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灯塔里咖啡馆》 第1节 《灯塔里咖啡馆》 作者:师小札 文案: 没什么比此刻的心动更让人动心的。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主角:沐溪隐 ┃ 配角:很多 ┃ 其它: 第1章 深秋的时候,沐溪隐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叫灯塔里的咖啡馆上班,工作时间是晚上七点至深夜一点。这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工作的时间,也因为如此竞争不大,她的面试很顺利,没费什么周折就被录取了。 晚上的店员共有三个,一楼的用餐区在七点后关闭,二楼的休闲客厅继续营业,只提供饮品,于是有一个咖啡师和两个服务生。 沐溪隐在二楼的工作是为客人点单、下单、买单结账。送餐点由另一位叫小必的女孩负责。咖啡师是许之松,话很少,调制的咖啡浓又苦。 二楼有一整面一体式的书柜墙,很高,通向天花板,藏书不少,大多是旧书,可以当场阅读,但不外借。室内有米色的沙发和桌子,每张桌子上放有一盏全铜的台灯,可以调节光线亮度。靠窗的角落有一排绿色盆栽,护养得很好,叶子凑近看也没有枯黄的部分,像一只只小精灵一般排排站。室内禁止吸烟,也没有音乐。 沐溪隐很快适应了这个地方,并将自己的睡眠时间调整到三点至八点。她睡的时间少,但一沾枕就有困意,睡眠质量不错。 自从来到咖啡馆,沐溪隐发现这座城市有睡眠困扰的人不少。每晚十点后,还是有人陆续走进来,年轻的、中年的、年长的人都有。有一位两鬓全白、法令纹深刻的老人,近来常坐到十一点才走。有一回接近打烊他还没想起离开,她特意走过去提醒他时间,有些意外地听见他说:“我失眠,回家也不睡觉的。” 等他走下楼,她望着他严重的秃发,心里觉得他很可怜。后来的一段时间,或许是天冷的缘故,老人没有再来。 时间长了,沐溪隐对一些常来咖啡馆的客人也眼熟了,他们当中也有人会走过来和她小声地聊天。开始聊得都很浅,不外乎问她年纪多大、老家在哪里、是不是兼职,慢慢他们会说出一些自己的心事,她就安静地听着,不接话也不打断,直到他们自己反应过来,是时候停止了。 不过,他们从来不会问她要联系方式,她同样也不会,她知道和这些熟面孔的交集只存在于一个固定的时间内。 此时此刻,二楼几乎坐满了人,她的目光从随身携带的学习资料上移开,环顾了室内一圈。 接近楼梯口的座位上是一对年轻的情侣,他们很恩爱,戴橙色的情侣帽。男孩常常会跑下楼到对面的便利店为女孩买零食,女孩很乖巧,说话声音很轻,喜欢和男朋友挨在一块用一副耳机听音乐。 他们后面坐着一个长头发的男人,每天运动后来这里,拿出包里的速写本奋笔疾书。他经常落东西在座位上,性格自来熟,说自己是一个有才华的服装设计师。 隔了两个座位,六桌和七桌的两个人吵过几次架,具体原因是什么已经无法追溯。看起来,他们都属于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人。 再过去是一个穿着千鸟格外套、戴珍珠耳环的女人,因为长期失眠,她一米七的身高,体重只有九十斤,气色也不好。 她身后的座位是一个郁郁寡欢的中年男人,穿着卡其色的旧棉衣,头发凌乱,经常点一杯苦咖啡坐一小时,不说话也不看手机,只是安静地惆怅着。 十四桌的女孩对十五桌的男孩有好感,男孩却不怎么注意她,十六桌的男人很欣赏十八桌的美女,美女对他很冷漠。 这些,真不能怪沐溪隐八卦,她偶尔的天马行空也是因为没事可做。经理叮嘱过,工作时间不能玩手机,不忙的时候,她除了翻一翻考试资料也只能看人了。 再看一看小必,她站在角落里,双手抱着一个托盘,头低低的显然是睡着了。每一个目睹她仅以站姿入睡的客人,眼里都由衷地流露出欣羡。他们中有吃了褪黑素片,戴上天然真丝的遮光眼罩,听着冥想音乐,嗅着安神香却依旧睁眼到天亮的人。没心没肺、随时随地可以入睡的小必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 当楼下传来许之松的铃声,小必会陡然惊醒,想起自己身在何方,小跑下楼去取咖啡。这样的频率随着小必白天睡眠时间的减少而增多。 看了一圈,沐溪隐的目光最终落在靠窗的二十三桌,那是离她左手最近的座位。 她观察最多的人就是这个穿灰蓝竖条纹衬衫的男人,他有一个清隽好看的侧脸,令人赏心悦目。他不是每天都来,频率不定,有时候一周过来四天,有时候一天都不来。每次他都安静地坐下,关闭手机,先思考一会儿,接着开始看书。又有时候,他什么也不看,只是在思考。但无论什么状态,他都很专注,即使六七两桌的人在吵架,十六桌的男人找各种不合时宜的借口搭讪十八桌的美女,那些零零碎碎的声音都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不过有一回,一个乞讨者走上二楼,摊开手掌,一路颤巍巍地问人有没有钱,等停在他的旁边,他没有刻意去分辨对方是不是职业乞丐,拿出零钱放在他的掌心。 她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丝毫不了解,但已习惯在眼睛疲惫的时候朝他的方向望一望,好像如此一来,他的安静就能顺利地传递过来。 她看他片刻就像是看一座远山,杂念烟消云散。 零点十五分,穿千鸟格外套的女人款款走过来,买单后又在楼梯口徘徊了一会儿,始终没有踏下台阶,反而又回过头找沐溪隐说话:“还是不想回去,一进门就心慌,害怕自己睡不着觉。” 沐溪隐知道她姓骆,四十一岁,单身,是一个白领,白天工作七小时,下班后喜欢在外面用餐,再慢慢走到这里,打发一天里剩余的几小时。骆姐常说自己很孤独,来这里是为沾点人气,最开心的一回是看见六七两桌的男女吵架,让她偷乐了很久。 “我连吵架的对象也没有。”骆姐习惯对沐溪隐慢条斯理地倾诉,“你说我悲哀不悲哀?人到这个岁数结婚是不抱希望了,事业上也没有冲劲了,就等着退休了。但退休后能做什么呢?真难去想象。说到底,在这座城市,属于我的只有一套不足百平米的公寓,窗外既看不见山也看不见海,说不出的压抑。” 她脸上已经写好了自己人生的终极答案,这样一来,沐溪隐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幸好她自己有办法,慢慢地从包里拿出口红,对着小镜子细致地涂抹,涂好后脸上迅速恢复了一些生气,笑了笑说:“我刚才想好了,尽快去旅游一趟,调剂一下心情。” 沐溪隐轻轻点头表示赞同,眼睛里却浮现突如其来的困意。 骆姐走后不久,十四桌的缪乐妮几乎是奔跑过来,“要死啦!这个时间点了!明天还要打卡!完了,真完了……咦?我手机跑哪去了?”回头看见手机还在桌上,赶紧跑回去拿,再跑回来买单,一路风风火火。 “我今天转正了!明天开始就是正式员工了!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生活真是灿烂美好,你说是不是?”缪乐妮睁大了眼睛。 “是啊,恭喜你。”沐溪隐的眼皮越来越沉,撑起精神回应这个情绪亢奋的人。 “对了,明天如果我迟来的话,照例帮我预留我的老座位。”缪乐妮掏出一颗水果糖放在沐溪隐手边,“拜托了!我先走了!” “好的。”沐溪隐答应。 十六桌的唐河洋也过来付钱,而后迅速提着公文包下楼。 好像没什么人了,沐溪隐直接趴下了,手背碰到水果糖,“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耳边彻底安静下来,她打算小睡五分钟,不,两分钟就好。 然而,不一会儿,有人慢慢地走过来,弯下腰捡起腿边的一颗糖,放回她的手边。 “准确说,离打烊还有五分钟。”他看了看时间,认真地提醒眼前的店员,见她已经将脸埋在手臂里,似乎睡得理所当然。他伸出手在桌沿敲了敲,她没有醒,他静看了片刻,随手拿起一支笔,轻轻地敲了敲她的头顶,和敲木鱼一样,她竟然还是没有醒。 他沉默了片刻后慢慢地问:“你还要这个月的薪水吗?” 沐溪隐蓦地睁开眼睛,反应之快让他意外。 “抱歉,我不小心睡着了。”她赶紧接过他的账单,看向电脑屏幕。 等再次对上他的眼睛,她整个人一个激灵,他有一双很清亮的眼眸,对视的时候像是月光照耀着你一般。 他就这样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提出一个要求:“对了,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她猜测他可能也需要预留座位,最近来的人有些多。 “我想借一本书。”他看了看书柜墙,“我清楚你们的书不外借,可以破例一回吗?” 沐溪隐没想到他提出的要求是这个,在心里思考了一下。经理说过店里的书不外借,是因为之前有人借去了没有归还,也有在归还后发现中间少了好几页,甚至有病态的人拿裁纸刀将其中一页割得面目全非。经理的吩咐固然是要遵守的,不过眼前这个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借了书不还的人,也和病态人类沾不上边,应该可以破例。 “你想借哪本书?”她跳下椅子,走到书柜墙边,顺便喊他一起过来。 等他和她并排站好,她真正注意到他个子很高,伸手很轻易地取下一本书就递给她。 她接过一看,竟然是一本儿童文学类的手绘本,书有些厚重,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书脊上还贴着一截橡胶布,仔细看一看出版时间,有些久远了,市场上应该是绝版了。巧的是,书架上只有一本了,还不知道三楼的藏书柜有没有第二本。她犹豫了,绝版的书丢了就很难买到了,这本书又旧成这样,说不定用力一翻内页就会脱落,如果他借走是给一个顽皮的孩子看的,拿回来更不知是什么模样了。 “抱歉,这本书绝版了,我们需要珍藏。经理说过咖啡馆的老板和老板娘很珍视他们的藏书,我担心外借会有损。”她说着还特意指给他看出版日期,是在八年前。 话说回来,她拒绝了他心里有些内疚,因为他看上去是一个干净有修养的人,怕他会失望,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任何勉强,反而说:“你说的有道理。” “很不好意思。” “不用说不好意思。”如此一来,他不再有疑问,转过身准备离开。 “等一等。”她忽然喊住他。 他回过头。 “我这几天帮你去三楼找一找有没有第二本,如果有我和经理说一声,把书借给你。” 第2章 三楼的办公室是锁门的,沐溪隐向经理借了钥匙进去找书,遗憾的是没有找到第二本。她花了一些时间上网搜索,惊喜地在一家网络二手书店找到了这本书,几乎没有考虑就买下了,收货地址填写的是灯塔里咖啡馆的地址。 为什么想到买一本书送给他?她觉得只是表达一下自己微小的善意,就如同他会掏出钱给那个乞丐。 她收到书后等着他来,不过之后的两天他没有出现,她暂将书锁在抽屉里。 不仅是他,这两天骆姐也不在,应该是去旅游了,她心里希望骆姐能尽快找回生活的热情。其实在她眼里,骆姐并不是一个活得糟糕的女人,至少有能力一个人在这座城市生存,但由于每个人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不同,她也没资格去定义别人生活的好与坏。 缪乐妮倒是和她亲切起来,因为她愿意帮忙预留老座位,使得她顺利坐在那个清瘦单薄的背影后面。作为回报,她又有了一盒水果糖。一边吃水果糖一边看缪乐妮痴痴的目光,她也能感受到一种酸酸甜甜的情愫。 服装设计师依旧在速写本上奋笔疾书,小情侣互相喂食,郁郁寡欢的中年人今天的心情也不怎么样。 沐溪隐转过头向窗外,天已是蓝黑色的了,需要眯起眼睛,朝更远的地方看去才能发现依稀的光点,来自江对岸的一幢大厦的某部分。 经理说在这里工作的人必须承受一定的孤独,这话没有错。这个时间是爸爸妈妈讲故事哄孩子入睡的时间,是小两口窝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聊天的时间。 在这个时间段,依旧工作的人是没法完全感觉不到落寞的。 他出现在周五的晚上,刚上楼的时候沐溪隐就看见他了。当沐溪隐准备打开抽屉找书,听见很突兀的搭讪声,回过头一看,看见八桌的美女娄悦丹果断拒绝了屡次找借口搭讪的唐河洋。 “你这个人真的很烦,别再和我说话。”娄悦丹不留情面,扭头就走。 唐河洋无言,和木头人一般,稍后面色灰败地回到座位,周围有人窃窃私语。 沐溪隐看他有些可怜,伸向抽屉的手停住。 没多久,唐河洋就离开了咖啡馆。 小插曲过去后,沐溪隐朝二十三桌看去,沙发上的人已经在看书了,她悄悄看他片刻,一颗心渐渐安静下来。 零点一过,咖啡馆的客人没剩几个了,倒数第二个走的是服装设计师,他买单的时候忽然对沐溪隐说:“你有兴趣当我的模特吗?” “我没当过模特。”沐溪隐说,她已经知道他姓邱。 “平面模特,不用走台步,很简单的,考虑一下吧。” 沐溪隐依旧摇了摇头。 邱先生没趣地走了。 沐溪隐见没有其他人了,便拿出抽屉的那本书,朝他的座位看过去,没想到他竟然睡着了。她见状轻轻走过去,准备叫醒他,谁知刚靠近他就睁开眼睛,侧过头来,明显不是入睡状态。 他的目光落在书封上,问她:“你找到了?” “不,咖啡馆没有第二本了,这本是我在网上的二手书店买的,你拿去看吧,不用还我了。”她坦白说。 他有些意外,接过书后说了声谢谢,抬眸看她。 “不用谢,举手之劳。”她发现自己正在被打量。 这还是他第一回 认真看她,见她中等个子,身材纤细,脸也是瘦的,皮肤干干净净的一点瑕疵都没有,五官略有些英气,眼神单纯。 第2节 顷刻,她听见他说:“我把书钱给你。” “不用了,一本书而已,也不是全新的。”她摆摆手,“我们要关门了,你快回去吧。” 他想了想,没有继续客气,又淡淡说了声谢谢。 等他离开后,小必和许之松也走了,今天轮到沐溪隐收拾二楼的卫生。 秉着节约用电的原则,她关掉大部分的灯,只留下一盏小的,拿着吸尘器给地板除尘。 吸尘器旧了,不断发出杂音,听的时间长了耳朵嗡嗡的。有一刹那,她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幻听,总觉得室内还有一个声源没有关闭,有些不寻常。等她真正感觉到不对劲,关了吸尘器,停下来回过头一看,呼吸差点停止了。 一个陌生人站在吧台后,拿手电筒照着收银台的抽屉。 是一个小贼。 她当下第一个想法是,迷糊的许之松忘记锁门了。 小贼很快察觉自己已被发现的事实,并没有任何的惊慌,显然在蛰伏于楼梯口时已经细致地观察过了,这个瘦小的服务员压根不足为惧,就算她大喊,也未必有人来多管闲事。这样想着,小贼的心情有了一丝惬意,一边收刮抽屉的纸钞和硬币,一边向她抛出问题:“你们一天的营业额这么低?现在大家都不用现金交易了?” “你住手!”虽然害怕,沐溪隐还是坚决地提声,“再不放下钱,我要打电话报警了。” “报警?就你一个人?你有这能耐吗?”小贼停下手,表情森然,下一秒钟就抬起手电筒往她身上一照,眯起了眼睛,“你长得还蛮好看的。” 他慢慢走出来。 沐溪隐后退一步,右手去拿口袋里的手机,还未等手机屏幕的光线亮起来,已经被冲过来的人用手臂用力打落在地,手机滑向了一张沙发的底下。 沐溪隐来不及用眼睛去找,腰间多了一股陌生粗鄙的热意,她心头一惊,顺手抓起吸尘器手柄朝这个小贼打过去。 小贼用左手臂狠狠挡掉,手柄脱落在地上,他赶在她之前迅疾捡起,往她脖子上猛砸一下,让她瞬间痛到眼泪都快掉出来,大喊救命。小贼又往她后背心重重打了一下,这一回她感觉心脏一个收缩,疼得缺氧,没站住脚就趴在地上了。她站不起来,费力地爬向不远处的沙发,她看见了自己的手机。 当小贼看清楚她的意图,怒气一下就沸腾了,跨一步上前,拽起她的的手臂就将她整个人翻过来,抓起手柄乱挥下去,不管是她的头部、脸部,甚至是无比脆弱的眼睛,他都无所谓,他只想快点教训这个到现在还不识相的女人。 他打下去,她的脸及时闪避开了,他打偏后欲重来,却感觉身体在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重心,他不得已弯下腰去,而后左腿一阵刺痛,显然是有人在对他进行连踹,他很快倒在地上,松开手柄。 手柄被人捡走了,他的脖颈遭了一记剧痛,暗骂一声,这力道太狠。 躺在地上的沐溪隐本来是靠最后一丝想保命的意志在撑,直到有人抱起她,她才放心地晕厥了过去。 但她的潜意识没有中断,迷迷糊糊间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在不远的地方。有几个人剪断了她的书包背带,摘下书包扔进喷水池,她跳下去捡回自己的书包,他们又扔一次,她又跳下去捡,直到有老师走过来喝斥那些人,那恶劣的游戏才不得已被中断。 喷水池的水很凉,等她站起来,拎着已经不能用的书包回到家,脱下湿冷的衣服,打开取暖器,等第一缕热意钻进皮肤毛孔,她找回了安全感。 “你醒了。” 她脑袋昏昏沉沉的,任由一种钝痛发散开来,费力抬起眼睛,找到一双熟悉的眼睛,对焦。 “动一动脖子。”他说。 她动了动,还算正常。 “深呼吸。” 她深呼吸,有些胀痛。 “你认识我吗?”他问她。 “你?”她老实地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不重要。”见她思维尚清晰,他站起身,按了钮呼叫护士。 很快,沐溪隐被一个护士扶起来,拿听诊器按住后背,她想拨开散乱的头发,却意外地碰到了耳朵上的一块纱布,很是疑惑地看向他。 “耳朵缝了两针。”他告诉她。 等护士离开,她问了他才知道他怎么又折回去了。原来他走出咖啡馆后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对面的便利店买东西,也幸好他在便利店多待了一会儿,隔着玻璃看见对面二楼窗上有两个古怪的剪影。 “谢谢你。”她声音哑了,“你现在回去吧,等输液结束我自己会坐出租车回家的。” “你在这里有其他朋友吗?”他忽然问她。 “没有。”她告诉他,“我是来这里参加自考的,我老家在藤树县。” 他让她先睡一会儿,自己又坐下。 “你不回家睡觉吗?”她疑惑。 “现在回家也睡不着,不如在这里坐一下。” 哦,她想起来了,来咖啡馆的客人大部分有睡眠障碍。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到一个方法,说出口:“对了,失眠的话我有一个办法。你先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只小鸟飞在云朵上。慢慢地,你的翅膀掉了下去,但不用害怕,还有云垫着你。你虽然没有了翅膀,但依旧保持平衡,想象自己乘着这朵云,飘过山川河流,无拘无束……” “不用教我,我习惯少睡。”他打断了她。 她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慢慢转个身闭上眼睛,刚才在咖啡馆被小贼偷袭的一点一滴都清晰回忆起来,不免后怕。许久后,她说:“今天幸好有你,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方便的话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工作单位,我可以送一面锦旗。” 她的话无声落地,蓦然感觉房间空荡荡的,转过头一看,果然没有了他的影子。 “那个……”她想喊他名字,却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小心翼翼地走下了床,拿起输液瓶出去,很快看见他站在走廊那边,旁边还有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似乎在说话。未等她走近,他们便停止了交谈,医生走回了办公室。 他转过头,看见她跑出来皱眉不满,但终是什么也懒得说了,伸手取过她的输液瓶,送她回去。 她躺回床上,轻声对他说:“我想去你的工作单位送一面锦旗。”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对我越好。” “啊?哦,好吧。”她只好在瞬间放弃了自己唯一能想到的感谢方式,心里挫败。 “你想喝水吗?”他取过纸杯去饮水机那边灌了些水,走回来递给她。 “谢谢。” 她喝了一大口,感觉舒服多了。 “还有一个多小时,你可以闭上眼睛睡觉。” “我现在没有睡意了,可能是今晚发生太多事情了,脑子很乱。”她无奈地看着天花板发愁,思绪飘来飘去和鱼缸里一尾小鱼似的。 沉默总是令人尴尬的,尤其是两个人都没有合上眼睛的意思。她只好哑着声音尬聊:“对了,我看了那本手绘本。原来它讲述的是和死亡有关的事,你是自己看的还是带给别人?” 他没有回答,将她右边的被子拉了一拉,“别说话了,休息。” 她闭上眼睛试图入睡。本以为在这里会睡不着,没想到是高估了自己神经系统,她睡得很熟,连输液结束,手背的针被拔掉也没反应。等她醒过来,看见眼前的情景:他依旧清醒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托腮,平静的目光里带有一些谨慎,竟像是在看守一件什么物品。 当触碰到她的目光时他没尴尬,也没说话。 她却想起自己在极累的状况下入睡会有打鼾的习惯,迟疑地问他:“那个,我打呼噜了吗?” 他读懂她的口型,慢慢地点头。 “声音很大吗?”她心虚。 他依旧慢慢点头。 “那吵到你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摊开手心,将临时买来的隔音耳塞丢进脚边的垃圾桶,拿起外套,“走吧。” 第3章 闯入灯塔里咖啡馆的小贼被抓获了,许之松和小必被经理扣了钱,沐溪隐为保护店内财产以致耳朵负伤,经理怜悯她,没有计较她的过失。 整件事唯一的收获似乎是沐溪隐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应书澄。 沐溪隐仅仅休息了一天就回去上班了。这次意外负伤,她不敢告诉妈妈,只和合租室友岚岚说了说。岚岚劝她换一份有安全保障的工作,她倒觉得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一次后再有第二次的概率是大大降低了。 沐溪隐心里愁的是,自己要不要给救命恩人送点什么东西?其实她挺为难的,她感觉出他想淡化这件事,不愿意收礼,但若没有任何表示,她心里过不去。送礼是一门学问,长辈们都这样说,她以前不以为然,现在觉得这话很对。 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谢意又不让对方感觉有负担,是需要琢磨过的。 只不过她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了,近来咖啡馆的人多,工作忙碌,她得一刻不停地为客人点单。 八点整,大美女娄悦丹走进来,坐在不远处的唐河洋一怔,迅速拉高衣领,将头埋进风衣里,这一举动落在娄悦丹眼里显得很蠢。自从那天的插曲后,他俩本来谁都不想再来这里的,无奈找不到其他可以休息的地方,只好抱着“发生过那样尴尬的事情后,你肯定不会再出现”的心态,又都来了。 小情侣早就在了,服装设计师邱先生伏案而作,郁郁寡欢的中年人依旧穿着那件陈旧的棉衣,喝一杯苦咖啡,缪乐妮难得和那个叫萧清昂的男孩搭讪上了。 沐溪隐的目光环顾一圈,没有看见应书澄,她向小必打听过,得知他昨天也没来。她心里忽然多了一个念头,他会不会永远不再过来了?这是有可能的,毕竟发生了那样不愉快的事情,估计他对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了。 等到十点半,没有客人再走进来,沐溪隐还在猜测自己的想法会不会被验证。 十一点,邱先生愤愤地将速写本撕了个烂,买完单就走。 “你的水杯还在……”沐饮溪提醒他,他头也不回。 缪乐妮蹦蹦跳跳地过来,买单后走人。 其他客人也陆续都走了。 零点十五分,咖啡馆没有客人了,沐溪隐和小必在聊天。小必说:“十二桌的那位先生很可怜,他妻子产前抑郁自杀,整整一年过去了,他还没有走出来。他每天失眠,又不愿意看心理医生。” 十二桌的先生就是那位郁郁寡欢的中年男人。 沐溪隐的脑海浮现出他那双灰色的眼睛,像是攒了许多旧日尘埃一般。 小必打了一个哈欠,泪花缀在眼角,继续说:“如果能将我的睡眠分给他一半就好了,我每天怎么睡都不够。” 客观说,小必比沐溪隐还累,她家里经济负担重,白天还在另一家花店打工,每天只睡不到四个小时。 “你现在回去吧。”沐溪隐说,“反正也没剩多少时间了,等会儿我来打扫卫生。” “那怎么好意思?今天明明就轮到我打扫卫生,再说你还负伤呢。” “我今天白天睡了很久,精神不错。”沐溪隐摸摸耳朵,“没什么大碍了。” 小必走后,咖啡馆打烊,沐溪隐收拾好咖啡馆,关好灯锁好门走出来。 十一月中旬了,外面很冷,沐溪隐已经穿上薄款的羽绒服了,她拎着包,加快脚步走回去。当余光瞄见对面那道熟悉的人影时,她停下脚步,揣着惊喜似地抬手朝他挥了挥,见他没什么反应,她小跑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呢?”她站在他的面前,呼吸有些小急,眼睛亮亮的,有自己无法看见的笑意。 “睡不着,出来走走。” “你怎么穿这么少?”她指出了一个事实,他只套了一件深灰色的针织衫。 “临时出来,忘了穿外套。” 这样看来他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但她不方便多问了,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话题,只好安静地站着。 他说了声走了,迈开腿。 第3节 谁知他的方向和她回去的方向是一致的,她只好继续走上去,跟在他身后。他个子高,人偏瘦,步伐很稳,肩膀的骨架倒是比较大,她一边走一边看,心想他究竟是做什么的?总是在晚上跑出来。 直到路口,他停下来,她跟上去,大方地对他说:“那天谢谢你。” “什么?”他似乎一点也不记得了。 “谢谢你的见义勇为,你真的是一个善良又正直的人。”她补充,“我还看见过你给乞丐钱。”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惩恶扬善的人,你没必要一遍遍地美化我。” “你太谦虚了。” 他没接话,依旧对“谦虚”两个字不受用。 “如果你不想再听见赞美的词汇,我就不说了。不过,我真的想用实际行动感谢你。” 他纳闷地看她一眼。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话说一半她觉得这台词苦情得耳熟,为避免误会,赶紧说下去,“我会烧菜,在家的时候邻居小孩都很喜欢吃我烧的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做几个菜。” “不用麻烦了,我对吃的不感兴趣。” “哦。”她略失望,“那没事,我也不勉强。你还会来咖啡馆吗?” “看情况。”他说。 她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随意问:“你真的很会做菜?” 她反应过来,老实说:“当然不能和外面的大厨比,但味道还过得去。” “怎么突然谦虚了?刚才不是说小孩都很喜欢吗?在我看来,小孩对吃的很挑剔。” 她不知所以然,直接问他:“你改变主意了?想尝尝看吗?”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说:“你帮我做三菜一汤,低盐少油,清淡一些。” 她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虽然不知道饭菜到底是给谁吃的,沐溪隐还是认认真真地做好了三菜一汤,放在保温饭盒里,在约定好的时间下午四点,按照他事先留下的地址,找到他住的公寓,给他送去。 应书澄在公寓楼下等她,取过她的饭盒,直接打开看了看,内容的确如他嘱咐的,很是清淡。 一只老猫闻声从绿丛中蹿出来,停留在应书澄的腿边。应书澄拿筷子夹一块清蒸鱼,弯下腰喂它。 “这是给猫吃的吗?”她惊讶。 “不是。”他否认,“让它先尝尝。” 老猫津津有味地吃完一块,“喵”了一声想要第二块,被他拒绝了。 沐溪隐一脸迷茫,看着他拿着饭盒上楼了,她也转身回去了。 晚上在灯塔里咖啡馆,沐溪隐一直等着应书澄的到来,想知道他对她做的菜是否满意。 谁知,不一会儿,邱先生扛着一麻袋的衣服上楼,在点完咖啡后将麻袋丢在地上,飞快地解开系绳,将里面的衣服全倒出来,吆喝道:“大家过来看看!五十元一件,我今天大甩卖了!” 客人们闻声都走过来,探过头好奇研究。 “这是什么啊?怎么只有一只有袖子?杨过同款?” “这件t恤太诡异了,颜色又紫又红又绿?是不是没染干净?” “这件灰色的长袍,背后印了一朵花?” “这条连衣裙前面已经拖到脚尖了,后面还不到腰?是什么派系的?” “说真的,这件卖五十元很不合常理。” 卖家邱先生被问得晕头转向,一个劲地解释自己的设计理念,还不忘阻止人家的杀价,看呆了沐溪隐。 大半小时过去了,没有人愿意买。 邱先生连连叹气,沮丧地说:“你们不买也不要羞辱,我已经江郎才尽了,这是最后一批存货了,卖完打算改行。” 众人不说话了,纷纷投去同情的目光。 “我觉得那件还不错。”沐溪隐从吧台后探出半个身子,“浅咖色的那件。” 邱先生循着她的视线,将一团布料捡起来打开一看,随即失望道:“这件是男款外套。” “我觉得颜色很好看。” “草木染的,当然好看,可惜你穿不了,太大了,改不成女款。” 说话间,应书澄从一楼走上来,手里拎着一个袋子。 沐溪隐忽然看见应书澄来了,燃起了希望,问道:“你愿意试穿一下吗?” “他个子高,穿这个肯定没问题。”邱先生二话不说,抖了抖自己设计的衣服,问也不问就走过去给应书澄裹上。 应书澄被迫穿上后,邱先生凝望他许久,由衷地觉得自己扳回一城了,豪气道:“以后谁还敢说我设计的衣服不好看的?你们睁眼看看,优雅不优雅?低奢不低奢?” 七桌的沈绽玲说话了:“找他穿你就犯规了,以他的模样披一块窗帘布都是帅的。” 邱先生不理杂音,热情地看着应书澄,问他:“兄弟,五十元,买吗?” “多少钱?”应书澄好像没听清楚。 邱先生丧失了一些底气,但设计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退缩,重复了一遍价格。 应书澄皱眉看向沐溪隐,似乎她是罪魁祸首。 沐溪隐说了一句公道话:“这件衣服挺好看的,设计感很强,我觉得有森林和溪水的自然气息,你穿很合适。” 这是真心话,并非是因为怜悯才思枯竭的邱先生说的,她真心觉得应书澄穿上这件衣服很帅,不买有些可惜。 应书澄脱下了外套,直接递还给邱先生,在邱先生彻底绝望之前,问了一句:“你的衣服有包装袋吗?” 见他都没有还价,邱先生惊喜又感动,简直想给他一个拥抱,但刚靠过去就感受到一股冷气,识相地缩了回去。 应书澄买下一件后,其他人重新围过来挑选,像是连锁效应一般,邱先生竟然卖出去四件。更没想到的是,其中一件中性风的衬衫被六桌胡不愚和七桌的沈绽玲同时看中,两人为争抢这件衬衫几乎发展到要厮杀的地步,再次看呆了沐溪隐。 打烊之前,应书澄走过来将干净的饭盒还给沐溪隐,沐溪隐用眼神询问他满意否。 “我带给外公的。”他说,“他很挑食,几乎每餐都不好好吃饭,但今天他吃完了。” 沐溪隐很高兴,又问他:“刚才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你本来不打算买那件衣服的是吗?” “你说呢?”他反问。 沐溪隐摸了摸左耳上的伤口,知道自己明知故问,又有些心虚,似乎是她利用了他骨子里的那点同情心。事至此,她只好对他抱歉地一笑。 等应书澄走后,小必走过来问沐溪隐:“你是不是对这个人有好感?” 沐溪隐惊讶地反问:“你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你过度关注他了。” 沐溪隐哑然,自己有吗? “咖啡馆不大,谁在看谁一目了然。如果你有意,至少先要到他的联系电话。知道吗?来这里的都是过客,指不定哪天就不来了,到时候你和他就隔着千山万水了。” “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这句台词太熟悉了。”小必世故地笑了。 这一晚,沐溪隐离开咖啡馆,走出门远远地看见应书澄的身影在对面的便利店里。他买好了水,走到靠窗的位置,背过身接起一个电话。他的背影在路灯和店内灯光交织下变得很模糊。 没想到,下一秒他忽然转过来,她见状赶紧转过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第二天的白天,沐溪隐去医院拆线,为她拆线的就是那天为她输液的中年护士,人很亲切。 “放轻松。”护士说,“很快就好了。” 沐溪隐说没问题。 “你倒是幸运,晕倒休克了,有人及时救了你,送来医院之前还懂得正确的人工呼吸。对了,你这几天吃清淡点。好了,拆完了,我说很快吧。” 沐溪隐深吸一口气,牙齿咬到了腮帮子。 第4章 进入十二月,咖啡馆二楼的学生族多了起来,大都是借地方备考的。学生多了,其他客人也安静了,似乎是不好意思打扰这些上进者。 沐溪隐正低头悄悄看《人工呼吸教程》的视频,有人走过来买单,她赶紧将手机拿到一边。 缪乐妮付了钱后,小声地说:“他好几天都没有来了,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事了。明天开始公司要加班,我好多天都赶不过来了,你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如果看见他来了,转告他我的手机微信。” 沐溪隐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点了点头,又说:“也许他最近很忙。” “有没有可能是他出了车祸或者被人绑架了呢?”缪乐妮将眉毛皱成一个八字。 沐溪隐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这个可能性为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默默地加了她的微信,答应帮她留意。缪乐妮满面忧愁地离开,沐溪隐又低头偷看视频,一边看一边想,这个女孩子的效率有些低,好长时间了竟然连第一步也没跨出去。 没过多久,耳畔响起另一个深深感慨的声音:“看看眼前这些二十岁的年轻人,再照一照镜子,我简直是一个老古董。” 沐溪隐抬头,剪短了头发的骆姐站在面前,巴掌大的脸比之前又瘦了一圈。 骆姐旅游回来了,旅途中心情愉快,精神也恢复不少,无奈的是失眠问题依旧存在。 “也许我这是心理疾病,靠短暂的旅游来逃避是行不通的。世界再大,我的财富有限,不可能每天去外面寻找新鲜感,最终是要回来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那你打算怎么办?”沐溪隐问。 骆姐迟疑片刻后说:“我想去看心理医生,之前就有人推荐我了一家心理诊所,口碑不错,离这里也不远,可惜最近暂停营业了,我打算等到重新开业了就过去。” 沐溪隐想了想说:“我觉得去看心理医生是对的。” “可惜你不专业,否则就找你了。”骆姐笑了,“你真是一个让人能放心倾诉的对象,感觉所有的秘密到你这里就锁进保险柜了。” 沐溪隐跟着笑了,表示谢谢她的赞美。 等骆姐离开了,沐溪隐又低头看了一遍手机上的视频,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六遍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反复看这个。 一边看一边想起一个人。 对了,他今天晚上没来咖啡馆,不过她已经在白天见过他了。就在下午,她做好了三菜一汤送到他公寓楼下,他照旧带去给外公吃,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他的外公好像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就在上一回,她在归还的空饭盒里发现一张折叠成豆腐块的纸,打开便看见一句话:“你做的菜还不赖!” 想到这里,她笑了,也没发现有人悄悄靠近。 “咦?你干嘛看这个?”小必忽然凑近,“你报考的又不是医学。” 第4节 沐溪隐赶紧点了右上角的叉。 “干嘛紧张?我就问问。”小必耸耸肩,随即又贴近一些,拜托她一件事情,“对了,你明天白天有时间吗?能不能帮我跑一趟花店去请个假?我临时有一个面试,地方很远,七点不到就要出门。你知道我们花店那个老板娘,古里古怪的,一下班就关闭手机,短信从来不看。我倒是和花店的另一个同事说过了,但不知道她会不会在背后害我,借口忘记了故意不帮我请假。” 沐溪隐从小必脸上看出一丝对生存和竞争的焦虑,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沐溪隐赶去小必打工的花店。花店在市中心一条商业街的拐角,沐溪隐推开玻璃门进去,一眼看见一个和小必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坐在一张小圆桌后埋头写贺卡,老板娘则坐在一张藤椅上,手持剪刀,仔细地剪下花的一截枝条。 等沐溪隐说明来意,圆桌后的小女孩立刻抬头,十分奇怪地说:“咦?小必昨晚已经打过两次电话叮嘱我了,我一来就和老板娘说过了,她怎么还让你多跑一趟呢?” 老板娘眼睛都不抬,声音和白开水一般凉,“这个小必,人懒还疑心。” 既然老板娘已经知道了,沐溪隐放心了,说了声再见就走。 “等一等。”老板娘喊住沐溪隐,语气倒是柔和了许多,“你是和她一起在咖啡馆上班的同事吧?你有时间的话就帮我送一束花,我给你钱。地方就在附近,走过去不远的。” 来都来了,有钱赚总是好的,沐溪隐爽快地答应了。 老板娘亲手包扎好一大束粉玫瑰加绣球,递给沐溪隐,告诉她送去的地址。 当沐溪隐抵达一幢国际化商务写字楼门口,拨通了填写了英文名的收件人的电话。巧的是,对方刚好在一楼的星巴克等咖啡,接到电话便走出来。 开始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认出对方,直到距离越来越近,双方才同时惊愕了。身穿灰色职业套裙的女人脸上的笑容更是瞬间凝固,她甚至停下来,有些考虑之后才低头加快脚步走上来,在沐溪隐一步之遥的距离接过花束,急忙签收好,仓促转过身就走回去。 沐溪隐自然是认出她来了,虽然她苗条了很多。 石争美,高中时常常努努嘴就支使自己的男朋友过来找沐溪隐茬的人。 石争美以前读书成绩不好,属于年级里倒数,但她运气好,高考发挥不错,考上了一所专科学校,看她现在的模样应该是这里的实习生。 人生何处不相逢,早知道如此,沐溪隐就不来送花了,看见这个人很影响自己的心情。 石争美离开后,沐溪隐也第一时间离开了,心里祈求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她。 但令沐溪隐没料到的是,石争美会在晚上亲自找到灯塔里咖啡馆来。 刚好沐溪隐从一楼洗手间出来,石争美推开玻璃门,和她四目相对,说:“我有事情找你谈,就几分钟。” 许之松刚好撞见了这一幕,以为是沐溪隐的老朋友来找她了,善解人意道:“二楼还有小必呢,你出去一会儿没事的,反正现在也没有客人进来。” 沐溪隐走出去一听,石争美是来道歉的,为曾经欺负沐溪隐的事。 如今的石争美做任何事情都谨小慎微。她趁午休的时候去了一趟花店,没想到沐溪隐不是花店的固定员工,她便问老板娘沐溪隐的联系方式,老板娘说只知道她晚上在一家叫灯塔里的咖啡馆上班。等石争美上网搜索到地址,心神不宁地等到下班,吃了饭便匆匆赶过来,为的就是求得沐溪隐的一个保证,保证不将她高中的历史抖出来。 她现在有好的前程,还有一个家教不错的男朋友,令她觉得很幸福,越幸福就越害怕自己曾经做错的事情曝光。要知道现在网络发达,一个人想将一件事昭告天下很容易。 她说曾经的自己年轻愚昧,不知天高地厚,犯下的错误却并非全是恶意,这些年她一直很内疚,沐溪隐的名字几乎成了她的心病,她早就想找机会来道歉。 沐溪隐从她的眼睛看出了胆怯和躲避,对她说:“你只是为了现有的安稳生活不被打乱才来道歉的,不是吗?如果你早就想道歉,怎么可能拖到今天?你现在要我守口如瓶也很奇怪,到现在才害怕不是晚了一些吗?” 石争美见状继续求情,沐溪直接打断了她,不愿再听一个字,声称要回去工作,石争美只好走人。等沐溪隐转过身,一眼就看见应书澄站在她的背后。 沐溪隐一时间很尴尬,但愿他听见了也是一知半解。幸好他什么也没问,好像真的没听见半个字。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上咖啡馆二楼,都没有说话。 今晚二楼的人确实有些多,应书澄的老座位被一个大学生占了,他只能换了一个座位,离她有些远。她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却始终有些留意他所在的方位,这被小必目睹了,特地溜过来,模仿经理的声音在她耳旁轻斥:“喂,上班时间,少失魂落魄的! 见沐溪隐很缓慢地回过头,似乎晕晕乎乎的,小必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工作时间还要偷窥,你有没有出息啊?我看他不过是比一般人长得好看而已。” 沐溪隐有心事,不置可否。 咖啡馆打烊后,沐溪隐走去便利店买东西,很巧就看见应书澄坐在一张椅子上思考着什么。 她挑选了一会儿东西,结账的时候手上多拿了一瓶牛奶,走到他旁边,将牛奶放在他面前,对他说:“这是有益睡眠的牛奶。” 她说完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的脸。因为睡得少,他皮肤有些苍白,唇色偏淡,整个人清清落落的样子。 他拿过牛奶瓶,研究了一下瓶子上的文字,忽然问她:“你老家在哪里?” “藤树县。”她记得自己之前说过。 “那里的番薯不错。”他随意一说。 他竟然聊起了当地风物?她很意外,他说的没错。 “你读哪一所高中?” 她一愣。 “你读书时候被人欺负过吗?” “原来你都听见了。”她慢慢开口,“没错,我当时被一些人排挤过,过得很不开心,几乎快得抑郁症了,不过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也不想再提了。 “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可能他们想看见一只虫子被一只手掌捏住无法动弹的样子,仅此而已。” 他松开牛奶瓶,对她说起另一件事:“我认识一个女人,她年轻时很漂亮,后来一次和同事争吵,被对方拿美工刀划破了脸。” 她听了倒吸一口凉气,问他:“她是你的朋友?” “是我母亲的朋友。” 她顿了顿,又问:“可是为什么一吵架就要去划破她的脸?” “一种恶意,想去撕碎自己没有的,但心里一直渴望的东西。”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她也始终想不明白。 “大概他们心里有一个黑洞,永远填补不满,除了恶意可以暂时使得他们感觉不那么空虚。说到底,他们生而为人是周围人的悲哀。” 沐溪隐感觉他的这些话在夜晚听起来很冰凉。 “那位被划破脸的阿姨现在怎么样了?” “她现在活得很好。” 一句话让她略感欣慰,如果遭遇过不幸的人要有一个结局,莫过于这句“她现在活得很好”。 许久后,她再次开口:“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当遇见你说的那种心里有黑洞的人该怎么办,不是每个人都会及时得到帮助。” “只能是活得比他们更久。”他说,“用时间告诉他们,你撕碎的东西,是我必要但绝非唯一的,我还是能够继续往前走,我活的每一天都比你的要光明。” 沐溪隐怔怔地看他,他的话并非是激昂人心的大道理,相反的,他的语调很平静,却给她一种感觉,像是很暗的地方燃起了微光。 如果说在石争美出现的那一刻她心里还有些纠结的话,此刻真的觉得没必要了。 显然他没注意她内心的微妙变化,已经侧过头,将目光落在窗外的夜里。 她忽然站起来说:“你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去跑步?” 他的手指落在瓶盖上,轻轻地扣了一下,似乎有困惑。 “我们可以比赛谁先跑到终点。”她说。 “你先去跑,我等会儿跟上。” “你要让我一百步?” 他继续看着窗外空旷宽敞的人行道,分析了一下距离后说:“一共三圈,你沿着这块绿化带先跑一圈,回到原点后我再出发。” “……好。” 十分钟后,她很慢很慢地跑着步,抬头看一眼前方的人,脑海中“人工呼吸教程”的弹幕又一次启动了,让她吓一跳,她赶紧停下来背过身深呼吸,用力甩头,双手捂住耳朵,嘴里平静道:“你要健康一些。” 背后稍远的距离,正传来一道类似发现不明生物的研究目光。 第5章 沐溪隐连续几天都去夜跑,遇到应书澄就邀请他一起跑。等跑完步出了汗,回去睡觉就特别香,白天学习也有精神,她很快喜欢上跑步。 跑步对应书澄的睡眠帮助不大,他依旧是老样子,睡得很少。沐溪隐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睡得少会不会影响白天上班,这些她都没问。她不喜欢轻易打探别人的生活,况且他可能不想让她知道。 喜欢倾诉的人,你不用问,你自然会知道。 譬如此时此刻,站在沐溪隐面前的骆姐,已经习惯向她说心事。 “我昨晚只睡了两小时,今天早晨起来皮肤都不能看了,再贵的护肤品都拯救不了。我现在只求有一个平静安详的夜晚。”骆姐痛心道。 “那家心理诊所还是关门吗?”沐溪隐问。 “依旧关门,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再等一等,实在不行就去另一家,就是路远一些。” “你要不要尝试一下跑步?” “跑步?我走五分钟的路都嫌累。” 沐溪隐无奈。 “幸好还有这个地方,否则我就太寂寞了。”骆姐看一眼二楼的客人,自顾自地从拎包里拿出烟盒,很快想起这里禁止吸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先下去抽一根。” 骆姐刚下楼,另一个客人走上来,沐溪隐认出他是一段时间没见的萧清昂。萧清昂不知经历了什么,原本一张瘦脸竟然肿了一圈,好像被人对称打了两拳。 沐溪隐没忘记缪乐妮的嘱咐,将缪乐妮的微信号告诉他。 “哦,我记得她。”萧清昂声音有些疲惫,“她人很活泼。”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我最近在医院看病。” “你生病了?严重吗?” 萧清昂摇摇头,没有多解释自己的病情,侧头看了看二楼,因为来得晚已经没有多余的座位了,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回去了。 沐溪隐看他病怏怏的样子,心里希望他没生什么大病。 夜慢慢深了,当二楼只剩下寥寥几个人时,邱先生走过来和沐溪隐说话:“上次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推荐那个帅哥我的衣服,我一件都卖不出去,这个当礼物送你。”邱先生说着拿出一件印有自己签名的纪念版t恤衫递过去。 “谢谢你。” “客气话说到这里,转入正题,周末我借了一个场地卖自己设计的衣服,无奈没钱请模特,你能不能来友情帮忙?” “我不会当模特。”沐溪隐还是那句话。 “很简单,穿上衣服站在那里就好。” 未等沐溪隐开口,有人走近。 “你们在聊什么?”在楼下抽了老半天烟的骆姐走上楼,看见有人在说悄悄话。 邱先生闻声转头,用目光打量骆姐,随即堆起笑容,如实相告:“我在邀请她当我的模特。我是一个服装设计师,在创意园有个工作室。这周我借了一个场地卖自己设计的衣服,刚好少几个模特,大姐您有兴趣来吗?” 第5节 骆姐心如冰窟,“大姐”两个字从眼前这个打扮得不修边幅、年龄模糊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真的让人感觉五味杂陈。 “您长得美,身材又好,要是能来我就太荣幸了。” 骆姐立即又感受到了一些春天的气息,礼貌地问他衣服是怎么样的,邱先生立刻给她看自己手机里的衣服照片,并细心讲解。骆姐看完觉得品质参差不齐,有几件设计得很糟糕,另外几件倒是比较亮眼,穿一穿没什么问题。她想到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透透气,便同意去帮忙,邱先生得到答复感激涕零。 “一起去呗,反正是玩玩的。”骆姐游说沐溪隐,“有我陪你,你怕什么?” 终于在沐溪隐点头后,邱先生直奔咖啡馆角落,企图游说最后一个对象,即他心仪已久的男模特。 应书澄直接拒绝了他。 接下来的时间,无论邱先生如何保证自己衣服的品质和时尚度,如何谄媚恭维应书澄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力,甚至妥协到愿意给他出场费,他都没兴趣。最终,邱先生万分沮丧,打道回府。 “算了,男装部分只能由我亲自出马了。”邱先生对着骆姐和沐溪隐怅怅叹气。 骆姐笑了,尽量婉转地给他建议:“你穿的话,效果会不会不够好?还有时间,我们完全可以去找一个更合适的男模特。” “大姐,您直接说我的模样可能撑不起我的衣服,我能接受。” “看你说的,我不是那意思,只是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骆姐笑得更谨慎了,顺便打量一下邱先生的长发和身材,心想他竟然说“可能”?还真是乐观的男人。 他们说话的时候,沐溪隐往应书澄的座位看去,她知道以他的性格,就算是给他一座金山他都不会去的。 这天咖啡馆打烊后,沐溪隐和应书澄一起去跑了两圈。跑完步,沐溪隐主动对他说起自己老家的事。 “我们老家除了小番薯,笋和蘑菇都很好吃。春笋炒菜、冬笋炖汤都很鲜美。那边有一大片竹林,夏天去乘凉很舒服。我外婆还在的时候就喜欢自己在院子里种菜,常常摘下辣椒和薄荷直接做菜,她还会酿青梅酒。在我们老家五月份青梅成熟了,远远望过去看不见,因为和叶子是同一种颜色,得爬上梯子靠近,将叶子一片片移开才看得清楚。” “我们那边还有一个寺庙,人少很安静,周末我就背书包去那边,坐在大殿外的石阶上写作业。有时候写了一半听到诵经声,脑子里的疲倦就一扫而光了。” 她说到这里暂停了,问他:“那个,你睡着了吗?” “没有。”他垂下眼眸看她,“我在听你说话。” “哦。”她略有些尴尬,其实自己说来说去都是老家的一些东西,但其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人和人之间不相熟到一个程度是不会轻易说心事的。 不过,就这样和他慢慢地说些话感觉也不错。 夜风拂面,刚跑完步的缘故,不觉得凉,反而很舒适。 “对了,那本手绘本。”她想起来了,“我喜欢结尾那段话。如果你爱的人走了,即便是一想起来就很难过,还是要用每一天去深刻地想念他。记住他给予你的爱。慢慢地,想念的时候眼泪越来越少,曾经的幸福感又能真实地感受到了。” “你看得很认真。”他说,“那是讲给孩子的道理。” “是吗?我倒觉得大人也可以看。”她一边低语一边望着静谧的街道,忽然看见对面玉兰树上缀着一串迷你的小灯珠,看着像是结了果实,可爱又可喜。 城市的夜晚总是有光的,供给夜归人。 邱先生借的场地是一个服装批发市场一楼的摊位,知道事实的骆姐非常失望,她一直以为会在一个宽敞舒适的商场里,心里埋怨邱先生之前支支吾吾,不说清楚。 邱先生为自己没有事先告知清楚而道歉,一个劲说委屈两位了。 一共有三排衣架,纷纷挂上了他自己设计的衣服。 邱先生给沐溪隐安排的是一条立体剪裁的拼色连衣裙,外搭一件短的西装外套,给骆姐安排的是一件简约风的堆领毛衣和一条直筒羊毛长裤,想突显她知性的一面。 她们两个老老实实地在门口站了半个钟头,结果连停下脚步看一眼的人都没有。穿着中式茶袍,系着长辫子的邱先生则一直在门口招揽客人。他很诚恳地邀请几个年轻女生走进来看看,价格可谈,但她们急着躲开他,面露恐惧。 骆姐消极工作,趁邱先生不注意,对沐溪隐耳语:“我觉得自己上当了,他肯定是故意没告诉我们他在这里卖衣服,看来你那个小帅哥不来是对的,太有判断力。” 沐溪隐知道她说的是应书澄,也觉得他够明智。 整整两个小时过去,一件衣服也没卖出去,骆姐已经是半个身子倚在墙上,目光如剑般得盯着邱先生的后脑勺。 邱先生低头坐着,不再说话。 又过了二十分钟,骆姐实在挨不住了,用手拍了拍邱的肩膀,直言:“结束吧。” 邱先生转过头,两眼肿得和灯泡一样,哽咽地喊出“大姐”两字。 “知道你难受,但难受也没用,你不是做这一行的料。” 邱先生沮丧地收摊,打电话喊店主回来。店主跨进店门,看见大大小小六个箱子又重新封好了,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邱先生拜托他先照看一下自己的箱子,自己过一会儿来取。 邱先生还算是有道义的,请两位女模特到三楼的餐厅吃油条和豆浆。 骆姐已经快饿晕了,不顾风范地大啃油条,等吃得差不多了,便以长辈的姿态点醒他:“你的衣服风格太杂,设计天马行空,剪裁凌乱,十件里面只有一件过得去。我看你先去买两本时尚杂志研究一下大众的喜好吧,别放不下架子,你没到曲高和寡的程度,不许闭门造车。” 邱先生硬着头皮为自己的风格辩解了几句。 “醒醒吧,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充分说明了问题。你的衣服压根不符合大众审美,有几件丑得连我都不忍去看,谁会花钱买?大姐必须和你说实话了,否则就是耽误你,你已经三十二岁了,还能耽误多少时间?” 邱先生低下头,双手紧紧扣在一起。 沐溪隐也不愿再盲目地鼓励他,觉得骆姐的话有道理,经过这一天的市场调查,邱先生设计的衣服无人问津,这样下去他靠什么吃饭? “再不行你就改行吧。”骆姐拿起筷子敲了敲碗,“设计衣服可以就当业余爱好,别将自己的人生全部投资在这里头,尽早悬崖勒马。” 邱先生沉默。 自从那天后,他没有再出现于灯塔里咖啡馆,骆姐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接受了建议,开始新生活了。 当沐溪隐将这件事告诉了应书澄,顺便提到了邱先生卖给他的那件衣服。没想到的是,应书澄坦言在买下那件衣服的当天,回去的路上就转送给一位流浪歌手了。 “他说这衣服不错,我看他没有外套,就送给他了。” 应书澄如是说。 沐溪隐心里惋惜,她真心觉得应书澄穿上那件衣服很好看。 “你觉得邱先生以后会有成功的一天吗?” “不知道,我不是预言家。”应书澄转过头看她,“成不成功有那么重要吗?” 沐溪隐若有所思。 至于一年多后,那位流浪歌手爆红,连带邱先生的知名度在一夜间上涨,后续设计的同系列衣服在市场上卖到断货,简直是从遥远星空的另一端一步步、无声无息移动过来,此刻肉眼看不见,未能感知的奇迹了。 十二月有平安夜和圣诞节,灯塔里咖啡馆在这两天暂停晚上的营业。沐溪隐忽然来了兴致,一个人去逛街。谁料人很多,她才走了半条马路就花了不少时间。刚找到了一个空隙,手上忽然间被塞了一张火锅的优惠券。 “美女,你一个人吗?这是我们店推出的个人小火锅自助餐,优惠价一百五十九,就在楼上四楼。” 她抬头看一看明亮的商务大厦,感觉确实很饿,便走进去,一个人对着一个沸腾的小锅子,涮了两盘羊肉。 吃完火锅,她坐自动扶梯下去的时候,产生了幻觉,似乎看见了应书澄。 那是三楼的一家料理店,一桌四个人,其中一个人,轮廓的模样很像他,她揉揉眼睛,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直到自动扶梯到了平地,他的面孔越发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 还真的是他,和三个朋友一起,他的朋友有男有女,看起来都穿着不俗。 他看见了她,抬手对她示意了一下。她看不懂,站在原地,而不一会儿后,他披上外套走出来了。 素雅的羊绒衫,长款的大衣,虽然搭配得很随意,但他看上去就是怎么穿都不会出错的人。 他竟然停在她面前,发出了邀请:“有时间陪我去走一走吗?” 她感觉心脏有些笨拙地跳了两下,然后点了点头,说好啊。 走到十字路口,她才听见他的声音:“你刚刚吃了火锅?” 她点头,知道自己身上味道不轻。 关于那三个朋友,她一句话都没来得及问,他已经解释了:“他们太吵,还是你比较安静。” 她歪了歪头,心想原来他想找借口脱身。 他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似乎也没什么交流,最后莫名其妙地停在一家路边摊前。他们坐下后点了吃的和啤酒当宵夜。一边喝酒一边吃烧烤,她听他无意间说出一个事实,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工作了。 “是不是因为失眠影响到工作?”沐溪隐惊讶。 “没有直接关系。”应书澄说。 沐溪隐不敢多问,但有一个她很想知道的,就是他究竟多大了。认识到现在,她竟然还不知道他今年几岁,这有些可怕了。他不会还比她小吧?有时候人仅凭外表很难看出真实年纪。 于是,她先说:“我今年二十一,你多大了?” “我比你大七岁。” 她愣怔,完全看不出他二十八岁了,他看上去和一个大学生的模样没什么不同。 “那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宝 书 网 WWw.b a o s h u 2 。COm “你看上去不像是没有人追求的。”她喝了一口啤酒说。 “追求?有过,但追了几天就不见人了。我这样的人不适合当男朋友。”他打开桌上另买的一瓶矿泉水,倒进她的啤酒杯里,冲了点淡,“我很无聊,和我谈恋爱没意思。” 她又喝了一口啤酒,又说:“至少你有被人追求过,我从来没有被人追求过。” “很正常,你还小。” 他说着又倒了水在她啤酒里,见她半张脸开始红起来了,希望不是过敏。 “如果喜欢一个人,是喜欢他的本质的,无论有趣还是无聊。”她说。 他听着她没有经过实践的恋爱理论。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些,等伸手去抓玻璃杯,没抓到,因为被他取走,轻轻倒在地上了,“别喝了,我忘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点喝酒。” 她迟疑地看着他搁在面前的空玻璃杯,一手捂住了额头,有些费力挤出一句话:“那你有没有和人亲吻过?你觉得亲吻和人工呼吸的感觉是差不多的吗?” 他没有回答,直接站起来拉她站直,“你喝多了,该回去了。” 她却闷声问下去:“是差不多的吗?”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回答:“差太多了。” 她不声不响,混沌的脑子中有一根弦被重重弹了一下。自己在说什么?怎么感觉意识不清了?脸很烫,耳朵边还嗡嗡响。 “该回去了,时间不早了。”他正色道,“别再胡思乱想。” 她的心咯噔一声,好像一块石头掷入浅浅的湖中,清脆的声音贴在耳边,瞬间清醒了一些,小小嘀咕了一句对不起。 第6章 事后沐溪隐回想起那一天的情景,满满都是尴尬。庆幸的是,后面几天应书澄没有来咖啡馆,她多少还自在一些。 沐溪隐一边想,目光一边走走停停地在几张熟悉的面孔上。 考试结束,学生少了,常来的人倒都还在。 她看见唐河洋一手支着额头,盯着十八桌的人看。娄悦丹专注地伏案写信,柔软的黑发轻坠在花瓣纸上,很安静美好的姿态,连沐溪隐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第6节 说起来,就在几天前,沐溪隐无意间得知了娄悦丹的职业,她竟然是一个演艺人员。只是她知名度不高,出镜率很低。如果不是沐溪隐刚好上网找一个英语听练视频,不小心点开另一个被推送的综艺视频,她也不会知道。 那档综艺节目的嘉宾是五个女生和五个男生,女生中就有娄悦丹。相比其他女嘉宾,娄悦丹的综艺感比较差,她性格内向,好不容易有说话的机会,结果是冷场。久而久之,主持人不愿意给她说话的机会,摄像镜头也直接跳过她。关注之后,沐溪隐知道娄悦丹是一个女团的成员,但好像很不走运,总是被人骂,有人怀疑她年龄造假,有人说她很做作,情商超低,总之说什么都有。 很可怜,这是沐溪隐唯一的感受,不免开始同情娄悦丹了,在那样的工作环境下压力自然很大。她一直奇怪这么漂亮的女孩为什么不笑,现在理解了。 娄悦丹写完信就离开了咖啡馆,没多久唐河洋也离开了。 不远处的小必抱着托盘靠墙睡觉,沐溪隐在不知不觉中也有些困了。等工作结束了,沐溪隐照例去夜跑。她一个人绕圆形的绿化带跑了一圈,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她回头一看,竟然是缪乐妮。 “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能找谁说,不如就找你吧。”缪乐妮有些拘谨。 “什么事情?”沐溪隐多少也有些拘谨,她和缪乐妮也不算熟。 “我睡不着,就一个人逛到这里来了。”缪乐妮抬头看星星,眼睛里满是忧愁,“你知道吗?萧清昂他生病住院了,很严重。我想陪他去住院,但是医生不答应。” “你一个健康人怎么住院?”沐溪隐震惊。 “我有低血糖,只要不按时吃饭就会晕倒。三天前我故意不吃中饭,跑到他医院门口,十分钟后按时晕倒,送进医院急救。醒来后我提出要住院,医生答应了,并给我做了一个全面检查,但得知检查没什么大碍后,他们就不让我住院了。我只好赖着不走,护士长走过来教育我,我被她骂得都快没脸了,只好离开。我现在想要不要再饿两顿,再次晕倒?” 沐溪隐惊愕,随即摇头,“你真的是不走寻常路,为什么一定要牺牲自己的健康去接近他?你明明可以在空闲时间去看他。” “我们公司中午没多少休息时间,双休日也要加班,等下班了,他的病房不让探视,我没有其他办法了!”缪乐妮忽然很激动,抓住沐溪隐的手臂,“谁能保证他能活多久呢?他是肾病,肾病很麻烦的。” “你应该乐观一些,就算他生病了,也有家人照顾他,你最多是他的一个朋友,不应该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健康和工作。”沐溪隐的手臂被抓得发疼,挣脱开来。 “你好冷漠啊,难道朋友就只能眼睁睁看他走向死亡吗?”缪乐妮哀怨道。 “他不一定会死,而且你在他身边也帮不了什么忙。” 缪乐妮安静下来,开始权衡利弊,过了一会儿率直地说出自己的心声:“你知道吗?我现在一天见不到他就心神不宁,我已经没办法专心工作了,连饭都吃不下,晚上也睡不着,只有看见他我才能恢复精神。” “你这个模样在我们老家有一个固定说法,就叫花痴病。”沐溪隐说,“你大概真的需要去找医生看一看了。” “那种病是不是电视剧上演的,疯疯癫癫,头上戴一朵花,看到男人就两眼放光的女精神病吗?”缪乐妮难以相信。 沐溪隐瞧见她目光灼灼,一脸亢奋,无声默认。 “我压根不是那种人。”缪乐妮认真澄清,“我从小品学兼优,没有早恋,连男生递过来的纸条都直接撕掉,向来就乖。不过,他不一样。” “你是对他一见钟情了。”沐溪隐猜都猜到。 “就是一见钟情!你有过那样的感受吗?像是有一股电流在瞬间从脚底流至发梢!”见沐溪隐无动于衷,缪乐妮转过身叹气,“算了,你不懂的。” “那你决定怎么办?一直想办法去住院?” “我也知道这不现实,而且正如你所说,我不是他的什么人。” “我劝你冷静下来,你若喜欢他可以选择一种更理智的方式。” 缪乐妮沉思了半分钟,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沐溪隐,亲切地笑了,对她说:“小沐,我看人很准的,你一看就是一个好人。这个周六,你愿意陪我去看看他吗?他不是本地人,朋友也少,有人关心对他来说很重要,是战胜病魔的精神力量。” 沐溪隐犹豫,她和他们都不熟,去探病?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拒绝不合适。 “你不会不答应吧?就这么说好了,等周六我们一起去看他。” 周四,当应书澄再次走进咖啡馆,沐溪隐十分尴尬,帮他点了单后就低下头。 出乎意料的是,没多久应书澄就过来买单,顺便问她:“下班后一起去跑步吗?” 她有些讶异,很快点头,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等一起夜跑完,沐溪隐再次对应书澄道歉。 “不用为那样的小事道歉。” “那你为什么连续三天都没有来?” “我有事。”他侧头看她,“难道你以为我在躲你?” 沐溪隐觉得他声音中有些沙沙的东西,听着耳朵有些痒。 他看向前方,忽然说:“你太敏感了。” 她觉得自己耳朵更热了,当下安静了一会儿,等气氛回温,他们和平常一般聊起来。她想到娄悦丹,也联想起自己高中时被欺负的日子,自然而然地对他说出来。 而他像是她的树洞一样,好像有一种吸引力,她对他没有防备。 那时候,有人把果汁倒在她的铅笔盒里,将她的书包丢进喷水池,她一早就告诉过班主任。那位温和保守的女老师批评过他们,但也仅限于批评。后来一想,也许在成人世界里,那不过是孩子的胡闹,而那些行为恶劣的男生,如果不给他们留一个消耗精力的出口,可能会惹出更大的祸端,造成承担不了的后果。至始至终,她没有告诉妈妈,不愿让妈妈担心。 当石争美的男朋友从后蹿出来,朝她一吼,抬手往她脸上甩一巴掌,她没再忍住,冲上去和他对打。 怪的是,当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在走廊上对打,竟然没有人来阻止这奇观。耳边倒是有不少“你们别再打了”的劝架声,却始终像是隔了一层白茫茫的雾。对岸的人影似真非真、重重叠叠的,仿佛都不是真人,而是她的幻听,直到上课铃声响了,也没有一只手伸过来护住她。 她多想有一个人站出来,不用动手,真正地为她说一句话就够了,那样就会给她无限勇气。 唯有那个语文课代表,文静内敛的董树雁会给予她怜悯和关心,常在人群散去后蹲下来递给她一张纸巾,帮她整理头发,问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喝热水。 董树雁是一个有文采也有见解的女孩子,常常和她分享一些名人名言。董树雁说,你只能靠你自己,你必须坚强,一个人站在悬崖口凝视深渊,等到阳光出现,给你拥抱,同时微风也会记录你此刻的心情,带给那个将在未来出现的、与你有共鸣的人。总有一天当你回忆起这段日子会一笑了之。 她听得云里雾里。 董树雁虽然不会在沐溪隐被欺负时站出来,但事后会及时给予沐溪隐一些鼓励,在当时来说也算是少许的暖意了。 后来她高考失利,那年暑假,董树雁寄过来一张明信片。明信片正面是遥远神秘的马丘比丘古城,背面短短几个字:“有机会就去远方吧。” 她没有回复。 其实她始终没听明白董树雁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对她来说那些道理并不重要,愿意和她站在一起的人才重要。 她慢慢说完,沉默许久。夜更深了,他们一起走回去。他一路送她到小区门口,她说再见之前想起一件事,便试着对他说:“对了,一个之前常来咖啡馆的男生最近生病了,好像很严重。这周末我陪别人去看他,你要不要一起来?” 其实她不过是随便一提,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拒绝,这倒让她有些尴尬了,轻轻说了声谢谢。 他们周六一起去探望萧清昂,缪乐妮特地准备了一束花。 萧清昂的病房只有他的小姨在,当看见三个认一起走进来,小姨很惊讶,局促地站起来招待。缪乐妮赶忙递给她花,礼貌地说:“阿姨您别忙,我们是他朋友,虽然不是很熟悉的朋友,但算是有缘分,今天过来就是想和他聊聊天。” “那我先去打热水,你们聊。”阿姨的眼睛里有笑意,声音温柔。 “我去打热水。”应书澄先一步提起床边的热水瓶走出去。 “太不好意思了。”阿姨急着跟着出去,“小伙子,热水在那边。” 病房转眼间就剩下三个人。 萧清昂放下手里的书,虚弱地说:“没想到你们会来,谢谢你们。今天天气很好,你们坐一会儿就出去晒晒太阳吧。我的精神好多了,你们不用担心。” “我不想晒太阳,我就想和你说话。”缪乐妮指了指玻璃窗外的阳光,“再说了,在这里也能晒到太阳。” 沐溪隐见状放下自己带来的水果,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不一会儿,应书澄打水回来了,萧清昂的阿姨紧跟在他身后。到了病房门口,应书澄将热水瓶递给萧家阿姨,自己不进去了。 沐溪隐朝应书澄招招手,他走过来后和她一起贴着墙站着。 “肾病综合征难治吗?看萧清昂的气色倒是还可以。”沐溪隐说。 “一般分三个阶段治疗,看具体情况,最好是中西医结合。不过,复发率比较高,即便是出院,也要常常注意休息。” “你怎么知道这些?” “报纸上都有,看多了也就知道了。” 他们安静地等了很久,等到萧清昂要午睡了,缪乐妮走出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他们说:“他现在休息了,我再找个地方等一等,等他醒来我还有一些话对他说。不如你们先回去吧。” 沐溪隐知道缪乐妮会在医院耗上一天,就拉着应书澄走了。 他们走出医院没多久,偶然发现在一棵树边有一团灰乎乎的东西,凑近一看是一只受伤的鸟,鸟已经飞不动了,闭着眼睛躺在那边。 沐溪隐蹲下,手轻轻地抓起它,看见它腹部有一道伤口,流血后结成了血痂。 “有没有办法能救它?” 应书澄接过小鸟,仔细看了看它的伤口后说:“应该可以治愈,拿去给我外公,他曾经救治过一只绣眼鸟。” “真的?那你赶快送它去你外公家。” 他站起来,对她说:“一起去吧,他住得不远。” 应书澄外公的家果真离这里不远,过了两个红绿灯就到了,是一个有些年代感的小区。 应书澄让沐溪隐等在楼下,自己带着受伤的小鸟上楼。 谁料,过了几分钟,沐溪隐听见有人在楼上喊她:“你上楼来!” 她抬头仔细一看,是一个穿藏青色夹袄,鼻梁上架着眼镜的老人,她摆摆手,不打算上楼,既然应书澄没邀请她上去肯定有原因。 老人家见状也不勉强。 等应书澄再次下楼,手里竟然拿着一个泥人,递到她手里的时候她看清楚了,是一个泥娃娃,手里抱着一条鱼,憨态可掬,满是喜气。他解释:“这是我外公自己做的,他让我送给你。” “好漂亮,你外公手真巧。”她赞叹,又说,“下次我多做几道菜给他吃。” “你会宠坏他的。”他无奈一笑。 她却意外了,木愣愣地说出心声:“你笑起来真帅。” “我刚才笑了吗?”他没注意。 “笑了,我亲眼看见的。” “笑了就笑了,你惊讶什么?” “因为你从来没有笑过啊。” 他沉默。 “你能再笑一个给我看看吗?”她请求。 “不能再给了。”他往前走。 “为什么?笑得好看不应该掩藏起来。” “刻意笑给人看多没意思。”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也许刚才只是ugh at you silly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几天后,沐溪隐又收到应书澄外公的一张画,这是一张小小的写意画,画风简洁,一只用淡墨描绘的小鸟正在啃米粒,旁边搁了一碗水。看样子小鸟已经恢复了活力。她称赞应书澄的外公有一双巧手和一颗童心。应书澄告诉她:“他有很多兴趣,绘画、书法、木工,还会捏糖人,退休后清闲下来,每天都在找新鲜的玩意。也是因为寂寞,自我外婆病逝到现在已经有十二年了。” “那他一个人生活?有没有朋友?”沐溪隐问。 第7节 “他有一个喜欢的人,有时候会和她一起去公园。” “啊?他喜欢谁?” “年轻时候就认识的人,现在是一个寡居的老太太,比他小一岁。” “他们在谈恋爱?” “不是,只是做朋友。” “也许当朋友比较简单”她说,“做恋人的话会有矛盾的。” 他闻言看着她。 她慢慢说出实话:“我爸爸也很早病逝了,我是妈妈一个人带大的。有一个叔叔对我妈妈很好,但我妈妈一直没有接受他,别人问她为什么,她说结了婚就会有矛盾,做朋友可以长久。” “做朋友也不一定会长久,有的人会因为一件小事就疏远了。”他说。 她默默一想,他的话没错,无论爱情还是友情,能否长久,关键看两人性格如何,相处如何。 她想到这里,不由地看他一眼。她和他算是朋友吗?一起聊天、跑步,算是吗?她也不知道。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沐溪隐考试的日子,这一次她参加三科的考试,考完觉得自己发挥得不错,整个人轻松了不少,连上班时间的心情也变得更好了。 此刻,她正抱着一颗闲心看着一桌的小情侣,手机却收到了缪乐妮的信息,她一看,是连续几张躺在病床上的自拍,其中一张是缪乐妮穿着病服的模样,手指还比了一个胜利。 “我真的住院了,也算是如愿以偿。”缪乐妮说。 沐溪隐惊愕,不知她是想了什么办法。 缪乐妮一条又一条地发来,不厌其烦地和她解释:“我连续加班三天,快累瘫了,本来打算周末去看他,谁知接到通知,说是周末还要加班,我一听整个人急到不行,彻夜失眠,跑到楼下转来转去,结果真的病倒了,高烧不退,送去医院一看是急性肺炎,还兼有急火攻心的症状,嘻嘻。” 沐溪隐的太阳穴发疼。 “现在算是幸运,也算是不幸运。我和他虽然在一个住院部,但我在二楼,他在五楼,我暂时不能下床,也不能去看他,怕传染给他。不过,他的小姨白天来看我,给我送来一碗热乎乎的冰糖炖雪梨,真的好温暖。” “一想到他就在楼上,我就感觉很幸福,唯一受不了的是我老在咳嗽,停不下来,喉咙都充血了。” 沐溪隐赶紧叮嘱她好好养病,不要再发了,以免劳累。放下手机,她有些胆战心惊,还没有缓过神,就看见骆姐走过来,表情比前几天都要凝重。 果不其然,骆姐开口就是一堆剥豆子般、速度明快的埋怨:“这几天我简直生不如死。负责华东区的总经理引咎辞职,空降的新任竟然是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比我小那么多。我完全适应不了她的风格,每次开会就是她一个人的漫长演讲,说到一半就哭,自我感动,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她还找每一个人谈话,包括实习生,谈一句写一句,当证词一样。她最爱找我谈话,大致是对我这个大龄未婚女人的身心健康表示担忧,还时不时对我饱含深意地一笑,太滑稽了吧,我简直不知道她一脸的优越感从何而来。” 沐溪隐听她说下去,也没有什么实际的建议。 “我现在快憋屈死了,工作没效率,做事越来越慢,爱拖延,烟瘾也越来越大,再下去非得抑郁。” 沐溪隐问她上回说的心理诊所有没有开门。 “那家估计是倒闭了,我决定预约另一家。”骆姐几乎要抓狂,“我的状态已经够糟了,怎么又让我遇到这样一个女人?” 沐溪隐读出了骆姐潜在的焦虑,一个比自己年纪小那么多的女总经理忽然出现,似乎在说明一个事实,即生活中多的是比你年轻有才华的人,一来就排在你前面,你必须承认自己某方面的失败。 “其实我还不如你呢。”骆姐叹一口气,面有郁结,“我的人生已经能看见结局了。” “骆姐,你年纪不算大,为什么总是一副已经看到头的模样?你的人生还有很多可能,只要你愿意改变……” “别灌我鸡汤。”骆姐麻利地打断她,“改变什么?我早不是二十岁出头了,现在连记忆力都在逐渐减退,学习技能为零,谈什么改变?能维持现状就是万幸。” 沐溪隐闭嘴,骆姐愤恨的目光飘来飘去,直至落在不远处的应书澄身上,惊鸿一瞥,才甘愿定住,小声说:“还是你的工作好,能近距离欣赏美色。” “他?他也不是每天都来。”沐溪隐解释。 “我看他来得够勤了。”骆姐转过头,话锋也是急速一转,“你和他很熟悉吧?” “偶尔聊聊天,不算熟悉。”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不知道。” “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到底在和他在聊什么?” “基本上是我在说,他在听。” “哦?现在这个时代,会安静倾听你说话的男人倒是不多了。” 骆姐再次看向应书澄,目光带上了考量,半晌后说:“算了,我最近没心情再去搭讪帅哥了,还是去找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谈谈才是正经的。” 咖啡馆打烊后,沐溪隐锁好门走出来,看见应书澄竟然找来一辆山地车。等她走过去一问,原来是他朋友刚刚送来的。 “反正睡不着,想着打发时间。”他说。 “我很久没有骑车了。”沐溪隐看着这辆车。 他松开手,让她来骑。 于是,她优哉地骑了一圈,回到原地时脸上都是笑,对他说:“有些生疏了,不过感觉还是很轻快。”她轻轻跳下来,将车子还给他,然后听见他问她考试顺利不顺利,她回答:“还不知道结果,大概要等二十天,但我觉得还不错。” 他点了点头。 因为骑了一圈的车,她不想再跑步了,和他站在原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话来。 “你觉得一个人生活最重要的是不是有安全感?到了一定年纪还是一个人会不会特别孤单?”她想起骆姐,有感而发。 “一个人生活会孤独,两个人生活也会,关键看有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那你觉得什么是合适?” “不说话也能明白你的感受,这样可以省很多麻烦。” 她把手肘靠在山地车的握把上,似在思考。 “怎么?你想找一个人陪你吗?”他看她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她蓦地抬头,对上他清亮的眼睛,索性问他:“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找一个可以照顾你的人。” “谁会无缘无故来照顾我?我觉得找一个能互相照顾的人就好。他可以照顾我,我也可以照顾他,他难过的时候我也可以借出我的肩膀。他可以很信任我,将心事讲给我听。” 她说完就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他安静地和她对看,看她皮肤很白,鼻尖又红,羽绒服的毛领蓬松柔软,包裹着她的脑袋,让人想起一只刚从深山里逃出来的小狐狸。 夜阑人静,这只狐狸不仅跑出来,还说出如此贴心的话。 他忽然发现,她和一些认识的女孩子不一样。她们穿着时尚,她不是;她们自作聪明,她没有;她们急于问他要一个答案,她几乎不问他什么。 “怎么了?”她感觉自己被盯的时间有些长。 “你很冷吗?”他察觉她越来越红的鼻头,转移话题。 万万没想到,被他一说,她立刻打了一个喷嚏,幸好提前一步转过脸,没有波及到他。等她再次转过脸的时候,一张摊开的雪白纸巾非但是递了过来,还贴近她的鼻子。 “等等,我自己来就好。”她赶忙取过纸巾,退后一步站好。 难得对女生服务却被拒绝得这么彻底,他也没计较,想了想说:“早点回去休息,别感冒了。” “你还说我,你自己穿得那么少,不怕冻坏吗?” “这不算冷,以往的冬天还会去野营,山里的温度比这里低多了。” “在野外?那需要钻木取火吗?” “有时候用放大镜。” “听起来很有意思。” “女孩子别轻易尝试,尤其是体质差的,容易在外面生病。” 她摸了摸鼻子,轻轻地一哼,不置可否。 他看着她的小动作,觉得有些好笑,问她:“你属猪的?” 她如实点头头,但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她的生肖,难不成是她的动作看起来像? “你还很小。”他有些思考。 她不明所以,却告诉他一件事:“对了,我妈妈在家里就叫我小猪,到现在还是,难怪我有时候很懒。现在想明白了,就算取昵称也不能太草率。” 他们一路走回去,告别的时候他竟然提出和她交换手机电话,并输入了“小猪”这个备注。 “我想问,你确定这个号码是打得通的吗?”沐溪隐有些疑惑,他似乎经常关闭手机,在咖啡馆的时候从没有将手机拿出来看过一眼。 “可以打通,开机后也有提醒,如果你找我,我会回复。” 她差点就脱口而出“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但依旧是没有问出口,只是默默地将手机放回包里。 说来也怪,他和她像是零点以后的朋友,一起夜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她在说他在听。她对他的了解始终很少,到今天才有了他的联系电话。 “明天见。”他说完离开。 她留在原地几分钟,心想这还是第一次,他说了明天见,心里竟然有些喜悦。 第8章 临近春节,灯塔里咖啡馆安排了连续三天的活动,在二楼的休闲客厅摆上了自助餐台,客人们可以进来吃晚餐,也可以在餐后看电影。 来的大多都是熟客,聊聊天,气氛和乐融融。 唯有胡不愚和沈绽玲,这对冤家们依旧如平常一般充满恨意。 “你侮辱我偶像?你最好现在就向我道歉!” “我哪里说错了?你偶像不就是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七五,皮肤涂得比女人还白,说话软绵绵的小白脸吗?你每天盯着他的照片难道是幻想有一天能娶他?” 沈绽玲扑过去,要掐胡不愚的脖子,凶道:“平日里你侮辱我就算了,今天你侮辱他我和你没完!也不看看自己,穿上增高垫还不到一米七八,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他有才华有善心,人见人爱,你除了一张贱嘴还有什么?” 直到沐溪隐和小必走过去拉开沈绽玲,胡不愚才得以解脱,他涨红着脸,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回嘴:“真是病得不轻,又不是十八岁,还整天幻想什么?你再喜欢也没用,人家会看上你这样五大三粗的吗?” 沈绽玲怒吼:“关你屁事!” 胡不愚被她吼得后退一步。 沈绽玲吼完面色铁青,一声不吭地挣脱开沐溪隐和小必,转身跑下楼。 “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女孩子?”小必怒瞪胡不愚,“万一她被你说得想不开,去跳江怎么办?” “她那么彪悍的人会去自杀?” “任何女人听见别人批评自己身材都会绝望,何况你不知道她还有一颗脆弱的少女心吗?” 胡不愚愣住。 第8节 “你快去把她追回来!她要是有三长两短,你就是凶手!”小必厉声。 “我去追她?”胡不愚嘴角抽了一下,“那算什么?” “还不赶快去!难道真的要等人家出事?” 胡不愚浑身一震,木僵僵地转过身,踉踉跄跄地下了楼。 小必收回目光,对沐溪隐说:“要是有人侮辱我偶像我也一定发火,你说对吧?” “我暂时没有偶像,所以不清楚。” “欣赏的人总有吧?如果有人说他不好,你肯定也会生气。” 欣赏的人?沐溪隐暂停扫地,目光不由自主地追寻到角落的那道身影,看见他安静地站在那边,手里拿着水杯。她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思考着什么。 等客人们陆续用完了餐,一起观看用投影仪放的电影。 咖啡馆的门已经关上了,室内安静下来。巧的是,沐溪隐刚好坐在应书澄的旁边,她的注意力不免有些分散。片刻后,她凑近他小声问:“你刚才有没有吃蘑菇鸡肉意面?” “你做的?”他目光不移,问她。 她抬起眼睛看他,点点头。 “味道还可以。” 她笑了,当是表扬,继续看电影。 忽然间,手机传出“叮咚”一声,瞬间将沐溪隐拉回到现实中,她低头悄悄一看,是萧清昂发来的一条:“小缪刚才休克了,现正在抢救。” 借着一道光线,她反复看了两遍,脑海里浮现缪乐妮命悬一线的恐怖画面,一颗心骤然发冷。她立刻告诉身边的应书澄,两人当即离开了咖啡馆,去往医院。 当他们抵达医院,不仅看见萧清昂和他的小姨,还有缪乐妮的表哥和表嫂,气氛看起来很凝重。 萧清昂惨白着脸解释:“都怪我,晚饭后小缪戴着口罩跑上来和我说话,我没及时催她离开,我们谈了很长时间。没想到她回去后突发惊厥,之后就休克了,医生说这样的并发症概率很小,他们也没有碰到过。” 沐溪隐择了一个座位坐下,在心里为缪乐妮祈福,应书澄坐在她身边。 他们静等了很久,直到医生走出来,告诉他们情况稳定下来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昏睡的缪乐妮被送回病房,睁开眼睛时看见一堆人围着自己,目光迷迷糊糊地越过自己的表哥、表嫂、沐溪隐和应书澄,再跳过萧清昂的小姨,最终落在萧清昂的脸上,眼睛忽然放出一道柔亮的光,慢吞吞从被窝里抬起手臂。 萧清昂恍然大悟,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你不要说话了,我们都在。” 缪乐妮伸出食指点点他的鼻子。 “别担心,我也没事。”萧清昂耐心说,“我们都听医生的话,好好养病,等出院后再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说话。” 缪乐妮指了指他,又点点自己,再三确认。 “没错,我说的是我们。”萧清昂重复。 缪乐妮的拇指又按在鼻尖,小指不停摇摆,在一旁看不懂的表哥着急道:“你想表达什么?” 萧清昂自动翻译,说下去:“你想去迪士尼乐园看小飞象?好,以后我们一起去。” 缪乐妮目光如炬,赶紧点头,表哥却迷糊了,看着萧清昂,又问一句:“请问你究竟是谁?” 缪乐妮立刻飞过去一个眼刀,让表哥闭嘴,不要介入两人的对谈。 萧清昂好脾气地解释:“我住在楼上,和小缪是病友,认识有一段时间了。” 表哥和表嫂面面相觑。 萧清昂说了一些话后将缪乐妮的手放进被子里,才小心地松开,再替她掖好了被角,嘱咐她:“你好好休息,千万别再偷偷跑上来了,明天我来看你。” 等缪乐妮歪头睡着,沐溪隐拉着应书澄走出病房,沿着长廊走向电梯。 “没想到小缪这么惨,追一个人追到自己休克。”沐溪隐想了想问,“她不会是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吗?” “躁郁的症状。”应书澄说。 “你也看出来了?我们老家称这样的病为花痴病。”沐溪隐说,“尤其当看见你这样的男人会很兴奋,手舞足蹈的。” “为什么拿我举例?” “因为你很帅。”她笑了,“怎么?你不照镜子的吗?” “照镜子?我早就看厌自己了。” 她眨了眨眼,疑惑道:“难道你从来不为此感到自豪吗?” “为什么自豪?长相又不是凭能力得来的。”他不想再谈论自己长得如何,转移话题问她,“春节怎么过?” “回家休息。”她想到放假十五天都无法看见他了。 “趁放假好好休息,别忘记复习。”他叮嘱她。 他们又往前走,到了自动贩卖机这里,他买了一瓶饮料给她。当无意间看见瓶颈上挂了一个幸运签,他摘下来,若有所思,轻声说:“第一次看见。” 她正想凑过去看,他已经伸手将小小的幸运签放进她的外套口袋,“希望你有幸运的一年。” 对沐溪隐来说,春节的假期有些长了。 开始的两天被妈妈拉着跑亲戚,后面几天便待在家里,除了看书没其他事可做。她看一会儿书,拿出小抽屉的幸运签,放在书桌上,想起应书澄的祝福:“希望你有幸运的一年。” 幸运的一年是怎么样的一年?也许就是平安健康,以及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喜欢的人?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难不成?她脸红了,停止胡思乱想,将幸运签放回抽屉。 她慢慢挪到窗边,推窗向外看。目光越过院子里的樱桃树、再远处的陌上田垄,以及映照晚霞的池塘、经年累月静静流淌的溪水,望至无尽的远方,片刻后回过头来,目光融进书桌上那盏台灯的光。 以往的这个时候,还在咖啡馆工作呢,她心想,竟然有些想念了。 等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沐溪隐回到灯塔里咖啡馆上班,却不见应书澄的人影,她心里失望。 终于还是等不及,她在白天赶到他的公寓楼下。因为不知道他住几楼几室,她就在门口徘徊,想试试看运气,能不能逮到他的人。 结果,她等了老半天都没见到他的人。 当她沮丧准备离开时,视线范围内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不远处慢慢走来。等看清楚是谁,她的心顿时灌注了喜悦,竟然小跑上前,喊他的名字。 “你为什么跑得这么急?”他感到奇怪。 “我也不知道,看到你来了就拔腿跑过来了。”她的回答很实诚。 既然来了,应书澄便请她上楼坐一坐。 沐溪隐在走进他的屋子之前是好奇的,不知道他家风格是怎么样的。等跨进门,她看见眼前的一切,脑子里想到的除了“空旷”就没有别的词了。 这里除了必要的家具和电器,连摆设都很少。卧室的门关着,客厅没有开空调,用来吃饭的圆桌子上空无一物,长沙发上有一张蓝色的薄毛毯,沙发前的玻璃几上搁着一只鱼缸,里面养了两尾鱼。靠墙有一个柜子,但里面只有几本书。厨房入口的瓷砖上摆着一箱矿泉水和一箱饼干。地板和玻璃窗一尘不染、天花板也被擦洗得干干净净。 “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打扫卫生。”他光脚踩在地板上,走去打开空调。 沐溪隐看一眼卧室关着的门,问他:“你睡在哪里?” “睡沙发。” 沐溪隐环顾了一圈,慢慢走到柜子前,看见里面只有三本书,其中一本还是她送他的童话手绘本。说起来她一直猜他找这本书是有其他用途,现在看来纯粹是收藏。 应书澄用煮茶器泡了一壶热茶,倒一杯给她,又怕她冷,调高了室内温度。 椅子上没有垫子,坐着有些凉,他们就并排坐在沙发上。她落座的时候发现靠背的地方有一根他的头发丝,再一次意识到这是一个很私人的地方。 “你家……” “很无聊。”他替她说下去。 “不是,我想说的是很冷清。”她瞄了一眼近在眼前的鱼缸,“你喜欢养鱼?” “不,鱼是替外公养的,他房子的杂物太多,已经放不下了。”他转过脸来,看着她,“是不是很失望?这里什么都没有,招待你的只有一杯热茶。” “其实我有些猜到了,你家应该没太多的东西,但没想到如此空旷。”她说着就笑了,“不过这样也好,感觉自由自在,随时可以来随时可以走,人不会被捆绑。” 他没有接话,站起来走向厨房的收纳柜,从角落里找出一包东西,走回来递给她。 “这个水果糖……”她盯着包装纸,对保质期存疑。 “还有八个月。” 她放心地扯开包装袋,吃了一颗,是荔枝味道的,香甜味弥漫开来。 不一会儿,他们听见隔壁有人在弹琴,旋律耳熟,是《童年的回忆》那首曲子。很快,琴声穿透墙壁,很清晰地落在地板上。她看着自己的脚丫,觉得仅仅这样和他安静地坐着就很好。 一道阳光照进来,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圆圈。 她收了收自己的腿,却不小心碰着他的膝盖,她没动,顺其自然地挨着他。 “你最近的睡眠还是不太好吗?”她忽然问他。 “没什么改变,睡得很少。” “长期睡不好对身体有影响。”她提出友善的建议,“不如你现在闭上眼睛试试看。” “现在没有睡意。” “你可以躺下来。”她鼓足勇气,“躺在我腿上,我唱歌给你听。” 这一回,他眼睛里终于划过诧异,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她故作平静,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试试看吧,我们是朋友吧?这样没事的。” “我很沉,你受不了。” “试试看。”她往旁边坐了一些,伸手将他一点点拉过来,见他没有躲开的意思,她很顺利地做主,拉过他慢慢往下躺,头枕在她腿上。 他比她想象的沉得很多,又长手长脚的,看起来很大型。她越来越局促,双手一时间不知往哪里搁。终于花了一些时间勉强调整好两人的姿势,她松了一口气,两手撑在沙发上,抬眸看灯,断断续续哼起一首小夜曲。她哼了一半,再次垂眸,眼睛对上他清醒的黑眸,尴尬不已。 “你怎么还睁着眼睛?这样永远睡不着。” 他终于懒懒闭上眼睛,为了让她获取一些成就感,想了想决定假寐。 她哼的曲子不连贯,也不娴熟,听着有些古怪,她的腿偶尔不自觉地一颤,作为枕头的功效也几乎是零。再者,她身上的水果糖味太甜腻,无法让人彻底沉下心。总体上说这是一个糟糕的睡眠环境,他假寐的同时客观地分析。 “睡吧,睡吧。”她竟然和哄孩子一般。 他太阳穴一跳,终于是懒得说话了,决定忘记她的存在,闭着眼睛在心里念圆周率。 当背到小数点后的五百零一时,奇迹发生了,他竟然没有再往下数。 第9章 那天之后,沐溪隐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回想应书澄的睡颜。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和放松下来的表情像是一个大男生,让她有一种错觉,他对她是有依赖的。 第9节 “你在想什么呢?”小必凑近正在神游的沐溪隐,“好像很快乐的样子?” 沐溪隐回过神来,当即否认:“我没想什么。” 小必狐疑,但来不及多问一句,腰间的呼叫器响起,只能迅速下楼取咖啡。 客人陆续上楼,沐溪隐忙着点单,等有了空闲时间,目光无意间落在楼梯口的一桌。常来的那对小情侣这几天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只剩女孩形单影只,楚楚可怜。小必猜他们已经分手了,她觉得不像,如果分手了女孩还会来这个伤心咖啡馆吗?而每当走上来一个人,女孩就会惊慌失措地将目光投过去,稍后又垂下眼帘。 这样的等待让旁人看得也焦心。 十一点一刻,郁郁寡欢的中年男人将冷苦的咖啡一饮而尽,照旧把自己裹在旧棉衣里,恍恍惚惚地走下楼,留给沐溪隐一个落寞的背影。 不久,骆姐走来和沐溪隐小聊几句,沐溪隐照旧听她说苦恼。 骆姐说自己去看过心理医生了,配了一些药吃,但感觉没什么效果,依旧睡不着,脑子像滚轮一般转个不停,完全静不下来。 “你需要快乐起来。”沐溪隐说出她的问题所在。 “快乐?”骆姐狐疑,“真是久违的词汇。” 沐溪隐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帮到骆姐,如果连心理医生都不能帮骆姐走出情绪的低谷,那她单纯的鼓励也是无济于事。 骆姐走后,二楼只剩下那个可怜的女孩。 小必熟视无睹,走到角落将手机连在一只小音箱上,很快放起音乐,她跟着哼起来,谁知听见了女孩的抽泣声,不免嘀咕:“这不是很欢快的音乐吗?” 沐溪隐也看见女孩哭了,和小必大眼对小眼,显然两人都不会安慰人。 小必挠挠头,勉强走过去,用手碰了碰女孩的肩膀,问她男朋友跑哪去了。 “他不理我了。”女孩声若蚊呐。 “为什么不理你?他喜欢上别的姑娘了?” “不是的,是我忘记他的叮嘱,感冒还出门带小狗去宠物店洗澡,结果发烧了……他说我不听话,他很生气。” 小必在心里骂了一声“靠”,这是什么幼稚的原因,真够别扭的,懒得再理她,回过身准备将音乐放到最大声,同时对沐溪隐做口型:“都别理她,太矫情了。” 沐溪隐去一楼取拖把和水桶,耳畔“咣当”一声,抬起脸一看,门被大力打开,穿黑色羽绒服的男孩飞奔上楼,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等沐溪隐再次上楼,眼前已经是小情侣拥抱成团的模样。 “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是我错了,我太固执了,让你受了委屈。” “明明是我不好……” “不哭,我明天买红豆饼给你吃好不好?” “好。” “你手怎么这么冰?给我,我来捂一捂。” 在一旁的小必恼怒道:“这是在演什么?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沐溪隐却自言自语:“我觉得很甜。” 如果被一个人这样哄着,多等一会儿也划算。 小情侣好不容易才舍得分开,看着沐溪隐和小必,表情都有些傻乎乎的。小必倒是不怕尴尬地问了他们几句,他们都礼貌地回答。 “是我先搭讪他的。”女孩吐了吐舌头,“我问他能不能帮我去排队要一盘限量的烤虾,他就去了,排了好久。” “原来你是吃货?还那么主动。”小必惊讶,心想这样的搭讪竟然也有人理。 “他是近视眼,那会儿还不肯戴眼镜,如果我不主动,他也看不见我。” “话说回来,当时我还没看清她长什么模样,她就递给我一个空盘,求我去排队,我本来很犹豫,但她声音太萌,我就去了。等回来后戴上眼镜我才看清楚,她长得太可爱了,瞬间觉得排了四十分钟也值。”男孩笑笑。 沐溪隐听了觉得有些甜蜜,为他们的爱情。 “难怪我们没有男朋友,看人家多主动。”小情侣走后,小必总结道。 沐溪隐若有所思。 “你愿意陪我去附近的大学看看吗?”沐溪隐花了几分钟组织好语言,点击发送。 幸好,她没过多久便收到应书澄的回复,他直接问她时间,她想了想就定在下午。 他们约好在学校门口等,她到的时候看见他已经在了,穿着和平常一样随意。 他们一起闲逛,偶尔聊几句。等走到一块大草坪前,正值大好阳光,一个哲学系的老师带学生出来,大家围坐在草坪上,他授课,学生们边听边做笔记。 沐溪隐听他在说卡涅阿德斯船板的悖论,学生们听完后纷纷提出疑问,还开始辩论。她觉得有意思,听了好一会儿才走。 等他们走到一棵树龄很老的银杏树前,看见金黄的叶子已经掉落土地,枝桠孤单单地朝向天空,偶有一根冒出绿芽。 虽然错过了最佳观赏期,但四季各有其美,此刻的银杏树别有禅意。 她认认真真地拍好一张照片,回过头对他说:“我想起那本手绘书里的话。” 那句原话是:“绿叶终会融入土地,丰厚的肌肉变得嶙峋,呼吸声逐渐隐没于大自然。死亡总是生的一部分,我的孩子,你不要恐惧。” 书里的小男孩在一个冬天意外地失去了父亲,他伤心地进入了冬眠。幸运的是,父亲出现在他的梦里,陪他走过一个春夏秋冬,和他一起见证出生、成长、病痛、衰老、死亡。 “我觉得那本书很好,大人也可以读,尤其是描写死亡的部分。”她说着问他,“你觉得呢?” “死确实是生的一部分,但很少有人用平常心看待,因为大部分人想带走的东西太多,无法带走就会产生恐惧。” “那你呢?你想带走的是什么?” “没有。”他说,“不如空手而去自在,让喜欢的留在这里。” “难道就没有一样东西,是你很舍不得的,想永远拥有,始终放在身边的?” “没有。” 她“哦”了一声,有些失望。 这世间万物,香车丽人,满目琳琅,他竟然什么也不想要。 没多久,他多加了一句:“不过,也许以后会有。人执迷起来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疏朗的枝桠落下的影子落在他眼眸,看他的眼睛看久了,让她有些感觉被蛊惑,甚至忘记移开目光,不知不觉说出心里话:“和你在一起,我很安心。” “什么?”他没听清楚。 “没什么。”她移开目光,笨拙转移话题,“你这几天睡得怎么样?” “不太好,没有那天在你身边睡得熟。” 他语气太平常,几乎不留给她讶异的时间,又说:“其实你那天哼的小夜曲是完全跑调的。” 她汗颜。 “但效果不错,谢谢。”他说。 她忽然心跳加速,鼓起勇气重复说了一遍:“我刚才说的是,和你在一起,我很安心。”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很久后轻轻“哦”了一声,眼睛看向远处。 季节流转无声无息,界限在这座城市不太分明。 虽然到了春天,但连续几天的温度都很低,路上的行人也不敢穿少一件衣服,几乎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温度迟迟不升高,心情也会受到影响。当沐溪隐在六点半走上楼,小必神情凝重地递给她一张报纸,她接过一看,在都市新闻的版块有一则不幸的消息,有人跳楼了。跳楼的男人坠地而亡,地上蔓延开一滩浓黑的血迹,还配有一张近照,地上搁着一件眼熟的卡其色旧棉衣。 “是他?”沐溪隐脑海闪现那张至始至终没有欢笑的男人脸,震惊地抬起脸。 “没错,他自杀了。”小必说,“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些日子他都没有出现。” 沐溪隐说不出一个字。 “他一直梦不见他太太,就自己去找她了。”小必说出了结论。 沐溪隐依旧不语。 “我在想,如果这几个月里,我们有人愿意走过去和他说几句话,他可能都不会走上这条路。”小必叹气,“虽然我一直觉得他很可怜,但抱着无法真正感同身受就不贩卖廉价同情心的想法,不敢打扰他。” “也许我们都太冷漠了。”沐溪隐也深深自责起来。 过了一会儿许之松也来上班了,知道这件事后心情同样糟糕,对她们说:“早知道就不该给他调制又浓又苦的咖啡了。” 一个大活人忽然没有了,他到底是对自己和周围的人失望到了什么地步?在这个咖啡馆,他们这些人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却无法传递给他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这个晚上,许之松为每一位点苦咖啡的客人多加了一勺糖。 直到结束营业,沐溪隐打扫完卫生,走到书柜墙前取下那本儿童文学的绘本,放在“推荐阅读”的架子上。 关了灯,一天又结束了。 沐溪隐走出咖啡馆,恰好遇见从便利店出来的应书澄,她走向他,告诉他常来咖啡馆的那个中年男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感觉难过。 “我现在想起他那双眼睛,灰蓝灰蓝的,像是很久没有擦洗的珠子。”她说,“不知为什么,我现在忽然感觉很害怕。” “你怕什么?”他问她。 “不太清楚。”她垂眸看自己的掌心,“可能是不确定的命运?” 片刻后,他去拉她的手,安慰她:“没必要去害怕。” 她哑然,就这样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心跳几乎暂停了。 “你说过和我在一起很安心。”他提醒她亲口说过的话,“那现在你还害怕什么?” 他的声音很好听,给她一种感觉,他是在对她说悄悄话,不想让除了她之外的人听见,连风和树叶都听不见。 渐渐地,她有些头晕目眩,感觉心跳几乎要穿过身体,在疏朗的夜空中呈现出来立体形状。 “我们算是朋友吧?”她鼓起勇气问。 “当然。”他说,“否则还能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朋友分很多种,有一种是素友,指的是情谊纯真的朋友。沐溪隐猜在应书澄的定义里,她就是素友。素友之间不该存在多余的情愫。 她该知足了,不该再想东想西。 然而,应书澄似乎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将她当成朋友,开始有了些存在于朋友之间的“亲密”举止,譬如偶尔会带零食给她吃。为此,沐溪隐还准备了一个藤编的小筐,放在收银台边。小必路过,都会来蹭点吃的,顺带调侃沐溪隐几句。无论沐溪隐再三澄清,小必不相信她和应书澄是单纯的朋友。 第10节 “流言蜚语”对沐溪隐来说不重要,能和应书澄做朋友就够了。 月末,灯塔里咖啡馆进行了大扫除,将窗户地板书柜墙所有的缝隙都清洁一遍,摘下布艺沙发罩洗干净,修剪角落的盆栽,将书柜上一些年代久远的书放回三楼,换成当季流行的书。 自从中年男人跳楼后,咖啡馆的经理一直很痛心,为此还开会商议,希望将咖啡馆布置得更温馨一些,至少在视觉上给人治愈的效果。小必觉得治标不治本,经理认为她是懒得改变,索性将一些细节工作都交给她去做,小必只好硬着头皮完成。 于是,在努力了几天后,灯塔里咖啡馆有了局部的变化。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变化,咖啡馆的客人多了起来,尤其是学生,有时候成群结队地走进来,热热闹闹的。 年轻人是最好的防腐剂,咖啡馆顿时生机盎然。 “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啊。”一个和蔼的声音。 沐溪隐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很久没来的失眠老人。 “好多年轻人,真不错。”老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眼睛满是笑意。 “您的失眠好一些了吗?”沐溪隐看着他依旧苍白的两鬓和深刻的法令纹。 “还是老样子,想起来就让人头疼。”老人笑了,“给我一杯苦丁茶好了。” 很快,老人走去找了一个座位,安然坐下。他先是好好地看了看周围的年轻人,再从随身包里取出本子和笔,悠哉地打开笔帽,持笔在本子上写字。 沐溪隐不知道他在写什么,但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应书澄来的时候近九点,他顺手将几包零食放进沐溪隐的小筐。沐溪隐凑过去一看,是一包包的坚果。 “记得吃完。”他放下东西就准备走了。 “你这就走了?不坐一会儿?” “不坐了,现在去见一个朋友。” 看见他径直走下楼,沐溪隐思考起一个问题:难道他上来只是为了给她投食? 她还没想清楚答案,耳边传来咆哮声,她一惊,回头一看,沈绽玲疯狂地扑向胡不愚,嘴里嚷着:“你必须向我道歉!立刻!” 胡不愚赶紧跑,一边跑一边回头挑衅:“有本事就来追我。” 两人绕着二楼跑了一圈,直到小必伸手拦住沈绽玲,沈绽玲被迫停下,一口恶气郁结心中,想都不想就脱下球鞋,拿起来朝胡不愚砸过去。胡不愚灵敏地闪开,而后狡猾地捡起她的鞋子,一溜烟地跑下楼。沈绽玲大喊无耻小人,用力挣脱开小必,一跳一跳地朝楼梯口过去。 当艰难地跳到沐溪隐旁边,沈绽玲终于请求:“拜托借你的鞋子用一用,等我追回贱人就来还你。” “我穿三十七码。”沐溪隐愣了愣后说。 “正好合适。”沈绽玲急切道,“快借我穿一穿,我很快回来。” 沐溪隐看她狼狈的模样心有不忍,便借了她一只鞋子。 沈绽玲穿上鞋子,双脚着地后踩着风火轮一般追下去。 这一幕将所有人都看傻眼了。 结果过了零点,沈绽玲都没回来,这让沐隐溪郁闷坏了,她少了一只鞋子,怎么回家? “他们实在是太幼稚了。”小必同情沐溪隐,“怎么办?我也没有多余的鞋子。” “我再等等,总有办法的。” 直到营业时间结束,沈绽玲也没有出现,小必扶着沐溪隐下楼。 “你回去吧,我打个电话找人帮忙。”沐溪隐说。 “哦,你是想找你那位朋友吧?”小必将朋友两字说得很慢,好像一个暗号。 沐溪隐不好意思搭腔。 十分钟后,应书澄过来,沐溪隐对他说了情况。 “我背你吧。”他说。 “啊?”她单脚站在原地,差点石化。 “上来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挪动步子,慢慢跳上了他的后背,由他背着走了一段路。然而不到五分钟,一辆出租车开过来,他一招手,车子便停下,他将她放了下来。 这么快?她竟然有些遗憾。 片刻后,他们坐在车里,她对他说起近日隔壁在装修的事,有些发愁道:“好像要打掉一面墙,整整半个月。” “白天看书有影响吗?”他问。 “比较吵,得戴上耳塞。” “不如你白天到我这里来,我可以出去,将房子借给你。” 她一听心里感觉有些异样。说实话,最近他对她的关心有些多,说话也很直接,不会拐弯抹角。 未等她给出答复,他已经替她拿主意了:“你来之前打个电话给我就行。” 她想了想,没有任何异议。 让她更没想到的是,为了给她好的学习环境,他还将房间布置过了。圆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椅子上搁着一只柔软的靠枕,沙发上铺了一层新毛毯,玻璃茶几上的鱼缸挪到阳台上了,茶几上摆放了水果和饼干。 “笔记本可以上网,你自己用,吃的放在茶几上,饿了可以拿,冰箱里有牛奶,喝之前记得热一热。”他拿起外套和钥匙,“我走了,有问题电话联系。” 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出门了。 她走到椅子前,捧起靠枕一看,右下角的吊牌还没摘掉,显然是新买的。 她挠挠头,心想自己又不是孩子,哪里需要这样小心翼翼的照顾?想归想,心里是高兴的。等她坐下来复习,很快发现他确实给她安排了一个清静的环境,除了隔壁偶尔传来的钢琴声之外,四周很寂静。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飞逝,等应书澄回来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他一进屋子就去厨房,做了最简单的番茄鸡蛋面给她吃。他做的番茄鸡蛋面不用蛋花,而是将番茄和面条捞出锅,直接扣一个荷包蛋铺在上面。 面条味道很淡,蛋很老,番茄也切得不是特别整齐,但是她觉得很美味。 她越来越感动,不免问他:“你对朋友都这么好吗?” “这么好?我没做什么超出自己负荷的事。”他拿过她手边的一本书,随意翻看,“别急着感动。” 他的话竟然让她的心瞬间跳个不停。 等她吃完了面,他送她去咖啡馆,自己却有事离开了。 沐溪隐则充满能量地开始工作。 七点十五分,沈绽玲赶来解释和道歉。沐溪隐听了后才知道她昨晚追胡不愚追了整整一个区,她万万没料到胡不愚是学校里的长跑冠军,耐力很好,故意跑一段路停下,对她扮鬼脸,等她成功追上来一段路再拔腿快跑,简直和逗小猫没两样。到后来她自尊心大挫,眼看自己离咖啡馆越来越远,自怜自哀起来,索性赖在地上不动了,等胡不愚纳闷地回过头找到她,她一跃而起,终于将他掀翻在地上。 但折腾完了,她也快累死了,实在没精力再回咖啡馆,直接打车回家了。 “你的鞋子被我跑得不成形了,不好意思还你了。”沈绽玲内疚地说,“我赔你钱吧。” 沐溪隐摆手表示算了,她今天心情好,不会被一只鞋子影响到。 沈绽玲再次道歉,多点了一杯咖啡。 这一晚上,小必察觉沐溪隐有些不对劲,心不在焉的,嘴角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她走过去问沐溪隐怎么了,沐溪隐朝她甜甜一笑,却不多说什么。 隔天,沐溪隐又一个人在应书澄的公寓看书。背书的中途,客厅的座机电话响了,她本来不想去接,但电话铃声一直响下去,她考虑后还是走去接电话。 “请问是叶医生吗?” “叶医生?”沐溪隐否认,“你打错电话了,这里没有姓叶的人。” 对方重复了一下电话号码,倒是没有错。 “可能是记错数字了,不好意思。” 沐溪隐挂下电话走回桌子前,拿起书重新背起来。几分钟后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是电话没打错?是找他的?但搞错了名字?但瞬间她又否决了自己的猜测,他又不是医生,怎么可能是他。 四点多的时候,应书澄回来了,给沐溪隐带回来一份糖炒栗子。沐溪隐一边剥栗子一边问他:“你每天给我买吃的,自己的钱还够花吗?” “还行。” “如果你有困难,记得和我说。” 他忽然看着她说:“如果有一天我要借钱,第一个就找你,你跑不掉的。” “我不跑。”她停下剥栗子,关心地问他,“你晚上还是睡不着吗?” “我已经习惯了。” “长期下去对身体不好,还是去看一看医生吧。” 她想起长期失眠的骆姐,一天比一天焦虑,甚至是那个自杀的中年男人,也是因为一直睡不着,久而久之崩溃了。越想越可怕,她不愿他和那些不幸的人一样。 “再说吧。”他的语气依旧轻淡。 她清楚他在敷衍他,坚持说下去:“你看过一部叫《机械师》的电影吗?电影里的男人长期睡不着觉,瘦得不成形,肋骨和一根根的树枝一样。充足的睡眠很重要,你真的不能不当这是一回事。” “电影里的男人因为车祸逃逸,心中有愧,一直睡不着。”他说。 她讶然,没想到他看过,一时间没有说服他的言辞了。 “你现在是在教训我吗?”他往前靠了一些,对上她的眼睛。 “我是关心你,因为我们是朋友。”她急切道,“长期失眠很危险。” “你怕我会去自杀?”他直接说出她的忧虑。 她的心重重一沉,打断他:“别说那两个字,想也不能去想。” “别紧张,我不会自杀的。”他笑了,笑容没什么温度。 她心情沉重,移开目光,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片刻后,他换了一个话题,对她说:“不如关心下你自己,你应该尽快拿到结业证书,找一份更适合你的工作。” 她一愣,眼睛又对上他的眼睛。 “你应该过更好的生活。” 她沉默,其实心里懂得他的意思。一个女生在咖啡馆工作到深夜,颠倒生理时钟,日复一日为客人点单,这样单调的工作这不是她的目标。他之所以会少见的以长辈口吻提点她,是希望她往自己要走的人生轨迹上继续前行,不要偏差,也别停滞不前。 他从不说教,他只会简单提醒两句,听不听是你的事,他不会干预别人的人生。 “好。”她答应他。 “快吃吧,等会儿我送你去咖啡馆。” 出门前,她蹲下来穿鞋子,他低头看着,多问了一句:“穿这么薄的袜子脚不凉吗?” “不凉,走一段路就热了。” “去买一双厚点的。”他弯下腰说。 她心里有些暖意,感觉到近来他对她的关心越来越细微,这样的变化让她感觉开心之余也有些局促。不知怎么了,有时候她甚至不敢专注和他对视。 第11节 第11章 晚上十一点,沐溪隐看了看外面的天,开始下起雨了。咖啡馆的客人陆续走了,只剩下三桌。鬓发全白的老人倒是气定神闲,坐在靠窗的位置继续写字。还有娄悦丹和唐河洋,他们俩似乎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依旧待在这里。 雨声越来越大,老人适时合上本子,拿起一柄长伞,笑着问:“有没带伞的人吗?我可以帮个小忙,送没带伞的人一小程路。” “谢谢您的好意,我带了伞。”唐河洋很有礼貌地回应他。 娄悦丹没说话。 老人见没有人需要帮忙,一个人走了。 唐河洋对坐在前面的娄悦丹探头探脑的。 小必见状对沐溪隐耳语:“大美女没带伞,傻小子唯一的机会来了。” 娄悦丹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一直忙着看手机,手边的咖啡还是满的,早就凉了。 唐河洋站起来又坐下,反复数次,踌躇不前,小必见状差点笑出声。 又过了半小时,娄悦丹还没有打算走,唐河洋望向窗外,见雨下得很大了心里有些急,终于鼓足勇气走上前,结巴似的问了她一句:“你,你带伞了吗?” 娄悦丹没听见一般,继续看手机。 唐河洋又重复了一遍,娄悦丹缓缓抬起脸,木然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手机,自顾自收拾好东西离开。 “等等。”唐河洋赶紧追出去。 小必收回目光,对沐溪隐说:“现在没客人了,我们提早关门吧。” “提早这么多时间?” “不会有人再来了,我们都走吧。”小必利落地摘下身上的围裙,“放心,经理又不会知道的。”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再留一会儿,刚好今天轮到我打扫卫生。” “好吧,那你早点打扫完早点走,雨下大了,路不好走。” 咖啡馆只剩下沐溪隐一个人,她下楼去取拖把和水桶。谁知刚下楼,她就听见急促的敲门声,一看门外站的人竟然是唐河洋,赶紧开了门。 “快来帮忙!她快晕过去了!”唐河洋的头发被雨水打湿,雨水落在地板上,他双手费力托着娄悦丹的上身,一点点拉进来,“快帮我!” “她晕过去了?”沐溪隐震惊。 “还没有,不过就快了!你看她脸色这么白!”唐河洋语无伦次,“你快帮忙打电话叫救辆救护车!” “不要叫救护车。”被拖进来的娄悦丹听到“救护车”三个字,皱了皱眉,勉强伸出一只手臂示意自己还清醒,“我的包里有药,吃一片就好了。” 沐溪隐赶紧翻开她的包,翻出一个小药盒,一打开就看见各种颜色的药片整齐排列。在娄悦丹的眼神示意下,沐溪隐找到一颗褐色的药片,放在她嘴里。 娄悦丹闭上了眼睛,声音很轻:“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你们千万不要送我去医院。” “你快帮我一起抬她上去!二楼比较暖和!”唐河洋急红了脸,“我一个人抬不动她!” 于是,沐溪隐和唐河洋一前一后地托住娄悦丹,努力将她抬上二楼。他们将两张沙发并成一张,一起将娄悦丹搬到沙发上。 等完成这一切,唐河洋已经气喘吁吁,坐在地板上,拿袖子抹额头上的汗,自言自语:“她怎么这么重?” 沐溪隐喂娄悦丹喝了水。 “我想在这里睡一会儿,可以吗?”娄悦丹虚弱请求。 “你确定不要去医院吗?” “不用,我只是太紧张了,有些缺氧,静静躺一会儿就好。”娄悦丹又闭上眼睛。 沐溪隐去找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帮她擦了擦头发和脸上的雨水,然后和唐河洋坐在旁边等她醒来。 “等她醒来,我送她回去。”唐河洋小声说,“否则太让人不放心了。” 沐溪隐点点头。 “不过,她怎么会突然倒在地上了呢?难道她身体不好?”唐河洋疑惑。 “可能是压力太大,她们这一行竞争很激烈。”沐溪隐猜测。 “啊?她是做什么的?” “你不知道吗?她是一个明星。”沐溪隐本来还以为唐河洋是娄悦丹的粉丝,才会对她如此迷恋。 唐河洋闻言张了张嘴巴,表示自己不知情,安静下来仔细一想,合情合理,于是更加沮丧了,扶额说:“你该早告诉我的,否则我一介平民也不会幻想那么久。” “我觉得关键问题在于你竟然抱不动她。”沐溪隐说。 “那是因为我很久没锻炼了,有些废了。”唐河洋扭开脸。 就在他们说话间,楼梯口有动静声,沐溪隐嗅到熟悉的气息,转过头一看,果然是应书澄。没想到他这么晚还过来,手上拎着一个大袋子。见沐溪隐有些惊讶,应书澄解释:“买了点东西给你吃。” “这么多?”她看见他拎着鼓鼓的一袋。 “超市特价。”他说着往沙发那边看了一眼。 沐溪隐将娄悦丹的事情解释给他听。 应书澄放下袋子,走过去观察了一下娄悦丹的脸色,拿手指碰了碰她的鼻尖,幸好呼吸平稳,没有大碍,一看就是情绪原因导致身体虚弱。他转身找了一张沙发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娄悦丹睁开眼睛,试着撑起自己的身体,沐溪隐看见后走过去扶起她。 娄悦丹思绪尚清晰,知道自己是在雨中倒下,被唐河洋拖回咖啡馆。 “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唐河洋急着问。 娄悦丹无声地点了点头,然后准备站起来。 “你再休息一会儿吧,你的脸很苍白。”沐溪隐按住她,“想吃点东西吗?” 娄悦丹摇摇头,慢慢将腿放下,移动身子,在沙发上坐好,双手交叠在腿上。 “原来你是大明星。”唐河洋没话找话,“我之前冒失了,多有得罪。” “大明星?”娄悦丹惨然一笑,“你是在讽刺我吗?我只不过是一个十八线的小艺人罢了,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唐河洋赶紧说:“也许你现在不是很有名,但没关系,你这么漂亮,很快就会红的。” “我已经二十四了,早不抱希望了,继续跑通告也就是混口饭吃。再说,我从没觉得自己漂亮,我个子也不够高,不会说话,没有观众缘。” “怎么会呢?你很讨人喜欢的。”唐河洋惊讶她如此自贬。 娄悦丹眼神黯淡,不多解释。 沐溪隐走去翻了翻应书澄带来的袋子,从里面找出一盒饼干,拿过去给娄悦丹。 娄悦丹吃了口饼干,等转过脸来,视线停在斜对面沙发上的人。光影之间,他的侧脸似乎有些面熟,恰好他站起来,个子很高,等转过来走向他们,俊眉挺鼻让她更觉得眼熟,于是不确定地问:“请问你是不是那个给小弹珠看病的……”话说一半觉得有地方不妥,她收声了。 “什么小弹珠?”沐溪隐不明白娄悦丹说的。 娄悦丹沉默,对照记忆中的人影,不能百分之百确认,轻声说:“没什么,脑子昏昏,认错人了。”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应书澄走向娄悦丹。 唐河洋也提出送娄悦丹回去,被她拒绝了,但这一回他很坚持,跟在她身后走下楼。 他们走后,沐溪隐也跟着应书澄离开咖啡馆。外面的雨小了一些,两人撑着一把伞,走在雨夜里。 “你再过来一点。”他停下说。 她想了想凑近了一些,他没再说话,放慢脚步往前走。久而久之,两人竟然越靠越近,她甚至能隔着衣服感受到他的体温。忽然间,她不觉得那么冷了。 风雨中,缀满水珠的路灯一盏一盏地静立,一路照亮他们共撑的那把伞。 沐溪隐回去后洗了澡,打开笔记本上网。她看了看娄悦丹的微博,得知娄悦丹近来在网络上被攻击得很厉害,因为娄悦丹不小心对一个前辈说错了话,被一堆人斥责没情商,不懂得尊重前辈,无法在这一行生存。 有一条最过分,直接说:“演戏唱歌你都不行,综艺感差,代表作为零,你不如趁容颜未衰改行当小姐,别再污染我们的眼球。” 隔着屏幕,沐溪隐都能感觉到那排山倒海的怒气,真是可怕,她心里非常同情娄悦丹。巧的是,她在娄悦丹微博相册里找到一张早期的照片,还是和朋友的合照。当时的娄悦丹似乎无忧无虑,笑得灿烂,艾特了那位朋友。她忽然间有一股好奇心,点击进入那个名为“闲看喧嚣123”的微博,发现内容寥寥,最后一条的发表时间显示是一年零两个月前,是一张晨曦时分的雪景照,配了一句话:天又亮了,我仿佛重生了。 她慢慢拉下去,都是简单的照片加短文字,有阳光、雨天、乌云、彩虹、路边的尘土、刚清干净的衣服、一只冰激凌、一杯麦片。 “应医生说吃这些心情会好。” 她的手陡然暂停,目光落在文字和照片上。照片上有一杯清水、两块全麦面包和一只葡萄柚,安安静静地搁在咖啡格子的桌布上,柚子上爬过一道暖暖的光。 应医生? 第12章 娄悦丹再次出现是在两天后,她主动邀请沐溪隐和唐河洋在周末吃饭。不管沐溪隐再三婉拒,娄悦丹很坚持要表达自己的谢意。 于是,等到周末,他们三人来到一家清静的茶餐厅吃中饭。因为都不太熟,话很少,气氛尴尬。 唐河洋穿了一身略窄的西装,手臂有些伸展不开,夹菜很别扭,娄悦丹自己没怎么动筷子,一直在看手机。 “这个虾很新鲜,你不尝尝看吗?”唐河洋咳了咳,提醒一直没动筷子的娄悦丹。 “我不怎么饿。”娄悦丹说。 见娄悦丹没心思吃饭,唐河洋有些郁闷,也停下了筷子。 