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仙书奇缘 ------------ 第一章 故事从春天的梦境开始 更新时间:2012-08-07 我想,也许是时候该去找一个女人啦。 不知道为什么,醒来的李甘棠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忽然有了这样一种突如其来的想法。是因为自己刚才做的那个梦吗?还是因为老爹临死前特意交待自己要寻找到一个喜爱的人,然后笑着陪她过上幸福的生活吗? 也许,是两者兼而有之吧。不过自己如果真的要动身去寻找一个的话,那肯定应该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不过一个女人怎么样才算得上是美丽的呢?甘棠今年也不过才十六岁而已,虽然内心里对异性有着诸多的猜测与臆想,却实在是没有太多靠谱的经验。 最重要的是要有轻盈的气息,就像玫瑰花一般芬芳的气息,你听,那美丽的女子是怎么呼吸的——对吗,是这样的吗……如今这轻盈的气息重又在少年的心头浮现,在白云朵朵的天空中、在料峭的春风中飘荡。 自从三四年前老爹在一个炎热的夏天离开尘世之后,甘棠就一直按照自己的想法在努力、在打拼。修道练武、画符养气,在华夏甘州的凤离行营里,他也已经成为了一名丙级的暗夜猎手。但是依靠仅有的这些,想实现他心中的目标还远远不够,所以这些天里,他一直在想着怎样能把武生高阶的体术修为更推进一步。 每年的春天一来,实际上也不意味着什么。但甘棠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似的。他心里总是蠢蠢欲动,可等春天整个都过去了,根本什么也没发生。甘棠就很失望,好像错过了什么不能错过的东西似的。 初春的二月可真是一个残忍的月份,尤其是在这西北边陲的积羽郡临泽县城。甘棠叹了口气,把双手枕到了脑袋下面,他似乎可以想象得到远处积羽山上的冰雪正在慢慢融化,名义上已经是春朝日暖,耶罗溪里也开始多出了些汩汩作响的流水。不过冬日的凛冽却依旧飘荡在风里,除了几株孤零零摇曳着的枯草矮树,荒凉的大地上似乎看不到其他一丝的绿意。 回想起来,自己总是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就像刚才,他先是梦到了一个在空中飘扬的女子,不消说那一定是个别样动人的美人,有着柔顺的黑色长发,幻想一般精致的五官,鲜花一样芬芳的轻盈气息,正在甘棠喷薄出所有的勇气,终于大胆上前想要和她有所亲近的时候。 梦境破碎,世界转换。 一轮血红血红的圆月挂在高空,从上面照射下来的月光如同一阵血雨,红色的荒野上遍布着数不尽的剑之墓碑,远处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都是跃动的炽热火焰,像是用无数的鲜血凝固的红色天空压得极低,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 ………… 再然后,甘棠就醒了过来。他有些懊恼,无数次梦境正要达到高潮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切换到这个诡奇的纯红世界。 是最近练武修行太过劳累了吗?还是因为自己曾经杀过的人化成了厉鬼纠缠不清? 不过甘棠虽然作为暗夜猎手,手底下颇是沾染了不少的鲜血,但是他自问杀的每一个都是该杀之人,都是应杀之人。而且,梦境终究不是现实。为了攒够足够的绩点,为了能够买到更多的上等符箓,为了兑换到更加强力的武器装备,为了甘棠自己看来不切实际梦想,所以他还要努力拼搏下去。 所以甘棠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站到了地下。然后洗了个澡,换过衣服,他就往凤离行营静塞军司的一个营地走去。 “好,好好!” “掌旗官打的漂亮……” 伴随着场下众多军士一连串的喝彩声,壮汉手中的一套拳法舞得更是风生水起气势惊人。只见拳出生风,人随拳走,简直就要变成了一团飞舞着的灰影,让人浑然分不清具体的拳脚招数。只见这大汉左脚向右踏出,上身下蹲成坐马步,左手按、右手撩,一招“后叉步撩掌”使得是又快又准,拿住了摆放在旁边的一座三脚大鼎。 这铜鼎足有五六尺高,重三千余斤,平日里得有三四条健壮的军汉方抬得起。此时这壮汉俯身下腰,一张方脸涨得紫红,最后只听得他一声大吼,恰似晴天下一个霹雳,单手就把大鼎举在了空中。 这一下可把围拢着的一大圈人都给惊得呆了,直到铜鼎“咚”的一声落到地上,众人才反应了过来,喝彩、叫好声又响成了一片。 “好一个霸王举鼎……” “掌旗官,可真有你的!” “不愧是武士上阶的高手。” “谁敢上来跟我打上一架,保证打不死你们。”场中志满意得的壮汉对着四周大叫着挑衅道,“怎么,咱们静塞军司的莫非都是娘娘腔兔儿爷不成?” 场下虽有人跃跃欲试,可是看到那摔落在一旁的大鼎,再看到张旗官一身犹如钢浇铁铸般的肌肉,一个个又都没有了应战的胆气。 “我来!” 一个声音从远处响起,人群中立马闪出了条缝隙,大家都踮脚抬头想要看看这个敢于和张旗官挑站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待众人看了清楚,却都毫不留情地大嘘了起来。走上台去的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虽然身形修长,肩上还斜背了一把颇为宽大的长剑,可是在这六尺巨汉前依然显得跟个瓷娃娃一般可笑,这不是上去白白送菜吗? “看你这般面红齿白细皮嫩肉的,倒像是县学里的秀才。”掌旗官咧嘴大笑,流着一道道汗水的宽阔背肌在阳光下闪烁出耀眼的古铜色光芒,“是哪个营中新来的兄弟?” “凤离行营静塞军司丙级暗夜猎手李甘棠前来挑战,还望多多指点。” 张旗官见那少年不慌不忙地报出了自己的来历,脸上也是十分平静,不由得高看了他几分,笑道:“小子你出手吧,要是能撑得了十招就算你赢。” 李甘棠一捋长袍,取下了背上的长剑放在一边,接着拉起袍角,在腰带中塞好,摆个“对拳”的起手式,双足并拢,双手握拳相对,倒也是颇为神定气闲,稀稀拉拉地赢得了几声不知是好意还是歹意的叫好。 看着对面的大汉还是十分闲适地站在眼前,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甘棠自然也不会客气,大喝一声,一招“弓步架打”,右拳呼的一声击出,直扑对方左胸。 对面站着的是高阶武士,自己只是一个武生,差距如此之大,任何防守都会是无意义的举动。所以除了进攻也只能进攻,抓住对手轻视大意的机会,逼得对方一时间内还手不能。 右手还未打到对面的胸口,张旗官一双蒲扇巨掌反要去抓过来,甘棠只觉得拳风擦身隐隐生痛,于是不敢硬接,双手交错而过一对花招,脚下绕了两步,又去打对面的右侧腋下。 张旗官右手成爪,竟是对攻击的拳头不管不问,直抓对手的手腕。甘棠见对面的左手在外,于是双掌合力,一在上一在下,要去反扣袭来的手掌。 张旗官冷哼一声,手上青筋一根根迸起,甘棠顿时觉得自己双手扣住的犹如一匹脱缰的高头大马。胸口一闷顿时就被甩了出去,“腾腾腾”连退三步。 张旗官再吸一口气,浑身上下顿时爆出吵豆一般“噼噼啪啪”的声音,跟着他整个人也倏地跃起,一掌打去。甘棠见状不妙想要侧身去躲,可是才被蛮力震退,脚下犹自有些踉跄,只得双手推出,霎时却觉得是被一头迎面驰来的野牛撞中,嗓口一阵腥甜,知道不能硬扛,只得顺势被打下了台去。 围观的人群顿时一阵哄堂大笑,本以为这俊秀少年跳上台去会有什么惊人的业绩,没想到三招不到就被打下了台去,真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少年人,我才用了三成力你就禁不住了?别以为当了暗夜猎手就有什么了不起,回去再找人好好练上几年吧!”掌旗官拿起了挂在枪架上的衣服,大笑着离去。 其他人眼看无趣,也都一个个笑嘻嘻地跟着走了。刚才还热闹的校场上,顿时空旷得有些可怕。 甘棠躺在地上歇息了好久,内息运了好几个周天,才吐出了压在胸腹间的一口淤血。 “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么?” 甘棠“嗯”了一声,仰头看着天上懒洋洋半垂着的白日,虽然已经是二月的春初时光,但是在这西北边陲的甘州积羽郡,阳光依旧冷冰冰的,如同自己的身体一样让人提不起劲来。他眯起了眼睛,侧头去看空中一道道璀璨的光束,此时天气晴朗,风中带来了远处清冽的花木清香。 ------------ 第二章 从武生到武士 更新时间:2012-08-07 旁边站立着的人叹了口气,扔过来了几枚药丸,甘棠一伸手接在了手中,然后打量着在手心里圆溜溜打滚的药丸,皱眉道:“这有点多了吧,再说我要的只是风水混元丹而已。” “不多,其他的都是培本固原、炼精养气的丹桂养荣丸。这风水混元丹可以打熬筋肉、磨练皮膜,可惜药力过于生猛强劲,还得服用些温养之药,方可收刚柔并济君臣相佐之奇效。”站立在一旁的人走近了几步,然后由于长的过于肥胖,顿时挡住了甘棠眼前半边的阳光。 “谢了!”甘棠拿起药丸一股脑填入了口中,然后从怀中又掏出一张明黄色的小小符箓,迎空招摇,一道乳白色的光芒就施到了己身之上。 胖子脸色大变,他认出了这是一张黄阶的大日光明符,主除一切邪秽阴物,又能救死扶伤,如日之初升,发人生机。 “你是要直接冲击武士境界?” 甘棠没有答话,自顾自闭目运功,一股股内息下出丹田上冲紫府,消化着各种丹药符箓中蕴含着的药力灵力。 按照朱仙镇讲武堂最新一版的教科书,天下武道修行,虽然多种多样,但都无外乎练肉、练筋、练皮膜、练骨、练髓、换血,从最初级的武徒开始,武生、武士、武师、宗师、大宗师、武圣,一步一步循序渐进,慢慢脱胎换骨,最后达到肉身成圣的至高境界。数十年如一日的打熬身体锤炼筋骨,并且时时走到肉体承受的最终极限,还会特意在生死边缘徘徊,激发体内的潜力,与外在的修炼彼此呼应,内外兼修身心相合,从而可以仰望一种崭新的武道境界。 自从老爹死去已经有三四年的时间了,甘棠这些岁月努力修行练武,作为凤离行营的暗夜猎手不断打拼,虽然也取得了一些成绩。但是就目前来看,这些东西还远远不够,所以他今日这般拼命,就是打算借助机缘,由武生冲境成为一名武士。所以他才会不自量力地向掌旗官挑战,借此激发体内潜力。 “真是不当人子、不当人子!”胖子的声音有些嘶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生气。 “你在半年内就由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练到了筋肉结实的武生,接着一年时间不到就冲击到了武生高阶。这般修行速度,即便放在整个积羽郡也可算是难得一见的上乘资质。可是,月盈而亏、水满则溢的道理难道你真的不懂? 仗着年轻力壮,就不顾一切的想要提高武术境界。哼,精进勇猛固然是好事,但是一旦过了头,就变成了揠苗助长饮鸩止渴。那风水混元丹已然是一剂猛药,旁人一个月只服一丸,最多连服三次而已。大日光明符更是以体内先天精气为燃料,才能有超常的效果。三四,你今年多大?还不到十七岁吧?” “没有,还差几个月就十六周岁。”甘棠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坐在台上静静地听着这胖子的教导。 “看起来还挺成熟的吗。像刚才那个掌旗官,从小就开始武道修行,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十三岁武生,十八岁武徒,二十五岁武士,今年三十一岁,已经是高阶武士,随时可以冲击武师境界。你就算这个月靠着和高手过招、靠着猛药灵符,能够冲击武士境界成功,可是你小小年纪,就已经把潜力耗光。以后却难以再有寸进,别人四五十岁还在当打之年,你却精血两亏甚至鬓发斑白,半只脚就要踏进棺材板了。到时候,恐怕想哭都来不及喽。” 甘棠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你已经是咱们静塞军司的丙级暗夜猎手,可是这猎手吗,毕竟都是刀口上舔血脑袋挂腰间的危险行当,什么时候说不定烂在那条山沟里也没人知晓。而且你还是道武双修,又能通晓好几种符箓,我跟那积羽郡知守观里的道长都是素交,你再想办法送送礼拉拉交情什么的,至少也能在观里当个挂名弟子。从此衣食不愁,只管一心向道就是,就算道术上没有天赋,做个普普通通的符修师,那也是顶有前途的事情。再则趁着现在还年轻,索性参了军,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挣它一份大好功业。” 甘棠“嗯”了一声,波澜不惊地坐在台上,继续摇荡着自己的双腿。他隐约听得天上有一只布谷鸟在咕咕地叫着;半落的日光也突然亮晃晃的有些刺眼,远处有一株花树开得正艳,仿佛已是春深的美好风景。轻风及身,依旧微有凉意,虽然是薄衫在身,却觉得那棉衣犹似不敢轻藏。 过了好半晌,甘棠才问道:“我要的那张符还有长弓到货了吗?” 刚才还捶胸顿足痛恨褥子不可教的胖子立马回复了他的奸商本性,利索地掏出了一个淡蓝色的丝绸锦囊,嘴里连珠炮似的说开了:“这张三昧真火符,可是知守观观主亲手所绘就的一张上品灵符,纸张是汴京城松鹤堂的落烟雪纸,墨水则是玉鸽灵血兑的特等朱砂,笔墨干净,品相完整,标标准准的黄阶符箓,价值纹银二百五十两整。至于那张白犀长弓吗,是以北境桑干山的千年老桑木为弓身,弓弦是云梦大泽中的白犀脚筋经过上千次高手工匠打熬的胶汤浸泡了十年才做成的。九石之力方可拉开,十八石之力才能拉成满月,射一千二百步,力透三层重甲,可称得上是一把宝弓,价值纹银六百两整。另外免费附送价值纹银二十两整的禁军制式箭矢一壶共二十支。” “弓呢?” “由于路途遥远,还得过几天才能到货,你稍安勿躁,暂且再等几日。” “好吧,那这张符箓我就先收下了。至于价钱吗,等长弓到了,咱们再一发算个清楚。”甘棠伸手接过了那张符箓,转身就要离去。 胖子伸了伸手,拦住了甘棠:“慢着。” “怎么,你还担心我赖账么?” “小子,刚才我跟你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就算你再怎么不喜欢被束缚,再怎么喜欢暗夜猎手这份职业,也不能这般贪图武道修行上的一时之利而损耗了己身精元。” “我知道啦。” 甘棠摆了摆手,慢慢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的下午,凤离行营静塞军司大校场。 