾引你姐夫的吗?是我想抱他的大腿?” 我看高欣明显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是她弟弟,不是她爸爸,我有什么资格去说:‘你,马上和这个男人分手!’” “你是她的亲人,当然可以这样说。” “我是可以说,说是可以说,但是为什么是一个外人来教我怎么说?”我重新坐下来,彻底倒在沙发上,以一种不怎么正经的态度从下向上地打量着站着的高老师,“再说,为什么是你来和我说这件事情,你姐夫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样维护他。” “我是为了我姐姐。”高老师有些受不了我的目光,也重新坐下来。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应该由当事人来处理吗?当事人不发声,妹妹什么的急吼吼的,”我轻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你姐姐是怎么想的?” 高老师大概万万想不到话题居然转移到了这个方向来。 “当事人出面会很尴尬吧!”她找了这样一个理由。 是吗?我可不这么觉得,我反而觉得如果是高教授出面的话,她所站的道德制高点肯定更高,更加居高临下,因为她是受害者。 “所以呢?”高老师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恼怒了。 我倒不是质疑你有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不过在整件事情里面你到底是以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的。换句话说,是高教授授权你来和我谈这件事情的吗?她本人是怎么想的?委托你出面又是出于什么考虑? 我不是多疑,不过我和高教授也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下周我们还要开一个会来着,她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情,也没有给过我任何暗示——今天你和我说这件事情,我就要忍不住想,当事人到底是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高老师露出不相信自己耳朵的表情来,“态度还用想吗?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当然是想让你去劝你的姐姐,和我姐夫分手啊!不要闹得太难看!” 我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所以实际上你们想要掩耳盗铃地装作整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你难道还有什么想法?”她用怀疑的眼神大量了我一番,“想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我本来很生气的,但是听了你的话反而想笑。”我呵呵假笑了两声,真是虚伪的小资产阶级的想法,“这就好比上一次王翔和我打了一场,你觉得我们两个是不是也都可以当作整件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 这个例子让高老师的脸色又羞又恼。 “那是不一样的,”她说道,然后又质疑地问道,“所以你是帮亲不帮理了?” “你说的这个理可疑得很,如果这是你姐姐和你商量过后的处理方式,我反正是不能理解的。当然,许多事情我不知道,也许你姐姐有什么原因不愿意离婚,愿意苟且下去,还不敢和自己老公说已经发现了他红杏出墙、火车出轨,甚至不敢直接当面去质问小三,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来和我——你们认定的小三的弟弟说,让我去和我姐姐沟通,让他们悄悄地分手,当作整件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 被我这么一说,高老师的表情,仿佛一手好牌打成了相公,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倒像是 倒了个个,她反而成了懵懂的学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所以你是不是真的以为这是一个和谐社会?要用一个和谐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高老师咽了一口口水,语气已经低下来了,但是还试图挽回局面,“现在,你知道这件事情了,你想怎么做?” “真是个笑话,你姐姐和我姐姐的事情,关我们什么事情?这种事情,当然是他们三个当事人自己处理最好,别人就不要越俎代庖了。” “所以……你还是支持你姐姐?”高老师纠缠着这个问题,“你是不是想着我姐姐和我姐夫离婚……” “所以你支持和喜欢你姐夫,哪怕他出了轨?” “我……” “你过来一下。”我对着她勾了勾手指。 高老师面色迟疑地走到了我的面前,警惕地盯着我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我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高老师虽然惊讶但是居然没有反抗,于是我坚定地把她转过身去,照着她的屁股就打了十来下。 高老师用力转过头来,反抗一点都不激烈,似乎是完全被我的举动震惊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十下挨得结结实实。 现在已经可以宣布这段剧情告一段落,所以应该有一个有力的收尾,不能拖沓。 我收起有点发麻地手,主动向后退了一步,高老师这才反应过来,转过身来面对着我慌乱地连续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站到了办公桌后面,按照桌子站稳了,才以一种警惕、恼怒、羞愧交织的表情盯着我。 “你……你,你干什么!”她的语气尖锐,但是马上又压低了下来,似乎比我还害怕惊动了楼里面可能存在的人。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自作聪明,乱管闲事的人应该挨巴掌受教训,就好像我挨王翔的打一样。” 看高老师的表情,似乎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但是马上她又恼羞成怒地厉声叫道,“你给我出去!” 语气明显色厉内荏,我敢打赌我向前走她肯定还是手足无措。 “我正想要告辞,”我一本正经,坦然地回答道,努力黑着脸,仿佛是自己被冒犯了一样,“之所以刚才那样打你,就是回应你幼稚的想法——你自己看看怎么样能够做到让这件事情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想到了办法就告诉我,我一定好好配合你。” 说最后一句台词的时候,我特意表情夸张地耸了耸眉,然后毫不留恋地开了门,走了出去。 手掌的感觉麻麻的,我迈着轻快的步伐。 觉得如果不是我不抽烟的话,这个场景配上一支烟的话,再合适不过了,也符合我此时的心境。 第89章 感情的无产者 刚才的表演并不是临时起意的产物,我并不是一时冲动就得罪高老师。其实我反复思考过,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无论我和高老师关系有多好,我姐姐和她姐姐之间的关系始终是横在我们之间的一根刺。 她们以前似乎是打定主意想要迂回,我假装不知道,于是双方虚与委蛇的时候建立起来的关系不过是沙滩上的大厦。 因此,按照广泛流传的坏男孩才有女朋友的说法,当然要打破这种虚假的和谐人际关系,以激烈的手段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平凡的相处产生不了激情的火花。 当然,我倒不是真的想要泡她,这样的做法也有另外一种划清界限的作用。我其实就是要先挑明:我不吃这一套。她那种精密的——不靠谱的打算,一挑明就破了产,因此她便不能用道德优势来压我屈服,不能让我屈服地按照她的想法去做两边不是人的事情了——因为我说过了,感情的事情必须当事人自己解决。 我深刻地认识到,甚至说是熟悉,高家姐妹这类人的面子观念多么重——因为我家有类似的家庭背景。公务员和老师结合的家庭,简直是坚固的中产阶级思想的堡垒——亲戚们的家事,他们简直是自取其辱地主动去调解。 但是这类家庭如果真的把遮羞布都扯掉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我所熟悉的我爹和我妈事迹为证,但是在这之前,表面上的体面还是要的。 换句话说,就算高教授下定决心和自己的丈夫撕破脸,要和我姐姐和她丈夫彪悍地战斗,因为我这种提前声明,推卸责任,划清界限的做法,她也不会迁怒到我身上来——至少表面上不会,不过就算是想迁怒,她也做不了什么。 说实话,就我的认知,这个世界上战斗力最强大的乃是不要脸的老娘们和老爷们,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但凡要保留一点点体面的,都做不出来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来。 所以,仅仅凭高敏和高欣不敢光明正大直截了当地和我姐姐以及我直接说这件事情,就知道这两位其实没有什么杀伤力。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见识浅薄,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也许有更高明的手段,比抓奸和当街殴打小三产生的伤害更加实际和凶残。 我从学校里面出来,不想回家——我怕高老师来敲我家的门。 一时之间我无所事事,下意识地就上了公交车,朝着火车站的方向去了。 虽然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三年的时光,还在这里有了房子,但是一离开学校,我还是感觉自己不属于这里,缺乏归属感——离开了学校似乎就无处可去——除了流浪。现在暂时不能回我的小屋子,这种感觉就更深了。 现在我倒是挺能理解那些师兄师姐们,租房子考研的不算,有些人即便是毕业找到了工作,也要尽量住在距离学校近的地方。但是同级的同学们也一年年毕业了,学弟学妹也一年年换了,几年之后重游校园,根本找不到熟悉的人,不知道到时候他们的心情又是怎么样的。 而大学的老师又不是义务教育阶段和高中阶段的老师那样和学生朝夕相处的,导师也许类似,不过老板的称呼多少有些缺乏亲密感。 于是,也许母校真的抽象成了一个符号了,这个符号标记着你的一段青春。 让我现在就来回忆这段时光,记忆中最深刻的除了老崔和金书记的爱情故事之外,还有地就是高老师和高教授。 这大概是因为太近了的缘故。 说起来,我的大学生涯,这几个月过得最充实,脱离了平凡的轨道,但是这一切的起因,似乎是从我外婆跳楼开始的。所以,现在我还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段时光。 我坐在车上,胡思乱想,望着车窗外发呆,不知不觉就到了我姐姐住的地方附近。 我下了车,踟蹰于街道上,感觉确实像是走投无路,无处可去一样。 这种感觉,像是回到了若干年以前,同样是周五晚上,我陪着老白坐在花花住的楼前面的篮球场旁边,穷极无聊地聊天,等着花花回来从蓝球场边上经过,我们两个瞥上一眼,或许还能打个招呼。 老白一定要看到花花上楼,楼房的声控灯一层一层地亮上去,最后她的卧室的灯亮起来才离开,我们两个在街上一通乱逛,最后还要回到这个篮球场才分手回去睡觉。 对于老白和我来说,通过这种仪式,这个篮球场被赋予了奇特的意义,它是一个特殊的场所,随时随地地向我们发起召唤。 现在,我试图徜徉在这个城市里的时候,我姐姐的住所也像那个篮球场一样向我发起了召唤。 这其实不算是巧合,毕竟对于男人来说,有女人的地方才是家,除此之外,最多只能叫做住所。 但是我到了这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是直接上楼开门?还是打电话给姐姐说我想她了,所以过来看她? 这两种操作,都像是被高欣刺激了之后产生了过敏情绪的结果。 结果就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像是曾经的老白和我一样,找到了一处还算干净的花坛,坐在了那里发呆。 一棵树挡住了我的身影,实际上我正面对着我姐姐居住的小区的正门。 我刚才还在嘲笑高欣和高敏做事情不够坚决果敢,马上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钟,花坛边上蚊子很多,我不得不埋头应付一下蚊子的攻击,正分神的时候,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了小区门口的停车位上。 这辆车我见过,还坐过,王叔叔曾经用它载着我去开会,我用心记过车子的车牌号。 车子停好了之后,王叔叔和我姐姐从车上下来。 我姐姐亲密地挽着他的手臂,两个人仿佛热恋中的男女,紧贴着走进了小区。 对于这件事情我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真正亲眼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真实的冲击对我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我霎那间就打消了等会儿上去捅开门的想法。 我不知道花花带着男朋友回老家的时候,老白是不是已经没有了特别的感觉,他高中以后便一再声称说自己已经不再年轻幼稚地喜欢花花了。 我在感情上没有经验,此时的心情,大概和小学时候去同学家打游戏,结果我被其他人排除在外拿不到手柄相差仿佛。 不,不能这样类比,那台游戏机根本不是我的,因此伤心应该不是一个等级的。 我躬身自省,越发地觉得一个男人敢于肆无忌惮地去追求他喜欢的女性,物质条件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财务自由是胆气。 这不是说物质化的爱情什么的,而是说这是给对方幸福承诺的保证——男人因此量力而行。 我越发地觉得毕业了去工作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方向,只是成功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轻易的样子,我忍不住问我自己一个问题:我要什么时候才能也有一辆车呢? 第90章 一顿火锅 我垂头丧气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是真的垂头丧气,我以前觉得一切尽在掌握,我知道好多秘密,还隐藏得很好。 但是,到了现在才发觉,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的力量只能用物质的力量来摧毁。 具体到这件事情上,我固然可以站在道德的立场上,痛骂王兴林勾引我姐,行成舆论压力,但是根本没有什么用——我不可能去向别人宣传这件事情。所以最实际的还是一边用钢管敲他的头一边痛骂他“王八蛋,勾引我姐”!这才是武器的批判的行动;他有一辆车,用来给我姐献殷勤,我起码要有一辆更好的车,这就叫做物质的力量只能用物质的力量来摧毁,宝马当然胜过马自达,凯迪拉克或者玛莎拉蒂的物质的力量当然更厉害。 有时候,身为全知的读者或者观众,觉得自己比主角和演员都高明,甚至比作者高明,但是囿于读者和观众的身份,却不能施加一丝一毫的聪明才智到小说或者戏剧情节中去,何等地郁闷,煎熬难耐! 所以同人小说的作者最是闷骚,当然,历史穿越类的作者也不遑多让。 知道许多秘密,结果全部用不上,这种无力感——简直是在催促我去写一部意识流的小说。 让它淡淡的来,让它好好的去。 我不明所以地来,垂头丧气地去。 回家郁闷地睡了一觉,醒来就接受我姐姐地再次刺激,她打电话问我起床没有,顺便再次确认让我到她那里去吃晚饭。 这顿让我胃疼地晚饭是在一家火锅店吃的。 说实话,两个人吃火锅有点浪费,我姐姐看上去兴致很高,胃口也不错。我则因为她的兴致和胃口,自己的这两样和她刚刚相反。 虽然吃火锅本来就是一件很拖沓的事情,不过吃了十几分钟,姐姐也察觉到了我的心不在焉,便问我,“怎么了?上班很辛苦吗?吃火锅都没兴致?” 她倒是没有说“我们不去了”这种有钱人的任性的话,不过我的心情不好和工作实在不相干,虽然这工作也并不让人快乐就是了。 “工作是有一点辛苦,但我兴致不高是因为其他的事情。” “因为什么?因为工作内容还是因为人际关系?”姐姐摆出一副知心姐姐的架势,想要开导我。 “都不是,纯粹是我自己一开始自视过高,现实的落差太大,所以有点自寻烦恼。”我回答道,“没事的。” 姐姐笑起来,“你能够意识到自己自视过高,那说明你其实一点也不自视过高。” 你确定你明白我说的是我在哪方面自视过高?我对于这个回答实在有些无语,“变态心理学的老师讲过类似的话:凡是自我意识到自己有问题,觉得自己有精神病的,都不是真的有精神病。” “哈哈哈,”姐姐哈哈大笑起来,顺便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担心,”她说道,“我对你有信心,只要给你时间,你肯定能够适应任何工作,并且能够做好。” 能做一个好的打工者,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我觉得你的前途无可限量,在任何领域都一定能有很好的发展,不切实际的忧虑完全不必要。” “谢谢,不过你不是因为我是你弟弟才这样说的吧?” “我对于你的品质很了解,你自己有时候都没有觉得,或者说是没有察觉到。”姐姐颇为认真严肃地盯着我说道,“你其实很有责任心,虽然有时候做事情会推脱,但是真正干事情还是会耐着性子把事情做好的。这一点很难得。” “听起来似乎像是某种强迫症。”我随口说道,“推无可推的时候能怎么办呢?怎么也要做得过去啊!” “别小看这一点。”姐姐继续严肃地说道,“我干了这么几个月的管理工作,现在的感觉是能做到这种程度,有这种品质的人还是很少的。其实你的这个性子是遗传的爸爸妈妈的,在做事情态度认真这点上,我还没有见过比得上我们爸爸的。” “是吗?” “爸爸说过这是爷爷培养的,他说和爷爷比起来,他还差一点。” “我从叔叔们身上可没有感觉的。” “这你就错了,二叔姑且不说,大姑、三叔做事情也是一板一眼;四叔有点喜欢耍嘴皮子,但是当初他开火锅店的时候,不请人,每天晚上的地都是他自己拖的;小姑喜欢玩,但是她一手烧菜的手艺和厨房技能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练出来。” 姐姐对爸爸这边的亲戚们的许多事情的细节如数家珍,倒让我大吃一惊,我对于姑姑们和叔叔们的印象,还停留在我妈的刻板标签宣传上。三叔、四叔都是妻管严,大姑和小姑的老公都是妻管严。 这样说起来,我一直把许多事情当作习以为常,忽视了不少细节的东西。 姐姐兴致勃勃又讲起了自己的生意经,“说起来我们正准备在本地上废物处置的项目,争取在本地建设和扩大处置能力,等你毕业之后正好赶上公司的扩张。”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我,一副希望我马上承诺愿意进公司帮她的表情。 两句歌词可以描述此刻的我:“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在逼一个最爱你的人即兴表演。” “说起来,姐姐,”我转移话题说到,“你……除了做生意之外,是不是也应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 姐姐听了这话差点被毛肚呛死。 在喝下一大口鲜橙多之后,她缓过来,有些搪塞地说到,“现在我要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太忙了,一点心情和时间都没有。” 才怪! 不过这样说似乎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去做用人质要挟和逼宫正室的事情吧?也许! 我满腹心事地吃完了这顿饭之后,谢绝了我姐姐让我去她的房子里坐坐的建议,顺便也就拒绝了在姐姐家留宿和第二天继续一起吃饭的建议。 因为我一时之间还想不到该怎么面对和处理那件事情,而时时刻刻和姐姐相处又不可避免地会想这件事情,同时又受这件事情的刺激。 如果再一不小心遇见王兴林的话,我怕我忍不住去敲他的头,更让我觉得担心的是,万一我还打不过他就更尴尬了。 于是我以自己周日要好好休息玩一玩和姐姐告别、回家,她也没有对这个理由起疑心——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似乎就是这样的。 因为我提到了她的个人问题,所以离别的时候,她也拿我的个人问题来开玩笑,问我是不是喜欢作为辅导员的高老师。 这还真是让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很难理直气壮说不是,因为昨天晚上刚刚打了人家的屁股——而且是处心积虑地,虽然打屁股不是目的本身。 所以我只能简单回一句回避的话,“别瞎说!” 姐姐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地,做出一副夸张的“你自己清楚”的表情来,仿佛心照不宣。 这件事情也让我焦虑,似乎我昨天晚上的做法确实太冲动了——为了抢戏。 回到小区,我刻意在门口多停留了一会儿,但是没有遇见高欣——我估计这段时间她都会避着我走,如果不避开了,说不定就到了摊牌的时刻了。 不过在开我家的门的时候,我总觉得背后被目光凝视,回头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看见,那目光似乎隐藏在某户房间里玻璃乃至窗帘后面。 第91章 亲姐妹? 连续好几天都没有遇见高老师,但是我时时有被人凝视的感觉。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过敏,但是一想到我在某人的目光注视之下,我就做不到刻意去寻找和高老师偶然相遇的机会——譬如去她办公室楼下。 好在工作可以麻痹人,但是也不能麻痹许久,因为紧接着一场验收会,高教授又要出席——我们不可避免地又要碰面。 说起来,在这个时候,我还真有点害怕和高教授见面。 这种感觉,就好像小学生或者初中生,欺负了同年级或者比自己高一两个年级的女生之后,和她正在上高中的姐姐不期而遇。 在校园里面,因为辅导员不上课,所以像是我们本科生同级别的选手——起码差距不大,但和教授一对比,就好像初一学生和高三学生的对比一样,不在一个层级上。 因此,见到验收会上的高教授的时候,我虽然表情尽量平静,但是心中始终有些惴惴,唯一能够给自己打气的方式,就是告诫自己要把现实当作是一场戏剧,自己要表演得足够精彩,不能够怂得让戏剧失去了张力。 要硬撑住,哪怕像小马哥一样被人用枪指着头。 实际上,拼得一身剐,外部的武力胁迫根本不算什么,真正强大的是控制人内心行事观念的意识形态:就好比说基于社会关于老师的意识形态,虽然我敢于在特定情况下打高老师的屁股,但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向高老师动手,更不要说高教授,哪怕不在学校里。 也许毕业几年之后,这种道德强迫才会变弱,或者被空置不用以至于感受不到,但是实际上它也许一直潜伏在我的骨子里。 说起来我们高中毕业的时候,许多人说想要打班主任一顿,结果最后一个动手的都没有。 再举个例子,我被我爸和我妈“教育”的时候,受我“家”的意识形态的影响,即便我爸和我妈已经是虚弱的老人了,在我面前不堪一击,我也最多只敢逃跑,不敢还手,如果是我现在的年纪,说不定我还必须站直了挨打——我还真挺渴望的,因为现在已经没有这种机会了。 意识形态是当前社会运行规则合法化的表现,是社会秩序最有力的保证。 所谓的礼坏乐崩,就是意识形态剧烈地变化从而引发了社会的乱象。 绝对运动和相对静止似乎是万能的描述,社会意识形态一边因袭着从前的传统,同时又在缓慢地不断变化着。 我们的社会正持续地抹去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神圣光环。它把医生、律师、诗人和教授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 整句话正适合吐槽这场验收会,虽然我没有亲手去递交专家费。 在场的专家们努力从专业的角度、殚精竭虑地替发钱给他们的验收单位寻找报告上的错漏。 我观察到高教授在开会的时候显得非常认真——在我看来。 在推选专家组长的时候,她当然地推让给了更有年纪和权威的老同志,然后顺便瞥了一眼坐在后座角落处的我。 我被她看得有些心慌,当即低下头,随即意识到这样做太刻意了,不应该。 供电公司的项目的验收会议就好像是精心准备的一场过场,大家严肃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但是剧本已经是提前写好的了,这就是社会必需的程序正义。 会议结束之后,高教授自然地凑到我面前,“走啊,小罗,我们一起走了。” 上一次好像说的是同样的话。 她似乎要把这种操作做成习惯。 我们的潘总和其他人似乎已经开始习惯这种操作了,稍微挽留了两句——依然是晚宴,眼见高教授态度坚决,于是对我也问都不问就放走掉了——实际上这时候才四点多钟,还没有到下班的时候。 我维持着僵硬的公式化的表情,跟随高教授一路到了停车场,不用招呼就自觉地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刚才一路过来我挖空心思地提一些环保专业的问题和她寒暄。 车子启动了,我还没有松一口气,就听到高教授轻松又淡然地问道,“你和高欣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我该如何回答?显而易见,这两姐妹对于我姐姐的事情都心知肚明,高欣向我摊牌的事情,我不相信高敏教授会不知道和不清楚,所以说她应该已经知道我知道她知道整件事情。 所以高教授完全可以作为受害者和我摊牌,我根本无话可说,除了装作气呼呼地遁走之外,似乎别无选择。 对她可不能像是对高欣一样,反过来用力嘲讽说她不敢面对丈夫的出轨,委曲求全,缺乏勇气!这样做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感觉最终我会自取其辱。 这个时候,正如我之前所想的那样,无论如何不能自己退缩,不能别人还没有开始逼问,我就自乱阵脚像罪犯一样把什么事情都交代出来,然后听任对方处置。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自然也要装出同样的姿态,除非她撕下面具,正面突破着来,那我再手忙脚乱不迟。 不过问我和高欣之间怎么回事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宽泛了,解读标准完全掌握在她自己手中,我怎么应对都难免有些被动挨打。 你是问我为什么打高欣的屁股?还是问为什么高欣不敢见我了? 如果高欣把那晚的事情和盘托出说给她姐姐听过的话,那么我怎么说都提前处在了不利的地位,高教授可以用任意的理由打我的脸,正如我打她妹妹的屁股一样。 我看了看高教授的表情,她的脸上古井无波,维持着正常的情绪和表情,看不出来什么端倪,似乎完全出于对妹妹的关心随口一问一样。 我不能输,我不能输。 我想了想,装作随意地回答道,“因为王翔的事情,总觉得高老师和我之间有点尴尬的感觉。” 这是一招试探,有本事你不装了,直接质问我是怎么管我姐姐的,又是怎么欺负你妹妹的。 “哦,”高教授的反应大出我的意料之外,她一副了然的表情说到,“这孩子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有时候不免反应过度,”她对着我暧昧地笑了笑,“你作为男生应该主动一点,增加一点谈恋爱的经历,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情。你还不错,王翔那种的就算了。” 这是何等开明的父母啊!简直就像是面对自己剩女女儿的母亲一样!不过你讲这话让我感觉微妙地不和谐,最起码有点错位。 “没经验,一开始把握不准距离,闹点小矛盾很正常,你应该主动直接上门找她,把事情说清楚,化解她心中的疙瘩就好。” 等等,这是已经钦定了吗? “我觉得我妹妹还可以,你们之间年龄什么的差距也不是特别大。”高教授又一副红娘的态度说道,“你自己好好考虑。”她对我露出了一个饱含深意的笑容,在等红绿灯的时候。 等等,这个故事好像完全跑偏了,怎么感觉走向有点诡异。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想你和你妹妹是亲姐妹吗?难道说你妹妹其实是一个被宠坏的大小姐,你就等着用她报复我全家?我全家就两个人,不用这么浪费吧? 第92章 迷之操作 我一时之间不能理解高教授的思维回路。 从专业知识的角度上说,这倒是挺正常的,如果教授随随便便就能够理解的话,教授就不值钱了。 但是难道教授做人也和普通人不一样吗? 高教授这样对待我和她妹妹,我能想起来的 ,只有中统差使郑苹如到七十六号去卧底这件事情可以类比,但是这种类比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夸张,到底有没有必要把私人感情事件认真到这种高度? 又或者是另外一种非常简单的情况,高老师是真的对我有好感,于是高教授便不愿意让自己成为妹妹的障碍,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主动推波助澜。 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自恋,真当作自己带着主角光环,仿佛黑暗中的萤火虫那样出众。 当然,我也看爱情电影,能够为爱情电影中那种偏执的爱情故事而感动,但是看中了某人,非某人不嫁,或非某人不娶;又或者“他说他将爱她一直爱到到他死”,这类故事我以为必然是文学的夸张——不,应该说是文青的夸张。 我不相信高老师是文青的人,所以高教授这种恨不得马上把妹妹送给我的态度,就实在是让人疑惑了,哪怕你妹妹从来没有谈过正式的恋爱,你们怀疑她是蕾丝边,也不至于用这样夸张的方式吧?更不要说,我们之间似乎并不是正常、普通的关系,因为我姐姐和你老公之间的关系,我们之间表面上的友好实际上被埋了定时炸弹。 能够做到“不迁怒”就已经是圣人了,你居然还想着我和你妹妹谈恋爱,你妹妹又不是韩红。 所以在听了高教授的话之后,我一时半会儿什么回应的话都说不出来,表情呆滞有如被吓傻了一般。 所幸这种状态不用维持太久,因为时间还早,交通顺利,高教授的车子很快就停在了我们小区门口。 我一脸茫然地下车,然后被高教授叫住。 她就坐在驾驶位上放下了玻璃,和我说到,“你去找找她呢!约她出来玩玩、吃饭什么的。”高教授建议到,又鼓励我一样说到,“主动一点。” “我……”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整件事情的发展一下子超乎了我的想象,虽然我觉得我知道整件事情的一切,但是我还是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 哎,毕竟还是太年轻。 虽然我明白如果直奔奔地朝着你的目标而去,最终的结果肯定是鸡飞蛋打,王翔做事的风格便是失败的范例。 虽然我明白“为了进攻而防御,为了前进而后退,为了向正面而向侧面,为了走直路而走弯路,是许多事物在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现象。”但是哪怕你理论的功夫再好,到了具体操作的时候,经验缺乏只会让你感觉无从下手。 一个高明的专家,善于处理实际事务的人,依靠的是自己本身的素质和平时的积累,而不是一时的灵光闪现和偶尔瞬间爆发的演技。 我小时候看过一部美剧,叫做《伪装者》,那里面的男主角经受了严格的训练和培养,学识丰富,人情练达,每一集都能够扮演不同职业的专业人士。 对于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我们不能够要求太高——即便是像崔浩然那种,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和姑娘谈恋爱的天赋异禀的情圣,在宿舍里面也会抱怨说女朋友巴拉巴拉如何如何,在某些方面让他头疼。 所以,我根本不会自大地以为自己会是教授和研究生师姐的对手。我一开始就清楚,我所依仗的是她们的好面子,以及她们以为我不知道,实际上我知道前因后果的信息优势。 现在看起来,我所依仗的东西也许没有什么用,知道了反而顾虑更多,畏首畏尾。 相反,教授的行事有如天马行空,每每跳出我对“怨妇”的揣测。 特别是教授她的演技非常好,让我这个演员兼观众看得毛骨悚然。 她此时隔着车门,目光真诚、善良、鼓励地看着我,仿佛一位和蔼的把自己的妹妹——不,毋宁说她的表情像是一位把女儿托付给自己认可的女婿的母亲,宛如心病和女儿都得到了托付的殷切的长辈。 我面对这种表情,即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低头,含糊的表示,“好吧,我会找高老师谈谈的。” “要谈好!谈成功!”她又补充道,然后伸手拍了拍我低下来的肩膀,饱含期待地说道,“加油,我很看好你!” 我心情复杂地起身,看着这位把车子在门口掉头,然后和我挥手,扬长而去,走之前还不忘大声嘱托我,“马上去找她哦!” 我本来想着敷衍着高教授走了就是了,但是转身上楼走到自己家门口又觉得怎么都不对劲,仿佛有一件事情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一样。 我对自己说,整件事请太诡异了,不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但是似乎这也是一个好的机会,可以从高老师这边打听一点消息——特别是要搞清楚她到底有没有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姐姐听——这是一个关键。 我被高教授的话折磨得心神不宁,主要原因是因为我从来都是听老师话的优等生,绝非心怀不轨想要和高老师真的发生什么事情。 我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先回家放了包,洗了一把脸,又梳了梳头,深深吸了几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才下楼,走到高老师所住的单元,上楼走到她家门口。 事到临头似乎又有些紧张,到了这个时候,我都站在门口了,一时之间还在敲门还是不敲门这件事情上感到犹豫。 转身马上走掉似乎有点怂。 运气到了,当你犹豫时,外部总有力量推你一把,就在我踟蹰的时候,一个老头子一步一步地从楼上下来,拐过楼角看见我之后,就一直用颇带警惕地盯着站在门前,进退维谷地我。 我被他这样一看,下意识地就抬手敲门了,不然可能会被当作是踩点的小偷。 “小伙子,找小高吗?”老先生似乎还不放心,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索性停在我身边问道。 “呃呵,是的,找高老师。”我下意识地表现得像是怕见老师的学生。 “你按门铃呢!”他说道。 我……于是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按下了门铃。 没人开门,我松了一口气。 老先生就站在我身边不走,“她可能去学校了,”他非常热心地说道,“你要不去学校找找看,要不要打一下电话?” 老先生都开始摸电话了,我急忙婉拒,“没事,我有她的电话。” “那你怎么不提前打电话呢?”他问道,“有事上门找人要提前打电话预约啊!” “我也住在这里的。”我被他问得有些心虚了,急忙说道。 “你也住在这里,你是那个买了二单元房子的外地人?”老先生的警惕的表情稍显缓和。 “我是在大学……”外地人听起来有点刺耳,我指了指大学的方向说到。 “哦,同学,同事!”老先生一副恍然的样子,警惕全消似的点了点头,继续朝下走,我松了一口气,想要拖后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没想到这家伙下了几级楼梯,一回头又问道,“你不下去?要在这里等?” 关你什么事情啊!我心里已经在骂了,但是表情上还是点头哈腰地说道,“好的,我等会儿再来就是了。” 楼梯有点狭窄,我跟在老先生后面,想等他走到拐角处再饶过他。 我刚刚走下来几步,就听见有人上楼梯的声音,然后在楼梯的拐角处,高老师和我不期而遇。 我和高老师顿时有些尴尬了。 “小高!”老大爷抢在我们两个人前面发言,指着我对高老师说道,“这里有个小伙子找你。” 第93章 助攻 这位大爷不仅仅是推我一把的外部条件,也是推高老师一把的外部条件。 站在楼梯口,显然不是讨论你上一次为什么打我屁股这个问题的好场所。 所以高老师简单地向热心的大爷表示感谢,承认和我确实认识,然后就开门带我进了她家。 “秦大爷住在这里二十多年了,”高老师解释道,“对小区里面的人都很熟悉。” 所以他怀疑我是想要撬门的外来小偷吗? “小区出什么事情,他也很热心。” 意思就是这位大爷确实喜欢多管闲事。 “他随时留意小区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喜欢提醒别人。” 所以他非常八卦?爱管闲事和喜欢八卦合在一起,无怪乎他看见一个独居的姑娘家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男的,会如此警惕,如此热心,他一定是编外的社区民警。 “谁说我是一个人住的?”她略显紧张。 不是吗?没有关系,这件事情无关紧要。 上一次你参观了我的房子,这一次我应该也可以参观参观吧? “我让你进来纯粹是因为……我不想在秦大爷面前和你闹起来,这样会把我们的事情搞得小区里面人尽皆知,出门就不免被别人指指点点。”她义正词严地说道,“所以我让你进来说话,你不要多想,你先给我先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好好解释一番。” 这语气无论怎么听都有些色厉内荏。 我就不直奔主题,顾左右而言他,打定主意先参观房子,消磨掉她的锐气再说。 我死皮赖脸地看房子的布局,高老师紧跟在我身后。 这房子布局几乎和我家的房间一模一样,面积估计都差不多。两间卧室的其中一间作了书房,还摆着一张小床。 高老师警惕地跟在我身后,“有时候我妈妈会过来看我,就睡在这里,今天她说不定就要过来看我。” “你姐姐呢?” “这么近,我姐姐一般不会住我这,一般是我住她家。”高老师满怀警惕,“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看她警惕的样子,我有些无语,“我就是随便看看,随便问问。” 客厅很小,就摆着一张饭桌和几把椅子,电视机都没有,一览无余。 厕所很干净,布置得很用心,浴帘很有特色。 厨房也是一样干干净净的,一看就不常用。 “你是不是从来不做饭啊?”我看了看过于干净的厨房问道。 “有时候烧烧水。”高老师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要么去爸妈家或者我姐姐家蹭饭,要么在外面吃,厨房确实用不上。” 新时代的女孩子的许多特性打破了我的固定印象——最固定的思维就是女性都会做饭。 而之所以有这样的印象,就是因为我周围,比较熟悉的女性几乎都会做饭——特别是我妈会做饭,我姐姐做得也还不错,所以我曾经一厢情愿地以为,女性应该都是会做饭的。 但是大学里面许多人的女朋友就不会做饭。 现在,又多了高老师这样一个例证。 大概我看一边看厨房一边想事情,在高老师看来就是看得太仔细了,联想到她不怎么会做饭,大概有些羞恼,于是在我旁边说话道,“你来干什么?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你算账!” 这话说出来,她的脸又红又青,表情又羞又恼,简直就是把自己的心理完全写在了脸上。 面对高教授我还颇有压力,但是面对高老师,我觉得我比较有心理优势。 就好比高中生面对刚出校门的实习老师,又好比逗玩刚出生的老虎,它可爱得和猫一样——再过几年,或者假如她再多大我们几届,我未必就有这样的胆子了。 不过再过一年,我也不在学校了,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今天高教授开验收会,我又是和她一起回来的。”我回答道,然后放缓了语气,以一种自己也疑惑的态度说道,“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过她极力鼓动我约你出去。” “哈?你说什么?”高欣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妈的,开头说错话了,我是不是应该以“那天晚上是我不对,是我太冲动了,我会对你负责人的”这种话开头?至于打听她姐姐是否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应该放在之后,直接以第三者来开启谈话,不利于缓和双方的关系…… 果不其然,高欣马上就摆出严肃的态度来盯着我,“我姐姐让你来找我,你就来了是吧?” “那怎么办?她是教授。”我尽量把与其放缓。 “是你们系的……不对,是我们系的吗?”高老师一副玩味的表情盯着我,“我以为你胆子很大呢!你还怕教授?” “我胆子还可以……但是我实习的工资还没有拿到,虽然他们承诺说发三倍的工资,但是这又没有写在合同上。这么一说,我也怕你,毕竟当初是你带我过去的。” 我看高老师的表情,一副憋不住了想笑的样子,“你就为了那么一点点钱……” “很多,不是一点点,大概相当于我一个学期的生活费。” 高老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副恍然的表情,随即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爸爸去世了。” 这个和他其实没什么关系,不过父母去世,孩子自然经济困难是正常的推论。 “那么……你来找我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都是我的错,我会负责任的。”这句话现在已经不合适说了,说了就是笑话。 “都是我的错,我那天晚上比较冲动……”我摆正了态度说道,不过没有低声下气。 “好吧,我能理解,坐下来说吧!” “谢谢。”我们两个就坐在客厅的餐桌边上,高老师一副心理医生的眼神看着我,像极了变态心理学课堂上,老师放的那部经典的心理分析片里的女主角所用的,饱含同情和担心的眼神。 男主角心理上封闭了自己的一段记忆,所以他对一些事物的反应没来由地古怪。 这和我冲动起来打她屁股也类似。 在这种眼神下,我一时之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了,想到地东西总是零零碎碎,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说出来是讨打的。 所以说,哄女朋友是一件技术活,没有实习上来就实操,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我期期艾艾说不出来话,倒是让高老师变得更加和蔼了,“没关系,”她用坦然的语气配合表情说到,“遇到这种事情,心理不能接受,冲动起来做出一些自己也控制不了的事情,我完全能够理解。” 我仿佛看到了圣母。 “……仅仅是这次算了。”她马上又补充道。 “我就一个姐姐。”我憋了半天说道。 “我也只有一个姐姐!”正经的气氛被这句话彻底给断送了,高老师捂着嘴说道,“所以我理解你对你姐姐的这种感情。” 不,你可能对此有误解。 “感觉像是双重的背叛是不是?” 你这样说,我就只能承认地点头了,这样比较省事,我硬要解释的话反而是自寻烦恼。 “亲眼目睹是不是打击相当大?” “嗯……嗯?” “那天晚上我一直跟着你,你失魂落魄地没有注意,我看到你到了你姐姐住的地方……” 你……还干过这种事情?我以为你挨了打之后就在自己的办公室摸着屁股羞愧了一晚上呢!瞧瞧人家的行动力,我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我咽了一口口水,“……所以你都看见了?” “实际上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当时受到的冲击和你一样大。” 不,现在被你这样一说,我感觉我受到的冲击更大了。 “你……是不是……还拍了照?”我表情艰难地问道。 “没有,我忘了。”高老师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亲眼看到确认就行了。” young!naive! “整件事情我还没有和我姐姐说……”她紧接着又叹了一口气又说道。 这句话刺激到了我的神经,我几乎要跳起来,“高教授还不知道吗?” “我是说……”她的手在半空中绕了一个圈,“她还不知道我目击证实了这件事情。” 那就包括我打你的屁股这件事情,我简直松了一口气——暂时。 “我也在想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处理,这几天都烦得论文都没有心思写。” 你烦过头了,导致你姐姐以为你陷入了纠结的恋爱情绪了吧?这样一想的话,就合理了。 高老师抱着手臂看着我,“你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处理?” 这我真的不知道,不过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如何处理,我倒是有了一个腹案。 第94章 过程还是结果? 感情的事情只有当事人能处理,这是我一贯的意见。 我之所以这样坚持,远的是因为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曾经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瞎起哄,以为自己是在成全别人,结果是自己被现实打脸,终于察觉到这种事情外人最多开个头,瞎掺和就是犯傻;近的就是崔浩然和金鑫两个典型的案例,我从两个室友的恋爱故事中收获良多。 崔浩然和刘笑吟这对别人看来的金童玉女最后不免分手的命运,相反宛如中二组合的金鑫书记和陈妍反而一路跌跌撞撞,还看不到分手的迹象——或者说,我们已经为他们之间的打闹麻木了。但是不得不说,这也许才是谈恋爱的正确方式。 所以说,外人的好恶有什么用? 别人谈恋爱关你什么事情?你作为一个旁观者和电视观众一样对剧情指手画脚,激动不已有什么作用?你对于别人谈恋爱就那么有代入感吗? 当然,旁观者比观众厉害多了,观众一点作用都没有,旁观者还能起哄架秧子,起到不小的作用——至于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就不好说了。 而眼下,当然不是轻佻地说我要和高欣老师你谈恋爱的恰当时机。 但是,也不值得来费尽心思帮她算计:该怎么把我姐姐从她姐夫身边赶走——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我对此也一筹莫展。 所以这个时候,不妨重新借助自己学生的身份,安静地充当一个倾听者就足够了。 毕竟,重要的事情都是大人决策、大人决定、大人实施,哪怕她只比我大个两三岁,即便眼下她谦虚地不耻下问,也未必指望我的建议可以实际派上用场,更不要说作为救命稻草了。 不过,托这份坦诚的福,我倒是顺带着从高欣这里了解了不少新东西。 按照她的说法,她姐姐在态度上不能和她姐夫硬起来,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们没有孩子。 虽然他们没有孩子的原因我是知道的,但是我不能理解高敏教授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束缚住了,这简直是看人不能看表面啊,从表面上看,无论如何都不能看出来高敏老师是这样三从四德的人才啊!因为自己生不出孩子的心理负担,从而对老公的花心忍气吞声,这……不是有体检报告吗? 按照我的想法,没有孩子就是没有负担,这样才便于一拍两散才对。 “然后你姐姐就可以和王兴林结婚了?”高老师颇为小心眼。 高欣老师作为一个女人,时不时地就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这个吐槽不能说出来就是了。她这种我得不到也不能便宜别人得到的想法其实很有问题,既然已经认定这是一支垃圾股了,及时止损抛掉才是正确的做法,因为心疼前期投入,于是被套牢一辈子的人——我不是说她这个人不聪明,只能说她在某些方面没有想开。 当然,我也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那就是我绝对不承认,也不能容忍王兴林能够成为我的姐夫,姑且算是基于我奇怪的道德癖——可能我太注重程序了,我觉得即便他要追求我姐姐,应该先和高教授离婚了再说,最最起码,亲密接触应该放在离婚之后。 不然的话,谁知道他图的是什么呢? 高老师似乎也非常认可我的观点,说,“难怪你找不到女朋友。” 这话说得好像你找到了男朋友一样。 高老师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可怕起来,不过这只持续了几秒钟,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体对于这个话题有应激性了,倒不是她对我还有什么情绪。 “咱们别说这个话题了。”发了一下呆之后高老师说道,“我们想一下……” “是不是先去吃饭?” “嗯?你还没有吃饭?” “当然,我和高教授回来就是为了逃避晚上这顿饭,现在,”我看了看表,“已经很晚了,我也很饿了,你刚才吃过了?” “没有,我回来的时候还早,我本来想回来放一下东西再出去吃饭的。” “那么,要不要一起去吃饭?”这句话就是在委婉地问,要不要约个会。 “好吧,”已经和我吃过许多吃饭的高老师这个时候居然犹豫了一下,然后她就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说道,“我们吃饭的时候就不讨论这个话题了。” “当然,”我非常赞成这个建议,早就想抛开这个头疼的话题了,“你看看你想讨论什么。” “论文啊!”高老师似乎有些咬牙切齿,“我其实很想和你好好讨论一下论文的问题,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在这方面比我懂得还多。” 唉,经济学这方面没什么好说的,真正高深最有用的内容全部在经济学之外,当然,这并不是说经济学就不重要了,恰恰相反,从前高明的经济学家都是哲学家、数学家、革命家,这正说明问题。 恰如当代最懂经济的实质上都是政治家。 所以你观察到的经济的问题从本质上讲,都是政治问题。 而政治,是牵动社会全体成员的利益并支配其行为的社会力量。 在饭桌上,高老师和我谈起她的论文,我们之间就消除掉了讨论私人感情问题的时候那种尴尬。 按照高老师的说法,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她并非是为了逃避我,而是专注于自己的论文以便于逃避烦恼——我就相信了。 根据她的讲解,她的努力事半功倍,短短几天时间,她对于我省处于政府的企事业单位支配和垄断下的环评验收产业就有了一个大体的了解。 惯于接受西方经济学自由市场的学生自然觉得触目惊心,当然可以做一个典型的政府市场分析,但是表象易于描述,如何从本质上阐明这种经济构造的原因就成了大问题。 因为这种政府公权力支配下的垄断绝非局限于环保这样一个领域,可以说,顺着这个思路发散开来,可以看作政府通过各个部门把自己的经济支配和影响力渗透到了社会的各个层面,还养活了巨大的专业人才队伍。 从宏观上把握论文的整体基调,高老师力有不逮,于是她在这方面更愿意和我讨论。 这其实没什么难的。 高老师对于我的“自大”目瞪口呆,表示想听听我的高见。 这真没什么了不起,我前面已经说过了,单纯从西方经济学来理解中国经济不够全面和立体,容易陷入单方面的批判或者是吹捧,所以应该从经济之外去观察,这样就能很清楚地加以总结,无非是:资本家讲政治,和政治家讲经济。 大概是这个总结太宏观了,一下子就把高老师打懵了。 “难道不是资本家讲经济,政治家讲政治吗?” 如果人人各安其份,那还有什么矛盾?社会怎么进步和发展?经济不按照经济学指定的轨道前进,因为任何身份的人,或者说人人都参与经济,人人也都参与政治。 “具体呢?”她忍不住问道,“结合案例具体分析应该怎么做?” 第95章 它山之石 数理学院的学生一向非常有野心,因为作为他们的标杆的前辈都是某种意义上改变世界,最起码是改变对世界认知的男人——嗯,也有几个女人。 所以在学术上,大家作为范本接触到的都是教科书上的先例。哪怕是最起码的经验公式,都有最坚实的基础,不是建立在假设和假设的逻辑推论上的。 因此还没有正式写论文的学生对于所谓的论文的内容,也有不切实际的拔高的幻想,最最起码也应该是某个公式体系下的有趣推论。 因此,在经济学的领域,我延续了这种狂妄,觉得没事干随便弄一两个整体分析框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更不要说是针对中国自己经济的部分内容的整体框架。物理学里讨论一个三体问题的逼近解的小尝试背后,是整个牛顿力学体系呢! 不过,你要让我非常系统地阐述政府部门因为自己的利益原因介入市场经济的广度和深度及其影响——作为非专业人士我也做不到。 这世界上有两种做判断的方式:一种是基于最广泛的原始资料,分析和综合,从中整理概括出基于现实情况的事物发展的现状及动力,然后判断其趋势,来作为预测和指导;另外一种是完全凭直觉,仿佛做选择题,在预设的答案里面直接猜——当然,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也许他实际上搜集情报、分析整理、做出判断的过程在脑子里不自觉地完成了,人的脑子有时候也好像黑匣子,他自己也说不出来自己判断正确的理由,于是归结于自己的直觉。 一般来说,这两种判断方式会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出现,第一种是王道,第二种算是邪道。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天才,无论是王道还是邪道,就是能够老是做出正确的判断。 第一种最典型的代表人物就是主席同志,他的选集里面做政治判断和战略决策的文章简直就是王道运用到了极致的范例。 我虽然不是什么一贯正确、永远正确,但是我也自诩自己在某些方面有点鬼才,在一些肤浅的印象下,能够直觉地判断出结果,或者抓住事物的要点。 这种直觉在写论文的时候,没什么用处,因为数理论文需要坚实的基础和逻辑推理。猜测的结果没有证明过程毫无意义。 不过在社会科学,特别是经济学论文的写作上,这种直觉还是挺有用的,起码在搜集材料上能够直接从结论出发去寻找材料,提前有了方向和框架,就节省了许多时间。 高老师惊讶于这一点:我这个外系的来指导她怎么写论文,居然特别有效率和效果。 这自然不全是因为我的直觉和天才。 或者可以这样说,某个领域的熟练工们做事情囿于本领域的种种陈腔滥调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就是往往一个带着科学的思维的外行都能够提出许多新东西——所以只要这个领域的工作人员保持谦虚谨慎的态度,并且能够把外行的意见翻译成本行业的术语,就往往能够形成新突破,乃至造成巨大的理论创新。 所以严格说起来,我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一是实习的时候,在微观的某领域意识到了“霍布斯的利维坦”在经济生活上的重要性;把这种部分的利维坦的力量推广成为范式;如果说我在高老师的论文上还有什么其他的贡献的话,那就完全是因为高老师自己的谦虚态度了,毕竟我们学校对我们的学术训练培养了基本的逻辑和推理能力。 说实话,写论文这件事情倒是能够暂时让我们回避掉纠缠于我们内心的情感问题。 而每天的工作又能够消耗掉我的暑假的无聊时光,避免我胡思乱想。现实真的是一本蕴意丰富的书,你戴着什么眼镜就能找到什么内容,这一个月的实习经历让我学到的东西比我大学四年学到的东西更有用——我当然不是宣扬读书无用,毕竟这些实习能学到的东西都站在学校教授的东西的肩膀上。 这样白天去上班,晚上回来和高老师讨论论文,时间过得充实又有意义——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虽然没有到明确摊牌表白的地步,也足以让我们彼此认为对方是自己心目中特别的异性朋友了——彼此能够随意地去对方家拜访。 我们的关系也处在高教授的密切关注之下,虽然我们之间关系密切的方式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 一个月的实习结束的时候,潘总让会计给我按照三倍工资的标准计算了报酬,我拿到了六千多元的报酬,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虽然只够买一台笔记本电脑。 高教授一再劝我跨专业报考他们经济系的研究生——大概是她从她妹妹那里听够了我是如何“神奇”,但是我已经拿定主意不再“苟且”于象牙塔校园,因为在这里呆久了我几乎要被磨掉“社会性”了。 这期间,我对我姐姐所做的唯一一件略带“侵略性”的工作就是告诉她我和高老师之间关系很好,我们两个虽然没有挑明,但是也许实际上正在谈恋爱。 这是某种程度上的旁敲侧击,既用于测试她对于我这个弟弟的感情,也用于测试她对她和王兴林之间的关系是否有长期的规划。 因为如果我和高老师之间确定了关系的话,那么我和高老师,我姐姐和王兴林之间的关系就成了一个死结,这个死结从一般的观点看,无论怎么样都会以某一对的分手成全另一对的,而且搞不好,鸡飞蛋打,四个人双双分手。 但是结果让我有点失望,对于女人来说,也许她们真的就是缺乏理性和逻辑思维的能力,缺乏毅然面对最可能的结果的勇气,总想着苟一刻是一刻。 我姐姐表面上对我“坦诚”出来的恋爱关系大吃一惊——不过她掩饰地说完全是因为她想不到这是真的的缘故,哪怕之前有流言作为铺垫,她也开玩笑地说我可以和高老师一起,但是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她说她还是惊讶。 社会对于姐弟恋还觉得新奇。 但是她也没有旗帜鲜明地表示反对,这大概才是出于作为姐姐替弟弟考虑的缘故。 我想我爸妈在的话,应该也不会反对,不过他们大概是出于“这货有人要就不错了”这种心态。 看我姐姐一副心神不宁,欲言又止的表情,大概是真的觉得她对我的人生不该有过分的操纵性。 所以她的态度含含糊糊、犹犹豫豫,像一只鸵鸟不敢面对现实一样,还要掩饰,故作开明,但是又对未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以为我可以考验出她的态度,结果把她的性格考验出来了。 曾经那么爽利、耿直的少女,结果长大了,在面对感情问题的时候,变成了她以前最看不起的那种女人。 我也和她一样感到悲伤起来。 我们仿佛陷入了日本人最喜欢最熟悉的伪装的日常。 第96章 新学期,新学年 带着没有解决的问题,我迎来了新的学期。 这里颇有一点尴尬的事情,因为新学期是要交一学年的学费和住宿费的。 我们搬到了老校区来,住宿费略有变化,住老宿舍的同学一年交一千两百块钱,住筒子楼的同学一年两千四百元。 虽然筒子楼一间房住七个人,老宿舍一间房住四个人,但是筒子楼的宿舍里面有卫生间,空间还大,住七个人绰绰有余;老宿舍又小,又是公共卫生间,房间又破旧,据说经常有老鼠和蟑螂,特别是木门不保险,老是被偷。 相比之下,我们住的筒子楼都是防盗门——据说这里原来是年轻老师的宿舍,后来划出来给学生作宿舍,为此开放式的厨房统一被拆了,因此虽然贵了一点,但是贵得很值。 这对于我来说就尴尬了,学费四千八,住宿两千四,我一个暑假赚的钱根本不够用,更不要说暑假里我花钱还有点大手大脚,加上姐姐之前打的五千块钱都还差一点,这还要庆幸我没有一时冲动换电脑。 这样一个小问题让决心争取财务独立的我很是受伤,最后还得硬着头皮又给我姐姐打电话——我姐姐怕是纯粹忘记这件事情了。 果然,打了电话之后,姐姐立马又给我打了两万块钱,说是学费之外,还有生活费以及谈恋爱的费用,在这个时候表现出自己对于自己弟弟实质上的放纵与支持,选择的时机真是巧妙。 说实话,我还真的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么多的现金——以前我爹出于担心我乱花钱的缘故,生活费最多提前预支给我一学期的,我的思维也还停留在五百块钱过一个月的阶段。骤然暴富,一时之间很不习惯。 特别是我姐姐还特意和我说,如果没钱了就和她说,她马上给我打。 我个人认为,我如果真的花钱如流水的话,她还是会以姐姐的身份管教我的。 但是现在交了学费和住宿费之后,我的银行卡里面还有一万九千多块钱,一时之间还真的让人有些膨胀。 新宿舍里除了我、老崔和金书记,又来了隔壁两个宿舍的四个兄弟,更加热闹了。 我们七个人里面,一门心思出国的就有四个,这个暑假都在准备托福和gre,申请书和面试,签证等等,老崔要去美国,金书记要去法国,这是已经定下来了。另外四位兄弟里面,两位也在积极申请美国的offer,另外两位兄弟基本已经确定保研了——可能就剩选择去的地方而已。 整个宿舍,就我一个人前途未定。我说我要找工作,大家都哈哈哈地说找工作也好,继续读书非常辛苦,非常羡慕你找工作不读书了。 这帮家伙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那些个要补考同学们才和我有共同语言。 中途高老师过来找我。 本来老师过来视察学生的情况,顺便和某个学生多说几句话,无可厚非。 结果高老师似乎太过于忽略环境和身份——大概是当辅导员的时间还不长,和学生之间还没有距离,她就在我的桌子边上坐下来,拿出她的论文来和我讨论。 我已经察觉到了其他室友们看我的眼神都已经变了。 但是高老师恍然未觉,一个劲地罗列她搜集来的数据,询问和论文里面的关店是否构成强相关的关系,看她的样子,似乎被论文折磨得已经忘掉了其他。 我则不能不顾虑影响,但是也只能委婉地说,“我这边收拾一下,要不等会儿去你办公室讨论?” “哦,”高老师也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边收拾东西说道,“我的参考材料什么的都放在家里面,要不你等会直接去我家找我吧!” 不知道这是无心还是怎么地说话,周围这帮禽兽们已经面露猥琐而夸张的笑容了,等高老师打完招呼一走,这帮人就把我从客厅拖回到了卧室,把我按在床上,逼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里话外都是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态度,“你丫居然泡上了辅导员。” 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这里面有女朋友的金书记和崔浩然叫嚷得最厉害的。 你们两个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又干嘛对我抱这种态度? “你这是泡了老师,性质完全不同!”