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好一粒暴躁情种》 第1节 《好一粒暴躁情种》 作者:丧丧又浪浪 文案: 听说沈何启读书的时候苦苦单恋金铮,而金铮却选择了一个大美女做女朋友。 众人的评价出奇地一致—— 金铮的朋友大义灭亲:瞎了他的狗眼! 沈何启的朋友有友情滤镜:瞎了他的狗眼! 没想到连沈何启的前男友也义愤填膺:瞎了他的狗眼! 得到大家的肯定后,哪怕金铮那前女友美得直冒仙气,沈何启也有了莫大的自信和金铮叫嚣:“瞎了你的狗眼!” 金铮宠溺地笑起来,一把抱过她安慰道:“是是是……小人瞎了狗眼,有眼不识七中校花。” 都市+少量校园回忆杀 排雷:本故事偏现实向,c控、从一而终控、纯甜文党,慎入。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爱情战争 主角:沈何启,金铮 ┃ 配角:吴勉,陈伟业,李姝杰,老鳖 ┃ 其它: 第1章 老沈家的闺女要嫁入豪门了。 这消息从半年前就开始为众人所津津乐道,尽管老沈家再三解释女婿家没有豪门那么夸张,但是随着婚礼地点和越来越多赴宴人员身份的曝光,此传闻是越传越有板有眼了,完全超出了可控范围,老沈有天出门甚至被人神神秘秘地问说:“听说x大大也要来喝你女儿的喜酒?” 老沈百口莫辩。 终于,黄历上写着“不宜嫁娶”的六月八号如约而至,沈家闺女嫁入豪门的日子到了。 早上天才蒙蒙亮,某小区某栋22楼的东户沈家,在一夜的灯火通明后,已经人头攒动,忙得不可开交。 待嫁闺房里头却仿佛与外头的忙碌毫无关系。 穿着龙凤褂的年轻女人正头朝着天瘫在椅子上睡觉,任由化妆师往她脸上捣鼓。不难看出她穿的是龙凤褂里头最昂贵的褂皇,在满满的银线覆盖下,整套嫁服上已经没有一点红色底色,只呈现出淡淡的粉色。 化妆师在给她上眼影,灰鼠毛的小号刷轻轻晕染开色彩,完成了上眼影的最后一道工序,接下去就是下眼影了,但显然,新娘这个闭着眼睛的状态是无法动工的。 化妆师在叫新娘子把眼睛睁开和先完成其余步骤中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了后者。她从业十几年来,从来没碰到过行事作风这样奇葩的客户,她一大早过来的时候,新娘还没睡醒,居然提出要躺着化妆的要求。 躺着化妆什么概念?这是把她当入殓师啊!她没这心更没这胆,只想在红事上兢兢业业安安稳稳奉献自己的一生,苦口婆心劝了好半天,直到把新娘的母亲叫来,新娘这才屈服,百般不情愿起了床,于是就有了瘫在椅子上睡觉的那一幕。 所有不需要新娘睁眼的程序都完成了,化妆师这才好意思打扰新娘:“眼睛睁一下。”尽管她也不明白,这么一个正当要求,为什么自己要觉得是在麻烦客户,提的那叫一个扭扭捏捏,差点都要加上一句“不好意思”了……重复了两遍,新娘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瞌睡懵懂地说:“你随便化,眼睛我就不睁了,我真的…”她停顿了好久,才攒够力气把未完的话说完,“太困了……” 化妆师为难地看向一旁的新娘母亲。 新娘母亲终于忍无可忍,想到自己这个岁数了,居然还要和亲家母一起大半夜去网吧抓孩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连日来的情绪瞬间爆发了,如数家珍地清算新娘近日来干的混账事:“沈何启,昏了你的头!结婚前一晚上新娘子和新郎官居然跑去网吧打游戏!”要是知道晚上的新婚之夜,她女儿女婿也已经约好了要继续去网吧开黑,她可能会气昏过去。 “什么人才是躺着化妆的,你心里有没有点数?大喜的日子凡事都要图吉利,你倒好,尽作妖了!” “我满口答应你大姨让你萌萌表姐当伴娘的,你偏不。这样让我多尴尬。她还不就是想让萌萌在婚礼上露个面,万一男方那边有亲朋好友能看对眼,也能找个有钱的女婿……” 远房表姐而已,一年到头碰不上几面,干嘛让她当伴娘。沈何启被念得头疼欲裂,拿过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以后她也不理那头那声低沉又温柔的“老婆?”,直接开了免提。 她妈妈的碎碎念还在继续:“伴娘哪有成双的?让你减一个你不肯,加一个也不肯,这两个还全是结了婚的。我真是要被你给气死了。” “都说了今天不宜嫁娶不宜嫁娶,你为什么非要今天结婚,阿铮也不知道拦着点。昨天晚上去网吧打游戏是不是也是你的主意?他就知道惯着你,迟早把你惯出毛病,到时候有他后悔的……” 对话那头的男人屏息听着丈母娘教训他老婆,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终于清清嗓子开了口:“妈妈。” 新娘母亲光顾着数落女儿的不对,压根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拨的电话,乍一听见女婿的声音,语气瞬间就变了:“阿铮啊,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沈何启:“???”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待遇能差这么多啊? 她妈关心完了新郎吃没吃早饭之后,还要体贴地劝他再睡会,沈何启真是越听越不平衡,她忍不住插嘴质问她妈道:“何令珍女士,你到底是谁妈?我今天就要嫁出去了!你敢不敢把对他的百般耐心分我一般?” 何令珍一记栗子敲到了她脑门上,“你给我赶紧走,你一出门我就放二十响鞭炮庆祝!” 不过等到婚车要走的时候,却不见了何令珍的身影,倒是沈何启她爸,从她出家门开始就情绪失控,一路顺着红毯把她背进车里,此刻在车门外边看着她,再难忍住泪水。 这场面让沈何启也有点绷不住,又想到压根没露面的母亲,她红着眼眶对一旁的新郎说:“我妈一定是见不得这个场面才不下来送我,她这个人一向刀子嘴豆腐心。” 老丈人老泪纵横,平时没心没肺的老婆眼见也要哭花妆了,可是新娘子新郎总得带走吧,他指腹轻柔地拭去沈何启将落未落的泪滴,安慰道:“别哭,我们把楼下买下来,让爸爸妈妈住过来好不好?” “可是楼下有人住了。” “那就买楼上。” “楼上也有人了……”沈何启的情绪越发不稳定了。 “没关系,老公有的是钱。”总有个价钱能让楼上或楼下卖房。 等等,新郎的家境似乎与传闻不谋而同呢…… 这时她爸接起了电话:“喂,令珍…没走呢…” 听到这里沈何启露出一副“我就说嘛”的表情,心里的不舍翻腾得更厉害了。 她爸继续讲着电话:“快走了…无线网连不上你把插座重新插一下试试看嘛。” 罢了,要怪就怪她自作多情,沈何启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已经面无表情,扭头催促前方的司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走,赶紧走。” * 婚礼的流程顺利地进行着。 沈何启偏爱中国风,因此这场婚礼是纯中式风格。 不同于西式婚礼已经有了大批成型的模板,这年头选择纯中式的新人极为少见,所有的策划几乎都要进行原创,费了极大的心思。新郎与婚庆团队商讨了大半年,毙掉了无数的方案,终于把地点选在了x市一座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园林里。园林的日租金堪称天价另说,比租金更让人望而止步的是这个地方平时是不对外的,换句话说光有钱是拿不下的。 婚礼现场的主色调是传统喜庆的红色,上头嵌着大量暗金色的刺绣,两种颜色交相辉映,显得隆重又别致。整个场地没有开一盏电灯,而是摆了又挂了无数的灯笼,每一盏里头都燃着一支雕着繁复花纹的蜡烛。大到园林数里开外就开始的布置,小到筷子上精美的花案,每一处细节都考究无比。 见惯了洁白的婚纱,新娘的凤冠霞帔更是令人耳目一新,沈何启的几套嫁衣定做过程是一波三折,因为上头都是镶满了真金白银,礼服既要富丽堂皇,又不能显俗,更不能显得笨重,这是很难平衡的。 连婚礼誓词也没有用那套经典的“无论生老病死”,而是用了民国时期婚书上的话: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寶 書 網 ω w W . B à o S H μ 2 . c ò M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瑾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更别提琳琅满目的精致菜肴和黑压压数不清的宾客了,反正吧,老沈家的闺女嫁进豪门了,亲朋好友都亲身感受了一遍,老沈以后再怎么否认,也是洗不白了。 身穿黑衣红袍的新郎身形颀长,头发梳成复古的三七分,清俊的眉眼盛满笑意,满目的红简直映得他颠倒众生。三拜后他轻轻挑开新娘的头盖,捧住那张秀色可餐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惹来全场的欢呼与鼓掌。 长久的一吻后,司仪问了一个很多人都好奇的问题:“新郎新娘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你们两个,是谁先追的谁。” 新郎微微一笑:“当然是我追的她。” 一派胡言。 沈何启手一挥:“这不重要,反正金铮19岁的时候就说要娶我了。” 满座喧哗。 在座不少朋友同学都知道,新郎金铮,19岁那年的女朋友另有其人。 新娘这是公开承认当小三的节奏? 被扣上劈腿渣男帽子的金铮也震惊了,虽然他也巴不得自己九年前就能有这个思想觉悟,但他对天发誓他没说过。又不好当众驳了老婆的面子,他只好凑近沈何启的耳边,咬牙问:“我19岁什么时候说过?” “我梦里。” “!?” 第2章 沈何启所言不虚,事情要从三年前说起。 那天她做了一个梦,而且是在她半清醒的状态下,梦里她开了上帝视角,看着一间高三教室里上演一堂英语课——“说了多少次了,及物动词后面……”一阵陡然拔高的女声,惊雷一样在死气沉沉的空气里炸开。 一个女生一下惊醒过来,脑袋下意识地探出两摞叠得老高的书堆,作出一副认真听课的样子。 黑板上鲜红的高考倒计时很醒目——43天。这个数字让人罪恶感爆棚,她所有的懒惰因子都因此化作奋发图强的决心。然而英语老师的话才认真听了一句,余光就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读书的心思又夭折在摇篮里。 高一刚开学就一见钟情的男孩子,正和朋友一起路过她的窗前,他又不穿校服,夹克衫搭在左肩上,侧脸英俊,下颚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不知道一起的男生说了些什么,他低头露出一抹笑。 感觉到她太过赤、裸裸的目光,他朝她的方向看过来,脸上的笑意都还没散掉,简直是光芒四射,女生心跳都漏了几拍。 男生脸上笑意更甚。 旁边男生也看过来,问道:“阿铮,看什么啊?” 他不说话,又把头转了回去。 听到这一声“阿铮”,沈何启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这是她的高中时代,男生是金铮,而那个少女是高三的她自己。 第一次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那些年自己经历过的往事,像看着别人的故事。她站着说话不腰疼,感叹高中生真是太好骗了,别人笑一笑,居然就能乐得像中了五百万,真是一点矜持都没有。 上帝视角的沈何启看着金铮逐渐离去的背影。 第2节 撩完就跑?门都没有。 她冲上去:“喂。” 金铮回头驻足,疑惑地皱起眉头,等着她走近。 “你看不上里头那姑娘?”她质问道,气势汹汹。 金铮打量了她一番,似是认出她来了,展开缩紧的眉头,嘴角又勾起一抹笑意,施施然的悠哉悠哉与她形成强烈的对比:“急什么,来日方长,让她等着,我以后娶她当老婆。” 沈何启目瞪口呆。 要死,高中时代的她就算了,现在的她已经在成人世界摸滚打爬了这么多年,段位居然还是被19岁的金铮秒杀。 她居然真的在那乖乖等下课,打算把话转告给那丫头。 下课铃终于响起—— …… 其实是现实生活中的闹钟响了。 沈何启睁开眼,入眼是墙上的电子钟,上头的日期无声强调着她现在25岁,梦里那些场景那些人,早都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生活依然按部就班,将这场荒诞的梦抛之脑后,她起床上班。 * 一天焦头烂额的工作后,她陪男友吴勉去参加他朋友的生日聚餐,才交往三天就要陪他社交,沈何启的内心是百般不情愿的,不过抵不过一通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她还是跟来了。 一进包厢门大家眼神滴溜溜打量过来,沈何启哪怕心里把吴勉骂个狗血淋头,脸上还是知道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在吴勉拍拍一个微胖的男人的背说“生快啊”后,也夫唱妇随对寿星说了句生日快乐。 “快乐快乐,谢谢吴嫂,”寿星一口一个吴嫂叫得顺口,“欢迎吴嫂。吴嫂我是江文韬。初次见面请多多……” 吴勉扫了全场一圈,打断江文韬的絮絮叨叨,“又剩阿铮还没到?每次就他要三催四请。” 沈何启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慌了神,不过又暗骂自己太过敏感。 六年没见的人,哪这么凑巧。 她随着吴勉入座。然而刚定下去几分的心神,在看到三个位置开外的男人后,再次被提到高空,一瞬间耳边所有的声音都不太真切了,她的指尖都开始发麻。 “吴嫂,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那个男人也在看她,皱着眉头似乎是回忆得很辛苦。 听起来像老套的搭讪方式。 一桌人起哄起来,吴勉把一个橙子砸过去,笑骂道:“滚犊子,怎么连我女朋友你都不放过。” 男人的辩解隐没在笑闹声中。 沈何启不敢想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僵硬,好不容易才调动脸部肌肉挤出了一个礼貌微笑,然后她借口尿遁,在厕所里第一次翻起了吴勉的朋友圈。 这么多年了,沈何启对早上梦里那家伙的名字照样敏感到不可思议,这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他的本事更是一点没衰退。她很快找到了吴勉带“铮”字的朋友圈,点开配图后第一眼就从数十人中找到了目标。 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消失,寂静无声。 看了数十秒,她才从牙缝中蹦出一句“我了个大槽”,手心已经全都是汗。 合着外头那一屋子都是老熟人,只不过相见不相识。“吴勉,老吴。”她默念了两遍男友的名字,从前从不曾注意的细节变得清晰起来。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上的。时间失去了原有的刻度,等待的那会功夫,竟不知是短暂到措手不及还是漫长到遥遥无期。 当包厢门终于被推开,那个熟悉的身影伴随着“我自罚三杯”的说话声出现的时候,她反而舒了一口气。 号角吹响,除了战斗再无退路。 早上才在梦中走过她窗前的男孩,已经蜕变成一个男人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曾经留着刘海的发型换成了清爽利落的短发,露出形状美好的额头。他穿着黑t和牛仔裤,还是那些年的穿衣打扮,还是那张令女孩儿都羡慕的巴掌小脸,连脖子上那块玉串着的绳子都没有变过,但是又确确实实不再是十几岁的少年,时间褪去他的青涩,染上更为迷人的成熟。 她看着依然众星拱月的他和朋友嬉笑怒骂,看着他将红酒杯里满满的三杯酒一杯接一杯一饮而尽,然后看着他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 这六年里,她幻想这一刻何止千千万万次。她无数遍演习过她该如何反应,更何况她提前知道了这场重逢,给自己打足了预防针。 所以她气定神闲,笑眼弯弯:“hi。” 天衣无缝。 * 金铮这头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一时愣住了。 他知道前段时间吴勉和一个开奔驰的女司机追尾了,虽然新买的保时捷panamera才开了几天就被撞凹了,但是吴勉却觉得很值。因为他迷上了那奔驰妞,据说野得很,好不容易追到了,趁着江文韬过生日就迫不及待带过来了。吴勉换女人向来快得很,因此金铮也没多在意。没想到最近吴勉三句不离口的奔驰妞居然就是沈何启。 他扯回不该发散的思绪也回了声“hi”,一连串心路历程不过顷刻之间。 眼见沈何启和一个姑娘中间还剩着两个空位,他不动声色地坐到离沈何启远的那边,两人中间空了一位。 然后便听到沈何启心领神会地轻笑了一声。 吴勉还是敏感地发觉出金铮的反应有点奇怪,一琢磨,拍了拍脑门:“哎对啊,我怎么一直都没想到,你们三个都是七中的,认不认识?” 之所以说“三个”,是因为还有一个陈伟业,也就是刚刚说沈何启眼熟的男人,他是金铮高中时代的铁哥们。听到都是七中的,陈伟业不由得定睛一看沈何启,这才想起来——这城市未免太小了。这不是当年苦恋金铮的丫头片子吗?多年未见她变瘦了也变好看了,难怪自己一时没认出来。 “不认识。”吴勉酒精过敏,沈何启一边用自己的饮料换走了他面前的酒,一边神态自若地胡说八道,“不过很眼熟。” 寿星江文韬为金铮打抱不平:“不会吧吴嫂,我们阿铮这个颜值绝对是校草级别的,你居然不认识?” “那怎么了,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沈何启眼珠子骨碌一转看向金铮,胡搅蛮缠一通:“那我这个颜值还是校花级别的呢,你认不认识?” 校花?陈伟业嘴里的饮料差点喷出来。 金铮面不改色,不欲继续这个话题,他喊停道:“多大人了还校花校草的,幼不幼稚?” 他这群朋友没这么容易罢休,又是好一会调侃,滔滔不绝列举他当年招惹多少桃花的光辉事迹。 金铮余光扫过“桃花”之一,听着他学生时代的花边新闻,她看起来很淡定,和吴勉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说着些什么,倒是完全不怕成为被讨论的对象,不知道是相信他不会拿她当朋友间的谈资,还是真的无所谓。 金铮眼里淡定如龟的沈何启,其实内心慌如老狗。毕竟她这样一朵锲而不舍的大桃花,对于青春期的男孩子而言绝对是一种可以炫耀的资本。她真的挺怕在座哪一位突然开口说“诶金铮你高中不是还有个女的追了你三年……”,哪怕别人不知道她就是当事人,她也想当场死亡。 直到有人问金铮:“你怎么一个人来的啊?”话题才转移开去。 两人都暗舒一口气。 第3章 “分了啊。”金铮给自己倒了一杯橙汁,语气轻松。 “阿铮带来的妹子永远带不来第三次,”吴勉概括,“什么叫事不过三。” 金铮反击:“滚蛋,我带过很多吗?谁带的最多谁心里有数。” 此话一出,大家都不怀好意地看向吴勉。 沈何启了然,含笑看了男友一眼。 吴勉被她看得心一虚,于是瞪向始作俑者金铮。 沈何启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别怕,知道你这头猪很会拱白菜,爸爸欣慰都来不及呢!” 吴勉:“……” “吴嫂大气。”金铮旁边的妹子端了酒杯遥遥敬她:“来敬你,晚上别忘记让老吴跪键盘。” 江文韬摇头:“跪键盘这招太老了吧!不如罚他看av不许石更。” 这点小黄梗沈何启一接一抛,毫不费力也毫不扭捏,“都多大人了,看av还要石更?” 满桌哄堂大笑,连金铮嘴角也忍不住勾了勾,这女人的行事作风真是一如既往的泼辣。 江文韬在短短几分钟之内,被两个人吐槽“多大人了”,心情甚是复杂,嘟囔道:“七中的人都这么毒舌的吗?” 沈何启也没忘记那头还有人要敬她酒,爽快地仰头一大杯酒就下了肚,她亮亮空杯:“来,我干杯,你随意就好。” 对方都干了,怎么能随意? 酒量不佳的妹子场内紧急求助,拿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金铮。 空着肚子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这都要第四杯了,敬的还是沈何启。这算是一杯敬过往还是泯恩仇。金铮揉揉眉心,拿过酒给自己满上,责备道:“杜明明,你这点酒量你别随便敬人家酒。” 人家。 这语气谁亲谁疏一目了然,沈何启自然也听出了这弦外之音,她浑不在意,好整以暇看着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金铮端起酒杯,对上他那朵桃花似笑非笑的脸:“这杯我代她。” 他脖子上的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了几下,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消失,他也亮亮空杯。 “啊啊铮哥我爱你!”金铮一坐下杜明明就尖叫地凑过来,一激动,碰倒了自己的酒杯。 满的都要溢出杯口的酒。 金铮桌前一片狼藉,酒顺着桌布滴滴答答往下淌,饶是反应够快,立即拖着椅子往后挪了一步也没逃脱被泼一身的厄运,而且遭殃的重灾区在裤、裆。 满桌再次哄堂大笑。 简直是恩将仇报。那没眼见的丫头片子还拿了毛巾打算给他擦,也不看看湿的是哪里,金铮拂开她的手,万般无奈,起身往卫生间去整理。 也正好借着那一会功夫理了理思绪,他抽了根烟才回来,被酒泼过的桌椅一塌糊涂不能再坐,他拿过原本位置上的酒杯和手机,落座沈何启身边。 她身上的香水味和他身上的烟草味互相缠绕,千丝万缕纠成一团。 吴勉瞄了一眼他的受灾区,不怀好意地问:“黏吗?” “你们可以自己试试。” 然后两个男人心照不宣笑得暧昧。 金铮想沈何启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因为她的眼睑抬了抬。 * 一桌的插科打诨随着酒意越发热火朝天,沈何启觉得自己大概是唯一一个很躁乱的人。她极力想让自己冷静,可是视觉听觉嗅觉三重折磨下简直无解,本想和吴勉换个位置,转念一想又暗骂自己怂,于是硬生生熬着。 手机铃声打断她快要爆炸的脑袋继续深究下去,来电显示“家里”。 吴勉看了她手机一眼,对她说:“别回了。” 沈何启顿了一秒,这一秒脑子里千回百转总结出了最恰当的拒绝理由:“我要回家卸妆。” “便利店买。” “很有经验啊你。”沈何启凉凉斜了男友一眼,看到他可怜巴巴的,耐下性子摸摸他的脸哄他,“下次。” “下次是什么时候?”吴勉不依不饶。 第3节 围观全程的金铮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沈何启侧头睨了他一眼,这一声笑激得她咽下到了嘴边的那句“下次就是下次再说”,把电话接了表示晚上不回家了。 她妈小心翼翼打探她是不是有了男朋友,她毫不犹豫地否认了。 她妈质疑,她又更坚定地否认了一遍。 “什么没有?”待她挂了电话,吴勉好奇道。 沈何启眨眨眼,语气真诚,“我妈问我喝酒了没有。” * 十一点多这顿饭散场。吴勉只在几小时前集体干杯的时候抿了一小口红酒,是全场唯一一个还能开车的,在餐厅门口负责把各路神仙送上车,颇有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圣人姿态。 他刚系上安全带,就从后视镜看见金铮从打的车上下来,走到他面前敲他的车玻璃。 吴勉摇下车窗:“干嘛?” 金铮朝吴勉车尾巴的方向扬下巴:“你这爱情的碰撞,修好了?” “对啊,其实我挺舍不得修的。” 沈何启一点也不领情,在旁边无情吐槽:“傻狍子。” 一个多月以前,沈何启与吴勉相识于一场追尾。 当时吴勉好端端地开着车,自认车速也很合格了,但是后面一辆奔驰一直企图超车。 那路很窄,勉强才能会车。只要他不靠边让道,后车是不可能超得上来的。 几次企图超车全部失败的后车开始变换远近光灯闪他,还使劲摁喇叭催他。 吴勉被搞得火大,故意唱反调的心思就起来了,所以他放慢了车速。 后车变本加厉,远近光灯变得他都快瞎了。 正是两车较着劲谁也不肯让谁的时候,突然一只狗冲了出来。 吴勉一脚急刹车,后车防不胜防,“砰”一声就撞了上来。 后车的车主正是沈何启,她丝毫不反省自己与前车的车距太近,气势汹汹地下车甩上车门,走上来就质问他:“你怎么开的车?” 吴勉就被气笑了。 本来好好地开在路上被撞了,再碰上个不讲道理的肇事者,照理来说他应该很不开心的。 不过当看到肇事者是一个美女,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谁让美女有恃靓行凶的资本呢? 处理完事故,临别前两人交换联系方式以便日后定损理赔,沈何启给了他手机号。 吴勉当下就拿她手机号搜了一下她的微信,发现搜不到。 不过也没什么,短信也可以聊天。吴勉找了她两次,她都很敷衍。 第三次找她,她回复:要么跟你女朋友断干净,要么给我滚。 处理事故的时候他接了个女朋友的电话,语气明明很克制了,没想到沈何启还是听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姑娘不是什么善茬。她没有“坚决不碰有妇之夫”的正义,不过也没有背后捅刀子偷人的阴损。总的来说,不是那么善良,可是坏的光明正大。 而吴勉,确实是抱着撩不到沈何启,就继续与当时的女朋友处着的混蛋想法的。 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他铆足了马力,天天买花送礼嘘寒问暖了一个多月,成功通过了沈何启的考核。 “也许这个事用不着我说你也会这么做,不过我还是提前跟你说清楚,我不谈将来不谈婚姻,我们自在点,游戏人间怎么样?” 这是交往前她唯一的要求。 吴勉本也就是爱玩的人,有姑娘愿意提供这样一段轻松的恋爱关系,他乐得轻松,满口答应。 回忆分割线 金铮把自己的手机举到吴勉面前让他看微信聊天,跟他商量:“送我回家,你女朋友借我演场戏。” 吴勉几秒钟扫完了屏幕上的字,耍嘴皮子:“借了还还我吗?”算是同意了。 “当然,有借有还再借不难。”金铮又问沈何启的意见,“可以吗?” 沈何启一脸莫名。 吴勉和她解释:“他女朋友…现在是前女友了,正在他家门口等他,他想找你演个戏把她打发掉。” 沈何启“哦”了一声,“小事一桩。” 金铮道谢,她摆摆手表示不用。 有意思,想甩个女人而已,一个情场老手会自己解决不了吗?偏偏要拉上她。 看来这位老旧识是有话要嘱咐。 * 车开到金铮家小区,全市房价排名数一数二的富人区,大半夜了依然守卫森严,四个保安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 沈何启并不意外,他的家境很好她一直都知道。 外头并没有金铮前女友的身影,他骂了一句操,“搞什么,怎么什么人都放进去。” 进了小区,他家楼下果然有个女人正坐在台阶上,看到有车来站了起来。 金铮一下车,她小跑过来。 那般欣喜若狂。 沈何启看得明白,又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可怜虫。不过她没有悲天悯人的博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心疼别人,她拉住金铮递来的手,就着他的力道也下了车。 第4章 那个女人的脚步就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 金铮虚揽过沈何启迎过去,在她面前站定:“不早了,早点回家吧。” 分手不到三天,前男友就带着新的女人回家,任谁都觉得无法接受,金铮的前女友也不例外,“我们分开才两天,这算什么!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插了一脚了,还是今天喝酒才认识的炮友!?” 金铮一时没说话。 沈何启却像闻不到火/药味,拉住两根他垂在她肩头的手指,一边把玩着一边饶有兴致地朝他说道:“人家在问你呢,我是第三者还是你今晚喝酒认识的炮友。” 真是火上浇油。 那柔若无骨的手正揉捏着他的手指,眼看前女友都快奔溃了,金铮反握过她的手不让她捣乱。 他不欲多作纠缠,感情的事快刀斩乱麻才是上策:“我们才两个月而已,不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吧?你早点回家,我上去了。” 说罢带着沈何启刷卡进门,走到外头视线不可及的拐角处,金铮随即收回了手。 终于一晚上的喧闹散尽,独处来临。 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 沈何启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磁场居然还是这样。 六年前他给她的最后印象,就是这幅沉默又内敛的样子。 被他拧起眉头看着,她也毫不扭捏地回望,半晌,她开口打破这满室的寂静:“费这么大劲把我弄进来,有话想跟我说?” 她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手肘抵在膝盖上作托腮状:“说吧,我洗耳恭听。” 她的身体呈前倾状,金铮又处于居高临下,那宽大的领口里风光一览无余。 酒红色的蕾丝款松垮垮地裹住柔嫩的胸脯,人瘦的关系没什么料。 没料归没料,再怎么也还是个女人。金铮在她对面坐下,发现虽然他降低了自己的海拔,但是仍然能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兄弟的女朋友非礼勿视,他干脆别开眼不看她,说道:“你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沈何启注意到金铮跟她说话眼睛不直视她,略微一思索也明白过来,慢条斯理捂住胸口直起身子,嘲讽道:“你也没变啊,除了你的舒小公主,全世界其它女人都不算人。” 不知道她说的是他刚才对前女友的绝情,还是在说当年的往事。 可能两者都有。 她说话夹枪带棒的,他不恼更不接招,好整以暇地问:“怎么不告诉老吴你是谁?” “我谁啊?”她眯着眼装模作样地回忆一会,恍然大悟,“差点给忘了,不如你代劳?” “然后顺便说说咱俩高中的事情?” 眼不见心不烦,沈何启把眼睛闭上了不理他,却还能感觉到他意味不明的视线一直停在她脸上,令人坐如针毡。 最后他淡淡地总结了一句: “唯恐天下不乱。” * 两人就这么箭弩拔张地等了许久,也没接到吴勉的报信。 金铮视线从世外桃人般定做的沈何启身上挪开,给吴勉弹语音:“她还没走?” “在哭。我老婆呢?” 至于这么一会不见就要惦记么,金铮舌头顶了顶下牙槽,不正经地笑起来,说:“在洗澡。” 吴勉笑骂道:“滚。现在怎么办?” “要不你也进来算了,今天住我家,我家有卸妆水。”顿了一下,又补充,“什么都有。” 这个“什么”就很微妙了。 好半天金铮前女友终于发泄完离去,金铮怕一个姑娘大晚上打车不安全,叮嘱吴勉看着她上车留意一下车牌号,这才挂了电话。 听到他那没了说话声,沈何启眯开眼,两人四目相对。 金铮作为一个直男,也分不出是她戴了美瞳还是自己心里不够坦荡,总之她那对眼珠子黑得发亮,跟两个旋涡似的,他说:“吴勉马上就来。” 她不理他,径自站起来,长腿一脚踢开椅子就往外走。 推门而出。 第4节 金铮堪堪扶住摇摇欲坠的椅子,叹了口气,跟上。 五月初的夜晚还是冷飕飕的,风带来凉意,金铮看着前面的女人双手环臂微微瑟缩了身子,谁都没有再说话。他顺手点了根烟,其实他没多大烟瘾,一天最多两三根,此刻纯粹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随着打火机“嗒”的声音,沈何启反射性地回头看他,而且反应带着愤怒。 金铮也在一瞬间意识到了这根烟点的时机实在不妥。 那时临近高考,别人在奋笔疾书,而他整日无所事事,只好找乐子消磨时光,因为家里早早地安排好了出国留学。 无处安放的躁动通通化成叛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午休的时候溜去行政楼顶楼的教室玩,一起的狐朋狗友无一例外也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孩子。 行政楼整栋楼都是空荡荡的,除了偶尔上副课会用到,其他时间几乎是荒无人烟。 但是某一天一个不速之客打开门闯了进来,沈何启。 沈何启看清情况后忙退了出去,这本来是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插曲,谁都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沈何启走后没多久,教室门再次被推开,这次出现在门口的是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开门后映入他眼帘就是半室的烟雾缭绕,两个男生都叼着烟,其中金铮的腿上还坐着他当时的女朋友舒怡维。 此情此景换了任何一个老师恐怕都不会善罢甘休,何况是以严厉着称的教导主任。一行四人被带回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家长们也都陆陆续续被叫来学校。 尤其是金铮和舒怡维,因为男女之间过密的接触而罪加一等,女方家长又是气她不自重,更气金铮染指他们的宝贝女儿。可怜金铮他爸,一向等着别人巴结的主在办公室不停地低三下四给舒怡维爸妈道歉。 事情一直折腾到晚上。 金铮他爸一惯不怎么管他,也没生他多大气,在办公室的时候板着脸骂儿子也不过是做样子给女方家长看看。就是有点担心金铮让他年纪轻轻当爷爷,于是在回家路上隐晦地叮嘱了几句让他别玩太过火,这一篇就算是翻过了。 金铮虚惊一场,但是舒怡维那边没法翻篇,她回家路上受了一路的责骂,后果还伴随着不少足以搅得她的生活天翻地覆的惩罚,停零花钱、没收手机和上下学接送。甚至到了第二天上学的时候,父母对她仍是没好气。 舒怡维很漂亮,她的脾气也很漂亮。 这一笔账她自然而然算在了沈何启头上。 “昨天那女的是谁!?”下了早自修几个人碰头,舒怡维怒气冲冲地要查人,“是不是有病!嘴这么碎跑去告老师?” 金铮有心想瞒,没吭声,但是在学校要找一个人易如反掌,舒怡维还是从另一个男生口中得知了“美术班的沈何启”。 “走,去找她!” 金铮拉住她:“不一定是她告的。” “不是她还能是谁,她前脚刚走教导主任后脚就来。” “可是你至少搞清楚事实再去找别人算账吧。” “对啊!我就是去找她问清楚啊!不然我问谁,问教导主任吗!”舒怡维说着就委屈了,眼睛里浮起一层雾蒙蒙的水光,“我爸我妈从来没对我发这么大火过,我的手机也被缴了……” 再下一节课下课后,陷入爱情的少年还是心软了,跟着气势汹汹的小女友一起到了沈何启班级门口。 漂亮又家境优越的女孩子在学生时代是很容易受吹捧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唯她马首是瞻的人。一听说舒怡维被人摆了一道,当下就有七八个人自告奋勇要帮她一起教训罪魁祸首。 “沈何启,出来。”傲慢的,无理的,一听就是挑事的声音。 沈何启本来趴在桌子上睡觉,闻声抬头看窗外,乌压压的一片人,却一眼看到了金铮。 他靠在走廊上,也正在望着她。他的手横在舒怡维身后的栏杆上,虽然没有搂着舒怡维的肩,但是一眼看去这个姿势已足够亲昵,是拥护的架势。 沈何启带着一脸的莫名其妙走了出去,刚站定脚步,舒怡维劈头盖脸的一句“你多长一张嘴的?”就砸了过来。 沈何启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更疑惑了,刚想开口,舒怡维又是一句十分不耐的“还装?”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我在说什么你心里清楚!怎么,敢做不敢当?” 沈何启的脸也冷了下来,“等你学会好好说话了再来找我。” 说完她转身进教室,但是被舒怡维一把揪住了背上的衣服,顺带着扯住了几根头发,尖锐的痛感在发根蔓延开来。 第5章 沈何启心头的怒气一下就星火燎原,凑到她面前来秀恩爱就算了,还他妈敢动她,找抽。她不顾头皮生疼转回身来,一把抓住舒怡维横在她面前的那只手臂,半长的指甲也陷进肉里。 舒怡维吃痛想收回手,沈何启不肯松开,手上的力道更甚,语气已经是恶狠狠:“别在我面前犯你那公主病,别人爱惯着,我不爱惯着!你真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啊?” 她指桑骂槐的的这个“别人”上前来拉开撕扯在一起的两人,“差不多得了。” 舒怡维心里有气,不肯罢休,抬了手眼见一个耳光就要扇向沈何启,金铮拦腰抱住她把她往后带了几步,语气隐隐有着不耐,再次重复道:“差不多得了。” 巴掌是没打到沈何启,但是强劲的掌风还是刮到了她的脸上,她暴怒,骂了一句“操你妈”就扑了上去。 金铮自然是护着舒怡维不让沈何启打她的,几下失手后沈何启赤红着眼睛,情情爱爱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冲着金铮吼:“你给我滚开!” 美术班门口乱成一锅粥。 局势不可控制之前教导主任赶到了。 问清两边人马的主帅分别是谁,他虎着脸让泱泱人群都滚回去读书,但是他把沈何启叫进了自己办公室。 办公室里,教导主任很严肃地问她寒窗苦读十几载,在最后关头惹出事情值不值得。 沈何启读书不用功,但是脑子还算聪明,成绩能吊打大部分人,凭着这股伶俐劲,教导主任一直对这个女孩子印象深刻。 沈何启没让他失望,一点就通,离开办公室前还不卑不亢给他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不过沈何启能放下这个事情,并不代表舒怡维也能,看教导主任把沈何启叫走,更加笃定是她去告的密。 一场校园欺凌在校内网上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沈何启很理智,明白让自己受到的伤害降到最小的方式就是不去看不去关注。但是再怎么理智,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女生,也难免感到害怕、愤怒和委屈,在临近毕业的时候被人辱骂,被挑剔长相,被问候父母,以莫名狼狈的姿态全校闻名。 第二天,一颗原/子/弹投下来把她故作坚强的堡垒炸得支离破碎,金铮的人人转发了一条舒怡维的状态——我真的不知道某些人哪来的自信和我叫嚣,是没照过镜子吗? 沈何启彻底被击垮。明明已经接近六月了,她却冷到牙关都开始颤抖。 她早就知道自己输给了舒怡维,只是从来没有这样彻底过。她哆嗦着手指,拨了一通电话:“爸爸,可不可以帮我请家教,最后几天我想冲一把。” 当天她就收拾了东西,接下来的日子里再没去学校上课。 那天是5月29号,离6月8号结束高考不过10天。沈何启从很早开始就无法控制地关注这个倒计时,每过一天,她心中的不舍便又深刻一分。或许金铮永远无法想象,那时的沈何启有多珍惜稀松平常的每一天,用多深情的眼神看过他,只因想把他牢牢记在心中。 他亲手敲碎了沙漏,把故事提前终结。 ==回忆分割线 == 金铮掐灭烟,他怀疑沈何启觉得他在挑衅她。 寶 書 蛧 W wW.Ь ǎ o S ん μ ② 。coM 沈何启确实是这么以为的,当年她不过是想找落下的东西,结果一开门就看见他一手搂着腿上坐着的舒怡维,另一手点着打火机靠近嘴上抿着的烟,半低着头,刘海垂着,遮住一双眼,但并不妨碍他的目光穿透过来,与门口的她遥遥对视,此情此景只能用一眼万年来形容,以至于她穿过大半个学校,回到教室自己座位上的时候仍没回过神来。她顾不得自己那时并不喜欢男生抽烟,也顾不得他怀里抱着的是别人。 联系后来即将发生的事,这简直像场笑话。她多少个午夜梦回都在悔恨,自己当时怎么就能这么色迷心窍。 道理她都明白,舒怡维是他的女朋友,他没有道理来帮她一个外人。可是理解是一回事,释怀是另一回事。 不怪他?怎么,不怪他的话难不成她还要登门致谢吗? 被深爱的人否定过,会成为一生的自卑。 想到这里,她恶声恶气地开了口:“给我也来一根。” * 吴勉当完金铮前女友的护花使者回来,之前吃饭的时候离得近没注意,此刻远远望见兄弟和女友一前一后站着,穿着风格和色系出奇的相近像穿着情侣装,到身高,再到气场,样样都配得很。 回过神来他赶紧止住自己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再走近一看,女友居然吐着烟圈,他大声骂过去:“金铮你大爷的,你怎么给她抽烟?” 虽然吴勉一眼看出沈何启抽烟的姿势老练得很,绝对有好几年的烟龄了,可是比起骂女朋友,骂兄弟更划算。 * 天实在不早了,小情侣又还有事要忙,金铮连客套要他们上楼喝杯茶都没跟他们客套,直接千恩万谢把两人送走了,然后给陈伟业发了条消息叮嘱他:你记得装作不知道。 陈伟业回得很快:废话,难道我这么闲跑去跟老吴说你马子和金铮有一腿吗? 金铮:有一腿你个头。 陈伟业:不过她现在变得好漂亮啊,刚进来那会我愣是没认出来。 金铮冷笑一声,回复:有吗? * 沈何启头一次来吴勉家,免不了要参观一番,吴勉跟在她后面,看她背着手领导巡场一样在他屋子里晃,嘴里啧啧惊叹:“要死啊,万恶的资本家。这种地段一个人住这么大个屋。” “四年前我爸歪打正着买的,买的时候只要一万零一点。”吴勉下意识否认“资本家”这个说法,不想让她觉得他们之间差距很大。 因为规划新城,这一带成为了x市的新市中心,短短四年吴勉这套房子的价值已经翻了足足十倍,且还在不停上涨。沈何启想到自己家里那位只知道把钱存到银行里去的爹,恨铁不成钢:“我们老沈怎么就没有这种经济头脑呢?” 发现她压根就没在他在意的点上纠结,吴勉抿嘴,不说话了,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会较真本该不用较真的事情。 * 沈何启驻足在客厅茶几前。 茶几上摆着一张照片,是幼年的吴勉和金铮。金铮小时候就长得很俊,唇红齿白都有些分不清是萝莉还是正太,相片里他对着镜头眯着眼睛笑。吴勉也算好看,但是站在金铮旁边还是显得有些逊色了。 吴勉走上前来,指给她看:“这是我,这是阿铮。” 宝_ 书_网_w_w _w_._b_a_o_s _h_u_2_. c_o_m 他不说沈何启也知道谁是谁,化成灰她都认得那个人。 她问:“你们这么小就认识了吗?” 吴勉点头,“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说着他自己笑起来,“这家伙长得太漂亮了,我小时候还以为他是女的。你不知道,你身边要是有一个人长成这样,你得有多大的人格魅力才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她把相框反扣在茶几上:“我确实不知道,这种体会我的朋友才知道。” 又狂了,她时不时爆发一把自负,吴勉也有点习惯了,这种时候不要多想,顺着她的话一顿猛夸,绝对不会错。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带着女朋友回家过夜无非也就一个目的。 沈何启拒绝了洗鸳鸯浴的提议,吴勉以为她害羞,也不强求,把人目送进卫生间,自个在外头等她。 沈何启坐在马桶上发起了呆。 她没做好交往三天就上床的准备,这段感情注定没结果,可是这不意味着她和吴勉只是炮友。 要怪就怪金铮,谁让他笑了一下,结果她就被激到了。 这个行为,大概可以理解为,想证明自己不是玩不起? 正要站起来,却看到内裤上一丝红色。 大姨妈神助攻。 第5节 她欢天喜地从厕所探出头去,语出惊人:“嘿哥们。叫个小姐一般要多少钱?” 这是一题送命题,吴勉虽没有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大致的价钱还是知道的。但是这个时候是个男人都知道要装傻:“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叫过。” “去叫一个,我请客。今天翻不了你的牌了,大姨妈来了。” 第6章 吴勉到嘴的鸭子飞了就算了,而且还得大晚上出去给她买女性用品。 便利店货架上满眼的花花绿绿晃得他眼花,他在那磨磨蹭蹭的,引起了收营员的关注,那探究的眼神让人如芒在背,吴勉随意买了几种逃也似地回了家,把东西递进卫生间后,才终于有空去理会手机上一大堆微信未读消息,其中一大部分是来源于杜明明新建的群。 江文韬:靠,怎么又新建了一个群? 陈伟业:就是啊,这么多群分都分不清。 杜明明:铮哥前女友在之前的群嘛!以后我们聊天她在的话多尴尬啊,我总不能把她飞了吧。 陈伟业:@金铮今年才刚开始,你已经让我们换了两个群了。 江文韬:就是,花心大萝卜,你能不能学学我和我老婆。 陈伟业:有毒啊,大晚上秀鸡毛恩爱。 杜明明:拜托各位了,没定下来的对象别随便往群里拉,@金铮 @吴勉 @陈伟业 创群很累的。 陈伟业:卧槽,躺枪。我一共就拉过一次,分手了还让她自己把群退了。 …… 一百多条信息看下来,吴勉笑得乐不思蜀,不顾杜明明“没定下来的对象别忘群里拉”的嘱咐,毫不犹豫把沈何启加了进去,顺便嚣张地发了个扣鼻屎的表情。 金铮收到群消息提醒,打开来看到有新成员进来,想也知道是谁,他点开沈何启的微信看了看,头像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只看得出来妖里妖气的,昵称很有意思,叫懒汉,个性签名很潇洒——浪里白条游戏人间。 金铮忍不住笑了一下,返回群聊@吴勉:忙完了?有空看手机了。 吴勉不想提自己有多惨,只问金铮怎么还不睡。 金铮回复:撸一把就睡,一起吗? 吴勉问他哪种撸。 金铮:……lol。 吴勉:随便吧,反正哪种撸我都不奉陪。祝你超神。 * 拒绝和金铮一起开黑的吴勉很快就后悔了,温香软玉就在旁边的诱惑实在太致命了,老天对他这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真的太残忍,他睡也睡不着,又不可能浴血奋战,更不可能真的去嫖。 唯有游戏里的厮杀才能让他遗忘痛苦,于是他又去挽回金铮。 金铮回复:“晚了,这把刚开局。” 吴勉彻底没辙了,跑去客房睡,结果客房的床空空如也,这才记起前几天钟点工来收拾把床褥都给收了。他又奔溃地回去拿了枕头,就着床垫直接睡下了。 他真的是做了什么孽才把沈何启带回来。 * 虽然天快亮才睡,生物钟作祟沈何启还是早早地醒了,拿过手机看到锁屏界面一大片微信绿油油的新消息提醒。 点进去便看到吴勉把她拉到他们的群里了,她收到了好几条好友请求。 没有金铮,不过意料之内。 金铮的微信这些年来她搜过很多次。他的微信号是weiyi加上一串数字。数字是舒怡维的生日,至于weiyi,唯一,出自怡维。 微信号无法修改,不知和舒怡维分手后的金铮,有没有后悔过。 再次看了一遍这已经看过无数遍的资料,沈何启点了返回。 加好友?不存在的。 她兢兢业业背完五十个英语单词,又刷了会微博,没一会种草了一大堆东西,很克制地挑挑拣拣买了几样,再点进淘宝账单界面,上头待发货赫然显示着9。 顿时忍不了了,一把冲进客房去摇吴勉:“儿子起床,你再不起你爸爸我就破产了!” 在剧烈的晃动中醒来,吴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摸过手机一看,八点半,顿时奔溃了:“沈何启你是神仙啊?大周末的你放我一条生路行不行。四点才睡的啊!” “我也四点睡的啊,我已经起了两个多小时了。” 用尚未清醒的大脑艰难地算出了她睡了多久,吴勉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卧槽……做个人吧你。” 这可真他娘的是色字头上三把刀啊,问题是他连色都没色到。吴勉在卫生间洗了个冷水澡总算是清醒了,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外头那女人睡那么会时间就能生龙活虎。 “早饭出去吃还是点外卖啊?”沈何启在门外问他,“我好想吃冰淇淋哦。” 女人真的很奇怪,怕胖的是她,说要戒糖的是她,喊痛经的也是她,可是大早上连米都没吃一粒就开始惦记冰淇淋的还是她。吴勉拿毛巾摁干脸上的水珠,板起脸假装训斥了一句“不许吃冰淇淋。” 吃不了冰淇淋沈何启就不肯出门了,“来,手机拿来,昨晚上你不是赚大钱了么?请客吃早饭。” 吴勉好一会才意识到她指的是她昨天给的嫖资……她昨天把包里所有的现金都给了他,说是赏他的嫖资让他出去浪。500块,能嫖什么?不过这话他是不敢说的,假装谢主隆恩收下了。 等沈何启挑三拣四了半天点完外卖把手机扔回来,吴勉一看账单,他的嫖资只够她吃两顿早饭,“败家娘们,知道什么叫勤俭持家么?” “傻儿子,知道什么叫羊毛出在羊身上吗?” * 微信提示音在两部手机差不多同时响起,昨晚新创的群有了消息,是杜明明约大家下午去江边野营。 外头天气确实是好,久违的蓝天白云。 陈伟业不想参与这么清纯的集体活动:困死了,我三点睡的。 吴勉:别比了,我旁边的女战神四点睡六点起来了。 江文韬:你还挺敢说,你媳妇四点睡,六点就起得来,说明什么? 一直默默潜水的金铮冒泡了,回答得一针见血:说明你不行。 沈何启拍着桌子狂笑。 吴勉气了个吐血,不过也没时间收拾她,因为外卖到了,他憋着内伤下楼去拿。 * 微信群统计野炊的人员,@了吴勉和沈何启,两人一时半会都没回消息,群里诸位的猜测就少儿不宜了,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开了群语音。 吴勉当时正在电梯里,两手都是外卖,任由手机在裤袋里震个没完,回到客厅放下东西语音又一次打过来了,他一接起来,此起彼伏、不怀好意的“老吴,嘛呢?”“没打扰打你们吧”就接踵而来。 吴勉:“有病啊!什么事情?没事挂了。” “别别别,哥几个是还不是怕打扰你,下午去不去野营?” 吴勉看向沈何启。 沈何启摇头:“我和朋友约好了下午一起出去逛街的。” 吴勉转述:“何启下午约了朋友玩。” “男的女的啊?妹子叫过来一起玩呗,造福一下我们这里两条单身狗。”江文韬为兄弟们操碎了心。 杜明明:“汉子也可以啊!我还单着呢。” 沈何启凑近话筒,“是两位女士,不过一位已婚。你们都去吗?” 江文韬回答道:“没事,叫过来一起玩玩。我们都去,就差你俩了。” “好呀。”沈何启答应得爽快,“我问问她们来不来。” 见沈何启答应得这么利落,吴勉有些意外。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多少也有点摸清她的性子了。以他对她的了解,他对今天的集体活动根本不报希望,她说和朋友约了逛街的时候,他甚至以为这是她胡编乱造的借口。 她手指飞快,噼里啪啦敲打着手机屏幕,很顺利地约了朋友一块去野营:“绵绵,准备准备,见小姨子了。”停顿一下,“不对,那俩只能算老姨子。”她在死党三人中年龄最小。 * 不过群语音沈何启得到的回答“我们都去,就差你们俩了”,跟约会快迟到的时候,明明还躺在床上却狗急跳墙说出“在路上了五分钟就到”有异曲同工之妙。 比如金铮说不去,要在家里带外甥。 吴勉小窗口他:一起去,我来接你们。 金铮:谁要跟你一起去,我不想当电灯泡。 吴勉:矫情什么? 一句话就劝动了金铮。 不过回个微信的功夫,金铮外甥敲碎了今天的第三个碗。 面对着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本来大好的周末,前一晚又喝了点酒,金铮打算赖一天床的,结果一大早他的门铃就响了,在卧室门口就隐隐约约听见小孩的奶音,暗道大事不妙,开了门外头果然站着他姐金锦,怀里抱着儿子。 金锦一句“我去趟s市”就要把儿子留给他。 金铮接过外甥,抗议道:“你怎么不送到妈妈那儿去。” “我送去过了,他看见客厅里你的照片了,非要来找你。” 金铮头大归头大,不过小崽子捧着他的脸亲亲热热不停叫着舅舅,他的心无力招架,融化了。 他一开始不打算和朋友们一起去野营,要照看外甥当然是一部分原因,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去野营就意味着再次见到沈何启。 昨晚他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了,居然梦到了沈何启,梦到她衣领里的非礼勿视,还是在他家楼下时他见过的酒红色蕾丝,不过多了更具体的画面,像电影里突出细节的慢动作,雪白的皮肤和红色的布料交织着,她的胸脯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 然后吴勉很生气,质问他为什么要看他女朋友的胸。 开玩笑,他能稀罕偷窥这飞机场吗? 但是沈何启这个不怕事大的一口咬定他是个流氓,说要报警抓他。 简直是六月飞雪,金铮百口莫辩,从梦里惊醒过来。 醒来一回味,自己都气笑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总之,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第6节 第7章 快到和吴勉约定的时间了,想着既然是去野营,金铮从家里带了篮水果,早上他姐拎来的蛋糕他也拿上了,还拎了一大袋小朋友的育儿包,抱起胖外甥,拖家带口地去小区门口等吴勉。 结果吴勉迟迟不来,外甥既不肯下地,还哭哭啼啼闹着要吃蛋糕,任他好话歹话都说尽也不管用,只顾嚎啕大哭。 吴勉的车在金铮的望眼欲穿中姗姗来迟。 正以为终于解脱了,吴勉却靠边停下了,脚步匆匆朝旁边的商铺走去。 金铮气得爆粗口。 又是好半天的等待,吴勉的车终于停在那一大一小面前,见金铮黑着脸一动不动,迟到了半小时的吴勉自知理亏,哄他:“好了好了,让你久等,我的错。” 然后很自觉地下车去帮忙提东西,金铮怀里的小孩已经哭得额上的头发都湿透了,吴勉把他湿漉漉的刘海撩起:“吴森煜,你怎么哭成这样?” 金铮的姐姐是吴勉堂哥的老婆,本来两人就玩得好,哥姐结婚后更是亲上加亲。 吴森煜因为金铮没让他吃蛋糕就记仇了,此刻看到堂叔像看到救星,立马朝他伸开双臂扑过来。 金铮求之不得,甩甩酸痛的胳膊埋怨:“他要吃蛋糕!我说你能不能有点时间观念,说好的十二点呢?” “女人出门比较麻烦。” 金铮失语,这个麻烦的女人他还埋怨不得一句,只好找兄弟的事:“……那刚才停那干嘛去了?” “药店。” 金铮就想歪了,把一声“哦”拖得老长:“你注意安全啊。” “她痛经,买的避孕…不是,”发现自己被这犊子给带偏了,吴勉扶额纠正,“买的止痛片。” 小孩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走到车边吴勉把他递给金铮抱,吴森煜已经忘了刚才的事了,金铮轻轻拍了他屁股一下骂他,“小鬼。” 车里沈何启放倒了副驾驶室的座位在睡觉,她戴着耳机,口罩蒙着眼睛遮光,露出小巧的鼻尖和粉嫩欲滴的嘴唇,比起昨天气场全开的烈焰红唇,今天的唇妆多了几分少女感。 金铮看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不过吴森煜就没这么老实了,他一伸手就去掀沈何启的眼罩。 沈何启迷迷糊糊地推开他,转了转脖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金铮忙拉住外甥的手,“阿姨在睡觉,你不要去打扰她。” “妈妈。”吴森煜还不怎么会说话,年轻女性他一概喊妈妈。 吴勉纠正他,“叫婶婶。”x市亲戚间叫得很亲密,婶婶这种书面化的叫法是几乎没人用的,用家乡话喊叔叔婶婶都是直接在爸爸妈妈前加上大小二之类的排名就行。所以其实吴森煜喊吴勉的女朋友“妈妈”很政治正确。 吴森煜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一圈,还是坚持不懈,“妈妈!”说时迟那时快,趁金铮在笑放松警惕的时候一把揪住了沈何启的头发。 沈何启扯下眼罩就看见一个胖乎乎的小孩趴在她面前喊她妈妈,而且还是个和金铮酷似的小孩——外甥多像舅在吴森煜和金铮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沈何启不是个多喜欢孩子的人,不过面对着这样一个mini版金铮,像张宇唱的,“再怎么心如钢铁也成绕指柔”,她伸手摸摸他肉嘟嘟的脸,摸到一手的软嫩,下巴那一块还因为蘸着口水湿着,她情不自禁笑了出来:“你叫什么名字呀?” * 周末的江边热闹非凡,简直是出动了半个城的人,车转了两圈也没找到半个停车位,吴勉让金铮和沈何启把东西拿了先下车,自己去远点的地方找停车位。 金铮这外甥年纪虽小,但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女性却是与生俱来,下车后就不肯让他抱了,缠着沈何启要她来。 “你这么重,阿姨抱不动你。”想着她今天身体不舒服,金铮阻止外甥。 吴森煜不依。 沈何启又伸手去蹂/躏小孩的脸,软绵绵的触感让她觉得有点上瘾,听到金铮的话她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姐姐抱不动你,姐姐还想找个人抱我呢。” 金铮对于她这种装嫩降辈分的行为很不齿,启唇嘲讽道:“你是他姐姐,那你要叫我什么?” “舅舅。”沈何启大手一挥,叫得那叫一个潇洒。 “……”他才没有这么大的外甥女。 吴森煜已经从撒娇变成干哭了,大有再不依他他就哭成全场焦点的意味。 饶是平时再宠爱外甥,这么闹了半天了金铮也耐心告罄了,他正了脸色警告吴森煜:“闭嘴。” 吴森煜立即嚎啕大哭。 “哎呦,可怜的崽子哭得我心都揪起来了,这可如何是好?”沈何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明是站在旁边看热闹,表情和言语却表现得极为痛心疾首。 “……”没关系,他早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不该对她的善良抱有什么多余的幻想。 旁边石椅上一对中年夫妇见此于心不忍,站起来招呼他们过去坐。 金铮点头致意,相比他的冷淡,沈何启嘴甜得很:“哇,谢谢叔叔阿姨!” 见她坐下了,金铮试探着把啼哭不止的外甥放到她膝上。 她倒也不拒绝,一手揽过,作为自来熟她已经和中年夫妇搭上话了,伪装成单纯可爱的模样迷惑大人的本事比起当年有增无减。 金铮抿了抿嘴,抑住笑意。 中年夫妇也觉得她很讨喜,看她的眼神已经慈爱到像在看女儿,连带着他和吴森煜,也被投以看女婿和外孙的目光。 “看来宝宝喜欢妈妈,都不要爸爸抱。” 这是把他们当成夫妻了,金铮刚想否认,又听到好心的阿姨跟他说:“不过孩子长得可真像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们不是小孩的爸妈,我是舅舅。” “是舅舅舅妈啊。外甥像舅,你们以后的小孩这么可爱也肯定有。” 中年夫妇压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又把他们“一家三口”夸了个遍就走了。 金铮:“……” 沈何启面色一切如常,仿佛对方才他们的对话置若罔闻,微微一笑低头逗弄吴森煜。 石凳旁是一棵大树,金铮靠上树干,看着沈何启握着小朋友的手腕玩拍手游戏。女人细细的手腕,仿佛轻轻一掰就能给她折断了,连一岁半的吴森煜的手臂都比她的粗,虽然他这外甥是胖了点。 “金铮。”沈何启突然叫他。 “嗯?” “舒怡维。”沈何启没看他,直挺挺地盯着前方,目光不善。 第8章 金铮面无表情,向沈何启目光所至的方向看去。 前一天吴勉说金铮“带来的妹子永远事不过三”是不包括舒怡维的。金铮和舒怡维在一起六年,带她的次数三百次都不止。只不过分手以后金铮再也没有提过她,他们也都默契地权当金铮的情史里没有这一笔。 在三米开外的地方站着的人的确是几年未见的舒怡维,剪裁得体的吊带小黑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体曲线,她露着纤细的锁骨和修长白皙的四肢,容貌比起当年更加艳丽,人群中一打一的显眼。 年轻男女带着个小孩出现在风和日丽的江边,任谁都会认为这是一家三口,更何况吴森煜长得太像金铮了。舒怡维觉得自己眼前这一幕太过戏剧化,每一帧都像放映慢动作般被强调得清清楚楚。 其实她一开始没有认出沈何启,只是出于前女友的本能多看了几眼。 沈何启感觉到她的目光后回望,微微一愣之后冲着她笑了一下,舒怡维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因为这一笑充满着挑衅,夹带着刀光剑影扑面而来,与当年跟她叫板“你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如出一辙。 前男友和曾经的仇人在一起了,连带着许多以前从不曾注意过的细节也变得可疑起来。 比如她要找沈何启算账时金铮三番五次的阻挠,比如对峙时金铮阻止了她扇向沈何启的耳光,更比如事后两人第一次剧烈的争吵。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奇妙,任凭曾经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分开后却连说句开场白都要经过一番深思熟虑。 到底还是金铮先开了口:“出来玩?”余光却防备着旁边那刺头,生怕她有什么过激反应,哪怕她扔了孩子就上去打人,他也一点都不意外。 不过她的反应很冷静,悠哉悠哉一脸的看好戏,就差吃瓜嗑瓜子了。 舒怡维点点头,刻意控制过的表情仍显出几分不自在,她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无名指上的钻戒。 目测至少有三克拉。 金铮也注意到了那显眼的东西,他笑笑,问道:“准备结婚了?” 沈何启注意到他问的是“准备结婚了?”而不是“结婚了?” 起码说明他还有渠道关注她的生活。 舒怡维再次胡乱地点了点头。 “唯一。”不远处年轻男人从小卖部买了水出来,招手唤她。 这是从前金铮给她起的昵称。 金铮随着这道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女人会暗自与前任的现任比较,男人也不例外。舒怡维的现任是个外表很普通的男人,肤色微黑,中等相貌,中等身材,不过家庭条件肯定是不错的,就算没有那颗钻戒金铮也知道,因为舒怡维是没道理跟着穷小子的。 沈何启也看过去,然后冲着金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心有灵犀般也朝她勾起了嘴角。 这样的默契十足让舒怡维有些气急败坏,她大概知道沈何启在笑什么,她的现任从外貌来说确实不是金铮的对手,可是金铮的现任也不是她的对手啊。 寳_ 書_蛧_ω_w _w_._β_Α_ǒ_S _Η_ǔ_②_. ℃_o_Μ 时过境迁,又是三个人的对峙,不同六年前,这一次金铮不会再站在她这一边。 她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朝男友挤出一丝笑容表示知道了,然后对金铮说:“我先走了。” 舒怡维的话让金铮的目光从沈何启那又回到她身上,他微微颔首。 她步子刚迈了两步,金铮叫住她,连名带姓。 他叫得很陌生,有点恍如隔世的味道,从前亲昵的“唯一”变成现在的“舒怡维”,舒怡维停住脚步,漂亮的桃花眼望向他。 “鞋跟有纸。” 右脚高跟鞋底不知在哪里黏上了一张带着粘性的纸,左脚去踩又黏上左脚,左右几个回合后,舒怡维面上显出一丝狼狈。 正恼怒着,又听见金铮问:“要帮忙吗?” 舒怡维抬头瞪他,又见他虽然嘴里这样说,人却还是靠在那一动不动,她觉得他这是在看自己笑话,心中更恼,赌气道:“不用你管。” 含羞带怒的一眼,漂亮的女孩子连生气都让人挪不开视线。沈何启作为她的宿敌都有点招架不住这个目光,至于金铮,至少面上还是那副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样子,心里怎么想的,她就不知道了。 见她迟迟没过去,小卖部门口的男人走了过来,“怎么了?” 舒怡维的语气不禁带了撒娇:“鞋子黏上纸了。” 男人从善如流地蹲下,一手握住她的小腿一手把她鞋底的纸撕了下来。 凭着直觉,他能感觉到金铮与舒怡维是旧识,因为舒怡维脸上满是藏都藏不住的不自然,更因为金铮的眼神每一个男人都能看懂,那是当领地被另一个雄性生物涉足时准备发起攻击的危险信号。 “唯一,认识?” 第7节 “嗯…高中同学。”舒怡维挽住他的手臂,动作带着几分刻意。 他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点点头对金铮说:“孩子这么大了。” 金铮仿佛并打算不回示虚假的友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两秒钟,短短两秒钟时间却让舒怡维觉得仿佛过了两分钟,她心惊胆战,背后冒上一层冷汗,生怕金铮语出惊人。 两秒后,凉凉笑意才爬上他的眼尾和嘴角,他回道:“是啊,长得像我。” 舒怡维的未婚夫点点头,说:“挺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注视着前女友和她的现任离去,然后独自黯然的戏码并没有在金铮这里上演,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低头玩手机,倒是沈何启忍不住看那两人的背影。 金铮明明没看沈何启,却跟长了第三只眼睛似的,说:“别看。” 凭什么,她偏要看。 高中的时候舒怡维就很漂亮,现如今靠着高超的化妆技术,没猜错的话还有医美微整的功劳,简直是艳光四射。沈何启现如今被人叫一声美女也是受之无愧,但是她在进步的同时人家也在进步。一码归一码,哪怕她不喜欢这个女人,她也不得不服气舒怡维的颜。 沈何启恨过这个被宠坏的姑娘,但是也曾真心感谢过她。 高中毕业后,沈何启跑到千里之外的a市上大学;金铮留学英国,和舒怡维开始八个小时时差的异国恋。 刚上大学那会沈何启过得非常艰难,她一次次推翻又一次次重建与金铮此生再无瓜葛的决心。怨恨渐渐被思念超越,可是她再也不会在某个拐角与他不期而遇。蚀骨噬心的牵挂几乎折磨得她快疯了,原本接近一百斤的人,学期期中体检的时候站上称只剩80。 金铮很少发动态,但是舒怡维的喜怒哀乐全写在社交网络上。多亏了她,沈何启才可以看到金铮千里之外的生活,才能感受到这个人真实存在在地球的另一端。 那段黑暗日子里这是她唯一的慰藉和光明。 异国恋很辛苦,金铮和舒怡维断断续续坚持了快三年,她也就这样旁观了他们的感情三年。从一开始的一天看无数次,到后来的几天看一次。 分手的时候舒怡维会删动态放狠话,过不了多久,又甜腻腻地和好秀恩爱。沈何启知道他们多次跨越大洲大洋飞到另一个国度给对方惊喜,也知道他们无数次为了各种事情争吵,更知道在感情走到末路穷途的时候,金铮甚至为了维持这段感情决定放弃读研,不过很快他们真的结束了,金铮留在英国读完了研究生。 那之后舒怡维的社交网络终于再也没有金铮的动态,沉寂了一段时间后,有了新的男主角。 她取关了金铮,但是金铮并没有取关她,她还是在他关注列表的第一个,连曾经关于她的微博都还留着,分手后金铮的微博一直都没有更新过,久到沈何启以为他已经弃用了这个账号。 直到他研究生毕业回国,所有与舒怡维有关的东西才都被清空。 高中三年的坚守不必多说,连出国后留学圈“对象在国内就默认单身”的潜规则都没能撼动他。沈何启只能说,这个男人明明有花心的资本,却选择了做个情种,只不过这深情与她无关。 * 所以他现在这个冷漠的态度倒是迷得很。 等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在人群中,沈何启低头看吴森煜,他对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毫无察觉,已经抱着她的手臂昏昏欲睡。 吴勉老远才找到车位把车停下,沿着马路走回来,远远看到沈何启坐在石凳上哄着吴森煜睡觉。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温柔。 神奇,这女人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第9章 犯了困的吴森煜也没力气挑选谁抱他了,吴勉从沈何启手里接过他的时候把他吵醒了,他迷迷糊糊睁眼看了看,又很快支撑不住眼皮睡了过去。 吴勉掂掂侄子,说道:“沈何启,有生之年我居然有幸看到你母爱爆棚的时候。” 沈何启白了他一眼:“这叫什么话,我一直对你父爱如山,你忘了?” 女朋友日常任务认他做儿子(2/无穷大)。 难得的蓝天白云,江边空气也新鲜得很,金铮不禁念了句诗:“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吴勉回忆了小时候背过的课文,也背了句“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沈何启开口即来,语不惊人死不休:“江边野营,不如江边野/合。” 又开黄腔。 三个人正闹作一团,远远两个女生朝沈何启挥手,“加四!三加四!” 沈何启闻声望去,对吴勉说:“绵绵,立正站好,老姨子们来了。” “她们叫你什么?” 沈何启一本正经:“主人,尊贵的主人。” 吴勉空出一只手拍了她后脑勺一下,“皮一下就这么开心?” “三加四。”金铮淡淡地开口,他当然是知道她的外号的,因为沈何启高中时代的朋友们也都这么叫她,不过见吴勉一脸莫名,他闭嘴不说话了,再解释下去恐怕不太妥当。 沈何启接过话头,用了两个字就解释清楚了:“和七。” 吴勉做好了准备迎接老姨子们的考核,不过发生了一点意料之外的小插曲,因为他抱了个孩子,沈何启的两个朋友想当然地把他当成了已婚男人,把金铮当成了沈何启的男朋友。 两个人将金铮上下打量了几遍,“你就是我们三加四金娇藏屋的汉子吗?” 金娇藏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沈何启的朋友讲话果然也都不走寻常路。 金铮的内心毫无波澜,把他兄弟的马子当成他的,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波人马了。他懒洋洋地看了吴勉一眼,把解释的机会交给他。 吴勉清了清嗓子:“那个……” 两位女士向他看来。 “我才是那个屋。” “那你抱着的这个崽?” 金铮简洁明了:“我的。” 让误会来的更猛烈些吧。 * 集齐五个前任,就能召唤神龙。 这句话是当一只巨大的阿拉斯加疯狂冲进沈何启怀里时,沈何启捧着元宝毛茸茸的狗头想到的。 一伙人好不容易全部碰头,研究了半天帐篷才搭起来,摊着餐布摆好水果零食和蛋糕,还没吃上两口,随着几声惊呼一道黑影闪过,一地的吃食被撞得乱七八糟。 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搞得所有人都懵了。 沈何启艰难地阻止着元宝的舌头在她脸上热情乱舔,“元宝,你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确认过眼神,是和前任养的狗。 她两个朋友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怀鬼胎——蠢货,还哪里蹦出来的,当然是你前男友叶洋带来的。 果然熟悉的男声唤着元宝的名字由远至近,气喘吁吁跑到他们面前连声道抱歉。叶洋朝着沈何启两个死党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了。 而被元宝兴奋拱着的人正背对着他,熟悉的背影头也没回,只顾和元宝玩。 “元宝,走了。” 狗子不理他,怕被他带走,把脑袋埋进了沈何启胸前。 “元宝。” 没反应。 沈何启哄它,“胖元宝,乖元宝,爸爸找你,你该回去啦。”话这么说着,可是她自己也觉得舍不得,抱着狗不肯松手。 “沈何启,狗还我。”叶洋不给她留一点情面,态度极差。 “元宝。”沈何启把元宝抱得更紧,“对不起…可是你该跟爸爸回去了。”元宝呜咽两声,她恋恋不舍地拿脸蹭蹭它,狠了心站起来,半抱半拖地带着比她还重的狗走到叶洋面前。 叶洋看着这一幕,心里只觉得悲哀,他在她眼里还不如元宝。这个女人这么舍不得狗,但是倒是很舍得他。 大四的时候沈何启留在a市实习,进了叶洋与朋友一起开的公司。因为同是x市人,叶洋难免对她多有关照,再后来是水到渠成地相恋。 元宝是两人从路边捡的,它因为生病被遗弃,那时还是一只小小的幼崽,瘦成皮包骨可怜兮兮地在路边晃,想翻垃圾桶找东西吃还被野猫欺负。沈何启路过看到就迈不动步伐了,于是把它带回家养了起来,两人忙前忙后地在公司医院和家三点一线大半个月,终于治好了它,沈何启给它取名元宝。 他是沈何启的初恋,一开始他只当她在说笑,因为他不相信这样颇有姿色,性格又有趣的女孩子到了大四还会没有谈过恋爱。 沈何启毕业的时候,他在朋友们的见证下向她求婚了。 整个房间都铺满玫瑰花和蜡烛,满屋顶的粉色气球,朋友们为他们唱着《告白气球》,酒店房间落地窗对出去就是a市地标楼,80多层高的楼体用灯光打出了“何启,嫁给我”,还有满天绚烂的烟花。 他单膝跪地,打开首饰盒,里头是镶着珍稀粉钻的戒指。 这一场求婚,叶洋是很自信的。 可是将近一年的朝夕相处,他轻而易举看穿了沈何启的勉强。也许是为了在人前给他面子,她一直尽力装作开心地笑着,配合地露出惊喜的表情,配合地说“我愿意”,配合地戴上戒指。 叶洋一直祈祷着,希望这一切只是他在多想。 然而奇迹没有发生。 宾客散尽,当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沈何启再也伪装不了,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垮了下来。 他的心也跟着垮了下来。 “为什么?”两人在烛光中一言不发地坐了很久,满屋的蜡烛一盏一盏地燃尽,最后一簇火光也熄灭的时候,他终于开口问道。 这场求婚他策划了大半个月,每一个细节都经过数次推敲考虑,他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她根本就不想嫁给他。在一起的这一年里,他竟从来没有看出过任何端倪,他不知道是自己太过迟钝,还是沈何启太会表演。 沈何启第一次向别人诉说金铮。金铮这么多年一直藏在她内心最深处,她连最好的朋友都没有告诉过。她不知道原来关于金铮自己有这么多的委屈,以至于自己从一开始的冷静到后来的哽咽,最后到崩溃大哭。 外头大楼上的求婚字幕还在亮着,讽刺至极。 叶洋全程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眼前的这个女人陌生到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和她谈了一年恋爱。 她哭到讲不下去。 叶洋也没法再听下去了,他拿过纸巾盒丢到沈何启面前,说:“我只有两个要求。” “第一,元宝留给我。” “第二,你诚实回答我,哪怕就一次,你有没有爱过我?” “……” “……” 沈何启将戒指从手指褪下放到叶洋面前,“对不起。”她说。 ==回忆分割线 == “如果你真的这么舍不得它,这两年里你有无数次机会来看它。可是你没有。”他接过元宝,不顾它的挣扎转身要走。他甚至生元宝的气,气它和沈何启一样不识好歹,明明照顾它喂养它的人是他,可是它只惦记丢下它的人。 “金铮你的衣服……”其他人默默围观了一场爱恨情仇,尴尬得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杜明明瞥到金铮衣服上的奶油,当做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想借此转移话题。 第8节 金铮。 这个名字简直让叶洋有条件反射,他转到一半的身体硬生生停住了,他终于见到了这个他无数次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的男人,不过他也发现金铮不是和沈何启挨在一起的。 他的潜意识还是想保护她,也不过是一瞬间他的眼神就从金铮身上移开了,快到几乎没有多少停留,他对着沈何启冷声道:“沈何启,我敬你是条情种。恭喜你如愿以偿。” 其他人都一脸莫名,金铮却遍体生寒。 叶洋拖拽着一步三回头的元宝走了,沈何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发现气氛安静到诡异。“想问什么?”她开门见山,语气轻松。 想问什么?那吴勉想问的可太多了,他都不知道从何问起了……“不问拉倒。” 吴勉早就发现沈何启这个人,越是在乎的事情越是表现得漫不经心,其实她现在整个人已经处于极度紧绷状态,随时准备破罐破摔,他问1她能给你说出10来。他咽下所有的疑虑,给出了一个求生欲极强的回答:“没什么要问的,你要是喜欢哈士奇的话,我也给你买一条。” “……” 爱情真是教人鬼话连篇。 第10章 “今天全x市的人都跑来a江边了吗?”陈伟业装模作样地感叹着,眼睛却一直看金铮,欲言又止的怂样。 金铮本来叉着一块哈密瓜正要往嘴里送,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你看我干什么?” “我本来不想说的。” 这什么坏毛病,不就是想勾起别人的好奇心然后巴着他说,金铮就不惯着他,点了点头冷漠道:“那你别说。” 陈伟业果然憋不住:“不行,我必须说。” 金铮开了一罐可乐,一语道破:“看见舒怡维了?” 一提到这个销声匿迹了三年的名字,数双八卦的耳朵齐刷刷地竖了起来。 “擦,你也见过了?我过来的时候在停车场遇到的。”没想到被当事人提前截胡了,陈伟业仍企图抛出独家重磅新闻,“她好像快结婚了。” 金铮耸肩,废话这么大的钻戒他又不瞎。他仰起头喝了半听可乐,发现陈伟业的视线还黏在他身上,“又干嘛啊?” “我在辨别你的坚强是不是假装的。” “草,神经病啊!” “等我停车的时候碰到的?”吴勉略微一想也猜出了金铮是什么时候碰到前女友的。 “嗯,她看到我旁边一个沈何启一个吴森煜,估计误会了。” 舒怡维以为金铮和沈何启在一起了还生了个娃?围观过当年那场撕逼大战的陈伟业,也随着大流朝金铮举起手中的可乐干杯,不过比起别人的“恭喜,这波赢了”,他要加上一句“赢得不要不要的”。 “舒怡维现在长什么样?”杜明明忍不住好奇道。 陈伟业回忆了一把:“仙女下凡。” 金铮无语,拆他的台:“至于么?” 想到沈何启也见到了,杜明明又扭头向她求证。 沈何启才不想夸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掀了眼皮去看金铮,谁的前女友谁自个去评论。 见金铮不为所动,老妈子陈伟业忙接过话头:“当然了,还是吴嫂好看。” 马屁精。 乍一提起舒怡维,话匣子就像被打开了,听到她的美色比从前更甚,简直是祸害不但遗千年,而且还他妈开了挂,杜明明说道:“为什么老天这么眷顾她?我现在终于能说了,以前每次只要她在,我就不想来,因为我都不敢跟铮哥说话,不,是看都不敢看。” “她这么威猛的吗?”金铮忍不住笑起来,“让你都不敢看我。” 沈何启靠在朋友身上玩手机,耳朵却没闲着。她能感觉到,他们是带了一点刻意的成分来讨论舒怡维的,这是在隐晦地安慰她和吴勉——谁还没个前任了。 * 晚上沈何启请客吃饭,因为打双扣她几乎是从头赢到尾,盆满钵满,除此之外,在场的男孩子们都是她青春里并肩作战过的人。 只不过除了金铮,他们都不认得她。 * 沈何启的牌运一直很好,今天更是好到过分。 第一局摸完牌,抱着吴森煜围观的江文韬就忍不住说了句“我靠”,沈何启志在必得地笑出声,跟她对家说:“稳了。” “牌又好?”她对家叫李姝杰,是沈何启今天带来的两个朋友之一,多年的朋友了自然是知道她的牌运的,因此也不甚在意,随口问道。 “嗯哼。” 吴勉自认牌也不错,“打都还没打就这么嚣张的吗?” “等着。” 吴勉看金铮,“你怎么样?” “你自己出就行。”金铮表示自己牌很烂。 金铮出3,李姝杰出5,吴勉出了k。 跨度有点大,金铮看向他,“这么大?” 还没等吴勉说话,沈何启就扔出了四个4。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吴勉忍不住说道:“沈何启,你就是传说中一开局就扔炸/弹的奇葩吗?” “有没有更大的?”沈何启不理他,睥睨全场。 她很孩子气地嘚瑟着,又是坐在迎光的方向,金铮一眼望去,脑海里第一下就蹦出了神采飞扬这个词,他的视线重新回到手里的牌上,说:“你出。” 沈何启心满意足,出了对3,金铮跟了对9,李姝杰对q,吴勉对a。 沈何启对2,吴勉手里有两张副怪,不过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出对子霍霍掉,他示意沈何启出。 沈何启出了一副5到9的顺子,金铮没牌跳过,李姝杰不压对家牌跳过,吴勉出了10到a的顺子。 沈何启又是一副炸/弹,四个10。 金铮不能忍了,丢了四个2出来。 沈何启眼也不眨,5个j。 …… 自然是没人接的,她又扔出10到a的顺子,手里就没牌了。 剩下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叫出“卧槽”。 江文韬憋了整整一局,总算盼到沈何启把牌出完,终于能发表他的目瞪狗带了,“我亲眼看着她摸牌!简直是bug。” 沈何启另一个朋友在另一桌听到,说:“我们加四这是傻人有傻福。” 沈何启几乎每一把都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好牌。本来他们人多,分了两组打牌,后来另一组就停了,全跑来看他们这桌打。 “这是怎么做到的。”杜明明惊呼。 沈何启说:“可能是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 “不是傻人有傻福吗?”吴勉用她朋友的话反问她,被踹了一脚。 沈何启所在的队基本上全是赢,再不济也能拿个平局。唯二输的两局,都恰巧碰到金铮和李姝杰是队友。 第二次打败沈何启的时候,李姝杰兴奋地朝金铮伸手,“看来我们两个组队能打破三加四的牌运垄断。” 金铮活到这么大,向他明示或暗示表达过好感的女人数不胜数,在淫场浸了这么多年,这点小九九他当然看得出来。这时眼神就不禁带了点玩味,不过手上动作没延迟,下一瞬他便伸了手回握。 两只手在沈何启眼前紧握。 * 吃小龙虾的提议全票通过,他们就近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店,在外头把两张桌子拼起来坐。 唯一麻烦的就是小朋友吴森煜,金铮打电话请示了他姐金锦,金锦已经从s市回来了,她觉得路边摊不卫生,不同意儿子吃,要来把他接走。 通话结束,金铮捏捏吴森煜的脸,他们这桌还没上菜,人孩子正目不转睛看着邻桌,馋得不行,“别看了,你妈不让你吃路边摊。” 小龙虾很快就端上来了,剩下所有人除了沈何启都戴上手套开动了,只有金铮因为抱着吴森煜没法动手。 至于为什么还要除了沈何启,因为吴勉在给她剥。见金铮可怜,吴勉给他剥了一只打算喂他,龙虾将将碰上他的嘴唇,吴森煜就因为觉得不平衡哭了起来。 吴勉只得收回手,本想把虾肉给沈何启,又觉得不妥,于是手在空中不经意地转了个弯,自己吃了。 金铮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一碰上有关沈何启的事就会分外敏感,大到沈何启前男友那句情种,小到此刻吴勉的举动,他居然都能看得懂。 “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吃,就是舅舅不能吃?”金铮让外甥看吴勉,“你看,小爸爸也在吃。” 吴勉怒:“姓金的你良心被狗吃了?亏我还剥给你。” “可我并没有吃到。”眼看着满满三盆龙虾没多久就下去了一半,他问他这群损友,“你们打不打算给我留?” “留,怎么不留。”吴勉揪着胡须拎出一只放进旁边的空碗里,“这只留给你。” 大仇得报。 金铮:“呵呵。老吴,你侄子想要你抱。” “你说什么?你外甥怎么了?” 金铮笑骂了吴勉一句,把震动的手机接了,他姐金锦到了。 他抱起吴森煜走到路边,朝着金锦的车遥遥招了招手。 车停在他和吴森煜面前,金锦摇下车窗,吴森煜一天未见妈妈,此刻亲热极了,妈妈妈妈叫个不停,金锦伸出手去抱着儿子的脑袋亲了亲他的小脸,“宝贝想妈妈了吗?”又问金铮,“没给他吃吧?” 得到否定的答案,金锦从副驾位提了个袋子给弟弟,“给你买了件衣服。你也少吃,路边摊不干净。” “知道了。”金铮接过袋子,把吴森煜放进后排的儿童座椅上,起身看到他姐的视线在那一大群人里面转悠,他没好气地说:“别看了。没有。” 金锦视线定格:“那个穿红衣服的不错。” “那是吴勉的。” “老四的女朋友吗?”吴勉在吴家同辈份里面排第四,金锦跟着丈夫叫他老四。 “嗯。” 金锦“哦”了一声,停顿片刻才道:“可是有两个穿红衣服的,我都没说是哪一个。” 回头望去,金铮才发现位置就在他身旁的李姝杰,身上穿的也是红色。 第9节 第11章 金锦的眼神变得探究起来。 吴勉在给人剥虾,她当然看出那是一对情侣了,所以“穿红衣服的不错”,又怎么可能意指沈何启。她指的就是李姝杰。 但是显然弟弟和她关注的人并不是同一个。 金锦低下头,转起手上的婚戒,淡淡地提醒道:“你和老四认识了二十多年了,什么事情值得什么事情不值得,自己考虑清楚。” 再抬头,看到金铮的表情宛如面具裂开一道缝。 她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点到为止见好就收,叮嘱了弟弟一句“早点回家”就走了。 金铮望着金锦绝尘而去,直到车子消失在茫茫车海中,他才提着袋子往回走。 沈何启显眼到无法忽略。 她姿态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不知道陈伟业说了什么,其他人都拍桌大笑,只有她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然后有心灵感应似的朝着他走来的方向转过头。 一如高中时代千百次的视线交缠,还是她先移开了视线。 直到他回到座位上,她也没再看他一眼。 金铮面前的盆里还剩了一大半小龙虾,远远超过人均的量,其他人都很自觉从另外两盆里拿。 这群人也不过是嘴硬说不给他留。 毕竟是团宠。 他把盆往前一挪,“你们吃啊。” 吴勉伸手来拿了一只,剥出里头红白相间的虾肉,喂到沈何启嘴边。 沈何启把头偏开,说:“饱了。” 顿时成为众矢之的。瘦子为什么瘦,因为他们都是可以战胜食欲的圣战士。 这么瘦的人都停筷了,杜明明觉得自己也没脸继续吃下去了,她哀嚎:“吴嫂,你太不给我们胖子活路了。” “明明你别学她。瘦成这样,要什么没什么。”李姝杰话锋一转,不怀好意地地望向吴勉,“是不是咯得慌?” 求生欲这个东西真的是一种天分,吴勉都不带思考的:“我从小就喜欢睡硬板床。” 满分。 李姝杰又把头扭向金铮,问道:“你呢?你喜欢哪种?” 喜欢哪种?金铮闻言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她曲线傲人的身体,慢条斯理咽下嘴里的虾肉才开口说道:“我喜欢席梦思。” 他娘的臭流/氓。 沈何启划着手机屏幕的手停顿了一下,心里暗暗爆了句粗口。 * 酒足饭饱,沈何启叫来服务员买单,却被告知已经付过钱了。 吴勉借口上厕所把账给结了。 沈何启还是问了服务员多少钱,当即把钱转给了他。 吴勉不肯收。 “说好我请就是我请。”她朝他亮亮手机示意他看,语气温柔,说出的话却欠揍,“乖,别争。爸爸有的是钱。” 她的手一直在晃,吴勉聚精会神盯了半天,才看清手机上她给他的备注——吾儿吴勉。 * 本来打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陈伟业又提议要去ktv唱歌。 沈何启带来的那位已婚的朋友表示要早点回家,临走前笑嘻嘻对着沈何启比了个大拇指,这个赞比给她找男人的眼光。 江文韬的女朋友不肯去,而且还不让江文韬去。 三人先行告退。 爱情真是一座围城,外头的人想进去,里头的人想出来。陈伟业挽留无果,凄凄惨惨地看着江文韬的女朋友把江文韬强行带走,怕沈何启也这样,一脸警惕地看她:“吴嫂你不会也不让老吴去吧?” “哪能呢?”沈何启安慰他,“哪怕你们要去嫖,只要最漂亮的那个妞分给我,一切好说。” 陈伟业很满意:“吴嫂你放心吧,我们都是守法青年,不可能知法犯法。” 她露出惋惜的神情。 金铮皱眉,生理期大晚上不去睡觉去什么ktv。不过这事轮不到他关心,毕竟人家男朋友都没说什么,“我就不去了。”没等别人问,他就自己说了原因,“老了,骚不动了。” 不过拒绝当然是无效的,陈伟业吴勉和杜明明是不可能放过他的,两个老爷们负责拖人,妹子负责撒娇,软硬兼施下金铮彻底放弃了抵抗。 吴勉见状也松开了他,给沈何启和李姝杰解释道:“这位唱起歌来是歌神级别的,你们一定要好好欣赏一下。” 认识金铮九年,沈何启从来不知道他唱歌有什么天赋。因为有特长班的关系,七中的艺术氛围非常浓厚,逢年过节有事没事组织个才艺演出是家常便饭,全校师生都可以报名参加,高中三年她从未见过金铮抛头露面上台表演。连班班有歌声比赛,金铮他们班里的领唱也不会是他,不过他站的永远是c位——他是指挥。 高三班班有歌声比赛前三天,沈何启因为默写课文错太多,被语文老师叫去重默,她垂头丧气地跟着老师走进办公室,觉得自己甚是倒霉。结果一抬头发现金铮也在,心里头的不快顿时一扫而空,多云转晴。 “在这默。”语文老师手指敲了敲办公桌的侧面,示意沈何启在那里写,语文老师对面那一位正是金铮的班主任,金铮也是站在他老师办公桌的侧面,这么一来,她就站在了金铮的身旁。 她笑嘻嘻地点头,弯下腰开始写,耳朵和余光却都注意着身旁。 她能感觉金铮的目光投射到她身上的重量。 金铮的班主任在苦口婆心地劝他:“再当最后一年指挥,这可是你人生最后一次班班有歌声了,以后可再也参加不了了。高一高二的时候你不也是你们班的指挥吗?长得好看就要发挥长处,音乐组的老师上次都说了,说你长得这么漂亮,他们一看到你就忍不住给你们班多打几分……” 沈何启的语文老师也插嘴调侃道:“这么大的小官人了,人家不喜欢听漂亮这种形容词的啦!那是用来夸女孩子的。是不是何启?” 沈何启默到一半卡壳了,正在冥思苦想,听到老师提到她,忙不迭地点头,“对,老师您要是夸我漂亮我就会很高兴。” 语文老师拿笔敲敲她的脑门,板起脸唬她:“我才不夸。你又默不出来了是不是?我不得不怀疑以前的课文默写你是怎么过关的,我看不如你都来我这重新默一次。” 这头沈何启在抓狂,那头金铮不情不愿地接下了指挥的重任。 临走前转身之际,他趁着两位老师在聊天,悄悄提醒百思不得其解的少女道:“背负青天。” 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正是她卡壳的地方。 沈何启看着他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心里开出一片花海。 三天后的班班有歌声比赛,虽然金铮指挥起来没有什么情感和激情可言,动作也很单一呆板。但是从他穿着简简单单的衬衫黑裤站上台开始,就不知道收获了多少芳心。 两首曲子完毕,他转身面向观众席鞠躬示意,台下已是一片骚动。 沈何启看着他,又喜又悲。 为他这样惊艳而喜,为他属于别人而悲。 回忆分割线 == 沈何启还在辨别吴勉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反话,陈伟业已经解答了她的疑问:“我们阿铮是低调。不然十佳歌手能有音乐班那个谁来着……唉记不起来名字了,谁来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陈伟业依然和高中时代一样是金铮的铁杆粉丝,张口闭口的“我们阿铮”,团宠真的不是白封的。 沈何启失笑,提醒道:“刘帅彬。” “对,刘帅彬。”陈伟业又护犊子蹦口头禅了,“我们阿铮要是去参赛,能有那个刘帅彬什么事。” 刘帅彬是当年他们同届的,而且是音乐班专业最好的那一个,在校三年卫冕三届校园十佳歌手冠军。人长得不怎么样,但是天生一副好歌喉,唱起情歌来深情款款,也是妥妥的七中风云人物一枚,才华掩盖了他外表上的缺陷,以至于他高中三年换女友可以做到无缝链接。 最重要的是,他自视甚高,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挑战舒怡维。 后果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金铮,趁着午休时间刘帅彬在练琴,把人堵在了琴房里。 提到刘帅彬,金铮就知道陈伟业肯定要提当年这一段了。果然,陈伟业忿忿不平地骂道:“这傻x会唱几首破歌真以为自己牛逼坏了,居然想来挖阿铮的墙角。” 陈伟业这个单细胞生物还真是好猜。 单细胞生物陈伟业仍在滔滔不绝:“他也不去打听打听,当年我们阿铮是靠什么抱得美人归,一曲《简单爱》。他刘帅彬算个毛,班门弄斧。” “伟哥你错了,铮哥靠的不是《简单爱》。”杜明明拍拍他的肩指正他的错误,“靠的是颜值和豪气冲天。” 陈伟业很服气。 第12章 出发去ktv,吴勉、陈伟业和李姝杰都开了车。 六人三车,按平均是两人一车,于是就出现了以下挑萝卜似的场景——李姝杰搂过沈何启:“加四陪我。” 陈伟业学样,捧过金铮:“阿铮陪我。” 被金铮嫌弃地甩开。 本来已经在陈伟业车里的杜明明大发善心,摇下车窗问吴勉:“吴勉哥,要不我陪你吧。” 吴勉没好气:“用不着,爱坐哪坐哪。”一炮仗路而已,坐谁的车不是一样,还要挑来挑去,瞎矫情。他对这伙人的幼稚行为异常不齿,说完就关上车门先开走了。 这个年纪了大家当然都没那么幼稚了,选择跟谁一辆车,还不是有不能当众讲的话要讲——不过看来两边的盘算都落空了。 陈伟业这两天又见到沈何启又见到舒怡维的,中学时代的回忆上蒙着的那些灰尘,都像被擦得干干净净,竟让人有种置身17岁校园生活的错觉。 那是一种久违的少年感。 读书的时候最让人怀念的东西无外乎两样东西,一样是从早到晚黏在一起连上厕所都要一起去的友情,另一样是什么都不用顾虑只要喜欢就能够付诸全心的爱情。 他本来有不少话想和金铮聊聊,聊舒怡维吧,从前从来不提的人,怕今天提太多了把金铮聊上头,毕竟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聊沈何启吧,又忌惮着杜明明,这丫头片子咋咋呼呼的,可能一扭头就去吴勉那告一状。 最后陈伟业只能随意扯了几个不太敏感的边缘话题。 而李姝杰车里,沈何启一上车就开始补眠。 李姝杰见她这样不禁揶揄道:“你这新男朋友,挺厉害?” “什么厉害不厉害的。”沈何启有气无力的,“痛经,你别吵。让我睡会。” 李姝杰不肯如她的意,直奔主题,奔向把沈何启拐到自己车上的最终目的——“最帅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沈何启痛经是真,不过吴勉给她买的止痛药她吞了两片,虽然没有有效到毫无不适感,但是已经在可忍受的范围内,完全没有卧椅休息的必要。 第10节 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沈何启太了解李姝杰的花花肠子了,因此她借口痛经想睡觉不过是想躲避这一通对金铮的打听。 不管怎么说,十几年的好友和金铮,她没法接受命运这样的玩笑。 还是逃不掉。 车窗外玻璃外的路灯飞速后退晃花了她的眼,沈何启闭上眼睛,轻吐出这个魔咒一般存在着的名字:“金铮。” 知道李姝杰又要刨根问到底,她自觉地把话说了下去:“金银的金,铮铮铁骨的铮。” 李姝杰嘿嘿一笑,甚是满意:“不错嘛,还会抢答了。”然后奔向下一个问题:“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刚见到金铮的时候以为他是沈何启的人,自然是半点想法也没有的,后来知道吴勉才是沈何启的人,但是金铮又让她误会了他是有孩子的人。 直到半下午过去她总算弄清楚了,那孩子只是他的外甥。 然后就没法不关注这个男人了—— 第一印象实在挑不出任何缺点。 沈何启没回应。 久到李姝杰都以为她睡着了,笑着摇摇头关小了车里播放音乐的声音,专心致志管自己开车。 这时沈何启冷冰冰的说话声才响起:“没有。” * ktv包厢里的空调打得并不低,但是进门不到五分钟,沈何启手臂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肚子更是隐隐作痛。 吴勉在点歌,杜明明和李姝杰已经开唱了,唱的歌她从没有主动听过一遍,但却耳熟能详。主要是这首歌最近在抖音大火,大街小巷都在播放。 就是那种明明不想听,但是没有任何抵抗力就会被洗脑的歌。 前几天发现自己一不留神就容易哼唱起来,好不容易戒了,这么一听怕是又前功尽弃了。 头疼。 * 金铮和陈伟业从超市回来,一进门入眼的就是沈何启病恹恹地坐在座位上捂着肚子,难得没有活蹦乱跳。 旁边就是空调控制器,他直接把温度一路上调到了28度。 “阿铮,嘛呢?”等金铮走开,跟在他后面陈伟业凑过去定睛一看就急了,大热天的开28度这不是蒸火炉吗? 他开始摁下调温度键,才不过摁了两下,金铮回头,淡淡的目光扫过来。 作为金铮的粉头,陈伟业自觉地、默默地把温度又摁回去了,一个不小心还多摁了一次,温度成29了。 这下摁个下调键总没问题吧,可他怎么就这么心虚呢。 他佯装镇定,手指摸上按钮,正要发力…… 可是余光里的金铮依然还在看着他。 算了,29就29,29也挺好的。 * 金铮朝沈何启走去,站定在她面前,挡住了包厢里头本就昏暗的灯光。 沈何启察觉到阴影投射下来,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他递给她一瓶旺仔,去超市前他问了一下,三位女士口径很统一,都要喝旺仔。 她接过。 热的? 没等她多想,金铮已经走开了。 后头是陈伟业,他提的篮子里也有一瓶旺仔,趁他走过的时候沈何启快速伸手去摸了摸,显然这一瓶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瓶身一片透心凉,激得她哆嗦了一下。 她再次看向金铮,他垂着头,正在把篮子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头顶的灯光打下来照在他的身上,光影分明。 喜欢了这么多年的旺仔,第一次甜到发腻,难以下咽。 * 点歌界面已经是密密麻麻的一串歌单,吴勉见沈何启却纹丝不动,看起来是完全没有要高歌一曲的意思,仔细一回忆,认识沈何启两个月似乎从来没听她嘴里蹦出过任何曲调,心里就有了一个猜测。他坏笑着问:“老沈,你怎么不去点首歌?” 沈何启面不改色:“我待会点。” “你不会是五音不全吧?”吴勉才不信她的鬼话,直接戳穿了她。 沈何启连连否认。 看到她的反应吴勉就明白了,开启嘲讽模式:“一个艺术生居然五音不全。” 恼羞成怒的沈何启拍案而起:“马德,老子一个美术生,又不是音乐生,为什么要会唱歌!” 这一嗓子吼得全场都听到了,连正在专心唱的李姝杰也暂停了歌声,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知道这货唱歌水平老底的人,她热心地给大家科普: “为了大家的身心健康,请各位不要怂勇三加四同学开嗓。初中的时候我们音乐老师为了不受她的歌声荼毒,给了她三年免考得优的特权。有次班班有歌声比赛,她站的位置刚好对着话筒,把老师急都急死了,跑到台上提醒了两次,让她只要动口型千万别出声。” 于是沈何启被无情地群嘲了。 其实她的歌喉,金铮和陈伟业也有幸听过一次。 确实是令人难忘。 有次晚自修放学回家,都走到校门口了金铮发现自己忘带了东西,陈伟业陪他回教室拿,大家下课也是积极得很,铃响后不过七八分钟的时间,整个教学楼已经是人去楼空。 两人往顺着楼梯上行,那一楼的感应灯破掉了,因此他们只看见一个脚步欢快的人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来,到最后五六档楼梯的时候,也不管这个高度略危险,不带任何犹豫直接“唰”地纵身蹦了下来,同时嘴里还念叨着一句歌词。 “说你也一样爱着我。” 毫无音准或节奏可言,完全是靠着歌词才听出是什么歌。 正是沈何启。 三人在楼梯拐角处面面相觑。 擦肩后陈伟业望着她老老实实地一档一档楼梯走下去,以截然不同的走路风格离去。他拍腿狂笑:“艺术生唱成这样认真的吗?” “美术生,又不是音乐生。”金铮迈开脚步继续前行,回想起她惊天地泣鬼神的歌声,在黑暗里还是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不过彼时也觉得她可能只是搞怪才唱成那副鬼样,不过听李姝杰这么一说,那应该就是她的真实水平和正常发挥了。 陈伟业跑去点歌台旁边,金铮一直听到他在给李姝杰念叨:“这首他会唱,这首简直是绝唱,还有这首你们一定要听……” 他冲那二傻子喊:“别给我瞎点。” 陈伟业确实瞎点歌了,而且还给他置顶了,一曲完毕后,熟悉的前奏随之响起,正是他和舒怡维的定情之曲《简单爱》,而且屏幕上方还飘过一行小字: “下一歌曲:《说你也一样爱着我》。”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什么叫唯恐天下不乱。 第13章 金铮在全场目光的注视下踹了陈伟业一脚,然后走到点歌台旁,手起刀落把两首歌都切了。 “诶。”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吴勉提醒他,“你多切了一首。” 金铮懒得废话:“不会唱。” 吴勉有点懵,不会唱直接切掉什么鬼?不会唱说明不是你的歌啊!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二号李姝杰说:“切的好像是加四的歌。”《说你也一样爱着我》是一首很甜的歌曲,不过很小众,李姝杰的交际圈里只有沈何启那个音痴会在ktv点,然后放着原唱听一遍就算唱过了。 吴勉望向沈何启,见她头也不抬捧着饮料玩手机,他收回视线,说:“她没来点过。” 李姝杰摊了摊手:“那不知道了,反正她很喜欢这歌。” 宝 书 网 W W w .b a o s h u 2 。CO m 吴勉心底的疑虑再次冒出了头,一发不可收拾,面上却不动声色,坐到沈何启身旁,伸手探了探牛奶罐子。 “热的。”沈何启说。 吴勉点头:“我知道,我叫阿铮给你拿热的。” 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端倪,闻言笑起来,一脸的流里流气,食指勾起他的下巴,夸赞道:“乖。”然后把咬成扁平状的吸管塞进他嘴里,“年纪大了,突然不喜欢这种甜的发齁的东西。” 这般坦然,吹散了密布的疑云。 吴勉也笑,暗骂自己多虑,他扯开话题:“肚子还痛吗?” “有点。”沈何启又累又困,她打了个哈欠,头靠上他的肩膀。 原本只打算闭上眼睛放松一下,没想到睡意袭来,无力招架,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识。 然后在金铮的歌声里醒来,她没有着急睁开眼睛,没有视觉的情况下,听觉变得异常灵敏,她甚至能清晰地注意到他每一个换气和重音,还有他咬字的习惯。 陈伟业没有夸张,如果金铮去参赛,冠军确实没有刘帅彬什么事了。 她没想过金铮唱歌会这样好听,他的嗓音充满了磁性,像能直直地唱进人的心里。更难得的是没有令人讨厌的唱腔,每一个吐字,起承转合间都简简单单,将分寸拿捏得极为合适,很深情,但丝毫不油腻。 高中的时候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外貌一点也不出众的刘帅彬,在七中女生中能吃得那么开。她现在算是信了,唱歌好听真的可以成为一个人的加分项。 金铮唱的歌她没有听过。不是那种需要多听几遍才能辨出其中韵味的耐听型,旋律非常抓耳,属于第一遍就惊艳的类型。 沈何启后来才知道那首歌叫什么,《那女孩对我说》。 ——一个人心中,只有一个宝贝,久了之后,她变成了眼泪。 ——她渐渐忘了我,但是她并不晓得,遍体鳞伤的我,一天也没再爱过。 ——我不需要自由,只想背着她的梦,一步步向前走,她给的永远 不重。 这个“她”是谁,即将嫁给别人的舒怡维吗? 也不怪沈何启有这样的猜测,几个小时前他才见过那个他曾经宠上天的姑娘,现在他就开始唱歌词这般耐人寻味的歌,尽管他当时的表现那么漫不经心。 她睁开眼,透过一脸散乱的头发望向他。 他坐在屏幕正中间对过来的位置,拿着话筒,眼睛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歌词。旁边几个人都听得陶醉,简直是眼冒红心,他也看到了他们的反应,后一句唱出来就带了丝笑意。 包厢里的灯关了,只有屏幕上的亮光,忽明忽暗投射在他的脸上,他轻轻启唇间,是足以蛊惑人心的魔力。 一曲完毕,热烈的欢呼和掌声此起彼伏久久不肯平静,在陈伟业的带领下,除了吴勉顾忌着她在旁边睡没吱声,全场整齐划一喊起了“再来一首”。 金铮淡淡地笑着,把话筒放下了,是拒绝的意思。 第11节 杜明明还沉浸在他的歌声里,对他说:“铮哥你出道吧,老天给了你这张脸这把好嗓子,不是让你泯然众人矣的,是要你成为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小女生就是容易不切实际,吴勉心觉好笑,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出吧。还能装逼说要是在娱乐圈混不下去,就只能回家继承万贯家财了。” * 不过后来金铮还是再次开了嗓。 李姝杰点了一首《水晶》,邀他合唱。 女士的主动,他没有拒绝。 女声温婉柔和,男声清冷低沉,合在一起万般般配。 不过寥寥几句,沈何启就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睁开眼,也顾不上吴勉的关心,说了句“我去下厕所”就匆匆离开了那几乎令她窒息的空间。 出门前,余光里的两人唱到副歌部分时默契地对望。 沈何启在厕所门口跟一个年轻男人借了烟和火,一口烟重重吸进肺里又狠狠吐出,才压下几分烦躁。 她主动来借火,那男人误会了她是来搭讪的,又看她姿色不错,不免起了点心思。 沈何启强压下内心的不耐,暗示了好几次自己想一个人待一会,也不知道那男人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的,仍是滔滔不绝找她搭话。 怎么就管不住这烟瘾。沈何启此刻是忘记方才自己瘾头上来时的挠心挠肺了,能风淡云轻看待那渴求了,悔不当初。 她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摁灭在大理石洗手台上,笑容透着凉意:“不好意思,谢谢你的烟,你哪个包厢的,待会我让我男朋友来还你。” 这个拒绝总算够明显了,男人这才讪讪地离去了。 耳边清净下来,估摸着那歌已经唱完了,她仍是不想回去,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 脸好像不够小,额头有点平,眼睛睡肿了有一点小内双,鼻子如果再挺些就好了,连续几晚的熬夜后,粉底和遮瑕也遮不住黑眼圈和法令纹……当年金铮转发舒怡维那条人人后,她便习惯了自己间歇性否定自己。她本来是一个很自负的人,但那之后很多时候明明上一秒她的尾巴还翘在天上,下一秒就能觉得自己丑得无药可救。 哪怕前一分钟还有个男人对她表示了好感,也无法阻止她内心的自卑发芽生长,蔓延至全身仍不肯停歇,不把她淹没决不罢休。 吴勉见她迟迟不回来寻她,见到她站在镜子前发呆,手里熄灭的烟还没丢掉。 他叹气,走过去拿过她指尖夹着的烟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低下头在她唇鼻间嗅了嗅,果然烟草味扑面而来,他揉着她的脑袋说道:“别老抽烟。” 她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推了他一把说:“少管,吴老妈子管天管地还管别人姑娘抽不抽……” 她仰着头,完全是任君采撷的姿势,吴勉心神一动,随心之所想亲了下去。 她反应很快,在即将亲上的时候捂住了自己的嘴:“干嘛呢干嘛呢?光天化日的。” 吴勉也笑,嘴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贴了一下。 * 金铮来上厕所,走过拐角入眼的便是这浓情蜜意的一幕,他轻咳一声,打断纠缠在一起的情侣。 两人都大方地很,被他撞到也不见丝毫尴尬。吴勉搂过沈何启的脖子和他打招呼:“上厕所?” 他嗤笑:“不然呢,我又没有女人可以来厕所亲热。” 金铮的身影消失在男厕所的门背后,沈何启看着门缓慢地合上,把视线转向吴勉,莫名地笑了起来:“老吴,我怀疑你爱上我了。” 他这个吻太过突然,更是破天荒的头一次温柔到近乎虔诚,已经超过原本定下的三八线了。 吴勉却说:“爱女朋友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难分是真情还是假意。 沈何启端详了他好半天才接话,语气还是一如既往懒洋洋又带点不正经:“警告你啊,别爱我,不然……” “不然怎样?” “我吃人心不吐骨头。” 吴勉大笑起来:“人心有骨头吗?” * 金铮从厕所出来的时候门口已经没有了那俩人的声影,他洗着手,方才的画面又跑进他的脑海,赶也赶不跑。 接吻可以是性/欲使然,无关情爱。可是一个男人如果有耐心去亲一个女人的额头,他一定有点喜欢她。 伴着各个房间传来的歌声回到他们的包厢,他的手在握住门把手将将推入之前停了下来,因为里头响着的赫然是沈何启的歌声,还是当年他听过的那一首,恰好就唱到那一句“说你也一样爱着我”。 还是那么折磨听力。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把一首好好的歌造成这样的? 第14章 沈何启看着他进来,眼神都不飘一下,专心致志紧盯着歌词,嘴里唱出来的却全是不成调的语句。 里头的众人显然也不堪其扰,受刑一样熬着,看到他简直像在沙漠看到了绿洲。 金铮笑了笑,挑了个离她远远的位置坐了下来,眯起眼看着她。沈何启的背崩得直直地,透着一股子倔强固执,她像一个笨拙的小学生,学习很努力了,可是还是考了不及格。 一曲终于完毕,劫后余生的大家伙纷纷鼓掌,庆祝噩梦的结束。 李姝杰是唯一一个可以说真话的:“听完被上帝亲吻过的嗓音,来个伏地魔亲过的。” 沈何启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个几斤几两,所以去ktv基本不开嗓,不想丢人也不想折磨别人。可她有个毛病,一旦心情不好就想破坏点什么。 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所以她今天还就点了还唱完了。 说你也一样爱着我。 当年这就是她的每天所想,唱这句词恰好被他听到,冥冥之中倒像是一场大胆又亲昵的告白。 可她现在早就不是那个傻乎乎的高中女生了。 吴勉想夸她,想了半天强夸一波:“整首一字不落唱完了,很有恒心和毅力。” 众人倒,这他妈也行? 接下来的时间里唱的最好的和唱的最差的两个人都闭麦了,留一群不上不下,水平参差不齐的人在抢麦克风。 三个人开了车的缘故,酒也没喝起来,而成年人的局一旦缺了酒,总显得有点乏味,为时尚早,几个人轮流唱了几首之后都有点意兴阑珊了,ktv里嘈杂的环境又不允许叙旧聊天,于是姿势各异地玩起了手机。 金铮首先站起来,宣布到此为止:“散了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两天的荒诞,也该结束了。 * 在这个尴尬的年纪,夜不归宿是一个很敏感的行为,沈何启知道她爸妈免不了要多想,于是把送她回家的李姝杰弄上了楼,何令珍和沈耀荣满腹的疑虑,见到她俩嘻嘻哈哈一起进门后也打消了大半。 “叔叔阿姨,我找何启拿面膜。”李姝杰打招呼后顺便眼都不眨就给上楼进门找了个好借口。 沈何启回房间拿了东西给她,手笔很大方,两盒前男友。 李姝杰贼笑着拿过,给她使了个眼色,然后温良无害地跟沈何启的父母告了别。 沈耀荣已经彻底放下心来,又把注意力放回了客厅电视的球赛里。 * 危机解除,沈何启笑笑,回了房间。 洗漱完又好好保养了一把,与两个死党的三人群里已经是几百条未读消息,她们二人在给吴勉疯狂打call。 三人这些年来的男朋友从来没有哪一个有着这么一致的高度评价,“哈士奇”的那一步棋走得实在是拍案叫绝,一招就定了胜负,更别提他剩下的表现也非常优秀,几乎找不出扣分点。 沈何启没有心思看。 这些年来她的生活很平静,几乎到了无聊的地步。家人偶尔催着找对象;谈过几个无关痛痒的男朋友;朋友不多,友情坚固;工作稳定,待遇还算优渥,虽然有时烦得很,不过很多时候她甚至挺享受的,因为这几乎是她百无聊赖的生活里最大的波动了。 人生太无趣,麻烦都能当做调味品。 不过这两天她的人生太精彩了,不但见了年少时爱而不得的人,见了学生时代红过眼睛的仇人,还见到了她这生最愧对的人。 所谓质量守恒定律,从一个人那里受的伤,还到另一个人身上;在一个人身上投入的无法收回的深情,从另一个人身上尽数收回。 叶洋放了她一马,他只是扫了一眼金铮,快到几乎没有眼神停留。但凡他多看一会,配上那句又是情种又是如愿以偿的,恐怕纸会包不住火。 手机响起提示音,打断她的胡思乱想。锁屏界面上显示着“李姝杰在群聊中@了你” 她打开之前就有预感李姝杰是为了什么。果然没错——“三加四,出来当媒人了,帮我追金铮小哥哥。” “不行,不然朋友没得做。”这句话就打在了输入框里,不过她也不过就是自己过过瘾,满足一下心里的阴暗面。 见她迟迟不回,李姝杰又@了她一次。 她苦笑着摇摇头,把输入框里的字删了个一干二净,重新打上“知道了”,也不过犹豫了一秒,还是回了过去,然后把聊天截图截图发给了吴勉,让他去问金铮。 “你直接问他啊。” “没加好友,你代劳吧。” 发完她的心里烦得很,简直挠的五脏六腑都刺痒,泄愤似的把手机狠狠往边上砸了过去,然后拉过被子将自己整个蒙了进去。 也许吴勉这一个筹码还不够她死心,再加一个李姝杰的话,算是后路尽断了。 * 吴勉刚把图片转发给金铮,就接到视频请求了,他按住摄像孔接起,“有毒,开视频干什么?” 金铮半躺在沙发上赤裸着上身,脖子上围了条毛巾正在滴滴答答地滴水,闻言懒洋洋地回道:“想开就开,你跟个女人似的遮着相机干什么,没化妆啊?” 吴勉松开摄像头上的手指,没好气地骂道:“滚。” “你发我什么了?”见手机屏幕上的一片漆黑变成了吴勉的脸,金铮也不再扯犊子,聊回正题。 “沈何启的闺蜜要你的微信。” “哪个?一起打牌的那个吗?” 吴勉点头,虽然两人都与他加了好友了,但是微信截图他也分不清哪个头像是哪个:“应该是的,另一个已经结婚了。刚才我不就跟你说了吗,我觉得她看上你了。” 送金铮回家的路上吴勉就把这个发现告诉金铮了,金铮的回答是“是吗?没看出来。” 现在够明确了,但是金铮兴趣缺缺地“嗯”了一声。 “长得还可以啊。没兴趣?” “不想谈。没意思。”金铮抬手拿毛巾擦擦淌到胸口的水珠,拒绝得干脆。 “你才谈几场,别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吴勉劝他,“真不考虑?你也该正儿八经找个对象了。” 第12节 金铮的情史很简单,初恋舒怡维谈了六年,分手后单身了两年多,接着短暂又不走心地交了两个女朋友,两个加起来都没到六个月。 提到这个金铮就有点被戳到痛处,辩解道:“我的一次抵十次。” 反正今天下午大家已经讨论过舒怡维了,吴勉也不再避讳这个话题:“你今天见到你前女友是不是……嗯?”上翘的尾音显出了他的幸灾乐祸。 嗯什么嗯,金铮冷笑:“少他妈给我想象力爆棚瞎编故事。” “她现在的男人什么段位?” “没有我十分之一帅。”其实金铮一直不太喜欢拿自己的颜值说事,不过该说的实话还是要说。 “这说明那男的起码比你有钱十倍。” 此消彼长。 金铮很服气。 * 一片漆黑中唯一可闻的只剩下呼吸声,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沈何启终于听到被子外面的沙发上,手机传来一阵震动。 她躺了一会已经懒癌发作,后悔刚才把手机丢那么远了,半个身子探出床,连滚带爬才把手机够到手。 “阿铮说不用。” 意料之外。 李姝杰算不上太漂亮,但是大胸蜂腰长腿,看上的男人鲜少会失手。在沈何启看来,金铮虽然算不上太热情,但眼里也分明带着心照不宣的暧昧。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下一条微信又发来了:就跟你朋友说他旧情难忘。 原本蒙在被子里微微出汗的身体一瞬间从头到脚冷了下来。 * 那头,发完微信吴勉对金铮说:“我是你俩的传话筒吗?” “说了没加微信。”金铮嗤笑一声,“谁知道你再几天就玩腻了。到时候我删也不是留也不是。”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谈过心,天南海北扯了好一通才结束了视频,屏幕中好友的脸消失,金铮放下手机点了根烟。 下午舒怡维对现任的在意和紧张显而易见,大家都是付诸了大半的青春,到头来只有他孑然一身。沈何启的那个朋友,他记得她身材不错,长得也还算漂亮,如果没有沈何启这一层关系在,他不介意试一下。 他姐姐一语道破后,他自己也能感觉到与沈何启之间的异常,不多,少到几乎察觉不出来,可惜只是几乎。 男人与女人之间但凡有点火星子,要燎原只需要小小一个契机,有时候甚至一个眼神就足够。 沈何启的朋友他不想有瓜葛,多一层关系,只是徒增他和她的牵绊。 第15章 吴勉秀恩爱了。 原本作为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渣男,骑驴找马有了新目标随时换女朋友是常态,因此朋友圈伪装成单身是必须的。 秀恩爱是不存在的。 就算女朋友威逼利诱使小性子,他最多发个模棱两可的状态敷衍一下,可能还要设置个好友圈可见范围。 但是他今天主动、且旗帜鲜明地,向全微信好友公开了一条从配图到文字都在直直白白虐狗的状态。 合照是在ktv沈何启枕着他的肩睡着的时候拍的。 昏暗环境下的照片并不多高清,iphone前置不带任何特效或美颜,甚至连角度都很谜,是仰拍,但丝毫不妨碍展示女人毫无防备的娇俏睡颜和男人温柔的笑意。 文字是“小恶魔只有睡着的时候才比较乖。” 破天荒头一次不藏着掖着秀了女友,底下的评论和点赞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个没完,调侃大有,祝福也大有,吴勉高高兴兴,照单全收。 金铮觉得自己一定鬼迷心窍了,他和吴勉的共同好友那么多,可是这么多点赞中他偏偏一眼就看到了金锦。 他这姐姐为人高冷,从不发朋友圈更不会给别人点赞评论。 这波点赞,意图不言而喻。 提醒他?或者说是警告他? 擦枪走火来的火星子,先下手为强扑灭了就是,多大点事。 金铮吐出一口烟圈,也给吴勉点了个赞,然后把才吸了没几口的烟摁进了烟灰缸。 今天烟瘾有点大倒是真的,抽的都快赶上从前一个礼拜的量了。 * 沈何启刷朋友圈也看到这条状态了,点开照片一看,先是对自己居然驾驭了前置摄像头甚是欣慰,保存完才有点后知后觉地想,这把大概又是玩脱了。 在爱情这方土地里,用“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来形容她的状态最是恰当。 唯一想得到的那一位,费尽心思仍是无果;她当做游戏的,却一个个动了真格。 这算什么,认真就输了? 她仅仅给了个赞,仿佛这条状态的女主角并不是她似的,手机开了免打扰丢到了一旁,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她这一觉简直是睡得昏天暗地,一晚上都在支离破碎的梦境中浮浮沉沉,过去与现在穿插,事实与幻境来回切换,好几重梦中梦更是折磨人。她很努力想记住梦里发生的事,可是转眼即忘,再怎么努力脑袋还是一片空白,她在那时候居然还能用周杰伦《自导自演》里的一句歌词来调侃自己:一边疯狂记录一边璀璨地忘记。 只知道有金铮,哪怕她什么都记不起来,可她就是知道自己一定是梦到他了,因为心里泛起的那股子蜜里淬着毒的极致矛盾感,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金铮,没有第二个人能带给她。 明明是睡了一觉,却比扛了一晚上水泥还要累。第二天快到中午了她仍沉沉睡着,还是她妈在客厅打电话的声音把她吵醒的。 “几岁啊……做设计的啊……那挺好”等只言片语传进她的耳朵,一开始左耳进右耳出,她只觉得吵得睡不着觉,过了好一会才终于琢磨出来了,这是要相亲的节奏。 意识到这一点后就瞬间清醒了,睁开眼睛屏住呼吸听外头的说话声。 “有个姐姐挺好的,有个分担,两个独生子女到时候压力太重了。” “我们家何启到现在也没去相亲过,不肯去。” “我们家何启也很老实的,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不是的,真的没有,我的女儿我还不知道她吗?” ……那你确实不知道。 沈何启起身下床,也不穿拖鞋,光着脚跑到门口拉开门,冲何令珍说:“别讲了,我不相亲。” “你这死孩子说什么呢?”何令珍慌忙捂住话筒,示意她闭嘴,见她没再说话了,才又松开话筒继续对那边说,“这么大人了没对象还老是说不要相亲,我家老沈都快急死了。” 于是沈何启靠着门框,阴沉着脸等何令珍打完电话,才冷着脸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相亲。” 她妈对她的抗议置若罔闻,自顾自地问:“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有空。但是今天晚上我的脸会比现在还臭一百倍。” 知道她说的出也真的做得到,她妈就被惹毛了:“沈何启!我和你爸爸辛辛苦苦大半辈子为的全是你,你能不能为我们想想。” “那谁为我想想?” “那你准备怎么样,老了当孤老头子吗?” “是啊,”沈何启本来就心里烦,这件事更是火上浇油,一时说出的话口不择言,“我没什么别的梦想,就希望孤独终老,你行行好,满足我。” 这话过分了,沈何启看到何令珍失魂落魄的表情就后悔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又是个从小就好面子从不肯先低头认输的,哪怕心里愧疚得要命,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妈说了句“随你”后进房间关了门。 她灰溜溜地也回了自己房间,这头她还没想好怎么安抚老妈,那头吴勉的电话就打来了。 她接起,吴勉问她起床没有。 她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吴勉以为她是还没睡醒,也没多想:“那准备一下,我们去买哈士奇。” 什么哈士奇,那是阿拉斯加好不好。 没想到他是来真的,沈何启哭笑不得:“我哪有时间养狗啊。我养自己都费劲死了。元宝是流浪狗,我…”觉得不妥,她硬生生咽下那个“们”字才继续把话说下去,“看着可怜捡回来的。” 她自以为转换得很好,吴勉也装作没听出来不去揭穿:“我看你喜欢嘛。” “我还喜欢你大侄子呢,你也去买一个给我。” 喜欢不一定能拥有,这正是某位金老师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才教会她的人生道理。 吴勉却完全不跟她在同一个频道:“自己能生的,干嘛要靠买?” 两人没个正形聊了没几句,语音通话被电话中断了,来电显示赫然显示着“爸爸”。 得,沈何启刚刚才忘记相亲那档子糟心事,又给记起来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准是她妈去她爸那告了一状。 沈何启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唯一的短板就是她爸,沈耀荣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对待女儿就像对待手下的兵,从小实施的就是军事教育,从不管是个细皮嫩肉的闺女,一言不合直接开揍。 哪怕她已经好多年没挨打了,但是她爸一皱眉头,沈何启还是能抖三抖。 她给自己打了气才敢把电话接了,为了坚持自己是对的,还十分稀奇地在沈耀荣面前装得理直气壮:“喂。” 沈耀荣劈头盖脑就骂过来了:“小西四,在你妈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别以为你长大了我就不敢揍你。” 沈何启那点可怜的勇气瞬间就飞到千里之外,支支吾吾半天,倒还是记得自己的初衷,挤出一句“我不去相亲”。 “不去相亲你倒是有本事自己找个男朋友回来啊!” “……” “你是不是自己找男朋友了?” “没,没有。”沈何启不想跟家里坦白自己和吴勉的事,一方面是恋情一旦让家长知道,总是会产生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关心;另一方面是她和吴勉压根也不能见家长。 “没有就去相亲。”沈耀荣一锤定音。 沈何启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反驳道:“我不去。” “反了你了沈何启,你再给我说一遍?” 一句话,小时候挨揍的童年阴影就笼罩了沈何启,她不敢再说不去,气哼哼地用沉默表达抗议。 沈耀荣见威慑效果已经达到,见好就收,放柔语调,“我又不是让你见一面就结婚了,只是去看看,你不喜欢就当交个朋友嘛。”所谓给个巴掌再给个枣子。 沈何启腹诽“我又不缺朋友”,当然说是不敢说出来的,继续沉默以对。 “最近缺钱吗?爸爸微信转给你。” “…不缺。” 第13节 沈耀荣继续使用糖衣炮弹,“不缺也拿着,喜欢什么就去买。” “……” “阿囡,你就当为了你妈,她快急死了,刚才打电话给我眼泪汪汪的,你不要这么自私。” 夫妻俩都拿对方当挡箭牌说是对方急,这两人平时不对盘,碰上女儿的事倒是默契十足。 总而言之沈何启还是妥协了。 电话摞掉没半分钟就收到沈耀荣的转账,给了她一万块,平时她爸也常给她打点钱资助一下她的生活,但是出手这么大方还是头一次。 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16章 沈何启收了这笔丧权辱国才换来的钱,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刚才跟沈耀荣打电话的时候,她给吴勉发了微信解释通话中断的原因:我爸打电话给我。 吴勉的回复是“咱爸找你什么事啊”。 她叹口气,吴勉的行为越发过界了,必须要好好矫正一下,可不能再培养出个叶洋出来,正好她也要跟他说说相亲的事情,于是重新拨了语音请求过去。 吴勉很快就接了,还是那句“咱爸找你什么事啊”。 沈何启开门见山:“我爸妈给我安排了相亲。” 那头吴勉愣了一下,怒极反笑:“沈何启,我以为我们还是男女朋友。” “我没有说我们不是。” “那你去相亲是几个意思?” 认识以来,吴勉头一次用这样的态度与沈何启说话,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说话态度不自觉软了下来:“你别去,你告诉他们你有男朋友不就行了吗?” “我们是这种可以见家长的关系吗?” 吴勉反问:“我们是男女朋友,为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沈何启回答道,“我没记错的话一开始我们就说好了的。” 吴勉真想掐死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谈恋爱之前大家随口说的话也能算数的吗?” “吴勉。”沈何启难得地正经起来,脑子里一大堆想说的,她组织了语言,斟酌着缓慢开口,“第一、对我来说,是的算数的,我说游戏人间,不是矜持更不是欲擒故纵。第二、你的条件,我家小门小户的不敢高攀……” 没等她说完,吴勉就打断了她:“停,你是不是对我们两个的家庭条件有什么误解,我不是什么富二代,你也住着市中心开着奔驰,真的不存在高攀这一说,而且我爸妈对儿媳妇根本就没这些乱七八糟的要求…” 沈何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第三、我希望你对我也抱着一样的态度,不然这段感情的负担太重,我承受不起。”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沈何启静静等待着他的回应,窗外头,22楼的高度把不远处的a江尽收眼底,a江正起了潮水,翻腾汹涌着,卷起泥沙拍打着岸边。 吴勉终于开口了:“不好意思,没理解你的游戏规则,是我犯规了。”话音刚落他就把语音挂了。 沈何启默认这就是分手的意思。 * 好友三人群里,李姝杰约她们出去逛街,金铮拒绝她的事让她很受打击,放言要去大出血一场,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钓一个比金铮更好的男人。 沈何启没心情,回复:说两个事,第一,我好像被分手了。第二件,老子今晚要去相亲。 李姝杰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起来:请说得详细点。 沈何启并没有说详细点,用非常简单精准的话概括出前因后果:第二件导致的第一件。 李姝杰惊了:什么鬼?你相亲还告诉你男朋友?缺心眼吧你。 沈何启:李女士,我做人是有道德底线的。 李姝杰:我只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说你干嘛不直接告诉你爸妈你有男朋友? 沈何启:因为不想有未来。 李姝杰再次惊了:卧槽,沈何启你有病吧?你已经放过一个叶洋了你居然还能再放过一个,你真以为天下好男人排队在等你吗? 沈何启不欲多说:我犯贱。你找老鳖吧,让她陪你去。 默默潜水的老鳖也冒泡了,表示对沈何启的自我定位很赞同:你确实犯贱。 李姝杰:要不这样,下午陪我逛街,到点了我们陪你去相亲,万一是个流/氓呢。 老鳖:同意。我们帮你参考参考,要是条件不如吴勉,你就回去求和好吧。 沈何启:你们两个真的是道德沦丧。 * 沈何启在镜子前面捣鼓了一个多小时,给自己化了个异常精致的妆,又换上几天前花重金买的裙子,黑色底料绣着暗金色的花朵刺绣,v领,也幸亏她胸小才没穿出□□感,腰身被勾勒得盈盈不堪一握,裙摆下是两条雪白笔直的腿,她甚至踩上了鲜少穿的高跟鞋,而且是8公分。 走出房门她妈一看到都吓了一跳,虽然很满意她这般重视这场相亲,但也觉得这样似乎太隆重了。 李姝杰和老鳖就更别说了,看到她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我去,三加四你搞什么?穿成这样你是要去参加哪个晚宴吗?” “你们懂个锤子。”沈何启势在必得,“这次相亲失败是必然的,我看不上别人是一回事,但是要是我被嫌弃了,我多丢脸啊!” 李姝杰嗤之以鼻,吐槽道:“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 “他敢嫌弃你,你就拿你这鞋跟扎他的脸,说真的你这脚不疼吗?”老鳖围绕着沈何启转了一圈,“什么都好,就是胸太小了。” “疼,我现在就是海的女儿,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又说到胸这个问题,沈何启摆摆手,不甚在意,“这衣服要是大胸穿就太淫/荡了,它是为我们飞机场而生的。” 三人逛吃逛吃一下午,李姝杰和老鳖是逛吃,沈何启只能逛不能吃,因为她的裙子腰身太紧了,一多吃小肚子必定暴露。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三人分成先后两队走进约定的餐厅。 相亲的男人已经等着了,见着沈何启过来,眼睛一亮。 沈何启微微一笑,确认了人之后坐了下来,余光瞥见李姝杰和老鳖也装模作样,神态自然地坐到了她隔壁那桌。 两桌之间仅隔着一扇珠帘。 对方显得很拘谨,至少从表现来看,是个很老实木讷的男人。 沈何启见状,也把自己周身的盛气凌人给暗暗收了回来。 相亲的男人整整一顿饭都显得很紧张,放不开。 沈何启好几次试图调解气氛也没成功,她一个从来不会冷场的人都败下阵来了,彻底放弃挽救这场面了。 她越是神态自若,对方反而越拘束,丝毫不受她的影响。如果她今天是抱着认真的心来相亲,也不会满意的。 “听你妈妈说你也没谈过恋爱…” 沈何启一愣,点头附和:“嗯,我很单纯的。” 旁边传来偷听墙角的李姝杰和老鳖两声抑制不住的笑,引得相亲男闻声望去。 她装作不经意轻甩了一把隔着的珠帘,示意她俩收敛一点。 一顿饭在异常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吃完了相亲男鼓起勇气邀请沈何启去看电影,被她以不喜欢看电影婉拒了。不过交换微信这个就不太好拒绝了,所以还是加上了。 “你怎么来的?我送你回去吧。”说话眼睛也不太敢直视她。 沈何启礼貌地回绝:“我也开车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逛逛。” 等他走远,沈何启把一半的饭钱转给了他,然后才有空转头撩起珠帘看着两个狂笑的死党。 三个人正笑闹着,她头顶的灯光突然被阴影遮掉,两个死党也停止了说笑。 沈何启扭头望去,手松了力道垂下来,珠帘一阵胡乱跳动,纠缠起来,又旋转着分开。 过去六年,她多少次因为想念而痛哭都不得见的人,现在老天倒是一天都不肯放过让他们相见的机会。 第17章 眼前的金铮脸色阴沉着,像夏日雷阵雨前的天,带着逼仄的低气压。 在沈何启与他不多也不少的接触里,他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一个很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人,一切讲究风淡云轻与运筹帷幄,类似欣喜若狂悲痛欲绝或者火冒三丈等极端反应,从来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沈何启装作感觉不出来,不动声色地打招呼:“你怎么在这,吃饭了吗?” 金铮拉住她的手腕把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你跟我出来。” 她一个一米六五的人穿上8厘米的高跟鞋,在以娇小玲珑为主的江南已经可以睥睨大部分姑娘的身高了,站他旁边还是矮了大半个头。 加上男女力量对比悬殊,金铮提她就像提个小鸡仔。 留下李姝杰和老鳖面面相觑。 好半天,李姝杰才回过神说了一句“真鸡儿劲爆。” 脸盲的老鳖万千思绪理了半天,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把金铮和吴勉搞混,“这不是她那男朋友吧?” 李姝杰对于她的迷糊恨铁不成钢:“废话,当然不是,这是老娘差点看上的男人。怪不得我跟她打听金铮她老大不愿意,合着已经暗度陈仓了。指不定这才是她和吴勉分手的真相,好一出红颜祸水扰乱兄友弟恭的戏码。” 老鳖虽游离在懵逼状态,但是还是在一片混乱中找出了重点提醒李姝杰:“你先别担心别人友不友恭不恭了,担心一下你自己,你看上了三加四的姘头,她心里得多膈应…” 李姝杰扯了张纸巾把自己脸蒙起来:“别说了,我觉得我今后都不能面对她了。” * 沈何启踉踉跄跄被金铮带着走,他不顾她的狼狈,步伐迈得又大又快。 平时不穿高跟鞋的人,今天一穿还是双这么高的,路都走不顺畅,更别谈要健步如飞,好几次她差点崴脚。 沈何启脑回路很新奇,明明路都顾不上走了,居然脑子一抽,抬腿去踢人,这个空档金铮还往前走着,所以她不但没踢到人,而且自个半横了过来,这个倾斜度地心引力是支撑不住她的,眼见要实打实地跪一跤。 ——膝盖怕是保不住了。 金铮反应很快,转回身来捞她。 两人缠成一团,他一手托在她腋下另一手掐着她的腰,与她贴得严丝合缝。 沈何启半曲着膝盖,慌乱之中两手都紧紧抓着他的衬衫,其中一只手完全是抓着他的衣领才把自己挂住。 旁边就是电梯,门一开却是相亲男去而复返,显然他一时无法消化自己眼前的场景,呈呆若木鸡状,电梯门堪堪关上他才如梦初醒,急忙拿脚挡,然后迈了出来。 金铮看到他,脑子里唯一想到的是她裙子太短了,刚刚盖过腿根的长度——推搡之间也不知道走光了没有,原本在她腰上的手往后下方滑去,虽确认了那块布料没有玩忽职守,他还是把她的裙子往下扯了扯,这才握住她两个手肘把她扶起来。 第14节 沈何启本来正要自己站起来,臀部被他手掌这么若有若无的一盖,饶是她平时作天作地除了沈耀荣什么也不怕,此刻也难逃浑身僵硬、脚软腿软。 金铮扶她起来后也没松开手,就这么缠着,然后等着相亲男发话。 “你们…”相亲男把金铮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他的手上。 沈何启暗暗使了使力想抽手没成功,反正也为时已晚,她干脆也不管了,保持着这个姿势,佯装淡定地问:“张先生怎么回来了,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经她提醒,相亲男醍醐灌顶,记起自己回来的目的:“啊…我忘了拿停车票。” 她点点头,赶人:“那你快去拿吧。” “你们…”此情此景怎么能不弄清楚就走呢,相亲男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没等沈何启开口,金铮已经冷冰冰地回道:“她有男朋友,你不知道吗?” 此话一出任谁都以为他是在说自己,但是相亲男的反应居然不是被耍后的愤怒,而是生出了一种抢人老婆的愧疚感,一个劲跟金铮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 金铮的反应透露出了他强大的心理素质,沈何启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冷血还是不要脸,总之他绷着一张脸,坦然地受着人家的歉意,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道完歉的相亲男停车票也不要了,逃也似的背影让沈何启惊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金铮觉得好笑,脸色稍缓,又拉着她走,这一次倒不硬扯了,迁就她的脚步走到了旁边的安全通道里。 站定后,沈何启把两人还纠缠在一起的手举到脸的高度让他看,示意他松手。 金铮会意,缓缓放开了她, 她皎白的皮肤泛着莹莹的光泽,把红豆项链那一点红衬得刺目,项链往下几寸是v领的尽头,露着若隐若现的起伏弧度。 从前那个天天不是运动装就是休闲装的姑娘,到底是怎么进化成眼前的妖精的。 金铮鼻息间都是她身上的幽香,心已经彻底软下来,无奈道:“沈何启,你搞什么?” 一个有男朋友的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来相亲,成何体统。 他方才下手没轻没重的,沈何启的手臂已然指痕遍布,本来她按摩自己酸痛的肌肉,听到他的问话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抬起眼睛看着他,嘴角玩味地勾了起来,慢悠悠一字一句道:“你这个样子,会让我误会你在吃醋。我和吴勉大概是分手了,所以如果你吃醋了,请让我知道。” 她又继续说道:“做好人就彻彻底底做好人,别当自己是人;做坏人就自私自利坏到底,别当别人是人。又好又坏最吃亏,自己爽不到,还要让人记恨,别人不会记得你留了九分的,只记得你出手的那一分。比如我喜欢当坏人,就向来奉行先己后人的原则,自己都不痛快,管别人高不高兴呢——” 说完,她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给他发送了微信好友请求,而且不是通过群聊加的他,而是把他的号码,一个又一个摁着输入搜出来的。 11个数字,在她手下娴熟无比。 完事她朝他晃晃手机,说:“你可想好了。我这人受不了孤单,很快会找新的人陪我,等不了你太久。” 转身离去的背影说是风情万种一点不为过,裙摆随着腰肢的扭动摇曳着,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像能敲进人的心里。 毕业后他们分别得实在太久了,金铮的手机号码,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沈何启未去记得,有天再去想的时候,发现自己对最后三位数字居然迷糊了一把。 寚 書 網 W ω W . B ā ο δ Η μ 二 . ℃ Ο m 这得是多大的进步啊,她也不管自己身处办公室,当时就乐得在转椅上转了两圈。 同事问她干嘛呢,沈何启回复:“庆贺新生。” 结果当天傍晚她就被狠狠打脸了。 李姝杰给她送东西过来,她人不在,于是李姝杰把东西放在了小区门口的保安亭里,保安要李姝杰把沈何启的姓和手机号码留下,防止冒领勿领。 沈何启下班去拿,报完号码,保安说号码对不上。 对不上?沈何启以为是自己没念清楚或者是保安听错了,于是放慢语速又报了一遍。 保安还是说不对。 沈何启懵了一下,又想可能李姝杰留的是她自己的号码,又去翻手机找到了李姝杰的号码给保安报了一遍。 还是不对。 她的车堵在小区门口,下班高峰期后面跟着数辆车,等了许久都不耐烦了,一辆带头剩下的也跟着纷纷摁起了喇叭。 为了维护秩序,沈何启又是熟脸,保安最终还是让她把东西先拿走了。 沈何启就在满腹疑虑中回了家,她在一路上行的电梯里,脑子总算转过弯来了——妈的,真的是见鬼了。她这手机号码从初二沈耀荣给她买第一部 手机时就开始用,报号码早都熟练到条件反射了,怎么会失了神智脱口而出金铮的号码。 她才庆祝自己好像有点忘掉他了,他扭头就让她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她忘了自己都忘不了他。 宀 書 蛧 W W w .Β á ò δ ん u 2 。CO Μ 多霸道。 =回忆分割线 == 安全通道拐角处是探头探脑的李姝杰和老鳖,看见她抛下金铮,满脸都写着舍我其谁的霸气走过来,默契地一左一右围住她,两张脸上是满满的求知欲:“加四,你要不还是自己主动点坦白呗。你知道我们俩的,你不说的话今天你怕是走不出这个商场了。” 沈何启的脸垮下来,冰凉沁满汗的手拉上她们:“扶着我点,刚才强行装b,现在我有点虚。” 第18章 从小到大沈何启这人嘴都严得要命,堪称秘密黑洞,想从中撬出点东西难于登天。她就是喝到断片烂成一滩泥了,别人要是套她话,她那失焦的眼睛都能瞬间发出警惕的光芒。 令人叹为观止。 李姝杰说她要是身在战争年代,绝对是情报局的首席。不过被老鳖一票否决,说沈何启这个人既抵挡不了诱惑,又吃不起苦,随便威逼利诱一下就倒戈,绝对是头号大汉奸。 这一次沈何启还是三缄其口。 盘问无果,很泄气的李姝杰阴阳怪气地问老鳖:“今天谁说我们道德沦丧?老鳖你说,到底谁才是道德最沦丧的那一位?” 能怎么办呢,又不能钻进人的肚子里去,只能过过嘴瘾了。 老鳖秒懂,马上默契地配合:“就是,放古代这可是要浸猪笼的!” 李姝杰瞧着沈何启依然面不改色一脸的高深莫测,虽是激她,但更多的是发自肺腑:“牛逼啊沈何启!” 沈何启对付这两人的严刑逼供驾轻就熟,任由她们抛出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让那些没完没了的叨叨左耳进右耳出,看都不带看她们两个一眼。 她们下自动扶梯的时候,有个女人乘着旁边的上行电梯迎面而来。 这个女人的容貌和身材都是上等,更难以忽略的是那股清贵的气质,浑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绝对不是普通人家可以养出来的姑娘。 这个女人在看她们,或者可以说是在看沈何启,与看过路人无意的视线略过不同,她的目光分明带着探究与打量,而且不是那么友好。 人一天不知道要和多少个人擦肩而过,就算有什么亮点多看了几眼,也不该这么明目张胆,毕竟有点没礼貌。 沈何启不由得回望过去,奇怪的是这个女人虽然异常眼熟,可是沈何启确认自己并不认得她,甚至都没见过她。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眼见彼此离得越来越近,沈何启依然想不出个所以然,而且两个陌生人这么殷殷对望着实在太奇怪了,所以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撇开了视线。 擦肩后,李姝杰抓住沈何启和老鳖的手小声尖叫,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兴奋:“梵克雅宝的蝴蝶耳环,以前我看图片觉得巨丑。戴在她耳朵上居然这么美,我明天就去买!” * 等到沈何启的背影消失在安全通道的拐角,金铮打开了微信。刚才她给他发好友请求的时候往验证消息里打了几个字,他还没看清她已经完事了。 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母。 “zzjh”。 渣渣几何。 很久以前,有个人一直这么叫他。 再后来,他们失散了,他也因此失去了最默契的队友。 也没有人有这个资格叫他渣渣,哪怕是陈伟业他们,也要半真半假称他一声何神。 其实不用看他就猜到了沈何启发的什么,她向来就这点小九九,简单得很,都不带拐弯的。 转眼他认识沈何启都快十年了,生活好像对她满身的棱角无可奈何。她还是像初见时的那个少女一样,一样的大胆直接,一样的不服输,一样的利己主义,甚至还是一样对他有着万般的执着。 不,应该说是变本加厉了。现如今她的行事作风比之当年更加张狂,直击要害,不留后路。她完全可以点进群聊找到他,但她就是偏偏要用手机号码搜,让他知道她背得出来。 她在亮自己的底牌。 她有种力量,让她身边的人有种尚年少的错觉。 因为只有年少者,没有在社会的大染缸里浸泡过,没有被现实捶打得直不起腰,所思所想没有在成年人的世界被重塑,才能这般不计较后果,保留着飞蛾扑火的决绝。 直到眼里所有翻滚的情绪平静下去,恢复了一贯的沉静无波,金铮才走出去。 外头站着一个女人,两条手臂交叠在玻璃栏杆上,瘦削的两肩拱着。明明背对着他,后脑勺却像长了眼睛似的,回过头来。 随着转头,在她洁白秀气的耳垂下,蝴蝶挂坠轻轻晃起来,凭空更添几分女人味。 她抄起双臂,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金铮:“让我猜猜,强抢民女失败了?” 金铮答非所问:“你怎么上来了?” “你半天不来,我在车里快闷死了,万一你抢成了,谁知道你还会不会记得我还在地下车库等你?”她的语调懒懒的,带着江南地区常有的微嗲腔调,“再说了,弟弟在犯浑,我做姐姐的上来看看不行啊?” 来者正是金锦。 女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强抢民女都来了。 金铮手臂圈过她的脖子带着她往前走,四两拨千斤:“姐姐大人久等了,都是小弟的错,待会看中什么都刷我的卡。” 金锦才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他,眼睛盯着他衬衫领口不放。 金铮低头,看到自己的领口皱巴巴,纽扣也从原本的两颗开到三颗,刚才沈何启要摔倒的时候一片混乱之中抓来当救命稻草弄的。 “战况还挺激烈。”金锦评价道。 闻言金铮眼皮都不扫一下,抬手把纽扣扣了回去。 “长得是还可以,我刚才上来的时候近距离看了看。不过也不至于让你连老四都不管了吧?又不是没见过漂亮的姑娘,你干嘛非要抢他的?” 今天金锦是约了金铮来商场挑妈妈的生日礼物的。 她出嫁生子之后,难得和弟弟这般悠哉单独相处。 本来姐弟两个其乐融融走在一起,结果走过一家餐厅,金铮的脚步就顿住了。 金锦顺着他的目光,透过玻璃望进去,看到了弟弟反常的原因。 前一晚上烧烤摊只远远瞧见,吴勉朋友圈秀恩爱的照片也不甚清晰,但金锦还是一眼认了出来——精心打扮过、笑得没几分诚意、对面还坐了个男人。 相亲的男女很容易就能让人看出来,两个陌生人以择偶为标准来聊天吃饭,整个饭局必然充满尴尬拘束还有互相试探。 然后金铮头也不回地走了,再后来也没表现出什么情绪,甚至当两人在一家店里被误以为是一对夸他们有夫妻相的时候,他还痞里痞气地把头低下来和她脸贴脸,并排着给店员看:“长得这么像的夫妻不叫有夫妻相,叫乱/伦。” 他们两个长得这么像,夫妻能长这么像?开玩笑。 金锦保养得很好,丝毫看不出比金铮大七岁,他们两个最常被人误会的是龙凤胎。 没逛几家,金铮直接在一家店让店员把最贵的项链拿了出来,也不管好不好看合不合适就买了下来。这就算是把自己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定下了。 第15节 金锦不想像他这样只管价钱不管东西本身,还是继续一家店一家店地挑着对比着,老妈五十五岁的生日礼物,她不想敷衍了事。 金铮很耐心地陪着她。 越耐心越有鬼。 金锦心知肚明,作为一个直男,她弟第有着和大部分男人一样的通病。你让他做100个俯卧撑,ok,他咬咬牙就成。你让他跑上十几公里,他也没多大问题。但是你一旦拉他逛街,他走五百米就累得耍赖。他也不顾自己的绅士风度了,也不管平时什么交情了,满脑子想得都是如何终止这场女人无法理解的灾难。 两姐弟就这么各自心怀鬼胎走了许久,金锦终于挑到合适的礼物,两人准备打道回府。 商场的地下车库里,金铮神色如常地启动汽车。 这是真打算装到底了? “我跟爸妈的要求都是一样的,你要的女孩子,不用多漂亮家境多好,可是至少人品和道德要过关,这样勾三搭四的,绝对不可以。” 车子堪堪起步,听到金锦这么说,金铮一脚刹车重重踩了下去。 他松开安全带,丢下一句“等我一会”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连车门都没顾得上关,发送机也没来得及熄灭。 这出戏终于还是按照该有的剧情走了,金锦望着金铮头也不回的背影,挪去驾驶室把车停回车位。 死小孩,装了半天还不是装不下去了。 她等了半天,也不见金铮回来,俨然是忘了还有个姐姐在闷热的地下车库等他了。 耐心告罄的金锦上楼找金铮。 “长得是还可以,我刚才上来的时候近距离看了看。不过也不至于让你连老四都不管了吧?又不是没见过漂亮的姑娘,你干嘛非要抢他的?” 金铮终于不再跟她打马虎眼,“姐,你还记不记得将军?”他笑得温柔,“她就是将军。” 金锦的记忆库快速进行搜索,搜到了一个很久之前弟弟玩游戏的时候总是念叨的名字,她从迷茫渐渐变到恍然大悟又到错愕:“将军不是个男的吗?!” 第19章 迎面擦肩而过的奇怪女人并不影响什么心情,转眼沈何启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和李姝杰老鳖在甜品店落座,这条勒得人大气都不能喘的裙子也完成了它的使命。她终于能放开肚子吃东西了,不顾生理期,点了一大杯芒果沙冰,几大口下去,从牙齿开始蔓延到食道的冰凉冻得人发痒,却又无比舒爽,浇灭心头那烧得通红的炙热。 两个死党仍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地审问她,她不理,甜品一勺接一勺往自己嘴里送。 李姝杰和老鳖也累得偃旗息鼓了,直到整整一碗沙冰见底了,李姝杰进行最后一次尝试:“就三个问题,怎么样?” 沈何启拿了纸巾摁了摁发麻的嘴唇,纸巾随之印上鲜红的口红印,她揉皱丢到一旁,居然难得大方起来:“好啊。” 绝处逢生。李姝杰和老鳖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重新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 老鳖讨价还价:“五个行吗?” “两个。” 李姝杰忙安抚她:“行行行,三个就三个。”一边给老鳖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太贪心。 “睡没睡?” 异口同声的第一个问题。 两个傻子,白白浪费一个问题。沈何启不说话,从包里拿出棉条,像看弱智一样看她们。 妈的失策。 老鳖后悔不迭,抛出第二个问题:“吴勉知道自己被好哥们给绿了吗?” “我郑重声明一下,我跟金铮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能当街拉拉扯扯?老鳖撇嘴,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拒绝相信。 还剩最后一个问题的机会。 李姝杰拦住了跃跃欲试的老鳖,说:“最后一个问题,其实也不是问题。我不知道你和金铮有奸/情,我想泡他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奸/情你个头,她本来都差点感动了。 李姝杰和老鳖还是认定她和金铮背着吴勉搞上了。 人真的是一种很护短的生物,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许会觉得这个女人水性杨花,但发生在好朋友身上,再怎么错,都有可以开脱的理由。 沈何启活到25岁,人情世界里可以说是横行霸道、所向披靡。亲人一个比一个疼她,朋友也没有一个塑料姐妹,读书的时候老师都很喜欢她,交往的男朋友也都把她宠上天,连她家楼下的水果摊老板娘都格外照顾她,每次她一去,都从里面拿出最新鲜的水果让她挑。 除了在金铮那堵铁壁铜墙上,她撞了个鼻青脸肿。 只不过现如今连这唯一的例外好像也有了转机。 也算不枉这么多年来她的煞费苦心。 * 沈何启回家的时候,沈耀荣还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她进门的声音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沈何启也没多想,叫了声“爸爸”就打算回房间。 “你站住。”沈耀荣在后面出声。 她爸的声音太严肃,说出的话也很不善,沈何启心中顿时打起了拨浪鼓,转过头干笑着道:“怎么啦老爸?” “你给我过来。”沈耀荣指指自己对面的沙发。 沈何启战战兢兢坐下,跟她爸套近乎:“爸爸,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今天见的男孩子怎么样?” “挺好,挺好。” “怎么个挺好法?” “都挺好,都挺好。”他好就好在他特别善解人意。 “就是没你男朋友好是吧?” “……”果然是为着这事,还是没瞒住。 见她没否认,沈耀荣确定自己种了二十多年的白菜有猪拱了,一直担心的女儿的终身大事,算是有着落了。 虽是舒了口气,但更多的是不舍。不但如此,自己问她时她明明是否认自己有男朋友的,想到这里他就很难过,看来女儿一点都不信任他。他的心头生出复杂的情绪,不满道:“你有男朋友了为什么不说?还要把人叫去给人家张…张……” “张伟明。”沈何启提醒他。 “对,张伟明,为什么还要把男朋友叫去给张伟明难堪?” 沈何启仍在做最后的抵抗:“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都谁说的?” “还能是谁说的?当然是张伟明说的。你妈给介绍人道了多久的歉你知不知道?介绍人都快气死了。” 明明表现得那么老实巴交的相亲对象,扭头就毫不留情告了她一状。沈何启后悔万分,自己白天的时候不该心软的,原本她今天是打算全程气场全开的,看着人张伟明唯唯诺诺的样子觉得可怜,为了照顾他的感受,她强忍着不耐吃完了一顿饭,还一直好声好气的。 她抱怨:“他怎么跟小学生一样,还跑来告状的。” 她爸今晚的目的也压根就不是相亲男,随口又不走心地说了她几句,就把话题引到了真正的目的上,“你那男朋友,哪里人,几岁了,干什么的,你们认识多久了?” 沈何启一个头两个大,开启糊弄模式:“哎呀,爸爸,你这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都这么晚了,你不困我还困呢。再说了,八字没一撇的,能处多久还不知道呢,等我确定了我把人带回来给你看。” 说完她就想溜,都逃到房门口了也没见她爸阻拦,沈何启刚松了一口气,手搭上门把手正要开门——“还有。”沈耀荣在后头发声。 沈何启心里叫苦不迭,回过身来。 “别的我管不着,你自己注意分寸!没结婚之前绝对不可以越界。不然我打断他的狗腿。”从这里可以看出来,沈何启的不讲道理都是遗传了她老爸。 张伟明到介绍人那里把沈何启和金铮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介绍人又展开丰富的联想力,跟小学生写作文一样扩了词句再给何令珍说了一通,等何令珍再传达给沈耀荣,又更加偏离了一把。 所谓三人成虎。 沈耀荣听到的版本把他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哼,大庭广众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沈家向来保守得很,沈何启每次和她爸一起看电视,她爸都紧张得要命,牢牢攥着遥控器不肯松手,一旦电视里出现单独的一男一女,不管他们之间有没有暧昧的苗头,沈耀荣都立马换台,生怕那一男一女拉个小手亲个小嘴甚至做出更加过分的举动。 这次冷不丁被亲爹叮嘱这方面的事情,沈何启觉得尴尬,老脸一红,装作淡定说了几遍知道了,就溜回了自己房间。 * 微信上金铮果然没有任何回应。 沈何启洗完澡出来,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又去看了一遍手机。 微信新消息有好几条,没有一条是来自金铮的,他没有通过她的好友请求,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但是她还是感到失落。 只有她两手腕的淤青和红肿,提醒着这个男人刚才真的因为她失控过,只是他又退缩了。 “你以为呢?”她自嘲,“沈何启你以为呢?你以为他会爱你吗?” 第20章 金铮和姐姐一起回了趟父母家。 母亲云同辉抱着老猫和保姆一起坐在沙发上看言情剧,电视里原配撞见了老公出轨年轻貌美的小三,正哭哭啼啼与奸夫淫/妇对峙。 三年前金锦出嫁,后来金铮留学回来以后也从家里搬了出去自己住。从前住在家里的时候云同辉能把这两姐弟从早嫌弃到晚,现在距离产生美感,见着他们就柔情万分,母爱使都使不完。 哪怕这两孩子都是大人了,她还是把所有自己能想到的东西都让保姆拿出来,招呼他们吃。 金锦刚刚把云同辉给她的两块糕点放到茶几上,云同辉又把一个削好的梨递过来给她,她接过,扭头给了金铮,无奈道:“妈,这么晚了我不吃东西,会胖的。” 没有一个妈妈会赞同女儿减肥的,云同辉眼里金锦已经瘦得和吃不上饭的难民不相上下了:“胖?我看你瘦的路都要走不动了。” 金铮不喜欢吃梨,为了还给她,也说:“已经够瘦了,吃个梨补充一下营养。” 金锦问:“比起你的标准,这怎么算够瘦了?” 她可是见识过沈何启的身板有多单薄的。 金铮不理她,把梨放下后整个人后仰靠上沙发的靠背。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什么事都能扯到那女人头上去。 电视里的原配撕心裂肺地朝着丈夫吼:“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我十几年如一日照顾你,为了给你生孩子差点死在产房。我老了,你就看不上我了……” 金锦瞥了两眼,问道:“妈,我爸呢?” “说是在开会。” 第16节 闻言金锦笑了一声。 声音很轻,但是旁边的金铮听得一清二楚,这声笑带着不屑和轻蔑。 两人没待多久就起身告别,云同辉又是好一顿忙活,满屋子搜罗水果零食塞给姐弟俩,直到被抗议说拿不起了这才罢休。 出了门,金锦沉默了一会,突然冷笑:“开会,呵。” 金铮诧异地望过去。 金锦却又不说话了,一路无言。 直到车子开到一个红绿灯口,金锦回家的路线是该左转了,金铮打亮左转向灯,金锦却说:“直走。” 金铮挑眉。 “去紫荆山庄。” 紫荆山庄,x市的别墅区,地处山清水秀的度假区,因为周边生活配套设施不完全,离市中心又远,一般人买下那里的房子也不会常住,一年到头最多是想逃离城市的高压,去体验一把世外桃源的生活才住几天。 金铮一边开车,一边听金锦道来。 “本来我没打算告诉你,想着我自己去把祸患解决了就算了。我不知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天生反骨,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抢。爸爸外头有女人。” 这是把他也骂进去了。 父亲金甚在外头的事,金铮大概也知道一点。幼时的记忆里都是父母漫天的争吵,再后来母亲大约也是累了,只要丈夫不要做得太过火,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么多年来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 金甚拥有这样的身家,虽然他五十好几快六十了,但是因为勤于健身与保养,看起来也不过是四十出头的人,丝毫不显老态。多金又英俊的老男人,在花花世界里像是一块磁铁,有的是女人前仆后继,甚至有不少大言不惭者打上爱情的名义。 “阿铮你知道吗,其实妈妈怀你的时候我很不高兴,因为大人们都逗我,说妈妈生了弟弟就不要我了。我怕你抢走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无论是精神方面还是物质方面。你出生后我本来打定主意要一辈子讨厌你,但是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心软了,但是我又不想自己就这样妥协了,所以我不抱你,不看你,不跟你接触,甚至妈妈多抱你一会,我都逼自己给你记上一笔。后来有一天,你午觉睡醒了,我不小心路过看了你一眼,你不哭也不闹,睁着眼睛看着我,眼睛又大又圆。我走到你旁边拉拉你的手,你的小手圈了我的手指朝我笑,从此我就再也没法讨厌你。总的来说,你这个弟弟还算讨我喜欢。” “爸妈再疼我,平时再怎么说男孩子和女孩子平等对待,我也知道家里的继承人一定是你。这个无所谓,你是我弟弟,我不会跟你计较这些身外之物。” 小时候这一段,这是大人们多年来乐此不彼的笑谈,金铮从小听到大。大人无非是认为一个小姑娘怕失宠,闹小性子。但金铮头一次听到从姐姐的角度出发的版本。没有人教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姑娘,如何去接受原本拥有的东西要被剥夺去一半甚至大半。她经历过忐忑、嫉妒,强迫自己狠心,可是最后还是败给血浓于水的亲情。 “可是这不代表我能允许别的女人生的野种也来分我的身家。” “前天我在机场看到杨叔接了一个孕妇,我问这是谁,他跟我说是他远房亲戚。切,谁信。” 杨叔是金甚的司机,已经跟了他二十几年了。 “我找人跟了爸爸好几天,他每天都到这里来。” 车子驶到紫金庄园对面的马路上,人烟稀少的地方到了晚上更是寂寥,望去不过亮着零零星星的几盏灯。 金锦指着半山腰的一栋别墅,说:“我们的爸爸和小弟弟现在就在那。” 金铮顺着她手指所指望去,那间灯火通明的屋子充满了烟火气息。透过窗帘,可以看到二楼左边的房间隐隐约约有人影走动,不难想象里头父亲与情妇还有尚未出世的孩子其乐融融的样子。与母亲在的那个屋子截然不同,没有丈夫,孩子也都离她而去,陪伴她的只有保姆和老猫。 他活到这么大没享受过几天父亲的陪伴。金甚总是很忙,忙到没有时间顾及家庭。金铮小的时候还会撒娇要爸爸陪他玩,陪他去公园。金甚总是告诉他下一次。再懂事一点,金铮就再也不提此类要求了。 不过现在金甚却能抽出时间陪另一个女人。 哪有什么忙的不得空呢,想陪的人,再忙都能抽出时间去陪的。 “小弟弟。男孩?”金铮问道。 “嗯,男孩。”金锦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在金铮眼前亮了亮,“没想到我也有用到私家侦探的一天,还挺好使,我已经把那女的祖宗十八代都翻了个底朝天了。她才22岁,妈的。”金锦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小小年纪,大学也不读了,跑来给比她爸年纪都大的人生孩子。” 金铮又看了那窗口一眼,远远的灯光温柔极了,可是于他却是刺目极了,他打方向盘掉头,淡淡地说:“反正她又生不下来。” “干嘛?你来啊?” 金铮笑着看了她一眼,“我来就我来啊。” * 金铮把金锦送回去,然后带着牛皮纸袋回了家。 金锦准备的资料非常详细,几天时间把人家的底细翻了个底朝天,大到哪里人,小到幼儿园在哪里上,统统记录在册,恨不得把那女的昨天吃了几碗饭都写上了。 金铮失笑,他这姐姐永远都是吹毛求疵的主。 牛皮纸袋里还带了几张偷拍的照片,他随意翻了翻,照片上的女人比他还小上几岁,但是打扮得很是成熟,后面时不时有金甚身边的心腹亦步亦趋跟着,俨然是一副贵太太的样子了。 大概在心里早把自己当成父亲的妻子了。 他记忆长河里母亲那双哭红无数次的眼睛,是他和姐姐无法安慰的伤痛。 他从小就特别不喜欢当情妇的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腹中的胎儿能直接影响到他和金锦的利益,所以对她更是没有丝毫怜悯。 他打了个电话安排了一下,让人把那女人干的好事通知一下她的父母。那对老实巴交的农村夫妇,大概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家里世世代代清清白白,结果却养出一个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他揉揉眉心,“直接让他们过来一趟吧,把人带去医院把孩子流掉,机票酒店给他们安排好。我已经仁至义尽够客气了,她要是还不肯,那我只好用别的手段了。” 料理了家事,他还剩一件事没解决,沈何启的好友请求。 点下同意很简单,但是点下同意的这个意思很不简单。 他今天确实是冲动了。 他本来没打算管的,这是吴勉的人轮不到他管。毕竟那两人前一天还在厕所门口蜜里调油,要是沈何启不说,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们分得这么快。 结果他姐姐那么一批评,他就瞎操心了,担心她给婆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金锦不但是吴勉的嫂子,还是他的姐姐。 婆家到底是指谁家,当时他脑子里下意识闪过的念头,就很难启齿了。 第21章 得知沈何启和吴勉已经分手,金锦也算松口了。 方才金铮送她到家的时候,她本来都走了几步了,又折回来。 金铮摇下车窗看着她。 “到时候爸爸问起来,你就说是我指使你的,毕竟爸爸一直比较宠我。” 这是还拿他当小孩呢。金铮笑道:“你以为我还小啊,我能解决的。放心。” 金铮心里清楚,金锦放手让他去解决,不管是因为迷信怕报应到吴森煜身上,还是因为初为人母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仁慈,说来说去都是顾及着年幼的儿子。不然她肯定是自己默默把事办了事后才来告诉他,不会让他手上沾上这笔血。 眼见弟弟都这么大了,能站在她面前挡风雨了,金锦也笑:“还有啊,她既然分手了,两个单身的想干什么我也管不了。