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心尖上的你》 第1节 《心尖上的你》 作者:弱水千流 文案 顾家大少爷当了二十年混世魔王, 我行我素离经叛道,哪样混账来什么,唯独对妞不感兴趣。 直到遇见许思意, 大少爷才头回发现, 什么叫朝思暮想欲罢不能。 这是一个操天操地操空气的天才二世祖看上了一个可爱小软妹, 然后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叼回窝尽情不可描述的故事:) 1可能会甜死,慎。 2女主软萌甜,男主吊炸天。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 甜文 主角:许思意,顾江。 ┃ 配角:酱油君 ┃ 其它:弱水千流 作品简评 本文讲述了善良的单亲家庭少女许思意与天才建筑师少年顾江横跨八年的爱情故事。两人十八岁相识相恋,从大学到社会,从少年到青年,从青涩到成熟,经历了许多世事变迁以及磨难,最终互相救赎,修成正果,获得幸福。作品行文流畅,文风诙谐幽默,趣味性和可读性极强。人物塑造立体,故事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融合了青春、校园、都市、创业、商战、豪门等诸多热门元素,是一篇难得的佳作。 第1章 八月底,初秋的风裹着微微凉意。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许思意抱着小黄鸭书包坐在副驾驶席,爸爸每交代一句什么,她都会很乖巧地点点头。 突的,叮一声。 许思意从书包里拿出手机,还没点亮屏幕,爸爸的声音就又响起了,“跟你说了多少遍,坐车的时候不要玩手机,会近视。” “……” 嗯好的。 虽然我本来就近视…… 她动作滞了下,把手机放回原处,任爸爸说着,眼观鼻,鼻观心,不看手机,扭过头看天看云看风景。 忽然听见导航道:“前方准备下高速——” 许思意抬头。 南方难得的艳阳天,晴空万里,云卷云舒,深蓝色的路标上字迹清晰:晏城,1km。 她悄悄地呼出一口气。 晏城的c大在名校榜上位列前五,某些王牌专业甚至是国内第一,一直被众多尖子生视为首选志愿,竞争激烈。 然而,今年的高考题难度不高,一味攻坚的尖子生们没能靠难题拉出分差,倒是给了勤奋型学生们杀出重围的机会。 许思意就是匹幸运的小黑马。 新生报到第二天,校门口横幅飘飘,校园内气氛热烈,金桂的香味腻得人喉头生甜。 “商学院!商学院的这儿注册啊!” “旅游学院在这边!” …… 操场附近设了各学院的临时报到注册点,负责迎新工作的高年级学生脖挂工作证,手举学院牌,热情如冬天里的n把火,炙烤着一只只刚入学的小鲜肉。 很快,其中一把就熊熊地烧向许思意。 “同学,你是新生吧?”漂亮的黑长直学姐身材高挑,笑容满面,神似少女时期的林青霞,“哪个学院的呀?” “建筑与规划学院。”许思意乖乖回答。 话音刚落,许父接起一个电话,皱眉道:“孩子第一天来大学报到,我送一下怎么了?你闹什么……”边说边压低嗓子走到一旁。 许思意站在原地等。 一分钟后,许父回来了,“那个,思意啊……”说着清了下嗓子,眼神有意无意地躲开她看别处,“爸爸有点急事,得先走。” 许思意没多问什么,“嗯。” “有什么事就跟我打电话。” “知道了。” “一年的生活费都转你卡里了,钱不够就跟我说。” “嗯。” “晚上的时候如果怕……”许父语塞,看着女儿乖巧懂事的脸,他忽然不知还能继续说什么。 便换许思意先开口,“爸爸再见。” 许父又沉默了几秒钟,转身走了。 注册完领了学生证,学姐主动替许思意分担了那个行李袋,“走吧,帮你把行李拿回宿舍。” 公寓没电梯,许思意和学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行李搬上5楼。 进寝室一看,里面居然已经有三个女生。一个染着棕色短发,一个涂着烈焰红唇,一个大长腿。 她眨了眨眼。 c大学生公寓是统一的四人间,按专业和班级分配,各寝室的名单都已提前在校园网上公布。许思意之前查过,知道自己的室友分别叫:王馨、张涤非、陈涵。但,看着三位室友,许思意不知道谁是谁。 大约过了三秒钟,棕色短发和烈焰红唇不再看她,移开视线忙自己的去了,看起来最和善的长腿室友则对她露出笑容,“许思意?” 许思意点头,也冲她露出一个十分无害的笑,“你好。” “我是王馨。”大长腿室友介绍道,指指高棕色短发,“这是张涤非。”指指烈焰红唇,“陈涵。” 许思意脸上的肌肉保持“笑”的表情太久,有点发酸,但还是依次对几人微笑致意。 打完招呼,许思意把沉重的行李箱往门里拖,学姐上手帮忙。 许思意连连道谢。 “不客气。”学姐摆手,说完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a4纸递给她,“对了,这是我们组织的报名表,看看。” 许思意把那张纸接了过来。 学生会招新报名表?她脸上浮起一丝茫然。 “校学生会是全c大最权威最大的学生组织,特别能锻炼人。”学姐循循善诱,甚至还贴心地递上支笔,“我们在招新,你直接留下名字和电话号码就行。” 学生会?要拒绝吗? 学姐长得这么好看,心肠又好,还是答应吧。 许思意想了想,还是把名字和电话那两栏填上了。 学姐目的达到,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柔声甜甜地道:“到时候面试的时候我通知你,一定要来哦。” 许思意点点头,说:“好。” 学姐转身走了。 突的,背后一声嗤笑。 “……”许思意有些诧异地回过头,只见那个叫张涤菲的女生正凉凉地看着自己。然后摇摇头,叹了口气,“真好骗。” —— 许思意接到学生会面试通知,是在参加完入学典礼的第二天。那天她刚办完一卡通,和拉风的室友三人组一起回到公寓。 手机就叮的一声。 她打开短信箱,发信人是一个陌生的校园短号,内容是:许思意同学你好,我部首轮面试将于今晚八点整在第一教学楼1007教室举行。面试分为自我介绍和评委提问两个环节,请提前15分钟到场。 晚上八点。 许思意的目光在“晚上”两字上多停留了片刻,然后做了个深呼吸,敲字回复:收到,谢谢。 这个时节,七点多天就黑透了,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天空宛若一匹墨色的绸缎。好在校园的每条大路都有路灯,通亮的灯火把黑夜照得像白昼。 来到1007,许思意往里一看,呆了。 教室里乌压压的全是人。 许思意的性格低调,也有些胆小,从小到大从来不会主动表现自己。这次来面试,纯粹是因为答应了那位帮助过自己的学姐,哪知是这种人山人海群英荟萃的场合。 ……打扰了打扰了。 刚准备打道回府,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来,惊喜道:“思意,你来啦?”是入学那天的“林青霞”学姐。 许思意婉拒再三,学姐盛情难却,最终,她没能扛住学姐的美貌柔情双重攻势,迷迷糊糊地被拉进了教室。经过讲台时,她看见黑板上写着一行正楷板书——校学生会秘书处首轮面试。 ? 第2节 秘书处? 那是个啥? 所以,她这是连自己要面试什么部门都不知道就来英勇就义了吗…… 挥别美人学姐,许思意默默在教室里找位子坐。 名校学子的张扬大概与生俱来,刚入学的新生们更是如此。他们是刚升空的星星,青春无边,活力四射,极力绽放着自己的光芒,渴望被发现,被重视。不过也有例外。 教室前六排星光闪耀,许思意坐在倒数第三排,默默无闻,安静如鸡,整个人几乎淹没成一个小小的点。 面试开始。一个穿正装的女生走上讲台,念稿子:“校学生会秘书处首轮面试现在开始,首先为大家介绍本轮面试的评委,校学生会主席,顾……”女生往评委席一瞧,主位空空,只好尴尬地顿了下,跳过,“副主席,管束同学……” 一通正经八百的开场白结束,很快,第一个被念到名字的清秀男生走上讲台,鞠了个躬,说:“大家好,我叫马先力……”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一个小时。 许思意坐在座位上,边听竞争对手们自我介绍,边注意主持人念名字,心跳砰砰,紧张得手掌心里全是汗。 “下一位同学,许思——” 许思意两只手紧紧交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教室的门忽然开了,动静不算小,成功引起所有人注意。霎时间,一切声音消失,大家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 教室外的走廊漆黑,和屋内的明亮形成强烈反差。 一个人穿过光与影的界线进来了。 穿着黑色卫衣,个很高,肩膀宽,大长腿,纯黑色的短发干净又利落。许思意匆匆一瞟,就来得及看清这样一副轮廓造型。 “谢天谢地,你可算来了。”副主席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起身递过去张评分表。 那人脸色冷淡没有回话,从副主席手里把东西接过来,没坐评委席,也没和任何人交流,直剌剌就走向了最后一排。随着他走动,偌大的阶梯教室噤若寒蝉。 大家伙的目光全程悄悄跟着那人移动,从门口,到讲台,再到最后一排,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后排的许思意见大家都在看,没忍住,也微微回头。 这一看,猝不及防撞进一副轮廓深邃的眉眼。只见对方大马金刀地坐着,微眯着眼,瞳孔黑而凉,微有几分刚被吵醒的冷淡和不耐烦。 短短零点几秒,许思意心一慌,本能地转回去面向黑板。 比起一帮初出茅庐的新生,副主席司空见惯就淡定多了,笑笑,给主持人递了个眼神示意继续。 上面的正装女生这才回过神,清清嗓子继续叫名字:“下一位同学,许思意。许思意?” “到。”许思意下意识应了声,然后咬咬唇,硬着头皮站起身来。与此同时,她感觉到后头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从头到脚,不知情绪地打量。 一步一步走向讲台。 教室鸦雀无声。 “大家好。”许思意深呼吸,眼睛不敢往台下看,只能盯着讲桌上的一块黑板刷,刷子上有白色粉笔灰、蓝色粉笔灰、粉色粉笔灰,“我叫许思意,来自建筑与规划学院工程管理专业,我的爱好是写作……” “请等一下。”毫无征兆的,评委席有人打断她的话。 许思意微愣。 “同学,你的声音太小,我在第一排都不太听得清。”副主席是个长相非常阳光的男生,一笑,牙齿雪白,亲和力十足,“做个深呼吸,别紧张,把声音放出来说话。” “大家好,我叫许思意……”她更紧张,音量和之前比没什么变化。 “这样。”副主席思忖着,忽然抬手指向教室最后,说:“看见最后一排那个学长了么?” 许思意飞快往那个方向瞄了一眼,没看清什么就又收回目光,“喔。” 副主席说:“好。你在这儿跟他个打招呼,让他听见。” ……兄dei你你跟我开什么国际玩笑?许思意呆若木鸡。 副主席连台词都帮她想好了,“就说:‘学长你好,我叫许思意’。” 教室里继续安静。 最后一排的人也继续玩味儿地盯着她。视线中,小姑娘软软小小一只,小脸儿紧张得红扑扑的,一双大眼黑白分明,眼珠跟玻璃珠似的。身上穿件格子连衣裙,皮肤雪白细腻,小腿嫩生生的,带着种难以支撑任何重量的柔弱。 突的,不知谁起头鼓了下掌。 主持人反应过来,说:“让我们用掌声鼓励这位同学!” 霎时间掌声雷鸣。 寶 書 蛧 W wW.Ь ǎ o S ん μ ② 。coM “……”……%&……你们还有这种操作? 许思意无语,心里的宽面条泪流成西湖的水,骑虎难下,只能吸气,吐气,音量拔高几分贝说:“学长你好,我叫许思意。” 那人没有任何反应。 “很棒同学。”副主席对她竖起大拇指,笑容真诚:“再大声点会更棒!” 她再次深呼吸,合了下眼,把打招呼的对象想象成一棵萝卜白菜西红柿,大声又说:“学长你好,我叫许思意!” 一嗓子喊完,万籁俱寂。 世界彻底静了。 还没听清楚吗?这么大声,震耳欲聋,隔壁教室上自习的学长学姐应该都会有意见了吧……许思意非常尴尬地想着。正在这时,一个嗓音冷不丁响起: “许思意。” 那是一个非常有辨识度的男音,低沉干净,底蕴绵长,像在唇齿间碾磨这三个字。 是许思意听过的最好听的。 她怔了怔,下意识抬眸,看向最后一排。 只见那人隔了一整个教室直勾勾瞧着她,眼神玩味,手里转笔,圆珠笔的笔头偶尔磕一下桌角。短暂的半秒停顿后,他似笑非笑地说:“你好,我叫顾江。” 说不出的轻佻张狂。 第2章 宝_ 书_网_w_w _w_._b_a_o_s _h_u_2_. c_o_m 显然,对方这句话是在回应她之前的“学长你好,我叫许思意”,此情此景,此时此地,根本挑不出一丁点的毛病。 但是许思意窘炸。 她僵在讲台上cos完美石雕,脑子空白,一时都愣住了。 其实别说许思意,就连副主席都没料到后排的那位爷会忽然来这出,也是一怔。好在他没几秒就反应了过来,笑道:“不错不错,同学,你做得很好。以后一定要自信点呀!” “……谢谢。”许思意回神,如蒙大赦,道完谢便快步走下了讲台,一看,第三排最边上正好有个空位,她赶紧坐下来。 大家的目光在许思意和最后一排那位之间来来回回,转几圈之后发现没什么下文,便又注意讲台那边去了。 许思意鼓鼓腮帮子,吹出一口气。 那那谁,应该没有再看她了吧? 她心跳还没平复,定定神,试着拿余光往后偷瞄,却发现最后一排的位置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男生。男生白衬衣黑西裤,像刚从什么正式场合出来,正对顾江说着什么,神色紧张。 顾江翘着二郎腿,面无表情地听着,眉眼间尽是傲慢的疏离和不耐烦。 片刻,他像察觉到什么,忽然抬眸看了过来。那眼神鹰一样,犀利又准确无误,她像只小兔子似的被逮个现行。 春花秋月何时了,处处蚊子咬,两道视线在空气里撞呀嘛撞个正着。 顾江眼神落在许思意脸上。 那小家伙明显慌了神儿,一僵,尽量若无其事、毫无存在感地、弱弱地把目光移开了,看黑板,看讲桌,看投影仪,毛茸茸的脑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东张西望。 他挑挑眉,视线不动声色地下移。 姑娘坐在第三排最靠边儿的位置,背脊笔直,小学生似的做得端端正正。坐姿令裙摆往上收,露出两条细细白白的小腿儿。 两边膝盖弯儿白皙如雪,各生了一枚勾人的小腿窝。 —— 由于报名校学生会秘书处的人太多,直到晚上十点半,主持人才抑扬顿挫地宣告首轮面试结束,并告诉大家,进入复试的名单将在两天内以短信形式发送到各位的手机,请大家回去等消息。 一帮子新生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出去了。 许思意磨磨蹭蹭,走在队伍的最末端,确定大部队把整栋教学楼的声控灯都震亮之后才离开教室。 外面的天黑乎乎,像泼过墨似的,飞蛾围着路灯打转,光线昏暗。 许思意在一楼大厅里停足,定定神,纠结几秒,打开了手机手电筒,然后才沿着大路往公寓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思意?”一个清亮甜美的女声忽然在背后响起。 这声音许思意不陌生,是“林青霞”学姐。 主持人之前介绍过,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美人学姐叫桂晓静,是学生会秘书处的秘书长。许思意嘴角上扬,已经准备好对学姐露出微笑。 然而一回头,她嘴角的弧度疆掉。 的确是桂晓静。但,桂晓静身边还有一个人。 对方肩宽腿长,脸色冷淡,一米八好几的个子,都用不着说话,站那儿就散发出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 是刚才那个被她打招呼的学长。 这个距离,许思意微怔,才是今晚第一次看清他的样貌。 扪心自问,这位仁兄长得非常好看。这种好看不是清秀,不显女气,而是最传统审美流中的俊,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笔直,唇润而薄,俊得非常招摇而有少年气。甚至连下颚线的弧度都是特别的,看起来倨傲冷漠。 但最惹人注目的还是那副眉眼,略显狭长的眼型,眼尾上挑,英锐风流,深不见底。 讲真,这是许思意第一次跳脱书本,在大活人身上看见“眉目如画”四个字。 只可惜…… 一看就不像个善茬儿。 总之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许思意看着夜色下的这一幕,暗搓搓地腹诽完以后,觉得还是很有那么几分养眼的。 “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那个漂亮学妹。”桂晓静是苏沪一带的人,说起话来吴侬软语轻细柔美,她亲昵地挽住许思意,夸赞:“特别可爱也特别温柔。” “……”许思意默,心说你是温柔者见谁都温吗? 第3节 几米远外,顾江掸了下烟灰,面容在烟雾中透出种不拘的凉色。一侧头,视线直勾勾地就地落在许思意身上。也不说话,就那么充满兴味地盯着她看。 难道是在暗示她? 向学长问好? 刚入学的小菜鸡非常懂得尊敬老前辈这一传统美德,因此许思意低头思索起来,想着自己是直接说学长好,还是加个学长的名字再说学长好。 然而,就在许思意准备开口的前一秒,那位老前辈一根烟刚好抽完。他淡淡地地收回了视线,掐灭烟头,转身迈着步子走人了。 桂晓静冲那道背影挥挥手,大声喊道:“分享会上的发言,别忘了准备!记住啊!” 顾江也不知听没听见,头也没回,身影彻底消失于夜色。 许思意看了看旁边的路标:西校门。 那是出校门的方向?马上都要熄灯了,这位大哥不用回寝室的么?她有点好奇地想着。 —— 许思意对秘书处的初试没有抱任何希望。 众所周知,名校就是尖子生收割机,品学兼优能力出众的人才实在太多了。她有自知之明——当晚初试现场,自己的表现虽然不算最差,但也绝对是中下下水平,进入复试的可能性为零。 但,生活就像一颗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口会吃到什么。 初试过去的第二天晚上,许思意便接到了短信:恭喜,你进了复试。 对此,许思意下意识认为是学生会的工作人员弄错了信息。 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一长串入选复试的名单,她托腮沉思,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过去揭发自己浑水摸鱼的罪行。 就在许思意拳头一握,准备大义灭自己之际,寝室门被敲响了。 砰砰。 离门最近的王馨正在敷面膜,闻声,一手拍脸一手把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衣着朴素,落落大方。 许思意探首瞧了眼,认出是住她们对门的张婷。 为了方便在寝室之间最快的传达信息,c大每个班集体都设有一男一女两个班长。张婷就是许思意她们班新鲜出炉的女班长。 王馨问:“班长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请大家明天下午三点四十五准时到活动中心北门集合,参加‘优秀学生代表分享交流会’。”女班长是最标准的三好优等生形象,笑起来根正苗红,“这次交流会是校学生会学习部办的,要签到,不要缺席哦!” 次日下午,火辣辣的太阳当空照,一帮子新生头顶烈日聚集在活动中心门口,人群之密集,人口数量之庞大,远远望去蔚为壮观,跟下饺子似的。 “呲溜”一声,许思意把从食堂买来的豆浆喝了个精光,蔫头耷脑,看看人群,看看太阳,再次感叹这种天气不拿来睡觉实在可惜。 她都要困成树懒精了t.t。 就在许思意站着睡着的前一秒,大部队终于开始向着门口缓慢移动。入场后,各学院各班依次在指定区域入座,会场内终于安静下来。 这时,一个身着正装的学生主持走上讲台,对着话筒道:“尊敬的各位校领导、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 张涤非和陈涵戴上了耳机,王馨动动身,在座位上寻找着睡美容觉的正确坐姿。 许思意则拿出笔记本和笔,瞪大眼睛,强打精神。 主持人手里的稿子,百分之八十都是在介绍校上和各个院上的领导,每念一个领导名,会场内都是一阵掌声。足足过了四分钟才进入主题,“接下来的时间交给我们八位优秀学生代表,有请。” 新生们并不怎么期待地目送主持人下台。 台空了。场内仍旧鸦雀无声。 这时,坐在许思意旁边的女生碰了碰她的肩,小声说:“同学,我没带本子,你可以撕一页纸给我么?” 女生叫秦霜,肤色白皙明艳照人,和许思意在一个班。许思意没说什么,翻到笔记本中间,哗啦一下就扯下了一页纸递过去。 活泼的秦霜笑嘻嘻的:“谢谢。” 许思意回了句不客气,转回头,视线重新回到演讲台,刚好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幕后走出来。她眸光惊闪,旁边的秦霜直接低低地“哇”出一声。 分享会是正式场合,因此那人穿了身非常修身的正装,白衬衣,黑西服,一双笔直大长腿裹在同色系的裤子里,宽肩窄腰,身材堪称无可挑剔。短发往上梳,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和一双漆黑深邃的眸。 他看起来像有些缺觉,没有说话,眼微眯,表情冷淡又略不耐烦,往台上随便一站,却成了全场毋庸置疑的焦点。 一时间,打瞌睡的玩儿手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过去。 过了几秒,他眼皮子一掀,低沉嗓音透过固定话筒响彻整个会场,语调微有些散漫,语气很淡:“大家好。我是顾江,来自建规院建筑系……” 这位学长的颜值还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啊…… 许思意有点感叹地想着。 顾江的发言很简短,简短到许思意怀疑,他是在新生入场之后才在后台现写了一份稿子,因为从他上台到下台,全程耗时没有超过三分钟。 第二个同样穿着正装的男生走上了讲台。男生戴着厚厚的眼镜,长相清秀,一看就是个标准学霸。 这是个看脸的世界,大家虽然还是在听,但注意力明显比之前分散许多。 优秀学生代表交流会,总的来说,就是听各位学霸讲他们为什么这么牛逼的故事。顾江之后,许思意又听了好几个学霸故事,最后总结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优秀的学霸千篇一律,学霸里的帅哥万里挑一。 第四个学霸上台的时候,她没忍住内急,猫着腰溜去了洗手间。 活动中心和校园广播站是连在一起的两栋楼,连接处是一条不宽不窄的走廊,洗手间就在走廊正中。许思意边看手机,边沿着走廊往前走。 经过某处时,她闻到空气里还未消散的烟草味。 许思意转头,左手边是一扇半开半掩的防火门,里头光线稍暗,依稀能看见一个高高的人影。她眨眨眼,悄悄挪动小碎步靠过去。 只见防火门的门沿上搭着一件黑西装。那人背对着她,单手扯开扣子脱下了白衬衣,露出肩背和窄瘦的腰。 在换衣服? 他随手把衬衣搭外套上头,回身刹那,许思意晃见了一截瘦削修劲的小腹。 上面的纹路性感而陌生,左腰位置依稀可见有一片刺青纹身。 很邪气,也很撩人。 ……等等。 word天,她到底在干啥!!! “……”许思意惊呆了,回神之后整张脸都着了火,手一下撞到门上。砰。 顾江听见那动静,挑眉回头,刚好看见长马尾画出一道小小的弧,马尾的小主人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背影小小一只,沿着走廊撒丫子落荒而逃。 第3章 没有被认出来吧? 直到交流会结束,许思意都还在反复纠结这个问题。她刚才转身之后,拿出了中考800米长跑的架势急速飞奔逃离现场,按理说,顾江应该没有看到她的脸。 最多也就看到了个背影。 那他能根据一个背影就认出她是谁么?当然不能。人家堂堂一个学生会主席,日理万机,没准儿早把她这个小新生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在一番胡七八糟的自我疏导之后,许思意的心理负担轻多了,定定神,甩甩头,走出洗手间十分淡定地返回会场。 此时站在演讲台前的是一个穿深蓝色连衣裙的短发女生。她没有拿稿子,洋洋洒洒倾囊相授,分列五个大点给一众学弟学妹分享“学霸是如何炼成的”。 许思意压低声问旁边,“这是第几个?” “第七个,谢天谢地马上就结束了。”秦霜一副快要听睡着的姿态,扭过头,目光在许思意脸上打量一圈儿,狐疑地皱眉,“你脸怎么这么红?” “……”之前瞥见的腹肌纹身人鱼线浮上心头。 许思意尴尬地干咳一声,哈哈干笑:“天热,这里面有点闷。” 秦霜抬手扇了扇风,也跟着抱怨:“就是,都快九月了怎么还这么热。明天开始就是军训,可怎么得了……”说着,不知怎么就话锋陡转:“对了,思意你认识顾江对吧?” 许思意脑门儿上冒出三个小问号。 秦霜一副笑脸,“我室友也去学生会秘书处初试了,说你们打过招呼来着。”声音甜甜的,“听说你还进了复试,真的好厉害呀。” “……”近了看,发现你的妆化得好像狮子王…… 她干巴巴地笑了下,“一般厉害,一般厉害。” 交流会结束,新生们在各班班长和班主任助理的带领下有序离开了活动中心。刚出大门,队伍便散成一盘沙,小团体们以寝室为单位,三五成群,大部分都还在讨论之前交流会上第一个上台的人。 许思意一连数次听见“顾江”这个名字,不禁在心里感叹颜值的重要性。谁知刚叹完,就听见边上冒出若有所思的一句话:“真是厉害。” 说话的人是王馨。这位大长腿室友是晏城本地人,父母都在教育局工作,妥妥一枚家境殷实的文艺青年。 许思意闻言有点好奇:“什么厉害?” 王馨勾起唇角笑了笑,不答话,反而没头没尾地说:“我问你,一个问题学生应该怎么洗白?” ……哈? 懵逼树上懵逼果,懵逼树下你和我。 这位朋友你思维跨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喂? 许思意茫然地摇摇头。 王馨淡淡看她一眼:“刚才台上不就有个现成例子么。” “……” —— 交流会那天的事很快被许思意忘到了脑后。军训正式开始了,第一天晚上,秘书处的副秘书长就给她打来了电话,千叮万嘱,提醒她去参加秘书处的复试。 再三核实不是工作人员弄错入选名单后,许思意欢欢喜喜地应下了。表现倒数也能破例进复试,她很有一种赚到了的感觉,下意识觉得是桂晓静学姐对她的特殊照顾。 值得庆幸的是,那位充满反派boss气质的主席并没有出现在复试现场。 五天后,在军训进行完大半的一个傍晚,公示栏上张贴出了校学生会各部门的新一届录用名单,红榜黑字,引来了无数穿迷彩服的新生鲜肉驻足围观。 许思意的名字在第一行的第一个,非常醒目。 “许思意……”有人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沉吟道,“就是那个初试的时候说话声音很小的女生?她都进了?” “除了长得漂亮之外,她有什么优点么?”落选的新生酸溜溜地吐槽,“肯定是个关系户。” 就这样,在各色各样的议论和猜测中,浩浩荡荡的招新终于落下帷幕。许思意正式成为了校学生会秘书处的一员。 工管系的大一,除了工程力学和管理学两门专业课外,稍难的课程就只有一个高等数学a,课业并不繁重。许思意班上不少人都加入了学生组织。优等生们大多对自己要求严格,大家都希望在学生工作中提高自己的综合能力。 第4节 许思意寝室的四个人,她加入了学生会,王馨加入了社联,张涤非加入了校艺术团,只有陈涵游离在众多学生组织之外。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四,晚上的形势与政策下课后,许思意来到第一教学楼1405教室,参加学生会秘书处的首次例会。 秘书长桂晓静笑容满面,先是说了一大通煽情的欢迎词,然后简单介绍了下c大各式各样、关系错综复杂的学生组织,最后讲解秘书处的职能。 许思意在底下拿着本子记了半天,默默总结:原来她们部门就是给全校师生打杂的。 “总的来说,我们的工作就是‘上情下达,下情上传’,以维护同学们的利益为核心,协助主席团做好一切工作。”桂晓静说得非常官方,“几位主席的姓名和电话号码我已经写在黑板上了,大家记一下,方便联系。” 许思意抬头看黑板。上面的姓名图呈树状,顶端的树冠就是两个字:顾江,括号:正主席。电话号码:xxxx。 底下分别是四位副主席。 大家纷纷打开手机通讯录,怀抱着敬畏之心存号码。 快到十点的时候,会开完了,众人鸟兽散去。许思意走在最后面,快出教室门的时候,桂晓静出声把她叫住:“思意。” 许思意顿了下,回头笑笑,“学姐怎么了?” 桂晓静笑盈盈的,“学校要办迎新晚会,麻烦你回去写一份晚会策划书。” what? 策划书?那是个啥? 许思意黑人问号脸。 桂晓静像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又善解人意地补充,“没写过也没关系,我会发一些往年的给你参考。”顿顿,声音更柔:“辛苦你啦,尽量周一之前写好哦。” 闻言,许思意沉默了几秒,终于还是认命,“写完直接拿给你吗?” “是江哥要,你直接给他就好。” 许思意:“……” 桂晓静口中“江哥”,不用猜了,除了全校知名学生会主席顾江顾大佬,不会有其他人。 回到寝室打开电脑,邮箱里果然已经躺了几份往年的迎新晚会策划书。许思意无语,只能默默打开word文档,抓耳挠腮,冥思苦想,努力地憋憋憋。 憋了整整三天,终于憋出一份蹩脚策划书。 周末晚上,许思意到校园小商店把策划书打了出来,然后默背了下打好的腹稿,拿出手机,深吸一口气拨出一个电话。 嘟嘟两声之后,通了。 听筒里的嗓音冷淡又散漫,就一个字:“喂。” 许思意怔了下。不得不承认,这人的声音是真的好听,干净慵懒,声线低沉里透着一丝丝的哑,非常特别。 她悄悄深呼吸,尽量保持淡定从容的语气:“顾江学长,我是许思意,是秘书处新招的干事。晓静姐让我写一份迎新晚会策划书给你,我已经写好了,请问……” 稿子还没背完,便被对方不太耐烦地打断,“在哪儿。” “……我吗?”许思意背着小黄鸭书包转了个身,抬头,看向校园商店的招牌,念出来:“c大南超市。” “等着。” 下一秒电话就挂断了。 商店里是通明的白炽灯,外面一小片空地都是亮的。许思意站在亮光里,翻开策划书,仔仔细细地检查有没有错别字和病句。看完一遍。 嗯,再检查一遍。 反复检查三遍之后,许思意合上策划转了转发酸的脖子,谁知一扭头,愣住。 校园商店的左侧背光,光线偏暗,墙上斜倚了道身影,衬衣长裤,高大修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漆黑的眼阴晴不明,不知已瞧了她多久。 许思意定定神,提步走过去,微笑着尽量自然地打招呼:“顾学长好。” 顾江往她手上随便瞟了眼,“东西写好了?” “嗯。”许思意两手紧紧捏着策划书,犹豫了下,清清嗓子道,“我之前没有写过策划书,问题应该挺多的,您先看看……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我再改。” 他没说话,低头,慢条斯理地撕开刚买的一包烟。 许思意有点忐忑地等着。 过了几秒,顾江把透明包装纸随手丢进垃圾桶里,回过头,看她一眼,暗示性地挑了挑下巴,“过来。” “?”她一头雾水,拿着策划书蜗牛似的挪过去。 在他面前站定。 ……好高。 站近了,压迫感强烈到极点。 许思意定神,双手把策划书递到顾江眼皮底下,“学长……”怎么是这种期期艾艾的语气?她赶紧清清嗓子,拔高音量,“学长看看吧。” 顾江垂眸瞅了她一会儿,动身走过来。 周围的空气被清冽的烟草味和陌生的气息侵占,许思意被笼罩进他阴影下。她眸光惊闪,下意识地后退,可后面没有路,背瞬间就贴上了墙壁。 ……有话好好说,这是要干啥…… 心跳加剧,砰砰砰砰。 许思意一慌,丝丝红晕不受控制地爬上双颊。 两人身高差距太大,顾江俯下身子,往这小姑娘凑近了点儿,懒散的调子拖出一种的强烈的攻击性和侵略感,“那天是不是你?” 第4章 这么近距离的特写镜头,许思意几乎能看清这人的睫毛,浓而长,黑黑的,还有毫无瑕疵的脸部皮肤……她脸上温度飙升。 他刚才问了什么来着? “……”许思意迫使自己卡机的大脑运转,然后,摇头摆手:“不是我。” 一股子甜香窜进鼻子里,不像香水味,像开在清晨的茉莉被人摘下泡进了牛奶,清清淡淡,一点儿不腻。 顾江盯着她,不动声色。 那头的许思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顿时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清清嗓子,改口试图抢救一下:“您说的是……哪天?” ……安……静。 还是安静。 两秒钟的诡异安静之后,顾江勾了勾唇角,笑了。 不知为什么,看见这位大佬铁树开花和风霁月似的一笑,许思意没觉得放松,反而连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说呢。”他道。语气很淡,距离很近,她几乎能闻到他嘴里清冽的,混杂着薄荷味道的烟草气。 这个节骨眼儿上,许思意觉得自己除了装傻充愣打死不认之外已经找不到第二条活路了。因此她暗暗吸了口气,回答:“我……不知道。” 那天在活动中心,她确定现场没有第三个人,加上顾江没有看到她的正脸,无凭无据无人证,他总不能一口咬定就是她偷看了他吧?虽然她确实偷看了来着,身材真好。没记错的话,他腰上还有一片纹身,一直以为纹身抽烟是不良少年的专属标志,这位名校主席还真是颠覆三观啊我靠……许思意鸵鸟又混乱地想着。 “确定?” “唔。” 又一番你问我答结束,空气再次陷入安静。 顾江眼底漫上一丝玩味。许思意做贼心虚,乖乖靠墙立正,看天看树看自己的小白鞋,怎么都不敢跟对面那位对视。 局势十分胶着。 这个点儿并不算晚,依然有学生在超市里进出买东西,这个角落虽然不咋起眼,但还是有几个路过的人注意到了他们,纷纷投来余光偷瞄。 然后窃窃私语,叽叽喳喳。 许思意察觉到那些注目礼,更囧,低着头努力思索蒙混过关的正确方式。 曾经有一个直接路过防火门不偷看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没有珍惜,如果上天再来一次的话,她一定会看完之后再跑快点的,挥挥衣袖,连背影都不留下…… 就许思意她迷迷糊糊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手进入了她的视线。 那只手很漂亮,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借着冷白的灯光,能看见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 许思意被晃了下神。 下一秒,那只手直接捏住了她的下巴,往上一抬,她视线瞬间猝不及防撞上对面那人的眼。 许思意的呼吸一紧,瞬间瞪大了眼睛。 ???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想清楚了再回答。”顾江语气挺淡,垂着眸,目光漫不经心扫过姑娘浓密的睫毛,白生生的脸蛋儿,和粉红色的唇,“那天是不是你。” “……”请问这是特殊的审问技巧还是啥? 老实说,心理防线着实有点崩。 许思意全身的血液轰一下冲到了脸颊上,内心纠结,惶然,纠结,惶然,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极其顽强地发出两个音:“不是。” 顾江闻言挑了下眉毛。 许思意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壮着胆子努力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半晌,他慢条斯理地松开了手,然后又慢条斯理地替她把一缕碎发捋到耳后,随手拍了拍她的头,转身走了。 脚步声沿着一条小路远去。 刚才耳垂上一晃而逝的冰凉触感,是他的手指? 她杵在原地好几秒才回过神,甩甩头,强迫自己忽略耳朵上残留的余温,抬手抚了抚胸口。 一看,策划书还在她手里攥着。 ……所以拉锯战打了大半天,正事反而没干? 许思意在心里默默唾弃了自己几秒钟,然后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桂晓静打电话。嘟嘟两声,通了。 她纠结着怎么跟桂晓静解释策划书没送出去的事,斟词酌句:“晓静姐,那个,今天出了点意外……” “我知道。”桂晓静一副没事儿我全都懂的语气,“顾江刚跟我说了,他今天不在学校,让你直接把策划书给副主席管束。” “?”what?许思意傻掉。这是什么神剧情? 顾江不在学校?那刚才把她堵在墙角逼供的是外星人? 第5节 又听电话那头的桂晓静笑起来,“主席团是有分工的。晚会这一块的内容一直是管束在负责,江哥忽然点名你写策划书,我之前还奇怪呢。” “……”这莫非是心肌梗塞的感觉。 “别着急,联系管束就好。”桂晓静柔声,“还有什么事么?” 得知真相的许思意风中石化半秒钟,默默回答,“没事。” 电话挂断。 一阵风呼呼吹过,许思意举目望天。 怎么看,都觉得今天晚上要她送策划是假,对她兴师问罪才是真。那位大佬,貌似对她不太友好…… —— 有了顾江做对比,副主席管束在许思意看来,简直就是一束春天里的阳光。这位学长开朗风趣,性格温和又有耐心,拿到策划书的第一反应就是夸许思意工作态度积极,时间观念良好,以后必定能大有作为巴拉巴拉。 许思意连连道谢,挥挥手告别副主席回公寓。 开门一看,陈涵不在寝室,王馨和张涤非一个坐椅子上,一个坐桌子上,正吃着零食聊天。 “还有个人呢?”许思意关上房门随口问。 “约会去了。”回话的是王馨。 许思意有点惊讶,“她男朋友跑晏城来了?”没记错的话,陈涵说过自己有一个从高中就开始谈的男友。 “她现任就是法学院的,和我们同级。”王馨说着,递给她一盒酸奶,“你说的那个是前男友。” 许思意更惊了,“什么时候分的?” “前天吧。”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插上吸管喝酸奶。咳,好酸。 张涤非坐在桌子上转钥匙。她看着许思意,忽然手指一顿挑了挑眉毛,说:“喂,感觉怎么样?” 许思意的视线从酸奶包装移向那张超模脸,没明白,“什么怎么样?” “学生会。” “我进的部门是秘书处,感觉我们部门平时应该挺忙。” 张涤非笑了一声,“我是问你觉得里面的人怎么样?” 许思意笑了笑,回答:“挺好的呀。” “学生会可是很复杂的。”王馨摇摇手指,“别那么早下定义,日久见人心。” 许思意想起桂晓静温柔美丽的脸,笑笑,说,“至少现在看来,我们部长还是很好的。” “你们部长?”王馨扬眉。 许思意点头。 “那个全脸就俩眼珠没动过的桂晓静?” “……” 王馨不说话,看了她一会儿之后,招了招手。许思意只好挪着板凳凑过去。 “看你傻得这么可爱,跟你分享我知道的两个八卦好了。第一,桂晓静是去年的院级学生标兵,关键在于,这个名额是她暗中动手脚,从同班同学手里抢来的。” …………天。 许思意三观被颠覆,惊呆了,“……第二呢?” 王馨故意拖了拖调子,“和顾江有关。” 许思意的耳朵悄悄竖起来。 “桂晓静喜欢顾江。”王馨一笑,描述得绘声绘色,“听说有一次学生会聚餐,她喝多了,借着酒劲儿死活要跟顾江去开房,整个人都要挂人身上了。结果差点被顾江扔下水道里。” “这种事都能传出来?”许思意目瞪口呆。对这个瓜抱怀疑态度,“假的吧。” “刚好被人瞧见了呗。八卦八卦,真真假假,无风可不起浪。”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爆炸,许思意嘴巴张成了“0”形。 这时,面无表情听完所有的张涤非走过来,伸了个懒腰,洗漱去了。 王馨接着说:“所以啊,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说加入学生会很能锻炼人了吧?因为能在学生会里混出来的,都是人精。” 原来如此。 不过……“这些八卦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我怎么就什么都不知道。”许思意实在是很好奇,同为刚入学的大一新生,为什么室友就能知道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密事。 王馨弯弯唇,笑得意味深长:“我朋友多呀。” “……”许思意思索了会儿,动动唇,欲言又止。 王馨端起水杯,看出了些端倪,“还想打听什么?” 打听? 不算吧咳,就只是想随口问问…… 她清了清嗓子,低声试探着说:“上次交流会结束,你说的那些话……你好像以前就认识顾江?” “我们是一个中学的,只不过不在一个年级,他高一届。”长腿室友喝了一口玫瑰茶,“校霸顾江,这号人物,谁能不认识。” 随后,王馨便以一副老太太说评书的口吻带领许思意回顾了下顾主席当年的光辉事迹。 和大部分优等生的成长经历不同,顾江其人,从初中开始就是个问题少年。 问题到什么程度呢? 顾江初三那会儿,还只是一个身高刚过一米七的单薄少年,一次午休,遇上高中部的篮球队来操场上抢场地。一番交涉无果,双方起了口角。 篮球队的大中锋一米九的个子,人高马大,仗着体型优势,说话越来越难听,带上了“操”“你妈”“逼”之类的侮辱性字眼。 突然,谁都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篮球劈头盖脸砸了过去,正中红心,中锋鬼叫一声,痛得捂住鼻子跪倒在地。 一帮子人都愣住了,还没回神的当口,就看见顾江面无表情地上前两步,抓起中锋的头发,拽着那颗鼻血横流的脑袋狠狠砸向了地面。 那周刚好轮到王馨她们班值日做校园大扫除。 她握着扫帚站在跑道旁边,目睹全程,周围几个胆小的女生甚至吓得差点哭起来。 王馨清楚地记得,大中锋是怎么被清冷的少年揍得神志不清满脸是血,少年眼底漠然,嘴角却噙着一抹玩味阴沉的冷笑,说不出的残忍狠戾…… 一番话听完,许思意的三观被颠覆得更彻底了,说话都有点结巴了:“真、真的?” “我骗你干嘛?你是不知道当时的场面多恐怖,边儿上围那么多人,都没一个敢去拉,老师来了都不顶用。那个高中生差点儿残废……”王馨说着,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简直是我的童年阴影。” “……这么可怕?” “是啊。要不是顾江成绩好,他家里又有背景,学校早给他退学了。”顿了下,好心叮嘱,“总之啊,这位大爷是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的典范,千万别招惹。” “……”好可怕。难怪腰上有纹身还一副大反派气质,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 wait。 在王馨的描述中,那个倒霉中锋光是怼顾江一句就被揍进了医院,那偷看了他换衣服的自己…… 小风一吹,许思意惶惶然地摸了摸自己脆弱的小脖子,低声问:“那要是,不小心招惹到了呢?” “该吃吃,该喝喝。”王馨微微一笑,“自求多福。” —— 自打从王馨那儿听了许多八卦以后,许思意对顾大佬的敬畏之心便蹭蹭蹭地更上好几层楼,顺带便的,她开始就有点无法直视桂晓静这位美貌学姐。于是乎,平时在学校里遇见了顾大佬和桂学姐,她都是默默绕道走。 就这样过去了四天。 秘书处的例会固定在每周四晚上开。许思意头天夜里赶高数作业没有睡好,整整一天都是昏沉沉的,好不容易逮着晚上的一节形势与政策,自然是坐在最后一排打瞌睡。 一觉睡醒,下课铃正好响。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拿着书和笔记本走出教室。 今晚的天空似乎格外黑。 许思意暗暗做了个深呼吸,打开手机电筒,明亮的光束形成一条笔直的线。她心里放松了些,动身前往开例会的教学楼。 教室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许思意遵循惯例,从教室后门进入,坐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摊开笔记本,低下头,打开手机,边刷朋友圈边等开会。 刚下课,整栋教学楼都喧喧嚷嚷。 后门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也停在了最后一排。有人弯腰坐在了她旁边的空位上。许思意起初只以为是一个部门的其它同学,看着手机,目不斜视头都没有抬。 直到她闻到一股混杂着薄荷味的烟草气。 莫名熟悉。 “……”滑屏幕的手指骤然顿住,许思意微怔,同时察觉到了周围的气场变化。 三秒钟之后,她默默锁屏,默默起身,默默挪步子,准备溜到前面几排去坐。能离多远离多远,毕竟求生可是全生物界的本能啊本能。 然而还没等她挪出最后一排。 “躲我呢。”耳边传来这么句,散漫得很。 “……”许思意身子一僵,有点欲哭无泪,吸了口气,回头强颜微笑:“没有。” 修长的食指在桌上随意敲了敲,“坐下。” 第5章 是了。 按照学生会规章制度,各部门例会,主席有充分权利参与或旁听。很显然,她们秘书处这是在抽样检查中中奖了。 早知道打死也不坐最后一排…… 几只小乌鸦扑扇着翅膀从许思意头顶飞过。她无语,蜗牛似的一挪一挪,挪回之前的位置坐好。低下头,翻开笔记本,假装回顾上次例会讲的东西。 心跳有点快,脸上有点热。 第6节 教室里闷闷的,怎么也没人开一下窗户……她轻咬唇,金鱼似的鼓了鼓腮帮。 旁边传来规律的“哐哐”声,一顿一顿。 许思意没敢大幅度转头,只是拿余光瞄了眼旁边。入目是一张无懈可击的侧脸。 顾江正垂着眸看手机,一手滑屏幕,一手把玩着一枚纯金属打火机,刚才的哐哐声就是机身磕碰桌面发出来的。 不知是不是光线原因,这个角度看,他的轮廓棱角柔化了许多。眼角下钩,眼尾微扬,就连眼皮的褶皱都恰到好处,垂时柔和深邃,抬时锋烈张扬。 活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此等姿容,难怪连桂晓静这种美人都入不了他眼。许思意思绪乱飞,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王馨讲的那段香艳往事。 不过……开会的时候玩打火机?现在的大佬难道都这么有性格? 这时,顾江忽然眼也不抬地来了句:“看什么。” “……”许思意心一磕,连忙收回目光继续看笔记本。 顾江侧目,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耳根和脸蛋,然后收回视线。 教室里来开会的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托风云人物顾大主席的福,平日里毫不起眼的最后一排跟装了磁铁似的,引来无数前排的目光——大家不约而同,有的装成转身和后排聊天,有的装成看窗外夜景,拿余光偷瞄。 顾江没反应。 许思意毛茸茸的脑袋瓜越埋越低。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在各种目光下阵亡的前一秒,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从教室外面传了进来,紧跟一道轻而软的嗓音,宛若天籁,救苦救难,“不好意思呀,晚上是专业课,我们老师拖了会儿堂……” 大家的注意力唰唰唰地被成功转移。 桂晓静一路小跑,额头上都蒙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她拿着会议本和笔,一进教室就看见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顾江,一怔,让副秘书长先给大家开会,自己走了过去。 “稀客。”桂晓静似乎很惊喜,脸红红的,柔着嗓子小声问,“你是来旁听么?要不要上去讲点什么?” 顾江眼睛没从手机屏上离开,“不用。” 两位大人物说话,许思意自知没有自己什么事,便低着头,保持沉默,安静如鸡。 桂晓静看了顾江旁边的许思意一眼,“思意,前面位置还多,你怎么坐在最后一排呀?”指指第三排中间的空位,笑眯眯:“坐那儿去吧。” “好的好的。”许思意心下一喜,忙不迭地准备起身过去。 “我说你能走了?”没什么腔调的几个字。 话音落地,许思意一愣,桂晓静也是一愣,谁都没料到顾江会来这么一嗓子。 桂晓静看着顾江,很不解,“为什么她不能走?” 是呀是呀,为什么我不能走。许思意的表情比桂晓静还茫然。 顾江说:“我找她。” 桂晓静还是笑着,问:“找她干嘛呀?” 这一次,顾江的目光冷淡移到桂晓静身上,抬眸的缘故,眼皮上形成一道更深的褶。他语气没有变化,眸色却平添凉意,“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江那张冷漠的脸,敛起表情,杀伤力惊人。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桂晓静脸上万年不改的温柔笑容瞬间就僵住了。须臾的怔愣后,她调整了下面部表情,没再说什么,转身快步走回了讲台。 徒留许思意置身原地。 讲台上,副秘书长已经说完了自己准备的会议内容,跟桂晓静交换位置。桂晓静脸上眉眼弯弯,向大家安排起下一周的工作任务。 最后一排很静。 三分钟后,还是静。 许思意暗暗做了个深呼吸,终于忍不住客客气气地开口,询问道:“……顾学长,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她顿了下,猜测,“是不是之前那份策划书有什么内容需要修改?” 顾江说:“没事儿。” 闻言,许思意眸光微闪,愣住了,“可是,你刚才不是跟晓静姐说找我么?” 他侧头看她,挑了下眉,“我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 “……”这话怎么接…… 就在她不知怎么回答的时候,一个声音从教室后门外传来,低低的:“顾主席?” 许思意闻声转头,看见一个穿萝莉裙装的女生站在走廊上,齐刘海,双高马尾,看起来跟动漫里的人差不多。 这打扮…… 现场版水冰月cospy吗? 那位“水冰月”的笑容和她嗓音一样甜美,“顾江同学,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找你,麻烦出来一下。” 顾江起身出去了。 许思意悄悄呼出口气,握紧笔,准备专心致志地做会议笔记。 “你好,我是社联动漫社的社长,我叫杜莎莎……”教室外传来女生的声音。 顾江打断:“什么事?” “啊,是这样的。下个月我们准备办一场漫展,具体的时间和场地,老师让我们和学生会协商。为了方便联系,我可以留一个你的微信么?” “活动方面的事不归我管。” “好吧……”杜莎莎语气里透出不加掩饰的失望,转身走了。 教室外随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叮”。她笔尖顿了下,听出那是顾江用打火机点烟的声音。 后面是一阵自带手机铃声。 顾江接起来。他抽烟时的嗓音比平时要明显沙哑几分,“喂。” 声控灯熄了, 他打电话和走路的声音远了,走廊重归一片黑暗与安静。 会开完,许思意还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下楼梯,经过二楼时刚好遇到一个同样开完部门例会的张涤非,两人打了个招呼,聊天同行。 将近十点钟的校园静谧极了,路灯昏昏暗暗。 张涤非从校园超市买了盒口香糖,分了一颗给许思意,笑道,“欸,老实说吧,你是不是有夜盲症?” 许思意微愣:“什么?” 张涤非指了指她手里亮着的手机手电筒,“每天断电之后也在被窝里开小台灯,别以为我不知道。” 许思意说:“不是夜盲……我只是有点怕黑。” 闻言,张涤非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拍她肩膀打趣:“多大个人了,怕黑?你还真萌。” 许思意呵呵了两声没有说话。 学校食堂设有专门的夜宵窗口,供应时间是晚上九点到断点之前,张涤非路过的时候觉得饿,进去买了碗面条。许思意坐在旁边,没什么表情地发呆。 忽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许思意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抿了抿唇,起身到外面去接,“爸爸。” 听筒里传出许父的声音,“思意啊,睡觉了么?” “快了。” “晚上少出门,注意安全。”许父寒暄了两句,清清嗓子,“你妈妈最近给你打电话没有?” “你说傅阿姨?”许思意想起一张总是浓妆艳抹的脸,垂下眸,摇头,“没有。” “别让她知道我给你买了电脑和手机。如果以后她问起来,就说是你自己存钱买的,记住没有?” 她点点头,“记住了。” 许父顿了下,又支吾着说:“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就打电话,别发微信短信。你妈……”顿了下,改口,“你傅阿姨她要看我手机。” 前方漫无边际的黑夜里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路灯。许思意看着灯,神色很平静地点头:“嗯。我要睡觉了,爸爸再见。”说完挂断电话返回食堂。 夜色下,在黑暗中站了好几分钟的少年转过身,手插裤兜面无表情地走了。 打电话的时候谁能看到她在点头还是摇头。 傻不傻。 —— 晏城某高档迪厅内,灯光光怪陆离,音乐震耳欲聋。巨型音箱上是几个衣着清凉的年轻女孩,化浓妆,扭着腰,身段妖娆。 有人扯着嗓子喊:“来,这儿开一瓶皇家礼炮!”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整个迪厅的人都高声欢呼起来,大家跳舞的跳舞,喝酒的喝酒,都纷纷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那是一桌很年轻的公子哥儿。 梁家大少爷梁楠已经喝高了,白皙俊秀的脸皮上浮着红晕,一伸手,随便勾过一个年轻女孩儿揽怀里,道:“今儿可是我生日,谁不喝高兴就是不给我面子,来来来,都给我喝!” 宋越举杯,扬了扬眉毛。 “喝喝喝。”韩世成也附和着,扭头,看向坐在沙发最里侧的顾江,凑过去,“欸,这儿刚开学,你们学校来没来几个正点小学妹?” 顾江翘着二郎大长腿靠在沙发上,垂眸看手机,脸色冷淡。 “有就叫出来认识认识,别这么小气啊。”韩世成推他肩,边说边掏出手机,“我们学校那些学艺术的女的我都看腻了,来个高材生换换口味。” 这回,顾江终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没多余情绪,但看得韩世成不寒而栗。 韩世成悻悻,知道这位爷今儿没有跟自己鬼扯的雅兴,干咳了声,转过头,自觉跟几个小女孩儿打情骂俏去了。 这些女孩子,有的是在这地方坐台的公主,有的是二世祖们从学校带出来的交际花,模样身材,无一不是上上乘。她们喝酒划拳,世故而老练,陪梁楠几人笑闹着,眼神却总往顾江身上瞄。 这人她们只见过一两回,印象却很深。 原因有二。其一,这小哥哥太帅,其二,这小哥哥和其它寻欢作乐的公子哥不一样,他高冷得很,总是拿她们当空气。 也不知是真对她们没兴趣,还是假正经。 女孩们暗暗猜测着。 这时,一个新来的长卷发女孩坐到了顾江旁边,倒了一杯酒递给他,嗓音娇嗲地说:“帅哥,怎么称呼呀?” 香水味浓郁,引来顾江不耐烦的拧眉。 宋越察觉到什么,摆摆手,示意卷发女孩躲一边儿去。卷发女孩碰了一鼻子灰,瘪瘪嘴走开了。 第7节 “顾江,上回撞了你的赛摩真对不住啊,快修好了,改明儿我亲自给你送你们学校去。”宋越挪着屁股坐到顾江旁边,笑着说完,探首往他手机屏上瞧,好奇:“你这看了一晚上,什么玩意儿这么好看?” 屏幕里是一张年轻小姑娘的照片,黑灯瞎火的,像是偷拍。 宋越目露诧异,正要细看那个姑娘的脸时,嗒一声,顾江锁了手机屏。 “哟,这小仙女儿谁啊?”宋越一副挺感兴趣的模样,“前凸后翘细腰细腿儿的,身材还真不错。叫出来给兄弟介绍介绍?” 顾江扭头瞧宋越一眼,勾手指。 宋越以为他要来点儿什么猛料,眼一亮,忙颠颠地把耳朵凑上去。 紧接着就听见耳畔响起三个冷淡的汉字,字音清晰,普通话标准: “介你妈。” “……” 第6章 开学第三个星期的周二,许思意吃完午饭回公寓,打开电脑,登录晋江,开始午睡前的酝酿工作——看小说。这是她延续了很多年的习惯,睡前啃书,雷打不动。 最近她新淘到了一本讲述校园恋情的小说,叫《霸道校草爱上我》。这本书,虽然名字狗血又俗气,内容……也很狗血俗气,但是拿来打发时间正好。 刚看完两页,张涤非和王馨就打完热水回来了。 “又看小说呢?”王馨放下水壶随口问:“不午睡?” “还早,再看二十分钟就睡。”许思意说。 王馨点点头,脱了外套爬到上铺,大概是起得太早又上了一上午的专业课太过疲倦的缘故,她的呼吸声很快就变得均匀而缓慢。 已经是午休时间,整个公寓楼都静悄悄的。 许思意左手托腮,右手滚动鼠标,保持这个动作十五分钟后,瞌睡虫大军果然不出意外地入侵她大脑。她打了个哈欠,关上电脑准备上床。 就在这时,旁边冷不丁冒出个问句:“什么时候把你的大作拿来拜读拜读?” 许思意微微一怔,转头,只见张涤非正喝着咖啡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自己。 “你说什么?”许思意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张涤非放下杯子,挑眉,“上次班级聚餐,你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你的爱好是写作。你写过些什么?” “我写着玩儿的,初高中的时候瞎写过一些短文……”她笑了下,“现在就只是写写日记。” “什么短文?” “写……我妈妈。”许思意说着,眼眸垂低,没有再继续。 张涤非盯着她,半晌,点头,“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许思意没有说话。 张涤非仰头靠在墙壁上,忽然冲她扬了扬下巴,“行了,别去想不开心的事。” 这时,原本已经睡着的王馨忽然醒了过来,在床上含糊不清道:“喂,你们俩还不睡?下午有课啊。” 张涤非呛出一声,惊了:“什么课?” 王馨翻白眼:“选修课。你和思意选的英语口语,我和陈涵选的职业规划,都是第三周开课。你不知道下载一份课表么?” “靠。”张涤非爆粗口,烦躁地皱眉,“问题是我下午有事,很重要不能不去。” 王馨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懒洋洋的:“听说几个外教人挺好的,英语口语很少点名,都是签到制。” “这样吧。”许思意点头,“到时候我帮你签名字。” 午后的校园,微风习习阳光晴好。 一点五十分,预备铃响了,上课大部队有的从公寓楼出来,有的从图书馆出来,纷纷如潮水一般涌向各大教学楼,四处都是喧哗的人声。 英语口语这类课程,不限制专业年级,在读本科生都能选修,加上上课的老师都是外国人,课堂氛围轻松自由,作业量又不多,名额几乎是刚出来就没了,十分的热门。 许思意知道口语课的名额要靠抢,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门课连上课的座位都要靠抢。 看着教室里乌压压一片的壮观景象,许思意拿着在校园超市排队五分钟才买到的矿泉水,抬手抚额。 早知道就不去买水…… 她囧,在教室后门张望了一会儿,发现前面的位子全都满了,就只有倒数第二排和倒数第一排还有空位。 许思意默默走向倒数第二排,坐下。 外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婶婶,金发碧眼高鼻梁,体型圆润,看起来非常的亲切和善。她正笑眯眯地跟大家做自我介绍,翻译过来的意思大概是:外教名叫芭芭拉,是美国人,她很喜欢中国,希望能和在座的同学都成为朋友。也请大家尽量做到不要旷课。 语速不快,许思意理解起来还算容易。 几秒后,外教又在黑板上写下了她的电话号码,让大家记。 许思意拿出纸笔,然后,余光里看见教室后门大步流星走进了一个人。进来以后懒得找位子,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最后一排离门最近的座位上。 刚好就在她后面。 许思意的脖子机器人似的、一寸寸扭动,终于,看清楚了。 他坐姿随意,额前的头发有些乱,看起来就像刚起床之后懒得打理,就随手扒拉了那么两下。过了两秒,这人像是对台上外教的授课实在提不起兴趣,索性耳机一挂,趴桌上闭眼睡觉。 许思意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虽然她知道口语选修课不限年纪也不限专业,但…… 这样居然都能偶遇??? 就在许思意震惊于这场意外时,外教放起了一部名为《猫》的音乐剧选段,要求大家看完之后用英语发表观后感。 过了几分钟,选段放完了。 外教在讲台上环顾教室,笑着用英语问:“有没有同学想跟我们分享一下自己的观后感?” 全班鸦雀无声。 外教又问:“没有人吗?” 一个坐在许思意旁边的清俊男生举手站了起来。许思意望过去,认出这个男生也是秘书处的一员,叫马先力,算是她的“同事”。只听他用英语说:“第一次观看这部音乐剧,我感到非常震撼与神奇……” 马先力的发音很标准,一个结巴和停顿都没有。 “anyone else(还有其他人么)?”外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拿出花名册,用中文随机点了个名字:“顾江?” 这两个字,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大家闻声,纷纷转头张望。 没有人答话。 外教皱眉,又重复一遍:“顾江?” 还在睡觉嘛? 退避三舍见死不救,or,好心提醒一下?许思意脑瓜子里天人交战。 其实美国外教的嗓门儿不算小,顾江已经醒了。昨晚熬了一通宿的他眉拧成川,直起身,正捏着眉心缓神儿。刚一睁眼就瞧见前面伸过来一只小拳头,白生生的,飞快敲了敲他的桌子,附带一句语速飞快的:“叫你回答问题!”然后又逃也似的收回去。 顾江抬眸,看了眼前面那颗扎着马尾的脑袋瓜,挑了下眉毛。 动身站起来。 外教:“刚才看了音乐剧《猫》的选段,你有什么感想么?” 闻言,许思意默默为顾江捏了把汗。这位大哥从进教室到现在,一直在睡觉,压根都没抬头看过外教一眼,能说得出观后感才有鬼了…… 说起来,这么大一个人物,被老师抽问回答不出来,还是挺囧的吧。许思意有点好奇这位大佬会怎么给自个儿找台阶。 然而只过了不到一秒钟, “the《cat》 is a musical posed by british poser andrew royd weber according to ts eliot's poems. it is also one of the most successful musicals in the world history……(《猫》是英国作曲家安德鲁·罗伊德·韦伯根据ts·艾略特的诗集谱曲的音乐歌舞剧,也是世界历史上最成功的音乐剧之一)……” 非常流利且纯正的美式发音,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低沉嗓音里还夹了一丝很不明显的鼻音,难以形容的好听。 一大通发言完毕,外教露出灿烂的笑,“that’s cool!sit(非常好,请坐)。” 全班都被震住了。片刻后,响起了一阵掌声。 许思意也被震住了。我天?后面好像还提到了什么谱曲风格,什么什么西洋调式,什么什么古遗风,总之那些生僻词汇她小叮当是一个都没听明白:)。 ……这种口语水平,这位反派大佬还选修什么口语课,果然是专程来睡觉的吗…… “江哥的知识面真广啊……”边儿上,马先力一副迷弟表情低声赞叹。赞完,签到册刚好从前排传下来。他签好名字之后递给许思意,让她签完继续往后传。 许思意把自己的名字和张涤非的名字写了上去,然后,捏着签到册做了个深呼吸,定定神,递给后排,小声说:“签一下到。” 顾江正在手机上回复一封邮件,眼也不抬:“帮我签。” “哈?” “你听不懂普通话?” “……哦。”许思意无语,只好拿起笔,在最后一栏写上了“顾江”二字。 邮件回复完毕。顾江微侧目,视线扫过她写下的他的名字,挑了挑眉毛。那字迹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娟秀而圆嘟,标准的小学生字体。 真应那句话,字如其人。 许思意见顾江看她的字,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试图说点什么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清了清嗓子,道:“顾学长,你口语那么好,为什么还选修这门课?” 过了两秒钟。 那人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漫不经心地说,“为你啊。” “……”……???咳? 许思意被呛住了,坐正身子面向黑板。大佬,你这个笑话好冷。 —— 迎新晚会的策划书,以许思意写的那份为初稿,经主席团多番修改,总算在周五的时候送进了学工部,定了稿。由于本届迎新晚会和国庆晚会要合在一起办,时间紧迫,各大组织很快便陷入了一片繁忙。 搞宣传的搞宣传,排节目的排节目,忙彩排的忙彩排。 按照分工,学生会秘书处主要负责各组织各部门间的协调和沟通工作,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工作任务。简而言之就是那句雷锋名言: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天晚上,许思意刚看完一本小说准备洗漱,桂晓静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说是主持人的服装没有带去彩排现场,让她马上去服装库拿。 艺术团的服装库位于第五教学楼的顶楼,离公寓不远,赶时间的许思意冲刺飞奔,半路上还不小心摔了一跤。 第8节 摔得不重,只是手背磕破了皮。 等她爬起来气喘吁吁跑到五教大厅时,有一架电梯刚准备关门。 “同学等一等!”许思意慌慌忙忙地喊道。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电梯里的人皱了下眉,摁住开门键。 许思意一溜烟冲了进去,擦着汗喘着气,频频道谢,“谢、谢谢你啊同学。”说完自顾自摁下了数字“7”的摁钮。 电梯门缓缓关上。 狭小的空间安静无声。 忽然,边儿上冷不丁传来一句话,听不出语气:“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这个声音…… 许思意一滞,视线移动,看向那位足足高出自己一个脑袋还多的同学——黑板鞋,大长腿,面无表情神色冷淡,不是主席他老人家又是谁。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顾学长?” 顾江没说话。 想起他问的话,她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背破皮的地方,笑笑:“只是摔了一跤,没什么的。” 话音刚落,电梯里的光忽然闪了下。 许思意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向头顶的灯,不祥的预感如蛛网一般丝丝缕缕爬上心头。她咽了口唾沫,看了眼旁边的顾江。他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 她这才稍微安下心。 一秒后,电梯忽然晃了下,停止上行,光线全黑。 毫无预兆的,许思意陷入了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没有光,哪怕一丝光都没有,她浑身不可抑制地抖着,两手抱住肩,靠墙蹲了下来。 “电梯故障。”黑暗中响起顾江的声音,没什么情绪。 “……”许思意张了张口,想说话,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每次犯错,或者没有犯错,仅仅是傅阿姨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会被关进小小的黑屋子,屋外是傅阿姨充满厌恶的咒骂…… “许思意。” 好黑。太黑了。 “许思意。” 为什么没有光? 突的,黑暗中亮起了一束手机屏幕的冷光。许思意猛然抬头。 顾江发现了缩在墙角蜷成小小一团的姑娘。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几秒后,一只膝盖跪过去,捏住她的下巴,低头,脸往她贴近了点儿。 须臾,顾江皱起眉头:“哭了?” 第7章 手机屏的光线冲淡了黑暗带来的强烈恐惧。 许思意试着动了动,终于找回身体的控制权,“我……”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把,声音很小:“我有点怕黑。” 顾江不语,盯着咫尺的她。 被他捏在指间的这张脸,大小还不及他一只手,肤色雪白,羊脂玉似的细腻,晶亮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浸过泪的薄雾,鼻头微红,两颊挂着泪,看上去柔婉楚楚。 他垂眸,视线落在她的唇瓣上。小小的,薄薄的两片,在微弱的亮光中呈现出浅淡而勾人的粉色。 鬼使神差,顾江拇指上移半寸,指腹触到那瓣柔软。 他微微眯了下眼。 “……”许思意一僵,这么近的距离,她清楚看见他比往日更黑更深的眸色。被吓到似的往后躲。 好在下一瞬顾江就松了手。他移开视线,靠着旁边的电梯墙坐下来,一手打电话,一只长腿很随意地屈起。 许思意轻轻抱住膝盖,脸热热的,心跳砰砰。 须臾,顾江那边的电话打完了,一看电量,百分之二十五,应该还能坚持段时间。他说:“已经报修了,很快就能出去。” 许思意点头,声音细细的,“嗯。” 狭小的电梯空间昏暗而安静,只有一束微弱的亮光,和两个人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她微侧头,把脸颊枕在自己的膝盖上。 顾江就坐在她旁边,头靠墙,额发自然垂落,略微挡住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她悄悄地打量他。 这人的下颚线带着一种天生倨傲的弧度,加上他平时眼神太冷,使得整副五官看上去很有漫画感,邪气锋利。此时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小扇子似的垂低,眉目舒展,倒是显出了几分难得的柔和。 真是好看。许思意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突的。 “你挺喜欢看我。”顾江眼也不睁,淡淡说了句。 “……”许思意一怔,回神之后连忙移开视线,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说什么。 顾江睁开眼睛,转过头看她一眼。 许思意直接低下了脑袋。 又过片刻,他从烟盒里掏出根烟,不点燃,就咬在嘴里玩儿。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寳_ 書_蛧_ω_w _w_._β_Α_ǒ_S _Η_ǔ_②_. ℃_o_Μ 数秒的安静之后。 顾江没什么语气地随口一问:“你多大了?” “……十八。”许思意说。 “满了?” 她嗫嚅了下,改口:“今年十二月底就满十八。” 顾江嘴里的烟轻晃了下,拿掉,意味不明地嗤,“未成年。” 许思意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静默几秒后,还是觉得要为自己辩解一下:“我只是读书读得有点早。”顿了下,试探着尬聊:“那你呢?” “十九。” ……那也没有比她大多少。许思意默了默,点头,“哦。” 几句对话之后空气再次安静。又没人说话了。 顾江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冷不丁问:“你电话呢。” 许思意面露窘色,“出门出得太急,放在公寓忘了拿……你的手机不能用了吗?” “没电了。” “……”许思意心一沉,之前那种灭顶的恐惧感隐隐有卷土重来的兆头,“修电梯的师傅还没来吗?” 顾江又打电话催了一次。 对方的回答是已经开始维修了,请稍安勿躁,最多再等十分钟。 然而,就在这通电话挂断的下一秒,手机熄了屏,自动关机。电梯里再次陷入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这次许思意没有忍住,吓得哇一声哭出来。 “许思意。”顾江拧眉,在黑暗中喊她的名字,声音极低:“冷静。” 但是她哭着,颤抖着,根本听不见其它声音。黑暗中好像有什么在接近,她惊恐而慌乱,不知道往哪儿逃,只能更用力地抱紧自己。 十岁那年,爸爸妈妈离婚,她被法院判给了经济条件更优越的爸爸,后来,爸爸娶了年轻漂亮的傅阿姨回家,那是她噩梦的开始…… 一只大手摸到了她的肩。 许思意吓得往后躲,差点尖叫。 一片漆黑中,那只手顺着她的胳膊往下,摸到了她细细的手腕,然后擒住,不由分说地用力一拽。 许思意直接被顾江扯进了他怀里。 “乖一点。”他一手握住她细软温热的后颈,一手在她背上拍着,像在安抚一个不肯睡觉的小孩子,“别哭。” 怀里的女孩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哭着抖个不停。 顾江静几秒,把一缕长发撩到她耳朵后边,指腹若有似无摩挲那只软白的耳垂,那一小片皮肤霎时变得滚烫。 许思意迟迟回过神,瞪大了眼睛。 黑暗放大了除视觉外的一切感官,她的鼻子里,呼吸间,全是他的味道。 顾江侧头,嘴唇隔着乌黑的发贴紧她耳朵,声音沉沉的,“我不喜欢哄人。” ……什么意思? “再哭就收拾你。” “……”许思意脸上起火,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唰一下,灯火通明。 电梯修好了,开始缓慢地继续往上升。 几乎是在灯光亮起的瞬间,顾江就放开了她。 许思意呆坐在地上惊魂未定,手脚还有些发软,也不知是被刚才的黑暗吓的,还是被他后面那个突然的举动给吓的。她抬起头。 顾江垂着眸,在整理衬衣袖扣。他的脸色一如平时,冷冷淡淡,没有一丝一毫的暧昧和异样。 或许刚才那个举动,没有任何实质性意义,应该归进应激反应?她迷迷糊糊想着,也站了起来。 “谢谢。”她小声道。 顾江眼都没抬,“谢什么。” 谢什么?大概是谢你陪她一起被关在电梯里吧。如果今天被困的是她一个人,她不敢想象会是什么后果。 “……没什么。” 电梯在7楼停了。 “顾学长再见。”许思意客客气气地道别,提步走出电梯。走了两步之后意识到什么,回过头去。 第9节 顾江也出来了,就站在她身后。 她诧异,“你也到7楼?” 顾江盯着她,嘴里咬着一根刚点着的烟,没有说话。半晌,他别过头呼出一口烟圈儿,一哂,自嘲似的吐出句话:“老子真是操了。” 他音量很低,许思意根本没听清楚,只能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半晌,顾江迈开长腿朝她走了过来,弯腰,大掌在她脑袋上揉了把,“小傻子。” —— 这晚和顾江一起被困电梯的事,许思意原本是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的,奈何耽误的时间太久,等她把主持人的服装送去活动中心的时候,晚会彩排已经接近尾声。 四个主持人穿着便装走了整场晚会,负责舞美的老师看不到服装效果,以桂晓静工作失职为由,把她批评了一通。 而后,秘书长的怒火,顺理成章便烧到了许思意这只毫无分量的小虾米身上。 彩排后的工作人员大会上,桂晓静委屈极了。 “思意,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她说着说着,眼眶都开始泛红,“我八点半就给你打了电话让你去艺术团拿服装,你十点钟才送过来,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你到底去哪儿了?” 桂晓静加入学生会的目标就是进入主席团,每年换届,指导老师的那几票至关重要。她非常看重老师对自己的评价。今天这一出,可以说是直接把她过去两年塑造的好印象都给毁了大半。 “对不起晓静姐。”许思意先道歉,然后解释说:“我接到你电话的第一时间就去了,但是第五教学楼的电梯出了故障,我被关在了里面。” “电梯故障?”说话的是宣传部的部长许颖,平日和桂晓静关系很亲近,“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第五教学楼电梯有问题?” “是真的。” 许颖冷哼,“就算电梯真的有故障,也不可能这么巧。刚才老师训人的时候你不来,老师一走你就慢悠悠地来了。你该不会是怕挨骂,故意让晓静帮你背锅的吧?” 一时间,各色目光都集中在许思意身上。有同情的,有不信任的,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看戏的。 这场彩排总结会,不知怎么就变了味,成了一场批斗大会。 许思意嘴唇动了动,说:“不是这样的。” “算了。”副主席管束出来打圆场,笑道,“事情过了就过了,以后改正就好。” “这可不行。”许颖不依不饶,“如果每个干事犯了错,都一句‘对不起’就一笔带过,那谁还会认真做事?” 不是这样的。 桂晓静扯了扯许颖的袖子,柔声:“思意应该不是故意的。” 其它部长压低嗓子,说:“唉,你就是人太好了,难怪连大一的都欺负你。” 管束一脸无可奈何,看许颖,“那你给个建议,怎么处理?” 不是这样。 许颖说:“写一份3000字的自我检查,交给学工部。” 这时,不知哪儿传来一个声音,走马灯似的,淡而冷,“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此言一出,所有人齐齐看向了教室门口。一道修长又高挑的身影从外面不紧不慢走了进来。是顾江。 “是这样的。”桂晓静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今天思意去艺术团拿主持人服装,耽误得有点久,影响了彩排进程,庄老师挺生气的……” 顾江没什么语气地打断,“她今晚跟我在一块儿。” “……”桂晓静愣在了原地。 其他人也全愣了。 “电梯故障了一个多钟头。”顾江靠在桌上,修长的指漫不经心滑过许思意面前的桌面,抬眸看她,“你没跟他们说?” 许思意:“我……说了。” 事情的发展太过出人意料,桂晓静瞬间变了脸色。许颖皱眉道:“但是江哥,这件事是许思意出了问题,我认为,她应该承担责任。” 一室之内霎时陷入安静。 几秒后,顾江淡声道:“晚会服装是谁在管。” 副主席管束想了想,回答:“节目服装是艺术团负责,主持人服装是……”顿了下,“桂晓静秘书长负责。” 话音落地,桂晓静整张脸黑成了锅底色。 许颖也跟着闭了嘴。 顾江掀眼皮,视线冷淡扫过整个会场,“都听见了?” 整间教室没有一个人出声,大气不闻。 须臾,顾江喊出一个名字,“许思意。” 被点名的人缓慢抬起头来。她面容平静,收紧拳,感觉到那些或探究或不怀好意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顾江轻描淡写:“这事儿该谁负责?” 不知哪儿吹进来一阵冷风。 许思意一个激灵,全身的血液却在瞬间涌上头。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稳地响起,沉沉地说:“秘书长。” “我……” 桂晓静明显有些慌了,“确实是我今天事情太多忘了拿服装,但是……” 话没说完,被主席淡淡打断:“检查写完了交学工部。” 教室里噤若寒蝉,这下彻底没人敢再说什么了。 半晌。 顾江冷笑了下,薄薄的唇勾着,“散会。” 散会了。 许思意离开教室去了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整层楼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安安静静。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靠墙站着,面容隐匿在背光的阴影中。 对视数秒钟。 许思意先移开了视线,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转身准备下楼梯。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低沉干净,懒洋洋的,“小傻子。” 许思意动作滞了下,回过头去, “连学生会都活不过的人,活不过社会。” “……”是这样吗。 几米远外,顾江眼神不明地盯着她。须臾,他动身走了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弯腰低头,望进那双晶的大眼。 雾蒙蒙的,乌黑分明,看着格外柔弱。 顾江嗤了声,“来商量个事儿。” ? 许思意声音轻轻的,音量很小:“什么?” 顾江淡淡地说:“别总这么招人疼。” 第8章 晏城晚上的风冷飕飕。 许思意刚进寝室门把小台灯打开,整栋寝室就陷入了一片漆黑。大概是太安静了,夜色下,远远能听见隔壁男生公寓区传来的交谈声和笑闹声。 王馨躺在被窝里,张涤非还在电脑上看动漫。 许思意看了眼陈涵的床铺,空空如也,被褥也叠得很整齐。这位自开学以来就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在必修课露面的室友,又没回寝室。 “得给陈涵打电话,让她明天记得回寝室住。”她把热水倒进洗脸盆,说道。 王馨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明天要查寝?” “嗯。”许思意把双手没入水中,暖暖的,终于驱散周身凉意,“宿管委在一楼贴了通知。” “那我给她发个微信。”王馨说着,拿出手机哐哐哐地敲字,边敲边很随意地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许思意顿了下,笑笑:“彩排完之后,工作人员开会。” “开会讲什么呀?” “没什么。” 话音落地,过了三秒钟,一直专注于电脑屏幕的张涤非发出了今晚的第一声:“嗤。” 许思意洗脸的动作蓦的一顿,望过去,脸上带着疑惑。 “我说什么来着?”张涤非抬头,屏幕的冷光在黑暗中照亮那张五官立体的脸,嘴角微勾,眉眼流露出淡淡的嘲讽,“这个包子,肯定不会主动跟我们讲。” 王馨直接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不可思议道:“你怎么回事,受了委屈怎么也不跟我们吐吐槽啊?” 许思意移开目光,“……你们怎么知道?” 王馨说对啊,“张涤非是艺术团的,她在晚会上有独舞节目,我也有朋友在彩排现场。” 这样啊。 “你知道桂晓静是怎么在老师面前说你的么?” “怎么说的?” “说你平时就懒,做事不认真,当初面试的时候她根本不想要你,收你进秘书处完全是主席团的意思。”王馨越说越生气,“这段时间你忙东忙西随叫随到,经常熬夜赶她要的东西,我们看得一清二楚。哪有这样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 “……”许思意没有说话。其实,她也猜到了。 “你们是一个部门的,她是秘书长你是小干事,以后免不了要接触,你打算怎么办?” “实在不行,我就写一份退部申请吧。” 张涤非听完,又是一声嗤笑。 王馨皱眉,“要说话就好好说,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啪。 张涤非扣上电脑站起身,淡淡道:“明天早上还有课。我睡了,你们继续。” 第10节 突的,许思意出声叫住她:“涤非。” 高挑的身影停住了。 小台灯的光不甚明亮,许思意看不清张涤非脸上的表情。这个来自沿海一线城市的姑娘,打扮时髦,品味一流,说普通话时带着股粤语腔。 许思意对她很有好感。 许思意:“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张涤非静默半晌,转过头朝向她,面无表情道:“如果是我,上了战场就不会当逃兵。” “……”这浓浓中二风的夸张比喻是什么鬼……许思意囧,额头冒出一滴豆大的冷汗。 “自己选的路,要么爬完要么走完,要么跪到底,要么站起来。”张涤非轻哼,“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许思意没有说话。 张涤非说:“为什么要退,为什么不正面刚?”她说着顿了下,忽然冲许思意抬抬下巴。 许思意不解:“嗯?” “你不是喜欢写日记么?把你本子拿出来,我说,你记。” “……”这么中二的吗? 张涤非皱眉催促:“拿啊。” 她默了默,只好从书包里拿出日记本,翻开,铺平,兔子笔的笔尖停在空白处。 然后就听见张涤非用一口夹杂着粤语腔的普通话,一字一顿地说:“当你选择退缩和妥协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 被强行灌了一大碗鸡汤,许思意上床以后,瞪着小台灯半天都没睡着。 忽然叮一声。 她伸手在枕头底下摸了摸,找到手机,摁亮屏幕。一看,是一条新的微信提示,王馨发的: 张涤非说的那些话,你听听就行了,别太往心里去。她就是热血日漫看多了,中二货一个。 许思意想了想,敲字回复: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呀。 王馨:傻。 许思意:0.0 王馨:成年人的世界哪有这么多坚持和不妥协,像她这么纯粹的人,以后只会吃亏。 许思意看着手机,一时没有回复。 很快,王馨的下一条消息又来了:你知道加入学生会有哪些好处么? 许思意眸光微闪,手指动动,发了个举着问号的小熊表情包。 王馨:所以说你傻。学生会平时跟学工部和党政办的联系很紧密,在学生会混得好的人,校领导基本都认识,无论是推优评先,还是干其他事,都比普通同学容易得多。在没有其它利益纠葛的学生时代,这已经是最大的诱惑了不是么? 许思意垂下眼。 所以有了这些诱惑的存在,一切明争暗斗、一切丑恶,就都有了顺理成章的理由吗? 王馨:要不要退出,你自己考虑清楚吧。 许思意回复:嗯。晚安。 放下手机的那一秒,她耳边忽然回响起在教学楼楼道内,少年漆黑的眼,和似笑非笑的唇。 许思意静默片刻,拉高棉被把自己裹成了一颗粽子,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 陈涵在第二天下午回了寝室。 这个在许思意印象中,总是喜欢涂一副复古红口红的漂亮室友,离奇地没有化妆。素面朝天,肤色微暗,大太阳底下一照,能清楚地看见她两边颧骨上很淡很淡的雀斑。 许思意刚和王馨一道从图书馆回来,看见陈涵,她愣了下,然后笑着打招呼:“回来啦?” 陈涵嗯了声,打开电脑的cad制图软件,做作业。 气氛有些尴尬。 身为室长,许思意觉得自己有必要关心一下这个常年在外的室友,于是道:“宿管委基本上是每周五查寝,你要记得回来呀。” 陈涵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熟练地使用快捷键操作,没什么表情:“嗯。” “你现在是住在学校外面么?” “嗯。” “租的房子?” “住我男朋友家。” 许思意仔细想了想,“法学院那个男生?” “不是。” “……” “那个分了。”陈涵的语气很平淡,“现在这个是个摄影师,晏城本地人。” ……好吧。 许思意再次被陈涵换男朋友的速度震慑住了,好几秒才说:“形势与政策上节课你没去,老师布置了作业……” 闻言,陈涵的目光终于看向她,“你写完没?” 许思意点头。 “借给我抄。” 陈涵这次回来,算上她晚上睡觉的时间,共计在寝室呆了十六个小时还多,可谓打破纪录。星期六一大早,她接了个电话,化完妆出门了。 许思意压着嗓子问王馨,“陈涵平时不上课的时候,都在干什么?”不是她八卦,她是真的担心陈涵一个人在外面会吃亏上当。 王馨打了个哈欠,说:“听说签了个小公司当平面模特,她男朋友就是那个公司的。” 许思意被嘴里的麦片给呛到了,“咳咳。” 王馨笑得毫无所谓,“别担心。没准儿人家以后真成个大明星。” —— 之后的一个星期,晚会节目留的留,删的删,彩排总算步入正轨。张涤非的独舞排在节目单的倒数第四个,舞美老师又是要求合灯光,又是要求合ppt,忙得张涤非成天骂脏话,直言后悔报了名。 相较而言,许思意倒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自从服装事件之后,桂晓静在许思意这儿的出镜率大幅降低。她也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被人特别警告过,很少再使唤许思意做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这种睡醒就上课,上完课就吃饭,吃完饭就泡图书馆的悠哉哉生活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正式晚会前三天的下午。 这天是周三,下午本来有一堂大学英语,大家人都走到教学楼了,却忽然收到了班长发在班级群里的通知:英语老师临时有事,课程取消。 同学们抱怨几句,懒点儿的回了寝室睡觉,勤奋的都去了图书馆学习。 许思意则被王馨拐进了学校附近的咖啡馆。 这间咖啡馆和学校只隔了一条街,小资格调,有个很浪漫的名字,叫“蓝吻”,是大家公认的约会圣地。有大厅,也有纱帘隔断的雅间区,非常文艺范。 王馨选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 许思意看了看周围,小声:“这儿大部分都是情侣,我们两个女生来这儿,好奇怪的说。” “喝个咖啡而已,有什么奇怪。”王馨把菜单还给服务生,“两杯拿铁。” 服务生微笑着走了。 寚 書 網 W ω W . B ā ο δ Η μ 二 . ℃ Ο m 王馨把带来的平板电脑放桌上,递给许思意一只耳机:“我昨天下载了一部电影。来来,正好一起看。” 电影是一部日本爱情片,大海,阳光,俊美的少年和清丽的少女,清新而唯美。 王馨看得很入迷。许思意眼皮耷耷,悄悄打了个哈欠。 ……早知道昨天晚上就早点睡了。 好困。 就在这时,一个女生的声音从旁边的雅间传了过来,笑盈盈道:“我从小就学绘画,平时没事的时候就画画或者看书。也喜欢去图书馆。” 许思意精神一下来了,没戴耳机的那只耳朵竖起来——这个声音是?秦霜? 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然后微微一愣。 那是一个靠窗的雅间,浅色的纱帘轻轻垂下,略作遮挡,一身淑女打扮的秦霜正单手托腮坐在里面。 秦霜的对面,是一个逆光的侧影。 初秋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为他的轮廓镶起一圈很淡而细碎的影。逆着光,许思意看不清他的五官,但能看清他高挺的鼻梁线,冷峻的下颚,微抿的唇。他坐姿懒散,背靠椅背,两条大长腿非常随意地交叠着。 许思意甚至可以想象出他此时的表情,必定一如既往,冷淡又写满不耐烦。 这时,王馨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好奇地凑过来:“在看谁?” 耳机里是大海的涛声,电影的主人翁还在念他们古老又文艺的台词。 ——他是谁。 ——他是拥有山川河海的神明。 ——那你呢? ——我是因与神明交错而发光的少女呀。 第9章 雅间里那对十分养眼的璧人,许思意都认识,女主人公秦霜是她们工管系知名的系花级美女,男主人公则是顾江顾大佬他老人家。 所以这是…… !!! 许思意的大眼睛一下瞪得溜圆,脑子里飘出了四个冒着粉红泡泡的暧昧字体——告白现场。 旁边,王馨见许思意没有回答自己的话,疑惑地皱了下眉,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一看,也是一愣:“我去我去我去,那不是顾江么……对面儿的谁?秦霜?!!” 第11节 “嘘!”许思意连忙制止室友咋咋呼呼的嗓门儿,竖起食指,“你小声一点啊。” “哦哦好。”王馨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点点头,又朝雅间的方向张望几眼,然后难掩兴奋道,“今天真是来对了,居然能偶遇这种好戏!” 看着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室友,许思意同学囧,支吾了下,提议:“要不……我们先撤离吧?” 王馨皱眉:“为什么?” “大家都认识,被看见了会尴尬……” “尴尬啥。看见了就打个招呼。怎么,难道系花校草谈个恋爱,我们平头老百姓连咖啡都不能喝了?”王馨翻白眼,戳了下许思意的脑袋瓜,一脸嫌弃:“再说了,看这阵仗还处于秦霜在告白的阶段,你和她又不熟,管她尴不尴尬。” “……”nonono。 你误会了,我是怕我自己被看见了会尴尬,毕竟偷听告白什么的…… “好了,淡定点。”王馨直接把电影调成了静音,挑挑眉,“继续听。” 雅间里,秦霜还是那副甜甜微笑的表情,“我听说,学长你大一就进校会主席团了,而且连续两年都拿了国家奖学金。好厉害呀。” 一声清脆的叮。 顾江的耐心似乎所剩不多。他随手把金属咖啡匙扔回杯子里,很冷淡:“说重点。” 秦霜精致又明艳的面孔明显一怔,“什么?” 顾江说:“我让你说重点。” 闻言,秦霜脸微红,低下头暗暗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才鼓起勇气开口,道:“是这样的。顾学长,优秀学生代表交流会那天,你在台上发言,我当时就很崇拜你……”顿一下,“我知道你现在单身,请问我能做你的女朋友么?” 话音落地,王馨挑了下眉,低声打趣道:“哟。把话说到这份儿上,这要是被拒绝,丢脸可就丢大了。” 旁边,许思意眸光轻闪,非常好奇里面的反派boss会怎么回答。 拒绝? or接受? 讲道理,连桂晓静都不能入顾江的法眼,秦霜应该也不行吧,秦霜虽然也很美,但肯定是比不上桂晓静的。不过,万一这位大佬更钟爱纯天然捏?而且秦霜的身材好像也要更好一些……许思意迷迷糊糊地思索着,埋头抿了一口咖啡。 雅间里有几秒钟的安静。 然后,许思意听见里面传出顾江的声音,低沉又随意,相当直接:“不能。” 噗噗。 她被嘴里的咖啡呛了下。 这位大佬你是不是从来不知道“委婉”为何物…… 此次告白的女主角显然也被这丝毫不留情面的两个字给弄蒙了。呆了两秒后,秦霜眼眶里微微泛红,似乎是有点想哭又觉得丢人,只能硬生生憋住。 其实这之前,她约了顾江好几次,顾江的回话都是两个字:没空。 这次她从一些渠道了解到顾江手上有一个建筑设计工作室,她爸爸又刚好是中国建筑设计院的高层,这才终于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找他。 须臾,秦霜动了动唇再次开口,字里行间都是暗示:“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有点唐突,毕竟你对我也不了解。不过顾学长,以我爸爸手上的资源,你今后……” “好意心领。”顾江打断,很淡地勾了勾唇,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没别的事儿了吧?” “……”秦霜一愣。 他掀眼皮,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面,唤来服务生,“买单。” 很遗憾,这场发生在浪漫咖啡馆的告白,没能有一个同样浪漫的结局。最终,女主角秦霜说留下一句“抱歉,耽误你时间了”便红着眼拎起包,黯然退场。 顾江也在随后离开。 好戏闭幕,咖啡喝完。 呼。 许思意鼓起腮帮悄悄地吐出一口气,庆幸自己存在感向来很低,没有被发现,躲过一劫。 “唉,又一颗被击碎的少女心。”王馨意犹未尽地感叹了句,付完钱,对许思意道:“走吧。” 她笑笑:“我要去下洗手间,你出去等我吧。” “嗯好。那你快点啊。” 许思意点点头,背上自己的小黄鸭书包去了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路过吸烟室,余光看见里面没有窗户也没有开灯,光线昏暗,似乎有道修长的人影。那人叼了根烟,唇畔间火星明灭,看不清脸。 许思意没有多想,收回目光走到洗手台前,站定,打开水龙头。 搓搓手。 背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的,从吸烟室一直到她左边。同时,空气里弥漫开一股夹杂着薄荷味道的烟草气。 许思意怕挤到别人,移动小碎步往右侧挪了挪。 哗啦一声,那人一把拧开了水龙头,似乎是开到了最大,水流哗啦啦地喷涌出来。 “……”节约用水是美德啊亲。 许思意低着头,视线微微移过去一点。看见两只很漂亮的手,手掌宽大,指骨修长,袖口略卷,露出截瘦削干净的手腕。 ……好像有点眼熟?错觉错觉。 许思意收回目光,一看,边上正好是一瓶洗手液,就摆在两个洗手盆正中间的位置。她一只手摁住出液管,一只手掌摊开,接在底下。 然而,十分突然的,从左边伸过来一只手,不偏不倚,刚好覆在她的手背上。 她的手小小巧巧,几乎被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完全包裹。 “……”许思意被吓了一跳,眸光轻闪,下意识地抬起头。 面前是一面大镜子,里头映出的两个身高差距极其明显的人像。小姑娘个头小小的,大概是太过惊愕,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瞪得溜圆,旁边的英俊少年身形修长,正好整以暇地盯着镜子里的她。 空气凝固了足足有五秒钟。 他说:“不知道往边儿上瞟一眼?” “……”原来您还没走嘛…… 许思意反应过来,只能尴尬地干咳两声,乖乖打招呼:“顾学长好。” 顾江盯着她,没有说话。 被他捏在掌心里的小手弱弱地缩了缩。 顾江手上的力道纹丝不减。 许思意轻轻把手往回抽,连试两次,发现抽不开,只得试探着低声道:“你的……手。” 又过片刻,顾江五指一松,终于把她放开。 许思意呼出一口气,也不用洗手液了,匆匆关上水龙头就转身准备逃离现场。然而步子还没迈出去,背后那道熟悉的嗓音又懒洋洋地响起来。 “戏好看么。” “……”许思意怔住,回过头。什么意思? 宝 书 网 W W w .b a o s h u 2 。CO m 顾江扯了张纸巾擦手,微低着头,动作慢条斯理,完了把纸扔进垃圾桶。一侧目,漆黑慵懒的眼睛里映出一个满脸茫然的小姑娘,“谁刚才全程在边儿上看戏。” “……” 还以为自己没有被发现,原来是她想太多…… 许思意成了个大写的囧,一眼都不敢看他,默了默,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抢救一下,于是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和室友来喝咖啡,你们的位子又不远,所以我……” “顺便偷听?” “……”无言反驳。许思意默。 他站得很近。 清冽的烟草和薄荷味充斥着她的鼻腔和呼吸。 她下意识地往后站开一点,低头,思绪乱飞不敢看他。 片刻,后颈忽的一紧,被人拎小猫似的捏住。力道拿捏恰到好处,一点也没有弄疼她。接着下巴也让人捏住抬了起来。 许思意一下瞪大了眼睛。 顾江垂着眸瞧着两颊微红的姑娘,淡淡的,“地上掉了钱?” 啥? 她被问得一头雾水,“……没有啊。” “那就给我把头抬起来说话。” “……”……好吧。 顾江放开了手。 许思意当即往后退两步。不让她低头,得,那就把脑袋一直昂着吧。如是一思索,她定定神,只好努力瞪大眼睛保持着仰头看他的姿势。 四目相对。 脖子有点儿酸…… 就在许思意的小脖子快要抽筋的前一秒,对面的大佬终于开腔了,还是那副散漫又冷淡的语气,“道歉免了,这种毫无意义的玩意儿我一般不接受。” “……”这么小心眼又欠扁的话,您老人家是怎么做到说得这么从容自若的……许思意额头滑下三条黑线,风中凌乱。 又听顾江接着道:“后天星期五,你们大一晚上应该没课。” 许思意回神,默默回忆了一下她们工管专业的课表,“嗯。没课。” “晚上七点钟,到主席办公室来一趟。” “……”那什么,难道是要对她滥用私刑?虽然这位爷中学时代是知名的校霸大佬,但是这都8102年了,他应该不会再这么暴力了吧……许思意为自己的小命捏了把汗,下意识吞了口口水,谨慎问道:“请问有什么事?” “来了就知道。” 闻言,许思意也不好再过多追问,只好点点头,认命地转身离开。然而走出几步之后又忽然想起什么,停下来,回眸。 “星期五晚上,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么?”鬼使神差般,这句话脱口而出。 ……天。 ……她在说个啥……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许思意瞬间生出种把自己舌头咬掉的冲动,连肠子都悔青。 彼时窗外有阳光洒进来。 少年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冷黑的眸似乎也被阳光染上了一丝暖意。须臾,他勾唇角,一挑眉峰似笑非笑地说:“你期待什么?” 第12节 第10章 最终,许思意没有回话,红着脸闷头直接百米冲刺冲出了咖啡馆。 星期五下午七八节是高数课。 工管系的高数老师是一个喜欢浓妆艳抹的婆婆,讲起课来一口沪式普通话,平铺直述,课堂趣味性为零,跟唱摇篮曲似的。一堂课上完,教室里一半的同学都困得直打瞌睡。 许思意揉揉打哈欠沁出的眼泪,抱着书,眼皮耷耷地回了公寓。 看看表,五点四十。 离七点钟还有一个小时又二十分钟。唔,还早,睡一觉应该没问题吧。 思索着,许思意放下小黄鸭书包,盖上被子,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手机铃声惊醒辣个梦中人。 “……”被子下拱起的一小团很轻微地动了动,半秒后,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手,在枕头边上摸啊摸,摸到手机,抓住,缩回脖子里。 “喂?”许思意迷迷糊糊地说。 听筒里紧接着传出一个低沉好听的嗓音,“现在几点。” “……”我靠这个声音…… so现在几点? 许思意僵在被子里举着手机cos雕像。几秒后她甩了甩脑袋清醒过来,看一眼手表,北京时间七点半整。 她囧,干咳一声说:“不好意思,我之前……睡着了。”生怕自己再耽搁一秒就会被那位坏脾气的大哥给捏死,匆匆说了句“我马上过来”便将电话挂断。 随后拿上本子和笔,一溜烟儿跑出寝室。 学校非常重视各个学生组织的建设和发展,各组织各部门都有自己专属的办公室,供保存重要文件、贵重物品和小会议使用。这些办公区统一设立在第五教学楼的最上面两层,院级学生会跟社联、团委在第六层,校学生会跟艺术团则在第七层。 主席办公室在七楼走廊的尽头处。 许思意一路小跑过来,脸红红的,气息还有些喘。深呼吸平复数钟后,她抬手敲了敲房门。 砰砰砰。 很快,门内传出一个男生的声音,陌生而清亮:“谁啊?” 许思意愣了下,清清嗓子回答:“我是学生会秘书处的干事,我叫许思意。是顾主席叫我来的。” 里头随后是一阵交谈声和笑声。但音量不大,房门的隔音效果又很好,许思意听不清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又等了几秒钟,门开了。 许思意抬眸,然后一愣。只见来开门的是一个皮肤很白的男生,一头脏辫在脑袋顶上随便扎起来,色彩夸张的卫衣搭配哈伦裤,一度让她怀疑这人马上就会声情并茂地来上一段“你是风儿我是沙,我他妈爱你你爱他”。 嘻哈哥一手摸了把脑袋,盯着她,上上下下饶有兴味地打量。 ……呃? 她走错门儿了吗? 许思意心生疑惑,悄悄退后两步又看了眼门牌:校学生会主席办公室。没错啊…… 突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本书,“啪”一声砸在嘻哈哥的后脑勺上。 “……卧槽。”嘻哈哥疼得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后脑勺回头,眼一瞪:“要杀人啊你?” 顾江忙着手里的事,眼都没抬一下:“眼珠子给我挪远点儿。” 嘻哈哥切了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么漂亮一姑娘,我多看几眼延年益寿。” 闻言,顾江敲键盘的动作顿了下,撩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嘻哈哥接收到某种红色危险信号,连忙干咳一声挠了挠脑门儿,“开玩笑个活跃一下气氛,哈哈。”说着便侧身让开一条路,冲许思意笑道,“进来吧学妹。” 许思意迟疑了下,抿抿唇,挪着步子走进去。 环顾四周,只见这间办公室并不大,总面积应该不超过20坪,摆了三张办公桌和几把椅子。屋子里除了嘻哈男以外,还有一个陌生面孔,也是个男生,五官帅气,但人很清瘦,理了个非常有性格的寸头,后颈上和手背上各有一串字母纹身。 顾江坐在最里面的那台电脑前,盯着屏幕,面容格外冷峻。在他手边还堆了很多类似设计草图之类的东西。 嘻哈哥笑着跟她自我介绍,“我叫罗文朗,在建筑系念大二。”指指寸头哥,“这是赵尹浩,也是建筑系,大三的。” 许思意笑道:“学长们好。” 罗文朗说完,回到座位上忙自己的事去了。 现在是什么状况? 许思意茫茫然。 突的,顾江没什么语气地来了句,“睡醒了?” “……”这莫名的讽刺感。许思意脸一热,干巴巴地解释:“主要是因为今天中午没有午休,又上了一下午的必修课。” 顾江似乎压根就没想追究她迟来的事,随口“嗯”了句,手上动作不停,“坐。” “哦。”许思意点点头,一看,屋子里还有好几把空着的椅子。一把在嘻哈男座位的对面,一把在角落,还有一把直接摆在顾江旁边。 许思意在“嘻哈男对面”和“角落”之间纠结了会儿,最终走向角落,乖乖坐好。 屋子里继续安安静静,只有敲键盘和点击鼠标的声音。 谁知,顾江忽然再次打破死寂,“躲那么远怕我吃了你?” “……”许思意被口水呛了下。 赵尹浩和罗文朗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过来。” “……”许思意只好默默起身,默默坐到顾江旁边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悄悄瞟一眼顾江的电脑。 屏幕上是sketchup的界面。这款软件许思意虽然没有接触和运用过,但基本的了解还是有,大部分建筑设计师都用它来拉建筑模型。 这是在do what? 做作业? 那什么,大佬您专程把她叫过来,就是为了向她展示建筑系学子的勤学精神,让她看他们建筑系的人是怎么废寝忘食勤奋进取的嘛……许思意默默汗颜。 须臾,许思意清了清嗓子,试着道:“顾学长……” “抽屉里有零食。”顾江敲了下p键,平移图像,“要是觉得无聊,左边的柜子里有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有电影和游戏。” 许思意怔了怔,拉开抽屉一看,里面果然堆了满满一抽屉的零食,薯片糖果小熊饼干,种类多多,五花八门,就跟把校园超市的零食区搬过来了似的。 她安静几秒钟,说:“我有什么任务么?”居然还专程给她买零食,你让我很惶恐啊大佬…… “没。” “你们好像都在忙……要不要我打打下手什么的?” “不用。” 这下许思意更不解了,狐疑道:“那我需要做什么?”专程把她叫到这里来,总得有个理由吧。 “待着。” “……”许思意脑袋瓜上冒出三个问号。 “老实待这儿,让我一抬头就能看见你。”顾江侧头,视线从电脑屏移到她白皙的脸蛋上,漫不经心地说:“就这么简单。” 于是,许思意就这么呆坐在主席办公室,开始吃零食。咔擦,咔擦。 偶尔看一眼旁边的顾江。 能看出,他对各类软件的操作非常熟练,因为从她进来到现在,只过了不到两小时,他却已经完成了一副设计草图的拉模和后期,进入到制作分析图的阶段。 屏幕上的图形和白炽灯的光映入那双眼睛,反射出的光,清浅而冷冽。 不知是屋子里的温度太宜人,还是许思意吃得太多,半晌,一阵困意袭上来。 眼皮打架。 视野中,顾江完美的侧颜逐渐模糊。 她脸颊轻轻贴着桌面,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罗文朗忽然烦躁地出声,“党政办那边又对体育馆项目提意见了。操他妈……” 顾江看他一眼。 罗文朗这才注意到趴在桌上睡着的人,噤声。顾江面无表情地拿了烟和打火机,起身,指了指门外,示意他们出去说。 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声控灯没有亮,月光照不进来,一片漆黑。 两个少年各点燃一根烟。 “那群校领导,妈的屁都不懂一个就知道指手画脚,这样要求,那样不行,翻修个体育馆整得跟修鸟巢一样,价格也开得低,纯粹把我们当免费劳动力。”罗文朗往地上啐了口,“你居然看得上那点儿钱?学校找上门儿直接拒绝不就行了?” 顾江一声淡嗤。 罗文朗皱眉:“你笑什么?” 他漫不经心的:“你妈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把胎儿扔了。” “……啥意思?” “养大一胎盘。” “…………” “找上门儿的是陈振国,建规院院长。”顾江掸了掸烟灰,脸色如常,眸色却透着凉意,“老赵明年还打算保送本校研究生。就这么不管了?” 罗文朗脸色微变,不说话了,深吸一口烟。 这时,背后的门哐哐响了两声,力道轻轻的,似乎小心翼翼。 顾江回过头。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和屋外的漆黑形成强烈反差。小姑娘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边,笑了笑说:“不早了,顾学长,我先回公寓了。再见。” 顾江点了下头,掐灭烟头丢垃圾桶里,“走吧。” 第13节 “……”许思意一愣。 “我送你。” 话音落地,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就离开了。罗文朗望着顾江的背影,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这位大佬一贯不和女生打交道,怎么突然多了这么个软乎乎的小跟班儿。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 将近晚上十一点钟的校园,四处静悄悄。 月亮都躲在黑黑的云朵背后。 顾江两手插裤兜,面无表情地走在通往女生公寓楼的路上,许思意拿着新买的小黄鸭手电筒跟在旁边,乖巧而安静。 一路都没有人说话。 不多时,许思意抬起头,见两人已经到了公寓楼的大门口。 她客客气气地说:“谢谢你,再见。”然后关掉手电筒,转身往公寓走去。 顾江站在原地没有动。 许思意走出几步后又停了下来,吸气呼气,然后回过头,把那个在脑子里转了整整一晚上的问题问了出来:“今天叫我来……到底是为什么?” 公寓楼的大门前立着一盏孤零零的路灯。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顾江脸上,五官深邃的缘故,留下深浅不一的阴影。片刻,他的嗓音安静地响起:“没有为什么。” “……” 顾江淡淡地说:“就想看见你。” 第11章 短短五个字,冲击力却不小,许思意整个人都有蒙圈儿。 这时,几个从图书馆方向回来的女生说说笑笑地走了过去,突的,她们似乎察觉到什么,不敢明目张胆地看,拿余光偷瞄。 “天。我认错没有?那是顾江?” “是吧……” “站他对面的女生是谁?” “不认识。” 几个女生压低嗓子窃窃私语,进了大门。紧接着,宿管阿姨中气十足的嗓门儿又响了起来,吆喝道:“还有五分钟熄灯,马上关门了,还没进来的动作快点儿啊!” 许思意这才回过神,心跳的频率莫名变快。 顾江眼睛盯着她,神色未动,须臾,朝大门方向挑了挑下巴。示意她该回去了。 “……”许思意嘴唇轻轻动了下,“再见。”说完也不等他回话,转过身,匆匆小跑回了公寓。 夜色漫漫,月明星浅。 纤细的背影从视野里消失,顾江收回视线,掸了掸烟灰,忽然自嘲似的弯了弯唇角,转身走人。 记性是最他妈靠不住的玩意儿。 这么多年了,人早把他忘得渣都不剩。 —— 第二天就是正式迎新生晚会。 副主席管束头天晚上在大群里发了通知,要求秘书处所有不参与节目表演的干事早上八点到活动中心,配合宣传部布置舞台。因此,许思意乖乖地起了个大早,迷迷糊糊地洗漱完,咬着从食堂买来的小包子就赶去集合。 然而,到了一看,整个会场就只有六个人。两个在搬桌子,三个在打气球,还有一个在和灯光老师一起调彩灯——这是副主席管束。 小风一吹,凄凄凉凉。 ……啥情况?难道她记错了时间? 打开手机核对那条通知,确实是八点整。许思意狐疑地皱了下眉毛。 “来得这么早啊?”突的,一个爽朗的男声在耳畔响起,笑着跟她打招呼。 许思意转过头,见是和自己同选了英语口语课的干事马先力,也笑笑,“你也早。”说着顿了下,举目四顾,“……不是说八点钟集合么?其他人呢?秘书长和宣传部部长呢?” 闻言,马先力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他挠挠头,说:“还没来呢,我到的时候这儿就管学长一个人……我刚才给晓静姐打了个电话,她说她还在睡觉,等会儿再来。” 许思意:“……” “行了我先忙。”马先力笑着,弯腰抱起一大摞纸板上了舞台。 许思意则默默吃完自己的小包子,去帮忙打气球。 忙活了会儿,秘书处和宣传部的其它干事也陆陆续续地进了会场。管束见人到得差不多了,拍拍手,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进行了简单的分工,细胳膊细腿儿又没什么身高优势的许思意自然而然留在了气球组。 就在她打完第四十六个气球时,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思意回过头,是桂晓静。 这位漂亮的学姐今天穿了一身纯白色的修身连衣裙,腰肢纤细曲线曼妙,看起来就像一个刚下凡的仙女。微微一笑,人畜无害。 桂晓静朝管束抱歉道:“今天起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管束摆摆手:“没事儿。” 许思意收回了视线,把第四十七个气球套在充气筒上,打啊打,选择了完全无视那位仙女。 然而,令许思意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思意,好久不见呀。”桂晓静甜甜地说。 什么操作? 许思意动作卡机。 “上次的事是一个误会。”桂晓静过来挽住她的胳膊,轻声说,“当时我刚被老师骂了一顿,心里很委屈,加上许颖又对你有误解,我当时脑子糊里糊涂的才没有为你说话……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你怕是个智障哦。 许思意看向她。 周围的同学似乎也察觉到什么,自发让到了旁边。 “我在学校的朋友很少。”桂晓静的表情很真诚,“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很在乎你这个朋友。所以上次的事,你可以原谅我吗?” 许思意没有说话。她之前觉得这张脸挺美,现在,呕。 桂晓静握住她的手,亮晶晶的眸盯着她的眼睛,满怀期待:“可以吗?” 半晌。 许思意嘴角轻轻地弯了弯,柔声:“我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呀。” —— 宀 書 蛧 W W w .Β á ò δ ん u 2 。CO Μ 晚上的晚会由十四个节目组成,前面的节目都有些枯燥,看得台下的大一新生们哈欠连天,不是在聊天,就是在玩儿手机。后来,是一个搞笑的小品救活了整个会场的气氛。 而紧随而来的一支独舞,直接把整个晚会推向了高潮。 舞者是张涤非。 张涤非跳的舞蹈,是一曲情景式古典舞,每个舞蹈动作的处理都堪称行云流水,完美无缺。台下的许思意几度看呆。 这是她第一次看张涤非跳舞。在这以前,她一直以为舞蹈只是张涤非的爱好,她没有想到她的舞蹈功底会如此专业。 一曲舞毕,台下掌声雷鸣。 晚会非常成功,校领导给予了高度评价,艺术团的团长被老师们好一通夸奖,乐坏了,招呼着表演节目的演员们,“走走,唱歌去,我请!” 散场时,许思意和王馨在后台找到了正在卸妆的张涤非。 “合着咱寝室不仅住了一模特,还住了一舞蹈家,卧虎藏龙啊。”王馨打趣了几句,又问:“你们团长说要请客唱歌,你去么?” “不想去。但是他们说我是什么大功臣,不去就不给面子。”张涤非把假睫毛扔进垃圾桶,“只能去了。” “男生那么多肯定要喝酒,而且又是大晚上的,你一个人不安全吧。”王馨左思右想,“要不,我陪你一块儿去?反正你们团长我也认识。” “也行。”张涤非点头,又看看许思意,“你也一起啊。” 许思意摆摆手,“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儿开心,注意安全。” 最终,王馨和张涤非跟着艺术团大部队唱歌去了。 许思意则和秘书处的其他小干事一起,留下来打扫卫生。 十点半左右,会场清理完毕,许思意鼓鼓腮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擦擦汗,背起书包离开了活动中心。经过校史陈列馆的时候,手机响了。 她把电话接起来,“喂陈涵?” 听筒那边传来嘈杂刺耳的音乐声,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扯着嗓门儿喊:“喂,你是这姑娘的朋友吧,你人在晏城不?” 许思意微微皱眉,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是谁?陈涵呢?” “我是sohe酒吧的酒保,你朋友在这儿喝多了,我翻她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全都说不在晏城。你赶紧的,来把她接走!再晚出事儿我们可不负责!”酒保骂骂咧咧的,甩出一个地址之后就挂了电话。 酒吧…… 从来没去过酒吧的许思意略思索,拨出一个电话。嘟嘟两声,通了。 “喂王馨?我跟你说陈涵……” “什么?我这儿太吵了听不见!”那头几乎是用吼的,夹杂着ktv里唱韩文歌的歌声,“有什么事发微信说啊!” 电话被挂断了。 “……”许思意握着手机肩膀一垮,迟疑了会儿,咬咬唇,转身朝校门的方向走去。 —— 一进酒吧,仿佛是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五颜六色的灯光忽明忽闪,轰轰隆隆的音乐声震得人耳朵生疼,看着舞池里一派群魔乱舞的情景,许思意满脸黑线地咽了口唾沫,小步挪动,有种误闯盘丝洞的错觉。 人流攒动,时不时有人撞到她。 许思意被挤得东倒西歪,一面说着抱歉,一面艰难地往吧台方向靠过去。 第14节 一个正在调酒的酒保看见了她,笑道:“美女来杯什么?” “你好……”说完,她意识到周围音乐声太大,普通音量根本无法让人听清,只好深吸一口气,大声用吼的:“你好!之前你们给我打电话,说我朋友喝醉了,请问她在哪里?” 酒保皱眉回忆了下,说,“哦,你说那个姑娘啊,被她男朋友接走了。” 听完这话,许思意愣住,“什么时候?” “也就十分钟之前。” 被男朋友接走了,那应该没事了吧。许思意想起陈涵口中的摄影师男友,总算放下心来。 “谢谢。”说完便准备回学校。转身一看,酒吧里人山人海,人好像比之前更多。她只好吸气,呼气,硬着头皮原路杀出重围。 这时,一个醉醺醺的胖子忽然上来拽住她的腕子,口齿不清道:“美女,借、借个火呗?” 许思意被吓了一大跳,用力把手往回抽,正要说话,一只修长分明的手横空出世,一把将胖子的胳膊给反拧了过去。 顿时疼得他一声鬼叫。 那人的声音懒而冷:“摸哪儿呢。” 许思意正在揉被抓红的手腕,闻声,眸光惊闪,转头就看见顾江的脸,他居高临下,单手反钳着那醉酒胖子的胳膊。 胖子让那阵疼一激,酒已经醒了大半,“我操……”骂骂咧咧地想挣脱,却不料顾江看似轻描淡写,力道却极大,冷笑一声再一下劲儿,他整个人差点跪地上去。 “我错了兄弟……”胖子不敢再招惹,连连讨饶,“喝醉了拉错了人,真不是故意的。” 顾江:“滚。” 醉汉忙颠颠儿地跑开了。 “……”许思意紧着的心一松,悄悄呼出口气,抬眸,看向顾江,“顾学长,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貌似该我问你。”顾江斜靠着吧台,视线淡淡落在她身上。 “……本来是来找一个朋友的,但是没有找到。”许思意支吾着说。 “一杯杰克丹尼。”顾江往许思意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再给她一杯白俄罗斯。” 须臾,两杯鸡尾酒上桌。 顾江把白俄罗斯推到许思意面前。 她盯着那杯酒半天没有动作。 顾江喝了一口自己的酒,没什么语气道:“没给你下药。” “……” 许思意转头。周围灯红酒绿,淡蓝色的光打在少年英俊的脸上,他靠着吧台,眸微垂,眉眼如画,整个人透出一股世家子弟特有的清贵气。 不知怎么的,顾江此时的样子,让许思意忽然好奇他腰上的纹身究竟是什么。 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唔? 甜甜的,还有浓浓的奶油味道,非常好喝。 许思意正好有些口渴,便又咕噜喝了一大口,再一大口。嗝。 半晌, “我……”许思意脸蛋红红的,脑子晕晕的,抬手揉了揉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说话,“我今天……” 顾江直勾勾看着那张绯红的小脸。 “我……”许思意忽然傻笑了下,朝顾江神秘兮兮地招招手。 这么低的度数都能醉?他有点好笑,轻挑眉峰,脑袋往她凑近了点儿。 她竖起一只白白的小手圈住嘴,贴他耳边上,小小声地说:“我今天。” “嗯?” 她认真道:“我对桂晓静说,我原谅了她。” 顾江微转眸,姑娘白里透红的脸近在咫尺,她嘴里清甜的奶油酒香喷在他的唇上。 “……我真那么说的。”许思意脑子更迷糊了,眼前顾江的脸逐渐有了轻微的重影,她甩甩脑袋,继续道:“这个学姐真的很、很虚伪了。” “不过今天,我也虚伪。”她神思越来越迷糊,甩甩头,皱眉:“但是她是秘书长。张涤菲说的对,为什么要退部,为什么不正面刚……我不会退部的,不会……” 脑袋晕晕的,好想靠一靠。 哪里有椅子? 地怎么这么软,她是踩在棉花上嘛…… 正想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忽然一歪。顾江怕她摔着,伸手一把将她接住,她有了支撑点,闭着眼睛脑袋一歪,刚好靠在他胸膛上。 顾江眉头打结。 她动了动唇,叽叽咕咕地咕哝了句什么。 周围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她又口齿不清,顾江半个字都没听清楚。侧过脸,右边耳朵贴到她嘴唇边儿上。 耳畔的嗓音软糯,混着鸡尾酒的奶香,柔柔的,“你呀,真好看。” 第12章 鸡尾酒这玩意儿口感好,喝起来就像带着一丝酒香的果汁,于是乎,人生中第一次和“酒”亲密接触,酒量无限趋近于零又猛灌白俄罗斯三大口的许思意,毫不意外地中招了。 虽然还没到发酒疯或者不省人事的地步,但她脸蛋绯红,脑瓜晕乎乎,反应很迟钝,全身几乎提不上力气。 整个人软趴趴的,安安静静坐在凳子上,也不闹腾,像只醉酒的小虾米。 结完账,顾江顺手在某醉虾的脑袋上揉了把,眉心皱着,“还能不能走了?” 醉虾耷拉着脑袋,没有反应。 好几秒之后,她才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蒙着一层雾气的眸子看向他:“唔?” “……”顾江闭眼捏了捏眉心。片刻,绕到她前面,弯下腰,一手捉起她一只小爪子放到自个儿肩膀上,“抱着。” 两只爪子迟钝了会儿,然后往前环过去,乖乖抱住了他的脖子。 顾江胳膊往后一托,大长腿站直,把许思意给背了起来。背上的身子轻飘飘,棉花似的没什么重量,他把她往上掂了掂,没什么语气地再次提醒:“给我抓稳。” 她弯起唇,笑得傻乎乎的,“驾。” 顾江:“……” 傻笑完,许思意又自顾自咕哝了句什么,侧过头,脸颊软软贴在了他肩上,打了个哈欠,眼皮子一耷一耷。忽然唱起来:“快乐池塘栽种了梦想就变成海洋,鼓的眼睛大嘴巴同样唱的响亮……快乐的一只小青蛙!” 酒吧里吵闹喧哗,但她贴得很近,轻柔又充满童真的调子清晰传入顾江耳中,他无可奈何,只能由着那小醉猫瞎哼。 走出酒吧一条街,夜景便由喧哗归于宁静。微凉的晚风,飘落的秋叶,和一轮镰刀似的清冷的月亮。 顾江背着许思意走了大概十分钟,看见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 他把她放在路边的长椅上,屈起一只膝盖蹲她跟前,“老老实实坐这儿,别乱跑。听见没有?” 许思意乖乖地点头,然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往旁边挪啊挪,挪出一个很宽敞的空位来。 顾江:“干什么?” 她拍拍身边的位置,迷迷糊糊的,舌头都有点捋不直,“你……坐。” “我不坐。” “……”她本就迷蒙的目光更加茫然,“那你去……去哪里?” 他说:“给你买糖。” 闻言,许思意用迟钝的脑袋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睛笑弯成两道月牙,拍拍手:“好呀。” 几分钟后,顾江拿着盒解酒糖跟一包烟从超市走了出来。一抬眸,看见那小姑娘果然抱着膝盖乖乖坐在长椅上,低着头,乌黑柔软的马尾垂在脑后,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 他撕开包装,拿出一片解酒糖递到她嘴边,“张嘴。” 许思意怔怔的,没有反应。 片刻,顾江半蹲下来,看着她,语气不知怎么就低柔几分,“乖,张嘴。” 她下巴磕在膝盖上,望着他:“头……晕。” 顾江说:“吃了就不晕了。” 真的吗? 脑子里跟绞了团浆糊似的,许思意迷迷糊糊地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的可信度,张开了嘴巴。 顾江低眸,她两片唇瓣微张,在路灯的光下呈现出漂亮的浅粉色,雪白的牙齿和同样粉色的舌藏在更里头,若隐若现。 他把解酒糖喂进了她嘴里。 浅粉色的唇擦过他的手指,柔软的触感一瞬即逝。顾江不动声色地侧头,移开了视线。 舌尖尝到了一种奇怪的甜味,像甘草又像薄荷,一点也不好吃。许思意的脸顿时皱成一个小包子,歪头想把那颗奇怪的“糖”吐出来。 “敢吐试试。”边上淡淡四个字。 “……”她动作一卡,只好继续含着“糖”,委屈巴巴。 顾江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来,从烟盒里摸出一根香烟塞嘴里,拿打火机点燃。 边儿上忽然一声“阿嚏”。 他微拧眉,伸手贴了下许思意放在膝盖上的手背,冰冰凉凉,接着便脱下外套搭在了她肩上。 安静极了,半晌都没人说话。 不知是吹了会儿冷风头脑清醒不少,还是解酒糖起了效果,许思意的脑袋逐渐没那么晕乎了。她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半夜三更,四下无人,终于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自言自语低问:“……现在几点了?” 拿出手机一看。 凌晨十二点——早已经过了学生公寓的门禁时间。 “……”许思意囧。 回不了学校,那她今晚睡大街么…… 第15节 “不早了,回吧。”顾江一根烟抽完,起身淡淡地说。 许思意眸光微闪,眼睛里升起一丝希望的小火苗:“你有办法让宿管阿姨开门?” “没。” “……”咳。许思意眼里的小火苗噗噗两下,被无情浇灭,有点失望又有点疑惑地问:“那你说的回,是回去哪里?” 顾江侧目看向她,挑挑眉,漫不经心地说:“我家。” —— 唔,虽然比较相信这位反派大佬高尚的人品,也很感激他在她即将流落街头之际好心伸出援手,把希望洒向人间,but,两个人共处一室什么的,四舍五入一下…… 是心肌梗塞的感觉。 夜晚的凉风呼啊呼的吹。 就这样,当许思意在“纠结完之后窘迫,窘迫完之后纠结”的情绪中循环到第一百二十五次时,出租车停在了西校门附近的某公寓门口。 顾江给完钱下了车。 许思意吸气呼气,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只好也硬着头皮跟下了车。 顾江租的公寓是早年间晏城粮食局修的职工宿舍,小区很小,只有孤零零的两栋楼,绿化设施几乎没有。好在公寓的质量不错,构造合理,两梯四户,居住者大部分都是粮食局退休职工和在这儿租房子的c大学生。 这个点儿,整栋大楼静谧无声。 许思意跟在顾江身后走进电梯,悄悄抬眼,看见他摁下了一个楼层数字。 她心跳砰砰,支吾着挤出一句话:“……要不,我还是回学校吧,这样真的太麻烦学长您了……” 顾江脸上没什么表情,“不麻烦。” “……”许思意眸光微闪。 “我不会无条件帮人。”他两手抱肩靠着墙,微垂眸,盯着镜面墙里的她,轻描淡写道,“人情欠着,你迟早得还。” 话音落地,电梯门刚好打开。 许思意的酒本就还没醒完,顾江这番话听得她云里雾里,脑子又开始晕了。 顾江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左边儿。” 许思意滞了下,知道没办法再打退堂鼓,只好一挪一挪,蜗牛似的挪出了电梯,脑袋垂得低低的。 背后脚步声慢条斯理地跟了上来。 心跳打鼓。 两边脸颊也热热的……许思意窘迫,牙齿无意识地咬住了嘴唇。 头顶随后便响起一个声音,低沉干净,语气懒洋洋的,“又不对你干什么,这么紧张?” “没有啊……”她一慌,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没有。” 顾江把她脸上两朵娇俏的红云收入眼底,挑了挑眉,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咔一声,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两圈,门开了。 他先进屋,随手摁下了灯开关。 客厅里霎时间灯火通明。 许思意站在原地没有动,悄悄抬眸,好奇地朝屋子里打望。 “进来。”顾江单手扶在门上,语调里透出一丝不耐烦。 她应了声,只好乖乖进去。 屋子的客厅很大,摆着一个茶几,一个沙发,大概是没什么家具的缘故,整个冷色调的空间显得异常开阔。许思意环顾四周,发现落地窗式阳台上有一张很大的绘图桌,上面堆放了一些图纸和一台扣着的笔记本电脑。 纯男性化的居所,冷硬,单调,干净整洁。 唯一能用“柔和”形容的,只有落地窗外一望无垠的夜空和陪伴黑夜的月。 “卧室里有空调,遥控器在床头柜上。”顾江没什么语气地说,然后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扔在她面前的地板上。 许思意眨了眨眼。 男士凉拖,最常规的颜色和款式。 她默默换上。 顾江垂眸。姑娘雪白小巧的脚丫子和这双拖鞋格格不入,脚趾不安地动了动,像偷穿大人鞋子怕被发现的小孩儿。 这是他的鞋吗,好大……许思意囧囧地想。 须臾,顾江视线移到她脸上,往某个方位挑了挑下巴,“卧室在那边。” “……知道了。”许思意点头。 就在这时,顾江忽然弯腰朝她贴过来。纯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躲,目光抬高。 他似笑非笑地一弯唇:“一会儿可别忘锁门儿。” “……”许思意微愣,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脸通红,转身匆匆走开了。 没有牙刷和毛巾,她只能用清水草草地洗漱一番,随后便进了卧室。纠结须臾,还是咔一声,反锁了房门。 躺上床,盖上被子。 陌生的夜晚,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气味——被单里有男生荷尔蒙独特的气息,生机勃勃,混合着清冽的烟草味,薄荷味……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听着自己从急促趋于平缓的心跳声,许思意闭上眼睛,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一觉安稳,然而到凌晨两点多时,许思意忽然醒了过来。 她是被渴醒的。 也许是醉酒的后遗症,许思意嘴里口干舌燥,只能闭着眼睛摸啊摸地摸下床,打开房门,到客厅里找水喝。 月明如水,清幽的月光取代了黑暗。 许思意迷迷糊糊地找了一圈,忽然察觉到什么,动作顿住,回过头。 落地窗外是一片湛明,那人抽着烟,靠窗坐在地板上,一只长腿屈起,坐姿非常的放松而慵懒。他似乎是刚洗过澡,短发微湿,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衬衣,扣子只随意扣了两颗,下摆微敞,露出修劲分明的腹部。 左腰处的刺青暴露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是一只孤绝肃杀的鹰。 ……许思意简直想在心里爆粗口吹口哨。 太他妈酷了。 顾江侧头,目光落在光着脚长发披肩的小姑娘身上,掸了下烟灰,“睡不着?” “……” 他随手拍了下身边儿的位置,瞧着她,眼神直勾勾的,“到我这儿来。” 第13章 听他说完,许思意下意识抬起眸。 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再往上,竟是一弯镰刀似的月和点点星海。 顾江就坐在窗前的地板上,头靠墙,脸色冷淡,完美的侧颜在月光下愈显英俊冷冽。月色与星芒交织,为他全身镀起一层清透冷冽的光,就连腰上的刺青都栩栩如生,此情此景,如梦又如幻。 许思意有刹那的晃神。 