这帮人义正词严地说道,“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厉害。” 这完全是一场误会,高老师和我,我们之间只是在讨论她的论文而已,她写论文我帮了不少忙而已。 “是吗?老崔交上现在的女朋友,一开始也只是说一起学外语和考试而已啊!”金书记猥琐地说道。 是的,老崔又换了女朋友,那位财经学院的同乡同样无法陪同老崔一起出国,于是在经历了短暂的甜蜜恋爱之后,两个人又有如暴风骤雨一样分手,老崔在暑假的英语辅导课上重新又勾搭上了本校的新闻学院的一个妹子——这位妹子同样立志于出国留学,之前为请教留学步骤和流程等原因,早就和老崔接触过——那时候我们就认定他们有暧昧关系,现在我们的猜想证实了,却不值得高兴。 “说我干什么?”老崔恼羞成怒,“现在我们说的是老罗,你们说说他这个暑假留在学校里面究竟做了什么,居然泡到了辅导员。” 我要申辩一下,我距离你们所谓的“泡到”的标准还有很远,至多不过是说我和辅导员老师关系密切而已,只能说买学区房非常重要。 “好了,他已经承认了。” “继续,逼问更多的细节!” 这种方法你们是学不来的,首先你们要帮助辅导员教训一下对她纠缠不休的恋爱偏执症患者,以此让她产生对你的好感;其次你要买套房子住在和她一个小区;然后,通过接触,你表现出了对她所从事的领域的工作的某种水平,于是你们有机会一起工作。 当然,我并不是在炫耀什么,我只是说明一下,实际上我距离你们所想象的那种关系还很远,现在只不过算是师姐对我有好感而已,这就很普通了——这就好比崔浩然,入学之后与自己曾经的初中女同学现在的商院同级生相遇,缘分加好感的前提,之后水到渠成; 这个完了之后还一个高中女同学在一个城市作为备胎,在一起回家或者上学的火车上相处的时间就足够经历恋爱-倦怠-分手的全过程; 现在,在大三的暑假,就因为新闻学院的妹子之前向他打听出国留学和英语考试的问题,他回答得非常耐心和详细,产生了作为恋爱前提的好感,在暑假英语补习班上就开启了第三段恋情。 而我与之相比,可以说是相形见绌,毕竟我们还没有跨过好感的界限。 “日,你丫不想活了,我们问的是你和高老师的事情,你扯我干什么!”崔浩然是真的气急败坏了,“什么都扯我,为什么不说金书记呢?他和陈妍的恋爱与相处的故事也很传奇好不好?” “你是我们院系的标杆人物啊!”我总算是从这群饥渴男人的魔爪中挣脱了出来,对这帮人自然不用告诉他们我们的家庭伦理剧,所以最好用崔浩然的感情故事来转移视线。 “不好意思,我还要去陪高老师写论文,然后我还要考虑一下我自己的毕业论文怎么选题,怎么写,所以谢谢大家的关心,咱们晚上再聊吧!从老崔的第三段恋情开始啊!”说完,我拿起包就奔出了宿舍,不管老崔在后面一副要杀人的态度叫嚷着。 其他人帮我拖住崔哥,纷纷劝他,“算了!算了!” 第97章 一种偏见的形成 高老师在家里等我,她的书房的桌子上堆满了资料,绝大部分是打印出来的近几年的相关论文,有不少都是英文的。 写论文是一个水磨工夫,当然,本科生的论文就用不着那么多的资料。 尽管整个论文的架构已经非常清晰了,但是高老师依然纠缠于许多细节和字句。 她的很多偏执都是我不能理解的,譬如因为她把论文草稿给她姐姐看,她姐姐对里面一个经济数据有疑问,主要是问作为比较的数据的统计口径和计算方法是否具备可比性,然后她就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研究统计数据的可比性问题。 这种带着问题学习找资料的方法倒是挺好,以她的论文涉及的内容发散出去,她对自己论文涉及的许多领域不说了如指掌,起码是很熟悉了,对如何找资料和找数据已经算是轻车熟路了,今天找我是想要让我再帮她看一下论文,然后她就准备把论文提交给导师审核。 这简直是荒谬啊!把最后一关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找你的姐姐吗? 女人就是这样感性的动物,即便我一再和她说在专业细节上我根本不懂这一块,但是高老师还是固执地相信论文的观点是我提出来的想法,我的意见一定比较有参考价值。 这也大概就是女人为什么比较容易被洗脑,她们很多时候的决策都是感性依赖,不是理性依赖。 男生都知道,买电脑什么的不用参考女朋友的意见——除非外形颜色你想要顺便讨好女朋友从而拿不准。 而女生,买衣服和包包一定要男朋友提意见——而一般来说,他们都只对价格有意见。 我就因为这些细节问题被折磨了几个小时,然后我们两个凑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吃完饭的时候和之后我们总算是交流了一些论文之外的消息——同样一筹莫展。 我当然知道,高老师绝对不会把她姐姐那边的信息一五一十的全部说给我,但是就她告诉我的东西来说,我感觉似乎高教授已经认命地默许她老公的事情了——最起码短时间内没有激烈地处置这件事情的想法,一如日本人的日常。 按照高老师的说法,这似乎是出自她姐姐对于妹妹的成全——这点她当然没有说出来,算是我的领悟。 不过我坚决不相信: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认命地只要男人不把情妇带回家就当做没有这回事,绝对不会是高教授最终的态度。 问题就在于,我不能去当面去问她,她究竟是什么态度。 所以这顿饭后,大家仅仅是增进了感情的熟悉而已,并没有解决什么事情。 我因为不能一开学就脱离群众,于是聊完了没有回家住,而是走回了自己的宿舍。 我看我离开的时候,高老师明显松了一口气,同时似乎又有些怅然若失。 在路上,我就在想,似乎我们之间的关系要更进一步需要外界推一把。我们两个人之间似乎很难水到渠成,我觉得要我更加无耻和主动一点,我似乎力有未逮。 然后我到了宿舍,这帮正在吃夜宵的家伙们一下子就高潮起来了。 “老罗回来了!”焦乃杰叫道。 然后我就被一帮人劫持到了我的书桌前坐下,六个人把我围了起来。 老崔和我面对面而坐,似乎要作为讯问的主力军,其他人或坐或站,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 “这是怎么了?”我莫名其妙,“我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吗?不至于吧?你们想要干什么?” “嘿嘿嘿!”老崔以阴笑作为开场白,“你干的事情你自己清楚,老实交代吧!” “交代什么啊?” “不要装傻了,我们都知道了。”老崔一副证据尽在掌握的表情。 金书记笑得眼睛都要没有了,“老罗,我们都知道了,”他重复说道,“商院那边的事情有人已经都告诉我们了。” “你给他提示干什么!让他自己交代!”老崔不满地对金书记说道。 “对,你自己交代吧!”金书记不以为忤地说道,但是还是忍不住多嘴,“听说商院的王翔已经不是他们的辅导员了。” “金鑫,你闭嘴,你不准说话!”不仅仅是崔浩然,其他人也痛斥他道,“你丫是不是是卧底?” 金书记只好笑着捂住了嘴。 “嘿嘿。”崔浩然借着这个话头往下说道,“你说说,王翔是怎么被撸掉辅导员的职务的?” “总不至于是因为在拳击台上打不过你吧!”陈鹏在一旁吐槽道。 对于这种事情,千万不要落到他们的节奏里面去,他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完全属于自寻烦恼,最后收获无数起哄和嘲笑。 于是我一摊手,“所以你们没有问商院的同学吗?” “嘿嘿嘿,我们当然问了。”崔浩然说道,“这种事情学校不想张扬,但是怎么可能瞒得住,许多教授的校园邮箱都是他们的研究生在打理。王翔这个家伙,真是个傻……” “啊!老崔,你怎么自己说了?”金鑫适时地打断了老崔的话。 老崔忍不住瞪他一眼,“都是你!” “好好,我不说话了!”金鑫急忙又捂住嘴。 旁边看热闹的焦乃杰、陈鹏、陆辉、周琨也很不耐烦,“老崔,你会不会审问啊?要不干脆上刑算了。” “闭嘴!”老崔恶狠狠地叫嚷道。 “我觉得我们还是审问一下老崔,让他给我们讲一讲他在暑假泡上那个新闻的妹子的经过怎么样?还有他和他的前一任女友分手的过程,也应该讲一讲,这个比较有趣。”我说道。 “同意!”陆辉和周琨看热闹不嫌事大,首先赞成。 “我也觉得不错,”陈鹏发表自己的看法说道,“老罗这种菜鸟,一看就还没有得手,肯定不如老崔的故事有趣。” “你们这帮家伙,”老崔跳起来,“刚才说的好好的,现在一个个都叛变了,”他一个一个地指着对方说道,“刚才是谁说一定要拷问他怎么泡上辅导员的!辅导员诶!” “还没有泡上啊!”我坦然地说道,“你们放心,如果以后我结婚的话,一定会给你们发请帖的。不管你们来不来,礼金要给我带到。” “我日,已经到了考虑结婚的地步了吗?”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所以我们要听老崔好好讲一讲他的流氓故事。” “我是没办法好不好,等等,谁说大学谈恋爱是为了结婚啊?” 老崔是找不到支持者的,陆辉和陈鹏目标也是出国,两个人在大学期间根本没有谈过恋爱;焦乃杰的姐姐刚刚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暑假才见过面;周琨的女朋友在东北上学,是他的哥们的妹妹;金鑫不用说了,双方家长都见过面了。 所以从本质上讲,崔浩然才是我们宿舍里的一个另类。 “拜托你们难道对老罗怎么泡辅导员老师的事情一点都不好奇吗?”崔浩然被弄得有点崩溃了。 “我觉得主要是那一次在健身房的拳击赛,就因为他和王翔打了一场就赢得了高老师的青睐,这家伙运气太好了。” “惭愧惭愧。这完全都是对手助攻。”我谦虚地说道,“特别是暑假里面王翔干的这件事情,简直像是运输大队长一样。” “你知道他干了什么事情?”感兴趣的老崔马上追问道。 “网络上发大字报嘛!”我耸了耸肩膀,“可惜这家伙没有胆子发到学校bbs上面去。” “那问题的性质就严重多了。”陈鹏说道。 然后大家就开始讨论,王翔的大字报究竟是发给教授们影响大还是发在bbs上面影响大,不过最后大家都觉得,他如果用真名在bbs上发出来的话,基本上会马上就被版主给删了,后续的影响反而不会太大。 发邮件给各位教授,虽然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是显然在作死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了。 于是原本应该是一场有趣的拷问,最后虎头蛇尾,我们愉快地重新开启了对身边女性的聊天——一直到大家躺在床上继续聊。 我说商院的女生虽然学习的内容不单纯,但是在性格上真的挺单纯的,而商院的男生,在性格上则有些喜欢犯蠢了。 我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们学校的商学院是一块各种意义上的洼地。 老崔对我的观点嗤之以鼻,觉得我以偏概全。 关于这一点我要承认,因为我对于商院的人最初的印象全是和崔浩然相关的,来自他的前前女友和企图挖他墙角的商院男生。 “等等,你不是有个同学也在商院吗?”崔浩然在被窝里面表示不忿,“她也应该代表商院才对啊!” 陆露西,关于这一点,你简直是在我对商院的结论上又钉了一颗钉子。 顺便说一下,就我接触的其他人的情况,高老师和王翔显然也符合我对于商学院的看法,现在还不能评价的,就是他们院系的教授怎么样。 当然,我也要承认,这确确实实是以偏概全,譬如说我们系,我们不能因为崔浩然一个人就被认定说我们系的男生都是花花公子,实际上我们系的男生个顶个地单纯和腼腆,具体的例子只需要看崔浩然之外的人的恋爱经历就知道了——一水的青梅竹马和老同学,绝大多数单身狗。 “靠!”老崔在被窝里面叫嚷道,“你是不是没完没了了?从头到尾地批判我!” 好吧,我讲的内容结束了,我们请崔浩然同学给我们好好讲一讲他暑假的泡妞经历。 “你这完全是嫉妒。”老崔在被窝里面翻来覆去。 不,一般来说,我们只嫉妒女朋友是刘笑吟时候的你,后面的我们一点也不嫉妒,因为这两个女生我们都不熟。 “他那个老乡有点矮,和老崔不太配。” “新闻学院的妹子长得还不错的。”马上就有人提出了新观点。 “就是胸部小了一点。” 崔浩然被糟蹋得完全丧失掉了聊天的兴趣,“不说了,睡觉!”他用杯子罩住了头。 金书记到了这个时候总算是体现了自己的价值,对我说道,“哦,老罗,下午你那个同学,陆露西来找过你,刚才我忘了和你讲了,现在提醒你一下,你明天要回一下人家。” 日……这种事情你应该在我回来的时候就和我讲啊!现在这个时间我怎么打电话给她? 不过话说回来,她找我的话,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因为有些事情不好在电话里面说。”陈鹏这个闷骚的家伙说道,“有些事情一定要当面说。” “譬如说告白。” 还譬如说分手。 “你们有没有在一起,分什么手?” 我只是为了反驳你的观点,当面说的事情肯定不局限于告白,人家也许是为了来替某人打听某人的新恋情。 “大哥,你放过我吧!”崔浩然已经开始求饶了。 “她在这里等了你一会儿,和我们说了很多有趣的事情,”金书记一边笑一边说道,“商院那边的好多事情都是她告诉我们的。” “主要是老崔在,我们不要意思打听刘笑吟的新恋情,所以只有聊和你相关的事情了。” “我操!”有人拍床板,“老罗出去了一下午和一晚上,他到底是在做什么!真的是在讨论论文吗?” 老崔一掀被子,“今天晚上不睡觉了!” 第98章 成长的烦恼 陆露西来找我,真的不是来谈感情事情的,至少表面上不是。 这个暑假,她在魔都的金融行业里当实习生实习,也算是开拓了一把眼界——和我一样。 然后她就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一些迷茫,所以特意来找我寻求一点关于前途的话题的帮助,这个话题无论怎么看似乎在电话里讲都不能尽兴尽意,所以报到的第一天她就来找我。 然后她就从我的室友那里得知我已经被辅导员——她们系的师姐叫走了。 如果仅仅是通报我的行踪那就算了,偏偏这些家伙们故意用暧昧的语气来表述这件事情——这有可能是出于所谓的对我“泡了其他系的师姐和本系的辅导员”的嫉妒。 于是,这自然地吸引了喜欢八卦的陆露西的兴趣,双方很是愉快地交流了一番流传于商院和我们院系的八卦故事。 本来,陆露西是要避免和崔浩然交流的,因为刘笑吟的关系,双方交谈的话,感觉会很奇怪——但是,既然话题的重心变到了我和高老师以及王翔的身上,这种交流过程就变得愉快起来了。 所以我们宿舍里面这帮家伙从商院的渠道知道了王翔给教授们乱发邮件的事情,而不是相反。 实际上这件事情在我们自己院系的在读博士们和研究生们之间也是一个热门话题,哪怕姐弟恋在我们院系已经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了。 所以才有了我回到宿舍被逼问这件事情。 不过这一切都不用和陆露西详细地说,相反可以反过来把昨天晚上崔浩然所讲的他的新的恋爱故事告诉给她。 进入了大四之后,必修课已经没多少了,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闲着的——实际上也不算是,因为这些时间是给你准备出国、考研和找工作的。 为了方便,我约陆露西在食堂见面,见面之后,大家稍微聊了聊暑假的事情,陆露西就向我倾诉了她的烦恼——她不想保本系的研究生了。 在魔都短短一个多月的实习时间让陆露西眼界大开,充分认识到中国的金融经济中心的繁华和宏大,因此,继续呆在我们母校读一个业界关系平平的研究生对她来说似乎不具备挑战性。 她需要更大的舞台和更多的机会,所以也就要做出让人心跳的选择。 而能够同时提供这两者的,在中国只有两个城市。 单从纯金融业务的角度上说,魔都是最好的。 因此她陷入了某种纠结,是轻轻松松地保本校的研究生,还是奋力一搏,把自己的人际关系进一步拓展到魔都去? 这个选择的考验突如其来,又必须在很短的时间里做决定,彻底推翻以前的路径依赖,另起炉灶,让人不安。 但是比起毕业了之后再去魔都探险,直接从魔都毕业应该是更好的选择。 她想从我这里获得有价值的参考意见,广泛听取别人的意见是对她的人生负责任。 不过这对我倒有些不负责任,也算是在为难我。 这种意见根本不该由我来提供,应该由金融业的执业人士或者资深教授来出,他们对于现实的情况肯定有更加深刻的认识——刻骨铭心的。 所以,这实际上算是问道于盲。 我个人觉得陆露西之所以找我来问这个问题,主要原因是我们是同龄人,她下意识地觉得同龄人的选择更具有参考价值,一点也没有考虑跨领域的问题。 所以我当即告诉她说这个问题我解答不了。 虽然说,对于有本事的人来说,无论在哪里都能够出头,但是初始选择带来的混沌效应根本无从比较和猜测,所以我能提的建议只不过是:选择任何一条路都会面临后续的执行的问题,个人有方向有针对性的努力才是决定你以后能不能走得顺畅的最根本的原因,所以,对于一开始的初始选择不要寄望太高,它只不过是提供一个机会。 做出了选择之后,是否能够达到自己想要的成功,就要看自己努力的程度了。 听起来完全像是用来温暖人心的鸡汤,虽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取巧和关系还是很有用的。 不过陆露西足够聪明,挺明白了我的意思。 于是这个问题就揭过了。 然后陆露西问了一个让我喷饭的问题,“你和高老师真的在谈恋爱吗?” 其实对于有人问这个问题,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是在面对陆露西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还是有些猝不及防,主要是这个转折太生硬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怎么,不能问吗?” “不是,怎么你也这么八卦,为什么对这件事情这么感兴趣?” “人家关心你嘛!”陆露西故作撒娇一样说道,“你不知道这个事情在我们院系有多轰动,你的名字在我们系响亮得很,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中间。” “这算不算是声名狼藉?以后我都不敢在学校食堂吃饭了!一会儿不会有你们院系的过来把饭盆子扣我头上吧?” “不是,怎么会?恋爱自由嘛!”她抬了抬眼镜,“但是大家对你非常好奇,觉得你了不起!” “这也太少见多怪了吧?”我忍不住扶额,我之前就有这方面的担心,现在看起来,我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有点弱。 或者这么说,王翔这家伙没有被开除,真是难解我的心头之恨。 “当然,男生里面对你态度不友好的也有很多就是了。”陆露西忍不住地笑,“说起来,昨天我和刘笑吟还讨论你的事情来着。” “嗯?你记错了吧?你确定你们讨论的是我不是崔浩然。” “崔浩然有什么好讨论的?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陆露西故作潇洒地挥了挥手,仿佛自己是刘笑吟一样故作大方地说道,“我们要向前看。” 她把手肘放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我还劝刘笑吟和我一起,考魔都的大学的研究生。” 你这完全是已经下定决心,打定主意了嘛!还来征询我的意见干什么啊? “说起来刘笑吟还说去帮我问问,看看能不能直接报送魔都的大学的研究生,嗯,走保送外校研究生的路子。” ……看来你找我本质上不是为了讨论升学和前途的事情,就是冲着我的感情生活来的是吧? “人家多少有点好奇嘛!”陆露西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地说道,毕竟是老同学了,“整件事情听起来,非常地……浪漫,像是电视剧里面才会发生的事情一样。” 过奖,我可没有觉得自己像是那种电视剧的男主角。 “哪种电视剧?” 反正不是拍给我这种人看的电视剧,嗯,肯定是你们喜欢的哪种电视剧。 “那说说呢,说说心得体会!”陆露西两眼冒光地追问道,“让我去问高老师的话,我有点不好意思。” 这话说得,我肯定更加不好意思,因为无论我怎么说,都有自吹自擂的嫌疑,我也想知道高老师是怎么想的。 “话说你那天在健身房和王翔打架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对高老师有好感了?” 这……真是个好问题,说起来,那天拳击台上的较量,最开始的起因完全是因为陆露西你啊! “啊?是我吗?” 当然,你们光注意王翔和高老师去了,那个可怜的挨了一拳就退场的江峰才是一切事情的起因,你们不能因为人家退场了就把人家的作用全部都忘掉吧? “江峰……啊!”陆露西表情复杂,就好像吃巧克力吃到了芥末。 嗯?还有什么情况? “没有!能有什么!”陆露西装得理直气壮,随即就露馅了,“不过去魔都读研究生的话,也能避开这种人。” 第99章 写论文 江峰真是一个悲剧,他和王翔的经历简直是交相辉映。 两个人都不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不过仔细想一想,他们的“喜欢”也很可疑。 但是即便是这样,现在也是一个人即将离开学校,另外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即将离开学校。 当然,我说的“即将”意思就是一年半载。 这时间不短也不长,如果拿来考研复习的话,对许多人来说,这时间还不够。 从陆露西的表情来看,继续这个话题不怎么明智,所以我准备把话题重新拉回去。 “所以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们学院的前辈,或者请教一下老师或者教授?” “哦,实际上我今天也约了高老师的。”她尴尬地笑了笑,“刘笑吟和我一起过去,你要跟着一起去吗?” 我如果去了的话,就是大型翻车现场,我不知道要被这三个女的嘲弄成什么样子,绝对不行。 话又说回来,我为什么要去,虽然我也面临人生的重大选择,但是还没有沦落到,咨询商学院的学姐的地步。 “我下午还有事情。”我打了个哈哈。 “什么事情啊?”陆露西的表情又像是认真,又像是随口问问的。 临时编一个理由倒是挺难的,这位昨天在我们宿舍可能已经看过我们的课表了。 “我要去物理楼找一下任教授。”我回答道,“主要是毕业论文的事情,要找个教授要个题目。” “毕业论文啊!” “是啊,看别人写论文搞得我都有些紧张了。论文最好还是尽早写,准备充分一点,虽然说本科生的论文要求不会太高。” “物理楼是不是就是高老师的办公楼隔壁那一栋?”陆露西又问道。 有点糊弄不过去啊! “实际上是前面那一栋,门口有三个大字‘物理楼’,不过绝大多数实验室和教授的办公室早就搬走到新大楼那边去了。” “哦!”陆露西憋不住笑,“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反正这么近。” 千万不能开这个头。 “不用了,任教授不一定在,我先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如果他今天下午不在的话,我就改个时间再去。”我回答道,“我还要去图书馆找一下资料。” “去图书馆吗?”陆露西推了推眼镜,终究不过是嘟囔了一声,没有让我心惊地说声她也要去的话。 我松了一口气。 不过说起下午要去找任教授,倒也不是真的在敷衍陆露西。 我们学校本科到了大四要分专业,任教授是粒子物理与原子核物理方向的教授,正是我选择的专业方向,虽然说专业方向的课程在大四根本就没有多少种类,分专业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个噱头——本科基本上都还停留在本系的通识教育阶段,分专业只不过方便研究生选择导师罢了。 不过,本科生的论文的方向需要相应专业的教授来带。 这种“带”,对于教授来说,就好像一场幼儿园或者小学的考试辅导,关键是让学生参与进来。当然了,如果是本来就要跟着自己读研究生的,可能还会上点心,如果就是敷衍着要毕业的,估计就随便给点材料和方向,让其总结一下写个综述也就算了。 在和高老师磨合着写了一篇经济学的论文之后,我当然是对毕业论文有了更高的要求,但是具体要写什么还要去和教授请教了才行。 吃过了午饭,告别了陆露西,回宿舍躺了半个多小时——到了大四,学习太不紧张都有一些不太习惯了。 我先翻了一下自己准备的论文题目单子,估摸着任教授可能开始上班了,给他挂了电话。 教授表面上很和气,叫我到他办公室详谈。 任教授的办公室距离高老师的办公室直线距离不超过50米。因为任教授研究的是理论,不需要实验室,所以一直呆在老的物理楼没有搬走。 我带着笔和笔记本,便径直去了教授的办公室。 经过高老师的办公楼的时候,我忍不住在下面停了十来秒钟。 当然,站在下面看楼上,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想到陆露西、刘笑吟和高欣老师三个人在办公室里面讨论事情,那场景莫名其妙让人……相当向往啊!特别是如果话题是讨伐负心汉崔浩然的话…… 可惜我如果出现在那里这场景感觉就被破坏了。 我摇了摇头,走向物理楼去找任教授。 任教授和我没有说多久。 教授言简意赅,不用反驳——没办法,学生的层次差的太多,只有唯唯诺诺的份。 我像一个莽撞的年轻人一样,提出来的论文题目大而不当,一门心思想要做整体性的研究,所以刚刚说了一个想法就被教授给否了。 他让我回去专门研究一个特定的题目,搜集资料,总结写一个综述一样的论文。 在本系本专业的教授面前,就不像在经济学教授面前可以大放厥词,况且本科生的论文而已,我只能低头受教,把任教授说的题目“超子”记下来,把他随手写给我的关于论文要点的便条拿走回去准备认真看一看。 虽然对于不继续读研究生的学生来说,论文根本不要花太多的心思。 但是我闲得蛋疼。 从教授的办公室进去到出来,只不过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我又没有晃荡的地方,便直接去了对面的图书馆,想要找几本书。 显然,所谓的“超子”还没有专门论述的中文书籍,我到图书馆也不是激动地想要马上着手写论文。 我专门踱到环境科学类的书架,想要找一下关于固体废物处理的相关书籍,顺便看一下法律法规。 不管怎么说,我姐姐的事业和我密切相关,我也应该多少了解一点——这就是理工科的思维——当然,直接去问我姐姐可能获得信息更加方便一点,不过在问之前做好功课,自己掌握掌握一点常识也是一项好习惯。 我巡视过了好几个书架,从中选取了基本比较靠谱,看上去比较权威的书籍,正准备拿了书去登记的地方登记,一转身,吃惊地发现高教授正笑盈盈地站在我后面。 我几乎要叫出来。 “被吓到了?”高教授笑眯眯地看着我。 “还好。”我松了一口气,转而问道,“就是你站在我后面多久了,我都没有注意到。” “我也是过来借几本书,”高教授扬了扬自己捏着书的手,“刚刚看见你,走过来你就转身了,借好了?借的什么书?” 本来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如果当着高教授的面把我借的书给她看的话,我反而有几分羞耻感,但是也不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我在这几个书架拿的是物理、数学的书,“我姐姐现在做这方面的工作,我也就比较感兴趣,了解一下。” 说完我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我把我姐姐前置是什么意思啊! 从高教授的表情真的看不出来她有什么异常。她看了看我抱在怀里的书的封皮,随口就说到,“你要是对这方面感兴趣,我可以给你开张书单,要了解产业状况的话要从工程类的书看起来,不用看理论类的书籍。”她偏了偏头,含笑说道,“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问我。” “谢谢,我如果有问题就来请教你。” “不客气,如果你自己不好意思的话,直接问高欣也可以。”她的眼睛里满是促狭的意味。 第100章 巧遇 图书馆里面显然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地方,哪怕高敏是教授,也不会肆无忌惮地在图书馆里面一直说话。 于是我们两个很快就办理好了借书的手续,朝着图书馆外面走的时候,高教授饶有兴致地和我说着话,主要是关于固废处置产业方面的事情。 结果不知不觉我就跟着高教授来到了她的办公室,她又给我找了几本基本的废物处置内容的书。 实际上我已经对这一块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了。 环保部门有三个高危领域:环境监督执法、项目环评验收审批和固体废物管理。 环境监督执法直面企业的环境违法行为,执法人员和企业打交道多了,难免容易受对方的侵蚀。 项目环评验收审批能够决定投资是生还是死——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环保部门现在还不够强势,大项目或者领导打招呼不能不听,不能不批,不过还是能够决定项目投资是合法还是非法——因此权重。 固体废物管理则涉及太多经济利益了,别的不说,譬如处置一吨污泥就几千块钱,有处置能力,拿了资质,基本上就是躺着挣钱——我省不存在因为需要处置的废物太少,处置单位吃不够的情况,从来都是废物太多,处置够不及时,库存废物越堆越多。 所以主管部门随便批一个转移处置的单子,就是几十上百上千万,随口给老板说句话讲讲价,节约的处置费用能从几万、几十万到几百万,乃至上千万不等。 所以,虽然固废是一个才组建不久的单独部门,几年之内展现出来的变质的速度,不比任何其他部门慢。 我总觉得高教授给我科普固废处置的各种方法和价格类信息算是别有用心。 对于某些人来说,再听了说明某个行业赚钱的具体数据之后,也许就奔着这条金光大道一往无前去了,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理解,正恰好说明了这个行业的高风险性。 这两方面从理解上说,一点都不矛盾,高收益和高风险总是相伴而行的。 我从高老师的科普里面听出来了另外一些信息,她说因为处置能力和监管能力等各方面的因素,从事固废处置工作的企业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违规违法行为。 有的可能轻微一些,无非是因为动态处置,许多数据不能及时申报。 有的可能严重一些,虚报处置能力,直接把固废未经处理直接倾倒的也有。 当然了,这些都是夹杂在她对于本行业的深入、直观、长时间的观察和认知基础上的,以此为基础,她对整个行业和监管体系提出了一整套的看法。 我不知道这套理论的操作性如何,但是起码逻辑上是很自洽的。 我觉得她别有用心,是因为她举例说明的时候用了我爹之前所在的化工公司的例子——这家老国企用闲置的处置能力处置外省的固体废物——看起来是资源的市场下的有效配置——甚至养活了一家中介公司,就是我姐姐和王兴林开的这家——这其实说明因为法律法规的限制及经济情况的差异,固废市场在政府权力的支配下,价格是区域性失衡的。 一开始我觉得她在暗示我姐姐公司做的事情不太合法合规。 后来我觉得她是在暗示另外一件事情——她老公的其他固废处置公司不是合法合规的,换句话说,大概是因为出过问题,所以更需要一家有合法资质和处理能力的公司进行合作。 这是我在她办公室听她讲了三十分钟的课之后的一点点自己的领悟。 虽然这番谈话的内容听起来像是她极端好心地帮我做一些科普。 她说这样长距离的跨省废物转移和处置,具备极大的参考意义,觉得应该把这个问题深入研究一下。 以教授的身份说这番话的理由可以理解了。 她又问我,以后毕业是不是也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如果是的话,大家可以相互合作,她可以提供学术和技术支持,我可以向她提供研究的原始材料——用来写论文。 对于这个建议,我采取了拖延的态度,毕竟还有一年的时间,什么都说不准,而且作为一个成年人,不可以把话说得太死。 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和我爸爸和妈妈分别说过“我打死都不当公务员”和“我打死都不当老师”。 现在不说完全放弃了这个想法,起码我算是清楚,相对于到企业去“卖苦力”,当公务员和当老师都是不错的职业选择。 我现在处在一个微妙的思想阶段,那就是觉得自己充满了一切可能性,但一旦做出选择,似乎就只有一种确定性了,这对我来说,看着自己慢慢定型,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但是要我明确地说,我想要变成具体什么样子的人,从事什么职业的工作,我又说不出来——我大概还习惯于自己具有一切可能性的样子。 从本质上讲,我内心深处荡漾着纯浪漫主义的想法——如果侠客是一种职业的话;如果穿越是一种工作的话;如果主角是一种身份的话…… 当然,这种天真的想法我不会和任何人说就是了。 平常和同学们之间聊天讨论,除了聊女生、游戏、学习这些话题之外,我也能够以非常现实的角度讨论我们的前途——虽然观点还很幼稚。 就好比我们系大多数人想要出国,设想的最多的前途就是在国外当教授,或者去研究机构充当一个研究员,去华尔街和企业都是排在后面的想法了。 当然了,这是年轻人过于幼稚的想法。 我从我老爹和我姐姐身上的事情就可以得出结论,男人最重要的是……有钱,当然啦,社会地位到了一定的地步,钱不过是一串数字罢了,反而成了身份的附属物。 问题就在于,该选择从事什么工作?在任何领域做到别人不得不尊重的地位,都需要足够的努力和时间,乃至天分,这不比光挣钱容易。 不同的选择也有各自的天花板,譬如学术研究,一般来说,院士和诺贝尔奖都还不是最高成就,牛顿和爱因斯坦之上说不定还有更高层级,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能够在退休之前混上教授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自然不能全盘接受高教授的好意,因为我还没有决定成为环保产业领域的一名商人。 尽管她把“钱途”描绘得美好无比。 我局促地向高教授告辞,我说我心里同时也挂着论文的事情,准备回去好好搜集一下hyperon和hypernucle的资料。 高教授略带失望地放行,临别的时候还特意和我握手,说她觉得我非常适合研究产业经济学的东西,让我好好考虑读研的事情,必要的工作,她可以来做,我准备考试就行了。 这未免太儿戏了,我只能委婉地,虽然不敢完全地拒绝她的好意,我还幼稚地认为,除非今后能够达到于光远那样的学识和地位,不然的话转去学经济学如同一个笑话,和读到了博士,但是最后却出家当和尚一样可笑。 我走出高教授的办公室,还没有走几步路,就在楼梯拐角处遇见了高欣老师。 她比我还惊讶地站定,然后问我,“你怎么在这里?” 虽然我们还没有挑明那种关系,但是我微妙地有一种被抓奸的感觉,于是我举起了手里面的袋子,里面满满放满了书,有我在图书馆里面借的,也有刚才高教授拿给我的。 “我在图书馆里面遇见了你姐姐高教授,”我言简意赅地说道,“她给了我几本书让我看。” “哦……”高老师的脸上露出了怪笑,“都是些什么书啊?” “环境工程类,固废相关的。”我回答道,“大四的时间比较空,我想有空看看这类书。” 高老师冰雪聪明,一下子就知道了我为什么关心这个项目了,她绕过我上了几步台阶,然后又转过身来,对我说道,“我正好找我姐姐给她看论文,要不你也跟我一起过来吧。” 这个建议我是抗拒的,刚才就已经很尴尬了,现在我们三个人独处一室,加上那么复杂的关系,岂不是尴尬至极?即便你要说什么论文的题目是我创意什么的,但是…… 但高老师的表情很是坚决,虽然她用的是建议的语气,但是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我如果真的拒绝了,她的心情绝不是“无所谓”。 虽然我没怎么谈过恋爱,但是面临这种情况,我觉得我应该说的话就是“好!”然后跟在她后面,充当一个影子傀儡就行了。 我从心地这样做了,拎着书袋子,跟在高老师后面准备再进入高教授的办公室。 “下午不是陆露西和刘笑吟去找你去了吗?”我随口问道。 “这个你怎么知道?”高老师又颇为惊诧。 于是我不能说中午和陆露西一起吃饭了,只说,“中午遇见陆露西,和她聊了两句,她刚好说起想要读外校的研究生,正要找你征求一下意见。她和刘笑吟是室友,所以……”我摊了摊手。 高老师一副调侃的表情和语气,会意地哦了一声说道,“你对她们倒是关心。” 但从这句话里听不出来其他的味道,倒像是纯粹嘲弄我多管闲事一样。 “不过对于陆露西和刘笑吟我都建议她们考魔都大学的研究生,如果她们想要在金融业从业的话,读那里的研究生对就业是有帮助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敲了敲高教授的办公室的门。 这扇门飞快地打开了。 门背后的高教授听到了高老师说的最后一两句话,蹙着眉地问道,“读哪里的研究生?”她的目光扫过高欣和我的脸,一脸的疑惑和凝重。 于是我就被高老师拉进了办公室,高老师一边笑一边和姐姐解释刚才说的是另外两个女学生读研究生的事情。 说道她鼓励她们去魔都读研究生的时候,我看高教授的表情明显有些不高兴。 “我们本校的研究生也不差的。”她扶了扶眼镜说道。 “但是就业上真的没有什么优势啊!”高老师说道。 “扯淡,你们那是刻板的偏见。”高教授争辩道,“商院的就业又不是只有证券和银行,产业经济也是一个重要的方向。” “明明是个大坑来着。”高老师嘟囔道。 这倒是一个有趣的话题,当着我的面的两姐妹争辩也挺有趣。 不过我的存在还是影响了两位辩手的发挥,高教授嘟囔了自己妹妹几句,又咳嗽了几声之后,转而问自己的妹妹,“找我什么事情?” 说完她的目光还疑惑地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钟。 “我的论文要请你帮我看看。”高老师一边说一边从随身的包里面掏出来了打印的论文。 厚厚的一叠,如果是数理论文的话,基本上就是一本专著了。 高教授又瞥了我一眼之后接了过来,问道,“我上一次说的数据的问题你修改过了吗?” “我特地写了一个解释说明,附在后面。”高老师说道,然后把我拉到了她的身边,“正好罗克也在,你有什么其他质疑也可以直接问他。” “又不是他的论文。”高教授翘了翘嘴角,径直走到了办公桌后面坐下,开始阅读起论文来。 高老师拉着我到会客沙发上坐下,和我聊起和陆露西以及刘笑吟的谈话来。 第101章 姐妹情深 大概是因为之前已经读过未修改的版本的缘故,高教授看论文的速度相当快。 高老师正在和我说对于崔、刘分手的看法——她认为大家能够清晰地认识到双方之间的阻碍,提前分手反而是一件好事情。 但是她又遗憾地说到,如果两个人能够一同出国,那么在一个学校最终修成正果的可能性就会很高,因为对于男生来说,出国之后妹子不好找,所以对于能抓在手上和身边的女孩子,特别珍惜。 相反,女孩子出国以后反而会被疯狂挖墙脚,因为留学生男多女少,狼多肉少。 这算是学校历代出国留学的前辈们积累下来的经验之谈。 正说到这里,高教授就已经看完了论文,走过来和她妹妹认真讨论论文的瑕疵。 我发觉高教授在做讨论的时候异常认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种偏执,她才能够在学术道路上走到这个位置。 不过人文社会学科的论文讨论起来简直无趣,在我看来完全是纠缠于细枝末节和个人倾向,不同于理工科判断正误标准那样直观——方程错了就是错了,解不出来就是解不出来。 她们两姐妹在那里讨论各种数据的可靠性的时候,我就在一旁魂游太虚。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倒是能够理解高教授的求全责备,这个论文的框架实在是太宏大了,虽然具体的分析内容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环保领域——还是环保的部分领域,但是后期在这个框架下不断填补内容,可以从一个方面解读中国经济整体,乃至用于分析中国经济的宏观调控机制以及社会管理体系。 当然啦,我并不因此洋洋得意认为自己了不起,战略家看到的历史趋势和凭借观察依据做出的战略决策有时候回凑巧和幻想者的脑洞相一致,但并不能因此就说明幻想者达到了战略家的水准。 而具体的决策和操作,需要大量的真实、精准的数据以及经验作为参考,同时还不得不注重程序正义,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人文社科实际上比自然科学要难——正因为门槛低,操作又难,自然就不能杜绝不断有人用理论来跳大神。 所以实际的操作者兼有理论家的水平但是往往都不是纯粹的理论家。 信某种理论包治百病,这种幻想八十年代就应该被打破了,到了九十年代,更应该一点市场都没有了才对。 但是居于象牙塔的学界相对独立,教授们又不是个个都有机会去实操,难免某种程度上沦为复读机和吹鼓手。 高教授虽然没有意识到,但是从她和她妹妹关于论文的对话中,我能读出来了她隐藏的野心。 这也正常,每一个知识分子都有一个帝师梦。 高教授关于自己妹妹的论文展现出来的态度,绝不仅仅是出于治学严谨的习性,她显然不自觉地想要在这篇论文里面加入更多属于自己的思路,从整体上论述国内的产业经济,真的按照她的思路去写的话,绝对不局限于一本专著,而是一个系列专著了。 高欣则在讨论过程中,对于自己姐姐“求全责备”的态度越来越不耐烦了,这种感觉就好像她自己正在遭受刻意的刁难一样——我不由得想起了《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里面找茬的情景,因为眼见高欣一副就要翻脸的表情。 “最好还能够补充一个政府权力机构改革影响时间轴纵向描述的线,从纯粹的计划经济体制到目前的这种市场经济体制的变革的过程,可以增加你的这个论点的说服性。”高教授毫不客气地提意见,仿佛高欣是她的学生一样。 高欣显然忍不下去了,“这论文马上就要交了,你让我这样改,除非再给我两三年的时间!再说我这又不是博士论文。” “你这不是做学术的态度。”高教授板着脸说道。 “我只是想毕业而已,又不想做学术。”高老师恨恨地说道。 从她在写论文过程中的表现,我觉得这应该是一时激愤之语,绝非她的本心。 当然,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在我印象中,这两姐妹应该关系非常好才对,不然的话,妹妹怎么会帮姐姐做那种侦查情敌全家情况的工作呢? 但是坐在这里,眼见双方一副态度不和就要大吵大闹的状况,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凸显一下我的存在感,不然就被她们双方都当做是普通学生了。 我先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我觉得……” 但是这姐妹两似乎怼上瘾了,开始为学术前途争辩起来,根本没有注意我在说话。 “咳咳,我觉得……” 妈蛋还是没有人听我说话。 于是我不得不敲一敲茶几,“两位老师先听我说一下。” 她们两个这才像是发现有外人在一样,于是像按下了暂停键,稍微地维持了一下自己在外人面前的颜面和矜持,都闭上了嘴。 不过看她们彼此的态度和表情,对我似乎都不是太尊重。 “你有什么高见?”高教授略带嘲讽地说道,然后瞥了一眼她的妹妹,“反正这个题目也是你提出来的。听听你的想法也好。” 呃,所以这个嘲讽不是给我的吗? 我看了看高老师,她现在完全是一副不服气的学生的模样,“有本事你自己写啊!” 我急忙打断这准备重燃的战火,“我说一下。” 两个人这才安静地看着我,我知道只要我说的她们听不进去,战火又将重燃。不过这对是亲姐妹,怎么吵架不影响感情,就是我这个外人坐在这里感觉非常别扭。 “首先,我们确定这是一份硕士研究生论文!因此作为衡量的标准最高也就到优秀硕士研究生论文的程度而已。” 高老师得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姐姐。 “当然了,想要在学术上完善和提高,这当然是好的,不过不用这么一步到位,应该是分阶段的,这个改良后框架我略有了解,很宏大,许多内容的填充不是一蹴而就的,可以作为博士、博士后的研究方向持续跟进嘛!” 高教授偏着头看着我,高老师则是不断地点头,一副我说的就是对的表情。 “对了,你的导师是谁?”我转头问高欣。 高欣回答了商院一位资深教授洪教授的名字。 我马上看向高教授问她这位教授的人品怎么样。 高教授立马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高欣老师一副惊讶的表情。 “呃,所以说,无论从任何角度上讲,都没有必要把一份普通的硕士研究生论文的标准提高到这种地步,万一人家导师的要求和你不一致呢?最后还不是人家说怎么改就怎么改?” 我终于成功地当了一把小人。 “洪教授应该不至于。”高教授嘟囔着。 “是啊,洪教授人很好的。”高老师也跟着说道。 好吧,我枉为小人了。 “高教授你想做这个方向的研究吗?”我问高教授。 高老师也看向了自己的姐姐,一脸疑惑。 高教授的表情有点挣扎,“这个题目和产业政策和产业经济的相关度很高,算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她沉吟了一下,“就是出的研究成果可能不怎么受政府待见,并且容易被那帮人拿去利用作为攻击我们市场经济不完善的武器。” 说不完善还是太客气啦,按照那群人的尿性,应该是借机从根本上否定我国的市场经济地位才对。 “不过从这个角度去研究的话,倒是经济宏观调解和运行情况很有用的一个观察指标,也算是未来下一步改革的重要内容,做得好的话,会有很大的成就。” 高教授似乎是自言自语。 “所以您如果真的有兴趣的话,不妨自己就这个题目继续研究下去,你们两姐妹不存在说是谁偷谁的想法的事情。”我劝解道,“至于这一篇拿学位的论文,写到这样一个领域的阶段性成果就已经足够了,更深入就要变更主题了,在原来的思路上继续加强下去,反而大而不当。” 高老师连连点头,说道,“就是,洪教授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让我把论文的初稿给他看一下,我觉得现在已经很完善了,不用再拖了,还是给他看了,看他又有什么意见吧!” 高教授用看不成器的子女的眼神盯了自己妹妹一眼,不过也没有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了,而是退让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觉得这个阶段性的成果还是挺能说明问题的,老洪应该不会提什么大的修改意见。” “这是你的想法,人家导师都还没有看呢!”高老师马上说道,把导师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是你一开始说让我帮你看论文的。”高教授说道。 “那不是洪教授太忙,我请你帮我把把关嘛!”高老师撇嘴说道,“谁知道你要求居然这么高。” “我一直是这样的,你是我妹妹,你还不知道吗?”高教授坦然地说道。 我松了一口气,有些庆幸幸好自己没有答应去读高教授的研究生。 高教授像是有感应地马上看了我一眼。 我缩了缩脖子,“呃,还有事情吗?要不我先回去了。” “等等,我和你一起走。”高老师开始收拾东西,从她姐姐手中拿过了论文。 “电子版你发给我一份。”高教授看了看论文,补充说道。 “可以。要不这份也给你吧,我回去再打一份就是了。”高老师回看了自己姐姐一眼,又把论文重新递回去,她还翻了翻白眼,“反正你在上面写了这么多的批注,也不好拿给洪教授看了。” “行,”高教授从妹妹手中接过了厚厚的那叠论文,“我也要好好整理一下思路,这些批注我也要保留的。” 气氛总算是恢复了和谐,同时我感到,这两位总算是在心理上不把我放在学生的身份上对待了,之前我的地位大概是有点特殊地位的学生而已。 “你是不是也在准备论文?”在离开的时候高教授随口一样问我。 “呃……我们的论文和你们的论文不一样,我能写个三四页就不错了。”我马上解释道,“题目也不会太宏大,估计就是一个综述,方程和计算估计都不会有,最多列一下数据。” 高老师在一旁帮腔道,“跨领域的,算了。” “好吧,我只是有点好奇。”高教授托着下巴沉吟道,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妹妹,“你现在是数理学院的辅导员,应该多少了解……” “你饶了我吧,姐姐。”高老师双手合什,“我就是因为数学成绩不好才学文科的。” “你啊……”高教授扶额摇了摇头,“算了!”她挥了挥手,对我和高老师说道,“你们回去吧!” 高老师便拉了拉我的袖子,拖着我走了。 一路上,高老师像个小女生一个叽叽喳喳地抱怨着,“我姐简直是不近人情,就为了这么一个论文的事情,反复折腾我,搞得好像她是我的导师一样,早知道我就不把论文给她看了。” “我个人倒是觉得高教授学术态度严谨,不愧是教授!”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高老师瞥了我一眼,不高兴我替她姐姐说话,“如果你的导师一次又一次地让你改论文,你就站在我这边了。” “我们本科生的论文要求不会那么高的。”我说道,“最多改个一两遍,说不定看都不看,老师就都放过了,毕竟用论文卡本科生毕业实在是有些搞笑,而且以本科生的水平,也写不出来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能写个普通的应用的东西和综述就不错了。我看高教授对你的期望其实很高啊!” “她一向如此,对别人严格要求。”高老师继续口吐怨言地说道,“反正我是不走学术道路的。” “难道你准备一直当辅导员?”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可以转后勤嘛!反正当老师是很辛苦的,我不太愿意。”高老师想了一下说道,“我以后也不一定待在学校里面。” 之前你还追问我以后前途去向问题,现在看起来你自己似乎都没有考虑清楚。 当然了,这也有可能是女性受了刺激之后一时之间的激愤之语,不必当真。 不过你是女的,不需要太考虑前途问题,只要嫁得好就行了——不行,这样想的话,我是不是给我自己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不得不说,虽然这样想有直男癌的倾向,但是社会上的普遍主流看法似乎就是这样。 譬如任教授,我就听过他的传闻,他对自己手下的女研究生就很宽容,对男研究生就很苛刻,因为女研究生还有嫁人这项出路,因此不必严苛地逼她们认真学习和搞科研——据说他对自己的女儿同样要求不高。 这样一想,高教授似乎更值得佩服了。 但是无论是高老师还是高教授,不同的态度给男人们的压力是一致的,所以男权社会无论怎么看,男人的压力都不会小。 高老师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自己的姐姐,说起来尽是一些小时候鸡毛蒜皮的事情,不过人与人之间的矛盾,有时候就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堆积起来的。 但是我要是因此判断说高老师和高教授的关系不好的话,那我就是太过于单纯了,因为疏不间亲,反正高老师是绝对不会站在我的立场上来对抗她姐姐的,即便是我泡到了她也一样。 高老师似乎注意到了我又开始魂游太虚了,便拉了拉我的衣袖问我,“你要不要到我办公室去坐坐,我要再打一份论文,顺便把电子版发给我姐姐和洪教授。” “那我去干嘛?我回宿舍去了,我也要准备我自己的论文了。”我回答道。 高老师对于我这样的回答明显不满意,“我的办公室,”她故意诱惑地说道,“今天下午陆露西和刘笑吟都去坐过哦!” 坐过又怎么样?刻舟求剑的成语你不知道吗? “整个办公室还残留着她们的味道呢!” 这话真是让人浮想联翩,不过你的办公室,你自己的味道更浓一些吧…… “不想去拉倒!”高老师恨恨地说道,撇嘴之后就自己走了。 我们两个已经走在校园里了,为了避嫌刻意拉开了距离,我看着她的背影并没有追上去——毕竟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没有正式明确关系之前,若即若离比较好一点。 我跟在高老师身后,准备走到物理楼附近就和她打招呼告别。 我一边走一边开始思考,高教授对我的态度如此奇怪,是不是有其他因素夹在在里面? 第102章 月老 我一边走路一边思考,虽然不至于撞到树上去,但是很多时候确实是无心注意周围的人和事。 然后我就突然被高老师拉住了,她突然停下来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有些莫名其妙,抬起头来才发现这个场景非常尴尬,我和高老师与王翔相向而行,正巧在物理楼的门口遇见。 本来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大家都装作没有看见对方,擦身而过也就算了,但是这两位似乎脸皮都还不够厚,居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来。 高老师主动挽住了我的胳膊,不知道是为了寻求挡箭牌、追求安全感还是其他。 然后我们三个人像是傻子一样站在物理楼前面面相觑,谁也先不说话,相互之间交换眼神,搞得好像是在拍摄电视剧场景一样。 如果继续这样保持这样的场面一两分钟,估计马上就会引起围观了。 我对于王翔的突然出现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虽然之前我已经知道——他已经不是商院的辅导员了,不过还在继续读研究生,学校还是给他留了一条生路,起码让他有机会把学历证和学位证书拿到,这说明他出现在学校里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我没有料到居然这么轻易就在校园里面遇见他了,我还以为做出了那种事情之后,这家伙会一直躲在宿舍或者自习室里面,根本羞于在校园里晃荡呢! 现在看起来,这位的心理素质还算不错。 不过看他背着书包的样子,似乎也挺像刚刚从自习室出来,准备回宿舍或者去吃饭一样。 所以只能说是太巧了。 只是这样诡异的凝视时间似乎太长了一点吧! 王翔那夸张地扭曲的表情,看上去就仿佛被戴了绿帽子的丈夫当场抓住了妻子和奸夫,愤怒得有些狰狞——我还以为经历了暑假的荒唐事情之后他已经已经看开了才对;而高欣老师就仿佛真的被抓奸的妻子一样,对王翔直视过来的目光躲躲闪闪,侧着身子让我挡在她前面,一副避世鸵鸟的样子。 其实这样也可以理解,面对神经病一样的家伙,害怕是正常的,上一次在饭店里面,这家伙突然跑进来,让人见识到了这家伙脑子短路的一面。 如果说之前发邮件泼脏水还只能说明这家伙人品有问题的话,那次饭店里面的情绪表演型失控说明这家伙脑子也有问题。 只能说当时我的表演技能更高超一点。 幸好他还保留了一点脑子,知道适时地退场。 而现在,高欣老师的表现说明:女性在这个时候天生就应该表现柔弱的一面,以激发身边男性的保护欲。 所以,现在看起来,似乎只有由我来充当打破这种诡异气氛的角色,再次逼迫王翔退场了。 “王师兄,这么巧啊!”虽然只是短短十来秒钟,在大家的心中仿佛已经过去了好久,我的说话终于打破了这种近乎凝固的时空,“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语气带着嘲讽,是个人就能够听出来——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相遇。 “你……”王翔的目光从高欣老师的身上移到了我的身上,然后反复跳转,好像浏览网页遇见了不断的跳窗一样,鼠标移动着左击右击;他又仿佛一个不敢相信现实的可怜人,被现实给予了窝心的一击,整张脸的表情都是在叫嚷着“错的是世界!” “你们居然真的在一起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种自我意识过剩的中二病表演,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了。 “这还要多谢你啊!”我上前一步,拖着畏缩的高欣同步前进,“要不是你搞了那么一出,我们还真的不敢迈出这冲破世俗偏见的一步,既然谣言已经遍布全校了,我们就无所谓了,当然无所顾忌。在这里还要感谢您事实上牵线保媒,特别感谢你上一次在饭店的表演。” 我毫无顾忌地往他伤口上撒盐,这种场合说什么软话都没有用,所以不妨肆无忌惮地反向操作一把,起码心情会很爽。 王翔被我的话刺激得乌青的血管都浮现出来了,他不看我,只是瞪着眼睛看着高欣。 “我没想到,”王翔压抑着恼怒的样子对高欣说道,“你居然堕落到这种地步。” “不不,你搞错了,你已经想到了。”我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这个时候当然要挡住他攻向女方的任何火力,“你难道忘了你自己在邮件里面写得是什么内容了吗?也许你没有这种脑子,所以我不介意提醒你一下:在你发出邮件的那一刻,你就应该想到自己可能的结果。现在,不管站在她身边的是谁,哪怕不是我,你自己肯定是丧失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的,毫无疑问。” “你这个小屁孩闭嘴!”王翔不忿地对我叫嚷道,他终于改用愤怒的眼神正视我了。 这一声带着怒意的叫嚷不意外地吸引了周围的行人的注意,已经有好几个同学站在不远处用看热闹的神色关注着这边明显是感情纠纷的场景了。 不能怂,继续干,比我大两三岁的老家伙而已! “还是说你依然喜欢在拳击台上用武力说话?”我问道,表情带着嘲讽,毫不留情,“太过于自我不是一件好事情,在谈恋爱这件事情上,放下身段比较正确。这是对中二病还没有结束的人的忠告。几年时间都追不上人家女生,可见你确实需要掌握一些常识性的技巧。” 王翔也上前一步,我们两个处在了相互挥拳就能够击中对方脑袋的距离。 高欣特别紧张,我已经感受到了她挽着我的胳膊的手正在用力把我往后拖。 “别打架。”她用恳求的语气说道。 “你上次在拳击台上打得怎么样你自己心里面清楚,”王翔冷笑起来,随即抿着嘴说道,“别不自量力。”随即他又补充道,“今天大家可都是空手。” 这句话让我联想起了他上一次在餐厅不合格的表演,虽然是个相对于我来说不错的拳击手,但是本质上还是个怂货。 所以,根本不要怕,这种脑子不多又不少的家伙正好对付,单纯的莽汉和单纯的阴人反而棘手。 “我无所谓,打不过又怎么样。”我歪了歪头,“暑假的事情没有让你被开除,学校看在你舅舅的面子上,还能够容忍你继续留下来拿你的研究生学位。但是如果你在校园里面当众殴打我,你的研究生的身份还能不能保得住?我本科生嘛!无所谓!我抱着脑袋往地上一滚就是了,反正我打不过你嘛!我忍住绝对不还手,我就等着你舅舅出面让学校帮我保研。” “顺便亲自来给我道歉。”我又补充了一句。 王翔的表情像是吃了屎一样,我这番话正好插在这个体制边缘的家伙的心窝上,他的目光不断地在我的脸上和高欣的脸上跳来跳去,表情纠结反复。 而我的话说完,高欣也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上前和我并列面对着王翔,用听起来很凝重实际上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王同学,请你自重些!” “哼!这句话应该我给你说!”王翔像是获得了下场的台阶,故意昂着头,目光不屑地从我们两个身上扫过,但是同时脚步也动起来,实际上是绕开了我们两个,嘴巴里面泄愤地吐着,“奸夫淫妇!” 他的这番表演,越发地把这场景映衬成了符合校园风格的一曲三角恋了。 我的对于这种败犬的哀鸣没什么感觉,心中毫无波澜,甚至看着他做作的表情有些想笑。 倒是高欣被王翔的态度和污言秽语激起了情绪来,“你!”她一转身,就想要冲着王翔的背影破口大骂。 女人的情绪上头也是很可怕的——我从我妈那里得来的经验,她情绪上头了,拿着什么就用什么抽我。 我不知道王翔是不是也有这种意识,只见他像是屁股上着了火一样,埋着头快步朝前走,一步也不回头的样子。 我一把拉住了高欣,把她后面的话都堵了回去。 “算了,算了,”我劝解道,“大家看着呢!” 高欣继续忿忿不平,但是眼见已经有人拿着手机在拍照了,于是脚一踢,一转身拖着我就朝物理楼旁边那栋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我都被她拖得有些踉跄,“等等,我们去哪里?我要回宿舍了!” “去我办公室!”高欣的语气坚决,不容反抗。于是我知趣地跟上她的步伐。 进了办公楼,高老师立刻松开了拉我的手,我们两个一下子就恢复成为了纯洁的校园关系的距离。 但是通过刚才高老师那紧紧挽住我的手臂,和她毅然决绝矫健的步伐,我能够感受到她心中的那份坚决,明显是已经对某件事情下定了决心。 她雷厉风行地上楼,打开了办公室,在我跟了进去之后,她马上关上了门,然后拉上了窗帘。 对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我有心理预期,但是我还是想不到她的积极主动居然这样直接——我被按在墙上强吻了——不,这个描述不太客观,显得我在整个关系过程中非常地弱势。 显然应该这样说:这不是高欣单方面的进攻,应该是我们双方在王翔的精神刺激下,在心情激荡之时,同时陷入了某种冲动,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 所以,当我们的舌头搭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两个已经知道,隔在我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被捅破了。 这份亲吻持续了一分多钟,然后我们两个才尴尬地发现,大家彼此都是菜鸟,冲动的激情最后被笨拙技巧消耗得一点不剩后,然后整个办公室的气氛陷入了某种尴尬。 我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以感受口腔中的回味——我犹记得在我初中的时候,一个相熟的女同学告诉我她的经验:接吻的一刹那,脑子一片空白,然后回过神来都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 我不怀疑这种描述具备某种真实性,但是我已经过了被接吻的触感和激动冲昏了头脑的年龄了。 许多事情,过了那个年龄,就不会再有那种感觉。 我曾经在女生宿舍门前的那片森林里看见许多人相拥相吻,乐此不疲。 但是我现在的亲身体验让我得出一个比较失望的结论,大概从未经历过的东西在印象中的东西会更加美好——也许重点在相拥。 所以,作为成年人的高欣和我,亲吻并没有让我们丧失理智继而行动升级,办公室毕竟是学习和办公的地点。 冲动的情绪消散了,但是我们两个都不放手地用力拥着对方,这比接吻的感觉更好。 “现在开始,”高老师先开口,语气多少有些羞涩,又有几分决绝,“你就算是我男朋友了。” 她像是在宣示主权一样。 “嗯……” “干嘛,不愿意啊!”她在我怀中挣扎了一下。 “不是,多少有点……” “是不是不愿意?”她挣扎得更厉害了。 “是美呆了,美呆了的感觉,简直不敢相信,好像中了大奖一样。”我急忙调动自己的智慧,马上把“意外”这个词吞了进去。 高老师停止了挣扎,静静地把头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有点……那个……什么的感觉。”这次轮到她自己说了。 “嗯,是像杨过和小龙女的那种感觉吗?” “不是,有点奇怪。”她似乎有些受不了我过于用力的手臂,放开了自己的手,把我推开一点距离,凝视着我的眼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easy?” 女方表白就会让人觉得很easy吗?王坤的女朋友基本上都是这样和他拉上关系的。 “怎么会?只不过这种事情我没有什么经验,我们的身份相差又有点悬殊,我反正一直焦虑不安,本来应该我先开口的。”为了缓解她的情绪,我积极主动地在这个时候这样说道,仿佛我真的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像是一个被青春期冲动驱使的荷尔蒙少年一样。。 “你嫌不嫌我比你大?”确定了关系之后,女人又开始纠缠于细枝末节。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和大不大没关系。”这个时候解释什么都没用行动好使,我也正沉醉于这种亲密接触,重新把她抱在了怀里,接吻也可以再试试。 “你姐姐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 不得不说,有些女人在这个时候败起兴来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你准备怎么办?”我反问道。 然后我又想起了不知道哪位情圣的箴言,“在女人面前,男人切不可太没有主见。” 于是我马上又粗鲁地追加说道,“管他呢!他们的事情关我们什么事!” 这也是一种试探,实际上当我们开始接吻的时候,我就知道即便她心中还在意我姐姐的事情,这件事情至少已经不是我和她之间不可逾越的障碍了,但是我还是要看看这件事情在她心目中占多大的位置。 高老师没有说什么,而是热情地回应了我。 可见,我们都被爱情冲昏了头。 最后,我们两个在办公室里拥抱了多久我根本不记得了,反而是高老师挣扎着恢复过来了理智,敦促我们赶快走——也到了晚饭的时间了。 “让别人误会我们干了什么就不好了。”她看了一下手表之后,这样说道。 你这样说也太晚了吧!在有心人眼中,这时间做什么都够了。 离开了她的办公室之后我也不用回宿舍去了,我们两个像是真正的情侣一样,晃悠着去了校外的餐厅,还要选一家距离学校稍微远一点的——为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去庆祝一番,学校食堂现在无论怎么看都还不合适了。 这也带有仪式的性质和成分。 说起来,我真的想要为王翔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虽然就对他来说,他努力想要扮演好一个反派,但是他本质上的作用似乎是猪一样的对手的作用。 我现在认真回想这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越发地觉得他实际上起到的是帮助我的作用,特别在我认识了高老师之后。 晚饭的时候高老师打破了障碍地和我分享她的心路,这里面有许多东西都是以前碍于身份不能讲的。 譬如说她一直很烦王翔,但是碍于各种面子(同学面子、亲戚面子等等)不能直接说出来。等两个人都当上辅导员了,因为是同期同事,表面上还要敷衍对方,维持一个过得去的样子,哪怕对方一头自得其乐的热情。 当年花花对付老白也是这招,熬了三年,老白终于放弃了。 不过不谈恋爱的三年初中和三年大学时光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老白从本质上讲是个好人,心性也很好,他没有泡到花花,但并没有因此而发疯,说放下就放下了。 王翔反而可能是已经被高欣拖得快疯掉了。 所以,他做出那种自毁的举动实际上拯救了两个人的人生。 不过这样一说,倒像是我替他被填到坑里面去了。 “你说什么?”高老师问道。 “呃……没什么。” 其实谈恋爱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应该是这样:能够爱上一个人就能够爱上所有人;能爱上所有人,就能够只爱一个人。 因为一直在贯彻这个原则,所以我才保持单身。 高老师一副没有听懂的样子,“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好像学习哲学,不先入为主,虚心才能接受某种哲学思想,以这种心态又能学习各种不同的流派,学懂不同的流派之后,最终才能有所取舍,三千弱水取一瓢。 “你确定你的原则不是广撒网,捞大鱼?”高欣疑惑地反问。 你绝对不是我主动去捞的,我们之间完完全全出于缘分。 高老师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羞涩。 我就不敢补充说也许是孽缘。确定恋爱关系之后,相互之间了解对方更多更深入的情况,譬如兴趣爱好、家庭、亲人、朋友等等,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偏偏我和高欣之间被各自的亲人埋了一颗地雷。 于是家庭亲人的话题就不能深入了,因为聊起来不免尴尬。 高欣只是只能简单提提自己的家庭人员情况,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父母,我则不好提自己的父母,因为影响气氛。 所以最后我们的谈话,除开重叠的兴趣爱好之外,重心放到了同学朋友的身上。 但是和高老师大谈崔浩然的恋爱史和金鑫的奇葩恋爱经历又让我有向老师告密的嫌疑,于是我们开始了回顾自己的青春的话题。 我不由自主地提起了葡萄、老白,反正他们不在眼前。 于是牵连着也就谈到了花花这些女同学,顺带着,还在本市的王坤也纳入了我们的话题——毕竟说到王坤,高欣见过他,对他有印象。 高欣对外表英俊的王坤印象还很好,我自然不可能低俗地谈及王坤和他的上司那些有的没有的事情,不过可以聊聊他奇葩的恋爱史。 不过既然说到了王坤,那么陆露西又成了一个绕不过去的坎了。 一开始高欣只是好奇,“陆露西也是你初中同学?” 是的,正如同刘笑吟是崔浩然的高中同学一样。我脑子没有绷紧那根弦,随口就把这个比喻说了出来。 说出来之后才发觉自己口快说错了话,两个人的人际圈子重叠就有这点不好。 不过高老师大概没有因此想得太多——也许。 我发现她因此对崔浩然略有微词——这是当然的,谁叫刘笑吟是她师妹呢? 好在她并不站在一个绝对的立场上对崔同学进行批判——大学的恋爱本来就是盲目的青春的一部分,也是走向成熟的一个快捷通道。 不过相比较未来的前途,这个阶段的重要性也许在于它顽强地存在于回忆之中。 所以我实际上是赶上了最后一班快车,终于在大四的时候成功上了青春恋爱的车了。 一般来说,大四是一个坎,主题应该是分手和克服分手。 大家都要面临残酷的选择,现实就是进入了社会之后谈恋爱也是需要条件的,以前谈恋爱的许多保障,爹妈和社会帮大家出了。 每一次升学都同时伴随着一场别离——我向高欣感慨我高中升大学的不适期最长,然后我从她这里得到了共鸣。 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愿意继续读研究生的原因之一——我不愿意重复那种不适。 高欣就说读研究生的感觉近乎学校到社会的过渡,适应不好就容易废掉。 她这话对我来说没有什么说服力,毕竟她研究生还没有毕业,在辅导员这个岗位上的工作经历才几个月,中间还隔了一个暑假。 我印象最深的是看高中某一个熟识的哥们的校内日记——他进了大学之后无比怀念自己的高中同学,在日记里倾述自己曾经幼稚的愿望——大家考进同一个大学这条不能实现之后,他就希望日后大家能够买房子在一个城市一个小区甚至一个楼,这样便还可以有空的时间凑在一起打魔兽。谈及自己的好哥们们分布在天南海北的高校之中,一副无可奈何的语调发自内心地怀念青春。 于是,便有一帮大老爷们在下面留言说被他这个粉色的愿望戳中了柔软的内心。 从本质上讲,男人到了某个阶段实际上就不愿意长大了。 现实就是这样,有的男的的思想就永远停在了十四岁的年龄,哪怕他其他地方成长了。 不错,我说的就是王翔。 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加上江峰。 高欣入迷地听我谈及逝去的青春,最后才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说你抱着这样的心态,以后找工作能做什么?你说别人十四岁,你自己才多大?” 她其实内心也一样——现在的环境下,女生也不容易长大。 我说这其实一点都不矛盾,男人就仿佛刺猬,浑身狰狞但是也会有柔软的腹部,只不过从来不在外面显露罢了。 现代社会并不需要腹部也进化得长出刺来。 我只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向她展露我柔软的腹部,以免她被我浑身的狰狞吓坏了。 我这样的回话换得高欣嫣然一笑。 “不如我们再聊聊你的感情经历,”她温和地说道,这也许是一个假象,“你光说别人,不如说说自己喜欢过的女孩子。” 这显然是不适宜分享的,她显然有些太心急了,我个人觉得这种话题还是在关系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了再展开——这就好像黑社会洗底,有一个和旧历史档案告别的过程,警方愿意开这个方便之门,但是不一定什么事情都要和警方老实交代。 当然,我个人是坦诚的,我的感情经历真的乏善可陈,不过即便是这样,哪怕我没有马塞尔·普鲁斯特的才华,要把自己曾经单方面的感情的意识流澎湃成几百万字的小说,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我像卢梭一样坦诚,但也像他一样善于矫饰。 我像普通的男孩子一样曾经经历过单纯迷恋外表的年龄阶段,以后逐渐被伟大爱情故事所宣扬的爱情理念所俘获,但是依然维持着本我与超我的矛盾心态。 我一直想要“吾道一以贯之”,用一套逻辑的理念塑造出没有矛盾的做人标准和准则——包括谈恋爱的,然后发现自己因为极端情况的存在陷入了两难。 在只有外表和只有美好心灵的女孩子之间该如何选择,困扰了我的整个中二期。 直到现在,这种极值问题依然让我觉得困扰,不过我已经学会不要钻牛角尖了,漂亮的外表和美好的心灵完全可以同时存在,我当然不用面面俱到,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对人做出选择就行了,这并不是一个数学问题,要讨论全部、特别是极端的情形。 并且我运气很好,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当然,这不是我单方面的选择,命运的手借助着社会和生活,推动着我在生命的旅途上,遇见了惊喜——我也希望自己是她的惊喜。 高欣抽了抽鼻子,感慨一样说道,“你们理科生说起话来,虽然套路不一样,但是还挺讨人喜欢的。” 这纯粹是出于我的个人文艺修养,和理不理科什么的不相关。 话说无论是理科还是文科,在大学生中间,也有那种思想和经历贫瘠到只能和女孩子聊网络游戏的家伙不是吗? “是的,是的。”高欣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我就知道好几个。” 所以,我的表现…… “呵呵,这更证明我的另外一个想法,”她含着微笑,“就是不能被男人说得天花乱坠的东西迷昏了头。” 嗯? “所以你还是回家去睡觉吧!” 高老师站在自己家的门口,但是就是不拿钥匙,一副要等我走了才开门的架势。 你这是对我有多大的误解,你认为我是那种人吗?我今天晚上肯定是要回宿舍的啊!怎么可能夜不归宿呢? “真的?”高欣又是惊讶又是疑惑,还带着一点点诱惑的语气问道,“我……” 我用舌头堵住了她下面的话。 大概过去了几分钟,听到有脚步声,我们两个才分开,站直了身子。 高欣偷偷掐了我几下,还是不开门,反而推着我向下走。 “我送你到门口,”她说道,“看你是不是真的回宿舍。” 这还有什么真的假的?在宿舍睡觉还热闹一些——嗯,这句话感觉有点不太协调。 等上楼的大叔和我们插身而过之后,高欣用拳头撒娇一样在我身上锤了十来下。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喂…… “坏蛋!” 冤枉,话说谈恋爱不都是这样的吗? “你想得美!” 我说什么了? “反正……那个是不行的。” 我没说啊! “你明天晚上有没有空?” 做什么? “陪我逛街看电影。”高欣理所当然地说道。 “好啊!”这个时候表面上要答应的爽快,还要表现得高兴,“我还想去超市买点东西,你要去吗?” 高欣更高兴了,挽着我的手臂,一直送我到小区的门口。 “我找机会……给我姐姐说这件事情吧!”在分手的时候,她低声说道。 “这个,必须要取得她的同意吗?” “不是……不过不告诉她显然不太好。”高欣又打了我一下,“你别太担心,没事的。” 我想起之前高教授撺掇我追她妹妹的事情,觉得短时间内说不定真的没事情。 “但是还不能和我爸爸妈妈说。” 她又补充了这么一句,把我吓得半死。 但是表面上我还是要强作镇定,最后憋出来一句,“那你早点睡,我回去了。” “拜拜。”高欣挥了挥手。 我刚想转身,她又把我拉住,在我疑惑的眼神中板出严肃的表情来,“回去不准和你的那些室友胡说八道。” 你放心,我和崔浩然以及金鑫有本质的区别。 我非常注重隐私。 非常。 第104章 日常的校园生活 我的同学和室友一向都没有节操。 他们觉得他们曾经和你分享过他们自己的爱情故事,所以当你谈恋爱的时候他们便向你索取分享。 特别是你的故事又这样有趣,不同寻常——不是谁都可以泡到学姐和辅导员的 我当然不会满足他们对于真相的求知欲是,虽然不好说谎话,但是可以误导。 所以大家都以为高老师对我产生好感是因为我那天在健身房的拳击台上为她和王翔打了一场。 严格来说,那天的那一场拳击赛的导火线是江峰的嘴贱。 所以我的幸运全部都是对手助攻,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大家因此觉得我是攒了多年的桃花开了,纯粹是出于运气。 只有我自己清楚,这个故事应该从哪里开头。 好在除了崔浩然和金鑫这两个喜欢闹腾的家伙之外,其他新室友们还算是友好,并不把逼问别人谈恋爱的细节当做乐趣,除了称赞我命好之外,没有过分的要求。 高老师和我们太接近,泡学姐值得惊叹,不值得大惊小怪,假使泡的是女教授你再看看他们的态度…… 相比之下,大家更愿意把注意力集中在老崔的新女朋友身上,顺便缅怀他的前前女友刘笑吟,也拿他的前女友作为谈资。 这让崔同学异常郁闷地宣布自己提前睡觉了。 …… 大四第一学期的课程相当轻松,但是我和高欣也不是因此一天到晚都腻在一起。 她除了有工作之外,和我一样都要忙论文的事情。 洪教授对她和她姐姐一样抱有极高的期待,看了论文之后大加赞赏,决定推荐为全国优秀硕士论文。 于是高欣也要苦逼地继续为论文搜集更多的数据和材料,哪怕一时半会用不上——塞不进论文里面去。 我也差不多,所以我们相处最多的时间反而是晚上凑在一起上自习看资料的时候。 高欣认识的图书馆的老师每天会帮我们留两个位置,我们吃了晚饭在那里坐到晚上十点钟,然后我送她回家,我再回宿舍。 这倒是像极了真正的校园爱情故事,虽然我们不是同一个系的。 偶尔有空的时候,我也会看看环境废物处理方面的资料。 在一次再偶遇高教授的时候:她没有和我谈及我和她妹妹谈恋爱的事情,反而提醒我说光从技术上去理解废物处理没有太多的意义,这是一个政策性非常强的领域,应该随时关注部门规章和条例,了解固废处置的具体流程和政府监管的环节,顺便给了我一本政策、法律和法规的汇编。 这倒是给我提供了帮助,我有空的时候也会到我姐姐的公司去看看,她的书柜里同样摆满了专业技术类和法律法规类的书籍,不过很难看到它们被翻阅的痕迹。 理论性质的东西太抽象,不如直接和当地环保部门打交道学得快。譬如我姐姐并不知道环境影响评价报告中所引用的依据都具体有什么内容,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清楚地知道一本报告中应该有什么内容,又应该如何表述,可不可能批下来。 况且,再高深的政策、法律、法规最终都要落实到政府部门的具体办事流程上来。有些事情具体怎么办,还要看政府相关部门的具体做法。 所以,我经历着我大学里面最充实的一段时光。 如果不是每天晚上能够从高欣这里得到爱的补偿,我都怀疑自己过着高三的生活。 作为一个要工作的毕业生,过得和要出国和考研的同学们一样规律,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当然,我的室友们都以为我一天到晚约会去了,直到有一天有人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看到我和高欣一起上自习。 在又一次确认我不会继续读研之后,他们忍不住吐槽: “你这是在当陪读啊!还不如自己也读呢!” “这是当老师男朋友的正确姿势啊!” “你们这也太校园化了吧?一直在图书馆约会,一起上自习?你又不是大一的新生,大一的新生也不会这样约会啊!” “我觉得你完蛋了,肯定被套牢了,如果你不嫁给高老师,也一定会嫁给学校的。” 瞧你们这样说的,老崔不是也和他的女朋友一起上自习。 “他们在一起学外语!” “外语这种东西,随时随地都可以学,不一定必须在自习教室。老崔肯定没有一天到晚在自习室。” “对,特别是口语,在自习室根本没法联系,一般都要找个宾馆……” “你们这帮王八蛋,够了啊!”老崔发出了愤怒的叫嚷。 然后大家开始讨论另外一个话题,“你们说我们这帮人中间谁会最先结婚?” 肯定不是老崔,这家伙肯定会继续浪,最终结婚对象是不是现在的女朋友都不一定。 其他人纷纷响应发言,大家觉得金鑫书记很有可能和现在的女朋友结婚,但是最早的婚期估计也要到四年以后去了。 然后他们认为到了大学才开始谈恋爱的家伙最有潜力尽早结婚,因为浪子视结婚为畏途,没有经验的菜鸟反而容易被一个女人套牢。 然后他们就觉得我很有可能当他们的师公,因为我不读研究生,没有缓冲时间,容易被高老师逼婚。 我给高欣讲我们宿舍的这个推论的时候,她居然听得兴趣盎然,哪怕我们都知道我们之间有一个深坑。 “没关系,事情总能解决的。”高欣在我耳边这样劝解我说道。 什么?你有解决这个问题的思路吗? “我姐姐说,过段时间,让我把你带回家吃顿饭。”她的表情羞涩之余又带有几分憧憬,不过说的内容又挺现实的,“和我爸爸妈妈他们一起吃顿饭,她也会把她老公带上。” 哈?你们这是什么思路?和你全家一起吃饭,我倒是挺紧张的,心虚得很。 “我们就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我姐夫和你姐姐知道我们的情况之后,他们到时候肯定会作出决定的!” 你这简直……就是……寄望于成年人普遍的羞耻心,天真,这想法和当初幻想我说服我姐姐离开一样幼稚!羞耻心这玩意根本就靠不住好不好,特别是在男女关系的问题上,根本靠不住! 但是似乎没有必要说出来打破高欣的幻想,况且我始终觉得高教授应该有b计划才对。 “我是不是也要专门和我姐姐说一下?”我提问道,“她虽然调侃过我,但是我还没有和她挑明我们的关系。” “看你吧,掌握一下分寸,那件事情千万不要去暗示,他们会怀疑的。” 所以我们的恋爱关系完全是带着目的性的嘛!为了试探他们有没有成年人的羞耻心和是不是能够改悔?不过以“你改悔吧”作为谈话的开头倒是挺带感的。 但是这样操作的话,我怎么觉得受伤害最大的反而是你姐姐——她为了妹妹和妹夫的幸福真是忍气吞声啊! “讨厌,谁说我要嫁给你的?” 你这关注的焦点完全偏了啊! 嗯,嘴上很抗拒,身体很老实。 “你要回宿舍了!” 头脑还是很冷静,内心也很坚决,我想留下来过夜似乎是不可能的。 而高欣晚上最大的乐趣就是在我送她回家之后,过一会儿,她又把我送到校门口, 她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看见什么的…… 这中间我们便能够聊聊我们之间的私事,聊不完还可以在校园里面重新晃一圈。 譬如,在崔浩然一帮人去报名考试的那天晚上,我就和她说,我的好哥们,老同学,老白要来看我,我准备让他住在我家。 因为我的宣扬,她对于老白的感情经历非常惊叹,对他本人也好奇不已,约定要跟我一起约对方吃饭。 第105章 老白的使命 老白到我这边来,绝不是因为十一放假有空,想念我从而专门过来看我;也不是带着女朋友出来旅行;当然,更不是突如其来地想到什么地方喂鸽子,顺便联系我帮他买回程火车票。 他说他是出来工作的。 我以为他是因为单位的工作出差,谁料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居然不是因为单位工作。 他说他在导师介绍的保险代理公司就呆了三个月,因为年轻气盛,看领导都像是傻逼,于是愤而离职——嗯,不完全是因为年轻气盛,他还举出来了领导具体傻逼的例子,我听起来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这家保险代理公司是一家小型的国有企业,专门为兄弟单位代理工程类必须购置的专门保险。 按照老白的说法,公司的领导尸位素餐,就指着吃关系户,一点开拓市场的勇气和决心都没有——“如果我来当领导的话,绝对有信心一年之内把业务量翻两番,搞个几千万的营业额很正常。” 老白的性格里就有这种豪情壮志。 “公司里面的人根本不干活,就知道混日子,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他这样说道。 按照他的说法,这三个月的时间的收获,除了泡了公司的会计做女朋友之外,就是搞清楚了保险——特别是工程保险里面的一些门道。 “所以我现在出来自己做一些生意。”他说道,“rt接的这单生意又是你们这边的,我想起你说的你这边有房子,就联系你噻,免得住宾馆招待所太贵了,遭不住。” 好吧,你自己做生意这个我不难想象,但是你这么快就把业务拓展到了东南沿海地区来,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惊讶和对你的夸赞。 “你以为我想来啊!”老白对我翻了翻白眼,“没有办法,现在要把名气打出去,这一单生意做成了,今年一年不愁了,做不下来的话,回家吃自己还是小事情,关键是后续的业务就不好开展了。” 我勒个去了,你究竟在做什么事情啊?上一次打电话给葡萄的时候,他虽然没有说你具体在做什么事情,但是似乎说你在打法律的插边球啊! 我们两个坐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吃饭聊天,老白很警惕地张望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才低声对我说,“算了,不要在外面说这个,回去到你家再和你说。” 于是我们转而聊其他有趣的东西。 譬如老白的哥哥在县医院一边工作一边考证书;老白的女朋友和他是校友;我正在和辅导员谈恋爱之类的事情。 说道我正在和辅导员谈恋爱,老白这家伙差点把饮料喷出来。 “你牛!”他当即伸出了大拇指,“我还以为葡萄和自己的前女友在分手之后上床已经够牛逼了,想不到你更厉害。” 经历我的室友的摧残之后,我对于这种敬佩的眼神已经能够淡然视之了。 “还是你比较厉害,”我说道,“我听说但凡我们的女同学在省城的,你都请了人家吃饭。” “哪个说的?葡萄又在打胡乱说。” “你还给那个谁大献殷勤。” “他胡说八道!” “他说他在现场。看着你帮着给人家脱外套,拉椅子,洗茶杯,擦桌子……” “这是尊重,尊重女性,绅士风度!”老白坚决不弱口风。 “说那个时候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所以我没什么想法啊!就是同学在一起吃个饭,葡萄他一天喜欢胡思乱想的!” 好吧,姑且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了,反正这个被请的女同学我也不是很熟。 吃过了饭,我带老白去了我的住处,把房门钥匙给了他一把。并且说明我一直住在学校里,如果他吃饭不方便的话,可以吃饭的时间直接到学校里来找我,我们一起去食堂,安全卫生又便宜。 “不用麻烦你了,这几天我肯定都在外面跑,可能晚上了才会回来,吃饭我在外面自己就解决就行了。”老白这样说道,这绝不是对我客气,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根本不需要客气就是了。 “你到底什么做生意?” “嗨,就是一般的,类似于法律援助的那种。比如说工地上的工人出了事故,这种一般国家都是规定必须要买保险的,但是许多人不知道这回事,我就是帮他们去和保险公司或者是和雇佣他们的公司沟通,要求赔偿金,我自己抽点劳务费,一般都是30,办不下来当然就不收钱。” 虽然知道白哥一向很“社会”,但是想不到他居然已经“社会”到了这种地步。 “这个……不是一般都是工伤保险吗?” “有些公司不是很正规,”老白侃侃而谈,“不买保险的也不少,买了怎么跑手续好多人也不晓得。还有一些行业比较特殊的,情况更多,这一块我很熟,帮别人要保险金要赔偿款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你都要到这里来了?” “有一个老家的人,之前不是在你们这边打工嘛!后来出了车祸,就回去了。赔了一点钱,但是回去后续治疗发现钱不够,所以我过来找他们企业和保险公司,这也算是工伤。” “你单枪匹马就过来了?”我大为惊叹,“我还以为怎么说也要带个律师。” “有时候有个律师比较好,不过一般用不上。”老白回答道,“反正法律这一块我也很熟悉,就是没有证而已。” 你真是牛啊!看来大学没有白上,你那些拿到毕业证的同学肯定不如你。 “那倒不是,”老白笑了笑,“还是出来之后学的东西多,在学校里面学的东西,也不说没有用,用起来肯定要改一下。要是实在要找个律师了,你在你们学校里面帮我问一下,有没有那种刚刚通过司法考试的,临时来帮帮忙就行了,帮我站一下台就行,说话什么的都是我来说。” 这要联系法学院那边,我不是很熟,不过想一想,找一下高老师和高教授,绕个圈子找个读法律的研究生来帮帮忙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啊! “最后我估计用不上。”老白继续说道,“这种事情上法院是最后最后一道保险,不是逼不得已,双方都不愿意上法院的。” 好吧,我去帮你问问,做好准备嘛! “嗯,我也要跑一下你们当地的劳动局、保监会和其他一些机构,估计晚上才回来,你不用管我了。” 好吧,我晚上再来看你。 第106章 热心人 老白的事情我既不是没当一回事,也不是太当一回事。 说到后者的原因,不是我对朋友不仗义,实在是隔行如隔山,我瞎操心对于老白的事情毫无作用就是了。 至于前者,我作为学生,没什么自己的人脉,只能和高老师打招呼,在吃饭的时候,谈及老白来找我还有这么一桩事情——你认不认识过了司法考试的同学? “哦?你同学可以嘛!”高欣比我还惊讶,“眼光也就算了,行动力肯定不差,和保险公司以及用人单位打交道光靠讲道理可不行。” 你说得对! 我脑补了一下老白身后站着个彪形大汉,他像是黑社会老大一样拍着桌子说道,“什么?只赔五十万?老子养了这么多兄弟,五十万怎么够?” 不行,这场景简直有毒,但是要让我构想老白西装革履,文质彬彬地拿着律师函和对方说,“这是我的委托人正当的要求,如果你们不答应的话,那我们只好法庭上见了。” 这场景更加无法想象。 “我们学校法学院那边应该有专门做法律援助的社团,我帮你问问。”高欣热心肠地说道,“实在不行,我去问问我姐姐,她应该认识法学院那边的教授,找个研究生帮帮忙应该没问题。” “不一定要用,就是备在那里,防止对方不讲理。”我急忙补充道,先把人找来了出场费就必须要给了,打了招呼没有用最多送份礼物就行了。 当然,不讲道理的企业肯定是存在的。 “这样吧,什么时候大家一起吃顿饭,我顺便把我姐姐也叫过来。”高欣想了想说道。 等等,把你姐姐叫来是什么意思?用得着这样郑重其事吗? “不是要找一个律师吗?” 这个不是说了备用而已吗?说不定从头到尾都用不上,关键时候也不过拿出去镇场子,表明我们要用文明的手段罢了,拉着学校的名头叫嚣一下:有本事你打一下我们学校的学生试试。 而且什么时候学生已经升级成律师了? “其实我的意思是……嗯,我姐姐想要顺便和你一起吃顿饭。”高老师吞吞吐吐地补充说道,她瞪大了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 我简直是被当头一击,“一起吃顿饭,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在我说出来这句话之后,高欣反而松了一口气,“是啊,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肯定大家要正式见一下面,不过在见和我爸爸妈妈之前,先和我姐姐见面吃顿饭,就当是预演。” 好吧,这我完全能够理解,但是为什么还要让老白一起,这跟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好不好。 “你一个人的话,比较有压力,又不可能让你把你姐姐带来,所以既然现在你有这么一个同学在,让他一起过来的话,你的压力小一点。” 开什么玩笑,这个家伙在场的话,我的压力才大呢! “我姐和我们要谈的问题比较实际,你总要找个人商量商量,让你带你们宿舍的同学来也不合适。” 呃……确实不合适,不过让老白马上就在这种问题上当我的参谋长,我也不太习惯。 “你还想习惯?” 不,我的意思是……你姐姐应该不会说一些涉及到……私密的事情吧? “当然不会。”高欣承诺道,“纯粹是想要观察一下你的人品,然后讨论一些很现实的问题。” 按照高教授的立场,最现实的话题就是我们不应该在一起。 “这一次主题是特殊的。”高欣专门叮嘱道,“你认真和成熟一点,她肯定要问你对未来的一些想法的。” 说起未来这件事情,我也已经不知道回答了多少遍了,所以这个嘱咐听起来很有喜感,就好像我们马上要结婚了一样。 “你想得美!就是普通的和家人见见面而已,我们只是比较特殊,在见父母之前先见见姐姐,预演一下对策。” 我见过高教授,好多次,一起吃饭也是好多次。 “正式的!特殊的!”高欣强调道,“当然,你也不要太紧张,我特意叫你带个朋友来就是这个目的。正好老白做的事情也是一个很好的话题,值得做学术上的探讨。” 学术上的探讨是教授私人感兴趣最好的掩饰,他们如果愿意免费做某件事情又不想显示自己过于好心,就说做这件事情可以写一篇论文,于是就有研究生为了写论文来帮忙了,你只需要管饭就足够了。 我发觉一直以来,我把人际关系看的都太轻易了,觉得这种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许没有那么强的约束力,但是到了现在高欣和我提什么见家长这回事,我又不能提出反对的意见,我就惊愕地理解,马克思所说的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是什么意思: 当你还年轻的时候,还是个学生,对于这个社会还不太理解,觉得许多人许多事不一定和你发生关系,即便它们冲着你来了,你避开就是了。 现在,你开始找工作,谈恋爱。女朋友一句话,你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和她一起去见她的父母长辈,接受和出席她们如同审问俘虏的饭局;老板打来电话,你就不得不在办公室加班加点把他要的东西做出来,还不敢主动提加班费;你的朋友有事情找你帮忙,这种事情绝不同于在学校时,陪他去打一个试图挖他墙角的家伙那么简单,严肃到要和公检法打交道,你又完全不能拒绝。 你会意识到,你的社会关系就好像章鱼的触手接触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同时你又被这关系所限制,所纠缠,处在它的支配之下——你是这个社会普通的一员。 这就是我现在的感受,但是你说让我现在倒退回去过没有女朋友的日子又很不现实,况且作为男人终有一天会面临这些事情的,也不过是早来和晚来的区别,我特别尴尬的原因是……我和高欣之间的关系仿如滥情的电视剧本,算了,我不用多说了。 所以,我表面上不适宜表现得抗拒或者是勉强——当然可以适当表现得尴尬和羞涩。 糊弄完了高欣我就要把这件事情顺带着给老白通报一声,请他届时尽量配合我,不要给我捣乱——不要口无遮拦地把我初高中那些破事情全部说出来——这些事情即便是要向女朋友坦白也应该是我自己来说,更何况这一次吃饭还有我大姨子在场。 老白没有为我通报的东西感到震惊——实际上他正高兴能够在这里凑上这种热闹。 老白当然知道我家的情况,于是有点疑惑地问为什么我姐姐不出场。 我只好给他解释说你看看三个女人凑在一起,我就一个男的,尴尬不尴尬?况且这种场合我姐姐出席了,那么下一次见她父母的时候怎么办呢?我总不能让我舅舅过来一趟吧? 老白倒是挺能理解我的苦衷的,女人多了凑在一起确实不太好说话,他自认识大体,说会帮我说“好话”——但是我们双方对于“好话”的理解可能有误差。 于是我不得不顺便提醒他说这一次吃饭,双方还要就老白的生意问题好好谈一谈——正是高教授所谓的做学术上的了解的理由,有了这么一个学术人帮助,法律帮手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但是相对应的,你应该如何介绍你的生意,这就是一个大问题了,因为确认是打法律的插边球的话,当场说起来就有几分尴尬。 老白对此信心满满,同时又有些不以为然,“怕啥子嘛!法律有没有规定不允许这样做。” 不允许这样做就不是打插边球了,那就是直接的违法了。 “法无禁止即可为。”老白信誓旦旦,“中央都这么说。” 第107章 长辈 高教授的这顿饭时间安排的还很紧凑,估计是想着赶在国庆节前办完这件事情,然后国庆节的时候我就可以正式见她们的父母了。 顺带着,老白的事情也要赶在国庆前弄出个阶段性的结果。 所有的原因叠加,让这顿饭赶在了九月底的时候。 安排的地方让我太有感触了,就是我和我爸爸以及我姐姐吃饭遇见高老师姐妹那家豆花鱼店,不过它现在换了个名字,卖的是汽锅鸡。 这一次高教授她们定到了包间——即便到场的只有我们四个人。 我和老白理所当然地提前到了,让女性先到是不太礼貌的行为。 简单交代了服务员几句之后,老白和我坐下来喝茶闲聊,自然而然地就聊到了老白的业务进展顺利与否的话题上了。 对于我这种外行来说,这种找别人赔钱的事情似乎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中间各种扯皮的情形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头疼,即便是道理在自己这一方,也不知道该如何让对方服气地掏出钱来,毕竟牵扯到钱的事情,说话什么的肯定是不好使的,对方也肯定不缺乏赖皮的脸皮和决心。 “不啊,要赔偿金的话,方法很多啊!”我不敢肯定老白是不是特意在我面前显露优越感,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社会大哥看待书呆子的戏谑。 我自然而然地就会联想成电影里面的场景: 老白在一群同样类型的彪悍之徒面前嚣张地说道,“我出来混这么久全靠三样东西:够狠,讲义气,兄弟多!” 然后他身后的人把这帮人围了起来。 “你想多了,”老白翻了个白眼,“其实作为要钱的抓手和渠道很多,比如说,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比如说保险赔偿纠纷,可以直接向保监会投诉。” “投诉?你是说打电话那种吗?” “打电话也可以,但是一般我都会带人到保监会去找它们的信访办公室。”老白说道,“当面说,把证据都带上。” “你说的是那种信访办吗?”我对信访这个词印象不佳。 “类似的,像保监会这类的政府监管部门都有信访部门,可以直接去找。”老白解释道,“工商、劳动和社保等等,你占理,监管部门就出面督促,比如说保监会就会督促保险公司按照规定赔偿,就算不能完全获得赔偿,也会有一个协商的处理结果。” “你确定你说的是通过信访部门?”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不管怎么样,政府部门还是做事的。”老白看出来我太缺少社会经验,于是顺带着科普一样说道,“你去信访投诉,他们自己内部肯定有一个工作流程是必须要走的,比如说最起码要打电话向被监管单位调查了解,让他们提交说明材料和证明材料,这就直接给像保险公司这种单位压力了!这种事情,政府监管部门出面比直接上法院来得有用得多。当然,前提是你这边证据确凿,不过有时候,有些人去胡搅蛮缠,也能占点便宜,不过一般我不会这样做。” 我觉得这好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窗户,“那如果政府监管部门不管呢?” “怎么会不管呢?肯定要管。”老白惊讶地反问道。 “肯定还是有这种情况噻!” “我刚才举个例子,实际上有管理权限的政府部门和渠道有很多,比如说信访局、市长信箱、便民服务热线,一个渠道不行再换一个,实在不行可以把每次投诉的结果档案收集好,向督查办或者是纪委投诉反映。”老白非常熟门熟路地说道,“单位的公事工作人员不可能私人帮其他人扛。实在不行还可以走司法调解等等,有些公司最后耗不过你还是要认输。” “你就是靠这种方法?”我惊讶地问道。 “必须和政府部门打交道啊!”老白说到,“不过我基本上都是以德服人,反正最后走司法程序我也不怕,因为我占理。但是,因为如果在政府部门那里把名声搞臭了的话,以后做生意也会有麻烦,所以在我们那边,一般我们都是给受害人出谋划策,教他们怎么做,正式出面还是尽量少出面。不过你们这,我估计就来这么一次,所以顾不上了,也不用怕。” 就在我开始问老白他这个案子操作得是否顺利的时候,高家姐妹到了。 不得不说,高欣单纯从外表上看,和我还是相配的,特别是在她有权力参谋了我的服饰搭配之后,我就逐渐脱离校园幼稚风格了。 现在再配上社会风的老白,倒挺像三个层次分明的同期生的聚会。 这就越发地衬托出高教授鹤立鸡群了,倒不是说她显老——她单纯从外表上看也并不比她妹妹大多少,关键在于她那种自信干练的举止和书卷气融合的气质,一看就知道绝非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妇,她身上像是贴了明显的社会标签——成功女性。 然后我就见识到老白的进化了。 从两位女性进入房间,他就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手和腿,以及嘴巴——殷勤地替人家拉开椅子,主动上前替人家拿包挂起来,还有不断地恭维两位的工作单位——我的母校。说实话,即便我很高兴别人高看我的母校一眼,但是老白的恭维是那种听了都要起鸡皮疙瘩的肉麻话。 我觉得他已经把他的自尊全部隐藏起来了,赫然从从前在女孩子面前还要装冷酷的古惑仔形象一下子进化成了厚脸皮的无赖角色。 我以为女同志应该会讨厌这种过于热络的殷勤,结果想不到高教授和高老师和老白相谈甚欢,不到几分钟时间就已经熟络起来,相互称呼已经是小白、高姐、高妹了。 我的世界观几乎要颠覆一遍,不过我硬挺着没有说多余的话,因为女人当面展示的不一定是她真实的一面,我准备饭后好好问一问高欣她对于老白究竟是何观感。 这样子一开始就我觉得很尴尬,因为老白的卖力表演,倒显得我像是陪他来吃饭保镖马仔一样,一时之间搭不上话,开不了口了。 老白马上就发现了我的尴尬,把话题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来,故意以同学和老朋友的身份说起我上学时期的故事来,当然,也许在他看来,他说的这些可笑的小故事是为了展现我从小就有的光明的品格,但是我听到他讲的我的故事,就好像刚才听他夸张地夸奖我们母校一样——浑身起鸡皮疙瘩。 偏偏高敏和高欣很是感兴趣地倾听并追问我过去的事迹。 那些事情,譬如说我学习成绩如何好,参加了什么比赛之类的幼稚的话题,在高欣面前说也就算了,在高敏教授面前还讲得津津有味,这家伙一定都不考虑我的自尊心。这就好像在大学生面前吹嘘某个小学生是多么神童,多么聪明,还举例说他会背公式解一元二次方程。 根本就尴尬到家了好不好。 如果那位大学生还配合地惊叹、鼓掌、赞许地微笑,当事小学生就更加尴尬了,焉知对方是不是出于礼貌附和,内心已经嘲笑开了花。 对于类似于我这种敏锐的小学生来说,大学生此时的内心想法,也许就好像隔壁的阿姨向自己炫耀她三岁的孩子会自己尿尿一样,自己嘴巴上惊叹好厉害,内心正在痛斥:谁不会自己尿尿! 我觉得老白嘴巴里面那个如同学神的我简直不像是我,如果我真有他说的那样厉害的话,我此时不应该还在读大四。 倒是高教授在微笑之后,取下了眼镜,一边擦拭一边插话说道,“所以我一直很看好他。” 老白马上附和地拍我的肩膀,“小罗是个好小伙子!” 你到底什么辈分?搞得我如坐针毡。 “他们两个我是乐见其成的,我从来没有反对过。”高教授重新戴上眼镜。 高欣低头腼腆地微笑。 老白马上跟上,“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我希望一切顺利,最后能有一个好的结果。”高敏微笑着目光扫过全场。 老白连忙鼓掌,“我也是这样想的,这就是缘分啊!” 唉,老白就这么自然地混成了我的长辈。 第108章 优秀的男人 我发现让老白来一起吃饭绝对不是什么对我好的安排,因为他在场,我好多话都不能说,特别是涉及到我姐姐的部分。 我简直是后知后觉地发现高欣的建议是给我上了一个套。 不过好在高敏教授也不过就是表现了一下长辈对于晚辈的美好祝福,没有继续夸张地询问我们结婚的流程手续要怎么安排,不然的话,我肯定要当场崩溃掉。 而为了缓解在场的尴尬,我唯有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吃上面。 汽锅鸡炖得真烂。 与此同时,高教授和高欣也把话题转到了老白的业务上来了,这反而让我松了一口气,我对这个话题同样感兴趣,如果高家姐妹晚来一步的话,我同样就要和老白聊这个话题了。 高教授泛泛地关心了一下老白的工作是否顺利,然后就询问起他这次工作的具体缘由起来。 说起来,其实很简单。 我们的一个老乡到这里来打工,中途出了工伤,老板赔了一笔医药费,治疗稍好,又赶上过年,他就回家去了。 结果回到老家之后,病情开始恶化,赔的医药费不够用了,在和这边沟通无果后,人家于是找到了老白,想让老白帮忙再要回一些钱赔偿款。 “实际上不应该出现这种问题,因为按照道理,工伤保险是要覆盖的,现在主要的问题第一个是跨省异地,第二个是企业认为赔过钱了,所以就应该算是了结了,新的情况他们就不管了。” 高敏和高欣都听得很认真,“那现在你跑下来怎么样?” “还可以,”老白点头说道,“因为他去上班的时间比较短,企业那边的借口是他是临时工,所以没有给他买保险。他是签了雇佣合同的,这种事情去找社保定工伤,虽然社保给不出来钱,但是可以借此机会投诉企业用工不合法给它们造成压力,劳动监察大队那边也给企业压力了,现在老板口风已经软了,愿意谈了。” “哦……”高欣瞪大了眼睛,似乎对企业不给自己的员工买工伤保险觉得不可思议一样,“他们居然真的敢这样做?” “不是很大的一家企业,这种小企业做事情一般都不太正规,加上员工流动性又大。”老白补充解释道,“不过这次这样弄一下,他们以后就记住了。” 高敏教授倒是见怪不怪了,“这种企业,不出事挨弄一下,不会记住教训的。”她又关心地问老白,“你和他们打交道,他们有没有用什么不正规的手段?” 对于这种问题,老白只是淡然一笑,他整个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轻易能被武力吓倒的类型,更不要说是不合法的武力。 “还好,”老白说道,“这边的人还比较讲道理。”虽然说看他的表情,多少带点讽刺的意味,这说明这个讲道理有可能是带有水分的,也许是因为对方发现讲道理比不讲道理更有利一些才不得不讲道理的。 老白还故作感叹,“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如果一开始我去找他们他们就按照规范地来谈的话,说不定损失还要少一点。” “哦,那现在谈的怎么样?”高欣感兴趣地问道。 “这下子除了要赔医药费之外,还有行政处罚的罚款,具体多少他们老板还在跑关系。”老白偏了偏头,“反正我这边,我觉得他们答应再赔二十万是有把握的。” “厉害!”高教授感叹道,然后问道,“那你还要不要律师帮忙啊?” “现在看起来,大的方面可能就用不上了。”老白说到,似乎又觉得麻烦了别人这么一通,最后说不用有些说不过去,“不过收尾的时候还是要麻烦一下,因为最后签署协议的时候,他们为了杜绝后患,肯定要有个责任两清的条款,这个必须要有个律师把把关,所以到时候还是要麻烦一下,估计十一之前这些事情都能办好。” “好的。”高教授点了点头,“等会我把电话给你,这是高欣的同学,刚刚拿到律师证,我们已经打过招呼了,到时候你看着意思意思就行了。” “多谢多谢!”老白举起了杯子,“来,我敬大家一杯,这一次要感谢大家。” 他一偏头把杯子朝向了我,话题一转,用会意的微笑盯着我说道,“特别是狼……罗哥帮忙,不然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我们的关系……举手之劳而已。”我回答道,这么严肃的话题,我都皮不起来了。 “我们也没有帮上什么忙,”高欣说到,“本来说今天多说一下法律和司法部门的事情,讨论一下我们找的那个律师的工作的事情,都准备说如果问题比较复杂的话,把她也叫过来的。但是你自己这么厉害,你看,都没怎么用上。” “不不,无论怎么说,律师还是要有,很重要的,也是必须的。”老白喝了一杯啤酒说到,“在我们那边,我可以找我同学,认识的人帮忙,到了这边真的是两眼一抹黑了,对我们这种工作来说,没有本地的朋友真的是没有底气。” 老白的话有没有夸张的成分?很难讲。因为他现在基本上都把事情要办完了,这样讲的话,倒是显得他低调、成熟、谦逊。 但是看他的表情,又明显透露出谦逊之下的自满和得意。 我看高教授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后她像是掩饰一样拿起了筷子,“快点吃。”她说道。 话说这顿饭到底是干嘛来着,怎么感觉无论是相亲还是办正经事情,都有一点虎头蛇尾,一切倒像是围绕着老白转了。 不过接下来的闲聊时间里,老白把我们家的关系卖了个底朝天,高教授不仅清楚了我过世的父母的情况,连带着我爸妈两边的亲戚都在老白的配合下搞得清清楚楚。 我倒不是怪老白,因为这些东西即便高敏不问,最后我还是要给高欣认真解说一遍的。 但是他配合对方配合得这样好,简直像是卧底,把我的老本全部翻出来了。 我爷爷是省城来的外来户,之前又是因为打仗做了俘虏,被时代挟裹着,被解放地来到了大西南,后来又因为支援边区建设来到我们县,所以我爹这边的亲戚比较简单,对我也就是几个姑姑和叔叔。更多的亲戚在我爷爷被抽壮丁的时候,我奶奶嫁给我爷爷的时候,就已经断绝掉了。 我妈是本地土著,家族繁茂但是基本上都是穷人,所以成不了乡贤,不过胜在人口多——就如上一次她的白事吃饭,来的人好多我都不认识,但是一说起来都是亲戚。 但是这些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没有多大的用处。 而且我们省那种封建宗法残余已经被破得差不多了,况且我妈和我舅舅辈分太低,我们家这一支也没什么地位和发言权。 相比之下,老白的爸爸是隔壁省隔壁县和老婆一起逃难过来的,据说和老家的亲戚都闹翻了,他们家在本县就是浮萍。 所以我和堂兄弟姐妹,表侄儿侄女凑在一起玩的时候,老白早就在街上认识大哥顺带收小弟了,即便后来认真读书了,但是社会上名气从来没有掉下去过。 现在再看,人家已经能够在省内和资本家扳腕子,甚至能够出省叱诧风云了,不得不说:苦难对于能干的人是一笔财富——锥处囊中,其末立现。不看脸,只听这家伙说起企业为了省钱不按照劳动法用人的弊端丝丝入扣,就知道这家伙在人心洞察力上的天分;他再说起解决受伤劳工索取赔偿的种种法律步骤,轻车熟路,就知道这家伙在行动力上同样惊人。 只凭这两项,就无怪乎他即便是肄业也能在社会上搅风搅雨,而他的同学还在学校里面努力拿毕业证。 当然,这也不是正确的比较方式,不过我确确实实还在等着拿毕业证,也不像老白一样已经知道了自己要干什么和应该怎么干。 所以,这顿饭吃下来,显得高敏确实是高欣的姐姐,老白看上去反而像我的师兄。 吹完了牛,吃完了饭,接下来大家要找一家茶楼继续坐一坐。 结账的时候高教授和老白又为抢着付款争执了一番,其结果是高欣趁着他们争论的时候,先付了钱。 然后老白就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盯着我。 太搞了吧,毕竟一开始就说好了是高教授请客来着…… 正在出门的时候,高教授又叫住了老白,“小白,”她这样叫道,“我正好有件事情请你帮帮忙,你稍微等我一下,还有小鲜的电话我也要给你。” 老白后退了几步凑到了高教授的身前,高欣拉着我的胳膊,我们两个走到了前面去。 走了几步,我有些好奇地回过头去,发现老白低首聆听宛如一头认真的熊,高教授一脸拎着包和他一边比划一边说着话,好像吩咐下属的领导。 高欣拉了拉我的袖子,“走啦!”她说道,“我们先去定茶什么的,他们有正经的事情要说。” 正经的事情?希望不要是打探我们家在老家还有多少资产,这件事情倒是不适合刚才在桌子上说,也不适合等会在茶楼里说。不过看高教授的表情,似乎也不是正在说这么俗气的事情的样子。 倒是高欣在我身边一直微笑着,不知道心里面有什么可高兴的。 “没有,哪有!”高欣欲盖弥彰地否认到,“只是这顿饭吃得很愉快就是了,这些事情听起来挺新奇也挺有趣……有意义的。” 随即她又板着脸起来,压低了声音和我说到,“我姐姐说要资助我们买套房子。” 我心中不悦,“我有房子。” “我也有,但是她说是新房!”高欣强调道,眼见我脸色不虞,又补充着说到,“这件事情暂时不用让我爸妈知道。” 第109章 房事问题 房子真不是一个好话题。 一开始我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高教授和高老师的父母都这样急促。 我本来以为是因为高欣年纪已经偏大的缘故,对于还不满二十四岁的高欣,偏大这个词我用得很窝心——不过本省有恨嫁的风气,一般女孩子大学一毕业就已经被家长逼迫不断出现在各种相亲会上了,24岁还没有男朋友已经是家长时时刻刻念叨的年龄了,更不要说高欣这种高知女性,如果顺利的话,也许就朝着博士学位去了。 哪怕未来基本上都在高校工作,什么都很有保障。 自然,在亲人心目中的想法那就是:你既然要读博士了,那还不早点把老公备好? 还有就是王翔做的事情造成的后果,我之前可能没有考虑得太周全:我以为这家伙是在给我“助攻”,却没有想过,经过这么一折腾,高欣想在本校找个男朋友的希望就此泡汤——或者说难度极大地增加了,在那群适龄并且和她匹配的男性那里,她几乎被王翔搞断了生机。 所以那天突如其来的表白也不能说一定就是一时激动的结果。 反过来再说,王翔这家伙做这件事情也不一定是自我爆炸,他也许是同归于尽的打算,不,毋宁说高欣还要更受伤一些,这么一件事情以后,如果不是我接盘的话,只要王翔有这样执着的坏心思,他可以对每一个高欣试图与之谈恋爱的男人去讲说:高欣之前和她的学生——譬如指名道姓地说是我,有染。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我不知不觉中陷入了自我怀疑——高欣和我谈恋爱是因为我们两个真的彼此互相吸引,还是她已经敏锐地发觉,她没有选择了呢? “我的房子是我们家以前的老房子,距离学校比较近我才住在那里的,爸爸妈妈和姐姐说那套房子给我。嘿嘿……到时候新房子还是要买一套的,我才不要以后也住在那种旧房子里面呢!”高欣喋喋不休地说道。 对我来说,房子根本无所谓,只要有网有电脑,哪里都是我的家,但是这个没有必要说给高欣听,不用打击她的积极性。 不过新房子怎么可能买得起?学校附近有没有新楼盘姑且不说,这附近的稍微新一点的二手房一平方肯定超过一万了吧? 就凭我们两个都没有收入的家伙吗?不用反驳,高欣的那点研究生收入只够她自己吃饭。 而且我还以为谈恋爱是要谈好几年的,就算我们不是从大一开始谈的,起码也要谈到我毕业啊! 高欣伸手开始掐我。 好吧,我的意思是是不是稍等到我拿了毕业证之后再考虑这些事情啊?我未来还不知道在哪里工作呢! “你不准备留在本市吗?”这下子轮到高欣惊讶了,“你自己的房子不要了?你姐姐不是也定居在本市吗?” 你不提我姐姐还好,你提到她我都想要马上离开了。 至于说那套房子——可以算是伤心地啊! 高欣马上换了一副温和的口吻,“实际上是我爸妈和姐姐一直在说,现在房价涨得太快了,买一套放在那里增值也是好的,况且期房等到住进去也要一两年吧……” “我没钱。”我直接摊手。 “他们付首付,到时候我们还房贷就是了。” “那我也没钱啊!” “短时间而已。”高欣说到,“等到我们……那个……结婚的时候再开始还好了。” “所以只写你的名字不是一了百了吗?” 高欣张大了嘴巴,以一种看待阶级敌人的眼神仔细打量了我一番。 “等等,我不是故意有意见或者情绪,但是整件事情从头捋一下,我们准备结婚才是讨论一切的前提对吧?” “你不愿意?” “我总觉得恋爱还没有谈够,并且我们不是还没有达成那种亲密的关系吗?突然之间就谈到了买房子的问题,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我继续补充着说到,“如果是担心结婚的时候再买房子房价又涨了,可以先买一套放在那里嘛!正好可以只写你的名字。反正旧房子也有,到时候卖了买新房子也行。” 高欣先是吃惊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嘟了嘟嘴,像是生气了一样说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那种人吗?” 呃……哪种人? “还是说你就想着所谓的亲密关系了?”这下子抿抿嘴,眼睛里面就满是戏谑了。 好吧,我就知道刚才的生气是假装的了。 和高欣相处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要说多能了解她还没有多少信心,但是就这段时间我们相处的情况来看的话,我觉得她在待人接物这方面还是很有水平的,最起码不会喋喋不休说男生最不喜欢听的话,偶尔遇到容易产生争执的话题,会卖个小萌,撒个娇绕过去。 崔浩然一直恐惧的婚姻话题综合征我也不可避免地算是遇到了。 此刻的话,我还真不确定她是不是准备用更现实的话题绕过房子这个话题,还是说在试探我是不是因为亲密关系的愿望达成便能在房子的问题上让步? 仔细想一想让步也不是不能考虑……等等,还是要坚定立场,正所谓说之不以其道不说也。 “我觉得吧,这个我现在还没有工作,你和我谈这件事情真的有点太早,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觉得不应该在这个问题上含糊下去,很有必然把事情说清楚,“有些事情不是说越早做了越好,于是就在条件都没有成熟的情况下马上上马。我当然也不是怀疑和诅咒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过为了避免可能的坏情况,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这算是对大家负责。” 高欣的表情看上去无喜无怒,实在不知道她内心是怎么想的。 我继续说道,“当然啦,你觉得可能这是用现实的东西促进感情,或者是表达你的心意的一种方式,但是没有必要这样做。我觉得如果你家里面为你考虑的话,急着买好位置的房子,还是单独用你的名字去买好了,将来我们一起还房贷也好的。现在让我说这话的话,我是真的没有底气。” 我觉得这话题太严肃了,走在街上说这种话似乎下一刻就要吵起来了。 结果高欣本来拉着我的手的,一下子搂住了我的胳膊,顺带着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仿佛刚才的小场景完全不存在一样。 我有点吓坏了,这在街上呢!况且你姐姐和老白就在我们后面。我赶紧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人落在后面讨论得正激烈。 不过高欣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倒是打破了刚才古怪的氛围。 “呃……”我把声音放柔软,“如果我爸爸妈妈在的话,和你姐姐,乃至和你的爸爸妈妈讨论这个问题倒是没什么,要我来答应这个实在是有些为难我。反正我是不在乎吃软饭的,量力而行,打肿脸充胖子没有意义。” “好了,我知道了。”高欣的声音同样柔软,“你这样想其实我也很高兴。” 她对着我眨了眨眼,笑靥如花,仿佛刚才是个试探性的考验一样。 随即高欣若有所思地说道,“说起来的话,确实要和你姐姐讨论这个问题啊!” “那感觉更奇怪了,向爸妈要首付还理所当然,向姐姐要首付是怎么回事?” 我们两个相视尴尬地一笑。 这件事情就算揭过去了。 “要不……今天晚上,我们……” “想得美!” “我的意思是我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关于未来的事情,你想到哪里去了?再说刚才明明是你先提出来的。” “胡说,明明是你先提出来的,讨厌讨厌!” “别这样,太幼稚了,你姐姐和老白还在后面看着呢!”我又回头看了一眼。 好在茶楼已经到了。 对高教授来说,谈房子这类问题的时候,她就从非常实际的角度出发了。例子也摆在眼前,我们学校在新校区给老师们盖的廉价公寓楼,四千一平方抢得都要打出狗脑子来了,为了房子分配资格写匿名信和大字报的人不胜枚举,因为附近最便宜的楼盘都要六千块,这还是在荒郊野外,虽然是叫着嚷着要通地铁的地方,但是六千块和老校区附近的房价一比,只有老校区附近的一半。 高教授和高老师都是本地人,因此她们对于房价的涨幅非常敏感,特别是两个人学的东西都和经济学相关,所以在劝人放房子这方面的说辞简直是情理结合,动人心念。 老白听着听着都觉得应该趁机加杠杆在省城买一套房子放在那里升值,不过他工作不稳定,银行不一定愿意给他贷款。 说到这里高教授就忍不住夸我爹长远的眼光,虽然给我买的那套老房子又老又旧,但是作为学区房,升值潜力巨大。 这也就解释了高家为什么买了新房子还留着那套老房子不卖,学区太好了,舍不得。 然后高教授轻描淡写地提到了给高欣买房子的事情,“附近很难得有一个新楼盘快开盘了,我给她提了提,做新房真的很好,”她笑起来,带着打趣的口吻说道,“她想把你们两个的名字都写在房产证上。” 这对姐妹刚才进茶楼之后,一起去洗手间的时候有可能沟通过,高教授的这番话又给高欣刚才和我说的那番话上了一个保险,仿佛那份实际的心思变成了少女对于美好爱情的现实的期待。 于是现实的味道变成了酸涩的恋爱的滋味。 老白一拍大腿,躲在角落里面嘿嘿地傻笑,于是我就变成了他笑的那个傻子。 “这个问题其实不用急,”高教授说道,我还以为她有什么宽慰我的高论,却不料她说道,“结婚以后加个名字也不麻烦。” “哈哈哈!”老白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鹿鼎记》里面建宁公主对韦小宝说:我会负责的。 看这部片子的时候觉得很搞笑,当你身处与之类似的真实的场景,只觉得……嗯,还是很搞笑。 哪怕身边的高欣温婉如双儿,而不是刁蛮如建宁。 第110章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一顿午饭和一顿下午茶喝下来之后,大家分道扬镳,我陪着高欣一边逛街一边找地方准备又吃晚饭了。 仔细想一想今天大家凑在一起说的话,似乎谈话的重心根本不在我和高欣谈恋爱这件事情上,即便中间非常凑趣地聊到了房子这个话题,但是……我莫名其妙地觉得,整个谈话重心反而落在老白的工作上。 好吧,他算是稀客,重心落在他身上也算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我看了看高欣,她一脸兴奋地认真打量着每一家店的东西,凡是感兴趣的都进去看一看,这种逛街时刻高昂的斗志,我以前只在其他人的抱怨中听说过。 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她转过头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吧,有个女朋友还是挺好的,在你没有彻底迷上打游戏,看动画片越看越空虚的时候,有一个真实的女朋友真是一道阳光。 特别是在吃饭的时候,她一直咪咪地笑着,突然之间开口说道,“今天晚上要不要到我那边去睡?” 正在喝汤的我差点把自己呛死。 “咳……咳……咳,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今天放假嘛!你可以不回宿舍,老白住在你那里,你不是没有地方去了吗?” 不,我可以回宿舍,也可以在自己房间里和老白秉烛夜话,不过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就当作我真的没有地方可去了好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努力保持平常心。 这并非别人传授给我的经验,不过就我在其他方面的总结来看,如果太过于在意某件事情最后搞砸的概率比较大,况且这种事情,总感觉无论怎么开场最后都不免沦落到爱情动作片的套路上去——这就是在真正实践之前,学习了过多的理论的坏处。 而且我总是会不自觉地带入到丑恶的男演员的一方去,这真是心灵上的一种自我丑化和自我打击。早知道我就应该多看看纯爱系的片子——男主角漂漂亮亮的那种。 正经的谈恋爱应该是从接吻开始,而不是开场就是前戏。 先培育情绪,而不是一开始就是情绪高涨。 可惜的是我对于我的吻技也没有自信。 更麻烦的一件事情是我没有准备雨衣,而在这之前去买雨衣的话,又显得过于直接和猥琐。 总而言之一句话,太缺乏经验。 但是我看得出来,高欣和我一样,努力让自己显得非常地“平常”。 做这种事情就好像第一次贪污受贿,思想激烈地斗争,内心充满了波澜,等到第二第三次,就会轻车熟路把它当做一件平常的事情去做了。 所以初战非常重要。 但是初战的重要性并不是要你表现得有多好,而是说这个开端奠定了一个你对于这件事情认知的重要基础,决定了你以后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如果一开始态度错误了,要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就要花掉许多的时间去重新经验和认识。 所以我和高欣在吃晚饭的时候都有一些心不在焉,我们两个人都在不断地做心理建设,甚至在聊天的时候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在吃饭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便对高欣说道,“老白现在住在我那里,他如果看到我们两个回去,去了你家怎么办?” 高欣被我这个敏感的问题折磨得恼羞成怒,“我们回去还会经过学校附近,被其他认识的同学或者老师看见了怎么办?” “这个……能看见的不是早就看见过了。” “所以担心这个问题有什么用!我们光明正大又不是地下党!” 听起来像是破罐子破摔!不过说的也有道理:如果我们还是初中生,甚至高中生,肯定要担心被人看见什么的,既然已经是大学生了,那还怕什么? 那岂不是说我可以大摇大摆地去买雨衣了?我们小区门口的墙壁上就挂着一个雨衣的自动贩卖机来着。 我觉得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一定要厚脸皮一把,因为如果畏畏缩缩,羞羞涩涩,犹犹豫豫,运动成绩一定不好。 所以我在回去的时候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并且摸出来了自己身上带着的硬币。 “家里面有。”高欣转过头去捂着嘴巴低声说道。 “啊,为什么会有?”我是真的惊讶。 “因为我姐姐教育我说,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高欣马上回应道。 这才是正确的x教育啊! 你姐姐真是经验丰富……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用不上,所以送给你了,毕竟她们夫妻两个都有不孕的毛病。当然,这个不用说出来!不过我之前使用雨衣的经验,就是偷了我爸爸的雨衣拿去吹气球玩……这也算是另外一个紧张的原因。 我们两个在进入小区之后,就没有心思说话了,我感觉手心脚心都有些出汗,跟着高欣进她所住的单元的时候,还有几分担心地看了看我的房子的方向,怕老白的身影出现在阳台上,目光看过来——所幸还好,没有! 这家伙说不定正在外面浪。 高欣略显紧张地打开了门,放我进去了。虽然这里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是今天进来的感觉还是大不一样。 原本朴素的摆设都有一些躁动的氛围,正所谓——以我观物,物皆著我色彩。 高欣还试图掩饰一下,问我,“你要不要喝水?” 你为什么不问我洗不洗澡,我昨天晚上才在学校浴室里面洗过。虽然秋老虎还是很厉害,但是现在还敢在宿舍里面冲冷水也都是狠人了。 “走了一天,出了一身的汗,臭臭地,你先去洗吧!” 叫我洗澡,叫我先洗都没有问题,但是我没有换的衣服啊! 高欣早有准备地拿出来了一套长浴袍。 我当即有些无语,本地人太讲究了,就好比金书记,晚上睡觉一定要换睡衣,每天晚上都是如此。 高欣的衣柜装得满满的,光是睡衣、浴袍都有好几套。她给我这件看起来比较中性的,大概也是她的。 这个……雨衣在哪里? “你先去洗,我等会给你拿。”