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句,这年头也不跟以前那么保守,我不是说要你找个清白的姑娘,但是跟了老四又跟你,你们两个又是亲戚又是朋友的,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金锦说得很委婉,金铮却回得直白:“他们没睡。” “那随你。老四对她挺上心,你要是没有喜欢到死去活来,还是再掂量掂量。” * 重逢不过三天,事态已经发展到不受控制。 沈何启对于金铮而言,是一个非常奇葩的存在。 读高一那年,金铮16岁。 他和吴勉不在同一所学校,开学前还生出一种孤单北冰洋的错觉,然而进校第一天他就和陈伟业勾搭上了,从此高中三年宛如连体婴儿。 这是后话了。 熬过军训两个礼拜的日晒雨淋,皮肤灼伤蜕皮的阴影,让他一开学的时候连上体育课都想吐。 每个礼拜最喜欢的也不过就是周三那节电脑课了。 那天又是周三,下午的第二节课照例去行政楼上电脑课。 电脑课的位置没有那么约束,比较随意,不少人都是选择与亲近的好友一起。 金铮走到陈伟业的同桌那,三言两语就成功让人女同学红着脸答应把座位换给他了。 司空见惯的场景。 军训前金锦给他准备了防晒霜,他嫌娘炮连盖子都没打开过,愣是晒得乌漆嘛黑,用金锦的话来说就是“一张脸上只剩眼白是白的,笑起来的话还有两排牙”。黑归黑,颜好可破。这丝毫不影响七中的女孩子对他芳心暗许。 他笑眯眯地道了谢,在陈伟业艳羡的目光里坐了下来。 抽开键盘桌,键盘上有一本计算机课本,大概是之前上课的同学落下的。 他随手拿出来,然后察觉到这本书的厚度不对。 里头还夹带了一本书,翻开一看,发现宝藏。 《金瓶梅》。 哪怕初中的时候语文老师再三强调过这是一本文学着作,然而对十六七岁浑身都是躁点的男孩子而言,这本书就只是一本黄书。 他和陈伟业相视一笑,彼此眼里都是心照不宣的坏。 电脑课本的扉页,是龙飞凤舞的字迹—— 101班 沈何启 还是美术班的妹子会玩。 他和陈伟业凑在一起看了几页,那上头生涩难懂的文言文便逼退了少年一睹“名着”的决心。再说都是早就见识过视频版的人了,那几个文字压根也刺激不了多少兴奋神经,远远比不上游戏的诱惑。 电脑老师在上面讲课,远程控制了所有人的桌面,不过这难不倒他们,几个键一按,课件就缩成了一个小窗口悬着,剩下的大片都是他们自己的界面了。 金铮那台电脑的浏览器也没关,只最小化了。他点开,正要往搜索框输入游戏名字,眼睛就被原本留在输入框里的字吸引了。 他的名字。 大概是为了缩小搜索范围,打的还是“金铮 x市七中”。 虽然他的名字不至于烂大街,但是全国同名同姓的人也多了去了。历史记录里面除了校园贴吧里有人在讨论他,其余搜出来的都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金铮的眼神又飘到计算机课本扉页的那个名字上了。学校这么多班,这么多人都在这个位置上坐过,倒也不一定是她搜的。 不过,沈何启,他记住这名字了。 下了电脑课,陈伟业的怂恿下,再加上本来他也想看看这在电脑课看《金瓶梅》的是何方神圣,便也半推半就地带着沈何启的那两本书到了美术班门口找她。 艺术班的妹子无疑是学校里质量最好的,两人在门口站定,一望进去里头坐着的美女还真不少。 “沈何启,哪一位啊?”他举了举书,很贴心地帮她把小说藏进了课本里面。 一个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女生被周围同学叫醒,疑糊地望过来。 看到门口是他,脸色明显慌了一下,虽然很快又回复了正常,金铮还是确定那搜索框的字八成就是她打的。 女孩子喜欢他的眼神,他太熟悉了。 第17节 不过沈何启的长相,虽然还过得去,但是也够不上美女的行列,充其量算得上可爱。而且她看起来太幼齿了,说她初一他都信,总之,不是他的菜。 他把书还给她,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样子暗自觉得好笑,起了逗她的心思:“书借我两天?” 沈何启明知故问:“电脑书啊?” 倒是一点也不扭捏,还敢和他贫嘴。金铮挑眉:“里面那本。” “不借。”她拿过书就要走。 “诶,沈何启。” 沈何启转过身来看他。 “刚才是你们班上电脑课吗?下午第一节课。”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金铮半靠在门框上,笑得风流,“就是你搜完东西以后,电脑没关,浏览器没关,输入框的字还忘记删了。” 然后他眼见少女的脸一瞬间变成猪肝色。 后来两人的关系也仅限于路上碰到了打个招呼。 舒怡维是在高一上学期期中的时候半路转学过来的,转过来的时候一传十十传百轰动了半个学校,说是五班来了个大美女,舒怡维班级门口因此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周后,名扬七中的舒怡维就成了他的女朋友。 他和舒怡维在一起以后,沈何启在路上见到他就不和他打招呼了。 金铮主动了两三次都被她无视,一向众星拱月的人怎么能忍受吃这种瘪,反正再往后他也当做不认识她了。 那时候一个叫killers的游戏刚刚在中国开始内测,只有拥有激活码的玩家才能够体验游戏,玩家非常小众,不像现在人尽皆知小学生都要上去坑一把。 有天金铮逛贴吧的时候,看到一个叫将军的人发了一张截图,战绩相当不错。 头像还是x市地标。 老乡,而且打得不错。正好和吴勉他们组队四缺一,就他了。 将军很快回复了,两人聊了聊觉得很投合,就把组队这事给敲定下来了。 金铮给了将军自己的qq号,那个qq极为昌盛的年代,qq联系显然更加方便。 结果将军用了一个一级小号来加他,不过金铮也没放在心上,随意调侃了几句,就把他拉进与吴勉他们的四人群里,组队生涯就正式开始了。 侃大山将军很在行,不过他从来不说自己的事情。金铮觉得将军应该也是学生,而且跟他们差不多大,因为将军和他们几个的时间几乎是重合,都是放学和放假时间才有空,工作日的白天从来没空玩游戏。 更诡异的是将军从来不参与他们的yy语音,游戏过程中有语音加持能方便很多,他们四个软磨硬泡也没把将军劝服着一起。 大家也时不时有过猜测,猜将军是不是女的,但是很快会被其他人否认——开什么玩笑,宁可信他是个哑巴,也不信他是女的,谁家女的能黄暴成这样? 提出怀疑的人永远会在下一次另外一个人提出怀疑的时候坚定地反驳,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五个人中,属金铮和将军最默契,两人就仿佛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虽然没有语音可以实时商量战略,激烈的战斗过程中打字又不现实,但是他们总能轻易知道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要放什么招要去哪里打什么人,而自己又该如何配合。 黄金搭档,几乎战无不胜。 日子转眼三年,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将军,除了知道同是x市人,金铮对将军几乎一无所知。但是对他而言,将军的重要性不亚于他那三个兄弟,甚至更重。因为将军跟他实在是太契合。 说是灵魂伴侣也不为过。 突然有一天,他招呼将军开黑,却半天也没有回应。 往常这家伙简直像个qq精,24小时都是秒回状态。不过还不允许人有个什么特殊情况啦?所以他也没多想。 可是一天,两天……将军再也没有上过线,无论是qq还是游戏,都宛如人间蒸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沈何启:听说从前你们宁可信我是哑巴,也不信我是女的? 陈伟业&吴勉&江文韬纷纷鬼鬼催催瞄了一眼她胸前的一马平川,齐齐点头:不但以前不相信,现在也不相信……沈何启:mmp…… 转向金铮:那你呢?也看不出来吗?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金铮不语。 晚上回家后他把她压在门上,暧昧横生: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不但看得到,我还摸得到,我还……许愿小天使们多多收藏评论,作者跪谢各位大恩。 第22章 四人发去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没有丝毫回音。 将军消失第三天的时候,队里彻底炸了锅。 三年的队友没有任何预兆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很难让人不往坏的可能联想。 陈伟业哆哆嗦嗦地问出了那个大家都想到了却没人敢说出口的问题:“将军不会是死了吧?” 这个痴线可以说是很不会组织语言了,他要是说“不会是出事了吧”大家还能接受一点,可他直接说出了明晃晃的“死”字,几乎是一瞬间抽掉了所有人最后的心理防线,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金铮的脑子“嗡”的一声响,背沁上一层冷汗,电脑屏幕上将军离线的qq头像灰暗着,耳麦里也没人发声了。时间仿佛静止了,他僵直着身子坐在那一动也不敢动,他害怕自己一动,就会产生蝴蝶效应掀起狂风暴雨,摧毁原本以为固若金汤的堡垒。 网络上的关系原来可以这么脆弱,哪怕上一秒还在谈笑风生,下一秒只要一下线,无论是福是祸是生是死,他统统不能知道。 他向来不算富有好奇心,在他寥寥无几感兴趣的人事物里面,将军算一个。他也明里暗里跟将军提过很多次,想把友情从线上发展到线下。 将军一点面子都不给,每次都拒绝。 后来倒是自己主动约金铮了,虽然约定的时效长远了点,说让金铮结婚的时候喊他,那杯喜酒他一定会来喝。 喜酒都还没喝,都还不知道这货的庐山真面目,人就英年早逝了吗? 耳麦里的寂静无声被江文韬打破,他安慰大家更是安慰自己:“说不定只是被爹妈没收了手机电脑,没来得及和我们打招呼。” 这把猜测并没有多少说服力,就算被没收了手机电脑,可是想通个风报个信总能找到空子的。 这时金铮倒是灵光一闪记起很久之前有一天,将军因为忙得不得空,给过他游戏密码让他帮忙做个任务。只是他们两个聊天的频率很高,加上事情太久远了,金铮连大致的时间都记不起了,在几千页聊天记录里翻了一个晚上,才终于找到将军的密码。 还好,两年了将军也没改过密码,金铮成功登陆。 令人意外的是将军上过线,前一天下午他极其暴躁地回复了一个问他卖不卖号的人——卖你mlgb,滚。 刚上高三那会,killers在国内公测。因为可玩性很强,不到两三个月就遍地是玩家,大半年来都毫无争议是最热门的游戏。 而他们这一批内测的元老先玩了两年,等级之高、装备之丰富都是令新玩家们望其项背的,不少人都想问他们买号。 宝 书 网 b a o s h u 2 。CoM 照理来说将军碰到想买号的也见怪不怪了,看到了不理就是,骂别人一通实在没道理。 知道将军没事,金铮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算放下来了。平安就好,哪怕将军不理他们,害他们白白担心了三天。 可是为什么不理他们呢? 金铮翻了翻将军的站内短信,他们四个人在这三天里都对将军进行了狂轰滥炸,将军虽然没有回复,可是都打开看过了,因为未读消息都只有寥寥的三四条,应该是新发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上线看。 除了他的,“几何”那一栏,跟着45条未读消息。 当时金铮就给气笑了,他是哪里得罪这家伙了吗? 眼见天际开始泛白,一夜的翻阅查找和虚惊一场后的疲惫侵袭全身,也亏得是周天不用上课,金铮打算先睡一觉,起来再慢慢找将军算账。 在退出账号的前一秒,他的脑子里却电光火石地想到一个人的名字: 沈何启。 要说最近得罪的人,他只能想到这一个。 这荒唐的念头一冒出来就收不回去了,惊得他困意都飞到九霄云外。 金铮坐在电脑桌前,开始比较沈何启和将军之间的种种,越比越慌。明明他的目的是为了证明这俩不是同一个人,但是对比结果却无一不在推翻他的希望。 1、x市人,吻合。 2、喜欢科比,吻合。 将军的qq头像是科比,沈何启校卡上的卡贴是科比。 3、智商,吻合。 玩游戏说来说去是考验一个人的反应力判断力决策力,和一个人的脑子聪不聪明灵不灵活大有关系。 金铮的智商是经过权威机构测试的140,玩游戏的时候很难棋逢对手,而将军打游戏的水平是和他不相上下的。虽然平时两个人“渣渣几何”“渣渣将军”地互贬,但是在别人眼里都是封了神的。 在高三之前金铮虽然知道沈何启是美术班的万年第一,但是因为艺术班的成绩不计入年段总排名,艺术班的文化水平又烂得深入人心,所以他以为她不过是矮子里拔高子的那个高子。 上了高三,他的新班主任和沈何启的班主任关系很好,老师之间讨论得最多的也不过就是自己班里的学生。 高三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金铮老班把从沈何启老班那拿来的成绩单投在电视屏幕上,指着那学霸级别的分数警示班里的学生:“这是美术班的第一,人家一年到头起码有一半时间要花在专业上,但是这个分数你们有几个人考得到?只有像她一样,不学也能考好,才没有人管她上课认不认真、回家做不做作业!你们要是没她那个脑子,就都给我好好学!” 那时他才知道,她的成绩就算在人才济济的七中也能排上前三十。 4、将军讨厌他秀恩爱,无论多晚只要他需要都会陪他,从不透露个人信息却说一定会来喝他的喜酒,而沈何启喜欢他,吻合。 5、性格更是完美匹配,一样的飞扬跋扈,一样的暴躁好战,都不按常理出牌,尽做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高中三年来虽然他和沈何启一直装作不认识,连路上见面都不怎么打招呼,但是其实还是有过数次交集的。 而且他和沈何启实在太有缘了,这么大个学校,三千多号人,两个不同班的人愣是一天至少要偶遇三四次。所以沈何启这个人金铮至少也有七分了解,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6、更凑巧的是,将军失踪的那一天正好是沈何启和舒怡维干架的日子。 那天他拦着沈何启没让她打舒怡维,她是不会领情他也帮她拦了耳光的,几下失手后的反应只能用暴跳如雷来形容,简直是想当场杀了他。 更何况第二天舒怡维没经过他的允许,登了他的人人转发了自己的一条状态,那条状态骂沈何启丑。 那条状态没活多久,三五分钟后就让他发现并删除了,但是如果她恰巧看到了,而她又真的是将军的话,那么将军这三天来的反常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7、以金铮对将军作息的分析,将军也是高三生,整个x市的高三生在周六都是全天上课的。将军前一天骂买号人的时间是下午五点,那个时候还没有放学。 但是沈何启这几天压根没出现在学校。 而美术班每次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他们班主任上课上着上着就忍不住说起来,受沈何启老班的影响,金铮的老班最喜欢说的就是沈何启的事,所以金铮轻易知道了沈何启没来学校是因为家里请了家教,要做临考冲刺。 在家里的话,五点上线游戏就不矛盾了。 …… 十几组对比下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沈何启就是将军,但是作为三年并肩作战的队友,将军在金铮心里的形象早就固定成了一个抠脚大汉,突然转化成了一个萌妹子,这种落差还真不是轻易能接受的。 怎么会有女的污成这样,每次群里说点什么黄色笑话,有的时候碰到隐晦一点的,几个大老爷们都可能要愣一下才能反应过来,将军永远秒懂,更别提段子张口即来的本事了,真的是妙笔生花天花乱坠。 又怎么会有女的放着环肥燕瘦的女性角色不选,偏偏选一个满身肌肉的光头男角色呢?就算乐忠于玩性别隐藏的把戏非要扮成男的,再不济也可以选个风度翩翩的侠客啊。killers明明有大量英俊的男性角色可供选择。 第18节 金铮也不想在那自己瞎猜一通了,当机立断决定去qq找将军。她会上游戏的话,qq肯定也只不过是隐身了。 再一看,将军失踪第一天还只有41级的等级,已经变成42了,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沈何启,出来。”他早就想好退路了,如果不是的话大不了说发错了。 玩了三天失踪、三年神秘的将军秒回了:“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三年,天天挂qq的话能到几级(一天只算2小时的那个年代)?这个41、42级我瞎估计的,实在无从考证,如果有宝宝知道大概的,欢迎指正哈哈。 少年篇下章还剩一点,具体多少篇幅要看我能写多少……差不多把这两人的过往的主线给交代清楚了,以后写回忆杀的话就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事了。 第23章 此情此景下,没否认就是默认的意思了,倒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理不直气也壮。 尽管本来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但是看到她承认,心里到底还是不免生出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回天乏术感。 金铮评价她:“渣渣,你真的坏。” 称呼还是一贯的称呼,后半句话却已经模棱两可,对沈何启来说太亲昵了,可是对将军而言,又显得太客套了。 沈何启问道:“这下我不用变性就是女的了,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金铮一下子头痛起来—— 四个月前,killers官方组织了国服范围的比赛,他们队也报名参赛了。 队里以沈何启和金铮为顶梁支柱,吴勉和江文韬也能算的上普罗大众眼里的大腿,但是陈伟业是个拖后腿的,他完全是技术不够,人民币来凑,往游戏里面砸钱的架势能让人以为他家里养了个哆来a梦。 不过队里平时没想过要换人,比赛更没想过,大家都很仗义,选择带着这个拖油瓶飞。毕竟玩游戏更多的是一种情怀和团队感。 很幸运,他们一路过关斩打进初赛、半决赛,然后决赛,最后打进5晋4。 目标不大,只想冲季军,能拿到奖就够,也不痴心妄想能在其他几个全大腿的队伍里杀出血路拿冠,二带五这种操作真的是在为难胖虎了。 金铮的游戏之路上有一个巨大的阻挠,舒怡维讨厌他玩游戏。 季军赛那天,任凭金铮刚柔并济软硬兼施,舒怡维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参赛。 两人在学校门口不欢而散。 回家后舒怡维再联系金铮却联系不上了,金铮拒接电话也拒回信息,打定主意要江山不要美人。 几个拉锯后,金铮家里的电话响了。 云同辉接的,电话那头的女孩子冷静地自报家门:“阿姨您好,我是舒怡维,也就是阿铮的女朋友,我找不到他了,请问他在家吗?” 儿子有女朋友云同辉并不意外,但是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别的同龄人尚对家长避之不及的时候,儿子的女朋友反而倒主动凑到她这个婆婆面前来。云同辉觉得女孩子太强势,也不太懂规矩。 很多时候子女私下里做了什么,家长其实可以猜到个大概,但是如果光明正大放到台面上,就是不行。 在家长面前必要的收敛和隐藏,在很多时候意味着尊重和敬畏。 不过心里不舒坦归不舒坦,云同辉还是走到金铮房间把话筒递到了他的耳边,金铮当时正在大杀四方,漫不经心地“喂”了一声。 “金铮,游戏就这么好玩吗?” 金铮压下心底的烦躁,尽量把自己的语气放平静:“我打完这把就联系你。” “我不想等到你打完,就现在,要么你停下游戏要么我们分手。不然我保证我今晚能找个新男朋友。” 这句话金铮是没有马上反应过来的,他敷衍地“嗯”了一声,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游戏里,在将军的配合下完成一个漂亮的双杀,这才后知后觉地咀嚼起舒怡维方才说的话。 “……” “我数三下,三秒后我当你默认分手。” “……” 游戏里他的动作明显因为分心而迟缓了些,眼见就要被对手击杀,将军冲过来和那个打算偷袭他的人厮打在一起,救了他一命。 打退对手后将军很是不满他的失误,在游戏里弹他:gsm? 搞什么。 舒怡维却已经在数数了:“一,二……三。” 数完金铮也没有说话,舒怡维沉默了一秒,把电话撂了。 这他妈还有什么心思玩游戏? 金铮又看了一眼游戏界面,局势一片大好,赢的希望很大。 利弊权衡片刻,他爆了句粗口,还是选择了舒怡维,对语音里的队友们说了句“对不住各位这把我坑了”,然后大冬天地连外套都没顾得穿,一边给舒怡维打电话一边往外跑。 舒怡维不会接他电话的,这是肯定的,不过还是要打,没有哪个女生会不在意这些形式。 他的诚意还是够的,连续不停的电话,再加上以最快的速度出门找人,舒怡维哪怕心里有气,哭完闹完还是原谅了。 可是他们的游戏输了。 尤其是沈何启,因为没和他们连yy,他的那句告别她没听到,压根不知道那站在她身旁的角色已经无人操控。 战况很激烈,剩下的三个人也没时间给她打字说明,她浑然不知,脆血面对两个对手,估摸了一下觉得两两联手胜算还是很大的,就义无反顾冲了上去。 结果她死得很惨。 等金铮再出现的时候游戏早就结束了。 当晚队里的氛围很低迷,即使身为团宠,他也免不了要被大家问责。 陈伟业感慨:“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 吴勉说:“交女朋友要谨慎,要剥夺男人快乐源泉的那种,再漂亮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江文韬也说:“妈的你什么时候分手啊?下一个女朋友记得挑个肯让你打游戏的,最好是能陪你一起打的。” 因为金铮临阵脱逃而枉死的沈何启倒是什么都没怪他,光顾着疯狂吐槽陈伟业:“你才是那个祸水,你一定是敌方派来的奸细,跑了一个明明该是四打五,有你在就是三打六!我在一对三的时候你不帮我就算了,妈的你直接杀了我。老子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防不了队友在背后放大招放到我身上来。” 没被沈何启埋怨的金铮很感恩,发自肺腑地说:“渣渣,还是你最好。” 江文韬也发自肺腑地许愿:“将军,你要是个女的就好了。” 作为队里唯一一个性别不是百分百明确的人,沈何启听这句话听这句话听得太多了,每次这群人幻想有个大神女朋友的时候就会拿她出来鞭尸,反正也没人当真,听过就算。 因为与季军赛失之交臂,虽然这是金铮自己在游戏和爱情中做的选择,可他仍然觉得很心痛:“渣渣你去泰国变性吧,回来就做我的女朋友,哪怕你是个光头还满身肌肉,我也不在乎。” 沈何启问:“你那校花女朋友不要了?” “不要了。为你万事皆可抛,为你甘做渣男。”反正压根没想到她是女的,金铮有口无心地应道。 “好啊,冲着你这句话,这20cm的巨根我不要也罢,希望你到时候说话算话。” 原话题是没法继续下去了,因为都被这个20cm带偏了。 * “这下我不用变性就是女的了,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金铮一下子头痛起来,几个月前他不过心情抑郁图一时口舌之快,谁能料到这货还真能变性? 他试图四两拨千斤跳过这个问题:“以后我不跟你争谁是爸爸谁是儿子了,以后你是我亲爹,行吧?” 沈何启要是明事理,懂得就着台阶顺势下了,可能一切还能修修补补继续装成原样。 可是她偏不,直接把这个台阶碾平了:“不算就不算,瞎了你的狗眼,滚。” 然后金铮发现自己被她拉黑了。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答案。 他丝毫不怀疑,她是故意要问出来,骂他一顿当作发泄,然后把一切都毁得干干净净。 她在群里的留言还是充满她满嘴跑火车的个人风格:“各位,我一切平安。但是我要回老家结婚了,山里没信号,我们江湖再见。” 在群聊沸腾之前,她把群也退了。 剩下三人的好友她倒是没有拉黑,只不过她这个号那之后是真的再也不上线了,永远停格在了42级。 * 六天后,他们迎来十二年寒窗苦读的终极之战——高考。 沈何启回校参加考试。 奇怪的是,从前天天要碰上好几次的人的两人,在高考第一天愣是一次都没遇到。 连第二天也一直没有,直到考完最后一门英语,整个学校都回荡着莘莘学子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尖叫,在喧闹和人群中,两人终于在楼梯拐角处邂逅,各自的脚步都是一顿。 沈何启面无表情,眼皮也不抬,下一瞬抬腿便走人。 那是江文韬生日之前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中间有六年的时间,他们的交集一片空白。 这六年,够再读两次高中,够一个清汤挂面的少女修炼成楚楚动人的妖精,也够莽莽撞撞的少年成长为玉树临风的男人,够爱很多人,也够放下很多人。 够命运把她和吴勉安排在一起。 还够熄灭从前沈何启看向他的时候眼里带的光芒。 这双眼睛现在看向他的时候仍然与看旁人不同。 只是现在它充满了狡黠,玩味,和猎人对面猎物势在必得的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篇到此为止。 第24章 沈何启盘腿坐在床上,摆放在身前的ipad正播放着一部美剧。这部剧她追了好几年,上周播的那集结尾卡得很有水平,悬念留得极好,让人意犹未尽抓心挠肝。本来周五就更新了,但是这个周末她实在太忙了,愣是拖了两天才有空来看最新一集。 新一集的开头延续了上集的扣人心弦,在诡秘低沉的背影音乐烘托之下,更是让人绷紧了神经大气也不敢出。 “砰。” 一枪爆头,为了渲染氛围,镜头也在一瞬间被溅满鲜血,缓缓往下流淌。 本剧中沈何启最喜欢的角色倒在血泊中,接着镜头给了那不可置信大张着的眼睛一个特写,里头还映着凶手的倒影,几秒后,这双美目失了焦。 第19节 死不瞑目。 追剧追到一半最喜欢的角色领了盒饭,这是多么蛋疼的一件事。 “我操。”看着那张英俊的脸满被血污,沈何启捂住了胸口。这何止是她在此剧里最喜欢的角色,这简直是她追此剧必不可缺的要素,现在人死了,这剧还有什么意思? 不看了,弃剧。 辣鸡导演。 这个世界上的辣鸡怎么这么多,比如还有某个姓金的辣鸡,到现在也没通过她的好友验证,看来是铁了心不准备同意了。 当在乎一件事到一定地步之后,哪怕好不容易入睡了也不得安生,会不停地梦到后续。 沈何启一会梦到金铮通过了,他解释说他只是太忙了所以同意得晚了些,显得很是焦急,生怕她误会。 尽管她端着架子假装生气,其实心里总归还是高兴多一点。 一会又梦到金铮说他只加美女,才不要加满身肌肉的光头。 那只是游戏里的角色,怎能当真?她可是一个长发飘飘的纤弱女子啊。可是她一摸自己的头,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满头浓密的头发真的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光溜溜的脑袋,寸草不生,而且随着抬手摸头的动作,她还看到自己的胳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肌肉,锃光发亮,强壮得能一拳打飞巨石强森。 她还梦到金铮冷冷地说:“唯一不同意我加你。” 不同意你妈个头!都分手多少年了。 沈何启硬生生从睡梦中给气醒过来。 墙上的钟表显示为五点还缺五分钟,为时尚早。整个城市都还在沉睡,寂静无声。 而她的手机的锁屏界面没有微信消息,也就意味着金铮没有通过验证。说是不死心找借口也好,习惯一醒来就上微信看看也好,总归她还是打开看了。 生活关了她的窗,封了她的门,不过倒还记得给她凿了个狗洞——手机没有玩忽职守不推送消息,金铮确实没有同意她的好友请求。 他的操作,她在最是天马行空的梦里都想没法想到。 他自己重新发了一条请求过来。 这什么意思,看不起她的好友请求吗? 沈何启不想爬狗洞,所以她也没同意他的。 * “沈何启退出群聊”。 大早上起床打开微信,身为群主的杜明明就看到了这条提示。 擦,又分了? “造孽了,一天天的尽加这帮孙子的前女友了。” 抱怨完了@吴勉:你媳妇退群了。 江文韬提醒她用词不当:退群了就说明不是媳妇了。 杜明明:以后不等到人把婚订了,我是不会再随便加好友了。是不是真的分了,真分了我就删了。 吴勉只简短地回复:删吧。 杜明明:orz,你是赶着破吉尼斯纪录吗分得这么快。 江文韬:明明,你要往好的方面想,至少小沈很自觉,知道自己退群,不用你再新建一个。 群里装得很冷淡,可是事实上看到杜明明说她退群了,吴勉还是立即亲自确认了一下沈何启是否真的退了。 群成员果然已经没有了她的头像。 吴勉返回主界面去找她的微信,她还在他聊天界面的第一页,点进她的头像能看得到她的朋友圈。 至少没把好友也删了。 他顺便又把她朋友圈里仅有的三条状态又看了一遍。 沈何启一年半没有更新朋友圈了,上一回更新是老鳖结婚,死党三人穿着婚纱和伴娘服,亲昵地依偎在一起,配图的文字是“女儿嫁了,为父心中甚是不舍”。 一贯的四处认崽,天下皆她儿。 再上一条又隔了快两年,半夜的时候发了张泡面的照片:没想到连我煮的泡面都这么优秀。 这是她如影随形的自恋。 第一条更是隔得久远,还是朋友圈刚开始出现那会发的: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性命的命。 与前两条不同,这是一条与沈何启平时个人风格与所言所行极其不符的状态。 不过说到底,平时再没心没肺漫不经心的人,到底也还是有在意且万分执着的东西。一个姑娘家家主动和男人说谈恋爱不需要结果,也无外乎是年轻的时候在另一个人那里受过重伤,失去全身心投入的勇气,从此只想明哲保身,站在安全警戒线之外。 这他都知道,之前也不甚在意,可今天再看,心里却觉得很膈应了。 他把对话框里一句“在干什么”改改又删删好半天,想起前一天她在电话里的残酷冷漠,还是将退格键按到了底。 昨晚有个姑娘找他,说看他朋友圈觉得他打游戏很厉害,想让他带着玩一把游戏。 这妹子是前段时间和金铮他们一起去酒吧玩的时候认识的,画大浓妆,一头波浪卷长发铺了一背,穿着低胸的吊带短裙,露出一半波澜壮阔的胸。 波澜壮阔到什么程度,就是沈何启再发育两百次也追不上人家的那种。 吴勉第一时间就看到她的消息了,不过没回复,心知肚明这不过成年人之间想要发生点什么,却又想欲盖弥彰的时候常用的烟/雾/弹而已。认识沈何启之前吴勉算是个挺会玩的男人,面对女人主动的投怀送抱没有拒绝的道理。认识沈何启之后,渐渐地就收敛了许多。 但是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希望自己是那个让浪子回头的人,有些女人她要的只是浪子,一旦你动了真情,她就判你出局。 这么想着他又觉得胸膛那股郁结之气更甚了,迫切需要发泄,便赌气似的回复那个女人:昨晚睡得早没看到,今天一起打。 发完又觉得后悔了,可是为时已晚,他点撤回的瞬间对方刚好回复:好啊。 吴勉做了这么多年的渣男,时不时徘徊在几个女人之间是常事,难免碰到突发情况和穿帮镜头,早就练就了一身临危不乱随机应变的能力,不然他早就死在女人手里了。 他不慌不忙开动脑筋,三秒钟后就想到了应对的法子,回道:“想说现在就有时间陪你玩一局来着,谁知道刚一撤回你就回了。” 最理想的情况是那女人是上班族,没空在这个点玩游戏。 天不尽人意,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 这就尴尬了。 他要去公司了,公司高层每周一举行例会,作为太子爷,虽然只是个甩手掌柜一身轻松,但是这种场合还是不能缺席,需要打个酱油糊弄一下老家伙们,营造一种未来的继承人也正在为公司努力的假象。 “稍等啊,我开个机。”然后吴勉迅速点进群聊找金铮江湖救急。 找金铮上他号代打是个一举两得的方法,既避免了穿帮,还能用技术收获一波妹子的崇拜。 可是金铮一时半会没有回应。 吴勉便退而求其次找江文韬,江文韬神操作是没有的,但糊弄个妹子没什么问题。 江文韬也没空,他要和女朋友去拍婚纱照。 山不来找我,我就去找山。唯一没被他点名的陈伟业热情地毛遂自荐:“老吴,我替你去打啊!” 这家伙敌我不分乱开炮,一定会在开局十分钟之内就重塑妹子的三观,虽是一片好意,但是吴勉还是惊恐万分地拒绝了:你休想毁了我的一世英名。 这个时候,他不禁很怀念一个人,那个满身都是肌肉的光头。 六年了,也不知道自称去山里娶媳妇的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不过现在不是怀念过去的时候,有件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立刻解决。他估摸着金铮没回信息是因为还没睡醒,就拨了个电话过去吵他,虽然大早上扰人清梦只是为了在妹子面前扬眉吐气一波确实不太道德,不过兄弟不就是为了女人插刀用的吗? 金铮挂了他两个电话。 起床气还挺大。 吴勉不屈不挠,打了第三个。 金铮终于接了,精气神十足显然并不是才醒,上来就骂他:“干/死你啊,还没完没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明显,金针菇在忙。 一写到这俩人我就怀疑自己在写耽美。 第25章 “干/死你啊,还没完没了了?” 大部分直男有个通病,尽管他们对自己的性取向有着蜜汁自信和优越,但是依然不影响他们在开嘴炮的时候为攻的角色争得头破血流。 被另一个男人威胁干/死,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是关键时刻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吴勉顺从无比:“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快帮我打局游戏。” 面对好友难得的服软,金铮拒绝得干脆:“滚一边去,没空。” “你在忙什么?有本事你给个正当借口。” “忙着解决你小叔。” 吴勉还没来得及多问一句,电话就被撂了。他眨眨眼睛,很是迷茫。他爸爸是家族同辈里最小的那一位,他哪来的小叔? * “铮哥,这边走。”见金铮讲完了电话,旁边一个染着黄头的青年脸上讨好的笑意更甚,做了个“请”的手势,“人已经到了,正在等您呢。” 闻言金铮将青年审视了一遍,先点点头又摇摇头:“黄毛,几个月不见怎么变这么懂事了?不过废话还是一样多。” “啊?”黄毛还没来得及高兴,又被后半句话噎回去了,他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一共也没说上几句啊,怎么就废话多了呢。眼看金铮并不准备为他解答疑惑,他又看向金铮身后的男人,指望能得到答案。 金铮身后的男人是他的助理,大家都叫他阿标。金铮从英国留学回来之后,没像他那几个米虫朋友一样空降到自己家里公司混个闲职,他用在留学期间投资赚来的钱自己开了个工作室,专签职业游戏玩家。金甚和云同辉不能理解儿子对游戏十几年如一日的热爱,觉得这是不务正业;不过金锦倒是很支持弟弟自食其力,挑个了靠谱的人跟着他,便是阿标。 “人已经到了还用你说啊,要是没到老板过来干什么?”见黄毛额前那戳头发都快翘得垂直了,阿标伸手去压了压,摩丝效果下,一松手又翘回去了,“黄毛,头发翘得这么高有什么用?看起来高一点?” “别碰我头发!” 眼见离目的地房间越来越近,黄毛正了脸色也不再打闹说笑,阿标见状也换上了不苟言笑的表情。 “铮哥,这间。”在开门前,黄毛小声对金铮说,“两夫妻都挺老实的。” 金铮不置可否。他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他这小妈做出这样的事是因为子不教父之过,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想,作为成年人也无需父母为她的所作所为付责,但是父母的言行确实会给儿女带来巨大的影响,想必在她成长的过程中,他们没有帮助她培养正确的三观。 如黄毛所说,是一对极为老实的夫妻,看到他们进来,局促地站了起来。 从小听话懂事的女儿当了别人的情妇,而且连孩子都快生了。夫妇二人一开始怎么都不敢相信,c市的乡下,连智能手机都尚未普及,夫妇二人虽然有女儿给买的手机,但是大字不识一个,除了打电话完全不知道怎么用。 第20节 黄毛没法把照片传给他们看,口水都说干了夫妇二人还是当他是骗子。幸亏金锦查人老底的时候派人到了当地,上门把证据一摆出来,夫妇二人这才信了,当下就气得要打电话给女儿。 金锦派去的人费了老半天劲,才算让夫妇二人勉强同意暂时不找女儿一问究竟,先来x市一趟。 他们连夜从千里之外赶来,跨越了大半个中国,舟车劳顿下,精干黑瘦又布满皱褶的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憔悴,衣着寒酸老土,即便是x市条件再差的人家都不会穿这样的衣服了。 金铮对二人稍作了打量,昨晚的资料显示,他们的年纪比他父母还要小上几岁,可是他们简直像比他的父母老了一个辈分。 c市虽不至于吃不饱饭穿不暖衣,但对于x市而言说是穷乡僻壤一点也不为过,一个生长在那儿的女孩儿,也不是读书的料,高中就辍学到外面去打工了,原本几乎翻盘无望的人生却迎来了转机,凭着过人的姿色认识了一个英俊的有钱人,尽管这个有钱人有家有室,不可能给她婚姻,甚至未必待她有几分真心。 这是她改变命运为数不多的机会,死抓着不放,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 * “这位是我们少爷。”黄毛给夫妇二人介绍,完了又强调了一遍,“金少爷。” 又是少爷,又是姓金的,再迟钝也能猜出来者是谁了。 “金少爷。”做丈夫的跟着念了一遍,嗫嚅着嘴唇许久,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我们没把女儿教好……” “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别说这些没用的了。”面对男人的歉意,金铮神色未变,语气也淡淡的,他不至于对这对贫穷卑微的夫妻摆脸色撒气,这是他的教养使然;但他也不会同情心泛滥随便施舍怜悯。他还是有一说一就事论事,哪怕这会让人难堪,“据我母亲说,我父亲已经两天没有回过家了,看来令嫒很讨他的喜欢。” 夫妻二人攥紧了衣角,听到他如是说,更是悲恨交加。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是一对明事理的夫妻,如果是贪得无厌之人,恐怕会把女儿当成摇钱树,那么这件怕是需要以一种很暴力的手段去解决,而且一定会让金甚勃然大怒。 “我的母亲对此并不知情,我只希望以平和的方式把这件事摆平,不想让我母亲受到伤害。何况我家能有今天,是我父母一起打下的江山,实在没有道理分你们的女儿和外孙一杯羹。不过你们放心,该给的补偿我不会少给你们。” “不,金少爷,我们不是来要钱的,我们……我们……”我们了半天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话锋一转,却又为自己的女儿说起情来,“其实我们女儿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很善良的……” 非常不标准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家乡口音,金铮听着费力,很专心才勉强懂了大概意思,他微笑着打断:“我知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可他并不想听什么苦衷,天大的苦衷也不能抹掉那个女人破坏他家庭的事实。 “我父亲明天开始会去国外出差几天,在那之前还是一样,你们先不要联系你们的女儿,免得打草惊蛇。今天你们先好好休息一下,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让人带你们在x市四处逛逛。” 把一切都事无巨细地叮嘱了一遍,金铮才在夫妇二人的唯唯诺诺的道谢、道歉和道别声中离去。 * 晚上单独几个男生的群里照常吆喝一起开黑。 吴勉表示要带个人。 打游戏和兄弟们说“带个人”是很微妙的说法。 如果是个技术旗鼓相当的汉子,一般会说“一起玩”;如果是个技术很烂的汉子那…是不可能的,这个队有一个陈伟业已经够让人糟心了;如果是个技术厉害的妹子,那一定是敲锣打鼓地先夸一波;如果说的是“带个人”,那就是技术不行的妹子,要兄弟们多多担待。 江文韬以为是沈何启:和好得够快啊。 吴勉:不是,是上次酒吧那个。 金铮也以为是沈何启,听到吴勉否认,一边觉得松了口气一边又更烦躁,他在群里没吭声。 江文韬和陈伟业几乎同时问出:那个胸很大的? 吴勉:你们脑子里只有胸么? 江文韬:不好意思,对她只有这个印象最深。 吴勉懒得理他们,@金铮:阿铮人呢? 金铮:我最多奉陪三把。 结果金铮一把都坚持不下去。 吴勉带来的妹子完全瞎打,还抢了他几个人头,最重要的他们开了语音,全程故作娇滴滴的声音吵得他头疼欲裂。 他怒不可遏拿过手机在群里@吴勉:你早上也是为了她才找的我吧?要开房直接去,多大人了还拿玩游戏当幌子,浪费老子时间。 没几秒钟,又补充一句:房费我出,赶紧滚。 陈伟业:你怎么这么暴躁,多酥啊,想到是这样一个尤物,输我也认了。 江文韬:就是,你想想她的大胸。 金铮:不认,不想,我滚。 说完把手机一扔,拔了电脑电源线直接强制关机退出游戏了。 留下几个懵逼的队友。 叫了他几声没回应,确认他真的下线了,江文韬心有余悸:“我去,这货什么情况,吃火/药了?” 妹子娇滴滴的声音又来了:“是不是因为我打得不好把他气走了。” 护花使者陈伟业忙安慰她:“别多想,他刚失恋心情不好。” 很久没出声的吴勉也说话了:“我有点累,打完这局我先撤了,你们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阿铮的“解决小叔”各位看得懂吗? 爸爸的弟弟叫小叔,懂了吗?》哈哈。 第26章 意兴阑珊的一局,少了个人,又带了两个拖油瓶,照理来说是铁定要输的。结果对手一方状态也很差,明明全是精英号,但其中几个就是披着狼皮的羊,实际操作完全是两个档次,让人不禁怀疑他们是不是被小学生上号了。 一局游戏跟过家家似地打完,赢了。 神一样的队友,不如猪一样的对手。 游戏界面上“victory”伴随着烟花的动画效果缓缓展开,吴勉扶额叹息:“伟业,对面那群人才是你命中注定的队友,他们终于找到你了。” 此话得到江文韬的高度认可。 游戏意料之外地赢了,连带着心情似乎也轻松了许多。人在懊丧的时候就很容易满足,生活随便给点小恩小惠,就足够凿开心房那厚重的壁垒,哪怕只是裂了一小条缝,可是阳光能透进来了,一有了阳光,便是万物复苏的开端。 但是继续玩下去就实属浪费时间了,倒不如玩点成年人的游戏。 吴勉小窗口妹子:“待会有安排?” “看情况。” “怎么个看法?” 妹子很会撩:“如果你不约我,那我就没有安排。如果你约我,那就有了。” * 跑了金铮,又跑了一对心怀鬼胎的男女,游戏里只剩江文韬和陈伟业,随便匹配了别的玩家开了新局,江文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带动陈伟业飞起来,和其他几个陌生队友更是没有默契可言,基本是从头跪到尾,气得键盘都差点敲烂了。 最后毫无悬念地输了。 对着屏幕上大大的“defeat”,江文韬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中学时代五人奋力厮杀的场景,本来都是记忆模糊的往事了,但最近不知道怎么的,他已经两次梦到那个消失了六年的人了。 “要是将军在就好了。” “要是他还在,这么多年了我们肯定早就说服他面基了。” 那年将军突然与他们断了联系之后,他们也渐渐从不甘心不放弃慢慢到了接受。但是队伍一直没有固定的新队友进来,基本上每次组队都是等系统随机分配个玩家凑齐人头。 其实他们圈子里人不少。玩得最好的就那几个,狐朋狗友倒是遍满x市。x市就那么大,这么多年了各位公子哥大小姐们有的是各种场合拓宽社交,就算不能说全都认识,但多多少少至少彼此也都有些耳闻。 里面玩killers的人比比皆是,要找个新队友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队里始终没有人提这回事。 除了将军的技术和彼此的默契无人能超越,更是因为大家还在盼着万一哪一天人就回来了。 两人伤春悲秋滔滔不绝地怀念了将军大半个小时,已经说了无数遍的过去又被拿出来孜孜不倦地回味了一遍,直到江文韬的女朋友催第三次江文韬去洗澡,话题才依依不舍地终结。 沈何启哪里知道自己又成为了老队友们聊天的话题,并成功让两个大男人伤感了一把呢。她还在公司加班,眼见时间指向九点半,而她连口晚饭都还没吃上。 她的耐心彻底告罄了。 她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快两个月了,工作说好听点是个设计师,说难听点就是被甲方逼疯的设计狗。 在社会里浸了不过两年,她念书那会要做人上人的雄心壮志就已经被磨没了,对事业的要求也只剩钱多事少离家近。到后来甚至连钱多这一项都可以一再降低标准了。 这个工作勉强还算满足了她当一条社会咸鱼的梦想。 唯一不满意的一点就是有个同事很讨厌。 她的座位右边是过道没人,她和她对面的同事关系倒是还不错,只是办公桌太过宽广,隔着两张桌子,两人想上班的时候讲点悄悄话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交流最多的就是她左边的李红了,李红就是她这份工作中唯一的败笔。 沈何启一进公司的时候,前一个离职的人把工作交接给了李红,她来了之后又由李红交接给她,也许是因为这样,明明两个人等级是平起平坐的,但是李红愣是把自个当成了她的半个师傅,时不时隐隐约约有点颐指气使的意味。 而且公司里的本地人不多,李红一听她是本地的,当下态度就有点阴阳怪气的。 不过两人也算相安无事,沈何启本来也从来没指望过能在工作里碰上什么掏心掏肺的好友,只要面子上的和平过得去就够。 直到有一天,她开车上班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李红,李红是踩着共享单车上的班。当天天下着暴雨,沈何启不想打湿自己,直接把车停到了公司大楼收费50一天的地下停车场,办公室两人再遇到的时候,一个一根头发丝都没湿浑身清清爽爽,而另一个淋成了落汤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不平衡,总之后来李红对她态度总是话里有话,抓着一点可有可无的小问题找茬,张口闭口的“果然是有钱人”“富二代体验生活来的”云云。 其实沈何启并非生在多大富大贵的人家,奔驰是e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车。家里只不过在吃穿用度上对她大方了些,没想到惹来了同事的嫉妒。 战神沈何启怎么会任人宰割,明撕暗撕她都没在怕的,于是她每天都铆足了劲和人斗智斗勇,上个班愣是玩出了宫斗的感觉。 而她今天的加班,就是李红一手造成的。 一个已经离职的同事留下的工作出了点问题,其实也只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连领导都说算了算了,因为连甲方都没说什么,而且工程相当浩大且繁琐。 可是李红偏不,主动请缨,力求完美,且当日事当日毕。 有人愿意接受烂摊子领导很满意,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刻打击员工的工作积极性,把人夸了一通就把这事放权了。 这个认(多)真(管)负(闲)责(事)的工作态度沈何启也打心眼里钦佩,但问题是李红能不能别拖上她一起啊? 随着胃又一次饿得痉挛,沈何启当机立断关了工作页面然后把电脑也给关机了。 这一系列举动李红可都看在眼里,当下就急了:“沈何启,你工作做完了?” 沈何启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冷冰冰地回道:“我要回家。” “工作没做完你就回家?” 听听这话这语气,真把自己当领导了?沈何启气得都乐了,想自己大概平时还是太客气了,不然为什么有人这么锲而不舍要膈应她?她缓缓站起身,露出一个天真的笑,神神秘秘凑近李红:“李红姐,这公司不会是你家开的吧?” 李红被她问懵了:“当然不是呀,为什么这么问?” “哦没什么,我就是看潘总都没你这么上心,还以为你才是幕后老板呢。我都准备问你要加班费了。不是的话,那我先走啦。” 第21节 李红也明白过来她什么意思了,面上的表情已经挂不住了。 “随便你怎么添油加醋跟潘总说吧,反正我这人吧,你知道的,富二代,工作就是来体验生活打发个时间而已,吃不起苦的。所以就辛苦你啦,毕竟你孤家寡人一个加会班就加会班吧,我可是要回家享受天伦之乐的呀!” 义务加班还没吃上一口饭的不爽,怼了罪魁祸首就倾泻了个干净。这下她天真无邪的笑容真的是发自肺腑而不是挤出来的了,拽过包在李红铁青的脸色下神清气爽地下了班。 * 沈何启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买了碗盒饭,她从前和同事把泡面和便利店的盒饭统称为“防腐剂”,不过此刻饥肠辘辘的也没空去嫌弃了,只顾风卷残云大快朵颐。 吃到一半还接了个沈耀荣的电话,她爸妈统共已经给她打了五个电话,沈何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承认恋情之后他们必经一段草木皆兵的敏感时间,而她平时又甚少加班,他们大概是怀疑她在约会。 老鳖李姝杰在群里约她出去晃一圈,她在加班也没时间回,两人贼兮兮地认定她一定是和姘头金铮在一块,忘乎所以连手机都没时间看。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身旁冷冷清清,一切又恢复了原本寂寥的模样。 她夹着一块热气腾腾的牛肉,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她和金铮都不肯同意对方的好友请求。 似乎……一旦谁的申请成功让两人成为好友,那么两人之间的规矩,就由谁来说了算。 没有一个人肯妥协。 他大概是因为不够在意。 而她,是因为再也不想输给他。 第27章 沈何启一直坚信,吃东西一定要细嚼慢咽,绝对不能饿死鬼投胎。不然一顿猛塞,把胃都给灌蒙了,哪有时间提醒你你已经饱了。 但她这一顿实在饿得顾不了那么多,吃得很急,等到一勺子下去饭见了底,露出下头黑色的塑料盒,饱腹感才姗姗来迟,而她已经吃下去的大概比平时饭量的两倍还多。 撑到想吐。 于是她又出去便利店晃了一圈散个步消个食。 这就把她爸给急坏了,电话已然不足以打消他的担心了,他直接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沈何启哭笑不得地接起来,不等她爸说话,先下手为强,拿着手机人360度转了一圈。 “我是不是在公司楼下?是不是一个人?老爹,放心了没有?” 沈耀荣慧眼如炬检查了一遍,发现确实如女儿所说,顿时有些悻悻地,但是这个偃旗息鼓的状态不过维持了三秒钟,他就又开始挑事情了:“你加班到这么晚,他也不来接你一下?” “我开车了为什么要让别人来接?”沈何启暂时没打算让父母知道她现在是单身,一是怕父母觉得她对待感情太过轻浮,二是昨天沈耀荣知道她的终身大事有着落了以后,已经跟儿女还单着的朋友炫耀了一遍了,这个时候告诉他真相未免有点残酷了,前一天还在拉仇恨后一天女儿就分手了,要是让他那群朋友知道了非笑掉大牙不可,恐怕沈耀荣三年五载都抬不起头来。 第三点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她害怕她一说自己分手了,就又会陷入相亲的噩梦。 沈耀荣想挑刺的时候什么都拦不住他:“那接不来接,电话总可以打给你关心一下你吧?我和你妈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没有一个碰上正在通话中的!” 还能不能讲道理了?还能不能讲道理了? 沈何启无语凝噎,怎么都没忍住吐槽她爸一波:“好了好了,我马上回来了。您别一天天的这么紧张,弄得我都神经衰弱了。” 她到家的时候,沈耀荣和何令珍都还在客厅等她,而且给她留了饭,不顾她说自己已经吃过了,愣是从电饭煲里端出保着温的饭菜拿到她面前。 红烧肉色泽金黄,肥而不腻,汤汁浓稠得恰到好处,香味更是诱人,一阵阵飘进鼻子,而且已经把她不吃的肥肉给去掉了,只剩下酥烂的瘦肉。 见女儿不想动筷,何令珍劝她:“好歹吃一点,你爸馋得都想舔碗了,这都还记着要给你留几块。” 沈耀荣在一旁兴奋地催促:“超级好吃!保证舌头都鲜掉,这绝对是你妈烧红烧肉新的巅峰。” 何令珍的红烧肉做得是一绝,但是作为一名敬业的妇产科医生,她的工作非常繁忙,很少有时间下厨。 四只眼睛眼巴巴的注视下,沈何启硬着头皮夹了块最小的放进嘴里:“我只吃一块。真的饱了。” 醇厚的口感立刻包围了味蕾。 她也不咽下,猛夸:“一绝的!” 实在是饱得难受,等回了房间,沈何启走到垃圾桶旁打算把嘴里已经嚼得稀烂的肉吐掉,又念到这是父母的一片好心,犹豫片刻,还是咽下了肚。 * 金家的氛围却截然不同。 满桌子琳琅满目的菜品,却无人动筷。 金铮抱着要睡不睡的外甥,看着金锦给父亲打电话,重复着要他回家来,固执无比:“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今天是妈妈生日……我们全都在,对,阿铮阿煜还有吴勤我们全都在,你必须回来我们等你……工作是忙不完的,你回来,我们等你吃饭。” 想着金甚为了陪情妇,连云同辉生日这天的晚饭都要推三阻四,金铮和姐夫吴勤对视了一眼,彼此眼里都是无可奈何。 云同辉却说:“随他吧。你们都该饿了,开饭吧,不等他了。” 金锦不肯:“不行,今天您过生日,我们全家人一定要整整齐齐陪您吃个团圆饭的。” 云同辉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她今天穿了身墨绿色的旗袍,称得人肤色雪白,头发规规整整地盘着,一丝不乱,浑身上下的首饰只有手上的一只玉镯,整个人雍容华贵、落落大方。她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是优渥环境下的养尊处优,她保养得很好,身材也没有走样,丝毫没有随着年岁增长而减去美丽,反而更添韵味。 金铮笑着看了她片刻,由衷地称赞她:“妈,好漂亮啊,怎么越来越年轻了?” 只是人这种动物性本贪婪,再美好的事物,习惯了理所当然,便忘了要珍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金甚却迟迟没有回来。 金锦的脸色已经很难看,怕让云同辉看出端倪,金铮在桌子底下拍了拍姐姐的手,示意她收敛一点。 一桌的菜都凉了个彻底,保姆拿去重新加热了一遍,端到一半的时候,大门外终于传来嘻嘻索索的声响。 金甚神色自然地进门,对面儿子女儿女婿几乎齐声的三声“爸爸”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了。他手里提了个珠宝品牌的袋子,走过来交给云同辉,弯下身来很熟稔地拍拍她的肩,说了句“夫人生日快乐。” 云同辉脸色淡淡的,接过天价的珠宝脸上没有露出一丝开心的情绪,浅浅地笑了笑就交给保姆让她收好,对丈夫道:“有心了,你也饿了吧,去洗个手吃饭吧。” 又怎么会饿呢?金甚在别的地方吃饱了才回来的,随便动了几下筷子就算是完成任务了,眼见金铮怀里熟睡的吴森煜,朝金铮伸手:“我来抱,你吃饭。” 金甚对待外孙倒是很亲热,和寻常人家的外公一样慈爱,他亲昵地亲了亲吴森煜的小脸蛋,又端详了孩子片刻,才对女儿说:“小孩长得真快,我才几天没看见他,感觉他又长大了一些。” 只有几天没见吗?金锦不置可否,扯开话题,意有所指地问道:“爸,听我妈说你明天一大早要飞墨尔本?” “对。” “那你应该不带杨叔吧?你把杨叔借我几天吧,我穿高跟鞋脚上起了个泡,连走路都疼,不好开车。”怕金甚拒绝,忙又补充,“吴勤明天也要出差,他的司机不方便借我。” 明天根本就不出差的吴勤,桌子下的腿被姐弟俩同时踢了一脚,他咽下一口饭,附和道:“嗯,我去s市谈个项目。” 金甚的情妇身边要是有杨叔跟着,事情就会棘手很多,这个大麻烦一定要调离。 金甚不疑有他,司机而已,女儿要借哪有不借的道理,欣然应允。 晚饭后金甚心不在焉地坐了会,家庭的温馨显然并没有打动他的心,等保姆准备好了他的行李和证件,他接过来,起身说:“我公司还有事没忙完,待会忙完就不回家了直接睡在公司了,明天早上直接去机场了。”说完便又匆匆离去了。 金锦心里一阵难过,父亲没给母亲的她忍不住想弥补一些,陪着云同辉说了好一会话,这才携着丈夫儿子告辞,因为过来的时候是带着金铮一起过来的,自然也打算把他带回去。 “今天我住家里,老妈生日我陪陪老妈,很久没在这过夜了。”金铮单手搂过母亲,“妈我房间你们还给我留着呢吧?” 云同辉和他开玩笑:“你的房间?给豆子住了。” 豆子是云同辉养的老猫。 金铮顺手从旁边抄起打瞌睡的豆子:“豆子,那我蹭你房间一晚啊。” 睡的正香却突然被举起的豆子吓醒过来,看清情况后不满地朝他低吼了一声,龇牙咧嘴。 * 第二天金铮是被阿标的电话吵醒的。 “老板,老板你快来!出事了出事了。” 话筒里除了阿标焦急到有点不利落的声音,更有女人尖利的哭叫,她母亲带着哭腔的劝慰也清晰可闻,金铮还听到黄毛很凶地在吼人,大概是企图用杀气镇住现场。 黄毛一头的非主流,外加两胳膊的纹身,一皱眉头,说是凶神恶煞也不为过,但是这一次破天荒没起到什么威慑的效果。 那女人大概是被逼急了也就顾不上怕了,哭叫得越发厉害。 金铮的睡意在一片热闹中消失殆尽,他抬手看了看表,上午十点。 阿标火烧眉毛般的着急并没有影响到他,他懒洋洋地问道:“能出什么事?” 反正出事的一定是他那小妈,人又没死还能哭能叫的,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不在乎。 被他的淡定感染,阿标也冷静许多,说话也利落了:“她突然流产了,我们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天意?都用不着他当刽子手。 金铮掀开被子起身:“慌什么,这不正好。” 第28章 阿标在开车,也没时间给金铮解释得太详细。 金铮在他前言不搭后语的混乱表达中只弄清楚了三件事。 第一件,阿标口中的流产还并不确认,只不过是那女人突然腹痛,且见了红。 第二件,阿标晕血,据他所说,他完全是凭着责任感使命感和对老板的一片赤胆忠心才忍住没晕过去的,现在整个人处于混沌游离状态,随时都可能挂。 第三件,阿标开了他的新车,给他弄脏了。 金铮:“……” 转念又想到昨晚他姐被亲爹气了个半死,临走前摇下车窗咬牙切齿地跟他说: “难舍难分到一刻都离不开,都几岁的人了还弄得跟十几岁小孩谈恋爱一样。绝对不能让那□□把孩子生下来,生下来了我们这群不受宠的老婆孩子就等着净身出户吧。” “她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直接找人打得她流产。” 金铮怀疑这事跟他姐姐有关,于是拨了个电话过去求证。 “有没有搞错?”金锦在电话那头惊呼,“这是法治社会好不好,我又不是混黑社会的怎么可能找人去弄一个孕妇,那杂种保不住明明是因为天都看不下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全然忘记了昨天是谁自己放话说一言不合就会去打人。 “再说了,我给你的资料你没看?” 金铮只看了个大概,实在是没什么兴趣知道那个女人的前世今生:“我看那么仔细干什么?随便翻了翻咯。你指什么?” “她至少流过两胎,正规医院两次,年轻那会指不定还去小药坊弄掉过,这次明显是习惯性滑胎了。” 金铮回道:“哦是吗?” 第22节 “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个都不知道。” 莫名其妙,他什么时候说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了? 又想套他话,他才不上当。 * 金铮洗漱完下楼。 云同辉不在,保姆说她被叫出去打麻将了。 金铮意外之余又有点欣慰,云同辉是个极为喜欢安静的人,富太太们钟爱的消遣她一样都不喜欢,很少参与。于是总是闷在家里,日常就是弹弹钢琴和保姆聊聊天还有逗逗豆子。 肯出去接触外面的世界是好事。 金铮随意扒了几口早饭,不顾保姆阿姨叨叨的劝慰要他再多吃点,拿过手机就要走。 出门前又扭过头来说:“阿姨,帮我留晚饭吧,最近我在家住几天,陪陪我妈。” “诶,好,好。”听到他这样说,保姆王阿姨也觉得很高兴,她已经在金家待了快三十年了,多年前她的丈夫孩子都在车祸中过世,后来也一直未再嫁,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便把母爱全都给了金家的两个孩子。云同辉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也不会,两姐弟说是王阿姨一手带大的也不为过。 * 金铮在省一院的在吸烟区找到了黄毛和阿标。 黄毛和阿标衣服上都还带着血,皆被突发情况吓得不轻,看到他过来都像看到了依靠,齐齐地凑近过来。 金铮眼见脏兮兮的两人离他越来越近,往后退了一步:“停,离我远点,别沾我身上。” “铮哥,早都干了。”黄毛拎了一副的领口给自己扇风,脚步不停。 “那也离我远点。” “好吧。”黄毛显得有点幽怨,停住了脚步。 “她人呢?” “还在手术室。” “今天什么个情况?” 紫荆山庄的物业严格到变态,根本不让外来车进入。虽然黄毛和阿标是这么说的,但是金铮觉得保安不肯放行的真正原因恐怕是因为他们这群人着装不合格,一个杀马特外加一对土里土气的夫妇,哪怕还有个阿标西装笔挺一脸正气凛然,也挽救不了他们这伙人给人的整体印象。 阿标企图用两包烟贿赂保安,但是紫荆山庄不愧是紫荆山庄,连保安都不同于一般的保安,面对黄鹤楼都不动心,说什么都不让他们进去。 夫妇俩已经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好几天,此刻都到了门口了,受尽内心折磨的两人再没法忍耐,打了个电话要女儿出来。 黄毛还原当时的场景:“她过了好久才来,惨白了个脸,整个人都在发抖。” 一家三口/交流用的是家乡方言,阿标和黄毛什么都听不懂,像在看一部没有字幕的外语片。只知道三个人都很激动,两个女人都已经哭得一塌糊涂,当爹的也擦了好几次眼泪。 阿标黄毛正百无聊赖大眼瞪小眼,年轻女人原本激昂的说话声却突然消失了。 下意识望去,却见她捂住了肚子,发出痛苦的□□,在她的裙下,血迹正顺着两条光裸的腿缓缓往下流淌。 后面的事金铮也都知道了,被那两腿的血吓得六神无主,人命关天的情况下两人也顾不上血会弄脏他的车了,手忙脚乱直接就把人弄上车,一路风驰电掣奔赴医院。 金铮示意阿标带路,见两人一脸愁容,恨铁不成钢:“行了行了知道了,我又没说让你们赔,都在紧张些什么?” 黄毛说:“铮哥你想,这满车流的可都是一个婴儿啊,这个婴儿还是你的手足。” 金铮和阿标都是一阵凌乱,阿标作为助理,碰上这种白痴问题当然不能让老板开尊口,忙接过话头:“黄毛我看你还是去读几天书。这不叫婴儿,这叫胎儿,而且流的只是血,不是小孩。” 成功重塑了黄毛对生命起源的认知。 金铮无视黄毛“我以为一直以为那是小孩化作的血”的惊呼,问阿标:“医生有没有说什么?” “说让做好小孩保不住的思想准备。” 做什么思想准备?金铮发出一声嗤笑:“我爸知道了吗?” “大老板还在飞机上,关机呢,她联系不上。” “嗯。” 省一院的手术室都安排在单独的一栋楼里,病人去做手术都是由医务人员来带走的。除非紧急情况会有医生传唤家属,不然是不允许家属进入手术楼的,只能在病房区候着。电视剧里等待的人在手术室外焦急踱步的场景并不会发生。 事发突然,阿标也没来得及安排vip病房,就先暂时登记在了妇产科的普通病房。医院的普通病房永远人满为患,第二辆电梯才堪堪乘上,病房在17楼,电梯又基本上每一层都要停靠一下,等到了17楼的时候金铮已经烦躁透了。 随着电梯门开,他轻舒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便卡住了。 电梯外站了沈何启。 她只穿了身简简单单的白t牛仔裤,头发扎得高高的,没化妆,面色显得有点苍白。 这样一身打扮很显嫩,像个邻家妹妹,居然让他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这只是他们在七中的一次不期而遇,除了对比当年她现在瘦得厉害。 她大概也是等电梯等得很烦躁,正皱着眉头苦着一张脸,手里拿着个外卖宣传折页在给自己扇风。 一看到他,手里扇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但是垂下了眼眸看向地面。 到17楼的人很多,从电梯鱼贯而出,她眉头锁得更紧,往旁边挪了几步给人群让路。 两人心里装的都是一样的疑虑—— “她(他)来妇产科干什么?” * 金铮迈出电梯,示意阿标和黄毛先走。 男女之间的不对劲是很明显的,外人也能轻易看出来。阿标黄毛的腿仿佛被灌了铅路也走不快了,一步三回头地打量起沈何启来。 金铮递去一记凉凉的眼刀。 两人这才贼笑着逃走,走前还毕恭毕敬跟沈何启问好:“大嫂好!” 沈何启闻言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目光又回到自己身前的地上。 等走远了,黄毛小声八卦:“原来铮哥喜欢这么小的。” 阿标:“?” 黄毛:“年纪,标哥别误会,我说年纪,大嫂看着像个学生。” * 沈何启有点懊恼。 俗话说得好,女人永远不能对自己的外貌怠慢,就算是下楼到个垃圾也要保持精致,因为你不知道你会遇到谁。 她今天就是一个偷懒没化妆,谁料到这么巧又碰上金铮了。 从江文韬过生日开始,他们的缘分又开始重新上线,劲头足得好像要把过去六年的空白都给补回来。 沈何启因着素颜有点没底气,眼见他的脚步越来越近,她拿手里的折页挡住了自己小半个脸,只盼着他能识相点,读懂她不想理他的意思别来招她。 他一点都不识相,越走越近,直到停在离她半步开外的地方。 未免太近了点。 “你怎么不上班?”金铮的声音从她头顶倾泻下来。 第29章 “你怎么不上班?” 微信好友都没加的人,她上不上班关他什么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么一想就恶向胆边生了,沈何启“唰”地放下了挡在脸上的折页,抬头看过去。 如果这是她那事儿妈同事问的,她一定怼得理直气壮说因为自己是富二代想不上班就不上班,但是此刻眼前这个可是个真真正正的富二代,她再没脸没皮也不想在他面前班门弄斧,所以黑着脸说了实话:“请假。” 随着她望过来,金铮又一次近距离看到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特别黑又特别亮,像含着一汪水。前几次接触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她戴了美瞳,现在基本确认了这应该就是她原本的瞳色,毕竟素颜戴美瞳这件事比较矛盾。 高中三年,他从来没有发现她的瞳孔竟生得这么漂亮。 而且她真的好白,白到几乎反光,连脸上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他记得高中的时候她的肤色在人群中并不出众。 这些年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外貌上的进步实在是太大太多。 “你来这干什么?”他又问。 问得好,沈何启正愁找不到时机怼人,他倒自投罗网来了,这个问题怎么回答能膈应到人她得心应手:“打胎。” “……”他又好气又好笑,顿了顿才说,“我没记错的话,上周六的时候你还在生理期。” 电梯就在护士站不远处,他们靠得又很近,已经引起那两个小护士的注意了,一边时不时瞄过来几眼一边交头接耳地说笑。 “哦是吗,你记性可真好。”她张口即来,睁眼说瞎话的造诣说是登峰造极也不为过,“那我可能是来割包?皮的吧。” 熟悉的将军式胡搅蛮缠扑面而来,一个女人来妇产科住院部割包/皮,真是天下一等一有理有据无法辩驳的好借口。 怎么会有人有这样的脑回路。 他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礼尚往来,沈何启回问他:“那你来这里又是为的什么?” 她有正当理由怀疑他是安全措施没做到位搞出人命了。 金铮沉吟片刻,说到底他和将军是可以无话不说的好兄弟,但是和沈何启只是半生不熟的老同学,尚不到可以外扬家丑的地步。 所以他没打算跟她说实话,至少不是现在。 他扬了扬下巴,揶揄着模仿起她的不着调来:“反正我不是来治疗月经不调的。” 流里流气的痞子样还是很迷人,风靡七中的校草风范不输当年。 沈何启心里默默骂了声“操”,把视线转开了。 一分一秒都变得有些折磨。 下行的电梯很合时宜地到达,门一开里头是满满当当的人,17楼等候下行的人群见此爆发出一阵抱怨,而且大家都是结伴的,因此并没有人企图去挤这趟电梯。 但是再挤一个沈何启肯定是没问题的。 她决定还是趁早离开为好。 因为她必须承认,重逢以后她就像重新沾上毒/品的戒毒者,不过一天不见,她已经开始记挂。而她不能再像十几岁那样,飞蛾扑火任由自我的情感肆意泛滥,因为她已经尝过结局有多惨烈。 见她要进去,电梯里的人看是个这么瘦的也不好说什么,大家又艰难地往里挤了挤,给她留了个空位。 与此同时一旁的医护专用的电梯门也开了。 第23节 几个护士护工推着一张病床,对着外头等电梯的人群吆喝“让一让,都让一让。” 病床上的人散乱着头发,很是憔悴,一张脸上血色尽失,双眼紧闭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 护工穿越人群把床推出来,给护士站的护士报备:“28床的裴艳回来了。” 裴艳,正是金甚的情妇。 沈何启正准备踏入电梯,却注意到金铮看裴艳的眼神不同,于是也朝病床看去,看到是个年轻女人,眼神一下子变得阴鸷。 这是把人当他的孩子他妈了。 病床都被推得老远了,她还是黑着一张脸看着。 电梯里的人见她要进不进地停在那边,其中一个中年男人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到底进不进来?磨磨蹭蹭什么?” 这句话成功点燃某个易燃易爆的危险物体。 闻言她一脚重重踩进去,一边按关门键一边嘲讽人家:“嫌慢?嫌慢你就去住vip。” 这下是把一整个电梯的人都给惹怒了。 金铮的太阳穴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搞不明白她这个人怎么就永远能这么不知死活不管后果,对着这么多人也不懂收敛,都不怕出不了这扇门吗? 眼见电梯门堪堪就要关上,视线里越来越狭窄的她满脸挑衅。 还真他娘的准备一挑百了?哪来的勇气,怕是这里随便一个谁都能把她一把提起来。 他现在还有什么心思管裴艳,满脑子都是她被这么大一伙人围攻的场景。 这么想着,手臂已是下意识地去挡门,电梯门随之弹开,然后他在她怒不可遏的咒骂中把人从电梯里拖了出来。 “狗东西你干什么……” 到底还是顾忌着是医院,气归气声音倒是很小,但是当年还是将军的时候总是用来骂他的口头禅都飚出来了。 金铮手从她后脑勺绕过去捂住她的嘴,朝电梯里面再次被耽误下楼、怒气值快要爆表的人群说了句“抱歉”。 * 电子屏显示电梯已经下去16楼,沈何启也安静下来了,金铮这才松开她。 两人沉默片刻,她启唇嘲讽:“怎么?这么怕我被打死啊?” “沈何启。”他揉了揉眉心,叫了声她的大名,显得很是无可奈何,“你真当自己是小栗旬?” 读高中的时候,将军极度迷恋小栗旬主演的《热血高校》,翻来翻去地看了好几遍,而且不顾他无数遍强调自己不喜欢日本片,硬要安利给他。电影中就有一幕是男主角泷谷源治一身黑衣单枪匹马对峙人山人海。 他不介意帮她回顾一下剧情:“他那么能打还不是被打了个半死?” “嗯?”她忘性挺大,转眼被他这句话吸引走了注意力,“你不是说你宁可被打死也不看日本片吗?” “打死不看,但是烦死只能看了。” “……” 金铮迟迟不来,阿标寻过来,又不敢打扰他们,在拐角处探头探脑。 金铮漫不经心看过去一眼。 一看打扰了老板的好事,阿标立刻把头缩回墙后,极力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确实是时候去解决正事了。 “好了,我先过去了。”金铮正了正脸色,对沈何启说。 她才被日本电影哄得有点露笑意的脸又垮下来,说话又开始夹枪带棒:“我抱着你的大腿拦你了还是怎么着,这么着急早就可以跟人着走了。” 谁刚才视死如归要跟一电梯的人拼命,一副你要是不管我我就死给你看的样子? “你还能不能讲点道理了?我说孩子是我的了?” * 金铮走远后,护士站那两个早就按捺不住的小护士立刻开始打趣沈何启: “何启,男朋友这么帅啊!” “前几天何主任还在说担心你嫁不出去呢,敢情你早就给她找好女婿了。” “从头到脚的名牌啊,手上那表都够买套房了……” 沈何启没心情理会她们的打趣,也知道她要是否认别人肯定也不会信,于是也不做无用功了,敷衍地回了几句,下一辆电梯一来就闪了进去。 之所以没心情理会,是因为金铮离开的时候,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对着还在原地看着他的她动了两下嘴唇。 沈何启待在那琢磨了一会,才终于反应过来他的唇语是什么。 他说的是:“放心。” 心思被戳破的沈何启顿时恼羞成怒。 * 见金铮终于解决完个人的感情问题朝病房的方向走来,阿标这才从墙后挪出来:“老板。” 金铮“嗯”了一声,问道:“裴艳醒了没有?” “醒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什么反应?” 阿标回忆裴艳的状态,描述给他听:“感觉有点魔怔,也不哭也不闹,就是一直给大老板打电话。” “飞墨尔本十几个小时呢,没这么快。” “是啊我们也都这么劝她,她就不听劝,提示关机就再重新打,就没停下来过。”阿标觉得有点瘆得慌,小声道,“老板,你说她可别是疯了啊。” 疯?金铮冷笑:“丢个孩子起码丢了情夫家一半的家财,换我我也得疯。” “老板。”阿标的神色古怪起来,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她孩子保住了,你不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沈何启:听说你觉得我跟你的关系还不够扬家丑? 金铮:哪个不长眼的在造谣生事? 沈何启:作者。 金铮:别听她胡说,我明明只是不想让你对我家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才没告诉你。 第30章 “老板,她孩子保住了,你不知道吗?” 闻言金铮的脚步缓了下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成霜。 确实是他太想当然了。阿标黄毛那通对事发情况的描述,左一个流产又一个孩子保不住了,导致他有很强烈的先入为主观念,再加上看到裴艳回来的时候那副虚弱的样子,他压根没有多想。本来再怎么说他肯定会问问医护人员的,结果电梯门口他光顾着沈何启了,哪有空管别的事。 他笑意凉薄,甚至带有几分自嘲:“命还挺硬。” 阿标直在心里怪自己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结果说明。他也没料到他家老板居然不知道,毕竟金铮才是事后第一个见裴艳的人,谁知道人忙着情情爱爱,正事没来得及过问。 半天他才支支吾吾地宽慰金铮:“但是护士提醒说她的情况很不乐观,要留院保胎,孩子随时都可能掉。” 金铮没搭话,只顾自己若有所思。 一路无言到了病房门口,他终于开了口:“先进去再说。” 病房里头,裴艳正躺在床上,漠着脸把手机贴在耳旁听,几秒后又把手机举到眼前,点几下,再次放到耳边。 怕刺激到她,她父母只敢在旁边很低声地劝慰着。黄毛更是不敢惹人,生怕这女人一个激动血溅当场。 裴艳对一切都视若无睹,只顾不停地拨打电话。 金铮走过去把床旁边碍手碍脚的陪护椅挪开,然后面无表情在她面前站定,没费什么力道就把手机从她手里抽走了。 她一下激动起来,要来抢。 金铮把手机扣到床头柜最远的角落,淡淡地开口自我介绍: “我是金铮,金甚的儿子。”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 两句话让对方安静下来,她维持着来抢手机的姿势,几秒种后,默默收回手垂下了眼睛,什么也没说。 紧接着金铮说了第二句话:“这个孩子,我不可能让你留。” 这句话一说出来,裴艳没法再佯装冷静,情绪变得很激动,一只手撑在床上,侧过身又想去够手机。 作为一个机智的下属,阿标看着他家老板的后脑勺就能看出老板的潜台词命令,这个时候决不能让她拿到东西,不然他老板的威严和脸面放在哪里! 所以他眼疾手快斜过身子凑近床头柜,拿走了放在上头的手机。 裴艳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连毫无血色的脸都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她父母怕她会有什么闪失,见状忙好言好语地安慰着,扶着她在病床上躺平。 “我已经……”裴艳躺回去沉默了几秒,“医生说如果这个孩子没了,我可能再也怀不上了。” 金铮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笑开来,连带着说话语气都轻松起来: “裴小姐,你觉得你和我说这个我应该是什么反应。我应该同情你,招呼全x市最好的医生都过来给你保胎是吗?”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云同辉的儿子。以防你不知道云同辉是谁,她不但是我爸还没离婚的妻子,也是云清流的女儿,不知道云清流是谁也没关系,待会手机还你,你可以自己搜一下他。” “你不用拿我爸来压我,你我都心知肚明,现在他在飞机上,短时间内不可能接得到你的电话。这场戏做得差不多够了,演得过了也没意思,你说呢?我想他也分得很清楚,知道底线在哪里,毕竟他应该不会想得罪我外公。” “趁事情还没闹到我妈那里去,也趁我还有点耐心,你自己识相一点,该给的补偿不会少你。” 他话说得冷静,甚至带着几分不经意,周身却都散发着无形的压力,令人倍感不适。连一旁的黄毛和阿标平时跟他插科打诨惯了的,此刻也能感觉到不同阶级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泾渭分明。 更别说裴艳和她父母了。 这对老实巴交的农村夫妇一听说女儿可能再也不能怀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他们也顾不得礼义廉耻了,所思所想已经从怎么劝女儿从良,变成怎么才能求金铮放过女儿肚子里的孩子,仿佛先头因为女儿做情妇而产生滔天怒火的并不是他们。 可是金铮这么一段话说下来,他们哪怕有满腹请求和说辞,又哪里还敢说出来。 裴艳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踌躇了良久,还是为自己辩驳道:“我不是为了钱。” 不是为了钱会无名无分地跟着一个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的男人?不是为了钱她住着x市最金贵的房子,吃的用的没有一样是普通老百姓消费得起的。 这真的是把金铮给逗乐了,他笑了良久,才说:“不是为了钱,那你是为了爱?裴小姐,你有没有搞错?” 第24节 没等裴艳回应,他又继续道:“你的意思是,你这孩子生下来不姓金,不分金家的家产对吗?” 裴艳在他戏谑的目光中坐如针毡,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也不说话,就是这么老神在在地看着她局促不安。 整个病房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病房外一个父亲笑眯眯抱着尚年幼的儿子走过,不知道做父亲的说了什么,小男孩激动地叫起来:“真的吗爸爸!” 一门之隔,却是完全两个不同的世界。 这样温馨的场景激发了裴艳父亲心中的父爱,尽管很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为女儿求情:“金少爷,孩子……我们不要钱。” 丈夫开口了,裴艳母亲也忙附和道:“对,对,我们不要钱。” 此情此景金铮也不恼,只是笑笑:“那看来我们没法继续沟通了。告辞。” 他在裴艳病房很好地维持了翩翩贵公子的风范,但是此时此刻在医生办公室,他承认自己有点抓狂。 裴艳的主治医生是个四十来岁的女医生,戴着副金丝框边眼镜,看金铮的眼神一点也不像医生看病人家属,倒像教导主任看问题学生。她是在金铮他们准备离开病房的时候出现的,说是要找家属谈谈。 尽管不想和裴艳扯上关系,但是金铮还是做了这个家属。 进了办公室坐下后,女医生先是批判说病人需要静养,他们这么多人闹哄哄挤在病房,对病人的恢复极为不利。 接着又告知了病人现在的状况非常不乐观,需要留院保胎,且孩子能出生的几率微乎其微。 金铮很敷衍,听得左耳进右耳出,随意应了几声好的。 女医生对他的态度很不满,食指扣了扣桌子吸引他的注意力:“病人几孕几育?” 尽管医生能轻易辨别孕妇是否有过堕胎史,但是为避免造成不必要的纠纷和争吵,是不会主动告知家属孕妇之前的孕育情况的,这么看似很正常的一问,其实是在试探家属知不知情。 “起码三孕,育没育过不知道。” 见他是知情的,医生也不再绕圈子了,明说道:“她的子宫壁已经非常薄了,随时有可能习惯性流产。如果这个孩子再保不住,我基本上可以直接下断言,她没法再当一个母亲了。在这种情况下,你们不要去刺激病人,她的情绪波动很可能会威胁到胎儿。” “不需要保,这个孩子不打算要。” 空气如死一般寂静了三秒钟后,医生就炸了。 “不想要孩子你不会做安全措施吗?!一个男人这点责任心都没有吗?” “别人家父母从小把女儿含辛茹苦地养大,是让你们男人来糟蹋的吗?你这样不负责任谁敢把女儿嫁给你?你应该庆幸她的父母都是老实人,换了我女儿,要是有男人敢这么对她我一定饶不了他。” …… 什么叫父债子还。 金铮就在医生办公室耳提面命接受思想教育,医生的眼神虽然竭尽克制,但仍然掩饰不了像在看一团垃圾的糟心。 他既不想说明情况扬家丑,也不想让裴艳父母来当这个家属,不然他们准能和这个母爱爆棚的医生一拍即合开启保胎大计。 这个时候属下的作用就来了,这时他也无暇顾及医生阿姨的三观了,把这口烫人的锅甩给阿标:“我记起来了,家属不是我,是那个穿西装的。” 医生阿姨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世间竟有如此淫/乱荒诞之事!这种事还要记一下才能记起来的吗!? “何医生——”门外传来叩门声和年轻女孩的脆生生的声音。 何医生咽下准备批评“前”病人家属的长篇大论,小叹一口气才说:“进。” 门被推开窄窄的一条,小护士探头进来:“何医生,护士台有您的电话。” 转眼又看到何医生对面的金铮,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何医生,找女婿聊天呢?” 何医生:“?!” 金铮:“!?” 正是两两震撼时,何医生放在桌上的手机进来一条新消息,屏幕随之亮起来。 屏幕上的壁纸,赫然是沈何启。 何医生。 沈何启的何。 第31章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鲁迅先生说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在何令珍凝聚了愤怒、震惊、怀疑等无数复杂情绪的目光中,不能选择爆发的金铮眼看就要灭亡了。 何令珍的手机屏幕又渐渐暗下去,上面沈何启的面容也重新归于黑暗。 这下沈何启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很好理解了,护士台小护士一脸看好戏地看他们也很好理解了。 他也搞不懂这是怎么了,江文韬生日重逢之后,生活就见缝插针地给他安排有关沈何启的剧情。到处偶遇就算了,明明两个人八字都没一撇,双方倒是连家长都见上了。 最悲催的是都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他姐也没多喜欢沈何启,何医生就更别说了,她义愤填膺的“你这样不负责任谁敢把女儿嫁给你”还历历在耳。 何令珍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女婿这件事只是护士有什么误会,但金铮看到她的手机屏幕后骤变的表情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方才她还在为别人家的女儿操心,同时也暗自庆幸自己的女儿是个拎得清的,虽然有时她也不免觉得沈何启为人似乎过于没心没肺了一点,但是一想到这样不容易吃亏,也就放任其发展了。 前不久知道沈何启有了男朋友,对比沈耀荣的担惊受怕日夜不得安宁,她除了倍感意外,倒并没有别的感觉,除了因为相信沈何启的眼光,更是因为她相信沈何启绝不会让自己吃亏。 结果呢,合着她女儿也早就跳进火坑里了,指不定已经被烧成灰了。 一室的寂静让小护士也有点慌神,惴惴不安地站在门口看着二人,脑袋瓜飞速旋转思考起来,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何令珍回过神来,对着她笑笑:“这怕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何启明明是单身。” 语气表情虽仍是一惯的和善,但是说出的话却坚定到不容置疑。 长得再好看又怎样,家里有金山银山又怎样,她只想沈何启一生平安无虞,所遇是良人。 她淡淡地对金铮说:“今天谈话就到这里吧,至于究竟谁才是家属,你们自己好好回忆一下。” “好好”是重音。 说完她起身出门,整个过程连一眼都吝啬看他。 * 何令珍走了,金铮捏捏自己的山根从椅子上站起来,这医院跟他有仇。 他一秒都不想待了。 他去病房门口招呼阿标和黄毛出来。 一看到他,裴艳和她父母都明显紧张了起来,简直是如临大敌。 他视若无睹,只顾着和黄毛阿标走到病房内部看不到的墙后: “我走了,你们好生看着,别管护士让不让她动,给她弄到vip病房去,省得我爸来了觉得我怠慢他的女人。” “这孩子保不住了,医生说的是微乎其微就是没有希望的意思。转告她爹妈,他们劝动打胎的,他们儿子将来的车子房子工作都有着落了。自然滑胎,别想从我这拿到一分钱,而且他们一家今后都别想顺利干好一件事。” “也别指望我爸能有多重情,给他们讲讲以前他那些情妇都什么下场,还有我妈年轻的时候有多漂亮。” 最后他抛下一句“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黄毛眨巴着眼睛:“标哥,你有没有觉得铮哥突然变得很暴躁。” 阿标坚决维护老板的形象:“没有,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丰神俊朗。” 黄毛对此很不屑:“马屁精,他又听不到,说句实话你能死吗?” 这话刚说完,金铮突然回头,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 黄毛一个哆嗦,这人难不成是长着一对顺风耳吗? * 下行的电梯依然很拥挤,金铮侧靠在角落的位置,身前和身旁有两个女孩子是一起的,两人面对面站着,不停地挤眉弄眼,小动作互相推搡着,说话声很轻,但还是传进了他的耳朵: “你上。” “我不,你来。” “……” 电梯是很挤是没错,但是,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她们挨得他未免太紧了些,再后来电梯停靠,再有人挤进来的时候,其中一个的胸侧已经堪堪擦到他的手臂。 连手机有新消息过来,他都不太腾得出空间拿出来看。 几秒种后,手机的震动已经从不规则的消息提醒变成了有规则且持续的电话。 如果是同一个人找的他的话,这种微信三秒不回就要打电话的急性子,他只想得到一个。 不动声色避开女孩儿玲珑的身体曲线,他从裤袋摸出手机。 果然,陈伟业。 “阿铮你在哪呢?你在干嘛?” 不理他的寒暄,金铮只问:“干嘛啊?” “叫你出来玩呗,你这两天怎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们都多久没出去找乐子了,这还像纨绔子弟吗?” 金铮并不想和他站队:“谁跟你是我们。” “你你你,你和我是我们。”陈伟业坚持要和他站在同一个阵营,“来吧,老吴要带新女朋友。” 换得倒还真是快。金铮随口猜道:“就是那个游戏打得很烂的?” 陈伟业觉得他这个人简直就是不可理喻:“人家这么大的胸你不记得,就记得别人打游戏打得烂,姑娘家家的,打游戏打那么好干什么?” 姑娘家家怎么了,有人照样能把游戏打得很好。 金铮打断他:“行了行了,地址给我。” 正好,他也有话想要跟吴勉说。 * 宝 书 网 w w W.b a o s h u 2 。coM 第25节 何令珍在护士台接完电话,看到方才让她接电话的护士,就又想到了女婿那档子事。 已经是午饭时间,有几个同事约她一起下楼去吃饭。 快走到餐厅的时候,何令珍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她朝反方向走去,给同事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待会来吃饭。” “哎哎,令珍你什么事这么着急啊,都到餐厅了。”其中一个同事朝着她的背影喊道,却只见她摆了摆手。 何令珍去了监控室。 她给监控室的工作人员亮了亮工作证:“住院部二号楼17楼,大概半小时之前,麻烦帮我把护士台附近的监控调出来。” 监控室的工作人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别紧张,没什么事。”见工作人员这幅全神贯注的架势,何令珍宽慰他,“我就是来抓我女儿早恋的。” “哦哦。”搞了半天是为了这么个啼笑皆非的事,工作人员本来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干笑了两声,“我还以为有人医闹了。” 何令珍很快在监控记录中找到了沈何启。 虽然来之前就知道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再亲眼看一遍,何令珍到底还是更加焦虑了。视频中两人的举止很亲密,绝不是普通的朋友会做的,关键是沈何启还看到裴艳被推出来了,不但没有气得上房揭瓦,而且被三言两语地一哄,居然就让事情就这么过了? 她觉得这下完蛋了,女儿一定是被那不负责任而且私生活极度混乱的臭小子吃得死死的。 她脑海里已经将裴艳的悲惨遭遇脑补成沈何启的遭遇了,这么想着,又怕待会沈何启去约会,忙给丈夫打了个电话:“今天你店里忙不忙?” “还好吧,怎么了?” “你都多久没去看你爸妈了,趁着今天何启请假休息,你们一起去看看吧,妈打电话来说想何启了。” 沈何启的奶奶是一个非常封建的老太太,重男轻女思想特别严重,沈何启两个伯伯和一个姑姑家都有儿子,结果沈何启一生出来,老太太看到是个女孩就挺不高兴的,何令珍又是在医院这样的事业单位工作,生二胎无望。 但是沈何启这个人从小就贼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哄长辈高兴的本事一套又一套的,街坊邻舍就没一个不喜欢她的,老太太的三儿一女一共生了给她生了四个孙儿和两个孙女儿。结果沈何启愣是在众多男孩中杀出一条血路,成为老太太心中最宝贝的孙辈,而且把第二宝贝的小孙子远远甩在后面。 沈何启爷爷批评老太太偏心得太明显。 老太太嘴硬得很:“我哪里偏心了,这么多孙子孙女我明明都是一视同仁的。”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最大的螃蟹挑出来放到一个单独的碗里。 沈何启爷爷不解:“你干什么?” “这个最大的螃蟹我给何启,不然一会阿宝要跟她抢的。”阿宝就是整个家族最小的小孙子。 沈何启爷爷:“……” 第32章 沈耀荣觉得何令珍莫名奇妙。 何令珍刚嫁进他们家的时候就跟他妈不怎么合得来,女儿出生后不招他妈待见更是激化了婆媳矛盾。 后来小妞自己争气,一举成为沈家最受宠的孩子,他妈待他这女儿真是宠到天上,要什么给什么,连每年的压岁钱都悄摸摸要给沈何启双倍。 然而何令珍心里的芥蒂并没有就此消失,与他妈的相处也仅仅是从争锋相对变成了不咸不淡,而且她并不怎么喜欢沈何启在奶奶家待着,因为在奶奶家沈何启容易被宠坏,要是待上两三天,再回家绝对就变得作天作地,平时立下的规矩也都不管用了,养成的习惯也都忘记了,不打上几顿是乖不回来的。 何令珍最苦恼她平时不允许女儿喝饮料吃垃圾食品,但是沈何启一去奶奶家简直就像老鼠进了米缸,奶奶会满足沈何启一切的愿望,什么雪碧可乐方便面肯德基,管饱。 哪怕沈何启已经长大了,何令珍这个做妈的也无需再有以上的烦恼,但是她不喜欢沈何启去奶奶家的思想早已变得根深蒂固,除了逢年过节的探望,何令珍鲜少主动提出要去看望婆婆。 结果这次破天荒的,让他生意也别做了,领着沈何启去看望老人家? 沈耀荣给沈何启打了个电话,沈何启正在午睡,接得那叫一个瞌睡懵懂。 本来就在犹豫的沈耀荣见状也彻底打消了一下午都待在老妈家的念头,只和她说了晚饭去奶奶家吃,就把电话挂了让她继续睡。 沈何启被这么一打扰却是睡不着了,睡意不顾她的苦苦挽留,毫不留恋地离她而去,她在接下去的二十分钟里一直闭着眼睛尝试重新入睡,仍是失败,苦恼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前一天没完成工作就走还怼了李红一顿,她前脚刚离开,后脚李红就声泪俱下地给领导潘总打了个电话告状,说沈何启这人任意妄为,毫无责任心,工作吊儿郎当,与同事相处不友好没有团结心。 潘总被这么一搅,也不管平时挺中意沈何启了,给沈何启发了个微信批评她。 沈何启早上起床才看到领导的消息,气得无心工作,直接就以身体不舒服请了一天假。 她家里排不上什么有钱人家,但是父母一个自己开汽修店一个从医,收入也都还算可观,她这点工资对于这个家庭可有可无。因此如果工作不舒心,她可以毫无顾忌地离开。 上午她舅舅来了她家一趟,送来了一大箱杨梅,杨梅放不了太久,家里只有三口人压根吃不完。沈何启便给父亲店里送去一些,又带了半箱去母亲工作的医院。 结果就在那里再次碰到了金铮。 多有缘。 读高中的时候他们也这么有缘。 她才刚刚喜欢上他,就被他知道了,打着还书的借口来找她,在教室门口流里流气地直接戳穿了她。 从此两人就算认识了。 可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她长相平平,入不了他的眼。 舒怡维转校过来的时候躁动了全七中男生的心,一个礼拜后,金铮就带着人一起去食堂吃饭了,其实她当时看到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一起吃饭也不代表就是男女朋友。 吃完饭她再次在学校小卖部看到了他们,两人站在冰箱前,金铮半低着头看向舒怡维,讲话的语调虽然还是一如既往慢条斯理又带点漫不经心,里头却有无法忽视的宠溺:“这就吃醋了?” 她从旁边走过,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专注得好像只看得到舒怡维一个人。 原来他喜欢这样漂亮的女孩子。 其实也不能用原来这个词,毕竟谁都喜欢长得漂亮的人,就像她第一眼就喜欢他,还不是也是因为他长得漂亮。 再后来,她在killers贴吧发了个贴,有人找上门来要和她组队,聊得投机,她也欣然应允了。结果对方一丢qq号她就认出了是谁,他的qq她早就倒背如流。经过深思熟虑她还是决定不亮明自己的身份,申请了个小号去加他。 从此迈入他的生活,成为他最在乎的人之一。 可是这依然没有什么用,他在乎的是将军,而不是沈何启。多少次上一刻他们在网络上谈笑风生,下一刻在现实生活遇到却擦肩而过,最多有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纠缠。 她靠着将军的身份赖以生存着,可是她最讨厌的也是这个身份,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高中三年她和金铮无数次的偶遇,很多是她处心积虑的相逢,更多的确实是偶然。 都只是有缘无分。 所谓缘分,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空欢喜。 * 金铮到包间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在了,都是些x市的二世祖,无所事事到处聚会,只要愿意,天天有赶不完的场子。 粉头陈伟业第一时间像狗嗅到肉包子味凑了过来,两三天不见而已,已经差点要来舔他一口了。 两个大老爷们如此这般成何体统,要被误会搞基的。 金铮推开他,没好气地埋汰他:“你属狗的吗?” 陈伟业也不恼:“想你了嘛。” 金铮参与此类活动不算勤快,再加上最近金甚拿下一个震动x市商圈的大项目,其他人除了许久未见的寒暄,更多则是带了点讨好和奉承的意味。 尽管和金甚父子关系并不算亲近,但是金铮也不得不承认,他在外头的风光,一起码有一半都是他这个爹赋予他的。 面对这些半真半假的热情,金铮笑了笑就当做回应了,转头又和陈伟业说笑起来。 还没来得及入座,一只手搭上他的肩:“阿铮。” 扭头望去,是初中时期玩的很好的一个朋友,不过后来随着高中去了不同的学校关系就淡了下来。 感情不在了,情分还是在的。金铮对付其他人敷衍了事的那一套自然不会用到昔日好友身上来,话语间带了几分熟稔:“在哪鬼混呢?好久没见了。” “还不是被我爸逼着去喝了几口洋墨水。”初中同学话锋一转,“没带妹子,最近单着呢?” “没带妹子怎么了?”陈伟业随时随地要怒刷一波存在感,“他带我了呀。” 又来了。金铮忍无可忍:“你能不能闭嘴?” 初中同学笑完,下巴朝不远处沙发上坐着的一个姑娘点了点,“我表妹,本来一直在s市,以后就回x市长居了。漂亮吧?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金铮的视线顺着望去,沙发上有个穿白裙子的女孩,看着极为文静,手里捧着一杯橙汁在咬吸管,见他看过来,慌忙低下了头,白皙的面孔浮上一抹潮红。 “不用了。”金铮收回视线,笑得有些暧昧有些宠,“最近看上个丫头。” 一旁的陈伟业闻言精神一振,好奇心蠢蠢欲动,难怪阿铮这几天玩失踪呢,合着泡妞去了:“谁啊谁啊?” 金铮没打算瞒他,朝着他做了个口型。 陈伟业几乎是把所有能想到的女人的名字都套了一遍那个口型,最后反应了好半天终于明白过来了,脱口而出一句惊叹:“我操!” 初中同学被陈伟业的反应也弄得好奇了:“何方神圣啊,弄得伟业这么激动。” 金铮一回味,便被这个成语逗乐了:“嗯,确实是何方神圣。” 然后不顾陈伟业喋喋不休的盘问落了座,四处看了一圈并没看见另一道熟悉的身影,问陈伟业:“老吴呢?” “在那边教大……”陈伟业一时嘴快差点又喊人家大胸妹,但是今非昔比了,人现在是吴勉的女朋友了,该换个称呼了,“在楼下教吴嫂打台球呢。” 吴嫂……怪怪的,无端教人想起某人。 陈伟业还是缠着金铮不肯罢休:“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怎么就搞上了?” 金铮不理他,只顾顺着玻璃栏杆再次往楼下看去。 这次看到了。 有一半球桌楼上看不到,吴勉带着人换到了正对楼上的这面,正自后环着新欢,手把手地握着球杆发球,说是在教打台球,倒不如说是在调情。 金铮朝他们吹了声口哨。 吴勉闻声望上来,笑起来,然后放下球杆带着人上楼来了。 “你跟他坦白没有?”陈伟业小声问。 “待会散了单独找他说。” “啧啧。”陈伟业突然就记起江文韬生日那顿饭之后,两人聊天的时候自己夸沈何启漂亮而金铮是怎么回应的了,“上次谁说没看出她漂亮来着?” “你注意她漂没漂亮干什么?” “我操。”陈伟业没想到他能这么有异性没人性,“老子长着眼睛了,看看都不行了?” 第33章 第26节 “你们两又在咬什么耳朵?怎么天天跟在谈恋爱一样的。”吴勉的声影出现在楼梯口,身后是显得很乖巧的大胸妹,今天她的穿着与打扮都很良家妇女,化着淡妆,头发柔顺地披着,一头黑长直,上身是一件无袖的蓝色针织衫,下身的裙子也差不多到了膝盖,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 “你有佳人作伴,还不允许我们两个孤家寡人咬咬耳朵聊以自慰一下了?”陈伟业说完,又对着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吴勉新女友毕恭毕敬问了声好,“吴嫂好。” 其实酒吧早都见过了,一起喝过酒摇过骰子的交情,不过吴勉还是给双方介绍了一下: “这是伟业,这是阿铮,还有个好兄弟家教严,没出来玩。” “这是安妮。” 安妮露齿笑得温婉,摇摇手柔柔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hi。” 要不是亲眼见识过她在酒吧浓妆艳抹袒胸露乳的豪放,还真难以想象一个女人能有这么截然不同的两面面孔。 连这么奔放的女人,都知道第一次见男朋友的朋友要伪装成淑女,可是当时某人怎么一来就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七中校花? “吴嫂,上次那把游戏不好意思了,我有点事情所以提前下线了。”金铮上次那事做得有点不给面子了,现在人是吴勉名正言顺的女朋友,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虽然也不知道吴勉这一把能谈上几天。 安妮也很懂时务,顺着台阶下:“多大点事,你不提我都忘了。” 成年人之间的和平总是来得轻巧又心照不宣。 陈伟业这个痴线再次蹦跶出来了,向金铮邀功:“在我英明神武的带领下,我们还赢了呢!” 金铮拒绝搭理他。 倒是吴勉大概是因为新欢在侧所以心情不错,摸摸陈伟业的头笑得慈祥,半哄半骗:“是是是,你全场mvp。” 金铮和吴勉初中的时候是一个班的,初中玩得好的也是同一批人,吴勉见到许久未见的老同学也是一顿寒暄,寒暄完了四个人凑了桌牌。 陆陆续续有了几个人过来围观。 安妮依偎在吴勉身旁看他出牌,两手搭在他的肩上,在吴勉拿了牌即将要出的时候阻止他:“别出这张,出这张。” 吴勉闻言扭过头去看着她,笑了笑还真换了一张:“听你的。” 郎情妾意羡煞旁人,旁边围观的人群里便有人问了一句:“小恶魔?” 他最新的朋友圈还是那条关于沈何启的“小恶魔只有睡着的时候才比较乖”。 吴勉手势在半空里停顿了一瞬,才把牌丢到桌子上,直接否认:“不是。” 气氛顿时凝固。 虽然对方马上发觉不对,尴尬地把话题扯开了,但是定时炸弹已经埋下了,安妮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多少。 陈伟业看完破罐破摔爱咋咋的吴勉,又看完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安妮,最后贼溜溜抬眼朝金铮望去。 好一副不显山露水的冷静表现。 金铮察觉到他的目光,眼皮一掀,给他起了个相似的称号:“出牌啊小精灵,又磨磨蹭蹭什么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 安妮没过多久就走开了,说是要去一下厕所。 吴勉的视线从牌上依依不舍移开,也不过看了那背影一眼,就又继续把注意力放到赌桌上了,一局完毕,却是和队友初中同学输得彻底。 都是自己人,赌注下的也不大,纯粹是玩闹一下,吴勉把钱转给金铮和陈伟业,紧接着又拢过桌上的牌,熟练地理齐了就开始抄牌。 这是要马上继续下一盘的节奏。 “诶。”见他这是完全不准备管后院起的火了,金铮食指敲了敲桌子,朝厕所的方向给他使了个眼色。 吴勉又理了两下牌才站起来:“我去哄一下,你们来个人替我补上。” 剩下的人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了,碍于他在场才没多说什么,见他走远了,也不再顾忌什么,话题围绕着这神秘的“小恶魔”轰轰烈烈地展开,言语间多有些调笑,越说越偏,已经有点刺耳了。 “说够了没?” 金铮这一句话带着十足的冷意,更是一点面子也没给,让在场众人在惊讶之后都有些悻悻地,气氛一度又尴尬起来。 知道内情的陈伟业自然知道他这怒火是为何而来,忙打起圆场招呼大家:“打牌打牌。各位最近行情行不行啊,谈点生意么还像那回事,说个小姑娘有什么意思。” * 没过多久吴勉回来了,还是一个人回来的,并没有带着安妮,他走到金铮身后,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看着金铮打。 金铮回头看了眼,朝吴勉挑了挑眉。 吴勉不理他的潜台词,只顾着给他指牌:“到你了,出这几张。” “烦人,观棋不语真君子听过没?”话是这么说,金铮到底还是照着他的建议把牌给出了,然后问他,“你家那位呢?先走了?” “嗯。” “没哄好啊?” “哄不好,拉几把倒。” 时间跟飞一样就过到了晚上。 一整个下午吴勉的运气都很差,几乎是逢赌必输,倒是金铮赢得荷包鼓鼓。 后来牌桌上换了别的人,赌注也就加大了,吴勉仿佛没意识到自己输出去的都是真金白银似的,坐在那稳如泰山,一副誓要把这散财童子当到底的架势。 倒是金铮看他输得太惨看不下去了,示意他差不多收手了得了。 吴勉不肯罢休:“输给儿子点钱怎么了?羊毛出在羊身上。” 金铮嘴上骂他,心里却大概知道吴勉这么躁乱的原因,只不过下意识不想去承认。 一顿晚饭后吴勉的脑子倒是清醒了,不想再当地主家的傻儿子散钱了,不顾大家的挽留先行告退。 他这一走当然也带走了金铮和陈伟业,且他主动提议要去酒吧喝酒。 吴勉一个酒精过敏、几乎滴酒不沾的人,去酒吧从来只有一个鲜明的目的,泡妞,说是去喝酒这是破天荒头一次。 酒吧里,金铮和陈伟业坐在一起,两人向来是天南与地北的思想到达空前的一致,皆是忧心忡忡眼看着对面的吴勉像喝白开水一样灌下第三杯酒,他的脖子上已经起了一片过敏引起的小红疹。 陈伟业被他这不要命的架势吓得咽了咽口水:“老吴,你别害得我们一会陪你去医院过夜啊。” 几杯酒下去,酒量浅得一根小拇指就能探到底的吴勉已经开启了酒后吐真言模式:“安妮说让我把朋友圈删掉,可我就是舍不得删。” 此话一出,陈伟业便听到旁边的金铮叹了一口气。 于是陈伟业懵里懵懂地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吴勉还在继续说着: “我以前就没怎么在乎过哪个姑娘,读书那会你们天天情情爱爱寻死觅活的,我是一点都不懂你们,结果现在长这么大了,反而让我尝到为一个人牵肠挂肚是什么滋味了。我就寻思着,我找个新的人,说不定就忘记了。那种小学生身材,还一点都没女人味,以前要是有人跟我说我要栽在这么个妞身上,我一定笑掉大牙。” 金铮又叹了口气,去拽他的胳膊:“你喝多了,别喝了回家了。” “我不回家,我想见她。” 喝醉之后欲望能被放大到无数倍,胆子更是变身熊心豹子胆,平日里那点想干不敢干的事统统变得非干不可。 分手后的这些日子,吴勉哪怕心里再惦记,到底还是所谓的男人的自尊心作祟愣是没去找过沈何启,现在呢,别说什么自尊心了,他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沈何启不接电话。 醉酒的人固执起来也是要人命的,眼看四个电话过去了,沈何启还是没接,吴勉也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退意,愈战愈勇。 本就提示低电量的手机在这一通折腾后是彻底扛不住了,顾不上主人正是要用它的时候,第五个电话打到一半的时候,它自动关机了。 * 沈何启奶奶家没去成,正在餐桌上面对父母声泪俱下的劝说,在她父母眼里,她天真可爱又无知,弱小可怜又无助,被一个上床不戴套又极度不负责任而且有重大群p嫌疑的渣男骗得团团转。 百口莫辩之时,手机传来震动。 吴勉?不接。 一连五个电话之后,好不容易停歇了那么一会,手机又开始继续欢快地震动起来。 明明心里猜肯定还是吴勉打来的,可不知怎么的,竟又鬼使神差偷偷低头看了一眼。 来电显示上却是“他不会打来,你也别接”。 可他打来了。 而她也接了。 第34章 沈耀荣办事不周没把沈何启带去奶奶家,沈何启下午无聊,就自己出去闲晃了一圈。 何令珍认定她被渣男骗出去了,打了个电话把沈耀荣骂了个狗血淋头,顺便把事情的严重性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于是何令珍下班以后,沈家召开紧急家庭会议。 何令珍早都想好了,先礼后兵,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是第一步,如果还是行不通的话就以断绝母女关系相要挟,反正这对鸳鸯必须棒打,她决不能看着沈何启变成第二个裴艳。 沈何启也表现得很乖巧,连顶嘴都没有一句,何令珍本来还挺欣慰的,觉得女儿还不至于彻底被爱情冲昏头脑。 结果沈何启的电话开始响了,虽然只是震动,但是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何启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没接。 谁的电话,不言而喻。 一家三口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听了好几分钟手机的震动声。 后来手机安静下来了,何令珍给沈耀荣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打苦情牌。 沈耀荣清清嗓子,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又来了。 这一次,沈何启没有放任它响,看了一眼便站了起来,在二老“何启你干什么”的惊呼直接进了房间,顺道还落了锁。 随着这一声落锁的“嗒”,何令珍脑袋里那根绷得老紧的弦终于不堪重负,断了,除此之外,沈耀荣的也未能幸免。 沈何启此刻无暇去顾忌父母脆弱的神经,她站在窗前,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 电话接通后她并没有开口说话。 对面一时也没人说话,话筒里传来的只有一阵非常嘈杂的背景音乐,节奏感非常强烈,能轻而易举联想到舞池里五光十色变幻迷离的灯光和随着音乐律动尽情舞动的人群。 僵持了两秒,对面传来如梦初醒的声音:“沈何启……” 是吴勉。 而且从声音判断,醉得不清。 第27节 沈何启一怔,不过再仔细一想,前脚是吴勉的电话,后脚就是金铮的,也怪她自己,看到金铮的来电一时脑子转得不够灵活,什么都没多想就接了。她压下情绪,问道:“你喝醉了?” 吴勉倒不像有些都差点要当街撒尿了还要嚷嚷自己没醉的人。喝醉了酒喝醉了,很诚实地承认了事实:“不喝多,我都不敢打给你。” 完了完了,真的又玩脱一把。原本分手后吴勉一次也没有联系过她,她还在庆幸这把没欠什么情债,幸亏他也是个玩得起放得下的人,合着是憋到今晚放大招。沈何启顿时头疼起来,额头磕起玻璃窗缓解症状,当然磕得并不重,毕竟是自己的额头:“那……你电话也打了,要不,早点回家睡觉?” 如果那么容易就劝动就不叫醉鬼了。不胡言乱语、不固执得九头牛也拉不动、不给别人制造点麻烦,那简直就是枉费喝醉一场。 吴勉在电话那头丝毫不为所动,只顾着自己大着舌头絮絮叨叨:“加四你怎么还是这么无情,这几天你一点都不会想我吗?我一直在想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说怎样就怎样,规则都你定,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改……” 见他一啰嗦起来没完没了,沈何启忙打断他,心里虽然着急,但是念着三年队友的旧情还是很有耐心地哄了几句:“好了好了,乖乖乖,是我错了,你忘了我这个无情的坏女人吧。我真的得挂了,你这电话可差点害死我了。” 她没打算再给吴勉说话的机会,放下话筒准备按了挂断然后出去接受来自父母的狂风暴雨。 话筒已经离耳朵老远,里头音乐又嘈杂无比,可她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传来的某道熟悉的声线,只不过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短短三个字而已,可是她就是轻易分辨出来了。 顿时无处发泄的怒火有了倾泻口:“金铮你他妈的,吴勉的电话我不接,所以试试你的电话我接不接?对啊我接了,这下你满意没有?” 金铮一直没说话,半晌后沈何启听到他那边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渐渐变得遥远而不真切了,最后只隐隐约约偶尔有几声节拍重音,他又沉默了一小会,才终于开口了,显然他的心情也不是很好,但是更显然他还是在努力压制了:“沈何启,你脑洞不要开太大,我没那么无聊。” “……” 在她开口怼人之前,金铮先下手为强用最简洁的语句解释了前因后果:“吴勉的手机没电了,抢了我的给你打。” 她没头没脑地接道:“他的手机没电到自动关机了么?” 虽然不知道她这个问题的企图什么,不过金铮还是如实回答:“嗯。” “那我的号码,哪里来的?”她脑袋瓜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一把抓住重点。吴勉的手机没电到自动关机,却还能用金铮的手机给她打电话,也无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吴勉背下了她的号码,另一个是金铮存了她的号码。 原来她是为了这个。 金铮这几天堆聚了满心的烦乱。父亲金甚飞往墨尔本的航班也眼见快到降落时间,收到消息后父子间一场腥风血雨不可避免;还有在友情与爱情中间的举步维艰,面临手心手背都是肉的两难抉择。 人世间最重要的三种情感,门门亮起红灯,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可是此刻却豁然一身轻松,密布的乌云被吹散,连日来的烦恼好像都已不值得一提。 “吴勉背得出你的号码。”这是实话,他没打算瞒她。当吴勉熟练地摁出那十一个数字的时候,他也是暗自一惊。说实话在这个座机快要灭绝的年代,在这个不再把情爱当作一切的年纪,连父母子女都未必能背出对方的号码,更别提改朝换代极为容易的恋人。 吴勉比他想象中,更在乎这个女人。 沈何启一听,顿时就要撂电话。 他却好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渣渣,别挂。” 沈何启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这声久违的称呼所震慑,还是因为他话语间充满了带着点祈求的疲惫,总之她真的没挂,脚尖梳理着地毯上略显凌乱的纹路,洗耳恭听,看他能开出什么花来。 “他背得下来,我也存了。” 第35章 “他背得下来,我也存了。” 金铮说完这句话,是做好沈何启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准备的。毕竟此人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水就泛滥,给个框框就下蛋。他这一句话足够直白坦诚了,她不顺着杆子往上爬上几寸,她都不像沈何启。 而且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大概是不会小心翼翼问出“你什么时候存的”或者“你哪来的号码”,这不是她的风格,哪怕她心里想知道,但她一定会嫌弃问这太掉价。 她应该是要贱嗖嗖地调戏他一句“哦?存我的号码啊?你存来干什么”。 他猜错了,她问的是:“那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啊?” 金铮把手机放下来看了看屏幕上面明晃晃的两个大字。 不禁陷入沉思。 跟女人聊天随处是陷阱,哪怕这女人在玩游戏的时候会选择一个满身肌肉的光头,本质上她还是一个女人,是女人就天生骨子里带着不讲道理的基因,看着平凡无奇的一个问题,谁知道一脚下去是地/雷还是沼泽。 见他不说话,沈何启自顾自帮他把问题范围缩小成了一道二选一的选择题:“将军,还是我的名字?” 将军和沈何启,不都是她。有什么区别? 金铮把问题反抛给她:“你喜欢哪个?” 她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下,这一声笑像一根羽毛,钻进耳朵痒痒的,也挠得心痒痒的。她的回答把他一下子拉回到多年前在killers并肩作战的夜里,只不过从前屏幕上那冰凉的文字,头一次变成了一道真实的声音: “我喜欢你叫我爸爸。” * 其实沈何启的号码,前一天金铮才刚存上。 本来要查个号码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有的是门道可以去查她的信息,别说一个号码,就是她这些年来的经历,只要他想知道,什么都能翻出来。 本来他差点就交给阿标了,结果突然就记起了高中的时候,沈何启给他发过一次短信。 倒也不是找虐,非要自食其力翻出来,而是他太想知道那时沈何启和他说什么了。 他已经忘了。 高中时期已经过去太多年,先别说那时的手机收拾到哪里去了他不知道,连在不在都是个大问题。 本打算问问保姆王阿姨,但是金铮看了看手表,时间很晚了,这个点保姆王阿姨肯定已经睡下了。这么多年来,几乎是王阿姨一手把他和姐姐拉扯大,在金铮心里王阿姨已经是他半个母亲,总不能为了翻个姑娘的手机号,大半夜去把老人家叫起来帮他找手机。 打消这个念头后,他自己一通瞎找。 先是把自己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连他中考时候的准考证都给他翻出来了,也没看到高中时代任何一部手机的影子。 倒是找出了一大堆与舒怡维有关的东西。分手的时候其实他已经收拾过一遍,只是他和舒怡维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从懵懂的花季开始一路伴随,六年时间渗透了彼此生活的角角落落,所以留下的漏网之鱼还是很多。 那些年轰轰烈烈爱过的人,分手也不过三年,居然已经陌生到像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 他把东西都收进纸箱,拿着下了楼放到了客厅的垃圾桶旁。 然后走进楼梯旁的储物间,继续找手机。 他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是吵醒了卧室就在一楼的王阿姨,她以为家里遭了贼,心惊胆战地提了根棒球棒,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看到储物间里蹲在地上开柜子的身影是金铮,这才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阿铮,这么晚了,你在找什么呢?” 金铮回头,看到王阿姨那抓贼的阵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姨,我吵醒你了?我想找旧手机。” “手机在你房间呢,电脑桌的抽屉里。” “不是,不要最近的,要以前的,我读高中的时候用的那些。” 王阿姨“啊”了一声,“这么久以前的啊?那我也咬不准在哪了,说不定都不在了呢。” 比起他无头苍蝇一样的一通乱找,有王阿姨的加持找手机的进程有了质的飞跃,王阿姨最终在二楼的一间书房里找到了一盒子的旧手机。 “是这些没错,谢谢阿姨。” “没事,找到就好,不过你要那么久之前的手机干嘛呢?” 金铮单手托过盒子:“手机里有点东西。” 王阿姨一语道破天机:“为了哪个女孩儿吧。” 金铮笑起来,也不隐瞒,点头。 跟王阿姨道完晚安,金铮带着旧手机回了房间。年代已经久远,手机自然是电池耗尽了的,幸亏王阿姨理东西很井井有条,把充电线也都收拾在一块,倒是免去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状。 他换手机换得勤快,只能依据年代来推算,挑挑选选半天把可能性比较大的几部都充上了电,几乎占满了房间各个角落的插座,好不壮观。不过究竟还能不能开起来他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感谢乔布斯,成功开机两部苹果。 其它的手机没有半点起色,他也只能先翻那两部苹果。 第一部 的短信翻完,并没有想找的东西,他对另一部其实没抱太大希望,总觉得上天不至于这么眷顾他。 他忘了那可是沈何启,顺风顺水事半功倍,连打个牌都能跟出了千似的活锦鲤沈何启,上天可以不眷顾他,但是一定会眷顾她。 第二部 手机短信箱里,赫然躺着一个一眼望去满眼数字7的号码,因为名字里带启的原因,她特别喜欢7这个数字,选的手机号码11个数字里7占了近乎半壁江山。 那是他和沈何启唯一一次的短信交流,对话只有寥寥两句。 高中三年来他不是和陈伟业一起吃饭,就是带着舒怡维和陈伟业一起吃饭。一句话概括就是女人可以没有,兄弟一定不能没有。 陈伟业就像块牛皮糖,黏上了就甩也甩不走了,丝毫不顾及小情侣想要点私人空间,天天缠着他不放。要不是陈伟业时不时对着漂亮的女生犯花痴,舒怡维真的要把他当情敌结果了。 沈何启给他发短信的那天,他正吃完午饭,照常和舒怡维还有电灯泡陈伟业一起从食堂回教学楼,铁三角的组合七中的人也早已见惯不惯。 舒怡维拉着他说话,但是陈伟业不停地在旁边插嘴,舒怡维气极,勒令他闭嘴,越是这样陈伟业越是来劲,妙语连珠怼个没完。 金铮在女朋友与好兄弟的拌嘴声中笑着摇了摇头,这种司空见惯的场景他一向谁也不帮,任由他俩闹腾,管自个坐享齐人之福。 牛仔裤袋里的手机传来一下震动,给大腿带来一阵小小的酥麻。 他拿出来,看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你校卡掉了。 他暂时也没空去管是谁给他发的短信,先往裤子后面的口袋一摸,这条裤子口袋很浅,里面果然已经没有了校卡的踪影。 他再回过头去看,茫茫人海中,看到身后不远处沈何启正走来。 明明路上有那么多人,可是他就是知道,一定是她。 这是一种无法解释的直觉。 他猜的果然没错,她走过来,面不改色把他的校卡塞到他手里,一句话也没说,然后越过他们先走了。 一切自然快速到舒怡维和陈伟业都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解释道:“我校卡掉了,有人捡到了。” 舒怡维觉得怪怪的,看沈何启的背影,多问了几句。 金铮看过去,朝着她淡淡地笑起来:“过分了啊,不至于别人还我个校卡你都要吃醋吧?” 舒怡维也没多想,这个事情就算过去了,没走几步又和陈伟业杠上了。 金铮在见惯不惯的斗嘴声里给沈何启回了个信息:多谢。 到这里她事情说完了,他也尽到礼貌了。 她没有再回复的理由。 第28节 他更没有存她号码的理由。 ==回忆分割线 = 一来一去不过七个字的短信对话,一眼就能扫完了。 他把她的号码存到目前使用的手机中,起备注的过程可以说是行云流水,第一下就跳进了他的脑海中。 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号码她还有没有在使用,拿手机号码搜她微信没能搜到,号码搜不到微信这件事吴勉追她的时候也抱怨过。 但是他潜意识觉得这么个都是7的号码她应该不会换。 直到吴勉醉酒,手机没电关机后抢了他的手机给沈何启打电话,输入的号码在按出拨打键后被系统通讯录检测到,自动变成他给她的备注: “渣渣”。 第36章 “我喜欢你叫我爸爸。” 金铮听完先是一怔,随后不顾人来人往,笑得前俯后仰。 即便明知前方还有好几场硬战等着他,这一刻还是彻底放松了身心。 哪怕此刻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至少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笑完他稍正了脸色,语气却还是残存着三分笑意:“渣渣,你怎么还是这个德行,当个爹滋味真就这么爽吗?” 随后他在路边的台阶坐下来,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手长脚长地占了好几阶台阶,“那我冒昧地问一下,我在你手机里的备注是什么?” 不过他觉得沈何启大概也许应该,并不会存他的号码。 毕竟当年她把一切毁得那么决绝,删了好友退了群从此消失,连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游戏账号都废了,三年时间她累积了不少绝版的顶级装备,都是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得到的极品,统统让她砸了个干净。 “你的备注啊——”她拖长了尾音,在电话那端慵懒得像一只猫,“金铮咯。” 她还是将军的时候,他们在群里侃大山,也不知道怎么大家说到了对喜欢的人的称呼,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喜欢的一个比一个肉麻一个比一个亲密。 一向天马行空的将军却难得一板一眼起来:我就喜欢连名带姓。 金铮完全不理解苏点在哪里:叫阿猫阿狗不都是连名带姓,情趣在哪? 将军却说:你不懂,其他人的名字只是一个名字,但是有个人的名字就是串咒语。 * 挂完电话,双方都有一盘残局等着去收拾。 沈何启在死党三人群里发了自己的死亡预告:“完犊子,我都怀疑明天我妈要带着我去做妇科检查。” 也来不及等那俩家伙回复了,她在房间里耽搁得够久了,她爹妈那俩暴脾气,没拿着螺丝刀直接上来拆她的门锁是她的造化。 沈何启深呼吸两口气才敢打开房门,在父母炯炯有神的注视下视死如归地回到之前的位置上坐下,把头垂得老低。 她在等着父母先开口问责。 她爹妈也等着她主动坦白。 两军对峙许久,还是沈耀荣先沉不住气先败下阵来:“谁的电话?” 沈何启酝酿好情绪,一抬头,一行眼泪“唰”地垂落下来。 作为一条铁铮铮的汉子,沈何启已经有数十年没有在父母面前掉过眼泪,这一滴眼泪说是惊世一哭也不为过,直接冲破了沈耀荣的心理防线,他这当爹的立刻溃不成军,举白旗投降。 * 金铮回到卡座,头疼地骂了一句脏话。 陈伟业拼尽全力在夺吴勉的杯子,两人的拉锯战僵持了好半天,杯里的酒已经在你来我往间洒得快见底了。 终于还是滴酒未沾的陈伟业占了上风,成功抢到杯子后一个转身丢到了一旁吴勉够不到的桌子上。 哪料到就这一转身的功夫,没了酒杯的吴勉直接拿起酒瓶开喝了,是要吹瓶的节奏。 金铮快步走过去,从他手里抽过了瓶子。 “我拦不住。”陈伟业半个人都被泼了酒,看到金铮仿佛看到了救世主,半哭丧着脸跟他诉苦,“他又喝了一杯了。” 吴勉看到是金铮,也不抢酒了,醉醺醺的大脑倒还记着自己和沈何启电话打到一半,是金铮把手机给抢走了:“阿铮你把我手机弄到哪里去了?我还没打完电话。” 金铮耐下性子纠正他:“那是我手机,你不记得了?” 醉鬼吴勉拒绝交流手机是谁的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把我手机还我。” “老吴,说点事。”金铮把站起来企图夺手机的吴勉推回座位,“正事。” 吴勉一听是正事,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结果等了半晌都没等到金铮开口,于是催促道:“说,说呀。什么正事?” 金铮才刚组织好语言:“沈何……” 陈伟业从金铮说要说正事开始就有所防备,为了维护兄弟之间的和平情谊,为了阻止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级备战状态,这个名字一冒出来,准确地说是这个“沈”一被说出来,他就跟条件反射似的扑过来紧紧捂住了金铮的嘴,连沈何启的名字都没让金铮念完:“阿铮!你冷静点。你难道想弄死他吗?你好歹给他点时间缓冲吧。” 金铮看着还在等着他说下文的吴勉,面色潮红,双眼迷离,脖子上手臂上因为起了红疹已经挠得全是印子。 他把目光转向自己的脚尖,盯了好半天,和吴勉做兄弟的二十几年就像快进一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从他生命最早的记忆开始一直到长大成人,他活了多少年,便和吴勉做了多少年的兄弟。 此时此刻,他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最主要的是,说了也没用了,因为吴勉一头醉倒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 吴勉在金铮车上沉沉入睡,金铮把车很慢很稳,一路无言,连话唠陈伟业都破天荒没有说话,车里气氛沉默而压抑。 车开到吴勉住的小区,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弄上楼,吴勉又是呕吐又是胡言乱语,折腾了各把小时才终于又老老实实睡去。 陈伟业在吴勉卧室门口,看着金铮把吴勉的外衣外裤脱去,开了空调又给吴勉盖了被子,还把一杯水放上床头柜,最后走出来轻轻地碰上了卧室门。 吴勉方才的胡言乱语里还是充斥着某个名字,陈伟业此刻再也忍不了了,吐槽起来: “你们都疯了吧,一个两个的被灌什么迷魂汤了,兄弟也不要了?你们要为了她反目成仇啊?到时候搞得我和韬子两头为难。” “就那么几天而已,你们至于这么要死要活吗?老吴以前别人对他掏心掏肺的他爱理不理,现在来了个妞不爱搭理他,他反而难以忘怀了,天生反骨啊?还有你阿铮!这可是高中那会你三年都没兴趣的女人啊!” 最后他下了定论:“女人,就是红颜祸水。” 金铮任由他叨叨,一声不吭。 陈伟业以为他不准备说话,更觉使命沉重,誓要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劝他回头,喋喋不休地劝着,一直强调女人如衣服,兄弟才是手足,没有道理为了衣服割舍手足。 等到再次上了车,一直沉默的金铮突然问道:“如果她不但是女人,还是兄弟呢?” “我怎么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陈伟业被这又是女人又是兄弟的给绕晕了,琢磨了好半天,突然灵光一现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难道你是说她胸小,就跟个男人一样?” “……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看些不该看的地方,想些不该想的东西?” 陈伟业顿时委屈了:“不让我看她漂不漂亮也不让我看她是不是胸小,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重色轻友?我这双眼睛就不该长是吧?你干脆把我戳瞎好了,省得我的目光玷污了她。” “沈何启,她就是将军。” 金铮径直把这一句话抛出来,任由陈伟业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一直风中凌乱安静如鸡,仿佛丧失语言功能。 车子已经驶到陈伟业家楼下,金铮把车熄火,拍拍陈伟业的脑袋:“怎么?还没接受现实呢?” 陈伟业喃喃道:“你说的将军,是我理解的将军吗?” “是。” 陈伟业得到他的肯定回答仍不肯相信,继续问道:“是我们的队友将军吗?” “是。” 陈伟业倒抽一口凉气:“也就是说,沈何启是个男的?” 金铮有些后悔把话说得太过直接没留缓冲的余地了,瞧瞧把伟业惊成什么样了,连说话都颠三倒四了。他叹息,纠正道:“客观事实来说,不是沈何启是男的,而是将军是个女的。” 陈伟业渐渐缓了过来,呆若木鸡的状态大有向欣喜若狂转变的趋势,在他彻底接受现实就会发疯前金铮把他赶了下车,一脚油门飞驰而去。 往自己家的路将将开到一半,收到了阿标的通风报信:“老板,裴艳联系上大老板了。” “嗯。”算算时间,确实也差不多了。 他一路开回家,再到洗完澡躺下,一直关注着手机的动静,等着父亲来兴师问罪,可是金甚却迟迟没有联系他。 一直到他睡着,他备战充足的战斗也没有吹响号角。 倒是梦到了沈何启,梦到挂断电话前她最后的话。 她说: “如果有一样东西我特别执着,别说是我朋友喜欢,就是我妈喜欢,我也绝不拱手让人。” “能阻止我的,从来都只有我自己和我追求的这个事物本身。” 第37章 接下来的三天,沈何启的日子过得相当清净。 吴勉可能是酒醒后悔不当初,总之那天吃了个闭门羹之后没有再来找她,而且把朋友圈也删了。这样沈何启心里好受许多,倒也不是她良心过不去,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关系,谁动了情谁就输了。但是念在三年队友的旧情上,还是希望自己给他造成的伤害越少越好。 当然还有个最自私的理由,这另当别论。 而金铮在那通电话后又消失了,电话的最后两人说得也并不是那么愉快,八字没一撇的关系,他也没有义务来哄她,何况在他眼里她大概还是那个满身肌肉的光头,好兄弟,抠脚大汉,哄什么?最重要的是因为节外生枝的吴勉,他左右为难。 于是又这么半僵着了。 李姝杰忙着赶稿,老鳖出了差。其他的朋友不是关系淡了就是天各一方。 人生突然寂寞如雪。 唯一的热闹就是陈伟业,但是热闹过头了。 他知道沈何启和将军是同一种东西后就疯了。他家有金山银山,用不着上班,有的是时间可以挥霍。于是几天来,他述说了无数遍这六年来对她的相思之苦,惊叹了无数遍最黄最暴力的队友居然是花木兰从军,悔恨了无数遍高中时代天天跟她擦肩而过却不识庐山真面目,更别提从早到晚几乎不带停歇的嘘寒问暖和拉家常,沈何启的手机就没怎么停下来过。 沈何启一开始挺感动,哄孩子似地哄他,然后陈伟业凌晨三点才放她睡觉,从此她就沦落到一听手机响就害怕的境地。 不过陈伟业每天说这么多话,居然愣是鲜少提金铮,几乎没提吴勉,更是彻底没提要约她见面以叙旧情。 这二货是不可能有这个自觉的,但是他很听某人的话,想必是那个某人叮嘱过了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第29节 另外,面对父母她流下的那滴半真半假的眼泪,沈耀荣与何令珍都以为她接电话是被甩了,虽然有那么点心疼她,但是更多的是庆幸她逃离渣男的魔爪。 她的出门警报危机顺利解除。 但是奈何没人陪伴,虽是自由自在,然甚是形单影只,熬了几天,老鳖出差一回来,她就去老鳖家住了一晚。出门前还获得了沈耀荣的赞同:“找朋友聊聊,好事!天涯何处无芳草,那样的烂人不值得你难过。” 她毫无自觉,不管人小夫妻久别胜新婚,管自己霸占了老鳖,把人饥渴难耐怨声载道的老公赶到了客房睡。 * 第二天,吴勉刷朋友圈看到老鳖晚上三点多发的动态:现在是凌晨三点,我醒来看到旁边这只神仙不睡觉在玩神庙逃亡……配图一片漆黑里只有手机屏幕的光亮着,沈何启坐靠在床头,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她的脸,她专注地盯着屏幕,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的食指正在屏幕上操控游戏中的人物。 这是很多年前还在读书的时候流行的游戏,交往后他发现她手机上居然还保留着这个游戏,而且偶尔还会拿出来玩玩。当下流行的几个手游她也都在玩,并且玩得相当不错,他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还能吃得消这种过时的东西。 照片老鳖是拿手机自带相机拍的,大晚上也没给她修图,实在算不上是一张多好看的照片,但是吴勉的心在看到这个身影的瞬间就彻底软了。 我们和好,好吗? 他把这条消息发给了她。 沈何启正在和老鳖夫妇吃早午餐,看到消息扭头就把聊天截图放到了死党三人群里,并把手机直接横到了老鳖面前。 老鳖正打算喂老公吃煎蛋,只扫了一眼,就坚定地说:“答应他。”操碎了心,把蛋喂进老公嘴里后又补充了一句提醒沈何启,“矜持点答应。” 群里李姝杰也回了:答应他!反正你跟你姘头也没戏了,捞一个是一个。 她和金铮的局势一片模糊,自个都不确定的事就没跟两个朋友多说什么。 她给两个朋友看消息,也只不过是女生面对任何与爱情有关的男人时最平常的举动,并不是真的在寻求意见,只管自顾自回复吴勉:不好意思,身边已有新的人。祝你幸福。 老鳖一看就疯了:“沈何启你是不是智障?又他妈作什么?什么新的人,你现在方圆五米之内有雄性生物吗?连个公蚊子都没有!” 她老公弱弱地反驳:“怎么没有,我不就是吗?” 老鳖一记眼刀飞过去,怒吼道:“我说的是能和她交/配的人!你能吗?!” 老鳖的老公和沈何启瑟瑟发抖,同时摇头。 * 吴勉仔仔细细把沈何启这条消息看了三遍,每一个字都没落下,终于确定自己再次求和失败了。消化了好一会还是觉得心里又失落又后悔,就去找金铮。 金铮还在睡,睡得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压根没听清吴勉说了什么,通话一结束就又睡着了。 没多久门铃大作,他这才隐隐约约想起来好像刚才吴勉给他打电话问他在不在家,哈欠连天地给吴勉开了门就又往回走了。 吴勉眼尖瞥到他脖子上的红印子,警惕地站在门口不肯动了:“等等,你屋里不会还睡着个人呢吧?” “睡了个人我能让你进来吗?” 吴勉放心地进了门,嘴里不依不饶没个正经:“谁知道呢?万一你想玩个大的。” 玄关有镜子,金铮照了照,依然哈欠连天:“可能蚊子咬的抓破了。” 吴勉跟上他回卧室的脚步,走过餐桌把路上顺路买的早饭放了上去,问道:“你这几天什么情况?”他觉得金铮这段日子以来反常得厉害,游戏没玩,微信群里也不冒泡,找他也是敷衍地回只言片语。 “什么什么情况。”金铮头也不回。 “你绝对不对劲。” 金铮觉得此时此刻也许不失为一个开口的好时机。他这几天除了确实很忙,更是一直有心避开吴勉,就是担心自己忍不住把话说明了,想给吴勉一个缓冲期,结果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第一个字刚刚到达喉咙口,吴勉已经长叹一声,“阿铮,我这把真栽了。” “……”先下手为强,古人诚不欺我。 “我怀疑我真的看上她了,我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从初二15岁初恋开始,到现在26岁,吴勉长相尚可,家境优越,身边从不缺女孩。谈过不少场恋爱,也有过几个心动的姑娘,但是随着时间过去总是很快便厌倦。 “我以前一直想着,哪一天我能碰到我特别喜欢的姑娘我一定把她宠到天上。她不用太漂亮,我喜欢长得清纯的,白白净净的初恋脸就挺好,性格温柔点,腼腆点。还要有点肉感的,太瘦抱着硌得慌。沈何启明明一条都不符合……唉妈的,晚上陪我泡妞去,时间和新欢是唯二的解药,时间太慢,还是新欢药效快。” 这次倒是比前次正常了,好歹去酒吧又和以前一样是去泡妞而不是喝酒自寻死路了。 “还有我说你。”吴勉给自己想好解决问题的法子,又开始当金铮的心灵导师,“大老爷们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闷闷不乐的。至于吗?” 金铮很佩服他丰富的想象力:“谁一个人关起来闷闷不乐了?” “你,”吴勉鄙夷地看着他,“你难道不知道自从见过舒怡维,你这几天就跟瘟鸡一样么?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怂,是男人就去把人抢回来!” 金铮气结:“……”我他妈的倒确实是很想抢人啊,希望你知道真相了还能这么大方。 吴勉说干就干,当即就在群里吆喝晚上一起去酒吧。 金铮的意见他根本就懒得管,反正人就在旁边,到时间了直接带上就行。 陈伟业也爽快地答应了。 但是叫到江文韬的时候,因为吴勉发的语音,江文韬又开的外放,被一旁的女朋友听了个正着,当即什么都没干的江文韬被目光杀死了千万遍。 “你敢?” 江文韬夹缝求生:“不去,我从来都不去,他问剩下那两个呢,以前也都是他们三个去的。” “一丘之貉!我就不信你出淤泥而不染!” “都是正经酒吧又不是去嫖……” “好啊江文韬,那你去啊,去你那个正经酒吧,去嫖我也不管你。” …… 晚上三个人出现在酒吧门口,又是缺了一个江文韬,回想江文韬事后躲着女朋友给他们描述自己的悲惨遭遇,陈伟业只觉得连空气都是自由的,不禁感叹:“单身的好处此刻就体现出来了,我还要再单身五百年。” 金铮凉凉开口:“你放心吧,你想再单身五万年老天也眼都不眨地答应你。” 刚落座,陈伟业目光四处溜了一圈,就眼尖地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不是上次野营将……” 这个“将”一出,不单是金铮送去凉凉的一眼,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忙噤声,改口道:“那是不是上次野营小沈带来的妹子?” 李姝杰正在摇骰子。 三人的视线都以她为中心,半径为一米搜寻沈何启,一米没搜到又扩大到两米。 周围都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陈伟业看热闹不嫌事大,抓起桌子上一个骰子丢了过去轻轻砸到了李姝杰。 李姝杰马上抬头四处找罪魁祸首,目光扫到他们这桌时,仅用了半秒钟就认出了他们,露齿一笑,跟朋友打了声招呼便起身走了过来。 陈伟业拍拍身旁的座位示意她坐,笑眯眯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啊?” “不记得我能过来和你们坐吗?”李姝杰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高领无袖毛衣,整个身段被紧身的款式衬托得玲珑有致,为了玩游戏随意绑了把头发,发丝松松垮垮地垂了几缕在颊旁和耳后,显出几分慵懒与妩媚。 她一坐下来,一阵幽香就飘了过来。 陈伟业吸吸鼻子,心里冒出一句“酒不醉人人自醉”,美色当前倒还是没忘记初衷,和她套近乎道:“和谁一起的啊?” 李姝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金铮:“别找了,加四不在。我和同事一起来的。” 顿了顿,解锁手机找到与沈何启的聊天界面:“要我叫她来吗?” 陈伟业忙回应:“叫来啊。”他早就想见见多了一层将军身份的沈何启了,要不是金铮三申五令要他保持距离,他早把人叫出来叙旧了。经过几天时间,他已经很顺利地接受了将军的形象从威猛强壮的汉子变身任性娇弱的女子。 话刚出口,被金铮在桌子下踢了一脚。 陈伟业想见故人的心已经超越了对金铮的崇拜,金铮的这一脚他假装没感觉到,继续对李姝杰重复:“叫来啊,人多才热闹。” 李姝杰从善如流举起手机就对着对面略显沉默的两位拍了个照,闪光灯还开得老亮,拍完也不看效果,直接把照片发给了沈何启,外加一句“死过来。” 沈何启秒回,而且回得很粗鲁:来个jb。 李姝杰看到消息嘴里发出两声“啧”,一手托了腮,一手把手机举给陈伟业看,很无辜地望着他说:“这家伙的回复,作为一个淑女我没法给复述,由你代劳吧。” 陈伟业看了一眼,将军的粗话都显得这么可爱。 他镇静自若地给对面二位总结:“加四说不来。” 李姝杰挑眉。 陈伟业很严肃:“我作为一个淑男,我也说不出口。” “哦。”李姝杰点点头表示理解并赞同,然后低头给沈何启回了一句“又瞎矫情个jb”。 默默旁观的陈伟业:“……” * 李姝杰回到同事那一桌去了,陈伟业却没法冷静了,她身上的香味,她摇曳的耳环,她说自己是淑女的狡黠表情,她骂脏话一本正经的样子,连她十个手指上淡淡的粉色指甲油,都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看他眼睛时不时往李姝杰那一桌瞄,吴勉提醒他:“嘿,醒醒,醒醒,口水擦一擦。” “也不知道刚才谁说还要再单身五百年。”金铮也补刀。 陈伟业也回想起酒吧门口自己那番豪言壮志,闭上眼睛忏悔:“求天看在我幼儿园才毕业二十年的份上,原谅我的童言无忌吧。” “你真是身体力行地为我们演示什么叫莫装逼装逼遭雷劈。”吴勉说道,“我这有她微信,我转发给你吧?” “我不要,我要自己去问她要,我要她心甘情愿加我。那个名片是为阿铮准备的。”陈伟业可没忘记当时李姝杰和金铮那一茬,说完装作不在意事实上却很忐忑地问金铮,“阿铮,你对她确实没想法对吧?那我可就追啦?” 金铮看了一眼李姝杰,她大概是猜骰子输了,站起来豪迈地一杯酒就下了肚,抬手间短短的上衣下露出一截莹白的细腰。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没是真没错,沈何启的朋友,风格和她很搭。 他想起前几天玩游戏的时候陈伟业形容吴勉那个大胸妹的用词,逗陈伟业:“有啊,用你的话来说这种叫尤物,尤物哪个男人能拒绝?” 读高中的时候两人作为形影不离的好哥们,他见识过太多的妹子拜倒在了金铮的牛仔裤下,其中不乏他看上的妹子。虽然知道金铮只是在开玩笑,但是被绿怕了的陈伟业还是很警惕:“你别再看她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 那一头,虽然不争馒头争口气说着不去,李姝杰发来的照片沈何启还是端详了一把,一边端详一边感叹美色。 照片上的金铮是被突然袭击的迷茫表情,微启着唇,露着几颗洁白整齐的牙,强光下的皮肤好到女孩子都要羡慕不已。因为开了闪光灯的缘故他的眼睛里泛着红光,看不真切。 即使是这样挑剔到爆的镜头,他也完美驾驭了,展示了自己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男子气息。 哪有什么一见钟情,不过都是见色起意。 这话很对。 她第一次见到金铮是在高中开学的新生军训,强度密集的训练后教官终于大发慈悲宣布集体休息,沈何启也随着大流抢树荫乘凉,和几个尚不太熟悉的同学挤坐在一棵不大的树下,几口清凉的水灌进喉咙,总算觉得自己捡了半条命回来。 旁边有个班里三个男孩子因为捣乱被罚跑操场五圈,她半同情半幸灾乐祸地看热闹,几天的军训下来大家都晒得乌漆嘛黑的,十六七岁的男孩子那股阳光劲反而更甚,好不容易来的休息泡汤了也不沮丧,任青春随着滴落的汗水在跑道上肆意地挥洒。 其中两个男生一直在打闹,最靠内的男生只顾在旁边跑着,并未多言。 教练见他们罚跑了还有心思玩耍,怒吼一声:“还玩?给我跑快点,十分钟内跑不完就加倍!” 随着这一声吼,包括最靠内的那位男生,三人都回头看过来。 第30节 最靠内的就是金铮。 那是怎样的一幅场景呢?沈何启只记得自己的目光凝聚了,一眼万年、惊为天人这些从前觉得只是夸张的词,在那一刻她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了。 ==回忆分割线 = 从那一眼到现在,已经快是九年的时间了,金铮的美色丝毫未见褪色,反而像一坛酒,历久弥香。 沈何启轻点屏幕,退出照片浏览页面。 曾经她保存过数百上千张金铮的照片,连他和舒怡维的合照都没放过,不过后来发生人人状态转发的事后,她一气之下删了个干干净净。 当然在后来夜深人静容易脆弱的时候也后悔过,而且是很多次。不过她没有再去找回来,也不再保存任何他的新照片。 她手头仅剩一张金铮的照片,更是他们唯一的合照——高中毕业全年段的大合照。 她和金铮一个在一班,一个在十四班;一个班在最左,一个班在最右,隔着人海,行同路人。 而他的舒怡维,明明是八班的人,悄悄跑到了他们班,站在他的身旁笑靥如花,在临近毕业之际光明正大地向全校师生宣布他们的爱情。虽然被前面的人遮挡着,可是沈何启完全可以想象他们的手亲密地交缠在一起的样子。 这个照片她只在拿到的时候忍不住看过一次,后来她再也不想看一眼,任它在抽屉的最深处封存。 不能看,也不能丢。 沈何启放下手里的手机,因为这张图片而起的躁动心思却一时半会消不下去,干脆开了音响去泡澡,五月的天她也不嫌热,开关往热水那头转到不能再偏,哗哗加了大半个浴缸,浴室里没一会就热气氤氲,玻璃和镜子都糊了一片。 浴缸旁边的柜子里头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面膜,有一天沈耀荣来她浴室找东西不小心打开了,对着这一柜的宝藏惊得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沈何启连拐带骗,让他相信了单片面膜的价格仅为个位数,而且搞活动多买多送。 就这样沈耀荣都觉得自己养了个败家女,说再也不资助她零花钱。 沈何启皇帝翻牌似的看了半天,最后挑了一张雅诗兰黛的钢铁侠。她用手抹了一把都是雾气的镜面,撕开包装对着镜子抚平面膜的边边角角,又不小心回想起沈耀荣当时的震撼,很努力才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不笑出来:“买一送一五块一张。” 长大后在投资自己这一点上沈何启从来不手软,她的钱大部分都是砸到保养里面。每一天面对冗长又复杂的护肤程序,她永远兢兢业业,虔诚到就差顶礼膜拜了。 毕竟长得好看的人能轻而易举拥有许多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比如喜欢的男孩子。 浴缸里水太热了点,她脚试探了好几次,才把整个人慢慢沉下去,这种热腾腾要流汗的感觉让她觉得很舒服。 音响里正放着一首舒缓的女声英文歌,叫《you won’t let me》。沈何启这两天刚从音乐app里淘到的,外文歌她一向喜欢躁的,难得这歌舒缓的调调一下就打动了她。她是一听到好听的歌就要循环上两三个礼拜直到听到吐的那种人。 之前没仔细听过歌词,此刻头枕在浴缸边上闭着眼睛,听觉就不自觉灵敏了起来——…… but you won’t let me. no,you wont let me. 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 i just want to give it one more try, and i’d do anything, yes,i’d do anything. if you’d only let me …… but you won’t let me. no,you won’t let me. you won’t let me. 歌词不复杂,她半吊子的英语也基本全听懂了。 有点应景。 听懂之后就没法忽视歌词了,越想忽视就越无法控制地去注意。那几句一直在重复的“you won’t let me”简直是魔音绕耳,搅得她越发心神不宁。 音乐播放的间或时不时有微信提醒音响起,沈何启瘫着不愿意动通通无视了,等到消息音变成语音请求的铃声后,她终于没法再忽视了,起身去够钩子上的浴袍,一个打滑人就摔到了,浴袍掉进水里,手肘磕到了浴缸边上,左膝盖也没幸免,跪到了浴缸底部,痛得龇牙咧嘴。 伤痕累累地走出浴室,剧痛之下沈何启还不忘不能浪费的原则,把脸上的面膜接下来敷到脖子上。 是李姝杰的视频通话请求。 她挂断,回道:“干嘛?” 然后就看见之前李姝杰发给她的密密麻麻的新消息,每一条后面都加了数个感叹号。 “人呢!!!” “干嘛去了!!!” …… 还没来得及往上翻多少,李姝杰的通话请求又过来了,沈何启有过没看清视频还是语音就接的前车之鉴,因为此刻的不着寸缕,她特意确认了两遍是语音,才放心地接起来:“干嘛啊?” “这么久不回消息,还不肯视频。”李姝杰眯起眼睛,“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在为爱鼓掌。” “鼓你妹的降龙十八掌啊!”沈何启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往上跨越重重感叹号看李姝杰发来的消息,没好气道,“我在泡澡。找我什么事?” “你真是x市的头号奇葩,这么热的天泡澡。下来,我们在西门。” “们是谁?”沈何启心里其实隐隐约约猜到了。 “吴勉,陈伟业,还有金铮。”李姝杰把最后两个字轻微地咬得重了点。 沈何启当然听出来她的重音了,半响,她说:“等我一会。” 之所以有这个半响,是因为她翻到了一条李姝杰发来的短视频。五六个妹子围在他们那一桌,金铮正在和其中最漂亮的那个不知道说着什么,总之人家姑娘听到一半捂住嘴笑了起来,还轻轻推了他一把。 金铮也笑,堪堪躲过。 视频后一条消息是李姝杰加了十几个感叹号的“你家姘头简直是大米进了老鼠窝”。 * 四个人过来的时候叫了两辆车,嫌车里闷就下车到了保安室门口,两个司机正百无聊赖地在一边等着。从楼下望上去沈何启房间的灯是亮着的,李姝杰自然也知道她在家里绝对是不敢乱来的,电话里说的也不过就是跟她打打嘴仗。 沈何启在昏黄的路灯下沿着柏油路缓缓走来。 李姝杰看清她的一瞬间,立刻小声惊呼起来:“卧槽。这女人牛逼。” 沈何启的头发散着,发尾湿漉漉的。几天不见,她把头发剪得够不着肩膀,而且最重要的是发色染成了银灰色。 她的肤色本来就白,在这样的发色下更是被衬得夸张。她穿了条很简单的短袖连衣裙,裙子是灯笼款式的,松垮垮的随着她的走动晃着,脚上踩了一双人字拖,发出踢踏踢踏的响声,脸上干干净净的什么妆都没化,跟个瓷娃娃似的晃眼。 * 沈何启知道他们的注意力一定在她头发上。 这是她前两天一时冲动去理发店染的,其实她一直都想尝试这样比较夸张的发色,但是平时不对盘的父母碰上她的问题总是意见出奇地统一,她被双亲威胁,如果敢染就一定打断她的狗腿。 但是这几天她打着失恋的幌子,壮着胆子染了这个头发回家。何令珍不在,只有她爸在家。 其实她这爸爸,虽然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开揍,让她小时候挨了不少板子,但是也是真的宠她。但凡她坚持要的东西,沈耀荣哪怕再不支持,最终也多是以当爹的那位妥协告终。 沈耀荣先是稳了稳心神才不操起门边的扫帚,然后在劝她从良的过程中,大概是那么仔细一琢磨,觉得居然还挺好看? 有了沈耀荣的支持,沈何启的头发就这么存活了下来。 而此刻,她整个青春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正站在路的尽头,看向她的眼中带着些许惊艳。 只不过她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有点煞风景,不是她不想优雅,实在是因为那一跤摔得太疼了。 等她走到他们跟前,她发现虽然陈伟业一直夸她头发好看,但是态度比起前几天的热情如火已经冷却了不少了。 她问道:“你们几个,怎么凑在一起的?” 李姝杰还在关注她的头发,答得心不在焉:“酒吧碰到的啊。” “我知道酒吧碰到的,喝完酒怎么凑一起了?” 李姝杰大大咧咧:“可能因为陈伟业想追我吧,所以他约我吃宵夜。”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擦出火花了,有了中意的女人,怪不得陈伟业没微信上那么热情了。 重色轻友的家伙。 沈何启幽幽开口:“我本来还奇怪呢,闲着没事吃什么宵夜。搞了半天原来是春天到了,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 分手后吴勉第一次见沈何启,没夸她的头发,却是关心起了她的伤:“你腿怎么了?” 沈何启白了他一眼,一点情面都不给他留:“前男友管那么多干什么?” 她的态度很自然,丝毫没有分手后的扭捏和尴尬,好像前男友真的只是平常到可以随时损几句的好友而已。 吴勉吃瘪,不过在她的影响下,他却浑身松懈了下来。她的姿态这样坦然,他的紧张和刻意倒显得小气了:“几天不见前女友还是这么泼辣。” 沈何启歪着头笑起来,沉静无波的眼眸淡淡扫过金铮。 这副沉默内敛的样子,她只想撕碎。 * 分配车辆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沈何启本来是要跟着李姝杰一起的,结果陈伟业幽怨地问她:“三加四同志,请问你可不可以给我们一点独处的空间。” 看来他已经彻底忘了她是他一天前还在哭诉六年来深深想念的将军了。 沈何启立马反驳:“我才不想和前男友坐一辆车呢!”其实她是想去监督陈伟业有没有乱说话。 吴勉被她气得半死:“难道我就很想和前女友坐一辆车?” 喂了半天蚊子的司机大哥见他们半天分不好车,顿时暴脾气就上来了:“那咋的,我这车给你切成两半呗?” 沈何启看到路边停着一辆共享单车,朝吴勉叫嚣:“不想和我坐一辆车就去骑小黄车!” 然后开了后车门猫下腰,正要坐进去,又探出头恶狠狠地给陈伟业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警告他,只求这二货别给她倒豆子似的统统说给李姝杰听。 陈伟业压根没理解她的意思,他只当沈何启是在报他不让她坐一辆车的一箭之仇,于是双手合十朝她摇了摇求和解。 毕竟谁能想到那一段过去,沈何启连自己的好闺蜜都没告诉呢。 沈何启正要坐进车里,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带了点力道,把她从座位上半提溜起来。 她抬眸望去。 金铮只说:“你坐前面。” 闻言她挑眉睨他。 怎么不继续装不熟了? 第31节 金铮却没允许她耽搁什么时间,不顾身后吴勉略显怪异的神色,把她从后座拉出来然后塞进了副驾驶位。 沈何启轻笑出声,带着点了然于心的暧昧。 宵夜定在海底捞。 不过到了目的地她就笑不出来了,两批人下车会和,李姝杰整张脸都写着不可置信,目光一直不停地在她和金铮身上来回扫动,显然还未从惊天霹雳中回过神来。 而陈伟业躲躲闪闪,用鬼鬼祟祟来形容他一点都不夸张,他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沈何启都用不上她智慧的大脑,用脚指甲盖也能猜出来刚才一路上陈伟业把她结结实实地卖了一顿。 她冷酷无情、不为世俗男女情爱拖累的战神形象,被陈伟业一搅和,已经化身为一粒情种,而且是一粒从少不更事的少女时代就开始爱而不得的可怜情种。 沈何启充满杀气,本着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就着一步都不多走一秒都不能耽搁的路线朝陈伟业走去。 李姝杰迎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脖子,低声道:“冷静”。 顺带拉上陈伟业,跟剩下两人说:“我们三个聊会天,你们先去点菜。” 一到四下无人的楼梯间,李姝杰就先下手为强,开口就骂金铮:“瞎了金铮的狗眼,居然放着我们三加四这样的姑娘不要…” 陈伟业也不顾自己是金铮的粉头了,帮腔道:“对没错,瞎了他的狗眼!韬子生日那次我一回去我就这么骂他了,他简直是美丑不分,善恶不辨。像你这样颜美身材好,性格善良,最主要的是打游戏超神水平的姑娘,这年头哪里去找,就说他历届女朋友里相貌相对来说最好看的那个吧,乍一眼挺惊艳越看越没劲,不像您,一眼看就好看越看更好看,我就不说您在心灵美上的碾压式胜利了…” 沈何启本来要手起刀落报仇雪恨的,结果陈伟业为了保全自我毫不留情地插了兄弟两刀,这一顿狂夸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李姝杰没见过舒怡维倒还能理解,陈伟业这睁眼说瞎话就过分了,沈何启现在想起那天的舒怡维还是觉得被惊艳得起鸡皮疙瘩,那个颜那个身材那个气质,恐怕丢进美女如云的娱乐圈都难逢对手:“…我看你才是瞎了狗眼。” 然后她又回想起那天陈伟业是怎么形容舒怡维的,一时被夸得有些飘飘然的虚荣心顿时砸到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嚷嚷道:“别想骗我,你明明形容她是仙女下凡!” 陈伟业沉着冷静地应对了这场变故:“对啊,所以我说她乍一看惊艳,但是越看越没劲。” 安抚完沈何启那点自尊心,剩下的事就好办了,陈伟业毫不犹豫背叛了兄弟加入了沈何启的麾下,宣誓今后是她和金铮忠实的cp粉,随时汇报金铮的消息,掐灭金铮身旁任何除她之外的小火花,抓住一切机会给金铮吹枕边风。 更放言只要沈何启有需要,一声令下他就把金铮下了药送到她床上去…… 第38章 什么吹枕边风?什么下了药送到她床上去? 陈伟业这人真是基情四射又毫无道德底线,沈何启一点也不领情,用他的话来回敬他:“爸爸颜美身材好为人善良,最重要的是打游戏还水平超神,要是想泡个男人还用得着你帮忙?” “是是是你这人格魅力不需要我狗拿耗子,是我多虑了。”陈伟业见风使舵赶忙顺着她的话哄她,哄完却话锋一转,“不过,你和老吴这一档子事,阿铮可能很介意。” 沈何启冷哼,拒绝体谅别人的难处:“他介不介意关我什么事?法律规定我不能找他的朋友谈恋爱啦?莫名其妙,再说我一开始又不知道吴勉就是吾王。” 陈伟业倒是吃了一惊,他和金铮都以为沈何启是有备而来:“你跟我们玩了三年你不知道吾王的真名?” “你们都叫他老吴,天下姓吴的那么多,我哪知道谁是谁?” 陈伟业还是觉得沈何启不知道吴勉就是吾王很匪夷所思,而且江文韬生日的时候,沈何启见到金铮的反应实在太过淡定自然了:“可是三年来我们肯定叫过他大名,而且不少次。” “不好意思,当年年少无知注意力一门心思集中在了某人身上,没什么多的精力去关注太多别的东西。”关于当年对金铮的感情,沈何启难得坦诚起来,破天荒地直言不讳,“我也就是那天吃饭看到你了才意识到的,不然你们以为我复仇女神归来?我至于曲线救国这么大费周章吗?” 一门心思集中在阿铮身上都没精力关注别人?这句话绝对不能忘,要留着一会打小报告用。陈伟业在心里把这句话默背了两遍,恨不得拿小本本记上。 他一转念又多了点小心思,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现在呢?” 沈何启抬手用五指把散落在颊边的头发往后一梳,发型就变成蓬松的大背头,显得气场愈发强大,她勾了嘴角明知故问:“什么现在?” 一看她这么笑,陈伟业就有点心虚,不过为了兄弟,还是壮壮胆子,一闭眼一咬牙问了个仔细:“现在还一门心思在我们阿铮身上吗?” 闻言沈何启嘴角的弧度凭空多了股凉薄的意味,她沉默了几秒,扭头往餐厅的方向走去,留下一句:“你们真以为我摔了那么大个跟头都不怕疼的吗?” 李姝杰被他俩绕得云里雾里:“你们俩在说什么?我觉得我在听天书。” 陈伟业本来还想问问沈何启“那么大个跟头”具体指什么,以此试探沈何启当年到底有没有看到那条短命的人人状态,但是被李姝杰一打扰,色字当头也不管那么多了,就让当事人自己去问吧。他再次坑了沈何启一把:“他们俩的故事太曲折了,这段我还没来得及说,有空我再慢慢告诉你。” 尽管他说话声很小,但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沈何启耳朵里。陈伟业这颗墙头草先是为了她把金铮卖了,现在又为了李姝杰把她卖了,头号大汉奸,堪称碟中谍的精英典范。 她转头,凶神恶煞地威胁陈伟业:“你敢?” “不敢不敢,不说了不说了。”陈伟业讨饶讨得信誓旦旦,但是沈何启一回过头去,他又对李姝杰挤眉弄眼起来,给人比了两遍“待会说”的口型。 李姝杰心领神会,拼命点头,笑得奸诈。 两人跟上沈何启的脚步,陈伟业走到半道才发现金铮老早之前给他发了条消息,他看完就神神秘秘地靠近沈何启,谄媚无比:“小将军小将军~” 也不知道一大老爷们怎么就能这么粘人,沈何启把他的脑袋推开些:“别叫将军,老夫早已退出江湖。” “好好,不叫将军,那我跟着姝杰叫你加四吧。阿铮发微信给我,他问你想吃什么。” 怕沈何启不信,陈伟业又把金铮那句原话给读了一遍: “问下渣渣,她想吃什么。” 然后献宝似地给沈何启强调了一遍:“他只问了你一个人哦!连我都没问。” 沈何启面不改色:“哦?那他怎么不自己来问我?” 陈伟业心里mmp,但是表面上小心翼翼,又凑了过去:“如果……你把他从黑名单解放出来的话,我想他确实更愿意自己问你。” 沈何启:“呵。” 陈伟业百思不得其解,女人心海底针,呵是什么意思,到底黑名单放不放人?一边想着一边回金铮:我问了,她说呵,呵是什么意思? 金铮:我自己会猜,不劳烦你想了。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陈伟业真是好气好气好气啊!可是一边气着还是一边把情报倒豆子似的给他家阿铮发了过去。 * 三个人迟迟不回来,金铮只好和吴勉先凭着自个的喜好挑挑拣拣选点了几样。 服务员来问第二次的时候,金铮还打算再等等那三个家伙,吴勉却说:“先下单吧,他们来了再点好了,沈何启特别挑食,待会还要磨叽半天。” 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哪怕曾经吴勉和沈何启是男女朋友知道这点不足为奇,可是金铮还是觉得有一种如鲠在喉的异样翻滚了起来,无法忽视,却也没有理由发泄。 沈何启挑食这件事,金铮也是知道的。先别说和将军聊天过程中得知的讯息,将军不吃的东西列出来能让人以为那是本满汉全席的菜谱,哪怕单凭着他和沈何启那三年在七中食堂无数次的偶遇他也能猜出这妹子在吃这点上非常难伺候。 当然了,她何止是只有吃这点难伺候。 “老吴,”金铮把ipad交给服务员,服务员走远后,他朝着吴勉看过去,“待会散了陪我走一圈?” 有些事,无论如何不能再拖了。 吴勉的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到他身上:“几点了都,还走一圈,你只受天亮不受夜啊?” 金铮启唇,来没来得及说话便远远看见那三个人勾肩搭背地回来了,遂又抿紧了嘴,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陈伟业这犊子怎么就不知道避嫌呢?凑那么近,脸都快贴上去了,嬉皮笑脸地不知道说什么这么开心。 再开口,话语间已是隐晦的提醒,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二货听不听得出来:“伟业,恭喜你多了两个好闺蜜,下一步你是不是该出柜了?” 怎么会是两个好闺蜜?理想状态明明是一个是老婆,另一个是嫂子。陈伟业丝毫不理解金铮的弦外之音,只顾着习惯性在他身边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出柜那我要选你!” 金铮淡淡扫去一眼,陈伟业这下倒是懂了,火烧屁股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小加四,你坐这。”