甘棠被掌旗官五招打下了擂台。 底下围观的人众又是一阵喜闻乐见的欢快大笑。 第三天下午,掌旗官费了八招才打得甘棠口吐鲜血。 可是,底下的笑声嘘声明显已经有些有气无力。 第四天,他撑到了第十招。 台上台下,已经没有人再笑得出声了。大校场里安静得甚至有些古怪,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傻小子吐着血爬到了台下的一个角落,看着他静静地躺在那里继续晒着微微有些暖意的太阳。 然后整个人群突然很没趣地一哄而散。 留下那个依旧躺在地上的少年,慢慢拿出了一丸风水混元丹放入口中,用了一张大日光明符照在自己的身上。 “拜托你可是一个暗夜猎手,放在场外,我相信你至少有十种杀死这个傻大个的方法。有必要这样和他死磕到底吗?” 甘棠看着一只飞鸟掠过长空,笑了笑后说道:“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马上就能冲境成功,成为一名练膜锻骨的初阶武士了。” 背后那个胖子终于摇着头走开了,嘴里骂骂咧咧地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练膜锻骨的武士,全身筋肉饱满皮膜结实,力量充足而动作敏捷,人皮如牛皮一般坚韧,能被十多人包围还可以战胜。 而仅仅只有这个还完全不够。 甘棠自然知道自己这般拼命是为了什么,虽然在静塞军司之中他这般的进境已经算是难得。但是放大到整个积羽郡、整个甘州,自己这点成就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少年忍着身上的巨痛,慢慢从怀里掏出了那本《仙侠书》。接着他又郑重其事地伸出了右手,拿出了前几天胖子送来的三昧真火符,再次感受着那炙人的热意。 解析,复制,投影。 整个过程异乎寻常地流畅顺利,只觉内息到处,就听“噗”的一声,一团淡紫色的火焰就从他的右手尖上冒了出来。 这火焰是如此的明亮,就像是一团蕴育着无限生机的火之精灵,在指尖上跳着永不疲倦的绚烂舞蹈,然后照亮了整个空旷的校场。 “不愧是二百五十两两白银一张的三昧真火符。”甘棠的嘴角掠起一道几不可见的微小弧度,侧头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仙侠书》,直直翻到最后的空白页面,果然发现那里多出了一个小小的符箓画像,只有寥寥数笔,却又栩栩如生,旁边还有几行跌宕有致的字迹。 “天地之间真火有三焉:心者君火,亦称神火也,其名曰上昧;肾者臣火,亦称精火也,其名曰中昧;气海者民火也,其名曰下昧。聚焉而为火,散焉而为气,升降循环而有周天之道。又有言曰,心注一处不动,是名三昧。是故欲生此真火,必先诚心实意聚精会神。” ------------ 第三章 耶罗溪畔洗剑人 更新时间:2012-08-07 “这一次的敌人格外凶狠强大,你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甘棠静静地听着胖子的警告,继续拿着一块棉布擦拭着手中的长剑,问道:“能不能确定他们的行踪?” “大致上应该可以,只不过我们只也能提供这些侦查上的帮助。”胖子大口大口地啃着手中的一块葱花烙饼,“你知道的,耶罗溪荒原那些三不管地方,我们静塞军司并不好直接插手干涉,能帮你侦察一二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帮助,所以到时候没有人会去配合你的。” “暗夜猎手,从来不需要大部队的帮助。”甘棠慢慢把擦拭干净的长剑放入了背上的剑鞘,然后把一块弓蜡涂在了白犀长弓的弦上,右手的棉布急速用力,快速地把弓弦擦热,让蜡油均匀地渗透到弦料的内部。 “催山虎可是武师境界的高手,全身骨骼已经淬炼得坚硬无比,肉体洞穿力强大,身形极为敏捷,抗击打力更强,能敌数十人围攻。”胖子抹去了嘴角的油腻,善意地提醒着眼前的少年敌人的可怕,“而你只是刚刚破境的初级武士而已。” 甘棠没有说话,把箭囊中的长箭都倒了出来,然后一支一支地仔细检查了起来。 前一段时间他突破境界之后,立马接受了好几项任务,挣得了不少的绩点。加上前两年他日积月累攒下的绩点,现在已经足够成为乙级的暗夜猎手。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完成一项乙级任务来作为最后的试炼。在斟酌了许久之后,甘棠还是选择了剿灭催山虎这一目标。 催山虎是金帐汗国南部大草原上的马匪,时常越过积羽山脉,进入耶罗溪源头的荒原上烧杀劫掠。而且甘棠盯住他们已经很久了,这一次有了确切的计划就打算出手。 任务目标:剿灭催山虎。任务等级:乙级。任务奖励:四十绩点。 这是一个非常适合甘棠的任务,虽然有点冒险。但是和丰厚的奖励比起来,必要的风险也就不那么让人害怕了。他思考清楚之后,慢慢把挑好的箭矢一支支又放回了箭囊,站起来说道:“就是这个了。” “催山虎做事向来小心,每一次他南下劫掠,手下一直都是分开了行事,他们不到最后是不会聚拢到一起的。”身后的胖子出声提醒道,“而且他们既然到了耶罗溪源头的荒原,离咱们甘州如此之近,自然也会加倍小心的。” “我知道。”甘棠抬腿就要离去。 “你一定要记住,活着才会有希望。另外有空的时候顺路去趟卢氏镇,那里有一条蛇精伤人,值两个绩点。” “谢谢了!” 甘棠顿了一顿,一把抓起桌上的白犀长弓背在了腰间。 出了军营,甘棠看了看时日还早,就打算回临泽县城的家里做最后的一番准备。 路过街口几株盘曲虬结的大柳树下,他看到十几个人或坐或站,在那里趁着稀疏柳叶的遮蔽,胡天海地地说着闲话。上至九天十地的道魔消长,中达白玉京中内阁六部的人事变化,下到城中哪一位财主家小妾的八卦轶事,还有乡里巴人平常过活的柴米油盐、鸡毛蒜皮,他们嘚嘚嘚地嘚个不停,大说特说,说得简直是不亦乐乎。 “阿得,大家伙最近知道那洗剑人的消息不?” “哎呦嗨,那人厉害很,肯定是三头六臂喷云吐雾的大人物。要不怎么每隔十天半月的,就要弄出来一场老大的腥风血雨来。” “是啊是啊,算起来的话,莫不是又快到了时日?” “大家等着瞧好了,这一次又要杀好少的人啊哦!” 一旁走过的甘棠听到这些议论笑了笑,摸了摸背上微微发烫的长剑,继续慢慢地朝着街道深处走去。 “有了这道三昧真火符,一切都会轻松许多吧。” 甘棠除了练武之外,尚且修习道术,端可称得上是道武双修。 他是一名修士,虽然只有最最低下的修为。 华夏一十九州、五大将军辖地、四方节度军州,习武之人数以亿万,可是修行中人却实在没有多少。 世间人修行,以气动、长息、明窍为“凡俗三关”。 气动者,常人打熬身体,吐纳导引,如此内外用功,生出气感,有“炼精化气”一说。真气初始,在丹田内跳跃,宛若初生的赤子婴儿,便被称作气动。这一关只要资质不差,精诚如意,又有正宗嫡传,一般三年五载的时间便能修成。 长息者,气感充沛,内息悠长。可使气贯全身,促成肉胎蜕变,更可加持内息于四肢百窍甚至贴身兵器之上,一呼一吸之间,便有绝大力量迸发。 明窍者,是谓诸穴通明、练气入窍。到了这般修为,内力便可完全转为真气,能运用初生的真气打通十二正经、奇经八脉,运转周—身窍穴,把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填满,真气充盈,便被称作明窍。这一步亦是水磨工夫,资质差者十年二十年,资质好者十年八载便可修成。炼气入窍大圆满,在人间后天修炼武者中算是绝顶,在仙道路上却是刚刚开始的第一步。受真气滋养,人之神魂愈发壮大,渐渐通了灵窍,有了些神奇的灵应。若是修为到了,再辅以上好朱砂、桃木之类的灵引,用之以符、术、巫等法门,那些呼风唤雨,叱雷引电之类的法术,也不是用不出来。 道门中人对气动、长息、明窍,统称为后天手段,是为“凡俗三关”,其中每一境界又分为上中下三阶。如果说明窍是“凡俗三关”的最后阶段,是凡俗修炼的巅峰,那么超脱“凡俗三关”,由明窍境界再上一层,便确确实实将跃出樊篱,进入一个由特殊的人与非人组成的奇妙群体、还有那光怪陆离的神异天地。 那群体中人,则被称为“真人。” 不过“真人”已经不是现在的甘棠可以企及的境地。他只是一个刚刚踏入修行世界、只有气动上阶修为的小小修士而已。 ************* 临泽县所在的积羽郡气候干燥,多是荒漠沙地,所以虽然面积广大却是地广人稀。而横贯本地的千里黄河水段,以及它最重要的一条支流——耶罗溪,无疑就是维系此地一郡八县四百六十万人口的生命之河。 在耶罗溪上游积羽山下的某一处无名河湾,水势和缓。 过天裂谷往东,从大草原往积羽山以南,与甘州积羽郡之间千里方圆的荒原地方,自从西凉高行恭二十年前受封为西凉节度使之后,就一直是标准的三不管地界。这里高高低低的山岭此起彼伏,土地荒芜贫瘠,更加无甚矿产资源,汉人、杂胡、戎狄还有妖族彼此错杂而居。所以华夏甘州、西凉军州以及金帐汗国三方都对那里不管不问,任由那里的生灵自己拼死拼活地挣得一条生路。 甘棠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很长时间,他趴在河岸的一堆巨石后面,透过眼前狭小的缝隙观察着水面上的波动。 其实他本来是想找一处茂密的草丛,可是这时节实在有些太早了,河岸两旁的水草丛林,都只是稀稀拉拉的不成气候。所以他只好躲在稍远一些的石堆后,靠着一张“藏身匿迹符”遮住了身形。 本来这张符箓在积羽城外的知守观里明码标价五十两银子整,可是对拥有仙侠书的甘棠来说,花一次钱就等于是以后可以无限使用。当然,每次使用符箓消耗的内息除外。 微风轻轻吹过,远处的水面上的荡起了一层小小的涟漪,似乎有一只鱼儿在底下打了个滚。 这已经是第十四次看到这种小小的涟漪了,甘棠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手脚并用,慢慢往后退去。 一直退了足足百步的距离,他才站起身来,取下了背上的白犀长弓,侧身斜站,身体微微向前倾去,然后慢条斯理地放上了一支箭矢。 《射义》有言:“正心,心无邪念,杂念不生。诚意,意在靶先,时思内外。存神,动止安闲,消除噪妄。大定,气定神闲,虽战场对射,仍面不改色。” 默念这些心法之后,甘棠生出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然后闭上了眼睛,用力拉开了白犀弓。 虽然看不到眼前的水面,但是却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里的温润与潮湿。第十五次涟漪,应该就是在这里啦……与此同时,脑海中似乎有一条无形的丝线,连在了眼睛、弓箭和水中的目标之间。 箭,是在射出前就已经射中的。 崩! 一声弓弦暴响,撕裂了空气,接着箭似流星,直接命中了三百步之外刚刚泛起的涟漪中心。 甘棠收起弓,飞一般跑到了河边。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了一阵阵鲜艳的血花。一具有些奇怪的尸体慢慢漂上了水面,阳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尸体的耳朵后面长着一排鱼鳃似的气孔。 是催山虎手下的一只鱼妖,只不过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不知道是该说催山虎太小心呢还是太猥琐呢? 本来他的布置已经足够万无一失,明明已经让手下人分成七八个小队行事,还要在耶罗溪中布置这么一个几乎是没有破绽的暗哨。 可惜他遇见的是李甘棠,一个更加小心谨慎的暗夜猎手。 小心的人才可以在这场你死我活的生存竞争中活得更久。 ------------ 第四章 为了更多人不得不做出的牺牲 更新时间:2012-08-07 甘棠把鱼妖的尸体捞起来,拖到了附近的一片树林中。现在的一分一毫的时间都很宝贵,所以他不能有一丁一点的浪费。 在溪水的西面,甘棠从怀中掏出了半张残符,迎风一招,就慢慢自燃了开来,一股白烟在空中打了一个圈,转到西北方向。 那是“有来有去信香符”,积羽城外的知守观同样有售,价值八十两一张,可以用来锁定目标。虽然甘棠的修为不高,只是气动上阶。身体的内息也只是刚刚有一点而已,在实战中能够起到的帮助实在是不大。但是他却可以买到一些很是有用的符箓,比如雷火符、净水符以及这种信香符,合理利用的话也是能够提供不少的战斗力加成。 不过符箓虽然大有用处,同样的价格亦然不菲,随便一张普通符箓就是几十两银子,好一点的比如三昧真火符、大日光明符、九天雷火符之类的更是昂贵,依价值高低要价三五百两不等。要知道,就算是积羽城中的殷实之家,一个月的收入也不过是十几两银子罢了。而且这符箓可是实打实的消耗性用品,用了一次就变成了飞灰。如果不是甘棠身上有《仙侠书》的刻印,即便是豪富之家,又哪里能够像这般肆意使用呢? 既然已经知道敌人在那个方位,甘棠自然也不会耽搁,在耶罗溪边的原野上飞驰了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他果然找到了之前留下标记的一小队马匪。 准确的说,这是催山虎手下的几个分队之一,有四个人,跟踪了一会,甘棠就大致确定了他们的实力。领头的是精瘦的矮子,太阳穴高高鼓起,一对手掌却极为宽大,应该只是个练膜锻骨的武士,其他三个都只是武生而已。 对于甘棠来说,就算是同时和这四个人正面交锋,也是可以赢下来的。但是他们肯定带的有传讯类的符纹,所以即使是轻轻松松的赢下,催山虎那边肯定也会得到消息。 而且像今天这样,马匪们跑到积羽山上耶罗溪源头处的机会,真的很少。所以甘棠还需要这一队人暂时给自己带路,以便自己把这一伙常年威胁此地的马匪一举歼灭。偷袭并且把他们悄无声息地全部杀死吗?首先自己不一定能够在瘦子做不出任何反应之前就把他杀掉;其次就算做到了,自己也会因此找不到催山虎大部队的踪影。 这一长串冗余杂乱的想法是在安慰自己吗? 让自己看着这些马匪在附近的村子里肆意杀人放火劫掠妇女也能坐视不理吗?让自己即使是看到无辜的村民死在自己面前也能视若无睹吗?让自己在就算是自己也要鄙视自己的时候还能安之若素吗? 也许吧,反正按照平时的经验,这些越界的马匪是不敢做的太出格的。否则,凤离行营方面肯定会派人翻过积羽山到大草原上报复性地清剿他们的。 甘棠就这样继续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火在燃烧,看着人在奔逃,听到有人在无助的哭泣,听到有风静静吹过,目不可及的高处,一只失群的飞鸟发出一阵悲鸣,独自掠过了碧蓝碧蓝的天空。 