这个人抽烟、喝酒、纹身,总是一副玩味散漫的表情,身上却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傲和冷漠,像极了封 建社会后期的末代贵族。 不过…… 大哥你失眠?为什么这么有雅兴,半夜三更不睡觉,难道是想和她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嘛……许思意囧辣个囧。 几秒后,她抿了抿已经发干的嘴唇,“我是出来……找水喝的。” 顾江说:“冰箱里有。” “哦。”许思意点点头,转身找到冰箱,打开,里面果然放了好几瓶没开过的纯净水。她拿出一瓶,握住瓶盖用力拧。 太紧了,没拧开。 更用力地拧。还是没拧开。 就这么努力地拧啊拧,拧了足足三分钟,盖子依然不动如山。许思意握拳,金鱼似的鼓了鼓腮帮,吸气呼气,准备再使出洪荒之力最后挣扎一次。 就在这时,在边上默不作声瞧了半晌的顾江掸了掸烟灰,问她:“手不知道疼?” “……”许思意动作顿住,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火辣辣的掌心。已经有印子了。 顾江说,“拿过来。” 她囧了囧,只好拿着水走到他面前站定。 顾江抬起眼。这姑娘长了张很精致的脸蛋儿,大眼晶亮,黑发雪肤,细腻光滑的皮肤在月光下近乎透明。身形纤细,穿着一件宽松的卡通卫衣和修身牛仔裤,比例匀称,腿部线条恰到好处的柔美。 顾江的目光落在许思意的小腿上。 面试那天她穿了裙子。他清楚地记得,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腿,修长,笔直,白生生的,膝盖弯上各有一枚勾人的小腿窝。 须臾,他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水,轻描淡写地一拧就拧开了。递回给她。 “谢谢。”许思意渴得嗓子都快冒烟,道完谢便把水接了过来,咕咚咕咚,喝进去两大口。 清凉的水流下肚,不仅喉咙里的燥热感大大减轻,整个人好像都精神了许多。 许思意长长呼出口气,重新拧好瓶盖,抬头。 入目就是窗外满天的星星和月亮。 看着眼前的美景,许思意的文艺细胞蠢蠢欲动,最终,在“睡觉”和“看星星”两个选项之间纠结几秒后,她默默地在落地窗前坐了下来。 顾江抽着烟,“不睡觉了?” “暂时还不是很困。”许思意轻声说。 顾江看了她一眼。她正托腮遥望远方,嘴角上翘,画出了浅浅的一道弧,眉眼弯弯,玻璃珠似的清澈双眸里缀满繁星。 夜色静极了。 半晌,许思意把视线从窗外收回,余光却看见有什么东西掉在了绘图桌旁边的地上。她眨眨眼,以为是从桌上掉落的图纸,便伸手给捡了起来。 第16节 然而,等看清楚这份文件的名称后,许思意一下怔住了。 一注建筑师聘用协议。 众所周知,要考取一级注册建筑师资格证的前提就是要有三年以上的工作经验,顾江只比她大一届,这份聘用协议肯定是不可能是给他的。 那…… 她转头看向顾江,很诧异:“你要聘用一注建筑师?” “嗯。” 许思意有点狐疑:“为什么呀?” 顾江随手掐了烟头,语气挺淡,“建筑工作室必须要有一个一注,这是门槛。暂时只能外聘。” 许思意微愣,低头看了看手上这份聘用协议,又联想到之前在学生会主席办公室外,听见的他和罗文朗的对话,思索片刻,隐约反应过来什么。 “你和那天在主席办公室的两个学长,要一起成立工作室?他们是你的合伙人?” 顾江嗯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不过,兄台您不是才刚刚大二么,现在就打算成立工作室,难道已经提前把建筑学的所有专业课都学完了?不愧是全校知名的传说级人物,她等小菜鸟着实是望而生畏望尘莫及…… 许思意一面感叹,一面又有点好奇这位高材生的内心世界,于是,她抱着认真向优秀前辈学习的态度,诚恳问道,“你成立工作室,是为了实践出真知么?”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不是。” 嗯?许思意更觉得好奇,“那你是为了?” “钱。” “……”这么清新脱俗不做作的理由,大佬你是魔鬼嘛? 小风一吹,瞬间冷场。 许思意被这个回答给呛住了,几秒后才干巴巴地笑了下,试图用一句幽默的玩笑来缓和气氛,“你看起来很有钱呀。” 顾江看她一眼,“谁会嫌钱多?” “……”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小风一吹,许思意再次默。 然后就没人说话了。 对面高楼的阳台上晾着几件小童装,小裙子小花衣轻轻摇摆,起风了。风呼呼地吹,挡住月亮半张脸的黑云被吹得散开,月光霎时更亮。 看着圆圆的月,许思意把脸颊轻轻贴在膝盖上,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像回到了小时候。 跟着妈妈去她乡下的老家,远离城市喧嚣的小乡村,宁静干净,月亮好像都比城里的圆。外婆慈祥的笑脸,妈妈温暖柔软的怀抱,还有妈妈轻轻哼起的童谣…… 许思意回忆着,忽然眼也不睁地问了句:“你会唱歌么?” 顾江视线落在她脸上,没有出声。 “我妈妈唱歌特别好听。”她弯了弯唇,嗓门细细的,轻柔软糯:“我小时候很认床,如果到了新环境,就一定要妈妈唱歌给我听我才能睡得着觉……”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小得几不可闻。 半晌的安静之后, 顾江垂眸,身边的姑娘已经睡着,乌黑的长发柔顺地贴着她的脸颊,呼吸均匀而绵长。 这时,窗外忽然暗了下去,又是一阵风,云被吹得完全挡住了月亮,一室漆黑。 黑暗中,顾江看着许思意,修长的食指停在离许思意脸蛋半公分处的位置上,沿着挺翘的鼻头、粉色的唇、尖尖的小下巴,隔空描摹出她轮廓的形状。 他欺身低头,缓慢贴近她,又在距离她嘴唇半指处,停下来。 似乎是睡得不太舒服,睡梦中的姑娘嘀嘀咕咕地嘟囔了句什么,皱了皱眉。 “……”顾江自嘲似的笑了下,把蜷成一团的姑娘给轻轻从地上抱了起来。回卧室,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撑身离开的刹那,她却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环得紧紧的。 软软的小身子毫无征兆地贴近少年怀里,与此同时,她领口温暖的香气钻入他鼻息,丝丝缕缕,羽毛一般撩拨他的感官。 顾江的眉头顿时打结。 “妈妈……”少女喃喃呓语,动了动,宽大的领口往一边滑去,细弱优美的锁骨线条清晰可见。 一口凉气倒吸进肺,他拉开距离,捉住她两只胳膊往下掰,谁知动作间不经意一瞥,她锁骨往下的白雪绵延竟瞬间尽入眼底。 血液逆流直冲脑门全身,像快要炸开。 短短几秒,顾江把许思意的手塞回被子里,转身关了门,大步离开。径直进浴室,打开花洒,冰冷的凉水兜头冲下来。 他闭上眼睛,胸膛起伏剧烈,连带着腰腹上的鹰型刺青也像有了生命。 脑子里反复回放之前的旖旎风景。 良久,顾江皱眉,反手把花洒一关,抹了把脸的冷水,拿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 真他妈操了。 ——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周末款闹钟准时响起,叮铃铃—— 被窝里的一小团动了动,一只白生生的细胳膊从里头伸了出来,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机,关掉闹钟。然后飞快缩回去,继续把自己裹成粽子。 然而三秒后, 被窝里的粽子一僵,然后顶着被子坐了起来。露出眼睛,环顾四周,简单到极点的黑白灰色调,陌生的屋子,陌生的床,陌生的弥漫在空气中的男性气息…… 顾江的卧室。 头微微有点疼,许思意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回忆着。她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半夜醒了之后好像看了星星来着,然后看着看着觉得困,就睡着了……那她是怎么回卧室的? 就在许思意脑瓜混乱的时候,一阵门铃声忽然响起。 开始还是很淡定的叮咚,摁了会儿之后似乎不耐烦了,变成了密集的叮叮咚咚。 “来了……”她小声应了句,顶着乱蓬蓬的鸡窝脑袋就跑出了卧室。 打开门。 “操。你大清早撸管儿啊,这么久才来开……”门外的嘻哈脏辫哥骂骂咧咧地抱怨着,话还没说完,抬起头,愣了。 空气就这样突然安静。 这时,卫生间的门开了,许思意闻声回头,看见顾江赤着上身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明显还没睡醒,额前的碎发凌乱,拧着眉,眯缝着眼,满脸都写着“老子现在特他妈不爽”几个大字。 她霎时瞪大了眼睛。 他肩膀很宽,肌理修劲,八块腹肌的位置线条明显,一点也没有书生气和文弱感,左腰位置的纹身有一部分隐没在裤子里,小半覆盖着人鱼线……不得不说,这身材真的是没谁了。 顾江直剌剌往大门这边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后,一手随意地扶住门把。 “……”许思意内心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全旋,表面上却故作镇定,默默干咳一声,默默收回视线,默默捂住鼻子,怕自己流出鼻血。 那头,顾江瞅一眼门外,语气里全是不耐烦,“有屁就放。” 罗文朗看了看顾江,又看了看他身前长发微乱脸红得跟快被烤熟了似的小姑娘,结合时间、地点、两位的造型,综合一分析,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于是罗文朗哈哈挤出了两声干笑:“没有,我梦游而已,你们继续,继续。”说完脚下生风飞快地走了。 “啪”,顾江反手就甩上了门。 许思意白皙的小脸一片茫然:“罗学长怎么了?” “没听见么。”顾江往回走,面无表情地撂下两个字,“梦游。” 她:“……” 第14章 这年头,各种病都开始年轻化,没想到连看起来体壮如牛的嘻哈脏辫哥都没能躲过一劫,早早患上了梦游症,还是大白天梦游,可见病得不轻。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许思意的同情心默默泛滥了会儿。 随后一回头,看见客厅的黑色沙发上正大剌剌地趴着个人。是的,不是睡,也不是躺,而是趴。不知是因为对方人太大只,还是沙发太小只,他一双修长的胳膊和配套大长腿根本无法妥善安放,腿从膝盖以下的部分全都悬空支在沙发外,右手也耷在地板上,随便抓了个靠垫当枕头,脸朝外,双眼紧闭。 许思意眸光微闪。 这屋子是标准的单身居室,昨天,顾江把唯一的一间卧室让给了她住。so,可以合理推测,他是保持这种高难度造型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上嘛? 古有小龙女轻功盖世睡绳子,今有顾大佬四肢悬空趴沙发。 非常可敬了。 思索着,愧疚之感和敬畏之情同时在许思意心中升起,她上前几步蹲下身子,小脑袋往顾江凑近了点儿,小声试探:“顾学长?” 顾江两道浓眉瞬间拧起一个结,眼也不睁,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嗯”。 “昨天真的很谢谢你,我准备回学校了。”许思意说。 顾江还是没睁眼,唇微动,倦意使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慵懒低哑。他说:“桌上有包子和豆浆。” 她诧异,回过头一看,冰箱旁边的饭桌上果然摆着几个包子和两杯豆浆,都装在透明塑料袋里。 昨晚上明明还什么都没有,是他早上去买的?许思意有点狐疑。 “热一下。”他调整了下睡姿,额前的黑色碎发垂落,稍稍挡住了一副眉眼,“微波炉在厨房里边儿。” “我……”然而,“不饿”两个字还没接出来,便被顾江轻描淡写地打断: “吃完再走。” 大佬有令,莫敢不从。几秒后,许思意默默拿着桌上的包子和豆浆进了厨房,一边埋头找碗,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正好也饿了,昨晚整整一宿你都挺过来了,再多相处个几十分钟也不会少块肉。你可以的少年! 一番心理建设做完,许思意小拳头一握,燃起了熊熊斗志。 谁知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客厅过来了,凉拖的鞋底摩擦地板,嗒嗒嗒嗒,停在了厨房门口。许思意都没转头,只是余光一瞟,刚燃起的斗志之火就被哗啦啦浇灭大半。 “……”……??? 那什么,大哥你怎么还没穿衣服?身材一级棒也不用这样展示吧……许思意脑子里迷迷糊糊乱七八糟地思索着,下意识举起右手,挡在侧边,丝毫不给自己的余光和那些腹肌人鱼线接触的机会。 顾江打了个哈欠靠在门框上,一抬手,“哐哐”凿两下门板,懒洋洋的,“微波炉怎么用,不用我教吧?” 第17节 “不用不用,我会。”许思意忙颠颠地摇头。 “加热个两分钟就差不多了。” “嗯嗯。” 交代完,顾江随手抓了下头发转身离开。然而长腿还没跨出半步,背后的姑娘忽然出声叫住了他,声音细细的,听着滑稽,跟鼓足了什么勇气似的。 “……学长。” 顾江闻言身形一顿,回过头。 他显然是严重缺觉没睡醒,眯着眼瞧她,平时十分明显的双眼皮被挤压成内双,使得整副眼型更加地上挑狭长。本该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偏偏配上天生凉寒的眸色,散发出矛盾又致命的吸引力。 不过许思意哪有胆子敢一直盯着顾江看。她叫住他以后,飞快瞄他一眼之后就又把目光转向了别处,干咳两声,脸微热,好心地小声提醒:“秋天了,天气比较冷,你这样……嗯,可能会感冒的。” 唔。 虽然表达得有点委婉,不过主席您老人家这么高的智商,肯定能明白我什么意思的吧? 衣服是个好东西,值得穿上。 空气安静了两秒钟。 随之,顾江轻轻挑了下眉毛,盯着她,慢条斯理道:“听你这意思……” 许思意一听这话,也顾不上长不长针眼了,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立刻转过去跟顾江对视,嘴角上翘,用力点头,拼命用眼神之光向他传达:对呀对呀,我的意思就是希望大佬你快点把衣服穿上呀! 对面传来几个字,调子像被夏日午后的阳光晒过一遭,又松又散,“你挺关心我的。” “……”许思意眼底的光噗噗两下,熄灭了。她囧。 大佬你这是什么理解能力…… 就在许思意低着头,默默反思自己刚才的表述是不是出了严重偏差时,顾江动身走进了厨房。他随手拎了下料理台上的包子和豆浆,问:“碗呢。” 许思意飞远的思绪被一下拽回来,支吾:“……找了一圈,暂时没找到。” 顾江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然后许思意就看见他随手打开了那个最顶端、她可能要踩个小板凳才能够着的橱柜,随手从里面拿出了两个纯白色的瓷盘子,又随手关上了橱柜门。 最后随口附带一句反问:“很难找吗。” “……”长得矮是我的错吗?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 在身高问题上被严重打击的许思意陷入了沉默。须臾,她看见顾江往盘子里装了几个包子,放进微波炉,摁下启动键,做完这一切之后就又转身出去了。 许思意从厨房里探出一颗脑袋,见他径直走向卧室,问道:“你不吃早饭么?” “睡觉。” 话音落地的同时,顾江反手关了房门。 昨儿赶了一通宿的图,天没亮又下楼去买早饭,要不是怕那小傻子不会用微波炉出什么问题,他根本动都懒得动一下。 倒头就睡,少年闻到被褥里残留的一丝甜香,清淡撩人,若有似无,不含任何杂质的纯粹。是那姑娘身上的味道。 这个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顾江人在卧室里,却能清楚地听见厨房方向传来水声、碗碟碰撞声,还有轻盈的脚步声。他从那那些声响判断,许思意已经到了客厅,开始吃包子。 她去厨房洗碗。 她在玄关换完鞋,轻手轻脚打开门,出去了,又更加轻手轻脚地关上。 鬼使神差,莎士比亚的一句名言在脑海中浮现:笑容,是一切罪恶之源。 莫名心烦意乱。 顾江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一张青涩稚嫩的小脸,一身浅色衣裙,背着个小书包,站在月色和路灯交织成的光里,一双清澈的眼眸微微弯成了两道月牙。 他闭上眼睛嗤了声。一转眼,都他妈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 周六周日,部分学生要回家,还有一部分学生要外出旅游或者做兼职,寝室管理并没有平时严格。因此,许思意的彻夜未归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过了公寓大门宿管阿姨的那一关,她长长地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又开始思索怎么跟几位室友交代自己昨晚的行踪。 然而回去一看,寝室里空空如也。 许思意狐疑,给王馨打了一个电话,这才得知王馨和张涤非昨天也没有回公寓。她们凌晨一点才从ktv出来,困得不行,干脆就在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住,这会儿才刚醒。 “原来你们昨天也住的外面啊。”许思意嘀咕。早知道室友们住的酒店,就该过去凑合着挤挤的,实在不行,自己去找个酒店也行啊……怎么昨晚上没想到呢? 她懊恼地敲了敲脑袋。 电话那边的王馨察觉到不对劲,“也?什么意思?你昨天晚上不在宿舍么?” “……”许思意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连忙打了个哈哈,干笑道,“在啊,不然我能去哪里。” 王馨刚醒脑子还有点儿晕,也没往深了想,只是说:“行了先挂,我再睡会儿,困死我了……午饭你自己吃就行,我和老张估计起不来,不用等了啊。” 两个大包子撑在胃里,直到下午一点半,看了好几个小时书的许思意才终于感觉到了一丝饿意。带上书,拿着校园卡去了食堂。 饭点儿已经过了,食堂里的人很少,每个窗口都不用排队。 许思意买了一份六块钱的套餐,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翻开名为《管理学》的教材,边看边吃。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她头顶炸开,嗓门儿奇大,欢天喜地:“哟!小跟班儿!” “……咳咳。”小跟班儿就算了……前面的哟是个什么鬼…… 许思意直接被嘴里的汤呛到了。额头黑线,抬眼一看,面前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男生,大高个儿,满头脏辫,五官俊秀,皮肤白得跟能反光似的。 “罗学长?” 罗文朗把餐盘往她边儿上一放,坐下来,随意地摆摆手,“我又不是你们学生会的,没那么多讲究。喊我名字就行。” 话音刚落,赵尹浩在罗文朗对面坐了下来。和罗文朗给人过分活泼的感觉不同,赵尹浩脸上常年都看不到什么表情,整个人显得非常安静,并且内敛。 许思意依然客客气气地招呼:“赵学长好。” 赵尹浩冲她点了下头,然后就自顾自吃饭。 许思意也默默扒了口饭。 “欸。”忽然,罗文朗神秘兮兮地往她凑近了点儿,清了清嗓子,压低声,一副神秘兮兮的语气:“那个,嗯……学妹啊,今天早上的事……”说着似乎难以启齿,用一副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兄弟你这羞耻的表情…… 难道是要她保密梦游症的事? 许思意琢磨着,隐约明白过来,于是拍了拍罗文朗的肩,“放心吧学长,我不会说出去。” 罗文朗大吃一惊:“……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许思意点头。点完之后用十八岁的脸叹了一口八十岁的气,安慰他:“得了这种毛病,谁也不想的。放心,我保密。” “……可怜。”罗文朗感叹了句,紧接着转向一直安静吃饭的赵尹浩,老母亲般痛心疾首道:“难怪再漂亮的妞倒贴都无动于衷,啧啧,原来真的是那方面有毛病。顾江果然‘不行’。” “……”啥? 好像有哪里不对啊亲? 这番话听得许思意有点儿懵,正要开口说什么,身后一个低沉又懒散的嗓音却先她一步响起,“谁说的?” “……”这是一直没说话的赵尹浩。 “……”这是陡然噤声的罗文朗。 宝 书 网 b a o s h u 2 。CoM “……”这是已经傻了的许思意。 顾江单手拿着的餐盘被放到了桌子上,他坐下来,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湿纸巾,垂着眸擦手。不问第二次。 几秒后, 赵尹浩抬手指向罗文朗,罗文朗抬手指向许思意。 她:“???” “许思意。”顾江撩起眼皮,视线漫不经心落在那一脸茫然的小姑娘脸上,轻轻一抬眉,“我怎么个‘不行’法儿?” 第15章 等等…… 好像发生了什么误会?大家不是在热情讨论脏辫罗小哥的梦游症吗, 为什么又忽然扯到了顾江身上?许思意狐疑,皱着一双小眉毛绞尽脑、汁冥思苦想, 奈何思维跟不上, 实在想不明白这两者之间存在什么联系。 悄悄抬眼偷瞄。 顾江就坐在她对面,手里把玩着那枚出镜率十分之高的金属打火机, 翘着二郎腿,面无表情,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许思意让他瞧得心一慌, 连忙把目光收了回来, 一手握筷子, 一手握勺子,眼观鼻鼻观心,转而认认真真看自己的餐盘。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时间就这样滴答滴答过去两秒。 突的。 “刚才说说笑笑不挺嗨的么。”顾江的表情和语气都很淡, “怎么, 当我面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佬在上, 不敢嗨不敢嗨。 许思意默了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清了清嗓子,试探道:“顾学长,我觉得这件事吧,可能有些误会……” 一听这话,边儿上的罗文朗瞬间坐不住了,扭过头压低嗓子说:“学妹, 这你可就不仗义了啊,明明是你亲口说江哥那方面有毛病,你该不会想把锅甩给我吧?” what? 这位脏辫兄台,我根本从头到尾就没提过“顾江”两个字好嘛,你在脑补个啥?而且…… 许思意小声地问出心中疑惑:“‘那方面有毛病’?是指哪方面?” 罗文朗皱眉,啧了一声伸出两只手,翘起大拇指,弯了弯,冲她挤眉弄眼地递眼色,也小声:“就是江哥的那个啊。” 许思意眉毛皱得更紧了:“哪个?” “……”罗文朗已经不知道是该吐槽这姑娘反应太迟钝还是太傻了,只好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凑过去,低声叽里呱啦语速飞快地说了句什么。 她闻言,先是眸光微闪怔了怔,两秒后回过神来,脸庞顿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红成了一颗番茄,嘴角抽搐。 性、功、能…… 性你个大西瓜!请问顾江x功能有没有毛病她怎么会知道!!! 第18节 这个误会实在太可怕。许思意被罗文朗的解释雷得目瞪口呆风中凌乱,红着脸,石化在原地,一时间连为自己伸冤辩解都忘了。 就在这时。 “哐”一声,顾江把玩打火机的动作骤然顿住。他视线没从她脸上移开过,眼瞧着那张雪白的小脸蛋儿从双颊红到耳朵根,微挑眉,漫不经心地开口,说:“有些话可不能乱讲。” “我没……”许思意整个人沉浸在又羞又囧的深海里,说话都结巴了,“我没有……” 顾江淡淡继续:“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不行’?” 话音落地,许思意脑子里直接羞窘得炸开了,全身温度飙升。 就在自己快要整个儿熟透的前一秒,她吸气呼气,做了个深呼吸,微笑着很淡定地说:“顾学长您慢慢吃,我还有事先回寝室了。再见。”说完,很淡定地向罗文朗和赵尹浩挥手告别,很淡定地站起身,很淡定地转头离开。 最后,很淡定地走出食堂,很淡定地笔直撞上了一根路灯灯杆。 小姑娘吃痛,可怜兮兮地揉了揉额头,然后东张西望,确定没人注意自己后便逃也似的一溜烟儿跑远了。 “……”顾江把视线慢条斯理地收回来,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吃饭,眼底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 下午一点多,食堂附近的自动贩售机前。 “今儿食堂的大师傅手抖还是怎么着,放那么多盐……”罗文朗龇着嘴骂骂咧咧,从裤兜里摸出一张五十的纸币塞进机器。 几罐饮料掉了出来。 罗文朗弯腰把可乐捡起来,一罐儿丢给赵尹浩,一罐儿丢给顾江。忽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挑了挑眉,揶揄打趣道:“江哥,真看上了?” 顾江扣开拉环喝一口,没有说话。 “啧啧。”罗文朗兴致高得很,一副开玩笑的语气跟他鬼吹:“我跟你讲啊,根据兄弟我多年百花丛中过的经验,这种纯情小姑娘,是所有女生里边儿最好骗的类型,涉世未深,根本架不住撩。你随便两句话,她一感动,铁定就乖乖上你的……” 床字还没出口,突然有什么朝着他的脸猛飞过来。 “……”罗文朗瞥见抹金属的冷光,吓一跳,赶忙眼疾手快地给接住了。细细一看,直接爆出句粗口:“打火机?这是实心铁啊大哥,你往我脸上扔?你嫉妒我长得比你帅也不用这么狠吧,想毁我容还是要我命?” 顾江看他一眼,语气淡而冷:“你他妈裤裆里是不是多了一坨。” “……%”罗文朗压根没听明白,皱眉狐疑:“啥玩意儿?” 顾江把那罐可乐往垃圾桶里一扔,面无表情地走了。赏他们一个背影。 罗文朗一头雾水地撸了把满头脏辫儿,扭头,看向赵尹浩,“……裤裆多一坨,顾江他什么意思啊?” 赵尹浩淡淡地说:“意思是,你话多得像个娘们儿。” 罗文朗:“……” —— 百米冲刺跑回公寓,一进寝室门,许思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洗手台前洗脸,给脸部皮肤做物理降温。 水流凉悠悠,脸颊热乎乎。 冲了大概有一分钟,许思意关了水龙头,定定神,混乱的大脑总算开始恢复正常运转。 今天这个神奇又诡异的误会,还有解释清楚的可能吗? ……没有了吧。 遥望着窗外蓝蓝的天空,许思意小肩膀一垮,绝望到变形,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默默躺回床上,默默地盖上被子,默默地滚过来滚过去,滚过去滚过来。 滚到第三十圈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甩甩头,拳头一握,决定做点修身养性平心静气的事来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于是十五分钟后,决定修身养性平心静气的许思意同学背上小黄鸭书包,来到了学习的圣地,知识的海洋——校图书馆。 虽是周末,自习室里依然聚集了不少或看书或做作业的人。 许思意找了个最角落的位子坐下,非常有仪式感地打开书包,拿出文具盒,摊开高数作业本,在心里高高举起“学习使我快乐”的大旗,开始与各类函数斗智斗勇。 谁知正斗得如火如荼难分高下之际,忽然听见一声“咔擦”。 “……”许思意怔了怔,从一片题海里抬起头,环顾四周,很快就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镜头正对着她的微单相机。 然后相机移开,一张爽朗阳光的笑脸进入许思意视野。 “打扰到你了?那还真是不好意思。”笑脸的主人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大男孩,白衬衣,休闲裤,看着十分帅气清爽。他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上前几步,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解释道:“我在收集这个月校园月报的素材照片,看你刚才的样子特专注,就给拍了几张。” 原来是这样。 “没关系。”许思意说,接着仔细在男生脸上打量一番,隐约想起什么,“请问,你是不是学生会宣传部的另一位部长?你叫陆……” “陆尧。”男生的笑容更阳光,“原来你记得我。之前迎新晚会期间开工作人员大会,我每次都在。我也记得你,你是秘书处的大一干事许思意,是吧?”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许思意弯了弯嘴角,点点头。 陆尧的性格十分的开朗外向,一边闲聊,一边主动把拍好的照片翻给许思意看,得意道:“今儿个收获颇丰。算上你,我拍了四十八张照片,风景人像,应有尽有。” 许思意浏览着那些照片,随口问:“这些照片最后都会出现在月报上么?” “不是。”陆尧说,“每个月的月报最后只会采用八到十张照片,具体选用哪些照片,是主席团决定。” 许思意猜测:“顾学长?” 陆尧说:“这些都是四个副主席分工管理,江哥一般不会管的。” 许思意闻言想了想,点头,自言自语似的道:“他好像是不怎么过问学生会内部的事。” “正主席的职责本来就是统筹和对外。”陆尧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语气很随意,“顾江的个人能力太强了。像这种早熟、独立、又有自己独到见解和想法的人,怎么可能把精力花在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 许思意思索起来,按捺不住好奇,问道:“那他为什么要当这个主席?” “真实原因当然只有江哥自己知道。”陆尧拨弄着相机,忽然动作一顿,转头看她,促狭地挑了挑眉毛:“不过我猜,他要的是人脉。” “人脉?” “对。”陆尧说,“本校的,外校的,国内的,国外的。毕竟在我们这个年龄段,想要靠自己本身来最大程度地扩张人脉获取资源,没有比‘c大学生会主席’更方便的头衔。” 听完这些话,许思意低下头,若有所思。 边儿上陆尧连看她两眼,忽然凑过来,低声说:“欸,小学妹,我听说你和江哥的关系不一般啊?” “……”这么不靠谱的谣言你是听哪个二傻子说的? 许思意囧,干笑了下,摆摆手,“……一般一般,就是很正常的校友关系而已。” “真的?”这回换陆尧若有所思。他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沉吟道,“难不成,招新那会儿传出来的那句话是无中生有?不可能啊,那么多双耳朵听着呢。” 许思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什么意思?” 陆尧看她一眼,“你当时不是去了秘书处面试么。听说初试结束之后,江哥跟所有评委撂了句话。” “什么话?” “‘别的人你们定。许思意,我要了’。” —— ……大哥你说得跟真的一样。 许思意直接让陆尧的这段情景再现给弄懵了。说起来,之前是流传过一些风言风语,说她能进学生会秘书处是走后门关系户巴拉巴拉,许思意只当这些言论是部分落选人员空口无凭的臆测,从没放在心上。 但这会儿听陆尧的意思,似乎确有其事? 许思意琢磨着,又回想了一下刚才那句十分社会又不讲道理的台词……默默承认确实是那位大佬的说话风格。 不过,俗话说得好,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陆尧是宣传部的副部,秘书处初试当天他并不在场,谁知道陆尧听见的版本是不是被人添油加醋之后的改编款? 就在许思意陷入沉思半信半疑的时候,那厢的陆尧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关了相机电源,“反正这事儿在执委会可都传遍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当天的其它评委。”说着一顿,再慢悠悠地补充:“再不信,也可以去问问江哥本尊。” “……”问本尊……学长你在跟我开什么国际玩笑……许思意无语。 “再说了。”陆尧冲这天然呆的小丫头一笑,两手抱肩,风骚地展示出自个儿的满口大白牙,“江哥对你不是一直很好么。” 许思意想了想,嘴角弯起来,“那次彩排服装的事,我很感谢顾学长。” 陆尧说:“不止那次。” 许思意用不解的目光看着他。 “你就不觉得奇怪么?”陆尧语气优哉游哉,“以桂晓静和许颖的性子,吃了那么大一亏,居然没有对你打击报复。你总不会以为是这俩人良心发现了吧。” 闻言,她眸光突的一闪,电光火石间已经猜到什么。 对面轻飘飘传来五个字:“是因为江哥。” 心尖一紧,噗通噗通,心跳的节奏骤然乱一拍。 可是…… 他为什么要这么护着她? 许思意垂着眸,脑子里忽然乱糟糟的。 陆尧目光定定落在这小姑娘的脸上,静片刻,又道:“我跟你说这么多,你知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许思意没有答话。 “我跟你说这些,既不是想搬弄是非,也不是随口八卦。”顾江说着,把相机背带往脖子上一挂,站起身来,然后随手在她弱不禁风的小肩膀上拍了拍,“就希望你能争口气,多看多学好好干。别丢咱江哥的脸。” 说完,陆尧冲她绽开了个灿烂笑脸,转过身之后把手抬高挥了挥,走了。 只留下许思意呆呆地坐在原处。 过了几秒钟,她甩甩脑袋,终于从真空状态中回过神。侧眸,视线远远望向陆尧离去的背影。 看来…… 这位刚刚登场的风骚帅气陆学长,是一枚货真价实的“顾江吹”加铁杆粉。 这天晚上,一向吃嘛嘛香睡眠状况良好的许思意同学,破天荒地失眠了。 熄灯后的公寓楼安安静静,小台灯的光线朦朦胧胧。 她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了一颗粽子,瞪着眼,滚过来滚过去,滚过来滚过去。终于,在连续滚了几十圈之后,寝室里响起王馨的声音:“你把自个儿当擀面杖还是怎么地。” “……”某“擀面杖”瞬间就僵住了,一动不动,安静如鸡。 王馨在被窝里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有心事啊?” 许思意默默把棉被拉低了点,露出脑袋,“……没有。” “那就肯定有了。”王馨继续猜测:“因为男人?” “……不是。” 第19节 “那就肯定是了。” “……”你是魔鬼吗?三条黑线缓缓顺着许思意脑门儿滑下。 大概是物以稀为贵,发生在好学生乖乖女身上的八卦总是散发出很强的吸引力。王馨眼睛里闪烁着八卦之光,坐起来好奇地追问:“具体是怎么回事,快说出来听听呀?” 许思意囧了囧,脑子里思索着,迅速想出一条缓兵之计:“我们还是先睡觉吧,明天再说,不要把涤非吵醒了。” 谁知这话刚说完,一句粤式普通话就冷不丁传了出来,淡淡的:“我还醒着,你说吧。” “…………”所以她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魔鬼寝室。 半分钟后,顶着满头黑线的许思意在心里斟词酌句好半天,终于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其实就是……” 王馨和张涤非顿时竖起了耳朵,全神贯注,聚精会神。 “就是……”许思意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这才继续:“有个人帮了我很多次,我一方面很感谢他,一方面又有点奇怪,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原以为会听到什么劲爆猛料的两位室友听完皱眉,都愣了:“你就是为这个失眠?” 许思意点点头,“嗯。” “浪费表情。”张涤非没有感情地给出四字评价,翻了个身面朝里,闭眼睡觉去了。 那头的王馨也一副大失所望的神态,凉凉地说:“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这多简单,你想知道为什么,去当面问问不就清楚了。” 她迟疑,“……直接跑去问,会不会有点奇怪?” “我觉得没什么。”王馨说,“你要是怕尴尬,那就先请他喝杯奶茶什么的吧,礼虽轻但也是个心意,反正人家也帮了你不少忙。” 嗯? 这主意好像还不错。 许思意一听,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在心里记下了,嘴角弯了弯,说:“我知道怎么做了,晚安。” —— 第二天是黑色星期一,课表上密密麻麻地全是必修课程,高数管理学工程力学,你方唱罢我登场,简直没给许思意丁点儿喘气的时间。好不容易挨到第五六节 下课,她打开课表,看着总算空白的一栏长长地呼出口气,背上书包回公寓。 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好累。 所以为什么她的宿舍会在五楼啊呜呜…… 爬啊爬,努力地爬,负重前行的蜗牛君终于光荣地登顶成功。许思意放下书包坐在了凳子上,喝了点水,忽然渣渣眼睛想起什么,又拿出手机翻通讯录。 找到某个名字后,她定定神,吸气吐气做了个深呼吸。摁出拨号键。 嘟嘟两声,通了。 “喂。”听筒里的嗓音万年不变的冷又淡,不知道在哪儿,周围人似乎很多,环境听着十分嘈杂。 “……”许思意顿了下,客客气气地开口:“顾学长,请问你现在有空么?我找你有……” 话还没说完,被对方四个字打断:“我在操场。” 数分钟后,许思意抱着两杯买好的奶茶,来到操场。 今天天气好,是难得的一个秋日艳阳天,气温宜人,操场上人也多。有两个班在老师的带领下上体育课,还有一些男生女生坐在草地上,有的看书,有的听音乐,有的晒着太阳闲聊。 但人最多的还是篮球场的观众席,乌压压一片,有男有女,气氛热烈。 什么事这么热闹? 许思意心下好奇,转着脖子东张西望,很快,她在篮球场区域看见了顾江的身影。 暖金色的阳光徐徐洒下,少年在光里,修长高挑,身上是一件黑色篮球服,长腿笔直,胳膊瘦削而修劲。 那长相,那身材,实在是惹眼,只要出现,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他应该是刚从更衣室出来,一只手还拎着自己换下来的衣物,脸色冷淡,正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托这位的福,观众席那头的喧嚷声明显又大了好几分贝。 许思意抱着奶茶站在边儿上,一面观望,一面走神,心说长得好看的人果然不挑衣服,穿什么都好看。 这颜也太能打了吧…… 短短几秒的光景,不远处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过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观众席旁边发呆的小姑娘。 他盯着她,须臾,朝她勾了勾手。 “……”应该是叫她过去的意思吧……许思意谨慎地思考了会儿,抱着奶茶走过去。 走近了。 “给我拿着。”顾江的表情和语气都挺淡,把自个儿的衣服给她递过去。 许思意眸光里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没说什么,伸手郑重而小心地把这套价格不菲的名牌衣物接了过来,和两杯奶茶一起抱好。 边儿上的罗文朗瞧见这幕,也忙颠颠地把衣服递给许思意,嘴里还乐呵呵道:“学妹你这来得正好啊,顺便帮我也拿下衣……”话说到半截,忽然觉得后背阴嗖嗖,一阵冷风直钻他脖子根。 罗文朗脸上的笑容僵了,回头一看。 顾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他悻悻,只能干笑两声把手收回来,然后笑容逐渐消失,咬着牙自言自语:“自个儿拿自个儿拿,谁让老子是单身狗。”说完切了声,到场地上做热身运动去了。 许思意抬眼往场地上张望,只见篮球上的男生有十来个,有的穿黑色球衣,有的穿红色球衣,明显是分成了两个队。 看看场上,再看看座无虚席的观众席,许思意明白过来:“你们这是要打比赛么?” “嗯。”顾江拿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建规院打计算机院。” “哦……”许思意点点头。 顾江拧上瓶盖,低眸往这姑娘的手上看了眼,注意到什么,漫不经心地问:“给我的?” 许思意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冲她怀里挑了挑下巴。 “哦对……”她这才想起来怀里的奶茶,赶紧腾出只手把其中一杯给他递过去,清清嗓子,有点磕巴地说,“请、请你喝。我听奶茶店的老板说,你们男生一般不喜欢太甜的,这杯是五分糖加冰,应该很解渴。” 顾江静片刻,慢条斯理地伸手把奶茶接了过来,然后一撩眼皮,直勾勾地盯着她,“为什么忽然送我这个?” “因为……”许思意被他看得脸微热,移开眼,故作镇定地看向别处,“因为你之前帮了我很多次,这个就当……谢谢你。” 话音落地,头顶很轻地嗤了声。 她不解地仰起脖子,看他。 “你也知道,”顾江没什么表情帝地瞧着这姑娘,弯腰,往她贴近了点儿,嗓音低沉又懒散,“我帮你那么多次。” “……”等、等等。 这里是篮球场,场上场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大佬你怎么又靠这么近了……许思意眸光微闪,脸一热,脑子里霎时警钟长鸣。 修长的指轻勾了下她的脸蛋儿。他淡淡地说:“一杯奶茶就想打发我?” —— 这位同学,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对谁都不好。 许思意确定以及肯定,在顾江的手指和她脸颊零距离接触的一瞬间,观众席那边爆出了一阵惊讶的低呼。是的,毫不夸张,真实不做作,确确实实是一阵低呼。 ……这糟糕而羞耻的中二少女漫画风是怎么回事? 几秒的震惊之后,许思意整张小脸顿时以摧枯拉朽之势红了个底朝天,一面尴尬一面挪着步子往后退了点儿,谨慎思考又提出一个答谢方案:“那就,两杯?” “……”顾江眯了下眼睛。 就在这时,球场那头传来一道大嗓门儿,中气十足地吆喝:“顾江!准备上场了!” 阿门阿门。 喊得好,喊得妙,喊得呱呱叫。许思意脸上竭力维持着淡定的表情,心中却响起了感激涕零的掌声,默默把那位不知名吆喝小哥的祖宗十八代都给轮着感谢了一遍。 “来了。”顾江懒洋洋地应了句,直起身来,看了眼背后的篮球场,又看了眼跟前低着脑袋脸蛋儿红扑扑的小姑娘,把手里的奶茶递给她,往观众席的方位扬了扬下巴:“去边儿上等我。” 然后就转身走了。 等、等等。 我并不是专程来给你当啦啦队帮你抱衣服的啊大佬……许思意嘴角一抽,忙忙对着顾江的背影伸出只胳膊,出声:“那个,学长……” 少年步子顿住,回头瞧她一眼,“怎么。” “……”要不你忙,咱们等你有空了再聊,我还有事就先回宿舍了…… 顾江一边眉毛微微挑起来,没有说话。 错觉吗……怎么感觉周围的气压忽然变低了…… 四目相对大概两秒钟,许思意的尔康手在求生欲的支配下,五指收拢,攥成了一个正能量满满的小拳头,冲他干巴巴一笑:“加油呀。” 闻言,顾江淡淡地“嗯”了声,收回视线上场了。 一阵小风呼啊呼地吹过去。 压迫感消失,气温也跟着上浮两度,许思意小肩膀一垮,内心流下两排宽面条泪。深深鄙夷自己几秒钟后,她抬起头,耷拉着脑袋走向观众席,随便选了个最靠近过道的前排位置,坐下来,喝奶茶。 此时,球场上双方队员正在礼貌性地握手表示友好。 建规院和计算机院办的这场篮球赛,就是很常规的赛制,场上球员各五名,每个队还有五名替补。许思意咬着吸管在观众席打望着那群少年,发现这两个学院不愧是c大最稀有的帅哥孵化基地,加上打篮球的男生普遍个子高,身材好,看着非常赏心悦目。 嗯。反正现在没其它事干,看看帅气的小哥哥打篮球,其实也挺不错的。许思意握拳,积极阳光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过了会儿,一个学生主持拿着话筒开始介绍观看本场比赛的校领导,替补队员们则陆陆续续回到了替补席。 顾江是首发阵容。 他站在人群中,高挑修长,身段笔挺,亮眼得就像大师笔下的油画。脸上的表情一成不变,冷淡而随意,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真正感到兴奋或者紧张。永远是那副胸有成竹漫不经心的姿态。 这时,一个坐在许思意旁边的男生忽然开口,问道:“同学,你是来给谁加油的?” 许思意想了想,说:“建规院。”她可是堂堂大建规工管系的人,胳膊肘怎么也不能往外拐。 “果然啊。”邻座小哥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笑笑,伸手往旁边儿一指,声音不自觉压低几分:“来看比赛的女生,百分之八十都和你一样,支持建规院。” 许思意闻言,顺着邻座小哥手指的方向遥遥一看,果然瞧见了好些女孩子。这些女孩的表情倒也算不上花痴,不过倒是很统一的聚精会神目不转睛,牢牢盯着球场上的一道黑色身影。 许思意的目光也跟着她们看过去。 裁判一声口哨,开场了。 身着黑色球服的少年身形流畅,传球、过人、扣篮,每个动作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吃力感。他在金色的阳光和轻柔的风中奔跑,汗水顺着纯黑色的短发往下淌,与队友默契配合,投篮命中率极高。 第20节 许思意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就弯了弯唇,笑起来。她想起高三时期,班主任为了鼓励大家运动强身而说出的一句话: 操场是青春的摇篮,奔跑是少年的特权。 又一记漂亮的三分球入筐,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尖叫声。 “顾江这球技,”邻座小哥忍不住感叹,“真是不服都不行啊。” 篮球赛很快就打完了两节,评委席面前的分栏上写着45:60,建规院领先了计算机学院整整十五分。 中场休息十五分钟。 两个学院的队员们大汗淋漓,一边聊着刚才的战况,一边走向观众席找水喝。十来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同时走过来,一众男色中,许思意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顾江和罗文朗。 前者是因为美貌,后者是因为那头拉风的脏辫发型。 篮球赛的运动量巨大,顾江出了很多汗,一头短发几乎全让汗水给打湿,连身上的球服也能拧挤出水来似的。大概是实在太热,他拧着眉,随手撩了下球服下摆。 这一幕刚好被许思意看见。 劲瘦的腰,纹路明显的腹肌,和一闪而逝的鹰翼。 “……”她脸一热,飞快移开目光看别处,默念佛门经典语录“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来净化心灵。 下一秒手里的奶茶就被抽走了。 许思意又往回看了眼。 顾江已经站在了她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懒得用吸管,直接揭开杯盖把奶茶给灌进喉咙。脖颈修长又漂亮,上仰着,吞咽使他性感的喉结不断上下起伏。 “……”她整整十五块买的奶茶君…… 算了,送出去的奶茶泼出去的水,要怎么喝都是他的事。 许思意默默地再次移开视线,眼神乱飞,不知怎么就瞧见了一道很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穿红色球服的男生,正一边喝水,一边笑着地跟身边队友说话。 陆尧?许思意脑子里瞬间冒出这个名字。 突的, “手机给我。”头顶冷不丁来了一嗓子,语气冷淡。 “……哦。”许思意闻言,把目光收回来,翻翻手里抱着的衣物,从裤子里找到一个手机,递给顾江。递完,又忍不住往陆尧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原来是计算机学院的,难怪上次见的时候就觉得这位兄弟的发际线岌岌可危,it行业真是全世界帅哥的公敌啊……她有点同情又有点肃然起敬地想着。 顾江抬眸,面无表情地往那方向看了眼。 “哎哟。”边儿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罗文朗凑过来,手臂一横揽过顾江的肩膀,挑挑眉,压低了音量说:“你家小跟班儿不太乖啊。” 顾江没有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的。”罗文朗慢悠悠地摇头叹息,道:“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儿绿嘛。” 顾江侧目,视线冷淡地移向他。 两秒后,接收到眼神警告的罗文朗干咳一声收回了胳膊,清了清嗓子,和旁边的队友聊天去了。 太阳渐渐向西边沉下去,夕阳的余晖将校园温柔地笼罩其中。 顾江左迈半步,在那小姑娘身边坐下来。 许思意的注意力已经从陆尧那边收了回来。她端端正正地坐着,微微一怔。他明明浑身是汗,这么近的距离,她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会闻到汗熏味。 但是没有,一丁点都没有。 空气里只有秋日金桂的淡香。 顾江拧开矿泉水的盖子喝了口,低眸看手机,随口问她:“找我干什么。” “……”许思意滞了下,然后清了清嗓子,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之前……听说了一些事情,想向顾学长你求证一下。” “求证什么。” “就是……”下文还没来得及说,裁判那边就又吹哨了。 顾江站起身子,把喝完的塑料瓶子随手丢进一边儿的垃圾桶里,没什么语气道:“等我打完比赛再说。乖乖待这儿,不许乱跑。” —— 这场比赛的结果是建规院赢了,并且是以高出计算机学院整整二十八分的大优势取得了碾压性胜利。但毕竟只是院级的友谊赛,比赛第二,友谊第一,主办方还是给两个球队都颁发了获奖证书。 只是优胜一方的奖品要多许多,除了证书意外,还有奖杯和1000元现金奖金。 大获全胜,建规院的篮球队队长乐得合不拢嘴,赛后把大家都叫到了一起,说:“大家都辛苦了,走走走晚上一起吃饭,咱们有奖金!”说着一抬眼,刚好瞧见换好衣服从更衣室出来的顾江,赶紧招手:“顾江!你这个大外援功不可没,必须一起啊!” “有事儿。”顾江随手把球服丢给罗文朗,“你们嗨。”说完转过身,迈着步子走向已经散得差不多的观众席。 许思意正低着头看手机,察觉到头顶的光线被遮挡,她顿了下,缓缓抬起头来。 空气里很淡的沐浴露味道,清爽自然,似乎是薄荷草。 他应该是刚洗了澡,头发吹过但明显没吹干,额前的碎发半湿,呈一种很自然的垂落状态,微微挡住额头。夕阳和绿茵场在他背后,交织成一片光影,流光飞舞,愈发衬得少年眉目似画,俊美不可方物。 许思意眸光微微一刹闪动。 顾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地说:“晚饭想吃什么,你定,我请。” —— 本来吧,许思意觉得大佬请客,还是个这么有钱的大佬请客,不宰宰宰一顿实在是对不起自己的胃,但后来转念一想,她这次找顾江,本是为了感谢他几次三番对自己的帮助,如此一来,就怎么都狠不下心宰宰宰了。 一路琢磨着,两人走出校门上了出租车。 全场比赛四节无休,顾江有些乏,一手覆着额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淡淡地问:“想好没有?” 他疲倦时,嗓音语气都很慵懒和低柔,好听得不可思议。许思意轻声:“嗯。” “跟师傅说地址。” “建南路。” 许思意选的店,是王馨推荐给她的一家小炒菜馆。据钟爱美食的本地室友说,这家店是一家很小众的店,开在晏城老城区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区里,店主是一对很佛系的老夫妻,手艺一流,价廉物美,家常味十足。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出租车在和平小区前停下。 这个小区很小,而且一看就很有些年头了,建筑风格还停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矮矮的房子,红砖红墙,树木杂乱而高大,绿荫遮天,和这座经济发达繁荣无比的都市格格不入。 许思意下了车。 漆皮斑驳的铁大门紧闭,门卫室也空无一人。 她疑惑,围着紧闭的大铁门来回转几圈,终于在铁门最边缘的旮沓角里发现了贴着的一张纸,上面的字迹是手写,歪歪扭扭:门卫电话138xxxx。 许思意照着电话打了过去,一连四个,全是无法接通。 好吧。 “看来今天是吃不成了……”她语气里带着失望,叹了口气,转回头一看,愣住了。 顾江坐在路边的花台上抽烟,微低着头,人高腿长的缘故,两条长腿都笔直而随意地搭在地上。 他正安安静静地在听她说话,忽然没下文,目光一抬,视线就落在她白净的脸上。 “门关着,我们换个地方吧。”许思意飞快别过头,没由来的,不敢和那双漆黑微挑的眼睛对视。 顾江在花台边沿敲敲烟灰,回身看了眼背后围起老小区的矮墙,估摸了下,两米出头。 片刻,他把烟头摁灭在花台的泥里,没说话,迈开长腿径直走到了围墙下方。 “你……”她疑惑,皱了下眉正要问他想干什么,却见顾江一手借力捉住某处,踩着墙下垒起的几块砖,轻轻一跃,灵活利落地上了墙头。 ……还有这种操作?兄dei你中学那会儿是不是天天翻墙逃课…… 许思意一下子给惊呆了。 夕阳西下,墙头的少年拍了下手上的灰尘,回头看那傻了眼的姑娘,一股子邪气和痞劲儿霎时从他眼角眉梢流淌出来,“翻个墙不就得了。”说着朝她伸出一只手,淡淡的,“上来。” 许思意没有动。 坦白说,顾江这时的样子,一下令她想起了中学时代见过的那些不良少年,抽烟打架,嘻哈调笑,满嘴荤段子。是每个优等生最敬而远之的那种人。 他等了会儿,不耐烦了,眉心打起一个结,“快点儿。” “……”许思意回过神来,抿抿唇,把手交了过去。 少年修长有力的五指收拢,力道很大,握住她往上一提,轻而易举就把她带了上去。两人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许思意睫毛颤了颤,视线微抬,他棱角分明的下颚骨近在咫尺,离她的脸颊不过两公分。 许思意心一紧,心跳猛的漏掉好几拍。 “一会儿我先下去,在底下接着你。”顾江说着,笑了下,若有似无捏了下掌心里那只软软的小手,“手心儿全是汗。紧张什么呢,姑娘。” 第16章 掌心触感清晰, 少年修长的指尖若有若无、慢条斯理地滑过去,许思意干咳一声话都有点儿说不利索了, 干笑着随便找了个理由:“太热了太热了。太阳当空照……”说完随手指了指远方的天空。 顾江漫不经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瞥了眼。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云层把夕阳挡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都没透出来。 甩锅失败, 许思意头顶的呆毛在风中摇啊摇。 须臾,顾江松开了掌心里的小手,右手扶住墙头, 纵身一跃, 毫不费力地稳稳落地。站定了以后随便扑了两下手上的灰, 然后抬眸,一只修长分明的手伸过去,摊开,“跳下来。” 许思意怂怂地蹲在墙上, 两只手紧紧抓着墙头, 探出脑袋往下张望, 然后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 这……有点儿高啊。 顾江在底下眯着眼瞧她, 片刻,懒懒地问:“不敢?” “……”瞎说什么大实话……啊呸。许思意甩甩脑袋。不就是跳个墙么?撑死了也就两米多的地儿,有什么不敢的? 思索着,许思意内心的斗志熊熊燃烧,一咬牙一横心,抓住了顾江伸出来的手。他的手掌很宽大,骨节分明, 干净又很有力,她内心稍微安定下来几分,脑子里回忆着这人刚才那套潇洒利落行云流水的动作,决定依葫芦画瓢地模仿一番。 然而,就在许思意同学鼓起勇气跃跃欲试,准备发起里程碑式的一跳时,墙下的少年忽然往前迈出两步。 她眸光跳了下,动作顿住,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顾江脸上的表情还是冷冷淡淡的,没什么变化。他左手抓着许思意的手,右手抬高,修长的胳膊直接从姑娘细细的小腰上环了过去,抱住。 “……”??? 卧槽??? 第21节 这又是什么神展开? 许思意瞪大了眼睛身子一僵,直接被某大佬的这一动作惊呆成狗。而就在她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反应之际,环在她腰肢上的手臂收紧了。 顾江下劲儿,把怀里的小姑娘给往上一托抱了起来,他眯了下眼,那种茉莉泡进牛奶的香味儿又从她领口钻进了他的鼻子。 许思意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等回过神的时候脚已经踩在地面上了。 “站稳没有?”头顶上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嗓子。 “……”沐浴露果然是薄荷草味道的,清爽自然,非常的好闻。抽烟要吃薄荷糖,洗澡要用薄荷草,你好像对薄荷这种植物情有独钟嘛。 许思意脑子里胡七八糟地思索着,心跳砰砰砰,缓慢地点点头,再点头。 顾江松开胳膊站远了点儿,瞧着这姑娘毛茸茸的脑袋顶,淡淡道:“我说,你内心戏能不能别这么丰富?” “……”@#¥%【衰】…… 官方吐槽最为致命。许思意默,一时间无fuck说。 “饿了。”顾江扭着脖子随便活动了下筋骨,转头,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那副写着“老李小炒”的红底白字旧招牌,抬抬下巴,“吃饭去。” 是的,老李小炒就是王馨口中“好吃到宇宙炸裂日月无光的史诗级”小馆子。咳,撇开室友浮夸造作的一系列形容词不提,这家小餐馆在晏城本地人心中绝对能排进好味道前十,因此外地来的许思意对这家店的期待值一直满满。 ……嗯,如果不是和这位坏脾气大佬一起来的话,期待值应该更高…… 许思意一面暗搓搓地腹诽,一面低着头默默往小餐馆的方向走。 突的,两手插裤兜走在边儿上的少年步子骤顿,拿眼角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许思意抽了抽嘴角,下一瞬,忙颠颠地冲顾江摆摆手,格外真诚道:“我什么也没想,真的什么也没想。” 顾江收回了视线。 许思意紧着的小心脏稍微放松,悄悄呼出一口气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小区里亮起了几盏昏昏暗暗的老路灯,飞蛾扑来扑去,空气里弥漫着从各家各户厨房里飘出的食物香气。 小餐馆就开在一栋单元楼的一楼,老房子的空间小,大厅只有零散几张桌子,大部分的餐桌板凳都摆在空地上。正是晚饭时间,除许思意和顾江外,馆子里后来又来了十来个客人,分坐在两桌。这群人嘻嘻哈哈吞云吐雾,男生有的染了发有的打着耳钉,吊儿郎当,校服松松垮垮绑在腰上,女生则大多穿着校服,但浓妆艳抹,故作成熟。 哪个学校的不良少年? 许思意一面假装淡定地喝茶,一面瞥了眼那些校服上的字样:晏城三十九中。 在许思意肤浅而简单的认知里,不良少年是可以和“校园毒瘤”划等号的存在,她从小到大都是老师家长眼中的好学生,从没跟任何不良少年有接触。对于这种学生,她一向敬而远之绝不招惹。 不良少年…… 思索着,她不知怎么的,眼风一转忽然瞧向了对面。 顾江低着头,正在手机上回复什么东西,眯着眼,眉心微皱,拧成一个漂亮的结。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眼也不抬地问了句:“什么。” “……”噗。许思意被嘴里的茶水呛了呛。 顾江一手夹着烟,一手在手机屏幕上敲字,没什么语气道:“你刚才说有话问我,什么话。” 这时,老板把他们点的菜端上了桌,三荤一素一汤,摆盘说不上精致,但看起来很能激发人的食欲。 许思意清了清嗓子,道:“你不是饿了么,吃完饭再说吧。” 三秒后,邮件发送完毕,顾江把手机熄屏放到了桌上,顺手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从筷筒里抽出了一双筷子。夹菜吃饭。 许思意见他没有追问到底的意思,也开始动筷。 隔壁几桌的男男女女不知聊到了什么,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一个叼着烟的黄毛男站起来,一脚踩凳子,从校服裤兜里摸出一包中华往桌上一丢,扯着嗓门儿喊:“操,老子赌一包中华,林珍之前打的那个肯定不是庞元的种!谁不知道那妞是个公交车,就庞元那傻逼把她当块宝哈哈哈。” 一个板寸头抽着烟,笑得轻蔑:“那庞元不是喜当爹?” “可不?一口咬定庞元,就是想讹庞元的钱去堕胎呗。”黄毛男说着,忽然淫笑了两声,往板寸男凑近了些,压低声:“不过她身材是真不错,那腿那胸……鹏哥,你不是一直对那妞有兴趣么?干脆问庞元借来玩儿两天?” 几个女生听得咯咯直笑,笑完还不忘嗲声嗲气地嗔一句:“哎呀,你说话怎么这么粗俗呀。” …… 问题少年们调笑着,淫词艳语不绝于耳,许思意吃着饭也没怎么听清楚,就听见几个“堕胎”之类的词,不由在心里默默感叹。看看,这就是代沟,虽然她也才高中毕业不到半年,但是代沟已经肥肠之明显了。 小老弟们的思想真开化。 顾江从始至终背对着那桌人,照旧自顾自地吃东西,垂着眸,面无表情,对隔壁传来的种种言论没有一丁点的反应。 过了没多久,隔壁桌的黄毛男唤了声老板收钱,结完账,勾着一个小姑娘的肩膀说说笑笑地走了,剩下的一群男生女生则跟在那白t恤后边儿。许思意遥遥一观望,觉得夜色下的这群小混混造型拉风,发色也五花八门儿,看上去简直和百鬼夜行有得一拼。 或许,拥有一个非主流的造型是多数不良少年的骄傲? 她心里琢磨着,忽然清了清嗓子,在好奇心与求知欲的驱使下向正在安静吃饭的某大佬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对了,顾学长,你以前……也非主流过吗?” 顾江懒洋洋地掀眼皮:“什么。” 对面的姑娘一脸的神秘兮兮和好奇,伸出根细细白白的手指,戳了戳那群高中生离去的方向,对他说:“我有个室友跟你一个高中,她说你高中的时候非常非常……有性格。”声音压到最低音量,一副“你还不相信我吗告诉我我绝对不往外说”的表情,圈住嘴:“你以前非主流吗?” “没。” “哦……”那就好那就好,还是没愧对您知名学府高材生大佬这个头衔。许思意朝他投去老母亲般欣慰的眼神。 紧接着便听见那位高材生大佬漫不经心地说:“我杀马特。” 许思意:“…………otz” —— 乱七八糟地鬼扯了会儿,这顿饭也就吃完了,顾江掏钱结账。这位大佬摸钱包的时候许思意悄摸摸地拿眼风扫了扫,啧啧,又是一个g字母打头的国际大牌。 身高差距让人悲伤,贫富差距让人绝望。许思意45度角明媚忧伤地仰望了下天空。 收完钱,热情的店主老夫妻冲两人挥挥手,直说让他们有空再来。 许思意欢欢喜喜地应下了,忽然又想起那扇紧闭着的连门卫大爷都不知所踪的铁门,便问那个老板阿婆,说:“婆婆,我们进来的时候大门是关上的,然后也没有门卫,这小区还有其它门么?” “是么?”阿婆皱眉思索了会儿,反应过来,“对了,你们是不是走的后门?咱这儿前门就是全天都开着的,就是要穿条巷子有点危险……不过你们是两个人,不打紧。”说着还很好心地给他们顺手指路,“就顺着这条道儿走,到头了往左转,没几步就看见出口了。” ……只怪送他们来的出租车师傅不是老司机吧。 离开小餐馆,两人一左一右地走在和平小区里。这个老小区配套设施并不完善,好在绿化面积还算大,吃完饭,在里边儿散散步消消食什么的倒还不错。 许思意举着手电筒慢吞吞地走着,顾江走在她右手边,不知是为了配合她还是其他原因,脚下步子迈得也慢。他脸色冷淡,嘴里习惯性地叼了根烟,不点不抽,就咬着玩儿。 月亮在夜里,夜色很黑,光束和路灯都明亮。 一路没人说话。 从和平小区的前门出去是一条小巷子,巷道幽深,两侧的老墙斑驳而陈旧,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路灯是唯一的光源。 远远的,前方传来人说话的声音,音色听起来非常年轻,有笑有骂,还有一种绝望又无助的哭声。许思意抬起头,借着路灯和手电筒的光,她意外看见了之前吃饭时候遇到的那群不良少年。 一伙混混围成一个圈儿,把一个穿校服的男生和一个穿校服的女生围在中央,骂骂咧咧拳打脚踢。男生蜷缩着一声不吭,死死把哭个不停的女生护在怀里。 “操你妈逼,鹏哥叫你一声‘兄弟’你还真拿自己当人物了?”黄毛男狠狠一脚踹在男生背上,“跟鹏哥干,你他妈找死啊?要你的妞是看得起你!” 许思意一下愣住。 这是什么运气?居然会撞上一群校园霸凌的? 她微微皱眉,脚下的步子不停,边走边转头看顾江。他神色冷淡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零星半点儿的情绪。 “……”坐视不理的话,良心实在是有点痛;对方人多,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话肯定也不行……思来想去,还是报警吧。 思索着,笑骂声已近在咫尺。许思意定定神,低下头和那群混混擦肩而过,一副若无其事玩儿手机的样子,手指却飞快调出拨号页面,摁出了“110”三个数字,正要往外拨。 突的,一个声音从边儿上传来:“你们俩,站住。” 许思意停下脚步,心跳猛地加快好几拍,锁了手机屏,很淡定地回过头去。 黄毛男一把刀子拎手里,晃来晃去,吊儿郎当地看着她,“妹妹,你不会想报警吧?”指了指许思意手里的手机,努努嘴,“来,给我瞅瞅。” 叫谁妹妹呢你这只丑陋的土拨鼠? 许思意把手机攥得更紧,动了动唇正要说话,胳膊却被一只手一把捏住。她微怔,余光里只瞥见一截瘦削干净的手腕,还没回过神,便被那人给拎小鸡仔似的拎到了背后。 抬起头。 顾江神色如常,冷淡地动了动下巴,示意她乖乖躲边儿上。 黄毛男见状,一撸脑袋好笑道:“哎哟,这小子挺他妈护犊子的啊?你……”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人群里传了出来,音量并不大,甚至还带有几分不确定的疑惑,却瞬间令黄毛噤了声。 “江哥?” 说话的是这伙混混的头儿,不良少年们口中的“鹏哥”。 晏城三十九中是全晏城出了名的混混中学,校风败坏,连校长老师们都管不了这群无法无天的叛逆学生,选择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刘鹏是个中翘楚。他高一进校就认了当时的高三老大当干哥,一路摸爬滚打,从小弟混到现在这个位置,不是个简单角色。 顾江其人,刘鹏其实没怎么正面打过交道。毕竟他低顾江整整两届,这位靠一个“狠”字闻名全城的七中校霸,大多数事迹,他都是听三十九中上几届的几个哥说的。 刘鹏唯独只亲眼见过一次顾江动手。 那年他才高一,跟着干哥出去打群架,起初,当干哥告诉他是和七中的人干架时,刘鹏嗤之以鼻。晏城七中是全市排名第一的好学校,一群手无寸铁的书呆子,经得起他们几拳头几扳手? 可到地儿一看,刘鹏大跌眼镜。 干哥带了整整二十个兄弟,七中的人就只来了一个。对方神色冷淡漫不经心,敞着腿大马金刀坐在马路牙子上,还在喝豆浆,丝毫不拿他们当回事。 大家伙起得咬牙切齿差点吐血,直接过去群殴。 一挑二十。最终,七中那位的手臂擦破了点儿皮,他们这边则半数都进了医院…… 想不到会在这儿碰上这位传说级大佬。 鹏哥咬着烟皱着眉,在心里暗暗盘算起来。边儿上的黄毛察觉到什么,凑过去,压低了嗓子问他:“鹏哥,这谁?” 刘鹏说:“七中的,毕业两年了。”顿了下,“怕是要给点儿面子。” 黄毛一听,嗤地喷笑出来,“七中的?还毕业两年了?那还给个屁面子。”说完转身,一抬手指向顾江,毫无顾忌地狠声:“听着小子,别怪你黄毛哥不警告你,不想挨揍就把你和这小婊子的手机都拿出来,然后有多远滚多远,别他妈多管闲事。” 空气瞬间安静。 小风一吹,许思意抽了抽嘴角,默默在心里为这位黄毛哥点了一炷香。 须臾,出乎所有人意料,顾江勾了勾唇看向别处,居然很淡很淡地笑了。电光火石之间,他伸手一把拽住了黄毛的一头黄发,狠狠撞向对面的墙。 黄毛哪里料到他会突然动手,始料未及,慌慌忙忙拿手护住头部。 闷闷的一声咚,夹杂着人指骨骨折断裂的刺耳声响。 “……”黄毛的脑袋在那股撞击下受了巨大震荡,头昏眼花,捂着剧痛的右手滑倒在地,冷汗直冒。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两个胆小的女生甚至吓得捂住了嘴。 第22节 顾江屈起一只膝盖半蹲下来,随手捡起黄毛掉在地上的那把刀,掂了掂,刀尖有一搭没一搭拍在黄毛的脸上,淡淡地说:“黄毛哥挺他妈牛逼啊。” 黄毛说不出话。 “知道我多久没揍过人了不?” “哥,我错了……”黄毛见识到这人是个狠角色,怂了,“都是误会。” 顾江勾了下嘴角,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气,“刚喊谁婊子呢。” “哥我错了,我真错了……” 顾江不说话,神色平定,眼神却带着威胁,阴沉狠厉冷到骨头缝里。 “……”黄毛乖觉,扭头看向站在一边儿的小姑娘,忙不迭地说:“对不起,姐姐,我错了……” —— 这段血腥暴力的小插曲很快就翻了过去。鹏哥一伙人见势头不妙,眨眼就撤了个没影儿。顾江扑扑手,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走了”便迈着步子离开。 “……”许思意看了眼还蜷在地上的少年少女,抿了抿唇,还是出声提醒道:“……应该已经没事了,你们快回家吧。”然后小跑着跟了上去。 从巷道穿出去就是大路,华灯初上,车水马龙。许思意还有几分惊魂未定,转过头看顾江,却瞥见他手背上擦破了一点皮,应该是刚才揍那黄毛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她下意识地拉开书包,想翻翻有没有创可贴之类的东西。 就在这时,边儿上冷不丁响起道嗓音,漫不经心的,“今天找我,到底想问什么。” 许思意拉书包拉练的动作滞了下,转头,抬眼。 顾江站在马路牙子上,抽着烟,淡白色的烟雾使他的侧脸有些模糊。他目光透过满城繁华落在未知名的某处,弹了下指,烟灰落在脚边。他淡淡地说:“再不问不给机会了。” “……”真该谢谢您老人家大发慈悲,给不才在下本弱鸡这个问问题的机会? 许思意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然后非常正经而严肃地说:“是这样的。学长,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 顾江随口“嗯”了声。 “说我能进秘书处,不是因为我自己的实力,而是因为主席你?”许思意看着他,“对吗?” “对。” “……”哥们儿你哪怕骗我一下?就一下? 许思意的嘴角不可控制地抽搐了瞬,默了默,终于艰难接受了自己羞耻的“关系户”身份,进而问出了最关键的一句:“那么,学长你为什么要帮我?” 而且还不止一次,而是一而再,再而三。 包括刚才因为那个黄毛骂她一句,他就直接动手…… 空气有几秒钟的安静。 片刻,像电影的慢镜头,顾江微侧目,视线穿过明与暗的交界处落在她身上,慢条斯理地掸了掸烟灰,“我说我‘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信不?” ……信个鬼哦。形容自己全用事实真相的反义词可还行? 许思意很坚决地摇头。 “不错啊。”顾江盯着她,眉峰微挑,“有那么点儿了解我了。” “……”许思意又被呛到了。 一根烟抽完,顾江直起身子朝她走过来,又在离她半步距离的位置停下。他说:“第一。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你虽然现在是个毫不起眼的弱逼,但假以时日,我认为你会是个非常优秀出色的人。无论是毕业前还是毕业后。” 话音落地,许思意骤然瞪大了眼睛。 破天荒头一回从这位大佬嘴里听到夸人的话。 ……看来这么久以来都是她小看自己了。万万没想到,在大佬心中她居然是一支这么前途无量的潜力股?许思意挺了挺小腰杆,顿时精神一震。 “第二。” “嗯?” “老子就是见不得你受丁点儿委屈,就想偏袒你,宠着你。” “……”………… 许思意整个人都蒙圈儿了。 就在她惊呆到连内心戏都一片空白的时候,顾江弯下腰,薄润的唇贴近她白生生的小巧右耳,嗓音低哑似笑非笑地说:“这俩原因,你猜猜哪个是假的,哪个是真的?” 第17章 古人有云:人在江湖飘, 操作必须骚,顾·杀马特大佬·江给出的这道画风十分清奇的选择题可以说是把这句十字名言展现得非常淋漓尽致了。 还让她猜哪个真哪个假。 坦白说, 许思意觉得这道题有点侮辱她小叮当的智商, 因为一听就知道标准答案是什么好嘛……她沉默,一滴豆大的冷汗悬在额头, 摇摇欲坠。 顾江腰还弯着,唇也还隔着两公分贴在她耳朵边上,暧昧的距离配上那张盛世美颜的侧脸, 着实让人吃不太消。因此她抿抿唇眼观鼻鼻观心, 脚尖小心翼翼地一挪一挪, 往后退开两步,清了清嗓子回答:“我猜,两个原因都是假的。” 顾江闻声,轻轻一挑眉, 转了下脖子把脸朝向她。夜幕低垂, 姑娘整个人都笼在路灯的光线中, 眼珠子黑白分明, 晶亮清澈,睫毛浓密得像两把小扇子,脸上皮肤雪白,让灯一照,能发光似的剔透。 刚进大学的小嫩妞,甚至连化妆这项技能都还没学会,成天顶着张素颜就到处晃悠, 傻里傻气。 他视线下移,不动声色地落在那两片浅粉色唇瓣儿上。 “你如果实在不想说,就算了。”许思意没有察觉到顾江的目光,自顾自继续:“反正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什么理由,你帮我这么多是事实。”说着稍微一顿,抬头眼神真诚地看向他,弯弯唇:“顾江同学,谢谢你。” 晚风呼起,漫天的黑云里忽然透出丝丝光,是一弯镰刀似的月亮。 少年直起了身子,垂眸低,居高临下地瞧着满脸甜笑的少女。眼中神色不明。 风将她脸颊边的一缕耳发吹拂起来,她和他对视,一双大眼亮晶晶的,又接着说:“我会好好加油,努力成长,争取不给你丢脸。” 顾江还是没有说话。 片刻, “这会儿应该不早了。”许思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晚上九点,续道:“这地方离学校还有好一段路,我们快回去。” 说完,转身走到路边去拦出租。 就在这时候,背后几米开外,响起了一个声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还是那副松散随意痞里痞气的调子,也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语气,喊了一嗓子:“喂。” “……”咱俩什么时候熟到连名讳都能省略了? 许思意脑袋转回去。 顾江就站在原地,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把玩金属打火机,目光停在她脸上。然后回过来四个字儿:“为我自己。” 这句话没头没尾,许思意眉头微皱,没反应过来,“什么‘为你自己’?” “帮你。” “……”许思意眸光轻闪。 顾江说:“你太弱,随随便便一个傻逼都他妈能欺负你,让你受委屈。” “……”能不能说点好话? “所以老子得护着你。”他把手里的打火机抛高一截又接回来,直勾勾盯着她:“因为懒得心疼,明白了?” —— 又上了几天课,国庆节的放假通知就在教务网上挂出来了,说是10月1号到8号全校统一放假,请各班做好相关登记工作。于是乎,这天下午许思意她们刚刚上完专业课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室,女班长就过来敲门儿了。 哐哐哐。 寝室三人组接受完伟大的工程力学洗礼,满脑子都还是“弯曲正应力、挠度方程”之类的惊悚字眼,直到门被敲响第十声的时候,许思意才迷迷糊糊地回过神来,起身把门打开。 女班长张婷一手拿着名单登记表,一手握笔,笑盈盈地推了推鼻梁上的大眼镜,“马上放假了,你们寝室哪些人要回家呀?” 家住本市的王馨扣上教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随口道:“把我的名儿写上。” “我就不了。”张涤非打了个哈欠,打开电脑追新番,“我爸妈最近生意忙,回了家也是我一个人,还不如待在学校里。” “行。”张婷笑着做了个登记,又问:“许思意你呢?你家就在隔壁的桐市,高速几十公里,应该也要回?” 许思意眼底的眸光几不可察地黯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弯弯唇:“不了。最近开销大,我打算找一份兼职补贴补贴。” “这样啊。”女班长闻言点点头,转眸在这间寝室里扫视一圈儿,眉头微蹙,“陈涵呢?这段时间又没回寝室?” 王馨和张涤非补口红的补口红,看动漫的看动漫,都没什么反应。 相较而言,室长同志许思意的反应就快多了,她顿了下,眼珠子一转便想出了一条缓兵之计,说:“陈涵回了的,这会儿在楼下超市买东西。”冲班长友善地笑笑,“你先去登记其它寝室,我问完陈涵就跟你说。” 女班长是最正儿八经的好学生类型,成绩拔尖,品学优良,就是思想似乎非常古板,格外以“遵守校规校纪为荣,违反校规校纪为耻”。 听许思意说完,她叹了口气,用一副很复杂的目光看着对方,道:“许思意同学,室长要做的事情是监督室员们遵守纪律,不是打掩护搞包庇。大家门对门,你以为我不知道陈涵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只是住校外而已,要不要这么夸张? “千万不要觉得在外面租房子住不是事儿。”张婷正色,“首先,学校的治安状况肯定比外边儿好,陈涵一直住在校外,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她的家长找上门,层层问责追究下来,我话说前头,最大的责任在你可不在我。” 许思意内心对这番惊天地泣鬼神的甩锅言论表示十二万分之无语,表面上却还是微微笑着,点头,一脸赞许:“嗯嗯,我知道。” “知道就好。”张婷说着停了下,思索须臾,又道:“这样,你找陈涵好好聊一聊,如果她还是冥顽不灵执意住在校外,那我可能只有上报学院按违纪处理了。” 话音落地,许思意脸上善意温和的笑容顿时有点儿绷不住了,汗颜:“……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你不用这么上纲上线呢?” 张婷勾嘴角,“公事公办而已。我还要去其它寝室登记,再见啦。”说完就转身走了。 “不送。”王馨眼也不抬地凉凉丢出去一句话,“砰”一声关了房门。 许思意坐回椅子上,鼓了鼓腮帮呼出一口气,闷闷道:“这个张婷,我以前还觉得她人挺好的……” 宝 书 网 w w W.b a o s h u 2 。coM “坏人不会只做坏事,好人也不会只做好事,好好坏坏哪有什么明确的界定。如果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公事公办,那还好。就怕是居心不轨另有所图。”王馨没好气地道,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养颜滋补燕窝茶,呼呼气,喝了一口,“总之我劝你还是去找陈涵聊一聊,咱们这位女班长是一根筋,要是真报到学院上去可就大大不妙了。” 闻言,许思意同志深沉地单手托腮,深沉地吃了一口薯片,深沉地咔擦咔擦,然后深沉地望向了窗外。 开学后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三位室友的个性脾气她还是有了一定了解的。王馨臭美文艺、张涤非高冷中二,大家虽然性格迥异完全不是一个画风,但相处起来其实并不存在什么问题。但陈麻豆就不一样了。 这位励志闯荡模特圈的早熟室友寡言少语,换男朋友的速度堪比换衣服,着实令许思意望而生畏。 甭说了,代沟妥妥的巨大。 这天儿该从何聊起,是一个问题,又要如何在不损害室友关系的条件下,让陈涵这只自由的小鸟儿心甘情愿地搬回寝室,更是一个问题。 许思意就这样深沉地陷入了沉思。她沉思了足足一个白天,终于在这天傍晚把心一横,给陈麻豆打了个电话,约她共饮奶茶。 五点半过几分,火烧云把半片天空染得通红。 第23节 寶 書 網 ω w W . B à o S H μ 2 . c ò M 许思意和陈麻豆约的见面时间是六点整。她有提前十五分钟赴约的习惯,于是早早便来到奶茶店,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点了两杯奶茶加两份甜品。 还差五分钟六点的时候,一阵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轻盈脚步声由远及近。空气里有淡雅的香水味飘散开,许思意抬头,看见一个背着chloe新款小猪包的美人在她对面施施然落座。 美人上着淡妆,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淡脸。 “你来啦?”许思意在椅子上调整了下坐姿,笑笑,把给陈涵点的甜品递给她,“这是这家店刚推出来的新品,尝尝。” 陈涵伸手把东西接过来,放在桌上,问得很直接:“找我有什么事?” “……”许思意搅着杯子里的奶茶,沉吟几秒钟,说:“是这样的。这段时间宿管委查寝查得比较严,据说被逮住的话还会有处分……要不,你暂时先搬回寝室住?” 陈涵漠不关心的样子,“真要处分的时候再说。” 合着您还真是无所畏惧啊……许思意默默地尴了一尬,依旧不死心:“你还是先搬回来。老这样住在校外,会让人逮住小辫子的,如果被人举报到院上,那可就……” “有人说要去举报我?” 许思意迟疑了会儿,缓慢地点点头。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对面的室友非但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反而嗤了一声,充满嘲讽意味地笑了。 许思意:“……” 陈涵低着头笑了会儿,然后明眸微抬看向她,挑挑眉毛:“张婷?” 许思意诧异,“你怎么知道?” “一猜就是。”陈涵拿叉子插起一块儿慕斯,淡淡的,“还记得我那个法学院前男友么?” “嗯。” “张婷和我前男友一个中学,她暗恋我那个前男友好几年了。在她眼里,我就是个抢走她男神的妖艳贱货,她看我不顺眼,当然要想方设法地收拾我。” 许思意被这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和室友轻描淡写的姿态给震住了,不好评价什么,只能低头,默默喝自己的奶茶。刺溜刺溜。 好尴尬啊…… 冷场就在眨眼之间,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 就在许思意喝奶茶喝到撑得想打嗝时,对面儿高贵冷艳的陈麻豆终于又开口了,非常随意地问了句:“对了,大校草最近是不是在追你?” “噗咳咳……”一粒珍珠猝不及防滚进了气管,许思意喉咙一痒,捂着嘴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差点儿没一口气背过去。 学生组织内部有这种谣言也就算了,麻豆陈你再怎么也算半只脚踏进娱乐圈的人,没听过什么叫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吗?! 她越咳越厉害,半天说不出话,只能用一副伤春悲秋悲愤交加的哀怨眼神瞪着陈涵。 然而陈麻豆并没有成功解读出她眼神中的种种信息,只是扯了张纸巾递给她,没什么语气道:“就算是被校草追,也不用激动成这样?” “咳咳……”许思意拍着心口顺气儿,好半晌才缓过来,默了默,深呼吸,用一副极其非常十二万分之严肃的口吻,问道:“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陈涵说:“sohe的酒保。” “sohe的酒保?” “我断片儿那次,sohe的酒保用我的手机给你打过电话。听那个酒保说,那天晚上你在酒喝高了,是顾江带你走的。” 那次啊…… 许思意回忆着,并没有否认,“我本来是去找你,结果没有找到……那天确实非常意外。” 陈涵表情不变,问她:“安全措施做好了么?” “……”……&#% 好歹也是上过生理健康课的人,许思意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闻言先是一愣,几秒之后反应过来,脸一下红到耳朵脖子根,正色辩解:“你误会了。那天晚上虽然我和顾江在一起,但是什么都没发生。” “哦?”陈涵有点惊讶,好笑道:“盖着棉被纯聊天?顾江这么君子?” 许思意干巴巴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陈涵垂眸,晃了下手里的奶茶杯,忽然又说:“我刚开学的时候追过顾江。” “……”这猛然间从天而降的劲爆大料…… 许思意惊得瞪大了眼睛。 “不过你别误会,我追他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他。”陈涵扯了扯唇角,笑得毫无所谓,“你们应该也能看出,我是个很现实很拜金的人,没什么好掩饰的。我的择偶标准就一条:投入最少回报最大。顾江那张脸确实很吸引人,不过我当时主要看上的是他的身家背景。当时我想,这么个大少爷,我如果和他在一起就可以省很多力气。” 许思意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其实我有自信,只要我再坚持几个月,半年,一年……或者更久,我应该可以追到他。”陈涵耸了耸肩,“但是我放弃了。” “……为什么?” “因为我和桂晓静那个女的不一样,我有自知之明。”陈涵面无表情地说,“顾江这个男人,我hold不住,也玩不起。” 许思意眼神蓦的跳了下,沉吟须臾,问:“你怎么忽然跟我说这些?” “当我闲着无聊想做件好事。”陈涵抬眸,“不管顾江到底是不是在追你,我都想提醒你一点——自古风险跟回报成正比。许思意,和这个男人谈恋爱,风险非常高。” 奶茶喝完,陈涵最终答应考虑一下许思意提出的搬回寝室的建议,然后两人便各走各的。 天色逐渐暗下来,马路上的路灯次第亮起。 从奶茶店出来,许思意背着小黄鸭书包走在大街上,脑子里还有些乱糟糟的。 原本是来劝室友搬回寝室住的,结果洗脑不成,反被洗。 虽然陈麻豆的三观和正常人比十分另类,整个儿一性冷淡画风,说话的风格也略显浮夸,但不得不承认,她有些话是说得很对的。比如,她说顾大少爷那张脸长得很吸引人,这就是句不折不扣的大实话。 but,anyway, 大帅哥还是比较适合远观欣赏,谈恋爱什么的就算了。且不说她还没满18岁不能早恋,那位大佬虽然对她有种蜜汁泛滥的父爱,但绝对不可能会是那种意思……? 许思意思绪乱飞迷迷糊糊地琢磨着,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伸出来一只手,猛往她肩膀上一拍:“当当当当——surprise!” “……”哪儿来的沙雕吓死我了…… 许思意的身板儿本就娇小,被这巴掌拍得差点儿坐地上去,勉强站稳了,转头一瞧,一个“爆炸烟花头”正咧着嘴乐呵呵地看着她。这位自出场以来就一直顶着头脏辫的脏辫小哥可算换了个发型,虽然还是脏辫,但是这回比之前更拉风,变成了脏辫混彩辫,也不说拿发绳捆一下,满头辫子五颜六色,炸得跟火树银花开似的。 ……真不愧是跟杀马特大佬玩儿得好的人。失敬失敬。 “罗学长?”她干笑着打了个招呼:“好巧好巧……”指指背后不远处的奶茶店,“你也准备去喝奶茶么?” “不是不是。”罗文朗笑着,随意一摆手,“刚才我和江哥下课之后出教学楼,正好瞧见一背小黄鸭书包的妹子从我们跟前儿走过去,我再定睛一瞧,那书包多好认啊,不是咱小学妹么?不过你走路走得太专心了没看见我们。然后江哥就忽然说想出来走走,我们就也出来了,再然后你去了奶茶店,他就进对面的711买水去了……喏,就那儿。” 罗文朗说着,还很好心地伸手给她指了下。 许思意视线跟过去,马路那头果然有一个711便利店,位置好巧不巧,就正对她刚才和陈涵见面的奶茶店。透过透明的玻璃墙,能看见商店内灯火通明,一道白衬衫黑长裤,修长又挺拔的身影站在货架前方。 隔得远,那人的表情神色都看不清楚。不过这身材,这站姿,着实是再熟悉不过了。 罗文朗脑袋凑过来,朝711的方向充满暗示性地努了努下巴,贱兮兮道:“欸,小干事,你不过去主动跟你家主席打个招呼啊?” “要的要的。”许思意点头。主席是大家的好主席,英明神武,光辉伟大,遇都遇上了,不打招呼未免太说不过去。然后她便等了个红绿灯,穿过斑马线到马路对面儿去了。 刚进便利店大门儿,一阵机械化的感应语音就自动响起:“欢迎光临——” 这个声音成功令便利店的收银员和其它几个顾客转头,看了那进店的小姑娘一眼。唯有某大佬一脸冷淡毫无反应,自顾自选他的水。 顾江个子很高,骨架子也既宽又大,加上他形体出众气质独特,就算不露脸,放进人群也能教人一眼就挑出来。因此许思意瞬间就在卖饮料的货架旁边看见了一个背影。 她走过去,冲那高高大大的背影弯了弯唇,说:“顾江同学,好巧,又在这儿遇见你了呀。” 南方人的嗓门儿天生细,这声口轻轻软软,糯米糖似的,嚼在嘴里会糊牙,教人连使劲儿咬一下都舍不得。顾江不看那姑娘,甚至连头都没有回,拿起一瓶矿泉水不咸不淡地说:“不巧。” 许思意听了一怔,“你不是凑巧在这儿买水么?” “不是。” 她狐疑,“……那你到这儿干什么?” 闻言,顾江这才扭头看向那矮他一个脑袋还多的小妮子,垂着眸,面无表情地说:“来跟你偶遇。” “……”哈?许思意眸光微闪,更不解了,“为什么要跟我偶遇?” “见见你。”顾江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漫不经心,又随手从货架上拿了两盒他从来不吃的草莓味小熊饼干,“总之我不找你,你就不可能主动找我。” ……这诡异的被弃养哀怨老父亲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轻描淡写几句话,许思意脑子有点儿懵,认真问道:“见我有什么事吗?而且如果有什么要紧事的话,你可以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提前跟我说啊……” 谁知话音落地,顾江手上的动作却骤然顿住。 他扭过头看她,左侧眉峰往上挑,那股子邪气霎时从眼角眉梢淌出来。 “说什么?” “?” 顾江忽然勾了勾唇,笑了下,“说‘我不找你的时候,是憋着想你,找你的时候,是爆炸想你。老子快他妈想死你了’?” 第18章 “……”= = 不是许思意夸张, 听完大佬这套模拟说辞,她有种全身都起了层鸡皮疙瘩的感觉。 在半秒钟的诡异寂静之后, 她微红着脸悄摸摸看了眼周围, 确定周围人都没有注意他们之后,才干咳两下, 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低声说:“顾江同学,我理解你的黑色幽默, 但是, 你这话有点儿容易让人误会。” 顾江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半挑眉,语气挺淡:“误会什么。” “误会你……” 谁知许思意后半截的话还没说出口,罗文朗那厮就甩着他那头风骚的“爆炸烟花辫儿”进店里了,嘴里怨气冲天地念叨着:“买水买了一个多钟头, 不知道的还以为顾爷您打算在这儿包个场呢……” 跟着进来的还有一个很高挑的清瘦少年, 板寸头, 后颈和食指都有纹身。是赵尹浩。 一时间, 整个便利店的氛围都发生了几分诡异的变化,原本在选东西的几个客人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飞快结完账走了。连收银员大妈都不停地拿眼角偷瞄这边,那眼神,警惕小心,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瞧见古惑仔接头似的。 相较而言,许思意同学就淡定多了。她的目光在板寸小哥、烟花辫儿小哥和某大佬之间来回扫视一圈儿, 脑子里缓缓浮现出几个五毛特效制成的鎏金大字:杀马特天团。 左护法,右护法,中间还有个大爷大。阵容可以说是非常华丽了。 这时,顾江视线从许思意身上收回来,迈着步子朝收银台走过去。 左护法罗文朗则大剌剌地走到了顾江身边,视线一转,瞧见了乖乖站在不远处的小姑娘,哟了声,面朝顾江挑起眉毛,“你家小跟班儿还没走呢?” “……”这位烟花辫小哥,麻烦你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称呼,我不叫“小跟班”ok?又是“小傻子”“小跟班”的,你们杀马特天团很喜欢给人瞎取绰号吗…… 许思意默默无语了下,认真一想,又觉得大概是自己的姓名给天团成员们留下的印象不够深刻,于是清了清嗓子,朝罗文朗微微一笑,很委婉地提醒:“罗学长,你以后叫我思意就可以了。” 第24节 “好啊!”罗文朗听完咧嘴笑,很爽快地就给应下了,紧接着就转过头继续看顾江,大拇指一扬,“正好今儿希姐生日,老赵请客吃饭,要不带你的小软妞一块儿去?”说完又看一眼赵尹浩,“行不行啊老赵?” “……”……对不起,几位大哥爱怎么叫怎么叫,你们开心就好:) 一向清冷少言的赵尹浩淡淡点了点头,说:“当然欢迎。” 顾江很随意地靠着收银台,一伸手,又随便从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拿起一罐冰可乐,然后看也不看地朝罗文朗那张风骚的小白脸丢过去。 罗文朗吓一跳,飞快伸手把那罐可乐接住了,惊魂未定道:“幸好老子反应快……”顿了下,气得吹胡子瞪眼直跳脚:“招你惹你了?你他妈跟老子的脸什么仇什么怨,成天就想对老子的花容月貌下毒手?咋的,欺负我打不过你啊?” 许思意确定以及肯定,在罗文朗喊完这么一嗓子后,收银大妈暗搓搓瞄向这边的眼神,已经从“吃瓜古惑仔接头”变成了“警觉黑社会斗殴”。大妈甚至还偷偷拿出了手机,准备一看情形不对就报警。 就在许思意都被这种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搞得有点紧张时,她看见顾大爷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钱,然后垂低了眸,慢条斯理从那把毛爷爷里抽出了一张绝无仅有“五块”面值,放在了收银台上。 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儿,“那罐儿可乐先结。” 许思意:“???” “那头的罗文朗也是一脸懵逼。 “哦好。”收银大妈这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一副很淡定的样子随便拿起一罐同样的可乐扫了下码,“三块五。”然后很淡定地收钱找零。 罗文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朝顾江举了举手里的可乐,皱眉:“啥意思?” “请你的。”顾江淡淡地说,“滚远点儿喝。” 罗文朗风中凌乱:“……” 又一次遭受到了来自社会主义兄弟情的嫌弃,烟花辫儿罗小哥深受打击,半分钟后,他被赵尹浩揽着肩膀带出了便利店。一路走,还不忘一路痛心疾首地控诉。 “太让我伤心了。不就当一下电灯泡,至于赶我走么?”罗文朗期期艾艾,“高一到现在多少年了,为了他,我连大学都考的同一所,到头来他居然这样对我?老赵啊,我以后怕是只有你了……” 两道依偎着的背影渐行渐远,许思意站在收银台旁边,隐约还听见了几个“重色轻友”啊“见色忘义”啊巴拉巴拉之类的词儿。 ……呃。 小风呼呼吹过去,她脑门顶上的呆毛在风中摇啊摇。 就在这时,旁边半米远的位置传来一道松散又随意的嗓门儿,音色低沉悦耳:“一会儿有空么,你。” 许思意视线转回去。 那厢的大少爷已经结完账了,正把买的奶糖和饼干装进白色塑料袋,动作不紧不慢。头略低,眼睛也微微垂着,白炽灯的照射下,他肤色冷白,睫毛乌黑浓密,下颚的线条既漂亮又利落。 ……在便利店装个零食而已,大佬您能不能收敛一下自己该死的美貌。许思意悄悄干咳了声,眼珠子无意识地转向别处,老实回答:“应该是有的。怎么?” “今儿老赵的女朋友过生日,他请客。” “哦。”许思意眨了眨眼睛,“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和那位赵学长不熟,和赵学长的女朋友更是连认都不认识,他们请客,去的肯定都是好朋友,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外人,怎么也不方便去蹭饭……。 顾江面无表情地说:“跟我一块儿去。” “……”许思意又被口水呛到了。 “走。”顾江说完,拎起那口袋零食就转身朝门口走。 “……”……大哥我好像还没有答应你? 许思意几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动身小跑着追上去,朝少年高大挺拔的背影说:“那个,顾江同学,我觉得我还是不去……” 话没说完,前边儿那位的步子却忽然停下。许思意眸光微闪,紧接着就看见一只漂亮的大手捏着一盒草莓味的小熊饼干递了过来,附加很随意地一个“喏”。 她一下愣住,没有接。 顾江捏着那个全是卡通小熊脸的饼干盒子等了会儿,皱了下眉,说:“给你买的,拿着。” 许思意回过神,心跳微急,这才非常郑重地伸出双手把那盒饼干接过来,小声客气道:“谢谢。”低头一瞧,微怔,这个小熊饼干的盒子居然已经被很贴心地拆开了。 顾江懒懒地瞧着这个小姑娘,一丝兴味儿缓慢浮上眼底,然后挑了挑下巴,“吃啊。” “……哦。好。”她脑子有点乱,迷迷糊糊地点点头,拿起一块小饼干放进嘴里,咔擦咔擦,一边腮帮子圆滚滚地鼓起来。 小饼干甜甜软软,在舌尖糖一样化开。 顾江盯着她:“好吃么?” 许思意说:“好吃呀。” 顾江冷黑的眸子里极快地闪过丝笑意,随口“嗯”了一声,接着就收回视线准备往前走。可步子还没迈出去,那小丫头像反应过来,忙颠颠儿地抱着饼干跑到他跟前,站定了道:“我还是不跟你们去吃饭了,毕竟大家都不是很熟……” 顾江没什么语气地打断:“不许拒绝。” “……???”许思意被这霸道得不讲道理的回答给呛到了,皱起眉毛。 不许拒绝是什么鬼?她卖给你了? 顾江居高临下地垂着眸,神情懒散,瞧她;她也鼓起勇气仰着脖子,满脸严肃,瞪他。于是乎,两人就保持着这种姿势,在711便利店门口互看了足足十秒钟。 十秒钟之后,小脖子发酸的许思意率先败下阵来。她做了个深呼吸,告诉自己世界如此美妙,她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然后弯弯唇,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请问我为什么不能拒绝?” 顾江淡淡地说:“因为你吃了我的饼干。” “…………”@#¥%……做个人不好吗?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没听过?” 因为一块小熊饼干而失去自由身的许思意木呆呆地站在原地,欲哭无泪,最后只能屈服于道德的枷锁良心的桎梏,默默跟在了某大佬身后。 晚上吃饭的地儿离这个711不远,罗文朗和赵尹浩已经先过去了。许思意和顾江走在后边儿,大马路往左转个弯,抄近道,进了一条不宽不窄的巷子。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提示音响起,叮。 顾江摁亮手机屏,垂眸,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是:你奶奶在老宅设了家宴,10月3日晚七点整,务必参加。 他脸上没有表情,眸中的凉色却更深几分,手指滑动,点了信息删除键。 刚熄灭手机屏,左手袖口的位置却传过来一阵微弱的力道,轻轻地、弱弱地、非常小心翼翼地拽了拽。 顾江侧过头,看见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正捏着他的衬衣袖口,指甲饱满圆润,修剪得整整齐齐,圆圆小小的指甲盖儿呈现出一种健康柔美的浅粉色。 他视线上移,姑娘玻璃珠似的大眼睛乌黑晶亮,正充满试探性地望着他。见他看过来,她用一根洗洗白白的指头指了指他拎在手里的那个塑料袋,轻声:“我刚才,好像看见你还买了大白兔奶糖?” 仿佛有风从很久远、很久远的岁月里吹来,吹过多年光阴,也吹散了此时少年眼底的冷厉阴霾。 看着这张温婉娇俏的脸,顾江没有说话。 “我可以不吃小熊饼干……”她干巴巴地笑了笑,嘴角弯起来,看着有点儿傻气,“改吃奶糖么?” 莎士比亚说,笑容是一切罪恶之源。 顾江直勾勾地盯着她,鬼使神差一般,他忽然伸手捏住了那副小小巧巧的下巴,出声:“许思意。” “……什么?”她脸色泛红,竟微微怔了怔。印象中,这人似乎格外热衷叫她“小傻子”之类的绰号,很少这样直接喊她的名字。 他看着她,眸色很深,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淡:“你说,我是谁?” 许思意被这怪异的问题弄得一愣,回答:“……顾江。” “还有呢。” “……还有什么?”许思意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她觉得,这位向来散漫随意痞里痞气的大佬,此时的样子看起来…… 认真得颇有几分吓人。 须臾,顾江嘴角淡嘲似的勾了勾,紧接着手就松开了,把手里装零食的塑料袋递给她,神色又恢复成一贯的漫不经心,说:“糖和饼干,本来就都是你的。” “……”大佬的思维跳跃程度果然不是正常人能比的。 许思意脸上的红云还没有褪干净,低着头也不敢看他,只小声说了句谢谢,凭感觉伸出手去抓袋子。 然而这一抓,袋子没抓到,抓到了另一只手。 姑娘的手纤细雪白,连指头缝都是精致的,柔柔软软,少年的手干净修长,指节分明,掌心和骨关节处有常年干架使拳头留下的薄茧,硬硬的,有点儿糙。 “……”??? !!!我勒个大叉? 许思意脑子当机了,先是一愣,回过神后瞪大了眼睛窘得面红耳赤,“……对、对不起。”边说边忙不迭地松开了手想往后收。 收没收走,让那只大手反过来一把扣住。 顾江掌心一收,根本不给她躲的机会,云淡风轻:“故意的呢?” “……”许思意身子一僵,整个人瞬间都要羞得熟透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忙忙否认,“不是,不是故意的……” 顾江左侧眉峰微微一挑,“让你拿吃的,你逮着老子的手抓。小姑娘,你这是想要糖还是想要人?” “……”天啊地啊,五星红旗在上,她小叮当敢对着毛主席发誓…… 十万火急的危急关头,许思意内心台词不假思索地唰唰唰脱口而出:“我对大佬您绝对没有也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一嗓子喊完,好像整个世界都静了。 在几秒钟的真空寂静之后,对面那位一扯唇,来了一声淡嗤。 ……这蜜汁笑声? 是在嘲笑她?许思意又囧又丢脸又混乱又迷糊地想着。 “为什么不敢有?”他淡淡地问,那语气,听着清心寡欲佛得很。 许思意脸如火烧,傻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顾江垂眸,眼瞧着这姑娘脸蛋红扑扑的,脑袋鸵鸟似的快要埋进胸口,心念一动,一把扯过她的腕子就把人摁墙上了。 “……”许思意猝不及防,蓦的瞪大了眼睛,心脏扑通扑通几乎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少年弯腰贴近了她耳朵,动了动唇,嗓音低得发哑:“知道你这模样儿招人喜欢得要命么?” 第19章 ……又双叒来了。 壁咚撩妹是大佬您老人家的特殊爱好? 顾江离得很近, 身上清冽的烟草味和薄荷味入侵许思意感官。她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低着眸,脖子往后缩了缩, 跟他拉开一小段距离。笑了笑,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轻柔“你的朋友还在等你吃饭, 我们还是不要让他们等太久。” 说完扭了下手腕, 想把手抽回来。 顾江眸色不明,笔直盯着她。 尝试了几秒钟发现对方没有松手的意思,许思意有点无语,静默片刻, 微微叹了口气,只好又换上一副“好好我投降,大哥咱俩各退一步总行”的口吻“先去参加生日会, 有什么事……之后我们再好好说。可以么?” 第25节 顾江又看了她好一会儿, 然后,把手松开了。 身处巷子里, 放眼望去前边儿就那么一条道,不用人带路也知道怎么走。许思意心跳还有些急,脸也还有些红, 贴着墙往边儿上挪出几步, 等到脱离开顾江的掌控范围, 立刻加快步子朝巷道的那一头走去。 秋季的晚风已经轻寒微凉。 突的,背后一道嗓音乘风松散而来,轻描淡写的, “装糊涂就这么有意思?” “……”许思意背对着身后那人,眼神轻微一变。 顾江侧过头,视线穿过夜色与灯光落在那姑娘的身上。在他话音落地之后,她纤柔的身形与两条小细腿的动作明显都有一刹那僵滞,但姑娘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下一秒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了。 他眯缝了眼睛。 几秒钟后,打出生以来头回被人彻底无视并且还被孤零零丢原地的少爷舔了舔大牙牙根儿,一扯唇,竟自嘲似的笑出一声,低下头,牙齿缝里慢条斯理挫出一个名儿来 “许思意。” 老赵请吃饭的地儿就在和c大南门只隔了一条街的一家火锅店,生意常年都很火爆,是c大学生聚餐的首选场所之一。 据某些可靠人士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这家店的老板和老板娘都是正儿八经的川渝人士,川渝人做火锅,那味道自然是相当巴适的。不过,这家店的生意能火成这样,除了味道好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关于店老板和老板娘的爱情故事。 什么样的爱情故事会具有如此吸引力? 相传,这家火锅店的老板娘是赫赫有名的b大学生,而店老板则是一个大她整整14岁的水果店大叔,两人在他们的家乡相逢恨晚,一见钟情,但一个是前途无量的一流名校毕业生,一个是离过婚并且成就不大的高龄男,这样的感情自然遭到了女方全家人的强烈反对。 但恶毒的流言蜚语和俗世眼光,并没有拆散高材生姐姐和水果大叔。 最终,他们选择了私奔,带着全部积蓄来到晏城,开了这家火锅店,开始了一段崭新的生活。 开学之初,当王馨这枚文艺少女用一种向往并憧憬的语气跟许思意讲述这个故事时,许思意的反应很平静。她只是点点头,安静地回了一句“过程很浪漫,也很轰轰烈烈,希望他们的结局也hay endg就好”。 王馨很无语地冲她翻了个白眼,切道,“什么‘希望’啊,这个故事已经he了好不好?现在他们的火锅店生意那么红火,赚了很多钱。水果大叔马上就能衣锦还乡,风风光光地娶高材生姐姐回家了!” 许思意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笑了笑,低下头继续认认真真地写高数作业。 许思意的成长环境、她的人生经历、包括她自幼经历的、听说的、看到的,都让她在很早的年纪就明白了一件事轰轰烈烈的爱情和与之匹配的幸福结局,绝大多数只存在于言情小说和童话故事,而在现实里,没有多少人能抗住“现实”走到最后。 那时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听闻爱情,十有九悲”。 夜幕低垂,火锅店门口全是排号等桌的食客,热火朝天,火锅油的香味儿远远飘出半条街,刺激着人的味蕾。 “卧槽!你俩可算来了。”顾江和许思意的身影刚进入视野,在火锅店门口等了好一阵儿的罗文朗就骂骂咧咧地迎了上去,“在后头摸摸搞搞什么呢耽误这么久?” 后面还跟着赵尹浩和好几个穿着时尚的年轻男女。 “……”瞧瞧,虽然人物造型非常的葬爱家族风,但人烟花辫儿小哥还是很对得起他名校学子这个金字身份的——“摸摸搞搞”这个原创成语,多么的形象生动一针见血! 许思意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出一声,默默汗颜,正想随便瞎编个理由在群众们面前蒙混过关,人顾大少爷就漫不经心地开口了,说“扶了一老太太过马路。” “……”令人窒息。 大佬你这瞎编得是不是太过分了?用冷笑话欺骗大众的意图也太明显了? 烟花辫儿小哥也被这个理由给惊得目瞪口呆。 但他怎么说也是从高中就跟着顾江混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没听顾大爷说过,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儿没见顾大爷干过。 因此罗文朗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勉强说服自己暂时信了这个邪,扭过头,又去看那白生生的小姑娘,“你呢?” 话音落地,大家伙的目光不约而同,齐刷刷从顾江转向许思意。 许思意侧目,悄悄瞟了眼站在她旁边的顾江。然后在心里由衷感叹,大佬不愧是大佬,鬼扯起来气定神闲面无表情,连眼皮子都不带动一下的。 嗯。 不就是冷笑话精选集么?谁小时候没看过? “哦。”停顿半秒后,许思意淡定地继续,“其实那位老太太本来不想过马路,所以我又把她扶回来了。” “……”罗文朗一脸黑线,心说敢情你俩拿老子当猴儿耍呢? 足足十来秒的冷场。 突的, “……哈哈哈,幽默幽默。”一个清润柔美的嗓门儿响了起来,给台阶打圆场。这声音干净舒服,音量既不高也不低,属于只闻其声就能让人心生好感的类型,“顾江,刚才听老赵说你要带个朋友来,我正好奇,没想到是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呢。” 许思意闻声抬头,见说话的是一个瓜子脸的清秀女孩儿。她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或许是度数不高的原因,镜片后的眼睛没有无神也没有变形,乌黑而明亮。她站在赵尹浩身边,清瘦秀美,个头不高,脑袋顶只到赵尹浩的下巴,两个人看起来非常般配。 她一思索,猜测这个女生就是今晚生日宴的主角。 女生上前几步走到许思意跟前,笑着说“我叫刘希,是计算机系大三的。” 许思意也回她一个很友好的笑容,“你好,我叫许思意,是工程管理系大一的。” 严格来说,刘希其实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美女,但她身上有一种非常温和谦逊的气质,很吸引人与她亲近。许思意对刘希颇有好感,忍不住笑笑,说“学it的女生很少,希姐应该是你们学院的凤毛菱角。” “其实还好。”刘希噗嗤一声笑出来,“比起土木工程那个和尚学院,我们学院的男生已经很有福气了。” 聊着,刘希把许思意带到其它几个朋友面前,依次介绍道“这是我的三个室友……”说完名字之后手指一转,指向了站在最后面的高大男生,“这是和我一起跟着导师做项目的好朋友,叫陆……” “陆尧学长?”许思意微讶,惊得脱口而出。 陆尧笑了下,右手五根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哈喽。” 这位第一次见面时拿个相机拍拍拍、和许思意一顿鬼吹瞎聊、被她定义为“职业顾吹”兼“铁杆顾粉”的大哥今天的打扮一如既往的“艺术家”,白色亚麻衬衣配亚麻长裤,踩双老北京布鞋,仙风道骨衣袂飘飘……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杀马特大佬的头号粉丝,觉着他再配把大宝剑就能上蜀山修仙了。 然而,就在许思意盯着陆尧,开始脑补这位道长的历劫场面时,边儿上的顾大少爷好像站累了,扭扭脖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两步。 修长如画的侧影不偏不倚,刚好站在许思意的视线和陆尧连接的正中位置,把“道长”挡了个严严实实。 视线被挡,脑补中断。 许思意只好把目光收回来了。 这时从火锅店大门里小跑着出来一个瘦瘦的小个子女人,素面朝天,衣着简单,后脑勺上还盘着个大妈头,喊道“a15?a15可以用餐了!” “这儿这儿!”罗文朗举了举手里的号。 “各位跟我进来!你们的座位在二楼。”女人笑起来,一边招呼大家一边转身进去了。 “欸。”刘希忽然轻轻扯了扯许思意的袖子。 “嗯?” “这儿开学也一个多月了,你应该听人讲过‘水果大叔与高材生姐姐’的故事?”刘希压低着嗓子,表情神秘兮兮。 许思意点点头,也小声“听过。怎么了?” 刘希朝那女人的背影努了努下巴,说“这就是女主角。” 许思意微微一愣。 “是不是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刘希摇头叹气,“听研究生学院的学长学姐说,她以前还是很漂亮的,可惜这些年创业非常辛苦。b大中文系的才女啊,为了她的水果大叔变成了一个火锅店老板娘加跑堂的。” 许思意听完有些感慨,点点头“确实牺牲得太多了。” “不过冷暖自知,只要她自己觉得开心、值得就好。”刘希笑起来,一把揽过许思意的肩膀,“吃饭去!” 吃饭的过程中,许思意原本还有些拘谨的。但一桌都是年轻人,性格也好,再加上有杀马特天团罗护法这个活宝在,时不时开开玩笑逗逗乐,她很快就跟着放松下来。 火锅吃到一半的时候,大家填了填肚子,话匣子也跟着打开。 寿星刘希喝了一口果汁,忽然随口问“对了,你们的工作室开得怎么样了?” “那肯定顺利啊!”罗文朗酒过三巡显得很兴奋,闻言瞬间接话,干了啤酒把杯子往桌上一撂,直接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一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架势,“咱仨是谁啊?c大建筑系最牛逼的人才!有钱有技术有资源,能有我们干不成的事儿?没有!” 刘希笑着,“顺利就好。”然后想起什么,又朝顾江道“不过,你们老是用学生会主席办公室来办公也不是特别合适,我建议你们还是去学校外面租个房子……欸对了,那天我路过成安路,看见那儿的甲a写字楼在招租,成安路离学校也近,挺合适的!” 顾江涮着一块鲜牛肉,没抬眼,说“那儿的租金300一坪每月,物管费60一坪每月。前期得控制成本。” “也就是说,就算只租个300坪的办公间,每个月都要花十万多?”刘希算了下,嘀咕起来“这么贵啊。” “这个费用还不包括加班时间段的所有水电气费,还有我们三个人的工资。”赵尹浩淡淡地补充。 想不到这位杀马特大佬有钱归有钱,倒一点也不“钱多人傻”,精得很。难怪能收获陆尧这种铁杆小迷弟。 许思意心里琢磨着,转头抬眼,看向坐在她身边的顾江,“商业写字楼的租金普遍很高,前期要控制成本的话,不如就用民用住宅?” 顾少爷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着眸,吃他的牛肉。 吃完了,又随手夹起一块儿毛肚放进锅里涮。 “……”???我声音很小?你没有听见我在跟你说话?许思意微皱眉。 罗文朗和许思意想一块儿去了,也朝顾江说“对,干脆咱们就用民用住宅?” 顾江“还用你来说。” 被第一次无视的许思意静默几秒,没有多想,紧接着又对顾江道“既然你也觉得可以用民用住宅,那为什么不干脆在你家里办公?你本来就租了个房子,直接拿出来当工作室不行吗?” 人杀马特大佬跟没有听见似的。 罗文朗那头琢磨了下,顺着许思意的话对顾江说“对啊,暂时用你那儿当大本营呗。” 顾江想都没想就给拒绝了,很直接“不行。” “切,老子早猜到是这个答案。”罗文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打小就讨厌别人动你东西进你房间,跟他妈有洁癖似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进他的房间是认真的吗?她明明之前还在他卧室里睡过一晚。 不过没啥,这个现在不重要。 现在的重点是…… “喂,思意。”刘希隐约察觉到饭桌上的某种微妙气氛,凑近许思意,压低嗓子很小声地说“你之前是不是惹到大少爷了?” 许思意认认真真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摇头“没有……”? 她有惹到他吗?有吗? 刘希听完就更狐疑了,低声“那顾江为什么不理你?” “……不知道。”难道杀马特殿堂级大佬的殿堂级抽风,都是如此高深莫测?。 吃完火锅,赵尹浩提出转场去火锅店旁边的ktv唱歌,在ktv里把给刘希准备的生日蛋糕切了。许思意本来想婉拒的,但转念一想,刘希学姐算是自己刚交的新朋友,怎么也得陪她吹完蜡烛许完愿才走,便点点头答应了。 随后,许思意去了洗手间。 出来时路过火锅店的收银台,她不经意间一瞥,竟瞧见了如下一幕一个二十来岁的女服务员站在台里,弯着腰,像在找东西,纤细的腰肢水蛇一样。这时又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在服务员耳边说了句什么,忽然一伸手,恶作剧似的掐了把小姑娘的腰。 小服务员低呼,转头瞪着眼睛娇嗔了两句,却并没有真生气。 显然对这举动习以为常。 第26节 许思意皱了下眉,对中年男人刚才的油腻行径表示鄙夷。正好这时顾江一行也从二楼下来了,刘希朝她走过来,说“怎么了?” “没什么……”她摇摇头,又看了那个油腻的中年人几眼,收回目光。 刘希低声“那个就是水果大叔。” “……”闻言刹那,许思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唉,听说这个大叔以前也挺帅,最近几年不知道怎么的,越来越油腻。”刘希摇摇头,惋惜地说“浪漫爱情故事里的男女主角,都变了好多啊。岁月真是把杀猪刀。” 听闻爱情,十有九悲。 可不是么? 被岁月杀掉的男女主角,被现实杀死的爱情。 看着忙忙碌碌的高材生姐姐,和坐在台嗑瓜子的水果大叔,许思意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家里看过的那张婚纱照。照片上的爸爸儒雅英俊,妈妈笑颜如花。 所谓的爱情,果然都很靠不住呀。她有点伤感又有点迷茫地想着。 之前吃饭的时候几位男士就已经喝了不少酒了,一进ktv,酒兴正浓的罗文朗又叫了酒,一喊就是两打二十四瓶嘉士伯,后来喝嗨了,还又打电话喊了好几个刘希她们都认识的男生出来玩儿。于是乎,包间里喝酒的喝酒,划拳的划拳,扯着嗓子喊麦的喊麦,一首古惑仔系列的粤语主题曲还整上了循环播放。 “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 嚣张、放肆、张扬,一群雄性生物简直跟疯了似的。 许思意高中那会儿一心只读圣贤书,不仅没进过酒,连ktv都进得少,少数几次和同学们去唱歌,都是喝着果茶哼《青春修炼手册》之类的小清新歌曲,哪里见识过阵仗。 光是那首古惑仔系列的主题曲就把她震蒙圈儿了。 刘希拿了一块橙子递给她,在《乱世巨星》劲爆又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冲她喊“别傻坐着!老赵让我们一起过去玩儿游戏!” 许思意摆手,也喊“你们玩!” “别害怕,一来二去就混熟了!我们可都是好人!”刘希开心地大笑,牵起她走向了正在玩儿骰子的雄性生物那桌。许思意推脱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在椅子上坐下来,抬起眼,就看见了对面的顾江。 包间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他靠着沙发椅背坐着,两条大长腿随意地摆放,整个人的姿势看上去非常的放松。他酒不比罗文朗喝得少,但那位烟花辫儿护法兄弟已经抱着酒瓶子整个儿瘫沙发上,他却很冷静也很安静。 许思意在暗光中对上那双眼睛。 漆黑,深邃,凉而亮。 他坐在对面,抬着眸,正直勾勾地瞧着她。 “……”许思意被他看得莫名心慌,干咳了声,掩饰什么般喝了一口自己的橙汁。 “俩姑娘肯定不会玩儿骰子。”陆尧是游戏阵营的主持人,他把几个骰子和骰盅都摆到了旁边,拿起包间自带的一个大转盘,摆在桌子正中央,“玩儿这个得了。每个方格写着任务,指针转到什么就做什么。”说着忽然咧嘴一笑,“我先。” 陆尧转了下指针,任务自饮一杯。 “这破运气。”陆尧笑骂了一句,端起酒杯就干了。 然后又轮着转了好几个人,许思意在边儿上观察半天,发现大家几乎都是“自饮一杯”“下家喝一杯”“对面喝三杯”之类的。稍微安心。 到她了。 许思意做了个深呼吸,手指戳着指针,轻轻一转。停了,任务自饮一杯。 “……呼。”她暗暗呼出一口气,端起果汁就准备往嘴边送。 有醉醺醺的男生一把把她的果汁杯抢了过去,叫停“打住打住!咱喝的都是酒,妹子,你喝果汁怎么行啊?” “喝果汁怎么了?怎么不行?”刘希一眼瞪过去,“把杯子还来。” “喝果汁那就不能一杯,三杯起。”男生起身,倒了一杯啤酒和三大杯果汁摆许思意面前,“只能任选其一!” “那就三杯果汁,没关系。”许思意笑了笑,伸手去端其中的一杯果汁,然而还没等她的指尖碰到杯身,那杯酒先被人拿了。 许思意“……” 大家伙也是全都一愣,瞠目结舌不明所以,眼睁睁瞧着,然后就看见顾江喝完酒,把玻璃杯往桌上一放,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出去了,撂下句“给我出来。” 包间门开了,关了。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大佬那句“给我出来”是对哪颗倒霉蛋说的时候,他们又看见那位大佬破天荒带出来的、和大家画风颇有几分不搭的软乎乎雌性小生物,默默地说了句“麻烦借个过”,默默地绕开椅子出去了。 包间门叒开了,叒关了。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tf?这啥情况? 这个ktv貌似和那个叫“he”的酒一样,都怀揣着一颗成为“盘丝洞”的心,走廊上的灯也跟包间里的一样,五颜六色闪啊闪,昏昏暗暗,旖旎得很。 许思意看着那些闪啊闪的彩灯,不禁觉得这真是一个有梦想的ktv。 就在思绪迷迷糊糊胡乱飞的时候,她转过头,在走廊的尽头处看见了顾江的身影。他背靠着墙,正神色不明地盯着她。 许思意暗暗做了个深呼吸,走过去,在他面前低着头站定。 清冽的薄荷味、烟草味,还有……酒味。她想起他刚才喝了不少酒这件事,抿抿唇,心头莫名紧张起来。 片刻, 顾江开了口,语气挺淡,一贯的漫不经心,教人听不出半分半毫的醉态,“知不知道我在生气?” ……已经非常明显了。 许思意点点头。 “知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可能,大概,也许是已经猜到了。 许思意摇摇头。 “不知道还是接受不了?” “…………” 顾江静几秒,盯着这姑娘,微微挑起了眉峰,“装糊涂就这么有意思?” 话音落地的刹那,许思意的身子明显僵了僵。还是没有说话。 “头抬起来。” “……”她咬了咬嘴唇,没有动。 顾江皱眉,伸手捏住许思意的下巴就把她的脸给抬了起来。双颊绯红,温度烫手,娇艳欲滴。她一双晶亮的眼垂得低低的,睫毛也颤个不停,根本不敢看他。 一点征兆没有的,酒劲儿上头,他闻到那股子甜丝丝的茉莉奶味儿,好像真有些醉了。 顾江说“说话。” 许思意结巴了下,声音小得蚊子叫似的,“我想……我想回宿舍了。” 顾江眯着眼看她,片刻,自嘲似的笑了下“你说,老子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能不能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连耳朵好像都要烫得失去知觉了。 “换种表达方式。” “……”什么? 下一瞬,顾江弯腰,额头贴上她的,高挺的鼻梁轻轻蹭了下她的鼻尖儿。他嗓音低哑得要人命,呼吸几乎都和她有刹那交融,“这位小姐,请问你真的看不出来,我在追你么?” 第20章 ……要说实话吗? 讲真, 我真没看出来。现在的杀马特都这么追人的吼? 许思意的大脑在瞬间死机,懵懵的,呼吸间全是顾江的味道。贴额头蹭鼻尖, 这姿势实在太暧昧,也太亲昵了, 她发誓自己这十八年来还没和哪个异性这么亲近过…… 冷静, 冷静。 可是冷静不下来。 “您……”须臾,许思意喉咙发干,脸如火烧,试着动了动唇, 声音出口竟沙哑得几乎不成语调,混乱得连敬语都用上了,“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顾江闻言, 两只手不紧不慢地抬起来, 放在了姑娘的腰上。那腰身细得很,纤柔楚楚不盈一握, 软得不可思议。她像被吓到,身子瞬间微微地抖了下。 他把这青涩可爱的小反应尽收眼底,挑挑眉, 修长的手指往后滑, 慢条斯理勾过她腰窝的位置。 “我要不放呢。”他低垂着眸, 语气漫不经心,手在她腰上得寸进尺。 “……”许思意惶惑紧张又不安,心跳飞快, 像下一秒就要突破极限。努力挺胸收腹,想要和腰背上的那只大手拉开距离,躲避。 动动嘴唇,发不出半个字音。 顾江重复“不放呢。” 许思意做了个深呼吸,想要说什么,但还没来及开口,腰上那只肆虐的大手忽然往前一勾,她低呼了声,踉跄半步,整个人直接撞在他胸膛上。 顾江扣住她的腰把人给箍怀里,眉峰一挑“揣着明白装糊涂。许思意,你真当我是善茬儿呢。” “我……不知道你在追我。”许思意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继续,“我……也不是故意装糊涂。”今天晚上之前,她一直以为这是你们杀马特天团独特の骚话氏幽默好么? 而且,敲黑板,最重要的一点——苍天在上,日月可鉴,大佬你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误会你是善茬啊…… 听许思意诚诚恳恳地解释完,顾江哦了一声。 “……”哦? 大少爷好像被她勾起了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好奇,眯起眼睛,语气懒懒的,“难不成你觉得,我这段时间成天跟你许同学后边儿打转,不是追你……” 对啊,对啊! 许思意见这位向来逻辑清奇,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杀马特大爷终于t到了她这个正常人的点,感动异常,用力地点头点头。 顾江补完下文“是想睡你?” “……”噗咳咳咳……许思意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满脸黑线地干笑,道“没有没有,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我当然是。” “…………”给个台阶都不下,疯求了哇? 许思意霎时跟被天边一道闪电劈过似的,雷得外焦里嫩目瞪口呆。 大少爷两手环着她的腰,低眸瞧着她,语气淡得跟在说“早啊吃了没”一样,“一血气方刚的爷们儿想睡自己惦记的姑娘,有什么问题?” 话音落地,许思意整个人都惊呆了。老实说,她其实没弄明白这位大佬的话题是怎么从“午后情感类”跳转到“深夜两性类”上头去的。 第27节 整个走廊都陷入了几秒钟的诡异安静。 须臾,她总算勉强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抬起手试探性地推了推环在自个儿腰上的手臂,挣着道“顾江同学,要不……你还是先放开我,这个造型,我不方便说话。” 谁知不挣还好,这一挣,顾江手臂下劲儿把她扣得更紧了,“就这么说。” ……好。 许思意只好眼观鼻鼻观心,清了清嗓子,小声开口“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只是,我们这个专业的课程还是挺难的,学业压力大,要考的证书多,秘书处那边也忙,最近还有四六级和计算机等级考试等着我复习……我暂时没有精力去应付学习和学生工作以外的事,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当朋……” 不等她把话说完,头顶嗤笑一声,一道懒洋洋的嗓音紧接着响起来,打断道“想明白了么。” 许思意微微一怔。 顾江直勾勾地盯着她,漆黑的眸子里透出丝玩儿味“这么急着跟我划条三八线撇清关系。想明白了么?” “……” “自个儿回去考虑清楚。”顾江说着,两只胳膊松开了。十来瓶嘉士伯的酒精开始往脑门儿顶上窜,有点儿头疼。他闭眼捏了捏眉心,淡淡地说,“三天,我等你回话。” 许思意身体终于重获自由,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脸还红着,好一会儿才声若蚊蚋地挤出几句“……考虑三天有点短,可以三个月么?”想想好像有点太久了,又默默改口,“或者三个星期?” 顾江手指掐着眉心眼都没睁,“三天。” “两个星期?” “五天。”他淡淡地说,“再讨价还价一句,我就亲你。” ……霸道大佬果然很霸道。这红果果又非常不要脸的威胁,意思是没得商量了?许思意无言,只能默默接受了这个时间。 就在这时,包间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刘希戴着顶生日帽从里头走了出来,打眼一瞧,看见了气氛微妙的许思意和顾江,连忙招手,笑着喊“你们俩先别聊了。来来,进来吃蛋糕,快点儿啊!”说完又转身回了包间。 许思意抿了抿唇,动身准备跟进去。 和站在走廊正中央的高挑少年擦肩而过。 突的,“我喜欢你。” 少年的嗓音底蕴绵长而又干净,像被秋天太阳晒过一遭的山风,刮过漫山的嶙峋奇石与时光洪流,从姑娘耳边吹过去。 “……”许思意眸光闪烁,脚下的步子骤然顿住了。 他的语气,听着分明那么淡而随性,又说了三个字“认真的。” 将近凌晨十二点的时候,许思意才跟着顾江一行从ktv离开。这个点儿,学生公寓已经关门了,回不了学校,一帮子人便在附近找了个酒店住。 酒店大厅里,人群基本分成四个阵营,分别是以陆尧为代表的“喝醉之后管他三七二十一倒头就睡”派、以罗文朗为代表的“又唱又跳发酒疯”派、以赵尹浩为代表的“照顾醉汉含辛茹苦老母亲”派,和以许思意为代表的“安静如鸡围观群众”派。 此时,烟花辫儿小哥正四仰八叉地倒大厅沙发上,嘴里哼道“有些事我都已忘记,但我现在还记得,有一个晚上……” “……”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的许思意,默默往旁边挪远了点。 “摩擦摩擦!在光滑的地上摩擦!” 罗文朗唱着唱着,忽然一嗓子吼出来,气势如虹气吞山河,吓得许思意差点儿坐地上去。 几秒后,见罗文朗又闭着眼睛消停下去,她才惊魂未定地重新坐好,拿出手机,在名为“520仙女窝”的寝室微信群里敲字今天有学姐过生日玩儿得太晚,我就不回来了,平安勿念。 谁知,信息还没来得及摁发送键,一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魔爪就一把抓住了她弱不禁风的小肩膀。 许思意嘴角抽了抽。 爆炸烟花头幽幽地靠了过来,朝她抛了个媚眼“喂,如果让你在长腿御姐和大胸萝莉之间选,你选哪个?人家好纠结哦。” “……”兄弟,你这蜜汁娇羞是什么鬼? 许思意使出洪荒之力勉强压制住了内心的恶寒,僵硬弯唇,很配合地笑了下,问“谁是长腿御姐,谁又是大胸萝莉呀?” “长腿御姐是唐梦,大胸萝莉是林未,俩都是大美妞……”罗文朗打了个酒嗝,两只大手捧腮帮,一副少女脸“我的爱慕者。” “…………” 谁知下一瞬,罗文朗忽然又抬起左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咬牙切齿地骂“噢!我这该死的魅力!” “………………”那谁,房间还没开好吗?能不能来救她一命? 就在许思意陷入绝望,不知如何招架这位发酒疯的杀马特护法时,某天团掌门人终于拎着一沓房卡从前台回来了。 “最后几间房。”顾江说完,随手把几张房卡丢在了桌上。 没几秒功夫,为数不多的几张房卡被一抢而光——刘希和三个室友分别住两间,陆尧和罗文朗一间,另外几个建规院男生两人一间……时间太晚加上又喝了酒,所有人都困得不行,火速自由组合之后便互相搀扶着上了楼。 小风一吹,许思意头顶的那撮呆毛摇啊摇。 所以,没有人发现她没分到房间嘛 …… 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她囧了囧,抬眸看向好整以暇靠墙站着的少年,语气很迟疑“真的……没有多余房间了么?” 顾江没有说话,须臾,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张房卡,两指夹着,微微举高。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半秒后,似笑非笑地说“你要跟我睡?” 许思意脸颊微热,移开视线不再看他,说“这附近还有其它酒店,我自己去开个房就行了。”她说完就提步,准备绕开他离开酒店大堂。 刚走出两步,一个不明物体却忽然朝她飞来。 许思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去接,然后低下头,摊开一看,掌心里赫然躺着之前那张深蓝色的房卡。 许思意皱眉,有些不解地抬起头,“你……” “这个酒店的早餐时间是9点半以前,餐厅在17楼。”顾江漫不经心地说,困了,双臂伸展伸了个懒腰,活动脖子,不看她,转身迈着步子走人。 “那,”许思意支吾了下,忽然朝那道高大的背影出声“你回你的房子去么?” 顾江步子顿住,回过头,冲她轻轻一扬眉,“想留我?” “……不是。” “那就给我乖乖上楼睡你的觉。” “哦。”许思意不再说什么,转身进了电梯。 