娄悦丹的余光瞄到他,干脆将手机翻了一个面,伸手递向他,“你看,这位网友给我的建议,说我又贱又蠢,可以直接去死了。” 唐河洋吓了一跳,接过手机,飞快地浏览,很快瞪大眼睛,愤怒道:“什么玩意?这些人从哪里冒出来的?爸爸妈妈没教过他们礼貌两字怎么写的吗?” 他实在看不下去,嘴里痛骂了几句,放下手机后劝娄悦丹:“别理会这些无聊的人,就当他们不存在,你漂亮又优秀,何必在乎他们说的?” “不在乎?他们对我的看法和我的工作机会挂钩。”娄悦丹一脸自嘲,“公司现在不准我去跑通告了,让我在家好好反省。” 唐河洋瞬间察觉到自己做为外行人说风凉话的不厚道,有些羞愧。 “不知道要在家里蹲多久。”娄悦丹拾筷子夹了一块土豆片放在碗里,也不吃,整个人百无聊赖,“估计是彻底没戏了,连经纪人也说我情商低。” 沐溪隐闻言也停下筷子。 “其实我在台上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家想很久的,谁知道一说出口还是错。” 沐溪隐说:“可能是你太紧张了?我看过你的节目,我觉得如果你试着放轻松,效果会很不一样。” “我很难在台上放松。”娄悦丹如实说,想了想又说,“算了,大不了就转行。” 三人食之无味地吃完一顿饭。走出餐厅,娄悦丹和沐溪隐走在前面,唐河洋则跟在她们后面。 第12节 “那天坐在沙发上的人是你的男朋友吗?”娄悦丹问沐溪隐。 沐溪隐听明白她说的是谁,立刻澄清:“不是,我们只是朋友。” “我觉得他有些眼熟,好像见过。”娄悦丹想了想,“冒昧问一下,他姓什么?” “他姓应。”沐溪隐实话告诉她。 娄悦丹垂眸思考了一瞬,没摇头也没点头。沐溪隐感觉出什么,小心翼翼等她继续说下去,但她没有,似乎就是随便一问。 等红灯的时候,娄悦丹忽然问沐溪隐:“如果我现在改行,再去读书会不会晚了?” “不会。”沐溪隐看着她,“但你确定自己是真的不喜欢现在的职业了吗?” 娄悦丹叹气,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她的处境和现在一样,停在一个路口,不知往哪里走。 隔天白日,沐溪隐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听英语,依旧压不住对门轰隆隆的装修声。 手机响了一会儿她才听见,接起一听,是应书澄,他问她为什么这两天不来。 “下雨天不太方便。”她这样回答,心里也知道是一个借口。 幸好应书澄没有怀疑,不想妨碍她复习,很快结束了通话。 沐溪隐摘下耳机,问自己怎么了?为什么想躲着他? 很奇怪的感觉,想见到他又怕见到他,想问他什么又害怕问出口。 说到底,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她对他不该有那么多好奇。 漫不经心看书到傍晚,沐溪隐收拾好东西,赶去灯塔里咖啡馆上班。一进门便看见许之松将一袋蜂蜜水果糖倒在盘子里,是供客人免费拿的。 见沐溪隐来了,许之松笑着解释:“下雨天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些。” 沐溪隐拿了一颗,剥开放进嘴里,确实很甜,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出乎意料的是,七点刚过,应书澄便拎着一大袋吃的过来了。 “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沐溪隐瞪大了眼睛。 “哦,超市特价。”他简单解释。 又是特价?哪家超市天天特价?沐溪隐有些疑惑,收下了吃的,放在一边。 应书澄点了一杯咖啡,走去自己的老座位看书。 小必过来蹭吃蹭喝,沐溪隐大方,随便她拿。 半小时后,骆姐来了,爽快点完单,见没有新客人上楼,便忍不住和沐溪隐说起自己和女上司吵架的事情。 “她演讲的稿子和老太婆裹脚布一样又长又臭,我实在受不了,她说到一半,我借口拉屎逃了。结果她来我谈心,问我是不是对她有意见,还似笑非笑,又关心起我的身心健康,我快气炸了,知道她在讽刺我,回击她是一个幼稚空洞的芭比娃娃。我们隔着玻璃门吵了一个小时,外面的人都在看热闹。” “骆姐,你应该控制好你情绪。”沐溪隐小声说。 “我最近不知怎么了,很想去找所有人吵一架。”骆姐恨恨道。 “你不是在看心理医生吗?” “别提了,那是一个水货,只会给我开药,别的什么都不懂。” “会不会是你没有将真正的问题说给医生听?”沐溪隐猜测。 骆姐撇了撇嘴。 沐溪隐见状拿了一包葡萄干给她,对她说:“算了,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骆姐接过后瞅了瞅觉得不错,道了声谢谢,款款走去自己的座位。 之后走进来的熟客,沐溪隐都慷慨地将袋子里的零食分享给他们。很快,袋子见底了,她的耳畔浮现一个不喜不怒的声音:“你很慷慨。” 沐溪隐一愣,抬头一看,应书澄站在面前,手里拎着外套,正准备离开。 四目相对,无话可说,非常尴尬。 “多关心一下自己。”应书澄说,“我先走了。” 沐溪隐忽然觉得有些歉疚,他对她这么友好,她却躲着他,还隐隐怀疑他。 第二天白天,沐溪隐主动联系应书澄,去他公寓复习。 不料,沐溪隐进门的时候,屋子里除了应书澄之外还有其他两个人,都是一身学者的穿扮。 “我有事先出去,你留下来。”应书澄说,“等我回来。” 他们走后,沐溪隐贴着门听见外面有个声音在问:“你让她一个人留在你家?” 应书澄回答了什么,沐溪隐却没听清楚。等他们走远,她回来坐下,手背感受到一阵如雾般的热气,她后知后觉发现桌上放着一杯热茶,拿过来一看,里面竟然有枸杞和红枣。她喝了一口,感觉挺甜的,胃也暖了起来。 两个小时后应书澄回来,沐溪隐试着问:“刚才两位是你的朋友?看起来气质很好。” “他们都是儿童心理咨询师,刚才我们一同去看望了一个孩子,给他做了一个自闭症的测评。” 这下轮到她说不出话了,没想到他会对她详细解释。 空气中流动着沉默,很久以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接话:“你不会是一个心理医生吧?” 他抬头看她,片刻后说:“算是吧。” “你怎么现在才说?” “你又没问,我以为你不感兴趣。” 她愣住,确实是她从没有过问他的私事,不是他刻意隐瞒。 他看着她木楞楞的样子,去厨房拿了热水壶,再走回来坐在她对面。 “既然你是心理医生,怎么会睡不着?”她问出了心中疑惑,“你完全可以对着镜子和自己聊聊天,治疗自己的失眠。” “谁会这么无聊,一直照着镜子?” 她又一次语塞。 他往她的茶杯里加了热水。 “说真的,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为什么不去上班了?” “也许是因为厌倦了。” 原来是“职业倦怠”,她明白了,或多或少可以理解,一件事做久了,是该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人不是机器,可以一刻不停地转动齿轮。 “如果你想休息一段时间进行调整,至少要保证自己的睡眠时间。” 见她如此忧心他的身体状况,他的语气柔和了一些,接了一句:“那天在你身边,我倒是睡着了。” “可是我不可能每天都陪你睡觉,你应该想其他的办法。” 话音落下,她打了一个冷颤,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什么叫“我不可能每天陪你睡觉”?希望他不要觉得她今天说话怪怪的。 “每天都陪我睡觉?那确实有难度。”他仿佛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歧义,客观地分析。 她咳了咳,只好拿起水杯喝水缓解尴尬,却听见他说:“不如你录一首催眠曲给我。” “催眠曲?” “你哼的小夜曲,虽然走音严重但可以助眠。” “说真的,你是在羞辱我吗?” “是客观描述。” “……你要我录下你觉得难听的曲子,给你当安眠曲?” “谁说难听了?只是走音,如果难听,我怎么会睡着了?” 她无法分辨他的话是真是假,但她知道自己不会拒绝,如果能帮助到他,她当然愿意。 第13章 今晚来灯塔里咖啡馆的客人不少。 沐溪隐刚为一位客人下了单,耳畔听到一声尖叫,抬头一看,不出意外,又是那对老冤家。 “你有被害妄想症?腿那么粗谁要偷看?” “你个不要脸的!再说一个字!”沈绽玲双手不停捶打趴在地上的胡不愚。 常来的老人见状停下笔,摘下眼镜,悠悠笑了,忽然说:“感情真不错。” 正在打闹的两人闻言怔住,秒速分开,一个站起来,淑女状地整理裙子,一个狼狈地爬起来抓发型。 “这位老爷爷您误会了,我和这个人根本就不认识。”沈绽玲厌恶地指了指胡不愚。 “我也不是眼瞎。”胡不愚跟着说。 沈绽玲的目光如箭镞。 “你们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初恋,刚认识那会儿,我和她也是彼此看不顺眼,吵来吵去。”老人家笑得意味深长,“时间长了就不一样了。” 沈绽玲不敢置信,立刻澄清:“我的理想对象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以上,性格稳重,有修养和内涵,其中一个条件达不到都会被我淘汰。” 胡不愚冷笑道:“你倒是想啊,想想谁不会?我的理想对象还是长发及腰,性格温柔,懂得娇羞还会做一手好菜。” “到底年轻,设定的条件都是自己想象的。”老人摇头,“以后就知道了,身边的人才是最好的。” 沈绽玲怒道:“如果命运严苛到了只能选择这个人的地步,我愿意拿孤独余生,决不妥协。” 胡不愚同样豁出去了,大声说:“如果一定要在这里的女人中找一个做老婆,我宁愿选择骆姐,至少她曾经美过。” 他的一句无心之言瞬间激怒正笑眯眯看热闹剥小核桃的骆姐。骆姐顿时收敛笑容,撒开手里的核桃壳,起身掸一掸西装裤,拎着包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冷冷道:“臭小子,你刚才说什么?是不是讽刺我现在又老又丑?” “不,我的意思是……”胡不愚不愿开辟新战线,赶紧赔笑,“是我不小心说错话了,还请大美女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骆姐冷冷一笑,拿起包就教训他。 “骆姐,我刚好有事和你说。”沐溪隐及时冲上来,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拖过去。 “干嘛打断我?什么事情快讲。”骆姐被劝阻了,语气很不好。 沐溪隐对她说:“我是提醒你控制好情绪,不要冲动,你的包包很锐利,万一伤到人就不好了。” 骆姐低头看一眼满是铆钉的小包,眼里都是得意之色,对沐溪隐说:“刚买的,方便对付小人,尤其是坏女人。你知道吗?昨天我在电梯里又和她狭路相逢,她装作没看见我,用高跟鞋狠狠踩我一脚,我和她评理,没想到她先开骂了,还拿手指戳我下巴,就这素质还当总经理?我早料到了,刚来时的那套全是装的,现在面具被我撕下来她就懒得装了!” “骆姐,你最近很容易暴怒,这样不太好。” 第13节 “你没说错,我心里的一股怨气已经藏不住了!现在只想找人吵架!你干嘛拦我?”骆姐呈现抓狂状。 “骆姐你冷静一下。”沐溪隐脑海浮现应书澄的脸,赶紧说,“对了,你还在看心理医生是吗?我有一个……” “少给我提心理医生!上周就不去了,有什么用?花的钱还不如直接买衣服包包来的爽快,我绝对不会再去了!”骆姐气得头发都竖起来。 说话间,一道影子从她们面前闪过,企图溜走,正是胡不愚。骆姐虽然两眼冒火,却没丧失洞察力,立即挣脱开沐溪隐,奋力追出去。 沐溪隐话还没说完,骆姐已经消失。 不一会儿,小必端着热咖啡走上来,和沐溪隐窃窃私语:“我在楼下就听见了,胡不愚这臭小子不要命了吗?竟然敢惹骆姐?” “我倒觉得骆姐好像越来越焦虑了。”沐溪隐一边思考一边说。 “何止?我看再没有某生活,她快成狂躁症了。” “某生活?” “四十多岁的女人,未婚单身,内分泌失调,暴躁易怒,你说是缺少什么?答案很明显了吧?”小必一声叹息,“我本来觉得恋爱麻烦,不想再谈了,现在看她这样子,立刻就改变主意了,得趁青春尚在的时候将自己嫁出去,免得以后像她这么可怕。” “恋爱?”沐溪隐听到这两个字,心竟然一跳。 小必说:“是啊,恋爱虽然麻烦但不谈恋爱总有一天变成神经病。” 沐溪隐犹豫,多问一句:“恋爱真的很麻烦吗?” “在我看来绝对是。”小必瞅一眼沐溪隐,“你不会还没有谈过恋爱吧?” 沐溪隐点点头。 “那我可不能再多说了,以免给你造成心理阴影。”小必似笑非笑,“你要有信心,你可以找到好男人的,也许很快找到都说不定。” 沐溪隐的心又默默加快跳动。 等咖啡馆打烊后,沐溪隐打扫完卫生,关灯锁门,照例和应书澄去夜跑,他们昨天就说好了。 跑完步,应书澄去便利店买了一只冰激凌,递给沐溪隐。沐溪隐很想吃冰激凌,可惜快来例假了,冰的东西是碰不得的,顾不得他听不听得懂,婉约地说:“我最近在保暖。” “哦,知道了。”他只好拆开自己吃,一边拆一边问,“具体是哪一天?” 她几乎震惊,不敢相信似的,反问他:“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随便问问,也许以后会有用。” “有什么用?”她不免有些惶恐。 “知道你哪一天会不舒服,记得提醒你喝热水。” “……” “不方便透露?” “差不多是每个月的二十一号。” “哦,记下了。” 她万分尴尬,心想自己为什么要说出来?正绞尽脑汁想换一个话题聊,却听他说他后天要去外地,会离开几天。 这么说,有几天看不见他人了?她的情绪有轻微的失落。 “你是不是很庆幸?可以安静几天了?”他看出她的表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怎么会?我从没有嫌你烦过。”相反,我可能会想念你,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真的?” “真的。”她看着他的眼睛,又忍不住提醒他,“你在外别忘了吃饭。” “应该是我提醒你,下班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尽量和同事一起走。” 她笑了,点点头。 应书澄去的是一个高原城市,春季依旧有雪,他发给沐溪隐一张覆雪之山的照片,沐溪隐看了很久,似乎都能嗅到清冽的雪花味道。 看不见他的几天,她真的在想念他,连晚上工作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给客人点单的时候还会走神。 等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抬头一看,是娄悦丹。娄悦丹化了浓妆,像是刚刚结束一场表演,神情带着疲惫。 “下午去面试一个角色,饿着肚子等到傍晚,说了三句台词就让我走人了。算了,本来就没抱希望,只是不想在家里抠脚才去试试看。”娄悦丹苦笑,说完点了一杯热拿铁,从小包里拿出一只蔬菜三明治,充当晚餐。 美女也活得如此艰辛,沐溪隐在心里怜惜她。 “我等会儿还要去赶一个场,现在要走了。”娄悦丹似乎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请问你下班后可以留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吗?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这倒是出乎沐溪隐的意料,她猜不到娄悦丹有什么困难是她可以帮到的,但若是可以,她当然愿意。 为此,这一晚,沐溪隐特地在打烊后多留一会儿,幸运的是很快又等来了娄悦丹。 娄悦丹开口问的是:“你那个朋友是心理医生吧?” 沐溪隐哑然。 “我问过国外的朋友了,她说是他。你可能不知道,他曾经是她的心理医生,帮助她从一段灰暗的日子里走出来,她一直对他很感激。” “你的朋友是?”沐溪隐地问。 “她以前和我是一个女团的,吃住都在一起,后来她自己离开了。”娄悦丹说,“她艺名是小弹珠,因为眼睛很大很圆。” 沐溪隐想起娄悦丹微博相册里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确实有一双很圆很大的眼睛。 娄悦丹慢慢说下去。 小弹珠原本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但因工作压力不幸得了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吃什么东西都没味,看什么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敢出去,连接电话都不敢。后来小弹珠在应书澄那里做心理治疗,病情逐步得到了控制。 “我和她当时是一个宿舍的,亲眼看见她抑郁最严重的样子,当时连我都觉得难受,更何况是她。有一回,她不肯出门,应医生就过来和她说话,所以我见过他一次。” 娄悦丹打开手机,给沐溪隐看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小弹珠没有生病之前的模样,脸圆圆的,眼睛很大,笑起来很甜美。另一张是小弹珠生病之后的模样,头发长了很多乱糟糟的,眼神怔怔的,面容木然。 “她现在人在加拿大读书,我们之间联系变少,但我知道她已经开始重新生活了。”娄悦丹继续说,“因为我见过抑郁症的可怕,这个病严重的话会要人命。我现在很担心自己,因为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心过。” “所以你想?”见娄悦丹暂停了,沐溪隐问下去。 “我也想找应医生看看,小弹珠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我想说,你能不能帮我问一问他的时间安排?” “既然你朋友是他曾经的患者,为什么不直接请你朋友联系他?” “小弹珠不敢再联系他了,因为到后来她有些喜欢上他了,喜欢的程度超出了对医生的信任和依赖,但被他拒绝了,她就再不好意思面对他了。”娄悦丹说到这里有些尴尬,“这个是朋友的秘密,照理说我不该讲的,你听了就当忘记。” 沐溪隐点头表示理解,心里却五味杂陈,不知是酸还是苦。 “你愿意帮我联系他吗?”娄悦丹再一次问。 “我试试看,不过他现在人在外地,得等他回来。”沐溪隐说。 “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别谢我,我只是帮你问一问而已。” 娄悦丹离开后,沐溪隐关了咖啡馆的门,一个人走回家,心情越来越复杂。等躺在床上时,她依旧在胡思乱想。 不知为何,对有人喜欢他的这个事实,她竟然有些嫉妒。 她忽然想知道他交过几个女朋友,爱过谁,被谁爱过……她的脑子被这些疑问占据了,发神经一样迫切想知道,想到她都发愁了。 这一晚,她失眠了。 清晨时分,她早早起床,顶着两个黑眼圈,盯着手机许久,反复编织语言,终于发了一条试探性的信息给他。 “有人说恋爱是一件麻烦的事,你觉得呢?” 她想如果他说是的,她会继续问你怎么知道的?如果他说不是,她也会问一句,看来你的恋爱经验是很美好的,是吗?一切都会按照她想知道的答案前进。 谁知,三分钟后,他回复:“不知道,我没谈过。” “……” 作者有话要说:  谁知,三分钟后,他回复:“不知道,我没谈过。” 第14章 沐溪隐怎么都没料到应书澄还没有谈过恋爱。在她的潜意识里,他这个年纪总该有过一两次的感情经历。难道是他遇见的女孩都和她一样,一直和他维持普通朋友关系?毕竟做朋友总是比较容易的。 沐溪隐想了一会儿,走出房间去冰箱拿牛奶,正巧看见室友岚岚正坐在沙发上,捧着笔记本追剧。她不由地凑过去一看,立刻被岚岚安利了一部爱情偶像剧。她顺便坐下,一起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岚岚:“谈恋爱麻烦吗?” “对女人来说可能更麻烦。”岚岚回答。 “那男人呢?” 岚岚按了暂停键,转头对沐溪隐说:“我觉得男人和女人对谈恋爱的感觉不一样,男人比较轻松,女人看重安全感,容易患得患失。不过我自己觉得吧,大多数男人一旦有人追,即便是不喜欢也不会立刻拒绝,而是将她发展成自己的备胎。相反,大多数女人面对没有感觉的男人,是不会一直和他见面的。” 沐溪隐消化完岚岚所说的,继续问:“如果几天看不见一个人就会想念,是喜欢他的感觉吗?” 岚岚知趣地看破不点破,反问她:“你说呢?” 沐溪隐又陷入了沉思。 应书澄回来的那天是一个好天气,温度一下子比前一天升高了几度。沐溪隐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换上了粉白色的衬衫和牛仔裤,干干净净地出门,如约到达他的公寓。没想到看见应书澄的人时,沐溪隐有些愣怔,他竟然也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和牛仔裤,当下有些小尴尬,怎么感觉撞衫了呢? “看什么?进来。”他说。 她走进门,对他说:“你这样穿像是一个大学生。” 她说的是心里话。他穿白色的衣服,清爽干净犹如站在晨曦破晓的光下,整个人亮得让她有些不舍移开眼睛。 他不置可否,走去将买回来的一大袋东西放在圆桌上,让她随便挑。她看了看,发现是一些土特产,有牛肉干糕点茶叶和奶茶粉。 见她客客气气地挑了其中几样,他索性将她手里的几样东西取回,都丢进袋子里,将整个袋子给她,“都拿去吧。” “你买这么多特产,不用分给其他朋友吗?” “不用。” 他回答得如此干脆,她倒有些意外,再客气就是生分了,她不再拒绝。 过了一会儿,沐溪隐便对他提起娄悦丹的事,问他有没有时间帮助娄悦丹。 “有时间,但不太方便。” “为什么?” “我说过,有些疲倦了。”他略停了一会儿,似在思考,“让我想一想。” “嗯,我只是帮她问一问,你自己决定。”她说,“但话说回来,其实我挺同情她的,她在网上被骂得很惨,让我想起高中时候的自己。如果当时有人愿意过来开解我,我不会那么郁郁寡欢。” 第14节 他看着她,语气柔和了不少,慢慢说:“你有时间不如多关心自己。” 她被他的眼神盯得不太自在,默默移开了。 应书澄最终还是答应帮娄悦丹做心理咨询,这倒在沐溪隐意料之中,她认定他骨子里是一个善良的人。 由于娄悦丹是一个艺人,很注重隐私,将地方定在她亲戚开的茶室。 沐溪隐当然没有过问应书澄他们的谈话内容,她知道的都是娄悦丹自己透露的。 “我已经和应医生谈过一次了。”娄悦丹说,“说实话,他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有些严厉。我去了一次本想放弃了,但是他说必须坚持三周,我也不想做半途而废的人,还是打算坚持下去。” “对,应该坚持。”沐溪隐补充一句,“如果你有什么藏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的事,可以试着对他说,他是可信赖的。” 娄悦丹点点头,很快拿着咖啡走了。没多久,唐河洋走到吧台前,小声探听:“她刚才和你说什么呢?” “这个不能告诉你。”沐溪隐拒绝透露。 “我不是多管闲事,只是越看她越不容易啊。一个小姑娘在娱乐圈拼搏本来就难,现在又被公司封杀了,心情肯定很差,想帮她又无能为力。”唐河洋沮丧。 “谁说不是呢?”沐溪隐轻声附和。 唐河洋挠头,很快回到座位上,打开手机。他这几天注册了几个小号,时常去娄悦丹的微博下赞美她,还和辱骂她的人对骂,昨晚还为此熬了一个通宵,上班都差点迟到。 当然这一切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沐溪隐下班后和应书澄去跑了一圈,跑完后照例聊天。 “娄悦丹说你有些严厉。” “是吗?我自己没有察觉。” “你觉得她会对你无话不说吗?” “目前看来不会。” “那你打算怎么办?” “会引导,不会问得过于直接,避免她对我更有防御。” “但为什么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呢?在你面前我没什么不敢说的。” “真的?”他的眼神又看过来,似在确认。 她点头,忽然间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又出现了。 “别动。”他发现了什么,靠近一步。 她却惯性往后退一步。 “你躲什么?”他不解,直接伸手将她脑袋上的一片树叶拂去。 明明是正常的举止,她的脑海却开始浮现岚岚给她看的偶像剧。有一个情节是凶巴巴的男主对着女主说:“小白痴,你在躲我?” 当时她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甚至拿抱枕挡住脸,拒绝看接下来女主被强吻到脸变形的画面。此刻,她心跳得很快,和看偶像剧时的感觉类似。 “你好像很紧张?” “没有。”她矢口否认。 他忽然弯下腰看她,观察后确认说:“你在紧张。” 她赶紧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他停在原地,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很快跟了上去。 沐溪隐回家后没有直接睡觉,而是打开电脑看岚岚安利的偶像剧,看第二十二集 。 男主说:“小白痴,我喜欢你。” 女主说:“你不要再践踏我的尊严了,你以为我和那些你以前遇到的女人一样,对方氏企业掌门人的女友这个头衔垂涎三尺吗?” 男主说:“错了,是方氏企业未来女主人的头衔。” …… 沐溪隐又被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拿抱枕遮住自己的脸,一会儿后又挪开,继续看下去。 这一看就看了好几集,她连睡觉都忘了。 因为连着几天追剧,沐溪隐在咖啡馆的时候不免有些犯困,直到娄悦丹走来送她三张综艺节目的门票,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公司准我重新上节目了,我手上有三张门票可以送给亲友。若是你有兴趣,约朋友过来捧捧场。”娄悦丹说。 沐溪隐向她确认:“我可以邀请任何人?” “当然。” 沐溪隐将其中一张票送给唐河洋,唐河洋万万没想到此生能有这样的待遇,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还有一张票自然是要送给应书澄,毕竟他现在是娄悦丹的医生,亲眼看她在台上的表现对他的医治方案也有参考。 不料,应书澄只是问沐溪隐:“你希望我陪你去吗?” 沐溪隐如实点头,他便答应了,似乎没有考虑其他。 节目录制的时间在周六。 唐河洋还准备了加油横幅,上面印着“悦丹你是最棒的”的几个字,放在膝盖上。 节目开始录制,台上照例是五个女嘉宾和五个男嘉宾面对面坐着,双方就一个主题进行探讨。说是探讨,到后来会为了节目效果变成激烈的争辩。 今天的主题是:你怎么知道自己变成了一个备胎? 台上的男女讨论起来。 “他永远不将和我的合影发在朋友圈,还阻止我将合影上传。” “她见面选的地方都很偏僻,接到电话就让你住嘴,不要发出声音。” “他始终不给我明确答复,却又时不时给我一些暗示,让我抱有希望。” “她特别喜欢在深夜给我打电话,还约我出来谈心,白天却屏蔽我。” “等到四十岁,如果你还没嫁,我还没娶,不如就结婚吧……说这话的人一定将对方当备胎。” 沐溪隐听得头都有些晕了,悄悄看一眼旁边的应书澄,发现他好像没怎么在听,无聊得快睡过去了。 “看来对于鉴定自己是否成为了备胎,大家都有痛的经验。”男主持人笑着说下去,“现在我们将镜头移向观众席,邀请观众们谈一谈。” 镜头对向观众席,男主持人迅速走下台,好巧不巧就停在沐溪隐旁边。 当话筒递过来,沐溪隐非常紧张,清了清嗓子说:“我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不知道。” “真幸运。”男主持人挑眉,正准备收回话筒,目光落在应书澄脸上,觉得这个男观众长得太帅,不出镜很可惜,于是又将话筒递了过去,“这位帅哥怎么想?” 应书澄沉着回应:“我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备胎。” “看来你对自己自信十足。”男主持人笑了,“那冒昧问一句,你有没有打算将周围的姑娘发展成自己的备胎?” “没有。”应书澄皱眉,“我觉得那样很恶心。” 主持人诧异了,一时间没接上话,迅速反应过来后确认:“没听错的话,你说的是恶心吗?” 应书澄没有否认。 “为什么恶心?”台上有女生大喊。 主持人又将话筒递过去,应书澄说:“贪得无厌,不断用谎言去掩盖的人不恶心吗?” 主持人笑了笑,本想离开,不小心又看见应书澄旁边那个木愣愣的小伙子,手里捧着娄悦丹的横幅。想到今天是娄悦丹重返舞台的第一天,他决定发一个善心,又一次将话筒递过去,直截了当说:“这位朋友是悦丹的粉丝是吧?说说你的看法。” 唐河洋满脸涨红,磕磕绊绊挤出话来:“我不介意当备胎,开心就好。” 很多人笑了,唯有沐溪隐还沉浸在应书澄刚才的话里,没有听清楚大家在笑什么。 节目录制完毕,观众陆续离场。 沐溪隐跟在应书澄身后,两人徐徐走出去。等他们走出大楼,看见唐河洋在拿手机拍建筑楼。 见到他们总算是出来了,唐河洋急切道:“你们怎么那么慢?我还以为你们走了,幸好我等在这里。” “你为什么等我们?”应书澄完全不理解。 “都这个点了,当然是一起找个地方吃饭啊,难道你们不饿吗?” 应书澄却说:“我们还不饿,你自己先去吃吧。” 唐河洋还想说什么,应书澄已经拉过沐溪隐先走一步。 唐河洋一个人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怎么感觉有个人不是很喜欢他?像是刚才进场,他都已经坐下了,这个人竟然要求他再坐过去一个位置,长手长脚的大男人非要坐在他和沐溪隐的中间。想到这里,唐河洋很费解,无奈肚子很饿,没精力多想是为什么。 沐溪隐跟着应书澄走了一段路,心里对唐河洋有愧疚,忍不住说:“我们真的不和唐河洋一起吃饭吗?这样会不会感觉是在排挤他?不太厚道?” “不厚道?我们和他本来就不熟,谈不上排挤。”应书澄表情淡淡的,“难道你不这样想?” “……” 他的意思岂非是唐河洋本来就是多余的一个人?沐溪隐心想,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第15章 应书澄带沐溪隐吃中饭。两人闲聊中,他说起自己曾在大学时打工的事,她问他当时做的是什么工作。 “做过很多,还当过一次模特。”他告诉她。 “服装模特?” “不,广告模特,一个跑步机的广告。” 她觉得很意外。 “我还送过外卖。”他说,“那时候外卖行业没有现在这么成熟,一般是电话预订,留下地址,老板烧好菜后由我送过去。不过,我做了不到半个月就走了。” “为什么这么短?” “因为有学生打电话来投诉,说吃了拉肚子。我趁店里没人的时候走进厨房看了看,蔬菜叶子丢在地上,烂了一半,冰柜里的冻肉快过期了,一看就不想再做了。” 沐溪隐觉得这很符合他的做事原则,又好奇他当外卖小哥的时候有没有人问他要过电话号码,他坦承遇到过一次,但没给。 “又不认识,为什么要给?”他说。 沐溪隐停下筷子,忽然说:“我现在理解你为什么没有谈过恋爱了。” 第15节 “为什么?” “你的桃花都被你自己挡掉了,其实是你自己的原因吧?你是不想谈吧?” 他不否认:“也许吧。” “说实话,你相信爱情吗?”她认真地问。 “不知道,没尝试过所以不确定。” “难道你连你爸爸妈妈之间的爱情都不相信?” “我父母?他们很早就没有爱情了,近年来他们几乎都不沟通,也不住在一起。” 沐溪隐哑然,没想到他父母的婚姻状况是这样的,只好跳过这个话题,问起别的。 “你为什么会选择当心理医生?” “当初是想知道别人心里都在想什么。”他如实告诉她,“不过,后来发现大多数答案在意料之中。人性有共通的地方,像是小孩子不开心是因为没有得到健康且足够的爱,都市人的抑郁大多始于竞争,中年人恐惧衰老和失去,老年人害怕不能安然告别这个世界。” “听那么多人说不开心的事情,久而久之,你心情会被影响吗?” “很少。”他平静地说,“在和他们谈话的同时,我会先将一部分的自己跳出来,站在旁边观察他们,同时也观察自己的情绪。” 她似懂非懂。 “快吃饭。”他提醒她,“你没怎么动筷子。” 她闻言咬了一口青菜,余光瞄见他在看她,便问他:“你干嘛看我?” “你吃饭像是一只兔子。”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纠正他,“不,我属猪的。” “差不多。”他心想都一样,给人的感觉都是白白的、无害的一只。 兔子和猪差不多?她狐疑,听不明白,只好继续低头吃菜。 走出餐馆,他们行走在阳光下。不知走了多久,看见一个公交车站牌,沐溪隐提议乘公交车回去。等他们上了车,坐在最后一排,车窗半开,有风吹进了,沐溪隐闭上眼睛,很快昏昏欲睡,她真的累了。 应书澄发现身边的人晃来晃去的,低头一看,她果然睡着了。见她快往左边的陌生人身上倒过去,他手按住她肩膀,她立刻调转方向,往他的方向靠过来。他松开贴在她肩膀上的手,略微迟疑后改成轻轻环住她的肩膀,使她的头顺利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人很瘦,脑袋搁在肩膀上感觉不出什么分量。他看着她,心想她真的是怎么吃都不长胖。 他突然想起一事实,自己很久没有和一个人相处如此频繁,竟然还是一个女孩。和她一起,他不需要斡旋,也不用虚伪的语言布饰,感觉很轻松,而她也从没有刻意迎合、讨好过他。 他不排斥和她在一起,甚至还有些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可以忽略内心的一些杂思。 他这样想着,多看了她一会儿。 等沐溪隐醒来,发现他们已经坐到最后一站,大喊糟糕,可能赶不及上班时间了。 “你怎么不提醒我到站了?”沐溪隐抱怨。 “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现在怎么办?上班要迟到了。” “等等。”应书澄走开两步,打了一个电话,回来的时候对她说,“我让朋友开车来。” 沐溪隐回过神来,问他:“会不会太麻烦对方?” “车是我的,这段时间借给他用。” 沐溪隐恍然大悟。 结果,他们等了四十分钟,应书澄的朋友终于开车过来,在十米之外就摇下窗,喊道:“久等了,路上太堵了,我走高架的。” 两人上了车,司机朋友从后视镜看一眼沐溪隐,开口就问:“这位朋友看起来很小?” 沐溪隐解释道:“我二十二了,不小了。” 司机朋友说:“你看起来只有十八岁。” 沐溪隐一愣,被恭维了没觉得开心,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别理他,他人很无聊。”应书澄开口。 司机朋友笑笑,不再多言。 路上堵车,只能等待。 怕气氛过于尴尬,沐溪隐主动问起司机朋友是从哪里赶过来的,这一问,司机朋友便源源不断地聊起来。 “你叫我球仔就可以,顾名思义,看我的体型。”司机朋友拉开外套拉链,给沐溪隐炫耀自己的大肚子,“实打实一百九十五斤。” 沐溪隐惊讶。 “可爱吧?我女儿每天都喜欢拿脚踩我肚子。” “你有一个女儿?” 球仔给沐溪隐看他手机里女儿的照片。 “你的女儿好漂亮。” “长相不是我的功劳,全靠内人。”球仔笑说,“也幸好没像我,否则二十年后我得带她去最贵的美容院了。” 说起老婆蕾蕾,球仔自然又是一番炫耀,说蕾蕾当年是他们系的校花,他是靠才华追到她的,毕业没多久就结婚,算是功德圆满。 “看我已经超越你多少了?”球仔回头看应书澄,“你到现在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多失败。” 应书澄不说话,任由他踩。 “你真得抓紧了。”球仔又补刀,“等将来人老珠黄,都没有人要了。” 沐溪隐讪讪的,看一眼应书澄,他好像完全没将球仔的话放在心上。 球仔回过头,又问沐溪隐:“对了,你有男朋友吗?” 沐溪隐赶紧摆手,证明自己是单身。 球仔很聪明,不再多言。 当车子开到灯塔里咖啡馆,刚好是七点零一分,沐溪隐赶紧跳下车跑上去。 应书澄留在车里,为感谢老友特地来接人,对他说:“找一个地方停车,我请你吃饭。” “你还要客气?应该是我谢你愿意借我车用。今天算了,家里已经烧好饭了。” “那改天再聚。” “对了,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球仔实在按捺不住,多问一句。 “目前为止是朋友。”应书澄说,“说实话,我和她在一起很自在。” 一句话震惊了球仔,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怎么都料想不到有一天应书澄会说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很自在。 第16章 沐溪隐推门进去,许之松刚下楼,从容地说:“别急,还没有来客人。” 沐溪隐松了一口气,走上楼,看见小必眼睛红红的,拄着拖把一动不动。沐溪隐感到奇怪,问小必怎么了,小必说:“花店老板娘将我辞退了。辞退也就算了,她竟然冤枉我,说店里的几个花球是我拿的。” 原来是受了委屈,沐溪隐赶紧安慰小必。 小必哽咽道:“我得赶紧去找一下份工作了,你也知道我家里负担重,一男一女都是奇葩。” 小必家里的情况沐溪隐是知道的,她父母离婚后各自再婚,偏偏都过得不好。小必的爸爸身体不太好,现任妻子很刻薄,手里掌握他的退休金,却连营养品都不肯买给他;小必的母亲再婚成为别人的继母,一直被婆家挑三拣四,现任老公性格古怪,对她很吝啬。到头来还是得由小必这个女儿去接济他们。 “他们俩就是活该,折腾来折腾去,结果搞成这样。”小必说着眼泪又不自觉掉下来,“过年的时候,他们还好意思过问我有没有对象,也不看看自己为人父母是什么样子?我干脆对他们说了,这辈子不结婚,不重复他们悲剧。” 沐溪隐递过纸巾,小必胡乱抹一把眼睛,逐渐冷静下来说:“我去洗手间补妆。” 沐溪隐留在原地,不由地回忆起自己的父母。她记得父亲在世的时候,一直和母亲很恩爱,从没有过争执,只可惜躲不过生离死别。 想到此不免唏嘘。 小必失去了工作,情绪陷入低谷。隔天中午,沐溪隐特地陪她去麦当劳吃汉堡。 见平日话多的小必此刻一言不发,两眼放空,一副“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的脸,沐溪隐对她说起自己高中时候被欺负的事。 “太过分了。”小必听完立即怒了,“你一个人和那个男生打架?别人就看着?” 沐溪隐说没错。 “那男的真不是东西,他女朋友也是恶心至极,简直是一对般配的贱人。”小必狠狠折断手中的薯条,“我祝他们早日结成连理,终生不孕不育。” “我已经懒得去诅咒他们,和我也没关系。我对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遇到不开心的事,你不是一个人。” 小必想了想说:“你知道吗?我又不想结婚了。仔细一想,其实和骆姐一样也不错,虽然内分泌失调,但也比每天被渣男折磨来得好。” “为什么这么悲观?如果你碰见的是一个百年一遇的好男人呢?” “概率太低了,好男人也现实,我这样的家庭谁会接受?”小必咬着吸管,反问她,“你呢?打算几岁结婚?” “我还没考虑过,我现在连男朋友都没有。” “你那个朋友从来没对你表示过?”小必始终不相信沐溪隐和应书澄是清白的。 “没有,我说过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我老觉得你们这样怪怪的。”小必琢磨着说,“你喜欢他吗?” 沐溪隐被问住了,心里浮现明晰的答案,却不敢说出来。 小必是明眼人,几乎看出来了,轻轻一笑。 等吃得差不多了,小必忽然向沐溪隐提议去一趟花店,她要向老板娘讨回公道,既然自己没有偷东西就不能让人误会。沐溪隐见小必很执着,愿意陪她一块回去。 她们乘公交车去花店。没想到的是,沐溪隐在离花店不远处看见了一个烫了卷发,穿粉紫色连衣裙的女人正抱着一束花推门出来——竟然是石争美。 “你怎么了?”小必问。 “就是她,高中时候欺负我的女生。”沐溪隐喃喃,“怎么又碰上了?真是冤家路窄。” “我靠!”小必立刻冲上前去,却被沐溪隐拉住。 石争美听到声音,眉头一皱,心想谁这么没素质?抬头一看,竟然是沐溪隐,瞬间惊慌失措,赶紧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小必挣脱开沐溪隐,快步跑上去,在花店门口停下,弯腰随意拣了几块门口白瓷花盆里的小石子,朝仓皇而逃的人投掷过去。 石争美跑得更快了。 第16节 “心虚什么?”小必大喊,“穿得人模人样的有什么用?当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啊?” 等沐溪隐走上来,小必捧着肚子在笑。 “这下开心了。”小必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情绪和个孩子似的,快得快去得也快,“不去向老板娘讨公道了,浪费时间。走,我们买蛋糕去,我想吃甜的了。” 结果,小必买了蛋糕,又拉着沐溪隐去买衣服和鞋子,直到黄昏,她大包小包得拎着去咖啡馆。到了咖啡馆,小必非要给沐溪隐涂上自己新买的唇彩,还帮她梳理头发。 应书澄来的时候,多看了沐溪隐一会儿。 “怎么了?”沐溪隐心想自己脸上有东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他收回目光,点了东西,去老座位看书。 不知怎么的,沐溪隐忽然有些小害羞,低下头来,拿铅笔轻轻搔了搔头顶。谁知,头发被她弄乱,一缕发丝被俏皮地勾了出来,刚好落在不远处那人的瞳心。 应书澄觉得今晚看书没有效率,短短一行被他重复阅读十二遍,怎么也读不进去,最终合上了。 下班后,沐溪隐告诉应书澄小必被辞退的事。巧的是,应书澄说刚好有个朋友的工作室需要招人,负责一些杂务。沐溪隐闻言很高兴,问他要了工作室的联系方式,准备转交给小必。 三天后的面试,小必很幸运地被录用,工作时间是早晨九点三十分至下午四点三十分。工作室周围交通便利,待遇也不错,这让小必有了天上掉馅饼的错觉。 小必为此对应书澄有了好感,特地在他上楼时表示热情欢迎,甚至谄媚地说:“您以后有需要吩咐的就找我。” 尽管应书澄明确表示不需要,小必依旧亲自为他端上准备好的差点,笑嘻嘻说:“请慢用,我还附赠了一份小礼物。” 应书澄垂眸,看见银勺下压着一张便签纸,没有说话。 等小必离开后很久,应书澄才打开便签纸一看,纸上是歪歪扭扭的两行字:“我们小沐人很单纯的,你别辜负她对你的情谊,记得做一个暖男。 应书澄将便签纸丢了,一个人深思起来。 周五白天,沐溪隐忽然收到应书澄的邀请,一起去吃火锅,略有些惊讶。 到了火锅店,应书澄点了很多菜,似乎是怕她会饿着一样,还另加了两道甜点。 沐溪隐一边吃一边问他娄悦丹最近情况怎么样了,很久没看见她来咖啡馆了。 应书澄没有透露太多,只是简单地让沐溪隐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娄悦丹从小能歌善舞,父母管教甚严,十八岁之前很少单独出门,都是妈妈或爸爸陪着,连交什么朋友都要经过父母的审核,令她很压抑。娄悦丹进演艺圈的事自然是父母反对的,但她第一次选择了冒险,违背父母意愿,一个人来到这里打拼,期待有一天能衣锦归乡。但五年过去了,她依旧不温不火,和父母关系的越来越疏离,她精神压力很大,自然越来越不快乐。 “你觉得她该怎么办?”沐溪隐问。 “继续这一行或者重新选择,只有这两条路。” “哪一条路比较容易走?” “都不容易。” “如果继续当艺人,她还会红吗?” “这个没有人能知道。”他说,“但如果拿这个当目标,只会作茧自缚。她现在只能安排好时间,几点起床几点睡觉,多锻炼身体,学习如何和人沟通。先将生活的规律调整好,少想以后的事。” 沐溪隐觉得他说的没错。 “别光说她,你呢?你也是一个人离开家来这里,会想家吗?” 沐溪隐没料到他会忽然问起自己,老实回答:“当然会想,昨天还给妈妈打了电话,说了很久。” “如果有不开心的事可以和我说。” 她点了点头,手捧汤碗喝了一口汤,掌心立刻有汗。 他递纸巾给她,她擦完手,对他说了心里话:“其实我还很想爸爸。” “你爸爸是病逝的?” “嗯,胰腺癌。”她语气低落,“其实读那本童话绘本的时候,我也想到了他。他去世的时候我还小,很相信灵魂将在另一个世界永存的说法。每到吃晚饭的时候,我都替他盛满一碗饭,路过水果店看见他喜欢的水果就为他买一袋,睡觉前和他道一声晚安,有心事还写信给他。” 她安静了片刻,继续说:“这样的状态大概持续了五年。” 他又递给她一张纸巾。 “没事,我没哭。”她摇头。 “是你鼻子上的汗。” “……哦。”她尴尬,垂眸一看,鼻子已经被热气熏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这里的甜点味道很好,应书澄买了单后又为沐溪隐打包了一份,让她带回家吃,这让她受宠若惊。等走出门口,她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会不会太关心我了?我们老在一起会不会被人误会?” “你在害怕吗?”他问她。 “有一些。”她看着他的眼睛,有些闪躲。 “你是怕别人的看法还是单纯只是怕我的接近?” 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般,她终于艰涩开口:“如果是朋友,我们还是应该保持一个距离。你真的别对我太好,我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 第17章 那天之后,应书澄连续好多天没有来咖啡馆,沐溪隐也没有去他的公寓复习,两人似乎都感觉到有些东西越界了,是该收敛了。 朋友,尤其是男女之间的友谊,分寸很重要。 她没法确定面对他时的心跳加速是否正常,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索性避嫌。 其实他暂时不出现也好,因为离四月的考试不远了,她应该将注意力都投入在备考上,不该分心。此时此刻,趁还没有新客人上楼,她认真看手边的教材大纲,很快进入状态。 她看得太认真,以至于没有及时听见楼梯口的脚步声,等到“喂”的一声雀跃传过来,她抬头一看,竟然是久违的熟人缪乐妮。 缪乐妮出院后不久便回去上班了,如今脸圆圆的,唇红齿白,看起来状态很好。 “好久不见了,想喝点什么?”沐溪隐惊喜。 “嘿嘿,我不是来喝咖啡的。”缪乐妮笑着说,“我来是想告诉你,萧清昂上周顺利出院了。这周四是他的生日,我准备帮他办一个生日派对,因为他在这里都没什么朋友,只能由我来邀请客人了。小沐,我可没忘记你这个大好人,还有那个大帅哥,你帮我传话,让他和你一起来参加生日派对。” 提及应书澄,沐溪隐略微尴尬,只好说:“他可能去不了,最近有些忙。” “这样啊?”缪乐妮转转眼睛,“那他算了,你可必须得来。 “我看看,如果到时候有时间的话就去。” “肯定有时间!就中午吃一顿饭,你可别推了!”缪乐妮忽然又急了,飞快凑近沐溪隐说出一个小秘密,“我准备在那天对他表白,你来帮我加油。” “啊?”沐溪隐有些意外。 缪乐妮双手托腮,眼睛里满是笑意,快乐地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感觉自己和他已经互通心意了,不想再拖下去。说到底表白这种东西,谁开口不都一样吗,你说呢?” “如果确定是互相喜欢,那谁开口都一样。”沐溪隐赞同。 “谁说不是呢?”缪乐妮双眼亮如灯泡,像是看见知音一般亲切,“小沐,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那就这样说好了,这周四中午过来参加萧清昂的生日派对,地址我回去后再发给你。” “好,没问题。” 缪乐妮很快蹦蹦跳跳地走了,沐溪隐想到周四可以见证她和萧清昂的幸福,也开始有些期待。 很快到了萧清昂的生日当天,沐溪隐如约赶赴生日派对。当她走进二楼的包厢,看见人都到齐了。在场的有缪乐妮和萧清昂,萧清昂的小姨和缪乐妮的表哥表嫂,还有缪乐妮的两个女同事,众人正围着一只六层高的大蛋糕合影。 “小沐你来了!”头戴米奇发箍的缪乐妮激动地小跑过来,抓过沐溪隐的手臂,“快来一起合影!” 沐溪隐被缪乐妮急冲冲地拉过去,不得不先放下手上提着的一份小礼物。 大家凑近三层蛋糕,一起合影。 “好啦,拍完照我们就坐下!让服务员帮我们把蛋糕暂时移到一边,我们先吃菜!”缪乐妮和女主人似的,一一招呼大家坐下。 上菜后,缪乐妮先举起香槟酒敬萧清昂,笑着说:“让我们祝最帅气最善良最有才的萧清昂生日快乐!” 大家纷纷敬酒寿星,跟着缪乐妮唱了两遍生日歌。唱完生日歌,缪乐妮迅速拉下吸附在墙顶的气球,拿准备好的针轻轻一扎,气球里的彩片眨眼间纷纷落下,撒在萧清昂的头发和衣服上,一片缤纷的色彩。 萧清昂站起来表示感谢:“谢谢你们的到来。说实话,自小到大我第一次这样过生日,真的很开心。在这里我尤其要感谢乐妮,谢谢她为我筹办生日会。我知道她为此忙了很久,还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为我定制了这么漂亮的蛋糕,真的谢谢她。” 萧清昂说完看向缪乐妮。两人四目相对,缪乐妮察觉他的瞳孔单单映照出她的影子,似乎是已经锁定了她一样。 “没错,乐妮真的是一个好姑娘,昂昂住院的日子全靠她的帮忙。”萧清昂的小姨补充道,“能遇见她是昂昂的福气。” “谁说不是?”萧清昂笑得更温柔,“乐妮是我的贵人。” 缪乐妮瞬间像是被星星砸到一般,一阵幸福的头晕目眩,好不容易保持住稳定的站姿,深呼吸后双手抓住萧清昂的手臂,似是在下决心。 “怎么了?”萧清昂问。 “我今天还准备了一份礼物,我等不及了,现在就送给你。”缪乐妮激动,“我们站去那边,那边空间大一些。” 于是,萧清昂跟着缪乐妮走到另一边,听她吩咐站好,配合她说的一切。 缪乐妮站在萧清昂对面,慢慢收敛笑容,表情顷刻间变得严肃,就在大家纷纷猜测她准备拿出什么礼物时,却听见“扑通”一声,她猝不及防地朝萧清昂单膝跪下。 从沐溪隐的角度可以看到,缪乐妮从风衣口袋里缓缓取出一枚闪闪发光的东西,用双手呈上,盯着心上人,字字虔诚地说:“萧清昂,我爱你。如果你愿意,就请你接受这枚已经刻上你名字的戒指。” 有一瞬间,大家都看傻了,直到缪乐妮的表哥跳出来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严厉地说她:“妮妮你在做什么?还不快站起来?大家都看着你!” “我知道大家都在看我。”缪乐妮盯着萧清昂,一抹红和晚霞一般从额头蔓延到脖子,“我当然也知道自己在求什么。” 表哥一怒,不顾表嫂拉扯,走上前准备拉缪乐妮起来。 “等一等,缪大哥!”萧清昂的小姨本来也被缪乐妮荒谬的举止吓到了,被表哥一句话点醒后赶紧劝道,“我想还是让昂昂自己处理吧。” 表哥脚步一滞,皱眉看看那对像是被放错位置的男女,拼命压抑自己内心的潮涌,手臂僵硬地垂下。 缪乐妮跪了不到一分钟,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她分明从萧清昂的黑眸里看见急转而过的各种情绪——震惊、惶恐、愣怔、思考、迟疑、不忍等等。终于,她身体的一部分像是一只被扎穿的气球,迅速漏气的同时还直坠到冰冷的水泥地上,彻底没了飘飘然的错觉。 她忽然觉得,这是她认识的萧清昂吗?怎么感觉不太像呢?她垂下了脑袋,感觉自己快没力气了。 一分钟后,萧清昂伸手取过缪乐妮掌心的戒指,放入口袋,再握住那双已经冰冷如霜的手,将她拉起来。 “戒指是生日礼物吧?我真的很感动,没想到你送这么贵的礼物给我。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珍藏你这份心意的。现在我们先吃饭,好不好?”萧清昂的笑容比刚才更温柔,如水一般,几近是悲悯。 纵使沐溪隐这样没有恋爱经历的人都知道这个故事的答案了。 之后的几天,沐溪隐连发了几条微信给缪乐妮,但都没有收到回复,这让她很担心。她明白那天的事对缪乐妮打击很大,心里希望缪乐妮不要为此太消沉。 咖啡馆打烊后,沐溪隐走出店门,意外地看见应书澄只身靠在对面的围栏前,脚边放着两瓶矿泉水。她迟疑后慢慢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 “我们去跑一圈?”他一如既往的口吻。 沐溪隐点点头,慢慢和他跑起来,等回到原点,应书澄递给她一瓶水。 沐溪隐喝着水,转着眼珠子看他,他没说话。 “我送你回去。”应书澄说。 第17节 夜很深,一点声音也没有。两人不尴不尬地走了一段路,沐溪隐屡次想开口说话还是放弃了。她正在纠结,余光忽然瞟见前面一棵树后有一团黑乎乎的混沌影子,夜色中看不清是人还是动物,不假思索地拉一拉应书澄的衣角,紧张道:“你看那是什么?” 应书澄看了看,得出结论:“是一个人。” 沐溪隐不敢相信似的,拉着应书澄的衣角,慢慢跟着他走上前。等看清楚后,沐溪隐依旧吓一跳,这个披了一件超大的羽绒面包服,裹成圆圆的一团,活像北极熊的人竟然是缪乐妮。 缪乐妮手里拿着一罐空的啤酒,一动不动地坐着。 沐溪隐赶紧问她怎么在这里,然后听到一个悲凉的回复:“本来想去咖啡馆的,走到一半走不动了,就坐在这里休息。” “你怎么穿那么多?现在已经不是冬天了。”沐溪隐看了看她那厚重的外套。 “我冷。”缪乐妮低头,手摇着啤酒瓶。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沐溪隐扶起缪乐妮,温柔地说。 缪乐妮晕晕乎乎地站起来,待看清楚应书澄后,妩媚一笑。 好在缪乐妮住的地方离咖啡馆不远,他们走了二十分钟到了小区门口。麻烦的是,缪乐妮不愿上楼,又和一只动物似的,赖在楼下的一张休息椅上一动不动。 “你有心事吗?可以告诉我吗?”沐溪隐问她。 “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他不爱我。”缪乐妮的声音毫无情绪起伏,“我心如刀割,连死的心都有,但又死不了,只能赖活着。” 沐溪隐看着缪乐妮的一双眼睛,简直像是两块被冻住的石头。 “嫂子说我可能有病,劝表哥带我去看精神科,我隔着房门都听见了。”缪乐妮不痛不痒地说,“精神病又怎么样?我又不害人,干嘛要去看病吃药?” 沐溪隐闻言悄悄看一眼应书澄,见他已经安静地坐在缪乐妮对面的椅子上。 片刻后,缪乐妮迟钝地抬起脸,迷迷糊糊间看到对面的应书澄,眼睛飘飘忽忽落在他脸上,开口问他:“为什么拒绝我?难道我不美?” 沐溪隐发现缪乐妮开始胡言乱语了。 谁知应书澄竟然回答她:“有谁没被拒绝过?” 缪乐妮的手从肥大的袖管里伸出来,揉揉眼睛,依旧和应书澄对话:“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被拒绝的经历?肯定从小到大都被众星捧月。” “那是你以为,但不是事实。我很早以前被拒绝过,对方嫌我太瘦,和竹竿一样,和她站在一起会丢她的脸。”应书澄说,“当时她看我的目光好像看一堆垃圾,让我有一种错觉,她厌恶我到恨不能让我立刻消失。” “真的?”缪乐妮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现在还当那是一个噩梦,想起来就害怕,但很少有人会理解。”应书澄说,“你更不会懂的。” 缪乐妮坐起来,慢慢低下头,双手捂住眼睛,发出断断续续的哭腔。很快,沐溪隐听见她结结巴巴地说:“谁说我不懂?我也有过同样的经历。我那时候很胖,体型像熊,喜欢上表哥的一个同学,我称他哥,很依赖他,甚至不自量力地以为他也是喜欢我的。所以当我发现有其他女生想接近他,我很嫉妒,直接找到那个女生,放话说他以后会娶我,让她不要痴心妄想。没想到他知道后很生气,找上门来骂我,让我去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模样,他还说我身上很臭……” “你被他嫌弃后做了什么?”应书澄问。 缪乐妮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撑着说下去:“之后我就躲着他,幸好表哥很快和他不来往了。我开始疯狂减肥,从一百五十五斤减到了一百零五斤,中间反弹过,我害怕会再胖起来,在外面吃完东西都会去洗手间催吐,每次吐的时候我都很想去死。还有,我每天都要洗澡,有一点汗味就受不了,夏天一天洗澡超过四次,根本停不下来,花了四个月才戒掉这个噩梦一样的习惯。” “我也曾经一直洗手,一天数十次停不下来,有时候超过一百次。从中午到傍晚,什么事都不做,只是洗手。”应书澄说,“后来我明白了,因为她曾经甩开过我的手,让我觉得自己的手很脏。” “那你后来戒了吗?”缪乐妮抽泣地问。 “后来我去看了心理医生,终止了这个错误的行为模式。”应书澄看着缪乐妮,“我不如你有勇气,可以自己戒掉。” 缪乐妮继续流泪,好一会儿才小声问说:“我现在感觉自己快复发了,表嫂让表哥带我去看医生,但我没有信心,我不知道有没有用。” “以我的经验来看是有用的。”应书澄说,“有病不应该回避,情绪病也一样。” 缪乐妮喘着气,慢慢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了下来,丢在一边,脖子和脸全是汗,情绪倒是平稳了一些,却开始打嗝,好一会儿才停止,看着应书澄弱弱地说:“看来我们有相同的经历,方便的话,你能告诉我你当时是找谁看病的吗?我也想去看看。” 应书澄站起来,打开手机翻出一个号码,对缪乐妮说:“我推荐你一个医生,他很值得信赖。” 缪乐妮得到了号码,轻轻说了声谢谢,然后抱着厚重的羽绒服慢慢上楼去了。 夜更深了,应书澄送沐溪隐回去。路上,沐溪隐说:“你刚才说的是假的吧?你根本没有被人拒绝过。” “嗯。”他承认。 她早猜到了,知道他编了一个“情伤”的故事,因为一早就察觉到了缪乐妮排斥就医的心理,知道劝也无用,不如以病友的角度简单说几句,或许可以拨动缪乐妮的那根死脑筋。 “你这几天在做什么?”他忽然换了一个话题。 “上班下班,看书复习,和平常一样。” 他停下来,侧过身看她,似乎是有话对她说,令她有些紧张。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你说的话。”他慢慢说,“你让我别对你太好,你怕你还不了。但你想过没有,也许我并不需要你还我任何东西。” 她的脑子一片乱码,不知道他先说什么。 “和我做朋友,你不用害怕,至于你说的保持距离,在我看来没有必要。”他低声说,“顺其自然好吗?如果是该发生的,我们都不用刻意去躲避。” 他说着轻轻拉住了她的手,在她一脸震惊的表情下,继续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如果你愿意,不如我们从朋友做起。” 沐溪隐瞪大眼睛。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同意吗?” “我……我……”沐溪隐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但她知道如果现在有心电图,显示出她的心跳,一定会是奇形怪状的,和心悸症状差不多。 “你很紧张?是因为你也有些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说实话,我现在思绪很乱。” “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他看着她的眼睛,“这几天你有没有想过我?” “……” “有没有想过我?” “……” “你不回答我当你默认了。”他打开她蜷缩的手指,看了看,认真地说,“我想你应该是有些喜欢我。我能感觉到,所以我先来开口了。” 沐溪隐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看着他,将心里话说出来:“对,这几天我是常常想你,说到底我也不确定这究竟是什么感情,但我想你说的也许没错,我可能是有些喜欢你。” 第18章 晚上七点十五分,灯塔里咖啡馆。 应书澄上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袋东西,在小必惊讶的目光下,走到沐溪隐面前,将袋子递过去。沐溪隐打开一看,有山楂片、小核桃、花生、芝麻饼、果冻和巧克力。 “巧克力?”沐溪隐拿起一颗圆圆的,有些意外,“你好像是第一次买巧克力,难道是因为我们……” 她心想说难道是因为我们说好了从昨天开始迈开新的一步?今天的投食待遇立刻提高了? “今日半价。”他解释。 “……哦,是这样。”看来她浪漫的臆测纯属多余,他在购物方面依旧维持原有的贤惠风。 两人对看一眼,似乎很平静。很快,应书澄点了一杯喝的走去自己的老座位。 “你们?”小必试探问。 “我们?” “嗯,你们?”小必目光更尖锐。 “我们……嗯,没错。” 