怕露馅,忙又补充一句,“我要和姝杰一起坐。” 沈何启忍无可忍,作为一个平胸,她对某些字眼总是异常敏感且格外介意:“小去掉。” 话音刚落她余光看到金铮撇过头忍俊不禁,于是她瞪了他一眼。 金铮眉梢眼尾的笑意越发浓,他把身旁的椅子拉得更开一些,示意她坐。 沈何启却视而不见他的体贴,从善如流地在与他间隔一个位置之外的座位坐了下来。 风水轮流转,江文韬生日的时候他对她做的事,现在到她还给他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瑕疵必报。 金铮笑意不减。 服务员送来菜单,沈何启接过来一看,除了四宫格汤底有一个番茄锅底是她喜欢的,其它没一个她中意的。 金铮看她对着那张琳琅满目的菜品皱起眉头,又把服务员叫过来:“平板再给我们一下,我们要加菜。” 沈何启也不客气,从服务员那接过来就开始下手,点了几样之后吴勉看她仍然没有收手的意思,而且点的都是些主食,忍不住提醒她:“你这点鸟的胃口点那么多怎么吃完?” 沈何启下了一盘金银馒头:“前男友不要管那么多!” 这是吴勉今晚第二次被同样的话怼了,他忿忿不平地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理她了。 陈伟业作为今晚的东家,面对失而复得的将军沈何启,别说她想多点几盘菜,哪怕她想要这家店他都不眨一下眼睛:“没事没事,想吃什么点什么,尽管点!” 菜品陆陆续续上来,金铮见沈何启所有的菜都只往番茄锅底里烫,看到自己猜对了,暗暗舒了口气。读书的时候他也是无意间才发现,每次在食堂偶遇沈何启的时候这姑娘基本上每次餐盘里必有番茄炒蛋,打汤也独爱番茄汤。 陈伟业给他发的微信他都看了,那一句“你们真以为我摔了那么大个跟头都不怕疼的吗”,他想她一定是看到他人人的那条状态了,不过这也仅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看到的时候觉得心脏某个角落崩坍了,连带着眼眶都开始一起疼了起来。 那时他一门心思都在舒怡维身上,对沈何启的关注是不多的。搜遍记忆,也只记得她喜欢番茄,却记起了忽视多年的,每一次她看向他时那双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睛,里头藏着千言万语,可是他那时却解不了这其中的万种风情。 * 沈何启和李姝杰在明知老鳖不会出来的情况下,还是假惺惺给她打了个电话邀请她一起来。因为怕老鳖说她们两个搞小团体,为了显示诚意还在她拒绝后又磨了一会嘴皮子。 老鳖让她们滚,不要打扰她造人。 老鳖结婚一年半,肚子迟迟没有动静,本来小夫妻两个也没多着急要孩子,想再自由几年。奈何皇帝不急太监急,亲戚邻舍三句话不离孩子的叨叨已经让老鳖放弃抵抗,只想赶紧中签,好让那些怀疑她不会下蛋的闲碎们闭嘴。 而男团缺的成员江文韬也是因为婚期将近,作为妻管严,人生自由已渐渐被未婚妻彻底控制,出来鬼混的机会越来越少。 江文韬上一次不带家属和他们出来玩已经是公元前的往事了。 两边各有人马身先士卒地做了结婚的示范,后果算得上惨烈,并且此决定轻易不能回头。 陈伟业总结:“单身真好。” 几道复杂的目光齐刷刷投射到他身上。 陈伟业干笑:“我是说法律意义上的单身。大家对于结婚一定要慎重,兄弟们已经用血和泪的代价向我们证明这真的是个火坑,大家别随便跳。” 吴勉点点头,“就是不知道下一个跳火坑的是谁。” 然后他和陈伟业一起看向金铮。 金铮默了默:“都看着我干什么?” “绝对是你。”陈伟业宣布结果,还不容他辩驳,扭头就对沈何启和李姝杰说:“别看他长得很祸害,但是他其实很纯情。” 给李姝杰说是科普,给沈何启说则是给兄弟说好话。 “纯情,多纯啊?”沈何启似笑非笑看金铮,“处男?” “处男”对于一个26岁的男人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褒义词,而且这个词在长大后太久违了,青春期的时候兄弟几个才会拿第一次彼此比较和炫耀,十多岁的男孩子总是急于摆脱这个身份,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成人。 第32节 因此一桌人哄笑起来,顿时成为全场的焦点。 金铮笑笑,对于她三番五次的挑衅显示了极高的容忍度。 陈伟业今晚的助攻第n次失败了,他也累了,给金铮发微信:阿铮你自求多福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吧,我真的尽力了。 金铮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随之震了一下,他打开看完,眼睛也不扫一下,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给陈伟业回了消息。 陈伟业打开一看,顿时气歪了鼻子。 “我又没让你帮我。” “还有你干什么老凑她这么近?” 这下陈伟业彻底不想帮这头白眼狼了。 沈何启很早就歇了筷,压根没吃几口就宣称饱了。 “我去,”哪怕三天两头和沈何启混在一起,但是这个女人近年来越来越小的胃口还是又一次刷新了李姝杰的三观,“我以为我们才刚开始吃。” 沈何启只剪短地回答:“多吃会胖。” 剩下的时间里任由其他人吃得香,沈何启微微一笑绝不动摇,任务只剩和李姝杰开开黄腔,逗逗陈伟业,怼怼吴勉让他别管前女友的事。 除了金铮,全程被她漠视。 随着汤底的翻滚,看到一条原本以为以为吃完了的芝士年糕在汤汁间浮浮沉沉,这东西沈何启有兴趣,重新拿了漏勺去捞锅。 结果金铮也刚好看上了,两个漏勺在半空中堪堪相遇,彼此都顿了一下,金铮收回手放下手里的工具,淡淡地说:“给你。” 沈何启捞过这条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年糕,一咬下去汤汁烫嘴,回忆烫心。 很久很久以前,某一天,七中一向只管生存不管生活的食堂,突然出了一道青蟹炒年糕,食堂破天荒头一次改善伙食,半个学校都沸腾了,奔走相告,口口相传,于是几乎每一排队打饭的都没放过它。 很巧,金铮和陈伟业排在沈何启旁边那排。 也不能说很巧,毕竟这是沈何启精心安排后的邂逅,她掌握了金铮常来的食堂楼层和吃饭时间,每天就以“三楼菜好吃人少”“我看完这一页小说我们再去吃饭”等理由忽悠前桌来这蹲点。之所以说很巧,是因为这只是金铮的大概行程,并不是每一次都能被她逮到。 所以哪怕大部分情况下她守株都能待到兔,但是陷入情爱的少女好像永远不会疲倦这个游戏,下一次碰到仍然是欣喜若狂,觉得命运此举甚是巧妙。 那一天沈何启很难得有一点开小差,因为她远远望见那盘蟹炒年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少下去。 心急如焚地排到窗口前,她总算吁了一口气,青蟹炒年糕目测刚好够最后一碗,她告诉食堂工作人员:“阿姨,我要青蟹炒年糕和西红柿炒蛋还有番茄汤。” 旁边的金铮也要了青蟹炒年糕,比她晚开口那么一会。 结果沈何启那一排的食堂阿姨被旁边另一个工作人员搭话,阿姨一回应,就暂停了手里盛菜的动作。 沈何启眼睁睁看着金铮那一排的阿姨,从善如流地抢先铲过最后仅剩的青蟹炒年糕,端到了金铮面前。 “我先说我要炒年糕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 “小姑娘,没有炒年糕了,就剩最后一碗了。”她面前的食堂阿姨丝毫没意识到这是自己导致的。 金铮那头的阿姨已经在刷卡机上输金额了,也重复向她阐述事实:“小姑娘,这碗年糕是最后一碗,没有啦。” 金铮闻言头也不回,把饭卡往自己的方向收了收,扣款失败,他用不大的音量说:“给她。” 嘈杂的食堂,阿姨没听到,见扣款失败对他说道:“小官人你卡贴到机器上我才好扣钱。” “我说,”金铮提高音量,依旧是平静如水的语调,“炒年糕给她。” 沈何启霍然向他望去。 金铮却没看她,随意地又报了几个菜名,垂下眼眸安静地等待打菜。 她看到他长而卷翘的眼睫毛在脸上落下浅浅的阴影。 “小姑娘,小官人这碗炒年糕给你了,来卡放上来,一共是十四块五毛……” 回忆分割线 回忆半蜜半砒/霜,沈何启想金铮可能早就忘记这个事情了,除了临近毕业给她的那致命一击,对她金铮算得上绅士二字。 也许对他来说这只是举手之劳,教养使然,但这几乎是他给过她最温暖的回忆。 当年的青蟹炒年糕,现在的芝士年糕。 命运真是一个轮回。 * 沈何启的年糕还没咽完,又节外生枝了。 隔壁两个女孩子在观察了他们这一桌半天后,确认了在场两位女性都不是金铮的女朋友,于是其中一个姑娘在朋友的撺掇和鼓励下大着胆子过来了。 抖音正是流行的时候,女孩子举着手机,开口是甜甜的嗓音:“小哥哥,小哥哥,给你个东西你要吗?” 沈何启在心里骂了金铮一句“骚狐狸”,拿毛巾擦了嘴往桌子上一丢,眼不见为净去了洗手间。 走了几步就听到金铮在背后很符合剧情套路地问了一句“什么”,也不知道他是故意按照剧情说的,还是只是下意识的回答。 “我你要吗?”“要啊。”沈何启在通往洗手间的路上,忍不住一个人自导自演把接下来的两句台词念了出来,念完恶寒,做呕吐状,被旁边的服务员看了个正着,立刻上前来关心:“这位女士你还好吗?” 于是脸不红心不跳:“哦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孕吐。” * 沈何启从厕所出来,不想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外头金铮双手抱臂等在洗手池边上,背影挺拔又颀长。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缠。 明明有好几个洗手池,她偏偏要到他挡着的那台去洗手,他也不动,任由她挤进狭小的空间里头,与他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彼此的体温轻易穿透初夏单薄的衣衫,传到对方身上。 她半弯下腰洗手,原本藏在衣领里的挂坠跳脱出来,悬挂在半空中随着她手上搓泡沫的动作轻轻晃着,灯光下泛着莹莹柔柔的光芒。 “在这等谁?” 第39章 “在这等谁?” 金铮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好整以暇地笑。 这个姿态,这抹笑意,像极了当年戳穿还是小姑娘的她忘记删输入框的风流倜傥。 沈何启又把垂下头把注意力集中到洗手池里,洗手液打发起来的绵虚泡沫一遇见水流便被冲了个一干二净,重新露出底下的一双莹白细嫩的纤手。 只是,这双手未免洗得有点久,泡沫已经被冲干净好一会了,她却还是在那一动不动。 本来一旁的服务员大叔是要在客户洗完手后递上纸巾的,但这个场景下,他凑过去……很煞风景啊,大叔踌躇了片刻,又和保洁阿姨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决定还是不去打扰别人的好事为好。 眼见沈何启这是打算没完没了地浪费水资源了,她有这耐心耗着,不代表金铮也有。他单手去水流下捉过她的双手按到她身上,笑容越发狭促起来:“手上有什么,怎么这么难洗干净啊?” 自动水龙头失去感应,一两秒后哗啦啦的水声便止住了。 沈何启的视线中是他的手轻而易举握住了她的双手,那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看着秀气,下手的力道倒一点都不客气,五指的形状带着温热的触感,透过裙衫的布料印在她的小腹上。 她抬头,对上镜子里金铮的视线,随之也笑起来。 然后转身。 没有纸巾,沈何启在转身之后把两手上的水都擦到了金铮腰侧的衣服上,先擦的手背那一面,擦完手背的又去擦手心那一面的,擦完就没松手了,顺势拉住了他的衣服:“怎么了大少爷?今天有女人可以来厕所亲热了?” ktv他在厕所撞到她和吴勉时调侃说的话,她现在又原封不动抛回来了。 保洁阿姨一见这阵仗,很识趣地撤到了一墙之隔的镜子背面,还给假装看别处实际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服务员大叔使了个眼色。 大叔也觉得自己在那不太合适,跟着阿姨撤,边撤边小声嘀咕:“现在的小孩哦,什么事情不能回家再解决啦……” 金铮目送闲杂人等退散,等大叔的衣角片子都彻底消失在墙后,他才开了口,今晚第一次回应起她的挑衅:“这能哪算门子亲热。”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沈何启屏息才听清了,她舔舔干燥的嘴唇:“那怎样才算啊?” 一时间暧昧横生,流转蔓延,连空气都燥热几分。 小小的火星子就够燎原,更何况这是一把烈火。 他的视线从她的眼睛游离到她的嘴唇,片刻后又回到眼睛。 瞳孔含着秋波,像嵌着两颗葡萄,又清澈又明亮,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她一眨眼,他的心里便犯起一阵酥麻的痒来。 嘴唇被她刚才那一舔,还微微泛着水光,并不多红润,倒是有几分苍白,越发显得弱不禁风。 瘦成这样,身体肯定是很虚的,贫血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一亲芳泽的心思便被打了岔,他暂时放弃身体力行教教她什么叫亲热的想法,眸色恢复清明,没接她的茬儿,只问:“这几天过得还好吗?” “前几天怎么不来问问?” “如果你不把我拉黑的话。” 两人的微信好友请求,最后是金铮同意了她的,同意后发现看不了朋友圈,心里边就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测,试探着发过一条:“渣渣?” 果然,系统提示弹出来了: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沈何启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别人怎么知道微信找不到人就用短信?” 这个别人是指吴勉。 金铮蹙眉,忍住了没说“可你把我手机号也拉黑了”。 不过确实,他还有别的无数种方法可以去找她,只是他并没有。 他这几天也忙得焦头烂额,工作室突然有三个玩家被挖走,其中包括水平最好的那个,支付数目不菲的违约金眼都不眨一下。当然也有没被挖走,留在他身边忠心耿耿的。 只是大赛在即,还是弄得措手不及。 金铮能猜到是谁要弄他。 一问,果不其然,他爹干的。 金甚还在墨尔本,到底是商人本性,裴艳梨花带雨地在电话里哭诉并不管用,金甚不会为了一个情妇抛开生意不顾一切赶回来,而且既然事情已经败露,金甚也绝无可能硬要留着那孩子给云同辉和老丈人添堵,算是默认了金铮的行为。 黄毛说,裴艳的父母看透了金甚的态度,再加上金铮让人在学校给裴艳的弟弟使了点小绊子,回想起“从今往后别想顺利做好一件事”的威胁,知道他是来真的,半强迫半诱哄,还是让裴艳把孩子拿掉了。 黄毛还说,何医生很生气。 听到这个金铮很头痛。 哪怕金甚也已经无意留下孩子,但是金铮以下犯上和自作主张到底还是挑战了父权。 第33节 父子两剑拔弩张,不过金甚始终没有联系金铮,因为一旦联系就会捅破最后的窗户纸,而这个家庭需要这层窗户纸来维持表面的和平,所以金甚只是下手给儿子惹了点麻烦当做警告。 姜还是老的辣,当爹的动动手指而已,做儿子的已经兵荒马乱。工作室里实力最强的选手被挖走,短时间内再招到替代人选的可能微乎其微,金铮除了亲自上阵别无选择,比赛的难度是平日里和兄弟们小打小闹不可比拟的,再说队友之间的默契也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养成。 距离比赛的时间不多了,金铮几乎是泡在游戏里和队友找感觉,已经熬了两个通宵了,早上吴勉来找他的时候,他才睡下不到两个小时。 要问他这几天什么感受,只有三个字可以道明:想将军。 此刻这将军就站在他面前,他甚至一冲动想问问她,愿不愿意两天后陪他去z市打一场比赛。 不过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了,她早已不再是将军,可能连killers的快捷键都不记得了。 她更不再是那个目光灼灼追随他的小姑娘。 再开口,就变成了一句半调笑半哄的话:“这不是让伟业陪你了么?他黏起人来,还不够你烦的?” “陈伟业能代替你吗?” 她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话音刚落,突然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往下压。 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是金铮还是顺着她的力道低下头来。 随着一道骤然袭来的黑影,他的唇上传来一阵微凉又软糯濡湿的触感,鼻息间全是她身上的香味,不知是来自沐浴乳还是什么,总之带着浓郁的花果香,甜得腻人。 近在咫尺她的脸,连视线都模糊了。 金铮没闭眼。 沈何启亦然,她眨眼的时候,睫毛长长,轻柔地刷过他的脸。 那种微痒的感觉与他方才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浅尝辄止的一个吻,大概大眼瞪小眼持续了五秒钟,她大概也是觉得两个成年了这么久的人居然跟中学生献初吻一样单纯到只是嘴贴嘴有点发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着这一声笑,牙齿轻轻磕上他的嘴唇。 然后她退开了。 唇上的唾液蒸发带来浅浅的凉意。 “这个也能让陈伟业代替吗?你知道的,成年人嘛,万一我兴致一高,有别的什么需求,是不是也能找他啊?那样的话,你们四个人我就集齐三个了,再努力一把,四个全齐指不定就能召唤神龙……” 看着那张喋喋不休冒出挑衅的唇,金铮没再压抑自己,托住她的后脑勺凑过去堵住了她未说完的话。 唇齿纠缠间沈何启又溢出一丝轻笑,结果惹来他更重的肆虐,似是惩罚她居然在这个时候不专心。 她的手重新盘上他的脖子,给予一场热烈的回应。 哪怕半夜人烟稀少,毕竟是公众场合,亲吻并未持续多长时间,金铮很快松开了她,把她的脑袋摁进自己怀里,她蹭了蹭,偏过头把脸埋进他的脖颈处,她眼睛每眨一下,睫毛便又酥酥麻麻地刷过他的皮肤一次,紊乱的呼吸喷洒在他裸露在外头的皮肤上,炽热又急切。 明明他是打算平复情绪的,她这样,让他越发躁乱。 金铮问她:“这算什么?” “明明是你亲的我,还问我这算什么?” “你先亲的。” 沈何启坦诚得很:“哦我亲的那次啊,中意你呗,想亲就亲了。” “沈何启,你中意我的时候不是这么看我的。”正是因为在她的眼睛里住过三年,所以他分得清什么是真情,而什么是假意。 “那是怎样的?” 沈何启抬起头来,皱着眉头思考得很辛苦,片刻后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已经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犹带着少女的天真无邪,充斥着爱慕,装着崇拜,满怀期待,自带星光。 但又不可避免地有羞涩,小心翼翼,还有惊慌失措。 是这样没错,记忆一瞬间澎湃汹涌,穿越过漫长的六年,回到那些年的青葱校园,回到下了课教学楼拐角处的邂逅,回到七中礼堂里隔着人群的遥遥相望,回到他错失的她爱着他的时光。 他还在回忆里挣扎,可她的嘴角已经露出胜利的微笑,玩味又残酷,打碎所有的缱绻与温柔:“是这样吗?” 金铮如鲠在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明明还在他怀里,却宛若遥远得如隔云端。 “还有啊,”她扭扭身体,“你需不需要解决一下啊。” 两人贴在一起,他的身体反应自然瞒不过她。 “去那里面。”沈何启下巴朝男厕所扬了扬,“我可以帮你,我会的……” 成功感受到他的身子变得僵硬,她笑一笑,把未完的话说了出来: “可多了呢,你一定会满意的。” 死一般的寂静。 半响,金铮听到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沈何启,你别说你跟我也只是是玩玩。” “啊?难道你来的是真的吗?”她微微瞪大了眼睛,很是惊讶的样子,“再说这怎么能说是玩呢?” “只不过是不谈将来不谈婚姻。我们自在点,游戏人间,怎么样?” 第40章 餐桌上,李姝杰和陈伟业对着还在“咕咚咕咚”冒泡的火锅意兴阑珊地挑挑拣拣,服务员本来要过来给锅底加汤,因为都吃饱了就拒绝了,火锅汤底随着蒸煮变得越来越浓稠,和煮的稀烂的食材混杂在一起,卖相有点惨不忍睹。 “还有个年糕,你吃吗?”记得李姝杰刚才也一直捞这玩意吃,陈伟业挑出一块黏在锅底的年糕,随着他夹起来,拉丝拉得老长。 李姝杰看着这块面目全非的不明物体,嘴角抽了抽,挑起眉看陈伟业,潜台词是:“你觉得呢?” 陈伟业也觉得这块东西已经难以下咽了,于是又把年糕丢回去了,溅起小小的水花。 “诶,你再给我讲点加四和金铮的事呗。”李姝杰放下筷子,手托住下巴洗耳恭听。车上时间不长,陈伟业只告诉了她一个大致框架,细枝末节的都还没来得及共享。 没有什么比云端的人跌下神坛更有看头的事了,李姝杰对于好友的这把往事,除了震撼就是痒到心坎里的好奇心了。 金铮和沈何启,几何和将军。随便哪种身份都能扒上半天,陈伟业在记忆库里那么一搜,轻而易举又想起好几桩往事,刚要开始演说,远远看见吴勉走过来,忙紧急噤声,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八卦。 李姝杰馋虫被勾起,但也只得生生忍住。 两人又拿起漏勺和筷子假装在锅里翻东西吃。 吴勉步速很快带来一阵风,他在二人暗戳戳的注视下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怎么这么快?”陈伟业问道。 “嗯?”吴勉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一下子并没有意识到陈伟业是在跟他说话。 陈伟业重复:“你不是上厕所去了吗?怎么这么快。” “不想上了。” 什么叫不想上了?陈伟业皱眉,觉得这哥们怎么莫名其妙的:“阿铮呢?还有加四,怎么厕所去了这么久。” 吴勉仍是魂不守舍,拿了手机毫无头绪地划了几下屏幕,突然站起身来,说:“有点事,我先走了。” “诶诶,老吴,大晚上的你什么事这么着急啊,我们也快吃完了呀,一起走啊。”陈伟业望着吴勉离去的背影叫了他几声。 吴勉摆摆手,脚步未停,头也不回。 李姝杰瞧着,心里却生出几分怜悯:“加四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啊,到时候他知道了得多膈应。” “谁?老吴?”陈伟业手一挥,压根不当回事,“你别以为他会多在意加四,头号花花公子,我们三个人加起来女朋友的数量不知道有没有到他零头,这些年来祸害多少个姑娘了。这几天丧了点也就是因为破天荒头一次是他吃了瘪,心里不甘心着呢,等过几天有了新欢,保管连三加四是谁都不记得。就算没有阿铮横刀夺爱,他们两个也好不了多久。”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横刀夺爱”这个词用得不好,改口道:“也不能说横刀夺爱,加四和老吴已经分手了,都是单身你情我愿的。再说了,加四本来就是我们阿铮的。” 听到这话李姝杰就不乐意了,也没心思听什么沈何启的八卦了:“什么叫本来就是金铮的,凭什么啊?当年金铮自己不稀罕,现在想吃回头草加四就得乖乖让他吃?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真能这么情种啊,又不是演电视剧。” 陈伟业作为粉头的使命感又冒出来了,换了别人他早就脸红脖子粗争论一番了,但是此刻面对的是李姝杰,他气哼哼地组织了半天语言也没能找出一个两全的说法。 “来了。”李姝杰打断他的冥思苦想,努努嘴示意他看。 话题中心人物沈何启和金铮隔着两三米,一前一后地朝他们走来。两个人都面色如常,沈何启在前头还有兴致打量几眼之前搭讪金铮的姑娘坐的座位,那里早已人去楼空,被拒绝后,人女孩子家家的好面子,哪好意思继续待在那,忙不迭地就撤了。 后头的金铮目光始终没离开她。 “怎么糊成这样?赶紧把火关了。”回到座位上,沈何启一边评价几乎烧干了的火锅,一边坐下,“你们干嘛不关火?” 开关在陈伟业旁边,他伸手关掉。也没多想,随口问道:“你们两个去个厕所怎么这么久啊?要不是这顿说好了我请,我都怀疑你们两个尿遁逃买单。” 盛西瓜的盘子放在金铮面前,沈何启起身来拿,他便把整个盘子都递给她了,从头到尾两人视线都不带交集一下的,但是那股浑然天成的默契感却无处遁形,明显到旁人都能轻易察觉出来,李姝杰和陈伟业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伟业洋洋得意——我说的没错吧。 李姝杰恨铁不成钢——沈何启这个没骨气的打我脸。 金铮先前尝过那盘西瓜,觉得味道并不算太好,此刻也不打算提醒沈何启,冷眼旁观看她慢条斯理咬了一口。 算不上难吃,换了别人指不定也就吃掉了。 但是她不是别人。 果然,挑剔如她,嚼了两下就吐了出来,把手里的那片也丢在一旁,然后又起身伸手过来。 他还是能猜到她要干什么,她连嘴里仅剩的那点汁液也不肯将就。 金铮神色淡漠地又把纸巾盒递了过去,一边递一边问陈伟业:“老吴人呢?” “说是有事先走了。” 沈何启的唇色明显比之前红润不少,不再是有些病态地泛着白。金铮余光看到她纸巾一摁上嘴唇,手上动作便僵了一下,眉头也苦兮兮地皱了起来。 他下嘴没留情,应该是咬疼她了。 片刻前他们还如斯亲密。 他强迫自己将那些旖旎的画面赶出脑海,脑袋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陈伟业说的什么,诧异地看过去:“走了?” 想跟老吴说点事怎么就这么难。 “他奇奇怪怪的,去了躺厕所回来就跟见了鬼似的要走,也没说什么事——” 视线扫到金铮肩上时,陈伟业的尾音一下子变得很怪异,拖沓而惊疑,他脑子里百转千回饶了饶了好几道弯终于琢磨出问题所在了,用恍然大悟的语气惊呼:“卧槽,怪不得老吴丢了魂了,你们两在厕所干嘛呢?” 金铮顺着陈伟业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肩头,他今天穿了件黑衬衫,而此刻他肩上静静躺了一根银白的头发,一黑一白,衬得格外晃眼,无声证明方才发生的失控场面。 他伸手掸落,站起来:“散了吧,我去找他。” 陈伟业虽然不久之前才信誓旦旦地说过吴勉是个花花公子不会多在意沈何启,但此刻到底箭在弦上心里也有点没底,愁眉苦脸叫来服务员买单。其实他有满腹的疑虑和盘算,但是看到向来随意的金铮露出颇为严肃的脸色,也没敢多问了。 柿子还是要挑软的捏,看着沈何启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样子,陈伟业暗暗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服务员给陈伟业结着账,看他们这一桌全在收拾东西了,说:“几位帅哥美女稍等一下,先别走。我们工作人员正给这位女士准备小礼物,很快就来。” 第34节 他指的女士是沈何启。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何启自己也迷糊得很。 “为什么就她有啊?”李姝杰脑子飞快转了几圈,也没想到今天有什么特殊的。 沈何启立刻蹬鼻子上脸:“可能因为我全场最可爱吧。” 服务员笑了笑,指向远远提着一个袋子过来的同事:“呐,来了。” 那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们面前,把手里的袋子给沈何启:“这是我们为准妈妈准备的一点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准妈妈?! 语惊四座。 两个工作人员也被他们的反应搞懵了,直怀疑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袋子递在半空中愣是没人接,异常尴尬。 沈何启这下反应过来了,记起这是她去厕所路上的时候随口跟工作人员胡诌说的,哪料到海底捞的服务贴心成这样……但是戏精上身演了一把还被人撞见了,这种又羞耻又中二的原因怎么可能告诉别人? 金铮脑子也绕过弯来,她生理期才结束不久,谈何怀孕,肯定是又作了什么妖了让别人误会了。想到这里他从善如流将袋子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来,还像模像样地道了声谢,然后手托上沈何启的背稍稍施力把她往外推去:“走了,准妈妈。” 出餐厅的路上李姝杰也已经反应过来了,只剩陈伟业还没搞清楚状况,哆哆嗦嗦伸出一根食指指向金铮:“阿……阿铮,你要当爸爸了?” 金铮调侃他:“是啊当你爸爸。” 沈何启摊手,对陈伟业这个榆木脑袋无计可施:“我去…你个智障。那怎么,要不要我打两个虎跳给你看看,证明我的清白?” “好啊。” 她当然是不可能真的打的,一来她穿着裙子,二来她压根就不会虎跳。 走着走着,沈何启旁边的金铮发出一声低沉的笑。 她望过去。 他便低下头来凑近她的耳朵,嘴里呼出的热气闹得她忍不住缩起脖子,好不容易才在前头陈伟业和李姝杰的喧哗声里听清他说的什么。 陈伟业说他纯情的时候,她针对这点进行挑衅用的句式,他原封不动地回敬给她了: “清白?多白啊?” 后面两个字他倒是没有说出口,大概是觉得说出来未免有些不够尊重女性。 沈何启眼睛都不眨一下,脱口而出:“白纸黑字白头到老白雪茫茫这么白。” 他笑,脑子转得还挺快,一下子能想这么多个成语出来。 * 商场门口,金铮把三人送上车,在即将把车门关上的时候又停了手,重新拉开俯身下去,身子半探进车里,他伸手摸摸沈何启的脸,那皮肤滑嫩得像一匹上好的锦缎,不自觉地就拿大拇指多摩擦了几下:“渣渣,把我从黑名单弄出来。” 沈何启不理他。 “我这几天很忙,可能没什么时间找你,空下来了我们谈谈。” 沈何启懒洋洋地瘫在位置上爆粗口:“谈个几把啊。” 他却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笑声暧昧无比:“可以,这个确实得谈。” 沈何启没料到他居然来这么一出,霎时瞪大眼睛,一时转破脑筋也没想出要怎么扳回一城,金铮没给她多余的思考机会,把海底捞给的袋子递进去放到她大腿上,哄了声“乖”就把车门关上了。 随着这一声“乖”,陈伟业和李姝杰齐齐倒抽一口气。 金铮在车外侧着头去看司机师傅,嘱咐道:“师傅,路上开慢点。” 车子起步,沈何启微笑着看向跃跃欲试急不可耐的陈伟业和李姝杰,先下手为强:“都给老子闭嘴。” 可这两家伙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善罢甘休,她前脚让他们闭嘴,后脚他们千奇百怪的问题就层出不穷冒了出来。 沈何启闭上眼睛,自动屏蔽掉那两只聒噪的麻雀。 *** 凌晨一点半,在某小区门口,一个披头散白发的白裙女子堵着车门不肯让另一个女子下车。 有家不能回的辛酸谁能懂呢?李姝杰已经被逼着发了好几轮毒誓,沈何启仍然炯炯有神地不肯放过她。 “你明天还要上班呢,你看我是无所谓的,反正明天睡到自然醒,这样耗下去吃亏的是你自己啊!”李姝杰从对方的角度出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明天周末,而且战神不需要睡觉。” “那你怎样才肯相信我。” “那你再发誓,如果你跟老鳖告密,你就没有下半辈子的性/福。” 现在只要放她回去睡觉,什么性/福不性/福的,李姝杰头颅可抛热血可洒,她点头如捣蒜,把沈何启的话给重复了三遍。 走了一个李姝杰,还剩一个更难对付的陈伟业。 他贼溜溜地凑过来,讨好道:“小加四,我们阿铮的技术你还满意吧?” 他这一问,沈何启的记忆又翻滚叫嚣起来,那些前所未有的亲密,无处躲藏的炙热气息又仿佛近在眼前,一念之间欲望横流,星火燎原。 危险得令人窒息。 沈何启用隐隐作痛的唇对着陈伟业比了个“滚”的口型。 “我们自在点,游戏人间,怎么样?” 这句话她跟吴勉也说过,她说的心境不同,两个男人的回应也截然不同。 吴勉在短暂的诧异过后,就像一个赌徒兴致勃勃跟着对手加了赌局的筹码。 而金铮则是沉默,很长久的沉默。 当时的气压低到她开始忍不住竖起浑身的防备。反正她也已经成功惹怒了他,目的达到,没有继续待在那里受罪的必要,一个甩手就要走人。 金铮不让她如意,用力拉过她,她的脸因此狠狠撞到他的胸膛,发出“咚”一声闷响,男人坚硬的肌肉磕到了她的鼻梁,力道大到她的鼻子立刻酸涩起来,泪腺都因此开始分泌。 她捂着鼻子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吭。 金铮却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他拂开她的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四目相对。 沈何启泪眼婆娑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是他不容置否的坚决: “好啊渣渣,你想玩我奉陪,左右都是我欠了你。” “丫头片子还挺记仇。”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阿铮:我看到有读者说我要变成下一个前男友了。 浪浪慈爱地微笑:不会的,你只会变成老公。 加四:作者你怎么跟第一章 的我妈一样的, 浪浪:是啊,那是以我为原形创造的人物你不知道吗? 第41章 金铮望着汽车随着引擎的低吼声远去,带走陈伟业李姝杰的挤眉弄眼,也带走沈何启的恼羞成怒,他笑意盎然地朝她挥挥手。 直到车子远到只能看见暗红的尾灯,金铮才移开视线,脸上的表情散去,他后退几步倚上一旁的路灯,灯杆的冰凉顺着衬衫沁上胳膊。 手机就捏在手里,他轻叹一口气,把手机解了锁翻进最近通话,找到吴勉,不再迟疑,点了下去。 接通声响了很久,金铮平时打电话绝没有耐心等那么久,十几二十秒没接已经是极限。 他垂了眼,静静等。 到最后,每响一声“滴”,他都怀疑下一秒那个冰冷机械的女声就要开始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了。 最后关头,女声没响,倒是一道熟悉的男声终于响了:“喂。”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哪怕再一见如故,刚刚认识的时候也总保留几分余地。但是金铮对吴勉没有这个过程,因为从他开始记事的时候,吴勉就已经是好到可以穿同一条裤子的兄弟。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什么时候去打扰就什么时候去打扰,自然到仿佛那是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 和吴勉生分是什么感觉,金铮从来不知道。 现在他知道了。 “老吴,我们谈谈。” 吴勉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金铮已经说了下去:“谈谈沈何启。” * 凌晨的街空荡荡的,偶尔才有车辆匆匆驶过,还有两只嬉戏的猫不怕生人,一直在周围追逐着打闹。 路上随处是回忆与旧风景。 金铮站定,眼前是一小块待整改的空地,在几年前这里是一个店面,店外头搭着棚,摆着冷饮柜和台球桌,像模像样的一个小超市,但是别有洞天,走过一道暗门,里头其实是个黑网吧。 读中学的时候每每出来玩,就都在这里碰的头。 因为叛逆也因为寻求刺激,总之只要远离家庭远离父母,只要是不被允许的事,干什么都其乐无穷。很多时候历经千辛万苦半夜从家里溜出来,也不过是一起压压马路吹吹牛皮,聊聊游戏,聊聊隔壁班漂亮的女同学。 有一次偷溜出去被一个家长抓个正着,集体落网,而且最百口莫辩的是,那天他们是在红灯区一条街被抓的。 只是凑巧经过,看到衣着暴露的女人,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当然也不可避免交头接耳说上几句荤话,但是确实没打算有什么实际行动。可这话家长能信么?所有家长都如临大敌,严加防范,金铮家的对策是让他家的阿姨在晚上把床搭到出门必经的客厅。 他房间在二楼,就顺着窗沿爬下去了,然后溜到这里才知道那天晚上只有他和吴勉成功出逃。 年少的快乐总是简单到令人啼笑皆非。黑网吧被人举报,强制关了店,两个人宁可在门口喂一晚上蚊子,也不肯回家睡个安稳觉。 金铮回家的时候发现他的房间虽然下的来,但是绞尽脑汁也爬上不去。既然不能苟活,不如从容就死,于是他坦坦荡荡地敲响了家里的门。 “谁啊这么一大早的。”王阿姨睡眼惺忪地来开门,一定睛看清外头那张淡定的脸,气愤又惊讶地叫起来,“阿铮!你怎么又跑到外面去了?” 金铮任由云同辉威逼利诱也没供出同伙。 吴勉也没能逃过一劫,只是同样对于同伙三缄其口。 第二天晚上两家人一起吃饭,一问起来就对上了。金甚觉得这俩小子挺搞笑:“都还挺仗义是吧?” 金铮从来不怀疑自己会和吴勉做一辈子好兄弟,哪怕往后各自成家立业,也还是要相互扶持。等到老了,就一起下下象棋,比比谁的孙子更有他们当年的风范。 谁能料到二十多年顺风顺水的兄弟情因为一个女人,亮起红灯、打响警报。 第35节 有车在他路边停下,下来吴勉,他关上门,让司机离开。 空气里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淡雅又芬芳。路灯昏黄,透过大树枝繁叶茂的身躯,落到地面影影绰绰。 两人隔了数米,遥遥相望,人在黄调的光影下也显得柔和温暖。 偶有夜风徐徐吹来。 还别说,挺有意境。 金铮先开了口:“怎么不开车?” “万一待会你要和我一醉泯恩仇呢?” 气氛陡然变得轻松起来。 “滚吧你,谁有兴趣大晚上照顾个醉鬼。” 吴勉摇头晃脑环顾四周,许多地方已经与回忆里不同,他认了半天认出这是聚头的老地方:“这地方都被碾平了?我们这是多少年没压马路了啊。” “很久很久。”久到至少用半个十年来衡量。 中学时代千方百计要溜出来玩,高考之后没了门禁,想几点回家就几点回家,连出入网吧都可以凭着成年的身份证光明正大,但是这样的好兴致也一去不返了。 大概人一生都是在追寻得不到的东西,一旦得到便是终点,再无法为此心生欢喜。 只有那些求而不得的,才能让人抓心挠肺、不得安宁。 “那你一个人在这追忆青春么?” 这就说的就太文艺了,大老爷们是不屑承认的,金铮冷笑:“追忆的明明是你的处子之身。” “滚啊,老子的处子之身轮得到你来追忆吗?”吴勉大笑着走近,旁边是一颗几人才能抱得过来的大树,这棵树也不知道多少年纪了,反正从有记忆开始它就一直在这边。他摸索半天,才找到树干上当年中二时期刻下的字。 树长高了很多,刻的字也随着它的生长上移了许多,几年的时间流逝后,字迹也已经模糊不清,勉强才能够辨出是“m&j0328”。某一年的三月二十七号,煲电话汤的时候小女友同意第二天初尝禁果,激动万分的小伙子彻夜未眠,半夜拉着好友来这刻的纪念。 “哪一年来着?”吴勉已经记不起来了。 “我他妈哪知道,你的日子还要我给你记着吗?”金铮也凑近去看,“难道我还得每年这个时候给你的贞洁烧柱香?” “是啊,这么多年我一直给你烧,你没给我烧吗?” 金铮笑骂了一句“滚”,树干上的字他认了半天也没认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作罢,开始奚落当年陪着吴勉来刻字的场景:“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什么鸟样?” 吴勉当然记得,但是他恨不得自己失忆了,他在这除了向金铮讨教实战知识,更是立下各类海誓山盟,发誓要一辈子珍惜那个害羞说好的女孩子。后来想想也不过是一时的感动和盛宴在即的狂喜,总之不久后他就腻了,那些誓言自然也不了了之。 青春一路浪下来渣下来,苍天饶过谁,报应还是来了。 而且还是个双重打击。 “别在这怀念这老古董了,网吧包夜去不去啊?”吴勉不欲再想,搂过金铮的脖子带着他往前走,“我请你去一个很高级的。” 金铮挣扎,今晚的重点一个字都还没说呢:“包你妹啊,能不能好好聊会天了?” 吴勉搂得更紧:“聊沈何启?” 金铮放弃挣扎,任由吴勉带着他往前走:“嗯。” “别聊了,不就是你们是旧识吗?”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猜的。韬子生日的时候你看她的眼神我就觉得怪怪的,她说自己不认识你,连我们学校都有好多人知道你和舒怡维。她什么人啊,能老实到不知道?你们说到那个校园十佳冠军的时候,她明明头头是道。” 当年校内盛行,七中的学生但凡不是书呆子,没道理不知道这一对颇为高调的情侣。 “唱歌的时候疑点也很多,但是沈何启太坦然了,我本来都已经劝住我自己这一切是我在多想。” “谁知道我上个厕所还能看到那么激情的一幕。” 金铮囧,也不问吴勉看到什么了,人过来他都没看到,说明当时他肯定闭着眼睛,只是轻咳了一声回归之前的话题:“确实是旧识。读高中的时候,她喜欢过我。” “现在也还喜欢你?” 现在?她那些残酷又冷漠的话还仿佛在耳边回荡,让人脊背发麻,可这个女人他志在必得:“是。” 吴勉苦笑:“所以你就是那个之。” “啊?” 沈何启的第一条朋友圈: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性命的命。 吴勉没解释,气得忍不住笑了,眯起眼半真半假地骂道:“合着老子被撞烂一台新车就是为了给你找回旧爱啊?人是我先碰到的我先追到的,我好不容易碰上个一见如故的,你说要就要啊?” 不是如故,而是她本就是故人。不过沈何启自己都一直没和吴勉坦白,金铮也不好代她开口,只说:“喜欢什么车随你挑,我给你赔罪。” “我自己买不起啊要你送。走,去网吧,赢了我我就放手。” * 第二天清晨,沈何启刷朋友圈看到老鳖的动态:臭小子你最好别枉费你老娘我为了你而错过的大好戏。 李姝杰那个杀千刀的。不过沈何启也没对李姝杰保守秘密的能力抱什么希望,老鳖知道了她也并不感到意外,就是觉得自己单恋别人这么多年这点事弄得人尽皆知,有点抬不起头。 她也只能不痛不痒地在群里@李姝杰提醒她昨晚发了什么毒誓:你完了,你下半辈子没有性/福可言了。 李姝杰压根不把那当一回事:随口说说的话要是都有用的话,祖国怎么还不统一?网易云音乐怎么还没吞灭qq音乐?国足怎么还没拿世界杯冠军?你那么多年怎么还没睡到金美人? 既然已经把话摊开说了,老鳖也不用只能在朋友圈隐晦地表达自己内心的震惊了,和李姝杰联合起来看似哄她,实则逼供细节。 沈何启一概不理。 李姝杰抛出杀手锏:“那要不……跟陈伟业说一声,给金铮下上一瓶合欢散,烈女也变荡/妇的那种,扒光了送你床上来?” 沈何启终于忍不住了,义愤填膺地回了一个“滚”。 等她看完一部电影,再打开手机的时候发现三人的微信群有了一千多条未读信息,而且多了两个群成员——陈伟业和金铮。 * 吴勉是在手机疯狂的震动下醒来的,这声音从睡梦里就开始骚扰得他不得安宁,而且梦里还搞不清楚这是什么鬼东西,只知道无处可逃。震动声持续不断响了好半天,他才一点点回归现实。朦朦胧胧地睁眼看去,手机还在床头柜上欢快地震着,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旁边的金铮也被搅得苦不堪言,拉扯过枕头捂住了耳朵,大有还要继续睡的意思。 吴勉推他:“你手机。” 金铮不动。 吴勉继续推:“快点,关了!刚他妈睡着。” “操……”金铮从枕头下探出头,也不管手机屏幕上还在不停地弹新消息,上拉控制菜单就开了免打扰,开完连手都懒得收了,就这么搁在床头柜上,头一埋又睡着了。 世界重新归于安静,吴勉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继续会周公,然后悲剧地发现尽管眼睛辣到他不管睁眼闭眼都疼,但是睡意却越飘越远,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昨天晚上他把金铮拉去网吧,打游戏他本来就不是金铮的对手,把把跪,可他心里憋着一股气,一局输了,就近乎是耍赖地开启下一局,反正他也没有说哪一把才算。 金铮哈欠连天,困得眼眶都红了,不过一句怨言都没有,但是也没有一丝一毫让步,每一招都刁钻又凌厉,毫不留情击杀他,然后听他说“再来”之后,抿嘴又奉陪下一把。 两人全程零交流。 奋战了一整晚,天空破晓的时候,连跪了一晚上的吴勉终于迎来胜利。 他一句话不说,摔了鼠标,拿起手机就走。 金铮默默跟上。 出了网吧,疲惫的双目重见天日差点被阳光给晃瞎,行尸走肉一样一前一后走了半天,吴勉终于扭头看向身后的金铮:“你家近,去你家睡会。” 金铮此刻赤裸着上身趴在床边沉睡,被子只盖住半个背脊,肩上的伤痕明晃晃地暴露在吴勉的视线里。 那是初中的时候金铮为了他和隔壁班的人打架的时候伤到的,当时血肉模糊的伤口把吴勉吓得不行,结果金铮还咬牙切齿忍着疼安慰他,说男人的身上就是要留点疤才帅。 学校和家长追责的时候,金铮也一口咬定是自己和隔壁班同学起了纠纷才打起来。 吴勉的心彻底软了下去,经过一晚上的发泄后仅剩的那一丝芥蒂,在此刻也像水滴纵进火中,“呲”一声什么都不剩了。 他和金铮从有记忆开始就厮混在一起,亲的和连体婴一样,在尚不懂父母辛劳的年纪,要问吴勉这个世界上谁对他最重要,他不带犹豫就能说出是金铮。 金铮小时候太过秀气,雌雄莫辨,再加上他姐姐就就想弄个真人芭比玩玩,人生最初的几年金铮总是养着半长的头发,穿着各种粉嫩的衣服。大人喜欢逗小孩儿玩,逗金铮说他是女孩,逗吴勉说阿铮妹妹长大给你做老婆好不好。 吴勉就一直信以为真,都是把他当自个媳妇疼的。糖果糕点什么的自己都舍不得吃,都孝敬给媳妇。 后来是怎么知道真相的呢? 幼儿园去剧院看表演,老师让他们男生一排女生一排站好手拉手,金铮黏在吴勉身后要和他玩,吴勉听到老师这么说,就说:“阿铮,女生要站到那边去哦。” 金铮拧起眉头:“我才不是女孩子呢。” 单纯的吴勉还以为他只是不想和自己分开,就指着一对对手拉手的男女同学给金铮看:“我们站在一起,就可以拉手。” 金铮去拉他的手,表示这样也可以拉到。 “不是啊阿铮,”吴勉正色道,“你要站到那一排去,然后我们再手拉手。” “可是那里是女生。” “你就是女生。” “我不是女生!” 眼见两人都快吵起来了,老师忍俊不禁,跟吴勉解释道:“阿铮站在这里没错哦,他是个小男子汉呀。” 听到老师也站在他这一边,金铮拼命点头证实,“我是男生。” 吴勉想反驳,老师又继续解释:“他都和你一起去男厕所,他怎么会是个女孩子呢?” “就是嘛。”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金铮就要脱裤子证明清白了,“我妈妈说有小鸡鸡就是男生,如果没有就是女生,我有小鸡鸡,我是男生。” 吴勉也记起了这个生理知识,也记起了从前他虽然看到过很多次,但是从未多想过的金铮的小鸡鸡……可以这么说,5岁的吴勉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并且是最残酷的三观重组,那种感觉简直是难以描述,长大后他都记得那种剧烈无比的震撼感。他一直怀疑后来自己变成个渣男,都是因为此事留下的心理阴影太过巨大。 后来两人渐渐长大,小学也是同一个,初中又是,初中的时候还是同班同学,更方便联手作案,双剑合璧三天两头闯祸。 两家家长被他们这种亲密得过份的关系弄得头疼不已,一合计,硬生生在高中择校的时候把两人拆开了。后来很多年后金铮他爸喝多了跟他们两个透露,金铮上高中的时候早恋被抓到,换了别的家长是担心,他是心里那块大石头落地——因为在这之前他一直怀疑儿子的性取向有问题。 高中分了校,大学又是一个跑到英国一个在新西兰,各自有了新的朋友圈子,两个人的关系也渐渐从热烈趋于平缓。 然后就是哥嫂结婚,再加上也都毕业回国,在一起的时间又多了起来,虽然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但是有关友情,吴勉脑海里第一个想起的当仍不让还是眼前这个家伙。 小时候把这家伙当作媳妇的那种宠爱与忍让,即使后来知道了那明明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身,也未轻易改变。 他亦然,陈伟业亦然,哪个不是对着这家伙掏心掏肺百般照顾。 可能有些人生来就有一种本事,能让身边的人不自觉去疼惜他,到了哪里就是当团宠的命。 自己的媳妇,跪着也要宠下去啊。 吴勉起身离开,关门前,他再次看向熟睡的金铮肩上的那道伤痕: 第36节 “算了,爸爸不跟你计较。” “你爷爷,让给你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打架?不好意思……不会写,也不符合我心里阿铮和老吴的友情。 老吴对他这个小媳妇,可是很宠很宠的! 第42章 金铮又哪里知道自己被吴勉父爱如山了一把,他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只剩他一个人。 床头柜上凭空多出了一沓毛爷爷。 对于吴勉的这点恶趣味,金铮表示很淡定,还能心平气和地把钱拿过来数数,数完折起钞票往手心甩了一下,嗤声道:“嘁。” 五百块赚进,这波不亏。 他不急不缓先去洗了个澡,虽然他没忘记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手机一直在响,吵得他脑神经都快断裂了。反正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会打电话的,还会微信说的都代表有拖延的余地。 洗去一身的疲惫和混沌,金铮走进厨房打算随便弄点吃的,结果发现那嫖客走就走吧,居然还给他把饭都准备好了。 一碗蛋炒饭,配料十分丰富,虾仁、火腿肠丁、西蓝花、胡萝卜……一眼望去色香味俱全。还有一碗番茄葫芦汤,清淡爽口。 都煲在锅里,还带着微微的余热。 体贴得过分了,居然不是叫的外卖而是亲自下的厨。吴勉虽然一向待他好,但是上一回好到这个程度,恐怕还得追忆到二十多年前还把他当女孩子的时候了。 金铮一边往嘴里送下第一口饭,一边打开手机。 微信满页面密密麻麻的红点。 2268条未读消息,其中三条来自阿标,催他去练手打游戏。最早的那条早上七点就发了,可以说是非常敬业了。 金铮回复:嗯。 就算是把公事处理完了,也没敢多表扬,生怕那家伙得了表扬再接再厉明天六点就来催他。 2248条来自一个叫“不要怂,就是干”的群,群成员:李姝杰、老鳖、陈伟业、金铮、沈何启。 两条好友申请。备注分别是是:“你的大伯,李姝杰”和“你的二伯,老鳖”。 五十多条微信朋友圈提醒,皆因为吴勉拍了一张半裸的他和五百块钱的合照,配的文字是“头牌果然是头牌,销魂蚀骨”还@了他,下面是炸了锅的共同好友的评论和点赞。 简直不堪入目,妥妥的大型涉黄现场。 关于朋友圈,金铮很大气,评论了一句“警/察,开门,扫黄”,给朋友们添加点饭后茶余的欢笑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身正不怕影子弯。 关于好友申请,金铮依然很大气,什么大伯二伯的,明明是老姨子们,都是被沈何启给带坏的,他就当没看到那俩自我介绍,通过验证就是,不就是微信多两个好友的事。 至于“不要怂、就是干”这个群,又是一个淫/窝,聊天记录不忍直视,无非就是那三个老鸨要给他拉皮/条,就差当场给他和沈何启写一篇小黄文了。 他累得够呛,花了老半天才爬完了楼,这群话痨实在太能扯了。 只是话题的另一个主角,从头到尾一个泡都没冒。 翻页的过程中屏幕底部的提示的新消息数目急剧上升,金铮翻完了聊天记录,又去看最新的消息。 伯伯们收到他的好友验证通过消息知道他现在在线了,高涨的热情把他的粉头都给比下去了。 金铮一边扒着吴勉给他做的爱心午餐,一边在与伯伯们的寒暄中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件、沈何启很高冷,很少在群里聊天。 高冷这点金铮知道,沈何启这个人看着自来熟,活泼又会活络气氛,但其实心肠很冷,说好听点是没心没肺,说难听点她表现出来的那些天真可爱基本全是虚情假意,她没有多少同情心,基本不会主动给予别人善意,而对于别人主动的善意她又未必懂得知恩图报,她的心太小,装不下太多东西,能让她真心实意对待的人少之又少。 只是很少会在群里聊天这一点金铮确实没想到,这与她当年身为将军时qq精的活跃程度未免大相径庭了。 但是仔细回想,吴勉把她拉进他们的好友群,她确实也是一个标点一个表情都没有发过。 当年她在游戏群里那般活跃,大概只是因为他。 第二件、李姝杰和老鳖一个从初中开始和她交好,另一个从小学就开始了,这么多年的死党关系,在此之前她们都从来没有听沈何启提过他,哪怕只是一句。她们甚至不知道她有过喜欢的人。 她把他在心里藏得极好极隐蔽,不愿他人窥探一分一毫。 很多时候暴露心思的未必会是当事人本人,而是身边的朋友,读书那会不都这么样么?看见朋友喜欢的人总是忍不住情绪激动,引起对方关注,帮点倒忙。 金铮搜遍记忆,也不记得高中三年沈何启身边的朋友见到他的时候有过什么异常的举动。 这个姑娘,大概是瞒着全世界偷偷爱了他一场。 不过最该瞒住的人,反而恰恰没有瞒住。 沈何启那些年,到底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为什么她所有与他有关的往事,都让他觉得压抑无比,心脏钝痛。 * 金铮试探着给沈何启发了个消息,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还没从小黑屋被放出来,于是在群里@她:渣渣。 她倒也没有不理他,秒回,不过回得非常公式化:欢迎新人,新人进群三部曲。 金铮:哪三部? 沈何启:红包裸/照唱忐忑。 金铮二话不说,在群里狂撒了好几分钟的红包雨,实现了两位伯伯从小到大天上下钱雨的美梦,沈何启身旁两位大将在金钱势力面前俯首称臣。 沈何启也领得欢快,领完催他:还有两部。 身为群主的李姝杰看到这里,手起刀落把陈伟业和老鳖都踢出了群聊,留下一句“二位请自便”后,自己也把群给退了。 金铮对老姨子的做法非常满意,点进群成员看到唯二的两个头像,心情舒畅地返回聊天界面,虽然已经没有别人了,他还是@了一下沈何启:你想先哪一部啊?不过我不会唱忐忑,我可以唱点别的给你听,你想不想听说你也一样爱着我? 第43章 沈何启不吃他这一套,他发完这句话她又失踪了。 金铮等了一会,没等到沈何启的回应,倒是等到老鳖来找他问进展了。 听他说沈何启聊一半不见人了,老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她就是这样的,不爱回别人消息,有的时候看都不看,手机里全是未读消息。 金铮也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悲。喜的是沈何启并不是针对他才不回他消息,悲的是从前他可不在这个“别人”的范畴里,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事情,但凡他想找她,只要不是关于舒怡维,她统统奉陪到底。 金铮还从老鳖那里得知,因为这样冷漠的性子,沈何启的朋友非常少,各种时期的朋友,即使曾经形影不离,在分开后基本上都会因为她的冷淡不再热络。 沈何启高中时期的好朋友,他记得那个女孩是她的前桌,叫朱佳飞。因为是艺术班的关系,沈何启所在的美术班三年都不曾分过班,朱佳飞一直就像一个讯号,有她在就会有沈何启在,就像陈伟业是他的讯号。 老鳖说那位也早就没什么联系了,高中毕业后沈何启就开启了失踪模式,不爱聊天也很难约,几个回合下来对方也累了,关系很快就淡了下来。 沈何启的无情远比他想象中更甚,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高中那会两个小姑娘成天黏在一块嘻嘻哈哈的亲密,他和陈伟业的黏糊劲比起她们只能算小巫见大巫,而她居然扭头就能把三年的感情抛之脑后。 不过她眼光毒辣刁钻,这么多年的大浪淘沙下,能让她做到赤诚以待的朋友自然是精品中的精品,比如这次来找他私聊的就是老鳖而不是李姝杰,因为李姝杰之前看上过他,此刻一定会避嫌。 老鳖最后说:三加四真的很难对别人付出真心,这个世界上你大概是唯一一个她不求回报对待过的人。如果你不是百分百认真那你不要去打扰她,你已经辜负过她一回,别让她尝第二次,你会把她弄死的。 金铮呼吸一窒,喉间一股酸涩蔓延开来。 阿标又开始催他去工作室,大赛剩余的时间已经屈指可数,因为吴勉的事昨天一整夜又给荒废掉了,他此刻确实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花在男欢女爱上,他返回那个两个人群聊,沈何启依然没有回复,金铮@她:渣渣,我今天要飞一趟z市,最快也要后天才会回来。 想了想,又把黄毛的微信和手机号码推给她:我就不大动干戈找人一直跟着你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当然只要你愿意也可以直接跟我说。 金铮并不指望她会回复。 没想到这条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手机就传来一声震动。 金铮打开,一个简短的“嗯”跃然屏上。 一瞬间心情大好,眼尾嘴角漾起笑意的痕迹。 连带着去公司的时候也选择开了鲜少开的跑车,贵圈里跑车永远是经久不衰的话题,年纪再小些的时候金铮也喜欢这些外表炫酷的家伙,那引擎的低吼声能像女人一样刺激贤上腺素分泌,不过近年来随着心智成熟,他越来越倾向开低调点的车型。 一路风驰电挚开到工作室所在的大楼,阿标已经等在楼下,皇帝不急太监急,他是火急火燎来催金铮赶紧投身工作的。 结果看到金铮摘了墨镜从鲜红的法拉利上下来,活脱脱的公子哥做派,明明连衬衫的纽扣都规规矩矩只开了最上面那一颗,但是偏偏就有股风流倜傥的气质。 阿标顿时什么催促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怎么就忘了他家老板虽然开个公司,但是除此之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红三代,万贯家财等着他去继承,选择自己开公司大概只是年纪还小,不甘就这样一生困于家族企业,暂时逃避责任而已。 再开口就是由衷的赞叹了:“老板,超帅。” 金铮却脚步匆匆,眼尾都不带扫他一眼就朝大楼里头走:“别废话了,时间紧迫,赶紧上去。” 咦?原来不止太监急,皇帝也急。 他一急,阿标刚刚熄灭下去的工作积极性又被调动起来了,熊熊燃烧比之前更甚,心情雀跃地跟了上去。 阿标觉得他家老板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他一时说不上来,阿标琢磨了一路,从等电梯一直到电梯上到28楼,金铮率先迈出去的时候,阿标顿悟:今天他家老板人面桃花别样红。 又回想到昨晚怎么都联系不上金铮,阿标大胆推测,他家老板肯定是某生活很愉悦。 这几天公司里气氛一直比较紧张,金铮来公司一向算不上勤快,有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不带露一下面,所以最近突如其来的敬业弄得所有员工人心惶惶严以待正。 一屋子人毕恭毕敬的问好,他随意点了头就算是回应了,快步走进一号机房,参赛的其它四名队员全部都在,正聚在一起看其中一支竞争队伍的一把手开的直播。 金铮一进去,就有人向他汇报最新情报:“老板,五里队的老大在直播,说自己弄到了上古神器,放话说这把赢定了。” 也不怪这人语气急成这样,金铮一听也是脸色一沉。上古神器,也就是killers学名上的无人之境,作用是增加全队5%的输出伤害。 在以攻击为第一要素的killers战场里,每一滴战斗值都至关重要,增加5%的伤害本身就已经是很逆天了,更何况是增加全队的输出,整个游戏里排名第二的神器也不过是增加个人3%的伤害输出。 而且,它不占卡槽。killers的角色每次争战只可以选择五样加成宝物,这是killers被玩家被骂的最惨的一点,选择带哪五样宝贝一直是整个游戏最令人抓狂的一点。但是无人之境是隐形的,也就是说,不需要舍弃任何其余的加成。 无人之境的唯一获取途径是killers公测的第三天夜里突然出的一个副本,官方并没有给任何的预告,且获取这神器的时间限定一共只有五分钟,需要数十个异常艰难的任务,时间紧迫到几乎只有在开始第一秒就点进副本才有完成的可能,且从头到尾不能出一丝差错,一旦有误,一来是时间绝不允许,二来是已被直接取消资格。 然而就算如履薄冰闯过了所有关卡,仍然要凭运气才能抽到无人之境。 抽取无人之境共分三关,每一关十张卡片,仅有一张有效卡片,只有三关全部抽取到有效卡片,才能把无人之境收入囊中。 无人之境震撼了整个killers,闹得满城风雨,哪怕到了今天仍然可以为玩家津津乐道。悔恨自己当时没上线的大有,骂官方连个预告都不出的大有,为自己赶上了那五分钟却输在操作上的大有,而最惨的莫过于经历千辛万苦通关后,却死在抽卡里的玩家。 千分之一的几率啊,买彩票呢? 所幸因为实在太难得到,倒也不算让玩家们太窝火。毕竟大家都没有,等于没有。那些正儿八经亮明自己有无人之境的人,也一个个被证实只是在博关注。 killers玩家的背包是公开的,任何人点进某一个玩家的头像,都能看出此玩家有什么宝物,从没人见过哪个玩家的背包里有这上古神器。 不过,江湖传说,因为无人之境不占卡槽,所以也不像别的宝物那样会对外显示,除了拥有者本人,别人无从得知。 在那之后,killers再也没有玩过这样刺激的把戏,也没有出过能与之相媲的宝物。 第37节 不过总而言之,到底有没有人拥有这个东西,很多人是持怀疑态度的。 到底这东西有没有呢? 至少金铮可以很肯定地说:有的。 因为某个渣渣真的有。 就那么凑巧地,她刚好在线,刚好没开局,一路顺风顺水打过最后一关,然后抽卡的时候,那千分之一的狗屎运让她给中了。 当晚上killers出了这么场车祸的事情马上就传遍了,金铮和剩下三个家伙收到消息半夜起来开电脑,当然早已是无济于事,群里和世界窗口里一片哀嚎。 将军来私聊他了:渣渣几何,我有。 金铮深陷在错过神器的绝望和遗憾里,对她也没有平时的热情了,敷衍得很:有什么? 渣渣将军:无人之境。 金铮当她开玩笑呢:一边去。 沉默几秒后,她甩了截图过来。 金铮漫不经心地那么一看,顿时头皮发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再次定睛一看,直接跳了起来:“我操???!!!!!” 渣渣将军:嘿嘿。 金铮已经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了,这他娘的比电视剧里开了主角光环万箭齐发也射不到人的场景还开挂,言语简直无法描述他内心的震撼和惊奇。 他还在那研究那张截图的时候,将军又给他发了消息:别懊丧了,无人之境,送你。 他当然是没要的,这样的神器,就算她那么大方,他也不敢收,何况都在一个队里,谁有都是一样的。 谁料到后来这家伙一生气起来就什么也不管,毁天灭地把所有的东西都给霍霍了,一顿发泄代价惨重。 吴勉他们三个看着将军空空如也的背包,都无不悔恨地骂他,说当时他要是厚着脸皮收下了,那这神器还能保住。 但是想到这里,金铮灵光一现——将军的背包虽然空了,但是无人之境并不对外显示,如果,万一,沈何启一个心软留下了它呢? 他最后登录她的账号就是将军失踪那次,她那串密码他自那之后牢记于心了,明明也没刻意去背,但就是到了六年后的现在也依然可以脱口而出。 他按照记忆输入她的账号密码,进度条来回滚动两个回合后,成功登录。 游戏的欢迎界面显示:亲爱的将军,欢迎回来!距离您上一次登陆,已经5年零11个月零17天。 这么多年,她真的再也没有上过线。这样的决绝,恐怕留着上古神器的可能微乎其微。 金铮心里的那点希望的泡沫已经破灭了九成,不过还是怀着最后的希冀还是打开了她的背包。 两秒钟的加载后,背包内的东西显示出来。 满屏的空白格子。 抱着果然如此的想法,金铮还是顺手点了下一页。 这一页,其中一格闪着小小的光芒。 无人之境。 第44章 想想沈何启当时也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脾气再火爆,面对这样无异于是中彩票的惊喜,要是没舍得毁掉,也不算什么难理解的事。 毕竟这真的是逆天bug般的存在,当时他们这么一支成员水平如此良莠不齐的队伍能冲击季军,无人之境功不可没。 放着这样的捷径不走那是傻子,金铮也没打算在这个时候还和沈何启客气,鉴于他的号码还在黑名单,于是拿了公司座机给沈何启打电话借神器。 沈何启很快就在电话里打碎了金铮对她的美好猜测,她那头音乐声开得老响,鼓点节奏强烈,接电话也不知道关小点: ——“无人之境?还在,砸不掉,系统不让。” 她是真的连这千年难遇的宝物都没打算放过,金铮被噎了一下,扶额无可奈何地评价系统:“……管得还挺宽。”不过管得好。 罢了罢了,是他的错,不该对她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 沈何启跃跃欲试地怂恿他:“不信你现在去砸砸试试看。” “……我不要。”万一一不小心砸成功了,他上哪弄第二个无人之境去。 金铮嫌音乐吵,说话特意降低了分贝。 果然,她听着费劲了,才知道去把音乐关掉,关了音乐来问他此行的目的:“怎么突然问我无人之境?” “想找你借。” 金铮没想过能轻而易举从她手里借到东西,所以接下来沈何启的刁难他早就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 沈何启开炮了:“我算是发现了,你这个人就是赶着给你的东西你不稀罕,非要弄到最后追悔莫及,再求爷爷告奶奶地去讨回来。这种行为,俗称犯贱。” “我不是不要。是我要是拿了,你不就没了?” “我说无人之境了?” “那你说什么啊?”他压低了嗓子,语气中带了点心知肚明的暧昧。 明知故问。 金铮听到她踢踢踏踏走了几步但是半天没回应,一直到他也拿着座机回到机房坐下,她那头也没说话,就问她:“渣渣?在干嘛,怎么不说话。” “开机,再砸一次试试看。说不定系统这次不多管闲事了。我要录下来直播,放贴吧和论坛上去。” “不用了,我刚才试了,是真的砸不掉。”倒也不是他手贱非要去冒险,而是把鼠标点上无人之境后,跳出来的选框里确实是连摧毁的按键都没有。 killers官方真的很溺爱这神器了。 沈何启马上找到了重点:“你在我号上?” “嗯。接下来是不是该控诉我侵犯你隐私了?” 沈何启电脑上早就没有killers了,多年不登号,密码她自个也迷糊了,开机是想去网盘备忘录里翻账密的,没想到金铮居然还记得,毕竟也不过多年前告诉过他一回而已。她停下翻找备忘录的动作,冷哼一声:“对,你干嘛侵犯他人隐私。不过你都在号上了你还来问我干嘛?” “沈小姐,我看你真的是退出江湖太久了。送别人东西要答了三个密保问题才能送,你忘了?”金铮再次试着在问题下输了一遍答案,系统仍然提示回答错误,他迷惑不解地问,“怎么是错的,你最喜欢的书,难道不是《金瓶梅》?” “去你妹的金瓶梅。”说到这本书,沈何启的骂声里忍不住带了丝笑意。 “不喜欢你连电脑课都要带着看?”他记得将军不止一次说过喜欢曹操,喜欢这位一代枭雄的奸诈狡猾和残忍暴虐。现在想想这姑娘的爱好真的是处处透着反人类,“那是……《三国演义》?” “嗯。” 回答正确。 下一题。我的生日? “你的生日?”金铮问出口后,马上察觉到这个问题问得不妥,恐怕会引起误会,忙不迭解释,“我是说,日期什么格式?” “日月年,以点隔开。” 幸亏他这两天做了点功课,不至于死在起跑线上。 输入答案,回答正确。 最后一个问题: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谁? 金铮清清嗓子,把问题报了一遍。 然后双方都是半晌没说话,最后沈何启打破沉默:“重置一下问题。” killers赠送他人宝物需回答三个密保问题,但是其实注册的时候一共让用户留了五个问题,就是为了给用户留一点忘记答案的余地,碰上有不记得了的答案,可以点一下旁边的重置键,便会重新随机生成三个问题。 金铮没听她的,行云流水地往输入框里打上了自己的大名,果断摁下enter键。 回答正确。 验证通过。 “确定要将无人之境送入几何(用户号:2468007)的背包吗? 提醒:宝物一经送出,将无法撤销,请三思而后行!” 确认。 “不用换了,已经通过了。” 明明当年这点少女心事早就被当事人知晓了,明明现在是一个人在房间没人看得到,但是沈何启还是一瞬间面红耳赤,一掌拍上自己的脸拿手掌把脸盖起来,有气无力骂了他一句“滚”,把电话撂了。 金铮淡笑出声。 阿标进出机房两次,看金铮一直在打电话,虽然说话声很小阿标听不清,但是那个表情和偶尔传来的温柔语气,想也知道电话那头是什么人。阿标急得要跺脚了: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打情骂俏还没完了呢?女人果然是红颜祸水,能让君王从此不早朝。 见金铮终于挂了,阿标冲过去:“老板,我在论坛悬赏发帖了,有人说他有无人之境可以卖。” “不用,见多了,都假的。”这是killers上事发最频繁的骗局,尽管官方再三提醒,但是受骗人员这么多年来仍然前仆后继。 阿标想反驳说不管真的假的,至少先试试看,还没说出口,便见金铮扬了音量大声吆喝,“同志们,过来。” 整个人都散发着运筹帷幄掌控大局的自信。 一经招呼,几个脑袋滴溜溜凑过来了:“怎么了老板?” 金铮不说话,只朝屏幕点了点下巴。 众人的视线顺着看过去,几秒钟时间,经历了迷茫、震撼,不敢相信以至于反复确认后,机房内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别说这是上……上古神器。妈的,玩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到真身。” “这一幕我能吹到老。” “日了,这他妈真的是上古神器吗?长得很普通啊。这玩意真的能增强全队5%的攻击吗?” …… “老板你哪里搞来的上古神器?” 问到重点了,金铮关闭背包,老神在在:“问个活锦鲤小姑娘借的。” 合着刚才是在借上古神器呢?这老板娘到底是什么神人,怎么会有无人之境?阿标的膝盖一软:老板娘我错了,我不该说您红颜祸水,您明明是巾帼英雄。 整个队伍的气氛顿时焕然一新。五个人的队伍,大赛前经历了两个队员,其中包括一把手的临阵叛变后,紧急临时重组,本身就是元气大伤,又爆出有竞争对手拿到无人之境的消息,真的是雪上加霜。 对手的无人之境到底属不属实不知道,反正他们的,千真万确。 队伍马上开了局进行练习,一出招就能体会到伤害输出与之前截然不同了,无人之境的逆天加成果然名不虚传,一整把游戏下来,机房里的各种声音、各种音调、各种语气的“卧槽”就没停下来过,惹得好几个员工和其它几个机房的玩家都跑到门口来探头探脑。 大刀阔斧的几局游戏磨合下来,整个队伍几乎是癫狂的状态,一号机房的欢呼声差点掀翻房顶。 第38节 * 去机场的路上,金铮看着一班喜不自禁同事和队友,明明还没比赛,却搞得跟已经拿了冠军似的。他忍不住提醒:“消停点,别太嚣张了,无人之境又不是万能的,何况五里队也号称有。” 事实证明做人真的不能太狂,太狂了老天要是看不下去了,只要轻轻一出手,就能灭了你的威风。 航班一路平安抵达z市,连延误都不存在,顺风顺水的旅程让整个团队越发自信,欢声笑语不断。 只是欢声笑语没能持续多久。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淘气翻过了自动扶梯,家长又只顾自己玩手机没留心,完全没注意到危险。 金铮一行人正经过那下面,其中一名队员一抬头,注意到不对,一瞬间什么都没多想,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接。 孩子没事,家长吓得六神无主,千恩万谢。 只是去接的那名队友伤到了手,两根手指在接的过程中折到了,剧痛无比,紧急送医。 * 一行人等在ct室外,对面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集体噤声。 金铮坐在椅子上,看着门上面闪着绿光的“检查中”,头痛无比,手下人救个孩子,这种行为是应该表扬的,他肯定不能责怪。只是明天的比赛,无论结果如何,按照方才那队友满脸的惨白和冷汗来说,那手明天是绝对打不了比赛了。 除了再重新找人组队,没有别的办法。 不幸中的万幸,这个队员的游戏角色是整个队伍里相对而言最不重要的那一个,是负责辅助和一部分物资补给。 “叫余飞过来补上吧。”金铮放弃这名受伤的队友,吩咐阿标叫别人,余飞还在x市,也是签在他公司的职业玩家,虽然技术过关,但是主攻项目并不是killers。 尽管如此,这种情况下,这么短时间内要找一个信得过的熟人,这已经是选择范围内最好的人选了。 阿标点头,正要出去打电话。 金铮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个人影,叫住了阿标。再想了想,递去自己的手机,翻了个号码给他:“再试着把这个人也给我叫过来,可能会更合适,试一下,哪个更能打就让哪个上。” 阿标接过,转身之际金铮再次叫住他: “拿你的手机打,我的打不通。” “客气点,她说什么都顺着她来,这就是无人之境的主人。” 第45章 阿标出去打电话了,金铮在座位上又看了几秒钟那扇紧闭的门,起身朝着阿标离开的方向走去。 走过长廊又拐了道弯,在楼梯间里找到正在和余飞通话的阿标。金铮靠在旁边的栏杆上,点了根烟,不过没抽,只是任烟燃着,看着烟雾袅袅升起。 阿标很快搞定了余飞,给金铮汇报成果:“老板,小飞今天在乡下老家,会赶最快的航班过来,不过应该要半夜了。” “嗯。”金铮应道,这时才把烟渡到嘴边吸了第一口,呼气将烟雾吐出后,突然说:“她姓沈。” 阿标的思维没跟上,“啊”了一声,完了才意识到他家老板是在给他介绍老板娘。 金铮又说:“你亮明身份后别让她直接把电话挂了,她要是骂人你就说点好听的。你让她过来她肯定不肯,不管她找什么借口,当然一般情况下她会不找借口直接就拒绝。你就说多少钱都不是问题,她会被激到的。” 本来阿标就当是打个普普通通的电话而已,结果金铮这幅如临大敌千叮咛万嘱咐的架势弄得他紧张起来了,顿时有点幽怨,这老板娘这么难对付,老板为什么不直接自己打电话,小两口提这点要求多简单的事,非要他去当炮灰。 金铮之所以让阿标打这通电话,当然有他的考量,他刚才往那问题下敲自个大名把人惹毛了,此刻要是自己打这个电话,不免就有假公济私的嫌疑,还容易让那渣渣上纲上线得理不饶人,由助理打这个电话便显得公事化多了。 老板没有丝毫要躬亲的意思,那么阿标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两声接通音后,话筒里传来一道很甜腻的女声,带着x市方言的腔调:“喂——” 这么软萌?跟个小孩似的,阿标又回想到那电梯门口的一面之缘,长得也跟个小孩似的,哪有老板说的那么可怕。他一身的紧张散了大半,不自觉就舒了一口气,给沈何启做自我介绍:“老板娘,我是阿标。” 金铮:“……”我特意告诉你她姓沈,是让你一上去就喊人家一声老板娘的? 阿标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说,表情就是一楞,接着把手机放下来看了看,朝金铮诉苦:“老板,沈小姐什么都没说,直接挂了。” 没头没脑来那么一句,又是老板娘又是阿标的,那个渣渣哪里知道阿标是谁。 现在倒是他娘的沈小姐沈小姐喊得这么顺了。 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哄老板开心。 金铮不禁有种换个助理的冲动,至少换个头脑灵活有点眼见的,正想吐槽一波这个蠢阿标,有护工阿姨从楼道上来,闻到烟味立即望过来,横眉竖目提醒道:“怎么还抽上了?小伙子,医院禁烟的不知道吗!” “不好意思。”事发突然实在烦心,居然忘了医院禁烟这一茬了,金铮露出歉意的一笑,立刻在旁边的瓷砖上摁灭了香烟。 护工又嘟囔了几句金铮听不懂的z市方言,继续往楼上走了。 这一打岔,金铮吐槽助理的心思也没了,直接下场指点:“你至少提一下我的名字,莫名其妙上去就说你是阿标,她怎么知道什么阿标不阿标的啊?还有我都说她姓沈了,你喊她老板娘干什么?” 阿标如梦初醒,在金铮默认的眼神下,勇敢拨出第二个电话,这一次聪明了,开了免提。 两声“嘟”声后,沈何启又接了,这一次不是那声甜腻腻的“喂”了,上来就开炮,连带着嗓音都粗哑了几分:“哪个神经病,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阿标一着急,又把金铮的话抛在了脑后,脱口而出:“老板娘!” 金铮:“……” 阿标这次没忘记重点,连气都没喘,一股脑全说了出来,生怕一个耽搁又被沈何启挂掉:“老板娘先别挂听我说完我这不是骚扰电话我是金铮金先生的助理我是阿标!” 这一通不带标点的自我介绍听下来,沈何启被唬得沉默了一小会,艰难地给那段话拆分了一下断句,才问:“你说你是谁的助理?金铮?” “是的沈小姐。”阿标这时候记起来要喊沈小姐了,“是这样的,明天晚上我们有一场比赛,但是有一名队友刚刚出了点意外,如果可以希望您能来打一场。” “不来。” 阿标一急,再次脱口而出:“老板娘别挂!” 沈何启:“要死啊,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吓死我了,我说我要挂了?金铮人呢?” 阿标看向金铮,金铮摇头。 让她知道他在的话,她指不定要怎么刁难人。 阿标会意:“老板现在在忙,由我来和您谈。老板说了,只要您肯屈尊纡贵来帮这个忙,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 沈何启如金铮所说,立刻就炸了:“价钱好商量?金铮那个王八蛋这么说的?我缺他那点钱了?无人之境都给他了,你们知不知道无人之境我要是放到论坛上去一吆喝能卖多少钱?” 阿标回想起金铮“她说什么都顺着她来”的嘱咐,忙安抚道:“是我们的不对,确实不该拿钱来衡量您的一片好心好意。那您看明天这场比赛,您可不可以来帮个忙啊?” “金铮借无人之境就是为了明天要打的比赛吧?我六年没玩了叫我陪他去比赛,他是不是缺心眼啊?” “只是小幺的角色。我们也叫了别的人员过来,但是也不是专攻killers的玩家,我们会在比较后选择更合适的上阵,这个您放心。而且以您的技术,稍微熟悉回顾一下,未必不能胜任,毕竟对小幺的技术要求是全队最少的。”虽然阿标没有从老板口中得知过老板娘打游戏什么水平,但是能拿下无人之境的人,阿标也是头一次见识,冲天的运气必不可少,可如果没有一流的操作水平和临危不乱的心理素质,也根本不可能通关。 再说了,他没忘记他家老板说自己手机打不通电话,为什么打不通,肯定是小两口吵架了呀!说不定老板眼里,老板娘能不能上阵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老板想要人过来陪着。 这点眼见他还是有的。 沈何启思索片刻:“知道了。” 小幺,从前队里分配给陈伟业的角色,确实是整个队伍里操作难度系数最小的一个,但是一支队伍里面又哪有一个角色是不重要的,有人冲锋陷阵,就需要有人要全力辅助配合。尤其是赛场上,小幺玩好了照样能给整个队增加不可小觑的实力。他们当年的那次参赛和现如今的这种赛场不可同日而语,当年那场只是官方组织来鼓励玩家的,任何人都可以报名,在家里就可以参与,比起明天的赛场,小打小闹而已。 现在再把陈伟业这样的拖油瓶弄进去试试看,怕是不出十分钟就能定了胜负。 沈何启突如其来地好说话,就这么答应了?幸福把阿标砸懵了,他再次琢磨了一下这个知道了的意思,小心翼翼问道:“那您这是答应了?” 电话里传来一声倨傲的“嗯”。 阿标喜出望外:“得嘞,那我给您订机票,因为时间不多,会订比较紧急的航班,您要抓紧时间收拾一下行李了。麻烦您提供一下身份证号码……好的。我看一下……一小时四十分钟后的航班可以吗?好,那我马上安排人接您去机场。”阿标看了一眼金铮打在手机上的字,补充,“接您的人就是今天老板和您提过的黄毛。人很好认,人如其名,开的宝马740,车牌号码是……” * 挂了电话沈何启从床上弹了起来,一边从通讯录找到一个名字,将电话拨了出去,一边踩了椅子从最顶层的柜子里拖出行李箱,毫无章法地往里面塞衣物和护肤品化妆品。 电话却迟迟没人接。 沈何启不得不在整理行李的空缺里,时不时进行重拨。 五个电话的时间,她已经将东西胡乱地打包好了,时间紧迫,也不容许她再去思考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了。她扣上行李扣,拉长拉杆就走。 走到电梯口,在她几乎要放弃打通电话的时候,电话倒是终于通了。 里头传来一个还带着浓浓睡意的男声,轻佻无比:“宝贝儿,这是怎么了?” * 受伤队员的检查报告很快出来,不出意外,骨折了,并且需要进行手术治疗。 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何况也早已做好又要换人组队的思想准备,多说无益,金铮安抚完他,又表扬了这种见义勇为的行为,留了一个同事照顾他,便起身打算离开。 肇事孩子的家长也陪来医院了,牵着孩子,始终又是愧疚又是害怕地等在一旁。 见金铮要走,唯唯诺诺地走来,开始今晚第八百遍感谢和道歉。 即使这是一对妇孺,金铮此刻也没有什么绅士风度可以施展。因为孩子的调皮和母亲的疏忽,再次打翻了整个队伍好不容易重振的旗鼓。 他视线都没扫去一眼,只漠然对留下照顾伤者的同事说:“后续的赔偿你跟进一下。” 然后带着大部队离去。 被分配上任务的同事同情地朝那对母子看去:“你们可能要出一大笔血了。” vip病房、全院最好的医生、还有替补人员的费用,明天的比赛要是赢了还好,万一打输了……不敢想。 * 赛方的赞助商颇为大方,住宿直接安排在z市最好的超五星级酒店,到了酒店阿标先到大堂前台把金铮的房间升到总套,办完了手续,拖起行李打算和金铮一道上楼。 金铮却伸手自己接过:“我自己上去,你去机场接她吧,早点去,别让她等。她起飞没有?” 阿标电话联系了一下,回复金铮:“已经登机了,不延误的话再十二十分钟就该飞了。” “嗯,那你去吧。” 阿标默,航班至少还要将近一个半小时才能降落z市,这么早去又不能提早把人接回来。不过皇命难违,他除了应好也不能干嘛,去机场等着呗。 金铮不厌其烦地再次嘱咐:“还是一样的,客气点,顺着她来,不管多不讲道理都别反驳。” 阿标就差对天发誓了:“老板,你放心吧。我不会惹沈小姐生气的。” “阿标。”金铮一眼看透他的心思,“你少给我脑补什么霸道总裁的剧情,我让你别惹她是为了你好。” “???” “还有,你喊她老板娘,你觉得她有什么反应没有?” 阿标思索片刻:“好像没什么反应。” 金铮点头:“嗯,我也觉得,那就这么喊着吧。她要是炸毛了,你再换成沈小姐也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  阿铮:渣渣你tm给我解释一下,那个叫你宝贝儿的是怎么回事?? 第39节 渣渣:贝和儿合在一起念,你这么分开念怪怪的,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儿化音都不会读。 阿铮:??? 渣渣:唉,谁让作者没有大纲呢,每天想到什么就瞎几把写什么,可能心血来潮换个男主也不定。 阿铮:换她个头,她是不是忘了第一章 写了我们结婚了? 啊呸,老子没忘。 第46章 阿标伸长了脖子在接机口等了半天,眼见时间临近,更是不敢有丝毫的分心,生怕一不小心错过那祖宗的大驾光临,没能第一时间迎接,被他家老板问罪。 广播播报沈何启乘坐的航班抵达之后,他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接机口人头攒动,不断有三三两两的乘客或结伴或形单影只地拖着行李走出来,基本上无一例外都是脚步匆匆,在机场火车站这样的地方,无论是去途还是归途,总是让人无端焦急。 又等了十几分钟,有较为集中的人群向出口走来。 其中有一个女人穿了件松垮垮的粉色针织背心,衣服下摆塞进牛仔裤里,浅蓝色的破洞牛仔裤是紧身款式的,衬得那双腿又细又直,踩了双黑白色的球鞋,说是脚下生风一点都不为过,步速快得轻而易举超越了人高马大的男人,穿越人群一马当先,行李箱跟在她身后,呼啦啦作响着滚动。 她一头招摇的白发束得很高,头发短的缘故,从发圈里跑出来不少,凌乱地垂着。 阿标本来还担心仅仅医院电梯口的一面之缘,会让自己找起人来比较费劲,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 过程中沈何启的目光一直在等候的人群中来回扫视,扫过他的时候一刻也没停留,又移到别人那去了。 得,贵人多忘事,看来是压根不记得他。 阿标出列,点头哈腰地迎上去。 沈何启站定,隔了几步上下打量了阿标一圈,不动声色中又分明带着几分警惕。 阿标走近:“老板娘,我是阿标,金铮先生的助理。” 不是沈何启故意拿乔,而是她的脸盲极其严重,如果不是长得很有特色,她天天看天天看,看上一个礼拜也未必认得出来,听完阿标自我介绍,她的防备松懈下去,嘴角翘起一丝笑的弧度。 被她在电话里那么一通搅和,阿标是不敢再信她表现出来的这份天真无邪了,恭维道:“老板娘,一路辛苦了。” 说着去接沈何启手里的行李。 沈何启把箱子递过去,面对客套话回得一点也不客气:“嗯。” 其实她一点也不累,黄毛看着一身非主流品味很差,却是个妥妥的人精,一路上嘘寒问暖,夸起人又来句句戳中苏点。沈何启一问,才知道黄毛虚岁才19,实岁刚成年没多久。她无视人家明明成年了的事实,暗自腹诽金铮连童工都不放过。到了机场黄毛又一路帮她把手续给办妥了,要不是安检不能代劳,恨不得也替了她算了。 而且x市和z市隔得不算远,一个小时零一点的航班,再加上阿标给她定的是头等舱的座位,沈何启头一次坐头等座,新奇得很,还没爽够飞机就落地了。 妈的,有钱真好。 不过有钱也不能随便让人当老板娘。 “阿标,谁让你喊我老板娘的?” “啊?”阿标没想到沈何启都应了这么多声老板娘了,还能这个时候来秋后算账。他为他家老板默哀的同时,又去顺坡下马,“您要是不喜欢这个称呼,那我叫您沈小姐吧。” “叫什么沈小姐啊,多见外。叫老板爹吧,谁让我是你老板的爹呢。” “……呵呵,沈小姐说笑了。”阿标汗颜,她耍赖他可不能陪着疯,一个顺势扯开话题,“沈小姐我们快些回酒店吧,老板还在等着呢。” 沈何启不作声,走着走着路过等候区,却屈身在椅子坐下了:“先不急,等个人。” * 接下去的二十分钟里,阿标看着沈何启一边化妆,一边电话不停,一会是拨出去一会是接起来,报了三次自己在哪个出口后,突然激动起来,连正在往嘴上涂的口红都拗断了:“都说了16号出口16号出口!说几遍了,还要说几遍啊?烦人!” 半截tf滴溜溜滚落在沈何启脚边,她一心疼,越发暴躁,掐了电话用x市方言连骂了两声脏话。 阿标本来已经给金铮报备过接到沈何启了,但是还要再等个人不过不知道是谁,见状又给金铮发消息:沈小姐在发脾气。 金铮:我都说了让你别惹她。 阿标比窦娥还冤:不是我,她电话打着打着就生气了。 阿标大气也不敢出,如履薄冰在旁边陪着,亲眼见证化妆品如何让清纯学生妹变身妖艳(消音)货。 消音的那个字阿标不敢说,不但不敢说,而且想也不敢想。 他还在那感叹化妆的神奇,一个人影突然急速冲过来,阿标察觉到危机,马上站起来企图阻拦。 可还是晚了一步,沈何启已经被那道人影从椅子上拖起来抱在怀中,还伴随着夸张的语气:“军军小宝贝!” 沈何启腿上的化妆包也因此砸到地上,里头满满当当的瓶瓶罐罐笔笔盒盒散落了一地。 阿标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那个对沈何启言行放肆的是一个男人,一个花里花俏的男人,长相极其阴柔,染了一头浅栗色的头发,额前扎了个小辫,身上穿了套印满动漫图的球衫,主调是亮眼的橘黄色。 骚包到百米开外就无法忽视的那种。 阿标还没来得及棒打鸳鸯,沈何启已经暴跳如雷,拳打脚踢地挣脱开来,蹲到地上哆哆嗦嗦地捡东西:“你麻痹的你干了什么!我告诉你这里要是碎了一样,老子让你变太监!反正那玩意你也没用。” * 金铮收到阿标的线报,已经等在酒店大厅,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亲眼看着一个男人搂着沈何启的脖子走进来,心情仍然复杂到无法形容。 沈何启黑着一张脸,任凭那个男人一直赔笑脸,也不曾缓和半分脸色。 可是到底还是任由对方搂着。 阿标在后面都不敢看金铮的脸,一直低着头,尴尬得只想在这个世界上从此消失。 沈何启看到金铮,眼里的眸光终于闪了闪。 这一细微的变化没逃过金铮的眼睛。吴勉他都没让,冒着二十几年的兄弟情不要的危险争取来的人,现在一个陌生人而已,拱手相让? 做梦。 沈何启之前怎么说来着的? “如果有一样东西我特别执着,别说是我朋友喜欢,就是我妈喜欢,我也绝不拱手让人。” “能阻止我的,从来都只有我自己和我追求的这个事物本身。” 她言之凿凿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金铮走过去,一伸手把她捞了过来,也不问这男人是谁,只低头问她:“怎么不开心了?” 沈何启不说话,倒是那男人开了口:“军军别生气了,大不了我赔你嘛。” 军军?金铮敏感地捕捉到这个称呼代表的意思,抬眸望去。 沈何启那包化妆品经过一摔,碎了好几样,其中不乏限量版和贵妇粉底液。不过心疼归心疼,此刻还是顾大局要紧,她没让话题在自己身上继续,打起精神给金铮介绍:“这是我给你叫来的外援,爱琴海。” 爱琴海? 金铮和阿标眼里都现出诧异。 爱琴海。玩killers的人就没几个不知道这号人物的,爱琴海的游戏昵称全称是“爱琴海边流泪”,而且爱琴海只玩游戏里最漂亮的女角——纸鸢,纸鸢人如其名,技能不强,而且很不强,除了长得漂亮可以说是一无是处,放在别的队伍都用来做小幺都要被嫌弃,但是爱琴海极其固执,愣是日夜苦练把这个角色玩得出神入化,当然砸下去的无数人民币也功不可没,装备和等级都堪称顶级。 后来,killers陆陆续续又出了很多更漂亮的女角,其中不乏技能一流的角色,但是爱情海对纸鸢极其忠贞,任凭世界斗转星移,别人都以收集角色为乐,只有爱情海的战士收集栏里始终只有纸鸢一人。 凭借着对纸鸢完美到几乎变态的操作,爱琴海收到名队predator的橄榄枝,并成功跻身二把手。 所有人都说,如果她换一个强一点的战士,p队的一把手非她莫属。 之所以用“她”,是因为所有人都以为爱琴海是个女人,虽然爱琴海从来没有暴露过三次元的信息,但是“她”的游戏名、热衷纸鸢、以及说话方式,全部表现得极其女性化。 爱琴海说是全killers男玩家的梦中情人也不为过。 网传爱琴海和p队队长在游戏中相爱。 不过一年前,p队突然解散,没有任何征兆。p队队长从此退出killers战场,而爱琴海则四处流浪,再也没有固定的队伍。 结果沈何启说眼前这个奇奇怪怪的男人是爱琴海?而她又是怎么认识爱琴海的?还如此亲密? 情敌的施舍,有哪个男人肯接受? 金铮的声音里已经含了显而易见的不悦,他耐下性子对沈何启表明立场:“我不要外援。” 不要外援?爱琴海顿时跳脚了:“我堂堂爱琴海从y市平均时速一百迈飚过来给你做小幺,你居然不要?!你不要也得要!要不是军军求我,你就算拿钱砸死我我都不可能来帮你!” “阿标。”沈何启眼珠子咕噜一转,已经明白金铮的抵触是为了什么了,可是她不解释,只是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给阿标抛难题:“你来劝劝你老板,他色令智昏了可你应该没有吧?你觉得一个六年没玩的我,还有一个不是专攻killers的玩家,跟爱琴海,该选谁?” 答案显而易见,阿标不敢忤逆老板,不能大胆说出答案,只好用眼神示意金铮清醒一点。 金铮不为所动,拉过沈何启就要走:“说了不要,你跟我上来。” 背后爱琴海气得哇哇叫。 阿标好一顿安抚也不管用。 沈何启企图拉住金铮,但是男女力量差距悬殊,她这点力道在金铮眼里宛如螳臂挡车,她一直被带到电梯旁。 金铮面上还是沉静如水,但是连按三次电梯键,证明他此刻很烦躁。 再玩下去就玩脱了,沈何启叫他,一开口还是不正经:“儿,看看为父。” 金铮还气着,不肯转头看她。 沈何启压低嗓子,透露了一段killers的秘闻:“这么说吧,你和我,一定要选的话他对你的兴趣更大一点。不过他的心被大年伤透了,据他自己说自己心如死灰了。所以对你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大年就是p队的队长。 金铮终于看过来了。 她泄出一丝轻笑:“现在呢?想好选谁当小幺没有,我帮你这么个大忙,你怎么谢我啊?” * 解决完了这头的别扭,带着人回到前台,沈何启又去安抚另一个别扭。 爱琴海放话要马上打道回府,让他们自生自灭。 沈何启和阿标两人好说歹说,终于把这妖孽降服了,虽然还是骂骂嚷嚷的,但是好歹脚步定住了。 还没松上一口气,爱琴海把身份证拍上前台:“给我开一间大床房,今晚我要和军军一起睡!” 一直冷眼旁观渣渣和助理哄爱琴海的金铮此刻不能再坐视不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睡一间房,开什么玩笑,就算是个gay也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阿标还不知道爱琴海的性取向,被他这一句话震得人都抖了三抖:“别别别,这位兄台,有话好好说,你帮忙要酬劳可以理解,要多少钱你尽管开口,但是我们不可能卖老板娘。你非要这样的话我们没法谈了。” 爱琴海又激动了,口不择言:“我以前也和军军睡一起啊!对不对啊军军?” 什么叫以前也睡一起,沈何启到底在搞什么?金铮太阳穴开始跳起来,但是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事,这么大一群人在前台吵吵闹闹这么久,都快引起围观了,这个账以后再慢慢算也来得及。 第40节 他一句话结束了当下的混乱场面:“沈何启今天睡我那。” 吵闹声终于静止。 沈何启笑出声:“干嘛,准备肉偿啊?” 第47章 一听金铮要沈何启睡到他那去,爱琴海的情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短暂的停歇发力后达到一个新的小高潮,他伸出食指指向金铮:“你你你……厚颜无耻,你想对军军做什么,难道你还想睡军军?禽兽吗你是!” 不明真相的阿标觉得爱琴海太不讲道理了——你还不是也想和我们老板娘过夜,凭什么我家老板想的话就是禽兽? 沈何启不搭理爱琴海,眼睛也不眨,把自个身份证拍上前台。 前台工作人员却是犯了难。思索着这位女士到底是住到哪里呢?总套的尊贵客人固然得罪不起,然而那位花里花俏的男人一看也是个难缠的,不达目的万一闹个鸡飞狗跳。 沈何启看穿工作人员的踌躇,食指关节扣了两声大理石把人注意力吸引过来,大方指点迷津:“给我开间单独的。” 她在一旁的价目表上眼镜也不眨,直接点了最上面也就是价格最高的房型,“我要这个。” 金铮不想让她单独睡一间房,除了一点私心,更多的是担心沈何启和爱琴海又睡到一块去,就算是gay他也不敢想象。于是他拦住前台:“登记到我房间。” 在沈何启反驳之前,又对她说:“我开的总统套房,有两个卧室。” 沈何启闻言,眼巴巴往墙上的价目表又扫了一圈,疑惑道:“哪里有总统套房?” “不好意思女士,因为总统套房比较特殊,并没有列在上面。” “两个卧室啊?大少爷真是勤俭持家一点也不浪费。”沈何启一本正经点点头,很是赞同的样子,但是一扭头却是得寸进尺,“那我也要一个总统套房。” “女士,非常抱歉,酒店两个总统套房都已经被定了。” “渣渣,怂了?”怎么激沈何启,金铮得心应手,他凑近她的耳朵,酥酥麻麻的热气痒得沈何启缩了脖子往后躲,金铮扣住她的脑袋不让她如意:“上次谁说的,说她会的可多了啊?” 两秒钟后,金铮的如意算盘就在沈何启气急败坏的“你给我等着”里打响了。 场面又混乱起来。 眼见沈何启的身份证登记到了金铮的套房里,手下败将爱琴海捶胸顿足:“军军,你什么时候又直回来了?” 直、回、来、了?金铮眯起眼,这句话的意思不难琢磨,甚至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也就是说她曾经弯过。 他能猜到她这些年的情史应该会比较丰富,但是怎么都没想到她交往的对象还能包括女人。 这几年失去联系的光阴里,她与他的人生天差地别,陪不同的人,也过截然不同的生活,千千错错,烙下无数看不见的印痕,融入骨血,成为现如今的她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金铮越发觉得,这六年的时间实在太沉重了。他捏了一把她的脸,任凭心里的惊涛骇浪翻滚汹涌,面上终究只是不咸不淡地评论了一句:“渣渣你这么会玩啊。” 沈何启的心思却简单得很,对于爱琴海的言论连回应都懒得给,只顾大惊失色地避开金铮的手:“别瞎摸,我化了妆的呀!给我蹭了怎么办?” 说到化妆品,她又记起机场爱琴海那一抱的仇来了,愤愤然指责道:“大家都是女人,化妆品的重要性你难道不知道的吗?” 爱琴海虽然喜欢男人,但是自我的性别意识并不是女人,一听沈何启这话他就不乐意了:“谁跟你都是女人?我们两就算性别要混为一谈,那也是你是男的。” 说着他往后舒展了一下手臂,好让自己长期泡在健身房练出来的胸肌紧紧绷在衣服下:“你的胸,甚至都没有我大。” 阿标在易燃易爆的危险物炸开之前先下手为强当了一回和事佬:“好了好了我们上去吧,时间不早了,待会大家还要好好磨合一下,临阵抱抱佛脚。” “磨合?开什么玩笑还需要磨合?我堂堂……” 认识不到半小时,阿标已经摸透了这尊大神的脾气和套路:“是是是,您堂堂爱琴海跑来给我们当小幺,我们很荣幸,但是还是要练习,主要是我们队友需要适应一下您的战术和习惯。” 一旁的沈何启之所以没有还嘴,并不是因为她真的体会到了阿标维护世界和平的良苦用心,而是她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妈妈。 金铮看了一眼她的手机,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何医生穿着神圣的白大褂把他当垃圾的眼神和表情,他头疼的同时看见沈何启也愁眉苦脸,问:“怎么了?” “出门太急了,我还没来得及跟家里说。非常时期,我妈怕是不好糊弄。”沈何启说着要往回走,“我让前台帮忙接个电话。” 爱琴海拦住她:“前台又不认识你,电话里几句话就该露馅了。” “那怎么办?” “你打算怎么跟你妈说?” “还能怎么说,和女性朋友出来玩两天啊。” “哦。”爱琴海点头,一把夺过沈何启的手机。 沈何启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电话给接了。 沈何启来不及抢,脑子里电闪雷鸣一片空白,只剩两个大写的“完了”。她妈一听到是个男人的声音,管他gay不gay的,怕是要连夜赶来劈了她。 “喂。”一道温婉清丽的女声响起。 沈何启金铮和阿标同时环顾了一下四周找声源,周围除了几个穿着西服毕恭毕敬的男性服务生并没有别人,唯一的女性就是沈何启,然后三人的目光又惊疑地落定到爱琴海身上:“???!!!” 爱琴海嘴唇阖动着,从他喉间传出的却不是往常的声音,而是足以以假乱真的女声。 他的唇形和说出的话能百分百对上,证实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并不是假象。 “阿姨,我是何启的朋友,我叫小爱……何启在洗澡呢……” 与此同时,总套专属的电梯到从地下层达地面层,一行人迈步跨了进去。 电梯里站了两个女人,一个普普通通,提着两袋东西。另一个头身比惊人,身段玲珑有致,从头到脚都精致得像是造物主的旷世杰作。整部电梯都弥漫着芬芳,大约也是来自她的身上。只是她全副武装,帽子口罩墨镜一样不缺,把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但是却能让人无端确信,这是一个大美人,那一身的气质更是只能用风华绝代来形容。 这身打扮,没有意外应该是女明星和随身助理。 见有人进来,大美人往角落缩了缩,欲盖弥彰地低下了头,好像很排斥与人接触。助理也很默契地往她身前靠了靠,似乎是想遮挡视线,不过大美人长得很高,助理根本遮不住她。 在意识到电梯里响着的那道女声其实是来自男人后,大美人也不免好奇地抬头朝爱琴海望去。 爱琴海还在滔滔不绝,演技满分,语气带着小女儿般的娇嗔,真实又自然:“什么,何启没有告诉你吗?我们在z市玩呢,应该要明后天回来……” 俩史诗级现象随便哪一个都够人回味几天了,偏偏还同时出现。这个花花世界真是精彩,人间值得,令人流连忘返。 沈何启的注意力活生生被劈成两半,一边是对爱琴海滔滔不绝的崇拜和感恩,一边又被电梯里的大美人吸引了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看。 大美人身旁的助理已经严阵以待。 大美人本人也察觉到了沈何启这道大喇喇的目光,墨镜和帽檐中间露出的一小片眉心不满地皱了起来,即使隔着墨镜也不难想象她的眼神一定是充满了不耐。 金铮一方面是被沈何启弯过这件事情膈应着,意味着他从此又要提防男人又要防女人,她这般花痴地看着别的女人他觉得心惊肉跳;另一方面也是怕被大美人这么一嫌弃,那刺头不管不顾又要搞事情,于是按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摁进了自己的胸膛。 见状,大美人又把头低了下去,什么也没说。 沈何启顾忌着爱琴海还在给她妈打电话,倒也没有冲动行事,乖乖埋首在金铮胸前,只是发出一声轻微、却足够让大美人可以听到的“嗤”。 大美人再次嚯得抬头望过来,那秀气的眉心又皱起来了。 助理的眼神已经冒火了。 沈何启这家伙真的是……金铮无奈地摇摇头,朝她俩露出歉意的一笑,是息事宁人的意思,手里动作却是很宠的——他轻轻摸了摸沈何启的头。 就跟溺爱熊孩子的熊家长一样,不过就是对着外人做做样子,实际上暗地里不知道得多偏袒自家孩子。 大美人的眉头虽然没有舒展开,不过到底还是把头低下了。 这部电梯仅供两个总统套房的客人使用,两个套房一个在49楼一个在48楼,处于整个酒店大楼的最顶层。 电梯停在48楼,大美人和助理一起脚步匆匆地迈了出去,头也不回,逃难一样。 电梯里的幽香却还留着,沁人心脾。 电梯到了49楼,爱琴海的电话也打到了尾声:“好的好的,那她洗完澡我让她给您回电话。” 他掐了电话,沈何启却无心表示感激,一边从金铮怀里挣脱出来迈出电梯,一边还在为刚才的一幕忿忿不平:“什么人啊!” 金铮又抬手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抚。没猜错的话电梯里的那个女人是前几天刚刚在国外斩获最佳女演员的州围,奖项重到事情已经过了三四天了,改朝换代极快的新闻媒体热度却都还没下去。 而他前一次带行李上来的时候在这部电梯碰到了一个同样全副武装的男人,看身段应该是影帝林纵横。 最近陈伟业家里投资了一部电影,正在z市取景,男主角正是林纵横。 打死不认的一对,出现在同一间酒店套房。 金铮笑笑,心下了然,不过没说什么,娱乐圈的事,他懒得关心,更没空八卦。 阿标还在回味,感叹道:“真的是太美了。” 爱琴海此生都无法明白女人的美好,更无法理解直男对女人的欣赏,他对此不屑一顾:“包成这样你还看得出美,你透视眼啊!我露了这么一手绝活,怎么都没人夸我的啊?” 沈何启很给面子,他这么一提,她就把电梯里那点不愉快抛到了脑后,连带着爱琴海摔坏她限量版化妆品的仇也一笔勾销,上天入地把爱琴海哄得嘴咧到耳边就差团团转了,夸完一转念又对他这门绝活好奇得很:“你怎么做到这么说话的?你教教我!” 爱琴海一怔,随即又露出那没心没肺的笑意:“混网络时代的,想隐姓埋名总要留一手嘛!” “童童,教我教我。”沈何启没看出端倪,讨好地缠过去,“我想学男人说话。” 爱琴海大名很有意思,姓童名话。 金铮在背后看着她的背影,笑着笑着却突然想到——如果高中的时候她就向爱琴海学了这门技术,以男声示于他们这群队友之前,那么沈何启就是将军的秘密,他可能永永远远都不会知道。 没有了将军这层身份,江文韬生日,吴勉将她带来的时候,他又会多看她几眼,他不知道。 至少,绝不会冒着失去兄弟的险向吴勉坦白自己的心意。 那么,他们将真的错过。 第48章 在金铮套房客厅里的人不少,让酒店摆了数台电脑,除了三个参赛队员还有两个行政人员在。沈何启一进来,作为无人之境的主人、加上另一层更加尊贵的、虽然金铮还未明说的、但是显而易见的、大家心知肚明的身份,一亮相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众星拱月的沈何启面对齐刷刷的那声“老板娘”显得意外地矜持,居然露出了娇羞一笑。 金铮瞥去一眼,对她要出什么幺蛾子很期待。 果然下一刻她就暴露了本性,正了脸色言之凿凿道:“老板娘?哼,叫老板爹。” 金铮低头笑笑,对于这种情况见惯不惯了,不过从前他要与她争谁爹谁儿子争个你死我活,现如只今任由她闹腾,给她指了指她的卧室,把人目送进房间,回过神对上各位同仁的揶揄,淡淡道: “开始吧,打几局,时间不早了。 介绍一下,这是这次替补的队员,爱琴海。” 五千年终于轮到被沈何启抢尽风头的爱琴海上场,可是亮了游戏id,准备接受万众敬仰的爱琴海却未能如意,那群男人知道killers女神其实是个男人之后很幻灭,一时间哀鸿遍野。 第41节 爱琴海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哼”,对此待遇十分不满。 不过队里原本人心惶惶的气氛终究是因为有大神加持一扫而空。 爱琴海的虚荣心又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也忘了刚才是他自己说不需要磨合了,更忘了大家嫌弃爱琴海不是女人了,迫不及待吆喝着开局。 killers开局前熟悉的前奏响起,节奏和曲调一如既往地振奋人心鼓舞士气。沈何启卧室的门没关,音乐声和游戏特效声也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她坐在床尾顺着门望出去,眼里头、心里头,皆是风起云涌。 从前和金铮打了将近三年的游戏,从来都只能看着他在游戏里的角色在屏幕上奋勇杀敌,无论killers把角色样式做得多精良多漂亮,也不过只是代码驱使下的假象。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打游戏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他身为几何的那一面。 电脑桌不高,他的背因此微微曲着,两块肩胛骨在t恤衫上凸着形状,双目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左手飞快地移动和点击鼠标,右手在键盘上,修长的五指熟练地按下代表各种技能的字母,眼里始终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碰上不如意的情况,秀气的嘴唇开合间也会蹦出脏话。 意气风发。 从前她想象过很多次他在屏幕那头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其实和大部分男孩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是,看了无端感到躁乱。 金铮察觉到沈何启视线投在他身上的重量,扭了头看过来,脸上笑意更浓。 沈何启忽然就记起江文韬生日重逢之前她做的那个梦了,她记得那梦里他也是这样子笑,更记得梦里自己的心是如何因此而狂跳。 原本只不过以为是一场稀松平常的梦境,一如这些年来她无数次的梦见。现在想来,倒像是一场科学无法解释的预兆了。 在他的注视下,沈何启两手往后撑在床上,与左腿一起分担身体的重量,身体离了床,右腿伸开去,将将够上门,脚一勾,把门重重关上了。 金铮不知道她又莫名其妙哪里来这么大的火气,一时半会他也走不开,只好跟阿标说:“你去看看她发的哪门子脾气。” 阿标闻言惴惴不安地去了,敲了好几下次门才小心翼翼探头进去。 再回来,还没来得及轻手轻脚把门扣上,门已经再次从里头被踢上了,阿标心有余悸,摸了摸差点遭殃的鼻子,回复金铮:“沈小姐说想抽烟。” 虽然门关着什么也看不到,但是金铮还是往沈何启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沉吟半刻,说:“别给她烟,你让酒店送点姑娘家喜欢的甜食给她好了,不过别要冰的东西。” * 一局都还没打完,问题又来了,爱琴海冲锋陷阵惯了,突然让他做老幺,他压根不习惯,老是喧宾夺主,不好好辅助反而次次抢人头,弄得节奏乱哄哄。 他这个打法,当然要被人嫌弃,于是他又和其它队友吵起来了。 爱琴海开始耍赖:“我不要做小幺了!” 哄的哄骂的骂抱怨的抱怨,一团乱时,沈何启从房间出来,她的情绪已经收拾好了,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她卸好了妆洗了澡,穿着浴袍,两截细白的小腿露着,她穿越闹哄哄的客厅,拖了把椅子坐到金铮和爱琴海中间。 发丝还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有一些顺着v领领口淌进去,水流的痕迹在灯光下反着微弱的光。 说实话,很是旖旎。 一时间整个客厅的喧闹声不自觉小了下来,众人的目光带着点心领神会的暧昧,在她和金铮之间来回飘。 金铮没起身,直接伸手过去把沈何启连人带椅搬起来,她真的太瘦了,着力点使不上劲的情况下都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她带到了自己身旁。他不满那群看好戏的人拿那般放肆的眼神看她,扫了一眼全场,问:“都在看什么?” 除了爱琴海这个不解女人风情的,其余人纷纷乖乖挪开眼。 “童话,作什么妖呢?”沈何启难得一本正经,批评爱琴海道:“让你在游戏里混份闲差你就这么闲不住吗?别瞎操心去揽重活了行吗。60分的水平考100分是为难人,100分的水平考个60分还不会吗?算个分,空几道大题不就得了。” 爱琴海让她这么明贬实褒地一说,嘟囔了几句也消停了。 然后她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变出两袋片状面膜:“你随便打打就够了,上前线的活留给他们这群臭男人,我们姐妹俩美美地敷个面膜。” 爱琴海又要为这声姐妹炸毛,沈何启已经精准地捏住了他的命脉:“最近我的皮肤这么好,全是这个面膜的功劳。” 面膜在脸上就不能肆意说话以免做出夸张表情弄皱面膜了,爱琴海为了美丽,控制自己不再大声喧哗,他不骂人了,其它队友受的气就少了,受的气少了就能专心打游戏了,水平也渐入佳境,爱琴海因为看不下去而管的闲事也少了,几分钟后就默默接受了自己辅助打杂的小幺角色。 世界终于太平。 阿标如释重负舒了口气,越看越觉得这老板娘分外讨喜,能拿下无人之境,还驭gay有道,连带着那动不动就要发飙的暴脾气,此刻在他眼里也变成了真性情不做作。 沈何启眼见搞定了爱琴海这个大麻烦,稍坐了一会便又回了房间。 在金铮身边看他打killers并不好受,她极力压抑也无法阻止回忆潮水一样涌来,尤其当金铮的鼠标滑过好友栏时,好友栏随之弹出,即使只是那么一瞬,她还是看到了他列表的第一个头像是一个满身肌肉的光头,她当年热衷并且最擅长的角色。 照理来说这么多年不联系了,她早就该沉到太平洋湖底去了,怎么会还在第一个。 killers,什么时候开发了置顶好友这么一个鸡肋的功能。 沈何启扯下面膜,心烦意乱,不顾金铮看过来的探究眼神:“我累了,先去睡了。” * 正如沈何启所说,能考100分的人要考60分还不容易吗?爱琴海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抢别人的活,游戏里气氛一片祥和,作为身经百战的大神,他又能轻易判断出队友在什么情况下需要他怎么去辅助,几局下来,队里再次燃起了必胜的决心。 占据大半个屏幕的“victory”再次冉冉升起,连续三把的状态都能只能用进无可进来形容,金铮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这场比赛的组队过程一波三折,战略和人员都经历了数次更改,所幸有惊无险,在比赛前夜紧急调整完毕,有了无人之境和爱琴海的助阵,总体阵容比起最初的规模有过之而无不及。 多亏了那渣渣。 时间已经指向凌晨两点半。 见大家杀红了眼还打算继续开下一盘,金铮喊停:“好了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辛苦,早点回去睡觉。” 这种关头喊停,太煞风景了吧? “哦~”有人拖长了音调,挤眉弄眼起来:“大家不要打扰老板好事了,都赶紧滚,老板娘已经等半天了。” 顿时客厅里充斥了意味深长的笑意,这是男人都心照不宣的下流。 “什么好事?几何你要对军军做什么!”爱琴海一时玩嗨了,把面膜这茬给忘了,本来只需要敷二十分钟的东西愣是在他脸上待了好几个小时,早就成了干紧紧黏在皮肤上,此刻他一激动,便发现了脸上做大表情时的异常紧绷。他一把掀下面膜,太过粗暴扯得脸有些疼,他“嘶”了一声,也不管伤不伤皮肤了,对金铮怒目而视,“你这个禽兽!” “都是成年人了还做能什么,做你网名的第一个字呗,不然做作业吗?”众人嬉笑着往外走,顺便动用了两个人把不依不饶的爱琴海强行拖走。 阿标是最后一个出门的,关门的前一瞬,看到金铮轻轻推开了沈何启卧室的房门。 第49章 房里熄着灯,拉着窗帘,金铮进门后花了几秒钟时间,瞳孔才适应了眼前的黑暗。 酒店送上来的蛋糕甜点摆了大半个柜面,怕了沈何启的极度挑剔,除了金铮特别强调的酸奶慕斯蛋糕,阿标还让人零零总总一共送来了十几样。 不过居然放在那纹丝未动。 和高中那会比起来,沈何启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七中的条件很优渥,校园内奶茶店面包店咖啡店应有尽有。其中咖啡店的师傅手艺相当不错,做出来的蛋糕闻名方圆五里,学校周围的生活圈就没一个不知道的。 高中三年来金铮无数次看到沈何启带着咖啡店买来的蛋糕去食堂,到了食堂她会先把蛋糕放到桌子上占位,然后再去排队打饭。有的时候她甚至不去打饭,几块蛋糕和一瓶牛奶就当做午饭了,那么腻的东西一下吃上两三块,她也不嫌齁得慌。 有次陈伟业目不转睛看完她津津有味吃下四样甜品后,他的胃忍不住翻涌起来:“阿铮,我要吐了……” 金铮不明白陈伟业怎么能这么无聊全程看人家姑娘吃蛋糕:“她求着你看了?” 陈伟业苦着一张脸,无法停止想象沈何启吃下的那四块蛋糕都是进的他的肚子:“不行我吃不下饭了,我难受。” 在金铮还没女朋友之前,两人尚处于泛泛之交的阶段的时候,路上见到的时候金铮是忍不住要调侃沈何启几句的,叫上她几声沈老板夸夸她富可敌国,算不上聊得多热乎,就是几句不咸不淡的寒暄。 九年前,蛋糕十几块钱的单价不算便宜。她一天两三块地买,咖啡店的老板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比她有钱的没她这么喜欢吃蛋糕,比她喜欢吃蛋糕的没她出手这么阔绰,就算七中真的能有奇葩两样都赢了她,也决不会有她这样几乎是成瘾的执拗,尤其是一种叫酸奶慕斯蛋糕的,她每次都会买。 高三那会他们两早已不说话了,有一次在咖啡店碰到了,一如既往当做对方不存在,并排站在柜台前,金铮买咖啡,沈何启还是要的酸奶慕斯蛋糕,店员跟她说还在做,起码要等二十分钟。 金铮听到那丫头“嗯”了一声,一点也不觉得从高三争分夺秒的宝贵时间抽出二十多分钟等块蛋糕有什么不对,斩钉截铁:“我等。” 她一旦喜欢什么,就容易无可救药地喜欢到底,连时间都拿她无可奈何。 金铮买完咖啡走的时候,她还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等。他推门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恰好对上她黏在他身上的目光,被抓包后那道充满爱慕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慌乱无措,欲盖弥彰地挪了开去,脸色却一瞬间涨红了,连着两只耳朵都染上一层丹霞。 从前跟吸鸦/片一样戒不掉的慕斯蛋糕,她现在碰都不碰了。 以此类推,不知道从前她那么喜欢的他,现在对她而言又还意味着什么。 他视力不错,适应了眼前的环境后,即使是一片黑暗也没有太影响到视物,因此能清晰地看到沈何启的睡姿。她的浴袍已经换成吊带睡裙了,被子只从后腰盖到小腿,因此半个背都暴露在他的视线里。寂静的夜里呼吸声清晰可闻,女人毫无防备地沉睡,展露着雪白的胴体,对男人而言不可谓不是致命的诱惑,尤其是,当这个男人刚从刀光剑影的厮杀中归来,浑身上下的杀戮因子尚未平息。 她戴着眼罩趴在床边,再往外一寸就该掉下去了,也不枕枕头,下巴搁着床沿,整个脑袋是半倒挂地悬在床外的。 金铮看着这个睡法忍俊不禁,连带着血液里叫嚣的那点躁动都消了大半,第一是疑惑她脑袋倒挂着不会脑充血么?第二是她的胸已经平成这样了她居然还要趴着睡,都不怕越压越小的么? 他朝她走去,拖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消了音。走到床边把人半拖半抱地翻了个面枕上枕头,手触到那温热细腻的肌肤,又爱不释手地磨蹭了几下,这才把她放下,这一放两手都压在她背下,便也没抽出来,食指轻轻按压着,感受着充满弹性又柔软的皮肤和嶙峋的肋骨。 这么一打扰,沈何启半梦半醒,她后脑勺触到枕头没多久,整个人又往下缩。 金铮问她:“睡觉不喜欢用枕头?” 沈何启不说话,只是胡乱点了点头。 “不要趴着睡。”他的声音小到只剩气音,不过所幸环境够安静,能听得清清楚楚,“还嫌不够平啊?” 沈何启没有回应他。 金铮的视线从她的脸庞渐渐下移,再回到她脸上的时候眼里已经染上一层情/欲,他从她后背抽了只手出来,指腹揉揉她的嘴唇,摸到一手黏腻,该是涂了护唇膏。 低下头去,虽然是拿商量的语气说的“渣渣,一会再涂一遍唇膏好不好”,但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客气,兀自来回几次揩拭掉那层黏糊糊的东西后,单手捧着她的脸就亲了下去。 润唇膏滋润后的嘴唇嫩得像豆腐,又滑又软,一吮就像能吮出鲜美的果汁。 只是金铮却无暇加深这个吻,因为他的注意力全被沈何启颊边几簇湿润的头发吸引了过去,发丝在他手心里,泛起一股凉意。 他稍直起身,下意识要去掀她眼罩。 沈何启一把捂住,说:“别动。”话里带着不寻常的鼻音和沙哑,显得瓮声瓮气的。 金铮不顾她的拒绝,手从她眼罩边缘探进去,湿热的水汽立刻包围了他的手指,他有些慌乱,低低地叫了一声“渣渣”。 在被金铮弄醒之前,沈何启做了场梦,梦到高考结束的时候她和金铮在拐角处的那次遇见,她看起来超酷地与他擦肩而过,可是其实她胸膛里的心剧痛难忍,几乎要被撕裂成两半。心痛从来都不止是一个抽象的心理描写,而是一场实实在在的足以让人痉挛的肉体感受。 那种当作这一眼就是永别的无能为力,爱恨交加的绝望和决绝,六年过去仍然历历在目,痛彻心扉,以至于她醒来发现自己又一次在梦里泪流满面。 沈何启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动:“我只是做噩梦了,梦到我小时候养的宠物死了的场景。” 金铮不说话,强势地摘了她的眼罩,他动起真格来沈何启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被眼泪糊着的半张脸暴露在空气里,水汽蒸发,房里又开着冷气,顿时一片冰冷。 沈何启眯起肿胀的眼睛,视线里的金铮并不多清晰,但是他那仿佛能洞察人心的双眼正紧紧地盯着她的,她垂下眼睛躲避,双手抓住他的领口扯开话题:“他们都走了?现在几点了呀?” 金铮沉默片刻,抬起手腕看了看上头带着微弱夜光的指针,说:“快三点了。”但是话锋一转,还是不让她如意,“你说过你妈对狗毛猫毛过敏,所以你家没法养宠物。” 将军和几何的聊天太多了,沈何启早就记不清自己跟金铮说过这个了。被揭穿了,她也不慌,立马找到漏洞击破:“我说我养的是狗还是猫了?我说的是我小时候养的乌龟。” 金铮没有再刨根问底,手回到她颊边上细细摸索,奚落道:“乌龟都能给你养死,怎么养死的?是不是人家冬眠的时候你把它给埋了?” 沈何启“呸”了一声。 第42节 “让我猜对了?”金铮拇指食指在她嘴唇上一下下地揉捏着,时不时轻轻触到她细密的牙齿,说出的话已经变得漫不经心。 见他又要低下头来,沈何启问:“金铮,你把我……” 他已经亲到了,贴着她的唇,从喉间发出一声“嗯?” 沈何启的话在亲吻间模糊不清:“你把我当将军还是沈何启?” 金铮皱眉,不轻不重咬了她一下,嘴唇离开,对于女人这种时在紧要关头抛来莫名其妙的问题很是不理解:“说得将军不是你似的。” “你说的没错。”沈何启点点头,颇有些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只要能抓到老鼠,谁管猫是白的还是黑的?” 金铮思索片刻,悟出了她这话的意思:“你是想问,我把你当兄弟还是当女人?”见沈何启没回应,他当她默认: “有没有搞错,渣渣,我当年把你当兄弟的时候,能让你这么放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你是老板爹?我不得气得扭断你的脖子?” “谁能这么惯着兄弟啊?” “再说了,我能这么重口味,去亲一个满身肌肉的光头吗?” 第50章 一听金铮说到亲一个满身肌肉的光头,沈何启想象那副画面后就笑了场,但是还是嘴硬为自己最钟爱的角色辩护:“你懂个锤子,大壮要是养了头发好好穿衣服,全killers最帅好不好?” 大壮就是那个角色在游戏里的外号,学名叫崇武。 大壮粗鲁地甩着锤子的画面早已深入人心,何况那太过魁梧的身材实在没什么美感可言,金铮不跟她胡搅蛮缠,问了个这么多年来一直挺好奇的问题:“别逗了,那个时候怎么会选崇武啊?” 而且她并不是为了在他面前隐瞒身份才选的崇武,因为早在贴吧发截图的时候她用的就已经是这个角色,这导致将军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其实三年的相处又怎么可能毫无破绽,只是因为有了这层先入为主的认知,他便从来没有去细想过。 “因为我的内心,是一条铮铮铁汉。”沈何启又开始满嘴跑火车,左手握了拳弯曲手肘给金铮展示大臂上压根不存在的肌肉,“其实我本来就是满身肌肉。” 金铮敷衍地去捏了一把,那手臂谈何肌肉,又细又软,一手就能圈住,能轻易感受到绵软的皮肉下包裹着的骨,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他似笑非笑,问道:“内心是铮铮铁汉,所以还能喜欢女人?” 这个事情他介意得不得了。 “问题这么多,你审犯人呢?”沈何启不耐地推他一把,“大半夜的把我弄醒,还擦了我的唇膏,亲两下就打算完事。” 金铮顺势抓了她的手,若有所思盯着她看。 大眼瞪小眼看了十几秒,沈何启从他手掌里抽出手,掀起被子把自个蒙头盖起来,一个转身又趴着睡了。 金铮去翻她:“不要这样睡。” “少管。” “渣渣,我们谈谈。” 她那点拒绝的力气金铮不费吹灰之力挡了,把人拉起来,沈何启不肯坐着,又闭着眼睛要往床上倒。 金铮伸了手把她抱住。 僵持了一下,沈何启终于还是妥协,脸抵上他的脖子,不动了。 “我的人人,你是不是看到了?” 伤疤被揭开,而且还是当事人亲自动的手。 沈何启的眼睛眨了眨,睫毛刷过他的脖子,距离太近施展不开便半折着了,她的脸稍稍移了下位置,释放出空间,开口懒懒的:“什么人人啊?” 如果金铮可以看到她的脸,就能看到她抿紧的嘴唇和僵硬的脸部肌肉,无一不在说明着她仍然无法释怀。他垂眸入眼的是只是她一头凌乱白发的后脑勺,尽管如此,却能感觉到她眨的那下眼睛。 第一时间不说话却眨眼,这个反应金铮心下了然,知道她一定是看到了,心里顿时被揪了一把似的疼起来,收了收臂膀把她抱得更紧:“不是我发的。” 当年行政楼抽烟泡妞被教导主任逮到的事情,金铮从不认为是沈何启跑去打的小报告。 但是舒怡维和沈何启之间的矛盾,在教室门口的交手之后早已偏离了“是谁告的密”这个本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舒小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默默无闻的姑娘甩了脸色放了狠话,还差点被打了。 这口气舒怡维不可能咽得下。 当时他并不知道沈何启就是将军,三年的女朋友和一个单恋他的丫头,谁更重要不言而喻。他没法就真的帮理不帮亲,但是也不想助纣为虐。劝舒怡维收手无果后,对于此事他最心安的状态就是保持中立,连带着陈伟业也在他的明令禁止下保持了沉默。 舒怡维怎么能忍受男友居然没有在此时与她并肩作战,做她坚实的后备力量。 一直以来是宠妻狂魔的金铮破天荒地坚持己见,舒怡维几次软磨硬泡都没能说服他,一气之下自作主张登了他的人人号转发了自己的状态。 他的状态一发表立场,数条评论和转发马上冒了出来。金铮还记得那是一节数学课,手机震第一下的时候他正被老师叫上讲台解着一道数学题,让他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几分钟里手机断断续续一直震,带着一手粉笔末回到座位,埋在书堆后打开手机一看,他才知道他的人人也被舒怡维当做战场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删除了那条状态,并发了一条短信给舒怡维:适可而止,不要太过分了。 可惜一切为时已晚,那个一见他眼里就流光溢彩的姑娘再没来学校上课,直到高考当天见到她,她面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他与舒怡维因为那条短信爆发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分手危机,这是他头一次对她说重话。后来他也时不时对舒怡维那时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但是爱情中的人总是盲目,何况她也深爱他,事情过后很快两人又和好如初。 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放弃一段金童玉女的爱情,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再后来,知道了沈何启是将军。可是一来是他不确定沈何启到底有没有看到那条状态,因为就算没有他那条人人,依照她那个暴脾气气成那样也不算奇怪,人人事件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盲目跑去去解释并不明智。二来,沈何启把他全面拉黑了。 高中毕业以后,金铮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去联系沈何启,相反,多得很。但是各不相干是最恰当的结局,他不能再一边和舒怡维交往着,一边和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孩通宵打游戏聊天。既然不可能为此与舒怡维分手,权衡之下舍弃的必然是沈何启。 和舒怡维分手是好几年之后了,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他不会再去打扰沈何启的生活,更何况那时他也早已习惯生活里再也没有一个暴躁好战的肌肉光头。 “渣渣,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承受那些。 对不起最终站在伤害你的人那一边。 对不起后来一直没有找你。 更对不起,那时没有喜欢你。 沈何启只说:“为什么道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声音并没带什么情绪,可是因为她刚哭过,鼻音还没来得及消下去,听是带了点哭腔的。 金铮仍是不放心,摸摸她的脸是一片干燥,之前的泪痕也已经干了,可是他心里却并没有就此安心,下巴蹭蹭她的头顶:“听不懂就算了,我也希望你是真的听不懂。” “听不懂。”沈何启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推开他想躺回去。 金铮把她捞回来:“听不懂就听不懂,不提了。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怎么瘦成这样。” 沈何启不说话,张嘴咬了他脖子,手从他衣服下摆开始,顺着结实的腹肌一路上摸,直到感受到依附着的那具身体因着她的举动变得僵硬,她才说:“这么晚了,我不想和你叙旧。” 孤男寡女,深更半夜,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金铮只不过沉默了大概两秒钟,她已经变脸了:“那你滚,我要睡觉了。” “渣渣,我们先说清楚,你明天一早起来把我当什么?炮友、一夜情对象,还是什么?” 知道金铮是怕她起来就翻脸不认人,沈何启发出一声诡异的笑声。 金铮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 “还当什么,当儿子呗,谁让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 金铮气得笑出来:“你再给我好好想想正确答案,你要是这种身份我可硬不起来。” 外头传来一阵怯生生的敲门声,其实几分钟之前已经响过一次了,那一次更轻,金铮见没有多余的动静以为是自个听岔了,就没去理会。 这一次他确定自己没听错。 在沈何启脸上啄了一口,金铮把她松开,起身去开门。 走出房门又走了几步,一路走到套房门口,沉声问道:“谁?” “老板,是我。” 是阿标的声音。 这蠢阿标,金铮黑着脸开了门。 “老板,我错了我错了,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你。”门一开,阿标就自觉地向他讨饶,头也没敢抬,但是低着头看到他的裤子完好,就壮着胆子一路上看了上去,看到他一身的衣冠楚楚,以为自个没坏了好事,便松了口气,朝他亮了亮手里的东西,“老板,我的手机跟你的换错了。” 一个颜色的手机,方才打游戏那会客厅一团乱,而且是金铮先拿错了手机回房间的,阿标忙着给他和沈何启腾地方,急急忙忙拿了自己的东西就撤,回了房间发现手机换错了又踌躇着上来,先轻轻敲了敲门,没动静又默默站了好久,心理活动可以说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趴在门上听了半天动静什么也没听到,才又壮着胆子敲了第二次。 阿标觉得自己从头到尾很无辜,但是还是被他家老板瞪了一眼。他眼看着金铮走回了沈何启的卧室,卧室里头传来女人问的“谁啊”。 老板娘的声音又变成了娇滴滴的奶音了,明明只是一句“谁啊”,却愣是让人浮想联翩。 不多久金铮拿着个手机出来,丢给阿标:“赶紧滚。” 金铮正要关门,阿标伸手去挡:“老板老板。” “又干嘛!?” “你的手机。”阿标忙把金铮的手机递进去。 金铮劈手夺过,没好气:“滚,别再来。” * 金铮再回卧室,床头灯开着,沈何启没在床上了,站在行李旁,手里拿了个小罐子,右手无名指正在嘴唇上细细涂抹。 睡裙是黑色丝质的,垂坠感很强,附在纤细的骨架上,裙摆盖到到大腿一半的位置,裙下的腿白得晃眼,能勾人心。 他走近,从她手里拿走那唇膏罐子扣在桌上,搂了她的腰往床的方向带,嘴里亲亵地问:“为什么擦唇膏?不亲了么?” 沈何启伸手没够上,急起来:“盖子还没盖上,让我先盖上。” 他不理她,拿了袖子来擦她嘴上的唇膏。 “卧槽渣渣几何,你干什么?先让我盖上不然会干掉的,很贵的。” “一个唇膏,能多贵啊?”床边已到,金铮把人压下去,“你要多少,我赔你多少。” 第51章 金铮半梦半醒间的朦胧在一旁扰民的两下翻身后化为灰烬,随着床垫陷下去的动静,他怀里一空。他眯开眼,晨曦已经隐隐透过厚实的窗帘洒进室内,给整个房间蒙上一层薄薄的灰色。 沈何启挣脱了他的怀抱,此刻在距离他半米开外的地方趴着,脸朝着他的方向,头发在脸上散乱着。她在睡前不顾他的劝说,固执地又把那个被眼泪浸得半湿的眼罩翻了个面戴上了。 ——“这么湿漉漉的你不难受吗?” ——“没有眼罩我睡不着,再说了说不定待会我的乌龟又来梦里找我,我还得哭下半场。” 第43节 她的话总是半真半假,真话透着不正经,假话又说得振振有词。反正金铮一点也不相信她这铁石心肠能为小时候一只乌龟哭成这样。 他挪过去,把女人柔软的身体重新搂回怀里。 四肢缠绕的温存姿势,交换着鼻息。 沈何启被吵醒,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干嘛啊……” 金铮去亲她的嘴角,诱哄道:“抱着你睡。” 回应他的是沈何启绵长平稳的呼吸,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 安生了不过一两分钟,沈何启又开始挣扎,金铮这次抱得很紧而且他还清醒着,没让她挣开。她开始拳打脚踢,嘴里语无伦次:“松开,手臂,手拿开,热死我了。” 原先那件吊带扯坏了不能再穿,她换了套长袖长裤的睡服,虽说衣服厚还盖着被子又抱在一块,只是空调开得很低,金铮没觉得热,他摸进她的睡衣,果然她背上一片爽滑,并没有汗意:“幻觉而已,你不热。” 沈何启咒骂一声,头往下一缩,整个人拱成一团,脱离了金铮原先枕在她脖子下的手。 这下金铮有点反应过来了,她不喜欢枕枕头,也无法忍受脖子和脑袋下垫任何东西。说热大概是因为懒,毕竟热字少。 于是最后的睡姿是金铮把人抱到自己身上了,正是她喜欢的睡法——趴着,下巴搁在他肩上,额角又垂在床上,脑袋半倒挂。 一室静谧安详。 她是消停了,呼吸撒在他颈边肩膀处,热热地、痒痒地。金铮也闭上眼睛重新酝酿睡意,片刻之前的抵死缠绵一幕又一幕,开始在脑海里席卷重来。 原本明明没打算把进度拉得这么快,毕竟他与她有太多的事情没有说清楚,但是她似乎很排斥说起那些,不是装聋作哑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唯一有兴趣的交流只剩身体之间的,半是勾、引半是怂恿,别谈有丝毫的矜持和羞涩。 美色当前,他也没有这么坐怀不乱的定力,干柴烈火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他们甚至连措施都没有做。 情到深处的时候金铮没忘记去床头柜翻套子,才刚用牙撕开包装,沈何启一把夺过就往床外扔了出去,被情、欲浸得喑哑娇媚的嗓音,字里行间全是挑衅:“敢不敢不戴?” “别闹渣渣,万一中枪。”他说着又朝床头柜伸出手去。 沈何启一脚踹上他的胸口:“那你滚,不做了。” 这个时候喊停跟满清十大酷刑有什么区别,金铮瞧了她半晌,捏着她的下巴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俯下身去:“这个时候你说不做就不做?你把当我什么。” 她张着嘴有几秒钟的失声,平静了呼吸开口把问题抛回给他:“啊?那中枪怎么办?” 甩手掌柜问得还挺煞有其事的,他差点都要相信这不是她提出来的了。金铮又好气又好笑,故意激她:“打掉。” 意料之内地暴怒了。 手上传来剧痛,金铮忍了半天也不见她松口,另一只手去撬她的牙:“还咬?让不让我去比赛了,你这是打算明天代替我上阵?渣渣将军重出江湖替父从军。” 究竟是替父,还是替夫,他的音调说得很不清晰。 她咬的力道不减,反而更甚。 “好了好了,怎么可能打,八抬大轿抬回家。” 手上的咬合终于一松,痛感沿着神经末梢丝丝蔓延开来,金铮一摸,齿痕极深,湿漉漉的不知是口水还是血。 金铮扳着沈何启的脸左右端详着。 沈何启很凶地瞪回去:“看什么看?” 再凶的目光在这个时候也逃不过媚眼如丝的命,金铮眼神越发暗沉:“渣渣,我怎么想象不出来你当妈妈的样子。” “因为我当的是爸爸。” “……我就不该给你说话的机会。” * 沈何启睡眠质量很差,再累再困也睡不了多久,又极度浅眠,到了早上金铮拿了手机发微信,手机那头不过回了两句,那两声震动就把她给吵醒了。 她捧紧了他的脖子转了两下头,又不动了,金铮以为她睡着了,于是给阿标回信息:过会再上来。 结果刚发完,她就开口说话了:“几点了?” “九点。” “他们什么时候来啊?”无论昨天战绩多辉煌,毕竟是临时组的队根基不稳,赛前还是需要最后巩固一下的。 “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闻言沈何启把眼罩推上额头去,撑起身子去看他,一双眼乍一见光眯了起来:“等什么?” 有了肌肤之亲,连带着对视的眼神都带了些不同,越发黏腻和心照不宣。 “明知故问。”金铮笑话她一句,手在她腰间掐上一把,没有多余的赘肉,薄薄的一把:“想吃什么?让酒店送上来。” “不想吃,昨天晚上吃撑着了。” 昨天一场兵荒马乱的情/事过后,她顾不得忌糖和控制卡路里吃了两块蛋糕,多年的自律下胃口早已不同当年,第二块蛋糕都没吃完已经腻得直犯恶心,没吃完的一扬手塞给他。 金铮笑起来,暧昧又隐晦,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怎么会撑着,昨天晚上吃的不是应该越吃越饿吗?” * 浴室来哗啦啦的流水声,沈何启坐在化妆镜前,仔仔细细给脸层层叠叠地上护肤品。 一通熬夜之后脸色并不好,略有些水肿,难掩倦色。同样都是熬夜,浴室里那个神清气爽,像吸饱了精气。 事后他把她抱去洗了澡的,她没有早上起来再洗一次的习惯,刷了牙洗了脸就把卧室的使用权给他了。 不多久外头传来敲门声,沈何启开了房门朝外叫了一声“进”,叫完又把房门关上了。 阿标有房卡,只是不敢直接进来,听到首肯这才探头探脑地带着人一起迈了进来。 客厅空无一人,卧室门紧闭,所有人都很有眼见,虽然挤眉弄眼,但都是老老实实等着。 除了爱琴海。 一边问着“军军还没起床吗?”一边走到卧室门口来,也不客气,直接就去按门把手。 门锁着。 又推了两下后门从里被打开了,金铮披了件灰色的浴袍站在门口,脖子和敞露的胸前全是水渍,还带着几点形状可疑的红点。 色气满满。 爱琴海骂了声“卧槽”就要把头伸进房间里去看沈何启,被金铮给半道拦截了:“童话,非礼勿视。” 沈何启虽然穿着长袖长裤,可是睡衣里头没有内衣。 “真是禽兽啊!我纯洁的军军就被你这么给糟蹋了。” 沈何启一听就不乐意了:“爱琴海你骂谁呢?” 客厅所有偷听墙角的人,还包括金铮,全部都以为她是在反驳那句骂金铮的禽兽。 结果下半句话: “你才纯洁,你最纯洁,你到八十岁都还纯洁着。” 金铮无奈,不顾爱琴海的叫唤把门关了,走到沈何启身后,把手里毛巾丢到一边,在她身后坐下让她身体置身自己两腿间,双手密密地抱住她的腰,看她从一个银色瓶子里挤了三泵,在脸上细细按压完,又挤了两泵去涂脖子。 几千块的美白精华涂在脖子上她也不手软,和李姝杰一起过夜让李姝杰看到她这么浪费,就跟她说微博上到处都传日本某牌的美白精华用来涂脖子很不错,沈何启冷笑,一句话把李姝杰堵死了:“有用你倒是有本事拿它涂脸啊。” 金铮看着,好奇道:“脖子怎么也要?” 沈何启动作一滞,在镜中和他四目相对:“没看别人涂过?” 看肯定是看过的,金铮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实话实说:“没观察那么仔细。” 沈何启不再搭话,垂下眼,只顾轻轻拍打脖子。 金铮伸手拿了旁边的唇膏盒子,没改盖子在空调下吹了一晚上,膏体表面微微有些干涸:“这个,还能用么?” “不能,赔我。” 金铮不疑有他,点头:“嗯,该赔,赔上十个一百个的。”又看了她一会,眼见沈何启没完没了地又拿起一瓶,“怎么要涂这么多啊?” “哪里多了,这才第三样。” “涂这么多怪不得这小脸这么嫩。”直男坚持觉得多,低下头在她颈边嗅了嗅,有一下没一下地亲。 “外面这么多人等你呢。”沈何启嫌痒,侧头躲过,“上了个床怎么粘人成这样?” 金铮不反驳,摸摸她的脸起身拢紧了浴袍出门。不是因为上了床才黏成这样,而是他在江文韬生日见到她的时候,就有占有她的冲动,到了现在终于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 沈何启到客厅的时候客厅里如火如荼开了第二局。 烈焰红唇,黑色连衣短裙,腰部是镂空的,前后各用两条细带连着,一截莹白的细腰大喇喇露着。 金铮侧头看过去就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其他人则是百忙之中分了神来,此起彼伏地喊她“老板娘”。 爱琴海记仇,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沈何启不理,只是慢条斯理说道:“再看挖眼睛,打你们的游戏。” 走到金铮旁边,搭了他的肩俯下身,轻声说道:“我出去一下。” “去干嘛?” “随便走走而已。” 金铮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面冲来两个对手,情急之下立刻投入激烈的厮杀。 放倒对手之后,客厅里已经没了沈何启的身影。 他思索片刻,叫道:“阿标。” * 沈何启出了酒店,拿着手机对着上面的导航四周转了转确定了方向,导航显示目的地距离500多米。 不过走了两步,身体传来的酸软便让她放弃了走路去目的地的计划,路边正好有的士经过,顺手就招了过来。 她上车报了目的地旁的大楼名称,司机是个好心的,善意提醒道:“美女,外地的吧,这个地方很近的,前面那个红绿灯就到了,走路用不了几分钟。” “没事,你开过去就好。” 上车椅子都还没坐热,目的地已经到了,司机指着大楼证明给她看:“美女,我就说很近吧,你还不信。” 沈何启支付宝扫了二维码付了钱,只说:“谢谢师傅。” 下车后她转身找了找,便看到她的目的地:中和药房。 第44节 她走进去,步伐朝正在聊天的两个工作人员走去,扣扣玻璃台面,说道:“一盒避孕药,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1、渣渣小采访: 浪浪:男主好像很介意你弯过。 渣渣:他介不介意跟我有什么关系? 浪浪:嗯,言之有理,管男人大猪蹄子什么感受干什么。那么请问当时是什么心态弯的? 渣渣:没考虑太多,就是想尝尝女人什么滋味。 浪浪:(沉默五秒)好的,下一题,你有没有觉得你和男主发展得太快了些? 渣渣:快什么快啊,都九年了还快。快个…… 浪浪:好了住嘴,不要在这个时候说某不雅器官。主要是不少读者觉得你们还不到那个火候,要求我先虐了男主再让他开车。但是据我所知你的主动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请问你决定与男主发生不可描述的关系是什么心态? 渣渣:(不可置信)火候?什么火候?我就是想尝尝他是什么滋味我还管火候不火候。 总结:女主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吃货,面对没尝过滋味的东西有强烈的求知欲而已。 第52章 店员在药店工作,都不知道碰到多少个来买避孕药的顾客了,就这点事人家早就习以为常,听沈何启这么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但是这个体验对于沈何启来说是头一次,虽然整个过程她表现得淡定如钟熟门熟路,如同欢场老手一样老神在在,但是实际上一走出药店,她的脸就绷不住了,挂了点窘迫,总觉得方才店员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她摸摸有点发烫的脸,环顾自周,想找小卖部或者报刊亭买瓶水。 在百米开外,一个小亭子外打着一把巨大的伞,伞下是个冰柜。沈何启犹豫再三,还是放弃打的的念头,不然上了车难不成要给司机说“师傅你轻轻踩一脚油门就好我就到了”,怕是要被当做神经病。 天气并不晴朗,多云天,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云雾后被削弱了大半,打到人身上,地上只投下半深不浅的人影。 沈何启不顾来往路人有些诧异的眼神撑开了遮阳伞。这些年来她对防晒的重视已经夸张到有些病态,首先无论春夏秋冬晴天下雨防晒霜都是必不可少的,其次遮阳伞也都基本随身带着,不然走在青天白日下她总是有种要灰飞烟灭的幻觉。虽然麻烦是麻烦了些,但是效果显着,本身底子就白再加上大量美白精华的功劳,要是比肤色,满大街还真找不到几个能和她打的。 朝着目的地一路龟速前行,沈何启作为急性子,平时都是大步流星的,但是此刻哪怕心里再火急火燎她也完全迈不动腿。金铮看着斯文清俊,但是在床上实在算不上是个温柔的男人,怜香惜玉的心思是一点也没存,也许是因为从小众星拱月惯了,他并不擅长照顾别人的感受,再加上她又不肯服软,后果就是被他往死里折腾。 这是耗费了全身力气的一百米路,但是天意难测造化弄人,等沈何启好不容易挪到终点定睛一看,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去世,小亭子的卷闸门是关着的,冰柜则用一把大锁锁着。 沈何启暴脾气一上来就抬腿踢了冰柜一脚,这一脚踢出去又牵扯到伤口,更是火上浇油。 对于这个朝冰柜发火的怪异女子,路人纷纷侧目,并避让三尺以免惹祸上身。 阿标找到沈何启的时候她还在原地生闷气。阿标看着她的脸色,只觉得自己战战兢兢,摇下车窗,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老板娘”。 沈何启抬头看过来,眼眶因为生气泛着红,带着若有若无的眼泪汪汪。 阿标被她这杀气腾腾地一看,以为说错话,马上将称呼改口:“沈小姐,老板说你人生地不熟的他不放心,要我跟着你。” 沈何启手里还拿着药,不过外面有塑料袋装着看不出什么花头,她不动声色将手背到了身后,把袋子艰难地塞进了背着的小包里,然后才踱过去开了车门坐进去:“你来得正好,正好我走不动道了。” 不得不说,金铮身边的人都是人精,黄毛拍马屁的本事一绝,而阿标比起黄毛一点都不逊色,明明就算全程是步行,此地距离酒店也就一炮仗路的距离,阿标不但愣是夸得好像她是走了一趟万里长征那么辛苦,还把自己检讨成了一个千古罪人,沈何启哪里吃得消这一套,等车子缓缓溜了一圈再回酒店的时候,她早就被哄得又是那个阳光灿烂天真无邪的沈何启了。 她笑意盎然推开套房门,套房里又多了个人。 陈伟业。 陈伟业正一脸崇拜眼冒金星坐在金铮身边看着金铮杀敌,絮絮叨叨搅得人一直皱眉,哪怕只是个最基本的操作他都要惊叹一番,连沈何启进门他也无心留神。 沈何启一路走近,陈伟业眼神都没飘一下完全没注意到她,直到她走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菜鸡伟业,你怎么来了?烦人,人家游戏都要被你念输了。” 陈伟业一被打扰有些不高兴,一回头看到是将军,脸上马上多云转晴,露出欣喜的表情:“咦?你怎么也来了,你也来看我们阿铮打决赛吗?” 沈何启心下啧了两声,粉头果然是粉头,专门赶过来就为了看金铮打场游戏,可惜生错了性别,不然也能谱写一段不亚于她的旷世单恋。 她一本正经诓骗陈伟业:“不,我只是刚巧路过。” 她又耍人。金铮百忙之中抽出空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噙满笑意,不过也只是一眼,接下来又马上把注意力投回激烈的游戏斗厮杀斗争中去了。 陈伟业没看出金铮这一眼的端倪,也对距离x市千里之外的这个“路过”深信不疑,特别热情地邀请沈何启:“那你有门票吗?让阿铮给你弄一张,很难得的哦,要不是这次发生了一点意外,不然阿铮很少上场的。我们一起去看他打决赛怎么样啊小加四?” 又是“小”加四,沈何启才被阿标哄好的心情又暴躁起来了:“小收回去。” 陈伟业嘟囔:“这是爱称呀。” 沈何启瞪眼,指着金铮:“那你怎么不叫他小阿铮?” “加四!怎么可以说男人小呢。”陈伟业教育她,很语重心长。 “你说的,爱称啊。”沈何启说着,去够茶几上的水。 一旁一位员工见状,眼疾手快把水给她递了过来:“老板娘,给。” 陈伟业脑子没那么快转过弯来,还要继续和她掰扯那个小字:“爱称也不可以说,何况我们阿铮又不……”说到这里,他的榆木脑袋终于反应过来刚才金铮手下的人叫的沈何启什么了。 老板娘? 他一瞬间失声,瞪大了双眼,惊疑地看看沈何启又看看金铮,把沈何启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好好捋了一捋:“你们两个?!” 对于粉头的迟钝,金铮笑着摇摇头。 沈何启则是无情嘲讽:“菜鸡伟业。” 她在陈伟业久久不能回神的复杂目光中拿了水回房间,关了房门进去没多久,她又出来了,头也不回走进了另一间卧室。 金铮余光注意到,面不改色对阿标说:“让酒店来收拾一下房间。” 原先的卧室一片狼藉,确实不太好睡人。 “我了个大槽啊。”陈伟业这次灵敏多了,察觉到金铮话里的不对劲,神神秘秘凑近过去,迟疑着下了定论:“昨晚小加四在这过的夜对不对?” 金铮在爱琴海的助攻下成功击杀对方的一把手,杀完之后回忆了一下刚才陈伟业和他说什么了,那句话才姗姗来迟过到脑子里。 他点头,承认得坦诚:“嗯。” 陈伟业差点把这辈子的“卧槽”都给说完了:“除了聊小加四,我都还没和姝杰私聊超过十分钟,而你!居然已经带着人开房了。” * 决赛在下午三点,下午一点的时候,这支名为“千古”的队伍便要出发去赛场,提前两小时去除了要做重重准备,更是因为要安抚一下粉丝,除了被挖走的队员的唯粉,留下的铁粉们对意外频频的千古很是关心,官博的评论已经被刷爆了。 昨天机场发生意外,本来是有粉丝接机的,他们着急带着伤患去医院,连招呼都没怎么来得及打。 大家退了游戏,准备动身。 沈何启没说过她去不去看比赛。 金铮推开她待的卧室,随后把客厅几道探究的眼神关在外面。 她和衣而睡,没开冷气,怕花了妆因此也没趴着,难得睡姿还算端正,两截小腿静静垂在床边。 “渣渣。”金铮俯下身轻轻摇醒她,看她疲倦地睁开眼,眼里还带着几缕红血丝,“去看比赛吗?” 沈何启摇摇头,又要闭眼。 “为什么啊?” 她闭着眼牵强露出个狡黠的笑:“我去万一有人分神。” “哦?谁啊?我以为是因为有人疼得走不动路。” 沈何启眉一挑,抬腿要去踢人,一抬腿牵扯到大腿内侧拉伤的肌肉,“嘶”了一声。 金铮伸手去给她揉,只是位置比较特殊,为防止自己临行生了绮念,他敷衍揉了两把就算完事,嘴里毫不留情讥笑她:“娇气,随便动两下伤成这样。” “那怎么了,豌豆公主十二床床褥下一颗豌豆都咯得睡不着起淤青呢。” 金铮低声笑:“豌豆公主?娶豌豆公主的那个王子怕是一辈子没法碰老婆,一碰能把公主给玩死。” 沈何启也笑起来,这么一来睡意也散得差不多了,她睁开眼,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会有点晚。” 四个队分成两组对决,两队输家再进行对决争季军,两队赢家进行冠亚军争锋,每场都采取三局两胜的机制,队伍间实力相仿,对决起来都是漫长的拉锯战,这么多场下来没有意外会很晚。 “嗯。” “明天周一,你还回x市去上班吗?” 沈何启点头:“去的。我待会就搭飞机回去了。” “别走了,不是成伤患了么?请个病假。”大少爷从没给别人打过工,只当全世界都能和他一样随心所欲,“扣的工资我给加倍报销。” 沈何启拒绝:“不行,这个月请了两次假了,而且我有个工作周三之前要完成。” 他钱多是他的事。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可以靠的人只有两个,刚好两个都姓沈,一个叫沈耀荣,还有一个叫沈何启。 要么靠爹妈,要么靠自己。 金铮也不再坚持:“那我把阿标留给你,收拾好了让他送你去机场,到了x市黄毛会来接你。” 有阿标黄毛提提行李活跃气氛也挺好的,沈何启没客气。 金铮捏了捏她耳后的皮肤,眼神却淡淡扫过她丢在床上的包。 怎么跟有透视眼似的,沈何启心里一紧张,但一想他又不可能真的看得到,又淡定下来。 他收回视线,说:“三件事。” “第一,回去以后别再去相亲了。” “第二、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 沈何启不应好也不应不好,心不在焉眼睛滴溜溜看来看去,却等了半天没等到他说下去,催道:“第三呢?” “让我亲亲。” 他俯下身,唇舌密密地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1、昨天的低速,看得不够仔细啊哈哈哈哈,其实还是有一点点小细节的。 高速的话等我哪天灵感爆发(不懒了)一定写一个哈哈哈。 2、渣渣买个药都要脸红,昨天的淡定是装的!你们别太高看她了。 第53章 沈何启没有拒绝,有一下没一下地配合,她的身体在他铺天盖地的气息里渐渐沉沦,神智却越发清醒,像脱离了肉体,冷眼旁观这场吻别。 唇上传来湿热的酥麻感,缱绻又温柔,冷静又自持,不再有昨夜的蛮横。 第45节 这样才符合他的外表,才像沈何启印象中的心之所慕。 克制,隐忍,又不动声色。 她没有闭眼,细细打量金铮近在咫尺的眉眼。 最醒目的是两排又长又密到她都要嫉妒了的睫毛,随着他的闭眼,安静地盖着,活脱脱的睫毛精。为了有漂亮的眼睫毛,她天天拿橄榄油维e和各种睫毛生长液折腾,但凡有人说好用的她都要试试,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就算是刷上睫毛膏也没有他的浓长。 沈何启还在他左眼尾发现了一颗小小的泪痣,又平添一分楚楚动人。因为这颗痣太小了,她从前从来不曾发现过。 皮肤也是老天赏饭的好,纹路细腻,这么近的距离都几乎看不到什么瑕疵,妥妥的中性皮,不干不油恰到好处。后天的努力就算拼尽全力也赶不上天生的不费吹灰之力。他什么护肤品都不用,连洗脸都只用毛巾随意揩两把。 脸小而尖,还唇红齿白。小时候就是粉雕玉琢,长大后幸亏有英气的眉和高挺的鼻梁镇压着,不然怕是活脱脱地要长成男生女相了。 如果……金铮生成了一个姑娘家,那她那些年,会不会爱上哪个别人,是不是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沈何启从来都不知道喜欢别人是什么感受。她把七中和大学时期学校里长得好看些的男孩子挨个回忆了一把,好像全部缺了点火候。 没有一个能打的。 好像也不是长相的问题,从小到大她甚至都没喜欢过哪个男明星。无论那脸长得有多鬼斧神工,出演的剧情有多燃,但凡脱离了剧情回归现实生活,从来激不起她内心半分波澜。倒是女明星,性感妩媚的,鬼马精灵的,端庄大方的,她喜欢了不少。电梯里碰上的那个,就是脾气差了点,不然她也中意。 金铮真是她蕾丝路上的绊脚石。 想到这里她笑了出来。 这种时候分神是会把别人惹毛的,金铮松开她,满脸都带着不满。 她主动坦白:“我在笑你怎么长得这么漂亮。” 金铮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她的夸奖缓和多少:“你们王老师不是说了,小官人长大以后不喜欢别人夸他漂亮。” 王老师就是她高三那年的语文老师。 抛开将军的身份,高中三年里沈何启与金铮的交集不算多,在他有了女朋友之后更是少得可怜。沈何启也记起了办公室里那次只言片语的偶遇,淡笑:“还记着呢?” 金铮怎么不记得,这傻女记性堪忧,这么篇课文磨磨蹭蹭半天默不出来,不过这个在心里默默吐槽一下就够了,说出来她又要炸毛,时间紧迫,平白无故浪费最后的相处时间,他便只“嗯”了一声承认,起了叙旧的心:“我走后还有卡壳的地方么?” 沈何启倨傲地扬下巴,撒谎:“没有,行云流水下笔如有神。” 他夸得言不由衷:“这么厉害啊。” 其实他走后她没默两行又卡了,在语文老师那里一共默了三遍才全对。碰上理科她靠着一个公式就能轻而易举举一反三,但是文科是她的致命弱项,语文一篇课文就算读上一个早自修还是磕磕巴巴背不出来,她从很早之前就决定放弃高考课文默写的那点分数了,三年里的默写都要靠着在桌上打小抄才过的了关。 以至于高考默写的六选四六个题里她只会一题,只是她会的那题,她没填。 因为那一题恰好要填的是“而后乃今将图南”的前一句。 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这句他提醒她的诗句,恐怕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了,但是她那时被伤到心碎,因为他而能得到的两分,就算那是备战十二年的高考考场,她还是不要。 心尖埋着的刺又被挑动,搅得隐隐作痛,沈何启不愿再去想,推着他的胸膛坐起来,下巴朝房门方向点了点:“你该走了,不然外面的人以为我们在干什么。” “怕什么啊,现在倒知道羞了。”金铮后退两步半坐上柜子,长腿斜放着,脚尖就横在她脚尖前了,话说得懒懒的,但是并不多友善,“床上那会怎么不知道。” “你不是也一样么,可能是因为……”沈何启再笑就多了几分邪气了,“见惯不惯了,你说是不是?” “少激我渣渣。”面对这样□□味十足的挑衅,金铮脾气很好,垂了眼眸看到她丢在一旁的手机,伸手拿了过来,锁着。 他倾身,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过来,她跟没骨头似的站不住,金铮一手支撑起她,另一手把她手机递到她面前,问:“解开?” 沈何启明知故问:“干嘛?” “亲自监督拔吊无情的渣渣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 幸亏她那天接完他电话后把他号码的备注给改了,不然要是中二时期留的那种矫情的备注让他看到了,她怕是这辈子都没法抬起头来。 看着自己的微信和手机号都恢复自由身,金铮心情大好地摸摸沈何启的头,说:“走了。” “金铮。”沈何启想起另一桩事,叫住他,“你们打游戏的时候要直播的,爱琴海的性别以后在killers就瞒不住了,神秘了这么多年一朝曝光,你记得好好谢谢他。” “放心,走了。” 金铮开门,沈何启也跟过去,探出门和爱琴海道别:“童童,我一会就要回x市了,你好好打决赛。” 爱琴海本来还在记仇,让她这么一说就心软了,他是z市隔壁y市人,和x市隔着数千里,平时见面机会也不多,这两天他一直忙着熟悉队里的战术战略,晚上她又陪着金铮,都没怎么有时间聊天。 “有异性没人性。”他埋怨,张开双臂,“那现在可以抱一下了吗?” 沈何启嘻嘻笑着点头,小跑过去给了爱琴海一个大大的熊抱。 金铮皱眉,不过忍了下来。 他们走的时候沈何启没送,只和金铮对视两秒,黏稠的眼神千丝万缕地纠缠,然后她又钻回了房间。 电梯下行,停在48层。是前一天的大美人和助理,门后还有个男人,靠在阴影处站着目送。 看到电梯里这么多人,大美人又皱眉了。 助理明白她的意思,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我们等下一班。” 陈伟业注意到那个男人,打了招呼:“林先生,今天休息?” 正是影帝林纵横。 陈伟业家作为电影的投资商,当然知道拍戏期间林纵横住在哪,这位不是随随便便的小明星,最近几年又有要转幕后的意思,难得接戏,只要能请动他,三四个月的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只是小意思。 阴影里的男人闻声望过来,因为电影的关系见过不少次,认出这是投资商家的少爷,疏淡的眼里盛起一点笑意:“陈公子好巧。你在这是?” “我来看我好哥们打比赛。killers金杯今天决赛。这我哥们,金铮。”陈伟业时时刻刻不忘粉头使命,“他很厉害的。” 影帝没忘记自己和金铮在电梯里碰到过,听到这里眼睛一亮,来了兴趣:“哪支队?” “千古。” “我从初赛开始就很看好千古,阿奇走了,一把手由谁替上?” “就是我们阿铮啊,老板亲自下场。”陈伟业自豪满满。 游戏是最能让压根不认识的男人变得一见如故的,电梯门口短短几分钟,金铮陈伟业就和影帝约好了晚上回来一起打几局。 电梯门关上之际,外头大美人半是埋怨半是撒娇地对影帝说:“又玩游戏……” 为什么大部分女人都理解不了男人对游戏的热爱呢?陈伟业叹息,羡慕起金铮来:“还是你会挑,找的女朋友不但爱打游戏,还是个大神,不是我说,九年前你就该有这个思想觉悟。” 女朋友。 金铮眯了眯眼,他和沈何启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尽了,却好像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彼此而言,自己是什么身份。 乍一听见,觉得女朋友这个词用在沈何启身上,甚是玄妙。 * 金铮他们走后,阿标提了好几袋袋子来敲沈何启的门。 “老板娘,这是老板让我去买的。昨天爱琴海摔碎的那些基本上都买齐啦,有一种已经绝版了,专柜现在没有,不过我已经买到了,现在还在路上,明后天会寄到您家里。” “这些是随便买的,老板说让我买点漂亮的给您,您看您有没有喜欢的,我也不懂女孩子家的这些,都是让柜姐推荐的。” “还有这些护唇膏,我把两个专柜的货都买空了,您看够不够?” 沈何启看着数量庞大的唇膏震惊了:“他有病吧?这么多唇膏让我当传家宝吗?有钱没处造不如直接给我转账。” 阿标颠颠地把这句话转告给了金铮,几分钟后沈何启真的收到了一笔转账。 她不领情:“让他滚,他以为这是在付嫖资吗?” 阿标又颠颠地转告了。 金铮微信她: 左也不对右也不对。 难弄死了。 回x市的航班依然是头等舱,依然有人鞍前马后殷勤侍奉。 沈何启乐得轻松,全程什么也不操心。 到了安检口,阿标满脸笑意地挥手目送这搅得他两天不得安生的女魔头进去,直到人消失,才揉揉自己笑得都僵硬了的嘴角,给金铮发消息:mission plete。 坐过一次头等舱后沈何启已经驾轻就熟,找到所属的贵宾室,哼着小曲晃晃悠悠,正要一脚踏进去,眼睛一尖,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 低头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健步如飞。 她的身体反应比脑子还快,脚下一个急刹车,转身就走。 动静大了点,那人抬头,只看见门口人影匆匆闪过,已是空空如也,皱了皱眉,又低头去看电脑。 * z市飞x市的航班。 几千米的高空。 外头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因此沈何启没关遮阳板,只是调整了椅背,问空姐要了毛毯,盖上眼罩,头一歪,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光怪陆离的梦境,又是半梦半醒间知道这不是现实,可是无力挣脱,也记不清究竟梦到了什么,只有胸口的钝痛提醒着她又梦到了她这一生唯一的情劫。 这时一阵让人心悸无比的失重感突然来临,激得呼吸和心跳都骤停了,游乐场里的过山车跳楼机在这面前都只不过是小儿科。 沈何启的喉咙里不自觉挤出一声低沉的哀鸣,像濒死的兽。她从睡梦中一下子惊醒过来,下意识将眼罩推上去。 这不是梦,飞机仍在急速下跌,窗外的世界浮光掠影急速变幻,几乎要晃花了眼。 机舱里响起警报,尖叫四起。 作者有话要说:  1、碰到故人了,让渣渣避退三尺不敢正面刚的人是谁啊,已经出过场了的。 2、这里提到的课文默写那里,是办公室那场交集,可能很多读者都忘了前面的剧情了,友情提醒,想回顾的宝宝们直接看11章百分之五十六十那里。 3、我这zz应该没有写过渣渣是文科生还是理科生吧?记不清了记不清了,翻不到了翻不到了,愁人。 第54章 一年一度的金杯赛如期举行。 金杯作为killers国服最权威最老牌的赛场,累积下了极高的信誉与知名度,是所有国内玩家梦寐以求的殿堂。 只是,killers在国内公测已经七年,热度不减如日中天,这七年来各种大大小小的赛场也层出不穷。因此金杯当年一家独大一骑绝尘的风光到底还是不在了。 killers的战场,早已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从前金杯最狂的时候,只需要告知比赛时间和地点就足够让玩家趋之若鹜,差点连广告都懒得打了。今时不同往日,尤其今年金杯与另一个实力不容小觑的赛方时间撞到一起了,因此提前两个月的时候,金杯的公关已经开始正儿八经地为比赛造势,任何能吸引眼球的热点都没放过,官网官博更新个不停。 第46节 在所有大大小小的热点中,本次比赛有两个最大的噱头,数日前认证五里队喜提无人之境,本来已经被钦定是本场比赛的mvp,结果比赛当天的凌晨,千古队宣布爱琴海以小幺的身份加入。 一石激起千层浪。 网友总结: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别想猜到这些队伍还能捅出什么幺蛾子。 到了比赛场地,记者围过来,金铮带着陈伟业爱琴海和两个员工头也不回地溜进了休息室,剩下三个队友一起面对□□短炮。 原本一把手阿奇走了,千古队最引人瞩目的问题当然是谁来补上这个空缺,一把手作为队伍的顶梁柱,是整场比赛最重要的角色。 但是因为有了爱琴海,关注点全跑偏了。 “我们并未在你们一行人中间看到女生,请问女神是还没到场吗?” “你们是怎么请到爱琴海的,她居然会甘当小幺?毕竟从前在p队她是稳坐二把手的。” “可不可以让女神过来打个招呼,全网的玩家都沸腾了呢!” “……” 该怎么回复采访的问题,三名队友都已经提前做过功课了,答得很官方:“稍后比赛的时候大家自然能看到爱琴海了,不必着急。” 记着们又喋喋不休围绕着爱琴海纠缠了半天,见实在问不出什么花头,才不情不愿地退而求其次问起一把手的问题: “阿奇在千古也有大半年了,这一次一路过关斩绝打到决赛,为什么会突然退出?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因为老板他爹要给老板一点颜色看看所以让人把阿奇挖走了?这个怎么可能说啊。 于是官方标准回答:“我们也很遗憾,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那么本次替代阿奇的选手又是谁呢?” “是刚才领头的那一位。” “他很帅哦,不过是一张生面孔,是你们公司新签的选手吗?在决赛中担任这样的重任,实力一定不容小觑,很让人期待了。” 这就是老板本人啊。不过这个也不能说,老板说要低调行事。 于是官方标准回答:“签了有段时间了,不过不太喜欢抛头露面。” “另外,你们老板的身份可以透露一下吗?这么年轻有这样的实力,家境该是非常殷实吧?公司成立一年不到,已经组织了千古这样优秀的队伍,据我们所知在别的网游中,你们公司的战队也是成绩不俗。” 富二代钱多的烧不完资源随手可得呗,不然怎么跟别的老牌队伍杠啊。这个怎么可能说啊。 官方标准回答:“我们老板非常热爱游戏,并以此为事业,背后付出了诸多努力才有今天,绝不是单单靠家境殷实就能囊括的。” 然后刁钻的问题来了:“虽然你们有爱琴海,但是五里队的上古神器有没有给你们带来什么压力?” “没有。” “这么自信的吗?” 老板说了,回答这个问题一定要狂,要在赛前杀五里队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 “因为,我们也有啊。” “?!” 《有生之年,你能在同一场比赛看到两个无人之境》。 因为killers官方的这则消息,本就一票难求的第七届金杯赛决赛门票,在赛前一个小时被炒成天价。 * 休息室里爱琴海一直在来回踱步,磨磨蹭蹭唉声叹气。 金铮注意到他的异常,静静看着他作妖。 即将到来的曝光,爱琴海越想越悲痛:“过了今天,我再也不是killers最受欢迎的女人了,我去串队,也不会有人敲锣打鼓欢迎我了,没人送我装备了,说不定还会有人骂我死人妖,都是你害的。” 