希望,有一天,任何人都不用遭受这些命运,即使是被报之以“为了更多人不得不做出的必要牺牲”这种看起来高尚而且耀眼的名头。 几个时辰之后…… 月在中天,明光万里。 本该是万籁俱寂、夜深人静之时,积羽山教下的一座山神庙里却并不平静。闪烁的篝火遮掩了天上的明月,喧嚣的人声破坏了世间的安宁。 这座山神庙显然是荒废已久,漆着“五威灵光”四个泥金大字的木匾被吹得咿呀作响,似将坠落。庙中灯火通明,宽敞的大殿被无数时日的雨打风吹,原本横七竖八的圮砖已被移至一旁,青石地板上密布着一道道龟裂的缝隙。正中的神像也被人随意推倒在地充当桌椅板凳,这时就杂乱地围坐了二三十个黑衣的大汉。 院子里的一角栓了几十匹骏马,还有一些颇为沉重的袋子错杂地堆在一旁;另一角则是被捆绑在一起的四五十位妇女,他们小声地哭泣个不停,显然是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很是担忧。 院子外面的一处小土坡上,站着两个守门的马匪。 “他奶奶的,这些汉人哭哭啼啼的真他妈恶心!”站在左边身量较高的马匪不耐烦地骂道。 “哭呗,让他们哭呗!看谁能救得了他们?”右边的马匪长了一脸的大麻子,轻蔑地笑了一笑,“再说,这些可都是咱们弟兄们辛辛苦苦挑出来的汉人小娘们,等回去了,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娘的,这些汉人娘们也不知道好到了哪去,还要咱们弟兄给他们站岗。” “哼,反正不管是北境的金帐汗国,西域的那些杂胡,还是唐藏的那些吐蕃人,能有一个汉人妇女搁在家里,那可是最有面子的事情,你说他们能不舍得花钱吗?”麻子脸随口应道,“再说咱们这活还算是轻巧的啦,想想现在还在耶罗溪里喝水的大鱼头,还有外面林子里动也不能动的四个兄弟,你知足吧!” 高个子嘿嘿一笑,跺了跺脚没有再说话,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是边陲之地的夜晚依旧带有几分凉意。 这时候,天上有一道流星划过,高个子看看天,呆呆地想到:“他妈的,等我攒够钱了,我也要娶一个细嫩脸蛋的汉人做自己的婆娘,蜂腰肥.臀,浑身上下都白生生水灵灵的,搂在怀里捏一下都要流出水来……” 还继续沉浸在美好想象之中的他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低下头去看,原来是一个冰冷的三棱形箭簇,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冷冷的骇人寒光。 “这是怎么回事?”他张大了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抑制不住地喷出了一大口的鲜血,然后就倒了下去。 “真他娘的好痛啊!”这是他尚且留在人世之时的最后一个想法。 远处大树下的甘棠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蓬血雾在自己的眼中膨胀、爆炸,继续平静地从箭囊中抽出了一支箭矢,“嗖”的一声又射了出去。 他本来就最讨厌杀人的,也最为不能接受杀人这一行为的。因为人是万物之灵,因为人是天地灵气所汇聚而成,大家在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该有多好。 可惜,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因为你的愿望而改变,即便那愿望看起来是多么的美好、多么的高尚。所以,甘棠只能让自己亲手去杀人,一次有一次不停地杀人,即便内心拧成了看不出原来形状的麻花状物体,也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因为他接下来还要继续去杀死更多的人。 殿中一个正围在篝火前发愣的马匪应弦倒地,周围的人顿时惊恐了起来,乱糟糟地拿起身边的刀剑,没头没脑地开始寻找一处可以遮蔽的所在。 “不要乱,赵老三、王老五,快顶盾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其他人都注意隐蔽。”坐在中间的一个粗壮汉挥刀击飞了一支迎面袭来的长箭,对着身旁慌乱的人群吼叫道,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又有两个马匪被射倒在地。 “他妈的,哪里来的混蛋暗箭伤人?外面放哨的怎么屁都没放一声?” “躲墙后面,别傻站在窗户附近。” “奶奶的,只有一个人,估计是洗剑人来自寻死路了。大家伙别担心,赵老三已经冲出去了!” 这群马匪也是久经战阵,不大会时间久已经稳定住了局势,也有人拿起弓箭向外面夜空中乱射了起来。 “把神像推过来堵住大门,老七老八,你们从窗户跳到后面看看究竟,其他人不要乱放箭。”随着壮汉的命令一一下达,嘈杂的人群变得安静了下来,两个矫健的身形从后面窗户处一跃而出,其他人也停止了漫无目的的乱射,合力把神像推了过去,挡住了大门。而这时,也许是知道自己的突袭没了作用,暗处飞来的箭支也停了下来。 壮汉提着厚背鬼头刀,“唰唰唰”连舞了三个刀花,然后单掌斜立,护住门面,含胸拔背,气凝如岳,对着外面的夜空沉声吼道: “耶罗溪畔洗剑人,可敢与我催山虎一战?” ------------ 第五章 杀死一只催山虎 更新时间:2012-08-07 甘州,自古以来就是百战之地。它处在连结河西走廊和西域交通的咽喉之地,西行的华夏商旅在这里做最后的一次补给,然后就要进入节度使高行恭治下的凉州,那是华夏在失去西域广阔疆土数千年之后,再一次重新嵌入的桥头堡;而对于来自凉州瓜州甚至是西域百国的胡商来说,积羽郡则是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踏步于天朝上国的第一站。 地理位置的重要对于此间的人民反倒是一种不幸,本地土生土长的羌胡,中原耕读传家的汉人,西域骑马拿刀的夷狄,北境弯弓射箭的胡人……千万年间流下的血,如果汇集在一起的话,也许就是另外一条波涛汹涌的黄河吧。 河水奔流,流不尽的人间血;百代轮转,转不尽的尘世乱。 箭矢在眼前乱窜,可奇怪的是,最后的战斗马上就要来临,甘棠的脑海中却想起了许许多多其它的东西。 那个在庙里发出挑战的催山虎是一个强大的高阶武师。这等修为,即便是放在凤离禁军中,也会是中级的军官,甚至可以当上统领一营人马的培戎校尉。可惜他却是大草原中臭名昭著的一个马匪头子。 甘棠估计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战力。 丙级暗夜猎手一人,号称“耶罗溪畔洗剑人”,虽然是多方位深层次全面发展的华夏国有为好青年,道武双修,兼之箭术过人,可以说是不错的剑士加上很好的弓手再加有点能耐的修士合体。 可是问题在于:他的道境修为只是气动上阶。修道前三个道境分别是气动、长息、明窍,而他虽然是上阶,却依旧属于最低级的一个境界。他的武道修为是练膜锻骨的武士,全身皮膜结实,抗打击能力优秀,一发力,人皮如牛皮一般坚韧,能被十多人包围还可以战胜。但是催山虎手下同等级的武士,保守估计也会有五六七八个以上吧。他的箭法也很好,五百步内甚至可以说是百发百中,但是他却不可能用箭射死障碍物后面的对手。 幸好,甘棠是一个多方位深层次全面发展的华夏国有为五好青年。 “我有杀人剑,斩尽天下不平事!” 站在离山神庙三四十步的地方,甘棠拔出了背上的流火剑,然后一剑斩向了正前方的大殿。 耶罗溪源头荒原上的这些居民,活得真是不幸啊! 一道青碧色的气体在他的流火剑下凝结,形成了一把长剑的形状,然后直直地朝着大殿飞将了过去。 剑气似乎是无坚不摧,树挡,树倒;墙挡,墙倒;人挡,人也倒了下去。 甘棠的视线模糊了起来,接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在一刹那间都凌乱了起来,大殿倒塌的声音,男人濒死前的嘶吼,院子角落里妇女的哭泣声…… 尘埃落定。 前一刻还无比豪迈的壮汉带着六七个兄弟孤单地站在了院子中间。身上满是灰尘血迹,看起来有十二分的狼狈与不堪。 甘棠定了定神,晃晃悠悠地慢慢走到了那些人的跟前。 “气有浩然,剑无止境。”身体粗壮的催山虎脸色有些古怪,甚至是有些和他本人绝不搭配的惊恐,“是……是书院的学生?” 甘棠没有答话,左手挥过,一张淡金色的符箓随即飞起,在空中燃起了一阵淡紫色的火焰,然后长剑从明亮的火焰上一挑而过,那四寸宽的剑身上顿时被一层沸腾的三昧真火严密地包裹了起来。 “三昧真火,加持神剑?”催山虎和他的兄弟们面面相觑,彼此都看到彼此脸上的无助和惊慌。 这脸色苍白身形瘦弱的小子果然是书院的学生么?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似乎已经变成了不可改变的残酷现实。 “和这小子拼了!”催山虎挥动手中的鬼头大刀,几乎是嘶吼着喊出了最后的战斗命令,“兄弟们,散开来游斗,我就不信他的剑气可以无穷无尽!” “催山虎,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甘棠轻轻一抖手中的流火长剑,淡淡地说道,跟着水一般的目光就在站着的众人身上一扫而过。 那催山虎大吼一声,肌肉一块块鼓起,像是打了气一般突然膨胀了起来,身上的衣裳顿时像四下里乱舞的蝴蝶一样炸飞了出去。 “是虎王惊神变吗?还不错的功夫,只可惜你不是天下八大寇之一的沙州赤虎王,一只小小的催山虎又能挡得了我几剑?”甘棠轻轻咳嗽了一声,微笑着说出了对马匪而言死亡宣告一般的言语,接着右手连晃,那把火焰长剑又发出了漠漠清光,在月色下变幻不定。 催山虎不理睬男孩的嘲讽,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身体又胀大了一圈,接着全神贯注地盯住了那把在少年手中不停颤动的四尺青锋,竟是不敢分神答话。 月光清冽,在众人的身上浇出了一道薄雾似的轻纱。 突然之间,又是一道青碧色的剑光流转,催山虎下意识地抬起大刀舞出了一个完整无暇的圆圈,同时怒吼一声,吐出了自己精炼了三十年的一口丹田内力护在身前。 “我挡下来了吗?”他模模糊糊地在心中说道,他侧过头去好像看到了兄弟都已经散了开来。 警觉的他马上他就觉察出了问题,这一剑太奇怪了,虽然发烫发热,但是威力却小得有些出奇。 “你奶奶的,这根本不是什么浩然剑气!”反应过来的催山虎只觉得自己心头一紧,接着毛发都一根根竖立了起来,耳边只听得“噼里啪啦”的声音不停响起,无数道蜿蜒电蛇在自己身上裸露的皮肤外爬过,紧跟而来是一阵阵抑制不住的酥麻。 “坏了,让他放出了九天雷火符,不过幸好我还扛得住。”催山虎有些疑惑,那小子干吗不继续发出无坚不摧的浩然剑气呢?干吗要华而不实地放什么召雷符? “糟糕,我那些兄弟们都扛不住!”果然,他一回头已经看不到一个站着的兄弟了。 “死也要拉你垫背!”催山虎吼叫着,挥着大刀直往前冲去。 “强弩之末!” 他似乎看到那小子笑得很开心,脸上写满了不屑,慢吞吞地吐出了这四个字后,又是一道淡紫色的艳丽火焰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管了,和他拼了!” 很幸运,他的大刀砍到了那少年的肩上,最后他觉得胸腹一凉,锋锐而又冰冷的长剑刺了进来。他仿佛是有点不敢相信,拼尽全力睁大了眼睛想要把卡在对方肩骨上的大刀再往下推进一点,却发现自己实在是没有一丁一点的力气了。 一阵艳丽的血雾在两个人之间蒸腾出一幅如梦似幻的纯红画面。 “真的好累啊!”带着最后的一丝清凉之意,纵横草原的马匪头子催山虎“嘭”的一声就倒了下去,溅起了一地的尘土。 甘棠看着眼前的一切,抹去了嘴角的一缕鲜血,微笑道:“愿你的死亡,能为生者带来幸福。”然后他想要拔出插在对方胸下的长剑。刚一用力,“哇”的一声就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身子晃了一晃,也跟着倒了下去。 也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在昏昏沉沉之中,甘棠有时微有知觉,身子也如在云端之上飘飘荡荡,过不多时,又晕了过去。如此时晕时醒,有时似乎有人在他口中灌水,有时又似有人用火在他周身烧炙,手足固然无法动弹,甚至连眼皮也睁不开来。 他全身说不出的难受,只想张口呼喊,却叫不出半点声音,真如身受千般折磨、万种煎熬的酷刑。 “魂淡,你不能就这样死了!”将醒未醒之间,甘棠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来,“一旦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活着才会有希望。” 恍惚间,想起了自己救下的那一群妇女,她们都回家了吗?他想起了幼年时候自己幼稚却又美好的梦想,他想起了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见到的老爹。 那一座叫做临泽的小县城,那些年月,人们都在固定的时日约好,你来买,我去卖,高台上有人在大声的吆喝,到处都是小山一样的西瓜摊,台阶上摆满了布匹。一个男人坐在布棚后面,面前放着一大碗搓鱼子面,看着一个小孩在热闹的街市上奔跑嬉戏,远处有成群的绵羊,生煎包子的锅在被人掀开,蒸腾出一片朦胧的烟雾。太阳还没出来,早上有一些雾,他们俩一大早赶来,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 想到深处,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便又人事不知。 ------------ 第六章 相信美好,洗去剑上沾染的血 更新时间:2012-08-07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间,甘棠只觉右边的臂膀中那仙书的刻印散发出一股柔和的气息,就像是一泓咕咕流下的无尽清泉,化为了漫天雨露,滋润着枯竭的身体。 好舒服啊。甘棠就像是做了一个不愿意醒来的美梦,沉浸其间不可自拔。 再美的梦境终究也只是幻梦一场罢了。甘棠睁开眼来,首先看到的是一张白色的蛛网,蜘蛛在上面漫无目的地游荡,跟着发觉是睡在一张木床之上,身下铺着一堆柔软的干草,左边肩膀上的刀伤则是被人用一块青布细细地包扎了起来。他一时神智未曾全然清醒,用力思索之后,只记得是自己使出了“浩然剑气”以及好几张符箓,最后还被那催山虎在肩上砍了一刀就晕了过去。