小必用眼神确认,沐溪隐确实是在甜蜜缱绻的状态,觉得没有必要多问了,睁大眼睛转过身去。 一个小时之内,沐溪隐的余光屡次瞟到一道存在感很强的视线,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她感觉怪怪的,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有什么已经变得非同往昔,真叫人难以形容。 昨天晚上那不咸不淡的“互诉衷情”之后,他们说好了试试看。至于怎么试,两人都没有具体研究过,毕竟都是没有恋爱经验的人,侃侃而谈或以史为鉴之类的不属于他们,索性就忽略不提,走一步是一步。 想到这里,沐溪隐更紧张了,等会儿下班后该怎么面对他的脸? 她在心里纠结,一声尖叫响彻了咖啡馆二楼,除了应书澄的视线不变,其他人都去找声源。 沈绽玲在仓促的一声尖叫之后,很快嚎啕大哭,哭声凄惨,连她的“死对头”胡不愚都起了恻隐之心。胡不愚不免猜想,这样的哭势莫非是她的哪一位亲友离世了?想到此,胡不愚抱着人道主义精神走到沈绽玲旁边,直接说:“节哀顺变。” “他竟然……他竟然……”沈绽玲没听见似的,一边哭一边说,“公开了恋情。” “什么?”胡不愚听不懂,凑近她的手机一看,明白了个所以然,原来是沈绽玲的男偶像刚刚公开了恋情。 他顿时好气又好笑,嘲讽道:“有毛病吧?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竟然哭成这样?我看你真的不正常。” “谁说我不认识他!”沈绽玲含泪起身,咆哮道,“我参加过他的歌迷会!我近距离见过他本人!他每逢节日都会发私信给粉丝,我亲耳听见他在我耳边说节日快乐!我闭上眼睛都可以拿笔画出他的模样!你怎么敢说我不认识他?你怎么敢!” 胡不愚被吼得连退两步,赶紧摸摸自己小心脏,嘴上不饶人,“在你耳边说节日快乐?是你幻听吧?要说他今晚在女朋友耳边说小宝贝我倒信……” 话还没说完,沈绽玲扑过去,胡不愚赶紧转开。 沐溪隐走出吧台,伸手拉住沈绽玲,沈绽玲正在怒火上,拿手肘奋力一推,沐溪隐一踉跄,幸好腰间一股沉稳的力量托住。 “注意自身安全。”应书澄提醒自己人,“别去参与他们的事。” “可是他们在这里跑来跑去很危险。” “没事,该停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停。”应书澄好整以暇地看着。 就是那么巧,胡不愚被自己的鞋带绊倒,沈绽玲扑上去,双手往他的背上一阵捶打。 怕伤及无辜,应书澄走上前,一手拉开了沈绽玲。 “别阻止我揍这个贱男!”沈绽玲在空中挥舞双拳,“是他先惹我的!” “够了,你已经划伤了他的脖子。”应书澄说。 沈绽玲喘着气,闻言不可置信地垂眸一看,见胡不愚的后颈上果真有一条血丝状的指甲印。等她少许冷静下来,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一片精心绘制的美甲竟然被皮糙肉厚的胡不愚折断了。 “我是死了吗?”胡不愚脸朝地,一动不动,哀嚎了一声。 应书澄甩开沈绽玲,拉起胡不愚,“没那么容易死,去要一些消毒棉花擦一擦,吧台那边有。” 胡不愚费力走向吧台,身体和目光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沈绽玲。 沈绽玲一声不吭,疲倦地蹲下,双手抱膝,依旧流泪不已。 沐溪隐从抽屉里找出消毒棉花递给替胡不愚,胡不愚接过后怯怯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不敢再说一个字。 沈绽玲失去理智一般,蹲在原地只是流泪,渐渐开始抓头,地板多了一个水亮的圈。 咖啡馆的客人见状同样揪心,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竟然当众哭成这样,到底是遭了什么罪? 沈绽玲哭了很久才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找同伴一起哭诉。她们早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个人哭有违承诺。于是,她很快拿起包消失了。 沐溪隐有些莫名其妙,心想又不是自己男朋友找了别人,何至于哭成这样? 咖啡馆打烊后,沐溪隐负责打扫卫生,应书澄留下来帮忙。 第18节 沈绽玲哭过的角落,多了一堆头发,想来是她情绪受到刺激后一边哭一边自虐,沐溪隐蹲下去清理头发丝。 应书澄擦了桌子,又将每一张沙发摆好,并走过去一一确认桌面上的台灯是否都关了。等做完这一切,他走到沐溪隐旁边,对她说好了。 “怎么快?”沐溪隐回头看一眼,他亲手打扫过的地方整洁如新,不吝赞美,“看来你真是英俊又贤惠。” 应书澄听见沐溪隐忽如其来的赞美,面色不改说:“一般而已。” “哪里,你太谦虚……” “时间不早了,我去楼下等你。”他直接走下楼。 咦?他走这么快干嘛?沐溪隐暂停捡头发丝,心想:难不成他害羞了?不会吧,他还和以前一样听不了赞美? 想到这里,她觉得他有些可爱。 离开二楼之前,沐溪隐将抽屉里的两颗巧克力放进口袋。等到了楼下,她分给他一颗,可惜他不太喜欢吃巧克力,又还给了她。 沐溪隐靠在围栏前,连吃两颗巧克力,嘴巴甜腻到不行,看看天空又看看他的模样,越发紧张起来。不知怎么的,今天面对他时好紧张,期待什么又害怕什么,令她想起近段时间追的偶像剧,剧里的女主角“小白痴”面对她的总裁,似乎也是这样的心理,想接近又害怕什么。 “你在想什么?”他问。 “哦,我想起最近看的一部偶像剧。” “偶像剧?讲的是什么?” “有一个小白痴……”她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当然她不叫小白痴,是男主给她取的昵称,是有些羞辱她,又觉得她可爱的感觉,你懂吗?总之是有些病态的感觉。” “了解。”他琢磨后很快领悟。 “男主是一个总裁,他们从一开始互相讨厌到后来互相喜欢,最终因为家境和价值观差异没能在一起。”沐溪隐又问,“你听得懂吗?” 偶像剧的世界她也是刚刚入门,那些略显夸张略荒谬的剧情,懂得萌点需要时间经验。 谁知,应书澄说:“我猜还有一个男人也喜欢这个小白痴,可能被安排作为配角。”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你追过不少偶像剧?”沐溪隐震惊。 “我没有看过,但之前遇到的一个病患,她沉迷于偶像剧,现实生活中却有感情障碍,她过来看病,每一次来都和我详细地说剧情。时间一长,我听了不少。” “原来如此。”沐溪隐恍然,“那你岂不是懂很多?” “别管我懂不懂,你继续说。”他漫不经心地问,“他们具体是怎么做?” 具体是怎么做?沐溪隐一怔,心想难道要将小白痴和总裁的桥段都告诉他?她的脑海浮现一连串总裁的台词,最终挑拣了一句念给他听:“你敢躲我?小白痴,你能躲到哪里去?” 应书澄沉默,一副不能理解其逻辑的模样。 “你会说吗?”沐溪隐将话丢给他。 应书澄竟然没有情绪地重复念一遍,听得沐溪隐头皮发麻,念完后问:“是这样吗?” “嗯,是这样,虽然你语气不是很对,但大致没错。”其实真相是,她完全没有发现他将“小白痴”故意读成了“小白猪”。 “那么接下来是你的台词了。” 沐溪隐想起“小白痴”接的台词是诸如“你不要欺人太甚”之类的,实在是说不出口,于是改编成自己想的台词,也就是心里话:“我没躲你啊。” “是吗?那你今天早晨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可能是睡着了,没听见声音。”沐溪隐正说着,视线范围内出现了意外的一幕,竟然看见他衬衣里略微起伏的胸膛线条,在心里喊一声“不好”,顺便又往后仰了一些。却不料,围栏有些滑,她幅度有些大,整个人有往后栽下去的趋势……幸好他及时拉住她,她被他轻轻地拉上来,幸免掉进草丛里。 “一个游戏而已,这么紧张?”他双手环住她,近距离地观察她的脸全变红的过程,结束后才舍得将她从围栏上放下来。 沐溪隐一阵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才站稳,心想偶像剧也不是一般人能演的。 “等他们说完台词,做的是什么?”应书澄刨根究底。 “我忘了。” 沐溪隐撒谎了,她总不能将总裁强吻了小白痴,小白痴甩过去的耳光没到位,打到了空气,又气又恼地逃走了这一系列剧情告诉应书澄。万一他一时兴起想演一演,那她该怎么配合?她一定会毛骨悚然。 “忘了?”应书澄极缓极慢地说,“有些可惜了。” “等我回去重温剧情后再告诉你。”沐溪隐敷衍了过去,低头看看手机时间,“现在该回去了。” 应书澄察觉她想蒙混过关,眼里了然,却没有点破,“走吧。” 回去的路上,他们第一次是手拉手走的,等到了楼下,沐溪隐掌心很多汗。 “我看你上楼,你发微信给我,我再走。”应书澄说。 不一会儿,沐溪隐走上楼,开门走进屋子,顺手发了信息给应书澄。 “别忘锁门。”应书澄说。 一经提醒,沐溪隐才想起自己还没锁门,转身将门锁好,又发过去一条:“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应书澄却在小区门口静静站了很久,又一个人折回便利店买了几瓶矿泉水。 将时间浪费在路上也无妨,他到家也不是直接睡觉,总是到了天亮才有睡意,睡不多又醒了。即便是有了她,让他觉得开心轻松了不少,但冷静下来,一个人的时候还是老样子。 第19章 隔天中午,沐溪隐包好了饺子送去应书澄的公寓,两人边吃边聊。不知是不是两人关系不一样了,说几句便停下互看一眼,一个安静观察一个心跳加速,久而久之一顿中饭吃了一个小时还没吃完。 “对了,娄悦丹怎么样了?”沐溪隐选择挑了一个不属于他们之间的话题聊,“我看了她最新一期的节目,她的镜头依旧很少。我好奇,她的问题依旧很严重吗?” “看她愿不愿意放下一些没必要的东西。” “什么?” “她是活在公众视线里的人物,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换成你,你会收敛吗?” “如果是我,我应该会很紧张,至少不敢没洗头就出门,对观众说话前要打好草稿。” “一天两天没问题,时间长了会很压抑。面具越戴越厚,非刻意伪装,是害怕别人的误解。” “她确实常被人误会。” “因为她之前有过被误会的经验,当时没能及时化解焦虑的情绪,将它留在潜意识里。等再做同一件事时,很容易唤起过去的不好经验,产生对自我的怀疑,增加失败率。” “有道理,她在节目上表现紧张,更缺少观众缘。” “我们都知道那个节目呈现出的东西是一早设计好的,包括桥段和台词。不过,观众喜欢看令他们感觉真实的东西,她的防备心太重,导致肢体语言有固有的模式,重复多了,让人不足为信。观众一旦有了被她欺骗的错觉,就会对她有排斥。” “那她可以改变吗?” “可以,但需要时间。” 那太好了,沐溪隐也为娄悦丹感到高兴。 “那小缪呢?她去你推荐的医生那边看过病了吗?她近来都没有回我信息。” “去过了,但她说到一半提出要离开。”应书澄随手拿了一只水果盘里的橙子,慢慢剥起来,“怕是不太适应。” “那她还会再去吗?” “陈医生会联系她。”应书澄将剥好的橙子给她,“放心,他很专业。” 沐溪隐点点头,片刻后听到他语气不详地说:“你为什么只关心别人?” 她一愣,随即表白心声:“哪有?我最关心的还是你,如果你每天能睡足八个小时我就开心了。” “我一直睡的不多,读书的时候差不多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应书澄看着她吃橙子的样子,心里又一次想到了白白的兔子,慢慢说,“八个小时太奢侈了。” “大学里很忙?” “可以闲也可以忙,看你自己。当时我想看的书太多,想研究的人也太多,时间根本不够用。”他说,“习惯少睡之后,不用闹钟,自己就会按时醒来。” “但是你现在是在休息,你要清楚这点。”沐溪隐不自知地拿出教训他的态度,“你应该强迫自己入睡,无论有没有睡意。到了时间点就要躺在床上,不能再做其他的事。” “既然你这么在意,不如现在就陪我睡一会儿。” “你说什么?”沐溪隐感觉自己被一片橙子噎住了。 “我的意思是和上次一样。” 哦?原来是枕着她的腿午睡的意思,她一瞬间完全想歪了。 应书澄起身走向沙发,头也不回,背对着她,“现在过来。” 沐溪隐隐隐觉得自己这样被召唤过去有些怪,哪里怪又讲不好。 当应书澄在沐溪隐腿上躺下,沐溪隐调整了片刻才开始哼小夜曲,这次没哼到一半就走音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暂停,说:“给我时间找一找感觉,再重新开始。” “你很紧张。”他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她的颤抖。 “可能是因为你太大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试着平静地问:“哪里太大?” “我是说你整个人长手长脚的,分量还不轻,这样躺在我腿上让我感觉是巨型宝宝。”沐溪隐很单纯地说。 “原来如此。”应书澄有所思,没有忽略她耳廓泛起的一层红。 沐溪隐找回调子重新哼了起来,慢慢声音越来越轻,开始用眼睛观察他的呼吸吐纳,判断他有没有入睡。只不过盯着他的时间久了,她自己很容易迷失在他的容颜里。 他的五官真的很精致,如此近距离看都找不出瑕疵,除了眼底聚集的淡青色,还有他的脸色缺少血气,显得薄白。他皮肤倒是真好,冰冰凉凉如一块玉石。 怎么睡眠不好皮肤还这么好?有些不科学啊。 沐溪隐这样想着,悄然停止唱歌,将头低下去,凑得更近,垂下长睫毛研究他,偶尔眨一眨眼睛,观察入微的状态。 他的眼角微微弯上去,像是一撇,眼睛有些内双,鼻梁一侧有一颗比芝麻还小的褐色,下巴有一层不明显的淡青色,估计是刚长出来,他懒得去处理。 沐溪隐忽然有一个想法,如果她现在亲他一下,估计他也不知道。她还没想好,听他出声:“你怎么没声音了?” 沐溪隐立刻打消妄念,觉得自己对他的幻想有些过分,得冷静一下。 临近黄昏,应书澄送沐溪隐去灯塔里咖啡馆,路上问起来一件事便问她:“你回去重温剧情了吗?” “你说的是总裁和小白痴?”她瞬间明白过来,“哦,上午一边包饺子一边看了一集。” “他们做了什么?”他问的直接。 “这一集是讲总裁和小白痴是为何结怨的。”闲着也是闲着,她详细地讲给他听,“小白痴正在打扫洗手间的卫生,总裁忽然闯入了女洗手间。当然总裁是有自己的专属洗手间的,但那天不幸地堵住了,他很急,只好跑到二楼的员工洗手间,因为没看清楚标志就走错了,被小白痴误以为是流氓,拿起拖把就打了他的脸。总裁对小白痴怒吼,小白痴以为他是失心疯,打得更凶了,差点将他的鼻梁打折……” “这个剧情逻辑不合常理。”应书澄打断了她的叙说。 “你不要去分析了,反正他们就这样结下了梁子。总裁为了报复,就将小白痴调来打扫自己的专属洗手间,站在门口一边喝咖啡听交响乐一边欣赏她刷地板的样子。”沐溪隐停下脚步,看向他,“其实这段还挺萌的,你觉得呢?” “萌?”应书澄微微蹙眉,他只觉得这个总裁很蠢,小白痴也是愚不可及,从智商上看倒是天生一对。 第19节 “嗯?”沐溪隐心里有期待,“我记得上一回说剧情时感觉你很想演一下。” “有没有总裁欺负小白痴的桥段?”应书澄看向前方,“倒是可以勉强演一演” “……” 不知为何,此刻从沐溪隐这个角度看应书澄,她忽然又萌生了“好想咬他一口”的古怪念头,赶紧打住,欲加快脚步。 “慢着。”应书澄拉住她的手,“你为什么一直避开我的手?” “我有吗?”沐溪隐自己都没发现。 “跟着我。”他不多和她解释,拉住了她的手,放在掌心,拉着她一起走。 等两人手牵手走到灯塔里咖啡馆门口,迎面遇上瞠目结舌的小必,小必反应过来后说:“你们,你们好。” “你自己上去吧,我晚些来找你。”应书澄松了手。 沐溪隐推门进去,又回头喊僵在原地的小必进来。小必不敢多问一个字,只等沐溪隐自己说,谁料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实在按捺不住跳动的八卦之心,跑到一楼将看见的一切告诉许之松。 谁知许之松听了,笑得欣慰,告诉她:“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帅哥一直来我们这里,还陪她跑步,肯定早有这方面的意思。你究竟是在惊讶什么?” 得不到共鸣,小必讪讪走上二楼,心想:为什么这样的邂逅轮不到自己呢?自己在咖啡馆的时间可比沐溪隐长。 这样想着,小必羡慕之余不免也有些失落。 八点四十五分的时候,一位穿着得体的妇人急匆匆走上来,眼睛环顾一圈后走向吧台,忧心忡忡地问沐溪隐:“打扰一下,我想请问你,沈绽玲有没有来过这里?” 沐溪隐抬头,目光打量眼前的妇人,见她的五官发型都和沈绽玲一模一样,只是年纪大了两轮,身材大了一号,自然猜到了她是谁,客气地说:“她今天没有来,请问您是她的母亲吗?” “是呀,我是玲玲的妈妈。玲玲她昨天没回家,发了条短信说住朋友家里。今天白天我打电话给她,她却关机了,一直到现在还联系不到她,我莫名地担心起来,打她辅导员的电话,才知道她没去上课,我更着急了。”沈妈妈说,“因为知道她常来这里,就过来找找。” 沐溪隐实话告诉了沈妈妈昨天晚上沈绽玲来过咖啡馆,不仅为了自己的男偶像大哭了一场,还和人产生口角,她动了手。 “她竟然敢打人?”沈妈妈不可置信,“她打了谁?” 沐溪隐抬头看向胡不愚,而巧的是,胡不愚也在抬头朝向他们。 “是那个小伙子吗?”沈妈妈沿着目光看过去,找到了受害人,立刻大步走过去。 胡不愚看见一个加大版的沈绽玲一步步走来,顿时心惊肉跳,想躲却又来不及找地方,只好人先弹起来,见机行事。 沈妈妈在胡不愚面前停住,柔声说:“太不好意思,我家玲玲动手打了你,我替她向你郑重道歉。其实都怪我,她被我宠坏了,越来越没有女孩子的样,等找到她后我会认真批评她。” 胡不愚一愣,随即放松下来,装模作样地摆手,笑着说:“阿姨,您哪里的话?昨天的事其实是我的错,是我嘴太臭了,先去惹她的。” “你真是一个懂得宽容的孩子。”沈妈妈转而问起胡不愚知不知道沈绽玲去哪里了。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胡不愚摇头。 沈妈妈这下更着急了,又走去问了在座的几个人,包括小必,当然大家都不知道。 沈妈妈只好去外面找人。 “这真是令人着急。”小必皱眉,抱着托盘,“别出什么事。” 胡不愚动了恻隐之心,迅速拎着包就追上去,提声说:“阿姨您等等,我陪您一块去找找。” 沈妈妈在楼梯口一停,本想说不用了,但转念一想,多一个人问问路也好,她对这里并不熟悉,于是说:“那太感谢你了。” 一楼的门被推开,应书澄拎着一袋吃的走进来。 “这不是应医生吗?”沈妈妈着急的脚步又是一顿,惊讶道,“今天可真是太巧了。” 应书澄认出眼前的人是以前工作医院的护士,即便不是很熟。 “不好意思,今天没时间叙旧了,我急着去找我们家玲玲。”沈妈妈抱歉地一笑。 应书澄上楼将买来的零食递给沐溪隐,沐溪隐将沈绽玲不见了的事情告诉应书澄。见她有些焦心,他剥了一颗水果糖递给她。 “芒果味的?好甜。”沐溪隐一边吃一边看袋子里的东西,“怎么今天都是甜的?还有红糖姜茶?” “快到二十一号了,我想你需要这个。” “……”他也太直言不讳了吧? 被他时刻牢记生理期真是一件尴尬万分的事情,她好后悔当时没有防备就告诉他了。 应书澄却坦然自若,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走去自己的老座位。 半个小时后,胡不愚背着包走上来,后面还跟着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沈妈妈。 “找到人了吗?”小必眼尖,立刻跑过去问。 沈妈妈握着手机,苦笑了一下,想说话但喘得厉害,一时间组织不好语言。 胡不愚见状替沈妈妈说了:“我们打车到离这里最近的酒吧,刚下车,沈阿姨就接到了电话。沈绽玲说自己和另外一个朋友一块跑去见她们的偶像了,坐傍晚四点三十分的高铁,大概十点会到站,行程安全,随时汇报,那里有其他粉丝接她们,她钱也带够了。” 沈妈妈疲惫地回应:“没错。” “既然没事就放心了。”小必笑了,“她也是奇怪,临时想跑出去玩可以,至少先打个招呼嘛,否则让人多担心。” “谁说不是?”沈妈妈从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理了理头发,“看我被她折腾的。” “沈阿姨,你先坐一下,我倒杯水给你。”小必搀扶沈妈妈去空的座位。 沈妈妈抬头找了找,对小必说:“小姑娘谢谢你,我坐那边好了,那个人我认识的。” 小必狐疑地带沈妈妈到了应书澄隔壁的座位,沐溪隐自然也看见了,有些惊讶。 沈妈妈背过身,凑过去和应书澄聊天,没聊多久,她就告别了。 沐溪隐很是好奇,等打烊后一起跑了步,她就此事问了应书澄。 应书澄告诉她:“她是我以前工作医院儿科的护士长,当时我在的是神经内科。有一回她的科室来了一个孩子,有些不同寻常的举止,我去会诊,和她有过交流,不算熟悉。” “那她刚才和你聊什么?是不是关于她女儿的?” “嗯。”他将她拉过来一些,避开正过来的一辆自行车。 “难道沈绽玲也有心理问题吗?” “很难说清楚。”他说,“她只是告诉我她女儿的一些古怪举止。” “她是不是追星太专注了,混淆了现实生活?” 他转过头来看她,忽然淡淡一笑,轻声说:“你说呢?” 沐溪隐若有所思,忽然觉得研究人心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们停下,他忽然走近,伸手将她抱起来,放到围栏上,她凭本能大呼一声,“你做什么?” 他双手放在她的身侧,看着她的眼睛,“你那么紧张,是怕我占你便宜?” 沐溪隐闭嘴,不敢多说一个字。 “在你没有同意之前,我不会。”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那担心什么?” “自从我们说好是朋友以上的关系后,我看着你一直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 “和我靠近让你恐惧吗?” “有一些。” “不如试试冲击疗法” “什么东西?”她听不懂。 “简单来说,就是将你深层的恐惧放大,你要面对它。” 他身体力行,直接亲了亲她的额头。 她完全石化了。 “譬如这样。”他说,“很简单,多试几次就可以治愈。” 第20章 小必请沐溪隐吃麦当劳,并让她交代最近的感情。沐溪隐一五一十地告诉小必,小必听了后问:“那你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了?” “刚刚开始,一切顺其自然。”沐溪隐将薯条放到小必面前,谨慎说。 “听起来怪怪的,怎么紧张兮兮的?” “我们本来就没有感情经验,只能从零开始。” 小必震惊了,在这个年代,沐溪隐二十二岁初恋算迟了,那个男人竟然更罕见,二十九岁还初恋?不会真的是有什么问题吧?万一真的存在问题,沐溪隐以后就亏大了。 想到此,小必纠结地咬一口汉堡,眼睛费劲传递出“你到底知不知道有件事是重要的,但我毕竟是一个女生不好意思向你科普太多”等百转千回的意思。 沐溪隐完全没有领会,注意力放在汉堡的夹心上,心想这芝士真好吃,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吃完就走吧。”小必眼睛很酸,幽怨道,“今天要早到两个钟头,经理来开会。” 沐溪隐看看时间,是该走了。 五点,沐溪隐和小必准时赶到咖啡馆,经理锁上了门,包括白天的员工在内的九个人一起开会。 在员工提建议的环节,除了增加饮品种类之外,许之松还提出一条,即晚上十一点后在二楼放轻柔缓和的背景音乐。 小必却嘀咕一句:“完了,我一听那种音乐立刻睡着。” “音乐不会放很大声,灯光可以适时调暗,到点可以半价要一杯鲜牛奶,沙发上的靠枕换成更软的。”许之松说。 “又不是旅馆。”小必不赞同,“要是客人们都睡着了,打烊了还不起来怎么办?” “那就让他们再睡一会儿,大不了我来值班。”许之松说。 沐溪隐明白许之松是可怜这些来咖啡馆的失眠客人。 经理斟酌后同意了。 小必想到也许会延迟工作时间,一脸哀怨。 晚上八点二十分,沐溪隐阅读完应书澄发来的信息,他说等她下班后来接她。 沐溪隐刚回复好,听到楼梯口有脚步声立刻抬起头,看见是有些日子没有来的娄悦丹。 娄悦丹穿得干干净净,梳着高高的马尾辫,手里提着两只精美的小盒子,说好久不见。她点了花果茶后,悄悄将手里的一个只小盒子递过去。 第20节 “这是什么?”沐溪隐问。 “是我一直喜欢吃的小蛋糕,特地买来送给你吃。”娄悦丹说,“谢谢你的帮忙。” “其实我没帮你什么忙,你应该感谢应书澄。” “你和他都是要感谢的,请收下这个蛋糕。”娄悦丹顿了顿,“应医生说了,我应该多信任别人,多接受别人的善意,不要将自己包裹起来。” 沐溪隐不再拒绝,收下了蛋糕。 没想到的是,娄悦丹又拎着另一只小盒子走去唐河洋的座位,在唐河洋诧异的目光下,将盒子放在他桌上,点了点头后沉默走开。 唐河洋傻眼地看了面前的盒子整整五分钟,始终不相信这个东西是真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一下又缩回,反复几次后才舍得去打开它。打开的瞬间,一张迷你的卡片落在他的掌心,他瞪大眼睛一看,上面写着“感谢”两个字,他又一次瞠目结舌。 沐溪隐看到他一系列的反应,忍不住转头笑出来。 这个晚上不仅是娄悦丹来了,连一段时间不见的骆姐也现身了,只不过她状态很差,让沐溪隐吓了一跳。 骆姐罕见地没有化妆,面容憔悴,披散头发,穿了一身松松垮垮的家居衣,看样子不像是从公司赶来的。 “骆姐,你从家里过来的?”沐溪隐多问一句。 骆姐没回答,只是皱了皱眉,犹豫后说:“算了,我没心思喝咖啡。刚下单的咖啡帮我退掉吧,钱不用还了。对了,小沐,你明天有时间吗?我很想找人聊聊,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 沐溪隐没说话。 “算了,你不愿意就拒绝。” “不,我愿意。”沐溪隐反应过来,“明天我有时间,约在哪里?” 骆姐拿过她面前的笔,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在纸巾上写下自己的地址,轻轻说了一声谢谢就走了。 沐溪隐拿过纸巾一看,潦草的一行字,有些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到地址。 打烊后,许之松留下来打扫卫生,沐溪隐先走一步,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便看见应书澄开车过来,越来越近之后看清楚是上次球仔来接他们的那辆车。 应书澄摇下窗,让沐溪隐上来。 沐溪隐坐好后,问怎么开车来了。 “他上周末买了新车,将车还给我了。”应书澄解释。 沐溪隐很是新鲜地观察了一番,发现应书澄将车里原有的小饰品都移走了,只留下一张球仔女儿的照片放在车上。照片上的女宝宝穿着小熊连体衣坐在地板上,圆滚滚的一个,特别可爱。 “小宝宝就是可爱。”沐溪隐说。 “你小时候是怎么样的?”应书澄忽然问。 “我?我小时候很胖,冬天穿上棉袄走路都累。”沐溪隐回忆说,“亲戚都喜欢抱我,但他们很惨,我会流口水在他们衣服上。不骗你,我小时候超会流口水,看到长得好看的人就咧嘴傻笑。” “小花痴”他说。 “其实我现在也是。”她很小声地补充一句,偷偷看他一眼。 应书澄没听见,提议:“带你去兜兜风?” “好啊,去哪里?” “开到哪里算哪里。” 于是,他载着她穿梭在夜晚的街道,开过僻静的地带,经过闹市区、夜市和大排档,关门的博物馆和公园,开过桥,来到对岸的工业区,兜兜转转了很久,才往回家的方向缓缓而去。 一路上,无数灯火在沐溪隐眼眸闪现,无数张面孔模糊地后退,偶尔转头看就近的他,觉得特别安心。 等停下车,他们在车里吃娄悦丹送的蛋糕。 “我有些困。”沐溪隐揉了揉眼睛,“如果我说想在你车里睡一会儿,会不会很过分?” “不会,你还可以靠在我身上睡。” 沐溪隐闻言听话地靠过去,头挨在他的肩头。车里有一股属于他衣服上的清水皂香,没有香气却安神,令她觉得舒服。 她安安心心地睡了半个小时,醒来后觉得十分清醒,不想立刻上楼,只想多和他说一会儿话。 “老实说,你觉得我怎么样?”她忽然有了兴致,想知道他对她的评价。 “很好很可爱。” 被“可爱”两字说得心里一动,她问:“这是甜言蜜语?” “不,是实话。” “那你说说我的缺点是什么?” “暂时还没找到。” “那等相处的时间长了呢?” “肯定会有。” “到时候该怎么办?” “该担心这个问题的人是我。”他说,“时间长了,说不定你会很讨厌我。” 她一怔,没想到他会说这些,片刻后认真缓慢地摇头。 “我从小就劣迹斑斑,幼儿园将一个女生吓哭过。” “为什么?” “她们吃饭太磨蹭了,吃得慢就必须等她们吃完,我们才能出去玩。于是,我跑过去恐吓她,让她吃快一些,没想到她哭了。” 沐溪隐很有意思地听下去,然后问他:“男生小时候是不是喜欢谁就会故意欺负她?” “不是,我当时是真的讨厌她。” “那青春期呢?你有没有喜欢过哪个女生?” “没有。” “那你不正常吧。”沐溪隐双手捧脸,盯着他看。 “你应该说,我正常得比较晚。”他说着拿手指拢了拢她的额前的头发。 沐溪隐忽然觉得很甜蜜,自己竟然是他喜欢过的第一个女孩。 “你的头发很软。”他自言自语,“女孩子的头发都这么软吗?” “应该是。”她笑了,“你喜欢我将头发再养长一些吗?” “都可以,你自己决定。”他继续把玩她的头发,“现在这样就很漂亮。” 就这样过了近一个小时,沐溪隐上楼,应书澄很快收到一条来自“小猪”发来的信息。 “别担心,就算时间再长,我都不会讨厌你。” 他回复:“希望如此。” “你呢?将来会不会讨厌我?” 半分钟后,沐溪隐收到回复:“小白猪不会让我讨厌。” 她一愣,发过去问:“谁?谁是小白猪?” “错别字。” “……真的假的?什么词汇可以打成小白猪?” “我想打的是,”应书澄想了想,组织语言,“下辈子也不会让人讨厌。” 幸好,“小白猪”和“下辈子”的拼音缩写是一样。 第21章 沐溪隐白天找到骆姐的住处,打过去电话,骆姐在电话里说:“你不用上来了,我穿好衣服了,我们去外面走走。” 沐溪隐没等多久,看见骆姐穿了一件松垮的灰蓝色长裙走下来,手上提了一只扁扁的小包,头发随意地扎了扎,脸上带妆,气色比昨天好一些。 “我去取车,我们去江边转转。”骆姐低头走向车库。 沐溪隐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可见苍翠的玉兰树和木槿树,还有一座假山、一排盆栽和一圈供人休憩的石凳。继续看看,不远处是一个适合儿童玩乐的游戏区,有滑梯和旋转木马,再望过去,一片绿丛的缝隙后有一汪碧蓝的水池,一只游泳圈轻盈地漂在水上。 深呼吸一下,花香入鼻。 沐溪隐觉得这里的环境很适合居住。 骆姐开车过来,载上沐溪隐,缓缓朝向江边的方向去。一路上,骆姐没说话,沐溪隐也没开口问任何问题。等到了离江不远的地方,骆姐停好车,和沐溪隐下车一起慢慢走过去。 等耳边隐约传来汽笛声,骆姐迎风停下,欣赏江水和天光。 沐溪隐低头的时候看见骆姐穿了一双旧旧的平底凉鞋,鞋面上有一块琥珀色的宝石,色泽温润,随光的照耀一点点变幻出几种色彩,就像是一把流动的沙,越看越漂亮,便夸赞一句:“好漂亮的鞋子” “十多年前买的,去海边的时候可以穿,拍照也好看。”骆姐目光不变,任由江风将大裙摆吹得像海鸥的翅膀一样。 就这样持续了几分钟,骆姐转过头来,声音飘在风中,迟疑地说:“小沐,虽然我们不太熟悉,但我喜欢你这个人,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有眼缘。我现在和你说件事,你听了后不要告诉别人可以吗?” “当然。”沐溪隐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骆姐一笑,“记得我说过在这座城市属于我的只有一个看不见山也望不见海的小公寓吗?那是真的,没有骗你。我混得不好,爬上四十岁拥有的却只有这些,不过在我老家,我还有……” “什么?”见骆姐迟迟没说出答案,沐溪隐开口问。 “我有一个十三岁的儿子。”骆姐一咬牙便说了出来,“我生他的那一年刚好二十九岁,当时没准备好要孩子,但年龄和身体状况不允许我流产,我只能生下他。生下后我将他给了男方,双方有了口头协议,我给孩子一笔钱当抚养费,分十年付清,其他的不用再付出。” “我生完孩子很快一个人回到这里打拼,一直到现在。十三年来我几乎对他不闻不问,偶尔知道一些他的近况也是我父母转告的。还有他的照片,他们拍了很多给我,我删掉了一些,也保存了一些。我是一个烂人,不想尽母亲的责任,也早就做好了没有人送终的打算,一个人生一个人死,就这样过完一辈子。” “那现在呢?”沐溪隐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惊讶。 “现在事情有了变故。”骆姐说,“他,我指的是孩子的爸爸,以前一个老实人,今年打算再婚,不知道那个女人提了什么要求,他忽然联系我,单方面改动当时的口头协议。他说除非我再给他一笔钱,否则他不会再供孩子去念大学。我当然不愿意再给他一分钱,但是我听出他的别层意思了,他已经厌倦这个孩子,不想继续留孩子在身边了。” “你打算将孩子要回来?”沐溪隐猜测。 骆姐没料到沐溪隐竟然得出这个结论,顿时心里和炸开锅一般,各种滋味窜上来,终于没能将不咸不淡的陈述维持下去,情绪失控道:“你从哪里听出我是这个意思?” “我感觉你好像有这个意思,是我的错觉吗?” “是你的错觉。”骆姐冷冷道。 沐溪隐暂时不说话了。 骆姐又喋喋不休起来:“你说得轻巧,也不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和公司女经理积怨越来越深,已经做好随时被炒的准备。我现在更年期,晚上睡不着,脾气暴躁,看谁都不顺眼,路上买东西多算我一块钱我就要吵个没完,根本就是一个脑子有病的女人。你让我这样一个烂女人养孩子?你就不怕他被我虐待?” “骆姐,你别激动,我就是那么一说,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第21节 骆姐还想继续自我贬损,沐溪隐却打断了她,拉过她的手臂往前走,先看看风景再说。 走了一段路,骆姐轻轻挣脱开沐溪隐的手,说了句谢谢。 沐溪隐善解人意,和骆姐保持一前一后的距离,跟着她走在沿江步行道上。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骆姐忽然问身后的人。 沐溪隐知道骆姐在问什么,实话实说:“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不管他,也不会如现在这般纠结了。” 骆姐不语。 “你现在衣食无忧,还有自己的房子,但你还是不开心,有没有想过也许是你追求的东西并不是你最想要的?”沐溪隐想了想说,“要不要将孩子接回来是你自己该考虑的事,我不能提供任何建议。我只是想说,他是你生的,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和你最亲近的人了。” “无所谓。”骆姐蹦出三个字,停下脚步,脚后跟固定住,脚尖转了转,“小沐,你太单纯,也许你将我想成一个不错的人。其实我做过很多没有道德的事,我抢过别人的男朋友,我为了钱和一个不喜欢的男人交往过,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偷拿班级里的水彩笔。” “我不认为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但也不信你是一个很烂的人,你没必要将自己贬到一文不值。” 两人不再交流,迎着扑面而来的江风,只管走路。 应书澄开车来接沐溪隐的时候,看见她正站在江边的步行道上,双臂抱胸,风源源不断地吹过来,她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等看见应书澄的车,沐溪隐小跑过去。 就在半个小时前,骆姐接了一通电话,沉默不到半分钟就大声开骂,骂声几乎连江对岸的人都听见了。等挂下电话,骆姐压抑住怒气,苍白着脸说自己得立刻赶回公司一趟,一个企划书上的数字出错了,还不清楚是谁的错。 沐溪隐听了立刻让她开车回去,说自己会找朋友来接。 等钻进应书澄的车,沐溪隐对他说了个大概,说完因为疲惫就打盹起来。 半小时后,沐溪隐坐在应书澄公寓的沙发上,等他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番茄鸡蛋面给她,很美味地吃起来。吃了一大半,沐溪隐饱了,又泛起困意,应书澄拿毛毯帮她盖好,好让她睡一会儿。 他刚要起身离开,手被她霸道地抓住了。他低头一看,她竟然握着他的两根手指,和孩子一样。他只好坐下,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无所事事地看她。 他很快听见她轻轻的呢喃,她似乎在说“不要打我”之类的话,应该是做了噩梦。他想起曾经有一个病患,他说自己做噩梦时希望母亲过来吻他一下。于是,他竟然低下头,去亲了她一下。 亲完后,他忽然思考起来,也许这只是一个借口。他想亲她,是男人本能的反应。 她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轻微地侧了侧头,睡得沉了一些。 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光已暗,沐溪隐想起什么,立刻爬起来,却听见应书澄走过来说:“继续睡,我已经帮你打电话请假了。” “你打电话给咖啡馆了?” “嗯,你受寒了,我煮了姜水,过会儿喝下。”应书澄说。 没想到他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沐溪隐放下心来,身体慢慢往后仰。 应书澄走去厨房,熄了火,将热的姜汤盛在碗里,等少许地凉了,拿过去喂沐溪隐喝,同时探一探她的额头和呼吸。 “你想吃点什么?”他问。 她脑海浮现出了一串葡萄。 “我想吃葡萄。” “我去买。” “不用了,你在这里陪我就好。” “去一去就回,很快。”他慢慢分开她的手指,无奈说,“你又不是孩子了。” 他走到门口,忽然听见身后一个声音:“你很会照顾人,你好完美。” 他一怔,撇过“她熟睡时亲了她好几次”的画面,淡淡说:“一般而已。” 见他又“害羞”了,她忍不住笑了,将毛毯拉了拉,完全裹住自己。整个人病怏怏的却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原来被人照顾是这样的感觉,就这样裹着暖暖的毛毯,懒懒地等吃等喝,还可以提出任性的小要求。 等手机发出声音,她随手拿过,一看竟然是妈妈发来的信息。 她断断续续地和妈妈聊了一会儿,妈妈的结束语还是那句老话:人在外照顾好自己,交友谨慎,不要被占便宜。 说起来,她还没有告诉妈妈自己正在展开一段恋情,怕吓着妈妈。她觉得在妈妈的印象里,她是一个永远不会谈恋爱的呆瓜。 等时机再成熟一些告诉她吧,她琢磨着。 应书澄回来后洗了葡萄,沐溪隐慢慢地吃,顺便提起自己妈妈的担忧。 “你猜我妈妈在担心什么?” “我猜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被占便宜。”他顺利地猜出真相。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天下母亲担心的东西都差不多,但都没用,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沐溪隐咳嗽两声。 应书澄一边剥皮一边说:“别说你母亲了,我母亲也怕我被人占便宜。但有什么用,我还是被人占便宜了。” “你被谁?我吗?我什么时候占你便宜了?” “现在就是。”应书澄将剥好皮的葡萄放在玻璃碗里,推近她,“这样的事我以前没有做过。” “……其实我可以自己剥的。”沐溪隐不打算背锅,“是你自己二话不说上手了。” “是吗?”他淡淡道,又摘下一颗葡萄,“算了,都剥一半了,不想半途而废。” 沐溪隐慢条斯理地吃完葡萄,过了一会儿,他熬好了白粥,她也吃了,又躺下休息。 应书澄忽然发现她的双脚在毛毯里顽皮地缩了缩,弯下腰,随手隔着毛毯玩似的捏了捏她的脚丫,低语:“怎么这么袖珍?” 沐溪隐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他已经捏完了她的脚,回去厨房烧水了。 这一晚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过了晚上九点。沐溪隐听应书澄的话没有离开,却在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发热了,量了量体温超过三十八度,应书澄收拾了东西,披上外套便抱着她去医院了。 刚在医院急诊室坐下输液,沐溪隐晕晕乎乎间听见手机的声音,打开一看,都是骆姐发的,十几条未读信息。 “小沐,我刚回到家。” “今天谢谢你陪我聊天,不吐不快,我说出来后心情没那么郁闷了。” “我已经想好了,就算我是一个烂人,就算我会后悔,但这一刻我决定,我要将他带过来,让他在这里读书,算是我最后一丝良心尚存。” “我的生活也坏不到哪里去了,仔细一想还瞎担心什么呢?多一个人就多一双筷子,我总养得起一个孩子吧。” “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尤其是数学很有天赋,我还有些积蓄,可以培养他。” “总而言之,走一步算一步吧。” “再次对你说谢谢,谢谢你愿意听一个中年女人唠叨。” 沐溪隐慢慢地松了一口气,回复骆姐:“走一步算一步,这样也好。” “不许看手机了,休息。”应书澄走过来,将刚拿来的药放下,伸手取过她的手机,按了关机键。 第22章 等应书澄去医院附近买吃的,沐溪隐终于拿回了手机,和室友岚岚说明情况后,翻开朋友圈。巧的是,刚好被她看见三分钟前,缪乐妮发了一段话,是这样写的:“没有人会爱地上的一块泥巴。” 呃?沐溪隐不明所以。 “咦?你不是那个咖啡馆的小姑娘吗?” 沐溪隐抬头,看见穿着护士服的沈妈妈双手捧着一个玻璃茶杯,用辨认的目光看过来。 “真的是你,怎么?你生病了?” “受寒后发烧了。”沐溪隐向她解释,又恍然,“原来您就在这家医院工作。” 沈妈妈点头,笑容很有亲和力,问她:“你就一个人吗?怪可怜的。” “有人陪我,他刚有事走开。” “那就好,好好休息。” 沐溪隐点头表示了解,沈妈妈收回怜惜的目光,转身走了。 不料没过多久,沈妈妈走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盛着温水的纸杯,小心翼翼地递给她。 “您了。”沐溪隐接过水。 “你这孩子太有礼貌了。”沈妈妈笑着往她身边坐下。 沐溪隐一边喝热水一边小心不失礼仪地打量沈妈妈,很快接触到她的眼神,感觉暖心,很自然地问起了沈绽玲。 “谢谢你关心玲玲。”沈妈妈苦笑,“我这几天可是被她愁怀了,她不去上课,就一直躺在床上,连房间都不出一步。我没说几句她就尖叫,还扯头发,吓得我赶紧住嘴,怕再刺激她。” 沐溪隐没料到沈绽玲会伤心落魄到这样的地步。 “说到底是我没有教育好她。”沈妈妈很是自责,“我从不反对她追星,我觉得如果你好好追也是一种向前的动力,现在的偶像都挺优秀的,拿他们当榜样对她成长有帮助。但是玲玲的方式不对,太过沉迷,追到连自己的学业都不顾了,上个学期挂了一门重要的专业课。我错在早该矫正她的行为却拖到现在,如今见她整天躲在房间里抹眼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话间应书澄回来了,沈妈妈看见他先是惊讶,知道他是陪沐溪隐的人后更觉得有缘。 沐溪隐吃了应书澄买回来的话梅,应书澄则被沈妈妈拉到一边说话。 离得不是很远,沐溪隐听见沈妈妈说希望应书澄去家里看一看沈绽玲,沈绽玲的情况很让她担忧。沐溪隐也听见应书澄答应了。 等他们回过身来,应书澄坐回沐溪隐身边,沈妈妈又关心了沐溪隐几句,转而对应书澄说了一句:“应医生,人各有命,我们都明白的。有时候渡不过去也没办法,是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沐溪隐本来就晕晕乎乎的,这下更听不懂了,应书澄没有接话,沈妈妈见状笑了笑,走开了。 “原来你以前就是在这里工作。”沐溪隐说。 “你想知道什么?” “我早就想问你一件事,你回忆一下,你有没有做过占我便宜,但我还不知道的事?” “也许有,但我忘了。”他不明白,“做了又有什么关系吗?” “……” “提醒你一下,上一回我被打昏了,你叫救护车之前对我做了什么?”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你在心虚什么?” “我没什么好心虚的,那时候没想占你便宜,做了也是迫不得己。” “迫不得己?”怎么说的他很为难一样? “有些为难。”他看看天花板,“在那之前,我只在医学院的假人身上模拟过,属于考试的一部分,毕业后一直没有机会在真人身上尝试。没想到第一次的操作对象是你,当时不是很娴熟,前后多试了一次。” 第22节 “……你说的为难,指的是没有一次成功?” “嗯,客观说,和模拟的假人比起来,你太软了。” “……”沐溪隐脸红到说不出话来,只好认了。 “其实被我占便宜,比被别人占便宜好。” “这样说也有道理。”沐溪隐挠挠头,耳朵也红起来,回想一下,心里竟然有一丝诡异的甜蜜。 “为什么笑?”他问。 “哪有?我没有笑。”她正色否认。 等沐溪隐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近深夜两点,在她的要求下,应书澄送她回去。 当应书澄带沐溪隐上楼,拿出她包里的钥匙打开门,正在熬夜重温剧情的岚岚吓得差点弹起来。 相比岚岚的反应,应书澄更被一个从电脑里传来一个沉沉的台词吸引注意:“小白痴,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岚岚看清楚来人是谁,松了一口气,赶紧将声音关小,走过来轻声细语地客气说:“回来了?我送你去房间。” 岚岚又看向应书澄,倒吸一口气,没想到深更半夜可以窥见上等颜值,很是矜持地问:“这位朋友,需要进来喝一杯水吗?” 应书澄说了声不用了,转身走了。 沐溪隐在应书澄的要求下又请假了一天,等第三天感觉好多了才去咖啡馆上班。 两天不见,咖啡馆焕然一新。沙发上的靠枕换成新图案了,内芯比原来的蓬松很多,书柜墙角干干净净得一点灰尘都找不到,二楼靠窗的绿植葱郁,三片玻璃窗光可鉴人,透进来的余晖落在绿叶上,看起来别有诗意,角落摆放一台银灰的立体音箱。 七点之后,常来做客的老人点了茶后环顾一圈,对沐溪隐说:“你们大扫除了?还新买了不少盆栽?室内空气好多了。” “是啊,欢迎您常来。” “当然,只要有时间我都会来坐坐,一个人生活总要自己找乐子。” “您最近睡眠还好吗?” “差不多到三点才入睡,睡不到三个小时就醒了,起来去买早点。”老人说。 沐溪隐投去略带担忧的目光。 “没事,我早习惯了,平时也注意饮食和锻炼,除了痛风外没什么大毛病。”老人很洒脱。 八点二十二分,常来的小情侣报到,点了摩卡和拿铁,很快一起腻歪听音乐,八点四十五分,胡不愚和唐河洋前后走进来,分别要了咖啡和柠檬水。九点一刻,沈绽玲带着两个年龄相仿、穿着时尚的女生走进来,三人点了饮品后找了一个座位坐下。 沐溪隐的目光看过去,三个小女生在窃窃私语,看起来是朋友间的小聚会,她又仔细看一看沈绽玲,除了比之前瘦了一些之外一切正常。 等小必端过去三杯咖啡,听见她们说什么后,不动声色地走过来跟沐溪隐八卦:“三个都是飞飞的资深粉丝,一起泪汪汪地吐苦水呢。飞飞也真是,公开什么恋情,一夜间让这么多少女失落芳心。” “可是如果他不公开,不是对自己女朋友不公平吗?”沐溪隐说,“飞飞再红也就是一个普通人,谈恋爱很正常,何况任何女生都希望被自己男朋友光明正大地介绍。” “换做是我,飞飞狂追我,我都不甩他,就凭那么多人喜欢他,我受不了那压力。” 她们正在小聊,忽然听见沈绽玲站起来,大声朝对面的女生吼:“你眼睛瞎了?胡说什么?” 她们看过去,只见被沈绽玲吼的女生被吓得不轻,赶紧解释:“我只是说某个角度看起来有些像飞飞……”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沈绽玲伸手迅速朝后面沙发上的胡不愚一指,一字一字地说,“他哪里像飞飞了?眼睛鼻子还是嘴巴?他脸那么衰,你竟然把他和飞飞联系起来?” 无辜被牵连进去的胡不愚狐疑地抬起头,如在梦中,迟迟明白过来,是有人嫌他长得难看。 “玲玲,你息怒,她只是随便一说,可能是他低着头,所以没看清楚。”在桌的另一个女生打圆场,理智地说,“我们很清楚,就算真的像,他也不是飞飞本人,飞飞在我们心里是无可替代的。” 被吼的女生可怜兮兮地赔不是:“玲玲你别生气,是我看错了。” 沈绽玲不接受道歉,迅速收拾好东西要走,其他两个女生见状去拉她,她却甩开她们,冷冷地说:“最讨厌别人说谁谁谁和飞飞像了,更何况拿一个跳梁小丑和飞飞相提并论,你们这是在侮辱飞飞。我算是明白了,你们对飞飞的爱不过如此。” 沈绽玲说完背上包,丢下同伴,一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姿态凛然离开。 小必看得下巴都快掉下了,回头问沐溪隐:“你说她是不是有病?” 沐溪隐想起沈妈妈的话,觉得沈绽玲确实有些走火入魔的趋势。 剩余的两个同伴互相看看,似乎也被沈绽玲的举止吓到了,别别扭扭地走出来买单,临走之前又往胡不愚的方向看了一眼,胡不愚害羞地低头。 小插曲过去,咖啡馆又安静下来。 直到咖啡馆打烊,沐溪隐走出来就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停在对面,小跑过去一看,球仔从车里探出脑袋,爽朗地说:“今天是我闺女生日,他喝多了,我待会儿把车开到他的小区,人就交给你了。” 应书澄慢慢下了车,沐溪隐看看他,还好没有醉得很厉害,只是耳朵有些发红,其余无大碍。 “下次不要再多喝酒,伤身体。”她温柔地说。 “走吧。”他拉过她的手。 两人慢慢走回去,沐溪隐听应书澄说了才知道他不太能喝酒,今天是被球仔的一个朋友灌酒,本来想拒绝,但不想破坏生日气氛就勉强喝了几杯。他越喝越心烦意乱,到后来几乎一句话不说。 他们慢慢走,温和的夜风拂面,她嗅到从他皮肤里传出的酒味,不太浓烈。 到了小区门口,他忽然停下,拉着她的手说:“休息一会儿。” 她陪他坐在树下的椅子上,谁知刚坐下,他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干嘛?”她心跳加速,因为贴得他紧紧的。 “抱一会儿。”他提出要求,似乎再合理不过。 抱得太紧,她的脑袋好不容易从他怀里钻出来,眼睛对看他如海涨潮的眼眸,小心翼翼确认:“我想你的酒还没醒。” 他没回答,低下头来,拿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含糊说:“你好凉快。” 沐溪隐心想你却很烫。 很快,她身上沾上了他的酒意,感觉自己也快醉了,晕晕乎乎间听见他说了一句:“亲我一下。” 她的心像是暂停一下,觉得他的声音特别魅惑人,没怎么考虑就抬头,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 “我想你亲我这里。” 她看见近在咫尺的目标,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都可以传到远处,不敢轻举妄动。 他安静地等着,见她没有行动,重复说了句:“我说我想你亲我这里,你听见了吗?” “我不会。”她真的没有在清醒的状态下和人接吻。 “我来。”他的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背,在她来不及拒绝的时候低下眼睛,慢慢含住了她的唇。 第23章 周五的灯塔里咖啡馆少了咖啡师,许之松扭了腰请假休息一天。没有咖啡师,能提供的饮品只有花茶水果茶和牛奶,小必忙得焦头烂额,迅速打电话向经理求助。经理听了情况,答应今晚营业至九点便关门。 小必将“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在门把上,跑进后厨手忙脚乱地煮红茶、切水果,勉强将最后一位客人点的水果茶完成后送上去,又对在座的客人道歉,告诉他们咖啡馆还要半个小时就要打烊,作为补偿,今晚的饮品都有折扣。 很快,沐溪隐为排队的客人们陆续买单。 九点差一刻的时候,小必听见楼梯口传来脚步声,转身便说:“不好意思,我们已经结束营业了……咦?是沈阿姨来了?” 沈绽玲的母亲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开口就问沈绽玲有没有来,得知没有后忧心忡忡。 小必递过去一杯水,直接问:“难道她又失踪了?” 沈妈妈拿过水杯,却不喝,解释说:“玲玲昨天正常去上课,今天忽然又不见了,和上回一样手机都关了,让我找不到她人。” 正走过来买单的胡不愚是二楼除了应书澄之外最后一位客人,他刚在整理书包,听见沈妈妈的话脑海里窜进一个想法,便放下书包,走过来告诉沈妈妈,沈绽玲的偶像飞飞明天将在邻市参加一个服装品牌的专柜开业活动。 大家一听就明白了,以沈绽玲的痴迷程度,去找他的概率很大。 “那就一定是了。”小必肯定地说,“她去找偶像了。” 沈妈妈尚在思考,余光瞟见靠窗坐着的人,没想到那么巧,应医生竟然也在,便立刻喊了他一声。 沐溪隐见应书澄走过来,简单地问沈妈妈是不是需要帮忙。 “我猜玲玲可能还在火车站,我现在得赶过去找她。”沈妈妈犹豫地问,“应医生,你有车吗?可以载我一趟吗?这里出租车少,我怕来不及。” 应书澄表示没问题,又看一眼沐溪隐,对她说:“你和我一起去吧。” “好。”沐溪隐知道他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胡不愚赶紧付了钱,沐溪隐提着包跟应书澄和沈妈妈走,小必留下来扫尾。 从咖啡馆开车到火车站有一段比较远的路,沈妈妈一路沉默,双手捂着自己的包,面容疲惫。沐溪隐帮忙搜了搜去邻市的车次,网上购票显示,除了晚上十一点十三分的车子还有座位,其他的票都没有了,如果沈绽玲还没走,只能坐这辆车去。 到了火车站的门口,沈妈妈眼尖,一下车就看见自己女儿站在自动售票的地方,急忙跑过去拉住她。 “你找到这里来干什么?我没玩失踪!一早就打算买好票给你打电话!”沈绽玲想挣脱妈妈的手,“妈妈你放开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玲玲,你听话,不要去了,时间这么晚,妈妈怎么放心你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沈妈妈不肯松手,柔声细语地劝女儿。 “不远,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妈妈你怎么大惊小怪的?我都这么大了,有行动自由!” “玲玲,妈妈不许你追星了!”沈妈妈揪着女儿往外走,态度放硬,“你看看自己,课也不去上,饭也不按时吃,一次两次地关机让我担心,你这样像话吗?” 沈绽玲怎么都不肯离开,索性蹲下,赖在地上不走。沈妈妈当即也灵活地蹲下,抓住她的双手,不给她机会伸出手去买票,母女俩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耗着。 沐溪隐和应书澄走近,忽然听见沈绽玲当场尖叫,而沈妈妈置若罔闻,双手紧紧拽着女儿的手腕,一动不动。 “应医生,让你看笑话了。”沈妈妈抬头,尴尬地笑了,“你看她这样,我也没别的办法了。” “我一定要去!”沈绽玲发出分贝很高的尖叫,“不去我不活了!” 沈妈妈好像习惯了,没有理会她的情绪爆发,只是双手比上一秒拽得更紧了。 “放开我!”沈绽玲继续喊,“你不让我去我就一辈子在这里待着!” 沐溪隐不由地皱眉,沈绽玲撕心裂肺的尖厉叫声如针一般扎进四周人的耳膜,除了沈妈妈之外,其他人都在瞬间回头看向她。不止一个路人停下脚步,好奇地问她怎么了,沈妈妈礼貌地回答没事,孩子在闹情绪,过一会儿就好,回应她的则是沈绽玲持续提高分贝的尖叫声。 沈绽玲见脱身无望,两脚在地上乱蹬,抬头崩溃地大哭。 这时候,沐溪隐看见应书澄走近沈绽玲,问她是几点的车。 沈妈妈诧异地看向应书澄,沈绽玲暂停哭泣,抬起泪脸看他,满眼都是不相信。 “我陪她去,您不用担忧。”应书澄对沈妈妈说,“她去不了就不会甘心,你也不能永远将她锁起来。” 沈妈妈很是犹豫,不想答应。 “你先放开她。”应书澄说。 沈妈妈放了手,沈绽玲立刻跳起来,回过头迅疾地走向自动售票口。 应书澄也走上去,等想到一件事停下脚步,回头问沐溪隐:“你跟我一起去,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下了火车在附近的酒店睡一觉,明天就可以回来。有我在,很安全。” 第23节 沐溪隐几乎没有思考就上前拉住他的手。 应书澄牵着沐溪隐的手走向买票口,顺便对正在买票的沈绽玲说:“如果你一个人去,你妈妈不会同意,你想去的话只能由我们陪同。” 沈绽玲面无表情,哑声说了一句:“随便,你们爱跟就跟着好了,不管我的事。” 应书澄买了两张票,同样是十一点十三分车。 买了票,还没有到时间,应书澄为沈妈妈招了一辆车,主动付了钱,让司机送沈妈妈回去。 “应医生,请你帮我看着玲玲。”沈妈妈上车前再三说,“随时和我联系。” 在候车厅里,应书澄走去买吃的,沐溪隐和沈绽玲坐在一起,沈绽玲一直扭着脖子,不去看她。 “沈绽玲,你每次在关机消失之前想过你妈妈吗?她很不容易,工作辛苦,还要时刻为你操心。”沐溪隐说,“就算你很喜欢自己的偶像,但妈妈才是你最重要的人。” “谁让她操心了?我这么大的人了还拿我当孩子,难道不是她的问题吗?”沈绽玲说完立刻拿出耳机戴上,拒绝交流。 沐溪隐语塞。 应书澄提着一袋东西走来,坐下后交给沐溪隐,沐溪隐打开一看,有热的玉米馒头茶叶蛋和豆腐干,还有两瓶热的红茶。 “热的食物只有这些。”应书澄取过一只茶叶蛋,剥开壳后再给她,“上车之前吃一点东西。” 沐溪隐接过,又将袋子递给沈绽玲,沈绽玲不去接,她只好作罢。 等上了车厢,沈绽玲坐在应书澄和沐溪隐前面,同样戴着耳机,拒绝交流,当他们是隐形人。 车灯亮着,窗外的红砖房不停后退,迎来一块接着一块的稻田,不太看得清楚远方是什么,零星的光宛若一片繁星。沐溪隐孩子气地看着,她感觉一切很新鲜,完全没有困意,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跟着应书澄外出。 直到身边的人拉过她的手,她才转过头,亮着眼睛问他:“等会儿我们下车后就去酒店吗?” “嗯,我刚订了一家酒店的两间房。”应书澄将手机放在面前的小桌上。 “两间房?”沐溪隐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你和她同一间,我一个人一间。”应书澄解释。 “我和她?”沐溪隐惊讶地做了一个口型,不情不愿的样子,“你确定吗?” “让她住一间房我不太放心。”应书澄又说,“你可能也不会放心。” 沐溪隐反应过来,知道他说的“你可能也不会放心”是什么意思,未婚的孤男寡女同在一室,确实让所有人都不放心。不过,其实她心里是愿意和他住一间房的,怎么都比和性格古怪的沈绽玲睡一块好。 想到这里,沐溪隐看一眼坐在前面的沈绽玲,再看一看应书澄,心里竟然有些小失望。 应书澄没读出沐溪隐心里的想法,他认为自己的安排是合理的,既考虑到了两个女生,也排除自己“趁人之危”的嫌疑。更重要的是,这能让她感觉到他是值得信赖的男人。 沐溪隐转过脸看向窗外,默默消化自己的小失望。 沈绽玲中途离开去洗手间,方便完后不想立刻回去,于是停在洗手间门口看手机。 应书澄走过来的时候沈绽玲没注意,直到听见他的声音:“刚才是什么舞步?” 沈绽玲一愣,抬头看见是他,又低头,一会儿后才勉为其难地为他解释自己偶像在跳什么舞。 应书澄继续问:“你喜欢他什么?长相、身材还是性格?” “都喜欢。”沈绽玲按了暂停键,坚定地说,“只喜欢长相就太肤浅了,他身上的优秀品质是难得一见的。如果你们不了解他就评价他一般,这样很草率。” “我什么都没有评价。”应书澄说,“只是和你聊天。” “聊天?”沈绽玲冷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妈妈已经告诉我了,你是一个心理医生,很喜欢研究别人在想什么。你现在是不是将我看成了一个盲目的追星狂?” “没有,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应书澄说,“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也不用理我,不过我想和你一起看完这个视频。” “为什么?”