爱琴海这个脾气和沈何启有点像,路数也很像,都喜欢玩游戏的时候顺便来上一把性别扮演,也不知道这点恶趣味哪来的。 也难怪这两人能凑到一起,一丘之貉。 认识爱琴海快一整天了,金铮还不知道他和沈何启是怎么认识的。 “随机匹配的时候认识的,哪一年来着……好像是……” 听到年份,金铮算了一下,不是高二下学期就是高三上学期的事。 “她虎里虎气的特别蛮,又用的崇武,但是没聊上几句就让我瞧出来这是个小姑娘。”爱琴海比他们大四岁,这一声小姑娘叫得是名正言顺,说到自己当年的明察秋毫,他洋洋得意。 “怎么看出来的啊?”金铮就奇了怪了,爱琴海轻易能看穿,怎么换了他居然三年都没察觉。 “一是我心思比你细腻,二是在你这她瞒得特别用心吧。” “她和你说过我?”金铮是挺希望她是告诉了爱琴海的,不为别的,只是觉得如果她有人可以倾述,至少满腔的负面情绪能有个倾泻口,要不然她一个人背负这样一段感情实在是太苦。 “没有。我慢慢猜出来的,问她她没否认我就确定了。后来我加入predator了要她一起来,她死活不肯。” 这厢金铮心情复杂,那厢旁观者清的陈伟业却逮到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了:“读高中的时候那么忙,她和我们打了还不够,还要找你打干什么啊?” 爱琴海眼睛都不抬一下就把沈何启给卖了:“她来找队员的,说是她队里有个人打游戏特别垃圾,她要找个人把他给换了。” 金铮:“……” 沈何启这家伙的心可能真的是石头做的,金铮无语之际,觉得她再一次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 金铮有点不忍心看陈伟业的反应,那会大家至少做了两年的队友了,队里个个对她掏心掏肺的,陈伟业小孩子脾气,她游戏打的好所以他很崇拜她,天天将军长将军短的,结果她背后捅起刀子来倒是一点都不心软。 “伟业,她就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人,你别跟她一般计较。”这替贱内道歉的话说出来,金铮自己心里都心虚。 陈伟业气得差点晕过去,留下一句“我要出去静静”,扭头就走出了休息室。 始作俑者爱琴海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错话了,理直气壮地甩锅:“原来他就是啊,早说啊!这事都怪你,还不是你先开的头问起我那些往事的。” * 四个队的决赛,首先是抽签决定第一轮比拼的对手,两队胜者直接晋级,输者再pk进行季军争夺。 抽签结果出来,万众期待的两队上古神器之间的比拼没能实现,现场发出唏嘘声。 主持人安抚现场躁动的情绪:“大家先别着急失望啊,五里和千古第一场没能成为对手,但是接下来的几场比赛中,还是很有可能狭路相逢的呀。” 好不容易让观众的情绪稳定下来,千古队一出场,爱琴海坐到小幺位置上的时候现场又掀翻了天,那不是躁动可以形容的,那是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爱琴海虽早有思想准备,但当现实血淋淋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很悲痛。 既然不能再以女色征服killers,那便只能用技术弥补。以至于比赛的时候他史无前例的认真,身体力行给大家演示了一遍什么叫大神就算只是当个小幺,也照样能扭转乾坤。 陈伟业生沈何启的气归生沈何启的气,他是舍不得迁怒到金铮头上的,知道比赛要开始了又屁颠屁颠回来给金铮加油打气了,尽职尽责当好粉头。 各个队都累积了不少女粉丝,这次到现场的也不在少数。金铮那个招蜂引蝶的体质,扰乱几池芳心再正常不过,陈伟业后面就是五个结伴来看比赛的妹子,是五里队的粉丝,但是此刻已经顾不上自己手里举着的是五里的灯牌了。 别人夸金铮,陈伟业虽是见惯不惯,但是还是听着比夸自己还高兴,虽是萍水相逢,他已经把她们视为知己,扭过头炫耀:“几何超帅对吧?!而且游戏也打得很好。” 妹子们忙着拿手机相机拍金铮,没空搭理他,敷衍地应了几句。 “我是他的好哥们。” 立马众星拱月。 “那你可不可以给我们他的微信?” “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 问题太多,把陈伟业给问得晕头转向,不过那个女朋友的问题他记得清楚,慎重点头:“有的,他有女朋友了,而且打游戏也超厉害的。” 说完他又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大耳刮子:别人想换了你,你还巴巴给她管着男人,你就该把阿铮微信告诉这些女的,最好有哪只狐狸精能勾走他的魂。谁让她这么无情! 千古全体发挥稳定,以压倒性的胜利连赢两场,三局两胜的机制下,第三场已经没有比拼的必要,成功晋级。 赛场留给另两队,千古和对手各自回休息室稍作休息。 “老板,你要火了。” 刚进门,金铮公司里的人递了手机递过来,金铮接过一看,他的照片被现场观众传上了微博,本来只是电竞圈的自娱自乐,但是恰好几个大v也转发了,于是“千古队长”的话题被顶上热门第三,很多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连千古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这不妨碍舔颜。 转发最多的那条微博下,热门第一的评论是“好想睡他!!!” 金铮往下翻了几条,夸长相和求他具体信息的是主力军,扒他浑身上下穿着品牌和价钱的也不在少数,还有造谣生事骗赞骗转发的,有个热门评论居然说他绝对整过容,说下巴和鼻子肯定是做的,分析得那叫一个头头是道。 他把手机还了回去,很冷漠:“无聊。” 外头五里和另一支队伍还在比赛,其他人出去围观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金铮也跟着去了,挑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了。 无人之境不仅能给队伍增加攻击输出,更是无形之中增强了整个队伍的士气,五里队也发挥了超常的水平,和千古一样,两局就定了胜负。 也就是说,五里就是他们冠军争夺战的对手。 这场上古神器之间的较量众望所归,一片欢呼声中,金铮的手机震了震。阿标的消息: mission plete. * 先是两队输家打季军的比赛,比完了才会轮到冠军争夺战。 观看季军的比赛并没有什么意义,金铮兴趣乏乏,又回了休息室。 没多久阿标也赶到了,虽第一场比赛的时候不在现场,但是他早就从各种渠道得知了千古的胜利,喜洋洋地进来,人未到声先到:“恭喜老板。” 金铮扯扯嘴角:“拿了冠军再恭喜。她知道了么?” “老板娘吗?她知道呀,我第一时间告诉她了。她说她的人和她的上古神器,不赢说不过去。老板,老板娘这是松口了,说你是她的人呢!” “你信不信,她说的是爱琴海。” “……” * 两大上古神器的世纪对决在季军赛后轰轰烈烈地打响了。 第一局千古以四十秒之差险胜。 在这样势均力敌的高压力战斗下,所有人都是吊着一口气打完的。金铮下了场,浑身的血液都还在沸腾,阿标给他递水,抚着胸口心有余悸:“老板,幸亏我没给老板娘定x航的航班,跟老板娘坐的那班就差了20分钟,现在x航那班出事了,现在还在尝试迫降呢。” 第47节 第55章 金铮旋瓶盖的动作顿了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手上动作接了下去,腕上轻轻一个用力把盖子给开了,并没有展露什么后怕或者庆幸的情绪。 “老板娘这运气真不是盖的,不愧是能拿到上古神器的人。我原本就是想给她定x航那一班的,结果她来看了一眼,说之前坐过x航不太愉快,所以最后买了g航。” 阿标说话间,金铮仰头灌了几口水,咽了水他低下头笑了笑,捏着瓶颈把水丢给阿标:“看着点时间,确定她平安到了你记得发个信息告诉我一下。” “得嘞老板。” 陈伟业后面那几个女孩子见状低声尖叫起来,刺得陈伟业耳膜微微地疼: “卧槽他笑得好温柔啊!” “苏炸天啊!” 陈伟业下意识地又去给沈何启管男人:“他笑成这样,肯定是在说他女朋友!” 其实他瞎编的,他压根没看出金铮哪里笑得温柔了,不就是随便笑了笑吗? 回过神来他又开始气自己不争气:陈伟业你真犯贱!她要找新队友换了你,你要时刻牢记这一点! * 那是沈何启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多小时。 迟迟未停歇的下坠感和脱落的氧气面罩证明这并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气流颠簸。 意识到这点后,她背上的衣衫几乎一瞬间让冷汗浸了个湿。 飞机的这场下坠到底持续了多久,沈何启没有任何时间概念,失重的情况下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几乎蹦出嗓子眼,每一毫秒都是对肉体和心灵的巨大折磨。 她张着嘴巴,却一声都叫不出来。 飞机终于停止坠落,机舱里几乎是死过一回的人群没有人再敢发出一丝声音,整个空间充斥着一种令人恐慌的寂静。 片刻后广播里空姐的声音响起,虽极力保持冷静,但话语间的颤抖和语无伦次却无法隐藏。 沈何启的失重感极其敏感,汽车下坡的时候开得快一点都能带给她强烈的心悸,更别说碰上飞机这么往下掉了,她的脑袋过了好一会才恢复理解能力,勉强记起来方才空姐说的是飞机出了一点故障,还说请大家相信他们会把所有乘客平安带回地面。 飞机返航z市,在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盘旋着试图降落。 人群开始有啜泣声,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 生命脆弱如斯,明知道自己处在命悬一线的危机时刻,可是唯一能做的竟只剩祈祷,以乞求命运垂怜。 沈何启哭不出来,甚至觉得这个场面有点好笑。 然后她真的笑了出来。这场情害人不浅,日夜不得安生折磨了她九年之后,现在居然还看上了她的性命。 最最可笑的是一时半会都不会有人知道她飞的是这趟航班。 原本她明明是幸运得逃过一劫,阿标要给她定这个航班,让她一说就给她改了g航的,结果她在贵宾室看到了叶洋。 这个男人曾经温暖过她彻骨冰冷的感情世界,给过她全然的保护和不亚于父亲的宠爱,但还是没能捂热她的心,他求婚的时候她亲手结束了一切,甚至失控地诉说了自己对于金铮的感情,事后她才意识到这对心高气傲的叶洋来说是多么大的侮辱。 对于这个男人,她愧疚、自责,不知如何面对,更重要的是她想叶洋也不会想见到她。 她行李也托运了,人也过安检了,但是还是大费周章地改了签,结果她就沦落到坐在这架飞机上和死神抢小命。 半夜睡不着上个游戏能拿到史诗级的上古神器,打牌摸的牌能跟出了老千似的好,甚至高考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她的家教刚刚在前一天给她讲了道换汤不换药的。 可是在这架岌岌可危的飞机上,她不知道命运还会不会站在她这一边。她不敢想象如果不幸发生,沈耀荣和何令珍会怎么样。她从来自私自利,庆幸自己是独生子女,没有人会来争夺父母的爱和家产。 这是沈何启人生第一次,而且是迫切地希望自己能有个兄弟姐妹。 隔了条过道的那名乘客在往清洁袋上写字,沈何启盯了人半晌,那是个七八十岁的老爷爷,头发花白,到底是多了那么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在这个时候倒是很冷静,感觉到她的注视,还能带着调侃提醒她:“小姑娘,愣着干嘛?赶紧给爸爸妈妈留几句话啊!一会可没机会了。” 沈何启被吓得脸都僵了,嗫嚅半天,嘴硬道:“我不写!”过了几秒,声音小了下去,带了丝哽咽,“我要平安回家的……” 老爷爷又低头去写字,没一会,把笔递了过来:“还是写几句吧。” 沈何启不动。 “小姑娘,不要放弃希望,但是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给家人留几句话,好歹给他们留个念想。” 这一次沈何启没拒绝,稳了稳心神伸手去接,看到自己的手,她发现自己整个人都颤抖得厉害。 手抖,飞机也抖着,字迹歪歪扭扭,她写下了人生中第一封遗书。 爸爸妈妈: 如果我逃不过这一劫,请你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对不起,我爱你们。 …… 飞机一个猛冲终于降落在跑道上,剧烈的颠簸后,响起飞速滑翔带来的轰鸣声,是人间最动听的声音。 机舱内爆发出欢呼声,劫后余生的人们相拥而泣,嘈杂中沈何启浑身的力气被抽了个干净,她瘫在了座位里,极度的恐惧和紧张持续了那么久,当这一切化险为夷,她几乎是虚脱了,过了好半天,才有力气去掏手机开机。 半小时前沈耀荣发微信给她问她到了没有。她告知过父母她改签之前的航班,不过万幸距离原本降落x市的时间只差了一个多小时,完全可以说是登机后又延误了,免得让他们担惊受怕一场。 还没等她回复,电话打进来了。 停机坪上救护车、警车、消防车都等候多时,车顶的彩灯在暗夜里流转,一闪一闪,映进沈何启的眼里,和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一起,令她眼眶生疼。 活着可真好啊。 她脚步还虚浮着,踩在地上有种软绵绵的不真实感,两条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行走间机械又麻木。 电话里只有一句简单又简短的“我在出口等你”,甚至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沈何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起来,通往出口的路像永远也到不聊头,她一路风驰电掣地跑了很久,见到一片花海,她昨天来过,知道走过这片花海旁的拐角便能看到出口,可这时居然生出一股近乡情怯的犹豫。 她停下脚步,大口喘息,直到呼吸平缓再继续前行,这一次她没有再用跑的。 拐过弯,出口处金铮静静地站着,隔了数十米与她遥遥对视,手在耳边举着手机。 沈何启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看,通话居然一直都没挂过,也就是说她这一路的狂奔,他全部都听到了。 * 金铮在沈何启迈出出口的门槛前制止沈何启:“你行李呢?去拿。” 沈何启转身就走。 一旁的阿标惊得下巴都掉了,火急火燎好不容易等到老板娘从鬼门关回来,他家老板没有难以自持地上去亲亲抱抱就算了,关注点还这么新奇,居然有闲情逸致管行李。老板娘也是,不哭不闹,一点也不像差点回不来的人。 最绝的是沈何启还想搭当晚的航班回x市。 牛人一个。阿标心惊肉跳,差点当场给她跪下。 既然人没事,那就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了,本来金铮就气她好端端莫名其妙去换个航班,现在还作妖,他耐心告罄,也不说话,拽过人就走。 回酒店的车上阿标苦口婆心地劝了一路,也没让沈何启松口放弃当天回x市的原计划。 金铮全程冷眼旁观,一个字都不蹦。阿标给他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筋了,他还是不为所动。 到了酒店金铮先下的车,里头沈何启不肯动。 金铮站在外头与她对峙了半天,最终败下阵来,弯下腰上半个身子猫进车里,低低地叫了声“渣渣”,伸手紧紧把人揽进怀里。 死里逃生的沈何启也并不是很有力气机继续刚,他低头了她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下车的时候她夹在包里的清洁袋掉落下来,落在金铮脚边。 金铮低头去捡,看到上头她写在那里的遗书,字迹潦草扭曲不已,可见当时的情况有多不乐观。想着她当时该有多害怕,他心疼不已。 可是心疼之余,他不免有些不高兴。 她的绝笔信里,没给他留下只言片语。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她没有想他。 沈何启伸手夺过,不顾金铮不明所以的眼神,折了几折胡乱塞进包里。 金铮当然不明白他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因为她在清洁袋的背面,还写了别的字。 张信哲有一首歌叫《从开始到现在》,里面有一句歌词:难道我就这样过我的一生,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爱的人。 她写在遗书上的是: 这一生,我的吻已经吻到我最爱的人。 第56章 沈何启这般如临大敌,金铮虽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也没勉强她,只当她是不好意思让他看到她写给父母的那几句煽情的遗言。他拉着她的手让她借力下车,握住的一瞬间发现她的手冰得像铁条,仔细感受的话,还带有一些颤抖。 她怕成这样,愣是撑着没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丝脆弱,明明是一路狂奔来见他,在最后时刻却放缓了步伐施施然走到他面前,没有哭,没有诉苦,甚至嚣张跋扈放言要再赶下一班航班回家。要不是看到她的遗书,他差点以为这人真的神经大条到生死攸关的时刻还能没心没肺。 金铮往下看到她短裙下的两条光溜溜的腿,沉吟片刻,对阿标说:“外套给我。” 阿标照做,将西装外套脱下递了过去,就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老板要外套干什么,这天都这么热了。 金铮接过,围在沈何启腰间,拿两个袖子系了个结。 沈何启也没搞明白他想干什么,眨巴着眼看金铮忙活,他系好了衣服,背对着她站在她前面,低下了身子,两手往后一绕环过她,直接把她背了起来。 防不胜防,他站起来之后,惯性作用下她往后仰去,慌乱之中连忙抱住了他的脖子才不至于掉下去。 动静不小,路过的人纷纷报以好奇的眼神。 “干嘛啊?” “怕有人吓得走不动路,我背她回去。” 酒店大门走到电梯还要走好一段路,沈何启确实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也不再逞强,闭了眼睛,一声不吭把头往他肩膀埋了下去。 她脚悬着,没有踏实感,一闭上眼睛那窒息的下坠感就又铺天盖地袭来,仿佛又回到了飞机上那场身不由己噩梦般的经历,她忙不迭地又把眼睛张开。 为了让她少受点颠簸,金铮的步伐迈得不快,也尽量轻了又轻。沈何启低着头,直愣愣地看着他两条腿轮流着跨出去,没眨眼的缘故,她眼前很快模糊成一片,只剩大致的轮廓在晃动。 这是金铮第二次背她。 第一次背的时候他们还没认识多久,舒怡维还没有转学来,他们还是可以打招呼的关系,那时金瓶梅的梗还新鲜着,金铮尚没有玩腻,见到她的时候总要调侃上几句。 有一天她吃完中饭,在学校小卖部买了个泡泡球,所谓泡泡球,就是一个弹性极佳的透明薄膜里装着一团拳头大小的冰淇淋,最顶部有一个小叼嘴,咬破吮着吃,等里头冰淇淋吃完了外头那层透明薄膜也就缩成了比小拇指还小的大小。泡泡球童年时代很流行,后来销声匿迹了多年,不知怎么,又突然在市面上火了起来。虽然网传外头的透明薄膜是用安/全/套做的,但是不妨碍大家趋之若鹜地买来回忆童年。 沈何启嘴里叼着那个泡泡球走在草坪边上的水泥道上,那水泥道大概脚裸高,宽度还不及一只脚掌,一个不留神就会掉下来。 她两手背在身后,任泡泡球随着她的走动晃来晃去,因为弹性极佳,能甩老远。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戏谑的“小梅花,你又吃这种少儿不宜的东西。” 第48节 这道声音沈何启早已烙在心里,她下意识回过头去,金铮沁着三分笑意的脸庞便映入眼帘,身旁是助纣为虐,也笑得一脸奸诈的陈伟业。 关于这个传闻,好奇宝宝沈何启早就百度过了,她一点也不觉得泡泡球和安/全/套像。她伸手把泡泡球摘下来,反驳道:“怎么就少儿不宜了,明明一点也不像。” “不像?”金铮笑得暧昧,走近一步,“这么说,你见过啊?” 本来沈何启面对他就是小鹿乱撞紧张得要命,他这么一靠近,她一慌神,也忘了自己站在高起的水泥条上了,一个后退,脚下没踩稳,随着一声尖叫就掉了下去。 金铮来拉也为时已晚,她已经摔在地上。 “你没事吧?”金铮拽着她的胳膊好不容易把她扶起来,她的脚裸钻心地疼,已经没法踩地了,没一会就肿得老高。 谁知道开了句玩笑她这么大反应,金铮也是万万没想到这结局,自知闯祸,收了脸上的嬉皮笑脸,严肃起来:“我送你去医务室。” 医务室还隔着大半个学校,金铮扶着她走,她受伤的脚没法走路,只好单脚跳,跳了几步。想着这么跳到医务室怕是能把这妞给蹦跶死,金铮松开她的手臂,往前走了一步,弯下腰来。 沈何启知道他这是要背她的意思,不过犹有些忐忑和不敢相信,问:“干嘛啊?” 金铮转过头来:“等你跳到医务室,校医都要下班了。上来,我背你去。” 沈何启连脚痛都忘记了,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趴了上去,两手隔在了他的背与自己的胸之间。 倒也不是担心自己的胸贴到他,她发育很晚,那会还是儿童身材,没什么好避嫌的,她主要是担心自己的狂乱的心跳会传到他背上。 金铮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陈伟业就在旁边,沈何启不好意思放肆地盯着金铮的背影看,眼睛是欲盖弥彰地看着前面的路的,但是她能感觉到薄薄的校服下少年清瘦的身体和炙热的体温,这让她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没法放松,每一滴血液都几欲沸腾。 高中时期的沈何启也瘦,但是跟后来的骨瘦如柴还是很不一样的,没走几步就往下滑。 金铮掂了她三次,忍无可忍:“沈何启再滑下去我就不管你了啊。” 沈何启这才踌躇着圈住他的脖子。 这么一来,便与他紧密无间。 又走了几步,金铮突然问:“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沈何启不明所以,“啊”了一声。 她手边金铮的喉结滚了滚,沉默片刻,他说:“算了,没事。” 陈伟业没他这么有绅士风度,挤眉弄眼一下,直接替他说了出来:“听说你还是小朋友啊?” 高一刚开学那会沈何启是住校的,一个寝室住着,没有生理期很快便被同寝其他人知道了,大部分女孩子五六年级就开始发育,再不济到了初一初二的时候也都来过初潮,像她这样读高一还没发育是很稀奇的事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者就给她传了开去,班里人尽皆知,没想到连别的班那里都传到了。 沈何启不觉得自己不正常,跟同龄男生谈论自己的发育情况也不害羞,理直气壮回陈伟业:“那是因为我年纪小呀。” 她生日在12月,本来该是8岁上一年级的,但是她爹妈托了点关系,她7岁的时候就把她踢进了小学读书。说是早读,其实比正常年龄上学的孩子也小不了几个月,距离7岁上学的最晚期限8月31号也就差了三个多月,所以这套“因为年纪小才没发育”的理论真的站不住脚跟。 金铮问了她出生的年月。 陈伟业爆笑:“你跟我们同年啊,怎么就年纪小了。” 金铮也忍俊不禁。 那天的阳光很温暖,风很凉爽,空气里全是甜甜的桂花香,沈何启趴在喜欢的男孩背上,晃着没受伤的那只脚,一切美好得她希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 她的脚没什么大碍,就是扭了一下,稍微静养几天就没事了。后来的几天,虽然她走动不便,上个厕所单脚蹲跟表演杂技似的艰难,但是一切都值得,金铮除了背了她一回,在接下来的几天每天把三餐托女同学给她送过来。 虽然不是本人送,但是这足够让她高兴了。 将近九年的时间竟这般匆匆从指缝溜走。 金铮也回忆到那段往事,侧过头来看她,轻轻说道:“我上一次背你的时候你还很矮,还有点肉嘟嘟的,一开始你不肯趴下来,我以为你是怕胸贴到我身上,结果你一趴下来,什么都没有,这么一想现在到底还是进步很多了。” 沈何启想反驳自己那时也不是很矮,但是她疲惫极了,张张口,什么话都说不动。 金铮也没再说话,背着她一路无言回了套房,把她放到沙发上。 沈何启需要为自己的夜不归宿找个借口,在网上找了一段女人哭的视频,振奋了浑身的力气装得精神气十足之后才打电话回家,骗沈耀荣说小爱失恋了,正在寻死觅活,自己要陪她一晚,怕她想不开。 阿标目睹了这个女人是何如撒谎不打草稿,如何有理有据信誓旦旦把亲爹骗得团团转,很是为他家老板的未来担忧。 金铮看她中气十足,也没了让她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说的耐性了,等她挂了电话,他就抽过她的手机丢到一旁,开始审犯人:“渣渣,说说吧,你怎么就上了那架飞机,阿标给你买的明明是另一班。” 沈何启眼珠子转了两圈。 这是典型的在编造谎言的表现,因此没等她说话,金铮警告道:“说实话,别想我跟你爸一样好糊弄。” 沈何启也不问他是怎么发现的了,毕竟金铮发现她在那趟航班上的并不算难理解,到了原航班的落地时间黄毛接不到人,阿标也联系不到她,她一直关着机,这很不正常。他有的是路子问机场或者航空公司她登机没有,既然没有,究竟又是是上了哪一只飞机。她暗骂一句航空公司泄露她的个人隐私,又瘫回沙发,比起问个知道答案的问题,她当然倾向于问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你们,拿到冠军了没有啊?” 金铮看她一眼,一点不给面子:“拿了啊,原本都打算好了,把奖杯烧给你表达我们的谢意。” “奖杯呢?我观摩观摩。” “奖杯在五里队那里呢。”阿标不明白他老板怎么就不知道在老板娘面前邀邀功,一天到晚就知道损她,看得他干着急,强烈的使命感临到了他,于是他出手推波助澜,“老板娘,老板哪里还有心情打比赛,急得半道就跑来机场等你了,我都数不清他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了,就盼着你平安之后开机了他能第一时间知道呢。” “是吗?”并不见沈何启有什么感动,她老气横秋,点点头表示满意,“既然如此,当年那场比赛的仇就当一笔勾销了吧。” 第57章 金铮是在和五里队打第二场中途走的。阿标说x航出事的时候他心里就有隐隐的不安,不过并没有多想,只当自己是有点后怕。 这点毫无逻辑的担忧没有影响到他的发挥,五里队的对手很强劲,容不得他分心。两对势均力敌地对峙了好半天,五里队已经输了一场,再输一场本次比赛的冠军得主就将盖棺定论,被逼急了因此拼死硬扛,战线拖得老长。 金铮是打着打着无意间看了一眼手表才发觉不对劲的,沈何启的航班没有延误,她二十分钟前就该到x市了,但是阿标迟迟没有给他发信息报平安。 他朝台下看去,阿标在打电话,眉宇间全是焦急。 金铮心里的担忧开始扩散,他压制住,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电脑屏幕。 但是他后来每次往台下看,阿标都在打电话,有的时候是说着话的,更多时候是等待接通。 后来陈伟业也开始打电话。 没多久之后,金铮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他的手机开了微信在锁屏时的详细信息显示,因此他一低头,上头的几个小字直接摧毁了他的心理防线。 陈伟业:阿铮,小加四改签了,她在出事的航班上。 金铮正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放技能和动走位的手势瞬间止住。 五里队长顺势在小幺的辅助下将他击杀。 台下一阵唏嘘声,这样任人宰割毫无反抗的丧命实在不该出现在这样一场全国顶级的赛场里。 台下还没抱怨完,就只见一道人影从上面冲了下来,像一阵疾风刮过,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观众席一个男人也站了起来,一边叫着“老板等我”,一边朝着他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观众再往台上一看,操了,千古队长呢? 命运就是个大圈。 六年前,沈何启是被抛下的那一方,金铮甚至来不及告知她一声就急匆匆去找舒怡维,留她孤军奋战战死沙场。killers每一局每一人只有三条命,就算有法器宝物可以加成一次复活机会,但是一共五个卡槽,还要留给其余的技能加成,所以每个人身上最多也就多带上一两条。何况狂热的全攻玩家都是为了多点攻击力而直接舍弃了生命加成的,三条命,每一条都弥足珍贵。 六年后,风水轮流转,她成了让他抛弃队友放弃唾手可得的荣誉的红颜祸水。玩家在这样重量级的赛场上中途退赛,可以说是史无前例,如果他是一个职业打/手,这将是一个伴随一生的污点,哪怕前途尽毁也不稀奇,工作室完全可以与他解约并索要天价损失赔偿,观众也不会再认可这般不负责任没有职业素养的玩家,就是技术再好,也没有队伍再敢要他。 金铮是老板,不用担心违约金和没有公司签,但是公司和整个队伍大半年来的努力全部打了水漂,半路走人导致的这场失败,员工和队友那边都不好交代。 至于金铮自己,不会再有上重量级赛场打比赛的机会。 成为一个职业玩家,走出国门,登上世界级的赛场打出一片天地,是他多年来最大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梦想。 如今梦想夭折在摇篮里。 当年那场小打小闹兄弟几个自发组织的比赛和如今这一次完全没有什么可比性,半路甩手走人的严重性也不及万一。 沈何启的反应是看不出一丝内疚的。金铮也不想去探究她是不是真的不知情了,没有意外肯定是知道的,毕竟她在游戏里浸了这么多年,深度网瘾患者,后来不玩killers了一定会玩别的游戏打发时间。这点常识没道理不知道。 他又不是不知道这家伙有多唯我独尊铁石心肠。 面对她这句理直气壮,甚至带着几分自以为是的宽宏大量的“一笔勾销”,金铮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沉默了很久,最终勾勾唇角,问道:“确定扯平了?” “平了吧,我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谢谢你这么大度。”金铮话锋一转,“借口编好了没有?为什么改签,说说看。” 沈何启打个哈欠,懒洋洋地站起来:“我又累又困,要去睡觉了。” 金铮一把把她拽下来坐到自己腿上,紧了紧手臂没让她挣脱。 非礼勿视,阿标轻咳一声撇开眼,恨不得自己就此隐身。 沈何启瞄了很有眼见的阿标一眼,不怀好意问金铮:“你什么东西抵着我?还一直动。” 阿标:“……”救命,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明明只是个正在不停震动的手机,愣是让她说得污里污气。 金铮从裤袋里挖出手机,扔到茶几上。他的微信和电话都炸了,各路亲朋好友和赛方工作人员一个劲全在找他,实在人数众多,金铮干脆一概不理,只顾先把眼前的大麻烦解决完:“现在没东西抵着你了,可以说说改签的理由了吗?” 沈何启扭扭身子,真开车了:“那……换个东西抵一抵?” “你别乱动。”哪里经得起她这般挑/逗,金铮照她大腿侧边重重打了一下制止她在继续乱扭,问了这么多次她一直在打哈哈,他也真的问累了,正了脸色低下头去,做最后一次尝试,“真的不说?” 沈何启拒绝有眼神交流,一双眼垂着,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僵持了数十秒,金铮举手投降:“行了行了,不问了。” 沈何启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句话不说。 “不说就不说,怎么还不高兴了?” 沉默。 再几秒后,彻底没辙的金铮放软了语气去哄:“好了渣渣,我不问了。” 阿标已经待不下去,确认完拿的手机确实是自己的就打算溜:“老板,我先撤了。” 金铮敷衍地“嗯”了一下。 开门前阿标又停下了:“对了,刚才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说。我们队拿了亚军。” 不光是金铮吃了一惊,连还在闹脾气的沈何启也忘了那点不高兴,闪电般抬头去看阿标。 第二局好歹只是缺个人,但第三局开都开不起来了,等于就是放弃获奖资格,即便已经打到了冠亚军争夺赛,但是连拿铜牌的资格都没有。换了别的队都会有替补,但是他们队首先是工作室成立不久签的玩家本来就不多,让金铮他爸一搅和又弄走三个,本来还有个余飞可以登场,结果上午看爱琴海和大家的配合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余飞老家又有急事,于是金铮让他回去了。 这么一来,完全没有人可以替补。金铮走后,似乎除非余飞有一扇任意门,不然千古只有跪地认输的命了。 阿标解答他们的疑虑:“第三局伟业少爷替你打的。” 金铮和沈何启齐齐倒抽一口凉气,诡异的沉默后,金铮问道:“替的一把手?” 第49节 “对,时间紧迫,大家没有时间重新打乱节奏分配新的角色。” 金铮公司成立之初,为了圆陈伟业一个大神梦,是正儿八经把他给签了的。当然就是个挂名的,让陈伟业高兴高兴,好歹也是签了约的,可以吹牛说是职业玩家了。金杯赛报名的时候阿标觉得替补一定要够多,这样才有气势,所以把能填的人都填上去了,连陈伟业都没放过。 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在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陈伟业当年一着急就敌我不分把沈何启当场射杀的阴影还是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他这一登场,恐怕是金杯历史上最牛逼的选手了,够载入史册的了,沈何启评价:“你们队真的要火了。” 一个人妖小幺,一个打一半跑路的队长,还有一个操作惊世骇俗的替补。 金铮本想损她一句“拜谁所赐?”想了想还是怕又惹毛了她,于是作罢。 不管怎么说,陈伟业是大功臣,不顾自己的脸面,好歹给千古保住了亚军的位置。 十几分钟后凯旋归来的大部队在陈伟业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走进了套房,手里捧着代表荣誉的奖杯。 一看到沈何启,爱琴海冲了过来,他是比完赛才知道发生什么了,幸亏那时沈何启也已经平安降落了,所以他跟着大部队一起完成了后续的一系列的颁奖和采访流程,颁奖不颁奖的他当然是不在乎的,他在乎的是采访环节,既然沈何启没事,他就留在那接受了一波赞扬。虽然败给五里队,但是他本人的精彩操作收获了一致好评。 爱琴海扳着沈何启的肩左看右看,陈伟业一个激动也冲过来,冲到半路又记起换队友的那一箭仇,“哼”了一声,刹住脚步。 金铮凑到沈何启耳边小声提醒:“你以前想把他换了的事,让他给知道了。” 沈何启马上先发制人:“伟业你听我解释……” 消息是从谁那儿泄露出去的显而易见,她本来还在和爱琴海展示虚假的塑料姐妹情就差当场抱团痛哭一场,这么一来她马上变了脸色,狠狠瞪了爱琴海一眼。 爱琴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无辜眨眼。 这边闹完,金铮把沈何启放到一边,站起身来,向队友和员工致歉:“没拿到冠军,我的锅。” “没事,这不是拿了亚军了吗?要不是有老板娘我们说不定季军都没得拿,飞机降不下来老板着急也是应该的,我们理解的。” 确实还算是皆大欢喜的结局,金铮拍板宣布:“作为庆祝和补偿,地点你们自己挑,七日游可带家属。阿标,奖金让财务尽快发到大家手里。” 欢呼声里沈何启正腆着脸编理由哄陈伟业,金铮含笑看了她一眼,提醒阿标:“别忘了她的。” “老板娘一等功臣,肯定不敢忘。” * 陈伟业过来没定房间,说好了要在金铮的套房里住一晚。 晚上当其余人都回了自己的房间,陈伟业很单纯,坐在沙发上看看在他身边一左一右的沈何启和金铮,问道:“我们三个人怎么睡啊?是我和阿铮一间呢,还是你们两一间?” 问这种废话……金铮还没来得及说话,沈何启已经呲起一口白牙:“谁和谁一间?当然是我和你一间啊,我还没哄好你呢。” 陈伟业惊得马上弹了起来:“我原谅你了,我原谅你了还不成吗?” 第58章 当年想把陈伟业换掉的事情,其实沈何启非常隐晦地试探过金铮,结果完全没有可商量的余地。她痛心疾首了好几天,这情比金坚的友谊让她很是感(唾)动(弃)。为了金铮,她不得不放弃爱琴海这条大肥鱼,把那点歪脑筋拆骨入腹。 虽然沈何启然看似后悔万分地哄了陈伟业半天,但其实内心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错了。 眼见目的达成,大功告成,她也实在没力气继续耗着了,站起来回房间。 走到半道,又回头看陈伟业:“你真不来啊?” 把陈伟业吓得够呛,挪到金铮旁边捧住他的胳膊求救:“阿铮救我!” 女人和兄弟闹得鸡飞狗跳这种场面,金铮早已见惯不惯,内心毫无波动甚至眼皮子都懒得抬,他把陈伟业的手挣开,淡淡对沈何启说:“渣渣,安分点。” 沈何启撇嘴嫌没劲,扭回头脚步还没迈出几步,就听见手机在茶几上持续震动发出的摩擦声。 陈伟业说了一句“老吴”。 闻言沈何启眉一挑,这种好事,怎么能少了她。 这是金铮向吴勉摊牌后两人的第一次联系,从赛场上跑路之后各路神仙都在找金铮,他都可以不理,但是此时此刻面对此人此景他必须破个例。 沈何启已经折回来了,带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本来为了防止陈伟业这个好奇宝宝插一脚,金铮是打算到阳台上去接电话的。但是又来了个重量级的好奇宝宝,金铮遂了她的意,直接开了免提。 “老吴。” 沈何启走到他旁边坐下,破天荒地紧紧依偎过来。这点花花肠子金铮明白得很,她这是想让他产生夺人所好的愧疚感。 沈何启还不知道金铮已经跟吴勉坦白了,所以金铮坦坦荡荡顺势搂过她的肩完全超乎她的意料之外,她觉得自己实在是高估了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友情。 吴勉不走寻常路,一开口居然没有问金铮为什么打一半走了,而是好奇无人之境是哪里来的。 金铮愣了一下:“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坑队友?” 吴勉回答得很顺溜:“你姐才刚和我哥有说有笑地回家,所以不是你们家里出事了,你这么急匆匆的多半是为了女人,鉴于你最近和我前女友搅和在一起,我还是不自讨没趣了。” 闻言沈何启诧异地扬起脖子去看金铮。金铮垂着眼,没说话,只是搭在她肩的手收了收把她搂得更紧。 这片刻的沉默足够认证吴勉的猜测了,他笑了一声:“真让我猜对了?” 金铮“嗯”了一声承认。 气氛一下子沉闷又怪异。 吴勉没再继续,又把话题扯回最初:“无人之境你哪里弄来的啊?而且五里队居然也弄到一个,我以前一直以为全服只有将军那个踩了狗屎运的家伙一个人有。” 金铮的手从沈何启肩上往回收,托着她的下颌把她的头抬起来,眼神无声地询问她自己可不可以和吴勉说实话。 本来也就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沈何启没有犹豫,清清嗓子直接发声:“老吴。” 吴勉顿了一秒:“沈何启?” 小天使陈伟业不忍心,马上开金口以消除金铮和沈何启正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嫌疑:“老吴老吴,我也在呢。” 吴勉噎了半天,对此只能评价道:“有毒吧你们。” 沈何启没打算给吴勉缓冲的时间,直接开门见山:“老吴,我就是将军。今天金铮队里的无人之境是我给的。” 没有一个字是废话,又简洁又明了,可是这其中的信息吴勉愣是用了半天才接收。虽然他接受现实的速度和接受之后的反应比不得陈伟业那么夸张,但是因此而产生的排山倒海的震撼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良久后,他词穷地喃喃道:“你们他妈的真的有毒……” * 金铮一挂掉电话,沈何启就迫不及待地问了:“你什么时候和他说的啊?” 金铮看着她的嘴唇,指腹不甚温柔地去揉了两把,看着她吃痛蹙起了眉才罢手,不顾陈伟业在场:“亲都亲了,我总得负责吧。” “……” 金铮又接着说道:“不然你以为我在跟你偷/情呢?” “合着不是偷/情啊,那没意思了,我走了。” 她起身的动作被金铮一把按捺在了初始阶段:“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种恶趣味。” “你又没告诉过我,我怎么知道。” 恶人先告状,金铮又好气又好笑:“是我不想告诉你?你仔细想想是谁把我拉黑了这么多天,昨天我想叙旧也不让我说。你这意思是要我传脑电波给你咯?” 在屠狗现场忍无可忍的陈伟业:“停,两位,打情骂俏麻烦克制一点,照顾一下我的感受。” 沈何启回房间没一会以后,金铮也起身跟上,推门之前对还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陈伟业说:“先别睡?待会陪我喝两杯。” 陈伟业的视线从电视上的球赛依依不舍移开:“待会是多久?” “等她睡着。” 吃了一晚上狗粮的陈伟业彻底受够了:“你放心我听得懂,你直接说等你尽兴了才会来找我就够了!” 金铮没反驳,笑眯眯地安抚他:“辛苦了。” 陈伟业起身疾步朝自己房间走去。 “干嘛啊?”金铮不解。 陈伟业头也不回:“我怕隔音不好。” “……” * 浴室里热气氤氲。 沈何启极快地结束了重获新生后的第一次澡,速度堪比住校期间赶熄灯时间。 她的恢复能力还算不错,几句插科打诨过后心里的恐慌已经被冲淡了大半,就是觉得浑身困乏的要命,以至于她连保养脸蛋的心思都没有。 命都差点没了,还能差一次保养么? 这么想着就心安理得多了,“哗啦”拉开了浴室门。 金铮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在视频,听见她发出的动静,转头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回过头看向屏幕。坐姿懒洋洋,话也说得懒洋洋,用的x市方言:“好了,不和你说了,你早点睡。” 那头是个年轻女人,也是说的x市方言,话里带着不满,但更是熟稔的亲密:“不行,你先说哪个好看。” 沈何启前进的步伐一个转弯,本来朝床走去的脚步又朝化妆桌走了,在护肤上百年难生一次的懒惰消了个干干净净。 “说几遍了都。”金铮无奈地笑起来,告饶,“我是真的看不出两样啊,哪个都行。” “这么大差别你看不出两样。要不还是这个吧,不容易扎到阿煜。” 金铮点头表赞同:“我也觉得。” “不是看不出差别吗?” 金铮不慌不忙:“被你点醒了。” “切,挂了啊,早点睡。” “嗯。” 收起手机,金铮朝浴室的方向走,路过正在化妆镜前目不斜视轻拍细打的沈何启,随手摸了一把她的脸。 被她面无表情佛开。 金铮对于她的阴晴不定已经习以为常,也没多想,笑了笑就继续往浴室的方向走。 他洗完一个澡出来,沈何启还没结束种类繁多手法繁琐的护肤流程。 金铮低下头,脖颈在她肩膀上方几寸,在镜中看着她:“没完没了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好?” 他洗了头,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滴进她的脖子,沿着皮肤往下流。 见她仍然不说话,金铮便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他也是在洗澡的过程中无意间才琢磨出了她又突然翻脸的原因,于是试探着说道:“刚才是我姐姐,就是阿煜的妈妈,明天她要带儿子去宴会,问我小孩子戴哪个胸针好看。” 第50节 “……” “我以为她说到阿煜你知道是谁了,所以挂了视频之后就没解释。” 闻言沈何启就算困死沙场也要做完全套护肤流程的心思又灭了,她摁了几泵精华胡乱往脸上糊了几下,边糊边往床走:“不记得了,我贵人多忘事。” 哪有用贵人多忘事来形容自己的。 金铮跟过去,见她又趴着了,想到前一晚她雌雄莫辩的胸膛,对,不是胸脯,是胸膛,他无可奈何去把人翻过来:“渣渣,你不要这样趴着睡。” “少管。” 金铮拉过她的手要她自己感受一把,质问道:“我怎么不管?” 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的沈何启已经秒睡了。 金铮又抱了她一会,确认她睡得很安稳,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推开陈伟业的门。 陈伟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质疑道:“阿铮你这有点速战速决了啊。” 金铮“啧”了一下声,示意他闭嘴。她死里逃生,他梦想破碎,谁有男欢女爱的心思。 酒陈伟业已经让酒店送上来了,也倒好了,金铮随意拿了一杯一饮而尽。 “想开点,反正本来你也玩不了几年了,你家的公司迟早要你去接手的,就当提前退役吧。” 金铮不说话,倒了第二杯酒,一仰头又见了底。 见他这样,陈伟业开始自责:“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飞机在天上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阿标是劝我别告诉你。” 金铮喝下第三杯: “该告诉我的。” “阿标居然想瞒我,他死定了。” 第59章 32楼,深夜不寐正在勤勤恳恳和同事及公关公司讨论公关方案的阿标还不知道自己让老板记恨了一笔。 陈伟业替阿标求情:“你放过他吧,他还不是为了你好。飞机在天上飞着你说你去了能干嘛?你看我这一告诉,你以后就只有当幕后的命了。” 金铮一句话把他顶了回去:“既然我去了不能干嘛,那你还告诉我?” 陈伟业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败下阵来:“还不是因为她是将军,我怎么能不告诉你。去不去是你的选择,反正我不能昧着良心。换了别人,我也会跟阿标一样瞒着你。” 这么一对比,陈伟业对沈何启的宽宏大量与牵肠挂肚把沈何启那头白眼狼想换队友的心思衬托得越发薄情残酷。 “伟业,你别和她计较。她就这么个人,心眼不坏,但是就是小孩子脾气,不会顾及别人感受。”金铮在好友的深明大义前无地自容,再一次牵强地替白眼狼道歉。 陈伟业长叹一口气:“你放心,我真没打算跟她计较,就当是我替你还点你欠她的情债。” 金铮和他碰了个杯,想说的话都在酒里,兄弟之间没有必要客套说谢。 “不过说到底,你其实也不欠她什么,感情就讲究个你情我愿。真要还情债,那你欠的多了去了,小加四还得排队呢。那会你的选择也是人之常情。一边是个舒怡维这么漂亮的,一边是个小孩,换谁都选舒怡维。小加四当当妹妹还行,要是当女朋友,那他妈的跟亵/童有什么区别。” 金铮眯眼,回想到当年的沈何启。尤其是高一那会,她比同龄别的女生都矮一大截,那会她身高可能也就150,仅仅到他胸口的高度。整个人稚气未脱,脸上带着婴儿肥,坐在班里第一排,显得格格不入,就连讲话都是奶音,特别嗲,走起路来还有点一蹦一蹦的。人是小孩,行事作风也是小孩,每天不怎么爱吃饭,就喜欢吃点蛋糕冰淇淋之类的甜食。 她在同学之间很受欢迎,女生也好,男生也好。不过男生对她好都不夹带什么男女之情,只是会情不自禁把她当小妹妹。 他也一样,看见她就喜欢逗她,因为觉得她长得跟个大型玩具似的。不过外表可爱,内心偏偏又是个小钢炮,人小鬼大,看起小黄书来一点也不含糊。 金铮意味深长地笑:“那就是养成系了,不是也很好。” 陈伟业觉得这一切实在太荒唐了,警告金铮:“阿铮!你疯了真是,猥/亵幼童可是犯法的!” * 沈何启在梦里又经历了一次飞机上的险象迭生。 那种无能为力的恐惧像海水把溺水的人淹没,她发不出声音呼救,只剩拼尽全力的挣扎,却没有办法阻止命运残忍的手,最后飞机向地面坠落。 一阵窒息的失重感里,她眼见地面越来越近,砸下去的时候,随着她整个人剧烈一震,终于汗涔涔从梦里醒过来,惊魂未定,心脏狂跳。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在此刻让人倍感毛骨悚然,沈何启用闪电般的速度把眼罩一把推上去,发现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睡前抱着她的金铮已不知所踪。 心跳稍缓之后,外面隐隐约约的声音才渐渐清晰起来。 刻意降低了分贝的说话声,还有快速敲打键盘的声音,灯光从门下的缝隙里透进来。 她赤脚下床,走过去把门打开。 客厅里坐着金铮、陈伟业,还有一个男人因为背对着她没认出,她也没在意,只当是金铮的员工或者签约的玩家。 金铮余光注意到,马上扯下耳麦看过来。 陈伟业和那个男人也转头来看她。 沈何启这才发现,那男人居然是林纵横,从来只在大屏幕上见过的人如今居然坐在这里打游戏。 她眨眨眼,确定这不是梦。不过她对男明星没什么兴趣,对方朝她友好地笑笑,她波澜不惊看过去一眼,噩梦后她连基本的礼貌也没讲究,一点回应都没给,又去看金铮。 金铮已经做好又要坑队友的准备了,正准备站起来,她倒走过来了,还说:“专心打你的游戏。”走到他面前,忿忿不平加上一句:“我最讨厌坑队友的人。” 也不知道是谁害得他大坑了队友一把还没有丝毫愧疚感。 她睡得着急,睡衣都没换,还穿着浴袍,不过厚的很,就算没穿内衣但没有露点的风险,金铮眼神在她胸/前扫视了一圈,觉得安全就也没阻止,任由她走过来。 她走到的时候他眼睛虽然盯着屏幕,但是空了一只手把人拉到了自己腿上,问道:“怎么连鞋都不穿就跑出来了?” “儿子不见了,我着急。”沈何启说着去看屏幕上战斗的状况,六年不碰的游戏,画面陌生又熟悉。 又来了。但是金铮只关注她最后三个字,甚是满意,低低地笑起来,嘴唇去贴了贴她的太阳穴。 有些微热的潮湿,暗道她是没开冷气么? 沈何启全部注意力都在游戏上,似乎浑然不觉自己被亲了一下,敌方派来的神兽带领一队精兵机器人已经近在眼前,虽都只是npc,但是那只神兽并不好对付,眼见它已经张开血盆大口,蓝色火焰熊熊喷涌而来,蓝火焰不但威力巨大,而且带有)冷冻功能,不远处就有敌方的玩家,被喷到的话局势就会很被动。 千钧一发之际她下意识地挥开金铮在键盘上的单手,按照记忆在键盘上放出了技能,电光火石间又往旁边灵活一闪,堪堪躲开了神兽的攻击。 换了别人,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一定是下意识地选择保险起见,先躲开了再去攻击。 但她就是剑走偏锋,冒险主义,愣是在顷刻之间完成了先攻后守。 虽然很任性,但她到底是做到了。 金铮也瞧见了,发自肺腑地夸她:“看来将军宝刀未老。” 沈何启不领情,没好气地说道:“你专心点。” 看金铮接过键盘,沈何启这才把视线挪开,眼罩一拉,靠在他身上开始睡觉。 金铮嘴角翘起的弧度越发上扬。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将军,果然是记忆里那个狠角色,杀伐果断,不留余地。 等一局打完,陈伟业和林纵横哪怕再没有眼见,也不会还要和金铮继续开下一局了。 时间本来也就不早了,默契地说散。 临走前林纵横看了看金铮怀里沉睡的沈何启,话语间全是惋惜:“几何,你真的可惜了。” 金铮低头看着那张睡颜,无奈却又温柔:“幸亏她没事。那会我就算不走…也没什么心思了。别无选择。” 林纵横笑笑,不再多言。 江山和美人,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千古难题。选择江山的在名利场一展宏图,选择美人的在温柔乡耳鬓厮磨,谁又能说谁才是值得,而谁又是不值得。 林纵横走后,陈伟业凑过来,新奇地研究了沈何启好久。 金铮不满:“干嘛啊?” “其实这丫头不化妆倒还是很有读书那会的影子。” 让陈伟业这么一说,金铮也乐了:“还是有点像小孩对吧?” “你这话有点禽兽了,知道像小孩你还下手。” 兄弟之间说话大大咧咧惯了没什么需要顾忌的,金铮促狭地笑起来:“又不是十三四岁的小孩,十八九岁的小孩怎么不能下手了,又鲜嫩又合法。” “没想到十八九岁的在我们这都能称小孩了。” “伟业你给我们拍一张。”金铮没心思感慨时光飞逝岁月如梭,下巴轻轻搁到沈何启头顶,“你看我像不像抱个女儿。” 作为粉头,陈伟业怎么会反驳呢? “像,像死了。绝对亲生的。” “闭嘴。”就在陈伟业打开手机相机的时候,沈何启突然阴恻恻地说话了,“你们两个,当我是死的吗?” 陈伟业不自觉一抖,金铮给他使个眼色示意他快点,自己低头去哄人:“什么时候醒的?” 沈何启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耳朵就听到“咔嚓”一声。 是陈伟业忘了关声音,他短暂地懵了一下,然后求生欲使他撒腿就跑。 金铮一边朝他背影说:“待会图传我。”一边把掀了眼罩要追上去砍人的沈何启拦腰抱起来往房间走。 分量太轻,抱着都不费他什么力气,金铮顺势向上轻轻抛了她一下。 沈何启被这一抛一落搞得一阵心悸,霎时暴怒。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失重,比怕沈耀荣还怕一万倍。 好不容易金铮才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看她这样又忍不住去逗她:“乖囡。” 男人骨子里喜欢谁就欺负谁的恶趣味其实从小到大都有没变过。 已经到了床上,这种时间,这种氛围,这种对视,全都既迷离又危险。 金铮头低下来的时候,沈何启很煞风景:“想玩?想玩找学生妹去,正儿八经的十八九岁,鲜嫩又合法。” 金铮大笑,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听到的还真不少,什么时候醒的?” “从前不喜欢小孩,现在倒是换口味了,以后指不定还能进化成喜欢男的,说不定最后都不喜欢活的了。可喜可贺。” 金铮不反驳,任凭她信口开河越说越离谱,最后他笑着捏捏她的脸,双手把她抱住:“睡吧。” 沈何启睡了两觉了,加起来时间不长,但足够让她清醒了,她没有一丝睡意,于是不自觉又回想起从前。 她比同龄人晚发育好几年,从前她一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第51节 所有同学和老师都因为她的长相格外优待她。 而且她听说来例假很麻烦,还不能吃冰,大部分女生都会有不同程度的痛经。 这些她都不用考虑,所以乐得轻松。 直到她崴了脚被金铮背去医务室,她的手在他脖子上感受到他喉结的滑动。 那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她喜欢的男孩已经长大成人。 可是学校里的男生没有人把她当同龄女生,大家都在把她当小孩。 那么金铮……也是这样看她的吧。 这是沈何启人生头一次萌发想当大人的念头,想和金铮做同龄人,想能与他相配。 盛传方便面火腿肠和气泡饮料会让小孩过早性成熟,报纸上网络上这种报道屡见不鲜。这些东西何令珍从来不让她碰。她小时候馋过,再大些也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了。 但是在那天之后,病急乱投医的沈何启在学校狂吃方便面和火腿肠,更是抛弃了牛奶改喝雪碧可乐,一天五六瓶地喝。很遗憾她的牙齿很脆弱,过多的碳酸饮料很快把她的牙齿腐蚀得敏感异常,即便到了这么多年后的现在,她的牙也很容易发酸。 她作了一个多月的死,还是那副小孩子的样貌身材,没有一点起色。 她没有等到例假,倒是等到了舒怡维,漂亮、柔弱,有微鼓的胸脯,浑身上下都是少女甜美的芬芳,站在金铮身边,天生一对,金童玉女。 不像她,和金铮站在一起,最多只像兄妹。 作者有话要说:  浪浪:对不起阿铮,这车我不能让你开。 阿铮:??? 浪浪:对不起,后续情节需要。 阿铮:是谁说自己没有大纲,知道的后续情节不比读者多? 浪浪:我也是突然兴起想改变一下自己。 阿铮:那你就牺牲我的幸福? 浪浪:来日方长,以后幸福到你吐。 第60章 沈何启睡不着,黑夜里她一双眼睛盯着天花板眨啊眨,空气安静得她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眨眼的声音。 旁边金铮呼吸很轻柔,洒在她的发顶,带来些许酥麻的痒。 哪怕他一动都没动,沈何启也知道他没睡着,只是谁都没开口打破这一室的祥和宁静。同一个睡姿下,她又维持了好一会,直到半边身子都躺得麻了,才翻过一个身,以此来活动活动满身僵硬的筋骨。 她由平躺变成了背对金铮,两人的距离便没有之前紧密无间了。 金铮箍在她腰间的手收了收,他密密地贴上来,仍是一言不发。 沈何启拉住他的手把揉起他的手指,随意抓了个食指玩玩,捏着他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让它在自己手下弯曲、伸直,还时不时往反方向掰掰,力道都不怎么重,像小猫挠痒。 一如重逢那天在他家楼下,她陪他演戏摆脱他前女友时的所作所为。 金铮不知道沈何启是怎么想的,但对他而言这两次的心境是天差地别。 那时她咄咄逼人,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是不怀好意。可她是吴勉的女朋友,他必须压抑自己内心风起云涌的百感交集,要和她划清界限,哪怕她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谈过的渣渣将军,哪怕他的心已经乱成一团。 沈何启到高三的时候身高已经蹿出来了,虽也说不上多高挑,但是江南地区的女孩子身板普遍都偏向娇小玲珑,她的身高反超了大部分女生,座位也从第一排搬到了中后排。金铮也是某天晨跑的时候路过站在一旁请假女生的大部队时,看到她病恹恹地位列其中,这才发现从前那个小女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脸上儿童的稚嫩娇憨散去了大半,隐隐显露出了少女感的端倪。 只是她仍是算不上漂亮,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姑娘,而且也不会捯饬自己,她们艺术班的女生一个比一个会打扮,也不见她被影响半分。 这就是金铮印象里的沈何启。 六年后再见,她似乎比毕业那会又长高了一些,皮肤白得显眼,人瘦了好几圈,但又不是干巴巴的瘦,相反的,她是瘦得很好看的那种类型。那天她穿的衣服是紧身的,那把腰被箍得极为纤细,能轻易勾起男人的保护欲,和一些搬不到台面上的旖旎想法。她也驾轻就熟地懂得如何利用化妆品在脸上大做文章,如何将五官扬长避短,精致又浓艳的妆容不再让她有不符年龄的幼稚。 人都是视觉动物,他承认第一眼他有点被惊艳到,再加上将军这一层身份的加持,哪怕这不是他该碰该想的女人,但他还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命运兜兜转转了九年,一路穿针引线,终于把两个背道而驰的人又牵织在一起。 也算老天煞费苦心。 “后悔了?”沈何启问得戏谑。关于梦想,金铮向她诉说过无数遍,憧憬过无数遍,要不是他爹妈都快以死相逼了,他可能高中毕业就去当职业玩家了。别人或许不理解这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作为将军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虽然他极力不想在她面前露出破绽,但是光是他这一晚只安静抱着她睡觉就说明了一切。 昨天刚开的荤,本该是食髓知味的时候,却连下半身都支配不动大脑了,说明问题很严重。 金铮没犹豫,回得很快,声音清明,漫不经心又透着股慵懒:“后悔啊,后悔死了,肠子都给我悔青了。” 沈何启学着他讲话的腔调问道:“那怎么办啊?” “要不,你回来陪我打,这样就能安抚我了。” 沈何启没有回应,只剩手在他指尖不停把玩。 “不愿意啊?” 金铮见她仍不说话,知道她嘴严,不想说的无论如何套不出来,于是也不再提,过了会,又试探着问道:“今天我要是不来呢?” “不来就不来呗,不来也是人之常情。” 沈何启能有这么善解人意?不可能。 金铮静待她的下文。 “等我下了飞机我就找个网吧,顶号毁装备。” “就这么简单?”金铮想象一下她说的那个场景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去逗她,“你不是死活不肯登我号的么?” 金铮有沈何启的游戏账号密码,沈何启当然也有他的,那种铁哥们的关系交换个游戏账号不足为奇。但是那时金铮的密码和舒怡维有关,沈何启一看就觉得膈应的要命,所以金铮的号她一次都没登过。不知道沈何启就是将军的时候,金铮当然是想不明白她这别扭是为了什么,知道后这一切就都很好理解了。 这事又膈应到沈何启了。她手上动作闻言就停了下来,只冷漠地说:“睡你的觉。” “我的号怕是你上不了了。”金铮的手反握过去,十指相扣,“密码我早就改了。” 沈何启又不说话了。 “渣渣。” “……” 锲而不舍:“渣渣。” 沈何启终于憋不住了:“叫魂呢?” “之是谁?” 没头没脑的一句,可是也不过就是一两秒的时间,沈何启的疑惑不解就转化成了心知肚明——金铮问的是她的第一条朋友圈。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性命的命。 这条状态发在六年前,一直保留到现在。 既然一直没删掉,那么也就是说,这个“之”仍然在她心里占据举足轻重的位置。 沈何启信口拈来:“我小时候养的那只乌龟。” 又拿乌龟当挡箭牌。金铮脸埋进她后脑勺,低低笑了许久,穷追不舍:“真是个情深义重的渣渣。话说你那乌龟,叫什么名字啊?” “沈小宝。”这点突然袭击一点也难不倒沈何启,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她修炼了二十多年,炉火纯青所向披靡,顷刻之间她堂弟的小名就脱口而出。 堂弟沈小宝也是很冤,莫名其妙当了乌龟。 比赛前沈何启把金铮从黑名单放出来以后,去赛场的路上他在车里翻了翻她的朋友圈。她和当年一样,不爱在网络上显山露水。一直以来金铮都鲜少看她更新□□空间和人人,更别说将军那个□□小号了,她干脆是连空间都没开。所以说沈何启这人人小鬼大,那个年纪的小孩多多少少都有点中二病,多的是喜欢在社交平台上伤春悲秋无病呻吟的人,更重要的是借此引起心上人的关注,虽然过几年回头去看可能会羞耻到想剖腹自尽。相反外表最稚嫩的沈何启反而早有先见之明,在这些事上她展露出了超乎年纪的冷静和远见。 她朋友圈一共就三条状态,一眼就看得到底,所以第一时间他的注意力就被最关键的信息吸引了。 虽然得不到沈何启的亲口承认,但是“之”是谁,并非金铮自恋,只是答案确实是不言而喻的。 连带着从此没法再参赛的郁闷都散了不少,金铮勾起嘴角:“渣渣,其实你比游戏好玩多了。” “用你说。”沈何启不屑地哼了声,思维跳脱得很快,问:“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阿标考虑到连续两晚大家都为了比赛没休息好,回x市的航班是定在半下午的,为了给大家充足的时间睡懒觉补眠。机票是订在沈何启航班出事之前的,本来不足挂齿的小事经过x航那一出后就有点草木皆兵,金铮怕她有后遗症,思索片刻,说:“明天我陪你坐高铁回去。” 沈何启像听到什么怪事似的,诧异转身,黑暗里金铮都能看到她的表情有多不可思议,整张脸都扭皱在一起:“有没有搞错?我才不要做高铁,慢死了。我又不怕,我有这么怂吗?再说了我就不信了我点能背成这样,还能碰上第二……” 话未说完被金铮一把捂住嘴:“不要说。” “……” 金铮不知道的是,其实对沈何启而言光是他的存在就够她去接受许多原本不能接受的东西。 在失散的六年里她从19岁变成25岁,虚岁迈入2开头年纪的后半段以后,年纪这个话题也不可避免变得敏感起来。她和天下大部分女人一样,都害怕胶原蛋白流失,害怕自己变老,想挽留时光,永驻青春。 但是每当这个时候,只要她想到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金铮,想到他也在长大,也会变老,岁月就不再那么沉重。 一起增长年岁,所以她看待年龄可以坦然无惧。 如果能同生共死,那么生死亦然。 * 早上沈何启在脖颈被啃咬的状态中醒来,阵阵酥麻的微疼。 睡了一觉调整好心态的男人,又恢复了男性本色,英俊的眉眼里情/欲流转,春色无边。 做都做过了,也没有什么矫情的必要,就是沈何启还困着,理智尚存地提醒了一句“别在我脖子上留东西”,又闭了眼,任君宰割。 金铮开始解沈何启浴袍腰带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 金铮的动作时间像被点了暂停键似的顿住了,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三下扣门声后,陈伟业扯着嗓子开喊:“阿铮!阿铮!” 阿标怕极了自己又打扰到老板的好事,眼见陈伟业已经当了这个出头鸟了,他也不怕了,反正有这大少爷担着,于是狐假虎威地也叫道:“老板!” “我、操、他、妈。”这种时候被打扰,换了谁都会很暴躁,金铮也不例外,他一字一顿地骂了句脏话,然后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要清心寡欲、要和气生财,好几秒钟后他一样都做不到,现在他只想打死外面那两个蠢货。 他胡乱拿过被子盖住衣衫不整的沈何启,又胡乱地低下头去亲她:“等我一下。” 门开后,映入陈伟业和阿标眼中的是一张不加掩饰欲/求/不/满的脸,然而大事当头,粉头和忠臣都没心思去关心金铮的性/福,更没空对这通极其不人性化的打扰感到抱歉。 陈伟业下意识悄悄往金铮和门之间的空隙看进去一眼,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沈何启就在里面,于是他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阿铮你出来一下,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又晚了晚了…… 问问你们啊,我下本开爱琴海还是开影帝影后啊 第52节 第61章 “阿铮你出来一下,有事。” 陈伟业面色严肃,阿标看起来也煞有其事。 金铮不为所动,沉声威胁这两人:“你们最好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 三人在客厅沙发落座,陈伟业清清嗓子,正要发话,卧室门开了,沈何启拢着浴袍踢踢踏踏走了出来,一看到她,陈伟业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的视线跟着她一路从卧室门口走过来,最后她气定神闲到沙发上坐下,而且没坐金铮旁边,坐的是他旁边。 陈伟业咽一咽因为紧张而分泌的口水,想到接下来他要说的话,权衡利弊之下快速做出了选择。此刻他求生欲溢出天际,跑到对面紧紧挨着金铮坐,眼一闭心一横才敢说出口:“小加四,赶紧回房间,我要说的是重要机密,闲杂人等速速退散。” “……”沈何启眯起眼,像在看一个怪物,直把陈伟业盯得浑身发毛,她这才放下二郎腿站起来。 不阻拦而放任她回房间一会是要世界大战的,金铮睨了陈伟业一眼,朝沈何启说了声:“渣渣过来。” 陈伟业劝阻无果,眼见沈何启在金铮边上坐下,他一脸悲痛欲绝,叹气:“阿铮,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对此金铮不屑一顾。 事情是这样的: 他正在微博热搜上,且包下了前三热搜。 第一热搜:千古几何 第二热搜:林纵横 几何 至于这第三热搜……金铮真的后悔了,陈伟业说的对,沈何启那渣渣确实应该退散。 一开始那会,他照片被放到网络上经由大v转发,虽激起点小波浪,周围亲朋好友也都调侃他要成网红了,但调侃归调侃,没人真的放在心上,微博上新鲜事那么多,过不了两天热度就会消下去。 但是他在比赛半途跑路了。 电竞圈因此掀起轩然大波,金铮尚未下去的热度也水涨船高。 千古战队的官微在他走后没多久就发了微博解释,很简洁的一条:梦想很重要,可是总有些事比梦想更重要。 虽没有明说,但这个语气和措辞导致外界的对于这件“比梦想更重要的事猜”一致猜测是爱情,而对几何这个名刚崭露头角就夭折的选手,更是议论纷纷、褒贬参半。 “几何还没走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第二场打到一半的时候他明显开始有点心不在焉了,就算他不走也输定了。真的可惜了,看前几场那个操作,千古冠军的可能性明明是很大的。” “他到底什么来头?金杯总决赛直接空降千古一把手,打得比原来的阿奇稳多了,这么高的起点居然作这种大死,初出茅庐就凉透了。” “色令智昏,成不了气候,等着赔死吧。” “我就在现场,听到别人喊几何老板了。他就是老板他赔个毛啊,千古还不是随他造,有钱人无聊时候的游戏而已。” “居然有点浪漫。” “如果真的是为了个女人,我觉得几何挺有情有义的。” “这种坑队友的还这么多人夸,都是女的吧?就因为他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吧。你们一个个活小说里呢?回家问问你们男朋友觉不觉得他该死,换了我就算女朋友是仙女我也不可能在那时候走。” …… 让这场讨论达到高潮的是影帝林纵横深夜发博,发了一张游戏截图,己方成员里面赫然有着影帝本人和这众矢之的的几何,战绩斐然。但是他们的最终战况显示的是“defeat”。 配图文字:虽败犹荣。 表面上是在指截图内的那盘,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影帝实际上指的是金杯的那一场,他在站队,公开支持几何。 林纵横很低调,鲜少发微博,连工作博都很少更别提私事,距离他上一次更新已经有足足两个月,粉丝们等他等得黄花菜都凉了。他这么一表态,整个微博立刻炸了锅,本来就激起千层浪的千古几何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立刻占领微博热搜第一的宝座。 要说这林纵横也是很够意思,跟陈伟业有过几次点头之交,跟金铮更是刚刚认识,就是一起打了几盘killers的交情,千古方面也没有任何人请他帮忙。金铮在众目睽睽下的这一走是实锤,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也无法开脱,不玩游戏的人还能对着他的脸犯犯花痴,给他编撰一段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但电竞界的主流认知不可能会因为一点爱恨情场而改变,但凡有人在这个风尖浪口站队就是纯属找骂。 但林纵横就是很任性地站了,导致粉丝和游戏玩家们撕得你死我活。 如果就这点事,当然还不至于让陈伟业和阿标大早上不要命地来打扰金铮。 影帝掺和的那一脚,把金铮推向人怕出名猪怕壮的境地。 金铮被扒皮了。 因为外公云清流的关系,金铮的家庭背景封口很严,基本上没被网友扒出什么,只能从他的穿着和各种真真假假的知情人的爆料中得知家境非富即贵。 但他有一段感情被顶上了热搜第三。 金铮人生至今为止的四段感情,一段仍是朦朦胧胧互相试探,最后的窗户纸还没捅破,当事人自己都还说不清道不明。 再往前两段,都是短暂且游戏。 唯一可扒的当然是那段最长、最高调的。 热搜第三:几何舒唯一 舒怡维在刚上大学的时候就凭借着过人的美貌开启了网红之路,集刷脸、美妆、护肤、穿搭、宠物……于一博,六年时间下来累积了一千多万的粉丝,随便一条微博都是上万的评论转发。 舒怡维和金铮在一起的时候一直热衷于秀恩爱,老粉们都知道她曾经有个很相爱也很相配的男朋友,也就是那些年她三条博不离口的“阿铮”。后来舒怡维再交往新的男朋友,便没有了这种把爱情分享给全世界的小女生心态了,最新的这一段,男方甚至只出现过一双手,配图文字也是模棱两可。 当年这个舒怡维的账号还不叫“舒唯一”,叫“真的唯一”。 真的唯一,铮的唯一。 虽然分手后舒怡维把有关金铮的微博删了个一干二净,但是不少粉丝都还留着当年的截图和合照,现在全派上用场了。 金铮拿着陈伟业的手机往下滑了一下,出现的第一条就是营销博发的他和舒怡维当年的合照,而且还是九宫格,有几张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曾经拍过。 配图文字:舒唯一和几何,这么配也舍得分手?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第二条,不但是个九宫格还是文字版的,金铮没敢打开来看,估计是哪个闲的蛋疼的还把他和舒怡维谈恋爱的过程加以文字描述概括,再加上些做作的感情鸡汤,轻易就骗到了好几万的转发和评论。 配图文字:#几何舒唯一#她不是不喜欢秀恩爱,只是用尽全力爱过,就失去再爱的能力。 金铮:“……”什么乱七八糟的,锁屏把手机扔回给陈伟业。 陈伟业没有防备,差点被砸到,兵荒马乱地接过以后惊魂甫定地耸肩,表情无辜又充满同情:“阿铮,我提醒过你了,是你自己不听我的。” 看完全程的沈何启完全不为所动,连表情都没变一下,还是刚才被陈伟业“闲杂人等”言论气到的忿忿不平。 金铮思考片刻,问阿标:“微博热搜怎么撤,知道么?” 阿标:“虽然具体不知道,但是我想钱应该能摆平吧?” 金铮点头:“赶紧撤。” 阿标小心翼翼:“不知道撤热搜具体怎么操作,如果要分开撤的话,是三条都撤呢还是只撤那条您和……”说到这里,先是看了看金铮“闭嘴你这个猪脑子”的脸色,又看了看玩着手机面不改色的沈何启,继续说道,“……和那谁的那条。” 金铮冷冷反问:“难道我看起来很想当网红吗?” 阿标:“……好的老板,还有我们微博的评论也被淹没了。” “关评论。” “好的老板,可是那谁那里的评论也被淹没了……” “她的评论我管得着吗?” “……” 换助理,必须换助理。 一直闷声不吭的沈何启终于发话了,头也不抬:“钱多得慌没处用啊?撤了干嘛?舒怡维这么大个大v在,今天撤了以后也会不停被人提到的。” 阿标就是顾忌着她才一直那谁那谁地代替着,倒是她坦坦荡荡把阿标压根不敢说出口的名字说出来了。 金铮闻言去看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注意力就被她手机屏幕上的东西吸引住了——她正在微博上打开了一张他和舒怡维在海边的亲密合照,淡定得好像只是在看一对和她毫无关联的男女,走马观花又马上漫不经心地往后划了两张,退出,然后去看下一条。 金铮:“……” 沈何启扭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唯一的解决办法……” 所有人屏息聆听大佬的金口玉言。 “就是你回到过去。阻止……” 阻止自己爱上舒怡维?阻止自己和舒怡维谈恋爱? 沈何启一笑,并不走寻常路:“阻止舒怡维秀恩爱。” “???” 第62章 沈何启说的没错,就算撤了热搜也难堵悠悠众口。 俊男美女的组合,而且恋情发生在最令人怀念的学生时代。舒怡维偏偏又是个活跃的大v,人多嘴杂,怕是再也摘不下“几何”的标签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这话由沈何启这么冷静地说出来,就显得无端怪异起来。 她的态度太过旁观者角度了。没有吃醋、没有闹脾气,甚至饶有兴趣,像在围观什么有趣的八卦。 老板和老板娘的意见完全相左,阿标琢磨老半天也不知道究竟该听谁的,于是拿眼神去请示金铮,奈何金铮的眼神一门心思镶嵌在沈何启身上,完全没空分给他。所以他又去求助陈伟业,陈伟业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沈何启仍在看那些微博,并时不时挑挑拣拣打开几张照片看看。 金铮心乱如麻,叹了气去拿沈何启的手机。但是她似乎尤为警惕,处于高度防备状态,他伸手过去的时候她已迅速反应过来,不经意间抓紧了不让他夺。 这是一场无声无息却又暗流涌动的拉锯战,沈何启一直垂着眼,金铮目不转睛看着她,两秒钟后他的力道加重,不过些许而已,她便再也无力抵抗,眼睁睁任由手机落入金铮手中。 金铮的强势在这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下土崩瓦解,他的心在一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声音也温柔得几乎能滴水,甚至带了几分请求:“渣渣,别看了。” 其实这些照片,每一张沈何启都见过,每一张都细细看过,看金铮穿了什么衣服,看他摆了什么表情和动作,是不是换了发型……看多了也就不扎心了,她甚至练就了一身本事可以心平气和去研究舒怡维的脸蛋和穿着打扮,研究完还能在心里总结一句:“真他娘的漂亮。” 手机被抢,沈何启终于抬起眼睑来,带着几分薄怒,“啧”了一声,表达了自己被抢手机的强烈不满。 虽然生气的原因差强人意令人哭笑不得,不过这个半嗔半怒的表情很可爱,金铮觉得很发魇,哄小孩似的捏了捏她的脸,这才有空去理会左右为难不知所措的阿标,把热搜的解决方案盖棺定论:“去撤掉。” 阿标本来还和陈伟业一起沉浸在看金铮哄人的桥段里不可自拔,谁料到金铮冷不丁就有事吩咐他了,慌忙正了脸色应好。 “撤个几把,闲得蛋疼。”一旁沈何启冷哼一声,对金铮的这个决定报以嗤之以鼻的态度。 金铮皱眉,老是带器官骂脏话,不管不行。 不过来日方长,他现在也没心思和她掰扯这个。既然她反对撤热搜,那他就听听她又有什么鬼主意:“那你说说看。” “刚才不是说过了。” 第53节 金铮盯着她,别有所指:“我要是有倒流时光的本事,我做的可不止阻止她秀恩爱这么点事。” 话说得隐晦,但并不难理解。 沈何启却完全没听出弦外之音,只顾胡搅蛮缠出馊主意:“没时光倒流的本事啊?那你们还可以在官微发个微博骂舒怡维一顿。” 金铮:“……” 踩前任这么没风度的事情,沈何启当然心知肚明金铮绝无可能做,她就是图个一时的口舌之快,见他吃瘪她目的也达到了,趾高气扬伸手要来拿自己的手机。 金铮怕她又去看微博,抓了她的手哄骗着转移她的注意:“饿不饿?要不我们吃早饭吧?” 沈何启挣扎几下完全挣不开他的手,顿时脾气又上来了,一生气又要爆粗口:“吃个……” 才想着要管管她骂脏话的毛病,机会就来了。金铮在她将将冒出某个词的首音节时微笑着打断她,虽然语气戏谑,实则是赤/裸裸的威胁:“嘘,别说。不然你知道的,我乐意至极。” “……” 陈伟业和阿标默契地开始思索,思索这是不是金铮委婉地在向他们下逐客令。 阿标探路:“老板,我们走了?” “嗯。”金铮应得很漫不经心,“记得撤热搜。” 可是老板娘不是不让吗?所以阿标惴惴不安去看沈何启。 看穿阿标眼神里的意思,沈何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又不是我给你发工资,撤热搜的钱也不是我出,看我干吗?” 有了她的首肯,哪怕她夹枪带棍不好好说话,总归阿标能如释重负地去办事了,他真是怕死这个阴晴不定的祖宗了。 不过阿标和陈伟业没走成,不但如此,阿标还去接了个爱琴海上来。 爱琴海助阵的任务完成,拒绝了阿标要他正式加入千古的热情邀请,糖衣炮弹连蒙带骗通通不管用,他舒舒服服睡到日上三竿后,打算找沈何启吃顿离别早餐就告辞回y市。 爱琴海也看到微博热搜了,在电梯里一顿盘问,阿标没空回答,忙着三申五令要爱琴海待会别当沈何启和金铮的面问。 但是爱琴海哪有这么老实?要是阿标在电梯里老老实实满足了他的好奇心,他可能也就罢休了,但是阿标没有。 所以套房门一开,他人还没踏进去呢,就已经唯恐天下不乱大着嗓门问了:“几何,你那个什么唯一的,是怎么回事啊?” 阿标一个趔趄差点绊倒:“……我真是日了狗了。” 客厅里没有沈何启,只有金铮和陈伟业坐姿随意地在聊天。 好不容易平息的战火,爱琴海又来引战,金铮把一切都归咎于阿标的失职。 阿标真的冤。 沈何启在洗漱,听到爱琴海的声音以后快速把嘴里的牙膏泡沫吐尽漱口,兴高采烈跑出来迎接:“童童!” 不顾金铮带刺的眼神,爱琴海一把捧住沈何启的脸,左看右看,就像这不是一张脸而是一张难解的藏宝图,看了半天,言之凿凿地护起了犊子:“你可比那个什么唯一好看多了!” 闻言陈伟业倒吸一口凉气,小声和金铮吐槽:“爱琴海瞎了吧。” 全然忘记了他在宣誓成为cp粉的那天,自己为了保命睁眼说过什么瞎话。 金铮看沈何启被爱琴海的话哄得见牙不见眼,他挑挑眉怼陈伟业:“你才瞎。” 陈伟业:“???我看你真的被爱蒙蔽了双眼。”他本想找点共鸣让阿标也来评一评,但是想到那狗腿子百分百会站在沈何启那一侧,遂作罢,觉得自己众叛亲离甚是孤独。 五个人一起吃了顿早餐,早饭零零总总摆了一大桌,跟满汉全席似的,当然又是阿标怕极了伺候不好那位难搞的老板娘才点那么多的。 送餐进来的餐车好不容易才到了头,陈伟业对这种铺张浪费的行为进行了言简意赅的批判:“知道《悯农》么?” 沈何启啃着滚烫的流沙包积极回应,说话含糊不清:“知道,很好听的。” 大家都是一愣,只有在给沈何启凉包子的金铮忍俊不禁先笑出声,他把半个掰开凉了一会的鲜虾包递给她,说道:“尝尝这个看。” 陈伟业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就疯了:“小加四,那是卡农!” 有这么多活宝在,一顿饭吃得热闹,吃完爱琴海就要先行一步告辞了。 沈何启下去送他,金铮也跟着去了。 虽然见面机会不多,不过沈何启和爱琴海倒也没有让依依惜别的场景发生,沈何启站在车窗外,冲着爱琴海欢快地摆手:“童童拜拜!” “军军拜拜!” 摇上车窗前,面对一直安静等在一旁的金铮,爱琴海到底还是没忍住操心一把,又一次提醒了金铮沈何启的弯历史:“对军军好一点!她的选择可比你多上一半!。” 金铮:“……”我知道了,你不用一直说,麻烦你赶紧走。 * 大部队回到x市的时候是下午四点。 其余人都回了公司,金铮自己开车送沈何启回家,本来是要用他停在公司楼下的法拉利,但是沈何启看着他的车标不肯上车,问她原因,她只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个低调的人。” 其实她是怕自己从这么高调的车上下来太引人瞩目,让邻居和保安看到的话会传进她爸妈耳朵里。 金铮无奈,虽然不知道她又是作的什么妖,但还是让阿标送车钥匙下来,换了辆车这才把沈何启弄上车。 之前去过沈何启家一次,金铮倒也熟门熟路,工作日的工作时间,路上车也不多,他风驰电掣畅通无阻地开到目的地。 车子停稳,金铮拉住要去开门的沈何启:“渣渣。” 沈何启一双眼警惕地瞧了瞧车外四周,问道:“干嘛?” “你住哪栋哪单元?” “你查户口呢?”沈何启嘴上不饶人一句,不过还算配合,回得比他的问题还详细,“5栋1单元2201朝南的卧室靠西边那间。” 金铮低笑,又摸摸她的头,说:“我待会忙完来接你。” “没空。”沈何启拒绝得干脆,“我和李姝杰还有老鳖约好了聊聊房/事。” 金铮沉默片刻,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你说你们聊什么?” 见状沈何启不满地反驳:“干嘛?搞得你们男的不和兄弟分享似的。” 第63章 这真是一场直击重点深入灵魂的质问。 沈何启要是非要和死党去分享,金铮心里万般膈应,不过他自知拦不住她。 只是她居然还要倒打一耙把他也拉下水,这他就不能忍了:“我没有这么变态,去告诉吴勉我和他前女友在床上的细节。” 告诉吴勉的确是过分了,但是不依不饶的沈何启绝不认输:“那还有陈伟业还有江文韬呢,你还有的是狐朋狗友呢。” 男人之间分享这些确实很正常,碰到是好兄弟的话那更是口无遮拦,关系越好越事无巨细,尤其是刚刚开荤的那几年,简直详细到都无法直视兄弟的女朋友。 金铮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听了多少了,先不说别人,光吴勉和江文韬就都是乐于分享的类型,陈伟业也说过,但是漏洞百出,被他们其他几个人一致怀疑是在撒谎,后来陈伟业就不怎么说自己的事了,以至于他到底是不是处男至今都是未解之谜。 金铮不爱说这些。无关什么绅士风度,更不是他品行有多高洁,而是作为一个男人,他太清楚他们这个容易发/情的种群在听到这些荤话之后会脑补什么。 他受不了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意/淫,仅此而已。 被沈何启这么误会,金铮很想利用往事来反问一下她,毕竟当队友那会,在性事问题上他基本上是三缄其口,任凭吴勉和江文韬说个没完也问他个没完。 但是想了想到底还是没问,只是无奈地说了一句:“我没这么无聊。” 金铮之所以没问,是因为说到过去又无法避免提到舒怡维。他怕沈何启生气,可是更怕她不生气。 沈何启“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不过她内心是知道的,金铮确实不爱说这些。 那一天沈何启一直都记得,刚好是个周五,高二那会周六还不用补课,所以大家前一天就说好要在killers决战到天明。 放学的时候沈何启在学校外面的人行道上看到金铮和舒怡维并排走在一起,金铮背上背着自己的书包,手里提着舒怡维的,天很冷,他右手拉着舒怡维的左手揣在自己大衣口袋里。 她是黯然神伤的沈何启,可当她坐在屏幕前的时候,就该隐姓埋名,她是什么都不知情的将军。 陈伟业在群里发出游戏延迟通知:几何说和女朋友晃一圈,稍微晚点来。 这个稍微晚点让大家一直等到晚上八点,金铮还是没上线。 粉头陈伟业在无数通电话后终于联系到了金铮,挂了电话马上贼兮兮在群里分享了劲爆新闻:别等了,他开房去了。 群里因为这句话炸了锅,血气方刚的男孩子们被这句话瞬间点燃,新消息刷屏得都来不及看,那个时候对于性大家还是一知半解,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本来就是好奇心爆棚,事情发生在好兄弟身上的说话更是没个顾忌,调侃间话语露骨到放肆。 沈何启连抬手打字的力气都被冰封,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们是情侣,感情深厚又稳定,这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就她知道的,七中不少情侣都已经发生过关系了。 只是当主角换成金铮,她又怎么用平常心去看待。 沈何启那时迈入发育阶段了,每天被胸部的胀痛弄得心烦意乱。她还在儿童迈入少女的过渡中挣扎摸索,她喜欢的男孩已经和别人做了这禁忌而又最亲密的事。 她没有办法停止想象那个场景,一夜无眠。 当金铮再度上线的时候,群里又一次炸了锅。 自己做昨晚干什么去了,金铮坦坦荡荡,虽没有明说但也承认了,但是一旦大家就细节问题刨根问到底,他一律不肯作答。 一向活跃的沈何启什么也没问,一直潜水。她好不好奇?好奇的,而且是迫切地想知道,那是一种很病态的矛盾感,一面为此感到失魂落魄,一面又无法停止想象当金铮被情/欲灭顶会是个什么样子。 吴勉他们几个哪这么容易放弃,以为金铮是面子薄不肯说,软硬兼施地磨了好几天,求他分享,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撬开他的嘴。 最后也只好无奈放弃了。 后来吴勉和江文韬说他们自己经历的时候金铮都会参与,很多时候还要吐槽几句或者问几个很不要好的问题。 不厚道的很。 这些事沈何启又怎么会忘记,除非他变了基因转了性子,不然要他去和他那几个兄弟说说她确实是天方夜谭。 自知理亏又不想服输,所以她“哼”了一声,又要去开车门。 金铮又一次拉住了她,她今晚想和朋友聚他没话说,他也管不着她们究竟聊什么。他开始和她预约时间:“那明天呢?下班后你有空么?” “没空。” 金铮盯着她不说话,表情明明白白地显示,他必须要讨个理由才会罢休。 “我今天请假,工作都堆起来了,明天还不知道要加班到几点。” 合情合理,金铮给予放行,另约时间:“那后天呢?” “好久没去外婆家了,后天晚上我要去一下外婆家。” 虽然有点怪怪的,但是孝敬老人家金铮也不好反驳什么,几个手指在方向盘上轮流轻敲了一把,又问:“那大后天呢?” 第54节 “奶奶家也很久没去了呀,我后天去奶奶家好了。” “……”沈何启找茬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再听不出来金铮就是傻了,他顿了顿,干脆让她来挑时间:“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沈何启眯起眼睛开始作思考状,想了半天,说:“最近都忙,都排满了。” “沈总真是日理万机。”金铮被她给气笑了,“沈何启,是我的错。我确实应该问清楚你把我当什么才跟你上/床。” 那天他确实问了,怕的就是她翻脸不认人,但是后来被一打岔,也就不了了之了。 沈何启点头头表示认可:“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记得。” “我现在问来不及么?” 她一本正经:“来不及。” 金铮轻叹一口气,不跟她胡搅蛮缠,直接替她做了决定:“明天傍晚我来这里等你,你不来我到你家来逮你。” 沈何启不理人,权当自己听不到。 他凑过去托住她的后脑勺在她嘴唇咬一口:“说话,听到没?” 这么一咬,齿间柔软丰盈的触感便让人有些心猿意马起来,退开后看到她带了点嗔怪的眼神,金铮也不顾她嘴上还涂着口红了,兀自又凑过去。 沈何启不让亲,抬手捂住他的嘴,莞尔一笑:“金铮,我那个时候以为是你发的人人,所以我也没说什么没做什么,说来说去是你在我这面子大。”接下来她的语气变得阴狠起来,“可是你说这不是你发的,那谁发的?你家舒怡维吗?” 这个“你家”可真的是措辞毒辣,金铮锁起眉头,说出的话在她的手掌下瓮声瓮气:“什么叫我家。” “你就说是不是舒怡维。” “是。”金铮上次只说了不是自己发的,但是始作俑者太好猜了,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我这人向来瑕疵必报,这你知道吧?”说着她又委屈起来,“不把仇报了,我吃不好,睡不着,干什么都没心思,我会死的。” “……” “我已经努力两天了,可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我越想越气,你说我最后会不会郁结身亡?” 这通理直气壮演技绝佳的诉苦,金铮头疼无比。深知她绝无可能努力两天尝试遗忘仇恨,只会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只是看到她可怜巴巴的小表情,虽然知道这只是装的,但还是顺着她的剧本问下去,“那所以,你想怎样?”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呀。”她说着松开盖在他嘴上的手,讨好地自己凑过来亲他一下,亲得跟在做一场交易似的,“别撤热搜嘛,你们官微让我登一下好不好?” 金铮脸上的表情褪得干干净净,甚至连血色都淡下去几分,他艰难启口:“渣渣。” “渣渣几何,好不好嘛。”她用了回忆满满的称呼叫他,说完又来亲他,这次不再浅尝辄止,伸了舌尖缓缓描绘他的唇形。 “……” 她的声音又软下去几分,娇得像小女儿向父亲撒娇:“好不好嘛。” 金铮抓住她的手:“渣渣,我和她在一起六年,就算是闹得沸沸扬扬你死我活分开,我也不会这么对她,何况我们最后是和平分手。” 他的话说完,沈何启所有的娇柔都散了开去,只剩一片冰冷和绝情,她的嘴唇离开,人也退开:“那你走吧。” 她下车,关车门前低下身子看他,又变回玩世不恭的样子:“睡到你了我也不亏了,技术不错,我很满意。” 第64章 又来了。 沈何启这性情经过这些年的打磨后越发古怪乖戾难以捉摸,表面上热烈如骄阳实际上心里的算盘打个不停,等她算计完了就能一秒变脸成电闪雷鸣,不管不顾非要劈死个人。 她出的难题比“我跟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你爱爸爸还是妈妈”还要狠。 官微让她一发,引起轩然大波是一定的,这么没品的事几乎能让千古从此完蛋,也将毁掉他和舒怡维分开时彼此的祝福和成全。 当异国三年的感情一退再退,终于走到无路可退,无数次的争吵过后彼此都只剩麻木和疲惫。 最后一次说完分手后,本以为一切就这样了无生息地结束了,但是舒怡维也不知道怎么了,竟一声不吭风尘仆仆地赶到英国来找他。 人生若只如初见说的大概就是那个状态。感情消磨和破碎到连拥抱的力气都没有,不过他们也终于没有了争执,心平气和地共度了最后的时光。 机场分别的时候,舒怡维突然说:“你再给我唱首歌吧。” 六年的感情由《简单爱》开始,最后在《放生》中结束。 舒怡维安静听完,点点头转身离开,临走进海关,脚步却猛然停住了,单薄的背影颤动着,几秒钟后飞奔回来抱住了他,已经是泣不成声,泪水丝丝地沁进他的t恤:“阿铮,我不后悔。希望你也是。” 那个姑娘他真的爱过,如今渐渐淡在漫漫时光中,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与他无关更不归他保护,但是也是他永远不想去伤害的人。 拿前任来讨好现任这种事,金铮不屑做。更何况一个人如果能对前任残忍与轻视,又怎么去给现任安全感。 金铮有时觉得沈何启还是记忆里那个咋咋呼呼的将军和虎里虎气的小孩儿,有时又觉得其实自己并不怎么了解她。 比如她是悠哉悠哉地把车门关上的,关门声居然礼貌而克制,闷闷的一声,而不是身为暴脾气常理情况下泄愤一砸的震天动地。 沈何启的心思金铮摸不透,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 她性子急,走起路来永远把步子迈得大又快;背脊挺得很直,连背影都是透着倔强的;头顶一个小辫只剩寥寥几绺发丝还被扎着,随着步伐,那银色的一小揪晃来晃去。 金铮解开安全带开了车门,还没来得及下车,沈何启倒是又折回来了。 不过不是向着他,而是绕到车后面开始捣鼓起后备箱。 金铮下车,向她走去。 ——沈何启记起来自个行李箱还没拿了。 在解锁情况下,她自己的车后面是有个暗扭可以直接打开后备箱的,但是车品牌不同开后备箱的方式也各式各异,她在后面摸来摸去,蹭了两手的灰,后备箱还是一动不动。 金铮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摸了个遍也没个门道,沈何启掉头就走。 行李箱不要了就是了。 金铮追过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使了点力道,足够她挣脱不开。 甩了两下手臂没甩开他的手,沈何启也不白费力气了,言简意赅:“松开。” 金铮仍是无言,扣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驾驶室那,摁上座位,自己俯身进去抽了两张纸巾,仔仔细细擦她手上的污垢。 不过纸巾到底不是湿巾,沈何启两手脏兮兮,他擦了一遍还是脏得不忍直视,只不过从原先的十分脏变成了五分脏。 沈何启不领情,吝啬地蹦出两个她念念不忘的字眼:“官微。” “渣渣。” “叫爸爸也没用。不给就走开,我要回家了。” 说着手掌来推他,在他浅蓝色衬衫上留下一团灰黑色的痕迹。 那点力道当然推不动他,衬衫被弄脏金铮毫不在意,握住她黑乎乎的手,企图讲道理:“渣渣,踩前任,不太道德吧?” “不道德的事你要是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沈何启完全没有道理可讲,另一只空余的手去牛仔裤袋里拿手机,“你想看哪个?虽然我前任都对我挺好的,但我照样可以示范给你看。” “……” “我看要不就从最近的开始吧。” 最近的是谁? 吴勉。 直击要害这个本事她真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只是金铮就像一团棉花,让人无处发力。 无论她怎么使劲,都似乎打不疼他也打不疼自己,她空余的那只手也被握住,他脸色清淡不带笑意,眼神也坚定,话却低沉又温柔: “你不会,我知道你不会。” “官微不能给你。” “至于你,我不会松手。”他蓦的笑起来,带着她的手抚上她的小腹,“而且说不定我很快就得八抬大轿抬你进门。” 一阵沉默后,沈何启把手抽开去,他手掌的温度隔着衣服传递进去。 他果然还是不知道的。 * 回公司的路上变了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整座城市潮湿起来,连带着心里也像被淋了雨犯了潮。 雨刮器顺着节奏在挡风玻璃上一次又一次拂开朦胧,划出一片清晰的画面,只是很快又被雨丝淋湿,雨刮器乐此不彼,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你来我往,像一场永远玩到不到头的单调游戏。 金铮手机在置物台上,置物台里面东西很满,手机高出小格子不少,少了阻拦,一个转弯就被甩到了副驾驶座位底下。 原本他也没打算管,到了再捡就是,但是偏偏手机又有了电话。 这是阿标的车,金铮的手机没连蓝牙,没法通过控制台接电话,只得把车靠边停了去捡手机。 手机掉在控制台与座位的缝隙间,不但看不到而且空间也小,并不好捡。 他左手单手艰难地挤进去,在底下胡乱摸索,阿标掉在座位下的东西倒还不少,金铮最先摸到的东西,手感熟悉,心里有点吃惊,拿出来一看,果然,一个避/孕/套。 他这下属看着傻里傻气,私底下倒还挺会玩,金铮嗤笑一声,把东西又原路扔了回去。 手重新伸下去,旋转着四处拍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不停震动的手机所在,用了三个手指艰难地夹起来,顺便把一个类似信封的东西捡了出来。 是阿标的电话,金铮把信封随意放在副驾驶位上,接了电话。 “喂?”正要重新启动汽车,一开场他本来是打算就车/震问题调侃一下阿标的,但是收回目光的瞬间却被副驾驶的信封吸引了注意。 准确的说,那不是一个信封,那是一个x航的清洁袋。 ——这一生,我的吻已…… 清洁袋是折起来的,后面的字看不到。 金铮一时半会没弄明白自己感受到的这股强烈的怪异感是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 他下意识拿起,展开。 阿标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过来:“老板,撤热搜……” ——这一生,我的吻已经吻到我最爱的人。 这个清洁袋很眼熟,他虽仍是感到费解,但似乎有什么答案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金铮随手翻过来,随着背后那熟悉的遗言在他面前呈现,须臾的辨认后,当场怔住。 第55节 他还清楚记起这东西让他捡到以后,沈何启表情是怎样的慌乱不自在,夺纸袋时更是跟抢劫似的蛮横,现在这一切奇怪的举动都有了恰当的理由。 “老板?” “老板你还在吗” 阿标见他不作声,开始呼唤他。 金铮回神,又将清洁袋翻过来,将那短短的一句话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说:“阿标,热搜别撤。” “啊?” “我说,热搜别撤。”他重复道。 热搜究竟撤不撤,就这点事反复无常的已经变了好几次了,一会被指向东一会被指向南的阿标敢怒不敢言,乖乖应好:“好吧老板。” “你把官微的账号密码给沈何启发一遍过去。” 一向唯命是从的阿标对这个决定很是怀疑:“啊?你确定吗老板,万一沈小姐捣乱怎么办?到时候不只是舒小姐丢了面子,咱们千古也名誉扫地。” “她不会。”金铮把清洁袋小心摊平放好,过一会,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自信了,自嘲地笑了声,“虽然我也只是赌一把,但是……你给她吧。千金难买她高兴,我现在别的什么也不想了,只想她高兴。她要是真的登号开战了,后果我会想办法承担。”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性命的命。 ——我那个时候以为是你发的人人,所以我也没说什么没做什么,说来说去是你在我这面子大。 ——这一生,我的吻已经吻到我最爱的人。 …… 赌她对他的仁慈,赌她舍不得毁掉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的队伍,赌她不忍心让他变成人人喊打倒踩前任的渣男。 对于最终结果,他愿赌服输。 他的心实在太疼了,说是一时冲动也好,感动也罢,只要能舒展她的眉头,他什么都愿意捧来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欢舒,因为她当时对女主做了过分的事,因为男主当年选的是她。 但是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沈何启和教导主任一前一后到,她起疑心也是人之常情,当然在校内发动网络暴力确实是大错。 但我们活在这世上,没有人是绝对的坏也没有人是绝对的好,她和大部分女生一样,喜欢漂亮,谈恋爱会作,会对路边小动物起怜悯之心,看电影看到感人处也会眼泪汪汪。 如果空有一张漂亮的皮囊,也不可能让金铮倾慕六年,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但你不可能因为一个缺点就去和你的男/女朋友分手,对吧? 分开后舒怡维和金铮没有人后悔爱过对方,也不再互相纠缠,断得干干净净。 金铮要是二话不说同意让沈何启登官微,那他的人品才叫有问题。 第65章 1999年 番外 1999年12月19日。 澳门回归前夕,全国人民敲锣打鼓翘首以盼。 沈何启小朋友最近最大的困扰就是:这个澳门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这么多人要欢迎他? 据说连最近大街小巷都在传唱的“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也是为了这个澳门唱的。 很遗憾,x市方言的厕所和这个macau念法极度相似。 以至于沈何启小朋友更加疑惑了,这个澳门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姓呢? 吃完晚饭,她照例爬上正对电视机的高椅,两条够不着地的的小腿晃来晃去,巴巴地等着《小猫历险记》开始。 电视里还在放新闻,漂亮的阿姨穿着西装,端端正正地坐着,尽说些沈何启听不懂的话,她看着阿姨嘴巴一张一合,只知道这个阿姨又在说澳门了。 家里有两个沈耀荣的朋友过来串门,三人还在餐桌上把酒言欢,就着瓜子花生,好不惬意。 沈耀荣拿起小盏杯呷一口烧酒,喉咙里传来的辛辣让他发出满足的“嘶”声,男人对政治挥斥方遒评头论足的毛病又犯了,一时忘了闺女还在场,习惯性地对朋友爆起了粗口:“这xx的葡萄牙总算把澳门还回来了。” 又是澳门!沈何启这几天实在被这俩字磨得耳朵起茧,其实她已经好几次向父母提出过疑问了,何令珍直接就说小孩别管一边玩去,沈耀荣倒还算有点耐心,但是他的回答就像外星话似的,完全不在沈何启的理解范围之内。虽然听不懂,但是下一次沈何启还是孜孜不倦地问。结果问多了,搞得她爸也烦了。 不过沈何启才不管她爸烦不烦呢,一扭头,好奇宝宝又上线了:“爸爸,澳门是谁?” 有朋友在场,沈耀荣想维持自己慈父的形象,因此耐下性子,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给女儿解释:“澳门以前是我们中国的一个地方,但是被外国人抢走了,明天外国人就把澳门还给我们啦!” 沈何启完全无视“一个地方”这四个重点词:“他是男的还是女的?他坐大飞机回来吗?还是坐火箭!” 沈耀荣:“……” 沈何启还在天马行空:“他是我们国家最厉害的人吗?爸爸,他是不是皇上?”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沈耀荣被她吵得头疼,暗骂自己这么多次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又去和这傻妞子唠嗑国家大事。 沈耀荣两个朋友笑得直抽气。 沈何启年纪虽小,但是那两个叔叔在嘲笑她她还是听得出来的,所以她有点生气。 其中一个叔叔好不容易止住笑,正了脸色找话题和小孩聊天:“启启,听你爸爸说你明天要上电视呢!好厉害呀!叔叔都没有上过电视呢。” 这一通恭维让沈何启立刻将不愉快抛诸脑后,雀跃起来,一指电视里的新闻节目主持人:“对呀,明天我就和这个阿姨一样在电视机里了。” 沈耀荣又呷一口酒,虽然他闺女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群舞,但他还是把电视频道和时间又重申了一遍,郑重其事邀请他的两位朋友:“你们明天千万记得看我们何启上电视啊!” 这么大个人怎么才能钻进那么小的电视机里面呢?带着这个费解的问题,沈何启沉沉入睡。 一睁眼,举国同庆的澳门回归日终于到来,尽管演出会有统一服装,但是何令珍还是给沈何启扎了漂亮的发型,换上了新衣裳,一早就把她送到了就读的x市中心幼儿园。 吃完午饭,中午十二点半,一辆大巴从x市中心幼儿园开出,载着一车叽叽喳喳的孩子驶向省剧院。 本次庆典在省剧院举办,将会在省电视台直播,给全省的幼儿园一共只有两个节目的名额,所有幼儿园都为了这次抛头露面的机会铆足了劲争得头破血流。 中心幼儿园挑选了三十个孩子,经历一个月早出晚归的排练,最终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中站稳脚跟,获得唯二之一的胜利。 另一个入选的没什么悬念——福溢幼儿园,福溢是全省最金贵的私立幼儿园,就读的孩子们家庭背景各个非富即贵,虽说电视台放话说名额是公平竞争,不过这个公平究竟是公平到什么程度,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有另一个名额是公平的呗,福溢这一个,是内定的。 省剧院就在x市,大巴开了三十几分钟后,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省剧院的停车场。 一下车,中心幼儿园的孩子就对这座金碧辉煌占地庞大的建筑齐齐发出了惊叹,“哇”声此起彼伏。 很凑巧,福溢幼儿园的车也在同一时间抵达,车上下来的孩子们各个见惯了市面,对于省剧院的气阔巍峨异常冷静。 沈何启从小就懂得审时势,看着福溢孩子们的反应,隐约觉得自己这般大惊小怪很丢人,所以立刻住了嘴,装起老沉,成为中心幼儿园的一只另类。 福溢这次只挑了十几个小女孩,他们的节目是表演一段舞蹈。这十几个小孩各个都是精挑细选,漂亮可爱。 但是其中有一个,特别漂亮特别可爱,沈何启一眼就在这么多人中看到她了。她的脸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嘴巴红红的,皮肤白白的。 那时沈何启还不知道有一个成语叫粉雕玉琢。 不过那小美人摆着一张臭脸,看着脾气不太好。 有个老师拉着她的手走,一直半弯着腰,好言好语的劝着,不过显然没什么用,小美人一言不发,脸依然很臭。 走到剧院入口的时候,因为安检的缘故,两个幼儿园的师生都堆聚在了门口,依次等待检查。 这下离得近了,沈何启听到牵着小美人的老师细细柔柔的嗓音:“这里还有这么多小朋友呢对不对?你可以找她们玩呀,你看,中心幼儿园也有这么多小朋友,还有男生呢!” 说着指指中心幼儿园的孩子给小美人看,企图引起小美人的兴趣。 小美人的目光懒懒瞟过来,撇撇嘴,不甚在意地又收回去了。 漂亮的小孩总是引人注目,沈何启这边的老师见状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丫头怎么了?嘶……等等,这是男孩还是女孩?你们今天不是全部是女孩吗?” 小美人的老师很无奈:“男孩,就这一个。他的好朋友不参加演出所以没来,他就闹脾气了。” “男孩?长得可真俊呐。” 听到夸奖,小美人的老师很自豪:“对吧,咱们的领舞呢。” 沈何启打量小美人一番。 不信。老师肯定是骗人,这么漂亮怎么会是男孩。 电视台给两个幼儿园安排了同一间后台休息室。 小孩生性/爱玩,没过上几分钟,中心幼儿园和福溢幼儿园的孩子已经打成一片,整个休息室追逐打闹,尖叫嬉闹不断,弄得所有老师苦不堪言,嗓子都快喊哑了也无济于事。 那头哄小美人的老师费尽了口舌,也没让小美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最后也无奈放弃了,留下几颗糖果和巧克力,任由他一个人坐在角落。 沈何启已经和福溢的一个小朋友玩上了,好奇地向对方打探消息:“她怎么了?” 福溢小女孩嫌弃地看了看小美人:“别理他。他只和吴勉玩。” “她是哑巴吗?” “不是,但是他只和吴勉玩,从来不和我们说话。” * 金铮参演是被连哄带骗的,从头到尾他就是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拉去跳舞了。本来吴勉是和他一起的,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所有的男孩都被剔除了,除了他,而且他还要站在最前面最中间。 老师说这叫领舞。 妈妈姐姐还有王阿姨都很高兴,连一向很少跟他说话的爸爸都破天荒夸他很厉害,所以他还是勉为其难地继续参加每天的排练。 但是这天,大巴来幼儿园接他们的时候,老师没让吴勉上车,说是只有演出的小朋友才能去。 于是金铮的心情异常郁闷。 幼儿园里别的小朋友,他一个都不喜欢。 * 彩排分两场,第一次没穿演出服装,只是走个过场。 第二场就比较正式了,需要穿上演出服上台进行完整的表演。 福溢和中心幼儿园各自都爆发了意料之外的幺蛾子,总的来说问题还是很统一的,各有一个小朋友拒绝穿裙子。 不同的是一个是拒绝性别扮演,一个是非要性别扮演。 福溢的领舞拒绝化妆,更拒绝穿上那条粉红色的花裙子。 “我是男孩子,我不要穿裙子。”自从和吴勉关于男女问题吵了一架之后,金铮的性别意识彻底爆发了,来势汹汹无可阻挡,在他知道自己的演出服装是条裙子以后,更是达到一个新的巅峰,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对此都没得商量,“我也不要画口红,也不要涂这个红点点。” 中心幼儿园的一个伴舞小姑娘,看上了领唱小男孩的燕尾服,拒绝穿上伴舞裙。 中心幼儿园的表演是一男一女领唱,其余孩子伴舞。男孩穿的是燕尾服,沈何启第一次见到后面有个长摆的衣服,新奇的不得了,原本还只是心里悄悄艳羡一下。金铮的抗议就像一剂催化剂——反正有了出头鸟了,她也不管不顾了,哭闹着要占为己有,要当领唱。 第56节 要是只有一方还好,偏偏有两个人捅娄子,一看有伴,这两头倔驴就跟互相打气似的成了对方的精神力量,以至于这场闹剧愈演愈烈。 电视台工作人员已经催登台了,两个幼儿园的老师也都彻底没辙了,大局为重,除了放弃这俩闹事的兔崽子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中心幼儿园倒是还好,本来伴舞就是围成一个大圈的,少了个伴舞并不影响什么。 福溢的老师急出一身冷汗,紧急临时调整队形重选领舞,也幸亏领舞和大家的舞步是一样的,才算没惹出大麻烦。 大部队浩浩荡荡地走了,留下一个老师和俩差点坏了大事的熊孩子,此老师被委以兼具看管这俩孩子的安全、批评教育这俩孩子不该临场任性、以及做最后的努力劝导这俩孩子按照原计划登台表演的重任。 震耳欲聋的休息室安静下来。 沈何启也不哭也不闹了,黏腻的眼神像一块牛皮糖一样在金铮身上滚了一圈。 金铮平时不喜欢和别的小朋友接触,但是眼前这个三分钟前还在和他齐头并进惺惺相惜的战友,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排斥。 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半分钟后,金铮的手伸进了自己毛衣外套的口袋。 再拿出来的时候,手心多了颗糖果,包着漂亮的锡纸外壳。 眼见这两孩子相处和睦,本来以为自己要一挑二混世魔王的老师松了一口气,摸摸他俩的头:“老师去一下厕所,你们在这里乖乖的好吗?” 沈何启全部的心思都在糖果上,压根没心思管老师说的什么。她接过来,拨开锡纸,看到里面圆滚滚的巧克力球,上面洒着雪白的椰丝和坚果粒,囫囵往嘴里一塞,因此腮帮子鼓起一大块。 里面是半融化的巧克力,质地处于浆和胶之间,带着浓重的草莓味,一咬就溢了出来,醇香立即充满整个口腔。 “好吃吗?” 沈何启心里拼命回答“好吃好吃”,但是看着金铮的脸,脑子里就不自觉想起老师说她是男孩,嘴里的话就变成含糊不清的“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金铮最近特别讨厌被别人这样问,她的话一出来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本想不搭理她了,沉默一会,还是忍不住,于是闷闷不乐地向她声明:“我是男孩。” 沈何启疑糊地打量他一番,把嘴里的东西“咕咚”一声咽下,一张嘴,牙齿还沾着巧克力,咄咄逼人,带着怀疑:“我不信。” 金铮很生气。 什么战友不战友的,他真的不想理她了。 沈何启却不依不饶,走近两步,一伸小手,直接去拽他的裤子:“那你让我看看!” 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年仅6岁的金铮却愣是秒懂了。 这个女流氓,居然要来脱他的裤子! 他愤怒地一手抓住自己的裤子不让她得逞,另一手下意识地去推她,几乎用了全身力气。 沈何启没有防备,被他一把推到了地上,手心划过地面堆着的尖锐道具。 她低下头,看着血缓缓流出来,不知为什么,居然没什么痛觉,所以她其实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当事人不怕,金铮却被那不断滴落的血珠吓得腿都软了,哪里还记得这姑娘要脱他裤子,只知道自己闯祸了,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看她的伤势。 谁能料到这姑娘能这么执着呢? 手都受伤了,居然还不忘亲自检查一下他究竟是男是女。 老师从厕所回来,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让她目瞪口呆的场景——这俩兔崽子一个坐在地上,一个半弯着腰站着,一个拼命往下拽裤子,一个拼命往上提裤子,争得你死我活面红耳赤。 最可怕的是,地上、俩兔崽子的衣服上、脸上,到处都是抹开的血痕,一片狼藉。 见她进来,那个原本誓不松手甚至略占上风的姑娘一撒手,放声大哭,豆大的泪珠从眼里滚落下来:“老师!老师!他推我!我好疼啊!” 第66章 窗外薄雾蒙蒙,细雨沙沙。 雨不算大,丝毫掩没不了“嗒嗒”响个不停的键盘声。 临近夏日空气里骚动的炙热被吹散,微风吹得人神清气爽,忽而风力强烈了些,便裹带垂落的雨丝穿过纱窗飘进室内。 落在窗沿上,落在临窗的柜上,也落在一截细致莹白的手臂上。 捎进来的雨水只是寥寥几笔无伤大雅,认真品品甚至可以说有几分闲情逸致。 可是手臂的主人显然不这么觉得,微凉的水汽一沾上皮肤,她立即伸手便关了窗,顺带拉上了窗帘,把多少楼台烟雨中的诗情画意完完全全隔绝在外。 等开完冷气回来,屏幕上的聊天框里多了一行字:你们女人真是心狠手辣,还好我不喜欢女人。 虽然只是文字,但是仿佛自带音效。 沈何启“哼”一声,就要反驳“不喜欢我们这么可爱的物种是你的损失”,字打一半,手机震了两下。 消息是阿标发来的,两条,分别是一条账号,一条密码。 这是什么,答案不言而喻。倒是出乎意料之外,沈何启回想起片刻之前无论她软磨还是硬泡都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金铮,左眉不自觉往上挑了挑,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阿标的自作主张。 阿标的昵称栏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输入了老半天,什么也没法出来,又变回阿标,没一会又开始输入。 沈何启等了会也没见阿标发出来,于是扭头又和爱琴海去聊天。 一边和爱琴海聊天,一边时不时空出手去一旁点一点手机屏幕不让它暗下去,阿标想说什么她当然知道,她就是想看看阿标会把这难以启齿的语言组织成什么样。 一直到她都和爱琴海聊了半天了,阿标还在输入个没完。 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沈何启也是。 虽然阿标求不出口,可她拒绝得出口,直接掐断了阿标希望的小火苗:我就不,我就要发! 阿标一颗心顿时哇凉哇凉,心惊胆战给金铮打电话告状:“老板,完了,沈小姐说她就要发。” 黄灯亮了好一会了,红灯将至,金铮踩了脚油门冲过去,信号灯换成红色的时候车刚驶出线,也不知道自己被拍了没有。 他沉声问道:“她原话是什么?” “她说……我就不,我就要发。”这个句式适合女人和小孩说,作为一个三大五粗的老爷们,阿标佯装淡定,才忍住内心的恶寒把这么娇滴滴的话给金铮复述了一遍。 金铮并没理会,反而开始秋后算账:“谁让你去求她别发了?” 六月飞雪,阿标喊冤:“我没有啊老板!我只是给她发了个账号密码,什么都还没说,她自己就这么回我了。” 倒也符合沈何启会先发制人的性子,金铮不再追究,脑海里不禁脑补了一下她说这句话的样子,换了别人他会觉得只是无赖耍横嘴上不饶人,但是套用到沈何启身上,煞有其事敢说就敢做也是毫无违和感。 金铮视线又一次略过她的遗书,只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 这一把刀的刀尖对着他,刀柄则由他自愿交到她手里,她究竟会是扔了刀还是狠狠扎进他的胸膛,他静待分晓。 再转了一个弯,就到了公司楼下,金铮把清洁袋拿过,怕外头的雨淋湿了它,小心塞进衣服下摆里才下了车,上楼后对比紧张兮兮一直在刷新微博的阿标,他倒还有心情给陈伟业打电话套路人家,问陈伟业晚上什么安排。 陈伟业毫不知情,以为金铮是想去找消遣:“我堂哥组了个局,去不去?” 什么堂哥组的局,酒池肉林有什么意思,没兴趣。金铮不动声色:“你不想追李姝杰了?” “想有什么用啊?累了,我懒得赶上去了。” 这才几天就追不动了,换了平时金铮一定要吐槽一波的,但是此刻别有目的,也就放过陈伟业一马,只劝他执着一点:“李姝杰和沈何启她们约了晚饭,你看加上我们两个怎么样?” 陈伟业直觉有诈,琢磨一小会终于反应过来了:“合着是你自己想找小加四,不想一个人凑到女人堆里去所以要拉上我?” 还不算太笨,金铮轻笑一声。 不过陈伟业只猜对了前半句,他不是不想凑到女人堆里去,相反他很明白和李姝杰老鳖打好关系有多重要,只是觉得沈何启还在气头上不会答应让他去,所以他想让陈伟业出马去找李姝杰。 “阿铮,你真是够了。” 无法拒绝金铮的陈伟业给堂哥发了消息爽约,下了楼在客厅看到他妈正在沙发旁喂宠物狗狗粮,狗子摇着尾巴,嘴在碗里欢快地拱来拱去,搞得狗粮洒得到处都是。 触景伤情,陈伟业走过去一把夺过碗放到高处:“吃吃吃,吃什么吃。” 狗子护食,当时就疯了似的上蹿下跳。 于是他妈怒了:“死孩子,你干什么呢?” 陈伟业:“我已经替它吃饱了!” “???” * 去吃完饭之前,沈何启先去了一趟沈耀荣的店。 下雨天生意没什么生意,沈耀荣店里的员工也都闲着,还聚了几个周边别的店主,凑了桌牌,一圈人围着看。 沈何启一眼看到人群里她那意气风发的爹,出牌的时候嘴里碎碎念念个没完。 就算隔着老远,沈何启也能想象她爸在说脏话,这是中年男人打牌的通病,出个牌嘴里不骂几句娘那牌就甩不出去。 稀松平常的场景,沈何启从小看了无数遍。 这一眼看到,却立刻红了眼眶。 她差点死在了那架飞机上,也差点带走这个男人大半条命、彻底毁掉他平淡安稳的生活。 原本打算看一眼就走,没想到沈耀荣抬头看到她了。 沈何启下了车小跑过去,走近的时候欢快地叫了一声“老爸”,笑嘻嘻弯下腰搂住了沈耀荣的脖子。 沈耀荣对沈何启从小打归打骂归骂,但认识他的人就没一个不知道他是个女儿奴的。这么小棉袄的一叫一抱,大家顿时都唏嘘起来,生了儿子的羡慕生了女儿的,生了女儿的也羡慕沈耀荣女儿这么大了还这么黏他。 艳羡声让沈耀荣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是他更知道沈何启有点反常。沈何启从小有点怕他,一旦使这招,不是闯祸了就是要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他一思索:“你又没钱了?” 沈何启不能跟他说实话,于是露出一个谄媚笑容。 怎么会没钱,沈何启的账户余额亮出来怕是能吓到沈耀荣。金铮出手很阔绰,唇膏事件的转账数目就已经很大方,更别提她提供无人之境和爱琴海他给的感谢费了,别人的分红都还没发,他提前预支给她了。沈何启从小就谙熟爱哭的孩子有奶吃的道理,也不客气什么,心安理得照单全收,毕竟太懂事的人往往不被爱。 在沈耀荣眼里这一笑就是承认,他心里粗略算了算最近他和老婆给女儿的钱,倒吸一口凉气:“败家子,我们沈家怎么会出你这样的败家子。” 沈耀荣跟周围人大倒苦水说他这闺女多能花钱多大手大脚,从她小学一年级,别的小朋友吃五毛钱棒冰她就非要吃一块钱的才能打发开始,一直说到大学时代她花钱如流水,养她一个足足能养别人家小孩两三个。 听众表面上同情并理解他,暗自都腹诽还不是你自己宠的有什么好诉苦的。 沈耀荣没让大家失望,到了最后按照大家猜到的剧情给沈何启转了钱,还生怕给少了,故作凶巴巴地吼了一句:“够不够?” “够,够。”沈何启揣着手机收了钱,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我走了。” 开了车又去了省一院看何令珍,不过何令珍行色匆匆,要去赶一台手术。 沈何启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什么,何令珍已经走得老远了,只留下一句不耐烦的“走开,没钱了找你爸要去。” 只是想来看看母亲的沈何启无辜地眨眨眼,经过这一遭,她算是知道自己在父母那的形象究竟是什么了。 讨债鬼一个。 * 第57节 省一院地处最繁忙的路段,碰上高峰期堵到沈何启没了脾气,饿得前胸贴后背,赶到餐厅的时候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 李姝杰和老鳖破天荒没有怼她,倒不是突然变了性子温柔起来,而是桌上多了两个人。 一个手舞足蹈滔滔不绝,一个抄着手臂靠在椅背上笑意浅浅。 沈何启不理陈伟业热情的呼唤,也不理剩下的两个空位都在金铮旁边,愣是挤进李姝杰和老鳖中间坐下,问道:“他们怎么来了?” “群里不是说过了,谁让你又不看微信。” “没空。”沈何启扯谎不打草稿,其实堵路上的时候她有的是空。 老鳖很自觉,和金铮换了个位置。 金铮坐过来,离得沈何启很近,稍低下头来,问道:“你饿了吗?” “你来干嘛的?” “旁听一下你会怎么评价我。那我也好,”他顿一顿,“有则改进,无则加勉。” 李姝杰和老鳖闻言都心领神会地笑得暧昧,只有不明真相的陈伟业迷糊了:“评价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1、昨天的章节写得太匆忙啦,让大家误会了。 阿铮把账密给渣渣不是为了赌一把啊,他只是是为了让她高兴而已,更是隐隐约约猜到渣渣并不是真的要搞事,而是单纯地想要他的妥协。 但是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如同大家所说他并不是那么了解渣渣。 他确实不了解,一来他们接触时间不够长,二来大家应该也都看得出来,渣渣防备很重,没怎么敞露过自己的内心。 金铮当然也希望渣渣能放他一马,所以这就是那个赌。 最后一段后来稍微改了一下,wb提了一下不过大部分人应该不知道,没看过的可以清除下缓存~2、下集预告 浪浪:要不官微还是别发了吧,要不我让舒怡维给你道个歉? 渣渣:道歉?谁稀罕她道歉?我自己会搞定。 第67章 和金铮一样,沈何启也是很不厚道、很鸡贼的那种人,一向只管听不管说,而且她是金铮的升级加强版,她连进度都没打算报备给李姝杰和老鳖。 但是奈何让陈伟业这个卖友求荣的给知道了,一扭头他就到李姝杰那天花乱坠说了一通。 李姝杰和老鳖怎么能忍,联起手来轰炸了沈何启两天,才算勉强先斩后奏把这顿晚饭定下来。 这顿晚饭的目的?严刑逼供问细节呗。沈何启心里门儿清,原本打算来这装聋作哑只顾大快朵颐一通,吃完就跑路。 至于跟金铮说她要来聊房/事,装逼耍个嘴皮子而已。 现在正主都找上门来了,谁不说谁怂。 她翘起二郎腿靠上椅背,脸不红心不跳,一眯眼,须臾间脑子里将十八禁小说的常用句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加以融会贯通,也不管旁边还站着准备点餐的服务员了,张口即来。 才说了没几句,都只是开胃小菜而已,正餐都还没上,金铮已经忍无可忍地捂住了她的嘴。 就那几句够劲爆了,李姝杰和老鳖拍着桌子狂笑都快疯了,终于搞清楚状况的陈伟业则是目瞪口呆,还剩一个炮灰服务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金铮沉着一张脸让服务员先走,看着人家的背影走的老远确定人听不到了,他低下头来质问罪魁祸首:“沈何启,你大庭广众念黄、色小说呢你?”回想她的措辞,手掌在她脸上上下耸了两下示意她闭嘴,见她没有要继续往下说的意思这才把手松开,只是仍在她肩上虚虚搭着,以防备她继续下文时可以第一时间阻止,“课文背不出来,背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就这么在行。” 重新获得话语自由权的沈何启视线缓缓扫过在场其他人:“还听么?” 当然想听啊。但是忌惮金铮,三人默契而乖巧地摇了摇头。 一群软蛋。沈何启哂笑一声,低头去翻包,拿了四个唇膏出来,分别给李姝杰和老鳖递去两个:“呐,给你们。” 有礼物收当然是值得开心的,李姝杰随口问了一声:“你哪来这么多腊梅?” 沈何启轻飘飘来了句:“z市特产。” 金铮认出来,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 不明所以的李姝杰和老鳖:“???” 沈何启合上包,手正准备移开,突然灵光一现动作一顿,又把磁扣打开去翻包,包不大,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她视线紧紧搜了一圈,尤不甘心,手伸进去翻来覆去地找。 “找什么?”金铮问道。 沈何启在包里又翻了一通,终于放弃了,半响,她只说:“没什么。” 说完把包又扣了起来。整个包口只有一个小小的磁扣,其余都是空的,确实是一不小心就容易丢东西。 金铮心知肚明,手从她肩头移开去,并没有多言。她从来就不想让他知道那封遗书的存在,对于内心的想法更是讳莫如深,他怎么能不成全她。 沈何启坐在位置上没空搭理大家的聊天了,怕东西让不该捡的人捡到,开始冥思苦想自己把东西落哪了。 不过很遗憾,一开始她就把正确答案给排除了,因为她下车之前都会习惯性看一看自己是不是忘了东西,以至于她有些自负地认定不可能是掉在车里了。 不过凡事没有绝对,她仍是不放心,扭头来看金铮,企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金铮任由她打量,片刻,他手托住她的脖子,含笑在她发间落下一吻,过程中另一手拿了菜单塞到她手里,言简意赅:“快点点菜。” 李姝杰和老鳖同时发出阴阳怪气的唏嘘声。 陈伟业终于找到同党聊以诉苦:“在z市两天,他们每时每刻都是这么折磨我的。你们能理解我的痛苦吗?” 沈何启不理他们的调侃,把菜单丢过去:“你们随便点。” 老鳖不买账:“像你这么难弄的人居然有脸让我们随便点。” 沈何启仍是不理,看着金铮似笑非笑:“你助理擅自把官微给我了。” 这“擅自”二字又是夹枪带棒话里有话了。 金铮微微一笑,说了句废话:“我让他给的。” “怎么就突然想通了呢?”沈何启敷衍地做了个吃惊的表情,话锋一转,“为了女人放弃游戏这点没变,随便给女人账密这点也没变。说来说去这都是舒怡维玩剩下的把戏了,要是你给我的和给她的是一样的……” 金铮蹙眉。 桌上气氛凝重起来。 沈何启淡笑一声后神色又张扬灵动起来:“那你还挺够意思的嘛。开个玩笑而已,不要紧张。” 旁观者里只有陈伟业一个人知道事情原委,他一听到官微在沈何启手里,暗骂金铮胡来,立刻打开微博去看千古官微,看到最新动态还是原先的那条,不经意地舒了一口气,难得认真起来,替好兄弟求情:“小加四,官微看着玩玩就好,可别任性闹脾气啊。” 比起陈伟业如临大敌,金铮淡定多了,转头对陈伟业笑道:“阿标现在还在公司守着,我走前看到他平均十秒钟就要刷新一次。”跟又去沈何启商量,“你要不给他个痛快?” “急什么啊,我这不是憋个大招呢吗。” 金铮笑笑,几乎是确定了。 她不会发。 菜品陆陆续续端上来。 这家餐厅的招牌是鱼头豆腐汤,汤汁浓白鲜美,鱼肉和豆腐都炖得恰到好处,金铮尝了一口觉得不错,端过沈何启的碗打算给她也盛一碗。 沈何启发号施令:“我不要葱。” “多事。”金铮吐槽她一句,不过还是极有耐心地让汤勺小心翼翼避开漂浮的葱花。 他手机震了一下。 金铮垂眸看了一眼,是微博信息,一时半会也没理,只顾把汤盛了端到沈何启面前。 看沈何启低头喝一口,他回神去看手机,又是来自陌生人的私信。 “你就是舒唯一的前男友……” 看到前几个字金铮就皱起了眉,嫌烦。他很少用微博,上一次更新都是两三年前了,总共寥寥几条状态,但是这两天闹得大了,他的私人号愣是被网友扒出来了,不少好事者都来给他评论和私信,管天管地说他和舒怡维是绝配,要他去追回舒怡维。 论小明的奶奶为什么能活到九十岁。 金铮不打算理会,正要把手机收起来,但是一个脑袋搁到了他的手臂上,眼巴巴看着。 金铮觉得好笑:“想看?” 沈何启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种口是心非的反应更是让金铮觉得好笑,不打开看看就跟他在做贼心虚欲盖弥彰似的,所以他提前声明道:“网友的意见与我无关,ok?” 沈何启还算讲道理,点头。 然后金铮把手机解锁了交给她。 为了证实自己确实是不想看的,沈何启不接。 金铮自己打开。 ——你是舒唯一的前男友吗?你们分手是为什么啊? 下一秒,大概是看信息显示已读了,对方马上乘胜追击:是不是因为她滥/交、私生活不检点你们才分手。 金铮皱眉,嘴里骂了句“有病”就要退出,对方却发来了一个网盘链接,还有一串链接密码。 金铮没有立即打开这个链接,而是先点进了对方的微博主页。 这人的头像是默认头像,连昵称都只是一堆乱码,明显只是个小号,这个人的主页意料之中没有一条动态,也没有关注和粉丝,就仿佛创这个号只是为了给他发这几条消息。 这个架势并不像是空穴来风。金铮若有所思,又返回私信,直觉事情不简单,其实并不想当着沈何启的面打开网盘链接。 沈何启见他动作卡在那,仰头茫然地看他。 最终金铮笑笑,妥协,扫了一眼密码记下,在链接里输入。 密码通过,页面很快跳转到一个视频。 昏暗的酒吧后巷,堆着比人还高的空啤酒箱。 激烈的音乐声隐隐约约。 有人影纠缠在一处,不止两个。 镜头拉进过去,二男一女。 在看清女人脸的一瞬间,金铮虽早有预感,却仍是呼吸一窒。 三人都衣衫不整,女人的下巴搁在其中一个的肩上,双目不知是微眯着还是闭着,发丝散乱,表情被酒意和欲/望给熏染透了,即使身处那么暗的环境,依然可以看出她脸上的潮红。 让她搁着肩的男人正在对她上下其手,另一个扳过她的头,激烈地吻她。 女人只穿着短裙,方便得很。 第58节 视频的进度条还远远没走到头,越来越不堪入目,越来越限制级,金铮“嗒”一声锁了屏。 那荒唐的一幕终于被迫停止上演。 金铮的脸色实在难看极了,连还在嬉笑打闹的陈伟业三人都齐齐噤了声,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像有一个抽气泵不停运作,让空气越来越稀薄。 分手的时候舒怡维去找金铮,离开英国前的最后一站是理发店。舒怡维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及腰长发,多年来一直精心呵护,即使给日常生活带来诸多不便,也从没有动过要剪掉的心思。 路过理发店的时候她驻足,问金铮:“我把头发剪了好不好?” 金铮点头:“随你。” 舒怡维笑笑,真的迈了走了进去。她英语不太好,要金铮当翻译:“你跟他说,我要剪到这么短。”她比比自己的耳下。 这是要彻底剪成短发了。 金铮喉结滚了滚,想劝她再想想,最后还是照办,把她的要求告诉了理发师。 理发师摸着这一头黑稠般的头发都忍不住替她心疼,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这才敢下剪子。 “咔嚓”的金属错落声中,柔软的发丝轻轻飘落,黑压压铺了一大片地面,像一块地毯。 养了那么多年的长发不过几分钟就能剪个干干净净,就像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情。 甚至同样再不可追。 视频里的女人是舒怡维。他们已经分手,她无论是玩野/合还是3/p,照理来说都不归金铮管。 只是视频里她的头发,长及腰间,凌乱地垂落着。 像一匹上好的乌黑绸缎。 作者有话要说:  1、有没有细心的朋友们发现,64章之后直接是66章了。是的65章现在是存稿状态。 我忘了我在存稿箱里存了,又把一模一样的内容复制了一遍在新章节发了出来,导致65章现在悬空了。 如果我进行替换的话会涉及到字数(v章章节修改不能少于原字数),更怕有些读者不注意看文案,不清除缓存的话,打开最新章节只会看到昨天的那章以为我没更新呢。 思考再三,决定不动这66章了,65章写个番外。但是不知道写什么,有什么建议吗哈哈?车是不能开的,我会被jj抓的! 男主和舒怡维??(我错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请不要打我。)男女主高中时代现实生活中的往事?游戏里的往事?我保证我尽量不写你们讨厌的某女哈哈。 爱琴海和沈何启? 沈何启的心里路程? 金铮的心里路程? 女主和老鳖李姝杰的友情? 或者再写写吴勉和金铮的基情? 金铮父母的爱恨情仇?(不过这个本来打算后面写,插到这里也前言不对后语的感觉不适合。)或者你们有别的什么建议吗? 1.5、渣渣干坏事了,到时候被男主发现了我都没想好怎么替她圆。真是令人害怕【加狗头】 第68章 外面悠扬舒缓的提琴声携着偶尔的低声细语飘进来,驱散不了这个由珠帘隔成的半封闭空间里的暗流涌动。 逼仄的气氛里只有沈何启这个神经迟钝的没受影响,毫不自知地火上添油一把:“会玩。要火。”说完又大发慈悲地添了一句,“既然如此,我就不发官微了。” 金铮默默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动作轻柔,不过显然有些心不在焉。过一会,他说:“我去抽根烟。” 沈何启大方又体贴,侧身给他腾位置。他走过后,她低头喝了一大口汤,啧嘴评价:“真鲜。” 此举惹来金铮轻轻一笑,紧绷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缓和,他又摸摸她的头才走开。 沈何启抬头看看他远去的背影,勺子又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口腔里滚烫的汤汁带着鲜香的口感包围味蕾,她咽下,满足地舒气。 抽烟?他今天身上压根就没带烟。 当了快十年兄弟陈伟业头一次见到金铮气成这样,在此之前他甚至都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个场景,金铮走远后,他小声向沈何启打听:“小加四,阿铮这是什么情况?” 沈何启摇头晃脑地组织语言,好半天笼统概括:“他看了段黄带。” 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陈伟业无语,就知道自己不能指望从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家伙这里得到什么正儿八经的回答。 金铮整理情绪的速度比沈何启想象中快多了,没多久他就寡淡着一张脸回来了,不再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大家也都很默契,没有人上赶着去提刚才的不愉快。 又只有沈何启不懂得时务,金铮一落座,她就开炮了:“狗闹耗子多管闲事,人家爱和几个人性/交就和谁性/交,爱在哪性/交就在哪性/交,又不用你同意。” 如果不是常常关注舒怡维微博动态的人,不知道那头长发意味着什么并不奇怪。但是没有一个男人愿意昭告天下自己被绿了,金铮也一样,事关尊严,所以他并未解释自己发怒的原因,也没有因为她的话再起什么情绪,只声明了自己的立场:“与我无关,我没有不同意。” 又看她碟子里空空如也干干净净,两只碗里也都只有鱼汤,甚至连块鱼肉或者豆腐都没有,知道她认死理的毛病又犯了,无奈劝道:“不要鱼汤好喝就只喝鱼汤。” 沈何启难得配合,金铮给她夹了几筷子别的菜居然都没被拒绝,她从里面挑了个西蓝花正要咬下去,陈伟业就多嘴了一句:“阿铮,我仿佛提前看到了你当爸爸的样子。” 这下沈何启能答应? 眼见小兽丢了西蓝花眼露凶光龇牙咧嘴,金铮先下手为强,精准捏住了她的七寸:“好了你乖,吃下去。你才是爸爸,我亲爸爸。”又头也不抬地对陈伟业说道:“你少说两句。” 有异性没人性,陈伟业的委屈一直持续到了这顿饭吃完都没结束,且愈演愈烈。 金铮始终没怎么吃,全程也不怎么说话,大家说到兴头上笑得前俯后仰的时候他也不参与,只是断断续续给沈何启夹菜看着她吃。不过他显然低估了沈何启挑剔和找事的能力,万般无奈下干脆最后又叫了一锅汤。 歇了筷为时尚早,x市灯红酒绿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大家都是年轻人,完全可以进入下一场,纸醉金迷放纵一把,但是压根没人提这档子事。 李姝杰扶额:“上次吃饭的时候明明还不是这样的,以后这种情况不要叫我了。太黏乎了,单身狗真的受不住这样的刺激。” 老鳖反驳:“不是单身人士也受不了。” 陈伟业埋怨金铮:“就是啊,这一顿饭下来你都没和我说上三句话。你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 神经病吧,放着李姝杰不管,一天到晚关注他干什么?金铮冷笑一声,无情吐槽:“你活该单身。” 陈伟业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现在终于第三句了。” “……”怎么会有这种奇葩,金铮无言以对,放弃与他交流,去和沈何启商量:“送我回家?” 沈何启视线牢牢锁定他放在桌上的车钥匙,“你开了车的我为什么要送你”的意思全表现在脸上。 他们这桌消费满了送果酒的价位,不过大家都开了车的缘故,餐厅送来的酒还原封不动放在桌上,原本没打算要。 金铮二话不说,拿过开瓶器随手开了一瓶,开酒动作很老练,是久浸欢场的证明。 他一仰头就灌了半瓶酒下去。 酒瓶“咚”地闷闷一声,被搁到桌上,金铮定定看着沈何启:“我喝了酒了,不能开车。” * 走近沈何启车时候,男性的本能,几乎是下意识地,金铮先看了看车尾部的型号。 梅赛德斯奔驰e级300l。 沈何启注意到他的视线,开始抬杠:“穷苦老百姓,比不得你的豪车,委屈大少爷将就一下。” “又皮什么。”金铮笑话她一句,率先打开副驾驶门坐了进去,整辆车没有一个挂件一个抱枕,没有任何装饰,清爽利落,完全不像是个姑娘家家的车。 不愧是玩游戏会选满身肌肉光头的奇女子。 关于沈何启的家境,金铮高中的时候就大概有点数,他见过沈耀荣开着路虎来接她,加上她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往游戏那会给装备砸钱也从不心软,家庭条件排的上优渥了,而且她家对她是妥妥的富养。虽比不上七中卧虎藏龙的富二代官二代,但也够大部分家庭望尘莫及了。 沈何启也上来,发动汽车后从镜架里拿了一副眼镜戴上。 第一次见她脸上架眼镜这种东西,金铮稍有些意外:“我怎么不知道你近视。” 她有一双那么明亮的瞳孔,近视未免可惜了。 沈何启抿抿唇,松开刹车:“没有近视,是散光,晚上看不清。” 说是看不清,但是压根没有小心行驶的自觉。她开起车来和金铮想象中的并没什么两样,凶残蛮横,不讲道理,自己在川流不息的车道间四处插道,但是别人想插她的道就没门,一不爽就滴别的车喇叭,油门和刹车都踩得很重。 不过要不是她开车横成这样,也就不会认识吴勉,更没有后来的事了。 想到吴勉和沈何启的认识,金铮思考起沈何启这暴脾气怎么就能把吴勉迷得七荤八素的了?转念又一想,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他自己还不是半斤八两。 路口碰到个老人闯红灯,蹒跚着走过,沈何启踩了急刹车,皱起眉,手就放在喇叭上面要按不按的,虽然不满,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还算尊老爱幼。 “我就老是教育我奶奶,千万不要闯红灯,不然会被司机骂的。” 金铮默,忍不住指正:“重点不是被骂,是闯红灯不安全。” 老人走过,她一脚油门下去超了好几辆车。 “沈何启,慢点。”金铮一个从来不晕车的人愣是被她开得胸口都闷起来,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手去摸她肚子,“你别把它吓得不敢着床。” “啊?” 术语太专业,尽管沈何启有一个当妇科医生的妈,但她专注超车中,脑子不能全用在聊天上,愣是没琢磨出来金铮在说什么。 金铮嘴角勾起浅笑:“我说我女儿。”想了想,勉为其难地补充,“儿子也行。” 沈何启这下听明白了,一把把他手当烫手山芋甩开,脚下又是一脚油门:“我了个大草,你别咒我。” 金铮被她一惊一耸的开车方式弄得几乎是苟延残喘了,有气无力地嘲笑了她:“现在怕了有什么用,真是事前猛成虎事后怂成虫。” 幸好有阿标的电话来打岔,总算让他暂时遗忘掉头晕目眩的不适感。 视频来的蹊跷,而且是通过电脑播放,手机拍摄下来再发给他的,不是源文件,因此视频属性信息也无从考证。 对方这种谨慎过头的态度不得不让人生疑,最可疑的莫过于已经好几个小时过去了,但是网络上并没有出现这条劲爆的视频,一片风平浪静,对方似乎只打算私下传阅给他看。 诸多考虑下金铮没给阿标视频,只让阿标去查那个微博号,不过几乎没扒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只通过ip地址查到对方在是y市登陆的。 意料之内,金铮静静听完,“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回过神来注意到车子的走向,忙说:“渣渣你慢点开,前面要左转了……” 为时已晚,沈何启已经开到直行车道。 “……” 听到金铮叫沈何启,阿标忽然降低音量:“老板。” “嗯?” “您没开免提吧?” 第59节 “没。” 阿标犹豫片刻,还是开口:“爱琴海……好像就定居在y市。” 车子停在下一个路口的左转弯掉头车道,前面汽车的尾灯的光把沈何启的脸映得红彤彤,她左手托着头撑在玻璃上,右手虚搭在方向盘上,脑袋随着降低了音量的音乐声小鸡啄米似的点来点去。 不管她披多成熟的皮囊,稍微一接触就能发现行事作风总是很幼稚,和这个年纪的人不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熟的原因。 金铮看了她半响,又回想视频放出来之后她的表现,垂眸对阿标说道:“知道了,这事别再提。”声音已经带了显而易见的生硬。 阿标也不知道自己一个有理有据的猜测怎么就又逆了龙鳞了,悻悻应好。 挂了电话,知道沈何启好奇心强又偏要装作不在乎,不过金铮怕她炸毛,没说实话:“他怕你动官微。” “老天替我出手了还要我动手干什么?”沈何启冷哼,“说不定你前女友的不雅视频明天就传遍大街小巷了。” 金铮业务繁忙,没和她侃上两句,手机又震起来。 他看了看来电显示,“嗤”了一声,先提醒了沈何启“记得右转”,这才把电话给接了。 沈何启听到电话那头是个男人,不过金铮的态度并不太友好,接起好半天,才散漫地“嗯”了一声。 对方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 金铮又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之后,笑得有几分轻蔑:“所以他现在跟我联系都要通过助理了,这么忙的吗?那你打给我助理吧,毕竟我也忙得很。” 不等对方回话,他就把电话掐了。 究竟是“他”还是“她”,这沈何启就不知道了。 但是金铮这一次没主动解释了,低着头捣鼓几下手机,再抬头便看到他住的小区近在眼前。 沈何启靠边停下。 金铮手机又开始震,他看一眼,没着急接,大方亮手机,让沈何启看个清楚,屏幕上面是明晃晃的“爸爸”,他说:“真爹。” 意思她是假爹。沈何启不反驳,挑挑眉,毕竟也没不要脸到和人家亲爹争儿子。 “我走了?”他含笑问道。 “嗯。” 金铮解着安全带,用揶揄的语气问道:“要不要跟我上去坐坐?” 沈何启眼皮一掀,也不客气:“哪个zuo?” 金铮笑开来,不再继续开玩笑,探身在她嘴角亲一下:“到家告诉我。开车不要这么性急,不安全,知道吗?” 真的跟养了个闺女似的操心。看着沈何启掉头走,金铮捏捏山根,把响了很久的电话接了。 做爹的已经妥协,一回国就主动打电话来了,做儿子的也没有再摆脸色的道理,电话一通金铮率先恭恭敬敬叫了声“爸爸”。 父子俩这么多天来的冷战终于破冰,金甚稍显冷淡地“嗯”了一声,接下来就毫不客气地开门见山了:“你准备一下,明天来公司报道。” 直到沈何启的汽车尾灯随着转向灯的闪烁消失在转弯口,金铮才转身往小区大门走去,直接拒绝:“不感兴趣,不去。” “阿铮,我已经给你一年时间了。”金甚的声音带着些疲倦,并没有金铮想象中的咄咄逼人和兴师问罪,“电竞这条路是你自己毁了,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你在赛场上退场的时候就该有这个思想觉悟。” 说到这个金铮就来气,好好的队伍给他爹挖走几个人,后面的事端全由此引起,原本的计划是等公司稳定下来了他再开始打比赛的,愣是被赶鸭子上架了,初出茅庐就遭遇滑铁卢。 “拜谁所赐?” “你也知道是拜我所赐,那你更应该知道我对你够手下留情了。不是我当爹的跟你自负,但是如果我真的想碾碎你的梦想就跟碾碎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凭良心讲我够放任你自由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没有选择,我也同样没有选择,你迟早要担负起责任,成天这样在外面打游戏,成何体统?” 金铮却直接把父子之间一直避而不谈的话题抛了出来:“这不是你让别的女人再给你生个儿子的理由。” 遮羞布被掀开,金甚沉默一会,居然没有动怒,只是淡淡说道:“阿铮,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不懂。” 裴艳的孩子已经拿掉,金铮也不想凭空再起争端,他脑海里又浮现出何令珍的脸,只觉前途艰辛,压下心里的怒气,“那我拜托你件事,别去医院看那个女人,已经够乱了。” 金甚不明所以。 金铮言简意赅:“我看上她主治医生的女儿了。” 第69章 收到金铮微信的时候,沈何启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走到落地镜前把浴巾给掀了。 经过两天,一身的斑驳痕迹淡下去不少,虽然还是惨不忍睹,不过无伤大雅——金铮甚至大方地给她留了穿吊带和短裙的空间。 其实她自己都忘了提醒,事后以为要靠大量遮瑕才能出门见人了,镜子前一照发现禁区干干净净。 他很自觉。 这个男人啊,就算是沉沦时分也不忘保留几分克制和清醒。 说曹操曹操就到,床上的手机发出“嗡”的一声,沈何启弯下腰去看,洗过的发湿着,水还滴得欢快,屏幕上落了好几点,她反过手在床单上揩两下。 几何:几点下班? 金铮的微信昵称和killers昵称一样都是几何,加了好友之后沈何启也没给他改,就这么用了默认的备注。 双休的关系,周末的活都是等到周一的,因此每周一都要忙得昏天暗地,这一请假,明天的工作用堆积如山来形容也不为过。 她原想把工作群发布的任务截图截给金铮,让他看看她明天有多忙,不过觉得未免有分享生活点滴的嫌疑,于是作罢,只直截了当地告知他:明天加班。 金铮简短地秒回:知道了。 她没再回复,金铮亦是如此。 有聊不完的话题的是几何和将军。 加上成为好友时的那条系统提示,这么多天了,所有聊天记录勉强凑够一页。 不容易。 把手机丢到一旁,沈何启扯扯嘴角。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因为沈何启请假缘由是身体不适,所以一进办公室,她先假惺惺地应对了同事同样假惺惺的关心,然后大家心照不宣地投身工作。 成人世界最必不可少的就是虚伪的客套。 忙起来时间过得跟飞似的,一上午沈何启连口水都没喝,坐在电脑前不带挪一下。 未完成的工作仍是望不到头。 用眼过度导致头晕眼花,久坐导致腰酸背痛。她随便在自动售卖机买了桶泡面,等泡面开的功夫,听到同事在明里秀恩爱实则攀比炫富,才意识到这天是5月20日。 沈何启从来不在意这些,尤其是近几年莫名其妙流行起来的女生节520等自定义情人节,总让她觉得幼稚又尴尬。 她垂下眼。不过昨天金铮约她,大概也是为了这个节吧。 * 天上没几颗星星,月亮孤单地挂着。路上早已清净下来,高峰期能堵的寸步难行的街上空空荡荡,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里亮着的灯也越来越少。 大厦的旋转大门口,偶尔有人拖着疲惫沉重的步伐走出来。 听起来光鲜亮丽的白领,不过是为生计加班到凌晨的城市夜归人。 金铮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晃晃手里提着的奶茶,蛋糕奶茶,根据它晃动的情况猜测,可能已经融化了。 不远处一个男人从便利店出来,小心翼翼地拿着一杯关东煮,另一手拎着个袋子,里面除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吃食,还有一大瓶家庭装的鲜奶,一路走回大厦。 加班拼奶么? 金铮百无聊赖地低头,手腕上的表,秒针缓缓转向12。 是新的一天了。 九点多给沈何启发的消息,她到现在都没回复。要不是她的车还在不远处停着,金铮都怀疑她是不是早就下班了。 凌晨12点半的时候,凯旋门终于把沈何启给转了出来。 穿着很随意,上身肥大的黑t恤,下身穿了条耐克的直筒运动裤,脚腕处有松紧带。 款式像当年的校服裤。 连人也像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一样活泼,走出来的步伐有点一跳一跳,生机盎然地,和别人加班后的乏力截然不同。 不过—— 手里捧着一大瓶家庭装的鲜奶,瓶口里插了根吸管,正鼓着腮帮子在喝奶。 金铮眸光闪了闪。 沈何启显然没想到居然能在公司楼下看到金铮,本来呼吸一口外面自由的新鲜空气,泄愤地骂了一句“妈的,不想上班了,想当富二代”,骂完就看到个真富二代了,她脚步一顿,本来朝车走去的方向拐了拐,走了过去。 走到半道左脚鞋带走散了,所以她放慢了脚步一踢又一踢。 金铮懒懒拍拍身旁的位置。 沈何启走到他面前,坐了一天了看到椅子都想吐,所以站着,居高临下地问:“等我?” 说话过程中都舍不得把嘴里的吸管吐出来。 金铮不说话,把手里的奶茶递过去。 沈何启没接,探头看了一眼,颇有些嫌弃:“我不喝这些东西。” “不喜欢那扔了吧,有一会了,可能也化了喝不了了。” “等多久了?” 金铮淡淡回复:“没多久。” 其实他六点就到了,六点是沈何启正常下班时间。 沈何启“嗯”了一声,又开始吮吸吸管。这次没鼓着腮帮子喝大口的,只是小口小口抿着,知道他大概是等很久了,好心宽慰他:“幸亏我有个同事帮我收尾,不然我现在都走不了呢。” 什么同事这么好心?金铮看着她手里的牛奶轻笑一声,笑里带了几分凉意,这么过了有一分多钟,沈何启听到他说:“零点都过了……” 沈何启很是意外,诧异地看向他。 “520都过了。” “520?你别说你找我过520。”她终于舍得吐出吸管,冷漠地评价:“无聊。” “确实无聊。”沈何启的反应,金铮早就料到了,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国情如此,再无聊也要过的,520来不及了就过521吧。一样的。” “……” 金铮正想站起来,看到她的鞋,停下起身的动作,拍拍自己的大腿。 第60节 沈何启顿一顿,知道他要给自己系鞋带,没和他客气,把左脚搁了上去。 给自己系鞋带容易,反个面给别人系莫名不顺手。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好不容易歪歪扭扭给她系好,把她的脚放到地上,然后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吧,先去吃点东西。” 沈何启拒绝:“太晚了,我不吃。” 金铮手掌贴在她背上推着她往前走,损人:“怕胖?拉倒吧,你都不怕自己折在床上的吗?” “滚啊。”她笑起来,“你有一点怕我折了的样子吗?” 金铮勾起嘴角,大言不惭地承认:“没有,因为我故意的。” 正嬉闹着,凯旋门里又转出来一个人,刚才买牛奶的那个男人。 金铮视线淡淡扫过去与他对视一眼,随即又波澜不惊收回来,放在沈何启背上的手绕到她腰侧搂紧,不再继续不正经的话题,只轻言轻语地商量:“你不吃的话陪我吃吧。” 他也没挑,直接挑了最近的店,也就是那家便利店就迈了进去。 这个时间点了,便利店货架上剩余的便当也不多了,金铮随便拿了一个,虽得到沈何启拒绝进食的回答,还是给她又拿了个三角紫菜包饭团。 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沈何启进门前是先给收营员看了看自己的牛奶的,表示这已经付过钱了。金铮结账的时候,却指着她的牛奶说:“这个也算一下。” 沈何启&收营员:“???” “我说,”见收营员呈呆若木鸡状,金铮重复,“这瓶牛奶,也算一下。” 收营员:“先生,这瓶牛奶是这位女士自带的。” 沈何启也震惊了,觉得这人大概是钱多的没处花:“这我自己带进来的呀!” 金铮不再浪费口舌,直接从她手里拿过牛奶丢进垃圾桶,又去冷饮柜重新拿了一瓶一模一样回来,不容置否:“结账。” 收营员:“……”真是大开眼界。 沈何启:“……”真是丢死人了。 金铮没仔细看,随手挑的那个便当是辣的,x市并不兴辣,大部分人家餐桌上一年到头都不会出现一粒辣椒,他勉强吃了两口,脸上就冒起了一层薄汗,唇色也因此越发红得潋滟。 感觉都要滴血了,天生自带口红,真是我见犹怜。 沈何启把冰牛奶递了过去给他降火:“来,尝尝看,然后告诉我你买的这瓶牛奶有什么神奇魔力。” 金铮并不解释自己非要换她牛奶的原因,就着吸管被她咬得扁平的牛奶把本来买给她的饭团吃了,草草解决了晚饭,拉着她起身:“走吧,过521去。” 这话有点惹人遐想。 不过说是过521,其实也就是给她送礼物,并不是沈何启以为的饱暖思淫/欲。 他汽车后备箱里塞得满满当当,没多大新意,一大捧玫瑰花和几袋奢侈品。 再没新意,女人还是吃这套。沈何启眼睛一亮,去拎袋子,不过还是有点不走寻常路:“玫瑰花不要,带不回去。” 金铮看看送不出去的花,无奈拦了她的手:“我送你回去。” 她车还在公司这呢,“明天早上呢?” 金铮又忍不住逗她:“步行锻炼身体。” 她眼刀横过来,他才收了戏谑的口吻,淡笑道:“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不知怎的,也许是高中她孩童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他总是忍不住把她当小孩,不过这个小孩,天天就琢磨着要当他爸爸。 第70章 既然有人甘愿当司机车接车送,沈何启何乐而不为? 金铮开起车来其实也带着些霸道,不过不同于她的莽撞蛮横,他的驾驶过程四平八稳,以至于莫名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假象。 就跟他这个人一样,有锋有芒但藏而不露。 小的时候吴勉就深受其害,专业背锅十几年,背得完全没脾气,就差成精了。明明坏事是一起干的,明明主意大半都是金铮出的,但是家长老师口径一致:吴勉你又带坏阿铮! 到了高中心智越来越成熟,对于如何维持翩翩贵公子的形象,也越发得心应手。抽烟喝酒早恋逃课、拉帮结派打架滋事,坏事一样没少干。 但是金铮是个好学生,大家都这么认为。 就算犯事被抓了,那也一定是陈伟业那群人蛊惑了他。谁让他他成绩稳定保持在年级前三,每天作业写得端端正正堪称模范,三年如一日按时上交,从来不顶撞老师让人难堪,路上见到了彬彬有礼说声老师好,连谈恋爱都从不在公开场合做出过分的亲密举动,赢得全校教师的一致青睐。每次开学典礼的时候穿上衬衫西裤,领带笔挺,人模狗样往台上一站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立志遵守校纪校规,奋发图强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成为社会栋梁报效祖国。台下陈伟业是服气的——妈的,暑假作业还是老子昨晚帮你一起连夜赶工才写出来的。 沈何启开车能把金铮开到晕车,金铮开车却是把沈何启东倒西歪开睡着了。 金铮看一眼她,怕冻着她抬手把空调的温度开高几度。 不过沈何启没睡几分钟就惊醒了。倒不是金铮开车出了什么岔子,而是电台放起了周迅的《飘摇》。 这是三年高中以来,七中一成不变的午觉叫醒铃声。 入眼的是金铮专注开车的身影,一下子把沈何启拉回十七八岁的青葱岁月,瞌睡懵懂被这悠扬空灵的音乐唤醒,从课桌上抬头,睁眼,窗外走过金铮。他一个人,却像一场绚烂的漫天烟火,让人心尖滚烫。 音乐一出,金铮也心神一荡,尽管她没动,但他还是注意到她醒来了,摸摸她的头,声音低沉:“沈何启同学,醒醒神,准备上数学课了。” 沈何启还在发愣。 金铮侧头看她一眼:“怎么前奏一出就醒,都这么多年了,还有条件反射呢?” 沈何启攥紧了衣角,良久松开,哑着嗓子开了口:“换一首。” 金铮先换了台,这才质疑道:“不会吧,这么久了听它还想吐?” 《飘摇》是每个七中学子的噩梦,毕竟整整连听了三年,曾有人笑言“哪个七中人私底下还能完整听完一遍飘摇算我输”。 沈何启“嗯”了一声。 不是想吐,而是毕业六年来她从来不敢听这首歌,正如她从来不敢回梦里都想回的七中,甚至路过就远远绕道。每年高考时,当整个社交平台被高考刷屏,她恨不得就此消失。 有关高中时代,有关七中,有关这个曾想见不能见、深爱却不得之人的一切,都太痛了。 被爱之人永远不懂这种煎熬。对此一无所知的金铮换了台,手机开始狂弹微信消息,他单手拿过手机去看,无奈道:“又来了。”然后给对方发了条语音:“我在开车,等会回你。” 对方不自觉,又是好几条消息发来。 沈何启最讨厌别人开车玩手机,这种愤怒立刻冲走了她的少女心事,口头禅又蹦出来了:“开车就开车,玩几把手机!” 没想到这易燃易炸危险物居然有这种安全意识,金铮很意外,把手机递给她:“那你帮我回。” 沈何启看一眼,是陈伟业:“他干嘛?” “跟李书记告白被拒绝了。”陈伟业给李姝杰起了个外号叫李书记,金铮也跟着叫。 “什么时候的事?” “你别说你不知道啊,他应该都来求助过你了。再说你们闺蜜之间,这种事第一时间分享的吧。” 沈何启理直气壮:“我忙。没时间看。” 不忙不是也不爱看不爱回微信么。这么多天了就给他发过一句“明天加班”,加起来四个字,高冷的一批。金铮盖棺定论:“渣渣,这样没礼貌。” 沈何启毫不在意,只顾总结陈伟业的失败原因:“他天天跟个小孩似的,幼稚死了,李姝杰能喜欢他才怪。” 明明自己比人家更幼稚,这么多人就属她自己最幼稚,居然还好意思批评别人。金铮咽下吐槽的冲动,静静听她继续说下去:“李姝杰喜欢的类型……”说着拿露骨的眼神打量金铮一番。 倒是大方大度大人有大量。金铮装作没听到最后那一句,拿淡淡的眼神扫过她,只回应前面几句:“我觉得像小孩挺好的,我就喜欢幼稚的。” 沈何启冷笑:“小孩可都是硬板床,上次不是说自己喜欢席梦思。” 千不该万不该图一时口舌之快。金铮尴尬地干咳一声,去拉她的手:“我的错。” 沈何启也不挣开,又开始把玩他的手指,另一手按下录音键教训陈伟业:“想追李姝杰,首先克制一下你对金铮的爱,不然你有很大的嫌疑是基佬骗婚。比如不要像女朋友查岗一样连发十几条消息过来,吵死了。” 接着陈伟业安静如鸡。 金铮忍俊不禁,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这兄弟确实心智尚未开窍,不过还是替好友拜托起她:“你多帮帮他。”不等她说话,他又说,“亲上加亲,不好么?” * 车开到沈何启家小区门口。 时间已是凌晨一点半。 沈何启的手仍在金铮手里,她扭扭手腕:“赶紧松开,我明天一大早还起来搬砖呢。” 其实明天金铮也一大早要去搬砖。 他和金甚做了场小小的交易。当爹的答应不去医院刷新儿子未来丈母娘的三观,当儿子的开始学习接手公司,虽然只是半份闲职,不过跟从前的自由是不能比了,他自己的工作室也没打算放弃,等于从此是要两头忙活了。 他手滑上去,捏捏她的手腕:“你手上要不要加个东西?” 这句话把沈何启吓得够呛,惊恐万分抽回了自己的手。 随着手里一空,金铮意识到沈何启可能是误会了,回想到她避他如蛇蝎的条件反射,他笑意淡到几乎看不出,又重新去把她的手抓回来,重新摁上她的手腕,带了点力道:“这么大反应干什么,我捏的明明是这里。”他也不再卖关子,“只是手表。” 和他腕上的那块同个系列,一个男款一个女款。 沈何启对表没有研究,但她没忘记妇产科护士台的护士说金铮的表够买套房。就算带有夸张成分,但这件事情依然太严肃,和戴个东西在手指上一样严肃,所以她下意识又要躲。 金铮抓紧她的手,不容置否地把表给她戴了上去,就着她手腕的粗细扣好表带:“不用有心理负担,你要是不愿意或者没准备好,就当这是亲子表吧。” 沈何启抬手看看,看不出这表贵在哪里,转眼注意力又被他转移开去,就辈分问题穷追不舍:“谁父谁子?” 什么爸爸儿子的,本来就是打打嘴炮闹着玩,只有这傻妞这么较真。金铮能在这时候煞风景么?当然不能,直接捧着她的脸亲上去,为了520福利伏低做小有何不可,简直不值一提:“你爹,你我亲爹。” 亲吻是被旁边开过的一辆车打断的。 沈何启迷迷瞪瞪中睁眼看了一看,这一看差点吓破了胆,推开金铮就要往座位下钻。 一辆奥迪a6l在小区门禁处停下,通过车牌验证后栏杆自动升起,轿车随之发动开进去,没多久就拐过弯没了影。 金铮去座位下捞人:“好了,开走了。” 沈何启这才探头探脑地起来,简短解释:“我妈……” 她不说金铮也猜到了,有些好笑:“这么大人了,怎么跟在早恋似的。” 不过想想,确实该怕。他在何令珍眼里的形象简直是不忍想象,让她看见他和她女儿三更半夜呆在一块,怕是要发动革命,武力镇压。 沈何启摸摸自己的嘴唇,仍是后怕:“我要回去了。” 金铮拉住她:“渣渣,你又抽烟。” 沈何启今天确实是抽了几根烟,临下班那会实在被工作烦得头痛,就去楼梯间腾云吐雾了一把,让金铮这么一说她顿时紧张起来,生怕回家被何令珍发现,毕竟作为父母眼中的乖乖女,抽烟这罪名可是要杀头的:“我嚼了两板口香糖,还闻得出来?”小区门口的超市已经关门,她开始冥思苦想最近的便利店在哪,“我要去买口香糖。” “别怕,你妈不会知道的。”他慢吞吞开口,“和你舌/吻……才闻得出来。” 沈何启的脸莫名被舌/吻这俩字弄得有点热,她推他一把。 第61节 黑夜里金铮看不出她的异样,只顺势揪过她的手:“坏丫头,抽烟也学。什么时候学的。”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第71章 沈何启第一次知道金铮会抽烟还是很早的时候。 刚上高一的小孩,对整个世界还是抱有很理所当然的幻想的,比如说,她觉得抽烟的男人很野蛮,一点也不优雅,而她喜欢的男孩子该是清风霁月的谦谦君子。 所以综上所述,金铮绝对不是那种会抽烟的大老粗。 凭着《金瓶梅》认识金铮以后,沈何启和他顺理成章地加了社交网络的好友。当时正是校内当道的时候,学生之间根本就不讲究认不认识,都是肆意加好友的,别说同校,同城别的学校的也都加个欢快。 金铮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加他更是理所当然,沈何启周围的同学几乎都有他的好友。但是沈何启自己心里有鬼,愣是没加。一直到两个人认识了,金铮主动发来好友请求,这事才算这么成了,当然他的粉头陈伟业也没落下,几乎是前后脚和她成为了好友。 不但加了校内,还加了qq。相比滥加好友的校内,qq明显偏向私人化多了,加了qq,才足以证明两人是认识的。 有一天周六,沈何启看到陈伟业的qq空间更新了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大群人在棋牌室,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人,有男孩也有女孩,乌泱泱的大概有十一二个人,包间里有牌桌也有台球桌。 金铮在照片角落,且差不多只是个背影,不过沈何启还是一眼认出来了。他在台球桌边,俯着身子弯着腰瞄准,衣服后腰下摆滑上去,露出一小片结实的后腰,中间一条脊骨凸得明显。他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握着台球杆,只是静止的照片,但手臂隐隐透着势在必得的出击力量。 旁边有女孩的目光看着他,是□□裸的崇拜,不过沈何启的关注重点是他嘴里叼了条白白的东西。因为偏背影的角度问题,被遮的差不多了,只能隐隐看到个头。 这是香烟么?金铮怎么会抽烟啊?沈何启觉得有点幻灭。 周一的时候碰到,沈何启盯着金铮,觉得他明明还是那个干净又秀气的男孩,没法把抽烟和他联系起来,金铮和她打完招呼,她憋出一句:“你是不是会抽烟啊?” 金铮有些意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能就是忍不住要逗小孩玩:“你看我像会抽烟的人吗?” 沈何启摇头。她不希望他会。 既然如此,金铮一本正经地骗了小孩:“所以啊,那不结了。” 陈伟业一脸吃屎的表情沈何启完全没去多想,金铮的话她深信不疑。 后来做了队友,群里聊天的时候,吴勉,当然那时对沈何启来说还只是网友吾王,那天要去金铮家过夜。 金铮让他来的时候带包烟。 吾王:胆子越来越大了,直接家里顶风作案? 几何:还不是让你带坏的。 吾王喊冤:操了,到底谁带的谁抽烟? 到底是谁带谁的,他俩争了半天,沈何启也就看了半天聊天记录,到最后也没看懂,反正他们两个狼狈为奸的在初二的时候就互相怂恿着抽了人生第一支烟。 回想金铮一本正经告诉她他不会抽烟的样子,沈何启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而现在,她二十五岁的人了抽个烟居然要被他说坏丫头。 