高欣把我推进了浴室。 我以战斗的速度洗完了澡。 我还有一点羞耻,穿上了浴袍没有光着出来,抱着我的衣服放在椅子上,准备明天早上还要穿。 然后我一出来,高欣就抱着衣服冲进了浴室,并且上了锁——她如果不上锁许多事情我根本意识不到。 也就是说,我们两个孤男寡女,完全可以为所欲为——不过第一次不在床上,有点过于刺激。 “你先去卧室!”她在浴室里对我叫嚷道。 我这个时候已经放开了拘谨,在卧室翻箱倒柜地找雨衣,终于被我在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找到了一打——还是全球知名品牌,绝非门口自动贩卖机上一块钱一个的可以相提并论。 然后我就坐在床上,不断地深呼吸,同时感觉高欣洗澡的时间是那么漫长。 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我为了分神,拿起了手机开始打自带的小游戏,但是始终无法集中精力,不过注意力倒是分散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前我甚至没有听到高欣的脚步神,就突然啪的一下,她窜进房间把灯关掉了。 黑暗中,她穿着内衣上了床,然后马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 月光和灯光从窗外泄进来,我眨了好几下眼才看见她红红的脸躲在手掌之后。 “不许看!”她说道,伸手把我拉进了被窝,我则有些手忙脚乱地去摸放好的雨衣。 …… 第一次只能说是熟悉了一下情况,休息了半个小时之后理所当然地开始了第二场。 …… 实际上,我是事后很久才总结出来的,那就是第一次建立的这种亲密关系带来的心理上的欣快感比生理上的快感更多一些。 当然,我自己当时也不一定意识得到,但是明显觉得跨过这条界线,关系的发展就到了一个新层次——起码,这对于没有经历过的人来是这样的。 这就好像一个很污的比喻:因为我们啪啪过,所以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在这段恋爱关系里,我就会对高欣的想法进行无原则地让步。学生时代成为好朋友的主要原因是兴趣相符,情投意合——成为夫妻最好也有这样的前提,但是男人和女人从某种意义上讲算是不同的物种,共同生活也比交朋友更复杂。 特别是我们两个之间关系纠葛交缠,如果不是以极大的耐心和信心来对待这段关系的话,分道扬镳也不过就是两个人凑在一起吵一架的事情——吵架的理由都是现成的。 所以我们两个在交往期间彼此极大地克制。 这可能要感谢我们两个都是认真地对待这段关系的缘故,毕竟第一次都会很认真。 好在无论是她还是我都没有说什么要负责任这种破坏气氛的傻话——但是有些身份的拘谨就此打破了。 我经过实践后知道这种运动最大考验的还是腿和腰,所以我之前很多担心证明是想多了。一般说来,体育比较好在做这项运动的时候比较占优势——当然,这是指在心理、生理正常的情况下。 事实上,第一次试验我得到了很多知识,包括女性在整个过程中实际上是比男方更享受的——我累得气喘吁吁就为了最后一哆嗦。哆嗦完如果不是高欣还能够用情话给我心灵的抚慰,我就要了就因为空虚进入贤者时刻开始自我反省了。 这一次虽然说是达成了人生的一项了不得的成就,但是也打破了我的许多幻想。 当你没有接触到实际情况的时候,你对于这件事情——因为传言,抱有许多美好和不切实际的幻想,等真正经历过一次之后,觉得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所幸但凡做这件事情,脑子还是会分泌多巴胺,这种产生多巴胺的方式也许不会腻。 打游戏也会分泌多巴胺——游戏是会腻的。 我实在是很难说清我这么一晚上心灵复杂的蜕变——两个人睡在一起实际上一点也不舒服,但是带来的心灵上的牢靠的依赖感倒是很强烈。 如果不是极大的克制力,我几乎想要第二天晚上也不回宿舍了。 第111章 老同学的羁绊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和高欣在一起绵了一天。 到了晚上我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一天晚上夜不归宿也就算了,连续两天晚上夜不归宿那就是公然宣告你去干嘛了。 所幸国庆节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凑在一起的时候可以长达九天。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们家请我吃饭可能也就在国庆节期间。 这一次吃饭如果顺利的话,下一次吃饭我就要带上我姐姐了。 想一想我和我姐姐与高欣、高敏两姐妹,她们的父母,乃至王兴林一起坐下来吃饭,那画面我简直不敢想象。 白天的时候,老白给我打电话说,他又新接了一份工作,要在这里多呆几天,向我抱歉说要多住几天我家。 这无所谓,反正即便他不住,我家的房子也是空着的。我反而不好意思:今后一段时间我大概率会因为沉迷于温柔乡,冷落了老白。 于是我顺便约他周一的时候到我们食堂来吃饭,哪怕是早饭。 老白没有过于顾及工作,爽快地答应了。 等我晚上回到宿舍,从那群人眼中收获了嘿嘿嘿的会意的眼神,我当然不会承认什么,只说是陪有事情到这里来的同学去了——男同学。 这帮人于是不约而同地叫嚷:去!信你才有鬼! 躺在床上,我才还是琢磨高欣今天给我说的她的一厢情愿的想法。 按照她的想法,如果我和她正式确定关系,见家长,然后广而告之——意思实际上就是通报给她的姐夫和我姐姐,这两个人便会主动地分开,从此大家就当做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我当然不是说她的设想没有一点发生的可能,不过我还是觉得她的想法太理想化了,不过我当然不会当着她的面泼她冷水,正好相反,我骨子里比她还希望这种理想情况能够发生。 但是我所受的专业教育和接受的常识逼我不能相信这种小概率事件。 偏偏这件事情我还只能够憋在心里,无人可以倾述吐槽。 等到老白星期一中午到我们食堂吃饭的时候,我一时之间就有一种把所有事情告诉他的冲动。 幸好我忍住了没说,因为我们两个坐下来刚没说几句话,陆露西就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一开始她还只和我打招呼说话,问我十一国庆节有什么计划没有,结果一转头看见了老白,当即惊叫起来,“老白!” 老白嘿嘿嘿地笑,“嗯,是我!” 陆露西随即便坐下来,惊讶地和他攀谈起来,“你怎么来了?过来玩的吗?” 老白和漂亮的女同学扯起故事来,简直是无边无际,等我们把饭都吃完了,这家伙的故事才讲了一小半。 下午没有课,陆露西建议:既然老同学相聚,自然是要找个地方继续喝奶茶和咖啡。 于是我们三个又凑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奶茶咖啡馆,坐下来闲聊,中途我借着去洗手间给高欣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她问了问是哪家咖啡馆,就挂了电话。 老白在女同学面前讲起自己的经历不像和我们讲话那样坦然,许多内容有所顾忌,描述上用了很多修饰性的词汇,然后避重就轻,许多敏感的东西就不说了。 他还没有不谨慎到把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都全盘托出,只说是帮单位来跑业务。 所以虽然陆露西也非常可惜他现在的肄业状态,但是和我的认知一样,她并不为老白的生存状态操心——似乎我们的同学对此有共识:一向“社会”的白哥不可能活不下去。 所以当陆露西知道老白现在已经有女朋友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惊讶,比知道他被学校开除更大。 这让老白有些郁闷:一再强调,男人最重要的是有才华。 是的,我也这样认为,但是如果同时长得再帅一点,身高再高一点,钱再多一点,不就更受女孩子的欢迎吗? 当然了,有些先天的东西白同学没有,不过有钱这点可以后天争取。 老白还试图在聊天上夺回主动权,转而问陆露西有没有男朋友。 结果陆露西看向了我…… 关我什么事? 她笑着回应老白,“这个问题你问问罗克呢!” 女同学当然不愿意和男同学随意谈论自己的感情史。 但是……这个……我对你的感情史稍有了解,但是也不是特别了解。而且你这个眼神,搞得好像我是你的前男友一样。 老白很容易误解的。 实际上他已经误解了,他看我的眼神明显都变了。 我估计到了我们两个独处的时候,他一定会逼问我和陆露西有没有过一腿。 这家伙这样想也不奇怪,毕竟大家是同学,到了同一个大学,发生一点事情也非常正常——譬如崔浩然和刘笑吟,因为曾经是同学,进了同一个大学就理所当然地觉得是缘分进而走在一起,虽然最后分了手。 说起来,陆露西的感情史也是丰富多彩,但是你要说她非常容易追,那也不见得——江峰就是典型的例子。 当然,也能说人有了经验之后,眼光就会提高,譬如说刘笑吟以后大概就比较能识别“渣男”。 但是也不一定,习惯性眼瞎的女孩子也不少。 老白既然产生了误解,就不免要救人于苦海,当即问陆露西说到,“他现在和他们辅导员谈恋爱的事情你知道吗?” 我下意识地观察周围,生怕有人竖着耳朵在听老白胡说八道。 “啊……”陆露西的这声感叹百转千回,看我的眼光充满了戏谑,甚至用手指了指我,“怎么说?你啊你!”她说道,然后扶了扶眼镜,“是不是该请客?” “请,这顿我请。”我回答道。 陆露西撇了撇嘴,“说起来,”她说道,“牵这个红线是不是也有我的功劳?” 借此,算是澄清了老白的误解,当然了,老白私底下再继续追问我和陆露西是不是有过一腿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一帮同学凑在一起聊天,最上手的话题自然是我们的同学某某某交的男女朋友如何如何,我们共同认识的谁和谁居然走到了一起。 仔细盘点一下,同学之间谈恋爱的比率惊人——虽然不知道最后能不能走到最后,不过某几对在一起谈恋爱就已经打破我们常规的印象了。 谈完了过去的小伙伴之后,大家又重新面对现实,谈到了未来。 陆露西于是说道自己十一国庆期间要到魔都去联系和了解教授——她和魔都的同学搭上了线,极力怂恿老白和我陪她一起到魔都去,说可以探望我们的老同学云云。 我和高欣正处在“恋奸情热”的阶段,我绝不会这个时间和别人出去玩。 老白思考问题更加实际,他是挣钱来的。 当然,我们的回复都足够委婉:一是没有时间;二是魔都的同学都是女同学,大家不是很熟悉。 这绝对不是在说谎话,在魔都读书的女同学确实和我以及老白都不熟悉——起码不是太熟悉。 陆露西从来都是一个开朗热情的女生,所以在女生群中人缘很好;老白读书期间在女生中的口碑都是负面的——最近进了大学之后有好转的趋势;我在女生中间的口碑比较极端,有关系和我不错的,也有看不惯我觉得我自高自大自恋的。 我未成年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怎么讨好女同学这件事情,到现在,自然也不习惯跑去找以前的女同学蹭饭,哪怕是陆露西带队。 况且,陆露西这一次去魔都明显是做正事的。 按照她的说法,可能也许大概,刘笑吟会跟她一起去。 那我就更不能去了,哪怕十一期间崔浩然在准备考试和跑签证——当然,我不太清楚他们留学的阶段性安排。虽然他们已经分手了,这终究是个忌讳。 而且更忌讳的事情是,如果真的要去魔都的话,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和高欣讲这件事情。 我和老白刚刚委婉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换得陆露西一脸郁闷,高欣就进来了。 她径直走到了我们所坐的那一桌,微笑着在空位上坐了下来。 老白和我略感惊讶,陆露西已经吃惊地叫起来了,“高老师!” “现在不用叫老师,”高欣一边翻了翻桌子上的饮料表一边说道,撩了撩头发问道,“你们今天同学聚会?” “恰好遇见了。”我回答道。 老白和陆露西不约而同地拿起了奶茶喝起来。 “帮我要杯柚子茶。”高欣对我说道,理所当然的那种女朋友对男朋友的语气。 “我去!”老白像装了弹簧一样马上蹦起来,就朝着柜台走过去,这家店的茶和咖啡都要自己去取,没有专门送的服务员。 高欣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过头来,对着我说道,“明天晚上我爸妈请你吃饭。” “哈?什么?”我被这个突然袭击搞得猝不及防,“为什么是明天?” “明天中秋节。”高老师简单地回答道,“本来就要聚餐,正好叫上你。” “呃……”我简直不知道该轻视还是重视这场聚餐。 “你有事吗?” “没事……就是没有想起来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我回答道,“在哪里吃饭?” “我姐姐去订饭店,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她说道。 一旁的陆露西已经是目瞪口呆了,她的目光在我和高欣身上来回扫过,扶了扶眼镜用吃惊的语气说道,“师姐,罗克,你们已经到了见家长的阶段了吗?” 高欣坦然地对她笑了笑,“你也加油!”然后她又问道,“你的学校和老师选好了没有?” 第112章 宣示主权 老白拿着大杯的蜂蜜柚子茶过来的时候,高欣和陆露西已经就读研究生的问题讨论得不可开交了。 不过两个人说得挺热闹,说来说去都是一些原则之类的没有营养的空话。 老白坐下来,先把蜂蜜柚子茶递给我,经过我转了一手才送到高欣的手上。 高老师对老白笑了笑,似乎很赏识他的机灵。 我就只能无语了,瞪了老白一眼,心想原来你丫的心思都用在这上面了,难怪在学业上也就止步于省内的高校。 陆露西说完了十一国庆节的安排之后,似乎就找不到话题了,看了我和高欣好几眼之后便主动站起身来告辞说要走了。 老白立马站起来说自己也有事情要走,正好送陆露西。 于是两个人和我们告别就离开了这家咖啡奶茶店。 他们一走,我就觉得高欣和我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起来。 高欣和我打电话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接完电话马上就赶到咖啡店里面来了。虽然说我在谈恋爱上确实是缺乏经验,但是也明显能够从高欣的行动中读出一些异样的东西来——她大概在吃醋,虽然看起来什么过分的表现都没有,似乎就是专门跑过来通知我说:明天要和她的家人一起吃饭。 但是为什么要专门跑到这里来,当着两个外人的面说,难道不可以等一等到今天晚餐的时候说,或者直接在电话里面讲?为什么这么急不可耐? 再退一步,就算是急不可耐,但是把如此私人的事情故意摊到外人面前来讲,唯一的作用似乎就是向外人炫耀我们的亲密关系,特别是这个外人还是个女孩子的时候,这番举动就尤为有意义了。 原来电视剧里面的吃醋情节在现实生活中真的会发生。 我看着高欣绷着脸装作淡然地喝着柚子茶的样子,不由自主地为她表面上的成熟和内心还保留着的女孩子气而感到好笑。 “笑什么?”高欣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表情。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 “觉得我什么?” 各种贬义的词都不能用。 “非常敏锐。” “我认为你的本意是想要说我过于敏感了。” 不,这个词有歧义,我暗含的意思其实是:你非常地在乎(爱)我。 “自作多情!”她先是这样口是心非地驳斥我,然后又装出一副幽怨的表情补充着说道,“不敏锐不行啊!有许多前车之鉴。” 嗯?都有哪些啊? “当然是我的学妹,你的室友崔同学的前女友刘笑吟,当然,最大的前车之鉴还是我姐姐。” ……这个,你担心我受到老崔的影响我很能理解,虽然我肯定做不到他那样多情;但是把我和王兴林作比较……是不是想得太……太多了? 这些都不说,明天中秋节的晚餐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今天才和我说? 我转移话题的能力不怎么样,但是显然高欣的话在她说出口之后,她就有几分懊恼了,看表情就看得出来。 于是我压抑着自己的不舒服,生硬地转移话题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 “我也是刚刚才接到姐姐的通知,说是今年中秋节要聚餐,还是我老爹提议的,她就叫我带你一起去。”高老师颇为认真地回答道,“我们家以前也会有中秋聚会,这一次也许不完全是我爸爸心血来潮,而且听说明年中秋节就是法定节假日,国家就要放假了!” “你这也太……突然袭击了吧?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紧张也就算了,你爸爸妈妈有心理准备吗?” “迟早的事情,也就早了几天而已。”高欣像是哄我一样,“放心吧,我姐姐和我早就给他们打过预防针了。” 所以说这一次所谓的中秋节的聚会难道是专门为了考察我而举行的? 我越发地紧张了。 无论对于男女任何一方,惯例的婚前恐惧症之前,肯定还有见家长恐惧症——作为学生对于这种病症尤其敏感。 但是留给我的这点时间肯定不够我去向金鑫请教:见对方家长的时候应该注意什么?更不要说金书记早已经是双方家长同时见过面的——大佬们直接会谈,年轻人就是摆设的吉道具,本质上没有小孩子什么事情。而我,仿佛拜山的小喽啰被单独拎到了对方大佬面前。 一般来说,这种事情多经历几次就会淡然处之,譬如某人分手次数多了就成了分手大师,多见几组家长,也会认识到家长也不过是普通人,这种见面也不过是一种程序而已。 但是我不是没有经验嘛!所以不免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如同陈小春唱的那样:她的妈妈不爱我…… 不过说起来,高家妈妈在我心目中似乎确实没有什么存在感,她爸爸我倒是已经见过面了——领导干部,作为亲家的话,说不定不好相处啊! 这样,倒是有必要在吃晚饭之前,好好把高欣家里面的人际关系理一理,最起码主要亲戚的名字要记下来,免得叫错。 这点上高欣倒是非常配合,她对于我想要了解她们家的情况一点也不抵触。 我就更进一步地了解了她们家的上下三代:她爷爷是南下干部,在老家无牵无挂,孤身一人,但是她奶奶、外公、外婆家都是本市土著,关系网复杂。 她母亲姓谭,是小学老师,因为身体原因已经提前退休在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催促她姐姐赶快生个外孙给她带。 她父亲高连宝书记是51年生人,距离退休也不远了,上一次我在开会的时候见过,还和我握过手,一口本地话,听得费劲。 当时我是临时工,他是领导,相互之间没有直接的关系,现在身份一变,我成了拐走他女儿的小贼,他成了老泰山,届时的酸爽不知道我们该如何面对。 值得一提的是,高书记当了好几年的固废主任,而他的大女婿王兴林就在这个领域发财,要说他们之间清清白白没有互相照顾,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高欣主要给我讲了她们家的直系亲属,至于更多的什么她大伯、三叔、阿姨、舅舅、外甥什么的,我也就是听一耳朵,记一下名字罢了,本地的大家族人脉繁盛,就好比我妈那边,整个乡一半的人都是亲戚,这种大城市的大家族也不遑多让。 我们相互谈及各自的家史,简直就是印证了混乱是阶梯(chaosa dder)这句话的正确性。 我家的例子姑且不说,高欣外婆家之前也不过是城市贫民,到了她妈妈是小学老师了,现在姐姐是教授,她未来如果不去商场浪的话,几乎也是教授的路线,这就是典型的书香门第了。 她爹那边专攻政途,她爹的正处级别现在也许有点水,但是她大伯处在市政府里的关键位置上——唯一可惜的就是也逼近退休的年纪了。 只是她的堂哥堂姐们似乎不太争气,吃不了体系内的饭,在商场上小打小闹——不知道这是按照谁的标准——不过在一般人看来,肯定都是成功人士了。 经过这样一番了解,我倒是感觉压力颇大,同时又觉得有些奇怪——高欣这样好的背景,王翔这家伙脑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最后弄得和仇人没什么两样? 所以说,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依赖逻辑和常识,人类发展前进的历史路上,总有些事情是被情绪和冲动所决定的——不,我不是在说王翔,我是在说我自己。 从前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我以前不懂,现在亲身经历了一番,懂了! 等她把她们家的关系细细讲了一遍之后,我就察觉自己已经身陷围城之中了,我本能地觉得即使是正当理由想要分手,也需要三思而后行。 不,我绝不是畏惧她们家的权势或者是其他什么,我只是见过这样的例子:我叔叔家闹矛盾,我爹去帮忙调解,然后我婶婶家来了好几个哥哥来帮他们妹妹扎场子,现场任由婶婶姐妹两撒泼,搞得我爹和我叔叔灰头土脸。 外来户和这种本地大家族联姻真的要慎重——这样说起来,我妈在我们县城也是一个不吃亏的主,哪怕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学老师。 当然了,这种顾虑都不足为外人道,我就没脸和高欣讨论这个,甚至连什么是正当的分手都不敢提——崔浩然的出国留学的理由肯定非常正当;“那些都是极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肯定不是。 更不要说我们刚刚建立亲密关系,说不了拔x无情的话来。 我只能用极大的热情来了解她的亲人,准备见面之后回报对等热情与尊重,反倒是高欣无所谓地说没关系,这些人不用了解那么清楚,把她们家的人认熟就行了。 这才是新世纪年轻人的家族观。 如果我莫名其妙地被甩了,我大概不会找表哥表姐之类的亲戚一群人去堵人家的大门,要求说一定要有个说法和正当理由什么的。 高欣大概也和我一样…… 这样一想,我又有些安心了,只不过不好问说如果分手了你会怎么处理这种问题。 毕竟你刚刚才在你的师妹面前炫耀了一把你对我的主权。 第113章 赴宴 我在吃晚饭之前给我姐姐打了电话,说了中秋节要和高欣的家人一起吃饭。 毕竟就算我不告诉她,她也能够从王兴林那边得到消息,所以不如直接告诉她,免得产生某种误解。 在电话里面,我能够听出来:虽然我姐姐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语气依然有些惊讶,甚至紧张。 “所以,到时候要我一起去吗?” “这一次应该不用。”我这样回答她道,“估计下一次就要请你一起吃饭了。” “你这也……太快了吧?居然就要见家长了,你们该不会是搞出什么事情来了吧?”姐姐以疑惑的语气这样问道,我觉得她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你想多了。”我打了个哈哈,“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早,我也无所谓的。但是……你要考虑高欣那边,毕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年三月份她就要开始念博士了。” “好吧,这样的话我倒是能够理解。”电话那头姐姐沉吟了一下又问道,“那么你也要继续读书吗?” “我坚决不再读了。”我异常坚定地回答道,“再读都是学弟,没用的。” “那你……算了,十一国庆的时候抽时间我们一起吃个饭,把你的事情好好理一理。”她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然后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想不到我马上就要有弟妹了。” 我从她的语气里面明显听出来这是一个讽喻,因为高欣的年龄比她大。 这种程度的嘲讽不算什么,毕竟我曾经遇到过更尴尬的情况:我堂弟和我表姐谈过恋爱,如果他们谈成了,我堂弟就是我姐夫,我表姐就是我弟妹,瞧瞧,这就是现实中的矛盾。 好在后来他们分手了,不然我们家的人每次见了他们两个都尴尬。 当然了,给姐姐打电话的事情也要通报给高欣,高欣倒是没有像我姐姐一样满腹牢骚,看她的表情倒是有几分惴惴不安,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希望事情能够朝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 希望吧! 不过现实并不是小说,不可能什么都安排得有条有理,也不是什么问题都可以顺顺利利地解决。 从这点上来讲,我真的是深有体会。当初我爸、我妈和我外婆的相处,那就是每天互相折磨——解决方式就是我们家最后分崩离析。 从这个结局上来讲,无论如何都不是好的结果。同学之间相互很厌恶还可以不相往来,亲人就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了。 因此,对于我姐姐和王兴林以及高敏的未来,我也心中惴惴不安:这又不像是初中生、高中生时代的谈恋爱——移情别恋,翻船了,分手了,再见还是同学和朋友,哪怕平时不打电话不联系。 现在我把自己也牵连进来了,高欣和我简直就是作茧自缚,我们两个相互之间给对方的脖子上套上绳子,然后两个人还绑在一起。 不过作为枷锁的婚姻关系也不是很牢靠就是了,我爸妈就是现实的例子。 吃完了晚饭我们两个又依存了好一会儿,我在逼近十点钟的时候回到了宿舍,然后惯例地接受了室友们猥琐的欢迎仪式。 好在这帮家伙里面最活跃的崔浩然和金鑫书记马上就要沉沦于考试和签证这些琐事了,其他人差不多也是,即使是保研的同学,也要准备接下来的面试等事项,未来我在学校里倒是会轻松不少。 大概是因为到了毕业季,大家越发地无所顾忌。 崔浩然背英语背得烦闷了,就寻我开心,“老罗,和辅导员相处是什么感觉,说说呢,你每天晚上回来这么晚,在干嘛呢?” 你这家伙,大学前三年每天晚上自习回来在女生宿舍门口看见你和你的女朋友——不好意思,是前女友接吻,回到宿舍又被你另类炫耀,现在你想连本带利收回去吗?问我晚上干嘛去了,你现在每天晚上在干嘛? “我在学习英语!”崔浩然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两个人一起学!”金鑫替他补充道,猥琐地笑着,“效率非常高!” “学累了就到外面去亲一亲。”周琨跟着说道。 “难道不是去开房吗?”陆辉说道。 “开房太贵了!”陈鹏跟着接上,一副深有体会的样子。 老崔又被憋出来一肚子火,“干嘛干嘛!怎么又扯我,我们说的明明是老罗!拜托,你们难道一点也不好奇老罗和高老师在一起做什么吗?” “我们不好奇,好奇也没有用。”焦乃杰班长义正词严地说道。 陈鹏马上跟上,“他们两个在学校附近都有房子,不用去开房,这点简直让人羡慕!节约了多少钱啊!” 于是崔浩然马上顺着这个话题就问我,“你去过她家吗?说说呢!” 你们这帮禽兽啊! 我斜瞥了他一眼,淡然地说道,“听说刘笑吟十一期间要去魔都见导师。” 老崔顿时中枪,大家纷纷向我询问具体是怎么一回事,然后又感兴趣地追问我怎么知道这件事情。 “因为今天在食堂吃饭遇见了陆露西,陆露西十一期间也要去魔都那边,报送或者报考外校的研究生。”我简单地回答道。 所以相比较起来,大家对于和崔浩然纠缠了三四年之久的刘笑吟更感兴趣一些,纷纷戏言是崔浩然把母校变成了前女友的伤心地,以至于人家读研就不愿意读本校的了。 然后大家开始讨论未来老崔结婚的话,新娘可能会是谁。 让老崔崩溃的是,普遍的共识是新娘很有可能不是我们认识或者听过的人:应该是他出国留学后新泡的妹子——当然,对于老崔的婚期,最乐观的估计也在七八年以后了,这也是大家认为不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人的原因。 崔同学一贯“喜新厌旧”。 于是崔同学被气得胃疼,强忍着继续参加每个人未来的婚期的讨论。 大家都觉得情场老手一定会结婚晚——譬如老崔,因为他们总是在寻找更好的;大学快毕业或者毕业之后才谈恋爱的,因为缺乏经验,所以很有可能第一场恋爱就被套牢——他们觉得我被套牢的可能性很大;金鑫这种属于非典型例子,单独列一类。 金书记非常得意。 我也被憋得胃疼,强忍着不敢说明天晚上要和高欣的家人吃饭,不然的话,这个讨论会要开到明天早上了。 睡觉! 星期二一整天我都有些浑浑噩噩,想要认真通读一遍自己的论文初稿都做不到,满脑子都在应付晚上吃饭的场景。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等到了高欣的电话,她让我从南门出去,高敏教授订的餐厅在南门不远处的饭店,高欣让我到南门和她会合,然后一起去。 我穿了自己最成熟最体面的衣服,努力把自己打扮得不像一个幼稚的学生,中午还特意去理了一个发,然后洗了个澡。 香喷喷地走到南门的时候,正看见高欣穿了一袭咖啡色长款的风衣,一边肩膀上挎着黑色包包,风衣里面穿着小白女士衬衣和牛仔裤,等在路边上仿佛模特一般,来来往往的无论男女,都要多看一眼。 看见我来了,她便微笑着迎上来,然后挽住了我的手臂。 于是我也被路人多看了两眼。 我的打扮站在她身边,还是显得有些幼稚,不过男人是绿叶,把女性衬托得更好看是常理,倒不至于显得不兼容。 但高欣还是有些遗憾地说道,“早知道昨天应该带你去买衣服的。” 不用这么夸张,毕竟学生就要保持本色,打扮的太社会化了你爸妈反而要担心。 然后高欣就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扯远了,社会化什么的和穿着打扮一点也不相干。”似乎是还觉得不够有力,又补充道,“哪有一打扮到了社会化的地步的?学校里面的教授也会注意穿衣的品味啊!” 大概是我的层次距离教授还很远,于是她继续补充说明道,“你看看你的博士师兄、研究生师兄们是怎么穿的。” 这就完蛋了,我们系是出了名的穿衣品味差,同级生里面还有平常就穿印着学校名字的t恤的,穿条纹和格子衬衣就已经很有格调了,一般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研究生也都这样。 说起来我们宿舍里面穿衣品味最高的还是崔浩然,这种品味意识大概和谈恋爱是关联的。 于是高欣表情复杂,点头长嘘了一口气,“这倒也是,”她承认道,“外部环境这样的话,你的成长之路还很漫长啊!” 这话说得……说不定今天吃过饭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和你爸妈一起吃饭了呢? 高欣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这种事情不许随便胡说八道。” 光这样驳斥了我还不够,她又认真地盯着我,一本正经地重复道,“以后不许随便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女性脸上这样认真的态度和表情,我深刻的上一次的印象,似乎还是在被当面侮辱了爱豆hot的高中女同学脸上看到的,虽然不严格相同,但是隐含在目光之中的那种悲愤,意外地相似。 我于是严肃地点头,然后我们就不再说话了,宛如奔赴刑场上的婚礼的同志一样,步伐坚毅地走进了预定好的餐厅。 第114章 鸿门宴 高敏和王兴林夫妇已经到了,两个人正坐在包间里面发呆。 我们到了之后高敏教授倒是很高兴地马上就站了起来,我明显看到跟着站起来的王兴林的脸上快速闪过一丝尴尬的表情。 然后他就装出非常惊喜的样子,和我握了握手,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故作感慨地看了看我和高欣,“真是想不到啊!小罗!” 对此我报以腼腆的傻笑。 高欣叫过姐夫之后就挨着她姐姐坐下来,于是我和王兴林分别坐在她们姐妹两旁。 我看了一下,整个包间有八张椅子,于是便略感惊讶地问高欣:除了你爸妈还有谁? 高欣把目光看向了高敏。 高敏斜瞥了她一眼,回答到,“还有高炜和他的女朋友。” 听到高炜这个名字,高欣翻了翻白眼,我有些发楞。 “高炜是谁?”我问道,听这个名字似乎是高欣家的亲戚,而且还有点耳熟。 “是我三叔的儿子,我爸爸的侄子。”高欣简单回答道,“他在我们家住过一段时间。” 尽管她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但是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里面绝对有故事,一段时间可能是不短的一段时间。不然的话,为什么就高炜过来,你三叔一家不过来? 也许是因为我疑惑的眼神太明显了,高教授忍不住忍不住插话了。 “你不记得了吗?”她一边重复翻着菜单,一边对我说道,“你暑假实习的时候还见过他的。” 环评公司的实习日子里,除非是经常接触的人,一般的人我都当作过客的,从不主动记忆,我觉得大家以后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交集,想不到在这里重新遇见一个。 我在记忆深处翻了翻,发现自己对这个高炜还有点印象,因为他和我差不多大——或许比我大个两三岁,因为已经在公司里面干了一两年的缘故,说话和做事情都非常熟练,不像我那样生涩。他和他的女朋友来参加这种家庭聚餐,显然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到了这种地步了。 “哪种地步?”高欣问我。 “谈婚论嫁啊!”我随口说道,但是没注意一不小心把自己和高欣也套进去了。 “你们也差不多了吧?”王兴林在一旁装作像是凑趣一样问道。 我就不能当面回应他说我还年轻,还没有毕业,于是只好问她们,“高炜多大?” “25岁?”高欣看向自己的姐姐问道。 “23岁周岁!”高敏回答自己的妹妹,“你忘了吗?他比你就小八个月。” 这句他比你小一下子戳中了高欣的敏感点,于是她撒娇一样拉了拉自己姐姐的胳膊,“姐姐!” “而且高炜那不是女朋友了,已经算是他老婆了,他们已经登过记了,就等看什么时候办婚礼。” “什么?这么快!”这下子轮到高欣惊讶了,“为什么这么急啊?”她掩饰不住自己的笑意,“难道说女方怀孕了?” “你想多了,”高敏瞪了自己妹妹一眼,“主要是男女方的家长都急,再加上已经谈了好几年了,他们自己也不反对,水到渠成。” “谈了好几年?”这时候我感兴趣地插话道,“从大学里就开始谈了吗?” “严格说起来是从高中开始谈的。”高敏一边说一边点了点头,“真的非常不容易。” 我和高欣相顾无语。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赞叹这两位情比金坚,在我身边,我还没有见过谈恋爱超过七年的——我的同龄人向上追溯能谈七年恋爱的必须初三就在一起了,小地方哪有这种条件? 高欣大概是羡慕嫉妒恨。 王兴林咳嗽了一声,开玩笑一样建议,插话道,“我觉得你们也可以考虑先登记的事情。” 他的表情与其说是严肃的建议不如说是趁着这个机会在努力搅局,也许暗地里这是一个嘲讽。 对于这样的建议,我只能呵呵呵,但是表面上还是露出一副羞涩的样子来。 实际上房间里的气氛因为他插的这句话变得有些尴尬起来,高教授有些不满地放下了菜单。 所幸马上新来的高炜和他的女朋友冲破了这种尴尬的氛围。 高炜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说话也带本地口音——这似乎是刻意的,就如同我一开始讲普通话也是刻意的一样。 不过他的发音我听起来倒是不太费劲。相比之下,他伯伯高书记讲话真的是带着强烈的本地口音。 高炜叫高敏、高欣大姐、二姐,叫王兴林姐夫,又带着他女朋友,不对,是老婆同样这样称呼。 在面对我的时候,他露出了蒙娜丽莎一样的微笑。 “小罗,你好啊!”这种会意的微笑对于男同胞们来说,不需要解释就能理解。 他给他老婆介绍,“这是小罗,是二姐的男朋友。” 高炜的老婆叫周佩兰,是一名初中老师。她一开始用对待长辈一样的态度和我说话,在听说我还是在校大学生的时候,颇有几分愕然,再看向高欣的眼神马上就不同了。 我看高欣的表情,表面上笑眯眯的,也许内心的草原上,草泥马正在呼啸而过。 大家坐下来,成年人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聊到了工作上,主要是关心高炜和周佩兰这两位职场新人对于工作是否习惯。 高炜虽然看不出来是否热爱环评工程师的工作,但是显然他对于这份工作的报酬是满意的。 周佩兰也满足于自己工作的稳定,顺带抱怨一下现在的小孩子不好教。 两个人谈到了结婚的事情,表示说将会采取旅行结婚的方式,就定在周佩兰放寒假的时候去欧洲旅游一趟,婚礼之后再说。 我看高敏和高欣的表情都有羡慕的成分,不知道羡慕能够结婚旅行还是羡慕旅行的地方是欧洲。 我是不太喜欢旅行的——去陌生的地方让我觉得累,去语言不通的陌生的地方就更累了。 王兴林大概对于陪老婆旅行也不太感兴趣,试图把话题往实际的方向扯,问高炜他们公司今年的营业额能够达到多少,问能不能超过八千万。 他显然是深谙这家公司的内幕的,随口就说出要保证公司的正常运转及上级部门的奖金,今年的营业额起码要超过八千万。 对于这个问题高炜的回答是不知道——这倒是符合他的地位和身份的回答。但是似乎是为了不得罪大姐夫,他又补充说就他所知的部分——他的意思是今年他经手的项目的金额——已经超过三千万了,所以按照推算,超过八千万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我坐在旁边,实在是有些不太适应这种过于赤裸裸的牵扯金钱和利益的谈话,但是王兴林马上又是一绕,把我也圈进了话题,“我觉得小罗你毕业了可以考虑正式到高炜他们公司去,”他像是好心的长辈介绍工作一样,“待遇真的不错,而且环评工程师的证拿到又很有前途。” 高炜看向我,颇为期待地附和道,“对啊,你在我们这里实习过,感觉怎么样?” 我总感觉如果我说出还好,王兴林就敢当场拿出合同来让我签字,所以我报以微笑,“待遇确实不错,”我回答道,“但是感觉工作也真的辛苦。” “是啊!”高炜又附和我,“我们跑全省的项目,一周经常有五天都在外面出差。”他看向高欣,“二姐肯定不愿意小罗去干这份工作。” 高欣瞪了他一眼,“他找工作,关我什么事情?” “当然要征询你的意见啊!” “你找工作佩兰有没有提什么意见?” 周佩兰抿嘴而笑。 “当时我们不知道这工作要经常出差啊!现在她经常抱怨。”高炜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婆说道。 “我没有!”周佩兰反驳道。 “什么没有,你前几天还抱怨说我老是出差晚上都不回来……”周佩兰脸红地用实际行动阻止了高炜继续说下去。 这打闹倒是活跃了气氛,顺带着把刚才王兴林提出来的建议也掩盖掉了。 高敏教授刚才冷眼旁观,我看见她中途想要插嘴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又过了几分钟,包间的门又被推开,最后出场的高书记和谭阿姨一起进来了。高书记迈着领导的步伐,谭阿姨亦步亦趋。 他们倒是自然大方,进来之后挨着挨着叫名字,寒暄,在高欣把我拉到他们面前的时候,特意把我夸奖了一番,还嘱咐说别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 这样说话就已经说明还是要有必须的客气的。 高书记的官员派头一如既往,倒是初次见面的高欣的妈妈,谭阿姨看起来慈眉善目。对待我和周佩兰都很热情,还给我们准备了礼物,送给了我们一人一张一家知名糕点店的礼品卡,还解释说是别人送的,根本吃不过来,让我们无从推脱。于是我在高欣的眼神示意下收了下来。 大家安排座位坐下,于是成了我挨着谭阿姨,周佩兰挨着高书记。 高书记坐下来就问自己的女儿菜点过了没有,在听说已经点过了之后,便催促着赶快上菜,接着就问,“刚才你们之前在说什么话题?继续聊啊!” 王兴林主动回答说正在讨论年轻人上班工作的问题,又直接问高书记说等我毕业后能不能也安排到高炜在的环评公司去。 还没有等高书记问我愿不愿意,高敏就拍了自己丈夫一下,“他们年轻人的事情,他们自己商量了做决定,你不要瞎起哄。” “我这不是好心嘛!”王兴林辩解道,“现在工作哪那么好找?环评工程师的工作好得不得了,是不是,爸爸。”他问高书记道。 “环评公司的效益还可以。”高书记看了一眼高炜,问道,“是不是?” 高炜只有点头附和的份,“确实还可以。”他说道,“不过工作太辛苦,这点小罗也有了解。” “刚刚出来参加工作,哪有不辛苦的?”高书记喝了一口茶说道,“刚刚出来当公务员也很辛苦啊,什么事情都是新人做。” “公务员比我们轻松多了!”高炜叫苦一样说道,“哪像我们一天都在外面跑。” “那你当年不来考厅里面的公务员?”高书记又瞥了他一眼,“你只要进了面试,我肯定帮你想办法。” “算了,坐办公室不适合我。”高炜摆手说道,“而且看收入,肯定还是在公司里多一点。” “今天团圆吃饭,你们就不要讲这些了!”谭阿姨说道,又对高敏说道,“点好的菜单给我看一下,我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补充。” 谭阿姨从高敏手上接过了菜单,高书记似乎并没有为自己老婆的发言所阻扰,继续问我道,“小罗有什么打算?想做什么工作?” 我确实是没有想好做什么,不过你们安排的工作,我本能地不愿意去。 “我想自己先……” 我还没有说完就被高敏教授打断了。 “爸,你别操心了,”高敏教授说道,“兴林的那个固废处理公司,人家家里也有股份。” 王兴林的表情尴尬起来,“那个……不是他姐姐在经营吗?” “所以说这是人家和人家姐姐操心的事情,你们一帮人瞎操心。”高敏又对自己的母亲说道,“妈,小罗在以前你们住的小区,现在高欣住的地方,也有一套房子。” 两个家长看我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转而问起我房子是什么时候买的,花了多少钱。 等把房子的事情谈完,服务员都已经把凉菜上齐了。 “那就没什么压力了,”高炜在一旁感叹地问我道,“那你要不要读研?” 刚才谈房子的时候我才知道,高炜他家和他老婆家也凑钱买了新房,首付他们自己没出多少钱,不过背了一屁股的贷款。 至于读研?对我来说,再读下去也是高欣的师弟,索性还是不要继续读下去了,t的就是毕业之后的出路我还没有想好,所以你大姐夫才在这里胡说八道,偏偏我还不好打断他。 “我觉得还是考公务员比较好,”高书记问我,“你学的什么专业?” 在我回答了之后,他还颇为失望,“不是学环境的吗?学金融的话也是挺好的。”他看着自己的大女儿说到,“我还以为他是你们院系的学生。”然后他还向自己的老婆获取认同感,问谭阿姨,“学金融比较好,进银行或者进政府都方便,你说对不对?” 谭阿姨直接白了他一眼,“他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你别乱管。” 说的也是,现在都还没有结婚领证,你们瞎操心什么劲?哪怕职业规划宜早不宜迟,但是现在的操心指不定还是白操心。 紧接着,高欣也发话了,对她爸爸又是撒娇又是埋怨,同时又像为自己争取独立地位,“爸爸,你们急什么,这还早呢!” 然后高书记就说了一句本地的粗话,大意是早个屁。 我说过本地有恨嫁的传统,但是我没有想到高书记居然就在饭桌上,当着我的面对高欣说:“等你读到博士,就嫁不出去了。” 谭阿姨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胳膊。 这顿饭让我吃得如坐针毡。 第115章 家庭辛秘 这顿饭吃得难受,我的心思全不在吃饭上。 除了我和王兴林之外,其他人倒是貌似吃的很尽兴——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他们自在地用方言进行内部聊天,也就是中途分心切换一下和我说说话——如果我不在的话,他们一定吃得更加自然和满足,这对于他们来说,才是一个家庭聚会。 王兴林则是另外一回事,除了表现得对我的出现很在意之外,他老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中途,高书记貌似不经意地对他说某个市的环保局出事情了,让他小心一点。 虽然谭阿姨很快就提醒自己的老公,这种场合不要提工作上的事情。 但是王兴林的脸色就突然之间就失去了掩饰倒是真的,以至于高书记不顾老婆的提醒,跟着追问了他几句最近生意如何?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王兴林的回答有些含含糊糊,意思是说整体上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主要是有个离职的员工为了赔偿的问题在闹,有点烦心。 这个时候,就轮到高敏出面提醒她老公:这种场合就不要再提工作上的事情了,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 我发觉高敏教授不经意间瞥了我两眼,这让我在幸灾乐祸之余又有些警惕,琢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会牵连到我,不然她为什么看我?还是说这件事情和我姐姐的公司有关,有可能会牵连到我姐姐? 高书记显然不拿自己女儿的警告当回事,但是也不过对王兴林多说一句“生意上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好”。随即他又感慨自己现在调到这个位置上,已经开始提前享受退二线的晨光了——在我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角度看来,这大概是在撇清关系——当然,也许纯粹是我想多了,人家说不定就是因为自己实权变没了在感慨。 不过就在谭阿姨皱眉头要再次提醒他不要谈工作上的事情的时候,高书记话锋一转,说既然自己这么闲,自己的两个女儿为什么还不生个孙子或者孙女给他玩——哦,不止给他玩,也给他的妻子、高家姐妹的妈妈——谭阿姨玩。 这倒是统一了自己夫妻两的立场,虽然谭阿姨转过去问周佩兰和高炜准备什么时候要小孩了。 高炜和周佩兰因为还年轻,回答自然是随缘,然后大家就开始交流说怀孕要做什么准备,譬如戒烟戒酒之类的。 这个话题也没什么问题,家宴不就是聊这种家事吗? 但是因为王兴林和我在场,这就尴尬死了。特别是我还知道为什么高敏和王兴林没有孩子,这就是双倍的尴尬。 好在谭阿姨继续发扬自己“捣糨糊”的作用,在看到两个女儿也开始尴尬后试图转移话题,不幸的是她选择问周佩兰和我父母的年纪。 周佩兰的父母都还很年轻,还有十年左右才会退休。 巧合的是,我爸爸和高书记同岁,我妈和谭阿姨同岁,两家人的家长们非常相似,我爹之前是公务员——虽然是小县城的,我妈是小学老师——正好是谭阿姨的同行。 于是大家在照顾我的心情的同时,又开始传播封建迷信,感叹地认为我和高欣是真的有巧合和缘分的。 高书记惊讶点不同:你爸爸生你怎么那么晚?他响应政策晚婚晚育? 他倒是没有问我怎么还有一个姐姐——大概以为小地方不尊重计划生育政策。 于是高欣替我回答说我还有一个哥哥,不过前面出车祸死了。 于是一桌子的人都替我哀伤——确实应该哀伤,不然的话我干嘛要出生?活着多累啊! 当然,在外人面前,这种玩笑话不用说出口来。 于是就连高书记都对我爸爸充满了敬佩,除了他能够承担和克服丧子之痛之外,还按照他的理解:我爸爸真是人才,到了哪里都能够发光。 大概是因为一般的官僚在当了长时间的领导之后,离开了本职工作什么都做不了了。我爸爸后来从事的工作,就在高书记职权管辖范围内,所以他对于这方面有比较深入的了解。 当然了,对于接任我爸爸工作的我姐姐,他就没有太高的褒奖了。这大概是因为开拓者是最难的,他本人就是省固废中心的首任主任,因此看不起接任的是应有之义。 当然,这不是他主动表露的意思,算是我过分敏感感受出来的,因为他对王兴林说道:以后固废的生意会越来越不好做,会要求你资金投入越来越高。 王兴林勉强笑了笑,附和道,“是的,现在我们正在想办法扩充处置能力。” “项目也不好批了,今后批项目会越来越谨慎。”高书记感叹道,“以后我也不好打招呼了。” 前面的铺垫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怨气,再他们两个的对话终于引起了高敏的不满,“爸爸,吃饭的事情就不要再说这些事情了,你们吃完了找个地方慢慢说。” “干嘛,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聚在一起,你真是莫名其妙地。”高书记瞪了瞪眼,“一家人嘛!随便说些什么,我关心一下你们的工作有什么不对?” “关键是当着年轻人,不好说这个。”高敏劝解道。 “又不是什么外人,”高书记说道,我感觉膝盖像是中了一箭,“也要教导教导他们现实是怎么样的!” 我个人觉得他这番话是针对高炜说的,不过谭阿姨注意到了我的在场,于是给她老公挑了一筷子菜,附和她闺女让高书记饭后专门去和大女婿说这些事情,让他闭了嘴。 说实话,我个人觉得听某人聊他从事领域工作上的事情,无论是内幕还是潜规则什么的,都是有趣的一件事情,我惯于像小说家取材一样,竖着耳朵听,就当是增长见闻,但是并不把自己的思想也朝对方的三观方向去塑造。 哪怕这些老头子都是一副我吃的盐都比你吃的米多的态度。 高欣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老爸的官僚腔有些太丢脸了,于是转为殷勤地替我夹菜,这倒是显得我们两个之间关系亲密,而我在吃饭的的过程中,则不断在思索王兴林和高书记所说的话和我姐姐是不是也有关。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谭阿姨还想让女儿们回家喝喝茶什么的,但是高欣和高敏都拒绝了妈妈的召唤,在她们的带头示范下,高炜和周佩兰也要早点回家了。 倒是王兴林向丈母娘和老婆请示说要和岳父去外面喝茶谈事情,在高书记也同意的情况下自然就获得了批准。 在大家各自离开之前,我就听见高书记和王兴林低声说道,“……现在这个时候,赶快拿钱把这件事情摆平,不要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到……” 他的口音太重,我只能听个大概意思,倒是王兴林急急不可耐地辩解着什么。 我还想多听一些什么,结果被高欣一拉,“走啦,我们坐姐姐的车子回去。” “就这么几步路还要坐车?”我惊讶道。 高欣嘴一嘟,“你是自己走路回宿舍,还是到我那里去坐坐?” “那还是坐车吧,这么晚了。”我马上从善如流,虽然我对于高敏到这么近的地方吃饭还开个车颇有些不理解——不过,有钱人嘛!而且是个女人! 尽管我不是第一次坐高教授的车了,但是和高欣两个人坐在她姐姐车上,在目前的状况下,感觉还是有点莫名其妙地紧张。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异常,高敏老师从后视镜里面看着我,对我说道,“放心吧,生意上的问题不牵扯到你姐姐的公司,都是他那边的事情。” 你不愧是教授!我忍不住要在心里面感叹了。 “是吗?”我嘴巴上这样反问道,心里面着实松了一口气,“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教授你知道吗?” “现在还叫我教授?叫我大姐就行了。”高敏先这样说道,随后又补充道,“能有什么事情?还不是那点破事。”她撇了撇嘴,“一般的官商勾结而已,一般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情,但是如果不小心遇见上面要树立典型,一不小心还是可能会出一点事。” “啊?真的吗?”坐在我身旁的高欣惊讶地问道,“姐夫和爸爸都会有事?不是吧……姐姐?” 高欣的语气,充满了对国家机关的敬畏。 “爸爸能有什么事情?他都退二线了,还能双开?”高敏的语气很是无所谓,“至于你姐夫,”她能听出来她的语气中隐藏着一丝幸灾乐祸,“不过是经济纠纷,最多赔钱,还能有什么事情?” 高欣也许没有从高敏的语气中听出来什么,反而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我说你都已经研究生了,怎么还这么幼稚,赔钱解决问题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如果别人一要求赔钱就马上赔钱,这还是资本家吗? 不过说起来,王兴林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赔钱这种事情找个律师慢慢磨好了,看他精神恍惚的样子似乎不是什么小事情。 “也没什么,就是我们省有个市的固废中心的主任被抓了。”高敏说得轻描淡写,“如果仅仅是抓了一个人的话,也就算了,这一次好像是他们整个固废中心除了一个新来的,都进去了。” 全军覆没啊……某种意义上讲,“死”在自己人手上的领导干部肯定比“死”在敌人手上的领导干部多,这也是一种程度的新城代谢——不过到了整个部门全部垮掉这种程度——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某些地方不是还在监狱里面开常委会吗? 我所关心的,倒是高敏所说的这个全单位的人被抓起来这件事情和王兴林到底有什么牵连呢? “当然会有生意上的来往,无论省内那个地方的环保局。”高敏解释道,“做固废的生意,审批监管部门是绕不过去的一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有必要和这些政府部门打好关系。” 所以他是真的担心自己被牵扯进去吗? “放心,出不了什么大事情,最多也就坐一两年就出来了。” 这还不叫大事情!高欣十分震惊,忍不住和自己姐姐说道,“姐姐,这还是很严重的,你们不想想办法吗?” “他不是去找爸爸想办法了吗?”高敏说道,这个时候,车子已然停在了我们小区门口,“好了,你们到了。” “姐姐,”高欣下了车还有些担心,又重新回过去,从车外重新凑到驾驶位敲窗,对降下车窗的姐姐说道,“你要不要上来坐一会儿?”她提议道。 “好吧!”高敏坐在车上想了几秒钟,莫名其妙看了我一眼,爽快地答应了。 在走去高欣家的路上,高欣忍不住问高敏,“姐姐,你是不是和姐夫吵架了?” 按照王兴林做出来的事情,我觉得吵架是很平常的事情,离婚才是最好的归宿。但是成年人的世界,一般都比较复杂,不像是学生,看透了某人从此以后不再理他,哪怕天天见面,也可以做到形同陌路。 从这个意义上讲,长大是一种负担。 当然啦,我并不是一个畏惧面临必然来临的烦恼的逃避主义者,但是,我觉得我对于面临真是残酷的世界还缺乏心理准备。说起来,我对高敏和高欣针对王兴林出轨采取的鸵鸟和迂回战术一开始实在是看不上眼来着,觉得这是软弱——妇人之仁的做法。 现在我倒是不敢武断地下结论了,毕竟无论怎么看,婚姻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这感想绝不是今天在餐桌上被拷问三代才得出来的。 对于年轻人来说,他知道许多道理,这些道理确实非常有理,但是他对于这些道理的理解往往是轻薄和肤浅的。就如同黑格尔所说:一句哲理在年轻人嘴里说出和在老年人嘴里说出是不一样的。年轻人说的只是这句哲理本身,尽管他可能理解得完全正确。而老年人不只是说了这句哲理,其中还包含了他的全部生活! 一个人只要学会替他人和自己的将来考虑,就背上了沉重的负担,我看现在的高敏的处境,就对她充满了同情,这时候反而替她感到庆幸她和王兴林没有孩子。 当然,我也同时同情我自己和我姐姐,大家就是这样将彼此都陷入到了困境之中。 进门之后,高欣给我和高敏泡了茶——这是我难得地得到的客人的待遇。高敏沉默地喝茶,高欣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担心,但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解自己的姐姐,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谈说该准备什么律师。 想到了律师,我就想到了老白,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又接了什么工作。说起这件事情,上一次老白和高敏教授说话的时间倒是挺长的,难不成他现在的这份工作是高教授介绍的? 我正胡思乱想,高敏突然开口说话了,“好久没有到这里来了。” “这是你长大的地方呢!”高欣说道,“有空常来坐坐呢!” 高敏一笑,然后向高欣和我问道,“你们是不是在同居啊?” 第116章 爱的负担 我差点把自己呛死! 这个话题说起来很是羞耻,一开始高欣也是本能地否认:不是,我们没有,别瞎说! 她这样激烈的反应反而坐实了一些东西。 高敏教授不动声色,转眼之间就把主动权操纵在自己的手上,“我又不是爸妈那种老古董!”她悠悠地说道,“我就是提醒你们要做好安全措施。”随即她便用眼神去瞥高欣,“上次给你的东西用了吗?” 我和高欣简直就像是谈恋爱被教导主任抓住了的学生,不过过了几分钟也算是缓过来了,这种事情——既然已经到了和对方家长坐下来吃饭的地步,这种事情害羞、不好意思还有什么意义?应该不要脸地坦然面对才是,她不过是姐姐而已,又不是妈妈,你敢问难道我不敢应吗? 高欣反应过来之后,不好意思地羞笑着打了自己姐姐一下,“姐姐,你说什么呢!”她随后凑到她姐姐耳朵边上说了些什么,两个人随后笑成一团。 我坐在一旁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大概也察觉到了这种尴尬的气氛,高敏喝完一杯茶之后就站起身来,“好了,茶喝了,我先走了。” “再坐一会儿呗。”高欣理所当然地挽留到,“姐夫不会这么早回去吧?” “我估计要聊到半夜,说不定妈还要给我打电话。”高敏说道,站起来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我上个厕所。” 她离开去上厕所,我用幽怨的眼神看着高欣,轻声问她,“你姐姐来干嘛的?” 高欣一摊手,一副我怎么知道的表情,随即又像是才重新记起来一开始本来的目的,低声和我说到,“她现在看上去不像是和姐夫吵架了啊?”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不过也有可能你姐姐是那种在别人面前一定要绷住面子的性格,所以因为我在场,所以她不能显露出自己的软弱,如果我不在场的话,她说不定已经在你怀里哭了。 高欣打了我一下。 高敏从厕所出来,并没有来客厅,而是朝着卧室去了,并且像是随口说的一样,“我看一下你的卧室。” “好的!”高欣连忙跟上去,卧室的灯亮了,我停留在原地,给她们两姐妹单独说话的机会,在她们聊私密话题的时候,不识时务地一头凑上去太尴尬了,而且我还保留着对老师和教授的敬畏。 “说起来,上一次我住在这里还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从卧室里传来了高敏感慨的声音,“时间过得真快,这张床还是那张老床,你怎么没有换?” “老东西质量挺好的。”高欣说道。 “如果用来做新房的话,要重新装修一下,家具也应该换一套。” “还早呢,姐姐。” “也是,新房的话就应该买个新房子,不买房子按照道理也应该装修他的那套房子。或者你们卖一套再买套新的?” “姐姐,你怎么这么古板?” 然后又是一阵两个人窃窃私语,带着嬉笑打闹的声音,我在客厅简直如坐针毡。 我有点理解崔浩然面对刘笑吟对未来的憧憬的感受了,单纯讨论说怎么布置房子,买什么家具可以随心所欲地讲,但是当这一切和现实的具体存在挂钩的话——譬如说当你真有一套房子,你就要感受到了生活沉重的压力。 “哦,过几天他要出差,我可能过来和你住几天,提前给你说一下。” “你来就是了,这有什么。”高欣的声音传了出来,“这也算是你的房子。” “没有,已经给你了。”高敏的声音和明显撇清的语调我也能听明白,“再说我只是觉得一个人住在大房子里面冷冷清清的,到你这边上班住比较近,就不用开车了。” 你住的地方距离学校也不远,不用开车走过来也就二十多分钟,我在心里面说道:你住过来我们就不方便了! 高欣显然听不到我的心声,对她姐姐届时临时过来和她住充满了期待之情,听声音就能听出来。 过了几分钟,高欣陪着高敏从卧室走出来。 高敏和我坐在客厅假装看杂志的我打招呼说道,“不耽误你们晚上的时间了,我先回去了。” 对于这种调笑,我放下杂志回以僵硬的笑容,“我等会也要回宿舍去的!”我说道,还是努力撇清我们没有同居。 “你们真的没同居?”高敏一副惊讶的样子,看向高欣,“难道是你到他那边去住?”没有等到回答就自言自语,“也挺近的哦!” “不是,那边现在给老白在住。”这意思当然不是我就住在这里了,我简直想要翻白眼,“我……住在宿舍里面比较方便,上学也近。” 实际上从这里走到图书馆和从宿舍走到图书馆的时间差不多。 所以高敏教授回应我一个会意的笑容,“学校对大四的学生没有什么约束,”她说道,“只要交出论文,不挂科就好。所以,”她的脸绷起来了,“你可以,而且应该好好考虑考虑前途的问题。” 随后她又接着说道,“我觉得考个公务员不错,要不要我帮你留意留意?你这个专业招的单位挺少的,但是不是没有。” 我虽然不是那种明天交作业,今天才不眠不休开始想办法的那种人,但是如果我没有意识到这是火烧眉毛的事情,我一般就只会按部就班地做事情,不会有特别的紧迫感。 现在距离我被赶出学校还有好几个月,所以任何替我安排未来的举动都被我视为是一种冒犯——哪怕是怀着好意的。 但是对于好意你不能硬邦邦地拒绝,因为是女友的姐姐,所以在女朋友面前甚至不能表现得犹豫,她不会挑剔你的想法,但是会在意你的态度。 “呃……只要不是去环保厅就好。”于是我这样回答道。 “啊……”高敏的表情有些微妙,“和老丈人在一个单位工作确实感觉不是太好。”她看了一眼高欣这样说道,“但是说起来,环保系统对你这个专业接纳度还是比较高的,你在环评单位实习过应该知道。” 是的,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不想去环评公司重复实习的时候干的活。 “好吧,我帮你留意一下,实在不行的话,市局应该也还可以吧?” 呵呵,这也是高书记的下属吧? “严格说起来,不算是直接的上下级关系,不过业务上有指导关系。没什么啊!我爸爸马上就要退休了。”高敏这样说道,引得高欣笑着捂住了嘴,把姐姐带到家里来的原因她已经全部都忘了。 我回以外交礼仪的笑容。 高敏走了,高欣和我送她到了门口,看着她已经是带着轻松表情上车离开了。 我虽然不能他心通地认定她刚才在屋子里是强颜欢笑,但是也觉得她刚才的言行举动有些刻意和可疑,似乎是分散了我们对于她的境况的关心的注意力——啊,你看看她还能够说笑话,可见心情没有什么问题。 和高欣接触久了就会发现,她虽然年纪比我大,学历比我高,但是在很多时候,特别是在一些人情世故上,简直就像是草履虫一样的存在。 这让我相信电视剧里面许多傻瓜一样的女人是有原型的,好在她的性格还好,不是像小燕子那样的没头脑和不高兴,于是原本绕在她头顶的老师的光环在我面前就褪去了。 所谓的女人比男人早熟大概就在初高中时代的那几年罢了。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个体的差异。譬如高教授我就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到现在就是高欣对我透明了,我也搞不清楚高教授那边到底知道多少,是不知道我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我知道?这一次她老公的事情里面,她有没有扮演什么角色?说起来,我应该去问问老白,看看她照顾老白的生意究竟是什么事! 进了屋之后,高欣的举动就让我没空去琢磨这些事情了。 经过了今天晚上这顿饭,她像是获得了认可的小媳妇一样,迫不及待地要找一些事情来做为庆祝。之前在我面前,她还要保持老师和学姐的矜持,刚才大概是被她姐姐刺激了一下,她颇为主动地挑逗了我,还问我,“你今天晚上要回去吗?明天上午有课?” 有课?有课又怎么样,难道明天起不了床吗? “不担心你的同学怀疑你?” 怀疑个屁,都大四了,还怎么样?以前那帮家伙们夜不归宿做得少吗?他们应该高兴今天晚上没有呼噜声了! 胡天胡地…… “我姐姐的建议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建议?” “公务员啊,虽然挣的钱不多,但是很稳定啊!还是说你想做其他工作?” “这个……再说吧,距离我们毕业离校还有一段时间呢!” “这个不能等,定下来就一定要早点准备。”