沈绽玲不信,“你一个男人看另一个男人跳舞干嘛?” “美的东西对男女都有吸引力。”应书澄说,“我想他应该也有不少男粉丝。” 沈绽玲安静地看看他,片刻后低头按下播放键,让他和自己并排站在一起看视频。 几分钟后,车子停下,又一站到了,走下去一些人,又走上来一些人。沈绽玲一个人拿着手机走去门口,探头一看,站台上很冷,她立刻打了一个喷嚏,然后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 “回去吧,座位上有吃的。”应书澄站在她背后说。 沈绽玲迟疑一瞬后跟着他回去了。 回到座位,应书澄又问沈绽玲要手机,沈绽玲将刚才的视频重新打开,递给他看,见他看得很认真,便有些兴趣和他说话:“飞飞的舞是不是跳得很好?” “跳得非常好,超出了我的期待值。”应书澄的视线落在视频上。 沈绽玲得意地一笑,又说:“当然,他五岁就开始学舞了,是一个天才,我这里还有他小时候跳舞的视频,等会儿再给你看好了。” 应书澄说可以。 沐溪隐惊愕了,沈绽玲竟然和应书澄谈论起飞飞来?而且一脸友好?怎么回事?刚才和她说话时的那张臭脸去哪里了? 趁沈绽玲欣赏窗外的夜景,沐溪隐悄悄地问应书澄:“她信赖你了?” “没有,只是稍微聊了几句。” 沐溪隐不多问了,头轻轻依偎在应书澄肩膀上,和他一起看飞飞的跳舞视频。 飞飞的确很帅,舞姿水平高,眼神撩人,侧脸有辨识度,笑容又可爱,沐溪隐开始理解沈绽玲为什么痴迷他,他的确讨女孩喜欢。 等沈绽玲回过头,看见他们靠在一起,纳闷了一下,不由地嘀咕:“原来你们是一对。” 到站后,三人下了车,应书澄带她们去火车站附近的一家酒店。 分房的时候,沈绽玲有些不高兴地说:“你们干嘛分开?好像是我这个电灯泡造成的一样,我才不做这样缺德的事。我一个人住一间好了,方便你们晚上有事做。” 沐溪隐尴尬。 “你们一间,我一间,不变了。”应书澄将房卡递给沐溪隐,又对沈绽玲说,“时间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可做?你们赶紧回房睡觉。” 他们的房间在一层,隔了八个房间。沐溪隐和沈绽玲进去后,让她先洗了澡,自己先烧了一壶开水,等沈绽玲裹着浴巾出来,递给她盛着热水的纸杯。 沈绽玲披头散发,喝着热水,心情已经平静了,抱着不聊白不聊的心态,问起沐溪隐:“你等会儿会不会趁我睡觉了,跑去他的房间?” “不会,我们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沐溪隐不想她继续误会下去。 “骗我的吧。”沈绽玲放下纸杯,去找吹风机,“对了,你晚上会打呼噜吗?” “可能会。” “多大声?” “我不知道。” “好吧,大不了我一直听音乐。” “我尽量克制。” “那个,他很不错。”沈绽玲说,“我说的是你男朋友,人看上去很可靠,你很幸运。” 沐溪隐想了想回了个“嗯”。 沐溪隐去卫浴间洗头洗澡,因为没带换洗的衣服,只好又穿上旧的。等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沈绽玲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被子盖了一半,于是走过去替她盖好。沐溪隐坐下,看一看她的睡颜,她微微嘟着嘴巴,感觉像是一个孩子。 结果是沐溪隐没有打呼噜,却被沈绽玲的尖叫声惊醒了,瞬间从床上弹起来,按下灯,朝沈绽玲的床看过去,见她还闭着眼睛,呼吸有些粗,似乎是梦魇了。 “沈绽玲,你没事吧?”沐溪隐压低声音问了两遍,回答她的都是绵长的呼吸声。 沐溪隐又躺好,一手搁在额头上,慢慢闭上眼睛,却没有了睡意。一直到五点差十分,她实在觉得肚子很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沙发前拿起袋子,见里面还有一只馒头和一个玉米,不过早就冷了,没法吃了。 她沮丧地坐下,拿手机试着给应书澄发微信,说她睡不着,还很饿。 本以为应书澄不会即时回复,谁知几秒后黑暗中就传来声音,她一看,他回复说现在带她去吃早餐。 很快,沐溪隐轻轻打开门,看见应书澄站在外面,她说:“沈绽玲还睡得很熟。” “别吵醒她,我们自己去。”应书澄说,“酒店餐厅七点有早餐,她不会饿肚子。” 沐溪隐点头,将已经写好的纸条放在沈绽玲的枕头边,拿起自己的包跟应书澄出去。 时间还不到六点,整座城市依旧在睡眠中,应书澄牵着沐溪隐的手,带她去找早餐店。 “你认识路?”沐溪隐问。 “来过好几回了。”应书澄说,“离这不远就有一家早餐店,五点开门,生意很好,八点就结束了,我们现在过去也许还要排队。” “真的?太好了。”沐溪隐期待着,说真的她很饿了。 沿着酒店走出去的一段路一个人都没有,等穿过红绿灯,来到离火车站最近的商业街,再拐进一条小巷子,立刻热气腾腾,连绵一片,还听到吆喝声。沐溪隐瞬间精神抖擞,聚精会神地朝那一笼又一笼的点心看过去。 等找到一家人气最旺的店,店堂里的几张方桌已经坐满了人,他们就坐在外面搭的桌子上。 过了一会儿,应书澄买了馄饨、猪肝面、白粥、米粉、水晶虾饺、牛肉饼、甜和咸的豆花,陆续放在桌上。沐溪隐慢慢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问他睡得怎么样,当知道他几乎没怎么睡,一直在看飞飞的采访视频时不免惊讶,问他:“你不会是成为飞飞的粉丝了吧?” 应书澄不置可否,又将店员送过来的小菜一碟一碟地摆在沐溪隐面前,沐溪隐让他照顾着,也时不时地将好吃地放在他碗里,催他多吃一些。 “刚才沈绽玲好像做噩梦了,喊了一声,吓了我一跳。”沐溪隐将牛肉饼掰开,和他一人一半,“你说她是不是有些不开心的事?除了飞飞公开恋情之外?” 见她很好奇,应书澄告诉她了一些沈绽玲的情况。 沐溪隐听了后才知道,沈绽玲是单亲家庭,从小品学兼优,直到初三为止,她都是年级里数一数二的优等生,自我要求很高,写的一手好文章,画画也好,老师和长辈都喜欢她。但不知怎么回事,沈绽玲从高中开始就“平庸”起来,成绩不好不坏,没有一门课出挑的,她的业余活动也减少了,除了读书她不去参加任何娱乐活动。虽然她照常努力,但依旧没能考上心仪的大学。幸运的是,沈绽玲在上大学前的那个暑假喜欢上了才华横溢的飞飞,开始为飞飞写诗画画,逢人便是聊飞飞,除了追飞飞之外,没有别的兴趣爱好。 “飞飞是很优秀,但离我太远了,好像是海报上的人。”沐溪隐说,“我觉得沈绽玲之所以如此迷恋飞飞,有一部分原因是生活中还没有遇到过那么喜欢的人。” 如果沈绽玲能有她这样的感觉就好了,抬头看一看坐在对面的人都会心动,和他手牵手就觉得满足,和他吃再平常的食物心头都有小雀跃,那才是真实的存在于身边的幸福。 “看来你在生活中找到了比飞飞更好的男人。”应书澄停下筷子,只是看她。 “为什么明知故问?” “当然。”应书澄说,“如果不能肯定,为什么要问?自取其辱。” “……” 她低头,打了一个比喻说:“如果喜欢飞飞的程度是喜欢这碗馄饨的程度,那喜欢你就是喜欢那碗撒着花生粒的甜豆花。我可以不吃馄饨,但一定要吃甜豆花。” 她以为自己说得明明白白,是深情的表白,但在他听来,他在她眼里只能和一碗五块钱的甜豆花相提并论,一时间无言。 第24章 两人吃完早餐在附近逛了逛。 城市的早晨逐渐忙碌热闹起来,一条不长的小巷人来人往。围着一张张的早餐桌,谈论经济房价股票旅游科技棋艺儿媳外孙的人都有。世情百态,像是浓缩在一幅画卷里。 阳光越盛,流浪猫在垃圾箱旁边踱步,一个女人拉起铁卷帘门开始做生意,回过身提着一只水桶出来,慢慢将水洒在门口的石板上。 沐溪隐惊喜地在一家小店铺找到了一支小时候吃过的冰激凌,淡淡的香草味让人怀念,虽然价格提了三倍,也不过是五块五,买一份好心情再划算不过。 第24节 他们逛到八点才回去酒店。沈绽玲已经起来了,见沐溪隐回来,没有多问什么,走去洗手间化妆。 飞飞的活动于下午一点开始,现在出发太早,两人就待在房间里等时间过去,彼此也没话可说。 临近中午,应书澄过来,准备带她们去楼上吃饭。沈绽玲坚持说自己不饿,吃一点水果就够了,他们不勉强她,自己去酒店的三楼吃了中饭。 等沐溪隐回到房间,沈绽玲已经不见了,只留了一张纸条,说自己先出发了。 沐溪隐想了想对应书澄说:“不如我们去商场附近逛逛,之后再和她汇合?” 应书澄自然是一切随她。 两人直接去了商场,恰好旁边有一个公园,他们慢慢走去看了鸽子和花。等回头去专柜门口找沈绽玲,只见沈绽玲一个人站门口,低着头孤零零的模样。 沐溪隐问她:“你看见飞飞了吗?” “嗯。”沈绽玲没有表情。 “怎么样?开心吗?” “就那样。”沈绽玲没精打采地说。 沈绽玲没有表现出预期的心满意足,沐溪隐多问一句飞飞今天可好,谁知沈绽玲闻言便红了眼睛,说:“他不好,今天粉丝太多了,有几个冲向台上去抱他,害他摔了一跤,但他很坚强,立刻爬起来说没事,反过来哄粉丝,还给我们签名。” “那你要到签名了吗?”沐溪隐又问。 “没有,我没有去排队,我看得出他太累了,于心不忍。”沈绽玲撇过头,哽咽道,“早知道今天会打扰到他,我就不来了。我看出他真的很累,人瘦多了,脸色也不好,他可千万不要生病……” “你别哭啊,难得出来一趟应该开心些。”沐溪隐说,“不管怎么样,你见到他人了。” 沈绽玲无声流泪,一个人走去角落背对他们颤抖着肩膀,沐溪隐无可奈何。 日影西斜,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等沐溪隐看一看时间,差不多该去火车站了,便走过去提醒沈绽玲时间差不多了。下一秒,沐溪隐听见沈绽玲肚子的咕噜声。 趁上火车之前还有一些时间,沐溪隐提议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他们很快在附近挑了一家中餐馆,进去点了几个菜吃。这家饭店很冷清,一楼在装修,二楼无烟区只有两桌客人。 应书澄点了四菜一汤,等菜和汤上来,沈绽玲默默无言地吃着。沐溪隐不太饿,只吃一些蔬菜,喝两口汤,时不时地看看沈绽玲。 “饱了。”半响后,沈绽玲轻轻放下筷子,“我去洗手间。” 沈绽玲刚离开座位,应书澄一手端起沐溪隐手边的碗,一手拿筷子拣了一些菜堆在米饭上,问她:“要不要我喂你吃?” “啊?不用了。”沐溪隐意识到他在催她多吃一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有手。” 应书澄在一旁盯着自己的“小白猪”进食,见她吃了不少菜,才逐渐满意,表情放松,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沈绽玲怎么还没回来?沐溪隐不解,屡屡看门外。 她不知道的是,沈绽玲从洗手间出来后,一个人站在走廊上,对着窗口,低头看马路上的车流,思绪飘来飘去,脑海依旧是飞飞在台上摔倒的情景。看见那揪心的一幕,她的心已经碎了。 可她还能做什么呢?她不过是千万个粉丝里的一个,只能远远看着他跌倒、爬起来,展开笑容,自己消化那份疼痛。 第一次感觉离他那么远,在感受到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之后,仿佛又有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空虚。 究竟怎么了?不是见到他人了吗?照理说应该开心才对。 她很想尖叫,拼命克制住了,仅仅是拿指甲在窗框上划了划便转过身来。忽然间,她眼前幻觉般地多出一个人——身型、背影、鸭舌帽都是再熟悉不过。 她像是被什么钉在原地,连呼吸都不通畅了,直到那人转过身,双手甩了甩水珠,轻轻往衣服上一抹,再低头拿出手机,她才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幻觉。她整个人开始发抖,想开口喉咙被堵住,只能无声地看他一系列犹如电影般的慢动作——将手机放进衣服口袋、拉低了鸭舌帽、咳嗽了几声后戴上口罩,微微佝偻着背沿着走廊回去。 他停在一扇门前,伸手敲了敲,门开了,他走进去,门被关上,没有声音了。 片刻后,沈绽玲悄悄跟过去,走到了那扇门前,屏住呼吸想听一听里面在说什么,结果什么都没听见,好似里面空无一人。她大脑一片空白,停留几秒后收回手,赶紧转身逃走。 等回去后,沈绽玲压低声音告诉沐溪隐和应书澄,她确定看见了飞飞,他竟然会跑来这里吃饭,简直匪夷所思。 “他来这里吃饭很奇怪吗?”应书澄又夹了一个点心放在沐溪隐的盘子里。 沐溪隐看着盘子里的包子,心里一颤,趁他不注意,默默拿到一边。 “不对劲……他怎么会来这里吃饭,还被我遇上?”沈绽玲喃喃自语,怎么也想不通的模样。 “你和他说话了吗?”沐溪隐问。 “没有,他看起来很累,我不想去打扰他。再说,我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我怕和他面对面会紧张地晕过去。”沈绽玲脸色黯然。 “你做的没错,现在是他的私人时间,你不去打扰是对的。”应书澄起身,“我去结账,你们准备一下,快去火车站了。” 沈绽玲依旧痴痴怔怔的,直到沐溪隐伸手拉她起来,她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在哪里,踉踉跄跄跟沐溪隐出去。 等坐上回程车,沈绽玲一个人闭目休息,沐溪隐靠在应书澄身上,百无聊赖地看手机。 等隐隐听见“很好,小白痴,你已经成功了引起我的注意”时,应书澄侧头,在沐溪隐耳边问:“你又在看这个?” “打发时间。”沐溪隐说,“就看一集,你没事的话也可以看看。” 应书澄发现手机屏幕上的两人竟然面对面蹲着,奇怪他们在做什么。 这一集里小白痴连连出差池,总裁被小白痴惹到头顶喷火,一怒之下将她拎起来丢出办公室。等一个小时后,总裁打开门一看,小白痴竟然坐在地上,抱着一个盒饭低头睡着了,饭吃了一半,勺子也掉在地上。总裁蹲下去,凑近又凑近,无限凑近,瞬间伸出手将小白痴嘴边的米粒摘了,盯着她的脸,慢慢一笑,诡异至极。 一集结束。 沐溪隐抬头问应书澄:“你猜总裁接下来想干嘛?” 应书澄猜:“他离她那么近,是想亲她。” “这个嘛,现在还不到亲她的阶段,不过后面有一个桥段和你猜得很像,是他将她用力推到墙上后飞扑过去亲了她。” “用力推到墙上?飞扑过去?”应书澄沉吟后说,“若操作不当可能会受重伤。” “说是用力,也是夸张,其实就使出三分力,推只是一个表达他很愤怒的情绪动作。” “既然愤怒,为什么还继续进行亲密行为?”在他看来,赏心悦目之后觉得她可爱想亲她,这个逻辑才属合理。 “因为他脑子里整天想着小白痴,却不肯承认,小白痴又说了些不当他一回事的话,他很愤怒所以想亲她。”沐溪隐费力解释,“其实你不用分析太多,偶像剧里通常会有怒吻的桥段。” “怒吻?”他不经意间听见一个新词汇,耐心研究下去,“什么时候会发生?” “这个不好说,你不用追究前因后果,想怒吻就直接怒吻好了。” “这么不合常理的亲吻,会有人喜欢?”应书澄质疑。 沐溪隐心咚咚跳起来,没敢说话。 他侧头深深看她,读心术一般:“看来你喜欢。” “……我没有。”她心虚否认。 “你现在想亲我了?” “你怎么跳跃的?竟然得出这个结论?”沐溪隐震惊。 应书澄回过头,淡淡地说:“随便说说,调戏你一下,别当真。” 沐溪隐双手抱着包,脸红成了一片,在身边人看来是“等待亲吻”的信号。 两人沉默片刻,他低下头,当真就亲了她的额头一下。 她本来想着要不要回吻他一下,谁知听见前排的声音。 “真尴尬,你们被我看见了。”沈绽玲闷声说,又看看应书澄,“这位医生,可以和你聊聊吗?” 应书澄好整以暇,问她想聊什么。 “关于飞飞的。”沈绽玲跳下椅子,走出来,“我去那边等你。” 应书澄站起来,正好服务员推着小车过来,他看了看车上的东西,要了一杯热的红茶,放在沐溪隐面前,才慢慢走出去。 第25章 “我心疼他,但帮不了他,第一次感觉这么挫败。其实我早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小粉丝,离他太远,最开心的不过是看他获了奖,被更多人认可。你们觉得我傻我无所谓,我自己知道他能带给我什么就好了。”沈绽玲说到一半,调整情绪一般看一看窗外,看那余晖下的水稻田。 “他带给你什么?”应书澄问。 “很多,沮丧的时候看看他的自拍心情就会慢慢变好,累的时候看看他练舞的视频也会重新振作起来。他让我感觉自己的生活不再那么无聊,有了一种期待。” “但这样的期待并没有化作真正的收获。”应书澄直言。 沈绽玲不想正视这个问题,兀自说下去:“本来我可以一直这样喜欢他下去,现在他有了女朋友,让我觉得自己不再那么重要。以前他在低谷的时候,是我们粉丝一起陪着他,虽然我们每一个人的力量都有限,但汇集后是强大的,看他站在舞台中心对我们招手,我很有自豪感。可是以后不一样了,陪他更多的是女朋友。” “你感到嫉妒?” “我没资格去嫉妒。”沈绽玲皱眉,“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总之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没劲。” “听你妈妈说你初中时作文写得很好,得过奖,还擅长画画。”应书澄聊起了别的。 “没有。”沈绽玲自嘲的口吻,“妈妈就爱吹牛,其实我也就一般,早放弃了。” “多一个兴趣很好,为什么不继续了?” “上了高中,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学习上,谁还有闲工夫去写写画画?当时的班主任,没收了我课余时间的几幅素描,说等毕业了再还给我,结果被我发现她拿去当杯垫了。我写的作文也不受语文老师喜欢,说伤春悲秋,直接给我打了一个最低分,说我眼界小,爱沉溺在自己无聊的心绪里,显得文字特别小家子气。因为连着几次作文都被打了低分,我只好回头去背名言警句,大段地引用在自己文章里,不管合适不合适,用了就对了,至少能得到及格分。” 沈绽玲一边回忆一边说:“我记得当时有一个作文竞赛,我问她拿报名表,但她却惊讶地说你连平常的千字作文都写不好,还想去参加竞赛啊?我很生气,当面和她争了几句,她拿起杯子敲桌子,狠狠地批评我,大致是说,先学会做人再去写文章,就你这样的心气写得出什么好文章来?” 应书澄看着她,她似乎在自言自语。 “那段日子很压抑,我放弃了业余爱好,每天就一直写试卷,写不完地写,很不开心。偏偏妈妈还四处吹牛,说我有多优秀,其实她是自欺欺人,装作看不见我的分数已经掉到全年级的后半段去了,还闭着眼睛赞美我。她也根本不了解我心里想什么,周围的同学都是书呆子,我和他们没有共同语言。直到高考结束,我松了一口气,像是整个人浮出了水面,觉得很新鲜,只是闲下来的时间不知道怎么用,慢慢无聊起来,当然也不期待开学,因为没考上自己喜欢的学校。那段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我遇到了飞飞,对我来说是最幸运的事。当时他还不红,一没背景,二没好经纪公司帮他,有的只是一些欣赏他的粉丝,但他从不抱怨,一路拼搏才有了今天。现在他已经兑现了对粉丝的承诺,他没有放弃梦想,我当然也不能放弃他,无论他有没有女朋友。” 应书澄始终没有打断她。 “就算我一辈子都不能和他说一句话,我还是当他是亲人,我乐意。他开心我就开心,他难过我就难过。他对我的人生实在太重要,他让我看见了美好和希望。” 沈绽玲说完低头看手机屏幕上的飞飞。 “既然带给你美好和希望,为什么现在感觉没劲了?”应书澄终于问。 “我不知道。”沈绽玲面无表情,抬眸看应书澄,“你要给我一个标准答案吗?妈妈说你能帮助我,但我觉得和你这样交流像是承认自己心里有问题一样,感觉很别扭。我很清楚自己没有问题,只是你们不了解我。” “我这里没有标准答案,你的生活必须自己去找答案。”应书澄说,“如果你觉得这样追下去生活很幸福就没有问题,但如果觉得不那么幸福,甚至时常地自我否定,那就是出了问题。” “你想说什么?”沈绽玲语气有些急切,“你大可以直接一点。” “直接说,我感觉你在逃避自己的生活。知道吗?当我们对自己感觉不满意,又很难改变时,会不由地去找一个理想中的自己。譬如性格懦弱的人,他理想中的自己通常是智慧果断的,不善言辞的人理想中的自己是能说会道的,缺少朋友的人理想中的自己是受所有人欢迎的。”应书澄说,“也许舞台上的飞飞是你理想中的自己,你执着于喜欢他,说明你心里一直有追求,但缺乏行动力。” 沈绽玲撇过头去,冷冷说:“我只是喜欢他而已,哪里会想那么多?” “你应该花点时间想一想。长期将自己的美好和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是没有主动权的,你只会离真实的自己越来越远。当他越来越优秀,将来有了自己的家庭,而你越来越‘平庸’,仍是一个人,这样的差距最终会让你难过。他不是你人生的主人,你自己才是,想一想怎么才能让自己欣赏和崇拜自己,也许是更有趣,也更值得去花时间的事。” 沈绽玲慢慢皱眉,显然很不喜欢这个答案,无奈一时间找不到驳斥他的理由,隐隐觉得他说到了自己潜意识里在回避的问题。 “我说的只是自己的感觉,不一定对,你自己再想想。”应书澄的话到此为止,不再多言,转过了身,“快到站了,回去准备一下。” 第25节 沐溪隐见应书澄走回来,后面跟着看不出情绪的沈绽玲,有些狐疑。等应书澄坐下,沐溪隐悄悄地问:“你们说了什么?” 应书澄拉过她的手,懒懒地说:“聊天而已。” 沐溪隐眨了眨眼睛,不再多问什么。 火车到站,三人下了站台,沈绽玲一个人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手牵手穿过人群,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落寞。 出了火车站,沈绽玲执意自己坐地铁回家,不再与他们同行,说了声再见后迅速朝另一个入口走了。 应书澄带沐溪隐吃了点东西,再开车送她去咖啡馆。 “下次带你去远的地方,多玩几天。”应书澄说。 “近的就可以,半天的时间就很开心。” “你为什么这么容易满足?”他忽然问,“你对我就没有生气的时候吗?” “只要你不骗我,我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我能骗你什么?” “如果有一天你喜欢别人了,或是不再喜欢我了,却不和我说实话,那样我会生气。” 刚好在车子停下,他无声地看着她,她的眼睛像是许久未见的干净星空,没有多余的杂质,看久了会觉得稀有,有认真珍藏起来的冲动。 许久后,他说:“无论喜欢不喜欢你,我都不会骗你。” 他没有说会永远喜欢她,反而是实在话。谁能保证一个人的感情可以天长地久?那些说这辈子爱你不变的人,笃定的也不过只是当下一刻的真情实意。 事实是,任何感情都需要看时间,不用急着说永远不变,说了也是徒然。没有不在改变的东西,所以才显得坚持是可贵的。 周一的咖啡馆很热闹。 当沐溪隐连续看见几张熟悉的面孔时忽然想起一个事实,自己在这里工作超过半年了,好像对这里有了依恋。 小情侣依旧在腻歪,喜欢靠窗坐的老人照常拿出本子和笔,一边喝茶一边写字。娄悦丹在看一本小说,坐在她后面的唐河洋偶尔抬头看她一眼,随即心满意足地继续工作。胡不愚少了冤家沈绽玲好像有些无聊,一个人咬着笔杆,双手枕着后脑勺不知在想什么。 八点三十五分,有些日子没见的骆姐走进来。 “两杯拿铁,一杯无糖,另一杯多放一包糖,外加一勺奶油,都打包带走。”骆姐说着压低声音,给了沐溪隐一个默契的眼神,“带给家里人的。” 哦?沐溪隐同样用眼神询问。 “嗯,我已经把他接过来了,现在就和我住一块。晚上他睡我的床,我睡客厅沙发。”骆姐有些无奈,“虽然有些辛苦但暂时也没其他的法子,他人都这么大了总不能再和我睡一块。” 沐溪隐表示理解。 骆姐继续调小声音说:“刚才他看书到一半忽然走出来问家里有没有热咖啡,我找了找没有,只好过来买了。知道吗?我现在就和一个保姆差不了多少,伺候他的吃穿,别的还没资格管。” “你和他的关系还顺利吗?”沐溪隐问一句。 “别别扭扭的,真不知道他爸爸是怎么教他的,性感和一个小姑娘一样,什么都不肯直说,得靠猜的。”骆姐说着看了看时间,神色变得有些小紧张,“我不能久留了,让他一个人在家始终不太放心。” 等小必将打包好的咖啡连同纸袋递给骆姐,骆姐接过后几乎是小跑着下楼。 “她怎么了?赶去和谁约会吗?”小必笑问。 沐溪隐自然不能说,摇了摇头装作不知道。 骆姐走后不久,巧的是,又一位久违的老朋友走进了咖啡馆。 “好久不见,最近很忙吗?”沐溪隐问剪了短头发的缪乐妮,见她状态比以前好多了有些惊喜。 缪乐妮笑了笑,似是默认,等点好了咖啡,同样轻声细语地说:“我最近每周五都去见我的心理医生,每次和他谈完都感觉心情好多了。” “真的?那太好了。” 缪乐妮默了默,又说:“你知道吗?他是一个气质型的帅哥。” 沐溪隐没理解她的话,试探地问:“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蛮期待周五的到来。”缪乐妮伸手拨了拨耳后的一缕头发,忸怩一笑。 “你别重蹈覆辙。”沐溪隐提醒她,“不要想别的,专心接受治疗。” 缪乐妮一怔,赶紧收敛笑容,顷刻间恢复了正常,小声说:“当然,我是去看病的,不是去花痴的。我现在对身边出现的帅哥最多停留在欣赏层面,绝不会再做出格的事。” “这样才对。”沐溪隐点头。 缪乐妮同样没有久留,打包了一杯大容量的拿铁便速速离开了。 小必看着缪乐妮离开,又回头瞅瞅沐溪隐,心里有一个疑问:怎么感觉好多人都和沐溪隐有小秘密似的?他们怎么就不来和她说说话呢? 打烊后,沐溪隐走出咖啡馆,看见应书澄站在对面等她。她跑过去后才发现,他脚下摆着一束花,凑近一看竟然还是玫瑰。 “这束玫瑰是你买来送我的?”沐溪隐不给他浪漫的铺垫,直接问。 “最后一束,半价买的。”应书澄恰好也没有准备浪漫的台词,弯腰捡起花就递给她,“喜欢吗?” “喜欢啊,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玫瑰花,是要先闭着眼睛闻一闻吗?” “不需要,其实没什么香味。”他说,“不如看看玫瑰花里还有什么?” 沐溪隐赶紧找了找,发现其中一朵玫瑰上垂着一条亮晶晶的线,像是一道垂挂下来的清露。她轻轻摘下,是一条项链,近看坠子是一个“隐”字,瞬间很开心。 “多少钱?”沐溪隐低头看坠子,“不可能又是半价吧?” “不贵,路过一家店看见的,发现有这个字就买来送你。”应书澄说,“你戴着玩吧。” “那你想要什么礼物?我也买来送你。” “我没有想要的礼物。”应书澄说,“不如这样,有时间和我一起陪外公一起吃个饭,他很想见你。” “这个没问题,不过你会怎么介绍我呢?” “你说呢?” “女朋友?”她心无城府地问。 他慢慢地笑了,只觉得她单纯得有些可爱了,摸了摸她的头发,“否则呢?你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身份呢?” “既然都这样了,不如我们交互一下昵称?”她开心地说,“我可以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叫你澄澄吗?应澄澄?会不会不太礼貌?当你是幼稚园孩子一样?” “不会,你喜欢怎么取就怎么取。” “那你称呼我什么呢?” 他故作思考,而后说:“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告诉你。” 她点头,完全不知道在他的手机通讯录里她的备注早就从“小猪”变成“小白猪”,今晚开始会最终变成“我的小白猪”。 她忘性大,将通讯录里他的昵称改为“应澄澄”后,开心地完成了任务,没有追问他改成了什么。 第26章 沐溪隐和应书澄陪应外公吃饭的那天,还多来了一个人,是应外公的朋友佟奶奶。四人在春河公园附近的茶楼吃中饭。茶楼的环境雅致,不是双休日的缘故游人寥寥,很适合亲友聊天。 应外公见到沐溪隐心情很好,大方地点了很多菜。佟奶奶带了一块苏绣手帕当礼物送给沐溪隐,手帕上绣了一只白雪滚滚的猫咪。 吃饭期间,应书澄一直在为沐溪隐夹菜。沐溪隐瞧瞧自己瓷碗里的菜,堆得越来越高,有些郁闷地看看应书澄,用眼神传递一个疑惑:你当我还在发育期需要多吃长个吗? 应外公恰好又说了一句实话:“你当自己是在喂什么大体型动物?吃这么多她得撑死。” 沐溪隐:“……” “果然是没有经验,不知道怎么正确对待女孩子。”应外公奚落自家外孙,“现在的女孩子都注重身材,你给她夹那么多菜,她不吃也不好,都吃了也不好,多为难她。” 应书澄说:“她和别的女孩太一样,没那么多讲究。” 这话应外公倒是很赞同,笑着说:“这话没错,现在像小隐这样心灵手巧,烧的一手好菜的女孩子已经不多了。小隐等你考试完了再给我做几个菜,我喜欢吃。” 佟奶奶笑他又馋又懒。 应外公喝了两杯小酒,有些微醺,人逐渐飘起来,不无得意地说起自己年轻时候玉树临风,很有异性缘。曾有两个女孩为了和他跳一支舞争得面红耳赤,他也很为难,只好前半场和这个跳,后半场和那个跳,这样就谁也不得罪,连收礼物也是要收她们送的一个款式不同颜色的两条围巾,出门都放在包里,碰见谁就灵机应变戴上对的一条,还不能搞错了。 他说这些趣事的时候,佟奶奶就温柔地看着他。 沐溪隐正听着,忽然听“碰”的一声,应外公的脑袋点到桌子,当即呼呼大睡起来,她着实一愣,问了句:“没事吧?” 佟奶奶轻轻拍了拍应外公的背,柔声说:“没事,他就是这样,喝了就睡。” 应书澄走到窗外,拉上窗,室内的凉风小了,静下来只听见老人家的呼噜声。 佟奶奶见应外公睡得很香,慢慢收回手,看向沐溪隐,笑着说:“小隐陪我去一趟洗手间吧。” 沐溪隐站起来,跟佟奶奶走出包间,扶着她慢慢走下台阶。 公共洗手间在公园的大门口,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佟奶奶腿脚不是很好,沐溪隐放慢脚步配合她,顺便听她说话。 佟奶奶关心地问:“书澄应该早些回去工作,你和他商量过没有?” 沐溪隐老实地说没有,并解释应书澄现在是职业倦怠。 “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对他的身体也没好处。他呢,以前太拼了,像今天这样空下来一起吃饭的时间放在以前是绝对没有的,当时我劝他多注意身体,有空出去走走。现在我倒要劝他回去工作了,想一想也很有意思。” “是不是他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沐溪隐问。 “我猜是,不过具体也不知道,他外公都不知道。不过你可以问啊,你是他的女朋友,他有烦恼会愿意告诉你的。” 沐溪隐沉默,心想我不愿意勉强他。 “说起来,他的工作也是能帮助很多人的。像是我一个朋友的孙子二十五岁,前年得了焦虑症,听到手机来电话的声音就心慌,每天做噩梦,当时也是找他看了一段时间,后来在他的建议下换了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心情也慢慢好起来了。” “我理解,就像我喜欢听他说话,我想很多人都愿意和他聊天,听他的建议。”沐溪隐说。 “所以说工作虽然辛苦,但还是很有成就感的,放弃就太可惜了。”佟奶奶说。 “放弃?我想他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沐溪隐有些惊讶,她从没想过应书澄会放弃做心理医生。 “我也希望是这样,不过如果他真的想重新择业,那还是尽早开始的好,毕竟时间不等人,对不对?” 沐溪隐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等她们从洗手间出来,又慢慢走回茶楼,应外公还在午睡,佟奶奶坐回他身边,沐溪隐也坐回应书澄旁边。一坐下,她看见自己面前的碗碟已经收拾干净了,侧头看看他,他很安静地泡一壶茶。 佟奶奶慢条斯理地剥开一只柚子,分给沐溪隐一半。沐溪隐接过自己先不吃,掰下一块递给身边的人,但他拿过后却又喂到她嘴边,她咬一口,清甜可口,觉得好吃又掰下一块递给他吃。 终是吃得饱了一些,她感到困意席卷而来,头轻轻地挨着他的肩膀,很快闭着眼睛睡着了。接着,她迷迷糊糊中听见他对佟奶奶说了一句话:“我会好好地对她。” 她安下心来,睡得更熟了。 四月的考试顺利结束,沐溪隐松了一口气,每天上班都开开心心的。 第26节 咖啡馆忙碌依旧,许之松在一楼调制饮品,小必马不停蹄地端着咖啡上楼,准时送达各桌,连打瞌睡的时间都没有。 娄悦丹走上二楼,点了一杯玛奇朵,见暂无新客人上来,便悄悄对沐溪隐说:“我得到了一个新角色。” “是电视剧吗?”沐溪隐好奇地问。 娄悦丹点头,继续说下去:“虽然不是主角,但也是一个有发挥余地的角色,是经纪人姐姐帮我争取的。” “真的太好了。” 娄悦丹点点头,又告诉沐溪隐自己最近比较忙,已经和应医生说好了,最少也会半个月联系他一次,将自己写的周记给他看。聊了几句,娄悦丹去座位看剧本了。 一会儿后,唐河洋走上来,点完单后去找座位,照例坐在娄悦丹身后。 八点十六分的时候,骆姐再一次上楼打包两杯咖啡,和上回一样,其中一杯多放一包糖另加一勺奶油。 “他口味偏甜,平常喜欢吃糖醋排骨,不能吃辣。”骆姐碎碎念,“他喜欢打篮球,每周六上午念完补习班,下午去篮球馆。” “看来你越来越了解他了,感情也越来越好了。”沐溪隐说。 骆姐的神情有些自怜,摇头说:“这你就说错了,他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本来以为他是性格内向,但这段时间听他班主任说他在学校里表现还挺好的,和同学说说笑笑的,我慢慢明白了,他只是不愿意和我交流。” “给他一些时间,也许他很想和你培养感情,但又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我觉得他骨子里是恨我的。”骆姐叹了一口气。 见骆姐的情绪又有低落的趋势,沐溪隐引导她往好的一面看,骆姐惆怅,只说了句但愿吧。 等拿到打包好的咖啡,骆姐又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家,沐溪隐有些心疼,觉得她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无奈自己帮不了什么忙。这让她想起自己的妈妈,同样是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将自己拉扯到大。忽然间,她很想打个电话和妈妈聊聊。 打烊后,应书澄送沐溪隐回去。巧的是,刚到小区门口,沐溪隐收到岚岚的短信,说和朋友吃宵夜要晚一些时间回来。 既然岚岚不在,应书澄便送沐溪隐上楼,陪她多待一会儿。 沐溪隐肚子有些饿,泡了一碗方便面。她一边吃方便面,一边打开电脑和应书澄一起看剧。不用说,看的自然是那个小白痴和总裁的剧。 结果这一集的剧情很尴尬,是下雨天小白痴不得不留宿总裁家,晚上睡不着便一个人溜到客厅,打开豪华的冰箱竟然拿出总裁珍藏的海鲜食材煮了火锅吃,吃到一半却被穿着睡衣下楼的总裁逮住。 当看见屏幕上的火锅时,沐溪隐不由地一叹,觉得人和人差距太大,看看小白痴晚上吃的是什么,自己现在吃的是什么。 应书澄没注意到沐溪隐对美食的垂涎,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总裁的睡衣上,忽然问:“他为什么穿一件女款睡衣?” “啊?这不是女款,只是比较长,快拖到地上,还有颜色稍微有些偏粉。”沐溪隐解释到一半也感觉怪怪的,只好说,“总裁的品味比较难琢磨。” 这一集里的总裁确实比较妩媚,刚洗完头,浑身散发出“谁能比我性感”的味道,利落地将小白痴按在冰箱上,然后贴过去、再贴过去,伸出舌尖灵活地勾走了小白痴唇间的食物…… 沐溪隐在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方便面,悄悄抬头看一眼应书澄,谁知他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她竟然感觉到一些又尴尬又暧昧又危险的气息。 空气凝结了片刻,他绅士地伸手拿过面碗,沉着说:“面涨了,我帮你加水再煮一煮。” 沐溪隐不明所以,回头继续看小白痴和总裁,刚好发现小白痴在尖叫,因为无意间看见总裁从睡袍里露出的一截腿,总裁的皮肤竟然白如雪,保养颇佳 她望向在厨房里的他,心想他的皮肤也很白,不知道和总裁比如何。 等应书澄端着面碗回来,沐溪隐慢慢吃完了热腾腾的面,两人又继续看了一会儿小白痴和总裁的剧情,幸好之后没什么让人尴尬的画面。 一集结束,时间很晚了,岚岚也快回来了,应书澄准备离开。 “明天见。”他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深深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 他又缓缓走过来,低头亲了她的发心一下,手拢了拢她的头发,再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等做完这些,他又道了一声再见,走向门口。 “等等。”这回她出声。 他迅速暂停脚步,很快感觉一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腰,听见身后一个害羞又甜蜜的声音:“再让我抱一会儿,就两分钟,你别回头。” 第27章 周五,骆姐来咖啡馆的时候不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一个和她个头差不多的男孩,白白瘦瘦的,单手拎着书包,有些怕生似的微微低了个头。骆姐让他先去找座位,他便一声不吭地走向角落,挑了一个尽量隐蔽的座位。 骆姐点了两杯热咖啡,沐溪隐见她脸色很差,心里莫名地有些担忧。不料担忧的没错,骆姐很快状说:“小沐,我完了。” “怎么了?” “等会儿手机上说。”骆姐很疲惫,“我先去休息一会儿。” 沐溪隐见骆姐慢慢走向儿子,和他同坐一张沙发,刚坐下男孩便拘谨地往里面靠了靠,很快一手支额,另一手转着笔,低下头目光专注在书本上。骆姐则一动不动地看着桌上的台灯,失魂落魄的样子。 沐溪隐等了好久,才听到手机响起声音,打开一看,是骆姐发来的一段话。 “企划书出错了,签名的人是我,我得承担责任,不仅要引咎辞职,还要赔偿一笔钱。一切都是有人提前安排的,是一个局,怪我太心急,没有识破,反而跳了进去。昨天中午离开公司之前我找到她,二话不说扇了她一个耳光,她报警了,周围人看热闹,拍了照片上传朋友圈。今天下午我去学校接他,带他去吃了西餐,点最贵的吃,结账是一千七百元。本来想和他实话实说,我现在已经没工作了,但始终下不了面子。” 沐溪隐读完,看向骆姐,骆姐的侧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没多久,骆姐又发来一句:“真的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沐溪隐回复:“千万别有那样的想法,没什么事是不能面对的,其实你可以告诉儿子。” “告诉他我今后要靠积蓄坐吃山空了?还是直接告诉他我已经自身难保,让他收拾好包裹赶紧回老家?” 沐溪隐无言以对。 骆姐干脆地将手机扔在桌上,双臂抱胸,闭上眼睛休息。 二十分钟后,沐溪隐手机又跳出一条新的信息:“我现在想一个人去走走,你帮个忙,替我看他一会儿,让他别乱跑,等我回来接他。” “你去哪里?”沐溪隐问。 “放心,就在附近,透透气而已。” 骆姐很快站起来,急匆匆地走了出去,路过吧台的时候特意对沐溪隐点了点头,再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等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骆姐还是没有回来,坐在那边一个人看书的男孩开始心不在焉了,时不时地抓一抓头发,再转一转笔。终于,他向吧台走过来,停在沐溪隐面前,有礼貌地问:“请问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她说出去走一走,让你在这里等她。”沐溪隐这才看清楚眼前的面孔,是一个清秀的男孩,眼睛略细长,鼻梁高,鼻尖小,这些都神似骆姐。 “她没带手机。”男孩问,“不会出事吧?” “我想不会,因为你还在这里,她会回来的。”沐溪隐说。 男孩垂眸,又思考了一下,再次抬头时说:“我饿了,请问你这里有东西吃吗?她说我有事可以找你。” 沐溪隐说了声等等,从抽屉里拿出饼干和薯片给他,他说了声谢谢,走回座位的同时用嘴轻轻咬开包装袋。 小必从瞌睡中醒来,揉了揉眼睛,后知后觉过来问沐溪隐这个男孩和骆姐是什么关系,沐溪隐不能说,只能装作不知道,小必自己猜了猜:“难道是私生子找上门了?” 沐溪隐一惊,心想真的什么都瞒不过小必,随即看一看窗外的夜,越来越黑了,忽然有些后悔,刚才应该阻止骆姐一个人跑出去的。 临近打烊,沐溪隐接到了应书澄的电话,挂下后又一次看看楼梯口,骆姐还没回来。 “怎么回事?”小必感到奇怪,“骆姐就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了?” “再等一等。”沐溪隐也开始心急了。 又过了十分钟,男孩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拎着书包走过来,和沐溪隐说了声再见便要离开。沐溪隐拉住他,告诉他:“你再等一等,她很快就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男孩皱眉,语气带上了急切,“她连手机都不带,分明是逃跑了。” 沐溪隐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她丢下我逃跑了,你看不出来吗?她不想和我住在一起,早想摆脱我了,所以今晚的西餐是最后的一餐。”男孩的语气越来越激动。 小必直接介入他们的对话,问男孩:“她是你的谁?” “我不告诉你。”男孩转过头,一脸倔强。 “是你妈妈,对吗?”小必绕到他面前,惊讶地说,“仔细一看,你和她长得很像。” 男孩又扭过头,准备要走,小必拉住他手臂。 “放开我!”男孩使出力气。 当楼下传来开门声,三人都一怔,齐齐看向楼梯口,只不过很快让男孩失望了,上楼的并不是骆姐,是应书澄。 应书澄看见眼前的画面,不免问一句他们在做什么。 沐溪隐只好说:“他是骆姐带来的,骆姐刚才出去了,离开之前让我看好他。现在骆姐还没回来他要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她去哪里了?”应书澄问。 “她失业了,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沐溪隐说了实话,“她说会回来接他。” 男孩蓦地转过头看沐溪隐,眉头皱得更深。 应书澄看了看男孩,对他说:“既然她说会回来,你应该在这里等着。” “谁知道这是不是她的托词?如果她一直不回来呢?难道我等到天亮?”男孩生气。 “再等半个小时,如果她还不来你就走。”应书澄说。 男孩呛他:“你又是谁?” 沐溪隐当即摆正脸孔回答:“他是我男朋友。” 小必眨了眨眼睛,印象里,这还是第一回 听见沐溪隐如此有底气地陈述一件事。 “你们……你们是不是一伙人?和她联合好了?”男孩开始胡乱猜测。 “联合好什么?”小必笑了,“你这小脑袋里想些什么呢?她是你妈妈吧?既然是就该相信她,哪个妈妈会丢下自己孩子不管?” 男孩铁青着脸,咬了咬唇,不再说话。 一会儿后,男孩的情绪逐渐冷静,找了就近的一张沙发坐下。 沐溪隐走到应书澄身边,拉他的手,应书澄不知何时准备了一块巧克力,剥开了给她。小必哀怨道:“深夜竟然撒狗粮?有没有道德?” 男孩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抬头死死地盯着墙上的钟,终于他又站起来准备离开。 忽然间,楼下传来推门而入的踉跄脚步声,是骆姐回来了,一手扶着额头,歉疚地说:“去喝了两杯,出来时走错了路……” 男孩停在原地,冷眼看着自己喝醉酒又披头散发的母亲,不想再理会她,很快迈开脚步往楼梯口走。 “等一等。”骆姐伸手去拉他,却拉了个空。 “不要碰我。”男孩皱眉,“你多大了?连自己的生活还一团糟。” 骆姐错愕,脸一点点地松垮下来,瞬间衰老十岁。 “我不想再和你糟糕的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和你住在一起简直是煎熬。”男孩任性地说下去,“我明天就要搬出……” 第27节 “你能不能不要添乱了!”骆姐忽然哑声打断他,“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你不尊重我没问题,但能不能不要当着其他人的面说这些?” 沐溪隐愣住,任由应书澄牵着手,小必也是,一言不发地瞪大眼睛看着。 骆姐摇了摇头,疲倦地蹲下来,很快眼泪纵横,和个孩子一样可怜兮兮地念着:“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明天该怎么办?我也想有人依赖,但谁让我依赖?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错了还不行吗?” 沐溪隐感到心痛,慢慢走到骆姐面前,蹲下后拿双手按在她肩膀上。 等骆姐带着儿子走后,沐溪隐锁上咖啡馆的门,转身拉着应书澄的手走回去。 “骆姐很可怜。”沐溪隐说,“她之前还去看过心理医生,但效果不是很好,放弃了。” 她继续说:“没想到在咖啡馆工作后,竟然遇见一个又一个不开心的人。” “很正常,每个人都有情绪。” “你也有不开心的事?” “当然。” 她沉默。 他实话告诉她:“我和父母的感情疏离。小时候他们常常有各种理由不在家,让我去外公家吃饭。常听别的同学说一家三口去哪里玩了,心里很羡慕,也很失望。你知道,小时候被父母喜欢和认可是一件重要的事,因为他们常常不在我身边,我有一种很失败的感觉,好像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她觉得心疼了。 “他们在家也很少交流,各做各的,我们很少有机会一起去完成一件事,家庭作业或者去游乐园,印象中好像只有两三次。时间长了的结果是,有段时间我缺乏和人沟通的能力,喜怒哀乐也不会正常表达。”他看着她说,“青春期的时候,我是存在心理问题的。” 他的话令她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也在情理当中,他也是一个普通人,会遇到问题。 “我不愿被人打扰,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一整天都不理人。和人有分歧的时候会很烦,不想去妥协,整个人很执拗,让人讨厌。”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现在很好,很讨人喜欢。”沐溪隐赶紧说。 “也许只是讨你喜欢。” “不,我觉得很多人会喜欢你,你很善良,愿意去帮助他们。” “你把我想得太好。”他说,“有时我选择做一些事不过是一种职责,或者是不得不做,并不是因为自己有比别人更多的爱心。” “那也够了,至少你做了。”沐溪隐肯定他,“在我看来,有责任感很重要。” 她柔软的发尾在风中轻轻摇摆,带着夜风的温柔,他看着她乖巧依顺的模样,心里感到温暖。 和她在一起,他会感觉踏实,甚至找到一种存在感。 下一秒,她说:“不如你尽快回去工作吧,我觉得那样你会比现在开心。” 他移开目光,看向对面的马路,没有接话。 “工作会让你觉得自己很有价值。”她说,“你可以帮助很多人,不是吗?” “但也许他们会因为我的话感到更失望。” “怎么可能?” “语言会不经意间伤害到别人,懂吗?打开一条缝隙,让人看见一些希望,有些人会去坚持,有些人却会因为困宥在原地,因为始终触不可及而变得异常脆弱。” “我不太听得懂你说什么。”沐溪隐摇了摇头,声音比刚才更温柔,“但我想说的是,你应该继续工作,无论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都不要轻易放弃。” 他安静了半晌,回头看她,说了一句我会考虑的。 有一瞬间,他让沐溪隐觉得离得很远,好像平常他对她的照顾和迁就在刹那间变得不那么确定。她忽然了解了,他性格中是有偏执的一面,不是她能改变的。 但她同样不愿意勉强他,如果喜欢他,应该尝试去接受他本有的东西。他的人生由他自己决定,她能做的不过是陪伴他,如同他每天陪她走过这条回去的路一样。 无论如何,她喜欢他。从开始到现在喜欢的程度只有递增,没有减少,她能确定的是这个。 “回去吧。”她晃了晃他的手,“时间很晚了。 第28章 “你是不是早知道骆姐有一个儿子?”小必问沐溪隐。 沐溪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 “别故弄玄虚了,我就是好奇你是怎么不知不觉地和这里的客人培养起感情来的?”小必揶揄她,“就连男朋友也是在这里找到的。” 沐溪隐仔细一想,小必的话不无道理,只好认了。 “你看我,到现在了还没有哪个来咖啡馆的人主动问我要过电话。”小必自怜。 “也许是缘分没到?” “我倾向于你这个位置风水好。”小必用目光勘测一下,而后欢欣地说,“不如这样,今晚我和你换个工作,我来收钱,你端盘子,就一天好不好?” 沐溪隐略有迟疑,问她:“你会收钱吗?” “钱谁不会收?”小必急道,“就今天,我真的不想再端盘子,胳膊太酸了。” 换自己端盘子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沐溪隐答应她了。 等应书澄进来的时候,一眼看见沐溪隐在端盘子,他问她是怎么一回事?她回答说临时想换一个工作内容,这样比较新鲜。 “慢点走,小心脚滑。”应书澄叮嘱一句。 “没事的,其实很轻松。”沐溪隐倒真的是轻松自如。 反观小必,有些手忙脚乱,一边嘀咕“怎么回事?跳不出来?”,一边连声对客人说抱歉。等电脑的订单出来了,她又反复去确认,很怕自己粗心大意地弄错。这时间一长,她的额头竟然有些小汗珠出来,也顾不上看哪个人是帅哥,更别提绞尽脑汁去搭讪。 八点多的时候,骆姐的儿子走进来,小必朝他笑笑,说:“小帅哥,今天也来了?你妈妈呢?” “我要一杯摩卡。”男孩不多理会她。 等点完咖啡,男孩走去找座位,沐溪隐也好奇走来问他:“你妈妈呢?” “她去借钱了。”男孩说。 “借钱?”沐溪隐疑惑,“去哪里借?” 男孩说了声不知道。 沐溪隐正在狐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拿出一看,是骆姐发来的短信:“小沐,我今天人在外地,赶不回去了,如果晓恒来咖啡馆,你帮我稍微照顾一下。” 沐溪隐回头找晓恒,看他已经坐下,打开本子写作业,安静乖巧的模样。 过了十几分钟,常来的那位老人上楼,点了茶之后慢悠悠地去找座位,当路过晓恒的座位,停下来好奇看他在写什么。沐溪隐看见晓恒和老人在聊天。 “你怎么一直看那个男孩?”应书澄走来问她。 “骆姐今天没来,她让我照顾一下他。”沐溪隐有些无奈,“我能做的不过就是帮骆姐看着他,避免坏人来打他的主意。” “他十三岁,并不是三岁。” “那也是未成年人” 应书澄说:“我帮你看着,你去忙自己的。” “那太好了。”沐溪隐笑了。 应书澄见四下无人注意他们,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按了按她的掌心。这小动作酥酥的,沐溪隐有些不好意思,片刻后收回手,对他说:“等我下班。” 晓恒很专心地写作业,没发现有人帮妈妈在看着他。等合上作业本,他回头一看,咖啡馆只剩没几个人了,又看看手机,吓了一跳,竟然这么晚了。 沐溪隐这才走过来说:“看你一直在写作业,没好意思打扰你。现在天已经很晚了,外面在下小雨,我送你回家。” 晓恒将文具盒放进书包,不卑不亢地说:“不用了。” “那你带伞了吗?” “没有,但不要紧。” “不如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去?否则你妈妈会担心的。” 晓恒拧眉看看她,一会儿后闷声应了一声。 于是,等沐溪隐下了班,便和应书澄一块送晓恒回去。晓恒不再排斥,不过和他们保持距离,一个人撑伞走在前面。因为他走得快,无意间踩到一个水坑,冷水瞬间就浸湿脚底,一阵冰凉。他心里有些懊恼,接着迅速回头,当看到后面两人共撑一把伞,旁若无人地在伞下说悄悄话,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窘态,他便放心了,故作没事一样继续走。 沐溪隐和应书澄将晓恒送到公寓楼下,晓恒收了伞还给他们,并说谢谢。 “睡前别忘了洗热水脚,脚凉了容易生病。”沐溪隐关心道。 晓恒一愣,随即“哦”了一声,赶紧钻进门。 “这孩子其实很可爱。”沐溪隐笑了,又看看应书澄,不好意思地提起一事,“我肚子好饿,这附近有吃的吗?” “刚才看见一家餐馆还开门。” 幸好骆姐家附近的那家餐馆还在营业,灯火通明,一问服务员,炒菜和啤酒都有。 沐溪隐点了几个菜,又问应书澄自己能不能喝啤酒,应书澄说:“可以喝一点,否则醉了就麻烦了。” 沐溪隐联想起自己之前和他喝酒的那一次,一杯醉,丢脸到天边去了。 菜上齐了,两人一边吃烤鱼一边喝啤酒。 最近沐溪隐胃口很好,不由地问应书澄:“我是不是长胖了?” “嗯,不过比以前可爱倒是真的。” 她忽然觉得很甜,不知道怎么回事,夹到嘴里的土豆竟然是甜的,啤酒也是甜的。 结果可以料到,沐溪隐这回也醉了,只是醉的比上回慢。她晕晕乎乎跟着应书澄走,到了小区门口实在走不动了,让他抱她上楼。 应书澄拿出她包里的钥匙开门,再放她到沙发上,旋开旁边的一盏小灯,发出悠悠的一道光。 幸好岚岚已经睡着了,门关得实实的,不透出一条缝。沐溪隐坐在沙发上,接过应书澄倒的温水,对他说:“你陪我一会儿。” 应书澄刚坐下,沐溪隐就靠了过去,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又嗅嗅,小声说:“你怎么这么好闻?有烤鱼的香气。” 应书澄垂眸看她,心知她有几分醉意了。 “那这里呢?这里怎么也那么香?”沐溪隐和小猫一样往他怀里钻,竟然去嗅他的腰。 应书澄伸手慢慢抚着她的头发,终于有些难受,将她扶了起来,说:“别乱摸我” “我没摸啊”她迷迷糊糊的。 他将她按在自己胸口,温柔说:“安静躺着。” 沐溪隐不动了,变得很乖巧。 他越来越觉得她可爱,让人想保护,将她抱得紧了一些。 第28节 扫兴的是,美好的感觉很快被一声尖叫打断,他清醒地抬头,看见和她同住的室友正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口,一脸的惊吓。 “是你们?”岚岚看清楚后仍心有余悸,“你们怎么不开天花板的灯?我还以为是两团什么东西……” 沐溪隐被岚岚吵醒,勉强睁开眼睛,看过去,小声地说:“岚岚,你怎么还没睡?” “我出来上厕所。”岚岚很是尴尬,迅速掉头跑进卫浴室。 应书澄见沐溪隐醒了,带她回房,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岚岚走出卫浴间,他认真地说了声抱歉,打扰了。 隔天早晨,沐溪隐在洗脸的时候,听见岚岚小声地说:“既然你有了男朋友,不如般去和他一起住,这样也比较方便。” 沐溪隐拿过洗脸巾匆匆擦脸,而后抬起脸,向她道歉:“岚岚,对不起,我不该带他上楼,打扰到你休息真的不好意思。” “瞧你说的,我哪有怪你的意思?”岚岚呵呵一笑,“我说的是,你们现在也需要一个没有其他人打扰的空间方便你们做情侣之间合情合理的事。” 沐溪隐反应过来,后实话告诉她:“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们离那一步还比较远。” “不会吧?他没有提出要求?” “他很正直的,不会惦记那件事。” “这和正直有什么关系?”岚岚嘀咕,“怕是不正常吧。”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自己多留心一些。 “留心什么?” 岚岚一愣,然后说:“你忘了前几天看的剧了吗?小白痴和总裁同居的时候,总裁老喝冷水、洗冷水澡,还不准小白痴穿膝盖以上的裙子,大夏天让她带着袖套烧菜,裹着毛毯在跑步机上运动。” 沐溪隐语塞,知道岚岚在说什么。 到了晚上,晓恒又来咖啡馆写作业,沐溪隐在洗手间时接到骆姐的电话。骆姐说自己有事在外地,本打算速去速回,现在临时变卦得多留几天,好在她出发前给晓恒留下了一周的生活费。 挂下电话,沐溪隐走出来寻找晓恒的影子,当看见他安安静静写作业便放下心来。今天小必又和她换了工作,她依旧是负责送咖啡,闲暇的时候和小必聊两句。 “看来骆姐这个单身妈妈当得不容易,失业了一个人养孩子。” “我也觉得骆姐很可怜。”沐溪隐说。 “要是有一个男人愿意她就好了,只可惜骆姐年纪不小了,再年轻几岁就有机会。”小必唉声叹气,“说来说去,年龄是女人的硬伤。” “我觉得这难说,说不定会邂逅适合她的好人。”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吗?总能遇到小概率的好事。像是在这个小咖啡馆都能邂逅帅哥,还发展为男朋友?简直是天上一块芝麻饼直接掉进口袋里,半粒芝麻都没落在地上。”小必笑了,“我也想谈恋爱,但看了老半天,一个想去搭讪的人都没有。” 说着,小必又目光灼灼地盯着咖啡馆的几位男客。 这一天打烊后,沐溪隐和应书澄照例送晓恒回去。 当路过他们昨天吃烤鱼喝啤酒的餐馆,晓恒忽然停下说:“我饿了,去吃点东西。” 刚好沐溪隐也想吃,便拉着应书澄一块进去,和晓恒同坐一桌。 晓恒点了一盘饺子,应书澄给沐溪隐点了几个小菜和一碗鱼汤。 菜上来的时候,沐溪隐邀请晓恒一起吃,晓恒客气了一下但没怎么坚持,伸筷子探向几盘小菜,可能是对他胃口,他吃了不少。 应书澄给他们倒了热茶,就看着他们吃,自己不怎么动筷子。 晓恒忽然抬头,问应书澄:“你长得随你母亲多还是父亲多?” “母亲。”应书澄说。 “你母亲很漂亮吧?因为你长得很帅。”晓恒恭维了一句。 沐溪隐发现这孩子挺会说话的,自然地想起骆姐说过他在学校很受欢迎,只是在家不爱说话。 “还可以吧。”应书澄说。 “别谦虚。”晓恒又问,“对了,你是做什么的?” “我现在没有工作。” “找不到工作?冒昧问一句,你读完大学了吗?” “读完了。” “大学生怎么可能找不到工作?” 沐溪隐在旁边补充:“其实他还是一个研究生。” “真的?你这么优秀还找不到工作吗?”晓恒惊讶。 “找工作不是一件难事,但找到一份喜欢的,能坚持一辈子的工作不是很容易。” “这么说来,我以后也难了,因为我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我建议你花时间想一想。”应书澄说,“这很重要。” 晓恒放下筷子,摊开来说:“我小时候想学钢琴,家里没有经济条件,只能放弃。后来又喜欢画画和雕刻,爸爸又不赞成,只让我一心念书,所以我现在除了念书,其他什么都不会。很少有人问我喜欢什么,他们不关心这些。” “你可以找时间和你妈妈商量一下。”应书澄说。 “她?”晓恒提起妈妈两字,眉眼有些冷淡了,“我又不喜欢她,是没办法才跟着她生活的。因为爸爸再婚了,他们马上要再生一个孩子,房子不够大,我的房间要变成新的婴儿房,我没地方住,只好来这里跟她一起生活。” 沐溪隐听他说下去,等听到“她很假很虚荣”时,忍不住打断他说:“晓恒,你不能这样说你妈妈。” “我说的是事实,她以前就是嫌爸爸穷才丢下他,一心想去住洋房别墅,这不是虚荣是什么?你看现在报应来了,她自己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 晓恒继续嘀咕:“我和她没有感情可言,你让我尊重她爱她是不可能的,她对我也没有爱,心里估计早怨死我了。你看她现在说走就走,也没当我是一回事。” 这时,服务员端上一个大瓷碗走过来,满满的一碗鱼汤,搁在桌上。 晓恒有些馋,伸手去碰碗,一不小心就被汤碗烫了一下,收回手捏捏自己的耳朵,又卷起袖子拿起汤勺为自己舀了一碗汤。 “这汤好喝。”晓恒说着看看他们。 “你多喝几碗。”沐溪隐想了想,决定再多说一句,“这几天你妈妈不在,如果有什么事要帮忙你就找我,不要客气。这是你妈妈拜托我的,她其实很不放心你一个人。” “她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晓恒说是如此,但依旧拿出手机和沐溪隐交换电话,“我称你沐姐姐可以吗?” “可以,姐姐和阿姨都行。” “你就比我大十岁,怎么能称阿姨?”晓恒说着又看向应书澄,礼貌地说,“这一位也称哥哥可以吗?” 应书澄知道他想要自己的号码,便直接告诉他。 “你们是情侣?”晓恒虽然语带疑问,心里已经笃定。 “对。”应书澄承认。 “男才女貌,真的很般配。”晓恒老成地说。 等吃得差不多了,晓恒提出来结账,应书澄却说:“结账应该按年龄大小来。” 晓恒乖乖让开,不再坚持。 走出餐馆,他们继续送晓恒走到公寓。一路上,晓恒步伐雀跃,说自己已经在看高中的课本了,初中生的考试对他来说没难度。 