只不过现在现在怎么会睡在这样一张床上,他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只觉口中奇渴,便欲坐起,只是微一转动,却觉左肩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就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只听外面一个少女声音说道:“公子醒了,公子醒了!”语声中充满了喜悦之情。 甘棠觉得这少女清脆动人的声音依稀有几分相熟,却怎么也记不起是谁,跟着便见一个青衣少女急步奔进房来。 圆圆的脸蛋,嘴角边一个小小酒窝,虽然衣着朴素,发髻凌乱,脸上也颇有疲倦之色,但仍然遮掩不住这女孩的天生丽质。 “姑娘,你是……” 那女孩看到甘棠疑惑的目光急忙低下头了,低声说道:“公子,我叫依依,就是被你救下来的。那天你把那些坏人全杀死了,然后也晕倒了,其他人都吓跑了,我就留下来照顾公子。” “那我昏迷了多久?”甘棠抬头看看这狭小的房间,身下几根木板搭成的床铺,这里应该是山神庙后院的一处所在。 “两天多了,都快把我给吓死了!”女孩的声音充满了担忧,接着就变得灿烂了开来,“幸好公子吉人天相,自己醒了过来,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看着女孩那为自己醒来高兴的样子,甘棠也有些感动,嘴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小小的房间一下子就变得沉默了下来。 “对了,我在后面还炖着野鸡汤呢,差点给忘记了呢。”青衣少女和他目光一触,脸上一阵晕红,然后就要转身跑出去。 “不用了。”甘棠叫道,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施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就觉身上一股暖意流过,精神也随之一阵,连肩膀的伤口也不再那般疼痛。 大日光明符,主除一切邪秽阴物,又能救死扶伤,如日之初升,可以发人生机。 “依依姑娘,多谢你这两天的照顾。只不过我还有事情,这就要走了。”他站起身来,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长剑和白犀弓。 “公子,这锅鸡汤煮了半天了,等着你醒来,一直都没有熄火呢。”女孩皱了皱眉头,有些胆怯地说道。 “多谢姑娘好意,我实在是有急事在身。” “公子,我……” “有缘再见吧!” 甘棠微笑着说完这句话,把长剑绑到了背上,举步走了出去,然后越走越快,抛下了身后孤独无依的青衣女子。 耶罗溪畔。 一个孤单的身影,天空中有一群飞鸟掠过,飞得愈高,愈发宁静。 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夕阳落下西天,南风中传来阵阵夜的气息,一只河狸“咕咚”一声翻身入水。 暮色宽广,隐藏了野草与悲伤。 从小老爹就跟甘棠讲一些神奇的仙侠故事,他大约也知道了一些常人不太了解的东西:譬如移山倒海呼风唤雨的法术,还有餐霞引气服饵炼丹的修士,甚至食人喝血恐惧可怖的妖魔。 嗯,那里有以太极五行、八卦九宫、河洛星象为根本道理的玄门道家,勾通天地元气为根基,修成无穷手段,乘烟霞,御云气,消遥自在;有认为肉身乃是度世宝楫的释迦佛门,讲究不假外求,发掘自身拥有蕴涵无尽能量之宝藏,生于世上,度人度己,与人为善,戒伤性命;还有以追求上古神魔之力为目标的诡奇魔门,崇尚自然,不分善恶,任意所为,无拘无束。 甚至甘棠还清清楚楚地知道,就像临泽县城外道观里的那些道士,他们肯定都是可以辟谷打坐、可以高来高去的玄门修士。 可惜老爹却不会修行,虽然听上去似乎是曾经拥有过玄奇的历程,但是却那么早地就离开自己而去。 所以甘棠一直在努力修道、练武,努力地成为一名暗夜猎手,努力地完成更多的任务。 他要变强,一步步变得更强。可以不让身边的人离开自己,也可以不让无辜的人遭受痛苦。 修行是一件难事。 难到根本都说不清楚的地步。因为只有自己真正开始修行了,才能真正明白此中的酸甜苦辣诸般滋味。 首先,需要有天赋。修行第一道关卡称为“气动”,所谓气者,充盈于天地之间,但是如果你感应不到,那么属于修行界的一切瑰丽神奇,都不和你有任何一丁点的交集。说来虽然有些残酷,但是事实的确就是如此。 其次,修行虽然只是两个字,但真正做起来,还需要法门、需要明师、需要丹药、需要灵脉、需要长时间的修行。而这其中每一个的地位,除非你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空前绝后惊天地泣鬼神的天纵奇才,否则都不会比天赋要来得要低。 单就甘棠比较擅长的符箓一道来说,又要灵引如上好的朱砂、符纸、信香等等全副披挂。就算是一张不入流的垃圾符箓,比如什么“清心净气符”,画下来仅仅成本就需要好几两白花花的银钱。而你想要在符箓上有所进境,就必须要年年画、月月画、天天画,甚至一天都要画上个几十张,成功的却只会有十几张而已。 积羽郡八县三千里地界,一共有八百六十万人口,算的是甘州里少有的大郡。因为地靠边陲,民风向来勇武彪悍,可以说至少一大半都是习武之人。随便在大街上拉住一个卖菜的大娘,可能都是个会耍三十六路锤仙拳的标准武生。 可是修士一共又有多少呢?知守观等等山门道观、禁军以及各处衙门、郡学县学,加到一起也不会超过八千之数,的确称得上是千中挑一。而其中能达到明窍修为,可以自己画符施法的,大概不过数百人;而能够有真人修为的,更是少到只有屈指可数的个位数而已。 这就是修行的难处。 但是甘棠必须去忍受,去经历,去磨砺。 月色柔和,他缓缓抽出了背在身上的流火长剑。 剑长三尺六寸,宽四寸,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利剑,也是一把厚实沉重的大剑,已经不知夺去了多少人的生命。 他蹲下去,看到了星星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闪闪发光,天上星光和地上的剑光交相呼应,美好地让人不敢相信。 美好意味著一种伤害。 可是我们还是要永远相信美好,因为这是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甘棠撩起了一把闪耀着光芒的溪水,慢慢洗去了长剑上残存着的血迹。 ------------ 第七章 春天里才会有的故事 更新时间:2012-08-07 “你杀了我好了!” 透过大开的木门,一缕轻柔的月光划过了寂静的古庙,李甘棠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目光却转到了浩瀚无垠的夜空。初夏的夜渐渐的深了,将圆未圆的明月也开始坠下了高空,飘过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了月光,外面的原野上面,仿佛笼起一片轻烟,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大清楚。晚云飘过之后,田野上烟消雾散,水一样的清光,继续冲洗着柔和的夏夜。 美好的夜景在前,甘棠却无心欣赏,因为实在是太冷太饿,左肩的刀伤还没有痊愈,身上的内息仍然几近枯竭。而且他已经保持了大半夜目前的这个别扭姿势,就像是被无数吃小虫子不停地噬咬,浑身上下都酸麻得厉害。甘棠终于受不了这难以接受的一切,对着眼前坐在房梁的女孩大声地喊道,“我堂堂华夏国人,义不受辱!” 喊出了这么一句话后的甘棠却觉得身上莫名奇妙地就轻松了许多,虽然那“阴都黑律缚鬼符”依旧把自己紧紧缠绕,虽然自己那微弱的内息依旧不能自由运转。可是,听着外面稠密的白杨树叶子被夜风吹过发出的“沙沙沙沙”的声音,他微微动了动右手的手指,让自己变得平静了许多。他甚至还有心情转动了唯一还算灵动的眼珠,看到那被人随意扔在一旁的流火长剑,嘴角甚至还飘过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 也许躺在地上的他,就像是一条离开了海洋的小鱼,在干燥的陆地上无力挣扎,但是李甘棠从来不会放弃一切的努力,因为他知道那是绝境之下的唯一希望。眼珠再往上方转去,映入眼帘的却是荡来荡去的双脚,一双葱绿色的小小绣鞋,鞋边绣着几朵黄花,嫩黄尖儿的弓底绿绣鞋恣意扳平,活像头餍足的睡猫。看到这里李甘棠不禁微微叹了口气,痛恨自己躺的位置稍稍有些过于靠后了。 坐在梁上的女孩对他“一心求死”的豪迈之语没有任何的回答,只是把一双浑圆姣好的长腿收了起来,下巴抵在膝盖上,双手随意地搭在绣鞋之上。躺在地上的甘棠看不到她的脸,只能凭感觉推测她似乎是把目光投向了屋外无尽的黑夜。 甘棠想起了自己在最近一段时间里经历过的奇妙旅程。 他费尽周折终于突破武士境界,成功击杀了催山虎之后又遇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孩,那女孩甚至有点想跟随着自己的意思。可惜他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暗夜猎手而已,而且时刻都在生死边缘挣扎,实在是很难给人带来幸福,所以只能硬起心肠拒绝了她。 其实甘棠绝对是喜欢女人的。只是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条件,继续拼搏努力下去的话,他离自己目标的距离又会更近一步。到那时候,自己就可以去寻找一个喜欢的女人了吧,嗯,当然最重要的还要和她做些爱做的事情。 什么样的女人才是最好最让人喜欢的女人?由于甘棠的年纪尚幼,阅历亦不丰富,虽然他十分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是事实不会因为你想不想承认而发生丝毫的改变。 他的确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是最好最让人喜欢的女人。但是他现在就可以确定的是,身前这个在房梁上晃动的女孩,绝对是一个美丽的让自己喜欢的女孩。 更奇怪的就是现在,甘棠莫名其妙地就又着了道,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已经成了一条被紧紧绑起来的小鱼。不过她实在是一位美丽的女孩,唯一可惜的是,自己看似已经成为了她的敌人。回想起来,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呢。甘棠本来只是想做完了一桩大生意就赶快回家,途中打算在这破庙中歇息一晚,没想到却凭空生出了这许多的波澜。到底又是怎样峰回路转、千奇百怪地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悲催的样子呢?这一切似乎还得从自己那泛滥的好心肠说起。 **************** “叫我李甘棠好了!” 甘棠看着面前蜷缩在墙角里小声啜泣的年轻女孩,犹豫了一会之后,他尽量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能够阳光一点,并且把拿着流火的右手悄悄放到了背后,走近了几步后出声说道。 可是女孩却是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紧紧靠着墙角,把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上低声抽泣。她哭得很是伤心,纤细的肩背一直在微微耸动,连带着一头秀发如水波般不住颤动,那长发直垂到腰间,柔丝如漆,让人不自禁地心下大怜。 甘棠想了一想,还是决定继续再往前走上几步,接着低下头去,用自己最柔和的语气问道:“姑娘,你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么?说出来小生也许可以稍尽绵薄之力。”那微翘的嘴角,轻眯的眼睛,似乎是同时在向周围的一切辐射着“我阳光温暖、我人畜无害”的信息。 这实在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呢。一身淡粉色的宫装,裙角处绣着展翅欲飞的淡蓝色蝴蝶,外披一层白色的轻纱,月夜里有风轻拂,竟有一种随之而去的飘然感觉。如丝绸般发亮的墨色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虽然全身都拥挤在了一起,但是依然可以看出身材纤细,蛮腰赢弱,有着十二分的楚楚动人。 女孩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脸上犹自挂着几滴晶莹如珍珠般的泪水,映得光润白腻的肌肤上隐隐渗出了一片媚人的娇红,便如是白玉上抹去了一层胭脂,更加有十二分的动人。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老大,似乎是看不出一丝的神采,漫无目的地转到了甘棠的脸上,就直勾勾地停了下来。然后“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接着就毫无征兆地倒向了甘棠的怀中,甚至那原本无神的大眼睛也仿佛找到了归宿一般,蓦地多出了几分灵动与飘逸。 “额……嗯……呃”霎时间甘棠变得惊呆,本能得想去拔剑,右手刚刚抬起,就自己又放了下去。是有什么东西扑到了自己的怀里吗?那令人心悸的微微凸起的饱满……一时间他甚至来不及思考,紧接着后腰处就是一阵渗人的冰凉,然后模模糊糊之间,就再次昏了过去。醒过来之时,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情景了。 定了定心神,甘棠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即使一招就被她擒获,即使浑身都被“阴都黑律缚鬼符”紧紧缠绕而动弹不得。但是他依然决定不忽视一丝一毫的机会,自己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实现,怎么能就这么不知所以的死去呢? 最重要的一个的问题,自己还需要一点可趁的机会。