一天内接收到了太多重磅信息,这一晚,许思意脑子里跟绞了团毛线似的,又一次破天荒地失眠。她躺在酒店的床上烙馅饼,正面烙完反面烙,反面烙完侧面烙,直到凌晨一点半都还毫无睡意。 她脑海里光速滚过一系列弹幕今天晚上的火锅真的好辣!话说刘希小姐姐的手机壳真好看,她和老赵同志还蛮有夫妻相的烟花辫儿小哥为什么在喝醉之后一直抱着陆尧,难道他们有一腿oo卧槽杀马特大佬跟我告白了杀马特大佬跟我告白了杀马特大佬跟我告白了…… 最后一条开启了单条循环模式。 凌晨一点三十五分的时候,许思意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抿抿唇,拿出手机翻通讯录,找到一个备注为“钱真多”的名字,拨了出去。 钱真多其实并不是真的叫“钱真多”,这位同学的真名叫钱小钱,是许思意高中时期的同桌兼好友,成绩一般,热爱网游,恋爱经验倒是很丰富,是个妥妥的恋爱达人加网瘾少女。 嘟嘟了好几声,没通。 嗯?难道睡了?不可能,按照钱小钱的尿性,这个点儿她肯定还蹲在电脑面前疯狂滚键盘。 再接着打。 终于,在许思意的坚持不懈下,打到第四个的时候,电话终于通了。 “不知道老子在撸吗!老子的金克斯都快把对面的奥巴马打爆了好!”好友对着许思意的耳朵就是一顿瞎喷,“要是等会儿他经济比我领先,老子就冲到晏城一个大招轰死你!” “……”许思意对好友的无脑喷已经习以为常,很淡定地默默把手机拿远几公分,淡定地说“急事,十万火急。” “fe。”几秒后,钱小钱的声音又从听筒里传出来,“我已经退出游戏了,你说。” “……是这样的。”许思意被好友这种“舍生取义”的壮举感动到了,迟疑几秒后,说“我今天被人告了白。” “你被告白得还少吗。”好友吃着零食丝毫不以为意,“说重点。” “重点是,这一位和高中那些跟我告白的男生很不一样。”许思意皱起了眉毛,“他是个杀马特,而且还是个杀马特大佬。” “噗。”钱小钱喷了,“你们那个高材生大学居然还有杀马特?” 许思意回忆了一下今天ktv里盛况,远目,“很多。” “那个杀马特跟你告白,说他喜欢你?” “嗯。”许思意点点头,“应该不是真心话。” 钱小钱琢磨了下,问“那个杀马特长得帅么?” “帅。”非常非常帅。 “有能力么?” “有。”非常非常有。 “家里条件好么?” “好。”非常非常好。 “追求者多么?” “多。”非常非常多。 “追求者出色么?” “出色。”一个个全是系花级以上的大美女,相当出色。 钱小钱又问“以上所有答案,让你评个程度等级,一星二星三星四星,你评多少?” 许思意望着明亮的台灯,想了想,“最高等级是四星吗?” “最高等级是五星。” “那就都是五星。” 须臾,钱小钱隔着一条电话线老气横秋地打了个总结,说“41,说句实话,我觉得你虽然长得不错,但并没有美到让一个极品帅哥一见钟情的地步。” 许思意额头三条黑线“……我知道。” 胆小、恐黑、弱逼一个,我自己什么德行我自己心里没点哔数么? “,这世上没有男人会无缘无故看上比自己差很多的女人,灰姑娘和王子的爱情故事,也只存在于童话故事和言情小说。除非……” 许思意好奇兮兮“什么?” “除非他脑子抽了。”钱小钱淡淡的,“或者,他想上你。” 次日早上,顾江让一阵手机铃声给吵醒。 他昨儿心情不好,设计的草图怎么都没法让自己满意,描描涂涂修修改改,直到凌晨四点才勾出一个凑合能看的玩意儿,刚闭眼没多久。 他他妈想杀人。 那阵日了妈的手机铃声还嚷个不停。 第28节 几秒后,顾江下了床,衣服鞋全都没穿,光脚大踏步走到客厅,在阳台的一堆图纸里头找到手机,接起来,“你给老子有件正事儿。” 对大佬的火爆起床气已经司空见惯的罗文朗非常淡定,说“送你那小跟班儿回学校,算正事不?” 顾江满眼血丝,闭着眼烦躁地撸了把脑门儿,“她醒了?” “对啊。正在酒店的餐厅吃早饭。”罗文朗说,“我们还有事得先走了,你自个儿过来送她……” 没等对面儿说完,顾江掐了电话。他站在原地缓了缓,几秒后,睁开了眼睛,稍微清醒点儿了,回卧室随便扯了件衣服套身上,刷牙洗脸,换鞋出门儿。 二十来分钟后,顾江在昨晚那家酒店的大门口见到了许思意。 大上午,日头远远挂在天上,阳光和煦,微风习习,穿格子裙的小姑娘站在马路牙子上,梳着马尾,眉眼弯弯,面前还有两个高鼻卷发的外国人,女的三十来岁,小孩儿就六、七岁,似乎是游客。 实在是太年轻,阳光照射下,她脸上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顾江有刹那晃神。 此时,许思意看见外国小朋友眨着一双漂亮的蓝色大眼睛看着自己,问,“kakдo6atьcrдoaпteknв huaian 姐姐,请问你能告诉我们槐安路怎么走吗?” 许思意有点尴尬。 小朋友说的不是英语,似乎是俄罗斯语之类的语言,她囧道“对不起啊,我听不懂俄语……”说着,她抬头看向年轻的外国妈妈,“do you kno english(你能说英语吗)?” 年轻妈妈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 小朋友蓝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委屈巴巴地皱起了小脸,伸出小手,轻轻捉住许思意的小指晃了晃,“Пoчey6ы heotвetntьhaэto (姐姐,为什么不理我?你也不知道槐安路怎么走吗)?” 毛熊族的小宝贝你好可爱喔,但是,姐姐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啥 …… 就在许思意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标志性的漫不经心又懒散,“他在问你槐安路怎么走。” “……”许思意愣了下,转过头,看见少年高挑修长的身影从几米远外走来。那人逆着光,暖金色的阳光为那副轮廓镶起一层光圈,两手插裤兜,步子不急不缓,慵懒自在,整个人挺拔得像一幅画。 如此一幕,宛如王家卫电影里的慢镜头,光、影、声、色,无一不美到极点。 许思意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怔怔的,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两句古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顾公子人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许思意回过神,干咳一声把视线收了回来,清清嗓子“你……你听得懂俄语么?” 顾江没答她的话,而是屈起一只膝盖半蹲下来,目光下移,瞅着那外国小奶娃,“ Вы xotnteпontnв槐安路(你们要去槐安路?)” 小朋友听见了熟悉的母语,瞬间笑得更灿烂了,拍拍小手,“Дa (是的)!” 顾江很淡地勾了勾唇,抬眼,看向那个年轻妈妈,伸手给这对母子指了个方向,说“ nдnteпroдo 300 toввпeeд(往前直走300米就是了)。” 年轻的俄罗斯妈妈感激极了,笑道“ cпa6o (谢谢你了!)” “ Пoжaлyncta, he3aчto (不客气。)” 一番俄语对话听得许思意云里雾里,她很好奇,忍不住轻轻牵了牵顾江的袖口,凑过去,小声“你们在说什么?” 顾江低眸看了眼那只细细白白的小手,微微一挑眉,说“指路。” 这时,俄罗斯小奶娃又说话了,他眨着大眼睛望着许思意,笑盈盈的“вы oчehьkaвы (姐姐,你好漂亮呀!)” “……”许思意冲小朋友笑着,低声问顾江“他说什么?” 顾江“夸你美。” 许思意蹲下来,轻轻捏了捏小奶娃的脸蛋儿,说“帮我谢谢他。” 顾江“cпa6o。” 小奶娃又说“cпa6o! ы yxoдn! (谢谢,我们走啦!)”说完,小奶娃牵着妈妈的手走远了。 许思意冲他们挥挥手,忽然想到什么,问“对了,‘祝你们玩开心’用俄语怎么说?” 闻言,顾江转眸看向那张雪白精致的小脸,半晌,他淡淡地说“rлю6лю gujiang” “rлю6лю gujiang……”许思意念叨着重复了一遍,忽然绽开一个灿烂笑脸,朝那对俄罗斯母子大声喊道“rлю6лю gujiang!” 轻柔的嗓音顺着风飞出老远。 年轻的俄罗斯妈妈回过头,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了句什么,转身走了。 许思意喊完弯弯唇,忽然觉得有点奇怪,自言自语似的轻声“感觉,这句俄语有两个发音,和你的名字好像啊……gujiang、顾江……” 顾江心情由阴转晴,没搭理姑娘的喃喃自语,转过身没什么语气地说,“走了。” rлю6лю gujiang。 汉语翻译我好喜欢顾江呀。 少年漫不经心地弯了弯唇,心底淡嘲。 被一个未成年小姑娘勾得神魂颠倒,顾爷,瞅你他妈这点儿出息啊。 第21章 酒店离学校的距离将近两公里, 路程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远。今天是放十一国庆的倒计时最后一天, 许思意想到她们专业上午没课,不赶时间,索性就当吃完早饭锻炼身体,走路回学校。 顾江从善如流地走在她旁边。 好几分钟都没人说话。 坦白说,虽然认识这么些日子以来,许思意也基本习惯了这位大佬时不时就要开启一回的“骚话模式”, 但昨天晚上那一出告白大戏, 她还是很有几分招架不住的。像这么肩并肩地走在大街上单独相处, 她脸微红,感到蜜汁尴尬。 就在这时, 边儿上忽然冒出一嗓子,“带钱没有?” 那语气冷冷淡淡漫不经心,跟平时比没有任何区别。许思意滞了下,默默无语, 心说人家一个告白的都这么泰然自若,她一个被告白的还在这儿窘迫尴尬个啥?剧本拿反了? 于是清了清嗓子,也换上一副非常淡定的表情,点点头,“嗯, 带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借我20。” “……”噗。许思意被口水呛到,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没带钱。”顾江轻描淡写地说。早上挂完罗文朗的电话,他怕她等, 随便抓了身衣服裤子套上就赶了过来,钱包给落家里了。然后打了个哈欠,冲前方不远处的一家包子铺抬了抬下巴,“饿了。” 两分钟后,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在包子铺门口站定。 许思意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小黄鸭钱包,翻啊翻,拿出几张零钱捏在手里,探头打量起各色各样的包子馒头和糕点小吃,问顾江:“你想吃什么呀?” 顾江要了两个馒头、一个鸡蛋、一杯豆浆。 打包好了,包子铺老板笑呵呵地把早餐递过去,说:“一共7块钱。” 许思意给了一张10块钱的出去,找回三枚一元钢镚儿。她掂了掂这些硬币,拉开零钱袋的拉链放进去,收回书包,放好。 两人离开包子铺。 顾江拎着一口袋馒头豆浆,忽然没什么语气地说:“加个微信,早餐钱我发红包给你。” 许思意听完,摆摆手:“不用不用。就七块钱而已,也不多,就当我请你的。” 顾江像没听见她的话,径直从兜里把手机给掏出来,摁亮屏幕,进入微信的好友页面,手指悬着,眼也不抬地问:“微信号多少?” 许思意客气:“不用转,真的不用,我说了请你就是请你……” “微信号,多少?” “……”许思意沉默了几秒钟,报出来一串数字。 修长的指飞快地敲了几下屏幕,输入号码,。下一秒,一个头像是一只小黄鸭的微信号弹了出来。 顾江看了眼那个id,一声嗤笑,“‘今天许思意暴富了吗’?” “……嗯,对,是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个充满了励志情怀而又正能量满满的id,在此时此刻,会如此的中二又傻乎乎……许思意汗颜半秒,干笑了一声,又甩锅性质地补充一句:“这个号是我朋友给我申请的,这个名字也是我朋友给我取的,我只是没有改过。” 顾江没说话。 紧接着,叮一声,许思意的手机响起一阵微信提示音。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一看,新消息里多了一条好友验证。 点进去。 对方的id就一个简单的“顾”字,头像是一张没有任何团的纯黑色图片,整个账号界面看起来干净又冷淡,和“顾”某杀马特大佬给群众的第一印象,一模一样。 许思意点了同意。 新的消息对话框立刻弹了出来:我们已经是好友了,现在开始聊天~ 看着对话框里的那个纯黑色头像,许思意想了想,按捺不住好奇,点进了对方的朋友圈。她本来以为会看到一些照片或者心情日记之类的文字,但没有,统统没有。 顾江的朋友圈是一片空白。 连张自拍照都没有?着实不太符合葬爱家族的风格啊……许思意有点奇怪地想着。 再然后,那个叫“顾”的头像就发来了一个微信红包。许思意眨了眨眼睛,手指一戳,把那个红包拆了。 200元整,微信红包的上限最大数额。 “……刚才只花了7块钱。”许思意很惊讶,转头看向顾江,“你为什么给我发这么多红包?” 而且…… 既然微信里有钱为什么刚才不微信支付?还非要加个她的微信…… “有钱,任性。” ……@#¥%好的。这种人民币给的迷之快乐,她看来这辈子都无法体会到了:)。 许思意无言以对,过了会儿,又想起之前那对俄罗斯母子来,不由心生好奇,“对了,你为什么会说俄语?是专门学过吗?” 顾江说:“高三毕业的暑假比较闲,随便学了点儿。” 随便学了点儿就能和俄国人这么无障碍交流?您就说自己还有什么不会的,怎么还没上天呢?跟地球上待着多屈才啊。许思意默默地捂住经受过一记暴击的小心脏,再次沉默。 这一默,就又默了大半路。 这时顾江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脸上面无表情,“嗯。哦。” 许思意在旁边悄悄竖着耳朵听,还没听见第三个字音发出来,那位惜字如金的大爷就把电话给挂了。 顾江收起手机,步子一转换了另一条路,淡淡地说:“走。跟我去一趟西校门。” “……”许思意让他给弄糊涂了,站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皱眉毛说:“我们马上就到南门了,直接进去就好。还去西校门干什么?” “取我的车。” 虽然许思意是普通家庭的小老百姓一个,但她身边的朋友里还是有那么几个富二代的——网瘾少女钱小钱就是其中之一。托这位好友的福,许思意有幸听闻过一些富二代们是如何挥金如土的故事。 第29节 据钱小钱说,富二代们都很喜欢参加超跑俱乐部,那是他们交友娱乐扩张圈子的主要途径之一。几乎每一个正经富二代都会人手一辆or几辆豪车。 因此,当从顾江嘴里听到“取车”二字时,许思意不由心生敬畏,脑补出了劳斯莱斯法拉利保时捷之类各色跑车的形态,以免等会儿自己见了实物显得太惊讶,像个土包子。 然而,等真到西校门见到了顾江的车,许思意还是被当场惊呆。变成了土包子本包。 红黑色的重型机车,赛摩造型,车身线条犀利干净又流畅,一个头盔挂在左手柄上。往校门口一摆,简直跟装了磁铁一样拉风吸睛。 “……”不愧是杀马特大佬,永远都不按套路出牌。 你以为你能猜得到他的心思么?呵,不要傻了。 在几秒钟的极度震惊之后,许思意伸手,合上了自己因为太过诧异而微张的嘴巴。 “来了啊。”说话的是一个斜靠着赛摩站着的男生,年龄在二十岁上下,朋克头,双耳钉,皮肤又白又滑,穿着balenciaga最新款的潮服,明显是含着金汤匙尊养大的公子哥儿。只是眼下有些青黑,一副常年流连风月场所的纵欲相。 宋越冲顾江挑挑眉毛,一副得意洋洋的笑容,“江哥,兄弟够意思,这辆ducati我可是给你返博洛尼亚原厂修理的,昨儿晚上才空运到晏城。看看,是不是跟新的一样!” 顾江没搭理他,迈着步子往前走几步几步,握住手柄,长腿一跨,跨坐在了那辆重机车上。背弓起,蹬了下油门,引擎声轰轰隆隆震天响。 检查完,顾江熄了火,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子,“谢了。” 这时,路边停着的一辆保时捷跑车上又下来一个人,同样二十来岁,身段挺括,一身骚气的宝蓝色西装。梁楠走到顾江身边,伸手一勾把住了他肩膀,说:“最近忙什么呢,把咱几个撂一边儿?” 说话同时,余光却总往一边儿的小姑娘身上瞄,那姑娘长得稍显青涩,身上却有一副柔柔软软的清纯气质,奶猫似的。他眼神充满兴味。 顾江脑袋往左一偏,胳膊一抬就把梁楠的手给拂开了,面无表情,语气淡而冷:“你俩该走了。” “……”梁楠隔得近,看见顾江眼底严霜似的冷色,一愣。 “这么久没见,怎么着也得约个饭呐。”宋越丝毫没有察觉,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说,“韩世成还约了咱国庆去马尔代夫,带的妞全都盘儿亮条顺,一起呗?” 许思意听见这话,不由在心里摇摇头,感叹有钱人的快乐果然是她想象不到的。 “不去。”顾江冷冷淡淡,拒绝得直接。说完一扭头,瞧见那姑娘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动动唇,冲她吹了声口哨。 许思意抬起头来。 少年跨在红黑色的重型赛摩上,运动裤黑上衣,一脚蹬油门儿,一脚踩在地面做支点,腿修长,笔直漂亮,仿佛白杨树的干。 连人带车,耀眼逼人,张狂恣意得像在山谷里盘旋呼啸的风,又像自由无拘的鹰。 她有瞬间的失神。 紧接着,顾江手一扬,把头盔朝她扔了过来。 许思意一惊,忙慌慌地伸出双手,头盔“嗒”一下砸进她怀里。实心儿的,暗红色,嚣张又厚重,就像某个人。 她呆住了,拿着头盔不知道要干嘛。 边儿上的梁楠和宋越也跟着愣了。之前这小妞跟在顾江身边过来,他们没听见顾江介绍,还以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校友。 顾江盯着许思意,冲她挑了挑下巴,“戴上。” “……哦。”她点点头,乖乖把头盔扣在了脑袋上,系好。 他便又说:“过来。” 许思意微怔,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便摆摆手,道:“已经到校门口了,我自己走进去就行。” 顾江闻言,皱了下眉,显然有点不耐烦了,“给我过来。” ……好,那就顺路再搭一段顺风车好了。许思意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脸发热,忍不住紧张,只能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然后走过去,抬起左腿,中型车有一定高度,她踮了踮脚,费了些力气才从后座上跨了过去,坐稳了。 悄悄看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 还好还好。许思意暗自庆幸。 她人瘦,身形也娇小,加上赛摩坐垫的空间大,她和前头那人还隔着几公分距离,并没有完全接触。 随即,两只小手迟疑了几秒,向后摸索一阵,抓住了后座凸起的某根铁杆。 顾江察觉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像好气又像无奈,“抓哪儿呢。” 许思意脸上的温度更高了,连音量都不自觉地小下去,支吾:“没关系,我能抓稳。” “不安全。” “……”背后的人听完就不吭声了,也没有任何动作。 少年眉峰一挑,心里淡淡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手臂凭感觉往后捞,一把就抓住了姑娘两条胳膊。细若无骨,嫩生生的,好像他稍微一用力就能给折断。 许思意蓦的瞪大了眼睛。 顾江逮住那两只细胳膊往前一扯,不由分说,环在了自己腰上,手掌交叠放着,强迫她扣住,抱稳。 这个动作,令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到零点,许思意吓一跳,回神之后身子几乎完全趴在了他背上。脸颊贴进他两边肩胛骨正中的凹陷地带,背肌紧实,温度灼人,她脸上的温度似乎也一并被烫得更高。 纤细的十指环住少年劲瘦的窄腰,慌张失措,无意识地蜷了蜷。无心之举,却令指尖从腹肌位置滑过去,硬硬的,肌理分明。 许思意整个人都僵了,脸色红透。 脑子里竟然鬼使神差,反反复复,想起他腰上那片黑鹰纹身。 怔忡的当口,一个声音把许思意的思绪唤回来。 宋越语气里流露出一丝不满,说:“江哥,好不容易见个面,你这就要走了?”眼角一斜扫了眼许思意,“这位女同学是谁啊,不介绍介绍?” 顾江淡淡地说:“我女朋友。” “……”??? 许思意惊呆,原本就红透的脸这下彻底熟了。 梁楠和宋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张俊脸上头懵逼对懵逼。 那头,顾江熟练地弓起背,将身体的重心压低,眼风往后看了那姑娘一眼,勾嘴角,似笑非笑地说:“抱紧了。” 话音落地的刹那,重机车破开风,呼啸着绝尘而去。 看着两人飞速远离的背影,宋越皱起了眉,嘀咕着若有所思道:“奇怪,顾江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最近对咱几个爱答不理的?咱们里边儿哪个不要命的惹他了?” 梁楠仍旧看着赛摩离去的方向,沉着脸,没有出声。 半天没得到回应,宋越眉毛皱得更紧,转过头,拿胳膊肘撞了下梁楠的肩,“人都没影儿了还看什么?我他妈跟你说话呢。” “有什么好说的。”梁楠收回视线,转身往自个儿的法拉利走,凉凉地叹了口气,“我们以为顾江和我们是朋友,是兄弟,但人家根本不这么想。” 宋越:“什么意思?他不是和我们玩儿得挺好么?” 梁楠嗤了一声,“仔细想想,顾江是什么时候开始跟我们玩儿的?”边说边拉开驾驶室车门,坐了进去,系上安全带。 宋越也坐进了副驾驶,脑子里回忆着,“……今年七月?” 梁楠笑,食指一伸摁下一个按钮,跑车顶棚便缓缓往后收起来。他说,“顾江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筹备他工作室的?” 宋越:“……六月份。” “建筑设计工作室,听起来跟个小作坊似的,里头名堂可多得很。资源,人脉,关系,资金……缺一不可。”梁楠抬头看了眼头顶的阳光,“顾家这个大少爷,打小就是个混世魔王,和他爹妈的关系跟仇人似的,从高中开始就一个人住在外边儿。工作室的事,他当然不可能开口让家里帮忙。” 宋越听完隐约反应过来,“……你是说,顾江利用了咱们这个圈子?” “谈不上利用。利益交换,各取所需。咱们这段日子给他添的乱也不少。”梁楠睨宋越一眼,“上回你借顾江的ducati出去兜风,撞了车还摊上大事儿招惹了‘恭叔’,不也是顾江出面给你摆平的么。” “……”宋越挠了挠头,干咳一声看向别处 “所以啊,咱们还是别太瞧得起自己。”梁楠耸肩,拿出手机给几个网红嫩模群发消息,笑得一点儿无所谓:“顾江和咱们不是一路人,他根本没拿咱们当回事儿。” —— 重机车飞驰的方向,不是女生公寓,甚至不是校门。 许思意抱着顾江的腰坐在后座,看着周围光速倒退的街边景物,莫名感到心慌。按照赛摩的行驶速度,这会儿时间,他们应该已经离学校很远了。 晏城是全中国数一数二的大都市,光是地铁线就有二十多条,处处繁华,她对这儿陌生,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被他带到哪里去。 又过了几秒钟,她试着开口,相对运动使风速也变得凶猛狂烈,呼啸进她的喉咙里。她说:“……顾江同学。” 前边的人淡淡的,随口回了个:“嗯?” “我们要去哪儿?”那什么。这条路是不是也太长了,不知道究竟通向哪里,跟没有尽头似的……许思意有点紧张又有点混乱地想着。 “我的地儿。” “……” 机车继续行驶,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向左转弯,上了一条稍微狭窄一些的路。许思意抬眸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楼房明显要低矮了一些,街头巷尾的整体年代感也比之前更强,应该是进入了老城区一带。 又一个红绿灯。 顾江车头一转拐向右,便进入一条绿树环绕的林荫小巷子。路更窄得过分,据许思意目测,这条路最多只能容下两辆小轿车错车通过,斑驳老旧,连大路上开过去一辆重型货卡,这里都能感受到震荡。 许思意视线往左看,有几家规模很小的面馆饺子馆,再往右看,微怔,一大片教学楼模样的建筑物映入视野。 几分钟后,顾江靠边刹了车,一条大长腿从脚踏上放下来,蹬着地,侧过头往后瞅她,“下来。” “……哦。”许思意回过神,飞快松开环住他腰的两只手,下了车。她脸还红着,站在原地清了清嗓子,指尖发烫,似乎还残留着少年身上的余温。 顾江脸色很淡,往一个方向动了动下巴,示意她看。 许思意于是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是一个看起来并不大的校门,紧闭着,大门左侧很清晰的一列隶书大字:晏城市第七中学。 晏城市第七中学? 七中?许思意先还没反应过来,多看两眼后猛的一愣,想起什么。 没记错的话,王馨曾经说过,顾江是她的高中校友,他们都是晏城七中毕业的学生。 所以…… 许思意眸光突的跳了下,视线微转,落在顾江身上——这是他的母校? “这我高中。”顾江下车走了过来,随手摁了下钥匙上的锁车键,没什么语气道,“正门儿在另一条街上,这是后门儿。” 晏城七中是晏城最老牌的名校,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创始人是中国民主革命的一位先驱。百年传承,树人无数。 这地方位于晏城老城区,早些年最繁华的街区,近些年却随着新城区的大规模修建而逐渐落后、破败,这所学校立在周围的一大片落后建筑中,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 顾江带着许思意又往巷子深处走了一段,到尽头时,遮天蔽日的绿荫散开,竟出现一个规模不大的废弃厂房。 一家烟丝厂,上个世纪的遗留物,离奇的是竟然能从多次拆迁当中幸存,锁头木门、一大堆生锈报废的机器,一些破破烂烂的家具,倒有几分不一样的怀旧格调,是老城区一带所有中学生心中的圣地。 当年,一大群嚣张跋扈的不良少年曾在这地儿大打出手,想抢这地盘儿。 七中没输过。 第30节 顾江从裤兜里摸出把钥匙,弯腰动作几下,木门作响,灰尘满天,那扇门打开了。 许思意看愣了,“……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以前是我的场子,锁没换。”顾江轻描淡写,扑扑手,等了会儿,见那姑娘半天没反应,又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别傻站着。” “……”其实,我并不是很想进去…… 顾江盯着她,挑了下眉。 “……”许思意心跳打鼓,默了默,然后才低下头,硬着头皮从开出来的空间里钻进去了。 刚进门,空气里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霉味同时扑鼻而来。她往前走了两步,正仰着脖子打量四周,背后“哐当”一声,木头门又被关上了。 许思意回转身。 少年站在离她一步远的位置,看着她,黑眸沉沉,看不清情绪。 细碎的阳光从破了洞的窗户里透进来,光束中,能看清滚滚尘埃的形状。 老实说,被他这么看着,许思意连手掌心儿都在发烫。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很多念头,总的来说就是:后悔了。 之前也不知是抽风脑子发热,还是被位大佬的美色迷惑,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跳车逃跑……这种隐秘的空间,万一…… 就在许思意慌乱紧张,思绪乱飞都快要飞到爪哇国时,对面那位开口了。 顾江盯着她,忽然自嘲似的嗤了声,“知道么。” “……”嗯? “昨天跟你说那些话之前,我已经连续一个月做梦梦见你了。”他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睡觉之前我对自个儿说,要是还做一样的梦,我今儿就得把你往死里亲。许思意,你猜老子梦见你没?” 第22章 商人的天性大概是写进了遗传基因。生在顾家, 顾江天生就是副冷性子,骨子里的冷漠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他人际关系冷淡, 与人交往,利益至上,这个原则适用于顾江身边的所有人,无论对方和他有没有血缘关系。 因此,从顾江出生到现在,能真正被他当朋友的人, 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顾江对交朋友这件事不感冒, 对交女朋友, 更是如此。在他眼里,男人女人之间除了少几坨多几坨之外, 没太大区别。这么多年来,上赶着来表白倒贴的美女成群结队,那一张张或清纯或美艳的脸,顾江看过也就过了, 连五官都记不清。 唯有那独独的那一个,他在十六岁那年见过,梦过,就下意识把人锁在了脑子里。 原本,学生会初试那天, 顾江压根儿没打算露脸。他对学生组织没一点儿兴趣,大一进主席团,纯粹是为了拿到一个去曼彻斯特交流一个月的特别名额, 又加上头天晚上通宿赶图,他疲倦得很,正趴出租屋里的沙发上补觉。 管束第一个电话打进来的时候,他鬼火冒,看都没看就给掐了。 管束又打了第二个,第三个,到第四个的时候,顾江直接把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管副主席跟顾江共事大半年,当然知道这位爷的脾气,操天操地我行我素,天王老子也管不了。没辙,只好拍了张面试名单发到顾江的微信号上,附上文字:这是总名单,你先看看,一会儿结果出来了我再发一份进入复试的版本给你。 不知是不是天意,听见微信提示音后,顾江忽然醒了。 他眼皮子掀开一道缝儿,眯着眼拧着眉,点开名单大图,走马看花似的粗略扫了眼。 一个名字在整张名单的中偏下位置,映入顾江的视线:言午许,田心思,意想不到的意。 眯眼看了那个名字几分钟之后,顾江出了门儿。 彼时,他走进阶梯教室,在评委拿了名单便迈着步子径直朝最后一排走去。一路走,也一路看,满教室的新生全都好奇兮兮地偷看他,目光或探究或惊艳或羞赧,他冷着脸没什么表情,视线冷淡地从形形色色的面孔上扫过。 没一副能对得上号。 顾江在心底自嘲似的哂了下,没意思的面试,没意思的名单,没意思的同名同姓。 一堆没意思的玩意儿。 扫完满满当当的前六排,顾江收回视线不看了,在最后一排大马金刀坐下来,打了个哈欠,琢磨着随便听一段儿就回去继续睡觉。 然而就在此时,顾江察觉到了从前边儿投来的一道视线。他撩起眼皮,目光准确无误,一下就逮住了那个正在偷看自己的小女生。 那姑娘和所有同来面试的新生完全脱离,孤零零的坐在倒数第三排,小小软软的一只,低着头,咬着唇,一双乌黑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明明胆小如鼠,却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眼神怯怯的、小心翼翼地往他偷瞄。 脑子里有一道模糊的人影儿浮现出来。 顾江盯着她,轻轻一挑眉。 但那姑娘察觉到被他发现,明显被吓到,慌了神红了脸,嗖一下就把脑袋给转回去了。 顾江盯着那道纤细柔美的背影,眯缝了眼睛,修长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桌面。神色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然后台上的主持人就喊名字了:“下一位同学,许思意——” 纤细背影的主人明显身子一僵,下意识举起了一只细细白白的胳膊,嗓音软糯发着颤:“到!” 那一刻,顾江勾勾嘴角,不知怎么就无声笑出来。 有句经典的电影儿台词是怎么说来着? 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一场久别重逢。 自那之后,一连一个月,顾江每晚做梦,不同的时间地点场合背景,主角儿却永远都是那一个人。白生生的脸蛋儿和总是湿漉漉的眼,明眸晶亮,唇红齿白。有时是静态的,柔婉灵动,远远瞧过去是一副江南烟雨里出来的美人图;有时又是活灵活现的,弯着一双月牙眼冲他笑,醉酒的酡红染在两颊,傻里傻气。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让什么人给下了降头。 否则,怎么会鬼迷心窍到这田地,被一个还没满十八岁的妞勾得要发狂。 梦里的许思意,和平时不一样。她在他的梦里是一个妖精,虚无缥缈,艳若桃李,跟一缕水雾做成的轻烟儿似的,回回他伸手去抓,够到的都是空气。 这滋味儿顾江从没尝过。 自十六岁那年与许思意初见之后,这几年,他其实也偶尔会梦见她。但那惊鸿一现的零星片段,不足以对他产生太大影响。他并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会再见到许思意,更没有料到,有朝一日,性冷如他顾爷,会跟个智障痴汉似的病入膏肓。 蠢死了。 回回大早上醒来,裤裆里都他妈是湿的。 —— 听完顾江的话,许思意先是一愣,回过神后脑子里警钟大震,连耳朵根都红透。 她一直觉得他的眼睛长得非常好看,瞳孔漆黑,寒而亮,但此时此刻,那双眼的眸色深沉如海,看一眼就教人心惊。 她心慌,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唇微动,努力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顾江盯着她,目光不移,往前走一步,“我看起来像开玩笑?” 许思意见他上前,只能继续往后退,慌得都结巴了:“但是你明明答应了,会让我考虑五天……今天才是五天里的第一天,后面还有四天……” 顾江漫不经心地笑了下,眸色玩味:“我今天亲,跟四天以后亲,有什么区别。” 话音落地的同时, 许思意的脚后跟抵在了柱子上。 后面没有路了,而顾江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他微弓腰,两只修长的胳膊懒懒一伸,把她整个儿圈在了自己和柱子之间的狭小空隙里。 咚咚咚咚。 许思意面红耳赤,咬了咬唇,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乱跳个不停,眼睛不敢看他。 离得近,她身上那股子茉莉牛奶味儿又钻进顾江鼻子里。 顾江垂眸,盯着那只羞成粉红色的可爱耳垂,贴得更近,呼出的气息清清冽冽喷在她脸颊上,“嗯?” 你不要离她这么近…… 你这样,她完全没办法思考…… 许思意迷迷糊糊,脑子里跟绞了一大团毛线似的,好几秒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声音细细的:“现在你不能……亲我,四天以后也不能。” 她藏在头发底下的小耳朵也是红的,顾江看着看着,心念一动,右手食指轻轻勾了下她耳朵的轮廓,“为什么?” 少年指腹结着一层很薄的茧,耳朵发痒,许思意忍不住歪头,往后躲,“因为……因为我不准备……”顿了好几秒,眸子垂低,声音低低地继续:“答应你。” 听完这句,少年手指那亲昵的动作,骤然便顿住。 厂房里,像一切画面被陡然摁下暂停键。 窗户外,阳光暖暖地照耀,绿荫在地上投落下斑驳的影,有风吹过去,树叶在阳光下轻轻摇曳。 一切都安静无声。 顾江手没放下,照样把她圈在臂弯里,轻触她耳朵的食指却微微一蜷,收进掌心里。眉心微不可察地打起个结,“为什么?” 许思意头埋得低低的,没有出声。 顾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束阳光从窗户玻璃的破洞照进来,刚好照在许思意脸上。光下,她额头细软的绒毛看着明显,脑袋勾着,扎着马尾,纤细雪白的后颈暴露在阳光中,漂亮得几乎透明。 他又问一遍,这一次,极其平静的表情和语气:“为什么?” 许思意上牙齿尖磕住下嘴唇,还是不语。 顾江:“你对我没意思?” “……” “真的?” 她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低低垂着,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顾江静片刻,缓慢直起身子,把脸转向一侧,忽然勾勾嘴角,没有任何笑意地笑了。 人不是小姑娘家家脸皮薄害臊,不是吊他胃口跟他玩儿情趣,等不来答案,其实就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他妈傻逼透了。 须臾,顾江两只胳膊放了下去,不再看她,动身一脸冷漠地在厂房里走了几步。道:“这地儿我打算重新装修,拿来当工作室,买卖合同已经签了,明儿就走流程办产权过户。” 许思意听完微怔,抬起头看顾江。 因为这里是他买下来当工作室的地方,所以……专程带她过来看看么? “没别的事儿了。”他边说边从裤兜里摸出包软盒烟,抽出一根,放嘴里叼着,回身往木头门走,语气冷淡又散漫,“回。” 许思意在原地站着,又咬住了嘴唇。 少年一米八几的高个儿,人高腿长,步子没迈几下就已经到门口了。她在后边儿看着,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才是他正常的步速,之前每回跟她一起走,都是刻意放慢了脚步。 而这次,他好像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顾江。” 厂房寂静,软糯细细的嗓门儿凭空响起。试探夹杂害怕和不安。 第31节 顾江一只手已经握住了门把,闻声,他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咬着烟,眉微拧,并未回头。 许思意低着头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缓缓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很正常:“我的爸爸妈妈,在我十岁的时候就离婚了。” “……”话音落地,少年拿掉烟回头,眉心的结拧得更深。 “我被法院判给了爸爸。没过多久,爸爸就娶了一个很漂亮的阿姨回家……” 阿姨姓傅,叫傅红玲,出生于桐市赫赫有名的富商家庭,比许父小七岁。她和许父结婚的时候已经怀有六个月的身孕,而许父与许母离婚是在两个月前,也就是说,这位傅家的千金小姐是破坏许思意家庭的第三者。 傅家人脉广,背景雄厚,傅红玲凭借着娘家在建筑界的人脉,给许父公司介绍了许多工程,许父由此受到领导重视,节节高升,没几年就从一个小小的部门负责人当上了总公司副总。 傅红玲性格强势而刁蛮,对许父的事业虽然尽心尽力,却非常讨厌许思意,即便是当着许父的面也不会给许思意好脸色。 许父一方面心疼女儿,一方面又不敢得罪妻子,只好瞒着傅红玲给许思意塞钱买东西,作为补偿。 许思意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只是很浅地弯起了唇,“大家都说,父母和爱人是我们在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但是爱人会改变心意,父母也会有自己的无可奈何,所以,每个人唯一能依靠的,其实就只有自己而已。” 顾江站在离她几米远的位置,眸色沉沉深黑一片,盯着她,不吭声。 许思意抬眸,看向一言不发的少年,笑笑:“有时候,友情远比爱情更容易长久,朋友也比恋人更容易相伴到老,不是么?” 整个空间有几秒钟的安静。 半晌,顾江扯扯嘴角笑了,似不屑又似冷嘲,说:“不是。” “……”许思意愣住。 “冒犯咱叔的地方,你包涵。”他漫不经心。 许思意被这句话弄得有点懵,不解道:“……什么意思?”冒犯她爸爸什么? 顾江面无表情:“这世上不是每个男人都和他一样废。” 许思意:“……” 窗外又起风了。 这次的风比之前那阵更大,呼呼的,树枝绿叶都沙沙作响。 顾江垂眸,从裤兜里慢条斯理摸出了个什么小玩意儿,捏在手里,脸色很淡,然后动身走到了那姑娘跟前。一伸手,把那小玩意儿塞进了她手里。 许思意狐疑,低头摊开手掌一看。 是一枚还没拆糖纸的薄荷糖。 她怔住,正不明所以时,身前的少年忽然一弯腰,脑袋凑到了她脸颊旁边,薄唇和她的脸蛋儿只隔了不到两公分。 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她,似笑非笑,眸黑得发亮。 淡淡的烟草味、淡淡的薄荷味、还有男生身上独有的荷尔蒙气息,一股脑兜头盖脸罩住她。许思意心跳骤急,两颊才刚褪下去的红云又丝丝缕缕地爬了上来。 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后仰仰脖子,与他拉开一点距离。 由于太紧张,雪白细嫩的掌心里出了汗,滑腻腻的,几乎要攥不紧那颗糖。 然而许思意准备往后躲的念头刚刚萌生,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时,一件令许思意始料不及的事发生了——少年长手一捞,直接托住她的臀往上一架,瞬间把人给凌空抱了起来。 “……” 脚尖离地高出好一段距离,许思意始料未及吓一大跳,慌了神,两只小手下意识抱紧了顾江的脖子,双腿也出于惯性环住了对方的腰。 就这样,电光火石之间,她整个人呈树袋熊状挂在了顾江身上。 ……天呐。 这个难度超高又蜜汁羞耻没眼看的造型是真实存在的吗? 由于太过于震惊加羞窘,许思意脸上起火,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瞪得比铜铃还大。 怀里的身子娇小软乎,香香的,轻飘飘,几乎没什么重量。顾江两只手掌稳稳托住她,往上掂了掂,挑眉嗤道:“棉花儿糖做的么。” 许思意整个人羞得快要炸开,面红耳赤地急道:“你在做什么?放开,放手,快点把放我下来……” 顾江把她抱怀里,垂眸瞧着她,淡淡的,“要我撒手还把我搂那么紧?” 许思意脑子迷迷糊糊的,听完一愣,也没多想就把两只抱住他脖子的手松开了。 “……” 顾江见状骤然变了脸色,嘴里低骂一声,怕她摔,飞快拿一只胳膊环住那把小腰把她抱更紧,一转身,把她给抵墙上了,气得扯唇笑出来,“叫你松手你就松,这么听话?那我让你给我亲一下你怎么就倔着不肯?” 话题东拉西扯地绕了一大圈,结果莫名其妙又绕回了原点。 “你……放我下来。”许思意轻声说。 顾江充耳不闻。 “……”男生在力量上的性别优势原本就巨大,凭许思意这细胳膊细腿儿,想从顾江手上挣脱基本上毫无可能。她脸通红,身子悬空没有丝毫安全感,咬咬嘴唇,还是只能试探性地捉住顾江肩膀上的t恤衣料。 “许思意。” 突的,顾江喊了声她的名字。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此时此刻,这三个字从他嘴里出来,竟透出种说不出的低柔。 她全身滚烫,怀疑自己已经连脚指头都已经红透了,闷闷的,声若蚊蚋地挤出一个音:“嗯?” 他欺身贴近她的脸蛋儿,语气随意,听着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子:“这个世界是多面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仅仅是我们看到的样子。” “……”许思意怔住,视线抬高,对上那双黑亮如星的眸。 近在咫尺的璀璨。 “我们对一件事物的百般解读,或许构不成万分之一的它,却是百分之百的我们自己。”他轻描淡写,“懂么?” 我们对一件事物的百般解读,或许构不成万分之一的它,却是百分之百的我们自己…… 她用此时明显不太灵光的大脑吃力地思考了会儿,动了动唇,不太确定地说:“因为,‘我们是什么样子,我们看世界就是什么样子’?” 他笑,“也不算太笨。” 许思意默了默,缓慢地点头,“……懂了。” “所以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能依靠的不是只有你自己。”顾江盯着她,“来依靠我。从今往后,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许思意的眸光有刹那的跳动,没有说话,拿糖的那只手五指收得更紧。厂房里太安静的缘故,能听见一阵糖纸被捏变形的轻微窸窣声。 风吹叶动,光阴温柔。 突的,顾江高挺的鼻尖凑近她浅粉色的唇瓣儿,嗅了嗅,闻到一阵甜甜的淡香。他唇角弯了弯,漫不经心地说:“刚给你的糖呢。” 糖…… 许思意愣了下,下一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糖是什么,摊开左手,乖乖把那颗被她捏得皱巴巴的可怜薄荷糖递到他眼皮底下,“这个吗。” 顾江两只胳膊都抱着她,腾不出手来,只“嗯”了声,懒懒地轻微一抬下巴,“给你的,拆开。” “……”许思意不解,有些茫然地看对面。 他挑眉,“吃了。” “现在么?” “嗯。” “……”好。她眨了眨眼,两手并用把糖纸拆开,一枚淡蓝色的圆形薄荷糖躺在里头。圆滚滚的一颗,幺指姆大小。 她把那颗糖放进了嘴里。 霎时间,清冽的甜味在舌尖弥漫开。 阳光的阴影中,废弃烟丝厂的老墙边,少年凌空抱着姑娘摁在墙上。 他光洁爆满的额头轻轻抵住她的,眼皮上抬,黑眸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羞成番茄似的小脸,说:“好吃吗?” 许思意点了点头,声音细细的:“嗯。” “喜不喜欢吃糖?” “……嗯。”她又轻轻点头。 “正好。”顾江无声地勾了下唇角,声音低得发哑,“我也喜欢。” 许思意的睫毛颤了颤,意识到什么,惊诧交织着慌乱从眼底闪过。好像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 毫无征兆的,顾江低头,咬住了那张粉粉柔软的唇。怀里的姑娘身子一颤,在她又羞又窘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眯了眯眼,舌头霸道撬开那两排糯玉米似的齿。 许思意浑身起火,脑子一懵,呼吸被瞬间吃了个干净。 薄荷糖被抢走了。 但少年食髓知味还不满足,舌在她嘴里宣誓主权一般,攻城夺地,风卷残云,不放过任何边边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 等顾江意犹未尽地亲完,许思意已经像是只刚蒸熟的虾米,呆呆的,嘴唇水润粉嘟,整张嘴都麻得失去了知觉。 “小41。” 他喊了声,寻欢后的嗓音听着性感得要命,闭眼,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唇瓣儿,“你可真会折磨我。” 第23章 中午的时候, 太阳比上午那会儿的更大。日头当空,阳光直射, 秋天都被晒出了几分夏天的调调来。 许思意脑子里迷迷糊糊,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废弃烟丝厂的了。 只记得,那位杀马特大佬骗她吃了一颗薄荷糖,然后又霸道地唇舌并用,把那颗薄荷糖从她嘴里卷了出去。末了,还紧紧抱着她贴着她, 意犹未尽地直嗅她的唇。 万万没想到, 一失足成千古恨, 几十分钟前没有第一时间跳车逃跑的结果,是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亲肿了。 舌根微疼, 唇瓣现在都还是麻麻的,不用照镜子都能想象得出,她的嘴肯定已经成了《东成西就》里梁朝伟的同款香肠唇。 ……囧辣个囧。 此时,她低垂着头咬着嘴唇走在林荫小路上, 眼睛雾蒙蒙的,脸上起火,耳根子滚烫,整个人又羞又懵地都快要冒烟儿。 “饿了没?”边儿上一道嗓音冷不丁响起来。 许思意没敢抬头,只是拿眼风悄悄往旁边瞟了眼。 少年没看她, 黑眸漫不经心地平视前方,右手食指转玩儿重型机车的车钥匙,脸色看上去很随意, 也挺正常,跟刚才在废厂里强吻她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她又回忆起之前那个深吻,脸更热了,连忙收回视线,摇摇头。 第32节 顾江眼角扫见她脸蛋儿上娇艳的红晕,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再开口时,嘴角的弧度已经平下去,语调散漫:“都瘦成什么样儿了,还不按时吃饭。” “……”许思意嘴唇嗫嚅了下,想反驳自己没有很瘦,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出声。 顾江又问:“下午有课么。” “嗯。”她点头。 “几点?” 许思意回忆了一下课表,小声说:“两点就有。” 顾江听完看一眼手腕上的表,现在是十二点,离她上课还有两个多钟头。他扭头往街边的几家家常馆子随便瞧看了眼,说:“走,换个地方带你吃东西。”然后就迈着步子往停在路边的赛摩走去。 许思意咬了咬嘴唇,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没有跟过去。 顾江察觉了,回过头来。 “我……”许思意还是低着眸,不敢看对面,支吾了下才说,“想回学校了。” 、 她性格胆小保守,在他之前,连和男生牵手的经验都为零。上高中那会儿,不少本校外校的男生见她长得好看,也曾对她展开过一系列追求,但那些所谓的追求行为,充其量就是递情书送巧克力,最猛烈热情的也就是跑过来当面问她能不能牵牵小手,一个个比水还纯。 没有一个像这位杀马特大佬,一言不合就对她动手动脚,还动嘴…… “先吃饭。”顾江没什么语气地说。 那姑娘还是没有动。跟个犯了错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似的,耷拉着脑袋,连小耳朵都红得快烧起来。 招人喜欢得要命。 顾江看她几秒,很轻地嗤了声,似笑非笑地说:“亲你一下而已,这半天儿还没缓过来?” “……”许思意被他一说,双颊更烫,头都快埋到胸口里去。 “先吃饭,吃完我就送你回学校。”他说。 许思意想到下午的专业课不敢再耽误,但还是有点犹豫,于是嗫嚅了下,声音小小的:“那你……你不能再,像刚才那样。” 顾江直勾勾盯着她,眉峰一挑,明知故问:“哪样?” 许思意脸上的温度能煎熟鸡蛋,说不出口。他明明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半晌, 少年终于放过他了,漫不经心回过来地一句话,调子暧昧,刻意缓缓拖长:“行。我不碰你。” 听了这话,许思意这才稍微安心,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跟了过去。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家位于华南道的餐厅。 其实说是餐厅,也不太准确,因为这家店设在一个苏式私家园林的最里端,小拱桥,影壁墙,小桥流水雅致至极。门面也很奇怪,既没有招牌也没有店名儿,就一扇古色古香的兽头大门,两侧各蹲一座石狮子。 许思意安安静静第跟在顾江身后往前走,悄悄看四周,只觉一路走来全是烟波画桥,根本没见到什么人。 这地方,不像餐厅,更像是一个不对外开放的高端私人会所。 他们是不是走错了? 她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心下狐疑。 就在这时,两个年轻女人的身影进入许思意视野,她们打扮相同,都梳着双髻、身穿浅白色襦裙,妆容精致五官柔美,乍一瞧,活像从丝绸画里走出来的古代佳人。 许思意微微一怔,眼睛里流露出“惊艳”两个字。 敢问是哪家的漂亮小姐? “您好,两位。”其中一个襦裙美人弯了弯唇,笑不露齿,竟然连笑容都得体如大家闺秀,“欢迎光临‘苏苑’私房菜,我们很高兴为您服务。请您出示一下您的预约号码,谢谢。” 顾江脸色冷淡毫无反应。 原来是私人会所的服务员姐姐。 许思意愣了下,“请问是一定要预约了才能用餐么?” 襦裙美人还是那副温婉大方的笑颜,“是的,我们这里不对外营业,只接待内宾。非常抱歉给二位造成了困扰。” “没关系的,谢谢。” 许思意有点卡机地笑了笑,转身正要对顾江说换个地方吃饭,就看见那位大佬面无表情地垂眸,拿起手机,往外打了个电话。 许思意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那通电话从接通到挂断,总共只花了不到十秒钟。 须臾,一个西装挺括的中年男人从兽头大门里快步走了出来,满脸堆笑,一张脸跟褶子似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顾少爷,这两个服务员都是新来的,不认识您,您可别跟她们一般见识。”说完扭过头狠狠一瞪,压低嗓子说:“没长脑子还是没长眼睛?还不把人请进去。” 许思意:“……” 最终,两个襦裙美人儿花容失色尴尬不已,频频赔不是,把顾大少爷和他身边儿那个乖乖的小软妹请进了大门。 这家餐厅的内部装潢依然是中式风格,羊角宫灯,红木家具,连屏风上雕刻的图案都透露着讲究,极尽低调奢华。许思意观望着这一系列布置,觉得这家会所的老板可能就差把“老子好有钱”四个字挂门口了。 又抬眼看看大厅方向,整个大厅里空空荡荡,就只坐了两桌客人。 全都衣着考究,谈吐优雅。 上流社会的生活就是奢侈。 许思意在心里感叹了会儿,便把视线默默地收回来。 服务员领着他们进了一个名为“四时青”的雅间,斟了两杯龙井,低眉垂目,恭恭敬敬地在边儿上候着。 “点菜。”顾江淡淡地说。 许思意抬眸,见两人面前都各有一本菜单,厚厚的,封面上的“菜单”一词用好几种语种进行了标注。她把菜单翻开。 两秒后, 默默地合上。 许思意朝对面微微一笑:“还是……你点。” 第一页那个一包餐巾纸70元是认真的吗?镶钻了? 顾江随便点了几个菜。服务员记录完,微笑着把桌上的两本菜单收起,转身离开。 门关上了,雅间内安安静静。 片刻,许思意两手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想起什么,按捺不住好奇道:“刚才那两个姐姐不让我们进来,你打了个电话。是给谁打的?” 顾江喝茶:“我堂哥。” 堂哥?许思意狐疑,“你堂哥认识这里的老板么?” 顾江说:“嗯。” “朋友?” “本人。” “……”噗。 许思意被嘴里的龙井呛到了,静了静,接着说:“其实……随便找个地方吃饭就可以的。不用这么破费。” “不破费,”顾江随手把机车钥匙扔桌上,没什么语气:“我钱多。” “……”噗。平民百姓难得喝一次龙井,能不能不要让我一直喷出来浪费? 许思意腮帮鼓鼓地吹了口气,默。 好。 其实这段日子的相处以来,她还是已经有点了解这位狂霸酷炫的大佬了。这位大佬虽然常年杀马特,偶尔非主流,时不时还喜欢冒一两句毫无营养的冷笑话,但总的来说,他是完全可以hold住“狂霸酷炫”这个人设的。 依照当初从王馨那儿听来的八卦,顾家在晏城是不折不扣的名门望族,顾江的父母做地产生意,是商界的大人物,顾江的几个叔伯在政界也举足轻重,副市长有之,公安厅厅长也有之,总而言之,就是显赫富贵已极,不止狂霸酷炫,简直是已经屌炸了天。 所以她其实很理解顾江。 毕竟狂霸酷炫屌炸天成这样,不杀马特一下是有点太可惜了。 就在许思意脑子里胡七八糟滚过无数弹幕的时候,对面的大佬把手里的茶杯放下了,狭长微挑的眼睛垂着,语气很淡,“而且,这顿饭也是奖励你的。” 许思意有点不解:“奖励我什么?” 顾江:“奖励你,嘴甜。” 许思意这下更茫然了。嘴甜?她刚才有拍什么马屁奉承大佬您吗?没有?何来嘴甜一说。她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顾江掀眼皮,玩儿味而暗示地注视她,“你亲起来特别甜。” “……”下次说骚话之前提醒我一下好吗? 许思意脸上才刚退下去的红潮又翻上来了,低下头,默默又喝了一口茶。然后……然后就发现自己水喝太多有点想上厕所了。 but,问题还没解决完。 先憋着。 现在,此时,眼下,她必须得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跟这位大佬严肃地讨论一下他们之间这段升华得猝不及防的革命友谊…… 许思意就这抱着茶杯,低下了头,眉心微皱陷入了沉思。 对面的顾江好整以暇地盯着这小姑娘。 细细了看,这小妞的五官其实很漂亮,只是年龄没到还未完全长开,两边脸蛋儿嘟嘟的,还有些嫩气儿。眼睫软软地垂着,像两把浓密的小扇,窗外的阳光照在她脸上,不知是热,还是害羞,双颊小番茄似的红扑扑。 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 刚才那个吻,柔软的嘴唇,甜甜的小舌头,惊慌无措的青涩微反应,明明想躲,结果反而笨拙地勾了他一下。这会儿想起来,顾江觉得自己嘴里都还有股子甜味儿,像薄荷味的牛奶草莓果冻。 心念一动,顾江的视线直勾勾落在那张粉嘟嘟的嘴唇上,几秒后,轻微滚了滚喉结。 有点不对劲儿。 分明刚解了馋,那股子邪火却又窜上来了,这回,比之前的无数次更烧心挠肺。 “……那个,顾江同学。”突的,那张粉粉的嘴唇在顾江眼皮底下动了动,细软的嗓音怯生生地响起。 顾江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脸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嗯”了声。 余光里,姑娘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看向他,傻笑了下,带着请求性质地轻声:“我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吗?” “不用商量。”大少爷慢条斯理地调整坐姿,翘着二郎腿,挑眉毛:“想提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全应。” 姑娘闻言,似乎很惊喜,“真的么?” 第33节 “嗯。”对他小宝贝儿当然得大方。 “……那就好。”许思意听见这话,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就落了下去,心理负担轻多了,笑盈盈地道:“那,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先从好朋友做起。” “……” 顾大少爷大风大浪操天操地铁马金戈地活了他妈十九年,头回被茶呛到了。 半秒后,顾江眯了眯眼睛,声音低缓得危险:“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啊,她声音太小了吗。 许思意闻言,清了清嗓子把音量抬高了点,乖乖重复:“我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先从好朋友做起。” 字音清晰,普通话标准,嗓门儿软糯糯地勾人,能酥进人骨头缝儿里去。 这回,顾江直接被这天然呆的妞给气笑了,“为什么?” “因为……”许思意小脸儿微红,低头,无意识地对了对手指,声音也小小的,“因为我们对彼此都还不了解啊。” 少年眯着眼,眉心拧起一个结,没有出声。 “虽然我年龄有点小,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前面这段,小姑娘好像觉得有点丢脸,声音比之前更小了,到后面才恢复她一贯的音量,“但是,我是一个对待任何事都非常非常认真的人。” “我不希望自己草率地开始一段感情,那样既对自己不负责任,也对你不负责任。”她悄悄呼出一口气,“如果我在还没有完全确认自己心意的情况下,和你在一起,被动地接受你对我的好,又在确认心意之后……离开你,这对喜欢着我的你来说,不是一件很伤人很讨厌的事吗?” 顾江一双黑眸定定地注视着她。 周围的所有都安静极了, 只有这道柔软而认真的嗓音。 “在一段感情进行时,永远都是喜欢对方更深的那个人,最累、最辛苦、付出最多。”许思意说着,想起了妈妈和水果姐姐,垂眸,很浅地弯了弯唇角,“对应的,在结束时,也是喜欢更深的那个人,受伤最深。” “我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不想……你,受到伤害。” 顾江盯着她。她每说一句,他的眸色便更深一分。 “所以……”姑娘做了个深呼吸,好像终于鼓起勇气一般抬头,看向他,绯红的小脸儿上又露出了那副真诚得甚至有点傻气的笑容,眼睛亮亮的,对他说:“我们就先当好朋友。那样的话,你能更多地了解我,我也能更多地了解你,至于最后要不要走到一起,我们交给时间和缘分。” “那,我们就先从朋友做起。”许思意稍稍顿了下,轻声:“说好了哟?” 从始至终,顾江的眼神没从她脸上移开过,也没说一句话。在那姑娘最后一个“哟”音落地之后,他闭眼,修长的两指揪着眉心捏了捏。 顾江发现,自打开学见到这个小傻子以来,他的耐心简直是好到空了前绝了后。 就比如刚才。 他居然能这么四平八稳,坐得跟个佛爷似的听那张小嘴叭叭半天,而不是把那小东西一把捞过来摁桌上,往死里地狠狠欺负。 真他妈是个奇迹。 半晌,顾江手放下来,睁开眼,直勾勾地瞧着坐他对面那小小一只,眉峰微扬,“先当‘好’朋友?” 许思意点点头。 他懒懒一勾唇,“多好?” “……”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做作业?而且我们好像还有同样的英语选修课,也可以互相占位置一起上的。再不然?我去打水的时候也顺便叫你? 短短零点几秒,许思意已经脑补出了好几副和谐美好的画面,正要说出口。 顾江说:“管摸管抱管亲嘴儿不?” “……” 呃……@#¥% 许思意瞬间默,小风一吹,安静如鸡。 小姑娘低着头不说话了,两只小手放在桌上,还保持着对手指的姿势,毛茸茸的脑袋耷拉着,教人看不见表情。 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相。 那小模样儿勾得顾江心烦意乱,邪火又上来了。他别过头,强行移开视线看窗外。半晌,面无表情道:“按你说的来也行。” “……”许思意一下抬起头,眼眸亮晶晶的。 “你不是说还不够了解我么。”顾江说完这句,把头转了回来,那一回眸一挑眉之间,全是充满侵略的攻击性,调子微缓,意味深长,“宝贝儿,好好了解。” —— 下午的课是高等数学,高数大婶拿着根马克在讲台上写写画画,已经完全陶醉在自己那口平翘舌音完全不分的普通fa里。许思意把脑袋放在课桌上,不倒翁似的倒过来倒过去,倒过来倒过去,望着高数大婶头上那枚闪闪发光的红色蝴蝶结发呆。 蝴蝶结啊蝴蝶结,你为什么是个蝴蝶结? 然后就突然想起今天废厂里的那个火热的深吻。 她脸一热,囧囧的,怕其它同学看见自己红红的脸颊,下意识地举起高数书,悄悄挡住自己。然后,继续望着高数上的那个“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发呆。 说起来,今天那位杀马特大佬最后说话的那个眼神。 那种撩得像在用眼神干坏事又充满了某种强烈色彩的眼神…… 真的太“欲”了。 所以大佬嘴里说的“了解”到底是指了解他哪方面啊…… 许思意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思绪胡七八糟地乱飞,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又把自己整个儿都给蒸熟了。 下课铃响,她顶着一张番茄脸,耷拉着脑袋跟在室友们身后离开教室,然而,就在刚刚走到教学楼一楼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 许思意眨眨眼,摸出手机一看,微微皱了下眉。 旁边的王馨察觉到什么,凑过来:“怎么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没什么的。”许思意冲她笑笑,挥挥手,“你们先回公寓,我一会儿就回来。” 室友们讨论着包包鞋子化妆品,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低头看来电显示,许思意笑容淡下,有点郁闷地吹出一口气。然后认命,默默走到一边儿,在没人的地方划开接听键。 “喂。”她的语气,听着难得有些冷淡,“傅阿姨。” 听筒里的嗓音尖而细,字里行间都透着骄矜,上来就冷声问:“我问你,英磊的生日你给他准备礼物没有?” 许英磊是许思意同父异母的弟弟,傅阿姨的孩子,今年满八岁。 许思意听完静了静,说:“不是还有两个月么。” “我就是打电话来提醒你,英磊是最喜欢拆礼物的,你的那份儿可能不少。” 许思意垂着眸,微微点头:“知道了。” “知道就好。”傅红玲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对了,我和你爸这个国庆要带英磊去塞尔维亚旅游,你应该不感兴趣?家里没人,放假你回来也没意思,就在学校里待着。” “本来我也不准备回家的。”许思意的语气很平静,“我打算趁假期,在晏城这边做点兼职。” “嗯,打打工做做兼职也是应该的。”傅红玲阴阳怪气,“你都十八岁了,成年之后本来就该自己养活自己,不要觉得家里的条件好像还可以,你弟弟的贵族小学,一年光学费就是二十万,我和你爸都紧巴得很呢。” “……”许思意缓缓做了个深呼吸,“我还有课,先挂电话了。再见。” 电话挂断。 她在原地傻站了会儿,然后肩膀一垮,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阵微信提示音响起,叮。 许思意眨眨眼,戳进微信未读消息,见是“钱真多”的一条语音,欢天喜地撒花撒花:“明天是国庆,我准备来晏城找你玩了吼吼!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啥都别说了,明天见了面给我一个充满爱的法式舌吻就好!啊啊啊开心!” 许思意:“……” 两秒钟后,她手指戳戳键盘敲字:……又失恋了吗? 紧接着又是一条钱小钱的语音,点开一听,对面爆炸哭泣哭成了狗,好像连鼻涕都流出来:“呜呜呜老子再也不相信男人了,男人都只爱我的钱!全都去死去死!哇呜呜呜……分手了都没差三万多块没还给我,拿去买棺材大猪蹄子!” “……” 国庆节,祖国母亲的生日,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校园内也红旗飘飘。社联组织的游园活动在操场上浩浩荡荡地拉开了帷幕,做游戏抽奖品,音响里一首《好运来》 放得震天响。 “这个千纸鹤!再系个红腰带!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 许思意正抱着小黄鸭手电筒睡得正香,让宋祖英姐姐的歌声一吓,猛然惊醒。她迷迷糊糊地皱眉,手一拉,用棉被把自己捂得更严实。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 许思意认命,一脸黑线地默默从被窝里爬了出去,到洗漱台刷牙。谁知牙刷都还没挤好,某位钱真多少女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说她人已经到他们学校了,正在操场上瞎逛游,让许思意赶紧过去接。 大约二十分钟后,许思意出现在了人山人海的游园活动现场,伸长脖子左看看,右看看,在人群中寻找钱小钱的身影。 突的, “当当!” 一个清亮欢快的嗓门儿骤然响起,与此同时,有人从背后蒙住了她的眼睛。 许思意笑起来,伸手一下抓住了眼睛上的两只手,往下一掰,身穿藕色风衣长裙的好基友进入视野。 “baby!”钱小钱朝她张开双臂。 “钱钱。”许思意激动之下,踮起脚就给了好基友一个熊抱。 是的,垫脚。 钱小钱属于保准的“长腿星人”,脑门顶的海拔高达一米七,是许思意这种扫把星人只可仰望不可触摸的神圣高度。 不过…… 钱小钱在她前面,那刚才从后面捂她眼睛的人是? 许思意狐疑地眨了眨眼,转过身。 一个身高将近一米八的大帅哥正微弯着腰,背着双手瞧着自己。对方长了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高鼻梁,薄薄的微笑唇天生就带着一丝上翘的弧度,瞳孔的颜色比常人要浅,盈满笑意,灿若浅溪。 帅哥看了她好几秒,然后,在她的震惊脸注视下薄唇微启,嗓音清润而温柔:“小41,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当当当!神秘大礼物揭晓!”钱小钱笑容灿烂,“哈哈,他之前不让我告诉你,说是要你一个惊喜。” 许思意惊呆了,动了动唇,“陈……”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一个散漫得毫不走心的声音忽然响起,都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劳烦,别挡道。” 第34节 桃花眼帅哥明显一愣,微动身,从许思意旁边远离开几步。再一转头,瞧见个高个儿男人迈着步子走了过来,轻佻随性,不偏不倚,刚好站在他和许思意的正中间。 分明散漫冷淡,却自带一股冲天的匪气嚣张劲儿。 这时,许思意一愣,眼珠子都瞪大了:“你、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也想问,”顾江拿眼角扫了眼那桃花男,语气挺淡,“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 “你是41在大学的朋友?”桃花眼微微一弯唇,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语气友善而随和:“你好,未请教大名?” 顾江调子懒懒的,漫不经心,“我姓彭。” 许思意:“???” “我刚出生的时候,家里在摆鱼宴,所以我叫。” 许思意:“……” “哦。”桃花眼顿悟,“彭鱼宴(彭于晏)同学,幸……”会字还没出口。 顾江淡淡的:“彭摆鱼。” 许思意:“…………” 钱小钱:“…………” 桃花眼滞了半秒,嘴角的弧度依然优雅,四两拨千斤:“哦。我姓古,我出生的时候我的爸妈希望我今后每天都过得快乐,所以我叫古每快。” “……”所以现在是杀马特大佬冷笑话课堂开课了吗? 小风一吹,许思意头顶的呆毛在风中摇来摇去。 “41,你的这个朋友真是幽默。”桃花眼自己先很淡地笑起来,仍旧温和儒雅,看着顾江,笑着,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好,我是高中和许思意当了三年前后桌、和她一起在校外同班补习过两年、还经常和她一起去图书馆学习的好朋友,陈锦年。” 话音落地,整个空气都有几秒钟的寂静。 半晌, 某彭摆鱼大爷寡淡地弯了下唇角,轻描淡写地说,“你好。我是许思意亲了整整一个钟头都舍不得撒口的好朋友,顾江。” 许思意:“……@#¥%……” 作者有话要说:  彭摆鱼,你的满脑子把41……的思想,真的很危险呐【摸下巴】 解释一下男主和男二的沙雕对话: “我姓彭,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家里在摆鱼宴,所以我叫(大家下意识会以为是彭鱼宴(彭于晏)彭摆鱼。” “我姓古,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我爸妈希望我每天快乐,所以我叫(大家下意识会以为是古天乐)古每快。” so,这是他们的冷笑话对刚。 第24章 大佬您这个自我介绍…… 是不是太耿直了点?虽然是事实没错,但是也不用把亲的时间都描述得这么清楚吧? 许思意目瞪口呆, 整张小脸蛋儿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了一颗番茄。 同样是许思意好朋友的陈锦年:“……” 同样是许思意好朋友的钱小钱:“……” 然而, 对比在场三人震惊到呆滞的反应,人顾大佬就不一样了。他老人家两手插裤兜面无表情地站着, 漫不经心,浑然一副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泰然。 过了几秒钟, 操场上的音响忽然切歌了,从《好运来》换成了《最炫民族风》,于是乎, 在凤凰传奇铿锵有力的“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歌声中, 几位路人甲同学抬着块大画板摇摇晃晃从几人的画面中间穿行了过去。 “让一让, 麻烦让一让啊。” 怎么说也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物, 短短小片刻的诧异之后,陈锦年很快回过神来。他先是目光微移, 不着痕迹地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许思意好朋友3号”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又侧目, 不着痕迹地看了看面红耳赤木呆呆的许思意, 然后, 很轻很缓慢地笑了。 “41,你的这个大学朋友,好有趣呢。” 陈锦年,男, 十八岁,许思意高中的同班同学兼好友, 桐市人,出生于一个地地道道的书香世家,祖上三代都是先生,教书育人勤勤恳恳,爷爷更是华中地区某知名高校的党委书记。样貌俊美待人谦和,是许思意和钱小钱的共同好友,在高中时期连续三年和许思意搭档做值日生,因此建立下深厚友谊。 由于他性格温柔,会照顾人,擅长厨艺且技艺高超,被钱小钱送了一个非常具有母性光辉而又形象生动的外号,陈贤妻。 闻言,许思意只能干巴巴地笑了下,“啊哈……是的,顾江同学是一个幽默细胞非常发达的人。” 陈锦年嘴角温和地勾着,满脸欣慰:“看到你和大学同学相处得这么好,我很为你高兴。” “word妈。”边儿上的钱小钱小声地爆了句粗,伸手拽拽许思意的袖子,压低嗓子难掩兴奋,“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你们学校有这种级别的帅哥?!” 许思意认真想了想,“我说了呀。” 不是还专门半夜打的电话跟你说的吗?你不是还让我几问几答评了个星级啥的。 “绝对不可能。”钱小钱皱眉摆手,“像这种极品,你提过一次我肯定就会让你发照片,我见过照片肯定就刻入脑海永世不忘!休想欺骗我!” 许思意认真点头:“但是我真的跟你说过……”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一道嗓音打断。大少爷淡淡来了句:“你这俩朋友刚从哪儿来?” “从桐市。他们都是我的高中好朋友,这儿不是国庆放假么,他们俩就专程从桐市过来找我玩儿。”许思意小脸上漾开一个甜甜的浅笑,说着又忽然想起还没介绍钱小钱,连忙道:“啊,对了。这是钱小钱。” 钱小钱还沉浸在顾江的美色中没反应过来,半秒才如梦初醒,笑笑晃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哈,你好呀小哥哥。” 钱小钱高中时期是许思意她们学校的校花,学舞蹈出身的姑娘,个高人美气质佳,身材也凹凸有致,加上她家境优渥却平易近人,性格活泼开朗,不管是男生缘还是女生缘都非常好。 顾江闻声,出于礼貌地看了钱小钱一眼,然后又出于礼貌地冷淡点了下头,算作回应。紧接着视线就移开了。 简直就差把“我很敷衍”四个大字儿写脸上。 “……”钱小钱热情挥舞的右手僵了僵,放下来,凑到许思意旁边有点尴尬地压低嗓子:“根据我多年看人的经验,你的这位好朋友……好像,有点儿拽有点儿狂啊?” 许思意听完认真思考了下,摇摇头。 钱小钱诧异:“不是?” “不是有点。”许思意远目,深沉而严肃地纠正这个错误:“是非常拽,非常狂。” 就在两个女生咬耳朵碎碎念的时候,陈锦年笑着开了口,说:“现在也不早了,正是该吃午饭的时候。大家一起找个地方吃东西吧。” “终于能吃饭了吗!”钱小钱鼓掌,“早就等这句话了!一大早就爬起来坐高铁,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我。” “那就行动起来。我们学校附近有不少好吃的,我带你们去呀。”许思意攥着拳头笑盈盈的,伸手一指,“走那边。” 见到了多日不见的高中朋友,小姑娘的心情明显阳光灿烂好极了,跟个小喜鹊似的,小胳膊挽住那叫钱什么的女生就蹦蹦跳跳地走向了操场出口。背影软软小小的一只,两只乌黑的辫子随着她走动甩来甩去,穿条浅粉色及膝裙,裙摆下头两只小腿白生生的,又细又嫩。 本来长得就够可爱够招人了,还他妈敢穿条小裙子梳俩小辫子? 顾江两手抱肩,在背后眯着眼睛瞧着。 而且,看这情形,见了老熟人,直接把他这个“好朋友”忘天边儿去了? 过了两秒, “宝贝儿。”顾江懒洋洋地冲那姑娘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话音落地,穿小裙子梳小辫子的娇小背影,陡然一僵,机器人断电似的卡住。与此同时,操场上所有的声音都戏剧性地瞬间消失,音响里的《最炫民族风》没了,主持人激情澎湃的加油鼓劲儿没了,连发奖品的同学扯着公鸭嗓叫号码的声音都没了…… 仿佛天使突然经过,圣光洗礼,哈利路亚。 因此,不光是傻掉的许思意,也不光是许思意身边一脸懵逼的钱小钱和陈锦年,周围一大帮路人甲都听见了某大爷那声散漫又骚气十足的“宝贝儿”。 大家本来没人注意到这几个人,一听这句,纷纷不约而同地回过头。 顾江这号人,在c大的知名程度已经不能用简单的“风云人物”来形容了。在这种名校,成绩拔尖综合素质高家境也优渥的人才多如牛毛,但能同时兼备一张盛世美颜的,极少,再要兼备一副“轻佻随意派咸臁毙宰拥模就只有这一个了。 大家认出是顾江,惊了,一张张平日里勤奋苦学的面孔上纷纷闪动起八卦之光,眼睛都瞪大了。 校草啊,大佬啊,晏城顾家的大少爷啊! 这他妈得什么运气才能有幸撞破他的奸情卧槽! 于是,数秒钟后,在各种大眼睛小眼睛双眼皮单眼皮的注目礼下,大家看见大约五十米远外,一个穿着浅粉色连衣裙的辫子小姑娘,默默地转回身,默默地低着脑袋,默默地迈开步子,窘迫地一挪一挪走到了顾江身前。 站定了。 一阵风幽幽地吹过去,许思意有点欲哭无泪。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操场的音响会在这个神奇的时候出故障啊t t…… 顾江垂眸直勾勾地瞧着她,说:“为什么这么不乖,不等我?” “不是说了一起吃饭吗……”周围众目睽睽,许思意脸上的温度又开始往上飙升,咬了咬唇,声音细细的,“我以为,你就跟在后面的。” 顾江说:“我脚崴了,走不快。” 脚崴了? 许思意闻言愣住,一下就有些着急了,低着头在那两条笔直大长腿上仔细打量,眉头皱起来:“崴的哪只脚?很疼吗?严不严重?”说话的同时,两只手下意识地就伸了过去,扶住他的一只手臂。 顾江看了眼那两只细软雪白的小手,微挑眉,眼底一丝笑意一闪即逝。 心情霎时由阴转晴。 “不然,你试着走两步让我看看?”许思意很紧张,两只小手紧紧拽着他手臂处的衬衫料子,“如果严重的话,我先陪你去医务室吧?擦点药应该会好一些。” 嗓音软得跟糯米糖似的,透着焦急。 顾江低了眼,她发色乌黑发量浓密,脑门顶上的头发跟阳光底下一照,呈现很淡的光泽。两只辫子把头发从正中分开成两股,蓬松松的,中间一道小路儿,细得几乎分辨不出。他微微移了移视线,看见一截白白嫩嫩的小脖子,被阳光晒成了健康的浅粉色。 心念一动,顾江忽然弯腰,脑袋朝她绯红的小脸儿贴过去。同时伸出左手扣住了她的后颈,那纤细柔软的一小段,他五指一收几乎给她整个儿捏完。 “……”许思意身子一僵,怔住了。 心跳密得像雨,重得像雷。 咚咚咚咚。 许思意连耳朵根都红透了。她低着头咬着唇,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里。 少年挨得很近。高挺的鼻梁几乎和她的左脸贴在一起,修长的指尖敲在她脖颈处的皮肤上,点了两下,慢条斯理。 带那么股子撩拨的调。 小姑娘全身都羞得滚烫,试着开口,声音细得跟猫儿叫似的,“你想做什……” 话没说完,少年嘴角挑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大手下劲儿,把她往自个儿一摁。 第35节 她身形娇小,被那股力道牵引,身子摇晃,重心不稳,不受控制地往前猛扑过去。 这一扑,被他好整以暇地接个满怀。 “……” 许思意整个身子都被顾江揉进了怀里,呆愣半秒后,被周围一阵夸张低呼和倒吸凉气的声音给唤回了神,顿时羞窘欲绝,简直想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周围的围观群众全都让这一幕震得瞠目结舌,有些甚至悄悄地拿出了手机,开始拍照录视频。 “你……”许思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人骗了,脸烫得快失去知觉,小手慌慌忙忙地推他,“你干什么?这里这么多人,放开我,赶紧放开我……” 顾江侧头,唇叼着那只羞红可爱的小耳朵,咬了口,低哑着嗓子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道:“你是不是成心的,嗯?” 她不明白,嘴唇嗫嚅了下:“成心什么?” “成心要勾死老子。” —— 不远处, 目睹这一幕的钱小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眯眼沉吟道:“根据他们这个不可描述的造型来看,我怀疑,刚才这位顾大帅哥的那番惊天地泣鬼神、画风十分清奇的自我介绍,恐怕不是跟我们开玩笑的。” 说完拿手臂撞了撞身边的陈锦年,挑眉,一副渴望讨论八卦的表情:“g,陈贤妻,‘单身多年的小学鸡好基友突然被曝光的神秘恋情’,你怎么看?” 一旁的陈锦年面无表情地看了几秒钟,收回视线,淡淡地说:“不想看。” 钱小钱:“……” —— 四人最后进了一间位于晏城市中心的法国菜餐厅。这家餐厅的消费在晏城算是中高档,厨师和服务生都是地地道道的法国人,鹅肝和蜗牛都是招牌菜。 “先这些吧。” 钱小钱点完菜,把菜单递还给了候在一旁的法国服务生小哥,眼珠一转,状似非常不经意地问:“g思意,你和顾江同学,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我们都是学生会的。”许思意轻轻弯了弯嘴角,放下捧在手里的杯子,“我面试的时候,顾江同学刚好是评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哦。”钱小钱点点头,这回,目光落在了顾江身上,“顾江同学是什么专业的?” 顾江喝了一口咖啡,垂着眸,语气很淡:“建筑学。” “哦,建筑学啊,那很辛苦呢。我们那个破学校也有建筑学专业,我看那些学生经常都在自习室里通宵达旦地画图。”钱小钱随口闲聊了几句,又回到正题:“听你口音,你是晏城本地人?” 其实钱小钱心中的正题很简单,那就是尽可能多地了解一些这位顾江同学的基本情况,帮自家的天然呆基友,把把关。 钱小钱出生富贵家庭,人漂亮,才艺多,从小的成长环境可以说是无忧无虑、众星捧月。她性格开朗,擅长交际,身边朋友很多,但,多数都是泛泛之交酒肉朋友,唯一能被她视为知己挚友的,只有许思意和陈锦年两个。 在钱小钱这个富二代差生的心目中,许思意成绩好,性格安静软软糯糯,难得的是,她从不会像那些鼻孔朝天的优等生那样,对她们差生群体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钱小钱高一下期那会儿,叛逆心理严重,曾被几个社会上的不良青年怂恿,萌生了辍学的念头。 是许思意这个同桌把她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在许思意规劝她回归正轨的诸多言论中,有一条,令钱小钱的印象极其深刻。她说:“不良少年,又要抽烟喝酒,又要打架。抽烟喝酒容易得癌症,打架也是打输了住院,打赢了坐牢,生命时刻都会受到威胁。所以,还是认真学习比较安全。” 那时,一门心思要跟着“大哥”当太妹的钱小钱,被小同桌这番正经八百满脸严肃的劝告,弄得笑出了声。 钱小钱当时就在想,天底下已经很难找到这么单纯可爱的女孩子了。 她要好好保护这个傻乎乎的小姑娘。 饭继续吃,天儿也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钱小钱是话题的主导者。在问完顾江的一些基本情况之后,她明显能感觉到,那位大帅哥脸色冷淡聊兴为零,明显已经不太耐烦,也就不再主动跟顾江说话了。转而东拉西扯,和陈锦年谈起了自己最近看的悬疑电影。 陈锦年博学健谈,幽默风趣,什么话题都能无缝衔接。 整个过程中,许思意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乖乖吃东西,乖乖喝咖啡,只偶尔笑着搭上几句话。 “对了思意,”钱小钱忽然又想起什么,这回是真的随口一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呀?” “……咳。”许思意干咳两声微微涨红了脸,回答:“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哦,这样啊。”钱小钱有些诧异地笑了,又问:“对了,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们学校有个缠着你不放的幼稚非主流杀马特在追你吗?那个人现在还追你么?” “幼稚杀马特”几个字钻进耳朵,许思意切牛排的姿势骤然一顿,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糟……糕。 边儿上的顾江微微一挑眉,侧过头,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窘迫红透的小脸儿,低沉缓慢地重复:“缠着你不放的,幼稚杀马特?” “对呀。”钱小钱点头,接话道:“听思意说,那个杀马特好像长得还不错,家里也挺有钱的……不知道那个杀马特还在追我们思意没有?” 顾江看了眼许思意面前没动的牛排,单手端过来,拿起刀叉,低眸没什么语气地说了一个字:“在。” 许思意:“……” “还在呢?还真是坚持不懈!哈哈哈,我来的路上还在想,一个杀马特在你们学校都会有人追?那也太好笑了吧!”钱小钱说着噗嗤一声笑起来,拍着许思意的肩,笑嘻嘻的一脸好奇:“那个杀马特什么发型?什么发色?” “……”鹅肝这么好吃,嘴为什么非得拿来说话呢? 许思意风中凌乱。 而对面,钱小钱还一脸天真地望着她,脑补无限:“红橙黄绿青蓝紫?哪一种?还是每种都有?” “……”快吃块鹅肝吧,求你了。 许思意风中凌乱到石化。 顾江把已经切好的牛排慢条斯理地推回许思意面前,答:“黑色。” 钱小钱很诧异:“你为什么知道?你认识?” “…………” 许思意认命,羞窘而郁闷,鸵鸟似的把脑袋埋进胸口。 “因为那个缠着她不放的幼稚杀马特,”他眼神玩儿味地盯着那只小鸵鸟,片刻,勾了勾唇,“就是我啊。” —— 这顿饭,最后是顾江结的账。 午后依然是艳阳天。 离开餐厅时,顾江到远处的马路牙子上接了一个电话。许思意在远处安静地看着,少年高大修长的背影立在阳光下,宽宽的背,笔直的脊梁,白杨树一般挺拔耀眼。 她知道,吃饭的时候顾江的手机就已经响了很多次,不知什么原因,他一个都没接,直到后来一声短信提示音响起。他看完短信之后拧了下眉,这才接起这通电话。 回来了。 “你乖乖跟你朋友待着。我有急事儿,得先走。”顾江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但迈出半步之后又顿住,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很低地补充一句,“家里人送医院了。” 然后便大踏步离开。 “……”许思意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少年的背影已经走远,转过街角,很快消失在她视野中。 本来,想说让他不要太担心。 想想还是算了。 家里人生病,安慰其实作用不大,怎么都会很着急的吧。 她皱皱眉,在心里叹了口气。 钱小钱从背后凑上来,手臂一伸就把她的小肩膀勾住,抬头张望:“g?你的顾江同学怎么走了?不和我们一起玩儿么?” “他……家里有事。”许思意轻声说,答完才意识到不对,脸瞬间微红,转头看钱小钱,“你不要乱说,顾江同学不是‘我的’。” “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呗。”钱小钱凉凉地叹了口气,“反正我告诉你,以我多年经验,单从这一次的接触来看,这个顾江对你,应该不是只想走肾。” “为什么这么说?” “他喜欢你呗。” 许思意脸上的温度更高,滞了下,小声支吾,“刚才,他说喜欢我了吗?” “说你傻你是真的傻,都不知道你这么傻一孩子是怎么考上c大的。”钱小钱想翻白眼,“喜欢需要用嘴说么?根本不用。” “那?” “喜欢是藏不住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全都会表达。你没注意到刚才顾江看你的眼神吗?”钱小钱摇摇头,“啧啧。” 咚。脑袋上忽然一记爆栗。 “我去……”钱小钱捂着脑袋,眼一瞪,“陈贤妻你敲我干什么!” “不许给她乱洗脑。那个男人一看就绝非善类,把兔子送进豺狼虎豹窝,你可真是最佳军师。”陈锦年淡淡瞥了她一眼,说:“顾江这种男人,羁傲不逊太狂太傲,一身的硬骨头和利刺,你觉得41驾驭得住么。” —— 陪着钱小钱和陈锦年晃悠了一天,吃完晚饭,许思意累到变形,拖着疲乏的残躯蜗牛似的爬楼回寝室。刚进门,就被等候多时的两个室友架到了墙角。 逼供。 “可以啊小朋友。”王馨站左边儿,把一本练习册裹成一个卷儿,拎在手里,一副严刑拷问的架势:“闷声发大财啊。老实巴交一声不响,还把顾爷给拿下了。我告诉你,我今儿家都没回就是等你给个交代呢!” “这么大件事都不说。”张涤非站右边儿,挑眉毛,抄着口粤式普通话说:“喂,你是不是不拿我们两个当朋友来的?” 许思意背靠门紧紧贴着,立正。 足足过了十秒钟, 她终于意识到什么:“你们是在说,我和顾江吗?” 张涤非和王馨:“……= =” 妹妹你的反应弧是不是太长了点喂? “也不知道今天是谁和那谁在操场上搂搂抱抱,”张涤非哼了声,摁亮手机屏幕递到她面前,“自己睇(看),照片都在各个班级群里传遍了。” “……” 好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信息的传播速度和光速一样快。 许思意默,然后干巴巴地笑了下,解释:“事情,和大家想象的有一点区别。其实不完全是大家以为的那样……” 就在这时,兜里一阵自带铃声响起来。 许思意摸出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辶澹转过头默默接起电话,“喂。” “下来。”听筒的嗓音一贯散漫。 第36节 ???许思意没明白:“什么?” “我在你们公寓底下。” 许思意迟疑,看了眼外面已经漆黑的天色,支吾道:“现在……有点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顾江漫不经心地说:“我默数到二十,没见你人,我就在这儿喊‘许思意是我宝贝儿’,喊到你下来为止。”说完就挂了电话。 “……” 许思意举着手机cos雕像,两秒后回魂儿,支吾道:“我……我有急事,先出去一下。”说完便在室友们困惑而又惊讶的眼神中转过身,拉开房门一溜烟儿地冲了出去。 王馨和张涤非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挑眉,然后走到阳台打开窗户,往底下张望。 一辆重型机车停在公寓楼下,红黑相间,亮漆皮,在夜幕和路灯下要多骚气多骚气,要多拉风多拉风。 一个修长少年斜靠机车,两只胳膊慵懒地往后舒展,一双大长腿踩在地上随意交叠,微侧头,站姿懒散,漫不经心。 那人配那车,和谐至极,说不出的轻慢张狂。 张涤非忍不住吹了声口哨,“酷。” “ducati全球限量30台的纪念款,售价未知。”王馨挑挑眉,“大少爷对重机是真爱啊,听说高中那会儿就换过四辆。飙车斗殴,人生乐趣。” 两人正说着,很快就看见一道娇娇小小的身影就从公寓楼大门里跑了出去。 姑娘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小脸儿红扑扑的,跟少年说了什么。 少年瞧着她,懒懒地动了动唇,然后随手把一枚红色头盔扣在了姑娘的脑袋上。 头盔似乎有点儿沉,小姑娘猝不及防,小小的身子还往后仰了下。 少年伸手一把给她捞回怀里,低着头,给洋娃娃穿衣服似的,耐着性子帮她把下巴上的扣给系好。 紧接着,红黑色重机车便呼啸着绝尘而去。 张涤非耸耸肩,从阳台回去了。 王馨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腕表,晚上九点五十,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关公寓大门。她望着重机车远去的方向,眯眼感叹。 顾爷,可得记住您怀里搂的是个未成年啊。 —— 重机车在夜色下飞驰,引擎声震天。 大道宽阔,笔直,像没有尽头,路的两旁路灯林立,金橙色的光线宛如阳光融入夜色后的残影。 车速太快,许思意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上,两只掌心湿漉漉的,环过顾江修劲窄瘦的腰,扣紧。一呼一吸,全被少年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充斥。 她脸微红,动了动唇,在他背后说了什么。 但风声太大,她声音太小,顾江并没有听见。 许思意咬唇,这次只能鼓起勇气扯着嗓子,迎风大喊:“去哪里!” 顾江笑,嚣张散漫的嗓门儿散在风里:“看风景。” 梧桐叶动,风声漫天,星空与月就在头顶。 他们呼啸着穿过了很多条宽广的路,很多条或繁华或老旧的街,穿过了很长很长的一座桥。那时许思意在想,所谓最恣意张扬的青春,或许就是这样。 最终,他们在一片荒芜楼区停下。 这里的路灯不及之前那些城区明亮,明灭交织,许思意摘下头盔,看了眼周围,不安和恐惧的种子在心底蠢蠢欲动。 一束光亮了起来。 顾江打开手机电筒,伸手先是捏住了她的胳膊,然后往下滑,在触到她湿嫩的手心儿时分开五指,轻轻,嵌进了她的指尖。 她心蓦的一颤,脸滚烫,咬咬唇,手心里的汗更多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忽然庆幸这里光线不明,否则又要被发现红透的耳朵脖子根。 顾江没有说话,一路牵着她往未知的地方走。 许思意跟在身后,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也不问什么,就是莫名觉得安心。 他们爬上了一座很高的废搂,大概是资金原因荒废在半截的写字楼,已经烂尾,楼顶空旷而荒芜,堆满了钢筋和水泥,雨水腐蚀了泥土,却奇迹般长出了野草,丛丛簇蔟,极其顽强而萧条的生机。 这栋大楼空无一人,黑暗而安静,只有漫天的星辰和一束孤零零的手电光。许思意有点害怕,正想要问什么,顾江却嘴角微勾,朝着某个方向挑了挑下巴。 许思意转过头。 万家灯火,霓虹闪烁,这里成了刁钻到唯一能看尽全城的点,整座城市的夜景尽入眼底。 五颜六色的灯,满城光影交织,和头顶的星辰月色遥相辉映,细看是天上星星的眸,迷蒙时是挂在夜晚睫毛上的霜。 “……”她瞬间睁大了眼睛,终于明白他说的“看风景”是什么意思。 “漂亮吗。”他淡淡地问。 她咧开嘴角,笑容灿烂,牙齿雪白,晶亮清澈的眸映入满城繁华,星星一样亮,“嗯。” “开心吗。”顾江定定地盯着许思意,黑眸沉静如深海。 他过去,总觉得她咧嘴笑的表情傻里傻气,这时候看,夜景星空是背景,竟漂亮勾人得能摄人心魄似的。 “嗯。”许思意是真的开心极了,用力点头。 这孤楼的荒芜与晏城的繁华,对比强烈,美得堪称震撼。 “那作为报答,”姑娘的下巴尖尖小小,仿佛是命中注定的契合,下颚弧度刚好能嵌入他虎口。 他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抬高,低头闭眼,鼻尖嗅了嗅她奶甜味儿的唇,哑声:“小41,你是不是该对我有点儿表示,嗯?” 第25章 许思意脸上起火, 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 顾江没有睁眼,高挺的鼻梁顺着她的轮廓边沿往上移, 唇和她的几乎贴在一起。 废楼荒芜的屋顶,起风了, 姑娘乌黑柔软的发丝在风中翻飞, 偶尔一缕,拂过少年的脸,羽毛一般从他眉间心上撩过去。 满天星辰和整座城都静默无声。 她睫毛颤动,鬼使神差似的闭上了眼睛。 那个吻落下来。 许思意心尖蓦的一颤, 全身如火烧,仿佛有一颗小小种子从胸腔那片田土里萌芽,和满楼的荒草一道, 破土而出野蛮生长, 开出了一朵花儿来。 顾江一手握住她的下巴,一手环住她纤细的腰, 吻在她眉心正中。 她轻轻缩了缩肩膀,咬住唇,感到呼吸都有几分困难。 时间恍惚像有须臾的停滞。 良久, 少年的唇离开, 两手并用把小姑娘裹进怀里, 手掌贴了贴她的小脸,嗤一声,在她耳朵边上低笑, “至于么。亲个额头都烫成这副德行,脸皮儿是多薄。” 她支吾“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你眼神动作言行举止,甚至是连说每一句话的语气…… 都很像勾引。 许思意脑子里迷迷糊糊地闪过许多念头,最后还是回答,“没什么。” 顾江抱着她,勾勾嘴角,“知道吻在眉心的意思么?” 许思意轻轻摇了摇头。 耳边的风忽然停了。 “意思是……”他看着远方的夜景霓虹静默半晌,淡淡地、轻声问“意思是,你喜欢顾江么?” 这副嗓音低沉又干净,非常好听,每个字节都像从夜色下淌过的水流,从她耳边和心口漫过去。 许思意眸光闪烁,纤细的十指收拢,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窄腰上的衣料。 刚刚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 顾江嗤了声,嘴唇贴紧她耳朵,又低声开口“逗你玩儿呢。” 八万年不改的慵懒调子,漫不经心,好像永远都那么胸有成竹稳操胜券,天底下任何人、任何事逃不开他掌控似的。 几个字到舌尖滚了一圈儿又咽回去,许思意垂下了眼睫,乖乖把脑袋埋在他胸膛。仍是不语。 “吻在眉心的意思,”顾江说,“是我特他妈喜欢你。” “……”许思意一卡。 她发现这位大佬是真的挺喜欢爆粗口。 不过也没什么,她都习惯了,应该是他高中那会儿养成的习惯,这种着重强调的程度副词也是非常有性格了嗯。 顾江察觉到怀里姑娘的反应,侧过头,她白嫩的小耳垂藏在黑发底下,像某种无声的邀请,果实似的诱人采撷。他黑眸沉沉心念一动,在那小耳朵上不轻不重地咬了口。 许思意本就羞窘,这下更好,让他撩得浑身颤了下。 “你说怎么办,嗯?”顾江凉凉叹了口气,胳膊在她细细的小腰上环得更紧,借身高优势,下巴搁在她脑门顶上,把姑娘软乎乎的小身子严丝密缝地贴自个儿怀里。 许思意眨了眨眼,他脖颈修长,喉结处凸起一块十分性感的骨头,连着滚动几下。她呼吸都很轻“……嗯?” “老子都快憋死了。” 国庆佳节,晏城人去外地旅游的不少,来晏城旅游的外地人却更多,减的远远赶不上增加的,因此这座大都市显得更热闹、也更拥挤。 钱小钱本来还想好好参观一下许思意她们学校,结果在校园里转悠了一圈儿,发现拍照观光的大妈团大爷团实在太多。她们见着棵树,要娇羞地探出头来张照片,见着把椅子,也要坐上去翘起兰花指来张照片,战斗力堪称惊人。 许思意无奈,朝大妈大爷们举小白旗投降,转而带钱小钱跟陈锦年去了“蓝吻”咖啡厅闲坐。 三杯饮料,三份甜点,临窗而坐,午后阳光温暖,微风习习,这样舒适惬意的环境与“八卦”两字不能更配。 因此,话痨钱小钱就这么喝着咖啡吃着甜品,跟坐在自个儿对面,从进门开始就安静如鸡默默发呆的好基友聊上了。 “说起来,你对黎小桃有印象不,就那个高三从普通班跳到火箭班的女生?高三开学那会儿年级摸底考试,她本来是普通班九班的,结果那次考试排名进了前五十,被破例从十一班提到了咱们隔壁的一班。”钱小钱拿勺子搅着咖啡,微微挑了下眉毛,“我前天,从几个九班的朋友那儿,听到了一个料。” 许思意托腮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嗯。” 第37节 钱小钱压低声,一副神秘兮兮的语气“说是高三暑假的时候,有人看见黎小桃和沈临白,在咱们高中附近开过一次房。” 闻言,正在看报纸的陈锦年抬起头,微微皱了下眉“沈临白?一班那个沈临白?” “废话。”钱小钱翻白眼,“咱们高中难道还有第二个学神校草沈临白么?” 陈锦年听完,目光又回到报纸上,淡淡评价“虚假。” “千真万确!是我朋友亲眼看见的,我当时也不信,他还手指苍天用自己的人品发了个毒誓!”钱小钱争辩。 陈锦年“你那群小混混狐朋狗友,还有人品可言么?” “……”钱小钱默了默,说,“反正这件事肯定是真的。我开始也觉得难以置信,毕竟女生是黎小桃,那么安静一妹子,平时低着个头,内向得连话都很少跟人说……但是再一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没准儿沈临白就喜欢这一款呢?” 陈锦年思索了下,点头“嗯。也有点儿道理。” 钱小钱点点头,看向一直望着窗外的许思意,“你觉得呢41?” 许思意一手托腮,一手握个奶茶杯,像没有听见。 “41?思意?”钱小钱皱眉,猛地伸手在她眼前一挥,“嘿!许思意!” “……”许思意这才如梦初醒回了神,侧过脸,朝好友露出一个笑,“怎么了?” 钱小钱无语,“我们这儿正聊天呢,你一直瞪着窗户外边儿发呆发呆,在想什么呢?有心事?” 短短几秒,脑海里浮现出昨晚烂尾楼上的那一幕,漫天星光满城夜景,呼啸的风,肆意滋生的野草,还有少年修长的手指穿过她五指时的微凉,落在她眉心上的吻,和那个没有让她说答案的问句…… 许思意脸一热,拿叉子插起一块芒果班戟,放进嘴里,摇头“没有。” 钱小钱冷哼,“从今天见到你开始,你就一直心不在焉,说没心事谁信啊。”她琢磨了下,猜测“因为那个顾江?” “……” 你们所有人的设定都是这么一针见血吗? 许思意沉默,不反驳。 默认。 钱小钱说“纠结什么?” “这么好的天气,为什么要拿来伤脑筋。”陈锦年微微弯了弯唇,倾身,把许思意面前的那份芒果班戟推到了一边儿,淡淡地说“这家店的班戟做得太差劲,不如找个找个私人厨房,我亲自给你下厨做些西点。好吗思意?” 钱小钱看着许思意,又说“顾江在追你,你是不是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 陈锦年的笑容宛若春风,“我最近跟我师傅学了几道川菜,麻婆豆腐,水煮牛肉,不如思意你帮我试个菜?” “……”二重奏是挺有趣啦。但,我到底是该听谁说? 许思意无言几秒,最终还是选择脸转向了钱小钱,点点头,说“你猜得没错,我确实很纠结。” 陈锦年静默半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面无表情地说“你们聊,我去一趟洗手间。”说完便转身,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 唯一一名男性同胞离场,接下来就可以在八卦的海洋里肆意徜徉了。 钱小钱磨刀霍霍向好友,一副知心大姐姐的姿态,说“没关系的,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遇到很多情感方面的困扰和苦恼,来,对我说,放心大胆地对我说,我在为你保守秘密的同时必定做你情感海洋的导航灯!” “……” 这情感电台类节目的开播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许思意默了两秒钟,认真道“事情是这样的。顾江跟我告白了几次说他喜欢我,然后我告诉他我自己还不知道我自己喜不喜欢他,所以我说在我没明白自喜欢不喜欢他的时候先和他当朋友,再在当朋友的过程中发现自己喜不喜欢他。然而我现在有个疑问,那就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确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 “……”钱小钱被这番“他喜欢我”来“我喜欢他”去的复杂句式绕晕了,好片刻才吃力地捋顺,道“你的意思是……你想弄明白,自己现在喜不喜欢顾江?” b! 许思意点点头“对。”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很明显啊。”长了颗恋爱脑并且几乎没有空窗期的恋爱达人表示费解,“这怎么会不明白?” “比如?” “比如你见不到他的时候,会想念他,你见到他的时候,会很开心。看到他开心你也开心,看到他难过你也会跟着难过,总之,你的情绪和你喜欢的人是完全挂钩的。”钱小钱耐着性子做扫盲工作,“如果你喜欢他,你会非常非常关心他的一举一动。” 许思意认真想了想,“那你说,我现在喜欢顾江么?” “我怎么知道。”钱小钱思索了几秒,决定再次采取你问我答的方式“他跟你说话的时候,你会紧张么?” 许思意回忆“有点。” “他一直盯着你看的时候,你会觉得不好意思,会害羞么?” “……有点。” “他跟你肢体接触的时候,你会手足无措,会脸红么?” “……有点。” “他说喜欢你的时候,你心跳会突然直飙180么?” “……有点。” “从这种种迹象判断,你心里八成就是喜欢顾江呀。”钱小钱一个白眼翻到咖啡厅的天花板上,又问“那他和其它女生在一起的时候,你会觉得不开心,不舒服么?” 其它女生?桂晓静和秦霜她们么? 许思意皱眉想了想,摇头“好像不会。” “那就有点奇怪了……吃醋是每个人的天性,你居然不会不开心?”钱小钱心里犯嘀咕,心想难道天然呆这种生物跳脱了正常人的范畴?没理由呀。眼角一斜,对面的某呆基友正睁着一双水润无辜的大眼看着自己,显然十分相信她这个恋爱达人能给出一个标准答案。 半分钟后, “嗯哼。”钱小钱清了清嗓子,说“那什么,你这情况那么点儿复杂,我觉得我不能草率给你下定义。” “……” 所以刚才问我那么多的意义,是? 许思意的表情变成了“ ”。 “不过没关系!”好歹是恋爱场上风里来雨里去,从高一就没断过男朋友的人,面对许思意质疑的目光,钱小钱转了转眼珠飞快就给出了下一个解决方案“我还有个办法,精准无误,一试就知道!” “唔。?” 许思意吸吸腮帮,刺溜一声吸进去一口奶茶,热情全无,已经不怎么期待。 钱小钱笑出一口大白牙,冲她挑眉,“我告诉你,你找个机会,盯着顾江眼也不眨地看个二十秒,如果你心里有某种邪恶的小念头升起,那么恭喜你,baby,you fall love(坠入爱河)” 国庆节第二天,晏城到处都堵得水泄不通,顾江骑着他那辆红黑亮漆ducati一路从c大飙到位于郊区的顾家大宅,耗了差不多快两小时。 穿过林荫道,里头的别墅大门紧闭,顾江踩了脚刹车,重机车的后轮瞬间唰一声往前甩出七十度,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一声呲。 他摸了根烟咬嘴里,眯眯眼睛,伸手摁亮了铁门左侧的视频门铃,没什么语气地说“开门儿。” “少爷您回来啦?”瞧见顾江,管家德叔脸上的惊喜都快顺着两道八字胡流出来了,忙颠颠地给开了门。 顾江轰油门,重机车轰轰隆隆从别墅花园里碾过去,停稳。 德叔笑呵呵地迎出来,“少爷要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呢?”一回眼,瞧见那辆重机车,赶紧抬手招呼过来一个人,吩咐道“把少爷的车停车库里去。” “不用了。”顾江面无表情地说,“回来拿样东西,马上就走。” 德叔一愣,面露难色,赶紧加快步子跟上去,“既然回来了,还是吃个晚饭再走……” 管家嘴里念叨着,奈何他家少爷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往前走,从花园尽头转个弯儿,直接连背影不赏给他了。 内院儿里,一个男人正京瘫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晒太阳,翘着二郎腿,拎个红木鸟笼,暖洋洋的阳光照得笼子里的几只红喉歌鸲儿叽叽喳喳地嚷。 “哎哟喂,这太阳没打西边儿出来,”京瘫男人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咱家顾小爷怎么舍得回家了?” 京瘫男人名叫顾泊之,是顾江大伯的儿子,只比顾江大三岁,是个成天拎着一红木雀儿笼、翘个二郎腿跟自家别墅里京瘫听戏的标准大纨绔,也是晏城名邸《苏苑》私房菜的唯一翘脚老板,只收钱不管事的那种。 顾泊之和顾江小时候都曾被养在顾家在樊城的祖宅,都是在顾家老太太手上带过的孩子,兄弟两人一起生活过几年,虽性格上差异巨大,但关系还算说得过去。顾江那辆ducati就是顾茂之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顾江没打理顾泊之,咬着烟径直往里走。 “你爹和我爹正在二楼书房商量生意上的事儿。”顾泊之懒懒散散调整坐姿,换另一只大长腿翘起来,说“不想和你老子吵架的话,自个儿避着点儿……” 话音未落,顾江人已经上楼了。 顾江在顾宅的卧室面积是他出租屋那边儿的好大几倍,但风格差不多,全都是简单冰冷的黑白灰色调,衣帽间里头放了一大堆他以前学素描时候的工具跟书本,窗户边儿上还立了好几座世界知名建筑的仿真模型。 他嘴里的烟晃了下,弯腰,一手随意地搭在膝头,一手拉开书桌的最后一个抽屉。 一枚暗红色首饰奁静静地躺在里面。常年无人问津的缘故,上头已经积了一层灰。 顾江眯眼,把首饰盒给拿了出来,刚拎着那段儿丝线准备把奁子打开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冷不丁在房门口响起。 “稀客。”顾父顾长远冷冷地说,“还知道回来?还知道这儿是你家?” 顾江咬着烟没理。 顾长远皱眉,呵斥道“我在跟你说话!我养条狗还知道每天对我叫,养你算什么玩意儿!” “……” 顾江拿掉烟,舌尖顶了顶右边大牙,须臾,他单手拎着那首饰奁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把首饰盒往边儿上一放,懒懒散散地靠向书桌,大长腿随意交叠,轻笑了下,“像我这种有爹生没爹教的人,你说算什么玩意儿?” “你!”顾长远大怒,“你看看你是什么德行,谁会像你这样跟自个儿老子说话!你现在翅膀越来越硬,我收拾不了你了是?顾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弄什么鬼工作室,信不信我一句话给你整废了!” 顾江缓慢抬眼看向顾长远,眼神玩味嘲讽,薄薄的唇勾着,吐出两个字“试试?”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走廊传来,由远及近。紧接着顾泊之出现在卧室门口,嬉皮笑脸拽住顾长远的胳膊,“哎哟二叔您在这儿呢?我找您好半天,走走走,早听说您是玩儿鸟的行家,我相中了一只白燕儿,您给一起瞧瞧去。” 顾泊之说着话,飞快朝顾江递了个眼色,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把顾长远给拖下楼了。 脚步声远离。 顾江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拿起桌上的奁子大步离去。离开顾宅的时候手机里来了条短信,他垂眸。是顾泊之发的 老太太这些天身子不爽利,你也知道,昨儿才进了趟医院,虽然虚惊一场但也把大家吓得够呛。明晚老宅家宴,务必不可缺席。 废烟丝厂的产权过户还在走流程,让国庆这个假期给耽误了下来,不过旧户主那边三成定金到手之后十分爽快,让顾江他们该装修装修,该怎么捯饬怎么捯饬,丝毫没跟他们拧巴流程时间的问题。 这天一大清早,顾江就领着罗文朗和赵尹浩到了废厂房,开锁之后,他随手把一份室内装修设计图往桌上一扔,靠坐在一台破机器上。 “啥意思?”罗文朗拿起那张图左看右看,惊了“大哥,我是一名伟大的建筑设计师,你该不会让我来给你刷漆抹墙?” 赵尹浩看着设计图沉吟片刻,淡淡地说“你放心把自己的工作室,让一群不认识的人上手么?” “我放心啊!我老放心了!我特别放心!装修工人多么神圣啊!”罗文朗哭丧着脸,“二位大哥你们就放我一马成不?那个林未可是英语系的系花儿啊,我追了整整俩月才到手,送礼物我都送了不少钱,现在连个嘴儿都还没亲一下呢!今儿头次约会,你们不会想让我放她鸽子?” 顾江摸出根烟塞嘴里,拿打火机点燃,抽了口,淡淡地说“我不喜欢外人碰我东西。这地儿的装修你们要不干,我自个儿也成。” 赵尹浩说“按照你的设计图,极简性冷淡风格,倒腾倒腾花不了多长时间。” 第38节 “……”罗文朗吸了口气,想说什么。 赵尹浩清冷的目光看着他。 “……成。”罗文朗一个白眼翻到天上,“我干——往死里干!” 顾江掸掸烟灰,“今儿妞你照泡,明天再正式动工。” “哟呵?”罗文朗诧异,挑着眉靠顾江肩上,“突然这么善解人意体察下情,不像殿下您的风格啊。你自己也有约?” 顾江撩起眼皮看他“就你有妞?” 罗文朗“……” 顾江扔了烟头拿脚碾灭,直起身子,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嘟嘟两声之后,通了,小姑娘轻软甜糯的嗓门儿传出来,细细的,“喂,顾江同学?” “在哪儿呢。”他问。这姑娘跟有魔力似的,听见她的声音,顾江觉得废烟厂寡淡的腐朽霉味儿都是甜的。 “哦……我刚洗完澡回公寓,准备跟钱小钱他们去吃饭……哈喽……”电话那头过去一阵嘻嘻哈哈的女声,小姑娘电话拿远了点儿,像在跟人打招呼,声音里带着笑意。 顾江说“吃完饭打算干什么。” “应该是陪她们逛逛街,看看电影什么的。” “让他们自己待着。”顾江拿起车钥匙往外走,漫不经心地说“今儿你从下午到晚上,都是我一个人的。” “……”那头一下没声。 他嘴角噙了丝儿笑意,“乖乖的。一会儿把吃饭的地址发给我,我来接你。” 中午钱小钱嚷着要吃火锅,许思意本想带他们去照顾高材生姐姐的生意,但又想起水果大叔掐服务生腰的油腻行径,作罢,转而带着他们去了市中心的一个火锅店吃饭。 吃完将近两点半,许思意按照约定,戳开微信,把自己定位给那个叫“顾”的纯黑色头像发了过去。 没过多久,顾江一通电话打过来,说已经到火锅店门口,许思意便和两个好朋友一起走了出去。 刚出门,钱小钱就忍不住对着那辆跑车吹了声口哨。 玛莎拉蒂c,宝石蓝色,百年纪念款。 帅。 许思意在原地呆了呆,摸出手机给顾江打了个电话,确定驾驶室里那位是她的顾江同学后,才默默地坐了上去。 跑车绝尘而去。 路上,许思意不禁有点好奇,问道“……这辆车是你的吗?” “我堂哥的。”顾江单手把着方向盘,脸色很淡,语气很随意,“我一般不买这么骚的车。” “……” 但貌似你那辆红黑亮漆的机车更骚? 许思意沉默了,几秒后才消化完这句话,问道“你说下午晚上……是有什么事吗?” “我家老太太设了个家宴,晚上你跟我一块儿去。”顾江说。 许思意闻言,愣了,“……为什么?” 顾江视线冷淡地看着前方路况,须臾,没什么语气地说“老太太这几年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她很喜欢我们这几个孙辈儿的孩子,把你带回去,她应该能高兴高兴。” 啊。 “这么突然就见家长吗?”许思意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一嗓子喊完,车厢里顿时有五秒钟的寂静。她呆了呆,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缓缓抬手扶住了额头,囧得都不知道吐槽自己什么好了。 然后就听见顾江轻笑了声,说“别紧张。老太太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 他家宝贝儿跟朵小棉花儿糖似的,甜甜软软,谁能不喜欢。 不过, “……你中午吃的,”顾江嗅了嗅他家小棉花儿糖身上的味儿,挑眉“火锅?” “对啊。”许思意点头,“就在你停车的那家店里。” “哦。”顾江点了点头,片刻,一打方向盘换了条路,笔直朝着某个方向开过去。 最终,顾江把车停在了一家独栋式玻璃屋服装店。他松开安全带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室这边儿把门打开,说“下来。” 许思意解开安全带,探出脑袋往外一看,呆了呆。 “你要我陪你买衣服吗?” “不是。”顾江摁了摁车钥匙,伸手自然而然地扶住小姑娘纤软的腰肢,带着她走进了服装店大门。 许思意转眸打量了一下这家店,只见店内装潢奢华,包饰服饰摆得十分疏散而又格调。一个客人也没有。 穿制服的导购小姐笑盈盈地迎了上来,“你好,请问有什么我能为您服务的吗?” 顾江轻轻把许思意往前推了推,吩咐说“给她选条礼服裙。” “好的先生。” “我……”许思意怔住,正要说什么,漂亮的导购小姐姐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臂,笑容甜美道“小姐,女装在这边,请跟我来。”? 大概是觉得她自己这身衣服有火锅味? 嗯,穿着一身全是毛肚肥牛味道的衣服去见长辈,确实不好。 许思意思索着,觉得自己买件衣服换上也是应该的,于是不再推脱,和导购小姐姐一起开始选裙子。 选了会儿…… 嗯? 好像有哪里不对? 许思意拎出一条看起来很傻的裙子,翻过来,看一眼标签。 这种天价……是镶了钻吗? 她拎着裙子风中凌乱。 “小姐,您手上的那条是我们去年的款式,正在做七折折扣处理。但是并不是很适合您呢。”导购小姐姐热情地递来一件米白色小洋装,“这是我们品牌今年的主打款,试试!” “……”许思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就在这时,坐在沙发上玩儿手机的顾江抬起头,皱了下眉,“怎么了?” 导购小姐姐向他展示手上的裙子,“先生,我正在向您的女朋友推荐这条裙子,这是我们品牌今年的秀款,也是设计师主打款。您女朋友长得这么可爱,皮肤又白,气质又好,一定很适合的。” 顾江打量了一眼那条裙子。小圆肩,袖子不算太短,裙摆也不算太短,穿上应该不会露多少肉。 还行。 “就这条。”说完看向许思意,挑挑眉毛,“去试。” “哦。”许思意无奈,只能点点头,把那条天价裙子接过来,转身往更衣室走。 突的,背后那道低低懒懒的嗓音叫住她“等等。” 许思意回过头。 顾江垂眸,从衬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样小玩意儿,递给她,“戴上,一起试。” 许思意一看,是枚雕工精致至极的翡翠戒指。 她抬眸“为什么要试这个?” 他淡淡地说“装饰而已。” 顾氏的家宴,参与者自然也都是顾氏家族的内部人员。 晚上七点整,位于晏城东郊的顾氏老宅灯火通明,衣香鬓影,穿着唐装满头白发的老祖宗坐在主位上打量一圈儿,皱眉问顾泊之,“你江弟呢?” “老太太别急啊。”顾泊之吹着口哨逗弄着笼里的白燕儿,侧过脸笑起来,“刚打完电话,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大门外便进来了两个人。 顾老太太抬眼一望,看见自己高大英俊玉树临风的孙儿,眼角顿时笑出了几道褶子纹,正要说话,却又注意到了自家孙儿身边,还跟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看着年纪不大,但黑头发,大眼睛,嘴角弯弯一抹笑,很是温婉得体。 “奶奶。”顾江淡淡地说,“这是许思意。” 许思意心里有些紧张,但还是慈眉善目的老人露出个笑,柔声“奶奶您好。” “你好呀,许小姐。坐。”顾奶奶笑眯眯的,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这小丫头,忽的,瞥见她戴在中指上的戒指,眼中顿时浮起一丝惊讶之色。笑着,又问“许小姐是哪里人?” 许思意轻声说“我是桐市人,奶奶。” 又闲聊几句,顾奶奶心底已经大概有个谱了。 这时,顾泊之凑到了顾江身边,压低嗓子揶揄“可以啊小子。打哪儿找来这么标致一小姑娘?都带老太太这儿来了。” 顾江低头喝茶,“学妹。” “才大一啊?”顾泊之一惊了,又问“我刚才听见说是桐市人,家里是做什么的?” 顾江说“没问。” 顾泊之皱眉,“……得亏你爸妈今儿有局没来,不然怕是有场好戏。” 顾江嘴角极轻佻地勾了勾,瞥一眼顾泊之,“谁在乎他们?” “……” 顾泊之哑口无言。自家这个堂弟,自幼便离经叛道是个混世魔王,自幼儿园以后,便开始在问题少年的道路上越行越偏,长大一天,脱轨越远,初高中那会儿,打架斗殴跟人飙车,什么混账来什么,进局子更是家常便饭。 他原本还觉着,顾江高考结束后进入大学,年岁渐长,心智逐渐成熟,那种上操天下操地的棱角已经被磨平得差不多。 看来是大错特错。 发生改变的只有表象,这个堂弟骨子里,照旧是头浑身倒刺儿的野狼。 出乎许思意的意料,顾家虽是名门望族,顾奶奶也是一身的珠光贵气,但她却十分的平易近人,一点也没有电视上或者小说里那种老祖宗的严厉与刻薄。 因此这顿饭吃得还是挺愉快的。 顾奶奶吃完之后,先行离席了,只剩下顾江许思意和另外几个堂兄弟。 宴上推杯换盏之间,顾江似乎喝得有点多了,微合眼,单手撑着额仰靠在椅子上,姿势极其地放松随性。 俊脸上冷白的皮肤还泛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红。 第39节 许思意在旁边打量他,有点担心“你还好么?” 顾江没睁眼,两指随意地摆了摆。 边儿上的顾泊之见状,醉红着脸哈哈大笑地嘲弄,嘲笑完,打了个酒隔低声对许思意说“江之好像有点儿喝多了,你扶他去楼上的客房休息会儿。去。” 江之…… 泊之,顾泊之。 顾江,顾江之…… 这个名字还真是好听。 许思意心底暗暗感叹了一番,没有多问,扶着顾江往别墅二楼的客房走。 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纯北方人,骨架子也大,醉酒之后又用不上太多力,整个人的体重几乎压了一半在许思意身上。她身形娇小,不得不用全身重量才能勉强支撑。 终于到了客房。 一进门,许思意还没来得及摸到墙上的灯,就被顾江带着摔倒在床上。客房里昏暗一片,只有走廊的廊灯投入微弱的光芒,她心头一慌,飞快伸手扯亮了床头的台灯。 暖橙色的光线骤然亮起,驱散了黑暗。 许思意呼出一口气,抬手擦擦额头的汗,回身去帮顾江盖被子。她捏住被子的一角往上提,微低眸,看见顾江英俊的面容笼在台灯的光线中。 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低低地垂着,平日里那种张扬跋扈的懒散劲儿和攻击性淡退,眉目舒展,少一分凉薄狠戾,多一分沉静温和。 许思意忽然怔住。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想起钱小钱的那句话想要确定你究竟喜不喜欢顾江,就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二十秒。 盯着看…… 二十秒…… 心跳砰砰,四下无人。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凑得更近,更仔细地看顾江。 睡着了的样子真好看呀。 好像比平时还好看。 英锐的剑眉,眼角下钩,眼尾上扬,多情又冷淡的眼型,高挺笔直的鼻梁,薄而润的唇…… 她忽然发现,他醒着的时候是顾江,睡着的时候,似乎就变成了堂兄口中那个清冷如玉的名字,顾江之。 许思意两手托腮,看得入迷,眸光有刹那的闪动。 钱小钱的声音又回响起来看看你会不会产生一些邪恶的小念头。 邪恶的小念头…… 鬼使神差,许思意的目光落在那张漂亮的薄唇上,然后缓缓地、缓缓地靠近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顾江忽然伸手环住了她细若无骨的腰,与此同时,眼睛唰的一下睁开,精准无误,沉黑清明,瞬间与那双晶亮诧异的大眼对上。 “想亲?”他贴近她,似笑非笑嗓音低哑。?? 装醉? 许思意愣了,瞬间面红耳赤。 顾江直勾勾地盯着这张羞红窘迫得小脸儿,心念一动,猛地翻身一把将姑娘压到自己身下的床上,狠狠吻住了那张他朝思暮想的唇。 舌尖伸出,撬开两排雪白的小牙,一下就逮住了那只甜甜软软的小舌头,卷进自个儿嘴里。 许思意被他高大的身躯完全压进柔软的被窝里,舌根微痛,全身滚烫,思绪迷迷糊糊地飞远。 良久,顾江稍微餍足,轻咬着水嘟的唇瓣儿蹭了蹭姑娘羞红的小脸儿,把脸整个埋进她香暖的颈窝。 “宝贝儿,”他贴着她嗅着她,嗓音发哑,鼻音模糊,低低的,性感得要命,“我难受……” 第26章 顾江的声线虽然低沉, 却是偏干净柔润的类型,难得会这样低哑吗, 贴人耳朵边半带痛苦的说出这么句,暗示意味非常明显。 许思意瞬间明白过来。 她小脸通红,整个儿都僵在了他怀里。 此时把她箍在怀里的少年,肩宽腿长,身材高大,身躯沉重, 五官面貌也出落得十分的英俊而硬朗, 其实已经完全可以用“成熟男人”来形容。 许思意的心智虽单纯却并不稚嫩, 作为一个正常的、高中时期的生理健康课每堂都有认真做笔记、并且常年看的少女,当然知道此时此刻, 此情此景此姿势,他口中的“难受”是指什么。 台灯的光线昏沉暧昧,偌大的客房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心都快跳到耳朵上似的,动动唇, 想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便道:“你没有醉么?” “还没。”顾江闭着眼,高挺鼻梁轻轻拱了拱她颈窝处的一小块皮肤,香喷喷的软软一只,像刚出锅的牛奶小布丁, “不过也快了。” 她听完,小眉毛微皱,“那为什么骗我?”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只多重么?她个子不高力气又小, 把他扶上楼对她而言是件多么艰巨难以完成的任务。 顾江微抬头,薄薄的唇叼了下她粉红色的耳垂,“楼下太吵。我就想跟你单独相处。” 她脸更红,侧过头往边儿上躲开,边躲,边扭了下抬手推他,“你没醉就快起来,别闹了……” 这一扭,顾江倒吸进一口凉气,拧眉一把扣住她两只推搡的小手,沉声:“许思意,老子警告你别乱动。” 他本来就邪火正盛,她一动,他根本受不了。 “那你就起来,你很重……”许思意边说边抬眸看顾江。他的眸色一贯便漆黑,平日里看着冷漠又寡淡,但此时,那双眼睛的眸色却深邃如海,盯着她,眼神里翻涌的情潮犹如漫天海啸。 她被吓住,霎时又不敢动了,支吾了下,试探着说:“顾江同学,你冷静一点,冲动是魔鬼。” “我够冷静了。”顾江嗤了声,左手撑床支起了身子,和怀里的少女拉开段儿距离,食指绕起她一律黑发,缠着玩儿。转移注意力。 真冲动,还能留她囫囵个儿到现在? “要不……”许思意认真思考了下,“你先放开我?”根据言情的那些套路,一直这么腻歪歪地抱在一起,他貌似会更难受。 顾江说:“不放。” “……” 大少爷漫不经心,理直气壮得很:“还没抱够。” “……” 行。那你就继续难受好了。许思意默了默,脑子里忽然想起之前从顾泊之那儿听来的名字,不由好奇,“刚才我听泊之堂兄叫你‘江之’?你还有个名字叫‘江之’吗?” 少女乌黑柔软的发丝缠满修长食指的第一个关节,顾江低头,轻轻在指尖吻了下,语气很淡,“小时候叫‘顾江之’,后面改了。” “谁给你改的?” “我自个儿。” 她狐疑:“为什么要把那个‘之’字去掉?” 顾江垂眸面无表情地静默两秒钟,嗤了声,再开口又是那副散漫的调子,“太娘。” “这样啊。”许思意听完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想了想,说:“其实我觉得‘顾江之’这个名字特别好听,清冷俊逸,温润如玉,一听名字就觉得这个人肯定好仙好有气质好冷艳高贵哦。” 顾江挑挑眉,瞧她,“是么。” “对呀。”小姑娘认真地点点头,紧接着抬头打量他两眼,正色,“不过你把这个名字改了也是对的,这么仙又这么冷艳高贵的名字,不是很适合你的气质。” 顾江说:“我是什么气质?” 小姑娘谨慎地斟酌了一下用词,竖起根细细白白的大拇指,夸赞道:“很酷,很尊贵,很特别很不一样,很让人心生敬畏。就像那句歌词里唱的,‘我就是我,是天边不一样的烟火’。” 顾江:“……” 她好像是怕他误会什么,说完又忙颠颠地摆手,补充强调:“你千万不要误会啊,我绝对没有说你的气质就是一副黑社会杀马特大佬的意思。” “……” 顾江别过头,闭眼抬手,摁了下眉心。 许思意见他扭头扶额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的无心之词伤到了这位杀马特大佬的自尊心,便抿抿唇,壮着胆子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能量满满地安慰鼓励道:“其实你不要难过。杀马特没什么的,谁在中二年代没有非主流和杀马特过?谁没有过黑历史?大千世界包罗万象,每个人的爱好和性格都值得尊重,虽然你是个杀马特,但你也是个非常优秀又有能力的杀马特呀!” 两秒后,顾江眼皮子一掀盯着她,直勾勾的,没什么语气道:“你刚才是不是想趁我睡着,” “……” 话题转移得这么猝不及防又生硬吗? 许思意一下子呆了,眼睛瞪大,有些惊恐又有些慌张地看着上方那张俊脸。 顾江俯首贴近她,眯缝了眼睛,补完:“亲我?” 许思意才刚有点降温的脸蛋儿又烧起来,摇头,心虚一般拿手微微捂住嘴,小声挤出两个字:“没有。” 顾江脑袋埋得更低,薄唇若有似无地啄了啄她捂嘴的白嫩指尖儿,“没想亲我?” 许思意让他撩得快羞冒烟,雾蒙蒙的大眼睛望着他,摇头,还是闷闷不肯承认:“没想亲。” 顾江指尖顺着她脖子往上滑,挑过她的下颚线,大手轻轻掌住她的下巴。凑近她耳边,呼出的热气丝丝缕缕吹过那只小耳朵:“那就想一下。” “……” 他沉沉好听的声音钻进耳朵里,蛊惑味十足,“乖,想一下。” 许思意整个人都快羞得熟透,大眼水润,脸蛋和耳朵脖子全都红扑扑的。顾江拇指在她唇瓣儿上摩挲,眸色一深,掰过她的脸又要吻下去。 许思意大脑卡机无法思考,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突的,砰一声,有什么重物砸在地板上似的。 顾江眸色骤凛,一把将被吓到的小姑娘裹进怀里挡严实,扭头看向客房门口,满脸阴沉。 稍微有点儿喝高的顾泊之扶着门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骂道:“今儿谁打扫的卫生啊,这门口怎么有水,摔了人怎么办!”然后回过头来,干巴巴一笑,挠头,“那个,老太太让我来叫你俩下楼吃水果……也没什么要紧事儿,哈哈,你们继续啊,继续。” 顾泊之说完就干笑着离开,临走前还不忘给自家堂弟做好事,反手那么一带。 客房门“砰”地关上了。 空气足足有五秒钟的安静。 “……时间不早了,我怕公寓关门。”怀里飘出一道软软糯糯的嗓门儿,“能麻烦你送我回一下学校吗?” 顾江垂眸,视线看向怀里的人。她蓬松的黑发略微凌乱,脸绯红,像一颗熟透了番茄果,一双大眼让他欺负得水润湿漉。那小模样儿楚楚可怜,勾人得要命。 “也行。” 第40节 顾江松开她起身,轻轻挑起眼尾,“你亲我一下,我就送你回去。” 许思意闻言微微瞪大了眼睛,也站了起来,“可是刚才,我们不是已经亲过了吗?”还亲了好久好久,她差点缺氧,舌头现在都还有点疼呢。 他说:“刚才是我亲你,现在换你亲我。” 许思意很茫然,“我亲你跟你亲我不都是亲吗?为什么非要我亲你呢?” “不为什么。” “……” “我就是想你亲我。” “……” 顾江弯腰,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好整以暇地瞧着眼前脸蛋儿通红的小姑娘,挑挑眉,语调玩儿味,“小41,敢么?” “……” 好。 有时候真的觉得大佬您有点幼稚。 许思意默了默,然后点头,抬头笑眯眯地说:“好。那你先闭上眼睛。” 顾江一双漆黑的眸懒懒地合上了。 视觉消失,其它感官随之变得格外敏锐。空气里漂浮着一种很甜的香味儿,像是茉莉混合牛奶,又像是新烤出炉的面包上的彩色糖衣,被温热的体温一蒸,带了热气儿,越来越浓,也越来越近。 许思意踮起脚。 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纯洁无瑕,雪花儿一般,落在了少年左侧脸颊上。 “……” 顾江睁开了眼,唇微微抿着,眸色极深。 “亲完啦。提前谢谢你送我回学校。”小姑娘双颊浮着娇俏的红云,背着双手笑盈盈地看着他。说完转过身,欢欢喜喜地迈着步子走向门口,拉开门,出去了。 轻盈的脚步声顺着楼梯渐行渐远。 顾江站在原地,半晌,抬起右手,指尖从脸颊上扫过。 忽然自嘲似的无声嗤笑。 真他妈操了。 刚才那种,左侧胸腔某个角落被狠狠凿下一个烙印的感觉,是什么鬼玩意儿? —— 晚上十点多,学生公寓们关门的前二十分钟,宝蓝色玛莎拉蒂mc停在了女生公寓附近。 豪车出没,换成平时会引起不小的轰动,但现在是国庆假期,这个点儿已经很晚,留校的学生本就占少数,且大部分都已经洗漱睡觉,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辆车,也没多少人注意到豪车上的两个人。 “到了。” 顾江靠边停车,拧开车内灯。 “谢谢你。”许思意笑着说了声,然后就低头去解安全带。整整五秒钟都没摁开。好像卡住了。 顾江熄了火,挑挑眉毛,就那么好整以暇地边儿上瞧着。 一层薄汗覆上姑娘的额头。她皱眉,望着安全带摁扭鼓了鼓腮帮,吸气呼气,两手并用戳住哪个摁扭,用力地往下压。 顾江眼底一丝笑意转瞬即逝,倾身朝她靠过去。 清冽强烈的男性气息骤然侵袭,许思意心一慌,下意识地往车门方向躲了躲,微红着脸道:“我、我自己来就好。” 顾江看了她一眼,懒洋洋的:“别动。” 许思意只好乖乖不动了。 他一手摁住摁扭一手捏住她胸前的安全带,垂眸不经意一扫,居高临下的角度,她线条柔美的锁骨和雪白的皮肤进入视野,香气温暖清甜。 “啪嗒”一声,安全带开了。 顾江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说:“有点儿故障,解开了。” “嗯,再见。”许思意嘴角弯了弯,推开车门,下车,再关上车门。站定了,弯腰朝驾驶室里的顾江挥挥手。 顾江弯了弯唇,动动下巴,示意她回去了。 脚步声远离。 