晓恒上楼后,沐溪隐对应书澄说:“看他开心多了,我也放心了。” 应书澄却说:“其实他一点也不开心。” 沐溪隐愣了愣,反问为什么。 “直觉吧。” 沐溪隐仔细一想有道理,晓恒年纪虽小,说话间总有一种刻意表现出来的成熟,面对陌生人比对自己妈妈话还多,他是真的很缺爱。 第29章 晓恒再来咖啡馆时已不像前两天那般拘束,甚至会和应书澄打招呼,挑一个靠近他的座位坐下,偶尔回头问他在看什么书。 沐溪隐看看他们,有些疑惑他们什么时候变熟了?难道晓恒和她一样,天生对应书澄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和喜爱? 如果真是那也不错,晓恒在这里就不会太寂寞。 沐溪隐收回目光,忽然瞧见小必笑容甜美地向一位男顾客介绍店里的饮品。 等男顾客去找座位,小必对沐溪隐招手,沐溪隐走过去听见她的好消息:“果然是你这里风水好,今天已经有两个男人问我要电话号码了。” “两个?你都给了?” “都给了。” “这会不会太多?” “两个怎么会多?又不是马上要谈恋爱,只是交朋友而已,多多益善。”小必对比起两人,“一个长得有些小帅,一个声音好听,给我的感觉都不错,先聊着再说。” 沐溪隐不经意地回头一看,视线内果然出现两张生面孔。一个很年轻,二十岁出头的模样,身穿白t恤衫和牛仔裤,嘴角习惯弯起一个俏皮的弧度;一个年纪稍微成熟一些,穿着咖啡色衬衫和休闲裤,随身携带一只做旧的背包,气质比较文艺,侧脸清秀。 “怎么样?都不错吧?”小必双手捧脸,声音甜滋滋的,“我对将来的男朋友要求并不高,不求多帅,只要人打扮得干干净净就行,刚好这两个人都合我眼缘。” “但你同时和两个人聊天会不会有些忙不过来?不如专心和一个聊,熟悉起来也比较快。” “不会,我打字很快的。”小必否定,目光又在那两人之间移来移去。 沐溪隐见自己的暗示没有效果,有些无奈。 过了十点,那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离开,离开之前都有意地朝小必传递一个眼神,意思是回去再聊。小必自然是满面桃花,目光烁烁,再无心工作,频频看时间等下班。 终于等到营业时间结束,小必一溜烟地消失了,沐溪隐打扫完二楼的卫生,和应书澄一块送晓恒回去。 路上,好奇的晓恒向应书澄抛出几个问题,都是有关大学生活的。他们俩一问一答,沐溪隐就安静地听,甚至放慢脚步,落后于他们一些。 “我很想快点去上大学,那样就可以搬出去住。”晓恒边走边说,“当然,我要自己去打工赚钱,再也不问别人拿钱。” “别人指的是你妈妈?”应书澄问。 “还能有谁?说是妈妈,其实就是一个陌生人。”晓恒一脸理所当然。 “你想过和她培养感情吗?” 晓恒撇了撇嘴,摇头说:“没想过,我早就过了需要妈妈陪在身边的年龄。小时候倒是很想她,现在完全没有了,我想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应书澄没接话。 “其实我来这里之前,爸爸对我说要尊敬她,听她的话,她是一个事业型的女人,比他聪明也比他有能力,和她生活在一起对我的未来更好。”晓恒说到这里,情绪很是失望,“可结果呢?她根本是一个很肤浅的女人,可以坐在沙发上涂一个钟头的指甲油,还有洗澡敷面膜涂面霜,一个晚上就是做这些无聊的事,菜也不会烧,双休日也叫外卖。” “和你期待的有差距?”应书澄说话的同时不忘回头看一眼沐溪隐,提醒她跟上来。 第29节 沐溪隐乖乖地走到他的旁边,让他牵着手。 “差距很大。”晓恒说,“她根本没有做母亲的样子,只会让我越来越失望。” “那你打算怎么办?”应书澄问。 “暂时忍受,等上了大学就立刻摆脱她。” “你现在十三岁,要忍的话不止一两年。” “那也没办法,我除了忍还能怎么办?” “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父亲的话是有道理的?她其实是一个聪明有能力的女人,你跟着她生活比较好。” “怎么可能?她现在没有了工作还不得已地跑去借钱。”晓恒不信,“聪明有能力的人会这样?” “她现在处于人生低谷,但不能否认她曾凭自己获得过成功,这有关境遇。你也不能以自己所拥有的学习技能、时间精力去要求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可是她现在的生活真的很糟糕,她的人也是。”晓恒皱眉,坚持自己的看法。 “你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将来是一帆风顺。”应书澄说,“其实我和你的看法不一样,我不觉得她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她愿意接你过来住,为你提供好的教育,给你很多零花钱,她做这些说明她对你们的关系是有期待的,一个有期待的人差劲不到哪里去。” “可是她很早就丢下了我,我是可以讨厌她的,甚至是恨她的吧?我有这个权利不是吗?” “你当然可以,但这有什么意义呢?对你有什么好处?” 晓恒一时间答不上来,心里有一块地方忽然间空空的,好像泄了气一样。 确实,一直恨一个生下你后对你不闻不问的女人有什么意义?关键是自己还没有长大,现在的生活必须依靠这个女人,那么自己一边依靠她一边又厌恶她,如此纠结矛盾是为了什么? “你应该将时间和精力花在自己身上,学习目标还有兴趣爱好,而不是其他使你分散注意力的琐事,那只会浪费你的天赋。至于对她,顺其自然地接受她能给予你的,别刻意去拒绝。”应书澄给他建议,“等到你成年了,有能力负责自己生活的时候,如果还是不喜欢她,你可以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晓恒沉默,继续和他们并排往前走,好久后才接了一句话:“我也没什么天赋。” 沐溪隐趁机说:“你妈妈说你特别聪明,尤其是数学,简直是小天才。” 晓恒又没话讲了。 送完晓恒,回去的路上沐溪隐对应书澄说:“我发现你好像对晓恒很关心,当他是同龄朋友一般,连看他的眼神都很尊重。” “是吗?其实我觉得他很可怜。” “也是,如果我是晓恒,可能也喜欢不了一个生了我后又离我而去的母亲。但是恨,如你所说已经没什么实际意义了,不过是情绪的出口而已。” 等到了小区门口,沐溪隐和应书澄告别,听见应书澄说:“你有没有想过搬出来住?” “啊?为什么?”沐溪隐傻乎乎地问。 见她没听懂,或者是听懂了装没听懂,应书澄说:“随便一提,没什么特别意思。” 沐溪隐凝视他的眼睛,忽然间恍然大悟,他的意思是想让她搬到他那边住。 可是这不太好吧?贸然同居对两个之前都没有恋爱经验的人来说过于激进,万一住一起没多久就大吵大闹呢? 不料,应书澄挥了挥手,已经转身走了。 沐溪隐留在原地,心想:怎么就这样走了?不多协商一下?问问她的意见?她忽然有些迷糊,看来他是真的在开玩笑。 第二天,小必心情大好,对沐溪隐和许之松说起她邂逅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大四生,学动漫设计的,六月就要毕业了;另一个是设计制作陶艺的,工作有六年了。 “我和他们两个都聊得不错。”小必喜滋滋。 “你同时聊两个?这不好吧。”许之松不赞成。 “又不是谈恋爱,我现在和他们都只是普通朋友,一起聊聊人生理想有什么错?”小必为自己解释,正气说,“告诉你,我算是实在人了,已经分别告诉他们了,我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人在聊。” “这样他们也乐意?究竟是什么人啊?”许之松诧异。 “他们很大方,都没有计较,而且没准他们除了我也有别人在聊。” 小必说着掉转头,不再理会没有恋爱经验的许之松,转而向沐溪隐寻求共鸣。谁料沐溪隐不怎么听小必说话,低头看手机,心不在焉的。 小必凑近一看,不客气地提声:“看什么呢?干嘛搜索和男朋友同居的好坏? 沐溪隐手一抖,赶紧捂住自己手机屏幕。 第30章 七点过后,应书澄走进咖啡馆,手里除了拎着一包吃的之外还有三本书,沐溪隐接过吃的,有兴趣地看了看书,都是科幻类的小说。应书澄说是借给晓恒看的,沐溪隐有些意外,什么时候他们有了小秘密却不告诉她? 她带着疑惑继续工作,偶尔看看晓恒又看看应书澄,她发现晓恒不止一次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去应书澄旁边和他说话。 小必则忙着和新认识的两个朋友手机聊天,忘乎所以,来了新客人都不理会。直至该客人喂喂喂了几声,小必不得已回神,谦卑地道歉,无奈客人已然扭过头出去,她追喊了两声也无效,羞愧地放下了手机。 沐溪隐见状跑过来说:“小必,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刚才在聊微信,一时间没听见声音。” “你不要这样了,尤其是同时和两个人聊,这也太花精力了。” “有什么办法?难得有机会被我抓住,我得争分夺秒。”小必嘟囔。 “我看我们明天还是换回来吧,我继续收钱,你来送咖啡。” 小必闻言赔笑道:“不如再过几天?放心,刚才的失误只是意外,我不会再犯了。” 沐溪隐始终有些不放心,希望能坚持到周五。 下班后,他们再一次送晓恒回家,三人又去老地方吃了宵夜。应书澄帮晓恒点了饺子、砂锅米线、三个炒菜和一碗鱼汤。 晓恒几乎是狼吞虎咽。 “你白天没吃饱?”沐溪隐好奇地问。 “吃饱了,但很快又饿了。”晓恒理所当然地说,“我还在长身体嘛。” “可以带点心去学校吗?”应书澄问。 “可以,不过这几天没准备,家里没人。” 沐溪隐想到骆姐便问他:“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晓恒一口一个饺子,“她好像遇到了一些麻烦。” “什么麻烦?” “她从不告诉我,她现在就是每天来一个电话问我是不是活着,等我回答还没死,她就放心了。”晓恒自嘲一笑,“她就是那样一个人,我习惯了。” 沐溪隐“呃”一声,不敢相信。 应书澄对他说:“我和母亲的关系也不算亲密。” “哦?为什么?”晓恒放下筷子,认真地听应书澄说话。 “她当时是意外怀孕,本来打算结婚后五年再要孩子。”应书澄告诉他,“可惜我出现的时间太早了。” “所以她讨厌你?”晓恒问。 “不至于到讨厌,但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平衡工作和家庭,所以情绪差,对我也很严厉。我五岁的时候,她要求我背书,背不好就罚站,晚半个小时吃饭,不管肚子多饿都得忍着。” “那你岂不是很怕她?” “有一段时间是。”应书澄说,“但后来逐渐理解,她有自己的难处。” “有什么难处?再难也不是你的错,是她自己生下你的。”晓恒不解。 “她生我的时候是二十四岁,放在今天也算是年轻了,她自己本身还带着孩子脾气,尚缺应变生活的能力。” 晓恒默默算了算自己妈妈的年纪。 “人不会在一夜间变成熟,父母也一样。小时候我们习惯将他们想成无所不能,一次次向他们索取,从不觉得他们会有困难,其实是我们的误会。其实他们也有孩子的心理,会害怕,会患得患失。” “是吗?” “是的,他们很多是二十多岁结婚生子的,还要兼顾学习和工作。那时候的经济条件没有现在好,没有阿姨帮忙,他们都是白天上班,下了班接孩子回家再做饭,辅导孩子功课,帮孩子洗澡,等一切忙完才仅仅有一些时间做自己的事,睡没几个钟头就得打起精神来面对新的一天。”应书澄慢慢地回忆,“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很不容易。尤其他们还为了孩子选择放弃自我的一部分,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至少你没有被抛弃,妈妈对你再凶她还是要你的。”晓恒说。 “对,我比你幸运。”应书澄实话实说。 晓恒闻言更是失落,一声不吭。 “但你比我晚出生十六年,现在你享受的教育,物质条件和娱乐设施都比我当时好。”应书澄说,“在这点上你永远比我幸运,因为每一代的生活都会比上一代好。” 晓恒无法反驳,只好咧嘴笑笑,又拿起筷子吃起菜来,转移话题聊起别的,问他们小时候都玩些什么,听到答案后很是不可思议。沐溪隐说的那些附赠卡片的方便面对他而言已经是不熟知的了,应书澄说的东西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忍不住说你们真是老古董。 “别急,你将来也会成为下一代人眼里的老古董。”沐溪隐笑说,“到时他们很可能会说晓恒叔叔只会用微信聊天,都不会用新一代的电波密码聊天,实在太老土啦。” “晓恒叔叔?”晓恒震惊,“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叫我叔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肯定会有那么一天的。”沐溪隐说。 走出餐馆,晓恒又问起应书澄现在和妈妈的关系怎么样,应书澄说:“每周会通电话,问一问彼此的近况。如今她很尊重我,我喜欢做什么她都支持,不喜欢的她也不会勉强。” “那你会和她说心里话吗?” “很少,几乎没有。” 晓恒又思考起来,在沐溪隐看来他似乎是在思考另一种亲子相处模式的可能性。 “亲情是感情的一种,也看缘分,你不用想太多,顺其自然。”应书澄拿手拍了拍晓恒的肩膀,“以后你还会有友情和爱情,有自己的家庭。” 晓恒忽然抬头问:“对了,你打算几岁结婚?” 言下之意,你年纪也不小了。 “不知道,暂时没想过。”应书澄说。 晓恒却掉转头,目光含着同情地看向他沐姐姐,意思是让你尴尬了,他竟然没有要娶你的意思。 沐溪隐读懂他的眼神,心想你真是多虑了,我也一样,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晓恒回家后,沐溪隐打算将心里话告诉应书澄,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我现在和岚岚相处很好,没有打算搬出去住。” “嗯。”应书澄表示明白。 “还有呢,我觉得有时候感情进展太快不一定都是好的,你懂吗?” “我昨天说的是玩笑话,我没那么迫不及待。你才二十三岁,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我怎么可能急着占你便宜。” 沐溪隐若有所思,虽然得到了他的保证感觉很安心,但仔细一想,他开玩笑的话让她纠结了一整天实在有些可笑了。 转念又想到,今年二十三岁,她的青春似乎才开始,而人生有很多变数,她会和他一直在一起不变吗?她知道这是无解的命题。 第30节 这个时代,一次恋爱就到终老的概率太罕见了,如果他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怎么办?到时候她能承受那种痛苦吗?她不敢再多想了,想一想似乎感觉心有些痛。 更何况,她现在都不够了解他,只是单纯喜欢他、认定他,想到这里不免就有些难受。 第二天的白天,沐溪隐去医院帮妈妈配风湿病的药,准备尽快寄回去。在窗口排队的时候,有人喊了她一声,她转头一看,是沈绽玲的母亲,礼貌地打了招呼。 沈妈妈问她怎么在这里,她如实说是帮妈妈配药。 “真是孝顺的孩子。”沈妈妈夸了一句。 沐溪隐不好意思地笑了,回过头继续排队,等拿了药之后走出队伍,发现沈妈妈还在,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她走上前,关心地问沈绽玲最近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都没有来咖啡馆。 “玲玲的情绪最近平静多了,每天上课,按时吃饭,也不熬夜了。说起来还没好好谢过你,上回谢谢你和应医生帮忙。” “您别客气。” “好了,我就是想当面和你说一声谢谢,没有别的事,不打扰你了。” 沐溪隐却有些犹豫地问:“沈阿姨,我想问你一件事,和应书澄有关的。” “哦?是什么?你直接问好了。” “我记得您上次说了一句有人渡不过去的话。我后来想了想,是不是和他的工作有关?他的工作是不是遇到难题了?” “哦,是那件事。”沈妈妈回答沐溪隐,“有一个男孩有心理问题,我介绍他去应医生那里做心理咨询。可惜的是,他最后没能迎来健康的生活,结局不幸也是我们没料到的。” “结局不幸是?” 沈妈妈的目光瞬间有了遗憾。 沐溪隐很快明白,这个不幸是什么意思。一个孩子,人生漫漫何其长,怎么会轻易提到结局,除非是真的到了人生的结局。 “他多大了?”沐溪隐问。 “他还不到十五岁。” 沐溪隐脑海很自然地浮现出晓恒的模样,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应书澄对晓恒很关心。 第31章 小必闯祸是始料未及的,说起来不可思议,但她被女客人掴掌确实是在咖啡馆发生了。当时女客人点了一杯咖啡,用现金买单,小必从抽屉里拿出二十元放在桌子上,拉出小票后发现有错,她在电脑上点错了饮品,于是重新点单下单,完成后再开了一张小票给她。 结果是女客人问小必找钱,小必称自己已经找了钱,女客人坚持说没有,两人僵持了一阵后开始争执。 “我记得你拿去了,可能已经放进钱包里了,请你看看。” “开玩笑,你只给了我一张小票哪有找我钱?” “你打开钱包看看。” “刚才就看过,没有,现在还是没有。” “可以让我看看吗?” “你干什么?谁允许你来翻我钱包?”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记得那张二十元是什么样的。” “你凭什么?一个服务员伸手来翻客人钱包?你有没有素质?”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心虚什么……” “谁心虚?问题是你没权利碰我钱包,知道吗?拿开你的手!立刻!” 很快,沐溪隐听见小必吼一声“你凭什么打人”,回过头一看,女客人苍白着一张脸,双眼盯着小必,清晰吐出一句话:“你爸爸妈妈没教你做人的规矩?手再伸得这么长我照样打你。” 小必当场崩溃了,平时的伶牙俐齿统统不见了,哭着跑向了洗手间。 沐溪隐赶紧走上前,低头在桌子的角角落落找了一遍,瞟见一条细缝,立刻蹲下,半个身体钻进半月形吧台下,伸手摸索了一阵后找出了那张二十元。 “看吧!我说了她没有给我钱!她自己工作不认真,不仔细找找自己的地方竟然来翻我钱包?错的人是我吗?”女客人愤怒地提声。 “无论怎么样,你都不该打她耳光。”沐溪隐说。 女客人冷冷地说:“大不了你们报警,难道随随便便翻别人钱包还有理了?” 话毕,女客人拿出手机,并且说:“这二十元给她,我不要了,但公道我要讨回来。你们可以打电话报警,我也有权打电话向你们经理投诉。” 结果是经理赶来和女客人协商,女客人的要求只有一条,就是小必向她道歉,但小必死活不答应,她觉得自己挨了一个耳光还要道歉太不合理。整整一个小时双方都不妥协,女客人终于疲倦了,觉得再花时间在这桩事上不值得了,斥责了经理几句后走人,小必依旧在一旁哭泣。 咖啡馆的其他客人已经陆续走光了,经理严厉地批评小必,小必情绪濒临崩溃,当场丢话要离职走人。 “我们干脆停业三天。”经理严肃地看着沐溪隐和小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实在做不到不了了之。客人动手打人当然不对,但我们也有错。沐溪隐、何必,你们两个怎么能擅自互换工作岗位?何必,你工作时间一直玩手机,以为我不知道?倘若你再认真仔细一些,今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看你得重新接受基础的员工培训。” 经理让沐溪隐先走,她要单独和小必谈话。 沐溪隐睡前发了一条短信问小必怎么样了,小必回了一句我累了。 因为咖啡馆暂停营业,沐溪隐索性拿了书去应书澄的公寓,和他腻在一起。应书澄帮忙她复习,不仅对着考试大纲帮她整理内容,还教她速记的诀窍。如此一来,一个下午,她效率很高,啃了小半本书还做了一套试卷。 夜幕降临的时候,应书澄去厨房煮面,两人一起吃晚餐。中途,应书澄收到一条短信,低头看了很久。 “是谁?”沐溪隐好奇。 “晓恒,他没地方可去。” “哦,我中午发短信告诉他这三天晚上咖啡馆不营业,他好像很失望,说不想一个人待在家。” 见应书澄很有耐心地回复晓恒,沐溪隐想起了沈妈妈说的话,那个男孩不到十五岁,而晓恒也是差不多的年纪。 很快,应书澄说:“他去另一家咖啡馆了,说只有喝咖啡才能提神写作业,他还请我们一起去。” 沐溪隐有些意外,没想到她和应书澄被划入了晓恒的朋友范围内。 “既然时间不晚,不如我们去吧?我也想出去透透气。”沐溪隐说。 应书走去玄关的盘子里拿车钥匙。 沐溪隐一边理东西一边说:“你好像很喜欢晓恒?” “喜欢还谈不上,不过不讨厌。”应书澄说,“我只是觉得他可怜,不太想拒绝他。” 沐溪隐没有接话,她什么都明白。 晓恒选的咖啡馆在市中心时尚一条街上,外表是中规中矩的两层楼,推开门便闻到甜腻的咖啡香,年轻漂亮的服务员笑着说欢迎光临。等走上二楼,正在写作业的晓恒心灵感应似地抬头朝他们笑,他们走过去和他聊了几句,因为不想打扰他写作业,选择坐在他后面的那张沙发上。 沐溪隐坐下后拿起手边的靠枕欣赏,发现这里每张沙发的靠枕都不一样,她手上拿的是一只北极熊造型的抱枕,十分可爱。 “你觉得这里和灯塔里咖啡馆比怎么样?”沐溪隐问应书澄。 “这里比较花哨。” “我倒觉得很可爱,连马克杯都带着一对兔耳朵,咖啡的拉花也是,萌萌的。”沐溪隐笑说,“不过对你这样的男人来说是有些多了。” “我是怎么样的男人?”应书澄等待评价。 “就是不懂欣赏萌系风的直男。” 应书澄却说:“你不就是萌系的?” “我?”沐溪隐迟钝地看着他,“我哪里萌了?” “萌不是可爱的意思吗?你很可爱。”他说的倒很直白。 沐溪隐感觉不好意思,时至今日,听到他的赞美声,她除了心跳加速之外依旧会感觉咽了两勺白糖一样甜。 应书澄拉过她的手,告诉她:“知道吗?下午你做试卷的时候,在空白的地方画画,当时觉得你很可爱。” “你看见了?我答不出来的时候就会乱涂乱画。” “但画一头戴着墨镜的猪,这不多见。” “猪多可爱啊,白白胖胖的。” 和你一样,他心想,再胖一些就更好了。 “我发现,你的手好大啊。”她低头看他的手,“在我们老家过年,每个人可以免费抓一把糖,如果你去抓一定是最多的。” “就这点好处?”他无奈摇头。 她乐了,伸出五指和他的手指合并,比一比,每一根手指都短一截。再研究他的掌纹,慢慢说:“你这条线很长,说明你能活到一百零一岁,那一条线很顺,说明你会事事如意。” 见她说的都是好听的,他不由为难她:“那这条断了的线呢?” 她煞有介事地说:“这是挫折线,断了说明你人生的坎坷很早就终止了,剩下的都是甜甜蜜蜜。” “哪有人的余生是完全甜蜜的?你这看手相的小姑娘一听就不专业,是来骗钱的吧。” “我是在哄你开心啊,谁让你总是绷着脸。” “哄人的话,不如说些别的。” “什么?” “说你喜欢我。” 沐溪隐迟疑片刻,未先开口自己却笑了,说:“那得待会儿再说,我需要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酝酿情绪啊,我很少说这几个字的。” “你说完我有奖励。” “什么奖励?” “你先说,我再告诉你。” “……” 时间不知是怎么流逝的,等晓恒写完作业,转头喊他们回去,沐溪隐恍然,时间竟然过得那么快。 在车上的时候,晓恒告诉他们骆姐明天会回来,应书澄让他多听妈妈的话,晓恒点了点头,然后老成地叹了一口气,似乎不见得多期待。 等车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沐溪隐说:“晓恒很愿意听你的话,看来你果然有这方面的天赋。我刚才在想,不如你尽早回去,重新开始工作?” 他默了默,而后说:“我自己会安排的,暂时也不缺钱。” “不是钱的问题。”沐溪隐脱口而出,“你不能总是这样吧?” “总是这样是怎么样?” 听出他语气的转变,她思绪纷乱,一时间蹦不出一个字来。 第31节 四周寂静,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她发现他没什么表情,像是在思考什么,轻声试探。 “说实话,我不想和你谈这件事,一点也不想。”他眼里的认真非开玩笑的,而是很直接的,“你帮不了我的,所以别管了。” 有一瞬间,她感觉他生气了,但又不是很确定,也许只是错觉,他的语气不过是比平常冷硬一些。 “哦。” 她想自己还是高看了自己,误以为他会听她的,但其实他不会让她插手他的事。 他看着她落寞的表情,想安慰几句,最终还是没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哄她开心,他不喜欢说假话,自己都不能保证的事不会去承诺,连插科打诨都不屑,有时候只能冷场。从小就是一意孤行惯了的人,只会沿着自己的想法去行事,他早知道这是自己性格的缺点,以前从不需要为任何人改变。 不过,现在这样好像不行了。 他忽然想起曾经一个求助者,她丈夫有暴力倾向,酒后会打她,但正常的时候几乎对她百依百顺,甚至是依赖她,对她父母也孝顺。听她的陈述,她丈夫除了酒后打人之外找不出任何缺点。那个男人在他眼里早就不合格了,但在她眼里却像是一个需要呵护的孩子,她有很长一段时间还想试图维持婚姻。 此刻他看她,莫名地想起了那个含泪的妻子,感觉她也在委曲求全一样。 这样的感觉他很不喜欢,让他觉得自己很坏,坏得惹人厌恶。 第32章 也许这就是爱情,上一秒如蜜汁,下一秒如黄连。 有甜难言,有苦亦难言。 沐溪隐心情低落,睡没多久就出门去买早餐,买回来和岚岚一起吃,等岚岚去上班了,她一个人打扫卫生。 临近中午,沐溪隐接到了骆姐的电话,骆姐已经到家了,打电话来感谢沐溪隐这几天帮忙照顾晓恒。沐溪隐问她怎么了,听她噼里啪啦一通吐槽,沐溪隐才知道她这回不是去向朋友借钱,而是追回一笔陈年旧债。 “毕业后的两年和一个朋友一起创业,后来有些缘故店关了,留下一些余钱,本来准备平分但考虑到她当时嫁人急需用钱,我同意都先给她,只问她要了一个借条。后来我日子过得还不错,她日子不宽裕,我也就没好意思提钱的事,久而久之都快忘了。最近我想起来,翻箱倒柜找到那张借条,打了个电话给她,她竟然装糊涂说不记得了,我一气之下就赶去她家,她不声不响的,老公更无耻,找理由说借条上的字有一块糊了,看不清,怕是被我修改过。我什么都不说,整天守在她楼下,逢人就说这两口子欠钱不还,是一对烂人,你们得当心点。说久了她和她老公面子挂不住,勉强答应还给我大概三分之一,说再多也没有了。” 沐溪隐听了一阵心酸,没想到骆姐这几天是这样过来的。 “其实我打电话之前就想好了,如果她承认那张借条,我只让她还一半钱算了,当是旧日情分。谁知只有我一个人在惦记旧情,她已经面目全非了。”骆姐说到此便冷笑。 “骆姐,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继续找一份工作吗?” “找工作哪有这么容易?更何况我年纪一大把,这些年混日子都荒废了,工作上也不占经验和资历的优势。” 沐溪隐也替她发愁。 “小沐,我现在觉得这一切都是报应。”骆姐的声音衰惫,“包括我被人计算没了工作,晓恒又对我恨之入骨。” “晓恒并没有对你恨之入骨,只是需要时间重新接纳你。” “不,我人生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自找的。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脑海总是浮现一张哭泣的脸,她曾经是我的好朋友,我却夺走了她的男朋友。我伤害她,辜负她的友情,现在有更无情的人来伤害我,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过去的事即便是错了,耿耿于怀也是无济于事,不如向前看。” “年纪大了就怕回忆年轻的事,越想越心惊。” “骆姐,你应该……” “小沐,什么都别说了,我得挂了,胸口难受。”骆姐哽咽,很快结束了通话。 沐溪隐感慨万千,相比骆姐的不容易,她的爱情小烦恼又算什么?瞬间释然了很多,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不该在小情绪里纠结。 晚上岚岚回来,和沐溪隐一边看剧一边聊天,顺便问她今天怎么没去男朋友那边。 沐溪隐不知怎么回答,岚岚笑着猜测:“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 “不管有没有,我劝你别太认真。人生第一次恋爱就恣意洒脱一些,能在一起多久就多久,分了也无所谓。” 沐溪隐听了却是心头一惊,分了也无所谓? “我说的是实话,你看在现在谁不是谈个几次才找到适合结婚的人?分分合合都是常态,如果你抱着一定要和这个人走到最后的念头,反而处处钻牛角尖,分手更快。” “我不想和他分手。”沐溪隐说。 “谁无缘无故想分手?你现在还是热恋期,自然觉得别人在说风凉话。”岚岚打哈欠,“罢了,我不说了。” 沐溪隐啃着薯片,心不在焉地看剧,没多久就回房间看书了。 三天过后,沐溪隐再次回到灯塔里咖啡馆,惊讶发现小必已经不在了,端咖啡的人换成了在咖啡馆做白班的琦琦。 七点之前,经理亲自到二楼来交代工作,沐溪隐忍不住问了小必,经理直接说:“何必被我辞退了,在招到新店员之前先让琦琦代班。” 沐溪隐很意外,经理看到她的表情又说了一句:“不要以为我们这里是在过家家,做错了事说一句错了就可以挽回,任何人都一样。我们这里也是存在竞争的,既然何必的能力不足以胜任晚上的工作,换另一个人是不二选择。琦琦工作态度认真,你应该向她多学习。” 经理说完就走去三楼了。 琦琦比沐溪隐大两岁,人很沉稳,属于少说多做的性格,沐溪隐称她一声琦琦姐。沐溪隐当然也欢迎琦琦姐,只不过一下子少了小必,始终有些不习惯。 中途下楼的时候,沐溪隐看见许之松对她挥手,她快步走过去,许之松说:“别担心,我们经理是刀子嘴豆腐心,小必没有被辞退,只是暂时停职,我听经理和琦琦姐说的。” “原来是这样。”沐溪隐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快去工作吧。”许之松催她上楼。 有了琦琦姐后,二楼的工作变得有条不紊。琦琦姐不仅送咖啡利落,还主动为新来的客人介绍饮品。等客人离开,她都是第一时间上前清理桌子,打扫沙发和地上的碎屑。除此之外,琦琦姐自己准备了茶包,免费给客人品尝。 “琦琦姐,你真的很细心,我该向你学习。”沐溪隐不由称赞。 “哪里?我在这里工作时间比你长,手熟而已。”琦琦说,“如果你在这里工作时间长了肯定比我好。” 沐溪隐知道她在谦虚,更反省自己,是不是应该在工作上更细致一些、投入热情?说到底天下没有小的岗位,做好眼前每一件小事最大的受益者是自己。 晓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半,沐溪隐有些意外,晓恒解释说:“她在家喝酒,满屋子的酒味,我只好跑出来写作业。” “她还好吗?” “不好,整天碎碎念的,都听不懂她说什么。” 沐溪隐帮晓恒点了咖啡,多说一句:“早点回去,她一个人在家也孤独。” 晓恒没答应,反问沐溪隐:“我应大哥呢?” “他今天没来。” “啊?可惜。”晓恒撇嘴。 沐溪隐心想想他的不仅是你一个,等下班了自己得主动联系他。 谁知,刚走出咖啡馆,沐溪隐已经看见对面的人了。 “我送你回去。”应书澄走过来说。 沐溪隐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一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安的同时有些疲惫,什么都懒得说了。 两人在路灯下走了一段路,然后牵起了手。忽然间,她靠近他,他停下脚步,转过来搂住了她。 “我尊重你的任何想法。”沐溪隐说,“因为我相信你。” “谢谢。”他没有其他的可以说,只能是抱住她。 “就算你一直是这样,我也喜欢你。”她鼓起勇气,抬起眼眸看他那张令她心动的脸,“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下去。” 说得有些急,竟然有些结巴了。 生平第一次,他察觉自己罕见地在被一个女人宠爱,这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的滋味,竟然让他有些担心无以回报。 “你喜欢我多久都可以。只要你喜欢我一天,我就会认真对待你一天,不会辜负我们这段感情。”他的声音融在了夜风中,“也许其他的我不能承诺,但这个没有问题。” 她在他怀里躲了一会儿,闷声问:“你就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吗?” “该说的都说了。” 她微微一怔,感觉少了什么,只好暗示他:“可我刚才好像对你说了很重要的两个字。” “哦。”片刻后,他想起来,慢慢说:“我以为不用说你早知道了,我也会一直喜欢你下去。” 他的“喜欢”两个字特别好听,像是清泉溅在玉石上,清露从叶瓣落下,很自然,很动人。 在他怀里她感觉安心,即便她不能肯定他们会不会有分开的一天,但能肯定自己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没什么比此刻的心动更让人动心的。 第33章 应书澄几乎失眠到天亮,白天的时候才有些睡意,却被座机铃声吵醒。 他接起电话,是母亲的声音。 “还在睡觉?我记得你以前起得很早,这个时间点已经跑步回来了。” “最近改变了作息表。”他问,“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 他知道自己母亲在想什么,自从上一次在电话里坦率告诉她自己有了一段感情后,电话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 果不其然,电话那边问:“感情还顺利吗?” “顺利。” “你会带她和我见面吗?” “暂时不会。” “知道了。”她说,“你别玩玩就行。” 他从容加了一句:“我是认真的。” 挂了电话,他走向阳台。阳台的藤椅上有一张竹垫,竹垫上搁着两卷书,藤椅旁的小方桌上有一只马克杯,他拿起来,将杯里的冷茶倒进阳台的一只铁桶,杯子就搁在花盆边。此处是欣赏晨光的好地方,他安静地站着,看了很久觉得少了什么,回头走去厨房,找出番茄切块,打开冰箱取鸡蛋,再开火煮面。 房间里总算有了些烟火气。 他吃了一半的面,停下筷子,思考起一件事:为什么这个房子越来越空旷了? 他拧开矿泉水的瓶盖,无言地看向窗外,几个小时前是每天循环播放的漆黑夜色。从墨黑、灰蓝、浅紫、浅粉、淡金到橙红,他熟知一切颜色的层次,知道什么时刻是什么颜色,等那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他才有些睡意,轻轻睡一到两个小时就会醒来。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也疲惫,他越来越不习惯一个人的黑夜,想办法入睡,想办法将自己的作息恢复正常。 身边的朋友陆陆续续都结婚了,球仔数次提醒他该成家了,以前他从没有考虑过此事,甚至打算成为单身主义。 第32节 近来他想法莫名地变了,有几个漫长夜晚,他理智地考虑是否有结婚的可能。这样的改变只是因为她的出现,还是在他孤独的时候她刚好出现?如果是后者,对她来说不公平。 她才二十三岁,对他来说很年轻,但他也清楚女人的年华任何时候都是宝贵的,何况对象是她,他更没有资格去浪费她的半点时间。 他真正开始思考关于自己和她未来的事。 天气渐热,白昼变长,灯塔里咖啡馆的客人多起来,尤其是年轻的学生。许之松调制了新饮品,一款梅子味的气泡水很受年轻人喜爱,沐溪隐和琦琦姐一起做了手工小饼干,当赠品送给常来咖啡馆的熟客。 小必打过一次电话给沐溪隐,言语中透出失去一份薪水的焦虑,沐溪隐让她别急,听经理的安排,好好进行一周两次的员工培训。小必又来打听琦琦姐,沐溪隐实话告诉她琦琦姐工作认真仔细,不愧为优秀店员。 “看得出琦琦姐是真心喜爱这份工作,将客人当朋友一般对待。” 小必却说:“好啦,我知道她很优秀,我连她一半都不如。我没有她那个情怀和操守,能将这份无聊的工作都做出其他样子来。” “无聊?” “难道不是?谁想一辈子待在咖啡馆端盘子洗杯子?你不觉得无聊?如果不是为了生计,谁愿意呢?” “小必,我觉得你这样说不对,每一份工作都有价值,主要看我们如何对待。” “你就心甘情愿待在咖啡馆当服务生一辈子?这里也不过是你的一块跳板而已。”小必理所当然地说,“等你自考结束,你也会去找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 沐溪隐不太赞同小必说的,待挂下电话却也不得不思考起一个问题:以后她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或许她也得有一个职业规划,就算是为了和应书澄共同的生活,她也该认真想一想。 晚上,晓恒走进来的时候,一脸心情不太好的意思,沐溪隐问他怎么了。 “她又去酒吧了,在家也放了很多酒,满房间都是酒味,熏得我快吐了。”晓恒痛苦地说,“你知道和一个酒鬼生活在一起是什么滋味吗?” “你有没有劝过她,让她不要喝那么多酒?” “没有,我懒得和她说话。”晓恒说着点了一杯咖啡。 沐溪隐将小票交给晓恒,建议他:“你可以找时间和她沟通。” “再说。”晓恒嘟囔,转身用目光找座位,待看见应书澄后立刻朝他走去。 沐溪隐心想得找一个时间打电话给骆姐,告诉她酗酒的危害,就算是为了晓恒也不该继续自暴自弃。 没料到的是,未等沐溪隐打电话找骆姐,骆姐先打电话过来,且是在接近打烊的时候。不过,准确说打电话的人不是骆姐,是酒吧的一位调酒师,他说骆姐喝醉了,刚和其他客人起了冲突,现在醉倒在吧台上。 结束通话,沐溪隐赶紧将这事告诉应书澄和晓恒。 晓恒听了后无所谓地说:“她醒了后就会回家,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一次不一样,她刚才和人起了冲突,还不知道有没有受伤。”沐溪隐急着说,“我们现在快去接她。” “有必要吗?”晓恒的目光依旧落在作业本上,“和人吵架也是她习惯了的事情,我觉得她不会吃亏。” 应书澄没有理会晓恒,站起来拍了拍沐溪隐的肩膀,说:“我陪你去。” 晓恒闻言拿橡皮在作业本上擦了擦,一边擦一边皱眉,片刻后烦躁地合上本子,抬头看应书澄。 “你不想去的话可以在这里等我们。”应书澄说。 “算了,我和你们一起去。”晓恒没好气地说,“一个人待在这里好像在故意逃避什么似的。” “你自己决定。”应书澄先走一步。 晓恒整理好了书包,低头跟上。 等三人来到酒吧,一眼就找到了骆姐。骆姐安静地趴在吧台上,好像是睡着了。沐溪隐先走上前,摇了摇骆姐的肩膀,骆姐没有反应,她凑近说了两句,骆姐才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的一条缝,花了一些时间认清楚眼前的面孔,试着问:“小沐?你怎么在这里?” 调酒师说:“是我自作主张用你的电话找人,看来没找错。” 骆姐在沐溪隐的搀扶下晃悠悠地走下椅子,不忘伸手在调酒师脸上一捏,轻浮说:“还是你关心姐姐,谢了。” 调酒师笑着闪避,骆姐又调戏了他一句才舍得转过身,转身才看见自己儿子站在那里,且是面无表情。 待骆姐走近,晓恒说了句你好恶心,当即掉头走出去,骆姐当没听到,一脸傻笑。 应书澄开车,沐溪隐照旧坐在旁边,骆姐和晓恒坐在后面。 车子开了没多久,沐溪隐便听见晓恒激动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骆姐想伸手将儿子抱进怀里表达自己的母爱,却被晓恒一把推开。骆姐被拒绝后没什么尴尬,反而笑个不停,晓恒厌恶地撇过头去。 沐溪隐回过头,看看应书澄,十分尴尬。 “等一等!停下车,我想吐!”骆姐忽然叫停。 “你到底要干什么!”晓恒几乎是怒吼。 应书澄停下车说:“对面有个洗手间。” “我陪你去。”沐溪隐先一步下了车,为骆姐打开车门,扶她下来。 沐溪隐扶着踉踉跄跄的骆姐走向公共洗手间,一路上骆姐不停晃着手里的小拎包。 应书澄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影,很不放心,便让晓恒坐在车里别出来,他过去看一看。接近公共洗手间门口,他看见沐溪隐站在葱葱郁郁的绿植边,他走过去,听到她说:“骆姐刚才吐得很厉害,现在在哭,很伤心的样子。” 应书澄安静一听,耳边确实有幽咽声,只是很轻,很容易和流浪猫发出的声音混淆。 沐溪隐轻轻叹气。 骆姐出来的时候脸上的妆花得一塌糊涂,眼泪连同眼影的颜色,乌青蔓延至嘴角。头发凌乱,借路灯的光一看,明显是好多天没有打理的状态。 “骆姐,你好些了吗?”沐溪隐松开应书澄,走到骆姐身边问。 “我没事。”骆姐慌乱地问,“晓恒人呢?” “在车里。”沐溪隐说,“我们回去吧。” 骆姐上了车,恢复平静,晓恒见到母亲回来依旧一声不吭。 应书澄先开车送骆姐和晓恒回去,再送沐溪隐回去。 沐溪隐太疲倦了,沾枕就睡。 手机是在过了两小时后响起的,连续响了两次她才睁开眼睛,接起电话立刻听到晓恒的声音:“她不见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什么?”沐溪隐揉一揉眼睛,“你说你妈妈不在家?” “对,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刚才打电话给应大哥,他说去帮我找一找。” 沐溪隐挂下电话,穿好衣服,拿了手机和钱包后下楼,到了楼下打电话给应书澄,问他在哪里,得知他的车快到附近时,立刻说:“很巧,我就在楼下,你带上我,我和你一起去找找。” 几分钟后,沐溪隐跳上应书澄的车。车子行驶在几乎空旷的街道上,路灯及连片的树影不断往后退,偶尔有形单影只及只言片语划过车窗,她仔细一看,都不是要找的人。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骆姐,但因为担心及恐惧,不得不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 车子靠近江岸的时候慢慢减速,沐溪隐同样有了一种预感,骆姐可能会在这里,于是更为仔细地看沿江的步行道。天色很暗,在视线范围内和江水连成模糊的一片,这时候找人如同在棋盘上找一个小点,看得沐溪隐眼睛都快花了。 “等等,刚才好像有一个人。”沐溪隐在过了一段距离后才反应过来。 应书澄将车子开回去一段路,沐溪隐仔细放眼看过去,果然在靠江的步行道上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椭圆形轮廓。车子再开近一些,她定睛看,轮廓有些纤细,像是一个女人的背影,又似乎看见飘动的头发。但黑夜太浓,始终辨别不清,她只好和应书澄下了车走过去看。 幸运的是,那个安静地靠江看茫茫江水的人是骆姐。 “骆姐?”沐溪隐靠近后,尽量轻声地说。 骆姐回头,什么也懒得说了。 沐溪隐嗅出风中的洗发水淡香,知道骆姐是洗了头发后出门的,再看看骆姐的穿着,她换上了一条漂亮的连衣裙和那双镶嵌宝石的凉鞋。沐溪隐不知其用意,但头皮略微发麻,不敢多问,只能是站在她旁边,无声地陪着她。 就这样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江水,骆姐从小拎包里找出烟盒,匆匆倒出一根烟,轻轻放在唇间,片刻后不知问谁,只是问:“有火吗?” 话音刚落下,沐溪隐看见应书澄走过去,离骆姐近了一些,从裤袋拿出打火机,亲手帮她的烟点了火。 骆姐吸了口烟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放向远处,手指夹烟,搁在耳旁,那点星火在天色中固定地持续亮着,她似乎没有了兴趣,忘记了这根烟的存在。 “骆姐。”沐溪隐适时问,“你在想什么?” 骆姐没情绪地说:“我在想活着不容易,但想死也不容易,不死不活该怎么办?” “你太悲观了。”沐溪隐说。 “我曾经做错过很多事,悲观是我后半生的色调,作为我的惩罚。” 沐溪隐不知怎么说才能让骆姐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即便很难。 “我这几天像是有了幻觉,常常看见一张老朋友的脸,很真实地靠近我,我伸手可以摸到她。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生是死,过得怎么样,希望比我好很多。她是一个单纯的好人,曾经在我困难的时候收留我,我们住在一块,开开心心的。要是没有那个男人就好了,我不会辜负她的友情。偏偏那男人出现了,他长得一般,但和她一样是性格很好的人,愿意帮助别人,不计较得失。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是被他们隔离在外的人,因为明白这一点就更不甘心,我开始想方设法介入他们中间,用各种小手段。现在想一想真的很脑残,当时的自己和一个神经病没差,竟然去抢别人的男朋友,抢到没多久就甩掉。” 沐溪隐一边听一边看看应书澄,应书澄也在听骆姐说话。 “他们最后没有在一起,她说不是因为我,而是性格不合。我当然不相信,没见过比他们更般配的了,她那么说只是为了让我不太内疚。”骆姐虚弱一笑,“知道吗?我最受不了的是她原谅了我。她太善良了,根本没有恨人的能力,如果时光倒退,我会珍惜她,保护她这个朋友,努力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但当时的我偏执阴暗,觉得凭什么只有我没有被温柔对待?他们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这个世界的爱。当然最终我什么也没抢到,他离开她选择我,不是我更有吸引力,而是觉得我更可怜。我明白了,我永远比不上那些善良温柔的人,他们无论暂时失去了什么,幸福都会很快回到他们身边,我无论暂时得到了什么,最终都会被收回。” 沐溪隐说:“骆姐,如果你想说心里话,我愿意听。” “其实这些话我常常在深夜里说给自己听,不止一次,此刻我也当是说给自己听。”骆姐的手指间的星火在夜里移动,“那个男人之后我遇到了晓恒的生父,他也是一个好人,但我也欺骗了他。我骗他说想和他结婚,好好过日子,但生下晓恒后我立刻决定摆脱他,无论他怎么求我,我无动于衷。他至始至终不是我理想的伴侣,我选择他不过是想有人照顾,有时候看他鞍前马后地伺候我,我不仅一次在心里笑他痴心妄想。现在想来他的小半辈子也毁在我手上了,唯一庆幸的是他现在终于再婚了。” “在他之后没几年,我又遇到一个好男人,而且是一个有经济实力的好男人。他有钱,人又好,但我依旧不知足,说起来我从来没有真正对他心动过,因为嫌他不够聪明,凡事依赖他的母亲。和他在一起时,我对他不是全心全意,总是保留一些,潜意识里幻想有比他更好的人喜欢我。他答应和我结婚,给我买房,但那建立在我欺骗他的基础上,我指的是我的过去。他是问过我几次,我都巧妙地否认了,我自以为编织了天衣无缝的谎言,但最终被她母亲揭穿了。你们知道一个母亲的预感有多准吗?他母亲第一眼看见我就对他说,我一定是有过孩子的,我至今不知道哪里露馅了,想来想去可能是第一次去他家看他们家庭相册时有些不自然。没想到就是那么巧,她母亲的一个朋友和我老家一位阿姨的远方亲戚是认识的,这下我生过孩子的事瞒不住了。” “那段日子,我第一次有了自杀的念头,想一了百了。”骆姐沉寂片刻后迅速说下去,“当年他母亲得知真相后隐忍不发,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一个报复性很重的人,尤其不能忍受有人欺骗她儿子。她知道装作不知道,继续对我和颜悦色,还送了我漂亮的首饰,直到两家父母面对面吃饭,吃到一半她才轻描淡写地问你们那个孩子现在几岁了,我当场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依旧不明所以。很快他母亲站起来,直接掀翻了桌子,对着我父母痛骂,一字字说出她早知道的一切,我父亲被骂得老脸都没了,气都喘不过来差点犯心脏病,那一幕我至今忘不了。和他结束后,我想这辈子算是完了,被未婚夫抛弃,名声都臭了,将来嫁不到好人家了,与其穷老终生,不如死了算了。” “当时我也是走到这里,想跳下去。”骆姐低头看一看江水,回忆说,“差不多就是这个位置,站了几个小时,但最终想到尸体泡在水里发胀的样子,我又缩了回来。” “那时候年轻,不过是一时赌气,潜意识知道还有希望,大不了不靠男人,自己拼搏,于是为此又努力活了十年,谁知到了今天,竟然回到老地方思考生死,真是讽刺。然而情况比当时更糟,现在的我衰老了,完全没有希望了。” 沐溪隐想说什么,骆姐飞快地打断了她:“小沐,任何劝人的话都收起来,我听得够多了。” “那晓恒呢?”沐溪隐急着问。 “他对我没有感情,不在乎有没有我,更何况他不止我一个亲人。”骆姐说,“放心,如果我想尽快结束自己,一定会提前找律师立下遗嘱,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财产全部给他。就算不是最近,那也不远了,如果我每天晚上来这里站着,一天又一天,很快不会害怕这江水,终身一跃,一切告终。” “骆姐,你别这样想,平静下来想一想,你也可以……”沐溪隐说到这里看向应书澄,“和他聊聊,也许心情会好很多。” 骆姐将目光看向应书澄,平静说:“你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帅哥,身材也好,很多我这样年纪的女人看了你不穿衣服的样子一定把持不住,哭着跪着求你,让你拿鞭子抽都可以。但我和那些更年期的女人不一样,真想和你发生什么也没精力了。帅哥,我累了,没多少时间了,连聊天都累。” 沐溪隐无语。 应书澄走近骆姐,伸手摘下她指间那支已被风吹灭的烟,扣开打火机重新点燃,放进唇间,缓缓地吸了一口,徐徐吐出,垂下手指,慢慢地说:“聊天有什么累的?随便聊几句不费什么时间,既然你生死都看开了,还怕什么?” 第34章 骆姐轻笑,转过头继续望向茫茫江水,无精打采地说:“对我来说你们都很年轻,我在你们这个年纪不会去思考生死,想的都是自己要什么,有没有输给别人,怎么才能活得更有面,几乎什么都要和别人比。” 应书澄说:“你应该比你的很多朋友都漂亮。” “这话你说对了,我是从小美到大的,美貌一直是我的优势。可惜现在不行了,像是过季的水果,打折人家都不要。” “你看起来像是三十岁出头。”应书澄将烟递过去。 “谢谢你的谎言,虽然很假但听了心情不错。”骆姐侧头,伸手接过烟,抽一口当是取暖,片刻后继续说,“到我这个年纪有些无所谓了,皱纹松弛什么的随便,人不是神仙总要老的,是吧?最近尤其觉得时间过得快。张爱玲怎么说的?对于中年以后的人来讲十年八年好像是指缝间的事。我想,与其到了最后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公寓里,瞪着眼睛流着口水,不如趁现在还有力气,尽量多一点体面结束算了,你说呢?” “别忘记你还有一个聪明的儿子。” “儿子?我从没指望过他,也不敢指望,毕竟是我先对不起他。” 第33节 “你现在将他接过来一起住,心里应该对他有期待。” “不是期待,是愧疚。我对不起的人太多,如果再多一个,晚上更睡不着了。”骆姐说着略烦躁地甩了甩夹着烟的手,轻声说,“最近在看一部电视剧,老想如果能和电视剧一样穿回去重来就好了,提前知道结局,我也能成为赢家。” “如果真的穿回去了,你想回到哪一个时刻重新开始?” 骆姐低头思考,然后直说:“投胎的时候,我就找一户特别有钱的人家,从小就能将我富养。” “我是说你自己的人生,你不能跳到别人命运里去。” “自己?”骆姐抬头看向天水一色的地方,“那没办法了,我找不到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刻,感觉像是一环扣一环,怎么倒退都不够。” “回到生孩子之前?” “就算回到那时候,我还是会生下孩子,别无选择。因为当时我需要有人对我好,刚好晓恒的爸爸出现了。话说回来,有时想一想,生孩子算是我这小半辈子为数不多的有成就感的事。你们男人不会懂十月怀胎的辛苦,我原本很喜欢吃咸辣的,竟然在怀孕的时候戒了,还有儿子刚出生的那几天我整晚不睡觉,抱着他哄他。” 骆姐说着停了,从沐溪隐的角度看,她眼睛里冷硬的东西慢慢融化在了浓浓夜色里,取而代之的是柔软,像是断断续续地连接起昔年的温暖片段。 应书澄说:“我母亲有一个朋友,年轻时和你一样漂亮,不幸被人用刀划伤了脸,未婚夫见状立刻和她分了。她至今都一个人过,收入不多,靠朋友帮忙。” “是吗?”骆姐心不在焉,“听起来很惨。” “听起来惨,但和她见过面的人都说她很平和。”应书澄说,“也许她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痛苦。” “她认命了。” “你为什么不认命?” 骆姐闻言反驳:“我凭什么要认命?” “凭你这么痛苦,不如认了。” 骆姐冷笑。 “认了你的遭遇,看这不停流逝的江水,想象将过去都放进水里,让它远去,人会轻松很多。” “说得轻巧,不去想就当没发生过?午夜梦回的时候照样会回来找我。” “因为你没有心甘情愿去认,就像是你对你伤害过的朋友,你认错了吗?” 骆姐不说话。 “现在是互联网时代,想找一个老朋友不难,有心的话不至于失去联系。你说你不清楚她现在是生是死,过得如何,我知道你根本没想过找她问一问。” “谁说我没有想过?我有那个脸吗?” “是吗?”应书澄笑了,“也许你不觉得撬走闺蜜的男朋友是多大的错事,何况她还原谅你了,你当没这事发生是最轻松的。” 骆姐的眉眼陡然浮现一抹真实的怒气,不过只是一瞬间的。 “你很幸运,不少人都对你宽容。” “宽容?如果他真心宽容,不会不娶我。”骆姐指的曾经要娶他的男人。 应书澄想了想说:“我猜他并不是一走了之。” “这倒被你猜准了,他离开我之前留给我一笔钱当作赔偿,毕竟我陪了他一年半,婚讯也传回老家了,他有些愧疚。”骆姐冷声,“不过也就到那了,当时我怎么哭着求他,他还是选择听他妈妈的。” 应书澄不再接话,骆姐转过身,走去不远处的一个垃圾桶,将灭了的烟丢进去。 再次回来时,骆姐面无表情地对应书澄说:“也许他对我是宽容,我本以为自己骗婚的事会被传出去,但没有,应该是他劝住了他妈妈。” “你想过自己的问题吗?”应书澄问。 “我自私、无耻、自作聪明想走捷径,我是一个烂女人。”骆姐破罐子破摔,“我早知道自己的问题。” “不,这样的女人除了你之外也有,有些最后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没和她们一样?” “我运气不好,或者没她们聪明。” “你比她们心软。” 骆姐笑了出来,觉得这个形容词用在自己身上有些滑稽。 “真正自私狠绝的女人,不会选择在那个时候生下孩子,她不会给自己留退路,只会朝想要的结果一刻不停地奔去,其他都无所谓。” “说来说去,我败在了自己手上,难改结局。”骆姐继续笑,“帅哥,那你说我是不是该早死早超生?” “为什么要自杀?提前结束生命是最无聊的,谁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况且我想你不会自杀,想自杀的人不会是你这样的状态,就算你每天来这里练胆子,也不会跳下去。” “在你看来,我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在我看来,你遇到的不是什么绝境,你也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发现你不见了会着急打电话求助的儿子。他那么懂事,你不至于那么傻,舍得放下这些羁绊。” “一个单身母亲,一把年纪不仅失业还背负了债务,不算是绝境?” “你有家底,还有阅历和工作经验,拿这些去面对足够了。你自己将眼前的困难无端地放大了几倍。”应书澄说,“真正的绝境是闭上眼睛想很久都找不出一条路,睁开眼睛却只剩下自己一个。” 骆姐皱眉,不想理会他说什么。 “还有烟吗?”片刻后,应书澄问。 骆姐打开拎包,掏出烟盒,默然递给他一根烟。应书澄接过后点燃,很快感觉有人在拉自己衣角,侧头一看,是女朋友在劝阻他抽烟。 “就这一根。”他语带宠溺地对她保证,顺便拉过她的手,不紧不松地握着。 过了几分钟,骆姐才开口:“我还能找到什么工作?我已经废了很多年了。” “不存在找不到工作的可能,看你的要求如何。但你没法像以前一样去混日子,那样很快会迎来再一次的失败。” “你建议我这把年纪再和年轻人去竞争?你觉得有胜算?” “你需要比他们更努力,珍惜时间,争分夺秒。”应书澄说,“我不敢保证胜算,能肯定的是非常辛苦,你会有一段很难熬的日子,但你不得不去做,因为你舍不得放弃。” “你……”骆姐话到一半摇了摇头,凝眸向日出的方向,自言自语,“也是神奇,我这样的生活,竟然还有舍不得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舍不得的东西。”应书澄说到此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为拥有的人去付出一些很值得。” 沐溪隐已经靠在他身上,慢慢垂眸,想打盹了,闻言点了点头。 应书澄索性将手里的半支烟递给骆姐,伸手将女朋友搂进怀里。沐溪隐顺从地扎进他怀里,双手环在他腰上。 骆姐近距离看小年轻秀恩爱感觉很陌生,这么单纯的恋爱她从没有经历过,竟然有些美好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视野范围内江水与天交接的地方呈现出浅灰色,浅灰间又逐渐多了一缕温暖的橙色。骆姐的眼睛开始发酸,一夜未睡,终是疲惫了,顷刻间决定将生死的问题抛给明天,当下只想找一个能喝热豆浆吃油条的地方,但这个时间点早餐铺也没开门。 “回家煮一碗面吃。”骆姐转过身,拨了拨耳后的头发,“先吃了再说。” 沐溪隐揉了揉眼睛,缓缓从应书澄怀里抬起头,小声说:“我好困。” “走吧,送你回去。”应书澄说。 沐溪隐和应书澄将骆姐送回家,待车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时,她已经闭上眼睛睡觉了。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完全亮了,车子也已经停在她的楼下。她心想难怪睡得这么舒适,原来他很安静地抱着她,几乎没有挪开过手。 有些懒意,不想说话,她就这样赖在他怀里,直到他问她想不想吃点东西。 “不饿,这样就好。” 他还是在抽屉里找出一块黑巧克力,剥开纸掰下半块喂她。 “骆姐还来得及吗?”她有些迷糊地说,“其实我都快替她感觉没信心了。” 他没说话,静静地看她在晨曦中娇俏的容颜,乌发明目,不由地感觉她近来越来越美,美到仅仅这样看一眼心里也会起涟漪,一圈圈地漾开。奇怪的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竟然觉得她有些普通,没什么记忆点。 阳光从车玻璃外照进来,带着尘土和青草的气息,四周不如刚才那般静,啁啾声偶尔清晰地划过耳边。沐溪隐跟着阳光逐渐清醒,只觉得口中甜腻,脚丫子暖暖的,浑身像是被一张又大又厚的毛毯包裹。 “阳光真好,骆姐应该去晒晒太阳。”她说,“如果再找一个人恋爱,这样就好了。” 话音刚落,她急促地笑出来,一边笑一边说:“你干嘛?我怕痒,干嘛挠我啊?” 他的手指从她的咯吱窝下移开,又捏了捏她的脸颊。 她愣愣地被捏,疑惑看着他,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他眼睛里有些坏意。 “你干嘛捉弄我?”她一开口,空气里便是甜蜜的巧克力味。 “因为你坏。”他说。 “我哪里坏了?” “你喜欢撩我。” 哪有?她还没想明白,他已经贴过来,亲了亲她额前柔软的碎发。 第35章 夏日的阳光很好,照得咖啡馆每个角落都暖洋洋的。白天的咖啡馆几乎是满座,连带着晚上的客人也多了起来。 巧的是,几张熟悉的面孔也回来了,譬如缪乐妮和沈绽玲。在沐溪隐看来,她们都有些小的改变,缪乐妮没有以前那么聒噪了,坐下立刻拿出笔记本打字,看起来颇有效率;沈绽玲也不似以前那般成天盯着手机看,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安静地学习。 沐溪隐心里希望她们生活得越来越好。 休息的时候,沐溪隐听琦琦姐说起周末和男朋友骑车去晒太阳的事,不禁羡慕,似乎这样才不辜负这般好天气。 “其实呢,我打算今年结婚。”琦琦姐爽快地说。 “真的?”沐溪隐有些意外,“琦琦姐,你还很年轻。” “我二十五了,你忘记了?二十五岁结婚不算很早了。” 沐溪隐还真有些忘记琦琦姐的年龄了,虽然喊她姐,但她长了一张娃娃脸,说话声音又特别温柔,给人比实际年龄小很多的错觉。 “如果结婚了,你还会在咖啡馆工作吗?” “我愿意,因为我真的很喜欢这里,每天推门进来都有一份好心情。