到底谁才是不学好的那个? “你高一的时候你骗我你不会抽烟。” 金铮已经忘了这一茬了,被她一提又觉得隐隐约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反正那个时候她很好玩,自己确实喜欢去逗她,这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不过他怕自己说不记得,又会惹怒海底针女人心,所以不经意间就把话题转开了去:“你抽烟什么频率?” “看情况,少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不碰一根。你呢?” “也不多,没什么瘾,不抽也行。”金铮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回得有些心不在焉。本来他问这问题也是没话找话,长期常常抽烟的人身上都会带烟草气息,离得稍近就能闻到,她身上并没有,她抽烟的频率他不问也能猜个大概。他现在只想把被何医生打断的事干完。 “那性呢?” 金铮皱眉,有点懵逼:“什么?”过了一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他早已不是傻里傻气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当然知道关于从前的事情怎么说都是死路一条,所以他的回答打了擦边球:“这个不是取决于你么?我随时有空。” 他说的是以后。 沈何启眉头挑了一挑,对他的临场反应没显露出满意与否,总之他又去亲她的时候她没拒绝。 这个二次起航充斥了奶香味混杂淡淡烟味的吻,又一次被何医生打扰了好事。 金铮看到沈何启震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妈妈”时,简直是哭笑不得。 真的有仇。 他溢出一丝轻笑,沈何启抬手捂住他的嘴,才把电话接了,做贼心虚下开场白说的甚是小心翼翼:“妈妈?” 何令珍和她同步开的口:“沈何启,你怎么还没回来?” 寂静的空间里,不算小的话筒音量也清晰传到金铮耳中,和在办公室教训他的声音重合起来,噩梦重现。 沈何启捂着话筒:“妈妈你下班了?” “刚到地下室,看到你车还没在。” “我在加班,马上回来了。” 加班的事沈何启本来就提前就打过招呼,何令珍不疑有他:“路上小心。你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煮点东西?” “不要。” “瘦得和白骨精一样还老不爱吃东西……”何令珍一边埋怨着一边把电话挂了。 金铮是第一次见到沈何启和父母相处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平时说话能在好几种声音里无缝切换,激动的时候又尖又利,冷淡的时候就清清冷冷的,撒娇或者阴阳怪气的时候后腔一扁,就成了让人心都融化的奶音。 通话全程她用的奶音。虽然他一向知道这丫头很能装,但这乖巧程度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见她收了手机,便忍不住嘲笑她:“真是个乖囡。” 看得他都好想有个女儿。 沈何启白他一眼:“我要走了。” 金铮舍不得把她还给何令珍,但确实太晚了,再舍不得也该放人了,倾身又和她去约时间:“明天下了班陪我好不好?” 沈何启一笑:“那你叫声好听的?” 各种称呼在喉咙里滚了一遍,还是叫出了他最想叫的那个:“乖囡?” 沈何启瞬间变脸,把车门开了拔腿就走。 金铮爆笑,打开车门冲着她背影叫她:“渣渣,东西没拿。” 他指的后备箱的东西。 沈何启头也不回:“以后再说。” 何令珍也刚到家,此刻她把大包小包拎进去很难交代这些东西的来历。 金铮也不在意,后备箱是一些化妆品和衣包,他今晚送的东西里手表才是重点,手表送出去了就好。 沈何启走到拐弯角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手肘撑在车门上,还在远远望着她,被温柔的夜灯笼成一团,她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金铮不为所动。 沈何启耸肩,转身走进拐角,身影消失在他视线里。 金铮到家的时候,翻翻少的可怜的聊天记录,给她发了条微信:我到了。 又没回复。 金铮等了几分钟,终于放弃。 有点想念那个话痨将军。 * 沈何启的上班时间是九点,公司离她家不远,碰上都是绿灯的时候开上十分钟就能到公司楼下。 虽然不能保证次次全程绿灯,但是这依然不影响沈何启常常只给上班路上准备15分钟的时间,碰上路况差的时候,她一到停车场就得一路飞毛腿狂奔进公司所在的大厦,在最后几秒钟里把卡给打了,当然迟到也是常事。 金铮八点出头就等在她家小区门口了,眼看时间距离九点越来越近,他实在忍不住怀疑这满肚子坏水的丫头是在整他。 八点四十三分钟的时候,沈何启终于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小区门口,头发还乱着,脸上倒是还有时间捯饬,该化的都化了。身上依然是休闲装,白t恤和宽大的红色半身运动裤,脚下是双vans的经典款。她刷了门禁卡,冲着他的车飞快跑来。 心急火燎地开门坐进来,嘴里碎碎念不停催促:“渣渣几何,快点快点,要迟到了,快点。” “知道要迟到了你就不能早点出门吗?”金铮忍不住教育她,把车掉头的过程中眼尖地发现她的手腕上空空如也,“手表呢?” 沈何启咽一咽口水,气息仍然紊乱着,开口语不成调:“家里。” 金铮觉得自己问为什么也只是自讨没趣,所以不说话。 她注意到他的沉默,又咽一咽口水,尽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我说……” 金铮脸转过来一点,不过视线并没有转一下。开车要专心看前方是没错,不过总有些怪怪的。 “你这手表,没丧偶或者离异过吧?” 他一愣,面无表情脸上隐隐透着的寒意被笑意浸染,这才终于舍得扭头看她一眼了,然后才又专心去看前方,再回想她的奇葩措辞实在忍不住笑出声: “没。” “你那块是原配。” 第72章 活锦鲤沈何启也失了效,车子被一路红灯拦过去,最后一个左转弯一直等到第三波绿灯,压着黄灯才将将开过。 沈何启一路的碎碎念催金铮开快点,并对着非机动车道畅通无阻的电瓶车羡慕不已,时间到8:57的时候车还没开到目的地,她绝望地瘫到座椅里:“完了,昨天开会刚刚强调过考勤。”大老板发的话,所以最近势必要严打一波,前一天领导三申五令说这几天绝对不可以迟到。 看她可怜巴巴的,金铮也不忍心责备她什么了,都在嘴边了的教育说辞咽了回去,说出来的话不自觉就带了点她平时的不讲道理:“你迟到又不是不扣工资,轮得到他们多嘴吗。” 沈何启觉得他言之有理,有点找到知己的感觉,愁云惨淡的脸色一扫而空。 金铮这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想自己真是被带偏了,他笑着摇摇头。 车子开到公司楼下,沈何启连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留下一句,就像一发子/弹一样冲了出去,随着奔跑两条腿在空荡荡的裤管里显出形状,细细的一把。 瘦归瘦,活力四射,跑的飞快。 她今天没带包,手机就放在裤袋里,这么跑了几步手机就给颠出来了。她一个急刹车又跑回来捡,捡起以后咒骂了几句,又跑了。 再然后就是和迎面而来的昨晚的牛奶同事打了个照面,金铮看着牛奶兄对着她的背影说了句什么,然后听到她一句遥远的不甚清晰的“……包和鲜奶!” 金铮眯起眼,妈的,招蜂引蝶没有一点和别人划清界限的自觉,昨晚收了别人的宵夜现在又要别人买早饭。本来他是想着带她一块去吃个早饭再来上班的,谁知道她出门那样晚。 他熄火下车。 见他要把车停马路边,物业的保安好心提醒:“先生,这里会被抄牌的。” 第62节 金铮摆摆手,表示无所谓。 * 牛奶兄得到营业员奶黄包售罄的回答后,拿出手机发微信语音:“奶黄包没有了,你看换个别的什么?” “不麻烦了,沈何启的早饭我会买。” 一道声音从侧上方传来,牛奶兄错愕转头,便看到一个男人,剑眉星目,形容出众,疏离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昨夜天暗看不清大概。但是牛奶兄一瞬间就确认这就是和沈何启在一块的那个男人。因为这股子宣示主权的意味,那叫一个如出一辙。 * 各类包子花卷面包蛋糕和奶类饮品加起来装了一大个袋子,金铮在牛奶兄震撼且略显尴尬的眼神里静静离场。 沈何启工作的大楼进电梯间和按楼层都要刷卡,如果没卡就得登记。 “先生几楼?什么原因没卡?” “32楼。找人。” 金铮接过前台递来的笔纸,笔尖的黑墨流畅地在纸上书写出字迹。 写完他还回去,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带着他去刷卡。 前台还剩下两个工作人员,本来这种登记也就是过个形式而已,写的人不认真看的人也不认真,不过鉴于是个难得一见的帅哥,两人还是窃笑着去看他写了什么。 姓名:金。 手机:12345678910 楼层:32 前面的信息都填的敷衍又潦草,事由那一列写得又端正又认真,在千篇一律的“找人”、“忘带卡”、“面试”中显得鹤立鸡群清新脱俗:给女儿送早饭。 两人顿时哀嚎:“上天不公,这么帅这么年轻居然连女儿都有了!” * 沈何启在8:59:59把卡给打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打卡机,半是得意自己的运气半是稍作休息。 再回到座位上,依然和邻桌互视作空气谁也不理谁。 昨晚加班到那么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今天的活也干了不少,所以今天清闲得很,等待电脑开机的过程中先她刷了会微博。 今日热门第一:舒唯一清空微博。 “啧。”沈何启咂咂嘴,点进去确认一波,确实,几千条微博一条不剩,连上百个关注也清零了,头像从自己娇俏可人的自拍换成了一片漆黑。 刚下去的热度又推上一个新的高潮,连带着几何也又被拖出来鞭尸了。 “一个十八线网红退博都能上热搜,服了。” “想到以后就看不到这么漂亮的小姐姐了我好心痛。” “靠着知名度赚多少钱了,现在扒出这点事情也没人说什么不好的话啊,这就退博。玻璃心。” “扒她恋情的人是不是有病?别人分手这么多年了还要被搬到大庭广众讨论,她现在有新的男朋友了很尴尬的好吗?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 …… 沈何启随意看了几条热门微博,意兴阑珊地返回桌面,这才后知后觉去回复牛奶兄好一会之前的微信:那我待会自己下去看看吃什么吧。 牛奶兄却没再回复。 沈何启也没多想,站起来准备下楼自食其力。 邻桌李红忘性是真的大,前不久还撕破脸了现在就神态自若使唤上她了:“沈何启你要去买早饭吗?帮我带一份。” 狗日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沈何启被这人的无耻弄得一个酿跄,按捺怒气回头甩了一句:“不去,我上厕所。” 这时前台在拐角处探出头来喊:“何启,有人找你。”又挤眉弄眼加上一句:“超帅哦!” 平地惊雷,瞬间引起全办公室人的注意。 听到这句沈何启就能把来者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所以看到金铮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意外,倒是牛奶兄搭着下一趟电梯上来了以后表现相当反常,沈何启热情地跟他打招呼,牛奶兄笑得又仓促又尴尬,逃也似的闪进了公司。 金铮目送牛奶兄离开,眼神才重回她身上,若无其事一伸手把袋子递过来:“呐。” “你把他怎么了?他干嘛看到我像猫看到老鼠。” 金铮不否认也不承认,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渣渣,结合我们最近发生的事情,你觉不觉得你应该和别的男人保持点距离?” 见她不说话也不接东西,金铮把袋子往她手里一勾:“说话。” 沈何启马上身子一歪:“妈呀好重。” 本来还在气头上的金铮一秒破功,一笑又后悔得不行,可是已经没有任何威慑力了,当然本来他在她面前也没有威慑力可言。他挑一挑她下巴:“又扯开话题。” 不扯开话题也行啊,沈何启手里勾着手机背面的指环,施施然往他的方向一送:“保持距离?你要不先看看热搜。” 形势变得太快,热搜立刻撕裂了金铮一脸的莫名和一脸的坦然,原本兴师问罪的人摇身一变就成了被审判的犯人。虽然热搜不热搜不是他能控制的,但是说来说去谁让他当年谈了这场恋爱。这个时候,仿佛连存在都成了一种错误。 金铮头痛欲裂,声音透着疲惫:“渣渣。” 沈何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抢过手机扭头就走:“保持你个大西瓜。” 拎着这么大一袋早餐回了办公桌,给办公室里本来就被引燃的八卦之火又添一波热度,面对各位同事层出不穷的奇怪问题和探究目光,沈何启沉稳而神秘得像一座山:“我儿子孝顺我的,没吃早饭的来我这领。” 这么大一袋东西凉了也是浪费,所以来拿的人还真不少,其中还包括李红。 沈何启目光淡淡在李红拿的东西上扫了一圈,然后若无其事继续热情洋溢地给别的同事分发包子牛奶。等人群散去,她看着电脑屏幕目不斜视:“李红,一共十五块五毛,微信还是支付宝?” 下午六点,秒针一转到12沈何启准时打卡下班,打卡处碰到牛奶兄,牛奶兄还是神态尴尬目光闪躲,跟他打个招呼他含糊其辞的,沈何启觉得没劲,也就没再说什么了,电梯到了牛奶兄也不进来,说人太满等下一班。 明明电梯空得很,原本牛奶兄对沈何启嘘寒问暖无事献殷勤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一起的几个同事都心知肚明,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来打量去地看。沈何启抬手去摁关门键,通过电梯门上的镜面效果朝他们看过去,笑得真诚:“你们,眼睛怎么了?” 楼下金铮开着双闪等在路边,开的是他那辆法拉利,放眼望去最招摇拉风的存在。沈何启垂眸,脚步缓了缓,不过没停歇,绕到副驾驶开门坐了进去。 不少同事都在附近,这么一来,接下来几天怕是要成为整个公司八卦的话题中心了。 没下班那会金铮给沈何启发了三条信息。 三条分别是: 想吃什么,我提前预定个位置。 渣渣,看电影么? 你想逛街么? 连位列直男界最残酷刑法之一的陪逛街都使上了,她依然杳无回音。 但是下班这一见面,又是笑眼弯弯,嘴里叨叨个没完,活脱脱的话痨。 人后冷漠得把人当空气,一扭头到了人前又是热情洋溢,两种极端性格切换自如,堪称精分界的翘楚。 沈何启这人居然还能有朋友,金铮想李姝杰和老鳖都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忍者神龟,将来必成大器。 他把手机给沈何启递过去:“看看,吃什么?” “随便啊。”沈何启忙着看自己的手机,回得敷衍。 金铮皱起眉,正想反驳她这个挑三拣四的人没有说“随便”的资格,她就“咦”了一声:“舒怡维这热搜怎么这么快就下去了?” “嗯,我让人撤了。”金铮专注看着前方,回得淡定。 车里沉默一会,沈何启突然凑过来:“其实吧……” 金铮斜睨她一眼,有些好笑:“其实吧?” 她眨眨眼,很无辜的样子。 金铮收了淡笑,视线回到前方的车山车海。 沈何启舔舔牙床:“视频我发给你的。” 金铮“嗯”一声,没有表现出一丝吃惊。 车里继续诡异地沉默。 好一会,车子驶过拥堵阶段,路况畅通起来,金铮才开口: “你让爱琴海发的,对吧?” “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怎么不发全网?这不像你。” 第73章 闻言沈何启凑得更近,都不用睁眼瞧她,金铮就能看到她眼睛里的亮光。 转半把方向盘,路线流畅地插了个道,金铮提醒她:“太近了,妨碍驾驶了。” 沈何启眼珠子骨碌一转,稍稍退开身子离他远点,他的问题她不回答,反而倒打一耙开始给他抛问题:“你知道是我干的啊?” “嗯。” “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装作不知道干什么?”连抛三个问题,刚离远了点的距离又拉得更近。 金铮有些好笑:“好像我先问的你吧?” “不说拉倒,谁都别听了。”沈何启抄着臂靠回座椅,脸宛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唰”一下就黑了下来,阴云密布,是没法沟通了的架势。 “我说你还能不能讲道理了。”金铮单手去拉她的手,她手横在胸前,不经意就碰到了。 触感似乎有点不对—— 金铮憋着笑拿食指摁了一下,确认了:“渣渣,你已经破罐破摔到连内衣都不穿了吗?” 因为平胸的关系,沈何启一年到头穿不了几天内衣,但凡穿外套的季节是绝对不碰的,唯一躲不过的就是衣料单薄的夏天。她嫌勒,更多时候只用防凸点的乳贴,反正连跑带跳都不影响。她没料到他来这一出,条件反射地护住了自己的胸。 这个反应,居然有点像害羞。不过金铮很快将这个荒唐的猜测否认了,害羞这种东西,在这只渣渣身上已经灭绝了。从前被他多看几眼就会脸红的姑娘,现在和他赤诚相见都不带皱一下眉头了。 想到造成这一改变的原因,他促狭的笑意淡下去,尽管如此,心底的不快并没有显露在脸上,他拉过她的手,她的手因为手指细的缘故看着修长,其实握在手中会发现只是小小的一只,明明瘦得见骨,揉捏起来却软的要命。她也没有做美甲的习惯,指甲修得简短整齐,十根手指干干净净。 金铮妥协,先回答她的问题,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后,她会不会对他的问题三缄其口:“看视频的时候你的反应反常了。” 她脾气是真的来得快去的也快,让他这么一说,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望过来:“那我该是什么反应?” 金铮琢磨一会:“不知道,反正不该是那样的。”见沈何启没什么反应,他继续说下去,“看到视频的时候一时间被愤怒冲昏头并没有想到,直到阿标告诉我查到对方在y市登陆,再联系你一系列反应,才想这事大概和你脱不了干系。你要的压根就不是官微,那就是个障眼法。” 要官微,一半是障眼法,一半是唯恐天下不乱故意要挑事找他麻烦。 第63节 “谁说的。”沈何启拒不承认,“我本来要用你们官微发视频的。” 金铮也不拆穿她:“那后来怎么改变主意了?” 沈何启已经彻底忘了刚才发的脾气了,又凑过来妨碍驾驶,言之凿凿正义凛然:“我是不想让你这顶绿帽戴的人尽皆知。” “渣渣,这个时候大家都诚实一点,你觉得呢?” “我怕把她玩死了,不是每个人都玩得起的。”沈何启又坐回去,语气冷淡下来,“因为我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学校那么小范围都很折磨人了,如果是全网,我怕她想不开。” 金铮心疼之余,更对她居然会恩将仇报考虑舒怡维的感受感到万分惊奇,这种善意出现在沈何启身上并不合常理。 她冷笑一声,打破他对人性光辉和伦理道德的思考:“然后,夜夜找我索命。” 这才对。这才是沈何启。 “至于她今天退博,想必是现实生活里受到巨大打击了。”沈何启接下来的话更是证实了自己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沈何启。 “给你的视频,我给她未婚夫也发了一份。” “……” 见他不说话,沈何启夹枪带棒,似笑非笑:“怎么,舍不得了?” “不是,我说你哪来他未婚夫的联系方式,视频又是哪里弄来的?”金铮真是服了这个女人了,连他都不知道舒怡维的未婚夫是谁,当然主要原因确实是因为他没有特别关注过,但是这几天的热搜无一不在说明舒怡维把这未婚夫藏得严实,如果没点门路并不好扒。她倒好,知道人人事件真相不过几天就直捣黄龙,一招致命。 沈何启眼珠子又是一转:“想弄总能弄到的,不想说她了。算我吃点亏,跟她的恩怨就当扯平了吧。” 她用的奶音,但是金铮知道她这是就此封口了,再怎么问也别想从她嘴里套出什么了。所有的秘密又沉入她心里,他人窥探不得半分。 不过他仍有一个问题非问不可:“怎么想着跟我坦白了?” 沈何启冲他甜甜一笑,看到这个笑金铮就有不祥的预感——“给儿子立下诚实的好榜样,是一个父亲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问归问,金铮也没指望她正儿八经回答什么,浅浅笑了笑,车子继续在繁忙的车道里穿梭,右手握着她的手没松开,手指插入她指缝,十指相扣。 车里安静下来,只有电台播放着的音乐缓缓流淌,一首法语小调,沙哑的女声温柔极了。 * 到了商场以后,号称“随便”的沈何启挑了整整一层楼,最后不情不愿地被饥肠辘辘的金铮真的随便拉进了一家餐厅。 金铮很想知道她在家她爸妈都拿什么伺候她,才能把她喂得这么刁。 结果沈何启的回答与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她在家的一日三餐是真的随便。何令珍厨艺不错,但是工作性质决定了她很少有时间在家当煮妇,好不容易碰上休息也累得无心下厨。沈耀荣就别说了,一来是不怎么会烧饭,二来每天把店关了到家起码也八。九点了。至于沈何启自己,连煮饭加多少水都不知道。所以她一年到头吃不到几顿正经的饭,不是点外卖就是去外面吃。 “明天我做给你吃。”金铮一边点菜,一边听她倒豆子似的说完,把菜单递给服务员,他抬头笑道,顺便不经意间把她明天下班后的时间也约了下来。 在腐国五年,受够了没完没了的土豆马铃薯,逼得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也不得不学会自食其力,以此偶尔给自己饱受折磨的味蕾一点甜头。几年的磨练下来,厨艺虽然算不上多精湛,但是糊弄个丫头还是没问题的。 沈何启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现在。现在就去。” “太晚了。”金铮点点手表,“家里没菜,我在家也很少下厨。” “那你都吃什么?” “每三天钟点工来给我收拾屋子会顺便做饭。其他时候吃外面的,有的时候四处蹭饭。我妈家,我姐家,伟业来找我的话他妈妈会让他带点家常菜给我。最多的就是去老吴家了,老吴三餐都雇了人做。”提到吴勉,金铮心里泛起一点涟漪,他笑笑,扯开话题,“反正比你吃的健康多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他眼神带着点不正经,视线若有若无扫过她一马平川的胸前。 被她在桌下踢了一脚。 金铮被吴勉影响的心情尚未平息,江文韬打了个电话给他。 “阿铮你自己算算你我多久没见了,好不容易今天我老婆不回家,你居然不来,你是兄弟吗?赶紧过来,就缺你了。” 为了陪沈何启,下午的时候金铮就拒绝过江文韬一次了,但是江文韬留下一句“你必须来”就把电话给撂了。 江文韬那边男男女女人声鼎沸,人应该不少。饮料最先上来,金铮端起来给沈何启倒,再次拒绝江文韬:“真不来了,有事。” 沈何启抿了一口西瓜汁,言简意赅:“难喝。” 金铮无视江文韬的叨叨,脸稍离开话筒,问她:“怎么个难喝法?” “太甜。” “甜也是错?” 她点头如捣蒜:“齁。” 金铮无奈,又让服务员过来送菜单让她自己看,这才去理会江文韬:“真的不来了。” 江文韬听到金铮这里有女人的声音,腹诽金铮重色轻友,还是不想让难得的自由时光缺了金铮:“你在陪女人么?你把她一起带来不就得了。”他是兄弟四人中唯一还不知情的,只知道金铮为了个女人总决赛都不要了,但是对于此女的身份一无所知,“还非要过二人世界了,在开房呢这么走不开?” 江文韬身旁,吴勉原本和一个妹子正有说有笑天南地北地扯淡,江文韬声音不小,说的话一字不落落进他的耳朵,他笑声戛然而止,显得有几分突兀,妹子被他的反应弄得有点懵。 过了几秒,吴勉自嘲地笑笑,又若无其事继续方才的话题。 陈伟业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暗骂江文韬一句猪队友,走过去收拾烂摊子:“唉我说韬子,随他吧,他不来就不来呗。”一边背对着吴勉使劲给江文韬使眼色。 挂了电话,陈伟业和江文韬装作无意,一前一后朝外头的露台走去。 吴勉看在眼里,眼底一片晦暗,没拒绝妹子演技拙劣的崴脚,然后扑进他怀里。 外头露台。 一分钟后,江文韬高了八度的声音平地惊雷地响起:“卧槽??!!” 第74章 照理来说,得知金铮抢了吴勉的女人,弄得兄弟之间生了间隙连朋友聚会都得避嫌,江文韬和陈伟业都该是生气的,气金铮不讲情义插足兄弟感情,当然因着护短心理,会把更多的责任归咎于沈何启勾三搭四朝秦暮楚。 但是如果这个女人是将军,一切又另当别论了。 惦记了多年的老友回归,还是以三次元的身份活生生出现,摆脱了冰冷的电脑屏幕,理应是可喜可贺的。那几年里几何和将军有多合拍多默契又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所以金铮和沈何启在一起似乎无可厚非合情合理。 “他妈的。”江文韬接受现实的时间不比陈伟业少,这还是陈伟业以人格担保了好几次才让他相信的。露天露台,夜风徐徐吹来,他被酒精浸泡后的脑子也清醒了几分,“我就说我为什么老是觉得小沈熟悉。阿铮是真不厚道,这么多年了就看着我们一直念叨将军,愣是一个字没透露过,每次有事情都瞒着我们。” 想着也许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铁四角都无法像从前一样毫无芥蒂和平共处,陈伟业也烦躁起来。 “他妈的。”万分矛盾的江文韬向先辈赐教:“你怎么平衡为老吴打抱不平和祝福阿铮将军这两档子事的?” “他妈的。”陈伟业也被他带得说话前必须先骂句国骂抒发一下情绪才能正常思考,“平衡不了!你就做好精分的准备吧。” “阿铮马上就生日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带小沈过来。” 陈伟业却一语道破天机:“说不定他压根就不和我们过了。” 江文韬觉得陈伟业言之有理。 “唉。”两人叹气,同时骂道:“他妈的。” * 金铮挂掉电话,把手机反扣到一旁。电话的最后是江文韬要和他约明天的时间,这匹被关押太久的野马,趁着未婚妻离开几天要浪里白条放飞自我,不过又让他给无情地拒了,江文韬好一顿埋怨,最后金铮隐隐约约听到陈伟业在一旁发了话,江文韬这才作罢。 他眼里噙着笑,兄弟间的不愉快压在心里,问对面挑剔的小姑娘:“点完了?点什么了?” 沈何启扬一扬下巴:“西瓜汁。” 金铮迟疑的目光落到桌上那一扎已经存在的西瓜汁上。 “我让他们,挑一个不甜一点的西瓜给我榨汁。”沈何启将这足以让服务员在背后可劲吐槽她奇葩的要求说得风淡云轻。 金铮默,原本对自己厨艺满满的信心偃旗息鼓:“这么难伺候的话,我明天下厨压力很大啊。提前透露一下你喜欢吃什么?” “随便。” “那红烧猪蹄。” 沈何启在低着头看手机,因此没看到金铮的目光露骨又放肆扫过她胸前,她一时间也没想到猪蹄传说中的功效,只是一听到整个人都是拒绝的:“不吃猪蹄。” “那木瓜炖雪蛤呢?” 木瓜的某个功效是具有里程碑式的代表性的,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比猪蹄声名远扬多了。说到这里沈何启再听不懂就是傻了,她“嚯”得抬头,捕捉到金铮脸上轻佻的笑意。 “不吃木瓜,也不吃任何具有丰胸效果的东西。” “ok。”金铮投降,放弃食疗,“那番茄炒蛋,鱼头豆腐汤可以吗?” 沈何启的注意力又被他带偏了:“你怎么什么都会做。” “没做过,但是跟着教程走一遍很难吗?”金铮奇怪道。 不管多努力靠近教程步骤,沈何启做出来的东西永远能与厕所里的东西媲美,就和她背语文课文一样,永远不得章法,所以她点头:“难”。 与此同时几米开外响起一道声音:“阿铮。” 两人同时看过去。 是金铮圈子里的人,名字最后一个字是华,所以大家喊他华子。华子家里是排的上号的有权有势,平时出来身后一大群狗腿子拥护者,为人嚣张跋扈自以为是,金铮和他并不合拍,酒肉朋友而已。 华子带了个女孩,看着年龄还小,打扮也很清纯,大概是哪所大学里面泡来的,跟在后面含羞带怯的。 看到这姑娘,沈何启不禁想起金铮说十八九岁的姑娘又鲜嫩又合法,便斜睨了他一眼,他显然也想到这码子事情了,克制了笑意回望她一眼。 金铮并不是很想被打扰,但是也不好驳了华子面子,所以客套地笑笑:“这么巧。” “是啊。”转头华子又流里流气地吩咐身后女伴,“愣着干嘛,叫铮哥。” 女孩嗓音又轻又柔,像片羽毛软软扫过:“铮哥。” 金铮有些敷衍,点点头就当应了,只想这两人赶紧走,并没有给华子介绍沈何启的打算。 华子却不识相,眼神去打量沈何启一番:“这位是铮嫂吗?”问完也不等金铮回答,自来熟地朝沈何启伸出手:“铮嫂好,我叫吕子华,叫我华子就行。” 沈何启第一眼下意识就不喜欢这个华子,被他这么不客气地全身扫视一回,心里越发不舒坦,她一点面子都没给华子,对人递过来的手视而不见,直接绕到金铮旁边去坐下了,小声跟他抱怨:“我又不认识他。” 声音不大,但足够华子听到了。华子的手还尴尬地悬在半空,闻言眼神带了点阴鸷,讪讪收回。 “难为情。”金铮手搭上她的肩,嘴里说着打圆场的话,但并没有几分诚意在里面,“比较内向,见谅。” 话说到这里逐客令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华子一个向来被巴结的主也没道理要留在这里遭受冷眼,说了声“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搂过女伴的肩打算离开,转身的动作到一半的时候,又回过头来,似笑非笑:“我怎么看着铮嫂好像有点眼熟啊。” 这个小插曲沈何启完全没放在心上,她冲华子的背影做个不屑的表情,也没再坐回原来的位置,叫住了路过的服务员催上菜。 金铮的家境意味着他不需要去讨好华子,但是他也无意和华子交恶,毕竟都是关系网。平时大家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活得相安无事,被沈何启这么一搅和弄得有点不愉快,虽不是什么棘手的问题,只是弄得这么尴尬实在没必要。 他无奈,捏捏破坏王的后颈。 一顿饭吃得很不安生,沈何启挑三又拣四,胃口还小。金铮觉得自己像电视广告里着急孩子不吃饭的妈妈,急需一盒贝贝开胃宝。 想着昨晚她回家已经后半夜了,金铮也打消了和饭后她一起看个电影的念头,打算直接送她回家。 第64节 车开到半道,沈何启说要去公司开自己的车回家,不然父母看她车位空空要起疑心。 金铮有点理解不了她为何要这般防贼似的防父母:“这么大人了,干嘛跟高中生早恋一样躲躲藏藏啊?” “本来是不至于。”沈何启回答,“不过我妈在医院见了你一面之后就疯了,回家差点和我断绝母女关系。” 这是两人第一次谈起那天医院发生的事情。 金铮沉默。这种辱没家风的事情他仍是不想让沈何启知道,他的家看似风光,有着旁人羡慕不来的荣华富贵,背后却只是一摊千疮百孔的废墟,她这样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恐怕只会在电视里看到的场景,几乎从他有记忆开始每天都在他家上演。他怕她对他的家庭、家人产生不好的印象,也怕沈何启会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子。所以他抿抿嘴唇,最终只说:“她那孩子与我无关,我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 沈何启懒洋洋“嗯”了一声,破天荒不为难人,没再多问。 在沈何启公司楼下的停车场分别之时,金铮在她车窗外提醒她:“明天别忘了。” 她像模像样提醒他:“你要连续三天霸占我的下班时间了。” 金铮俯下身子,倚上她摇下车窗的窗沿:“你回了家以后,要是能动动尊贵的手指回一下我的信息,我不介意给你一点私人时间。” 沈何启还是那句睁眼说瞎话的回答:“我忙啊!哪有时间捧着手机聊微信。” 分开后两人几乎处于零交流,白天好不容易沈何启回了一次消息,说了两句又没影了。 要不是实在是不合适不厚道,金铮甚至都想问问吴勉从前沈何启回他消息的频率是什么。 他非但不能问,而且还面临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吃饭那会陈伟业给他发微信打小报告了,说了江文韬和他打电话时吴勉的反应。 关于沈何启,吴勉仍是介意,而且因为多了一层将军的关系,想必会变得更加复杂。 下周他24周岁的生日就将到来。除却出国那几年,一直以来他们这群人里面但凡有人过生日了,大伙都是一起为寿星庆生的。大家默契地从不以生日为社交的手段,外面那群乌烟瘴气的狐朋狗友一个都不叫,只有最亲近的几个伙伴简简单单聚个会,简单又温暖。 他想要在一年一度的生日里有朋友们的陪伴,可他同样也不希望沈何启缺席。 可是沈何启和吴勉,似乎陷入了一个有他没她,有她没他的尴尬境地。 作者有话要说:  不少读者问说为什么男主突然就喜欢女主了,觉得突兀。 嗯,不突兀的,你们看你们都这么多人喜欢女主,男主天天看着也喜欢不是很正常嘛哈哈。 至于高中为什么不喜欢,女主高中那会还没发育啊,换谁能对个小屁孩动男女之情啊……20包。 第75章 翌日。 尽管沈何启再三强调如果她去上班但是车停在车库,让二老知道了容易起疑心,金铮还是坚持要来接她。 这天沈何启依然是掐着点疯跑出来的,就这样还不忘撑把伞遮阳,金铮担忧地瞧着那伞,一路上好几次差点给她跑得掀翻骨折小命不保。 一开车门,人还没上车呢已经开始催他快点了。大概是起晚了,连妆也没化,又是嫩生生的学生妹模样。金铮发现自己特别吃她素颜的样子,连续两天都得把车开成赶投胎的不满都因此消下去大半,不过该教育的还得教育,故意板起了面孔训她:“沈何启,你早出门两三分钟你能死么?” “我本来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快得很,你非要来接我害我跑这么多路。” “我为什么非要来接你你心里没点数么?”金铮说着把早饭递给她。有了前一天的教训,他在来的路上就给她买好了早饭,热气腾腾的又是一大袋,不比昨天的数目夸张但还是远超一个人的分量,“谁让你不好好开车,横冲直撞的换了谁能放心?” “这么下去不出三天我爸妈就该发现问题了。到时候,看我爸不打断你的狗腿。”沈何启威胁他,接过解了袋子的结手伸进到里面去翻,搅得一阵窸窸窣窣。 这是什么逻辑,金铮就纳了闷了:“你爸为什么要打断我的腿?” “这还用问吗?”沈何启掏出块草莓蛋糕,做得实在漂亮她有些垂涎欲滴,经历一番天人交战还是默默放回去,最后挑了盒沙拉出来,“他舍不得打断我的,就只好打你的了。” “……”合着她的不讲道理是家族遗传,基因自带。不过金铮觉得沈何启她爸舍不得打沈何启也很正常,他要是有这么个女儿,他也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他随口问道:“渣渣,你爸爸是不是很宠你啊?” 沈何启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想多了,他什么都要管我,脾气又差,管着管着他就生气,一生气我就得挨揍。”回忆到悲惨往事,她长叹一口气,“别人差不多打到上初中也就不打了,毕竟孩子大了影响不好。但是你知道的,我发育晚,于是我爸心安理得把我打到了高中。” 金铮感到有点意外,有点好笑,也有点小小的心疼,更多的则是羡慕,他抿抿唇,低声道:“真好。” “好什么呀?”沈何启猜测,“难道你被你爸打得更狠?” “没,他从来不会打我。” 金甚不会打他,也不会管他。小时候他渴望父亲的陪伴,再长大一些变成渴望父亲的肯定,只是金甚的注意力似乎永远都不能落到他头上半分。埋怨父亲管太多的沈何启永远无法想象,五岁的金铮会因为某天金甚下班后破天荒抱了抱他和他多说了几句话,高兴得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第二天上幼儿园的时候还当大新闻和吴勉炫耀,吴勉当然是一点也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嘛,我爸爸每天都会抱我。” 金铮很懂事,拿大人应付他的那套说辞为自己的爸爸辩解:“可是我爸爸很忙的。” 他那时不知道,其实别人的爸爸也都很忙。 没被打过?沈何启觉得他不可理喻:“那你一个蜜罐里泡大的来羡慕我这个棍棒下长大的,你受虐倾向啊?” 金铮笑笑,他已经长大成人,有些东西他早就放弃追寻,深埋心底,从不露于人前,他避而不谈:“我羡慕你爸爸有这么可爱的女儿呀。” 这也是实话,将来等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像沈何启一样刁蛮可爱最好,当然安静乖巧也罢,总之,他会把自己切切渴慕却又始终不得的东西都捧到那个孩子面前。 这天路况还算好,车开到沈何启公司楼下还不太晚,不过她性子急,推开车门又要开跑的节奏。 “渣渣。”金铮把她叫住。那一袋子早餐她就拿了个沙拉和一瓶鲜奶,但是她刚才对着那蛋糕纠结的样子没逃过他的眼睛,他把蛋糕拿出来塞到她手里,“人生苦短想吃就吃,这么瘦,怕什么?” 沈何启没推辞,拿了又跑了。 在电梯间遇到同事,打了招呼同事看中了她手里的早餐:“这蛋糕看着好好吃啊,哪里买的?” 沈何启没犹豫,把蛋糕递过去:“给你了。” 不吃甜食,不仅是为了控制身材,也为了抗糖。偶尔吃一块当然是无伤大雅,但是她需要维持自己的自律,有些事情一旦坏了规矩就很难再扶起来。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 正因为惨败过,所以她比谁都明白外貌的重要。 她靠着常人难以坚持的狠心和毅力才成为今天的自己,绝不可能放任自我毁掉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一进公司几乎所有同事都向她行了注目礼。沈何启当然心知肚明是为什么,就是暗自惊叹这速度实在太快了点。只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她上了一辆法拉利的事情居然就传遍公司了。 这些沈何启都不在意,也早就有心理准备,只要什么被包养傍大款之类的诽谤别传到她耳朵里来,她随便他们在背后怎么猜怎么说。 就是旁边李红针对她针对得更明显了。 一份总结报告每天都需要过三个人的流程,李红那里是第二步,最后再到沈何启那里。正常情况下李红那里该是上午就做完的,这天从中午开始沈何启催了她不下五次,李红次次都以有别的事情要忙推脱,迟迟不给。 沈何启也不再催,冷眼旁观看这人要作什么妖。果然临近下班一小时的时候,李红开动了。 下班还剩一分钟的时候,报告姗姗来迟交到了沈何启手里。 真是丧心病狂。沈何启摇摇头,登了oa驳回流程,理由:在前面的流程中,同事将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恶意拖延时间。 李红收到oa消息,打开看到的一瞬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看她,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低吼:“沈何启!” “这么久了还把我当软柿子捏呢,你怎么就不能长长记性。你尽管去投诉,祝你能想出一整天没空写报告的正当理由。”下班时间已到,沈何启目不斜视拿过工卡和手机站起身。 李红僵一下,恼羞成怒之下口不择言:“果然是傍上大款的人,你那奔驰不会也是他给你买的吧?也是,躺着就能赚大钱,怎么还会稀罕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呢。” 沈何启眯起眼,也不澄清,就着她描黑的点毫不留情地自黑一把:“他不但能给我买奔驰,还有钱买公司,你可别逼我吹枕边风啊,不然买了第一件事就是开除你。” 怼完她其实有点心虚,她知道金铮有钱但她不知道金铮有钱到什么程度。走到楼下看到他在等她了,于是贼兮兮地凑过去:“我问你。” 金铮觉得她不怀好意,以为她又要惹麻烦,下意识绷紧了神经准备迎战:“嗯?” “你有多少钱?” 没想到是这么个问题,金铮很懵:“这个,我没算过啊……” “够不够买我们公司?” 金铮想也不想,一口否决:“不够。”父母的钱是父母的钱,和他的不能混为一谈,所以他仅从自身的财力出发来考虑沈何启的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她问这干什么,奇道:“怎么了?” “没什么。”装逼失败,沈何启很挫败,以至于一路上都觉得自己有点丢脸。车都开进金铮家小区了,她才如梦初醒:“怎么不去买菜啊?” “阿标在买。”做菜就够烦了,买菜更烦,金铮毫不犹豫把这烦人的活丢给了阿标,甚至琢磨着待会把人留下来一起吃饭,以便阿标收拾厨房。 随着他的回答,车子驶向开往地下车库的下坡,无数尘埃在明暗交替间混着光束飞舞,很快,夕阳金灿灿的余晖被挡住,突如其来的昏暗让眼睛有那么一会处于无法视物的状态,瞳孔紧急调整状态扩张自我。 顷刻后,一切又清晰起来。 包括沈何启“我居然要去金铮家了”这个念头也后知后觉明了起来。上一次她出现在这里,还是和金铮互相装作不认识的阶段,金铮以为她带着目的接近吴勉,把她拐来他家楼下只想护住兄弟情义警告她别搞事,那时她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上楼登堂入室。 现在这人要带她回家给她做晚饭,真是造化弄人世事难料。 车停下后,金铮突然问:“停车位怎么开,记了么?” 和大部分女孩子不一样,沈何启方位感很强,车子的路线的她原本没特别留意,但是让金铮这么一问,她不禁就回忆了一波,七弯八拐的路线便在脑海中徐徐展开了。虽然不知道金铮这么问的用义,但是她忍不住卖弄自己的小聪明:“当然,这又不难记。” 金铮下巴朝旁边的空位点了点:“这也是我的车位。” 沈何启兴致乏乏地“哦”了一声,依然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走到楼梯间门口依然是一道门禁,金铮拿钥匙扣解了锁,顺便递给她一个。 沈何启眨眨眼,这下终于弄懂他的意思了。 见她一时半会没接,金铮低头笑道:“不要啊?”虽是问着,但是直接把那个小玩意塞进她牛仔裤袋里了。 沈何启笑得有点暧昧:“给我干嘛啊?” 有人笑得比她更暧昧:“不是你问的频率么?” 金铮房子买在次顶楼28楼,从走廊的窗户望出去,视野开阔,毗邻a江,上头漂浮着几条渔船,在偌大的江上显着有点孤独,却又颇具诗情画意。即将落日,西边天空艳丽斑驳的云层几近融化,美不胜收。 沈何启还在绞尽脑汁想古诗描绘眼前的美丽风景,第一个闯进她脑海的还是金铮提醒过她的那一句,虽然,和眼前的景色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金铮一把把她拉过去,捉着她的手指把她的指纹也录入了门锁。他一大早去了物业把她的车牌号输入系统,然后给了她门禁和电梯密匙,最后给她打开他家门的权限。 从此她上他家畅行无阻。 “沈小姐,常来啊。”他说。 第76章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进门以后沈何启还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独门独层,三百多个平方,简直是辽阔得丧心病狂,性冷淡的装修风格简洁大方且弥漫着人民币的芬芳。房子太大,常居人口又实在太少,家具和柜子都空荡荡的,导致他家没什么烟火气,一眼看去既冷清又寂寥。 金铮说套房子是他家里给他的十八岁成人礼。 沈何启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成人礼。沈耀荣和何令珍都是没什么浪漫细胞的人,对于生日节日之类的日子从来不敏感,沈何启从小到大没在父母手里讨到过一次礼物。18岁生日那会她刚上大学,虽然早已熟知父母的尿性,但对于这个颇为特殊的生日还是免不了心怀期待,眼巴巴等了盼了一天,连一句生日快乐也没等到,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就打电话去提醒沈耀荣。 沈耀荣一拍脑袋,这才记起那天是什么日子:“什么?沈何启都成年啦?没有未成年法保护了,犯了事都可以枪毙了。” 沈何启一口水喷出来:“???” 后来沈耀荣确实送了她一份成年才可以收的生日礼物:给她报名送她去学车。 第65节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她换上拖鞋,发自肺腑地感慨:“你们有钱人真的好浪费啊。” 金铮脸不红心不跳和她提不正当要求:“那你要不搬过来帮我分担一下人均占地面积。” “看我爸……”沈何启又要拿亲爹去压他。 “看你爸不打断我的狗腿,你已经说过了,我知道啦。”金铮捏她脸,“你要参观一下吗?” 他下手不轻,沈何启拍下他的手,故意拿乔:“我怕迷路啊。” 金铮好笑之余拉着她往里走:“我陪着,你怎么会迷路?” 他的房子其实没什么好逛的,平时不开火,也很少待客,到处空荡荡,就剩一个卧室还像有人住的样子。门开进他房间里面的卫生间,沈何启的眼神把洗手台给扫了一遍,上面除了一瓶洗手液并没有别的东西。她扭头看着金铮似笑非笑:“卸妆水呢?” ——我家有卸妆水,什么都有。 又是图一时口舌之快说过的话。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偏偏她又什么都记得清楚,那些他随口说的话她信手拈来,回忆起来一套一套的。 金铮碰上卫生间的门带着她离开,淡声道:“记性这么好的啊渣渣。” 沈何启依然是笑得戏谑,瞟了他一眼任由他带着走,并没有揪着这点不放。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情她很理解,也不想去为难他什么。何况金铮的过往里,她最该揪的那一笔已经亲手解决,剩下的不过是一些虾兵蟹将。 再回到客厅没多久,阿标也到了,气喘吁吁提了好几袋食材,恨不得再多长两只手,还有一条鱼装在盛满水的塑料袋里,游来游去。 本来超市是提供杀鱼服务的,但是又是考虑到沈何启太挑剔,万一被她嫌弃杀完带回来的鱼肉不够新鲜,所以金铮直接让阿标带活鱼回来。 然后问题来了—— 怎么杀鱼呢? 在实践之前,金铮觉得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不足挂齿,手起刀落而已。阿标好几番确认他都没放在心上,一口咬定要活鱼。直到他在厨房拿着菜刀面对一条活蹦乱跳的生命在水池里游来游去,发现自己是真的做不到当一个屠夫,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有这么多恻隐之心。 这个时候助理的作用又显出来了,甩手掌柜金铮漠着脸把菜刀递给阿标:“你来。” 但是平时对金铮言听计从的忠臣阿标也吓得够呛,第一次违抗老板的命令:“老板,我从来没杀过生!而且我晕血,我真的不行!” 一个大男人连“我真的不行”都说出来了,金铮也信阿标是真的害怕。 沈何启听到厨房里的动静,背着手过来了,颐指气使地嘲讽他们:“两个怂货,连条鱼都不敢杀。直接把它拍晕了,然后开膛破肚,多简单点事。” 巾帼英雄。佩服得五体投地的阿标直接把菜刀献上。 沈何启不自觉后退了一步,看了看菜刀,又看了看鱼,转身走了,嫌弃道:“鱼太腥了。” 阿标看着她的背影,小声撺掇金铮:“老板,你让老板娘来呀。” 金铮头也不抬,嗤笑一声:“你听她吹牛,她连活鱼都不敢靠近你没发现?” 最后阿标带着鱼和菜刀到了楼下,一举成为整个小区最靓丽的那道风景线,旁观的人群围了整整一圈,阿标觉得这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尽了,他的脸甚至羞愧到麻木了,求爷爷告奶奶好半天,终于有路过的一个阿姨于心不忍出手相助。 姜还是老的辣。 阿标千恩万谢,带着鱼上楼。 金铮烧完了两道菜,都是极简单的菜品,一盘番茄炒蛋,一盘炒西蓝花。 卖相都很好,鲜翠欲滴。香味也很勾人食欲,门一开就飘了出去。 阿标吸吸鼻子,觉得味道应该不错,但是他并没有荣幸尝一尝。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金铮接过处理好了的鱼,甚至都没让阿标进门,就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在收拾厨房和跟沈何启过二人世界中,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沈何启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做第一个菜的时候她还在厨房探头探脑东摸西摸,只是大概实在对家务活半分提不起兴趣,看到一半就百无聊赖回客厅了。 晚上黑布隆冬一片寂静她非要耳塞眼罩才能睡,现在灯开得亮如白昼,电视机还在放新闻,又亮又吵地,她倒是倒头睡得太平。 怪人一个。 金铮笑着摇摇头,提着鱼又回去厨房,摸出手机搜教程。 腐国五年,学着做饭也仅仅是为了维持生存,只会一些简单的菜,像这样比较复杂的菜品当然从未尝试过,所幸跟着教程还是顺下来了,他自己尝了尝,觉得唬唬沈何启应该是够了。 只是,虽然阿标走了,二人世界仍然泡汤了。 金铮端着这碗今天的重头戏去餐桌,还在考虑是不是要叫醒沈何启,门口传来锁被打开的声音。 金铮头疼起来,他姐怎么现在来了。 姐弟俩感情深厚,金锦的指纹也是录入了门锁系统的,但是顾忌着弟弟已经长大说不定会带着女孩子回家,大部分时候金锦并不会直接进门而是自觉敲门等金铮来开门,只有很偶尔才会直接闯进来。 比如今天。 金锦进门首先就注意到了玄关处摆着的一双黑色跑鞋,尺码绝不是成年男子能穿的下的。但是木已成舟她都已经进来了,也不可能再出去敲一遍门。 抬头,就看到她那从小饭来张口衣来张手的弟弟,围着围裙,端着一只汤碗,在厨房门口挑眉看她。 “啧。”她玩味地笑起来,“你怎么都亲自下厨了,什么尊贵客人啊?” 玄关和客厅隔一道墙,金锦并看不到沈何启。她扬了扬手里提的东西说明来义:“回了趟家,妈妈自己做的雪花酥和牛轧糖,让我带来给你尝尝。” 金铮“嗯”一声,把碗顺手搁到旁边的柜子上,朝金锦走去,路上顺便脱了围裙,接过东西。 没了围裙的金铮才是金锦熟悉的小少爷弟弟,方才那一幕实在太接地气,让她一时有些接受无能。她揶揄道:“介意你姐姐进去坐坐吗?” 金铮在她背上轻推一把让她往里走,语气平稳并没有头一次带女朋友见家长的局促:“搞得好像我说介意我姐姐就真的会走似的。” 拐过墙,偌大的客厅便毫无阻拦地展开在眼前。 沙发上侧躺的姑娘亦然。 尽管今天沈何启的穿着打扮和金锦之前见到的那次截然不同,卸下艳丽妆容和华丽裙装的姑娘,睡颜显得纯良无害甚至年幼娇嫩,不过金锦还是一眼把她给认了出来。 她奇道:“她这是几岁?” 怕把沈何启吵醒,金铮的声音压得很低:“和我同年。” 娃娃脸不是什么稀罕事,就算真的是年纪还小也不是什么问题,金锦也没纠结这个问题,问了重点:“你和老四还能做朋友么?” 沉默一会,金铮答非所问:“你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虽然金锦也很想尝尝从未见识过的弟弟的手艺,但是她不是这么不识相要破坏别人二人世界的人,所以很贴心地拒绝了金铮的好意:“不用了,我回家吃。” 金铮也没挽留,轻轻颔首。 他的电话在这时响起,是杜明明。 金铮和杜明明虽然也算从小玩到大,彼此熟识,但是不是会私下过多联系的关系,所以看到是杜明明的电话的瞬间,金铮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的预感没有错,话筒里一片混乱,很多人闹哄哄的,杜明明的声音在嘈杂声中显得焦急:“铮哥,吴勉哥伟业哥还有韬子哥和华子他们打起来了!” 看他脸色凝重了一些,金锦比了口型问:“怎么了?” 金铮未回答,问了地址以后很快挂了电话,金铮朝沙发看看,沈何启还在沉睡,只是翻了个身,再往前一寸就该掉下去了,在沙发边上摇摇欲坠。 他麻烦姐姐:“我有点事,你陪她吃顿饭待会再送她回家?” 说完也不等金锦回答,快步走到沈何启旁边俯下身来抱着她往里挪了挪。 沈何启被弄醒,睡眼惺忪地睁眼,看到是他放下心来,一歪头又睡了过去。 金铮目光一瞬间变得温柔。 金锦抱着臂看着这缱绻的一幕,朝金铮扬扬下巴:“想亲就亲,我不看就是。” “神经啊。”金铮回嘴,脸上忍不住因为他姐这话挂上点笑,不过事态紧急,他没有时间和她贫嘴,抽出手朝门口走,一边走一边不放心地嘱咐:“你别欺负她啊。” 娶了媳妇忘了娘,金锦不满,还来不及说话,他又说:“也小心别让她欺负了去。” 这两个,一个是娇生惯养的长公主,一个是怼天怼地的小钢/炮,把这两人单独留在这里,他都怕她们两个能把他家都给拆了。 第77章 金锦在沈何启对面的沙发坐下,好好端详一把小叔子和弟弟不顾二十几年兄弟情争夺的姑娘。原以为是个妖艳挂的红颜祸水,没想到只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这简直是一场从王者掉落到青铜的阶级跨越,连带着她对这场三角恋的认知也变了,从认定是女孩子心思不简单变成了单方面讨伐弟弟不守友道。 再早一会的时候,金锦和丈夫吴勤约好了晚上一块去看场电影,吴勤平时工作很忙,很少抽得出时间陪老婆约会消遣。 但是金铮刚才怎么说来着? 陪吃饭,再送回家? 金锦抽抽嘴角,不知道金铮是什么时候热衷这种柏拉图式恋爱的,人都带到家里了不留着过夜居然还要送回去。 虽然难得的约会就此泡汤很可惜,不过金锦还是给吴勤发了个消息放他鸽子:电影不看了,我给阿铮带会女朋友。 “带会”这个措辞让吴勤有点凌乱,带会孩子还像样点,带会女朋友是什么鬼,他很快回复了:什么啊? 金锦:反正不去看电影了。我接触一下,看看是何方神圣把你弟我弟都迷得神魂颠倒。 吴勤也和金铮一样不放心:你别欺负人家小姑娘啊,小心阿铮找你算账。 接连被弟弟和老公不信任的金锦恼羞成怒:我怕他啊我? 发完消息,一抬头看到沙发上的姑娘也不知道什么睡醒了,一双眼睛睁得圆滚滚,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金锦仗着自己和金铮长得像,率先开口,一开口就吓小姑娘:“一直忘了告诉你了,其实我是女的。” 沈何启已经不是6岁的时候会扯人家裤子说“让我看看”的小孩了,何况金铮是男是女她亲身验证过了。她就是觉得眼前这女的很眼熟,这个眼熟又分了两种眼熟法,一种是像某人的眼熟,这个她现在一眼就看出来了,像金铮,简直就是女版金铮;另一种是似曾相逢的眼熟,她的大脑快速搜索记忆库,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直没应声,只是定定地盯着金锦看。 直到金锦被她盯得发毛了,她终于灵光一现记起自己在哪里见过金锦了,至于金锦的身份在此情此景下也不难猜。她就是不明白睡一觉醒来怎么陪着她的人就成了金铮的姐姐了。 所以她扯开了嗓门开始喊金铮的名字。 喊了两声,不堪其扰的金锦制止她:“别叫了,他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得知保护伞不在的沈何启终于消停了,又看了金锦一会,面无表情的脸上一秒切换,绽放一个灿烂笑容:“那么,我该叫你什么?” “我是阿铮的姐姐,我叫金锦。”金锦自我介绍。 沈何启点头:“好的金锦。” 金锦:“……”这丫头是没听到她前半句话吗,不应该跟着着金铮叫她姐姐么? “金铮,去干吗了呀?” “我不知道,”金锦耸肩,笑得促狭,“我可不负责帮你管男朋友。” 第66节 沈何启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她擅于社交,可她并不喜欢社交,对于这种附带的社交关系更是避退三尺,在情窦未开的年纪,别的小姑娘还在披个床单幻想婚礼现场,她已经深谋远虑地想到一旦结婚就需要应付对方的亲朋好友,从而未雨绸缪地排斥婚姻。 所以当她得知自己要和金铮的姐姐单独共进晚餐,她就开始暴躁,脸上笑得没有破绽,心里已经把金铮骂了个狗血淋头。 金铮不接电话,沈何启打了三个电话都被转到语音信箱,要不是顾忌着金锦在,她已经要摔手机了。 金铮的手机落在车里,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芒在置物台上持续亮了几分钟,震动声也被淹没在车水马龙和灯红酒绿的热闹中,最终,又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驱车一路超速,风驰电掣赶到了会所,门口停了几辆警车,信号灯在车顶亮着。金铮连车门也只是虚虚一关,门口服务员迎上来,还来不及和他问好,便见他风一样疾步走了进去。 熟门熟路找到包厢,包间门口围了不少吃瓜群众和会所工作人员往里张望着,还站着两个警察守门,见金铮要闯,伸手拦他:“干什么的?” 会所的几个负责人就在里面门口不远处,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忙赔着笑脸来迎接:“金小少爷来啦。”又给警察使眼色:“两位警官,这自己人,自己人。” 金铮顺利被放行。 因为警察的到来,里面的打斗已经消停下来了,不过凌乱的桌椅和摔碎的酒瓶酒杯,桌上墙上的酒渍和窟窿,还有随处可见抹开的血痕,无一不在说明方才这里发生了一场恶斗。 人员阵营明确,吴勉陈伟业江文韬杜明明一边,华子和他那群狐朋狗友一边,剩下的人两边都不想得罪,毕竟都是同一个圈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把队站了以后对另一方不好交代,所以基本都是当和事佬的。 双方人员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看起来吴勉是伤的最重的,拿了块毛巾捂着一只眼睛,坐在沙发上低头不语,没被毛巾盖住的下半边脸有干涸的血迹,淡蓝色上衣上也落了几滴,红的刺眼。 金铮沉着脸走过去,一直像木头人的吴勉终于有了反应,抬头来看他一眼。 金铮在他旁边站定,手搭上他的肩膀。 在场都是些得罪不起的二世祖,随便哪个拎出来,背后都是一张纵横交错的关系网,因此了解了一下基本的情况,又苦口婆心劝告这群祖宗别再滋事后,看大家还算冷静,不像还要继续下半场的样子,警察也就收工走人了。 “各位少爷各位大小姐,大家都消消气,有什么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会所负责人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生怕真有哪家的祖宗在这里出个什么事,“刚才玩的嗨了,这里有点脏了,我们找人来收拾一下,麻烦各位少爷千金移步去个干净的房间,大家出来玩嘛,那些不愉快过了就过了。” “你们先出去吧。”金铮头也不抬,下巴朝一处狼藉处点点,“这些,都记我账上。” “得嘞。”有人主动承担损失赔偿,也省的待会他们还要来问,负责人眉开眼笑,出门前又想到另一桩重要的事,“对了,各位少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有不舒服的话尽快就医。”说着给留在包厢里的其中一个服务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着,随时汇报情况。 等人走后,金铮去掰吴勉的手:“伤哪了,我看看。” 吴勉眉骨那破了道口子,伤口有些狰狞,还在冒血,毛巾被血浸湿好大一块。 金铮心里一抽,起身朝华子望去,目光不善。 华子嘴角也裂开一道小口子,颧骨那肿得老高,见金铮看过来,流里流气地开口:“阿铮,又陪吴……阿不,又陪铮嫂呢?”他的“吴”字发音几乎只剩一个口型,连开头的音节都没怎么说出来,但足够金铮明白了,说到“铮嫂”,华子又意有所指地看了吴勉一眼,视线才重回金铮身上,“你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吧?这可是老吴先动的手啊。” 听到这个改口的“吴”,金铮基本已经确认两方打起来的原因了。只是没想到华子这么眼尖这么鸡贼,吴勉发朋友圈的那条小恶魔,人拍的不算清晰角度也很迷,沈何启剪了头发又染了头发的,反正金铮扪心自问如果是他他是想不到这是同一个人的,没想到还是被华子给认了出来,前一天华子临走前说沈何启眼熟,金铮虽然心里隐约猜到一点,但是更多的是觉得华子只是嘴贱在调戏他和沈何启。 金铮不理华子,问吴勉:“他说什么了?” 吴勉不答。 金铮又去看陈伟业他们几个。 陈伟业瞪华子一眼,凑近金铮耳边小声复述方才的场景。 今晚人到的多,他们这堆人里面又是缺了个金铮。本来小团体几个人自娱自乐中,华子凑过来搭话,说自己生日快到了,要他们来玩。本来这种社交大家也都得心应手,去就去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一问时间,华子是过的阴历,今年的正好和金铮的阳历生日在同一天。 吴勉他们当然就说不去,要给金铮庆生。 他们这群人一向很排外,华子一直以来都看这一行为不顺眼,被拒绝了觉得丢了面子,就想横插一脚让人不舒坦,非说这是缘分,不如今年就他和金铮一起把生日过了算了,热闹一点。 被婉拒后,就开始嘴贱了。 “真是羡慕你们的友情啊,真是情比金坚令人羡慕。”上半句还没什么,吴勉他们也没打算搭理他,但是他下一句才是重点,“好的都能共享女人了呢。” 吴勉眼神瞬间阴鸷起来,抬头看去。 华子还不罢休,眼神龌龊地打量一番陈伟业和江文韬:“还有你们,不会也一起的吧?”他声音拔高八度,“看来那是个销魂蚀骨的极品啊,能不能行行好也加我一个啊?我看着那胸明明那么小,所以我想大概是……” 后面的话陈伟业没敢给金铮描述下去,但是他不说金铮也能想到华子说的有多不堪入耳,总之听到那里,吴勉骂了句脏话就把桌上的一杯酒砸了过去。 华子旁观陈伟业在金铮耳边窃窃私语,眼见金铮面色也越来越不好,他故作无辜:“我没冤枉他们吧,确实是他们先动的手。” 金铮抬眸看他一眼,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冲上去朝着华子就是用尽全力的一拳。 刚刚平静下来的包间再次乱作一团。 第78章 团宠意味着什么,除了字面意思上简单粗暴的团队宠爱,更意味着一个团体的门面,尊严,以及最后的防线。 团宠都怒发冲冠了,谁还能坐的住? 吴勉从金铮看到他伤口开始就有预感,所以金铮脚步向前的时候他就一把扔了带血的毛巾伺机而动,几乎是和金铮前后脚到了对面华子的阵营。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直觉。 金铮从来不是一个放任情绪爆发的人,又生了一张比女孩儿还漂亮的脸蛋骗尽了身边朋友的怜爱,以至于他虽然从小身在一个四处惹是生非的圈子,但是碰上打架几乎从来不会也用不着亲自动手。唯一一次例外就是为吴勉打的,当时那家伙肯参战吴勉是万分惊讶的。随着发育长开,金铮脸上男生女相的女气开始褪色,染上英气,当然仍是比旁人秀气许多,没想到动起真格来狠的要命,像一匹失了痛觉的狼,从此一战成名,再也没人因为外貌对他有什么偏见。 这是第二次例外。不过这一次吴勉完全没有任何讶异,要问他为什么,原因太多了,因为他流血的伤口,因为华子对沈何启的言语羞辱,还因为他为维护沈何启而起的巨大情绪波动彻底侵犯了金铮雄性动物的领地意识。这三座大山齐齐压下来,随便哪一样都够挑战金铮的忍耐度了,金铮会勃然大怒一点也不稀奇。 至于陈伟业和江文韬,本来还在自我反省怎么这么大年纪了还跟毛头小子一样一言不合就群挑,被金铮这么一刺激,头脑一热又再度冲上去了。 “我操,还来?!”华子不可置信的怒骂声传来。 杜明明躲得老远,失声尖叫:“别打了!铮哥别打了!我叫你来不是叫你来打架的!”扭头吼懵逼状的服务生,“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人啊!” 乱哄哄的两堆人还没来得及怎么施展身手就被旁观者和急速赶来默念着“造孽啊”的会所工作人员拉开。 “我的亲祖宗们呐,怎么又打起来了!你们这是不给我们这些做小本买卖的活路呀!”会所的今晚的值班领班痛心疾首,x市最庞大最昂贵的销金窟之一,愣是让他说成了可怜弱小手无寸铁的小本生意。 自以为只是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的华子气得七窍生烟,奈何被和事佬们死死按住了,只能泄愤地在空中踢了两下腿:“你们他妈有病吧?” “你他妈才有病!”吴勉额角伤口因为方才的用力绷得更开,血留了半张脸,很是狰狞,“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胡说什么了?要不是我告诉你你知道你那小恶魔联合你兄弟把你绿了吗?”华子原先还只是暗戳戳地恶心人,被逼急了也就不管事情的严重性了,直接大庭广众嚷出来,“你他妈不谢谢我你还恩将仇报?” 换了旁人,好友两人先后交往同一个女朋友算不上多挑战舆论底线,不过也已经够膈应的了,更何况众所周知金吴两家是结了亲的,还让华子说成了是偷人,这么一来就不免让人越发另眼相看了,事要是真成了,这风言风语怕是能被人津津乐道半辈子。 “小恶魔?哪个?”吴勉皱眉,似是想不起来了,望向一干好友。 陈伟业明白他的意思,这事今天必须压下去,不然一经发酵,不出明天就该传遍了,传到长辈耳朵里那真是再别想洗清了。他左看右看,见江文韬杜明明搞不清状况一脸懵逼,金铮垂了眼眸面无表情,那么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就交到他头上了,他迅速接过话头进入角色:“就是那个非要你发朋友圈秀恩爱的。” 吴勉恍然大悟:“哦她啊,早玩腻了甩了,怎么了吗?”说着去看金铮,“你捡了?这么饥不择食的吗?” “哪能呢?”金铮没有辜负吴勉陈伟业的一片苦心,一双眼终于抬起来,熟门熟路聚满纨绔子弟的风流和玩味,很是漫不经心,“你不要的,我会稀罕?” 精湛的演技,默契的配合,几句话之间已经把局势扭转了,连华子都开始半信半疑,只是尤不甘心,见他仍要反驳,金铮笑一笑,率先开口:“这么说来好像是有点像。” 吴勉上扬音调的“哦”一声:“这么巧。” “下次我带来。”金铮盯着吴勉,平平淡淡一句话,只有自己人才知道他其实是在询问。 吴勉没犹豫,嘴角翘起弧度,点头:“好啊。” 知晓内情最多的陈伟业在心里叹一口气。 吴勉脸上的口子还在流血不止,他自己没当回事,说一会就会结痂,金铮坚持要他去医院。 拗不过金铮,吴勉妥协。反正已经被别人认定是排外了,小分队就把这排外进行到底,照常统一战线拿了东西全部走人。 走到门口握上门把手,金铮又转过身来:“打扰各位雅兴了,大家吃好喝好玩尽兴点,今天都算我的。”他顿一秒,“女孩子名声重要,我家小姑娘很天真很单纯,经不起这种无端的猜疑,刚才的误会我们也已经解释清楚了,希望各位口下留情,这件事就到这里为止,如果以后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传到我耳朵里,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用三年时间亲生感受过将军有多黄暴的剩余三名队友,穷尽这一生都没法苟同沈何启是一个“很天真很单纯的小姑娘”。 爱情教人鬼话连篇,爱情教人盲了心眼。 出了会所,外头初夏燥热的空气缠过来,又黏腻又沉重,几乎是一瞬间让人后背冒出一层薄汗。 金铮把陈伟业三人打发走,那三人嫌玩的不尽兴,要去赶别的场子,金铮恐吓杜明明别被这两头狼卖了无果,开了吴勉的车送人去医院。 路上电台的音乐很躁,没人说话倒也不显得怪异,吴勉第二次扯纸巾捂伤口的时候,金铮率先打破沉默:“还在流血?” “大惊小怪,女人每个月连流七天还不是活蹦乱跳。”吴勉不以为意。 听吴勉提到女人的生理期,金铮心里稍稍留意计算了一下,嘴上没停顿,奉劝吴勉:“男人的造血功能比不得女人。” “那你开快点啊,一会我血流干了。”吴勉又扯了几张,“为你战死,你愧不愧疚。” 金铮嗤笑一声,没再说话,脚下油门踩得更重了些,原本就超了道路限制速度的车子“嗖”一下,疾驰而去。 好一会,金铮又问:“我生日需要她避嫌么?” 吴勉扭过头来,有点不耐烦:“我刚才不是回答过了?” “嗯。” 吴勉的伤口缝了五针,传闻麻药影响记忆力就没打,缝针过程中,忍着疼对金铮说:“这几针缝下去我就还你当年为我打架受的伤了啊。” “你倒是想得挺美,我缝了几针你缝了几针?” “那我还赔你一个媳妇了呢。” “okok。”被捏到七寸,金铮投降,“扯平。” 医院出来,金铮送吴勉回家,自己再打车到会所,时间已经指向十一点半。 坐到车里才后知后觉自己一直没带手机,沈何启给他打了三个电话,金锦也给他打了两个,联系不到他给他留了两条微信: 我走了,她说不要回家。 便宜你了,注意安全。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这两天沈何启确实温顺不少,不过不要回家这种操作还是远远超出了金铮的预期。 他给金锦回了串省略号控诉她的为老不尊,然后给沈何启回电话。 沈何启没接。 车子开到小区后面的路,金铮抬头望去,第一次在这个角度看到他孤独生活的房子灯火通明,像燃着的温暖火苗。 送吴勉回家,分别之际,吴勉叫住他:“你生日放心把她带过来。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不然为什么当时偏偏是你去了七中。” 当年他和吴勉狼狈为奸在初中校园无恶不作,引起两边家长的一级警觉。报考高中的时候意见空前一致非要把他们两个分开,公平起见直接让两人抽签。录取制度在他们这样的家庭下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想去哪里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两个签,一所一中,一所七中。一中是x市最老牌的学校之一,也是口碑最好名望最高的重点高中,在老一辈x市人心目中是无可撼动的最佳高中。七中是新学校,半公立半私立,师资力量和往年一本的录取率和一中相差无几,但是因为是新学校的缘故,并不那么得人心,何况七中每个年级都起码有两个艺术班,艺术班给人的固有印象实在不怎么样,不过七中的生活条件是最好的,而且地处繁华的市中心,周边配套设施完善,是学生最向往的学校。 私心里他和吴勉都是想去七中的。 吴勉让金铮先抽。 七中。 这是命运给他的签,他和沈何启在那里遇见,不过那时他并不知道这是命运给他的第一次机会。 如果是吴勉去了七中,他会和沈何启有什么样的故事,金铮不得而知,但是他和沈何启,就真的只是茫茫人海里的陌生人,即便仍然在机缘巧合下成为队友,也不可能有如今那么深的渊源,更不可能有她在他家等待他的今天,没有窗口亮着的这么温柔的灯火。 第67节 第79章 电梯一路上行。 金铮倚着扶栏瞧着电梯门上映着的自己的身影。下巴挂了个小彩在医院讨了个创口贴贴着,衣服也在打斗中扯破了,上头还留着几抹不知道是谁的血迹。 这一点也不像他,却又明明就是他。 他按部就班计划明确的生活在短短几周之内翻天覆地,所有的步骤都被打得一团乱,理不清也剪不断。他找回将军,失去梦想,伤了吴勉的心,接受了舒怡维的背叛,逼迫裴艳打掉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妥协去家里的公司上班。喜乐,愤怒,歉疚,无奈,无数情绪凝在心里,风起云涌,迫切寻找一个发泄的当口。 今晚华子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到了这个岁数,打架斗殴的实在幼稚,又不像小时候还能以不懂事为借口过去就过去了,碰上华子这种家世背景差不多的刺头,撕破了脸只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在踏进包厢之前,金铮也以为自己是去摆平事端的,吴勉他们几个已经够冲动了,没想到他自己更冲动,整个人像一个密封的罐子破了口,里面的乖张暴戾再难隐藏,倾泻而出。 他没过瘾,甚至可以说一点也不过瘾,仅仅开了个头而已,这场打斗就被被迫中止了。一口气不上不下,不尴不尬,悬在一半。 不过男人的暴力因子,除了可以发泄在与其他雄性动物的拳打脚踢你死我活中,还可以发泄在女人身上。 当然,要换一种方式。 沈何启,自己找上门来的。 家门一开,屋里亮如白昼,几乎所有能开的灯都打开了,金铮把钥匙扔到旁边的柜子上,踢了鞋子走进去,绕过玄关处的雕花墙,客厅并未看到沈何启的身影。 餐桌上的碗碟杯盏全部还在,这一大一小倒是一个比一个自觉,吃饱喝足撒腿走人都不带收拾一下的。 屋子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声响,金铮顿足,确认声源来自书房。 书房门没关,沈何启的背影落座在电脑前,屏幕上是游戏界面激烈的打斗,她双手不停地敲击着键盘和鼠标控制游戏中角色,太过专注以至于她压根没注意到他回来了。 打游戏打到电话都没心思接么?金铮撇撇嘴角。 电脑音响除了游戏的背景音乐和音效,还有一道男声,并不难认,爱琴海。 沈何启正在和爱琴海吵得不可开交,金铮抱着臂靠在门边听了一会就听明白了,这两人一个不讲道理,一个没有绅士风度,抢了个人头这点芝麻小事愣是争个没完没了,颇有要绝交的架势,不过吵归吵,游戏也没忽略,吵到一半还能提醒对方该注意什么,提醒完又无缝切换接着翻脸吵架。 这里还没吵完,又有新的槽点出现了。沈何启嫌爱琴海配合得不够好,一个激动又开始新一轮骂战。 金铮无奈,正想走进去,听到爱琴海忍无可忍又委屈巴巴地埋怨:“要不是为了陪你谁要玩这破游戏啊?你回来打killers么算了,上古神器都让你拿到了,你就是killers的亲闺女你不打谁打。” 金铮不禁停下脚步,这个请求他提过了,她只是沉默,现在爱琴海也提了,他想听听沈何启的回答。 沈何启手上动作不停,让爱琴海小心背后,危机过去她才淡淡回应:“不打,这辈子都不打了。” 宛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金铮站在原地又看着沈何启哄小孩似的哄骗爱琴海陪她打完这局。他退出去,倚上墙壁,所有跃跃欲试的躁动都偃旗息鼓,一股脑化作疲惫。 等里面那局游戏结束,他所有的情绪也都差不多收拾妥当,于是站直身子重新走进去,步伐刻意加重了些,好让里面的人听到。 沈何启听见声响,回头来看,却被他衣衫不整还挂彩的样子惊到:“你这是干嘛去了?” “不跟着我姐姐走,”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到她身边俯下身来,“你是打算陪我过夜么?” 这样的金铮有点陌生,话语间带了点邪性,下巴帖的那个创口贴凭空多了一丝颓废的美感,离得这样近,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便无处遁形,明明不是什么好闻的味道,却给这美色当前的盛宴又加了一层催化剂似的。沈何启不搭金锦的车回家纯粹就是因为不想和金铮的姐姐继续共处一室,别的还真没多想,但是现在——她从金铮下垂的领口望进去,因为他俯着身所以风光一览无余,她不自觉舔舔嘴唇,理智尚存:“夜就不过了……” 但是可以干点别的再回家。 金铮没让她说完,直起身,语气平淡:“那等我换身衣服。” 留下目瞪口呆怀疑人生的沈何启。 这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 金铮极快地冲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就出来了,头发赶时间也没怎么擦,滴水滴得欢快,黑衬衫后领那一块被水浸成更深的颜色。他有段时间没去理发了,头发长了有点戳眼睛,便全部往头顶拨了上去。 这个发型帅得有点不厚道了,衬得那巴掌脸越发精致,沈何启看了一眼,更郁结了。 他洗完澡心情轻松了不少,两人走到餐客厅那,金铮看到上头的东西想起自己还没得到她的评价,所以微低下头问她:“我做的菜还合你胃口么?” 沈何启在记仇,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懒洋洋的“嗯”。 “明天我这里会有家政阿姨过来做饭,一起吗?” 她拒绝:“约了李姝杰和老鳖。” 既然沈何启约了朋友,金铮也不是一个要把人时时拴在身边的人,没再坚持,点点头带着她出门下楼。 车开到半道,金铮又问:“我的开机密码你能猜到啊?” 沈何启的眼皮掀了掀:“很难猜吗?0601啊。” 六月一号,金铮的生日恰好就在儿童节,这是一个要过一辈子儿童节的男人,哪怕八十岁一百岁了照样还能名正言顺。 她会记得他的生日,他一点也不意外,不过,还是觉得很高兴。 “明天记得早点出门。” 沈何启还深陷在对自我魅力的怀疑中,因而很不耐烦:“明天我自己开车,不是说了晚上我约了那俩了?” “傍晚我会送你过去。”见沈何启要反驳,他不用听也能知道沈何启要拿亲爹威胁他,干脆先发制人,“我不怕,我等着你爸来打断我的腿。” “……” 车到目的地,在沈何启开门之前金铮落了锁。 沈何启回过头来看他。 他回望,有些气闷,更多的是无可奈何,本打算大快朵颐一顿硬生生给她弄得兴致全无,不过临近分别却又舍不得她走了。对望半响,他叹气,一边说着“给我抱一下”一边把她摁进了怀里。 “既然说到0601了,那也该知道日子快到了吧。” 又是从喉咙里发出懒洋洋的一声“嗯”。 “当天没有别的安排吧?”他捏捏她的脸,沉声威胁道,“有也得留给我。” * 沈何启回到家,家里灯亮着,何令珍显然也才下班,正在下速冻饺子煮宵夜,看到她回来,随口问了一句:“你要不要?” “不要。” 倒是房间里的沈耀荣听到声响走出来了:“在烧什么?给我也烧一点。” “胖成什么样了还吃。”何令珍一边埋怨着,不过还是往锅里多下了几个饺子。 全家没人是胖的,沈耀荣还算苗条,但是还是逃不过中年发福的厄运,最近肚子越来越往外凸了,不过无论什么年纪,直男对自身都有着迷之自信,听到何令珍这话沈耀荣就不高兴了:“我胖这个世界上还有瘦的人吗?” 何令珍不搭理他,想到自己下班回来看到沈何启的车停在车库,原以为女儿已经回家睡下了,没想到这个点才从外面回来,她已经连续两天在沈何启不在家的情况下看到她的车停在车库了,疑惑道:“最近你是不是没开车上班?” 沈何启撒谎不打草稿信手拈来:“最近公司楼下车位紧张,每天找不着地方停车,我打车上班。” 这个说辞仍是没让何令珍罢休,扭过头来有些怀疑:“这么晚回来,你去哪了?” “和老鳖李姝杰在一块。” 何令珍盯着她不放:“何启,你别又是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搅和在一块了。我告诉你,绝对不可以。” “想太多。”沈何启轻轻一笑,显得心不在焉,“我回房间了。” 何令珍却又走出厨房,冲着她的房间喊道:“何启,我同事有个侄子,刚留洋回来……” 话未完,沈何启房间里传来一声冷淡的“不去”。 何令珍还想再说什么,被沈耀荣拦住了:“她刚失恋你总得给她点时间。” “你就惯着她吧,到时候嫁不出去你养她一辈子好了!”何令珍气愤地一甩手,回了厨房。 沈耀荣“哼”一声,在餐桌上坐下来等宵夜,嘴硬道:“我的女儿,我养就我养。” * 次日。 下午六点半,晚高峰。 车子堵在路上,金铮看着副驾驶的沈何启对着遮阳板上的小镜子补妆,再看看她短到大腿根的裙子,忍不住质疑:“你和你闺蜜吃晚饭至于这么拼吗?” “不相信的话待会你检查检查是不是她们两?” 金铮没这么无聊,他只是理解不了女人之间即使是闺蜜也免不了争奇斗艳一番的奇怪风气。车子到餐厅所在的商场,把沈何启放下以后,他又把她叫住:“渣渣,我生日那天,你把她们也喊上吧。” 沈何启盯了他半响,她是在路边下的车,高峰期这么一停,后面的车子开始滴喇叭催促,金铮老神在在,大有不等到她的回答他就留着阻碍交通的意思。 这九年的漫长时光,像一场被快进了成千上万倍的电影,快得抓不住,浮光掠影般在沈何启眼底闪过,最终她点点头:“知道啦。” 他确实已经把话说得很直白了,不过,还是不到最直白的地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男女之间最难以迈出的那一步不是牵手不是接吻,甚至不是上床,连见朋友家人都得往后排。 最难以迈出的的分明是一句正式的告白。 第80章 李姝杰和老鳖都已经在了,凑在一起看手机,时不时窃窃私语几句。 老鳖先发现的沈何启,示意李姝杰后李姝杰也抬头,两人同时笑得淫/荡又鸡贼。 等沈何启走近,李姝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奚落道:“稀客啊三加四,现在约你吃个饭还要提前好几天预约了。” “年轻人克制一点,过来人的忠告。”老鳖也帮腔,眼神在她胸前停留一会,“你怎么没点起色,金铮行不行啊?” 神他妈的克制一点。 沈何启被踩住痛处,暂时忘记的事情被这俩人一侃,又回到心里横着了。她恼火地把斜挎的包从身上拽下来扔到旁边的座位上,自己也坐下来,又没脸倾述自己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在金铮家金铮却只想把她送回家,她只好继续自我怀疑再自我消化,快速处理完情绪才开口:“六一儿童节他生日,喊你们一道过去。” “这是要正儿八经认爱了?” “嗯。”沈何启随意应了一声,给自己倒了杯豆浆,端起来朝对面两位送去,“来,干一杯。” 她突然这么正式这么严肃,老鳖和李姝杰一时不适应,就跟被操控了似的乖乖举起杯子和她碰了碰,一饮而尽,喝完却看到她那一杯几乎原封不动,顿时自己觉得被耍了。 “太甜。”沈何启干笑一声,虚弱地为自己辩解,在被炮轰之前机智地把话头转移到之前的话题,“儿童节都有空吧?” 李姝杰欣然应好,老鳖却有些犹豫。 死党三人中,李姝杰擅于并乐意交际,是最吃得开的人精,沈何启心肠另说至少外表火热,老鳖本来就没她们两个放得开,再加上结了婚收了心的缘故,越发偏向安定。 沈何启知道她的顾虑,于是宽慰她:“他只叫了最好的几个朋友,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之前都见过了,去的也不是乌烟瘴气的地方,就是一起吃个饭。他们也不兴送生日礼物,就是大家聚一聚。” 第68节 “还有这么乖的纨绔子弟么?”李姝杰本做好去参加宴会或者在夜总会放纵一番的打算了,却被告知只是吃个便饭,奇道,“过生日怎么比我们还安分呢?” 李姝杰这么一形容,沈何启之前没觉得,这么一想,金铮确实还挺乖的,再一转念,又想到金铮让她帮陈伟业追李姝杰的嘱托,便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他们那伙人好像都还好,上次江文韬过生日也是这样的。陈伟业也不是会乱来的那种人。” “拉倒吧,陈伟业太幼稚了,我真的吃不消。”沈何启话语间目的很明确,李姝杰哪能听不出来,双手合十直讨饶。 陈伟业家里一个哥哥一个姐姐,父母四十好几了老来得子有的他,毫无疑问是一家子的掌上明珠,正常情况下应该宠成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结果陈伟业剑走偏锋愣是成了一只傻白甜,天天就知道金铮长金铮短。而李姝杰属于妖艳贱货挂的,乍一看两人确实不太搭,不过爱情的事情谁知道呢?沈何启笑笑,不再多言,外人能帮的并不多,主要还是要当事人自己努力。 饭吃到一半,沈何启手机响。 金铮。 受够了的老鳖和李姝杰怨声连载: “有没有搞错,借我们吃顿饭都不肯的吗?” “三加四我跟你说你们两个黏成这样是很危险的。” 沈何启白她们一眼,头稍离开话筒:“闭嘴。” 金铮还是听到了,以为沈何启在跟他说,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她了以至于她一上来就让他闭嘴,很是莫名:“闭嘴了我怎么跟你说事?” “我没说你。”沈何启手机重新贴到耳边,“怎么了?” 金铮说家里公司的事,要去国外一趟,现在正在往机场的路上。 沈何启“嗯”一声,然后两边陷入短暂的沉默,她又干巴巴加一句:“那你……一路顺风啊。” 不问目的地不问归期也不问同行有谁,金铮模棱两可地笑笑:“渣渣,你这么体贴我都不知道夸你什么好了。” “夸我给你自由过了火呗。” 这下金铮是真的笑场了,惹得车上随行的几个人频频望过来,他视若无睹,笑完轻声叮嘱:“你自己上下班开车慢点,不要跟别人去杠,知道吗?” 被质疑车技沈何启有点不高兴。她驾龄六年正儿八经拥有自己的车两年,唯一的一次事故就是追尾了吴勉,自我感觉还是挺好的,结果在金铮眼里一文不值。 一通电话讲完,百思不得其解的老鳖评价:“我怎么觉得你这么冷漠,你确定这人你喜欢了九年吗?” 情场混得风生水起的李姝杰对老鳖恨铁不成钢:“我跟你说人都犯贱,得不到才是好的。你要是向他敞露心扉你就输定了,等着他腻了然后变脸吧,老鳖我真心劝你一句,像你这么宠你老公真的不行,你这是在玩火。”教育完老鳖又去夸沈何启,投以赞赏的眼神:“算你聪明,御夫有术。” 沈何启纹丝不动,置若罔闻。 老鳖不服:“这话说的,那照你意思金铮也不该对三加四好,不然三加四也腻了。” “迟早有人要先腻,没结婚就玩完,结婚了就凑合过下去,谁还真能王子公主一辈子啊。加四腻了他总比他腻了加四好吧?”李姝杰早已透过现象看本质,接受爱情这种东西的保鲜期迟早会过。 终默不作声的沈何启抬起头来,两个字打断这场争辩:“不会。”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对面两个争得面红耳赤的人一脸懵逼:“什么不会?” 沈何启又不说话了。 *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像流水一样,了无痕迹地匆匆溜走,一切仿佛回到几个礼拜之前的平淡日子,沈何启到点上班,到点下班,没饭局的时候一个人在家里叫外卖。 仿佛从一场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回归现实。 时差13个小时,金铮似乎很忙,她也不怎么喜欢聊天。他走了八天,他们的聊天记录寥寥无几。 只有某天上班,老板突然把她叫进办公室,客客气气请她坐,还吩咐秘书给她泡茶。 无功不受禄,沈何启自认自己的工作能力和工作热情绝不至于让老板这般如此屈尊降贵,听了一会总算明白过来了,陈伟业家公司的一个项目,原先是打算给别的公司做了,尘埃落定的事突然改了主意,落到了他们公司头上。问及原因,对方公司负责谈判的人只说:“合同都要签了领导临时变卦,反正你们要谢就谢谢你们公司的沈何启吧。” 平白涨了一笔薪水的沈何启求证金铮,金铮那头还是凌晨三点,四个小时后才回:嗯,打听了一下,发现有伟业家公司这么层关系在。你不用有负担,我让伟业问了,这个项目你们公司可以胜任,只是习惯性找老合作伙伴才没选你们。 过一会,又来了一条:还要再等等,我现在还买不起你们公司,只能曲线救国。 第二天,沈何启压着时间点上班,多等了一趟电梯导致迟到了两分钟。公司正是抓考勤纪律的时候,每天乐此不彼对迟到的员工进行通报批评和罚款,只是那天人事在群里公布迟到人员名单的时候,名单上并没有她的名字。 金铮正在全面入侵她的生活,为她四面圈起篱笆。 金铮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六月一号了,这个成为全民装嫩日的节日氛围浓厚,比起正儿八经该过节的儿童,成年人似乎有些喧宾夺主了,一个个竟比孩子们还兴奋,也许每个人只有趁这一天,才能找个不被耻笑的理由倾述自己对那段无忧无虑岁月的怀念,才能暂时逃避日渐浮躁的成人世界里无穷无尽的烦恼和忙碌,名正言顺,也自欺欺人地再当几分钟孩子。 x市已经炎热非常,骄阳炭烤大地,临近下午两点,正是最狂热的时候,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路面上的行人简直是冒着融化的风险任由自我暴露在高温里。 这是周日,不过沈何启没来接机。通过老鳖和李姝杰的朋友圈,金铮知道她现在正在电影院看《哆啦a梦》趁着六一儿童节上映的电影。 幼稚的破小孩。没良心的坏女人。 原定前一天晚上就该到x市的航班,加上中转城市一共延误了十几个小时,经历了将近四十个小时睡不安稳的长途跋涉,金铮一到家就倒头睡了过去。 再醒来,外面日头黯淡了许多,从西边斜着照进窗户,是下午五点半了。 他起床快速地收拾完自己,赶到吃饭的约定餐厅十二月。 十二月是一家中式复古餐厅,建在山里头,颇具雅兴,山石耸立其间,小桥流水环绕,年轻漂亮的服务员盘着一丝不苟的头发,穿着绣着精美梅花刺绣的浅粉色旗袍,莲步轻移穿梭于木栏花雕与古典屏风之间。 金铮目不斜视地走过,找了个服务员问路,正要跟着人家走,却在迈步的前一刻有心灵感应似的回过了头。 他身后五米外开,不是沈何启那三人又是谁。 他眼里闪过惊艳。 今天的沈何启很给面子,穿了条淡金色的旗袍改良裙,领口系着三个斜着排列的精致盘纽,中长袖,袖口是硬质定型的,张开去,衬得那皓腕越发莹白纤细,下身的裙子不再那么循规蹈矩,层层叠叠大张的蕾丝布料云朵似地堆在大腿上。 就是脚下…… 是双人字拖。 见金铮的视线凝固在自己脚上,沈何启大大方方一伸脚让他看得更清楚:“新鞋磨脚,穿不动了,半路买了双十五块的人字拖。” 金铮无奈点点头。 老鳖和李姝杰挤眉弄眼地先走开,自觉把空间留给他们。 金铮目送两个电灯泡离开后,视线重新缠回沈何启身上,看了好一会,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渣渣,儿童节快乐。” 他在机场临时买的,左挑右选选中了一个小熊维尼造型的项链。 沈何启接过,心思在礼物上,敷衍回了一句:“祝你生日快乐。” “就这样?”金铮皱眉,过生日的倒成了送礼的了,虽然按照惯例只是吃个便饭不需要礼物,不过沈何启,他算作例外的。 沈何启眨眨眼,这么对视一会,金铮放弃,正想带着她去包厢,她却突然凑近他,往他牛仔裤袋里塞了个东西,然后率先头也不回地走了。 金铮一边眯眼看着她的背影一边把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张酒店房卡。 他浅笑出声,追上去。 心照不宣地一段路,她扭过头,看到他放肆又露骨的目光。 包厢门口,金铮率先推门进去。 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就等着他俩了。 所有目光聚集过来。 尽管有过和华子的交锋,但是没人明说,杜明明仍是不明真相一知半解,见到沈何启,尽管直觉有哪里不对,还是下意识喊了她一声“吴嫂”。 金铮不悦,搂过沈何启的腰,纠正道:“明明,叫铮嫂。” 第81章 “明明,叫铮嫂。” 杜明明瞪大眼睛,看着沈何启腰上金铮的手如梦初醒,连喊三声“铮嫂”赎罪,喊出了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气势。 “铮嫂,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等全场笑完,吴勉朝沈何启扬一扬下巴,问得戏谑。 这是当时他带沈何启来见朋友时陈伟业问沈何启的话,他改了个称呼,原封不动地丢回去。 不尴尬,不别扭,还可以谈笑问候,这是他给金铮的谅解和祝福。 金铮抬眸朝吴勉望去,相视一笑后,他不动声色把沈何启腰上的手收回,只轻轻在她后背推了一下示意她入座。 包厢里的服务员走过来,嗓音细细又柔柔地问他们需要喝什么,沈何启还没来得及说话,金铮抢先回答了:“红酒,两杯都是。” 沈何启反驳:“不行,我要玉米汁。” “红酒。”金铮阻拦正要换饮料的服务员,对于非要管沈何启杯里盛的究竟是什么表现出了不合常理的执着和强势。 沈何启挑眉,表情看着有点不对劲了。 “渣渣,去敬韬子一杯,他也知道你是谁了。”金铮头也不抬,一句话摆平了沈何启的怒气。 沈何启微怔,下意识去看江文韬,果然江文韬眼神很不一样。对视几秒后,她自己抓过酒瓶把酒杯倒满,收了表情朝他走过去:“汹涌,我敬你。”江涛汹涌,是江文韬在killers里的昵称。 仰头,一饮而尽。 江文韬的眼眶随着这一幕泛起一阵微红,过了好久,他骂了一句:“小畜生。” 沈何启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还有点懵,三年队友,她确实想过他们几个应该还记得她,但是,也仅仅认为只是记得而已。何况她别有居心地伪装了三年,所以不敢奢望换取别人的真心。 “大家一直很惦记你。”金铮看出她的心思,官方认证她的猜测,想着,又补充一句,“连你的位置都给你留着。” 沈何启勾勾嘴角:“包括那个渣渣几何吗?” “自然。”金铮没有任何犹豫地承认,拎起酒瓶又把酒给她倒满,“来,也敬几何一杯。” 这场景莫名的煽情,最不会控制自己情绪的陈伟业心里像一锅煮开了的水,咕咚咚翻滚,直冒热气,但是李姝杰就在旁边,他不能丢了面子,必须把男儿有泪不轻弹贯彻到底,所以他用杯子底托的角去敲转盘:“也敬我一杯。” 沈何启显然被昔日队友的重情重义感动得有点上头,豪迈一挥手:“等会,一个一个来。” 她敬完金铮,又去敬陈伟业:“大固执,我敬你。”大固执是陈伟业的昵称。 最后,她又倒满一杯酒,朝向吴勉:“吾王。”她没忘记吴勉酒精过敏,体贴地说,“你以茶代酒就好。” 说完第四杯酒眉头不皱一下地下了肚。 吴勉没行使这特权,转了两下转盘把酒转到自己面前,也倒满,酒杯送到嘴边又放下:“沈何启,我只问一句……”这个问题金铮和陈伟业都已经向他解释过,但是他仍想得到一个亲口回答。 未等他说出口,沈何启却明白他在怀疑什么担心什么:“韬子生日那天我才知道你是吾王。” 吴勉颔首,红酒酸涩难入喉,这一杯却好像有哪里不同。 这一晚沈何启来者不拒,酒跟水似的往喉咙里灌,几乎跟所有人都拼了好几轮,喝趴了半桌人,金铮拦了几次不但无果而且还起反作用让她越喝越得劲,见她仍然面色清润,言行如常,以为碰上个千杯不醉的酒仙,也就随了她了。 老鳖喝的不多,还清醒着,小声来提醒金铮:“别让她喝了,她醉了。” 沈何启是真的醉了。她喝酒不上脸,又好面子绝不任放任自我酒后失态,全靠死要面子吊着一口气才能瞒天过海。 第69节 金铮看着沈何启口齿清楚地骂喝不动了的陈伟业辣鸡,半信半疑:“你说真的?” “醉了,且酩酊大醉。”老鳖倾身按住沈何启又渡到嘴边的酒杯,坚定地告诉金铮。 眼见一桌子人都倒得七七八八了,又惦记着沈何启塞给他的房卡,作为东家,金铮宣布今晚到此为止。 老鳖不怀好意地一笑,从醉倒的李姝杰包里拿出个袋子交给他:“我和李姝杰一点心意,祝你生日快乐。” “你们太客气了,真的不用麻烦的。”金铮接过,免不了要客套几句,打开来看了看,脸上一本正经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和破裂,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淡定地向老鳖致谢,“有心了。” 真行,一袋子的情趣用品。 * 安顿完大家,金铮带沈何启离开的时候金铮才彻底相信她真的是醉了,她甚至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在厕所门口等她在里面吐了个昏天暗地再出来,去往酒店的路上,红酒后劲下的沈何启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酒店前台多看了他们两个几眼。 大概是怀疑他是捡尸。金铮面不改色地办好手续,按照房卡上的房间号打开门,却发现里面有一个陌生女人,十八九岁的样子,浴巾下胸脯的形状鼓胀高耸,见到他和沈何启的一瞬间有点吃惊,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金铮来不及细想,下意识撇开眼睛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重新退出去看了看房号。 是这间没错。 可是怎么会有别人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金铮的第一反应是酒店弄错了房间,不过,弄清真相后,饶是他见过大风大浪,饶是他平时耐性再好,此刻也气得恨不得掐死沈何启。 房间里这姑娘是沈何启叫的,这才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金铮寒着脸把人打发走,门一关上他也不管自己下手有多重了,一把捏住沈何启的下巴,疼得她睁眼望过来,他呵斥道:“沈何启!你搞什么?!” 他觉得自己就跟个家长一样,一生气就不自禁喊孩子全名。 沈何启自我救赎下巴失败,反问道:“干嘛啊……” 还有脸问干嘛,金铮下手越发重:“你给我叫个鸡是几个意思?” “不是鸡。”她辩解,“是个女大学生,而且还是第一次。” “我管她大学生小学生第一次第一万次,你为什么叫她来?” “陪你上/床啊。” “沈何启你膈应谁呢你?”金铮怒极反笑,“你把我当什么?” 沈何启闻言一脚踢过来:“我就他妈的要膈应你。”她骂道,“爸爸我长这么漂亮,除了胸小点,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了,你凭什么不想睡我?” 这一通反咬虽是让金铮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他听出不对劲,总算是平息了他的怒火,他思索再三也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给了她这种错觉:“渣渣,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出我不想睡你这个结论的。”说着拖过跌跌撞撞的她往床的方向走,“不过无所谓,反正我可以直接证明给你看……” 他一亲下来,沈何启的脑子就当机了。酒醒了大半,却又越发沉沦。 直到他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她终于恢复了几分神智:“关灯。” “我不要。”关键时刻谁管灯不灯的,金铮手上动作没停,拒绝得干脆。 沈何启死死护住自己的衣衫,固执无比:“不要,关灯。” 金铮停下,有几分无奈地问:“为什么?” “金铮关灯。”沈何启还是摇头,声若细丝。 金铮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脸好像有点红。 他心底闪过一点怀疑,暗自惊奇她难不成还会害羞?但是一回想到z市的那一晚她的表现,金铮又坚决地否认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矜持是什么,沈何启没有的。 只不过沈何启这个架势怕是非关灯不可了,他还是依了她。 关完灯回来,金铮再俯下身的时候,却又突然问道:“你例假没有来吗?”她上个月的生理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沈何启两条手臂紧紧攀附过来,黑夜里她又变成了那个无所顾忌热情火辣的妖精,听闻他如是问,她娇笑一声,半恐吓半撒娇:“没有呀,哇塞,渣渣几何,恭喜你要当爸爸了。” 知道她嘴里没几句真话,多半只是在跑火车,但是金铮动作仍是停在那了,开始思考可能性有多大。 怕他当了真,沈何启去宽他的心:“我从来不准的,别管啦……” 她语调慵懒,能沉溺人心。 他也再难把持,只顾臣服。 不过这一次金铮没忘记做措施,沈何启昏沉着脑袋,也没忘记来挑衅他:“怎么啊,不敢当爸爸吗?” 她只有胆挑衅他,但是并没有胆像上次那样来阻拦他。 金铮嗤笑一声: “沈何启,我什么都敢,是你不敢。” “作为妇产科大夫的女儿,我想你不需要我向你普及一下紧急避孕药伤身体,而且你也该知道,这种东西的避孕效果,实在不怎么样。” 第82章 截止到今晚,金铮总共活了整整二十四年了,第一次觉得酒是个好东西。 五岁的时候他第一次尝到酒精的滋味,他在餐桌上看着金甚杯里的酒很是好奇,金甚也不管那是六十几度的白酒,拿筷子沾了点就直接送进了儿子的嘴里,辛辣冲鼻的酒精味顿时充盈金铮整个口腔和鼻腔,整张小脸都因此涨得通红皱成一团。 这就是酒精给他的第一印象,简直是坏透了。 再长大些,酒成了社交场上必不可少的手段,也成了烦恼时候主动去寻求的慰藉与麻痹,他仍是觉得酒这东西又苦又涩难以下咽,不过他早已和大部分成年人一样,无师自通破解不美好的味觉带来的生理抵触,面不改色一杯接一杯地干。 这是什么原理他说不上来,反正他始终对酒这玩意没多少好感。 将近二十年根深蒂固的思想当然需要一件不同寻常意义重大的事情来改变。 比如说,喝醉了的沈何启很温顺,温顺到任他摆布,全然没了天生反骨的硬气和叛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让说什么就说什么。 尝到了甜头,男人的劣根性一上来一时就有点收不住手。“渣渣。”他叫她,“你喝了酒怎么这么乖,我怕我再也不想让你清醒了……” 俗话说得好,饭吃七分饱,话说三分满。 沈何启很快就让金铮明白她到底乖不乖。 她在一身黏腻却连澡都不想洗的疲劳程度下,居然还死死惦记着要卸妆,并且坚持要穿上衣服才能入睡。穿了衣服才能睡觉这点金铮在z市就见识过了,此刻她没带别的衣服,又嫌弃酒店提供的浴袍脏,至于她自己的衣服,一是布料和款式都不适合当睡衣,二是……盘扣太难解,他耐性耗尽后直接撕了。 衣服的问题不难解决,金铮穿了件t恤,提议:“我的衣服让你穿着睡觉,好不好?” 只是卸妆他怎么劝沈何启都不听。酒店里只提供洗面奶,并没有贴心到连卸妆液也准备的地步。 沈何启醉的厉害,又经历了一番体力活动,金铮原以为经历几场拉锯能把她耗睡熟,没想到她就真能越说越精神,扯着他的胳膊死死不撒手: “洗面奶洗不干净么?”“洗不干净的。” “你脸上根本没有化妆品留着了,我都吃掉了。”“有的。” “不卸一天也不会怎么样吧?”“会的。”“会怎样?”“会毁容。” 金铮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她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不能变丑,绝对不能!” 嗓音尖利,语气急切,隐隐约约甚至似乎带了点哭腔。 这个声音让金铮紧张起来,他不明白她这么执着的理由,可是他怕她哭,手指摸索着抚上她的眼,确定指腹干燥才放下心来,过后毫无招架之力向她妥协:“好了渣渣,知道了,我让阿标送过来。” 阿标半夜十二点接到老板电话仅仅为了一瓶卸妆乳,他整个人是很奔溃的,更奔溃的是他听到老板娘说还要一瓶专门卸眼唇的卸妆水。 女人怎么就能这么麻烦? 金铮显然也被这卸妆水还要分脸和眼睛嘴巴弄得有点无语,不过也只能吩咐阿标:“听见了么?”挂电话前,脑子里电光火石又想到明天周一,于是试探性地问了沈何启一句:“你明天不去上班了吧?” 沈何启没让他失望,充分展示了女战神是多么强悍的存在,而新世纪的女性又是多么敬业的标兵。她点头如捣蒜:“上班去的,我要去的。” 金铮揉揉眉心,自知劝说只是白费口舌,直接转告阿标:“再想办法弄套她明天上班穿的衣服过来,最好也带件睡衣过来。”过后补充,“要新的啊。” 阿标真情实感地疯了。 二十四小时私人助理,是没有人权可言的。 等阿标来的过程中,沈何启一直强忍着睡意不肯闭眼。即使金铮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在卸妆水送到之后叫醒她,她就是认准了死理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一双眼熬得通红,一开始还会犟几句,最后什么力气都没了,靠在床头一言不发。 阿标速度很快,半小时之后就赶到了,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去哪里弄来了女人的新衣服和新睡衣,知道房间里春光无限,他眼睛也不敢抬,在门口把东西塞给金铮,逃也似地跑了。 而沈何启在卸了妆之后终于消停了,回到床上一躺下去直接秒睡。 困成这样也不知道她怎么坚持的。大晚上的上演这么一场无理取闹,金铮也心力交瘁,看到床上瘦瘦小小的一团睡得无知无觉,他心里万般无奈,但是最后到底还是贴过去紧紧把人抱进怀里,先头生出的几分薄怒,在感受到她身体的一瞬间烟消云散,化作绕指的柔情。 * 生日这天过后,一切似乎步入了正轨。 沈何启一改从前忽冷忽热阴晴不定的样子,还算有点做人女朋友的自觉。和沈何启待在一起是很愉快的一件事,只要她愿意,氛围就不会冷场,她很放得开也很有梗,会让相处过程全程无尿点,何况本来金铮和她就是默契合拍,能随时跟上对方的脑回路。哪怕六年不见,彼此经历不同的人生,再重逢依然没有陌生的距离感,还是合拍,而且更合拍。 不过沈何启仍是不怎么爱聊天,常常说着说着就没影。 金铮经历多方尝试,终于接受话唠将军一去不复返,同时也接受沈何启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不再像读书那会以他为中心绕着他转,也不会再为了讨他欢心而妥协改变自我。 这方他的感情稳定升温,吴勉找了新的女朋友恢复渣男本质,陈伟业还是被李姝杰嫌弃幼稚,江文韬的婚期日渐接近。 自从金铮那天在家听到沈何启和爱琴海的聊天后,他再也没提想她回来打killers。于是宛如过去的六年,他三天两头和吴勉他们几个组团打,队里还是为她空着固定队友的名额,每次开局都是随机匹配剩下的那名队友。 吴勉他们当然不解沈何启为什么不参与,翘首以盼了六年的将军回归,结果还是不能拼回一支完整的队伍,未免不合常理。 金铮都找理由打发了。 这天,四个人照常开了语音组队。 江文韬那边却爆发了战争。江文韬的未婚妻和大部分女孩子一样,不怎么能理解男生对游戏的热爱,更别谈支持,从前她只是叨叨几句,但是最近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到了那一天,大概本来心里就有火,总之在几句拌嘴之后直接爆发了。 江文韬是有点妻管严的性子,从前有什么事基本上都依着未婚妻来。金铮他们听到江文韬女朋友发飙后就做好了江文韬这把要坑的准备了,没想到的是江文韬也直接爆发了。 两人大吵一架后,江文韬夺门而出。 晚11点。 酒吧。 随着金铮最后一个赶到,铁四角凑齐了人头。 金铮坐下的时候,江文韬已经在怒气冲冲地宣泄了:“……我他妈的,跟她在一起之后跟你们出来玩过几次?每天跟个瘟鸡一样除了在公司就是在家里,就这样还天天查手机,我微信里就连个女人都不该存在,我看她就差把我妈也删了,每次稍微晚回家一点就不停打电话过来查岗。我的人生也就剩跟你们打会游戏这么点乐子了,连这都他妈的要剥夺,她还当我是人吗?” 说着,他狠狠灌下一满杯酒,酒下肚后把杯子重重砸在吧台上发生一声清脆的声响:“他妈的还结鸟个婚,我迟早要疯。滚蛋,老子受够了!” 陈伟业也很惆怅:“我们这群人真是纨绔子弟里的老鼠屎。” 第70节 “此话怎样?” “怎么说?” 金铮和吴勉同时开口。 “我们爹妈这么有钱,难道是为了让我们当个老实人吗?看看,看看别的桌,哪桌不是有陪酒的丫头在?我们吧,老吴虽然泡妞在行,但是不会喝酒,酒都喝不起来气氛永远骚不起来,你说你怎么就能拥有喝酒过敏这么清纯的体质?阿铮呢?白长这么帅了,不知道泡遍天下妹子,活生生在一个坑里蹲了六年,好不容易出坑了,才浪了几天?又被将军给降服了。妈的,看在是将军的份上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剩下唯一一个全能型选手韬子,居然最早准备踏入围城。” 他总结道:“我们实在太无趣了,还不如华子他们活得痛快。” 江文韬正在气头上,被陈伟业这么一撺掇,简直被刺激得打通了任督二脉幡然醒悟:“操,我说真的,这婚我不结了。”他看向吴勉,“就该像你这样玩玩就够千万别来真的。女人一旦较真,你就等着被她整死。” 金铮的脸色在迷离的灯光里变了变,不过并没有别人发现。 他一直觉得他和沈何启之间有点不对劲,只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会闹会怒,也会耍赖撒娇,一切看似正常。 但是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他们在一起半个月了,沈何启一次都没有过问他的私事,也从不限制他的行动,她不查岗,不缠着要看他的手机,不要求他秀恩爱;她不会与他分享她生活中的琐事,更不会在他忙碌的时候要他陪。 懂事到令人发指,几乎是一个满分的女朋友。 而女朋友,不该是这样的。 第83章 沈何启的不同寻常路,金铮想到归想到,倒也没有去较真,她和他待在一块时的欢喜和娇俏他能感觉得出来,何况她的遗书还在他房间的保险柜里锁着。 她要么是太懒,要么是死要面子不好意思提。 很大可能是两者都有。 这么想着就给她发了个消息:睡没? 沈何启回复:快了。 于是金铮简单地道了声晚安渣渣。 他没指望她会继续回,没想到他手机都收起来了,她又发来一个月亮的表情。 有进步。 不过如果是从前,将军要是说要睡了,他一定不让她得逞,然后那傻将军就会一边谩骂一边陪他打游戏或者聊天扯淡。 江文韬就在旁边,瞟了一眼他的手机看到聊天页面是和沈何启,心里平衡不少,仿佛找到了同党,随口问金铮:“你来酒吧,你家那位会查你岗么?” “我家这位,”金铮停顿一下,虽然他觉得自己这个状况也算不上什么好事,而且很有可能会更加刺激江文韬脆弱敏感的神经,本打算不说了,但是江文韬还在一脸期待等着他诉说同等的境遇然后与他惺惺相惜一把,恶作剧念头一上来金铮也不客气了,直言不讳:“从来不查。” “操。”江文韬倒抽一口冷气,果然被刺激到了,“来酒吧也不管吗?她心可真大。” 陈伟业倒是对沈何启不查岗的作风一点也不意外:“她是谁?她是将军,心不大能当将军吗?我们不能把她当普通女人看待,没有可比性。” 这番话干脆把金铮的疑虑都给打消了。她可是将军,适用于大部分女性的框框架架,又怎么罩得住她呢。 被巨大落差打击到的江文韬闻言越发丧失理智,尤其是当他手机开始震动,而来电显示是他未婚妻,他脑袋里的那根弦彻底绷断了。 其它三人眼观鼻鼻观心地旁听着江文韬从一开始还算平静的“你管不着”开始说,上升到有点激动的“对我就是在酒吧”,紧接着是一句“嗯嗯我不是什么好鸟”,然后是不惜自损也要怄气的“阿铮长这么帅他女朋友都不担心他,我就不明白了我长成这样你天天瞎担心个几把”,再是破罐破摔的“没错就是有女人在陪着,还不止一个”,最后随着一声气急败坏暴跳如雷的“好啊分手就分手”,把手机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吴勉的重点全在“有女人陪着”这一点上,认都认了,不实际行动一把岂不亏哉?他下巴朝右前方点了点:“韬子,看那边几个,怎么样?” 四人目光齐刷刷地望过去。 和他们的人数很匹配,那也是四个姑娘,正从酒吧门口迈步走来尚未入座,样貌身段都过得去,其中一个颇有几分姿色。 吴勉现在不是单身,但是不妨碍他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渣男本质又暴露无疑,他收回视线,进行分配:“正好,一人一个。” “做个人吧你。”金铮吐槽吴勉一句,不过只是有口无心的调侃,并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情绪在里面。一来是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二来是吴勉混乱的私生活影响不到他们的革命友情,他犯不着圣母心发作多管闲事。 “你真不要?不要归我了啊。”吴勉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他一下,突然启唇奚落道:“纯情丫头。” 距离金铮上一次被说是姑娘已经过去十几个年头了,再一听到还是让他太阳穴一跳,瞬间条件反射产生强烈的排斥情绪,吴勉起身要去勾搭妹子们了,正经过他身旁,他一抬腿就是毫不留情的一脚踹过去。 吴勉大笑着躲避,不过还是没幸免,小腿那块的裤子印上个鞋脚印,他随意拍了拍,调侃道:“怎么还是这么说不起呢?” 纯情丫头这个称呼太旖旎了,江文韬和陈伟业颇有默契地一起用下流的眼神看了看金铮,然后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滚蛋。”金铮眼皮也不掀,冷冷出声喝止他们的想象。 陈伟业意犹未尽:“阿铮你要是个女的……” 十几年未被踏足的禁区又闯人了,最可恶的是还可劲撒欢。金铮重复,一字一句,冰若寒霜:“滚、蛋。” 粉头不敢再造次,乖乖噤声。 那头吴勉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术,反正他把那四个妹子全部拐来了。 金铮兴致缺缺地看了看,敷衍一笑又自顾自把头低下了,他那一下抬头让几个姑娘眼睛一亮,彼此对视几眼。 江文韬是打定主意今晚要放飞自我了,因此对于姑娘们的到来格外热情。 陈伟业才刚打完招呼,微信就收到金铮的消息:老实点,不然我拍给李书记看,让你再也没有翻身之日。 陈伟业顿时就奔溃了:我才是唯一的单身汉!你不管他们两个有妇之夫还勾三搭四,你管我干什么? 金铮:他们的女朋友又不是沈何启的朋友,我干嘛要管? 陈伟业:…… 真是没天理了。 金铮表现冷淡,看着就不是块好啃的骨头,即使容貌生得再惊艳,几个姑娘也没自找没趣来打扰他。一桌人像划分了楚河界限泾渭分明,一边是吴勉和江文韬如鱼得水,和妹子们打得火热有说有笑地摇着骰子,另一边,敢怒不敢言的陈伟业陪在金铮旁边,两个大老爷们干巴巴干了三杯酒,陈伟业眼神也越来越幽怨。 “德行。”金铮笑话他一句,站起来去趟厕所。 厕所要绕到酒吧另一端,另一端也是座位,中间隔了个巨大的四面环形的调酒台,酒柜通到房顶,很是气派。 第二天是周日的关系,酒吧里红男绿女人满为患,几乎座无虚席。人声鼎沸混杂着劲爆的音乐,让人鼓膜隐隐发胀。 金铮从厕所出来,点了根烟还没来得及吸一口,视线就凝固了。 他喝得并不多,远远够不到他的酒量,可是他怎么就眼花到看到沈何启这个说自己快睡了的骗子呢? 虽然他自己也半斤八两—— 来酒吧前,和她聊天的时候他说他在打kiilers。但是江文韬那边事发突然,也没跟她说一声就临时赶场酒吧。 一个本该在家打游戏,一个本该在家睡觉,却在这里狭路相逢。 金铮手机还在座位上,他又看了看沈何启那桌,做了最后的确认才不动声色地回自己桌去。 三男四女,其中一个女的明显是个t,一头利落的短发,打扮得极其男性化。李姝杰也在,但没有老鳖,沈何启就坐在李姝杰和那个t中间,剩下的人金铮就不认识了,反正一桌子人打得火热,金铮在那站着看了没一会,就看到那骗子嘻嘻哈哈狂放地地连喝了两杯酒。 不管不行。 回到座位,金铮立马给她发消息:在干嘛? 沈何启过了大概一分钟回复他,言之凿凿斩钉截铁:睡觉。 满口谎言、诡计多端的女人。要不是他亲眼看见,他一定信了。 金铮气笑了,立刻马上现在一刻都不能耽搁想空降在她面前杀她个措手不及,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被她反咬一口的可能性有多大。 看他又要走,吴勉拦住他:“阿铮,帮她喝杯酒。” 金铮微蹙了眉看过去,是最漂亮的那个姑娘,见他看过来,姑娘双手合十可怜兮兮:“我实在喝不下了。” “不好意思,家教严。”绅士风度使然,金铮不想让女孩子下不来台面,于是便把锅心安理得地甩到了沈何启头上。 “少来了,你有个鸡毛家教。”吴勉戳穿他,顺便大言不惭得寸进尺,“我这还欠了三杯,你也帮我一起喝了吧。” 不会喝酒的人有什么资格摇骰子?金铮急着去找沈何启算账,懒得和他废话,几下抬手白开水似的直接灌了五杯,慷慨道:“送你一杯。”说完放下杯子要走。 再次落单的陈伟业急了:“阿铮你干吗去啊?” “趁人之危去。”金铮没忘记沈何启喝了酒以后是多么乖顺。她不太方便夜不归宿,在他生日之后两人又谈起了柏拉图式恋爱,相处尺度纯情得令人发指,他素了两个星期,又碰上她喝酒,男人那点心思便蠢蠢欲动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陈伟业当然不懂这内情,疑惑道:“什么啊?” 金铮倒是才记起李姝杰也在要为兄弟谋福利了,于是停下脚步,回头看陈伟业:“你去不去?” * 跟金铮想得一模一样,他突然出现之后,沈何启的脸上的惊慌和懵逼仅仅持续了不到两秒钟,就立刻看清了局势,先发制人占领高地:“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说你在打游戏吗?” “伟业,做个证。”金铮头也不回,“告诉她是不是韬子和女朋友吵架了临时找我们出来的?” “对对,小加四,游戏打到一半,突发情况。” 金铮朝沈何启扬一扬下巴:“该你解释了。” “姝杰,做个证。”沈何启学样,“告诉他是不是我打算睡了但是你临时把我喊出来的?” “真的,句句属实。”李姝杰竖起三根手指发誓。 金铮信她确实是临时被喊出来的,因为她脸上干干净净的连妆都没化,但是她睁眼说瞎话骗他,这他就不能忍了,金铮给陈伟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好表现,然后扯过沈何启的胳膊,给众人留下一句:“不好意思,我先带她走了。” 金铮生气了。 这是沈何启从他把她拉出酒吧的一路上都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得出来的结论。 在路边等车的功夫,她眼睛一眨,服软:“我错啦。” 金铮眸光都没闪一下。 她钻进他怀里,脸蹭几下,叫他:“金铮。” “错哪了?”她的头发在他下巴磨蹭,带来酥痒。金铮喉结滚动一下,终于开口问道。 “刚才那群人里面有李姝杰的前男友,我不能让她单枪匹马来见前男友啊。” “我是说,为什么骗我你在睡觉。” “……” 金铮去拉她耳朵:“说话。” 她顿一顿,声音心虚地小下去:“因为我怕你一听我在酒吧,也要过来。” “我来了又怎样?”从她嘴里听点实话简直是在挤牙膏,能累死个人,“影响你什么了吗?” 她要是敢说影响她钓凯子,他真的保不齐会失手掐死她。 沈何启倒是没这么说,不过给了另一个同样让人不怎么舒服的回答:“我来了之后才发现我前任也在。” 金铮回忆了一把方才的三位男士,问道:“哪个?” 第71节 沈何启眼一闭心一横,豁出去了:“……我旁边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弯历史出现啦嘿嘿。 第84章 “我旁边那个。” 听到这句话,金铮一时半会没有作出任何反应,沈何启脸颊是紧挨着的他的胸膛,感觉到他衣服下的身体起伏平稳,心跳呼吸都正常得很,并没有产生情绪波动的异样。 沈何启眼珠子骨碌碌转两圈,猜想他大概是并没有关注她们那桌子人到底是怎么坐的,所以乍一听到她的回答,猜忌的目标还潜意识在几个男人中间打转。 就在她犹豫是应该坦诚相待还是将计就计将错就错的时候,一只手捏上她的后颈,力道不小,防不胜防,她下意识猛的缩起脖子。 “居然是居于人下被压的那一个,”金铮语气淡淡,评价道,“没出息,我们队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希望落空的沈何启:“……” 沈何启会在一段同性关系里甘愿充当更加女性化的那一方,这是金铮万万没有想到的。毕竟抛开娘胎里带来无法自行决定的性别生理条件之外,沈何启差不多就是一条完完全全的铮铮铁汉,思维模式,兴趣爱好,行事作风,哪一样不是野得没边。 除了长大以后疯狂地爱漂亮,而且简直是到了魔怔的地步。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明明高中那会是对打扮完全不敢兴趣的人,处在艺术班这种环境中都能做到独善其身绝不动摇。长大后其实还有很多过去的影子,比如,她还是爱运动装打扮,大夏天的不穿漂亮的小皮鞋相反天天都是运动鞋;李姝杰和老鳖也说了,让他别给她买太多化妆品,买了也是浪费,因为她和男人一样,看不出口红颜色的差别……所以,方才即使看到沈何启身边坐了个t,金铮也完全没往她的弯历史上想,她这么个不服输的性子,跟他在一起都恨不得当他的男朋友了,更别说被一个女人征服。 半响两人都没再说话,沈何启还是紧紧埋首在金铮胸口,见她怕痒,金铮的手不再继续在她后颈作乱,只是轻轻搭在上面,危机解除,沈何启见状也伸直了脖子。 站在川流不息的马路旁,彼此无声沉默,像一幅静止的画。 “还准备在这站多久?”金铮率先打破无言的局面,他毫不怀疑沈何启能在这和他僵持到天亮,“黄毛都等半天了。” 沈何启伸头去看了看,然后对于他关于今晚的事没了下文奇道:“你没别的想问的?” “我问了你会说么?”他的语气带了几分自嘲。 沈何启心虚地干笑一声。 黄毛接到金铮电话赶来接人,到了地点看到两人抱在一块便没好意思打扰,隔老远就自觉把车停下了,打了双跳等待他们完事。他停下没一会,便看到金铮漫不经心看过来一眼,没有任何表示,紧接着又把头撇了回去。 金铮平时还算随和,绝不会这样无视人。所以这一简单的举动让黄毛推测现场气氛并不轻松。 许久之后金铮才带着沈何启过来,不过两人脸上都并没有什么不愉快的迹象,沈何启还颇为热情地和他打了招呼。 “铮哥大嫂,咱们这是去哪?” 金铮扭头询问沈何启:“你要回家么?” 沈何启点点头:“回。” “先送她回家。”尽管黄毛听到了,金铮还是又重复了一遍。 “得嘞。” * 回家路上黄毛和沈何启侃大山侃的欢,金铮在欢声笑语中全程闭目养神,一言未发。 很快车到目的地。 已经是后半夜,小区门口冷冷清清,只有保安亭里亮着灯,里面两个保安在值岗。 见金铮也准备下车,沈何启连忙阻止他:“你别下来了。” “我陪你进去。”金铮不容置否,腿跨出来的动作没停,在她身旁站定,“走吧。”沈何启那一瞬的犹豫没逃过他的眼,他勾勾嘴角,“在怕什么,腿会被你爸打断的我都没怕。” 走过小区入口处小广场和喷泉,拐个弯进入住宅区,灯光便暗了下来,没有了亮堂的路灯,只有微弱的地灯沿着小道两旁幽幽地亮着。 走到一房屋子楼下,一楼架空层电灯都点得老亮,照亮周围一方空间。沈何启脚步在未到光亮处停下,停在了昏暗里,手指朝楼的方向戳了戳,说:“我到了。” 金铮抬眸看一眼,知道到分别的时刻了,原本有些懒洋洋的眼睛里目光深沉起来,一把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拽过来,叫她:“沈何启。” 每次他连名带姓叫她大名,总是透着一股严肃的意味。 “我刚才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所以你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她微微一怔,很快收拾好表情:“那想清楚了么?” “你以前和谁在一起过,不管男的女的,都是过去的事情,我心里就算再膈应,都可以不计较不追究。但是,我以为不撒谎不欺骗,自觉和前任划清界限,是谈恋爱默认的、基本的规则。” 沈何启轻轻张了张嘴,不过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你陪着姝杰来,到了才知道你的前女友也在。这些理由很正当很合理,但不意味着你可以因此骗我,或者可以和前任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喝酒玩闹,甚至事后连解释都模棱两可。” “我很小气,你想象不到的小气。我不喜欢你接受别人的好,也不想像学生早恋一样偷偷摸摸,还有……”金铮摸摸她的脸,想说避孕药,想说killers,想说她对他的不闻不问不管不顾,想说她无数次的躲避与隐瞒,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不说这些。也许是我的错,是我逼你太紧,把进度拉得太快,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渣渣,我觉得你的状态并不像准备好开始一段新恋情的样子,所以你回去以后好好想想,你到底有没有准备好和我在一起。” 沈何启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傻了?”他无奈地轻笑。 “你要分手。”是肯定句。 “怎么会?我明明是把生杀大权都交到你手里啊。”金铮的拇指又在她脸上碾了一下,垂下来,“好了,快上去吧,很晚了。” 沈何启踹他一脚,转身就走。 走到拐角处,又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他还在原地站着望她,黑暗笼罩下他的面容模糊,只看得到身形的大致轮廓,清瘦颀长,形单影只显得无端的落寞。 沈何启走过拐角,被他这一通话说懵的脑袋终于如梦初醒,她愤愤然踢一脚旁边的柱子,下脚没轻没重和石头硬碰硬当然没讨到好处,“嘶——”一声,疼得捧着脚单脚转圈,骂道: “狗日的,我又没有正儿八经谈过恋爱,我怎么知道什么规则不规则的。” 过一会,越想越气:“这些破规矩都谁定的?” 而且她已经问过爱琴海了,爱琴海说满足男人很简单的,只要陪他睡觉、给他空间,这两样办到了保管男人服服帖帖。 沈何启扪心自问,自己睡觉也陪了,给金铮的空间更是够他月亮之上自由飞翔。 他哪来这么多的不满意? 这么想着也不管脚疼就要冲出去兴师问罪,绕过遮挡视线的柱子,却见外头的金铮已经走了,他脚步匆匆,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不曾回头。 沈何启气了一晚上,金铮一条消息也没给她发。 第二天上午起来,好友三人群里沸沸扬扬好几百条新信息。 沈何启照例不看。 老鳖却来私聊她了:三加四,看群,别装死。 心情不佳,只想装死。 继续不理。 老鳖又发来一条:看群!这次你要是不看,我用我的贞操起誓你一定会后悔。 天天忙着造人的人居然拿贞操起誓?沈何启翻个白眼,回复:你说你拿什么发誓?很好,这下我更加确定我不用看了。 回是这么回老鳖的,但是回完沈何启还是点进了群聊。 她不爱看聊天的事老鳖和李姝杰都知道,如果不是大新闻,老鳖绝不可能冒着被无视的风险特意来提醒她。 果然……很精彩,没让沈何启失望。 昨晚,在她和金铮离开后,陈伟业就成了李姝杰面对前男友的护花使者和后备力量,男友力爆棚,演技绝佳,配合默契。 然后,散场后他们两个趁着酒意暗度陈仓了。 李姝杰还说,陈伟业是第一次。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在这个年纪捡一个处男,而且还是个有资本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的富二代。 李姝杰还说,陈伟业居然要她为此负责,吓得她一大早趁他没醒直接跑路了,现在被他的电话追杀到只敢开飞行模式。 剧情真是叫人拍案叫绝。 三人齐齐发出感慨: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清新脱俗的纨绔子弟。 聊完李姝杰,话题又过渡到沈何启身上,毕竟她昨晚和金铮一起离开的,老鳖和李姝杰都猜她度过了一个曼妙而又美好的夜晚。 被李姝杰坑惨的沈何启冷笑一声:我昨天真他娘的是舍命陪君子了。 李姝杰&老鳖很自然地想歪了:金铮这么猛? 沈何启这才意识到她的话有歧义,一躁起来连字也懒得打了,发语音过去:“我是说我舍命陪你了!金铮知道潇潇和我的关系了,他要跟我分手。” 李姝杰也急了,也开始发语音:“你傻逼啊?你怎么什么都告诉他啊,这种事你就该带进棺材打死都不说,平时看着挺精怎么老是要去跟男人坦白一些明知对自己不利的事?” 紧接着马上又发下一条:“我去跟他解释,昨天是我非要你陪我去的,你又不知道潇潇也在。” 沈何启阻止无果,李姝杰还是去了。 李姝杰组织了好几次语言,措辞用语水平堪比金牌公关专家在解决明星的丑闻,反复看了好几遍,直到确认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给沈何启撇的干干净净了,这才给金铮发出去。 这段日子以来金铮对沈何启有多宠多无微不至,李姝杰都看在眼里,其实当下并不觉得事情有多严重,只当是沈何启说得太过夸张。 金铮却久久未回复。 一个小时过去了,李姝杰一颗心悬得七上八下,越来越忐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沈何启那家伙口是心非的,虽然嘴硬阻止她去找金铮,但一定是在巴巴等她战果的。 手机终于“嗡”地震动一下,锁屏界面显示是来自金铮的微信消息。 李姝杰还来不及舒一口气,定睛一看上面的字,她只觉得更加头疼了。 ——我知道,在忙,先不说了。 要她把这种敷衍的话转告给沈何启,无异于是引爆原/子/弹,她宁愿当场死亡。 第85章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仪器轻微而又有规律的“滴”声和氧气瓶冒泡的声音在响,病床旁的电子屏上是蜿蜒曲折的心电图折线,起起伏伏,揪着人心。 一个满脸沟壑皱纹的老人浑身连着各种各样的管子,双目紧闭躺在病榻上,呼吸带来的胸口起伏几乎微不可见。 金铮守在一旁,寸步不移,双手紧紧拉着老人因为输液而冰凉的手,那手苍老枯瘦,只剩一张皮黏附在骨头上似的,这手曾杀过敌人,立过赫赫功勋,也曾牵过牙牙学语的金铮,为他削过栩栩如生的木枪,如今却没了一丝力道,僵硬无力地蜷在他的掌心。 “太公,你一定要醒过来,你都九十九了,要是就这么去了你说你亏不亏?亏死了。再怎么说都要见识见识一百岁啊,对不对?” “太公,你都还没有看我结婚诶,你不想看看我的新娘子吗?” “我舍不得你走啊,太公你听得到吗?” “太公,别睡啦。” 第72节 …… 与其说是倾诉,不如说是自言自语,病床上的老人没有任何反应,仍是沉沉昏迷。 到了早上六点,护士照例来查房,金铮稍稍让开,方便医务人员工作。 他看着护士忙活,启唇问道:“我太公什么时候会醒?”其实这个问题问过好几次了,答案早已铭记于心,再问一遍也只是徒劳,只不过是抱着微弱的希冀期待护士能给个好消息。 意料之中得到千篇一律的保守回答:“这个真的不好说。” 不好说什么时候醒,更不好说究竟还会不会醒。毕竟病危通知书都已经下来了。 金铮点点头,不再多言,护士一走开,他又坐过去拉住太公的手。 外头房间云同辉被他们的说话声音吵醒,睡眼惺忪地过来,熬了大半个晚上,她同样也是满脸倦容,但是惦记着儿子一夜未眠,轻声劝道:“阿铮,妈妈来守,你先去睡一会。” “我没事,妈你继续睡会。”老爷子临时发病,他在沈何启家楼下的时候接到紧急电话,带着云同辉连夜赶往s市,一直折腾到凌晨四点多,老爷子的状况才算稳定下来,只是仍未脱离危险。情况稳定下来之后,这么多人闹哄哄在病房也不现实,各种争执和客套之后,留下了他和母亲陪夜。 云同辉也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金铮坚持己见要她再去睡一会,云同辉心疼之余也倍感欣慰,叮嘱再三之后一步三回头地回到客房继续补眠。 期间又有护士和医生隔三差五地进来查看情况,只是关于老人家什么时候会醒,谁都不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 金铮的太公,也就是他母亲的外公,今年已经九十九岁高龄,随着吴森煜的出生他当上了曾曾祖父,拥有了令人羡慕的五世同堂,就是没了也是正儿八经的喜丧了,他的所有小辈似乎都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并没有谁有太大的悲伤和不舍。 除了金铮,他捏着护士新递来的病危通知书,回忆起他小的时候他太公就跟他说到死亡这回事,把他急得直哭。太公安慰他:“阿铮,人都会死的呀。等你长大了,太公已经很老很老了,那时你就不会难过了。” 金铮抹着眼泪,拒绝接受:“我不要你死,就算你老到一千岁,我还是舍不得你死。” 其实他那时甚至都不知道死亡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姐姐告诉他,说如果人死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这个人了,就算翻遍全世界都再也见不到了。 太公只当他小孩子脾气:“不会的,阿铮,人长大了就看开啦。” 一晃二十年。 金铮从小不点长成了大人模样,而硬朗的太公已经成了病床上风烛残年的老人。金铮轻轻晃晃太公的小拇指:“太公你骗我,我长大了,可是我还是看不开。” 临近八点半点,病房里再次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金铮回头,是金锦从x市过来赶到s市了,她素着一张脸,额上有细密的汗珠。 金铮问道:“阿煜呢?” “放到他奶奶家去了。太公怎么样?”金锦抬手抹汗,气有点急。 “老样子。” 金锦看到床头柜上的两张病危通知单,拿过来看了看,又沉默着放回去。半响,问道:“你睡过了么?”得到金铮否定的回答后,赶他去睡觉,“我来守着。” “我不去。”金铮垂了眼,在姐姐面前终于可以说实话,“我怕看一眼少一眼。” “阿铮……”金锦深知弟弟与太公感情深厚,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宽慰他,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最后也只能用最现实最冷漠的说辞,“太公已经九十九了,人都有一死。” “嗯。” 金锦叹气,在他身边坐下,知道金铮现在根本听不进劝。 随着白天的到来,病房里人又多起来,金铮太公的子嗣不多,但是有五世同堂的辈分了,加起来人数还是可观,偌大的病房里显得拥挤起来。 走过场一样的关心之后,就剩下各自谈天了。 金铮不懂为什么人老了之后死亡就会变得理所当然,同样也不懂他这群亲戚的淡定和从容。他烦躁起来,对金锦说道:“我去洗把脸。” 冷水浇在脸上,混沌的大脑清醒不少,也赶走一些疲惫和困乏,厕所这小小一方天地仿佛像一个保护罩,他可以暂时忘记担忧和不解。 他拿纸巾摁干脸,去看手机。 手机只剩十几的电量,电量格红得刺眼。 如他所料,那倔强的丫头果然没有给他发消息。他昨天确实气过头了,明知道她经不起批评,明知道对她一定要顺着来,可是她的行为实在挑战了他的底线,所以他把话说得重了些。 倒是李姝杰给他发消息了,长长的一段,通篇都在责怪她自己,诉说沈何启的无辜。但是沈何启并不无辜,所以他仅仅草草回复了一句。 点进沈何启的聊天框,看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给她发什么。 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金铮心下一紧,背上浮上一层冷汗。 “阿铮,快来,太公醒了。”金锦的声音传来。 宛如一道刀下留人的圣旨,金铮浑身的肌肉和神经都经历了一场从极度紧张到陡然放松的解脱过程,以至于松懈下来以后他头晕目眩,脚下的地都变得软绵绵,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疾步走出去,挤开人群,对上那双虚弱仍不掩慈爱的眼目,紧紧拉住老人的手,唤了一声“太公”,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老人在氧气罩后动着嘴唇,似乎是想说什么。 金铮把耳朵凑过去,屏息聆听,根据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音节推断老人说的话: “……铮……你叫我……我舍不得……” “想……回家……” * 老人家经历一番检查,确认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医生笑着恭喜他:“九十九啦老爷子,再活个二十年没问题。” 金铮太公耳朵背得几近是个聋子了,当然什么都听不到,但是看大家都在笑,也挤出个笑容来。 只是关于出院医生并不建议,年纪这么大了加上又是刚脱离生命危险,并不适合奔波。 金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话转告给老人。 金铮的太公是土生土长的x市人,他的两个儿子都在s市定居,只有一个女儿留在x市,也就是金铮的外婆,年轻一点的时候他一个人住在x市,偶尔去女儿家外孙女家串串门,后来年纪大了行动不方便了,两个儿子便把他接到了s市,虽然相隔不远,但是毕竟年纪大了,他好几年未曾回乡了。 也许人都有一种落叶归根的执念,所以他固执得厉害,非要回x市去。 同意他回去和不同意他回去的后辈分成两派,各持己见,互不相让。 不过他自己争气,到了第二天的时候人已经明显有了好转,他子孙后代们的阵营也渐渐偏向了同意他回乡那一方,所以向医院签了保证书以后,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启程返乡。 金铮外婆年事已高,所以金铮的太公直接安排到了外孙女云同辉那里,把一切都安顿好,金铮几乎是两天两夜未曾合眼,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沾上床便沉沉睡了过去。 金铮睡了不到三小时,就被金锦轻轻拍醒了。他本能地以为是太公又出了什么事,正要下床往外跑,被金锦给拉住了,她把他没电关机、临睡前交给她充电的手机递回给他:“别急,太公没事,好像是你那小女朋友找你。” 金铮看一眼手机,是陌生号码,已经接通了,他接过:“渣渣?”顺便给了金锦一个感激的眼神,没有因为他在睡觉而让他错过重要来电。 只是电话里并不是沈何启的声音:“金铮,我李姝杰。” 金铮此刻也没心思管李姝杰哪来他的号码了:“嗯,怎么了?” 李姝杰显然误会了金锦的身份,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他刚和沈何启分手就找了新欢。 金铮本来就隐隐作痛的脑袋被她这么一闹腾更是疼得厉害,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那是我姐,亲姐。”紧接着问道,“谁说我们分手了?她说的?” 李姝杰被噎了一下,切入正题:“三加四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她痛经快痛死了。我现在人在外地,你管不管,不管我找老鳖去了。”怕他觉得痛经只是小事无关紧要,又补充,“她很要强的,如果不是扛不住了绝对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金铮没拿手机的手伸上去,拿拇指和中指按上自己的太阳穴揉了揉,站起身来:“她现在在哪?” 第86章 这天是个多云天,太阳时不时被藏进层层叠叠的云霭中,再穿透出来,便仅留下被削淡了大半的微弱光芒,人和物的影子投在地上只留下浅浅的阴影。 这已经是六月的天了,气温在三十往上好几度,就算没有太阳的暴晒,这么大中午的待在露天下的车里也绝不是开玩笑的。 电话里金铮问李姝杰沈何启在哪里,李姝杰给他的回答说是在车里。一直到金铮在沈何启公司楼下停车场密密麻麻上百辆车中找到沈何启之前,他都以为这只是人在停车场的笼统概括说法,就算真的在车里,也该是开着冷气的。 沈何启每天掐着点上班,停车场靠近出口的好位置肯定是轮不到她停的,所以金铮一开始就把目标放在了偏远地带。沈何启的车并不难找,因为她的车半开了驾驶室的门,在车山车海中像个活靶子。 金铮走近一看,心顿时揪了起来。 李姝杰没有骗他,沈何启这么倔强的人真的是疼到没办法了才开口求助的。这么热的天,她甚至都没有开冷气,就靠着开着车门的那点空气流通熬着,整个人都已经被汗湿透了,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脖子上,衣服也被浸得半透,黏在她瘦削的背脊上,凸着衣服下的身躯和骨架。 她跪坐在驾驶位上,人蜷缩成一团,捂着小腹趴在中间的操作台上,没有任何动静,不知道是疼晕了还是中暑了。 “渣渣!”这种天气就算开了车门,这点通风在汽车这个几乎是玻璃房的空间里的极度闷热也是杯水车薪,金铮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心急如焚,一边跑过去一边焦急喊道。 听到他的声音,沈何启的身体轻轻动了动。 知道她还清醒着金铮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距离她的这短短几步路不知为何漫长无比,像走不到头似的,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她身旁,一把扳过她的肩。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血色全无,嘴唇白得令人心惊,整张脸上到处是水珠和水痕,晶亮亮的一片,强烈的生理刺激得她眼里滚落出眼泪,从眼眶掉下来以后迅速与汗液混在一起,再分不清谁是谁。 狼狈不堪。 其实金铮是很担心沈何启会在这个时候作妖发脾气不肯配合的。毕竟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对她说了重话,这两天他忙太公的事,手机没电,当然他自己心里也还憋着一股气,总之他一次都没联系她,她绝对咽不下这口气,以至于她碰到事情了找的是李姝杰,而没有求助他。 但是显然他高估了沈何启的骨气,沈何启往他身后看一眼,确认他是只身前来,知道自己被李姝杰给卖了,也就是说目前而言金铮是她距离最近且唯一的救命稻草,什么尊严什么报仇统统抛了个干净,她只知道她痛得快死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湿漉漉的脑袋毫不犹豫顺着他的力道抵上他的侧颈,凝聚了全身的力气发出微不可闻的求救声:“金铮,我疼死了,我要死了……” 虽然金铮知道野营的时候吴勉给沈何启买过止痛药,由此推测她的痛经程度大概是有点严重的,但是服下药以后她的战斗指数仍堪称活蹦乱跳,所以他也一直没当回事,毕竟大部分女孩子多多少少有点痛经的毛病,但是她这次怎么会痛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现在显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好时机,金铮把她从车里拦腰抱出来,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渣渣,我来了。” 金铮的第一想法是去省一院找何医生,毕竟对症下药,而且又是铁得不能再铁的关系户,但是沈何启眼瞅着窗外的风景越来越熟悉,一个奄奄一息的人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力气,竟从后座爬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胳膊:“不许去找我妈。” 她一直有痛经的毛病,但是这次格外汹涌,没有意外应该是她吃的那粒紧急避孕药带来的副作用,给原本就紊乱无序的经期又加一层磨难,痛感几乎超越了她身体的承受范围,咬牙坚持了一个上午的工作,到中午的时候痛感越发强烈,她实在熬不住了,向领导请了假,一路哆哆嗦嗦地下楼赶往停车场,走到车旁她全身的力气都被耗尽几近虚脱,已经完全没有办法自己开车了,所以才打电话给李姝杰。 金铮当然不知内情,只是担心她的身体状况,看她这架势就知道她对此有多坚持了,不再废话直接妥协:“好了我知道了,你先躺下。” 她现在受不得寒,汗湿的身体更是经不住冷气,所以车里也没有开空调只开了换气,金铮额上也因此冒出一层薄汗,他抬手抹去,车子在路口掉个头,朝着他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最后是找了家庭医生到家里来。 医生询问情况全程由金铮代答,当然避孕药的事情也被问出来了,医生告诉他这应该就是罪魁祸首,金铮一怔,神色复杂地看了看缩在床上的沈何启。 这么严重的痛经医生是打算给打针或者挂水的,只是沈何启不配合,一听到医生的话她立刻惊恐地睁开眼睛,拽住金铮的衣袖,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兽:“我不打。” 怂的一批,很可怜,但是还有点好笑。 沈何启恐针,也算得上是七中津津乐道的一件奇闻了。 他们那一届学生从入校到毕业一共扎过两次针。一次在高一入校时的入校体检,一次在高三毕业时的高考体检。 体检按照班级顺序来,高一入校体检那次就传闻美术班有个学生从一班耗到最后的十四班,耗得老师和所有医务人员费尽口舌也无济于事,最后此学生被班主任和两名护士摁住才抽血成功。 那时金铮还不知道这就是沈何启这个奇葩干的好事。直到高考体检他因为忘了敲章返回进行体检的大教室,亲眼见证了沈何启是如何被几个成年人押着进行施针,只是抽个血愣是抽出上断头台的惨烈,那一幕金铮永生难忘,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么娇气矫情的人只存在于玛丽苏小说和电视剧里。最奇葩的是她怕成那样,打针的过程居然一定要眼睁睁亲眼看着。 十九岁的沈何启害怕的东西,二十五岁的沈何启依然害怕。 金铮心里经历一场天人交战,最后问医生:“除了打针挂水,有别的法子么?” 倒也不是心疼她,这么大个人了打个针而已,他犯不着心软成这样。他主要是担心打起针来需要由他把她摁住,此举难免日后会被她记恨上。 心高气傲医生的心也累了,一边拿出止痛片一边吐槽:“那没办法了,多喝热水吧。”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沈何启终于睡去,眉头还维持着她今天一整天的状态紧紧锁着。 第73节 金铮并拢食指与中指,轻轻抚平那片褶皱,从被子里把热水袋拿出来,灌上滚烫的热水后裹了一层毛衣重新塞回去,贴上她的小腹。 他也累极,钻进被子从她身后把她扣进怀中。 金铮再醒来外头天已经暗得差不多了,沈何启难得睡相老实,还是维持着入睡时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金铮不知道她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于是半撑起身子去看她,稍稍抬起身子一点便看到她眼睛定定地盯着一处,眼睫毛眨啊眨的,凭眨眼的速度和频率来说,精神恢复得不错。 金铮把她翻过来。 沈何启立刻闭了眼睛装死。 金铮也不拆穿她,直接对这两天自己的行为进行解释: “这两天我太公生病,我在陪他,没有空找你。” “当然还有生气的成分在,我不否认。” 沈何启还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是打定主意要装到底了。 见状金铮嘲笑她一句:“矫情”,终于见她眼睫轻微地动了动,“好了沈何启,你娇都跟我撒过了,现在拿乔,是不是晚了点?没有威慑力了。” 沈何启“唰”一下睁开眼,眸色清明与他对视,她张了好几次口,第三次才说话:“李姝杰是不是骂你了。” 他回忆一下,说:“不算骂。”然后又好笑道:“还好意思问,你给她号码不就是让她来骂我?” “看来你还没掌握前线最新战况。不是我,应该是她问陈伟业要的。”沈何启见他露出疑惑的表情,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没再继续话题,问:“没骂回去啊?” “她可是你罩着的,谁敢骂她啊?”金铮将她搂得更紧,低头埋首到她肩颈处,“她是为了撮合我们,我怎么会骂她。” 沈何启迟疑着摸摸他的头发。李姝杰自认是她导致的他们分手,以为自己坏了她九年苦心才等来的好事,内疚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则乱下想必话不会太好听。金铮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连在一群同样锦衣玉食的少爷小姐里都是吉祥物般的存在,可能从来都没怎么听过什么不中听的话。 “其实你一点也不欠我的,你知道的吧。” “所以你真的用不着内疚,更不用这么委曲求全来补偿我。” “沈何启你在说什么鬼东西?内疚?补偿?”金铮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吃吃地笑起来,“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居然这么善良这么圣母的吗?” “……” “诶,沈何启,听不听表白啊?” 沈何启怔住,一会:“说说看。” 金铮轻笑,抬起头来迎视: “我愿意对一个女孩子好,一定是因为我超级、超级、超级喜欢她。” “沈何启,我超级、超级、超级喜欢你。” 第87章 超级、超级、超级喜欢? 真是个熟悉又中二的句式。沈何启在经历短暂的懵逼后迅速反应过来,这话为什么熟悉,因为这是她说过的。 《金瓶梅》事件后,沈何启认识金铮,当然也顺便认识了他那只活跃的粉头陈伟业。 第二天她照例在咖啡店买蛋糕吃,随着玻璃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扭头看到陈伟业推门进来。 沈何启又望眼欲穿等了一会,也没等到平时与陈伟业形影不离的那个人。看出她的期盼,陈伟业不怀好意地朝她挤眉弄眼:“别看了,我一个人来的。” 被沈何启恶狠狠瞪了一眼,人小鬼大,陈伟业一点不怕她,厚着脸皮走到她旁边和她套近乎:“小梅花,推荐一下什么东西好吃。” 沈何启头头是道,手指朝着玻璃柜里颜色鲜艳的蛋糕指点迷津:“这个、还有这个都很好吃,我超级喜欢,还有这个,我也超级喜欢。”随着糕点师从后厨端出一盘新鲜出炉的酸奶慕斯,她眼前一亮,声音拔高一个度,兴奋起来:“这个最好吃,我超级、超级喜欢!” “哦……”陈伟业若有所思,很给面子把她的推荐都买了一份,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待会我让阿铮也尝尝。” 让金铮尝尝她喜欢吃的蛋糕?这点不为足道的小亲昵却让沈何启整颗心都随之融化了,叫嚣着沸腾起来。 沈何启喜不自禁的样子没瞒过陈伟业的眼睛。她还要等另一款蛋糕,陈伟业提着袋子先行告退,临走前,看她笑眯眯像中了五百万的表情实在忍不住调侃一句:“那,对我们阿铮起码要用三个超级吧?” 所以九年后,金铮来了一出“超级、超级、超级喜欢”。 陈伟业这个大嘴巴,什么都去告状,居然连这点小事都没放过。联想到两个男生嘀嘀咕咕讨论她少女心事的样子,沈何启推金铮一把:“你们真幼稚。” “还不是学的你。”确实幼稚,金铮不但不否认而且很赞同,不然二十好几的人了告白怎么会连用三个超级,他十六七岁的时候都干不出这种事说不出这种话,愣是硬生生被沈何启给带偏了,“我不幼稚一点怎么配你,画风要统一。” “我几岁你几岁,统一个……” “闭嘴。”见沈何启又要带着器官爆粗口,金铮打断未完的话,下巴搁上他的头顶,威胁道,“不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挑/逗我。” 这么血气方刚的吗?明明上次她来他家他还是清心寡欲的圣人样。沈何启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发现自己彻底搞不懂他阴晴不定的生理需求了。 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只剩他腕上的手表走动的声音。 听了好一会钟表声,他突然说:“把你手表戴起来?”见她没反应去扯她耳朵,从喉间挤出一声上扬慵懒的“嗯?” “太高调了。”沈何启本来差点又睡着了,被他一打扰迷迷糊糊醒过来。听到他提到手表,她拒绝,这不是她的家庭可以负担得起的东西,戴着做筋做骨的,更适合放在家里供起来。 “哪高调了?”金铮不以为然,“再说了,干嘛要低调啊?”他去与她脸对脸,手抚着她的脖子,沉声诱哄:“戴吧。” 只两个字,不过成功了。沈何启闭着眼微不可闻点了点头,金铮满意了,抬一抬她下巴亲了上去。 很温柔的一个吻,很是缱绻。他两天没打理自己了,胡茬冒出来,摩擦着扎在她脸上,痒痒的。 沈何启手伸上去,手指缓缓在他下巴摸索着感受。没亲一会,她脑袋往后退开一小段距离,率先结束这个吻。 金铮皱眉,并不餍足,把她往前带了带又要继续。 沈何启避开,手撑在床上坐起来:“我得去下厕所,不然你床单要遭殃。” “还痛不痛?”金铮也不再坚持,只是仍然抱了着她不松手。 “有点,可以无视。” 听闻她说还有点,他手附上她的小腹,温暖的热度穿透衣服传递进去,他似笑非笑:“以后还敢吃药么?” 沈何启答非所问:“好遗憾啊,你当不了爸爸了。” 金铮挑眉,配合地扯扯嘴角。沈何启生理期迟迟不来,尽管她再三强调自己经期从来乱七八糟不准时,金铮却不放心,要她验孕。第一次结果显示一道杠,他还是不放心,一星期后又让她测了一次。 他松开她:“去吧。” 沈何启赤脚下床,眼睛看来看去找自己的包。 金铮也坐起来,朝卫生间的方向扬了一下下巴:“别找了,里面都有。洗手池下面左边那个柜子。” 沈何启看过来。 她在怀疑什么东西金铮一眼就看透,解释道:“都是新的,给你买的。”视线移到她赤/裸的足上,又说,“把我拖鞋穿上。” * 沈何启睡得迷迷瞪瞪,他说左边她压根没放在心里,先开的是右边的柜子,发现里面全是未开封的护肤品,不少都是她常用的那些,就是她当时带去z市的东西,也不知道他怎么连这些事情都上了心。 她愣了一会,关上,再去开左半边,里面是一柜子崭新的卫生巾和棉条。 看到这两柜东西,她从厕所出来以后,稍一留神便发现这个房子已经遍布为她准备的东西。 玄关处有她的拖鞋,一双带子细细,粉粉嫩嫩秀气又精致,另一双是简洁的黑色运动款,她把脚伸进那双运动款的,金铮在旁边轻笑一声。 果然如此。 衣帽间里有她的衣服,全部都是当季新款,琳琅满目挂了整整三个衣柜,大到衣裙,小到内衣袜子,应有尽有。 内衣尺码精确。沈何启凉凉讽刺一句:“很有经验啊。” 金铮觉得她莫名其妙,这人自己几斤几两是完全没点数吗:“要什么经验,照最小的买不就得了。” 床头柜有避/孕/套。 还有情趣用品。 沈何启两手捻起一根小皮鞭,有点没法直视它,同时也没法直视金铮。 金铮举起双手,喊冤:“这个我可以解释,我没有这种嗜好,是你那两个朋友送的生日礼物太贴心了。” 难怪金铮生日那天李姝杰和老鳖那俩家伙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合着搞这小动作呢。沈何启把东西丢回去,向他发起一个直击灵魂的拷问:“没有这个嗜好,那你留着干嘛?” 金铮同样怼她怼得毫不留情:“你不喜欢,那你放回去干嘛?” “留着打你咯。”沈何启把抽屉重重磕上,站起来。 他不再没个正形,收了痞笑,询问:“今天别走了?” “大姨妈。” 男人永远正经不起来,不过几秒钟而已,狐狸尾巴就又露出来,他意有所指的目光缓缓在她嘴唇上来回扫视。 被沈何启黑着脸骂了一句“不要脸”。 金铮也不强求,兀自一笑。 果然还是喝醉了乖。 * 考虑到金铮还要回父母家,沈何启也就没再继续逗留。 金铮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她下车之际,他问:“渣渣,你要不要陪我去看看我太公?” 他太公在他父母家,这拜访的意义太严肃了。沈何启咽一咽口水:“我说我社交恐惧症,你信不信?” 金铮也不过就是随口一问,她的拒绝完全在他意料之内,倒也没什么反应,就是没料到她连社交恐惧症都能胡诌出来,这么一来就起了逗弄的心思:“是吗?那我姐姐怎么说你欺负她了?” 其实金锦对沈何启的评价很不错,原本对金铮那句“也小心别被她欺负了去”先入为主,后来沈何启很乖巧很可爱,有了这么强烈的对比和反转,印象更是加分。 金铮一听就知道沈何启又拿糊弄长辈的那套出来刷好感了,一时啼笑皆非。 “我欺负她?”沈何启瞪大眼睛。 他笑起来,安抚她:“骗你的,她很喜欢你。” 第88章 日子又这么过了半个来月。 进入七月以后,x市的气温一路飙升,爬过40度仍是不消停,继续一路攀升。这种不要命的热度导致全城怨声连载,以至于x市人民看到天气预报显示次日最高温为37度的时候,居然可以由衷地庆祝:“太好了明天比较凉快。” 金铮太公的身体稳定下来,仍是虚弱,也无法起身,终日待在床上,勉强可以靠着床背坐一会。不过所幸脑子还很清醒,就是听力和语言表达能力都已经很弱,交流起来相当困难。 第74节 像一棵到了年纪的大树,落尽繁叶,枝条枯干,柱身在近百年的岁月中被虫蛀空,已呈油尽灯枯之势。 金铮这些日子以来每天回父母那住,他外公外婆为了多陪陪老爷子也暂时搬过来住,因着这么多长辈都在,金锦也三天两头回娘家来,时不时过个夜。 金家的常居人口达到近年来的巅峰。 有天吃饭的时候,外公云清流突然问金铮:“你最近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云清流从小教育姐弟俩寝不言食不语,除非说正事,不然金家的餐桌上鲜少有谈天说地的时候,金铮正在咀嚼,闻言诧异地看外公一眼,只从喉咙口发出一声“嗯”。 云清流盯他半响,语气淡淡:“这一个,还是玩的?” 金铮神色未变,咽下嘴里的东西后拿帕子擦擦嘴,迎视外公:“不是。” “既然不是的话,有空带回来吧,让你太公看看她。”云清流并不多言,说完管自己扒饭。 看金铮垂下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饭粒,云同辉朝他饭碗点一下下巴:“阿铮,再吃点呀。” 金铮胃口全无。 云清流隐晦地揭开了一个他心知肚明却又一直刻意回避的事实——老爷子时日无多。 “我去看太公。”金铮把碗筷搁下,站起身朝着老爷子住的房间走去。 云同辉望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又看他碗里几乎没动的米饭,小声责备父亲:“爸您干什么!明明知道他接受不了,您还特意提这茬干什么?” “接受不了也得接受。”云清流虽年过八十但是身体格外硬朗,中气十足不怒自威,“让他带女朋友回来让你外公看看,了你外公一桩心事。要我说干脆赶紧结婚,指不定你外公一高兴还能多活一两年。” 云同辉还想说什么,被金锦阻拦了:“妈,阿铮早就长大了,你就别瞎操心了,他哪有那么脆弱。” 老年人作息规律,九点出头金家就一片静悄悄了。 金铮送金锦出门,送到门口却未回去,而是跟她一起走到车旁,开了车门坐进副驾驶位:“好姐姐。”他慢条斯理叫她一声,有求于人嘴格外甜,“送我一程,去君悦府,老吴他们喊我。” 金锦睨他一眼,提醒他刚才和外公保证了什么:“不是说了不是玩的么?不是玩的你别三天两头去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怎么就不三不四了,我是沾黄了还是沾赌了还是沾毒了?”金铮不以为然,一边摁着手机一边为自己辩解,“再说我身正不怕影子歪,这不是正在给她汇报么?” “你少仗着小姑娘好拿捏就乱来。” 好拿捏?金铮有口不能言有苦说不出。 沈何启这个骗子,都把他姐糊弄成什么样了?只不过接触了一次而已,已经让他姐站在她的阵营了。金铮都不知道沈何启是怎么做到的,她甚至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贤惠,而且可以说是相当懒惰了——金锦明明见识过她是如何在他忙碌于厨房的时候躺在沙发上睡大觉,而且吃完饭任由锅碗瓢盆堆在原地,居然还能认定这姑娘天真可爱,在他这个千年老妖手里毫无还手之力。 可真行,这个演技精湛的戏精。 “准备带她回来么?”金锦又问。 沈何启跟李姝杰去老鳖家做客了,金铮正在微信哄骗她一会也到君悦府来,听到他姐如是问,轻飘飘回了句:“再说吧。” 沈何启愿不愿意跟他回家还是个大问题,再者带她回家的话还得先把她哄去理发店把头发染了,不然家里长辈怕是接受不了她那一头白发。 白发很衬她,金铮敢打保票她不肯轻易染回来,而且她生性散漫,他不想连她的发色都要去约束。 这态度到了金锦眼里,就成了金铮吊儿郎当玩弄女孩感情不想带人回家了。 金铮再次默默把锅背了。 到君悦府门口,恰逢吴勉和一个女人有说有笑从车里下来,虽没有搂抱在一块,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显出的几分亲昵无处遁行。 金锦看去一眼,颇为无语:“他换的也太快了吧,我前天看到他的时候带的还不是这一个。” 今天这个正是前段时间在酒吧的四个妹子里最漂亮的那一个。 “他说这个他是认真的。”金铮把吴勉交一个女朋友就要说一次的话复述给金锦听,当然他本人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的。但是作为兄弟,帮着说两句好话是家常便饭。 不过狼来了玩多了就没人信了,金锦听这话也听太多遍了,不屑地嗤笑一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带着看金铮也不爽了:“你赶紧滚。你们男人都一丘之貉,谁都没得好。” 吴勉转头间看到他们,便迎了过来。 金锦白他一眼,也不搭理,车掉头直接开走了。 “你惹你姐生气了?”吴勉被堂嫂这一把无名之火瞪得莫名其妙,无辜地扭头询问金铮。 金铮先朝吴勉旁边的妹子打了个招呼才去理吴勉,因为她在场的缘故他不能说实话,只耸了耸肩,模棱两可:“她现在看天下男人都不爽,等她回了家你哥怕是也要遭殃。你可以先跟他打个招呼让他做好思想准备。” “可怕的女人。”吴勉发自肺腑地感叹,猛然想起身旁还站着一个,立刻花言巧语起来,“除了你。” 面对这一幕金铮微不可察地扯扯嘴角,率先朝里走去。 “你怎么又一个人?”吴勉在他身后追问。 “她一会来。” 算上今天金铮已经五天没见过沈何启了,最近两人都忙,时间总是凑不上,他生日之后她也只来过两次他的朋友聚会。 当然这一群也是她的铁哥们,不过她走了六年,现在还成了他的女朋友,于是这个圈子便顺理成章彻彻底底成了他的主场,她的客场。 这天来的人不少,包间里热闹非凡。 杜明明交了男朋友,还顺便带了男朋友的表妹和表妹夫过来。 江文韬和女朋友在酒吧事件之后经过无数次的争吵,最终进入冷战期,他干脆彻底放飞自我,这次聚会陪在他身旁的女人是张生面孔,满脸玻尿酸的痕迹,两人搂在一块交头接耳,说到兴头上还亲了一下,不过没人想管这种闲事,对那女人都是客客气气给足了面子的。 吴勉又渣出天际,金铮在他身旁亲眼看着他哄骗正牌女朋友自己正在生意场上拼酒,酒吧妹子也不介意,趴在他肩上看着他发微信,顺便喂了他一粒提子。 陈伟业和李姝杰还在互相了解的阶段,说是互相了解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事情差不多成了,不过李姝杰和沈何启一样都还在老鳖家做客,于是现场陈伟业和金铮成了唯二的形单影只之人。 陈伟业终于不再是金铮大过天的傻白甜了,看了看满场恩恩爱爱的情侣(人),又想到自己只能与金铮作伴,并未像往常一样凑过来恨不得贴金铮身上,只哀愁地叹了口气。 金铮:“……” 原来被陈伟业嫌弃是这个感觉。 所幸没多久沈何启和李姝杰也到了。 金铮正在打牌,听见门口的动静扭头望过去,只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回牌上。身为将军,沈何启受到其它队友们的热烈欢迎,她视若无睹,只顾笑嘻嘻地跑过来搂住他的脖子:“金铮你想我吗?” 引来一片起哄的“啧”声。 金铮先把牌出了,这才头也不回、语气凉凉地回复:“请问这位小姐,你谁阿你?” 这五天来她有空去看望奶奶,有空去探望外婆,有空和难得都早归的父母一起吃晚饭,有空和爱琴海打一场限时副本,有空去老鳖家做客,以致他五天没见她的人影,就现在这一面还是她在老鳖家玩尽兴之后才顺道过来。 “孽子。”她起身在他背上拍一掌,“爸爸都不认得。” 金铮不说话,把她带到自己腿上坐,两条手臂环过她,只是脸上仍没什么笑意,一门心思只顾牌局。 不过沈何启在他腿上,其实这局牌没他什么事了,于是就成了他拿牌,她出牌。 她出了两把以后,金铮的视线从扑克牌移到她身上。 她头发长长不少,发根露出原本的发色,凌乱地扎了个冲天炮。淡妆,金铮是从她亮晶晶的眼皮得出的结论,侧脸对着他,耳垂小巧白净,怕痛又恐针所以也没有打耳洞;身上有非常浓重的旺仔牛奶香。 他低头深深吸一口气:“你这是掉进旺仔牛奶里了么?” “香吗?”沈何启抽空理会他,沾沾自喜像小孩炫耀玩具,“我刚买的牛奶味香水。” 李姝杰在一旁直翻白眼,数落她:“你几岁了你?而且还喷这么多!这味道齁死人了你知不知道?” 金铮笑,脸埋进她肩颈处,任由她身上铺天盖地的奶香味包围他的嗅觉也侵占他的意识。 这一片霸道的甜,甜到腻,甜到人心肝发颤。 像她一样。 第89章 事实证明,沈何启只是牌运好,牌技实在不怎么样,这把牌是金铮摸的,中规中矩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所以连带着她的牌品也开始不好了。 她第一次耍赖的时候,对手吴勉和江文韬看在她是将军的份上都忍了,第二次的时候,吴勉忍无可忍吼金铮:“阿铮,你他妈管管行不行?” 金铮抬头懒洋洋看过去,草草扫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牌,懒得思考局势到底如何,把牌往桌上一甩,直接把赌注约定的钱转给吴勉和江文韬作主动投降。他扶着沈何启的腰想站起来:“不玩了。” 沈何启赌性却上来了,不肯走:“下把我自己摸牌,帮你赢回来。” “不稀罕。” 沈何启不顾他的反对,已经开始着手洗牌。 金铮看她一会,身子重新跌落回椅子里放松下来,单手松垮垮搂住她的腰,另一手拿着手机就工作室的事情回复阿标。 一局完毕,沈何启这一把手气不太好,惨败。这么一输,她的好胜心和好战心立刻被点燃。 但是开始下一把之前要先把这一把的账算了,她回头看到金铮在忙就没打扰,想着自己把钱出了,于是扭回头问桌上其他人:“你们玩多大的啊?” 吴勉正好拿了手机在收上一把金铮的转账,听她这么问便反转手机给她看。 沈何启看清数目后倒抽一口凉气,当机立断身子往后靠到金铮身上,后脑勺枕到他肩上去看他,对自己的牌运信心十足因此话说得信誓旦旦:“这是一次例外,我下一把一定帮你赢回来。” 她这一靠下来,金铮被迫收起手机停下打字的动作,抬眸奚落道:“怎么?活锦鲤今天不灵光了?”他把拿着手机的手从她的背和自己胸膛之间抽出来,横到她身前,再次把钱转出去。 沈何启满意了,身子打算坐直回去,被金铮掐着腰按住了,反正已经有人在洗牌了,她倒也不急,又倒回去。 金铮快速和阿标交代完事情,桌上牌分得差不多了,沈何启神采奕奕准备开始下一把。金铮把手机锁屏,看旁边的陈伟业:“你替上?我们先走了。” 沈何启当然不干。 金铮这次没再跟她妥协,扶着她站起来,说得云淡风轻:“渣渣,我替你付两把赌资不是白替的。” 包间充斥此起彼伏的暧昧笑声。 李姝杰立即卖了沈何启,表示她可以帮忙打电话应付沈何启爸妈。 “最后一把——”沈何启仍是企图挽尊。 输了要翻盘,赢了她就越发起劲,最后复最后最后何其多,谁信她谁是傻子,金铮不理她,强行把她带走。 “阿铮,采访一下睡到兄弟是个什么感受啊?”江文韬在后面起哄。 金铮出门之际回头看他,笑得邪气:“伟业和老吴,你随便挑一个试试不就得了?”说完“呯”地把门关上了。 沈何启一开始还陷在企图翻盘里无法自拔,不过没走几步就被走廊灯光下金铮的美色吸引了,不再惦记那几张扑克牌,主动凑过来,明知故问:“哥们,脚步匆匆的干吗去啊?” “睡兄弟去。”