敌人远在房梁之上,长剑不在身旁,甚至连体内微弱的灵力都已经被透明的符咒所禁锢。没办法,只有胡言乱语打消掉她的敌意吧。 “这位小姑娘,虽然我很高很帅很天才也很可爱,但是你这样把我绑在这荒庙里,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我可是会很不好意思的。”甘棠说完这一番自己都恶心不已的言语后,还做作地故意添加上了一副可爱的羞涩状。可惜那梁上的女孩不懂得欣赏少年自以为相当迷人的表情,只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句:“你该死。” “呃……这话从何说起呢,虽然姑娘同样很漂亮也很动人,我巴不得和姑娘是打小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金童玉女。可是,天不遂人愿,在今日之前,我的的确确是和姑娘只是素不相识的陌路之人啊!” “你不用装傻,几天前在卢氏镇上做了些什么事情自己心里明白。”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想当的空灵,仿佛就是月夜下的清溪潺潺流过一块白石。 ------------ 第八章 书曰仙侠 更新时间:2012-08-07 “姑娘是说那条青蛇吗?可是我这样做也是出于无奈啊,镇上已经有好多人多青蛇咬伤,我只能出手将其赶出镇子。”甘棠脑袋转的飞快,竭力为自己辩护。他说的的确也是事实,只不过隐瞒了收取了卢员外三百两银子作为报酬以及获得了静塞军司两个绩点这一无关紧要的细节。 “哼,你凭什么把人家赶出家乡故土!?”女孩的言语中多出了几分嗔怒之意。 “可是那只是一条蛇啊!” “的确是一只青蛇,不过她已经通了灵性。” “那也是青蛇伤人在前。”甘棠为自己辩解道。 “哼,那是他们主动要去招惹小青,难道小青就要被他们杀掉还不能反抗么?” 甘棠笑了笑,没有再答话。 “哼,以为不说话就有理了吗?”房梁上的女孩有些生气,“我是不会杀你的,只是会把你关上十天半个月为小青赔罪而已。” 听到这里,甘棠嘴角微微翘起,笑得更加厉害了。 “多谢姑娘好意,不过我还有事,实在是不能奉陪……”说话间,躺在地上的甘棠一跃而起,右手扬起,随即飞过了一道紫色的火焰,直向女孩扑去。然后他一招手,又是一张“神行符”加持己身,随即大步冲前两步,捡起了地上的长剑,左手又射出了两张火符,紧跟着右手上的长剑清光大涨,摆了个“逆鳞刺”的剑诀,沉声道,“气有浩然,剑无止境,接我一招浩然剑气!” 女孩度过了最初的惊诧,随手打灭了袭来的三道火符,看着眼前少年手中发出莹莹清光的长剑,轻吟道:“书院的浩然剑?”娥眉微微的蹙起,双手连掐法诀,身前顿时多出了三团幽幽发亮的碧蓝色火球,便如三颗有灵性的飞萤,绕着那女孩飞速打转。可是,才不一会功夫,那看起来声势惊人的少年竟是一个转身,就毫无节操地飞奔了出去。只留下了女孩轻咬银牙,“哼”的一声从房梁上跳下,三颗蓝印印的火球顿时也不见了踪影,“书院的胆小鬼,真是可恨!” 与此同时,在外面的原野上狂奔的甘棠却是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尽情地呼吸着带有草木清香的空气。有风吹过,道路两旁的树梢轻轻摆动,杨树柳树在其间投下长长的、捉摸不定的影子,十分奇妙地穿过广阔寂静的夜。头顶上的天则是墨蓝墨蓝的,像经清澈清澈的水洗涤过,水灵灵,洁净净,既柔和,又庄严;没有月亮,没有游云,万里一碧的苍穹,只有闪闪烁烁的星星,宛若无边的蓝缎上的洒印着数不清的碎玉小花儿。 “自由自在的感觉真好!”甘棠一边在夜晚里疾驰,一边由衷地为自己的逃脱感到兴奋。算起来他浪费了一张黄阶下品的“神行符”,市价大概是在两三百两银子左右;至于那几道火符,则是不入品级的大路货色,用了也就用了,更并不放在心上。毕竟身揣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还顶顶新鲜的在怀里冒着热气呢。而且这两年多暗夜猎手的经历,也让他积攒下了不少银钱。而有了这些银子,他又可以去临泽县城外的道观以及静塞军司里买他几种上好的符箓了。 “女孩也是一位传说中的修行中人吧,那三颗诡异的火球,应该是一种神奇的法术吧。”甘棠这样在心下想着,“那火球蓝汪汪的还真是漂亮呢,就跟她本人一般好看。” 她应该是出身名门世家的修士吧,否则也不会这么年纪就已经是明窍境的修为,至于具体是上阶中阶还是下阶,甘棠没有更多的有效信息,自然也就傻傻分不大清楚了。 不过即便只是明窍境下阶,自己和她的差距,依然是大的出奇。 说起来,自己最近怎么遇到了这么多年纪轻轻却又漂亮无比的女孩吗?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的春天到了吗? 虽然这一点让他激动不已,但是又想到了两人的修为差别,甘棠满腔的欢欣鼓舞又重新消散不见。 长息下阶、长息中阶、长息上阶、明窍下阶、……这么掐指一算的话,这位不知姓名来历的姑娘年纪明明只是和甘棠相仿,境界却比他的气动中阶至少高出了两境四阶。 真的是好大的差距呀! 也许唯一幸运的一点就是,甘棠还有老爹留下的一把长剑以及一本仙书。 书名曰“仙侠”,仙者,人在山间高处,飞升成仙;侠者,重然诺轻财货,其言必信其行必果,不爱己躯,赴士之困厄,万里诵义者也。 甘棠的修为的确十分之低下,从十二岁开始,辛辛苦苦服气修行,耗费了三年多的时间,依旧在气动境上阶拼搏打磨。 真是慢的要让人接受不能啊。 谁让甘棠的身体那么特殊呢?因为小时候自己生过一场大病,几乎就要死去,是靠着把仙侠书刻印在右手血脉深处才慢慢活了下来。因此也导致了自己在练气运行周天的时候,每次都要被仙书刻印吸收掉大多数的内息,所以即使甘棠已经很努力地在修炼,但是修为的增长的速度却实在难以让人感到乐观。 仙侠书,可以让一切已经具现的法术效果无效化,包括但不仅限于符箓、封禁、阵法之类,然后慢慢会被解析、吸收、同化、甚至是复制于自己的右手之中,最后再被甘棠投影出来。当然,这些具现法术的等级不能超过使用者的境界太多。 到今天为止,去除“益气符”、“聚灵符”、“清心符”、“定身符”、“净水符”这些不入流的普通符箓之外,即使是入得品级的符箓,在甘棠花掉了两三千两银子之后,就已经学会了四种之多。分别是辅助加速的“神行符”、治疗驱邪的“大日光明符”、可焚毁万物的“三昧真火符”,还有雷动于九天之上的“九天雷火符”。 而面对催山虎使出的“浩然剑气”,则是更为高级也更为消耗内息的剑法,是他花了三年多时间才慢慢解析、吸收并掌握的无上法门。 而且,以他现在的修为,就算是极限状态,也只能储存一道浩然剑气以及三张黄阶符箓。一旦消耗殆尽的,两天的全力修炼才可以回复一张符箓的储备量,半个月才可以发出另外一道浩然剑气。 即便有着诸多的限制,对于尚处于凡俗三关的修士来讲,仙书刻印依然可以说是强大到了极点的变态能力。所以他才有信心面对强大的催山虎,武师虽然可怕,可是属于修士力量的各种符箓以及强大的浩然剑气却更为可怕。 而这正是甘棠孤单一人独行于修行路上的最大依靠。 ------------ 第九章 吃一只肥鸭时候的回忆 更新时间:2012-08-07 李甘棠现在的心情很好。 他坐在自己家的门口,吃着自己刚刚做好的一顿大餐。虽然和平时相比只是多了一块鸭腿,虽然坐在门口依旧有北国料峭的寒风吹面而来。但是他的心情,依旧很好。 他扒拉了一口白饭,然后就着菜肴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那肥厚的鸭腿是花了三十多个大钱从东街口的菜市场买来的,只是简单地焯完水,然后放上葱姜料酒,加些老抽清水,再用铁锅细火慢煨上两个钟头。即使这做法有些琐碎而繁杂,可是为了馈劳自己的好心情,他觉得这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甘棠的心情总是很好。唯一的亲人——老爹,在三年多前辞世长去后甘棠虽然也很是伤心哭泣了几天,但是没过多久他就重新振作了起来。 自己一定要活得幸福快乐,才能不辜负死去老爹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的祝福。 所以甘棠很快地就拿着老爹留下的银子去积羽郡的地下黑市里买来了一本气诀,名为《鹤翼连翔导引功》,价值纹银三千六百两,一下子就花去了大半的积蓄。 不过甘棠认为很值,这样一本气诀虽然对于甘州城外绿萝山崇圣观不算是什么,甚至就算是积羽郡城外知守观的小道士都不会把这一本导引气诀放在眼里。但是在民间之中,这本《鹤翼连翔导引功》号称“鹤翼腾飞,虚空连翔”,已经称得上是质量上乘,而且比较偏重於身体敏捷、气息轻快这方面能力的锻炼,也非常适合甘棠现在的需求。 除此之外,甘棠又花钱买了几本粗浅的拳谱、剑谱,以及各类常用的低级符箓。 准备充分之余,加上从小甘棠也都练过比较初级的体术、气法,天资也实在很是不差,最重要的是甘棠还舍得花钱买各种丹药、灵石,所以才会有那般令人惊奇的修行速度。 半年内就由平平常常的普通人练成了筋肉结实的武生,接着一年时间不到就冲击到了武生高阶。虽然在修道上,只是到了气动上阶的境界,不过对比一般只能修习体术的武人,即便是这样的程度也是很可怕的道武双修速度了。 前几天他经历种种意外成功杀死了催山虎,回到临泽县城的家中之后,也的确该犒劳犒劳自己的五脏庙。 其实北方人都是很少喜欢吃鸭子肉的,大概就是因为北地水少,鸭子因而也少。所以不仅吃鸭子的人少,而且鸭子卖得也都颇为不菲。只不过,很奇怪的是,甘棠的老爹虽然也是北方人,可是他就异常地喜欢吃那鸭子肉,因此也带着甘棠亦然喜欢这东西。 想着想着,鸭腿好容易就要出锅了,甘棠又奢侈地依自己的口味多撒了一些精盐、多添了一勺细糖,这已然是一道难得的美味。 鸭子定要炖到稀烂方才好吃。这是从小到大,老爹一直教给甘棠的理念。 一般来讲,稀烂这个词总代表了些不太好的状态,比如吃坏了肚子后的反应,比如神情萎靡时的表现,还有关键时刻的的疲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都足以让人痛恨稀烂这个状态。然而当某些肉类被形容为烹制到稀烂时,这个词顿时焕发出勃勃生机,画面感十足,能让人立刻从文字里读出口水,接着在口水中面前就多出了一碗白米香饭,最后在想象中就开始了大块朵颐,吃得是酣畅淋漓不亦乐乎。 这样的描写,在甘棠小时候喜欢看的唐宋小说里倒是最为常见:马二先生在蘧公孙家做客,上来一碗香喷喷的煮鸡,一尾煎得焦黄的半尺鲤鱼,一大碗煨到稀烂的猪肉,这胖大先生连吃了四碗饭,将一大碗烂肉吃得干干净净,里面听见,还又添出一碗来。还记得每每看到这里,年幼的他都禁不住口角生涎,恨不能依样弄上一桌,吃他个痛快。一般在这个时候,老爹在灶房里也就会快做好了饭菜,甘棠也就跑过去帮忙,趁着那菜还在锅里的时候,就先拿筷子挟了一块放进嘴里,吃得很香。然后他就会发现,其实那几味菜里,除了鱼之外,只怕都是炖作了稀烂的,不然那位胖大先生怎能吃得这般许多? 思绪再一次回到眼前,碗里的鸭肉已经炖得稀烂,提起腿骨轻轻抖抖,肉便脱骨而出。唯一的缺点是鸭子大多太肥,总有层一指厚的肥油漂浮在表面。听说江南地方的豪富大户人家若是不喜油腻,便会将炖好的鸭子连盆放进冰窖,待肥油凝结成霜后刮去即可。 “这是何等奢侈的享受啊!” 甘棠微微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一群北飞的大雁在正上方的天空中飞过,划出了一个长长的“一”字。 一些时日之前,春风中忽然有了冰裂之音,河狸准备入水;一些时日之后,大雁北返,路过了甘棠头上的天空,它们的翅膀上,满是积羽郡春天润湿的雨水。 莫名的,吃着鸭肉米饭,甘棠就想起了那年夏天老爹的逝去。 “我时常想起年轻时候的爱情。” 还清楚地记得老爹曾经这样说着,苍老的脸庞上满是憧憬的潮红色,“只有在年少的时候,才会有那样美丽的爱情。” 甘州临泽县城的阳光向来干燥,而那一年,在李甘棠的记忆中则似乎更干且蒸发着腥味。 就在那个夏日午后,他一直坐在屋子里靠近窗户的地方,听得见躁动的蝉鸣,闻得到花瓣的清香,感受得到,那席卷而来的,热浪。 这是一个平常的夏日,与其他夏日并无不同。 只是这一天,实在有点热,老爹的言语也跟着出奇地多了出来。甘棠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却也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 “我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你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会让灵魂完整,那就是爱。” 听着老爹喋喋不休地说话,甘棠想起了他很小时候就听到的一句话:爱,是令人愉快的,很多方式可以证明它。虽然只有十二岁,但是在他幼小的心灵早就已经可以确定“爱”是整个九天十地之中最为美好的东西。 不过,老爹你自从记事起就不停的咳嗽吐血,这两年更是衰弱到走路都要像一个耄耋老人般拄杖而行,身体这么差劲,也曾经有过这般让人羡慕的经历吗? “你知道她当初是怎样评价蒋小小的夏日山水畅想曲吗?她谈论朦胧状态,不是失去理智的蒋小小,是之前、千钧一发的之前。小小知道自己将丧失理智,非常痛苦,但他抓紧了最后机会,那个尚有自知的一刻,在完全放弃的边缘。这种朦胧状态,这种边缘状态非常模棱两可,那自然也是常人无法体味的。蒋小小或许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摆脱逐渐坠入深渊的状态,但那都无济于事,越是努力挣脱,越是陷落愈深。但万幸的是,他还是抓住了,而且在挣扎与堕落的边缘画出了这么一副流芳百世的伟大画作。” 老爹看着挂在墙上的那一幅水墨山水画,继续着他的喃喃呓语。不过在甘棠的眼里,那些只不过是一些或浓或淡黑色的山,以及泛着白光的水,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不好看,只是和那些玄奇的“朦胧”、“理智”、“深渊”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关系罢了。 不过老爹已经快要死了,甘棠也就不愿意再出言打搅。