高欣认真地说道,“每年省内统一招考,一年一般就两次机会,你这个专业还不太容易找到岗位,按照姐姐的说法,可能也就环保这一块要人,专业不限的岗位竞争肯定激烈得很,要提前复习的。” 虽然不是不能理解你们的担心,但是对于考试来说,我真的不会太担心。 一般而言,在某些事情上,我就是这么自信。 不过为什么感觉大家好像已经不怎么关心王兴林和我姐姐的事情了?难道是刻意的? 第117章 心慌意乱 我姐姐在十一国庆节之前约我吃了一顿饭。 这顿饭也吃得好没滋味。 无怪乎贾宝玉说女人结了婚之后就变成了死鱼眼珠子,我姐姐和我吃饭,翻来覆去都是替我在计算结婚要怎么怎么样:准备买什么新房,怎么摆酒,送多少彩礼……都是学生们还感到头疼的话题。 我也不能免俗,尽管我一再和她说事情还早,但是作为女人就喜欢讨论自己喜欢的话题——不对,应该说是喜欢讨论自己关心的话题。 正如我们想着罗娜和王兴林能够自行分手一样,罗娜也试探着我和高欣的确切的关系程度。 “你想好了吗?她比你大!” “你也比我大!” “我是你姐姐。” “我就当我找了一个姐姐。” 这回话让罗娜坐直了身子,挺直了腰板,用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盯着我,“原来你喜欢比你年纪大的,我们一直没有注意到。” “不要说的这么夸张,只不过是我喜欢的人恰好比我年纪大而已。”我压抑着心中的不满和委屈,强忍住没有翻白眼说道,“而且你把结婚的事情考虑得这么细这么周到,你是不是自己已经做好了结婚的准备了?我以为你也还会享受谈恋爱的这个过程。” 罗娜用喝汤掩饰自己的表情。 “出来工作了嘛!”她喝完了汤继续用这个借口掩饰地说道,“考虑问题自然就会从实际出发,不会像是以前学生时代,还追求完美的爱情什么的。”然后她又补充道,“我现在可没有时间谈恋爱,你别瞎说。” “打住,你弟弟我现在就处在这个学生时代的尾巴上,你让我好好享受一下追求完美爱情的感觉好不好?”我回应地说道,“哪怕是幻觉呢!” “你……算了,我不说了。”罗娜虽然不免有些想要煽风点火的心思,但是她还是适可而止,不想表现得太明显,“谈恋爱很好啊!” “光说我,你自己呢?不要耽误了!”我试着反击她说道,“你自己的人生大事,你也要考虑啊!我作为弟弟也替你着急啊!” “现在哪有心思。”姐姐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真的很忙的。” “哦……”我心说我才不相信呢!不过想了想还是故意问道,“对了,王……大哥,那边听说他生意上出了一点事情,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我改变称呼从叔叔变成大哥,姐姐还盯着我笑,等我说他生意上出了事情,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半眯着眼睛盯着我,皱眉问道,“什么事情,你知道?” “之前不是和高欣她们家一起吃饭吗?饭桌上说的。” “具体什么事情有说吗?” “一开始,他自己好像说的是什么离职员工在闹赔偿的事情,然后我听他岳父说某个市的固废中心的人全部被抓起来了,不知道对他有没有影响?”我一边说一边注意姐姐的表情。 她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后面这件事情我知道,”她说道,“那个主任也是运气不好,市里面纪委新换了一个领导,正想做点成绩出来,加上有同行举报,掀了盖子硬着头皮也要查下去,结果一锅端了。” 她说得深谙内情的样子,果然是工作塑造人,不然的话,谁会关心其他市和自己行业相关的事件和人的命运? “不过前面那个事情,没怎么听说啊!”她又皱眉说道,“我到时候再问问吧!” 顺着这个话题,姐姐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本行业的许多消息来,据说出事情的那个市市长和书记都惊动了,想要去求情有些挠头,最后不得不请环保厅的领导出面,把情节较轻的几个人取保候审让他们回去干活,不然的话,整个市的固废管理工作就要瘫痪掉了,当地的工厂都要跳脚。 我姐姐从事这项工作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但是现在看起来已经像是在行业里淫浸了好几年了一样,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虽然内容都不是我所喜欢的——获取相关的行业资质什么的也就算了,涉及到和哪些部门搞好关系,让处置方案审批通过或者审批的过程快一点所用的那些手段,虽然实在是行业的潜规则,但是拿到台面上来讲,实在是有碍三观。 当然,我姐姐拿出来讲的意思并不是带着炫耀的心态和成分,恰恰相反,她毫不讳言她想要培养我帮忙乃至接班的,不然的话,不会故意讲得这么透。 某个行业的许多门道,如果不是资深的内行,即便是想要走歪路,都不知道如何走起。 当然,我不是说我姐姐经营公司就是走歪路,毕竟她有实际的异地对口处置能力这样一个独特的优势,在竞争中占有有利的地位,按照常规经营也能稳扎稳打地扩张,但是经营事业的时候把人际交往当做一项专门的工作来做,实在是有违我的美学。 “未来的异地处置肯定会收紧,”姐姐说道,“出事情越来越多了,正儿八经去长途运输风险又太高了,特别是走水运出事情处理起来很麻烦,未来我们发展的方向只能是建设本地的处置能力,这个的投资又特别高。” 这个话题好像是上次和高欣家的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说过的,当时看王兴林的表情,我还以为他要把自己的全副身家都投进去呢!所以,难道要投好几亿? “没有那么高,我前几天刚刚谈好,向银行借了一千多万。”姐姐重重叹了一口气,“压力好大啊,你毕业后也不来帮帮忙。”她用责怪的语气说道。 关于这个,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现在肯定不适合老板的工作,哪怕是小老板。 “我会直接给你这样的工作吗?”姐姐笑起来,“你过来的肯定是从基层的工作开始干,比如说做申报啊,押车啊,跑业务签合同之类的,干个两三年再说当老板的话。” 你也不怕一开始就把我吓跑了。 “培养接班人不是都这样吗?从基层做起才了解情况啊!”姐姐说的理直气壮。 虽然她自己显然不是从基层做起来的。 而且,我们两个就差一岁多,接班?一起退休还差不多! 虽然说女同志比男同志提前五年退休,但是这是私企,又不是机关事业单位,况且,我对于这家企业是否能够运营到我退休的年龄抱有怀疑的态度…… 我姐姐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看着我,“你说了这么多你不想做什么,不读研究生,不接班,你有没有想过你要做什么?我看你们的架势,好像毕业了就要结婚一样,成家立业,你准备立什么业?” 这个时候能够搪塞的借口就只剩下这个了:高欣的姐姐,高教授说会帮我留意公务员招考信息来着,做一个早九晚五的公务员也挺好的,空余时间能够写写小说、打打游戏什么的,生活又稳定,和高校的老师真的是绝配!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打死都不当公务员的。”姐姐歪了歪头,“就是之前爸爸建议你毕业后考公务员那一次。” “年轻人总是会变的,”我犟嘴说道,“我以前还说过三十岁以前不找女朋友不结婚呢!” 我确实对我爸爸说过我打死都不当公务员,这不算什么,年轻人处在叛逆时期都希望能够突破自己父母的限制,最显著的表现就是不愿意从事自己父母从事的职业。 我还对我妈妈说过我打死都不当老师——在她建议我以后考师范院校的时候。 但是现实就是这么吊诡,等你长大了,在外面晃荡一圈之后,最后还不得不走上自己父母的老路——你根本没有你年轻的时候想象得那么优秀。 但是在此时,我绝不会当着我的姐姐的面承认说我对于自己的未来也感到一片茫然,而是努力装出一副淡然的态度来,仿佛前途这个话题对我来说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值得我花大力气去关心。 我姐姐这个时候仿佛代入了我母亲的角色,一副忧心忡忡但是却又对我没有手段进行强制的模样,于是只能提前警告一样说道,尽管知道我会左耳进右耳出,“你自己要考虑清楚!”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自己的未来你自己要负责任,别人即便是想要帮你,也要你自己努力。要我说,你最好到我这里来帮忙,积累积累经验,不过找一份其他的工作,公务员也好,对你也算是有帮助,体制内好修行,只不过你对待工作的态度要认真,不能吊儿郎当的。” 你是不是对我产生了什么误解?你以前不是这种对我没有信心的态度啊!怎么现在担心我做事情不认真了?变化这么大? “主要是自己出来工作,才会明白现实工作的压力,和你以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姐姐解释说道,“以前对你有信心,觉得你学习好,做其他事情应该也不难,现在觉得工作和读书真的是两回事啊!” 呃……你把自己也绕进去看了,这算是妄自菲薄吧!还是说你这段时间工作见识了什么事情动摇了你旧有的三观? “你好好想一想吧,反正我这里把位置是给你留好的,不过虽然你是我弟弟,但是工作什么的,还是要严格按照要求来。其实态度一致的话,在哪里工作都一样。”姐姐说道,貌似不经意地打听,“高教授说给你找公务员招考信息,有没有说是哪类的?” 哪类?按照他们的说法,环保领域的可能性最大啊! “环保?”姐姐若有所思,“固废吗?”随即她就知道自己太过敏了,强笑道,“环保部门挺好的,他们家也有关系。” 我实在是不愿意过多地解释,不过还是要分辩说,高欣的爸爸已经退二线了,况且我也不想去环保厅——这个意向,无论是我的还是高敏的,都还停留在纸面上。 我看我姐姐明显是想多了,我说了许多,她都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自己认定了一些事情便不再受外界的影响一样。 不知道她固执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第118章 节假日 国庆节很快来了。 老白一天早出晚归,给他打电话也没空多说几句,似乎忙的很厉害,于是我便不管他了,继续过自己和高欣热恋的日子。 宿舍里面好几个家伙不是跑签证就是在准备考试,要不然就是准备面试,几乎都以不在宿舍的时间居多。于是我这段时间便堂而皇之地不回宿舍住了。 虽然不免还是会收到调侃,但是我眼下就喜欢这种放纵的感觉。 唯一不爽的是即便是国庆节放假期间,高欣依然按时每天去办公室或者图书馆学习,然后我也要陪着一起去。 托她的福,我的毕业论文进度神速,而且脑洞大开。 高欣实际上已经开启了自己的博士生涯,之前说什么不想继续读什么的都是气话,她安安稳稳地追随者自己姐姐的步伐,继续奋进在学术的大路上,为自己家族的书香门第的头衔添砖加瓦。 这几乎是可以看见的安稳的未来,下限很高,上限更高,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站在她身边都有些黯然失色,彷如吃软饭的小白脸。 虽然我曾经也和朋友们调侃过如果能够被富婆包养的话…… 算了,打住吧!作为一个80后而且是85后的年轻人,我绝不会说不能接受女朋友比自己优秀,况且我还年轻,拥有无穷多的可能性,相反高欣的道路已经快要定型了,男人最要紧的一项——胸怀,我一点都不缺。 十月四号星期四,我和高欣还在上自习,正准备去吃晚饭,结果我的电话突然响了。 是老白打过来的,我本来以为他是完成了工作,要走了和我打招呼,不会是什么大事,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接了电话。 结果老白直接在电话里让我懵了,“罗哥,我在派出所,麻烦你给你女朋友说一下,让她找人来派出所帮下忙,我在东城区派出所……” 我懵逼之外,赶快问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随手拉了拉高欣让她先收拾东西,我自己走出了自习室,仔细询问老白事情的细节。 老白的语气还很冷静,但是在电话里有许多事情大概不适合直接说,于是我从他简略的叙述中得出了这些结论: 首先,这家伙的工作肯定是高教授委托的,不然不会打电话给我却让我去找我的女朋友;其次,他的这份工作显然不容易搞定,大约对方不愿意规规矩矩地和他走法律程序,于是走了偏门,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双方都进了派出所;最后,即便是都进了派出所,对方显然有关系,已经找人试图为非法的东西披上合法的皮接着整老白,老白显然不愿意直接暴露高教授的委托关系,于是绕了个圈子把电话打给了我。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做给别人看的,说不定他已经提前发过短信了。 我觉得我推理的都对,以老白的精明程度,肯定认为我不会榆木疙瘩到真的去向高欣询问她和老白是不是有关系。 虽然老白就说了这么几句话,电话那头就换了一个自称警察的家伙,拿了他的电话用硬生生的语气说老白在公众场合和别人互殴,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如果我不是他的家人的话,请我和他的家人联系,到派出所来协商解决。 当然,他还故意把情况说的很严重,说老白打伤了好几个人,构成轻伤要入罪,绝不是拘留几天,罚点款了事,让我们相关的人员赶快过来参加调解,取得对方原谅。 老白在这里有个蛋的亲戚,自然只能是我去了。 我问了派出所的位置,说话的警察非常不耐烦,嘱咐我带上钱和证件,一再强调说要准备着赔医药费换取对方和解——“别人验了伤一告你一个准!”这丫在电话里这样说道。 老白确实是出事了,我挂了电话就和高欣打招呼,让她通知高敏教授,说老白被抓到派出所去了,如果真的是高敏教授委托老白做事情,这样一说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欣一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以为老白是真的犯事了,有些担心地问道,“他怎么了?” 我等我说可能是老白帮高教授做事情,结果对方使了手段,她还有些懵懵懂懂,不明所以,在我催促之下,她才给自己的姐姐打电话,语气依然是疑惑的。 不过电话那头的高教授显然是清楚的,甚至她似乎早就料定了会发生这种事情,在电话里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我已经安排让法学院的小陈去一趟了,”高教授在电话里面对高欣说到,“你就不要去,你问问小罗愿不愿意去,你把电话给他。” 高欣和我站在角落里打电话,电话开的是免提,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要去的。”我简单回答道,不管什么事情,老白是我的好哥们和同学,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好的,别担心,不会有什么事情。”高教授在电话里面的声音虽然说是安慰,但是我明显听出来隐藏着的兴奋的情绪,“我保证,不过后续的事情牵扯就麻烦多了,你如果去了……算了,反正做好心理准备吧!” 她后面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内容却很是让人惊讶和迷惑。 还没有等到我和高欣问为什么,她就说自己要再联系小陈,挂上了电话。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陈是法学院陈教授的侄子,”高欣安慰我说道,“已经通过了司法考试,也拿到律师证了,处理这种事情肯定没有问题的。” “我是在想你姐姐说的后面的事情是什么事情,牵扯进去麻烦多又是怎么一回事。”我抿了抿嘴,“算了,我去看看,你自己吃饭吧,老白肯定也还没有吃饭,我晚点陪他一起去吃一顿。” “要不,还是我和你一起过去吧!”高欣为了我违抗他姐姐的话,“我去以我的身份,派出所会顾忌一些。” “不用,不是有小陈吗?”我心中疑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先不要把高欣牵扯进来,“我打车过去,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你,你去找一下你姐姐当面问一下比较好。” 高欣想了想同意了,我便把书包什么的都丢给她,自己打车向着派出所去了。 车上一个陌生的电话打给了我,我接了对方说自己就是小陈,也在去派出所的路上,约我在派出所门口见面。我当然客客气气地对人家的辛苦表示感谢,毕竟一个电话就被叫来做这种事情——说不定还拿不到钱。 我到了派出所门口见到了这位叫陈超的法学院师兄,他穿着衬衫、西装,打着领带,往派出所门口一站,一看就像是来捞人的律师,自带笑面虎光环,警察都绕着他走,门卫频繁打量他,但是也不敢上前来质问和询问。 我虽然也开始提升品味了,但是看外表打扮始终还有三份稚气。 “小罗是吧?”陈师兄迎上来。 “谢谢师兄,麻烦您了。”我这样称呼到,叫师兄不叫陈律师,为的就是拉拢关系。 “没事,高教授已经和我打过电话了,小事一桩,对我来说也算是业务工作。”他这样说着,职业性地发给我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和供职的律师事务所的名字以及电话,然后带着我朝派出所里面走,门卫限于职责地刚刚走出来,就被陈师兄先发制人地说道,“我们来调解的,已经提前打过电话联系过了,张警官让我们直接去调解室。” 门卫本来要说的话全被噎了进去,闷声闷气地说道,“三楼!” “知道,304号房间。”陈师兄一副轻车熟路的架势。 于是门卫挥了挥手履行了他的职责,让我们进门上了楼。 304房间掩着门,推开门之后里面的情形出乎我们的想象:一张巨大的桌子前,老白雄踞一方,脑袋包扎着,脸上还有血迹,他对面的五个人个个身上带伤包扎着,正七嘴八舌地用表情和行动恐吓老白,说什么要让他坐牢之类的话,一个警察——大约是陈超说的张警官,坐在桌子一边抽着烟,时不时帮腔一两声,又或者说“别动手啊,这里是派出所”之类不咸不淡的提醒,于是现场至少没有打起来。 我和陈师兄敲门进去,警察一脸不高兴地看过来,问道,“你们干什么的?” “我是白先生的律师,”陈师兄又把名片拿出来,熟谙地自己拿凳子坐在了老白的身边,“具体是什么情况,请张警官你介绍一下吧,我代表我的当事人参与调解。” “律师!你娃吊得很诶!” 对面五个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的样子,当即有人大刺刺地说道。 警察的眼睛也在抽,“打电话不是让亲戚或者朋友过来吗?”他问老白道,同时提高了语调,用一种刻意找茬的语气说道,“找律师来,那我们就要公事公办了!” “好的,不介意的话我就录音了。”陈师兄拿出一支录音笔放在桌子上。 我什么都没有说地坐在了老白身边,他对我也就点了点头,继续保持着沉默的姿态,仿佛接受审讯的党员同志一样,保持着自己大无畏和坦然的气质。 警察盯着桌子上的录音笔,仿佛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又问陈师兄把律师证件要过去,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然后哼了一声,冷笑了一下,“既然有律师来了,那么你们就自己谈吧!我提前说一下,”他指了指那一边的五个人,“这边五个人有三个是轻伤。” “就是就是!”对面叫起来,“律师来了又怎么样?他打伤了人,老子不松口还不是要蹲监狱!” 陈师兄咳嗽了一声,说道,“我提醒一下,你们说话要以事实为基础,如果要上法院的话,我这边的录音在法庭上是可以作为证据的。” “哪个龟儿子的叫你录!”对面一个家伙伸手就要来抢录音笔。 陈师兄手一缩,看向了警察,“要不要请你们所领导来帮忙调解一下,对方情绪很激动啊!这样不太适合调解啊!” 这警察眉头一皱,瞥了那五个人一眼,狠狠地说道,“哪门?在派出所还想要打吗?” 这下子对方五个人才恨恨地坐下来。 “这不太对啊,对方五个人,我当事人才一个人,如果对方有三个轻伤的话,我当事人伤得应该不比对方轻,我想问一下,我的当事人验伤了没有。” 老白一副冷酷到底不说话的样子,把全部主动权都交给了陈师兄。 警察也有些尴尬地看了老白一眼,然后说道,“他没事,轻微伤而已。” “不对吧,我看他们也应该没有达到轻伤的程度啊!”陈师兄马上咄咄逼人地说道,“是同一个标准吗?有验伤报告吗?我的当事人说不定有头晕头疼脑震荡内伤啊之类的,这也是轻伤的范围啊!不然我们按照标准一条条来对。” 警察有些不耐,“你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你除了律师难道还是医生?” “他们在哪里做的伤情检定?” “隔壁的瑞华医院,怎么?” “没什么,”陈师兄面带笑意,身体后仰,“据我所知,瑞华医院是没有伤情鉴定资质的,出具的伤情鉴定报告没有合法性。” “它比较近!”警察强调道,似乎有些心虚,但是表情凶恶地说道,“不相信瑞华的报告,你们可以自己换个地方再做鉴定就是了,我们反正认报告!” “再说了,在公共场合互殴,拘留和罚款是肯定要的。” “一个人殴五个人?”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警察抬杠一样说道,“也许他功夫好,就是这么有信心。” 陈师兄咳嗽了一声,摸了摸胸前的袋子,似乎想要强调自己还在录音,但是想了想又放弃掉了,最后他把目光转向对面五个怒目而视的家伙,“不如我们谈谈和解的事情吧!” “别想!”对方像是在等待这个机会一样,其中一个咋呼呼地叫道,“老子就要送他进去蹲着。” 老白一脸淡然地瞥了对方一样,一副看战斗力为5的渣渣的表情,嘴角微翘,充满了不屑。 “这位先生,我觉得你这种态度对于解决问题没有帮助。”陈师兄用公式化的笑容盯着对方说道,“我的当事人才22岁,被你们五个人围攻,即便正当防卫的条件非常苛刻,我觉得一般情况下,法官还是会考虑人多人少,根据社会情理进行判断的。” “是他挑事的,”另外一个人说道,“而且我们受伤重!”他还强调道。 “我的同事已经去现场调监控录像了。”陈师兄漫不经心地说道,“稍后我们会向法院或者公证处申请证据保全。” 旁边坐着的警察站了起来,像是感觉没趣一样闷声闷气地说道,“我出去抽支烟。”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自顾自地出去了。 陈师兄等他走了之后,伸手到衣服里面大概是关了录音笔,笑眯眯地对对面五个人说到,“这件事情派出所实际上已经处理不了了,寻衅滋事一般是公诉案件,你们想要我的当事人判刑,就这种场景,检察院根本连案都不会立就会打回来。你们如果想要刑事自诉的话,有没有咨询过律师?一般律师都会建议调解的,所以我们说点实际点的条件吧!” 对面五个人面面相觑,有一个律师坐镇对他们来说也是压力极大。 “那我要他滚出我们市,我们以后不想再在市里见到他……”其中一个说到。 “钱还是要赔的!”另外一个人插话道,“一人一万!不然我们不签和解书,让他起码拘留十天半个月。” 陈师兄微笑着动了动眼镜,转过去看老白,“白总,你怎么说?” 老白歪着脖子,对着对面的五个人笑了笑,表情看上去有些狰狞,他摆了摆姿势,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真没什么用,”他敲了敲桌子,“回去和你们老板说,以后不要为了省钱惹出大麻烦来,”他哼了一声,“证据现在这会儿已经寄到纪委去了,为了一点点钱把自己弄进去了……” “日……”对面一下子就炸了,马上就有人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还有人叫嚷着,“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就想要凑到老白面前来质问他。 就在这个时候,调解室的门一下子又被推开了。 第119章 处心积虑 进来的有刚才的张警官,不过他现在跟在别人身后,他前面的那位一看就是领导,虽然我不太懂警衔,不过看派头就能够看出来。 “这是我们所的钱教导员!”张警官在后面介绍道。 这位派出所的教导员进来之后气势碾压全场,原本叫叫嚷嚷的五个人也都纷纷安静了下来。 “陈……超!”这位教导员扫视全场,一下子就把陈师兄从所有人中间区分了出来。 教导员同志颇为热情地和站起来的陈师兄握了握手,“你看看,你过来也不让你叔叔通知我一声,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啊!” 陈师兄似乎颇有几分疑惑,但是马上就反应过来,用公式化的语气说道,“公事公办,按法律法规来嘛!不好让领导为难。” “你不告诉我才是让我为难,又被你叔叔搞个行政诉讼败诉的话,我们脸都没有了。”他打了个哈哈,转过身来重新扫视了一番全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行了,情况刚才我都弄清楚了,你们五个人打人家一个人,打输了就算了,还想要讹人家,我们的意见是,各退一步,都算了,我们也不拘留你们任何一方了,不过出了派出所,你们不要再进来。”他语带威胁地说道,“再进来就不好出去了!” 这五个人一时之间被教导员吓住了,想要叫嚷什么都被憋了回去,什么狠话也不敢说了,正如这位教导员说的那样,这是各退一步,警方也算是退了一步,不然的话,都扣下来再罚款,谁也不能说处理错了。 这就显得张警官在一旁帮腔的恐吓,说什么“以后规矩点,不要再进来”这些话有点多余。 “拿调解协议来让他们签字。”钱教导员对张警官说道,张警官一拍脑袋又出去了。 说完了这些,教导员同志转过身来打量了一番老白和我,又饶有兴致地盯着陈师兄说道,“你叔叔派你出来,这位肯定不是普通人啊!”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和老白以及我握手,搞得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不过这种毫无忌惮的搞法,像是浑然不在意另外一边的五个人一样表明立场了——如果这五个人理解力有限的话,大概会朝着这个方向去理解。 老白很是淡然,像是见过这种世面一样。 “出了这种事情,说明我们的治安工作还不到位啊!”他对老白说道,又转过头来对陈超问道,“是不是?” 对于这种略带挑衅的问话,陈师兄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推了推眼镜,“公安部门的工作性质就决定,事前预防根本做不到,所以……” “哈哈哈!”教导员伸手拍了拍陈超的肩膀,“你和你叔叔一样,滴水不漏。” 遇到这种情况,在场的人都知道无论是陈超还是他背后的他叔叔,应该都不是善碴,这些找事的小流氓自然不会高呼官官相护,有黑幕的口号然后上访,只会签完了字之后灰溜溜地走。 教导员还饶有兴致地和老白说了几句话,无非是一个打五个战绩相当可以。 老白当然地谦虚了几句,无非是自己是人,但对手是猪——但一个人能打五头猪,那也是真的壮士啊! 然后教导员就说到,“现在敢这么干的人有是有,一次出来五个那就是坐地虎这种级别的了,你是不是在我们这搞了什么大的事情?” 教导员此时目光灼灼,眼神显示他绝非捣糨糊、和稀泥的角色,颇为几分人民警察精明强悍的风范。 如果是寻常年轻人,此时大概就要忍不住盘盘托出,为自己辩护了。 老白只是简单说道,“哎呀,经济纠纷,”他颇为义愤地说,“日嘛这些个老板有这个钱来找人打我,不如拿出来赔了补偿给工人,事情还简单些!” “劳资纠纷?”教导员疑惑地问道。 “劳资纠纷!”老白坚定地回答道,“我都是正儿八经地按照法律法规的流程在走,前段时间我一直都在人社局、仲裁处这些地方跑,哪晓得到了他把我盯上就等着放假了做这种事情。” 那五个人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埋着头坐在那里假装互相交谈。 “看起来人家恨你恨得牙痒痒的。”教导员附和地说道,瞥了那五个人一眼之后同时问陈超,“这是你们楼里的律师?” 陈超也没有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转而说到,“他没有律师证。” “我不是学法律的。”老白跟着说道,虽然没有承认,但是无形之中仿佛坐实了老白在陈超所在的律师行工作一样。 “真是的,和律师玩这种手段。”教导员打了个哈哈,也没有继续问了,在老白签了调解书之后,亲自把我们送出了派出所。 那五个人出了派出所就在路边打电话,还时不时用凶恶的眼神盯着我们,但是他们估计没有勇气再上来真的纠缠了。 “陈师兄,吃过饭没有?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我们一边等出租车一边邀请道。 “不了,我还有事。”陈师兄看了看表,然后又看了看老白的脸,“你这个伤还是重新找个医院处理一下,瑞华医院不怎么样,我接过好几个他们的医疗官司。” “是,”老白点了点头,“那里的医生有些想要讹钱的架势,我没让他们如愿,就简单包了一下,碘酒都没给我涂多少,血也没有给我洗,还收了那么高的价格。” “再去检查一下,保险些,害怕真的有内伤!派出所这帮人也黑得很,肯定想把你拘留几天,罚款,顺便两边收钱。”陈超撇嘴说道,这内容和他刚才像模像样的表演有点违和,“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就行了,反正打过招呼的,师弟拜拜!” 陈超最后对我挥了挥手,急匆匆地叫车走了。 我再看脸上沾着血迹,看上去有点搞笑的老白,忍不住质问道,“你不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哥,你刚才很能沉住气啊!”老白顾左右而言他。 “滚尼玛蛋,给我说清楚!”全程保持隐形人状态的我忍不住叫道。 老白看了看周围的人,和我说到,“我们换个地方说好不好,我还要找个地方再处理一下伤口呢!” 然后我们就走路去了最近的中医院,因为那里有认识的熟人。 我先给王坤打了个电话,估计着我们走过去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这点时间在路上基本上能把事情说个大概了。 于是老白不情不愿地和我解释说这确实是高教授介绍的生意,他替某个因为多种原因失业——受伤是其中可以拿来说事的理由——的家伙,向他的雇主讨取应有的赔偿。 这种事情老白在老家那边是做惯了的,在这边来的第一件生意也是做成了,而这一起,老白不愿意给我说太多的细节,从概况上讲无非是老板觉得赔那么多钱给员工受不了,于是就找了人来教训老白,希望这个“替人出头”的家伙能够知难而退。 其实老白这家伙本质上是拿钱“替人出头”。 以我对他的认知就知道,五个非专业的普通人想要教训老白,难度相当大。这家伙身体强悍到冬天只穿两件单衣就过了,踢足球脚头硬到能把质量不好的足球踢爆。 所以原本利落的教训行动被搞得狼狈不堪,双方最后都进了派出所,不得不按照警察办事情的流程走一遍。 对方是地头蛇,在警局有些小关系——临时再去拉的关系不够硬扎,估计是一开始就没有想到会弄得这样狼狈居然都进了警局,不然背后的老板早就活动好打好招呼了。 老白不可能眼睁睁地吃这个亏,于是假巴意思地给我打了电话——他早就如我所料地给高教授发了短信,打电话只不过向略有偏向的警察表明,自己在本地并不是没有奥援。 谁知道陈超居然这么给力。 当然,我个人认为大约是高敏早就算计好了对方,把什么都考虑好了,备齐了,有心无心之下,让对方吃了一个瘪。 不过老白不愿意把背后的东西扯得太清楚,反而一个劲地向我扯整件事情的细节——他说他这段时间的行踪一直被别人掌握,所以他都没有回我家去睡觉,而是每天住不同的宾馆,结果今天居然在吃完午饭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街的时候被堵住了,可见这些人想要对付他是如何地处心积虑。 我对于他的这些说法不置可否,不过还是给高欣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高欣明显和她姐姐高敏在一起,问了我好几个问题都在关键点上,最关键的就是问说对方的“老板”又没有出场。 当然没有! 电话那头明显松了一口气,特别是在知道我从头到尾几乎没有说话之后更是如此。 在听说老白要去医院之后,高欣还替高敏关心了一下老白的伤势,反正对于老白来说,只要不缺胳膊断腿都是轻伤。 王坤在医院门口等我们,远远看见我和老白走过来便迎了上来,先是关切地问了一下老白是怎么受伤的,拍着胸脯说什么事情都交给他,他带我们去外科,然后就不满地拍我的肩膀:你丫这段时间怎么不来找我呢? 王坤对我也颇有怨念。 一旁的老白幸灾乐祸,“他现在有了女朋友了,天天陪女朋友,那还有空来找你?” 王坤不知道是脑抽还是出于炫耀,跟着说道,“我也有女朋友了啊!”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没有女朋友?” 王坤这家伙,根本没有什么空窗期,女朋友从来没有断过。 倒是老白凑趣一样说道,“老罗的女朋友是他老师哦!” “这有什么,”王坤一嘟嘴,“我女朋友是……” 是什么啊?是不是你的领导啊? 第120章 翻船 果然王坤还是被他的领导杜岑给得手了——我是这样想的。王坤那种遮遮掩掩的态度,在我面前,就好像在老师面前掩饰自己没有谈恋爱的学生一样。 当然,这也很好,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爱情故事,就没有心思对着我穷根问底了,于是反而正儿八经地带着我和老白去挂号,看着医生护士帮老白清理伤口。 资深的老医生一看这伤口就笃定地说道,“这是打架打的吧?没什么事情吧?” 我想他的意思是问老白的对手有没有比这伤得更重,警察处理过没有这种。 老白完全没有理解到医生的警惕,自豪地说道,“没事,这不算什么,皮外伤而已,我都习惯了。” 如果不是看在我们是王坤带来的,老医生不知道会不会以为他是个老混子而当场报警。 所幸有我在旁边解释说刚刚从派出所出来,都是对方的责任,这伤口在瑞华医院没有处理好,不得不到这里来再弄一下。 “难怪!”这位医生这才有些释然,“我还以为是你们自己处理过的呢!一看就不专业。” 老白被医生处理这段时间,我和王坤简单聊了聊他工作的情况。 王坤眼见已经毫无朝医生方向发展的可能了,只能朝着后勤转向,不过一间大医院里后勤人员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环,特别是在我认定他已经被他的上司潜规则的情况下,这碗饭也不会少了他的。 按照他的说法,他现在除了作为自己医院医疗系统的直接联络人之外,开始参与医务处的工作——当然,说起来都是抱怨,因为医务处的采购工作就是不停地和各个部门打交道,除了要向使用部门询问需求之外,诸如同卫生局、环保局之类的管理部门的沟通也是医务处的工作——要提交各种申请,如果遇见医院盖房子,还要和消防、城建各个部门打交道,总而言之,这是一份非常锻炼人的工作。 王坤在我看来,就仿佛一头任性的倔驴被套上了辔头,然后在胡萝卜和大棒的政策性,过上了循规蹈矩的生活——和他以前放荡不羁的学生生活相比,现在的工作生涯简直就是在一遍又一遍地在打磨他的性子,把学生时代遗留下来的年轻人的桀骜不驯彻底磨成职场人成熟和老练。 期间王坤接了好几个电话,熟谙地用踢皮球和程序化的方法应对了对他的工作要求,显然,在这里呆了几个月之后,他已经完成融入了自己的工作环境和内容。 等老白包成印度阿三出来的时候,我都已经饿坏了。 王坤看着老白的样子就想笑,非常遗憾自己手边没有相机,而手机的相机分辨率又很低,照片不能还原白哥气质和神韵的万分之一。 “你要下班了吗?”老白问王坤,“我请你吃饭,我们都还没有吃饭。” “现在都几点了你们还没有吃饭?”王坤看了看表,“不过我也没吃……”他大概正想说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吃,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王坤一看手机屏幕就以飞快的速度接起了电话,然后走到角落里去了,生怕在我们身边多停留一秒暴露出多余的信息来。 “肯定是他的那个!”老白用手臂捅了捅我的胳膊说道,然后有些感叹和不屑,“现在还这样,又不是当年在学校里面谈恋爱,搞得和地下党一样。” 比地下党还糟糕,因为以王坤的性子,说不定搞的是院长的女儿——或者情妇? 说了没几句话,王坤就一脸遗憾地走过来,“要加班,”他说道,他说谎的时候有点不自然,“我就在单位的食堂吃了,就不陪你们了。” “好吧。”我也无心揭穿他,反正我和老白也有私密的话要说。 “记得有空来找我!”离开的时候王坤狠狠敲了我一下,随口就问道,“你明年也要找工作了吧?留在本市吗?这样我就不孤单了!” 我还没有说什么,老白就已经说道,“那当然留下来了!他女朋友就是本地的!” 笑闹着告别,走出医院我就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老白,“老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和我说?” “啥子事情?没啥子事情啊!”老白装傻一样说到,“你想知道啥子嘛?我们找个地方一边吃饭一边说嘛!” 这家伙说完便撒欢一样去找吃饭的店去了,把我丢在后面。 医院附近吃饭的地方很多,我们挑了一家家乡的菜馆,点了几个做起来速度比较快的菜。 我重新用目光示意老白老实交代,老白却又顾左右而言他了。 “你说……王坤这家伙是不是以后就真的定居在这里了?和你一样?”老白一边喝水一边问道。 我忍不住想要翻白眼给他了,“从头到尾说一下,怎么回事吧?最后搞到派出所里面了。” “你不是很清楚吗?”老白瞪大了眼睛,“就是这边的老板太黑了的缘故,不然走正常的法律程序就行了,他又何必找人来打我呢?其实他们也不是想去派出所,就是想打我一顿,吓我一下,把我赶走,一开始打架之前就说过了,哪晓得这边的人这么不经打,五个都没有打过我一个,结果警察来了都抓了。” 这家伙明显避重就轻,我咳嗽了一声,“不,我的意思是,你这个工作是高教授介绍的对不对?” “哪个介绍的还不是一样,都是钱的事情,再说,我又没有给她介绍费。”老白缩了缩脖子。 “不,我的意思是……她给你介绍的这个生意,和她本身有没有关系。” “嗯?有什么关系?”老白继续装傻一样反问道。 我于是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一样说到,“就是说,她介绍这个生意是不是针对她的认识的人的?譬如说仇人的?” “这个我怎么知道呢?”老白继续装无辜一样说到,“严格说起来,应该是你比我清楚啊!毕竟她是你的大姨子啊!” 你就继续扯淡吧!我和高欣还只是男女朋友的关系,都还没有领证呢!哪至于已经到了这种称呼的程度? “迟早的事情嘛!”老白拿起筷子,开始对着端上来的菜下手,又对服务员叫道,“打一大碗饭。” “那这一次你去找的公司和它的老板的名字总可以告诉我吧?”我退一步问道。 “这我怎么记得住,和我打交道的又不是他们法人,只不过是下面一个负责人而已。”老白一边吃一边说到,“你对这个感兴趣了吗?” 我没有理会他的反问,继续追问道,“公司叫什么名字先告诉我。” “嘿嘿嘿……”老白似乎又想施展顾左右而言他的技巧。 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我们的交情居然还敌不过……你说,她给了你多少钱?” “罗哥!”老白放下了筷子,一副严肃的样子看着我说到,“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种人哦?” “不然呢?你帮别人是见义勇为?是学雷锋?是真的法律援助?” 老白清了清嗓子,一副想要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结果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响了。 拿起来一看,居然是高欣打来了,这就让我感觉有点尴尬了,都忘了向她汇报我们的情况了。 于是我瞪了老白一眼,接通了电话,高欣关切地在电话那头问道,“怎么样?你们那边顺利吗?” “顺利,已经出来了,带老白去医院包了个头,现在在吃饭。” 高欣例行地关切老白受伤严不严重。 我又看了一眼老白奇特的造型,“嗯,没事,他没受严重的伤,对方五个人基本上都比他伤得重。” 电话那头松了一口气,又问我什么时候回学校。 “我们吃了饭回来……嗯?” 高敏接过了电话,要求和老白讲几句。 我看了看电话,把它递给老白,“给你,你老板找你说话。” 这明显是要讨论整件事情了。 老白接过电话,有些疑惑地掏出了他自己的电话,发现这破手机已经没有电自动关机了,于是撇嘴拿起了我的电话,就仿佛电视情节一样,一直嗯嗯嗯个不停,最后把电话递给我的时候,那头已经挂掉了。 我从头到尾基本上没有听清到底说了什么事情。 “喂……”我有点无可奈何,转而直接问老白,“你老板怎么说?准备怎么处理?” 老白针锋相对,“你大姨子说让我回去,后面的事情就不用我出面了。”他觉得回去这个词似乎容易误解,又补充说道,“是离开这个市回老家哈。” “哈?”许多东西在我脑子里面像是闪电一样过了一遍,我强忍着心中的疑惑,用笃定的语气问老白,“她是不是……在弄她老公。” 老白眼神中一闪而过地错愕让我确认了自己的想法的正确性。 不过老白一低头自顾自地重新吃起了菜,欲盖弥彰地说到,“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故作一边认真吃东西一边随口一样说道,“罗哥,多谢你这几天帮忙了,还借地方给我住,我马上就回去了。” 这家伙借着回家这个借口,试图把我一肚子的疑问都规避掉,因为他后面说的很清楚了:他确实拿了高教授的帮忙费,因此有许多事情就不得不按照人家的要求进行保密,但是如果我想要知道,还是有渠道的,最直接的渠道就是去问高教授本人。 老白这家伙简直气得我牙痒痒,以前他是有异性没人性,现在是有钱就没有义气。他和高敏认识也不过几天的功夫,居然就做作地在我面前表现出雇佣兵的职业道德来了——果然是谁给的钱多,就给谁干。 我虽然生气,但是也不好直接质问说你拿了多少钱,我们的友谊居然抵不上这么些钱吗? “抵不上!”老白认真地回答道,然后继续说道,“今天晚上我就不去你那里住了,我自己找个宾馆住,免得给你找麻烦。” 我擦……我能有什么麻烦? 第121章 选择 我个人不觉得之前的混混们能够通过老白住了我的房子然后顺藤摸瓜找上我来,有这思维和行动力还干什么混混?看过《国家敌人》的我当然知道从技术上讲,这是可能的——但是,我们不能高看我们国家的资本家,一般来说,他们还很土鳖,达不到这种程度,他们的狗腿子那就更土鳖了。 不过对我来说,搞清楚对面的土鳖老板是谁比较重要,虽然我猜测是高敏在搞她老公,但是这仅仅是一个猜测而已——对于一个理工科学生来说,最重要的是证明。 老白不愿意谈这个话题,吃饭的时候东拉西扯,最后告诉我说他准备就这两天就赶火车回去——他在这边时间呆的太久了,大大超出预期,所以有很多事情要急着回去处理——他说他女朋友天天催他回去,一副想要给我撒点狗粮的样子。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借口,他看上去倒不像是说谎,说是提前给我打好招呼,走的时候就不要拖拖拉拉,还要送来送去的了,他到时候买了票就走了,就不专门再和我告别了。 我当然也不会认为是几个小流氓把老白吓得落荒而逃,整件事情看起来,倒像是老白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于是选择撤退——我始终记得他在调解室说的那番话——“证据现在这会儿已经寄到纪委去了”。 一般来说,普通商人扯不上纪委什么事情,但是要是他们手上的东西涉及到官员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老白三下五除二把饭吃完了自顾自跑掉之后,我在回家的路上一边想一边出冷汗。如果用阴谋论的角度去想高敏做的事情,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高欣打电话给我,问我现在在哪里,我回了她说在回家的路上。 “直接到我这里来。”她在电话里这样说道,“我姐姐也在这里。” 我心中一震,感觉今天晚上像是摊牌之夜,忍不住有点紧张。 高敏的车子确实停在小区的楼下,我迈着沉重的步子上了楼,还没有走到门口,高欣就已经打开了门。 “没事吧?”她关切地问道,顺便把我拉了进去。 高敏坐在客厅里,没什么表情地喝着茶叶,看见我进来了之后,眉毛动了动,放下了杯子,同样问道,“小白没什么事情吧?” “虽然包得像个猪头三一样,但是没什么大的问题。”我努力让心情平静下来,坦然地回答道,“受了一点外伤,流了一点血,不过都是表面的东西。”想了想我又说到,“陈超的出现很及时,对方毫无准备,手足无措,轻松让我们走了。” 高敏似乎知道我的意思,微微一笑说道,“有些事情要提前准备好,哪怕是备而不用。” “所以……那个老板实际上和你有仇?”我试探性地问道。 “那倒不是,我们之间确实有点经济纠纷。”高敏一副很坦然地样子说道,“我用白同学做事情,借势敲打敲打他,看他会不会幡然悔悟,把欠我的东西结清。” 如果不是高欣也在场,我就直接问这老板是不是你老公了! 而现在,只能哼哼两声说道,“老白说他这两天就要回去了。” “哦,辛苦他了,说起来我还要把一些账目和他结了。”高敏看了看表,又说道,“这件事情明天做吧。”她说完就转身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我还有一堆问题想问呢! 不料高欣红着脸推了推我,低声和我说到,“今天你回自己家睡吧!” “嗯,”我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了?” “我姐姐今天住在我这里。”她说道,压低了声音,“你回家或者回宿舍睡觉吧!” 我原本有许多问题想要顺便问你的,结果居然是这种情况,我忍不住问道,“她为什么要在你这里睡?” 也许我疑问的语气,大概让高欣产生了许多误解,“……之前不是说过吗?我姐夫出差,所以她过来和我住几天。”她马上又跟着解释道,“你忍忍,就几天!” 我当即就有些无语,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啊? “小罗要走吗?”高敏从洗手间那边探出头来问道,“没关系啊,我单独睡一间房,你们睡一间好了。”伴随着她这番话的是她忍不住的笑声。 高欣给了她一个气恼的表情,“不用,”她说道,“他要回去。”一边说她已经一边拉开了门,“我送他下去,姐,你先洗吧!” 不容我反对,她已经拉着我走出了她家的门。 “不好意思,就几天时间。”高欣关上了门,一边给我解释道,伸手挽住了我的胳膊,“我送你到你家门口。” “不用了!”我有些哭笑不得了。 “干嘛,你生我气啊?”高欣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是!”我忍不住翻白眼,“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天到晚除了这事情之外不会想别的了?” “啊?你还想别的?” “呼……”我长出了一口气,忍住翻白眼的欲望,任由高欣扶着我的胳膊和我一起下楼,“你知不知道和你姐姐有过节的这个老板是谁啊?” “我哪知道?”从高欣的语调上到时听不出来她在撒谎,“和她有过节的老板那么多……” 这倒是让我大为惊讶了,“为什么,你姐姐不是教授吗?怎么会和那些老板们有过节?” “很正常啊,教授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高欣对此倒是有相当的了解,“她以前帮别人设计方案什么的,别人工艺上做不出来不给钱之类的纠纷经常有,加上我姐夫做的又是这一块,同行之间相互竞争,迁怒我姐姐的也有。” 按照迁怒来说,应该是因为你姐夫迁怒你爸爸才对,我心想。 “你也不问一下细节。”我忍不住说到。 “我对这个又没有什么兴趣。” 不得不说,有时候女人真是让你感到头疼,该关心的东西她们不关心,不该关心的事情她们瞎关心。 “白同学今天晚上住你那里吗?” “不,他找宾馆去了,说是怕因为我提供住处,被别人‘迁怒’上。” “这也太小心了。”高欣感叹道,然后又紧张地问道,“他们真的做得这么过分?你去了派出所,会不会见过你的脸,然后记恨上你?” 如果背后的大老板真的是你的姐夫的话,他应该不会暗地里记恨,应该会直接找上门来才对,然后摸清楚是自己老婆在背后捣鬼,说不定……会怎么样呢?提出离婚然后净身出户? 高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宽慰我地又说道,“不用担心,学校附近的治安比较好,有什么事情报警就是了,反正派出所这么近。” 你们倒是都把最坏的情况想到了。我心中嘀咕,走到了自己住的单元的楼下。 “你回去吧。”我说道,“早点休息吧,今天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费精神得很。” “好的,你也早点休息。”高欣点了点头,“我们明天吃早……一起吃午饭吧!” “可以,我的论文还有一点收尾的工作,这段时间抓紧搞完。”我点了点头说到,“吃完午饭下午去自习室吗?” “好啊!”高欣扬了扬眉毛,和我挥手作别。 我回到家,以为会看到老白留下来的烂摊子,让人意外的是除了被子没叠,其他都还好。 我一个人呆在家里面,感觉有种莫名其妙的束缚感,仿佛周围的一切人和事情都朝着我不能掌握的方向在发展,我自己即便对此有清楚的认识,依然感到无能为力——我的身份和能力同时感到太无力了。 我坐下一边想事情一边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几分钟,门突然被敲响了。 我以为是高欣忍受不了热恋时的短暂分离跑过来了,不不过打开了门,入目的居然是高敏教授这张熟悉的脸。 “嗯?”我惊讶万分,“你……有什么事情吗?高欣没来?” 我特意看了看她的身后。 “我有事情和你说,先进去。”高敏教授毫不客气地挤了进来,“我和高欣说我回家拿一下东西,可能要一个小时半个小时,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您这样的话简直让人误解。 “您有什么事情?”我追在她身后问道,语气小心谨慎。 高敏猛然停下脚步,用眼神的眼神盯着我,半晌也不说一句话。 我被她看得浑身发麻,不得不清了清嗓子,重复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你猜得不错,”高敏突然开腔说到,“那个公司的老板是我老公。” 我勒个去了!我心想,然后又在心里给老白画了个x,一定是这家伙打电话把我给卖了,不然高敏怎么会知道我有这种猜想? “大家合作一把吧!”高敏若无其事地说到,盯着我的眼睛。 “合作什么?”我反问道。 “我有办法送王兴林去坐牢,你姐姐的事情,我不追究,就当不知道有她这一回事,她也算是有了一条新出路。”高敏终于撕下了一切面具,坦然地当着我的面承认她知道一切事情了。 只是这个时候,我连详细听她讲如何送王兴林去坐牢地心情都没有,满脑子都是感觉我被耍地忿恨。 “你什么都知道,还让你妹和我谈恋爱?”我忍不住问道。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况且她也没什么好选择的了。”高敏地回答冷酷直白,“根据我们的观察,你的人品也还可以。” “你想让我干什么?”我强忍着心情,恼火地问道。 “你姐的公司,我要所有废物的转移联单。”高敏说到,“那是王兴林非法转移地间接证据。” “最多罚款而已。”我回应她道,“最多罚个十万二十万。” “造成重大污染,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高敏补充说到,“这个我肯定比你熟悉,况且他不止这点事。”她扬了扬下巴,“还是说你想要替你姐姐袒护王兴林?” 我狠狠出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又被高敏堵了回去,“肯定不涉及你姐姐。” 那种被别人操纵玩弄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我……” “把你最好快点想好,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高敏抿了抿嘴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门又被敲响了。 高敏和我先后看了看猫眼——是高欣。 “这个死丫头!”高敏忍不住吐槽道,在房间里面绕了一圈,一边钻进了衣柜,一边对我说道,“我躲一下,不要让她知道我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情突然一下好了不少。 第122章 香艳 我打开了门,高欣进来都有点迫不及待,“我姐姐回家拿衣服去了,”她说道,一把关上了门,“我们有一个小时左右,她如果早回去了,我就说我出去买东西去了,快点!” 我被她拉到了卧室。 以前我一直以为,高欣本质上有一种禁欲的气质——现在证明,这完全是一种误解。 换句话说,她以前一直拒绝王翔,大概实际上在思想上并不涉及爱欲的成分,纯粹出于她看不上王翔的品质,在那方面并没有开窍。 我们之间的新关系不仅对我来说打开了一扇新大门,对她来说也是。 我们就好像找到了新游戏的小孩子一样,难免沉溺其中,直到有一天被更有趣更重要的事情夺走注意力,或者纯粹玩腻了。 但是眼下,显然我们都还处在沉迷于新游戏的阶段。 高欣趁着这半个小时一个小时跑过来,就仿佛我以前放学途中抽时间去游戏机房瞥一眼一样,但是往往一瞥就忘了回家。 所幸这件事情对男女来说,都有身体上的限制——黄色小说里面的描写都是骗人的,运动带来的不仅仅是多巴胺,也有肌肉的疲劳和呼吸跟不上,姿势对身体的各个承重点也是考验——譬如膝盖。 高欣自带了套套——不知道是不是她姐姐不用丢给她的。 高教授躲在衣柜里面这件事情不知道触及了我的哪条神经,让我奇怪地感到异于平常的兴奋。 尽管已经尽量节省前戏直奔主题了,但是战斗的过程异常持久,这对于我们双方的身体都是极大的考验。 高欣显然是担心自己姐姐提前回来,不断地看表,催促我,但是越是催促,就越是难以结束,当然,漫长而且高强度的战斗对男人的考验更大。 到了最后她一边喘息一边惊叹,“今天怎么这么久?” 最后我们终于在漫长的长跑中都迎来了终点,结果是她累瘫在了床上,我几乎要倒在床边。 事实证明,女人的恢复力比男人强得多,我上了个厕所,回来还没有喘过气来,高欣已经开始穿衣服了。 “糟了糟了,”她把一团卫生纸丢进了厕所的垃圾桶里,说道,“我以为就是半个小时的事情,现在已经过去五十分钟了,我姐姐肯定已经回来了,我先走了。” “你要不要洗个澡?”我坐在床上穿着衣服问她道。 高欣从厕所出来正准备往外跑的身体一下子停住,踌躇了几秒钟之后,她说道,“我擦一下吧!”语气有些羞恼,看了看手表又推翻了自己的决定,“我回去洗,就说出去买东西出了一身汗。” “你买什么了?”我继续帮她查漏补缺。 她从厨房里拿了塑料口袋,直接把我冰箱里面的零食和饮料装了不少走,“就买了这些东西。”说完对我笑了笑,挥了挥手,转身便要开门走了出去,“你好好休息吧!” 听到她的脚步远去,我稍微放松了一点,然后吱呀一声,高教授推开了衣柜的门,有些艰难地从里面钻出来。 “腿都有些麻了!”她像是掩饰一样敲了敲自己的膝盖,故作轻松地说道,“你们运动时间还挺长的。” 我因为真的运动时间太长,脑子有点缺氧,穿了衣服躺在床上,半盖着被子,随口就回答道,“因为有观众,所以要好好表演。” 然后我就看到高教授的表情仿佛凝固了一样,半晌,她才牵动了嘴角继续说道,“今天场合不太对,”她刻意地看了看表,“加上时间也不多了,我刚才说的东西涉及的具体的内容,我们有空再谈吧,我给你电话。” “慢走不送!”我刻意故作冷漠地说道,然后看着高教授偷偷摸摸地开门下楼,从她的背影上看,她是真的脚麻了,走路都不稳。 “对了,你拿的衣服呢?”她快要开门的时候,我急忙问道。 “就在车上,我去拿一下就行。”我当即松了一口气,重新躺下喘气。 等她走了好几分钟,我才彻底放松下来,爬起来去浴室里面洗澡,顺带着思考高敏她刚才的提议。 我当然想让王兴林去蹲监狱,但是亲手操作对我来说还是有心理负担的,换作在这件事情被别人当作工具利用,其实对我来说算是一种解脱和减压,但是心里莫名有些不爽就是了。 我还是决定按照高敏的提议把她要的东西搞到手,即便是不给她,放在我手边也不是什么坏事情,原件当然没有什么必要,直接拿走还引发别人的警觉——拍照或者搞个复印件就行了,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难事——我姐姐的那个公司,我虽然不常去,其实很熟悉,我也有她们那里的钥匙。 因为作为总部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人,倒是新投资建设的处置场所地大人多,导致我姐姐现在经常往这个处在隔壁市的分基地跑,总部留守的人都没几个了,拿个资料复印没什么难度。 既然已经决定这么干了,我就不会磨磨蹭蹭,十一假期正是个好时机。 洗完澡好好睡上一觉,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床吃了早饭,然后直奔姐姐的公司所在地去了。 十一期间公司果然没有人,我拿着钥匙开了门,翻了档案把高敏提及过的、我觉得有可能涉及和王兴林公司之间的相关单据都复印了一遍,又全部加盖了公司的公章和“与原件一致”的戳。把厚厚一叠资料搞完已经快到中午了,我又办公室的东西尽量恢复原状,就是不知道用掉了一包复印纸他们是否能够察觉。 把资料装书包里带着,原路坐地铁返回,中途收到了老白发来的告别短信,又在地铁上就接到高欣打来的电话,问我在哪里,要我和她一起吃午饭。 我简单说我马上就到家,让她稍微等我一下。 于是等到我急匆匆到了家,把复印来的材料藏进衣柜最底层,上面盖好衣服,还没有等到下楼,高欣已经发来短信,说她正在某家餐馆,已经点好餐了,让我直接过去。 …… 今天的高欣看起来顾盼生辉,不知道是不是有我的一份功劳,相比之下,我的脚还有点软。 坐下来之后,她主动把打好的订菜单递给我,问我是不是还有什么要添加的。 我对菜单一扫而过,没什么兴趣,转而问道,“你姐姐呢?不是这几天都和你一起住吗?” “她有事情,随便买了点东西吃了,说是去办公室了。”高欣随口一样回答道,然后脸上闪起片红云,压低了声音和我讲,“昨天晚上……”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到。 她嘻嘻笑了两声,然后又说道,“结过婚的女人果然不得了,以前我不知道,我姐姐她居然是这样的……” 是哪样的啊?我在心里面嘀咕,然后歪着头看了她一眼,一语双关地问道,“那你觉得你和她有多大差距啊?” “我觉得差距蛮大的。”高欣吃吃地笑着说道,但是没有说具体的内容,抿嘴一笑,“当然,可能是因为你比较厉害,这点上我不像她。” 关我什么事情啊? “你昨天回去,赶在她回来之前了没有啊?”我故意问道,这个时候,服务员已经开始把饭菜端上来了。 “她比我还晚一点。”高欣一边吃饭一边回答到,“说是为了考虑带什么衣服,花了不少时间。”随即一撇嘴,“也就住几天而已,搞得像是搬家一样。” 这些衣服都是已经找好了放在车子里的吧!高敏还真是能够找借口。 “她准备在你那里住多久啊?” 大概从我的语气中听出来的不耐,高欣笑了笑,“你忍不住啦?” “你才忍不住了!昨天晚上……” “停!打住!”高欣羞恼地板着脸打断了我的话,然后又像是哄我一样说到,“你忍忍,就这么几天,等姐夫出差回来了她就回去了。” 我觉得等不到你姐夫回来那一天了…… “别生气,”高欣压低了声音,眼神满是暗示,“她白天又不在……” “我们马上白天就要上课了……”我口是心非地说到。 “你们的课表平均一天有四节课吗?”高欣似乎看破了我的心思,用鄙薄地眼神盯了我一眼。 “这个学期真的有,下个学期一周也没有四节课。你没有注意吗?当然,我的意思是这学期加上选修课的话,就有了。” “你选了哪些选修课?”高欣嘟着嘴问道。 “按照我的专业必选和可选的有《核电站设计》和《量子力学2》好几门呢!”我回答道,这个时候裤包里地手机一阵震动,我掏出来一看,居然是高敏给我发了短信,让我下午两点钟左右去一趟她的办公室。 我看了一眼手机,再看一眼对面的高欣,有点心虚,下意识地读完了短信就把它给删掉了。 “怎么了?谁啊?”高欣问道。 “呃……老白,说是已经订好了傍晚的火车,就不专门来和我告别,直接走了。”我尽量避免造毫无依据的谎言,免得太容易被戳穿。 “哦,那你的房间空出来了啊!”高欣对着我会意一笑,“我晚上会经常出来买东西的。”她对我眨了眨眼。 “哦,对了,”我擦了擦嘴巴,“他说之前还有东西放在我那里,要我带给你姐姐。” “那你晚上拿过来啊!”高欣说到。 “正儿八经的东西,还是拿到她办公室比较好,我怕涉及什么法律上的事情的。”我耸了耸肩膀,又故意问道,“你有没有问你姐姐,她让老白做这种事情针对的老板是谁啊?” “我不知道,这个我又不感兴趣。”高欣撇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到,她看了看我的脸色又提议道,“你如果感兴趣的话,直接问她啊!” “呃……我就算感兴趣我也不能去问人家为了做这件事情给了老白多少钱。”我故作忧心忡忡,“我只是担心有后患。” 高欣大概是也想到了之前老白挨打进派出所的事情,于是安慰我道,“没事的,好在老白不是本地人,又回去了,这么远他们找不到的。” 是啊,找老白真的没有什么意义,你姐夫找到我或者她老婆和这件事情有关才是我担心的事情。 “我等会回去拿一下资料,然后去一趟你姐的办公室……她是在办公室吧?” “你打她电话问一下呗,这个有什么,直接打好了。”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心怀忐忑地问道,把高欣拉进来和不拉进来各有优劣。 “这个事情就算了。”高欣摇了摇头,我心中一松。 高欣转而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晚上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她说道。 “一起吃饭?”我的心情顿时有点复杂了。 “是啊!”高欣一副正常的态度,“过节嘛!还有两天就要上班了,抓紧时间,我姐姐请客。不过……” 我听到她说话的转折,不禁竖起了耳朵来插话,“什么?” “你那边事情完了记得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她舔了舔嘴唇。 第123章 交易 我于是给高敏回了一条短信,约好两点钟去她的办公室。 吃完了饭,高欣依依不舍地和我分开去学校办公室,我回家里去拿东西。 在家里面晃悠了好几圈,想了想把今天复印的资料拿了一部分,再想了想,又把我自己买的套套装了几个在身上。 然后,从出门开始,我的内心都在不断地挣扎,同时思考着我做出这些举动可能会出现的后果,胡思乱想最多可能出现的场景,就是王兴林卡着我的脖子叫唤着,“你为什么要害我!我是你姐夫!” 或者就是我姐姐大着肚子悲愤地质问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会大着肚子,我也感到奇怪。 有趣的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想像高敏会是什么样子的结局,按照道理讲,王兴林应该知道我是肯定做不到这种程度的,他迟早应该明白这背后是他老婆在搞他,所以他卡着脖子摇晃的人应该是他老婆才对,也许在我的潜意识中,高敏处在道德高地和食物链上游,因此我无法想象她被王兴林质疑的样子。 也许在我的潜意识中,高教授应该是端着红酒杯,从高处俯瞰着王兴林乃至我和我姐姐这类角色的命运的,因为一切似乎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包括她妹妹的命运。 哪怕我从头到尾也都知道。 现在,我才觉得,最毒妇人心这句话是有依据的,因此最好不要让一个女人恨你。 