金铮低头看她一眼,义正言辞。 “兄弟虽好不宜贪睡啊,有违天罡伦理,你老是这样放纵肉体的情/欲不太好吧?” “贪你个头。” 他真是受够纯洁的男女朋友关系了。 * 第75节 回家路上,金铮刷到杜明明秀恩爱的朋友圈,照片里他和男友亲密依偎在一起,幸福溢于言表。 他和沈何启认识九年,正式在一起一个多月,却没有一张正儿八经的合照。 目前仅有的两张,一张是高中全年段的毕业照,这张不提也罢,没有都比它强。另一张就是在z市让陈伟业拍的,但是沈何启当时蒙着眼罩,而且听到拍照声立刻暴怒而起,导致她整个人都是模糊不清的。 合照这回事金铮不是没惦记过,但是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除却极少数被她气得吐血的情况,大部分时候都过得都很愉快,以至于次次都忘记,等到事后想起来又已经分别。本来这些事也不用男生惦记,毕竟有几个女孩子不爱自拍不爱秀恩爱,但是他偏偏碰上个钢铁直男。 钢铁直男拍合照也是简单粗暴的,金铮手机里只有一个系统自带相机,沈何启本来还打算要用自己的手机,打开包链发现手机被压在最下面,懒癌一发作就熄灭使用美颜相机的念头了,除了嫌他脸太小要他在前面,没有别的多余的要求,对于灯光角度统统无所谓。 等电梯的空档两人花了十秒钟把这第一张照片拍完了。 沈何启急哄哄要看成果,打开以后以后脸上的笑意有一些凝固,一颗雀跃的心迅速冷静了下来。 她不知道是自己对自己太严苛了,还是事实本就如此,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总之在她看来合照里金铮比她好看太多。高中毕业开始以后的六年时光里,她一日都不敢松懈地提升并维持自我的外貌,可他不费吹灰之力,令她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有资格可以站在他身旁的,明明完全可以是更漂亮的姑娘。 金铮却很满意,又看了好一会的照片,直到电梯来了才把手机收起来,他说:“渣渣,我们好配啊。” 他的话让沈何启一怔,才发现自己又被困住她多年的心魔推到悬崖边摇摇欲坠。她收回这些疯狂滋生蔓延的念头,点头笑。 * 沈何启的牛奶香水留香效果绝佳,洗过澡之后仍然清晰扒拉在她身上,那股甜腻腻的香味挥之不去,稍微一凑近便钻进鼻中,明明是一款极幼稚的香型,可这味道实在太适合她了。 只要闻者有心,生出了无限的旖旎又有何难。 好好一瓶奶香,愣是成了催情香,后果就是……欲罢不能。 沈何启从迎合,到半推半就的就,再到半推半就的推,只是她那点力气宛如蜉蝣撼树,挣扎无果也只好有气无力地骂:“金铮你有完没完,我明天还要上班的呀。” 每当这时候金铮平时的那些绅士风度就一点都不剩了,只余下唯我独尊的破坏欲:“你可是战神,你起得来。” 沈何启身心都到达奔溃边缘,每每以为自己会就此失去意识,然而下一刻她仍是醒着。当一切终于静止下来,她连生气都气若游丝没有威慑力:“金铮你怎么每次都这样?你别想有下次。” “你怎么不反省一下你每次让我旷多久。”生日之后第一次开荤的金铮是发自肺腑对此毫无愧疚之心。 “你别想有下次……” “好好好,没有下次。” 还没有下次,谁理她。 入睡之际,却又想起点什么,唤她:“渣渣。” 叫了三声沈何启都没反应,金铮正打算放弃,她却迷迷糊糊应了。 “跟我回家吧。” 沈何启的脑子已经疲惫到难以思考,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我现在不就在吗?” “我说我家。”他转念想想,又解释道,“我家人在的地方。我爸妈,我外公外婆还有我太公,现在都住在那里。”他顿一会,“我想让我太公看看你。” 沈何启听到这话的时候已经清醒了,他先前有口无心提过一次,但这一次明显认真多了。她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咀嚼这句话,还是好久才说话:“这一趟,只是看你太公,可以吗?” “嗯。” 她便松了口:“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时间早已过了零点,是新的一天了,最快的当然就是当天了。 沈何启闭上眼睛: “明天行吗?” “太突然了,你至少给我点时间做思想准备。” * 金铮这一生最庆幸的事情之一,是和沈何启拍了那张合照。 因为前夜的不知节制,沈何启早上起床上班的时候简直是生不如死,金铮在家里的公司任职当然不必掐点上班,但是沈何启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独活,所以她醒来的时候顺便弄醒了他。 金铮同样也没睡饱,不过他在经历最初的困倦之后他很快调整好了状态,不像沈何启到了公司楼下还在闹起床气。他自知理亏,好言好语地哄着。 送走沈何启,他先去了趟自己的工作室,临走前让阿标给沈何启买顶假发——去他家的时候戴上糊弄一下大人就行。 一天的工作后他照例直接回家吃饭,一回家第一件事先去太公房间待了大半个小时,明知太公听不到,还是说了一会话。 老人虽然听不见,不过一看到金铮,他苍老的脸上就溢满笑容。 云同辉第二次喊金铮吃晚饭,金铮才起身,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拿出手机翻到前一晚和沈何启拍的照片递到太公面前。 尽管沈何启明天就会来,但是他还是想提前与太公分享。他看着太公的脸色先是疑惑不解,然后弄明白照片上的人是谁以后,笑逐颜开,手指艰难地、颤颤巍巍地点上来,指在沈何启脸上,示意金铮。 金铮点头,把照片上沈何启的脸放大些给他看,比了好几遍口型,问他喜不喜欢。 太公用力点头,含糊不清地应“喜欢”。 其实不管是谁,只要是他的女朋友,太公肯定喜欢。 金铮笑开,又对太公说了好几次“她明天来看你”。 太公还是点头,不过金铮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听懂没有,很多时候老人家怕晚辈厌烦,听不懂也愣是装作听懂。金铮又重复两遍,看着护工搀着老人躺下,才离开房间去客厅吃饭。 当晚晚八点。 沈何启接到金铮的电话。 他的声音轻轻的,很低沉,像蒙了一层雾:“渣渣,我把你的照片给我太公看了。他很喜欢你。” “嗯。”沈何启敏感地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不过又说不上具体的来,“要不,我现在就来看他。” 金铮那边陷入一阵沉默,而后他说:“不用了。” 沈何启“啊”了一声,不过没发不出声音,仅仅是张了张嘴。 “来不及了。” 沈何启愣住,然后在这时听到电话那头远远奏起哀乐。 金铮这一生最庆幸的事情之一,是和沈何启拍了那张合照。 金铮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之一,是答应沈何启第二天再去看他的太公。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护工突然从老人房间冲出来,连声呼唤他们。 一桌子人兵荒马乱,齐齐奔了进去。 金铮亲眼看着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艰难地大喘着气,最后一次用慈爱的眼神缓缓扫过床前立着的后代们,最终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然后,阖目长辞。 第90章 逝者年近百岁,丧礼上并没有什么人掉眼泪,氛围虽沉闷庄重,但算不上太悲伤。这个家族最后一次以这样的凝聚力聚集在一起,失去老祖宗这条贯穿始终的纽带,在往后漫长的岁月中将带领着各自的后辈,被时间的浪潮推动着分头远飞。 葬礼隆重,整个家族大几十号人从四面八方赶回x市,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有的是人忙前忙后,金铮安静坐于冰棺旁,寡淡着一张脸,全身上下都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像一尊雕像。 他看似冷静,也未曾掉泪,但是不吃不喝而且排斥与人交流,第二天的时候云同辉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自己上阵失败,又发动了云清流金锦等一系列平时能在金铮面前说上话的人前去劝哄,连话都说不清的吴森煜都没放过,都是无果。 直到金甚拿了一瓶水和一袋面包走到金铮面前。 金铮的视线迟疑着从那双锃亮的皮鞋开始一路往上看,父子俩对视几秒,金甚把东西塞进儿子手里,淡淡道:“吃掉吧,就当宽宽你妈的心。” 金甚在金铮旁边坐下,二十几年的相处习惯使然,他坐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和儿子说什么,最后只好起身,离去前颇有些自嘲地说了句:“我死那天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有今天十分之一的难过。” 葬礼前前后后加起来忙活了四天。 棺木被推进焚尸炉,对金铮而言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终结,无数记忆的碎片放映幻灯片一般从眼底闪过,快得几乎抓不住,随着炉门关闭,他的心也破出一个巨大的窟窿,一瞬间鲜血淋漓,剧痛难挡。 悲伤给了他四天的缓刑期,在过去的四天里他只有麻木的钝痛,趋利避害的本能下,自我防御机制几乎关闭了他所有的情感以抵挡这场生离死别带来的伤害,直到这一刻终于被冲破堤破,洪涛泛滥成灾。 他蓦然记起小时候姐姐说过的话: “就算翻遍全世界都找不到了。” 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他的太公。 * 他回自己的房子,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梦里他回到童年,还是个半人高的孩子,金锦非要给他扎辫子,他不依,但他又打不过比他大七岁的金锦,只好四处仓皇躲避,太公宛如天神降临救了他,最后替了他成为金锦手下的牺牲品,一头稀疏的白发被金锦扎成四个翘着的小辫。他本来还在生金锦的气,但是看到太公这滑稽的样子,还是绷不住笑了出来。 半梦半醒间,他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甜腻得像一粒奶糖,不过只剩若有若无的一缕,并不如记忆里那般浓烈馥郁。 沈何启。 意识到这点以后他就睁开了眼,果然,沈何启蹲在床边,两手各搭了四根手指在床边上,下巴虚虚地搁在上面,正定定看着他。 怕吵醒他,她一路走来的动静都是控制成小到不能再小了,她有点诧异,没想到他警觉成这样:“我把你吵醒了吗?” “没有。”他露出一道轻轻浅浅的笑意,“我闻到你身上的奶香味了。” 沈何启扯起衣领闻了闻:“没有呀,我今天没有喷香水。” 金铮没再解释,只朝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沈何启会意,踢了鞋子上床,一头钻进他怀里,他身上沐浴乳的清爽香味立刻包围过来。 他伸手接过她。 久久的相拥无言。 又同时开口: “你……” “你……” 接着又都等着对方先说。 “想说什么?”金铮率先打破互相等待的僵局,摸摸她的后脑勺。 沈何启从金铮胸膛里抬起头,上挪几寸与他面对面细细端详他的脸,他唇周冒了一圈青色胡茬,人瘦了一大圈,那脸都缩水的有点吓人了,气色也很差,眼里布满红血丝。 她心里一疼,原本是想问他还好吗,本来这就是一句废话,这么一看更是蠢得不像话,她再也问不出来,只重新投进他的怀里,说:“你怎么憔悴成这样。” “我没事。”这句话这些天来金铮已经说了无数遍,对每一个人安慰他的人都如是说,是敷衍,是逞强,更是因为从小习惯把心事闷在心里。只是面对沈何启,他说这话更多的则是想宽慰她,不忍她担心,“怎么想到来看我?” 这么久以来,沈何启终于第一次主动使用了畅通无阻进出他屋子的权利。 第76节 “我来看看你。”她回得牛头不对马嘴颠三倒四。 不过金铮明白她的意思,又一次摸摸她的后脑勺,轻轻揉了几下那厚实的发。 接下来又是很久没人说话。 “金铮。”沈何启突然又抬起头,说出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你饿不饿?我煮点东西给你吃吧。” “拉倒吧。”金铮牵强扯扯嘴角,对她并没有什么信心,“你会什么啊?” “我会煮泡面呀,再加个鸡蛋。” 金铮实在没什么胃口,听到是泡面更是直接拒绝了:“家里没有泡面也没有鸡蛋。” 沈何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那我去楼下买!” 她显然打定主意非要露一手了,金铮阻拦无果,眼睁睁看她一阵风一样冲出去。 她一走,房间里安静下来,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因为她的到来而淡去的哀愁又密密笼罩过来。他也起身,去到客厅餐桌旁就座等待。 他看一眼时间,此刻是上午十点半,周四的上午十点半,也就是说沈何启是请假了来陪他的。 沈何启没多久就带着东西回来了,跑得气喘吁吁脸颊红彤彤。她信心十足地钻到厨房,厨房是开放式的,他坐在那便能把她的笨手笨脚一览无余。 她很专注,出发点也很优秀,不过先下的面再下的蛋,而且是面熟了以后才记起要下鸡蛋,以至于蛋熟的时候面已经被煮的稀烂了。 金铮看了一眼那泡胀的面条就毫不犹豫夹起一筷吆喝她:“你也吃点?” 好心办坏事,沈何启心虚地干咳一声,凑过头来,做个样子小小咬了一口,毫无弹性糊烂的口感确实是体验感很差。 金铮心知肚明,嗤笑一声,把剩下那点送进了自己嘴里。 就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 咽下以后,他把面推远,看向沈何启:“我们出去吃吧。” “好的。”沈何启应得干脆。 “我们去七中食堂吃。” “好不好?” 离开七中的六年来,沈何启不是没有想过回去看看,这是她最怀念的地方,整个世界上除了家以外最喜欢的地方,接纳了她最快乐的三年时光。只是那里留着太多和金铮有关的回忆,曾经的喜怒哀乐在离别后无一例外化作一把把尖锐的利刃,稍近半步都不能,以致她只能懦弱地逃避。 照片,校服,课本,一样都舍不得丢,校卡至今还留在她钱包的夹层里,淘宝的收货地址也舍不得删,可是同样也一样都看不得碰不得,那一大堆的东西都好好地收在家中,何令珍嫌这些没用的东西占地方,好几次想清理掉,因为这事不知道和沈何启吵了多少次。 高中时代还在联系的同学更是一个都没有,除了因为懒于维系社交,更是因为只有把有关高中的一切都剔除出去,她才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 沈何启唯一一次靠近七中是因为去年那会她的表妹也考上七中,报道日恰逢周六,家里便把送表妹报道的任务交到了沈何启手里,毕竟她熟门熟路有经验。 沈何启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一是不好拒绝,二是当时事情已经过去五年,她想也许自己已经可以面对。 都说忘掉一个人,要么靠时间要么靠新欢。 她已经开始接纳别人,更有比三年还要漫长的五年。 可她高估了自己,车子沿着熟悉的街道靠近七中,那座偌大的校园像蕴含着无数的杀气,越靠近她就越是痛,简直就是在刀光剑影里一路披荆斩棘前行,到七中门口,五年不见,正对大门的行政楼作为七中的标志性建筑一如既往地伫立着,而她已经临近情绪奔溃。 她只剩当逃兵这一条活路。 竭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她跟表妹商量:“湾湾,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送你去伟伟哥哥那里让他带你报道好吗?” 说是商量,其实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因为她话完就把车掉头,一路疾驰逃离,把表妹交给表哥后,她狠狠一拳锤向方向盘,不知道自己此生还有没有可能痊愈,她恨透了这个不争气的自己,更对那一刻心里铺天盖地的想念无能为力。 回忆分割线 = “我们去七中食堂吃,好不好?” 沈何启看着眼前的金铮。 这个人她从十六岁第一眼看到,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这场喜欢贯穿过整个青春,让她遍体鳞伤,也让她天生凉薄的人生因此有了不一样的颜色,是她此生最大的偏执,更是唯一的例外。 “好。”沈何启下巴搁上他的肩,在他看不到的背后使劲压抑眼眶里的热泪。 被爱者对她所有的煎熬一无所知。 不过,她也不需要他知道,不需要他知道高中三年她有多喜欢他,更不需要他知道毕业六年里她有多想念他,不需要他看到她的伤痕,不需要他知道这个世界有个人因为他而像一只惊弓之鸟。 这些年所有的念念不忘,她一个人知道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阿铮最近好不容易拉的好感是不是又要败光了= 第91章 沈何启今天穿的白t恤,牛仔背带裤,帆布鞋,背的还是个双肩包。 临出门前金铮在换鞋的空档无意中注意到她这一身装扮,像想起了什么,褪掉穿了一只的鞋,重新趿着拖鞋回了房间。 再出来,手里多了一顶乌黑的假发。他二话不说揪下沈何启头顶的冲天小辫,不顾她的挣扎把那顶假发给她套了上去。 这就是他原本想让沈何启戴去他家里应付长辈的那顶,任务交代给阿标后,阿标问他要什么样的,金铮没有多余的思考,回得斩钉截铁:“越乖越好。” 于是阿标干脆直接买了顶平刘海学生妹短发。 沈何启把假发扯下来的动作随着她看到玄关镜子里的自己时停了下来,顿一秒,拨了拨刘海,抬腿先走了。 毋容置疑,这是喜欢的意思。 一开始不过是存着买都买了那就拿来逗逗她的心思而已,金铮也没想到能有这样的效果,她本来就比同龄人看起来小不少,只要穿的青春阳光一点,七中那些打扮成熟一点的女孩儿未必有她像学生。结果这顶假发一套上去,真就是完完全全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了。 “电梯到了。”沈何启在外头催促。 金铮把拖鞋稍微往边上踢了踢,拿了玄关处的钥匙,关门出去。 电梯开着,沈何启左脚踩在入口处防止门关上。等金铮近到眼前了,她才闪身进去,金铮也跟进去,在她侧后方站定,一条手臂横上去,圈在她的脖子上。 两人身影映在门上。 他平时也不怎么穿正装,穿衣风格相比学生时代并没有什么不同,今天也是t恤牛仔裤板鞋,就算充当不了高中生,但是充当一下大学生绰绰有余。 镜中像映着一对学生情侣。 他们遇见的那样早,可惜在他们的学生时代他们并没有这样的缘分。 * 电梯到地下室,金铮突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他停下脚步,哭笑不得:“等一下,现在学生都放假了。” 正值七月暑假之际。 沈何启侧头看他,说:“准高三七月要上课的你忘了吗?” “是吗?”事情有点久远,金铮已经记不清了,不太确定地纠正道,“我怎么记得是八月啊。” “八月也有,整个七月和八月下半月都要补课的。”沈何启继续迈步前行。 看她这么言之凿凿,金铮也不再纠结当年他们七月到底补没补课的问题,又说:“可是现在他们不一定补。” “补的。” 到了车旁,他猫下腰坐进驾驶室,问:“怎么知道得那样清楚,你最近回去过吗?” “没有,我表妹说的。” 这是她听湾湾说的,湾湾虽然还不到高三,但是已经未雨绸缪开始抱怨学校对待高三生太不人道。 沈何启读书的时候对此却是很开心的,要不然两个月的假期实在太长了,长到望不到头。见不到想见的人日子过得度秒如年,她和别的学生盼着放假不同,她恨不得学校取消所有的假期才好。 金铮心里始终惦记着太公的事,兴致不高,人也很疲倦,并没有多少聊天的兴致和力气。于是车里安静了好一会,直到一个红绿灯路口等红灯的空隙他拉了她的手,打破半程的沉默:“你回去过吗?” “没。” 听到她的回答金铮并不多意外,她连形影不离的前桌好友都能迅速抛掉,更别说只是一个曾经的学习场所。 “黑心肠的丫头。”他轻笑,“亏你们王老师这么疼你。” 沈何启看着窗外沿途的风景,还是那句万变不离其宗的“我很忙的。” 学校门口是马路,没有停车的地方,金铮把车停到学校北面几百米的超市门口,七中上午最后一节课在11:45结束,此刻为时尚早,距离饭点还有半个小时,于是两人慢悠悠走路晃过去。 骄阳似火。沈何启却破天荒没打伞,准确的说,是她压根没记得这回事。 走到学校围墙边,人行道头顶被枝繁叶茂的树木遮得严严实实,一走进树荫连带着温度也骤降下来好几度。六年过去,这些树木又长高长大不少,茂盛到妨碍人行道了,于是靠下的枝丫全是被锯掉的痕迹,路右边堆着一捧捧半枯干的枝条。 七中正门越来越近。 沈何启心里的情绪动荡得越发剧烈,不过比起上一次出现在这里时她的仓皇失措狼狈不堪,这一次更多的是时光境迁的感慨和对青葱岁月的怀念。 其实她怕的何曾是七中呢,它只是母校,又怎么会是她的禁忌和致命弱点。 是金铮赋予了这个地方伤害她的能力。 造成一切的源泉此刻就陪伴在她身旁,他不再是她想见不能见的人,也不再是把所有温柔目光投在别人身上的别人的男朋友。他亲自来了,带着她一步步走回命运让他们相识的地方。 荆棘自动退出一条路,阴霾被大风吹散,野地开出鲜花,灰白重新注入五颜六色,七中的意义变回它原本该有的模样。 * x市这几天又是高温,大中午的点,路边柏油马路都有点融化,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让人看得无端又燥热上几分。 七中的伸缩栅门关得严严实实,透过栅门望进去,大门正对的道路尽头是行政楼,路两边和路中间都是花坛,上头花团锦簇,这里是一片热辣的红,那里是一片明丽的黄,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教学区还要往里拐好几个弯,因此可见范围内一个人影也没有。 走近保安亭,保安处的大爷正在打瞌睡。 金铮敲敲玻璃。 大爷被惊醒,睁眼一看,也不知道嘟囔了几句什么,皱着眉头把窗打开了。 金铮还没来得及说话,大爷把一本本子递了过来,嗓门洪亮,自以为说的是普通话实则只是x市方言换了个调调,显得不伦不类: “你们两个为什么不穿校服,哪个班的?” “请假条拿出来。” 本子每一页的最上行是明晃晃的“x市七中学生违规行为登记处”。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过来是想填外来人口进出学校的登记,没想到大爷直接把他们认成了学校的学生。 曾经的七中管学生穿不穿校服并不是那么严格,除了升起和做早操是强制要求着校服的,其余时间一阵一阵的,校领导哪天心血来潮发威一次,全校就夹着尾巴穿几天校服,等过几天校领导累了,于是学生也又开始松懈。 不在规定时间内进出校门都需要由班主任、年级组、校领导三方签字的请假条才能放行,这点倒是没变。 第77节 金铮正想解释,沈何启恶趣味却上来了,凑上前去给大爷赔笑脸,体谅大爷听和说普通话都吃力,所以直接用的方言:“伯伯,我们没有请假条,我们只是迟到了……” 大爷点点行政楼旁的钟楼,恨铁不成钢:“迟到?现在都中午了,别人都要吃午饭了,你们这叫旷课。” 沈何启无辜撇撇嘴,看着有几分可怜。 “哪个班的?”大爷中气十足,不为所动。 “我是301班的,他是314班的。”高三时各自的所属班级,沈何启答得极顺溜,大爷更是对他们学生的身份没有丝毫怀疑,“赶紧登记,赶紧登记。” 沈何启一边笑眯眯道谢一边接过本子,把时间和两人的姓名学号班级登记好,不等大爷强调,她已经在备注一栏老老实实写上“迟到、不穿校服”。 大爷看她这么乖巧的样子不禁有点心软,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责备的话了,只好拿遥控器开了栅门,故作凶巴巴地赶人:“快去上课!” “谢谢伯伯。”沈何启搁下笔,笑得很甜,道谢的嗓音更甜,像融着两斤白糖。 金铮揉揉眉心,被这个戏精的殿堂级演技深深折服。 等两人进校门,大爷低头去看沈何启填的登记表。 方才倒着看没注意,现在正着看了不禁要感慨一下:瞧着漂漂亮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能把字写得跟狗爬似的呢? 大爷朝两人熟门熟路往教学区走的背影看过去,女孩子脚步欢快,乍一看都有点蹦蹦跳跳的感觉了,双肩包挂在一边肩膀上摇摇晃晃;男孩子倒是沉稳多了,但是来上学的人,居然连书包都没有背。 大爷正想收回视线,便看到男孩子一边侧过头朝女孩笑着说了句什么,一边拉过了她的手。 两个不学好的小兔崽子,被老师看到等着挨批评吧!大爷不想多管闲事了,把窗户重重关上,隔绝了外头扑进来的阵阵热浪。 * 七中并没有什么改变,依然遍布植被遮天蔽日,万紫千红充满花香,喷泉池里还是游着几十条红色的锦鲤,校旗在五星红旗旁边迎风招展,好似一切都还维持着他们六年前离开的样子。 恍惚间时光飞速倒流。 那些年奋笔疾书的寒窗苦读,书堆后面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周一早晨枯燥乏味的国旗下讲话,下课铃声响起后瞌睡一扫而空的雀跃心情,食堂路上的拥挤玩闹……还有无数次的不期而遇,不经意的视线纠缠,率先别开眼的慌乱,那些不为人知的暗涌情愫,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你来我往……那些又酸又甜又苦涩的回忆像一场巨大的海啸,浪头与天边的云齐平,卷土重来,所到之处片甲不留,寸草不生。 只是教学楼外越发斑驳的墙壁、公告栏上陌生的名字和照片、还有眼前不再是十八岁的彼此,都无声证明岁月确实已经匆匆流逝。 永不回头。 第92章 足有一个教室宽的告示牌上篇幅最大的是各个年级上次月考的前百名排行榜。 名单改朝换代,早已不是当年的天下。沈何启凑上去在那扒拉了半天,发现排行榜已经把艺术班也算上了,不过最好的那名也仅在年段位列78名,她越想越遗憾:“早该这样了,害得我从来没有上过榜。” 当年七中要是不把艺术班做特殊处理,她一定会拼了老命读书,这样她的名字就能靠近始终位列前三的那个人。 “我以前成绩很好的。”沈何启献宝似的,手指在二三十名的位置划一划,“能排这,要是碰上超常发挥,”说着又在十几名的位置指了指,“能排这。” “我知道。”金铮笑看她一眼,“我还知道你专业成绩班里垫底。” 沈何启初中那会成绩算不上太拔尖,进七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突击了一段时间画画,走了捷径考进了艺术班。但是上了高中以后学习的本事像开了窍,扶摇直上,用沈耀荣的话来说,就是发育比别人晚,连带着脑子也发育晚。不过她实在没什么艺术天分,专业成绩在班里一直排中下水平,后来连大学专业也没选美术相关。 “你怎么知道?”她眼睛一眯,立刻发现了重点,顾不上反驳自己专业成绩其实还没到垫底的份上了,盖棺定论,“你偷偷关注我。” “反正我就是知道。”金铮拉她,“走了。” 沈何启还打算依依不饶,远远看见曾经的年级组主任走来,下意识就跟做贼似的把金铮的手甩开了。 金铮手里一空。 很有早恋必备的反侦察天赋嘛沈何启。 他笑一笑,慢吞吞跟上。 等和年级组主任走近了,沈何启张口就来:“张老师好。” 金铮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有点恍惚,他早已记不清准高三生怎么补课,更忘了年级主任姓什么,事实上有关七中的大部分回忆他都有些模糊了。 可是这一切沈何启全部手到擒来,就像她从不曾离开过这里。 张主任没有认出她。他和善地点点头,与他们擦身而过。 沈何启回头看,叹气:“老张不认识我了。” 金铮摸摸她的头:“六年了么,毕竟老张桃李满天下。走了渣渣。” 去食堂的路上要经过操场,用绿色的网状铁丝拦着,有班级在上体育课,大概是太热了所以给的自由活动,这么望过去操场上的人寥寥无几,房屋阴影笼罩的篮筐下有几个男生在打球,不远处,有三个女生坐在树荫下,看似并没有正对篮球框,但是那个角度可以用余光看到那群男孩子的一举一动。 “这群打篮球的男孩子里一定有她们谁的心上人。”沈何启断言。 金铮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干嘛,我说错了吗?” “没啊。” 沈何启从来没有看金铮打球的经历,一来是她不想随意暴露自己的心意,二来是三年里金铮打球的次数可能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当年被她问及缘由,金铮的回答很金铮:“一身臭汗没地方洗澡。不打。” 沈何启的视线不由得停留在那群十七八岁的男孩子身上,他们放声大笑着,追逐,奔跑,跳跃,瞄准,投篮,击掌,一张张熠熠生辉满头大汗的脸庞比正午的日头还要明亮。 树荫下的几个女孩难掩兴奋,就差跳起来了。 中学时代的喜欢太简单也太美好,像一汪清泉清澈见底,不见半点杂质,尝一口,甘甜清冽,回味无穷。 有阵微风刮过,头顶树叶飒飒作响。沈何启把脸上吹乱的发丝拨正,就听到旁边的金铮叫了她一声,她应了一声,问他怎么了。 金铮也在看那群孩子,并未转头:“渣渣,你第一次看到我是什么时候?” “军训,你被罚跑。”沈何启不假思索,答案脱口而出。 他扭头看她,被她这么一提他隐隐约约记起来军训那会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出。他漂亮的眼睛随之微微弯起来,映着她的倒影:“这么早。” “什么这么早?” 他不答,把头扭回去看高中生打球。 沈何启直觉有诈,不依不饶地追问:“到底什么啊?” 她问到第四遍,金铮遂了她的意,凑近她的脸直勾勾地迎视她的目光:“这么早就对我芳心暗许。” 沈何启用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尖叫的音高堪比蝉鸣:“金铮!你怎么能这么自恋!” 金铮没有急着追上去,步伐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隔着几步远的距离。 她好面子,所以他给她时间和空间恢复平静。 刚才他的话一说出来,就看到那张白净的脸蛋几乎是一瞬间涨的通红,一如当年他戳穿她在电脑上搜他名字时她的张皇失措、含羞带怒。 都让他第一时间联想到一句小学时候被写烂了的句子:妹妹的脸红的像红苹果。 九年了,沈何启还是这样。 下课铃在这时响起,熟悉的音乐通过伪装成石头、树墩等各式各样物件的音箱,响彻整个偌大的校园。 又是一记威力巨大的回忆杀,金铮看到她的背影脚步有片刻的迟缓。 身高优势下,他没快走几步便追到了她身旁,没想到她的脸还是没完全恢复颜色,尤其耳朵红彤彤的,他实在觉得好笑:“一见钟情就一见钟情,怎么就这么臊啊?” “我哪里臊了?” 金铮投降:“没臊,是我看走了眼。” * 七中的食堂付钱用的校卡集签到、食堂打饭、超市结账的功能于一体,如果是住校生或音乐生还有寝室门卡琴房门卡的作用,充值窗口在食堂一楼楼梯下的小单间,要是忘带校卡,可以买一张单独的食堂卡进行餐厅的消费。 金铮正要开口和窗口工作人员买一张食堂卡,被沈何启拦下:“我有卡。”又小声嘟囔道,“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说着把钱包夹层里的校卡拿了出来,卡贴还是高中时代贴上去的科比的照片。 钱包夹层里还有一张照片随着她抽校卡的动作被带出来,轻飘飘被风吹着斜着飞出去,落到金铮脚边。 他弯腰,先她一步捡起。 那是一张拍立得,沈何启穿着吊带热裤,窝在沙发里笑眯眯抱着一只体型庞大的狗,如果他没猜错,这就是野营那天扑过来的阿拉斯加,他还记得它叫元宝,也记得它的主人和沈何启说话时冰冷残酷的语气,以及临走前那句夹杂着万千复杂情绪的“沈何启,我敬你是条情种”。 金铮脸色未变,也没多看,直起身后就把照片还给了沈何启。 沈何启接过,掸掸灰尘,又放回了钱包夹层。 “充多少?”工作人员问。 没想到这校卡过了这么多年还能正常使用,沈何启很意外,想着只吃一顿,毕竟只是食堂,再怎么样两个人五十块钱绝对满打满算了,金铮却已经抢先一步回道:“五百。” 沈何启被噎了一下:“疯了?充这么多。” 金铮只顾掏钱,等充完钱走远了,他才说:“以后我们常来。” 那个小插曲双方默契地都没提,只当它从未发生。 * 七中食堂分三层,其中第三层的装修最好,价格也相对贵不少,所以去三楼的人没有去一楼二楼的人多,比较清净。高中那会金铮基本都去的三楼,沈何启当然是跟随他的脚踪,三年来去一楼二楼的次数屈指可数。 教学楼到食堂路不近,大部队还没有杀过来,只有刚才体育课那几个学生抢了先机。两人于是不急,慢悠悠晃到三层,才发现三层楼梯口的铁门关着,被一把生了锈的大锁锁起来。 毕竟此时只有高三一个年段在补课,开两层食堂已经足够。 顿觉遗憾。 最后在二楼就的餐,零零总总点了三个餐盘的菜,在角落选了个位置坐下,尝了红烧茄子,尝了大排,尝了狮子头。 别的已经没耐心尝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七中的食堂还是一如既往的只管生存不管生活。 沈何启戳了戳煮的稀烂的米饭,搁下筷子:“算了,我们以后还是别自找苦吃来七中吃饭了。” 食堂出来,再往东边一点就是曾经咖啡屋和奶茶店的地点,奶茶店倒还在,门口的招牌在多年的风吹雨淋下显出些残败,咖啡屋已经换成了一个卖关东煮和煎饼的店,排了老长的队伍,顺着树荫歪歪斜斜的一长列,三两成群,其中有不少小情侣。 现在的七中对校服的管制很严格,目光所及处没有一个学生是穿自己衣服的,而且校服也不再是当年丑不拉几的运动服款式,全部换成了漂亮的制服,红黑相间,领口处有漂亮的领结。 他们两个显得不伦不类。 于是躲开了人群晃到了小树林。 所谓小树林其实并不是真的小树林,它位于食堂背面,和操场的最尽头毗邻,这里曾经确实种着一片不大的竹林,不过后来竹林被改造成了一个鲜少使用的游泳池,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开水房和废弃不用的自行车棚,不过开水房只在傍晚时分开放,所以正常情况下这里人烟稀少,叫它小树林,除了因为这里曾经真的是一片小树林,更是因为这里适合情侣搞些亲亲我我的小动作。 人一少下来金铮就又拉住了沈何启的手,其实这种行为他在高中那会从来不做,除却被老师看到影响不好这点顾虑,他也实在理解不了走路就走路为什么偏偏要拉个手,幼稚得要命。 换了沈何启,他就是想幼稚一把。 第78节 泳池旁有木椅,两人并排坐下,沈何启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一草一木,在七中生活的三年在脑海里越发清晰明了,熨烫着她每一根血管都为之颤栗,她把双腿伸直翘了翘,试图放松自己,又说:“不知道老王现在还教不教高三。” 老王管理有方,恩威并重,学校连续很多年都委以她教高三的重任,沈何启高三那年老王刚好抽到教美术班,于是沈何启遇到了她这一生最敬重爱戴的老师。 “你想看她的话我们去问问看。” 她犹豫一会:“算啦,什么都没带,总不好空手去见她。” “那我们下次再来。” “嗯。” “沈何启。” “啊?”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冒充学生进来的,待会怎么出去?” 没有请假条,门口大爷绝对不可能放行。但要是说实话自己不是学生,丢脸另说,那急躁的大爷怕是气得要报警。 沈何启方才没想到这一茬,被金铮这么一说也懵了,过一会,她又无所谓地一挥手:“那我们等到学生放学一块走好了。” 通校生不需要参加晚自习,下午上完四节课以后五点四十五放学,距离现在,金铮抬手看看表,嗯,还有五个半小时,真是个好办法。 树荫凉爽,蝉鸣阵阵,微风拂过,满息花香,大好的夏日时光,浪费与有趣之人又有何妨? 他偏过头热烈地吻她。 漫长的一吻结束后,双方的气息都有些粗重,金铮擦去沈何启嘴角溢出的口水,看着她水光潋滟的眼眸,笑言:“要不是有监控,我都想来一场校园py。” 只是无心之说,没想到一语成谶,没过多久有学校领导脸色铁青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七中除了寝室内部和教室内部,整个学校遍布监控,号称360度无死角,不过一直以来监控都只起到一个威慑作用,除了考试监控考场,学校并没有那么闲二十四小时盯着监控看,更何况监控数量实在太多,刚好被注意到的几率实在微乎其微。 所以虽然每一个七中学子一进学校看到那么多冒着红光的摄像头确实会慌一阵子,但是几天过后就明白套路了,直接当这些玩意不存在,该干嘛就干嘛,要真的在作奸犯科的时候被某位心血来潮看监控的老师抓了,那只能自认倒霉了。 “你们两个,哪个班的?!” * 高三教学楼四楼。 语文组办公室。 王老师和祝老师憋着笑拼命给校领导解释:“童主任,他们没骗你,这真的是我们往年的学生,您放心把他们交给我们。” “就算不是在校学生,也不该在学校这种地方做出亲密举动,万一被学生看到了,影响多不好!” “是是是,童主任您说得对,我们一定好好教育。” 好不容易把校领导劝走,两位老师饱含八卦、打趣、不可思议、故作威严等复杂情绪的目光把沈何启和金铮滴溜溜打量了半天。 沈何启苦着一张脸求饶:“王老师。” “臭丫头。”王老师拿书打她的头,“还记得我是王老师?” 这些年来沈何启每年教师节都会发一句“王老师节日快乐”到她的邮箱,没有一次遗漏,但是也仅是如此,除此之外再无其它音讯。 “王老师我今天一时兴起回的七中,忘了买点东西过来……” “用不着你买,我有钱自己买。你人到这里,我就很高兴。”王老师说着把旁边没人坐的椅子拖过来给她,“坐。”又对祝老师笑,“你学生你自己管啊。” 祝老师也笑:“还分什么你学生我学生啊,这不都是一家人了。” “祝老师我自己来。”金铮自觉去远处搬椅子,回来听到两位老师颇有默契地审问沈何启: “结婚没?” “你们结婚了吗?” “没呢,刚追到手没几天。”金铮把椅子摆到沈何启身边坐下,“结婚了还请两位老师赏光来喝喜酒啊。” 他说的那般自然,沈何启眼皮一跳,扭头去看他,蓦的记起生日那夜他说的话:我什么都敢,是你不敢。 “只要你们记得叫我们,我们肯定来啊。”王老师说着又半真半假地对祝老师埋怨,“老祝你这爱徒倒来了好几次了,我这个呢?掏心掏肺就都把她当亲闺女了,结果一毕业了就每年教师节来敷衍我一下。” 沈何启被她说的心虚,百口莫辩,真实理由是不能说的,只能弱弱声明:“我没有忘记您。” “行了,不逗你了。”王老师又打量他们两一番,噗嗤一笑,问祝老师,“老祝,我看人真的准,你记不记得我以前怎么说他们两个的?” 祝老师不解,也打量两人一番,而后恍然大悟,甘拜下风:“以后我就叫你王半仙了!” 沈何启和金铮一脸莫名。 等王老师消化完自己居然有这般未卜先知神机妙算的技能,才笑着解释给他们听:“你们读书那会,我就说过你们配。” 时间拉回到六年前的那个春末夏初的午后。 语文组办公室里靠近角落的两张办公桌,两名教师面前分别站着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男生正在被委以班班有歌声比赛指挥的重任,女生正趴在桌上艰难地默写课文。 女生卡壳了。 男生注意到,在不情不愿接下指挥的任务后,转身之际给了她一点提示:背负青天。 女生眼前一亮,茅塞顿开,悄悄咬唇看他离去的背影,脸上怎么都藏不住笑意,然后下笔如有神。 王老师虽然在和祝老师聊天,但是这一切的小动作她全用余光看在眼里,不过她向来宠爱这名学生,更不是死板固化的人,所以心软之下对这个作弊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女生又卡壳了,不过这次她没有救兵了,挣扎了许久,苦着脸要求重默。她默了三遍才全对,但是背负青天那里一次也没有再忘记,王老师注意到,每次写到那里她都格外认真格外流畅。 看女生像死里逃生逃命一样小跑出了办公室,王老师笑着摇摇头,对祝老师说:“这俩小孩还挺配的。我看说不定我们到时候还可以结个亲家。” “谁和谁?”祝老师在批改作业,闻言抬头,“你说金铮和你那宝贝学生?” “对啊。” “拉倒吧,不是跟你过了,人家有女朋友的,还是八班那个小姑娘。”因为金铮的学习成绩始终位列年级前三,谈恋爱也从来不在学校有什么越界的过分举动,所以祝老师并不对他进行管束,“八班那个诶,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哪个男孩子会不喜欢。” 王老师有严重的恩师滤镜,反驳道:“谁说的,我觉得我们沈何启也是很漂亮的,就是不会打扮,还有点晚熟。老祝,你是没看见刚才两个人那个默契的小样子,你要是看到了你也一定赞同我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祝老师觉得阿铮谈恋爱从来不在学校有什么越界的过分举动,发生在金铮抽烟、腿上坐着舒怡维被教导主任抓住之前。 不是bug哈,是阿铮平时太会伪装了= =祝老师那时还不知道他的爱徒私下这么狂放呢。 第93章 师生四人久别重逢,一叙起旧来就有点刹不住脚。 到了下午两点缺三分,午休时间即将结束,祝老师下午第一节还有课,于是金铮和沈何启也起身道别。 沈何启在走廊上走几步,回头看到王老师还在办公室门口站着看她,她挥挥手:“我以后会常来看你。”想一会,又加一句,“这次是真的。” 王老师轻轻颔首,向前摆手示意她离开。 沈何启又看她几秒,才缓缓转身。 楼梯走了两步,钟楼两点整遥远的“咚”声传来,随之,熟悉的午觉叫醒铃声的前奏通过广播响起,由轻到响,拨乱心弦。 这一次再无处可逃。 《飘摇》。 风停了雨知道, 爱走了心自然明了, 他来时躲不掉, 他走得静悄悄, …… 胸膛仍传来明锐的疼痛,带来强烈的痉挛,只是同样也伴着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她不敢路过的街,没有她不敢回的地方,没有她不敢见的人,没有她不敢听的歌。 高考毕业后她人离开七中,灵魂却被困在这个与他共度三年的地方,日日夜夜受尽折磨,不得安宁和自由,如今她终于可以打破围城带它走。 沈何启垂下头,一滴眼泪砸向脚尖。 怕金铮看到,绕到他身后,高他一级台阶,拽着他的衣服下摆把头埋到他后背。 金铮只当她起了玩心,这么一前一后走路脚好几次撞在一起,他警告:“要摔了。” 沈何启不理。 午休铃后还有十分钟休息时间,此时楼道里人上上下下的人不少,不免都拿好奇的眼神来看他们,金铮去背后捞她:“这么多学生在,注意点影响。” 她已经收拾好情绪,眼睛其实还有点哭后的异样,不过脸上笑嘻嘻的表情占据了金铮所有的注意力,他无奈责备:“好好走路,老跟个小孩一样怎么。” 出校门的时候自然被门卫大爷给拦了,说出实情后大爷气得不轻,把两人结结实实训了一顿,不过沈何启态度太诚恳表现又太乖巧,大爷虽然嘴里骂骂咧咧,但是也没多为难他们,拿了遥控器把门开了。 待两人出去,大爷正要关门,金铮叫住他:“大伯,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拍张照片?” 这得寸进尺的举动无异于是在挑战脾气火爆的门卫大爷。 大爷开炮之前,金铮歉意地笑:“我想补给我女朋友一张毕业照,我们以前那张……”他停顿,解释得笼统:“没照好。” 六年前年段毕业照就在七中校门口进行拍摄。 那天年段大几百号人把场地挤成乌泱泱的一片,那天的云层低得像压在头顶,那天沈何启头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毕业和离别近在眼前。 这天宽阔的镜头里只有冷冷清清两个人,这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这天沈何启释放了一个九年的囚徒。 照片按照金铮的要求是隔得老远拍的,把整个七中大门都拍了进去,人影就只剩小小的两只,弄得大爷颇为不解。 金铮却很满意,再三道谢后,带着沈何启又沿着围墙边的人行道原路返回走往超市门口取车。 路上他把照片也转给沈何启,沈何启点了保存,再无动作。 秀恩爱这个问题两人之前就讨论过,意见高度一致认为很多事情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昭告天下,所以至今为止都没有在社交网络公布恋情。 金铮怕沈何启口是心非,他虽然不喜欢秀恩爱,但同样也不到排斥的地步,交往的历届女朋友但凡需要这份安全感他从来不拒绝。 所以他重复确认了好几遍。 问多了沈何启就不耐烦了:“怎么?你跪久了站不起来了?” 金铮被逗乐,捧着她的脑袋夸她:“果真不同凡响,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上了车金铮却没返程,而是又开着往七中的方向去了,他把车停在校门口,从置物箱里拿了两包烟下车。 沈何启看着他在猛烈的日头下不急不缓地走着,头发被阳光照得金黄,他到传达室窗口,把烟递了进去。 第79节 他这个人永远礼数周全,滴水不漏,时时刻刻不忘保持良好的教养和绅士风度。 在七中食堂没吃多少东西,两人先去商场吃了顿饭,再从商场出来太阳也没那么晒了,于是金铮领着沈何启去山上看太公,活着的时候没来得及,死后做这些为时已晚,却能让活着的人有自我安慰的理由。 墓地海拔不低,沈何启还没爬到一半就累得气喘吁吁两腿直打颤。 “我走不动了,金铮你背我!” “不行,山上这样很危险。”金铮拉着她的手耐心继续前行,实在走不动了就原地坐下歇了一会,她脑袋搁在他肩上,他耸耸肩奚落她,“体力差成这样,难怪每次做不了多久就哭爹喊娘要死要活。” “放肆。你太公还听着呢。” 金铮往上瞄一眼:“远着呢他听不到。”然后拍板定案:“你以后每周至少三次跟我去健身房锻炼。” “……” 金铮的太公和太婆合葬在一块,用的是非常典型的夫妻墓。墓前一片花海,束状的,盆装的,也有花篮,挤得满满当当,太公的名字的描金色下还隐隐透着红色,夫妻中一人先亡后,墓碑上便把配偶的名字也刻上去以便死后合葬,死者名字金色,未亡者则用的红色,直到死亡再涂改成金色。 金铮在墓前静静站了很久,方才他还能说说笑笑,一站在这里整个人就落寞起来。他看着墓碑上太公的照片良久,俯身去擦拭一把并不存在的灰尘:“傻老头,一天都等不起,后不后悔?”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字正腔圆的问候:“太公好,太婆好,我叫沈何启,今年二十五岁,金铮带我来看你们。” 他回过头,有些忍俊不禁。 夕阳西下,墓碑上那两位经历了二十年的互相等待终于重逢的老人面容慈祥,目送他们的曾外孙牵着他的女孩缓缓下山。 没走几步,沈何启想起自己还没道别,于是又转过身挥手,一张脸神采飞扬:“太公太婆再见!” 金铮也回头望,嘴角微微翘起来。 沈何启没说,金铮也没问,直接把人带了回去。 家门一关,两具年轻的身体便按捺不住地纠缠在一起,只剩本能的缠绵。 完事的时候天彻底黑了,金铮摸摸沈何启汗湿的头发,问:“你今天还回家么?” “不回了。”她懒洋洋地,隔了一会才有气无力地回答。 “最近你家里不管你了?” “偶尔一次不回家,没事的。” “你最近夜不归宿的次数可不叫偶尔一次了啊。” 沈何启作势撑着他的胸膛要起来:“既然如此,那我不舍命陪君子了,你现在就送我回家。” 又被他摁回去。 幸亏有她陪着,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自己该如何撑过最初的这段日子。 “明天上班吗?” “要的,明天要去了。” “那明天晚上还来陪我吗?” 沈何启很为难地拒绝了:“可能不能了,不然我爸妈真的会怀疑。” “你已经25岁了。”金铮提醒她,“不要一直被父母牵着鼻子走。” “被家长知道的话,事多,很烦,我特别讨厌被管。而且吧……”她去捏他锁骨,“我妈可讨厌你了。” 金铮顿了顿,第一次将一直以来闭口不谈的家事和盘托出。 待他说完,沈何启却很久没有回应。 金铮怕她乱想些有的没的,去扯她耳朵:“渣渣,我爸是我爸,我是我,不能混为一谈。” “我知道。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婚姻会把一段感情变得面目全非。”她语气平静,也分享自己的家事给他听,“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在我爸手机里看到他发给别的女人的短信。短信内容我永生难忘,肉麻到我现在都不好意思念给你听。我那时小,怕他们两个离婚,所以我不敢告诉我妈,也不敢质问他,就一直装作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妈有没有察觉到,反正他们两个这么多年还是貌离神合地过下来了,待在一块永远没话聊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唯一的共同话题就是我。其实他们两个年轻那会谈恋爱我外公死活不同意,因为我外公家是文化人,我爸才初中毕业,家里也很穷,我外公看不上他,但我妈一门心思要嫁给他,我爸打动我外公外婆花了很多心思。这件事到现在还在我那帮亲戚中是一段美谈,讽刺吧,这顿婚姻明明恶臭无比。” 她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我知道的夫妻,就没几个男人没出过轨的,他们很多人年轻的时候也都真心相爱过,女人心软,又顾及孩子,基本都会选择凑合过下去。我本来就讨厌应付婚姻里的繁文缛节,也不想生孩子,怕痛,怕身材走样,更不想为了孩子失去自我连踹掉一个出轨男人的勇气都没有,如果唯一支撑这一切的爱情都最终会消失,我实在不知道婚姻的意义是什么。” “造成两看生厌的从来不是婚姻,而是婚姻里的人。”金铮静静听完,说话带动胸腔微微震动:“婚姻的意义,不就是合法拥有喜欢的人吗?” 不假思索,理所当然。 沈何启一愣。 第94章 第二天早上沈何启到点起床,她从金铮怀里钻出来,一直到她洗漱完毕,金铮都未曾醒来,丧礼那几天实在耗费了他太多的心神和精力。 距离上班的空余时间不多了,不过她临走前还是走到床边细细看他,目光一点点掠过,看他精致的眉眼,看他挺直的鼻梁,看他秀气的嘴唇,这一看就有点忘记时间。 她甚至比当年更喜欢他。 当日和老鳖李姝杰一道吃饭,她那句没头没脑的“不会”就是回应她们说她会腻了金铮。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乐趣,最喜欢的存在,她赖以生存,怎么会腻。 金铮被她看醒过来。 她用房间里的化妆品画了精致的淡妆,从头到脚穿的都是他买的衣服,手腕上戴着他的同款手表,因为弯腰而垂着微微晃动的项链也是他生日那天送她的那条小熊□□。 外人不得而知的衣服里面遍布他肆虐留下的痕迹。 她眼眸里盛的是他,心里也全部是他。 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打着金铮的记号。 “上班去?”金铮不等她回答,抬起手腕看一看时间,皱起眉,“又快迟到了,我送你去。” “别了,等你换了衣服更晚,我自己去,你再睡会。” 言之有理,金铮不再反驳,不过没继续躺着,起身把人送到电梯口,一只手臂圈着她的脖子,看电梯显示屏上楼层越来越近,像小孩撒娇:“今天晚上,真的不来了啊?” 沈何启点头,义正言辞:“为你的腿着想,还是不来了。” 最近夜不归宿的次数平心而论算不上多,但是这已经远远超过她往常的频率了。 金铮下巴蹭蹭她的头顶。电梯到了,他遂松开手,在她后腰间轻推一把,嘱咐:“路上开慢点。” 把人送走,他早没了回笼觉的瞌睡,再回房间,发现两人昨天的那些衣服都不见了。 阳台上洗衣机在打转。 金铮一挑眉,暂停洗衣机开了门去看,沈何启这个懒货果然压根不区分什么深色浅色,直接把所有的衣服,包括内裤袜子全一股脑丢进去转了。 他的女朋友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拘小节的女人。 牛仔裤掉色,两件白t都被染上几缕蓝色,湿漉漉地被金铮拎出来丢进垃圾桶,惨遭报废。 衣服甩干晾起来,女人的内衣挂在上面,随着微风轻摆,和他的衬衫叠撞在一起,显出别样的亲昵。 收拾完自己,金铮动身去公司,与金甚在一楼电梯厅碰到。 金甚显然没料到金铮会这么快回来上班,毕竟太公去世这个打击太重磅,所以看到他很是意外,愣了愣,问:“你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不必了。昨天休息够了。” 金甚办公室在顶层,电梯也是专用的,他的电梯到的时候金铮还那在等普通电梯。他迈步进去,看着儿子目不转睛看着电梯旁的楼梯显示屏,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显出几分憔悴。他按住开门键阻止电梯门关闭,淡声道:“累就回去休息,也不差这一天的。” 闻言金铮抬眸看过来,父子俩对视两秒钟,金铮有些冷淡地点点头。 金甚松开按键,几秒种后电梯门随之自动关上。 上行电梯里,金甚突然自嘲地笑了笑:“老杨。”他叫他的司机,“我越来越发现,其实我的儿子真的很像我。” 老杨也笑:“老板您这话说的,虎父无犬子,您的儿子,当然像您了。” “我心里一直怨恨着当年的事,哪怕做了亲子鉴定,明知道阿铮确实是我的儿子,但是我一看到他就想起同辉的背叛,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对他确实没多少关心,甚至是刻意冷落。我一直觉得他一点也不像我,不够狠,性子太柔,就连长相……一个男孩子长得这样招摇,我更加不喜欢他。唯一一次让我意外的是他读书那会为了吴家老四打架,肩上那么大一个伤口,血肉模糊,清理伤口缝针的时候一滴眼泪没有掉,叫都没叫一声。”他一边说着,一边拿两根食指比划伤口的大小,“我第一次想我的儿子或许不是我以为的那么懦弱,可是那件事之后他又恢复了原样。” 电梯到达顶楼,不过金甚显然没有要止住话头的意思。 “一直到最近。雷厉风行要裴艳拿掉孩子,条理清晰跟我讲条件,然后就真的认认真真来上班了。他太公葬礼他差不多整整四天没合眼,他和老爷子感情深厚,我原以为他要颓废好一阵子,没想到就用了一天,他就重新站在了这里。” “这么多年,我可能一直都在错怪他,更从来没有对他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我最近老是想起他小时候,比现在阿煜还要可爱,总是缠着我要我陪他玩,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这么狠心,宁愿赶他出去然后一个人在书房抽烟也不满足他。” “他二十五了,我哪怕有心想弥补,也什么都晚了,他已经不需要我。” * 金铮一直在办公室待到晚上八点,阿标来敲他的门,小心翼翼地探进一个头来:“老板,你还没忙完?” 金铮看一眼电脑下方的时间显示,头也不抬:“没,你先回去吧。” 只有忙碌才能阻止自己想东想西,回了家,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只剩锥心刺骨的悲痛和思念。 “那我不客气啦?”自从车里被金铮发现计生用品后,阿标彻底在老板面前放飞自我不再压抑天性,他笑得几分猥琐几分下流几分意味深长:“我今天约了个妹子……” “行了。”金铮终于舍得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笑骂道,“滚吧。” “谢谢老板,老板你也早点回家。” 阿标走后,金铮重新把注意力丢回电脑上的ppt,继续与上头复杂繁琐的数据做搏斗。 一杯咖啡见了底,他起身去茶水间倒了一杯回来,回来刚好看到手机屏幕暗下去。 有新消息,而且是沈何启的。 ——妈的金铮你再不回来我就回家了!!! ——【捶桌的表情包】 他一怔,笑开,满眼流光溢彩。 ——十五分钟。 又痞笑着加一句: ——洗干净等我。 * 连续两晚的夜不归宿后,沈何启再不敢造次,老实了一个礼拜,基本天天在八点前到家。 不过两天而已,却生出相拥入眠的依赖和习惯,她回家睡的第一晚,电话一个晚上都没挂。 此外金铮的一周三次健身房是和她来真的,真的也给她办了卡带她去。她第一次去完大半条命都丢了,第二次去剩下小半条也没了,第三次就耍赖不肯去了,不过抗议无效,依然被金铮强行带去。 第80节 “你要把我体力练那么好干什么?信不信我榨干你?”沈何启掰着健身房大门的门框不肯走,大放厥词。 金铮斜睨她一眼,颇为不屑:“你尽管放马过来。”稍稍用力一拉就把她拉了过来。 照例三十分钟的无氧,再三十分钟的有氧。 人体适应性很强,尽管还是累得虚脱,但是已经不像前两次那样奔溃。 洗完澡出来,金铮靠着墙等在女更衣室外,看她走路步伐比较之前轻盈一些,问:“是不是感觉好点了?” “没有!”沈何启怎么会承认。 金铮知道她的德行,嗤笑一声,并不和她争高低,只接过她的运动包送她回家。 分别之际,他提醒沈何启:“明天韬子带他未婚妻过来,你可别有什么过激行为啊,上次那个女的,你就当从来没看到过,知道吗?” 次日是陈伟业的生日,还是老规矩誓做最清流的纨绔子弟团体,只请最亲近的几个朋友一起吃个饭。江文韬在和未婚妻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获得胜利,未婚妻主动求和。他怕露馅,叮嘱了几个朋友好几次。 沈何启头抵着车窗,闻言懒洋洋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不应话。 “渣渣,你听见没有?别搞事啊。” “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发现我爸出轨之后的当天就写了篇日记,题目叫我爱我家,把我家的温馨和睦,爸爸妈妈相亲相爱写得绘声绘色,强调了我有多幸福多珍惜我的家,装作忘了藏起来放在桌子上让他们看到。亲爹我都不管,亲妈我都瞒,我犯得着多事管江文韬吗?”提到父亲的不忠,她语气很差,“你们男人怎么就这么管不住下半身?天下乌鸦一般黑。” 四年级的沈何启,还那么年幼,一边是发现了父亲的秘密,三观尽碎,又恐惧又愤怒又担心,但是一边又能若无其事在父母面前演戏,甚至还能定下心神写出那样一篇日记,为了让父亲惭愧,也为了麻痹母亲。 那么小就又那样的心机,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不择手段。 金铮有些心疼,还有些啼笑皆非的矛盾:“你爸爸回心转意了吗?” “不知道,第二天放学回家家里的菜丰盛得像过年,后来我也没有再发现过蛛丝马迹。反正现在应该是彻底收心了,他每天不是在店里就是在家里。” 她把自己的阴暗面毫无保留地在他面前展示:“虽然很对不起我妈,但是我不后悔。李姝杰父母离婚后各自再婚,又各自有了小孩,她在哪里都像一个外人。什么都要靠自己,一个人租房子住,车子也是自己赚的,更不可能有父母嘘寒问暖给她零花钱,今年过年的时候,两边家庭都没发现她没去吃年夜饭。” 她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我一定要先管好自己,才能去爱别人的。” 说完点点头,自己认同自己说的话。 第95章 次日,陈伟业生日。 和金铮一样,陈伟业也在生日这天认爱,正式和李姝杰成为男女朋友。 谈了恋爱的陈伟业成熟不少,不再像从前一样幼稚滑稽,穿衣风格和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了几分稳重,更不再缠着金铮像狗爱慕肉包子。金铮带着沈何启又是最后一个到场的,陈伟业坐在主座上,听到门口动静的反应仅仅是回过头朝他点了点头,倒是对沈何启展露了笑颜叫了她一声“小加四”。 金铮:“……”儿大不中留。 去座位的时候顺便愤愤然踢了陈伟业椅子一脚。 陈伟业被踢的整个人震了一下,回过头来像是在面对一个顽劣的孩童,叹气,无奈的口吻:“阿铮!好玩吗?” 毫无防备失去粉头的团宠金铮:“……” 洞晓一切的沈何启立刻一掌拍在交头接耳的陈伟业和李姝杰中间的桌子上:“菜鸡伟业,你为什么无视金铮?” 这一掌差点把陈伟业吓得蹦起来:“我什么时候无视阿铮了?”他自己没发现自己的变化,所以委屈巴巴向金铮诉苦:“我没有啊。” “没有。”金铮淡声附和道,拉着为他出头的大哥大落座。心情多云转晴,在场每一个男人都带着女伴,但试问哪一个看了这一幕不羡慕他有这么一个护夫狂魔的女朋友,虽然这狂魔的暴脾气不止是用来维护他,对付他的时候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气氛一片祥和。 所有人都对江文韬在和未婚妻争吵期间的那段出轨绝口不提,江文韬的未婚妻经过那一场大战也收敛和温顺许多,两人蜜里调油的模样宛如回到热恋期。 吴勉对于如何大享齐人之福又不东窗事发得心应手,这次带的是正牌女朋友,众人一口“吴嫂”叫得顺口,仿佛彻底不记得自己前几天聚会的时候叫酒吧妹子叫的也是吴嫂。 沈何启冷眼旁观这一场又一场的闹剧,不禁得出一个结论:金铮要是沾花惹草,他这群狐朋狗友也一定会帮着他这般隐瞒她欺骗她。 她把这个结论发给金铮。 金铮看一眼,头也不抬,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跳跃几下,回复了:彼此彼此。 沈何启看看李姝杰,又看看老鳖,寻思:也对。 心里平衡了。 陈伟业从手机屏幕里抬头,有些为难地说:“林清韵问我们在哪,说要过来。” 这话一出,在场知情者的眼睛都去看金铮和沈何启。 沈何启瞬间明白了,问金铮:“又是你招惹的人?” “我可没招惹过她。” 江文韬解释给沈何启听:“就是跟我们一块玩到大的一个丫头,高中去新加坡读书了,前两天放假回来,本来今天说不来,不知道抽什么风又反悔了。” 他们这群人除了陈伟业是金铮上高中以后带进来的,其他人都在十岁前就互相认识,全都是一起长大的交情。也就是说陈伟业和林清韵一个加入这个圈子的时候另一个刚好出国,相处机会不多,因而并没有多铁,所以一开始林清韵说不来,至于又反悔说要来——江文韬嘴上说的是不知道她抽什么风,其实心知肚明这悔是为了金铮反的。 也就是说,没有拒绝的道理。 沈何启一挥手:“一起玩到大那就来呗。” 大家又去看金铮。 身正不怕影子歪,金铮倒是气定神闲,朝陈伟业扬一扬下巴,“你的生日,你做主。”说着去捏沈何启后颈,“反正这位啊,大方得很,我都怀疑我再纳一个小的她都没反应。” “清韵的男朋友对她很好,她前两天还在给我秀恩爱。”杜明明和林清韵作为圈子里唯二的两个姑娘,交情匪浅,免不了要为好友说两句好话,“肯定不会再缠着铮哥了。” 吴勉不屑地笑一声:“她什么时候断过男朋友,还不是一见到阿铮就骚,典型的得不到膈应一把也好,想当年把……”往事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咽了回去,对沈何启说,“反正待会她要敢乱来你就削她,我们都站你这边。” 陈伟业和江文韬也点头如捣蒜。 毕竟沈何启和别的这个嫂那个嫂的不一样,她不但是金铮的女朋友更是将军。 金铮笑起来,在沈何启后颈的手绕过去搂住她的脖子耸一耸,对于方才二人得出的结论“万一有情况他这群狐朋狗友会帮着他骗沈何启”十分怀疑。 十几分钟后,一个扎着长马尾身穿吊带衫皮热裤的女人出现在包间里,发育良好胸脯高耸,虽然妆容不淡,但是因为个子只有一米五出头的关系给人一种童颜巨乳的感觉。她一进来一双眼睛就第一时间在十几个人中锁定了金铮和沈何启。 沈何启色眯眯往她胸部上瞄一眼,也不和她有什么眼神交流,扭头压低嗓音对金铮说:“你纳吧,我允了。” 被金铮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纳来便宜你是吧?” 林清韵收回视线,热情地和陈伟业打招呼:“伟业哥生日快乐~”又去看李姝杰,“这是业嫂吗?业嫂你好。” 一张桌子还剩两个位置,一个在距离金铮两人开外的地方,中间隔着吴勉和他女朋友;一个在距离沈何启两人开外的陈伟业李姝杰身旁,另一侧与老鳖夫妇比邻。 林清韵走到吴勉女朋友旁边的位置,正要坐下,又站了起来:“吴勉哥,我能不能和你换个位置,这里空调风对着吹好冷啊。” 吴勉坐在金铮旁边。 吴勉不为所动:“嫌冷那不是还有个位置吗?” “旁边我不认识嘛,而且那个位置用来上菜的,待会汤汤水水洒我身上……” 沈何启一双眼睛倏地眯起来,目光不善地看过去——狗日的,当她死的? “不如我和你换一个?” 林清韵迎视,嘴角绽放一抹挑衅的笑容,也不客气:“好啊。” “够胆,你过来。”沈何启二话不说,放下饮料杯就要站起来,被金铮一把摁住,他看向林清韵,含着警告:“行了,冷就让服务员给你拿个披肩。” 他一发话,林清韵停顿一下,挑衅的气场收回来,坐下应好:“好的,阿铮哥哥。” 林清韵对金铮的感情并不能简简单单用喜欢来形容,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执念,年少时有青梅竹马的友情和懵懵懂懂的爱慕,但感情是会发酵变质的。她很早就出国读书了,和金铮的见面机会就少了下来,她对他不会有刻骨铭心的想念,更不会有深不见底的爱意,她可以纵情投入与他人的恋情,但是每一次想到他,一见到他,心间就泛起酥麻的痒来。 一顿饭还算相安无事,如果不算林清韵若有若无来回游离的目光的话。 饭后吃蛋糕。 切蛋糕之前是许愿环节,灯灭,只剩蜡烛微弱的光芒,陈伟业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许愿: “第一希望所有家人朋友身体健康。” “第二希望x市五爸爸早日合体,友谊永存。” x市五爸爸,是沈何启当年随口为队伍起的名字。 沈何启错愕的目光扫过在默许第三个愿望的陈伟业,再是吴勉和江文韬,最后是身旁的金铮,金铮轻轻抱住她的脑袋,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他比谁都希望她回来,可是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充满斗志地回来,不是被感动,更不是为了博他开心,所以他不想说任何话去影响她的决定。 许完愿开灯切蛋糕,陈伟业递给吴勉的女朋友,叫“吴嫂”,递给江文韬的女朋友,叫“江嫂”,递给沈何启,叫“小加四”,递给李姝杰,矫情地叫一声“业嫂”。 沈何启时隔数月终于在此情此景下后知后觉发现不对了,为什么大家都是嫂,只有她一个例外是“小加四”,吴勉是连名带姓叫她,江文韬也喊的她小沈。 她立刻提出疑问。 这个问题大家也没想到过,纷纷陷入沉思,陈伟业一语惊醒梦中人:“可能是因为你留给我们的印象实在太猛了,所以正确的格式应该是我们喊阿铮一声沈嫂。” 金铮:“……” 这话哄得沈何启心花怒放,甚至破天荒吃了两口陈伟业的生日蛋糕,味蕾满足地跳跃起舞,她犹豫片刻,还是把剩下的放下了。 停筷以后沈何启去洗手间补妆,林清韵看着她出门的背影,拿毛巾擦擦嘴,也跟上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要拉响战役,李姝杰立刻放下蛋糕要去当救兵。 金铮靠着椅背慢条斯理,一点也不担心:“别去了,沈何启能搞定的,她不赢着回来我喊她爸爸。” 李姝杰步子倒是停住了,陈伟业却发现了矛盾点:“可是阿铮,据我所知你本来就叫她爸爸啊。” 金铮:“……”烦死了,脱粉后不回踩不是一个粉丝的职业道德吗? * 沈何启在镜中看到林清韵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 她把口红旋出来,似笑非笑:“说吧,你想怎么挑拨离间。” 林清韵看着她补口红,又看她:“你就是将军?”这个曾经在四个男生口中出现过无数遍的人物她当然印象深刻,饭吃到一半她算是在大家的谈天中琢磨出来了,金铮的女朋友好像就是曾经的那个将军,以致那群男生给她的待遇不像是对兄弟家属而是对兄弟本人。 沈何启一抬下巴:“如假包换。” “可是阿铮哥哥找女朋友又不是找队友。”林清韵打蛇很会打七寸,“他说过他喜欢长得漂亮的,还要胸大的。” 沈何启点点头:“正好,我很符合啊。”漂亮的?胸大的?她在心里盘算着一会怎么弄死金铮。 林清韵一时间无言以对。 沈何启以为她偃旗息鼓了,补完了口红把膏体收起来打算离开,擦肩而过的瞬间又听她说:“你好大度啊,连阿铮哥哥曾经有个交往六年的女朋友你也不介意吗?我敢保证他永远都不可能忘了她。” “你说舒怡维啊?”沈何启歪头想了想,“那我劝你还是别想着他了,万一他以后哪天真的落到你手里了,他心里不但有一道交往六年的白月光,还要再多挤一个既能做女朋友又能当队友的我,还能给你剩什么位置啊?” 第81节 说完她迈步前行,走到门口的时候,林清韵有些气急败坏地在身后叫嚣:“你别嘴硬了!你心里明明介意得要命!” 我介意你个大西瓜。沈何启一个白眼还没翻完,突然门口伸出一只手把她拉住。 金铮靠在墙后,手握着她的手臂,眼眸亮的惊人,与她对视良久,突然莞尔:“既能做女朋友又能当队友?这可是你说的。” 第96章 沈何启最近不对劲。 何令珍可以用一个女人与生俱来敏锐的直觉和一个母亲对孩子无微不至的关注打包票。 到底哪里不对劲,何令珍又描述不出来,只能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偶尔夜不归宿但是把度把握得很好,每一次都能给出合理的解释;新的衣包首饰比往常多了些,但是数量保持在自己的消费范围内,还会厚着脸皮问她要钱说还不起信用卡;整个人朝气蓬勃洋溢着发自肺腑的高兴,但是仔细想想,沈何启往常的情绪也是一天到晚没心没肺嘻嘻哈哈。 非要说有什么改变,也太过牵强。 她把自己的担忧和沈耀荣提了一下,沈耀荣大老粗一个,什么都没感觉出来,让老婆这么一提就认真观察了两三天,观察结果发现沈何启每天回家以后除了打游戏还是打游戏,而且都打到后半夜。 这点无伤大雅的爱好沈耀荣向来不管制,反正沈何启向来有分寸,知道孰轻孰重不会影响正事,不然他也不可能放任她在学习最紧张的高三还每天玩游戏,并且给予丰厚的金钱支持。 沈耀荣凌晨四点起夜,路过沈何启房间听到她还在战斗,玩游戏沈耀荣不管,熬夜沈耀荣也不管,但是一个女孩子家家玩游戏的时候脏话连篇他必须要管。 所以他在房门口大喝一声:“沈何启,小畜生,你再给我骂一句脏话试试看!你信不信我扔了你的电脑!” 沈何启立即噤声。 这一嗓子把何令珍也吼醒了,沈耀荣回房间,告诉何令珍他得出的结论:沈何启这次的网瘾犯得有点严重。 何令珍还想反驳,沈耀荣已经掀开被子躺了进去,闭上眼睛困意袭来,他含糊不清地说道:“八成是出了个什么新游戏正在兴头上,过几天就好了。” 再两个礼拜过去,别说沈耀荣,就连何令珍都打消了疑虑,毕竟谁这么缺心眼谈恋爱还成天只知道打游戏呢? 很巧,金铮也是这么想的。 自从那天沈何启和林清韵叫嚣“又是女朋友又是队友”被他现场抓包后,沈何启说一不二,当晚就开启了重拾游戏模式。 她的号在当年是毫无疑义的大神号,但是六年的荒废后killers随便哪只虾兵蟹将的等级都够吊打她,而且她装备全毁,连当小幺的资格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么多年下来了大家多多少少养过小号,何况金铮有工作室,拿个像样点的号出来更是毫无压力,但是沈何启只要自己的将军号没商量,为了加速她的升级,金铮给她往游戏里砸钱跟在花欢乐豆似的,大家也把能给的可以给的装备都给了她。 尽管如此,六年有余的鸿沟仍然深不可测,像个填不平的无底洞。 killers之所以可以多年来屹立江湖之巅地位稳如泰山,除了得益于它不断创新的可玩性,还在于这并不是一个人民币至上的良心游戏,在这里技术和经验比金钱更为重要,分文不花的技术党打败氪金无数的土豪绝不是神话。 除却像无人之境这样一步登天的极品,大部分登得上台的装备都需要低等级装备经过漫长的升级与合成而成,其中大量基础的必需品无法通过充值获得,更无法转赠——也就是说没有买卖的渠道,玩家除了靠自己实打实地打出来,别无他法。 于是事情就发展到沈何启疯狂练号赚装备熟悉战场,这导致的一个必然结果就是她除了每周固定三次的健身之外,基本没空搭理金铮。 接连几次朋友聚会金铮都没带沈何启,孤身前去,在一群情侣中间夹杂他一个孤家寡人,活脱脱的异类,去了几次他就不乐意去了。 没有团宠的聚会是没有灵魂的。 这天吴勉随便寻了个理由又组了个局,并且跟金铮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带妞,不会让他一个人落单,有吴勉带头讲义气,江文韬和陈伟业也纷纷响应号召,表示要来一场久违了的没有家属的兄弟聚会。 “当然,沈何启要是想来可以来。”吴勉补充,“我们x市五爸爸还没有单独聚过呢。” 当时金铮正和沈何启健身完毕,一起去往更衣室的路上,虽然不抱什么希望,还是问了沈何启:“去吗?” 沈何启果然拒绝了:“不行,今晚道具掉落几率双倍,不能错过。”看金铮有些不高兴,解释道,“我现在超级缺雪花和福瓷片,不然我空有一大堆金币没法升级装备。” “我怎么好像后悔了。”把她送到女更衣室门口,金铮稍弯下腰与她平视,捏一把她的脸,“后悔让你做回将军了,游戏比我都重要。” 他要直起身子,沈何启笑嘻嘻地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起身:“金铮,killers好好玩啊!比以前还好玩!再过段日子我就可以和你一起打游戏了。” 想到从前强强联手所向披靡的队友时光,金铮也笑,心软下来,又捏她脸:“好啊,我翘首以盼。” 于是放她回家升级打怪,自己只身前去君悦府。 他又是最后一个到的,剩下三个都在了,正凑在一起打手游,看他一个人进来,陈伟业随口问道:“小加四又在赶进度呢?” “嗯。” 陈伟业坐在最外面,半瘫着,腿脚把沙发和茶几之间的过道都给占了,金铮抬腿踢踢他示意他让一下,接着走过去在陈伟业和吴勉中间的空位坐下了。 懒洋洋地旁观一会,有些不耐烦,问道:“还多久啊你们?” 虽然得到“马上”的回答,但是事实上这局游戏并没有马上结束。 “妈的,有完没完,我每天等沈何启打游戏,现在还要等你们打游戏。”金铮又等了一会,越发不耐,“我以前从没想过等人打游戏的感觉这么憋屈,想向所有因为这跟我吵架的前女友诚挚道歉。” 闻言陈伟业手里动作停顿一下,抬起头来,似有话要说。 吴勉虽然视线胶在手机屏幕上头也没抬,但还是成功识破陈伟业的企图,装作伸懒腰,手越过金铮捶了一下陈伟业的背。 陈伟业立刻闭嘴。 “干嘛?”金铮注意到他的反常,“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 “还能干吗?”吴勉嗤笑,抢答,“开始同居生活了想跟你炫耀呗。” 金铮睨一眼陈伟业,意味深长地“哦”一声,嘴贱道:“悠着点啊。”心里却有些啼笑皆非,他和沈何启的进度一开始是遥遥领先于陈伟业李姝杰的,这才多久就被远远反超了,现在他还在和沈何启玩地下党,陈伟业已经一骑绝尘光明正大带着人一起住了。 有来有往,陈伟业也关心一下前偶像的性生活:“那小加四每天泡在游戏里忙升级,还有空……” 金铮把脚翘到茶几上,直言不讳:“没空。” 包间里爆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那是来自兄弟们无情的群嘲。 江文韬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陈伟业:“都怪你瞎几把许那什么破生日愿望,阿铮这把真的被你坑死。” 陈伟业生怕被金铮记恨,如临大敌,马上喊冤:“跟我有什么关系,她肯定是为了阿铮才想回killers的啊!” 再过段日子我就可以和你一起打游戏了。金铮想到沈何启说这句话时眼睛亮亮的样子,轻笑一声。 四个人意兴阑珊打了几副牌,吴勉嫌无聊:“我们去楼下看跳舞吧,今天有几个生面孔跳钢管舞。”他抬手看看表,“再六分钟就开始了。” 君悦府一楼是大厅,中央的舞台上每晚十点到十二点有几场舞秀,尺度颇大。 陈伟业第一个拒绝:“不看。”李姝杰不限制他打游戏,也没阻止他一个人到君悦府这样的地方来,他不想辜负她的信任,虽然看舞秀也算不得什么太过分的举动,不过他宁愿早点回家陪她。 江文韬一听来了兴致,二话不说表示要去;金铮也起身,不说看也不说不看。 四人一同出门,正要往楼下走,却听见旁边厕所传来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听着都让人觉得脸颊一疼,伴随着男人醉醺醺的骂声和女人微弱的啜泣声。 “跟两个男人做/爱这种事你不是很擅长吗?现在装什么贞洁烈女?” 视线被一株一人多高的盆栽挡住,透过枝叶能隐隐约约看到是一男一女在厕所门口。 还来不及细想,金铮下意识就绕过那株植物去看个究竟,看清的一瞬间,视线变得有些僵硬。 吴勉陈伟业和江文韬跟过来,在他身后互相对视一眼,三双眼里都是无奈,他们来的时候就碰到了,金铮来了以后吴勉还阻止陈伟业告诉金铮,没想到走都要走了,偏偏就能这么巧非要让他见一见。 厕所门口的男人眼见又扬手要在女人的脸上落下巴掌,女人却已经转头看到了他们,顿时像遇到救命稻草,用尽全力挣开男人的手跑了过来,躲到金铮身后死死抓着他的衣服,整个人如同寒风中的秋叶一般瑟瑟发抖。 “你他妈给我过来。”男人醉醺醺地迈步过来要来抓她,凶神恶煞的模样如同鬼魔,若不是金铮亲眼见过,他怎么都无法想象几个月前这个男人还会弯下腰给这个女人撕落高跟鞋鞋跟粘上的纸。同样无法想象的是,身后这个女人竟会在短短数月间变成这般狼狈的模样,整个人瘦到脱相,两颊深深凹陷下去,再没了往日的光彩,此刻更是头发乱糟糟地,脸颊高高肿起来,嘴角破了道口子。 男人已经近在眼前,伸手要来抓他身后的人,他挥开男人的手,冷声道:“滚。” 男人费力地稳住视线看他,看一会,认出来了,然后狂笑出声,大着舌头指着他,与不成句:“原来是你啊。你可能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烂货,等你知道了,你可能会想跟我一起打她。” 金铮沉着脸又一次挥开他的手:“不要让我再重复,滚。” 一对四,那男人即便再醉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虽然不甘心,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最后一次回头的时候,拿食指指着金铮身后的女人,恶狠狠点了点,立刻引来身后女人更加剧烈的颤抖。 等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金铮开始拽自己被拉扯的衣服,不料身后的人拉得死紧。他耐性耗尽,一个用力挣脱开来,嫌恶地远离几步才转过身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舒怡维,请你自重。” 第97章 在舒怡维印象里,金铮是怎样的? 虽然有些□□的霸道和与生俱来的骄纵,但总体而言是一个温柔、体贴、有风度的人,绝不会随便在大庭广众下说重话让人下不来台,更别谈是对待一个女人,尤其这个女人还是他的前任。 舒怡维有些懵怔,也觉得丢脸,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惊愕地望着他。 金铮重重吐出一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什么,数秒后他撇开视线,转身离去。 他一走,他三个兄弟也只好尴尬地朝舒怡维点头示意,跟上他。 陈伟业步子迈了两步。自从知道她出轨的事情之后他一直替金铮不平,但毕竟多年情谊,看到她这幅光景终是不忍,转头轻轻说道:“怡维,你……别跟着你男朋友了,他打人,这样不太好……我们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舒怡维在原地站了一会,如梦初醒,拔腿追上去,超过陈伟业三人跑到金铮身旁,拉住他的一瞬间泪如泉涌:“阿铮,你帮帮我。我求你了,我不知道还可以找谁。” 金铮脚步顿住,眼睛望着前方,眨了两下之后他转过头来,情绪已经调整好,语气恢复冷静,黑濯石般的双眼淡漠地看过去: “我在英国的时候,身边诱惑比你只多不少;身为男人,性/欲更比你只多不少。哪怕到最后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他妈的爱不爱你,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你求谁都不该来求我。你以为我是什么?” 舒怡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双眼眸连泪都忘了垂下。 一阵窒息的沉默后,金铮拂开她的手,再次离去。 “金铮!” * 限时双倍掉落副本到点准时开始,一只甩着铁锤的光头肌肉男虽然体形魁梧,但是行动灵活地在悬崖峭壁和兽群中来回穿梭,突然,眼前地面坠下一个不见底的深坑,里面金光冲天,隐隐还有紫色掺杂,用脚指甲都能想到里面一定有值钱的宝贝。 顿时,玩家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近水楼台先得月,沈何启毫不犹豫地纵下身去,一刻不停留地朝深处走去。 她戴着耳机,耳机里面的背景音乐和打斗声完全掩盖了外面的动静,所以她没有听到敲门声,也没有听到脚步声,更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看了她半响,直到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她才猛地回头。 沈耀荣。 她扯下耳机,但是视线不离屏幕,正在厮杀过程中,手上动作更不敢有片刻停留,不敢大声埋怨,只好小声嘟囔:“差点把我给吓死。” “我说沈何启,你最近打游戏太痴迷了吧。”沈耀荣站她身后看一会,一窍不通,开口,“每天一下班就是打游戏,你别把身体搞坏了。” 沈何启有口无心地应了两声,整个人不自觉紧张起来,生怕自己一激动爆了粗口,游戏里打得对手叫爹结果现实里被亲爹爆头。 再后来身后一直没有动静,沈何启回头看一眼,已经不见了沈耀荣,以为他走了,便重新全情投入到激烈的战斗中。 副本结束的时候差不多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她战绩辉煌、满载而归,清点着战利品沾沾自喜,打的时候来不及看,事后这么一看才发现这一趟的收获远超她的预估,不禁就想跟金铮炫耀一下,于是拿了手机拍短视频,沾沾自喜地说道:“我真是一个宝刀未老的小宝宝啊。” 第82节 身后突然传来沈耀荣阴沉沉的声音:“你多大了?还小宝宝。” 沈何启手一抖,手机就掉了下去。 她回头一看,才发现沈耀荣从她的左后方换到了右后方,难怪她刚才回头没看到。 她慌得背上沁上一层冷汗,想自己方才打游戏的时候应该又是纵情骂了一路,她都不敢细想自己具体说了些什么,只怯生生地叫道:“爸爸。” 沈耀荣却对脏话问题只字不提:“何启你觉不觉得我最近有点胖?” “还好啊。”沈何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她爸这是什么套路。 “最近肚子越来越大,需要锻炼。”沈耀荣拍拍自己的肚子,“刚好今天隔壁饭店的老板和老板娘办健身卡,我也去他们那健身房转了一圈。你说我们办一个家庭套餐怎么样?你和你妈也都可以去。” 听到“健身房”三个字,沈何启的眼皮就跳了一跳,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爸爸你去的什么健身房啊?” “我没注意名字。” 沈耀荣的表情无懈可击,沈何启转念一想,觉得她爸这个暴脾气要真在今天看到她和金铮在健身房了,又哪来的耐性回家找她还一言不发地等她打完游戏,怕是现场就要逮着金铮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盘问出来。 想到这里就放下心来:“健身房年费水很深的,你想去的话我帮你办吧,我好多同事都办卡了,我去打听一下。” 办得离她和金铮去的那家越远越好。 把沈耀荣打发走,她就把战利品小视频给金铮发了过去,然后盯着屏幕等他夸奖。 没想到金铮一时半会并没有回复。 沈何启心里却是迫不及待想把好消息分享给他,等了三五分钟就等不及了,拨了电话过去。 接通声足足响了有半分多钟,金铮终于接起来,低沉的“喂”声悦耳动听。 “金铮——”她拖长尾音,前半句叫得甜腻,后半句就兴师问罪了,“你怎么半天不回我微信!被君悦府的姑娘们缠住了?” “发什么了?我正要看。” 他不像往常一样接她的梗,答得一板一眼,这让沈何启有点不适应,满脑子的兴奋冷却下去不少,本来想说一大堆的,最终只嘀咕道:“我打了很多。” “都打了些什么?” 她又振奋起来,如数家珍地把自己的战利品一样样报给他听。 金铮垂着眸,看香烟在两指间燃着,猩红的暗火一点点蔓延上来,吞噬烟丝,烟雾袅袅腾空而起,话筒里是女孩子兴高采烈的说话声滔滔不绝。 一边天真烂漫,一边机关算尽,矛盾又完美融合。 ——“我一定要先管好自己,才能去爱别人的。” 还真是说得出做得到。 “渣渣。”他打断。 沈何启正说到兴头上,止住话头,迷茫应他:“啊?” “我和林清韵不是完全清白,我的初吻是她趁我不注意亲的。”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沈何启说的半天没回过神来,他却自顾自地接下去: “韬子生日那天,伟业夸你漂亮,被我否认了。但我那天晚上连梦里都是你。” …… 他想到什么说什么,不分逻辑和时间顺序,一直说到“你的遗书在我这里,在我房间的保险柜里,你把它落在阿标车里了”的时候,沈何启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卧槽……” “又羞了?”他把烟摁灭,笑起来,“羞什么?沈何启你喜欢我,这个世界上最喜欢我,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你别忘了,我是你的男朋友。喜欢男朋友天经地义。” 沈何启沉默一会,小心翼翼地问:“不是……可是你为什么莫名其妙说这些,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没有喝醉。我在和你坦白我隐瞒你、欺骗你的事,同样也想讨你的坦白。” “……” “你诚实告诉我,过去的事情你释怀了吗?账算清了吗?我只听实话。” “……” “……” 这是一场无形无声的较劲和比赛,沈何启最终轻轻“嗯”了一声。 * 当晚,沈何启发起一场高烧,头痛欲裂,呕吐不止。 遗传了沈耀荣,而且是升级版,她每年总会犯那么一两次剧烈的头疼病并引发高烧,大大小小的检查都查不出病因,但是每次都来势汹汹,能活生生要了她半条命,持续时间两到四天不等,时间过了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 三天时间,沈何启吃什么吐什么,胃里吐干净了都停不下来,人一动太阳穴就跳得像要爆筋,坐卧不安。 何令珍医院里走不开三天那么长的时间,于是沈耀荣关了店照顾她,尽管已经有过数次经验,但是看到女儿这样,平时吹胡子瞪眼的沈耀荣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 等第三天晚上沈何启在昏天暗地的一觉中醒来后,终于发现自己浑身轻松,成功复活。 彼时她又瘦了一大圈,从床上起来坐到餐桌旁喝何令珍给她煮的粥。 刚拿勺子舀着送第一口送下去,旁边定定看着她的沈耀荣冷不丁冒出一句:“你烧成这样,他也不来看看你。这样的男朋友你要来干什么?” 沈何启一口粥喷了出来。 “真当你爹我傻?” “……” “从小什么都挑的要命,选男人眼光倒是差。” 沈何启跳了起来,直奔房间。 沈耀荣在背后吼:“你干什么去!?你给我回来喝粥。” “我拿手机。”房间里沈何启的心虚到的声音颤颤巍巍传来。 金铮就在楼下,沈何启下不了床,可他也不能贸然拜访,所以这三天他每晚都把车歇在她家楼下陪她。 沈何启重新走到客厅,眼睛也不敢看沈耀荣和从厨房闻声出来的何令珍: “那我,叫他上来?” 第98章 三足鼎立的场面,僵持数十秒,沈何启首先沉不住气:“那不叫了。” 沈耀荣急了:“就在楼下怎么就不叫了?”一想又不对,“大晚上的他在楼下干什么?他也住这里?”这么一想他就立马高兴起来,“近倒挺近的……” 对比沈耀荣短短几句话就产生数种情绪的善变和混乱,何令珍冷静多了,也犀利多了,她镜片在灯光下反着偏光,双眼严厉地盯住沈何启:“还是医院那个男孩子对不对?” 虽然以“对不对”结尾,但是并没有任何疑问的语气在里面,这是一句完完全全的陈述句。 沈何启自知瞒不过,把头一点,还来不及解释,何令珍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径直回了房间,门关得极重,整间房子都震了震。 沈耀荣自己不愿上赶着凑不愉快,于是赶鸭子似的赶沈何启:“去去去,还不赶紧滚进去看看你妈。” 医院的事情只是误会而已,但是说出实情似乎也不恰当,沈何启一筹莫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推开何令珍房门的一瞬间换上了一贯的必杀技笑脸,一声“妈妈”喊的千回百转,这招她从小用到大,百试不爽。 何令珍头也不抬,坐在床边弓着背垂着头,手肘撑在膝盖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沈何启在何令珍面前蹲下来,侧头朝着天嬉皮笑脸探过去看母亲。 没料到一滴滚烫的水滴砸到她的脸上,稍倾凉了下来,顺着她的脖子流淌下去。 意识到这滴水是什么东西以后沈何启慌了神,笑意凝固在脸上片刻后隐去,惴惴不安地伸回脖子,手去拉何令珍的手,轻声叫道:“妈妈……” 何令珍毫无反应。 “妈妈,你那个病人的孩子不是他的,跟他没有关系……” “不是他的,那是谁的?”何令珍沙哑着嗓子开了口,“他这么告诉你的?既然不是他的孩子他为什么出现在医院,为什么作为家属和我谈话?” 沈何启不好说实话,又一时想不到合理的理由,有苦不能言,一顿支支吾吾。 何令珍终于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现在想想,自从生下你以后,我就好像一直在为你而活。我什么都原谅了,原谅你奶奶,原谅你伯伯婶婶,甚至原谅……我毫无尊严骨气地妥协,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是怎样硬气的一个人,我死都不会想到后来我会有这样放弃所有骄傲的一天。因为我不忍心让你吃苦,我想让你快快乐乐地长大,想给你一个幸福美满的生活,你是妈妈的全部啊沈何启,你知不知道……” 她几乎说不下去,颤抖着,双手捂住眼睛试图逼退涌流的泪水,许久才又开口:“你要什么,但凡我能力范围内一定成全你,我只想你高兴,我想为你撑起所有,让你无忧无虑,虽然没有能力让你做一个富二代,可是我自认对你问心无愧。你这么大了我从来没有让你洗过一餐碗、扫过一次地,也从来没有强求过要你考多高的分数,找高薪的工作,我更从来没有想过要你找一个多优秀的丈夫。” “我不想要你多孝顺,不指望你体会我的辛苦,我拼命为你挡风避雨,可是你怎么可以到别人手里委曲求全,丧失自我,那我这些年所有的牺牲和退步算什么,我想不通,我是不是半辈子都在白忙活。” 正是因为知道母亲雷厉风行,心高气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在沈何启的认知里,一旦让母亲知道父亲出轨,这个家就散定了。所以发现事情之后沈何启的第一反应是隐瞒。谁曾想到母亲早已知晓了一切,并为了女儿亲手拗断了自己一身的傲骨,甘愿困于满目疮痍的婚姻废墟中画地为牢。 “妈妈。” 何令珍只是双手掩面。 “妈妈,他真的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他是个很好很优秀的人。他学习很好,很善良,很孝顺,还会赚钱,他打游戏也很厉害,什么都好,对我也很好。” 何令珍仍然不为所动。 沈何启蹲累了干脆坐到地板上,手机塞在臀后的口袋,硌着不舒服,她把手机拿出来,顺便看了看日期,与其说是在告诉母亲,不说如是在自言自语:“再过八天,我就喜欢金铮整整九年了。从军训的第一天,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他。” 继叶洋之后,沈何启第二次向他人坦诚这段感情。 这句话终于起了作用,何令珍迟疑着放下双手,红肿的双眼怔怔地看过来。 “在他之前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之后也不会再有。毕业以后我有六年没有再见他,我本来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他永远都不会是我的,但是他居然说他也喜欢我,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妈妈,和他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感到幸福和快乐。我真的好喜欢他。” “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出路,如果不是他,我只能是一个绝情断爱的废人。” 何令珍又是两行泪垂下。她一直以为她的女儿心智发育不成熟、情感认知有严重缺失,殊不知在她不知道的漫长时光里,她以为自己护在温室里那多万无一失的花朵,默默经历情伤、又独自舔舐伤口。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沈何启一愣,下一瞬眼睛亮起来:“他叫金铮。黄金的金,铮铮铁骨的铮。” * 下楼关门前,沈何启不放心地叮嘱沈耀荣:“爸爸,你待会别为难他啊。” “小畜生!你怎么现在就胳膊肘子往外拐了!”沈耀荣被她气得半死,“到底是谁养了你二十五年,你个没良心的……” 沈何启尴尬地笑一笑,关上门逃了。 留沈耀荣一个人在客厅持续碎碎念:“我偏要为难他!什么玩意儿!” 何令珍从房间出来,准备去厨房准备水果摆盘。 第83节 虽然低着头,和沈耀荣擦肩的时候却还是让沈耀荣看到她红肿的眼睛,沈耀荣拉住她一看,顿时怒上心头:“你怎么哭了?沈何启跟你顶嘴了是不是,她说什么了?” 何令珍拂开他的手,淡淡地说:“和何启没关系。” “那你哭什么?” 何令珍没有再回答,匆匆走进厨房,从小隔间拿水果出来,放到水龙头下冲洗。 * 月朗星稀,蛙叫声此起彼伏,八月的夜晚没有一丝风,闷热非常,沈何启出门不过一两分钟,身上就冒了一层薄汗,她突然意识到金铮这几天晚上在车里过夜,应该是睡得很难熬。 小区地面停车位紧缺,找得到位置就算不错了,车子歇在多远的地方都不奇怪,她没提前告诉他自己要下来,于是自己晃来晃去找他的车。 穿越了大半个小区终于找到他的车,只是车内没人,门窗都关得死紧。沈何启一摸口袋才想起自己把手机落在了父母房间里,她挠挠后脑勺,再上去拿又犯懒,于是就蹲坐在一旁的草坪边揪草玩。 这么等了有五六分钟,她像有心灵感应似地抬头,果然看到金铮走来,他拿着一瓶冰镇的矿泉水仰脖灌了几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手里还提着一袋,里面还有两三瓶,沈何启估计他是拿冰水来消暑的。他专心地盯着手机屏幕,因此没注意到她,只顾嗒嗒地打着字。 等他走近了,她流里流气地朝他吹了声口哨,配上丝毫不文雅的坐姿,活像恶霸调戏良家妇女。 金铮闻声望过来,诧异一下过后,眼睛里盛起笑意。 沈何启醒来的时候何令珍就守在她床前,后来又来了那一出,所以她一直找不到机会给他发信息报平安。 忽而起风,却很短暂,吹过耳边,轻声呼啸着远去。 沈何启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一头钻进他的怀里,嘴里不依不饶:“和哪个小姑娘发消息呢,怎么都没发现我给你带橘子了?” “橘子你个头。”金铮把手机横她面前让她看,“你好了?” 她看了一眼是陈伟业,兴趣缺缺地把脸转过去正对着他的胸膛蹭:“好了呀,我、又是活蹦乱跳的我。” 她没有兴趣看,金铮抿抿嘴角,一面觉得无处宣泄,一面又因为这差点失之交臂的和平松了口气,手搭上她肩给陈伟业发了条“不说了,她来了”,锁屏。 没料到陈伟业又发来一条:我操我真服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脾气好成这样了。 “还没完啊?他不用和李姝杰过性/生活啊?”沈何启说完风凉话把头仰起来,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无端紧张起来,咽一咽口水,“你要不要和我上去坐一会?” 金铮收起手机,对她的话完全没多想,只当今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她家里没人,捏一把她腰间,挑逗:“干嘛,馋了?” “我爸我妈在等你,而且好像已经有一会了。” “……” “我们暴露了。” “……” * 一路上金铮越想越觉得不妥,他虽没见过猪跑但总吃过猪肉,第一次到女朋友家里去哪有空手去的道理。 沈何启不懂人情世故他不能跟着一块犯浑,何况他没忘记自己给何医生留下了什么坏印象,决不能再扣分。于是打定了主意把人送到楼上就走,第二天备齐了礼数再来拜访。 谁料到电梯到了22楼,门口大刀阔斧地站着一个目光炯炯的中年男人,犀利的目光几乎在电梯门一开就牢牢锁定了金铮,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金铮:“……叔叔好。” 他在高中时代很多次见过沈耀荣接送沈何启上下学,所以即便时间已经过去六年,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沈耀荣不应他,只凶巴巴瞪沈何启:“老半天干什么去了?我差点下来找你。” 沈何启疯狂给他使眼色他也不理,还是一副审犯人的样子,仿佛得了失笑症,率先沿着走廊向家门走去。 这下金铮是走不了了,沈耀荣在,沈何启连金铮的手也不敢碰,只敢拉过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跟上。 沈耀荣停在门口,从腰间拿钥匙打算开门,钥匙串叮叮当当发出不小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门从里面被打开,何令珍的身影随着温暖倾泻的灯光一起出现,金铮已经在短短几步路中做好不被何医生欢迎的准备,即便是被指着鼻子骂他都想过了,结果何医生声音轻轻柔柔,客客气气:“金铮来啦?快进来。” 金铮诧异,快速瞄一眼沈何启,朝何令珍点头应道:“阿姨你好。” 进门换鞋的空档为自己空手而来致歉。 “没事的,何启都跟我们解释过了。” 金铮侧过头朝沈何启笑,沈何启也笑。 何令珍看在眼里,又看到两人几乎一样的手表,心下对金铮的家庭条件越发有了心理准备,她虽不太懂手表,但也知道这个牌子非常昂贵,之前沈何启怕露馅,从不在家里佩戴。 金铮粗粗环视了一下沈家,百来平的屋子,只做了两个卧室的缘故看起来很宽敞亮堂,收拾得很干净。不过可能是房子买得早的缘故,家里的装修很混搭风,基调是早些年流行的风格,但是又掺插了不少更符合当下审美的家具和物件,稍有些突兀,但格外有烟火气息。 他跟着沈何启落座于餐桌旁,桌上零零总总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果和话梅糖果。沈耀荣坐在主座上,目光始终在他身上转圈,他朝沈耀荣笑一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一笑弄得沈耀荣有些不自在,欲盖弥彰地摸了摸鼻子。 何令珍切着一盘西瓜从厨房出来,金铮起身接过,这才发现何令珍的眼眶有点红,是哭过的样子,他不动声色地把果盘放上桌,何令珍在他对面坐下。 接下来的环节也算常规,问年龄、问家庭人口、问住址,金铮一一作答。 沈耀荣关心则乱,比准女婿都紧张,明明大家都是用x市方言在交流,他愣是一本正经问出一句:“你哪里人啊?” 被沈何启在桌下踢了一脚。 沈耀荣这才如梦初醒,觉得老脸都丢尽了。 金铮却仿佛没有察觉出不对,也一本正经地答了:“叔叔,我也是x市人,我和何启是高中同学。” 他的配合让沈耀荣很是受用…… 问到家庭背景,金铮不想给二老带来不必要的压力,因此只很笼统地答:“父亲经商,母亲是家庭主妇。”他虽答得委婉,但是他的家庭绝非等闲却是显而易见,沈耀荣和何令珍彼此对视一眼,隐隐都有些担忧。 整个过程金铮不卑不亢、张弛有度,不至于显得紧张木讷但也不会过度圆滑精明,谦和有礼的态度让人完全挑不出刺。 何令珍认同沈何启的话,这确实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孩子,相貌身材家世风度样样都是上等,这样的人也不怪女儿会喜欢,但正是因为太过优秀,她反而替沈何启担心,自家条件几斤几两她心里清楚,放在普通老百姓里面也算有头有脸,但是配金铮则是完完全全的高攀了,她怕小庙容不下大佛,也怕沈何启嫁到金家不受尊重,更怕有朝一日沈何启会受伤害。何况医院事件没有个合理解释,她心里怎么都有芥蒂。 所以她保持中立偏不同意的态度,不过还是回房把红包递给了金铮,红包厚厚的一叠,差点撑开,她包了整整五万。 这种性质的红包x市的普通家庭一般给一万,给两万已经是很大方的给法了。何令珍给的这么大手笔,完全是为了沈何启的底气。 金铮双手接过:“谢谢阿姨。” 沈耀荣却不省心,在金铮临走前,阴沉沉地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和何启,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沈何启悄悄掐了金铮一把暗示他别乱说话,凭着多年的默契她相信金铮会明白她的意思。 金铮看她一眼,诚恳望向准岳父,说出的话让沈何启宛如身临世界末日: “我会对何启负责。” 不如她当场死亡? 第99章 沈何启苦心经营并恪守维持了二十五年的小白兔形象尽数瓦解。 何令珍毕竟是一名妇产科医生,见多了也听多了,虽不可避免有一点白菜被拱了的不舍,倒是没什么反应;至于沈耀荣,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求生欲驱使下,沈何启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用力拽着金铮出去然后把门“呯”地关上了,关门的一瞬间,沈耀荣大声连名带姓喊她的声音平地一声惊雷炸开。 她大病初愈本来就虚弱,这么一刺激脑袋又昏沉成了一团浆糊,迷瞪瞪地把金铮送到楼下,手软脚软。 金铮淡定的很,让她送到楼下就别送了,走几步,回头问她:“明天晚上你爸妈在家么?我送点东西过来。” 沈何启终于反应过来了,顿时暴走,扑过去要跟他拼命:“还来干什么!来给我收尸吗?!” “好了,别激动,我都怕你晕过去。”金铮单手轻松挚住她,半哄半骗地安慰道,“都是男人,你爸又不是没经历过,他肯定猜到了,我刚才要是说没有,才显得我不负责任。” 沈何启拒绝与他沟通,蛮不讲理地尖叫:“我爸才没你这么色!” “行行行,我色,我最色。”想自己天天过的清心寡欲跟个和尚似的居然还要被她污蔑色,金铮气得笑出来,拖着她走,“既然如此,你今晚就跟我回家让我好好色一色。” 十五分钟后后两人还在原地。 沈何启不敢上楼回家面对父母,也不肯放金铮离开,坐在台阶上自艾自怜地拖延时间。这个样子要是让沈耀荣看到了,他一定能想起沈何启上小学的时候上学迟到了既不敢进学校又不肯让他走,耍赖的样子这么多年了如出一辙。 金铮在她面前三步开外站着,单手叉着腰另一手揉着自己的山根,少倾,试探着开口:“那我送你上去?” “好。” “……” 于是又把她送到家门口。 沈何启深呼吸好几次,才鼓起勇气胆战心惊地开门,探头探脑地望了一圈,讶然发现客厅虽然亮着灯但是空无一人,沈耀荣居然没在那等着她找她算账而选择了回房。 免去了对峙的尴尬,她松一口气,摆着手小声赶金铮:“你赶紧走。” 金铮朝屋里看一看,再看向她的时候双眸就眯了起来,带了点侵略性,沈何启无辜眨眨眼,这个动作纯良无害,却彻底刺激男人的肾上腺激素分泌,他一把把她拉到门外,摁着她的前襟把她抵到墙上就气势汹汹地吻了下来。 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沈何启又惊又俱,挣扎无济于事,后来累了全靠他一只手臂支撑着她才不至于滑落下去。 忘情之际,房间内传来只听见开门声却没听见关门声的沈耀荣一声吼:“沈何启!还在磨蹭什么呢?!” 这一顿吼把沈何启拉回现实世界,一阵推搡后,金铮又重重吮了吮她的嘴唇,终于依依不舍地松开她。他把她捞进自己怀里,英俊的脸上虽布满情/欲的色彩,嘴里却只知道嘲讽她:“怂死你算了。” “托你的福,明天开始我爸可能会接送我上下班。” “那怎么办啊。”他一点不担心,拖长了尾音懒洋洋的,没个正形,“难道只能娶回家才能色了?” 说到这里,她想起来,去摸他提在手里的袋子,里面除了何令珍让他带走的水果还有红包:“我妈给了你多少?” 金铮翻出来给她看,一无所知,问:“这代表什么意思?” 沈何启同样不懂行情,但是她知道五万块对一个普通家庭而言不是小数目,她妈妈该是认可了金铮的。 “沈何启!”沈耀荣再次吼了一声。 不敢再拖延,沈何启喊了声“来了”,要关门的时候看到他倚在墙上不动,好奇道:“你不走?” “我冷静一会再走。”金铮没好气。 她秒懂,贼兮兮往他下身看一眼,道了声“晚安”。 * 第二天一大早金铮上班前回了趟金家,父母都还没下来,他便招呼着保姆王阿姨一起把觉得合适的东西从储物间搬到了客厅茶几上,正在挑选,金甚调整着领带从楼上下来,看到茶几上堆积如山的烟酒营养品,好奇道:“这是在干嘛?” “阿铮晚上要带去女朋友家。”王阿姨回答。 金甚破天荒没有管自己离去,而是走过来,看金铮忙活一会,问:“那个医生的女儿?” 金铮没料到他还记得,意外地抬眸望父亲一眼,答:“是。” 第84节 金甚又看一会,临走前撂下一句:“既然你都要上门去人家家里了,那也挑个日子把她带回来吧。提前告诉我,我好把时间空出来。” 金甚这一系列的行为都让金铮觉得反常,在他的认知里,金甚绝不会有这个闲情逸致来看他带回来的姑娘,更会商人本性极其看重儿媳的家境,以保证联姻的利益最大化。他望着父亲的背影,淡声道:“你不问问我她家什么条件吗?” “你喜欢就够了。”金甚步子停了一下,又补充,“互相喜欢,就够了。” 说完匆匆离去。 留金铮蹙眉不解。 * 三十三年前,金甚第一次看到云家的小女儿,那是铁血司令云清流百般宠爱的掌上明珠。 她出现的第一秒,就牢牢地吸引了金甚的注意力,娇艳美丽,像清晨蒙着露的玫瑰。 她叫云同辉,与日月同辉的同辉。 金甚自诩长相是女孩子喜欢的类型,家中也在改/革。开放后抓住机会赚下第一桶金,经商有道,短短几年已经发展得有头有脸,所以他志在必得地接近云同辉,她却态度冷淡。 很快,他发现她似乎与家中园丁的儿子走得极近。 金甚并未把这样不起眼的对手放在眼里,但也不想再和云同辉绕圈子,他求了父亲,直接向云家提了亲。 云清流很满意他,替女儿做主应下了这门亲事。 有了婚约以后,云同辉依然对金甚不冷不热,不过金甚亲眼瞧见她和园丁的儿子目不斜视擦肩而过,不再有任何交流。 他放下心来。 时间很快,转眼来到婚礼前一天,照理来说新郎新娘不能见面,他却激动难眠,去她家后门楼下看她房里亮着的灯火,想着,只要不见到她的人,应该就不算坏了规矩。 夜半,却见她瞻前顾后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小皮箱,一直不停地看手表,很焦急的样子。 他心下有不好的预感,悄悄躲起来,静观其变。 再过了没多久,有一辆黄包车停在她面前,拉着她离开。 金甚远远跟上,黄包车穿过小巷,穿过寂静的街,最终停在一座桥头,桥头有另一个焦急等待的人。 那是园丁的儿子。 他的未婚妻在婚礼前一晚要和别人私奔,丝毫没有顾忌这将给他和他的家族带来多大的羞辱。 他沉着脸出现在这对打算亡命天涯的苦鸳鸯面前,不顾她苦苦的哀求将她送回了云家,没有让此事被第四人知情。 第二天婚礼照常举行,她没有再逃,穿着洁白的婚纱披着头纱,终于还是嫁给了他。 婚后的云同辉很温顺,也很乖巧,从没表现出任何的反抗或对他人的思念。 次年,他们的女儿出生。他给女儿起名金锦,如同云清流对待云同辉,他也把他的小公主金锦捧在手心,有求必应,极尽宠爱。 七年后,云同辉又给他生了一个孩子,这一次是个儿子。至此他儿女双全,觉得此生再无遗憾,他给儿子起名金铮。 那天恰逢云同辉生日,他早早推掉所有工作打算回家陪她,她却不在家,只有保姆在照顾刚满月不久的金铮,保姆也说不清她去了哪。 就这么等到了晚上八点多,他没等到云同辉回来,却等到了家里座机响起,保姆让他接电话说是找他的。 是司机老杨,那时老杨还是小杨,小杨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地告诉他,说他看到云同辉和一个男人待在一起。 金甚压下火气,奔赴小杨给的地点。 八年过去,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园丁的儿子。 云同辉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碰面,说她和那个男人没有发生过肉体关系。 金甚却记起这一两年来他原本未曾在意的种种细节,记起她时不时的出门不肯让司机接送,记起她在床笫之间拼命掩饰的抗拒与冷淡,他回家看着襁褓中的金铮,越看越觉得这孩子似乎一点也不像他。 他带着孩子做了dna检查,为了保险起见甚至连金锦也没放过,检查结果显示两个孩子都是他的,只是他心里的刺却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拔除。他和金锦有八年的感情,虽比从前冷淡许多,但到底抵不过父女情深,还是尽到做父亲的职责。 但是他的儿子还那么小,几乎与他没有多少共处,冷落一个刚满月的孩子似乎轻而易举,刚开始他还需要硬下心肠,后来便成了习惯。他没有参与过儿子人生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阶段,也没有关心过他上几年级了学习好不好,他忽视他渴望的眼神,软糯的呼叫,对他的失望和悲伤视而不见。 这一冷落,就冷落了二十多年。 这二十多年里,他在各种不同的女人身上找慰藉,这些女人无一例外,年轻、娇艳,一如当年走进他心里的那朵玫瑰,不同的是他已百毒不侵,再也不会被玫瑰带刺的茎叶刺伤。 他对云同辉心灰意冷,他恨透了她,却也死都不愿放她自由。再到后来,恨也被时光磨尽了,只剩苍凉,半辈子就在指缝中匆匆流走。 要问他对云同辉还有没有感情,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还有一点,不然他为什么始终闭口不言,宁愿一个人担下所有的责任,而放任他的儿女厌恶他、远离他。 不过,也都不重要了。 反正这辈子他为儿子做过做好的事情,大概就是让金铮以为父母二人中只有一个混蛋。 * 晚八点半。 沈家。 玄关处,何令珍看金铮换鞋,细声嘱咐:“你路上开慢点。”顿一顿,又说,“觉得饭菜合胃口的话,常来。” 金铮抬眸笑开,应好。 沈耀荣虽然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事实上耳朵却一直留意着门边,闻言嘟囔着拆老婆台:“家里一年到头才开几次火?” 何令珍不理他,继续对金铮说道:“下次不要带那么多东西过来,人来就行。” “诶。”金铮再次应好。 何令珍微笑,话尽。 金铮瞄一眼坐在沈耀荣旁边的沈何启,她跟个鹌鹑似的低着头,看也不看他,脚尖反复磨着眼前一小块地。她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门,就是为了避免和她爸狭路相逢打照面。晚上下班回家也不敢上楼,在下面磨磨蹭蹭踱步,非等他到了才一块上去,而且整顿饭压根不敢和父亲有视线交流,平时话挺多一人,居然恨不得透明了才好。 现在显然也没有要送他的意思。 明明她爸什么也没说,不知道怎么就怕成这样。 他笑一笑,道别:“叔叔阿姨再见。”见她还是低着头,又去叫她,“沈何启。” 沈何启一脸忐忑地抬起头看他。 他又笑:“再见。” 一直耳听六路眼光八方的沈耀荣换了个台,眼睛还是牢牢盯着屏幕,嘴里波澜不惊地对沈何启说:“人要走了你不知道下去送送吗?” 宛如一道赦免的圣旨。 沈何启吐吐舌蹦跶着站起来,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 一开始还算矜持,换好鞋淡定地和金铮走出家门,等何令珍在里面把门一关,她立刻像一块狗皮膏药黏在了他身上,新奇不已:“哇,我爸爸居然让我来送你呢!你说他是不是不生我气了?” 金铮按下电梯下行键:“本来就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都多大了。”他摸她头发,“他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么怕他干什么?” “小时候被他打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不懂。” 她说起小时候的遭遇倒是笑得没心没肺,金铮心里却不太好受。两天的接触他看得出来沈耀荣是真的把女儿放在心尖上,但是在孩童时代带给她的心理阴影也将伴随她终身,在今晚之前他根本无法想象怼天怼地的沈何启会有这么诚惶诚恐的一面,仿佛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所幸她足够坚强,虽然在棍棒下长大,依然养成了这样咋咋呼呼阳光开朗的性子。 沈何启把金铮一路送到车旁。 他坐进去发动车子,侧头看她在外面窗外站着,摇下车窗招呼她:“过来亲一下。” 时间还早,在楼下散步的人络绎不绝,但她已经没了顾忌,不用再躲躲藏藏,于是嘻嘻一笑,不顾路边人来人往就把头凑进来。 一亲又舍不得了。 金铮明知故问:“跟我回家?” 她趴在车窗边,眼神依依不舍,但是猛摇头。 “那,早点跟我回家?” 加了早点两个字,意思就完全变了。 她不说话,只眨眼,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金铮想起金甚的话来,盯着她的眼睛试探着开口:“我爸妈想见你。” “……” “……”金铮以为她不愿意,暗叹一口气,正想扯开话题,她突然幽幽地问:“你爸妈不会是想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你吧?” “怎么会?”金铮循循善诱,“我爸从来不管我,我妈很宠我,我喜欢的她都喜欢,她很好说话,很温柔的。” 并没有打消沈何启关于门当户对的顾虑,她仍是担心自己担心的事情,第一次问起他的家境:“你家到底什么情况?” 金铮轻轻抱住她的脑袋:“具体我也不知道,大概,勉强够配你?” 第100章 金铮走后,沈何启回到家房门一关又开始练升级,一脚翘在桌上半个人瘫在椅子里,胸膛卡着一个水杯,吸管叼在嘴里时不时啜一口,坐姿十分销魂。 沈耀荣睡前来看她,不满:“我要关wifi了,你就是天天这么玩游戏才会头疼!” “我会头疼明明是被你遗传的。”当然这句话沈何启只敢暗自腹诽,敢说出口的就是讨好着和她爸商量:“别关,我今天十一点前一定睡觉。” “你谈恋爱为什么只知道天天打游戏不知道和金铮聊天?”沈耀荣又旁观一会,实在是不明白几个小人这么打来打去的有什么乐趣。 因为游戏里也能和金铮谈恋爱啊…… “聊的。” “你们聊什么?” 十分无礼的问题,沈何启一口水被呛到,咳得面红耳赤。 聊什么?反正不能给沈耀荣看。 比如今天一大早金铮给她发微信说:我梦到你了。 她:梦到什么了? 金铮黄暴得言简意赅:色。 沈耀荣自己也觉得这个过分了:“那你让我看看他的朋友圈。” 一看,立刻化身十万个为什么精了:“他怎么都不发朋友圈?” “我也不发啊。” 第85节 沈耀荣坚持不懈:“他怎么不发有关你的东西?” “我也没发跟他有关的东西啊。” “他连头像都不是你。” 沈何启无法专心打怪,被搅得抓狂:“我的头像也不是他啊!” 沈耀荣不说话了。 过一会,沈何启后知后觉地琢磨出来了:“你是不是想加他微信?” “不想。” 沈何启默默把金铮的微信推送给他。 微信音响起后,口嫌体正直的沈耀荣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看着名片上的金铮的昵称,念出声来:“几何。” 又看下面一排小字:“这串英文是什么意思?” 大部分中年人分不清拼音和英文,沈何启眼睛也不眨一下:“不用管,这是他的微信号。” 沈耀荣目的达到,也懒得和沈何启废话了,又啰啰嗦嗦提醒她让她早点睡觉就离开了她的房间。 沈何启打电话给金铮让他有个思想准备:“我爸可能会来加你微信。” “好啊。”金铮在吴勉家打电动,手不得空,就顺手开了免提,“看来你爸对我还挺感兴趣。” “死要面子,不直接说,问了我一大串奇奇怪怪的问题我才反应过来。” “问什么了都?” “要看你朋友圈,然后问你怎么不发朋友圈,怎么不秀恩爱,头像怎么不是我,还……”她顿一顿,若无其事地把话咽回去,“反正都挺逗的。” 金铮闻言笑出声:“那我马上就秀恩爱改头像。” “用不着吧。” “用得着。” 电话挂掉,吴勉一语惊醒梦中人:“你少管那些有的没的,你不如先想想怎么把你微信号改掉。” 微信号本来就不是常用的东西,金铮让吴勉这一提才记起这一茬,顿时头疼得骂道:“操。” “沈何启没提过?” “从来没有。”说到这里金铮电动也没心思打了,把遥控器丢到一旁开始翻手机,“我以为我也算能藏得住心事了,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能有她这么闷的人,真的是什么都不会说。” “万一人是真的不在乎呢?”吴勉安慰他,“大老粗一个,指不定压根没注意到。” “拉倒吧,真的不在乎会给我搞那一出?” 吴勉叹气:“看着缺心眼似的,狠起来是真狠。” 两人沉默一会。 “老吴。”金铮踢他一脚,“说实话,还惦记她么?” “惦记她?我不要命了我?”吴勉同情又后怕,还带有一丝幸灾乐祸,“幸亏你替我闯了这龙潭虎穴。”又问,“你真就打算这么算了啊?” “嗯,算了。我问她过去的账算清楚没有她也应了,她不揪着过去不放我就谢天谢地了。而且她这人吧,”金铮笑得无奈,“每次一把我惹毛就生一场病,贼他妈及时,我哪里还有心思怪她。” * 临近十一点,沈何启新开一局副本,沈耀荣又来了。她以为沈耀荣是来找她兑现“十一点前一定睡觉”的承诺,苦苦哀求:“最后一盘……” 沈耀荣却把手机横到她面前:“金铮怎么我才加他就要我把他删了?” “啊?”沈何启一听也闹不明白了,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聊天记录,明白过来,点了返回果然看到通讯录那边有个鲜红的“1”,她给沈耀荣解释:“他创了个新号,你把他新号同意,这个号就可以删掉了。” 沈耀荣十万个为什么又上线了:“为什么?” “他这个号以后可能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了?” “……”沈何启在游戏里分身乏术,耐下性子,“可能有什么东西想改改不掉吧。” 沈耀荣嘀嘀咕咕地走了。 沈何启看着屏幕,心里到底还是浮躁起来,无法继续一心一意厮杀,她将游戏中的人物转到安全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到了微信,金铮也给她发好友请求了。 她点开他的新号,头像是将军和几何站在一起的截图,他前几天陪她刷了趟副本,她都不知道他竟也和她一样悄悄截了图;朋友圈背景是那张在七中门口拍的合照,朋友圈倒是没秀恩爱,只是发了一条通知说老号停用,以后都用这个号。 微信号设置成了killers34。 killers三加四。 沈何启忍不住给他发微信语音:“你怎么就长不了记性?又拿姑娘当微信号,分手了怎么办?” 他秒回,和她作对,说话声低沉又慵懒:“分手了?分手了再换咯。” 在这个微信几乎代替电话和短信的年代,换一个号简直是大动干戈,他一个个重加好友的时候累得吐血,下定决心这个号要用到死怎么都不换了。 他马上又发下一条给她:“以前的号可以删了。” 沈何启虽回“嗯”,却压根没动这个心思。 她真的不怎么在乎这些形式主义,而且最主要的是舍不得和他的那点聊天记录。 * 次日,金铮不顾沈何启的网瘾,执意拒绝自己单枪匹马闯荡朋友聚会食狗粮,也恰逢沈耀荣说家里没人委托他管一下沈何启的晚饭,当然沈耀荣还凶巴巴提醒他一句必须早点回家,生怕白菜被拱。 拱都拱了,拱一次和拱一百次有什么区别。 金铮想不通。 反正沈何启被他连拉带拽地带去吃饭。 “操,你们为什么天天都有场子?”她舍不得浪费宝贵的升级时间,企图做最后的抗争。 “纨绔子弟都是这样的。”金铮言之凿凿。 “……” 作为团宠金铮拥有每次都最后才粉墨登场的特权,又是一桌子人眼巴巴地在等他。 沈何启神经大条什么也没注意到,倒是李姝杰发现有点不对劲,小声问陈伟业:“你们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 “你们以前不是都对三加四很热情的吗?” 陈伟业有些敷衍:“又不是刚刚才知道她是将军了,哪能一直热情似火啊,习惯了呗。”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不对劲,马上大声对沈何启喊,“小加四,升级得怎么样了?” 沈何启洋洋得意,大言不惭地自夸:“妥妥吊打你。” “德行。” 看他俩打诨,李姝杰皱皱眉,没再多问。 整顿饭下来,李姝杰话比往常少,也没吃多少东西,一直在喝酒,桌上摆的喝完了又把服务员叫进来让再上。 陈伟业拦住她,不解道:“干嘛呢这是?” “想喝。”李姝杰有些醉了,一笑,眉梢全是流转的风情。 到散场的时候,她没跟着陈伟业回去,而是紧紧搂着沈何启的脖子不撒手,侃金铮:“不介意我霸占她一晚吧?” “轮得到我同意吗?”金铮捏一把沈何启的脸,“我都忘了女人什么滋味了。” 一句话又惹来全场放肆的群嘲声。 回家路上,金铮开车,沈何启和李姝杰坐在后座。 李姝杰把头靠在沈何启肩上,沈何启只当她后劲上来醉了,没料到脖子被一滴水滴砸中。 她吃惊,正要探个究竟,被李姝杰轻轻掐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声张。 “渣渣你听到没有?”金铮和她把话说话说着说着就听不到她回应了,于是回了回头。 “啊?”沈何启被李姝杰的眼泪分了神,完全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 “我说,这周五有空么?跟我回家一趟。” 沈何启纠结起来:“真去啊?” “不然谁跟你假去啊?” “那我这头发怎么办?” 金铮也意外了:“你也知道啊?”他没想到这个神经大条的也懂人情世故,“我爸妈我姐那里都没关系,主要是……我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可能有点难接受。” “你姐你外公外婆?!看什么稀罕宝贝要这么多人来。” 金铮后视镜里笑看她一眼:“看你这稀罕宝贝啊。” 车到楼下,李姝杰也整理好了情绪,若无其事地向金铮告别,和沈何启一起上了楼。 沈何启虽好奇心爆棚,但是一向沉得住气,没催着要问前因后果。 “你要去见他父母了?”李姝杰没说自己的事,倒是就着车里听到的谈话问起了她的情况。 沈何启有些烦躁地挠挠头发:“应该吧。” “如果他爸妈不喜欢你,你怎么办啊?” “不喜欢我?!”沈何启一想象那个场景,尽管是幻想的也不妨碍她怒上心头,迁怒到金铮头上,“哼,那我弄不死他。” 李姝杰心里压抑着,看她这样却还是禁不住笑出来:“你讲不讲道理,你弄他干嘛啊?” “谁让他有不喜欢我的爸妈。” “真好。”李姝杰笑容有些苦涩,“可以这样任性。” 第101章 李姝杰这么一说,沈何启就是神经再粗也该听明白了。 “陈伟业他爸妈给你下马威了?”沈何启立刻侠肝义同仇敌忾地愤怒起来,“什么玩意啊?都说什么了?那你赶紧找陈伟业告状去啊!” “狗日的,他妈在微信上跟他说要他小心我,说我是在觊觎他的钱。”李姝杰的悲愤交加在沈何启的情绪带领下顺利得只剩愤,“明明是他儿子死乞白赖非要和我在一起。问题是我还只能装作不知道!因为我是偷偷看陈伟业的手机的。” 第86节 一听到她说偷偷看陈伟业手机,沈何启的表情立刻变得难以言喻。 李姝杰觉得丢面,虚弱地辩解:“妈的三加四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也不想这么low,谁让陈伟业前两天鬼鬼祟祟不知道在跟谁聊天,他说是金铮,但我要他给我看他又不肯。” 沈何启一锤定音,不合时宜地帮腔:“果然有问题,他们两个的聊天金铮很大方地给我看了。”再往后就是自信心爆棚,完全忘了自己兴趣乏乏看也没看,直接睁眼说瞎话,“我看了,没问题的。” “我怀疑他有情况所以昨天就趁他睡着翻了翻他手机,结果看到了他和他妈的聊天记录,他妈还让他去相亲。虽然陈伟业还算帮着我说话,但是我就是心里不舒服。我在我妈家被我继父提防,在我爸家被我后妈提防,他妈的谈个恋爱还要被男朋友的妈提防,我找谁惹谁了,合着我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是吧?”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你自己能赚这么多,谁稀罕你爸你妈陈伟业的钱啊!是吧李富婆?”沈何启抚着胸口舒一口气:“唉,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爱上陈伟业了。” “……”被李姝杰用像看白痴一样地看。 “卧槽不是吧?你和陈伟业来真的?”被她盯一会,沈何启反应过来了,“你前不久不是还不能面对前男友,还要我陪你去镇场子吗?我差点被你害的分手。” “拜托,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铁石心肠无法被感动,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死心眼认定一个人就拗不过来了好吗?”李姝杰被她搅得无心吐槽陈伟业他妈,只想让沈何启认清谁才是不正常的那一个,真情实意地向她发问,“你扪心自问,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奇葩吗?” “呸。” * 时间很快到约定沈何启拜访金家的周五,一大早的金铮接到人在首都的金甚的电话,表示自己那边稍稍出了点意外,可能没法当天赶回来。 金铮听着他在电话里波澜不惊的解释,镇定自若地应了声好。从小到大,他太习惯在父亲这里尝到希望落空的滋味,这不过是一次司空见惯的场景,失望和愤怒都已经在二十多年的磨练中变得微不可见,几乎再不能激起他的情绪。 正要挂电话,金甚说:“你不想等我的话没关系,你们就照原计划进行。” 金铮重新将手机送到耳边,三十多楼的高楼望出去,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川流不息的车子缩小成了火柴盒大小在马路上移动,他喉咙像被捏住了,一时失语。 时间久到金甚以为他是结束通话却忘了挂电话:“阿铮?” 金铮抬眼,玻璃上浅浅着映着他的身影,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终于淡淡说:“那你明天可以回来吗?” 金甚没料到他是这样的回答,片刻的愣怔之后,应下来。 话尽于此,再说不出多余的寒暄。 父子一场,却陌生僵硬如斯,连出现一丝破冰的契机都显得突兀和尴尬。 金铮把手机丢到桌子上,自嘲一笑。 他更改时间是想让沈何启看到他的家庭对她的重视。 他不愿去深思自己这么做的另一个根本原因,不愿承认自己仍然对有些东西有些感情执念颇深无法看淡,这让他觉得自己很廉价、好了伤疤忘了疼,也就是俗称的犯贱。 既然这天沈何启去不了他家,又恰逢何令珍休息不上班,等到傍晚他又跑去了沈何启家吃晚饭。 这段日子以来他跑沈何启家跑得很勤快,何令珍看到他和沈何启一起回家已经见惯不惯,他也不闲着,钻进厨房给何令珍打下手。 这又让何令珍对他的印象好了一层,原本以为是个锦衣玉食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的公子哥,在厨房里竟也有模有样,完全没有娇生惯养的样子。 沈何启回家路上肚子饿买了一个包子吃,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坐在电脑前不肯动,坚称自己吃饱了。 当然没有一个人肯依她。 她在前几天的那场高烧里消瘦不少,胃口也越发小。 一张嘴拗不过三张嘴,她在碗底铺了层浅浅的饭,又往里倒了满满的番茄汤,就打算把这晚饭敷衍过去了。 沈耀荣看她瘦得前胸贴后背,指着客厅的称:“你现在几斤?” 沈何启端着那满满的一碗汤水就想站上去。 “你怎么不背坨铁再上去呢?”沈耀荣又好气又好笑,显然无法容忍这种明目张胆的欺骗行为。 沈何启自己心里对自己的体重有数,怕被骂,放下饭碗坚决不肯再上。 金铮走过来,她毫无防备地被揽住腰抱起来拖上了电子秤,随后金铮把她放下,自己又单独站上去一次,两个数值一减,她竟连八十斤都没有。 实在是瘦得过分了,沈耀荣和何令珍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怕她是得了厌食症,更怕她身体会垮掉。 “何启,你是不是要爸爸妈妈不干活每天来监督你三餐?你二十五岁了,不要再像小时候一样行不行?”何令珍放下筷子,语气严厉。 随后金铮知道了一个他不知道的沈何启。 比如沈何启小时候极度挑食,一顿饭要吃两三个小时,几乎要把全家人都给逼疯,甚至把沈耀荣逼到在女儿完全没犯错的情况下先在饭前揍她一顿问她待会吃饭乖不乖,上小学的时候从来都是特例,坐到教师桌由老师监督吃饭。 为了让沈何启吃饭,家里把所有科学的不科学的偏方都用上了,能想到的威逼利诱也统统干尽了,依然不能阻止沈何启对吃饭的极度厌恶,在她刚上初中的那会,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沈耀荣甚至在家长会后被她的班主任叫去单独问话,字里行间含蓄地质疑他是否对孩子有虐待行为。 这个情况一直维持到她上中学,全家人头痛无比的问题终于有了转机,沈何启不再对吃饭避退三尺,人也不再是骨瘦如柴,开始有点小肉。 然而一切在她高中毕业之后又重蹈覆辙,沈何启再度暴瘦。 听到这里,金铮呼吸一滞,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她。 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就是造成她暴瘦的罪魁祸首。 沈何启没抬头,一边听父母控诉她这些年来给这个家制造的麻烦,一边心虚地扒饭。她骨架小,肌肉比重又低,比同等升高体重的人看着胖不少,并不像个八十斤的人,何令珍和沈耀荣一直以为她有接近九十斤。 x市早些年有个挑奶线的习俗,孩子不爱吃饭,又有奶瘾,父母便会带着孩子去诊所,在手心靠近大拇指的那一块划开一条线,从里面挑出黄色颗粒状的不明物体,传闻这就是造成孩子不爱吃饭的原因。 确实有不少孩子在挑完奶线后胃口大开,但是这究竟是被这残酷的治疗手段威慑还是挑奶线真实有用,一直是一个未解之谜。 说到女儿小时候不爱吃饭的黑暗往事,沈耀荣能吐槽上三天三夜,被沈何启这体重一刺激,那种恐惧和愤怒卷土重来,话头一打开,他自然不会放过让金铮知道的机会:“你挑过奶线吗?” 金铮摇头。 “一般人也就挑一次,一次挑一个手。”沈耀荣拿筷子打沈何启的头,一边把她没拿筷子的左手翻出来给金铮看,“她挑了两次,每次两只手!三年级还要去挑,手心四个疤。” 撑开手心的肉,挑奶线留下的疤清晰可见。 “怎么有三条?”金铮指着方向不同的那条,同时也是最长的那条,几乎横跨了半个掌心。 说到这个沈耀荣更无奈:“她小时候跟男生打架弄的,太野了。” 金铮:“你怎么这么凶,还跟男生打架?打成这样?” “那我肯定是为了正当防卫,我又不会主动滋事。” “……”深深怀疑。 * 再到第二天。 去金家的路上。 金铮笑看副驾驶老神在在的沈何启一眼:“待会不用紧张,该怎样就怎样,知道吗?” “我哪里紧张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长辈有不喜欢我的道理,我小时候是全村最香的香饽饽。” “哦是吗?”金铮继续看前方,嘴里含着捉弄的笑意,“那你戴假发干嘛?”说完先发制人拦住她恼羞成怒地半扑过来,“开车呢,别闹。” 等车在他家楼下停下,他看看沈何启,伸手。 沈何启下意识要躲,却没躲开,他伸手把她的假发掀了。 他揉一揉她被假发压扁的头发,让它们重新蓬松起来,端详她片刻: “不用戴了,该是怎样就怎样。” “别怕,他们要是看不惯,那我也去染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阿铮,你怀疑的没错,她主动滋事,她要脱你裤子!你才是正当防卫的那一个。 第102章 这是x市最早的一批别墅区,背靠青山,傍着湖泊和河流,是x市首当其冲的风水宝地,早已无价更无市。别墅区排屋的风格主调是统一的黑檐白墙,整体都充斥着江南水乡小桥流水人家的韵味,因年代有些久远了,白墙上泛出黄来,无伤大雅的裂缝蜿蜒着,像一幅染上风霜的旧画,更添诗意。 沈何启照车窗外的后视镜,觉得自己这一头时髦的发型跟这个地方不太搭。 她有点怀疑:“这样真的没关系?”说着想来捞假发。 金铮随手扔到后座去,温柔维持不过半分钟,又不怀好意地开始损她:“随便吧,反正就算有关系,被赶出来的又不是我。” 一报当初三番五次被她威胁打断腿的仇。 金锦听到汽车的声音,率先抱着吴森煜出来迎接他们。 小孩忘性大,吴森煜早就不记得数月前见过一次的沈何启了,但这不影响他重新喜欢她,他还是不怕生,嘴里咯咯笑着,端详她一会,手臂一展就要她抱。 几个月过去他词汇量扩充不少,吐字也清晰了,一板一眼叫沈何启:“姐姐。” “瞎叫。”金铮轻拍他的头,“这你舅妈。” 沈何启细胳膊细腿的,金铮没忍心让她抱二十几斤的肉团子,自己单手把吴森煜接过来,绕到后备箱去拎东西,随手递了几样轻的东西给她。问金锦:“外公外婆在了吗?” 金锦点头:“在了,我中午就去把人接过来了。” 金铮示意她关后备箱,嘴唇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却到底还是欲言又止没再问别的,叫沈何启:“进去了。” 走上两阶台阶,倾巢出动的大部队也从里面走出来了,金铮抬眸,一目了然的四人一猫,外公外婆,母亲,还有王阿姨,还有老猫豆子也步态懒散地跟来了。 唯独不见父亲。 他重新垂眸,再抬起的时候已是一片波澜不惊。 沈何启眼尖,看到二老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心里明白他们肯定是不喜欢她的头发。 尤其是金铮的外公,老人虽然头发花白,但是精气神十足,背脊也未见佝偻,很威严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好相处。 而金铮的母亲给人的感觉非常舒服,她穿着墨蓝色的长裙,头发盘的很低,更没有用珠光宝气来彰显身份,浑身上下装饰品只有手臂上一截碧绿通透的玉镯,她的气质也很温婉柔和,不见一丝凌厉,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 不等金铮介绍,沈何启已经把人叫了个遍:“外公好,外婆好,阿姨好,王阿姨好。” 她长一张讨喜的脸,嘴甜,又深知怎样笑长辈最招架不住,更没有遗漏或忽视佣人。礼数周全,但不显谄媚,而是有点孩子气的娇憨和天真,云同辉本来就不是个会对别人挑三拣四的人,越发觉得她很合眼缘。 而云清流却有片刻的恍惚,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回应给沈何启的笑容已经展露在嘴角,既然如此,不可能再半道收回去。 他戎马半生,唯一的软肋是当年的云同辉,那时的云同辉也像这般,鲜活又灵动,说话间总是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明明像不自觉,仔细一品,又像刻意而为之,狡黠得很。这一切在他为她定下婚约后中止,她变得沉默淡泊,成了一个大家闺秀应该有的样子,再不见曾经他喜欢的朝气蓬勃,这一变就是几十年,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而这样的热烈他现在又在另一个姑娘身上看到,他的心几乎是瞬间软了大半。 金家外头是小桥流水人家的雅致,内里装修却是妥妥的现代风格,走进大门以后仿佛穿越了一个世界。 “你家这里外的画风,玩反差萌呢?”沈何启小声对金铮说一句。 金铮:“跟你多像啊。”毒舌完才正儿八经解释给她听,“前几年重新装修了一次,以前里外画风很一致的。” 一家子人在沙发上落座,云同辉作为在场人员中意见最重要的那一位话却最少,她始终静静坐着,听自己的父母亲对沈何启问东问西,沈何启面对云清流居然一点也不拘谨,笑眯眯的,话说的到位,竟好几次把云清流逗笑,要知道连金锦都害怕云清流,从小都不怎么敢亲近外公。 在见到沈何启之前,云同辉不是没有担心过家境普通的女孩和金铮在一起或许会有利益上的目的,但是她亲眼看出这个年轻的女孩对她的儿子满眼的爱慕,隐藏得很好,但是瞒不过她的眼睛,那是一种近乎崇拜和迷恋的感情,她更看的出这两个孩子浑然天生的默契和合拍。 家世清白,性格开朗,最重要的是和金铮互相喜欢,云同辉自己的婚姻失败的一塌糊涂,所以她尤其看重这最后一点,绝不想看悲剧在自己的儿女身上重演。 趁着云清流再次被沈何启逗得哈哈大笑,云同辉站起来,朝金铮使了个眼色。 第87节 金铮会意,跟上母亲。 听到身后云清流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染白色的头发啊?” 沈何启答得真诚:“因为我觉得这样很好看!” 云清流拒绝:“一点都不好看,老年人才白头发。” “金铮也说好看的。” “那他眼光不行,你也不行。” 金铮低头笑笑,和母亲拐进厨房。 云同辉没和他废话,直接问:“她家给了你多少红包?” 这个认可的意思很明确了。 金铮笑意绽开,朝母亲比出一只手。 “五千?” “加个零。” 云同辉意外之后就是了然,沈家的意思够明确了,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但是不差钱,更舍得为女儿花钱,决不允许女儿到别人家受委屈。 云同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金铮先离开,又扭头叮嘱母亲:“妈你别包太大啊,别把她和她爸妈吓到。” 他再回客厅,走到拐角处听到云清流在盘问沈何启:“这么说你和阿铮高中就认识了吗?” 他停下脚步,倚墙站立。 “嗯嗯。” “那你读高中的时候喜不喜欢这小子?” 沈何启压低声音,严肃又认真:“外公,这是个秘密,我不能告诉你的。” “呔。”云清流不屑:“还秘密,不就是喜欢呗。” “……” * 一直等到将近七点,云清流都差点和沈何启聊成忘年交了,金甚依然没有回来。 云同辉当然不会上赶着去找他,金铮也没有要给他打电话问个究竟的意思,但是同样也没有说一句“不等了”。 金锦默叹一口气,作为全家人里面和金甚关系最好的人,当然义不容辞地做了这个中间联系人。 “爸说还有事,要晚点回来。”挂了电话,她告知金铮。 听到这样的回答金铮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如释重负感,像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虽然不是好的结果,但至少不再吊着折磨人。 “那不等了吧。”他笑一笑,只有自己知道这一笑有多自嘲。 在金家沈何启不好肆无忌惮挑食或厌食,饭菜盛了不少,金铮眼观鼻鼻观心,发现她压根没怎么吃,这个东西捣烂,那个东西放进盘里,乍一看倒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沈何启的食欲越来越病态。他记得他们刚刚重逢那会,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虽然食欲也不大但远远不到这个程度,似乎是和他在一起之后越发的严重。 既然他发现问题了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在她故伎重演的时候,看向她,轻笑着说道:“渣渣,吃掉。”声音很轻,口吻也柔,旁人听来还带点情侣之间的亲昵,他平时可以和她打打闹闹没个正经,但此刻话语间的强势和不容置喙她听得出来。 在金铮的严密监督下沈何启又断断续续吃下去一些,他再给她夹一块排骨的时候,她喊停:“真的吃不下了。” 金铮也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一口吃不成胖子,没再逼她,松了筷子:“吴森煜都吃得比你多。” 这一歇筷已经是八点,沈何启既然不留宿,也就没有待到很晚的道理。但是金铮默不作声,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抱着吴森煜逗玩,偶尔在大家的聊天里插上一两句话。 沈何启没明白他想干什么,暗示了好几次,他像看不懂似的,懒懒散散靠在沙发里不为所动。 九点钟的时候,两位老人晚上休息的生物钟到了,他终于带着她起身道别。 车到别墅区出口等栏杆升起的时间,金甚的车正等在入口处。 金铮视而不见般只淡漠地看着正前方,栏杆升到车子可以通过的高度后,一脚油门用力踩下去,顿时引擎呼啸而起,车在黑夜里像箭离弦冲了出去。 沈何启对此毫不知情,只顾拿着云同辉给她的红包百思不得其解:“我前几天问老鳖了,老鳖说她们第一次上门作客的时候给的是五千和八千。为什么我妈要玩这么大?害得你妈妈也只能回我个大红包。” 金铮压下心底翻腾的海啸,没有将负面情绪泄露一丝一毫:“因为你妈妈太爱你了。” * 金甚车里。 老杨在栏杆升起后依然踩着刹车没松,见金甚一点反应都没有以为他没注意到,于是回头提醒道:“老板,刚才过去的那辆好像是小少爷的车。” “我看到了。”金甚揉揉太阳穴,催促道:“回去吧。” “不用打电话让小少爷回来吗?您这么急急忙忙赶回来……”不就是为了见一见他的女朋友吗? “不用了。”金甚打断他,再次重复,语气听起来疲惫极了,“回去吧。” 第103章 别墅区外头是湖泊,连接外界的路建在湖中央,弯曲又漫长,车子在两边茂盛葱郁的法国梧桐树下穿梭,此地人迹稀少,一路下来只对头碰到过一辆车。 闹市区终于透过树木间的空隙初见雏形。 道路尽头又是一道门禁关卡,放行之后车一拐弯,驶入城区的康庄大道,仿佛从世外桃源跌落到烟火味十足的人间。 “你怎么都不说话?”沈何启坐在后座,把云同辉让她带回去的东西拆了个遍,窸窸窣窣响个不停,翻完闲下来,发现金铮似乎格外沉默。 金铮否认:“没啊,这不是看你在忙。” 她嘿嘿一笑,脑袋凑上去,双手抓住他的右臂:“请给我今天的表现打个满分。” 金铮毫不留情:“不及格。” “怎么就不及格了?”沈何启不满,“你外公喜欢死我了。” “我都不知道你已经把饭吃成这个样子了,这个状态很危险。”金铮将脸稍稍朝她的方向侧了侧,“你自己有点数吗?” 沉默一会,沈何启小声嘟囔着顶嘴:“吃成这样是怎样,我活蹦乱跳的怎么就危险了……” “明天你提前早半小时出门,我带你去吃早饭。” “我不要。” 金铮置若罔闻,直接告知她自己的决定:“中饭也是,到下班时间点我来接你,晚上你妈在家你回家吃,你妈不在家你就跟着我走。在你学会正常进食之前你别想脱离监督。” 他话里不带丝毫笑意,严厉起来给人的压迫感很重,沈何启有些悻悻地松开他的手臂,靠后坐了回去,并不搭腔。 “渣渣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她怒上心头的情绪再无法控制,将膝上东西往旁边一甩,不耐烦地质问,“我天热没胃口而已,干什么一个个弄得跟我要死了一样?你们干脆再带我去挑一次奶线好了!” 食欲降低、畏寒、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对进食情况进行欺骗和隐瞒,典型的厌食症初期症状。 一发完脾气又后悔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失了理智这么冲动去践踏他的好意,又后悔又心疼,偷偷抬眼看金铮,却只见他安静开车,他没和她吵,但也没有要来哄她的意思。 金铮突然望向后视镜,恰好抓住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她一双眼睛里饱含的歉疚后悔和不安统统落进他的眼底。 他莞尔,唤她:“过来。” 沈何启犹豫一下,挪上前去,脑袋穿过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的空隙,轻轻将额头靠到他手臂旁。 “谁说你要死了?你这样的祸害起码能活五百岁。可是,”他促狭地笑起来,“你得为我想想啊,你已经平成这样了,要是再瘦下去我摸什么?还真把自己当我兄弟了啊?” 他在给她台阶下,更是在通过自黑活跃气氛轻松。 沈何启把头埋着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本来就急躁的脾气似乎成了一个失灵的阀门,随时都有泄洪的危险。 “那,明天早点起床?” 她点头如捣蒜。 * 翌日。 沈何启信用值太低,虽然前一天达成共识,但是金铮对她一点信心也没有,干脆把早餐买好,带着上她家找她,出电梯的时候恰好碰到沈耀荣从家里出来,看到他,关门的手一顿。 昨晚沈何启从金家回来之后,沈耀荣生怕沈何启在别人家里受了委屈,仔仔细细盘问了一通,细枝末节都没肯放过,知道没问题后才如释重负。回了房间却跟何令珍嘴硬:“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早就预料到了,从小到大有谁家大人会不喜欢我们沈何启。” “叔叔,我给何启带早餐。” “何启还在睡觉呢。”沈耀荣握着门把手不肯松开。 “我叫她起床。” 须臾间,沈耀荣内心经历一番天人交战,反正白菜拱也被拱过了,再者距离沈何启上班时间也近了,料这小子也翻不出什么花头来。 纠结过后,拒绝了金铮让他也一块吃的好意,沈耀荣还是让金铮进门了。 没想到自己有放任女儿和这臭小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时候,电梯一路下行,沈耀荣为自己一再降低的原则感到惭愧。 * 金铮来了沈家不少次了,却是第一次进沈何启的房间,推开房门的时候感到了一股阻力,是几个未拆封的快递盒挡在门后,她的房间和他想象的差不多,乱七八糟四处都摊着东西,也没什么女孩子家家喜欢的装饰。 床上有书,有包,有散落的两百块钱,有手机平板,有岌岌可危在床边的电脑,还有一个横着睡的沈何启。 照常是趴着,头半挂在床外,这么热的天也用不着空调,没有用处的被子掉在地板上,她睡裙掀到了背上,露出一条卡通内裤。 “……”这到底是个什么神仙,他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她穿这种风格。 这时候不占点便宜枉为男人。 金铮移开她的平板在她身旁坐下来,俯下身将她半翻过来,埋下头去亲她,手也不老实,从腰间探进去一路往上。 “……”昨天他没把厌食症说出口最后扯了那点荒唐的理由,是怕吓到她,但他现在觉得那个理由十分充分,有必要重点关注。 动作稍有些粗鲁,沈何启很快惊醒过来,弄清楚状况后她几乎是瞬间将他推开,从床上弹了起来,如临大敌地朝房门看去。 “行了怂玩意,你爸妈早走了。”金铮松开她,站起来,“赶紧起床,吃早饭去。” 沈何启换衣服,金铮也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只拿露骨的眼神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犹豫一下,她还是抱着衣服闪身进了卫生间,听到身后金铮发出一声嘲笑,他说:“矫情。” 沈何启没回头怼他,关上卫生间的门对着镜子拍拍自己发烫的脸。 她从来不是个脸皮薄的人,不对着金铮,她永远不知道自己能有这么多的羞涩。 第88节 * 早饭宛如一场紧张的高考监考,监考员的眼神一秒钟都没有从劣迹斑斑的学生身上移开。 沈何启第二个包子咬到一半的时候:“我要吐了。” “这个吃完。” 奔溃了:“我真的要吐了。” 金铮不为所动:“吐一个我看看。” 她说一不二,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现场就打算来一出表演。 金铮曲起食指扣了扣她的头,心里觉得无力,对自己这一早上的监督得来的成果并不满意,却也毫无办法,无奈朝桌上扬了扬下巴:“那把牛奶带上,牛奶喝掉。” 中午和晚上的情况也都不太理想,沈何启吃的极少,远远不到正常人该有的食量,晚餐的时候金铮再不肯妥协,在她三番五次声明自己饱了以后仍半强迫半诱哄地要她继续进食。 沈何启走出餐餐厅的时候张嘴被门口的空调风呛到,一咳嗽,胃里就翻滚起来,直接吐了个干干净净。 回去路上气氛有些凝重,好半天没有人说话。 “是不是因为我?”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金铮扭头看沈何启,“刚开始你明明不是这样的,和我在一起以后,食欲才变得越来越糟糕。” “我不知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才让你连身体的健康都保证不了。” “你告诉我。” 沈何启垂着眼不答话。 “又是这样,每一次都是这样。”他自嘲,红灯倒计时来到,他转回头,松开刹车,汽车起步,在道路上由慢至快奔跑起来。 到沈何启家楼下,车里还是保持着沉默,沈何启坐一会,伸手去开车门。 被金铮先一步在驾驶位的控制台锁上。 他点一根烟,打火机扔进置物台:“说说看啊。总有个解决方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我害死吧?” “……” 他哂笑:“别说只有我消失才能让你过回正常生活啊。” 沈何启瞳孔一缩,下意识去看他,他虽笑着,可是她也分不清这话里的意思几分真几分假,她夺过他指尖夹着的烟,吸一口,将烟圈吐出,随后面无表情地道出实情:“我胖了会很难看。” 金铮没想到能撬开她的嘴,但同样也不想听到她拿一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来糊弄他。这些日子以来,沈何启给他的印象是自负的、招摇的、霸道的,没有道理草木皆兵,在这种体重下还要去控制自己的身材:“你认真点。” “不信?”沈何启又吐一口烟雾,“你猜我高中的时候几斤。”又补充,“高三那会。” 高三那会沈何启人长高了,还有点小肉感,尤其脸圆圆的,金铮不知道她问这些干什么,随口猜道:“一百一?” “最重的时候九十九点八,从没过百。”她不但吃了骨架小体脂高的亏,最惨的是全身上下脸是最显胖的地方,导致别人一看到她的圆脸,就先入为主地把她看做一个丰满的姑娘。直到后来瘦下来,五官变得立体,脸小了整整一圈,下颚角分明,那是宛如整形一般的蜕变。 金铮的表情变得意外。 “你也知道的,我那个时候长什么样子。” 这又不可避免提到两人之间最不愉快的往事,金铮烦躁起来,他摁着太阳穴,再次声明:“那条人人状态与我无关,我从来没有觉得……” 话未完被打断:“可我那时确实不太好看,我自己心里清楚。” 如若不然,当时他为什么是属于别人的,又为何在多年后对她另眼相看,她充分理解他的肤浅,这是人对美本能的追寻。 正因为如此,她连梦里都害怕重蹈覆辙。 第104章 在内心深处,金铮也明白,“瞎了狗眼”这个罪名对当年的他来说其实挺冤的。就算那时沈何启拥有一张盛世容颜,他对一个儿童不会也不该有任何的绮念,这不但关乎眼光和个人爱好,更关系到伦理道德和更深的层面。 喜欢他的女孩子很多,他早已习以为常地漠视。但是沈何启是比较特殊的一个,她很有趣,长的又有特色,他便稍稍多关注了一点,看到她了就会忍不住去逗两句,但也仅限如此,不带任何暧昧的成分在里面。甚至一开始的时候,连她的爱慕他也没当真,只当是一个不成熟的小孩心血来潮,过几天就会热情消散。她看起来实在太小了,小到似乎都还不配正儿八经谈喜欢二字。 再后来他有了女朋友,沈何启不和他说话了,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也慢慢发育长大,她那点特殊更是不复存在,她的意义对他而言越发寡淡,和别的女孩子几乎不再有任何差别。 直到知道她是将军。这样重量级的身份,他三年都在心心念念惦记并且万分在意的人。 高考完毕后在拐角处的那场遇见,看到她的一瞬间他的心忽然就乱成一团,明明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却有什么在悄无声息间明明确确地不一样了。 她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她不知道的是他回头看了她好一会。如果那时他是孑然一身,他大概不会放任那之后整整六年的空白。可是他已经有舒怡维,所以很快他也回头,迈步离开,短短几秒内,那拨乱的琴弦重新归位,泛起涟漪的湖面重新平静,像小鸟飞过天空,什么都不曾留下。 于理如此。 但是于情,对如今的金铮来说,错过沈何启九年这件事情够他后悔一辈子。 其实在她之前他并不是一个很会容忍别人的人,从小到大云同辉和金锦从来舍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身边朋友一个个惯着他让着他,交往的女朋友哪怕交娇惯如舒怡维,大部分时候也对他千依百顺,更别提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对他的巴结讨好或倾慕示好。 除了父爱受挫,他一直对所有的感情手到擒来,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和主动权。 面对沈何启,他有无数的歉疚也有无数的心疼,这些足够他无师自通自学成才地学会如何去包容她种种不讲道理的小性子,甚至一再打破既定的原则,退了又退。 好几次夜深人静时,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让视频事件轻揭过,甚至连一句质问都没有。 沈何启对视频动了手脚,准确地说,她别有目的地误导了他。 君悦府碰到舒怡维那天,这个曾经公主般骄傲的姑娘狼狈不堪,曾经把她捧在掌心的那个男人对她拳打脚踢,恶言相向。 她背叛他,带给他巨大的耻辱,让他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尽数扫地,玷污曾经彼此祝福和平分开的美好。他心里没有一丝残念的旧情,助她逃过一劫赶走那个男人是他对她最后的仁慈和怜悯,他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沦落到如斯地步,也不想管她之后会遭遇怎样可怕的待遇。 她在苦苦哀求他救她,他觉得可笑。 “我在英国的时候,身边诱惑比你只多不少;身为男人,性/欲更比你只多不少。哪怕到最后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他妈的爱不爱你,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求谁都不该来求我。你以为我是什么?” 他被愤怒迷了眼,以至于完全没有看出舒怡维听到这些话骤变的脸色代表的是震撼和疑惑。 他已经走了老远,后面迟迟不再有动静,他以为舒怡维事会因为事情败露而无地自容,却没料到她尖叫着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又追了上来。 “你在说什么?金铮,你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舒怡维语不成句,执拗地拼命拽住他的衣袖,要他把话说清楚,死灰般颓废的身体仿佛迸尽仅剩的力量,要为自己的清白讨一个明明白白的说法。 金铮一言不发,把私信那段视频翻出来丢给她。 舒怡维看到视频的一瞬间脸上顿时充满难堪,手颤抖得几乎捧不住手机,但是她挺直了脊背,宛如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灵魂重新回归身体,她一字一句地质问他:“金铮,我和你分手后,和谁做/爱,和几个人做/爱,与你何干?” 事情的真相很快就在争吵和对峙中水落石出。 沈何启让爱琴海给他的视频不是完整版,掐掉了后面的一部分,而后面那部分,舒怡维的假发在激烈的欢/爱过程中掉落下来,露出那头他亲眼见证她剪落的短发。 为了证明自己在那六年感情中的忠贞,舒怡维甚至不管不顾地打算冲回去找她的未婚夫要视频。 舒怡维的未婚夫收到的视频是完整版,那个男人雷霆震怒,她害怕震惊之下选择了退博。他们不是没有查过是谁在背后捣蛋,但是发送视频的人极其谨慎,账号注册用的废弃的号码,而且在千里之外的一个黑网吧进行登录,根本没有头绪。 平静下来以后那个男人选择了对她的过去既往不咎。再后来,他的公司出了问题,资金链断裂,他不得不低三下气四处求人,她感激他当时的大度和容忍,几乎把所有的积蓄都赔进去救他,但这只是杯水车薪,他在一次次的碰壁后像变了一个人,不断压榨她,甚至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家人身上,她的家庭只是小康,倾尽全力也不可能救得了他。面临绝境的时候,有人会选择独自承受,有人选择死也要拉上垫背的,她的未婚夫是后者,她被他用视频威胁,随着他公司的状态每况愈下,他已经丧心病狂到要她用身体为代价去换取那些根本不可能的机会和希望。 金铮没让她回去那龙潭虎穴拿所谓的证据。 虽没有亲眼见证视频的后半段,但是事实似乎已经一目了然。很遗憾,在女朋友和前女友这场“只有一个人在撒谎”的博弈中,他清楚明白撒谎的人是沈何启。 可悲又可笑,爱情原是互相信任。 他也终于明白那天她认真到近乎虔诚的那句“我一定要先管好我自己,才能去爱别人的”在指什么,她不单指她为了保全家庭的美满所以写那篇作文,还指她即使知道自己会伤害他会挑战他的底线,也依然要报仇雪恨。 其实视频后半段剪不剪掉对他的第一判断并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因为他根本不可能有这种雅兴把这种东西看完。只是沈何启把视频发给他的目的本身就已经足够明确,她就是要他以为自己被扣了一顶通天绿帽。 背叛、欺骗、私事被他人指手画脚自作主张,样样都犯了他的大忌,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放肆又荒唐的欺瞒,被人像傻子一样耍着玩。 他记得那天他靠在吴勉的车旁,沉默着抽掉了大半包烟,他想立刻出现在沈何启面前质问她,想发泄想和她吵架,他胸膛里的情绪暴涨,几近失控。 却也在一根又一根的烟中想到,六年前她该有多伤心有多恨,毁装备、删好友、最后的时段不来学校上课、六年毫无联系、重逢后的恶言恶语和来者不善。因为以为这是他的所作所为,所以她六年间按兵不动、自我消化了所有的一切。他不知道她恨成了这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还是念念不忘,当知道罪魁祸首另有其人,立刻反起进攻,千倍百倍偿还,不留余力。 他几个朋友当年都和舒怡维私交不错,尤其是陈伟业,和舒怡维整整有高中三年几乎形影不离的情谊。知道金铮身份尴尬,插手此事有难处,他们几个没让他管舒怡维的事情,合起伙来动用家里的关系狠狠教训了舒怡维的未婚夫,并强迫他删除视频,找了人好几天的麻烦,直到确认视频没有备份,舒怡维也不再被骚扰,才就此作罢。 只是听到事情之后不免震惊沈何启的内外反差,更多的则是仗义为金铮鸣不平,以至于后来的日子大家对沈何启心有芥蒂,颇有微词。 彻底让金铮决定将此事深埋心底的是事发当天沈何启的那通电话,电话那头她巧笑倩兮,娇滴滴地向他邀功,如数家珍汇报自己在killers限时副本中颇丰的收获,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却分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杀伐果断不折手段,他几乎无法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他将自己所有的隐瞒坦白给她,没有问她真相,只问她是否对过去释怀,是否把帐算清。 沈何启的回答是长久沉默后的一声“嗯”。 他现如今终于想明白了,如果她没在撒谎,那么她的“嗯”大概只是在回答后一个问题。 她尚无法对过去释怀,仍在意那些年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可是他回不到过去,拯救不了那个爱而不得求而不能的姑娘,他没有办法擦掉她眼里的泪水,也没有办法抚平她心里的伤痛。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疗方没有一个能者可以让他把十七岁的自己和年少的爱恋补偿给她。 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在十七岁紧紧相拥。 所幸,他可以在25岁的现在将她拥入怀中。 他只有现在,和此生剩余的所有未来。 第105章 保安亭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一辆车静静停在路边,双跳灯一闪接着一闪,跳得很有规律,车窗外时不时有散步的人嬉笑着走过,归家的车子缓速驶来,轮胎在柏油路上发出声响。 车里有相拥的男女,一只细白的手垂在座椅旁,食指与中指之间,燃着的香烟袅袅婷婷往上冒着白雾,烟丝的气味弥漫着。 沈何启不知道金铮为什么突然抱她,她只知道自己脖子酸。因为他用的他最喜欢的姿势,单手圈脖子,她脑袋被迫半朝天地架在他的肩膀上,一开始这么偷得浮生半日闲挺甜蜜的,再过一会她开始不安生地挣扎。 “别动。”金铮又缠紧一些。 “可是我脖子疼!” 金铮低笑一声,松开对她的桎梏,手从她脖子滑向她的后背,手掌下是她单薄瘦弱的身躯,脊柱上的骨节颗颗分明。他细细打量她,额头饱满、眉弯却利落,眼睛圆溜溜、鼻头小巧、嘴唇丰润、下巴尖尖,脸颊微鼓,最吸睛的是满脸灵动的神态。 就算胖上一些,又能差到哪里去。 沈何启让他看得不自在起来,眉一皱,脱口指责:“看个几把?” “我说,沈何启,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审美?” “不想。” 被金铮嘲笑:“又口是心非什么?” 沈何启冷哼,“你有毛线审美,不就是漂亮的,胸大的。” 金铮被逗乐,笑起来:“话直白了一点,但的确是大部分男人都中意的类型,我是个俗人,当然也不例外。”他目光自上而下扫过她,又回到她的眼睛,语气真诚,说的正儿八经有理有据,循循善诱,“你侧脸这边有点凹下去,脸凹会显老,再多点肉的话就刚刚好,很可爱。脖子没肉,稍稍一动都是青筋,会显得不够白净……” 她果然中招,不自觉地忘了眨眼,洗耳恭听。 “不用刻意丰胸,我其实也不喜欢太大的,体重稍微上去一点自然就够了。” 第89节 “没用。”沈何启反驳,“天生的。” “怎么会没用?”金铮微笑,“高中那会我觉得就挺好的。”补充,“我是说,发育之后。” 高中的时候?其实沈何启有些怀疑,她自己没觉得自己的胸在这些年里有什么变化,一百斤和八十斤都是同一个德行,只是金铮说有,她也就被带了节奏隐隐预约觉得当初似乎是比现在要丰满一些。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警觉地眯起眼睛:“你以前,关注这个干什么?” “我长着眼睛,看到很奇怪吗?” 一面是被他关注的高兴,一面又觉得他有了女朋友还看别的姑娘的胸不安分,矛盾之下,她言简意赅地骂他:“不要脸。” 金铮在嘴角扯开一个笑,并不反驳。 沈何启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且天生反骨。他不敢拿大道理说教要她进食,唯恐起反作用,只希望自己这番关于审美的言论能起点作用。 其实沈何启和高中那会相比真的没有什么变化,并非他有了女朋友还四处关注别的姑娘。而是因为高三那年,他不小心亲眼见过。 那是学校运动会,全校师生都集中在操场,教学楼空空荡荡,他和几个朋友一起回教室拿校服,正在放肆说笑,沈何启突然从楼道那里冒出来,向他们迎面走来,她孤身一人,显然也是回来换校服,校服皱皱巴巴的像一团梅干菜似的罩在她身上。她没有同伴可以助她掩饰尴尬,手里也空空荡荡,无法装作有别的事要忙,脸上因为和他狭路相逢而展现出一丝紧张与不知所措。 他们还能问候聊天的时候她明明是个很活泼的姑娘,面对他虽会害羞,但并不胆怯。自从他有了女朋友,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怪异起来,她面对他总是显得别扭且放不开。 金铮看出她的窘迫,轻轻垂下眼,避免与她有视线交流,再走近一些,他余光看到她蹲下去系鞋带。 然后身边几个朋友同学集体笑的露骨又猥琐。 他下意识抬眸一看。 沈何启的校服前襟纽扣没扣。领子宽大无比,随着弯腰的动作胸前春光一展无余,因为胸小,她的内衣空空荡荡几乎形同虚设,她露的,并不仅仅是一点无关紧要的乳/沟。 他其实犯不着多管闲事,但是脑海里突然就记起当时那个稚嫩的孩子趴在他的背上理直气壮地说“那是因为我年纪小呀”,既然起了恻隐之心,他便快走两步挡在了她的面前,脚步站定,离得极近,跨越了安全距离,因此阻隔了身后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 沈何启不解地抬头望他。 因为离得近,又是一站一蹲,她这一抬头两人姿势就诡异了起来。 金铮那几个狐朋狗友停下来看好戏,音量不小的哄笑声此起彼伏: “卧槽,阿铮牛逼啊。” “没眼看没眼看。” “他妈的正对监控底下,人才。” 金铮稍稍后退一小步,沈何启也重新低下头去,觉得这样站起来更尴尬,所以手上系鞋带的动作被加了慢动作的特效。 “老祝找你们老王,你知道她在哪吗?”他临时瞎扯的理由。 “在操场。” “哦。”金铮轻应,再无它话。 窒息的几秒沉默以后,金铮又问:“鞋带,还没系好么?” 只有陈伟业懂他什么意思,吊儿郎当招呼其他人:“走了,你们在阿铮怎么继续?” 一伙人一步三回头调笑着先行离开。 等人稍稍走远,金铮终于退后一大步,淡淡提醒:“你领子扣好。”说完离开,快走几步追上大部队。 陈伟业回头看一眼扣纽扣的沈何启,趁其他人不注意,悄悄夸金铮:“绅士啊!” 金铮有些烦躁,没搭理他。 知道就不管了,那画面在脑海里跟生了根似的竟挥之不去,真他妈是中邪了。 再后来,这事如同一滴水跃入大海,了无痕迹。一直到z市的夜晚,记忆在多年后如同开闸洪水,开天辟地,汹涌澎湃,席卷重来。 那么多年了居然还是在脑海里活灵活现。 所以沈何启胖一点胸究竟有没有变化,他再清楚不过。 没有。 