他的肉体也正在一步步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走向衰弱,手脚萎缩,视线开始模糊,这几年已经彻底丧失了施展法术的能力,几乎和垂死之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就连挥手扔出一张火符这么简单的举动也无能为力,只能在风雪与晴日的交替中彷徨,一直等到死为止。 甘棠抬头看了看窗外,黄昏正在转瞬即逝的时候,中午可消逝得真快。沉甸甸的夕阳从橙红色云际平滑的曲线中无可救药地坠入西方的地平线下,每日都会经历过的熹微和光明又在固定重复。 “不只是我,甚至世间所有的英雄,到最后都是这般令人讨厌。” 老爹只是微微笑,一边说很好很好一边继续自嘲着他的老迈衰病。 可是甘棠的脑浆犹如融化般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一股突如其来的悲伤在眨眼睛就笼罩在屋内,他的思虑在一瞬间无拘无束地飘散了起来,甚至可以想象到那旷野荒原中所有红褐色的岩石,此时还在目瞪口呆地兀立着,陶醉在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冷意的墨蓝色中时,远处又有一团炽热的白气由大地的一条裂缝喷薄而出。 此时彼刻,成为定格并将绵绵地弥漫开来。 “男孩子都曾有雄心壮志,身体里永远都住着一头雄狮猛虎,可能一生都没有爆发机会。在现实面前,有时候你也许以为自己只能而且必须低头。但是请永远不要对强者与金钱低头,那么即便是在最弱者的世界里,你也拥有了世界上最为珍贵也最为强大的美好,那就是一颗渴望正义与善良的心。” 甘棠把老爹那干瘪而瘦弱的手紧紧地握住,眼睛里仍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了下去,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阿棠,男子汉不能这么轻易地流下泪水呢!男子汉一定要为自己所爱的人变得坚强。” 少年抽泣着抹去怎么也不能抑制的泪水,回答道:“嗯,我……我不哭……可是,可是你就要死了……” “没事,你以后一定要勇敢地去寻找自己喜爱的人,然后笑着陪她过上幸福的生活,不要像父亲这样无能,只能让自己的孩子眼睁睁流下泪水。” 老爹在微笑中说完这些话,又把眼神投向了窗外悠远的天空。 “愿我的死亡,能为这个世界的生者带来幸福。 愿从我此身留下的血,成为九天十地最后流下的血。 愿我经受过的痛苦,可以让他人不再做无谓的重复。 …………” 再然后,那双干巴巴的双手猛地就失去了原本的力度,轻轻地从甘棠的手里脱落了出去。甘棠也学着他的老爹,把视线转移到了外面。 暮色从喧嚣的世界轻盈地上浮,像是宣纸上洇开的水与墨。月亮悄悄爬上枝头,露出了夏夜的娇柔和妩媚。这种娇柔和妩媚附着在天地这块广阔的幔布上,呈现给我们的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幻境和天籁。 就这样,李甘棠的老爹就这样离他而去,留下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在这个最好也是最坏、仁爱和血腥并存、智慧夹杂着愚昧、光明与黑暗互相交替的世界中继续他未完的旅程。 少年的面目上全是湿润的泪水,却依然保持者淡淡的微笑,像是对死去老爹的保证,又像是安稳孤单的自己: “我一定会笑着找到自己的爱人以及幸福生活的!” ------------ 第十章 霹雳雷火神箭 更新时间:2012-08-07 虽然西北边界的春天来得总是要格外晚一些,但是在临泽县这个小小的城池之中,也许是因为靠着水汽充沛的黄河以及耶罗溪的缘故,如果你用心寻找,总能找到几处可人的姹紫嫣红与盎然绿意。 恰恰李甘棠就是这么一位有心人。 在这里生活了十几个年头的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哪里的杨柳抽出了嫩芽,哪里的花圃吐露着芬芳,哪里的姑娘春衫已薄,哪里的街坊人气最盛。 前几日刚刚做完一桩大生意以及逃脱出一次诡异被擒之后的他,心情也是格外的好,恰恰天上充斥着的阳光照在身上,感觉更是出奇的温暖。 这时候,他优哉游哉地赏完了南城的杨柳,玩过了北园的鲜花,看尽了西市的姑娘,迈着方步,慢悠悠地路过东街,向城外走去。 出了城门,甘棠依旧不快不慢地绕着不算很大的临泽县城走了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 在确认身后并没有什么可疑的行人跟随后,甘棠转头向西,来到了凤离行营静塞军司的大营之外。 中土神州界的华夏乃天上地下的第一大国,共有豫、冀、青、扬、江等一十九大州,并龙城、天汉、唐藏、瑞宋、索伦五大将军辖地,以及东海、北庭、定难、西凉四大节度使属地。而华夏之所以能够占定神州界十万里的广袤土地,最最重要的依仗就是天下无敌的二十三部禁军。 甘州,北接控弦千万的金帐汗国,南通唐藏将军辖地,西北方向则和西凉节度交界。是华夏西北方向的第一道屏障,而十数万人的凤离禁军,无疑正是甘州在蛮夷胡虏夹击下屹然矗立的最大保证。 接近晌午的军营外面,安静得有点可怕。那高垒深堑的静塞大营也是一点细小的声音都听不到,在辕门外站岗的四个持枪禁军,笔直挺拔的身躯动也不动,仿佛就像是这个寂静世界里的两排塑像。 “其徐如林,不动如山。”即便已是无数次到过这里,甘棠仍然在心下称赞眼前的所见所闻,“不愧是天下二十三部之一的凤离禁军,即便是小小的一个军司营地,也有如许气势。” 虽然表面看起来军营的防守只有四个看门的军士,但是甘棠清楚,这方圆数十里之内,肯定有无数的暗桩秘哨。所以他老老实实地顺着军营前的大道,慢慢接近了辕门。然后拿出腰间的一个小小玉牌,通过了哨兵的盘查。 军营的深处,一张三尺见方的蓝布招牌在风中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招牌下的帐篷也显得狭小而拥挤,和这里严肃的气氛有些冲突。 就是这里了,甘棠一伸手,拉开了帐篷门口的篷布,弯腰就钻了进去。 虽然在外面看起来这张古怪的帐篷和周遭的比起来明显矮小了一圈,但是在里面看来却颇为宽大。因为里面只有一张不大的木桌,桌面上躺着一个极胖的胖子,映衬得这桌子愈发的小了。 “啪啪啪”,甘棠毫不客气地用力敲了敲桌子,把犹自在美好梦乡中徜徉的胖子拉回了人世。 “是你啊,三四。”睡眼惺忪的胖子揉着眼睛,拿袖子抹去了桌上的一滩肆意纵横的口水。 “我说的那些东西,搞到没有?” 胖子没有回答,极为困难地弯下腰去扒拉了好一阵子,然后“啪”的一声,一个丝绸箭囊就飞到了桌上。 “劈霹雷火神箭,用得是八景宫的制式火药,并有高手工匠配合符法真人刻在箭杆上的风符助力。看似寻常的的小小箭矢,不仅能让射程一下子增加三倍,威力亦是大增几个等级,几乎达到和九天雷火符差不多的威力。” “是吗?”甘棠欣喜地拿起了箭袋,右手抽出了一支箭矢仔细打量,然后却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中南山八景宫可是天下六大道门之一,你不会是为了抬高价格吹牛的吧?” “甘棠啊。”胖子亲热地叫起了少年的名字,“我跟你说,中南山西起陕州眉县,东至西京长安府的蓝田县,千峰叠翠,景色幽美,素有‘太乙仙都’、‘洞天之冠’和‘天下第一福地’的美称。中南山上的八景宫虽然以符箓、封禁之法闻名宇内,本来却也只能算是个中流门派。不过在瑞宋中后期曾经被学圣亲自指点,还直接参与了‘装甲傀儡兽’、‘元气炮’等战争兵器的研发,后来更是辅佐咱们华夏的方万岁成功定鼎天下,一跃成为天地间的顶级门阀之一。现在凡是涉及到了符法、火药之类,哪个不说八景宫是此间翘楚?咱们汴京城的军部自然也会选购这些最为上乘的装备了!” “这倒也是。禁军里的装备,想来也是没人敢于弄虚作假的。” 甘棠听这胖子说的有理,点了点头。 “还有你本来就是一个杀手,却非要拿白犀这么老大的一张长弓,不觉得很影响你的工作吗?我还能搞到凤离禁军制式的神机弩,虽然上弦要比一般的弓箭慢一点,有效射程也只有六百步,但是跟老大的白犀弓一比就要小巧灵便得多了,而且还能连发连射,简直就像是为你这种暗夜猎手量身定做的一般。” “等你能搞到平望都云梦学院的诸葛连弩,那时候再来跟我推销吧!”甘棠果断拒绝了眼前胖子的好意,“多少钱?” “切,云梦学院可是天下九大学院之一,而且神机弩的珍贵程度和法器也差不了太多,那样的宝贝东西岂是我能搞得到的。不过我跟你说,这个霹雳雷火神箭可是大威力远射程的高级武器,几乎能达到宝器的地步了,用钱可是买不到的。十八个绩点十支,不过你有乙级牌照,可以打个九折,只要十六个绩点就可以拿走。” 天地间的器物按照通常的说法,一般分为匠器、宝器、法器、灵器。现在甘棠的身上除了那本《仙侠书》神秘莫测,那把流火剑锐利坚实大概也能称得上是宝器之外,其余倒也并没有什么好东西啦。能够拥有一件接近宝器的武器,虽然是一次性的箭矢,也不失为好事。 “恩,那我走了。”甘棠也不废话,转身就要离去。 “最近凤离行营已经把重点转到了天裂谷方向,你可以多去那里查看一二,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身后的胖子提醒道。 “我知道了。”甘棠顿了一顿,没有回身,伸手掀起了满是油腻的棉布帘子,迈步走了出去。 肩膀上的刀伤已经差不多痊愈,体内的内息也慢慢补充了上来。从他出发前去诛杀催山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了。 就像自己计划的一样,拼尽了全力之后还是杀掉了敌人,取得了静塞军司的四十个绩点。嗯,到现在他一共累计拥有三百八十个绩点,并且成为了一名乙级暗夜猎手。他一直努力的修行、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积攒着绩点,期待着自己有一天可以成为一名甲级的暗夜猎手,并积攒三千六百个绩点。然后就可以被军方推荐参加北京平望都的云梦书院的入院试,那里可是天下至高的军事学院,和白水潭、西湖、岳麓、横渠、四圣等并称为九大书院,是华夏神州道中所有青年才俊最为向往的所在。 唯一意外的是,自己被那个法力高深的女孩一招擒获。虽然最后还是逃了出来,但是甘棠的自信心却受到一番无情打击,心中也仍然充满了疑问。 她只是为那条被自己赶走的青蛇报仇吗?她到底是什么修为,有何背景,为何小小年纪就有如许本领?她还会再找上自己吗? 真是谜一般的美丽女子。 还有自己既然已经是乙级猎手,也就该多多关注天裂谷的形势。再说自己功力既然有些进步,也就应该找些更困难的任务来磨练进步了。 李甘棠跑了很久,终于到了自己的目的地,积羽山脉边缘的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 天地间山川无数,灵气浓郁的大山大泽、洞天福地自有得道仙真开宗立派,传下长生道统。又有的化外之地诸般妖魔盘踞,潜修大道。 山川如伏兽,江河若卧龙。 甘棠感慨了一番山川形势,把视线转向了远方。这里都是些丛林密布的低山丘陵,距离临泽县城不过三五百里。而更远处千万里外,则是笼罩在暧暧云雾中的积羽城与甘州城。甘州的地形特征是标准的“两山夹一川”。南屏合黎峰峦边缘的峻峰山岭,北蔽巍峨险峻的积羽、祁连山系,中部则是沿着黄河一马平川的河西走廊。地势南北高、中间低,由东南向西北逐渐倾斜。分成了三个类型:南部合黎山区,中部是黄河水系冲积形成的河西走廊平原区,北部剥蚀残留山区。南北山前戈壁和荒漠相拥,沃野绿洲象一块绿宝石镶嵌于其中,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水草茂盛,物产丰富,正是甘州的精华地带。 而甘州的更北方,则是属于北境魔刹界的金帐汗国,他们控弦千万,占据了北方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这些蛮族逐水草而生,民风彪悍嗜血,向来是华夏北方边境最大的威胁;甘州西方依稀是西凉节度使高行恭治下的凉州、瓜州,更西方则是西域百国,不过那里已经另属于绝国殊俗的西域婆娑世界,信仰、修行以及生活方式和华夏神州界的炎黄子孙截然不同。而南方,则是属于五大将军辖地的唐藏将军辖地,民风民俗和华夏人民也是大不相同,甚至更有些类似于西域的婆娑界或者北境的魔刹界。 再把视线收回近处,隐隐约约能够看到西边耶罗溪源头的千里荒原,前些日子自己就在那里战斗流血,还遇到了那样一位古怪而又美丽女子。 还有,也不知道那个照顾自己的女孩子怎么样了。 嗯,她的名字似乎是叫做“依依”,这可真是一个可爱的名字,就跟她的人一样让人喜欢。哎,这样说起来,那个把自己一招擒获的姑娘,自己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也许,以后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这可真不是一个让人开心的消息。 甘棠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眺望向了更远的西方。那里就是横亘于天地之间的天裂谷。这道大峡谷,南北纵横五千余里,隔开了甘州和西凉,其间只有几处可以勉强连接的通道。 这一道大峡谷,传闻中更是沟通着地底之下的幽冥鬼蜮,多有凶恶妖异的魔怪,所以平时很少有人敢于靠近。同样的,这里面也有诸般珍禽异兽、灵芝仙草,就连天地之间的灵气,也比别处来得浓郁充沛。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天裂谷之中,有着浓郁的浩然剑气。也许旁人对这肆虐而又凌乱的剑气毫无办法,但是把仙侠书刻印在右手中的甘棠却能将其慢慢吸收同化,多花上一些时间,甚至也能如寻常符箓一般做到解析,复制,投影。 以前甘棠一有时间就来这里修行,磨砺剑气,一直花了两年多的时间,终于把浩然剑气复制到了仙书之中。这也成为了他之后最为依仗的大招,威力几乎等同于三五张雷火符同时爆发,杀伤力十分惊人。 所以这一次的甘棠不辞辛苦地跋涉千里到了积羽山下,然后盘坐在一座倾颓的半截大树之下,放了几张聚气灵符之后,就对着天地之间郁积的草木灵气开始打坐修行。在他的眼中,似乎看到了九天之上飘下点点青光,融入山川河流之中。而在他上空的的青光则像是被一股微弱的力量牵引着,微微的改变着方向,汇集过来。汇集之处正是大树下方少年坐得笔直的身体。 ------------ 第十一章 天降之物 更新时间:2012-08-07 “话说国母在怀孕之前,夜梦仰吞日月入怀,怀孕了足足有三年之久。