我一路胡思乱想,中途都没有注意高敏给我回了短信,不过无所谓了,反正短信的意思也就是她在办公室等我。 我走到她所在的办公楼,虽然是假期,但是校园里和楼里面还是有学生和老师的身影,保安和物业们同样尽职尽责,行走在有监控的地方,我总觉得有点心虚,因为经过必然留痕,这就好像我姐公司的探头一样,一个月之内想要查肯定能够知道我去过公司干过什么事情。 但是也不适合约高敏在楼顶见面,那上面为了防止学生跳楼,锁了门,也装了监控。 至于现在,我觉得在谈完了这件事情之后,我和高敏应该对一下口供,如果被别人询问应该如何回答,甚至和高欣之间,也应该统一一个口供。 我一边想一边敲门,几乎是马上,门就被打开了,高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让我进了她的办公室。 “你考虑的怎么样?”关上门并且上了锁,高敏便立即问我道,她急切的态度和略显紧张的表情,证明了我刚才的胡思乱想果然是胡思乱想,做这种事情毕竟是第一次,无论心理素质如何好,经验总会有欠缺。 我强迫自己努力表现得冷静、沉稳,有些僵硬地在沙发上坐下来之后,才回应说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高敏在我旁边坐下来,双腿紧绷夹紧,摸了摸头发,同样是略显僵硬的声音问道,“你想知道这个干什么?” “我想知道最后会达成什么效果,在此之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和怎么做是很正当的事情,免得扯出多余的麻烦。” “呵呵……”高敏嗤笑了两声,这笑声代表着某种轻蔑,大概出于对我年龄和经验的心理优势,“你真把自己当成我妹夫了?” 我从她的语气里面捕捉到了她的情绪,“你对高欣也有看法?” “这个不关你的事情。”她的语气有些生硬,不过在看了我的表情之后,马上低下头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用缓和的语气说道,“不好意思,我情绪不太好。” “能够理解。” 高敏咽了一口口水,抬起头来,一副抛开了一切伪装准备摊牌的语气说道,“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语气来谈及这件事情?” 没有等到我回答,她就自顾自地说道,“我男人做出了这种事情,把小三——哦,你姐姐带到了我的面前来,居然是我有所顾忌,不能把这件事情掀开。”她又嘲讽一样笑了几声,一副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的样子,“我和我妹妹商量,她居然劝我先忍气吞声,异想天开想用什么迂回的战术,让……你姐姐自己离开,现在是什么样子?她找到男朋友了!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你和你姐姐,嗯,还有我老公和我妹妹?” “你这种把责任都推给别人的想法不太好吧?”我觉得喉咙干涩,一旦撕去了表面的伪装,直接赤裸裸地面对矛盾和问题,反而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说出来的话都觉得刮喉咙。 “是,我也要承认,我自己也有虚荣心。”高敏坦然说道,“我也不愿意接受领导假巴意思的关心,同事和学生的指指点点,家里面的亲戚为了这么点事情围着你复读机一样重复安慰的台词,而且还很难听。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就这么承认我输了。” 高敏直勾勾地盯着我,表情有些用力。 “所以你想怎么做?”我小心地问道。 “高欣和你的事情,我也想着推波助澜,不过主要还是她自己做的。”高敏哼了一声,眉头动了动,“关于你姐姐,我是无所谓,反正没有了你姐姐还有其他人。”她又哼了哼,停了几秒钟,接着说道,“其实你那个东西给不给我都无所谓,他哪些钱是怎么赚的,难道我还搞不明白吗?” 说完了最后一句话,高敏总算是恢复了几分优雅,不过这大概是欲擒故纵。 我福灵心至,问道,“所以不用这个,也能把他送进监狱去?你有他犯罪犯法的证据?” 高敏又看了我几眼,“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不想做得这么难看,这和去广而告之说我老公出轨了,所以我要报复他有什么区别?别人除了看我的笑话之外,说不定还要嘲讽我恶毒。” 这话说得,让我怎么接?所以让我去就掩护住了你的恶毒了嘛? “你这不是……可以算是为你姐姐报仇吗?” 这也要我姐姐也认为我是在帮她报仇才行啊!所以你实际上是要找个人来做炮灰掩饰自己的行动吗?提前声明一下,我已经过了十八岁了。 “所以你强调你有民事行为能力?”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像未成年人那么好骗了。” “呵呵……”高敏像是故作轻松地笑起来,叠着的腿做了一番交换,掩着嘴问道,“你觉得我在骗你?” “说不上骗,但是肯定没有把全部的东西告诉我。” “你想知道全部的东西?”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多点时间考虑考虑。我当然不能因为你随意的一块饼,就主动蹦出来吸引炮火,哪怕我确实很想王兴林蹲监狱或者是倒其他霉,不过,你应该比我更想。所以,我一直以为这个游戏,谁主动,谁认输。” 高敏的笑容有些难看,“看来是高欣主动的!” “你昨天不是就知道了吗?”我反唇相讥。 提起昨天的事情,让高敏的表情又有几分尴尬。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把红色的嘴唇咬成了白色,像是在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性子,“那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我们要先达成一下共识。” “嗯?” “确定是要达成送你老公去监狱这一个目的!” “肯定不会是送你姐姐去监狱。” “我倒是要小心你有这个附加的目的。” “在你姐姐有可能怀孕的情况下。”高敏偏了偏头,把重音落在了怀孕这个词上,嘴角挂着让人讨厌的微笑,“你不考虑这种情况吗?” 这话说的我脑子有点眩晕,一时之间我还以为真的是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了,她已经拿到报告单了。 我努力定了定神,马上反击道,“你老公都不能让你怀孕,难道一下子就能让我姐,呃……其他人怀孕了?” “年轻嘛!容易怀孕,我老了,不一样的。”她说这话的语气充满了反讽和自嘲。 然后她扬眉又加了一句,“高欣应该也比较容易怀孕。” 我觉得讨论这个话题实在是拉低我的格调,为了避免她扯出后面外甥、外甥女之类的话题,我准备直接暴力破解掉这个话题,“那个,王兴林的不孕不育治好了?” 高敏像是受了刺激的猫一样一下子挺直了脊梁,“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你们结婚几年了?是不是符合这个症状?” 高敏吐了一口气,故作轻松,“你小孩子懂什么?你学医吗?” “那你的输卵管狭窄治好了吗?”我又跟着问道,“你们夫妻两都是这种病,碰在一起还挺难得的。” 高敏一下子站起来,“你怎么知道?” 一直以来,她都把掩饰工作做得很好,大概以为什么情况自己都清楚,但是这个时候,她才有了被人捅破秘密那种惊慌失措。 “你从哪里知道的?陈医生?不可能啊,你又不认识她。” “我不小心就是知道了。”我摊开了手,心中略感得意,觉得这是我掌握主动权的一张牌,“你老公治疗了?你有没有也做治疗啊?你的问题你应该瞒着你老公的吧?你有没有去偷偷治疗啊?” 高敏站起来又坐下,又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好几圈,一副烦躁的样子。 我趁热打铁,继续追问道,“你告诉我一下,你老公治好了没有?我是不是根本不用担心什么怀孕的事情?”我用嘲讽的语气问最后一句话。 “闭嘴!”高敏看上去有些心烦意乱,她走了一分钟才重新坐下来,表情略微恢复了一点平静,坐下来之后,她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抬头看了几秒钟的天花板,然后才说道,“他做过治疗。” 我眉毛一动。 “效果不是很好,不过医生说可以做试管婴儿。”说到这里,她才把目光从天花板移下来,重新投向我,表情已经变得坦然了。 “你们试过吗?” “我没时间。”高敏冷淡地回答道,随后又补充道,“未来几年都没有,我年龄也大了。” 我想我能读懂高敏隐含的意思,她的年龄大了,逐渐就不适合做这种手术了,这种手术对女性的年龄有要求。 我简直对王兴林有些理解了,不过我还是想他去坐牢。 “有人曾经提议说把高欣以后生的孩子给我们一个,我没答应。”高敏又补充说道。 这个话题有些莫名其妙了,不过还算是和我相关。这是谁提议的?肯定不是你老公吧!难道是你爸爸妈妈,还是高欣自己?所以你对高欣也有怨念? 女人的剧本逻辑我根本读不懂。 看我没什么反应,高敏又说道,“我表示了我的决心和诚意了,你呢?”她扬了扬下巴。 和您这充分必要条件相比较,我的理由简直荒诞可笑,我咽了一口口水,“我还要证明吗?” 似乎察觉到了我气势上的示弱,高敏从气势上重新找回了主导权,“要不……你说说你姐姐和你不是亲生的这回事吧!” 她也放了个大招,不过我不像她那样没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翻了个白眼,“所以你们知道了,我们那里计划生育政策执行得很严?” “这倒不是。”高敏挺直了后背,耸了耸肩膀,“就是你们两个的体检血型不像都是亲生的。” 好吧,无论是我还是罗娜,我们的资料你都容易看见。 高敏试图进一步夺回主导权,“你不妨说一个能够取信我的理由,譬如你喜欢你姐姐之类的,我不会和高欣讲的。”她抚摸着自己的脸,恢复了作为长者的自信。 一时之间,我简直想用《人世间~qq物语》里面王宽对待楚君的方式对待高敏,因为她简直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我更对我自己感到羞恼,因为高敏身份特殊,她在戳穿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清楚地知道我和她妹妹之间的一切——这简直是将我两面扒光。 虽然她说我喜欢我姐姐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诈我——就仿佛所有的男生都有恋母情结一样,知道自己的姐姐不是亲生的,产生一点幻想也是人之常情,所以随手戳一刀,中了也好,不中我大声辩解,同样是弱了气势。 我是男的,学不会刚才高敏起立又坐下,在办公室转圈这种舒缓心情的方式——从这点上说,男人比女人脆弱得多。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脑子发热,情绪不稳,在我眼中,高敏彷如盯紧我的狼,准备趁隙扑上来,把我变成猎物。 就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响了,一下子打破了房间里面紧张的气氛。 我松了一口气,得以拿了电话站起身来,回避开去。 电话是高欣打过来的,用意无非是问我好了没有,什么时候过去。 我简单地回答说快了,马上。 高欣的催促倒是给了我一个缓冲的时间。 我挂了电话,转过来和高敏说道,“不如我们下次再聊?” 反正该拿的东西我都复印好了,我一点也不着急。 高敏气息有几分急促。 “哦,”我想起我之前想到的应对别人询问的想法,随口说道,“对了,我们对一下口供,我到你这里是来干嘛来着?” 第124章 串供 从高敏的办公室出来之后我有点晕。 今天发生的事情倒是让我加深了对存在主义哲学和荒诞派文学的理解。 虽然还有点流于表面——但是显而易见的是,这两天经历的事情都超出了我的经验,所以我不得不用概念性的术语把它们装进去理解。 我起码体会到了“他人即是地狱”和“整体荒诞细节真实”。 最后我和高敏聊到我来找她的理由的时候,最后统一的借口居然是:她叫我来找她一起商量我和高欣结婚的酒店等一系列问题,理由是这是姐姐应该操心的。 于是高欣在不在场不知情的情况充分被我们合理化了——按照高敏的说法是,现在在我们市结婚的,提前半年到一年订酒店是常态,所以这是一大堆的事情,我们可以用这个借口随时见面,毕竟我们有双方一长串的亲戚的请帖如何写要讨论,以及仪式如何举行,在我的老家摆不摆酒偌多的问题要讨论,一次见面讨论个一小时两小时自然是常态。 甚至我们可以以给高欣惊喜为由,都不用让高欣知道我们是否见了面,见了面讨论的又是什么——大可以搪塞说在商量婚戒、嫁妆、聘礼之类的东西。 对于这种操作,我只能承认,我还是太年轻。 当然,我也不是故意要忽略在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高敏对我做出的某些刻意的性别诱惑。 我说不清楚到了最后她故意这样做究竟是出于报复她老公的目的还是就是为了戏弄我,在这种事情上显然女性比较占优势——当然,这大概是一贯的世俗风气的影响。 我依靠马上就要去见高欣这个借口,近乎落荒而逃出了她的办公室。出来吹了风,冷静了之后,我才觉得也许这位是真的高明:如果我把持不住的话,最后一定是她说什么我就应什么了,倒不是说我小头控制了大头,而是这样我就没有了立场,我和她老公落到了同一立场,甚至还要卑劣,毕竟姐妹花什么的——当然,如果我心够黑的话,她也有可能赔了妹妹又折了自己——但是,我人品太好,无论是我还是她,都已经看透了这一点。 所以,今天机缘巧合下的缓兵之计实在是使得不够漂亮,不仅不够漂亮,甚至有点狼狈——毕竟经验太少。 我带着满肚子的低落情绪到了高欣的办公室。 “你们到底在讲什么?花了那么久?”一见面高欣就同我抱怨道,“我等你这会儿时间都看完了这本书了。” 她手上拿的是《海边的卡夫卡》,是从图书馆借来的,村上春树讲述现实世界上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对抗命运的故事,单纯从故事的角度来欣赏,也是一个相当精彩的故事,但是我才不相信她能够一个小时以内读完这本书,她在阅读的时候肯定心不在焉。 不过说到这个主题,我的行为和十五岁的少年相比,经过文学的修饰的话,水准说不定差不多。 “呃……为了避免麻烦,如果有人问你知不知道我去找你姐姐是什么事情,你就说不知道就行了。”我排除掉文青的伤感,首先要把我们之间的口供串通。 “哈?”高欣一脸莫名其妙,“什么?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如果有人问道,譬如说他想旁敲侧击老白、我、你姐姐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的话,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简单解释了一下,“怕有人追根究底地打击报复。” “你们也太小心了,哪会有这样的事情,难道他们还敢来学校?”高欣颇有几分不以为然,“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就是在讨论这个?” “是任何人问你都这样回答,哪怕是你爸爸。”我有些不放心,又一再强调道。 “知道啦,知道啦,我爸爸才不会问我这些呢!”高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你爸爸是不会问,你姐夫就不一定了,我在心里面对自己说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们刚才讨论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事?”高欣追问道,“姐姐针对的是谁啊?搞得这么煞有介事的。” “算是吧……我也不清楚她针对的是谁。”这话说得我有点心虚,“不过主要是我通过这件事情,从她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大开眼界,所以有点忘了时间,幸好你打电话来了。” “学了不少东西?这些东西有什么好学的?” “当然不只是残酷的社会现实,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我颇为感慨地说道,还有现实的人性啊! 高欣有些疑惑地嘀咕,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贼笑起来,“在学习如何谈恋爱吗?” “你姐为什么要教我如何谈恋爱?”这……这更心虚了。 “我觉得她有可能会教导你如何过好婚后生活?”高欣若有所思,不知道自己说的东西如何地充满了歧义。 “婚后……生活……什么意思?” “就是……”高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放心,我觉得我们肯定比我姐姐和姐夫他们好得多。” “他们婚后生活不和谐?”我稍微松了一口气,故意问道。 “他们两个事业心都太强,而且性格都很倔,我姐夫还稍微懂点人情世故,我姐姐要强起来……”高欣发出了啧啧地叹息声,“加上他们又没有孩子,我姐忙于工作,硬挺着不想生,我姐夫……呃,算了,”她又叹了一口气,低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有个孩子的话夫妻关系会好很多吧!” 从高欣的嘴巴里面听到孩子这个话题,我又觉得有些心惊胆颤,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头脑发热:把和高敏串好的谈结婚相关事宜的口供多余地和高欣又串一遍,不然真的是自寻烦恼。 这样的对话并没有让高欣忘掉她让我来她办公室的目的,也没有消磨掉她的热情,毋宁说,经过这么一番对话,反而起到了烘托气氛的作用。 “多尝试一下不同的地方,感觉确实不一样……” “这里是办公室!” “刺激吧?” “要是别人来找你就麻烦了。” “放假期间怎么会有人来找我?再说我锁着门。” “那也要关着灯啊!” “关灯之后光线就不好了……好吧,把灯关上了。” 在拉上了窗帘之后,办公室的采光本来就不怎么样,又关上了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朦朦胧胧,气氛越发旖旎,我出门之前带的东西终于派上了用场。 不过,也许是因为场景太刺激,或者气氛太好了,我反而因此分了心,迟迟不能完成自己的工作。 “你这昨天和今天怎么回事,怎么这么长……啊!” 我试图加快速度,但是始终达不到临界的感觉。 相比之下,高欣受到的刺激倒是正向而且浓烈的,连续几次超越极限之后,她终于恳请我给予她温馨和甜蜜的静态拥抱,满足肌肤的饥渴以及身体充实之后心灵的空虚。 一静下来,虽然我没有到达终点,但是也仿佛陷入了贤者时刻,小和尚也许还能在接受刺激后站起来,但其他部分已经因为刚才高强度的工作,达到了自己的极限开始抗议了。 所幸高欣就仿佛餍足的大猫,此时只想休憩。 又安静地呆了半个多小时,我们两个决定不去上自习了,转而去外面放松散步,顺带着找个温馨的地方吃一顿和现在心情相符合的甜蜜晚餐。 运动之后,其他事情都彷如虚幻都可以抛诸脑后,唯有肚子饿、血糖低、呼吸的喘息和发酸的肌肉是最真实的存在。 提前的晚饭上,我和高欣正闲聊到前途的问题,提到这一次陆露西和刘笑吟去魔都提前“相看”导师的事情。 于是,高欣热心地向我科普商院同学未来的出路——她反正是要继续学她姐姐走学术路线了,金融圈工作太累,压力太大,她不想去。 正说着,高欣的电话电话响了,是她妈妈打来的,她在我面前也没有什么顾忌直接接了,结果没过几分钟就羞恼地跑到店外面去接电话了。 简直神奇,她妈妈打来电话直切主题地进行逼婚,谈论的都是具体准备和实施工作的细节,因为太具体太实际,所以,虽然假使日后我和高欣成了,这都是要面对的问题,但是此时她还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和她妈妈讨论这些话题。 过了好一会儿,高欣才回来,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直接抱怨道,“也不知道我妈发什么神经,莫名其妙打电话过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嘴巴一嘟,幽怨地瞥了我一眼,“说什么要我赶快套牢你结婚什么的,好像你不要我就没人要我了一样。” 她们说不定真的是这样想的,我想的她们指的自然是你姐姐和你妈她们。当然,这话只能想不能说出来。 这个时候,也是个接受考验的时刻,如果不知道该说什么漂亮话来哄人的话,又或者担心乱说话会弄巧成拙,给自己套上枷锁的话,那么只需要深情地看着她会意地微笑就好了。 面对我的微笑,刚才在办公室积极主动的高欣也羞不可恼。 接下来吃饭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吃完了饭,走出了店门她便商量着对我说道,“我要回家一趟。” “好啊!” “你回家好好休息,我晚点来找你。” “还来?”虽然小兄弟今天没吐,但是我感觉膝盖有些软。 高欣压低了声音,“你今天不是没有那个嘛!”她歪了歪头,嘟着嘴故作凶狠,“今天的份,一定要拿到才甘心!” 呵呵,我揉了揉鼻子,“我等会儿去趟图书馆再回去。”又问道,“要我给你打电话吗?” “不用,我有你家的钥匙。”她拍了拍自己的提包。 我想了想,突然意识到老白居然忘了把把钥匙还给我了,一阵气闷。 我又问高欣,“你姐姐今天还住在你家?” “是啊。” “你回家要做什么?要我陪你走一趟吗?” “哦,我说的回一趟家是指去我爸爸妈妈家。”高欣解释道,然后吐了吐舌头,“我来给我姐姐打个电话,说晚点回去,”她又对我嘻嘻笑了笑,“你在家好好等我哦!”刻意放慢了语速强调道,“好好休息休息哦!” 第125章 犯桃花 我去图书馆是找环境法律类的书籍,我是理工科,也学过《法律基础》的课程,牵扯到给一个人定罪送他去坐监狱,不搞清楚定罪适用于哪个法条,心里面就不踏实。 不过我对于本市的司法——不,应该说我对于全国的法律体系都不是很有信心,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理工科的通病,对于大多数人文科学的许多实践抱有深深的怀疑,毕竟人文科学既没有定律公式也没有经验公式,它们的体系建立的“假设”“前提”基本上都没什么坚实的“物理”和“数学”基础。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太过于希望达到期望的心理,因此有些患得患失,不管怎么样,我在图书馆搜刮了好几本环境法律方面的书籍和案例,以至于帮我扫书的同学甚至随口问我:同学,你环境系的还是法律系的? 都不是,随便看看。 我又不能回答说我家有个环保公司。 在图书馆里面选书折腾完,走出来天已经开始黑了,路灯也都点亮了,我背着书包,在暮霭和灯光中走回自己的家。 这么短短几天的假期,脱离了宿舍和同学们相处的环境,我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出于错觉,但是显然这几天接触和涉及到的人和事绝对不是校园学生级别的。 我怀念向我们暴露婚姻恐惧心态的老崔,他此刻不是在紧急提高班冲刺英语准备考试,就是在准备面试签证的事情,大概没有心思去考虑自己出国之后的感情生活应该怎么过。我现在则面临着他最怕遇到的问题,当然,如果和他探讨关于结婚的话题的话,我这种后来居上者未必会得到他敬佩的眼神——被套牢显然是绿叶们的一种耻辱,但是新人就是缺乏和女人周旋的经验,面对一步步的紧逼求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当然了,从其他同学那里能够收获的也不会是羡慕,按照道理讲,我们都还处在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的阶段,即便是专一,也希望能够享受谈恋爱的过程。 我自己也感觉我走上了歧路,没有走正常的恋爱的路线,但是正常的恋爱路线应该是什么样子呢?我觉得我自己的理解又很浅薄。 如果要把套路限定在与同级生或者下级生的校园爱情故事的话,我觉得这对于高欣又有些不公平和不尊重,不免有些太大男人主义,只想着要自己在关系上局限于处于强势和主动的一方,利用的还是女孩子天然的弱势。 顺着这个路子发散下去,高敏的身影突然在我脑海中占据了位置,仿佛正常的反思和忏悔的时候,突然又来了外来的诱惑。而且基于她独特的身份,这份诱惑还特别大。 这大概和我今天的经历有关系,我坦然地承认,我曾经幻想过今天在她的办公室发生的类似的场景——我非常受各种女性的欢迎,她们疯狂地想要诱惑我——无论是种马的,还是后宫的,我都曾经幻想过类似的场景,但是当现实中这些情节真实地发生在你的面前的时候,你又情不自禁地想要退缩。 这当然也可以说是胆小,但是我觉得更核心的理由是:我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主角光环——hold住以后。换句话说,这之后的情节走向,完全在我的控制之外。主角可以让世界围着他转,我不敢有这样的奢望。 让和自己发生过关系的女人们相互之间和谐地相处,或者安于现状不求未来,我本人肯定是没有这种操作能力的。 更不要说,男人在这方面过于自信往往会惨遭打脸,niceboat姑且不提,你怎么知道你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不是有价值的按摩棒呢? 我当然又觉得,这种想法就好像拼命往自己脑子里面灌冷水,为的是够维持住理智的冷静——男人好多时候都不是理智的动物,尤其是,面对漂亮的女人投怀送抱的时候,即便知道她们动机不纯,一时之间也很难斩钉截铁地拒绝。 所以,这还是经验太少啊,如果是个老手——譬如说崔浩然这种,即便是再漂亮的女孩子,如果在一起妨碍了更远大的人生前途和未来的计划,即便是再悲痛——如果有的话,也要坚决地和她分手,绝不犯原则性的错误。 我最大的问题是对于前途自己都模模糊糊,犹犹豫豫,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被别人推着走。 即便是有些幸运,抖了些小机灵,知道了许多辛密,内心翻腾着激烈的戏码剧本,但是现实中还是既缺乏明确的目标,也缺乏利用知道的情报的能力和手腕,同时还缺乏行动力。 这样一想的话,我倒是……冷静下来了。太冷静了,以至于我打开了自己家的门之后,自我审视到忍不住想要哭了。 于是,到了家便不必忍:我到洗手间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然后洗了一把脸,情绪低落一时之间也没有心思看带回来的书了,丢在书桌上,和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突然被开门的声音惊醒,房间里面没有开灯,窗外透进来的灯光和月色也很昏暗,我脑子还有点不清醒,半眯着眼睛恍惚地看到一个人影走到了床前,我下意识地以为是高欣过来了。 于是我昏昏呼呼地问道,“回来啦?你妈和你说什么了?” “高欣”含含糊糊应了一声,直接上了床,我还没有来得及多说两句,她就拉下了我的裤子。 只是几秒钟,我就兴奋起来,然后就是标准的流程,但是马上我就感觉不对劲了,无论如何,和平常的感觉大不一样,直冲脑门的多巴胺也没有让我纯粹地陷入快感,反而,这独特的快感让我同时从刚刚的迷糊中飞快地清醒过来了。 我一下子坐起来,差点和趴在我身上的女人碰了头。 借着月光看到她的脸,让人大惊失色,我脱口惊呼道,“怎么是你?” 不错,居然是高敏。 “你在做什么?”我刚刚叫出来,就被高敏重新按了躺下去。 一直以来,我和高欣在运动这件事情上,几乎都是我主动做功,这一次,反过来,我被摁在下面了,但是所受到的刺激丝毫不亚于我在上面,躺在下面仰望的风景也胜过了居高临下的俯瞰。 “你这是……犯法……啊啊……嗤嗤。” “你去告我啊!” “高欣等会儿就来了!”我色厉内荏,因为我的小兄弟并不和我一条心。 “我妈正在和她算结婚和买房子要多少钱。”高敏毫不在意地说道,她双手按在了我的胸口,“你就当我是在补偿你,本来今天在办公室就可以做的,但是你是个胆小鬼。” “你补偿我什么?” “你姐姐啊!你不是喜欢你姐姐吗?”她说的喜欢显然不是正常的喜欢的意思。 “和这个有什么关系!”我虽然知道她的意思,但是还是要问。 “既然不是亲生姐弟,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和你姐姐……这样?既然我丈夫抢了你姐姐,那就由我来补偿你好了!” 你身为一个教授,居然说这么不通逻辑的话,这样说这样做,你又把你妹妹放在那里?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一番歪理让我胡思乱想激起了一层又一层情绪的巨浪,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像是子弹打在了我的神经上,我之前的自我反省,这个时候也开始造反,我的自我怀疑地朝着我自己开枪,内外夹击之下,我只觉得自己一股气息郁积在身体内,像是要炸了一样。 高敏一副享受的神情,继续刺激我,“或者你对你姐姐没有想法,不过即便如此,你难道也很乐意她和我丈夫在一起?” 这简直是在撕裂我的理智,我终于忍不住重新夺回主导权,恢复居高临下的姿势,用更猛烈的冲击试图撕裂她的身体以报复她对我神经的打击。 不过昨天的负荷实在是太厉害,我猛冲猛打几分钟之后就有些受不了,不是小兄弟受不了,而是膝盖和其他关节受不了,呼吸也开始跟不上了。 我不得不放缓下来,只有小兄弟倔强地表现着自己的气节。 高敏开始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劲来,神色复杂地继续和我聊天,“你愿意帮我吗?” 她拉住我的手。 “帮你怀孕?”我咬着牙说道,没有安全措施,但是我们两个心知肚明都知道她不可能怀孕。 高敏意外地一笑,“是不是比有那东西感觉好?”她又换了一个话题,“我和我妹妹……” “好了,别说这个,”我虽然脑子里感觉一团浆糊,但是也拒绝这种档次的谈话,“那是奸夫淫妇才有的对话。” 高敏浑然不在意我的评价。 “呵呵……”她一边笑伸手试图摸我的脸,拥诱惑的语气说道,“那你说你帮不帮我,你难道不想让王兴林去坐牢吗?” 这对话,这场景,让我觉得自己像是西门庆。 “你恨他这么厉害?”我问道。 “我如果一开始不结婚就什么事情都没有。”高敏答非所问,“不过既然后悔没有什么用处的话,那最好有一个比较利落的结尾。” “是比较利落,你可以趁机让他净身出户了吧!”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猜度。 “你的行动力如果能和你嘴皮子以及胡思乱想的能力相一致的话,你姐姐也不会被别人骗走。”她反唇相讥,“你难道还同情他?” “我和我姐姐不是你说的那种……”我反驳道。 “你的身体可不会说谎,它因为这个话题兴奋着呢!我可不是我妹那样的菜鸟。” “你胡思乱想的能力也挺厉害的。” “谢谢,不过听了你和我妹的感情故事,我很奇怪你为什么没有胆子去揍王兴林一顿,因为没有擂台?如果你有这样的勇气,我们说不定处理这件事情更简单些。” 我们两个互不相让,都试图压倒对方,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 不过我不得不承认,在这两方面,高敏都更有经验一些。 “你别以为查到王兴林有病就放心了,你姐怀孕的几率不是没有!”高敏这一击终于让我溃不成军了,我趴在她身上,半天喘不过气来。 “你……也不是……没有……几率。”我嘴硬地说道。 “是吗?”高敏嘴角牵动,微笑道,“那我倒是挺高兴的。” 结束了战斗,我们像是亲密的情人一样拥在一起好一会儿,我总算是彻底冷静下来了,于是开始给自己穿衣服。 高敏也像个没事的人一样自己做着清理工作,整理起了自己的衣服。我们两个像是协商好了一样,我上了厕所,然后她去,等他回来,我已经坐在桌子边发呆,检讨自己太经不起诱惑了。 “你这样做到底想要什么?”我在她靠着我坐下来之后,歪着头看着她,“借机让我和你妹妹顺便分手?” “你们两个的事情关我什么事?我是她姐姐不是她妈。”高敏甚至轻笑了一声,“我倒是希望你们两个有好的结果,毕竟……啧啧,”她顿了顿,“鉴于我的身份,这种朋友挺不好找的,你还不错,关系也比较容易隐蔽。” “你这也算是为人师表?”我感觉她才像是主角,这说不定是篇女尊文,实际上是我被白嫖了。 “不要像个小孩子!”高敏这种语气简直是对我的暴击伤害,“你这种态度不正确,就好像初识生理知识的小孩子抱怨父母:想不到我爸妈居然是这样的人。” “是啊,我加入凤凰教后,认识到他们也是凤凰教教徒的时候,非常非常惊讶。”我恨恨地说道。 “博尔赫斯……”高敏用惊讶的目光扫过我,“你还挺……文艺的。” 我看了看手机,时间不早不晚,这个时候,我反而担心高欣突然回来撞见我们两个,按照道理讲,高敏应该和我抱着同样的心态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她身上看不到慌张,我自己却慌得一比。 我终于无耻地问道,“所以你想长期和我保持这样的关系?” “我无所谓,”高敏偏了偏头,“我说过的,你挺不错的。” “这种开放性……的关系吗?虽然有悖道德。”我试图恢复大家的理智与情感,“你不觉得对你妹妹……不好吗?” “我以为你会有有悖道德的东西感到兴奋才对。”高敏笑得有几分得意,大概因为刚刚做了有悖道德的事情的人进行道德说教透着心虚,“不要有负担,”她甚至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负罪感是虚假的情绪,坐牢才是真实的受罪。” 随即她收回手来,坐正了说道,“我个人认为,你和你姐姐的关系才对我妹妹……不好。” “那你还……”我不经意间居然承认了她的猜测。 “人要成长总是要摔跤的,这样才能脱离幼稚。”高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我总要想办法让她自己走走自己的路,多点经验。再说,这些选择,都是她自己做的。” 我不知道高敏的这些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达成谈判目的的伪装,不过既然我对她的话不能确定,将信将疑,因此拿不准自己的决定,那显然在这场对话中,我就处在被动的地位。 “结婚对于我太遥……”我还没有下定决心,但是试图拿回一点主动权,但是突如其来的电话声就打断了我的发言,一看是高欣打来的电话,我几乎要跳起来,但是在高敏面前,我还是尽量维持着镇定,但在接通了电话后,我生怕电话里面传来“给我开下门”的命令。 不过话又说回来,高敏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我回来会很晚,”高欣的语气有几分无力,“我妈拖着我不许我走,你先休息吧,我给我姐打电话她关机,我等会再给她说一下。” “哦……”我松了一口气,马上又在高敏的眼神下警惕起来,做足了全套的关心工作,虽然显得很虚伪。 高欣在电话那头似乎有些羞恼,简单回应了我的关心之后,似乎是为了应付自己的妈妈去了,没有心思和我多说话了,就挂了。 “结婚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高敏看着我挂上了电话用颇有感慨的语气说道。 “你电话关机?” “我怕中途吵到你。”高敏拿出电话来,重新开机,然后就有短信提醒她有未接电话。 “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我质问道。 “白同学托我带给你。”高敏把钥匙拿出来放在桌上,扬了扬眉毛问道,“你要收回去吗?我无所谓,高欣住处的钥匙我也有,去那里也可以,家里的衣柜也挺大的。” 我居然读懂了她的意思,有些心烦地挥了挥手,“算了,你收起来吧!” 高敏笑了笑,把钥匙收起来的同时不动声色地说道,“高欣应该还要好一会儿才回来,不如我们讨论一下怎么寄材料给专案组?” “什么专案组?”我问道。 “隔壁市环保局的事情,省纪委也介入了。”高敏说道,“其实前两天我爸爸也被找去谈话了,”她简直说得轻描淡写,“我觉得这个时候寄材料过去事半功倍。” 还有什么可说的,天下最毒妇人心。 第126章 狼狈为奸 “我觉得实名举报效果应该比较好。” “你也不能这样把我当炮灰用啊,就算是实名举报,难道不是妻子实名举报丈夫真实性更高一点吗?一个未出校门的大学生的实名举报,除非是举报导师性骚扰。” “所以最后由你提供资料,让我上?” “所以你之前是不是都是装出来的信心满满?你连具体怎么操作都不知道吗?” “我只是想要想个后患最小的办法。毕竟……我其实无所谓,但是如果再把我爸爸牵扯进去,家里鸡飞狗跳就麻烦了。”从高欣的语气明显听出来她信心不足。 我才不相信她说的这些理由,她绝不会满足于把老公送进监狱这一个目标,她对于事业明显也有更高追求,因此绝不愿意和她老公同归于尽,实际上也说不上同归于尽,只不过出于她的身份,一旦要考虑家庭和未来,那要顾虑的东西就太多了,外在形象和社会关系都掣肘她,而她又不会满足于离婚一个目标。 “你不是说寄材料给纪委吗?”我觉得这个领域我稍有了解,便问道。 “先不说匿名的材料他们会不会查,单说王兴林的身份,他们可能就没有兴趣去查了。” “等等,我记得老白说过他也把材料寄给纪委了,那是什么材料?” “那只是吓唬人的一个说法罢了。”高敏不置可否,“就是我让白同学去帮忙的那个,因为受伤被辞退的司机,写的关于他老板——差不多也就是王兴林的举报信,我看过一点,把他知道的一些违纪违法的行为夸大其词了,想要威胁多要点补偿金的,白同学挨打之前就已经说动他如果王兴林不赔钱的话,就把信寄出去,作为最后撒泼的一种手段。” “最后赔了吗?” “和解了,又赔了二十万。”高敏瞥了我一眼,“白同学分了六万。” “你还给了他多少?”我心中一动问道。 “他没给我介绍费就是好的了。”高敏一副没好气的样子,估计是因为王兴林最后花钱免灾,没有让她达到目的所以有点不爽的缘故,“我给了他五千的活动经费,后面的钱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肯收了。” 老白心里面肯定非常清楚这件事是怎么回事,都不愿意和我说,说什么我的面子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信寄出去了吗?” “可能寄出去了,但听白同学说,那家伙后来坚决不承认写过、寄过这东西,因为也没有人找王兴林谈话,所以这件事情也就不清楚了。” 我看到桌子上自己借来的一叠法律书,于是叹了口气问道,“你有信的稿子吗?” “白同学自己复印了一份,他上次给过我,我不好带回家,放办公室了。” “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按照法律法规看的话,非法转移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最后能不能处理下来?”我把询问的目光投向高敏,她是专家。 “很难,法人单位最后可能就是罚款处罚。想弄成刑事案件,除非情况特别严重。”高敏回答到,“加上我爸爸在系统内活动的话,生态恢复处理、加罚款,几百万最多了。” 我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你之前和我说得信誓旦旦的啊!好像只要我配合,你随时可以送他去坐牢一样,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 高敏捋了捋头发,白了我一眼,说道,“女人的话你也信?” 我简直要气炸了。 不过她看到了我的表情之后,马上又补充解释道,“环境保护类案件在司法实践里本来就执行得不严格,一般都是行政处罚代替公诉,罚款代替法律判罚,我所知道的那些事情就算真的上法庭,估计最后也就年。” “所以……你们女人都是骗子?”我真是深怀感触。 “那倒不是,”高敏舔了舔嘴唇,“在其他方面,”她压低了声音,“为了做这方面的生意,和政府领导行贿这方面的证据,如果抖出来的话,肯定不止年。但是……” “牵扯到你爸爸?” “就算不考虑他吧!”高敏跟着叹了一口气,“我更担心事情调查到一半被压下去,或者根本不会调查。” “为什么?” “因为在行业里面这样做比较普遍。”高敏牵扯出一个苦笑的表情,“不然的话,为什么固废是个高危行业?”她踌躇地说道,“这样倒是能把他送进监狱去,虽然也判不了几年,但是我亲自上阵的话,后续的事情太麻烦了,我的前途姑且不说吧,难免……不会牵扯到我爸爸。” 行了,你越说我越能体会蒋公子当年打老虎地心态了。 “这么说,你就没有实际一点的办法?”高敏这个时候如果说的都是实话的话,和她给我的印象完全不一致啊! “不然的话,我为什么找你?”她偏了偏头,又补充道,“不过打离婚官司的话,我一点问题都没有。” 好吧,我们学校的法学院虽然在全国范围内看不怎么样,但是在本省本市也足以成为地方一霸了,我想大概就是因为这个。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比较晚了。 “这样吧,”我说道,“明天我到你办公室看一下那家伙写的举报信,你再告诉我一些你老公的违法行为,我们想个办法写封匿名信吧!”我稍微有点头绪,不过还要想一想,所以明天再说。 我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也就只能寄望于本省本市纪检部门的职业道德了。” “你有办法?”高敏惊讶地问道。 我不想这个时候回答这个问题,便指了指手机上的时间,“我们明天说吧,我觉得高欣快回来了。” “应该还要一会儿。”高敏看了看手机说到,转而提议道,“要不要我帮你换个床单?” “床单有问题吗?”我又惊讶又真的担心。 “有味道!” “我没闻出来啊!” “女人能闻出来。”她眼波流转,满是促狭和媚态。 “用第六感闻出来的吗?”这个时候后悔什么的都没什么用处了。 “你无所谓的话,我也无所谓。反正我离婚是肯定的。” “呃……那还是换一条床单吧!”我立刻觉得还是有备无患比较好,“实际上已经这么晚了,她不一定会来我这……” …… 事实证明,实在是不能随意揣测女人,结果晚上高欣来了又走了之后,我又换了一次床单。 …… 因为和高欣折腾了半宿,第二天早上我睡到十点半才起床,电话静音,高敏几次打电话给我没有接,后来给我发了好几条短信,催我去她办公室,我看过未接来电记录和短信后把它们随手都删掉了。 接着又回了高欣的短信,她今天又被自己妈叫过去耳提面命去了,估计又是一整天,我就有空来处理王兴林的事情。 关于这件事情,昨晚高敏走了我就在琢磨,今天早上总算有个腹稿了。看到手机又联想到这牵扯到高敏和我的关系,想了想觉得不放心,又回了个电话给高敏,约好去办公室的时间,顺带着提醒她把电话记录和短信记录删掉,高敏在电话里一个劲催我快过去,专门提到今天高欣又被她妈叫去了,不用担心会被撞见。 这让我感觉以后被撞见很有可能会因为墨菲法则而发生。 不过眼下,她显然没有时间和心情和我讨论任何保密相关的事情。 我在去高敏的办公室的时候,又不免地对摄像头和保安过敏。 眼下,高敏她对我的办法的态度像是对待救命稻草,她已经把那封举报信准备好了,同时还把她知道、记得的自己老公的违法犯罪行为写了个纸面记录,无非是给谁送了礼物之类的,无论是作为学生还是作为一个乡下土鳖,看到这个数额都觉得有点震撼。 不过虽然高敏信誓旦旦说肯定是真的,但是这里面许多东西都没法查证,更不要按照她自己所了解的,这上面的东西加起来也抵不过她老公送给她爸爸的那份——而这份也没法查清楚。 而老白帮忙要赔偿的这位的举报信写得颠三倒四,里面大吐苦水,说自己工作如何辛苦,待遇如何悲惨,老板如何刻薄寡恩,通篇都是情绪化的煽动,毫无实锤的违法证据,即便是寄给了纪委,纪委大概多半也会当做是精神病人寄过来的,不予理会;寄到人社部门、劳动局,别人也会对举报人的写作和逻辑水准嗤之以鼻。 我认真读了一遍,觉得通篇没什么有用的东西,除了他描述他受伤被开掉的某些细节方面反映出来的东西: 他说他一次开车送货到外地,出了车祸,受了伤,于是就被裁员了,顺带着仅仅拿了10个月工资的遣散费——才五万块钱。 我姑且不说这是否违反劳动法,也不说保险是否覆盖的问题,这番叙述透露的其他问题更吸引我的注意力:他送的这批货显然是危险废物;按照他的描述很大可能是非法转移——我知道那个时候王兴林的公司是没有这类的处理资质的;出了车祸造成了倾倒肯定构成环境污染——甚至连出事地点都可以猜测出来——因为有很多间接的材料,如保险公司的记录等等。 看我在一张草稿纸上罗列各种要点,高敏在一旁撇嘴说道,“没用的,这种虽然也叫危险废物,但是处理起来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难的,他有集中收集的证,就算是被认定非法转移和违法抛弃,后续的处理也非常简单,最多罚几个几十万了不起了。” “我当然知道从这个角度上去用力不行。”我揉了揉太阳穴,虽然我之前纸上谈兵地推演过应该如何陷害王兴林,但是真正把想法实现起来,我心里没有把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想要借助某些外在的力量,缺乏经验的人总是会惴惴不安,总是担心一点点偏差就得不到自己要的结果。 我就感觉自己有这种强迫症,想要把一切纳入自己掌控的轨道,但是许多事情不是自己做的,根本就做不到。所以,从本质上讲,我还是太缺乏对于社会结构性的认识。 “你想到了什么,不如说给我听听。”高敏感兴趣地问道,她的眼睛闪着光,“我起码可以从法律的角度考虑可不可行。” 我突然想起老白之前说的话——“上法院是最后最后一道保险,不是逼不得已……” 所以说, 你要对中国社会有个清楚的认识,法院不是最好的解决途径。 我把当初那司机说的发生车祸的地名画了一个圈,问高敏,“之前说的出了问题的环保局是不是这里的?” 高敏闪过一丝讶色,重新认真看了看我写的东西,点了点头,“是啊,整个部门的人都被双规了,省纪委的领导也下去了。” “你在纪委认识人?” “不认识,”高敏摇了摇头,“这是我爸爸给我说的,因为他们环保厅的领导去给人家讲情来着,想要取保候审放了几个人出来干活,不能把整个部门的人都关起来……” 我下意识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你有办法?你想怎么做?”高敏已经是郑重其事地在问了。 “我也没有把握,不过现在只能相信纪检系统的职业素养了。” “具体怎么做?”高敏突然兴奋地问道。 “我不知道这边的纪委一般用什么态度处理匿名信,不过如果是关于他们正在调查的案子的匿名信的话,他们应该不会忽视掉,起码会核实一些情况吧?”我用目光示意高敏。 “嗯?我不知道。”高敏摇了摇头。 “你找不到关系问问吗?” “如果要找关系的话,就要通过我爸爸的,他们对和纪委打交道有心理障碍,如果去问环保厅的纪委书记的话,那几乎就是公然宣告我们要写匿名信了。” “好吧,为了安全,只能直接先上了试试了。”我揉了揉头发,“匿名信,我不信他们会厉害到能追查来源。” “你要怎么写?”高敏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问道。 “要说些真话,也说些假话,必要的时候把你爸爸和我姐姐也举报了,需要你提供一些更准确的信息。当然,你不用担心,涉及你爸爸和我姐姐的部分不是重点,为的是消除我们的嫌疑,重点是你老公行贿,不过写法上要有安排。” …… 第127章 谋害亲夫 托我爹的福,我对纪委的工作有点了解,但是也不是太深入,毕竟我说过我决不当公务员,更不要说继承我爹未竟的事业。 但是耳濡目染之下,我的这点了解足够我针对性地做些事情了。 一个官僚体系要正常运转,有自己的必须的工作程序,即便是大家想象中的官官相护,也要按照必须的流程走,绝不是领导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然工作程序出了问题就是自己背锅了。敢于违背程序的,不是真的胆大就是有点傻,要不然就是后台太硬了,一般来说,这种人应该不会呆在省、市级的纪委条线上。 对匿名信进行必要的查实是应有之义,这玩意哪怕写得再荒诞也是要归档的,必要的流程还是要走。当然,不负责任或者有心袒护的人可以随便打几个电话问问,然后回一个查无此事就行了;或者查出问题来,再向领导汇报,集体讨论是否立案;立案申请上去然后再被更高的领导否了,这些都是必要流程的一部分。 当然,纪委每年接到的匿名信不计其数,绝大多数要么絮絮叨叨没有重点;要么主观臆断没有证据;要么情绪激动夸大其词。只有一小部分值得注意,基本上都来自内部人员和相关人员的举报,比对着党规党纪、法律条文和现实事实写的。 所以同事、妻子、情妇的反腐,经常一反一个准。 我要做的就是炮制一份貌似内部人员的精准的匿名举报信,广撒一把网,让相关单位因为彼此顾忌都按照程序动起来。 高敏听我介绍完这些内容,表情看上去有点复杂,“所以,你爸爸以前是在纪委工作?” 纪委工作没什么前途,上升渠道狭窄,在县里面条线上,干到退休也未必能够升到县委常委的位置,按照我爸爸的资历,多半能混个副县级的调研员,或者是政协的副主席。不过换句话说,他如果死呆在自己的位置上,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也不至于出了车祸这么危险——扯远了。 “你确定他们一定会按照你的说法做吗?写信起作用?”高敏更关心这个问题。 “我不敢保证,”我又不是省纪委和市纪委的书记,“我不知道这边做事情是按照什么程序和方式来的,不过全国的部门,多多少少差不多吧!” 其实真这样做,是否能效果我还有几分心虚,毕竟是菜鸟,但是在高敏面前,不免要装出有几分主见和坚定的样子来。 “所以要我做什么?” “编这玩意太费脑子了,涉及到你丈夫的话,又不能绕开你爸爸,不然谁写的举报信就暴露了,所以在涉及到你丈夫的内容部分要尽量详实和真实,涉及到你爸爸的部分,可以刻意扭曲和夸大,不过这里面有个问题。”我颇为踌躇地提到。 “什么问题?”高敏显得非常急切。 “我担心虽然写得很夸张,举报信上涉及你爸爸的内容调查什么找不到实际的证据,但是万一他们找你爸爸谈话的时候,你爸爸稳不住,把自己其他事情都交代出来了的话……这就是个悲剧了。”这种事情要提前讲明白,不然最后,王兴林没有进去,高连宝进去了,高敏如果从心态上把我当做她的“杀父仇人”,事情就走向悲剧了。 “你不担心你姐姐?”高敏反问我道。 “我不担心这个问题,肯定没她什么事情。” “万一王兴林那边的事情把她牵扯进去了呢?”高敏偏了偏头,“你怎么清楚他们两个这几个月做了什么?” “我说,我不担心。”我硬生生地回应道。 “哦……”高敏摸了摸下巴,“就是说你姐姐对纪委的这一套也很熟悉是吧?” 我即使是担心也没有必要和高敏说出来,我自然之道该如何在举报信上避重就轻,况且我觉得,以我我姐姐的了解,在这方面她不会“堕落”得这么快,这才几个月的时间?王兴林的举报要点肯定也不会在这几个月之内,他也不可能把我姐姐推出来当替罪羊,办案人员也不是傻子。 而高连宝书记,虽然从外表上看一副身经百战的老练官僚的架势,但是平时派头十足,被纪委找了谈话就心理崩溃把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倒出来的奇葩官员也不是没有,纪委办案的老手绝不会一上来就说明我们是为什么事情找你,而是各种心理施压让其主动坦白。 能扛得住的除了真的清白和真的强大的,就只剩下知道迟早自己有这么一天,提前不断做心理建设的了。 高书记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在上述三种人之列。 高敏陷入了思考,过了几分钟,她决定不先直接回应我这个问题,而是提议道,“你先写个举报信初稿出来。” “要你提供材料。”我说道。 “没问题。”高敏坦然回应道,“反正我要审的。” “另外就是注意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在做这种事情。”我觉得不放心,又补充道,“在你电脑上写吧,你的电脑别人不会动吧?” “我的笔记本给你用,我设的有密码。”高敏说道,转身就去拿自己的笔记本来放在我面前,粉红色的索尼,让我有几分无语。 然后她又开机,把密码说给我。 “写完后打印出来,除了寄出去的那份,其他的痕迹都要销毁,不能留,电子底稿也不能留。”我又说道,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地下党。 “这个我……都知道。”高敏催我,“你快点写吧!今天就让我看看。” “哪有这么快,”我无奈地说道,“无论是斟酌语气还是收集材料,统一风格什么的,都要时间的,写出来的肯定要反复修改,不用我的电脑,我也不能在宿舍和自习室写这玩意吧?” 而且粉红色的电脑,在公共场合拿出来用太羞耻了,我也不能当着高欣的面用啊! “那你每天到我这里来也行啊!”高敏爽利地说道,“反正有借口,就说在讨论你和高欣的婚事,我让我妈每天找高欣回家……不过也没几天了,马上上班了。” “她不会怀疑吗?” “你说我妈?不会的,她最喜欢讨论如何把高欣嫁出去这个话题了,特别是和高欣本人讨论。” “我是说高欣!” “她怀疑什么……哦,”高敏用饶有意味的目光打量了我一番,“她怀疑的不也是事实嘛?必要的时候,这也可以当做是理由啊!”高敏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我妹妹估计也不会大吵大闹,因为太丢人了。” “哈?” “闹出来我们两姐妹在学校里就都呆不下去了。” 我擦了擦额头,“别吓我,你……不要有这么危险的想法。” “你写快点应该就没事。”高敏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就算是上学了,你也可以回家去住,然后晚上写嘛!我帮你缠住高欣就是了,半夜我可以来找你对稿子。” 在我家被发现了,和在你办公室被发现了,有什么区别? “五十步笑百步吧!”高敏还有心思开玩笑,“在办公室里面还可以找点其他的借口,如果是在你家的话,那真的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是啊,你也知道啊! “不过……即便是知道了,我妹妹也应该会原谅我们吧……” 你这说话的语气……等等,说话的内容好像也有问题,你是她姐姐,她原谅你也就算了,为什么是原谅我们?我是怎么被包容进去的? 高敏显然不会和我做更多的解释,只是用蒙娜丽莎一样的笑容盯着我,“好了,加油工作吧!写吧!” “我先记一些要点,这需要你配合。”我现在也没有心思和高敏东拉西扯,顺带着谈情说爱,于是拿出笔记本和笔来,说道,“我需要一些你老公真的行贿的证据,最好和隔壁市落马那批人相关的,能够蹭上他们这件事情并案的话最好,然后关于你爸爸……和我姐姐……有关的内容,我会夸张地捏造一些,关于你爸爸的那部分内容我先按照自己的思路写出来,稍后,你再自己审核核实一下,要怎么修改我们再讨论,我前面说过的,最怕我胡乱写结果最后不幸言中,这种巧合就非常存在主义了。” 高敏饱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好吧,我看了之后再斟酌一下。” 事关你老爹,你最好认真斟酌一下,不要酿成俄狄浦斯王那样的悲剧。 “俄狄浦斯王的主题是男性弑父娶母。” 不要在意细节,精神!精神! “那你想问什么尽快问吧,我希望你趁着这两天还在放假,赶快把这封信写出来。”高敏揉了揉自己的脸,“我妈不可能拖得住高欣太久,所以你大概未来会很忙。”她最后一句话说得饶有深意。 我本来还想再就这个问题再多问两句,就看见高敏板起脸来,“好了,有什么要问的赶快问吧。” 好吧…… “你老公有给隔壁市环保局的领导送过钱或者礼物吗?”我直接问道。 “说实话,这方面我不是太清楚,这些事情他都是自己做的,虽然不怎么避着我,但是我也不会专门去关心和留意,所以虽然我肯定有,但是印象非常模糊。” 你清高!这样搞个毛啊!你搜集的证据呢?你忍辱负重这么好几个月做了些什么事情? “我又不是专业的!”高敏瞪了我一眼,“再说这里面好多事情,是我爸爸帮他拉的线,做的指点之类的,我有心去问不就露馅了吗?” 那怎么办?这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总不能通篇胡说八道,别人甚至不用核实,对照已经查出来的东西,直接看了就把这信丢垃圾桶了。 “有一件事情我印象深刻。”高敏想了想说道,“就是去年的时候,他买了一批金条,说是准备送礼的,可能隔壁市环保局那批人拿的有。” “可能?要确定啊!教授!” “很大可能。”高敏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不知道具体送给了谁,不过那个时候他正巧在有两个市都有大业务,要跑关系,按照买的金条的数量,绝对不止送了一两个领导。这点我可以保证。” 送金条,这风格非常民国。我有些无语,“具体的时间你能确定一下吗?起码精确到月啊!” “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的时候吧,隔壁市他去的时间应该是去年圣诞节期间,另外一个市是元旦之后的几天。那段时间我刚好在写一个调研报告,专门去各市环保局跑了一趟调研,时间上刚好有重叠,我工作日记上应该记的有。”她起身拿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一边翻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同时挖掘着记忆,“按照他们下面接待的态度来看,隔壁市落马的那帮人和另外一个市的好几个局长,应该都有份,这方面我比较敏感。” “为什么另外一个市是送局长?”我带着疑惑问道。 “隔壁市早几年就搭上关系了,但是刚刚换了局领导,所以工作从下面开始往上面做。另外一个市是开拓业务,先把上面打点好了再和下面搭关系。”高敏嘴角边闪过一丝哂笑,“他以前叨念的生意经,我还不耐烦来着。” “金条啊……多重的?” “一百克一根” “一共送了多少根?” “二十根金条,最后应该一根都没剩,全部送出去了。” “细节越详细越好。”我越来越为高敏所说的东西刺激了思路,“这一件事就足够送他进去了,年已经有了。我觉得,不妨把你爸爸夸张地写成他的保护伞,这样的话,处理得最重也不过是开除公职,如果有领导说情的话,有很大可能就提前退休,甚至最大可能就是坐在现在的位置上等退休。” “你确定?”高敏迫不及待地问道,“隔壁市的案子这么大呢!牵扯进去会处理得这么轻?” “就是因为隔壁市的案子大,所以最后肯定会控制影响,牵扯到环保厅了的话,绝对不可能只处理你爸爸,所以在他那里就必须切割掉。当然,你老公没有组织保护,判多重就看运气和人品了,当然,这只是一般推论,不能保证。” 高敏沉默了半晌,像是在斟酌。 我正把刚才的要点都记下来,高敏又发话道,“你还要知道什么?继续问啊!” “你老公有没有竞争对手?” …… “你能不能搞到点隔壁市、那个市还有环保厅公家的信封?” …… 第128章 大义灭亲 接下来几天对我来说简直是痛苦的煎熬,我感觉我处在比高考前的精神压力还大的状态。 更要命的是我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压力来,这点不像高考前,周围都是和我一样面临着精神压力的同学们和老师们。 所幸的是,高敏和高欣都能稍微缓解一下我的压力,不局限于身体,虽然哪怕在她们两个面前我都要伪装。 在高敏面前要伪装得对自己的计划有信心,当然,也要表现对于意外风险的可能性的担心——这主要用于撇清万一出现意外的时候的追究责任,我要把做这件事情的主导权放在高敏的手上,所以不能像邪教徒一样大吹法螺,免得最后情人搞成了仇人。 在高欣面前要装出一片热忱——不,这其实不用装,我本色出演如同罗素所说的对爱情充满渴望的大男孩——实际上我觉得自己要求得更多。 实际上高欣这段时间自己也有几分焦虑,大概是高敏通过她妈妈用力过猛,以至于高欣被恨嫁的妈妈逼得快疯了,不免怀疑自己难道真的是个赔钱货,产生了“自己的父母居然恨不得马上把自己送出去,难道他们不爱我了吗”的错觉。 也因此,她越发地沉迷和放纵压力的宣泄方式,和我一起陷入了对爱情的渴望,这是对亲情过敏的一种反动。 所以这段时间我的生活对我的精神和肉体是双重的折磨——涉及到高欣的这部分,甚至可以预料,假使中途没有什么破坏我们感情的意外的话,她的这种情绪会一直持续到我毕业之后和她拿到结婚证那一刻,之后会怎么发展,我便不知道了。 然后,她话里话外地暗示,可以安排饭局请我姐姐来和她们家的长辈见面谈话了——对我来说,简直是急不可耐。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这样做的目的也是出于暗暗点醒规劝我姐姐和她姐夫自行解散他们的“不正当关系”,但是我敢说她对于自己的关心现在占了上风。 如果她知道我和她姐姐暗中在做什么事情的话,她大概会产生某种幻灭感,就仿佛相信爱与和平与日常的日本动漫的观众突然之间被追更的动漫翻脸给了一盒便当一样,我看到niceboat和尤菲米娅·li·布里塔尼亚的结局就是类似的感觉。 在这种动力之下,我熬了三个晚上,终于完成了举报信初稿,仿佛高考考完一样松了一口气。 但是也正如高考一样,更费脑子更复杂的工作还在后面。 我和高欣说假期过完上学了,我要回宿舍住;转过来又和宿舍的兄弟们说我这周的晚上都不回来了,在家住——这自然收获了一堆猥琐的笑容和问候。 实际上,前面这几天,我和高欣一起吃完晚饭,假装回宿舍,晃荡一圈就偷偷地回家继续修改举报信去了。还要拉上窗帘,用小台灯,生怕高欣路过的时候不经意间往上一看。 半夜的时候,高敏也会偷偷地过来,她自己拿钥匙开门时,我就心惊胆颤,生怕门打开后,是高欣突然之间心血来潮,过来帮我收拾房间。 高敏也建议说,不如晚上到她家去,她老公在外出差跑生意,她那里没有人,相对“安全”和“舒适”一些。 但我的领地意识让我对王兴林出没的地方相当不感冒,即便我能猜想王兴林可能和我姐姐在某地的同一间房里,所以从情理上讲,我和他老婆在一起也不算是冒犯。 我所以坚持要在自己家写,一方面,如果高欣发现我不在宿舍,至多我解释说在家收拾东西,忙忘了,懒得回宿舍了,她如果再穷根究底地追问原因,我就只能回答说营养跟不上了;另一方面,不舒适的环境适宜工作。 偷偷去高敏家,又或者和高敏出去在宾馆开房工作,舒适的环境,总会让我分心,难以集中精神。 我们这样偷偷摸摸搞了一周,总算是弄出来了一个像样的东西,我看着这份举报信,内心非常有成就感。 整封信的口吻就是以一个同行竞争者的身份控诉王兴林以行贿为手段,大吃大占固体废物处理的份额,写了许多是事实但是不容易取证的控诉——如泛泛地谈说他如何拉关系,走后门,和多少领导明暗地勾结,制造非公平竞争壁垒。 然后,在多次请吃请喝送礼哪些领导的举例上,关键性地实锤了他在某年某月某日某地的宴会饭局上,宴请领导的时候,给每位领导塞了一根金条,这个最详实的证据牵涉到两个市的环保局具体人员名单——虽然是靠高敏推理猜出来的,两地的名单,一个地方的人正在经历大清洗,算是落井下石,推波助澜,另外一个算是为反腐败尽一份力。 只要这份名单上面有一个人招了,王兴林就在劫难逃。 这份举报信将会分别寄给两个市的相关单位和省里的相关单位,包括但不局限于纪委,为了制造证据过硬的假象,我授意高敏专门准备了这两个市环保局的公务信封,为的就是让收信的人也觉得是利益相关的内部人员举报的。 当然,举报王兴林不可能不涉及高敏的爸爸高连宝,这封举报信里面控诉王兴林借着自己岳父是环保厅领导的关系,肆无忌惮地在全省各地级市抢生意,打招呼,指定处理等等,这是正常人可以自然联想得到的,并且愿意相信的。 我把猜测写得像是合情合理的事实,但是不给实际证据——例如说高书记什么时候给谁打了招呼这种事情不能写,这样在问话的时候,只要高书记咬紧牙关,最后多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除此之外,这封信还故意牵扯到了我姐姐的公司,说王兴林违规操作,通过关联企业倒卖的方式,把多收了又不能处理的废物通过这家白手套公司违规跨省转移,其实是随意倾倒了。说得煞有介事,列了一些数据,证明王兴林的公司确实超量接收了,超出了处置能力,让我姐姐的公司似乎确实有帮王兴林暗箱操作的可能,说她的价格低得让人发指——其实是夸张了,但是也没有放入实锤的证据——虽然转移底单和收费清单的复印件我都有。 