时间久了,这里就像是自己家一样。” 沐溪隐又有些意外,因为在咖啡馆的员工大多不会久留,少有像琦琦姐这样当这里是自己家的人。 “每一个的志向不同,有人追求更好的物质生活,有人甘愿平平淡淡的。”琦琦姐说,“我算是后者,不过都没什么错。” 晚上,沐溪隐和应书澄跑了两圈,停下来后向他提议周末出去晒太阳,他问她想去哪,她说只要有太阳晒的地方都行。不料,他说了一句话,刚好一阵风,她没听的很清楚,反问他:“什么猪?” “没什么。”他跳过,“就这样说好了,周末陪你去晒太阳。” 她狐疑,总觉得他说了一个关于“小白猪”之类的笑话,怪她没听清楚。 到了周末,阳光很好,他们开车看风景没多久便停下,换成步行。沐溪隐随身带了一个素描本,一路涂涂画画,将无法辨认的花卉植物都画了下来,遇到繁复精密的细节,就交给应书澄让他描绘下来。 就这样,两人走走停停很长时间,直到遇见一家白墙黑瓦的民宿。沿着未经雕琢的累累石块沿街而上,靠近门闻到咖啡豆的香气,一看,原来民宿一层也是一家咖啡馆。 他们刚好想休息,推门进去坐下,点了喝的。 第34节 沐溪隐翻开素描本,看一看他们信手画的花卉植物,却发现其中有一页很草率地勾勒了一张女人的侧脸,看着有些熟悉。 “这是我?”沐溪隐问应书澄。 “嗯。”应书澄拿过本子和笔,继续画完,纸上一一浮现出女友的眉眼、鼻梁和唇。 “真的是我?怎么感觉有点妩媚?” “这是我眼睛里的你,不是你眼睛里的自己。”他说,“所以有些不一样。” 沐溪隐若有所思,再看一看,这的确是自己。只不过,眉眼间流转着的一种难以描绘的女人味是自己平常在镜子里看不见的,估计只有他会挖掘出她的这些特质。 “我有这么漂亮?” “你本来就漂亮。”他淡淡说,“我相信自己的品味。” 她低了低头又抬起微笑,眼睛里多了一层盈盈的喜悦。 他们坐的沙发后是全景玻璃,可以看见远远的青山轮廓,连绵、舒缓的线条向无尽的天边延展,亘古不变的美像是一幅隽永的写意画,偶有鸟扑翅,从眼前飞向遥远的山脉。沐溪隐发现后就痴痴地看着美景,任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这里太美了,我都舍不得走了。”沐溪隐由衷说。 “不如我们在这里住一晚?” “住在这里?” “既然你这么喜欢,我们可以住一晚,明早再走。” 沐溪隐点头,附和应书澄的随性而至,和他一起去找民宿的老板娘订房间。 民宿的主人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皮肤白皙,气质温婉,沐溪隐顿时心生好感。他们订了一间房,有露天阳台,可以看得见远山。 房间被打扫得很干净,空气里没有异味,角落找不到一点积灰,一看就是勤打扫的。 应书澄煮了一壶茶,倒在托盘里的小茶杯里,递给沐溪隐一杯,自己借故出去。沐溪隐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喝茶看夕阳,不知不觉地忘了时间,等应书澄推开移门,她回头看见他手里端着一碗番茄鸡蛋面。 沐溪隐一问,竟然是他亲手做的,是借了老板娘的厨房。另外他还点了几个菜,让老板娘亲自下厨做了,需要一些时间,这碗面是怕她饿他先做好了的。他已经算过时间,她一个下午没吃什么东西,到这会儿应该饿了。 沐溪隐吃了小半碗的面,等服务员送餐进房,又吃了不少老板娘做的菜,她吃得很饱,吃完后和他手牵手出去散步。日落之后,这里的游人很少,只有一些居民、几只家宠和流浪猫。有一只猫似乎很喜欢沐溪隐和应书澄,屡次回头找他们,对他们“喵”一下再蹿走,过了一会儿又从小径旁的野花里蹿出来,再对他们“喵”一下。他们和这只猫玩了一会儿捉迷藏,等折回去,到了民宿门口,那只猫怕生,就徘徊在门口。沐溪隐去问了问老板娘,老板娘说这只猫可能是刚来的,还不敢进屋,她亲自去后厨准备了一些食物放在一只碗里,走出去搁在门口的石阶上,再慢慢走开。过了好久,那只猫凭着嗅觉走上来。 沐溪隐在阳台上看了很久,莫名觉得很乐。 青山、斑驳的石墙、夹杂在石阶里的野草、流浪猫,这里称不上是世外桃源,这里只是一个安静的地方。 因为不想看电视,两人聊了很久的天。到了九点,沐溪隐提出早些睡觉。 “试试看,也许今晚你会有很好的睡眠,毕竟这里的空气很好。”沐溪隐帮应书澄摊开被子。 应书澄走过来,忽然从她的身后抱住她,下巴有些蹭到她的脸颊。 “干嘛?”她转了转眼睛。 他说了声没干嘛,松开她,自己先躺下了。 夜色中,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不知多久。 “可以抱你一下吗?” 听他冷不丁地提出要求,她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她依偎在他宽阔的怀里,他伸展手臂环住她的人,让她如同一只猫似的蜷缩着。 她闭上眼睛,睡意迟迟没有到来,只觉得他的皮肤很烫,她被他包裹着,有越缩越小了的错觉,甚至要融化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他吻住,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整个人被他扭过来,顷刻间像是掉进了没有底的云雾里,又被他一手托起。她头发满满都是汗,整个人热到短暂地丧失了思考能力,等感觉他的吻确实落在她从不可想象的陌生地方,她才震惊,费力推开他。 他总算停下来,撤回手,替她扣好了衬衣的六颗扣子。 “抱歉。”除了这两个没多少诚意的字,他也说不出别的。 “你快背过身去。”她催促他,“不要再看我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别再面对面了。” 他被推搡了一下后,迟迟转了个身,却听见背后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不对劲,你还是转回来吧。”她逐渐发现他背部的肌肉线条流畅分明,看久了怕是更胡思乱想。 “到底怎么躺?”他索性坐起来,伸直腿,闲闲地看天花板,“你决定好了再告诉我。” 她拉了拉他的手臂,又一次让他躺下。 还是面对面自然一些,她将被子拉到了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月光照在她白皙如瓷的脸上,她感觉脸上仍有余温,悄悄伸手碰了碰,果然是热的。 “放心睡,我不碰你。”他闭上眼睛。 “哦。” 她心想既然他承诺了一定会做到,可是她自己呢?能坚持到早晨吗?只好闭上眼睛默念明天的花式早点。 不知是不是心跳太快了,这一晚她做了噩梦,梦到初中时被欺负的事。一群人将她的书包背带剪断,把她的书包丢进喷水池,她跳下去捡起,又被他们扔下去,反复循环,没有停歇。 她想发出声音却喊不出来,这样挣扎许久,直至感觉到一只手穿过了重重帷幕,中断这一切。这只手耐心抚她的额头,又慢慢地拍她的后背,她呼吸由急促变缓。 穿越了一条模模糊糊的漫长隧道,她走到了入口处,看见一线光亮,很美丽。 等她睁开眼睛,觉得胳膊有些酸,微微仰起脸,看见应书澄一个人在阳台布置早餐。 她慢慢爬起来,整理好衣服,坐在床沿,双手拢了拢头发,再看一看时间,六点二十五分。 应书澄走进来,弯腰捡起离她有些距离的鞋子,放到她面前,又蹲下解开鞋带,拿起来套在她脚上。 室内阳光宜人,其实赤脚踩在地板上也很舒适,但她还是听话地任由他帮她穿好鞋子。等他灵活地给鞋带打上了一个简约的结,手指轻轻擦了擦她的脚踝,温柔地说:“我做了早餐,一起去尝尝看。” 第36章 吃完早餐,两人出去散步,回来的时候遇见早起的老板娘,就一起坐在院子里喝茶聊了会儿天。原来这家民宿是老板娘和她老公一起开的,他们之前都是固定的上班族,收入都不错,无奈老公忙于应酬,一次体检后发现胃有问题,两人立即停下脚步,深思熟虑后放弃了当时的工作,休整了一段时间,后来在这里开了一家民宿。 “开始就没想过盈亏的问题,我和他都是别人眼里很幼稚的人,今天有的吃就开心,明天的烦恼明天再说。”老板娘礼貌地将自己调制好的一壶水果茶放在桌上,供他们品尝。 沐溪隐喝了一口觉得很清甜,虽然用材简单,但配上身后的山色和晨光,也不输任何琼浆了。 当应书澄问现在收益如何,老板娘回答也实在:“年初时刚回本,现在开始赚了,之前确实比较辛苦。开始我和他都懒,没有做广告,就在亲朋好友间宣传了一下,本打算全靠口碑的,谁知还是天真了点,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话不适合现在这个互联网时代了。幸好有一回,老朋友介绍了一个生活杂志的编辑过来采访,做了一个有关民宿的专题,陆续有客人按图索骥找到这里。” 沐溪隐觉得听老板娘说话很舒服,就像是对着一个老朋友。 “我和他都没什么特别的物质需求,现在喜欢安安静静地守着家,干一些农活,养几只猫猫狗狗,亲手做吃的给自己,顺便招揽朋友和客人,这样很好。”老板娘说,“当然,朋友们都说我们提前过上退休生活了。” 老板娘说着走进去,片刻后出来手里拿着一只相框,给他们看自己和老公的照片。 老板娘的老公竟然是一个清秀的帅哥,说起他,老板娘很开心:“他人超级萌的,真的,你们要是见过他就知道了,他心理年龄不过十几岁。” 沐溪隐看着这张照片,想象不到。 老板娘慷慨地分享了几个关于自己老公的蠢萌事,像是偷偷抹她的面霜结果过敏了,为了躲开蟑螂跳到沙发背上喊她来救命,为了自拍臭美地买了一堆卷发堆在沙发上,半夜起床以为是什么凶猛野禽,吓得立即趴下…… “他这样的奇葩除了我谁也消受不了。”老板娘温柔地笑笑,“连走在路上被年轻女孩搭讪,他都拔腿就跑,就怕是仙人跳,胆子小得和老鼠一样。” 沐溪隐觉得他们很有趣,听了很羡慕。 “婚姻生活嘛,可以很单调,也可以很有趣,看你怎么过了。”老板娘说。 提到“婚姻生活”四个字,沐溪隐看一眼应书澄,察觉他似乎听得比她还认真。 她托腮听下去,偶尔望一眼老板娘身后的连绵青山,幻觉一般,每看一回,山尖的形状都不太一样。她再看一看天,白云浮动,和咖啡上的奶泡一般可爱。 这样的生活真好,这样称心的伴侣可遇不可求,和她身边的人一样,难得一遇。 回到灯塔里咖啡馆上班,沐溪隐碰见了好多天没来的骆姐,笑着打招呼。 骆姐盘起了头发,精神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不过衣着整齐朴素,仅仅化了一个淡妆,没有刻意修饰眼角的纹路。 “你男朋友呢?”骆姐问。 “他今天没来。” 骆姐若有所思,又问:“他是做什么的?” 未等沐溪隐回答,骆姐自己说下去:“你眼光倒不错,找到这么一个善良的人,竟然连我一落魄大婶他都愿意和我聊几句。” “骆姐,你今天心情好吗?”沐溪隐问她。 “我不打算去想心情好和不好了,一想就是无底洞。今天也不在这里坐了,打包咖啡带回家给儿子。对了,明天开始晓恒不来了,他要参加一个数学竞赛,每天放学后多留一个小时辅导,我准备在家做好饭送去他学校。” “你学会做饭了?” “闲着也是闲着,学了一个拌饭,对着视频学的,几分钟就好了。” 骆姐说完低头,意兴阑珊地剥指甲,等几分钟后拿到咖啡后说:“好歹又赖活了一天。” 看骆姐走下楼梯,沐溪隐轻轻叹气,毕竟是别人的人生,她帮不了忙。 “小沐,和你说件事。”琦琦姐笑着走过来。 “什么?” 琦琦姐告诉沐溪隐,这周五下午在灯塔里咖啡馆有一个新晋作家的签书会,若她感兴趣也可以过来看看,那本书的线上销量不错,近期内很受欢迎。 “书名是《林中的捡忆》,我曾在网上书店看见过书的宣传,这是一本半自传体的小说,笔者回忆自己的一段青春往事。对了,她是女的,笔名叫清晨的山雀。”琦琦姐说。 “我很久没看小说了,那周五我来帮忙,顺便听一听。”沐溪隐说。 “好,没问题。” 下班后,应书澄过来接沐溪隐,两人手拉手一边走一边说话。 他提起那天在民宿的事,问她有没有生气。 “生气倒不至于,只是有些没想到。”她斟酌着说,“你怎么也会毛手毛脚的?” “我不该对你有想法吗?”他停住问。 这倒难住她了,她挠挠头,不说话,心里竟然有些甜。 “有想法也不是坏事。”她嘀咕一句,“但我现在没有准备好。” “我知道。” “那你会不会……我是说,你毕竟是一个男人,你会不会有些不太满意?”她觉得自己问得很含蓄了。 “不用担心,这方面的乐趣凭想象也可以获得。” “……哦,那就行。” 第35节 她低了低头,晃了晃他的手,假装很淡定,其实头皮已经冒汗了。他简单一句话,好像是当即拔下了她的衣服似的,她的脉搏在瞬间跳快了一大截。 送她到楼下,他松开她的手,她轻轻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亲后才逃回去。 等躺到床上,她不免想:自己在害怕什么?如果对象是他,发生什么都不用担心,更不会后悔。 想到此,她忽然起身,去掀开半角的窗帘,果然看见了他在夜里修长如剪的影子。他站在路灯边,还没有走。 有一瞬间,她几乎是想冲到楼下,扑进他怀里,让他抱着她回家。 但她没有,她松开手,让窗帘遮住自己的视线,闭眼想了想,那太疯狂了。 过了一会儿,站在楼下的人收到一条“我的小白猪”发来的微信:“我没有拒绝你,只是给我一些时间。如果有一天,我不那么紧张了,我会暗示你的。” 应书澄整整读了几遍便明白一个事实,原来她对他也是有遐思的。 如此就好,他差点就对自己减少信心了。 等他回过头看楼上的窗户,她已经跳回床上,整张脸埋在枕头上,心想爱情真的太可怕了,可以呼唤出自己内心的那只躲躲闪闪的动物。 第37章 沐溪隐周五白天去咖啡馆迟到了,因为临时跑了一趟岚岚的公司,帮岚岚送去一份忘在家里的文件。等她抵达咖啡馆,签书会已经开始了,她没帮上什么忙很不好意思。琦琦姐倒是善解人意,不仅说没事,还预先帮她留了最后一排的座位。 沐溪隐坐下,看看台上的那位新晋作家,虽然看不清五官,但第一眼感觉她气质很好,短发齐耳,淡灰色修身小西装里搭配白衬衣,微微低头,拿钢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沐溪隐对她了解甚少,除了笔名和书名,其余的就不清楚了。 现场除了经纪人、媒体记者和图书编辑,其余都是粉丝。大家安静有序地坐下,等待开场。 一切进行得很有效率,在简单调好了灯光和话筒后,清晨的山雀开口:“谢谢大家今天到场支持。作为一个喜欢写字但生活阅历不足的年轻人,我实在无颜在这里谈人生哲思,并且我有很久没演讲了,今天真是不知怎么开场才好。我想了想,不如由你们提问,我认真回答。” 现场准备的话筒有些问题,以至于前几个问题,她回答的声音很轻,只有前排的人听清楚。沐溪隐模模糊糊捕捉到了几个词,“创作来源于生活”、“想象力”、“人物性格画像”之类的。直到后来,工作人员换了一个新话筒,沐溪隐才轻松听清楚了对答。 “对你而言,写作的目的是什么?” “尽量去关注一些弱势群体吧。” 接着,沐溪隐听见媒体人陆续抛出“角色的宿命论”和“人性中的恶意”等问题,清晨的山雀都有耐心地回答,确实是一个温情兼善意的人。 不知是谁问了一个什么问题,清晨的山雀直言:“不,我远没有粉丝想的那么好。” 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你们知道书里有一个名叫昔昔的人物,她在高中时一直被同学欺负得很惨。其实这个人物一半是虚构,一半是真实的,我当时亲眼看见她被欺负,却没有选择站出来帮她,哪怕是说一句话。我当然很憎恶那些欺负她的人,但我没有行动。说到底,我是怕他们也来欺负我,如今我无数次回想起这件事,为当时的沉默感到羞耻。我明白自己就是恶的帮凶。因此这一次在书里,我写了一个理想中的自己,她站出来帮助了昔昔。但如果你问我,若是回到过去我有勇气站出来吗?我想了很久,得不出答案。” 二楼变得很安静,在场的人都在听清晨的山雀说内心话。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我和书中那个讲述故事的我不一样。虽然我解释了很多次,但依旧会收到很多粉丝朋友的私信,他们会赞美我,认定生活中的我是一个正义、善良又聪慧的年轻人,但其实差距很大。”清晨的山雀认真地说,“我不想骗任何人,我不是你们眼里的女学霸、成熟知性的小姐姐,那些标签不是我。” 前排忽然有粉丝提问:“那昔昔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清晨的山雀表情有遗憾,且在短暂的思量后说,“很抱歉,我本来不打算说的,但一时情绪使然,说出来了。为了尊重昔昔,我们不谈这个了,也请在场的朋友不要将这一段写出去,谢谢你们。” 接下来的问题自然没有了“昔昔”的名字,为了缓冲刚才略微惆怅的氛围,清晨的山雀主动说起自己生活中的趣事,大家都笑了。 访谈结束后是签书环节,琦琦姐走过来提醒没有离开座位的沐溪隐:“你不去排队要签名吗?” 沐溪隐有些木然,过了一会儿才听见琦琦姐的声音,摇了摇头说:“琦琦姐,我胃有些难受,想先回去休息一会儿,等晚上上班我再来。” “}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了,先回去了。”沐溪隐停顿脚步,再次看向琦琦姐,“不好意思,今天没帮上忙。” “哪里的话,本来就不是你的工作。”琦琦姐赶紧说,“你现在回去休息吧,实在不行打电话告诉我,我帮你请假好了。” “不用,我会来的。”沐溪隐说完匆匆离开。 走出咖啡馆,沐溪隐找到附近的公共洗手间,将中午吃的东西吐了出来。然后,她回去睡了一觉,醒来后看见手机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应书澄打来的。她回复了电话,还好应书澄没什么紧急事,只是告诉她,今天是他陪母亲的日子,晚上可能赶不回咖啡馆。 沐溪隐善解人意地表示他不用过来接她。 “你晚饭怎么解决?”应书澄照例关心女朋友的晚餐。 沐溪隐闻言胃又有些发胀,想了想说:“冰箱里还有菜,荤素都有,我自己做就好。” “照顾好自己。” “嗯。” 挂下电话,沐溪隐实在没胃口,勉强为自己煮了一碗蔬菜面,吃了一些填饱肚子,再次回去咖啡馆。 她人一到,琦琦姐就过来表达关心,顺便递上书,说:“我多买了一本,还帮你要了签名,当礼物送给你。” 沐溪隐说了声谢谢,接过书。 “我已经读了一章,感觉写得不错,你有空也读一读,找时间我们交流一下。”琦琦姐说。 沐溪隐点了点头。 “你休息一会儿,我先去做准备工作了。”琦琦姐说完走下一楼拿水桶和拖把。 沐溪隐翻开书的第一页,“作者简介”四个字即跃入眼帘,她默读下去:清晨的山雀,原名董树雁。 董树雁,当初那位给予她怜悯和关心的语文课代表。她记得,董树雁会在人群散去后蹲下来递给她一张纸巾,告诉她只要穿过黑暗的隧道就可以抵达光明。董树雁还在高考后的那个暑假寄来一张明信片,正面是神秘的马丘比丘古城,背面是一句话,有机会就去远方吧。 没想到她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时间过去久了,以至于她花了很长时间才认出对方来。 显然,董树雁将她的一段往事以半虚构的形式写了出来,没有指名道姓,几乎谁都不会知道书中这个“昔昔”是真实存在的人,她被欺负过,她是沐溪隐。 沐溪隐合上了书,心中五味杂陈。 没有人知道是她,她其实不用觉得有任何不适,但她自己清楚,那段回忆又一次被自己骤然拉近了。 原本除了在梦里,她几乎快遗忘自己被欺负时的绝望。 一晚上,琦琦姐见沐溪隐情绪有些低落,空闲的时候过来和她聊几句,顺便告诉她一个甜蜜的事:“我们说好了,今年秋天结婚。” “那得提前恭喜你了。”沐溪隐说。 “你呢?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结婚?”琦琦姐问。 “我还没想过。” “也是,你还年轻。” “其实也就比你小两岁而已。” “但你比我单纯多了,我算是老江湖了。” “哪有?琦琦姐,你一点也不世故,在我看来你也很单纯。” 琦琦又断断续续说起男朋友的事,沐溪隐却有些走神。 这一边,是应书澄和母亲半年一次的见面。 “感情还顺利吗?”应母问儿子。 “顺利。” “感情稳定了是好事,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重新工作?” “我自有打算。” “就算是为了这个女孩子,你也该有所规划。”应母发愁,按了按太阳穴,委婉地问,“她就不嫌弃你现在这样?” “没有,她非常喜欢我。”应书澄放下水杯,直视母亲,“我刚认识她时就这样了,如果嫌弃她不会答应。” 应母忽然困惑地看着儿子,说道:“我觉得你有些地方变得不太一样了。” “是吗?” 应母沉默,低头吃菜,没多久停下筷子,想到今天从见面开始到现在,儿子一直对自很疏离,她眼睛很快红了,开始抽泣。 “怎么了?”应书澄最怕她情绪波动厉害。 “我最近依旧在反省自己,你小时候那会儿,我对你太严厉,不常陪伴在你身边,老让你感到孤独。我还老拿你和同事的孩子比,不允许你输,你取得好成绩却从不表扬你。你想去游乐场我不答应,让你在家练书法,直到我满意为止。我还将你的游戏机砸了,模型车扔进了垃圾箱。我一有不顺心的事就在家里发脾气,和你爸爸吵架都当着你的面,还不止一次和你说,你爸爸不爱你……” 接下来的近二十分钟,应母凌乱地说了一件又一件自己曾经做错的事。 应书澄听完后说:“多久以前的事了,何必记得这么清楚?” “我怎么能忘记?任何一个母亲都不该那样对待孩子。” 应书澄问服务员要了一杯热水给母亲。 应母飞快地止住泪水,接过水。 “找时间出去旅游,别一个人闷在家里。”应书澄说。 应母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杯水。 “不想再继续一起生活就选择离婚,我十年前就对你说过了。” “离婚?我没有别的男人,他也没有别的女人,费劲离婚做什么?”应母不想花力气谈这个,转移话题,“别惦记这了,你怎么就不关心自己?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还结不结婚了?” “我应该会结婚。” 应母的太阳穴一跳,误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看向儿子,迟疑地问:“真的?是和现在这个?” “对,就是和现在这个。” 第38章 沐溪隐睡前翻开《林中的捡忆》一书,却很快放下。她不知道董树雁会如何去描写“昔昔”,那段对她而言痛苦的回忆在董树雁笔下如何呈现她不敢看。每一回翻开书,她的回忆纷至沓来,都是一些不愿意去回想的事,以至于她不愿读下去。 关上灯,沐溪隐躺下,在黑暗中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读下去?无论如何那已经过去,和现在的她无关。现在的她是幸运的,有喜欢的人陪在身边,她无需再害怕。 几分钟后,沐溪隐又打开床边灯,起身坐好,拿过书再次翻开,直接去找书中关于“昔昔”的部分。她翻了一小会儿就找到了,第一百三十四页,有一段“昔昔”被欺负的情节描写。 “我竟然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他将一个她推到墙角,扇了她一个耳光。他们很快在走廊上扭打在一起。他拽住她的脚踝,硬是将她在地上拖了几米,嘴里念着古怪的话,谁也听不清。她很倔强,被拖的时候一言不发,老师不在,周围也没有一个同学站出来阻拦。终于等停止拖行后,他又踢了她两脚,笑一笑。这时,一直靠在墙角淡然围观的令一个女生说了一句今天差不多了,她的样子已经够蠢了。他嘀咕一声知道了了,又抬脚轻轻补了一脚,像是踢灰尘一般。我感觉气血上涌,瞬间冲上前使出力气推开他,耳边却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说我们的事你一个新生不要管。我转头,看见说话的人,即欺凌者,她整张脸被一缕一缕的头发缠住,抹去了五官,要花一些时间才能看见她微微翘起的唇尖,竟然和钩子的形状一模一样。” …… 沐溪隐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她实在无法将书中受欺负的女生和当年的自己联系在一起。像是隔了时间的河,又也许是她刻意遗忘了自己受屈辱的细节,但随着情节汇集起来,她没法逃避记忆。 当时她不仅被拽住脚踝拖在地上,还有扑在耳边的污浊鼻息,蹭过胸口的手掌,扯拉间频频往她领口偷窥的目光,那些游走在边缘的龌龊之恶都是其他人没看见的。 她唯一后悔的是没有将那些细节和妈妈说。她怪当时的自己的无知,执拗认定被那双脏手碰过是女生的奇耻大辱而选择缄默,这就是无知。当时她能做的就是回家后使劲搓洗被那双脏手碰过的地方。 第36节 如果能回到过去,她会告诉当时的自己,不要去逃避。保护自己,指出别人的恶行,敢为自己说话比当时埋头做试卷重要。 但若真的回到过去,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重蹈覆辙,如董树雁所言,这没有答案。 这也是她有时候会非常不喜欢自己的原因,她无法彻底改变自己的性格。 她缓缓躺下,将书丢在一边,不想再去想了。 “我读了《林中的捡忆》三遍,真的很喜欢,又买了几本送朋友。”琦琦姐对着一起擦玻璃杯的沐溪隐说,“你知道吗?这本书卖得不错,我在网上的畅销书榜上看见书名了。” 沐溪隐点头,轻轻放下擦拭干净的玻璃杯。 琦琦姐感觉沐溪隐对这本书兴趣不大,自己再三提起她没回应多少显得没趣,便转移话题说起别的。 “剩下的杯子都我来吧。”沐溪隐看着琦琦姐有些浮肿的脸,“你最近看起来很累。” “睡不够,胃口也不好,可能是天热的缘故。”琦琦姐勉强一笑。 沐溪隐嘱咐她多休息。 琦琦姐点头,说会的。 几个小时候后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沐溪隐放松下来,转头一看,琦琦姐已经累倒在沙发上。她见状赶紧走过去问她是不是感觉不舒服,谁知听到一个疲惫又温柔的回答:“我可能是怀孕了。” 沐溪隐诧异。 “还没去过医院,但自己在家验过了。” “明天请假去医院检查吧,如果是的话不能再值夜班了。” “这个再说。”琦琦姐迟疑,“你知道我和他现在的生活不算宽裕。” 沐溪隐理解,不再多言,走去倒了一杯温水,并拿了一包粗粮饼干给琦琦姐。 琦琦姐的男朋友接到电话很快赶来,刚好沐溪隐打扫完卫生,碰见他便客气地打招呼。琦琦姐的男朋友很是害羞,甚至不敢直接看其他异性的眼睛,低头说了谢谢后就扶着琦琦姐下楼。 沐溪隐从窗口望下去,看见琦琦姐男朋友慢慢把着一辆电瓶车,琦琦姐站在一边,画面似乎是静止的,猜想他们是在交流。没多久,她看见琦琦姐温顺地靠过去,依偎在男朋友肩膀上,男朋友则老老实实地伸手环住她的背,不敢抱她太紧。 夜灯下,他们的身影重叠在地上很巧地形成了一个胖乎乎的心形,在楼上的人眼里有些笨拙和可爱。 等沐溪隐走下楼,看见等在对面的应书澄,挤出一个笑,然后跟着他走回去。 “你记得我曾经和你提过的那个语文课代表吗?高考结束后的暑假她寄来一张明信片给我。” “记得。”应书澄不用花任何时间搜索记忆库就能想起她说过的每一个细节。 “她现在成了一位作家,我倒也不是很意外,她当时文采就很好。我记得她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一页一页摘抄了中外名著里的人物对话,午休时就在学校小树林朗诵。”沐溪隐停了停后说,“有些扯远了。我想告诉你,她现在写了一本名叫《林中的捡忆》的书,书中有一个人物一直被欺负,和我那时候的经历很像。” 应书澄停步,片刻后问:“她写的是你?” 沐溪隐摇头,读了书后她慢慢知道“昔昔”和她是不一样的,光外形和性格都不太像,准确说是一个虚构的角色,只是“昔昔”遇到的一些事和她是一样的。对于这个角色,董树雁在自己所见所听的基础上,灌入新鲜血液,塑造成另一个血肉之躯。 “只是一些情节,那个人物不是我。”她解释。 “但是让你想起了过去不开心的事。” 沐溪隐没有否认,明白只要是自己的事,没什么能瞒得过他。 “我以为自己忘了谁知根本就没有,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洒脱。”她说着看着他,忽然间很想到他怀里躲一躲。 他不用她表达任何词汇,明白她此刻需要的是什么,抱她入怀。她环住他的腰,头贴在他胸口,如同蜷缩在一个安全的壳里寻找他的保护。 “我昨天一直在想,自己当年为什么那么倒霉,为什么那些事要发生在我身上?我想了老半天都没有答案,很不甘心。”她吸了吸鼻子,说下去,“终于等天亮了,我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如果没有那段经历,我现在可能不会遇到你。” 是啊,人生轨迹由无数个点组成。如果当时她不被他们欺负,考试前不会生病,也许能考上喜欢的大学,现在已毕业,沿着另一条轨迹走去,她则永远和灯塔里咖啡馆擦肩而过。那么,人海茫茫,她未必有幸遇见他。 这样想着,她释怀了一些,老天还是善待她的。 “傻瓜,代价太大了,我不值得你这样换来。”他沉静片刻,忽而一笑,“就当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就过去了,好不好?”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哄孩子的语气和她说话,她在他怀里微微诧异了一下,而后听话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年初五,开心的一天。正月初五迎财神!新春快乐!幸福安康!心想事成!事事如意! 第39章 琦琦姐确定怀孕,不再继续晚上的工作,小必重新回到了咖啡馆。 一段时间不见,小必人胖了一些,心事却没少。她告诉沐溪隐这段时间里自己的感情生活。她放弃了学动漫的大四生,选择了设计陶艺的文艺工作者,开始不咸不淡的交往。让她狐疑的是,他年纪也不算小了,每谈到将来却意兴阑珊,用一句“我只想过好每一天”打发她。小必问沐溪隐这正常吗,沐溪隐反问她:“说真的,你喜欢他吗?” “还好。”小必撇嘴,“谈不上讨厌,有时候还算可爱。” 沐溪隐知道小必有自己的顾虑,不便多说,看了看时间,离正式营业不到半个小时,该开始动手做准备工作了。 七点一到,骆姐按时出现,依旧来给儿子打包一杯美式咖啡。沐溪隐为她下了单,顺便问她工作找得如何,骆姐叹道:“高不成低不就,还没着落。” “慢慢来。” 骆姐想到一件事,忽然问沐溪隐:“如果有一份工作摆在你面前,薪水待遇都不错,内容也是你熟悉的,唯一讨厌的地方是你已经料到即将和成为你老板的人处不来,你会放弃吗?” “你怎么会料到会和老板不合?” “实话告诉你,是有这么一份工作,我通过了初试,复试那天遇见现任总监,竟然是我高中的女同学。我当年和她吵过几次,印象中她很会来事。”骆姐琢磨着,“虽说过去二十多年了,她不至于还是那副老样子,但本性难移,我对她人品没信心。” “她欺负过你?” “对啊,当时我长得漂亮,很多男生喜欢我,她可嫉妒我了。”骆姐轻轻嗤笑,“当然她现在也没我好看,不过穿得倒比我讲究。” “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估计她也忘了,你为了这点放弃合适的工作不太划算。” “谁说不是呢?我这几天都在琢磨这事,还问了晓恒,他说我小肚鸡肠的,没情商,难怪混成现在这幅样子,我听了差点气死。” “我也觉得总想着陈年旧事对现在没什么帮助。”沐溪隐说。 骆姐一时也无话可说,等小必将打包好的咖啡给她,孤单离开。 没客人的时候,沐溪隐翻着手边的考试资料,看了两段便合上了。她最近有心事,总想起以前那段不开心的日子,晚上还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睡不到几小时就醒了,整个人很疲惫。她决定今晚开始不看那本书了,越看想的越多。 打烊后,小必和许之松先走了,她留下来打扫二楼的卫生,顺便等应书澄来接她。擦桌子的时隐约听见一楼传来断断续续的叩门声,一开始以为是听错了,等停下安静一听,确实是敲门声,越来越密集,她下楼一看,隔着玻璃门竟然站着一个人,走近后心咯噔一下。 玻璃门后模模糊糊的脸再熟悉不过,是石争美。 一打开门,石争美的声音就传进来:“是不是你?” 她不明所以,但猜想不是什么好事。 “是不是你找人在网上话说八道?”石争美的声音是隐忍的愤怒。 “你说什么?” “我提醒你一下,董树雁写的那本书。别说你不记得她了,我知道她前不久来你们咖啡馆做宣传。”石争美声音有些锐,“你一定读过那本书了,所以去网上胡说,说书里那个昔昔被欺负是真事,发生在滕树县实验中学,哪一年哪一个班级都说出来了,更无耻的事竟然指名道姓,毫无依据地诽谤我!” 沐溪隐讶然,她真的不知道有这一回事。 石争美察觉自己情绪激动,稍作平息后不客气地追问下去:“现在没有别人,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你?” “我说不是我,你相信吗?你就凭自己的猜测赶过来质问我?你无聊不无聊?” “无聊?你知不知道这已经对我造成了实质伤害,我的电话号码都被发在网上了!换成是你,你不觉得害怕?” “我没做亏心事,当然不害怕。”沐溪隐无视石争美慌乱的表情,迅速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准备动手关门,“咖啡馆已经打烊了,你想喝咖啡的话另找地方,现在我要关门了。” “我还没说完!你关什么门!”石争美急切道,左手紧紧按在门把上,一鼓作气往里推搡。 “你干嘛!”沐溪隐被她的架势吓到了。 “我上次已经向你道歉过了,我后悔以前对你做的一切!不管你信不信,这些年我一直很内疚,我甚至也为自己感到丢脸!”石争美情绪崩溃地喊出口,呼出的气很急,高跟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被放大了几倍,听得她自己也有些胆颤心惊。等有一瞬间意识到现在是几点,她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手却依旧按住门把不放,“算是我求你,求你不要破坏我现有的一切。说到底我和你一样,生活都不容易。” “真的不是我!你实在太无聊了!” “真的不是你?”石争美松开手,眼神带着疑惑,未理清思绪,眼前的玻璃门已经被关上,她眼睁睁地看着沐溪隐关了一楼的灯,匆匆上楼。 沐溪隐在二楼悄悄掀开窗帘的一角,瞄了瞄楼下,她发现石争美依旧站在门口,呆若木鸡似的,几分钟后才缓缓离开。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没兴趣知道,心里已决定不再和董树雁的那本书掺合在一起。 即使有人知道书里那个被欺负的“昔昔”是她沐溪隐又怎么样?说到底她不过是万千尘埃中的一颗,有谁会对她发生过的事感兴趣,整日研究? 只是她很意外石争美反应那么大。这样一看,石争美的要强都是表现出来的,实际上内心如蝉翼般脆弱。 她缓缓深呼吸,走去角落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完,放下杯子继续打扫卫生。 应书澄来接她的时候,发现她的状态有些游离在外,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摇头。等他送她到楼下,告别之前问她:“你真的不希望我读那本书?” “嗯,我不希望。”她已经对他表达过自己的想法,她不希望他去读董树雁写的书,也不想再谈以前的事。 应书澄看着她,片刻后说:“好,我知道了。” 沐溪隐轻轻一笑,像小孩一样去勾他的手指,说“一言为定”四个字时语气带着一些依赖和撒娇。 她上楼进屋,洗漱完后躺在床上,迟迟没睡觉,反而拿起手机,发了一条微信向他解释自己的古怪:“我现在只想开开心心地和你在一起,提起那些事我会变得郁闷。但是你放心,我知道错的人不是我,我不会感到羞耻。” 很快,应书澄回复:“知道了,我的小白猪。” 沐溪隐呆呆地看见“小白猪”三个字,怀疑自己看错了,好久后反应过来,这竟然是他一直偷偷给她取的绰号。 “可以改一个吗?”她要求。 “可以,但我还不想改。” “……” 她一手环住双膝,一手拿着手机,反复读“小白猪”三个字,好像也没觉得哪里不好。 也算可爱吧,她无奈地笑了,慢慢将他的名字改为“喜欢小白猪的应澄澄”,这样刚好是一对。 夏天的阳光明暖,白昼渐长,沐溪隐每天去咖啡馆的路上都能看见建筑物后的余晖,心情在不知不觉中变好了。 咖啡馆的客人来来去去是常事,以往几张熟悉的面孔不见了,就连常来写字的那位老人也好久不见了,偶尔沐溪隐会牵挂起他,希望他安康。 应书澄近来有些忙,来咖啡馆的时间很少,沐溪隐觉得这样很好,他应该有有自己的安排。 日子流水般过去,董树雁、石争美的名字如水滴落入小河里,很快无声无息。沐溪隐耳边剩下的唯一抱怨声来自小必。 “他一点担当都没有,简直是在骗我。”小必愤怒,“你知道吗?昨天我和他一起逛街,遇到一个他认识的人,他竟然一直扯东扯西,就是不告诉对方我是谁。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不说,他说又不是熟人,不需要介绍,我听了恨不得踹飞他。” 沐溪隐听了一堆吐槽后实实在在问了一句:“那你还要和他继续在一起吗?” “我还能怎么办?他已经是我能选择的范围内最好的一个了。”小必绕了一圈还是回来了。 “你何必这么没信心呢?” “因为我名字就叫何必!”小必一阵抓狂,冷静下来后对沐溪隐说:“我不算年轻了,学历低、家境差、收入少,还有资格去挑别人吗?有本地男人愿意找我就不错了。” 第37节 沐溪隐无言以对。 “有房有车有稳定的工作,人品过得去,愿意给我父母一笔彩礼,我的要求就这些。”小必再次重复。 “性格脾气兴趣爱好这些都不重要吗?”沐溪隐的择偶观和她相差很大。 “这些可遇不可求。”小必摇头,“人总是要学会妥协的。” 和往常一般,她们不再继续讨论下去,因为清楚每个人对生活的需求不同,多说也没意思了。 “我去整理一下书架。”小必掉头走去书柜墙,没多久听到一本书落地,弯腰捡起来掸了掸,一看书角已经皱了,“怎么这本书翻阅的人这么多?真的这么好看?” 沐溪隐知道小必手里拿的是《林中的捡忆》,自从这本书放上了书柜墙,几乎成为咖啡馆客人最喜欢翻阅的一本书。 小必随意翻了翻,喃喃道:“这么多字?可惜,我现在只看漫画。。” 沐溪隐没说话,继续擦干净剩余的几只杯子。 “对了,你男朋友最近几天都没出现,你们感情还好吗?”小必将书放回去。 “很好,他最近比较忙所以来的少了。” “真的假的?”小必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得看紧一点,男人都容易变心。” 沐溪隐觉得小必谈了恋爱后一直诚惶诚恐,让人难以理解。 没想到的是,今晚营业时间刚到,应书澄就来了,还带了一袋吃的,这让沐溪隐感到很开心,拿去分享给小必。小必摆摆手,说自己晚上吃撑了,肚子难受。之后的半个小时,小必频频跑去洗手间,沐溪隐见她面色苍白,额头出汗,建议她去三楼休息一会儿,小必也是实在撑不住,慢慢挪上楼休息去了。 许之松和沐溪隐一块帮忙小必完成她的工作,幸好今晚来的客人不多,他们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依旧勉强应付过去了。 忙忙碌碌一个多小时,沐溪隐为前一位客人下完单,刚开口说“你好,请问……”,抬头看清楚是谁,说不下去了。 石争美和沐溪隐对视几秒,而后平静地说:“一杯焦糖拿铁。” 沐溪隐下了单,迅速将小票给她,石争美接过后直接去找座位。 等咖啡端上来,石争美微微低头拿勺子搅拌咖啡,举止和平常的客人无异,但沐溪隐心里有奇怪的感觉。 这样奇怪的感觉持续了很久,直到咖啡馆满座,又陆续有客人离开,沐溪隐依旧没有撇开这样的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客人走了大半,石争美依旧坐在那里。沐溪隐偶尔看她一眼,发现她还在搅拌面前的咖啡,看样子似乎一口也没喝,她隐约明白了,石争美是来找她的。 果不其然,等二楼只剩下几个客人时,石争美忽然站起来,徐徐走过来,停在沐溪隐面前,开口就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满意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着我一天一天地被折磨,你满意了吧?如果你还不满意,我再告诉你,现在我男朋友的手机也收到了不知是谁的问候,有人告诉他网上的谣言,他笑着问我是不是真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心知肚明。”石争美冷冷道,“那天我差点相信你了,但回去一想,除了你谁愿意花这么多精力整我?真是你做的,你现在就可以承认,你大可以当面指责我,说这一切是我应得的。” 沐溪隐低头数完手里的硬币,然后放回抽屉,声音没有情绪,慢慢说:“如果所言,真是我做的我为什么不承认?” 石争美压低声音说:“你要报复就光明正大,躲在网络背后攻击算什么?你以为你换一个号码发无聊短信给我男朋友就能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别幼稚了,我们都快谈婚论嫁了,你以为他会为了我高中时候的一点小错而离开我?” “既然对你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你气什么?” “我就气你这个样子和语气。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如果你不满意可以当面骂我,我们之间的陈年恩怨完全可以面对面解决。你凭什么利用那本书,找一个热点,发酵网络舆论?你说你是不是和董树雁商量好的?她为了炒作自己的书所以配合你?或者是你主动向她提出的,你还给了她什么好处是吧?”石争美说着手开始发抖,“原来你们串通一气,是有步骤的。” “你简直是有被害妄想症。”沐溪隐语气厌恶,“还病得不轻。” “这太明显了吧?你在这里打工,董树雁来这里宣传,你们偶然重逢,然后她送了你一本她的书。你读完想起了曾经的事,有心报复。当知道这本书现在有十几万的粉丝后,你就联系她,和她说好了一起整我。你先跑去她的读书论坛发帖子称自己是她的校友,认识书里的昔昔,也知道欺负她的那个人是谁。你不仅对当年的事添油加醋一番,还逐步曝光了我的名字和工作单位!”石争美的情绪紧绷如弦,尽量克制,“告诉我,你们的下一步是什么?” “这一切不过是你的臆测,你有什么证据?”沐溪隐也很愤怒。 “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我今天来也没期待你会承认。”石争美刻薄地说下去,“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以为做了这些就可以毁了我的生活才是可笑至极。我会继续工作,我会和爱我的男朋友结婚,我生活得越来越好,而你只不过是一个咖啡馆的服务生罢了。” 她说完举起手,准备将手里捏着的钱狠狠扔过去,却没有成功。她手腕被身后一个人攥住,等她惊愕地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男人,几乎是喊出来:“你做什么?” 应书澄骤然松开手,石争美惯性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和她说什么?”应书澄问。 “关你什么事?”石争美防备地盯着他看,“你不会是她的什么人吧?” “我是她的男朋友。”应书澄说。 “男朋友?既然如此,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管好你的女朋友,让她别再背地里做偷偷摸摸的事。” “你以为自己是谁?”应书澄声音如冰,眼睛如看尘屑,“谁会将时间和精力放在你这种人身上?” 石争美看见了眼前男人眼眸里的寒光,心里一惊,她知道今天和沐溪隐算账是占不到什么便宜了,瞬间清醒过来,恢复理智。她虽然咽不下这口气,还是决定先走为妙,以免被一个男人欺负。 离开前,她目光含恨地看了一眼沐溪隐。 第40章 沐溪隐回去的路上长时间沉默,应书澄也没刻意找话说,两人就这样放慢脚步走着。直至街角,沐溪隐忽然开口:“如果你想看那本书也可以,去看看吧。” “你不是不想让我看吗?” “现在不一样了。”沐溪隐停下,抬头望一望疏朗的星空,心里逐渐浮现出一个答案,“我想通了,那本书对董树雁来说很重要,对我没那么不重要。之前不想让你看是不愿意让你看见那个被欺负的女孩她很懦弱的一面。” 她的心里稍有些涟漪,逐渐平息。煦暖的夜风下,她能感觉一颗心在瞬间空了一些,可以让一些东西进来。 “懦弱吗?她当时只有十七岁,害怕被欺负很正常。” “可她没有维护好自己的尊严。” “我从不觉得被欺侮的人失去了尊严。”他对她说,“已经发生的事,你不用刻意记住,也不用刻意遗忘。如我说的,一个噩梦而已,梦醒了就好了。” 沐溪隐被他牵住的手暖暖的,又问他:“你有没有发现我其实很幼稚?” “幼稚又怎么样?谁都有幼稚的时候。” “你也是?” “我做过的幼稚事已经数不清了,如果一一去在意,太浪费时间了。” “那你是一个会常常回忆过去的人吗?” “我会。”他实话告诉她,“其实我接触过不少有心理疾病的人,他们谈起自己的过去都有些闪避,我会坚持问下去,直到他们对此有了免疫力。面对过去不需要太介怀,觉得有些‘丢人’是正常的,谁都是一步步成熟起来的。到了一定的年龄,回头看看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难免有缺陷。相信我,你不是唯一的一个。” 沐溪隐清楚他在开解她,“你不是唯一的一个”像是喂她吃了一颗定心丸。等他将她拉过来一些,她顺势抱住了他。 “十年以后回想起今天,此时此刻我们的模样也是幼稚的。”他低声说。 她点了点头,懒懒地闭上眼睛。 “今晚你愿不愿意去我那边?”他很自然地问出口。 “去你家?”她睁开眼睛抬起脸看他,意识到他在邀请她一起过夜。 “随便问一问,不答应没事。” 谁知她竟然点了点头,轻快地说好啊。 他略微意外,趁她没后悔之前,很快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自己公寓的方向走去。 到了公寓,他去为她热了一杯牛奶,无声地看着她喝完了。等她放下牛奶杯,终于等来一丝尴尬,好像有些不对劲的感觉。 “你想休息?还是再聊一会儿?”他坐下来问她。 “休息吧,再聊天的话你也会累。”她兀自站起来,看一看客厅,问他,“可我们要怎么样休息呢?” 完全出乎的她意料,他找出一把钥匙,转身去打开了卧室的门。她简直是诧异了,他卧室的门常年锁着,久而久之她差点忘记这间屋子还有卧室这个事实。 “你睡里面的床。”他推开门说。 “可以吗?”她确认。 “房间有些乱,需要收拾一下。”他打开壁灯,弯腰捡起地板上的两本书。 她这才迈开一步,走近他卧室的门,站在门口一看,吓了一跳,这房间和他的客厅、厨房、卫浴室和阳台都不一样,几乎是从没有收拾过的模样。房间里零零散散地堆了各式各样的大小纸箱,空气里有一股闷闷的尘埃味,不算好闻。有一个纸箱是打开的,里面都是书,就那么层层叠叠堆着,摇摇欲坠的样子。 “你几乎没用过这间屋子吧?”她猜。 “很少,有时候一周都懒得打开门进来一次。”他说。 “我帮你收拾一下。” 她去找了清洁工具,擦干净电脑桌和床柜。幸运的是,她又在房间角落里找到一罐香薰蜡烛,未开封,她立刻点燃,试着祛除房间里沉闷的味道。 他打开柜子,找出一张干净的床毯铺在床上,接着换下旧枕巾,最后将客厅沙发上的毛毯拿进来。 他做这些的时候,她就坐在地板上,看看他收藏的书,大部分是心理学专业书籍,很厚也很旧了,猜想是他读书时候的书。她翻开一看,果然如此,书上还有他做的笔记。他的字迹很漂亮,整整齐齐地写在空白处,有条理有逻辑。 等他转过身,看见她很乖地坐在地板上,样子有些可爱,便催她说:“收拾好了,你可以在床上休息了。” 她抬头问:“洗漱呢?” “我去找找有没有新的牙刷和水杯。” “如果没有,可以用你的。”她飞快站起来,走去卫浴室。 结果牙刷找到了新的,水杯没有,于是她真的用他的水杯刷牙。等瞟见镜子里的自己,她看见自己的脸颊很红。没多久,她停下刷牙,脑海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今晚不会是她人生第一次?如果他提出……那她该答应还是拖延一会儿再答应? 她打开水龙头,徐徐将手背上的牙膏泡沫冲洗干净,调整了心态后才走出来,一眼看见他坐在沙发上,就着一盏灯柔和的光看一本书。她咳嗽一声吸引他的注意,待他将目光落在她脸上,她心跳加速,还是说出来了:“我们怎么睡?都睡在床上?” “不用,我睡沙发,你快去休息吧。”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表演矜持,进一步说:“没事,一起吧。上次说给我一些时间准备,后来我想了想……其实也用不了那么多时间。” 他的目光停滞在她脸上,似乎花了一些时间在思考,终于在她觉得时间一分一秒被拉得无限长之时回应了她:“下一次吧,现在我们都累了。” “哦。”她愣愣地应了一声,转移目光看一看墙上的钟,顿时觉得自己是疯了,现在都几点了。 为了不让她感到特别尴尬,他陪她走进卧室,看她躺下,帮她盖好毛毯。准备关灯的时候,他看见她依旧睁着眼睛看墙的某一处,慢慢停下手,坐下说:“睡不着?我再陪你一会儿?” 她点了点头,睡过去一些,伸手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 “我喜欢你。” “我知道,我也喜欢你。” “你是不是被我刚才说的话吓到了?” “没有。”他想了想说,“其实带你过来的目的本来就不单纯,只是后来中断了。” “为什么?”她真的疑惑。 “因为今晚不是好时机,你已经很疲倦了,做了也享受不到什么乐趣。”他说,“何况这个房间很久没用过了,需要散散味。” 第38节 原来如此。 她很快又问:“其实这个卧室很舒服,你为什么不进来睡觉,反而当杂物间?” “因为睡不着,不如用来放一些东西。”他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很温柔,仿佛是和一只需要保护的小动物交流似的,在深夜解释一些奥秘给她听。 她跟着也很温柔地说:“你试着躺下,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就闭上眼睛睡到天亮。” 他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掀开毛毯,睡在她身边,顺手关上了灯,然后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结果比他预期的顺利,她很快睡着,轻缓的呼吸声在他耳边犹如从很远处传来的海浪。他原本打算在她熟睡后离开,谁知他贪恋怀里的温度,一分一秒地延后,竟然在她的呼吸声中闭上了眼睛,无声无息地做了一个梦。 一望无垠的海,海水慢慢上涌,浪拍打在沙滩上,水渗透细沙,也浸透了他的衣服。一时间他感觉很凉,眼睛刺痛,忍不住睁开眼睛,慢慢从海里站起来,走到沙滩上,躺下后重新闭上眼睛,任由海风吹干他的衣服。海水依旧一波一波上涌,打湿了他的裤脚,蔓延他的脚踝,但水温没有之前那么凉了,相反慢慢变暖了。 忽然间,有一只柔软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和他玩耍一般逗他,他看不清是谁在碰他,但他没有拒绝。 他闭上眼睛躺在沙滩上入眠,在梦里又做了一个梦,缓慢悠长,像是回到青春年少时一般。 等他醒来的时候,像是过了漫长的岁月,头有些发痛,低头一看怀里,没想到是空的。他抚了抚额头,坐起来就听见门外有动静声,皱眉问:“谁?” 沐溪隐刚好推开门,手里拿着一个铲子,没想到听见他带有情绪的声音,赶紧说:“是我,来看你有没有醒。现在已经十点了,你饿不饿?我已经在做饭了。” “果然是你。”他更确定了是谁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什么?”沐溪隐听不懂,猜他不会是在说什么梦话吧? 他没有直接起来,看着她的脸当即回想起了自己梦里的荒唐事,微微侧了侧身体,低声说:“你先出去,我再睡一会儿,帮我关上门。” 沐溪隐不知他的小秘密,以为他就是单纯想赖床,点头出去了。 过了十五分钟,沐溪隐刚将炒的菜盛在盘里,腰间骤然被一双手紧紧环住,她转头就对上他那双黝黑清澈的眼睛,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我肚子很饿了。”他贴了她一会儿后不慌不忙松开手,端过盘子走向客厅的桌子。 看出他精神很好,应该是和充足的睡眠有关,想到这里,沐溪隐比谁都高兴。其实她醒得很早,看他熟睡的样子,就怕吵醒他,私心希望他能睡多久睡多久,于是便蹑手蹑脚走出来,在冰箱里找食材,一直琢磨着做什么菜,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的是,他睡得比她期待的还熟,完全忽略了她在厨房起锅炒菜的声音。 第41章 应书澄睡了一个好觉,精神不错,吃过饭后去阳台休息。 沐溪隐整理完卧室的床铺,目光落在卧室里的纸箱上,心里好奇是什么东西。她悄悄打开纸箱看了看,好像是一些杂物,猜想也许是和他成长有关的纪念品。房间里没有声音,她从纸箱里取出一个相框,翻过来一看,照片上是一个文静清俊的少年,但不是他。 是谁?沐溪隐好奇了一会儿无解,将相框放回去,合上纸箱。毕竟是他的私人物品,没有经过他同意她还是不要偷看了。她蹲在纸箱旁边,再次环顾他的卧室,心里有些淡淡的暖意。这样安静地看了很久,她才舍得走出去找他。 应书澄看见沐溪隐过来,放下浇盆栽的马克杯,将她拉到身边,一起沐浴在阳光下。阳光很好,她靠在他肩膀上,笑着问他:“你睡着的时间有没有做梦?” “有。” “看来是一个好梦。” “确实是一个好梦。”他看着眼前的阳光,感觉光的层次和平日不同了,也许是睡了一个好觉,视觉感受力更敏锐了。 幸好梦没有再出现摇摇欲坠的高楼、模糊的血迹和混沌伤疤。那些好像在眨眼间如雾一般消失,视野中的一景一物鲜明细致,他可以感受到简单明快的物之美。 当他垂眸看一看身边的人,竟然有些依恋她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依恋一个人,想每一天都可以看见她,听她说幼稚的话,她难过的时候就抱着她哄哄她。 如果能如愿以偿,让他去做什么,也许他都会答应。 沐溪隐来到咖啡馆上班,小必休息好了,气色不错,轻松地问她明天白天有没有时间,不妨来一次四人约会。沐溪隐觉得有些突然,小必实话告诉她自己对这段感情不太确定,恳求她帮忙看看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 “我自己没什么问题,等会儿问他有没有时间。”沐溪隐心想应书澄应该没兴趣。 “嗯,当然由我们请客,你们来就好了。”小必爽快说。 本以为应书澄会拒绝,谁知他很快回复说没问题,这倒让沐溪隐讶异了,默默猜测是什么让他变得心情大好? 第二天中午,他们约在离咖啡馆不远的一家中餐厅吃饭。应书澄因临时有事,晚来半个小时。 小必介绍男朋友晖仑给沐溪隐认识,两人礼貌问好。刚开始沐溪隐对晖仑印象不错,见他文质彬彬,说话慢条斯理的,像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只不过几句话过后,晖仑性格里的另一面很快浮上来,让沐溪隐感觉他是一个悲观的人,仅仅谈到自己的工作,晖仑就用了好几个“多无奈”来形容。 小必将话题带到今早浏览的娱乐新闻,某个女明星和男明星即将结婚。让沐溪隐想不到的是,小必和晖仑竟然为了这个和他们无关的八卦争论起来,只因为晖仑说了句“我看他们不到一年就会离婚”迅速惹怒了小必。小必指责晖仑,说他唱衰别人,晖仑却有自己的一番解释,并且慢慢道来,听得小必微微变了脸。两人表面上你一句我一句,语气不咸不淡地阐述自己的婚姻观,但沐溪隐看出他们谁也不肯让谁一步。 气氛越来越尴尬,最终小必低头看手机,不再理会晖仑。 没想到的是,晖仑也不再理会小必,转过头和沐溪隐聊起自己的婚姻观。他笑着说:“我对婚姻没有信心,和我父母很早离异有关。不只是我,我堂弟和表姐他们也是一样。小时候我们三个一起跑出去玩,玩到天黑也没有大人催我们回家,连吃的都是自己去找的,呵呵。到现在我们三个还常常聚在一起吃饭聊天,感情很好。” 小必刷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向沐溪隐补充:“他总将表姐和堂弟挂在嘴边,我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他们。” “你和他们说不到一块去。”晖仑轻瞥一眼,“我说了,他们的性格都有些古怪,我怕你和他们处不来。” 小必冷哼,晖仑当是没听见。 沐溪隐觉得小必和晖仑简直不像是一对情侣,更像是一对刚刚相亲,彼此都看不顺眼的男女。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沐溪隐别别扭扭的。 幸好没过多久,应书澄来了,沐溪隐第一时间看见他走进餐厅,朝他伸手。 晖仑是背对应书澄的,因此等应书澄坐下,他才意外地出声,声音听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是你?真巧。” “你们认识?”沐溪隐也有些惊讶。 晖仑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拨了拨挂下来的头发,简单地说:“我之前在应医生那边做过心理咨询。” “什么心理咨询?”小必看看沐溪隐,又看看应书澄,最终目光落回男友脸上,尽量柔声细语,“你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要去做心理咨询?” “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工作压力大,想找说说话。”晖仑耸肩。 小必的情绪很快低落,心里生了一个小疙瘩,晖仑根本没和她提过这事。 谁料,这是晖仑在饭桌上说过的最后一句话。等菜上齐后,晖仑简单扒了几口,看了看手机,说临时有事要赶回工作室,不好意思先告辞了,改日再聚。 晖仑走后,小必一个人去了洗手间,再次回来后,沐溪隐发现她眼睛有些红,知道她哭过了,显然是因为晖仑提前走人了。果不其然,没几分钟后,小必对沐溪隐说:“抱歉,我必须立刻去找他谈一谈。” 结果这顿饭只剩下沐溪隐和应书澄两个人吃。沐溪隐看着面前六个菜觉得多了,应书澄说:“时间还早,我们慢慢吃。” 沐溪隐好奇地问:“对了,小必的男朋友真的是因为工作问题来做心理咨询的吗?” “这是他的隐私,我不方便向你透露。” “是我多问了。”沐溪隐表示理解。 应书澄为她盛了一碗汤,又夹菜到她碗里。沐溪隐吃的时候发现他一直看着她,好奇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越来越可爱。”他伸手轻轻在她头顶拍了拍,“快吃饭。” 晚上,沐溪隐来到咖啡馆,小必已经早来一步开始做准备工作。看见沐溪隐来了,小必也直言不讳说:“我已经和他分手了。” 沐溪隐虽然有预感,但还是问她具体怎么了。 “我一直觉得他哪里有问题,现在明白了,他是有心理问题。他今天终于对我承认了,他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小必冷笑,“既然如此,我也不打算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沐溪隐安慰了小必几句,小必擦着玻璃杯,拒绝安慰,声称自己本来就没放多少感情。 “不过,分手之前他还和我透露了一件事,是关于你男朋友的。”小必停下动作看沐溪隐,小心翼翼地说,“你男朋友之前有一个病人自杀了,还是在诊所的楼顶。” 沐溪隐闻言像是有一根小针刺在心上,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是当场看见了吗?” “没有。”小必发现沐溪隐脸色不太好,小心赔不是,“我也是听他说的,也许他是胡说八道。” “既然没看见,就不是事实。”沐溪隐走向书柜墙。 小必的心咯噔一下,她从没见过沐溪隐有这样的神情,开始后悔自己多嘴。其实她还没有将晖仑的原话完全转述。晖仑称应书澄是一个糟糕的医生,病人之所以会在诊所楼顶跳下来,和他错误的治疗方案有关,之后晖仑也不愿意再信任应书澄,果断终止了咨询。 当然这一切不能再说了,沐溪隐会生气的,小必权衡后放弃了多嘴多舌。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九点过后没有新客人进来,沐溪打开抽屉又计算一遍今晚的进账。