他低垂眸,脑子里不知怎么又莫名其妙想起之前那个颊吻,眯了眯眼睛,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塞嘴里。 刚抽没两口,那阵已经远去的脚步声又回来了,停在驾驶室的门口。 顾江皱眉,换远离窗边的那只手拿烟,落下车窗掀眼瞧,那小姑娘乖乖巧巧站在车门跟前。路灯的光从她头顶投落,她嘴角弯着,一双水润晶莹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睫毛浓密,在光下反射出一丝儿极淡的光泽。 “怎么。舍不得?”他轻轻一撩眉,轻易就撩出了一副漫不经心不走心的味儿,“要不今晚跟我回去?” 小姑娘没有答话。 她红着小脸儿悄悄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咬了咬唇,仿佛鼓起极大勇气一般,吹了口气,对他软声道:“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有话对你说。” 他很随意地嗯了声,“什么话?” 许思意闭眼又做了个深呼吸,在心里反反复复给自己做了无数遍心理建设,然后才睁开眼,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认真问:“你知道,吻在脸颊的意思,是什么吗?” 烟灰忘了掸,自然烧下小半截,落在了车内的地毯上。 顾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黑眸沉沉,没有说话。 小姑娘清了清嗓子,又抬高了些音量重复问了一次:“问你话呢,知道吗?” 顾江盯着那两张轻轻开合的粉色唇瓣,微不可察地滚了下喉,出声,竟连嗓音都有点儿哑,“是什么?” “吻在脸颊的意思,”姑娘低下头,声音轻轻的,像吹过夜晚的风,像散落在这场青春里的一粒星辰,“是许思意喜欢顾江。” ——知道吻在额头的意思,是什么吗? ——是许思意喜不喜欢顾江? ——知道吻在脸颊的意思,是什么吗? ——是许思意喜欢顾江。 直到后来许多年,许思意在回首这段校园时光时都总会想起这个晚上,她十八岁这年秋季的风,秋季的星月,秋季的夜空,像一场象牙塔里的梦境。 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像鹰一样张狂恣意的少年,情窦初开、坚信善良,还未谙世事的少女。 故事的开篇呀,美好得让人不忍回忆。 —— 走进公寓楼大门儿,许思意脑子都还是晕乎乎的。 之前在公寓楼附近,她跟顾江说了那个颊吻的意义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她边上楼梯边迷迷糊糊地回忆着。 那位大少爷先是掐灭烟,再然后是眯着眼睛意味不明地盯了她好几秒钟,最后往嘴里丢了颗薄荷糖。开车门,下车,一把勾住她的腰,拧过她的下巴就亲了下来。 撬开她的唇齿,狠狠地、像要把她给生吞到肚子里似的,给了她一个极其狂野的热吻。 那个吻的味道很特别,强烈清凉的薄荷味和丝丝颓废的烟草气,矛盾到极点。 就像“顾江”和“顾江之”这两个名字…… 思索着,许思意脸颊更烫,掏出钥匙打开了寝室门,进去一看,王馨和陈涵都不在,屋里只有张涤非一个人。这位总是顶着一张冷淡脸,对除王馨和许思意之外的任何人全都爱答不理的高冷中二小姐姐,又在电脑上看动漫。 屏幕上日语滚动,攻你鸡蛙,刀光剑影,嗖嗖嗖嗖。 听见响动,张涤非回头看了许思意一眼,紧接着视线便又回到电脑屏幕上,淡淡地说:“穿得这么漂亮,顾大校草带你去哪里潇洒了呀?” 许思意滞了下,“你怎么知道我是跟顾江出的门?” 张涤非眼皮都没抬,“嘴巴肿成那副德行,不是让人啃的,难道让蚊子叮的?” “……” 好。 许思意默了默,坐下来换鞋,答道:“也没去哪儿,就是去参加了一个聚会,看望了一个老人家。” 一集新番追完,张涤非关掉视频界面,切入acd开始做作业。她手指熟练地操作着快捷键,在勾出一段弧线之后,忽然又停了下来,转头,直直地看向许思意。 许思意察觉,眨了眨眼,“怎么了?” 张涤非问:“你真的和顾江在一起了?” 许思意思索几秒,点点头,“算是。” 张涤非不语,半晌,淡淡地“啧”了一声,又把脑袋转向了她的cad作业。 许思意问:“你怎么了?” 张涤非说:“没什么。” “……”许思意微皱眉,“涤非,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朋友,有什么话就直说。” 张涤非看着电脑静默须臾,抿抿唇,目光落在许思意脸上。她说:“你说咱学校那么多帅哥,你和谁谈恋爱不好,非得和顾江?” 许思意有点糊涂了,“什么意思?” “思意,我是真把你当朋友,也是真觉得你单纯,才会对你说这些话。”张涤非道,“和顾江这种男人谈恋爱呢,我只提醒你一个原则:别太当真。” 许思意眸子弯腰拿拖鞋,没有说话。 “你别误会,我不是故意泼你冷水,我只是作为一个朋友给你提个醒。”张涤非见她低头不语的样子,以为她是心里难过,便叹了口气,接着说,“像顾江这种大少爷,从小到大什么样的美女见过。这儿开学才一个多月,他对你的接触和了解能有多少?说的好听是一见钟情,直白点不就是见色起意么?他现在对你这么上心,毋庸置疑肯定是喜欢你的,但是又能喜欢多久呢?” 许思意打量着她的那双小黄鸭拖鞋,皱眉。 “我虽然不了解顾江,但是他走得最近的那个朋友罗文朗可出名得很。”张涤非说起教来可谓滔滔不绝,那副苦口婆心的样子简直是王馨附体,“建规院知名炮王,酷爱大胸萝莉,换女朋友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标准花花公子一个。王馨说他跟顾江高中就是兄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顾江又能好哪里去?” 一听这话,许思意抬起头来。她回想了下烟花辫小哥那次醉酒后的“大胸萝莉”与“长腿御姐”言论,顿悟,感叹:“难怪罗学长喝多了都还惦记着美人儿,果然是个风流人物。” 张涤非被硬生生呛了下,静默半秒,接着说:“人家那些都是老手,说起骚话来一套套的,像你这种恋爱经验为零的小白兔最容易当真。千万别陷太深。” “嗯我知道了。”许思意点头,探首往张涤非桌上张望,道:“能把你的胶水借我用下么?”举起手上的小黄鸭拖鞋,皱眉,“我的拖鞋侧面裂了一个小缝。” “……” 老子在这儿说了一大通,你问我借胶水黏拖鞋? 一阵秋风扫落叶的声音。 第41节 冷清如张涤非差点儿被这姑娘气得翻白眼。她皱眉,一下伸手摁住了许思意的脑袋,粤语都蹦出来了:“喂,你知不知我在同你讲乜嘢(什么)?” 许思意点点头:“知啊。” “那你怎么毫无反应?”张涤非眉头越皱越紧,“没有难过吗?” “没有啊。”许思意摇摇头。起身把胶水拿了过来,低下头专注黏拖鞋。 张涤非狐疑,“顾江很有可能对你三分钟热度,没多长时间腻了你有了新目标,就会跟你分手。你想到这些,不会担心不会难过吗?” “为什么要担心难过?”许思意有些奇怪地看着她,眼神清澈而直接,“人不是机器。每个人的感情都会随着他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发生变化,顾江会,我也会。难道你不会吗?你能保证在你漫长的生命当中,只爱一个人吗?” “……”张涤非被她问得愣了。 许思意很随意地摆摆手:“感情的变迁就像自然规律,是无法避免的,谈恋爱嘛,就是在这个自然规律还没到来的时候,感激并回报喜欢你的人,在它来临的时候,坦然接受。不对么?” 张涤非哑口无言。 此时,她忽然有点怀疑这个专注于挥舞着胶水黏拖鞋的小室友,是真的太呆太傻,还是太过通透。 许思意并不知道张涤非此时的想法。刚刚那番话,她只是单纯心里那么想,所以就那么说出来了而已。 恋爱嘛,本来就是享受过程就好呀,强求结局有什么意义呢? 毕竟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 毕竟未来的事,谁都说不清。 小黄鸭拖鞋裂的口不大,许思意仔仔细细拿胶水涂了一遍,然后用力并拢。就在这时,她余光忽然瞥见了自己中指上套着的那枚翡翠戒指。 她眨了眨眼。 戒指是顾江之前拿给她当装饰,用来搭配小礼服的。 看起来好贵重。 赶紧摘下来放好,明天给他送还回去^.^。 思索着,许思意把戒指摘了下来,找了个礼品盒,放进去仔仔细细地收好。 —— 第二天一大早,许思意就背着小黄鸭书包,拿着粉红桃心形状的小礼品盒出门了。她先是去食堂买了两份早餐,然后便一边咬包子,一边从南校门出去,遵循记忆寻找顾江租在学校外面的公寓楼。 大约半小时后,小黄鸭少女来到了一栋虽然不确定但是非常眼熟的公寓楼底下。 嗯,应该就是这儿了……? 许思意仰着脖子深沉地远目了会儿,然后便拿出手机,找到通讯录里那个名为“很凶的顾大佬”的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了一阵,没人接。 难道还在睡觉?她皱了皱眉毛,掐掉又重新拨了一遍。 这回响了没到三声就被人接起来。 “嗯?”对方明显是在床上接的电话,这个单音节低低沉沉慵懒困倦,夹杂着浓浓鼻音,调子还撩里撩气地往上扬。 “……” 是吃“性感”长大的吗? 许思意捂住又有点不听话的小心脏,清了清嗓子,说:“我在你家楼下了,来还你戒指,顺便还给你买了早餐,你……”本来想让他下来拿的,但考虑到这位大佬还在睡觉,又有点不忍心,于是囧囧地改口,“你等下帮我开门哦,我上来了。” 挂断电话,许思意有点紧张地鼓了鼓腮帮,吹口气,进了单元楼。 作为一名合格的勤奋型优等生,许思意的记忆力是很靠谱的,因此,在几分钟之后,她成功准确无误地到达了目的地——顾江房子的门口。 大门已经开了,隙着一条缝。 她定定神,握住门把轻轻一推,探进个小脑袋。 客厅的窗帘大敞,清晨灿烂的阳光从窗外洋洋洒洒地照了进来,阳台上略显凌乱,堆放了许多或成品或废稿的图纸。 许思意目光在客厅和阳台里转悠一圈,没见到顾江人,只好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进来了,随手把买好的早餐放到桌子上。 这时,一阵拖鞋趿拉地板的脚步声从洗手间方向传了过来,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嗓音,低沉懒散漫不经心,“正打算下去接你呢。” 顾江两手抱肩,斜靠着墙站定。刚起床没睡醒的缘故,他微眯着眼瞧那姑娘,一双漆黑的眸不及平时清明,看上去似笑非笑轻佻慵懒,很有那么几分纨绔世家子弟凉薄又风流的调。 没穿上衣,大大方方展示自个儿那身修劲漂亮的胸肌腹肌人鱼线,黑鹰纹身盘在腰上,振翅欲飞孤绝肃杀。底下的裤子松松垮垮,连皮带都是散开的。 小姑娘先是愣了下,一双大眼眨巴眨巴,怔怔地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圈儿,然后整张脸毫不意外地红了个底儿朝天。 完全是下意识的,小手唰一下捂住眼睛。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你没穿衣服。”许思意说着,从两根手指中间露出眼睛,还磕巴了下。 顾江懒洋洋地伸出双手,“过来,抱一个。” “……”许思意羞羞的,但还是小蜗牛似的朝他挪过去。 他勾手指,“热情点儿宝贝儿。” 小姑娘闻言,动作顿了顿,然后低下头鼓起勇气似的做了个深呼吸,迈开两条小细腿朝他小跑了过来。 顾江弯腰,香喷喷的小家伙一下就扑进他怀里,两只胳膊举高,抱住他了脖子。他低笑,大手托住她的小臀把她整个儿给凌空抱起来,一转身,抵在了身后的墙上。 “今天这么乖,嗯?”他额头蹭蹭她的小鼻尖,鼻音模糊。 许思意小脸红得快滴血,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挤出一阵软甜的嗓门儿,小声问:“那你,喜欢吗?” 第27章 小家伙全身都软软的, 类似水果糖的气味飘散在空气中,不停窜进顾江的鼻子。他鼻梁点在她眉心,沿着小鼻子一路滑下来, 张嘴,轻轻在她水嘟嘟的唇瓣上咬了口。 “你说呢。”低低的嗓音压抑在喉咙深处。 许思意全身都被他撩得火烧火燎, 小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 小小声“我给你买了早餐,有馒头和鸡蛋,在桌上。” 他额头贴上来,抵着她的, 闭眼,“不想吃。” “不想吃这些吗?”许思意眨了眨眼。上次他借她钱买早餐的时候就买的这两样,她以为他喜欢吃呢。又认真道, “那你喜欢吃什么?你告诉我, 下次我就不会买错了。” 他声音懒洋洋的“你啊。” 许思意脸更红了,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细细的眉骨、可爱的小鼻尖、尖尖的下巴……顾江没有睁眼, 薄唇轻轻从小姑娘脸上依次扫下去,舔她的嘴角,“大清早的就来点火, 考虑后果了么?” “我只是……”小姑娘明显被吓到了, 解释“来给你送东西。” 顾江蹭着她模糊地嗯了声, 忽然长臂一捞,把她给抱了起来。 嗯? 这个突然的公主抱…… 许思意傻掉。 “那个,你……”纤细的小手紧紧搂住他脖子, 姑娘大大的眼睛瞪着,连声音都跑调了,“做什么?” 顾江抱着她不紧不慢往卧室走,嘴角轻佻地勾着,懒懒地说“一个男人抱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往他的床走,你说要干什么?”? 不止是亲亲吗?!!! 不行不行…… 虽然好像确实很喜欢他的说…… 脑子里几十团小毛线搅成一团,许思意甩甩头,强迫自己从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醒过来,惊慌地出声,“顾江同学,我其实比较喜欢跟你聊天。”顿了下,又小声补充“压在墙上聊的那种……也可以的。” 什么都好,就是别一言不合就…… 顾江淡淡地说“上了床也能聊。” “……” 一阵天旋地转。 顾江把怀里羞得快熟透的小姑娘放到了床上,俯低身子,两只修长的手臂撑在她脸颊两侧,微眯眼,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准备好了没?”他挑起眉毛。 小姑娘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住摆手“没有。” 顾江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埋头,在她嘴唇上舔了舔,声音低哑得可怕“这档事儿你有什么好准备的。” “我……” 他唇往下移,缓慢贴近姑娘纤细柔美的两条小锁骨锁骨,鼻尖凑上去,嗅嗅,“乖乖给我躺好就成。知道不?” “……” 好色气。 他的卧室他的床铺他的被单,周围的一切都是他的味道,薄荷草沐浴露的味道混合男生独特的荷尔蒙气息,干净、清爽又充满某种野蛮的原始感。许思意全身滚烫脑子发晕,紧张得几乎无法思考。 迷迷糊糊地看见他靠上来…… 她心跳如雷,鸵鸟地闭上眼睛。 顾江弯腰贴近,却并没有像之前说的那样真对她怎么样,只是伸手撩开她薄软的刘海,吻了吻她的眉心。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 许思意诧异地睁开眼睛,察觉到身旁的床铺重重凹陷。他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手臂伸过来,不由分说把她娇小的身子给圈了过去,严丝合缝地搂在怀里。 棱角分明的下颚抵在她额头上。 头顶安静下来。连呼吸逐渐趋于平稳。 许思意眨巴眨巴眼睛。 软软的小手放在他有力的手臂上,先还没有动作,过了两秒钟,便两手并用捧住了他的大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往上提。 顾江眼也不睁,下劲儿一收把她抱得更紧,低声“给我乖乖待着。” 昨晚从老宅回来之后,他没有睡好,大早上又被小丫头一个电话给吵醒。顾江这会儿乏得很,只想抱着他的姑娘好好睡上一觉。 许思意囧,声音轻轻地问“你要睡觉吗?” “嗯。再陪我眯一会儿。”他身材高大手长腿长,这个造型,几乎像俄罗斯套头娃娃似的把小家伙完全包裹住。怕她不舒服,他又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胳膊从她脖颈底下伸过去,嘴唇贴过去,亲了亲她的太阳穴。 许思意小脸儿红扑扑的,不解“你昨晚又睡得很晚么?” 第42节 “嗯。”大少爷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音儿。 她皱了皱小眉毛,“什么时候睡的?” “忘了。”他侧头,俊脸大半埋进她香暖的颈窝里头,鼻尖亲昵地拱了拱,说,“大概两三点。” “又是因为赶图吗?”建筑学专业的同学真的好辛苦,课程又难,作业还那么多。 “没。” 她更不明白了,“那为什么那么晚才睡?” “想你。”顾江说了几句话之后困意没那么浓了,索性掀开眸,左手撑着脑袋半支起身子,垂眸看怀里的小姑娘,故意压低嗓子,“想你想得睡不着。” “……” 他贴近,嘴唇直接压到她耳朵上,描绘得刻意又隐晦“你猜是用哪儿想?” 坦白来说,虽然早知道这人的骚气和撩人段数都是最强王者级,也做过不少心理准备,但这种情形下,许思意脆弱的小心脏还是有点吃不消了。 她连手指尖都整个儿红透,两只小手抬起来,捂住耳朵。 不听不听,乌龟念经。 那怕羞的小模样滑稽又可爱,顾江瞧着,嗤地笑出声来。还没满十八岁的妮子,心理年龄恐怕比实际年龄还小,跟个小女孩儿似的,软软甜甜,随便听两句荤段子,能从脸蛋儿直接红到脚指头。 究竟喜欢她什么? 顾江自个儿都有点儿拎不清。 唯一能确定的是,就是喜欢,还喜欢得很。一个男人怎么判断自己喜不喜欢一个姑娘,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每次相处、每次触碰,甚至只是看见她的笑容,她发呆时候傻里傻气的表情,他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给他的大脑传递一个信息他想要她。 这颗水果软糖似的小东西。 顾江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那只细细白白的小手臂。 怀里的小姑娘手还捂着耳朵,察觉到被捏,抬头看他。 他轻挑眉,看着懒懒散散又撩拨,“亲我。” “……” 哈? 许思意被这言简意赅的两个字给弄呆了。 顾江手指挑起她下巴,语气很淡,理由冠冕堂皇“早安吻。” 小姑娘有点儿呆呆地望着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他一双漆黑深沉的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充满某种暗示和鼓励,然后薄唇微动,轻声,诱哄似的发出一个音,“来。” 小姑娘听完,低头思考了下什么,然后抬起清澈无辜的眸看他,认真地问“要用舌头的吗?” 顾江“……” 顾江“随你。” 好。 其实也没关系。 之前几次都是他主动,这次,只是换成她亲他而已。 虽然真的好紧张好紧张……许思意金鱼似的鼓了鼓腮帮子,深呼吸。 顾江跟樽佛爷似的,不催不急。他此时的耐心简直好到了前所未有。 纤白的两只小手,轻轻从他脖子上缠过去,然后软软的唇贴上来,紧接着是软软的带着甜味儿的小舌头。很不确定地在他唇上试探了下……还是算了 。犹豫半天依然不敢,又悄悄地默默地躲了回去。 顾大少爷垂着眸,任由小家伙青涩笨拙地拿他金尊玉贵的薄唇做实验,玩儿纯洁如过家家一般的亲亲游戏。 数秒钟后, 扣住那只小下巴把人用力压在了床上。 …… 又腻腻歪歪了好半天,等顾江终于舍得放开怀里的小姑娘去冲冷水澡时,太阳已经快升到头顶。 洗手间的门关上了,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许思意长发微乱小脸通红地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甩甩头,回过神,起身走出了卧室。摸摸桌上的馒头和鸡蛋,已经没什么温度。 凉了的食物吃进去对胃不好呢。 思索着,她抿抿唇,把早餐拿到厨房里去加热。 刚把鸡蛋和馒头放进微波炉,洗手间里那边就传出来一个声音,语气如常,喊得要多自然多自然“宝贝儿。” “……” 厨房里的小背影瞬间卡机。 半秒后,她默默说服自己习惯并接受这个来自杀马特大佬对她的专属爱称,吹了口气,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稍微拔高音量“怎么了?” 那个声音很随意地说“给我拿条裤子。” “……” 您洗澡都不带裤子的吗? 许思意脑门上缓缓滑下一滴小冷汗,认命,离开厨房回到卧室。然而,刚准备拉开那扇黑色大衣柜,洗手间里的少爷又发话了,淡淡地“内裤。” “…………” 许思意额头上的冷汗又大了一倍。 默默打开衣柜。 嗯……一大堆天价品牌的黑色卫衣黑色t恤黑色衬衫……好像都没有其它颜色了?许思意指尖从分类整齐挂放的衣服上滑过,往下,拉开了第一个抽屉。 全是表,同样摆放得非常整齐。关上。 拉开第二个, 全是某品牌各个纪念款打火机。关上。 第三个抽屉……唔,好像找到了? 一想到这些裤子都是长年累月和那什么亲密接触的…… 许思意脸上有点发热,甩甩头,怀抱着非礼勿视非礼勿摸的心态,一手捂住眼睛,一手伸出两根手指,用指尖夹住一条黑色的叠放着的男士小裤裤,拿了出来。 小裤裤被捏住了一个边角,在重力作用下自然而然地展开。 许思意余光一瞥。 唔?原来是穿平角的。 不过,这条小裤裤的尺寸,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大? 许思意看着手中的男士大裤裤风中凌乱了会儿。几秒后,转身走向洗手间。 咚咚咚。敲响门。 她清了清嗓子,“你要的……裤子我给你拿来了。” 水声停了,门被人里面拉开。 许思意目光还没来记往回收,瞬间就看见了如下一幕美人出浴图“美人儿”全身上下就只有腰上随便缠了条浴巾,宽肩窄腰大长腿,包括全身修劲漂亮的肌理都全部一览无余,胸肌、腹肌,两条性感的人鱼线……水珠遍布,热气蒸腾。 “……”她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 美人利落的黑色短发被水湿透,水珠顺着发丝儿往下滴,淌过冷黑的眸、高挺的鼻梁、再滚过那片薄薄的上嘴唇,徐徐,流入双唇之间。 “……”她捂住了鼻子,怕流鼻血。 顾江从小姑娘手里把黑色平角裤给接了过来,扫一眼她呆呆目不转睛、一只小手还捂着鼻子的表情,扬起眉梢,“有这么好看?” 小丫头先是一愣,然后很诚实地呆呆点头。 顾江奖励性质地摸了摸她的小脸儿,弯腰贴近她,刻意把嗓音压低“那你想进来一起洗么?” ……!!! 神游太虚的思绪唰一下回来,许思意回过神,霎时面红耳赤羞窘欲绝,受惊小兔子似的一溜烟儿跑开了。 被他洗完澡的样子迷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连逃跑都忘了…… 真的好丢脸tat 顾江拿毛巾擦着头发,前脚刚走出洗手间,后脚罗文朗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江哥、大佬、殿下、顾大少爷!”罗文朗深刻诠释出了“哭爹喊娘”这个成语的最高境界,“请问是谁说今天就要动工搞装修的?我和老赵今天专门腾了时间等您传召,这都快中午了你人呢!不是,我说我求求你了行不?别老是想着你的小宝贝儿撸管儿,年纪轻轻的总撸容易肾虚!常言道,壮年不知x子贵,老来望妞空流泪!你倒是上她啊!上啊!老撸算瘠薄本事啊!!!” “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欸?我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而已,别生气啊喂喂……” 嘟嘟嘟。 顾江挂断电话,一进客厅就看见小姑娘正在阳台上看他的设计图。小小的一只蹲在阳光里,看背影,跟一棵刚长出来的小蘑菇似的。 听见他的脚步声,小姑娘回过头来,小脸上漾着一个浅浅的笑,“洗完了么?”细细白白的手指竖起来,戳戳饭厅方向,“早餐我给你重新热了下,放桌上的。” 顾江被那纯洁无瑕的笑容晃了下眼。 “啊,对了。”许思意站起来,“你昨天拿给我当装饰的那枚戒指,我也给你送过来了。”说着,她走到电视柜旁拿起那个桃心状的小礼品盒,打开,把里头完好无损的翡翠戒指展示给顾江,双手递过去。 “还给你。” “不用。”顾江靠坐着桌子,随手拿起盘子里的鸡蛋在桌沿上敲了敲,垂眸剥壳,语气漫不经心,“这戒指我送你了,好好收着。” 许思意微微皱了下眉,说“这么贵重的礼物,你怎么能随便送人呢。” 顾江两条大长腿很随意地交叠,瞧着她,轻轻一抬眉,“为什么觉得贵重?” “之前我跟顾奶奶聊天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看了这枚戒指好几眼。”许思意把礼品盒放回了桌子上,轻声说“所以我猜,她认识这枚戒指,并且,这枚戒指一定有很特殊的意义。” 顾江听完,盯着她眯了眯眼睛,一时没有说话。 这小姑娘明明傻里傻气,论心机,论城府,她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就是一小屁孩儿,只要他舍得对她耍手段,他确信,他把她卖了她都能傻乎乎地帮自个儿数钱。但有些时候,他又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懂,心思剔透,像一面不染纤尘的明镜。 这感觉其实很矛盾。 半晌,顾江把剥好的鸡蛋扔回盘子里,淡淡地说“你观察得倒仔细。” 第43节 许思意眨巴着一双大眼看着他“原来我蒙对了吗?” 顾江“……” 小姑娘眼儿亮晶晶的,一副欢天喜地又惊喜的样子“我看电视里经常这么演,顾奶奶又确实看了几眼这个戒指,所以就大胆瞎猜了一个剧情?没想到猜对了!” 顾江“…………” 整个屋子安静了整整五秒钟。 顾江侧头拧了下眉心,没什么语气道“你猜的没错,那枚戒指是老太太给的,我和顾泊之都有。她说将来只能戴在她孙儿媳妇手上。” 许思意闻言明白过来,点点头“看得出来,顾奶奶是真的很疼你和你堂哥的。”顿了顿,又认真地补充,“也看得出来,你们都很孝顺。” “我和顾泊之小时候被放在老太太身边养过几年。” 顾江轻描淡写两句话便带过去,没有多提其它,接着扭过头,挑着左边眉峰对许思意说“你是我的人,那枚戒指当然该是你的。” 许思意微微红了脸,看着那枚翡翠戒指,没有接话。 大约过了半分钟, 她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开口,嗓音轻细软糯“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不过,这枚戒指你还是先收回去。” 顾江敲桌面的食指骤然顿住,盯着她,面色微沉,“什么意思?” “‘将来’还那么远呢。”她笑盈盈的,语气诚恳而认真,“你如果现在就把戒指给我,我收了,以后你又想把它送给其它女孩子,来问我要的话,我怕自己会有点舍不得。所以,你还是真到那一天再给我。” 话音落地。 顾江静默片刻,忽然极淡地嗤了声,“‘有点’?” 许思意又更仔细地想了想,“如果那个时候我还是喜欢你的话,那我可能也会‘非常’舍不得。” 顾江一双漆黑的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须臾,他调整坐姿,一条长腿很随意踩在了椅子横栏上,盯着她,勾勾手指,“过来。” 许思意有点茫然地走过去。 还差半米远的时候,顾江眯眼,一伸手,勾过那段儿小细腰就把人给拉了过来。 忽然又这么近了…… 他才刚洗完澡,湿润的短发垂下几缕,稍微挡住一双冷黑寡淡的眸,身上的薄荷味清爽干净,好闻得要命…… 姑娘白皙的小脸蛋儿顿时飞起两朵红云。 顾江把她圈在怀里,定定瞧着她,忽然低头,惩罚性质地在那小鼻尖上轻咬了口。 像有蚂蚁爬过鼻尖上的皮肤,一点都不疼,但是痒痒的,不太舒服。许思意小手摸了摸鼻头,红着脸就想往后躲开。 顾江一把将她捞回来,“敢躲?” “那你不要咬我鼻子,”小丫头很严肃,但声音软软的,听着毫无威慑力,反而很有那么几分可怜巴巴,“痒。” 顾江把她整个儿裹进怀里,咬她粉软的唇瓣,然后压低声,恶狠狠地说“老子真他妈想操哭你。” 许思意“…………” “你这小脑瓜里成天在想什么呢?想可能会跟我分手?”他的声音听着有点暴躁,抱着她,大手揉了把她毛茸茸的脑袋,“你就不会想,怎么抱紧大腿不撒手把老子栓牢点儿?” “可是,”许思意有点不明白,“我说的是事实呀。” 顾江唇抿了抿,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不吭声。 许思意也和他对视,大眼眨巴眨巴,不太清楚自己又哪句话惹了这位大佬不高兴。 良久, “宝贝儿,”大少爷黑眸沉沉,语气出离的平静,“别惹我生气。” 小姑娘看着他,然后正经八百地说出了一段话“我只是想告诉你,人生嘛,就是一场旅途,重要的是沿途的风景,不要太在意结果。” “……”顾江对这段汽车广告语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捏住她下巴往上抬,语气挺淡,“说点儿老子爱听的。” 小姑娘好奇“说你爱听的,比如什么?” “比如,”他贴近她,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她的小鼻尖,然后额头贴住她的,闭上眼睛,“说,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许思意脸蛋红红的,稍微犹豫了下,还是乖乖开口,语速不急不缓地道“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小家伙的嗓门儿娇软甜糯,让人听得想咬一口。 他的。他一个人的。 顾江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薄薄的唇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嗓音却难得低柔“乖。说给我听,说十遍。” “……” 一直说一样的话说十遍吗? 感觉有点……呆? 许思意微微囧了囧,迟疑几秒后还是张嘴,轻声,一字一句地说了。 “我是你的,” “你一个人的。” …… 十遍结束。两人的姿势从第一遍开始就没动过,顾江抱着她,额头和她的贴在一起,就连呼出的气息都和她的轻轻缠绕。 许思意手掌心里全是汗,脸如火烧,说“十遍已经好了。” “乖。”大少爷这回心里舒坦满意了,好看的唇勾着,奖励性亲亲她的小下巴,“我也是你的。” 第28章 和顾江正式交往的事, 许思意是打电话告诉给钱小钱的。这位恋爱脑小富婆基友很喜欢玩,奈何许思意却是个从来和网酒夜店等美妙场所绝缘的稀世乖宝宝,因此, 她和陈锦年来晏城之后只跟许思意一起玩耍了三天,之后就放飞自我每天打游戏蹦迪去了。 四号晚上, 许思意拎着水壶从开水房里出来, 顺便就给钱小钱打了个电话。彼时,富婆基友正在夜店的舞池里把自己扭成颗麻花。 接起电话的瞬间,听筒里传出钱小钱的一句“hello baby?!!” ……不用喊得这么气吞山河。 而且那一阵阵“booshakaka,booshakaka”的音乐声是什么鬼?鼓点激昂震耳欲聋, 是要迎接霹雳金刚葫芦娃闪亮登场吗? 许思意囧了囧,默默地把手机从自己可怜的小耳朵边上拿远十公分,说“有一点情况跟你汇报。” “什么?!”钱小钱这会儿的嗓门简直跟菜市场里砍价的大妈军团有一拼, “你大点儿声!我这儿太吵了听不见啊!” 许思意只好拔高音量“我和顾江在一起了。” 钱小钱捂了只耳朵接着吼“啥?!你的乳沟太挤了?!” “……” 朋友你耳朵没毛病? 许思意沉默汗颜了几秒钟, 最终吸气,吐气, 以振聋发聩排山倒海之势大声吼道“我、和、顾、江、在、一、起、了!” 雄赳赳气昂昂,气吞山海荡气回肠,短短八个字吼出了黄河大合唱的气势。 喊完, 不止是电话里的钱小钱那边, 连许思意这边的整层楼都跟着静了。 这个时间点并不算太晚, 很多女学生还在走廊上活动,煲电话粥的、跳绳运动的、朗读英语的,应有尽有。大家伙都在专注干自己手上的事, 乍听这一嗓子,全都被震住了,纷纷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好奇地看向那道脚踩小黄鸭拖鞋、手拎浅粉色水壶的娇小背影。 “这谁?” “不知道……” “啊!我想起来了!这不是上次和顾江学长在操场上公然搂搂抱抱的女生吗!” “是她啊……长得文文静静的,看不出来这么大胆狂野?” “真没想到顾江喜欢这么矮的类型。” “啧啧。” 背后的围观群众们窃窃私语,叽叽喳喳。 一阵风呼啊呼的吹过去,莫名其妙成为全走廊视线焦点的许思意意识到什么,小身子一僵。她先是在原地静默两秒钟,然后默默地转身,默默地抬头,默默朝一众不明真相的楼友露出一个迷之微笑,最后打开寝室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地冲了进去。 大门一关,世界重归一片宁静。 呼。 她背靠门悄悄呼出一口气,然后重新举起手机,一边放水壶一边说“这回你总听清了?” 然而出乎许思意的意料,从听筒里传出来的并不是小富婆基友清亮欢脱的嗓门儿,而是一道平日里听着低润悦耳,此时却很沉的男声,一来就直呼她名“许思意,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咦? “贤妻?怎么是你?”许思意狐疑地眨了眨眼睛“我答应过你什么……吗?” 陈锦年幽幽地说“说好一起单身到永久,你却在外面有了狗。” “……” 你们两个能有一个正常点吗? 许思意囧,嘴角不可控制地抽了抽,抬手扶额。就在这时,听筒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手机被钱小钱重新抢了回去,她大声说“喂喂41?刚才我正走到安静的地方想接你电话,陈贤妻就把我手机抢了,你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一句话要她重复这么多遍,都被杀马特大佬传染了吗? 之前那种想和好朋友分享恋爱初体验的小雀跃已经完全没有了好伐! 三根黑线顺着许思意的额头缓缓滑下来。她无语,坐回椅子上默默心累了半秒钟,然后才有气无力地说“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我母胎lo十八年,终于脱单了。” “!!!哇哇哇!”钱小钱那边一派喜洋洋、惊诧诧地喊“就是和那位顾江同学吗!” 许思意托腮,习惯性地点了点头“嗯嗯。” “ngratutions!”小富婆基友调子欢快,似乎很兴奋,嘿嘿道“恭喜你成功晋级,祝你开启人生的新篇章,迈入性福的新殿堂。” “……” 祝幸福就祝幸福,你这么猥琐兮兮的语气是个什么鬼? 许思意并没有听出基友富有神秘内涵的祝福语,只是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谢谢,承你吉言。” “嗯。”钱小钱颇感欣慰,紧接着就换上一副八卦语气,压低声音问“那你们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 第44节 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 许思意脸微红,想了想,非常实诚地回答“亲嘴巴。” “舌吻了吗?” 她含含糊糊“唔。” 钱小钱八卦“除了接吻还有其他什么接触吗?” “……喂。”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某些冒着粉红泡泡的画面,许思意瞬间连耳朵根都红透了,羞窘欲绝道“钱小钱,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色情?!” “……”电话那边的钱小钱默,我的问题哪里色情了,你和你家顾哥哥自己的尺度太大,关我纯洁的问题什么事啊。 许思意甩甩脑袋,把那些粉色画面ia地从脑子里拍飞,又想起疑似喝多不太清醒的陈锦年,于是清了清嗓子,转换话题“那个,贤妻是喝多了吗?” 钱小钱嗯了声,说对啊,“今晚已经喝整整四瓶了……嗯,现在刚拿起子开了第五瓶……哇,还直接吹瓶子!” “……” 我说,你能不能去拦一下,在旁边语音直播真的大丈夫吗? 许思意额头滑下一滴冷汗,默默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酒量好像并不是很好。” “还行,比高中那会儿有进步,之前多菜啊,喝两瓶能吐三次。”钱小钱真情实意地夸赞“现在喝了四瓶都才吐两次,很棒啦!” ……¥ 许思意皱皱眉毛,“你还是叫他别喝了,伤身体。” “我叫了啊,但是他不听我能有什么办法?”钱小钱叹了声气,狐疑地嘀咕“陈贤妻的心情好像不太好,问他有什么心事也不说。没辙,只能由他去了……啊对,明天我和贤妻准备去晏城周边的景区去玩儿,你要一起吗?” 许思意囧了囧,抱歉道“我可能没办法去。” 钱小钱不解“为什么?” 许思意老老实实地说“顾江的工作室要搞装修,我准备一起过去帮忙。” 话音落地,电话那边的小富婆基友很嫌弃地切了声,控诉“重色轻友见色忘义,没想到连41你都是这种人。” “你别生气,主要是先答应的顾江。”许思意怕她不开心,便说,“要不我就跟他说我不去帮忙了,陪你们出去走走。” “我开玩笑的而已!你千万别去说,我可不想得罪那位一看就惹不起的大佬。”钱小钱被这天然呆给逗笑了,慢悠悠地道“热恋期嘛,当然应该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另外,身为好朋友,我要送初恋的你一句情感真理,好好收下。” 她问“什么真理?” 钱小钱的声音难得温和沉静,带着笑“深情容易被辜负。别去想象天长地久,重点在于曾经拥有。” 许思意听完,浅浅地弯了弯唇,“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 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 城市的另一端,霓虹闪烁灯红酒绿,酒里全是出来寻欢作乐找刺激的年轻人。 铂金卡座区。 钱小钱拿起桌上的酒瓶子猛灌进去一口,咽下,忽然站起来,朝着舞池方向举起酒瓶,用尽全力撕心裂肺地喊“去他妈的深情!去他妈的一辈子!去他妈的天长地久!” 陈锦年笑了下,抱着垃圾桶又吐了。 打盘的dj挑着眉吹了声口哨“yo!” 舞池里所有人都附和着,朝卡座的年轻女孩儿竖起大拇指。 钱小钱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没心没肺地放肆大笑,笑得弯了腰,红了眼眶。 世界这么乱,装深情给谁看。 第二天一大早,许思意正坐在椅子上由着张涤非给她瞎倒腾,大少爷一通电话就打进来了,就很随意的三个字儿“我到了。” 许思意开口回了个“嗯嗯”,电话便被嘟嘟嘟地挂断。 见状,这低着头神色专注的张涤非挑了挑眉,不咸不淡地说“你家这个男朋友,人设还真是标准的少年版黑道大佬加总裁啊。” 许思意这了眨眼,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张涤非面无表情“离经叛道,打架牛逼,家里巨有钱,还冷酷又霸道。” 许思意闻言,意识到室友是在用讽刺手法diss顾江打电话惜字如金的“冷酷行为”,囧了囧,本着护犊子心态默默替某大佬解释“其实他只是,性格上有一点缺陷。” 所以说,杀马特有时候真的好可怜,总是无法被大家理解和接受。 唉。 张涤非哼了声,“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他对你这么冷淡,你还帮他说话。” “……” 你从哪里看出来他对我冷淡…… 明明热情得想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燃烧着我。都快烧成灰了。 许思意干笑了下,说“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懒得管你。” 张涤非说道,语气很硬,手里却拿着眉笔轻柔地在许思意眉骨上勾下去,然后打量一番,觉得ok,便移开视线随手把眉笔扔化妆包里,冷冰冰地道“行了,约会去。” 许思意拿着镜子照了照,“真的好看么?” 嗯…… 眼睛很大,但是是不是太大了点? 皮肤很白,但是是不是也太白了点?她肤色本来就很白,平时颧骨上有很淡很淡的小雀斑,这么一倒腾,被遮得连一丁点的瑕疵都没留下。 还有这鼻子。小巧依然小巧,但是看着也太挺了 ……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许思意心里莫名有些小忐忑。 “你这是怀疑我的化妆技术,还是怀疑我的审美?”张涤非靠着桌子懒懒斜她一眼,语气很淡“这个妆容是今年秋季最流行的。” 嗯,多看几眼其实还是不错。刚刚觉得奇怪应该是没有看习惯。 许思意默默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不过…… “涤非,你为什么忽然心血来潮,想给我化妆?”她一边弯腰换小皮鞋,一边好奇地问室友。 张涤非喝了口牛奶,开口还是那副冷冷酷酷的态度,“我拜托你,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现在你的男朋友是顾江啊许41,你知道喜欢他追他的女生有多少么?知道自己的情敌数量有多庞大么?知道那些情敌都是些什么样的妖艳货色么?” 许思意00 张涤非摁住她的脑袋,眯眼“就只说那个桂晓静。全校都知道她倒追顾江一年无果,却从来没有放弃。我问你,你腿有她长么?腰有她细么?胸有她大么?” 许思意还是00 “论身材,你这小矮子一样都比不上。”张涤非摇了摇食指,沉声,“承不承认?” 许思意的表情变成tt。觉得扎心,默默点头。 “那你还敢成天顶着张素颜在学校里晃悠?”张涤非赏她一记爆栗,一副想翻白眼又只能强行忍住的表情,“就你那弱弱的小扑街样,走在顾江身边搭么?你能镇得住那些妖艳贱货蠢蠢欲动的心思么?ho care you她们谁在乎你?” “……” 好。 仔细一想,你说得非常之有道理。 许思意点点头,有点郁闷地吹了口气,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从现在开始做出一些改变?” “b”张涤非弹了个响指,“你已经不是高中生了,没有教导主任再管你的发饰服饰和你脸上多少粉,请你大胆地学会打扮自己。” 许思意小拳头一握,“了解。”顿了下,又忽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眼神飘到张涤非脸上,“可是,你不是不喜欢顾江么?” “一个打架斗殴无恶不作的痞子,进了名校居然就洗白成了高材生男神,人模狗样,我当然看不惯他。呸!” 呃。 “那你应该很希望我和顾江分手才对呀。”许思意眨巴着一双晶莹纯净的大眼,“为什么还教我这些?” 张涤非哼了声,别过头看窗外,冷冷道“我是希望你们分手。不过就算要分,那也必须是你踹顾江。如果他被其它妖艳贱货勾走了,你回来哭哭啼啼,我懒得费神给你这傻瓜递纸。” 许思意继续定定地望着她。 几秒后,张涤非被那双晶亮的大眼睛瞧得不自在,侧头瞥她一眼,皱眉“看什么?” 再然后,她就看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起身,朝自己走了过去,然后,张开双臂就给了她一个软软的熊抱。张涤非身子一僵,眉头皱得更近,小姑娘的脸蛋儿贴上来,蹭蹭她的,甜声“喜欢你。非常。” 再再然后,那姑娘就拎起书包蹦蹦跳跳地从寝室出去了。 欢脱得跟只小兔子似的。 “……” 张涤非站在寝室里,靠着书桌,两只纤细长腿前后交叠,一时还没缓过神儿来。 她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那姓顾的能万花丛中过,瞧上许思意了。 纯洁无瑕地撩人和无声无息的诱惑。 哪个男人受得了? 高中时代的学业和课程都非常繁重,许思意智力不算非常拔尖,能取得排名靠前的成绩大部分是由于勤能补拙,在那个连吃个饭都想争分夺秒回去刷题的年代里,她真的很愧对“少女”这个身份。 不会化妆,也不太会搭配,穿衣风格就是怎么舒适怎么来。 所以,她认为今天这个一身浅白色小洋装、散着发、化着精致妆容的自己,很隆重,无疑已经表达出了对会面对象的最高敬意。 到了楼下一看,她的会面对象还是老样子,穿着身天价黑色卫衣和黑色运动裤,站在她们公寓楼旁边的一棵大梧桐下,那站姿,漫不经心好整以暇,跟个真正的老大爷似的。 边上照旧停着那辆骚气十足的ducati重机车。 在走出公寓大门之前,许思意停了下来,暗暗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才提步朝顾江走过去。 有点紧张。 好不是有点。是非常紧张。 第一次化妆什么的,那对被眼影眼线睫毛膏勾勒得大得过分的眼睛,她初看镜子时都被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习惯……许思意迷迷糊糊地思索着,越走越近。 晨光熹微,风温柔吹过梧桐树的枝叶。 顾江一手拿手机,浏览着邮箱里的文件清单,另一只手把玩着一枚暗金色的金属打火机。忽的,他像察觉到什么,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微抬黑眸。 然后就看见了一道朝自己走过来的娇小身影。 第45节 十月的天已经有了凉意,少女身上穿着一件浅米色的短款小外套,里头是一件相同颜色的洋装短裙,裙摆稍短,在她膝盖往上十来公分,藕节子似的双腿大半都暴露在空气中。皮肤白生生的,纤细笔直却一点也不干瘪,匀称饱满,光滑如上好的凝脂。 她脸上带了妆,皮肤比平时更白,两腮的位置透出一丝很浅的橘红色,一双眸子也比平时瞧着更亮,眼尾的位置轻轻上挑,成熟女人的妩媚与年轻少女的青涩糅合在一起,风情万千,生机勃勃。 看着渐渐走近的小姑娘,顾江挑起一边眉毛,目光笔直,移不动眼睛。 “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许思意低着头在他面前站定,还是紧张,两只背在身后的小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两腮上的红更浓了,“我刚才在寝室里有点事。” 等了几秒,对面的人没有说话。 嗯? 她眨了眨眼睛,抬眼看他,试探性地轻声喊道“顾江同学?” 顾江“……” 许思意微皱眉,忍不住抬起一只小手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又喊“顾江同学?顾学长?” 这一次,顾江终于有了反应。许思意看见,他微微眯了眯眼,漆黑的眸上下游移,大大方方,没有一丝避讳地在打量着她的全身,并且不止一圈儿。 从发型,到裙子,到鞋子,从头发丝,到腰到腿,再到脚指头……直勾勾地来回地看。 短短零点几秒,许思意的脸红成了熟透的苹果色,莫名生出一种全身衣物好像都在他眼中消失了的窘迫感。 那道视线仿佛有温度,炽热得吓人。 她全身火烧火燎。 须臾,就在许思意已经窘迫得想要掉头跑回公寓的前一秒,对面的大少爷终于开口说了他今天出场后的第一句话 “真他妈操了……”极低的五个字,喃喃像自言自语。 许思意“……” 顾江的视线对上她清澈晶亮的大眼,定住了,直勾勾的。而后轻轻一挑眉,似笑非笑地说“打哪来一这么勾人的小心肝儿狐狸精?” “……” 这糟糕的台词。 本来以为会得到一些“真漂亮”“真美”之类的赞美……不过,这句贬义词在这里应该可以理解成褒义词,是在夸她。 果然很符合这位大少爷一贯的杀马特风格。 许思意词穷,脸已经热得没有知觉了,别过头不敢看他,尝试着转移话题,小声说“我们走、走,罗学长他们还在等你。” 说完不等顾江开口,转身飞快地走向了那辆重机车,试图逃离开那种逼人的目光。 谁知刚走出几步。 “回来。”背后的声音像被太阳晒过,懒洋洋又漫不经心的。 许思意小身子顿时卡住,默默又走了回去。 顾江低眸,扫了眼她露在裙摆下那截雪白纤细的大腿,抬抬下巴,“冷不冷?” 太阳底下暖洋洋的。 许思意摇头,“不冷。” “不冷就不用换了。”他语气很淡,转身朝校门的方向走,“跟我出去打车。” “……”许思意听了一愣,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的裙子比较短,坐机车需要跨腿,确实很不方便。 这种小细节…… 这人虽然平时看着一副不拘小节拽上天的样子,实际上心思却非常细腻。 许思意呆在原地思索着,一时忘了跟上去。忽的,腰上多出一只胳膊。顾江长手一捞,一把勾了她的腰就将她环了过来,动作自然而然,说不出的亲昵。 他两手圈着她,弯腰贴了贴她的额头,低声“又想什么呢?” “……” `Д!!! 天呐这还在她公寓门口人来人往啊啊啊你怎么又黏上来了…… 周围不断有注目礼投来。 “没想什么……”她瞬间脸儿通红,小手轻轻地推他,“你别抱着我,会被其它同学看见。” 顾江搂着她,在各种偷瞄的目光中稳如泰山,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我就想抱你。” “先……放开。”小丫头的声音委屈得好像快哭了。 顾江挑眉毛“怕羞?” 小家伙连耳朵都红了,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嘴角微不可擦地弯了弯,咬了口她粉嘟嘟的唇,不慌不忙地松手。放过她了。 数米远外,两道视线目送两人的背影离去。 “真搞不懂。”许颖皱眉,“这个许思意,有哪一丁点儿能比得上你?你追了顾江这么久,他都对你爱答不理,结果转头迷上这么个幼齿小女生?他脑残。” 桂晓静耸肩,“男人嘛。” “真是太奇怪了。我认识顾江也有一年多了,你见这位爷对谁这么上过心?难不成……”许颖说着自己都笑起来,“遇上真爱了?” 桂晓静噗嗤一声笑出来,转头看许颖,“你跟我逗什么趣儿呢?” 许颖“怎么?” 桂晓静很淡地勾起一个笑,“像顾江这种男人,永远不可能把爱情和女人放在第一位,他的‘宠’和‘喜欢’,跟‘爱’完全是两个概念。走着瞧。” 第29章 装修的事提上了日程。由于顾老板的一句“不喜欢外人碰他东西”, 装修工作室的所有工作便都落在了三位合伙人头上,买材料、改装电路和排水管道、找平涂墙抹灰刷油漆等巴拉巴拉,事无巨细, 亲力亲为,简直是把“学以致用”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就没他们不会的。 对于顾老板和两位合伙人大哥的这种逆天骚操作, 许思意得知后, 不由在心里默默感叹学霸霸霸们的世界果然高深莫测。 国庆节假期的最后一天,钱小钱和陈锦年都要回桐市,许思意将两人送到高铁站之后没什么事干,便打了个车, 去了晏城七中。 还在放假期间,七中大门紧闭,门卫室里的大爷翘着脚躺在椅子上打瞌睡, 鼾声规律, 校园里清风雅静,一个学生都没有。 许思意在大门前驻足, 抬头往里看。 塑胶跑道,青绿色的草地,枝繁叶茂的大树, 高高的教学楼…… 她目光在篮球场的位置停住。脑子里鬼使神差, 想起了刚开学时, 王馨跟她说起的顾江高中时代的某段黑历史。 当年谁能想到,那个恶劣到极点、让老师头疼无比的问题少年,高考之后会成为名校高材生? 许思意忽然有点感叹人生的出场顺序很重要。高中时期的她, 对问题少年这类生物反感并恐惧,如果她是在高中时期遇上的顾江,毋庸置疑,她肯定不会喜欢上他。 那么,如果她是在很多年后再遇上的他呢,会喜欢吗? 她脑子里思绪乱飞,皱皱眉毛,望着七中空空如也的篮球场思索起来。但想了想,又觉得这个问题着实毫无意义——多年之后,谁又知道长大后的自己和那位杀马特大佬分别是什么样子,喜欢不喜欢,就更说不清了。 过去已逝,将来未知,所以人生最重要的,就是活在当下。 许思意脚下的步子忽然停住,鼓鼓腮帮,甩甩小脑袋,把里头那一系列迷之文艺伤感又具有装逼嫌疑的句子统统拎出来,ia一下拍飞到九霄云外。 然后定定神,拎着事先买好的三杯奶茶和薯片,走向了位于林荫道尽头处的工作室。 工作室,不,准确的说法是还没装修好的废弃烟丝厂里到处堆着装水泥的大口袋和装油漆的桶子。这间厂房里原本的窗户已经全部敲光,还没安新玻璃,金灿灿的阳光从无遮无掩的窗户洞里照进来,整个空间非常的开阔敞亮。 许思意走进去。 罗文朗正坐在三角梯的最顶端,手里默默地拿着一张设计图纸,低着头默默地打量,一声不吭。站在三角梯下面的赵尹浩也是忙着自己的事一言不发, 整个偌大的厂房安静得出奇。 许思意心生狐疑,实在不明白是什么能令一向聒噪得五秒钟不说话就浑身不自在的烟花辫儿小哥这么安静如鸡。但是很快,她眸子一转,在废弃厂房最里端的靠窗位置找到了答案。 顾江坐在一把小凳子上,面前是一台笔记本电脑,但放电脑的却并不是桌子,而是两个装满了装修材料的沉重纸箱子。他个子很高,身材骨架十分高大,凳子又太矮,因此,那两条大长腿无法妥善安放,只能曲着膝盖往两旁最大程度地分开。两只手臂非常随意地搭在大腿上。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屏幕,唇抿成一条线,目光漠然,屏幕的光映在那双冷黑的眸子里,平添寒色。明明没有任何动作,但就是给人一种“都他妈滚远点别惹老子”的强烈既视感。 气场之强,又低又冷,冻得方圆百里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许思意见状,身体瞬间像有意识似的放轻脚步,连呼吸都跟着小声起来。 气氛蜜汁诡异。 许思意眼观鼻鼻观心,屏息凝神,横向小碎步前进,一挪一挪,一挪一挪,心想又是谁惹这位杀马特大少爷不高兴了?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打破死寂,当当当,当当当—— 在“当”到第七声的时候,大少爷有些烦躁地拧了下眉,摸出起身,大踏步从厂房后门儿出去接电话了。 脚步声远去,危险信号暂时解除,在场所有群众都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气呼。 “卧槽,给老子吓够呛,生怕这位爷一言不合连我都打……”三角梯上的罗文朗嘀咕着,拿手拍拍自己饱受惊吓的小心脏,一回头,看向从门口挪进来的娇小身影,挑挑眉,换上一副轻松打趣儿的口吻“哟,小跟班儿太子妃你好鸭!又来查咱殿下的岗啦?” “……” 许思意身形一卡,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那什么。 学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萌? 连“太子妃”这种尴尬到昏天暗地日月无光的称呼都能这么自然地喊出口,真不愧是天团左护法,杀马特里面的战斗机。 许思意原地风中凌乱了半秒钟,甩甩头,强迫自己尽快习惯杀马特天团清奇的画风。然后深吸一口吐出来,看向罗文朗那头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头,弯弯唇“你好。我下午没什么事,所以就给你们送了点奶茶和零食过来。” 说着便把奶茶拿出来递给赵尹浩和罗文朗。 “谢谢。”赵尹浩嘴角勾起一个淡笑,把奶茶接了过来。 “不客气。”许思意摆摆手,然后竖起根细细白白的指头,往厂房后门的方向指了指,压低声,“顾江同学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还能怎么。”罗文朗从三角梯上跳了下来,扑扑手,拿起吸管就插进了奶茶杯盖里,刺溜喝了口,打个嗝儿“一猜就是跟他爹妈吵架了呗。” 许思意茫然“吵架?他和他爸爸妈妈关系不好吗?” 话音落地,罗文朗直接被嘴里的奶茶给呛到了。他咳嗽几声,拿袖子擦擦嘴,转头瞪许思意“小跟班儿你不是?这种匪夷所思的话都问得出口?” 许思意皱了皱眉毛,很不解“什么意思?” 第46节 “顾老大从高中开始就一个人住在外边儿,除非有什么特别特殊又要紧的事儿,否则他连自家大门都不会进一下。”罗文朗翻白眼,“你说他跟他爹妈关系咋样?何止是‘不好’,简直就是仇人好?” ……难怪呢。 记忆中,顾江确实一次都没有跟她提起过他的父母,反而是提过几回他奶奶。 “但是,为什么呢?”许思意一面好奇一面又感到很震惊。 她一直以为,以顾氏家族的富贵与显赫,顾江的成长环境理所当然应该是顺风顺水无忧无虑的。不过再一想,又觉得确有蹊跷——同样是家族里的大少爷,堂哥顾泊之风流潇洒游手好闲,成天无所事事,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消遣怎么挥金如土怎么挥霍那偌大的家业,性格方面和顾江有着巨大差异。 再加上顾江曾经给自己改过名字的事…… 她问起时,他轻描淡写地说是因为觉得“顾江之”这个名字太娘。怎么可能呢,谁会因为这么傻的理由就改掉自己的名字? 越想越不对劲。在他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 许思意咬了咬唇瓣,脑子里胡七八糟又混乱地想着。无意识地抬起头,看向窗外。 废弃烟丝厂的后门外是一小片空地,长年累月无人涉足的缘故,地上杂草丛生,还有一些不知是附近居民还是七中学生乱扔的塑料瓶零食袋。那种城市垃圾和自然荒草的组合,被秋日艳阳一照,生出一种格外萧条又荒凉孤寂的画面感。 少年长身玉立,背影高大而又修长,长腿笔直,修劲挺拔,纯黑色的一抹陷于那满目荒寂中,竟没有丝毫的违和。 不知为什么,看着顾江的背影,许思意忽然觉得有点心疼。 “顾江他爹有事儿没事儿就爱找顾江的麻烦,跟他作妖,想逼着他乖乖回家低头认错。但是怎么可能?顾江压根就没拿他当回事。”背后响起罗文朗的声音,一副得意洋洋又相当自豪的语气,“以江哥的性子,他这辈子要是能跟人低一次头服一次软,我罗文朗就把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 跟家里关系差好像并不是件好事?学长你这老父亲一般欣慰和骄傲是什么鬼? 许思意囧。须臾,她望着那道高大背影有点郁闷地吹了口气,丧丧地说“大概‘天之骄子’都是这样的。” 嚣张狂妄,不可一世,永远觉得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闻言,罗文朗喝着奶茶摇了摇食指,严肃道“no” “嗯?” “新晋‘太子妃’大人,别用‘天之骄子’来形容我们的殿下。”烟花辫儿少年顶着他那头耀眼夺目的彩虹头,扯着唇角,标准的杀马特用语,言辞调笑又戏谑,眼神锐利而认真,“这个词儿放在顾江身上,真他妈弱爆了。” 整个厂房都有一瞬间的安静。 片刻,许思意注意到杂草空地上的顾江已经挂断了电话。她看见他从修身运动裤的裤兜里摸出了一盒烟,摸出一根儿,塞进嘴里,看见他眯缝着眼用打火机把烟点燃。 阳光为少年英俊的轮廓镶起一层淡淡的边,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某处,侧颜如画,食指掸烟灰,白色的烟雾从薄润的双唇间逸出。远远望去,是一副大师笔下的画。 着实是赏心悦目。 许思意看着那赏心悦目的画面赏心悦目了几秒,然后鼓鼓腮帮,拿起奶茶走了出去。 顾江站在杂草空地上抽烟,刚抽两口,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女孩子的小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轻轻盈盈,连步子听着都像是欢快的。 顾江回过头,瞧见他家小姑娘正笔直朝他走过来。丫头小脸儿被太阳晒得白里透红,玻璃珠似的大眼干净晶亮。两只小手还捧着一杯奶茶。 他随手把还剩大半截的烟摁灭在墙上,眯眼,“来了怎么也不吱一声?” “来了一阵子了。”许思意仰起脖子看他,眉眼弯弯,小脸蛋上漾开一个浅浅的笑,“看你一直在打电话,很专注的样子,所以就不好意思来打扰你。” 顾江盯着她看了会儿,挑挑眉,张开双臂。没说话。 小丫头雪白的脸蛋儿更红,乖乖过来窝进他怀里。 顾江环住那把小细腰,大手在丫头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揉了揉,漫不经心地问“我宝贝儿今天乖不乖?” 小脑袋认真点了点。 他随口嗯了声,手指把玩她藏在头发下的小耳垂,“做了些什么?” “做了高数作业,然后送小钱和贤妻去高铁站,明天开学,他们都回桐市了。”耳朵被顾江捏得痒,许思意轻轻歪了歪脑袋,两只小手抱住他窄瘦的腰。眨眨眼,好奇“你呢?做了些什么?” 顾江下巴搁她脑门顶上,闭上眼。小家伙身上甜甜暖暖的香味儿让顾江难得感到了几分放松。他懒懒地说“想你啊。” “……” 他声音里带出了一丝慵懒性感的鼻音“你想我没有?” “……” 可是,我们明明昨天才见过面…… 许思意脸如火烧,迷迷糊糊的是啥说啥,“好像没有。” 顾江挑起一侧眉梢,掀开眼皮子,弯腰低头,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然后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声说“那你想我怎么罚你?” 突的,一只小手举起来,牢牢捂住了他准备下口的嘴唇。 顾江“……” 小姑娘脸蛋通红,但是一双大眼睛却非常严肃地看着他,正色道“不对,我是有非常重要的正经事要找你说。你能有一天对我正经点么?” 撩天撩地撩空气,你是撩神啊你。 顾少爷捉起那只小爪子咬了口,神色如常,泰然自若得很“你能有一天不勾引我么?” “……” 好。 和杀马特果然是没办法讲道理的。 许思意郁闷地鼓了鼓腮帮,足足沉默了五秒钟才把自己的爪子“嗖”一下缩回来,捣鼓捣鼓,把吸管插进奶茶里,双手递给他“喏,这是给你买的。” 顾江没接,就着那两只小手喝了口。然后蹙了下眉。 小姑娘见状愣住了,也跟着皱起一双小眉毛“怎么了?味道不好?” 顾江不说话。 许思意只好自己也低头喝了口。抹茶奶盖,清清淡淡的奶香,甜而不腻,很好喝呀。她不解地抬起头。 然后就看见对面那位少爷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慢条斯理地伸手,把她手里的奶茶拿了过去,然后低头,慢条斯理地咬住了被她喝过的、还留着她浅粉色唇印的吸管,喝了一口奶茶。 许思意⊙ ⊙…… 顾江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味道很好。” 许思意还几秒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味道很好”是指什么,整个人继续⊙ ⊙…… 顾江拿着奶茶,垂着眸,好整以暇地看着脸蛋儿红得底朝天的小丫头,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笑意,挑挑眉毛,“你刚才不是说要跟我说正事儿么,什么。” 小姑娘这才懵懵地回过神,眼儿亮晶晶的,望着他,嗓门儿软软糯糯格外严肃“你以后可以不要抽烟了吗?” 顾江“……” 小姑娘大多闻不惯烟味儿,提这个要求听着也正常。 顾江淡淡地看着她,说“在你面前我不是挺注意的么。”怕她反感怕她咳嗽,回回都是一见她面他就把烟掐了。 就在这时,罗文朗从厂房里走了出来,刚要开口听见这么一番对话,嗤的笑出声儿,扯着嗓子道“作妖呢小跟班儿,你怎么比中学的教导主任管得还多?这烟江哥从初中就开始叼了,加上咱们建筑学画图天天都得熬夜,抽烟是提神用的,不抽烟你让他头悬梁锥刺股啊?” 顾江没有说话。 对面的小姑娘似乎有些窘迫,两只小手无意识地捏住衣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挤出一句“我不是想作妖。是因为我看到你经常熬夜,又烟不离手……长时间这样下去,你身体肯定会出问题的。” 顾江挑了挑眉,盯着她,眼神里流出一丝兴味儿,“你是担心我的身体,所以才让我戒烟?” 许思意缓慢而认真地点了点头。 突的,背后传来“噗嗤”一声,娇艳明亮忍俊不禁,是个女生的声音。 许思意有点诧异地转过头,只见罗文朗扬着眉,吊儿郎当站没站相地靠在门上,怀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年轻女孩儿。大秋天的,那女孩子的衣着却十分清凉,工字背心罩件小外套,底下是一条黑色皮裤。裤子很短,几乎只刚刚盖住了大腿根,一双笔直修长的美腿裹在黑色渔网袜里,娇小型的身材,但丰腴诱人,十分美艳。 这位大美人是…… 许思意眼睛眨巴两下,都看直了。 “之前就听说顾大少爷找了个纯情小可爱,我还有点儿不相信呢。”清凉女孩跟没有骨头似的,整个人几乎长在罗文朗身上,巧笑嫣然,冲许思意挥挥手“你好鸭,小萌妹,我叫林未,是罗文朗的现任正宫。” 林未,林未…… 许思意脑子里思绪飞转,迅速想起来,这就是罗文朗喝醉的时候跟她提过的“长腿御姐”与“大胸萝莉”中的后者。 眼神默默往下移,扫过大美人脖子以下腰肢以上的部位…… 嗯…… 真的是好……丰满。 短短零点几秒,许思意“叮”的一下回过神,朝林未弯起唇角,“你好,我叫许思意……”想了想这位美人之前自我介绍的方式,顿了顿,轻声补充,“是顾江的女朋友。” 林未纤细雪白的手臂吊在罗文朗脖子上,一眼扫过去,不满地嘟嘴,“为什么就我没有奶茶喝?我生气了。” 许思意囧,解释道“不好意思,之前我不知道你也会过来,所以就只准备了三杯奶茶……” 林未笑出声,“开个玩笑你还当真?”边说边松开罗文朗朝许思意走过来,定定打量这个小姑娘。见许思意眼眸清澈,脸蛋儿透红,小巧柔软,忍不住抬起双手,想要去捏捏。 背后冷不丁响起个声音,懒懒散散的,漫不经心里透着冷,“喂。” 林未听出对方语气不善明显是在警告,不由瘪瘪嘴,轻哼了声“摸一下都不给摸么?真是小气。”两只手收回去。 “你想喝奶茶吗?”许思意怕这个漂亮小姐姐尴尬,主动开口,说“离这儿几百米就有一家奶茶店,我可以陪你去买。” “好呀。”林未欣然同意。 两个女孩儿随后便离开废弃厂房,沿着七中门前的林荫道往奶茶店的方向走。 林未在c大念英语系,也是在学校里很出名的美女之一,性格活泼,并兼具几分自来熟属性,一路上叽叽喳喳,一直在主动找话题和许思意聊天。 “我从小就喜欢吃辣,吃东西无辣不欢,刚到晏城的时候饮食方面不习惯,一个月就瘦了六斤呢。”林未大倒苦水,接着问“思意你是哪里人?” 许思意说“桐市人。” “桐市啊,那离晏城很近呢。”林未笑了笑,忽然话题一转,“对了,思意,你和顾江是怎么认识的呀?” “学生会面试。”许思意冲她弯了弯唇,“然后就认识了。” “哦。”林未点点头,“那和大部分流传出来的版本差不多。” 许思意怔住,“还有其他版本吗?” “当然。”林未掰着指头给她细数,“有说你倒追顾江给他递情书的,还有说你开好了房在什么什么酒店等他的,连你为了引起他注意打饭的时候故意跌进饭桶的版本都有。” “……” 小风一吹,许思意听见了秋风扫落叶的声音。 跌进饭桶,认真的吗? 第47节 她额头滑下一滴冷汗。 “不过也正常。学校里喜欢顾江的女生实在太多了,那些长舌妇就喜欢在背后制造谣言。”林未嘻嘻两声“虽然我也承认顾江长得很好看,但是以我的审美,我还是觉得我老公更帅一点。” 许思意闻言也有点好奇,“那你和罗文朗是怎么认识的?” 林未说“酒,一起蹦了个迪。” 许思意眨眨眼“当天晚上就互相有好感了?” “当天晚上就睡了。” “……”许思意被呛了下。 “那天我喝多了。本来就想当成约了一发,结果罗文朗跑来追我。”林未无所谓地耸肩,“反正我也空窗期,他又长得帅,就先玩儿着嘛。” “……” 好。 林未侧头看了许思意一眼,忽然凑过去,小声问“你和顾江睡了吗?” 许思意闻言,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嗫嚅了下,“没有。” 林未扫见这小丫头两颊的红云,微微挑眉,心想这纯还真不是装出来的呀。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捏捏她的脸蛋儿,开玩笑道“小朋友,大佬的女人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这只小白兔,可得让你家顾少爷保护好你呀。” 许思意说“不是的。” 林未一怔“什么?” “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弱。”许思意转头看向她,一双晶亮的眸子清澈见底,很认真地说“我也不是小白兔。” 废烟丝厂这边,罗文朗靠在斑驳生锈的铁门上抽烟,问顾江道“你爸又给你添堵了?” 顾江没答话。坐在电脑前,一手握鼠标一手敲键盘,飞快地进行着模型重建,脸色冷峻没有一丝表情。 罗文朗用十九岁的脸叹了口九十岁的气,摇摇头,过去弯腰拍顾江的肩膀,情真意切道“你跟你爸到底什么深仇大恨呐?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你连一句话都没给我透过底,咱俩好歹也……” 顾江看都没看他,“滚远点。” 罗文朗一脸懵逼“……啥?” “一身的女人香水味儿,熏得我想吐。” 罗文朗着实无语,“得得得,就你家小宝贝儿身上的味儿是香的,其它女人都他妈是臭的,行了?”说着一记白眼翻到天花板上,嘀咕,“什么瘠薄毛病。” “困了。”赵尹浩刷着墙,冷淡地说,“来根烟。” “好嘞。”罗文朗应着,从烟盒里摸出三根烟,一根放嘴里,一根递给赵尹浩,一根回身递给顾江。 大少爷噼里啪啦敲着键盘拖着鼠标,稳如泰山,完全拿他当空气。 罗文朗举着烟呆滞几秒钟,直接愣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卧槽,你不是真要戒烟?就因为那小姑娘一句话?” 顾江依旧不语。 霎时间,罗文朗觉得天塌地陷世界末日火星撞地球世界都他妈要毁灭了,“江哥,你跟我开玩笑呢?是我没睡醒还是你没睡醒?这天底下天王老子都他妈管不了你,你让一小娘们儿牵着鼻子走,你真是走火入魔鬼迷心窍了你!这还是你吗!疯求了你!图个什么啊?!!” 顾江说“图个爽。” 罗文朗“……” “只要我小宝贝儿心里舒坦高兴,我他妈就爽。”他懒洋洋地掀眼皮,食指敲了敲桌面,挑眉,“你有意见?” 第30章 国庆收假, 回家或外出旅游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回校,难得冷清几天的校园又重新热闹了起来。由于十一月份就是期中考试,所有专业课都要进行测试并进行全专业排名, 霎时间,全校学生如临大敌, 全都投入到了紧张的复习当中。连长居校外的陈涵都搬回了寝室。 这天是星期四, 几个姑娘在图书馆复习了一下午,吃完晚饭便各忙各的。张涤非去了艺术团排练新舞,陈涵和王馨各自有约外出约会,许思意则拿着笔记本和笔去了第一教学楼, 参加秘书处一周一度的例会。 桂晓静还是老样子,化最裸的妆,穿最仙的衣服, 拖着一口最温柔轻软的嗓音。许思意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一边托腮听会,一边观察这位神仙姐姐秘书长。 从露面到现在, 会议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小时,桂晓静脸上柔软无害的笑容就没有变过。 许思意眨了眨眼睛。 就在前几天,励志成为校园“八卦传播机”的王馨又跟许思意爆了一些新料, 这些新料里, 有“建规院炮王罗文朗泡上了英语系大胸萝莉, 两个浪催走到一起,洪湖水浪打浪,看谁先把谁拍死在沙滩上”, 有“校会副主席管束被校外女朋友甩了,在某某酒买醉三天”,还有一条,就是关于桂晓静的。 据说校外有一个富二代看上了这位神似少女林青霞的美女,最近经常到校门口来等人,一连三天,开的超跑就没带重样的。 但是桂晓静对这位富二代先生并不感兴趣,不冷不热,爱答不理。 分享完八卦以后,王馨还喝着玫瑰养颜茶凉凉地感叹了一句;“要说这个桂晓静,虽然假脸假胸假人一个,但她性子也挺傲的,对顾江倒也真算是一片痴心了。追顾江那会儿,送零食送糖果之类的纯情手法用过,投怀送抱直接给房卡的招数也使过,奈何妾有意郎无情……也算是全校知名的大美女,干嘛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真有那么喜欢顾江?” 彼时,听完这番话的陈涵嘴角上翘,讥讽地笑了一声。 许思意的三位室友,都是个性十分突出且张扬的新时代大学生,她曾经闲着没事在心里给平时接触较多的两位取过外号臭美八卦交际王,毒舌中二舞者张。在陈涵那声讥笑出来之后,她灵感乍现,脑子里顿时又冒出一个词嘲讽世界麻豆陈。 王馨听得不舒服,怼回去“陈涵,敢情你这阴阳怪气的段数比咱舞蹈家还高啊?” “我只是觉得你说的话很好笑。” “怎么?” “你真觉得桂晓静一往情深么?”陈涵淡淡地说,“不过是她在顾江那儿尝到首败跌了跟头,不甘心而已。年轻人啊。” …… 思绪转回来,讲台上的桂晓静还在细声细气、滔滔不绝地讲。 许思意收回视线,鼓鼓腮帮吹了口气,低头,百无聊赖地在笔记本上画乌龟。 又过了大概十五分钟,桂晓静终于合上会议本,笑笑,对教室里的所有部员柔声说“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大家辛苦啦,回公寓的路上都要注意安全哦!” 散会,部员们纷纷起身往教室外面走。 许思意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道吴侬软语的嗓门儿在后面叫住她,语气里带着笑“思意,麻烦你稍微等一下好么?” 许思意脚下的步子停住了。片刻,回头看向桂晓静,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笑,“晓静姐,找我有事么?” 这一瞬,她忽然想起不知在哪儿看过的一段话少年时代是人一生中最珍贵的一段时期,而珍贵的原因,并不仅仅是青春无价,更重要的是少年时代的我们最纯粹也最真实,我们的厌恶无所遁形,我们的喜欢也掩盖不住,我们真对真,谁都还没有戴上成年人用以伪装求生的面具。 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每个孩子都会学会敛起锋芒掩藏真实的自己,对讨厌的人微笑,对喜欢的人克制,痛了不哭不闹,欢喜也悄无声息,这就是所谓的成长。 桂晓静笑盈盈地说“最近宣传部那边的工作很忙,有很多活动都问宣传部要了宣传展板,有些还需要手绘。你明天晚上可以去画室帮忙么?” 许思意说“但是……我并没有绘画功底,能帮什么呢?” “是宣传部问我借人的,你们帮着手绘组的同学调制颜料,或者帮他们涂色。”桂晓静看着她,明眸晶亮“除了你之外,我还叫了两个其它的大一女生,像这种细致的活,当然是交给你这种心灵手巧又细心的女孩子我才放心。你可以去吗?” 此时其它部员已经全部离开,偌大的教室只有许思意和桂晓静两个人。 整个屋子有几秒钟的安静。 片刻,许思意点头“好的,没问题。” “什么?!” 寝室里,得知这件事的室友们瞠目结舌。王馨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难以置信道“许思意啊许思意,我发现你做事还真是不可‘思议’啊,为什么要答应桂晓静?脑子被门夹了?” “对啊,为什么答应?”张涤非一向冷淡的面孔上都流露出了诧异和震惊,“宣传部的许颖和秘书处的桂晓静,这两个人一直都是穿一条裤子的,让你去画室帮忙,摆明了就是要找你麻烦。” “我拜托你啊小包子。”王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把玫瑰茶往桌上重重一放,砰一声,“以前都不说了,现在明知道桂晓静是个什么货色,你还听她的话往她设的火坑里跳,你能不能别这么圣母?你知不知道她们肯定想整你?” “知道呀。”许思意咬着棒棒糖,转头,一双纯净晶亮的眸子看向两人,点点头,鼓着一边腮帮子含糊道“我知道她们想整我。” 王馨“……” 张涤非“……” 两秒后,满头混乱的王馨抬手扶了扶额,蹙起眉,“等会儿……这啥意思?你知道她们想找你麻烦你还去?” 王馨觉得很无语。她以前一直觉得,这个室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然呆包子,这么一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丫头哪是包子,分明就是一傻子! 许思意把棒棒糖拿掉,皱皱眉,有点奇怪地看着王馨。说“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应该去呀。” 王馨让她弄糊涂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狐疑道“你在说什么呢?” 许思意说“逃避有什么用。如果我不去,将来还是会发生类似的事情,而且说不定变本加厉。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出面,一次性就把事情解决掉呢?” 话音落地,王馨和张涤非同时愣住了。 就连在边儿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始终不发一言的陈涵,都目露讶色,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来,看向那位穿着双小黄鸭拖鞋、嘴里还咬着一根棒棒糖的小姑娘。 三个室友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打量着许思意。 脸蛋儿还是那张雪白柔软的小脸蛋儿,表情也还是那副天真得有些傻气的表情,眼神清澈,目光无瑕,她说话的语气这么理所当然又认真,显然是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连多余的思考都没有。 好半晌,王馨才弯腰摸了摸许思意的脑袋,有点吃惊又有点好笑地说“奇怪,包子怎么忽然不包子了?” 许思意脖子往后仰,躲开那只魔爪,皱皱小眉毛,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包子。真的不是。” 看着许思意干净纯粹而又笔直的眼神,王馨忽然微怔。 在某一刻,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了和不久之前的张涤非一样的想法她们总以为这个小姑娘懵懂单纯天真无邪,什么都不懂,但或许,事实是谁都没有真正了解这个她。 许思意对三位室友们的心思丝毫不知,吃完棒棒糖,她把棍子扔进垃圾桶,然后就打开电脑开始复习专业课的课件。 有点郁闷地吹了吹刘海。 马上就是半期考,明天晚上还要去画室帮忙,英语单词看来是又背不完了t t。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叮了一声。 许思意一手托腮一手拿起手机,戳开一看,是一条新的微信提示音。一条来自微信好友“顾”的语音。 许思意迟疑几秒,默默戴上耳机。点开。一把低沉懒散又带着浓浓倦意的嗓门儿从耳机孔里飘了出来,“干嘛呢?” 许思意转动脑袋看了看周围的三位室友,选择了敲字回复没干嘛t t。 再然后顾江一通电话直接打了进来。 她盯着来电显示石化两秒,滑开接听键,声音细细的“喂?” “在寝室?”电话里,他的嗓音听着比那条语音更懒更哑。 “嗯。”许思意把打扰到正在复习的室友,声音压得更低,“你呢?” “家里。”顾江说,“打算眯一会儿。” 最近顾江的工作室在装修,同时他在外面又接了单子,不用说也知道这位大爷每天有多忙。许思意的同情心泛滥起来,道“那你就挂了电话赶紧休息呀。” 第48节 “这几天梦多,”一室漆黑,顾江趴在沙发上揉着后颈扭脖子,故意慢条斯理地说,“有些日子没睡好了。” 姑娘软糯的嗓音顿时透出丝紧张,担忧道“失眠吗?那怎么办?我明天去买点安神的药给你带来?” “明儿来陪我。”顾江说,“你比什么药都管用。” “……” 少爷懒洋洋的“嗯?” 许思意脸上顿时飞起两片小红云,全身发烫,好半晌才迷迷糊糊地“哦好”了一声。 第二天晚上七点整,许思意咬着一颗棒棒糖准时出现在宣传部画室所在的多功能大楼。由于今天是周五,许多社团晚上都有一周一次的社团之夜活动,整整一栋大楼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四处都是喧哗的人声。 她关掉手电筒,沿着明亮的走廊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很快就看见宣传部的画室。 画室的整体面积大约是一间阶梯大教室大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手绘画板及喷绘展示栏,里面已经有不少宣传部的部员了,一个个手持调色盘和画笔,对着空白展板描描画画,一片忙忙碌碌又热热闹闹的景象。 许思意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 还剩好大一颗……不过还是扔了。吃着糖去见人确实不太礼貌呢。思索着,她依依不舍地又舔了舔糖,嗒一声,把棒棒糖扔进了垃圾桶。转身走进画室。 许颖正在跟一个戴眼镜的清秀男生交代着画板内容,听见脚步声,她回过头来,一眼就看见了刚进门的梳着两个小辫子的许思意。 “行了,就照我跟你说的画。”许颖摆摆手,丢下戴眼镜的男生朝许思意走了过去。 “来了呀思意?”许颖脸上弯起一抹笑。 这位学姐虽然和桂晓静是好友,但颜值气质却是丝毫不能与桂晓静相提并论的。她五官并不精致,拆开来看甚至还有轻微的大小眼、塌鼻梁,但胜在皮肤白皙吹弹可破,化妆技术高超,所以乍然一瞧也还算养眼。 “许颖学姐好。”许思意眸光清亮,“请问我需要帮忙做什么呢?” “我听晓静说了,你以前没有绘画功底。”许颖笑着,“所以你不用碰画笔。今天晚上你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把这些画纸裁成a1、a2、a3、a4大小,具体每种大小裁多少份,我等下会给你一份清单。” 许思意扭头看了眼,然后,惊了。 一大堆未经裁剪的巨型画纸堆在画室东南方的墙角处,厚厚的三摞,每摞画纸的海拔高度都几乎跟她的身高差不多。 她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看许颖“这些……都要裁么?” 许颖说也不用,“你把清单上让你裁的量裁够就好。” “请问,这些画纸裁出来是做什么用的?” “最近学校里的活动很多,每个社团每个学院报上来的清单,我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许颖冲她微微一笑。那眼神就像在说让你裁你就裁,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许思意静默几秒,问“切纸机呢?” “哦,我忘了告诉你。”许颖微皱眉,一副很不好意思的表情,“我们部门的几台切纸机都坏掉了,一直忘了报修。” 许思意“那我用?” 许颖微笑着递过来一把大尺子和一把剪刀,“喏。” 许思意静默片刻,伸手把尺子和剪刀接了过来,左右环顾了下周围,“晓静姐说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两个秘书处的同学也会过来帮忙,他们人呢?” “还没来,估计快到了。”许颖淡淡地说,“任务量比较大,辛苦你啦。” 许思意微微抿了抿唇。 画室外。 正要去参加瑜伽社活动的林未和几个女生说说笑笑地经过。忽的,她余光里看见一道熟悉的娇小身影,愣住了,停下步子再定睛一看,眼里顿时浮起丝看好戏似的兴味。 女生甲狐疑“怎么了?” “没什么。”林未挑眉摇了摇头,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林未拿出手机给罗文朗打了一个电话,不咸不淡地道“你还是跟顾江说一声好了。不想他家小白兔受欺负,就赶紧到多功能教学楼的画室来。” 顾江是在半小时之后到的。 这个点儿,整栋多功能教学楼全是在进行社团活动的学生,操场上也全是人,忽的,大家被一阵破风呼啸的引擎声吸引,纷纷往某个方向看过去。 一辆红黑亮漆的重型机车停在了教学楼下,骑车的少年摘下头盔,眉眼冷漠面无表情,一条修长笔直的大长腿踩在地上,从机车上跨下来。锁了车,便大踏步径直走进教学楼大厅,无视周遭一切注目礼。 几分钟后,顾江在画室门口看见了里头的许思意。 他家小姑娘拎着个红色小桶站在一张画板面前,那副星空图的画工较为精湛,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但左侧部分却沾了很大面积的一片水渍,颜料水粉溶解,混成一团。画板另一边站着的则是宣传部部长许颖。以两人为中心,周围乌压压地还围了一大圈儿人。 连画室外头的窗户上都趴了不少听见动静赶来凑热闹的路人甲乙丙丁n。 顾江薄唇紧抿脸色阴沉,动身正要进去,里头忽然传出来一个努力憋着哭腔的女声。 “你……你知道这副画我画了多久么?”许颖脸色苍白眼眶通红,简直都快要被气死了,“许思意,你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故意往我的画上泼水,竟然这样随随便便毁掉别人的心血!” “……”顾江动作一顿,左侧眉毛高高地挑起来。 许思意一双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摇摇脑袋,摆摆小手“我不是故意的。” 许颖尖声“怎么不是!” “画纸的纸屑太多,我裁了半天手很脏,只是想拎一桶水进来洗手而已,路过你的画板,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许思意认真道“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说不是故意的就不是故意的吗!”许颖家境优渥,是苏沪一带金贵的大小姐,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被人这样当众给过难堪,情绪越来越激动,“你就是故意的!” 许思意有点奇怪地歪了歪头,看着她,说“许颖学姐,你和晓静学姐让我过来帮忙,我来了。你让我用剪刀和尺子去裁那么多的画纸,我也裁了。但是刚才我每裁好一部分,你就要往上面甩水粉,然后再让我重新裁……” “闭嘴。”许颖被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看得羞恼,打断道“画画的时候谁注意得了那么多?弄脏了你的纸,我又不是故意的!” 许思意眼眸纯净,声音软软的“那我走路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那么多,弄脏了你的画,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你!”许颖语塞,气得整张脸都涨得通红。这个小女生平时看着分明是个软柿子,胆子小又怕事,所以她才会和桂晓静想出这个名正言顺的法子来让许思意吃苦头,好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没处说。 哪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这时,闻讯赶来的桂晓静从门口进来了,皱着眉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许颖怒道“你问问你们部门这个大一的!明明是来帮忙的,偷懒不说,还把我辛辛苦苦画了两个星期的画给毁了!” 桂晓静看了眼被水渍污染的星空画板,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她转过头,轻声问“思意,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这回事。”许思意弯腰把红色小水桶放在了地上,扑扑小手,笑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作业没写,看来是没办法继续在这里帮忙了呢。不好意思,再见。” 桂晓静脸色微变,沉声道“思意,弄脏了别人的画,就这么走了,是不是还欠一句道歉呢。” 许思意脚下的步子骤然顿住。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整个画室却骤然寂静。 几秒后,许思意回过身,看着两人,语气十分诚恳地问“那么两位学姐,是不是也欠我一句道歉呢?” “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 桂晓静已经有些装不下去了,扯了扯唇角,“许思意,你现在的行为真的很可笑,明明是你做错事不讲理,还倒打一耙?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顾江的女朋友,就可以在学校里颠倒是非、横行霸道?你是不是觉得无论发生任何事,顾江都会护着你?” 许思意动了动唇正要说话,一道低沉好听的嗓音却从画室后门儿飘了进来,懒洋洋的,“我当然会护着她。” 话音落地,许思意吓了一跳,桂晓静和许颖全都脸色大变。 画室内外的所有人都被那句天外来音镇住了。 犹如摩西分海似的,围观人群自发往两边站开,自动空出了中间的一条通道来。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迈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许思意看见来人,一双晶亮的眸子顿时惊愕瞪大,眨眨眼“你怎么也来了?” 顾江脸上没什么表情,旁若无人勾过姑娘的小细腰,低声在她耳边说“来接你回家。你忘了昨天答应我什么?” “……” 昨天? 啊。貌似答应了他要陪他回去来着,他之前总说抱着她他会睡得比较好……许思意的小脸顿时微红。 桂晓静一张美颜黑成锅底色,在原地杵了几秒钟,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许颖一把拉住她,凛目压低声“我的画和我丢的脸就这么算了?” 蠢货,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桂晓静狠狠瞪了她一眼,没说话,把她的手甩开就准备拨开人群离去。 突的, “秘书长。”背后还是那副漫不经心又懒散的语气。 桂晓静蓦的顿步,红润的唇被自己咬成青白色。 “消停点儿。”顾江的嗓音冷进骨子里,“别惹我,更别惹她。” 被顾江在多功能教学楼忽然高调到极点地秀了一波,直到回到顾江的公寓,许思意的脑子都还有点懵懵的。 刚才,貌似围观群众的数量很多? 看来又会流传出各种各样的版本…… 唉。 算了,谁让她的男朋友是个杀马特,杀马特会在乎外界的眼光吗?并不会。她甚至觉得就连脸皮这种东西对某杀马特江来说都是身外之物。 许思意穿着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草莓棒棒糖,一边迷迷糊糊地琢磨着。这时,洗手间的门开了,她怔了怔,转眸一瞧,只见某杀马特江短发淌水湿淋淋地走了出来,全身上下就穿了一条黑色居家短裤。 许思意从第一次看顾江换衣服起,就一直觉得顾江的身材非常好,这种好,并不单单是指他的比例和肌理线条。他的年龄介于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其实身体也是,他的肌肉并不像健美先生那样异常突兀饱满,而是紧实的,适度的,每块都有生命似的咬合在骨骼上,线条流畅,修劲有力。 腰上横亘过腹肌与人鱼线的黑鹰纹身,更是画龙点睛一般的存在。 许思意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雄性生物的身体会孕育出如此强烈的美感。 不过…… 这么不喜欢穿衣服的吗? 她红了脸,顿时“唰”一下别过头看向别处,继续咔擦咔擦咬棒棒糖。依稀感觉到温热阳刚的气息朝她靠近,夹杂浓烈清冽的薄荷味。 顾江一只膝盖跪在沙发上,弯腰俯身把许思意圈进怀里,额头轻轻贴上她的,蹭了蹭,然后把脸埋进她软软的颈窝,嗓音又懒又哑“你好香。” “……” 都用的同款沐浴露,你自己其实也是这个味道呢。 小姑娘两颊红得更厉害,缩缩脖子,声音软得像小猫叫似的“痒。” 他分开她两只纤细的小胳膊环在自己脖子上,大掌托稳她,一把将她给抱了起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弯了弯唇,贴近她的小耳朵,压低嗓子“出息了,敢给我惹事儿了。” 她支吾了下,小声道“我只是想让她们离我远一点而已。” 客厅离卧室就几步远。 顾江在床上坐下,把小家伙放在自己的腿上,大手捏住两只纤细的脚踝扣在自己腰后,面对面,把她圈怀里。 第49节 这个造型…… 许思意从耳朵到脖子全都羞成了粉红色,不安地轻轻挣扎了下。 他一把扣住她,低哑的嗓音里满是威胁“这姿势还敢乱蹭?” 许思意一下不敢动了,安静如鸡。 顾江低头咬了口她软软的唇瓣儿,道“接着说。” 小姑娘静默半晌,才开口,声音细细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所有人,好像都觉得我很弱小无助又可怜。”顿了下,语气里多出一分小自豪,“其实我觉得自己很厉害呢。” 顾江紧紧抱着她,黑眸微合,额头和她的贴在一起。 “上次我跟你说过,我爸爸妈妈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分开了,但是还有很多事,我都没有告诉你。我爸爸新娶的那位阿姨,一点都不喜欢我,所以我小时候,过得很不开心。我很想去找我妈妈,但是妈妈和爸爸分开之后,就遇到了一个法国叔叔,她嫁去了图卢兹,在那个小城市组建了新的家庭,我又怎么能去打扰她的生活呢。” “所以这么多年,我虽然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但实际上一直都是一个人。” “以前钱小钱总说,我爸爸对不起我。这句话其实不对。爸爸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妈妈,他现在给我的已经是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了。我知道他其实很爱我,他只是有些软弱而已。我不怪他。” 夜浓如墨,城市静谧,姑娘软糯轻细的嗓门儿像夹杂了果树清香的风, “我很坚强,一点也不弱小。我可以承受很多很多的东西,也可以对抗很多很多的东西。我很厉害的。” 话音落地,卧室里只有两个人轻轻交缠的呼吸声。 顾江仍闭着眼,眉心微蹙。 他在此刻突然意识到,他不了解许思意的过去,不了解她前十八年的人生,不了解她经历的所有。 自记事以来,顾江总是坚信自己的一切选择,不后悔自己走的每一条路,他对自己的任何决策和判断从没有产生过一丁点质疑。但是事实却证明,在这个小女孩身上,他似乎发生了某些本质上的失误。 她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这种细微的出入,让顾江感到莫名烦躁,仿佛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许思意。仿佛她是游离在他掌控之外的一个小另类,仿佛稍不留神,她就又会变成他十六岁那年见过的影子,那个被他锁在记忆深处的梦境,虚无缥缈,触而不及。 “你睡着了吗?” 忽的,软软的小手伸出一根指头,戳戳他的手臂,然后小脸贴上来蹭蹭他的,“原来坐着也能睡着吗?” 仍是静默。 片刻,顾江抱起小家伙放到了床上,在她纯洁无邪的目光中,捏住她的下巴,埋头狠狠咬住了她的唇。 粉嘟可爱的小唇瓣。他的。 笨拙软软的小舌头,他的。 软软糯糯的呜咽声,他的。 从头发丝到脚指头,每寸皮肤每处肌理,都是他的。 疾风骤雨似的吻,又重又狠,几乎带着一丝生在顾江骨子里、却从未对她展露过分毫的残忍与狠戾。 好一会儿他的唇才离开。许思意被欺负得小脸通红大眼湿漉,脑子在缺氧的状态下有些不清醒,迷迷糊糊地问“可以睡了吗?” 头晕晕的,好困。 “嗯。”顾江声音沙哑得可怕,舔了舔她的唇瓣儿,说“一会儿如果怕疼,就咬我。” 许思意“……”???!!! 第31章 等……等等。 许思意身子一僵, 瞬间被这句话给吓清醒了,一双大眼眨了眨,声音都在发颤“你要干什么?” 顾江眸色深得像化不开的墨, 指尖慢条斯理滑过她纤细雪白的小手臂,挑挑眉, “半夜三更把你摁床上, 你说我要干什么?” 他手指修长而滚烫,触及那一小片细腻的皮肤,点火似的,她全身顿时火烧火燎。 “不……”许思意红着小脸儿往后躲, 小手推他,“不行。” 他一把将那只细白的小爪子逮住,轻轻咬了口白嫩的指尖儿, “怎么不行?” 许思意羞得都快冒烟了, 急得支吾“你明明说,你这几天睡不好, 让我来单纯陪你睡个觉而已。” 顾江像有点儿好笑,眯了眯眼,“小姑娘, 你几岁了?这种话都信?” “……”怀里的姑娘呆呆石化。 顾江贴她更近, 嘴唇压在她羞成粉色的耳垂上, 低哑得只剩气音“那我说‘我抱你睡一宿就在外头蹭’,你信不?” 许某只大脑卡机思考功能暂时性丧失,只能继续满脸通红瞪着大眼睛“……” 他亲了亲她的小耳朵, 大手慢条斯理移到她睡衣的扣子上,慢条斯理懒懒散散地说“别紧张。这第一次,我也不跟你挑战什么高难度的,咱俩就从最传统的方式开始。” 说完,作势就准备去解她的睡衣。 许思意回过神,只觉全身血液都猛一下冲上了天灵盖,脑子一热羞窘欲绝,两只小手想也不想地就抓住了他那只使坏的大手,脱口吼出来“顾江!” 一嗓子吼完, 整个卧室瞬间静了。 许思意整个人像只刚煮熟的虾米,羞恼交加,水润迷离的大眼瞪着顾江。大少爷眉峰轻微上挑,盯着她,整个人还在她身上,保持着一只修长手臂撑枕头,另一只手解她睡衣纽扣的狩猎进攻状姿势。 两人你瞪我我瞧你地对看了大概五秒钟。 突的,顾江嗤地一声笑出来,翻个身仰面躺床上,一只手臂横过双眼,越笑越大声,一副宽肩连带着整张床都跟安了弹簧似的抖个不停。 许思意睡在旁边,一脸茫然。 紧接着边儿上那位长臂一晃,勾过她的小细腰就把人揉进了怀里。她小脸红红的,迷迷糊糊被他捞过去摁在胸膛上,脸颊紧紧贴着他紧实的皮肤,听见他的心跳声沉稳而有力,笑声震得整个胸腔都在颤。 许思意接着茫然。 半晌,顾江总算笑够,捏住她下巴狠狠一口亲在她脸蛋儿上,“你现在还是小孩儿,我怎么舍得碰你。” “……”许思意的表情瞬间变成了“ ”,皱了皱眉小眉毛“你是开玩笑的?” 顾江冷黑深邃的眸子里笑意还未褪,再配上他微勾的嘴角和微挑的眼尾,一张俊脸显出了几分极其难得的温柔。 许思意在那双含笑的黑眸中看见了一丝戏谑,彻底反应过来。两边腮帮子小河豚似的鼓起“你为什么老是要逗我?” 顾江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鼻尖,回答“我喜欢。” “……”许思意瞬间词穷,静了静,默默从他身上爬下去躺回床上,默默翻了个身,默默盖上棉被,默默拿背朝着他。 顾江瞧着那颗连脑袋都捂进被子里的小粽子,低声“生气了?” 轻细软糯的嗓音从被子里飘出来,嗡嗡闷闷的“没有。” 他拍了下床,轻轻一挑眉,“过来。” 边儿上的小粽子不动如山。 顾江重复一次“过来。” 小粽子这回坚持了大约十秒,最终还是掀开棉被从粽子壳里爬了出来,乖乖窝回他怀里,两只小手抱住他脖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埋进他颈窝。不说话。 顾江抱着她调整了下睡姿,手指穿过黑发找到藏在底下的柔软小耳垂,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玩儿,“真生气了?” “没有。”许思意红着小脸儿摇摇头,“其实,我也知道你不会真对我……”似乎羞涩难以启齿地顿了下,小小声继续“怎么样的。” 闻言,顾江动作微顿,抬起她的下巴,食指若有似无勾了下她的脸蛋儿,“为什么?” 小家伙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望着他,声音软软地说“因为你一直都很尊重我,对我很好呀。你是不会勉强我做任何事的。” “……”顾江一边眉毛挑起来。 她嘴角弯了弯,抱住他的脖子唧一口亲在他脸上,小脸蛋贴上去,蹭蹭他左脸颊,又贴上去,蹭蹭他右脸颊,小猫似的撒娇,“我知道,顾江哥哥对我最好了。” 顾江捏住她的小下巴,眯起眼,声音压得很低“你喊我什么?” “顾江哥哥呀。”许思意眼神里飘出一丝迷茫,“你比我大,我难道不能叫你哥哥么?” 他盯着她,眸色多几分玩儿味,“再喊几声来听。” 许思意茫然地重复“顾江哥哥。” “只留后面俩字儿。” “哥哥?” 姑娘的嗓门儿软而不嗲,简单的一个叠声词,从顾江耳膜里飘进去,羽毛似的撩‘拨他每一根神经。顾江觉得,他打出生以来就从没听过这么舒坦顺耳的一个词儿,她轻轻喊一声,他连骨头缝里都他妈是飘的。 “嗯。”顾江低头咬了口她软嘟嘟的唇瓣儿,“再喊。” 小家伙乖巧又听话“哥哥。” “再喊。” “哥哥……” 喊了不知道第几声,许思意脸蛋绯红,顾江头埋在她肩膀和颈项交接的肩窝处,每次吸气出气,温热清冽的气流都扫得她耳朵发痒。 极短暂的一刹呆滞之后,许思意眨眨眼,似懂非懂,反应过来什么,脑子里瞬间“轰”一下炸开,从耳朵到脖子都羞得像着了火。 “你……”她试着动唇想说什么。 少年却忽然吻住了她的唇。他闭着眼眉头紧皱,恶狠狠地吻她,像要把她连皮儿带骨头地吃进去。 窗外是一望无垠的夜,月很静,风也是。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昏暗幽黄的光线抵抗着黑暗。 双颊滚烫,许思意心脏的频率宛如急促的鼓点,瞪大了眼睛一动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顾江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垂下几缕黏在光洁的额头上。他没有睁眼,缓慢放开她的唇,额头埋低抵住她的前额,好半晌都平复不过来。 屋子里静极了。 只有少年的呼吸和少女雷鸣般的心跳。 良久,顾江等那股脊梁骨的麻劲儿缓得差不多了,懒懒地掀开眼皮,盯着咫尺的姑娘。声音出口,低哑性感得要命,“吓到你了?” 许思意脸红得快滴血,咬咬唇,没有说话。 他亲了下她的嘴角,不紧不慢地撑身起来,活动活动脖子随口说“没事儿,多见几回就习惯了。” 许思意“……¥……” 她还没从之前的羞窘和惊吓当中回过神,眨巴眨巴眼睛,看见顾江下了床,没穿鞋,光着脚走到衣柜前拉开了柜门。他的肩膀很宽,到腰部的位置又急速地窄下来,整个上半身呈现出一个标准的三角形,背肌明显又漂亮。 第50节 “那个,顾江同学……”她开口。 顾江拿眼角看了她一眼,扬起眉梢,“你喊的什么?” 许思意卡了下,囧,默默改口“哥哥。” “乖。”顾江应了声,从抽屉里随手扯出两条换洗用的裤子,没什么语气道“叫你哥哥干什么。” “……”杀马特杀马特,说话做事再奇怪都不为过。习惯就好习惯就好。许思意在心里安慰了自己零点几秒,然后顿了下,支吾着说“你刚才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是不是?” 顾江“嗯。” “那你这样不是很容易感冒吗?”许思意一双小眉毛沉重地皱起来,正色告诫“都秋天了,人穿湿衣服都会生病,湿裤子也同理,你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 顾江闻言,目光落回她身上,挑起眉“所以你的意思是……” 是的!我的意思就是让你珍爱生命,远离那啥啥啥。 许思意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他,努力向他传达她的真诚建议。 两秒的眼神交流后,顾江点点头,非常了然地收回目光,淡淡地说“懂你意思了,下次我们在浴室解决。”然后就迈着步子进洗手间,冲澡换裤子去了。 徒留许思意原地石化成雕像。 “…………” 杀马特男朋友什么的,真的好难交流t t。 复习的时光总是匆忙而又短暂,一眨眼,金秋十月就挥舞着小手飘然远去了。十一月的期中考试如期而至。 这天是周六,天还没亮,许思意就被叮铃铃的闹钟声给吵醒了,迷迷糊糊地顶着鸡窝头从被窝里爬了出去。 “妈呀要死要死!”王馨忽然惊乍乍地叫起来,“之前高数发了几套复习题?我记得是四套啊,怎么班级群里说的是五套?” 让八卦王一吓,许思意的瞌睡虫大军顿时全跑了。 “是五套呀。”她皱皱眉毛,咬着牙刷含糊回答。 “啊!”王馨一副被雷击中的绝望表情,“那我不是漏做了一套?完了完了……快快,41把你的五套卷子全部给我,做是没时间了,我临时抱佛脚背背答案也行啊。” 许思意把嘴里的牙膏泡泡吐出来,指指书桌,“所有都在那个粉黄色文件夹里,你自己找找。” 张涤非在电脑上看着课件,头都没抬地说“今天上午是考英语,下午才是考高数,中午不是还有时间给你复习么。” 王馨又啊了一声,“什么?英语也要参加期中考试?!” 许思意“……” 所以这位姐姐请问你在读个什么望天书? 数分钟后,寝室四人组离开公寓来到了食堂吃早餐。由于期中考试是全校性质,食堂里破天荒地大清早就人满为患,每个窗口都排着长龙,大家一边排队,一边还不忘拿着手机复习课件,一个个专心致志,连聊天的人都怕打扰到各位复习的同学,刻意压低了嗓音。 名校就是名校,果然走到哪里都是一片莘莘学子勤奋求学的好景象。许思意端着个小餐盘、站在玉米粥窗口的长龙末端,在心里无比欣慰且骄傲地叹上了一叹。 谁知刚叹完,一扭头就看见了几个另类。 食堂后门处,一看就还没睡醒的大少爷带着他的左右护法进来了。为什么说大少爷一看就还没睡醒呢?因为他老人家那头平日里干净又利落的黑色短发,此时正以一种十分放荡不羁地姿态凌乱着,看起来就是起床之后连镜子都没照,拿手胡乱扒拉了两下就出了门。黑色卫衣修身裤,两手随意插在裤兜里,大宽肩,大长腿。 此时此刻,许思意不得不承认,自己再一次被顾江的颜惊艳。 毕竟不是谁都能hold住这副鸡窝头加这副拧着眉眯缝着眼、困得好像“看谁不爽马上就要揍谁”表情的造型。而在hold住这种奇葩造型的同时,还能让人发自内心地赞一句“好一个桀骜不驯的美男子”的,更是稀世奇珍。 颜值可以说是非常逆天了。 罗护法走在大少爷左侧,永远的嘻哈卫衣哈伦裤,再配上他那头随时能炸成烟花的彩色脏辫。赵护法走在大少爷右侧,一贯的面无表情神色冷漠,板寸头虽比罗文朗的烟花辫逊色许多,但手指和后颈的纹身又为他拉回不少分。 总而言之,三人的出现落在许思意眼中,就是天边一道惊雷响,杀马特天团齐登场。 其实不止是许思意,食堂里的其它同学也都被这另类又拉风的组合给惊到了,虽然还是打饭的打饭,用餐的用餐,没有明目张胆地观望,但余光却总有意无意地往他们偷瞄。 “难得在学校里面见到一次顾江。”排在许思意前面的男生甲压低嗓子,跟身边的人说“他今天怎么有心情来参加期中考试了?” 男生乙“他以前不参加期中考试么?” “你不知道么?”男生甲说,“顾江只在个别的必修课上露面。听说他已经自学完了建筑学本科和研究生部分的内容,还自己成立了工作室,在外面接项目,很忙。像期中测验之类的考试,他一般都是延到和期末一起考。” 男生乙瞠目结舌“那他平时都忙其他的,考试不会挂科么?” 男生甲凉凉叹声气“何止不挂,人家的绩点每学期都是全专业前三。”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许思意端着餐盘鼓了鼓腮帮,心中纠结起来。 要不要主动过去打招呼呢? 但是现在人这么多,她如果一走,后面的同学肯定就会把她的位置占了。好不容易才排到这里呢。 后门位置。 “人也太鸡儿多了。”罗文朗皱着眉抱怨了句,“你确定那小姑娘一定会过来吃早饭?万一见人多直接去教室了呢?” 顾江撩着眼皮在人群里着,没说话,数秒钟后,在某窗口前的长长队伍里看见了许思意。她刚买完早餐出来,穿着一身浅色连衣裙和一件小外套,手里端着个盘儿,身形娇小的缘故,几乎被完全淹没在人群中。 突的,她的视线也对上了他,先是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小脸儿上就绽开个笑,一只小手举起来,冲他挥啊挥。 顾江眯了眯眼睛,大踏步径直走了过去。 “……”这边许思意挥手的动作忽然顿了下。 嗯? 怎么感觉他好像不太高兴? 顾江人高腿长,没几秒钟人就已经走到了小姑娘跟前。周围的同学原本都还只是悄悄偷瞄,见这位大爷忽然直剌剌地走了过来,都愣住了,视线不约而同齐刷刷落在了顾江身前的娇小身影上。 这枚脑门顶只到顾校草胸口的漂亮小矮子,是? 噢难道?众人恍然大悟。应该就是活在各个版本谣言中的那位“狂野女友”了。 围观群众们悄悄打量许思意,皱起眉——这形象,看起来不太狂野啊?就在这时,大家看见顾校草抿了抿唇,牵着……不,准确地说是拎着他漂亮的小女友走到食堂外的洗手池旁,站定。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知不知道我多担心。”顾江面无表情地道。 “……”许思意闻言一怔,下意识单手端着餐盘去摸手机。然而手伸进衣服口袋里,左掏掏,没有,右掏掏,没有,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啊,我昨天晚上因为要复习,怕自己玩儿手机,所以从九点开始就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抽屉里了。一直没看。” 后面跟过来的罗文朗一听这话,愣了,紧接着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哈道“小跟班儿你牛逼啊!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江哥以为他惹你不高兴你不理他了,昨儿辗转反侧一通宿快天亮才睡着,踩着点儿就来找你了哈哈哈……” 顾江冷冷扫他一眼,“你他妈再给老子哈一声?” “……”罗文朗的哈哈哈戛然而止,安静如鸡,一溜烟儿消失在画面中。 许思意囧,端着餐盘满含歉疚地说“复习冲刺阶段不看手机是我的习惯,没接到你的电话没回复你的消息,对不起啊。” 顾江垂眸瞧着这小姑娘,薄唇微抿,没说话。 老实说,顾江最近其实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就比如昨晚,就因为许思意没接电话没回消息没理他,他就开始琢磨,是不是自己哪儿做得不好惹了她不高兴,越琢磨,越烦躁,越烦躁,越琢磨,甚至一度想连夜冲她寝室去把她给逮出来。 多大个屁事儿,他他妈居然烦躁得连设计图都画不下去了。 简直是匪夷所思。 顾江甚至觉得自己不是找了个女朋友,甚至不是找了个闺女,他他妈纯粹是给自个儿请了一小祖宗回来供着。冬天怕她冷,夏天怕她凉,平时不冷不热就生怕她一个不高兴把他给踹了。 他一直是一个非常冷静且理智的人,从小到大,再偏离的事物都在他的操控范围内,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想毁掉什么,从来没有产生过哪怕一丁点的混乱。 但是,他向来滴水不漏的冷静、理智、自控力,碰上了许思意,就都会崩。 这个总是傻里傻气、此时手里还他妈端着份玉米稀饭的小姑娘,对他的影响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也远远超出了他给自己设下的度。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他丝毫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顾江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控制不了也约束不住自己七情六欲的感觉,真他妈糟透了。 许思意见他沉着脸抿着唇半天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生气,心里顿时更加愧疚了,小声道“对不起,我保证下不为例。” 顾江越想越觉得烦躁,眯眼睛,“每回就一句‘对不起’完事儿,除了这句还有别的么?” 许思意有点茫然地看着他,“还应该怎么样吗?” 顾江侧过脸,面无表情地看向别处,说了四个字“哄哄老子。” “……”许思意一下子愣住了,干净清澈的大眼睛瞪圆,原地惊呆。 大少爷还是看着别处,没有语气“快点儿。” “……” 噗。 许思意咬咬唇,努力忍住笑,但两边嘴角就是不自觉地往上翘。要哄他呀……她低下脑袋,努力回忆着平时顾江都是怎么哄她的,打算依葫芦画瓢地模仿一番。 顾江拿余光瞧许思意。 清晨的阳光照在那张小脸蛋儿上,雪白柔软,两腮透出清透而娇艳的薄红。她微微低着眸,浓密乌黑的睫毛软软地垂着,光一照,在她两颊上投下两圈浅浅的阴影,唇角弯弯一道弧,乖巧可爱,楚楚动人。 突的,她把手里摆着玉米粥的餐盘递给他“帮我拿着。” 顾江看她一眼,挑挑眉,单手把餐盘给接过来。 紧接着,小姑娘忽然踮起脚尖,两只软软的小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轻轻往下勾。甜香扑鼻,顾江被那股小小的力道带得弯下了腰,再然后,她柔软粉嫩的唇印在了他高挺的鼻尖上。 顾江“……” 一直暗中观察两人的围观群众“……”居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强吻顾校草,看来谣言不假,这位小女友果然非常狂野。 “别生气了,哥哥。”小丫头轻声道,语气软得跟撒娇没两样。 这个造型持续没到三秒钟,许思意便放开了他。她两颊红红的,动了动唇正要说什么,不远处却传来了王馨的声音,喊道“41,还有30分钟进考场,别腻歪了快点儿啊。” “等等我!”小姑娘忙颠颠地应了声,然后跑走了,跑出几步之后想起什么,回头冲顾江挥手,小脸上笑盈盈的“考试加油!” 轻轻盈盈的脚步声跑远了。 顾江站在原地,一只手上还端着份玉米粥套餐。 须臾,罗文朗和赵尹浩一道走了出来。赵尹浩在喝豆浆,罗文朗则是拎了好几袋蟹黄包,瞧见顾江,把手里的另一袋蟹黄包递给他,说“吃不?林未大清早去老字号排队给我买的,尝尝?” 顾江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没吭声。 罗文朗见状,狐疑地上前,目光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皱眉“看什么呢?那儿不就一棵树么,成精啦?” 顾江眯了下眼,低声没什么语气地说“我有一种感觉。” 罗文朗耳朵尖听见了,追问“什么感觉?” 顾江压根没搭理罗文朗,径自转身离开。 第51节 他有一种感觉。他好像,被那小丫头吃死了。 由于做了修文,字数不够,补一个小剧场 期末考试在即,许思意每天都泡在图书馆奋笔疾书复习复习,某杀马特少爷备受冷落,见自家小宝贝居然为了学习对自己爱答不理,气成了河豚,在生闷气三天没有得到丝毫回应之后,怒了,跑到图书馆把他家小宝贝给拎起来。 顾江沉着脸你没有发现最近有什么不对劲么? 许思意茫然,认真思考了下,说啊,是最近食堂大师傅的手艺变差了吗?我也觉得,他最近放盐太多了。 顾江…… 顾江除了这个? 许思意又认真想了想手抓饼涨价了? 顾江…… 最终,一脸茫然的某只被杀马特少爷摁在图书馆小角落,亲得差点窒息。 第32章 大学英语, 对于经历过魔鬼七月和高考的优等生们来说,实在是没有丝毫挑战性。卷子上的题不多,许思意提前半个小时就完成试卷, 交给了监考老师。 回眸看一眼考室,许多位置已经空了, 几位室友也早已经提前离开。 许思意把透明笔袋和学生证收好, 从书包里拿出一颗棒棒糖,然后走出考室。 半期考试期间的校园笼罩在阳光下,安静极了,只偶尔能听见几声清脆的鸟叫。c大的绿化做得非常好, 林学院区域甚至还有一大片栽种了许多珍稀植物的绿荫公园,树木枝繁叶茂,参天蔽日, 公园中央还有一个圆形的喷水池, 环境幽静,远离喧嚣, 是同学们除图书馆外的又一个看书学习圣地。 许思意吃着棒棒糖走在石子儿小路上,准备去公园里找个小亭子继续复习下午要考的高数。 绿树成荫,树影斑驳。 边儿上正好有一张石头圆桌。嗯, 就这儿好了。 许思意弯腰坐在了凳子上, 放下书包, 从里面拿出了习题册和教材。 忽的,一阵交谈声从左侧不远处传来,“我性子直脾气暴, 不想跟你绕弯子。” 闻言刹那,许思意怔住。这道嗓门儿娇亮悦耳,自开学以来就几乎每天都在许思意耳边叽叽喳喳传播八卦,正是“八卦王”室友本人。 嗯? 她一双大眼诧异地眨巴两下,悄悄摸摸起身,小碎步挪过去几步,撩开一根树枝,视线里的遮挡物消失,一高一矮两道人影顿时进入视野。 王馨两手抱胸站在数米远外的另一张石桌子旁。这位室友小姐姐其实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美女,她的长相偏欧美,眼睛大,唇形也大,鼻子高,颧骨也高,五官非常立体而有辨识度。一头刚烫好的波浪卷发散在肩头,妩媚撩人,风情万种。 而站在王馨对面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白衬衣牛仔裤,身段挺拔玉树临风,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容貌俊美而清冷。不知是不是常年不爱晒太阳的缘故,他的皮肤很苍白,甚至是苍白得有些病态。 火辣妖艳范美人和斯文败类型俊男的组合,反差程度满分,养眼程度依然满分。 许思意屏息凝神,两只耳朵都悄悄地竖起来。 “我告诉你,我王馨这人,不像那些娇滴滴羞答答的小姑娘。”王馨两颊泛着一丝红,嗓音亮亮的,掩饰紧张一般将音量拔高,“我也明白一个道理,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你们男人喜不喜欢一个女人,都是从第一眼就决定的,感兴趣就是感兴趣,无感就是无感。所以我不会像那些小女生一样给你递情书送早餐什么的来追你。” 冷淡脸俊男看着她,还是很冷淡,没有说话。 “我很直接。”王馨说着,两颊的红晕更浓,暗暗吸了口气又吐出来,继续“秦彦津我喜欢你,我要跟你谈恋爱做你女朋友。” “……”一旁偷窥的许思意,闻听此言,惊得抬手捂住了嘴巴。 下午就要考高数,朋友你的第五套复习卷做完了吗? 不对,这不是重点。 00重点是这么霸道又彪悍的告白方式…… 好厉害。 思索着,许思意看向王馨的目光中瞬间多出三份震撼七分崇拜。 然而相较于许某只的震惊,被告白方的反应却冷淡如水。 听完王馨的话,秦彦津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道“还有别的事么?” 王馨显然没料到对方会是这么冷淡的反应,愣了下,稀里糊涂地摇了摇头“没有。” “下午还要考试,没别的事,我先走了。”秦彦津说完,目光从对面的女生身上离开,提步绕开她便径直离去。 嗯? 这就要走了?这位同学,女孩子跟你告白,不管同意与否,出于礼貌都应该回应几句话,这么高冷的吗? 许思意微微皱起了眉头,对冷淡脸美男原本还不错的印象分,唰一下,坠机式降低跌成负数。 那头的王馨懵逼几秒后终于回过神,蹙眉扭头道“喂!你这是几个意思啊?是拒绝了我还是怎么着?给句准话!” 冷淡脸美男像没有听见,脚下的步子顿都没顿一下,背影很快便消失在远处的绿荫中。 只剩下王馨呆呆地站在原地。 “……”许思意抿了抿唇。看着室友向来剽悍欢脱,此时却孤零零置身一片树林里的清瘦侧影,一股名为“心疼”的情绪顿时涌上许思意心头。 八卦王的样子好像很难过呢,要不要过去安慰一下? 不过转念再一想,告白被拒什么的,以王馨这么独立好强的性格,应该很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这么囧的一幕……? 许思意一双小眉毛越皱越紧,在“选项a:上前几步,安慰室友并附送一个暖暖的抱抱”,和“选项b:转身离去,假装什么都没看,免去室友的尴尬”之间纠结起来。 然而,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纠结到第十八回 合时,一道嗓音幽幽响起“你还要在那棵小树苗后边儿藏多久?” 呃。 原来早就被发现了吗…… 小风一吹,某小只身形一卡,头顶的呆毛随风摇啊摇。 几秒后,许思意认命地默默走出去,抬起头,朝王馨囧巴巴地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也在这里?”难道是朝夕相处就会心有灵犀,就会有爱的默契? 王馨抬手一指,面无表情地说“那么大一只小黄鸭书包摆在那儿,放眼全校也找不出第二只。还能再明显一点么?” “……” 好。 许思意无言须臾,紧接着想起什么,动了动唇,十分艰难而又犹豫开口,说“那个,王馨啊,刚才……” “打住。”王馨一只手掌竖起来,斜眼瞟她,一副丝毫无所谓的语气,“如果你是想安慰我的话,免了,不需要。因为我一点儿都不难过。” 许思意默了默,伸出小手拍了拍王馨的肩膀,笑笑“不难过就好。” 王馨别过头呿了声“不就一个商学院的系草么,金融系的人喊他一声大才子,还真就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要不是我最近有点空虚想谈恋爱,他的颜又刚好和我胃口,我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许思意认真地点头“嗯,不看他一眼。” “你知道吗,从开学到现在,追我的人有多少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王馨那张大气艳丽的脸,眉眼间添上骄矜,愈发显得明媚不可方物,“就我这长相这身材,我会缺男人么?好笑。秦彦津看不上我,那可不是我的问题,是他眼瞎。” 许思意还是认真地点头“嗯,他眼瞎。” 王馨说“只要我勾勾手,大把帅哥等我挑。” “嗯。” “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不喜欢我的人难过。” “嗯。” “我……”王馨正满不在乎地说着,谁知就在这时,身旁的小室友却忽然伸出双手,给了她一个熊抱,纤细的胳膊收拢,牢牢抱住。 王馨脸上的笑容僵住,眸光突的一闪,不再说话。 许思意唇角微勾,嗓门儿软糯,压得低低的“没关系的,不用忍得这么辛苦。” 王馨怔了怔,“……什么?” 许思意小声说“这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偷偷难过一下,我不会告诉别人。” “……神经病啊你。”王馨嘴里骂着,眼眶却突的红了,说话带了一丝几不可闻的鼻音“谁说我难过?不就是告白被拒绝了么?不就是我喜欢的人对我没意思么?我为什么要难过?为什么会难过?” 许思意把王馨抱得紧紧的,“会的。” 王馨眼眶泛红,还是倔强地笑出来,无所谓道“你一个才刚谈第一次恋爱的小破孩儿,懂什么?别这么自以为是。” 许思意说“我懂。” 王馨眼眶越来越红,低声“懂什么?你又没有被拒绝过,你喜欢的人又没有不喜欢你,你懂什么?” “真的懂。”许思意抱着她弯了弯唇,“所以你不用在我面前掩饰什么。实在难过的话,哭一下会舒服点。” “……”王馨眼睛湿了,伸手抱抱许思意,努力把眼泪往回憋,苦笑了下“这个世界真是奇怪。猫喜欢吃鱼,但是猫下不了水,鱼喜欢吃蚯蚓,但是鱼上不了岸,我喜欢他,但是他不喜欢我。” 的确。 世上爱情千千万,却不是每一段,都能得到回应和回报。 许思意轻轻拍着王馨的背,没有说话。 “所以你看,”王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两情相悦其实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啊。” 不知过了多久, “行了,也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事。”王馨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她笑了下,双手从许思意身上放开,挑挑眉,又成了那副没心没肺又八卦兮兮的模样“你以前也跟人表白被拒过么?” 许思意茫然地摇头,“没有。” 王馨诧异“那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我是装作不在乎不难过?没理由啊,我觉得我刚才演技明明特别好。” “以你的性格,除非真的喜欢,不然是不可能主动告白的。”许思意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她,认真道“如果你真像自己说的那样满不在乎随便将就,你那么多人追,不是早就应该交男朋友了吗?” “……”王馨忽然无话可说。这感觉其实有点好笑,又有点奇妙,长久以来被自己定义成天然呆傻傻小兔子的室友,在某些时候,会像美少女战士变身一样,变成聪明又厉害的小狐狸。 “所以你肯定会特别难过的。” “你怎么知道?” “被喜欢的人丢下呢……”许思意鼓起腮帮吹了口气,小肩膀一垮“我只要把自己想象成刚才的你,再把顾江想象成那个秦彦津,只是想一下,我就觉得好难过。” 王馨淡淡翻了个白眼,嫌弃一百分“我刚表白被拒你就给我喂狗粮?okok,狗粮我吃,知道你越来越喜欢你顾江哥哥了,行了?” “你说,”许思意的小脸上逐渐流露出一丝茫然,“我越来越喜欢顾江,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呢?” “当然是好事。没看顾江多迷你么?”王馨抬手就敲了下她的脑袋,揶揄打趣,“我看哪,只要你一句话,那位暴君能把天上星星都摘给你。别胡思乱想。” 第52节 许思意听完弯弯唇,“嗯。” 自早上的食堂洗手池一别后,许思意再次见到某暴君,时间是晚上的七点整,管理学开考的前半个小时,地点是第一教学楼1603教室,管理学考试的考场。 彼时,监考老师还没来,但由于所有考生都需提前二十分钟左右进入考场这一规定,教室里已经座无虚席。大家都在认真看书或者复习资料,最后一遍加深巩固知识点。 教室里安静极了,只偶尔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教室外的走廊上传来,不紧不慢,闲庭散步似的,由远及近,从走廊到教室门口,再从教室门口一直到某个座位前。 停下来。 全考场百分九十九的同学都愣了下,纷纷不约而同地抬眼,看向了那道笔挺如画的高大身影。 然而坐在最后一列第一排的许思意,就是辣个百分之一。 她正埋头与管理学的某章计算内容进行着一场严峻而冷酷的战斗,小眉毛皱着,小嘴唇抿着,聚精会神,全神贯注,拿着一只兔子笔在草稿纸上画啊画,演算来演算去。 大约过了三秒钟。 一根修长漂亮的食指伸出来,在她的草稿纸上敲了敲。 “……” 许思意这才回过神,愣了愣,正要抬头,课桌前方的高大身影却忽然弯下了腰。清冽阳刚的薄荷味笼罩下来,她怔住,感觉到他的脸朝她贴近,薄润好看的唇凑近了她右边的小耳朵。 “一会儿考完有别的事儿么?”低声耳语,呼出的气息若有似无扫过她的耳垂皮肤,亲昵得旁若无人。 好像,都快亲到了…… 在教室里…… 许思意雪白的脸蛋儿顿时飞起两朵小红云,摇摇头,“没有。” 顾江说“我在楼下等你。” 她好奇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就配合他,也把音量压得小小声,软糯而轻“有什么事吗?” 顾江说“带你去玩儿。” 许思意闻言,清澈的眸子里顿时盈上笑意,点点头“好呀。” 小家伙小脸儿绯红,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亮晶晶的,顾江最受不了她这副乖巧可爱又怕羞的小模样,简直跟能勾他魂儿似的。 心念一动,他往她凑得更近,嗓音也刻意压到最低“亲一个。” 许思意一张脸本就让他撩得红扑扑,闻言,更是跟着了火似的滚烫。目瞪口呆“现在?在这里吗?” 顾江懒洋洋地垂着眸,“嗯”了声。 “可是这里是教室。”她嗫嚅了下,连脖子和露在领口外的锁骨都羞成了粉色,小声而严肃地提醒他“旁边还有好多同学,我们平时还是应该……” 话还没说完,粉嘟嘟的唇瓣儿就被啄了下。 柔软清凉的触感转瞬即逝。 她直接惊呆⊙o⊙ 顾江挑眉,漆黑的眸子里漫上一丝笑意,伸手捏住她的小下巴,轻轻一晃,“走了。” 教室里的其它同学当然不可能听见两人咬耳朵说的话,于是乎,以上种种落在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眼中,就成了这样开考前半小时,顾大校草突然跑到自家小女友的教室来,跟她脸贴着脸低柔细语,嗯,一定是在安慰小女友不要紧张。鼓励了一阵之后,小女友整张雪白的脸蛋儿就红透了,嗯,看来是十分感动,至于最后那个蜻蜓点水似的亲亲,一定也是鼓励小女友在爱的力量下取得好成绩! 还有那个宠溺到极点的晃下巴的小动作…… 简直是想捂脸尖叫好吗! 绝世好男人! 这边,被大少爷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小嘴的许思意整个人都快羞得熟透了,坐在座位上,脸埋进管理学教材,分分钟想要原地去世。 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喜欢色色地对她动手动脚这样那样也就算了。 为什么在公众场合也这样呢o﹏o…… 管理学的题也不难,但问答题和文字内容较多,许思意大概花了一个小时才把试卷写完。提前交卷以后下楼一看,顾江人果然已经在一楼大厅里等着她。 “这么早就来了吗?”身后忽然响起软糯糯的嗓音,“我本来准备出来再给你打电话的。” 顾江回头,瞧见他家小姑娘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小跑过来,两条小辫子软软地搭在纤柔的肩膀上,乌黑蓬松。 跑近了,站定,眨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小手完全是下意识地牵住他的衣角,轻轻晃,着问“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顾泊之生日,”顾江的语气漫不经心,把那只细白柔软的小手裹进手掌心儿里,“得去一趟他的场子。” 许思意闻言一怔,“今天是堂哥的生日?” “嗯。” “啊,我之前不知道,都没有给泊之堂哥准备生日礼物。”她皱皱眉,另一只没被他握着的手在衣服口袋里左掏掏,右掏掏,最后却只拿出一些零钱和一只草莓味的润唇膏,不禁更苦恼了“怎么办呢?” “准备什么。”顾江牵着她往外走,懒洋洋的,“你人去就是给他天大面子。” 许思意小声嘟囔“话不能这么说。没有送礼物就去人家的生日会,多不好意思。” 又走了一段路。 顾江扭头瞧了眼,小家伙耷拉着脑袋皱着眉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显然是还在纠结“不送礼不好意思参加顾泊之生日会”的事。消沉。 他静默几秒,道“礼物我给他准备了,连你那份儿一起。” 小姑娘一听这话,终于抬起头来,大眼睛眨巴眨巴“真的吗?你送的什么?” 顾江说“车。” 许思意很惊讶“你们平时互相送礼物,都送这么贵的吗?” 然后就听见顾江轻描淡写地说“不贵。” 许思意好奇“多少钱?” 大少爷眉毛都没动一下地报出个数。 许思意“……” 默默捂住经受暴击的小心脏。 这么贵的礼物,她到了堂哥的生日会上,就算是把一百个自己吃成一百个小皮球也吃不回来……更加消沉。 许思意本以为,像顾泊之这种一看就风流潇洒又爱玩儿的二世祖,生日会包的场子怎么也应该是什么酒啊夜店啊巴拉巴拉的,毕竟过生日,盘丝洞蹦迪什么的,好像和大纨绔更配。然而令许思意万万没想到的是,顾泊之的生日会包场,包的十分清新雅致。 他包的是晏城一间顶级私人会所。 为什么说这间会所雅致呢? 因为这间会所名为“姑苏”,相传是由旧时皇亲府邸直接改建,传统的宫廷建筑外观被直接保留。从名字到整体风格,都极其的古色古香,神秘雅致。 许思意跟着顾江一路穿行在碧瓦飞甍和亭台楼榭间,好奇兮兮,四处打望,终于在某个改造为ktv的雅间里见到了顾泊之。 除他之外,屋子里还有数十个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清一色的名牌包名牌表,一看就都是出生显赫的富家子弟。 一群人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玩儿游戏的玩儿游戏。 许思意乍一瞧,见屋内几乎都是陌生面孔,瞬间有些不安。 掌心里的小手轻轻往后缩了缩,顾江察觉,轻轻一挑眉,勾住许思意的小细腰把人楼进怀里,嘴唇贴近她耳朵,低声“有我在你怕什么。” 许思意转动小脖子左右看,小小声问他“好多不认识的人,都是堂哥的朋友吗?” 顾江不置可否。 “哎哟,瞧瞧这谁?这不是咱家大少爷和小弟妹么。”京瘫在沙发上的顾泊之瞧见两人,顿时挑起眉梢打趣了句,撑身吊儿郎当地坐起来,两手抱拳那么一拱,“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啊。” 周围人也笑着七嘴八舌地打招呼,见顾江身边还带了小女孩儿,都是一愣,目光有意无意不停往那小姑娘身上瞧。 顾江搂着怀里的小丫头坐在了沙发上,二郎腿一翘,食指勾住她一缕柔软黑发,轻轻卷在指尖,说“这是。” 许思意听他要介绍自己了,顿时挺了挺小腰杆儿,坐直身子,弯弯唇,朝在场众人露出了一个真诚友好的笑。 顾江吻了吻缠在指尖的头发丝儿,懒洋洋的“我的心肝宝贝儿小祖宗。” 许思意“…………” 第33章 话音落地, 丝毫不带夸张地说,整个包间都静了。 依稀能听见一阵秋风扫落叶的声音。 许思意默默抬手扶住了额头。 ……这个介绍,少爷您是认真的吗? 比起这群没见过世面的纨绔子弟狐朋狗友, 自幼就非常熟知自家堂弟“操天操地操空气且语不惊人死不休”尿性的顾泊之就淡定多了。 在短暂的三秒钟呆滞之后,顾泊之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镇定下来, 朝一帮子已经愣住的群众微微一笑,补充说明道“弟妹,嗯,我的弟妹。 ” “哦……”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混世魔王大少爷的宝贝儿小女友,了解了。