整封信认真读下来,条理清楚,逻辑正常,有理有据,简直就是举报信的典范。举报内容轻重有当,有经验的办案人员肯定会直接从最详细的内容开始核实,至于最后能够查到什么地步,就目前的吏治而言,那真的是看天意了。不过就写出来的内容来说,王兴林不坐五年以上的牢,那就说明他的后台真的硬,或者说老天没眼。 高书记显然不够格作他这样的后台,我投掷二十面骰子三下,也不能运气不好到每次都小于5啊! 我完成了我的工作,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看高敏是否能够做出决断了。她直接把电脑收好,然后把我所写的所有的草稿纸也都放进了包里,和我说,她要回去好好想一想再说。 这样做也很正常,显现出了人性挣扎的一面,人性,太人性了!这样反而能够在我这里刷出好感来。如果是毫不迟疑马上就准备寄出去,就不免任性,太任性了!蛇蝎心肠! 不过收好了材料的高敏,对着我说:工作做完了,我们来坏一坏,放松放松吧! 我不免有些畏惧,因为明天星期五没有什么课,高欣已经预定也要和我坏一坏的。 “我马上就要把老公送进监狱了,你难道不安慰安慰我吗?” 高敏的提议让我丧失掉了理智,于是我们两个在核对完了准备寄出去的举报信之后,放肆地欢庆了一场,庆祝高敏的家即将失去它的男主人,当然,即便并不是庆祝我取而代之,但是显然它对我敞开了欢迎的大门。 在开始庆祝之前,高敏给了我一把钥匙。 我一开始以为这是一个隐喻:表明我打开了她的心房或者是其他什么意思。 但事实上证明我文青地想多了,这就是她家的钥匙,她给我便于我去找她商讨事情的时候,能够悄无声息地进门,免得敲门声惊动了左右邻居。 事实上,不等到她老公进监狱,除非我有正经的事情——譬如像之前实习的时候到她家递送要审阅的报告,不然的话,我绝没有胆子——起码现在还没有胆子肆无忌惮偷情到她家里。 倒不是我有矫情的道德洁癖,纯粹是因为太刺激了,我担心自己受不住这样的刺激——这就好像是高中时代在班主任的课上,不,也许更刺激,我不能想象自己光着身子顺着水管从墙壁上往下爬,哪怕是半夜。 说起来,这样的想象倒是刺激了我。 虽然我处在营养不够的状态,但是因为妄想燃烧的“虚火”足以支撑整个庆祝活动的完成,女同志从整个庆祝活动中收获了足够的欢乐,我则代之以疲惫。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身体向我发出警告信号,但是整个运动过程我的动作依然完成得很完整,毋宁说从头到尾一丝不苟。 高敏和高欣都对我有某种错觉,觉得我不知餍足,实际上这是我对她们两个合起来的感受——也许因为我比起她们来还年轻。 庆祝完成,我累得昏昏沉沉,而高敏稍作休息,便精神十足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此后的事情我一概不知,继续在梦中和高欣斗智斗勇地想要争取更多自由——这就是我这段时间的主题,宛如崔同学和金同学对女朋友找借口抽时间和同学们打游戏的既视感。 现在,在现实中,我感觉轻松了,但是在梦中,这种感觉还在延续。 第二天星期五我终于睡了一个懒觉,并且起床后无所事事地准备去逛书店,下定决心准备肆意地按照兴趣买几本书来犒赏自己,充作自己的庆祝——高欣在工作日有自己的工作和学习任务,因此和她吃饭相处是晚上的事情了。 但是不料我刚刚走出小区的门,就遇到了正在停车的高敏。 “你才起床啊!”高教授和我打招呼。 “呃……你有什么事情吗?”我下意识地左顾右盼,生怕有心的路人从我们偶然相遇和谈话中看出我们两个的奸情来——虽然这完全是多虑了,城市里的邻居,应该都如同老子笔下的小国寡民一般才对。 “这都几点了?”高教授扬了扬表,“我都吃了午饭来上班了!” 她示意我跟着她一起朝学校走,我无奈地跟上她,顺便说道,“我还没吃饭。” “不是吧,昨晚你几点睡的?” 我几点睡的你还不清楚吗?你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我睡得久还是托我身体自我恢复能力强的福,不然,假使工作未完,我肯定还处在营养不足加睡眠不足的双重压力下。 “年轻人不能太懒惰。”高敏像是教育晚辈一样对我说道,随手又是一重击,“高欣和你差不多,一到放假或者是没课的时候,就喜欢睡懒觉,早饭也不吃,拖到和中午饭一起吃。也就是现在自己住了,不然的话,她每到周末都会被爸爸妈妈教训。” 呵呵……那我们两个还真是配啊!我忍不住想要吐槽。 高敏瞥了我一眼,突然说道,“东西我寄出去了。” 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晃了几秒钟才醒悟她说的是昨天晚上写好的那封信,当即十分惊讶,“你不再考虑考虑,斟酌斟酌吗?” “没什么可考虑的了。” 昨天晚上可不是这样说的。 “内容不做修改了吗?” “修改也没用,又不是给我们自己看的,关键看是否能够达成效果。”她歪了歪头看着我,似乎又期待又担心,但是嘴巴上说,“我对你有信心。” 我压力好大啊!我舔了舔嘴唇,看见路边的小店,便说道,“我先去吃点东西。”但是想了想又停住脚步,问道,“你从哪个邮局寄的?” “我知道你担心这个,所以趁着今天早上陪我妈去看房子的时候,在另外一个区的邮局寄出去的。” 一开始我们讨论是不是从其他市寄出去,后来觉得没有必要,竞争者和王兴林在同一个城市的可能性更高一些,没有必要因为避嫌做到这种地步。况且这种事情只能自己亲自做,开车离开本市到别的市去寄信,动静太大,留痕太多,即便别人不一定会猜想和追查,但是自己未免心虚,因此只要不从我们学校的邮局寄出去,就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对于某些单位来说,举报信司空见惯的事情了,不值得用技术手段追查来源。 但我简直想不到,高敏行动起来居然如此果敢。 眼见我没有什么反应,高敏的表情似乎略有几分失望,重复地强调道,“是陪我妈去看房子的路上。” 哦?那又怎么样?你妈没有看见你往邮筒里面塞信,因此是你的证人? 高敏叹了一口气,扶额说道,“我的意思是,我陪我妈妈去帮你和高欣看了新房子。” 这话的信息量未免有点大,我反应了好一会儿,“嗯?什么意思?”我内心几乎在跳脚了,略感惊惶地问道,“……额,高欣知道吗?” “看来她还不敢给你说,”高敏微微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用这个消息把之前那件事情带来的忐忑全部冲走了,“加油啊,妹夫!” 虽然知道这个称呼日后极有可能会真的落在我头上,但是你现在这样泰然自若地叫出这个称呼来,还是让我五味杂陈。 我站在原地,看着高敏像是满足于我的表情一样,但是毫不留恋地挥了挥手,自己朝着学校的方向走了。 留在原地的我只好化悲愤为食欲,等待血糖回升了之后,开始好好思考应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我莫名其妙地浮想联翩:如果今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高欣突然向我求婚的话,我是该羞涩地接下戒指,还是惊慌失措地落荒而逃呢? 崔浩然分手的一幕似乎还在眼前啊!刘笑吟当时有什么错? 我和我们那些吃瓜看热闹的同学们都同情刘笑吟,谴责崔浩然。但是现在,我似乎也面临和崔浩然类似的考验了,我该怎么办? 能不能把自己先前用在别人身上的标准毫不姑息地用在自己身上? 如果不小心把高欣的爸爸弄进去了,作为赎罪,我似乎确实只有娶高欣一条路啊! 不然她就没人要了对不对? 然后我和我大姨子……哎,这有点像我看过的不良小说啊! 第129章 家变 我到我们学校门口的书店陶冶了一个下午,才控制自己不去想以前看过的不良小说。 但是晚上和高欣一起吃饭的时候,她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又让我脑海中的沉渣泛起,我急忙去思考我的论文,才让我不至于当场丢脸。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吃完了饭,出来在僻静的林荫道散步的时候我问道。 今天高欣的心情似乎确实不怎么好,居然有兴致散步,难道说她因为求婚的打算而心情紧张吗? 我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唉……”高欣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不太像是准备求婚的戏码啊! 我有些疑惑,“怎么叹气?你妈妈今天又说你了?” 我有意把话题往这方面引,想打探一下高欣自己的想法,她是被母亲压服了呢?还是被母亲压服了呢? 虽然像是垂死挣扎,但是也算是有心理准备啊! 不料高欣白了我一眼,若无其事说起另外一件事情来,“今天,你和我姐姐一起坐车到学校来的?” 她目光炯炯如同警察审查嫌疑犯的台灯,牢牢盯着我,似乎随时准备从我的脸上发现蛛丝马迹。 幸好我早有心理建设,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虽然心中波涛骇浪。 但是这种事情,只要不是被当场抓住,无论怎么样,借口和理由总是好找的,特别是牵扯的是她姐姐!除此之外,因为我和高敏确实不是一起来的,纯粹是运气碰见的,所以我特别有底气。 如果高欣的切入点是昨天晚上,那我就……真的不好控制表情了。 “哈?”我故作惊讶,但是没有马上以你居然怀疑我的态度来指责对方无理取闹,她既然问出来这个问题,那说明她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影子了,因此在态度上要尤为注意。 “我从家里面出来准备吃东西,正好遇见你姐姐——高教授在小区门口停车。”我先陈述道,学校附近车子不好停,停车停到我和高欣住的小区,很正常的事情。 “和你姐姐遇见了嘛!正好她找我说了几句话。”我一副还不知道你正在怀疑什么的语气,如实供述,“一起走了几步,就从小区出来到饭店的距离,然后她去学校里了,我去吃饭随后去的图书馆,当时我没看见你啊,你怎么不来和我打招呼?” 高欣嘟着嘴,一脸不满意,但是刚才的那种明显审问的警惕已经隐藏了起来,她没有回答说是她亲眼见到我和她姐姐走在一起,又或者是别人告诉她的,转而又问道,“你昨晚在家睡觉吗?不是说回宿舍吗?” “我看小说,打游戏,忘了时间。”我随便找了一个理由,表情上故作尴尬,反正无法取证。 高欣有点气鼓鼓的,“你都不和我说,我昨天晚上也一个人在家。” 我就不给她解释说男人也要有点自由活动的时间这种理由了,生怕她多想说我腻了她,只好故意傻笑一下,转而直接顺着她姐姐这个由头重接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姐说她上午和你妈去看房子了。”这也算是某种澄清,你姐姐上午和你妈在一起呢! 高欣表情先是一缓。随即马上又惊诧起来,“什么?看房子?看什么房子?” “你不知道?”我故作惊讶,然后呵呵呵地笑起来,笑容虽然略有些无奈,“你姐说就是我们的婚房。”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彻底扫除掉了高欣一开始对我的疑惑和怀疑,但是显然我现在说的这件事情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让她没有余力分心去担心其他事情了。 高欣几乎要跳起来,“我姐姐说的?” “当然,”我摊开了手,“我为什么要骗你?还是说你姐姐自己要买房子了?” 这话表面上隐含着骗你的是你姐的意思,算是我对她刚才怀疑的质问的小小的反击,不过这里面的意味她大概听不出来。 “她们居然瞒着我!”高欣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羞恼,“这种事情都不听取我的意见吗?” “你妈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问道。 “说倒是说过。”高欣的语气一下子又降了八度,“但是我怎么知道她们这么快,而且她们去看房子怎么不和我讲一下呢!” “也许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吓差不多!”高欣嘟起嘴来,“我又没有钱,我也不想几十年还房贷。” 是啊,我也不想,想起来就觉得可怕。 “所以你觉得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就可以了吗?”我想了想问道,“还是说要先卖掉再买?我觉得我们两个要……” 等等,这不就是默认我们两个要结婚了吗?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的脖子上面套绳子吗? 高欣看上去虽然也有点纠结,但是马上就开启了一个更加实际的话题——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转移话题。 “我妈之前就和我说过,”她叹气道,“她说我们现在的两间房子都是两室的,不好,要买一个三室或者四室的房子。” 那就是说要卖一套吗? “卖倒是不用卖,这里的学区这么好,房价又涨得厉害,卖了以后买不回来的。” 这不是我们有两套嘛! 高欣望了望天,不回答我这个问题,好吧,可以设想美好的未来,但是也要考虑最坏的情况,我的房子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无论哪本房产证上添加谁的名字都伤害钱和感情。 不过如果考虑这个问题的话,那么买新房子要我出钱吗?这对我来说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啊…… “你想多了。”高欣忍不住说道,“虽然我妈一直说让早点约了和你姐姐一起吃顿饭,正是讨论一下……那啥的流程,但是……” “但是?” 看高欣的表情明显是顾虑我的想法,“是这样子的,因为……你还是学生嘛!所以我爸妈商量了以后决定,说买房子的事情就我们家来就是了。” 也不要我出彩礼?也不要我买车?也不要我装修? “你还没有工作嘛!不急。”高欣说话的语气明显都柔和了不少,“再说买新房子,交房都在两三年以后去了。” 哈,所以我们可以等到两三年以后再结婚,那个时候我差不多有工作也攒了一点钱了…… 高欣顿时卡了,抬头看天,显然被噎了,然后她目光重新下来,斜瞥地盯着我,看上去有点自暴自弃,“我和你说了都不算,”她又像是在抱怨,“反正最后是我爸妈,还有我姐姐这边,和你姐姐谈了之后做决定。” “当事人的意见居然不被重视到这种地步?”我又惊讶又感叹。 “你以为呢?父母一般都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帮你把什么事情都安排好了。”高欣语气忿恨,又盯了我一眼,“你倒是没有这种苦恼,你姐姐应该也不会这么管你。” 随即她意识到这样说似乎对我并不礼貌,于是伸手抱了抱我的胳膊,连带表情又稍微补偿了一点歉意。 我倒是没有敏感到这种地步,“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我爸爸。”我发自内心地说道,“如果他之前不帮我买一套房子的话,你们家说不定根本看不上我,你看看我这破条件……”我摊开了手,“一无所有。” 高欣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她清了清嗓子,柔软地说道,“没有,你挺好的。”她顿了顿,“我说个事情,你别生气啊!” “什么,你说好了。” “我妈说像你现在这种状况,就结婚条件来说,是很好的,我们结婚的话,”高欣略感羞涩地说道,“起码双方家庭上不会产生什么矛盾。” 是的,就日漫来说,最好的男朋友的条件也就是有车有房,父母双亡。但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姐姐和……算了,不提了,高欣的样子看上去像是把这件事情都忘了,或者,不愿意面对了。 她虽然没有说得很明白,但是我已经很清楚了。 “你不生气吧?”高欣问到。 “当然不生气。”我摊手说道,觉得还是有必要考虑一下,“就是我姐姐的问题……” “要不早点和她说一下?”高欣谨慎地提议道,“她应该会为你考虑吧?” 这倒是个麻烦,这段时间她都不在本市,跑到外地去拓展业务去了,顺带着我也担心其他什么的。 所以我和高欣各自发愁,晚上吃了饭之后,高欣因为我说的话,给她妈妈和姐姐各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我就放假了,因为她要赶回家去和自己的妈妈和姐姐探讨一些实际的问题——我想有关我姐姐和她姐夫的问题,是她着重要和她姐姐探讨的,虽然她没有和我直接说,但是今天晚上居然放我假,那说明对未来的期望在她心中更重要一些。 万一有些事情爆了的话,来自她姐姐的支持更加实际和有用一些——从乐观的角度出发考虑的话。 实际上,很快我们就知道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更大的问题会掩盖这些小问题,渡过了无所事事的周末之后,到了周一,高敏寄出去的举报信的效果便开始发酵了——超出我的想象。 我姐姐在中午的时候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让我转告高敏,说王兴林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 这倒是出人意料地快速啊!我记得之前的举报信,确实涉及到他们现在所在市的相关领导,但是没有料到该市的执法机构行事如此果断,这才几天功夫,拿到信之后马不停蹄地核实也就这么快吧! 不过我还是要装作惊讶的样子,顺便安慰我姐姐一两句——虽然我觉得她的惊慌失措绝不是因为目睹了自己的合作伙伴被带走,因此产生了畏惧——从她打电话给我而不是直接打给高敏就看出来她还有足够的理智。 简单说了几句当时的情况,我姐姐又讲了几句她的猜测,我便马上又给高敏打了电话,遵循表演程序地告诉了她这件事情。 显然,我不是唯一的渠道,高敏在电话那头显得足够冷静,不插话地听我说完情况后,只回答了一句,“嗯,我也已经知道了。” 我猜想大概是因为旁边有人说话不方便的缘故,所以我也就没有了和她在电话里面庆祝阶段性胜利的想法了。 “要不,我给高欣打个电话?把这件事情也告诉她一下?”我试探性地问道。 “可以,我现在也没有心思,也没有空给她打电话。”高敏语气略显疲惫,“你这几天多照顾照顾她,我们没空分心了。” 你真是委我重任啊!我有些无语,不过还是做足了工夫,在电话里面应承下来。 给高欣打电话说明了情况之后,高欣的反应就和高敏大不一样,“我姐夫被抓了?”她的语气完全不敢相信。 “是的,我姐姐看着被抓了。”我回答道。 “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什么原因吗?”高欣急切地问道,“是不是因为隔壁市的事情?但是怎么又在那里被抓的呢?” 直接原因当然是举报信,但是具体的办案人员是怎么想的,行事如此果断,我们自然是不知道的。 “目前什么都还不知道。”我说道,“我已经给你姐姐打过电话了,我姐姐知道的也不多。” “会坐牢吗?”高欣直接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上。 虽然我知道按照举报信核实,坐牢是一定的,但是此时面对高欣下意识的询问,我还是尽量忠于自己本身应该呈现的状态,“这个……真的不知道。” “好吧,”高欣嘀嘀咕咕地说道,“看起来还是回家去问问爸爸和姐姐……” 于是晚上我又被放了假,高欣连晚饭都没空和我一起吃了。 当我从家里面回到了宿舍,大家对我的出现不是欢迎,而是奇怪,仿佛我不该出现一样。 这里面好几个人刚刚考完试,正处在等待成绩的焦虑期,大家随口调侃我了几句,无心深入地打闹。 结果就在我准备重新读一读我的论文,看看有什么要修改的时候,高敏给我打来了电话。 “你姐姐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她说道,“有些事情我想直接问问她。” 我惊讶又担心,报了手机号,想要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从电话那头就传来了高欣和她妈妈对话的背景声,听起来很有几分凄凉的味道。 “怎么了?”我问道。 高敏似乎走到了一个角落里,才低声和我说到,“他名下几家单位的账目今天被查封了,另外我爸爸今天也没有回来,之前他们领导打电话给我妈说是临时出差了,但是刚才他们有同事悄悄打来电话,说是被纪委的人带走了。” 这……这简直不通情理啊!按照道理不应该先是环保厅里面的纪委书记找谈话核实情况吗?即便是要处理,也应该是被要求到省纪委去谈话这个程序啊,怎么会直接带走,难道举报信上写的他做的那些事情,虽然没有证据,也被当真了? 结合王兴林被抓,这种上下联动的做事方法,明明是上级领导重视的大案要案的节奏啊!还是说收到举报信的单位都忠于职守,作风雷厉风行,都迫不及待地行动,意外造成了分进合击的态势? 我拿着电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了,你别担心。”倒是高敏一语双关地安慰我,“具体什么情况,等知道了再说。” “哦……”我木然地挂了电话,心中其实却略感欣喜,按照这个节奏,高书记姑且不说,王兴林坐牢坐定了。 第130章 后续影响 高敏显得非常沉得住气,没有跑过来质问我说为什么她爸爸被牵扯进去了——不过就算她来质问我,我也给不了她答案。 当然了,也有可能,对于教授来说,纠缠于为什么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面对和应对现实显然比后悔更重要。 就我的看法而言,对于这种事情,偶然性才是决定性的因素。 于是接着好几天,高家的人、我的姐姐,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拼命地想办法和打探消息。 我反而有一种我是稳坐钓鱼台的渔翁的错觉,其实对于还没有迈进社会的我来说,安静等待是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高欣这一周都没有空来找我了,她和我说她妈身体不好,她要陪她妈,每天即便是来上班也是行色匆匆。 她还给我抱歉,说是许多事情现在大家都没有心思了,包括买房子的事情都要暂时缓一缓。 说实话,以她的名义买房子这件事情,我感觉上和我真的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我作为男朋友,安慰的话还是要说的。 我利用这短时间认真地把论文充实和修改了一番,其实我内心和她们一样焦虑,但是我没有他们那么有便利的身份可以直接参加和关注整件事情的发展。 我倒是可以经常地给高欣、我姐姐还有高敏光明正大地打电话,关心和了解信息。 过了大概四五天,还没有到周末,高书记就被放出来了——虽然名义上他还是戴罪之身,不被允许离开本市,但是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问题不算大了,起码不用坐牢了。 这一次倒是高敏首先打来电话和我分享她喜悦的心情:她说在动手之前她也不敢确定他爸爸是不是纯洁无辜的,只不过按照她对她家的了解,她觉得他爸爸应该没有大额度的贪污——虽然也有被当作给猴子看的鸡杀掉的可能,她终于承认自己冒了险。 现在查下来,高书记大体上讲,是清白的——不过很大程度的原因是因为他给自己的女婿介绍生意并不收取好处费,当然,如果收了,纪委也很难查明——譬如女婿买套房子给老丈人住算是什么呢? 不过高书记的回归倒是落实了王兴林的问题,因为他说他接受“指定谈话”的时候,对方最后很明显地就是询问他和他女婿的生意之间的问题,说是落实了许多证据,所以高书记用非常担忧的语气和高敏说:这一次小王可能要倒霉,要坐牢。然后又嘱咐高敏,你到时候要想想办法。 高书记所说的想想办法并不是说要去疏通关系什么的,而是另外一种意思:和王兴林做切割,无论哪种意义上——正合高敏的意思。 所以高敏和我打电话的时候,大约是彻底背着人,难掩语气中那种成功的喜悦。 “现在就等他们通知家属去送东西了。”高敏这样说道,“见面都肯定是审判之后了。” 好吧,这就好像赌博到了最后摊牌的时候了,我也感觉精神大振。 “所以还有我什么事情吗?”我这样问道。 “到时候陪我和律师一起去。”高敏这样提议道,“我们先要和律师谈谈。” 这个建议大大地出乎我的预料,“为什么要我去?” “你姐姐作为利益相关人,也想通过律师和他联系。”高敏这样回答道,这个答案简直噎得我说不出来话。 “还可以这样?”我问道。 “我找的律师已经提出申请,肯定可以通过,能见王兴林一面。”高敏说道,“这里面涉及到许多法律上的事情,我觉得让你姐姐带话给他也好,因为这里面还有财产上的手续问题。” 这话简直说的我毛骨悚然,产生了无穷多种联想,急忙追问,“我姐姐也和他的财产有关系吗?” 高敏反而惊讶于我的惊讶,“他们作为合伙人,因为对方牵扯进案子,并且涉及到企业经营违法违规的行为,当然会有利益纠纷,通过律师传达消息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她又解释说道,“不过律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也由不得他自己,办案人员全程在场旁听的,但是我们都见不了面,只能通过律师,检方也会考虑律师也会涉及到通风报信的问题,估计给的时间也不会太多。律师与其说是替我们向他传递消息,不如说是替我们从他那里去打探消息的。” “所以实际上我姐姐肯定见不了他,也不一定能传进去话!干嘛还要我去?”我有些糊涂了。 “你如果不想我们离婚之后,你姐姐在外面等他回来的话,就最好一起过来。”高敏的话语气平淡,但是内容让我不寒而栗。 “我以什么名义去呢?陪高欣去也就算了,陪你去用什么理由?高欣要去吗?” “她去就太明显了,就你来就行了,根本不用理由。”高敏这样说道,然后就当这是结论一样,向我宣告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之后,就把电话挂上了。 她倒是爽利,我就有些无语,纠结得厉害,想了半天说辞,然后先给高欣打了个电话。 高欣大概也处在同样的压力之下,而且不够冷静,相比高敏显得有点絮絮叨叨,不过也因此我知道了不少高敏没有告诉我的东西。 从她说的内容总结起来,不知道应该感叹高书记运气好,还是赞叹王兴林够倒霉。 举报信上所写的两个市涉及到的人恰巧都提前已经在办案名单上了——其实一方我们早就看好了,举报信对其中一个市属于落井下石;另外一个市因为是王兴林的重点生意地,所以写上去,但是恰巧地因为该市的某个局长不识时务地想要谋求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于是不仅害了自己,还牵连到了别人——本来仅仅局限于他本人的案子,因为他胡乱招供结果把自己的同僚都带了进去。 我们所写的金条的事情,不过是一整条证据链上的一环而已,因为金条的噱头,所以特别突出,引起了高度重视。就是这一环,把王兴林顺带着也坑了进去了——当然,也不止他一个倒霉的老板,即便我们不写举报信,说不定也会牵连上他。 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和推断。 高书记的幸运就在于两个市一个系统内大面积地塌方同时出现,如果省厅再跟着被牵扯进去,那就真的是实在太难看了。 于是厅领导紧急活动,那位从省委副秘书长调到环保冷板凳上来的厅长,团结所有副手,走了所有能走的关系,总算是把事情的框架放在党纪内处分了,未来也许甚至都不需要通报——高书记虽然还没有退休,但是开始提前享受退休生活了。 高欣大概也需要找人倾述,便毫无顾忌地说他爸爸在他们家内部的讲话,甚至有些帮亲地说他爸爸要求她姐姐及早和王兴林做切割太冷血。 “这不是落井下石吗?”高欣甚至对于王兴林还有几分同情。 她没有见识过真正的落井下石,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挖陷阱的,即便站在她姐姐的角度,也要批评她丝毫不懂得自己的立场,显露出了幼稚的本性。 无怪乎她的姐姐不和她说自己暗中做的事情。 “你姐给我打电话说让我陪她去一趟。” “啊?为什么?”高欣也像我一样惊奇地问道,“为什么要你去?” “呃……因为我姐姐涉及到公司的事情,也要去见律师。” “见律师?” “当然是见律师,在羁押期间,犯罪嫌疑人没法见家人,只能见律师。”我和她解释道。 高欣大概又被犯罪嫌疑人这个词给噎住了,停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吧,你去吧,不过她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我也很奇怪。”我只好附和她道,“也许你姐姐有什么考虑吧。” 高欣自然会联想起我姐姐和王兴林的关系,于是就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不能就这么挂了电话,于是问她,“最近还好吧?你爸爸妈妈身体还好吗?”不要你爸你妈身体都垮了,我就罪莫大焉了。 “还可以吧,”高欣有点心不在焉一样回答道,“对了,给你说件事情。” “什么事情?”我心中一紧。 “买房子的事情真的要延后了。”高欣说得仿佛遗憾万分的样子,“和你姐姐见面吃饭的事情,看样子也要延后了。” 这对我来说是好事情,虽然我没法表示高兴。 好吧……你真是没有敏感性啊!我忍不住想要扶额了,这件事情如果处理得不好,我姐姐根本想都不要想和你们家一起吃饭,你姐和你再大度都不行!至于买房子那件事情,从头到尾都算是你们家的家事啊! “我妈还可惜来着,说这个楼盘很好来着。”高欣继续表达自己的倾述欲望,“但是我爸爸说,这个当头上,还是不要……买房子了,避过了风头再说。” 可以想象高书记的举动的合理性,我个人觉得,如果每个公务员都经历一次双规,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今后即便做不到自发的廉洁自律,克己奉公,也能慎言慎行,谨慎从事。 你看看,效果不就在高书记的身上体现出来了吗?虽然他给女儿买房子有足够的合理性和现实性,但是这位就因为自己的经历自发地这样顾虑影响。 我一时之间找不到安慰高欣的话,只好含混地说道,“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高欣很是感慨,“就是不知道过段时间是多久。” 也不多久,大概就是王兴林宣判的时候——如果他不上诉的话。 挂了高欣的电话,我又给我姐姐打了一个电话,这段时间我们的联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紧密。 “听说你要去见王叔叔的律师?”在和我姐姐通话的时候,我还是尽量伪装得不知情。 “谁和你说的?”姐姐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问道,随即她便开始辩解,“他被抓进去,他的公司的业务都停了,我们公司的业务也受影响,有些事情还是要找他拿主意,我做不了主。” “呃……我知道……了,”我一开始确实没有想到过这些事情,虽然到现在我都恨不得这丫赶快破产,“我的意思是,高欣的姐姐让我和她一起去见律师。” “你也要去?”我姐姐的语气里面明显有些不安。 “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叫我去,高欣去还比较合理。” 姐姐的语气明显有点心慌意乱,“……大概因为……你是男的,这个时候,看上去比较靠得住……” 才怪,没有毕业的毛头小子罢了。 “她还真是把你当妹夫用了……”我姐姐似乎试图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情绪和气氛。 我觉得再这样说下去,我姐姐自己就要露馅了,语气一转,像是很有顾虑地提醒她道,“这里面可能涉及到财产分割的问题,你还是要注意。” “什……什么财产分割,”姐姐语气慌乱,“他们夫妻的事情关我……我们什么事?” “你的公司不是合资的吗?王叔叔在里面有股份的。”我说道,“高教授叫我一起去,是不是涉及到以后王叔叔的股份由她代持或者代为执行什么的,他的股份有多少,你提前心里有个数,以后合伙人说不定变了,或者高教授把公司卖了你还不知道!” 姐姐终于恢复过来了,语气虽然还有点干涩,“她和你说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是,我自己猜的。”我回答道,“这个一般是常理吧,这件事情上,你要做最坏的打算。”我想起当初王兴林在我爹死了之后做的事情,继续说道,“你是我姐姐,我当然站在你这边。” “呵呵,”姐姐笑了笑,自言自语一样说道,“其实把公司给你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你也要毕业了。” 想起王兴林现在的下场,于是我很坚定地说道,“不,我一点也不想干这个活。” 第131章 女英雄 我曾经以为自己基本上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律师,但是现实显然笑话了我当年的幼稚。 高敏约好的,让我过去的地方是临近市检察院附近的一家律师楼,我进去之后,说我要找陈超,约好的,于是就被热心的实习律师带到了一间专门的办公室,按照她的说法是这间办公室是特制隔音的,专门提供保密谈话,敲门进去,里面高敏和我姐姐已经坐着了。 这就比较尴尬了,陈超陈师兄确实也在,但是除了他这个男性之外,房间里还有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打扮得非常讲究。 这位大概是大律师,看派头就知道,曾经在小派出所展现自己能力的陈超这时候反而像是秘书和书记员。 看到我进来,高敏和我姐姐站了起来,这位貌似大律师的先生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是我弟弟。”我姐姐介绍道。 “我未来妹夫。”高敏介绍道。 于是这位先生一边笑一边和我握手,握力不轻不重,语气温和,“你好,我是陈至立。” “你好,我是罗克。”我有些傻傻地和他握手,并且也学着自报姓名,中途甚至对陈超挥了挥手,叫了一声陈师兄。 “陈律师是我们学校的教授,陈超的叔叔。”高敏介绍道,跟着又恭维了一句,“这次很难得能够请到陈律师帮忙。” “别这么客气,你又不是不付钱。”陈律师和高敏开玩笑一样说道,看样子似乎和高敏的关系不错的样子。 “找其他人肯定没法拿到见面的允许,也就是你面子大。”高敏继续笑眯眯地说道。 陈律师看起来很受用的样子,笑嘻嘻地招呼大家都坐下,还让他的侄子陈超去给我泡茶。 这就太客气了,我急忙抢着要自己动手。 “好了,小罗,你先坐下吧。”陈律师打断了我的企图,表情一变,就突然严肃地说起话来,“既然人已经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他整个人气质都是一变,一副专业的派头,从刚才嬉嬉笑笑的生活状态仿佛一下子切换到了职业工作的状态,从自己手边的提包里面拿出来了一叠东西来。 陈超给我端来了水,就被他叔叔派去守到了门外的门口,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这让我越发地紧张起来。 “我简单说一下我目前了解的情况,”陈大律师皱了皱眉毛说道,“现在的问题不是有罪没罪,而是判多判少的问题,因为你丈夫,”他对高欣说道,“现在牵扯进来的官员和普通公务员人数很多,数额肯定达到标准了,非法所得这一条也肯定是有的,所以我们最好还是关注后续应该怎么处理,就不要纠结于是不是能够不起诉放出来了。” 这大概正合高敏的心意,她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但看她的表情严肃沉着,没有什么端倪。倒是我姐姐有点过分地紧张。 “关于你的企业的问题,我已经看过材料了,你们企业之间的交易,哪怕你的公司里面有王兴林的股份,根据你们相互之间的合同,应该也牵扯不到非法所得、不当获利的问题。”陈律师挠了挠头,“但是名声肯定有影响,估计当地的环保部门以后说不定会在其他方面卡你们,你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我姐姐一副纠结的表情,我知道她肯定不是担心自己的经营问题,大概是真的也关心王兴林的命运。 “他名下的其他企业的财务情况的资料,我也看过了。”陈律师对高敏说道,“非法所得这一块内容影响不是太大,经营权、股份分割还有离婚都不是问题,关键是王先生他要同意,要有他签字的授权书,不然的话,有得扯了。” 听到经营权和股份,我和我姐姐都已经竖起了耳朵,再听到有离婚的内容,我和姐姐罗娜的反应大不一样。 我是早有心理准备,但是陈律师这样堂皇地说出来,还是让我感觉——刺激。 我姐姐罗娜则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高敏高教授,惊讶中略带惊喜。 “你觉得他可能接受吗?”陈律师问高敏道,“虽然我觉得这样处理肯定比较好,有利于保全财产,不过,不用离婚也可以吧!” “离婚这个必须要做,对大家都好,不止我们两个。”高敏表情平淡地说道,“而且我应该给他也保留了股份的。” 陈律师这个时候倒是看着高敏干笑了两声,不过我看他的表情,倒像是狐狸看狐狸,以律师的专业素养来说,肯定清楚大股东玩死小股东有多少种玩法——从合法的角度。所以他这种表情,我实在是很难用语言来描述他的内心,因为表情实在是太丰富了。 “起码他出来之后应该衣食无忧。”高敏补充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过于敏感,这句话有点像是“给他留个全尸”的感觉。 “这个……要怎么说服他……这个,可能作为外人,比较难。”陈律师推了推眼镜,“见面时间是有限制的,虽然说检方可能不会旁听,当然啦,即便旁听也没什么。” 我看高敏的表情始终很淡定,然后不经意间,她抛出来一颗炸弹,“你就告诉他,我已经怀孕了就是了。” 这……我们现场三个,都目瞪口呆。 这操作实在是太骚了。 我姐姐一副惊疑不定的表情,显然情绪最受影响。 陈律师微微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了,又推了推眼镜,慢慢地说道,“这样的话,倒是能够说动王先生,毕竟以后可以当做都是给小孩的……” 我内心受到的震惊应该不比我姐姐小:尼玛你们两个不是不孕不育,怎么突然怀孕了,你难道就这么大胆去欺骗你老公的感情?他这么傻也会信? 我目光自然地从高敏脸上掠过,她眼珠一转,我们两个眼神交汇的时候,她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顿时让我感觉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呃……你怀孕多久了?”我姐姐跟着陈律师后面出声问道,带着明显疑问的语气,“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没多久,也就半个月吧。”高敏说道。 “半个月?”我姐姐一副一言难尽,但是偏偏都卡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的表情。 陈律师也咳嗽了几声,“这个不是很确定吧!”他委婉地说道,“半个月……时间太短了。”他都要笑了。 “医院已经很确定了。”高敏回答道,“十一期间做了试管的手术。” “试管?试管婴儿?”陈律师追问道。 高敏点了点头。 罗娜低下头,努力不想露出傻瓜一样目瞪口呆的表情。 我咽了一口口水,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好像被骗了,你还在和你老公做试管婴儿啊!你一边做这个,一边想着送你老公进监狱?这合适吗? 当然,我看了看我姐姐,我个人觉得她受到的伤害肯定比我重,毕竟我是男的,而她不一样。王兴林私底下如何承诺我姐姐我不知道,不过他和他老婆做试管的话,那显然证明他们短时间内没有离婚的打算。 现场因为高敏的这番话意外地冷场了,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最后,反而是陈律师打破了这个古怪的氛围,“高老师,”他站起来说道,“我和你要单独谈一谈。” “可以。”高敏点了点头,于是我拉了拉一直低着头的我姐姐的胳膊,我们两个准备先出去。 “哦,罗娜罗总。”高敏突然叫住了我姐姐,然后说道,“关于你的公司的股份的问题,我们等会私下里再交流一下。” 我姐姐有些发愣,发了几秒钟的呆,然后点了点头。 所以我来到底是干什么来着?到最后我基本上和陈超一样,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外面的饮水机旁边的。 陈律师和高敏谈完,又和高敏还有我姐姐三方会谈,谈话完了之后他就急匆匆带着陈超走了,留着我们继续等在律师楼等消息。 高敏突然对我招了招手,用略显傲慢的语气向我吩咐道,“小罗,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说。” 我姐姐茫然地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一直一无所觉地发呆。 高敏把我叫进了那件隔音的办公室,像办公室主人一样锁上了门,笑眯眯地说道,“你问吧,我看你憋了一肚子问题。” 我确实有一肚子问题,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反而不知道该问什么好了。 “你真的怀孕了?”我问道。 “其实我也不确定,医院的记录倒是帮我做好了。”高敏的回答让我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跟着佩服她的大胆和勇气,毕竟你敢这么骗你老公…… “如果足够幸运的话,这么几天,可能和你确实出了成果。” 等等,什么回事?我冷汗又出来了,这是什么反转? “我们用的套套有洞洞,我故意的。” “你不是还不孕不育吗?” “你觉得我放着这个病年不去治?” “那也不是……一定……” “反正他在里面,也不可能出来求证,再说他确实做过做试管婴儿的准备。” 我真的佩服……你不愧是教授。 “所以你要娶高欣吗?” “我……” “毕竟你不可能娶我。” 我真想逃到天涯海角去。 “顺便说一下,我这样一说,你姐姐大概能够自己清醒过来吧!”她虽然这样说,但是语气足够笃定,“如果她脑子清楚的话。” 第132章 遂愿 我真恨我自己不是没有一点点“咆哮教主”的性子,不然的话,我肯定冲上去摇高敏,“不!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届时我才不管这是什么场合。 什么东西都在你控制之外的感觉——会强迫你认识到:你什么都不是,只有乖乖夹起尾巴做人的份。 我以为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无限多的可能性,结果到后来,被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最惨的是:你还没有理由和机会反抗。 高敏对我姐姐的期许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就在我失魂落魄地出去,重新坐在了我姐姐身边的时候,我姐姐反而从情绪的失落中逐渐恢复了理智。 然后,我就看到我姐姐主动上前到高敏的面前,就王兴林旗下其他几个公司和我姐姐的公司之间的业务问题展开了探讨。 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试探的成分,不过她们讨论工作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挺开心,根据我旁听的内容,她们两个甚至就某项处理过程的原理和实际操作进行了深入地讨论,最后一起骂监管部门都是一帮废物和傻逼,以及吸血鬼。 我听着听着简直要给王兴林默哀了,两个女人都看不出来一点为他担心焦虑的样子,到了这个时候,她们似乎连演戏都不演了——不,也许这才是另外一种演戏的方式,俗称女性的本能——又名虚伪。 我们在律师事务所和他们一起吃了一餐盒饭,直到快七八点钟的时候,陈律师才回来,事务所的实习小姐姐一直陪着我们,但是陈律师一回来就宣布她下班可以走了。 陈超就代替了实习小姐姐的工作,开始像保安一样,清查整个办公区域的门窗什么的。 陈律师显然想要先和高敏谈话,毕竟她和王兴林的法律关系最直接,不过高敏显然有自己的想法,直接对陈律师说道,“要不就在这里一起说吧,我无所谓,他现在怎么样?” 没有直接问他答不答应,这是相当地有耐性和有修养。 “嗯,我见到了王先生并和他简单谈了谈。”陈律师说道。 简单谈了谈?谈到现在? “主要的时间和精力实际上是和检察院的人沟通,”陈律师马上就解释道,“这部分了解来的情况,我根据其内容。只能说提的是一点私人的建议,因为最终是什么结果在没有上法院之前都是不确定的,所以和检察院的人沟通了解的内容,只能说是代表了检察院方面片面的,并且不是正式的意见。” “嗯,我们都理解。”高敏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您直接点说吧,我能够承受得住。” 要不怎么说女人是天生的演员呢?我斜瞥了我姐姐一眼,她脸上严肃的表情让我想起了开两会的代表。 陈律师咳嗽了一声,还是招呼大家到办公室都坐下来,然后才拿出一张已经写好的纸,一边看一边介绍情况,“情况跟我估计得差不多,应该主要就是行贿罪。我个人估计,”他强调了一遍这个前提,然后继续说道,“按照他们现在调查的重点,应该不会涉及给国家造成重大损失这项内容,如果朝着这个方向去查的话,结果可能过于恶劣了。估计会以行贿罪情节严重判处三到七年,毕竟按照已经交代的内容来看,人数和数额都是满足情节严重的标准的。” 仅仅是情节严重,而不是情节特别严重,我感觉还有点失望,三到七年再想办法疏通一下关系,说不定两三年就出来了。 我忍不住去看高敏的表情,发现她古井不波,眉毛都没有动,倒是我姐姐还达不到这种程度,表情有几分纠结和复杂。 “那么那件事情呢?”高敏终于问道。 我紧张起来了,然后我感觉我姐姐身体绷直,也有些紧张起来了。 “一开始王先生有点抗拒,他同意离婚,对于财产,他想签一个授权书,将企业的经营权部分地委托……他的意思是由罗娜小姐,”陈律师看向我姐姐,说的话让我和她一起都是一惊,“担任总经理,代为管理。” 我姐姐马上就紧张地去看高敏。 高敏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我姐姐,然后说了句,“到了这个时候,他总算还清楚他那些狐朋狗友靠不住,”然后她耸了耸肩膀,像是在安慰我姐姐,“这也很正常,”她说道,“你从人品上看像是比较靠得住的人,他也没什么选择。” 这话说的有点诛心,无论是对王兴林还是对我姐姐来说都是,说我姐姐靠得住,不如说她还太年轻,心还不够黑。当然,至于潜在意思有没有提点她和王兴林的关系,这就见仁见智了。 陈律师似乎是因为没有收到足够的惊讶表情作为报酬,因此愣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同时他准备把其他非经营性资产委托你代为保管。然后,我给他说了您怀孕的事情,他当场就有些激动,还惹得检察官的呵斥来着,经过商谈,他后来又同意签一份财产授权委托书,把离婚分割的财产提前给他孩子,然后,全部委托你代为保管、管理和经营。” 虽然听起来很美妙,但是我看高敏的嘴角翘了翘。 然后,陈律师面对我和我姐姐,继续说道,“关于罗娜小姐经营的公司属于王先生的的股份,王先生准备全部无偿转让给罗小姐与罗先生,”他顿了顿,又像是专门解释给高敏听一样说道,“王先生说那家公司当初他的股份他就没有出钱,后来其他人的股份卖给他也不值多少钱,因为你们爸爸的出事,他觉得自己也有责任,所以,”陈律师摊了摊手,“算是补偿。” 这哪里是补偿我?这根本就是补偿我姐姐,顺带着拿我当幌子,如果他在我面前,我真想对着他唾一口:谁要你的臭钱! 不过这样做太有气节了,未免有些便宜王兴林。 至于我姐姐,她抿着嘴,不说话,但是我觉得她心里可能还是高兴的,不知道是因为股份转让这件事情还是股份本身。 “当然,”陈律师又说道,“也考虑到未来这家公司的业务很有可能受影响的缘故……”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补偿,实际上是鸡肋不是吗? “王先生在这家公司的股份也不多,”陈律师又向高敏解释说道,“他自己说大概20的股份,按照账面资产折算,也就是七八十万的样子,况且公司现在向银行贷了许多款上新项目。” “行了,不用给我解释这个。”高敏摆了摆手,“他什么时候能够签字?” “我说的这些事情,正好你们有时间可以好好考虑一下,”陈律师回答道,“我下一次见他大概是一周后,在此之前我会拟定相关协议的草稿,另外离婚协议也要起草,必要的话,要走诉讼离婚的手续,如果王先生那边配合的话,应该也不复杂。” “好的,陈律师,麻烦你了。”高敏站起来说道,“这些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们到时候电话和邮件联系好了。” “可以。”陈律师也站起来,我们也跟着站起来。 高敏已经开始和陈律师握手了,“我没什么事情了,有什么情况您再通知我好了。” 陈律师被高敏的态度弄得有些纠结,不过在握完了高敏的手后,他又主动过来握我和我姐姐的手,顺便说道,“你们两位也要和我签一份委托授权协议,相关的一些文件到时候也要请两位签字。” 我姐姐的目光去询问高敏,我看见高敏微微笑着对我姐姐点头。 这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啊! 第133章 正面 我姐姐让我和她一起坐车回去,这是应当的。 不过高敏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高欣今天晚上可能有话和你说,你最好还是回去一趟。” 这简直就是明示——高欣怎么可能有话一定要今天晚上和我说:明明是你有话要和我说才对。 “我明天有课,我知道的。”我只能这样回答,实际上明天的课是下午的,更不要说去不去都无所谓。 “那我先送你回学校吧。”我姐姐这样说道。 高敏就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还要硬插进来说由她顺路要送我回学校了——那就太明显了! 不过她还是和我姐姐打了个招呼,“有空我们坐下来吃顿饭,”她和我姐姐这样说道,“我觉得有些事情我们可能要好好商量一下,当然,有些事情也可以带着高欣一起。”她一边这样说,一边用刻意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寓意再明显不过了。 我姐姐看上去心领神会,客客气气地相互道别,然后我们各自上了车。 一上车我姐姐就直白地问我,“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和高欣结婚了?” 这问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我只想和她玩玩,这并非现实也非我的本意,但我又不想表现得非常软弱和屈服,我只能委婉地和她说,“呃……你要讨论这个是不是有点早?” 但是这样的含糊其辞显然没有用处。 罗娜白了我一眼,“早什么早!你没听见刚才高教授说什么吗?她要和我一起吃饭,总不是和我讨论她老公要坐几年牢的事情吧!” 你们两个的话,还真可能讨论这个话题。说起来,这个话题是真的同时和你们休戚相关,关键不在于他坐几年牢,而在于你们对于他坐牢这件事和坐牢的他这个人的态度是什么! 我能从我姐姐的语气中听出来她算是在发泄。说酸话、迁怒、抱怨也算是负面情绪发泄方式的某种遗传。 不过她显然不知道我已经清楚她和王兴林的事情了,还要掩饰,寻找理由遮掩自己的实际想法,“以为有他帮忙,生意会顺利,谁知道居然会出这种事情。” 这语气有点刻意,不过如果你知道他做生意一般都是怎么做的,就知道落到这种下场也是偶然中的必然。 我姐姐一边开车一边斜瞥了我一眼,“我听说高欣和高敏的爸爸也被找去谈话了?” 这个……只要是相关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件事情吧!毕竟这个行当的事情,追查到他身上很正常,更不要说他和王兴林还是翁婿关系,这么特殊。 “那他怎么没事,又放回家了?”姐姐又问道。 这就很复杂了,要定调子的领导才能说清楚他是怎么想的。不过按照相关的消息汇总来看,估计是不想搞得太难看,所以做得适可而止,不然案子办下来,更高级别的领导难免也面上无光,领导责任也不小。 “你倒是清楚。” 这个,我虽然清楚,但是还是不免痛惋啊——在心里! “高欣和你说的?”我姐姐追问道,“是她爸爸自己推断的?” 我……算了,就算是吧。 我姐姐的姿态和表情顿时有些复杂,她虽然还在开车,但是明显情绪受到了影响。在一个红绿灯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居然心不在焉地陷入了发呆的状况,我一时之间也有点走神,后面的车子在绿灯好一会儿之后,不耐烦地按喇叭才把我们两个都惊醒过来。 我们两个都有些心有余悸,我自然颇为担心地盯着手忙脚乱开车的姐姐。 “你行不行?要不要路边停一下休息一下,我帮你买瓶水?”我说道。 “不,我没事,这几天有点累而已。”姐姐腾出手来之后,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这样解释道,然后她就像是真的摆脱了自己的情绪一样,一路平稳地把车子开到了自己所住的小区楼下。 她如同本能习惯一样,公式化地下车,像是完全自己的日常表演,完全没有顾及到我一样,像是一个人回家那样行动,随手就遥控锁住了车锁,然后迈步上楼。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提醒她应该先把我送回去——算了,等会儿自己坐公交回去吧,或者乘地铁也就几站路。 我心中郁闷地跟着姐姐进了房间,无所事事地坐在客厅里面,家里面没有什么像样的书,我也不想打开电视,就想着聊两句话就可以告辞了。 我呆坐在沙发上,正等着姐姐和我就现在的状况再做一番讨论,结果她进了房间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拿着换洗的衣服要进浴室了。 “姐?你要洗澡?那我回去啦!”我忍不住跟着她走到了浴室的门口叫嚷道。 然后我就听见浴室里面叮叮当当,像是打翻了什么一样,过了一会儿,我姐姐手忙脚乱地拉开了浴室的门,像是从迷糊的梦中刚刚醒过来,还分不清梦幻与现实,向我确认状况一样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问题真蠢!我怎么在这里?我当然是和你一起坐车来这里的啊! 姐姐像是被车撞了,刚刚爬起来,还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受害者一样,站在原地,又是眨眼,又是拍脑袋,过了好半天,才像是脑子恢复了记忆一样,重新确认了自己在什么地方,自己是谁,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你没事吧?”我看她的表情变幻像是认知障碍的病人一样,忍不住急切地问道,“你刚才开车的时候还很正常啊,怎么突然之间……” 这难道就是精神打击?确实威力巨大啊!就算是亲眼看见,我也有些不敢相信,无怪乎许多人分手之后要死要活的,我还以为他们都是矫情…… “不是……我……”姐姐用力抓了抓头,闭上眼睛好一会儿,但是依然用那个解释,“我可能最近太累了,一直没有睡好,刚才有些走神……” 好吧,我相信。 “哦,我应该……我是不是应该先送你回学校?” 不用了,我等会自己坐公交或者坐地铁回去吧,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别说开车,出门我都不放心,你还是洗个澡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我到时候过来陪你吃晚饭好了。 “我的什么精神状态?我没什么事啊,就是有点走神而已。”姐姐辩解道,“你等我一下,要不,我洗完澡就送你回去吧!” 等你洗完澡……不,还是算了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回去,我在这个城市已经呆了四年了,不至于把自己走丢掉。 “你急什么!”我姐姐大概完全从恍惚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了,“我还有好多事情想要和你说呢!”她用力点了点头,“严肃的事情。” 不妙啊,说道严肃这个词,我联想到的却是不严肃的场景。 这种背景,这种氛围,当我重新置身于这个房间这个环境,我就不由自主地开始自由幻想当另外一个男人出现在这个房间里面的时候,他们会做什么事情。 我上一次独自来这个房间侦查的时候,像福尔摩斯一样推理,设想场景的再现。而眼下,另外一个当事人——我的姐姐就这样在我的面前,刺激着我把更多的幻想和现实的场景重叠起来,更不要说今天高敏的话让我不禁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毕竟什么都不在我的控制之下的话,我也想要证明我自己是在我自己的控制之下的。 不过这就有点矛盾,我怎么知道自己这样做是控制自己失控,还是我真的失控?人的心理就好像矛盾的量子叠加态,只有做出来的事情是观察之后的波函数塌缩,产生真实的影响。 我以我残余的理智拒绝我姐姐的安排,不是我不敢于面对自己的欲望,是因为我知道伴随着事情的摊牌会有更多复杂的事后需要料理——高敏已经给我展现了一个很好的例子了。 而我,很讨厌麻烦。 于是我坚决要求,要自己回去,坚定但是带着一点慌不择路,我姐姐的表情有点困惑,拗不过我,然后在送我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很是有几分不高兴地对我叫嚷道,“替我问高欣好!” 这种女性的直觉……唉! 第134章 厚黑 我近乎落荒而逃,回到自己家的时候,还觉得心神未定。在路上的时候,还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冲动,想要跑回去大着嗓门当着罗娜的面把一切事情都喊出来。 我之所以没有这么干,不是因为之前高敏说了什么话,而是感觉即便是这样做了,痛心疾首地表白心迹,也并不能打动罗娜的心,反而有可能被她嫌弃成神经病。 当然,我姐姐对我,或者直白,或者委婉,都不至于说得这么粗暴——但是你要想到,你向任何一个人表达你的善意和爱意,都不可能奢望一定能够得到对等的回应,对于特别熟悉的人尤其如此,说不定对他们来说,你的自作多情反而是一个麻烦。 我的本意是:对于陌生人,有可能她会被你骗,或者你会被她骗;两个熟悉的人之间,就少了许多迷雾和幻想,所以想法就会更加从实际出发一些。 我不知道这两种爱情哪一种更纯粹。 不过既然我内心的患得患失很明显,在这种心理下,以不变应万变其实是我最佳的选择。 我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家,心里面还在想我姐姐究竟是会继续等待王兴林还是放弃后去替我寻找一个新的姐夫,这两种选择,都不是我想要的;但是以我现在的身份和状况,我难道能够给出什么切实的承诺吗? 我打开了门,还没有来得及开灯,就看到高敏坐在我的床边,双腿交叠,百无聊赖的样子。 “怎么这么晚?”她问道。 我不想和她解释说我姐姐刚才的精神状态不正常,于是诧异地问道,“怎么是你?”我开了灯,然后透过窗子看了看对面楼高欣的房间有没有亮灯,“高欣不在家吗?她来了看见了怎么办?” “她在我爸妈家陪他们。”高敏站起来,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你没给她打电话吗?她也没有给你打电话?” 我拿出来电话,看到有一条高欣发给我的短信,无非是说这几天要陪着自己爸妈,不能回来住,也不太有空陪我。 我急忙回短信。 “应该打电话,”高敏走到我身边伸了伸脖子说道,“打电话更好一些。” “我们明天中午可以在学校见面。”我回答道,然后瞥了她一眼,“你开车来的?车子停在下面?” “我走过来的。”高敏像是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回答道,随即又撩了撩头发,“别太担心,没什么事情,如果是十年前,我也许还要担心小区的邻居们敏锐的嗅觉,以及他们喜欢胡说八道……” “现在他们就不胡说八道了?” “不,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已经定了要离婚了,那就无所谓了。” “不是吧,你真的假的?”伴随着这个话题的开启,我不得不延续着开始面对今天的事情,“所以,你那个怀孕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猜呢?”高敏微笑着反问道,没有等到我有时间纠结,她就继续说道,“王兴林和你一样疑心呢!估计想着以后出来了,如果验dna孩子不是他的,可以打官司把财产又要回去。” 说实话,我一开始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还以为王兴林同意签协议把财产给孩子,也答应让高敏管理,这已经是高敏终极的胜利了,谁知道他还有这样的想法——不,不对,王兴林的后手这想法是她这样说,所以这实际上应该是高敏自己的想法吧! “所以,你怀孕了,孩子不是他的?”我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是我的?”我想再确认一遍。 高敏显然熟谙男人的心理,对我笑了笑,说了句,“你猜呢!”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她的表情明显在和我说是。 这态度,我简直想要当场用棍子来教训她一顿。 高敏显然洞悉我的心理,“别乱动,我怀着孕呢!前三个月容易流产,后面也要注意姿势。” 这简直比什么义正词严地拒绝还要有效果。 我容易快乐容易难过,我有时疯狂有时沉默…… 她这样说道,我连追问她今天晚上找我到底什么事情都懒得问了。 倒是高敏饶有兴致地继续提到,“说起来,你姐姐的想法是怎么样的啊?她还会继续等王兴林吗?” “这我怎么知道?”我有气无力地回应道。 “她今天没有和你说她的打算?”高敏非常诧异地问道,“我以为她和你一起走,就是为了和你商量后续的打算呢!” “没什么好商量的,和我有什么好商量,”饱受打击的我,是真的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用处,“如果真的要商量,她应该和你商量才对。” “呀……你这么说,”高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不算错,她确实要和我好好商量一下后续的事情。” “所以这里面还有我什么事情吗?”我深感不满,满腹怨言。 “当然有你的事情,”高敏抿了抿嘴,“就看你有没有想好,是不是要和高欣结婚了!” 等等,这个话题跳得,有相关性吗?你今天晚上专门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谈我和你妹妹结婚的事情?你还特意在此之前暗示我——你怀了我的孩子?——当然,我不会说我还对这件事情保持着怀疑的态度,虽然我每一次下雨都穿雨衣,但是我不敢保证高敏给我的雨衣她没有动手脚,所以高敏她的趣味到底是什么?就是为了把涉世未深的幼稚的年轻人推到道德选择的窘境吗? 无怪乎尼采说,他本人一定要在置身于道德之外。 用中国人自己的话来说,做大事,脸不厚心不黑不行。 但是,这种事情,毕竟还是要依赖天分和经验的,面对一个怀着——可能怀着自己的孩子的女人,大谈和另外一个女人——哪怕是她妹妹,结婚的事情,我即便阅读过无数无耻的后宫小说,在自己在面对这样的场景的时候,依然羞愧难当,说不出话来。 