有一瞬间,她眼睛有些花,觉得疲倦,趁没人来,去一楼洗手间洗了一个冷水脸。走出来的时候看见许之松在闲闲地翻着杂志,估计是没有客人来了,他也放松下来。 沐溪隐走去门口,安静一看,雨下得不大,门上的玻璃慢慢垂下一条雨水的痕迹,像是一条小河流。然后,小河流后多了一个人影,四目相对,沐溪隐回过神,竟然又是她认识的人出现在门口,幸好不是石争美。 董树雁穿着黑色的修身衣服和牛仔裤,手指上夹了一根未点燃的烟,短发上缀着晶莹的雨珠,素颜的皮肤透着自然的白净,眼底的青色却很浓。当迎面看见沐溪隐打开门,她干练地将烟放回小挎包里,露出陌生的微笑,开口的声音比同龄人成熟很多:“好久不见。” “你进来喝咖啡吗?”沐溪隐问。 “不,我是来找你的。”董树雁问,“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我现在工作,不太方便。” “你什么时候下班?” “很晚。” 董树雁有些许沉默,知道自己来错了时间,却又不愿意错过机会,她也是犹豫再三后才来看看的。 忽然间,沐溪隐说了声“你等等”,转身上楼,请小必帮忙顶班十分钟,小必自然是立刻答应。 沐溪隐再次下楼,走到咖啡馆门口,董树雁依旧站在门口等她,好像不打算进来打扰。于是她走出去,和董树雁并肩站在咖啡馆的屋檐下,淅淅沥沥的雨帘在她们眼前晃动。 “对不起。”董树雁先开口,直接说明来意,“石争美联系到我,我才知道你就在这里工作。那天我来这里宣传书,你是不是也在场?抱歉,我竟然没有认出你。” “不用说抱歉,人很多,我坐在最后一排。” 董树雁点点头,看着沐溪隐的眼睛,一会儿后说:“那天我说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我很愧疚,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为什么?”沐溪隐不解,在那段对她来说难过的日子里,董树雁是唯一安慰、鼓励她的人,照例说自己应该谢谢她。 “我以前对你说了很多自以为是的话,到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不敢伸手帮你,我怕我也会被他们欺负。当你问我是不是只能一个人熬过去时,我回答你是的,但那个答案其实是错的。真正的答案是每一个旁观者都应该阻止暴力发生,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去面对一切。”董树雁认真地说,“现在回想一下,我真是一个擅长逃避的人,用各种漂亮的台词伪装自己。能说一万句漂亮的台词又怎么样?我连行动的勇气都没有,那是伪善。” 雨水密密麻麻沾在沐溪隐额头和脸颊上,她内心有很多想法,一时间无法形容,却知道今天自己也有话必须对她说出口。 “你不用向我道歉,伤害我的人不是你。不管你信不信,你说的那些话并不是没用也不是伪善,它确实给过我勇气,让我坚持下去。”沐溪隐停了停,再继续说下去,“应该是我谢谢你,你是每当我回忆起来能让我感到温暖的人。” 董树雁没想到沐溪隐会道谢,一时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这些年来,她一直对沐溪隐很愧疚,想到如果当初她愿意站出来帮助沐溪隐,即便只是说一句话,沐溪隐也不至于被欺负得那么惨。久而久之,沐溪隐成了她回忆里的一道疤,她写作的时候脑海总是浮现出沐溪隐的面孔,最终她写了一个名叫“昔昔”的女孩,弥补内心的遗憾。 “我还收藏着你寄给我的明信片,每一回打开抽屉看见它我就会想起你。”沐溪隐笑了,“你不需要为此自责,你已经帮过我了,语言也是一种力量,不是吗?像是你现在写的书,偶然间阅读过你文字的人,也能感觉到。” “你读了我写的书?” “嗯,你写得很好。” 董树雁理闻言双手抱臂,靠近了一些沐溪隐,问她:“那你现在过得好吗?” “我过得很好。” 董树雁笑了,这是今晚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她真的很开心。她很清楚如今唯一能减轻她心里的内疚只能是沐溪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犹如书里的结局。 “我不打扰你了。”董树雁干脆地说,“再见。” 沐溪隐也说了声再见,同样没有问她要联系方式。 董树雁快步冲出雨帘,跑到对面,却在想起一件事后跑回来对沐溪隐说:“忘记和你说了,是关于石争美的。她未婚夫前几天出了一个车祸,现在住院,她打电话给我,听得出她很愤怒,质问我为什么要写这本书,似乎已经将一系列的遭遇都归咎于我,对我发泄情绪。我无所谓自己被牵连,反而可怜她,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再和她有任何联系了。” “如果你指的是网上的一切,那和无我关。” “我当然相信不是你,也明确告诉她不可能是你。”董树雁面有悲戚,“我只是想说,她现在已经很惨了。” “我已经不恨她了,只是讨厌她,但不至于再花时间去报复她。” 第39节 “你这样想是对的,别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过去上。” “我明白。” 等董树雁消失在雨帘里,沐溪隐有一种错觉,像是回到那年秋天的傍晚,她和董树雁聊完天,一起走出校门后告了别。那一天风中有落叶,不疾不徐地落在地上,声音温柔。 时间过得真快,沐溪隐感慨。 片刻后,等推开咖啡馆的门重新进去,她闻到浓浓的咖啡香味。 许之松刚做好一杯咖啡,端到窗口的桌子,笑着说:“我调制的新品,请你品尝。” 沐溪隐尝了一口,微酸微苦,但很浓郁,仔细回味,竟然有水果的余味。 “我再做一杯给小必。”许之松说。 “每次喝到你调制的咖啡,心情都会变好。” “是吗?实话说,我刚才看你有些不开心,又不敢问你怎么了。” “是有一些不太开心的事,不过已经过去了。” 她逐渐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甚至面对董树雁时也无一点芥蒂,她更无意去关注石争美的生活。这一切的变化都和陪在她身边的人有关,是他让她获得了爱情和其他一些东西。 无论他过去发生过什么事,她压根无所谓,她喜欢现在的他,真真实实的他。她和他在一起幸福又安心,能确定这一点足够了。 第42章 许之松新调制的咖啡味道很好,他为之取了一个可爱的名字,很快吸引了附近的年轻女生。她们喜欢咖啡上的拉花,对着它不停拍照。没几天,客流量多了,连晚上也不减,沐溪隐和小必都忙起来。 骆姐也带晓恒过来买新咖啡,因为人多没时间交流。沐溪隐匆匆一瞥,骆姐瘦了一圈,发间夹杂一缕明显的银丝。晓恒的脸倒是胖了,乖乖地跟在妈妈身边,看见沐溪隐礼貌地喊她沐姐姐。 他们走后过了半个小时,沐溪隐在洗手间收到晓恒发来的一条微信:“放心,她已经找到工作了。” 沐溪隐感觉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没时间多聊,连上洗手间也是匆匆忙忙,等听见阶梯上的脚步声,沐溪隐几乎是跑出来。 忙到近十点,连续不断的客人才有所减少,沐溪隐有时间喘一口气,刚准备喝水,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请问……” 她一看,面前站着一个气质温婉的女人。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可以在室内拍几张照片吗?”女人客气地问。 沐溪隐说没问题,拍照倒是没什么不可以的。 “谢谢你。”女人从包里拿出一只照相机,并对沐溪隐解释,“是这样的,我父亲之前常来你们的咖啡馆,他喜欢在这里看书写字,你应该对他很面熟,他还夸你是一个可爱的人。可惜他最近身体不太好,失眠严重,我不再放心他一个人住,接他和我一块去住了。因为离这里很远,他不方便再过来。他很想念这里,特地让我过来拍几张照片带回去。” 不用猜,沐溪隐就知道她说的是那位常坐在窗口写字的老人,他确实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了,原来是搬家了。回忆起老人那张温和的笑脸,再看看眼前这张温婉宁静的面孔,气质如出一脉。 “我记得你父亲。”沐溪隐说,“他常常笑,一看性格就很好。” “是啊,认识他的人都这么说。”女人听见有人赞美自己父亲,自然也很开心。 经过沐溪隐的允许,女人在二楼拍了几张照片,还拿手机录了一段视频。完成后,女人和沐溪隐告别,有些不好意思说:“抱歉,我不喝咖啡,也不喝茶。” “没事。”沐溪隐听出她是因为没有消费感到不好意思。 “爸爸他说他很喜欢这里,我今天有些理解他了。”女人笑容明亮。 女人走了,沐溪隐后知后觉有了一些成就感,竟然有人在离开咖啡馆后还记得她,即便她只是一个服务员。 下班后,应书澄过来接他,她将这件事告诉他,并说:“看见她为她爸爸做的一切,我忽然也想起我妈妈了。我上回给她配的药膏应该快用完了,明天白天我再去一趟医院。” “我陪你一起去。” “你不用忙吗?”沐溪隐虽然没明问,但感觉应书澄这段时间很忙。 “明天我有时间。” “那好。”她甜甜地笑了。 他们一路边走边聊,最后还是由他送她回家。毕竟他们没有结婚,她总跑去他的屋子睡觉不太合适,之前的几回都被岚岚调侃了,她实在没有脸再去他那边过夜。 “晚安。”到了门口,沐溪隐说。 “晚安。”他看着她的目光明显带着不舍。 她自然也接收到了他的目光,有些意乱神迷,趁自己未改变心意之前赶紧逃上楼了。 第二天的白天,应书澄陪沐溪隐去医院配药,排队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医生,和应书澄笑着打了一个招呼。医生走后,应书澄告诉沐溪隐:“他是骨科的,我们很早就认识。” 若不是他提醒,她几乎快忘记这个事实,即他也曾是他们中的一个,在这里工作过,穿着白大褂等待候诊的病人。 这样一想,还真的有些奇妙。 从医院出来,应书澄提出去一趟超市,买些吃的一同寄给沐溪隐的母亲。结果是结账的时候,应书澄花了不少钱,这让沐溪隐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为此,应书澄解释说:“为了我的印象分,现在花点钱很合算。” 沐溪隐说出实话:“其实呢,我已经告诉她了。” “什么?”他停下问她。 “我婉转地告诉她你的存在,她很开心。” “她有没有问我是做什么的?” “还没有,她只问你几岁了,性格怎么样,对我好不好。” “你怎么回答的?” “当然是实话实说,但我听得出她很开心,因为她从来没想过我也有谈恋爱的一天。” 应书澄看着她说:“不如找一个时间见面。” “这么快?再等等吧,她也需要心理准备。” “都听你的。” 回到应书澄的公寓,两人从购物袋里拿出买来的各种食材,开始准备做中饭。一阵阵热气氤氲在沐溪隐脸上,她一手掀开锅盖确认鱼块有没有熟,一手继续将蔬菜切成丝。刚将盖子放回,她感觉腰间有一股暖意,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贴过来了。 “你最近很黏人,你自己发现了没有?”她笑着问。 “没有。”他淡定地回答,“你不喜欢我这样?” “不是,我只是单纯指出这个事实。”沐溪隐觉得他实在抱得有些紧,她好像没法动弹了。 “也许是因为我最近心情好。”他慢慢回答她的疑惑,“我心情好就喜欢和人在一起,心情不好就一个人待着,不愿意说话。” 心情好是因为我吗?沐溪隐自然而然地想。 他双手箍住她的腰,快将她整个人抱起来了,近距离欣赏她做菜的每一个步骤,甚至懒得移动一寸。 “我看不如你先去坐着?我好像伸不了胳膊。”沐溪隐眉头一皱。 “……” 吃饭的时候,沐溪隐同样发现应书澄的视线一直留在自己脸上,不免有些脸热。更罕见的是,他请她夹一些离他比较远菜给他,譬如说是四季豆。待她夹过去,他却说了两个字,让她差点石化,然后原地碎裂。 他说的是:“喂我。” 见她长时间一动不动,他轻轻说了声算了,拿筷子自己吃。 她呆呆地看着他,好久后反应过来,他刚才的举动应该解读为是男人的撒娇。 吃完饭,趁着阳光大好,沐溪隐将应书澄卧室里的床铺和枕巾拿去阳台晒。等再次回到他房间,意外地发现他在收拾自己的纸箱,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地板上。 她一眼就看见上回她翻出的那只相框。此时此刻,相框就竖立在地板上,照片上清秀文静的少年的脸逆着光影影绰绰的。 她走过去蹲下,问他:“这个男孩是谁?” “他是我以前的一个病人。”应书澄停顿后说,“他已经不在了。” “哦。”沐溪隐不算是很惊讶,因为她猜到了,照片上的男孩是沈阿姨说过的人。 “他还不到十四岁,自己结束了生命。” “为什么?他经历过什么痛苦吗?” “他跟着母亲和继父一起生活,继父对他很严苛,时间长了他痛苦不堪。”应书澄说到此便不再多说了,伸手去拿纸箱里的其他东西。 沐溪隐却说:“不如你说得详细一些?” 他停下手,看看她。 “我不是好奇,只是觉得他看上去很可怜。”沐溪隐拿手指轻轻擦拭相框镜面上的灰,但其实很干净没什么灰,映照出少年十分清澈的目光和略带腼腆的笑,“我想多一个人记得他的名字也好,他不至于被很快遗忘。” 既然她想听,他就告诉了他,这个少年名叫成逐睿。 成逐睿十岁时很不幸,体弱多病的父亲离开了他,他长时间里沉浸在悲痛中。他母亲是一个貌美且脾气温柔的女人,即便是丧偶后一个人带孩子依旧不乏追求者,后来成为他继父的人就是其中一个。据他母亲说,她选择这个人是因为他知书达理,性格不软弱,可以承担起照顾他们母子的责任。再者,他比他母亲小一岁,尚是初婚,且长相不错。 总之,成逐睿的母亲已经心动了,认为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好好抓住。如果说起初是对方主动追求,到了后期她变成了主动方,经过她委婉的求婚,他们成家了。 说起来,婚前继父和成逐睿的相处称得上友好,两人也会坐下来一起聊聊足球,看看电视。他一周带他们母子出去玩一次,彼此间没有呈现出任何矛盾。后来一想应该是距离造成了错觉,认为生活在一起没有问题。 成逐睿是一个早熟敏感的孩子,他明白以母亲的能力,独自将他抚养到十八岁太辛苦,有男人愿意帮她分担也好,于是赞同了这桩婚事。 只是成逐睿料想不到的是,继父和母亲结婚后性格变化很快,对他的要求很严苛。在饮食上,继父不许他吃零食,尤其是甜食。另外,继父每天记录他起床和睡觉的时间,要求他每周慢跑三到四次。 成逐睿对此感到困扰,常常周末天还没亮,继父已经敲门说“起床的时间到了”,如果他赖床几分钟就会被严厉指责。对此,继父有一番自己的解释:“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比同龄孩子瘦小吗?因为你饮食不均衡,还懒得运动。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以后身高不到一米七,你该怎么办?” 除了作息时间,成逐睿的学习成绩也备受继父关注。每回考试分数下降,继父会盯着他的试卷反复看,一一找出他出错的原因。这样的纠错,有时长达两个小时,十分漫长,令他很疲惫,若稍有走神或打哈欠,继父便提声斥责他。 让成逐睿更受不了的是,继父扼杀了他的兴趣爱好。漫画和游戏本是成逐睿学习之余的消遣,但继父却禁止家里出现这些。他们第一次争吵就是因为继父趁他去跑步时擅自将他收藏的一箱漫画书卖给小区收废品的人,他回家得知此事后放声大哭。 时间长了,成逐睿觉得和继父生活在一起很压抑,这个家庭一点温暖也没有。他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生父的照片,一边看一边流泪。还有那些生父留给他的纪念品,他都收藏在一个上锁的箱子里,将之看成是珍宝,用来缅怀和父亲在一起的岁月。 慢慢他发现了继父的表里不一,表面上说孩子应该永远记得生你的人,实则不然。继父是一个善妒的人,每回吃饭只要母亲不小心提起以前的事,他便寡言少语,一张脸变得冰凉凉的,眼神带着嘲讽。连母亲都不敢随意提“他爸爸”三个字,他又怎么敢当继父的面将这些纪念品拿出来?他只能趁他们睡下后,一个人一边哭一边看。 亲戚们都以为成逐睿是幸运的,有一个知书达理、明辨是非的父亲接纳了他,愿意在他的教育上做投资。事实上,除了和学习有关的书籍和增高增肌的运动器械之外,继父几乎不给他买任何娱乐用品,也限制他出去玩耍。他心里觉得继父很吝啬,却不敢和任何人说,怕别人认为是他不懂事,索取太多。 他对母亲吐过苦水,母亲却只说:“叔叔对你的要求是比较严格,但也是希望你长大后成材。” 当问起为什么连自己爸爸的名字都不能说,母亲尴尬解释:“你叔叔到底是一个男人,不可能完全不介意我们的过去,你长大后就会明白。” 在心里,他觉得母亲说错了,越发讨厌小肚鸡肠的继父。继父总嫌他个子小,不够高不够壮,甚至当着亲戚朋友的面说他的性格像是一个小姑娘,长大后在人际关系方面会吃亏,也许交不到知心朋友。 他为此和继父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常常当着母亲的面吵架,每一回都以母亲的抽泣声结束。他开始对母亲也有了芥蒂,认为她太弱,人格被继父掌控,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呵护他的母亲了,她甚至遗忘了自己的前夫,简直是是背叛。 他很郁闷,不知道该将心事告诉谁。不只是亲戚,其他人也认为他该知足了,至少在表格上填写的一家三口是没有空缺的,还有什么可抱怨的?无病呻吟罢了。 他也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足够说自己的心事。因为总被继父嫌弃身材矮小,他对自己的外形有自卑情结,久而久之,连新朋友都不敢去结识。 他像是活在一个茧里,慢慢感觉透不过气来。就在他以为自己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心事,更无人愿意倾听时,他碰巧认识了应书澄,他惊讶发现还有人愿意听自己说话。 第40节 “明天再说吧。”沐溪隐忽然打断了应书澄。 “不想听了?” 沐溪隐犹豫,明明是她提出要听的,但一想到成逐睿最后的结局,她有回避的想法。 而且,小必的话犹在耳边。 她应该顾及他的心情,让他为她重复一遍,她有些心疼,即便他表现平静,已然是放下了。 “明天再说吧。”沐溪隐晃了晃他的一只手,撒娇说,“今天我有些累了,我们休息一会儿。” 他另一只手轻轻覆盖在她的头发上,宠溺地看着她,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下一秒,她抬起头,往他的唇上凑过去,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他静静看着她,稍后又低头去吻回来。 她在他宽敞的怀里,掌心隔着他衬衣,可以直接感觉到他胸口的灼热温度,让她一时间分不清和他的吻相比,哪个温度更高。 “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亲吻结束,她稍微推开他一些,喘着气说出心声。 “我知道。”他将她的头按回自己的肩膀。 第43章 此章节内容与上一章合并,请直接阅读下一章。 第44章 “我最近睡着了,甚至是睡不够。”骆姐颓丧地一拨头发,自己也意外,“不夸张地说,现在我随便找一个地方倒下就能睡过去。” 沐溪隐眨了眨眼睛。 “以前是太闲了,上班翻杂志喝咖啡网购,就等着下班。现在好了,忙得脚不沾地,有些客户资料都得我亲自开车送过去。实习助理半个月前走了,至今还没有来新人。” “这样很充实。”沐溪隐安慰她,“不好吗?” “闲的时候无聊,忙的时候疲惫,都不怎么好。”骆姐慢慢盯着自己的指甲,发现长了很多,还没来得及修剪,惊觉自己邋遢至此,“对了,前天碰见旧同事,她开口就说我老了很多。” 沐溪隐打量骆姐,有些同感。近距离看,骆姐确实比以前衰老了很多,两颊浮肿,颧骨上有晒斑,上妆远没有以前精致,像是潦草完成的一道程序。 “我现在没心思了,连衣服都懒得买,感觉是浪费时间。不管怎么样都装不了二十岁,何苦自欺欺人?我四十三岁了,脸上有皱纹很正常,不是吗?” 说到这里,两人都小小地沉默了一会儿。谁都看得出骆姐负重而行,艰难地坚持着。用她的话说,生为母亲,不得不为之。 “幸好我还有一个好儿子。”骆姐叹气,疲惫一笑,“他学习好,老师对他赞不绝口,还有女同学喜欢他,说他长得很帅,很有意思吧?现在的孩子都很直率的。我算过,将我所有积蓄都投资在他身上,也只赚不赔。” “这个我赞同,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现在想来,带他来和我一块生活是我做过最正确的选择,还好我没糊涂到底。”骆姐抬头看沐溪隐,“小沐,谢谢你当时提醒我作为一个母亲该尽的责任。” “我并没有说什么,你早在心里做出了选择,无论我支持还是反对,你都会那么做。” 骆姐用指甲扣一扣咖啡的盖子,轻轻说:“我最近读到一段话,印象深刻,反复读。” “你看书了?是什么话?”沐溪隐记得骆姐说过她一看书就头疼。 “似乎我们总是很容易忽略当下的生活,忽略许多美好的时光。而当所有的时光在被辜负被浪费后,才能从记忆里将某一段拎出,拍拍上面沉积的灰尘,感叹它是最好的。” “这是钱钟书写的。”沐溪隐想起来了。 “是啊,不过我是第一次读到,觉得太有共鸣了。我过去的青春年华,现在想一想真是鲜活动人,美得令自己都羡慕。也许十年后我想起今天,未必也都是痛苦的回忆。”骆姐兀自喃喃,“熬过去就好了。” 片刻后,骆姐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拿起两杯咖啡对沐溪隐告别。 骆姐走后,沐溪隐等了很久,未见下一位客人。她转头看窗外,又有下雨的预兆,这段时间下雨频繁,客流量少了,晚上一过八点整个咖啡馆显得很安静。 有了发呆的时间,她不由地思考起同一个问题:十年后再想起如今在咖啡馆的日子,会是什么感觉? 幸福吗?应该是吧。 雨淅淅沥沥下了大半夜。第二天放晴,阳光明暖,适合外出散步和晒衣服。这两件事沐溪隐都有幸做了,她和应书澄去陪应外公吃饭,饭后又一起走去公园小坐。等回了公寓,沐溪隐将他的衣服洗了,走去阳台晾好,心情和衣角同样地随风摇曳。 等她回过头,看见他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于是,她轻轻来到他的身边,伸手指戳戳他,他睡得安然,并未察觉。她收回手,按在膝头,弯腰看他的脸,只觉得很愉快。这一看,眼睛舍不得离开似的,看了很久。 等应书澄醒来看见沐溪隐席地而坐,捧着一本参考书边读边记,他很自然地拿手背碰了碰她的肩头,想让她看他。 她忍着笑,继续看书,装作没感觉,无奈装不了多久便放下书,回头看他,“醒了?” 他坐好,顺手拉她到自己身边,“休息一会儿再看书。” 她在继续看书和赖在他身边这两个选择之间徘徊了两秒,妥协了。 “闭上眼睛。”她坐好后命令他。 等他闭眼,她迅速拿两个指关节蜻蜓点水一般碰了碰他的脸颊,然后问他:“你猜是什么东西碰了你的脸?” “你的手。”他直接说。 “我会不会太幼稚了?”她郁闷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在干嘛呢?太无聊了。 “是幼稚。”他睁开眼睛,抓住她的手,“但偶尔为之就很有趣。” 他们散淡地聊着天,过了很久,她去阳台将他的衣服收进来,拿回他的卧室。 他的卧室不再关门,她随时可以走进来,陆陆续续收拾他的两只纸箱,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看看,一些摆在窗台上,一些摆在床柜上,随她的喜好布置。 此刻,她又一次蹲在纸箱前,慢慢捣鼓他的这些“收藏品”。巧合一般,每一回翻到最后拿出的都是成逐睿的照片,躲不过去似的。 “你对他很好奇?”应书澄蹲下,声音从她后背传来。 “我觉得他的眼睛很干净,给人单纯善良的感觉。”她回头问他,“对了,他后来怎么样了?” 他接过照片,看了看,告诉她:“他过得越来越不好了。” 成逐睿在认识应书澄半年前已和家里的矛盾越来越深,不仅是同继父的关系紧张,和自己亲生母亲也一样。 导火线是继父有先天性不育的生理缺陷被他的一个亲戚说漏了嘴,一直渴望再要一个孩子的母亲为此哭了很久。 “他竟然在婚前隐瞒你,简直太卑鄙。”成逐睿憎恶道。 为时晚矣,他们母子无能为力。 此后家里氛围越来越差,谎言被揭穿的继父和被糊弄了母亲开始频频吵架。房子不大,隔音效果有限,他们吵架的每一个字都落入成逐睿的耳朵里,反复撕扯一般,令他痛苦。他逐渐有了幻听,上课时耳边嗡嗡声不停,注意力缺失,成绩在无声无息间持续下滑。 他自暴自弃,索性放弃了认真学习,放学后跑去同学家打游戏,玩个痛快后才回家。继父忙于和母亲的矛盾,不再管他,他再晚回来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如针。 似乎是为了报复他们母子,继父克扣了他们的生活费,开始对钱表现得斤斤计较,他的零花钱更是少的可怜。于是,他除了跑去同学家打游戏,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 可怕的是母亲对他也冷淡起来,她的心思都放在如何调整和丈夫的关系上,忽略了他的心理变化,包括他那一系列的古怪行径:他将旺盛的精力消耗在游戏上,打完游戏即刻感觉空虚,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双手拍打自己脑袋或是隔着枕头撞墙;他开始在学校找一些人的碴,渴望和人争论是非曲直;他在安静的自修课上莫名其妙地大吼一声,让周围同学心惊胆颤,他便有些小得意;他拿烟头对自己手臂自虐的次数越来越多,克制不了;他多次想到死亡,悲观消极,觉得自己的人生被卡住了,进退两难。 加上疏于锻炼,成逐睿的身体越来越差,时常感冒,跑去医院的次数多了。因为他血管极细,只有经验丰富的护士来扎针才会顺利,他很快认识了人好心善的沈护士,他称她沈阿姨。沈阿姨看出他心理压抑,及时向他母亲反应了这个问题,可惜他母亲并没有上心。 好在成逐睿自己提出想去看心理医生,因为他感觉整个脑子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很多事想不明白。沈阿姨向他推荐了应书澄的诊所,他很快一个人去了,没有找家人商量。 第一次见面,成逐睿就向应书澄提出请求:“我可以先欠你钱吗?我现在手头没钱,但我确实病了。” 他本以为被拒绝的概率很大,谁知没有,这位医生竟然是一个性情中人,直接让他说下去,完全没有提钱的事。于是,他开始尝试说出心里害怕的一些事。 “我爸爸是一个悲观的人,我有他的基因,我也是一个悲观的人。我妈妈是一个懦弱的人,我有她的基因,我也是一个懦弱的人,尤其擅长逃避。医生,你说这是不是我的宿命?我永远会是这样一个人?” “按科学说,人的性格不完全受困于基因,还有环境和教育等外界因素。”应书澄解答他,“我个人坚持性格是可以改变或者训练的。” “可我的性格已经越来越坏了,我清楚这很难改变。”他很苦恼,“如今我只想逃脱现在的家庭,一个人去外面生活,但我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差,估计考不上大学。医生,你觉得除了上大学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摆脱他们吗?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件事。” 应书澄反问:“你为什么不想办法提高自己的成绩?” “我根本读不进书,耳边一直有他们的声音,吵得我不行。”他说着想起什么,急促跳过了这个话题,又问,“医生,我最近常常梦见爸爸,他对我面无表情,那是什么意思?他也对我失望了?” “你梦见他是因为你想念他。他对你面无表情,你将此解读为他对你失望了,可在我看来是你对自己产生了失望。” 他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后声音放低,自言自语地说起父亲在世时的温暖时光。 “我和爸爸很有默契,我什么都不说,他也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从小到大,没有人比爸爸更了解我,爸爸走了以后我身边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他吞了吞口水,眼神闪避,“老实说,我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人,不敢告诉他们我脑子有病的事,他们会说出去的。” “如果你不反感,你将心里话和我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是吗?但我都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勇气过来,我做事常常半途而废。” “为什么没有勇气?我并没有给你任何压力,只是当你的一个听众。” 接下来成逐睿又来诊所几次,每一次说的都是关于他父亲的事。应书澄逐渐了解到成逐睿的不自信、多愁善感、擅长逃避等性格特质多少与他生父的教育方式有关。显然他父亲对他保护过度了,甚至每到冬天,吃饭之前都会为他准备好热水,亲自帮他洗手。他早就不小了,却一直被父亲当成婴儿对待。奇怪的是,他从没意识到父亲教育上的缺陷,提起父亲时只有深深的眷恋。 “你和爸爸一起去旅游过吗?”应书澄问他。 “没有,他身体不太好,不能去太远的地方,何况他也怕累着我。” “他觉得你身体很虚弱?” “对,从小体育就不是我的强项,我连自行车都没有学会。他说这是他的错,因为他没有运动天赋,导致我也没有。他一直希望我长大后从事文职,但又担心我处理不好和同事的关系,说文职可能也不是我的最佳选择,为此他常常很担忧。” “为什么提前担忧?” “他怕不能陪我到成年,想早一些替我将人生规划做好。” “他把他的恐惧带给了你。” “我想他只是太爱我了,害怕我会被人欺负。” “你害怕被人欺负吗?” “怕,谁都怕被欺负。”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应书澄。书名是《春夏春秋》,他向应书澄解释这本书是父亲去世前不久送给他的,是一本儿童文学,讲述一个和死亡有关的小故事。书中的小男孩在父亲去世后的那个冬天沉睡不已,在梦中和父亲相遇,父亲告诉他有关生命的意义,目的是让他勇敢地活下去。 他觉得这本书同样是父亲留给自己的遗言。 书的篇幅不长,应书澄简单地读了几页,了解后还给了成逐睿。 “我将爸爸留给我的东西都藏在箱子里了,我还给箱子上了一个锁,这样就不怕有人来翻看。” 当应书澄问及他的母亲和继父时,他忿忿而谈,却不愿花任何时间想实际办法和他们沟通。 看出他不愿正视目前问题,应书澄暂时没有追问。 时间一长,成逐睿当应书澄是自己唯一的倾诉对象,晚上也会发短信给他,讲的通常是自己纷乱的内心思绪,或是从哪里看来的一段话,复制给他,有时候得不到回复。不知不觉中,成逐睿模糊了他医生的身份,当他是夜深人静的一台录音机,便有源源不断的话倾吐为快。 成逐睿出事那天,应书澄去参加老同学的婚礼。来婚礼的人很多,光打招呼就足够疲倦了,应书澄不小心遗漏了成逐睿发来的短信。等婚礼结束,他才知道成逐睿从诊所楼顶一跃而下,震惊之余翻开成逐睿发来的那条短信,很普通的内容,只是问他为什么不在诊所。而他记得自己和成逐睿提过那个周六不在诊所,但不能百分之百确定,究竟是他忘记说了还是对方没记得。 第41节 后来,事情按成逐睿母亲本人以及他继父的叙说,还原了一个大概。那天上午成逐睿和继父发生了口角,之后不打算去上课,一个人到外面去溜达了一个多小时,回家后看见继父一个人在客厅里抽烟。他视而不见,很快回房,却发现床底的箱子不见了,极为惊恐,认定是继父将箱子给藏起来了,冲出房间质问继父。继父当下听错了,说了句是我,他便扑过去和继父扭打起来,继父不小心将他踹在地上,刚好母亲开门进来,看见此景,赶紧呵斥,过去扶起他,当听到他嘴里念叨箱子,坦白是自己将箱子扔了。成逐睿不能接受,疯狂追问母亲为什么,母亲对他说了很多,大致是让他不要再沉湎于过去,胡思乱想,早该接受父亲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做人应该朝前看。 成逐睿咬了母亲的手臂一口后夺门而出。 谁也没料到,为了一个箱子,成逐睿绝望到放弃了一切。他出事后,母亲晕厥,清醒后始终不相信他会为了一个箱子选择自尽。她坚称他身体不好,爬到诊所楼上后累坏了,头晕目眩后失足跌下。但从成逐睿书包里找出的本子来看,除了她母亲之外的人都认定他是自杀,因为一页一页满满写着“我已经失去了追逐生命的动力”。 成逐睿的继父在记者面前责问应书澄,声称他须对此负责,理由是他作为心理医生,没有及时将孩子严重的心理问题告知家属,这是失职。 应书澄没有辩解,他也认定是自己失职,是他看低了成逐睿性格中偏执和冲动的一面。他觉得成逐睿还是一个孩子,孩子对这个世界有很多的留恋。至始至终,他只是充当了一个倾听者的角色,并未走进对方的内心世界,他误以为时间还很多,未料短得猝不及防。若只是听一个人说话,这个角色又何须选择他?任何人都可以。 他深刻自责,去参加成逐睿的葬礼赔罪,被继父拦在大厅门口,冷冷地骂了几句。 他费劲托人去要了一张成逐睿的照片,放在新买的相框里作为留念,同时摆在自己办公桌上作为省思。他反复自省,每天在电脑文档里写很多字分析病案细节,慎之又慎,要求自己更用心对待每一个病人。但事与愿违,他开始失眠,失去食欲,整夜睡不着觉,听病人说话时思绪游离。他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心出了问题,有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他第一次察觉自己无法抵抗这样的孤独。 他坚持到不能再坚持的那一天,干脆地关了灯,走出了诊所。 “你在自责。”沐溪隐听完后很长时间沉默,最后说,“但老实说,我觉得他出事的原因不在于你。” “说自责就太轻了,应该是一种自我怀疑。” “你怀疑自己?”沐溪隐挠了挠头,“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你开心一些。事实是,对我来说,最不需要怀疑的人是你。” “因为是你男朋友,所以不需要被怀疑?我做什么都是对的?”他自嘲地笑了,但看着她垂下的眼睫,心的一角被她默默抚平。 “嗯,每当我感觉怎么走都走不下去的时候,只要想到你在我身边,就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就是你的厉害之处,别人可都做不到这一点。”她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感受。 他闻言忽然将她抱起来,让她有些诧异。等他把她安然放在自己腿上,像是对待一件宝物一般,拿手臂环抱住她,不让她溜走,想抱更紧一些又怕她难受,过了一会儿才掌握好分寸。 空气弥漫开宠溺的滋味。 “你可不可以为了我……”她小心翼翼地说,他的怀抱实在有些烫。 “可以。”他未等她说完便答复。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她惊讶。 “你希望我尽快恢复工作,我这段时间都在认真考虑。”他不紧不慢说,“我现在已经有答案了,不会再选择逃避。一些认定了的事,即使有难度,都应该去做。逃避是怯弱的,我也不允许这样的自己和你一直在一起。” 她觉得自己听错了,迟疑地问:“等等,你说实话,你怎么突然就决定了?是有什么现实因素吗?” 他思索不到片刻便说:“想结婚算吗?如果我想和你结婚,前提是必须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维持我们将来的生活,这个理由会不会太现实?” 她惊愕,说不出话来,眼睫毛很久都没有动弹一下。“结婚”这两个字怎么能如此随意地从他口中蹦出来?她之前还怀疑他有恐婚症,现在看来有恐婚的好像是她自己。一听到这两个字,她立即掉到血液倒流,手臂僵直的状态里了,眼前他的脸隐约变成了两张、三张,迟迟没有重叠。 “逗你玩的,别晕过去了。”他发觉她可能会休克,停止了自己的小游戏。 “啊?”她顷刻停止眩晕,瞳孔恢复正常,他好看的五官回到原有的位置,“你是说你刚才的话是玩笑话?” “准确说,一部分是,一部分不是。” “哪一部分是真的?” “回去工作是为了结婚的需要,这显然是假的,但想和你结婚,我没有说谎。” 这一刻,她内心的喜悦无法用语言形容。他想和她结婚?他想和她结婚?他想和她结婚?她反复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答案是她没听错。 这是不是说明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如果是这样,对她而言,婚姻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契约,他的许诺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字句。 一时间,她眼前看见有灿烂的烟花飞速窜到高空,竟然有些目眩神迷,甚至伸手去抓了抓,却很快被他握住手腕,贴在自己唇上亲了一下。 “你愿意吗?”他问。 她看着他,回答之前已经忍不住笑出来了,而且是笑个不停,着实破坏了氛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直笑停不下来,一直想说“我愿意”却说不出口。像被点了笑穴一样,不知笑了多长时间,她终于累倒在他怀里,双手抓住他的领子,点了点埋在他胸口的脑袋。 “说出来,你愿不愿意?”他不放过她,用手抬起她绯红的脸。 糟了,她又想笑了,莫名其妙的。 “不许笑。”他警告。 “嗯,嗯,嗯。”她咬住唇。 “什么意思?”他直视她的眼睛,不让她逃避。 “我愿意。”她深呼吸后慢慢说出答案,又重复了一遍,“我当然很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万分抱歉,因为这段日子来的身体状态和一些私事,种种原因到现在才更新。本来想多说一些,但仔细一想,无论因为什么,其实也只是一个表面的借口,事实还是自己时间使用率低,作为成年人,我不想再继续为自己的拖延再找理由了。每个人时间都是一样的,很公平,一天二十四小时,无论我有什么要忙的私事,没合理安排好时间才会延迟这么久更新。 再次抱歉,对看这个文的朋友说一声对不起。 这个文还有一章,就是网络版完结了,我还是会坚持更新完的。 谢谢看这个文的朋友,谢谢支持。 话说回来,每个人都会感到孤独,应书澄忽如其来的孤独不仅是因为成逐睿的悲剧,也和他很长一段时间缺少理解、懂他的人有关。他也需要足够的爱,抵御不停流逝的时间。喜与愁兼有,得到和失去,这就是世间,热闹的,孤冷的。每个人都需要一个爱人在身边,一起分享,一起承受。愿我们都有这样一个爱人。 第45章 一年半后。 沐溪隐在公交车上睡着了,直到窗外的喇叭间歇响起,不远不近的,刚好叫醒她。她脑袋抵着车窗,懒洋洋地看窗外的世界。车流、行人、冬日的阳光和进入冬眠的行道树,隔着一扇玻璃,有平常又幻镜一般的美。刚好报站了,她想起这是哪一站,下一站又是哪里。 公交车转弯,她和熟悉的那个路口擦肩而过,回头一看,似乎看见了留在街角的那个盆栽。 她想起自己有一段时间没去灯塔里咖啡馆了。两个月前她完成自考,深思熟虑后辞去了咖啡馆的工作,准备找一份适合自己专业的工作。巧的是,她刚离开不久,咖啡馆因为天花板裂开的问题闭店装修,据说要小半年的时间。 小必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面对空档期焦头烂额。许之松心态很好,回家整理好旅行箱,随便挑了一个地方,很快订好了飞机票。出发前他约沐溪隐和小必吃饭,饭桌上听小必吐槽不断,淡定地劝她:“你的存款是我的两倍,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小必瞪他。 “知道吗?女人操心多了颜值会下降的,我记得认识你的第一天你还是一个美女。”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现在已经不能看了?”小必吓得魂飞魄散。 许之松笑而不答,转而看沐溪隐,评价她:“小沐是越来越漂亮了。” “能比吗?她在谈恋爱,我什么都没有。”小必不满这个结果。 “这和谈没谈恋爱有关系吗?”沐溪隐打量许之松,“我觉得你也越来越帅了。” 小必一脸“你们怎么那么恶心”的嫌弃样,但冷静下来一想,他们说的是事实,真的只有自己是一天比一天难看。想到这里,小必肚子很胀,再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许之松将拌好的水果沙拉放在两位女士面前,多说一句:“小必,你很好。相信我,很多人会喜欢你,你不用将自己的要求放低。” “谢了。”小必夹一片生菜,慢慢咀嚼慢慢说,“可惜你不喜欢女人,否则……” “谁说我不喜欢女人?”许之松打断了她,明确质问。 “啊?难道你不是?”小必震惊,其实她并没有任何根据,只是瞎猜。 “我喜欢的是女人,只是还没遇见喜欢的,所以不勉强。”许之松无奈地解释。 “你这样的感情观是对的。”沐溪隐闻言很是赞同,“遇到喜欢的人就去追求,遇不到就一个人好好生活。” “没错,我们都还年轻急什么?”许之松气定神闲地微笑。 那天告别的时候,许之松分别送了沐溪隐和小必一包咖啡豆,香味浓郁。沐溪隐一直没舍得喝,放在一只密封的罐子里,心情好与不好的时候都习惯打开闻一闻。 沐溪隐结束了面试,坐公交车回到应书澄的公寓。拿钥匙打开门,她放下包,看看时间才五点多一点,他还没下班,她便倒在沙发上打盹。 醒来的瞬间就闻到菜香,他已经回来了,照例打包了诊所对面一家餐厅的几个热菜,都是她爱吃的。 她站起来帮忙布置桌子,然后和他坐下吃饭,边吃边聊,享受一天内最放松的时刻。 应书澄听她说完面试的情况,照例提起一事:“你搬过来住吧。” “同居?但你能适应我的生活习惯吗?自从不在咖啡馆上班,我习惯睡得早,起来也很早。” “早睡早起?没问题。” 沐溪隐忍不住笑了,拆穿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很晚睡的,早上还赖床。要不是我每天定时打电话喊你起床,你都迟到几百次了。” “所以你过来住,更方便你喊醒我。” 沐溪隐不置可否,心里清楚他是想为她分担房租费,毕竟她还没找到正式工作,又少了兼职的收入,手头确实紧张。这段时间吃吃喝喝他都拿出了不少,每一回她要付钱,他都想办法阻止了,似乎由他买单是天经地义的。 “让我考虑一下。”她说。 “别再考虑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有些用力,“你说过不会让我再等很久。” 她看清楚他眼睛里藏着的“私心”,心跳扑通扑通加快,忽然觉得没必要再考虑了,点头答应了他。 就这样依赖着他吧,不要计较太多。换位思考,如果有一天他需要依赖她,她不会有任何犹豫。 当晚他便开车去她的住处,先将一些生活必需品搬过来,她就睡在了他的房间。 第二天清晨,不用她喊他,他已经醒了,穿好衣服站在床边,手里拿着玻璃杯。她迷迷糊糊地撑起身体,有一瞬间想起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秒速缩回被窝里,双手将被子上去,一直拉到鼻尖,睁圆眼睛看着他,脸颊烫得不行。 他的目光显然有些困惑,为她的多此一举。 她小心移开目光,没能顺利在沙发或地板上找到自己的贴身衣料,于是弱弱问:“我的内衣跑去哪里了?” “我拿去洗了,刚晒在阳台上。” “哦,是这样……那你打开衣柜,帮我拿件新的。” “不如你先起来?” “我现在怎么起来?都没穿衣服啊。” 他们又诡异地对视了一会儿,她只好多两句解释:“白天不一样,光太亮了,你会看得很清楚。” “哦。”他将玻璃杯放在床几上,走去衣柜帮她拿内衣,回过身的时候告诉她一个事实,“刚才起床的时候我已经欣赏过几遍了。” “……” 他将她的内衣放在她手边,她拿进自己的被子里,让他先出去,他无奈一笑,转身走出房间,不再让她为难。 一起吃早餐的时候,他又问她:“对了,你还痛吗?” 她愣怔,慢慢吃完最后一片烤吐司,硬着头皮回答:“现在还好,刚开始比较痛。” “开始的时候……” “你不要在吃饭的时候问这个,更不要在问我吐司烤得怎么样之后问起这个,我脑子转不过来。”她忍不住打断他,双手捂住眼睛外加跺脚,“我现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 他慢慢放下手里的果酱瓶,对她反应如此激烈略有困惑,没记错的话,她昨晚是很开心的。 两人又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 “最后一个问题,我必须知道,以便之后的调整。”他坚持问下去,“你感觉怎么样?” 她悄悄挪开两根手指,不假思索地说:“感觉倒是很美妙。” 第42节 “人之常情。”他点了点头,喝一口凉水。 她是时候转移话题:“快吃早餐吧,你上班别迟到。” 他默默看她一眼。 她想了想压低声音说:“我们今晚再细聊。” 应书澄走进诊所,走廊上一个瘦脸短发,穿着淡青色羽绒服的女人已经等着了。当见到他,女人客气地说了一句应医生,你早。 应书澄打开办公室的门,请她进来。随着室内温度升高,她脱下外套垫在自己腰间,活动一下脖颈,后仰闭上眼睛。 她名叫李绣倩,每周五来就诊,已经来了两次。每一次来她都自带一张音乐碟片,希望可以一边听着熟悉的音乐一边说话。 当应书澄按下播放键,音乐蔓延至角落,她低缓的声音才响起,他适时调小音乐,听她说话。 “现在问题是那套房子,也不只是房子。” 开始就是一个缠绕着不少女人的具体问题。 如果是几年前,当一些女患者絮絮叨叨说起感情和现实的问题,他会在不经意间走神。如今不会了,即便是她们说得再无聊再琐碎,且没有逻辑,都不会影响到他,他的专注已经成了习惯。 “感情的话,我对他还是有的。”李绣倩眼睛红了,撇过头去。 应书澄等她说下去,尊重她的倾诉。 说到底,她的感情问题不算复杂。她来这座城市打工,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同居在一起三年。男朋友在金钱方面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愿意给她花钱,但依仗自己是“她男人”的身份,心情不好便对她呼来喝去,揪她的头发狂扇她的脸。用她的话来说,他时常会出现暴力倾向,但温柔起来又对她百依百顺。她离不开他一是现实,二是舍不得他那不定期给予的柔情。 “他有时候像是一头怪兽,有时候又像是一个孩子。”李绣倩说,“不怕你笑话,我觉得他也离不开我,离开我他无法生活。” “你在他身上获得了感情的满足?”应书澄问。 “嗯,有时候我感觉幸福,因为他依赖我,我说什么是什么。”李绣倩笑了笑,“其实他也可怜,他是私生子,从小不被人认可。现在的房子是他父亲留给他唯一值钱的东西,很旧很小的一套,当是补偿,他一直很宝贝这旧房子。有一次我不小心在地板上弄了一个划痕,他指着我鼻子骂,我和他争了几句,他扑过来抓我头发。” “还有呢?” “还有?还有很多,我不太记得了,总之都是一些芝麻绿豆的事情,他会瞬间暴怒,冲过来拉我头发。他很容易被激怒,一些词汇,甚至是一些语气。说到底,他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也很可怜。” “暴力发生时你完全是一个弱者,为什么要可怜他?” “不,我也打过他,我的长指甲将他的脖子划伤了。”李绣倩又补充了一句,“他没有真正弄伤过我,最多是几个淤青,我没有出血过。” “那是结果,过程是一样的,他是在对你施行暴力。” 李绣倩摇头,双手按了按眼睛,继续说下去:“其实不能完全怪他,我自己也是一个不正常的女人,给他的压力也不小。我很会妒忌,只要他多看其他女人一眼,我就愤怒,恨不得上去打那个女人的脸。去年还是前年的时候,他高中时的一个朋友来家里做客,他们喝酒聊天,我才知道他高中时迷恋过一个女孩。他像是那个女孩的奴隶一样,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甚至偷拿了自己父母的定情戒指送给她。我知道后快发疯了,完全睡不着觉,每天想的就是那个女孩是谁,她凭什么。很快,我瞒着他找到了那个女孩的联系方式,去她公司楼下蹲点,看她现在是怎么一个人。” “你跟踪过她?”应书澄问。 “没错,我知道她的工作单位,她住在哪里,甚至连她当时的男朋友,我都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李绣倩闭着眼睛,沉浸在悲戚的音乐里,声音有些发抖,“我跟踪他们约会,看见她甜蜜蜜的样子就愤怒,她凭什么?身材一般,一脸虚荣,竟然不止一个男人对她好。” “你有没有对她做什么?”应书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有吧。”李绣倩难为情地一笑,说下去,“怪就怪她本身是个坏胚子。她高中时候欺负班上另一个女同学,将对方欺负很惨,后来这事被一个作家写出来了,书还很红,于是我抓住机会,去网上揭穿了她,说她就是欺负书里那个女孩的凶手,至今不知悔改。除此之外,我还找打工的同事发短信给他男朋友,告诉他你找了一个烂货。” 悲戚的音乐低了下去,应书澄骤然停下笔,合上本子,详细地问她:“你是怎么知道她高中时候欺负过别人?” 李绣倩似乎清醒了一些,欲言又止,微微睁眼看眼前的医生,认定他是可以信赖的,继续轻轻说下去:“不瞒你说,她当时是和我男朋友一起欺负那个女孩的。这事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和我坦白时候也很难受,说自己当时不知道怎么了,整个人由她摆布,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她说看谁不顺眼,去教训一下,他就去了。他完全就是听她的,他也不想欺负那个女孩,可是他没主见。” 一首音乐停止,室内有短暂的安静,十几秒后下一首音乐缓缓响起来。 “所以你男朋友的暴力倾向在很早时候就出现了。”应书澄替她说出内心的恐惧。 “对,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受了那个女的唆使,他才逐渐变坏。所以我特别恨那个女的,她分明是在利用他,当他是工具发泄自己的情绪,对他没有一点好的,简直坏透了。所以我去网上发帖子,还找人发短信给她最亲密的人,将她的面具摘下来。”李绣倩说到这里表情带着报复成功的快意,“她现在过得可不好了,之前未婚夫发生了车祸,她不能一起共患难,逃之夭夭了,未婚夫的家人一直在找她,因为她拿了他们家的一笔钱。” “说回你的男朋友。”应书澄将话题拉回来,“你说他谈起当年欺负人的事很难受?在你看来他已经感到愧疚了?” “愧疚他一直有,他只是克制不了自己。” “没听错的话,你刚才说他对高中迷恋的女孩打不还手,任由她摆布。” 李绣倩呼吸有些急,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认为区别在哪里?”应书澄平静地问,“你和那个女孩的待遇为什么不一样?” “你是想说他曾经喜欢她多过喜欢我?”李绣倩皱眉,“就算那样又怎么样?他现在也知道她是个烂货了。” “不,我认为那是因为你们都有一定的受虐癖,试着想逃避一些东西。” “我不这样认为。”李绣倩摸了摸,声音疲惫,“医生,我出来之前没吃早餐,现在头很晕不想再聊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她拧开门把的时候,听到身后的医生问她:“那本书的书名是什么?” 她知道他在问什么,低着头说:“我下次带来给你看。” 沐溪隐一边看书一边等应书澄回家,今天一整天没收到他的微信,猜他工作很忙,估计会延迟下班时间。因此当他准时回家,还拎着两个袋子进门时她很惊喜。 “怎么买这么多菜?”沐溪隐笑问。 “超市特价。”他将部分东西放入冰箱。 沐溪隐很开心,抱着蔬菜和海鲜去厨房,决定烹饪大餐。 “等等,今天我来做晚餐。”他卷起了袖口,跟着走到厨房,让她在一边看着。 “那我帮你打下手。”沐溪隐开始切卷心菜。 热油后将食材一一放入锅里,很快满室都是烤虾的香气。应书澄做菜很有条理,慢慢回忆步骤慢慢完成每一个细节,沐溪隐也不催他,耐心等在一边,偶尔帮他递个调料瓶。 完成后,两人就端着盘子在厨房里吃起来。 应书澄开了一瓶白葡萄酒,给她倒了一些喝。 “你今天心情很好?让我猜猜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沐溪隐说,“难道是有漂亮的女孩子和你搭讪了?” “胡说八道。”他喂她吃了一口菜,“我很少有那样的艳遇。” “那究竟是什么好事?”她发现自己一直在被喂食。 “没有发生什么好事,只是想多宠爱你一点。” 他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让她有些意外,她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睛,不明白是怎么了。 他摸一摸她的头发,又捏一捏她的脸颊,不多说其他的了,又喂她吃了一口饭。 吃完后整个厨房杯盘狼藉,他负责洗碗,她则如他所愿,从后抱住他,赖着他的样子真像是一只小白猪。 “我要努力找工作,赚来的钱给你买你喜欢的东西。”她真心诚意地说。 “好,我等着。” “我去帮你煮一壶咖啡吧。”她松开手,转身雀跃地去找咖啡豆。 “先别忙。”他停下手里的活,擦干净手,将她拉到怀里,安静地抱一会儿,然后说,“等开春了我们结婚吧。” “开春?那应该是一个好季节。”她在他怀里感受到十足的安心,没有片刻的迟疑便答应了他,“如果你愿意,我当然也愿意。” “不管你愿不愿意。”他亲亲她的发顶,“我想和你名正言顺地在一起,越快越好。” “你急什么?我又不会跑了。”她伸手去挠他痒痒,逗他玩。 “因为我已经错过了你很多时间。”他在心里说。 如果当时在你身边就好了,不会有人欺负你,你不用承受那些痛苦的回忆。旁观的人也无法精确描述那样的孤独和痛楚,何况是后来才遇见你的我。这样的种种,以至于你只能一个人走过那一段路,无人陪伴。 想到这里,他不愿再想下去。 李绣倩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她的头发长了一些,脸迅速瘦了一圈,神情疲惫中有些厌恶,像是经历了什么不愉快的打击。 等音乐响起后,她麻木地说出来:“那天回去后我和他一直吵架,没停过。” “他对你动手了?”应书澄看她没有脱羽绒服,而是双臂抱胸,想将自己蜷缩起来。 李绣倩点头,含含糊糊说:“我心里像是着火一样,一直追问他为什么对她比对我好,他不耐烦,开始吼我,扯我头发,我摔在地板上,他拖我到卧室……他停手后要我道歉,我还找话刺激他,他就对我拳打脚踢,脚踩在我脸上。” “你流血了?” “如果牙齿掉了算是的,那没错。”李绣倩感觉有些冷,即便室内温度很高,她开始忍不住瑟瑟发抖,侧了侧身,从包里找出一本书,递过去,“应医生,就是这本书。” 应书澄接过一看,果然是《林中的捡忆》这本书。他上次就知道了,李绣倩说的那个被欺负的女孩是书中的“昔昔”,欺负昔昔的是石争美,而被石争美利用,一直当成工具的人就是李绣倩现任男朋友。 他又问了几个关于她男朋友的问题,李绣倩对他没有防备,说出男朋友的老家,就读的高中。 一切都吻合了,巧的不能再巧。这样的概率很低,但一旦碰上便成为了百分之一百的事实。 “上次回去后我自己想了很久,你说我有受虐癖,或许是真的。”李绣倩哽咽,“我奶奶重男轻女,我出生起就不被她喜欢。无奈父母在外地打工,我只能在她身边长大,接受她的奚落,吃她那些臭了的腌菜。冬天很冷,她不给我用热水洗手,让我满手都是冻疮,被同学笑话,她视而不见。我一直想逃离她,证明自己给她看看,但我到现在都没成功。我每天都做噩梦,梦到有人掐我脖子,打我的头。” “小时候我讨厌我自己是一个女孩,我不愿留长头发,也不穿裙子……”李绣倩小声抽泣,“他让我感觉我是有价值的,因为他离不开我,他连扣子都扣不好,他根本是一个生活低能。除了他常常打我,其余时间他几乎都听我的,我说什么他都听,但是……” “但是你还是受不了。”应书澄说,“无论是一个耳光还是一记拳头,开始了就不会轻易结束,你或许会丧命在他手中。他将你踩在地上,拳打脚踢,你产生病态的快感,那是短暂幻觉,现实却是你晚上那些噩梦的延续。可惜你分不清了,你已经丧失了辨别的能力,因为你在阴影里待了太久,不适应外面的阳光。你宁愿躲在那个阴影里,那是你认定的安全区,但从任何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看,你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下一秒会粉身碎骨。” 李绣倩一声不吭,只是流泪。 应书澄关闭了音乐,丢给她一句话:“除了你自己愿意醒来,没有人能叫醒你。” 李绣倩摇着头,拿手去抹泪,越抹越多。 应书澄走过去,来到她身边,拿起她搁在一边计时用的手机,帮她按好一个电话号码,递给她。 李绣倩迟迟不伸手。 “我可以帮你打这个电话,但这样又给了你一个逃避的机会。”应书澄说,“你应该自己出手来阻止你受到的暴力。我知道对你来说有些痛苦,但你必须尝试。” 李绣倩忽地站起来,撞过应书澄的肩膀,踉踉跄跄地往门口跑去,连包都忘了带。 应书澄跟出去一看,她已经冲向了女洗手间,他快步走过去,听到她在洗手间一阵歇斯底里的呕吐声。 他知道对于这样的女人,报警是一个心理上的坎,她还是不愿意面对现实,企图弱化自己的险境。若是换成其他的女患者,他会继续开导她,让她自己报警。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耐心等待。 他脑海浮现书里的一段情节,施暴者将昔昔慢慢拖行在走廊上,而她一言不发,没有眼泪,就那样被欺负着,等待结束。 思绪凝滞了几秒,他回过神,替李绣倩,也替自己打了这个电话。 李绣倩出来的时候知道发生了什么,瞬间不知所措,蹲下来抱住自己,片刻后有一杯水递过来,她似乎想了很久才伸手接过那杯水。不一会儿,耳边传来电话声,她又慢慢接过眼前的医生递给她的手机。 开春的时候,应书澄和沐溪隐去扫墓。他们在成逐睿的墓前放了水果和鲜花,然后坐在一边的石阶上。 “绿叶终会融入土地,丰厚的肌肉变得嶙峋,呼吸声逐渐隐没于大自然。死亡总是生的一部分,我的孩子,你不要恐惧。”她给成逐睿朗读完《春夏春秋》的最后一段,合上书看看远山和一片柏树林。 他握住她的手,阳光下两个素圈像是两条流动的漂亮的水纹,终于是连成一线。 “我记得你曾经问我,有没有一样东西,是我很舍不得的,想永远拥有,始终放在身边的。” 她依偎在他肩膀上,温柔地说:“嗯,我也记得当时你说没有。”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慢慢说:“现在有了,怎么办?” 第43节 “因为有了所以会害怕失去?”她默契地读出他的内心话。 “对,我害怕失去。”他坦言。 “如果我说你永远不会失去,就算到了生命终点,我依然爱你呢?” 他静静听完她的承诺,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在这里,清风拂过松柏,树下两个身影相叠于此,仿佛定格在永恒的时间轴里。他的安心与幸福抵消了生命中曾经承受过的一切孤独与怀疑。 他明白此生可能都无以回报她的全部爱恋,除非她要的只有一个他。因为除了他自己,他再拿不出更珍贵的给她。 她不用等他的回应,已经知晓一切的答案,就这样单纯地和他依偎,甜蜜地数起树间的几片流云。流云似乎带走了一切既往的阴翳,天空美如初洗婴孩的眼眸。 是啊,这个世间很美。 (网络版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网络版到到此完结了,若有实体书会增加番外。 谢谢看这个文的朋友,再次说一声抱歉,更新速度太慢了。 这段时间将此文细修了一遍,感觉比之前的要简洁和精炼了,我自己更喜欢了,当然剧情没有变,建议喜欢这个文的朋友重新阅读一遍。 再次感谢。谢谢喜欢应书澄和沐溪隐的朋友。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