纷纷笑容满面地跟许思意问好,“你好你好。” 顾江慢条斯理把玩着许思意的头发丝儿, 斜眼一瞧, 他家小可爱刚好弯起唇,小脸儿上漾开一抹发自内心的甜笑, 声音也软软乎乎的“大家好。我叫许思意,你们叫我思意或者41都可以的。” 说到“41”这个词儿时,她还竖起了一只雪白的小手, 分别比划出“4”和“1”两个数字, 一副格外真诚又可爱的小模样儿。 顾江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眯了下眼,手指顺着缠在指尖的头发往上滑,大手收拢, 轻轻捏住了小家伙纤细柔软的脖子,在她颈侧和后颈的位置摩挲。 少年手掌宽大,五指修长有力,触感干燥而温热。 许思意被这亲昵的触碰弄得一怔,脸蛋儿上的红云顿时更浓,动了动唇正要说什么,顾江却微一用力,扣住她的后颈把她整个儿捞进了怀里。 修长的胳膊环过她整副小肩膀,手掌自然下垂,很随意地搭在她肩头。 许思意眨了眨眼,脸热热的,乖乖贴紧他坐好。 边儿上喝洋酒的顾泊之看见这幕,眉毛顿时挑起老高,心里暗酸——哎哟喂,少爷你这副占有欲爆棚生怕谁打你小家小宝贝儿主意的姿势是他妈怎样?欺负老子是只单身狗? 这时,坐在许思意不远处的一个年轻女孩笑嘻嘻地起身,坐了过来,冲许思意勾起嘴角,道“你好呀41,看你的样子好小呢,还在念高中么?” 年轻女孩穿着一身chloe最新款的修身连衣裙,身形娇小,前凸后翘,斜刘海黑长发,皮肤白皙光滑,尖尖的脸型搭配立体的五官,眉眼间萦绕着一股很纯真的妖气,长得非常漂亮。她的年龄看上去比许思意大一些,但大得不多,应该也就二十四五岁。 许思意对漂亮又和善的小姐姐一贯很有好感,笑笑说“不是的,我已经高中毕业了,正在念大一。” 年轻女孩点点头“这样呀。现在在哪个学校念书?念什么专业?” “c大,工程管理专业。”许思意回答,“和顾江一个学校一个学院。” 第53节 年轻女孩听完不知想到了什么,娇娇笑了声,撑着下巴有些憧憬地说“同校同学院的学长和小学妹啊……校园恋爱最纯情最美好啦。祝你们长长久久。” “谢谢你。”许思意感激道,说完又忽然想起什么,道“还没请教你贵姓?” 年轻女孩冲她促狭地眨眨眼,说“我姓白,叫珊珊。我的年纪比你大,你就叫我姐姐。” 许思意低头认真想了想,然后便弯起唇,小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甜美的笑“小白姐姐好。” “……” 白珊珊噗嗤一声,让这可爱得有点傻气的小姑娘给逗笑了,美眸一转看向小姑娘身边那位翘着儿郎大长腿、手里有一搭没一搭抛玩打火机的英俊年轻男人,扬起眉眼,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顾大少爷好福气呀,居然能捡到一只这么可爱的小奶猫。” 顾江撩眼皮,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压根不搭理。 惨遭无视的白珊珊瘪嘴,低低地“呿”了声,侧过头朝一旁的顾泊之暗搓搓道“你这堂弟还真跟传闻中一个样,性子古怪,拽得跟要上天似的。” “可不是么。”顾泊之也压着嗓门儿,啧啧两声,“咱家大少爷说话做事儿全凭心情。心情好了,能赏你一两句,心情不好,你把嘴巴说烂他他妈都当你是空气。” 白珊珊手指敲敲下巴,若有所思,“不过,我看他对他那小女朋友倒是挺好。” “何止是‘对她好’。”顾泊之慢悠悠地晃着酒杯,扭头瞥了眼脸色冷淡的大少爷和他怀里小脸儿绯红乖乖巧巧的小软妹,嗤了声,揶揄“简直百依百顺跟个孙子一样,就为那小丫头一句话,连烟都戒了。” “哇。”白珊珊眼底浮起一丝诧异,还想说什么,一阵手机铃声却忽然从她的hers手提包里飘了出来。 许思意被那阵铃声吸引,眨眨眼,扭头看过去。 只见那位天真又妖娆的小白姐姐从包里摸出了手机,看见来电显示后,小白姐姐先是一愣,回过神皱了皱眉,滑开接听键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吉娜,什么事?”白珊珊狐疑道。 “小姐,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你和朋友聚会。”听筒里传出菲律宾女佣的声音,汉语流利,恭恭敬敬,“先生刚回晏城,现在已经下飞机了。” “他不是去挪威分公司视察了么?”白珊珊错愕“难道不是应该后天才回来?” “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女佣说,“不过请你现在立刻回家。你也知道的,回家之后如果没有第一时间看见你,先生会不高兴。” 白珊珊抽了抽嘴角,无言半秒,才丧丧地说“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回来。” 电话挂断。 许思意不解地望着她,“你家里有急事么?” “不是,我……”白珊珊面露囧色正要解释,捏在她掌心里的手机却又响了。 许思意离得近,视线无意识扫过白珊珊的手机屏幕。 来电显示世界第一大变态。 许思意“……???” 对面的白珊珊低头看了眼手机,眉心一抖,吸气呼气好几回才把电话给接起来,默默的“喂。” 听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音色低沉而冰冷,字里行间淡漠得教人听不出丝毫情绪,“吉娜说你在‘姑苏’。” “呃……是的。”白珊珊干巴巴地笑了下,囧道“今天有朋友过生日。我以为你要后天才回家,所以就出来了。” “我二十分钟后到。” “……”白珊珊怔住。没等她再说什么,对方已经挂断电话。 许思意在旁边打量着她的脸色,一双小眉毛微微皱起,担心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需不需要帮忙?” “没有没有。”白珊珊抱歉地笑了下,“我男朋友马上就要来接我了,我应该要先走。” 许思意茫然“刚才那个电话,是你男朋友给你打的吗?” 白珊珊点点头,“对呀。” 啊。 许思意觉得很诧异,懵懵的“原来现在流行给自己男朋友备注成‘大变态’么?” 白珊珊“……” 白珊珊“……这样比较有情趣。” 许思意恍然大悟,又问“那那个‘世界第一’的前缀是什么意思?” 白珊珊沉默两秒,回答“比较能表达我对我男朋友的喜欢程度。” “原来如此。”许思意闻言,认真想了想,接着又过转头眨巴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向她家大少爷,有点羞羞地提议“那我给你备注成‘宇宙最强大变态’好不好?” 正在给自家小宝贝剥橘子的顾江“……” 数分钟后,白珊珊抓起包朝一屋子人挥了挥手,歉意满满道“我男朋友应该快到了。不好意思了同志们,我先走一步!” 跑出两步之后发觉有些不对劲,又当当当地退回来,弯唇,微笑,用力拍拍顾泊之的肩膀“生日快乐!祝你今后一生划船不靠浆,全靠浪!” “……咳。”顾泊之差点被嘴里的酒呛死。 再然后白珊珊就推开包间门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许思意眼眸亮晶晶的,一双小手托住小脸蛋儿,弯起唇角,由衷称赞“小白姐姐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顾江把剥好的橘子喂到她嘴边,没什么语气“啊。” 小家伙乖乖跟着他“啊”了声,唇瓣儿微张,露出玉米粒似的雪白小牙和丁点粉粉嫩嫩的小舌头。 顾江眸色微深,把橘子肉放进了那张小嘴。 橘肉太多,许思意嚼啊嚼,想起什么,又有点好奇地问“小白姐姐的那个‘大变态’男朋友……” 顾江继续往那张小嘴里喂橘子,低着眸,饶有兴味儿地盯着她吃。 她嘴很小,嚼东西的时候唇瓣儿紧闭,两边腮帮子会圆嘟嘟地鼓起来,看起来跟毛茸茸软乎乎的小松鼠似的。 小家伙把他喂过来的橘肉吃进去,含含糊糊地继续问“小白姐姐的那个‘大变态’男朋友,你知道是谁吗?” 嘴巴边上沾上了点橘子汁儿。 顾江微挑眉,伸手捏住了许思意的下巴,然后在她茫然的目光中,低头贴近,轻轻舔了舔她的嘴角。 “……”姑娘雪白的脸蛋儿顿时唰一下红透。 他唇离开,晃着她的小下巴漫不经心地说出个名字“商迟。” 许思意呆了呆,没反应过来“什么?” 顾江吊儿郎当往沙发上一靠,懒洋洋道“商氏的大老板。” “商……迟?”许思意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时,顾泊之忽然笑了一声,稍显狭长的凤眼看向她,凑过去,压低嗓子贱兮兮道“小弟妹,堂哥好心提醒你一句话,离你小白姐姐远一点,她那个男朋友跟你这个男朋友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哟。” 许思意“……” 今晚大家的手机业务似乎都格外繁忙。 白珊珊走没多久,许思意兜里的手机就响了,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爸爸打的。包间里正在放一首英文歌,鼓点劲爆震耳欲聋,许思意抿了抿唇,只好站起身,离开包间去外面接电话。 这会儿的时间差不多是晚上十点半,各个雅间的大门都紧闭,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但大厅里的人却比之前多了许多。年轻名流们成桌,闲聊喝酒,或靓丽或帅气的服务生们穿梭在各处,正中央位置还摆着一架钢琴,身着浅色晚礼服的琴师正在弹奏《小夜曲》。 如果被爸爸听见这些音乐声,肯定又会追问很多的。 还是再离远一点好了。 思索着,许思意两手握着手机走出了会所的兽头大门。谁知一只小细腿刚跨过门槛,她就看见了如下一幕 白珊珊拎着她的天价包包站在路边,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点点摁摁,目光专注,似乎正在玩游戏。就在这时,一辆纯黑色的阿斯顿马丁缓缓驶近,停在了白珊珊旁边。 后座的车窗落下。 距离不算远,路灯映照下,依稀能看见里头坐了一个男人。那人的身形高大而挺拔,一身纯黑色的西装做工考究、笔挺精细,戴着金丝眼镜,侧颜极其的英俊而冷漠,看上去干净优雅,仿佛来自欧洲中世纪的贵族绅士。 白珊珊眨眨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才忙颠颠地拉开车门坐进去。 阿斯顿马丁绝尘而去。 进入许思意视野的最后一幕,就是那个冷漠的英俊男人,挑起小白姐姐漂亮的小下巴,亲吻她的唇。 商迟。她脑子里突的闪过这个名字。 晏城的夜晚霓虹闪烁,灯影斑斓。许思意走到大门左边的石狮子旁站定,深呼吸,定定神,终于接起了电话。 “爸爸。”许思意举着手机轻声喊了句。 “思意,在学校里么?快要熄灯了,应该准备要睡觉了?” 爸爸的声音醇厚而低柔,许思意从简单的几句话里听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好心情是会感染人的。许嘴角听着,也不自觉地微微往上翘,“嗯。” “最近学习方面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专业课有没有落下的内容?”爸爸的语气稍微严肃了些。从小到大,爸爸最关心的好像就是她的学习成绩。 许思意摇摇头,声音细细的“没有太大问题。专业课的话……工程力学有一点难,不过我都有利用课后时间自学,所以也还好的。” “嗯。”爸爸的语气又重新缓和下去,紧接着道“现在的很多小孩儿都有误区,总是把高考当成学习的终点,一进入大学,就跟脱缰了的野马似的,什么逃课打游戏,荒废学业去谈恋爱之类的……思意,爸爸再三叮嘱你,你可千万要把心思全部用在学习上,不许沾染任何坏习惯,也不许去谈朋友处对象。” 许思意囧,“……嗯。” 爸爸的语气越发语重心长,又在电话里对她说“你们现在都还是‘孩子’,是‘学生’,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一切跟学习无关的事都应该杜绝。‘孩子’的感情观都是非常不成熟的,在你们这个年纪,遇到的所谓‘爱情’,全都是一时昏了头的冲动,所以百分九十的大学生都是进校就恋爱,毕业就分手,知道么?” “……嗯。” “如果遇到什么混小子不要脸,对你穷追不舍死缠烂打,你一定要跟爸爸说。爸爸会帮你处理,听见了么?” “……嗯。” “最近天气转凉了,”爸爸说着,顿了下,口齿忽然含糊了一瞬,“你厚衣服带够了么?不够就自己在晏城那边买,我打钱给你。” “不用。”许思意眼底的笑意又浓了些,说,“衣服带够了的。” “下个月好像是你的生日?啊,对对对,你十八岁的生日啊……”爸爸自言自语似的念叨着,然后就不说话了,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在爸爸开口之前,许思意忽然轻声问“爸爸今天喝了酒,并且还没来得及回家,对吗?” 电话那头又打了个酒隔,含糊回答“刚应酬完,喝了点儿。你、你怎么知道?” 许思意笑起来,认认真真地说“因为在平时,和在傅阿姨面前,爸爸你是不会跟我说这么多话的。” 话音落地,对面不知怎么的,忽然便陷入了沉默。 晏城的夜晚气温稍低,秋风把许思意额前软软的碎发吹得凌乱。 半晌,爸爸的声音再次从听筒里传出来,这回压得极低,依稀还有一丝几不可闻的痛苦哽咽,“是爸爸……没有用。” 许思意正要开口说什么,电话已经挂断。 耳边只剩下嘟嘟嘟的空洞忙音。 第54节 许思意拿着在原处,片刻,有点郁闷地鼓起腮帮呼出一口气,耷拉下小脑袋,准备转身返回雅间。 突的,一双长臂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紧紧的,很有力。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瞬间被熟悉的男性气息笼罩。清列的薄荷草味道、醉人的威士忌味道、还有阳刚的荷尔蒙味道,在空气里交织弥漫。 顾江下巴搭在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上,嗓音懒懒的,“跟谁打电话,嗯?” 许思意脸微红,整个人像蚕蛹宝宝一般严丝合缝被他裹进怀里,大眼睛往上看,回答“我爸爸。” 顾江亲了亲她的头发,眼睛慵懒地闭着,完完全全毫无保留的放松状态,“说什么。” “爸爸问我有没有认真学习。”小姑娘声音软软糯糯,“我说有的。他还说天气凉了,让我要注意保暖。” 他嗯了声,“还有呢。” 她老老实实地道“爸爸还说不要谈恋爱。如果有混小子不要脸,对我穷追不舍死缠烂打,他会帮我处理。” 穷追不舍死缠烂打的不要脸的顾少爷“……” 怀里的小家伙顿了几秒,似乎是想安慰他不要害怕一般,很认真地补充“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告诉爸爸你就是那个混小子。” 穷追不舍死缠烂打的不要脸的混小子“……” 许思意两只小手轻轻放在他交叠在她身前的两只大手上,无意识地抓起一只,捏捏修长漂亮的手指,默默结着薄茧的虎口和手掌心,玩来玩去。 见顾江半天不说话,她眨了眨大眼睛,担忧道“你生气了吗?” 他一把抓住那两只玩他手的小爪子,放到唇边亲了口,语气挺淡,“没。” 许思意小脸儿更红,把自己的两只爪子缩回来,藏好,小声支吾“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我为什么生气?” “因为我爸爸说你追我的行为……”她嗫嚅了下,“不要脸啊。” 头顶的声音懒洋洋的“他也没说错。” “⊙⊙?” 顾江低头,从上往下亲了亲小家伙的眉心和鼻尖儿,一侧眉峰微挑,嗓音低低沉沉,调子缓慢“我只要我的小心肝儿,要脸干什么。” “⊙⊙……” 他手指把她的下巴抬高,唇沿着她的鼻尖继续往下滑,然后停在那张粉软娇嫩的唇瓣上。 “⊙⊙……”许思意被迫仰起小脖子,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头顶上方那张近在咫尺的、倒过来的俊脸。 顾江在那张粉嘟嘟的唇瓣上轻轻咬了口。 又轻轻咬了口。 咬了整整三口。 然后贴着她的唇低哑道“宝贝儿,我真他妈想上你。” “⊙0⊙……………… ” 两秒钟后,好不容易才从石化状态活过来的许思意,在顾江怀里转了个身,面朝他站定,然后一只小白手举起来,轻轻把他推开半步,轻轻地在他额头上贴了贴,在他脸上摸了摸,又在他耳朵上捏了捏。最后皱着小眉毛非常严肃地问道 “顾江同学,请问你是,喝多了吗?” 顾江垂着眸眯缝着眼懒洋洋地瞧她,忽然弯了弯唇,一伸手,又把她抱进怀里。弯腰把下巴搭在她肩膀上,低声,“困。” “……” 半小时后,代驾师傅开着顾泊之那辆风骚的玛莎拉蒂c把三人载到了c大附近的公寓楼下。许思意推开车门,扶着顾江下车。 开门进屋。 许思意摁开灯,转眸一瞧,大少爷居然已经十分自觉地自己换了鞋,闭着眼站在玄关处,眉心微皱。 许思意眨眨眼睛,见他还能自己站稳,便轻轻牵起他垂在身侧的一只大手,柔声“走,我带你去睡觉觉。”然后就带着他往卧室走。 少爷由她牵着,仍闭着眼,不吵不闹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走进卧室。 她扶着他躺倒在床上,然后趴在床沿上,两手托腮,又一次打量睡美男。 顾江的眉心已经舒展开,呼吸平稳,双眼紧闭。平日里那种嚣张跋扈的气焰仿佛眨眼间烟消云散,没有了攻击性,也没有了侵略感,他的五官俊美如画,骨相清冷,仿佛不染尘埃的冷月。 许思意一双大眼亮晶晶的,觉得好神奇。 她从不知道,一个人醒着的样子和睡着的样子,可以是两种极端。一个烈如火,一个冷如霜。 江之,江之。 打量了好一会儿,她两颊飘起红色的小云朵,偷偷凑过去,偷偷嘟起嘴巴,轻轻印在睡美男薄润好看的唇上。 谁知亲完刚离开,一只大手却忽然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她怔住,还没回神便被那只大手给重新摁了回去。 猝不及防,唧一口,又亲了一次。 “……”许思意眼睛瞪大,吓傻了。 顾江抱着怀里呆呆的小姑娘,舌尖撬开她的唇瓣和牙齿,钻进去,慢条斯理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那只小舌头。然后翻个身将她压在床上,把娇娇软软的小舌头勾进嘴里,狠狠地疼爱吮吻。 不知过了多久, 许思意全身都羞得滚烫,大眼湿漉,脸蛋儿红扑扑的。顾江放开她,咬着她的小耳垂哑声低笑,“这是给你示范。下次偷亲,照我的亲法来。” 第34章 十二月初, 天气已经彻底转凉,许思意回了一趟桐市。原因是家里有个堂姐要结婚,堂姐提前十天就给她打了电话, 诚邀她利用周末回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那位堂姐比许思意大七岁,是许思意大伯的女儿, 性格活泼好动。许思意小时候和堂姐的关系不错, 听说了堂姐觅得如意郎君准备嫁人的好消息,她发自内心地替堂姐开心,欣欣然答应赴约。 凑巧的是,顾江这几天刚好也要去桐市做一个项目的实地考察, 于是乎,许某只顺理成章地被他拎了同行。 两人乘坐的交通工具是一辆纯黑色的保时捷。 这辆车是顾江上个月月底刚买的新车,具体的型号许思意不认识也不了解, 但是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其实, 对于顾江心血来潮买辆车的事,许思意并没有感到多惊讶。毕竟有钱任性, 别说顾江突然换车,按照杀马特大少爷离经叛道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他就是突然换个头许思意都会觉得嗯正常正常。 真正令许思意惊讶的, 是顾江换车的理由。 彼时, 黑色保时捷正在高速公路上飞驰。 许思意坐在副驾驶位置, 一边吃棒棒糖,一边在手机上玩吃鸡手游。这个游戏是最近张涤非安利给她的,纯3d画面, 分为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两个视角,一群玩家四人一队,先跳伞,再抢物资,最后枪战,能活到最后的就是最终大赢家。 许思意以前没怎么玩过游戏,刚接触吃鸡,觉得很新奇,被张涤非带着玩了几把之后熟悉了操作,平时睡觉之前或者坐车的时候,闲着没事就会玩一玩。 一局结束,许思意不负众望,又一次在缩第一个毒圈的时候就被光荣淘汰。 她囧,看着游戏里自己的小盒子沉默了会儿,然后郁闷地退出游戏,郁闷地锁屏,郁闷地继续吃棒棒糖。 然后就听见旁边传来很轻地“嗤”了一声。 许思意瞬间更郁闷了,转过头,一双小眉毛皱到一起,“你是在笑我吗?” 顾江单手把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回了句“这车里难不成还有第三个人。” “……” 好。 许思意表情变成“ ”,鼓起腮帮吹了吹刘海,收回视线。好气,居然嘲笑她。看她再开一局大杀四方来证明自己。 思索着,许思意内心又一次燃起了熊熊斗志,小拳头一握,雄赳赳气昂昂地戳进游戏界面。正要点开始又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道“对了,你为什么会忽然买这辆车?” “为你啊。”顾江说话的表情懒懒淡淡的,尾音飘散。 闻言,许思意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明白“可是我并没有叫你买车呀。” 顾江没什么语气“你平时喜欢穿小裙子,坐我之前那车多不方便。” 许思意一愣“你是怕我坐机车不方便,才买一辆这种车的?” 顾江“嗯。” 原来是这样啊。许思意听了,心中霎时涌起一丝甜甜的小感动,对手指,小声嘟囔“让你这么破费,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顾江回道“不破费,这车便宜。” “……” 好。 其实许思意知道,顾江说这辆车便宜,是他真的觉得这辆车很便宜。毕竟比起堂哥顾泊之那辆骚气十足的宝蓝色百年纪念款,他买的这辆确实已经非常低调了。 所以,她是谁她在哪,她为什么会膨胀到敢和这位大佬讨论消费理念? 许思意舔了舔棒棒糖,转头,托腮,大眼亮晶晶的,格外认真地打量起顾江的侧颜。他的皮肤很白,眼睫毛很长,但由于整副五官的风格十分英俊硬朗的缘故,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奶油女气。 平心而论,斯人不言不语的样子,着实就像书里写的那样,宗之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 许思意忽然弯了弯唇。她忽然很豪气,再加以时日,她家美少年真正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真期待。 正看得入迷,大少爷看着前方视线都没动地说了一句“别老盯着我看。” 许思意闻言一怔,眨眨眼,感到有点不解“为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朋友长得这么好看,女朋友还不能看吗? 顾江侧头,视线移到那张天真柔软的小脸上,轻轻一挑眉“因为被你看,我会起反应。” 许思意“……” 晏城和桐市距离很近,他们上午九点出发,不到中午十二点就已经驶入桐市收费站。由于是周六,整个桐市的中心干道上全是车,进城的也多,出城的也多,车满为患水泄不通,顾江的车一直堵到下午一点才进入主城区。 顾江和生意伙伴约的见面时间是下午两点半。 许思意担心他会来不及,便道“我家住在南城区那边,离这儿还挺远的,你不用送我了,把我随便放在哪个地铁站就行,我坐地铁回家。你还是快去忙你的事情。” 顾江直接说,“地址。” 许思意微微皱眉,“你的正事更重要。” “你的事儿就是我的正事儿。”顾江淡淡地说,“在我这里没什么比你更重要。” 闻言,许思意脸微红,只好乖乖地报上了自己家的地址。 第55节 半小时后,黑色保时捷停在了桐市某高档住宅区的大门口。 “谢谢。”许思意弯了弯唇,“你路上注意安全,有事的话就打电话或者微信联系。”说完她便推开车门下了车。 刚关上车门走出几步,后边儿却漫不经心地飘出两个字儿“回来。” 许思意的动作顿时一卡,疑惑,又背着小书包掉头,重新走到了汽车驾驶室这边,站定,“还有什么事吗?” 顾江把车窗全落下来,黑眸瞧着她,表情懒散又随意,“你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 姑娘听完这话好像更不解了。垂下头,两只小手把衣兜和裤兜全给掏了个遍,然后茫然地看向他,“我没把什么忘在车上啊。” 顾江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手一抬,指了指自个儿的嘴。 许思意先是一愣,三秒之后反应过来,顿时面红耳赤,囧囧地支吾“……会被人看见的。” 顾江懒洋洋的“哪儿来的人?” 她霎时转动小脖子左右看,谨慎地环顾四周,一副做贼心虚相。 许思意虽然本人不太有钱,但这并不妨碍她家有钱。许父许广海是国企高管,傅红玲更是桐市傅家的千金小姐,四海集团的副总裁,两人结婚后不久便购置了这套在桐市数一数二的高档住宅区。 小区位于桐市富人云集的南城区,环境优美,隐私性良好,就连小区大门都远离了喧嚣街道,开在一条种满了花草绿树的林荫道上。小区占地面积很大,住宅密度却很低,各栋大楼之间间隔的距离非常远,住户本就不多,加上这个门是专供车辆出入的3号门,平时并不会有什么行人从这儿过。 此时,四处静悄悄,放眼望去一个人影都没有,就只有两只懒洋洋躺在路边晒太阳的大橘猫。 “喵……” “……” 好。 眼见四下无人,许思意小手拍拍心口,顿时觉得心理负担减轻许多。她脸蛋儿红扑扑的,大眼扑闪扑闪地看着顾江,认真望,一副好好打商量的语气“那可以,不伸舌头吗?” 顾江勾了勾唇角,尾音往上飘,懒洋洋的“可以啊。” “那就好。”许思意闻言,笑起来,两只细胳膊伸过去抱住了他的脖子,羞羞的、轻轻地把唇印在了那张薄唇上。 很纯洁的亲亲。 停了大约一秒钟,正要分开。 顾江黑眸沉沉,唇微张,在她粉润润的唇瓣儿上轻轻咬了口。 许思意雪白的脸颊“唰”的红透,瞪大眼睛看他,不可思议“你……你说话不算数。” “怎么不算数。”顾江挑眉,“我说了不伸舌头,又没说不用牙。” 许思意石化“……” 大佬您为何如此优秀? 顾江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儿,笑得寡淡而宠溺“走了。” “哦。”她机器人似的点头,机器人似的对他挥挥手“再见。” 纯黑色保时捷绝尘而去,沿着林荫道驶向大马路,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许思意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过身,从衣兜里拿出门禁卡走向小区大门。刷卡,嘀一声,电子提示音里的女声机械化地响起,温柔而甜美“欢迎您回家。” 她听见这五个字,一怔,然后微微垂低了眸子,笑着摇了摇头。 小区是一梯一户式,电梯一出就直接是许思意家的大门。午后光景,阳光从楼层花园的窗户里照进来,将她的全身都晒得暖洋洋的。 许思意站在门口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才下定决心似的,把大拇指放在了指纹识别锁上。 滴答一声,大门开了。 许思意推开门走了进去,又反手关上门,轻手轻脚,尽量不制造出太大的声音。她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一边换,一边抬眸朝屋子里望。 整个客厅空空荡荡的,几间卧室方向也听不见什么声响。 没人在家。 这个发现令许思意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她自顾自换好鞋,穿过偌大的客厅往自己的房间走,中途经过透明的玻璃花房、健身娱乐区,以及堆满玩具并搭建有秋千和滑滑板的儿童娱乐区。 这些区域,许思意平时是不会涉足的。 从十岁到现在,许思意在家里的活动范围大多数只有三个点卧室、洗手间、饭厅。原本还有厨房,但近些年傅红玲忽然心血来潮喜欢上了做素食餐,时不时就喜欢去切切煮煮,许思意便连厨房都很少进了。 傅阿姨很讨厌自己,讨厌到会把还是小孩子的自己关进黑屋子,讨厌到会对还是小孩子的自己恶言相向,甚至讨厌到,希望自己完全消失。 这是许思意从小就知道的事。 所以自从许思意稍微懂事些后,便会尽可能地减少与傅红玲的接触。一是因为傅红玲给她的童年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她对傅红玲有一种潜意识里的恐惧,二是因为她不想爸爸为了自己跟傅红玲吵架。 思索着,许思意握住卧室门的门把,拧开,走了进去。 她的卧室面积不小。这间屋子,是刚搬家时,许父为许思意争取来的。原本,傅红玲打算把一间连窗子都没有的小房间拿给许思意当卧室,许父得知后大怒,与傅红玲大吵一架,态度强硬,傅红玲这才有所松动。 虽然有一段日子没有回家,但卧室很干净,纤尘不染,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很清淡的柚子味。 应该是爸爸特意叮嘱清洁员阿姨打扫的。 许思意坐在书桌前发了会儿呆,忽然想到什么,起身弯腰,从床底下拿出了一个蓝色的纸盒子。 床底明显是清洁员阿姨打扫的死角,蓝色纸盒放在床底,两个多月没有拿出来过,盒子表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许思意没嫌脏,小心翼翼地把纸盒子抱到书桌上放好,拿纸巾细细擦拭过上面的灰尘,然后,轻轻打开。 里面是几张已经有些斑驳的老照片,有些是单人照,有些是合照,但共同点是,每张照片上都有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 女人有一双细细的眉,一双清亮干净的眼,脸型小巧,五官柔美。对着镜头轻轻浅浅那么一笑,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似的。 许思意拿出一张合照放在桌上,两手托腮,垂着眸,嘴角弯弯地看。 照片上一个年轻男人正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儿,一个年轻女人依偎在男人身旁,右手轻轻牵着小女孩儿的小手。男人儒雅英俊,女人笑靥如花,小女孩儿却皱着一张小脸儿,一副委屈巴巴的小模样。 看着照片上温馨的一家三口,许思意忽然很感慨。 她曾以为,照片的存在是为了定格美好,后来长大了一些,才发现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是留不住的。照片上的事会变,照片上的人会老,于是她明白了,照片这种东西存在的意义,仅仅只是为曾经的美好留下痕迹。 纤白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的年轻女人,许思意的嘴角不自觉便轻轻翘起来。 在和爸爸分开之后,妈妈便嫁去了法国,在法国西南部一个叫图卢兹的城市定居下来,有了新的丈夫、新的孩子,新的家庭。 许思意很懂事。她不愿意打扰妈妈如今平静的生活,只在每年生日的时候,和妈妈通通电话。 妈妈告诉她,自己现在过得很好,还告诉她,图卢兹真的很美。 许思意是真的很开心。 妈妈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在经历过一次沉重背叛和打击之后,妈妈能收获崭新的幸福。许思意认为是上天的恩赐。 妈妈一直都很善良。果然,世界很公平,上帝很仁慈,善良的人总会得到好报。 至少那时,许思意真是这么以为的。 她想着事情,并没有听见玄关处的开门声和从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等她回过神时,卧室门已被人从外头一把推开。 “……”许思意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用一本书盖住了书桌上的照片。 “要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吓我一跳,还以为我家来贼了呢。”站在门口的女人三十几岁,但皮肤状态和二十几岁没太大差别,保养极佳。她显然是刚从公司回来,一身高订职业裙装外罩大衣,身材高挑,腰细腿长,五官明艳得甚至有些尖锐,语气也很讥讽。 许思意垂着眸没有看她,回答“我跟爸爸说了的。” 傅红玲吊起眉梢,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跟他说?跟他说有什么用,这个家里他能做主么?你当然得跟我交代。” 许思意听后抬起眼睛,看着她,目光清澈而纯真,格外认真地说“我去哪里,只需要跟‘我的爸爸’交代。”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你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是?”傅红玲的嗓门儿瞬间拔高三个度,尖声道“许思意,你翅膀硬了敢跟我顶嘴了?” 许思意没有说话,坐下来,准备把桌上的照片都捡回纸盒子里放好。 傅红玲见她完全不搭理自己,更怒,“我在跟你说话,你敢不理我?许思意,你是不是真把自己当这家里的大小姐了?”气得笑出一声,讽刺道“这么多年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不感恩戴德还跟我甩脸色,出去上了几个月大学,胆子上肥了?” 许思意把纸盒子的盖子盖好,抱在怀里,起身往床底下放,还是没有说话。 小姑娘这副平静纯粹又淡然的样子,彻底激怒了傅红玲。 天晓得她有多讨厌这张青涩漂亮的脸,眉眼轮廓,甚至是眉宇间的神态,都和那个老女人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盛怒之下,傅红玲上前两步一把将许思意怀里的盒子给夺过来,挥开盖子一看,里头数张温馨和睦的全家福刺痛她眼睛。她气得浑身发抖,抬眼皮,朝一脸惊慌的许思意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声音放轻“你很想念你那个妈妈,对么?” 许思意用力皱起眉,“这是我的,还给我。” 傅红玲冷笑,“这是我家,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说完抓起几张照片大步走向客厅。 许思意慌了神,小跑着追上去,急道“你要做什么?把妈妈的照片还给我。” 傅红玲充耳不闻,拿起酒柜上的剪刀就朝手里的照片剪下去,卡擦一声。 “你这是干什么!”许思意瞬间红了眼睛,扑过去抢,嗓音里慌得带上了哭腔,“傅阿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听话我再也不顶撞你……不要剪我妈妈的照片。” “滚开!”傅红玲狠狠一巴掌打在许思意脸上。 “还给我……”脸颊火辣辣的疼,许思意像感觉不到,混乱之中,整只右手握住了剪刀的刀刃。 傅红玲没有察觉,嘴里尖声骂着,握住剪刀往后一拽。 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袭来,十指连心,许思意眉心紧皱,疼得低低喊出一声,捂住右手蹲在了地上。 好疼。 鲜血长流,顺着指缝不停往下淌,地板上很快便形成了一小滩血迹。 “你……”傅红玲吓住,嗓门儿更尖“你找死啊!” 就在这时,大门开了,一身西装面容疲乏的许父走了进来。看见这一幕,许广海先是怔住,紧接着双眼赤红暴怒出声“傅红玲!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我、我不是故意的……”傅红玲有点慌了神,一下把剪刀和照片全给扔到了地上,“是她自己过来抢剪刀。” 许思意看见了,忍着疼,没有受伤的左手缓慢伸过去,捡起已经被剪坏的照片,站起身。面容极其平静。 “先、先止血……”许广海冷静下来,迅速找出备用的止血棉和碘伏,把女儿的手拉过来给她处理伤口。 许思意垂着眸,依然很平静。 许广海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打量了几秒,说“伤口有点深,还是去医院。”说着就扶着许思意的肩要带她走。 许思意轻轻挣开了。 许广海的动作骤然僵住。 “没事的,爸爸。我有创可贴,贴一下就好了。”许思意很淡地弯了弯嘴角,一眼没有看许父,转身走回卧室。 关上门。 第56节 傅红玲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抚了抚心口,阴阳怪气道“你这个女儿是不是有神经病啊?拿手来抢刀,她不受伤谁受伤。” 许广海抿唇,忽然反手就扇了她一巴掌。 “……”傅红玲被这一耳光打蒙了,捂着脸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尖声叫道“许广海!你居然敢打我!你疯了你!” “这一巴掌你早该受了!”许广海怒不可遏,“傅红玲,看看你这些年对思意做的事!我步步忍让,你得寸进尺,世上怎么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 “我给她吃给她穿,拿钱养着她供着她,我哪点对不起她了!” “她怕黑的毛病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有数。” “我……我……”傅红玲语塞,顿了下才又说“小孩子犯了错关一下怎么了!谁知道她会得那种怪病!要怪也该怪她命不好。” “是啊,有我这么一个爸爸,她当然命不好。”许广海冷笑了下,语调极沉,“有你这么个后妈,这孩子太苦了。” “许广海,注意你跟我说话的态度,你有今天靠的是谁你自己清楚。我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讨厌许思意,就是见不得她,她长得和她那个妈太像了,我看见她就恨得牙痒痒。你最好别跟我上纲上线,否则这个家里有我没她!” “那你就给我滚出去!” …… 隔着门板,各种声音有些模糊。男人的愤怒低吼,女人的尖锐怒骂,紧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花瓶摔碎的声音。 最终,暴怒的许广海夺门而出,傅红玲也重新整理了妆发,回了公司。 这场爸爸和继母的争吵,和过去数年中的发生的那些,并没有太大不同。 许思意又成了被丢下和遗忘的那个。 她坐在卧室的书桌前,垂着眸,安安静静地给右手的伤口贴创可贴。桌面上是已经被剪成好几块的照片残骸。 伤口很长,也有些深,横过了四根手指的指根关节。 许思意用了四张创可贴,把受伤的手指分开包扎缠起来,然后举起来看一眼。由于伤口充血,原本纤细雪白的手指都有些红肿,再配上创可贴,丑丑的。 她两边嘴角往下垮了垮,然后左手拿起透明胶带,准备粘照片。 谁知右手手指刚一弯,便疼得钻心。 许思意咬咬唇,不敢再动右手了,硬着头皮单手尝试几次,全以失败告终。 怎么办呢? 她郁闷地鼓了鼓腮帮,片刻,想了想,再看一眼时间。下午的四点半。拿起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没响几声便接通。 “想我了?”听筒里的声音万年不改,漫不经心又懒散,一点都不正经。 许思意忍着疼暗暗做了个深呼吸,吸气吐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有区别,柔柔的“你现在在哪里,还在忙吗?” 那头报了个地址,“刚忙完。怎么?” 许思意说“我过来找你。”顿了下,又很轻很轻地补一句,“想你了。” 忽然变天。 整个桐市上空都堆积着乌云,狂风呼啸,满城的树木让那风一吹,吱嘎作响东倒西歪。暴雨来临的前兆。 挂断电话以后,顾江嘴里叼着根草,靠着根电线桩子,原地等。他身前是一片长了杂草的空地,面积不大,背后却是鳞次栉比的林立高楼,空地陷在整座城的繁华中,格格不入,若从高处俯瞰,像极了一块长在正常皮肤上的斑。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轻盈细弱,不细听教人察觉不出。 顾江嘴里的草晃两下,回转身,见到了许思意。 姑娘小小一只,身形纤细而柔弱,和从晏城来时一样,柔软的黑发散在肩头,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蓬蓬棉服,一双裹在修身牛仔裤的腿纤细笔直。又和从晏城来时不一样,她的棉服衣摆上沾着血迹,垂在身侧的小手缠满创可贴,创可贴边缘隐隐渗出血迹。左边脸颊肿起老高,几根手指印清晰可见。 短短几秒,顾江冷黑的眸子里结出了千丈寒冰。 “谁干的。”他问。极低又极冷静的语气,平而缓,听不出任何喜怒。 许思意怔住,一时没作声。 天边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去,惊雷乍响,顾江的脸一瞬明暗森白。 “嗯?”他忽然笑了下,眼底阴沉狠戾,冷进了骨子里,一字一顿,“许思意,我问你这他妈谁干的?!” 第35章 许思意从没见过这样的顾江。 其实以前, 王馨和罗文朗作为顾江的高中校友,或多或少都跟许思意提过顾江当年的事迹。在八卦王和烟花辫口中,顾江在初高中时代, 十四岁的时候撂着刀去和社会青年干架,吊儿郎当喝着豆浆就去单挑二十几个职高生, 打架打进局子的次数、把人断胳膊断腿打进医院的次数, 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残暴狠戾至极。 但是这些事,许思意一直没怎么真正放在心里。 那个恶魔少年活在古老的传闻中。她十八岁这年认识的顾江,是一个自侃杀马特、偶尔漫不经心讲冷笑话、会面无表情对她说“哄哄老子”的少爷,桀骜不驯, 吊儿郎当,长期缺觉,随时一副懒洋洋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还很不耐烦的纨绔样。堪称大佬界的一股泥石流。 对此, 罗文朗曾经眯着眼, 老气横秋地跟许思意感叹了一番,说岁月是把杀猪刀,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大家老了,世界变了, 连顾老大都他妈快佛成一尊佛爷了。 然而此时此刻, 看着眼前面色阴沉浑身戾气的顾江, 许思意脑子里莫名生出种念头她觉得他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从佛界再次堕入了魔道。 忽然有点后悔过来找他了。 不,更准确的说法是后悔来找他之前, 没有先照一下镜子。 这么生气……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特别特别可怜吗? 许思意思绪乱飞,迷迷糊糊又有些混乱地思索着。 顾江见她半天不说话,抿唇,迈开长腿走了过来,两只大手一把握住了她的上手臂。柔软细弱的俩胳膊,还没他手腕儿粗,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给她捏碎。他死死盯着她,嗓音很低“出声儿。怎么弄的?” “你、你冷静点,先不要这么生气。”许思意有点磕巴地道。咫尺之遥的那双眼,眸色比平日更黑更沉,阴鸷暴戾,残忍冷酷,这样子着实是吓到她了。 顾江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生气个鸡巴,他他妈想杀人。 “你的手……”掌下的两只小胳膊轻轻挣了挣,姑娘皱眉,声音细细软糯,还有点怯怯的,“抓得我有点疼。” 顾江脸色微变,五指的力道骤然便松了,别过头,闭上眼,竭力压制体内铺天盖地翻涌的震怒。片刻,目光再看向许思意时,身上的戾气已强压下大半。 他盯着她缠满创可贴的小手,半秒后,伸出双手,动作柔缓,小心翼翼,轻轻捏住了那只细白柔软的手腕。 “这样疼不疼?”顾江皱眉,轻声问。 姑娘整张小脸都苍白得没有血色,小眉毛也微皱在一起,听见他问话,老老实实地说,“有一点点……不过伤口在手指上,只要手指不动,也不会特别疼。” 顾江动作更轻,垂眸细看掌心里的那只小手。似乎粗糙地处理过,创可贴周围的皮肤还残留着棕色碘伏状液体,四根手指都有伤,伤口虽然被创可贴缠住看不见,但从整只手的红肿情况来看,伤得并不算轻。 他脸色愈发冷也愈发沉,竭力克制,说“去医院,你这手得缝针。” 许思意诧异,眨了眨眼睛“没有那么严……” “不想老子心疼死就听话。”顾江直接打断。 “……好。”小姑娘乖乖点头,转动脑袋左右环顾一番,“你的车停在哪里?” 顾江盯着她脸蛋上的五指印,眯眼睛,朝一个方向动了动下巴。 许思意扭头看了眼,果然在一个立有字标志的区域看见了顾江的车。她轻轻把手抽回来,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托住,转身走过去。 快要下雨了,天色已经暗下来。 由于疼痛,许思意眉心微皱,步速也明显比平时慢上许多,娇小纤细的背影朝停车场的方向缓慢移动,狂风肆虐,把她散在肩头的黑发吹得有些凌乱。 走了没几步,背后一阵脚步声突然大步逼近。 她怔了怔,还没等回头,人就身子一轻让顾江给一把抱起来。 “……”许思意瞬间愣在了他怀里。 抬起头,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颚线紧绷,脸色阴沉,没有说话,径自抱着她大踏步往前走。 许思意动了动唇“你怎么……” “先处理你的伤。”顾江寒声道。 “可是,我可以自己走。”许思意脸蛋儿微红,不明白。她只是手指受伤,腿又没有伤。 顾江静默了大概三秒钟,没什么语气地说“我舍不得。” “……”许思意茫然。 他忽然顿步,双臂下劲儿把怀里的小身子抱得更紧,低头,轻轻用额头贴住她的,皱着眉微微合上眼睛。 舍不得她受伤,舍不得她委屈,甚至舍不得那么她顶着大风走路。这是他顾江心疼进骨头缝里的姑娘,那么柔弱,那么傻气,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给她的姑娘。 许思意一双眼睛眨了眨,定定地看着顾江放大的面容,忽然不太合适宜地想他脸上的皮肤实在是太好了,又白皙又光滑,毫无瑕疵,简直比女孩子的还好。 就在走神的刹那,耳畔响起一个嗓音,沉沉的,还有些发哑“对不起。” 许思意眼中浮起诧异和困惑,声音细细的“你为什么要道歉?” 顾江低声道“没有保护好你,我的错。” 她两颊微微泛红,嗫嚅了下,说“这只是我家里的事……跟你根本就没有关系啊,不要道歉。” “不会再有第二次。” 顾江带许思意去了附近最近的一家医院,挂的急诊。 给许思意看病的急诊医生是一个老爷爷,戴着一副眼睛,穿着白大褂,慈眉善目,看起来非常和蔼。听见开门声后,医生爷爷从问诊桌后面抬起头,看向走进屋子的那对很年轻的少年少女。 小年轻男俊女美,看年龄都不超过二十岁,模样都长得顶好,非常的般配。 可惜少年郎帅则帅矣,整个人的气质却非常具有攻击性,不可一世,恣意张扬,教人十米开外都能嗅着那股子不爽和狂劲儿。 脾气很臭? 医生爷爷有点八卦地想着,放下笔清了清嗓子,很镇定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一看就软软的小姑娘脸色苍白,嗓音细而软,很有礼貌道“医生您好,我的手不小心被剪刀划伤了。出门之前,我爸爸帮我用碘伏消过毒,我也贴了创可贴,已经没有流血了。但是我男朋友不放心,让我再来医院看看。” 一看就脾气很臭的少年拧起眉,补充“她的伤口很深,得缝一下。” “哦。”医生爷爷大概明白了,指了指问诊桌前的椅子,对小姑娘说“你坐下来,把创可贴揭了我看看。” “嗯好。”小姑娘点头,然后受伤的右手缓缓举起来,放到桌上,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伸过去,忍着疼,小心翼翼地拈起创可贴一角往上撕,倒吸凉气。 见状,站在旁边的少年眉头皱得更紧了,大手轻轻打了下小姑娘没受伤的左手,把那只小手拎到边儿上放好,低声说“我来。” 小姑娘双颊微红,只好乖乖坐着不动了。 第57节 于是,身材高大的少年便弯着腰开始帮小姑娘揭创可贴,神情专注,动作轻柔。生怕有一丁点弄疼她似的。 小姑娘的四根手指都受了伤,创可贴缠了整整四张,少年揭了五分钟才把创可贴都拆掉。一看见那些伤口,少年薄唇紧抿,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霎时更阴沉。 虽然脾气臭,但是对女朋友倒是非常温柔,点个赞。医生爷爷对少年大有改观,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说“手伸过来,我瞧瞧。” 许思意把手伸了过去。由于太疼,她的手指呈现一种往里弯曲的姿势,并没有办法完全展开。 伤口狰狞,血虽然止住了,但两侧肌肉都有轻微外翻。 医生爷爷皱起眉,“嗯,挺深。这伤口是得缝几针才行。”说完就低头开始填单子,安排助理医师准备医用针线。 顾江脸色如冰,视线从许思意的伤口移到她白生生的小脸蛋儿上,寒声问“到底谁弄的?” “……”许思意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眼诊疗室里的医生爷爷,又闭上了嘴巴。低头不语。 医生爷爷察觉到什么,咳嗽两声,笑眯眯地留下一句“针线马上就准备好了,再等几分钟就行。”然后就拿着保温杯出门接开水去了。 脚步声远去。 顾江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眸色不善,“问你话呢。” 许思意沉默几秒,小声说“是傅阿姨。” 他闻言,眯了下眼睛,“你那个继母?” “嗯。”许思意点点头,“我正在看妈妈的照片,傅阿姨突然回来,要拿剪刀把妈妈的照片都剪了。我去抢剪刀的时候,不小心就……就划伤了。” 顾江嗓音低而缓,“你脸上挨的那一巴掌,也是她?” 许思意咬了咬唇瓣,感到羞耻,缓慢地点点头。 急诊室里有刹那的安静。 片刻,顾江眸色阴沉而残忍,勾了勾唇,竟玩味地笑了。 看见他这个笑,许思意霎时不寒而栗。她皱了皱眉毛正要说什么,拿着缝合器具的小护士和之前离开的医生爷爷一前一后地推门进来了。 医生爷爷镜片后的眼睛笑得眯起来,和蔼慈爱,故意小声问“悄悄话说完了么?” 许思意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也露出个笑。这位医生爷爷真可爱。 “说完了就要准备缝伤口了。”医生爷爷戴上了头灯口罩和手套,从小护士手里接过麻药,看了眼许思意,说“把手伸过来。” “……” 缝针什么的,老实说,有点害怕。 许思意看了眼那blgblg的尖锐针头,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犹豫几秒,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把手伸了过去。 医生爷爷说“四根手指都得缝。幸好每个伤口不长,也要不了多久的。先给你打麻药,等药效起作用了再缝。不然缝的时候很疼,你受不住。” “哦。”许思意点点头。 医生爷爷在许思意的伤口周围注射了麻药。 等了会儿, “差不多了。”医生爷爷边说边拿起缝合用的针线,道“来。” 许思意还是有点怕怕的,小声“打了麻药应该就不会疼了,对?” 医生爷爷淡淡地说“正常情况的话是这样。” “那就好。”许思意用没受伤的那只小手拍了拍心口,稍微放松了些,把右手伸过去。 医生爷爷打开头灯,许思意则用左手捂住了眼睛,别过头,不敢看。 突的, “等等。”一道低沉嗓音冷不丁响起。 嗯? 话音落地,许思意和医生爷爷都是一愣,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向急诊室内的高大少年。 顾江面无表情地靠在墙上,周身气压低而冷,说完那句话后,他直起身子,径直朝一脸懵懵的小姑娘走了过去。 许思意一双大眼睛茫然地眨巴眨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顾江在她面前站定,下一秒,弯腰俯身长臂一捞,直接把人给抱了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再把一脸惊呆状的小姑娘放在了自己大腿上。圈住,扣牢,抱小奶猫似的抱好。 医生爷爷“……” 护士姐姐“……” 许思意“⊙ ⊙……” 三秒钟的震惊之后,许思意在顾江怀里甩甩脑袋,回过神,顿时连脖子和小耳朵都羞得红透,小声羞恼道“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大少爷稳如泰山,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这时,满脑子都是“天呐现在的小年轻都是这么处对象的吗”这个念头的医生爷爷也反应过来,皱眉道“这位先生,我现在要给你的小女朋友缝手上的伤口……” 大少爷的语气挺随意,“缝啊。” 医生爷爷“……你这是?” 顾江说“我怕她疼,所以必须得抱着她。” “……”许思意整张小脸儿都快烫得失去知觉了,仰起脖子,瞪大眼睛看他,认真道“有麻药是不会疼的。我不怕疼。” 顾江垂眸瞧着怀里的小家伙,沉声,一字一顿地纠正“不是你怕疼,是我怕你疼。” 许思意微微怔住。 这两句话,意思不一样吗? 好像很不一样。 就在她还在认真思考“她怕疼”和“他怕她疼”的具体区别时,边儿上的医生爷爷无奈地摆了摆手,说“行了行了,那你就抱着她。我开始缝了。” 麻药的效果很好。 医生爷爷缝针的整个过程中,许思意并没有察觉到什么明显的痛感。但,疼痛感不明显,冰冷的针线穿过伤口处皮肉的触感却非常明显。许思意把脸全埋进顾江怀里,小鸵鸟似的,一眼也不敢看。 顾江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家伙,一手环住她的细腰,一手掌住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安抚性质地轻轻拍着,像哄一个不肯睡觉的小孩子。 医生爷爷的手法很高超,没几分钟缝合就结束了。他给许思意的伤口上了药,再用纱布仔仔细细地缠起来,叮嘱顾江“一个星期之后带你小女朋友拆线。拆线之前,伤口不能碰水,也不能剧烈活动。” 顾江点了点头,“谢谢。” 许思意后知后觉地抬起脑袋,看向他,脸蛋儿还是红红的“已经缝好了么?” 顾江“嗯。” 好快。 并没有很疼呢。 小丫头一双大眼亮晶晶的,有点自豪,“我就说我不怕疼的,对?”一副认真望求表扬的小模样。 顾江眉峰微挑,食指奖励性质地敲了敲她的小鼻尖。 她脸上的红云顿时更浓。 屋子里的护士被喂了满嘴狗粮,汗颜,终于用力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某只立刻逃也似的从大少爷腿上爬下来…… 医生爷爷坐回了问诊桌前开药方,说“我给你开几天药,促进伤口愈合。回去之后记得按时吃。” “谢谢您。”许思意笑吟吟道。 顾江去收费处付钱了。 许思意乖乖坐在急诊室外的走廊上等他。 这时医生爷爷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不由笑眯眯,“小妹妹,我看你和你男朋友感情挺好的。” “啊。”许思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医生爷爷悄悄竖起大拇指,冲她眨眨眼,k一下,小声“小伙子真不错。好眼光。” 当许思意举着木乃伊同款小爪子跟着顾江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大雨倾盆,加上将近下午六点,正是下班晚高峰,整个桐市的交通拥堵到几乎瘫痪。 雨帘细密,举着伞的行人行色匆匆。 顾江坐在驾驶室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水泄不通的路况,忽然出声“一会儿晚饭想吃什么。” 许思意愣了一下,回答“都可以。” “涮羊肉成么?” “嗯。”她乖乖地点点头,顿了下,又说“啊对了,我今天出来找你,其实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来着。” 顾江转眸盯着她。 姑娘雪白的脸颊上红肿已消,五根手指印也几乎已经看不见。她微微低头,没有受伤的左手拉开书包拉练,有点吃力地翻翻找找,须臾,找出一个纸袋子,递过来,嘴角弯弯,大眼水润明亮。 顾江伸手接过纸袋子,打开一看,眉头顿时打起一个漂亮的结。 里头是好几张照片的碎片,还有一管儿透明胶带。 “妈妈的照片被傅阿姨剪坏了。”许思意晶亮的眸有一瞬的暗淡,紧接着说,“我一只手没办法把照片都拼好,可以麻烦你帮我拼一下么?” 车厢里有几秒钟的安静。 半晌,顾江淡淡地嗯了一声,又看一眼她沾了点点血迹的浅色棉服,没说话,一打方向盘把车开进了辅道,转个弯,往桐市最大的购物中心驶去。 许思意看着窗外的街景,眨了眨眼,“为什么走这条路?” 顾江没什么语气地说“我没记错的话,你明天好像要参加你堂姐的婚礼,这衣服脏了,扔了重买。” “⊙ ⊙……”? 衣服脏了,不应该洗吗?扔了重买是认真的吗? 许思意茫然,“我明天的确要去参加婚礼,但是衣服脏了,我回家换一套就好了。” 顾江闻言,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嗤,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个破‘家’还打算回呢?” 许思意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靠在椅背上,开着车,眉眼间的神态和语气都又恢复成一贯的漫不经心,懒洋洋道“从今儿开始,你和那个‘家’没关系了。不许再回去。” “但是……”许思意嗫嚅着还想说什么,顾江却一踩油门,径直把车停在了一间女士服装店门口。 第58节 她娇小的身子在惯性作用下往前冲了冲,又被安全带给挡回来。唧一声,轻轻弹回椅子上。 心跳忽然加速。也不知道是被忽然刹车给吓的,还是别的原因。 “许思意,你听好。”他侧过脸,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然后倾身往她凑近了点儿,伸手捏住那软软的小下巴,说“你是我的人,你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从里到外从身到心都是我的。从今天开始,有我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许思意“……” “至于你那个继母。”顾江说着,眼皮耷下,屈起食指若有似无勾了下她的小脸蛋儿,却不再有下文。 不知为什么,许思意心头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忐忑,问道“你想做什么?” 半晌,他弯了弯唇,风轻云淡地笑了,“不做什么。” 晏城,某高档酒内人头攒动,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一张张年轻的面容上,台上劲爆的摇滚乐震耳欲聋。 “喝呀顾泊之,你该不会就这几瓶就不行了?这什么破酒量!”一个年轻公子哥儿拎着酒瓶,指着京瘫在沙发上的男人肆意嘲笑,前仰后合。 “滚滚滚。”顾泊之一边摆手一边嫌弃地皱眉,翘着二郎腿正要开一局手游,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哎哟咱家殿下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微臣感激涕零啊……啊,对啊……差不多。嗯。咋了?喂喂喂……” 简简单单几句话,不到两分钟就挂断。 顾泊之狐疑地挑起一边眉梢,右手摸下巴,沉思。 有个黄毛富二代抬手撞他肩膀,瞎侃“接个电话还失魂落魄的。看样子打电话来的是稀客啊,怎么,又是哪个大明星想傍你?” 顾泊之瞥那黄毛一眼,扬扬手机,“确实稀客。” “谁?” “顾江之。” “你家大少爷?”黄毛富二代诧异“找你什么事啊?” “没什么,就是问咱们家这些年给桐市傅家的四海集团投资了哪些项目,注入资金大概有多少。” 黄毛噗嗤笑一声,“你家少爷关心这些土鳖干嘛?” 顾泊之无奈地耸肩,“顾江之要是能让我看懂,他就不是顾江之了。” 翌日清晨,早十点整,桐市四海集团总部。 傅红玲刚踩着高跟鞋踏进公司大门,戴着眼镜的女秘书就快步迎了上来,神色不安,支支吾吾道“傅总……” “这个月的财务报表还没给我过目,告诉财务部那帮饭桶,如果下次再让我催着要一次东西,就全部给我卷铺盖滚蛋。”傅红玲打断秘书,随手把大衣脱下来扔给她,扭着细腰往副总裁办公室走,“今天不想喝咖啡,给我泡一壶雪芽。” 秘书皱起眉,从后面快步追上去,一咬牙一横心,语速飞快道“傅总,顾氏那边早上打来了电话,说咱们今年融资的所有项目,他们要全部撤资。” “……’ 话音落地,傅红玲脚下的步子骤然顿住,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直接笑出来“这大清早的,你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说什么鬼话。” 秘书低着头继续“……撤资的具体书面文件,他们说会在今天下午五点之前传给我们。” “全部撤资?”傅红玲脸色大变,又惊又慌又怒,连音量都忘了控制,尖声道“他们是最大投资方啊!他们撤了资我们手上的项目不就全都完了?开什么玩笑?!” 嗓门儿尖锐,音量巨大,最后一个“笑”字出口的刹那,全公司的人都被震住了。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望了过来,目光惊疑,不明所以。 又在各自直系领导的眼神威慑下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干活。 傅红玲似有察觉,做了个深呼吸努力平复下心中的慌乱,斥问秘书“到底是怎么回事?无端端的,顾氏为什么会撤资?他们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 秘书顿了下,说,“顾氏派了代表来,人这会儿就在您的办公室。” “代表?”傅红玲脸色极难看,“是有话语权的人么?” 秘书回答,“是顾氏的大少爷。” 傅红玲霎时懵了。 “还有……”秘书说着,表情更难看了,欲言又止。 “别说了,我先去见见客人。”傅红玲没耐心了,摆摆手打断秘书,转过身,踩着高跟细大踏步走向了自己办公室,定定神,调整表情挤出了一个优雅得体的微笑。 将门推开。 偌大的办公室内装潢奢华而明亮,傅红玲一眼就看见坐在会客厅沙发上的身影。年轻的小女孩儿垂着头,眉眼平静,背脊笔直。 “许思意?!你怎么会在我的公司我的办公室?”傅红玲脸上的笑霎时走形,错愕蹙眉,“谁带你进来的?” 许思意还没来得及开口。 “我。”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嗓音低沉,干净好听,先她一步响起。 傅红玲怔愣,转过头,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一个人。坐在办公桌的后方,只一个挺拔高大的背影。 傅红玲隐约反应过来,心里霎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迟疑道,“你、你就是顾氏的……” 话音未落,那人椅子一转面朝过来。耀眼阳光自百叶窗的褶皱缝隙里垂落,洒在他身上。 他说“我是许思意的男朋友,顾江。” 第36章 闻言, 傅红玲整张脸的脸色顿时微变,看眼顾江,又回头看了眼安静坐在沙发上的许思意, 最后又看向顾江,扯了扯唇, 挤出一个有些惊讶又有些难看的笑容, “顾少爷,你说……你是许思意的男朋友?” 顾江冷淡地勾了勾唇,“对。” 短暂的几秒钟震惊之后,傅红玲眼底略过一丝惊疑, 但很快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那可太巧了, 思意是我的女儿。”停顿须臾, 柔声试探道“对了,顾少爷, 听刘秘书说顾氏要对我们今年的所有融资项目撤资,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信息传递上的误会。” 顾江说“没误会。” 傅红玲脸上的笑容有点崩,嘴角却还是勾着, 态度极好“那请问撤资的具体原因是什么?顾氏和四海集团已经是第三次合作了, 之前的那两次都非常顺利。” “原因很简单。”顾江道, “我女朋友她看不惯你。” “……” 话音落地,傅红玲脸上维持良久的笑容彻底僵了。她抿唇,唰的一下扭头看向坐在会客厅沙发上的纤细身影。 许思意缠着纱布的右手放在腿上, 左手拿着咖啡杯,腮帮鼓鼓地呼了呼气,喝一口,又把咖啡杯放回了桌上。浓密睫毛软软地垂着,整个人看上去就和她过去没有丝毫区别,温顺无害,柔软而乖巧。 傅红玲眯了下眼睛收回目光,又重新看向顾江,努力挤出个笑“顾少爷,您这话我听不太明白。” 顾江没说话,随手把一张银行卡扔到了桌上。 傅红玲被弄得一愣,不解“请问这是?” “这些钱是给你的。”顾江翘着二郎腿,身子往椅背上慵懒一靠,语气挺淡,“你养许思意从十岁到十八岁,八年里的所有花销,这张卡里,只多不会少。” 傅红玲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蹙眉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顾江撩眼皮,视线冷淡移到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轻轻挑了下眉,“从今天起,许思意是我的了,她跟你和你的丈夫不再有任何关系。” 见此情形,傅红玲已经大概明白过来是什么回事了。 她拿眼角扫了眼沙发上的纤细身影,稍作思索,下一秒便转身走了过去,弯下腰,嗓音轻柔道“思意,这是怎么回事?顾少爷怎么忽然说这种话?”换上副笑盈盈的表情,盯着许思意,目光冰冷,“你在家里待得不开心么?我对你不好么?” 许思意抬眸。继母脸上虽然在笑,眼神却透出明显的警告意味,一副“你最好给我小心说话”的姿态。 许思意平静地和她对视几秒钟,认真答道“一点都不开心,你对我也一点都不好。” 傅红玲没料到这个一向软绵绵的丫头会这样无视自己的警告,面色突的一变,沉声,“你……你再给我说一遍?” 许思意一双晶亮的眸子眨了眨,看着她,说“你讨厌我,我也不喜欢你,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从那个家里离开么?你应该高兴才对。” “许思意,你……” “演够了么。”背后冷不丁一道嗓音想起来,低低沉沉,懒洋洋的。 傅红玲被吓了一跳,直起身子回过头,顾江不知何时已经从办公桌后面起身走了过来,两手插裤兜,斜靠沙发椅背站着,站姿懒散随意,漫不经心。 屋子里有刹那的安静。 片刻,傅红玲别过头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懒得再装模作样,蹙眉沉声道“顾少爷,顾氏和四海在生意上的合作不是一两年了,你为了这么一个小丫头就终止跟我们的合作,未免太草率太可笑了!” 顾江垂眸,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勾了下许思意而后的一丝黑发,“除了四海集团,每年争破头想跟顾氏合作的企业有几百个。”说着,侧目瞥傅红玲一眼,“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你……”傅红玲惊怒,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且,”顾江挑起小姑娘那丝儿柔软的黑发,凑近了,轻轻一吻,漫不经心道“我一个纨绔,做什么事,不就都只图我宝贝儿开心么。” 听完这话,傅红玲气得整张花容月貌都黑成了锅底色,吸气吐气,内心慌怒交织,冷哼道“顾少爷,我知道您财大气粗,不会把那几个项目的违约金放眼里,但是这么轻易毁约毫无诚信,您就不怕顾氏的名誉受损吗?” “你错了。”一道软软糯糯的嗓门儿响起来,语调认真。 傅红玲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始终低眉垂目,毫无攻击力,像只家养小奶猫似的小姑娘。 许思意看着她,说“跟一个道德败坏、品行低下的企业合作,顾氏的名誉才会受损。” 傅红玲大怒“许思意你什么意思?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许思意心跳微急,咬了咬唇瓣,转头看站在身边的高大身影,一双大眼睛干净而清澈,带着一丝试探性。 顾江嘴角轻轻勾了勾,手指撩开姑娘的黑发露出藏在里面的小耳朵,弯下腰,唇轻轻贴近她白嫩小巧的耳垂,压低声“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我给你撑腰。” 许思意脸蛋儿微红,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定定神,像下了极大决心一般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傅红玲身前,站定。亭亭玉立,背脊笔直,眉眼间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 小姑娘的眼眸清澈无尘,仿佛能笔直看进人心底。傅红玲抿唇,垂在西装裙侧的双手用力收紧。不知为什么,被这双眸子看着,她竟感到有些心虚。 下一瞬,傅红玲先冷哼了声,开口,嗓门儿尖锐“你想说什么?” 许思意很淡地弯了弯唇,“我想说,有你这种道德败坏、品行低下、插足人家庭的高层存在,这个企业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企业。” “给我闭嘴!”傅红玲被“插足人家庭”几个字踩中痛脚,大怒,竟扬起右手便要朝许思意的脸打下去。 然而就在手掌落下的前一秒,手腕一紧,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截在半空,力道极重。傅红玲眼底闪过一丝惊慌,紧接着便让人扔破布似的甩了出去。 傅红玲脚下不稳,踉跄着摔倒在地毯上,疼哼出声。 “再敢碰她一根头发,我杀了你。”顾江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着眸,居高临下,看都不看地毯上的女人一眼。然后随手扯了张纸巾,细细擦拭刚才拽过女人腕子的修长手指。 傅红玲捂着红肿的手腕缓了缓,然后扶着桌脚,借力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顾江说“给她道歉。” 傅红玲一下瞪大了眼睛,伸手指向许思意,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你让我跟她道歉?” 顾江看她一眼,眸色阴沉如冰,“对。” “……真是好笑。”傅红玲心里一怵,却还是硬着头皮笑了声,眼神飘忽,故意掩饰什么般拔高音量“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跟她道歉?” 第59节 顾江轻轻一挑眉,鼓励性地刮了下许思意的小鼻尖,懒洋洋的,“来宝贝儿,告诉她。” 许思意小金鱼一般鼓了鼓腮帮,深吸一口气吐出来,上前几步,说“第一,”她举起自己裹成木乃伊似的右手,“你用剪刀划伤了我。道歉。” 傅红玲别着头看别处,全当没听见。 “傅小姐。”顾江好整以暇地靠着办公桌,两条大长腿踩在地上,很随意地交叠,轻描淡写道,“好心提醒你一句。如果傅家将来还想有口饭吃,她说什么,你最好给老子照做。” 听完这话,傅红玲心头霎时一磕。 晏城顾氏是从旧时延续至今的名门望族,祖上发迹是在距离晏城不远的樊城,整个家族中既有商界泰斗,也有官场中的上位者,拿着族谱一翻,子孙几乎全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人才。顾家的富贵和权势在全国的富人圈都名列前茅,甚至有“白玉为堂金作马,珍珠如土金如铁”的风雅盛名。 顾氏集团是晏城最大的财团之一,实力雄厚,名下产业极多,是全晏城乃至周边城市大部分企业的大财主。 傅家在桐市虽算富贵,但比起顾家的显赫却差了足足十万八千里,当初四海集团废了好大力气才和顾氏搭上线,今天闹了这么出,傅红玲又气又怒却无可奈何,一听顾江这话,心里更是惶惶然。 这个继女傍上了顾家,自己因为她,已经得罪了这位大少爷,若是再执意不肯低头,毋庸置疑,四海集团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寒冬。 思索着,傅红玲暗暗咬了咬牙,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许思意接着说“第二,你蛮不讲理剪坏我妈妈的照片,丝毫没有愧疚和悔意。道歉。” 傅红玲顿了好一阵儿,才说“对不起。” “第三,你心肠歹毒,对当初还是个小孩子的我百般折磨……”许思意说着,仿佛又感受到了那种被无尽黑暗包围笼罩的恐惧,全身都在轻微地发抖,咬咬唇,“道歉。” 傅红玲没有吭声。 顾江一张俊脸上头阴云密布,没有笑意地笑了下,“哑巴了?” “……”傅红玲心里气得要吐血,但又打心眼儿里忌惮这位大少爷,只好继续“对不起。” “第四,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许思意深吸一口气吐出来,静默片刻,忽然转身大步走到办公室大门前,右手不能动,只好用左手分别推开两扇红木门。 大门大开。 外头的不少员工见状,全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的工作,举目看过来,好奇地观望。 傅红玲硬生生一惊,眉头深锁“许思意,你开门做什么?” 顾江微微眯了眯眼睛,黑眸沉沉。 视线中,娇小纤细的姑娘背对着他站在大门前,背影柔弱而笔直,任整个四海集团的员工瞧着,一时没有任何动作。好半晌,他的小姑将才缓慢回转身来,大眼晶亮,嘴唇微抿,雪白的小脸儿上透出股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坚毅。 许思意微微抬高了音量,字正腔圆,嗓音软糯,每个字音都无比清晰地飘散在空气中“第四,你插足我爸爸妈妈的婚姻,害得我爸爸妈妈离婚,你是一个无耻的第三者。”停了下,一个字一停顿,“道,歉。” 此言一出,宛如往一块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重磅炸弹,炸开了千层浪。 全集团内部都是一阵剧烈骚动。众人大吃一惊交头接耳,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天哪,傅总居然是一个第三者?” “我好像确实听过这个说法……当时她的老公是有老婆和孩子的,她看上了人家,就千方百计地去勾引,后来就挤走原配成功上位了。” “啊?原来傅总和她老公是渣男和小三啊。” “这个小姑娘是谁?” “你不知道吗?她就是傅总她老公和前妻的女儿。听说傅总不喜欢这个小姑娘,在家里没少让人家吃苦头。” “啧啧。恶人自有恶人收。” …… “许思意!”傅红玲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得恼羞成怒浑身都在发抖,几乎是尖叫“你疯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说着就想上前几步去关门。 背后冷而淡的两个字“站住。” 傅红玲的身体顿时一僵。 那人依然是漫不经心又懒洋洋的语调,但字里行间却教人不敢悖逆,是一种命令“她让你道歉。” 员工们的目光或鄙夷或嘲讽或幸灾乐祸,傅红玲被那些视线瞧着,只觉锋芒在全身。她拧着眉,一口牙齿都快咬碎,不甘不愿却又没有一丁点反抗的资本,好半晌才终于沉沉吐出一口气,说“对不起。” 听见这三个字,许思意弯了弯唇,发自肺腑地露出了一个浅笑。 八年前,妈妈没有等来这句话,八年后,她终于还是帮妈妈讨回来了。 “好了。”许思意转眸看向顾江,眼儿亮亮的,柔声道“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要做的事也都做完了。” 顾江说“没完。” “……还有什么吗?”许思意茫然。 顾江把玩着打火机,挑眉峰,吊儿郎当地冲小姑娘勾勾食指。 姑娘小脸儿上的表情依旧茫然,乖乖地走到他身前,仰着小脖子看他,“怎么?” 顾江长臂一捞,环住她的细腰把人轻轻勾过来,弯腰俯身,嘴唇贴近她耳朵边上,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亲昵耳语道“我家宝贝儿还有一件事忘了做。” 许思意两边两颊泛红,眨眨眼睛,“什么事?” 顾江勾了勾唇,这次没有再对她耳语,而是抬手指了指杵在不远处的傅红玲,风轻云淡道“乖,去扇她两巴掌。”语气司空平常,平淡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还不错。 举室哗然。 许思意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傅红玲则是尖叫着喊出声,怒道“顾江!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知道该为什么。”顾江鼓励性质地摸了摸许思意的小脸蛋儿,捏住她尖尖的小下巴,宠溺一晃,轻声“去。” 许思意先没明白,站在原地,低眸,认真思考了几秒钟,懂了。 片刻,她转身朝傅红玲走了过去,一步一步,不急也不缓。 傅红玲眼底怒火中烧,看着这个稚气未脱小丫头,内心深处再次涌现出一阵莫名的慌张,但表面上仍旧一副满不在乎丝毫无所谓的表情,哼了声,“打我?许思意,你敢么?” 傅红玲笃定许思意根本不敢动自己。毕竟在傅红玲心目中,这个继女,从小到大都软得很,别说打人,就连大声说句话她都不会。 然而,就在下一秒,令傅红玲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啪!” 清脆的耳光声乍然响起。 “……”傅红玲脑袋被打得偏向了一侧,脸颊火辣辣地疼,甚至连耳朵都在嗡鸣。她一滞,足足两秒钟才抬手捂住了右脸,回转头,不可置信地怒叫出声,嗓音又尖锐又刺耳“许思意!” 你知道该为什么。去。 小姑娘受伤的右手垂在身侧,左手掌心也震得有点疼。她脸上神色平静,柔声淡淡地说“这一巴掌,为我自己。” 傅红玲气得声音都变调,怒骂“你居然敢打我?你以为你找了顾家的大少爷当靠山,我就不敢对你……”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啪”。 这一次比之前那个耳光还狠还重上几倍。 傅红玲这回被打蒙了,捂着脸颊瞠目结舌,甚至忘了出声。 “这一巴掌。”许思意抿了抿唇,沉声说“为我妈妈。” 两耳光打完,整个四海集团全都静了。众人眼睁睁瞧着那位平日里趾高气昂又刻薄自大的副总裁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掴巴掌,全都目瞪口呆。 其实别说他们,就连许思意自己都呆住了。她自己都没想到她能真的鼓起勇气打下那几乎用上了全身力气的两耳光。 数秒钟的死寂。 片刻,顾江直起身,迈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到了许思意身边,手一勾,把他家小宝贝给揽进了怀里,看一眼手表,淡淡地说,“离你堂姐的婚礼正式开始还有一个小时,正好。” 两人从四海集团总部离开。 出了电梯,停车场内空旷无人,光线微暗。 顾江拿出车钥匙摁下开锁键,就在这时,跟在他身边的小姑娘却突然出声,嗓门细细的,软糯轻柔“今天,真的特别谢谢你。” 顾江动作顿了下,扭过头,见小家伙雪白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可爱里头又透着妩媚娇艳,心念一动,一转身就把人压墙上了。 他手指伸过去挑起那副尖尖的小下巴,低头贴近她“怎么谢?” 许思意一双大眼睛眨巴了两下,“不能只用嘴巴吗?” 口头表达也是很真诚的呀。 “可以用嘴……”顾江漆黑的眸垂低,视线落在那两张浅粉色的柔嫩小唇瓣儿上,食指滑上去,轻轻摩挲,嗓音刻意压低,“你想怎么用嘴谢?” 这句话听着歧义十足,带着某种暧昧又隐晦的暗示,令人浮想连篇。 然而,令大少爷没想到的是,在他说完如此暧昧而引人遐想的一句话之后,他家小宝贝低下小脑袋,好像很认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抬起亮晶晶又清澈无辜的大眼睛,问道“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对你说三句‘谢谢’可以吗?” 顾江“……” 顾江“不能说。” 不能用嘴巴“说”吗。小姑娘有点苦恼地皱了下小眉毛,又想了想,再次灵光闪现,笑吟吟道“那我用嘴巴给你唱首歌。” 顾江“……” 紧接着,小姑娘就真的开始对着他唱歌了,神色专注,嗓音细细软软,节奏欢快,两张浅粉色唇瓣开开合合。 顾江直勾勾盯着那张粉嘟嘟还不停变化形状的小嘴,眸色微深。 大约过了三十秒,一小段歌曲唱完。许思意两边嘴角轻轻地往上翘着,认真问“还需要我再唱一段吗?” 顾江低头,在她的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低声说“其实嘴巴除了‘说’和‘唱’,还有很多其它功能。” 许思意想了想“还可以呼吸。” “嗯。”顾江懒洋洋的,食指轻轻滑过她的脸蛋儿,“还可以‘吹’和‘咬’。” 许思意又想了想,发现确实可以,点点头“嗯。” 顾江挑起一侧眉梢,低声“下次要不要试一试用‘吹’和‘咬’来谢我?” 吹和咬? 原来吹和咬也可以表达谢谢。 “原来你喜欢我吹你或者咬你吗?” 许思意觉得有点惊讶,又有点新奇,还觉得很有意思,没想到她家少爷居然还有这种奇怪的小爱好。紧接着便用没受伤的那只爪子抓起顾江修长漂亮的大手,鼓起腮帮子,呼啊呼地吹了两口气,然后张嘴,唧一口咬了下去。 留下两圈小月牙似的小牙印。 她摇尾巴,一副求表扬的小模样“是这样吗?” 顾江“……” 第60节 这天上午,许某只被大少爷摁在停车场的墙上,又双叒一次亲得差点窒息。 第37章 许思意的堂姐长得高挑美艳, 个人能力也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桐市某知名外企的中层管理人员,家中做糖酒生意, 家境虽不算大富大贵,但十分殷实。 在亲戚们看来, 以堂姐的条件, 她将来找的另一半,不是富二代就是一个年轻有为的社会精英。 然而,最后的事实与大家的预料差异巨大。 堂姐找的男朋友只是一个事业单位的小科长,老家在桐市下辖的一个小县城, 出生的家庭也非常普通,父母都是国企职工,为人老实, 一辈子勤勤恳恳, 直到几年前才刚刚为儿子奋斗出桐市的一套房一辆车,供他与堂姐结婚用。 如果按照一般小说或者电视剧的剧情, 这门亲事,必定会遭到堂姐父母的极力反对。然而,事实又一次与大家的预料相反——堂姐的父母都非常的开明且通情达理, 对“门当户对”这一传统标准并不是很看重, 在堂姐把男朋友领回家之后, 二老见小伙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谦逊又忠厚,便同意了堂姐与之交往。 再然后, 两个年轻人便热恋四个月,火速走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 堂姐家给女儿准备的嫁妆有将近七位数,男方那边想方设法也只拿出了二十万的聘礼。 对此,堂姐的父母颇有些不满,堂姐却毫不在乎。 在婚礼之前的一周,堂姐曾在微信上和许思意聊过几句,发语音说,她身边的朋友恋爱的恋爱,结婚的结婚,找男人全是按照“家世+存款+几套房”这个固定公式,没有一个是纯粹喜欢自己的对象本身。 拥有一副二十六岁身体、一颗十八岁少女心的单纯堂姐,对朋友们的择偶标准嗤之以鼻。她认为,爱情是世界上最干净美好的东西,掺杂进物质或其它,就变了味。 因此堂姐非常憧憬自己的婚姻,觉得她和她那些物质又现实的朋友不一样,她是真正做到嫁给了爱情。 许思意从内心深处来说,并不是特别支持和赞同堂姐的做法。 在她看来,婚姻和恋爱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恋爱的容错率很高,在爱情的蒙蔽下,人们会自动无视对方的缺点,将它美化成自认为最美好的状态,但是婚姻会将一切都暴露得淋漓尽致。 出身家庭与成长环境决定了一个人的世界观与价值观,前两者的巨大悬殊,注定了后两者的巨大差异,短短四个月的相处,并不足以证明堂姐与她的男友能克服种种走到一起。 许思意委婉地对堂姐提过一次自己的看法。 堂姐直接无视。 许思意那时就知道了,堂姐是真的喜欢堂姐夫,便在心里淡淡叹了口气,给堂姐发语音,道“爱情是人类最神奇的情感,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因为机缘巧合相遇相知并相爱,原本就是纯粹的。祝你和堂姐夫百年好合,永远幸福。” 人们总是愿意听自己想听的话,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 堂姐欢欢喜喜收下了所有祝福,欢欢喜喜地举办了这场婚礼。 举行婚礼的地方是桐市一家中档酒楼,叫云景汇。 中午十一点半,顾江把车驶入酒店的停车场。 许思意右手不方便,只能低下头,有些吃力地用左手一只手去解安全带。顾江看见,抬手轻轻打了下她那只别扭的小爪子,俯身贴近,啪嗒一声替她解开了。 “谢谢。”许思意微红着脸道。刚说完,书包里的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 她伸手去拿。然而指尖还没碰到拉链拉环,想起什么,突的顿住,一双大眼睛悄悄抬起来,看对面。 顾江垂着眸懒洋洋地瞧着她,没什么表情。 许思意一下就不动了,把手乖乖收回去放好,眨眨眼,说“请你帮我拿一下手机。” 顾江勾了勾嘴角,拉开书包拉练把手机拿出来,递给她。 许思意接过来一看,是许父打来的电话。 她抿唇,迟疑数秒钟之后划开接听键,没有作声。 听筒那头一来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砸碎花瓶的声音,伴随着一个又尖又细的女人嗓门儿,吵吵嚷嚷大哭大闹,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的怒吼低斥,两人跟要打起来似的。 “许广海!你那个宝贝女儿是不是要逼死我!我不死她不甘心是么!”傅红玲怒骂。 “闭嘴!”这是许父的声音。 “我真是造了什么孽,居然嫁给了你!许思意是你的女儿,我儿子就不是你的儿子吗!这日子还怎么过?” “那就离婚!” “我的小磊才八岁,许广海,你这个畜生,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随后电流沙沙乒乒乓乓,似乎是傅红玲扑过来试图争夺许广海的手机。 许思意皱眉,把手机拿远了点。 过了大约一分钟,那头砰一阵甩门声,终于彻底清净下来。 她这才开口,轻声说了句“喂,爸爸。” “思意……”许父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惫。他深吸一口气顿了下,才又求证道“听你傅阿姨说,你刚才上她们公司去了?” “嗯。”许思意习惯性地点点头。 许广海难以置信“她说,你还带着顾氏集团的大少爷?” 闻言,许思意下意识地转眸,看了眼身边那位单手撑下巴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大少爷,迟疑几秒,继续点点头,“嗯。” “那位大少爷撤资了四海集团的所有项目?” “嗯。” “他还说……他是你男朋友?” 许思意脸蛋儿又红了下,硬着头皮说“是。” 说完这句,电话那头足足静了三秒钟。 许父再开口时嗓音微低“你现在在哪儿,在参加你堂姐的婚礼?” 许思意说“刚到酒店的停车场。” 许父问“自己一个人,还是和谁一起?” 许思意实话实说“和顾江。” 电话那边的许父抬手摁了下眉心,沉吟片刻,道“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赶过来。”稍微顿了下,沉声强调“让那位‘顾少爷’等着我。” “好的。”许思意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顾江垂眸看了眼她的手机,动动下巴,“你爸跟你说什么呢。” 许思意老老实实道“说他马上要过来,还说,让你等着他。” “行啊。”顾江笑了下,慢条斯理,尾音飘散。 许思意莫名有点紧张,耷拉着脑袋抿抿唇,忐忑道“我爸爸是不许我上学期间谈恋爱的。他肯定很生气……而且,刚才我居然还动手打了傅红玲。” “怕什么。”顾江贴近她,食指轻轻勾了下她的小脸蛋儿,懒洋洋地说“要打要骂都是我来扛,你乖乖我躲怀里就好。” 许思意金鱼似的鼓了鼓腮帮子,嘟囔“你严肃一点,那是我爸爸。” 顾江额头蹭了蹭她的小鼻尖,嗓音压低“怎么不严肃了。” 她被他撩得脸一热,脖子往后一缩躲开了,左手别过去拉副驾驶车门的门扣,道“堂姐的婚礼快要开始了,我们还是快走。” 顾江眯眼,“谁准你自己开车门?” 许思意的小背影顿时一卡,有点茫然地回过头,“我连车门都不能自己开吗?” “我昨儿晚上把你压床上亲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来着?”他瞧着她,食指敲了下方向盘,“重复一遍。” “……”? 问就问,为什么要把时间地点场景动作全都描述得这么清楚? 许思意默默地呛了下,红着小脸儿,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 顾江眉峰微挑,“给老子大点儿声。” “……”许思意囧,两颊的温度更高了,半天才支吾着重复出来“我从现在起到手伤痊愈,什么都不能自己做,只能乖乖让你伺候。” “我小宝贝儿真乖。”少爷满意了,手指捏住她的小下巴轻轻一晃,替她把车门开了,“下车。” 按照桐市这边的风俗,婚礼时,新郎和新娘需要先到酒店大厅迎宾,给到访宾客们分发喜糖和喜烟。 酒店大门隔绝了寒气,大堂内温暖如春,许思意进门便见到了身着白色婚纱的堂姐。 堂姐的五官本就长得大气而精致,妆容点缀下,愈发显得美艳动人活色生香。许思意看着堂姐那身圣洁雪白的鱼尾式婚纱,瞬间便联想到了像童话里那位爱上了王子,于是心甘情愿用甜美歌喉和女巫交换双腿的小美人鱼。 正想着,一下又反应过来小美人鱼的故事是个悲剧结尾,连忙甩甩头,把这个不大吉利的想法ia飞到了九霄云外。 “小思意!” 许思意文静乖巧,懂事听话,堂姐自小便很喜欢这位小堂妹。看见许思意,堂姐脸上幸福的笑容瞬间更加灿烂,连忙伸手拉住了小堂妹。再一瞧,看见小堂妹缠着纱布几乎不能动的右手,皱起眉。 堂姐“思意,你的手怎么了?” 许思意眸光微暗,很快就笑了下,道“之前用刀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不碍事。” 堂姐很心疼,“以后要小心点。” “嗯嗯。堂姐,你今天真的好漂亮。恭喜恭喜!”许思意发自内心地赞叹,然后就看见了站在堂姐身边的新郎官堂姐夫。 堂姐夫个子高高的,身条修长笔挺周正,五官也长得端正而帅气,一身黑色西装穿在身上,和堂姐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许思意弯了弯唇,“堂姐夫好。恭喜。” “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小堂妹,特别可爱。”堂姐笑眯眯的,一转眸,目光落在小堂妹身边的高大男人身上。目露诧异。 这人身材高大肩宽腿长,不言不语,自带气场,往那儿一站就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加上他相貌长得英俊而招摇,少年感十足,既有成熟男人的沉稳,又有青春少年的张扬,两种矛盾的气质完美地融合。 一进门,堂姐便注意到了他。 原本,堂姐只以为是父亲哪位朋友家的公子哥儿,只是和小堂妹凑巧走到了一起,没太在意,直到这时,堂姐才意识到这位公子哥儿是跟着小堂妹一起来的。 因为公子哥儿修长漂亮的手,自然而然便环在了小堂妹细细的小腰上。 “思意,这位先生是……”堂姐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顾江。 “他叫顾江。”许思意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我的男朋友,我们是大学同学。” “哦。”堂姐笑眯眯地点头,“你好,顾同学。” 顾江很淡地勾了勾嘴角,“堂姐,堂姐夫,百年好合。” “谢谢!”堂姐夫也笑起来,热情地招呼着两人往婚宴大厅内走,“小堂妹,小堂妹夫,麻烦你们俩先稍等片刻,婚礼是户外草坪式,到时候我们会通知请大家移驾。” 许思意笑容柔柔的,摆摆小手,“堂姐夫你去忙,我们又不是外人,知道自己照顾自己。” “那就麻烦你们自己找位子坐了,实在不好意思。”堂姐夫朝两人露出一个抱歉的笑,看向顾江,“失陪。” 第61节 顾江微微一抬手,练达得很,“自便。” 回到大堂,堂姐夫仍一个劲儿地往身后张望,堂姐抬手打了下他的肩,狐疑“眼睛都快长后脑勺上了,看什么呢?” 堂姐夫声音微微压低,对妻子夸赞道“你堂妹找的这个男朋友,看着还真不错啊。” “我也觉得不错,身材好,长得还那么帅,果然是好学校有好苗子。”堂姐点点头,若有所思,“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少爷。” 堂姐夫不解,“你怎么知道是个‘大少爷’?” “土包子,你认不出来,难道我还认不出来?”堂姐故意做出副嫌弃的表情,“一身名牌加名表,能是个普通人么?” 堂姐夫点点头,“哦。” “唉。”堂姐忽然小小地叹了口气。 “怎么?”堂姐夫好笑,“你家小堂妹找了个大少爷当男朋友,你怎么还叹上了?” 堂姐左右看了眼,低声道“你不知道,我这个小堂妹身世挺可怜的,十岁的时候爸妈就离了婚。妈妈嫁去了法国,她跟着爸爸——也就是我的三叔。我三叔后面娶了一个千金小姐回家,听说对我小堂妹不好。” “那她找了这么个男朋友,不正好么。” “但愿。”堂姐说,“大户人家的门第观念最严重,讲求‘家世清白门当户对’,我小堂妹的家庭情况有些复杂,希望这位顾同学今后保护她,别让她受委屈。” 十二点整,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蓝天白云绿草地,一对新人在结婚进行曲中缓缓入场,又在司仪的引导下互诉心意、交换对戒、互相宣誓。 最后,新郎掀起了新娘洁白的头纱,亲吻新娘。 吻落下的刹那,整个观礼席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堂姐和堂姐夫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中,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许思意被这一幕感动,鼻子一酸也湿了眼眶,低下头,偷偷拿左手背抹眼泪。 边儿上漫不经心递过来一张白色纸巾。 “……谢谢。”许思意囧,默默把纸巾接过来,擦擦脸擦擦鼻子。 顾江好整以暇,目光专注地瞧着身边大眼通红小鼻头也红红的小家伙,忽然挑了挑眉毛,“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 “我吗?”许思意闻言怔了下,认真思考起来,道“中式的。”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凤冠霞帔比白色的婚纱更漂亮。”她垂眸,很淡地勾了勾嘴角,“比起西方的‘i do’,还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更美好。” 顾江懒洋洋的,“行,记住了。” 许思意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大眼睛眨了眨。 顾江抬手,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盯着她,向来冷黑的眸子里漫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灿若繁星,没有说话。 短短几秒光景,他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他的姑娘为他穿上嫁衣的样子。 必定美艳不可方物。 婚宴开席。 许思意带顾江去见了几个家中较为亲近的长辈,介绍完以后,为躲避长辈们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盘问,她又牵着大少爷溜之大吉,偷偷躲到了整个宴会厅最里面最偏僻的一桌坐下来,吃东西。 这一桌坐的全是小孩子,小的六七岁,大的十五六岁,非常热闹。 “思意姐姐,听说你今年刚考上大学。”说话的小男孩今年十三岁,正在念初二,是许思意姑姑的儿子,他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许思意,问“大学的功课难吗?” “其实也还好。”许思意很耐心,笑眯眯道“只要高中学得扎实,大一的课程也不会太难,所以一定要认真念书。” “高中的难么?” “比较难。” …… 吵吵闹闹叽叽喳喳,一群熊孩子从上桌开始到现在,嘴巴几乎就没停过。 顾江是喜欢安静的性子,被一群嗡嗡嗡的小蜜蜂嚷得头大,随便吃了点儿之后便放下了筷子,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二郎腿一翘,侧过头,充满兴味地盯着那只小蜜蜂中的小蜂后。 此时,他的小蜂后已经结束了和小蜜蜂一号的学业探讨问题,跟年龄更小的小蜜蜂二号聊起了最新上映的一部动画片。 大眼晶亮,粉艳艳的小嘴开开合合,尽力配合着小朋友那些天马行空的话题。 不知过了多久,一帮子小蜜蜂终于聊饿了,拿起筷子开始觅食,终于暂时放过了小蜂后。 “呼。”许思意暗暗吹了口气,吃东西。 耳畔忽然一声轻笑,低低的,意味不明。 “……”她夹菜的动作一顿,转动小脖子,有点好奇地看向顾江,小声“你笑什么?” 顾江慢悠悠地打趣“能跟几个小屁孩子都聊这么久的人,说明她自己也是个小朋友。” 许思意默了默,解释道“这些小朋友都是我家亲戚的孩子,好多都是我小时候就认识的。我看他们很可爱,就多聊了两句。” 顾江问“你挺喜欢小孩儿?” 许思意认真地点点头。 顾江扬起眉梢,冲小姑娘勾了勾手指。 她以为顾江要说什么神秘的悄悄话,便倾身朝他靠了过去,声音细细的“什么?” 耳畔的嗓音低哑含笑,轻声“那你打算,以后给我生几个?” 话音落地,许思意整张雪白的脸蛋儿霎时红成了一颗小番茄。 她又羞又窘,侧过脑袋,晶亮的眸子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眸,正要说话,一阵交谈声却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三叔,您不是说家里忽然有急事来不了么?”堂姐的语气惊喜又意外,招呼着“快快,坐下来喝酒。” 然后便把正忙着敬酒的堂姐夫叫了过来,笑眯眯介绍道“三叔,这是秦科。” 堂姐夫连忙问好“三叔好。” “恭喜恭喜,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许广海的注意力明显没有在一双新人身上,他抬眼,视线明显在满大厅的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堂姐左右看了下,狐疑“三叔,三婶婶呢?” “啊,她公司里这几天太忙了,走不开。”许广海笑了下,不好多说别的,只道,“她让我给你们带个话,祝你们幸福美满。” “理解理解。”堂姐笑起来,“三婶婶可是个女强人。” 许广海目光搜罗一大圈儿,没发现女儿的身影,微微皱眉,问道“看见思意了么?” “思意啊……”堂姐东张西望地也跟着找起来,忽然眼前一亮,抬手指向角落里的一张桌子,道“喏三叔,那儿呢,和她男朋友坐在一起的。” 听见“男朋友”三个字,许广海的脸色霎时微变。 心思单纯的堂姐丝毫没有察觉,笑盈盈道“三叔好福气呀,这个男孩子和思意真是般配。” 许广海顺着侄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纤细背影。也看见了旁边那道高大的黑色身影。 许广海抿了抿唇,大步走了过去。 许思意听见脚步声靠近,抬起头来,“爸爸。” 顾江淡淡的,“叔叔好。” “……”许广海眉心微蹙着,视线在这个年轻男人身上来回打量几圈儿,又看了眼许思意,挤出个笑来,说“请问顾少爷等下有空么?想请你喝杯茶,还望赏光。” 顾江还是淡淡的,微笑“当然。” 数分钟后,婚宴酒店的某一层茶饮厅内,许思意抱着杯柠檬水忐忐忑忑,小眉毛皱着,时不时转头看一眼坐在远处的两个男人。 小耳朵竖起来偷听。 然而隔得太远,什么都听不清。 她有点郁闷地吹了口气。 这边。 许广海开门见山,“顾少爷,听说你在和我的女儿谈恋爱?” 顾江喝了一口茶,眼都没抬,“没错。” 许广海听完笑了下,“顾少爷,顾氏要不要对四海集团撤资是你们的事,我无权也没资格过问。”一顿,嗓音骤沉,“但是听我的太太说,你要让我的女儿和我们断绝关系,从此离开我们家,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顾江掀眼皮,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的中年男人,沉声道“如果叔叔您保护不好自己的女儿,不如,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做。” 第38章 听顾江说完, 许广海的脸色霎时一变,两只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收握成拳,抿了抿嘴唇, “顾少爷,无论你做这件事的初衷是什么, 我希望你弄清楚一点——无论发生任何事, 许思意都是我的女儿,这世上除了他妈妈,没有人比我更爱她。” 顾江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玩儿味的弧,寒声道“是么。” 这人年轻虽轻, 目光却如鹰,极具压迫感与穿透力,仿佛能轻而易举看到人内心深处。许广海被他冷眼瞧着, 心中竟莫名有些发虚, 皱起眉,掩饰什么般拔高了音量“当然是。她是我的女儿, 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这么多年我养育她教育她,我难道会不爱她么!” 顾江“你爱你的女儿, 但是更爱你自己。” “胡说八道!”毫无征兆的, 许广海猛的恼羞成怒, 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凛目“你只是一个外人,这些年我经历过什么, 我的家庭经历过什么,你知道吗?!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中年男人嗓门儿巨大,再加上那么愤怒一拍桌,这番动静将许思意和茶饮厅的服务员全给吓了一跳。 许思意咬了咬唇,抱着透明玻璃杯的纤细十指收紧,用力到骨节位置泛起青白。 服务员们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站在远处忐忑地望着那一桌。 这个时间,好巧不巧,茶饮厅并没有其它客人。 许广海震怒吼完,偌大的空间有瞬间死静。 然而比起许父的羞恼气愤,对面的年轻男人却依然很淡漠。 顾江从始至终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慢条斯理吹开漂浮在茶水表面的茶叶沫子,慢条斯理喝一口,再慢条斯理地把白瓷杯放回桌上,发出轻微一声“砰”。 “不好意思,我没兴趣听您讲那些感人肺腑的生活心酸和沉痛往事。”他身子懒洋洋地往后一靠,语气淡而冷嘲,“我只知道,一个男人口口声声说着爱他的女儿,却保护不了她,那他就是个废物。” 许广海勃然大怒“顾江,你说话不要太过分了!我们家的家庭情况特殊,你以为我想这样么?我想让我的女儿过得不好么?我是没办法!我为她做的已经是我能做的所有了!我知道我没用,我知道我是个废物,但是你不能把我对我女儿的爱全盘否决,然后再让她不认我!不能,不能……” 说着话,许父竟一下红了眼睛,压抑多年的情绪在这一瞬如滔天巨浪般涌上来,他不堪重负,垂下头把脸埋进两只手的掌心,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隐隐抽动。 九年以前,许广海只是一个小小的国企部门负责人,朝九晚五,忙忙碌碌,每个月的工资虽然只有几千块,但有一个温柔美丽贤惠大方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小女儿,家庭和睦幸福,他过得充实而幸福。 第62节 许广海仪表堂堂,工作能力也出众。 那时他想着,只要自己努力工作干出成绩,一定就能得到上级领导的赏识,升职加薪,给妻子女儿创造更好的生活。于是他加倍努力,不仅时常无报酬加班,平时滴酒不沾酒量不佳的他,还在工作酒局上不要命地表现,哪怕喝进医院也咬牙坚持。 然而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一切并没有按照许广海的心愿发展。 国企算半个铁饭碗,招贤纳才之余也是许多企业领导的大后院,除了许广海这种踏实努力的外招员工外,更多的是关系户。 那些关系户们,仗着自己后台硬背景强,成天游手好闲,偷懒不说,还会把自己的工作打发给许广海让他帮着做。 许广海那时正在努力往上爬,不敢得罪这些背景强大的关系户,全都忍了。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新的升职提干名单公布后,那个无所事事什么都不会的关系户同事,顺利晋升,而他依然原地踏步。关系户甚至还在背后嘲笑他,说他这种穷屌丝还妄想争过自己往上爬,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 长达数个月不要命似的付出和努力,抵不过高层一句“照顾下我侄子”。 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有些人就生在罗马。 许广海遭到了沉重打击,终于切身体会到,这个社会从来不是公平的,“优秀勤奋”在“家世背景”面前,算个屁。 他连续一周无法振作,每天晚上去酒买醉。 也是在这时候,傅红玲出现了。 这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对成熟英俊的许广海一见钟情,又是与他搭讪,又是请他喝酒,几次三番地撩拨勾引。许广海冷漠以对不为所动。 他与妻子是高中同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极好,他爱妻子,自然不会做出背叛妻子的事。 许广海的无视,激起了傅红玲的征服欲。她开始通过多方渠道,了解许广海的工作与生活,在得知许广海在公司里的处境之后,她向许广海开出了条件,说只要他能同意和自己当炮友,她就能在事业上为许广海帮助。 那时的许广海正处于人生底谷,面对傅红玲开出的诱人条件,他内心深处产生了动摇。 再后来,两个人就上了床。 傅红玲很喜欢许广海,果然竭尽所能以他的名头为他的公司介绍项目拉资源,短短两个月时间,企业领导就注意到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许广海开始受到重用。他一面欣喜,感激傅红玲,另一面则是对妻子和家庭的深深自责和内疚。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下去,便向傅红玲提出了结束关系。 傅红玲大怒。 她家境优渥年轻貌美,原以为许广海迟早会离婚跟自己在一起,谁知会得到这种结局。她怒不可遏,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许广海的发妻,宣誓主权一般表明了自己的存在,还讽刺正室是年老色衰的黄脸婆。 因为那通电话,整个许家瞬间山崩地裂。 许思意的妈妈叫林兰,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不敢相信丈夫会背叛自己,质问了许广海。许广海悔不当初痛不欲生,又是下跪又是痛哭,希望得到妻子的原谅。 傅红玲不依不饶,对林兰的骚扰愈发严重,林兰在重重打击之下精神几乎崩溃。 许广海逼不得已找到了傅红玲,质问她到底想怎么样。 最终,这对青梅竹马步入婚姻殿堂的夫妻离了婚,林兰伤心而决绝地离开了许广海,傅红玲成功上位。 许广海拿到了女儿的抚养权。他原以为,傅红玲经济条件好,女儿跟着自己,既能让孩子过上优渥的生活,也能减轻前妻的生活负担让她方便寻找新的幸福。可天不遂人愿,傅红玲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这个继女。 傅红玲知道在许广海心中,林兰是永远的朱砂痣白月光,她憎恨林兰,也顺便将这份厌恶转移到了林兰的女儿身上。 最初,傅红玲只是不给许思意好脸色,但随着相处的日子变长,她发现这个孩子无论是五官轮廓还是性格,都和林兰如出一辙,厌恶便更深,甚至到了心理扭曲的地步。 许广海多次为了女儿和傅红玲争吵,但收效甚微。 傅红玲手上有太多他的把柄,可以轻易左右他的前途和人生,他只能一面委曲求全,一面尽他所能地对女儿好。 但后来,许广海发现自己越是维护在意女儿,傅红玲便变本加厉,他只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这一刻,巨大的痛苦与自责如海啸一般将许广海淹没。 四十几岁的男人,在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面前泣不成声。 他意识到顾江没有说错,意识到顾江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没有说错,他的确爱女儿,爱妻子,但是他更爱自己。从始至终,他把一切归咎于现实的无奈和傅红玲的狠毒蛮横,但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他太自私也太懦弱。 他是个废物。 “是啊。你说的没错,我是个废物。”许广海喃喃自语,“我是个废物。我对不起兰兰,对不起思意,我对不起所有人……” 就在这时,一只软软的小手放在了许广海颤动不止的肩膀上。 “……”许广海缓慢抬起头,赤红模糊的眼睛里映出一张雪白柔软的脸蛋。 许思意眼眶湿湿的,轻声道“不是的。” 许广海望着孩子,没有出声。 许思意说“爸爸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只有妈妈。” 许广海哽咽“我对不起你们,是我毁了原本美好的所有,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顾江说得对,我不配当你的父亲,你应该离开这个家,应该离开。” “我会离开那个家,但是不会离开你。”许思意神色认真,对许父说“你永远都是我的爸爸。” 许广海埋头缓了好一阵儿,终于平复过来。 看见女儿被纱布缠起来的右手,许广海皱起眉,试探着问“你这手……” 许思意笑了下,“去医院处理了一下伤口,已经没事了。” “哦。”许广海的视线有意无意扫过坐在对面的年轻男人,又问“你自己去的?” 许思意老老实实地说“是顾江带我去的。” 许广海点点头,拿纸巾擦了擦眼睛,表情已经又恢复成一贯的温和儒雅,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我和顾少爷还有些事情要说,你先去一边儿等我们。” 许思意闻言有点不放心,看看顾江,又看看爸爸,有些担忧地道“你们……不会又吵起来?” 顾江语气淡淡的,“不会。” 小姑娘有点犹豫,随后上前几步,嘴唇凑近他的耳朵边上,竖起一只白白的小手稍微圈住,小小声严肃叮嘱“你不许顶撞我爸爸,如果有什么语言上的冲突就让着他,知道吗?” 顾江在桌子底下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那段小细腰,嗓音低而柔“知道。” 小姑娘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乖乖走了。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继续端坐原位。 片刻,许广海问道“请问顾少爷是什么时候跟我女儿在一起的?” 顾江答“今年国庆。” 今年国庆到现在,差不多两个月时间。许广海心里盘算着,表情依旧不太好看,勉强笑了下,尽量客客气气“你也在c大念书?” 顾江说“c大建筑系,比思意高一届。” 许广海缓慢点了下头,垂着眸沉吟须臾,也不想绕弯子了,索性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抬眼笔直看向顾江,道“顾少爷,明人不说暗话,我就说直接一点。我们思意从小到大都很乖,懂事听话又单纯,和你们这种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完全不一样,我一直都反对她上学期间谈恋爱。如果你和她在一起,只是为了消遣和打发时间,我坚决不允许。” 顾江嘴角微勾那么一笑,颇有那么几分温文尔雅的公子气,“我已经带思意回过顾氏老宅,我家老太太很喜欢她。” 话音落地,许广海明显怔住,眼神里流露出惊讶。 顾江说“所以并不存在叔叔您所说的‘消遣和打发时间’。” 许广海诧异,“你的意思是,你家里人都知道思意了?” “对。”顾江点头。 许广海一时词穷。之前傅红玲找他大吵大闹说顾氏撤资的事,他的注意力却全在女儿突然冒出来的那位“男朋友”上,又听是晏城顾家的大少爷,他便更担心。这些年他职位高升进入上流社会,见过的二世祖们百分之九十都是些不务正业的败家子,平日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女儿单纯又漂亮,极有可能是被骗了。 许广海原本是来找顾江和许思意分手的。 突然从这位大少爷嘴里听见这么出,许广海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半晌,是顾江继续开口。他的嗓音沉而稳,认真道“叔叔,我打心眼儿里喜欢您的女儿许思意,希望您能同意我们交往,相信我能保护好她。” 许广海盯着年轻男人的眼睛。 顾江毫不避闪地与他对视。 数秒后,许广海沉沉吐出一口气,自嘲似的笑了下,缓慢道“孩子大了,做父母的其实也干预不了她太多,就算我不同意,我也不可能一天24小时守着她,不许你们见面不是?” 顾江没有说话。 许广海顿了片刻,沉声一字一句地叮嘱“顾先生,希望你能遵守自己的诺言,否则我这个做父亲的,绝对不会放过你。” 顾江笑“一定。” 堂姐的婚礼结束后,顾江和许思意便驱车返回了晏城。 由于许思意右手受伤的缘故,顾江直接把她带回了他在学校外面的公寓,强制勒令她在手伤痊愈之前,都必须和他住在一起。 “我手伤痊愈起码还有一个星期,这段时间都和你住一起?”许思意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整个人都惊了,“为什么?” 大少爷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不然老子怎么伺候你。” “……” 许思意囧,默了默,尝试着提出抗议,“要不还是算了。我只是一只手受伤,又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在寝室也可以让我室友她们帮忙的。” “不行。”顾江脸上没什么表情,径直把她的小黄鸭书包拎进公寓大门,姿态霸道,态度强硬,压根就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许思意脸蛋红红的,小声嘟囔“但是一直跟你一起住,会有点不方便。” 顾江一只长臂扶着门框,眸微垂,居高临下地瞧着那小小一只,懒洋洋地说“快点儿给我进来。” 小丫头小金鱼似的鼓了鼓腮帮,仰着小脖子,大眼睛水汪汪的,对他可怜望,这模样娇娇弱弱可怜兮兮,勾得顾江心都是痒的。 他弯腰,一勾手把她小小的身子整个儿圈进怀里,高挺鼻梁蹭了蹭她的小鼻头,低声说“乖乖的,听话。” 许思意眨巴着一双大眼看着他,相当犹豫,“但是……” 顾江轻轻咬了口她粉嘟嘟的唇瓣儿,“没但是。” “可是……” 他又咬一口,“没可是。” “……” 能不能让我把一句完整的话说完再亲! 许思意的表情变成了“ ”,腮帮鼓鼓,想了想,觉得同居一周看来是没办法跑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与杀马特暴君少爷定下几条规定,于是道“那我们先约法三章。” 顾江嗅了嗅她香软的唇,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小丫头的嗓音软软糯糯的,很认真也很严肃,说“第一,你可以照顾我,但是我洗澡的时候你不许出现。” 顾江懒洋洋地“好。” “第二,我换衣服的时候你也不许出现。” “嗯。” 第63节 “第三,我所有衣衫不整的时候,你都必须回避。” “嗯。”顾江大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亲亲她的小耳朵,低声“还有没有别的?一次性说完。” 许思意认真想了想,摇头“暂时没有了。如果我后面又想起什么再告诉你。” 他盯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含笑又宠溺,啄了啄她的小鼻尖,“那我的小公主现在可以移驾回宫了么?” 小家伙满意了,红着脸儿嘴角弯弯,点头“嗯。” 顾江低眸看一眼表,差不多是晚饭时间,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纤细的小腰,“晚上想吃什么?” 她想了下,大眼一亮“火锅。” 顾江说“不行。” “为什么?”姑娘小脸上的表情有点郁闷,举起自己的木乃伊同款小爪子在他面前晃晃,撒娇“我是伤员,伤员最大,伤员说想吃什么就应该吃什么。” 顾江屈指就敲了敲她的脑袋,沉声,“医生说要忌辛辣吃清淡的,忘了?” 啊。 好,真的忘了。 许思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肩膀一垮,丧,“那你说吃什么。” 顾江说“粥。” “好的。” 顾江把人带进了屋,反手把门一关,然后就屈起一只膝盖半蹲下去,松开她两只小巧的毛毛雪地靴上的鞋带,最后把他专程给他家小宝贝买的小兔子拖鞋摆在她面前。 许思意穿上拖鞋去卧室放东西,出来一看,她家大少爷在厨房里不知道干什么,锅碗瓢盆乒乒乓乓。 嗯? 她好奇,探出半个脑袋往里偷看,“你在干什么?” 大少爷随手打开装米的米柜,眼也不抬,懒洋洋地说“给我小祖宗煮粥啊。” ⊙⊙ 许思意惊呆,怀疑自己听错了,“你……煮吗?” “不然呢。” 她继续⊙⊙ 顾江脸色淡淡的,拧开水龙头淘米,说“去外面玩儿,别跟这儿把我守着。等下吃饭了我叫你。” 数分钟后,一锅热腾腾的虾仁玉米粥新鲜出炉。顾江拿勺子盛了一碗,出了厨房一看,他家小姑娘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托着个木乃伊爪子,一边吃棒棒糖一边看电视,一双大眼睛格外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 顾江眉峰微挑,迈着步子走过去。 电视屏幕里,海绵宝宝正和派大星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 顾江“……” 两秒后,他也弯腰坐了下来,摸摸她的小脸蛋儿,“吃饭。” 许思意看《海绵宝宝》正看到兴起处,目不转睛,吃着棒棒糖乖乖爬到顾江腿上坐好,从始至终连脖子都没转一下。 顾江把棒棒糖从她嘴里拿出来,垂眸盯着她,说“张嘴。” 小姑娘很自然地“啊”了声,浅粉色两片唇瓣儿微微张开,雪白的牙齿和小舌头藏在里头,若隐若现。 顾江眸色微深轻轻滚了下喉,舀了一勺虾仁粥,吹凉了,喂进那张小嘴。 小姑娘闭上嘴咀嚼,两边腮帮子鼓鼓的,像某种毛茸茸软乎乎的小动物。 等她咽下去,他又继续喂第二勺。 一集《海绵宝宝》结束。 许思意的注意力终于从电视机上收了回来,看向顾江,惊讶道“你居然真的会煮粥。” “很奇怪么。”顾江回得漫不经心。 小家伙的嘴巴小小的,勺子上有一点粥沾到了她嘴角上。他捏住她尖俏的小下巴轻轻掰过来,凑过去,舔了舔她的嘴角。 许思意脸蛋红扑扑的,点头“是很奇怪啊,我都不太会。” 顾江风轻云淡地笑了下“我会就行了。” 她好奇“你家里不是有专门的大厨么?” 顾江没什么语气地说“我高中开始就一个人住在外面,不怎么回家。” “……” 是了,之前罗文朗也这么跟她提过一次。 许思意心头微微一磕,顿了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和你爸爸妈妈,是有什么矛盾么?” 话音落地,顾江的眸色霎时一沉。 许思意察觉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摆摆左手,囧道“对不起……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以后不会乱问了。” “月底就是你十八岁生日。” 顾江像没有听见她的话,勾了勾嘴角,低头,鼻尖轻轻嗅了嗅她羞成浅粉色的纤细锁骨,嗓音刻意压低“想要什么礼物,嗯?” 第39章 生日礼物? 许思意认真思考两秒, 然后摇摇头,说“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你想送什么都可以。” 顾江抱着她随口“嗯”了一声。 吃完饭, 许思意继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顾江拿了电脑到阳台上画图。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落地窗外视野开阔, 没什么遮挡物,城市的夜景一览无余。大街上车水马龙霓虹斑斓,和浓墨一般的夜空形成强烈的反差。 许思意拿遥控器换了几个台,没有发现什么喜欢的节目, 便转过头,去看正在绘图的顾江。 少年背靠落地窗坐在地上,坐姿随意, 一条大长腿半屈起, 低着眸,额前碎发很自然地垂落。他盯着电脑, 十指熟练地操作各类快捷键,屏幕的冷光映在那张英俊的面容上,薄唇微抿, 面无表情, 让背后的夜景一衬, 是一幅画面。 许思意发现他专注于某件事时,神色总是格外的冷峻。 她左手托腮,四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脸颊, 打量着顾江,不自觉地弯了弯唇。 命运和缘分有时真的很神奇。 初见他时,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和这个人有故事。 这时,正在做事情的顾江察觉到什么,抬起眼,见他家小姑娘正木呆呆地盯着自己,嘴角弯弯明眸清澈。他轻轻挑了下眉,“看什么?” 许思意眼睛亮晶晶的,忽然有点好奇,问道“顾同学,你对我是面试那天一见钟情么?” 顾江垂眸,修长的手指敲了下z键,视图缩放,语气挺淡,“不是。” 许思意闻言很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顾江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笑了“你想知道?” 许思意认真地点点头“嗯。” 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在她脑袋瓜里盘旋良久,怎么都想不明白。想着要问问他,又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顾江淡淡地说“不告诉你。” 许思意茫然“为什么?” “因为,”大少爷表情平静,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调子懒洋洋的,“提起这个老子就生气。” 许思意更加茫然“为什么生气?” “不为什么。”顾江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上,没什么语气道“看你的电视。” “……” 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喂?这样故弄玄虚吊人胃口真的好吗? 她郁闷地鼓起腮帮,眼睛瞪大。 大少爷十指飞快地敲键盘,神色专注,眉眼冷静,看都不看她。 就这么干巴巴地瞪了他半分钟…… 眼睛有点累了。 好。不说算了,哼。 许思意小肩膀一垮,只能无奈地收回目光,继续拿遥控器对着电视机翻频道,戳啊戳。随便戳到一个电视台,开始看。 这个电视台正在放一部家庭伦理剧,人设是妈宝男丈夫和新时代独立妻子,剧情是婆媳关系一地鸡毛,无聊到爆炸。许思意看了会儿,眼皮耷耷,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很快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顾江从电脑屏背后抬眸。 他家丫头小小一只蜷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黑色沙发抱枕,闭着眼睛,唇瓣儿微张,睡得呼啊呼的。 顾江蹙眉,放下电脑起身走了过去,弯腰,半蹲下来,大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许思意刚睡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皱着小眉毛嘟囔“嗯?” 他刮她鼻尖,低声说“困了就回房间去睡。” 小家伙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声音软软糯糯,“唔,可是我要先洗澡。” “嗯。”顾江暗示性地拍拍她肩,“那就先洗澡。” 姑娘还有点不清醒,迷迷糊糊地点点头,两只软软的小手自然而然地伸出去,环住他的脖子,轻轻缠住。顾江抱起她走进洗手间,放到洗漱台上,她耷拉着眼皮坐着,不动,乖乖由他帮她脱衣服。 “……???” 嗯? 好像有哪里不对? 突的,许思意意识到什么,瞬间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抓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顾江说“你不是要洗澡么,不脱衣服怎么洗。” 第64节 她脸唰一下红透,支支吾吾道“洗澡什么的,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先出去画你的图。” 顾江懒洋洋地挑起眉峰“真不用我帮忙?” 许思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用,真的不用。” “行。”顾江随口应了声,转身出去了,反手替她把洗手间的门给关上。但是人却并没有走,背靠走廊的墙壁站定,两手抱肩,长腿随意交叠。 默数。 一,二,三…… 数到十的时候,洗手间的门又重新打开了。 小姑娘默默探出脑袋。 顾江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瞧。 “我……我一只手不太方便脱毛衣。”许思意囧,雪白的小脸红扑扑的,声若蚊蚋道“你还是进来帮我一下。” 顾江漆黑的眸子里飞快闪过一丝笑意,没说什么,迈着步子重新走回那扇门。 洗手间原本就稍显狭小,他个子高骨架又大,往里头一站,整个空间显得愈发逼仄,压迫感强烈。 许思意心跳蓦的漏掉一拍,有点紧张,无意识地往后躲开半步。 顾江环住她的腰一把将人勾回来,语调懒散,“过来。” 小丫头声音细细的,结巴“没、没躲。” 他挑眉,尾音懒懒淡淡,“怕我看啊?” “……”许思意低着头没说话,两颊都快热得没知觉了。 顾江捏住她下巴抬起来,低头凑近了点儿,“你本来就是我的,早看晚看有什么区别。” “……” 区别还是很大。 许思意全身都羞得滚烫,窘迫极了,清了清嗓子说“你帮我把毛衣脱下来,里面的衬衣只用解扣子,我一只手就可以。” 顾江笑了下,没再吭声,轻轻捏住她的木乃伊爪子把毛衣袖口褪下来,然后又褪下另一只,最后拎着毛衣领口稍微扩大,从她毛茸茸的脑袋上完全脱下来。 姑娘似茉莉又似水果糖的香味儿被体温一蒸,愈发浓郁,扑鼻而来。 许思意头发被弄乱,他看一眼,随手捋下她头上的发绳,乌黑柔软的发丝瞬间散开,倾泻在纤细的肩头。 黑发雪肤,双颊微红,这副融合了青涩与妩媚的娇态,勾得顾江有有一瞬失神。 他喉咙发干,轻轻滚了下喉,扭头移开视线替她把热水打开,然后给她受了伤的右手戴上防水手套,说“自个儿当心,伤口别沾水。” 许思意点点头,“嗯,知道。” 顾江转身出去了。 洗手间的门又一次关上。 他拧起眉,全身火烧火燎,骨子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想要挣脱桎梏一般。闭眼缓了缓,等稍微平复了,从裤兜里摸出一颗薄荷糖扔进嘴里,大踏步回阳台,坐在地板上拿电脑拉模型。 这个公寓的隔音效果并不算很好。 浴室里水声哗啦。 顾江满脑子都是之前那姑娘长发披肩两家绯红的模样,注意力根本没法儿集中。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了。 许思意把右手悬在半空,左手拿着浴巾擦身上的水,擦干后,套上睡衣,拧动门把将门打开,轻轻喊了声“顾江同学?” 顾江从客厅走过来,“嗯?” 少女刚洗完澡,全身皮肤都呈现出淡淡的浅粉色,发尾有些打湿了,湿漉漉地淌着水,整个人娇艳欲滴。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支吾了半秒才说“我一只手没办法洗头发,能麻烦你帮我一下么?” 几分钟后,许思意在洗漱台前站定,弯腰侧过头,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没入温热的清水中。 大少爷挽高袖子,垂着眸,把洗发露均匀地抹在她头发上,修长的十指穿入她发丝。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整个空间安静得只有水声。 许思意歪着脑袋思绪乱飞,鬼使神差地想如果有人能帮着拍张照就好了。这副画面一定很温馨。 许思意的头发很多,杀马特少爷生平头回帮人洗头发,经验匮乏,足足洗了二十分钟才洗完。 顾江抱她回卧室,自己坐床上,面对面把她放在自己腿上,拿干毛巾把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裹住,搓来揉去擦头发上的水。 许思意乖乖在他怀里坐好,湿漉漉的头发被他揉得乱蓬蓬的。 她忽然觉得少爷这手法有点像搓面团。 这么一想,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 顾江捏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晃,没什么语气,“傻笑什么。” 许思意心里甜甜的,摇摇头,不说话。 头发半干,顾江怕她着凉,又拿了吹风机过来继续给她吹,眉眼平静,动作轻柔,嗡嗡嗡的电流声是整个屋子里唯一的声响。 良久,吹完了。 他把吹风机随手一扔,躺床上,伸手把那香喷喷软乎乎的小身子裹进怀里。 许思意脸红红的,眨了眨眼睛,道“你忙完了吗?” “没有。” “那你忙你的去,我自己睡觉就好。” 顾江撩开姑娘额前的碎发,唇贴近,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沉吟片刻,低声道“我喜欢你,很久了。” 许思意眼底透出一丝疑惑,“我们不是今年开学才第一次见面吗?” “不是。” “……” 顾江淡淡地说“我几年前见过你,只是你忘了。” 许思意惊讶,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看,眼睛瞪得大大的,“在什么地方?” 这副表情是她的标志性表情,看着有点呆,傻乎乎的。顾江食指轻轻描了下她小而挺的鼻头轮廓,回答“桐市。” “桐市的什么地方?” “三中附近。” “大概多久之前?” “三年前。” 许思意的眸光有一瞬的跳动,回忆的几大要素,时间地点人物都已经出现,只剩下最后的事件了,“当时我遇见你,是在什么情况下?你在干什么?” 顾江捏住她的下巴贴近她,慢条斯理地说“打架。” 许思意错愕。 电光火石之间,一段尘封已久、从不曾被她想起过的记忆,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桐市三中是整个桐市最出名的学校之一,除了升学率高,师资力量雄厚这两个金字招牌外,三中还有一个出名的原因,是入读这个学校的学生,大部分都家境殷实。 许思意自幼成绩优异,小学毕业后,许父便花了大价钱把她送进了三中,和所有出身有钱人家的孩子一起学习,接受教育,这也是她能和钱小钱、陈锦年这种富二代成为朋友的原因。 