不过他成功让沈何启半信半疑,照着镜子开始认真思索是不是自己再长几斤肉才是最合适的体重,看一会,去征求他的意见:“几斤才刚刚好?” 各种答案在金铮喉咙里滚了一圈,没往多了说怕露馅:“85?” 长六斤太多了,沈何启手起刀落砍掉一半:“82。” 他松一口气,和平解决问题。体重和食量都不是最重要的,目前首当其冲的是她对进食的态度。 达成共识:“可以,82。” 三斤,以她目前的体重基数,起码要大半个月才能减去的分量,就这么答应增重,沈何启心里又有些后悔起来,在车里也待了不少时间了,她意兴阑珊地道别:“那我上去了。” 金铮点头,没有往常分别的拥抱或亲吻,沈何启等一两秒钟,联想片刻之前的不愉快,想他可能心里不太高兴,所以她往他肩膀打一下,然后开门而出。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地面上有影子缓悠悠在身后跟着,她回头,看到金铮转着钥匙圈,似笑非笑:“渣渣你怎么就这么不客气,都不请我上去坐坐?我为了监督你吃饭,连自己也没轮得上吃几口,饿也饿死了。” * 电梯门一开,里面是从刚下班从地下车库上来的何令珍。 看到母亲,沈何启还是做贼心虚立刻松开了金铮的腰,下意识往外退开一步。 何令珍只当作没看到女儿这些欲盖弥彰的小动作,等两人跨进电梯,她按住关门键,问道:“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但是何启可能需要吃点夜宵。”金铮没有道出实情,徒增一个人的担忧而已,所以说得模棱两可。 何令珍一听就大概明白是什么状况,瞪沈何启一眼,瞪完还是问:“你想吃什么?妈妈给你烧。”又想起还有金铮,“阿铮也吃点。” 冰箱里还有一袋速冻水饺,荠菜猪肉馅。 还在看电视的沈耀荣也加入进来,四个人围着桌子吃起了饺子。 沈何启在三双眼睛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咽下三个,喊停:“不行,吃不下了。” “再吃最后一个。”异口同声。 “吃不下了。” 这一次除了“最后一个”的讨价还价声,还有一道闪电窗外炸开,照的整个天空亮如白昼,片刻后,惊雷炸开。 “看到没有,大雷公公和闪电婆婆都要骂你了。”金铮收回视线,拿每一个x市人小时候都被大人骗过的谎言怼她,“还不赶紧吃。”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响雷劈下来。 “听见没有?!”这次是沈耀荣和何令珍。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淋湿整座城,雨声和几乎不间断响起的雷声交织在一起,完全淹没电视机传来的声音,天边不断有闪电像银色的利剑,从云头出发,挥开漆黑的夜,直击人间,搅得屋子里忽明忽暗。 沈何启心思完全不在这个她二十年前才可能会相信的恐吓上。她筷子掉到地上,又懒得再去拿,正想伸手抓,金铮夹起递到她嘴边,她漫不经心卷进嘴里,腮帮子鼓出一大半,慢慢咀嚼,眼睛只顾盯着窗外。 剩下三人看她配合,才各自安心解决自己碗里的水饺。 酒足饭饱,随着金铮最后放下筷子,沈何启终于扭过头来,慢吞吞地开口: “雷阵雨一直不停,你怎么回去?” 第106章 为了强调沈何启说的话似的,外头又是一道火树银花的闪电,光芒炸裂,分叉曲折又锐利,照亮大地。 沈耀荣&何令珍:“……” “没关系。”金铮自觉表态,以此证明自己没有不该有的绮念,“我等雨小一点就回去。”说着站起来要帮何令珍收拾碗筷。 被何玲珍拦住:“不用,我来。”她熟练地将碗碟叠起来,“你在家里肯定不需要做这些。” 金铮不好意思地笑笑。在家里当然不用,从前与家人同住的时候谁舍得让他动一根手指,自己住了以后他也不需要做家务,有钟点工定时会来收拾。但他也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在英国读书那会,所有的生活技能都掌握了个遍。 “在家里不用做的事,到我们家也不用做的。”何令珍已经将桌上的碗碟收拾好,一边说“你去看会电视”一边将东西抱进厨房。 金铮不再坚持,道了声“阿姨辛苦了。” 他的客气让何令珍笑起来:“我也只是把碗放进洗碗机,不辛苦的。” 电视机前沈耀荣已经就坐,还是死要面子不看金铮,装作很认真在看电视。 金铮在沙发另一端坐下。 两个大老爷们气氛有点尴尬。没一会,沈何启踢踢跶跶踩着拖鞋端着两杯热腾腾的牛奶过来了,其中一杯她含着吸管鼓着腮帮子吮吸,另一杯走到金铮面前递给他。 金铮不太爱喝奶,又刚吃完东西,所以拒绝:“饱了。” 沈何启不依,把杯子又往他的方向递近些:“你最近有点晒黑了。” 大男人晒黑不晒黑有什么关系:“so?” “not that beautiful。” “……”神他妈beautiful。军训的时候更黑,你还不是喜欢。 她还是把牛奶固执地举在他面前,金铮正想接,旁边沈耀荣咳了一声,这是被女儿忽视后的控诉。 沈何启浑然不知,疑惑地瞥他一眼,不为所动。 金铮小声提醒她:“给你爸。” * 何令珍收拾完从厨房出来,看到客厅三个人整整齐齐坐在电视机前,从来不喝奶的丈夫手里捧着一杯牛奶,心下诧异,她还有工作报告要写,径直回了房间。 而沙发上的三个人,其实每一个都在暗戳戳关注窗外的天。 沈耀荣在,沈何启不敢凑到金铮身旁去,两人中间隔得老远,足够再坐两个人。 外头的雨势丝毫不减减弱,狂风大振,风声呼呼,像怒嗥的兽。沈何启给金铮发消息:雨好像越来越大了,台风来了。 金铮嘴角的弧度很玩味,眼神也露骨,回复给了四字缩写:dfza? 无厘头的四个字母,沈何启秒懂,她拿人格打赌,他说的不是顶风作案,而是……她头也不抬:安排。 金铮泄出一声轻笑,笑声低沉,像一片羽毛扫过沈何启的耳边,无端的酥麻。 然后又把视线投回电视。 电视正在播放一部抗战片,原本是很安全的题材,老少皆宜,政/治正确,是全家围绕在电视机前消磨时光排名前三的良好选择,但是天公不作美,在枪林弹雨的战争之后,画面一转,剧情进行到日本鬼子见到良家妇女后兽性大发。 沈耀荣:“……”忙不迭的换台。 电影频道,国外的动作大片,一架直升机中了弹,在半空中左摇右晃岌岌可危,飞行员努力挽救残局,紧张刺激的情节牵动着观众的心,好不容易闯过九死一生的险象,男女主角落地后激动拥吻。 沈耀荣:“……”再次换台。 第90节 再是自然人文频道,动物世界,原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解说员旁白字正腔圆地响彻客厅:“雄狮通过嗅觉可以判断出雌狮是否进入发/情期,当雌狮处于发/情期,它可以与任何不期而遇的雄狮进行交/配……” 沈耀荣的内心几乎是奔溃的。 半小时后,外面暴风雨的架势不但不见丝毫停歇的趋势,反而变本加厉,狂风呼啸着,时不时有东西被吹落的声音,新闻主持人穿着无济于事的雨衣站狂风暴雨里对实时情况进行跟进播报,再三强调台风猛烈,请市民们待在室内不要出门。 沈何启叫沈耀荣:“爸爸。” 沈耀荣看她。 沈何启义正言辞:“这样的天金铮回家很不安全的。” * 沈家只有两个卧室,除了两个房间里的两张床,唯一可以凑合着睡觉的就只有他们坐着的这张沙发。 要么睡沙发,要么金铮和沈耀荣睡,沈何启和何令珍睡。金铮毫不犹豫选了前者。这个结果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沈家毕竟是女方家,不可能在一切尚未盖棺定论之时随便放任他和沈何启睡一个房间。 沈何启撇撇嘴,放下手里凉透的半杯牛奶,准备回房间给金铮拿枕头和毯子。 金铮无声朝她动了动口型。 你的。 沈何启挑挑眉,随后眼睛垂下看地,横向从沙发和茶几之间挪出去,当着沈耀荣对面她把反应控制得不动声色,但眉梢全是心照不宣的痕迹,他一眼就看得明白。 不一会她就抱着一床浅灰色的空调被和一条长薄的枕头出来了。 金铮接过,淡淡奶香萦绕鼻尖。 这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小亲密,弥补万一分近在咫尺却无法相拥入眠的缺憾。 金铮在沈何启家里没有任何衣物,睡衣得问沈耀荣借,沈何启帮他开的口,关于金铮的留宿沈耀荣不情不愿,嘴里不知道在碎碎念什么,回房间去翻。 沈何启跟进去,大着胆子厚着脸皮开口:“爸爸,别忘了还要内裤。”补充,“要新的哦。” 沈耀荣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怎么内裤她都要管,还没嫁女儿,他已经觉得这是一盆泼出去的水。 沈何启把东西捧出去给金铮,她是打算让金铮去她卧室的卫生间洗澡的,金铮指指客厅的厕所:“我在这里洗就好。” 沈何启不解。 “去你那洗,很越界。”尽管社会已经多年大力倡导性别平等,但是各家各户对待女儿和儿子的态度总归还是不同,受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思想文化影响,女孩的家长多多少少都比男孩的家长在意自己孩子的名节,哪怕他已经直言坦白自己和沈何启的进度,但这不意味着他可以当着她父母的面肆无忌惮没有分寸。 沈何启还是一知半解。人情世故这种东西她向来不太懂,就算知道也懒得理会,她能被广大叔伯姨婶喜欢,靠的从来不是懂事乖巧,而是一腔半真半假的天真无邪和恰到好处的任性娇憨。 “好了别管这些了,你也去洗澡。”金铮把她往房间推。 十分钟后沈何启洗完澡从房间出来,金铮正好在朝阳台的洗衣机走的半道上。 他穿着她爸爸的睡衣,或者压根不能算之为睡衣,沈耀荣作为一个大老粗,对夏天的睡衣压根没有讲究,旧短袖,肥大的裤衩到膝盖长度。 沈何启头一次看到穿的这么接地气的金铮,不自觉笑了出来。 他身前是漆黑一片的雨夜,天边划过闪电的一瞬间,他恰好闻声回过头来,头发滴着水,被闪电的强光照得半透明,水顺颊边流下,到下巴汇聚成一个尖,又滴落,整个人带着氤氲的湿气,温柔,潮湿。 她本来已经对他的容貌习以为常,这一刻竟再次生出初见时那种惊为天人的震撼感,窗外的响亮的雷声都无法淹没她为此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这个男人,明明英俊到她几乎都自惭形秽了,却也在与此同时,衣着随意,捧着衣物站在她家略显拥挤和老旧的阳台上并不显格格不入,她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他正在缓缓走下她心里那座高不可攀的神坛。 这不再是去食堂路上看一眼说一句话就能令她高兴一下午的男孩,不再是活跃在身边同学嘴里的七中校草,不再是她不能露于人前的渣渣几何,不再是她只敢遥遥注视的背影。 更不再,不是她的。 “金铮。” “嗯?” 她不说话了。 他也没再问。 过一会,他说:“你的脏衣服呢?拿来,一起洗了,节约水资源。” * 临睡前,发生一场小争执。 沈何启端着一个玻璃碗来客厅找金铮,玻璃碗里有粉红色的糊状不明物,和她脸上敷的那层是一个品种,她非要把这个东西也往他脸上糊。 金铮对此没得商量,坚决不肯妥协。 他这张脸沈何启看的比他自己还重:“这个美白效果超级好。” “不需要。”对直男完全没有吸引力。 “这一碗要150。” 150而已,家财万贯的金公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何启不肯罢休,金铮也不肯让步。 把沈耀荣吵得从房间出来:“吵什么呢?几点了都赶紧睡觉。” 弄清真相以后,表面上抹不开面子一向对金铮不冷不热的沈耀荣,头一次明明确确站到了金铮的阵营:“要涂你自己涂,我们男人不需要!” 夜十二点半。 金铮在沙发上辗转反侧,沙发睡的不舒服,更重要的是枕头上空调被上都是沈何启的香水味,铺天盖地,而她就在几米开外那个的房间里。 不免心猿意马。 于是给她发消息:睡没? 沈何启面膜的期消的差不多了,秒回:你进来。 他心里再难耐,也没色令智昏倒想让腿就此断掉:你出来。 沈何启更没胆出来:拉倒。 达成共识:拉倒。 第107章 凌晨三点。 沈家。 沈耀荣迷迷糊糊起夜,出了房门无意间往沙发上瞄了一眼,顿时宛如一只被吓到的猫浑身炸了毛,就差一蹦三尺高。 那沙发上的臭小子不见了!只剩一床薄毯空荡荡地半垂着。 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沈耀荣这次算是引狼入室了! 他疾步走到沈何启房门口,房门半开着,雨声太大,把一切声音都给淹没,经历一番天人交战,沈耀荣还是决定推开门一探究竟。 既然敢开着门,应该也不会…… 不然那他就让那臭小子好看! 房间里没有开灯,没人在床上,角落里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隔着老远也能看出是游戏的打斗场面,沈何启十指敲击键盘健步如飞,金铮在她身后,懒散地靠着落地窗而站,偶尔伸出手去点屏幕指导几句。 沈耀荣:“……” 居然是在打游戏,两个神经病。 金铮余光看到房门重新被虚掩上,依然不动声色,只提醒沈何启:“从左进攻,别管三把手……先别祭大招。” 沈何启一意孤行,忽视了自己如今已经没有等级和装备的优势,连技术和游戏的熟练度都不比当年,不听他的只照着自己的意思来,结果被对方两人缠住,血量顷刻间少下去一大截,并持续快速下降。 “完了,金铮快点救我!” 金铮无奈,弯下腰来接过键盘解决残局。 金杯决赛级别的一把手,在这种都是半新手的竞技场中闭着眼睛吊打全场,没几下就轻而易举扭转局势掌握主动权,对手节节败退。 危机过去,他把键盘还给她,给予忠告:“你打法太激进太冒险,偶尔几次没问题,但你不能指望自己次次有这么好的运气。” “我以前也是这么打的,你从来不说我。”沈何启是一个经不起批评的人,奋起而起,“你还和我配合的很好。” 金铮顿一顿,经历长期顶级水平的训练,如今他在killers的眼界和判断能力能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捏她后颈像捏个小猫:“好心当成驴肝肺,当我没说,你管自己继续。” 沈何启嘴瘾过完,站起来给他让位置,拉他小拇指:“你打,我研究一下大神什么骚走位。” 金铮刚坐下,她就要挤过来坐他大腿。 让金铮抬手给拦了:“别上来,一边站着去,你爸刚才才来检查过。”而且他现在经不起一点撩拨,她坐腿上再随便扭两下,他怕是真的把持不住。 沈何启下意识就停下了动作去看门口,如临大敌:“真的?” “骗你干什么。” 不敢再造次,沈何启乖乖站到他身后去。他还没操控将军走几步,背上趴上一个温热的身体,脖子也被搂住,有娇软的嬉笑声伴随着呼吸喷在他耳边。 金铮张了张嘴,到底还是舍不得把让她保持距离的话说出口,脸去贴了她脸一下,随后凝下心神,让自己专注于游戏。 沈何启自重逢后没有认真关注过金铮在killers里的状态,直到这认真一品,才发现他的思路和技术早已甩她几百条街,属顶级水平,所有的步骤和走位都完美到变态,每一个细节都扣到不能再细,一些当下来看莫名其妙没有必要的操作,最后派上用场的时候只令她啧啧称赞恍然大悟,战略部署完备得几乎无懈可击。 他很专注,一局完全不需要他去认真对待的对决他依然全力以赴,在killers战场上的金铮,自带万丈光芒,比任何其他时候都要自信和意气风发。 他本为竞技而生,但是killers从此只能是他的兴趣。 一只折了翅的鹰,从此困顿于地面与低空,再无法展翅翱翔冲入云霄一展宏图。 鸿鹄泯然成燕雀。 沈何启的眼神从崇拜和与有荣焉的自豪,一点、一点变得怪异起来,到最后她再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她把脸埋进了他的脖子。 “金铮。” “嗯?” “你后悔吗?” 她以为他会问什么,结果他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一局完毕大获全胜,凯旋之际他回头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脑袋。 “赛中收到伟业的微信,告诉我你的飞机出事,我来找你,是下意识的反应。你问我会不会后悔,如果我是为老婆丢了梦想,这事我能吹一辈子;如果是为了前女友,我会觉得我是一个冲动的傻逼。”他拉住她的手,嗓音喑哑,“所以别让我后悔,渣渣。” 沈何启应不出好,仿佛失去了语言功能,心口渗出凉意,一寸一寸沿着脉络蔓延,她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所幸这个时候手机响起来,两声微信提醒。 “半夜三点半,沈何启,你业务有点繁忙的。”金铮语气凉凉。 沈何启囧,她也想不出来谁会这么晚了找她,自证清白,把手机解锁举他面前让他一起看。 第91节 李姝杰:妈的三加四,重磅消息! 沈何启:? 李姝杰: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沈何启:你就说什么事。 李姝杰:为了让你睡个好觉,我决定明天再告诉你,明天老鳖家见。 第二天是周六。 沈何启气的恨不得手伸出屏幕去打她,但是她绝不会显示自己的在意,所以没打算再回。 李姝杰又来一句:别让你男人知道。 金铮:“……” 面对这堂而皇之的排外,他扯扯嘴角。 * 第二天。 骤雨停歇,这场暴风雨终结连日以来节节攀升的高温天,气温降到一个尚可忍受的数值。 虽是周六,普通职工有双休,金铮却是365天都要待命的,给自己家里打工的日子就是工作自由,生活不自由。 虽然睡的时候很晚了,但是沙发不得劲,他八点就累的醒来了。 沈耀荣和何令珍都已出门,桌上留了纸条说早餐在锅里焖着。他按着有些晕乎乎的脑袋坐起来,收拾完自己,原想先行离开,转念一想担心沈何启没人监督又不好好吃饭,就跟瘾君子为了抽一口大、麻不折手段一样,她对进食的生理性厌恶会让她寻找一切机会少吃两口。 这么想着就把人从床上揪起来半扛到桌边,沈何启睡的正香,差点跟他拼命。 “少废话,赶紧吃,我公司里还有事情。”金铮单手抓住她两个乱挥舞的手腕,当机立断舀了一勺绿豆粥塞进她嘴里,“给你五分钟。” 沈何启防不胜防,差点呛到,咽下以后尖叫:“我都还没刷牙!” “没刷牙怎么了?”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金铮探身亲她一口,“什么都不耽误。” 话这么说着,唇上的触感却挥之不去,他没犹豫,松开对她手腕的桎梏,托着她的后脑勺又亲上去,这一次是深吻。 情、欲刺激下,沈何启很快清醒过来,气也不生了,只笑的狡黠,一只手不老实地伸进他的衣服里,在腰间盘旋着抚摸,不上去也不下去,暗示意味十足。 他却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气息微急地退开,看出她的不满,解释道:“没套。”看她张嘴想说什么,立刻抢先一步警告,“你别跟我说你有。” “我爸妈房间有。” 金铮理智全程在线,摁着山根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说:“你吃饭。” 先不说万一她父母杀个回马枪突袭,再者拿人父母的计生用品解决生理问题感觉怪怪的,还容易被当事人发现数量有变。 除了第一次接了沈何启的挑衅,后来的每一次金铮都把安全措施做得十分到位,比她都小心,她有时兴致来了不管不顾,但他从不在这点上含糊。 亲眼看着沈何启喝下半碗粥,金铮放心出门:“中饭我来接你。” “中饭我和老鳖她们一起吃。” “那我提醒老鳖她们监督你。”如今沈何启的公信力为0,得不到各方的信任。 “……” * 沈何启去往老鳖家的路上,继续昨晚睡前好奇心作祟,抓心挠肝地思考李姝杰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她思前顾后,最怀疑的还是李姝杰怀孕了。 没料到李姝杰把手机递给她,是她拍下的金铮和陈伟业的聊天记录。 “具体的我看不懂,不过他们提的都是你和金铮他前女友。” 沈何启表情未变,也没着急去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奚落她:“你又偷翻人家手机了?” 偷翻男友手机这件事情一回生两回事,李姝杰已经从第一次的恼羞成怒变成了如今的坦坦荡荡:“嗯哼,我就是不放心他妈又和他说什么了。” “又说什么了?” “老样子,不过陈伟业为了我和他妈吵架了。” “陈伟业长大了懂事了。”沈何启评价,夸完终于不紧不慢地低头去看聊天记录。 李姝杰和老鳖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什么了,但是在她来之前她们已经就着聊天记录交流过了,隐隐猜个大概,因此此刻都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的反应。 “我说。”她翻了几页没再往下看,把手机还回去,“陈伟业怎么还是这么爱金铮,我搞他他不生气,我搞金铮他倒生气了。你小心点,万一他真的基佬骗婚。” “……”李姝杰和老鳖吐血,“三加四你能不能认真点,没人跟你开玩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何启却突然问:“梦想重要么?” 另两个人无法理解她此刻谈人生理想是什么鬼操作,一时间无言以对。 “画画是你的梦想,它重要么?”她问李姝杰。 “废话。” 沈何启歪头想了一下:“我没有梦想,理解不了。” “怎么没有,金铮啊。” 沈何启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趴上桌面,垂着眼发呆。 那梦想确实很重要。 第108章 十六岁之前,沈何启是一个没有兴趣爱好,因而也没有梦想的人,生活随波逐流,毫无目的。这个年纪本该拥有征服世界的野心和憧憬,她却宛如一个看破红尘垂垂老矣的暮者,一切都令她兴致乏乏,倍感无趣。 满腔的凉薄足以抵御世间冷暖百态。 十六岁那年的惊鸿一瞥,金铮带着破竹之势撕裂她的保护罩,将灰白惨淡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所有既定的节奏一瞬之间被打乱,光怪陆离千奇百怪的新奇东西从缺口争先恐后地挤进来,将她的方寸之地装饰得熠熠生辉。 从此,牵肠挂肚,万般执念。 他确实是最接近梦想的存在。 如果梦想这么重要,那金铮放弃的是什么呢? 事发时,她处在死里逃生的惊骇和多年误会解开的茫然无所适从中,无暇太顾忌他的感受。再后来有关梦想金铮只字未提,并不甚在意的样子,她便理所当然地只当那是富家少爷闲暇时的消遣,梦碎了虽然不免遗憾几天,但是生活又能很快回到正轨。 直到夜里看着他操控她的将军,她心里开始风起云涌。 早上他先行离开之后,她回房上网搜索了金杯赛的视频。他前夜批评她说她的打法太激进太冒险,而事实上在那样的顶级赛场上面对同样出类拔萃的对手,他的每一步都才叫做毫无退路,经不起一丝一毫的失误或偏差,精雕细琢到几乎是在创作一件艺术品,一举一动都令人胆战心惊。 达到这个高度,背后他怀着怎样的热忱,又付出过多少的代价,沈何启已经不敢深思。 弹幕和评论铺天盖地都是对他中途退赛的谴责和谩骂,无数的封杀二字跃然屏上,刺得她眼眶生疼。 他只能把自己手下的队员一个个送上赛场,自己纵然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也永远失去问鼎的资格。 最要命的是,她原本不用坐上那班航班,他根本无需为此丢掉大好的光明前途。 而她改签的原因是叶洋。 金铮要是知道自己丢了梦想居然与叶洋有关,他该作何感想。 他一定会后悔的。 沈何启愁云惨淡,恹恹地趴了老半天也没缓过神来。 老鳖和李姝杰不知道她这是搞哪一出,原以为照她的暴脾气看到聊天记录会找人拼命,没想到她直接熄火了。 老鳖敲桌子:“战神,起来战斗呀!金铮联合他的兄弟团背着你搞事情你怎么无动于衷呢!” 沈何启呆滞的眼珠子终于转了一下,像一堆犯了潮的柴火,好不容易点燃,也只燃着零星的火苗,在风里颤颤巍巍,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老鳖和李姝杰叹一口气,看来战神是魔怔了。 正想放弃,却见沈何启朝李姝杰勾了勾食指。 李姝杰脑子里快速琢磨她的用意,试探着将自己的手机再次送上。 猜的没错,沈何启要的就是手机,她接过,开始仔仔细细翻看聊天记录,从字里行间找蛛丝马迹,致力弄明白明白他们怎么知道的,知道了多少,而又为此做了什么。 她看的认真,见她重燃斗志,李姝杰和老鳖早就按捺不住了,彼此交换一个撺掇的眼神,开启盘问模式:“你视频哪里弄来的?” “佳飞给我的。” “你高中那前桌?她哪里来的?” 沈何启只关心结果:“不知道,反正她给我了。” “然后你就跑金铮那里陷害人前女友出轨了?” 沈何启听出里面的不理解,懒洋洋抬眼瞟过去一眼:“不行啊?” “不是,你图什么我怎么就看不懂了。”李姝杰在她对面坐下来,“你搞去她啊你搞金铮干什么?你就算把她描得再黑又能把她怎么样呢,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被绿,气的还不是金铮。” “她差点毁掉我的梦想,我不准金铮心里给她留好位置。” 没想到咸鱼沈何启有朝一日会张口闭口全是梦想这种深沉的话题,老鳖吐血三升:“你刚才不是还说自己没有梦想吗?” 沈何启反驳得有理有据:“是李姝杰说金铮是我的梦想的。” 李姝杰扶额:“……我就那么随口一说。那你说说,她怎么就毁掉你的金铮了?” 沈何启嘴一闭,又开始一问三不答了。 当年她选择休战并非任人宰割,只是听从教导主任的忠告不在十二年寒窗苦读的最后时刻惹乱子,只打算忍到高考后把账算清楚。 本来什么事都没有。 但是舒怡维偏偏登了金铮的人人。 别人再怎么抹黑侮辱她都只会让她愤怒,等她扳回一城,她就能重回安宁。要说影响深远,要说心理阴影,那些人那些事,根本不配。 但是如果是金铮,她会心碎,甚至连反击的能力都被尽数剥夺。失魂落魄下最终她高考失利,如同丧家之犬丢盔弃甲,逃离x市远走高飞。接下来的六年里,他本该是她心头那道白月光,神只般圣洁的存在,却被她误会、质疑、讨厌,连三年队友那些美好回忆也被一遍遍拿出来鞭笞以挑剔不足挂齿的小事,她消极否认自我,恨也不能爱也不能的死局中毫无章法拼命寻找出口,却终是无果。 沈何启不是一个会在恋爱中斤斤计较的人,给对方空间同时她也需要自己的空间。她不随意争风吃醋,也不限制他的自由,更充分理解一段六年的感情会在一个男人的心里留下抹不去的痕迹。 这个痕迹换了任何一个别人她都可以大度面对,唯独不能是舒怡维。 因为梦想是很重要的。 沈何启翻完聊天记录,确定金铮没说她一句不好,满意了也放心了,把手机还给李姝杰,不忘阴阳怪气地诋毁陈伟业:“陈伟业居然敢骂我!他一定是基佬骗婚,你小心点。”下一句更阴阳怪气,“我也要小心,他想抢我男朋友。” 第92节 李姝杰懒得和她争基佬不基佬,更不指望让她明白埋怨和骂有什么区别,只问:“舒怡维那呢?” “我本来也没想过她男人这么不是人,差不多得了呗。我不想以后晚上连厕所都不敢上。”她托腮,嘲讽意味十足,“小公举哪有我这么坚强,玩不起的。”见李姝杰有些欲言又止,沈何启好笑看她一眼,悠悠开口,语气不明:“你不用帮陈伟业说好话。” 被看穿心事的李姝杰略显尴尬,知道沈何启心眼小容易记仇,多说不但无益而且容易起反作用。 “我叫你不用说好话,不是说了没用,而是,不必要说。”沈何启收起戏弄的笑,“他是你的男朋友,金铮的好哥们。”她顿一顿,“也是我的好哥们,我飞机出事的时候,阿标不想告诉金铮怕金铮分心,是他坚持要让金铮知道。” 沈何启这番话用尽了她这辈子的大度,原以为李姝杰会感激涕零,李姝杰却看着手机脸色越来越阴沉,半晌,她把手机摔到桌上,骂道:“不要脸。” 李姝杰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了婚,各自组建家庭,且都与重组家庭有了孩子,而他们对李姝杰的歉疚和爱,终究抵不过日复一日新生活中柴米油盐的琐碎,以及各自的配偶对李姝杰的漠不关心和防备。 李姝杰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父母双亲健在,然而哪里都不是她的家,她始终是一个拘束的客人,游离在家的温馨之外。 直到李姝杰交往了一个富二代的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一切在消无声息之中变了样。父母对她的关心和问候多了起来,继父居然会破天荒会喊她回家吃饭,而后妈的吃相则更难看了,好几次明里暗里地告诉她最近家里资金很紧张。 这一次是她妈妈问她第二天有没有空,说快开学了也正好给孩子买点新衣服,约她去商场逛街,摆明了是想她付账。 “最烦的是陈伟业这个傻子。我每次好不容易给拒绝了,到他那里他二话不说答应人家。”李姝杰一边骂着,一边匆匆给陈伟业发消息要他别心软再着了道,愤怒到口不择言,“怪不得他妈不喜欢我,人家担心得很对,陈伟业确实会被我骗钱。” 发完消息,她再次把手机砸到桌上,两手捂住了脸:“我都没有收过陈伟业超过两万块的礼物,我也没有问他要过钱,一次都没有,出门的时候我也总是抢着买单,为的就是不想被人说我见钱眼开傍大款,但敌不过我有一对好父母。” 老鳖细声细语地安慰她,沈何启不擅长哄人,只干巴巴地把手搭到了李姝杰背上,想了半天也只会出馊主意:“要不你明天就陪你妈去,然后付钱的时候尿遁,给她一点教训。” 李姝杰本来在哭着,被她说着又忍不住笑,把从来没透露过的童年往事娓娓道来:“三加四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从小我就羡慕你。我第一次看到你,二年级,在学校门口你问你爸爸要钱买冰淇淋,眼睛也不眨就买了最贵的那一种,那时候我一个礼拜都不一定有这么多零花钱,我眼巴巴看你吃完,第二天妈的,你又买……我就在想,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幸福的小孩。后来换了班跟你同班,我目的明确,就是想和你做朋友,所以我一下课就来找说话,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幸福,然后我发现你是真的幸福,家庭和睦父母相爱,掌上明珠。” 沈何启默不作声,父亲的事她只告诉过金铮一个人,在外人看来她父母感情确实不错。 “同样是和富二代谈恋爱,他的家人喜欢你,你父母为了给你底气,金铮第一次上门就给出这么大的红包。你什么也不需要顾忌,毫无压力接受金铮所有的好,你这手表陈伟业哪怕跪着求我,我也不敢收。” “我不是嫉妒你,我就是……很羡慕你你知道吗?生活永远都对你善意极了,我知道你很好很可爱我也忍不住要对你好,可我忍不住想,我也没有烂到不配得到幸福吧,为什么生活永远不肯放我一条生路呢?” “会好的,会好的。”沈何启的词汇一瞬间匮乏到她只能重复这三个字。 其实她想说自己也并非一帆风顺,父母感情破裂,从小被爸爸打到大到现在都有阴影,也想说自己爱而不得了整整九年,有过无数个深夜痛哭的瞬间。 更想说自己是个彻头彻脑的悲观主义者。 但是,她想,她确实已经很幸福了。 她想要的命运最终都还是赐给了她。 从老鳖家出来,沈何启的心情有些沉重,虽同情李姝杰,但连李姝杰都无解的问题,她和老鳖作为外人更无计可施。 路上收到高中同学的消息,说马上开同学会了问她去不去。 七中的学生没在校三年会有三批不同的同学,高二文理科分班换一次班,高三按成绩分班又是一次。 艺术班虽在高二也需要分文理科,但也只是把文理分开,并未打乱,有一半同学是整整三年的同窗,自然比别的班一年感情要来的深厚,艺术生又都是玩得开的性子,家境也普遍较好,所以同学会开的很是频繁,六年后都能维持一年两次的频率。 六年来沈何启从来不去。 这次又照常是拒绝了。 高中同学客套了两句,也没再坚持。 没料到没过一会手机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班长热情邀约。 沈何启在坚定拒绝的功夫里,同时接到了金铮的电话。 “班长我真不来了,不好意思。”说完她把电话挂了,然后接起金铮的。 “和谁打电话呢?”他随口问。 沈何启把同学会的事情和他提了一下。 “干吗不去啊?”金铮笑,“我陪你去。” 第109章 同学会这种东西沈何启不感兴趣,高中同学她在多年前就已不剩半分旧情,哪怕金铮陪着去她也不心动,有这闲功夫干嘛不过二人世界呢? 金铮的肉体,是多么令人食髓知味的东西啊。 所以她一票否决:“不去不去。” “可我想去啊。” “那你自己去好了。” 金铮哭笑不得:“这你们班的同学会,我自己去算什么,代替贱内出席?” “谁在乎谁是不是同班同学,弄个幌子拉关系找对象吹牛皮这点事,再说你去他们肯定敲锣打鼓欢迎你,你都不知道我们班有多少女生喜欢你。” “哦?我这么吃香啊,那我女朋友作为赢家一定超级、超级、超级优秀吧?” 这招很受用,沈何启原本低落的心情一扫而空,她想打情骂俏的时候才不在意路过的人什么感受什么眼光。车子开不进小区,停得老远,她一路走过去若无旁人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到车旁开门的时候,旁边那辆车正好有个年轻男人开着窗在驾驶室坐着,听个正着报以吃屎的表情,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嘴里跟金铮讲电话的声音却甜腻不减半分。 把精分女魔头演绎得登峰造极。 总之两个人都把同学会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 金铮的留宿就像一道无形的分水岭,打那天起沈耀荣和何令珍对沈何启的管束松懈不少,不再□□点就催着她回家,也鲜少打电话问东问西。 沈何启面对沈耀荣的时候胆子永远比她的心眼还小,绝不敢得寸进尺挑战夜不归宿,父母心知肚明是一回事,但是搬上台面来明的是另一回事。 哪怕晚上十一点根本没人催,她还是克服惰性要回家。 车到楼下金铮跟她告别,她懒洋洋的,话也不想多说,慢吞吞开了车门打算下车。 “你振作一点。”金铮叫住她,“这个样子回家还不如刚才留在我那得了,你爸妈好歹还能自我安慰你是和我打了一晚上游戏。” 让他这么一说,沈何启跌回座椅,奔溃地叫起来:“可是我不想走了!好烦啊!” 磨蹭半天,左也不行右也不行。 “那门关上,去我那睡。”金铮说着作势把手放上方向盘。 这招比什么都灵,成功让沈何启一个激灵鲤鱼打挺冲下车,动作敏捷,全然不见半分疲态,把门碰上骂他:“滚滚滚。” 金铮笑:“晚安。” “金铮。” 金铮踩下刚刚才松开的刹车看过去。 沈何启绕过车头到驾驶室车门旁来。 “菜鸡伟业一向听你的话,你再好好跟他说下,别再给李姝杰家里人钱了。李姝杰快疯了。” 说起这件事金铮也头疼:“这个我也没辙。上次就说过他了,但毕竟是他的钱,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说实话他确实很难拒绝,他总不能说自己没钱吧,谁都知道他有钱。他要说不给就跟撕破脸似的,毕竟是女朋友父母,还是要给几分面子。李书记也还和家里人保持着表面的客气,他不可能先翻脸。” 沈何启是不理解这些人情世故的,她想的简单:“有什么好给面子的,就不给,他们还能抢不成?” “而且他想着自己对他们大方点,他们多多少少看在钱的面子上能看重李书记一点对李书记好一点,他说李书记嘴里不说,但是特别渴望家人的关怀,他总想着,说不定哪天她父母就会感动,补偿给她家的温暖。” “这个傻子。”沈何启仍是愤愤不平,“他们欺负李姝杰,他应该替她报仇!” “好了,那是人家父母,什么报不报仇的,这话让李书记听到都心里不舒服。什么时候能不像个小孩?”虽是忍不住要教育她,但她二十好几了还能保持这么单细胞的思维模式,和家里亦步亦趋的保护与娇惯密切相关。对比兄弟的遭遇,金铮不禁有些庆幸,摸她后脑勺,“渣渣,幸亏我们两个没有来自家里的阻碍。” “谁说的?我妈没弄明白你跟医院那女的什么关系,心里头一直对你很有意见呢!” “是吗?那她怎么喊我明天晚上到你家吃晚饭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妈联系金铮已经不通过她这个中间人了。 * 第二天傍晚,金铮拎着两坛酒敲开沈家的门。 沈何启听到声响从房间里蹦出来,当着母亲的面很克制,隔着老远不过来,只看着金铮笑。 金铮也笑,把酒递给何令珍:“阿姨,这个给叔叔,亲戚家自酿的。” 沈耀荣还在店里没回来,何令珍把酒藏进厨房顶上的柜子:“别给他喝,喝了酒胡言乱语的。” 两人拉起家常来没完没了,好一会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沈何启等的不烦了,不顾金铮话说一半,迫不及待把他往房间里拉:“金铮陪我打游戏!” 何令珍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虽然医院的事情到现在都没人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对金铮越来越满意,所以吃饭的时候,她又喊他第二天来家里吃饭。 “明天我陪何启去参加同学会。” 沈何启正在对他夹到她碗里的菜挑三拣四,一听这话立刻拒绝:“我不去。”她完全不记得同学会这茬了,没想到他倒记的这么牢。 从小到大沈何启为人冷漠,社交圈子极其封闭,何令珍支持金铮:“去同学会有什么不好的?七中的学生毕业之后有很多社会精英,这些都是很有用的关系。” “我不需要关系,我有你啊。”沈何启不为所动。母亲作为省级医院的妇产科主任,手里的社会资源已经足够丰富,各行各业都有打得通的关系。 “我不会死了?” 沈何启嘟囔:“不会。” 何令珍也知道沈何启这个死性子没再劝她,接下来一顿饭又是在逼她多吃几口中闹得鸡飞狗跳。经过这段日子以来大家齐心协力的监督,沈何启的体重终于上升到8开头,虽然只有两三斤的差距,但好歹不再听着那么吓人。 金铮在临走前还是成功把沈何启说服去参加同学会。 “其实我也不喜欢那种毫无意义的社交,关系好的人私下聚就行。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去你们班的同学会吗?” 沈何启眼皮一掀:“肯定是因为想看我们班的女生。” 这个没良心的。他弹她额头:“因为我想让七中的人知道,我是你的。” 年少的金铮将永远与另一个名字连在一起,他的高中时代是别人的,每逢下课放学,在他身旁形影不离巧笑倩兮的女孩子另有其人,他们一起走过下课后人来人往的走廊,穿着校服面对面坐在人满为患的食堂。他的眼里心里,装的全是学校最耀眼的那个姑娘。 人人皆知。 他想和沈何启一起站到曾经的见证人面前,覆盖那一层与她无关的过往,希望当自己再次被人提起的时候,他的名字是和她连在一起的。 沈何启的眼神变的诧异,月光下,滴溜溜的黑眼珠又让他想起小鹿的眼睛。 “去不去?” 沈何启跳扑到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用力亲他一口:“去。” 金铮被她扑的倒退一步,伸手接过她,眼睛却没看她,而是越过她的肩膀,朝她身后的人冷静问好:“叔叔好。” 沈何启浑身僵硬,企图做最后的挣扎:“哪个叔叔?” 刚从店里回来的沈耀荣声线里充满了父亲的威严,打破她的侥幸:“我这个叔叔。” * 第93节 次日。 沈何启和金铮约的五点半,但是金铮在楼下等了二十分钟也不见她下来,于是上楼去找她。 她还在化妆镜前对着脸这里添一笔那里刷一下,是许久未见的艳妆,烈焰红唇,眼尾的红色又颓又亮眼,裙子到达战袍级别的漂亮,头发一看就是去理发店打理的,这段日子以来金铮见惯了素颜淡妆学生装扮的沈何启,乍一看到她这样有些不适应,最重要的是……“你往里面塞了什么?”他指着她起码大了两个罩杯的胸问。 沈何启不理他,小心勾勒完唇峰,拉起裙角朝他转了个圈:“我好看吗?” “七中校花的不二人选。”金铮的眼神还是停留在她造假的部位上,漫不经心地敷衍她一句。 “和许飞比呢?” “嗯?”金铮终于迎视她,“谁?” “我们班的许飞啊,最漂亮的那个。她总是说本来你们都快好上了,是舒怡维半路插了一脚。” “谁啊?”金铮矢口否认:“不记得。” “反正今天我一定要比她漂亮。”沈何启在他肩上发狠拍一掌,“不然你就当她男朋友去好了。” “神经啊!”金铮被她这一通不讲道理震撼得目瞪口呆,“跟我有什么关系?” * 聚餐地点选在一家五星级酒店。 考虑到同学聚会免不了要喝几杯,两人打了的去的,路上金铮接到阿标电话,有关工作室的事情,一直到目的地都没说完。 下了车沈何启陪着等金铮,阿标那头却没完没了,路边几个蚊子飞来飞去,沈何启穿的裙子不堪其扰,忍无可忍抛下金铮先行一步。 等电梯的时间她又对着锃光瓦亮的电梯门照起了镜子,照着照着,旁边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有些不确定地喊她:“沈何启?” 沈何启扭头。 朱佳飞。 “真的是你,难得你会来。” 高中时期两个人连上厕所都要陪着一起上,毕业之后头一年还断断续续有点联络,后来因为沈何启的冷淡,两人完全失去通信。唯一一次联系就是三年前朱佳飞突然给她视频。 曾经再亲密无间,到底已经隔了五六年的时间,彼此只剩疏离和陌生,就像朱佳飞喊的她“沈何启”,而不是“加四”。 “好久不见。”沈何启客气地一笑。 接下来就是客套的彼此问候,这漫长的年月经历的所有点点滴滴,她们都只向对方概括成一句:我很好。 而那期间所有的失意和失败,流血和流泪,凭她们如今的关系,无需提起。 一路客套着走进包厢,里面大概已有二十来个人,其中不乏生面孔和几个年龄各异的孩童,有一个抱着,还有两个互相追逐打闹。 是一些结婚生子较早的同学带着配偶和孩子来了。 他们这群人,曾经在一个教室里齐头并进共处三年,嬉笑玩耍,为同一个目标而战。高考像一只无形的手,将一切搅乱。从此各自拥有截然不同天差地别的人生,有人还在考取更高的学位,有人早已结婚生子安家立业,有人飞黄腾达,有人默默无闻,甚至有人已不在人世——有个同学在两年前因车祸过世。 沈何启是变化比较大的一个,有人进门大家的目光下意识地看过来,两秒钟以后才有人惊喜地喊出她的名字认出她来。 “哇小加四长大了怎么变得这么漂亮啊!” “真是稀客了。” “小加四坐这里来。” …… 招呼声络绎不绝。 当沈何启真的站在这群熟悉而陌生的老同学中间,纵使再冷情,到底也无法完全无动于衷,忍不住感慨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这六年,恍然如梦。 而她最关心的对手许飞丰腴不少,作为一个美女的风采和自信依然不减当年。沈何启看了她两次,也不确定到底谁更漂亮,许飞那一堆人盛情邀请沈何启和朱佳飞过去一起坐,那一圈连着的空位只剩一双。 沈何启回头看看毫无动静的包厢门,不知道金铮什么时候才来,正想说待会还有人,朱佳飞已经拉着她就座。 此刻包厢门开,沈何启抬头,却不是金铮。 而是许飞的好友,和大家打了招呼以后目标明确,兴冲冲跑来:“同学们,猜我看见了谁?!” 沈何启心里已经有预感。 “金铮!金铮啊!” 金铮的颜值即便在六年后也令人印象深刻,校草是一种能唤起青春回忆共鸣和少女心的神奇物种,所以轻而易举惹来女生们激动的尖叫。 “他也在这里?!一个人吗有没有女朋友陪着?” “他和舒怡维分手没有啊?” “早分了分了好几年了。” “他现在长什么样,有没有残?” …… 目击者两手各抓一个女生的手腕,难掩激动,一字一句地回答:“没、残。更、帅、了。” 又是一阵尖叫。 “我确定过了,没有女人陪着,而且,手上没有戒指!” 再一阵更高的尖叫。 沈何启插不上话,听着金铮被老同学们议论,意识有些飘远,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这样的金铮,居然、是她的了? “他在哪他在哪?!” “酒店门口。” “快点,趁他还没走!”几个人又是尖叫,一窝蜂站起来打算去一探究竟一睹芳容。 包厢门在这时轻轻被人从外推开。 郎绝独艳。 一秒之内,兴冲冲的女同学们纷纷停住脚步,瞪大了眼睛,惊疑的目光聚拢过去。 全场的焦点聚集过去,有男生率先打招呼:“金铮?” “对。”他说,“我陪我女朋友来。” 他并未在人群中四处寻找,而是一眼就锁定了目标,朝她笑开。 第110章 一屋子人顺着他笑望着的方向望过去,那道视线的尽头……好像是沈何启那个小屁孩啊…… 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两人怎么就好上了?! 沈何启留给美术班全体成员的印象可谓是根深蒂固。 高一入学报道那天,一群青春靓丽荷尔蒙爆棚的少男少女中混杂进一个异类,一米五的个头,一脸婴儿肥,长得像个小学生,而且还是跟着班主任进来的。大家的第一反应是班主任把孩子带来班里了。 事实上是何令珍夫妇俩不放心沈何启,所以找了关系拜托班主任对女儿多多关照。班主任接到领导的嘱咐原本心里还颇有微词,都上高中的人了,不放心啥?见到真人一看……嗯,好像确实有不放心的必要,于是母爱爆棚把人喊去办公室好好了解关爱了一番。 同学们眼睁睁看着这个小屁孩坐到了第一排正对讲台的位置,班主任义正言辞教育大家要和睦相处,千万不能欺负弱小。再后来,这小屁孩和他们一起军训,一起上课。 她是他们的同班同学。 尽管和大家年龄相仿,她仍获得了诸多格外的照顾,在美术班是当仁不让的吉祥物。哪怕校草开学不久就带着哥们来班级门口找她,也没有哪个女生对此有一丝一毫的嫉妒——沈何启太小了,幼稚到让人根本无法将男女之情与她联系在一起。 她完全不够资格成为威胁,更别谈眼中钉。 就是这么一颗毫无杀伤力的萝卜丁,长大以后脱胎换骨,还成了金铮的女朋友。 也许许多女生心里都会有一道学生时代的白月光,他容貌俊美,大部分还兼具家境富裕,或品学兼优或桀骜不驯,一举一动都耀眼极了,是全校女生趋之若鹜的对象。他高高在上,与你全然无关,你偷偷仰望过他,爱慕过他,他却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多年后你未必还喜欢他,但是想起他、说起他,你的心头总能萦绕起那阵怦然心动的少女情怀。 金铮就是这样一个存在,他在七中就读的时光是一部大型推平式收割芳心的历史,在前后五届男同胞中一骑绝尘独孤求败。 当年金铮名草有主,七中女生虽芳心碎一地,可败给那样强劲的对手终究是心服口服,毕竟什么锅配什么盖。 但是沈何启?也是漂亮的,只是还不到毫无争议的水平,当年她小屁孩的形象又太深入人心。以至于不免让人有种王者配青铜的落差感。 最要命的是,刚才大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着人的面疯狂花痴了一把人家的男朋友。 气氛微妙并尴尬起来。 金铮并不知情,只顾穿过人群落座沈何启身旁。 他朝沈何启身旁的朱佳飞笑了笑,然后将问前台要来的清凉油扣上桌面朝沈何启推了过去,笑问:“和好朋友叙旧呢?” 谈不上叙不叙旧,坐一起而已,不过沈何启还是“嗯”了一声,旋开清凉油的盖子,抠了一点膏体去凃小腿上的蚊子包。心里却吃惊他居然认得朱佳飞,并且,是还认得朱佳飞。 或许那些年,他对她的关注比她自己以为的确实要多上那么一点,她并不是那般毫无存在感。 原本打算去酒店门口狙击金铮的女生们也推三阻四三三两两回座,此刻都心里有鬼,生怕被别人误会自己要抢男人,没人好意思坐到金铮身旁,愣是硬生生空出两个位置来。 金铮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拿眼神询问沈何启。 沈何启抬眼,看向有些局促、生硬扯开话题的大家。艺术班作为学校最特殊的一个群体,最不缺的就是家境优越和很早就学会如何化妆打扮的孩子,在学生时代好看的人和有钱的人最容易抱团形成一个学校范围内的“上流圈子”,而且通常有着那个年纪独有的中二和叛逆,通俗来讲就是不好相处,但是这些人很多都曾在高中时代对她照顾有加,再不济也从来没有给她使过绊子。 班里最难相处最两面三刀的许飞,高中时代一边自诩和舒怡维是朋友,一边在背后骂人家半路截走了金铮,什么难听的话都骂过。 敌人的敌人是什么,是队友啊! 后期随着沈何启发育长开,大家对她的种种优待也随着她的孩童模样一起消失。人是一种很健忘的动物,再加上沈何启又格外冷心冷肝,毕业之后便毫无负担地和高中同学断了联系。 最后的那场恶战中许飞等人有没有站队塑料姐妹舒怡维,沈何启不得而知。高考前她怕影响心情并没怎么关注人人,高考后因为误会金铮而无心恋战。 到了多年后的现在,更是对真相毫无求知欲。 金铮身旁的位置坐过来两个男生,从前在班里就是活宝型的存在,学习不好天天跟老师斗智斗勇,但是关键时刻也最有团队责任感,毕业的时候抱着老师哭的比女生都惨,有了这两位的加入,氛围很快被带动起来,方才的小尴尬被忘了个干净,一时间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全班34个人到场22个,这个出勤率对一场同学会而言已经相当可观。身处旧时同窗中间,第一次参加同学会的沈何启发现这感觉居然还不赖,她对所有敬酒来者不拒,也不断主动和别人碰杯,她有些醉了,觥筹交错间,她觉得自己回到了她人生中最轻松自在的三年,团结有趣的美术班里有吵吵闹闹的同班同学,一起为电脑课被数学课占了怨声载道,为周六下午一个提早放学的通知一起尖叫;学业虽繁重然她游刃有余,她是沈耀荣挂在嘴边的骄傲;生活的压力尚与她无关,她不必为了几千块大洋加班到深夜熬到通宵;等到中午放学,她就可以去咖啡屋买她最喜欢的酸奶慕斯蛋糕,咬一口,满口的奶油铺满味蕾;最喜欢的男孩子就在同一栋教学楼,每天有所期待,快乐更是简单到令人发指——中午看他一眼,她一整个下午都会很高兴。 现在甚至比那时还要美满。 金铮是她的了。 曾经在梦中都不敢靠近的男孩,她可以拥抱他、亲吻他、与他极尽欢愉亲密之事。现在他正与她一起坐在她的过去面前,低垂着漂亮的眉眼,细心地为她避开葱花舀一碗汤。 哪怕几个小时后等她走出这扇门,她又会冷血地遗忘掉这种感觉,无情无义没有心力去和任何一个老同学保持联系。至少此时此刻在酒精的力量下,她感到自己胸膛发热,快要灼伤,有年轻的力量呼之欲出。 沈何启记不清自己灌了多少杯酒,思考能力变的缓慢,眼前的人和物开始有重影,她知道自己有些醉了,可她心里欢喜,情绪磅礴到她几乎无力招架,只想在酩酊大醉中发泄个痛快。 第94节 有过前车之鉴,知道她喝再多也能维持形象,金铮捏住她送到嘴边的酒杯杯颈:“你醉了。” “没有醉的。”沈何启不肯承认,认定自己只是微醺,手上一个用力想夺酒杯,杯中琥铂色的液体朝她迎面飞溅而去,她下意识眨眼躲避。 金铮仍是不松手,声音极低沉,有蛊惑人心的魔力:“渣渣,喜不喜欢我?” 她警惕地抿紧了嘴巴不说话,但是一睁开眼,爱意从眼睛里像泉涌倾泻而出。 金铮笑一笑,松开手任由她扬起脖颈一饮而尽。 都说酒壮怂人胆,连喜欢他都不敢承认,看来确实还不够醉。 这是美术班的同学会,虽然其中有不少人金铮认识,但也只是泛泛之交,他没想着要在别的班喧宾夺主,更没忘记沈何启说过读书的时候班里许多女生对他有意思,于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注意力全程放在沈何启身上,态度足够疏离,几乎与他人零交流。 一屋子的人东倒西歪醉倒了一大片,还能独立正常行走的人不超过三分之一。 金铮扶着沈何启站起来,又顺手越过她去搀了一把她身旁醉醺醺的朱佳飞。 “谢谢啊。”朱佳飞还没站稳,就伸手用力推沈何启一掌,沈何启早就醉成了一只纸老虎,这一推令她一个趔趄倚到金铮身上才不至于跌倒。 “沈何启,我再过三个月就要结婚了,你来不来喝我的喜酒?” 沈何启靠在金铮怀里,闭着眼睛笑:“祝你百年好合。” “我又他妈嘴贱。你这个人,”朱佳飞虽然醉了,但是拒绝的意思还听得出来,指着沈何启狂笑,“怎么会这么绝情?” 沈何启不反驳,只笑。 “不来就不来,拉倒。反正我也早就不在乎你了。”朱佳飞晃晃脑袋,企图赶走眼前的重影,“你祝我百年好合,那我恭喜你如愿以偿。” “嗯?”沈何启睁开醉意氤氲的眼,“如愿以偿什么?”她的眼神定定的,朱佳飞知道她听得懂,所以不再多言。 三年前,朱佳飞在酒吧偶遇舒怡维。曾名扬七中的漂亮女孩孤身一人,一边泪如雨下一边喝酒,朱佳飞偶尔关注舒怡维的微博,知道舒怡维和男友的感情已经在三年异国中如履薄冰,她猜想舒怡维的失魂落魄与那段感情脱不了干系。 有两个男人来搭讪,她也不赶人,眼神荒凉无畏,嘴角勾起的弧度轻佻放纵,他们一起聊了好一会,最后看嘴型朱佳飞猜出她说了句“好啊”,再接下去,她和他们一起走到寂静的酒吧后门。 朱佳飞跟了上去。 一个足以毁了舒怡维的视频就此被拍下,朱佳飞把它传给了沈何启,将决定权交到了曾经的好友手中。 这个漂亮女孩曾在毕业前夕任性妄为地伤害沈何启。除此之外朱佳飞还知道,这个漂亮女孩拥有的爱情是沈何启魂牵梦萦的心上人。 她作为沈何启三年的好友,既不盲也不痴,又怎么会看不出沈何启看向金铮的眼神诉说着什么。 这一腔的喜欢,怎么可能瞒得住她。 * 时光无涯,聚散有时。 互道珍重告别后,只余满室的杯盘狼藉见证美术班在短暂的相会后再度各奔东西。 金铮揽着沈何启在路边等车。她醉的不轻,全靠他撑着才不至于滑落下去。 “金铮。” 旁边有人叫他。 金铮并未答话,只用略显冷淡的目光询问许飞所谓何事。 “很高兴你还是这样优秀。” 金铮点头致意。 “我只想问一句,如果没有舒……” “不会。”金铮直接打断她,“我只喜欢过两个人。” 许飞轻轻点头,转身离开。 金铮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在心里默默纠正,不对,是三个。 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有好感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时候,他才上幼儿园。 第111章 要问金铮沈何启是什么,首先出现在他脑海里的绝不会是又苏又宠类似“我的女朋友”或者“我的女人“的回答。 而是:“一个奇葩”。 正常人喝醉以后都不免干点奇葩的事迹出来,一个奇葩喝醉后想必更是扶摇直上九万里为所欲为。 不过,奇葩之所以可以成为奇葩,正是因为她不按照常理和套路出牌。 尽管已经见识过一次,金铮仍为沈何启越醉越克制的自控力折服。不喊不叫不哭不闹也不仗着喝醉了干点平时不敢干的事,为了防止说出不该说的话,干脆牢牢闭嘴连牛皮都不吹了,整个人安静如鸡。 这人到底是有多好面子,又有多少小心思和多少警备心,可见一斑。 金铮一路顺利把她弄回家,跟拎个小鸡崽似的。人交到她父母手里他任务完成,告了别临走之际,沈何启却终于有了醉酒之人的胆大妄为,原本在沈耀荣面前连他手都不敢拉的人,升级成理直气壮死死抱着他的腰不让他走。 何令珍还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何启,已经很晚了,金铮也要回家休息了呀。” 沈耀荣则是恨铁不成钢:“沈何启,你自己看看你有没有一点点身为女孩子的矜持?” “我要金铮陪我,”沈何启软硬不吃,拒绝沟通:“反正我要金铮陪我。” 金铮打算等她睡着了就走,沈耀荣何令珍两夫妇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这次没有打雷下雨,路上更没有发大水,再留人住下来差不多就是默认这两人以后都可以一起过夜了。 客人没走,东家也不好先睡,沈耀荣把睡觉的机会留给老婆,自己哈欠连天地坐到沙发上看电视,三分钟后脑袋就东倒西歪地一垂又一垂。 话不要说得太早太满这个道理,金铮明明已经在沈何启身上领教过很多次,却一而再再而三再犯,怪他年少无知,死性不改。 比如他居然会天真地觉得她酒品好。 她前期确实正常,即便双眼迷蒙、脚步虚浮也没忘记卸妆的神圣使命。 金铮把她目送进卫生间,然后在她书桌前坐下来,书桌上他看到一本《飘》,书签夹在三分之一处,而且是英文版本的,书皮上明明白白地标着是下册,也就是说,她应该是把上册看完了,金铮从不知道沈何启居然有这种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学外语。 再过一会,沈何启素着一张脸出来了,听到声响金铮从书里抬头看她,脑海里莫名出现一个叫“洗尽铅华”的成语。 沈何启定定地走到他面前,俯下身,一阵若有若无的洗面奶香飘荡开来。 她的眼神很深沉,或者说,很深情,就这么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一遍遍细细打量他的脸庞,一双眼睛因为醉意稍有些迟钝和涣散,但丝毫不影响它们源源不断流露出千言万语。 金铮有预感她可能想要说些什么。 果然,她启唇:“金铮,你真好看。你可千万要长生不老啊。” 金铮:“……”猜她可能是有点上头,他把书反扑在桌上,无奈解释:“渣渣,每个人都要变老的,我会变老,你也会变老。” “我才不会。”沈何启说得信誓旦旦,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手里捏着一片淡金色的面膜包装,灯光下泛着瑰丽的色泽,“我给你敷面膜,我不准你变老,变老了就不帅了。” “不要。” 打着瞌睡的沈耀荣在女儿尖利的哭声中被惊醒,几乎弹跳起来,随之听到声响从卧室冲出来的还有何令珍,两人一齐跑向沈何启的房间,房门的宽度容纳不下两个人同时通过,夫妻两还不小心撞了一下,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痛了,手忙脚乱奔了进去。 沈何启抱着金铮嚎啕大哭:“金铮你不要变老,你有一天要是变得像我爸爸一样又老又胖该怎么办啊?” 沈耀荣:“……”沈何启这个不孝女,天下第一神经病!倒是金铮这小子还挺会说话:“渣渣,你爸爸一点也不胖,而且他也不老,中年人有属于中年人的魅力。” 最后的最后,因为沈何启的撒泼耍赖无理取闹,金铮在沈家的第二次留宿就此发生,而且这一次是睡在沈何启房间里。 早上沈耀荣轻手轻脚推开沈何启房间虚掩的房门,房内,金铮侧躺在床边和衣而睡,睡颜宁静,手脚规规矩矩没有半分越矩。至于沈何启……沈耀荣没眼看,他一直搞不明白,他的女儿,一个人模人样的姑娘家,睡相为什么可以这么差,又为什么可以以那般诡异的姿势入睡。 他重新将门碰上,对身后的何令珍摇了摇头。 何令珍手搭上口鼻打个哈欠,走进卫生间。她刷牙的功夫,沈耀荣跟进来,看着镜子里的妻子说道:“这小官人是真的挺不错的。” 何令珍“嗯”了一声,表示认同。 “但是长得太招摇了一点,家里条件也好,正是因为好,我怕何启管不住他。” 何令珍刷牙的动作停下来,少顷,她吐掉嘴里的泡沫,淡淡说了句:“人是她选的,什么后果都要自己承受。不管管不管得住,有些事自己不经历,别人再怎么说都没用。” * 这一次过夜的意义不比前一趟,金铮本就是做好了决定再留宿的,只等早上就弄醒酒醒的沈何启,告知她他要安排两家人碰面。 沈何启一口回绝:“太早。”转个头又要继续睡。 成家的事金铮确实也并未细想过,但绝不至于像她这般抵触,他被她这个态度气到,去揪她耳朵:“你不想这么早被婚姻绑住难道我就很想?先确定下来而已,还是说你喜欢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我。” 沈何启嘴里碎碎念半天,强调:“我三十岁前不考虑结婚。” 金铮冷笑:“我四十岁前不结。” “那我八十岁。” “我一百。” “我一百二十。” “你先给我活到那么久再说。” 沈何启气急,尖叫音高堪比知了的叫声,坐起来踹金铮:“你诅咒我那么早死干什么!” 大早上吵一架,理由啼笑皆非。 吵归吵,双方家长见面的事情还是提上了日程。 但是时间不凑巧,恰逢何令珍随院内团队去美国进行学术交流,好不容易等她回来,金甚又要出国出差,这么一来一去时间就拖了一个多月。 眼见金甚的归期近在眼前,两家人终于把见面的日期确定了下来。 始料未及的是金家又出了岔子,云同辉晕倒了,且当时她正在楼梯上。 紧急送医后,经过全面的检查,除了脑袋因摔倒受点轻伤,其余一切正常,并未检查出一丝异样,只是云同辉精神萎靡,郁郁寡欢。 保姆王阿姨也说不清楚个大概,只知道云同辉一天粒米未进,到晚上九点多她说自己上楼休息,不过走了两步楼梯,王阿姨就看到她如同一只跌落的纸雁,软绵绵地摔了下来。 令人意外的是,金甚抛下工作连夜从国外赶回来,风尘仆仆满脸倦容,踏进病房他并未搭理两姐弟和女婿的招呼声,直接赶人:“你们先出去,我和你们妈妈有话要说。” 金铮和姐姐姐夫一起在医院走廊处的椅子就座。 金锦咬咬嘴唇:“没想到爸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苦笑,“他到底还是在乎妈妈的。这种场景我都多少年没看到了,我小时候他们明明很恩爱,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此情此景,对比金锦的感慨,金铮只有全然的陌生,毕竟在他的记忆里父母亲之间从来冷若冰霜一触即发,夫妻恩爱的画面他从来没见识过。 病房内。 随着金甚的到来,云同辉静如死水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异样,虚弱的脸上绽放一抹笑容,却无丝毫暖意:“这下你可以放心了,他死了。” 第95节 “好一对至死不渝的鸳鸯。”金甚缓缓在椅子上坐下,“一个终身不娶,一个是不是还准备殉情了?” 云同辉笑意淡下去,恢复面无表情的神色。 “有一个问题,我这么多年来不问因为我觉得丢人,但我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一个园丁的儿子,呵。”金甚冷笑,“难道贫苦一生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你确定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跟着他吃得起苦吗,你跟了他,怕是早三十年就就已经悔的肠子都青了。” 云同辉撇过头。 两相无言。 许久,金甚站起身,朝病房门走去:“我认输,还你自由。恭喜你云同辉。” “阿铮马上谈婚论嫁了。”云同辉一句话让他定在原地,“你这一辈子没为他做过什么,麻烦你不要在这种关键时候拖他的后腿。” 过了很久,金甚说:“那等阿铮把婚事办完吧。” 说完不再留恋,拉开病房门,大步流星离去。 金锦吴勤与金铮看他出来,齐齐站起来,他却不理,视若无睹地走过。 金锦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有点难过,扭头对弟弟说:“阿铮,爸爸好像老了。” 第112章 等云同辉静养完毕,繁忙的沈家和更加繁忙的金家又继续过了几天这家有空这家没空碰不上头的日子。 到了十一月下旬,这顿好事多磨的饭终于成功安排上了。彼时天已经彻底冷了下来,落叶飒飒,寒风携带着空气里湿润的水汽,无视厚厚的衣衫,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车厢里的温度在空调的运作下温暖如春。 沈耀荣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沈何启。已经深秋了,x市虽身为人们印象中“四季如春”的江南城市,事实上秋冬季节冷起来是实打实的狠。沈何启低着头玩手机,十指飞快地打着字。她人瘦,很畏寒,但每年冬天宁可冻得发抖也绝不肯多穿衣服。此刻也不例外,散开的黑色的羊绒外套里只罩着一件白色毛衣,低领,露出雪白的脖颈。 想到这一趟出行的目的,沈耀荣喉咙蓦的有一丝哽咽。从沈何启出生后,当他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个女孩儿,他就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要要将她交到另一个男人手里。沈何启下月就满24了,这么多年,这个思想准备他竟还是没做好。 他不想在妻女面前展现这一份软弱,只是心头的不舍和难过实在无法消散,只好病急乱投医啰啰嗦嗦地和沈何启搭话:“怕冷为什么出门又只穿着一点衣服?“沈何启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头,确认了父亲是在和自己说话:“到处都有空调,又不用到外面去,穿那么多干什么?” “那下车那会呢?” “就那几分钟……”她嘟囔,又把头垂下去看手机。 沈耀荣又说:”待会当着金铮爸妈的面,可千万不能像在家里吃饭一样挑三拣四这个不吃那个也不吃。” 沈何启再次抬头,对父亲的不放心颇有微词:“我都跟他家人吃几次饭了,从来没出过岔子。” “那说明你是可以好好吃饭的,但是偏偏要为难爸爸妈妈。” “那是因为我在你们面前不用假装。” 沈耀荣不说话了,这话听的,心里很受用。 两家碰头的地点选在金铮生日那天去的十二月。餐厅还是一如既往的诗情画意,服务员还是那么年轻漂亮优雅端庄,即使是在室外,也仿佛感觉不到寒冷似的只着了薄薄的旗袍,腿侧高高的开叉间露出美腿。与夏天唯一不同的是短袖换成了长袖——聊胜于无。 包间里,金家夫妻俩和姐弟俩已经在了。 一通客套后,众人落座。 云同辉发现何令珍总是在看她,同理,何令珍也发现云同辉的视线总是在打量她。 又一次视线交汇后,云同辉率先笑了出来:“启启妈妈,我们是不是见过,我怎么觉得你很眼熟。” “不瞒你说,我也觉得。” “会不会阿铮是你接生的?”沈耀荣发挥想象力,考虑到老婆的职业,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推测。 “这倒不是。”云同辉摇头,“给我接生的医生是家里比较熟悉的。” 两家人又天马行空猜了一会这两位妈妈到底是在哪里碰到过,连寡言的金甚也破天荒开了句玩笑,云同辉诧异地看他一眼,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反正到最后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 毕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更何况很可能只是两人记错了而已,回忆无果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过渡到其它事情上去。 两家的阶级差别固然存在,但是一面是金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高高在上,和善而低调,更对沈何启非常喜爱,一面是沈家不卑不亢,毫无攀龙附凤的谄媚讨好,并不落下风。 金铮和沈何启对视一眼,看到她眼睛里说的是和自己一样的话。 他们的家庭都在为这一段并非十分门当户对的恋情保驾护航,给了他们可以直面对方的底气。 而更现实的一点是,沈家拥有足够的资本和财力挺直腰板,更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间从不吝啬对女儿的投资以丰富她的阅历和见识,才培养出一个精神层面足以与他并肩的沈何启。 何其有幸。 尽管两个家庭内部都是千疮百孔,但是轮到对外的时候粉饰太平的功夫都很到位,以至于随便哪一对夫妻看起来就算到不了恩爱的地步,也完全胜任“正常”二字。原生家庭关系和谐与否,毫无疑问是父母在考量子女另一半时至关重要的一个因素。因为在大众的普遍认知里,健全家庭下长大的孩子意味着拥有更健康的心理和更主流的三观。 正因为他们本身都在婚姻这一场战役中两败俱伤,才越发希冀自己的孩子不要重蹈覆辙,于是着手尽力排除一切阻挠因素。 可怜天下父母心。 双方家长的见面就此落下帷幕,圆满完成任务。 分别之际云同辉再次仔细打量何令珍,说:“我觉得我一定在哪见过你,我要回去好好想想。” 沈何启没跟着父母回家,散场后金铮搂着她的肩膀目送两边家长离去。 沈耀荣摇下车窗,看着这两个第一次在他面前大方展示亲昵的孩子,有千言万语想对沈何启说,最终只赶她:“别站着了,快去车上,很冷。” 没有说“早点回来”。 * 接到云同辉电话的时候,金铮在忙。 和沈何启一起忙得不可开交。 任谁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被打扰,本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把手机丢到一旁打算暂时置之不理,转念又想到前段时间云同辉的晕倒,担心她是有什么紧急情况,所以还是尽快强迫自己平复了呼吸,揉着太阳穴把手机捡回来接起:“妈?” 虽已尽力克制,但声音仍是带着浸染情/欲的特殊腔调和气息,云同辉敏感地听出来不对劲,但此刻她全然顾不上尴尬或者感到抱歉,声音亢奋异常:“阿铮,我想了半天终于记起来我在哪里见过启启妈妈了,你和启启真的太有缘分了。” 金铮一直都知道自己和沈何启很有缘,但是母亲在这一通电话里说的话仍刷新了他对“缘分”二字的认知。 19年前,澳门回归日那天,有个小姑娘因为要拽他的裤子,被他推倒并弄伤了手,随后由幼儿园老师送往医院进行处理包扎,他想陪她去,奈何老师不让他跟去添麻烦,他只好眼睁睁看着那个哇哇大哭拒绝去医院的女孩被老师强行抱走,而他坐立难安地留在了剧院后台。 接到园方电话后,肇事者的母亲和受害者的母亲赶往医院,多年后会有特殊渊源的两人那时还只是陌生人,但都给彼此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一个没有推脱责任真诚表歉意并主动提出赔偿,另一个宽容大度对孩童间打闹难免造成意外表示了充分的理解,事情处理的经过十分和谐。 云同辉接到金铮后,自然要将事情经过问个水落石出,金铮只说是自己推了小姑娘,对细节三缄其口。 晚上,云同辉带着金铮去小姑娘家看望她并要他向她赔礼道歉。 小姑娘用没受伤的手拿着一袋牛奶正在吮吸,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里的动画片,转头看到金铮,愣了两秒以后,连嘴里的吸管都来不及吐掉开始嚎啕大哭。 金铮上前,轻轻拉住她露在纱布外的手指,向她致歉:“对不起,我不应该推你。” 道歉没有换来“没关系”,而是拔高了一个度的哭声。 大人们安慰他说,妹妹不是讨厌他,只是因为处理伤口的时候很疼还为此打了针,她一看到他就又想起医院的悲惨遭遇才哭的。 小姑娘一直哭到他走,期间不带任何停歇,所有人轮番上阵好说歹说也劝不住,甚至女孩妈妈说“你乖乖不哭的话,妈妈今天答应你让你喝可乐”也无济于事。 他只好和母亲一起离开。 也不是多大的事,金家给了赔偿,也已尽到赔礼道歉的礼节,照理来说事情该结束了,但是金铮却放心不下,所以第三天的时候,云同辉拗不过他又一次带着他上门去看望。 然后……本来高高兴兴在吃小蛋糕的小姑娘,看到他的一瞬间,又哭了,撕心裂肺。 为了停止她的哭闹,他再一次和母亲匆匆离开。 后来,金铮不敢再说要去看她,他只能把对她的惦记埋在心里。 再后来,他几乎要把她忘了。 19年后,云同辉告诉他,沈何启就是当年那个小姑娘。 原来她手心那条几乎横跨整个手掌的疤痕是他带给她的,在沈耀荣给他展示她手里奶线的疤痕时,他完全没有多想。 挂掉电话,金铮立刻去掰沈何启的掌心,先掰了左手,只有两道奶线的痕迹,他又去掰右手,这一次,他六岁时留下的痕迹印入眼帘。 比周围皮肤浅上一截,细细长长的一条。瞬间,那般遥远的回忆竟在脑海里如浪潮翻滚,清晰明了。 他记起她和他并肩作战惹乱子,记起她一脸满足吃巧克力的样子,记起她蛮不讲理说她不信他是个男孩,记起她简单粗暴来脱他的裤子,记起她受了伤也不罢休的执拗。 他现在还能猜到,这个人小鬼大的丫头之所以看到他就哭,大概是怕脱男孩裤子的事情败露。 是啊,这每一点,确实都是她这个小怪物能干出来的事,这样的姑娘,不是他的渣渣又是谁? 命运竟在那么多年前就安排他们遇见。 他俯下头,沿着她的伤痕密密吻下去,像朝圣者顶礼膜拜般虔诚。 沈何启莫名:“金铮,你干嘛呀?” “沈何启,你我本绝配。” 第113章 在得到双方父母正式首肯的这天,金铮同时得知了沈何启又一层新的身份。 这已经是她给他的第二次巨大惊喜。 说来也好笑,金铮唯二两个在意但又因种种原因无法靠近的人居然都是沈何启这只上蹿下跳的奇葩。一个是好队友将军,他随便在贴吧勾搭的,世界能小成这样他们能有缘成这样已经够匪夷所思了。结果连他小时候懵懵懂懂第一次产生好感的姑娘,还是沈何启。 沈何启、将军、澳门回归日遇见的小姑娘,她用了三种不同、但无一例外举足轻重的身份和方式踏足他的人生,得到他三种不同的感情和回应。 单单爱情本身——人一生中最炙热最狂烈的感情,就已是绚丽多彩令人惊叹,像一张蕴含着无尽宝藏的地图等着人去探索,若是再掺杂进知己水平的友情和一生只有一次的first crush,其复杂与多样程度可想而知,简直是将一瓶可乐摇了三天三夜最后还往里倒了一罐曼妥思。 一触即发。 这应该是一个抵死缠绵彻夜不休的夜晚。 不过发生了一点小插曲,金铮又和沈何启杠起来了。 沈何启对小时候的事情打死不认账。 先是说自己绝不可能这么下流去扒刚认识的小男孩的裤子,还要反咬一口:“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金铮:“呵。你怕是自我认知有什么严重误区。” 再后来又说自己怎么可能在演出前因为一件燕尾服闹事惹乱子。 金铮指着黑色的床单,“在你看来它不会是白的吧?” 第96节 最后,沈何启干脆直接把自己参加过庆典演出的事情也否认了。 颠三倒四,前后矛盾,逻辑感人。 春宵苦短,金铮不想浪费时间跟她斤斤计较,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和她父母确认让她哑口无言心服口服,正想继续被云同辉打断的事,没料到沈何启鄙夷地奚落他一句:“不要脸,幼儿园就让别人看光了。” 听到这里金铮才意识到沈何启可能是真的对当年的事情没多少印象,顿时有点气结——谁准她连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都不记得的?她干了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居然好意思忘记! 下一秒他把她拽起来作势要给她穿衣服:“你居然不记得我,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去问问你爸妈究竟有没有这回事。” 在这种时候说停就停,什么变态?沈何启尖叫:“你敢!” 当然,金铮只是做做样子,身为一个男人,不过多看两眼的事,下半身就轻易吊打了大脑。 食饱餍足,沈何启思前顾后,还是觉得即便得到父母的默认也睡不安稳:“我要回家,我要继续当我爸爸妈妈眼中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小可爱。”她嘱咐金铮,“待会就说我们是去看了场电影知道吗?” 金铮:“呵。” * 沈耀荣回家后坐在沙发上看着沈何启的房间越想越伤感,女儿出嫁的紧迫感和压迫感在这一刻终于淋漓尽致地爆发,像一道无形的网把他密密地罩了起来。 都快落泪了。 门口却传来钥匙的声响。 很快,沈何启和金铮先后跨了进来。 沈耀荣站起来,看二人的脸色一切如常,奇道:“怎么了这是?吵架了?” 何令珍听到声响从房间里出来。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十九年前的事情真相水落石出,当然脱裤子这一档子事金铮给沈何启面子,只字未提。 有了小时候这一层渊源,金铮又在夫妇俩面前怒刷一波好感。何令珍对二人千丝万缕的缘分感慨万千,感慨完没忘记揭沈何启短:“何启以为要先有魔法师把他们变成小人再钻进电视机,她根本不知道上台意味着什么才跟着你瞎闹说不要穿裙子,后来知道自己错过机会哭的可惨了,她期待上电视期待了好久,在那之前炫耀了一个多月,逢人就说。” 金铮忍俊不禁,他女朋友,到底是什么可爱成精。 * 沈何启在事后对金铮的依恋和维持小可爱形象中夹缝求生过了差不多大半个月,终于还是无路可退。 12月20号,也就是她24岁生日的前四天,她摸进了父母的房间,:“我明天要去旅游了。” 沈何启向来懒,也没有雅兴和品位感悟大好河山的壮丽秀美,每次家庭旅游都要沈耀荣和何令珍软硬兼施地逼着去。何令珍摘下眼镜揉揉眼角,长时间盯着电脑写报告她有点眼花:“怎么想着出去旅游?” “和李姝杰老鳖他们。”她顾左右而言他。 何令珍不说话,等她的下文。 沈何启补充:“还有一些朋友,还有金铮。” 何令珍对此没说什么,连他们要去哪里都没问,直接拿过手机给她赚了一笔非常可观的钱:“出去记得主动付账,不要养成心安理得花金铮钱的习惯。” 沈何启噘嘴,开了手机看到数目的时候又喜滋滋地笑起来:“谢谢妈妈我爱你。” “何启。”何令珍在她背后叫她。 沈何启转身。 “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话说的委婉,但是意思很明确,沈何启没法假装,红着老脸胡乱点了点头,落荒而逃。 * 次日,x市五爸爸携各自家属外加老鳖夫妇,浩浩荡荡九个人相聚机场,踏上大半个月前就开始计划和安排的马尔代夫之旅。 九人中唯一成单的是吴勉。 面对成双成对的cp大军他丝毫不在意:“我到马尔代夫现场找一个。” “渣男。”金铮言简意赅。 引起所有人一致的附和:“渣男。” 吴勉怒极反笑,手指来回指着金铮和沈何启:“闭嘴吧你,谁害的?我这辈子仅有的两次认真都毁在你们两口子身上了。” “我长着把是我能决定的?”沈何启这段金铮无话可说,但是自己那一段他有冤可诉,“天天跟我一起上厕所还能以为我是女的,你仔细品品,你是不是蠢的无可救药。” 吴勉要和他作对,目光露骨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其实现在想想,长这么漂亮,有把没把有什么关系啊?” 金铮还来不及反击,沈何启已经冷冷吐槽:“肮脏的友情。” * 候机过程中,李姝杰和老鳖看着金铮怀里因为缺觉而睡得正熟的沈何启:“这次出去是你管她吧?” “当然。” 两人善意提醒金铮:“那么少年,希望旅游回来你还爱三加四。” 金铮:“……” 据说,老鳖和沈何启做了这么多年好朋友,加上短途只和她一起出门过两趟,每一次都差点做不成朋友。 首先,把沈何启劝动去旅游就是个大难题,其次,她是个彻彻底底的甩手掌柜,绝不会查行程做攻略,连讨论都懒得参与,对行程可以说一无所知。而到了目的地,和她一起去的人的灾难才刚刚开始,她懒得令人发指,又任性,往往对一切安排都极其不配合,还是个没有自觉尽挑三拣四的主。 总而言之,她会把人活生生逼疯。 最后,李姝杰和老鳖同情地摇摇头,对金铮说:“估计她不会让你好好玩,因为正常情况下她应该只想待在酒店玩手机打游戏。” 只、想、待、在、酒、店。 金铮捕捉到重点词,并未搭腔,只轻轻挑挑眉。 秒懂的李姝杰&老鳖:“……” 算了,是她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一双神仙眷侣。 * 通知登机的广播声响起,于是金铮把沈何启弄醒,她一路无精打采摇头晃脑地走进机舱,一落座又把脑袋搁到他肩上。 飞机穿越穿过白茫茫的湿润云层,云层之上光芒万丈,绵延万里的大好河山和繁华的城市尽在眼底。 金铮以为沈何启睡着了,即便肩膀被她枕得有些发酸,他也忍着没动一下。一路上其余人谈笑风生,他怕吵醒她也没参与,只拿了一本书静静翻阅。 突然一只手轻轻摸上他的胸膛。 沈何启的声音并未见睡醒后的慵懒沙哑,清明无比:“金铮,知道三天后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啊?”金铮头也不抬,不顺她的意,明知故问。 “三天后是我的生日!我要24岁了!”她一掌盖上他的书不让他看,话说的一点也不客气,“你不要忘了要给我准备礼物和惊喜。” 拍书声动静不小,众人都闻声望来。 “小加四要过生日了吗?”陈伟业转过头来,透过两个座位间的空隙望下来,起哄:“阿铮,干脆求婚得了,把你的下半生送给小加四。” 一石激起千层浪,剩余其他人一起起哄起来:“求婚!求婚!” “闭嘴。”金铮淡声制止,握着沈何启的手腕把她的手从书上挪开,转头诱哄道:“你再睡会?” 沈何启“嗯”一声,头又靠回去。 陈伟业还扭着脖子在看二人热闹,金铮抬眸瞪他一眼。陈伟业觉得自己也就随口说两句怎么就遭人冷眼了,委屈巴巴把头转了回去。 金铮头疼地摁两下山根。 傻子陈伟业,差点坏了他的计划。 第114章 戒指金铮就放在头顶的置物柜,他的行李里。 给沈何启的24周岁生日礼物。 沈何启大概是还远远没有准备好迈入婚姻这条人生新征程的的,幼稚又任性的一个人,不想离开父母,更不想亲身担负起一个家庭的责任。 与其说是求婚,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简单的信物。要不然他也不可能连陈伟业他们都没告诉,毕竟一场正儿八经的求婚免不了需要好友配合帮忙助兴。他就打算两个人安安静静的时候把戒指给她。 至于这戒指的意义是大还是小,都凭她自己做主。大,这就是一场求婚,他马上可以给她一场仪式和一个新的身份;小,就当这是他给她的安全感。 哪怕沈何启不是一个纠结于需要他给安全感的女朋友。她需要的安全感她都会亲自动手夺过来,不主动索要,更不假借他人之手。她怕色弛爱衰,就以超凡的意志力控制身材和保养皮肤;她担心他心里留着前任的位置,那她就毁了那个姑娘在他心里的形象。 某天下班路上他等红绿灯的空档看到路边的珠宝店,脑子里就萌发了想送她一枚戒指的念头,想看她无名指有这么一小圈意义特殊的东西是什么样子。 她手指细,皮肤也白,戴上戒指想必是很养眼的。 想到就去实行了,没有犹豫,金铮在下一个路口把车掉了头开回去。在珠宝店没耽搁多少时间,很快就把款式定了下来。简洁的素戒,没有任何花里花俏的装饰,只有内里刻了两人名字的首字母。 只是让陈伟业和大家这么一起哄,先入为主的观念作用下,到时候沈何启怕是会有心理负担。 金铮看一会沈何启放在他膝上的手,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小桌板上的书上。看到书里作者描写他四岁的女儿,小姑娘想要一个大气球,但是作者只打算拿一个小的敷衍女儿,正要付账,却听气球“砰”一声炸裂了,作者只当是气打得太足,嘱咐店家之后重新给女儿买了一个,正打算付钱的时候气球再一次破了。这下连店家都好奇了,和作者两人一起观察小姑娘,于是看到小姑娘拿到小气球之后二话不说放到脚底直接拿脚踩破。 金铮没忍住小声笑了笑,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和沈何启很像,于是又回过头去把这一段重新看了一遍。 第二遍看到一半的时候耳边传来沈何启的抱怨声:“你看书怎么这么慢,我都看了三遍了……” 金铮稍侧开身子去看她,看到她双眼炯炯有神,合着她一直在和他一起看书:“怎么不睡了?” “没戴眼罩和耳塞我怎么睡得着啊?” “在机场的时候还不是睡的跟什么一样。”金铮在心里默默反驳她一句,手上动作把书翻一页,“你看书这么快?” 他看书已经算快,他看一遍半的时间她居然能看三遍,由此可见此人有多粗糙多心急,简直是一目十行,怕是什么细节都顾不上关注。 于是两人靠在一起看书,金铮看到第二面一半的时候,沈何启幽幽的声音又响起:“你太慢了吧,我都看完两遍了。” “……”把书递给她,“你看,我不看了。” 最后还是一个等一个赶地把一本书磕磕巴巴地看完。 “这本书好无聊啊。”沈何启评价。 金铮把书合上,笑:“不会啊。”文中的小女儿简直就是沈何启的翻版,处处透着她的影子。 不算长途航班,但好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终究还是累人,剩下七个人也都一改刚开始的有说有笑,偃旗息鼓地消了声,睡倒一大片。 “再睡会。” “不要。”口嫌体正直,不一会就开始迷迷瞪瞪小鸡啄米似的点脑袋。 第97节 金铮把她头按到自己肩上,也闭上眼睛。 * 经历将近八小时的飞行后,飞机降落平安抵达马尔代夫伊普拉欣纳西尔国际机场。 “马尔代夫啊,那里蓝天白云,椰林树影,水清沙白,坐落于印度洋的世外桃源。”那只叫麦兜的小猪如是说。 几个人先是一团乱地背麦兜的台词,奈何谁也背不全背不对,而后在机场随便找了个路过的小伙子帮忙拍一张合照。 沈何启作为九人中对这一趟旅行最不感兴趣的人,同时也是飞了八小时后最没精打采的一个人,连大家争辩麦兜台词的时候她也完全没心情参与,一言不发坐在行李箱上由金铮推着走。倒是听到要合照了一秒变脸,虽然还是懒得从行李箱上起来,但是扬起了一张阳光的笑脸。 金铮在她身后圈住了她的脖子,看向镜头,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照片分享到群里,好几个人兴致勃勃要发朋友圈,金铮扫了一眼,点了保存以后把手机放回口袋。沈何启却拿着照片把他的脸放大,端详了好半天。 金铮推着她走当然看个一清二楚,手去她眼前晃了晃:“看什么,我脸上有花?” 她收了手机,又仰着头看他真人,惋惜地直叹气:“金铮,太阳会把你晒黑的。” “不喜欢我黑?” 沈何启点头如捣蒜。 金铮不为所动:“你喜欢的。” * 出了机场已经过了水上飞机的时间,于是坐了快艇赶往岛上。沈何启充分展现了一介俗人、粗人面对着如画美景的冷漠和欣赏无能,对比其他人的兴奋,她粗粗扫了几眼就捂住了脑袋:“晕船了。” 金铮:“……”看来老鳖和李姝杰是连夸张手法都没用。 岛上住宿分水屋和沙屋,水屋即便价格比沙屋高许多也都是一般旅游者的首选,毕竟来到海岛度假谁不想要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别墅直接建在海上,与大海全方位零接触,听着都刺激。 但是一行人住的是沙屋。 因为金铮考虑到水屋到了晚上周围都是浪潮拍打翻滚的声音,而沈何启这个白天不挑地方随时都能睡的人到了晚上就会变得神经衰弱,极度挑剔容不下一丝噪音。做攻略定行程的时候他建议其他人住水屋,而他带着沈何启住沙屋。 粉头陈伟业第一个不同意,坚决要和他待在一块,讨论到最后,干脆所有人都住到了沙屋。住的沙屋别墅一共四间卧室,又让酒店给唯一的独身人士吴勉加了张床凑合,一伙人住到了一栋屋子里,热闹非凡。 虽是沙屋,但别墅外头就是一个面积相当感人的游泳池,天色已晚,所以大家没再下海,进了游泳池玩耍,连最不合群的沈何启也还算配合,随大流回房间换衣服。 四个姑娘差不多是同步出来的,五个男人已经等在池里,面对活色生香的比基尼大军,免不了打量并比较一番,最后都同情地望向金铮:“阿铮,辛苦你了……” 自家女朋友一马平川的站在另三个旁边确实太寒碜了点,不过腰腿最细皮肤最白,还算别有风味。金铮伸手摸了摸鼻子掩盖了笑,随后正了脸色游到岸边朝她伸手:“来。” 沈何启看着一池的水起了玩心,也不走楼梯了,直接跳下来手脚并用挂到他身上:“金铮你会游泳呀?” “嗯。”金铮伸手抱住她,“你会吗?” 她摇头。 “那我教你,要么?” “要。” 十分钟后,两人大眼瞪小眼还站在原地。 “这个步骤跳过。”沈何启第n次发号施令,“先教后面的。” “跳不过,这是第一步,头一定要下水。”金铮也第n次重申。 “可是我不敢。”沈何启n+1次把脸凑近水面,鼻尖碰到水的一瞬间,压迫感又劈头盖脑袭来,她立刻惊恐地上移两寸,“不行,不行,我不敢下去,好可怕。” 金铮耐性耗尽,她拖起时间来怕是到明天早上也还是在第一步犹豫纠结,所以他当机立断俯下身子,同时一把把她拖入水中。 沈何启防不胜防,眼鼻口耳都进了水,这种陌生的感觉令她大骇,求生意识下挥舞着手臂要起身,却被他提前洞悉动机,掐住腰不得动弹,她呼吸困难,下水不过短短数秒就有了窒息的感觉,随后他的嘴唇覆上来,在水中不急不缓地吻她。 水面上的声音变得不甚清晰,其他人大概有看热闹的也有起哄的,沈何启也管不着了,只度秒如年地盼着金铮良心发现早点放过她,她也好早点找他算账。 临近生理极限的时候,金铮终于带着她浮出水面,沈何启大口喘气,鼻腔进水发酸,眼睛死死闭着怕水滴落进去,她从来不知道空气竟重要成这样。 金铮抱着她:“好了?” 她找回点力气,正要算账,金铮又说:“深吸一口气。” 沈何启来不及反应,下意识乖乖照做,下一秒又被他拖入水中,还是吻她。 “操!!”沈何启在心里爆一句粗口,气的脑子发昏,简直六亲不认,下定决心这一次上去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弄死他。不过比起第一次下水的极度恐惧,这一次的体验明显要平静与淡定许多,害怕的感觉不再那么强烈。 所以这一次在水里待的时间也比前一次多很多,依旧是接近极限的时候金铮才放过她。 回到充满氧气的空气里,她迫不及待地呼吸,待稍平复,又被他拉下去。 …… 反复数次之后,她对水的恐惧成功消除,但同样也没了玩耍的力气和心情,浑身发软,连帐也不想和金铮算了:“我不要学了,我要回酒店。” 金铮还是神采奕奕的模样,他把额前湿漉漉的发往后拨,莞尔:“好啊,一起。” 第115章 女朋友为什么会生气,是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书,像无边大海,像浩瀚宇宙,望不到头。 直男到底看不看得出女朋友生气了,答案同样五花八门。 至少对金铮而言,他可以轻易看出来。至于猜不猜得出为什么生气,而生气的理由他又能否理解接受,当然另当别论。比如他知道沈何启因为他把她拖下水不高兴了,但是他想不通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谁让她磨磨蹭蹭半天不肯把头浸下去,他只好采取一些非常手段,而且事态的最后发展是她成功克服对水的恐惧,不该可喜可贺吗? 他跟在沈何启身后,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身上水滴得欢快,一路走过去全是湿漉漉的痕迹,于是他从旁边躺椅上捞了块浴巾朝她扔了过去,扔的太准,劈头盖脸把沈何启的脑袋遮了个严严实实。 视线被阻挡,沈何启的脚步有了些许的凌乱后定住,然后恶狠狠地伸手抓住浴巾,扭回身子朝他扔回去,力气太小又没个估计能力,不但距离不够,连方向也不对。最后那白绒绒的一团掉落在金铮右前方三步的距离,连他的脚尖都没够到。 金铮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沈何启仍心有余悸,冷不防被他拖下水导致呼吸间鼻腔进水后的酸痛也在持续,连块浴巾都没丢准已经很丢脸,让这他一笑,她简直气的两眼发黑,使出必杀技:“你待会去和吴勉睡吧你!” 吴勉正站在池边两手搁在岸上看手机,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到,抬起头来:“什么?” “没你事。”金铮百忙之中抽空回他。 “你们两个干什么去啊?”看着金铮捡起浴巾追上沈何启,不顾人的挣扎把人裹起来,陈伟业游过来凑到吴勉旁边,朝着两人的背影喊。 金铮举起手来摆了摆。 吴勉复又低头回消息,一边嘴里嘲笑陈伟业傻白甜:“孤男寡女的回房间还能干什么?” 陈伟业认真且严肃:“他们两个还能一块打游戏啊。” 吴勉停下打字的动作,仔细想了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扭头看陈伟业:“伟业,你觉不觉得我们应该验收一下将军这段日子以来的进度,看看她现在大神风采是否依旧,是龙是虫?” 狼狈为奸,一拍即合。 “韬子!”两人齐声唤江文韬。 “干嘛?” “找阿铮和将军组队去不去?” 江文韬立刻冲过来:“去!怎么不去。”他在泳池的另一端,又不会游泳,在水中快走无能举步维艰,恨不得长对翅膀飞过去,“这他妈的是x市五爸爸时隔六年半的世纪合体。” 吴勉和陈伟业互相使个眼色,默契甩锅:“可是万一阿铮嫌弃我们打扰他的好事……” “我来说。”江文韬豪迈地一挥手,这一挥手劲太大,惯性作用差点在水里摔一跤:“人要有牺牲精神,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再说了都几岁的人了当自己还是毛头小子啊,天天想着男欢女爱,不怕肾虚啊?” 三人一齐上岸追了上去。 留下老鳖的老公和三个女人在泳池面面相觑。 老鳖的老公在背后大喊:“同志们,老婆不要了?” “留给你了!” 老鳖夫妇&李姝杰&江文韬未婚妻:“!?”一群智障,跑马尔代夫来打游戏。 而别墅门口,金铮正拢着胳膊把沈何启圈在自己怀里不让她挣脱,慢条斯理地调侃她:“脾气怎么就这么大啊,碰都不让我碰了。” 沈何启原本没这么大火气,主要是她小时候和堂弟阿宝一起在河边抓小蝌蚪的时候溺过水,那种被水灭顶命悬一线的阴影太过严重,金铮第一次把她拖下水的一瞬间她的心都差点蹦出嗓子眼。 她一面想告诉金铮这段往事以证明自己不是心眼小脾气大,一面又气得暂时完全不想和他说话,心里正有两个小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天人交战,背后有由远至近越来越响的脚步声乱哄哄地传来,两人回头,便见几道人影冲过来,瞬间x市五爸爸成了勾肩搭背的一排。 江文韬没忘记自己的重任,搂着金铮的脖子好言相劝:“咱们军神也重返killers这么久了,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们就一起组一把,重温少年梦如何?” 金铮一听就黑了脸:“滚。” 这头碰钉子就换一头呗,反正两个人中说服一个就够。江文韬得到金铮言简意赅的拒绝后直接放弃了他,转换对象凑到沈何启旁边,也不避嫌大大咧咧搂过她的肩:“军神,你意下如何?” 沈何启点头:“好的。” 金铮:“……” killers有每日签到任务,累计签到时间越久奖励越丰厚,所以这趟旅行五个人都带了笔电出来,金铮眼睁睁看着那三个不识相的扛着电脑跑进他和沈何启的房间,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痛恨killers。 以沈何启如今的等级和装备,她在队伍里当然只有做小幺的命,虽说英雄不提当年勇,但是当她坐在电脑前默默在小幺的位置上选了崇武,回想不是一把手就是二把手的光辉岁月,还是一阵长吁短叹痛心疾首。 “小加四,风水轮流转啊,有生之年居然轮到你给我小幺。啧啧啧啧啧……”一连串没完没了的“啧”,陈伟业农奴翻身把歌儿唱,使劲在旁边煽风点火。 一番话把沈何启刺激得不轻,她一掌拍到座位上,然后伸出一根手指:“一局,就一局。”她掷地有声,“我就让你明白什么叫65级的技术党赤手空拳吊打……”她凑过去看一看陈伟业的等级,“吊打112级钱多人傻的游戏黑洞。下一局我就让你心服口服地回到小幺的位置上。” 陈伟业不屑地耸肩:“小加四,看在你是将军还是阿铮女朋友的份上我就不反驳你了,让你图一图口舌之快。” 五人各自选好自己擅长的角色,对面对手也准备就绪,游戏在三秒倒计时后正式开局,五个熟悉的昵称时隔六年半同时出现在基地,有种密不可分的力量和默契。恢弘的背景音乐声激昂奏响,不但刺激地人肾上腺素飙升,也震撼内心沉睡的少年时代。 “他妈的。”江文韬又祭出国骂开场白,“我说我有点想哭没人骂我矫情吧。” 陈伟业也差点热泪盈眶,正要搭腔,却听到沈何启一声冷冷的“有的”,于是他紧急刹车,感动的话一咕噜咽了回去。 下一秒,沈何启金铮和吴勉同时发声:“矫情。” 江文韬反驳不了吴勉,但可以振振有词反驳沈何启和金铮:“……装什么?你们两个天天单独开小灶当然习惯了,你们敢说你们第一次一起玩的时候内心毫无波动?” 反正也没人有证据,沈何启翻脸不认:“是的。”事实上,第一次重新和金铮打游戏的时候,她心脏狂跳,连双手都有些许的颤抖。看着屏幕上将军和几何站在一起,她发自内心地感觉到自己太爱killers,更太爱这个男人。 陈伟业逼退眼泪,暗自庆幸自己没着急说话遭这头白眼狼笑话。 金铮率先冲了出去,身后如影随形跟着一道漂亮的红色幻影,极品装置,人民币和技术并存的尊贵象征。 沈何启紧紧跟上。 她像一把封尘的剑经历长久的暗无天日后出鞘,虽然脏了,钝了,锈了,但是昔日战神的风骨和骄傲犹存,铁锈下锋利的刃蠢蠢欲动,满身杀戮荡气回肠,舔过血的刀锋仍嗜血成性,倾尽全力陷阵冲锋杀敌驱寇。 厚实的底子加上金铮这段日子以来手把手的技艺传输,沈何启回归x市五爸爸的第一场战役完成的相当漂亮,战绩就算不说胜过陈伟业,至少也能拿个齐平,远超所有人的想象,包括金铮和她自己——她超常发挥了。 连对手都忍不住连连发问将军是不是哪个大神的小号,毕竟一开始看到对面有个65级的菜鸡,他们还当这一局游戏大概是逃不过闹着玩的下场。 第98节 被一个等级几乎只有自己一半的人赶超,陈伟业顾不上丢脸,只觉得欣慰和满足——曾经的偶像将军还是那个将军,暴戾、敏锐、危险、强大,一如多年前隔着屏幕让他惊艳,那时将军遥远又神秘,像一阵抓不住的风,他只能遥遥崇拜,暗自艳羡,而现在沈何启坐在他的身侧,会笑会怒,鲜活又真实。 “小加四,真棒!”他由衷赞叹,“下一局我来当小幺!” 金铮合上电脑,赶客:“没有下一局,赶紧走。” 尝到甜头的三人当然不依。 吴勉把他屏幕重新掀开,抗议:“将军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就是啊。”江文韬也抗议,“将军不在killers一展宏图反而来解决你的兽/欲未免太大材小用了吧!” “阿铮。”粉头就温柔多了,但是也没站在金铮这一边,“再打几局嘛。” 七嘴八舌,吵得头疼,金铮把决定权给沈何启。 沈何启一双眼睛滴溜溜扫过含着殷殷期盼的三人,又扫过欲求不满的金铮,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真是令人非常为难的抉择呢。 她思索再三,狠狠心说出口:“你们还是走吧。。” 这个决定倒不是为了金铮做的,而是她考虑到自己这一把并不是平时的正常水平,一次超常发挥不代表她可以次次超神,她的等级和装备全是硬伤,开了这么好的头,万一后面打的不尽人意,岂不前功尽弃? 金铮意外地望向她,沈何启这个人经不起夸,一夸就飘,他原以为他们这一通恭维会让她乐的找不着北记不起他是谁,从而毫不犹豫选择继续组团。 吴勉摇摇头说出“沈何启,你太令我失望了”后,陈伟业的“小加四,你太令我失望了”和江文韬的“将军,你太令我失望了”立刻跟了上来。 弄得跟唱戏似的。 金铮把三个不情不愿的电灯泡请出门,电灯泡们不死心,走到房门外了仍企图翻盘:“阿铮,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不会。”金铮说完毫不犹豫把门关上,将三道热切的目光隔绝在外。 清净了。 金铮朝沈何启走去,她还坐在电脑前,津津有味地回看自己方才的精彩瞬间,很是得意。 他手拍拍她的头。 沈何启抬头看他。 “好乖。”金铮说。 他夸乖并不是指沈何启选择了他,而是她在生他气的情况下,没有忘记他除了是她的男朋友还是她的队友,当他们一起出现在killers战场上,她可以立刻放下小性子,全情投入,所以他们默契依旧。 不管是朋友还是情人,将军和几何是永远的黄金搭档。 第116章 第二天。 早七点。 虽为时尚早,但对大海的向往早早唤醒了身体和大脑,沙屋别墅一楼的客厅聚集了不少人,皆是下海的战袍泳装,或有或无地裹着纯白的浴巾,一眼望去都是白花花的大腿和赤、裸的胸膛。 咸甜各异的食物香味在热气腾腾中散开四溢,谈笑风生中有刀叉碗碟交错的声音。 唯独缺了金铮和沈何启。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李姝杰拿胳膊肘怼陈伟业一下,使唤他:“你上去叫一下加四金铮他们。” “别叫了。”吴勉把咖啡杯放回杯垫,阻止起身的陈伟业,“说不定人家忙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睡会。” 惹来一片了然的“啧”声。 楼下还没把桃色笑话说完笑完,金铮倒是下来了,整个人被一身漆黑的睡袍衬得如玉,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痕迹,眼眸扫过众人戏谑的面孔,表情未变,径直落座吴勉身旁,语出惊人:“昨晚你房里的人呢?” 所有人消了声,齐齐望过来,八卦之火在眼里熊熊燃起:“老吴牛逼啊!说现场找一个还真一到就现场找一个。” 吴勉不说话,看着金铮,眼里闪过意外。 “我晚上给沈何启拿牛奶,路过你那听到的。”金铮主动解释,下一秒展开一个笑,很是恶劣玩味,“不是我故意要听,是声太大了。” 起哄声在他说到“声太大了”时爆发,此起彼伏,久久不歇。 吴勉心不在焉地回复了三个字:“她走了。”话里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走这么早?”金铮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一针见血,“那你被嫖了。” “你这么有经验?”吴勉不甘示弱。 金铮姿态悠闲:“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沈何启又不在,你说给谁听呢你?” 说到沈何启,老鳖和李姝杰便问起她来。 “还在睡,不用管她,她说白天不出门。” 这个结果李姝杰和老鳖并不意外,多年的朋友了,沈何启这点尿性她们还是了如指掌的。既然话说到这里,就顺势吐槽了她一波,没料到这些年受她的折磨实在太多,一说起来就刹不住车,愣是说到早饭吃完。 金铮虽未参与,但是听得认真,她们说的话,他全部认同。沈何确实是一个很麻烦又很挑剔的存在,对外人冷漠又虚伪,对自己人又刁又任性,几乎在所有的关系中都是被照顾和迁就的一方,却照样有太多人掏心掏肺对她好,真是应了那句“爱哭的孩子有奶喝”。 悠闲一顿的早餐吃完,大部队准备下海,金铮回房换衣服,临走前弄醒沈何启:“真不去玩?” 沈何启的回应就是把脸埋进被子。 “那我走了。” 依然毫无反应。 金铮捏捏她的后颈,起身离开。她不强迫他在酒店陪她,他同样不强迫她出门玩;她不勉强自己陪着他去海边,他也不身在曹营心在汉留下来。 距离感和自由度极为舒适的关系。 楼下的人已在等候,闹哄哄的一群人正要离开,楼梯上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沈何启叫金铮的声音。 她穿着睡衣,赤着足,头发也凌乱着,睡眼惺忪,手里拿着两瓶防晒霜,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来,对其他人说道:“你们先走,我找金铮还有点事。” 金铮:“……” 沈何启见缝插针地利用时间,在跑向他的过程中就摇着瓶身让防晒霜水油混合,到他面前的时候已经往手心挤了一大坨,不由分说要下手往他脸上抹。 金铮往后退了一大步。 “你答应的。”她瞪着眼睛。 前一晚游戏结束后,沈何启还没忘记被他拖下水的事,一生气就不让碰,而金铮为了……用江文韬的话来说就是为了满足兽/欲,签下了丧权辱国割地赔款的条约,答应接下来在马代的日子做好防晒工作尽量不让自己晒黑。 她再往前走,金铮没再躲,认命地闭上眼睛,低下头迁就她的高度,嘴里埋怨道:“太多了吧。” “涂够量才有用。”沈何启细致地将防晒霜在他脸上抹匀,小心翼翼避开眼周,再又拿起另一瓶往他眼周涂。 头一次被沈何启这么温柔地服侍,也算件稀罕事。金铮闭上眼睛配合,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分两瓶?” “刚才那一瓶有酒精,到眼睛上眼睛受不了。” “这么多讲究。” 把脸涂完仍是没完,身体才是大工程,金铮赤着膊,下身一条不及膝盖的沙滩裤,沈何启一点也不含糊,平时最没耐心的人此刻丝毫不嫌麻烦,从他脖子开始一点点往下,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也不放过,肩膀,手臂,胸膛,腹部,柔嫩的手在他皮肤上来回摩擦揩拭。 金铮拉住她:“好了。” 沈何启置若罔闻,拿过瓶子往手心挤防晒霜,再次朝他腹部伸来。 “好了。”金铮再次阻拦。 “还没好。” “你再摸下去,”他拉着她的手腕不放,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瞳孔里映着她的倒影,“我就要硬了。” …… 最后沈何启跟着金铮一起去了海边,大部队还没下海,聚在沙滩上,女士们比着各式各样的姿势拍照,男士们时而无聊又无奈地等候,时而充当拍完就会被围攻技术烂的摄影师,时而被拉去一起合照。 沈何启和金铮走到一半分道扬镳,金铮朝着大部队走去,而沈何启捧着一个椰子朝木棚下的躺椅走去。 “她来干嘛?”李姝杰朝沈何启招手遭到她摇头拒绝后,询问金铮。 金铮生无可恋:“她来每一个小时给我涂一次防晒霜。” 八脸懵逼。 一上午时间,沈何启严格实行一小时必须涂一次防晒的方针,到了时间金铮一点不自觉,她就给他打连环夺命电话,语气坚定,完全没得商量。 为了下水玩手机两不误,每人都配备了挂在脖子上的手机密封袋。金铮接第二次电话的时候恨不得把手机丢海里,挂了电话以后颇为奔溃地质问:“这防水袋哪里来的?拿来干什么啊?” 到午餐时间,兴头上的一行人意犹未尽地回酒店吃午餐午休,同样抗拒涂防晒并成功杠过李姝杰的陈伟业,以及没有女朋友关心防晒问题的吴勉,都成功被晒伤。 两人脖子后背一片通红,火辣辣的疼,连碰都碰不得。 全身而退的金铮看着兄弟们的悲惨境遇,后知后觉地感到感恩和庆幸。沈何启就坐在他身旁的沙发扶手上玩手机,他侧身搂住她的腰,脸在她身上蹭了蹭。 “我的渣渣天下第一体贴。” 沈何启倨傲地扬下巴:“二十五年前……” 金铮有不祥的预感。 “我给你第一次生命,今天我又给你一次。父爱如山。” * 午觉起来,沈何启却瘫着不愿意动了,反正通过陈伟业和吴勉,金铮已经知道防晒的重要性,她也懒得巴巴赶着去陪他被热气炙烤,只下床从行李箱拿了两瓶防晒霜丢给他:“不用完休想回来见我。” 金铮正想反驳两瓶太强人所难,她瞌睡懵懂的眼睛一瞪,恶狠狠地补充:“你不许晒黑。” 瞪出媚眼如丝的效果,她自以为凶巴巴的威胁也只透着慵懒娇横。 * 再次赶往海边,金铮看出陈伟业有些反常,因为陈伟业似乎一直在拉着他故意拖慢步伐。 落后大部队十米左右的距离以后,金铮开口:“说吧,找我什么事?” 陈伟业也不问他是怎么看出自己有话想说的,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阿铮,我想结婚了,我打算和李书记求婚。就这两天,越快越好。” 金铮被这个消息震得一时半会说不出话。 他看着陈伟业,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陌生,也许是因为陈伟业在他心里的形象太过固化——被父母哥姐保护得太好,因此幼稚且不谙世事,甚至透着些许的滑稽与傻气,同是孩子气,陈伟业与沈何启任性妄为狡黠精明截然不同,陈伟业是柔软而温和的,总是对整个世界充满过度的善意和信任。 从高一入学第一天开始算,他和陈伟业已经认识九年有余,这九年里,除却他出国留学的时间,陈伟业像一个小尾巴四处跟着他,张口闭口的“我们阿铮”,由不得别人说他一句不好,把他的事看的比自己的还要重要。他和吴勉的友情是势均力敌,相爱相杀,而和陈伟业的友情,他得到的是一份崇拜和无条件的信任维护。 这样的陈伟业,总让人觉得他似乎离婚姻这种东西太远,遥不可及的远。结婚?简直无法想象。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金铮问:“那你父母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第99节 “中午书记给我敷冰,其实她平时很凶,但是今天看我受伤,她怕弄疼我小心翼翼,又一直问我疼不疼,我脑子里突然就浮现出和她一起变老的样子,我没有办法想象陪我变老的是另一个女人。当然本来没这么着急,但是我又收到我妈微信了,叫我不要对她太认真,说给我相中一个姑娘要我回去了见面。我不能再拖了,我怕自己被现实打倒,我妈要是哭起来闹起来,我怕我心软妥协。我不想给自己退路,我要木已成舟覆水难收,我想娶她。” 金铮笑:“可以,需要我怎么帮忙,你尽管说。” “待会找老吴韬子商讨一下。”又走一段路,陈伟业又说,“阿铮,其实我从来没想过我还会这么喜欢一个姑娘,而且喜欢到迫不及待想和她结婚。” “舒怡维。”金铮念出一个名字,转头看陈伟业,“你以前喜欢过舒怡维,对不对?” 陈伟业猛地抬头,满眼满脸的惊愕:“你怎么……” 你怎么知道。 金铮低头笑一笑,没有回答。 突然刮过一阵短暂的风,像青葱岁月的往事,卷过身旁,又远飞而去。那个明艳的姑娘何止在他的青春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她同时也在他最亲近的好友心里留下一道倩影,而这扎根却不可言说,只能深埋心底,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惊天秘密。最危险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高中三年形影不离的距离与关系是一道爱情的盲区,可以零距离看着喜欢的男孩和女孩相爱,一面受伤,一面默默成全与祝福。 金铮也是在君悦府与舒怡维对峙那天偶然看到陈伟业看她的眼神,莫名地,他竟一瞬间就看懂了。 那是惋惜、痛心、悲悯。 如果没有深深爱过,这道目光不该这般沉重。 爱情是残酷的,它是所有感情中最不固定最容易变质的一种,即便再浓烈再汹涌的深爱也能夷为平地沦为过往,但爱情同样是温存且永恒的,它不像鸟飞过天空,也不像风吹过田野,它留下的痕迹会像一团墨滴在白衬衣上,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洗涤,边界晕开,色泽减弱,最后哪怕连白衬衫都旧了皱了,它都不会消失。 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必将隽永深刻生命。 * 因着心血来潮,又事发突然,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给陈伟业和铁四角细细规划,金铮陪着陈伟业去挑了戒指,又做贼似的带回一些蜡烛气球和玫瑰花,物事勉强尽到,接下来就需要好友们的配合了,尤其是两个姑娘,更是此次求婚必不可少的剧情推动角色。 陈伟业先给沈何启打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情让她走一趟。 沈何启泡在killers里,看一眼窗外的艳阳高照,一口拒绝:“我不来。” “求婚,你不来?” “不来不来。”沈何启心思在游戏里,过一会才意识到陈伟业说的什么,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猫蹿起来,“什么?!” 陈伟业开着免提,一旁金铮听得一清二楚,知道她是误会了,他凑近扬声器:“别怂,不是我,是伟业,你赶紧过来。” * 担心夜长梦多,求婚当晚就进行了。 时间仓促,计划也很简单,沈何启和老鳖骗李姝杰要去海边拍照,以此骗她化好妆又穿上最漂亮的裙子。 其他人早就等在求婚地点,海边刮风,蜡烛不断被吹灭,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抢救,等到三个姑娘的身影出现的时候,就不方便继续点蜡烛了,于是眼睁睁看着摆成爱心形状的蜡烛灭了一大半,只剩寥寥几盏在风中摇曳,时不时再灭上一两盏,已完全不成形。 李姝杰看到蜡烛和玫瑰花的时候意识到这是一场求婚,但她以为这是金铮给沈何启的,遂拉着沈何启的手激动难耐:“三加四!”毕竟这是沈何启生日前夕,而沈何启和金铮的关系也到了水到渠成的地步。 所以当陈伟业单膝跪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呆了足足有五六秒钟。 四围好友齐齐唱起《约定》: “你我约定, 一争吵很快要喊停, 也说好没有秘密彼此很透明, ……” 李姝杰惊疑的目光从陈伟业和那颗熠熠发光的钻戒上移开,看向两位好友,企图从她们的表情和行为中辨认和确认这一幕究竟是不是真实的,其中沈何启唱歌跑调,换平时她听到肯定要笑的,此刻完全没了心情。 “书记,领导,李姝杰。”陈伟业的声音再次让她转回头,“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保护你。” 这个单膝跪地的男人,最开始她断定这是她永远都不可能喜欢的类型,他幼稚得令人发指,年纪也比她小上几个月,她心里甚至还没有放下前任。这一段感情开始得蹊跷,带了点感动,也有被他死缠烂打产生的妥协,是一场全新的尝试,也是一种排解寂寞的方式,总之这是她曾无数次想反悔的决定。只是女人的喜欢似乎总是容易在一场恋情中与时间成正比,不知不觉间她已深陷其中,最意外的是陈伟业也在短短数月间迅速成长,有了可以为她遮风避雨的成熟,隐隐有了男人顶天立地的气势。 但是这一点喜欢远远不够,不够她孤注一掷,也不够她忽视门不当户不对的压力和他的家庭抗争亦或放下身段讨好他的母亲和家人。 她不是爱情大过天的小女生,她在生活中尝遍世间冷暖,也曾在数段感情中颠沛流离,赤子之心是什么,早就弄丢了。 “为了我,不要你妈妈了么?”李姝杰未接戒指,淡淡发问。 “相信我,我会解决。” “那等你解决了再说。”李姝杰抿嘴笑,语气轻松得完全不像才刚刚拒绝了一场求婚,“赶紧起来,这风吹的我脑瓜疼。” 陈伟业不肯罢休,跪在原地不动。 僵持良久,李姝杰伸手把戒指从盒中取出,串到自己的项链上戴好:“各退一步,如何?” 不上不下的答案,看客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称气氛,现场有点诡异。 沈何启率先打破沉默,几下鼓掌混着夜风响起:“好,稳了。菜鸡伟业,漂亮,赶紧回去搞定你老妈。我跟你说老妈最好搞定了,你就说你爱死李姝杰了,说你非她不可,说你没有李姝杰就孤独终老,到时候你妈会急的恨不得亲自把李姝杰抬进门。” 金铮静静听她说完,而后环过她,嘴唇在她发间轻轻贴了贴。 他给她母亲留下的第一印象可谓恶劣到极点,他第一次去她家上门拜访原做好被扫地出门的打算,但结果那一天何医生轻声细语,待客有道,不曾给他半分不好的脸色。他一直知道这一定是沈何启在背后给她母亲做了思想工作才让她母亲决定放下成见,却是第一次知道她究竟说了什么。 * 走回去的路上,沈何启好几次看金铮,却欲言又止。 她第四次来这招的时候,金铮停下脚步:“想说什么?” “再四十分钟零点了。” “知道啊。”金铮重新迈步,“你生日。” 沈何启追上来:“那你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第117章 “那你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遭到金铮的奚落:“哪有像你这样一直问别人讨生日礼物的。” “你生日的时候也问我讨了。”沈何启觉得他和自己半斤八两。 “那我也送个一样的生日礼物给你好了。” “女大学生?”沈何启思索片刻,点头,“也行。” 成功戳到金铮的雷点,他扒拉掉沈何启的手径直走开。 沈何启追上去,嬉皮笑脸抱住他手臂穷追不舍:“那你到底送我什么啊?” “女大学生啊。”金铮没好气,“我现在就去给你找,鲜嫩又合法。” “女大学生有什么好的。”沈何启皮完,还是懂见好就收这个道理的,拿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看家本领,“哪里比得上七中校草美味诱人芬芳可口。” 金铮脸色稍稍缓和一些,虽然仍是要面子地板着,但是放慢了脚步迁就她的速度。 沈何启喋喋不休地盘问: “那你零点一到就给我吗?” “你是不是没给我准备礼物?” 金铮被她缠得不行,随口开玩笑逗她:“killers全线皮肤。” 原以为她要炸,但是她眼睛一亮,居然很喜欢:“全线?!全部吗?”又稍有些惋惜:“可是我只用崇武,全线其实没什么必要。”最后还是振奋,“但是没关系,点进我主页来的人都会羡慕我,这就够了。” 金铮:“……”他忍耐一会,问,“生日礼物,这样就满足了?” 虽然killers全线皮肤价值不菲,但是毕竟是虚拟世界的东西,在三次元没有任何实际的作用。 “嗯。” 沈何启后面又说了句什么,声音极小,又有夜风干扰,金铮完全没听清,再问她,她却不说话了。 又走一会,金铮侧头,说:“可以贪心一点。” “我要什么都行吗?” “是。” “那我要这个。”沈何启不跟他客气,食指一伸,指向他颈下的位置,两根串着的红绳消失在领口处,藏在衣后的是一块浅绿色的玉。 闻言金铮把玉从领口拿出来,这是他出生的时候金甚给他挂的,金锦也有一模一样的一块,25年来这玉他从未离身,意义非同小可。 在金家家底还没那么丰厚的小时候,老有长辈开玩笑说他们两姐弟的两块玉抵得上家里半壁江山。 “沈何启。”他笑起来,对她毒辣的眼光心服口服,手绕到颈后慢条斯理取挂饰,“真会挑。” 活扣松开,金铮将挂饰套头取下,勾着绳子将东西递给她。 玉带动着绳子轻轻荡着。 沈何启目光锁紧在这一小块绿色上,她伸手接过来,上面还有他温热的体温残留。 从看到金铮第一眼开始,她就注意到他脖子上一直挂着一件颈饰,但是东西藏在他衣服里,鲜少外露,大半年过去她都不知道他衣领下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直到一次月考,考前她趴在教室前的走廊栏杆拐角处候场,七中月考按照成绩来排考场,艺术班不计入年段总排名,所以也无需更换考场,只需在自己班里完成考试,而那天金铮的考场就在她隔壁班。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抬头,总之她对金铮一向有这种冥冥之中的感应——他刚好趴上拐角的另一侧栏杆。 两道栏杆呈直角型,也就是说她与他几乎面对面,而且隔得极近。 那时沈何启已经不与他说话打招呼,这样的近距离让她慌乱,她正想退开,却见他脖子里的挂坠随着他的俯身从领口掉落出来,在空中莹莹跳跃几下,然后轻轻在半空中晃荡起来。 她忘了移开眼,像被攥住了心智。 一块玉,精致的平安锁形状。 接下来的考试中,她始终有些心浮气躁,脑海中浮现的除了他精致的眉眼,疏淡的目光,洁白的衬衫,修长的手指,还有那块跳跃摇摆的玉。 多年前那个考试到一半惊觉自己居然为了一块玉走神,然后拿水笔敲自己额头告诉自己要专心一点的小丫头,一定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仅仅用了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向这罪魁祸首的主人讨来了它。 “要戴上么?”金铮问道。 “要的。” 他便解了她原本的项链把玉挂上去,选了合适的长度将活扣拉紧,随后圈过她的脖子:“走了。” 沈何启伸手牢牢握住平安锁,又侧仰过头看他,他英俊的侧脸笼在月光下,边缘轮廓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温柔地一塌糊涂。 她眯起眼,发自内心的感到满足。 在她的少女时代,关于生日她最奢望最敢想象的也不过是他一句“生日快乐”,这个场景她光是想想都觉得幸福得几乎无法承受,只是这样卑微又简单的小愿望那些年并未实现。 金铮不知道的是,方才他没听清的那句话,沈何启说的是“不管你送什么我都会喜欢”。 第100节 * 夜已深,两人落在最后,回到别墅的时候客厅已然空无一人,上楼的时候碰到吴勉下楼来,吴勉眼尖,一眼注意到金铮的脖子空荡荡,从小挂着的玉在沈何启那里。 他诧异地看一眼金铮,见人神色淡然仿佛只是随便送出去一块石头似的,他又扭头坏笑着对沈何启说:“万一啊,我是说万一,万一你们要是分手了,你千万别忘了把玉还给阿铮啊。” 沈何启瞪他一眼。 金铮浑不在意,扬一扬下巴,问他:“你干嘛去?” “出去转转。” “去寻找小夜莺啊?”语气意味深长。 “什么东西?”吴勉先是不解,不过很快明白过来,啐道,“你他妈的怎么越来越黄了。” 金铮手自后捏一捏沈何启下巴:“都是师傅教的好。” 夜莺,晚上叫得好听。 透过玻璃望出去,吴勉的声影脚步匆匆消失在夜色中,金铮收回视线,带着沈何启继续往楼上走:“希望老吴这把认真点。”他顿一顿,“不然我老担心他还在惦记你。” * 房门口摆了两个礼盒,是老鳖和李姝杰给沈何启的生日礼物。比起三番五次问金铮讨礼物的劲头,她对这两个生日礼物可以说是很淡定了,带进房间以后因为找不到剪刀和小刀干脆连拆都懒得拆,直接放到柜子上,一低头开始研究自己脖子上的挂坠,研究完了又开电脑登killers——回来的路上金铮联系了阿标让他给沈何启买全线皮肤。 金铮洗完澡出来,沈何启还在电脑前兴致勃勃选光头崇武的皮肤,其中有两个她难以抉择,左看看右看看,好不纠结。 “金铮,你觉得哪个好看?” 金铮走近,弯下腰来兴致乏乏扫两眼,实话实说:“随便选吧,崇武怎么都好看不起来。” 光头肌肉男,还甩个大铁锤,有什么美感可言。 沈何启听不得别人说她钟爱的角色不好,哪怕金铮说的是实话,她“啧”一声,眉一皱就要跟他理论。 金铮先发制人,催她:“去洗澡。” “不去。”沈何启一口拒绝,重新没完没了地对两副皮肤进行重复了无数遍的比较。 金铮在旁等她一会,实在不耐烦了,伸手合上她的笔电:“不洗也行。” 到手上百个形形色色的皮肤,那种兴奋感不亚于一个孩童拿到崭新的玩具,正是兴头上,这一打岔她有些不满:“诶呀,你别捣乱。” 金铮不回答,炙热的吻落下来,片刻的纠缠后,又移到她腮边,下巴,颈侧。 “金铮。”沈何启怕痒,缩起脖子却无济于事,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像一条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所幸他并未折磨她多久,张嘴在她大动脉处轻咬一口以后便支起了身子,两手撑在椅子两侧的扶手上,将她圈在自己的胸膛与椅背之间,定定地看着她。 这双眼已变得晦暗深沉,有危险的掠夺气息蔓延其中,愈来愈浓,再不复平日里的清明。 少顷,他拿额头轻轻撞一下她的,嗓音喑哑:“二十四岁快乐,渣渣。” 零点了。 沈何启勾着他的领口:“送了皮肤,送了玉佩,现在送自己,待会还有吗?” 他垂眸眨一下眼,这一眨,弄乱眼里的那汪深潭,水花四溅,泛起阵阵涟漪,久久不歇。他没有说话,只重新低下头。 年轻的身体不知疲倦地缠绵,天旋地转之间,除了彼此,只剩让人颤栗的刺激和欢愉,所有的一切都被遗忘,灵肉合一是宣泄爱意最好的方式。 良久,云雨初歇。 沈何启由金铮从浴室抱回卧室,闹得太凶了些,她体力不支,已然昏昏欲睡。一沾到床,就寻了个舒服的睡姿闭上眼,连眼罩都忘了戴。 金铮站在床边,一手撑在床上,另一手去捏她脸,不让她如意:“别人是小夜莺,你怎么就是小哑巴,你哪怕是只小乌鸦也好啊。” 沈何启想反驳,意识却被疲倦拖着迅速下沉,如同掉进了一片沼泽,越挣扎反而陷得越快越深,她努力张了张嘴,却提不起一丝力气,下一秒,便彻底失去意识。 金铮无奈地笑一声,直起身子走开。 很快他回来,抬手熄了灯,房间一瞬间变得漆黑一片,他掀开被子,在沈何启身旁躺下,抓住她的手,将一枚小圆环轻轻套上她的无名指。 从指尖缓缓下滑,微凉的金属到达手指根部。 尺寸正合适。 沈何启睡得很沉,无知无觉,轻柔而平缓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尔后,金铮将她拢入怀中,在她太阳穴处落下一吻。 “生日快乐。” 第118章 沈何启整夜好眠,金铮却始终睡不太好,醒过来不下十次,买的时候理所当然地想只当信物,但事实上真的走到这一步,到底还是没法彻底坦然处之,半梦半醒间,他一直惦记着沈何启醒来看到戒指会是什么反应。 梦到她很开心,也梦到她说没有结婚的打算,还啼笑皆非地梦到自己压根没把戒指带来马代导致她大发雷霆,每次或喜或忧地醒来,幻境一点点剥离开去,现实回归,他的姑娘仍安稳躺卧在他的怀中,不管是她手上多出来的小物件,还是他整夜的忐忑,她一无所知。 早上八点多金铮彻底没了睡意,群里已经有人在@全体吆喝大家起床下楼吃早餐,他站在床边看着沈何启,犹豫了三秒钟,实在受够了等待结果的忐忑,所以果断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拖了起来。 金铮联想过无数种可能,唯一没想到的是……沈何启醒来以后压根没发现手上的异常。 她用手揉了眼睛,摸了脸,还闹起床气打了他一下,最后躺回去睡回笼觉,侧躺的姿势,手就在脸旁,戒指离她的眼睛不过几厘米。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滔天的睡意让她成功错过所有发现这枚戒指的机会。 金铮:“……” 在他陷入沉思哭笑不得的过程中,房门被敲响。 “阿铮,小加四,醒了吗?”陈伟业的声音。 金铮弯腰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一股脑丢到一旁椅子上,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把沈何启遮得严严实实,直到确定缱绻的画面不会被窥探半分才走过去开门。 门口是陈伟业和李姝杰老鳖。 “加四醒了没有?” 金铮回答:“还没。” 李姝杰和老鳖小小探身,通过金铮和门框之间的缝隙往里看一眼,揶揄:“方便我们进去吗?” 金铮侧身让出一条道,示意他们随意。 三人来是为了喊沈何启出去玩,闹哄哄地一路唤着她的名字走近,搅得她睡不安稳,没等他们走到床边她就把被子一扯,整个人蒙了进去。 三人却不善罢甘休,李姝杰隔着被子推她:“三加四,我们潜水去吧。” 被子里纹丝不动,拒绝得很干脆:“不去。” 这次换老鳖推她一把:“生日你要在酒店一个人待一天吗?” “嗯。” “把寿星一个人丢在酒店,这不太好吧?” “吵死了。”沈何启打着哈欠坐起来,眼睛因为困乏酸涩半眯着,话说的义正言辞,“都多大人了,什么生日不生日的,我差点都忘了。” 提前好几天就被催着讨生日礼物的金铮完全无法苟同她的“差点忘了”。 那三人仍是不肯罢休,在床前一顿叽叽喳喳,誓要动用三寸不烂之舌和毕生的口才要把她劝动,以安良心。 她把玩着颈下玉佩,赶人:“祝你们玩的开心。” 戒指随着她的抬手暴露在三人的视线中,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几秒钟的沉默后,陈伟业迟疑着指着她的手,去看金铮:“这……” 有前一晚的吴勉做先驱,沈何启知道这玉佩的来头和纪念意义都不小,她以为陈伟业也是因为金铮把玉给了她才这么大反应,所以趾高气昂地先发制人:“知道了知道了,分手会还你们阿铮的。”她把挂坠拉至身前,白一眼陈伟业,“金铮都不……” 她想说“金铮都不紧张”的,但是后面的字她已经说不出口了,骤然失声,宛如一曲突然中断的乐章。 她看到了自己无名指上前一晚还不存在的东西。 她的瞳孔几乎是瞬间被刺激得发紧,睡意在毫秒内飞到九霄云外,大脑一片空白,失去思考的能力,过了好一会,她才如梦初醒,猛地抬头看向金铮。 他站在床尾边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宛如一尊雕像,只牢牢地望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要从中里找出答案。 他看到那双眼一点、一点变红,也一点、一点弥上水雾。 “不好意思,三位。”他下逐客令,“可不可以给我们一点独处的时间。” 李姝杰和老鳖和沈何启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何曾看过这个天天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人暴露脆弱红了眼眶掉一滴眼泪,知道事态严重,自觉闭嘴,不由分说拽过尚未搞清楚状况的陈伟业出门。 随着关门声,房间里只剩下金铮和沈何启。 沈何启在眼泪溢出的前一刻胡乱拿手背抹一把眼睛,然而她的泪腺源源不断分泌出眼泪,怎么揩都不能阻止自己泪流满面,她觉得丢脸,干脆拿手背把自己的眼睛遮起来。 一只手不顾她的挣扎强势地拉开她的手,然后按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 在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的一瞬间,她的情绪彻底失控,火山爆发。 在过去的九年里,有一个场景她一想到就会心如刀割疼痛难当,可她仍忍不住想过千千万万遍——有一天,金铮会结婚。 他会穿笔挺的西装,胸前别着带有“新郎”字样丝带的花饰,在一场盛大的婚礼中赋予他的新娘他的余生和他全部的幸福温柔。而这个女人不可能是她。 高中时代,在贴吧被金铮甩qq号的那一刻开始,沈何启和金铮有了一场意料之外的交集和羁绊,但是凭借着将军的身份与他那般亲近是她始料未及的,他对将军的重视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 她数次被铁四角其余三人半真半假地埋怨—— “老子陪他逃课为他打架给他写作业帮他骗老师骗家长,做牛做马比不上你陪他打几盘游戏。” 无数个不眠之夜天南地北的畅谈,游戏里全身心投入的并肩作战,浑然天成的默契……这所有的一切都如同带有致命毒瘾的海、洛、因,拉她一步步走向悬崖坠入深渊。 可将军是不能走到阳光下的鬼魅。 他不满足隔着电脑和手机屏幕的网络关系,一次又一次约她见面,遭到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后来她想自己还是需要用将军的身份见他一面的,他的婚礼,她想参加,他当新郎的样子,她想亲眼见到,他的喜酒,她要干杯。 金铮欣然应允,并放话只要她来,他一定抛下新娘子在新婚之夜陪她打一晚上游戏。 她就此与他打诨开黄腔,事实上却只打算讨一杯喜酒就走。因为她知道沈何启不是他想象中的将军,甚至连性别都无法符合,当她真的撕破伪装站在他面前他一定会万分为难。 为一个暗恋着抛下新婚妻子?她有自知之明,更不可能让自己成为他婚姻的定时炸弹。 她原打算在他婚礼当天做最后一天将军,从此与几何、与x市五爸爸永别。 再后来,她的身份没有瞒住,她也因为一场误会对他失望透顶。 接下去的六年里一切都变了,物非人也非,连对他的感情都不如从前简单纯粹,可对于他的婚礼她始终抱着一种执着,不过已经从讨一杯喜酒变成遥遥看一眼就够,看完这一眼她就彻底死心,从此安心终身不嫁,孤独终老。 沈何启一直知道,自己的运气很不错。 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上苍竟厚待她至此。 第101节 这不是金铮第一次见识沈何启哭,但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堂堂正正地流泪。她哭了很久,他肩膀的衣服因此晕湿一大片,压抑的呜咽声像小兽的哀鸣,习惯潇洒与无所谓的人连哭泣都忘了如何肆无忌惮,极尽隐忍与克制。 金铮始终一言不发,紧紧抱着她颤抖的身体,任由她发泄。 有一句话他从前不屑,此刻却坚信不疑,爱人的眼泪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至柔亦至刚,不然为何她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他的心疼到痉挛。 如果没有何令珍的电话,金铮觉得沈何启大概能哭到世界末日。这一打岔沈何启的情绪被转移,何况她哭太久脑子有点缺氧,内外因素齐下她止了哭,但是这幅样子不好接电话,所以金铮代接。 何令珍是为着沈何启的生日打的电话。这一通电话,金铮有两句话让她印象深刻。 一句是“谢谢阿姨在二十四年前生下何启,您辛苦了。” 另一句是“我向何启求婚了。” * 金铮接电话的过程中,沈何启一边旁听一边好奇心爆棚拿捏着戒指细细观察,时不时抽噎一下,她取下戒指看到内侧刻着“s&j”的时候金铮恰好说到“求婚”那里,她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等他挂掉电话,她没立刻说话,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一会,她说:“求婚你怎么不跪我?” 每一对情侣都会擦出不同的火花,会因此产生一种最适合的相处模式,或温情,或淡然,或吵吵闹闹,千姿百态。 除却少数特殊情况,金铮是比较喜欢逗沈何启的,一方面是过去当队友互损互贬野惯了,另一方面是也是彼此的性格使然。这种现象有点类似小男生喜欢一个女孩的表现就是热衷于欺负她、和她唱唱反调,虽有几分幼稚,但这确实是他们之间最舒服自然的模式。 既然她已经恢复正常,他也没有再柔情万千的道理。睨她一眼:“跪了一回x市你就跟我去民政局领证。” 沈何启抿嘴不说话了。 原本她那一通肝肠寸断的痛哭让金铮有了十足的把握,但此刻她的反应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高兴的太早了点,他的心在她的沉默里发凉,一寸寸往下掉。 最后,他低头自嘲一笑,正想说点什么给彼此一个台阶,沈何启却一板一眼地回答了:“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我爸也没有准备好,他会哭死的。”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金铮眼神顿一顿,重新散发光彩,抬眸望她:“所以你没有不想嫁给我?” 沈何启在这种时候总免不了羞涩和些许的矫情,脸又烧起来,好半天佯装淡定地说了一句“反正太早了。”然后啰啰嗦嗦欲盖弥彰地开始列举沈耀荣舍不得她的例子。 金铮了然地笑。 他在她喋喋不休的说话声中,从床边站了起来。 沈何启有预感他要干什么,嘴里的话不自觉停了下来,怔怔地仰起头看着他。 果然,他单膝朝她跪下,不由分说从她手里拿过戒指重新给她套了回去,然后启唇,一字一句清晰明了郑重其事,成全她九年来朝思暮念的爱慕: “沈何启,嫁给我。” 当下沈何启没有察觉出不对劲,她也是很久以后才惊觉,他的求婚顺序是反的。 第119章 情侣有共同的狂热爱好是一件很方便也很和谐的事。 堪称万能。 比如金铮和沈何启,闹别扭了可以打游戏缓解气氛,无聊了可以打游戏打发时间,一拍即合。没有什么事是一盘killers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盘。 生命不止,组队不息。 二十四岁的生日,沈何启充实而幸福。 一大早金铮向她求了婚,然后她红着眼睛和他打了一天的游戏——一开始是因为哭过,再后来是因为状态太好杀红了眼,晚上玩尽兴的朋友们归来陪她过生日,除了爱琴海,所有她在意的朋友都到齐了。 她平时从来不信星座血型这些虚无缥缈的玄学,当然也对许愿这种东西不屑一顾,不管是对着天上的流星还是对着生日蛋糕。 但是这天她实在开心,于是当“24”形状的蜡烛在熄了灯的房间里幽幽地亮起的时候,她应景地闭上了眼睛,两手交握,虔诚许愿: “再给我一百个愿望。” 沈何启小时候在语文课本上学到《七色花》这篇课文时最大的疑惑——既然七色花这么神,那个小女孩为什么不许个愿让自己再有个千百朵七色花呢?她看着那个小女孩一片花瓣接着一片花瓣浪费的时候急得恨不得穿进书里力挽狂澜改写结局。 所有人:“……” 然后她开始对着蜡烛没完没了地许愿,也不发出声音,只是默念,周围一圈人眼巴巴等她结束,她却没个自觉,眼见蜡烛都融化了一小截,金铮打断她,配合她的幼稚:“这么多愿望要不分每个人一个。” “好吧。” 金铮忍不住笑:“这蛋糕要是在天有灵,恐怕要被我们吓死了。” 那一晚,蓝天白云、椰林树影、水清沙白、世外桃源,有一群人幼稚地令人发指,集体对着一个负轭重重天选之子的蛋糕许愿。虽嬉笑着、却也在闭眼的瞬间虔诚地把最想要的东西默默期许。 一切鲜活又美好,每一个人都在这一刻对未来自负极了,有年轻到天荒地老的力量,还有相爱到世界尽头的狂妄。 所以,尽情狂欢,一醉方休。 沈何启那天最后的印象是自己端着一杯香槟摇摇晃晃踩到桌子上,举杯冲沙发上东倒西歪的人群吆喝:“明年我们再来。” 老鳖醉醺醺地骂她:“你个天下第一事儿妈,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一起来旅游。” 她不屑:“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不过,一个生日蛋糕承载不了那么多人的期待,而许愿确实只是人们拿来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的把戏。 * 四天后,一行人启程回国,告别这方与世无争的明净海岛,回归灯红酒绿的拥挤城市。对比去时充满活力的精神气,七天的疯玩后,归程就不免有些风尘仆仆,尤其因为时间关系没能坐直飞的航班,到达x市机场的时候,加上转机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把人□□成了霜打的茄子。 何令珍来接的机,沈何启以为母亲会先关注她的戒指,没料到何令珍目光惊喜地将她从上打下地打量一番,到最后才有空来看她的手,说:“简简单单的,挺好。” 路上趁沈何启睡着,何令珍小声对金铮说:“何启胖了点。” 金铮点头:“她这几天胃口还可以,过生日的时候还吃了一块蛋糕。” “真的吗?”何令珍意外之后是欣慰,“她好多年没碰这些东西了,其实她小时候不爱吃饭,但是就喜欢吃这些甜食,我管着她不让她吃,没想到她后来她这么厌食,我一直后悔那时候为什么没让她好好吃个够。” 听出何令珍话里的后悔,金铮宽慰她:“她读高中的时候也吃个痛快了,每天好几块呢。” 想道沈何启高中时代的放飞自我,何令珍忍不住笑起来,对两人的高中时代颇为好奇:“读书那会你们关系好吗?” “不太熟,只是认识。” “何启却是第一天就看中你了,都没成年,懂什么呀。”何令珍笑着摇头,“高中生还是应该好好学习。” 金铮不好反驳女朋友母亲关于早恋的看法,微笑卖乖。 这一趟旅游回来之后,沈何启最大的感受就是她妈对金铮越来越好,就跟多了个失散多年的儿子似的,比待她还好,而对她原本就少的可怜的耐心更是与日俱减。 她对此发起严重的抗议。 “你应该庆幸你没有兄弟姐妹,不然我肯定很偏心。”何令珍戳着她的脑门,当妈的血泪史历历在目,“像你这么不乖的小孩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每次有人夸你我都恨不得把你送人再生一个算了,但是人家肯定不出一天就哭着把你还回来。” * 六个月后。 继老鳖结婚后,沈何启时隔两年半发了第四条朋友圈。 彼时她正和新郎新娘及伴郎伴娘团队站在宴会厅门口迎宾,踩一双八百年不穿的高跟鞋,站的生无可恋。 “又嫁一个女儿。” 配图仍和上一条的类似,闺蜜三人穿着礼服凑在一起,不过新娘由老鳖换成了李姝杰。 久不发朋友圈,这一冒泡,点赞和评论疯狂地冒了出来。 评论基本上是一水的“那你呢?” 也有一些例外,比如陈伟业不怕死地评论了“伴娘怎么比新娘还漂亮[坏笑]”。 遭到李姝杰回复:“想死啊[菜刀][发怒]”。 金铮的评论是:“我结婚的时候能不能有幸让沈小姐也发一条朋友圈啊?” 这是沈何启在七十多条评论中唯一回复的一条评论:“发朋友圈好累啊,可能三年五载都不想再发了。” 金铮又开始怼她:“就你金贵”。 不顾共同好友的调侃,沈何启又继续打字回复,还没把字打完,眼前落下几道阴影,遮住灯光,有熟悉的男声响起:“伴娘怎么回事?怎么不迎宾尽玩手机。” 她收起手机,不顾宴会厅门口人来人往,直接扑进来人怀里:“金铮!” 金铮笑,顺势抱住她。 吴勉江文韬和李姝杰打完招呼,看这幅场景发出齐齐的、嫌弃的“噫”声,吴勉吐槽:“你们两个至于吗?分开有十个小时吗?” 沈何启不理,只靠着金铮朝吴勉身旁的女子打招呼:“hello,小夜莺。” 小夜莺不甘示弱,反唇相讥:“hi,小哑巴。” 沈何启撇嘴,对这个每次见面都要玩的梗不以为然,把脸换了个方向。 “沈何启!”李姝杰招呼和应付客人忙得晕头转向,酒店方又来找她谈突发情况,她分身乏术,扭头看到沈何启软绵绵扒在金铮身上,气不打一处来,怒吼,“干嘛呢,还不过来帮忙。” 金铮拍拍沈何启的头,把她扶正:“好了我们先进去坐了,你站好。” 恰逢几个来宾走开,迎宾处又空了下来,沈何启重新靠回去,金铮“嘶”一声:“没长骨头?” 她撒娇:“可是我脚疼。” “说了让你别穿高跟鞋。”话说出来立刻遭到金铮的嘲讽,他摁着手机头也不回迈步朝宴会厅走,似乎并没打算对她怜香惜玉。 十五分钟后,阿标风尘仆仆地带着平底鞋赶到。 即便是平底鞋,也是新鞋磨脚,沈何启苦不堪言,等来宾到的差不多,新人团队终于可以兵分两路去休息室稍作休息,她一双脚几乎是费了。 她脱了鞋光脚踩地,百无聊赖地看着化妆师给李姝杰补妆。 叩门声响。 “进。” 是金铮。 他手里拿着几个红包,递给李姝杰。 红包有四个。 李姝杰接过放到桌上,道了声谢,又随意问:“他怎么不来?” 金铮说:“公司有事,忙得很,他走不开。” 李姝杰笑笑,并未拆穿:“帮我转告他谢谢。” 第102节 “好的。”金铮应好,“那我先走了,新婚快乐。” 李姝杰点头。 金铮拍拍沈何启的头,随后开门而出。 金铮走后,李姝杰又把视线放回镜中,示意化妆师继续,余光看到沈何启和老鳖直勾勾盯着红包,无奈道:“想看就看。” 沈何启和老鳖就等她这一句话,她话音刚落她们就闪电般伸手去看。 四个红包里有三个都装着厚厚的现金,只有一个,没有署名,薄薄的,空若无物。 “老鳖,你说。”沈何启拿两指搓一搓红包壳,“这是只包了一百块还是包了张支票?” 老鳖若有所思:“我赌五毛是一百块。” “同意。” 跟唱双簧似的两个人。 李姝杰劈手夺过,拆封,把里面的纸抽出来看一眼,又面无表情重新装回去。 沈何启的角度刚好可以看清,看清上头数值的同时倒抽一口凉气,瞪大眼睛扭头朝老鳖做了个震惊的表情。 正想暗戳戳给老鳖比手势,又有叩门声响,这一次是新郎。 “捧花在你这吗?”他探头进来。 李姝杰微笑:“在的。”说着将花递了过去。 新郎接过:“你们赶紧趁现在吃点东西,待会还有一场硬战。” “好的。” 新郎正要离开,李姝杰叫住他:“朱阳。” 新郎转身。 李姝杰拿手指了指他的头发:“头上有东西。” 第120章 朱阳走后,沈何启和老鳖纵然有话想说,顾忌着化妆师在也不好贸然开口,于是休息室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李姝杰身上披的白纱和她膝上陈伟业的礼金红包纸色彩对比鲜明,有些许的刺目,沈何启心里郁闷,寻了个借口出门透气。 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还是去宴会厅找金铮,好几十桌客人,她还是一眼就找到他,他和吴勉小夜莺江文韬半围坐在一块不知道在说什么,一只手臂搭在桌上,背微微弓着,黑色的绸质衬衫透出一股清冷,侧脸出众。 小夜莺先看到的她,示意金铮,他望过来,随后起身朝她走近。 “找我?”走到她两步开外,金铮问道,抬手摸他后颈,不少碎发垂落着,她的头发早已染回黑色,但是一直都没再养长,始终保持着勉强能扎的长度,他感觉出她情绪并不高,整个人的精神不如之前振奋。 有服务员推着餐车走来,两人挡了路。金铮在沈何启腰间勾一把,带着她转了个身向外走去。 沈何启小声说:“菜鸡给了李姝杰一个巨大无比的红包。” 金铮颔首:“我知道。”他从陈伟业手里接过红包感受到那薄度的时候便心下有了数,不过并未拆开看数额,他无意窥探陈伟业对李姝杰究竟大方到了什么程度,或者说,他不忍心知道好友对前女友还留有多少爱情和不舍,因为这意味着陈伟业要承受多伤痛的心碎。 六个月前,从马尔代夫度假回来之后陈伟业正式和家里打响了战斗,彼时李姝杰在大学期间曾堕过胎的事情又被陈家知晓,陈家一气之下停了他的卡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当时何止是陈家,连一众好友都觉得他被捏住命脉撑不了多久,毕竟这个老来得子的孩子是在全家人的掌心中被溺爱着长大的,连基本的自理生活的能力都没有。 谁料到二十多年都没长开心智的人在短短几个月的恋情中愣是蜕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李姝杰的戒指都移到手上了。 可是爱情童话没有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大年三十的夜晚,陈伟业的妈妈因高血压引发中风,脑梗塞的位置很关键,她半边身子因此瘫痪,七十多岁的人,恢复力早已衰弱,即便有最顶级的医疗资源和最专业的康复指导,也无法改变她的余生将在极度不便的状态下度过。 陈母前中风前血压一直居高不下,没有一个人不将此怪罪到陈伟业头上。 包括他自己。 陈伟业那天在医院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被赶了出来,回来的时候脸上有清晰可见的巴掌印,深夜,同样无法入睡的李姝杰听着卫生间里那道压抑的哭声响起的一瞬间,她失去了所有坚持下去的力气。 她知道,坚持不下去的不止她一个人。 听到卫生间门打开的声音,李姝杰闭了眼假寐,随着床垫下陷,她被一双手臂抱进怀里,身后的人仿佛想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般的紧,令她呼吸都困难。 李姝杰在这场桎梏中泪如泉涌。 分手来的冷静而快速,没有拖泥带水,只微笑着说以后还是朋友。 他重新回到云端当他的富家少爷,她重新成为无根的浮萍。 很快,李姝杰遇到朱阳。这个男人是她的高中同学,读书那会他还对她颇有好感,还算知根知底,家境尚可,长相中等,没有什么浪漫细胞,但是为人温厚,对她也还算不错。 李姝杰太累了,她受够了无疾而终的爱情,急需要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迫切想安定下来,所以不过三个多月,她便嫁给了朱阳。她只是不排斥他,他同样不爱她,他家里碰上拆迁,急需一个妻子来获得更多的赔偿,就算不是她,他也会与另一个女人匆匆走进婚姻殿堂。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对婚姻而言,适合比爱情重要得多。 关于婚前财产证明和房产证上的名字,李姝杰全部表示理解,什么也不强求,对这场婚姻她唯一的坚持就是伴娘要叫上老鳖,结了婚的伴娘并不吉利,她和婆家做了不少思想工作才如愿。 短短半年,结局便被改写得面目全非。 马代之旅同去的四队情侣,陈伟业和李姝杰这一对并不是最早告吹的,还有江文韬与其未婚妻也落了分开的下场,江文韬未婚妻日渐严重的控制欲逼得缓不过气的江文韬又一次出轨,在被捉奸在床后,江文韬选择了分手。 怎能不让人唏嘘? “让菜鸡伟业来抢亲吧!”沈何启眼前一亮,“他要是来我一定帮他。” 金铮哭笑不得,一句话点醒她的想当然:“证都领了,抢回去也是别人的老婆。” 沈何启叹气:“那以后我的朋友和你的朋友还能一起愉快玩耍吗?刚才菜鸡伟业给我评论朋友圈,他们两还开了玩笑呢。” 虽然分手的时候说还是朋友,事实上分手后两人一直再未联系,直到沈何启这条朋友圈才终于破冰。 “只要他们都心大,也不是不行。”金铮安慰她,“你看你和老吴还不是每天嘻嘻哈哈。” 沈何启想说她和吴勉怎么能一样,不过随着她和金铮一起走到一个清静的角落,金铮靠窗而立把她揽进怀里,她闭了嘴,不想再说那些无法改变结局的废话。 抱一会,金铮松开怀抱哄她:“好了,你乖,回去了,书记那边万一要你帮忙,老鳖不能太操劳的。” x市风俗,伴娘和伴郎数量必须成单,除沈何启和老鳖之外,李姝杰的另一个伴娘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是她和这个妹妹关系向来不亲近,老鳖又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沈何启是担子最重的伴娘。 “金铮。”沈何启把头埋在他胸膛,传出的声音闷闷的,“我们分手了你会不会给我红包?” 金铮并未在这时许永远在一起不会分手的毒誓,话间带促狭笑意:“我才不会给前女友红包。” “那你的玉你会不会要回去啊?” “不要了吧。前女友戴过的东西再戴的话多膈应啊。”金铮重新把她抱紧。 沈何启嘟囔:“那我们还会一起打killers吗?” “应该不会了。” “也是。”沈何启开始认真思考出路,“那我就和童童一起打。” “……”还挺会想后路。金铮没忍住侧头笑了一下,又正了神色,说:“渣渣,我们做个约定吧。” “什么?” “不管我们有多大的矛盾或争吵,只要不想分开,killers是底线,发送和接受共战邀请都代表不想分开。” “这算什么约定,我们不是一直这样吗?”沈何启兴趣乏乏。 情侣之间总免不了磕磕碰碰,更何况是碰到沈何启这个天生反骨的事精,饶是金铮脾气再好也有被气到炸毛的时候,碰上谁都不肯先低头求和的情况,killers就成了台阶。 “我怕没有明文规定有些人会翻脸不认账。”金铮一转念,觉得口头的约定也同样不靠谱,谁让沈何启的信用值早就跌破地极,“待会找个笔和纸写下来,签字摁手印。” * 试问有几个女孩没有憧憬过自己的婚礼?李姝杰也不例外,在很小很小连爱情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她就已经开始期待这一场意义重大的仪式。随着长大,对于婚礼的概念也越发清晰明了。 她想要一场简单的草坪婚礼,白幔轻扬,有粉色的气球和花海,到场的人数不用很多,最亲近的家人与朋友就足够,神父主持会问出那两句神圣的誓言,“生老病死”这一番话她听过太多遍,仍是觉得浪漫极了。在双方的“我愿意”之后,她与她所爱之人会被宣布正式结为夫妻。 “下面有请新娘和父亲一起进场!” 随着司仪宏亮高亢的声音,眼前的门被两个服务员拉开,李姝杰眯起眼,意识猛然回归现实。 这是一场千篇一律俗不可耐的酒店婚礼。 门里有一屋子人,闹哄哄地等着看热闹,再过一会,他们会任由新人和司仪在台上开始尴尬的对话和无聊的游戏,然后他们在台下兀自聊天玩手机吃东西,只有到抽奖环节的时候,他们麻木的眼睛才会亮一下。 她挽着臂弯的父亲,对她的出嫁没有多少不舍,更没有多少欢喜,相反,他是失望而生气的——他怨她没有把握住陈伟业这个富二代,以至于让他们失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机会。 没有白幔,没有粉气球,没有花海,甚至连红毯的尽头,没有她非嫁不可的男人。 与其说是举办婚礼,倒不如说是完成一场敷衍的任务。 她的“我愿意”冷漠而平静。 到了丢捧花的环节,这是她整场婚礼中唯一的认真和真诚。她扭头看了眼,抢捧花大军统共不过六个人,除了三个被撺掇上来的来宾,还有三个必须在场的伴娘。 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倒是跃跃欲试,不过李姝杰只想把花给沈何启。 但那傻子站那么远是什么意思?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傻子。看出她的意图,居然如临大敌地要躲。 李姝杰瞄准,扬手,用尽全力把捧花丢了出去。 正中金铮桌前。 砸得金铮身前的碗碟筷勺猛一阵跳跃,菜肴和汤水溅得老高。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把金铮和周遭几人都吓了一大跳,等反应过来以后,他在满堂喝彩中笑着举起脏得惨不忍睹的捧花朝新娘子示意。 晚上八点多,宾客散尽,婚礼落幕。 一场婚礼下来新人团队每一个人都累得筋疲力竭,沈何启是陪到最后的人,挨个敬酒期间几乎为李姝杰挡下了所有的酒,敬完酒随意吃了点冷掉的饭菜,又开始陪李姝杰送客,金铮陪着等她。 送完宾客,两位新人也完成了最后的任务,换下繁复的礼服。 启程之前,李姝杰让朱阳去车上等她,自己趴上金铮副驾驶的车窗上,拍拍醉得不清不止是梦是醒的沈何启,说:“谢了。”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金铮:“帮我还他,就说心意我领了。” “他不会要的。你收着吧。” 李姝杰没再坚持,顿了顿,说:“你们认识了好的女孩子别忘了介绍给他,让他也早点结婚。” “那我把捧花给他。”金铮笑说。 “别,捧花是给你们的。” 目送李姝杰和朱阳离开,金铮替沈何启拉上安全带,正要开车,突然扭头叫沈何启:“渣渣。” 第103节 “嗯?” “我们结婚吧。” 第121章 沈何启残存的思维意识足够她听清并弄清楚金铮在说什么。 和金铮在一起之前,沈何启不曾有过结婚的念头,包括婚纱和婚礼也不曾引起过她半分憧憬或期待,对于婚姻,她抱有彻头彻脑的厌恶态度。她很明白在这样的社会大环境下此举会惹来太多的非议,也会给她的父母和家庭带来重大的打击,尽管沈何启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结不结婚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总之,她是打定了注意我行我素自私到底。毕竟人生是自己的,为了他人的眼光和安心赔上自己的一生,沈何启干不出这种亏本买卖。 和金铮在一起以后,沈何启对婚姻的态度有了一个泾渭分明的分水岭,她再不能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要终身不嫁,也无数遍想象过和他共度此生的未来,但是要说对结婚到了心向往之的地步,那也是绝对没有的。婚后的生活是全然的未知数,意味着她将脱离现有的安全状态迈入一个全新的阶段,这个未知和全新令她恐慌并下意识排斥,远远没有缩在保护壳中过一天算一天来的舒服。 这些念头不过在数秒之内,但对于等待她说出答案的金铮而言并算不短暂。他只当她装死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次他没打算轻易放过她,探身过去:“渣渣,说话,我知道你听到了。” 沈何启这次倒是没准备装死,直言不讳:“我在天人交战中。” 又等了几秒钟,金铮再度开口:“战好了么?”从前他对结婚一直抱着顺其自然不急于一时的态度,而今晚的喜宴就是一记响亮的警钟,他唯恐夜长梦多,所以步步紧逼,寸土不让,下定决心要将她从舒适区中揪出来对面现实。 “结婚有什么好的。”沈何启嘟囔。 “结婚有什么好的?”金铮重复一遍她的问题,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结婚有什么好的,但是气势不能输,所以寡淡着脸一本正经唬人,“合法做/爱。” 这个答案显然唬不到沈何启,马代回来之后,父母对她的管束进一步放宽,金铮甚至已经数次夜宿沈家。 看她要反驳,金铮又说:“还可以叫你老婆。” 他说出“老婆”二字的时候,沈何启浑身的鸡皮疙瘩立刻竖了起来,酥麻感从耳膜一路蔓延至心间。她必须承认自己被这两个字撩拨得不行,拉住他的袖口,说:“你现在也可以叫。” “我不叫。”金铮嗤笑一声:“不在其位,不谋其职,听过么?” 说完他有些后悔,不由得记起读书那会学生情侣间流行称呼彼此老公老婆,他自然也不例外,现在说这话就显得有些打脸,有搞区别待遇的嫌疑。所幸沈何启不是一个喜欢揪着过去斤斤计较没事找事的女朋友,只意味深长看他一眼,说:“没听过。” 交往初期他曾以为她在口是心非装腔作势,一年多的相处他算是搞明白了——沈何启这人是真情实意的心大,如果不是当年有校内网之仇,她对他的前女友压根就没半毛钱芥蒂。 她幼稚且任性,作起来上房揭瓦,但是作为女朋友她真的很让他省心。用吴勉的话来说就是“沈何启给你的自由,简直是炮友才会给的大度。” 沈何启还在天人交战中不可自拔,金铮百思不得其解,他发出一道直击灵魂的拷问:“这么喜欢我,怎么会不想嫁给我?” 要问金铮在这场感情中最大的优越感,一是通天的自在,二是他的女朋友到现在还会因为他而脸红。 一个姑娘羞红的脸胜过千万句喜欢。 这个问题问出来沈何启有些别扭地别过脸去,有好一会的沉默,又突然下定决心般地转回头说:“六月八号。” “什么?” “没听到算了。” “六月八号嫁给我?”金铮试探着问道。 “……嗯。” “可是今天是六月九号。”金铮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怀疑沈何启故意挑事,“换个近点的日子。” “不行。” 金铮就纳了闷了,见她斩钉截铁不容置喙的样子,他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纪念日,遂展开头脑风暴,但是任凭他搜遍记忆库也不想不出这一天究竟有何特殊,最后无奈放弃,略心虚地问:“六月八号是什么日子?” 沈何启没有回答。 七年前的六月八号,始终是她一个人的伤痛。 当天金铮还是知道了答案,不过并不是从沈何启那里。 把沈何启送回家以后,金铮去陈伟业家看望陈伟业,所爱另嫁他人,陈伟业既没有一蹶不振也没有暴跳如雷,相反大晚上还在勤勤恳恳处理公务,敬业程度令人惊叹。数月之前不谙世事的傻白甜现如今已经会在电话里冷漠又平静地命令下属“我既然定了3%,那么你的任务就是在谈判桌上完成我的目标,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停,我不想听你的借口,怎么说服对方是你的工作,不是我的。” 这样的陈伟业很陌生,金铮有点想念他那纯良无害的粉头。他原做好陪陈伟业一醉方休的打算,如今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 陈伟业手机里电话和微信不断,他头一次在家里的公司挑大梁单独负责一个项目,因而全力以赴,力求父兄的满意。 看他实在太忙,也足够坚强并不需要人安慰,金铮稍坐一会便起身告辞。 陈伟业送他下楼的时候总算开口问到李姝杰:“她看着还好么?” “挺好的。”金铮说,“要我转达谢意,还嘱咐你也早点结婚。” 陈伟业自嘲地笑笑,没再提李姝杰,把话题换到了金铮身上:“你和小加四什么时候定下来,夜长梦多。” “她说要六月八号结婚。我想破脑袋没明白为什么非得是这天。”金铮转头,“这什么日子?” 他也只是随口问陈伟业,连他都不清楚的事情,他没指望陈伟业能说的上来,没料到陈伟业一秒作答:“别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六月八号那天高考。” 金铮在片刻的愣怔后轻轻地“啊”了一声,醍醐灌顶。 他给沈何启发消息:六月八号很好,又溜又发。 沈何启没有回复,她在酒精的作用下早已沉睡。 * 第二天金铮回家一趟,金甚不在家,金锦难得碰上丈夫休息,把儿子扔在娘家和吴勤出去过二人世界,吴森煜两周岁半,正是好动连狗都嫌弃的年纪,满屋子乱窜,金铮捉了他,在他的咿咿呀呀的叫嚷声中皱着眉头,把要结婚的决定告诉云同辉。 云同辉没有异议:“好呀,26岁也不小了确实可以定下来了。这几天找个你爸和启启爸妈都有空的时间压帖吧。” 即将到饭点,云同辉留金铮吃晚饭,被金铮拒绝:“我和沈何启晚上出去吃。” 儿子要和女朋友约会云同辉当然没有扣人的道理,欣然放人,不过金铮要走的时候仍是节外生枝,吴森煜一向喜欢舅舅,哭闹着非要跟着一起,任凭云同辉和王阿姨糖衣炮弹诱惑他,也只知道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张开手臂朝金铮扑。 金铮不忍心外甥哭得声嘶力竭,尽管一脸嫌弃,到底还是把小崽子接过来抱着。 云同辉把他送到车旁,犹豫再三,唤他:“阿铮。” 金铮摇下车窗。 “我和……”云同辉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轻声嘱咐:“路上小心。” * 金铮一手提着云同辉让他带去沈家的东西,一手抱着嘴里不停叽里呱啦说鸟语的吴森煜敲响沈何启家的门。 沈何启蹦出来开门,和吴森煜四眼相对,一大一小都很激动。 吴森煜展开笑颜:“启启!” 沈何启也不抱他,只上手捏他肉嘟嘟的脸和手臂。 吴森煜很喜欢沈何启,他不喊沈何启舅妈,学样跟着大人叫她启启。沈何启不怎么喜欢小孩,但她没法拒绝一个像金铮的小孩,尤其这小孩又白又胖,她手欠,一看到就忍不住一直□□他。这导致的必然结果就是吴森煜会被她的热情灼伤,每次过不了多久就被她折磨得对她避让三尺,不过下一次见面他又会忘记自己曾在沈何启的魔爪下遭遇过什么,依然对她笑脸相迎。 金铮推开沈何启的手:“一会你又把他弄哭。”他把东西递给何令珍,问沈何启,“你准备好没有?” “马上。”沈何启又捏吴森煜的肉腿两把,终于依依不舍地松手回房。 才被摸没几下,吴森煜还没被她的热情烧伤,哪里甘心在外头等她,食指朝里指,示意金铮:“舅舅,启启。” 他头一次到沈何启房间,新奇得很,挣扎着下了地,四处乱摸。 “金铮你管好他。”沈何启进卫生间换衣服,对外来物种吴森煜很不放心,“别让他搞破坏。” 她衣服换一半,便听到外头吴森煜口齿不清地不知在说什么,而金铮说:“不可以随便拿舅妈的东西。” 几下拉锯后,吴森煜开始哭。 不知道这小崽子看中了什么。沈何启叹气,果然小孩子都是不省心的恶魔。 等她换完衣服出去,吴森煜已经从哼哼唧唧变成嚎啕大哭,而他想要的,是她房间里唯一的玩偶。 是一只小狗布偶,她摆在枕边。 何令珍也被哭声引得前来查看情况,看到吴森煜不过想要一个玩偶,并未当回事:“宝宝别哭,让舅妈给你。” “不给。”沈何启急眼,走过去夺过藏在身后,“这个不给。” 成功让吴森煜对她反目成仇。 屋子里充斥着小孩无休无止的哭闹,何令珍气不打一处来:“沈何启你几岁了?26岁的人了怎么跟个孩子一般见识过意不去?不就是一个玩具吗,赶紧给他。” “不给!”沈何启没有让步的余地。 何令珍在做沈何启的工作,但金铮没劝沈何启一句,至始至终他都在试图让吴森煜放弃,这只玩偶他每次来都会看到却不曾多想,直到沈何启如临大敌拒绝的一瞬间,他突然就明白了她不肯放手的原因。 两头倔驴没有一个肯妥协。 金铮觉得疲惫,叹气过后,异常严厉地叫了外甥的名字:“吴森煜。” 沈何启终是不忍他为难,低头再抬头,尔后缓缓将玩偶从身后递出送过去,眼睛却没看舅甥二人,而是看着旁边,暴躁地说道:“给你给你。” 金铮意外之余,并没有错过她微红的眼眶。 “渣渣,借他玩一会,待会还你。”他轻声说,“我保证,完璧归赵。” 第122章 目的达成,吴森煜伸出双手接过玩偶,单方面宣布与沈何启尽释前嫌:“启启。” 沈何启拒绝与他讲和,同时她没忘记方才何令珍一直站在她的反方助长吴森煜的嚣张气焰。所以何令珍看到她吊带衫的带子扭转,伸手想帮她整理的时候,她立刻找到了发泄的口子,退后一步躲避:“给给给,把你也给他好了!我的东西你凭什么做主,难道我没有人权的吗?!” 何令珍简直要被她气死:“你这么大个人了和一个四岁小孩计较一个玩具你还有理了?” “阿姨。”金铮打断母女俩的争吵,“是阿煜不对,不该随便要东西,和东西大小没关系。” 天下哪有母亲不偏袒自己的孩子,何令珍即便觉得沈何启不可理喻,听到金铮这番话她的语气也有了软化的迹象,不过仍是严厉:“阿铮你别老惯着她,她这个人惯不得,得寸进尺,我就是太惯着她所以她跟我顶嘴的时候嗓门比我还响。” 金铮揽着她的肩把她推离战场,笑道:“您别生气,何启也还小。” “还小?都26岁的人了。”何令珍终于被逗乐,“我看她这辈子长不大了。” “小的,她还没满25周岁呢。” “你啊……” * 安抚完何令珍,金铮又回沈何启房间,吴森煜心满意足地捧着玩具在沈何启旁边蹭,沈何启始终脸色不太好,再不像往常一样看着小胖子眉开眼笑。 金铮的眼神有须臾的卡顿。吴森煜手中的玩偶渐渐与沈何启钱夹里的相片,与野营那天扑过来的庞然大物重合。 这玩具确实是惟妙惟肖,难怪她不肯割爱。 第104节 沈何启从不像那个男人所说那般不在意元宝,她的心不允许被随意闯入,然而一旦踏足,她会将其圈上篱笆密密圈养,非轻易绝不放生,甚至至死方休。 而爱情这片土地,总有足够的养分供嫉妒和猜疑的花朵肆意发芽、茁壮成长。真的爱一个人,有几个人可以坦然说自己不想拥有对方全部的心思意念喜怒哀乐,不想承包对方的现在未来每一个瞬间恨不得严丝合缝,甚至连无法改变的过去都忍不住斤斤计较呢? 至少金铮做不到。 他在感情中向来是一个小气且占有欲极强的人,要问他此刻的感受,大概只有八个字可以形容: 如鲠在喉,醋意滔天。 沈何启从金铮说“完璧归赵”就已经猜出他知晓了这只玩具狗的意义,她自己心大,就想当然以为金铮也这么心大,毫不掩饰自己的忧心忡忡,提醒他:“金铮你别忘了你说要帮我把东西拿回来。” “不拿了。”金铮掀起眼看她,似笑非笑,“除非你别再刺激我,我勉强还能回心转意。” 沈何启立即住嘴。 “定情信物?”金铮问。 “不是不是不是,这我自己买的。”沈何启察觉出他不高兴,动用了连续三重否认,“我自己路过一个小摊看到然后买下的。” 金铮心里稍微舒坦一点,不过也只是一点而已。 过去这些年沈何启的情史金铮从未探究,沈何启当然更不可能主动提,他不是不好奇她什么时候初恋,谈了多久,那六年里谈过多少男朋友,当然……还有谈过多少女朋友,只是这些事弄清楚也只是徒增烦恼——而他甚至没有立场介意。 * a江作为x市的母亲河,收获着世世代代x市人民的爱戴,为弘扬a江文化,也致力于在快节奏的城市生活中打造一丝休闲与惬意,x市政府在a江公园边建了个音乐喷泉,喷泉花样百出,惊艳绝伦,才开放不过三天,还是新鲜的时候,几乎导致全城倾巢出动,a江延边的交通一到傍晚不是瘫痪就是正在瘫痪的过程中,随之瘫痪的还有千篇一律刷屏式的朋友圈小视频。 观赏音乐喷泉不收取门票更没有座位,想有好位置除了提前去占位并没有别的法子。 沈何启这样的俗人当然是没有心情赶着人潮去凑这波热闹的,但是金锦有,和吴勤过了一天二人世界,夫妻两人占到正对音乐喷泉第一排的位置,终于记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叫吴森煜。 遂呼叫金铮送儿子。 金铮想到a江边的交通,有点头疼:“晚点直接给你送家里,我和沈何启还没吃饭呢。a江公园那堵死人的。” 金锦此刻母爱爆棚,坚决不肯少了吴森煜:“你停思南路上,走过来很快的。” 这完全是睁眼说瞎话,思南路走到a江公园要十几分钟。 金铮朝后视镜瞄一眼,沈何启还是单方面对吴森煜发起冷战宣布绝交,不情不愿地把人抱在膝上,吴森煜“启启”“启启”的叫唤软化不了她刚硬的心,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从吴森煜手里骗回她的狗,金铮丝毫不怀疑,沈何启不下手直接抢全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一路上,她唯一对吴森煜说的话就只剩下了“别咬”,“别拔它毛”,“不许挖它眼睛”,诸如此类。 看来沈何启是暂时无法和吴森煜和平相处了,昔日如胶似漆的忘年交恩断义绝,所以即便麻烦,金铮还是果断答应了金锦给她送儿子。 车到思南路,金铮让沈何启先去一旁的餐厅点餐等候,沈何启最后一次哄骗吴森煜还她狗无果,陷入纠结,一面是不愿意走来回半小时的路程,另一面却又不放心她的玩偶,一脸的欲言又止。 她在想什么,金铮心里跟明镜似的,凉凉的视线扫过她:“说了帮你拿回来就帮你拿回来,我什么时候对你食言过。” “很多次。” 金铮绝不接受这种毫无根据的污蔑:“比如?” “比如你说再做一次的时候。” “……”简直是不可理喻,金铮抱起吴森煜就走。 其实小孩忘性大,过不了多久就会转移注意力,但是沈何启太急于求成了,她不是威逼利诱企图把狗骗(抢)回来,就是管着吴森煜不让他对狗动手动脚,等于一直在提醒吴森煜这个玩偶的存在,弄的人孩子想忘都忘不掉。 吴森煜依依不舍眼含泪花的道别只惹来沈何启幽怨的一瞥,没有搭腔。反正一个是男朋友一个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她用不着伪装,放心大胆释放天性。 金铮抱着吴森煜,老生常谈教育吴森煜:“阿煜,她是舅妈,你不可以叫她启启,没礼貌。” 吴森煜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他,似懂非懂。 “舅——妈——”金铮教他。 换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学样。 “嗯。”金铮点头,“舅妈,下次看到她就这么叫她,知道吗?” 越临近a江公园就越是热闹,络绎不绝的市民从四面八方赶来,正值初夏,大家都是清凉又随意的装扮,这座繁忙的城市在夜幕下似乎温柔不少,给了人们喘息的空间。