我的道德感还在起作用,即便内心是黑的,但是有些望向还不敢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似乎是体会到了我的软弱和回避,高敏像是为了安慰我一样说道,“你完全不用考虑我。”她显得非常豁达,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我自己会好好养育他的,我怀孕并不只是为了利用这孩子。” 她紧接着耸了耸肩膀,“我爸妈都退休了,完全不用担心孩子没有人照顾,我估计就算你和高欣结婚了也要生孩子,也还要几年,对不对?” 我忍不住想要咬手指。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我感觉自己在精神上已经被她折磨够了,忍不住问道,同时也开始做最坏的心理打算,“你想对我姐做什么,我是不会帮你的。” 第135章 主角 我大义凛然的态度的姿态引来了高敏的哂笑,就仿佛成年人嘲笑小孩子。 “你觉得我想对你姐姐做什么?”她反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当然地回答,气势在她的笑声中已经有点弱了,“不过女人嘛!总是有点……嫉妒心什么的。” 高敏又继续笑了笑,“好吧,嫉妒心,我承认我确实有这东西,但是你觉得我会把它用在这件事情上?当然,你有资格看轻我的人和人品,但是对于我来说,认为我会把嫉妒心用在这件事情上,比认为我是一个坏女人还让我觉得受到了侮辱。” 虽然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还带着笑容,但是从她的语气我可以分辨,她是带着情绪在说真话,也就是说,她是真的因为感觉到了侮辱而在恼火。 我原本打算的表演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对于我来说,高敏的这番言行也是一场有趣的表演。她说的话和某位斗士所说的话类似,那位斗士在被谣传、被怀疑和友人的老婆有染的时候说:“你可以不相信我的人品,但是你不可以怀疑我的审美。” 对于高敏来说,几乎也是一样,她承认自己的嫉妒心,却为别人怀疑她把嫉妒心用在对其他女人的恋爱故事上而感到恼火,哪怕这恋爱故事的男主角是她老公——虽然也许很快就要加上“前”这个限定词了。 所以,她究竟心中在意的是什么呢?找我姐姐又有什么事情?我越发地一肚子疑惑。 “你当然不是坏女人。”我说道,这倒不算是为她辩解,“不过你做事情的方式大概不太符合主流的意识形态。” “意识形态这个词可以这样用吗?” “阿尔都塞就这么用。” “我听过他的名字,不过我对他没什么了解,你还读他的书?真是不务正业!” “这是出于爱好,再说我的论文基本上也已经写完了。” “本科论文而已。”她斜瞥了我一眼,“如果你对阿尔都塞这类似的哲学家比较感兴趣的话,我以为你对于学术还是有追求的。” “是的,但是如果我不读理工科的话,我是不会对和我专业差距这样大的学术内容感兴趣的,距离总是产生美感和诱惑。” “是适当的距离。就好像我们现在这个距离。这个距离正好保持一定的陌生感和神秘。” “毋宁说是不了解。” “你可以发挥自己的推理能力和想象力,毕竟什么都依靠坦白的话就没什么意思了。”高敏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仿佛是在对待一场游戏,这大概才是男女之间保持关系的正常态度。 “总要给点提示啊!” “事物都是联系的,基本的信息需要你自己观察,然后就可以从一滴水推理到尼加瓜拉大瀑布。” “不要拿福尔摩斯做幌子,你这是形而上学的思想。事物之间的联系是具体的、有条件的、内容上的联系,不是形式的、无条件的联系,只是形式地使用这句话,不是真正的辩证唯物主义的原则。” “所以?”高敏一副好笑的表情问道。 “我也不是一个高明的心理学家,你起码要告诉我你想做什么!至于你这样做这件事情,内在的逻辑的、具体的内容的联系到底是什么,倒是可以让我去猜测。当然你这样说的话,我自然觉得整件事情当然绝不是‘嫉妒’和‘报复’这么简单的逻辑,但是女人自己不说,谁知道她们怎么想?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终于忍不住地追问道。 高敏继续回应我一个非常女人的答复,“你猜呢!” 好在不是另外一个非常任性女人的答复:我就是喜欢这样! 人这玩意,是很奇特的一种生物。有哲学家讲说:人具有天然的形而上学的倾向,总是忍不住想要整体地、全面地去把握世界。 我就有这种倾向,拘泥于因果的链条,有时候反而接受不了太简单太主观的理论——譬如纯粹出于女人的任性这种理由。 此时的高敏,她什么都不说反而越能在我眼中显得高深莫测,让我觉得她所谋甚大,思虑甚远,哪怕我成了她的棋子,但只要最后收获一幕盛大的歌剧,便足以慰藉我“贪婪”第一推动力的灵魂。 但是如果她只是单纯因为恶心不想找她老公解决生理需求,又仅仅因为看顺眼和方便勾搭上我,生孩子纯粹出于争夺财产,这反而让我觉得很失望,因为这样我的角色也不过是一个黄毛而已,没什么格调——虽然黄毛的故事很刺激。 不得不说,如果一个人所谋甚大,眼光甚远,他做事情就会足够地自我克制,协调好眼前和长远的关系——前提是他又有足够强的能力和手腕做好平衡,不然就是眼高手低。 我现在不能确定高敏是不是有远大的理想,但是从她克制身为女人的情绪,心平气和地和老公的“小三”和“小三”的弟弟打交道,甚至要把自己的妹妹嫁给我的行为来看,她眼光长远不长远我不知道,这份心性绝非普通女人所能有的。要么她所图的的东西利益巨大,值得付出,因此理智做出取舍;要么她根本不把通俗的爱情当作必要的一回事。 这种女性,就我所知的,只有波伏娃同时具有这两种境界,其余表面不在意通俗爱情又貌似有自己的人生哲学的人,几乎都是被生活所逼迫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承蒙夸奖,实在是不敢当。”高敏有些开心地笑起来,“如果我是波伏娃的话,你岂不是萨特?” 这个比喻我非常喜欢,不过就我而言,我还不敢如此狂妄。 “也说不上啊,毕竟我也比不上波伏娃。”高敏抿了抿嘴,“如果高欣是波伏娃的话,你一定更高兴一些。” 我们了解伟大的哲学家,很多时候都是从表面的,肤浅的、庸俗的角度去窥探别人的生活琐事和隐私——毕竟他们如何思考一般人看不到,从著作去了解也看不懂,所以只能停留在小市民的趣味上,譬如说向往不已地称赞波伏娃是最好的伴侣——依据仅仅是她给萨特介绍新的女朋友——还是自己的学生。 只从事件的表面和道德的立场上去理解的话,这简直是庸俗不堪的事情,但是实际上我们都知道这两位的灵魂绝不会局限于世俗的趣味——他们有更高的精神上的追求。因此,我们就必须承认,对于某些人仅仅从道德的立场出发进行评判大概出发点一开始就错了! “呃……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你听懂了没有——你懂不懂我绕来绕去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高敏露出鄙夷的表情来,“你觉得我不能理解这些东西?你到底觉得我有多庸俗?你也太看不起经济学家了吧?” 说起来我确实有些看不起经济学家——一部分而已,不过我早就意识到,他们不是纯粹的学者,担负着政治家的职责,这样想的话,我同样看不起许多政治家,但是不能否认他们存在的合理性以及他们本人的奋斗……当然,还有历史的进程下的值得小市民仰望羡慕的命运。 所以最后,只能看不起我自己。 毕竟在历史的舞台上扮演一个丑角——那也是一个角色——蹲在后台和蹲在台下的都不算。 高敏哈哈大笑起来,“所以你愿意扮演丑角?” 不,算了,这不符合我的美学,我是主角中心论者,所以现在长了一对翅膀。 高敏掩饰不住自己的笑意,“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她一边笑一边拍我的肩膀,“你现在还是少年维特之烦恼,还没有进化到浮士德的地步。” 这个比喻……略显得贴切,所以你真的知道? “就算我完全不读哲学书,我也能明白你是什么意思,那么就不妨坦白一点吧,反正这个也无所谓告不告诉你。”她嘴角微微一翘,态度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我和王兴林一样,需要有个人来管理那些公司,你姐姐是个好的人选。” “所以就是这样,这么简单?”我忍不住反问道,心中依然怀疑。 “太长远的计划现在说出来也没有用,只能先一步一步做好自己手上的工作。”高敏回答道,“我要和你说的事情其实就这么简单,我希望你能够说服你姐姐继续留下来工作,当然,如果你能够帮帮你姐姐的话,那就更好了。这也就是说,我也希望你能够帮忙在公司里工作。” “真的这么简单?没有其他的意图了吗?”我有些不敢相信。 “就这么简单!没有其他意图。”高敏替我确认道,摊开了自己的手。 第136章 随缘 我决定暂时相信高敏一下。 不是因为我昏了头,而是我现在似乎只有这么一个选择——毕竟我还要在学校里面至少呆上半年,我姐姐似乎也不能丢下一切离开这个城市。 无论怎么说,只要留在这个城市,对于我们姐弟两个来说,高敏和高家都绕不过去。 况且,高敏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就我男人的感觉来说。 所以我答应替她再牵牵线,让她和我姐姐能够有机会好好“谈一谈”。我不确定这“谈一谈”会不会演变成对于过去历史的一场批判,又或者是彼此立场的真实的展示——双方进行了坦率的交流,但是毫无共识,如果能够“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那就最好了。 高敏没有在我在这里待多久,她用一些亲密的举动试图缓和或者说加深和我之间的关系——这番举动对于我这种人生经验浅薄、性格内向的人来说,非常管用。 这样做异常刺激,导致她走了之后我还有些睡不着。 今天发生的事情,我躺在床上又在脑海里重温了一遍,仿佛一部值得反复回味的精彩电影,每一个场景仿佛都饱含深意。唯一让人失望的就是我自己所扮演的这个角色——别的不说,总是缺乏胆量和主动性——虽然十分真实。 不然的话,我今天就应该睡在我姐姐家才对。 明天上午没课,于是我就更肆无忌惮地睡不着了。 然后反思想到,其实我姐姐、高欣、高敏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因为我的介入越发地复杂了,眼下看起来,似乎我才是她们三个关系的枢纽,而不是王兴林。 于是我对自己的表现越发地失望,总觉得自己仅仅是一个游戏道具或者通关npc,随时都有被抛弃的可能——不,也许和高欣结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贸然地将自己人生的充分的可能性一下子变成明显的确定性,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思想上的挑战——我以前嘲笑崔浩然,现在终于遭到了报应。 我胡思乱想,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中午高欣约我一起吃饭,她顺便向我打听昨天的事情,说她姐姐没空和她讲具体的经过——所以说她只知道结果。 我说我也不知道具体的经过,我只知道高敏是怎么和律师说话的,至于律师和王兴林的具体谈话内容细节,我根本没留意,也就记住了结论——高敏和王兴林要离婚,王兴林的财产都给“他的孩子”,然后被高敏代管了。 这结论听得高欣有点唏嘘,感叹她姐姐太狠。 以至于我怀疑她不是在同情王兴林,而是在替我姐姐打抱不平,或者她希望了解我姐姐的情况,但是又不好直接问。 不管是哪样,我都装糊涂,问她她妈妈和她爸爸是不是还好。 对于高书记来说,这一次组织目的明确的谈话似乎让他大伤元气,一连好多天都向单位请假了待在家里,为了防止他想不开,他老婆和他女儿都要在家盯着他。 “不过最近已经好多了,”高欣说道,“今天他到单位上班去了,应该说……没有事情了吧,应该。” 大概是得到了厅里面的领导的保证,所以虽然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但是还是要出面去稳定人心,不然在单位久不露面,即便大家都知道他已经被放出来了,还是难免人心不安。 “我妈就是这段时间因为我爸爸这件事情,没有休息好,估计以后应该就好了。”高欣继续说道。 好吧。 “现在他们念叨和关心的就是我姐姐的事情了!”高欣的表情有些复杂,“一直没有怀孕生孩子,怎么到了现在出事的时候,反而怀孕了呢?” 她有几分扼腕叹息,似乎是出于带着孩子的单身女人不好再嫁的思路,对于她姐姐和她姐夫离婚这个事实倒是没有再多置喙,这大概是因为她们家内已经达成了共识的缘故吧。 但是高敏怀孕这件事情是预谋有目的的,我不能和她讲,心中憋了一口气。 这个小孩子还没有出生,就价值几百上千万,比一个金龟婿值钱多了。 这件事情也不好和她说,不符合我学生的身份和价值观。 于是我也只能跟着感叹:大概是天意吧! “说起来,”高欣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我,“你姐姐也去是什么事情?” 她终于忍不住自己问道。 “不就是合资的公司的经营权和股份的问题吗?”我早有准备,故作坦然地回答道,“实际上那家公司,我也有股份来着,是我爸爸的份额分配给我和我姐姐的。” “怎么处理的呢?”高欣紧跟着问道。 “王……先生自己不能经营,只能委托其他人经营,所以你姐姐和我姐姐要凑在一起商量一番,她们两个是实际上的大股东,加起来就可以控制整个公司。” “你也是大股东啊!”高欣笑了笑。 “在她们两个中间,我说不上话。”这是真的,面对她们两个,我都缺乏谈业务的底气。 “啊……这么说她们两个要单独谈?”高欣的表情不免紧张。 “有……可能,应该不会蛋疼到邀请我们也列席参加会议吧!” “呃……我说,我是假设说,”高欣咽了一口口水,“他们两个要是谈崩了的话,我们怎么办?” 我看高欣的表情,她明明内心紧张,但是表面上又故作轻松和表露出毫不在意的态度,这让我有几分想笑。 “别担心,”我努力压抑自己的笑意,“实际上……我不是故意,不过就现在实际的情况来看的话,这个情况对我们来说,比以前有利得多。” “什么有利啊!”高欣嘟囔着,但是看表情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她们两个之间不会有事?” “能有什么事?” “闹……为往事生气?” “那就要看双方是不是都想得开了,你觉得你姐姐想的开了吗?” “都离婚了……”高欣低声,又蹙眉说道,“我是担心你姐姐,你有没有问过她……” “她应该还不知道我知道,也不知道你们都知道,所以该如何去问,是个问题啊!” “赶快去问,想办法。”高欣略显娇蛮地说道,“起码要在她们两个见面之前把这件事情摸清楚吧!” “我也想,”我摊开了手,“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做啊!再说就算摸清楚了,她们两个之间谈话难道我们还能插上嘴?” 高欣有些气恼,“你怎么一点有用想法都没有?难道就干坐着看,把什么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吗?” 说起来,还真是这样。 第137章 约会 高欣说的当然是事实,但是作为一个已经拿到学位的研究生,你尚且不知所措,又何必苛责本科还没有毕业的我呢!我们两个现在能做的,除了在各自的家长面前卖萌卖惨,以勾起她们的同情心求得她们自我克制之外,还能做其他什么呢? 这就好像当年我们家族开会,讨论我外婆的赡养问题,我自以为是说了许多自己觉得理所当然的观点,试图给所有人讲道理,结果被大人当做是放屁,还不如躺在地上打滚撒泼有用。 是的,我们现在的情况,还是这么尴尬。呃,我的意思是,高欣在家里面的地位说不定还不如我,哪怕她已经开始工作挣钱了。这破地方的传统就是不把没嫁人的女人当成年人看,哪怕你年纪再大——除非真的很大了,高欣面临的尴尬情况就是,她还处在年龄不算太大的尴尬期,同时因为她上面还有一个已经结了婚,现在还怀了孕的姐姐,于是她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也被当作小孩子。 所以我认为,她向我撒气,不单纯是出于记恨我无能,也有对她自己地位的恼怒撒气的成分——因为她在家里面,在她姐姐面前说话都不算。 这和之前她在她姐姐面前,可以瞎出点子的待遇有点大相径庭,这充分说明一般大人只在自己的想法和小孩子的想法一致的时候,才会有耐心听小孩子具体是怎么想,并且也容忍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傻事。 所以当两个小孩子凑在一起讨论,说希望大人们应该怎么怎么样,就是现在高欣和我做的事情。 当然了,表面上我和她都不会承认自己还是小孩子——这是我们的自我意识,但是在别人眼里面,我们两个显然都还没有脱离孩子的范畴,无论是对我的姐姐,还是对高欣的姐姐来说——我个人觉得她们会这样想。 我个人又觉得,我在是否被视作成年人这件事情上,比高欣要有心理优势一些。这绝不是因为我和高敏上过床的缘故,纯粹是因为我知道得比她多,所以就有这么一点点心理优势——小孩子当然会被大人骗,但是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能够不声不响记在心里面,就已经不算是小孩子了。 所以中午吃饭的时候,高欣和我抱怨了一通之后,最终还是要去上班。 我也施施然地重回教室,不过几天时间,但是却让我产生了我离开课堂很久的错觉。选这堂课的人挺多的,但是我们宿舍的几位都不和我坐在一起,于是,两堂课听下来,教授讲课内容居然颇为让人回味——但是大四的课余生活不再是以前的集体行动了,一下课大家如同鸟兽散,而我刚刚走出教室门,就接到高敏的短信——让我去她的办公室。 如果不是昨天刚刚被告知了她现在的状况,我还以为自己被召唤是因为某种需求的原因。 不得不说,在学校里面会面就是这么刺激,这就好像从前的校园恋爱,以前仅仅是避开老师就行了,现在要避开其他任何人。 “所以你有没有替我约你姐姐见面?”一见到高敏她就这样问道。 “你……你昨天晚上才和我说了这件事情,现在就问我结果?” “有什么不可以?你又没有什么事情!”高敏理直气壮。 “我还要上课。”我反抗道,“我还是学生呢!” “打一个电话这么简单。”高敏眉毛一扬,“所以你到底是高中生?初中生?还是小学生?” 我简直怀疑中午我和高欣谈话的时候她就在一旁听着。 我拿出电话来,想了想又放回去,“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今天晚上就有空,这段时间我随时都有空。” “趁热打铁也不是这么打的,你起码……稍微间隔一下吧!” “所以你今天晚上没空吗?还是你已经确定你姐姐也没空?” “我有没有空和这个没关系。”虽然我心里面一开始就很想自己能在现场来着。 “但是时间不多了呀!”高敏敲了敲桌子,“陈律师昨天说是大概一周之后,但是谁能够定下来那边准确的时间呢?检察院允许下一次去见王兴林会老老实实提前一周告诉你?” “呃……这个陈律师应该这方面没问题吧?”我对于女人的善变实在是有些无语了,你不就是为了和检察院那边沟通才找的陈律师吗? “但是他也不知道具体能约到什么时间,所以我们最好在这之前能够有个结果出来,要快,不然措手不及。” 迫于无奈,我又拿出了电话,“要不我去外面打?” “你就在这里打,我要听着你打。”高敏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态度急切,让我浑身不舒服。 “怎么,你还要监视我?” “不,我只想知道你姐姐是怎么回应你的。”她说道。 这回答让我感觉奇怪,仿佛不是我和高敏有染,而是高敏对罗娜怀有觊觎之心一样。 “不知道她起床没有。”我嘟囔了一句,拨了电话。 高敏盯着我抿了抿嘴。 电话响了好久罗娜才接,听到对面传来慵懒的“喂?”我忍不住先问道,“你还在睡?睡得还好吧?昨天晚上没事吧?” “午睡!我在家,能有什么事情?”电话那头的罗那语调依然有些慵懒,仿佛没有睡醒,“你打电话有什么事情吗?” “我打电话问候一下你,你昨天晚上的状态不太对劲……”我还没有说完就被心急的高敏踢了一脚,于是把后面的“废话”都咽了下去。 “我说过了,没什么事情,就是有点太累了。”罗娜的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满是精神地回答道。 “那就好,姐姐。”我撇了高敏一眼,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虽然没有什么意义,说道,“哦,对了,高教授让我问一下你,你什么时候有空,她想和你再谈谈。” “再谈谈?”高敏的名字显然对于罗娜来说是一个刺激,她本能地抗拒这种直接的碰面,“谈什么?”这明显带着抗拒的语气。 “我估计是生意。”我看了一眼高敏。 “就是生意。”高敏回答道。 “你旁边有人?”高敏的不谨慎一下子就让我姐姐发现了。 “呃……高教授就在我身边听我给你打电话。”我实话实说,然后被高敏踢了一脚,她径直从我手中拿过了手机来。 “亲家!”高敏肆无忌惮地乱叫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再见见面,不说其他的事情,”她顿了顿,“你弟弟和我妹妹的事情,我们两个做姐姐的应该先谈一谈。” 我眉毛一扬,怎么我们成了挡箭牌了? “……是的,这是件好事情,在这件事情的基础上,其他什么事情都好谈了。”高敏说道,她刻意拉开了和我之间的距离,让我只能听见她说的话,听不见电话那头我姐姐在说什么。 “是的,我们当然要替他们考虑,毕竟他们还太年轻。”高敏又瞥了我一眼。 “当然,越快越好,我们两个先见见面……嗯,也可以,好吧,可以。”她挂上了电话,然后把电话递给了我。 “怎么样?”我问道。 “做好准备吧,你姐姐觉得单独面对我有点害怕,所以要你在旁边帮她壮壮胆。”高敏歪了歪头,嘴角得意地上翘。 “哈?什么?”我不太明白地问道。 “今天晚上没戏了,明天晚上可以,反正你做好准备。”高敏一摊手说道。 “等等,那高欣去不去?”我明白过来,马上问道。 “显然这些东西还不太适合她听,她脸皮比较薄。”高敏抿了抿嘴,“我们就当她会害羞,不好意思来,就这样吧!” 明天晚上的话,我该怎么和她说呢?今天晚上她就回这边来睡了吧? “你就说你要在宿舍里陪同学打游戏不就结了吗?” 这倒是个理由,不过要是她到宿舍里面找我怎么办? 第138章 抓包 事实证明,生活这玩意,根本不是事事都能提前想到并且如你意愿实施的。 晚上我和高欣一起吃了晚饭,一直到晚上到我家一起睡觉,我都没找到机会和她说:明天晚上我要回自己的宿舍睡觉。 久别胜新婚——对于我们两个来说都是这样。 所以真的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说些扫兴的话,我想的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准备明天再说。 再说明天星期二我们也没什么课。 结果意料之外的事情总是打破你敷衍的计划,星期二一大早我和高欣还没有起床,门就被人用钥匙打开了。 我和高欣就好像被抓包的婚外情男女一样,乍然惊慌失措,因为搞不清楚进来的是谁。 实际上我比高欣更心惊,生怕进来的是高敏,暴露出她拥有我家钥匙这个事实,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向高欣解释,哪怕应该感到尴尬的是她们姐妹俩才对。 结果进来的是我姐姐——罗娜。 她看到我和高欣愣愣地坐在床上盯着她,一时之间,也有些发愣,愣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想打了个哈哈缓和一下气氛结果说了句,“你们怎么还没有起床?” 现在几点?你有什么资格讲这句话? 呃……作为家长倒是有资格讲这句话的,大可以痛心疾首地说:“你们还没有结婚,要注意。” 我个人觉得我古板的爹遇到这种场景一定会这么说,而我姐姐多少有点先天底气不足。 不过即便是这样,高欣还是羞红了脸,把头埋在被子里面了。 于是我姐姐在我的白眼双重攻势下,也有些惊慌失措,急忙说道,“我去帮你们买早饭吧,你们慢慢起来。” 说完她便出去了。 然后高欣便动如雷霆,我从来没有见过女人穿衣服有这么快的,她一边穿衣服一边抱怨道,“你姐姐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说一声,早知道昨天就应该去我家的。” 你家……不是你自己说好多天没有在家里面住,所以没有打扫什么的……呃,算了,这个时候显然不是讲道理和逻辑的时候。 不过我姐姐来得确实太突然了,让我都吃了一惊,难道有什么事情?——希望她一会儿不要随随便便就当着高欣的面说起晚上要和高敏见面之类的事情…… 我瞎琢磨着,高欣则继续手忙脚乱地开始整理起自己来,她虽然对罗娜的到来满腹怨言,但是很是在意自己在罗娜面前的形象,等到罗娜买了早饭上来,她已经梳洗打扮得整整齐齐,带着虽然尴尬但是不失礼貌的笑容迎上去了。 叫姐姐虽然年龄不合适,但是高欣依然颇为尴尬地称呼,“姐姐,你好!” 这是随的我的称呼,表明她是我的人了。 罗娜对于这样的称呼倒是没有特别的反应,虽然她比高欣小,这时候倒是摆出一副和蔼的大姑子的态度来,“我在下面买了早饭,你们快来吃吧!” 她还对高欣说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买了一点。” “没事,我都能吃。”高欣努力像个女主人一样坐下来。 我这时候才从洗手间里面洗漱完毕出来,坐下来就抱怨道,“姐姐你来你也不打个电话,我这里措手不及。” 这是在高欣面前的表演,如果没有高欣在,我姐姐无论什么时候过来都不算个事。 罗娜先是给了我一个白眼,意思明显是吐槽我:干了坏事所以措手不及! 但是表面上她还要当然地表演一下,“不好意思,我出门太急了,又想着打电话你说不定还在睡觉,干脆就直接过来了。” 然后看见我们眼神交流的高欣就在桌子下面掐了我一下。 罗娜当做视而不见一样问我,“你今天有课吗?” “没什么课。” “我是记得你今天好像没有课。”她说道。 “姐姐,你有什么事情吗?”高欣主动询问,热心地说,“需要我帮忙吗?我今天也没有什么事情。” “呃……”我姐姐端起了豆浆,先是瞥了我一眼,我对她扬了扬眉毛,然后她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一样说道,“实际上是你姐姐——高教授约我见面谈一谈,我想把他带上。”她对我扬了扬下巴。 我勒个去了,虽然我知道你没有准备,但是你也不用这样实话实说吧? 高欣大概也被我姐姐这种风格弄得一时之间有些发愣,她先看着我姐姐眨了眨眼,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我,扬了扬眉毛,意思大概是问我是不是真的。 不过我对于女人的眼神的理解很差劲,所以便嗯(第三声)了一声。 这造成了高欣的误解,她又转过去问我姐姐,“呃,是什么事情啊?” 这大概是女人天生的好奇心。 我姐姐的目光大概是故意在高欣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下,然后故意含笑看着她,以一种暧昧的语气说道,“大概是关于某人的终身大事吧!” 她端起豆浆,眼光看向我,但是寓意所指的却是正在和她说话的高欣…… 高欣一时之间又尴尬又羞涩,勉强硬撑着笑道,“呃,是吗?好奇怪啊!我姐姐都没有和我说过。” 她又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 “我也很奇怪她为什么不和你说。”罗娜故意说道,又对着我扬了扬下巴,“带他去倒是一开始就谈好了的。” 她这番发言搞得高欣以为这一场见面是她姐姐和罗娜直接约好的,根本没有想我在其中起了作用——不过即便是知道也没什么特殊的意义。 “你们约的是什么时候啊?”高欣继续问道。 这倒是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约了吃晚饭。”我姐姐直接地回答道。 哎呀……我去,您怎么这么老实啊!你这一大早来找我,从现在到吃完饭的时间,你敢说没有什么事情? “哦。”高欣显然也反应过来了,“那你这么早来找罗克,是有事情吧?”说着她还瞥了我一眼。 我当然很是紧张我姐姐的回答,不过事实证明我多虑了,我姐姐毕竟比我早在社会上混。 “呃,事情,主要是一些经济上的事情。”我姐姐表现得很坦然地说道,“主要商量一下房子、仪式之类的事情,好多事情要先和他说好,不然到了晚上不好和你姐姐说话。” 这反击的力度太大,高欣顿时就有些害羞得吃不下去了,她抿着嘴站起来,“不好意思,”她说道,“我去和我姐姐打个电话。” 高欣直接出门去了,顺带着把门关上了,我一看见她走出去,扭头就要批评我姐姐做事情太莽撞,结果还没有等到我开口,我姐姐就先把我训了一顿。 “你这是怎么回事!”她目光严厉,一扫之下逼得我把在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你怎么能够这样不检点,还没有结婚就这样住在一起了,让别人家里面的人知道了怎么想?” 这个……你的思想居然这么古板,根本看不出来啊!你这立场…… “别说这个了!”我姐姐看上去痛心疾首,然后唏嘘然长叹,“你们都这样了,看来不答应人家的要求是不行了!” 等等,你这想法……按照正常的逻辑,难道不是对方求着我们要娶吗?怎么反过来了。 在我姐姐的眼神之下,这话我不好意思说出口。 然后我接着被数落,我姐姐反复向我确认我们是采取了安全措施的,之所以说是反复,是因为她不好意思直接问,老是旁敲侧击。 没过了一会儿,高欣推门进来,她脸色不怎么好看,似乎像是知道自己被姐姐背叛了一样,勉强挤了一个笑容之后说道,“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也去。” 我和我姐姐的目光下意识地对视。 “不过我晚上稍微有点事情,可能晚点过来。”她又语气勉强地说道。 第139章 讲数 高欣吃完早饭就匆匆走了,留下我和我姐姐两个人,气氛依然尴尬。 我姐姐盯着我仿佛在重新认识我一样——我搞清楚了小孩子是怎么来的的时候,也重新这样认识我爸妈了一次。 所以我不知道我姐姐的这种态度是不是装出来的。从根本上讲,她应该非常理解我,所以我怀疑她现在这种态度,实际上是在自以为是地代表我死去的父亲和母亲。 我觉得我现在应该扮演一个叛逆的年轻人,因此不论她用什么理由批评我,我都要对她的理由嗤之以鼻。 “我听说过你和高老师的事情,没想到你们居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一副沉痛的表情的样子。 果然来了,我也开始做准备,想着该如何回应。 “你别误会,我倒不是对……你们……做这种事情有什么意见。”大概看到了我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我姐姐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说,既然你们对这种事情堂而皇之,习以为常,那你是不是做好了承担自己责任的准备。” 嗯?责任?什么责任? 罗娜看着我又是惋惜地一声长叹,“本来谈恋爱这种事情,你情我愿的也没什么。” 她此时倒像是一个老司机一样开始教育我起来,“但是同居这个……本来也没什么,我又不是老古董,但是你们就在学校附近,这个……影响……”她摊了摊手,“如果这个女孩子也是外地的,那倒是没什么,但是人家是本地人,而且就在学校里上班……” 行了,我知道了,你就是外地的女孩子。 我姐姐把车轱辘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核心的意思在我听来大概的意思是:人家姑娘是本地人,有头有脸,你们如果每次都是偷偷摸摸也就算了,偏偏这样公然同居,你如果想要那个什么了就跑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勉励”我要担负起应该担负的责任来。 我们的爸爸去世之后,你就缺一个这样替你着想的长辈啊!我们家以前在县里面何尝不是有头有脸呢? 不过你现在说的这话让我感觉立场有点奇怪,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女方的亲属说的话啊! 好吧,我承认,男方的亲属如果有点道德感的话,也不会不在意说自己的孩子变成你口中所谓的不负责任的人——但是看我的年纪——我当然不是说我真的不在意责任心,只不过现在苦口婆心说这种话是不是早了一点?总要给年轻人一点自由的空窗期吧! 我的反驳自然地收到了嘲笑,我姐姐对于我的不敏感痛心疾首。 “如果女方家长没有什么想法的话,她姐姐为什么要约我吃饭?”罗娜反问道。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不过即便我和高欣的事情是一个幌子,高敏在和我姐姐一起吃饭谈话的时候也不可能一点也不涉及这件事情——况且,她们家应该一直很热心高欣的终身大事。 “是的,非常热心,你居然还没有感觉。”我姐姐忍不住又说道,“你也不看看高欣都多大了?我听说她已经考上博士了,再过两年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我觉得大家对于女博士肯定有误解…… “我知道,如果是普通的博士,学校内部也能够消化掉,特别是你们学校还是一个理工科为主的大学。”罗娜嗤笑了一声,“不过你要考虑之前的事情。” 之前的事情……难道你指的是王翔那件事……这家伙已经离校了啊! “但是影响没有消除。”罗娜严肃地说道,“对女孩子来说,名声很重要的。” 原来你明白这一点啊!还是说你在委婉地表示反对的意见? “所以说实际上你已经被套牢了,我们今天晚上就是好好讨论一下,该怎么把你卖给他们家。” 这个有点夸张,搞得像是贩卖人口一样。 或者我姐姐就是想用这样的语气来表示她的不满,顺带着也激起我的反感。 “可不就是这样嘛!”罗娜若无其事地说道,“所以我来找你商量,觉得公司还是由你来接手比较合适,这样做大概也就符合高敏的心意。” 这个弯有点猝不及防,我一时之间像是被敲了一棍子,让我接手公司,我还没有毕业,再说你干得好好的,丢给我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是马上让你接手。”姐姐马上辩解道,“我个人觉得,高敏对于这些公司的运作还是有想法的,她和我从来没有在一起相处过,按照现在的情况,明显她将来会插手公司的运营,所以我有些担心和她相处不来。” 你确实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自己和她相处不来,所以就让我去顶缸? “怎么能说是顶缸呢!”罗娜一副循循善诱的态度说道,“本来这个公司爸爸离开之后就是你的,只不过当时你还在读书,没有时间和精力来接手公司的事情,所以我想着先替你打理一段时间,现在情况变了……” 情况明明没变,我现在也还在读书。 “没几天就毕业了,你论文不是都写好了吗?”我姐姐继续对我的辩解不以为然,“再说了,我说我也不是立即丢手,总要扶你上马,再送上一程。” 然后呢?你想干嘛去? 我姐姐顾左右而言他,想了半天,憋了一个理由出来,“我还想读书。” 我有些无语,你这完全是感情用事——你怎么不担心我接手这公司能不能做好的问题? “你马上就是高敏的妹夫了,她怎么也不会坑你啊!”罗娜给的理由足够强大。 这理由简直清新脱俗,但是毫无逻辑可言。 所以这话说得——你还是我姐姐呢!难道你们就不是亲家了吗?我总觉得你不想当老板有另外的隐情。 “没有,没有!”罗娜急忙挥手,“你想多了,本来爸爸的公司就应该由你来继承,我只不过是代为管理!”她反复强调代为管理这个词,“管理这件事情做起来其实很简单的,”她又对我敦敦善诱地说道,“我只是自己有学术上的追求……” 我信了你的鬼! 刻意地疏离和积极地争夺财产是同样让人恶心的事情,我听着罗娜喋喋不休地说着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莫名其妙地联想起当初关于赡养外婆的家庭会议来。 我那时候还太小,具体谁说了什么已经很难记得清了,但是大家说话的表情和态度我还印象深刻。 我姐姐现在说话,虽然内容上和这件事情没有重合,但是那种把公司视作烫手山芋,想要推给我的姿态,宛如那场景某些人的姿态的再现,虽然我外婆和公司有本质的区别。 而她现在的态度和之前为了保全爸爸事业和我们的资产的宣言和行动,两相对照,更宛如荒谬的表演——尽管这内部的缘由我是清清楚楚的。 “我觉得你不要太早自己做决定。” “我没有做决定,我现在正在和你商量这件事情。”她咂了咂嘴,“当然,我还是觉得你来接手公司会比较好一些,之前我也没有经验,但是这事情做起来真的一点也不难,更不要说我还会帮你的,诺,高敏也肯定会帮你的。” “我早就说过我对这个没兴趣。”我不得不再次强调道,“你做得好好的,这是干什么呢?再说高敏教授说不定正想着和你深度合作,你现在把我推上去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你是更好的合作人选吗?”姐姐摊手,“而且我也不是说撒手不管了,我只是觉得,调整一下,由你来居中……比较好。” 如果不是我和高敏有一腿,同时又知道你和王兴林……咳咳,你这理由我就真的相信了。 “我觉得这个事情还是等见过高教授之后再说,谁也不知道谈成什么样子。”我劝她道,“而且对这个行当我是真的没有想法。” “我看你挺爱看书的。”姐姐的目光在我书柜上的书目上扫了一眼。 确实比较尴尬,上面堆满了我从图书馆或者是从高敏那里借来的关于环境固废类的技术书籍和法规法规。 “这不是王叔叔出事情了吗!”我说道,“我也替你担心和着急。” “你怕我也出事情?”姐姐问道。 “担心你啊!”我偏了偏头,“不过谁知道王叔叔出的是这种事情!” “我们新开的处理公司是有资质的。”姐姐强调道,“按照正规的手续流程走也是赚钱的,根本不需要冒险。” 哦……好事情啊! “所以你不要因为担心这个不敢接手。” 等等,这样说下去,仿佛我是贪生怕死之辈……虽然可能也真的是,不过这个和接手公司什么的根本不相干。 “你是家里唯一的男的……” “彻底打住,大家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什么男的、女的,继承权什么的就不要说了,股份什么的,一开始就是分好的,超出我应得的,我不会要,男女平等,大家都有继承权,我又不是败家子,需要姐姐做牺牲什么的!”有些事情我就当是提前发表政治声明了。 说实话,这些想法,我从当年为安置我外婆开家庭会议的时候就开始思考了,此时说出来,觉得简直……愉悦啊!虽然后面还有一屁股的烂事。 “但是……”姐姐表情犹豫了一下,最后咬牙说道,“我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对我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我还一向以为,我和我姐姐两个人中,只有我才知道这件事情,此时不禁目瞪口呆,这倒是造成了我姐姐的某种误解,让她以为我还不知道这个秘密。 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是真的,我是被抱来的,就好像妈妈和舅舅都不是外婆亲生的一样。” 好了,你别说了,再说下去就成了《百年孤独》里面螺旋循环的情节了,现实成了魔幻现实了。 让我先静一静。 第140章 暂时妥协 晚上我和罗娜去赴高敏邀请的晚餐的时候,我们两个的精神都不太好。 同样的,等在包间里面的高敏看表情也是一样。 正如我和罗娜纠结了一整天的家庭伦理一样,高敏大概也和高欣纠缠了很长的时间,即便现在高欣还不在场,但是我可以想象我们四个人都是一样累。 高敏简单地和罗娜打了个招呼,没有过激的情绪,不如说是大家都已经没有力气再在这个场合争吵了。 “我长话短说,也不绕弯子了。”高敏像是努力在抓紧高欣不在的时间一样说道,“我对于原来王兴林旗下的那些公司,以及你现在管理的这家公司确实有一点想法,不过不是出于财产争夺之类的目的,而是我对于这个产业有自己的想法。” 她一边简洁地介绍,一边从随身的包里面拿出了许多材料来,递给罗娜。 罗娜接过来一些,然后自然地分了一半给我。 这些材料很有些杂乱,除了专门的产业经济学相关的论文之外,就是一些新型的处理方法的介绍,绝大部分都发表过,但是以我的水平读下来也不免有这是实验室的理想操作,难以大规模工业实现的感觉。 当然,这是粗略看了之后的大概印象而已,也许大规模的问题,人家已经在别的文章中解决了呢…… “这里面有很多东西是实验性质的。”高敏直接坦白了,“换句话说,如果还是王兴林当家做主的话,他是绝对不可能上这些项目的,哪怕是实验性质的估计都不愿意。” 呃…… “你觉得换成是我,我就会同意上吗?”我姐姐的态度在看了这些资料之后变得有些微妙了。 “所以我们要先谈一谈啊!”高敏说道。 “我还以为,”罗娜看了我一眼,“今天谈的是喜事。” “如果合作成功的话,这也是喜事。”我受不了她的眼神,插话说道。 “对,那个更大的喜事可以等会儿人到齐了再谈。”高敏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在此之前,我们最好抓紧时间。” 实际上今天白天我的大部分精力都是在和我姐姐争执,所以我现在这样疲惫。 我感觉对于我们两个来说,我们的年龄让我们还觉得,自己有可以放弃全世界的勇气和机会——实际上我已经开始走出这种错觉了——我无数次感觉自己面对高敏或者高欣,完全不能拒绝她们——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我自己半推半就地步入不只是婚姻的笼子里——我开始觉醒地认识到自己的社会性和人的普遍的社会性,以及人在其中受到的制约。 我姐姐还继续保持着这样的错觉——一半是因为女性天生感性的思维方式,一半是因为她并没有遵循正确——正常的途径谈恋爱,实际上她和王兴林的地下情让她随时都处在可能丧失一切压力之下——不能说她没有这种思想准备。 因此,得知她和我并不是亲生的姐弟对她来说,说不定反而是种解脱,当然,也有可能是压垮她神经的一根稻草。 说来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知道这个秘密的。 我们两个今天一天把这个破公司破股份像是都不要的鸡肋玩具一样互相推让,然后到了高敏的面前,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态度来,即便我们两个人之间,都把公司的所有权和股份看作是累赘,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即使是真的想要卖破烂,也要表现得像是有很高的心理预期的态度来。 我和罗娜脑子里,或者说是她表现出来的封建思想战斗了一天,此时不想多说什么了,跟着高敏一起把目光投向了她。 高敏直奔主题地说道,“这些实验性质的项目,可能不怎么赚钱,甚至有可能赔钱,但是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投资,其他寄望于赚钱的业内人士,不会用心帮我做这个,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继续留下来好好经营……” “按照你的想法?”罗娜反问道,她晃了晃手中的纸,“这短时间来看,是绝对赔钱的吧?” 高敏僵直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不错,按照我的想法,是的。” “赔钱的生意你也做?”罗娜忍不住反问道。 “短时间而已,”高敏辩解道,“况且,这应该算是长期的投资,真的做出来成果,足够颠覆整个行业。” “我觉得起码要赔个五六年,这还是建立在政策改变的基础上的。”罗娜把翻阅的资料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说道,“你能坚持那么久?现有资产撑不住吧?为什么不申请科研的经费,就在学校里面当课题一样研究性地做呢?” 高敏颇为惊讶地打量了一番罗娜,像是在重新认识她一样。 “别这么看我,为了考研究生,我还是下过一番苦功的,再加上又有几个月的经验。”她这样说道,含笑盯着高敏,“当然,我能理解你想要推广的想法,但是你觉得要坚持多久。” “确实至少要五六年的时间。”高敏点头承认道,“不过,”她辩解道,“你不能只看到这一块亏钱,公司的其他处理业务还是赚钱的。” “那么别人就要问了,”罗娜摊开了手,“既然有赚钱的业务,你为了不专门做这一块,还要死命地往其他项目上亏钱?” “大家要有长远的眼光。”高敏不以为然。 “长远地说,我们都会死。”我在旁边插话道,凯恩斯这句话意味深长。 高敏白了我一眼,“没有那么远。” “对于企业来说,五六年已经能够走过一个生命周期了。”罗娜吸了吸鼻子说道,“再说现在的状况……” “现在的状况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高敏说道,“之前的业务不会削弱。” 以高教授的身份,这样说话还有点可信度。 “这样做,我又有什么好处?”罗娜问道。 “我觉得你可以当企业的法人。” “赔钱的企业的法人有什么意思?”罗娜欢快地看着我笑了笑。 “我只要求你把我想做的这部分做好,其他部分的业务我不干涉,”高敏偏了偏头,顿了顿又说道,“我会想办法为你其他的业务提供帮助,相对应的,你也希望你在这方面也帮助我,算是帮助我。” 罗娜哂笑了一下,目光从饭桌上的人脸上扫过,看向我的时候还对我眨了眨眼。 “你觉得怎么样?”她问我道。 “呃……我……没什么意见,你们谈就好。”我觉得我无从置喙。 “你也是股东,怎么能没有意见,说说看。”我姐姐这样说道,实际上就是逼迫我表态。 我心中实在是有些恼火,她今天白天我怎么说她应该振奋什么的,她都不听,反复搪塞我的就是说什么我要不负家庭的希望什么的,要我来挑担子,现在又这样把球丢给我,仿佛要和我撇清关系一样。 “要不我们把它卖掉分钱?”我干脆提议道。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 “现在卖不上价。”罗娜说道。 “长远地看,卖了肯定不划算,以后资质肯定很难申请了。”高敏说道。 所以说你们两个这样的态度说话不累吗?还是说你们女人就习惯这种方式——谁先说软话谁就认输? “所有你运营的公司,我每年无偿转让百分之二的股份给你,”高敏说道,“你现在的公司,过上五年,”她看罗娜之后又瞥我一眼,“公司就是你们的了。” “他要嫁给你妹妹了。”罗娜笑眯眯地指了我一下,对高敏说道。 “那不就是一家人了吗?”高敏笑吟吟地反问道。 谁嫁谁? “我觉得这个我们在之前最好说清楚,明算好账,不然以后影响他们小的的感情就不好了。”罗娜沉吟着说道,“你也不想看他们小夫妻因为亲戚之间的纠纷吵架吧?” 高敏斜瞥了我一眼,目光让我后背发凉。 “我把感情和事业上的事情分得很清楚。”高敏向后靠了靠,慢慢地说道。 还是空桌子,没有上菜,没法吃东西缓解气氛,所以场面也有点凝重。 罗娜看着高教授,等她的下文。 “现在我反正是确定要离婚了,”高教授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目光深邃地说道,“未来几年我都把注意力放在事业上,所以这个实验性质的处理业务,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胜过了其他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我姐姐重复道。 “这是一件很理智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感情用事。”高敏说道,“换句话说,只要这个实验性质的工作最后做成功了,公司全部给你都无所谓,我只要学术成果。” 我觉得她是在诉说某种交易的底牌。 罗娜看上去非常动摇,她又把目光投向了我,建议道,“不如由我弟弟……” “以后他可以参与进来,我很欢迎,你弟弟很聪明,但是还不太成熟。”高敏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现在,要你答应才行。” 罗娜陷入了某种思考之中。 高敏看了看表,“时间不多了,”她说道,“高欣应该快到了吧。”她对我说道,“要不你出去看看,她来了就叫服务员上菜。” 我心中深感不安,但是还是站起来,推开包厢门走了出去,当我关上包厢门的时候,忍不住想想等会儿这里面,这两个女人会以什么样子的方式开始最后的谈判。 我在大厅门口等了五分钟,果然看见了一脸不高兴过来的高欣,但是在看到我之后,她马上就换了一副面孔,“我姐姐和你姐姐到了吗?”她问道。 “到了,她们叫我专门来接你。”我回答道。 “她们两个单独在包厢里?”高欣惊疑地问道,然后拉了拉我的袖子,“我们快上去。” 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也不能和她解释说两个人正像是黑帮老大一样在谈判,所以应该不会出现两个泼妇互相扯头发的场面——算了,不能再多想,拿盘子和碗互相砸的画面也很破坏她们的形象。 所幸我们推开了包厢的门,两个人还安安静静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高欣装作颇为活泼地进来和两位“姐姐”打招呼后,羞涩地坐在我身边,然后踢了我一脚。 我便问,“刚才谈得怎么样?” 罗娜答非所问,“我们觉得应该给你们买套新房子。” “对,离学校稍微有点距离的,现在你们住的那两套都不行。”高敏接口道。 “可以先把证领了,摆酒可以放在后面。”罗娜又建议道。 高欣已经要开始揪我了。 “最好还是等到明年夏天毕业之后,在校学生结婚是个社会新闻。”高敏建议道。 两个女人对她们是否达成了工作上的协议绝口不提,我觉得这就是达成了协议的一种表现。 所以,我和高欣是谁被送去和亲了? 第141章 喜事和丧事(完本) 两个姐姐达成了协议,弟弟和妹妹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了。不,或许应该这样说,在失去了利用价值之后,我们两个年轻人,就不被当作有话语权的存在。 她们两个接下来便用很随意的态度讨论起了我和高欣的婚姻问题——婚后的人才被当作成人,婚姻本身变成了一场隆重的有丰富内容和形式的仪式。 说起来,这件事情我也是第一次,总觉得被别人当着面这样讨论太过于羞耻——高欣的感觉大概和我是一样的。 当她们讨论到彩礼该如何分配的时候,高欣和我都已经如坐针毡了——我们两个都被这种丰富性击垮了。 事实证明,代沟绝不是仅仅因为年龄客观造成的——相互不了解不是代沟的主要原因,各自囿于经验缺乏沟通的固执才是,她们两个人直接切换到了各自家长的语境之中,把我们都当做孩子一样安排好了,自然让我们有些难以接受。 即便高欣本质上是恨嫁的,都觉得接受不了这样的态度。 偏偏这两个人都是一副我是为了你们好的态度——哪怕她们曾经也被这样轻视地对待过。 所以这顿饭吃到最后不欢而散,到了最后我头脑冷静了才发现,高敏完全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至于我姐姐以及其他人,很有可能都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要承认自己是个容易被耍的幼稚人对我来说本来不算什么,但是面对这个事实还是容易让人沮丧。 高欣似乎被高敏激发了反叛心理——我不知道之后高敏以及她的父母又对她说了什么:她跑来和我说,不如我们两个未来一段时间里相互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以便于大家冷静地思考——结婚是不是一个正确——或者说迫切的选择。 对我来说,这样一个问题的提出来,反而算是强迫我面对这样一个严肃的现实——毕竟本来我可以装作没有这回事的——就好像读书这件事情其实很平常,但是高考就是人生一次重大的事件——谈恋爱是一件平常的事情,但是结婚就是人生的一件大事。 以前这种量变到质变的过渡是通过时间积累的,结果到了我这里,因为剧情太多,积累得未免太快了。 同宿舍的家伙们在夜聊的时候就说过:(大学以以前)没有谈过恋爱的家伙毕业后一谈恋爱就容易彻底沦陷,被押进婚姻的俘虏营——针对的似乎就是我。其他经验丰富的浪子们总是会让自己免于处于这种窘境,他们有足够的心理建设,所以看上去老是追求爱情的家伙一般都会最晚结婚。 因为他们见识了各种繁华之后,疲倦了才做出最终的选择,不像菜鸟谈恋爱直奔最终结果而去。 我虽然在高欣面前的表现得非常隐蔽,但是我想她也会生出对男人天生的担心,特别是我看上去比她年轻和“幼稚”。 是的,她有充分的理由说我幼稚,最主要的理由就是我对于前途似乎没有明确的方向。 她从这点上评价我在我看来真的是五十步笑百步,毕竟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将来要干什么,她自己的现在的路也是对她姐姐的亦步亦趋,更不要说对于读博士这件事情她的焦虑,比我不读研究生的焦虑更甚。 我作为一个从象牙塔步入社会的菜鸟,本能地对即将到来的陌生环境感到适应前的紧张乃是正常的事情,你自己在前途问题上毫无主见才是更大的“幼稚”。 当然,这些话我只腹诽,绝不至于当着她的面说出来,那就说明我真的“幼稚”了。 不过给彼此一点空间和距离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有理由住在宿舍里面,就不用担心半夜高敏和高欣在我家里面遇见会怎么样了。 说起来,高敏和我姐姐谈妥了之后,似乎忙于各种法律上的事务,一连好多天都没有主动联系过我,相反倒是我姐姐老是问我和高欣对于结婚相关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一起吃饭之类的——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她的应激性反应——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毕竟现在开始在事业上每天和高敏接触压力也是很大的。 我努力摈除各种外界影响,像是没事的人一样过了一周多,中间还和本科论文的指导老师就我的论文面谈了两次。 说实话,我的论文没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注重数据的搜集和在猜想上特别大胆罢了,老师虽然感兴趣,但是也不会让我用理论和计算把数据和猜想之间加上桥梁,因此只需要补充一点点必要的计算便可以通过——这算是我这段时间干的唯一正经的事情。 就在我享受难得的校园清静的时候,终于有事情发生了:王坤给我送了一张请柬,他要结婚了。 这简直是一件不科学的事情,因为按照我们宿舍的理论,这个青年浪子应该浪荡到女朋友肚子大了才会奉子成婚才对。 更不要说,新娘还是杜岑,而王坤和我一样才刚刚达到结婚的年龄——你怕不是一个假的浪子。 所以是不是出了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情? “不,就是考虑结婚对大家都好。”王坤打了我一拳然后这样回答道。 更具体的如奉子成婚或者接盘这些词汇就在我心里面,但是当着他的面,拿着请柬实在是难以吐出来。 “说起来,我还有一张请柬要送给露西,你一定要来哦!在这边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 看这家伙复杂的表情,我的表情一定也很复杂,看着这位放弃了抵抗,接受自己领导“结婚要求”的兄弟,我仿佛就好像看到了我的同样的下场。 “好,我一定去。”我这样回应道,说不定过段时间我就可以请你请回来,这句话当然不必说。 我当然还陪他一起去给陆露西送了请柬,陆露西的表情和我一样“震惊”。不得不说,从年龄上讲,我们都不敢自诩为“成熟”,我的意思是那种能够接受婚姻考验的成熟,所以王坤的态度有点像是看到了准备上战场的童子军——实在是太不人道了。 “恭喜恭喜!”陆露西和王坤这样说道,然后和我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在送走王坤之后,陆露西提议我们一起散散步,我也算是有个难得的机会再和陆露西接触,毕竟之前似乎有些太忙了。 结果陆露西一开口就让我惊讶,“你是不是也要结婚了?” 我一时之间有些语塞,过了一会儿才回应道,“你们系已经有这样的消息了?” 陆露西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倒是点了点头说道,“看起来是真的了。” “你从哪里来的消息?”我问道。 她这才直接理直气壮地回应道,“高学姐给我说的。” 我一口气噎在胸口,“她是这样说的?” “她说她在考虑结婚的事情嘛!” “她和你讨论这件事情?” “她要从熟悉你的人那里了解你的人品。”陆露西笑眯眯地回答道,眼神闪过一丝光芒,“罗克,看不出来啊!你很厉害嘛!” 虽然我知道你的意思是在表示自己的惊讶,但是你一个女孩子这样说,容易产生误解。 “那天你和高教授的事情是我说给高老师的。”走了很长一段路,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 我想了半天,才大概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就是那天中午我和高教授偶然遇见的事情,高欣似乎看到我和高教授一起走路并且说话,还专门审问我这件事情。 虽然我和高敏确实有一腿,但是那个场景是真的纯粹的巧合,并且那天上午高敏还和她妈妈去看了房子,于是打消了高欣的疑惑。 我一直以为是高欣亲眼目睹了这个场景,但是想不到居然是陆露西告诉给高欣的——话说那天我也没有看见她啊! 我自然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陆露西。 陆露西面红耳赤,过了一会儿,又低声说道,“对不起!”又解释道,“我后来才知道是我误会了。” 没有等到我继续深究,她就像是受了惊的雏鸟,慌乱地说道,“嗯,我还有事情,先回去了。” 真是难以理解她的做法和动机,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具体问问。 …… 王坤开了一个头,接下来的事情纷至叠来。 先是高敏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语气复杂地说道,“王兴林死了!” 我直接被这个消息和我对这个消息背后的猜想所震撼,情不自禁地问道,“谁做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电话那头的高敏显然比我的心情还复杂,“……他是出车祸。” “谁找的司机?”车祸对我来说已经是司空惯见的了,只是料不到这一次居然会是“车祸”帮忙。 “我说了,你想多了。”高敏被气恼驱逐了其他情绪,言简意赅地说道,“他被送去隔壁市配合调查,高速路上出了车祸,检察院的司机也死了,陪同的两个检察官一死一伤。” “他们撞倒护栏上去了?”我还是有所怀疑,“还是撞了其他车子?有其他人死或者受伤吗?” “撞上了一辆运钢筋的车子,别人没事。”高敏对于情况似乎很清楚,“这下子,也不用上法庭起诉离婚了。” 你这运气……我都有些无语了,当然,也不能说之前做的事情都是无用功,不过……寡妇的身份想想还……此时不能多想。 “那你还要保留孩子吗?现在还可以……” “我为什么不保留?”电话里面高敏反问的语气很是激动,“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似乎意识到这样说有些轻佻,于是她又补充说道,“对于孩子来说。” 是的,对于孩子来说,就没有想要做dna验证的法律名义上的父亲了。 不,说不定过几年我会怀疑性地验证一番。而且,如果是高欣有这个怀疑的话,后果似乎更加严重啊! 一时之间我有些茫然无措了,我和高欣、高敏的关系的人物节点——王兴林的去世,让我一下子之间有一种茫然的空虚。 “我……你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吗?” “一大堆的法律程序。”高敏大概敏锐地意识到了我的茫然,“没你们什么事情了,可能我和你姐姐之间的事情还要多一点,所以你好好和高欣相处好了。”说完她就挂上了电话。 她们都还不知道我和高欣的关系正在经受婚姻恐惧的考验。 然后过了一会儿,我姐姐也打来了电话,她问我知不知道王兴林去世的消息,我说知道了。 罗娜也没有心思刨根究底问我从哪里知道的,只是倾泻情绪一样感慨: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 这对于大家来说,其实都是好的结果——我这个时候才想到,有一帮人——包括高敏的父亲,说不定都在暗暗高兴。 虽然不适合这个时候说出来,但是面对我姐姐那种近乎自责——疑神疑鬼以为是自己带着某种不祥的征兆的病态心理,还是可以稍微暗示她一下,“……说不定有好多人正在高兴这件事情。” 罗娜明显理解歪了,“你是说高敏?”然后她马上就为自己的口快胜过了脑快而道歉,“我就是随便说说,她不是想要离婚分割财产嘛!现在也不用离了。” “你确实想多了,我说的是被王兴林牵扯进去的那些官员,这算是湮没了人证,说不定还有好多物证。”我只好说得明显一点。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吧!”罗娜颇为伤感地说道。 “有人证和没有人证还是不一样的。”我这样说道。 挂上了罗娜的电话,我想了想,主动打给了高欣——她也正处在惶惶不安之中,女人面对这种事情总会想着依靠,但是主动给我打电话似乎有认输的嫌疑,我倒是无所谓。 “那件事情你听说了吗?”我们两个对着电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我才开口说道。 “嗯,我知道了。”她语气低沉,情绪也低沉,“这件事情有点太出乎意料了,像是……”她停顿了一下才说道,“成全我们两个一样。” 我知道这不是感慨或者庆幸,大约是和罗娜一样,出于某种不够坚强的自责。 “如果……” “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要想太多。”我说道。 “嗯。”她闷哼着表示同意,“这也算是好的结果,就是我姐姐……” 我不知道她心里面具体怎么为她姐姐感慨的,因为她嘴巴上说不出来了。 “……要不我去你办公室一趟?”我试探性地问道。 “我在回家的路上。”她说道,“我要回去看着我妈。” 她语气略带疲惫,我这个时候倒是有些理解她了,原本想要维持的“和谐”最终还是崩塌,虽然是以这种方式,没有让她的努力全无意义。虽然表面上配合她的我和高敏,暗中做的事情和她的意图恰恰相反。 一时之间,我有些冲动,脱口便说道,“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娶你。” 电话那头,高欣大概愣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压抑着情绪说道,“你好好冷静想一想再做决定!不要赶在这个时候。” 这也许是冲动,但是实际上我已经想过了,不仅是高欣,再想想高敏和罗娜,实际上我已经没有选择了,至少对目前的我来说是这样。 我当然可以以年轻和任性不担负任何责任,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但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必将反复拷问我的良心。 所以不妨索性习惯这种良心的拷问,在这种拷问中塑造自己习惯面对这种现实,然后习惯性地无所谓。 所以,最终我还是坚定地和高欣说道,“我已经想通了,我想和你结婚。” 这句话说出来,仿佛做出了命运的抉择,尽管不知道未来会是怎么样,我心理上已经轻松了——已经踏上了一条选好的轨道。 高欣的答复已经在我的预料之中…… 仿佛重复之前我痛恨的王兴林的人生,这证明,我的青春结束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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