被许思意埋在记忆深处的那一天,日子特殊,是三中一年一度的夏季运动会。 除高三外,初一到高二的每个班都可以不上课,这种盛事,所有学生都欢呼雀跃。 许思意当时在念高一。 运动会开幕式结束后,她走完方队,便和班上的其它同学一起坐上了观礼台的指定位置,给操场上参加项目的同学加油打气。 运动会早上九点开始,下午六点半结束,天已经暗下来。 原本许思意是要和钱小钱一起回家的。这位好朋友和许思意同样住在桐市城南的富人区,只是小区不一样,钱小钱每天都有专车接送,由于顺路,她经常会捎许思意一程。 或许是天意,这天钱小钱要跟着父母去参加一个晚宴,没办法和许思意同路,她只好自己去坐公交车回家。 公交站台离学校有一段很长的距离,走大路的话需要二十分钟,但公交站和学校之间,有一条没多少人知道的捷径。 许思意背着书包从后校门出去,转弯进了一个老小区。这条捷径是许思意的同桌告诉她的,同桌说,穿过小区,出小区大门后会经过一条小巷子,出去之后就能看见公交站,能节省很多时间。 许思意平时经常走这条路,已经很熟悉。 她一边吃棒棒糖,一边开着手机手电筒往前走,没多久就走出了老小区的另一道门。 出来之后一抬头,许思意一下愣在了原地。 暮色低垂,巷子里只一盏路灯,朦胧又昏暗,依稀能看见逼仄狭窄的巷道内有一伙人。 那群人有的穿着校服,有的则把校服拴在腰上,蹲的蹲,站的站,吊儿郎当嬉皮笑脸,头发也染得五颜六色五花八门儿,明显是一群不良少年。 那些校服红蓝相间,许思意认识,立刻便判断出这伙人是附近一所职高的学生。 职高生不学无术,都是一群不拿前途当回事的叛逆孩子。她心里一磕,下意识地便飞快转身想要离开。 这时,那群人里有人说话了。 混混甲“臭小子,看你只有一个人,咱们也不以多欺少地欺负你。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破财免灾。” 混混乙“就是。看你这一身名牌货,兜里的钱肯定不少?” 等等。 这是要…… 抢劫? 许思意动作顿住,脑子里突的冒出这两个字,咬咬唇,又重新把脑袋转了回去,躲在一个电箱背后悄悄观望。 这才注意到在一群站没站相蹲没蹲相的职高混混中,有一道身影,格外突出且醒目。 少年应该还处于发育期,瘦且高,背对着她,两手都插在裤兜里,站姿随意漫不经心,但和那些职高混混不同,他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挺拔。穿着一件黑色短袖,底下的两条腿修长又笔直。 许思意明白过来。 这个少年和那群职高混混不是一伙的,那群职高混混想要逼迫他拿钱出来,他是个受害者。 “……”如是一思索,许思意咬了咬唇,拿出手机拨打110。 第65节 很巧,许思意打出这个报警电话的时候,正好有巡警在三中附近,接警后,巡警们很快便赶了过来。 听见警笛声,许思意放下心,转身离开。 那帮子不良少年全都是纸老虎,警笛声传来的刹那,他们顾不上其它,吓得落荒而逃。 警察们到达现场之后没有见到人,也在随后离去。 一切声响都消失了。 整个箱子里只剩下一盏孤零零的昏暗的灯,围着灯泡飞来扑去的蛾,和两者结合形成的巨大阴影。 片刻,少年从墙后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在经过电箱时,他发现了一个被人遗落在地上的小玩意儿。 少年弯腰拾起,垂眸,面无表情地看。 那是一张本应夹在校服上的校牌。 学校桐市第三中学 姓名许思意 班级高20xx级1班 在这些信息的旁边,还有一张寸照。照片上的小姑娘十五六岁,梳马尾,薄刘海,脸蛋小巧白皙,双眼晶亮清澈,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但已经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柔美灵动,浅笑盈盈,天生的美人胚子。 少年轻轻挑了下眉。 与此同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小区大门靠近过来,步伐听上去十分的仓促匆忙。 少年把校牌扔回原地,微侧身,悄无声息闪到了墙后。 一个小姑娘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她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背着一个黄色的上面还有只鸭子的书包,低下头,在地上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突的,她大眼一亮,把那枚校牌捡了起来,笑起来,嘴里庆幸地自言自语“还好还好,找到了找到了。” 蠢兮兮的。少年在墙后懒洋洋地瞧她。 小姑娘两只小手捧着校牌微微举高,鼓起腮帮子,低头,吹吹上面沾的灰。 这个表情和动作,看着更傻。少年挑了下眉峰。 校牌失而复得,小姑娘最终很开心地走了。 等那道娇小纤细的身影完全消失,少年才转过身,朝着与她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开。 …… 这段小插曲,在之后的几年中,许思意从来没有想起过。她不知道那伙品行恶劣的职高混混是何方人士,也不知道被自己见义勇为“救下”的少年到底是谁,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她甚至都没有跟钱小钱提过。 再后来就真的忘得干干净净。 直到今时今日,此时此刻,许思意才突然把这件小插曲往事给想起来。 脑子里冒出一个很有些荒诞的猜测。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一激动,直接撑起来趴在了顾江身上,贴近他“那天……被职高生堵在三中附近那个巷子里的人,是你?” 顾江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拿指尖敲了敲她的小鼻头,应得漫不经心“终于想起来了?” “……” 天。 许思意瞠目结舌,嘴巴都惊得变成了一个小小的“0”形。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巧合跟缘分? 她不可置信,而且也想不明白,“我十五岁那年,你应该才十六岁,刚上高中二年级?” “嗯。” “你不是晏城人么?为什么会突然跑到桐市,还到了我们学校附近?” 顾江手指轻轻绕起她一律黑发,缠在指尖把玩,没什么语气地说“我在桐市有个朋友,他当时遇上了点儿麻烦。” “所以你就跑来了?”许思意惊讶,“当时你们七中没上课吗?” 大少爷眉毛都没动一下,“逃了。” “……” 好。 大佬之间的友情果然都很义薄云天。 许思意默了默,思考数秒钟,又道“那伙人就是找你朋友麻烦的人?” 顾江点头“对。” “啊……”小家伙一双小眉毛瞬间打结,喃喃道“我当时是以为那群人要抢劫你,你被欺负了,所以才报的警,原来你是去打架?” 顾江还是点头,“对。” “……” 噗。 原以为那伙人是坏人,他是好人,没想到是一出黑吃黑。 许思意差点吐血三升,伸手默默捂住自己再一次经受打击的小心脏,沉默几秒,还是有点暗自庆幸,说“不过也还好。当时对方那么多人,你就一个,我如果不报警,真打起来你肯定会吃亏的。” 顾江嗤了声,“你觉得我会输?” 许思意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难道不会么?” 顾江在她粉嘟嘟的唇瓣儿上轻轻咬了口,低声“不会。” “那这么说……”小姑娘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诧异道“当时我报警,不是在帮你,是在帮那群职高生?” 顾江懒洋洋的,“知道就好。” “……” 好。 许思意接受了这个事实,左手撑在顾江胸膛上,托腮,亮晶晶地大眼睛望着他,说“当时我校牌落在地上了,你看过?” 顾江淡淡地“嗯”了声。 至今,他都还记得她校牌上的照片露出的白色衬衣衣领,校牌上的所有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许思意有点自恋地眯了眯眼睛,声音压低“那你就是十六岁那天,对我一见钟情的吗?” 顾江垂眸想了下,摇头“不知道。” 她不解,“怎么会不知道?” 顾江淡淡的,“就是不知道。” 其实,对许思意是不是一见钟情,顾江确实是自己都搞不太清楚。 桐市的那个小巷子,和遗落校牌的小姑娘,都是一个意外。他当时没上心。在她折返回来捡校牌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想过要去和她说一句话。 他以为这个叫“许思意”的多管闲事的傻姑娘,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后来,他在回到晏城后,连续数日都做了同一个梦,梦见了同一个人。 那时的顾江,把一切归结为进入青春期的躁动。 许思意长得很漂亮,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使三年前的她只有十五岁,也掩盖不了她骨子里的柔媚娇娆。顾江认为,十六岁的他对这样一个美人产生一些荷尔蒙反应,很正常。 因此在之后,他依然没有去桐市找过许思意。 直到今年的学生会面试,这个傻里傻气的少女又一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顾江忽然笑了下,声音低低的,“还好。” 许思意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什么还好?” 还好没有错过你,还好上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 顾江没有答话,紧紧地抱着她。静默数秒钟,忽然淡淡地道“有个叫哲学家说,世间万物都会在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之后,完全重现。”? 话题的跳跃度这么大的吗? 怎么忽然扯到了哲学问题? 许思意茫然,“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很淡“也就是在十二万年九千六百年之后,我还会遇见你。” 许思意怔住。 顾江闭上眼,亲吻她的额头,低声说“许思意,下一次,换你喜欢我到疯掉。” 第40章 被大少爷捧在手心里养了一个多星期, 许小祖宗手上的伤复原得很好,第二周周三的时候就去学校附近的医院拆了线。 看着开始结痂长新肉的伤口,许思意试着动了动手指, 痛感已经十分轻微。 “还行,你这伤口长得不错。”戴眼镜地女医生抓着许思意的手看了两眼, 然后就开始写单子, 没什么语气地说“开始结痂长新肉的时候会痒,千万别挠,不然留了疤我可不负责。” 许思意听完点点头,想了想, 认真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用右手了?” “嗯。” “自己吃饭、自己穿衣服、自己梳头发都行么?” “当然了。”女医生有点儿好笑又有点儿惊讶,“难道之前这些事都不是你自己做的?” 许思意老老实实地道“都是我男朋友帮我的。我是在桐市受的伤,当时桐市那家医院的医生说, 拆线之前我的右手不能活动, 所以一直是我男朋友在照顾我。” 闻言,女医生很有些诧异, 视线从小姑娘白皙的脸蛋儿移向问诊室外的走廊。一个年轻男人正在打电话,从女医生的角度看过去,那人身材高大, 侧颜的轮廓线条干净又利落, 气质清贵, 英俊不凡。 女医生用打趣的语调道“小妹妹,你男朋友蛮帅的嘛。” 许思意有点不好意思,羞赧地笑笑, “他是很好看。” 女医生闲聊,“看你们俩年纪都不大,还在上学?大学生?” “嗯。” “哪个学校的?” 第66节 “c大。” “两个高材生啊。”女医生把开好的收费单递给许思意,笑,“祝你们长长久久。以后用刀用剪子的时候小心点。” 许思意弯了弯嘴角“谢谢医生。”说完便起身出去了。 走出问诊室大门,顾江的电话刚好打完。 见许思意出来,他皱了下眉,上前捏住姑娘细细白白的小手腕略微抬高,垂眸打量。伤口已经结痂。他指尖轻轻揉了揉她细嫩的掌心儿,问“还疼不疼?” 与她细腻的皮肤不同,少年的指腹和掌心结着一层薄而硬的茧,从她掌心摸索过去,粗粗的,有点儿痒。 许思意脸微热,轻轻把手缩回来,“已经不疼了。” 顾江往问诊室里瞥了眼,“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我的伤口复原得不错,没什么问题了。”她嗓音细细的,支吾了下,继续“我手已经好了,你等下直接送我回公寓。” 顾江挑了下眉,弯腰贴近她的小耳朵,嗓音刻意压低“这么急着走,这段时间我伺候得宝贝儿不满意?” “伺候”两个字,调子拖得意味深长。 许思意不知想到什么,连耳朵根都红透,一侧头往旁边躲开了,道“这几天学校查寝查得比较严,之前王馨给我打电话,说已经帮我糊弄宿管委几次了,再不回去会出问题的。” 顾江懒洋洋的“是么。” 她怕他不信,格外认真地点头点头,“真的。” 顾江没再说什么,转身去收费处刷卡结账。 “……”许思意站在原地鼓了鼓腮帮,悄悄地吹出一口气。 好。 其实她急着要搬回公寓,除了宿管委那边要查寝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 这些天住在杀马特少爷的公寓,他不许她这样不许她那样,衣服必须他帮她穿,饭也必须他喂给她吃,随时都对她亲亲抱抱举高高,她有时候甚至觉得,那位大少爷不是把她当女朋友养,是当小宠物在养。 许思意很担心,再被大少爷这么毫无下限地宠下去,自己会连最基本的生活技能都丧失。 他把她宝贝似的捧在手掌心里,对她百依百顺,好到无可挑剔。 这样其实不好。 长此以往,她怕自己会无法面对未知的将来,无法面对,不知哪一天会来临的分离。 毕竟爱情从来就不是无坚不摧天长地久的东西呀。 从医院出来差不多下午五点,夕阳把天边染成了淡淡的橙红色。 顾江捏着许思意的手往南校门的方向走。她乖乖让他牵着走,雪白的小脸埋在厚围巾里,只露出一双乌黑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观察两人投落在夕阳下的影子。 长长的一高一矮的两道,融入街景与光阴,说不出的静谧和谐。 夕阳,枯树,冬日的街道,恋人的影子,这一幕无论是色彩还是线条,都很有画面感。 许思意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拿出手机,偷偷对着两人的影子拍了一张。 没有快门音,保存进相册。 存好之后扭头一瞧,顾江完美的侧颜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中,逆光的缘故,细碎的光影流转在他轮廓周围,他的头发、睫毛都带着淡淡的光泽。 许思意再一次被杀马特大佬的颜值征服,弯弯唇角,忙颠颠地又拍下一张。 定格下一个带着光的少年。 “偷偷摸摸干嘛呢。”耳边冷不丁一道嗓音,低沉干净,听不出语气,吊儿郎当的。 “……”许思意囧,像个做坏事怕被老师批评的小朋友,赶紧悄摸摸地收起手机放进衣兜,清了清嗓子说“没干嘛。” 顾江侧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做贼心虚的小家伙,轻轻一挑眉“偷拍我?” 许思意耷拉着小脑袋,摇摇头。 顾江懒洋洋地朝她伸出右手,垂眸扫一眼她的衣兜,动动下巴,指尖勾两下。 小丫头紧张兮兮,小手把衣兜捂得紧紧的。 顾江说“拿给我看看。” 许思意毛茸茸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倔强地嘟囔“我没有偷拍你。没有。” 顾江没有拍照的习惯,甚至是不喜欢拍照,她是知道的。因为他们在一起几个月,她翻遍他所有朋友圈,甚至找不到一张的自拍和他拍。 许思意怕他知道自己喜欢偷拍他,会不高兴。 然而人大少爷面不改色“给不给,不给老子就在这儿亲死你。” 许思意“……” 好。 暴君你赢了。 许思意脑袋瓜上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囧辣个囧,迟疑几秒钟后没办法,只能咬咬唇瓣儿,认命地从衣兜里摸出手机,认命地交到暴君手上,最后认命而羞愧地低下了脑袋。 顾江接过手机,垂眸,修长的手指熟练地点进相册。 翻了几秒钟之后,顾江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捏着手机的一头递还给她,挑起眉峰,懒懒地问她“我有这么帅么?” “……” 噗。 原来这位少爷的隐藏属性是“自恋”啊。 许思意被这个集非主流与杀马特与一身的问题给呛了下,努力克制嘴角往上翘的弧度,轻轻地甜甜地,小声“嗯。” 被自家心肝宝贝小祖宗偷拍并夸了一通,大少爷龙心大悦,冷黑的眸子里漫上一丝很浅的笑意,转头一看,正好路过一家便利店。 “在这儿等着。”他语气挺淡,说完就转身进去了。 许思意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他要去买什么,只好乖乖地站在原地等。 没多久,顾江从便利店里出来了。 许思意仔细一看,发现他手里拿了一只棒棒糖,粉色包装,上面还有很多可爱的小桃心,是她平时最喜欢吃的草莓口味。 她很有些惊讶“你突然想吃糖么?”而且还是草莓味,真是难得。印象中这人从来不吃除了薄荷味外任何口味的糖。 顾江没吭声,抬眸随意扫了眼四周。大路左侧刚好有一条巷子大小的老小街。 这条巷子以前是c大外面的一条美食街,汇集天南地北的各类美食,非常受学生喜爱。但今年城市卫生部门对美食街进行了整治,小贩们都被赶跑,美食街也就荒废下来,现在就只是一条供人通行的巷子,随时都人烟稀少。 顾江捏住许思意纤细的手腕,迈开长腿,把她往巷子带。 许思意满头雾水,茫然地任由少年牵着走。 走进老巷子,汽车的鸣笛声、行人的交谈声、城市的喧嚣声,都像忽然远了许多。夕阳的光温柔地洒下来,老居民楼上不知哪家的大爷在放昆曲,收音机嗡嗡的电流声捎来了久远的年代感,唱的是一段《牡丹亭》。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两人面对面站定。 许思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地问“你把我带这里来,干什么?” 顾江还是没说话,垂眸,自顾自撕了棒棒糖的包装放进嘴里。 “……” 专门找个隐蔽的地方,让她看着你吃我最喜欢的糖吗?而且还只买了自己的那一个,不给她买…… 许思意有点郁闷地鼓了鼓腮帮子。 咔擦一声脆响,顾江把糖咬下来,随手把棍子扔进一边儿的垃圾桶里。 小姑娘不解极了,皱了皱两道细细的小眉毛“你是有什么话要说么?我……” 话音未落,顾江忽然上前两步,把人给摁在了墙上,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抬,狠狠咬住了她的嘴唇。 许思意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起风了,风声呼呼吹过耳畔,还未来得及南迁的鸟儿在叫,收音机里唱昆曲的女人拖着戏腔。 他的舌撬开她的唇和齿,长驱直入,连带着那颗草莓味的糖一起喂进她嘴里。 舌根被吸得生疼,满嘴都是他和草莓味糖果的味道,许思意雪白的脸蛋儿红成番茄色,全身滚烫,被这个毫无预兆的吻惊呆在原地。 少年的吻一如他这个人,一点也不青涩,勾缠撩拨,四处点火,霸道又强势。 许思意被他紧紧压在墙上,动弹不得,有种呼吸都快被吃干净的错觉。 半晌,他放开她,她大眼雾蒙蒙的,嘴里呆呆地含着那颗草莓味的糖。 顾江轻轻舔了舔她粉润小巧的唇瓣儿,低声,似笑非笑地说“宝贝儿,奖励你的。” 流浪在外整整一周有余,回到寝室,许思意差点被几个室友给剥了。 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失踪人口陈涵同志照例不见人影。 八卦王和dancer张则把许思意逼到了墙角,在关心完她的手伤没有大碍后,对她进行了一番严刑拷打。 王馨眯眼“你这几天,真的一直住在顾江那儿?” 许思意被室友们的这番阵仗吓住了,呆呆地点头“嗯,对呀。” 两位室友闻言,相视一眼,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痛不欲生痛得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的表情,彼此之间嗖嗖嗖,用眼神传递信息。 王馨完了,咱们寝室的小包子就这么被吃干抹净渣都不剩了。 张涤非当时她手受伤,顾江逼着她搬出去跟他一起住,我就知道他铁定没安好心。 王馨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张涤非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王馨唉。她还没满十八岁啊,禽兽。 张涤非唉。连未成年都能吃下嘴,渣男。 被两位高个子室友夹在中间的小矮子转动脖子,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皱起眉,狐疑道“你们俩眉来眼去地干什么呢?” 整个寝室有几秒钟的安静。 须臾,王馨用力清了清嗓子,伸出双手,十分郑重而凝重地握住了小矮子室友弱不禁风的小肩膀,正色道“小41啊,事已至此,我和老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就问一句——”声音压得更低,神秘兮兮“安全措施做好了么?” 许思意“……” 第67节 王馨一副很担忧的表情,紧接着道“主要是校草看起来就挺猛的,我们怕你中招。” 许思意“…………” 小风一吹,许思意头顶的呆毛摇了摇,小脸上的表情变成了一个大写的“ ”。 片刻,许思意清了清嗓子,红着脸嗫嚅道“那个……你们好像有点误会。我和顾江同学,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听完这话,张涤非和王馨都是一愣,两个人异口同声脱口而出“没有发生什么事?” 许思意点点头,“对呀。” “你们不是一起住了一个多星期么?”王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没发生什么事,那你们俩平时睡一张床,都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许思意认真地思考了下,很实诚地说“也不止,抱抱亲亲什么的还是有。” 就连一向如高岭之花般的张涤非都惊了,“除了抱抱亲亲,顾江就什么都没做了?” 许思意点头“对啊。” 偶买噶。 两个室友相视一眼,眼神来往,又总结出了新的结论这种情况,要么是校草对小包子实在是疼惜得过分,舍不得下口,要么,就是他徒有一副正点到炸的型男大帅哥外表,实则,不行。 综合目前的种种情况来看,前者的可能性,貌似比后者大。 张涤非眯了眯眼睛。 她从始至终就对顾江没好感,笃定那位少爷是看准小室友单纯善良又好骗,想哄她上床,但这件事,倒是令她改观颇大。 男人都是受下半身支配的动物,要一个男人在床上,忍住对怀里姑娘的欲望,只有一个可能。 他对她情根深种,并且是真的宠爱进骨子里。 晏城今年的冬天很冷,十二月中旬到十二月底之间,短短十来天,下了两场雪。c大的绿荫公园里,大部分树木的叶子都已经落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被雪一盖,银装素裹。 今天是许思意的生日,满十八岁。 由于是周五,刚起床时,许思意丝毫没有感受到过生日的喜悦——上午连着两节都是必修课,并且两位任课老师都是建规院响当当的挂科王,对学生一贯采取“三加一”政策迟到三次,直接补考,旷课一次,直接重修。 闹钟一响,她就顶着鸡窝头,迷迷糊糊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出去,刷牙洗漱换衣服,收拾上午上课要用的教材和练习册。 七点整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许思意正在梳头,咬着头绳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一串号码,前面的数字是“33”,法国的区号。 她心头一喜,连忙划开接听键,迫不及待地喊道“妈妈?” 听筒里传出许母温柔的声音,很小声,“生日快乐,思意。” 听见这句话,许思意的眼眶几乎是瞬间便湿了。 自从许母嫁去图卢兹之后,她便只在每年生日与许母通电话,因为许母说过,她的现任丈夫不是很喜欢她在和前夫以及女儿有太多联系,所以许思意一直非常乖,为了维系许母现在的幸福家庭,她无论任何时候,都不会主动去打扰。 每年,她最期待的就是生日这天能和妈妈打一通电话。 “中国时间比法国快7小时,妈妈,你那边刚刚零点,对么?” “嗯。”许母的嗓音万年不该的低柔,但是音量很小,像是背着家里人在打这通电话似的,“你这一年过得好么?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要跟妈妈分享?” “有的。”许思意甜甜地笑了笑,脸微红,“妈妈,我交了一个男朋友,是我们学校的学长。他对我特别好。” “真的呀?”许母语调忽然变得促狭,“帅么?” “嗯。”许思意嘴角玩完,认真道,“以后你一定有机会见到他的。他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妈妈相信我家思意的眼光,你从小就聪明又懂事,从来不会让我操心的……”许母笑盈盈地说着,忽然,电话那头爆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嗓门儿巨大骂骂咧咧,说的是法语。 听筒里传出呲呲的电流声。 许母那边的男人还在骂着什么,凶神恶煞,夹杂着许母微弱轻柔的声音,两人都说的法语,许思意听不明白。 “……”她用力皱眉,不知怎么的,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思意,对不起……妈妈这边有点事情要处理,以后再给你电话啊。生日快乐!” 许母匆匆说完,电话便挂断。 听筒里只剩嘟嘟嘟的忙音。 许思意缓慢把手机放了下来,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王馨刚从洗手间出来,伸手拍了拍她的额头,皱眉道“大早上的发什么呆?不知道上午是哪两个魔鬼的课呀,动作快点儿,我饿死了,赶紧收拾完去食堂吃早饭。” 许思意这才如梦初醒,强自笑了下,“嗯,好。” 因为早上和许母的那通电话,许思意整整一天都有点心不在焉。上课的时候,老师在上面拿着粉笔讲习题,她趴在课桌上,拿铅笔画乌龟。 突的,一阵微信提示音响起来。 许思意眨了眨眼睛,戳进去一看,发信人是“顾”,内容是我有这个荣幸,邀请我的小公主共进晚餐么? 许思意两边嘴角很轻微地往上扬了扬。 这段时间,她一直都住在学生公寓,顾江的学业任务加重,工作室那边的单子也逐渐增多,和罗文朗赵尹浩为了赶项目的进度,从三天前到昨晚,都是在工作室过的夜,忙得脚不沾地。她和顾江这段日子的见面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但尽管如此,昨晚零点整,他还是在赶图的过程中,分秒不差地给她打了电话,祝她生日快乐。 片刻,许思意敲着手机屏幕回复好呀亲亲。 这条微信,成功令许思意神游天外的思绪回到了脑子里,她定定神,甩甩脑袋,准备认真听讲台上的挂科王讲课。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工程力学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每当进入新课程,你一开小差,后面的基本就只能听天书。 许思意同学在强行听了五分钟天书之后,选择了放弃,决定课后进图书馆自己补课自学,于是低下头,继续她的画乌龟大业。 画到第三只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又拿手机给“顾”发了条消息在忙吗戳戳 几秒后,对面回复过来。 顾想我了? 许思意今天暴富了吗⊙ ⊙ 许思意今天暴富了吗咳,不是,我是想问问……你之前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没有说。那你给我准备的什么呀期待期待 这回,大少爷回了她一句别有深意的话今晚脱了衣服就知道。 许思意“……” 第41章 下课前二十分钟, 老师开始布置这节课的作业。 许思意翻开教材,认认真真在对应习题的题号上划勾。 挂科王在建规院声名远播,素有“挂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的美誉, 这次的作业,地中海挂王足足布置了七分钟。 “92页, 1到7题。”挂科王淡淡地说。 全班同学一看, 七道题全都是力学大题,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94页,3到9题。” 依然全是力学大题。全班倒吸凉气都快吸抽筋了。 “还有……”挂科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翻一页, 大发慈悲地说“96页习题全部。嗯,就这么多,下周二上课的时候课代表给我收起来。” 话音落地, 全班怨声载道群鸡哀嚎。 “我日哦。”王馨被挂科王的凶残程度震撼, 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把笔往桌上一摔, 道“今天都星期五了,到下周二之间就他妈隔了三天,做这么多作业?我这是在上大学还是在复读高三哪?” 张涤非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收起笔, 没什么语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算了算,一共十八道题,我你小41分工, 一人也就做六道,其余的互抄就行。” 王馨闻言,眯起眼睛朝张涤非拱手抱拳,“还是艺术家高明。” 许思意郁闷地用一只小手撑住下巴,怅然望天,“挂科王是不是知道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啊,送我这么大一份成人礼。” “都说幸福人生到来之前,都会历劫,这十八道题可能就是你成年之前的天劫。”王馨伸手拍拍小室友纤细的小肩膀,然后凑过去,道“今天可是咱们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有什么想法?唱歌看电影玩儿桌游蹦迪,我和艺术家全奉陪哦。” 许思意闻言,双颊微微泛红,道“顾江约了我吃晚饭。” 话音落地,王馨淡淡地翻了个白眼,故意一副生气的口吻,没好气道“哦懂了,你家大少爷最重要,咱们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当然得靠边站。” “不是的不是的……”许思意慌里慌张地摆了摆手,以为八卦王是真的生气,皱起眉细细一思索,道“这样,我跟顾江说一声,晚饭大家一起吃,之后有什么其它安排,大家也一起。” 虽然和王张两人相识的时间不长,但相处几个月下来,许思意能感觉到两位个性张扬的室友是真的对自己很好。 上大学之后的第一个生日,按理说也确实应该请室友们吃个饭。 许思意想着,紧接着便拿出手机准备给顾江发微信。 王馨噗嗤一声笑出来,拦住她,“傻啊你,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们一对情侣想过二人世界,我和老张跟着去掺和个什么劲儿。” “没关系的。”许思意的态度很坚持,笑了笑说“我和顾江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还没有正式介绍他给你们认识,正好趁这次机会。我先和他商量一下。” 说完,她便开始敲屏幕编辑信息今天晚上我的室友们也一起,可以吗? 很快顾江便回复过来你定。 许思意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字弯了弯嘴角,笑道“已经说好了,他没有意见。” 边儿上的王馨被呛了下,伸手扯了下张涤非的袖子,稍微凑近,压低声“那什么,咱真要一起?” 张涤非很冷淡,“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我那是闹着玩儿的。”王馨忧心忡忡,小声“真一起的话,我有点害怕。” 张涤非奇怪地瞥她一眼,好笑“怕什么?” “怕顾江啊。”当年,那位大佬在篮球场下死手狠揍大中锋的画面,残暴狠戾,冷漠至极,是王馨初中时代的噩梦,再加上那些年那些关于“七中校霸”的血腥传说不胜举数,着实给她留下了不可消除的阴影。 张涤非问“怕他什么?” 王馨神神秘秘地压低嗓子“你是不知道,那位暴君很恐怖的。” 张涤非神色平静“因为他以前是不良少年,而且打架很牛逼?” 王馨嘀咕“……可能是?” 张涤非嘴角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淡淡地说“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从六年级之后,无论是和男生打架还是和女生打架都从来输过,你是不是也要怕我?” 王馨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好几秒才结巴道“老张你开什么玩笑。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以前也是问题少年?” 第68节 张涤非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对这说法不置可否。 “卧槽……”王馨瞠目,顿了下,惊讶得直接笑了出来,“张涤非,藏得够深啊。敢情你不仅是个中二艺术家,你还是女版‘顾大佬’?” 张涤非冷哼了声“为什么不说顾江是男版的我?他要跟我打一架的话,谁输谁赢可不一定。” 王馨挑眉“大佬之间果然互相看不上啊。” 张涤非把笔收进文具袋,没有答话。 王馨摸着下巴打量短发室友数秒,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是一笑。 张涤非冷冷地问“笑什么?” 王馨“听说土木院有个男生在追你。” 张涤非一脸莫名,压根不知道这位八卦王是怎么把话题跳跃到这上面来的,蹙眉“说这个干嘛。” 八卦王摆出了自己最标志的八卦表情,小声道“同样是大佬,顾暴君现在对咱们小室友千依百顺宠上天,我突然就能想象出您老人家谈恋爱的样子了。” 张涤非难得有点好奇“什么样?” 王馨故意憋着嗓子“小鸟依人,温柔如水,说不定,你还会蓄起一头长发。” 对此,张涤非的回应是一声嘲讽味和酷劲儿十足的“嗤”,凉凉地道“我才不会为任何人改变我自己。” 充满文艺气息的王馨单手托腮,敲敲脸颊,说“知道么,浑身是刺锋芒毕露是很简单的一件事,难的是,有朝一日,你能为一个人拔掉所有刺,收敛起所有锋芒。” 张涤非扬起眉梢“就像那位顾大佬对41一样?” 王馨说“对呀。” 张涤非很淡地勾了下唇,沉吟数秒钟,说“在这一点上,我确实很佩服顾江。” 王馨打趣“哟喂,天要下红雨啊。难得从您老人家嘴里听见一句夸人的话。” 张涤非并不理会八卦王的揶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算了,以你的智商我说了你也不会懂。” 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全物种都一样,越是有利刺有锋芒有盔甲的生物,越受不住伤害。 有一种人,无坚不摧百炼成钢,只会把软肋和命脉暴露给特定的那一个人。旁人就算机关算尽也不能伤他们分毫,但是换成那个人,他们会直接被杀死,堕入魔道永不超生。 很显然,顾江就是这种人。 他为许思意改变得太多,付出得也太多,许思意要置他于死地,其实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一件事。 思索着,张涤非无意识地转过脑袋,看向正在往小黄鸭书包里收东西的小室友。她面容恬静而乖巧,乌黑的长发软软地垂在肩头,小小一只,人畜无害,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 想象不出这只室友伤害那位大佬的样子。所以,应该不会有那一天的。 张涤非若有所思地想着。 吃晚饭的地方是顾江定的,老地方,顾家另一位纨绔开的苏苑私房菜。 下午五点多,许思意刚和室友们从图书馆出来,就接到了大少爷打来的电话。 “在哪儿呢我的小祖宗。”听筒里的嗓音干净低沉,一如既往懒洋洋的。 “图书馆门口,”许思意乖乖回答,“我和王馨涤非她们下午在图书馆做作业。” 那边沉吟几秒,淡淡地说“图书馆那一段儿不许车辆行驶,我的车开不过去。你走几步,到东校门,我在校门口接你们。” “嗯好。” 挂断电话,许思意便带着两位室友往东校门走。 路上,王馨似乎有点紧张,问道“41,今天晚上除了我们三个和大佬之外,还有其他人么?” “不知道呢。”许思意摇摇头,“应该没有了……哦不对,可能还有一个人。” 王馨狐疑“谁?” 许思意说“可能还有顾泊之。他是顾江的堂兄,苏苑私房菜就是他开的。” 闻言的刹那,王馨面露诧异“等会儿,你说咱们晚上是去苏苑吃饭?” 许思意点点头“对呀。” “苏苑啊……”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晏城人,王馨对这家私房菜略有耳闻,这家店主营中餐,所有菜品只会对贵客内供。她微皱眉,有点忐忑地说,“第一次吃你家大佬的饭就让他老人家这么破费,不太好。” 许思意摆摆小手,认真地帮室友打消顾虑“不会的。顾江以前跟我说过,他觉得泊之堂兄开苏苑一定会亏本,因为卖得很便宜。” 王馨“……” 张涤非“……” 张涤非瞥王馨一眼,用沉重的眼神说为何找虐? 王馨用更加沉重的眼神回答她是我太蠢。 十几分钟后,三个姑娘来到了东校门的大门口,一眼就看见了停在路边的纯黑色保时捷。驾驶室的车窗落下来,里面的人很随意地支出来一截手腕,冷白色,瘦削而有力,五根手指修长分明,手腕上戴着一只纯黑色的运动型腕表。 原本,一辆豪车配上一只漂亮有力的手腕再配上一只天价腕表,这一幕可以说是非常具有“霸道总裁风”的。 但是,令三位女生万万没想到的是,霸道总裁大佬他手上,居然拿了一只棒棒糖。 天蓝色,薄荷味,圆滚滚的,拆了包装,明显是已经开始吃了的那种。 许思意“……” 杀马特杀马特,干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你早就习惯了不是吗?不要惊讶不要慌张。她拍着小心脏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一旁,王馨和张涤非有点茫然地看向小室友,问“原来大佬喜欢吃棒棒糖么?”这人设,有点颠覆啊。 许思意囧,默了默,干巴巴地笑道“戒了烟之后,爱好就多了一点,哈。” 两位室友这才点点头。 三人在纤尘不染的纯黑色保时捷前站定,下一秒,被车里正在播放的欧美摇滚乐给震了震。 顾江察觉什么,咬着棒棒糖漫不经心地扭过头。 然后就看见他家宝贝儿抬起小手敲了敲车窗,弯腰,冲驾驶室里的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嗓音软而糯“不好意思让你等久啦。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室友王馨,这是张涤非,她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顾江挑了挑眉,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羽绒服,上面的纹路一环一环,看上去就跟个小米其林似的,看着既滑稽好笑又呆萌可爱。 这么一想,少年冷黑的眼底瞬间浮起丝笑意。 他身上气场很强,不言不语不笑的时候总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感。王馨和张涤非原本还浑身都不自在,见他勾起嘴角,瞬间无意识地便松了一口气出来。 还好,大佬虽高冷,偶尔还是友善的。 王馨琢磨着,主动笑着和顾江问好,道“顾学长,你好,我是王馨。我高中也是七中的,很巧。” 顾江很淡地点了下头,“你好。” 张涤非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你好。张涤非。” “你好。” 打完招呼,许思意替两位室友拉开后座车门,忽然又动作一顿,皱眉道“啊对,王馨我记得你好像容易晕车?你坐副驾驶的位置?” “不不不……”王馨匆匆摆手,心说除了你谁他妈扛得住你男人这种气场,笑笑,“我和老张坐后面就好。” 说完两位室友便自觉坐进了后座。 许思意则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坐进去,正在放书包,边儿上那道高大身影便欹近过来,压迫感强烈,清冽好闻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许思意一怔,吓得下意识捂住了嘴巴,瞪着他,满脸通红地小声嘟囔“你干什么?我室友们都在,不能亲。” 嗒一声,对方扯过安全带给她扣上了。 顾江垂着眼皮子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嗓音压低“这么想我亲你?” “……” 好,对不起,是她龌龊了。 许思意小脸儿红扑扑的,沉默,无言以对。 大少爷嘴唇贴近她羞红的小耳朵,轻轻咬了口,轻声玩味道“放心,今晚老子绝对不会放过你。” 许思意“…………” 王馨和张涤非坐在后座,自然听不见大佬和大佬夫人之间发生了一段怎样的对话,但这副亲昵耳语卿卿我我的样子,令两位单身狗室友颇有几分尴尬。 知道你俩感情好,也不用这么旁若无人? 我们特么到底是来吃饭还是来吃狗粮)。 和许思意预料的一模一样,顾泊之果然出现在了晚餐现场。 苏苑大门口处,那位拎着个红木鸟笼的纨绔堂兄迈着步子吊儿郎当地迎了出来,一见到许思意,顾泊之一张俊脸便笑开了花儿,道“生日快乐呀小弟妹,从今天开始就能看十八禁也能干十八禁了!恭喜恭喜!” “……” 生日快乐就生日快乐,后面那句话是什么鬼? 许思意额头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默了默,回顾泊之道“谢谢堂兄。” 顾泊之视线微转,又扫过一同前来的两个年轻女孩儿,问道“这两位美女是你的朋友?” “嗯对。她们都是我的室友。”许思意说。 “哦。”顾泊之点点头,看了眼一头大波浪卷发的王馨,在心里赞了句正点。移开目光,又看向边儿上一头短发的姑娘。 那姑娘有一张漂亮又冷淡的脸,五官精致,皮肤很白,但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凉意,一看就极难亲近。 顾泊之打出生以来见过的美人如过江之鲫,他一直认为,短发都能让人品砸出“美”字儿的,才是真美人。 这么想着,顾泊之不由多看了那短发姑娘几眼。 谁知,那姑娘察觉到这番打量,竟侧过眸,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丝毫不加掩饰的嫌弃和厌恶。 顾泊之挑了挑眉毛。 张涤非不再理他。 “蛋糕送来了没。”顾江没什么语气地问。 “敢不送来么?”顾泊之笑着收回视线,打趣儿道“大少爷您提前一个月就花重金定做的款式,威逼利诱千叮万嘱,听说那位法国蛋糕师这几个星期什么事儿都没做,全钻研您画的蛋糕设计图去了。做废了八个,成品一个小时之前刚完工,新鲜出炉,包您满意。” 许思意诧异,小手轻轻拽了拽顾江的袖子,问“蛋糕……是你设计的?” 顾江随口“嗯”了声。 第69节 她眼睛都瞪圆了,“你是个建筑设计师啊,还会设计蛋糕?” “不就画副图。” “……”服气。 因为许思意的十八岁生日,苏苑今晚暂停营业。 一行人走进大厅,出乎许思意的意料,另一帮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hay birthday!小跟班!”嗓门儿吼得最大最夸张的是许久不曾露过脸的罗文朗。这位热衷于倒腾发型的杀马特天团左护法,不出意外地又一次换了发型——从一头炫目的彩色脏辫,变成了颜色十分统一的蓝黑相间脏辫,拉风程度又上一层楼。 许思意惊喜又惊吓,再一次被脏辫小哥的发型震慑住,足足顿了两秒钟才挤出一个笑,道“……谢谢罗学长。” “生日快乐呀小41!”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思意!” 在场的还有赵尹浩刘希林未陆尧等人,大家笑盈盈的,七嘴八舌地祝她生日快乐,并且送上了各自准备的礼物。 许思意心中很有几分感动。 她朋友不多,过去十几个生日都过得十分冷清,有时候是和钱小钱陈锦年,有时候是和爸爸,她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有感受过一群人为自己庆生的热闹与喜悦。 她在这一刻终于明白,原来喜悦和快乐这两样东西,分享出来真的可以叠加。 许思意开心极了。 这是人生中第一次,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和存在感。 “谢谢你。” 许思意眼眶湿湿的,嘴角弯弯,真诚地向每一个朋友道谢。 顾江两手插兜靠着墙,站在不远处,漫不经心,眼底宠溺,安静地看着他的姑娘。他为她的生日筹备许久,就是为了看见她的这个笑。 他的姑娘,发自内心的笑容,美得不可思议。 此刻的顾江终于理解了历史上著名的暴君周幽王,为何会为了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 没多久,顾泊之冲许思意促狭地眨了眨眼睛,道“小弟妹,想吃蛋糕了么?” 许思意微怔。 蛋糕……她家杀马特画的那个么? 没等她回答,顾泊之便拍了拍手,一个戴着白色高帽子的侍者便把蛋糕推了出来。 灯光暗下,蛋糕上的蜡烛火光仿佛成了夜色中唯一的光源。 在看见那个蛋糕的刹那,许思意愣住了。 那是一座童话城的模型,天马行空,充满无穷尽的想象,欧洲中世纪的城堡矗立在庄园之中,河流是粉色,云朵是糖果,有许多尖耳朵的小精灵和戴帽子穿绅士服的小动物。 没有一丝一毫的阴暗和肮脏,一切都纯洁而美好。 在场的女生全都惊讶地“哇”了一声。 林未眼睛都看直了,说“这个蛋糕真是特别,不是现实中的城市?是不是童话城?” “真的好漂亮。”王馨说着,忍不住拿出手机咔擦咔擦拍照,“这也做得太精致了。” 许思意眼睛亮亮的,由衷赞美“真的很漂亮。” 顾江嘴角挂着一个很浅的笑,嗓音很轻,“喜欢么?” 她笑吟吟地点头,围着这块“童话城”蛋糕来回走了几圈,有点好奇,抬眸看向顾江,问“你为什么要送我这样一个蛋糕?” “因为许思意,我的公主,我要你知道。”顾江漆黑的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如果世界不曾取悦你,那么我会为你重新创造一个世界。” 第42章 顾泊之和罗文朗都是出了名的无酒不欢, 有这俩酒仙在的场合,想不喝酒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大家伙都依次入席之后,顾泊之便慢悠悠地开了两瓶红酒, 慢悠悠地往桌上一放,再慢悠悠地推到许思意面前, 说“小弟妹, 今儿是你十八岁生日,不醉不归啊。” 许思意愣了下,微囧,正想摆摆手笑着婉拒, 边儿上的顾江先开口了,没什么语气地说“她不喝酒。” 顾泊之一嗤,“又不是你生日, 我跟寿星说话呢。今晚寿星最大, 喝不喝得问小弟妹自己,你说了可不算数。” “就是。”罗文朗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嬉皮笑脸地瞎起哄,“江哥,小跟班儿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你总不能还把她当闺女养。喝喝喝!倒上倒上!”边说边起身, 拿起酒瓶子就要往许思意的杯子里倒酒。 林未见状, 一瞪眼,狠狠掐了把罗文朗的腰。 罗文朗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斥“你个败家娘们儿谋杀亲夫啊你?” 林未不理他, 扭头朝许思意笑道“思意,今天过生日的是你,全场你最大,要不要喝酒你自己决定,怎么高兴怎么来……”说着一顿,翻了个华丽丽的白眼,“不用理这些大猪蹄子。” 罗文朗脸上露出个干巴巴的笑,凑林未耳边压低声,说“这么多人,你他妈给我点面子成不?” 林未淡淡瞥他一眼,“就是看不惯你欺负老实孩子。” “没关系的。”许思意思考片刻,笑笑,“这样,我陪大家喝一杯。” 边说边把酒杯递了出去。 罗文朗笑,乐呵呵地准备给许思意倒酒,谁知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伸出来,挡在了高脚杯的杯口上。 罗文朗倒酒的动作一顿,愣住了。 许思意也跟着愣住了。 “我说了,许思意不喝酒。”顾江面无表情地拿回高脚杯,推了一杯橙汁到身旁的小姑娘面前,食指随意地敲了敲透明玻璃杯,“她喝这个。” 姑娘拿小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顾江侧过头,倾身朝她贴近了些,“嗯?”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耳畔响起的嗓音软糯轻柔,试探道“大家专程来给我过生日,还是不要扫兴。就一小杯,很小很小一杯。” 顾江懒洋洋地说“不行。” 醉酒伤脑伤身,他舍不得。 小家伙有点郁闷地皱起小眉毛,问道“为什么?” 顾江拿眼角看她一眼,挑起眉峰“你喝醉了什么德行自个儿不知道?” “……” 只是一小杯红酒而已,哪有那么容易醉!上次明明是鸡尾酒的度数太高了好! 许思意小金鱼似的鼓起腮帮,低头,对手指,可怜兮兮地嘟囔“可是我都十八岁了,连一小杯红酒都不能喝吗。” 顾江拧过头,把视线转到一边儿,舌尖舔了舔大牙根。不看她。 本来就长得水嫩又软乎,还他妈敢这么可爱地跟他卖萌? 姑娘纤细雪白的小手在桌子底下找啊找,悄悄捏住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戳戳,捏捏,软乎乎地小声撒娇“一小杯没关系的,真的。” 大少爷不为所动。 “就一小杯,”小丫头伸出细细白白的小拇指,比划出很微弱的量,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好不好?” 片刻,顾江眯了眯眼,转回来若有所思地瞧着她,忽然笑了,“其实让你喝也行。” 真的吗?! 棒! 许思意眼儿亮晶晶的,开心极了“那就说好了哦。” 顾江的调子拖得懒而长,“不过有条件。” 许思意“……” 就知道杀马特大佬从来不会这么好说话t t。 连这种事都要谈条件的吗? 她茫然“什么条件?” “喝一口……”顾江修长的食指轻轻勾了下她的脸蛋儿,“是到这里。”? 什么意思? 许思意更加茫然,脑门儿上冒出三个巨大的问号。 “半杯,”顾江的指尖继续慢条斯理往下滑,点住她粉嫩柔软的唇,指腹摩挲,语气懒散而随意,“到这里。” 许思意一呆,隐约反应过来什么,两颊唰的一下红透。整个身子都僵了。 这还是在饭桌上…… 大佬您这么骚气真的好吗? “一杯是到这儿,以此类推。”那只食指继续,滑过她纤白的脖颈,停在线条柔美的锁骨上,轻轻点了下。 紧接着顾江的唇贴近她耳朵边上,嗓音刻意压低,带着暗示性“今儿你喝多少,我就对你做多少,懂了?” 许思意被他撩得全身起火,头发丝儿都快冒烟,面红耳赤地支吾“你放心,我就喝一小杯。不会更多了。” “别啊。”顾江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单手支下巴,黑眸似笑非笑直勾勾地盯着她,挑挑眉,“你喝再多都行。” 小姑娘听出少年话语里隐晦的暗示,羞得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咬咬唇,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下他的白色板鞋,低声格外坚定地说“我就喝一小杯,不可能多。” 嗯,不错,是他要的结果。 顾江勾了勾唇。 这时,桌上强行被喂狗粮的围观群众终于爆发。 “我说,你俩卿卿我我能分一下场合不?”顾泊之夸张地搓了搓手臂,满脸嫌弃道“要调情,一会儿关上门好好调慢慢调,没人打扰你们。” “就是嘛!学学我和我媳妇儿啊,咱俩就从来不在公众场合秀恩爱。”罗文朗一把环住林未的肩膀,侧过头,“是未未?” 林未弯弯唇,笑得风情万种“嗯。” 脏辫小哥冲自家媳妇嘟嘴,“亲一个。” 林未凑过去ua他一口。 第70节 众人“……”这尼玛还给不给单身狗留活路了? 一桌子年轻人笑笑闹闹地开始吃饭。 数分钟后,几杯酒下肚,酒精与喜悦心情的双重作用下,大家的话匣子全都打开了。 顾泊之和罗文朗这两个纨绔酒仙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架势,勾肩搭背,互诉衷肠,从幼儿园聊到大学,从美女跑车聊到国际政治,天南海北地胡吹乱侃,还拿手机留了彼此的微信。 林未和刘希讨论着要不要相约考研的事。 陆尧喝得醉醺醺的,一下站起来踩椅子上,大着舌头发誓自己一定会在三十岁之前举办自己的摄影个展。然后又被赵尹浩一脸黑线地给拖下来。 一向清冷的张涤非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她低着头,酷酷地玩手机,只偶尔会过去跟今晚的小寿星碰碰杯子,说一些祝福语。 许思意一只手握着酒杯,一只手托着腮,安安静静地观察着桌上的这群人。 今年她十八岁,顾江十九岁,各位朋友也全是二十左右的年纪。 这个年纪的他们,比白纸一般青涩的高中时代成熟复杂,又暂时被社会这个大染缸隔离在外,这个年纪的他们,总以为自己已经长大,最喜欢高谈阔论理想与抱负,放肆张扬,鲜衣怒马。 许思意嘴角轻轻地弯了弯。半杯红酒令她的双颊浮着很浅的红晕,脑子也略微有点迷糊。 她忽然很好奇,这群人长大之后各自会是什么样子。 思索着,许思意又悄悄转了转眸,往自己的右手边看。 顾江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在顾泊之和罗文朗的轮番轰炸下,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但脸色如常,黑眸冷静而清明,除了整个人的坐姿十分放松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醉态。 之前几次喝醉,果然都是装的。 蔫儿坏。 许思意咬着杯子暗搓搓地腹诽。 顾江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视线刚好对上姑娘那双乌黑分明的眼。他挑眉,手指若有似无刮了下她的小鼻头,“这么喜欢看我,在想什么。” 许思意没有说话,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在许思意很小的时候,许父曾告诉她,一个孩子正确的成长道路,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砥砺打磨之后变成更好的自己。 罗文朗、赵尹浩、林未、陆尧……她发现自己能想象出所有人长大后的样子,唯独想象不出顾江的。 因为这个少年在十九岁的时候便已经浑身是光,好到了顶峰,她想象不出他“更好”的样子。 这是她的少年啊。 许思意心里涌上一丝丝的甜,别过头,促狭地嘟囔“不告诉你。” 顾江轻轻挑了挑眉。 这时,一只手忽然拍上了许思意的肩。许思意怔了怔,转过脑袋,王馨端着酒杯笑吟吟地凑了过来。 “生日快乐小姐妹。”王馨说。 “谢谢。”许思意和她碰了碰杯子,小小地抿一口红酒,然而放下杯子抬头一看,王馨直接把那满满一杯的红酒给干了。 许思意顿时皱眉,轻轻握住王馨的手臂,担忧道“你今天是不是喝得太多了?” “没有。”王馨毫不在乎地摆摆手,两颊红扑扑的,口齿却很清晰“我可是交际王,我这酒量不说多了,顶仨弱鸡男没问题。” “还是少喝点。” “没事儿。”王馨笑起来,一双明眸直直地盯着许思意,打量几秒后,把视线移向一旁脸色冷淡的顾江,最后又将视线移回许思意,认真地小声“41,我能背着大佬,跟你说说悄悄话么。” 许思意刚开始没听出什么,笑笑“当然啦。” “那就好……”王馨忽然把脑袋靠在了许思意的肩上,傻笑了下,声音很轻,“我有好多话憋在心里好久了,特别想说,也特别想哭。” 室友身上浓郁的酒气熏得许思意的脑子更晕了些。她微皱眉,摸了摸王馨的脸,温度烫手,不禁忧心忡忡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王馨没有听见许思意的话,闭上眼睛喃喃道“我之前不是告诉你,我已经放弃秦彦津了么?” 秦彦津? 许思意把这个名字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反应过来——是那位肤色白皙,气质出尘,清冷如天上月的商学院院草。 她点点头,“嗯,我有印象。” “我偷偷告诉你,我没有,我没有放弃他,这段时间我依然在想法设法地追他。”王馨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开始哽咽,“但是他有女朋友了,那么高冷的一个人,可以对着他喜欢的人笑得这么温柔……我就突然发现,单方面的坚持没有任何用,他不喜欢我的原因很简单,仅仅就只是‘不喜欢’而已,生活不是言情小说,也不是偶像剧,不可能的人,从最开始就不应该抱有太多幻想。” 许思意抿抿唇,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抱住了王馨。 “不过也没什么。”王馨吸了吸鼻子,道“都会过去的,都会好起来的。” 许思意拍着她的背,柔声“会的。”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来。 顾江摸出手机看一眼,微微皱眉,又看了眼旁边他家小姑娘正抱着她刚失恋的室友柔声安慰。 姑娘每次喝酒都抿得很小口,杯子里的酒从始至终没怎么减过,现在都还剩小半杯。 应该不会喝醉。 毕竟有之前那个“半口到脸半杯到唇”的威胁。 顾江想着,起身去外面接电话去了。 然而,就在大少爷的背影消失在众人视野中的下一秒—— 王馨哭完,直起身子甩了甩头,随手捞起桌上的红酒瓶,把自己的杯子和许思意的杯子给倒满,一抹鼻涕豪情万丈地吼“来!干了这一杯,明天会更好!” “……”许思意被这道嗓门儿一震,娇小的身子都跟着颤了颤。 那什么…… 朋友你这画风是不是也转得太快了点? 许某只原地石化。 王馨又换上副一副苦丧脸,惨兮兮道“我都失恋了,你陪我喝一杯都不行吗?还是好朋友好吗!” “……” 那就行。 许思意内心一番翻江倒海,盯着那满满一杯红酒一咬牙一跺脚,把心一横,闭上眼捏着鼻子就把那杯酒咕噜咕噜地喝了。 不远处,目睹这一幕的顾泊之下巴都差点掉地上。两秒钟后,他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挑挑眉,招手唤来了一名服务生,交代道“去隔壁的酒店订一套情侣套房。” 许思意十八岁生日这天,王馨长达三个多月的单恋宣告结束。室友痛不欲生怒饮一整瓶红酒,讲义气的许思意义薄云天,也陪着怒饮了满满两大杯。 最后,等顾大少爷打完电话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他看见了如下一幕宴厅里的所有人都有些醉醺醺的,他家小宝贝和王馨紧紧依偎在一起,王馨痛哭流涕,许思意傻笑不已,明显是全他妈喝高了。 顾江“……” 他闭眼捏眉心。 软乎乎的小身子忽然腻腻歪歪地贴上来,钻进他怀里,蹦啊蹦啊,红扑扑的小脸隔着衣服在他胸肌上蹭啊蹭,“你去哪里了去哪里了?” “……”顾江杀人的心都有了,两只手臂收拢抱紧怀里闹腾的小家伙,咬牙切齿地低声“谁他妈把她灌醉的?” 众人默了默,不约而同地抬手,指向正在嚎啕大哭的王馨。 顾江“……” “没事没事。”顾泊之过来拍了拍顾江的肩,凑过来,悄咪咪地递了两样东西过去,挤眉弄眼贱兮兮道“老弟啊,一切都是天注定!你哥我房已经给你开好了,豪华水床加电动情趣椅,梦想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去!” 顾江垂眸一看,眯了下眼睛。 顾泊之递过来的两样东西一张酒店房卡,一盒大号避孕套。 下一秒,他把那盒套子直接扔到了顾泊之脸上。 顾泊之瞠目结舌“……这可是天赐良机,到嘴的肉你他妈都不吃?顾江之你疯了。” 顾江抱起许思意转身往外走,没什么语气地说“滚远点。” 十分钟后,苏苑隔壁的酒店情侣套房内。 “下来。” “不要。” “下来。”少年嗓音轻柔,哄道,“我帮你洗澡,然后你乖乖睡觉,行不?” 小姑娘只会说两个字“不要。” “……” 软乎乎香喷喷的身子小树袋熊一般挂在顾江身上,两只软软地小手死死抱住他的脖子,纤细的双腿紧紧环住他的腰,迷迷糊糊地嘟囔着,怎么都不肯撒手。 顾江好笑又无奈,背靠墙,大掌轻轻托住她的小臀,空气里飘散的水果奶香和酒香不断钻进他鼻子里。 僵持几秒钟后,顾江低头,在小姑娘的鼻头上轻轻咬了口,故意沉下嗓子“再不下来收拾你了。” 许思意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膛上拱了拱,身子蹭蹭,抱得更紧。 顾江原本就全身紧绷,这一蹭,他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咬咬牙,反身把怀里的小家伙抵在了墙上,黑眸沉沉,咬着牙根儿一字一顿地说“许思意,你信不信老子今天真办了你?” 对于大少爷狠戾冷酷的威胁,已经醉得摸不着东南西北的许某只抬起头,咧开嘴,冲他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 顾江“……” 不行。 丫头还小。顾江咬着牙根竭力克制海啸一般涌上来的欲念。 他身材高大,把她禁锢在自己和墙壁之间狭小的缝隙里,小姑娘发现自己活动空间受限,不满地嘟囔了几句,皱皱小眉毛,扭得更厉害了,“不舒服……” 顾江皱眉,抱着她坐到床上,低声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两人的外套是进屋就脱下的。但酒店里暖气开得很足,许思意身上还剩下一件很厚的毛衣开衫,还树袋熊宝宝似的缠着顾江,早就热得全身都是汗。 她小声嘀咕“热。” 顾江大手撩起她的刘海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全是汗,于是去脱她的毛衣。 “刺啦”一声,拉练拉下来。 小姑娘察觉到什么,眨眨眼睛,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好奇“你要脱我的衣服吗?” 顾江手上动作不停,“嗯”了声。 许思意见状,迷迷糊糊的脑袋瓜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忽然伸出小手也去脱他的衣服,嘴里还一本正经念念有词“那我也要脱你的,不然好亏。” 第71节 “……” 软软的小手忽然从他衬衣下摆伸进去,顾江全身差点儿没炸开,眸色一深,一把抓住那两只纤细的腕子,低声道“你今儿不消停了,嗯?” 许思意小脸上一片茫然“你不热吗?” “热。”那他妈也是被你撩的。 顾江闭眼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缓了缓,确实觉得热,拧眉随手扯开了衬衣领口往下的几颗扣子,把衣服脱了。怕她捂热了会感冒,又继续低下头,两手并用给她的毛衣。 许思意脑子晕晕的,一点也不清醒,安静下来,大眼睛迷茫地眨啊眨,目光扫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颚,修长的脖颈,性感凸起的喉结,然后是紧实而饱满的胸肌,左胸心口处的纹身,巧克力状的八块腹肌,充满了肃杀感的腹部黑影纹身…… 嗯? 好像有什么不对? 许思意怔了怔,用迟钝的脑袋瓜反应了好一会儿,皱皱眉,伸出一只小手,指头戳戳他修劲有力的左胸肌,眨眨眼睛“这是什么?” 好像是一行什么文字,看不清楚。 顾江随口懒洋洋地回了句“刚纹没多久。” 他把她的毛衣脱下来,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白色娃娃领衬衣,因为热,姑娘修长雪白的脖子和细弱的锁骨都泛着很轻微的粉色。 顾江喉咙有点干,视线移回她红扑扑的小脸蛋儿上,大掌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把,“这会儿还热么?” “……”许思意没有听见他的话。她的注意力全在他左胸的纹身上,那个位置很特殊,纹身底下,正对就是胸腔里的心脏。 她甩甩头,凑近了点,瞪大眼睛想看得更仔细。 这回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连串英文字母组成的文字,字体非常简单,纯黑色,印在他的胸前,透着一股禁欲又隽永的美感 xiyiforever 永远的许思意。 “……xiyiforever……”许思意迷迷糊糊的,喃喃念了出来。 “嗯。给你另一份生日礼物。”永远的许思意,他的,他一个人的。顾江很淡地勾了勾唇,贴过去轻轻咬了咬她柔软的唇瓣,低声道“闹也闹够了,礼物也看了,小公主乖乖地洗完澡睡觉,可以么?” 许思意呆呆地没有出声。 数秒后,小姑娘忽然伸手轻轻摸了摸下那行充满禁欲美感的小字,然后,仿佛是鬼使神差,她张开嘴,轻轻在那纹身上咬了口。 第43章 其实许思意这会儿已经完全醉了, 她脑子迷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大概是觉得少年胸口的纹身看起来性感并可口,有点想咬, 所以她张嘴就咬了下去。 玉米粒似的两排小牙齿,根本用不上力, 非但不疼, 还透着阵抓心挠肺的痒。 这一口咬下来,一股热血从小腹直冲顾江脑门儿,他自制力几乎濒临极限,全身爆炸, 咬牙切齿地骂出一声“操”。下一瞬扒拉下怀里的小树袋熊,翻身一把给她摁床上,恶狠狠道“你再给老子咬一口试试?” 不知为什么, 这句话许某只听得格外清楚。 顾江居高临下地摁着她, 眸色深黑如墨。 小姑娘望着头顶上方那张紧绷而暴怒的俊脸,迷糊地眨巴了下雾蒙蒙的大眼睛, 被酒精完全支配的大脑转动着,吃力地处理着接收到的这个信息。 然后,她就真的“再咬了一口”。 小家伙绯红的脸蛋上表情茫然, 软软的小手却忽然抱住了他的脖子, 轻轻缠住, 往下一勾,水果奶糖的香味儿混杂她嘴里的酒香,扑面而来。 顾江漆黑的眸子里飞快略过一丝惊诧。 粉嘟嘟的两片小唇瓣儿一张, 嗷呜一口,咬住了他薄润的唇。 顾江皱眉,高大的身躯蓦的一僵,手臂撑在她脑袋两侧,两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瞬间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家姑娘醉得像个小疯子。 热情、妖娆、诱人,但是她他妈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他不能…… 顾江脑子里那根儿名为理智的弦绷直了,垂着眸,盯着她红扑扑的小脸,竭力克制那股漫天涌上来的情欲。 准备等这小祖宗咬够了松手了,自己就去洗手间冲冷水澡。 少女出了很多汗,这么近的距离,身上的体香让热度一蒸,愈发甜腻撩人。她像一个发现了新鲜玩具的小孩儿,抱着他,两排小牙在他柔软的薄唇上咬过来啃过去,乐此不疲,蚂蚁爬似的。 顾江由着她玩儿了会儿,有点受不了了,大手捏住她纤细的手臂轻轻往下掰,准备撑身起来。 然而,就在两人的唇分开的前一刻,姑娘甜甜软软的小舌头忽然钻了出来,调皮促狭,在他下嘴唇上舔了舔,然后撬开他抿着的唇,伸进去,甜甜的酒味一并送进他嘴里。 短短零点几秒,顾江的理智彻底崩了。 他眸色一黯眯了眯眼睛,反守为攻,把她压在床上狠狠咬住了那张粉软的唇。 越吻越深。 形势完全失控。 怀里的小姑娘嘤嘤呜呜的,觉得舌根有点疼,两只小手放开他的脖子,推他,有点困又有点嫌弃地想要别开脑袋。 顾江一手扣住她两只纤细的腕子举过头顶,一手掌住她的小下巴固定住,不准她躲。 “唔……”许思意两道小眉毛皱起来。 好半晌,顾江终于放开她的唇,眸微合,高挺的鼻尖沿着她的轮廓线条缓慢往上滑。粉嘟的唇,小巧挺俏的鼻尖,饱满光洁的额头,然后是藏在黑发底下的粉红色小耳朵,雪白纤细的脖子…… 突的,一阵手机铃声乍然响起。 顾江睁开眼,黑雾弥漫的眸在瞬间清明过来,低头一瞧,怀里的小姑娘被他欺负得大眼迷离,原本就浮着两抹酡红的两颊跟能滴出血来似的,茫茫然地看着他。 这副柔弱又娇软的小模样,简直是在勾引他骨子里的破坏欲。 “……”顾江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咬牙缓了缓,翻身把她放开了,长手一捞抓起之前扔床上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没有显示姓名和来电地址。 他看一眼,顿都没顿就给挂了,面无表情地随手扔到一边儿。然后扭过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他家小疯子。 撒酒疯十分消耗体力,被顾江压在床上亲,也十分消耗体力,此时,许思意明显已经体力耗尽困劲上头,侧身闭着眼,小小的身子陷进铺着柔软毯子的水床里,蜷成一只小虾米,怀里还饱了个抱枕,脸蛋儿通红,唇微张,睡得呼啊呼的。 顾江“……” 大少爷好笑又无奈,气得直接笑出一声。 随即一只膝盖跪上床,弯下腰,替他家小祖宗盖好被子。 谁知他家小祖宗连睡着了都不老实,皱着眉闭着眼不知道咕哝了句什么,手一抬脚一蹬,把顾江刚给盖好的被子踢开了。 “……”顾江危险地眯起眼睛。 许思意睡得格外香甜。 几秒后,他屈起食指敲了下她的脑门儿,低声从齿缝里挤出句“等老子开荤,吃得你骨头渣都不剩。”说完,重新给她盖好被子。 小姑娘纤细的右胳膊支得长长的,放在枕头上。 顾江捏起她的右手往被子里塞。 指腹无意识摸到了她掌心一小片皮肤的凹凸感,不平整,明显区别于健康皮肤的细腻柔嫩。 他垂眸,是之前缝合过的伤口。 顾江眉心打了个结,在那几道伤口上缓慢摩挲数秒,然后低头,轻轻吻了下。最后下床,走进浴室冲他的冷水澡去了。 头天夜里闹腾得太厉害,第二天,许思意一觉睡到快中午才醒过来。 脑袋瓜还有点晕有点疼,她迷迷糊糊地皱起眉,觉得热。身上的被子好像裹得太紧了。她动了动身子,试图把热乎乎的讨厌被子给掀开。 然而小手刚一用力,“被子”忽然说话了。 “这么早就醒了?”“被子”的嗓音低沉好听,懒洋洋的,夹杂着一丝慵懒沙哑的鼻音。“被子”说着,双臂收拢把她抱得更紧,“乖,陪我再睡会儿。” “……”许思意傻掉。 三秒后,她脑子里“叮”的响起一声,回过神,一下睁开了眼睛,视线刚好对上某位杀马特少爷修长的脖子和性感的喉结。 许思意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视线悄悄往上抬,看见一副棱角分明的下颚,再往上,是薄薄的唇和高挺的鼻梁线。少年眉目舒展,闭着眼,阳光透过窗照在他乌黑的短发和浓密的睫毛上,泛着淡淡的光泽。 视线往下,胸肌腹肌人鱼线,还有一片黑色鹰型纹身……又没穿衣服吗? “顾江同学?”她脸微红,赶紧把目光重新投回顾江的脸,瞠目结舌,“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不是她的公寓吗?现在宿管阿姨这么开放,连男生都可以进女生公寓了吗?! ……等等。不对。 许思意意识到什么,转动小脑袋左看右看,很快就发现这里并不是她以为的公寓宿舍,而是一间酒店的房间。 不过…… 这满墙壁的印度春宫图和盘丝洞般的珠帘是什么鬼?为什么一个泡澡的浴缸会是爱心形状,而且不放在洗手间,要放在阳台上?那个粉红色的椅子好像是电动的,干嘛用的? 看着眼前种种,许思意用醉酒后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的脑袋瓜认真思考了下,眯眼,得出了总结——嗯,一看就不是一个正经房间。 “我昨天没有回宿舍么?”许思意皱眉,手指在顾江紧实的小臂肌上戳戳,“为什么我们会在酒店?” 顾江皱了下眉,被怀里的小姑娘一问再问也睡不着了,索性掀开眼皮子,微起身,手臂一弯撑住额头,懒洋洋地瞧着她,“昨晚上的事你不记得了?” 昨晚上的事…… 许思意呆了呆,记忆自动往回倒流昨天大家给她过生日来着,后来,八卦王忽然痛心疾首地过来抱着她,说她彻底对秦彦津死心了,再后来,顾江出去接了个电话,八卦王让自己陪她和两杯,再再后来……记忆一片空白。 完全断片 。 许思意不好意思地支吾,“我好像喝多了,只记得我陪王馨喝了点酒,后面的事……我都不记得了。”顿了下,好奇,“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顾江食指轻轻饶起她的一缕发丝,吊儿郎当地说“你喝多了,赖在我身上拽都拽不下来,非要我抱着你。” 许思意闻言一愣,面红耳赤,都结巴了“真、真的?” “非要脱我衣服把我扒得精光。” “……”许思意嘴角抽了抽。 瓦特? “把我摁在床上强吻。” 第72节 “……”00许思意目瞪口呆。 她这么生猛? 顾江低头贴近她,食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嗓音可以压低,“还咬我胸。” “……”00许思意原地石化。 她这么禽兽? 两秒后,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弱弱地不太确定地道“除了这些……我应该没有对你做其他事了?” 大少爷嗤了声,语气懒洋洋的,“怎么,睡了老子,想提上裤子不认人?” 许思意“…………”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错愕道“我真的把你……那个了?” 顾江不置可否。 ……卧槽! 许思意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猛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可能!”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和裤子,小眉毛拧成一个结,明显不相信他的说法,“我身上还穿着衣服,你身上也还穿着裤子,怎么可能那个!” 顾江泰然自若,淡淡地说“你睡完我之后梦游,自己又把衣服裤子都穿上了。” “……”还有这种操作? 许思意着实被震撼了,但还是觉得很不对劲,摇摇头,“不会的,不可能。” 顾江坐起身,屈起一直长腿靠在床头,随手刮了刮小姑娘软软的脸蛋儿,挑眉“不信?” 许思意两边腮帮子鼓了鼓,毛茸茸乱蓬蓬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顾江漫不经心地说“那我问你,你这会儿是不是全身都酸疼无力?” “……”许思意一愣,试着动动手动动脚……还真是四肢都酸酸的,软绵绵提不上什么力。 顾江继续“你是不是觉得口干舌燥?” “……”许思意抿了抿唇,好像是挺口渴的。 “你看看自己的手臂脖子和胸口,是不是很多草莓印儿?” “……”许思意撩起自己的袖子一瞧,果然,红红的小点子四处可见。 “来。”最后,大少爷伸出食指随意敲了敲床,淡淡地说“下床走一圈儿,看你腿是不是软得跟在飘似的。” “……”许思意将信将疑,定定神,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默默掀开被子,默默下床,默默迈开小细腿走了两步——果然,步伐虚浮,腿软成狗。 许思意小心脏凉了半截。 顾江靠着床头坐着,好整以暇地瞧着那道充满了绝望气息的小背影,轻轻一抬眉,“小姑娘,知道这些迹象说明了你什么么?” 她惴惴不安地回过头,小声“说明了我什么?” 他薄唇微启,非常冷静地说了四个字“纵欲过度。” “……”虽然是个毫无经验的菜鸟,但生理课谁都上过,最基本的常识许思意是有的。她依然持怀疑态度,沉吟道“可是我完全没有印象,怎么可能呢……” 顾江依然非常冷静“因为你醉得太厉害。” 话音落地,犹如晴天一道雷劈下来,许思意剩下的半截小心脏也跟着凉透,小身子一僵,绝望地跌坐在床上。 她、她居然? 酒后乱性,对杀马特大佬做出了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思索着,许思意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愧疚之情,面红耳赤,羞愧地低下了头。 然而就在这时,背后忽然“嗤”一声笑出来。 许思意呆住,回头。 某位大少爷腹肌抽搐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夸张,最后甚至笑趴在了床上,一副宽肩抽个不停,整张水床都在抖。 “……”这个场景何其似曾相识。 许思意反应过来,表情再次变成“ ”。 她气成了一只小河豚,随手抄起枕头就扑过去打他,细细的嗓门儿用吼的“顾江!” 这人怎么这么坏! 顾江随手把她娇小的身子捞过来搂怀里,低下头,冷黑的眸子里笑意未褪,直勾勾地盯着她羞恼的脸。然后勾勾唇,在她脸蛋儿上狠狠亲了口,“谁他妈准你这么可爱的,嗯?” 许思意两颊绯红又羞又气,忍不住伸手掐他腰,学他说话“谁准你这么坏的,嗯?” 顾江一把抓住那只小手,挑挑眉,凑近她,吊儿郎当地说“随便瞎掰个什么你都信,傻乎乎的。” 许思意鼓腮帮,生气地嘟囔“不许笑话我。” “好好好。”顾江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揉,似笑非笑地道“昨晚看你太困了我就没给你洗澡,你是想自己洗,还是我帮你洗?” 许思意脸颊唰一下红透,支吾了一句“自己洗”,然后就跳下床,光着脚丫子冲进浴室去了。 浴室里水声哗啦。 半晌,许思意洗完澡,边擦头发边从浴室里走出来。抬头一看,顾江靠在落地窗旁边的墙上看风景,没穿上衣,嘴里咬着根棒棒糖,脸上表情冷淡。 外面是冬日难得的艳阳天,少年全身都沐浴在金黄色的日光中。光芒在他身上流淌,他腰上的黑鹰纹身似乎在这一瞬有了生命,随时都能振翅高飞翱翔长空。 许思意有些出神。 不知为什么,她一直觉得这只鹰是顾江生命的象征,随时都桀骜不驯,随心所欲,又目的明确,冷静果决。 在那一瞬,许思意忽然冒出个奇怪念头,她忽然在想或许这个人,原本是不应该有任何牵绊的。 察觉到她的视线,顾江扭过头,“洗完了?” “嗯。”她甜甜地弯了弯唇。 顾江眯着眼瞧她片刻,懒洋洋地伸出双臂。 这个动作许思意再熟悉不过。 她脸蛋红扑扑的,过去窝进他怀里,小奶猫似的,脸颊下意识地蹭蹭他。 顾江亲亲她的额头,说“走,送你回学校。” “嗯。” 临近元旦假期,各班班长又开始忙碌奔波,记录放假要回家的名单了。 这次假期,许思意依然留校。 上次的撤资事件发生后,许思意前脚回了学校,许父便向傅红玲提出了离婚,并要求傅红玲交出儿子小磊的抚养权。傅红玲暴怒,在家里又是砸东西又是撒泼跳脚,扬言如果许父要离婚还要抢走她的儿子,她就让许广海身败名裂。 可这一回,许父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持,他告诉傅红玲,哪怕是赔上自己的事业和前程,这个婚他也离定了。 傅红玲在许广海一无所有的时候便跟着他,对他是真情实意,眼见威胁无果,慌了神,又上演了一出悔过思痛的苦情戏,还试图让自己的父亲来劝说许广海不要和自己离婚。 然而顾氏撤资一事,影响巨大,已经动摇到了四海集团的根基,傅父忙得焦头烂额,应付董事会都忙不过来,哪来的闲情逸致管这个败家女儿的家务事。 傅红玲精神有些崩溃,甚至在前不久闹过一次自杀。 许广海把人送进了医院,抢救之后,傅红玲醒了过来,对着丈夫又是一通声泪俱下的忏悔认错。 但许广海还是那句话,必须离婚。 傅红玲彻底死心,在经过痛不欲生的几天后,她冷静下来一思索,认为自己留不住丈夫,但起码还要留下儿子。 就这样,为了小磊的抚养权,傅红玲与许广海寸步不让,离婚官司迟迟没有打完。 许父不愿女儿掺和进来,叮嘱许思意,在他和傅红玲彻底了结之前,她就好好待在学校,不要过问其他事。 许思意听了爸爸的话。 元旦第一天,顾江又去忙工作室的事去了,几位室友也各自有约,许思意在寝室里睡到自然醒,见外面阳光晴朗天气不错,便伸了个懒腰,拿上书,准备去绿荫公园复习。 从女生公寓到绿荫公园,中间要经过一处假山凉亭。 许思意背着书包,一边在手机里刷朋友圈,一边往前走,并没有留意其它。直到前方传来一阵人说话的交谈声。 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你不觉得自己欠我一个解释么?” “什么。” 许思意原还没怎么上心,但听见那个男生的声音,她突的愣住了。许思意的记忆力很好,这也是大部分勤奋型优等生的共同点——她几乎是在瞬间就判断出来,这个声音,自己曾在哪里听过。 她侧身悄悄藏到了一棵大树后面,探出脑袋,悄悄往人声传来的方向看。 只见不远处的凉亭里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一男一女,女孩儿身形纤细长发及肩,柔婉楚楚,气质极佳,一看就是艺术学院或者语言学院的美人;少年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毛衣,身形修长而高挑,五官俊美神色冷漠,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无框眼镜。 这种斯文败类型的禁欲气质,非常独特。 短短零点几秒,一个名字在许思意脑海中浮现出来——秦彦津。那个害她的好友王馨,在她的生日宴上痛哭流涕的翩翩佳公子。 对面那个就是王馨口中“秦彦津交的女友”? 许思意狐疑,有点好奇两人在说什么。 “秦彦津,你不觉得自己很神经吗?”女孩儿眼睛红红的,似乎很气愤,“你跟我在一起两个星期,从来不会主动找我,每次见面都是我跑来找你?你什么意思啊?谁会像你这样谈恋爱?” 秦彦津说,“没什么意思。” 女孩似乎被他高冷的姿态激怒,气结道“没什么意思干脆就分手!” 闻言,秦彦津很冷淡地勾了下唇角,没说什么,转身径直朝凉亭外面走。 女孩一惊,像是完全没料到他会忽然转头就走,急得上前两步拽住他的袖子,不可思议道“你干嘛?” “不是分手么,分。”秦彦津的笑容很冷漠,手腕微动,把自己纤尘不染的袖子从女孩儿手里拽出来,垂眸,拂了拂灰,大步离去。 女孩呆呆地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好几秒才捂住嘴哭出来。 “……”目睹一切的许思意茫然,整个人成了个大写的问号。 之前听王馨说,这位高岭之花般的大才子院草对自个儿女友柔情似水宠爱有加,现在一看,完全是不是这么回事啊。 真奇怪。 思索须臾没思索出什么结果,许思意摇摇头,也转身走了。 就在这时,她兜里的手机响起来。 第73节 许思意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 她没有多想,顺手接起来,“喂您好?” “你好,许思意小姐。”听筒里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语气温和,但不怒自威,字里行间都流淌着一股子沉稳的尊贵味儿,“我是顾江的母亲。请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个面。” 第44章 顾江的母亲? 许思意愣了下, 错愕半秒后又很快反应过来,定定神,有些紧张又有些不安地说“阿姨您好, 请问有什么事吗?” “别紧张,我找你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电话里, 顾母的语气依旧平静而温和, “听老太太说你和我儿子交往也有一段日子了,我们见一面,随便聊聊。” “好的阿姨。”许思意抿抿唇,硬着头皮应下来, 又礼貌道,“这几天放元旦,我在学校随时都有空的, 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就好。” 顾母“这样。下午四点钟, 我派人到你们学校门口来接你。” 今天就要见面吗? 许思意微微一怔,紧接着便摆摆手, 笑道“不用这么麻烦的,阿姨。您直接把见面的地方告诉我,我自己坐地铁或者打车过来都行。” 顾母淡淡地说“我明天要去日本参加一个会议, 要搭今晚九点的飞机, 在这之前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处理。所以我们的见面时间只有一个小时, 我想请许小姐直接来顾宅。” “……顾宅?”许思眨眨眼睛,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了一下,“就是上次老太太设家宴的地方么?” “你说的是老宅, 老太太不和我们住一起。”顾母道,“顾宅在南郊,离你们学校有很长一段距离。” 许思意点点头,“这样啊。” 顾母“四点整,c大南校门接你,可以么?” “好的,我知道了。” “另外……”顾母说着忽然一顿,不再有下文。 许思意试探道“另外什么?” 须臾,听筒里传出顾母沉稳而平静的嗓音,淡淡道“我今天约你见面的事,希望许小姐不要告诉顾江。” “好的。”许思意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阿姨放心,我不会告诉顾江的。” “谢谢许小姐。”电话那头的顾母很淡地勾了勾唇,“再见。” 说完对方便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许思意呆滞片刻,捏着手机缓慢从耳朵边上移开,鼓了鼓小腮帮,皱了皱小眉毛,单手托腮遥望远方,陷入了沉思。 她认识顾江以来,从没有听顾江提起过自己的母亲。在许思意的印象中,顾母和顾父的出镜率低得可怜,她只在罗文朗口中听见过顾江父母一次,说的内容还是“顾江和他爹妈的关系已经不能用不好来形容,他和他们简直是仇人”。 为什么一个孩子会和自己的父母是仇人呢? 什么样的矛盾能大到这个程度? 好奇怪。 许思意沉思了整整三分钟,没有思出什么结果,便抿抿唇,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准备和好友们进行一番讨论。毕竟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于是很快,名为“何以解忧唯有暴富”的微信闺蜜群里发生了如下一番对话 许思意今天暴富了吗同志们!!!大事大事!江湖救急!快出现鸭! 钱小钱今天脱单了吗咩。 zdf(张涤非)嗯? 大馨子(王馨)咋?你怀上暴君的龙种了? “……” 怀个巴啦啦的龙种啊。 许思意额头默默滑下一滴冷汗,在聊天框里敲字没有。 王馨切。那你瞎嚷嚷个什么劲儿。 许思意顾江的妈妈刚才电话给我,约我今天去她家见面衰…… 钱小钱???!!! 王馨太后在此时召你入宫?你家暴君知道么?所为何事? 张涤非反正准没好事。 许思意顾江妈妈说没什么事,就是找我随便聊聊,然后还让我不要告诉顾江。 “既然没什么事为什么不让你告诉顾江?”钱小钱激动之下连字都懒得敲了,直接发过来一串语音,展开想象力脑补出了一幕幕豪门狗血大戏,声情并茂“难道是要给你甩支票?‘哼!给你300万,马上离开我的儿子!你和我家顾江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王馨不不不,应该不可能。以顾家的财力,顾家太后一出手,怎么也应该是500万! 张涤非恭喜许思意今天暴富了吗 ,终于要实现你的梦想了。 钱小钱哇,4141!你马上就是小富婆了耶!500万你准备怎么花呀? “…………” 所以她到底是交了一群什么蛇精病朋友 ? 许思意脑门上缓缓浮现出三条黑线,静了静,敲字请问还能做朋友吗微笑 钱小钱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你紧张的心情嘛!放松点,那位太后自己都说找你没什么事,应该就是没什么事。 王馨我也觉得你不要太紧张了……虽然太后现在找你确实很奇怪。 王馨e……尤其是还背着暴君。 张涤非怕什么,最坏的情况也就是钱真多猜的甩支票,大不了拿钱走人咯,500万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男人? 许思意…… 王馨好了好了不扯了。41,我以前听高中的几个学长八卦过,说顾江和他爸妈的关系特别差。而且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你看暴君这个臭脾气,他爹妈肯定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自己还是多长个心眼。 许思意抿了抿唇,回复嗯嗯,我知道。 钱小钱她约你几点钟见面? 许思意阿姨说三点钟派人到学校门口接我。 钱小钱ok,现在还没到中午,时间充裕,你现在立刻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化个清新淡雅的‘见婆婆妆’,口红色号选浅一点,不管太后来者善还是不善,你作为晚辈该注意的礼节还是不能少哟!加油! 许思意深呼吸定定神好的,我明白怎么做了。 下午两点半,一身浅色大衣的许思意化完妆走出了公寓大门,到南校门外面的超市买了些水果和营养品,然后便站在原地等。 起风了,一层层云朵飘过来挡住了太阳,气温降低,小姑娘拎着一大堆水果和营养品,雪白的脸蛋儿被冻得红扑扑的,裹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乌黑清澈的眸子,左右张望。 数分钟后,一辆纯黑色商务车从大路那头转了进来,靠边停下,紧接着一侧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 许思意正扭着脑袋看道路的另一头,并未察觉。 突的,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十分的恭谦有礼,“你好,请问是许思意小姐么?” “……”许思意被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一张文质彬彬的清俊脸庞,“是的,我是许思意。请问你是?” “我是韩总的助理,我姓杨。”杨助理微笑着说。 许思意没反应过来“韩总?” “韩总就是顾夫人,也就是顾江少爷的母亲。是她派我来接你的。”杨助理解释道,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请。” 由于是元旦放假期间,城里车流量很大,交通有些堵塞。好一会儿,黑色商务车才沿着大道驶出城区,往南郊一带开去。 冬日里,少了阳光,整个城市都显得雾蒙蒙的。 车窗外的景物飞驰倒退。许思意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车窗外面发呆。 司机开着车,杨助理保持微笑坐在许思意旁边,从始至终,整个车厢都十分安静,没有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商务车车头一转驶入了一条林荫小路,许思意抬眼,前方一座独栋式庄园别墅映入视野。 汽车开进了别墅的铁门。 停稳后,杨助理先下了车,很绅士地替许思意拉开了她那一侧的车门。她被人伺候得很不好意思,频频道谢。 “许小姐不用这么客气。”杨助理道。 就在这时,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笑眯眯的,朝许思意道“许小姐,夫人邀请你一起喝下午茶,她正在花房等你。请跟我来。” 许思意朝这位和善的大叔露出一个笑,“麻烦您了。” 管家德叔没再说话,转身朝花园走去。许思意则默默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背着事前想好的见到顾母要说的话。 突的,德叔忽然开口,笑容满面道“许小姐和少爷是同学?” 许思意思绪被打断,回过神来,笑着点点头“嗯,是的。” 德叔在顾家呆了几十年,虽与顾家没有血亲关系,但对于那位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少爷,德叔一直都非常关心。 许思意说完顿了下,又有点好奇“您怎么知道我和顾江是同学?” 德叔笑“我是听老太太说的。” 许思意眸子微微睁大“顾奶奶?” “嗯。” “顾奶奶最近身体还好么?”许思意关切道。说起来,自从上次家宴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顾奶奶了呢。 德叔答道“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些年身子骨大不如前,不过最近请了个老中医来调理,倒是又精神了不少。” “那就好。”许思意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下来,点点头。 “就是这里了。”德叔停下步子。 许思意抬起头。眼前是一间美式乡村风格的独立小楼,分为三层,透过大门的玻璃窗往里瞧,能看见第一层摆满了各类健身运动的设备,似乎是一个私家健身房。 “许小姐,麻烦你自己进去,夫人在二楼等你。” “谢谢。” 许思意推开门,屋子里温暖如春,瞬间将外头的严寒尽数隔绝。她暗暗呼出一口气,做了个深呼吸,拎着买好的水果和补品上了楼梯。 第74节 这栋小楼的第二层摆满了各种书架,类似一个小型的私人图书馆。 整个空间非常安静。 许思意左右环顾,须臾,在靠窗的一座书架旁边看见了一名贵妇人——她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一件墨绿色的修身长裙,白色大衣挂在一旁的衣帽架上。 妇人正低着头看书,眸微垂,甚至连翻书的动作都带着贵族名媛独有的优雅。 太后。 她脑子里莫名冒出这么个词儿。 “……”许思意心头一磕,强压下去的紧张与忐忑在瞬间气势汹汹地涌上来,她咬了咬唇,吸气呼气深呼吸,然后才咬咬牙,鼓起勇气似的朝妇人走了过去。 听见脚步声,顾母抬起头来。 “阿姨您好,我是许思意。”小姑娘长了张白皙柔软的脸蛋儿,精致柔婉,是一副没有丝毫攻击性的五官。嗓音也细而软,但清澈的目光与她对视,没有丝毫躲闪,落落大方“很高兴能见到您。” 顾母合上了手里的书,也笑了下,“你好许小姐,坐。” 许思意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阿姨,初次见面我也不知道该给您准备什么……这是一点小心意。” “谢谢。”顾母嘴角的笑容万年不变的平淡,“放在旁边,我等下叫人过来拿。” 许思意嗯了声,放下手里的东西坐了下来。余光不经意扫见顾母放在桌上的书。 书名《权力意志》,作者尼采。 “喝点什么?”顾母抿了一口咖啡,问她。 许思意看了眼恭恭敬敬站在不远处的外籍女佣,想了想,回答“热牛奶。” 不等顾母开口,女佣便转身准备去了。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钟。 须臾,许思意保持着笑容,客气而礼貌地问“阿姨今天找我过来,请问有什么事呢?” “就是想见见你,顺便跟你聊几句。”顾母虽然已年过四十,但保养极佳,无论是皮肤和身材都管理得很好,乍一瞧根本让人判断不出年龄,眉眼和唇均与顾江有几分相似。她目光淡淡地落在许思意身上,说“上次老宅家宴,我和顾江的父亲临时有事没能参加,听说顾江带你去了?” 许思意点点头,“嗯,是的。” “老太太对你赞不绝口。”顾母轻轻晃了下咖啡杯,“还夸我儿子眼光好。” 许思意闻言脸一热,微窘道“顾奶奶这样夸奖,受之有愧。” “不用在我面前这么谦虚。”顾母说,“既然顾江和老太太都喜欢你,那你就肯定有你的过人之处。” 许思意一时没有说话。 顾母垂眸看着自己的指甲,没什么语气道“对了,顾江之前撤资桐市四海集团的事,你应该清楚。” 许思意脸色微微一变,点头“清楚。” 顾母笑了下,“冲冠一怒为红颜,我这个儿子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还真是越长大,越让我大开眼界呀。” “……”许思意隐约听出什么,心头一沉,道“阿姨,如果因为撤资的事给你们造成了损失,我很抱歉。” “顾江是顾家的大少爷,他十八岁生日那年,我和他爸爸送了顾氏百分之十的股份给他做生日礼物。虽然他讨厌我们讨厌这个家,但是永远改变不了这个事实。”顾母说,“再过个几年,他就会是顾氏的绝对控股总裁,他今天想在哪儿撤资,明天想在哪儿投资,这是他的自由,谁也管不了。” 许思意微微抿了抿唇。 “许小姐,据我所知,你并不是出身名门。”顾母淡淡地说。 “……”许思意静默几秒,道“阿姨有什么话,就直说。” “你别误会,我说这些没有要拆散你和顾江的意思。”顾母在沙发上优雅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我只是想告诉你,顾江现在很好,等你们长大之后,他会变得更好。许小姐,我下面这句话可能不太中听,但是我希望你能听进去。” 剧情和她以为的有点不一样…… 许思意看着顾母“阿姨您说。” “我最讨厌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和结合,那样只会造成悲剧。所以,即使你和顾江的家世悬殊巨大,我依然可以因为我儿子喜欢你而接纳你。”顾母说,“但是我需要你为顾江成长,成为一个真正能配得上他的人,不要成为他的拖累,他的负担,更不能成为他人生中的一个错误或者污点,懂么?” 许思意一怔,垂下眸,好半晌才缓慢而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懂了。” 两人说着话,突的,一阵脚步声却忽然传了过来。 许思意下意识地扭过头,瞬间错愕瞠目。 顾母余光也扫过旁边,随之低头喝咖啡,面容平静而冷淡。 某位杀马特大佬不知何时来了。他两手插裤兜,迈着步子上楼梯,走到两人跟前懒懒散散地站定,万年不变的冷淡脸,没有任何表情。 “……”许思意木呆呆地仰着小脖子看他,完全愣了。 顾江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小姑娘,冷淡地挑了挑下巴,没有语气“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许思意一下回过神来,清清嗓子,有点语塞,想起自己事先答应过顾母的事,眼珠一转,随手抓起之前放在沙发上的水果拎起来,说“我过来送水果。” 顾江“送完没?” “嗯。”许思意点头。 话音落地,他冷着脸,弯腰,一把捏住姑娘的细胳膊把人拎起来,扭头就走,一眼都没看边儿上的顾母。 少年力道极大,许思意被他拽得根本挣脱不开,只能边走边尴尬地回头,挥挥小手“阿姨再见!祝您身体健康事事如意!” 顾母面无表情地目送两人背影。 然而,走到楼梯口时,顾江脚下的步子却忽然顿住了。许思意跟着停下来,累得气喘吁吁大口喘气,皱皱眉毛,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几秒后,他头也不回地寒声道“离许思意远一点。”说完便抓着身旁的姑娘大步流星离去。 脚步声逐渐远离,消失。 顾母依然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 一旁的外籍女佣沉沉叹了口气,用英语道“少爷真是太过分了。” 顾母闻言,风轻云淡地笑了,也回英语“你不觉得他的性格和我很像么?” 女佣感到费解“夫人,你们明明对少爷那么好,他却把你们当仇人。” 顾母垂眸,淡淡地说“不怪他。” 顾江神色阴鸷,唇紧抿,几乎是一路飙车回了市区。 行驶过程中,许思意全程心惊肉跳胆战心惊,几度吓得想尖叫出声。等车停稳在学校外面的公寓楼下,她下来的时候腿都是抖的。 进了门,许思意惊魂未定地换拖鞋。 忽然被顾江一把拽过去给摁在了墙上。 “……”她被他阴沉狠戾的目光给吓住了,眨了眨眼,一动不敢动。 “她跟你说了什么?”顾江贴近她,沉声,语气冷进骨子里。 “没……没说什么啊。”许思意干巴巴地回了句。 顾江嘴角挑起个讥讽的冷笑,没什么语气,“让你离开我?” 许思意摇摇头,“没有。” “那是说了些什么?” “……”许思意抿了抿唇,有点犹豫要不要出卖顾妈妈。老实说,顾妈妈虽然看起来高贵冷艳不近人情,但和她想象中的“恶太后”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好像……也不是坏人啊。 大少爷面无表情“不说就亲死你。” “……” 你威胁人就不能换个正常的方式吗?! 许思意默了默,只好一五一十把顾妈妈对自己说的话给复述了一遍,末了认真地小道“就是这些。她没有要求我跟你分手,也没有对我甩支票什么的……”顿了下,声音更小,弱弱地补充“其实,我觉得她真的对你挺好的,一心一意都是为你着想。” 顾江垂着眸,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整个屋子都静了静。 须臾,顾江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低下头,额头隔着姑娘轻薄的刘海抵住她的,低声道“不用理。” 他身上清冽的薄荷味和荷尔蒙气息熏得许思意脑子有点晕乎。 她脸红红的,没有听明白,“不用理什么?” 顾江闭着眼睛,“不用理她说的。” “……” “许思意,我不需要你成长,不需要你长大,不需要你迎合任何人,不需要你满足任何人的要求。”他轻轻吻了吻她挺翘的小鼻头,“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保护你,为你遮风挡雨抗住所有风浪。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足够了。” “不是这样的……”许思意一双小眉毛轻轻皱起,“你妈妈说得没错,你很好,我应该努力成长才能配得上你。” “听着。”顾江捏住少女小小的下巴,漆黑的眸盯着她,说“我的姑娘,是世上最好的。” 第45章 咳? 世上最好的姑娘?忽然这么把她夸上天, 感觉有点囧。 不过还是很……开心。 许思意心里暖暖羞羞的一甜,小脸蛋红扑扑的,两只软软的小手微抬高, 轻轻抱住顾江的脖子。踮起脚,嘴唇凑到他耳朵边上, 小声说“不对, 你才是最好的。” 顾江闭着眼,紧紧抱住怀里的小家伙,片刻,他鼻梁蹭了蹭她的额头, 声音低而哑,沉沉的,“许思意,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小丫头摇头, 很认真很认真地说“你有。” 顾江睁开眼睛,漆黑的眸直勾勾注视着姑娘柔软雪白的脸, 眼中神色不明。 许思意一双眼儿清澈而纯净的,亮晶晶地与他对视,重复那句话“你有。” 仿佛是鬼使神差, 电光火石间的几秒钟, 她忽然想起开学之初在蓝吻, 她和王馨一起看的那部日本电影。 那句电影台词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是拥有山川河海的神明,她是因与神明交错而发光的少女。” 屋子里安安静静。 第75节 落地窗外,夕阳西下, 暖橙色的日光将天边染成一片耀眼的红。 顾江唇微抿,黑眸沉沉地盯着怀里的姑娘;姑娘嘴角弯弯,乌黑分明的大眼睛毫不躲闪地瞧着他。 就这样无声地对视几秒钟后, 顾江低头,高挺鼻梁与她小巧可爱的鼻尖儿抵在一起,然后意味不明地、很淡地笑出了一声。 许思意眨巴着眼睛,茫茫然“你笑什么?” 顾江没有说话,须臾,弯腰一把将小姑娘抱了起来。他的动作突如其来,双脚悬空的瞬间失重感让小姑娘惊慌地低呼了声,怕摔,两只细细的胳膊下意识将他缠得更紧,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大步流星,进了浴室。 许思意呆呆的,整个人⊙o⊙ 然后就被放到了浴室里的洗漱台上。 大理石面凉凉的,即使隔着衣物也令她羞红滚烫的皮肤冷得一个激灵。许思意瑟缩了下,下意识地想要跳下洗漱台逃走。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顾江弯腰俯身,两只长臂撑在了她两侧,将她娇小的身子完全限制在自己的空间里。 浴室的空间很狭小,他身上清冽的荷尔蒙味道比平时更强烈。 许思意脸红得快滴出血来,小声支吾“你……” 话没说完,顾江整个高大的身躯贴得更近,手臂紧紧环住她,下颚线抵在她毛茸茸的脑袋瓜上,严丝合缝。 这个动作令许思意被迫分开双腿,身子僵僵的,一动不敢动。 察觉到小丫头别扭的坐姿,他伸手捏住了姑娘两只细细白白的脚踝,往后,环在了自己的腰上。 “……”许思意的身子更僵了,脸几乎热得失去知觉。 虽然杀马特大佬经常对自己抱抱亲亲爱不释手…… 但是这种双腿缠腰的姿势,还是在昏暗浴室的洗漱台上…… 好羞耻。 她都快羞冒烟了。 片刻,安静无声的浴室里响起道嗓音,低沉微哑,字里行间却听不出什么语气,懒懒的,“宝贝儿,想听个故事么?” 他的气息缠绵在她小耳朵边上,薄唇开开合合,每个字音的发出都摩擦到那小小的耳垂。透着浅粉的一片皮肤,软得不可思议。 许思意被那股清冽温热的气息弄得耳朵痒,有点不安,有点忐忑,又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好热…… 好奇怪。明明是冬天,为什么会觉得热? 全身火烧火燎,好像都快烧起来了t t。 许思意咬咬唇,在洗漱台上无意识地往后挪,试图与他拉开一小段距离。唇瓣嗫嚅了下,声音软绵绵的“听……什么故事?” 顾江眸微合,在姑娘纤细的小耳软骨上轻轻咬了口,哑声“关于我。” 童年时期的小顾江,智商一直都比同龄的其它小朋友高。 他上幼儿园时,老师为了锻炼小朋友们的记忆力,曾要求班里的小朋友瞬间记忆唐诗。 幼儿园是晏城最有名的国际贵族幼儿园,入读的小孩子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小千金,贪玩好动,半个小时过去了,大部分小少爷小小姐们连一首古诗都没有背下来,稍微自律些的,能背下一首两首就已经非常难得。 老师挨个检查,终于轮到了小顾江。 当年,那个寡言少语性格安静的小男孩儿,一下就背出了六首五言律诗,四首七言绝句。也就是说,他平均三分钟就能背下一首对小孩子来说全由拼音组成、晦涩难懂的古诗词。 小顾江非常聪明,从某些角度来说,他是一名天才少年。 但,就如同古往今来所有天才故事的主人翁一样,顾江的童年并不幸福。 顾氏富贵,人丁兴旺,顾江的父亲顾长远,在顾家行二,是顾家老太太的第二个儿子。这位顾家的二公子继承了祖上的优良基因,生得高大英俊玉树临风,年轻时是整个晏城名流圈子里最受欢迎的阔少之一,是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人物。 顾长远二十六岁时,老太太将这个满肚花花肠子的儿子叫到跟前,给他交代了一门亲事,要他迎娶韩家的大小姐韩芝然,婚期已经定好,就在下月初。 韩芝然常年在美国读书,回国不到半个月。 两个年轻人在得知这门婚事前,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 在晏城的各大名门之间,为了家族利益联姻的案例不胜举数,顾长远与韩芝然的婚姻只是数百桩冰冷的商业联姻总的百分之一。 顾家和韩家都是有头有脸的望族,因此,顾少爷与韩小姐的婚礼办得隆重而奢华,全晏城的名流都到场祝贺,直说二人郎才女貌一对璧人,是一段佳话。 这场世纪婚礼,在当年甚至还上过某知名财经杂志的头条,其盛况可见一斑。 然而,这场婚姻的走向和众人口中的祝福,大相径庭。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顾长远见韩芝然容貌美颜气质独特,对这位冷美人怀揣十二万分的好奇心和征服欲,多次向韩芝然示好。但韩芝然却对这个风评极差的纨绔子弟没有丝毫兴趣,当初结婚,纯粹是因为反抗不过家里的父母。 顾长远碰了几次壁,对韩芝然的兴趣也就淡了,结婚不到两个月,就恢复一贯的风流本性,在外面花天酒地夜不归宿。 韩芝然自幼接受美式文化影响,对这个因商业联姻而结合在一起的丈夫毫不在意,自己也奔向了万千森林。 这对离经叛道的夫妻开始各玩各的。 顾家老太太从管家口中听说了这件事,将顾长远和韩芝然叫到了老宅,吩咐道,两人要怎么胡作非为她不管,但是必须要先把孩子生了。 一年后,韩芝然便给顾家生下了一个男婴。 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为男婴取名“顾江之”。 小顾江呱呱坠地来到了白玉为床金做马的顾家。但,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并没有给他的父母带来丝毫改变。 顾长远照旧流连风月场所,明星模特换不停;思想开化的韩芝然也一如既往,与她的伴侣们保持着亲密联系。 顾长远不在意儿子,而韩芝然视儿子为她失败婚姻的苦果,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仇视心理。 小顾江从出生开始,便一直到都是由管家和家里的女佣照顾,他的亲生父母,于他而言犹如陌生人。 他对爸爸的唯一印象,就是那个经常搂着不同女人回家的醉汉,和主卧里经常传出的古怪声响,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喘息。 对妈妈的唯一印象,就是那副冷淡而又带着厌恶的目光。 在这样的环境中,小顾江的爸爸妈妈的情感,从最初的小心翼翼、渴望得到关爱和重视,变成了冷眼旁观麻木冷漠。他的性格也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孤僻。 又过了几年,他进入了晏城最好的贵族小学念书。 某次做完课间操,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在男厕所里一边放水儿,一边嬉笑讨论。 男生甲压低声“我今天早上听我妈和我爸聊天,说那个什么顾江之……他爸昨天在酒喝多了,领了三个女的回酒店呢。” 男生乙“回酒店干什么?” “你蠢啊。当然是……”男生丙怪笑了下,瘦高的身板摆动,用力前后耸了耸胯。 十来岁的孩子,本应纯洁如白纸,但由于太过早熟,做出这个动作,滑稽又恶心。 男生甲嘀咕“为什么顾江之他家这么奇怪呀?他爸这样,他妈都不生气么?换成我妈,早拿刀把我爸剁了!” 男生丙嗓门儿稚嫩,阴阳怪气,“你以为顾江之他妈是个什么好东西么?谁不知道,他妈还不是到处在外面钓凯子。” 男生乙惊讶“真的?” “对呀。”男生丙讥讽地笑了下,“他爸妈都乱得很,知道顾江之是什么么?就是俩公共厕所里爬出来的!” 男生丙话音刚落,一记拳头就狠狠砸在了他脸上。 那一年,小顾江刚上四年级,只有九岁。 小小的少年完全没有开始长个儿,身形瘦小而孱弱。但他嘴角挂着一抹残忍的冷笑,浑身暴戾,眼神冷得透骨。 从那一刻起,顾江便知道自己骨子里的某些东西已经完全爆发。 小顾江下手极重,甚至完全不像个九岁男孩儿,男生丙他揍得鼻青脸肿鼻血长流,腿都差点儿断一只。 孩子之间打架本是常事,但伤势重成这样,自然而然惊动了男生丙的父母。男生丙的父母虽不及顾氏财大势大,但心疼孩子,上门找顾长远和韩芝然讨说法。 顾长远觉得顾江丢了自己的面子,大怒,质问顾江为什么动手打同学。 小顾江冷笑了下,眼神玩味儿而冷漠地看着这个父亲,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顾长远气得一脚给他踹过去。 小顾江瘦小的身子飞出老远,撞翻了客厅里的琉璃花瓶,跌进了花瓶碎片里,小小的手掌顿时被割得鲜血直流。 “……”韩芝然见孩子的手受了伤,饶是平时再不在乎,母子连心,心头也是一紧,过去一边把儿子拉起来,一边吩咐女佣拿医药箱。 小顾江小手一动,面无表情地拂开韩芝然的手。 韩芝然怔了下,目光对上儿子的眼睛,被里头的狠戾与漠然生生一惊,直接愣在了原地。 小少年转身上了楼梯。 这件事在当天就传到了顾老太太耳朵里。彼时,老太太正因为顾氏祖坟翻修一事长住在顾家位于樊城的祖宅,听说了这件事,老祖宗雷霆震怒,当晚便派人把小顾江接到了自己身边,和顾泊之养在一起。 后来,在顾江快上初中时,老太太带着他重新回到了晏城。 老太太把顾长远和韩芝然狠狠臭骂了一顿,骂他们将婚姻的不幸报复在孩子身上,不配为人父母。 再后来,顾江便搬出了顾家,常年独居在外。 …… 小姑娘听他说完,或许是太过震惊,已经整个傻掉了。 顾江把头埋在她香香暖暖的颈窝之间,嗅着她身上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味道,沉沉地哑声“这才是我,明白了么?” 这才是我。我的过去,我的灰暗,我的不堪,我的孤独,我在认识你之前的黑色世界。 在遇见你之前,我是被父母视为耻辱的存在,是被一群好事者耻笑的对象,是劣迹斑斑的问题少年。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偏执,冷血,从小到大,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得到的,视若珍宝,得不到的,就摧毁掉。 我甚至不是一个好人。 我能拥有你,才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和救赎。 明白了么? 空气有数秒的安静。 顾江沉默,不再说话,手臂下劲收得更紧,像要把他的姑娘勒进自己的身体里。 半晌,始终安安静静听故事的小姑娘终于有了动作——她缓缓地、轻轻地抬手,回抱住他。 “都过去了。”她的嗓音轻而软,柔柔的,像从一望无垠的雪地里吹过的一阵暖风,像照进暗无天日深渊的一缕阳光。她软软的小手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和他无数次对她做的一样,像在哄一个小孩子。 第76节 “都过去了。”许思意重复了一遍,“从今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顾江依然静默。 须臾,他闭着眼,薄唇缓慢上移。纤细柔美的锁骨,雪白雪白的脖子,尖尖的小下巴,寻找着……最后,停在姑娘粉嘟嘟的小巧唇瓣上。 那种感觉又涌上来了,蠢蠢欲动,并且,这次的感觉胜过以往任何一次。 想要她。 他的姑娘,他愿意把后背毫无保留袒露给他的姑娘,是这么柔软这么温暖这么美好的小东西。想要把她完完全全变成自己的…… 顾江轻轻吻住小家伙的唇。 没有唇舌缠绵,也没有任何激烈的情愫,就只是双唇相触。 许思意心口轻轻一颤,掌心发麻,缓慢闭上了眼睛。 良久良久, 顾江的唇抵着她的开合,轻声道“谢谢你,我的公主。” 许思意眨了眨眼睛,脖子往后缩缩,声音也很轻,试探“……谢我什么?” 谢谢你,把我从黑暗的深渊里拖出来,让我重新看见了光明。 顾江没有说话。 他凑过去咬了她一口,忽然一挑眉,又是那副吊儿郎当懒洋洋的调子,凑近她的耳边,“我忽然改主意了。” “……”? “不如就今天?” “……”??? 许思意一脸茫然,都不知道这位大佬的话题又跳到哪里去了,“今天哪个?” 大少爷眼神玩儿味,手指轻轻敲了下她环在他腰侧的细腿儿,指尖暗示性地滑向某处,压低声,“这个。” 第46章 ……话题的跳跃程度是不是太大了点喂? 许思意小脸上的表情秒变“ ”。她脸蛋儿绯红, 小手抓住顾江意图使坏的大手,瞪大眼睛“你能不能正经点?” 顾江咬她耳朵,“怎么不正经了。” 这几个字低低哑哑的。 顾江这种刻意压抑, 又带着隐晦暗示和情欲色彩的嗓音,通常会在什么情况下出现, 许思意再清楚不过。 她脑子里鬼使神差, 想起好几次耳鬓厮磨的晚上…… “我想起来我还有作业没写……”小姑娘支吾了下,脸色越来越红,“我先去写作业了。”说完手掌往后撑,两条小细腿一缩, 准备跳下洗漱台逃之夭夭。 刚跑出半步,被抓住,重新一把捞回来。 顾江两只大手从她腋下穿过去, 捏住了, 微微用力往上一托,放到了洗漱台上。 这个动作……怎么感觉像抱小孩子。许思意囧, 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着。 “往哪儿躲呢。”耳畔响起几个字,语气懒洋洋的,嗓音低而哑。 扑通扑通。 狭小的空间内, 许思意听见自己的心跳比打鼓还快。 顾江手指捏住她小小的下巴, 低下头, 鼻尖抵住她的小鼻头,呼吸几乎和她的交缠在一起。 又来了…… 又来了又来了。 这种零距离的勾引和撩拨,色气度爆表。 “我……”她声音软软的, 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小声,“我真的有作业没做完。” 顾江把她圈在怀里,眸微合,鼻梁漫不经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她的。 半晌没有说话。 你想要她,想要她,发了疯地想。 想要她完完全全属于你,从身体到心,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全都属于你一个人。只是你的,只是你一个人的。 顾江全身的每个细胞每根神经,都在叫嚣着向他的大脑传递这个信息。 顾江微微拧起眉,抬起她的下巴,贴近,轻轻咬住了她柔软粉嫩的唇瓣儿。 他试图像过去一样忍下来。 但是这次,他对她的渴望犹如一匹野马脱了缰,带出一簇簇火苗,以致心火燎原。 忍不了。根本忍不了。 顾江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对他的影响力和重要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给自己定下的度,他对她投入的精力太多,付出的心血和感情也太多,这样一种强烈到几乎扭曲的情感,稍有差池,他就会万劫不复。 不是没有警觉过,而是当他真正意识到的时候,心魔已经入骨。 他的眉心越皱越紧,打起一个漂亮的结,吻得几乎蛮横,想要讨回一些补偿般,狠狠在她唇舌上肆虐。 许思意雾蒙蒙的眼睛睁着,有些茫然又有些迷离,全身火烧火燎,似懂非懂,都快被他亲窒息了。 隐约意识到,这一回,顾江和往常似乎有些不同。 相识这么些时候,她对他的了解不说全部,百分之七八十是有的。这位杀马特范儿十足的大佬很喜欢在嘴巴上占她便宜,口头对她轻佻调戏加撩拨,给人一副“万花丛中过的风流浪子负心汉”错觉;实际上,他的情史却几乎一片空白,对她尊重有加,只要她不愿意的事,他即使忍到爆炸也绝不会越雷池半步。 难道? 这次他要? 许思意意识到什么,一双大眼眨巴眨巴,整张小脸变成了⊙⊙ 忽的,正在津津有味吃她小嘴巴的少年长臂一捞,瞬间将她整个人给抱了起来。 许思意⊙o⊙) 顾江抱着她大踏步出了洗手间,踢开卧室门,走进去,直剌剌把她放在了床上。 许思意脸蛋红成了番茄色,撑身坐起来想说什么,他一只长腿跪上床沿,整副高大的身躯完全覆了下来。又一次吻住她的唇。 “……等、等等。”许思意呼吸吃力,小手推搡他,艰难地别过头想要喘气儿,嘴里含含混混地说“顾江,等一下……” 大少爷把她摁回来,吻得忘我而专注。 她都快急哭了,“我有话跟你说,顾江你等一下……” 大少爷稳如泰山,跟没听见似的,扣着她的下巴往死里亲。 ……不对,这哪里是亲,简直是在啃,就跟啃五香兔头似的。 许思意脑门儿上缓缓滑下两道黑线,一脸死机相地由着他啃了会儿,终于一咬牙一横心,抬起一只小巧的脚丫子踹了他一脚。 位置精挑细选,不偏不倚,直朝大少爷的裆部。 然而顾江早有察觉,一个灵活侧身便避开,大手捏住姑娘纤细的脚踝,轻轻一挑眉,眯眼,语气挺淡,“可以啊许思意,敢踢老子了?” 许思意乌黑的长发乱蓬蓬的,坐起来,面红耳赤地嘟囔“我看你亲得……太忘乎所以,所以才踢你的。” 顾江居高临下,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眸色沉沉,未作声。 许思意呼吸不稳,一双大眼睛也直直地瞧着他。 两人就这样一声不响地对视了足足五秒钟。 然后,顾江就看见他的小姑娘轻轻咬了咬唇瓣,吸气呼气,深呼吸,仿佛鼓起巨大勇气一般从床上坐了起来。张开两只小胳膊,轻轻环住了他的窄腰。 小脸软软地贴在他胸膛上。 “其实……可以的。”小家伙的嗓音甜软得不可思议,由于太过羞赧,听起来怯生生的,“你如果想要的话,就要。” “……”顾江垂眸看着怀里的小东西,眼底飞快略过一丝惊诧。 她羞得连耳朵根和小锁骨都变成了娇艳的浅粉色,柔声“因为许思意本来,就是顾江的呀。” 话音落地,整个卧室有一瞬的安静。 半晌,顾江伸手掌住了姑娘白里透红的小脸,轻轻抬起来,凑过去,拇指若有似无摩挲她柔软的唇瓣,低声“再说一遍。” 许思意水润迷离的眸子眨了眨,一时怔愣。 顾江贴得更近,重复,嗓音比之前更低更沉“我的小公主,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刚才那句? 哪句? 许思意用迟钝的脑袋瓜反应了半秒,道“许思意本来,就是顾江的。” 闻言,顾江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道弧,吻住她,“顾江也是许思意的。永远。” 次日上午。 顾江坐在阳台的落地窗前画图,眉微拧,嘴里咬着根棒棒糖,额前的碎发自然垂落。屋里开着暖气,他身上只随便穿了件白衬衣,扣子随意系起两颗,露出肌理分明的八块腹肌和黑色鹰型纹身。 几秒后,卧室方向传来哒哒哒一阵声响。 小兔子棉拖摩擦地板的脚步声。 顾江闻声,撩起眼皮。他家小丫头顶着乱蓬蓬的鸡窝脑袋走了出来,明显还没睡醒,两只小手揉着打哈欠沁出的眼泪,身上还穿的他的黑色卫衣。 宽宽大大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像小孩儿穿大人衣服,露出底下雪白纤细的两条腿儿。 看见他,小家伙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伸出两只小手过来了,腻腻歪歪地爬到他腿上坐好,蹭啊蹭,找到自己最熟悉最舒服的坐姿。 乖乖窝好不动。 顾江把图纸和铅笔随手撂一边,大手揉了把她的小脑袋,“睡醒了?” “没有。”她闭着眼睛补觉,嘟囔着小声抱怨,“好累。” 顾江挑眉,两指夹起她的小下巴挑起来,“昨儿一整宿不都是我在伺候你么?我劳心劳力一整晚,一大早就起来画图,你睡到这个点儿还跟我喊累?” 第77节 “……” 在说些什么鬼!!! 许思意一僵,某些冒着粉黄色泡泡的记忆如潮水一般用上脑海。她整张小脸顿时红了个底朝天,睁大了眼睛瞪他,斥道“闭嘴闭嘴闭嘴!” 顾江故意压低声“至于这么害羞么?我又没真进去。” “……”!!! 这个人!怎么越说越没有下限了?!! 许思意羞窘欲绝,抬起一只小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你不许说话!” 顾江低笑一声,见小家伙整个人羞得都快冒烟,也不逗她了,逮过那只软软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口,道“饿没有?” 许思意摇头。 然而刚摇完,小肚子就咕噜一声。 “……”要不要这么应景? 她郁闷,小金鱼似的鼓了鼓腮帮子。 “从昨晚到现在,也该饿了。”顾江意味深长,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捏住她的小下巴晃了晃,道“乖,先起来,我给你做饭去。” 一听吃的,许思意瞬间大眼一亮,“吃什么呀?” “你想吃什么?” “玉米粥。” 顾江手指勾着她的小脸蛋儿,玩儿似的,嗯了声淡淡道“还有呢。” “西红柿炒鸡蛋。” “还有呢。” 许思意笑眯眯地摇头,“没了。” 顾江食指绕起她的一缕黑发,盯着她,“小姐,要人帮你做饭,不给点儿奖励?” 许思意嘟嘟嘴,片刻,抱住他的脖子,脑袋凑过去,唧一口,亲在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上,软软撒娇,小猫咪似的蹭蹭,“顾同学最好啦。” 大少爷指了指自己的嘴,直勾勾盯着她,意思是亲下巴不算。 许思意只好又凑过去,在那两片薄唇上亲了亲。 大少爷满意了,在他家小姑娘的脸蛋上狠狠亲了口,似笑非笑别有所指道“这才对,你男人的嘴昨天可一辛苦了一晚上。” 小姑娘先是一愣,两秒后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瞬间“叮”的一下,整个人熟透,羞斥“你、你流氓!” 第47章 套用一句央视春晚的经典台词——欢乐的时光总是那样匆忙。一眨眼, 大一就过完了。 大二开学,课业负担明显比上学期重了许多。许思意大一的成绩排名是全专业第七,为了保证自己不退步, 她不得不将大量时间花费在图书馆和自习室,没课的时候就泡在一堆教材和题库里。 顾江那边就更忙了。工作室接的项目越来越多, 这位大佬连同和赵尹浩罗文朗都是忙得脚不沾地, 时常赶图赶到半夜三更,三个人直接睡在工作室。 张涤非的舞越跳越好,在一次校园舞蹈大赛中被某知名舞蹈学院的一个老师看中,留了号码, 开始给她介绍一系列商业演出。 王馨继续活跃在学校的各大社交圈之间,一面乐此不疲地打听八卦,一面扩张自己的人脉圈。 陈涵继续追逐她的名模梦。 陆尧继续一边写代码, 一边拿着他的相机拍拍拍, 奋斗在“30岁之前举办个人摄影展”的道路上。 大家似乎都在一夕之间找到了各自人生的方向。 真好。 十月底,晏城进入又一年的深秋, 风中裹着金桂的淡香和微微凉意。 许思意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一张书桌前,左手托腮,放空似的望向远方的操场。篮球场那边有一群少年在打篮球比赛, 观众席照旧围了一大群女孩子, 她们是参赛班级的学生, 每当自班同学进一个球,或是抢下一个篮板,观众席都会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这幕场景似曾相识, 好像,曾在哪里见过。 她安安静静地发着呆,一双乌黑分明的眼睛圆圆的,丝毫没有发现身旁有人走来。 直到, “思意学姐。”突的,头顶传来一道清润柔和的嗓音。 许思意怔了下,回过神,抬起头来。面前站着一个身形清瘦而修长的男生,戴着无边框眼镜,模样长得白皙而俊秀。 许思意觉得这人眼熟,眨眨眼,在脑子里仔细地回忆了一番,这才想起是学生会秘书处新招的一名小干事,刚入学不久,妥妥的小鲜肉一枚。 “你好同学。”她露出一个微笑,“请问有什么事么?” “思意学姐……你好,我叫张定涵,是文学院中文系的。”小鲜肉似乎有点紧张,食指无意识地推了推眼镜。 “嗯,我有印象,是我给你发的招新宣传单。”许思意雪白柔软的小脸上笑容一丝不减,忽然想起什么,指指旁边的凳子,“有什么事坐下来说。” “不用不用。”张定涵清了清嗓子,白皙的双颊浮起两抹很浅的红,沉吟片刻,然后才像鼓起什么勇气一般说道“思意学姐,其实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我从进秘书处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你了,我希望……” “希望什么啊。”背后冷不丁响起道低沉嗓音,吊儿郎当懒洋洋的,但那语气明显不善。 小鲜肉突的一愣。 许思意也是突的一愣。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扭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约三米开外的书架前站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那人穿着一件很简单的潮款黑色卫衣,两手插在裤兜里,长腿笔直,站姿随意,拧着眉一副又没睡醒又他妈不爽得要死的表情。 许思意先没反应过来,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两秒后,嘴角抽了抽,脑子里冒出两个大写加粗的汉字 完了。 图书馆的这一层这一区域很空旷,除了他们三个和远处一个正喝着茶打瞌睡的管理员之外,并没有第五个人。 四处静悄悄,气氛很尴尬。 “顾江学长?”张定涵很快就认出了这位大名鼎鼎的校草学霸大佬,面露惊喜,笑道“好巧,学长也是来自习的么。” “不是。” “那学长是来干嘛的?” 顾江连眼角的余光都没赏给张定涵,眼皮子一耷,懒洋洋地翘着书桌前那位连小脑袋都埋进胸口的姑娘,很随意地挑了挑下巴,“来找她。” 文学院的才子们大多自命清高遗世独立,对校园内的各类八卦漠不关心,因此,刚入学不久的张定涵压根就不知道顾江和许思意的关系。 闻听此言,小鲜肉白皙俊秀的脸皮上露出一丝困惑,还是笑着,语带试探“看来顾江学长和思意学姐的关系挺好的啊。” “还行。”顾江轻轻一挑眉,漫不经心地道“也就天天睡一块儿而已。” 许思意“……” 张定涵“……” 成天之乎者也的小鲜肉微微皱了下眉,觉得这句话着实有辱斯文,不满道“顾学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顾江侧目,终于冷冷瞥了边儿上那个俊秀男一眼,唇角勾起一道似笑非笑又嘲讽的弧度,寒声道“你他妈看上的是我的妞,明白了?” 话音落地,张定涵的脸色瞬间黑成了锅底色,沉吟半秒,道“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说着,目光有些复杂又有些窘迫地落在许思意脸上,说“思意学姐,谢谢你之前对我那么好……如果给你造成了任何困扰,我很抱歉。” 说完,俊秀小鲜肉别过头,转身走了。 清瘦高挑的背影消失在图书馆的楼梯口处,竟颇有那么几分“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调调。 一阵风呼啊呼地吹过去,许思意在背后原地石化s雕像。 “……” 之前对你那么好是什么鬼?我不就是跟你发了张传单还借了支笔给你用吗…… 总共对话不超过五句也叫对你好? 人命关天!小老弟把话说清楚再走啊喂! 顾江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一眼她,没说话,也没有理她,转身迈着步子走向了一片图书区。然后又在某一书架前停下,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 唔? 今天脾气这么好,没有生气吗? 许思意眼底蹭蹭冒出两簇希望的小火苗,然后,抬头看了眼那个书架的分类名犯罪心理学。 “……”otz 许思意眼底的小火苗还没来得及跳跃,便噗噗熄灭了。她囧,小肩膀一垮,只能默默放下书站起身,朝浑身上下都透着“老子不爽生人勿进”八字的杀马特大佬走过去。 顾江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小心翼翼,带着几分怯生生的试探。 他不动声色地移了下视线,余光里看见穿着兔耳朵连帽连衣裙的小姑娘迈动小碎步,一挪一挪地朝他靠过来。他视线收回去,面无表情。 衣角被轻轻地拽了拽,力道弱弱的。 顾江侧眸,姑娘细细白白的小手轻轻捏住了他的衣角,大眼睛水汪汪雾蒙蒙的,对着他可怜望,声音也软软的“你生气了吗?” 顾江懒洋洋的,“没有。” 呿!明明就有啊。 许思意有点想笑又有点郁闷,鼓了鼓腮帮,静默几秒,嘟囔着解释“那个学弟,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而且根本就没说过几句话。” 顾江还是不看她,“哦。” 小丫头见解释苍白无力不起作用,咬了咬唇瓣儿,低下头,两根细细的食指对在一起戳啊戳,“我真的不认识他……而且是别人跟我告白,我这么招人喜欢,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呀。” 顾江“……” 片刻,他侧过头眯起眼睛瞧她,轻轻挑了挑眉。 小姑娘本来还能勉强稳住,被他一看,彻底破功,小手捂住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江的眉毛越挑越高。 他最近心情不好,一连在工作室泡了大半个月,想她想得快发疯,一得空就屁颠屁颠儿地跑图书馆来找她。结果一上楼就看见个傻逼在跟他家小姑娘告白。 而现在,这个没心没肺缺根筋的小家伙居然还他妈敢肆无忌惮地嘲笑他? 第78节 顾江气得挫牙根儿,半秒后,伸手一把勾过许思意的细腰把人搂怀里,狠狠在她粉嘟嘟的唇瓣上咬了一口,咬牙切齿道“许思意,你胆儿肥,敢笑话老子?” 她脸蛋红扑扑的,慌慌忙忙地伸手推他,小声支吾,“这里是图书馆,到处都有监控的。” “有监控又怎么了。”顾江稳如泰山,手上的力道纹丝不减,低眸瞧着她,“老子在这儿亲你还亲得少了?” 许思意“……” 脸皮厚就是有这种好处。 她一时竟无言以对。 顾江反身把她压在书架上,低下头,又在她嘴唇上啃了一口,声音很低“你也知道自己招人喜欢。” 许思意努力憋笑,但嘴角的弧度就是忍不住要往上翘起来,冲他仰起带着一丝薄粉色的小脸儿,两只小手环住他脖子,促狭道“我招人喜欢,才证明你眼光好。” 顾江眯缝了眼睛,大手捏住她尖尖的小下巴,轻轻一晃,“谁把你的小胆子惯这么大的,嗯?” 小姑娘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格外认真“你呀。” 