路边汽车红色的尾灯密密麻麻,连成线,朝远处无止尽地延伸开去。举目眺望可以看到音乐喷泉的场地亮着预热的彩灯,多道光束直冲云霄,缓缓移动,时不时变换着绚丽的色彩,而观众台上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 吴森煜难得看到这么多人,兴奋地挥舞着莲藕般的手臂,蹬着两腿坚持要下地自己走。 拗不过他,金铮将他放下来,不过实在人多,金铮不敢掉以轻心,视线始终不离左右,拉着他的手阻止他乱跑撒野。 前头有个人在自行车后座摆了个小摊,卖一些会发亮的小玩意,发箍、气球、橡胶球,小贩手里甩着一个一截细长的小棍,同样是会发亮的。 吴森煜眼睛都直了,试图拉着金铮走快点:“舅舅,舅舅。” “好好好,给你买。”孩子天性的模样令金铮笑起来,迁就外甥对新鲜玩意急切的心,将步子迈大了些,也正好,买了新玩具可以把沈何启的玩偶更顺利地从吴森煜手里骗出来。 迎面走来一只体型庞大的狗,身旁女主人却兀自摁着手机,并未给狗栓绳子。 是一只阿拉斯加,膘肥体壮,一看就是营养太好,迈步间隐隐约约给人一种大地震颤的错觉,天太热的缘故,它吐着舌头四处张望。 金铮不自觉就想到了沈何启和她前男友的那只元宝。 糟了,是心塞的感觉。 心塞归心塞,金铮没忘记把吴森煜往里面带了带,对于狗主人这种在公共场合遛狗不拴绳子的行为很是不满。 阿拉斯加的目光也在此刻牢牢锁定了他。 金铮就这样与这只蠢狗对望着,隔了一米的距离擦肩而过。 而后自己都觉得这叫个什么事,他摇着头笑了笑,笑意还在脸上未淡下去,却感觉身后有一道颇有冲击的力量袭来,带着周边空气都起了风,擦着他的腿侧而过,一团黑影从闪过,将他撞得一个趔趄,也撞散了他和吴森煜拉在一起的手。 这道黑影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在他前头兴冲冲朝玩具摊走的吴森煜。 是方才那只阿拉斯加。 随着一个女声的尖叫,吴森煜被扒翻在地,他手里抱着的玩偶也随之摔出去老远。 阿拉斯加不再与吴森煜做纠缠,笨重的身子此刻灵活无比,后腿稍稍下蹲,便一个纵身跳了过去,精准落到玩偶跟前,一低头,将玩偶叼进嘴里,然后趴在地上拼命甩尾巴。 狗主人花容失色地追了上来,自知闯祸,连声音都在颤抖。 金铮抱起吴森煜的一瞬间,听到狗主人叫道: “元宝!” 第123章 “渣渣,阿煜被一条阿拉斯加撞伤了,现在在去省一的路上。” 因为金锦也在车上的缘故,怕被听出端倪,金铮给沈何启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有明说是元宝。 他说的不是“一条狗”,而是一条“阿拉斯加”,这不同寻常的措辞用语令沈何启眼皮一跳,瞬间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电话那头动静不小,有好几道人声,其中吴森煜的啼哭是辨识度最高的,沈何启还听到金锦的安慰声,隐隐还有吴勤的说话声,她细细辨认一番,并没有听到叶洋的声音。 沈何启来不及细问,金铮已将电话匆匆撂断。 彼时她已经点好了菜,站起来要往外冲,一旁一个服务员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她:“小姐,你还没结账呢。” “不要了。”沈何启心急如焚,侧身想从一旁缝隙走。 服务员不依不饶,铜墙铁壁般挡在她身前:“菜已经在烧了。” 沈何启也想像《金粉世家》里金燕西一样撒一把钱就走,问题是她没带一毛钱的现金,手机支付势必又要耽误好一会时间,她本想拿样东西先押着,但是浑身上下能押的东西除了一个手机,就剩金铮给她的戒指手表和玉佩了。 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舍不得,火急火燎跑到收银台付钱。 收营台的姑娘操作失误,第一次没支付成功,沈何启耐心告罄,肝火一上来没忍住发了脾气,惹来全场侧目。 她阴着脸付了账,快步离开。 音乐喷泉的火爆程度越发严重,车满为患蔓延至思南路上来,她好不容易才打到车,杀出重围赶到省一,因为是母亲工作的医院,她熟门熟路找到了金铮所说的地点:急诊科清创室。 清创室里头传来吴森煜的哭声,门口站着金铮,叶洋和一个年轻女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两人原本在说话,看到她来,叶洋侧目,止了话头。 沈何启视若无睹,越过二人走到金铮面前,开口第一句话:“元宝呢?” 看顾不周导致外甥出了事,金铮心里又内疚又心疼,她这一句话说出来他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复杂,定定地看了她好久,才朝叶洋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语气很冷,说:“不知道,问他。” 沈何启察觉出他情绪很差,怒意似乎是冲着她来的,她感到莫名,虽然很想知道元宝在哪,但没有在这时犯太岁去找叶洋说话,只是继续问金铮:“到底怎么回事?” 金铮抬手,将手中玩偶按照约定完璧归赵地递给她,淡声说:“狗来抢这个,把吴森煜扑翻了。” 沈何启接过,一下子明白过来。买这个玩偶的时候她和叶洋还在一起,元宝认得它,分手后元宝留给了叶洋,她只能留着这个玩偶寄托思念,在枕边摆了差不多三年,这个玩偶沾满了她的气息,元宝闻的出来。 “你们遛狗不牵狗绳吗?”她问,这一次是对着叶洋。 “不好意思,今天出门一时找不到绳子了。”叶洋身旁的女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只以为她是孩子的家人来兴师问罪,小心翼翼开了口替元宝说好话,“我们家狗一直很乖的,以前从来不会咬人扑人的……” 沈何启直勾勾地盯着叶洋,似乎对女人的话置若罔闻,掷地有声地发声打断:“叶洋,你他妈的要是不会养或者不想养,就把元宝还给我。” 此话一出,身份不言而喻,叶洋身旁的女人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惊疑的目光凝固在沈何启脸上。叶洋并未告知过女友元宝的来历,这一次女友出来遛元宝的时候他因前夜通宵工作在补眠,没料到女友居然一时侥幸没牵狗绳,还那么凑巧碰上了抱着玩偶的孩子。他睡到一半接到电话赶来医院,比沈何启先到不久。 叶洋此刻顾不上去安抚女友,也不想和沈何启解释自己从来不会不牵着绳子带元宝出门,他怒极反笑,反唇相讥:“还给你?我养了这么多年了什么叫还给你,你是喂它吃一顿饭了还是陪它散一次步了?元宝到现在都没忘记过你,你呢?三年来不闻不问,现在倒是知道大义凛然找我兴师问罪。” 沈何启攥紧了手中的布偶,失去了平时的巧言令色。 叶洋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她如坠冰窖:“沈何启,你有空在这里马后炮,倒不如求求你的男人保住元宝。” 他冷笑:“孩子差点伤到眼睛,他姐姐不要赔偿,只要杀狗泄愤。” 夏天了,吴森煜穿的是短袖短裤,没有厚重的衣物保护,手臂上和腿上都有擦伤,膝盖破皮很严重,这还不是最严重的事,地上有一小截断裂的树枝划伤了他的脸,不幸中的万幸是将将避开了眼睛,伤痕刚好停在眼角。 金锦盛怒之下,面对叶洋女友的道歉放言不要赔偿,她只要狗。 要狗的目的自然不用多说。 沈何启猛然转头,望向金铮的眼中满是惊恐,他面无表情,并未反驳,给出的反应足以证明叶洋说的是实话。她生怕听到坏消息,鼓起勇气才开口:“金铮,元宝在哪?” “不在我们这里。” “放心,你大姑子现在忙着管儿子,还没空收拾元宝。”叶洋也证实元宝目前安全,他话锋一转,“但是想必再多的赔偿她也不稀罕,金家家大业大我也玩不过,还希望到时候你能用点心。” “轮不到你来吓她。”金铮压制住心里滔天的怒火,有再多的内患也得先解决了外忧再说,他漆黑的眼眸望过去,冷声打断叶洋。 “呵。” 两个男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并没有持续下去,金铮率先收回视线,将沈何启带离到清创室另一侧的椅子旁,将她摁下去,一手撑着椅背俯下身子与她对视:“元宝不会有事。” 短短六个字的保证,沈何启心里的大石头轰然落地,后怕的眼泪漫上眼眶。 “我只有一个要求,待会什么都别说,不要当着我姐姐的面表现出你认识元宝和你前男友。她已经够生气了。” 他声音波澜不惊,看到她的眼泪也未为她拭去或者把她拥入怀中。 沈何启点头。 第105节 不久,清创室的门被打开,金锦和吴勤夫妇俩抱着哭得没力气哭、上气不接下气的吴森煜出现,吴森煜的四肢和左眼下都包了白纱布,头发都因为声嘶力竭的哭泣而汗湿。 看到金铮,软弱又有了倾泻口,他嘴一撇,张开手臂叫了声“舅舅”再次撒娇地哭了起来。 这是一个孩子全心依赖的反应,金铮心都揪了起来,上前几步抱过外甥,轻声哄着。 叶洋和他女友也站起来,又一次致歉。 叶洋再次提出赔偿:“都是我们的错,没有看好狗。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你们尽管提赔偿。” “我已经说过了,我只要狗,今天要不到狗我和你们没完。”金锦咄咄逼人地质问道,“谁给你们的勇气在闹市区遛狗不栓绳子,如果枝条再偏离一寸,我儿子的眼睛你拿什么赔?你赔得起吗?!” 金铮抬眸:“姐。” 金锦朝他看过去,余怒未消。 “你跟我来一下。” 姐弟俩一前一后的身影朝急诊科外走去。 叶洋把任务推给沈何启不过是愤怒之下的口不择言,他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此刻他也冷静下来,试图从吴勤这里找突破口:“吴先生,你看……” 吴勤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我太太很生气,我也无能为力。何况我觉得我们的要求并不算过分。” 沈何启没忘记金铮嘱咐过她什么,牵强地展开笑意和吴勤打招呼。 约莫十分钟以后,吴勤接到金锦的电话率先离开,沈何启在一旁都听出电话里金锦的怒气值爆表。 而后金铮慢悠悠地一个人回来。 在场三人都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他走近后站定,朝沈何启说道:“好了,没事了。” 临走前,金铮没错过叶洋落在沈何启身上的视线,同为男人他自然看的懂其中的与众不同,这又在他心里添一把火。 回餐厅门口取车的途中金铮一言未发,当着出租车司机的面沈何启也没有多言,车里的气氛连的哥也没好意思搭腔,只在二人下车的时候,好心劝道:“吵架了就都各退一步,在一起不容易的。” 下了车,沈何启拉住金铮的衣服下:“金铮,你在生气。” 金铮停下脚步,呼出一口气,心里头的郁结却并未随之消散半分。 沈何启解释:“我惦记元宝,和我的前男友没有关系,我们没有任何联系。” “你以为我因为你的狗生气,在吃你前男友的醋?”他转回身,“是,我承认,我确实在意,但这不是你的错,这也许他妈的是我的错谁让我当年没有爱你。我心里再不爽我自己会默默消化,不会迁怒到你头上来。你都不知道我究竟在生气什么对不对?” 如果不是因为元宝和叶洋,那沈何启确实不知道。 “我们连婚期都定了,我和你马上是一家人,我把你的父母家人当成自己的父母家人关心,我以为我的家人同样也就是你的家人,我的外甥也就是你的外甥,沈何启,吴森煜要叫你一声舅妈我想问你你知道吗?”他摇头笑起来,“可是你今天赶到医院第一句话问的是元宝,不对,应该说你全程都只问了元宝。我就想问你,难道我的外甥,在你眼里还比不得一条狗吗?” 第124章 这一番话像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扣得沈何启脑袋一阵懵怔,也像一阵狂风,将她脑海中的那片迷雾尽数驱散开,原本不该忽视的东西明明白白摊开来展现在她眼前。 闯祸了。 吴森煜不依不饶地讨要玩偶,母亲不问缘由随意站队,餐厅服务员的幺蛾子,本就令她心烦意乱,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听过金锦在电视上看到宠物咬人的新闻时明明白白说过“咬人的狗绝对不能留”。 虽然元宝没有咬人,可毕竟伤了吴森煜。说沈何启关心则乱也好,鬼迷心窍也罢,总之她的自我在那一刻彻底战胜了人情规则。原本游刃有余的精明全乱了套,这种低级错误她当时愣是没察觉,一直到金铮明明白白点破问题所在,她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送分题。 沈何启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山根——这是金铮在烦乱时下意识的举动,相处久了她也被他传染,她抬眸看他:“我忘了。” 这个回答是沈何启的实话,却并不能让金铮满意,因为它听起来太敷衍也太不可理喻。 “渣渣。”金铮闭眼呼出一口气后睁开,迫使自己心平气和与她交流,“你就一点也不在乎一点也不喜欢阿煜吗?他真的很喜欢你,就算不看在他是我外甥的份上,难道你真的就完全不会被一个孩子最单纯的喜爱感动吗?在他受伤的时候,你怎么会连一句关心,哪怕只是敷衍都不记得。” 沈何启心口一寸寸凉下去。金铮头一次对她这般严厉,那双眼里往常的温柔与笑意荡然无存。六月的天,风一吹过,她的手臂居然因为冷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凉薄冷血的人,拼命伪装着掩饰着才成功融入并立足于人情社会,当最亲近的人将这层皮囊掀开,她无处遁形,重新成为人群中的异类,孤立无援。 “不至于一点也不喜欢他,我还不至于是一块石头,我喜欢和他玩。”她垂下头,轻声辩解着,自知理亏,尾音飘散在夜风里,几乎微不可闻。 沉默很久,她抬起头来,上前一步,带着亮出底牌的决绝: “不过,对,确实,我承认我在乎元宝更多。我以前不会这样不掩饰,可我今天太急了,我真的忘了。” “我的心里装不下那么多人,我顾不过来,你就是把我全部的心力都榨干我也爱不动,我就是这样一个怪物,鼠目寸光只看到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你别问什么感动不感动的。再过两个月,我喜欢你整整十年。金铮,如果我是一个可以被感动的人,我交往过的每一个人都对我好到足够让我忘了你,甚至早已结婚。你以为我没人追吗没有人对我好吗?你以为十年很短吗?我也想被感动,想把你忘了然后快快乐乐谈一场恋爱,去他妈的游戏人间,我又不是脑子有病天生喜欢玩感情,但是就是因为我是这样一个绝情的怪物,所以不管别人对我有多好我都无动于衷。” “我不是对你旧情复燃,也不是一边和别人相爱一边靠那一点点的不甘心或者爱而不得的执念来支撑着惦记你这么多年,是我从头到尾只爱过你一个人,这十年,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每一天。” “我的世界比你想象的还要小。” 金铮知道沈何启喜欢他,而且很喜欢他。但她总是羞于表达,吝啬吐露自己的心意,她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亲口承认过这一点,他虽没有非要向她讨一句喜欢,然而心里终究是期待的。这一场告白来的毫无预兆,她的喜欢更远超他所能想象,但这告白的时间和情景却太刁钻,他甚至不知道该为此作何反应才能够平衡对她的失望和对她的心疼这两种极端矛盾的情绪。 沉默着,像两军对峙。 金铮动动嘴唇,正要说话,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地震起来。 云同辉的电话。 吴森煜在金铮的看顾下受了伤,最后金铮还坚决不让金锦动肇事的狗,虽然成功保下元宝,但也彻底惹怒了金锦,除却小时候不懂事的打闹,姐弟俩感情一直是羡煞旁人的好,弟控金锦头一次对金铮翻脸,到最后是直接甩手走人的。 金铮原以为母亲是接到姐姐的告状前来兴师问罪,再不济也是来了解情况,没料到母亲还不知道吴森煜受伤,她打电话来是为了压贴之事:“阿铮,你爸爸说这周六有空,你问问启启父母有没有时间,可以的话这周六咱们两家人一起吃顿饭把事情定下来。” 金铮听到“你爸爸说这周六有空”就知道母亲所谓何事,所以把手机从耳边放下来开了免提让沈何启也听。 云同辉说完,金铮没有回应,只是看着沈何启。 “阿铮?”两秒钟后,云同辉唤他。 金铮仍是不出声,也完全没有要搭理的意思,只是定定地看着沈何启,是把决定交到她手里的意思。 又是好一会的僵持。 “阿姨。”沈何启垂了眼,凑近扬声器,“不用了,我和金铮……” 金铮两眼倏地一眯,在她话说一半的时候迅速关了扬声器,一手扣过沈何启的胳膊不让她走,另一手将手机举到耳边接过话头:“妈。” “阿铮,启启说不用了是什么意思,你们吵架了吗?”云同辉细声细气地劝他,“男孩子大度一点,不要和女朋友置气。” “我们没有吵架。”金铮说,“是我们刚刚知道沈何启单岁不能结婚,所以婚礼的事先放一放吧,不着急。” 云同辉不信算命的那一套,也搞不懂一向信奉科学的金铮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起这些虚了吧唧的封建迷信,不过毕竟事关儿子的终身大事,谨慎点也没错,她出主意:“启启明年不可以结婚的话你们可以今年结婚呀,现在才六月,来得及准备。” “今年的六月八号已经过了。”金铮一口否决,云同辉当然不能接受他就这样轻描淡写把婚事延期,还想再劝,被金铮接下来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妈,今天我带阿煜出去他受了点伤……没事你别担心,是皮肉伤……嗯是我没管好……” 两家人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受了伤,云同辉心疼得不行,在电话里事无巨细地问了许多,金铮一一作答。 沈何启等了半天也没等他这通电话结束,她低下头听着,摆弄手中略显脏污的小狗玩偶。 电话的最后,金铮再次说道:“真的没有吵架,别多想。” “那是28岁的六月八号,还是30岁32岁?”他挂断电话,沈何启轻笑,“别说两年,就是再过二十年,我这个人还是从里到外都是薄情寡义的细胞,血管里流的血怎么捂也捂不热,永远都变不成你想要的妻子。装成一个正常人和大家说说笑笑和平相处是我的极限,我没有办法发自肺腑深爱所有你深爱的人——别说你的家人了,就是我自己的家人,我在乎的也就那么几个。” 意味不明地对视两秒,金铮问:“说完了?” “没有。”沈何启咽一咽唾沫,脖颈处皮肉下凸出的骨节上下滑动,“还有点事,趁今天都一起说了吧,我难得肯跟别人说说心里话,不知道下一次得什么时候了——其中一件你已经知道了,舒怡维视频上的那点事是在你们分手之后,她没有绿你,还是你心里那道纯洁的白月光。没别的,我就是不想我最喜欢的人在心里给我最讨厌的人留位置,我最讨厌她是不是因为她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甚至不是因为她带人在人人网上骂我,是因为她害我误会了你这么多年。” “另一件,我飞机改签那一次是因为原航班有叶洋……”尽管方才在医院已经叫过这个名字,沈何启还是解释了一下,“就是元宝的主人,我为了避开他改的签。” 金铮的眼神闪了闪,扣在她手腕上的手渐渐失了力。 航班的事沈何启原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要不是为了金铮她去的z市,她根本用不着经历那场事故,她更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改签的航班会出那种幺蛾子。但是看到他打游戏那么认真那么厉害,她没有办法停止责怪她自己,如果不是她谈了那场恋爱,没有怂到改签,他也用不着中途退赛遭到封杀。 她自嘲笑一笑,其实她很清楚现在说这个并不明智,但是这刺在她心里扎根太久,不拔不快。这消息的杀伤力被今晚的事一烘托势必会被成倍放大。何止是金铮,连她自己也忍不住想为什么似乎所有的糟心事都是由她那段恋情引起。 最后,沈何启把布偶塞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像赎罪者将祭物献上祭坛:“谢谢你救它一命,我以后不会再惦记了。我再也不会因为叶洋或元宝给你惹麻烦。” 她转身要走,被金铮拉住,在她长篇大论滔滔不绝中惜字如金的人终于又开了口:“去哪?” “回家。” “我送你。” “不用,我知道你现在想要冷静一下。”看他想反驳,沈何启继续说,“我也很需要。” 金铮没有再坚持,松开她,看她快步走开,脊背一如既往挺得直直的。 有清洁三轮小车停在金铮面前,身穿橘色马甲的环卫工人拉了手刹下车,他要将垃圾箱的内胆取出来,垃圾倒进小车带走。 只是这个年轻人明明一直在看他,怎么还挡在垃圾箱前不动呢? “小官人,让一下路诶。” 第125章 出租车司机为了省油没有开空调,正遂了沈何启的意,窗外灌进来的风明明带着初夏的潮热,她只觉得冷,车起步没一小会,她干脆把窗户也摇上了。 她忍不住脑洞大开想象曾经金铮都是在怎样的场景下决定结束每一段恋情,不知道他的底线和容忍度在哪里。她不屑这些矫情又毫无意义的争风吃醋,前任的事她从没和他纠结过。现在关系在危险边缘,她却忍不住有点好奇她的前辈们是怎样与金铮分开,而他的眼里又是如何用冷漠替代温情。她料想他这么端着的人肯定不喜欢撕破脸,在最后时刻也忘不掉那点翩翩佳公子的破风度,但一定是充斥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一路胡思乱想地回了家,电梯里没有旁人,沈何启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再维持不了精神抖擞的表象,谁料到一开家门正好碰上何令珍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沈何启几乎是下意识地又扶正了表情挺直了腰杆,失落和疲倦荡然无存,俨然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并未让母亲看出端倪。 母女俩先前因为小玩具闹不愉快还历历在目,何令珍知道沈何启的死脾气就是不管对错绝不先低头冷战功力登峰造极,所以她率先若无其事地开口打破僵局:“金铮回去了?” 沈何启埋怨了一句“我是你女儿还是他是你女儿。” 这就算是和解了,在沈家这种场面司空见惯,大家心照不宣就行。 “吃过了吗?”何令珍也是没话找话。 “吃了。”要是说实话母亲一定不会放任她不管,沈何启小时候造的孽太深重,导致她二十好几了还是没有想不吃饭就不吃饭的自由人权。 “吃什么了?” 张口即来:“日料。” 何令珍不疑有他,叮嘱一句“早点睡”回了房。 等母亲把门一关,沈何启又成了没精打采的黄花菜,拖着脚步推开房门,目光触及到床边原本摆放玩偶的地方空空如也,心里就像空了一个洞,有呼啦啦的冷风灌进来。 可别折了夫人又赔兵。 金铮前一天说的“只要不想分开,killers是底线”还热乎着,没想到一天后就到了验明正身的时候。 fg这种东西真的不能随便立。沈何启将电脑开机登陆killers,然后漫无目的地随便在游戏中瞎点,好友栏里“几何”头像左下方的小方块灰着,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在线还是选择了隐身。 正在百无聊赖清点背包里那点她倒背如流的道具,随着“叮”一声,右下角浮上一块小小的灰框。 第106节 是共战邀请。 沈何启如释重负,一颗心落地。 然后下一秒,她看清了共战邀请的发起人另有其人:爱琴海。 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 爱琴海平白无故遭了她一顿嫌弃哪能善罢甘休,他对女人没有目的也没有需求,绅士风度这种东西压根就没有存在的必要,立刻揭竿起义,吵得不可开交。 吵着吵着,爱琴海说:几何上线了,我自觉滚蛋了,再见。 沈何启再一看,金铮头像下的小方块果然变成了代表在线的绿色。 再然后,沈何启盯着他的头像看了半个多小时,这半个多小时金铮的昵称旁始终没有显示“战斗中”,上线了不给她发共战邀请也不开局,沈何启猜不透他的意思,只觉这个几个小时前还亲密无间的人似乎又重新回到云端那座高不可攀的神坛。 她想自己和金铮终究还是不同的,饶是她平时再肆无忌惮,他再宠溺包容,但是到了这种时候会担心对方不接受共战邀请的人是她,没有了对方就无法正常生活的人也是她,并且也只有她。 而他是胜券在握的,有无畏的动机和全然的信心。 时间临近十二点,金铮的头像灰暗下去。 接下去的一秒,时间的刻度被无限拉长,她并没有感到悲伤,只感到铺天盖地的麻木,像有一扇门拦住了所有喷涌的情绪,门后是嘶吼声,还有一下重过一下的冲撞,每一下都让门微微弯曲脱开门框,已呈苟延残喘之势,不过是最后的挣扎抵抗,一场灭顶之灾似乎在所难免。 而之所以说是一秒钟,因为下一秒屏幕右下角再次浮现共战邀请的灰框。 这一次的邀请者,是如假包换的几何。 脱水的鱼回归大海,干旱的沙漠等到甘霖,所有的负面情绪像倒映般节节败退。 沈何启立即点下同意,快到几乎是和他的共战邀请前后脚发生,点完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自己似乎太心急了点,一看就是在眼巴巴等他。 所幸金铮并没有说什么,只跑x市五爸爸的微信群里@全体参战,吴勉和江文韬都秒回,只有陈伟业迟迟没有回应,遭到三人前仆后继的@。 轮番轰炸后,不胜其扰的陈伟业终于冒泡,回复的却不是往常的“来了”,而是“你们玩吧,我好像没什么兴趣玩游戏了”。 群里有一小会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吴勉先打破沉默:这样不太好吧,那我们四缺一啊。 江文韬附和:就是啊,五爸爸好不容易重新聚首你搞什么飞机。 陈伟业:你们可以叫爱琴海啊,小加四不是一直想叫他进来。 鲜少在群里发言的沈何启也忍不住说一句:这不太好吧。 难得沈何启这样有情有义,陈伟业很感动,拒绝的话也委婉了许多,打起了太极:我最近太忙了,实在没什么精力。 沈何启:那你忙完还会继续回来killers吧? 陈伟业过好久才模棱两可地回:可能会忙蛮久的。 金铮在屏幕那头静静看着聊天记录,感受到有一些独属于年轻的东西正在缓缓离开,而所有人都对此无能为力。 除此之外他敢打包票,沈何启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之所以挽留陈伟业,勉勉强强能有些舍不得的因素在,而最主要的原因绝对是一旦将陈伟业换成了爱琴海,那么全队综合实力最弱的她又要回到小幺的位置。 最后的最后,陈伟业还是在大家的劝说下登游戏陪战了一局。 虽说金铮和沈何启立下白纸黑字的约定——发起和接受邀请都代表不想分开,不过语音连麦后,头一次经历正儿八经的矛盾的两人莫名生出一点生分,虽还是互相配合,但是不像往常一样打情骂俏漫天撒狗粮,连旁观者都察觉出异样,吴勉问:“你们两个怎么安静如鸡,吵架了?” “吵个几把。” “吵个几把。” 异口同声的反驳,被好心当做驴肝肺的吴勉发出一声阴阳怪气的笑:“嗬。是我多嘴了,二位请便。” 一局完毕,陈伟业坚持开局前说好的只玩一盘,正好金铮和沈何启本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打游戏,一共五个人,有三个没了继续的意思,被从被窝揪起来打算战个酣畅淋漓的吴勉和江文虽韬怨声连载,但也只能不情不愿地下了线。 关掉游戏,退出语音,沈何启没有立刻去洗漱,她趴在电脑桌前,侧着头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食指在桌上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打发时间。 过一会,手机屏幕亮起,微信新消息提醒。 她抿抿唇点开。 是金铮长达59秒的语音,沈何启挺高兴,但是播放之前也有些忐忑,没料到金铮发过来的是对她游戏操作的点评:“还是太莽撞,丢第一条命那次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如果你……” 什么鬼。 沈何启气不打一处来,还没听完就直接锁了屏,把手机一扔丢到了床上。 * 第二天一大早,金铮敲开了金锦家的门。 是保姆来开的门,饶是在富贵人家当差早已见惯资本主义的穷奢极欲,但是门外只能用壮观来形容的礼品还是深深地震撼了她的心灵,有给孩子的吃食衣物和玩具,也有给大人的补品包包和珠宝。 “铮少爷,您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来?” 金铮提起几个袋子进门,不答反问:“我姐醒了么?” 保姆帮着搬东西:“好像还没有呢。” 话这么说着,金锦却是穿着睡裙从楼梯缓缓走下来,走到拐角处停了脚步,拧起眉头看着弟弟,语气硬邦邦的:“来干嘛?” 金铮放下手中东西,朝她走近:“来看姐姐和外甥。” “狗都不如的姐姐和外甥,有什么好看的?” 金铮知道她心里有气,任由她冷嘲热讽,走上楼梯揽过她的肩带着她往楼上吴森煜的房间走:“别生气了姐姐,是我的错,以后我带阿煜出门绝对不让他下地,抱他抱到八十岁。” 金锦没憋住,被他的话逗得嘴角露出点笑意,虽拿乔又很快压制下去,但终究舍不得再对弟弟说什么重话。 “阿煜醒了么?”金铮问道。 金锦晾了他几秒钟,才冷声说:“还没。” 吴森煜的房间在二楼的东间,推开门属于孩子的那股淡淡的奶香扑面而来。他睡在一张小小的摇床里,嘴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模仿喝奶的动作吮吸着,如果不是身上包裹着好几处纱布,这该是一副让人有些忍俊不禁的画面。 金铮在金锦家逗留了好一会,吴森煜醒来看到他很是开心:“舅舅!” “诶。”金铮应着,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口把他抱起来,问,“阿煜还疼不疼?” “疼。”他一边说,一边点纱布的地方给金铮看。 “对不起啊阿煜。”金铮摸摸他的小脑袋,歉疚在心里风起云涌,“是舅舅没有看好你。” 金铮喂吴森煜大快朵颐吃早饭的时候,门铃再一次被摁响。 保姆还在安置金铮带来的东西,金锦去开的门。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还要分两批来的啊?”金锦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还都带这么多东西,我们家都要放不下了。” 金铮霍然抬头,门外的人几乎全然被金锦遮挡住,从他的方向只看得到一片衣角和一只鞋尖,而后熟悉的声音响起:“姐姐。” 她提着大包小包从逆光中跨入房子,朝他弯了弯嘴角:“你也在。” 吴森煜兴奋起来,挥舞着胳膊,手腕上的银手镯敲在红木桌上发出钝响,却没叫那声往常一直叫着的没大没小的称呼,而是破天荒地喊出了大家纠正过无数遍但他屡教不改的称谓:“舅妈。” 沈何启愣了愣,脚步也有了短暂的顿足。这不是吴森煜第一次喊她舅妈,但是却是第一次主动喊她舅妈,往常他只会在大人们纠正他的时候学着念一遍,等到下一次,他会继续跟着大人们喊她“启启”。吴森煜似乎只把她当大不了他几岁的姐姐,那一声又一声的启启,总能轻而易举让她忘记自己要比这个孩子大二十多岁,忘记自己是他的长辈,所以两人的相处模式总是像孩童打闹,甚至一言不合就发生争吵。 这声“舅妈”让她心里泛起一阵异样的感受来,她有些许的手足无措和茫然,虽陌生,但也有似曾相识的熟悉。 “你喊我什么?”她笑道,“谁教你的呀。” “启启。”吴森煜恢复常态,又喊起了她的名字,人小鬼大地招呼她,“你来啦。” 沈何启将手中东西放到一旁的地上,走到他面前朝他拍了拍手,而后两手分开,吴森煜会意,立刻张开双臂扑了过来。 “启启。” “诶。” 沈何启会主动来看望吴森煜是金铮万万没想到的,在经历前一晚的事情之后,他甚至都不想勉强她跟着他一块来。他看着这一大一小的抱在一块嘻嘻哈哈好一会,问她道:“今天怎么不上班?” “端午放假你忘了。”沈何启抬头,淡淡回道,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脑海里电光火石地明白了她为何觉得吴森煜那声“舅妈”似曾相识,这与她问结婚有什么好处的时候金铮回复的那句“可以叫你老婆”有异曲同工之妙。 “噢。”他记起来,“差点忘了。” 最后两人离开时,吴森煜再次哭得肝肠寸断。 金铮和金锦开玩笑:“他哭死了,要不我抱走吧?” “滚滚滚。”金锦对前一晚的事惊魂未定,只有吴森煜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才能放下心来,“休想。” 尽宾主之仪,金锦出门送二人到车旁,因为各自都开了车的缘故,金铮没法在归程和沈何启在车上交流,金锦又打算目送二人离开,站在一旁不动,金铮扭头看姐姐,赶人:“我想和她说会话,你能不能别跟着?” 被金锦骂上一句,转身蹭蹭迈上台阶进门,然后把门重重关上了。 随着独处来临,气氛又有些小小的怪异和尴尬。 金铮莞尔,率先打破沉默:“昨天,在游戏等了我很久?” 沈何启拒绝承认:“没,刚好洗完澡。” 金铮不给她面子,直接戳穿:“绿灯亮了好几个小时,你洗澡洗这么久啊。” “关你什么事?”沈何启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又剧烈地烧起来,她扭头去掰车门:“我要走了。” “羞什么?”他拉住她的手腕:“我还不是一样等了你好久。” 第126章 前一天晚上,上线killers之后金铮选择了隐身,他点了根烟,静静看着将军亮着绿灯的头像,犹如在看一道千古难题。 这道题没有公式可以遵循,也没有规矩可以定规,它随心所欲,穷尽复杂,是一场理智与感性的巅峰对决。 两个小时后,金铮抽空一整包烟。决定随着最后一口烟雾吐出尘埃落定,他将烟摁进烟灰缸,把游戏状态改成了在线。 这个冷血又任性的女人,他还是想要。 接下去的半个小时他想看她会不会破例先低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因为他的在线,各路牛鬼蛇神的招呼和打扰不断,他一概不理,唯一等待的共战邀请却迟迟没有出现。 临近十二点,金铮放弃等待,再次隐身并发送邀请。 不管残留着多严重的矛盾,首当其冲的事情是他要在新的一天到来之前让她明白他不想分开的态度,这是他们的约定。 沈何启接受邀请的速度比他想象中快得多,快到暴露了她一直在眼巴巴等他的事实。 他哑然失笑,反应过来之后又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好满足了一点。明明是她的错,他的要求够简单了——想要她主动来认错求和而已,最后怎么就沦落到她接受邀请就够的地步了? 双方不想分开的意思足够明确,但隔阂却并非一夕之间可以消除。 她带着礼品主动前来探望吴森煜,这是她的弥补和示弱。 第107节 他除了心软还是心软。 “羞什么?我还不是一样等了你好久。” 金铮直言不讳坦白自己也经历了一场等待,可沈何启通红的脸没这么快降温,她在他炙热的目光下和促狭的笑意下无处遁形,手足无措地重复说了一句“我要走了。” “去干吗?”金铮没再揭穿她,顺着她的话头问了下去。 “和李姝杰去看老鳖。”老鳖的妊娠反应日渐严重,每天吐得昏天暗地。 “嗯。” 金铮“嗯”完,沈何启等了他两秒钟,见他不再有下一步的动作,她拉开车门。 门开了一条缝,她被他单手搂着脖子拥入怀中。 沈何启脖子拗着不舒服,扭了两下被金铮误会她要挣扎,他手上力道重了些,另一只手也揽住了她的腰:“别动,让我抱一下。” 她顿一下,身体软化下来,停止为脑袋寻找更舒服的姿势,两手轻轻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服。 过一会,他说:“被你气死。” 沈何启没有说话,只是两手改成紧紧抱住他的腰。 “昨天要是我没有来找你,你会来找我吗?” 沈何启摇了摇头。 “那我要是真的不来找呢?” 这个问题沈何启在接到共战邀请之前想了无数遍。金铮绝不会有被她拒绝的顾虑,尤其在亲耳听过她说自己有多喜欢他之后,她已手无寸铁,所有的主动权都交给了他,而她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如果他不来找她,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他不想。她在那种情况下去找他,除了连最后的尊严也丢掉,不会有其他收获。 “那就算了。” 话到金铮耳朵里却变了个味道,他不悦地呛她:“还以为喜欢了十年有多喜欢呢,原来还比不上那点面子,随随便便就能放弃。” 沈何启在他背上捶一下:“反正吵架了我从来不先找别人。” “为什么?”金铮问。 “没有为什么。” 金铮直击重点:“你怕我不理你你丢人啊?” “……” “那我先找你你要是不理我我就不丢人?” 沈何启忍一会,觉得他在暗戳戳调侃她的十年,还是忍不住说:“你少来这套,明知道我不会不理你。” “那难道我就会不理你?” 以上对话金铮只当斗嘴在和沈何启掰扯,问到这句她突然不说话了,他才有点琢磨出来,“不是吧?”他把她推远些去看她,那低垂的眼验证了他的猜测,“这么久了这点信心都没有?” “我当然没有。”她抬眸,“你昨天被我吓到了,回家认真思考了要不要跟我继续。” 金铮看着她,并未反驳。 “没关系,人之常情。我原以为你会被我吓跑。”她笑一下,“我要走了,李姝杰在等我。” “渣渣。”金铮再次把她拉住:“无论怎样我都不会不理你。不管是昨天还是高中毕业后的那六年,只要你来找我,我不会不理你。” 沈何启定定地看了他半天,那万分煎熬的六年他也从未找过她,最终她撇嘴:“你别想骗我以后先低头。”她扬一扬下巴,“你也记住,不管是谁,不管对错,我永远都要等着别人来哄,不哄就散伙拉倒冷战一辈子,等到我八十岁了,见面了我还是把头一横掉头就走。”说完又补充,“你也没的例外。” 金铮挑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有点漫不经心有点坏,沈何启最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在脸再一次红起来之前转身:“我真走了。” “等下。”金铮说。 他把自己车子的后座的车门打开,弯腰探身进去。 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玩偶,是她扔进垃圾桶的小狗。 沈何启眼睛一亮,伸手去够。 金铮抬手,身高优势轻而易举把玩偶举到她够不着的高度:“这么猴急?我会吃醋。” “金铮。” 沈何启撒起娇来金铮是没辙的,他的手缓缓放下来,把玩偶递给她:“说好了,和那两个再也没有任何瓜葛。”话说的慢条斯理轻声细语带点笑意,却是动了真格的认真,“昨天金锦差点把我撕了。我只有一个姐姐一个外甥。” 沈何启点头。 “也只有一个梦想。“他睨她一眼,“还以为你能撑到一辈子不说呢。” 听这语气,似乎是早就知晓了。 “你知道?” 金铮“嗯”一声:“那个时候你不肯说,可我没有死的不明不白的道理,就托关系查了查飞机上都有什么人。” “可你昨天听到的时候很生气。”沈何启没忘记金铮在听完那一席话之后的反应是实打实的失落和不爽。 “本来觉得你是为了避开而不是为了遇上前男友,多乖啊,是我运气不好我自认倒霉。”他似笑非笑,语气不善,“可昨天突然就想到了,心里没鬼为什么要躲?我看见我前任可从来不躲大大方方坦坦荡荡。要不是某人说自己十年来只喜欢我一个人心里没装过别人,我跟她没完。” “……”沈何启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小声叫了他的名字一声。 金铮拿下巴蹭蹭她的发顶,下一秒嫌弃地拎着她的后颈把她提开:“李书记都等你半天了,还不走?” 双方的积极补救下,这场矛盾的解决方式和速度都远比想象中快速简单,没有什么曲折的过程和撕心裂肺的争吵,一切都恢复了原状,只有次年的六月八号被默契地忽视。 结婚还不到时候,经过这一场看似虚惊一场的浩劫,这是谁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虽然沈何启被金铮赶着走,但事实上两人又腻歪了好一会,金锦在楼上忍无可忍地开窗喊:“你们要不进来?我这里房间有很多。” 金铮吐槽她:“为老不尊。”回过头来拧一把沈何启的脸,“从老鳖那回来了找我?” 得到首肯,终于放人。 沈何启到老鳖家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李姝杰早已等不及先行一步,她摁响门铃,做好被两位好友吐槽一顿的准备。 门铃摁了三次还没人应,沈何启不得不怀疑屋里的人是故意的:“卧槽了,你们两个不是吧?我就迟到了几分钟连门都不给我开了?” 李姝杰的声音终于姗姗来迟:“来了来了。” 门一开,老鳖在卫生间吐得昏天暗地的声音清晰传来。 李姝杰也顾不上骂沈何启没有时间观念了,皱着眉头对沈何启表达她的担忧:“我感觉她快把胃吐出来了。” “怎么越来越严重了?前几天不是还好呢吗?““是说。“ 落坐沙发没一会,老鳖扶着墙脚步浮虚地出来:“早知道要吐成这样,打死我也不生。”然后聚齐了全身力气骂道,“妈的,那些在老婆孕期出轨的男人真该乱棍打死!不是人!”接着苦口婆心劝李姝杰,“我劝你还是做好准备再怀孕,别为了那点拆迁赔款硬弄个孩子,不划算,这是条不归路……妈的,我都恨不得去打掉算了。” “可能吗?”李姝杰语气淡淡,“人家就是为了多个老婆和孩子的名额才娶的我啊。” 老鳖和沈何启对视一眼,都无言以对,气氛沉闷下来。 “别在那替我伤春悲秋了。“李姝杰看出二人的唏嘘之意,笑起来,“朱阳真的对我挺好的,结婚后比结婚前还好。孩子迟早要生的,能多一套房子,何乐而不为?倒是你,”对沈何启说,“你注意安全。” 老鳖认同:“对,你注意安全。” 沈何启不以为意,金铮甚至从没和她讨论过孩子的问题,怀孕生子的压力从未临到她头上,甚至遥远到像另一个世界的事:“我才不生呢。” “你以为你逃得过?”老鳖吓唬她,“金铮家里那么有钱,不可能不要小孩,说不定还非要你生个儿子出来。” 李姝杰立刻附和,两人一唱一和,说的那叫一个有板有眼。 说着说着老鳖眉头一锁,捂着嘴又冲向卫生间,卫生间再次传来让人揪心的干呕声响。 “让你说我。”沈何启嘟囔一句,还是起身跟上去给她拍背。 等老鳖平静下来,沈何启心有余悸地给金铮发了条消息:老鳖孕吐好严重啊。 金铮回复:嗯,妈妈都很伟大。 沈何启:你能不能搞清楚重点? 金铮:??? 沈何启:我是在暗示你做好安全措施。 金铮:我什么时候安全措施没做好了,我看你是在暗示向我求欢。 老鳖问:“你和金铮还不准备结婚吗?” 呸,不要脸。沈何启打字打一半,“啊?”心不在焉应上老鳖一句,“还早呢。” “别到时候我和姝杰孩子都会跑了你还没结婚。” 沈何启停止和金铮在微信打情骂俏,抬起头来认真思考了一下:“有可能。” 金铮应该要等她变成一个正常人才敢娶她,可老天知道会不会有这么一天。 “婚都求了不懂你们在墨迹什么。夜长梦多听过吗?“李姝杰在客厅插嘴道。 “巧了,菜鸡伟业也是这么说的。“沈何启小声对身旁老鳖说,然后潇洒回李姝杰:“自由万岁听过吗?” 第127章 因为老鳖严重的孕吐,好友三人没有出门。到了傍晚,老鳖的丈夫即将下班归来,闷在屋子里听两个已婚人士传授婚后生活琐事大半天,沈何启早无聊的不行,眼见马上可以把老鳖交给监护人,她一颗放飞自我的心蠢蠢欲动,盛情邀请李姝杰去酒吧蹦迪买醉,遭到李姝杰的拒绝。 沈何启痛心疾首:“结个婚连酒吧都不去了! x市party queen就这么陨落了,这是历史的重大退步也是全人类的损失,更是我生命中不能承受的重。”她眼一眯,又道,“朱阳管的也太宽了吧!你千万别为了一个男人放弃本我洗尽铅华,全x市的夜场都在等着你去镇场子。” “我说你能不能停止卖弄你这点贫瘠的文采和丰富的联想力。我他妈在备孕我怎么喝酒。”李姝杰嘴角抽了抽,为丈夫洗清冤屈,“朱阳还真从没说过不让我干嘛或者不让我去什么地方。但我结婚了总得收敛点,还跟从前一样不适合。” 老鳖帮腔。 “那好吧,那我去找金铮玩。”被围攻的沈何启不屑地耸耸鼻子,阴阳怪气地给自己找存在感,“金铮可比你们好玩多了。” “金铮呢?” 沈何启眼睛都不眨:“不知道啊,在哪喝花酒吧。” 李姝杰和老鳖第无数次发出无法理解的感叹。沈何启和金铮看似黏糊的不行,但事实上却是在恋爱中最独立的一对。 要问沈何启为何放心把爱慕多年的男人放进声色场所宛如让一块十里飘香的腊肉进了犬舍,沈何启的答案五花八门。有的时候她会老神在在宛如情场圣手传授经验:“留点余地就是保持自己的神秘感,金铮的征服欲始终得不到满足,所以他越来越爱我了。”有的时候她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自古以来谁会管兄弟去哪里浪,我们又不搞基,你们不要把我们纯洁的友情想的这么龌龊。”有的时候她又会拿出情比金坚那一套以示自己对金铮无条件的信任:“金铮很纯情很乖的,高中的时候我们学校的女生前仆后继都没有谁能离靠近他,他在心思最躁动的十几岁都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现在怎么会乱来呢?” 李姝杰和老鳖每次都被她用各种千奇百怪冠冕堂皇的理由糊弄,最后得出了一致的结论,这奇葩纯粹就是缺心眼。 待到老鳖的丈夫到家,沈何启和李姝杰婉拒留下吃饭的邀请,起身离开。 朱阳来接李姝杰,临走前向沈何启和老鳖招手告别,又说:“你们没事的话可以多来我们家转转,姝杰一个人在家也无聊的。” 李姝杰反驳:“我每天赶画稿忙都忙死了,怎么就无聊了。” 第108节 遭到老婆的埋怨,朱阳有些腼腆地笑笑:“一个人总归是无聊的。” 沈何启热情答应朱阳一定会多去转转,事实上还没等车开远她的笑容已经收回,头一偏,对老鳖说:“我才不去呢,我是坚定的菜鸡党。” “你少添乱。”老鳖皱眉,“朱阳这人不错,最主要的是比陈伟业适合姝杰。” “适合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不能不能。”老鳖说,“只有喜欢能当饭吃,满意了吗?”这敷衍的调子当然不能让沈何启满意,在沈何启非要与她争个高低之前,她挥手赶人,“行了行了你给我赶紧走,去找你的金铮谈情说爱。我看着你我就头疼。” 万人嫌沈何启朝她龇牙咧嘴一番,朝自己的车走去,顺便掏出手机给金铮发语音:“金铮,你在哪里呀?” 嗲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让老鳖一阵恶寒,在她身后吐槽:“出生喝的第一口奶都要呕出来了。” 沈何启扭头:“你管不着,金铮就喜欢我这样。” 老鳖:“好的,您慢走。” 沈何启对老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扭回头继续前行,金铮却一时半会没回信息,她给他拨了个电话他也没接。 她坐进车里,给吴勉打电话,掉头的过程中看到老鳖还站着在望她,她摇下车窗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进去,老鳖也挥了挥手,终于转身朝楼内走。 “喂?”吴勉接了。 沈何启开门见山:“你们在哪潇洒,带我一个。” “在君悦府。” “好的,马上。” “我说你能不能等人把话说完啊……”吴勉阻拦她挂电话,“我们在君悦府但是阿铮不在,他应该还在他爸公司加班呢。” “大端午的都晚上了还在加班,剥削亲儿子啊。”沈何启嘟囔一句把电话撂了,漫无目的开了几条街也没想好怎么打发时间,干脆跑到餐厅打包了几样吃食去找金铮。 沈何启第一次来金铮家的公司,前台不认得她,死活不让她上去。她想给金铮一个小惊喜,没有给他电话也没找阿标,孜孜不倦给前台科普自己的身份,手背朝外展示戒指:“这个就是你们……”她连金铮在公司担任什么职位都不知道,如何称呼金铮她想了半天,“你们小老板送我的。” 前台礼貌一笑,不为所动。 沈何启又灵机一动翻手机相册,在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和金铮的合照少到可怜,往上翻了好一会才找出一张来。 前台的微笑越发充斥怀疑,草草看一眼手机上的合照,还是那句官方回答:“这位小姐,您让楼上办公室打电话下来我才可以放您上去。” 沈何启正打算认命放弃给金铮一个小惊喜的计划,背后传来一道中年男人醇厚的声响:“启启?” 是金甚从外头回来。 沈何启耀武扬威朝前台扬了扬下巴一脸的“我没骗你吧”,跟金甚打招呼的时候一秒变成真诚脸:“叔叔你好。”又和老杨打招呼,“杨叔叔你好。” 金甚笑着点头,示意沈何启跟上他:“你来看阿铮啊?” “对。”沈何启抬了抬手中的餐盒,“我给他送点心,您要来点吗?” “不用了我不饿,你和阿铮多吃点,一个比一个瘦。”金甚刷开进电梯间的闸门。 常年的矛盾下金甚与妻子儿女的关系都不亲近,在家里自成一派,没有一个可以和他说得上话的人,正因为如此他越发不想回家,矛盾也因此越积越厚,像一场没有解药的恶性循环。直到沈何启出现,她活络又不怕生,也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孤立他,她也很百搭,可以和任何人滔滔不绝侃大山,是整个家里最让他最放松的存在,碰上沈何启去金家吃饭的时候他也愿意早点回家,以汲取一点家庭的温暖而不是像一个孤魂野鬼四处在外游荡。 金甚对沈何启这个儿媳妇是非常满意的。 有了沈何启这座桥梁,连金甚和金铮的父子关系也有了质的飞跃,虽然仍比不得寻常人家的父子,但相比从前已经和谐许多。 金甚的专用电梯关上之前,沈何启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他:“叔叔。” 电梯门开。 “金铮在几楼啊?” “17楼。”金甚回答,意外地问,“你没有来过?” “今天第一次来呢。” “不要见外,多来来,你以后要和阿铮一起把公司发扬光大的。”金甚看着她,“对了,企划部的副总刚刚离职,你做设计的话这个位置我看你很适合。企划部也在17楼,和阿铮一起。” 金甚的电梯先行离开,沈何启乖乖目送他走,对这个可以待在金铮身旁的提议却并不心动。纵使有了金铮女友这层身份她可以在公司横行霸道做山大王,但是一来她心里清楚人与人之间需要空间,和金铮上一天到晚低头不见抬头见迟早弄得两看生厌,二来她并不想仰仗金家生活,做金丝雀是有风险的——如果和金铮分开,她得立刻从这里滚蛋,等回到拿实力说话的残酷社会,没有人巴结,没有人垫后,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那个时候她又如何适应?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上了楼,端午节放假的缘故公司里没有多少人在,所有的人似乎都集中在了会议室,从透明的玻璃望进去,沈何启看到金铮坐在长会议桌的最前方,专心看着投影屏前正在演说的人,会议室关着灯,屏幕上幽蓝的光映射在他的脸上,照出深邃的轮廓。 她在那里站了一会,不知怎的想起了学生时代他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的样子。 很快金铮扭头望过来,然后小声对他身旁的女人说了句什么。 那女人随即站起来走出来,三十岁上下,面容姣好,身段窈窕,一身黑色职业装和锥子似的高跟鞋,一看就是一个事业型女强人。阿标的工作重心在金铮的工作室,而她则是金铮在这里的主要得力助手,她带着沈何启去了金铮的办公室,给沈何启倒了一杯茶,弯腰递茶的时候,沈何启没错过她胸前的重点。 和金铮的家一样,他工作的地方也空荡荡显得空旷,沈何启看着他仅有一台电脑和一只水杯的桌面,觉得这里摆一张她的照片会比较有烟火气。 谁让他的助理年轻漂亮还胸前有料,完全有日久生情的资本。 一回神,沈何启为自己变成了这样草木皆兵疑神疑鬼的女人感到羞耻,她在自我检讨和自我怀疑中躺到沙发上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直到沙发在重力感应作用下下陷,她睁开眼,看到金铮坐在她腰侧的沙发上,垂着头看着她。 两人同时开口。 “开完会了?”沈何启问。 “来求欢?”金铮没个正经,拿几个小时前的聊天做开场白。 沈何启轻哼:“我用求?” 金铮笑。 “我勾勾手指就行。”她一边说着一边拿食指勾住他的领口往下拉。 金铮笑的越发放肆,顺着她的力道俯下身,对视一会,他没忍住,抬抬她的下巴亲下去。 室内气温急剧攀升。 金铮的手摸到沈何启衣服下摆的时候,沈何启恢复一丝清明,摁住他的手:“有套?” 他顿一下,破天荒对安全措施动用侥幸心理:“我不射里面。” “不行。”老鳖的悲惨遭遇给沈何启一记响亮的警钟,她万万不敢冒险,“我不想怀孕。” 金铮“嗯”一声,没再坚持。 他从来不会贪图欢愉给她带去风险。如果他选择不避孕,那么目的只会是不避孕。 有一个理由,可以让他自己彻底抛下芥蒂,同时也能将她逼上梁山退无可退。 但是她太胆小也太娇气了,他不忍心。 第128章 老鳖生产前夜,沈何启吓的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当然并非沈何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并非她仗义到可以对好友即将经历的痛苦感同身受,而是那天她要去医院体检,而体检项目必然包括抽血。 她工作的公司每年都会组织员工进行体检,并且规定需要将体检报告上交,体检的医院恰好在何令珍工作的省一院。 何令珍作为一名医生,本来就非常看重定期的全身检查,但是沈何启作为恐针一族,向来采取撒泼打滚撒娇耍赖的方式躲避。往常何令珍拿她没办法,被她缠的不行了就以权谋私帮她造假一份体检报告让她糊弄公司,但是前不久家里一个亲戚查出癌症,发现的太晚已经是晚期,各大医院的名医都只摇头,所以这一次何令珍没跟沈何启妥协,而这个把沈何启弄去医院的重任自然而然交到了金铮头上。 “我本来活蹦乱跳活得好好的,一去别给我检查出个什么绝症来。”一大早沈何启头皮发麻地坐上金铮的车,企图做最后的挣扎。 金铮给她系安全带,不为所动:“怎么会呢,祸害遗千年。” “那我去检查干什么?”沈何启就等他这句话,一扭身子要去开车门,“我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金铮抢先一步反手在驾驶台落了车门锁,没忽视掉她眼下熬出的黑眼圈,颇为不解:“怎么就能这么怕打针?” “我也不想这么怂。但这就跟有人恐高有人怕蛇一样,我怕疼,没办法,都是生理反应,只不过我这个在成年人里面比较少见。” 金铮挑眉,“哦”了一声,发动汽车起步。 沈何启把脸贴在玻璃窗上看窗外,整座城市已经彻底苏醒过来,寒冷的温度丝毫不影响它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裹得厚实的人们匆匆行走在挂着冰条的檐边下,新的一天和高照的日头似乎给了所有人信心去相信这一天会很美好。 玻璃很快被她口鼻呼出的热气糊成一片,她正要抬手抹去,就听到金铮说了句“那怎么就肯让别人弄疼。” 她顿住,而后转身看金铮,他视线集中在前方,侧脸的线条流畅又凌厉。车里有片刻的寂静,她反复咀嚼了好几遍他话里的意思,他的反应让她确定自己没有会错意,而后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问:“吃哪门子的飞醋呢?” 像控诉,藏着千言万语;又像只是寻常的斗嘴,有口无心。 金铮嘴角翘了翘,朝她伸手。 沈何启没去拉,打了他一下,他只顾笑,也不收回,她把脸埋下去亲昵地蹭了蹭,声音在他手心声音被捂得发闷:“专心开车。监控拍到扣分。” 手心被她的呼吸搔得痒痒的,张开五指揉捏一把她的脸,金铮才把手收回握上方向盘。 到了医院沈何启又故伎重演,金铮眼观鼻鼻观心跟着她熟门熟路在医院七弯八拐的楼道里窜来窜去,但就是对最近的验血中心过而不入。 被金铮一把拉住:“先验血好了。” “排队人好多啊,待会再来吧。” 金铮心知肚明,不和她浪费口舌,把人拽过就朝验血室走。 “金铮金铮。”沈何启语不成调,“我还没做好思想准备呢,你让我缓缓。” “先把血验了待会你全程一身轻松,没有心理负担不用担惊受怕。” 沈何启的眼睛不自觉看向抽血台,正好看到护士亮针,这一看吓得她一个激灵,挣脱了金铮的手要逃,脚步却在看到背后几个人的一瞬间顿住了,惊恐的脸色也在顷刻之间恢复了正常,她把头发拨到耳后,淡定打招呼:“hi。” 金铮扭头望去,五六个男男女女,其中一个他印象深刻,沈何启曾经给他指过说是和她极为不对盘的同事,她说这是令她上班最糟心的东西,东西这个词是她的原话。不过金铮也看出来,幸亏有那么个糟心的东西,所以她才能每天雄赳赳气昂昂充满斗志地去上班。 大家体检都集中在周末两天,遇到同事很正常。沈何启不会在讨厌的人面前丢了面子,所以在短暂的寒暄后她随着大流排起了队。 前面的人越来越少,金铮的手也被她捏的越来越紧,她一直紧紧盯着护士的动作,移不开眼。金铮早就发现沈何启这个人在面对害怕的事物时反应异于常人,比如他们一起去游乐场玩失重项目的时候她也是如此,越害怕就越打死不闭眼,相反死死睁着连眨都不肯眨一下。 金铮心中冉冉升起的不忍心让他暗骂自己未免太过妇人之仁。 沈何启却另有救兵。 她接了一个电话,挂了电话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不验了,老鳖要生了,我要去看她。” 不过事实上老鳖只是破了羊水到医院待产,一时半会还没有要生产的迹象。 沈何启赖在老鳖身旁不肯走,生怕被金铮带走去抽血,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就是不敢和他有眼神交流。金铮叹一口气,还是心软放过了她,没再提要她去楼下继续体检的事。沈何启打算陪产,毕竟是孕妇的病房,他待着不合适。 目的达成,沈何启又黏糊糊缠上来和他道别。 金铮摸摸她的脸,叮嘱:“乖一点,他们今天忙得很,你别添乱。” 刚刚逃过一劫的沈何启格外配合,连犟嘴都不曾有:“嗯嗯,不会的。” 金铮搂过她的脖子虚虚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下,离开医院。 他那时并不知道,没有坚持要沈何启去体检将是继错过带她看望太公后,又一件令他抱憾终身的事。 第109节 * 这一天是老鳖永生难忘的一天,她经历十几个小时非人的折磨和煎熬,终于诞下一个五斤八两的健康男婴。 这一天同样给陪产的沈何启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尽管母亲就是一名妇产科医生,但这是沈何启第一次看一名产妇从气定神闲,到皱着眉头,到痛苦地呻/吟,最后到无法抑制地哭叫,面目狰狞,冷汗淋漓,昔日连长一颗痘都要愁眉苦脸的臭美少女,何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大腹便便的样子在人前形象尽失。 老鳖被送进产房,沈何启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两手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后来她看着小推车里那个皱巴巴丑兮兮的粉团子,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千百年来会有这么多的女人愿意承受这么大的痛苦给这么个小玩意生命,生产之苦只是暂时,但是加速衰老,身材变形,记忆力下降,还有听着都令人脊背发凉的侧切,这些后遗症将伴随一个女人终生。 晚十点,金铮前来医院接沈何启回家,沈何启一上车第一句话又一次提醒他要他做好安全措施。 金铮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声,沈何启先发制人:“没跟你求欢!我跟你说真的,实在太吓人了,吓得我性/欲都没了。” 这就有点狠了,金铮太阳穴一跳:“……沈何启你别这样。” 狼心狗肺惯了的沈何启却突然浑身冒起孝心和人情味的圣光:“我想马上回家看我妈,我看你也回去看你妈妈吧。” 鉴于沈何启前科累累,吃过太多次亏金铮已经不相信这个女人会有这样深重的良知,所以嗤笑着盖棺定论:“你在逃避性生活。” 沈何启气结:“不是!” “证明给我看。”他循循善诱,活像只修炼千年的狐妖,“跟你爸妈说声,说你今天不回去了。” * 又过上几天,大年三十如期而至,前夜下了几粒小雪,路上差不多都化干净了,只剩湿漉漉的痕迹,从视觉上就透出一股寒冷,树梢和屋檐上有薄薄的积雪。大街上张灯结彩,同时也空空荡荡,曾从五湖四海赶来拥挤这座城市的人们辛劳了一年,此刻也已经身处久别的家乡,与家人共享团圆。 金沈两家都有和老人一起阖家过年的习惯,并不方便两家人聚在一块过,就约定好了让两个孩子一边一年轮着来,前一年的年夜饭金铮在沈家吃的,这一年就轮到了沈何启到金家过年。 “唉。”路上沈何启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待会吃完晚饭就27了。你说我们怎么就27了呢?金铮,你有没有觉得26岁和27岁之间差很多?” “没觉得啊。”男人对年龄没有女人这么敏感,在金铮看来26和27和其他任意两个相邻的岁数一样都只是一岁的差距。 “有的,26岁听着还小,27岁一下子就好老了!” “实岁还不满26呢,你可以对外宣称你25。” “哪有这种说法的……”这并不能安慰沈何启,x市普遍讲虚岁,且风俗讲究,在年夜饭歇筷之时就长一岁,连零点都不让等,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年轻一辈也都习惯用虚岁。 她长吁短叹了半路,后半路因为金铮踩了两次比较急的刹车,她有些晕车便住了嘴。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她还没恢复过来,平时最闹腾的人没了心思跟吴森煜和老猫豆子玩闹,精神不佳地落了座,满桌子精致的菜肴于她味同嚼蜡,草草吃了几口就不愿意再动筷。 “你最近是不是又有点不爱吃饭。”金铮问道,自从沈何启正常进食之后他也渐渐不再防贼似的管着她要她吃东西,所以他也不大确定,只隐隐约约觉得最近几次和她一起吃饭她似乎总是半道剩饭。 “哪有。”沈何启矢口否认,“我今天是晕车了。我前天还半夜煮夜宵了呢。” 金铮没反驳她只是烧开了水,而剩余的步骤都是他完成的:“饭不吃了那喝一碗汤,这汤很好喝,全场mvp。” 金铮端给她的是一碗意式南瓜汤,煮的浓厚香醇,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芝士,色香味俱全,然这充满奶香味的美味佳肴在一个晕车的人闻来就是令人作呕的腻。沈何启舀起一勺,凑近鼻端还没来得及尝一口,胸口就泛起一阵强烈的恶心。 “算了不吃了,这味道闻的想吐。我头好晕,躺会去。”沈何启咽下喉咙口泛上的酸水,捂着脑袋站起来,“大家慢吃。” 随着沈何启走开,桌上此起彼伏的关心安静下去,只剩金锦哄吴森煜吃饭和吴森煜笑闹个不停的声响。 金甚在外孙拿勺子“咚咚”敲击餐桌的声响里看向金铮:“下礼拜的慈善酒会,我就不去了,你做东家,你也是时候多结交些人脉和关系了。” 第129章 金铮应下,然后草草扒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碗去找沈何启,电视被她调成了静音,载歌载舞的画面像一场没头没脑的哑剧。她侧身躺在沙发上,大衣的帽子戴在头上,一手曲起垫在脑后,一手懒洋洋地垂在边上招呼走过的老猫豆子:“过来。” 豆子看她一眼,逃也似的朝她的反方向跑了。从某方面来说,豆子比吴森煜精明,至少被沈何启蹂躏了两次之后,它看到她宛如看到一座瘟神,知道躲是上策。 金铮嘲笑她:“狗都嫌。” “这是猫。”沈何启瞪他,身体不舒服的缘故没什么气势,眼刀显得软绵绵,随后她如法炮制招呼金铮,“过来。” 待遇和猫一个级别,金铮没和她抗议,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沈何启身体上挪几寸,头枕到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金铮手掌捧过她的脸,低头在她嘴角烙下一个一触即离的吻:“ 27岁快乐。” 唇上仿佛还残留着他嘴唇柔软的触感,原本沈何启想说“好老,不快乐。”但沉溺于他的眼神,年龄不再是禁忌,衰老也不再是噩梦,她剩满腔的喜乐与满足,说:“同乐。” “十年前的现在我们是不是正在组队呢。” “嗯,年夜饭催了四次,我妈差点把我劈了。” “我妈也是。” 还在天马行空地忆往昔峥嵘岁月,吴森煜狼吞虎咽吃完晚饭迫不及待过来找沈何启玩:“启启。” 金铮止了话头,不厌其烦再一次教育吴森煜:“又叫启启,没大没小,叫舅妈。” 吴森煜拒绝接受教育,倔强地又叫一声:“启启。”他凑近沈何启,两颗黑葡萄似的大眼珠闪烁着纯真的光芒,想让和沈何启陪他搭积木,但又不直接明说,而是问:“你在干什么?” “我在和金铮谈恋爱。”沈何启捏一把他的脸。 这回答又苏又撩,金铮低头看她一眼忍不住勾了唇角,再抬头,一本正经赶外甥,“舅妈头疼,你找妈妈陪你玩。” “吴森煜,你好像一个雪媚娘啊,雪媚娘成精。”沈何启看着吴森煜白花花胖嘟嘟的脸蛋却来了精神,捏两把还不够,最后干脆支起身子扣住人孩子的后脑勺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咬起来也跟雪媚娘似的,软绵绵嫩生生。 吴森煜喜欢和她玩不代表他能忍受被她咬一口,痛倒是不痛,但不妨碍他惊恐地捂着脸蛋扯开嗓子哭一场。 沈何启自认下口很轻,不解问金铮:“他是不是以为我想吃了他。” 听到“吃了他”这三个字,信以为真的吴森煜哭的更加大声。 金铮哭笑不得,去把孩子揽过来哄。沈何启的顽劣和日益壮大的恶趣味金铮见惯不惯,作为惩罚他抬腿震她一下:“长不大了?” “诶别抖,头疼呢。” 沈何启和金铮的27岁,就在这兵荒马乱中的嘈杂中正式拉开了帷幕。 每逢过年,x市家家户户都会挑一顿饭的时间宴请有来往的亲朋好友,年初几天是最繁忙饭局也最集中的时间,基本不会有空档,有时还会碰上不同的亲戚在同一个时间请客,一家几口人甚至要分成两三波去不同的地方赶场子。 金铮和沈何启毕竟还没有正式压帖,尚不名副其实,所以没去对方的亲戚家做客,各自忙着在各种或亲或疏的七大姑八大姑家打牌赌博和应付“什么时候结婚”的话题。 前一年过年的时候两人一直凑不到时间,正月初五才有空正式见了一面。这一年更夸张,直到正月初七终于因为那场慈善晚会成功聚首。 沈何启和金铮交往超过一年半,却才区区第二次参加这种听起来就很高大上的大型社交场合。金铮本身也不是爱凑这种热闹的人,但凡能推的基本不会去,而沈何启怀着好奇心去长过一次市面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踏足:“穿着高跟鞋在那装一晚上淑女,有这个时间我怎么不去酒吧蹦迪呢?” 金铮原做好苦口婆心才能把沈何启说服的打算,没想到这一次她大概是太久不见他了,他满腹的草稿一句都没用上,她已经欣然应允。 下午的时候金铮带着沈何启去做造型,她在无数眼花缭乱的礼服中皱着眉头挑三拣四,任由造型师在一旁天花乱坠给她建议也不为所动,最后看中了一条简单的黑色绸质吊带裙,修身款式。她两指捻住一小块布料将裙子拉出来,第一眼金铮知道:就是它了。 皮肤白,脖子细长,人又纤瘦,这种裙子穿上不好看都难,虽然款式和色彩都不够惊艳不够能打,但是胜在落落大方,就是与她脖子上挂的玉佩不太搭,造型师想给她换个项链,她捏着玉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换,这个玉佩我不摘的。” 这场慈善晚会虽然打着慈善的幌子——当然,慈善也不是假的,但是金甚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给儿子铺路构建关系网,随着年岁增大,精力渐渐不如从前,金甚渐渐有放权的意思,将一场晚宴彻底交到金铮手里,是在告诉所有人他羽翼下的幼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宴席设在一座位于山顶的会所中,车子沿着曲折蜿蜒的山路行驶,天还没有完全暗,天边夕阳融化在云里,晕染出漫无边际的暗红色,与越来越重的夜色慢慢重叠,美轮美奂。 “我好像真的胖了不少,这裙子怎么这么紧身,我都呼吸困难了。”沈何启调整裙子,有些不适地扭扭身子,转头又怪罪到金铮头上,“让你天天养猪一样喂我。” “我怎么喂你了,我都一个礼拜没见你了,自己过年吃多了也怪到我头上来。”话完金铮就意识到自己这是在默认沈何启确实胖了,立刻不动声色凭着舌灿莲花扭转形势,“穿着最小号的礼服说自己胖,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别人听到还以为你装逼呢。” 阿标也立刻回头拍马屁:“沈小姐还胖呢?您的腰都快比我的腿细了。” 沈何启满意了。 车到山顶的时候,天几乎彻底黑了下来,四周围绕着白气,也不知是云是雾,会所身处其中显得有些朦胧,建筑灯火通明,照亮天鹅绒般的夜空。 除了业界精英、与金家交好的世家,不少明星与商界新贵也在受邀名单上,金铮顺道把林纵横喊过来撑场面,大大增加了这场宴会的曝光率和受关注的程度,一向对儿子打游戏深恶痛绝嗤之以鼻的金甚自从知道金铮和林纵横是相识于游戏,甚至连女朋友都是在游戏里培养的感情之后,终于第一次正视儿子的兴趣爱好。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什么,金铮作为金家唯一的儿子,有必须要负的责任和必须牺牲的自由。 宴会厅内。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也假意周旋,虚与委蛇。 沈何启站在金铮身旁扮花瓶,笑得脸僵站得脚疼还饿得前胸贴后背,源源不断的人前来打招呼,她主要负责在金铮介绍“这是我女朋友”时笑的更得体,并对对方阿谀奉承谦虚上几句。 金铮上台。 “尊敬的各位女士,各位先生,非常感谢大家抽空前来……” 沈何启收起虚假的微笑,眼里只剩下他,一丝不苟的发,鲜少穿的正装,镇定平稳的语调,淡然自若的气场。 都说崇拜是保鲜爱情的不二法宝,这么多年来,她确实从未停止崇拜着这个男人,从学生时代一直延续至今,他始终是她追逐的光,所以即便相识十年有余相恋一年半,她仍会因为他而清晰感觉到内心因欢喜产生的悸动。 这样的金铮有些陌生和疏离,却并不会让沈何启觉得遥远,她没错过金铮缓缓扫过全场的目光移到她身上时那短暂的、特殊的停留。她有种与有荣焉的小确幸,同时也像是唯一一个拥有打开地宫宝库钥匙的人,她知道这个看似优雅清贵的男人在私底下不正经的样子,坏笑着和她唱反调的样子,温柔的一塌糊涂的样子。 “小加四,又对着阿铮犯花痴呢?”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陈伟业,x市五爸爸剩余的三个都在一块,正式场合个个西装笔挺人模狗样,也都携了女伴。 吴勉还是带了小夜莺,据说和小夜莺的交往时间已经远远打破他往年的最高记录数倍,圈子里盛传他好事将近,但当事人从未松过口。 江文韬和陈伟业的女伴沈何启都是第一次见。沈何启用一眼的功夫把陈伟业的女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前段时间听闻陈伟业家里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大概就是这一个。温婉乖巧的样子,一身粉裙,是个娇滴滴的公主,和李姝杰完全不是同一种风格。虽然赴宴女伴不等于是女朋友,但至少这是默认她踏入他生活的态度。 陈伟业在李姝杰结婚后就变了性子,时间的力量令人惊叹,任谁都想不到有朝一日陈伟业竟会是x市五爸爸里面最成熟也最寡言的人,往常最藏不住话的人把心彻底封了起来,连他从前马首是瞻的金铮也不能触及他的内心世界分毫。陈伟业已经很少和他们一起在killers组队,他确实也忙,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如今的心境已经沧桑得感受不到游戏的魅力。 金铮的致词很简短,前后加起来不超过两分钟。 他下来以后吴勉跟他告状:“你简直不敢想象你在台上的时候沈何启怎么看你的。” 金铮莞尔,搂过沈何启的腰,也不看她,故意装模作样问吴勉:“怎么看的?” “真他妈的眼睛里有光。我以前一直不信这句话。” 大家都笑起来,尽管是出于善意的调侃,沈何启还是难为情,她瞪一眼吴勉,扭头又对上金铮似笑非笑的眼睛,说:“我要去厕所。” “渣渣你慢点,这么高的鞋跟你别摔了。”金铮在背后提醒她。 “还害羞了。”背后又传来那群男人的调笑,沈何启简直是一口老血吐出来,也顾不上脚疼,走的越发迅速。 上厕所不过是借口,她洗了双手回到宴会厅,找了一圈看到金铮又在和几个她不认识的人聊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偷得浮生半日闲打算去一旁的小阳台歇一歇,转身前,饥肠辘辘地对着长桌上精美的甜点不是不心动,不过想到似乎丰满了一圈的身材还是放弃,转而拿了一些低卡的食物闪身走进了阳台。 小阳台上没有开灯,只有幽幽月光洒进来,还摆着一张秋千椅,绳子由编制的藤蔓织成,恰巧有暖风从墙上对着吹下来,与外面热闹的世界隔绝。 沈何启甩掉高跟鞋坐了下去,舒展一下受尽折磨的脚掌,脚尖施力,身子随着秋千轻轻晃荡,她很快把碟子里的食物吃了个干净,仍是觉得腹中饥饿,接着她开始在是否要继续进食和最近自己的食欲是不是有点大中纠结,思考得太过专注以致完全没有注意到玻璃上映出有第二个人走进了这方小小的天地。 来人看了她的背影几秒钟,淡淡开口:“干嘛一个人在这里?” 沈何启闻声回头,满身的惬意收回,她弯下腰快速穿上鞋子,说:“我走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的手臂被拉住。 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停了挣扎。 “我建议你来见见元宝。” 第110节 她身体发凉,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意思?” 第130章 毫无疑问这是明知故问,沈何启仅仅是抱着最后的侥幸问出口的。她一阵头晕目眩,身子细微地泛起颤抖,沐浴在暖气的热风下也像置身冰天雪地中,仿佛夹带着无数的冰棱子刮过裸露的皮肤。 叶洋心中的悲痛只会比她更浓,他长久地看着她,最终吐出一口气,说:“癌。” 说完他把头瞥了过去,鼻腔泛上酸楚。 空气冻结,外头宴会厅热闹的喧哗和和弦乐队奏响乐曲的声响突然像隔了一层玻璃,显得很不真切。 “止痛药已经没什么用了,你都不敢想象它现在瘦成什么样了。” “……” “想过给它安乐死,不过我总是舍不得。本来今天不想来的,看到是金家的场子,所以想来问问你,”叶洋又把头转回来看她,“你觉得呢,要不要给元宝安乐死?” 随着尾音落下,沈何启的神经彻底绷断,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要!” “你说得轻松,它很痛一直在叫,你听不到可我日日夜夜在受折磨。” “……” “是不是哪怕这样了你都不肯去看看它,如果你还有心,他妈的沈何启算我求你了求你去看看它。元宝它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它一直在等你。你那条红色的围巾它躺了这么多年,之前我嫌太旧了丢掉了,它急的满屋疯找要跟我拼命,最后我大半夜去垃圾堆给它捡回来。那次扑你外甥,它还不是为了你的玩具狗,还有你知不知道它在见过你一面之后回家抑郁了多久一直绝食。可是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就能安安心心当它从来不存在?!” 字字句句蚀骨诛心,都是一刀接一刀的凌迟,要不是他的手扯着她的胳膊,沈何启几乎站立不住,她失去语言能力,连带着理解能力也因为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变得很迟缓,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突然,阳台的灯大亮,光亮以破竹之势冲破这方小天地的幽暗和昔日恋人之间独属的微妙氛围。 金铮站在门口,垂下摁亮开关的手,面色平静,语气也没有起伏:“聊什么呢?灯都不开。”他的视线在叶洋拉着沈何启手臂的手上停留一瞬,接着抬眸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拉的是我女朋友。”他顿一下,”不管怎么说过去和现在得分分清楚,你觉得呢?” 沈何启如梦初醒,记起自己曾对金铮做过什么保证,也知道此情此景极易引起误会,她一个甩手挣脱开叶洋,朝金铮疾步走去,踩着高跟鞋脚步显出些许跌跌撞撞。 待她走到跟前,金铮把手轻轻搭上她的后腰把她推到自己身上倚着,这一搭他察觉到她整个人都是颤栗着的,仔细一看,她的脸色也极差,从妆容这层面具下隐隐透出来。 搂腰的姿势毫无疑问是宣示主权的姿态。 两个男人又对视一眼,随后金铮扯开一个没有温度的笑,转身带着沈何启离去。 看似平淡的一次对视不亚于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剑拔弩张,无形之中刀光剑影带着凌厉的尾锋闪过。 沈何启没有回头和视线停留,也没有留下会去看望元宝的承诺,甚至连离开的脚步都不曾犹豫。 连叶洋自己都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这个女人好像已经完全不剩爱情,可是他心里那种不甘心居然还能那么强烈,在她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它被全然激发卷土重来,犹如火山爆发势不可挡。求婚的夜晚历历在目,一生的托付被她踩在脚底,亲耳听她诉说她对另一个男人的深爱。元宝和他的极尽宠爱都不能换她在往后的岁月中哪怕一次的回头和心软,那般绝情和刚硬。她生性如此便罢了,可她分明也有温顺并全心仰赖的样子,只是与他无关。 他不是输不起,但是他无法接受自己连参赛资格都被剥夺。 破坏欲四起,去他妈的绅士风度,他只想把她一起拉入深渊。 同为男人,自然看得懂对方看似平静的瞳孔里弥漫的血性和暴戾,同为男人,更知道如何在一招之间激怒对方。 “过去和现在要是没有分清,我可不止拉一下手臂这么简单。” 金铮的脚步没有一丝延缓。 “这具我调/教出来的身体,不知道你用着还满意么?” 这一次金铮前行的步伐终于停滞。 “操/你妈的。”沈何启刹那间暴怒。即便一直以来叶洋在她心里的形象十分高大,说出这样的话也免不了变得面目可憎。多年的歉疚无处安放。 金铮的视线直视前方,睫毛的影子投在脸上,两秒钟后,他侧过脸:“多谢指教。”好像他只不过听到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说完他把沈何启翻过来,淡声说,“走了渣渣。” 谁都没有再说话,重新走到宴会厅人员密集的地方,吴勉带着小夜莺过来,方才沈何启迟迟不归,小夜莺被派去女厕所寻沈何启没找到人,此刻见到她不免好奇:“小哑巴,你刚才去哪了?我找了你老半天。” 沈何启回答说:“我随便转了转。” 小哑巴。 这个平常听惯了的外号成功触到了金铮的霉头。 调/教什么了调/教?连叫都不会叫。 距离晚宴结束为时尚早,后面还有好几个流程包括最重头的拍卖环节,吴勉已经晃完一圈,嫌无聊,盛情邀请沈何启:“无聊死我了,我看我们和韬子伟业找个房间组队打游戏去怎么样?你玩最近那个《邪神》了么,我玩了两把,觉得还可以。” 沈何启看一眼金铮。 吴勉却误会她是不想让金铮落单:“哎没事的,阿铮一个人能应付的,他最擅长应付场面活了,不用管他。” “不去了。”沈何启垂眼搭上金铮的手臂,“我陪金铮。” “不得了不得了。”吴勉啧啧感叹,带着小夜莺去寻找江文韬和陈伟业,“沈何启有朝一日竟然能变的这么体贴,阿铮也算苦尽甘来了。” 从小阳台回来之后,金铮终于开口说第一句话,仍是不显山露水,没有多余的情绪透在语气里,“想玩就去,高跟鞋站的也累。” “不去。” 金铮没有再和她客气,虚搂着她的腰迎向朝他们走来的中年男人,小声给沈何启介绍:“陈伟业他老豆。”而后满面春风抬头喊人:“陈伯伯。” 自从妻子中风,陈伟业的父亲便把生活的重心移到了照顾妻子上面,公司的职务彻底放权分给了儿女,他身上并不见在商界步步为营几十年的精明和锐利,相反他看起来很和善。 “诶,诶,阿铮。”陈父走近,熟稔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有模有样的。不知道我们家那个傻小子什么时候才能像样点,你记得多带带他。” 这话就谦虚了,带带陈伟业放在两年前说说还像那么一回事,如今陈伟业对工作的上心程度是金铮望尘莫及的。 “哪里,以后还要靠伟业带我了。” 陈父听着颇为受用,爽朗地笑起来,又言不由衷贬低自家儿子两句,接着话题就自然而然过渡到沈何启身上,将军的大名和生猛事迹陈父也听过不少次,不过这是第一次见到沈何启真人,倒不如陈伟业描述中那般有趣,显得很是客套,陈父只当她是怕生,问金铮:“那么好事该近了吧?” 金铮答得笼统:“快了,到时候还请陈伯伯赏光来喝喜酒。” “一定的,我的红包早就按捺不住了。”看着金铮佳人在侧,陈父不免又想到陈伟业,他看出儿子对最近相亲的女孩没什么兴趣,作为父亲总有操不完的心,顺着话头和沈何启开玩笑,“我看伟业大概是喜欢活泼一点的女孩子,你有没有好朋友跟你一样活络,有的话可以介绍给我们伟业。” 真是天大的讽刺。 金铮怕沈何启不分场合替好友出头,暗暗在她腰间轻捏一把示意她不要乱来。沈何启很配合,没在他的场子搞幺蛾子,只浅浅笑笑:“前不久还有一个,我觉得和伟业特别搭,不过现在已经结婚了。” 陈父当然不知道她杀气腾腾话里有话,何况他本来也只是和沈何启客气客气,闻言客套地敷衍两句:“可惜。可惜。” 陈父走远,沈何启眼中一闪而过一道复杂的目光,很快又隐匿不见。 朱阳很体贴,他的父母也都是老实本分的人,没有多余的心眼,从没对李姝杰说过一句重话,几乎是把她当亲闺女对待,李姝杰缺失了多年的父爱母爱和家庭温暖在婚后得到了全然的补偿,现如今的她过得很好。 也许陈伟业确实不是她的归宿。 从前沈何启因着护短一直为陈伟业可惜,下意识对朱阳这个半路插队的有排斥心理,但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半年的接触下来她没法再硬着脖颈对朱阳有什么偏见。 当爱情和现实两难,李姝杰选择了现实,很幸运,她赌赢了。 * 宴会持续到晚上十点多,沈何启再也没有离开金铮身旁,踩着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全程亦步亦趋,连眉都不曾皱一下。 脚掌,脚后跟,小腿,集体向大脑发出了抗议,然而肉体的痛楚是压抑内心猛兽的最佳枷锁,带来别样的矛盾快感。机械地笑,圆滑地应对各样的攀谈,所有的行为似乎都不需要经过大脑,靠潜意识就能达成,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散宴。 还是阿标开车,看出后座两位祖宗都不想说话,他也不自讨没趣,安安静静把车开下山,一直到开到接近沈何启家和金铮家在不同方向的路口,才出声打扰:“沈小姐今天回家住还是去老板那?” 沈何启的“回家”还没说出口,一旁金铮已经率先开口:“去我那。” 他喝了不少酒,手肘撑在玻璃上支撑脑袋,沈何启原以为他睡着了,没料到他还清醒着,闻言她去看他,恰逢他睁开眼睛望过来,四目相对,片刻,金铮低声说:“刚才我跟你妈说过了。” 她“嗯”一声,车里重新恢复平静。 车子开过两条街,熟门熟路拐进小区,径直停到金铮家楼下。 金铮先下的车,沈何启站了一晚上不带停歇地也就熬过去了,然而这么坐了一路之后脚再沾地就有些受不住,她已经换回自己的便装,但是脚踏到地面的一瞬间,出于生理反应她还是蹙起了眉头,又很快恢复常态。 一整个晚上,金铮好几次想问她累不累脚疼不疼,但一次都没有问出口。换了平常用不着他问沈何启就该把痛放大数倍往严重了说,他不知道沈何启究竟和叶洋之间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她这般反常。 而这种反常令他懊恼。 电梯一路上行,到达28层。 甚至等不到开门,金铮已经把沈何启按到门上,急切的亲吻落下,毫无怜惜可言。 沈何启吃痛,两手并用的推阻并不管用,没多久她耗尽了力气,手软软抵在他胸前,见她停止抵抗,他的吻从她唇上移开,沿着她的脖子往下。 沈何启疲倦地闭上眼睛:“我很累。” 金铮满腔怒火烧了一个晚上,又有酒精的作用加持,哪里听得进她的拒绝,只顾胡乱扯开她靠近领口的几粒纽扣。 冬夜的冷空气立刻见缝插针地灌进去,沈何启正要缩起脖子,他炙热的唇覆上来,她瑟缩一下,再次推他:“金铮,这里好冷。” 金铮终于停下了动作,过一会他直起身子,食指摁到门把手的感应器上通过了指纹验证,半拉半扯地带着她进门,关门闹出不小的动静,他顺手在玄关处打开暖气的开关。 然后再不给她拒绝的理由。 事实上沈何启也没有再拒绝,任凭他摆布,即便他没做安全措施她也不曾提醒,直到结束她搂着他的脖子把脸靠上去,才说了第一句话:“你记得给我买药。” “还敢吃。”金铮捏一把她的后颈,汗涔涔的。 “这就要问问你为什么知道我不能吃药还敢不戴套。” “那你又为什么明知道自己不能吃还放任我。” 沈何启没有接话。 金铮把侧脸靠到她后脑勺上,闭上眼睛。 空气里只剩暖气轻微的风流声,呼吸声,手表秒针走动的声音,还有胸膛里心脏跳动的声音。 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抱了很久,酒意下困倦铺天盖地袭来,金铮轻轻挣开沈何启,打算把她打横抱回房间。 随着他有了动静,沈何启说:“今天被人家激到了是不是?” 金铮止了动作,在黑暗中寻到她的眼睛望过去。 “本来什么都是你的。” “初恋,初吻,初夜,都是你的。”她的声音沙哑着,“我在大四之前没有交过男朋友,叶洋是第一个。等了六年我实在等不下去了,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你有关联了。我也不是什么情圣,我需要人陪,不会为了等你一辈子守身如玉。” “不过女人的性和爱是连在一起的倒是真的,我确实不太受得了和别人亲密接触。后来开始交往女朋友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女人没有你们男的这么色,性不是必需品。我也不怕告诉你,能接受和女孩子谈恋爱当然也有我自己取向的原因在里面,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对女人的兴趣可能真的会比男人大。” 金铮的喉结滚了滚。 “不是你的错。喜欢和不喜欢要是能自己控制,我也犯不着栽在你身上这么多年。”沈何启摸摸他的脸,“但是一切是你自己错过的。高一到大三,我清清白白等了你六年。” 过去无可挽回,可也正是因为它无可挽回,才会叫他这般无力,这般心疼,又这般心碎。 * 第111节 半夜两点,万籁俱静。 交颈而卧,金铮已经入睡,呼吸平稳而缓慢,一年多的磨合下来,他已经为了迁就她戒掉了垫枕头的习惯。 沈何启没有丝毫睡意。 搁在枕边的手机开始持续震动,来电显示恰好验证了她失眠的胡思乱想,她的心坠到谷底。 叶洋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给她,原因不外乎只有一个。 摁掉电话的决定耗尽并透支了她所有的绝情和冷漠,手机停止震动的一瞬间,心口剧烈的疼痛逼得她连身子都瑟缩了起来。 过了十秒钟,叶洋的短信来了:元宝快不行了。 沈何启手指停顿片刻,回复:照顾好它。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叶洋的暴跳如雷:沈何启,你别后悔。 沈何启把手机丢到一旁,叶洋说得对,她会遗憾一辈子惦记一辈子,她的心都快痛死了,可她答应过金铮与元宝与叶洋再无关系,他已经为她这段昔日的恋情牺牲许多也忍受许多,没有道理继续让步。 求告无门,这一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 卫生间里传来打火机点火的声音,夜太静了,以至于这点小声音突兀无比。 她在抽烟。 金铮坐起来,沈何启的手机进来电话那会他就醒了,他听着她挂掉电话,也看到那三条短信,短信中冷酷无情的人事实上悲痛到颤抖,最后她从他的怀抱挣脱出去,一个人在卫生间发泄和消化。 他压抑地吐出一口气,何止是沈何启,他也同样需要尼古丁来平复心情,起身去柜子那摸黑找到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他半坐上柜子,低头将烟点燃。 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嗒”声,幽蓝的火苗窜上来,舔亮烟头,他不知道她在厕所有没有听到这一声声响,总之她在里面待着没有出来。 一门之隔,两个人,两支烟。 夜幕深深,沉重得好像这天永远也不会再亮。 金铮没有把这根烟抽完,他将烟摁灭在烟灰缸,径直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推开门,里面熄着灯,有烟草味飘来。 沈何启坐在马桶上,指尖有香烟橘红的暗火,烟雾袅袅中,她抬头看他。 “走吧,去看元宝。” “我不去。”沈何启从听到打火机响的那一刻就知道他大概是知道了,所以他这番话她并不意外,她把烟丢进马桶冲走,笑了一下,走到他面前抱住他的腰推他,“我们去睡觉吧。” 她的力气小到可以忽略不计,金铮站在原地不动,单臂环过她的脖子:“告诉我你爱我。” 谁都不是煽情的人,又是一直以来插科打诨打趣玩闹的类型,从未说过这些太正儿八经的话,这种要求乍一提出来,沈何启一时失语。 金铮却非要听到:“告诉我。” “我爱你。” 他吻她发顶:“我也爱你。” * 凌晨的马路空旷又寂静,红绿灯仍在敬业地工作,忽然有车闯了红灯疾驰着呼啸而过,惹来监控闪光一阵闪烁,车子并未减速,反而又快了几分,箭离弦一般,没一会就只剩下遥远的红色尾灯。 沈何启把油门踩得重了又重,引擎在嘶吼,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快一点,再快一点。 金铮在晚宴上喝了酒,所以这一趟路由她来赶,他在副驾驶位上,并未出声提醒她注意车速,时不时低头看看导航,碰上路口了提醒她一句该往哪个方向走。 车子到目的地的时间比导航预估的时间压缩了一半还不止。 小区门口有门禁,按照流程保安需要询问来意并做来客登记,沈何启急的快疯了,金铮将几张早就准备好的红钞递出去:“紧急情况,麻烦通融一下。还有6栋具体在哪个方向?” 顺利放行。 车开进去,沈何启找到6栋所在,停了车甩开车门一路疯跑,跑到楼下连续不停地按呼叫机催叶洋开门。 电梯的灯光下,她急促地喘气,满身是汗,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一双眼睛焦急地看着上方的楼层显示。 金铮轻轻拉过她的手。 她回握,勉强朝他露出一个笑。 电梯到达的短短几十秒时间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叶洋的屋子已经提前开了门,沈何启疾风一样冲了进去,金铮犹豫两秒,也跨了进去。 客厅沙发边上的叶洋听到声音抬头望来,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了一秒左右,又各自移开。 元宝躺在沙发上,身下垫着沈何启几年前用的大红色围巾,从前肥胖到壮观的身躯在病痛折磨下瘦成皮包骨。 沈何启脚步未停,连声唤着元宝的名字朝它靠近。 听到她的声音,元宝浑浊的眼睛迸发一丝亮光,它虚弱到连摇尾巴的力气也没有,使出浑身力气也只轻轻动了动。 沈何启在沙发前跪下来,手颤抖着在它上方几寸比了比才小心翼翼地放下去,触到元宝身体感受到皮毛下那嶙峋的骨的一瞬间,她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甚至不敢用力抱它,只敢虚虚地搭着,脸轻轻贴下去,又叫道:“元宝,我的元宝。” 元宝的身体痛到痉挛,不过仍轻轻蹭蹭她的脸,喉咙处发出呜咽。 叶洋不忍再看,撇过头去。 金铮在沈何启身旁蹲下来,手轻轻搭上她的背。 “对不起,元宝,对不起……”她的眼泪一滴滴砸下去,除了叫元宝的名字,就只剩下了说“对不起”,四年来的想念,无数的歉疚,生离死别之际的不舍和痛苦,都在一直翻来覆去的“对不起”里重复着,翻滚着。 元宝也流泪。 叶洋眼眶通红,抬手拿食指摁住眼角,在泪水涌出来之前制止。 元宝一直在等沈何启。 电话里她说:“元宝,我是沈何启,我来看你了,你等等我好不好?” 所以它拼尽全力撑到了现在,要等到日思夜想的人,这个人,捡到它,救了它,陪伴它一年,然后杳无音信。 心愿已了,牵挂全无。 所以它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沈何启已经有二十年不曾这般肝肠寸断地痛哭流涕。她抱着元宝渐渐凉下去的身体几乎哭到昏厥,元宝身下那块红色的围巾明明褪色严重,再也不是往常夺目的鲜红,却依然刺目到她痛定思痛。 第131章 元宝和沈何启那条围巾一起进的焚尸炉。 原本沈何启想把围巾带走留作纪念,不过最终念及这是元宝的心爱之物,她还是把围巾留给了元宝让围巾陪它走,她把元宝抱了又抱,亲了又亲,流尽了眼泪,最终亲手用围巾把它包裹起来。 火化后,元宝的骨灰被装在一个小小的瓷瓶中。等叫到号子,叶洋去将瓶子领了出来。 沈何启坐在等候区的椅子那里,无力地靠在金铮身上,远远看到叶洋手中捧着的瓶子,死灰般的眼神里终于发散出一丝亮光。 叶洋看她一眼,面无表情拐了个弯,朝一旁通往出口的走廊走去。 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追来。 “叶洋。”沈何启追上他挡在他身前,抿嘴角的动作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过了几秒她才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不可以再抱一下元宝?” 叶洋心里有千言万语,随便哪一句都足以成为一把利刃在她血淋淋的心口再捅一刀,不过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把骨灰瓶递了过去。 曾经这么大个元宝,重的她都抱不动,现在只剩下了这么小小的一瓶,居然凭一只手就能轻易拿住。 像抱着一件绝世珍宝,沈何启把脸轻轻贴到瓷器上,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冰冷的瓶身,她脸在光滑的瓷器上蹭了蹭,往一旁走几步,不想让两个男人听到她的低声道别:“胖元宝,乖元宝,恭喜你啊,你可以继续当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狗狗了。不过以后我可能没法再来见你了,我会一直想念你,你就把我这个无情无义的坏人忘了吧……”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了,过一会,又反悔,“你不要忘了我,你要是想我,就来我梦里找我玩。” 她吻了吻瓶子,最后说:“元宝宝,我永远喜欢你。” 告别完,她把元宝还给叶洋。 叶洋接过,头也不回地离去。 沈何启站在原地看着他走,他走到拐角处的时候,手中瓶子又一次暴露在沈何启视线里,看完这最后一眼,她垂下头。 金铮揽过她的肩,打算也带她离开。 她却半转了个身抱住他,埋进他的怀里:“说谢谢很见外,但是谢谢。” “知道见外还说。”金铮头低下来,脸贴紧她的头顶,“是什么居心。” “就像你非要我说爱你的居心。” 金铮失笑:“伶牙俐齿。” 外头下雪了。 这是x市难得一见的大雪,片装的雪花柳絮似的漫天飞舞飘下来,地上铺着一层半融化的冰渣子。 沈何启站在屋檐下看着天,说:“好大的雪。” “瑞雪兆丰年。”金铮把外套脱下来,右手从沈何启脑袋后绕过去把衣服高举过两人的头顶,手臂把她头往自己的方向夹了夹,“走了。” 北风呼啸着,天寒地冻中踩着湿漉漉的碎雪走到停车场,雪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已经过去十余个小时,金铮体内酒精也散的差不多了,他把沈何启扶上副驾位,自己打开驾驶室的门坐进去,启动车子等待预热。他两个手在空气里暴露了不过几分钟,此刻已经冰冷得有些麻木。 几分钟以后,送风口的风转热,他正要拨档位,副驾驶的玻璃被敲响。 金铮与外头大雪里的男人对视几秒,还是动手摇下了沈何启身旁的玻璃。 寒风立刻灌进来。 沈何启怕冷,瑟缩起了脖子,望着外头的眼神有些莫名和不解。 一只手伸进来。 沈何启愣住,眼眶酸胀起来,想伸手,又记起金铮,猛的扭头看他向他示意。 那般期盼的眼神。金铮笑笑,朝她点一点下巴:“你想要就拿着吧。” 得到他的首肯,沈何启才把头转回去,小声对窗外道了句谢谢。 “用不着。真要谢我的话,就请你这辈子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车子起步,后视镜里大步流星背道而行的人影也越来越远。 眼泪掉下的一瞬间沈何启把头低下去,额头抵到一片冰凉:“元宝宝,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元宝,你再也不疼了,也不必再等待,难过和后悔都交给我,你是自由的了。 * 元宝的离去给了沈何启很大的打击,接下去的一个礼拜她的情绪始终很低落,又不想让父母看出不对劲,加上年初开工的时间也到了,所以她白天除了强颜欢笑装作没事之外别无选择。 恰逢金铮要出差两个礼拜,简直是雪上加霜。 第112节 不舍归不舍,沈何启自告奋勇要给他充当司机送他去机场。坐在他卧室的床上等他走来走去翻箱倒柜地理行李,她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个没完,弄得金铮完全整理不下去,把两件衣服随意摔进行李箱里,走到她面前把人抱住:“那跟我走?” 虽然她公司和陈伟业家里的合作已经到期,但不妨碍老板对她另眼相看处处给她特权,想请两个礼拜的假着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沈何启拒绝:“要上班。” 金铮知道劝不动她,也就随口一说。过一会,又忍不住埋怨,“让你来我那上班你又不来,不然跟着我走天经地义的事情。” “做人留点余地,日后好相见。” 一语双关。 金铮“嘶”一声,拧她脸:“我赶飞机,你少在这边跟我说这些污里污气的荤话。” “自己心术不正,怪人家污。” 从沈何启嘴里听到“人家”作为自我称呼,金铮着实有些接受无能:“舌头捋直了好好说话。” 沈何启有一项独门秘诀:把舌头扭过来,这是一个在大部分时候都看起来毫无卵用的异能,她说完“我就不”就从他腰间仰起头来,张了嘴故意把舌头翻过来跟他作对。 之所以说这项异能只是大部分时候毫无卵用,因为在小部分时候,它能发挥神效。 比如……接吻的时候。 金铮捏着她的下巴俯下身去亲她。 沈何启搂着他的脖子笑起来,使力朝后方倒去。 下落过程中金铮松开她的唇,等她倒到床上又摁着他的脑袋要他把头低下去,他不肯就范,两手撑在她脑袋两侧俯视她:“勾引我?过分了啊,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又嘻嘻哈哈闹腾好一会,时间实在不容许再耽搁,草草打包好行李,两人出门下楼。 一起前往的工作人员在机场左等右等等不到金铮,眼见时间临近开始打电话催他,金铮揉着山根,看着距离起飞所剩无几的时间头疼无比。x市出发飞往目的地的航班每周只有两班,要是这一次没赶上他要么大费周章赶到别的城市起飞,要么再等三天才能走人。 都是色迷心窍惹的祸。 沈何启踩一脚油门,信心十足地安慰他:“别急啊,我一定把你准时送到。” “行了行了。”金铮认命,不管怎么说安全第一,“开慢点。”车速仍不减缓慢,他严肃一些,“听到没有渣渣?” 沈何启嘴里嘀嘀咕咕,金铮不用仔细听都能猜到她一定毫无自觉,限速五十迈的地方开了八十迈还在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这个车速十分合格,不过不服气归不服气,她还是把油门松开一些,车速随之缓慢不少。 “金铮,那你错过航班了可别怪我啊。” “说的我怪你你会怕似的。” “我不怕。”她说得温柔体贴,但下一秒立刻转折,“但我会生气。” “你生气我也不怕。” “那你必须心疼。” 金铮食指横着在人中处抵了抵,侧头看窗外忍不住笑。 高架入口的匝道已经近在眼前,恰逢前面仅剩的一个路口也已经在倒计时即将跳成绿灯,沈何启说:“等上了高架就快了,不会来不急的。” 金铮兴致寥寥,并不抱多大希望。 开到路口,沈何启松开油门,红绿灯刚好跳到绿灯,她虚虚在刹车上搭了一下脚,就又移到了油门上,开出去几米,右前方的纵向车流一辆吉普因为赶黄灯冲了出来,距离太近,时间太紧迫,一场撞击在所难免。 千钧一发之际,踩刹车和将方向盘往左打是一个人趋利避害的天性。 但是副驾驶位上是金铮。 自我保护机制赢的时间只能用毫秒来计算,下一刻,就被爱的本能彻底战胜。 车子只在最初稍稍朝左拐了一小个角度,随后便换角度以压倒性的趋势朝右侧冲了过去。 而这个举动也在无意之间将一场车祸化险为夷,吉普的速度太快了,沈何启朝右打方向恰巧是朝着它的后方,车子左侧擦着吉普的尾部而过,摩擦产生的金属变形声清晰可闻。 紧急刹车下,轮胎在与柏油马路对抗几米摩擦力之后,停止了滚动。 身体猛地朝前一冲,又被安全带拉了回来。 惊魂甫定中金铮率先反应过来,后怕一阵阵从脊背涌上来,情急之下他的语气很凶,接近于吼:“沈何启,为什么朝右打方向盘!?你不要命了?!” 沈何启也是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在自己和金铮之间选择了保护他,明知道他是因为太担心她,被他这一吼却还是忍不住感到委屈。 金铮此刻无暇顾忌她的情绪,去掰她的肩,拉着她左看右看:“你有没有怎么样?啊?沈何启,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皱眉,好一会,她说:“我没事。” 金铮没错过她的表情,又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不是,刚才被安全带勒得有点痛,现在好多了。” 反复确认了几遍都得到一致的答案,金铮稍稍放下心来,匆匆抱她一下,骂了句脏话,他下车朝吉普车走去。 对方是个年轻女人,也吓了个够呛,缩着脑袋任由金铮大发雷霆。 过路看热闹的人看不过去,帮着说了几句好话。 “这不是没事吗?” “就是啊,大男人对着小姑娘发什么脾气。” “我的女朋友也只是小姑娘。”金铮淬着寒意的目光不离吉普司机左右,“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负责的起吗?” 等交警和保险公司的人处理完事故,金铮的航班早已过了时间,他此刻也无暇顾忌什么飞机不飞机,接过驾驶座开着沈何启回家。 有了前车之鉴,他把车开得极为小心,也没让沈何启坐副驾驶位,让她坐了最安全的驾驶位后座。 开着开着,沈何启说:“金铮,你要不还是带我去医院吧,我肚子还是有点疼。” * 一个小时后。 金铮面无表情地把一张检查报告递给沈何启,语气情绪不明: “沈何启,解释一下。” 第132章 从金铮说出这句话开始不过短短一两秒钟,但这短暂的时间足够沈何启忘却片刻之前怀疑人生般的绝望,转而展开一场激烈的头脑风暴,认真琢磨最近自己又干了什么缺德事让他发现了才会让他这般来者不善。 任凭沈何启想破脑袋,还是觉得最近自己什么乱子也没惹,除了前天吃晚饭实在没胃口,趁父母和他都没注意偷偷把饭倒进了马桶冲掉之外,她什么都没想出来。 确定以后她就理直气壮起来,一把拂开他的手,怒道:“我不想看。”做检查的时候医生说的够多的了,她一点也不想再看一遍检查单提醒自己。 金铮收回手。 沈何启不解气:“这么凶干嘛,我还没怪你呢!” “怎么会两个月呢?”金铮的声音从头顶倾斜下来,像一张密密的网。 听到这里沈何启微眯起了眼,总算是明白了,她大概是被怀疑偷人了。 尽管他们一直有安全措施,可她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除了愤怒和难堪,沈何启还有种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的感慨,她泼给他前女友的脏水现在似乎尽数倒回到她头上了。 眼前的人是数小时之前她宁可牺牲自我也要保全的人,她觉得自己似乎闹了一个大笑话,以致于她一点也不想和他科普即便是戴套也会因为诸多操作不当的小细节导致怀孕。 沈何启垂下头,一点点调整每一块僵硬的面部肌肉,直到确定自己可以表现得淡然又无所谓了才抬头,甚至她连怎么说话才能让自己显得最酷都想好了,一抬头却发现他虽然看着严肃,事实上嘴角、眼角都有微弯的痕迹,是竭力抑制笑意的表现。 “金铮!”沈何启呆了一秒,反应过来,抡起手腕上挂着的塑料袋甩他,“你有病啊?!” 塑料袋轻飘飘的,打在身上闹出不小的声音,毫无杀伤力。 金铮不再抑制,彻底笑开,他上前一小步将她抱住,摸她后脑勺:“看你郁郁寡欢,想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谁能想到你这么好骗,这都会信。” “滚开。”沈何启余怒未消。 明明是几句最明显不过的玩笑话,可她关心则乱,加上被怀孕的消息弄得神经脆弱,居然愣是没识破。 金铮把她箍得更紧:“你看,这不是就有力气骂人了?” 一开始沈何启还能和他贫几句,再后来被耍的惊怒散尽,那临时中断的焦躁和担忧又开始为威作福。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低沉,抖的机灵也越来越不机灵。 金铮松开她,在她身旁坐下,随着视线与她的脸齐平,他看到一张比哭还难看的勉强笑脸。他叹气,叫她:“渣渣。” 沈何启从他手中抽过检查单,甩了一下把纸展开,像是铁了心要找出这一切只是命运开了个玩笑的证据似的,她把b超报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可是顶上姓名栏处是白纸黑字的“沈何启”,诊断结论更是是明明白白写着“宫内妊娠”,她拧自己的脸一把——这是事发后她第五次拧了,同时也是第五次确定自己并没有在做梦,然后生无可恋地骂了声“操”,不过骂“操”是第一遍,因为在金铮逗她之前她一直处于失语的状态。 她目前所能展望的未来里,孩子还远远不在计划内。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的人生就像被命运洗了遍牌,全然陌生的牌面,扑朔迷离,毫无章法,她甚至连怎么出牌都无从下手。 而确认怀孕的过程,可谓是跌宕起伏,一波三折。 去医院的路上,金铮好几次从后视镜看沈何启,把沈何启看的发毛:“干嘛一直看我?” 金铮不应话,一路开到医院,门诊已经下班,急诊中心需要到护士台处初步判定情况再挂号,他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碰上场小车祸她肚子有点疼,不过我们需要先验孕。” 沈何启:“!”她的经期一直很乱她又懒得记日子,让金铮这么一说,她确实隐约也觉得这次似乎隔得久了点。 护士看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去准备撕急诊挂号必须的条子。 “等等,我觉得我来大姨妈了,我要去厕所。”情急之下沈何启“唰”地举起右手,这个习惯是学生时代上课想上厕所打报告流传下来的,即便已经毕业四年,也不妨碍它存活在潜意识中。 两分钟后,金铮收到她的短信:我爱大姨妈!!!!! 既然如此,沈何启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腹痛是因为痛经,要立刻打道回府。 金铮担心安全带把她勒得内伤,反正已经在医院,图个安心还是要她做b超。沈何启百般不情愿,碰上医院的事情她总是格外抵触,进了b超室发现给她检查的医生是熟人,她才放松不少。 医生是沈何启初中时代玩的很好的同学,当时能进省一院还是通过沈何启来拜托何令珍帮的忙。 “怎么是你?有了?” “哪能呢。”沈何启一口否决。 过一会。 初中同学:“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还是你在谎报军情逗我玩。” 沈何启捶着床笑,只当初中同学吓她:“拉几把倒吧你,要不是我刚来的大姨妈,我真的要信了。” “你流血了?”初中同学面色有些凝重,“作为妇产科医生的女儿,你不知道有些孕妇会在孕期见红吗?” “是吗?不知道。”沈何启仍然当同学开玩笑。她和金铮唯一一次不做措施仅仅过去一个礼拜,作为何令珍的女儿,她的医学知识并不比别人多知道多少,但她知道b超检查不出一个七天的胚胎。 初中同学看着她,神色认真而笃定,没有一丝开玩笑的迹象:“你差不多怀孕两个月了。” 从久久不来例假的恐慌,到看到内裤上的血迹,再到由医生确诊怀孕,沈何启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最后又摔回地狱的过山车之旅,她在两三秒钟之内完美演绎什么叫做笑容渐渐消失。 第113节 她的脑子懵了,心态崩了,说话的功能丧失了,初中同学继续在那说着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了。做完检查,她一个人慢吞吞挪到了外头的椅子上坐下思考人生,心乱如麻。 身为关系户,沈何启的报告结果出来的格外快,金铮拿了单子,远远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自知叫不动她,干脆一个人去找了主治医生细细盘问情况,等他再出来,她还是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像个霜打的茄子。 金铮站在原地看了她很久。 他本该高兴。 但是孩子的情况并不乐观,医生甚至建议保险起见可以留院保胎。 金铮都不敢细数这些日子以来他和沈何启作了多少死。光慈善晚会那天就处处犯了孕期的大忌,而且是处于不稳定的孕早期。那天她穿着高跟鞋站了很久;因为叶洋的挑衅他在回家之后很粗暴地要了她,近乎发泄;她抽了烟;赶去见元宝最后一面的时候跑得飞快;元宝的死亡更引起她极大的情绪波动。 加上今天的车祸,这孩子还能留着已经是福大命大。 金铮很后悔老鳖生产当天他妥协了没让她做体检,不然后面的许多事端都可以避免,但体检的一些项目也并不适合孕妇做,辐射对胎儿有致畸风险。 似乎无论怎样都不能两全。 他没有一颗圣母心,也不是迷信的人,但在此刻却忍不住一直想,是不是因为自己逼着裴艳拿掉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所以老天要将这一切报应在他的孩子身上。 他内心深处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可是此时此刻,他怎么都没有办法停止责怪他自己。 可沈何启已经很脆弱,他不能再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她,直到将所有的担忧都收拾妥当,金铮才走过去,板起面孔逗她:“沈何启,解释一下。” * “刚才转方向盘的时候不是还侠肝义胆视死如归吗,为我死都不怕,给我生个孩子倒吓的要命。”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站着说话不腰疼。”沈何启抹一把眼睛,“痛的又不是你,你说的轻松。” “好了你别哭,我知道你最坚强了。”金铮拉过她的手,她的食指上有湿漉漉的眼泪,他哄孩子似的哄她,“有都有了总不能去打掉啊对不对?” “我没有说要打掉,打掉也痛,我妈说过无痛人流都是骗人的,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骗我。” “没有骗你。” “你这么肯定,是你哪个女朋友给你打过胎吗?”沈何启一脸真诚。 “……没有。” 说到这里,沈何启的思维开始跳脱跑题:“怎么办,未婚先孕让我爸爸知道的话他一定会骂死我的。” “……”原以为要被她拷问过往的金铮艰难跟上她天马行空的脑回路,“不会。” “你说不会有什么用,你又不是我爸爸。” 金铮奇怪地看她一眼:“你爸自己都这么过来的,怎么会骂你。” “什么意思啊?” “你别说你不知道。”她一脸震撼的样子证明她果然从没注意过父母婚期和自己生日的时间差,金铮解释,“你爸妈5月结婚,同年12月你就出生了,他们结婚的时候已经有你了。” 父母在沈何启心里的形象至始至终都是大人,在她小的时候抱她牵她,在她犯错的时候严厉管教她,在她生病的时候心急如焚,在她考出优异成绩的时候奖励她,表面嫌弃她实际上却把她当做全世界,她知道他们许多种样子,却唯独总是习惯性地忘了他们也曾有过年少轻狂的青葱岁月,也有过炽热燃烧的爱情。 “我都不知道我爸妈什么时候结的婚。”知道自己是未婚先孕的产物这件事成功刷新了父母在沈何启心目中的形象,尔后她花了一点点时间消化这个事实,知道自己不会挨骂后她放下心来,“果然是虎父无犬女。” 金铮轻笑一声:“嗯。”他看着她,“喜欢什么时候领证?六月八?” “嗯。”沈何启点头。 “六月八还有好久。” 沈何启皱眉:“可是我就想六月八。” “那婚礼呢?”金铮默认她要求的时间,把话题扯到婚礼上,“今年六月八号肯定不行了,肚子很大了。如果是明年六月八号的话可以让孩子也参加。” “你有没有想过……”沈何启凑近他,“不办婚礼啊?” 金铮黑脸:“没有。”又补充一句 “休想”以断了她的念头。明明别的女孩子都很憧憬穿婚纱,偏偏她特立独行,喜欢肌肉光头的女人果然不同凡响不拘小节。 “好吧,”沈何启耸肩,本来也不抱希望他会答应,不过这不影响她图口舌之快质疑传统:“婚礼有什么意思?累死累活办给别人看,拿着那些钱我们可以尽情花天酒地。” “办了婚礼也不影响我们尽情花天酒地。”家里很有钱的金铮丝毫不眼红婚礼的那笔钱,接着把锅甩给双方父母,“就算我同意,你爸妈我爸妈也不可能同意。” 自知逃不过婚礼,沈何启不再做无用功,又换了话题:“那不管男女只生一个,我可不管你家有没有皇位要继承。” 金铮欣然应允:“就一个,无论男女。” “你不可以喜欢小孩比喜欢我多。”和许多家庭一样,沈耀荣和何令珍都爱沈何启胜过爱对方。沈何启心里有一幕画面,即便时间已经过去至少二十年依然历久弥新,她和母亲一起到父亲店里去找他,父亲看到她很开心,立刻笑起来,把她抱上膝盖,父女俩在一起有说有笑,母亲走过来不知道和父亲说了什么,说到第二遍父亲才有空去理母亲,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和敷衍,等夫妻俩草草说完事,他转头对着沈何启,却又全然不见几秒钟之前的恶劣态度,那般慈爱与发自肺腑的高兴。旁边有人打趣说怎么对老婆和对孩子态度差这么多,父亲说:“我看到启启就很开心,哪怕再不高兴都高兴了。” 沈何启那时还小,她并不觉得感动或自豪,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怪异和沉重是为何而起,再后来,她渐渐发现这样的画面在她的家里司空见惯。沈耀荣如此,何令珍亦然。 他们以为最爱女儿就是最好的爱,殊不知一个父亲对女儿最好的爱就是好好爱她的母亲。 金铮说:“你也是我的小孩。” 沈何启不吃这一套:“那你把一个小孩搞怀孕了。” “厉害了。”金铮笑的很痞,嘴角的这个弧度配上玩味的眼神正中沈何启最要命的死穴,她心跳骤然快了几分,佯装淡定转移话题。 她有许许多多的担忧和害怕,金铮一一安抚。说到后来,她也词穷了,在他又一次见招拆招后,她一时接不上下文了。 金铮笑着稍稍歪了歪头:“还有吗?” 沈何启灵光一现:“还有你不能禁止我护肤化妆。” 金铮沉默片刻,尽力把语气放轻松:“可能短时间内不能化妆,准确地说是用不着化妆。然后明天开始暂时不要随意走动,也不要去上班了。你的状态不太稳定,前段时间闹得太凶了。待会我们问问你妈妈的意见,如果有必要的话你到医院住一段日子把状态稳定下来。” 在b超室得到自己怀孕的消息之后,沈何启没心情听初中同学讲什么归没心情听,但是耳朵是关不上的,孩子不太安全她还是有点数的,再说检查报告上也写得明明白白。她也沉默了一会,应了下来。 “谢谢你的配合。”金铮捏捏她的手,莞尔,“还有呢?” 沈何启张张嘴,最终摇了摇头。 她有无数的困扰,而其中她最担心的一件是它明明在她腹中危在旦夕,与她合二为一并弱小到需要完全依赖她而存活,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自己对它的母爱。 * 哪怕知道当年父母也是未婚先孕,沈何启还是没有这个胆子自己开口。 金铮最先打给的何令珍,何令珍刚刚结束一台手术,匆匆赶来,拿过单子一看就皱起了眉头,语气颇为严厉:“这么大了才发现,你们两个简直就是胡闹。”她面向沈何启,“何启你今晚就住院。” “我不想待在医院……” “我又请不了假,接下来的日子你不在医院我怎么照顾你?”何令珍一方面是担忧和心疼,一方面是生气,“不要再闹小孩子脾气,这不是儿戏。” 等何令珍赶来的空隙中金铮通知了其余三位家长。 沈耀荣还是那般口嫌体正直,虽然谴责了未婚先孕的行为,但话里话外都难掩要当外公的兴奋,不过被孩子有危险的事当头泼了盆冷水,千叮咛万嘱咐:“你赶紧给何启妈妈打电话。” 金铮:“阿姨马上就来。” 沈耀荣已经紧张到无法正常沟通:“你一定要找何启妈妈,你们两个不懂的,不要擅作主张。” 金铮:“……好的叔叔。” 而他的母亲即便平时再喜欢沈何启,在这时也避免不了替他着想的本能,挂电话之际,云同辉问他:“好好的启启怎么会有先兆流产的迹象?” 金铮知道母亲应该是在怀疑沈何启之前有类似的历史才会导致惯性流产,这个猜测虽然不厚道,但作为男方母亲有这样的担忧也无可厚非,金铮垂眸,稍走开几步,并未责备母亲的一片苦心,只是一己揽下所有责任:“我的错,我不知道她怀孕了。” “胡闹。”话虽隐晦,但足够云同辉听懂是年轻人血气方刚那点原因,她叮嘱,“千万不要再乱来,分房睡,知道吗?” 分房睡当然是委婉说法。 金铮应下,挂了电话,犹豫片刻,还是给金甚拨了个电话,电话响铃到一半金甚迟迟没接,又看到何令珍脚步匆匆地赶来,金铮掐灭电话,迎向何令珍。 等到将沈何启的住院手续都办妥,金铮才有空看一眼手机,锁屏界面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来自金甚。 他抿抿唇,回拨。 把情况说明之后,金铮没想到的是父亲居然比母亲还通情达理,并未有任何质疑,他只说了两件事,一是让金铮赶紧结婚,二是让他安心陪沈何启,出差会另外找人去。 金铮诧异,原以为自己会因为裴艳而被父亲在这时刁难奚落,最终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一句轻轻的“谢谢。” 金甚笑了笑,将电话挂断。 * 沈何启住院以后成功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为母则刚。 各种检查不断,导致她一管管的血跟水似的被抽出去,她又好动,滞留针也重新扎了一回,最惨的是她的血管实在太细,又碰上个实习护士,她这辈子都没在针头下吃过这么多苦头,被扎到完全没脾气。 李姝杰纠正她:“你这不是为母则刚,你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沈何启:…… 金铮白天忙工作,李姝杰来陪沈何启,老鳖还没出月子,李姝杰给老鳖弹视频,视频一接通,老鳖立刻大呼小叫:“三加四,我和李姝杰都是千辛万苦才能怀个孩子,你怎么随随便便就能中?” 李姝杰换纠正对象:“我还没怀。” 既然聊到生孩子的问题,反正是独立病房无所顾忌,死党三人凑在一起立刻大开污界。 沈何启正说在兴头上,病房门被礼貌敲响三声。 她的病房外还有一个客厅,隔着墙一时半会看不到人,但来者何人闻声可知,因为稚嫩的童声一路吆喝:“启启!” 沈何启立刻住嘴。 果然很快金锦抱着吴森煜的身影出现,身后的保姆手里提着数量颇为壮观的礼品。 因为吴森煜一直缠着沈何启要和她玩,怕他贪玩给沈何启添麻烦,金锦没待多久。 临走前,她说:“启启你小心点,阿铮真的特别担心你。” “小心些”这句话沈何启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她心不在焉点点头。 金锦起身离开。 其实金锦话未完,只是她没有给沈何启施加压力。 前一晚金铮也给她打了电话,虽然全程没有提到一句裴艳,但她何其了解弟弟的担忧。 第133章 沈何启怀孕的消息虽然暂时处于封锁状态,除了最亲近的几个家人朋友,没有对外宣扬,但是沈何启住院的第一个白天,病房里的来访者依然络绎不绝。 沈何启对着何令珍的同事——上到院长下到科室的护士和实习医生,卖笑卖了一天后,撂担子不干了,发起抗议:“我要回家,他们一直打扰我休息。” 何令珍把沈何启安排在省一院原本也是想低调行事的,奈何没有纸包的住的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条定律在此时并不适用,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一夜时间,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全院。何令珍作为省一院的中流砥柱之一,沈何启又是在本院住的院,医院的同事们会前来探望再正常不过。 身为医护人员当然比谁都清楚病人需要静养,但是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只是稍微关心几句就走耽误不了什么,这导致的必然结果就是量变产生质变。 只是毕竟是同事们的一片好意,何令珍也没法拒绝。 第114节 她拢拢沈何启的头发,难得有耐心:“回了家没人照顾你。” “谁说的?”沈何启反驳,“我可以叫奶奶来陪我。” “奶奶年纪大了,你不要麻烦奶奶。”提议被何令珍一口否决。 其实沈何启的奶奶今年75,是个非常健壮的老太太,但是一来何令珍和婆婆不对盘;二来老人家太宠沈何启,沈何启又是个不懂事的,何令珍生怕婆婆会答应沈何启一切无理的要求;三来沈何启怀孕的事情还没对外公开,一旦让她奶奶知道的话很快就会传遍亲朋好友耳中。 这个孩子还是个未知数,在稳定下来之前,何令珍不希望事情弄得人尽皆知,省的有好事者背后胡乱猜疑,坏了沈何启的名声。 “让启启去我那吧,我反正在家也没事,我来照顾她。”云同辉提议。 “没事,不用,今天该来望的也都差不多来过了,接下来不会有这么多人来。”毕竟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婆媳,让云同辉照顾沈何启于理不合。何令珍谢绝了云同辉的好意,扭头一举戳穿沈何启非要出院的真正目的,“你听话一点,不要在这个时候闹小孩子脾气,抽几管血而已,到时候生孩子可比抽血痛多了。” “……” 金铮和沈何启的事不能再拖,尤其在医院这么一发酵,知道的人数已经太多,难免惹人非议。沈耀荣和何令珍夫妇俩正想提这件事,云同辉已经率先主动开口:“我们两家人今天就把婚事敲定下来,我已经和阿铮他爸爸说过了,他忙完工作很快就会过来。等启启状态稳定一些,让两个孩子先去把证领了。” 沈何启说:“我和金铮已经选了黄道吉日了。” 所谓的黄道吉日一报出来,立刻遭到三名家长的全票否决。 “六月八号太晚了。” 沈何启不解:“晚点又怎么了?” 话音刚落沈耀荣瞪沈何启一眼。他瞪完,沈何启又遭到何令珍的一记眼刀。她摸了摸脑袋,给金铮发消息告状:他们说六月八号太晚了。 金铮同样没站她的阵营:那我也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 沈何启不敢跟沈耀荣杠所以怂恿金铮:你就是大腿。 金铮:我只是胳膊。 这时手机震,沈何启退出和金铮的聊天界面,是李姝杰不方便当着大人的面说话,在一旁给她发消息:你个傻子。 沈何启给她比了个口型:你才傻子。 手机又震,沈何启再返回。 金铮:我快到了,老吴他们也都来。 沈何启:们?包括菜鸡吗? 金铮:当然。 沈何启:精彩了,李姝杰也在。 把话发出去她将记录截屏,发给李姝杰。 李姝杰已经就方才的话题给出解释:你爸妈是担心你肚子大了还不结婚会被别人怀疑是单亲妈妈。 沈何启挑挑眉,无视她的话,专挑自己感兴趣的说:你需不需要先行告退? 李姝杰拒当逃兵,嗤笑一声:我怕他啊? 很快又一条:都多久了,上辈子的事情了。 话虽说的潇洒,但事实上是分手一年了李姝杰和陈伟业从未碰过面,唯二两次联系,一次是李姝杰婚礼当天沈何启朋友圈下的互动,另一次是第二天李姝杰退还天价礼金,她只留下了2888——除却土豪,x市风俗中挚友级别的礼金数目。 很快,铁四角外加小夜莺到达,偌大的病房一下子拥挤起来,热闹非凡。 陈伟业看到李姝杰的一瞬间脚步顿了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前行,两人互相点头笑了笑,就算做问候。 和长辈们打了招呼之后,一群人一窝蜂围到了沈何启床前,仿佛在看稀罕的外星人。 江文韬最先感叹世事无常:“换了十年前,你们就算把我头给拧下来,我都不会相信有一天将军能给阿铮生个孩子。” “我以前怎么说来着?我们几个里面阿铮一定是最先结婚的。我看人从来不会错。”吴勉为自己的神机妙算洋洋得意,“纯情丫头。” 沈耀荣哪里想得到“纯情丫头”是在指金铮,他以为吴勉是在说沈何启,而且在他听来这是夸人的,老一辈人面对别人夸自家儿女时的谦虚和客套是刻在骨子里的下意识反应,他立刻言不由衷地贬低女儿:“呔,还纯情丫头,明明就是个野丫头。” 吴勉看着金铮笑的那叫一个意味深长:“哦……野丫头啊?” 一伙知道内情的人都憋笑憋得内伤。 金铮的太阳穴跳了跳,顾忌着未来老丈人和丈母娘在才没跟吴勉算账,挤进人群走到沈何启床头,捏捏她的脸,尽管一天下来沈何启已经通过微信向他发了好几次牢骚,他还是问道:“今天还好吗?” 沈何启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挽起病号服给他看手臂上和手腕上的针孔,针孔周边有蓝紫色的淤青,有邀功和卖惨的嫌疑。 “怎么这么多乌青?” 李姝杰说:“她性急,每次血都还没止住就把棉花拿掉了。” “谁说的。”沈何启指着右手手背,“那这一块是因为针跑出来了才起的。后来换了个手,那个实习护士扎不到我的血管,一直拿针在我肉里挑。” 金铮拉住她的食指轻轻晃了晃:“辛苦了。” 本来沈何启受了一天折磨,越想越生金铮的气,准备了满腹的埋怨打算说给他听,盼星星盼月亮地把人盼到了,看到他的眼神她却心软了,什么迁怒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何启你别看他现在人模人样的看着很心疼你。”吴勉插刀,“他在群里通知我们他要当爸爸了的时候不知道多有狂。” 沈何启气的要死。 除了被这个“不知道有多狂”给气到,她还立刻从吴勉的话中抓到了他们在搞小团体的把柄:“所以你们建了个没我的群?” 铁四角:“……” 沈何启的将军身份被铁四角全员知晓以后,他们就把她拉进了原有的四人群,群名也从“四大才子”变成了“x市五爸爸”,怕沈何启和金铮秀恩爱撒狗粮,群主江文韬把群公告改的兼义薄云天与指桑骂槐于一体:在这里只有兄弟没有情人,想撩骚请出门左拐小窗口。 金铮举起右手:“我发誓,昨天说这个事情才临时建的。” “真的,我作证。”江文韬也举右手,“我们现在就解散。” 散了群沈何启还是很愤慨,甩开金铮:“听说你很狂?” “什么很狂,就正常语气。老吴自己戏精在那瞎脑补。”金铮重新拉过她的手,“诶,别动,待会滞留针又跑出来。再说了,要当爸爸了,我就算很狂,不可以么?” “可以,怎么不可以。”吴勉立刻附和,他撞一下小夜莺的肩,“考虑一下,让我也狂一下。” 小夜莺掀起眼皮:“少做梦。” 插科打诨欢声笑语中只有陈伟业始终保持沉默,他静静站立在一旁,淡笑着看着眼前的热闹,朋友,昔日的爱人,一切都快活到好像没变,所有人都还是最初的模样,只有他变了。 李姝杰的手机就在这时响起,她看着来电显示,轻轻抬了抬眼睛,最终没有避开旁人直接把电话接了:“喂,你到啦?我马上下来……啊,也好,在4号楼19楼的v区7号床。” 等挂断,她对沈何启说:“朱阳要上来看看你。” 沈何启鬼鬼祟祟看一眼陈伟业,他正平静地盯着脚尖像没有听到似的,她重新看李姝杰,别无选择地应道:“哦,好啊。” 随后氛围有些许僵硬。 金铮小幅朝江文韬使个眼色,多年的默契,江文韬会意,勾住陈伟业的肩:“烟瘾犯了,伟业,抽烟么?陪我去下面买包烟。” “嗯。”陈伟业点头,“走吧。” 两人拐出门,李姝杰笑了笑,语气听不出情绪:“陈伟业都会抽烟了。” “长大了。”金铮说。 朱阳到后,金甚也很快到来,不过因着这么多人在病房,两家人也不好当众讨论嫁娶事宜,干脆叫上金铮打算去外面茶室包个房间详谈。 完全被忽视的主角之一沈何启震惊了:“等等,我呢?” 沈耀荣挥了挥手,很敷衍了事,也很理所当然:“你小孩子懂什么呀,去了也是捣乱。你还是少走动,在这陪朋友算了。” “……” 27岁的小孩子沈何启目送父母、未来公婆和男友一起离开,李姝杰和朱阳也很快道别走开。 病房里的客人只剩下吴勉两口子。 沈何启给金铮发消息:大腿,坚守住。 金铮还是那一句:我是胳膊。 沈何启还想回,却感觉有一道复杂的目光锁定她,她抬头,看到小夜莺的眼神摇摆不定游离在她和吴勉之间。 沈何启警惕地挺直了腰杆,心下对小夜莺的目的有了大致的猜测。 果然,小夜莺最后蹦出一句:“小哑巴,你以前是不是和我家吴勉好过?” 吴勉还在诧异小夜莺从哪得到的消息,而早有准备的沈何启已经撇清关系力求自保一顿疯狂甩锅:“不关我事,是吴勉死皮赖脸非要和我在一起。” 吴勉吐血三升,这个二货的解释没有一个在点子上。只交往了三五天、没有肉体关系,随便哪个不比她的解释能打? 小夜莺目光不善地打量吴勉一番,带着嫌弃,还带着鄙夷:“你怎么会看上兄弟的女人呢?” 吴勉比窦娥还冤:“明明是是阿铮看上我的女人好吧?” “你的女人?”套话成功,小夜莺冷笑一声。 识时务者为俊杰,吴勉也不想为自己正名自己明明是受害者了,直接告饶:“老婆我错了……” “那怎么补偿?” “你说。” “我说你就照做?” “对。”吴勉不假思索。 “结婚,赶在你前女友之前。” 大眼瞪小眼五秒钟之后,吴勉说:“可以。明天就去领证,你有本事别怂。” “领就领,是你别怂。” “可以。” 小夜莺一拍床头桌:“好,可以,明天民政局大门口,九点,谁不来谁是狗。” “成交。” 见识一场别开生面的求婚现场的沈何启:大开眼界、目瞪狗呆。 接着吴勉和小夜莺剑拔弩张地对峙,一言不发,一直等到得到李姝杰离开的消息的江文韬和陈伟业上来,吴勉终于打破沉默,眼神还是牢牢看着小夜莺,话却是对着两个兄弟说:“你们两个,准备一下,当伴郎。” “用你说。”陈伟业以为是给金铮,见怪不怪地吐槽一句,“阿铮婚礼不是说明年六八,急什么。” “我说给我。” “???” * 次日,吴勉真的去和小夜莺领了证,而且是先斩后奏,事先完全没和家里透露一个字,领了证才跑到公司把红本子一掌拍在他爸面前,他爸正在开会,尽管儿子这么不靠谱的能收心是他从前梦里都不敢奢望的好事,但是这种蔑视父母将终身大事自作主张的行为还是气的他血压蹭蹭蹭一路上涨,食指点着吴勉,愣是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第115节 而后吴勉把证晒在了群里。 金铮:啧,纯情丫头。 吴勉:别贫了,我知道你实力羡慕。 金铮不屑:我羡慕你个鬼啊,我儿子都快生下来了。 进度远远被落下的江文韬和陈伟业:想退群。 吴勉:可我比你先合法,也会比你先办婚礼。 金铮继续不屑:好的。 吴勉:你放心,我结婚了还是会当你的伴郎的。 金铮:不用,不吉利。 吴勉:少口是心非。昨天和你老丈人丈母娘商讨的怎么样? 金铮言简意赅:顺利。 第134章 至于有多顺利呢?大概有沈何启怀孕的原因在,总之顺利到金铮都觉得两对爹妈太草率了点,和他想象中的复杂和严谨完全搭不上边。 在茶室坐下不到五分钟,他就给沈何启发了消息:68黄了。 沈何启:两个都黄了? 金铮:那倒没,婚礼我扛下来了。 至于领证为什么没抗下来,他没告诉沈何启是因为他压根就没抗。 金家给的聘礼数掐的很玄妙,既能让沈家感受到金家对沈何启的重视,又不给至于沈家带来什么不必要的压力,婚房则用金铮目前居住的房子,沈何启只需拎包入住,如果需要可加名字。 沈耀荣和何令珍对聘礼没有异议,表示会分文不收让沈何启带走,房子也不需要加名字,他们给沈何启的嫁妆包含了一套一百八十平的房子,和金铮家里一样,这一套房子也是在沈何启成年时买下的,当时房价两万一平,现如今市值已过千万。 金铮笑言:“沈何启一直以为您给她的成年礼物就是送她去学车。” 沈耀荣洋洋得意,用最近学的网络用语来回答:“我不告诉她,我怕她飘。” 沈家一直在避攀龙附凤的嫌。 金铮怀疑,如果没有沈何启这么多年的喜欢,夫妻俩可能根本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散会之后沈耀荣留了金铮单独说话的时候证实了这一点:“原本以我们家的条件和沈何启的长相,我说句实话啊,也不是说我看自己女儿有多好,但客观来说确实是够让男方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了,从前我们的底气是很足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哪一天我会担心沈何启配不上谁的儿子,但是没想到最后会是你们这样的人家……如果不是何启告诉我们她读高中的时候就看中了你,我和你阿姨真的不会同意,你说鸡头当得好好的,何苦要去当凤尾呢是吧。” “何启没有配不上我,她是我的灵魂伴侣。”金铮认真看着沈耀荣,如果说前面半句话还让沈耀荣觉金铮是在说场面话,那么后半句话则让沈耀荣是真情实感地安下心,“贫穷和富裕之间或许确实有鸿沟,但是富裕和更富裕之间并没有那么大的差距,她嫁给我也还是只能吃一碗饭睡一张床。您别把我们家想的太夸张,她这么百搭的性格到哪里都不会拘谨胆怯,第一次陪我参加晚宴就跟个老手一样游刃有余。” “脾气要你多担待些。从小没少打也没少骂,不明白这丫头怎么就纠正不过来。” “您放心。”金铮听出弦外之音,“我会好好对她的。” 沈耀荣点点头,有些伤感:“现在想想,最后悔的事就是她小时候我不该老是揍她,也就是淘气了一点,还有不太爱吃饭,真没干什么过分的事情,怪我年纪轻那会脾气太火爆,一点也克制不住。别人家小孩跟父母顶嘴啊偷钱啊,她从来不会,傻乎乎的,到了二年级连钱都还不会用,四块大还是44角大都整不明白,数学课听不懂了老师来告状,我才逼着她去学。还好她心大,从来不怪我,打完骂完,哄一哄,也不怕我,又爸爸爸爸地撒娇。那么个傻小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那么大了都要嫁人了……” 沈耀荣说不下去了,侧过头忍泪。 金铮没忍心告诉他,其实沈何启怕极了他。他只要皱一皱眉头,就能摧毁沈何启的心理防线。 聊完天,翁婿俩回病房。 还是金铮陪夜,等病房里的人走到只剩他们俩,他把房子的事告诉了沈何启。 沈何启果然如同沈耀荣所说,飘了:“兰景湾?180平?给我的?”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她立刻翻出手机淘宝,“我了个大槽,太富有了我,我要去清空购物车。” “……”金铮看着她满脸的兴奋,又说,“你爸爸说,最后悔的事是你小时候他老是打你。” 沈何启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的手指骤停动作,她低头眨眨眼,没了清空购物车的兴奋,良久她收起手机,说:“我希望他最后悔的事情是背叛我妈妈。” 金铮摸摸她的头。 * 日复一日,时间如同流水一般,残寒销尽,春满大地,很快,夏初的脚步光临。 吴勉的婚礼时间在6月7号。 用他的话来说,要压金铮一头。 “有毒吧你们?”江文韬觉得这群人不可理喻,“李书记9号,到时候阿铮8号,你们玩连号呢?” “那你可以挑6号或者10号,保持队型。”金铮说,“是吧伟业?” “不了不了,别咒我。”江文韬很惊恐,“婚姻的坟墓容不下我这颗爱慕放荡不羁的自由心。” 陈伟业笑:“这是六月生命中不能承受的重。” 吴勉的伴郎阵营是按照习俗的成的单,除了他的表弟,剩余全部来自x市五爸爸。 接亲队伍到达新娘家,其中一名伴郎吸引了所有新娘亲朋好友的目光,引发一片窃窃私语。 尽管这个反应在吴勉的预料之内,但他还是扶额,哭笑不得:“妈的,穷尽我毕生的想象力我都想不到有一天我前女友会给我当伴郎。” 除了吴勉的表弟,再除去x市吴爸爸的男同胞们,剩下的一名伴郎,将军沈何启是也。 她混在一群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中间异常显眼,一头半长不短的短发打理成了大背头,一身西装英姿飒爽,出门前她在镜中左照右照,自我陶醉:“我居然喜欢男人,这绝对是拉拉届的一大损失。”当然嘴贱是要付出代价的,她立刻遭到了金铮的打击报复。 听吴勉如是说,她附和:“妈的,难道我就能想到有一天我会给我前男友当伴郎吗?” 金铮:“我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我的女朋友会和我一起给她的前男友当伴郎。” 江文韬和陈伟业还在犹豫需不需要保持队型,沈何启没给他们机会,横批总结:“世事难料。” “世事难料。”得到大家一致的认同。 准备敲新娘子房门,外头新郎团队跃跃欲试,一门之隔,里面传来新娘团队的嬉笑声,摆明了不好好刁难一番绝不可能放人进门。 金铮拉着沈何启往往旁边带了点:“你站远点,待会乱,别被推到。” “哪这么脆弱。”沈何启有些遗憾,朝已经开始动用十八般武艺求开门的人群投去艳羡的目光。 “弱死,这个天手凉成这样。” “今天天又不热。” “三十度,还不热。”金铮扳过她的肩拍了拍,像在固定她,“听话。” 沈何启撇嘴。 这是妥协的意思。金铮朝她笑了笑,站到吴勉旁边去。 不知道塞了多少红包说了多少好话,里面伴娘们终于餍足,把门开了一条缝,外头的人像苍蝇找到了蛋缝,一窝蜂拥了进去。 金铮落在最后,他朝沈何启招招手:“来。” 房门虽被敲开,但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庞大的伴娘团成员各个和小夜莺一样玩得开,刁难层出不穷花样百出,长得最帅的是活靶子,前面几个游戏金铮全部积极配合,跳指压板、喝各种调料喝饮料兑起来的不明液体都没眨一下眼睛,一直到说抱伴娘做二十个深蹲,他拒绝,笑着点点怕被波及所以远远旁观的沈何启:“女朋友在那放哨呢。” 伴娘团发出失望的唏嘘声。 好不容易闯关结束,便到了找婚鞋的桥段。 找婚鞋依然延续了前面的变态恐怖模式,新郎团队发动九牛二虎之力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一无所获,最后公布真相,鞋子藏在纸巾盒里面,上面铺了一层纸巾,伪装得天衣无缝。 “卧槽这怎么找得到?!” “我都以为是藏我们不方便找的地方了……” 此起彼伏的怨叹声中,金铮走到沈何启身旁,圈过她的脖子低头好笑道:“我们结婚你不会这么搞我吧?” 沈何启歪头认真思考了一下:“你帅一点,说不定我就不忍心了。” “帅一点就不忍心啊?”金铮笑,“那稳赢了。” “赢个几把,早看腻了。” “看腻了大早上谁又脸红了。” 戳到沈何启死穴,她把头偏了过去。 金铮凑近她的耳朵,呼出的热气在皮肤上造成酥麻,他弓下背脸去贴她的侧脸,语气里全是不怀好意:“你看,你又脸红了。” 沈何启本来没有脸红,听了他的话信以为真,捂脸退开几寸,然后凶巴巴地回头骂他:“关你卵事!” 金铮只是笑。 * 闹哄哄的抢亲之后是拍外景,天气晴朗,年轻的青年男女们迫不及待下了车,嬉闹着朝a江公园广阔的草坪上跑去。 金铮依然是勾着沈何启的脖子落在最后。 “晒死了。”迎着日头的方向,沈何启的双眼在墨镜后微微眯着,抱怨道,“怎么这么大的太阳?” “补钙。” 外景拍完已临近傍晚五点,大部队赶回婚宴会所。 沈何启陪着新人团队一块迎宾,等到李姝杰俩夫妇和老鳖两夫妇到来,金铮赶她:“你和他们一块进去。”然后他对一旁吴勉说,“她下午拍外景肯定累到了。” “不去。”沈何启皱眉。 抗议无效,吴勉挥手:“心意领了,你赶紧去坐着。” 他们迎宾结束回宴会厅的时候,沈何启正和好友夫妇俩坐在一块,见状打算起来跟着去主桌入座,老鳖拉她:“陪我们坐这么得了,这么多伴郎伴娘,又不用都陪着敬酒。” 金铮路过她的时候也说:“你坐这得了,待会那边忙起来很乱,我没空顾你。” 于是沈何启身为伴郎落得一身轻松。 婚礼虽穷极奢华,美轮美奂,但毕竟算不上新奇,大家也都是见惯了市面的,气氛并不算太热情。整场婚礼有两波高潮,一次是新人父母致辞,小夜莺和父母在台上哭的稀里哗啦,台下好多人也受到感染纷纷抹起了眼睛。 沈何启在台下坐着,从前毫无波动的画面,她头一次无法再无动于衷,随着婚礼正式迈入一年倒计时,她此刻不免想到沈耀荣和何令珍,小夜莺好歹还有个弟弟,可是他们只有她。 另一次高潮是抢捧花。 新娘子背对着抢花人群前后挥动手臂做扔捧花准备,金铮和江文韬在背后顾不上绅士分度,那架势分明是要铆足了劲跟伴娘们抢。 “金铮怎么还抢?”老鳖不解。 李姝杰也闹不明白:“我也看不懂了。” 沈何启看着金铮,没动视线:“他们肯定是要帮菜鸡抢。” 第116节 李姝杰还来不及为此做什么反应,倒数声已经到一,粉色的玫瑰花束画出一个圆润的抛物线往后边人群飞去,金铮和江文韬立刻伺机而动,两人左右夹击,伴娘们跃跃欲试,江文韬眼看花就要被抢了,情急之下他用手背把花打向了金铮,金铮立刻接招,同样只用手背,精准地把花砸向陈伟业。 飞来横物,陈伟业猝不及防,下意识双手接住。 “好!” 满堂喝彩。 陈伟业朝两位好友扬扬花,脸上的笑容带了点久违的傻白甜风味。 “伟业。”吴勉搭过他的肩,微侧着头以对上司仪的麦克风,“花抢到了,人选好没有?今天来宾里面,你看中哪个我做主,一定把线给你牵上。”补充,“尚未婚嫁啊!” 台下不明真相的群众都哄堂大笑。 陈伟业也不扭捏,大方接梗:“那就除了新娘子之外最漂亮的那个吧。” 吴勉扭头看金铮:“最漂亮的那个啊?最漂亮的那个明天要去民政局领证了,你换一个目标。” 闻言台下更热闹,口哨声尖叫声响个不停。 金铮笑骂吴勉一句“滚”,目光穿透密密的人群落到几桌开外的沈何启身上,弯起嘴角。 江文韬当然知道他在看谁,勾着他的脖子小声提醒:“阿铮,今天回去别忘记好好珍惜最后一次非法炮。” 金铮:“……” * 翌日。 上午十点。 民政局大门口。 沈何启站在台阶上,拿着两本红本子翻来覆去地看,从拿到本子开始她的自言自语就没停下来过:“造孽啊我怎么27岁就结婚了。我的理想结婚年龄是三十以后。不过,”她转折,“我是永远都不可能老到30岁的。”又继续胡言乱语个没完没了,“我沈何启,长生不老,韶华永驻,福寿连绵。” “念完了?”金铮斜睨她一眼,“可不可以让我说句话?” “嗯?” 金铮摁住她的脑袋,低头在她耳垂上亲了一亲,沈何启嫌痒,挣扎着要躲避,他不让他得逞,下一句话把她定在了原地: “老婆,我们合法了。” * 领证以后,金铮对沈何启的称呼在连名带姓和渣渣之外又多了个老婆,不过什么时间叫什么没有什么章法,他基本上是想到哪个就叫哪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生气的时候叫全名,在床上的时候叫老婆。 沈何启对金铮的称呼还是一如既往地正气凛然。 次年6月3号,距离他们的婚礼还有5天,金铮正在新加坡出一趟长达20天的差,归程在6月6日。 半夜迷迷糊糊的,他被沈何启的电话吵醒。 “渣渣?” “金铮。”沈何启声音轻轻的,“是个男孩。” 第135章 金铮闭着眼睛,黑夜里,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沈何启又重复一遍:“是个男孩。” “嗯。”金铮应道,“你梦到了?” “嗯。” 短暂的失语后金铮轻笑:“那他叫你妈妈了吗?” “没,我也搞不懂他怎么叫我爷爷。”有些沉重的氛围立刻让沈何启一句话破坏了个干净,“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 要不是她人不在身旁,金铮一定狠狠揪她耳朵:“爷爷你个头。” 沈何启得逞地笑,笑完,她轻咳一声,收了残存的笑意和话语间的不正经:“没有,他什么都没叫我。他还小,不会说话呢。” 金铮静静听。因为夜半醒来的缘故沈何启的声音比平常慵懒,那娇滴滴的腔调也越发浓厚,像块甜死人不偿命的奶糖,透过话筒,丝丝融化在他的枕边,又黏又腻,缠的人四肢都脱了力。 “我梦到我们三个人一起出去玩,你超级喜欢他,一直亲亲抱抱举高高,都没空理我。” “哪有人这点小事都要和自己儿子吃醋的。”金铮嘲笑她,“你这么大人了我又不能在外面对你亲亲抱抱举高高。” 沈何启嗓音提高一个度,也不嗲了,翻脸无情:“拉倒,我要挂了。” “喂……”金铮闷笑,“你还能不能讲点道理了?” 沈何启“切”一声,电话没挂,嘴硬道:“反正你只能最喜欢我。”” “难道我没有吗?” 沈何启满意了,嗓音一扁,软了下来:“有吗?” “没有吗?”他仍是反问。 “那你直接说……” 她话音刚落,金铮如了她的意:“最喜欢你。” 这一句话出来,不过顷刻之间,思念便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渣渣。” “啊?” “他……像你,还是像我?”金铮的喉结滚了滚,还是把话题扯回了孩子身上。 这个孩子在过去的一年多以来,一直是他不想提及的禁忌。 这世上总不乏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之事,沈何启怀孕初期因为不知情千方折腾,就差上到刀山下火海了,孩子都好好的,等到大家打起万分的小心,它反而没再也没有了那股坚忍不拔的韧性,每况愈下,三个多月的时候,为了沈何启的身体着想,他们最终不得不选择了终止妊娠。 这个孩子的到来纯属意外,它并不被它的母亲所期待。金铮看的出来,沈何启对这个孩子没存什么温情,于她而言这仅是她无可推卸的责任和对爱情的妥协。她没有提及过未来会如何养育它,也不会和他商量如何分配夫妻二人看管和教育孩子的任务,她甚至从未浏览过任何母婴用品,查阅过任何有关生养孩子的科普和资料。 失去孩子以后,对比他的自责和遗憾,沈何启是如释重负的,而这种失去孩子的方式,更足够她心安理得。 既然没了孩子,领证不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而且沈何启也元气大伤,身体很久都没恢复过来,所以领证的日子还是按照原计划等到了6月8号。 沈何启有多冷情,金铮早已见识过很多次。可当她连和他的孩子都可以不爱,当她对它的离去无动于衷,金铮还是倍感无力。 直到今时今日,虽然姗姗来迟,但是沈何启的情感阀门终究还是被这一场梦境冲破。 被金铮问及孩子像谁,其实沈何启已经不记得小朋友的长相,她尝试拼凑,梦里明明有鼻子有眼的模样,回到现实,她只知道他白白嫩嫩的很招人喜欢,具体的眉眼五官却根本无法在她脑海成形。 据研究发现,人脑无法凭空想象一张没有见过的脸面。 最后她说:“我的儿子不像我像谁?” “这你一个人的儿子?你自花传粉啊?” 沈何启被噎了一下,说:“反正他像我。”顿一顿,她笼统地给他概括,“他很可爱,带出去一直被人夸。”她努力回忆梦中所有的细节,分享给他,“他叫金山,小名银山,我爸爸非要给他起这么难听的名字,说是招财。啊还有,他还和我一样不爱吃饭,怎么哄都不吃。我说饿他一顿他就不作了,但你舍不得。” 金铮听不下去了:“沈何启,你怎么这么凶残?” “慈母多败儿。”沈何启义正言辞。 金铮笑起来,沈何启也笑。 然后电话两头都有很久的安静。 “金铮。” “嗯。” “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沈何启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归期呢?她天天看着日历数。不过是在借着这句话表达思念,正确的打开方式应该是“你怎么还不回来啊”。在一起之后,她从来不曾和他分别这么久。 金铮哄她:“三天很快的。” 天南地北地扯了老半天,撂了电话沈何启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刷了一遍微博和朋友圈,百无聊赖,手指在手机里胡乱划来划去,最后干脆打开近年来鲜少使用的贴吧,去了毕业后再也没有去过的七中吧,吧内搜索金铮。 曾经的帖子还能搜出不少来。 读书的时候他一直都是全校瞩目的存在,话题度居高不下,关于他的帖子,楼层基本都堆得很高,她一帖一帖看下去,一楼一楼看下去,像当年一样。 回忆漫天纷飞。 而缘分妙不可言。 曾经神只般的人已经已经从法律意义上成为了她的丈夫,五天后,他也将成为她社会意义上的丈夫。 来来回回把帖子看完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沈何启彻底放弃睡觉的念头,她又去吧内首页看现如今的七中学子们都在发些什么。 和他们当年差不多,拉帮结派,讨论风云人物,埋怨食堂又贵又难吃,骂某个多年后会感恩的严厉老师,最热门的帖子更是在情理之中——大家觉得我们学校的校草是谁? 比起其它普遍只有二三十回复的帖子,这个帖鹤立鸡群,拥有三百多的回复。 不过翻到十几层,她已经发现新大陆:“啧。” 有人提名一个叫“王子悉”的男生,楼中楼有人回复:王子悉是不是和戚湾湾好了? 遭到质疑:戚湾湾不是和林斌在一起吗? 有知情人士科普:林斌都多久之前的了,戚湾湾早就和他分手了好吗? 沈何启嘴里“啧”个不停,她这表妹的情史真是丰富极了,比她当年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她原本只打算随便看两眼,毕竟都是些不认识的小屁孩,看不出什么花来,但这是在看到湾湾之前,看到湾湾之后,她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把这一楼截屏然后继续下翻,试图寻找更多的消息。湾湾在学校该是个风云人物,一个讨论校草的帖子,还没翻到底,湾湾已经被第三次提及。 沈何启炯炯有神,难掩兴奋。 再下拉了一次屏幕,看到有一个人回复说:xx届前后的才知道什么叫真校草,在认识他以前我一直觉得全校女生都喜欢一个男生是言情小说里才会有的情节。 沈何启的心神猛然荡了荡。 她和金铮就是xx届的,尽管没有指名道姓,但她能百分百确定,这一定是在说金铮,那个时候没有别人可以盖过他的风头。 由于此楼的说辞太过夸张,引来一片质疑。 无图无真相。 就是,没图说个jb。 xx届,好古老啊。 第117节 全校都喜欢…故事都不敢这么编。 …… 遗憾的是层主并没有回应。 再往下几楼,那层主再次现身:xx届老人闲来无事逛逛贴吧,没想到无心之言激起学弟学妹们这么大反应。当然不是说全校100%的女生都喜欢他啦,但是他真的很帅,喜欢他的女生很多。我翻遍相册也只找到这么一张图,不过没怎么拍好,真人帅多了。 照片发生在军训的时候,是抓拍的,金铮一身迷彩服,帽子扣着帽檐拿在手上,45度侧着脸不知道在看什么,嘴角有浅浅的笑意。 韶颜稚齿,年轻气盛。 这是最初激荡沈何启心脏的模样,十二年后依然令她心跳如擂鼓。 楼中楼的回复大部分都在叫好,但是也有人挑刺: 也就一般吧。 全校都喜欢太夸张了吧。 不觉得帅。 …… 按照沈何启的性子,该是护夫狂魔上线为爱化身战神的时刻了,但她此刻完全没有心情。 照片里还有不少路人,而距离镜头最近最清晰的那一个在金铮侧后方几步,同样也穿着迷彩服,是个女孩子,她垂着头。 尽管看不到正脸,尽管多年前的照片像素感人,但是沈何启一眼将这个女孩认了出来。 这个世界上,居然存着这样一张合照,永远将他们最初的模样定格。 第二天沈何启原本想把照片发给金铮看,但是转念一想还是作罢,她打算换个时候再给他惊喜。 一整天她都把照片翻来覆去放大到不能再放大,连细枝末节都没放过看了无数遍,高兴得像只找到了坚果库的松鼠,怀揣着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兴奋得不知无何自处。 下午,她收到金铮微信:待会五点半帮我去机场接个vip客户? 沈何启心情好得很,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金铮略感意外:怎么这么配合? 他把航班号发给她。 沈何启发了个“ok”的emoji,又问:那我怎么找人?你这客户男的女的? 金铮:男的,你拿张纸写他名字就行。 沈何启不疑有他:哦,什么名字? 两秒钟后,金铮的回复跃然屏上: 老公。 第136章 沈何启说金铮“骚话连篇”。 下午五点,她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机场,五点四十分,估摸着金铮快出来了,她大刀阔斧往那么出口一站,“哗啦”一声展开了手中的纸,两手各捏着一端举过头顶。 白纸黑字,全场瞩目。 被各种调侃和审视的目光打量,沈何启面不改色心不跳,如入无人之境,眼神看似不经意,却始终没离过出口一次。 望穿秋水。 金铮拉着行李箱,老远就看到了盛装打扮的沈何启,当然也看到她举在头上的白纸。他原以为她会搞什么幺蛾子,没想到走近一看纸上居然真的老老实实写着“老公”。 沈何启光看着他,但是不动也不说话,完全不走久别重逢乍一见面飞奔而去的路数。 金铮在她身前站定,将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后指指她的头顶,公事化口吻:“你就是金铮先生派来接我的人吗?” “嗯。”沈何启点头,同样一本正经,“你就是金铮先生叫我接的人吗?” “是。” “你把身份证拿出来我检查一下,我看看是不是叫老公。” “如假包换。”金铮慢条斯理作势要从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摸身份证,见她还真做戏做全套伸手来接,金铮啼笑皆非,抬手拍她的头顶,然后单臂圈住她的脖子将她揽入怀中。 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立刻密密包围过来,两个多礼拜的日思夜想得到满足,沈何启闭了眼,转转脑袋把脸贴到他脖子上。 金铮另一只手松开行李箱,轻轻盖上她的后脑勺,他低声说:“想死我了。” 带着舟车劳顿的疲惫,也带着面对爱人的放松和依赖。 沈何启张张嘴,正想说话,一旁却传来一声激动溢于言表的尖叫,两人同时朝声源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女人朝一个男人飞奔而去,等距离够近了,一个纵身跳起来挂到了男人身上,紧紧相拥。 “沈何启,你看看人家。”金铮不冷不热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很是恨铁不成钢。 没良心的东西,刚才她举着纸站在这里等他不知道遭到多少人的艳羡,沈何启愤愤然把纸一掌拍到他胸前。 金铮低头一看笑起来,又塞回她手里:“拿着。像刚才一样。” 意图被沈何启识破,她退开两步,拒绝:“我不要拍。” 不过最后还是被他三言两语哄骗着拍了照,拍完金铮把手机举到她面前给她看照片,说:“漂亮得像新娘子一样。” “漂亮得像新娘子”一样是小时候老一辈人用来夸女孩子漂亮的用词,代表着远高于“很漂亮”的漂亮水平,不过近年来这种说法差不多销声匿迹了,乍一听到有种久违的年代感。 “我本来就是新娘子。”沈何启轻哼。 * 待嫁的日子在小别胜新婚中匆匆而过。 6月7日晚上,婚礼前夜。 送走帮忙的七大姑八大姨,沈家恢复安静。沈耀荣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充满回忆的屋子此刻堆着各种大红色的结婚用品,他敲敲沈何启的房门,推进去:“何启,你早点睡觉啊。” “爸爸,你也早点睡。” “诶,诶,好。”沈耀荣胡乱地应,几次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又叮嘱了一遍“早点睡”才缓缓关上房门。关了门他也不走,默默站在沈何启房门口发了很久的呆。 他回房间的背影莫名像老了好几岁。 沈何启根本睡不着。 按照习俗她和金铮在婚前一天不可以见面,所以一大早的何令珍就敲房门把金铮赶走了。他现在正和他的狐朋狗友们一块过单身夜。 而她的单身夜随着老鳖要带孩子和李姝杰胎像不稳,彻底泡了汤。 她在床上360度旋转了一圈,计上心头,在x市五爸爸群里@金铮:你们在哪,我要来参加你的单身派对。 金铮拒绝:你早点睡觉。 他倒也不是担心不吉利,而是新娘和新郎不一样,次日沈何启一大早就得起来化妆打扮,熬夜会导致睡眠不足。 沈何启铁了心要去找他,她以为他是迷信心理作祟,所以使出杀手锏:我是单纯以将军的身份来的,不能算是坏了规矩。 吴勉也以为金铮是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帮腔:来呗,在晁阳阁。怕个毛啊,算命的说明天不宜嫁娶你们俩还不是非要明天结婚。 江文韬也说:就是,怕个毛啊,伴郎伴娘还一大堆结了婚的。迷信要是真的灵验的话你们两个也不差再多一桩了。 吴勉补充:伴娘还成双。 江文韬一唱一和: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作比,月老都快被搞疯了,就是拔河绳这么粗的红线都快让你俩作断了,破罐破摔吧。 陈伟业总结:要信科学,别搞这些封建思想。 沈何启成功完成绝杀: 金铮,你的单身夜没有我是不完整的。 我是谁?我是将军啊! 因为沈何启的加入,这场在销金窟纸醉金迷的单身夜变成去网吧组团。 遣散闲杂人等,铁四角前往约定的网吧。 小夜莺永远无法理解这群人的快乐:“单身夜去网吧……你们弄出来事情跟屌丝一样。” * 到达网吧,沈何启已经开好了包厢,未施粉黛,穿着一身运动装,翘着二郎腿跟个大爷似的抖着腿。因为说好了是以将军的身份过来,所以她一看到金铮就是一声流里流气的“hey bro.” 金铮很配合:“hey.” 吴勉先行吐槽:“沈何启,你怎么穿得像个小学生一样?” “小学生?”沈何启瞪大了眼,指着自己衣服上的字,“睁大你的狗眼,这是什么?” 字的位置在她胸前,是偌大的“元气少女”。 金铮的视线也跟着所有人一块往她一马平川的胸前看去,剩下三人不怀好意地怪笑,他在沈何启身旁的电脑前落座,打开killers,语气平静:“这是我不可言说的痛和毕生追求的梦。” 笑声掀翻房顶。 游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陈伟业突然停止打斗,狐疑地望向沈何启。 此举遭到沈何启的喷击。 陈伟业大人有大量不和她计较,这下干脆连手也离开了键盘和鼠标。 其他几个人余光看到,全都叫起来:“伟业你深夜报复社会啊你?” “我突然记起来,以前将军说要来喝阿铮的喜酒,阿铮说那他连洞房花烛也不过了,陪将军去网吧通宵。” 一石激起千层浪。 吴勉和江文韬回忆片刻,也认同:“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金铮黑了脸:“没有的事。” 得到他的否认后,沈何启的答案自然就成了关键的一票。 “沈何启?” “加四?” “小加四你说有没有?” 全队只有沈何启还在专心致志打怪杀敌,被队友们口径一致地提名,她漫不经心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有啊。”说完她还要贱嗖嗖地说风凉话,“洞房花烛可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啊。金铮你可想清楚了,你老婆能不能接受你在新婚夜陪我打一晚上游戏啊?别搞的你们吵架,那我多不好意思啊……” 第118节 金铮忍无可忍:“沈何启,你精分啊?” 沈何启在他肩头拍一掌,宣布:“先预祝我们明天晚上超神。” 起哄声此起彼伏。 金铮睨她一眼:“确定?” “确定啊。”沈何启头也不回,语出惊人,“干腻你了。” 手掌落在桌子的拍打声和狂笑声久久不歇。 金铮不动声色地扯扯嘴角。 某些人话语和行为严重不符。他从新加坡回来以后,也不知道是谁像块橡皮糖黏得甩都甩不开。 总而言之,嘴硬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不声泪俱下地跟他道歉,他不会再让她触碰他的肉体了。 * 何令珍是快两点发现沈何启不在的。她起夜,无意间发现门居然没反锁,本来她也没当回事,去锁的一瞬间却灵光一现,扭身去沈何启房间检查,果然,那鼓鼓的被子底下是一堆衣服。 她当下给沈何启打电话,沈何启的手机却在她床上发出嗡响。 沈何启没带手机出门。 何令珍又给金铮打电话,金铮的电话响了老半天,是沈何启接的,理直气壮:“妈妈,你快睡吧,我和金铮在外面玩。” 何令珍还来不及说什么,电话便被挂断了。再打,那头不再接听。 何令珍不是迂腐古板之人,对传统习俗向来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但是这不意味着她能忍受女儿女婿在婚姻大事上处处和“吉利”二字对着干,当下她就打了电话给亲家母,却意外地发现云同辉的声音极其清明,完全没有被吵醒的惺忪朦胧,“阿铮妈妈,你怎么还没睡?” 云同辉答非所问:“启启妈妈,这么晚了,怎么了吗?” 接到何令珍的电话之前,云同辉已经对着摆在她床头柜的《离婚协议书》发了半个晚上的呆。她定下心神,出门和何令珍会和捉孩子,何令珍没遗漏沈何启接电话时那头隐隐约约的背景声,所以不过搜到第二个网吧,她们就成功逮到了人,一顿批/斗后,各自领着儿女回家。 * 三点歇下,五点半化妆师上门。 沈何启困得差点当场哭了出来。 不过她已经发过誓了,除了打哈欠挤出的那一滴泪,婚礼这一天她决不允许自己哭,她要做一个最酷的新娘。 金铮把她接走的时候,她还是哭了出来。 有一个男人,暴躁、蛮不讲理、死鸭子嘴硬,专治独/裁,他甚至犯过无可挽回的错误;可他也疼她、宠她、不讲道理地偏袒她、把她当做他生命中最重的重心,为她撑起无虞富足的生活,竭尽全力保留早该离她而去的任性和幼稚,他给她的嫁妆多到她瞠目结舌。 这个男人死要面子,她从来不曾看到过他的软弱。 他的至宝要离开他的家了。尽管这一天,他已经做了28年的准备,他用千万种方式告诉安慰过自己,可他还是当着所有迎宾队伍的面,老泪纵横。 父亲的眼泪烫伤了沈何启的心。 这是沈何启在28岁的六月八号的第一次哭泣。 因为是中式婚礼,沈耀荣和沈何启不需要经历父亲把女儿的手交到新郎手中的催泪场景,沈耀荣更在金铮准备婚礼时就再三叮嘱金铮不要让司仪安排新娘父母上台讲话的环节——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情绪失控,他不想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丢脸。 两大泪点被根除。 …… “第一次遇见,我们六岁,只是萍水相逢。第二次遇见,我们不幸散落天涯。第三次遇见,我们终于喜结连理。我们之间有三道防线。第一道是炙热的爱情,第二道是默契的友情,第三道是温馨的亲情……嗯,你懂的。”金铮朝她眨眨眼,台下伴郎团和伴娘团作为知情者窃笑起来,他也露出浅浅的一抹笑,随着说下文他正了脸色,声线提高些许,掷地有声,“我知道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不过,我一条防线都不想丢。我将一生深深爱慕你,不允许岁月磨平我的爱情,白发苍苍仍为清晨起来看到你的睡颜虔诚感激上苍。沈何启,余生的征途开始了,准备好和我并肩作战探索未来了吗?” 这是金铮的婚礼誓词,写的很好,但是很可惜沈何启不小心提前看过了,而且一不小心就给背了下来——真奇怪,从前她背课文可从没这么容易。 所以他说一句,她能在心里默念出下一句。 …… 新人与司仪在台上的互动结束,沈何启动容归动容,眼眶倒是从头到尾没有湿过。她想,酷女孩的脸面,她到底还是保住了。 金铮先下的台,她刚想撩开繁复的裙摆自己下台,他单臂圈住她的臀下把她抱了下来,抱下来之后也没把她放下,一直抱着朝主桌走去。 在场来宾发出善意的唏嘘声,沈何启手搭在他肩上低头看他,他的眼神让她一瞬间脸颊红到滴血。 “脸红什么?”走到她的位置旁金铮把她放下,口上没留情,调笑道,没等她顶嘴,他说,“我去下厕所。” “你抓紧吃一点。”虽不是伴郎伴娘但也坐在主桌的爱琴海对沈何启说,“马上要敬酒了。” 沈何启点头。 “何启,赶紧吃几口,马上要敬酒了。”何令珍也走过来说。 沈何启再次点头。 金甚也从旁边走过来:“启启,阿铮呢?你们两个趁现在吃一点,马上要敬酒了。” 沈何启:“……” 几分钟过去,金铮还没有回来,沈何启给他发消息催他:你快点,快敬酒了,先来吃点东西。 金铮没有回复。 舞台上的司仪在这时用略夸张的语气举起话筒说话:“今天新郎还为新娘准备了一个特别惊喜,他请到了一位重量级的神秘嘉宾来到现场。有请——” 沈何启耸耸鼻子,颇为费解,所有她在意的人都参加了这场婚礼,她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人可以称作特别惊喜。 熟悉的前奏声用渐强的切入响起。 舞台后方随之走上来一个人。 沈何启在片刻的怔愣后,“嚯”的站了起来。 舞台上的人,剑眉星目,清俊雅致,穿着一身七中的校服,松垮垮的运动款式掩不住他的长身玉立。 一如既往的耀眼,从容,自信,强大。 金铮请到了十六岁的他自己,为她唱一曲《说你也一样爱着我》。 他始终温柔又坚定地望着她,目光灼灼,穿透十六岁到二十八岁这十二年的漫长岁月,吻遍她所有的伤痕和疼痛,回应她所有的深情和眷恋。 野地开出花朵,云朵披上银衣。 “…… 这首歌,我唱这首歌, 你要专心地听着, 说你也一样爱着我 ……” 沈何启的酷女孩形象还是没有维持住,她在金铮的歌声里泪如泉涌。 6月8号,曾是沈何启和金铮毕业离开七中不复相见的日子。 不过它早就被重新定义了,未来的每一个6月8号都是沈何启和金铮拥有彼此的纪念日。 在这一天,沈何启发了她的第五条朋友圈,这也是她人生第一次秀恩爱。 她没有用唯美的婚礼现场照或摄自王牌摄影师的婚纱照,只放了一张像素略显模糊的老旧相片,照片里的她和金铮都是一身军装,还很年轻稚嫩,透出青涩。彼时,照片上的少年和少女都不知道命运的手会如何搅动翻盘,更不知道对方会在自己的生命中重要到百年后同葬。 她也没有用长篇大论述说她的爱情,她只写道: 何启有幸,你也一样爱着我。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一粒暴躁情种》就到此终结啦,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 下本再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