她两颊羞红眼眸亮晶晶的,这模样勾人得要命,顾江心念一动,扣住她的下巴就要在她的唇上吻下去。 一只软软的小手挡在两人的唇之间。 顾江扬起眉峰。 “图书馆是公众场合,要注意影响。”小丫头的嗓音软软糯糯的,说完,拿开小手,踮起脚在他唇瓣上晴天点水似的碰了下,当做安慰,紧接着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顾江勾了勾唇,大掌揉揉她的小脑袋,似笑非笑地说“想死我小媳妇儿了呗。” “……” 你是土味情话王啊你。 许思意耳根子都红起来,心里甜甜的,又问“除了这个呢,真的没有其他事?” 顾江静默两秒钟,对她宠溺地淡笑,淡淡地说“没。” 三天后的下午,正逢周末,许思意难得给自己放了一个下午的假,不去图书馆不学习,窝在寝室和王馨一起看电影。 八卦王虽十分地八卦,但这并不影响她文艺青年的本质。因此,她们看的电影依然是一部文艺的爱情电影,讲述在乱世之中,男主人公为了躲避杀身之祸被人送上了开往大洋彼岸的渡轮,女主人公本遇通往,却因机缘巧合没能登船,两人因此失散在茫茫人海中的悲情故事。 电影闭幕,内心敏感的王馨哭成了一个泪人。 许思意也拿着纸巾不停擦眼泪。 这时,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许思意眨着哭红的大眼睛看了看屏幕,来电显示是一串校园短号。她只以为是学生会的哪个同学,没有多想,很快便划开接听键。 “喂?” “喂太子妃,在学校呢?”听筒里传出一道低沉而熟悉的男声,语气流里流气,含含混混,似乎是正在吃什么东西。 这充满了杀马特天团气质的称呼,几乎在瞬间就让许思意从刚才那部悲情电影中完全抽离。她不可抑制地抽了抽嘴角,沉默两秒钟,干笑“罗学长……有什么事么?” “嗯,有件事儿想找你聊一聊。”罗文朗说着,语气竟难得严肃下几分,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你找我么?”许思意一怔。虽然罗文朗是顾江的兄弟,而她是顾江的好朋友,但她和罗文朗却至今连电话号码都没存过。 罗文朗忽然找她,会有什么事呢? “嗯,我找你,正事儿。”罗文朗说,紧接着顿了下,补充,“你先暂时别和顾江说,我们先见面。” 许思意被罗文朗忽然正经的模样给弄得紧张起来,点点头,“好。” 大约半个小时后,许思意在东区食堂见到了罗文朗。 升入大三,杀马特天团左护法成长的是年龄,改变的是发型,不变的是那副十万年如一日的嘻哈风造型。 罗文朗穿着哈伦裤踢着红色高帮运动鞋,走进来,一屁股坐到了许思意对面的板凳上,挑挑眉毛一笑,“哈喽小跟班儿,一段日子没见,你好像还是没长高呀?” “……” 杀马特杀马特,要理解,要包容,用心中充满对傻孢子们的爱。 许思意脸上的笑容僵了下,默默把一大堆的寒暄客套话给收了起来,默默地问“罗学长你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罗文朗手里把玩着一把钥匙,套在食指上转圈圈,道“前些天,学校找过顾江,说要派他去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进修,为期一年。” 许思意闻言一愣,惊喜道“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听说这个学校的建筑学专业在全球排名前十呢。” “对。”罗文朗点头,“所以这个机会非常难得。” “是挺难得的……”许思意还沉浸在喜悦里,没有察觉到罗文朗神色的异样,有点不解地问道,“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怎么我之前都没有听顾江说过呢。” 罗文朗道“校长上周就找顾江谈过话了。” “哦哦。” “他还在考虑,说的是下周一,也就是明天就要给答复。”罗文朗说,“如果他放弃这个名额,那么立刻就会有其他人顶上。” 许思意有点不明白,“……考虑?为什么还要考虑?去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学习,不应该是每个建筑生的梦想么?顾江在犹豫什么?” “我现在担心的,不是他考虑他犹豫。”罗文朗把玩钥匙的动作骤然一顿,“我和老赵都怕他会直接放弃。” “放弃?”许思意惊得脱口而出,“为什么放弃?” 罗文朗掀眼皮,直直地盯着她,“因为你。” “……”许思意愕然,没有作声。 罗文朗神色有些凝重,道“是个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顾江太在乎你了。既是因为舍不得,也是跨国异地恋的风险太大,谁也无法预估在这一年当中会发生什么事,我们怕他因为这个风险的存在性,会直接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怎么可能。”许思意皱眉,“顾江不会的。” “那你觉得他在犹豫什么?” 她蓦的噤声。 “如果是过去,顾江当然不会。我们都认为,他是一个天才,也是天生的建筑师,他对建筑的热爱超过一切。但是现在有了你,一切都说不准了。”罗文朗摇头失笑了下,片刻,又继续,道“小跟班儿。” 许思意的神色有些复杂,看着他,道,“你说。” 罗文朗道“我的兄弟顾江,从我认识他以来,我就知他将来不会是泛泛之辈。顾江是一只鹰,你要明白,他的征途是万里长空,绝不单单是你一个许思意。如果你爱他,就要帮他选出最好的那条路。” 食堂的这个角落有一瞬的安静。 片刻,姑娘弯了弯唇,很轻地笑了,“你的想法和我一样。我知道该怎么做。” 罗文朗点头,也笑,“那就好。” 想不到烟花辫小哥平时嬉皮笑脸满嘴跑火车,关键时候,还是挺靠谱的。 走出食堂,许思意拿着一杯豆浆边走边喝,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忆着罗文朗之前说过的话,然后便得出了上面那个结论。 她琢磨着,抿抿唇,扔掉喝完的豆浆杯朝校门外走去。 昨天晚上她和顾江聊过微信,他今天没事,应该会在公寓里补觉。 所以这个点儿,顾江人应该就在校外的公寓。 嗯,劝谏暴君这回事,宜早不宜迟,明天就是最后给答复的时间了,她必须利用今晚说服那位暴君同意才行。 思索着,许思意小拳头一握,内心瞬间燃起了熊熊斗志。走着走着再转念一想,又觉得劝顾大佬忍受一年与她跨国恋的分别之苦同意去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进修,莫名有种劝暴君“选江山不选美人”的错觉…… 就这么一路思绪乱飞迷迷糊糊胡思乱想,数分钟后,许思意人已经站在了顾江的公寓门口。 她定定神做了个深呼吸,掏出钥匙,咔哒一声,开了门锁。 客厅里安静无声。 没人。 洗手间里安静无声。 也没人。 许思意轻手轻脚在整个屋子里溜达了一圈儿,最后看向紧闭着的卧室门,锁定了目标。嗯,就是这儿了。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小金鱼似的鼓了鼓腮帮,握住门把,轻轻一扭,然后踮起脚尖缩起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溜了进去。 卧室的挡光帘拉了大半,只有一道缝隙里倾斜进来一缕阳光,灰尘在光束里漂浮着。 许思意一眼就看见了趴在床上的大少爷——上身赤裸,下穿一条纯黑色的拳击短裤,修长的四肢十分放松地完全舒展开,紧实修劲的背肌线条流畅,随着他平缓的呼吸上下起伏。 她动作下意识更轻,弯下腰,跪坐在了床旁边的地毯上,小脸悄悄凑过去。 顾江侧脸压在枕头上,眉目平展,双眼闭合,神色显出了几分平日不具备的柔和,仿佛所有的锋芒与利刺都神奇地全部消失。 许思意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忽然感叹缘分很神奇。 当初她在阶梯教室,连看一眼都不敢的人,现在已经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想着想着,许思意有点走神,脸颊枕在床边,木愣愣地望着他发呆。 忽的,顾江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里清楚分明,直勾勾地盯着她,没有一丝一毫才从睡梦中醒来的迷离。 “……”许思意瞬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 话音落地,他伸手一把捏住了小姑娘纤细的腕子,往上一拽。她重心不稳往前扑倒,整个人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威猛之势扑进他怀里,小小的身子跌在他赤条条的胸膛上。 脸正对胸,嘴唇还不受控制地唧一口,亲在他漂亮的胸肌上。 “……”牙齿撞到了嘴唇。 好痛t t 许思意囧。 “来也不说一声,做贼呢。”顾江闭着眼,嗓音慵懒沙哑,把怀里的小家伙扣在怀里,楼得紧紧的,嘴唇贴在她太阳穴上,“谁准你偷看老子睡觉的?” 许思意脸红红的,小声支吾“我来找你……是有很重要的正事。” “正好,我找你也有很重要的正事。”顾江的声音里带着鼻音,懒懒的,性感得要命。 许思意茫然,大眼睛望着他利落的下颚线,“什么事?” 顾江眼也不睁,挑挑眉,大掌捏住一只软软的小手就往下伸,嗓音压得低低的,轻声“宝贝儿,我石更了。” 第48章 “……” 第79节 你稍微正经三秒钟会死吗! 许思意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脸红得底朝天,沉默两秒钟,怒, 抽出自己手握成拳,在他眼前挥了挥小拳头表示抗议“我是真的要跟你说正事。” 顾江咬她的小耳朵, 哑声“我也是真硬了, 不信你摸摸。” “……” 摸你个头啊! 许思意大眼一瞪,“你能不能严肃一点!” 顾江扬了扬眉,单手支着额头稍微撑起身子,黑眸懒洋洋地瞧着她, 稍微凑近,嗓音很低“那先香一个。” 小姑娘小脸红扑扑的,一咬牙一横心, 羞羞的贴过去亲了他一下。 大少爷勉强满意了, 修长手指习惯性地绕起她一缕黑发,边把玩边打了个哈欠, 吊儿郎当地问道“什么正事儿。” 许思意咬了咬唇瓣,片刻不语。 顾江捏住她下巴轻轻晃了晃,“嗯?” “我听说……”许思意深吸一口气吐出来, 一双大眼睛直直地望着顾江, 沉声道, “学校要派你去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进修一年?” 话音落地,整个卧室陷入了足足五秒钟的安静。 半晌,顾江眯眼, 手指一挑抬起姑娘小小的下巴,眸色微沉,没什么语气,“这件事儿是谁告诉你的?” 许思意支吾了下,下意识地不愿意出卖左护法,“没、没有谁。” “罗文朗,还是赵尹浩?”顾江脸色淡而冷,说完紧接着又冷笑了下,语气听不出喜怒,“老赵的性子冷,话这么多,应该是罗文朗。” 果然一切的掩饰都是徒劳,没有什么能瞒过这位大佬的法眼。 许思意见包庇无果,认命地垮下了一双小肩膀,动动唇,囧囧地嘟囔“你也不要觉得罗学长多事,他是怕你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会放弃这次去苏黎世进修的机会。” 顾江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个音儿。是他最标志性的表情,高高在上,不屑又傲慢。 许思意眨眨眼睛,端详着那张俊脸上冷淡又满不在乎的表情,意识到什么,两道小眉毛打起一个结“……你不会真的要放弃?” 顾江瞥她一眼,说话的口吻又懒散又平淡,“放弃又怎么样。” “原来你不仅是杀马特,你还神经病啊你!”许思意瞠目结舌脱口而出,音量无意识就拔高了七八度。 “……”大少爷的眉毛瞬间挑得老高,有点儿愣了。 “……”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一激动居然把心理活动直接给吼出来了…… 许思意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嘴角一抽,内心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全旋风中凌乱加石化,一时词穷,只能瞪着一双大眼睛木呆呆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腻在一起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三秒钟。 然后, “你刚才骂我什么?”顾江眯起眼睛,声音低得危险。 “没……”许思意结巴,心虚弱弱地小声回“我什么都没骂你,你听错了,错觉。” “再给我骂一遍。” “我什么都没骂,真的,刚才真的是你的错觉……” 话没说完,顾江忽然低头,狠狠咬住了她的唇,闭上了眼睛。 一个吻结束,顾江掀开眼皮子垂眸。小姑娘被他欺负得脸蛋儿绯红,唇瓣肿肿的,一双原本就雾蒙蒙的眸子愈发水润迷离。 顾江双臂收拢,抱紧许思意,脑袋埋进她香软温热的颈窝,没有说话。 午后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投落,两人安静相拥。 不知过了多久,许思意听见耳畔响起一道嗓音,低沉干净,自言自语似的轻喃,“一年太久了。” 许思意的眸光突的跳了下,静片刻,两只软软的小手回抱住他,声音也很轻“一年不久啊,你为什么会觉得久呢。” 顾江吻了下她的额,黑眸透过窗看着未知的远处,仿佛并没有听见她的话,自顾自继续,“苏黎世也太远了。” 数日前,校长把他叫去办公室单独谈话,告诉他,学校现在有一个去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进修的名额。校方将各个学院最顶尖的学生拎出来,从学习成绩和综合素质等方面进行对比,最终选中了他。 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坐落于瑞士苏黎世,是全球知名的学府,各类指标在全世界的排名都在前十。几乎每个建筑生都把“进入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建筑系学习”视作梦想。 校长原以为,顾江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便会欣然应下。毕竟名额只有一个,而c大优秀的人才有很多,这么千载难逢的深造机会,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 然而,令校长十分诧异的是,这个建筑系的高材生并没有马上答应进修的事,而是说自己还需要考虑一段时间。 校长那时不解地问“顾江同学,去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进修的名额,不是年年都有。你是个聪明孩子,这个机会有多难得不用我告诉你……你是还想考虑些什么、犹豫些什么 呢?” 考虑些什么? 犹豫些什么? 顾江胳膊下劲儿,无意识地将怀里的姑娘抱得更紧,严丝合缝,用力到仿佛要将她勒进自己的身体,与自己的生命融为一体。 一年的时间太长,苏黎世又那么远,谁也无法预计在他远赴瑞士、和他的姑娘分开的这一年里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这种风险和不确定性的存在,令顾江感到不安。 他一直是个非常冷静并且理智的人,但,这些滴水不漏的理智和冷静,一旦遇上“许思意”这三个字,就会分崩瓦解得连渣都不剩。 他不舍得跟她分开。尽管明知道他的小姑娘是大智若愚,看上去傻里傻气,实则心如明镜吃不了亏,但他还是怕有人找她麻烦,怕她受欺负,怕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她是长在他心尖上的一块肉,他无法容忍丝毫意外发生的可能性。 在顾江看来,世上没有任何事能比他的许思意更重要。 “顾江。”忽的,怀里的姑娘柔柔喊了声他的名字。 顾江俯首亲亲她的脸颊,“嗯?” “去进修。”姑娘的嗓音清甜软糯,眼儿亮亮而认真地看着他,道“去瑞士那个国家,去苏黎世那个城市,去那个全球建筑生都梦寐以求想进入的殿堂,去做你一直以来最喜欢的事,去变成更好的你。” 顾江盯着她,黑眸沉沉,半晌未语。 许思意嘴角轻轻地弯起来,道“好的爱情是让彼此都变成更好更优秀的人,如果你为了我放弃这次进修的机会,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所以你不能因为我放弃这个进修名额,你一定要去。” “小41,”顾江贴近她些许,低声,“你知道瑞士有多远么?” 小姑娘点点头,“知道呀。中国在东亚,瑞士在中欧。” “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学习任务重,如果我去了瑞士,我们这一年可能都见不了面。” 小姑娘继续点头,笑吟吟的,“嗯。但是我们可以经常聊微信打视频电话嘛!” 顾江沉声“你会有整整一年摸不到我,抱不到我,亲不到我,我们的所有联系,可能就只是隔着手机或者电脑的一句‘晚安’。” “这也没什么呀。”小家伙乐呵呵的,说着话,小脸上的表情忽然又一沉,换上副十分老气横秋的口吻,念了一首不知从哪儿看到的诗句“‘愿你是风,鼓起白色的帆,愿你是船,劈开蓝色的波澜,生活正在你的前方微笑,你要勇敢地走上前去,求学进取,追求梦想,将彩色的人生拥抱’!” 顾江“……” 顾江狠狠在她粉嘟嘟的唇瓣上咬了口,说“但是我怕自己受不了。” 许思意茫然“受不了什么?” 顾江“受不了整整一年不能碰你,不能抱你,不能亲你。” “……” 这位大佬,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您的黏人精属性…… 许思意额头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默了默,坐起身,抬起一只小手拍了拍顾江的肩膀,满脸正色“少年你要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的。” 顾江静须臾,也坐起来,两条大长腿随意盘起,再拉着小姑娘坐到自己腿上。胳膊圈住她,狠狠在她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上亲了口,挑挑眉,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这么坚决地要把老子赶瑞士去,不怕老子在外面拈花惹草?” “你才不会呢。”小丫头摇摇头,抱住他的脖子,软软的脸颊蹭蹭他的,“我家顾江哥哥最疼我了,才舍不得给我戴绿帽子。” 顾江“不怕过个一年老子对你感情淡了?” “也不会。”许思意一双眼儿笑弯成月牙,得意地冲他扬扬小下巴,“你只会对我朝思暮想思之如狂。” 顾江嗤了声,手指刮了下她的小鼻头,懒洋洋地说“可以啊,把老子看得透透的?” 许思意笑嘻嘻的不说话。 顾江眯眼,抬手在她的小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下,“那你呢。” 她不解“我什么?” 顾江眉峰一挑,“我在瑞士,这边没人看着你,今儿一个文学院小老弟跟你告白,明儿一个计算机学院小帅哥约你看电影,你在这儿养后宫老子都不知道。” 许思意闻言眨了眨眼睛,低头一琢磨,瞬间一喜,开心地拍拍小手,故意促狭道“对耶!我可以坐拥美男无数了!” “再给老子说一遍?”顾江咬牙根,气得挠她痒痒。 许思意怕痒,又笑又躲地趴在他怀里,哈哈哈道“我错了我错了……开个玩笑而已嘛!” 两人闹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安静下来。 顾江下颚抵着许思意毛茸茸的脑袋顶,紧紧抱着她,不再说话。 良久,听见怀里的小姑娘轻声说了几个字“一样的。” 顾江吻了下她的眉心,“什么一样?” “你在瑞士,会对我朝思暮想思之如狂,”许思意眼底微微泛起湿意,两只细细的胳膊环住少年劲瘦的窄腰,笑着说,“我也会对你思念成城。” 我亲爱的少年啊,可能你不知道。 你喜欢的姑娘喜欢你,从来不比你喜欢她少。 她喜欢你,喜欢到理解你的所有顾虑和所有追求,喜欢到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你人生道路上的阻碍,喜欢到愿意为了你努力变得更优秀更好,喜欢到只要能让你变得更好,她可以付出也可以放弃。 所以你要大胆地往前走,我不是你的负担,而是你永远的追随者。 顾江最终拿下了去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进修的名额。 校长很开心,拍着这个年轻人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大通,鼓励他继续勤奋求学,还说他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巴拉巴拉。 顾江定了十月底的机票,晏城直飞苏黎世。 进修的事定下来,他家小宝贝明显比他这个当事人还兴奋,又是查瑞士一年四季的天气,又是在网上查“瑞士留学必备物品”,还专程列出了一个长长的清单,小手拖着他的大手,拽着他去超市大采购。 那天刚好是周末,大少爷头天晚上赶工作室的项目赶到凌晨两点,回公寓之后见小家伙穿着小睡裙窝在他的被窝里睡得呼啊呼的,小脸粉嘟睫毛浓密,心念一动,顾不上困意,压着她在床上亲亲啃啃,直到四点才正式入睡。 结果一大早就被许思意给闹醒了。 “起床起床!”姑娘跟只小喜鹊似的,小小的身子跪坐在床上,趴他耳边叽叽喳喳,“说好的上午十点去超市采购,现在都已经九点半啦!” 第80节 顾江困得想杀人,两道浓眉拧起一个漂亮的结,没睁眼。 小喜鹊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要炸裂的起床气,腻腻歪歪地坐到他身上,小手抱着他的脑袋摇晃,“快点起床,快点起床。” 她的坐姿包括坐的位置,都很微妙。 这一回,大少爷眼皮子一掀,拽住她纤细的腕子就把人摁到了床上,恶狠狠地斥道“往哪儿蹭?是不是要操一顿才老实?” “……” 许思意⊙⊙ “不知道男人有个生理现象叫晨勃?” “……” 许思意继续⊙⊙ 过了几秒,她望着头顶上方那张怒火中烧的俊脸,认真说“但是我们说好的要去超市采购啊。”指指手腕上的小手表,“给你三分钟洗漱换衣服哦。” 顾江“…………” 上午十点整,顶着一副凌乱发型且没睡醒眯缝着眼的大佬和兴高采烈精气神饱满的小姑娘出现在学校附近的超市门口。 “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逛超市呢。”许思意笑吟吟的,“好开心。” 逛个超市有什么好开心。 顾江心头嗤了声,转动脖子活动活动筋骨,嘴角却很淡地勾起一道弧,大手一伸把她的小手裹入掌心,漫不经心道“傻乎乎的。” 因为是周末又是上午,超市里人很多,食品区到处都是拎着购物袋血拼的大妈大爷。 “大蒜打折啊!来看一看!” “今天的空心菜搞特价!” …… 顾江皱了下眉,他家境优渥性格喜静,对这种菜市场般的场所一向敬而远之,自然很不习惯这种市井气息十足喧哗和热闹。手臂环住许思意,避开人群,往电梯方向走。 就在这时,一个一手大萝卜一手西红柿的大妈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顾江怕大妈撞到许思意,下意识把她整个护进怀里。 大萝卜唰一下擦过顾江的胳膊,他的天价卫衣上顿时多了一道泥巴刮出来的痕迹。 “撞到你没?”他低头审视怀里的小姑娘。 “没有。”许思意摇摇头,想到他刚才条件反射的那个动作,心里暖暖的一甜,嘴角弯弯,从包里拿出一张湿巾给他擦手臂上的泥痕,然后反手握住他的大手,说“走。” 比起一楼的食品区,楼上的生活区没有受到大妈军团的入侵,清净许多。 两人走在各个货架之间的过道上。 许思意拿着清单在前面念念有词东张西望,顾江推着购物车安静地跟在后面。 “创可贴……”她拿起几盒创可贴丢进购物车里,继续寻找清单上的其他东西。 这时,一股微弱的力道从书包传来。 许思意低下头。见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小男孩儿,三四岁的年纪,一只小手放在嘴里,另一只小手捏着她书包拉链上的兔子挂坠玩儿,大眼睛亮亮的。 “哎呀,一不留神就给我捣蛋……”年轻妈妈忙颠颠地跑了过来,一把拽过儿子拉到自己身后,冲许思意笑笑,赔礼道歉,“对不起啊小姐。” 许思意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小孩子嘛。” 小男孩儿还是一个劲儿地盯着那个兔子挂坠,眨眨眼。 许思意想了想,把兔子挂坠取了下来,递到小朋友手上,笑吟吟道,“你喜欢这个吗?喏,送给你哦。” “这怎么好意思,”年轻妈妈摆手,“我们不能要。” 许思意却已经直接把兔子挂坠塞进了小男孩手里,伸手轻轻捏了捏小朋友的脸蛋儿,笑道,“没关系的。” 年轻妈妈没办法,只好再三道谢,然后便牵着小男孩儿便数落便转身离去。 许思意目送两人远去。 突的, “看来你是真喜欢小孩子。”低沉嗓音懒洋洋地道。 “对呀。”小姑娘回过头,冲他露出一个甜甜软软的笑容,“小孩子就像小天使一样,纯洁无瑕,多美好。” 顾江点头,“以后我努力。” 许思意不明白,“……努力什么?” “让咱三年抱俩。” “……”许思意脸一热,伸手轻轻打了他一下,小声“超市里呢,你能不能正经点。” 顾江直勾勾地盯着她,挑了挑眉,“跟自己老讨论生孩子的事,这有什么不正经。” 她脸更红,“谁是你老婆。” “你啊。” 她羞窘地瞪眼,“又没结婚。” “一张纸的事儿。”顾江淡淡的,“你要同意,等我回来咱就去领证。” “……” 唔? 小丫头一呆,大眼睛眨巴眨巴,“你在跟我求婚吗?” 顾江“……” 顾江“不算。正式求婚得有仪式感。” “那你这是?” 大少爷还是淡淡的,“先预订。” 许思意“……” 十月底的时候,大家给顾江开了一次欢送会,参与的人除了罗文朗赵尹浩这两个铁磁之外,还有他们各自的女朋友外加陆尧跟顾泊之。 席上众人酒兴很浓,推杯换盏,饭没吃到一半,在场的各位男士就基本上都喝高了。 顾泊之拍着顾江的肩语重心长,破天荒头一回有了堂兄的样子。 赵尹浩话不多,直接拿起瓶子连吹三瓶。 陆尧这个铁杆“顾江粉”喝得满脸通红,醉醺醺地说“江哥你、你放心!你人虽然去了瑞士,但是你的心与我们同在!以后有什么聚会,我们都会拍个照烧给你烧过去……” 顾江“……” 陆尧话音刚落,被罗文朗一巴掌扇开。 “烧你妈啊烧,会不会说话,那是发过去!” 许思意扭头,见烟花辫儿小哥一屁股坐在了大佬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众人“……” “苏黎世啊,妈的老子还没去过呢呜呜呜,老大我舍不得你呜呜呜……”罗文朗越哭越厉害,眼泪都开始飚了,“但是舍不得有什么办法,那是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啊大哥,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的地方,你有机会,哥们儿就是挨千刀万剐也得把你推进去啊!老子知道很多人觉得老子多管闲事,但是当恶人怎么了?老子这辈子就认你和老赵两个兄弟,只要你俩好,老子他妈被骂死又怎么样?” 说着猛喝一大口,哭兮兮的,居然抱住顾江的脖子就要去亲他的脸。 众人“…………” 赵尹浩一脸黑线地去把罗文朗拖开了。 酒过三巡,所有人都趴在了酒桌上。 顾江咬着颗棒棒糖在大厅外面的阳台上醒酒,抱着许思意,把下巴枕在姑娘软软的肩膀上,嗅着她身上水果奶糖似的香味儿。 “明儿一大早我就走了。”他闭着眼睛低语,“有什么话跟你男人说,嗯?” 小姑娘认真想了想,道“一路顺风。” 顾江“……” 顾江“还有呢。” 许思意眨了眨眼睛,又想了想,道“我等你回来。”顿了下,“那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大少爷轻轻咬了口她的唇,懒洋洋道,“乖乖的,等我回来。” 她认真地点头“嗯。” 在许多年之后,许思意都在回想,如果这一年顾江没有去苏黎世,后来的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但是世上没有如果,那些年,命运的齿轮本就是这样转动的。 第49章 次日一大早。 许思意本来要和罗文朗他们一起去机场给顾江送行的, 奈何她之前报名参加了一个大学生创新能力实践大赛,小组的导师临时通知各位组员开一个紧急会议,不能迟到更不能请假。所以她没办法去送机。 顾江也没有为难她, 只是扣着她的下巴,在公寓楼下给她来了场吻别。 法式热吻。 一个吻结束, 许思意被他欺负得大眼迷离两颊羞红, 静了静,依依不舍地扯他的衣摆,“要记得经常联系我哦。” “嗯。” “我知道你作息没办法有规律……但是晚上能早睡的话,还是要早睡, 随时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 “嗯。” 小姑娘支吾着,绞尽脑汁还想叮嘱什么“还有……” “这么舍不得?”顾江轻轻一挑眉,手指捏她下巴, 一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调子, 懒洋洋道“要不我不走了?” 许思意脸蛋一热,瞪他, 示威性地挥挥小拳头“请问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一阵晨风缓缓吹过去,几片枯黄的叶子飞旋在空中。 第81节 顾江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片刻, 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低下头, 鼻梁轻轻蹭了蹭她的小鼻尖,嗓音低低的,“真不想和你分开, 哪怕一天我都不想。” 许思意两颊的温度更高,动了动唇,嗫嚅道“暂时的分离,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相遇。” 顾江很淡地笑了下,手指刮她脸蛋儿,“道理一套一套的。” “那是。” 这时,边儿上一辆灰色轿车传出一阵摁喇叭的声音。罗文朗落下驾驶室的车窗探出头来,看两人一眼,挑挑眉,不耐烦地喊“两位腻歪完了么?一年而已,怎么整得跟要生离死别似的,至于么。” 许思意这才回过神,眨眨眼睛,小手试探性地戳戳他的胳膊,“你该走啦。” 顾江脑袋凑过去,“再亲一个。” 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羞羞的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嘴唇。 顾江随后便上了车。 许思意站在原地挥手,目送灰色轿车沿着大马路绝尘而去。 那一年的那个十月,那个再寻常不过的秋日清晨,阳光晴好,万里无云,姑娘清楚地记得,她浑身带光的少年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乖乖的,等我回来”。 顾江去苏黎世之后,许思意的生活和过去并没有太大区别,照旧是上课、吃饭、泡图书馆。偶尔闲来无事,就跟着王馨和张涤非一起出去逛逛街,买买买。 顾江在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课业任务,比许思意之前预想的还要重。她其实完全可以理解。学习本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在那个云集全球顶尖天才和精英的学府,天才也不能有半分松懈。 但尽管如此,大少爷也依然会抽空给许思意打视频通话。 每天一个小时,几乎雷打不动。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整整三个月之后,每天都被喂狗粮的单身狗室友们翻了个白眼,打趣许思意,说你这么思念你家大佬,干脆学学某部偶像剧女主角,每次想大佬的时候就给他折一颗星星,看什么时候能装满一个巨型玻璃瓶。 这个提议,许思意没有采纳。 因为室友们口中的那部童年偶像剧,她也看过,男女主人公彼此相爱,最后却没能走到一起,是个悲剧结局。 许思意觉得这个寓意不好,之后,她甚至连纸星星这个东西都开始排斥。 她喜欢上了数日历上的小方格。 秋去冬来,光阴飞逝,不知不觉日历上的小方格便被她划掉了整整半本。她每天都两手托腮地看着日历本发呆,盼星星盼月亮,数着日子学习生活。 大二结束,放暑假的前几天,所有学生公寓都欢呼雀跃,大家伙叽叽喳喳说说笑笑,收拾着回家的行李。 “终于抢到票了!”张涤非长舒一口气,随手把手机扔到书桌上,抱怨“晏城放个暑假,高铁票的难抢程度简直跟春运有一拼。他大爷的。” “你一外地人,放假前夕才抢票,也真是勇气可嘉。”王馨往行李箱里塞衣服,扑扑手,“不过也不能怪你,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那位土木学院的大哥已经把你的魂勾走了。” 张涤非听了脸色微变,一眼瞪过去,两颊却泛起一丝丝的微红,“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恋爱了!” “哦,不叫恋爱。”王馨笑眯眯,“用你们那儿的说法,应该叫‘拍拖’。” 边儿上佛系看书的许思意闻言愣住,扭过头,诧异地看向张涤非脸上可疑的红晕,瞠目结舌道“不是老张,深藏不露啊,你什么时候坠入爱河的?” “乜嘢啊(什么东西啊)!”张涤非羞恼,连粤语都蹦出来了,“王馨本来就跟个神经病一样,你还听她胡说八道,许思意你脑子没问题。” 许思意朝室友眨巴眨巴大眼睛,眸子亮晶晶的,“如果没有,那你脸红什么?” “……”张涤非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脸,心虚“我哪有。”说完赶紧跑到穿衣镜前仔细地照,神色狐疑,紧张不安。 看着室友小姐姐的这个举动,坠入爱河多年的许思意同学瞬间了然于心,嘴角一弯,勾起一个“看破红尘万事尽在我掌握中”的微笑。 眼风扫王馨,她竖起一只白白的小手挡住嘴,压低声“谁呀?” 王馨也压低声“土木院一个叫陈泽礼的。” “帅吗?” “还行。” “已经开始处了?”许思意眼底闪动着八卦之光。 “估计还差点儿。”王馨阴险一笑,“那个土木男追她都要追疯了,下雨送伞,来姨妈送红糖姜茶,还没听起大早给她买早餐呢。” “哇,这么好。”许思意疑惑地摸摸自己的小下巴,“但是平时我们都在一起,为什么我都没发现呢?” 王馨嗤了声,慢悠悠地把一件连衣裙叠好放进行李箱,揶揄道“自从你家大佬去瑞士进修以后,你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和数日历,能注意到什么呀。依我看,你们俩都是魂被男人勾走的女人,没出息。” “……” 当初是谁要死要活追秦彦津的?现在开始diss别人了? 许思意在心里默默鄙夷了八卦王两秒钟,正要怼回去,一阵微信提示音就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一看,是一通视频电话——某位把她的魂都给勾走的男人打来的。 她怔了下,下一瞬赶紧对着镜子理理头发,把头顶的那撮呆毛往下压了压,踢掉拖鞋爬上床,端端正正乖乖巧巧地坐好,然后戴上耳机。 底下的两位室友习以为常,掏掏耳朵,看窗看树看风景,非常自觉地屏蔽。 视频接通,手机屏幕里出现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由于瑞士和中国有七个小时的时差,苏黎世此时正是午后,阳光灿烂。顾江坐在电脑桌前的椅子上,身子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永远那副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样子。嘴角弯弯一道弧,直勾勾盯着屏幕这边的姑娘。 “今天乖不乖。”他问得很散漫,嗓音却不自觉低柔。 “嗯。”小家伙脸红红的。 “这会儿在干嘛呢。” “和室友聊天。”她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笑道“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好开心。” 姑娘的笑容纯洁无瑕,带着一种能感染人的魔力。顾江眯了下眼,身子前倾单手支下巴撑在桌上,直勾勾地瞧着她,忽道“今天想我没?” 小丫头脸更红,小手无意识地绞了下衣摆,点头,声音软软的,“嗯。” 他察觉到她可爱又害羞的小动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故意侧过头皱了下眉,指指自个儿耳朵,“大点儿声?” 许思意囧,只能拔高音量含含糊糊地咕哝“想了呀。” 顾江懒洋洋地挑眉峰,“什么。” 许思意整个人都沉进羞窘欲绝的深海里,面红耳赤,还是乖乖地更加大声“我想你了呀!” 底下的张涤非和王馨“……”?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俩跨国恋老子们都要每天吃狗粮?够了好么? 视频这边的大佬终于满意了,笑了下,说“放假回家么。” “嗯。”许思意说,“爸爸后天上午就来接我。” 傅红玲和许广海的离婚拉锯战终于在上个月月底宣告结束,两人的婚后共同财产全部一分为二,小磊的抚养权虽然两方都在尽力争夺,但法院最终还是把孩子的抚养权判给了傅红玲这个母亲。 许思意和许父终于搬出了那个噩梦般的大屋子。 时隔多年,他们的生活终于又重新回归到了正轨。 突的,顾江淡淡地说“还有四个月。” 许思意微怔“什么?” “还有四个月,”他直直地盯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姑娘,勾勾唇,似笑非笑道“就又能亲到我宝贝儿了。” 闻言,许思意满脸通红,羞羞而严肃地教育道“这位同学,请你端正自己的态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要满脑子色气满满的思想好嘛! 顾江随口哦了一声,挑眉,“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有什么奖励。” “……”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是每个学生的天职么?这还能要奖励? 许思意茫然,“你想要什么奖励?” “比如。”耳机里的嗓音低低沉沉,刻意压低,“我回来就能,睡你。” 短短几个字,她全身火烧火燎,也学他的样子压低声音,嗔道“你就是个,色、狼。” 放暑假的前一天,许父来学校接许思意回家。 比起室友们几大箱几大箱的行李,许思意带回家的东西很少,就一些日用品、几件衣服和一些准备放假期间预习的教材。总共就一个书包加一个小行李箱。 许广海帮女儿把东西放进汽车后备箱,然后便上车,发动引擎。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 不知是因为太久没见,还是这对父女的关系本就不算亲近,车开了大半路,没有一个人说话。 片刻,许广海扭头看了眼正在低头玩手机的闺女,清了清嗓子,说“我和你傅阿姨的离婚官司打完了。” 许思意闻言没太大反应,点点头,“嗯,你之前说过。” “哦。”许广海沉吟了会儿,再次开口,尝试着跟女儿闲聊,夸奖道“思意啊,你平时学习辛苦了,这次期末考试的绩点是全专业第四,比上回还有进步,不错不错。” 许思意笑笑,“我比较努力而已。” “成绩考得这么好,爸爸得好好奖励你。”许广海说,“先请你吃顿大餐,再送你一份礼物,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你尽管开口,怎么样?” 听了这话,许思意不知想到什么,眸光有一瞬的跳动。 她转头看向许父,乌黑分明的眸子晶亮澄澈,“爸爸真的要送我礼物么?” 许父心中对许思意本就极为愧疚,难得见女儿对自己提议的奖励这么感兴趣,霎时一喜,脸上的笑容瞬间更灿烂,应道“当然了。爸爸说话算数,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你想要,只要老爸买得起,老爸都送给你。” 礼物。 那应该,什么都可以? 许思意眼底泛起一丝亮光,有些不确定地小声试探道“那爸爸可以送我一张去法国图卢兹的机票么?” 话音落地,许广海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皱了下眉头。 许思意端详着许父的面色,柔声续道“我之前答应过妈妈,有机会一定要去图卢兹看望她的。现在爸爸和傅阿姨已经分开了,我应该……有机会了?” 车厢里有几秒钟的安静。 许父直视着前方笔直看不到尽头的公路,眼神有一刹那的放空。半晌,他很淡地勾了下嘴角,点头,说“也好,去看看你妈妈,你也有很多年没见过她了。” 许思意大喜过望“真的?我真的可以去法国看妈妈?” 许父点头,“当然,你妈妈也该想你了。” “太好了!谢谢爸爸!”许思意兴奋地拍了拍手,忙颠颠地就拿起手机,道“那我马上给妈妈打个电话,问问她什么时候方便跟我见面。” 许父笑,“这会儿法国还是半夜,晚点儿再跟你妈妈联系。” “也对哦……”一开心,连时差都给忘了。 第82节 许思意瞬间心情大好,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便往上翘,按捺不住喜悦又兴奋的心情,忍不住给顾江发了条微信 好开心!这个暑假我可以去法国看我妈妈了! 只过了短短几秒钟,顾江便回复过来你一个人? 许思意今天暴富了吗是的。 顾注意安全,随时跟我保持联系。 许思意今天暴富了吗好的呀。 一旁,中年男人的目光透过车窗落在未知而遥远的某处,忽然自嘲似的苦笑了下,自言自语道“我也很多年没有见过你了。” 爸爸同意让自己去图卢兹看望妈妈,许思意高兴坏了,整整一个白天都乐得跟只小喜鹊似的。 许广海见到女儿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颜,也跟着高兴。 入夜后,许思意坐在卧室的床上迫不及待地拨出去了一个国际长途。 足足过了好一阵子才接通。 “喂,思意?”听筒里传出许母的声音,轻淡温柔,几乎和许思意儿时记忆中的没有丝毫差别。 “妈妈,”她喊了一声,笑吟吟道“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电话那头的许母被女儿喜悦的情绪感染,也笑起来,“这次期末考试拿了几个a啊?” “不是成绩……”许思意顿了下,沉声,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地说“妈妈,爸爸和傅红玲离婚了,那个坏女人终于离开我们家了。” 话说完,听筒里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数秒钟后,许母低柔的嗓音才又传出来,语气很平静,“是么。虽然这件事和我没什么关系,但还是替我恭喜你爸爸。”稍稍一顿,“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 许思意拿着手机摇摇头,“不是。我要说的好消息,是爸爸和傅红玲离婚了,我终于可以来图卢兹找你了。” “……”听筒对面的许母突的一滞。 许思意并没有察觉到许母的异样,依旧笑容灿烂,喜道“我好开心呀妈妈,你也很开心对不对?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了,我真的好想你呢。我比小时候长高了很多,也长大了很多,我好怕你到时候都认不出我。” “……思意,”许母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意味不明地试探,“你说你要到法国来看我?” “是的。”许思意眼角眉梢都流淌着开心的笑意,欢喜极了,“我之前查过机票,很好买的。妈妈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准备过来待一个星期左右,我有好多话像个你说,我们好好聊聊天。” “我……我……”许母支吾着,半天没说出个下文。 许思意隐约察觉到什么,皱起眉,“妈妈,你怎么了?是不是最近不方便我过来呀?” “不是……”许母的音量低了些。 忽的,听筒里传出砰一声巨响,像有人一脚踹开房门似的。 许母吓得低呼出声。 紧接着是一阵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口齿不清,骂骂咧咧,似乎是喝了不少酒,嘴里含混不清地骂着法语。 许思意眉头越皱越紧,瞬间就想起了她生日时和母亲通的那个电话。 那时也是在这个凶狠的法国男人出现后,妈妈便慌慌张张地将电话挂断。 这个人是谁? 和妈妈是什么关系? 许思意捏手机的五指微微收紧,沉声道“妈妈,你旁边是不是有其他人?” “没有……”听筒里许母的嗓音明显不稳,不知是什么原因,调子甚至还有轻微地发颤,强自笑了下,“没有其他人。思意,你要来玩的话,妈妈当然很欢迎啊……这样,你让你爸爸帮你办好签证定好机票,到时候把航班号发给我,我来接你……” 许母话刚落,听筒里就是噼里啪啦一阵巨响,似乎有什么重物被人一把挥到了地上。 那个法国男人醉醺醺的叫骂声更大了。 许思意抿抿唇,心头再次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又问一次“妈妈,你旁边是不是有其他人?那个男人是谁?” “哦没有……是我丈夫,他喝多了而已,没什么的。”许母笑笑,“思意,妈妈这边还有其他事,你记得把航班号发给我,再见。” 说完,不等许思意回话便切断了连线。 嘟嘟嘟嘟。 “……”许思意缓慢放下了手机,抬眸,窗外的城市灯火斑斓,霓虹闪烁,喧嚣和荒芜感交错而生。 妈妈过得不好么? 电光火石之间,许思意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又在瞬间甩甩脑袋,把这个想法拎出来拍飞到就九霄云外。 不可能的。这个世界很公平,像傅红玲那样的坏人,会吃下苦果得到恶报,而像妈妈这么善良的人,连上帝都会偏爱。 十天后,许思意登上了晏城飞往巴黎的航班,又在巴黎的奥利机场转机,颠簸了将近二十个小时才抵达图卢兹的布拉格纳克机场。 下飞机时,已是当地时间的凌晨。 黑发黑眸的亚洲小姑娘穿梭在一堆金发碧眼的高大欧洲人之间,格外的惹眼另类,加上许思意模样长得精致柔美,极具东方气质,几个年轻的法国男生时不时就回过头来看她。 她没有察觉,看了眼表,跟着大部队往前走,取完行李便朝直直朝出口过去。 很快,一个中年女人进入许思意的视野。 那女人四十几岁的年纪,穿着十分欧美化,随意而简单,就一件纯色t恤加一条米白色的短裤。她身形娇小而瘦弱,但皮肤很白,面部皮肤虽然已经有岁月的痕迹,但仍然能分辨出一副曾经艳丽而妖娆的五官,不施脂粉,素面朝天,头发随意绑了个马尾,看上去非常淳朴。 许思意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 短短半秒,她鼻子一酸眼底涌上了湿意,小跑着直接扑进了那女人怀里,轻声喊道“妈妈。” “……”许母先是一愣,很快回过神,笑起来,双手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丫头,强忍哽咽,道“平安到了就好。走,跟妈妈回家,妈妈给你做了好吃的。” “嗯。”许思意吸吸鼻子抬起头来,笑,却又在看见什么之后,笑容微僵。 许母的嘴角处,分明有一块淤青。 第50章 许思意眉头瞬间拧起一个结, 试探道“妈妈你的脸怎么了?” “……”许母神色微变,右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嘴角处的淤青,又很快笑了笑, 说“没什么,前几天打扫房间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下。” 许思意抿了抿唇, 看着她, 眼神有些复杂,没有说话。 脑子里电光火石间想起之前电话里那个骂骂咧咧的法国男人。 许母却已径自替她把行李接了过来,笑吟吟道,“很晚了, 走,回去休息。” 许思意沉吟片刻,露出个笑容, 点了点头。 母女二人聊着天离开机场, 到门口拦了个计程车,地中海法国胖司机见她们是亚洲面孔, 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很好心地下车替两人把行李搬进后备箱。 因为这个小插曲,许思意心里法国友人的形象瞬间高大了不少。 她笑着用英语向司机大叔道谢。 上了车, 许母给司机大叔说了个地址。由于常年在法国生活的缘故, 许母的法语非常流畅, 还夹杂着图卢兹的一丝口音,听起来和当地人没有丝毫区别。 计程车在这座深夜里的“玫瑰之城”穿行着。 许思意坐在车里往外张望。 许母目光柔和地打量着女儿,跟她闲聊“知道图卢兹为什么被称作玫瑰之城么?” 许思意摇摇头, 大眼亮晶晶的,猜测“因为这里盛产玫瑰吗?” “当然不是啦。”许母笑眯眯的,伸手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语调宠溺,“是因为这座城市的古建筑都是砖结构,浪漫的法国诗人称颂这些建筑是‘早晨玫瑰色,中午淡紫色,傍晚红云’。” 许思意哇了一声,开心道“肯定很漂亮。” “今天太晚了。”许母轻轻敲了敲她的鼻子,“明天妈妈带你到处转转,拍点美美的照片。” 许思意一下扑进许母的怀里,吸吸鼻子,鼻头酸酸的,小声咕哝“妈妈,你真的一点也没变。” 还是那个最温柔的人。 许母眼眶微湿,就像小时候哄女儿睡觉时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轻语“傻孩子,你长大了,妈妈老了。” 许思意仰起头,皱眉,“胡说,妈妈最好看了,一点也不老。” 许母但笑不语,轻轻捏她的脸颊。 两人正说着话,突的,许思意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许母狐疑,“这么晚了谁给你打电话?” 许思意也是茫茫然,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一串数字。 到图卢兹之前她换了当地电话卡,压根不知道这些号码是谁的。 但疑惑只持续了零点几秒。 下一瞬,许思意一下反应了过来,眨眨眼,连忙滑开接听键。似乎怕被许母听见般,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脑袋转向别处,小声说“喂?” 听筒里不出意外地传出一道嗓音,低沉好听,一贯的懒散随意漫不经心,“到了?” “嗯。”许思意轻轻应了声,“我现在和妈妈在一块儿,在回家的路上。” “到家跟我发个消息,然后就乖乖地早点睡觉,坐了十几个钟头的飞机得补元气,你那纸片儿做的小身板别他妈给老子整出病了。听见没?”顾江没什么语气道。 “……” 明明就是担心我,就不能温柔点跟我说话吗!杀马特大佬你真是没sei了! 许思意小金鱼似的鼓起腮帮子,郁闷半秒钟,又不自觉地弯了弯唇,心里甜甜的。 算了,看在他掐着点给她打电话的份上,不和这个杀马特计较了。 “知道了知道了。”许思意应道,“你也准备休息了么?” “还有事要忙。”顾江随口说。 真的好辛苦呢。许思意心疼,连忙道,“那你快忙自己的,再见,要注意身体哦。” “今天就放过你。在图卢兹也得每天给我打视频,记住没?” 许思意脸微红,软软地嗯了声。 “咱阿姨好么?”他很不经意地问候了句。 第83节 “……”闻言,许思意的脸色霎时微微一沉,静默几秒钟,道,“挺……好的。你先忙,有什么事我就给你发微信。挂了。” “嘴一个。”大少爷懒洋洋的。 许思意⊙⊙ 对方似笑非笑不太耐烦地催促,尾音飘散,“快点儿啊。” “……” 连电话线都阻挡不了你的骚气了吗? 许思意默默囧了囧,默默扭头,默默看了眼她妈妈。全程偷听的许母被女儿逮个现行,也囧,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朝女儿露出了一个笑容,默默把头转开。 许思意这才悄悄摸摸做了个深呼吸,小脸红扑扑,对着手机,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啾咪,ua!” 小姑娘的嗓门儿软软糯糯,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引人注意。 许母“……” 胖胖的司机大叔“……” “乖。”电话那头的大少爷满意了,又和她闲聊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许母在旁边听得忍俊不禁,在女儿红红的脸蛋上打量,压低声,“你那个男朋友?” 许思意脸更烫了,小声地回道“嗯,是他。” 许母笑盈盈的,“看来你们感情不错……交往有多长时间了?” 许思意点点头,心里甜丝丝的,“有两年了。” “他对你很好?” “嗯……”许思意小脸上神色认真,对许母说,“他特别好特别好。” “那就好。”许母揉了揉女儿的头顶,轻声叮嘱,“女孩子一定要有一双慧眼。世事无常,找到一个对自己好爱自己的人不容易,如果遇见了,就要好好珍惜。” 这时,当了大半路背景板又完全听不懂中文的胖司机笑起来,忍不住插话问许母,“你们是哪个国家的人?” 许母也礼貌地微笑,用法语回道“中国。” “这小姑娘是你的女儿?” “是的。” “你移民法国了?”胖大叔深夜开车难得遇上几个客人,正好说说话提提神,便继续跟许母闲扯,“怎么不把你女儿也带上?” 许母目光微黯,道“我和她爸爸离婚了,她一直跟着她爸爸生活。” 胖大叔说“那你在法国,应该很想她。” 许母垂下眼眸,沉沉道,“哪个当妈的会不惦记挂念自己的孩子。” 胖大叔唏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 “是啊。” 图卢兹这座城市并不大,没过多久,计程车便驶入了一条不宽不窄的马路。 车停了。 许思意推开车门下车,转头一看,眼前的建筑依然是图卢兹当地最常见的砖红色屋子。 许母和胖大叔一起把许思意的行李给搬下来。 母女二人向好心的司机连连道谢。司机大叔是个热心肠,摆摆手,连小费都没要便驾车离去。 许思意问“妈妈,这里就是你在图卢兹的家么?” “嗯。”许母点头,“就是这儿了。” 许思意看着许母。冷黄色的路灯灯光下,妈妈嘴角的淤青显得格外刺眼。 她沉吟道,“妈妈……我过来住在你家里,你这边的家人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没关系。”许母笑,“你瓦尔罗叔叔去了巴黎,要半个月之后才回来,家里就只有一个小夏尔,你不用担心。” 许思意听见两个陌生的人名,不解道“瓦尔罗叔叔……是你现在的丈夫吗?” “是的。”许母说,“夏尔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弟弟。” 啊,是了。 妈妈在法国重新组建家庭后,的确是又有了一个孩子来着。 许思意反应过来,笑眯眯地难掩兴奋,拍拍小手道,“那我的小夏尔弟弟可是中法混血儿呢,一定很可爱!” 许母被她孩子气的模样给逗笑了,说,“走,你马上就能见到他啦。” 几分钟后,许母领着许思意进了家门。 这间屋子很大,装修风格十分的精致而考究,以白色为主基调,既融入了德国人的严谨美学,也充满了对生活的趣味研究,看上去低调而不失内涵。 许思意环顾四周打量着,看向正在玄关处给她拿脱鞋的许母,状似颇不经意地问“对了妈妈,瓦尔罗叔叔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许母听她突然提瓦尔罗这个名字,动作一下顿住,笑了笑道,“是搞风投的,具体的我也不懂……来,把鞋换上,去洗个手我给你拿东西吃。” 许思意没有再说什么,自顾自换鞋。 许母则把女儿的行李箱放进了给她收拾出来的房间里。 就在这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某间屋子里传了出来,夹杂着一道奶声奶气的小嗓门儿,含含糊糊的,说的法语。 许思意转过头,看见一个穿浅蓝色睡袍的小身子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7、8岁左右的小男孩儿,小小一只,个头和旁边的落地摆件差不多高,长了一张欧洲人标志性的深邃五官,大大的眼睛高挺的小鼻子,却又有一头乌黑柔软的发。 精雕玉琢,非常的漂亮可爱。 许思意一怔,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她的夏尔弟弟了。 “妈妈……”小夏尔小手揉揉眼睛,嘀咕着用法语喊,“妈妈?” 许母听见喊声连忙跑出来,“把你吵醒了吗?” 小男孩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漂亮的小姐姐,皱了皱眉,睡眼惺忪疑惑地看着不远处的许思意。 姐弟恋木呆呆地对视。 很快,小夏尔伸手一指,“妈妈,这个姐姐是谁?” “这就是你的姐姐啊,”许母柔声,“妈妈之前不是告诉你了吗,姐姐要来找你玩。” “姐姐……”小夏尔看着许思意,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 “你好呀,夏尔。”许思意上前几步蹲下来,朝小男孩儿露出了一个柔柔的笑,说了一句之前临时学的法语常用语,“初次见面,我很喜欢你哦。” 夏尔沉默了一会儿,像想起什么,仰起脖子看向许母,小手扯扯她的衣摆,明显紧张而又不安地道“……之前那次爸爸喝醉了打妈妈,就是因为你和姐姐打电话吗?” “……”许母脸色突的一变,立刻弯腰把夏尔抱起来,低斥“不许乱说话。” 夏尔被妈妈吓住,闭上了嘴巴。 许思意没有听懂夏尔的话,问许母“妈妈,弟弟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他说他想睡觉了,我去哄他睡觉。”许母脸上的笑容有些难看,说,“吃的在桌上。” 说完便抱起夏尔回了他的儿童房,“砰”,关上房门。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许思意一个人。 她垂着眸,神色平静,脑子里飞快把所有事联系起来思索了一遍电话里那个醉醺醺骂骂咧咧的粗暴法国人、妈妈嘴角的淤青、小夏尔明显带着一丝怯意的眼神…… 许思意沉吟半晌,抿抿唇,拿出手机给顾江发了条微信。 “我妈妈在法国可能遇上了一些事……这里离瑞士不远,如果必要的话,你能过来一趟么?” 第51章 数分钟后, 小夏尔睡着了,许母动作轻柔地替孩子盖好棉被,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看见许思意等在屋外, 许母一怔,眼神和女儿清澈干净的目光有刹那交错, 很快便移开, 笑笑道“别傻愣着,饿了,吃东西去。” 许思意的视线在许母嘴角的淤青处停留片刻,没说什么, 点点头,跟着许母来到饭厅的餐桌前,坐下。 须臾, 一碗热腾腾的番茄牛腩汤端上了桌, 冒着烟,香气扑鼻。 许思意雪白的小脸上顿时绽开一个笑, 喜滋滋地望着许母,“好香呀。”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许母在女儿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笑道, “图卢兹这边不比中国, 很多佐料和食材都全, 味道肯定没以前正宗。凑合着吃。” “只要是妈妈你做的,我都很喜欢。”许思意笑吟吟地说。然后便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放进嘴里。 酸甜鲜美, 好吃极了。 时隔十年再次尝到许母做的汤,许思意鼻头酸酸的,有点想哭。她垂着眸拿勺子拨弄着汤汁,很浅地弯了弯唇,说“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不知为什么,听完女儿的话,许母的眼眶霎时一湿。 许思意安静地低头喝汤。 许母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她。 窗外,异国的风从图卢兹这座玫瑰之城当中穿城而过,夜空漆黑,城市静谧,时间都有刹那的停驻。 良久良久,许母忽然轻声问“思意,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许思意闻言,手上的动作突的一顿,笑了下,说“之前有傅阿姨……不过现在爸爸已经和那个女人离婚了,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我过得很好。” “当初……是妈妈太没用了。妈妈对不起你。”多年之后再回忆那段往事,许母心中对许广海的爱恨都已经消失,对傅红玲也不再有什么多的情感,唯独对这个女儿,她愧疚到无以复加。许母说着,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红着眼哽咽地笑了下,“不过看见你现在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许思意沉吟好一会儿,突的又说了三个字“那你呢。” “……”许母被问得一怔。 许思意抬眸,干净清澈的眸子笔直看向许母的眼,嗓音微沉,“妈妈,这些年你在法国,你过得好么?” 话音落地,整个屋子忽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死寂。 半晌,许母下意识地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挤出个笑容来,道“我也挺好的。” 许思意面上的神色很平静,“真的吗。” 第84节 “当然是真的,不然我还能不好么。”许母笑着,边说边起身去拿许思意面前的空碗,“喝完了么?来,妈妈再给你盛一碗……” 许母话没说完,手腕便被一只细细白白的小手一把抓住。 许母的脸色突的一变,抬眸,望向女儿平素柔软温婉此时却难得严肃的脸庞。 许思意直直盯着她,沉声一字一顿道“妈妈,母女连心,你有了解我,我就有多了解你。我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傻子,你明明过得不好,为什么要骗我呢?” 许母目光躲闪,还是笑,“胡说什么呢,我没有过得不好。” “瓦尔罗叔叔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爱你尊敬你对你好么?”许思意皱眉,“这么多年了,你没有回过中国一次,每回跟我联系也都是要背着瓦尔罗叔叔……妈妈,别再骗我了,瓦尔罗对你不好,他酗酒、暴躁、甚至还会对你动手,是不是?” “思意!”许母神色骤然沉下去,几乎是有些厉色地打断她,“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我都告诉你了我过得很好。你能来看望妈妈,妈妈很开心,你这次来图卢兹,要做的事只有开开心心地玩一周然后回国继续你的学业继续你的生活继续你所有美好无忧无虑的一切,其他的事,你统统不要管!” 听完这话,许思意眉心的结骤然拧得更紧。 片刻,她沉声道“妈妈,如果你执意不肯跟我说实话,那我会主动去找瓦尔罗叔叔,我会去问问他,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对你‘好’的。” “许思意!”像一把火点燃了引线,毫无征兆的,许母突然爆发,眼睛布满血丝,道“我都说了让你不要问也不要管,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我不是一个好妈妈,十年来嫁到了法国就对你不问不管不闻不顾,我自私自利,没有一丁点身为母亲该有的责任心,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关心我!” “不是的。”许思意眼眶也跟着红了,“我知道妈妈你不是这样的。你很爱我,也很关心我,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我没有!”许母断喝,大怒道“我就是自私,就是想嫁给一个法国有钱人过好日子,就是想跟过去的一切断得干干净净。所以请你不要过问我的事,可以吗?安安心心地玩儿一个星期,然后就回国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可以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许思意仍旧倔强地摇头,望着许母说“我一定要知道真相,如果你不肯告诉我,我也有别的法子知道。” “……” 这一次,许母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抬手覆脸,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是终于无可奈何,苦笑了下,抬起头来,满眼是泪地看着许思意,说“思意,你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看起来天真可爱又傻气,实际上心思敏感,脑瓜子也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许思意用力咬了咬唇,静了静,起身朝许母走了过去。然后站定,张开双臂轻轻保住了母亲瘦弱的身子,柔声“妈妈,无论我们分开了多久,无论这些年经历过什么,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人。” 许母哭出声,用力抱住女儿。 女儿柔软的小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一个小大人,对她说“妈妈,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分享你的快乐也可以分担你的痛苦,所以请你不要欺骗我隐瞒我……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么?或许我有办法帮到你呢?” 屋子里静极了,只有中年女人压抑的哭声和小姑娘柔声的安抚。 半晌,许母林兰终于止住了眼泪,像下了极大决心一般抬起头,低声说“好,妈妈不骗你,都告诉你。” 十年前,许广海与桐市的富家千金傅红玲发生了婚外情,傅红玲为了逼迫许广海和林兰离婚,多次打电话给林兰进行骚扰和语言上的羞辱讽刺,林兰备受打击身心俱疲,成天以泪洗面,终于向许广海提出了离婚。 许广海念及两人青梅竹马的情谊,又是下跪认错,又是赌咒发誓,希望挽回妻子。 林兰的态度却很坚决。 许广海见挽留无果,只好同意,为了补偿自己的弥天大错,他和傅红玲一道支付了林兰一笔数额不菲的赔偿金。 林兰不愿意要钱,她提出的唯一要求是要把女儿许思意让给她抚养,但这一要求却遭到了许广海的反对。许广海虽与傅红玲牵扯不清,但对女儿和妻子却并非无情,离婚已成定局,失去了妻子,他的想法是要把女儿留在自己身边。 两人闹上法庭打官司。 最终,许广海凭借强大的经济实力和某些手段,争到了许思意的抚养权。 林兰本不想要那巨额赔偿金。但友人劝她,“别傻了。你今年三十多了,虽然模样漂亮身段也保养得好,但毕竟是离过婚还生养过的女人,这个社会很现实,你将来找男人肯定会遇到很多问题,那笔钱不要白不要。” 林兰一思索,是这个道理——犯错出轨的又不是自己,许广海补偿自己,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于是收下了那笔赔偿金。 在和许广海离婚半年后,林兰便遇到了一个叫做瓦尔罗的法国男人。 瓦尔罗风度翩翩,骨子里都刻着“浪漫”二字,对林兰呵护备至,时不时还会为她制造许多惊喜。 就这样,刚刚受过重大情伤的林兰很快沦陷,与瓦尔罗坠入了爱河,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真爱。很快,她便为瓦尔罗办理了移民,跟着这个法国男人来到了图卢兹,登记结婚。 然而,失意公主与法国王子的浪漫爱情故事,很快发生了转折。 瓦尔罗在认识林兰之初,告诉林兰自己是一名创业者,自己做汽车配件生意,青年才俊前途无量,但在林兰跟瓦尔罗结婚之后,瓦尔罗却告诉她,自己的公司资金链出现了巨大问题,需要一笔资金周转。 林兰没有多想,给了瓦尔罗一大笔钱度过危机。 但之后,瓦尔罗向林兰要钱的次数越来越多,理由也五花八门。 林兰终于警觉,直到最后才发现瓦尔罗原来只是一名落魄的贵族后裔,并且有嗜赌的恶习,家中的万贯家财都几乎被他输在了赌桌上,只留下了图卢兹的这套房子。 林兰难以接受,本打算想瓦尔罗提出离婚,却又检查出了自己已经怀有身孕。 瓦尔罗又是下跪痛哭,又是挥刀自残,发誓自己一定会戒赌。 林兰心一软,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原谅了他。 在那之后,瓦尔罗的确戒了赌,他学识不错,个人能力也较为出众,很快便在当地某银行谋得了一份管理层工作。 后来,夏尔出生,生活似乎终于走向了“美满”二字。 可好景不长,在夏尔出生后不久,瓦尔罗又在狐朋狗友的邀约下走进了赌场,又过上了酗酒赌博的日子。 林兰大失所望,再次向瓦尔罗提出了离婚,然而这一次,却遭到了瓦尔罗的毒打和威胁。 瓦尔罗撕下了最后的伪装面具,恶狠狠地对她说“离婚?你是又想回去找你那个中国男人么?人家傍上了有钱小姐早就不要你了!你如果敢离开我,我就把跟你的床照发到互联网上,让你在法国和中国都抬不起头!你给我试试!” 第52章 林兰没有想到瓦尔罗会无耻到用这种隐私相威胁, 震惊又愤怒,但又感到无可奈何。她骨子里是一个传统的女人,当初情到浓时, 被瓦尔罗哄着与他拍了不少床照,万万没想到当初的浓情蜜意会成为把自己逼入困境的一把利刃。 她了解瓦尔罗的性格。他能这么说, 绝对不可能只是“口头威胁”。 林兰只能选择忍让和妥协。 就这样, 小夏尔一天天长大,生活继续。瓦尔罗照旧酗酒嗜赌,拿着许广海支付给林兰的赔偿金输了赢赢了输,往复循环;林兰为了补贴家用, 在图卢兹当地的一家化妆品公司找了一份推销化妆品的工作,一面照顾儿子,一面承受丈夫隔三差五的拳打脚踢。 “这些年我一个人在法国,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林兰痛苦地捂住脸, 哽咽得语不成调,“我现在唯一庆幸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当初你的抚养权是判给了你爸爸,而不是判给了我……我不是一个好妈妈,不是。” 听完这些年母亲经历的种种, 许思意难受得心口都在抽疼。她双眼通红, 无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嘴, 生怕自己一松手就会哭出来。 她曾以为好人就会有好报,她曾以为离开了爸爸,善良温柔的妈妈就能收获自己的幸福, 她曾以为上天是公平的。 然而所有的“以为”都只是“以为”。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林兰低低的抽泣。 良久,许思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竭力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愤怒,说“那你打算怎么办?就一直让那个法国人渣欺负么?” 许母抬起满是泪水的眼,说“我能怎么办?他手上有我那么多照片,一旦我提出离婚,他就会把我的照片发到网上……” 许思意皱眉,沉声打断“法国的法律不保护人的隐私么?他真敢这么做,我们就告他,你没有必要怕他!” “就算真的离了婚,我也不可能把夏尔留在那个恶魔身边。”许母拿手背擦脸上的泪,续道,“这里是法国,我举目无亲又带着一个孩子,能去哪里呢?” “法国待不下去,就回中国。” “我离开中国已经十年了。你外公外婆走得早,家里亲戚很多也不怎么往来,我的很多朋友也失去了联系方式……亲人,朋友,家,我一无所有。” “不是的。”许思意蹲下来用力握住许母的手,“妈妈,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呀。” 许母眼中盈满了泪,看着许思意,一怔。 许思意嘴角轻轻弯了弯,柔声“妈妈,我不是十年前那个小孩子了,我长大了,再过一年我就能出去实习赚钱,再过两年我就能大学毕业,我可以养活自己也可以养活你。只要你和瓦尔罗离婚,带着夏尔回国,离开这个见鬼的城市,你们的生活就会重新充满阳光和希望。” “真的能么?”许母不住落泪,“我真的能摆脱那个恶魔么?” “能的,一定能。”她的语气认真而坚定,“妈妈,善良不等于软弱,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明白这个道理么?你的忍让和退步只会让坏人得寸进尺,你要做的应该是反抗和回击。” 许母沉吟,“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许思意语气很平静“先谈。我在这儿陪着你,等瓦尔罗回来,我们就和他谈离婚的事。” “不行。”许母几乎是想都不想地便摇头拒绝,“你根本不知道瓦尔罗是个什么样的恶魔,把他逼急了,他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就算要和他谈也是我一个人面对他,你不能掺和进来。” “你怕他对我不利?” “思意,你不了解那个恶魔。”许母说,“瓦尔罗的性格很偏激,我和他结婚以后,他根本不许我再和过去的家庭有任何联系。如果他见到了你……我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 许思意的态度没有一丝松动,“你也知道那是一个恶魔,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这一切。” “思意!”许母眉头打起一个结,反手握住女儿纤细柔软的小手,“这么多年你不恨我不怨我,还这么关心我,我真的很感动,但是你也要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我不能让你去承担任何意外跟风险,哪怕一丁点也不行。” 许思意问“那如果我能找来一个帮手呢?” “帮手?”许母被她的话弄得一愣,不解道“谁?你第一次来法国,在这边难道还有认识的朋友么?” 许思意笑了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空,再说。” 母女两人又聊了些其它的。 随后,许母把碗收进厨房清洗,许思意则从行李箱里拿出换洗衣物去了浴室洗澡。 刚出来,她放在餐桌上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许思意拿起来一看,是一通微信语音,来电显示是“顾”。 她眨眨眼,便擦头发边走进许母为她腾出来的房间,关上门,坐在床沿上,接起了电话,一如既往的软糯轻柔,“喂,你忙完了吗?” “嗯,刚回宿舍看到你发的消息。”顾江低沉干净的嗓音里带着一丝疲乏,淡淡地问她,“出什么事儿了?” 许思意眸光骤黯,静了静,把所有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江。 说完,她垂眸,沉沉地叹了口气,心里酸楚得厉害,声音极轻地说“我真的没想到,这些年妈妈是这样过来的。” 无论分别了多少年,许母都是许思意心中最重要的存在,一想起许母这些年水深火热的处境,她内心的感受完全能用“心如刀割”来形容。 电话那头的顾江沉默了半晌,说“我很同情咱阿姨的遭遇,但说实话,这事儿也不能全怪那法国畜生。” 许思意有些生气地抿了抿唇,但两秒后,又如泄了气的小皮球般蔫下来,小肩膀一垮,道“我懂你的意思。妈妈的性子确实太软弱了,如果不是她一味地忍让和妥协,那个男人怎么可能变本加厉成这样。” “咱阿姨这会儿有什么打算?” “离婚。”许思意郁闷地吹了口气,仰头躺倒在床上,说“除了离婚还能怎么样呢?瓦尔罗骗了她很多钱,估计也是要不回来了……我们准备等那个男的回来,先礼后兵,先谈一谈看他同不同意离婚,如果不同意,我们就上法庭。法国的离婚程序通常分为两种,要么协议离婚,要么诉讼离婚,希望那个法国人还有点儿良心,放过我妈妈,不然除了上法庭之外,可能还需要采取一点非常手段。” 话音落地,那头的顾江忽然很淡地笑了下。 许思意鼓起两边的小腮帮子,“你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大少爷嗓音低低的,带着一丝笑意,“你什么都没说错。” 许思意茫然,“既然我没有说错,那你笑什么?” 顾江说“这么久没见,我家心肝宝贝儿小祖宗好像长大点儿了,都能独当一面自己拿主意了?” 许思意脸一热,手指无意识地曲起来,挠了挠床单,声音细细地嘀咕“我开学就念大三,都二十岁的人了早就长大了好不好。” 大少爷懒洋洋的,嗓音刻意压低,暗示性地问,“哪儿长大了?” 第85节 “……”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色色的?这么严肃的时候你能不能给我好好说话。 许思意囧,词穷半秒,说“好了已经很晚了,你快点休息……”说着又忽然想起什么,突的一顿,道“对了,我之前给你发的那条消息,你能过来一趟么?” 顾江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子,尾音懒散,“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你妈就是我妈,还能不来啊。” 许思意连耳根子都爬上了一丝红晕,低斥“顾江,这是件正得不能再正的正事,你能不能严肃点。” “机票已经定了,明儿下午的飞机到巴黎,估计晚上到图卢兹,律师我也找好了。”顾江的语气淡淡的,“一会儿把你们那儿的地址发我手机。” “……”许思意突的怔住。 机票定了?连可能要打的离婚官司的律师都找好了? ……行,勉强原谅你之前的吊儿郎当不正经。 许思意心里琢磨着,转念一想,又觉得早该料到是这么个结果才对。这位杀马特大佬不是永远都那副尿性么?看起来吊儿郎当不着边际,和“靠谱”俩字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实际上却心思缜密,考虑得比谁都长远超前。 许思意嘴角轻轻翘了下,清清嗓子,“那……晚安。” 顾江忽然说“十个月零七天。” 她怔了下,“什么?” “距离我上次亲你,已经过了十个月零七天。”听筒里的嗓音不自觉便低柔几分。 “……”许思意心尖蓦的一颤,眸光跳了下。 与此同时,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学生公寓区。 夹杂寒意的晚风徐徐吹过去。 顾江咬着棒棒糖,靠在公寓阳台的墙上,两条大长腿随意交叠,目光穿过一望无垠的夜色看向未知的远方,懒洋洋道“明儿见了面打算怎么补偿我?” 听筒那头的小姑娘顿了下,明显不好意思,嗫嚅着小声嘟囔,嗓音软软的,“那也得等我见到你再说。” 顾江勾了勾嘴角,“想我想得不行了?” 小姑娘沉默了好半天,很轻很轻地“嗯”了声。 “明儿就见到了。” 小姑娘乖乖的,带着笑意,像只小奶猫“嗯!” 顾江笑,“挺晚了,乖乖去睡觉。” “好。”小家伙柔声,“你也早点休息哦。” 电话挂断。 顾江收起手机面无表情地静了静,眯了下眼睛,又拨出去一个号码。 嘟嘟几声之后,接通。 “哟,天要下红雨啊,江之大少爷远在瑞士还知道问候你堂哥我?”顾泊之的语气万年不改的贱兮兮吊儿郎当,流里流气道“请问殿下又有何吩咐?” 顾江没闲情逸致跟这厮废话,寒声道,“帮我查一个人。” “谁?”顾泊之纳罕,脑子转得飞快,“不会又是跟你家小祖宗有关系的?” 顾江说“我家小祖宗的妈妈叫林兰,听说她在法国再婚了。” “所以是要查你未来丈母娘?” “查我丈母娘的现任丈夫,一个法国人。” 心里揣着事,许思意一整晚都没睡着,天蒙蒙亮时才睡去。这一觉便直接睡到了中午时分。 当地时间的中午十一点半左右,许思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顶着毛茸茸的鸡窝脑袋下了床,去洗手间洗漱。 厨房里乒乒乓乓。 许思意咬着牙刷打了个哈欠,探出颗脑袋一瞧,见许母正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料理台上还放了不少新鲜食材,鸡鸭鱼肉,还是土豆西蓝花等蔬菜。 这一幕寻常而温馨,落在许思意眼中,令她的眼眶有刹那湿润。 天晓得这个场景在她梦中出现过多少回。 片刻,许思意洗漱完走进了客厅,倚在开放式厨房门口,也不说话,就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许母忙碌的身影发呆。 就在这时,许母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笑“小懒虫睡醒了?” “嗯。”许思意冲母亲露出一个灿烂柔软的笑,问道“夏尔呢?” “去学校了。” “哦。”许思意点点头,好奇“妈妈你在做什么呀?” “给你炖点鸡汤,再做一条鱼。”许母边回答边随手把热好的牛奶跟吐司放到桌上,说“过来,洗手吃早饭。” “好。”许思意甜甜地应道,乖乖洗完手坐到餐桌前开始吃。 过了几分钟,许母像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问“对了,昨天晚上那么晚了,你回房间之后跟谁打电话呢?” 许思意腮帮鼓鼓地咬着吐司,道“哦……是顾江。” 顾江? 许母微皱眉,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这个名字,想起来了,“你那个男朋友?” 许思意脸蛋儿微红,点头“是的。” 许母端详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抿着嘴角一笑,柔声说“听你提了他好几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见小伙子。” 许思意闻言眨了眨眼睛,认真道“马上就能见到了。” 许母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顾江,妈妈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许思意嘴角轻轻弯起一个弧度,“他现在正在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进修,今天下午的飞机到巴黎,大概是晚上就能到这里。” 话音落地,整个屋子足足有几秒钟的安静。 许母这才回过神,眉心微蹙,“原来你说的帮手是顾江?” 许思意咬了咬唇瓣儿,点头,道“是的。” “我说女儿,你怎么这么傻呢?”许母的脸色明显便沉下去几分,侧过头思索片刻,道“你马上告诉顾江,让他不用来了。” 许思意愣住,“为什么?” 许母懊恼,“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妈妈不想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打扰你和你的男朋友……我不想让你的男朋友觉得你的妈妈是个这么失败的人,我不想给你丢脸,明白么!” “我从来不会觉得我妈妈丢脸。”许思意说,“顾江也不会。” 许母长长地叹气,“孩子,你太年轻了,人心隔肚皮。堂堂一个富家大少爷,还在苏黎世进修求学,你这么突然把人家叫过来帮你处理家里的丑事……人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对你和你的家人有看法。” “不会。”许思意很淡地笑了下,“妈妈,你不了解顾江。” 许母眼神里流露出疑惑。 许思意一字一顿,格外认真地说“顾江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最爱我的人。” 知道了顾江晚上就会到图卢兹,许母顿时变得有些紧张,为了给自家闺女的男朋友留个好印象,她还特地翻出了一条很多年没有穿过的连衣裙,并且给自己上了一个淡妆。 许母的底子极佳,来法国后操劳生计不怎么打扮,但稍微那么一拾掇,顿时便光彩照人。 下午的时候,为了给顾大少爷准备一顿接风宴,母女两人又去超级市场买了好些食材和红酒,回来烤牛肉。 午后,玫瑰之城的阳光清透和煦。 许思意和许母忙活在厨房里。 许母穿上了年轻时的裙子,化上了妆,仿佛在一刹那间年轻了好几岁。许思意看着妈妈柔美温婉的侧颜,恍惚间竟有一种回到了小时候的错觉。 她很开心。 再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顾江,她更是欢喜得抑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马上就要见面,这种感觉实在难以形容,有点兴奋,有点紧张,又感到欢欣雀跃。 不知不觉天便暗下来。 许思意把小下巴搁在桌子上,滚过来滚过去,滚过来滚过去,望着客厅里的落地钟发呆,一分一秒地数时间。 小夏尔见到如此丰盛的晚餐,深蓝色的眼睛眨了眨,跑到厨房里拽许母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今天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节日吗?” “等一下家里会来客人。”许母伸手轻轻点了点小男孩儿的鼻子,小声,“是姐姐的男朋友,一个很厉害的哥哥。” 小夏尔皱了下眉,转头,看向坐在客厅里的漂亮东方姑娘——他的姐姐。 他的姐姐察觉到他的注视,冲他友好地眨巴眨巴眼睛。 夏尔憋了瘪嘴,不说话,扭头就跑回了自己的儿童房,啪一声关上了房门。 “……”许思意隐约嗅见了一丝敌意的味道,茫然,“妈妈,夏尔怎么了?” “小孩子,估计吃醋了。”许母把洗好的高脚杯拿到餐桌上放好,笑笑,“你不打个电话问问他还要多久?” “应该差不多了,最多半小时……”许思意看了眼落地钟,计算着时间,然后又弯起唇角甜甜地笑了下,“不过也可以打个电话问问的。” 说完,她拿出了手机,拨出去一个号码。 没多久便通了。 “喂。”听筒里传出熟悉的低沉嗓音,格外干净好听。 “你……”不知为什么,许思意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有轻微地发颤,带着一丝莫名的紧张,和期待,“你下飞机了么?” “嗯,快到了。”顾江淡淡的,似笑非笑道“要不你出来接我?” 许思意一听这话,连忙拿起手机,换完鞋开门出去了。 图卢兹的夜晚,砖红色的古建筑全都隐没于暗处,这条大道上每隔数米就会出现一盏路灯,暖橙色的光线投落下建筑的倒影。 许思意沿着大道往前走,大概是心情太过欢喜的缘故,她甚至觉得连路边的一个垃圾桶都充满了浪漫的法国情调。 电话一直没有挂。 “到了。”听筒里继续传出顾江的声音,“我的小公主在哪儿?” “我在……”许思意脸红红的,环顾四周,念出了一个已经关门的商店名。 低沉的声音懒懒地说“回头。” “……” 第86节 许思意心口一颤,捏住电话的五指无意识地收紧几分,放下手机,静了静,缓慢地转过了身子。 长长的街道,微微的晚风,零散几个图卢兹当地的行人。 大约十米远外,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斜靠着路灯灯杆——少年,不,更准确的说法是男人,穿着一件很简单的黑色衬衣,两条修长笔直的大长腿裹在同色系的裤子里,肩宽,腰窄,站姿十分随意,两只手都插在裤兜里。 他纯黑色的短发似乎才修剪过不久,干净又利落,略微低着头的缘故,额前碎发自然地垂落,略微挡住饱满逛街的前额。眉眼如画,英俊无俦,一贯的张扬恣意,气场强大,却比过去多了一丝稳重内敛的成熟气质。 旁边是一个黑色亮漆皮的登机箱,某杀马特大佬万年不改的艳俗拉风审美。 许思意整个人都愣住了。 顾江漆黑的眸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木呆呆的小姑娘,几秒后,他眯了下眼睛,两只修长的手臂懒洋洋地抬高,暗示性地勾了勾手。 亲昵又再熟悉不过的动作。 轻盈的脚步声哒哒哒跑近。 下一瞬,姑娘香软的小身子直接扑进了他怀里,不知是不是扑势太猛的缘故,还附带纵身一跃。 顾江好整以暇地把她接个满怀。 两只大手稳稳托住小臀,小家伙树袋熊宝宝似的挂进他怀里。 顾江素来冷黑的眸子里漾着一丝笑意,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嗓音低而轻,“不说点儿什么?” 小丫头滚烫软软的脸颊蹭了蹭他的,小声嘟囔“我好想你。” 第53章 熟悉的水果奶糖香味, 熟悉的小小软软的身子,熟悉的软糯糯的嗓音,和一系列害羞又可爱的小表情小反应。 血液里又翻涌起那股熟悉的躁动。 在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 让他思念的、朝思暮想的、魂牵梦萦的姑娘,终于又一次回到了他怀中。 身体的反应速度远比大脑快, 想要触碰她, 更多的…… 顾江嘴角勾了勾,贴近她,额头和小家伙的额头贴在一起,嗓音低哑“知道我为什么特意让你出来接我么?” “……”因为想做坏事吗? “请问, 我可以亲吻我的小公主了么?” 很熟悉的一句杀马特式台词。 许思意脸上火烧火燎,抿嘴笑了下,轻轻地“嗯”。 顾江的唇缓缓贴近她的, 似笑非笑道“还记得怎么接吻么?” “……”小姑娘茫然。 他暗示性十足地压低声“要伸舌头的。” “……” 亲就亲, 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羞耻的前奏台词…… 她连耳朵根都羞得红透,怕从这张漂亮的薄唇里再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咬咬唇瓣儿,一咬牙一横心,小手主动捧起男人棱角分明的下巴, 闭眼, 英勇就义似的亲了上去。 这破天荒的主动献吻, 令顾江的黑眸里闪过了一丝诧异。 姑娘柔软的唇怯怯地贴上他的,然后是比嘴唇更柔软的小舌头,羞羞地伸出来, 在他的薄唇上试探性地舔了舔。 小猫似的。 顾江轻轻挑了下眉,觉得有趣,大掌稳稳地托住她,垂着眸,好整以暇地等她下一步举动。 小舌头再接再厉,轻轻撬开了他的唇,钻进来。 顾江抱着小树袋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青涩的小丫头,须臾,转过身,将她狠狠摁在了路旁的电线杆上…… 数分钟后,正在厨房忙活的许母听见门铃声,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水,过去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男人高大挺拔英秀俊朗,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一双乌黑分明的眼眸雾蒙水润,嘴巴还肿肿的。 许母怔了下。 年轻男人露出一个很淡的微笑,说“伯母你好,我是许思意的男朋友,我叫顾江。” “……哦哦哦。”许母这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两手无意识地扯了下围裙,笑,“欢迎欢迎,从苏黎世大老远跑过来真是太辛苦你了,来来,快进屋里。”说着注意到顾江脚边的登机箱,作势就要去帮着提。 “谢谢伯母,我自己来就好。”顾江脸上依然挂着笑,婉拒了许母的好意,自己把行李箱拎着进了屋。 许母看了眼顾江高高大大的背影,随口道“你刚才出去接顾江了?” 许思意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嗯。” “真是太麻烦人家了。这大老远从瑞士赶过来,还耽误他学习,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许母皱着眉自言自语,忽的眼风一斜,扫向女儿红肿的两片小唇瓣儿,狐疑道“你出去了一趟,嘴巴怎么这么肿?” 短短零点几秒,许思意脑子闪过自己被某杀马特大佬压在电线杆上狼啃的粉红色暴力画面,顿时面红耳赤整个人都快冒烟。 “哦……”她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没什么,我被蚊子叮了。” 许母眉头皱得更紧,“有蚊子吗?” 许思意煞有其事一本正经地抬起小手四处扇了扇,“有啊,这么多。” 许母“……” “好了好了妈妈,别再纠结我的嘴了。”许思意干笑了声,抵着许母的背把她往屋子里推,笑吟吟道,“我饿了,咱们快吃饭。” 两人走近客厅。 顾江刚洗完手从洗手间出来,低着眸,随手扯了张纸巾擦手。 许母的视线在这年轻男人身上打量一圈儿,心里赞叹,气质清贵气度不凡,模样更是上上佳。她不由有些纳罕,她家女儿看起来傻里傻气,没想到选男友的眼光倒是很一流。 至少目前来看,这位顾少爷的容貌气质,家世学识,都非常一流。 “赶路过来,都饿了。”许母脸上勾起一个很温和的笑容,招呼着,“来顾江,坐下来吃饭,随便做了一些,看看合不合胃口。” 顾江礼貌地弯唇,“谢谢伯母。” 三人落座。 许思意拿起筷子正要吃东西,忽然想起什么,环视一圈,“夏尔呢?” “应该在房间里。你们先吃,我去叫他。”许母边说边站起来,转身进了儿童房。 “你同母异父的弟弟?”顾江拿起汤匙和碗,给许思意盛了一碗鸡汤,语气和表情都很平淡。 许思意对他的宠溺和照顾早习以为常,接过鸡汤喝了一口,回答说“嗯嗯,是个很可爱的中法混血小男孩儿哦。” 顾江看见她嘴角沾了汤汁,没说什么,一手扯出张纸巾,一手轻轻捏住她小巧的下巴,给她擦嘴。目光专注,姿势极其地熟稔而轻柔。 许思意脸一下红了,不好意思,试着去抢纸巾,“我自己来……” 大少爷轻轻拍开那只细细白白的小手,眼睛盯着她,懒洋洋地说“伺候小祖宗是我的本分,给我乖乖待着。” 她脸红得更厉害,只好鼓鼓腮帮不动了,乖巧坐在椅子上由他伺候。 这一幕刚好被从儿童房里出来的许母收入眼底。 看来,这位顾少爷不仅仪表堂堂年轻有为,还是个细心会照顾人的主儿。真不错。许母对顾江的印象又好几分,笑笑,牵着小夏尔走到餐桌前,站定。 “这是你姐姐的男朋友,叫顾江哥哥。”许母用法语柔声叮嘱。 “……”夏尔皱了皱小眉毛,一双清澈的蓝眼睛疑惑而戒备地看着顾江,吃着手,没有出声。 顾江和眼前的小男孩儿对视,挂着淡笑,神色如常。 许母见夏尔半天不吭声,嗓音微沉,又用法语催促“夏尔,妈妈让你叫‘哥哥’。” 夏尔扭过头,奇怪地看着许母,奶声奶气的嗓门儿细细的,带着一丝惶恐和委屈,说的法语“为什么家里会来这么多客人?妈妈,爸爸不喜欢你和‘姐姐’联系,他们来了,爸爸又会打我们的。” 许母脸色微变,动了动唇正想说什么,谁知,年轻男人先开口了。 “别担心,以后你的爸爸不会再欺负你和你妈妈。”顾江随手摸了下小男孩儿的脑袋,非常流畅且正宗的法语发音。 许母和许思意都是一愣。 夏尔怯生生的,“我爸爸很凶,他总是打我和妈妈。” “以后不会了。” “为什么?” 顾江淡淡地说“因为你的姐姐是超人,她会保护你们。” “真的吗?”听完这话,天真的夏尔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扭头看许思意,还有些怀疑“姐姐是超人?她会飞吗?” 顾江“嗯。她无所不能。” 闻言,夏尔眼睛一亮,朝他无所不能的“超人姐姐”投去了崇拜而期待的眼神,然后喜滋滋地笑起来。 许思意突的一怔。 印象中,这是她和夏尔见面以来,这个弟弟头一次对自己露出笑容。 几分钟后,顾江从登机箱里拿出了送给许母和夏尔的见面礼。许母收到了一款某知名大牌的香水礼盒,夏尔则得到了一只限量版的变形金刚玩具。 小夏尔开心极了,笑得露出了一口雪白雪白的牙,用法语对顾江说“谢谢哥哥!”然后便拿着变形金刚的玩具乐呵呵地跑开了。 “夏尔,过来!”许母呵斥。 “不要!”稚气的嗓音从卧室里传出来。 许母无可奈何,目光又重新落回顾江身上,愧疚说“麻烦你大老远跑一趟,还带这么多礼物……实在是不好意思。” “伯母别这么说。”顾江勾唇角,“思意是我的女朋友,您是她的母亲,您的事就是我的事。” “对呀。”许思意轻轻握住许母的手,看着她,认真地说“所以妈妈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们都会在你身边的。从今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许母闻言,鼻子忽的发酸,看一眼女儿乖巧懂事的小脸,又看一眼顾江,哽咽道“谢谢你们。” 顾江给许母留下的印象极好,这顿饭吃得非常愉快。 饭后,顾江起身收拾碗筷和桌面。 许思意赶紧拦住他,小声道“我来,你去洗澡。” “你们俩都给我放着。”许母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乐呵呵道“厨房的事情就交给我,至于你们,听说也好久没见了,快自个儿玩去。” 第87节 顾江说“我来伯母。” 许母笑着摆手,自顾自进厨房洗碗去了。 许思意抿嘴笑笑,走过去,小手轻轻捏了捏顾江的大掌,柔声“那你先去洗澡,等你洗完了我们再好好聊天。” 顾江低头啄了下她的唇。晴天点水似的一个吻,转瞬便离开。 许思意雪白的脸蛋唰一下红透,紧张地看了眼厨房。 许母洗着碗背对着他们。 她心稍稍放回肚子里,瞪大眼睛低声斥“我妈妈在,你收敛一点。” 大少爷漫不经心地回她一句“如果不收敛,你这会儿已经被我扒光摁桌上了。”说完,气定神闲地转身走了。 “……” 杀马特大佬,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骚气冲天。 许思意脸颊滚烫,嘟嘟嘴,小金鱼似的鼓了鼓腮帮子。 晚上十点钟,许母给小夏尔讲完睡前故事,披着外衣从儿童房里出来。一看,许思意正坐在客厅里看一档图卢兹当地的美食栏目,便打了个哈欠,叮嘱道“熬夜对身体不好。” 许思意点点头,“嗯。” 许母转身走出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回过头,看了眼水声哗啦的浴室,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大自在地说“那个……今天晚上,你是睡自己的卧室?” 许思意先没明白妈妈的话,怔了怔,“对啊,不然我睡哪里?” 许母听完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浴室方向,欲言又止。 这时,许思意终于反应过来许母在担心什么,脸一热,有点好笑又有点羞涩地说“妈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顾江……”声音越来越低,嘀咕“没有。” 许母笑,“你妈我在法国待了十年,能是什么老古董么?年轻人之间很正常的。” 许思意就差指天发誓了,“真的没有。” 许母声音压低一些,“真没有?” “没有。” “没有就没有。”许母常年生活在西方,在男女之间的关系上思想还算开明,也没有过多追问,只又叮嘱了一句“早点睡”之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 紧接着洗手间的门就开了。 许思意下意识抬眸,瞧见一副久违的美男出浴图——顾江黑色的短发淌着水,湿漉漉地垂下几绺,贴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薄的唇微抿成一条线。往下…… 一如既往地洗完澡就不穿上衣。 “……”她两颊温度飙升,下意识地抬手捂住眼睛,然后分开两根手指头,从缝隙里悄悄往出看。 美男子还是以前那个美男子。 看这胸肌腹肌人鱼线的肌肉流畅度……嗯,好像比以前还好看? 黑色的鹰型纹身真的是好性感啊…… 许思意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思绪乱飞。就在她目光上移,看向出浴美男胸前那行刻着她名字的纹身时,她忽觉身子一轻,被人一把给抱了起来。 许思意吓了一跳,两只小手下意识抱住美男的脖子,紧紧的。 “干什么?”她瞪着头顶上方那副棱角分明的下巴。 “不是要跟我聊天儿么。”顾江的语气懒洋洋的,“床上聊。” 许思意双颊霎时更烫,轻轻挣扎了下,小声,“你别乱来。” 顾江低笑一声,进了客房把怀里的小家伙放在床上,长腿一勾关上门。食指弯曲,刮了刮她的小鼻头,挑挑眉毛,嗓音压得低低的,“什么叫‘乱来’?” “就是……” 你……能不能不要靠我这么近…… 清冽好闻的男性气息熏得许思意脑子晕乎乎的,她面红耳赤,支吾,“就是乱来啊。” 顾江贴得更近,唇几乎贴着她粉软的唇瓣轻轻开合,轻声“怎么叫乱来?” “……”她卡机⊙ ⊙ 顾江右手轻轻握住她的纤细柔软的后颈,手掌摩挲,另一只手作势去解她的睡衣扣子,咬她唇瓣,“这算么?” “……”她还是卡机⊙ ⊙ 不规矩的大手从她睡衣衣摆下往上钻。 突的,许思意回过神来,顿时羞得快要冒烟,摁住那只手掌嗔道“这么久没见,你能不能不要满脑子都是那种思想?” 就不能正经一点吗?不能清新唯美一点吗! 顾江眯眼,“十个月,能看不能碰,老子都他妈要憋疯了。” 许思意“……” 大少爷说完,忽然身子一歪往床上斜斜一躺,直勾勾地盯着她,拍了下床,懒洋洋地说“过来,娇一个。” 第54章 许思意看了眼床上那位吊儿郎当的大少爷, 又看了眼他湿漉漉还淌着水的头发,静默几秒钟,去洗手间拿了吹风机出来。 “先吹头发。”她把吹风机递到顾江眼皮底下。 顾江垂眸, 看了吹风机一眼,然后目光上移又回到她雪白微红的脸蛋上, 勾勾手, 懒洋洋地说“你帮我吹。” “……” 自己没有手吗? 顾江直直盯着她瞧“又给我演什么内心戏呢。” “……”你会读心术吗?许思意一卡,干巴巴地笑了下,“没有。”然后便硬着头皮坐上了床,插上电源, 举着吹风机一挪一挪地朝他靠近。 手腕一紧,被一股力道拉过去。 顾江坐直身子,两条大长腿随意一盘, 把小姑娘放到了自己腿上。两人面对面坐着。 许思意小脸红扑扑的, 打开电源。 男人额前的碎发垂落,稍微挡住了一副冷黑深邃的眉眼。许思意一手举着吹风机, 一手拨弄着他的短发,吹得仔仔细细。 这么近的距离,她能闻到他身上清爽干净的沐浴露味道。 整个过程, 许思意安静地给顾江吹头发, 顾江也安静地注视着她, 任由那只小手拨狗毛似的在他头顶摸啊摸。 屋子里只有嗡嗡嗡的吹风机电流声。 吹风机有点重,许思意单手举着,没过多久便觉得手腕发酸, 便换了另一只手。顾江发量浓密,每回给他吹头发,她都得耗时十分钟以上。 “行了。”顾江随手把吹风机拿过去,关了电源扔到一边。 许思意眨了眨眼睛,皱眉,伸手摸摸他还是半干状态的纯黑色发丝,“可是你头发还没干,会感冒的。” “不会。”他语气很随意,修长的指习惯性缠起她一缕黑发,绕几圈,缠在指尖轻轻一吻,“你男人身体好。” 她又去拿吹风机,“我怕你着凉。” 顾江长臂一捞把人勾回来,搂在怀里,捏住姑娘柔软的小手放到嘴边,亲了亲,声音低低的,“我怕你手酸。”说完抱着她就躺在了床上,勾了勾她的小鼻尖,语气很淡,“躺好,我就想跟你说说话。” 好。 听完这话,许思意一下就乖乖躺好不动了,两只小手抱住他的脖子,仰起脸,“那就说。” 顾江耷着眼皮,懒懒瞧着他的小姑娘,“说,我没在身边的这十来个月,我家宝贝儿乖不乖?” “嗯。”许思意认真地点点头,大眼晶亮而清澈,“乖的。” 顾江勾起她的下巴,微眯眼,“有不要命的追你么?” “有啊。”她老老实实。 “怎么追的?” “大部分就送花送零食送情书。”许思意丝毫没有察觉顾大少爷晴转多云的表情,掰着指头认真回忆起来,“还有的约我去看演唱会,约我去马尔代夫旅行什么的,很多。” 顾江皮笑肉不笑,冷嗤,“手法倒是五花八门儿。” “我也觉得。”许思意很赞同地点头,“有些拒绝了一次就放弃的还好,有些锲而不舍死缠烂打的才可怕,成天就追我后头跑,还跑到教室门口来堵过我强行给我送花。” 顾江眸色一寒,“名字?” “不知道。”许思意摇摇头,把心里的想法直接说出来,“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干嘛记他们的名字。” 一听这话,大少爷心里总算舒坦了几分,不咸不淡地哦了声。 许思意察觉到什么,转眸,清澈的眸子在他脸上仔仔细细打量一圈儿。 顾江没有语气,“看什么。” “……”许思意没说话,噗嗤笑出一声,然后没忍住,小肩膀抽动,笑得在他怀里打滚儿。 顾江一侧眉峰高高挑起来,眯了下眼,伸手就要去挠她的腰窝。 “我错了我错了……”她最怕痒,连连讨饶,揉了揉笑出来的眼泪,然后便拿一双含笑的眼定定地望着他。 顾江捏她鼻子,恶狠狠的,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净给老子招人。” 许思意觉得很好笑,清了清嗓子,“那现在换我问你。在瑞士这十个月,是不是很多金发碧眼的高材生美人追你呀?” 顾江说“你猜。”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很多。”许思意低低地呿了声,嘀咕“我一个女孩子都没有不高兴,你在那儿吃什么飞醋……” 顾江凑过去,在她脸蛋上咬了口,“我这定力,你还用担心我?” 许思意对手指,小声“但是我听说,欧洲美人都是纤腰丰臀大长腿,身材非常火辣。” 顾江轻轻一抬眉,“你胸也不小。” “……” 谁在和你讨论这个了╯‵□′╯︵┻━┻!!! 许思意整张脸瞬间红了个底朝天,皱皱眉,打了他一下。 第88节 顾江低笑出声,懒洋洋地说“我又不喜欢那种纤腰丰臀大长腿,不是我的菜。” 许思意忽然好奇“那你喜欢哪种类型?” “你这种。” “……” 顾江修长的指尖轻轻落在她绯红的脸颊上,漆黑的眸子弥漫着一丝浅笑“我只喜欢许思意的眼睛,许思意的鼻子,许思意的整张脸。我只喜欢‘许思意’。” 许思意心里一甜,连耳朵根都羞成了粉红色,清了清嗓子,想要跳过这个令她面红耳赤的话题,“那你这段时间,除了学习,平时都干些什么呀?” 顾江懒懒地说“想我宝贝儿啊。” 许思意羞窘欲绝,眼一瞪,“我是问你平时有哪些兴趣爱好?比如还是像以前一样,打打篮球什么的?” 顾江摇头,语气很平静也很严肃“我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想你。” “……” 她fo了。 许思意被他撩得全身都快起火,低斥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嘴巴跟抹了蜜一样,就没一句正经话。”虽然这位大佬以前也是个浪破天际的土味情话王,但是今天,她觉得自己是在有点招架不住。 果然是小别胜那啥吗? 她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着。 “怎么不正经。”顾江在她粉嘟嘟的脸蛋上轻咬了口,嫌不够,又舔了舔她浅粉色的柔软唇瓣,“给我听好。我今天说的每句话,都特别正经。” 好,勉强当你都说的肺腑之言。 许思意想忍住笑,嘴角却不自觉地往上弯,忽然又想起什么,疑惑道“对了,今天你给夏尔说了什么呀?他居然对我笑了。” “我只是告诉他,”顾江把他的姑娘拥入怀中,“他的姐姐许思意,是一个小超人。” 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刚好嵌入他下巴和颈项之间,似乎觉得惊讶,她仰起小脸儿望向他,说“为什么说我是超人?” “你是。”顾江的唇印在许思意眉心位置,闭上了眼睛。 他的小姑娘,乐观、坚强、勇敢、善良,仿佛一只会变身的小兔子,平日里温和柔软人畜无害,但披上战甲,却能够对抗邪恶拯救世界。 许思意眸光突的闪了闪,没有说话,纤细的两只手臂环过他劲瘦的窄腰,用力收拢。忽然眼眶微湿。 我亲爱的少年啊,我曾是被阳光和温暖抛弃的孩子,孤军奋战,孤立无援,身后空无一人,后来遇见你,你就成了我的千军万马,为我阻挡着人间的锋利和全是世界的恶意。 你才是真正的超人。 据许母说,瓦尔罗常年混迹于图卢兹和巴黎两地的各类赌场,和全世界所有赌棍的心理一样,赢了还想赢,输了就想回本,最后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输得身无分文。这个法国人渣只有在包里摸不出一个子儿时,才会拿着一瓶酒醉醺醺地回家。 然后便是问许母要钱。 要到了钱,就回赌场继续赌,要不到钱,则对许母和夏尔拳打脚踢。 根据许母的线索,两天后,顾江派出去的人果然在图卢兹的一间地下赌场里找到了瓦尔罗。 彼时,他正因为又一次输光了全部赌资而暴躁不堪,坐在大马路边上,一边浏览着存在手机里的林兰的床照,一边盘算着向一家成人网站出售妻子的这些照片换点儿钱。 那些照片都是他和林兰刚认识那会儿拍的。 林兰彼时刚刚和前夫离婚,情伤深重,整日买醉,瓦尔罗就是在那个时候看上了这个漂亮又身揣巨额离婚赔偿金的东方美人。 林兰长得很美,脑子却不怎么聪明,瓦尔罗身为情场老手,几乎没花多少工夫便把她弄上了床,还以情趣为由,花言巧语哄着她拍下了不少大尺度照片。 瓦尔罗拍这些照片,既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性心理,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想着日后林兰如果提出要离开他,他就用这些照片威胁这个软弱的女人。 瓦尔罗抽着烟坐在路边,手指滑动屏幕,退出来,准备给一家他之前查好的成人网站投稿。 然而,在瓦尔罗登入邮箱的前一秒,一个黑色麻袋忽然罩在了他头上。 “……什么人!”瓦尔罗惊慌大吼,“救命!” 对方狠狠一拳打在他左脸上,也说的法语,怒斥道“老实点儿!” 这一拳又狠又重几乎下的死手,瓦尔罗吃痛,吐出了一颗被打落的牙,怕挨揍,瞬间老老实实不敢再乱动。 “妈的,怂得跟他妈个孙子一样。”大汉换回中文骂了句,手一拎,直接把瓦尔罗扔垃圾似的扔进了汽车后备箱。 砰一声,关上后备箱门。 绝尘而去。 赌场门前本就不太平,当地的路人看见这一幕,只以为是哪个赌徒又欠债不还惹了麻烦,不以为意,冷漠而麻木地收回视线走开了。 汽车一路飞驰,数分钟后,停在了许母位于图卢兹的家门口。 左右车门打开,下来两个亚洲面孔男人,一个西装革履戴着眼镜,一个光头,人高马大肌肉纠结。后者大步上前打开后备箱,一只手就把那个黑色麻袋给拎了起来。 被塞在麻袋里的瓦尔罗被颠了一路,头昏目眩犯恶心,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便被狠狠扔在了地上。 膝盖骨磕在地上,疼得他额头冒冷汗。 紧接着唰一下,蒙住他头的黑色麻袋被打开,阳光顿时刺痛他的眼睛。 “……”瓦尔罗皱眉,抬手挡了挡光,刚有动作,边儿上便大步过来一个人,拿着根绳子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两只手给捆起来。 瓦尔罗激烈地挣扎起来。 两人动作往来间碰落了柜子上的一个玻璃瓶,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碎片满地。 “妈的,再给老子横!”大汉咬牙,狠狠几拳头砸在法国男人的脸上,揍得他鼻青脸肿眼冒金星,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这时,西装革履的男人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恭敬道“江之少爷,您要找的人我给您带来了,这就是瓦尔罗·道森。” 顾江嘴里咬颗棒棒糖,坐在桌上,两条大长腿随意地搭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地说“辛苦了,白助理。” “少爷太客气了。”白助理微微一笑,标准的职场精英形象,“您能放心把这件事交给我,是我的荣幸。” 顾江随意摆了下手。 白助理收声,安安静静地站到了一旁。 “人在这儿。”顾江的语气吊儿郎当,微侧目,视线落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语的姑娘身上,淡淡地说,“要怎么处置,你说了算。” 屋子里有刹那死寂。 许思意抿唇,看了眼那个被绑着手跪在地上的瓦尔罗。根据母亲的说法,这个法国男人的年纪比母亲小,应该不超过四十岁,但或许是长期酗酒沾有恶习的缘故,他胡子拉碴大腹便便,丝毫无法跟母亲口中那个“当年风度翩翩的浪漫法国公子哥”联系在一起。 短短零点几秒,她便厌恶地移开了视线。这么恶心一个人,她怕自己多看几眼会反胃。 这时,瓦尔罗的脑子总算清醒了点儿,环顾四周,很快便认出这里是自个儿的家。他先是一愣,目光迟缓地在屋里好几张陌生的亚洲脸孔之间来回扫视一圈儿,彻底反应过来,彻底震惊,用法语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我家里?你们……” 话没说完,光头肌肉哥又是一拳闷他脸上,发出了闷闷的一声砰。 “……”许思意听得肉疼,别过头不去看。 瓦尔罗霎时鼻血横流,鬼叫连天。 狰狞的光头肌肉哥呸了声,大骂“我们少爷说你能出声儿了?这有你说话的地方么!” 白助理微微抬起手捂住嘴,微笑着,小声提醒“他听不懂中文。” “……哦。”肌肉哥尴尬地咳了一声,挠了挠光秃秃的脑门儿,换上法语又说了一遍,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边儿听见两人对话的许思意“……” 本来以为,这个精英男很精英很高冷,这个肌肉哥很凶狠很暴力…… 所以只要和杀马特大佬沾边,人设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是? 在这种剧情中登场能不能严肃点? “……” 许思意风中凌乱了半秒钟,甩甩头,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然后上前几步,对跪在地上的法国男人道“你好,瓦尔罗先生,我叫许思意,是林兰女士的女儿。”然后看向白助理,“麻烦你帮我翻译一下。” 白助理用法语复述一遍。 闻言,瓦尔罗抬头上下打量了许思意几秒钟,忽的,讥讽一笑,说了句法语。 许思意怔了怔,正要问白助理是什么意思,背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很淡的笑声。她不解地回头。 只见顾江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下了桌,迈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面无表情,忽然一脚踹过去。 法国男人被踹得飞出去几米,痛得表情狰狞,不住咳嗽。 许思意看向白助理“他刚才说什么?” 白助理略微迟疑了下,回答,“他说,‘中国人狗生的杂种’。” “……”许思意用力皱眉。 那头,顾江居高临下地瞧着地上的法国男人,目光玩儿味,冷戾如刀,紧接着一抬腿,踩在瓦尔罗心口上,漫不经心地回道“我家姑娘叫你一声‘先生’,你还真他妈把自己当人了,嗯?” 第55章 “咳咳……”瓦尔罗咳嗽了好几声, 抬起头,眼神凶狠而残暴,怒道“林兰能耐不小啊, 还他妈找了这么多帮手!那个贱人在哪儿?把那个贱人给我叫出来!” “我在这儿。”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忽的响起来,用法语道。 客厅里的几人转过头, 许母林兰缓慢从主卧里走了出来。这个中年女人穿着一身非常素净的白色连衣裙, 身形纤弱,带着岁月痕迹的面容不施脂粉素面朝天,依旧十分姣好,表情冷淡而平静。 瓦尔罗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扭过头,狠狠瞪着她,咬牙切齿道“臭婊子!” 林兰漠然地看着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法国男人, 没答话, 只是朝顾江很淡地笑了笑,说“顾先生, 谢谢你帮我把这个畜生给带回来,真的很感谢你。但这毕竟是我的家事,我想和瓦尔罗单独谈一谈, 请你和你的两个朋友先出去。” 闻言, 白助理面无表情地礼貌劝告“林女士, 之前我们调查过瓦尔罗。这个叫瓦尔罗的男人在去中国遇见你之前私生活混乱,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他是个危险分子,我建议在这种情况下, 你不要和他独处。” “……”许母皱了下眉,似乎陷入犹豫。 许思意轻轻握住许母的手臂,压低声,“妈妈,你和这个人渣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跟他离婚,让这个赌鬼自生自灭不就好了。” “婚肯定是要离的。”许母的语气淡淡的,“但是夏尔的抚养权,和这些年我耗费在这个畜生身上的钱和青春,我必须讨一个说法。” “讨一个说法?”许思意想了想,不太明白,“你是要他还你钱么?但是他已经把所有钱都输光了,唯一剩下的资产就是这栋房子,你想他把这个房子给你?” “或许还有其它方式。”许母侧过脸,朝许思意露出了一个笑容,伸手摸摸女儿柔软小巧的脸蛋,“你和顾江先出去。” 许思意摇头,“不行,我不能让你和瓦尔罗单独待一块儿,万一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你们不是都把他绑起来了么?”许母说,“还能有什么意外?” “可是……” 第89节 “这样。我和思意留在这儿。”顾江没什么语气地朝许母道,“其它人出去。” 林兰迟疑,“你们两个……” “伯母既然说是家事,外人确实不方便在场。”顾江看了白助理和秃头肌肉男一眼,动了动下巴。 两人相视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房门开启又关上。 白助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拿出手机打电话。 肌肉男狐疑,“你干什么?” “江之少爷不是让咱们报警么。”白助理冷淡地道。 肌肉男诧异地挠了挠脑门儿,回想着,皱眉“什么时候?我怎么听见?” 白助理翻了个精英而优雅的白眼,微微一笑“凭你的智商如果都能看懂江之少爷的眼色,老太太身边的董事助理就是你,而不是我了。” 肌肉男瘪嘴“切。” 屋内,须臾的安静后, 许母转眸,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许思意,又看了看两手抱肩随意靠在桌子上的顾江,片刻,低低叹了口气,终于没再坚持让两个年轻人离开。 她抿抿唇,上前几步走到瓦尔罗身前站定,居高临下,目光死灰一般冰冷地看着他。 瓦尔罗两手被反绑在身后,无法动弹,只能狞笑着骂道“臭婊子,别以为你找了帮手就能摆脱我,也别以为跑回了中国我就找不到你!你给我走着瞧!” 许母冷冷地说“我给你两条路。一,同意离婚并且把这套房子给我,那么我带夏尔回中国,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二,你坐牢。” 谁知,听完这番话后,瓦尔罗哈哈大笑,“坐牢?你用什么名义告我?家庭暴力?” “……” “你以为告我一个家暴,就能让我永远待在监狱里出不来了?”瓦尔罗流着鼻血的面容带着笑,愈发狰狞可怖,“法国家暴,最多判十年,最少判一年,我既没有把你打死也没有打成残废,你觉得我会被判多少年?” 许母愤怒得全身都在发抖,双眼充血,用力咬住下唇,没有出声。 就在这时,瓦尔罗的掌心处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倒吸一口凉气,嘴里低咒一句,骂完想起什么,表情一滞。 指尖摸索。那是一块玻璃碎片似的尖锐物。 他稍微侧过头,瞥了眼一旁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的玻璃花瓶…… 瓦尔罗不动声色地握住了那块玻璃碎片,阴恻恻地笑,压低嗓子,轻声“你当然可以跟我离婚然后逃回中国。但是你不怕么?不怕我出狱之后找过来么你和你那个前夫生的小杂种,你的宝贝女儿……” 许母再忍不住,狠狠一巴掌打在瓦尔罗脸上,目眦欲裂,咆哮“你这个畜生!你害我害得还不够么?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你到底想怎么样?还想怎么样!” “想要我同意离婚,并且从今以后不再骚扰你们,很简单。”瓦尔罗视线掠过林兰,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高大男人,咧嘴笑,“五十万欧,一分钱都不能少,只要你们答应我这个条件,那就什么都好说。” “五十万欧?我上哪儿去给你找这么多钱!” “没钱?开什么玩笑,你搬来的这些救兵看起来可都是有钱人。” 许思意不懂法语,自然不知道许母和法国男人之间交谈的内容。 转过头,身旁的顾江薄唇紧抿,沉着脸,眼神冷进骨子里。 她微微皱眉,问“那个人渣说什么?” 顾江寒声道“他在和你妈提离婚的条件。” “……”许思意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愣足足半秒,“他跟我们提条件?什么条件?” “要五十万欧元。” 话音落地,饶是许思意都直接气得笑出一声。世上人渣和渣男千千万,但能把人恶心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的,她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那头的林兰更是怒不可遏。她没有料到瓦尔罗会无耻到这个地步。 嘴唇嗫嚅了下,她正要说什么,一道冷漠低沉的嗓音却先她响起来,漫不经心又冷淡地说“伯母,您先歇着,让我来跟他谈。” 许母回头。 顾江直起身,迈着步子不紧不慢地从餐桌那边儿走了过来,脸色随意没什么表情,路过酒柜时,顺手拎了一个没开过的酒瓶子。 许母既愤怒又绝望,悔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竟然会看上这么一个败类,皱眉道“这个畜生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你又能跟他怎么谈?” 顾江勾了勾嘴角,“随便聊聊。” 许思意看了眼顾江嘴角的笑,又看了眼他拿在手里的酒瓶子,略略一思索就知道这位大少爷要干什么了。她上前两步拉过许母的胳膊,轻声道“没事的妈妈,请你相信顾江,他知道怎么对付这种无赖。” 许母心里又急又怕,在女儿面前几乎快忍不住眼泪,哽咽道“思意,我真的能解脱么?你不了解瓦尔罗,他偏激、暴力,惹急了真的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就算离了婚,回了国,将来也后患无穷,我作茧自缚罪有应得,但是我怕连累你……” “不会的。”许思意声音柔柔的,眼底清澈而认真,对许母说“相信顾江。” 在许思意眼中,顾江一直都很强大。 这个认知,无关于顾氏,无关于他的一切人设光环和背景,仅仅来源于他这个人。他才华横溢,冷静睿智,无论是相貌,人品,智商,还是处事手段和个人能力,都无可挑剔,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级人物。 但愈趋近完美的人,便愈显得虚幻、不真实,更像是一个存在于小说和漫画中的符号。 但顾江却又有着非常接地气贴近现实的一面——和大多数天才高岭之花般冷淡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不同,他审美艳俗,性格高傲,自信到几乎自负,始终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所有观点,坚信他喜欢的他拥有的,就是世界上最好的。 偶尔杀马特,偶尔幼稚,偶尔蹦两句荤段子,偶尔吃醋闹闹小脾气。 他就是这样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也是她心中无所不能的英雄。 瓦尔罗几分钟之前才刚被顾江揍成了猪头,知道这人心狠手辣不是善茬儿,见他又过来,脸色霎时一变,下意识地往后缩,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你……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顾江屈起一只膝盖半蹲下来,弯了弯唇,似笑非笑地说“就跟你随便聊两句。” 刚说完,“啪”一声,酒瓶子狠狠朝瓦尔罗的脑门儿上砸下去。 瓶身破裂,酒液飞溅,暗红色的红酒混着血从法国男人的脑袋上流下来。瓦尔罗始料未及躲都没来得及躲,硬生生结结实实地挨下来,痛得鬼哭狼嚎。 “……”许母被这血腥暴力的一幕给吓住了,抬手捂住嘴,说不出话。 许思意站在边儿上,神色平静地旁观。 顾江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冷笑,一把揪住瓦尔罗的头发拎起来,狠狠往下一拽,瓦尔罗头晕眼花摸不着北,额头重重亲吻自个儿的膝盖骨,闷哼一声,紧接着便被丢破布似的丢向了对面墙壁。 牛高马大的法国男人痛得脸部肌肉抽搐,顺着墙滑下来,似乎连命都去了半条。 从容不迫的脚步声靠近。 瓦尔罗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龇牙咧嘴地吸口冷气,吃力地抬眼一瞧,看见年轻男人蹲下来,拍拍他的脸,嘴角含笑,语气竟然还挺和善,用法语问他“还谈条件么?” “……”瓦尔罗动了动唇,有气无力道“林兰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要多管闲事这样子帮她?”眼风往旁边扫了一眼,猜到什么,“为了那个小丫头?” “我也给你两条路。”顾江不跟他废话,冷声道“要么离婚还钱,要么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瓦尔罗冷哼,“小子,不用说这些话来威胁我。吓唬谁?” 顾江轻轻一挑眉,“你大可以试试。” 瓦尔罗狠狠咬了下牙,嗤笑“别以为我就怕了!你们就算真的起诉我家暴又能判我几年?打老婆的男人多的是,而且我本来就是个赌鬼,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对我能有什么影响?反而是那个婊子,她应该还想过好日子?你们如果够聪明,就应该拿钱解决,我本来就只是想要钱而已,你们根本威胁不了我……” 话没说完,又是一拳狠狠砸在他腹部。 瓦尔罗吃痛,额头冷汗涔涔,膝盖一弯跪倒在地,然后就被人揪着头发把脑袋拎起来。 顾江眯了下眼睛,重复问道“还谈条件么?” 瓦尔罗不吭声。 顾江揪着他的头发就把他的脑袋往墙上撞。 砰一声闷响。瓦尔罗满脸的血,低着头,两只手藏在背后,动作不停。 顾江语气淡而冷,继续“还谈么。” 就在这时,有气无力奄奄一息的法国男人却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他,扯扯唇,诡异地笑了一下。 一旁的许思意反应过来什么,惊慌喊道“小心!” 话音落地的同时,瓦尔罗不知从哪儿拔出把刀就朝顾江捅了过去。 顾江瞬间侧身躲开。 “我本来就是个废物,死还是活都无所谓!但是你们可不一样,你们比我怕死多了,哈哈哈哈……”瓦尔罗一脸的血,病态而狰狞地大笑,挥刀又朝顾江扑过去,“真见鬼!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你们还要来多管闲事,还要让这个婊子带走我的宝贝儿子跟我离婚?哈哈哈一群狗娘养的杂种!” 顾江上前夺刀。 瓦尔罗是欧洲人,体型上面占据巨大优势,加之如癫似狂疯了一般,刺啦一声,他挥刀划伤了顾江的手臂。 许母被这个变故吓得尖叫出声,怒骂“瓦尔罗!你疯了?!” 两个男人瞬间打成一片。 刀光冰冷,局面混乱。 “顾江……”许思意脸色苍白声音都在发抖,下意识地想要跑过去帮忙。 顾江霎时怒喝“站住!” “……”她一下愣在原地。 “许思意,别慌。”顾江的语气极冷静,下劲儿死死摁住法国男人持刀的右手,制住他,道,“警察很快就要来了,先带你妈妈出去。” “可是你……” “出去。” 许思意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咬咬唇,把头转回去,拽住许母的手臂就快步往门口走。然而就在这时,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瓦尔罗忽然挣脱了顾江朝她们扑了过来…… 一切像只过了短短几秒钟,又仿佛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许思意的大脑骤然只剩一片空白。 等她回过神时,发现刀落在了一旁,那个法国男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母亲呆呆地坐在地上,两手捂住嘴,目光惊恐,而她自己手上不知何时拿了一个烟灰缸,上面有大片暗红色的血迹。 “……”许思意手指发颤,扔掉烟灰缸,半天没有任何反应。 半晌, “我……”她怔怔地抬眸,看看许母,又看看眉拧成川沉着脸的顾江,“我刚才……” “你刚才什么都没做。”顾江道。 “……” 第90节 “听着,许思意。”顾江伸手,用力握住了小姑娘纤弱的双肩,漆黑的眸笔直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刚才什么都没做。是我。” 许思意眸光突的惊闪,望着他深邃如海的眸,动了动唇,发不出声音。 忽的,许母冷不丁地出声“不是你们,是我。” 许思意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是我。必须是我,也只能是我。”许母转头,顾江眼中的神色复杂难辨,而许思意眼底霎时涌上了泪,惊惶交织,不住地对她摇头。 “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都有光明的前程和未来……你们都是为了我才卷入了这件破事……是我对不起你们。”许母哽咽。 许思意死死咬住唇,“不是的……” “没有时间了……一会儿警察来了,就说是妈妈为了自卫。如果你不这样说,我就带着夏尔永远消失,让你再也找不到我们。”说着,许母捏住女儿的手,盯着她,一字一顿“我问你,是谁做的?” 许思意说“我。” 啪。 许母狠狠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含泪怒道“谁做的?” “我。” 屋外传来了警笛声。 啪。又是狠狠一耳光。 许母狠声“谁做的?!” “……”这一回,许思意捂着嘴哭了出来。 第56章 秋日时节, 阳光晴好,蓝吻咖啡厅里零零散散地坐着一些客人。 “什么?居然发生了这么天雷滚滚五雷轰顶的狗血剧情?” 钱小钱本来一副听评书的姿态坐在座位上,听完这段, 她直接一口拿铁呛了出来,咳嗽着瞠目结舌不可置信道“那后来呢?那个傻逼渣男被你一烟灰缸扣死了?” 许思意额头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 默了默, 非常极其十二万分之无语地说“如果是这样,我现在就成杀人犯了,请问还能坐在这儿请您喝咖啡吗?” “也对哦……”钱小钱反应过来,点点头, 拍拍心口长吐出一口气,缓了缓,又问“那个男的没死?” 许思意摇头, “没有, 他只是晕过去了。” “我猜也是。”钱小钱说,“就那你细胳膊细腿儿的, 怎么可能干得死一个大老爷们儿。那那个渣男现在怎么样了?” “我和顾江搜集了很多证据,告他家庭暴力、故意伤人、诈骗钱财赌博并且涉嫌泄露他人隐私,请了最好的律师, 四项罪名加一块儿一共判了十二年。” “十二年, 对这种人渣简直太轻了。”钱小钱愤愤吐槽, 又想起什么,担忧道“那你呢?你没怎样?” 许思意说“正当防卫而已,能有什么事。” “那你刚才一副你妈妈要替你顶罪坐牢的样子, 是要吓死谁?”钱小钱一记白眼翻天花板上,啧啧两声,“看来,你这次法国之行阴影不小啊。” 许思意抿了一口卡布奇诺,眨眨眼,很认真地纠正好友“虽然有一点阴影,但是收获也很大呀。” 钱小钱挑眉毛“比如?” “我妈妈和我弟弟夏尔终于摆脱了那个恶魔,生活重见阳光,苦尽甘来,这就是最大的收获。”许思意拿勺子搅了搅咖啡,低头笑,“虽然这中间艰辛曲折又狗血了一点,但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 “那伯母和夏尔已经跟你回国了么?” “嗯。” “还是住桐市?” “就在晏城。”许思意回道,“夏尔目前还完全不懂中文,只能在国际学校上学,而且我妈妈也想尽可能地给他一个好的教育环境。她卖了瓦尔罗在图卢兹的房子,身上有些钱,暂时在晏城租房子住。” “你妈妈本来就是中国人,回国应该还好。但是你那个小弟弟……”钱小钱压低声,“他可是那个人渣的亲儿子,你们把他的爸爸送进了监狱,他会不会对你有什么意见?” “……”说起这个,许思意的眸光微微黯了些,抿抿唇,单手托腮叹了口气,道“应该不是对我有意见。事情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夏尔自从来了中国,就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越来越安静,都不像个正常的七岁小孩子。” 钱小钱“啊”了一声,皱眉“他是不是心理留下什么阴影了?” 许思意郁闷地鼓起腮帮子,吹出一口气,丧丧道“其实我完全能理解他的。童年时期发生这种事,对他将来的人生肯定都会有很大的影响……” “对啊。”钱小钱说起来就恨得直咬牙,抬手,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那个法国死渣男,把自己害得不成人样不说,还害了这么多人,简直是畜生……那你打算怎么办?” “夏尔不懂中文,我不会法语,我和他连沟通都困难……”许思意苦恼地摇头,“我也不知道能怎么帮他。” 钱小钱思索着提议“要不带小朋友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和我妈想过这个办法。”许思意扶额,“夏尔不愿意。” “那你就给他做思想工作呀。你长得就一副人畜无害知心姐姐的样子,还是他的亲姐姐,你去跟他聊,说不定比你妈去有用。” “照你这么说……”许思意眯眼,慎重而严肃地摸下巴,沉思g,“我忽然觉得,为了小夏尔能够健康成长,我这个当姐姐的应该去好好学法语。嗯,我明天就去报个法语班。” 钱小钱简直要被这个天然呆气死。她再次翻了个白眼,一伸手,狠狠一记爆栗敲在许思意的脑袋瓜上,斥道“说你笨,你又是个成绩贼好的学霸,说你聪明,你有时候脑子又转不过弯!” 许思意吃痛,揉着脑门儿茫然道“什么意思?” “你家大佬不是会法语么?你让他教你不就行了,他那么宠你,别说教你说法语了,你就是要他的心他也挖给你啊。” 许思意皱皱小眉毛,认真想了想,摇头“他去苏黎世整整一年,工作室项目全都丢给了罗文朗和赵尹浩,这儿刚回来,老太太又把顾氏部分生意移手给他打理。他工作室和顾氏两头跑,忙得几天几夜都没合过眼,累得要死……我妈妈的事够让他费心了,我不想他再操心夏尔的事。” 钱小钱嗤笑,“你倒懂事儿。但是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你许思意大事小事全都能自己扛自己处理,那你要个男朋友来做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许思意对好友的说辞不太赞同,蹙眉,“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是互相给予互相帮助,让彼此变成更好的人。顾江对我已经够好了,一些我无法处理的事,是实在没办法才向他求助,一些我能处理的事,就不用再去打扰他。” “好了好了,我也就嘴上没门儿随口一说,你怎么还跟我讲上大道理了。”钱小钱一脸不耐烦地掏掏耳朵,道,“其实我也觉得顾江对你很好,你要实在觉得欠他什么,那你就报答人家啊。” “比如?”许思意眨眨眼,竖起一只小耳朵,狐疑,“怎么报答?” 钱小钱眯了眼睛瞧她,忽然贱兮兮一笑“嘿嘿嘿。” “……” 能不能好好说话?这么猥琐是闹哪样? 面对好基友的迷之笑容,许思意被嘴里的咖啡给呛到了。 钱小钱神秘兮兮地往她凑过去,抬起只手稍微掩住嘴,压低声,说“给人好处,当然就是要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 许思意咬着勺子脑子里懵懵的,似懂非懂。 “你仔细想一想……”好友挑眉,纤细的指尖轻轻挑了下她尖俏的小下巴,调子拖得暧昧又绵长,“你家大佬最想要的,是什么呀?” “……”许思意不知想到什么,瞪大眼,一张雪白的脸蛋儿顿时红了个底朝天。 钱小钱笑,伸手拍了拍许思意的肩膀,换上副老气横秋的语气,道“年轻人,之前你误伤那个法国人渣,在所有人都以为你要坐牢的时候,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都第一时间站了出来想替你顶罪,代你受过。一个是你妈妈,一个就是顾江。” 许思意眼帘微垂,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没有作声。 “虽然只是狗血的虚惊一场,但你知道,这件事说明了什么吗?” “说明顾江真的对我很好。” “不。”钱小钱摇头,弯了弯唇角,“说明顾江爱你,很爱你,非常爱你,为了你,他甚至可以放弃他大好的前程和人生。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拥有这么强烈又纯粹的爱情。” 许思意转过头。 透过透明的落地窗,她看见窗外车水马龙,天很蓝,白云很淡,一切都是像极了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时,一辆黑色保时捷在蓝吻门前的停车区域停下。 车门打开,下来一道修长如画的身影。似乎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出来,那人穿着一身修身的纯黑色西装,宽肩窄腰,长腿笔直,领带被扯过,略微松垮地系着,整个人懒懒散散往太阳底下一站,能发光似的。 许思意的眸子里掠过诧异,眨了眨眼睛。 对方冷峻的眉眼间透着一丝疲乏,瞧见她之后轻轻一挑眉,转过身,径直走向咖啡厅的大门。 不知为什么,许思意有了一刹那的释然。 她鬼使神差地想,人的运气或许真的是守恒的。自己前二十年人生当中所有坎坷和磨难,也许都只是命运埋下的伏笔,为了让她遇见这个一出现,就浓墨重彩惊艳她整个青春的人。 钱小钱顺着许思意的目光看过去,幽幽感叹“想想看啊,你有一个这么帅的男朋友,还对你这么死心塌地宠上天,你难道从来没有萌生过‘老子要把他扒光上了然后逼婚’的念头吗?” 别的暂且不说,就光是顾江这张脸,简直是堪称百搭神颜。 穿卫衣是痞帅校霸,穿西装是霸道总裁,她实在不明白许思意和顾江交往几年,是怎么做到对这种男颜美色坐怀不乱的。 脚步声渐近。 顾江在桌前站定,低眸瞧着由于震惊于他的忽然出现而一双大眼瞪得溜圆的小姑娘,挑挑眉毛,食指勾了勾她的小鼻尖,漫不经心道“看什么。” 许思意这才回过神,惊道“你是来找我的?” “不然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顾江淡道“顾泊之说的。” 许思意闻言更加茫然,“……那他又怎么知道?” 顾江说“张涤非昨晚告诉他,今天你高中朋友要到晏城来找你,你们下午约在这里喝咖啡。” “……”? 涤菲和泊之堂哥?? 是错觉吗? 为什么觉得这句话信息量好大…… 许思意眼睛瞪得更大了,一时间无法参透大少爷字里行间的丰富内涵。 这时,钱小钱挥挥手笑着打了个招呼“哈喽,顾同学。” “你好。”顾江也很淡地勾了勾唇,疏离冷淡又不失礼貌,“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老友叙旧了。你们聊。”然后便弯腰坐在了许思意旁边的椅子上。 周围气场变化,气氛顿时尴了个尬。 钱小钱是何等心思剔透又乖觉的人物,见状,顿时十分识趣地摆了摆手,笑道“已经聊完了,我等会儿还要去找另一个朋友。你们有事的话就先走。” 顾江轻笑,“那我们就先失陪了,告辞。”说完,唤来服务生埋单,牵起身边还没回过神的小姑娘便转身离去。 午后的阳光比上午时更烈。 第91节 上了车,顾江嫌热,随手扯了领带丢到后座,扯开黑色衬衣最上端的三颗领扣,然后习惯性地拆了颗棒棒糖放嘴里,边发动引擎边随口说“老太太让我明天晚上带你回老宅吃饭,说好久没见你,想你了。” 许思意还沉浸在棒棒糖杀马特大佬的“颓废西装杀”美颜暴击中,完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天。 这西裤腿这侧颜这下颚线这脖子这若隐若现的性感锁骨…… 简直帅到令人窒息。 果然长得好身材好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短短零点几秒钟,许思意脑袋瓜里迷迷糊糊思绪乱飞,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好基友之前的那句灵魂拷问你难道就没有萌生过把他扒光上了然后逼婚的念头吗? 两朵红云悄悄摸摸爬上许思意的两颊。 于是,当顾江半天没得到回应,扭过头,看向副驾驶室时,就看见他家丫头的一张小脸儿莫名其妙就红成了一颗小番茄。 “热么?”顾江皱眉,大手撩起她的小刘海贴了贴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脸蛋儿,“脸这么红。” 边说边开了空调。 “好像是有点热……”许思意迟迟地回过神,干笑一声清清嗓子,囧囧地把头转向别处,抬起小手煞有其事地扇风,“这都秋天了气温居然都这么高,真是作妖啊,哈哈。” 顾江眼也不抬地问了句“你刚想什么呢小祖宗。” 许思意摇头,“没有想什么呀。” 顾江两只胳膊搭在方向盘上,扭头瞧她,挑挑眉“那我刚才在说什么?” 小姑娘一脸茫然,呆呆地问“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顾江“……” 她这副红着脸又蠢萌蠢萌的小模样勾人得要命,顾江盯着她看了会儿,眯了眯眼睛,拿掉糖,一伸手就把人摁了过来,低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他嘴里有薄荷糖的味道,清新微甜。 亲亲啃啃好半天。 直到怀里的小家伙呼吸困难舌根发麻,皱巴着小脸儿呜呜呜地推搡,他才放过她。 顾江舔了舔她的嘴角,低声道“还敢跟老子走神不?” 他家小祖宗被他欺负得大眼迷离,水汪汪的,跟只家养小奶猫似的,“不敢了。” “真乖。” 顾江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弯唇角,伸手替她把安全带系好,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老太太让你明天晚上跟我回老宅吃饭,她说想你了。” 许思意闻言,乖巧地连连点头,“嗯,知道了。”笑起来,“我也想顾奶奶了,老人家最近身体好么?” “嗯。”顾江嘴里咬着棒棒糖,开着车,随口应了句。 许思意静了静,想起什么,“你刚刚是从顾氏过来么?” “嗯。”顾江有些疲乏地拧了下眉心,“被老太太叫去开了个会,跟几个董事做了个项目前期汇报。” “哦。”难怪穿得这么正式。 半晌,姑娘软糯细细的嗓门儿忽然打破沉默,试探性地问“那个,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呀?” 顾江看她一眼,“什么?” “之前我妈妈的事……我都还没有认真感谢过你。谢谢。”许思意轻轻咬了咬唇,晶亮的眸子望着他,认真而诚恳地道“你想要什么礼物的话,我送给你呀。” 顿了下,脸蛋更红,声音也更小地补充,“只要是我送得起的,什么都可以。” 话音落下,车厢里陷入了安静。 “我,最想要的,礼物?”突的,顾江咬着糖重复了一遍,分三次停顿,似乎觉得有趣,语气里充满玩儿味。 许思意点头“嗯。” 他扭过头,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她脸上,似笑非笑道“你啊。” 第57章 “……” 意料之中的骚气满满的回答。 但还是让人…… 许思意两手抱着小黄鸭书包, 低着头,轻轻咬唇瓣,面上火烧火燎地滚烫, 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的脸肯定又红透了。 为什么有一种她在主动把自己打包成礼物送给他的错觉,还是扎了个蝴蝶结装进粉色小桃心方盒子的那种……好囧啊…… 许思意有点混乱又有点迷糊地想着。 顾江侧目, 微微眯了下眼睛。最喜欢他家姑娘这副傻乎乎的小模样, 每次她一脸红,他就想逗她,她脸红得越厉害,他就越想狠狠地把她往死里欺负死里疼。 低眸一瞧, 正好看见姑娘细细白白的小手背,五指纤细,肤色雪白, 细腻如羊脂, 纯洁又无声地勾引着他骨子里的破坏欲。 顾江伸出食指,若有似无从她的手背上勾过去, 懒洋洋又吊儿郎当地问“姑娘,你这话明里暗里,要跟我献身呢?” 男人的指腹带着层薄茧, 与她柔软细腻的手背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轻轻那么一滑, 带着明显的撩拨味儿。 咳。 许思意被嘴里的口水给呛到了,心一慌,像被烫到似的把小手缩了回来, 频频摇头摆手,否认“不是的,不是这个意思……” 顾江视线回看前方,棒棒糖在嘴里滚了一圈儿,挑挑眉,不咸不淡地“哦”了声。 “嗯嗯。”她点头点头。 他的表情和语气分明都好整以暇,尾音淡得几乎听不出来,漫不经心“那倒说说,你是什么意思啊。” “我……”许思意卡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用最快的速度组织语言“我就是觉得上次在图卢兹,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所以我想感谢你。你如果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我就送给你呀。” 顾江淡声“我就想要你。” “……” 说话就不能有点艺术性么?婉转一点会怎样?! 许思意再次卡住,羞得浑身都快冒出咕噜咕噜的粉红泡泡。 “你问了,我答了。”大少爷扭过头瞧她一眼,还是那副气定神闲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表情,“我最想要的礼物就是你许思意,你会不知道?” “……” 你这么问,要我怎么回答? 他随意地抬了抬下巴,“送得起么?” “……” 后悔了后悔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压根就不该和这位杀马特讨论这个异常羞耻而答案又肥肠明显的问题t t…… 傻了傻了,不知道怎么招架了! 你敢雄赳赳气昂昂地把“送得起”这三个字说出来嘛?! 短短零点几秒钟,许思意内心的弹幕大军呼啸而过,她羞涩、窘迫、纠结、尴尬,最终种种情绪都化为一个默默抬手扶住额头的动作,静了静,选择了转移话题这条屡试不爽的阳关大道“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顾江淡淡的,丝毫不给这只小乌龟缩进龟壳的机会,“先回答。” “……”连转移话题都无法逃脱这句灵魂拷问了吗? 许思意瞬间⊙⊙… 保时捷刚好行驶至一个大十字路口,前方是红灯。 大少爷停了车,扭过头,叼着根棒棒糖黑眸笔直地盯着她瞧,眼神里充满兴味。 许思意继续⊙⊙…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上帝在为许思意关上了“转移话题”这道门的同时,为她打开了一扇经典的“电话打断”这扇窗,就在她快要在逼问之下熟透成虾米的前一秒,一阵系统自带铃声打破了诡异的安静。 顾江的手机响了。 “叮铃铃,叮铃铃——” 许思意悬着的心骤然一松,鼓鼓腮帮,悄悄地呼出一口气。 顾江没管手机,还是盯着她。 许思意轻轻咳嗽了两声,须臾,伸出一只细细白白的小指头,戳戳空气,指了指他西裤口袋的方向,干巴巴又囧囧地小声提醒“你手机响惹。” “……”顾江挑眉毛,忽然无声地笑了下,大手一捞扣住她柔软的后颈,把人给勾怀里来。 许思意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住,一双大眼睛错愕瞪圆,望着那张近在咫尺似笑非笑的俊脸,眨巴了两下。 顾江眯眼睛,低声“宝贝儿,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想睡我这事儿,我记下了。” “……”? hat? 哪儿跟哪儿?喂喂大佬你不要胡乱曲解我的意思啊t t…… 许思意满脸通红,又羞又惊,连语言功能都有瞬间的丧失。只能又眨了眨眼睛表示反驳。 他勾嘴角,懒洋洋地笑了,贴近她,轻轻咬了咬她因为错愕而微微张开的两片粉红色唇瓣儿,然后鼻尖蹭蹭她的小鼻头,微微闭上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也差不多了。” 许思意脸已经烫得没知觉了。这个问题再继续讨论下去,她怀疑自己会成为全世界第一个“羞窘而忘”的人。 电话铃声还在继续响。 许思意艰难地动了动唇,话音出口有点结巴,再次提醒道“你快……接电话。” 半秒后,脖子上的大手力道一松。 许思意如蒙大赦,连忙往后挪开在椅子上坐好,手心儿全是汗,小心脏扑通扑通,跟马上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似的。 边儿上顾江接起了电话,调子冷冷淡淡,简单地“嗯”“哦”几句便挂断,多年来如一日的惜字如金画风。 许思意好奇,问道“谁呀?” 顾江没什么语气地说了一个名字“陈淮望。” 第92节 陈淮望? 这个名字十分陌生,许思意皱了皱小眉毛略微回忆一番,没有印象,便又问“陈淮望是谁?” “一个朋友。”前方红灯跳绿,顾江重新发动汽车,淡淡地说,“和你一样,都是桐市人,约了一起吃晚饭。” 桐市人,朋友。许思意飞快提炼出这句话里的两个关键词,垂着眸一思索,突的大眼一亮反应过来什么,猜测道“是那个桐市三中的朋友吗?你十六岁的时候去找过的那个?” 之前顾江曾坦白过他在十六岁那年和她的意外交集。 没记错的话,据顾江所说,当时是他一个三中的朋友遇到了一些麻烦,所以他才会从晏城赶到桐市,也才会有了和她的意外初见。 顾江闻言看她一眼,“记性不错。” “那当然了,我记忆力很好的。”许思意小脸上绽开一个笑容,“陈淮望是专程到晏城来找你玩儿么?” 顾江漫不经心地回,“他要在晏城办一场摄影展,过来确认场地。” “哇。”许思意低呼出声,亮晶晶的眸子里写满惊讶,“办摄影展?他是摄影师吗?” “嗯。” 这样啊。好厉害,果然能被大佬当成“朋友”的人也都是大佬。 许思意思索着,忽然就对晚上的约饭产生了满满的兴趣和期待,拍拍小手,兴奋道“你们有很久没见过面了?” 顾江面无表情地回想半秒,“有几年了。” 许思意听完点点头,忽然“啊”一声想起什么,连忙从书包里翻出一支随身携带的口红,拧开,又拿出一面小镜子,仔仔细细涂涂画画。 顾江看见了,问,“干什么?” “晚上要见朋友,你应该提前跟我说呀。我都没有化妆。”许思意对着镜子抿了抿唇,把口红抿匀称,然后转过脑袋看向顾江,指指嘴巴,带着点小自恋地问“好看吗?” 顾江勾嘴角,黑眸里漫起宠溺的笑意,大手揉了揉姑娘毛茸茸的小脑袋,嗓音低柔“我家小祖宗是仙女儿,怎么都好看。” 许思意心里甜甜的,冲他喜滋滋地笑了下,“ 嘻。” 顾江视线收回来,静片刻,忽道“以后别总那样对我笑。” “?”许思意茫然,“为什么?” 他淡淡地说“我会忍不住,想亲死你。” “……” 晚上吃饭的地方是一家日料餐厅,老板和服务人员都是日本人,位于晏城最繁华的商业圈腹地,非常出名,常有名流出入。 傍晚时分,两人来到餐厅门口,身着和服的日本服务生小姐姐冲两人露出一个甜美而礼貌的笑,带着他们走进了位于二楼的一个雅间门口。 “就是这里了。”服务生打开了房门,笑盈盈道“请进,祝你们用餐愉快。” “谢谢。” 许思意挥挥手,告别漂亮的服务生姐姐,然后便转过头,看向了雅间内。 雅间是纯日式装修,空气里依稀能听见三味线和尺八演奏出的日式传统乐曲,每个细节都考究而精致。屋内正中的榻榻米上,坐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人身材挺拔而高大,穿着一身很简单的白色衬衣,垂着眸,五官深邃,眼睛漆黑,鼻梁高挺而笔直,唇薄薄的,“生人勿近” 的距离感以及那股丧气被衬衣温和的白色削弱,眉眼冷淡,只剩下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懒散和漠然。 坐在男人对面的姑娘皮肤雪白,长得非常可爱,眼眸乌黑分明而清润,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古灵精怪的调皮劲儿。桌上摆了一碟小零食,她暗搓搓地,时不时偷瞄对面的男人一眼,再趁他不注意飞快拿出几粒放进嘴里,咔擦咔擦地吃,腮帮子圆滚滚的。 “咦?”突的,正在偷吃零食的女孩儿发现了他们,一喜,连忙冲对面的男人挥挥手,“陈淮望,你朋友来啦!” 陈淮望闻言抬眸。 许思意清楚地看见,陈淮望眼底的寒冰在触及这个姑娘的刹那,柔和成了一汪浅溪清泉。他看了眼女孩儿,然后转过头,看向了门口,脸色与眼神顿时又冷淡如初。 “还以为你在路上出了车祸。”陈淮望冷淡瞥了眼,收回视线。 “客气。”顾江吊儿郎当地勾起唇角,风轻云淡地说,“我可不敢走在你前面。” “……” 什么情况? 这画风……你们两个真的是好朋友吗 ? 许思意抽了抽嘴角,零食女孩儿也抽了抽嘴角。两个初次见面的姑娘隔空对视了一眼,脑门儿上都冒出了三个问号。 所以这是两个同样阴阳怪气,一个痞骚狠,一个高冷丧的毒舌沙雕怼精……碰头了吗? 第58章 顾江是个骨子里冷漠的人, 做任何事都带着很强的目的性。他的社交和人脉,几乎全部服务于“利益”二字,在顾江看来, 只要有利益链存在,世界上就没有永远的朋友, 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他的朋友少之又少, 陈淮望算一个。 听完两位大哥打招呼的开场白,许思意被呛了下,默默汗颜。心想这莫非是大佬之间表达兄弟感情的独特方式? 就在她思绪又开始飞散时,陈淮望身边的小姑娘笑盈盈地开了口, 哈哈哈地打圆场“你们俩还真是幽默呀。” “幽默”的陈大佬垂眸,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抿了口。 “幽默”的顾大佬吊儿郎当地扯唇, 冷笑了下, 长臂一伸勾过他家小祖宗的小细腰,迈着步子走到了榻榻米前, 弯腰落座。 片刻, 陈淮望眼也不抬地说“尤霓霓,我女朋友。” 尤霓霓露出个笑, 跟顾江和许思意打招呼“哈啰, 你们好。” “你好。”顾江淡淡应了声, 然后便伸手轻轻摸了摸身边小姑娘的脑袋,冷峻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浅笑和宠溺,说“许思意。” 被忽然点名的小家伙愣了下, 下意识仰起脖子,“叫我干嘛?” 顾江淡淡补完下一句“我小宝贝儿。” “……” 能不能好好说话? 许思意脸突的一红,被大佬这个秉承了他一贯杀马特风格的介绍给囧到了,好几秒才抬眸朝对面的一双俊男美女露出个笑来,柔柔地说“你们好呀。” 刚互相认识完,包间门就开了,几个穿和服的服务生进来上菜。 席间,顾江和陈淮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摄影展的事,许思意在旁边听了半天,大概明白过来——陈淮望举办摄影展的地方本来是晏城最大最权威的晏城艺术宫,但由于主办方和艺术宫之间出现了沟通失误,艺术宫那边弄错了摄影展的时间,把场地借给了另一个办画展的画家。 主办方再三道歉,给陈淮望另外找了一个场地。 陈淮望今天过去看了一遭,对新场地并不满意,便让顾江这个晏城本地人给他推荐几个办艺术展的场所。 聊完,又开始聊顾家和陈家之间生意上合作的事。 话题枯燥,无法参与,两个小姑娘都有些无聊,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在满桌的刺身料理上头,嘿咻嘿咻专注于吃。 肚子填了个半饱之后,许思意果汁喝多了想上洗手间,出于习惯和礼貌,她询问尤霓霓道“你要去洗手间吗?这家日料店很大,洗手间不是很好找,我正好要去,可以一起。” 尤霓霓性格活泼,一点也不岔生,当即便喜滋滋地说“好呀。”然后便从榻榻米上站起来跟着许思意出去了。 关上门,许思意顿时鼓起腮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尤霓霓瞧见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压着嗓子“你也觉得他们的话题很无聊?” “主要是我不懂摄影,也不懂投资。”许思意囧囧地笑了下。 尤霓霓扬起眉毛,“我也不懂。”说着忽然想起什么,转眸瞧向许思意,促狭地眨眨眼,由衷夸奖“你男朋友顾江长得好帅呀。” 许思意闻言怔了怔,眨眨眼睛,“你男朋友也很好看呀。” “切,好看有什么用,性格不好呀。”尤霓霓推开隔间门,瘪瘪嘴道“高冷毒舌还喜欢怼我,我从高二认识他到现在,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紧接着又换上一副充满羡慕的语气,“顾江一看就是很喜欢你很宠爱你。” 许思意说“陈淮望也很喜欢你的。” 尤霓霓傲娇地哼了声,嘴角却不自觉地往上勾,“他才没有。” “真的。”许思意冲她笑,眉眼弯弯,语气格外的认真“他明明冷冷的,但是看你的眼神就特别温暖,眼神是不会说谎的。” 尤霓霓一下愣住了。她和陈淮望是对欢喜冤家,从高中开始就互看不惯互相伤害到现在,刚才只是那么习惯性地一吐槽,没想到这个姑娘居然会这么一本正经地给她解释一番。 尤霓霓被许思意逗笑了,捂着嘴笑出来,然后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愈发夸张。 许思意站在洗手台前一脸茫然“……” 她说错什么了吗? 你要不要笑得头都快掉了这么夸张啊…… 足足过了一分钟,尤霓霓才强迫自己停下来。她揉了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转过头,扬着唇角满眼笑意地瞧许思意,没有说话。 许思意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儿,不解道“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尤霓霓忽然伸出双手捧起了她的脸,搓面团似的捏捏揉揉,笑吟吟道“你好可爱呀。” 许思意“⊙⊙” 尤霓霓嘻嘻嘻“蠢萌蠢萌的。” 许思意“…… ” “我喜欢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尤霓霓的朋友了。”尤霓霓扬起小脸,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拍拍许思意的小肩膀,“以后如果你在桐市遇到什么事情,就报我尤霓霓的名字!我罩你!” 许思意看着眼前这位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娇小女生,默了默,露出一个干巴巴的、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好的。” “别小看我,我超厉害的。”尤霓霓着重强调,“而且,我特别特别有钱。” “……” 这么厉害? 尤霓霓挑了挑下巴,飞起眉毛“很牛?” 许思意点头如捣蒜,竖大拇指“特别牛。” “嗯。”尤霓霓满意地笑了下,紧接着又弯腰,暗搓搓地凑近许思意耳朵边上,小声说“别担心,我是被陈淮望罩的,就算有我不能搞定的事,陈淮望也一定能搞定!别怕!” 许思意点头“嗯。”点完又觉得自己好像占了他们很大便宜,便想了想,续道“那以后如果你们在晏城遇到什么事情,就报我或者顾江的名字。” “好!” 短短的上一个洗手间的时间,两个姑娘便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第93节 最后,许思意和尤霓霓甚至还互相留了微信号。 晚饭结束,两对情侣在日料店门口道别。 顾江揽过许思意的腰,先行离开。 尤霓霓定定地目送那一高一矮两道背影远去,两手托腮,一脸花痴地感叹“这次出行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顾江和许思意。这对c真的太养眼了,霸道大佬和小可爱娇妻,这种组合我可以粉十年。” 陈淮望在原地站了会儿,扭头,面无表情地走了。 尤霓霓反应过来,追上去,气呼呼道“为什么不理我?” 陈淮望的语气冷冷淡淡,“放彩虹屁有什么好理的。” “……”尤霓霓闻言一愣,下一瞬惊喜道“哇!陈淮望你居然学会了我们饭圈的专属网络用语,简直是天大的进步!我好感动!” 陈淮望“……” 过了几秒钟,陈淮望看了尤霓霓一眼,说“你和许思意互留了联系方式?” 尤霓霓点点头“对呀。” “别跟她走太近。” “为什么?” 陈淮望两手插在裤兜里,边走边淡声道“我和顾江认识这么多年,从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他护食得很,要是你把他心肝宝贝儿带坏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尤霓霓先还没回过神,细细一琢磨,皱起眉毛“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又没什么坏习惯,能带坏许思意什么呀?” 陈淮望侧目,瞥她一眼,“先把卧室里面贴满一堵墙的男明星海报全部给老子撕了。” 酷爱美男酷爱追星看见帅哥就两眼放光的尤霓霓“……” 保时捷行驶在夜色中。 许思意坐在副驾驶席上边玩儿手机,边回想之前在日料店见过的一对璧人,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顾江察觉到她的笑,扭过头,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儿,“一个人傻笑什么。” “没什么。”许思意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又想起什么,道“明天晚上去老宅吃饭,我给顾奶奶带点什么礼物好呢?” 顾江淡淡地说“人去就行。” “还是买点水果什么的。”许思意说,“这么久没见,空手过去不太好。” “随你。”顾江打着方向盘,随口问,“今晚上我那儿去住?” 许思意还思索着要给顾奶奶买什么的事,一听这话还没反应过来,迟迟地“啊”了声,茫然。 顾江侧目,似笑非笑瞅着她,轻轻一挑眉。不说话。 短短几秒钟,许思意意识到什么,心尖一颤,一张小脸瞬间红了个底朝天。飞快收回视线不敢看他,动动唇,嗫嚅了片刻才挤出几个字“……我、我还是回宿舍。” 顾江眯眼“为什么?” “宿、宿管委在公寓楼下贴了通知……”许思意红着脸,说话都有点结巴了,硬着头皮跟他鬼扯“说今天晚上要查寝。” “这样啊。”顾江意味深长地拖了拖调子,没再说什么,目光重新回到前视窗外,继续开他的车。黑眸里头一丝笑意一闪而逝。 应该…… 勉强算是蒙混过关了? 许思意心跳如雷,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着。一面思索,一面转过眸,悄悄摸摸地往旁边偷瞄。 车窗外的光束偶尔照亮顾江的脸,他侧颜隐没在暗光中,看不出什么表情。 许思意等了会儿,见他没有再提去他那儿过夜的事,稍微放心几分。 冷不丁的, “明儿不查寝了?”大少爷忽然懒洋洋地来了这么句。 许思意一卡,手掌心都紧张得出了汗,支支吾吾道“……可能不查。” “行。”顾江点头,“那就明晚。” 车厢里静了静。 许思意听见自己的心跳跟打雷似的。她轻轻咬了咬唇瓣儿,试探着小声问“明晚……除了去老宅看奶奶之外,还有什么事吗?” 说话的同时,车已经到了c大校门口。 停车熄火。 顾江转头看向身旁的姑娘,静了静,忽然倾身朝她贴近过去。车内空间本就狭小,他身形高大,强烈的压迫感几乎要挤走许思意周围的所有空气。 她心一慌,小小的身子下意识往车门缩,想要躲开。 “嗒”一声,顾江手指微动,替她松开了安全带,两只长臂随意一伸,撑在了她身体两侧。抬眼皮,直勾勾地瞧着姑娘小巧绯红的脸蛋儿。 许思意没地方躲,只能硬着头皮僵坐在原处,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看他。 下巴别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不由分说,抬起来。 “……”许思意睫毛颤了颤,被迫看向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顾江挑眉,“能躲天上去?” “……” 他额头轻轻贴住她的,闭上眼睛,鼻梁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小鼻尖,嗓音低哑“明晚,我得拿属于我的礼物啊。” 回到寝室,张涤非一如既往地在电脑前追新番,陈涵坐在座位上涂指甲油,王馨不见踪影。 许思意的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一圈儿,随口问“这么晚了,还有个人呢?” 陈涵扫了眼书桌上的钟,淡淡地说“刚出去半个小时,估计今晚回不来了。” 许思意诧异“出去干什么了?” “我不清楚。”陈涵冲张涤非抬了抬下巴,“她知道。” 许思意把书包放在了桌子上,走过去,伸手碰了下张涤非的肩膀,微微皱眉,“到底怎么回事儿?谁把王馨叫出去的?” 张涤非面无表情地静默几秒钟,说了个名字“秦彦津。” 话音落地,许思意瞬间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哪个秦彦津……” “除了商学院那个大院草,咱们学校还有第二个秦彦津么?” “……等等。”许思意扶了扶额,有点艰难地消化着个信息,默了默,尝试着捋清思绪,“秦彦津和王馨,他们俩什么时候又有联系的?” 张涤非淡淡嗤了声,“兴许压根就没断过。” “……” “这是王馨自己的事,咱们做朋友的该说的说了,该劝的也劝了,她是成年人,要怎么做怎么选择谁都管不了她。随她去。”张涤非扣上电脑,起身,随手拍了下许思意的肩,“这部‘虐恋情深意难忘’追了整整三年,我已经不关心剧情,只想看结局了。” 张涤非说完,洗漱去了。 许思意抿了抿唇,拿出手机给王馨打电话。一连打了三个,全都是无人无接听,到第四个的时候,对方直接挂断。 数秒后,许思意收到了王馨发来的微信消息平安,勿念。 她抬手用力摁了下眉心,犹豫好半天,才回过去一条你现在跟谁在一起? 王馨很晚了,你休息。晚安。 许思意无可奈何,只能回复注意安全。 张涤非一贯是刀子嘴豆腐心,对王馨,她嘴上说得毫不关心,心里的担心程度却并不比许思意少。见许思意放下手机,她咬着牙刷含混不清地问“那个神经病怎么说?” 许思意摇了摇头,“她只说自己很安全,让我们不要担心。” 闻言,张涤非脸色一下冷了大半,没好气地道“果然是个神经病,追渣男追了三年,回回让人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都快被虐变形了还不放手,是不是个抖?” 张涤非气得不行,一边洗漱一边骂骂咧咧。 许思意叹着气在椅子上坐下来,小肩膀一垮,两手托腮放桌子上,发呆。 张涤非说秦院草是渣男,并不是没有原因。这几年,秦彦津身边的女友换得很勤,每一任的交往时间都不会超过两个月,且每一任女友,对秦彦津的评价都只有一个词非常渣。 久而久之,关于商学院院草大才子是渣男的新闻便传遍了c大的每个角落。 但尽管如此,还是有无数才女美人前赴后继地扑向秦彦津的怀抱。 反观当初信誓旦旦说要死心放手的王馨,长得一副红颜祸水的妖娆相,大一到大三,却连一个男友都没有交过。 许思意有时会跟她开玩笑,说这个追你的长得很帅,那个追你的气质真好,这么多人追你,你就一个都看不上么? 王馨总是漫不经心地回她“我很挑。” 直到今天,许思意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王馨不是挑,她是几年前瞎了眼看上了秦彦津,就再也没把眼睛治好过。 室友被渣男叫出去整夜未归的小插曲,成功转移了许思意的注意力。整整一晚,她没空思索其它,全都在想王馨和渣男的虐恋故事。 次日一大早,当许思意顶着一头鸡窝头外加一副配套熊猫眼,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王馨打开寝室门回来了。 “你回来了呀……”她挠挠脑袋,惺忪睡眸在室友身上打量,担忧道,“还好?” “没事。”王馨的面容带着一丝明显的疲态,冲许思意笑了下,进了洗手间。 只四目交接的短短零点几秒,许思意一怔,然后皱起了眉——王馨散着发,素面朝天,眼皮红肿眼眶泛红,明显是刚哭过不久。 并且,她刚刚进来时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 傍晚时分,许思意接到了顾江的电话让她下楼。 许思意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确认自己的妆容和衣着没有任何问题之后,背起书包,拎上下午去超市给顾奶奶买的水果篮子和营养品离开了宿舍。 顾氏家宴,衣香鬓影。 大人们在室内聊天谈事情,孩子们则被保姆带着在院子里玩儿,偌大的宅院里充满了小孩子银铃似的笑声。 许思意走进老宅,眸子里顿时浮起一丝诧异,眨眨眼,对身边的顾江道“上次人好像没这么多?” 顾江撩开她的发,低头,薄唇贴近她小巧雪白的耳朵,说“上次很多人有事,没来成,这次算齐的。” 许思意眸光微闪,惊讶道“你们家人丁这么兴旺呀?” 话音刚落,一道嗓音便从身后传过来,问道“是不是江之和思意来了?” 许思意回转身,顾奶奶拄着拐杖,在顾泊之的搀扶下缓缓朝她走过来。老人一身唐装,面上的笑容慈祥又和蔼,看着十分的精神。 “奶奶好。”她脸上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容。 第94节 “奶奶,这是思意给您买的水果和营养品。”顾江勾了勾嘴角,把果篮和一大包补品递给一旁的女佣。 “人来就好了呀,买什么东西。”顾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拉过孙子身边的小姑娘到跟前,笑眯眯地细细打量,“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许思意脸微红,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奶奶夸奖。” 顾奶奶边说话边牵着许思意往屋里走,随口问道“明年就毕业了?” “嗯,是的奶奶。” “开始实习了么?” “还有些课程没有结课,过段时间应该就要出去实习了。” “嗯。”顾奶奶点头,闲聊着,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两个孙子,不动声色地拉着许思意又往前走了几步。 许思意察觉到什么,狐疑,小声问“怎么了奶奶?” “思意,江之的爸爸妈妈今天也要过来。”顾奶奶低声,“奶奶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 顾奶奶招了招手,许思意会意,把耳朵贴过去。 顾奶奶压低嗓子道“江之和他父母关系不好,你应该也是知道的。一会儿啊,你就主动过去跟你伯父伯母打个招呼,知道么?” 许思意闻言,微微皱眉,似乎有些迟疑。 顾奶奶低低叹了口气,拄着拐杖,继续往前走。许思意连忙伸手扶住她。 顾奶奶叹道“人就是这么怪。非要病了、老了,才能想透彻很多事情。” 许思意听老人说着,沉默,没有言声。 “当年的事,一步错步步错,归根结底,其实是奶奶对江之一家有亏欠。江之的父母当然有错,但一切错的根源,在我。”顾奶奶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柔声“思意,奶奶年纪大了,想在闭眼之前,看到江之和他父母关系有所缓和,他父母年轻时候不懂怎么为人父母,现在已经知道错了,在尽全力补偿……家和才能万事兴。奶奶看得出来,我家江之很喜欢你,只要你愿意帮,这件事就有希望。你能帮奶奶这个忙么?” “……”许思意抿了抿唇,回头。 顾江就站在距她数米远的地方,背靠墙,站姿随意,两手抱肩,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漆黑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丝浅溪似的笑意。 许思意心头忽然涌起了一阵难过。 她最爱的浑身发光的少年,曾经历过那样一段不堪回首的残酷童年。 半晌的静默。 许思意很浅地弯了弯唇,朝老人道,“奶奶,我理解你作为一个长辈的心理。但是也请你理解我。” “什么?” “要不要原谅伯父伯母,是顾江自己才能决定的事。”她带着笑,淡淡地说“我只会永远尊重他的决定,而不会利用他对我的感情,去绑架他,帮他做决定。所以这个忙,我不能帮您。” 顾奶奶微微一怔。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瞬,她分明在这个看似柔软温顺、人畜无害的小姑娘脸上,看见了顾江的影子。那眼角眉梢间的坚毅果决和冷静,全都像极了她家江之。 第59章 顾父顾母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黑色商务车驶入顾氏老宅的庭院, 司机先下车,绕道后座拉开车门,一对中年夫妇相继下车, 男人身着铁灰色西装,成熟稳重仪表堂堂, 女人穿着深蓝色的旗袍礼服, 容貌冷艳气质高贵。 两人一下车,便第一时间过来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言辞神色间恭恭敬敬。 像顾母这种冷傲美人,见过一面便足以令人过目不忘。因此, 许思意一眼就把这对夫妇认了出来。 两人的出现令老宅内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江之少爷与父母关系不和,势同水火,这在顾氏家族是公开的秘密。过去, 亲戚们一是顾忌顾江的脾气, 二是为避免尴尬,每逢酒会宴会, 大家心照不宣,几乎从不会同时邀请顾江之和顾父顾母出席。 今儿老祖宗来了这么一出…… 这是想破冰呢?还是想火上浇油啊? 满宅的人心里琢磨着,你看看我, 我瞧瞧你, 不动声色地交换着眼神, 都有点儿好奇这一家三口齐聚一堂究竟会发生什么。 饶是连平日里惹是生非天不怕地不怕的顾泊之都尴上了一尬。他扭头,看了眼自家的二叔二婶,又瞅了眼靠着墙、站姿吊儿郎当, 面色冷淡又玩儿味的顾江,心里打鼓,默了默,自觉顺了颗苹果边吃边走开了。 一副退避三舍,生怕被殃及池鱼的惶然相。 许思意明显感觉到宅内气氛的变化,抿抿唇,挪着步子悄然朝顾江走过去。乖乖站到他旁边,右手无意识地伸出去,轻轻拉住了顾江的衬衣袖口。 顾江正低眸剥着一颗橘子,转过头,瞧见姑娘细细白白的小手正紧紧拉着自己的衣裳。 他挑了下眉,随手把一瓣儿橘子肉递许思意小嘴巴边上,懒洋洋的“啊。” 许思意怔了怔,跟着他“啊”了声,张开了嘴。 顾江把橘子喂进她嘴里。修长的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扫过那张粉软粉软的小唇瓣。 姑娘乖乖把那瓣橘子肉吃进去,腮帮子鼓鼓地嚼,像某种软乎乎毛茸茸的小动物。橘子似乎有点酸,她一张小脸儿还皱巴了下,变成一颗小包子。 顾江好笑,手指刮她鼻头,“酸?” 小家伙吐吐舌头,巴巴道“有点。” 顾江嘴角挑着一道弧,被她乖巧可爱的小模样撩得心念一动,忍不住伸手环过她细细的小腰,勾过来,弯腰低头,鼻梁亲昵地蹭蹭她微微泛红的脸蛋儿。 “……” 周围众目睽睽,还有那么多长辈……许思意被杀马特大佬旁若无人的举动给惊呆了,瞬间羞得面红耳赤,小手轻轻推搡他,小声抗议“你、你不要离我这么近。” 顾江置若罔闻,大掌一扣把姑娘毛茸茸的小脑袋摁进怀里,嘴唇贴了贴她的眉心。 许思意紧张得压低嗓子“有很多长辈在……” 顾江淡淡地说“我抱一下我宝贝儿,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 “……” 许思意囧了囧,放弃和这位杀马特讲道理,轻轻一挣,小鱼似的从他怀里溜了出去,做贼心虚似的左右张望。谁知这一望,刚好便和不远处的一双美眸对个正着。 顾母仪态高雅,妆容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看着她。 两道视线在空气里半秒交错。 须臾,出于礼貌,许思意还是试着扯了扯唇,朝顾母挤出了一丝笑容。 顾母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略微点头算作回应。 一旁的顾父收回视线,皱起眉,冷哼着低声说“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和小姑娘家搂搂抱抱,成什么体统?” 顾母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漫不经心地回“顾江之搂一下他的女朋友,你就觉得他不成体统,那你当年是什么?” 顾父被妻子硬生生一噎,瞬间有些无语,好几秒才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顾母摇晃了下手里的红酒杯,冷冷道“当年是我们对不起他在先,他现在恨我们怨我们,一点都不为过。上梁不正当然下梁歪。” 顾父吹胡子瞪眼,“……一个不孝子,你还给他找到理由了?” 顾母漠然“我只是实话实说。” “……”顾父深吸一口气吐出来,静了静,才没好气道“顾江之现在这副离经叛道‘老子天下第一’的性子就是跟你这个妈学的。” 顾母冷淡一勾唇,“我的儿子,不像我像谁。” 顾父怄得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瞪了眼妻子,又看了看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自己一眼的顾江,叹息着摇摇头,转身和顾泊之的父亲谈开发某沿海旅游区的事去了。 顾母则优雅地抿了抿高脚杯里的红酒,仰起头,安安静静地观赏起头顶的夜色。 许思意在不远处看着妇人曼妙又妖娆的身姿,微微皱眉,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那道背影透出了一丝孤寂落寞的意味。 当年,顾家和韩家因为利益纠葛而联姻,认真说来,顾父和顾母其实都是这场商业联姻的牺牲品。可他们既是受害者,也是施害者。 或许是少不更事,也或许是初初为人父母太过懵懂,不懂怎么保护自己的孩子。但他们的开放式婚姻关系,以及他们对顾江这个结晶的冷漠和漠视,把童年的顾江推向了深渊,给童年的顾江留下了无法消除的心理创伤,这是不争的事实。 许思意在心里低低地叹了口气。 其实能感觉得到,顾父顾母老了,这些年,他们对当年的所作所为非常后悔,是真的想赎罪,想弥补,想补偿,想得到顾江的原谅。 许思意也能感觉得到,顾母虽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高冷相,仿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但她是真的发自内心地爱着顾江。 但理解归理解,要不要原谅,是顾江自己的事。 当年饱受冷眼和嘲笑的不是她,经历种种痛苦和绝望的也不是她,她无权替他原谅那些对他造成伤害的人…… 正迷迷糊糊地思索着,耳畔冷不丁响起道嗓音,低沉干净,语气低柔“又在想什么?” 许思意抬眸,顾江正低头注视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深不见底。 “没想什么。”许思意摇了摇头。 顾江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轻轻一晃,“不许骗我。” 许思意静默几秒钟,抿抿唇,忽然伸出双手环住了他修劲的窄腰。脸颊贴紧他的胸膛,细细的胳膊收拢,抱得紧紧的。 这动作非常突然。 顾江一怔,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诧异。 半晌,他听见怀里传来一个软软糯糯的嗓门儿,轻声说“我只是在想,我应该再早点认识你的。” 顾江微皱眉,“什么?”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应该再早点认识你的。早点认识你,早点喜欢你,早点陪着你。”姑娘的嗓音散落在夜晚的风中,轻而柔,像一个暖色系的梦,“那样,在你最难过最痛苦的那段岁月里,你就不是一个人独自面对了。” 顾江闻言,黑眸沉沉,一时没有说话。 接着,怀里的小姑娘冲他扬起了脸蛋儿,眉眼弯弯,绽开了她标志性的笑容,傻里傻气,温暖如春,语气柔和却坚定地说“顾江同学,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你的未来,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不会缺席。” 老宅内依旧热热闹闹,人声依旧喧哗。 但周围的一切却似乎都在瞬间远去,整个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良久良久,许思意感觉到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抱住了她,下了劲儿,非常用力,几乎要把她箍进他的身体里。 顾江哑声“你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好。” 谢谢你,我的小太阳。 能认识你,才是我无上的荣幸。 和大家伙预料的不同,这场同时出现了顾江和顾父顾母的家宴,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波澜。从顾父顾母出现,到家宴散席,顾江没有和顾父顾母说过任何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交流都不曾有过。 晚上九点半左右,家宴散了,众人和老太太道完别后便陆陆续续离去。 第95节 “奶奶您要保重身体,我下次再和顾江一起过来看您。”许思意冲顾奶奶甜甜地笑,柔声叮嘱。 “好好好。”顾奶奶拉着许思意的手轻轻拍着,抬起眸,目光在孙子和小姑娘之间打量一圈儿,不住地点头,笑眯眯地说“你们俩也得好好的呀。” 许思意脸微红,笑着“嗯。” “奶奶,时间不早了,您歇着。”顾江淡淡地勾了勾唇,“我和思意就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 告别完,顾江便牵着许思意的手走向停在庭院里的黑色保时捷,上了车,发动引擎。轿车很快驶出老宅大门,隐没于夜色。 老人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去。 这时,老管家领着顾父顾母从屋子里出来了。 顾父瞧见顾奶奶站在冷风里,皱起眉,连忙上前几步扶过她的手臂,道“外面风大,来妈,我扶您进屋。” 老太太侧目看了儿子一眼。短短刹那,她脸上的和颜悦色寡淡了些,抬起胳膊把顾父的手拂开了,转身,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江之不原谅你们,我就是死了也没办法闭眼。” 顾父蹙眉,“那小子油盐不进……我和他妈软的硬的,什么办法都使尽了,他还是连话都不肯跟我们说一句。” 老太太缓慢地盘着手上的佛珠,淡淡道“你啊,你这个当爹的,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们江之。” 顾父有些不解,“您这话什么意思?” 老太太挑了下眉,说“你的硬,就是对他发火,威胁他,恐吓他。你的软,就是送他顾氏股份?你儿子连天王老子都不放眼里的一个人物,会吃你这套?不知道什么叫投其所好?” “……”顾父一时语塞。 顾奶奶侧目,又瞥了眼站在一旁的顾母,没什么语气道“来,你这个当妈的说说,江之现在最喜欢最想要的是什么?” 顾母面无表情地沉默几秒,道“许思意?” “还是当妈的靠谱。”顾奶奶缓慢笑起来,淡淡地说“安排安排,你俩找个时间去许家提个亲,给两个孩子把婚定了。” “……”顾父和顾母一愣,相视一眼,都有些诧异。 片刻,顾父试探着道“妈,江之的婚姻大事,这是不是有点……” “那小姑娘我挺喜欢的,是个善良懂事的好孩子,家世虽然弱了点,但也清清白白。”顾奶奶又成了一副笑面佛的乐呵模样,平易近人,道“江之最喜欢那小丫头,这么一来,他肯定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嗯,快完结了,还是很舍不得的…… 暂定番外王馨和秦彦津有一篇,其它的我再想一想。 s话说……我发现很多妹子都说我个人的恋爱日常比我的小说甜,e……给想吃糖的小伙伴指个路,微博晋江弱水千流ss,感兴趣的可以去吃吃真人糖噗。哈哈哈哈哈。 第60章 顾家老宅位于郊区, 顾江的车从林荫道里驶出,拐个弯上了大马路,飞驰前行。 ……好安静啊。 许思意坐在副驾驶室里, 一边装作玩儿手机,一边悄悄地侧目, 拿余光偷瞄身旁的顾江。他一只手把着方向盘, 另一只手的手肘曲起随意搭在车窗上,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有些凌乱。他看着前方,漆黑的眼睛映入几丝路灯的光,深不见底。 表情冷冷淡淡的, 看不出在想什么。 莫名……有那么一点小紧张。 许思意脸微红,心跳扑通扑通,小脑瓜里鬼使神差, 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昨天他说的“今晚就要拿礼物”巴拉巴拉之类的话……是开玩笑的吗?应该是。毕竟之前也经常拿这件事逗她玩儿什么的。 于是当车驶入城区在某个红绿灯路口停下时, 顾江一侧头,就瞧见他家小姑娘耷拉着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脸蛋儿红扑扑的,咬着唇,两只小手还无意识地捏着衣摆绞来绞去, 一副羞羞囧囧又呆呆的小模样。 他微挑眉, 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光滑细腻的触感羊脂玉似的。 “想什么呢。” 姑娘听了这话,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摇摇头, 声音小小地磕巴回了句“没、没想什么。” “害怕么。”顾江掀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她。 小家伙茫然地抬起脸,“……害怕什么?” “今晚。” “……” 顾江微微眯了下眼睛,凑近她,嗓音也跟着压低几分“你难道还以为,我是跟你说着玩儿的?” “……”许思意愣了下,整个人的表情瞬间⊙⊙。 脑子里莫名其妙就想起了一些两个人独处时,他把她压在床上或者墙上、腻腻歪歪卿卿我我的粉红色画面…… 前方红灯跳成绿色,站在十字路口中央的交警大叔比划了个手势,示意车辆通行。 顾江坐正身子重新踩下油门。 车上路,车厢里再次陷入安静g…… 过了一会儿,许思意面红耳赤地甩甩脑袋,把那些诡异又暧昧的画面全都从脑子里拎出来ai飞,深吸一口气定定神,强自镇定地干笑两声,开口“你……你不会是认真的哈哈?” 顾江拿眼角看她一眼,“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么。” “……” 她otz。 虽然和他讨论这个话题……真的很害羞…… “但是……”许思意脸上的小红云嘿咻嘿咻地蔓延到了脖子和耳根,她嗫嚅了下,半天才鼓起勇气开口“其实我还有点没准备好……” “嗯。”大少爷闻言,破天荒地淡淡点下了头,“我理解。” “……” 嗯?突然这么善解人意?许思意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现在还没到十点。”顾江低眸扫了眼腕表,扭头,活动活动脖子,永远那副漫不经心又泰然自若的腔调,“回家大概十点半,你洗澡洗头、我帮你吹头发,大概要二十分钟,我再另外多给你半个多钟头的准备时间。十一点半,我们做。” “……” 连这种事都能把时间计算得这么精确无误,大佬你认真的吗? 真不愧是杀马特中的战斗机。 许思意被顾大少爷这番一本正经气定神闲又惊世骇俗的说辞给镇住了,嘴巴微微张着,目瞪口呆,半天不知作何反应。 好半晌,许思意才恢复语言功能,结结巴巴、小声道“那什么……你给的准备时间,是不是有点太少了?” “不少。”顾江视线扫过她绯红绯红的颊,一勾唇,换上副似笑非笑吊儿郎当的语气,“再说了,这种事儿你有什么好准备的?” “怎么没有……” “躺好就行。” 被大佬宣判之后,许某只便满脸通红地沉进了羞窘的深海里,迷迷糊糊浑浑噩噩,连自己后来是怎么下车的忘了。 只记得在路过某个711便利店的时候,顾江似乎下车买了样什么东西,深蓝色的盒子,方形的。但是晚上本来光线就暗,他出来之后随手就把那个盒子揣进了裤兜里,加上许思意又一门心思只顾着羞窘欲绝,压根没注意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回了公寓,进门。 屋子里一如既往的干干净净。阳台上摆着绘图桌和笔记本电脑,阳台的地板上零星散着好几张设计图草稿,有的已经完成,有的画了一半似乎不满意,打了个叉表示作废…… 一切都和几年前,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这里她明明很熟悉,但是今天…… 紧张。 太紧张了。好像心脏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似的…… 顾江脸上的表情静而淡,随手摁开墙上的客厅灯开关,把车钥匙扔在了鞋柜上。微侧头,默不作声地盯着他身边的姑娘瞧。 小家伙明显有些慌乱,两边小腮帮鼓了股,悄悄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似乎在努力平息快要突破极限的心跳。小身子蹲下来,摸索着换鞋,解鞋带的时候,她十根细细软软的小手指甚至在以肉眼可见的频率,轻轻发抖。 顾江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没说话,屈起一只膝盖半蹲在她跟前。大手轻轻捏住姑娘纤细柔软的右脚踝。 丫头明显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微抬头,乌黑分明的大眼睛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顾江垂着眸,往上勾了勾手,示意她站起来。 “……”许思意脑子本来就有点迷糊,他这么一贴近,身上清冽好闻的薄荷味混着男性荷尔蒙气息笼罩过来,瞬间熏得她晕乎乎。 默默起身,扶着鞋柜乖乖站好。 顾江解开鞋带,握住她的脚踝微微提高,把小白鞋和小猫袜从姑娘的脚丫子上脱下来,套上他专程给她买的兔子拖鞋。 然后是另一只。 他的手温热修长,指腹和掌心都带着一层薄薄的茧,有意无意拂过她脚踝上的皮肤,有点儿糙,又有点儿痒。 ……还不敢动。 许思意默默伸手扶了扶额。 本来还只是脸烫耳朵烫,这么一来,她觉得自己全身都快被烤熟了…… 给她换好拖鞋以后,顾江站直了身子,低垂眸,居高临下地盯着那张柔软小巧的脸蛋儿瞧。 客厅里的灯没有开完,暖橙色的光线给姑娘清晰的轮廓镶起一层很淡的光影,她脸上细软的绒毛清晰可见。眉形纤细,一对眼珠玻璃珠似的,清澈晶亮得几乎透明,小而挺的鼻梁,粉软粉软的唇,愈显得娇美不可方物。 视线不露痕迹地下移。 扫过姑娘纤细雪白的脖颈,和包裹在连衣裙下的、曼妙较好的曲线。 顾江眸色渐深。他忽然意识到,当年那个傻里傻气的小丫头是真的长大了,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柔婉楚楚,纯真如初,但褪去了几分稚气,像一颗青涩但可口的小蜜桃。 食指无意识地动了动。 许思意察觉到他露骨的视线,脸上骤然火烧火燎,动动唇,嗫嚅着说了句“我……我先去洗澡了……”说完便逃也似的拿上睡衣冲进了浴室。 啪一声,关上了门。 淅淅沥沥的水声隐约传出来。 “……”顾江闭眼,抬手捏眉心,忽然自嘲似的笑了下。 冷静。 冷静不下来。 去他妈见了鬼的冷静,为什么要冷静? 第96节 只有天晓得,他有多想要许思意。 那个纯真无邪的、青涩灵动的、他在十六岁那年初见之后,便锁进心底的姑娘。少男时代那无数个躁动的、血气方刚的、青春期的夜晚里,他对她魂牵梦萦,朝思暮想,她像个出现在黄粱一梦里的小妖精,勾走了他的三魂六魄。 后来,在学生会面试那天再见到她,顾江就知道,一切是天意注定。 他稀罕她进骨头缝里。稀罕到愿意为她改变自己,稀罕到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稀罕到愿意为她创造一个世界。 稀罕到每每想起她的脸,他就恨不得,把她给扒光了摁住办了。 顾江以前从来不信命,但在再次遇到许思意之后,他有那么一瞬间,感谢了命运。因为他知道,那个叫许思意的姑娘,是他生命里的一束光,一颗小太阳。 是命运送他的一份礼物。 所以,顾江发誓,这辈子都要宠着她护着她,把她捧在掌心,视若珍宝。 浴室里,许思意把自己整个人都泡在浴缸里,磨磨蹭蹭,龟速涂洗发液,龟速打泡泡,龟速地洗啊洗。 洗完头,洗胳膊,洗完胳膊洗肩膀,洗完肩膀洗袜子,然后是帕子,泡泡球…… 就这样洗了半天,直到确实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洗了,她才小金鱼似的鼓了鼓腮帮,吹出一口气,认命地换上睡衣。 照照浴室的大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穿着身粉红色的小猪佩奇睡裙,面容素净,大眼水润,雪白的皮肤被温热的水流蒸成了浅粉色,脸颊也红红的。 “……”怎么是这样一副楚楚可怜任人宰割的小绵羊状? 虽然以前没什么经验…… 但你怎么说也是跟着张涤非看过一些小黄番的人啊,就算要就义,也应该英勇就义,绝对不能被那个杀马特比下去!气势拿出来啊崽! 许思意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呐喊助威,拍拍脸颊,换上一副严肃而淡定的表情。然后深呼吸,小拳头一握,雄赳赳气昂昂地拉开了浴室门。 抬头一看,杀马特顾大佬他老人家就站在她对面。 客厅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 走廊光线很暗,只有浴室里投过去一束白色的光,顾江靠墙站着,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玩儿着一枚打火机。漆黑的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不明。 这么一吓,许思意刚刚做好的心理建设成功秒崩。 ……敌方的战术着实高深莫测。 淡定,淡定。 她嘴角一抽,囧了囧,在硬着头皮和对面的大佬对视了整整五秒钟之后,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挥了挥手里的小帕子,萌萌地道“你之前好像说,要帮我吹头发?” 顾江不言声,仍旧笔直而专注地瞧着她。 许思意被他了会儿,才刚平复不久的心跳频率又开始突突突地往上飙。 突的,哒一声,顾江随手把打火机扔到了一旁的柜子上。 许思意的眸光微微一跳,下一瞬,男人动了动身朝她走过来。 腰上一紧,被修长有力的手臂一把勾过去。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微垂头,额头和她的轻轻贴在一起。 许思意一双大眼眨巴了两下,心跳如雷。 顾江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手臂收紧,手指轻轻捏玩着她的小下巴,左右摇晃。 怀里的小姑娘刚洗完澡,带着浓浓的沐浴露的香气,还有她身上像牛奶茉莉又像水果奶糖的甜香,诱人得不可思议,羽毛一般撩拨着他的所有感官。 顾江的唇微微贴近她,嗓音很轻,低柔得可怕,“怕么我的小宝贝儿?” “……” 这种时候,这么肉麻的称呼…… 许思意全身火烧火燎,连锁骨都羞成了粉色,支吾了下,小声回答“……有一点。” 他轻轻咬了口那副柔软的小唇瓣,挑挑眉,低声“怕什么?” “怕……”许思意脑子里跟搅了团浆糊似的,已经不知道怎么思考了,听他问完,老实巴交地回了一个字“疼。” 头顶一声低笑。 “……”她心脏跳跃的频率越来越快,脸红透,小手怯怯地抬高,抱住他的脖子,软声嘟囔着抗议“你在嘲笑我吗?” 按照常识……这种事……本来就会疼的……? 所以她怕疼有什么好笑……的? 顾江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然后盯着她,眸色比平日更黑更深。他贴过去,轻轻啄了下小家伙的眉心、鼻梁、小鼻尖……然后是粉红色的唇。 “不怕。”他大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小孩似的,说不出的温柔宠溺,“我轻轻的。” “……”这羞耻而糟糕的台词…… 有力的大手微微往下,从她的腰和膝盖弯穿过去。 标准的公主抱。 许思意只感觉到自己双脚悬空被他抱起来,一怔,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人就已经被他放到了卧室的床上。 顾江把她抱进怀里,棱角分明的下颚抵着姑娘毛茸茸的脑袋顶,像彼此生命的一部分,契合而圆满,和她贴合得严丝合缝。 屋子里静静的。 半晌,他吻住她的头顶,哑声道“小41,我爱你。”顿了下,“太久太久了。” “嗯。”许思意眼眶忽的一湿,细细的胳膊环住他的腰,脸颊软软贴近他的颈窝,嗓音软软糯糯“我是你的。” 第61章 静谧的夜, 柔和的光,两人在床上安静相拥。气氛格外的纯情而美好。 然而,这种纯情小清新状态并没能持续上多久。 几秒钟过后, 许思意便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两只修长干净的指挑起来。她掌心后背全是汗,心跳得像打鼓, 迷迷糊糊地抬起眸子。 一张熟悉的俊脸朝她埋低, 贴近。 顾江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唇和她贴在一起,舌尖撬开她的齿,钻进去,势如破竹攻城夺地, 与她柔软羞怯的小舌纠缠,狠狠的,霸道得透出一丝蛮横。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又像沙漠里迷路的旅人看见了水源绿洲。 逮住了, 就不可能再放过。 顾江骨子里是个非常理智的人,做任何事之前, 他心中都会有一番算计,从不在任何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从小到大,哪怕是最叛逆迷茫的青春期, 他一直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不要什么。 高中那会儿, 不管是本校还是外校,喜欢他的女生都有很多。在那个充满了青春期躁动的年代里,像顾江这种长得帅成绩好的校霸大佬, 无疑是万千美少女的梦中情人。 追他的女生里,有清纯系的,例如七中本校的那些高材生,问问题讨论学术;也有奔放系的,例如职高的女混混小太妹,写情书递房卡。 罗文朗沾了顾江的光,桃花运也跟着旺起来,今天和这个班花拉拉手,明天和那个级花吃吃饭,身边的小姑娘就没断过。 顾江却连正眼都没瞧过那些女生一眼。 罗文朗曾经打趣顾江,说放眼全晏城,哪个学校的大哥不是个身边美女无数的风流人物,唯独他这个大佬当得一点都没大佬相,清心寡欲,跟他妈个吃斋念佛的和尚似的。甚至一度怀疑他是性取向有问题,或者是得了什么男科方面的疾病。 顾江理都懒得理罗文朗,照旧拿那些追自个儿的女生当空气。 那些或妖娆或清丽的女生,他觉得没劲,自然而然也就划进了“不想要”的范畴。只要是顾江不想要的东西,他便连碰一下的兴趣都没有。 许思意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例外。 这个看上去傻里傻气、实际上心思剔透、还总是拿一副呆呆萌萌的笑容看着他的小姑娘,顾江从见她第二面起,便将她划入了“想要”的范畴。每每见到,每每念及,他对她的渴望就像一团火烧在骨子里,愈演愈烈,越压抑克制,越濒临失控。 顾江微皱眉,狠狠咬住姑娘微微红肿的唇瓣儿。 他的。 怀里的小家伙吃痛,呜呜地闷哼了一声,似乎被吓到了,抬起两只小手软软推搡他。 顾江一只手抓过那两只纤细的腕子,并拢,拉高,摁在她头顶。吻得更深更重。 过去,现在,未来,都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吻结束。 顾江闭着眼贴紧她,脸颊轻轻蹭着她红扑扑的滚烫小脸蛋,声音低哑得可怕,喃喃自语似的,“我的小41,我的小宝贝儿。” “……”许思意呼吸不稳,懵懵地抬眼,一双大眼睛雾蒙蒙的,迷了一层水汽 本来就刚进秋天,夏季的炎热还未褪尽,两个人跟连体婴似的这么紧紧抱着,更热了。 她被他撩得全身火烧火燎,跟要着起来似的,试探着动了动身,像要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小声支支吾吾,“不要抱这么紧,有点……热。” 刚隔出一丁点距离,大少爷长臂一捞,又把她给拽回怀里紧紧抱住。 “我准你躲了?”他薄薄的唇压在她耳垂上,永远那副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语气,但嗓音很低也很哑,带着一丝未知的危险。 许思意心脏扑通狂跳,眸子眨了眨,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没出声。 顾江的唇游移,来到她细嫩绯红的颊边,若有似无地摩挲过去,沉沉的,暧昧又亲昵,“嗯?” “……” 你能不能不要撩了……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就不能直接一点吗? 许思意脸蛋儿上的红云越来越浓,羞得都快冒烟儿了。恍惚间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一条明知道要被摆上餐桌的小咸鱼,而那个要把她吃掉的人非但不给她个痛快,还拎着她的小尾巴把她提在半空,晃悠来晃悠去。 天辣,她紧张得都快晕过去了,大佬您做个人好吗t t…… 脑子里一番胡思乱想之间,顾江又有了动作。 许思意抬眸,只见顾大少爷双臂一松放开了她,直起身,两手交叉捏住t恤的下摆,举起胳膊把衣服脱了下来。随手就丢到地板上。 露出一副肌理分明、线条漂亮得像匹骏马似的身体。 大概是最近外出的次数太多,顾江的肤色比过去的冷白稍微深了一些,但一点也不黑,深得非常健康。胸肌,腹肌,人鱼线,还有熟悉的黑鹰纹身。 野性得要命。 “……”尽管已经看过不知多少次,乍一瞧,许思意还是被眼前的场景给震了震。纯粹是下意识的动作,她默默抬手捂了捂鼻子,怕流鼻血,眼神乱飞看向其它地方。 看看窗,看看衣柜,看看床头柜,就是不敢看他。 然后被一只大手捏住下颚,掰回来。 第97节 顾江屈着两条长腿跪在床上,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她,轻轻一挑眉“姑娘,往哪儿瞅呢。” 许思意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嘴唇嗫嚅,说不出话。两只手无意识地捏紧了自己的睡衣袖子。 “这屋里有什么东西比我更好看么?” “……”⊙o⊙。 顾江往她贴近,低声说“从现在开始,只许看我。” “……”您老人家还能再自恋一点吗? 是不是不看我流一次鼻血不甘心? 许思意内心刷刷刷地滚过一大堆弹幕,但内心os归os,给她十个熊心豹子胆她也是不敢当着这位杀马特大佬的面表露出丝毫不敬的。 那就看。也不是没看过,这副身材不去当模特都可惜,看一下也不亏…… 许思意迷迷糊糊地思索着,随后便乖乖地看着眼前赤着上身的男人,安静如鸡。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足足十秒钟。 半晌,顾江屈起食指刮了下她的小脸儿,语气淡淡的,“看清楚了没?” 嗯? 许思意有点茫然地皱了下眉,问“看清楚什么?” 顾江直勾勾地盯着她,静几秒,回答“看清楚这个你将来要托付一辈子,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管将来发生任何事都不离不弃的人。” “……”她突的一怔。 顾江伸手握住她的,五指收拢,扣得紧紧的,眼神哪怕半秒都没从她脸上移开过。忽然,他勾勾嘴角笑了下,漫不经心地说“许思意,我叫顾江,晏城人,职业是一名建筑设计师。我在三年前创立了自己的第一间建筑设计工作室‘forone’,目前工作室发展形势良好,收益可观,同时我也是顾氏集团的第一继承人。个人能力还行,家庭条件也还行。另外,我三观正常,无任何不良嗜好,除你之外,情史为零,没有任何走心走肾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 听完这番话,许思意的表情再次变成⊙⊙,呆呆的。 “但我也有很多缺点。”顾江垂眸,嗓音低了些,抓起姑娘的小手放到嘴边,轻轻吻了下,然后才继续道“我上大学之前是个痞子混混,抽烟逃课打架进局子,什么混账的事儿都干过。我和父母的关系恶劣,恶劣到我丝毫不打算修复,我性格偏执,认死理,只要是自己认准的事,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改变不了。我脾气不好,如果有人触犯到我的底线和原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我骨子里不善良,也不温暖,我的世界里唯一的法则只有我自己,和你许思意。” “……” “小41,你好好看看我,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温柔,不体贴,不风趣,不幽默,没办法随时都让你如沐春风逗你开心。”顾江定定望着姑娘的眸,懒懒地笑了下,表情万年不变的吊儿郎当和随意,但他的眼神却格外专注而认真。他说“我问你最后一次,也是给你最后一次后悔的机会——这样一个糟糕的我,你真的愿意跟么?” 从始至终,他的语速都非常平缓,不慌不忙,不疾不徐,低沉干净的嗓音像从夜色里淌过的水流。 ……这么突如其来的一番仪式感十足的自我陈述…… 自我认知还挺清晰…… 不得不承认,真是段匪夷所思非常杀马特的剧情。 但许思意听完,鼻子却莫名有些发酸。仿佛是鬼使神差,她忽然想起了大一开学时在阶梯教室第一次见到他,那个迟到的、吊儿郎当的、一副大反派坏学生姿态的名校学生会主席。 命运有时候真是奇妙。 当年那个她连打个招呼都必须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的人,现在居然和她坐在一张床上,用一副近乎虔诚的语气,说出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古老又浪漫的言情剧经典台词。 屋子里静默无声。 顾江不语,黑眸沉沉,安静地等待姑娘的回答。冷峻的眉眼破天荒的柔和似水。 片刻,他看见小姑娘眼眶红红的,吸了吸鼻子,坐起身,张开两条纤细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软乎乎的小身子腻腻歪歪贴近他怀里。 “愿意。”轻柔细软的嗓音,糯糯的,甜甜的,带着丝笑意,像一缕阳光洒进了黑暗深渊,“许思意愿意跟顾江,永远不会后悔。” 顾江合上眼,双臂收拢,死死抱紧她。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 姑娘软软的小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说“而且,你有一句话说得不对。你怎么会糟糕呢,你一点也不糟糕。” 她的少年是世上最好的人。 顾江闻言,额头轻轻抵住她的,轻声说“是么。那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 姑娘晶亮的眸子眨了眨,认真道“你在我眼里,身披金甲战袍,全身是光,无所不能。” 这个形容幼稚又好笑,顾江听完弯了弯唇,凑近她,唇在她的眉心印下一个吻。 许思意闭上眼睛,闻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男性气息,小脸在他颈窝里惬意地蹭了蹭,像只撒娇求宠爱的小猫。 温馨和谐的场景维持了大约三秒钟, 顾江抱起怀里的小身子,放到自己腿上。和她面对面坐着,大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姑娘明显还沉浸在感动的情绪中,眼巴巴地瞧着他。 突的,他垂眸,伸手就去解她的睡衣扣子。 “……”? 剧情跳转得这么猝不及防? 许思意呆了呆,下一瞬面红耳赤地回过神来,抓住他的手,瞪眼“你……你就直接动手了?” 顾江好整以暇地瞧着她,“不然呢。” “……”好,其实她也不知道正确的程序是怎么样。毕竟她和大少爷平时的日常污虽污,但从来没发展到实质性的这一步。 毫无经验可借鉴。 许思意默了默,过了几秒,试探着挤出一句话“好歹……你也先说句话提醒我一下。”这么突然就开始动手动脚,她紧张羞涩又害怕的情绪瞬间又窜上来了好嘛? “哦。”顾江点了点头,然后道,“那我们来做。” 许思意“…………” 大概是实在是太紧张了,千钧一发之际,她还是忍不住干笑了下,试探着道“不然……我们还是再等等,下次再……” 话音未落,便被顾江打断,“不等了。” “……” 他在她的脸蛋儿上轻轻咬了口,说“许思意,我等你够久了。” ……也是。 男人和女人有本质上的区别,在这种事上,他耐心本该有限,却愿意为了她再情事上等待。 思索着,许思意心里暖暖的一甜。软软的小手伸出来,在他脖子后面轻轻缠绕,倾身朝他凑过去。 香香软软的唇落在他嘴角。 “顾江。”她轻声说,“我也爱你。” 顾江冷黑的眸子里有笑意弥漫开,灿若星海,他低头吻她可爱的小下巴。 正要进入主题。 “啊。等等!”怀里的小姑娘忽然又想起什么。 “……”一连被叫停几次的大少爷额角爆出几根青筋,咬了咬牙,闭上眼睛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来。 小家伙很紧张,也很害怕,要理解。 冷静、忍耐、并理解。 大不了,先忍一忍,一会儿再好好收拾她。 顾江觉得自己此时的耐心简直好到不可思议。他很平静,低垂着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怎么了我的小祖宗?” 许思意一双大眼睛眨巴两下,竖起一根细细白白的小指头,萌萌地笑“最后一个问题,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个。” 顾江眯了下眼,随口“嗯”一声。 许思意定定地望着他,问“你刚才说最后给我一次后悔的机会……如果我的回答是不愿意,你真的会放手吗?” “不会。” “……” “我之前都想好了。”顾江捏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抬,眯着眼贴近她,道“如果你敢回答不愿意,老子就草哭你。” “…………” 作为一个热衷看言情小说的少女,许思意阅文无数。在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里,作者们往往喜欢用“欲仙欲死”“飘然欲仙”之类的词汇来形容酱酱酿酿这类的事,主角们都对此欲罢不能。 然而,切身体验之后,许思意才发现言情小说果然都是骗人的。 被某杀马特大佬摁在身下折腾一整晚,她唯一的感受就是累,好累,非常累,累到虚脱累到变形累到身体被掏空。以致第二天,她甚至一觉睡到了快中午才终于醒来。 透过窗帘的缝隙,能看见窗外太阳当空照,天气晴好。 被子里的一小团拱了拱,几秒后,一只光裸的小胳膊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捏住棉被一角,往下一拉,露出一颗毛茸茸鸡窝似的脑袋。 许思意还有些困,惺忪的睡眼有点迷茫地在四周环顾了一圈,打个哈欠,撑身准备坐起来。 谁知这一动,四肢无力,身上酸软得她低呼出声。 许思意动作卡住,呆了呆。 脑袋瓜里的记忆自动开始回放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人从外头推了开,她下意识地抬头,看见顾江从外面进来了。他明显是刚洗完澡,短发湿漉漉地淌着水,全身上下就只有腰上围了一块浴巾。 “醒了?”顾江在床沿上坐下来,一手擦头发,一手轻轻捏了捏姑娘的小脸蛋儿,“我给你做了早饭,你最喜欢的玉米粥和煎蛋三明治。” “……”你是人吗? 昨晚大战三百回合,怎么做到今天这么神清气爽还能早起做饭的? 顾江手指流连在她的脸上,轻轻一挑眉,“脸怎么这么烫?” “……没什么。”许思意支吾着应了声,面红耳赤,下意识地用棉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移开视线不敢看他。然后低下头,胡乱地寻找自己的小裤裤和睡衣。 ……好尴尬。 好想变成土行孙遁地逃走啊t t…… 顾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忙活了数秒钟,举起某物,“在找这个?” 许思意看过去,顿时羞窘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她印着斑点狗的……内内。 嗖一下抢过来。 “……谢谢。”许思意脸上滚烫一片,咬咬唇,道“我要穿衣服了,你先出去。” 顾江不动如山,“你身上还有哪儿我没看过。” 第98节 “……” “亲都亲了几十遍。” “…………” 一言不合就耍流氓,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第62章 看看, 之前她说过什么来着?脸皮这种东西,对这位杀马特大佬来说简直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身外之物。 还是不要和他继续这个话题了,免得又听到什么惊世骇俗分分钟让她羞炸裂的话…… 许思意整张脸都红彤彤的, 咬咬唇,移开视线不再看顾江, 也不再要求他出去, 只是抓着自己的斑点狗内内悄悄缩回被子里,捂严实,开始穿。 顾江随手把擦头发的毛巾丢旁边,敞腿坐着, 两只手臂随意地垂在两条大长腿之间,侧着头,好整以暇地瞧着被子里拱来拱去的一小团。 过了几秒钟, 一只白生生的小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 与此同时,被子底下传出姑娘细细软糯的嗓门儿, 嘟囔着道“麻烦你……再帮我把内衣递给我一下。谢谢。” 顾江转头一瞧,地板上果然躺着一件少女内衣。黑白色,卡通斑点狗, 和之前的小内内一个花纹款式。 弯腰捡起来, 随手给那只小手递过去, “喏。” 小姑娘指尖碰到了内衣带子,五根纤细的手指收拢,想要把内衣抓住。 顾江微微挑了下眉, 大手一抬,她瞬间抓了个空。 “……”被子里的许思意微微一愣,又试着去抓第二次。 和上次一样,刚碰到就被抽走。 被窝外头传来一声低笑,懒懒散散的,听起来心情极佳。 听见这声笑,许思意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这位杀马特少爷又在逗自己玩儿了。她郁闷,两边腮帮小金鱼似的鼓了鼓,被子拉低,乌黑分明的大眼睛露出来,严肃地看向床边似笑非笑弯着唇的男人。 两道视线在空气里交错,对视足足五秒钟。 顾江漆黑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浅笑,直勾勾地盯着她。 许思意被他看得羞窘交织,终于败下阵来,把目光移开,摊开小手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说“快把衣服给我。” 顾江冲她勾勾手,“过来。” 许思意眼睛里浮起一丝茫然,“……干什么?” “我给你穿。”这位大少爷此时的语气,散漫又随性,仿佛帮她穿内衣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是件再自然寻常不过的事。 “……”许思意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额头缓慢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默了默,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道“不用了,我还是自己来。” 顾江一手捏着她的内衣,一手在自己腿上随意拍了拍,盯着她,“过来。” 许思意用被窝把自己裹成一颗小粽子,望着他,很坚定地摇头摇头。 顾江调子沉下几分,“快点儿。” “小粽子”继续摇头摇头。 顾江眯了眯眼,挑起一侧眉峰,静片刻,忽然长臂一伸把那颗小粽子连人带被拉进怀里,放到腿上。捏住她的小下巴往上一挑,嗓音微低,语气懒洋洋的,“敢不听我话了,嗯?” 他尾音很淡,带着几分刚睡醒似的慵懒,离得很近,轻飘飘钻进她耳朵里。 天。 怎么忽然又抱在一起了……她全身上下就一条小内内,虽然隔了一张被子并没有直接和他有太亲密的接触,但是…… 还是好囧啊tat。 许思意羞得头发丝儿都快着火,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声音细细的,小小的,“我、我只是想自己穿衣服。” “但是我想伺候你。”他声音哑哑的,嘴唇不知何时来到她软白透红的小耳朵,张开口,轻轻地咬了下去,软绵绵的小耳垂喂入他齿间,语气说不出的亲昵低柔,“怎么办?” 她掌心湿湿的,全是汗,浑身上下都跟要烧起来似的,被他撩得脑子里迷迷糊糊。 等某颗快被蒸熟的粽子重新回过神的时候,顾江已经开始帮她扣内衣的后扣了。 ……被子是什么时候扒开的怎么被扒开的?完全不知道…… 她面对面被他抱坐在腿上,两颊娇艳的红云愈发浓,咬咬唇,小脑袋垂得低低的,一眼都不敢看他。 感觉到一双大手放在自己背上,啪一声,扣上了她的内衣扣。 然后是小睡裙,也给她穿上了。 见他并没有什么色色的举动,许思意紧着的心微微一松,悄悄做了个深呼吸,嗫嚅道“谢谢。” 顾江没说话,低眸安静地瞧着怀里的姑娘。她耷拉着脑袋,像只安静乖巧的小奶猫,居高临下的角度,能看见她浓密的轻轻颤动的睫毛,两只小耳朵尖和脖子上的皮肤都羞成了浅浅的粉红色。 这糅合着青涩与妩媚的模样,勾人得要命。 顾江眸色深了些,捏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抬,低垂头,在她的嘴角处落下一个轻盈的吻。 许思意高高仰起脖子看着顾江。 顾江微闭着眼,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投进来一缕,给他的睫和发都镀上了一层很淡很淡的光泽。不知是阳光太暖,还是别的原因,他眉眼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薄润的唇停在她嘴角边上,姿态近乎虔诚。 她眸光跳了跳,没有说话。 半晌,顾江的唇往上,又依次吻过姑娘小小的鼻头,鼻梁,最后印在她的眉心。他的唇紧贴着她眉心细嫩的皮肤开合,呼出的气息凉凉的,拂过她的睫毛和额前碎发。 他嗓音轻而柔,说“小41,你终于是我的了。” 听了这话,许思意心尖忽的一颤。 顾江的性格放肆而张扬,从不知内敛为何物,因此,这一杀马特式的性格特点也表现在他的情感方面。他表达情感的方式向来直白露骨,几乎从不会掩饰自己对她的喜爱,时不时就会蹦出几句土味情话撩撩她。 许思意甚至觉得,如果这位杀马特大佬把自己的情话收录下来,出一本《撩妹情话锦集》,一定会很畅销。 这句话,远没有他平日里那些花里胡哨的语言撩人动听。 但,许思意就是觉得很感动。她不由自主地湿了眼眶。 她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一直都充满了坎坷和遗憾,直到今时今日,她似乎才终于体会到“圆满”两个字的意义。 顾江总说,她是他的太阳和救赎。 但他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许思意抬起手环过顾江的脖子,用力地抱紧,软软滚烫的颊轻轻贴上他的。小猫撒娇似的蹭蹭,柔声说“我们一直都是属于彼此的呀。” “嗯。”他侧头,嘴唇在她脸蛋儿上贴了贴,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两人安静地拥抱着彼此。 半晌,顾江抬手,指尖在她的小脸儿上轻轻摩挲,从脸蛋到耳朵,捏捏小巧可爱的耳垂,忽然低声问了句“还疼不疼?” “……” 什么疼不疼? 许思意先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抬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瞬间就明白了…… 她脸一热,羞成一颗熟透的小番茄,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支支吾吾地回答“现在还好,不疼了。” 顾江微垂眸,视线扫过小家伙露在睡裙外头的皮肤。雪白的小脖子上,锁骨上,甚至是细细的胳膊上,随处可见一颗颗粉红色的暧昧草莓印儿。 每处细节都在疯狂提醒着他,昨天晚上,这副纯洁无瑕的小身子是如何为他妖娆盛放…… 心念一动,顾江低下头,鼻尖凑近她纤细柔美的锁骨,嗅了嗅,调子轻而缓慢地说“昨儿累了一整宿,饿没?” 许思意一听那个“累”字,脸颊顿时更烫了,小声老实巴巴地说“有点饿了。” 顾江啄了下她粉软的唇,“那就先喂你吃饭。” 她一怔,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里的“先”字,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懵懵地问“吃完饭之后还要做什么吗?” “先喂你吃饭,然后,”他挑挑眉,指尖若有似无勾了勾她的脸蛋儿,吊儿郎当地压低声,充满暗示性地继续“你再好好喂我。” 她茫然g,“……喂你什么?” 他眼神直勾勾的,嗓音里多出一丝隐晦的欲念,“你说呢。” “……”——! 许思意这下明白是什么意思了。面红耳赤,又羞又恼,忍不住抬腿踹了他一下,气得脱口而出道“这么需索无度不知道节制,你不怕肾亏吗!” “不怕。”他一把抓住她细细的脚踝,侧身往床上一趟,撑着头,气定神闲一副悠哉相,“你男人二十几年洁身自好,存货多得很。” “……” 存货…… 这个用词……你说话还能再流氓一点吗? “再说了。”顾江翻身一把给她摁床上,眯了眯眼,手指轻轻挑了挑她的下巴,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痞里痞气的纨绔气,“你昨儿不亲身体验了一整宿么。老子身体好不好,你还犯得着问?” “你你你……”许思意羞得冒泡泡,食指指着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下文。 大少爷抓过她细细白白的小手指,捏在手里把玩,懒洋洋地一抬眉,好整以暇地等着,“嗯?” “色狼!”她羞愤吐槽。 “嗯。” “流氓!” “嗯。” “大猪蹄子!” “嗯。”顾江随手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说“骂完了没?” 许思意想了想,小声嘟囔“好像差不多了。” 顾江点头,“一个字做一次。我刚给你数了,你一共骂了我八个字,所以你今天欠我八次。” “……”??? 他手指缠起她一律发丝,轻声强调“我的八次。” “…………” 第99节 在床上腻腻歪歪了好几个小时,吃完饭,顾江拿起车钥匙带着他家小祖宗出了门。 下楼的时候,许思意两条小细腿都还有些飘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上了车,她顶着一副熊猫眼系好安全带,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什么,困困地说“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顾江咬着棒棒糖,没什么语气地说“老宅。” 闻言,许思意愣了下,不明白“老宅?是要去见顾奶奶么?” 顾江“嗯。” 许思意瞬间紧张起来,皱皱眉毛“老太太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 “那是去干什么?” “去老宅,我要跟老太太提我们订婚的事。”顾江淡淡地答道。 话音落地,整个车厢瞬间静了。 一秒钟安静,两秒钟安静,三秒钟安静…… 足足十秒钟过去了,依然是安静。 半天没得到回应,顾江扭过头,看见他家小宝贝儿正一副“⊙o⊙”的表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显然已经被震蒙了。 这模样滑稽又可爱,他轻轻一挑眉,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儿,眼角眉梢都淌着宠溺,“怎么了我的小祖宗,傻乎乎的。” “……” 他的手好凉…… 不对,应该该是她的脸太烫了…… 不对不对! 现在的重点并不是你脸烫他手凉好吗!!! 许思意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清醒几分,然后原地惊呆,结巴着,不可思议道“订……订婚?” 顾江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对。订婚。” 等……等等。 “为什么这么突然?”她囧囧地干笑了下。虽然她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她,两个人之间身后的革命感情是不用质疑的说……but!现在就订婚,会不会太早了点? 顾江开着车,“不突然。” “……”她继续⊙⊙。 “你既然把自己交给了我,我就要对你负责。” “……”她还是⊙⊙。 “和你订婚,既是给我最爱的你一个交代,也是给我自个儿一个交代。”顾江说着,又侧头看了他家姑娘一眼。 紧接着“哐”一下,一个爆栗便落在她脑袋瓜上,力道很轻。 许思意被他一敲,抬手揉了揉脑门儿,这才懵懵地回过神来,啊了一声,皱巴着一张小脸儿不太明白地问“……什么意思?” 这一回,大少爷足足静默了五秒钟,才不太自在地来了一句“我比较保守。” “……”??? 保守?大佬您认真的嘛? 怎么以前完全没看出来…… 许思意呆住,一双大眼睛定定地望着他,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用力憋着。 顾江被她看得有些烦躁,随手抓了下头发,不看她,盯着前视镜外头的车水马龙。微动唇,声音低沉,而冷静,“不管是人还是事,我认准了,就是一辈子,就是死也不会反悔。我不给自己留后路,也不会给你留。” 又是一阵诡异的安静。 片刻,耳畔忽然“噗嗤”一声。 “……”顾江皱眉看她。 “顾江同学。”姑娘晶亮清澈的眸子里映出男人冷峻的脸。她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认真问“你刚刚,是脸红了吗?” 第63章 天啦噜。刚才是错觉吗?这位一向脸皮厚到令人发指的杀马特大佬居然也会有脸红的一天吗…… 看着顾江那张平日里流里流气吊炸天, 此时却莫名透出一丝小别扭的俊脸,许思意着实惊了。 顾江侧目,拿眼角看了旁边的姑娘一眼。 小丫头脸上绽着一抹惊喜又好奇的笑, 圆圆的大眼睛正亮晶晶地望着他。 顾江眯了下眼睛,抬手在她脸蛋儿上一捏, 嗓音微低, “昨晚上我没把你收拾够?” “……” 能不能好好说话,动不动就提昨晚是闹哪样? “昨晚”这个词一出来,许思意两颊的红云便又浓几分,嘴唇嗫嚅了下, 小声嘟囔“你刚才本来就脸红了呀……我又没有乱说……” 顾江的表情和语气都挺淡,“你刚看错了。” “……是吗?” “嗯。” “才没有。”许思意小小地切了声,紧接着一扬眉, 冲他喜滋滋道, “分明就是脸红了,我看得非常清楚。” 顾江开着车, 忽的一打方向盘把车靠边停下。 许思意呆了呆。探着脑袋往外一瞧,这也没到老宅啊。 停车做什么? 她茫茫然。 正狐疑地琢磨着,下巴忽的一紧, 让人一把捏住, 掰过去。她被那只大手的力道带着转过头, 一抬眼,对上男人黑漆漆深不见底的眸。 “……”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看老子为你脸红,你挺嘚瑟的, 嗯?” 他倾身朝她贴近,直勾勾盯着她,嗓音很沉,嘴里清新的薄荷味呼吸喷在她嘴角。 又来了…… 这种狼变之前的标志性深黑眸色…… “没有啊……没有。”许思意心头莫名一慌,干巴巴地笑了下,抬起两只小手推推他,怂怂道“刚才应该就是我看错了嗯……” 顾江一挑眉,“你没看错。” 她⊙ ⊙ “为自个儿媳妇儿红回脸,难不成还丢人了?”他的语气懒洋洋的,手指指腹若有似无,有意无意,轻轻摩挲过她软嫩的两片小唇瓣儿。 许思意被他碰得耳根子着火,摆摆手,支支吾吾地回“不……不丢人。” 他低眸瞧着她绯红的小脸儿,薄唇贴近了些,距离她的唇半指距离,轻声道“看我为你脸红,我家宝贝儿开不开心?” “……”许思意被他身上的味道和嘴里的薄荷味熏得晕乎乎的,懵懵点了下头,乖乖“开心。” 她乖乖巧巧的小模样勾得顾江心里一痒食指大动,贴着她低声“小祖宗开心了,不得奖励我一下?” “……”咦? 这种事都能要奖励的吗?许思意囧。 顾江“亲我。” “……”她眸光一跳,整个人顿时羞成一只煮熟的小虾米。 他黑眸里充满兴味,一挑眉峰,“快点儿。” “……可以亲脸吗?” 顾江很淡地笑了下,“行啊。” 那……好,亲亲就亲亲,也不是没亲过。 许思意心跳噗噗。 顾江侧过头,指了指自个儿的左脸。 她看了眼他俊美招摇的侧颜,把心一横,嘟起小嘴就朝顾江的脸颊上凑过去。 然而,令许思意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的唇即将和顾江的脸零距离亲密接触的前一秒,他忽然把脸转了回来。 唧一口,她亲在了他好看的薄唇上。 许思意“……!” 顾江把她慌张的小眼神收入眼中,眼底浮起一丝笑意,大手从她黑发间穿过去,扣住了她柔软纤细的脖子,不许她躲。 许思意身子一僵,只能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他。 两个人唇贴唇地僵持着。 半秒后,顾江被这害羞呆萌的小东西逗笑了,惩罚性地轻咬了下她的唇瓣儿,嗓音微哑,“认真点儿,教过你什么?” “……” 他舔舔她的唇,“舌头。” “……” 做个人不好吗? 天知道许思意已经羞得要炸开了,眨眨眼,好几秒钟才说服自己“淡定淡定,你们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不就亲一下吗!不就伸伸舌头亲一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像个没见识的鹌鹑一样啊”然后闭上眼,一副英勇就义的姿态开始“认真”亲。 然后顾江就感觉到温热柔软的小舌头伸出来,轻轻地、羞羞地、带着试探性地舔了舔他的唇。 来来回回描了一圈儿之后,终于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般,试着去撬他的嘴唇和牙齿…… 顾江把她抱在怀里,大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带着某种鼓励意味。耐着性子由着小家伙自由发挥摸索了会儿之后,终于低笑一声,反客为主把她给摁在了座椅上。 第100节 深吻。 等亲完,许思意已经大眼迷离,晕晕乎乎找不着北了。 顾江舔着她的嘴角,压低声,“只是让你主动亲我一下,你就羞成这样?” “我……”许思意眼睛水汪汪的,满脸通红,“你实在……太热情了。我……还有点不习惯。” 照大佬您这撩法……谁能招架的说t_t。 “嗯。”顾江说“来日方长,你慢慢就习惯了。” “……哦。”她点点头。 顾江说完又顿了下,忽然自嘲似的勾唇,指尖轻轻刮了下她的脸,“不过也不能太慢。” “嗯?” 他说“我还等着你主动上我。” “…………” 少爷您现在好歹也是个霸道总裁级的人物,这么十年如一日的骚里骚气真的合适吗? 许思意面红耳赤,嘴角不可控制地抽了抽。 就在她被满屏的粉红泡泡淹没,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时,一阵天籁之音一般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叮叮叮……” 许思意霎时间如蒙大赦,鼓起腮帮子悄悄地呼出一口气,伸出根小手指,戳戳,道“……你手机响了。” “嗯。”顾江挑挑眉,应得不咸不淡,垂眸继续看着怀里娇得能掐出水似的小姑娘。 在继续吃她,还是接电话之间犹豫。 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地继续响。 小家伙皱了皱小眉毛,再次小声提醒“一直响,可能是什么要紧事。” 算了,先放过她。 一辈子还那么长,他有的是时间吃个够。 顾江想着,松了手摸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老太太。 他接起来,语气已恢复一贯的平淡如水,“喂,奶奶。” 听筒里传出老人的声音,温柔而和蔼,“江之,在忙么?” “我跟思意在一起。”顾江说。 “哦,跟思意在一起呢……”老人稍微停顿了下,续道,“正好,你现在带着思意回我这儿一趟。” 顾江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我们正在来的路上。” “是么?”顾奶奶一听,笑起来,“找奶奶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顾江说“我要和许思意订婚。” 话音落地,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下,随后便是一阵笑声,听着十分愉悦。 须臾,顾奶奶笑着说“所以怎么说你是奶奶最喜欢的孩子呢,心有灵犀,什么都能想一块儿去。” 顾江垂眸,面无表情,瞬间猜到什么。 随后便听老太太说“你爸妈已经把思意的父母请过来了,这会儿刚到。等你们俩来了再好好聊。” 说完,顾江和老太太说了声再见,便将电话挂断。 许思意端详着顾江的脸色,迟疑道“奶奶说什么?” “她让我带你回老宅。”顾江随手把手机丢中控台下面的格子里,语气很冷静,“说是已经把你父母都请到府上了,要商量我们订婚的事。” 闻言,许思意瞪大了眼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几秒才“啊”了一声,不可置信道“……奶奶要给我们订婚,还把我爸妈一起给请到老宅去了?” “嗯。” “……天哪。”许思意怔怔的,两道细细的小眉毛打起一个结,沉吟道“我爸妈当年不是和平分开……准确的说,闹得很僵。他们这么重新一见面……会不会出什么事?” “别担心。顾江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先去了再说。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顶着。” 许思意抿抿唇,片刻才用力点了下头。“嗯。” 纯黑色保时捷一路飞驰,等顾江和许思意到顾氏老宅时,时间已将近下午四点钟。 午后的阳光骄而不烈,晒得人浑身暖洋洋的,金色的光线将整座宅子都笼罩在一片光明里。 许思意心口紧紧的,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攥住。 顾江察觉到她明显不安的情绪,握着她的手,指尖轻轻在她手掌心里刮了下,低头贴近她,“放松,别害怕。” “我总觉得……他们再见面,会闹得很难看。”她苦恼道。 当年爸爸的背叛,给妈妈带去的伤害几乎是灭顶之灾,许思意实在无法想象,这对曾经相爱,如今是仇人的夫妻重新见面,会发生什么。 顾江淡淡地说“说不定,这是一次解开心结的机会。” “……”许思意转眸看向他。 “恨这种情绪存在一天,就始终不能真正放下。”顾江的语气和表情,平淡而冷静,牵着她的姑娘往前走,“可能人都需要一个机会,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 许思意听了这话,不知怎么的,忽然释然。 是啊。 所谓新生,要做到的从来不是忘记,仅仅只是坦然地放下而已。 第64章 许思意从未想过, 这辈子还能看见爸爸和妈妈重聚一堂的场景。 偌大的老宅客厅里聚了不少人。顾家的一家之主顾奶奶坐在主位的位置上,身着唐装,手里握着一只红木雕花柺杖, 脸上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她右手边坐着顾父顾母,左手边则是许父许广海和许母林兰。 这对离了婚的中年夫妇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彼此之间隔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和两个素昧蒙面的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 这时,顾奶奶注意到了刚进门的一对小年轻,面上的笑容顿时绽得更大, 笑吟吟道“说不得,这刚一念叨啊,人就来了。” 许思意的视线飞快在许父和许母之间来回扫一圈儿, 收回来, 冲顾奶奶挤出了一个不大自在的笑容,“奶奶好。”然后一次向另外四位长辈打招呼。 顾江嘴角勾起一个很淡的笑, “奶奶。”目光微转,“许伯父,林伯母。” 顾奶奶和许父许母朝他点头示意。 一旁, 被彻底无视并忽略的顾父顾母则是微微变了脸色。 顾父气得拧眉, 动了动唇想说什么, 然而话还未出口便让老太太一个眼神给堵回去。敢怒不敢言,只随手端起青花瓷茶杯喝了一口,再往桌上重重一放, 发出一声闷沉沉的“砰”。 顾母侧目冷冷瞥了丈夫一眼,没说话。 顾江牵着许思意坐在了顾奶奶旁边,垂着眸,脸色冷静没有一丝表情。 整个客厅都有一瞬间的安静。 许思意被这诡异的气氛弄得浑身不自在,抿抿唇,抬起眼,悄悄打量了一番表情明显有些别扭的爸爸,和脸都快黑成锅底色的顾江爸爸,再打量了一番同样沉着脸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妈妈和顾江妈妈,囧了囧。 这商量婚事的气氛可以说是非常诡异了…… 她额头默默滑下一滴冷汗,心里七上八下,跟打鼓似的。 这时,全场表现得最自然最镇定的顾奶奶开口了。老人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和蔼面容,朝许父许母道“许先生,林太太,今天这么冒昧地把你们请到寒舍,具体是为什么,我儿子和儿媳应该也跟你们说清楚了。我家江之和你们思意已经交往好一段日子了,两个孩子性格合适,感情也稳定,我琢磨着,过段日子就让江之和思意把婚给订了,不知您二位意下如何?” 话音落地,许父许母怔了下还没开口,一道低沉干净的嗓音便先一步响起来,淡笑着道“奶奶,还是我来说。” 顾奶奶转头看向自己最喜欢的孙儿,面露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许思意紧张起来,见顾江薄唇微动要说话,竟偷偷一把拽住了他,瞪大眸子,低声道“你要跟我爸妈说什么?” 顾江垂眸,一只纤细雪白的小手正攥着他的衣角。他微微一挑眉,握住那只小爪子轻轻捏了下,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道“要娶你、和你共度一生人的人是我,提亲的事,当然得我自己跟你父母说。” 许思意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脸上写满好奇。 顾江嘴角勾了勾,大手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安抚一只小乖猫似的。 她不说话了,一双大眼眨了眨,冲他乖乖地点头,意思是“那你说”。 然后又是数秒钟的安静。 顾江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坐姿,两条大长腿微敞,身子略微前倾,胳膊肘交叉放在自己的双膝上。和他平日的松散随意吊儿郎当不同,此时,他脸色平淡,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的状态难得的认真而严肃。 一屋子的人全都看着他,在等他开口。 片刻,顾江说“许伯父,林伯母,我和两位之前也或多或少有过一些接触,我想,简单的自我介绍应该是可以免了。”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平稳,而冷静,“我和思意是在五年多前认识的。当时我在桐市办事,在她们学校附近和她有过一面之缘,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再也没有忘记过这个叫许思意的姑娘。” “……” 怎么莫名其妙,把这段鲜为人知的初遇往事都说出来了…… 许思意脑子里懵懵的,惊讶地望着他。 客厅里的几位长辈也明显都没料到这对小年轻还有这么一段类似“早恋”的情感经历,一时都愣住了。 相较于表情各异的其他人,顾江的神色从始至终都很平静。他接着说“后来第二次见她,就是在她大一的时候。当时她来学生会面试,扎着马尾,穿着一件格子裙,我看她第一眼就把她给记了起来,确定这就是我惦记了很多年的那个人。当时我就对自己说,我错过了她一次,这一次就是死也不能再放手。所以我开始每天都跟着她打转,死缠烂打,锲而不舍。” 说到这里,顾江忽然自嘲似的笑了下,垂着眸道,“在遇到许思意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喜欢’和‘爱’是什么感觉。我一度以为,自己是一个冷漠到不会产生这种情感的人。我很感谢思意的出现,她让我学会了怎么去喜欢一个人,怎么去爱一个人,也让我知道了被喜欢和被爱是种什么滋味。” 许思意定定地望着顾江。听完男人的最后一句话,她的鼻子忽然有点发酸。 在她眼中,他一直是超人一般的存在,强大到无所不能,仿佛天底下没有任何事能够让他退缩让他妥协。 他自信且强悍,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但是,今天,在这样一个场合,他却如此真诚地对着她的父母,说出了这样一番她连想都不敢想的话…… 许思意眼眶湿了,抬手捂住了嘴。 顾奶奶的眼神里也平添一丝淡淡的感伤,侧目,不动声色地看了顾父和顾母一眼。这对中年夫妇则低着头,神色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的安静之后,仍然是顾江低而稳的嗓音。他说“我真的很爱思意,我希望能陪她走她今后的一辈子。我非常地确定,我和她就是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所以我真诚地请求伯父伯母,能够同意让思意和我订婚,从今以后,让我来替你们好好守着她,护着她,宠着她,再也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他的语气和神态说到最后愈发诚恳,最终,终于沉声问“可以么?” 听完这番话,许父许母眼底都不约而同地浮起一抹惊诧。顾氏是晏城出了名的显赫望族,虽然这几年顾江和女儿交往的过程中感情稳定,没出过什么岔子,但在许父许母眼中,顾江是出生名门的富家公子哥儿,含着金汤匙长大,身边优秀的女孩儿如过江之鲫,他肯定不会想太早定下来。 第101节 而且许父虽然是国企高管,但与傅红玲离婚后,家庭经济最多就只是个普通有钱家庭,许母更是离异过还带着一个上小学的孩子。双方家庭的经济实力,悬殊可谓巨大。 因此许父许母万万没想到,先提亲的会是顾家一方。 客厅里一时半会儿没人说话。 几秒钟后,又是老祖宗开口打破了沉默。顾奶奶笑着看向许父许母,道“思意这孩子,漂亮,温柔,懂事,孝顺,不光我们江之喜欢她,我也喜欢得不得了。能教出这样的好孩子,你们都不容易啊。” “……”许母面上浮起一丝愧色,笑了下,道“老人家您别这么说。顾江少爷才是真的优秀,人中龙凤。” “好了好了,咱们两家的都是好孩子,正好凑一对儿。”老太太随意一摆手,追问道“那这门亲事,两位的意思是?” 许母弯了弯唇,说“只要思意愿意,我没有意见。” 老太太闻言霎时眉开眼笑,侧目,又看向许母,“许先生,您看呢?” 许父的神色有些复杂,看了眼女儿,又看了眼林兰,沉吟片刻才很低地笑了下,说“年轻人的事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做主,我也没意见。” “好好好,太好了。”老祖宗心情大好,笑着不住点头,目光落在儿子和儿媳身上,说,“订婚的事就这么说定了。日子我得去找个大师算一算,聘礼就你们准备。” 顾父顾母点头,恭恭敬敬的,“知道了妈。” 一旁许思意目瞪口呆“⊙o⊙……” 就…… 这就说定了? 虽然双方家长都见了面碰了头,但是……她这个当事人貌似还没有明确表过态。 喂喂,你们是不是把我的意见给完全忘记了啊t t…… 顾奶奶已经乐呵呵地开始跟许父许母聊顾江小时候的事去了。许父许母含笑听着,彼此之间始终没有交流。 顾父顾母时不时看一眼顾江,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见顾江面无表情压根连个余光都不赏给他们的样子,只好把话咽回去。 许思意耷拉下脑袋,有点郁闷地鼓起腮帮吹了口气,小肩膀一垮,忽然丧丧的。 忽的,小鼻头被人轻轻刮了下。 她抬眸。 顾江扬着眉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懒洋洋道“又发呆呢。说,在想什么?” 许思意抿抿唇,摇头,“没什么啊。” 顾江嘴角很轻微地挑了下,一把捏住姑娘纤细的腕子把人给拉起来,朝客厅里的几位长辈礼貌道“奶奶,许伯父林伯母,我有点事情要单独和思意说。先失陪了。”说完,不由分说便牵着许思意上了楼梯。 顾父皱起眉,自言自语地嘀咕“什么事非得现在说。” 顾奶奶笑眯眯的,一想到自己能见到孙儿和自己心上人订婚的情形,笑得合不拢嘴,说“年轻人嘛,随他们去,小两口高兴就好。” 许思意一路被顾江拽着走。他人高腿长,步子也大,平日里将就着她的小短腿总会刻意放慢步速,但今年却似乎透出几分莫名的急躁,走得很快。 她跟得吃力,气喘吁吁地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顾江不答话,用力握紧掌心里的小手,上到二楼,随手推开一间屋子的房门就进去了。进门,一关,然后一把将怀里的姑娘给摁到门上。 许思意被吓了一跳,背脊抵上门板,心跳扑通,一双清澈干净的眸子呆呆地瞪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顾江也低垂着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不语。 安安静静的书房里,两个人呼吸交错,全都静默无声。整个偌大的空间里安静极了。 ……还好不是晚上…… 不然,这种门咚的场景再配上这位杀马特大佬深不见底的眼神……实在是有点邪恶……许思意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思索着。 就在这时,顾江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来,嗓音低低的,“说,你在想什么,嗯?” 两人距离很近。他嘴里还残留着丝丝薄荷糖的气息,喷在她嘴唇上,凉悠悠的,痒痒的。许思意脸一热,下意识地别过头想躲开,嘴里支吾“没、没想什么……” 顾江手上下劲儿,不许她躲,黑眸里浮起一丝玩儿味似的笑,懒懒道“你在想什么老子一清二楚。” “……”许思意卡了下,被那双眼睛瞧得莫名心虚,清清嗓子说“是吗?那你说我在想什么?” 顾江嘴角挑起一抹弧,不说话。 许思意最怕他这副胸有成竹万事都在掌控中的眼神,抿了抿唇,壮着胆子跟他对视,“说呀。我在想什么。” 顾江还是没说话。他低着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片刻,然后伸手,变魔术似的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粉红色的方形盒子。打开,一枚漂亮的钻戒躺在里头。 许思意一愣,脑子里电光火石间猜到什么。 下一瞬,令她毕生难忘的一幕便发生了——顾江松开了她,忽然一只膝盖一弯,单膝跪在了她面前。这个动作使得黑色休闲西裤的布料收紧,他一双大长腿腿型毕现,修长匀称,漂亮得像两颗白杨树。 “……”许思意整个人都惊了,捂住嘴,说不出话来。 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斜斜洒入,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沐浴在一片暖金色里,连他平素冷黑的眸都染上了浅浅的暖意。他单膝跪地,盯着她,仰望又虔诚的角度。 他沉声,一字一顿地认真道“许思意,我最爱的小公主,请问你愿意成为我的未婚妻,提前和我定下三生之约么?” “……” 第一次听见有人把“三生之约”用在求婚词上的…… 居然连求婚都这么葬爱家族式? 这位大佬还真是走在杀马特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啊。 许思意内心滚过一排弹幕大军,望着顾江,捂嘴笑,眼睛却湿润一片。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真的会幸福到流下泪水。 顾江淡淡地勾唇,眸子里映着笑,灿若繁星。又问一次,这回声音轻得低柔“我有这个荣幸听到‘我愿意’三个字么?” “我……”许思意哽咽,话都有点说不利索,只能用力地对他点头,“我愿意。” 戒指套在了姑娘细细白白的无名指上。 顾江执起那只小小柔软的手,低头,落下虔诚一吻,然后额头紧紧贴上去,声音低哑得几不可闻,“谢谢你,我的姑娘。” 夜幕低垂,老太太许父许母用过晚餐,便派了白助理送许父许母回各自的住处。 汽车在马路上飞驰,司机安静开着车,白助理坐在副驾驶室,后坐则坐着一对从见面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的中年男女。 车厢里死寂。 半晌,许广海侧目看了一眼林兰布满了岁月痕迹,但却依稀可见年轻时那份柔美温婉的侧颜。在数秒钟的犹豫后,他终于没忍住,动了动唇,试探着喊了一声前妻的名字“……林兰。” 林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闻言,并没有太大反应,“嗯。” 许广海道“之前那个法国人的事,我都听思意说了……我很遗憾。你受苦了。” 林兰的语气疏离而漠然,冷淡礼貌地笑笑,“多谢关心。” “听说你现在带着孩子一个人在晏城租房子住,听不容易的……”许广海似乎有些紧张,两只手无意识地交握在一起,用力捏了把,“如果,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你随时都可以找我,我……” 话没说完,被林兰淡声打断,“谢谢你的好意,暂时不需要。” 车厢里又一次陷入安静。 好一会儿,许广海像是终于明白过来什么似的,苦涩地弯唇,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在恨我。” 谁知林兰闻言,却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一般笑了下,转眸,重逢后第一次看向许广海。她说“我想你误会了。” 许广海“……” “说不需要你帮助,并不是因为我还很你,而是确实暂时不需要。”林兰的嗓音温和低柔,风轻云淡,“爱是恨的基础。十年了,我们之间没了爱,当然也不会再有恨。” 许广海别过头,沉默。 林兰淡笑,“我早就放下了。” “……”许广海点点头,也笑,哑声说“那就好。” 第65章 又是一年毕业季到了, 大家考研的考研,工作的工作,毕业班成天都在校外的中餐馆火锅店里聚餐。 整个c大都笼罩在一种浓浓的离别气氛中。 赵尹浩最近和工作室请了假, 和刘希忙起了婚房装修的事,准备明年一毕业就去领结婚证。 罗文朗和林未这对欢喜冤家还是老样子, 你怼我, 我怼你,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每次分手从来没超出过三天。 王馨给学校请了假,去日本散心。 张涤非和陈涵都各自签了经纪公司, 一个舞蹈演员,一个模特,从此踏上了混迹文艺界的道路。 刘尧继续拿着相机拍拍拍。 顾泊之也继续养鸟听戏挥金如土, 顺便大把大把地砸钱, 力捧他的新晋女神张涤非。 大家似乎都有了变化,又似乎都还是老样子。 顾江和许思意订婚的日子, 老太太专门请了一位香港的大师来看。大师说,十月三十号这一天,诸事皆宜, 是个黄道吉日。 顾奶奶听后很欣喜, 当即把订婚的时间给敲定下来。 顾氏家族是传承百年的名门, 在婚嫁之事上的规矩和礼数颇多。为此,定下日子后,顾奶奶专程把顾江和许思意叫到跟前, 给两个年轻人一一交代叮嘱。 其中一条,就是订婚前一个星期顾江和许思意不能见面。 顾江闻言皱了下眉,“为什么?” “新人身上都带喜,见了面喜会对冲,不吉利。”顾奶奶拄着拐杖笑盈盈的,“都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到你父母那一辈已经简化得差不多了,总之听奶奶的就好。” 顾江垂着眸面无表情地想着什么,点点头。 离开老宅,顾江牵着许思意走在铁门外的林荫道上。初秋时节的风带着微寒,但正逢艳阳天,天气温暖,让人丝毫察觉不到凉意。 许思意微红着脸,低眸,看见她和顾江的影子投在地上,一高一矮的两道,说不出的和谐。 一路没有人说话。 不知怎么的,这一瞬,许思意忽然悟出了那么一丝“时光温柔岁月静好”的味道。 她再次感叹缘分的神奇。 当年高中附近的意外相遇,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不然兜兜转转这么些年,也不会有之后的学生会面试重逢。 许思意想起了一句话,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脑子里正思绪乱飞,忽的,握住她的那只大手轻轻勾了下她细嫩的掌心。 第102节 “在想什么?”顾江转眸瞧着她。 “……没什么。”许思意摇摇头,说,“我只是在想,老一辈的人都比较讲究也比较迷信,订婚前一周不能见面的事,应该也不用太在意。” 而且,依这位操天操地操空气的杀马特大佬离经叛道桀骜不驯的性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不会把顾奶奶的迷信叮嘱放心里。 许思意心里琢磨着。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顾江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那我们就一周不见面。” 许思意闻言一愣,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真的一周不见?” “嗯。”少爷说话的调子听着随意又懒散,“虽然我一天不见你就难受,但是该忍还是得忍啊。” “为什么?” 话音落地,顾江停住步子不走了,扭头看她。许思意抬眼对上顾江的眸,他直勾勾盯着她,仿佛全世界都剩下她一个人似的专注。 顾江抓起姑娘的小手放到唇边,贴了贴,“我不想再有任何意外。” 哪怕一丝一毫的风险都不能有。 许思意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因为奶奶说新人身上都带喜,见了面不好?你怕不吉利?” 顾江又亲了亲她的手背,“嗯。” 许思意心头微惊。 这位扛把子大佬级的人物,天不怕地不怕什么混账事没有干过,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为了她怕一句“不吉利”…… 这时顾江的手机响了。他看一眼,见是罗文朗发来的一条短信老大,之前谈好的一个项目对方已经派人来签合同了,时间就在今儿下午。您老人家马上就要订婚,最近成天围着你家心肝小宝儿打转,能不能抽空理一理朝政啊? 紧接着又是一条今儿听说陈淮望和尤霓霓也是明年年初就要订婚,老子也是纳了闷儿了,你们俩说好了呢? 顾江没回复,收起手机正要对许思意说什么,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香香软软的小身子却忽然扑进了他怀里。 很热情的那种,小熊狼抱的那种,扑进来的时候由于他低着头毫无防备,她的额头还差点撞到他下巴的那种…… 顾江眼里浮起一丝诧异,下意识地收拢双臂,抱紧怀里的姑娘。 “怎么了?”他微蹙眉,嘴唇在她毛茸茸的脑袋顶亲了亲,大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背。 小家伙软软的脸颊蹭蹭他,嗓音轻柔甜糯,小猫叫似的,咕哝道“顾江同学。” 他嗓音不自觉便低柔下来,“嗯?”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她脸红红的,仿佛快被满屏的粉红泡泡给淹没,羞羞地轻声补完后一句,“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半秒钟的安静。 顾江勾了勾唇,捏住姑娘的小下巴抬起来,低头,在那张小巧柔软的唇瓣上啄了口,“有多喜欢?” 阳光照亮许思意柔婉的笑颜。她眸子亮晶晶的,望着他,非常认真地说“这个答案很长,我要用一辈子才能回答你。” 顾江挑挑眉,“一辈子?” “对呀。”她点点头。 “不够。”他用力把她揉进怀里,闭上眼,鼻尖亲昵宠溺地蹭了蹭她的脸蛋儿,低声说“你是我的。你的下辈子,我也提前定下了。” 许思意“……” “忘记当年我说过什么了?”顾江眯眼,修长的指刮了下她的鼻头,又成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相。 她没反应过来,小脸茫然“……你说过什么?” 顾江说“这辈子我爱你爱到无法自拔。下辈子,换你喜欢我到疯掉。” 许思意抿嘴笑,别过头看其他地方,“我考虑考虑。” 顾江眉峰轻挑,“考虑?” 许思意促狭地笑着,不说话。 他凑过去在她小脸蛋上咬了口,嗓音压低“敢不答应,我就亲死你。” “……你威胁人就不能换个说法吗?!” 大少爷垂眸思考了下,果然换了个说法,“敢不答应,你这个周末就别想下床。” “…………” 打扰了打扰了,相较之下还是刚刚那个威胁比较能接受…… 许思意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下,静默几秒钟,道“你说得不对。” 顾江直勾勾盯着她。 许思意认真,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你,从来不比你爱我少。” 风静静地吹着,阳光静静地洒下,林荫道上只有满地落叶,缱绻的光阴,和他们两个人。 顾江吻住她的唇,笑,“一辈子太短了。” “嗯?” “所以我只能用我剩下的所有生命,来一秒一秒地爱你。” 小41,三辈子,我们可约好了。 第66章 番外一 订婚(上) 订婚典礼当天,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即将成为准新娘的许思意同学一大早就被法国化妆师小姐姐从床上拎了起来。 一番收拾捣鼓。 上午十点钟左右, 顾父来到许家,代自家儿子顾江接到了许思意。 顾氏老宅衣香鬓影, 贵宾如云。 偌大的宴会厅里, 就连一向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相的罗文朗和顾泊之都西装革履,和宾客们谈笑风生。 “我一直以为咱家顾小爷是个浪荡不羁的风流人物,不玩儿到三十岁不收心。真没想到啊,顾江居然第一个把终身大事给定了下来。”顾泊之端着高脚杯凉悠悠地感叹, “真是人不可貌相。” “可不是么。”罗文朗抿了一口鸡尾酒,啧啧感叹,“别说你, 我都觉得惊讶, 谁能想到堂堂顾大佬会被那么一个小丫头给治住,还收得那么服服帖帖。” 两人说话的时候, 一个身着鱼尾修身晚礼服的美人来到香槟桌前拿了一份水果,冷冷淡淡道“看起来薄情寡性一副负心汉姿态的人,一旦认真起来, 是最深情的。” 顾泊之盯着她, 懒洋洋地挑了下眉, “是么。” 张涤非看都不看顾泊之,往嘴里丢了一颗蘸过香槟的小樱桃,转身走了。 罗文朗把刚才顾家另一位大少爷吃瘪的一幕收入眼底, 干咳一声,等美人走远之后才凑近顾泊之,压低嗓子道“我说,不是你,都这么久了还没把这个中二冷美人追到手啊?” 顾泊之喝了一口酒,没说话。 罗文朗狐疑地打量他两眼,皱眉道,“我看泊之少爷您可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怎么到张涤非这儿,你的一身泡妞技术全都没用武之地了?” 顾泊之闻言,嘴角挑起个漫不经心的笑,侧目赏罗文朗几个字,“这种事,心诚则灵。” 罗文朗一口酒喷出去。 顾泊之抬眼看向宴会厅的某处,他的鱼尾裙美人儿正在和许思意的另外几个朋友聊天,几个女孩儿不知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逗得美人抿嘴浅笑,明艳不可方物。 顾泊之身子一斜靠在了桌子上,又说“没听见人家说么。看起来最薄情最负心汉的人,一旦认真起来,是最深情的。” 罗文朗诧异,“你动真格的?” 顾泊之余光扫了眼张涤非身边娇小妩媚的黑色纱裙姑娘,酒杯微指,“你对林未不是?” “……”罗文朗抬头,看了眼顾泊之,半秒后嗤的一声笑出来,自嘲打趣,“太子爷栽了,你栽了,真没想到老子也没躲过去。” 那头,顾江从二楼下来了。他一身纯黑色的笔挺西装,短发往上梳,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眉眼深邃,面容俊美,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日更成熟稳重。 满堂宾客们瞧见正角儿登场,纷纷笑盈盈地贺喜。 “顾少爷,恭喜恭喜。” “您和许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啊。”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宾利商务车缓缓驶入老宅庭院。顾父下了车,一脸笑容且绅士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伴娘钱小钱和尤霓霓笑盈盈地先下了车。 顾江抬眸。看见他的小新娘小心翼翼地从车上下来了。 她一身洁白的高定婚纱长尾礼服,妆容精致,两颊微红,乍一瞧,像坠入凡间的小天使。 短短一瞬,顾江眼底微凉的眸色柔成一片浅溪。 “累不累,嗯?”他走过去轻轻勾过她的细腰,把人揽进怀里,在她小耳朵上落下一个吻。 “有点。”许思意小金鱼似的鼓了鼓腮帮,大眼睛亮亮的,小声嘟囔,“今天好早就被lda姐姐叫起来了呢。” 顾江亲亲她的小鼻头,“晚上让你多睡会儿。” 许思意一副半信半疑的眼神,“真的嘛?” 顾江静了静,一本正经地说“我尽量少要你几次。” “……”能不能好好说话?! 她霎时脸红得底朝天,抬起小手打了他一下。 顾江抓起那只小手放到嘴唇边上,贴了贴,黑眸盯着她,嗓音低柔得要命,“好几天没见,想我没有?” 姑娘脸红红的,小声嗯了一句。 两人正说着话,一道高大身影从两人身后走了过来。 许思意回头,见是大少爷平生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高冷丧大佬陈淮望。他同样西装笔挺,是顾江的伴郎。 “陈淮望!”尤霓霓端着一份甜点冲他挥手,笑盈盈地跑过来,小兔子似的,跟他软声撒娇,“今天我也起得好早,又困又饿。” 陈淮望冷淡的眸在对上尤霓霓的小脸时,只剩下满满的柔情。他拿起姑娘盘子里的小蛋糕,喂给她,语气很淡,“多吃点。” 尤霓霓笑眯眯。 陈淮望淡淡地继续,“胖成猪。” 尤霓霓“……” “哎呀呀!”突的,又一道娇亮的女孩嗓门儿响起来,宴会厅内的众人回眸,只见门外进来一对璧人。 第103节 女人身着淡蓝色小礼服,长腿纤细身形娇小,长得非常漂亮。男人高大英俊,面无表情,金丝无框眼镜稍微挡住一双浅棕色的凌厉冷漠的眸。他亲昵搂着女人的腰,不言不语,站那儿就教人无法忽视。 宴会厅有须臾安静。 斯人斯貌,这一出现就冰冻千里的强大气场…… 商迟。 许思意脑子里一下蹦出这个名字。 “小41!你今天好漂亮呀!”白珊珊笑着牵起许思意的手,娇媚的脸上写满真诚,“祝你和顾江百年好合!” 许思意也笑,“谢谢珊珊姐。” 商迟那张冷漠的脸,依然没什么表情。他只是看向顾江,淡淡地说了几个字“恭喜顾总。” 顾江嘴角很淡地勾了下,“谢谢商总。” 白珊珊抬眼在宴会厅里打量一圈儿,似乎在寻找什么。 许思意好奇,“你在找人吗?” “嗯嗯。”白珊珊说,“阮念初没来吗?她上次借了我的那本《霸道王爷下堂妻》还没还呢。” “……”这个书名……认真的吗? 而且…… 阮念初?那是ho? 许思意狐疑,“阮念初是谁?” “你不认识念念吗?哦,也难怪,念念是顾泊之的朋友。”白珊珊有点惊讶地笑了下,答道,“阮念初啊,就是厉首长的那个阮念初啊。” “……厉首长又是谁?” “云城军区的大首长,当年空降旅猎鹰特种部队的传奇。厉腾。” “哇。”许思意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好厉害。” “他们等下也会来。”白珊珊促狭地眨眼睛,“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