最后我华夏方万岁出生时真可谓是异象万千,是夜有白鹤一只,飞来屋上,高鸣四十余声,望西飞去。那天上亦有青紫云气一片,宽百余里,圆如车盖,覆于其室;临分娩时屋内更有异香满怀,经年不散。正应了那句老话,天选之人,必有天定之物相辅相助。 其一曰天剑,号称‘天地初开,洪荒世界’,又称天地乖离剑,有分山岳、斩沧海之无上威能。 其二曰地书,号称“九天十地,皇极明世”,有星移斗转、焚天煮海并破尽世间万法之绝大神通。” 大街上,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坐在一块圆墩墩的石头上兴致盎然地讲起了演义故事,四周围拢了十几个闲汉,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那地书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宝贝,出世之时,便有万千道璀璨霞光当空落下,照得整个红尘天跟着火了一般。最后‘轰隆’一声,跟打雷了似的,紧接着就开始大放光明。说起来,这宝贝的来历可了不得,乃是用女娲补天所剩的一块顽石造就,上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受日月精华,封面刻着‘芳龄永继、替天行道’,背面写着‘受命于天,遇洪而开’,书脊上刻有‘通灵宝玉重一万三千五百斤’,其上剑痕两道至今犹在。” “哈哈!” 一旁走过的甘棠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惹得那群人俱都往这边怒目而视,甘棠自知失态,急忙掩住了嘴低下头匆匆走过。 “祖传牛皮癣,专治老中医,瞧一瞧,看一看喽。专业疏通任督二脉,时间短,见效快,无痛苦,通完就干活。代炼精化气,代炼气入神,代炼神入虚。一周三花聚顶,半个月五气朝元,一次性.交够银子者,免费疏通大周天一次并附赠碧落赋补天大还丹一枚。” 走过的时候,他又很不凑巧地听到了老汉打出的一则广告。 刚刚打城外修炼归来的甘棠实在是有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便飞奔着跑了过去。 “甘棠,甘棠……” 远处传来一阵粗豪的嗓音,几条大街外都能听到清清楚楚。 “是三哥啊,他又找我什么事呢?”甘棠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隔壁徐家的三小子徐大业,比他要大上两岁,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好伙伴好朋友。这徐大业从小就有天生神力,长得也比同龄人要高大两分,后来老爹送给他们家一百两银子,让徐大业拜了县上镇远镖局的百胜拳马老镖头为师,自小捶打身体学习武艺,因为这两年他已经开始跟着师傅走起了镖,加之甘棠时不时就要出去“接活”,所以他们在一起玩闹的时间就少了很多。 “甘棠,甘棠……”震雷一般的嗓音越来越近了,不大会功夫就到了甘棠的跟前。 “镖局的事情忙完了吗?” “完了,我跟你说一件事。”那徐大业浓眉大眼,神情粗豪,脸上生满紫色的小疮,相貌虽然有点丑陋,但步履轻健,精神饱满,看起来却也是英气勃勃。 “什么事看把你高兴的,是你们马镖头要把女儿芳芳许配给你吗?” 听得甘棠如此戏谑,那张方脸上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羞涩,甚至连颌下的浅浅的一些胡髭也跟着微微颤抖了起来。 “你胡说些什么啊!” “那是你破境成功,也成为一名武士了吗?” 提到练武的事情,大业的表情就凝重了许多:“哪有这么早啊。我师傅要我这几年好好打熬身体,夯实根基,等到明年身体完全发育之后,再一股气冲境成功。” 甘棠在一旁继续打趣道:“那我可猜不着了,平时你不是只对练武和芳芳的事情感兴趣吗?” “不是,我给你说,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我在城外的坡上找到了一株灵芝仙草!” 听到这一席话,甘棠的脸上立马充满了不信以及不信还有不信的表情。 “我会骗你吗?走,我带你去看看。”徐大业有点生气,伸手就要去拉甘棠,高大的身躯却突然变得摇晃了起来。 甘棠急忙把他扶到了路旁躺下,问道:“三哥,你怎么了?” 然后他一把脉相,只觉得震弦滑速脉浮于外,继而脉形细小,脉势软弱,按之欲绝,若有若无,吓了一大跳的甘棠急忙连打数道“清心符”在徐大业脸上, 徐大业半睁着眼睛,一边哎呦哎呦的呻吟着,一边有气无力地解释道:“我是被一条毒蛇在腿上咬了一口,当时明明已经逼尽了毒液的,怎么现在又开始发作了?” “仅仅是余毒未清就有这般剧烈。”甘棠看着徐大业腿上的小小的毒蛇牙印说道,“好厉害的毒性。” 徐大业可是标准的武生,自小打熬的铜皮铁骨,而且天赋异禀,甚至可以说比甘这样的初阶武士都要厉害,这可让人感到意外了。甘棠最后只得用了一张“大日光明符”,才帮助他祛除了体内的毒素。 看来这一株灵芝仙草倒不像是说着玩的。只不过,不是很容易就能弄到手的罢了。 甘棠回家带上了全套的装备,然后跟着徐大业去城外探察。 到了城外八十里处的一处小山岗上,两个人找到了徐大业嘴中的灵芝仙草。那是一支七叶车马芝,有七层叶片重重叠叠曲折而上,愈上愈小,分呈赤、黑、绿、白、青、紫、黄七彩,赤者如珊瑚,白者如玉脂,黑者如泽漆,青者如翠羽,黄者如紫金,皆光明洞彻如坚冰也,晶莹剔透,炫彩夺目。 趴下身去,甘棠在车马芝附近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些异常。 初春稀疏的低矮杂草底部,有一道蜿蜒曲折的通道,那应该就是咬了大业的毒蛇经过的路径。可是,那路径附近的小草,俱都作枯黄之色,就像是肃肃秋日的景色一眼,伸手一摸,那些黄草都化为了细小的粉末,随风飘散而去。 “这个很值钱吧!”大业全然不顾甘棠在一旁的举动,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只是死死地盯住那株色彩斑斓的灵芝仙草,眨都不带一眨的。 “嗯,现在挖下来的话,大概能卖个百八千两银子。”甘棠淡淡地回答。 “这么值钱?乖乖哩,我一个月工钱才有二两银子。百八千,那不得我一辈子才能挣得到吗?”大业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叫做“贪婪”的灼灼精光,接着迫不及待的就要用双手把灵芝草给连根拔起。 “慢着!”一旁的甘棠阻止了三哥的鲁莽。 “你拦着我干吗啊?这可是白花花亮晶晶的一千两银子啊,一千两你知道值多少钱吗?能买下咱们临泽县城的半条大街了!”三哥满是不解地问道,“难道你不喜欢银子吗?” “我当然喜欢银子。不过相比一千两银子,我更喜欢两千两银子。”甘棠不慌不忙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再过上几天时间,等七叶车马芝完全成熟之后,就会开出一朵七彩灵花,《神农本草经》有言,将七彩灵花捣末,化水服用,令人轻身,百病不侵,久食可续命不老,延年成仙。” “真的?”大业瞪大了眼睛吼道。 “还是煮的呢!” ………… “高.岗我独卧,万里平野阔。” 月夜下,一个青衫少年,手中拿着个白玉杯,没头没脑地吟了这么一句诗。然后甚是自得其乐地仰脖喝下了杯中的余酒,拿起地上的酒壶,倒了满杯,又是一饮而尽。最后又陷入了举头望长天、低头看大地,四顾天地皆茫然的吟诗状态。 这样一个文艺青年自然是我们耶罗溪畔的洗剑人――李甘棠。自从得知这片山岗上有这么一株七叶灵芝草之后,他就索性搭了一间简陋的草棚,带上吃喝衣食诸般用物,在这长住了下来,以便收获那一朵价值千金的七彩灵花。 在这里已经呆了五六天了,每日除了打坐练功,就是习武耍剑,荒郊野岭的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做。所以前日甘棠就托徐大业带了几大坛果子酒来,这果子酒度数不高,酒味颇为淡薄,在这西北之地本来颇为不受欢迎。但是小时候,老爹就喜欢喝上几口果子酒,所以导致了甘棠现在也有这么一个习惯,没事喝点小酒,然后趁着酒兴就着月光或舞长剑,或吟歌诗。 这已经是身处此地,颇为难得的一项娱乐方式了。 正在甘棠微酣醉意,却意外地在天上发现了一些古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甘棠看着远处突然多出的一块云朵。其实说是云朵甚是勉强,不仅颜色是少见的亮紫色,甚至那速度也是出奇的快,直往甘棠所在的这个山岗飞来,然后却猛地停了下来。 甘棠摇了摇头,接着揉了揉有些惺忪的醉眼,再抬起头,却发现一团白影从天而降,眼看就要砸向他的头顶。 甘棠正要闪过一旁,却突然看到那团白影带着一缕青丝,速度却并不算是很快。棠赶忙在身上施了一张大力神符,双手发力,就接住了这一个天降之物。 “原来是你。” 甘棠踉跄了几步后稳住腰身,看了一眼怀中之人,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是上苍听见了自己的祈求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又重新见面,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暧昧的姿势。 那是一张宜嗔宜喜的美丽容颜,只是此时秀美绝伦的俏脸涨得煞红,身子却软绵绵的动也不能一动。 ------------ 第十二章 太初玄元封印 更新时间:2012-08-07 “快把我放开,混蛋!”怀中玉人咬紧了银牙,极力地挣扎着身体。 “我偏不放!” 软香在怀,甘棠禁不住有些心神俱醉,手上用劲的同时,嘴里却开始轻飘飘地飞扬了起来。 “哼,小气鬼。我不就是把你抓起来了一次吗?这般趁人之危。” “有便宜的不占的才是傻瓜。何况那一次你害得我好惨,我不趁机好好报仇才怪。”甘棠嘴角轻轻抿起,露出了一缕若有若无的微笑,然后抱着她转身就要往草棚内走去。 女子吃了一惊,想要挣扎,却又实在无力,待要运转体内灵力,只觉肩头的伤口一阵剧痛,随即就昏迷了过去。 “呃……好像是有点玩脱了……” 看着女子白色衣裳上慢慢渗出的鲜血,凝成了一朵艳丽的红梅,甘棠不由得苦笑了几声,只好小心地把她放在了床上。然后又褪去了女孩肩上的衣裳,只觉得一片肌肤胜雪,白花花的甚至有些耀眼。甘棠平定心神仔细去看那伤口,那是一道不大的剑伤,不过看起来倒不是很严重。确定伤势之后,甘棠更不敢多看,快速止血包扎,再施上诸般灵符,最后照例是一张大日光明符。 这着实有些让人心疼,大日光明符乃是实打实的上好符箓,入得道门符箓“天地玄黄”等级中的黄阶,积羽郡知守观里明码标价是三百八十两白银,即便是放在有仙书可以无限复制灵符的甘棠身上,这一张也需要三五日的苦修才能恢复。不过既然是用在了这样一位美女身上,也就没有什么了吧。 处理好了一切,甘棠坐在门口,把长剑横在膝头,侧眼看了下躺在床上的女子。她的呼吸已经开始渐趋平稳,脉搏也逐渐变得有力起来。虽然额头依旧有些发烫,但是那只是受伤后身体的正常反应,一切都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在治伤的过程中,甘棠已然确定了这位从前一招就把自己擒获的女子至少是明窍中阶的修为。自己可是在一位明窍中阶的修士抵挡不了一招才失手被擒的,这样安慰了自己一番之后,好歹让甘棠曾经饱受打击的自信心回复了许多。 但是另一个问题随即摆在了甘棠的面前,是谁把这样一位传说中只差一小步就踏入真人境界的年轻修士打伤,而且还能封住明窍修士的经脉,让其内息长时间不能凝聚。 甘棠查看了草棚前的七叶灵芝草之后,慢慢走到了屋外的山岗上,捡了块干净的青石坐了下去。 “好厉害的手段,是怎样的对手才会把这个不知名的修士打成目前这样的重伤呢?如果我碰见了的话,即使是全力出手,胜算也几乎是没有的吧。” 正思虑间,朗日当空的天地之中响起了一道惊讶的声音,随之便是一声轻笑。 这声音初始听来不过如同人们平常说话的声音,渐渐地却开始变得宏大无比,直如要充斥天地一般。紧跟着甘棠的眼中就有一个人自远处踏空而行,踏步虚空,看似走的并不快,可是只几步之下就已经到了甘棠的跟前。只见那人长身玉立,面容严峻,身着一袭大袖飘飘的青兰色道袍,头戴莲花高冠,发髻上插了一枝明晃晃的青白色玉簪,脚蹬船型的云鞋一双,颌下三缕长须无风自动,看起来颇有一些仙风道骨。 “道长……” 甘棠刚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见得那道人突然凭空一闪,速度若风若火,电光石火间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接着那道人手中红光一闪,一张小小的符箓就贴上了甘棠的额头。 这一下甘棠大惊失色,只是事发突然,甘棠除了在右手中投影出一张九天雷火符想要抵挡之外,其他竟是什么反应也不及做出。不过他微微晃了晃额头,却奇怪地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是以就把右手的符箓悄悄地收了回去。 “道长,在下乃是凤离行营乙级暗夜猎手……” “不是那妖孽的变化之术。” 那道士见状亦然面有讶色,大袖拂来那张符箓就飘飘荡荡飞了起来。随后他右手连掐几个法诀,冷哼一声就要抬步而前。 甘棠只觉面前掠过一阵清风,待要出手已然阻挡不及,道人竟是直接冲进草棚然后又回到了原处,如果不是耳朵旁边传来的一阵女子娇.吟,甘棠甚至有些怀疑面前的人是否有过一丝一毫的举动。 “少年人,帮我把屋里的妖孽送到积羽郡琉璃坊去,只说是天都峰王子虚送去的即可。” 道人说话间已经飞身而起,远去的身影渐渐化为小黑点消失不见。 “这就是万法境真人的实力吗?凌空虚步、动念生法,还真是可怖可惧的无边威势呢!” 在阵阵令人目眩的灿烂阳光之下,面色苍白的甘棠把拳头握得好紧,呆立了不知多久,才慢慢转身进了草棚。 甘棠低下头去,目光和木床上少女秀美的脸庞只有一尺之隔,见到那姑娘的肌肤白得便如透明一般,隐隐透出来一层晕红,双眼紧闭,长长睫毛低垂,昏迷之中犹自秀眉微蹙,若有深忧。 “真是好美丽的一个玉人。” 一张白玉般的娇脸,一双白玉般的纤手,真似翡翠座上一尊白玉观音的睡像一般,甘棠叹了口气,替女子搭上了一张薄被。 “可惜却是祸国殃民的妖孽一流。妖孽,本来不都应该是身如城墙、眼如铜铃、长着血盆似的大口要吃人喝血的凶煞恶物吗?” ………… 一觉醒过来之时,甘棠揉了揉还有些因为宿醉而疼痛欲裂的脑袋,顾目四望,天上已有明月高挂,四下里一片蛙声虫鸣。 “果然就算是低度的果子酒也不能多喝啊。”甘棠拍打着脑袋,走进了草棚。 那个美丽的女子……不,是妖孽依旧还在安静的沉睡,眼睛紧闭,只有胸口随着几近于无的呼吸不时略有起伏,窗外有风吹来,一切的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一场美丽的绮梦。 真人的手法实在是过于奇妙,女子已经这般在床上睡了一天多的时间,而且看上去还要一直持续下去。 这一天的夜,连一丝云彩都没有,天空蓝的透明透亮。远山、近树、丛林、土丘,全都朦朦胧胧,像是罩上了头纱。黑夜并不是千般一律的黑,山树林岗各有不同的颜色;有墨黑、浓黑、浅黑、淡黑,还有像银子似的泛着黑灰色,很像华夏丹青古画那般浓淡相宜。 所有这一切都像是纯粹安静的,甘棠独自一人孤单谛听……黑夜与睡梦笼罩着大地,万籁俱寂。 夜凉,轻轻地飘洒着;露水,悄悄地凝聚着。在甘棠站着的地方,那株七叶灵芝草娇小繁茂的桃心形叶子上,这时全挂上了露珠珠儿。露珠儿渐渐大,渐渐圆,蓦地,一滴,滚落下去,又一滴,扑嗒,扑嗒…… 然后,就有一朵七彩的灵花慢慢在这黎明前最后的黑夜里静静地开放。 甘棠把花朵采摘了下来之后,捣碎成沫,就着清水给躺在床上的少女喂符箓下去。接着又过了一会,她咳嗽了一声就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看见了站立在窗前的李甘棠。 “我终于知道你为何会为了那只青蛇而对我出手。” 清冷如洗的月光下,甘棠淡淡地说出了前些日子离奇遭遇的原因。 “的确,我是妖族中人。”床上的少女表情平静,竟是丝毫不为自己的处境忧虑,“你还是早点把我送到积羽郡去吧。” “敢问姑娘,芳名若何,仙乡何处。”出奇地,甘棠也是问起了对方的家中长短,言语里还带着几分俏皮之意。 “我叫阿绣,是徽州灵峤山纯狐一族。” 果真是绝世妖孽,听到这自称“阿绣”女子的介绍,甘棠心下也就想起了白水潭学院出版的《五方五界妖魔图谱大全》中的一条记载。 “纯狐,洪荒异种,灵智天生,喜与人亲近,通变化魅惑法术,可辨人心善恶,得之者善。夏后氏大禹之妻,即为纯狐一族涂山氏之女娇,生子启,开共主纪夏商周三代之历史。乱商之妲己、扶桑之玉藻前即为此种,今之徽州灵峤山与北境青丘国,仍有其遗族后代。” “本来我们能够成为朋友的。”甘棠在心下叹了口气,露出了一副浅浅的无奈笑容。 “你我本就是人妖殊途,还谈什么朋友往来。我技不如人被那王子虚擒获至此,你也不用假惺惺地卖什么好了,也别再浪费什么灵药灵符。我身上的可是天都峰秘传的太初玄元封印,最能化人功力,消人神魂。除非是高出那王子虚一个境界的真人修士,才有可能化解掉其中的封印。” “说完了?”甘棠平淡地听着,然后若无其事地反问道。 “完了!” “这么说来太初天元封印也是一种符法了?” 甘棠点了点头,眼睛里发出一阵古怪的亮光。 “确切来说,是一种精密细微却又威力奇大的符阵禁法。” “哦。”甘棠微笑道,“那你早点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到积羽郡去。” 床上的狐妖阿绣冷哼了一声,果然没有再开口说话。 ------------ 第十三章 无生火魔 更新时间:2012-08-07 积羽山下、耶罗溪畔,桃花阵阵怒放,在晨光中开得格外喧闹,密密层层,宛如一片朝霞。 在这华夏神州西北边陲的积羽郡中,一辆四轮马车正在大道上缓缓前行。 行出数十里,已经到了一处冈下平阳之地。甘棠见附近的桃花正开得烂漫,就把马车停下,准备休息一会。 他先是服侍车上的阿绣喝了点茶水,接着就自己在外面趁着稀疏的春风打了一套六甲破山拳。 “你练这种外道拳法是在浪费生命。”阿绣的身体虚弱得如同一个三岁女孩,却依旧毫不客气地出言批评李甘棠的修行,“学道修行,求得真我,去伪存真方可称之为修真。你这般好勇斗狠,肆意挥霍体内精血元气,如何修真养性?” “姑娘教训的是。只是身处红尘俗世,难免有许多恩怨情仇,有时为了自保安身,有时为了求名逐利,却不得不练了这等拳法。” “自甘堕落。那些什么拳术、体术、武术永远都只是不入流的外道而已,就算练得拳能破山、掌能碎石,又能有何大用?” “嗯。”甘棠也不出言分辨,点了点头后扶着阿绣在车上躺好。然后他赶着马车,不疾不徐地继续在路上行进,但听得马儿的四只蹄子打在官道之上,清脆悦耳。 转了两个弯,前面一望平阳,官道旁都种满了小麦,暖暖春阳之下,便似是一块极大极大的绿绸,平铺于大地之上。极目远眺,忽见官道彼端有一辆大车似乎停着不动。 “好浓的血腥味。”甘棠眉头一皱,取出了车里的白犀长弓放在手边。 赶到了近前,就看到两具尸体摆放在那辆大车附近。甘棠跳下车去,发现尸体都是被利齿咬死、利爪抓死,倒像是什么猛兽所为。只是奇怪的是,所有的伤口都有烈火灼烧的迹象,看起来颇为诡异。 回到车上,甘棠对阿绣讲了自己所见的一切。 “倒像是魔怪一类,只是这里和天裂谷的距离已然不近,怎么还会有凶兽跑到这里肆虐?”阿绣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甘棠也认为这事情来得十分诡异,却也没有其他什么好的办法:“那些尸体都还带有热气,我们往前追追看。” 说完后一口气直赶出了三十余里,直到马儿脚力已疲,这才放缓脚步。他不再催赶马匹,大车行得渐渐慢了,行了一程,转了个弯,来到一座大湖之畔。湖旁都是新发嫩芽的垂柳,明亮的日光倒映湖中,湖面水波微动,银光闪闪。 正在高高兴兴欣赏风景的甘棠,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莫名的凉意,连右手里刻印的仙书,也莫名的变得滚烫了起来。 “不对!” 拔剑,拧腰,反身,一系列的动作在眨眼之间就已经完成。接着甘棠就觉得流火剑像是撞到了钢板似的发出了“铛”的一声脆响,不过借着剑身弯曲的力度,他的人飞鸟一般倒退出了两丈的距离。 “这是什么魔怪?” 这怪物有些类似人形,只是身量不高,大概只到甘棠的胸前,浑身上下冒着若有若无的火光,伸着一双尖锐细长的双爪,眼睛透着血一样的赤红色光芒,佝偻着身躯发出“嘶嘶嘶嘶”蛇一样的叫声。 看着眼前的凶物似乎要扑向马车,甘棠顾不上有些发麻的虎口,左手连续三张火符,右手则舞出一个剑圈,直接冲了上去。 那怪物果然被甘棠吸引了过来,一声嘶吼之后就硬拼了起来,看起来瘦削细小的身躯竟是极为敏捷,随便的小跳就躲过了甘棠看似必杀的一剑。 “三昧真火,加持我剑。” 甘棠不慌不忙,一张淡金色的符箓飞起,然后在空中燃起了一阵淡紫色的火焰,长剑从火焰上一挑而过,那四寸宽的剑身上顿时被一层沸腾的三昧真火包裹了起来。 真正变成了“火焰之剑”的流火又和极快速度扑来的怪物碰撞到了一起,“叮叮叮”的金铁之声如同炒豆一般响个不停。最后甘棠凝聚全身的灵力,一剑斩过,那怪物霎时之间就燃烧了起来,变成了一个不断挣扎的大火球。 即便是成为了一个火球,那怪物仍然睁大了一双不甘的眼睛,发出阵阵无声的嘶吼,仿佛是地狱深处的妖魔复生。甘棠自然知道,这是被剑上附着的三昧真火入了五脏六腑,一燃起来就是不可收拾,就算是精铁也会化为飞灰。 “果然是天裂谷的魔物跑了出来。”不知何时,阿绣已经掀开了车帘,看完了甘棠和那个凶兽的厮杀,“这是天裂谷底下无天焦狱里面的无生火魔,最不怕的就是各种阴火真火,你用三昧真火对付它,自然是事倍功半。” 甘棠看着那燃烧的无生火魔在熊熊烈焰中慢慢变成了一堆赤红色的溶液,又要视线转移向了前方。那里还有一小群火魔在围着几辆马车交战不休。 甘棠取出了一支霹雳雷火神箭搭在白犀弓上,静心凝气,看到有三只无生火魔冲在一起的时候就果断射了出去。 不愧是价值十八个绩点的准宝器,箭如流星,一团雷火闪过,那三只不幸聚在一起的火魔就被一箭射得粉碎。 甘棠赶上前去,和马车旁固守的人们摧枯拉朽般的杀死了剩下的两只火魔。然后就开始帮着救治伤者,甘棠刚想拿出几张符箓,就看到对方也是各种灵药灵符层出不穷,就连入得黄品的符箓也有好几种,端得是财大气粗。 “这位公子仗义出手,小老儿真是感激不尽。”不大会功夫,就有一个衣着考究的管事前来致谢,虽然头发胡须已经有些花白,但是看起来颇为精明能干。 甘棠收起了流火长剑,也和对面说起了客套话:“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这件事在公子看来的确是小事一桩,但是在我们看来确实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们本是江南扬州城的戏班,这是前去积羽郡演出。哎,也算是流年不利路遇煞星,在这无生火魔手下无辜折损了三条人命。”管事老者叹了口气,看起来的确是被这飞来横祸无妄之灾打击到了,不停地摇着头道,“另外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临泽县李甘棠,带着舍妹往积羽郡探亲,路上就碰上了这么一档子事情。” “李公子高义,小老头和戏班中人真是感激不尽。些许薄礼,还望李公子千万不要推辞。” 甘棠见那管事一挥手,就有人呈上了一个看来颇为沉重的红布托盘,自然也不会多加客气,伸手接过了放在一旁。 前边又有一阵喧闹,甘棠抬眼看去,原来是最里面的一辆马车帷帘掀开,走下了一位女子。那女子长相颇为清秀,穿了一件简单的青布长裙,在这一群人中地位却是不低,似乎是这戏班的台柱人物,连那管事的也毕恭毕敬地迎了上去,然后对着那女子小声地说着什么。不过甘棠看到他们的目光都往自己这边看来,知道那管事是在介绍自己,也就站在了原地轻轻笑了一笑。 果然,管事的说完之后,那女子远远的就向这边微微弯腰,拜了个万福,轻声说道:“多谢李公子仗义相助,小女子不胜感激。” 甘棠听那声音干净柔和,竟是说不出的动听,心下暗想不愧是戏班出身,这一副嗓音果然有诸般绝妙之处。他就拱手回礼:“姑娘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那边的女子点了点头,又拜了一拜,就在人群簇拥中又回到了马车。 管事送那字回车之后,又折身回来,赔礼道:“我们姑娘受了惊吓身体多有不适,不能多陪。是以嘱咐小老儿过来和公子好生致谢。” “没事,我这边正好也要有事情要处理,就先行告辞。”甘棠回头看了看停在原地的马车,一拱手就要离去。 “李公子慢走,以后有事可以只管来积羽郡找我们如意班就成。” 甘棠回到了马车之上,掀开帘子看到阿绣完好无损地靠在车上,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你还挺担心我的安危吗。”阿绣冷言冷语地说道,“尽管放心好了,我现在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身上有太初玄元封印,像你这样的人想要伤我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甘棠知道阿绣的遭遇,被人抓住了封印掉然后还要被一个昔日的手下败将押解到积羽郡去,她的心情自然不会有多好。 甘棠自然不会和她计较,琉璃坊是整个积羽郡乃至整个甘州西部最大的勾栏教坊。即便她是一个妖孽,甘棠也对她未来的遭遇有十二分的同情。 更何况,还是自己亲手把她送到琉璃坊去的。 ------------ 第十四章 一个抉择 更新时间:2012-08-07 天裂谷是一处凶地。 大峡谷纵横五千余里,平均有几十里的宽度,个别地方甚至达到了一二百里之宽,成了横亘在甘州与西域凉州之间的一道天堑。虽然整个人世间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妖魔肆虐的遭遇,但是这道天地间的疤痕却一直都在。 传闻这是几百年前一位剑仙之流的高人,在和幽冥地狱侵入红尘天的妖魔打斗时,一招毁天灭地的劈砍留下的剑痕。 不过甘棠却清楚知道,那位传闻中几百年前的高人肯定存在,而且还是一位儒门的顶尖剑手。因为甘棠仙书刻印里无双无对的浩然剑气。这几年,他无数次冒险停留在这天裂谷之中,为的那位高人遗留下来的凌厉剑气。 已经过去几百年了还有这般凌厉无匹的威势,那位儒门先辈应该是学圣石夫子亲传弟子中的某一位吧。 石夫子不愧是近万年来唯一的一位封圣者,随便教出来的弟子就拥有这神魔一般的非人力量。这个真有点可怕呢,天上地下九大神剑之首的天地乖离剑也不过是号称开天辟地而已,这道剑痕,就算是和乖离剑相比也不会相差太多。 现在甘棠武术上已经是标准的武生,而道术上却依旧只是气动上阶。虽然全天下能够拥有修行资质的人总共也没有多少,可是在华夏神州一十九州几十亿的巨大人口基数之下,修行中人在绝对数量上还是很多的。 如果说起战斗力的话,气动境界的修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帮助。幸好的是,甘棠还有那一本刻印在右手血脉深处的《仙侠书》。其中不仅有三五种入得“天地玄黄”品阶的强力符箓,还拥有一道威力无俦的浩然剑气。 虽然受限于自己的身体素质以及内息数量,甘棠吸纳的浩然剑气并不很多,但是因为这种剑气本来的等级太高,所以即使只是一点点,威力也十分惊人。如果没有这一道浩然剑气的话,甘棠无论如何也不会是那催山虎的对手,更遑论把他们一举歼灭。 但是没有任何的成功是侥幸而来的,虽然甘棠身上的仙书刻印是父亲留给他的,但是这浩然剑气,也必须要甘棠静坐在谷中,一点一点地吸收同化。 剑气锋芒毕露,每一分都似乎要把甘棠的身体穿透,曾经他试了无数次也只是吐血昏迷而已。可是他还在坚持,把一切的痛苦与困难都忍受住了,最后终于成功了。 这时候他想起了一首小诗。 成功的花儿, 人们只惊羡它出现时的明艳。 当初它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水, 撒遍了牺牲的细雨。 这首诗的作者是夫子最为出名的一位女弟子,名字叫做谢秋容,同时也是书院思潮的代表人物。 传闻中她可是瑞宋末年一位新潮人物,推崇男女平等,提倡白话新诗,歌颂自由恋爱。因为其言行出格,虽然贵为夫子高弟,众人在明面上也只得随声附和其新思潮。不过底下里因为触动了守旧势力,自然对其有无穷无尽的流言蜚语,比如说她诱惑夫子者有之,说她面首无数玩弄男性者有之,甚至有传言说她平生只爱女性,是以才对众多的追求者不屑一顾。 甘棠趴在下方数百丈处的一道狭长裂缝里,无聊地思考着关于这条大峡谷以及延伸开来的种种传闻。他置身所在的缝隙从外面看来甚是狭小,但是里面的空间着实不小。唯一让人不快的就是,因为曾经被其他各种动物所占据,洞穴里有一股强烈的腥臊味。甘棠又害怕引起周围强力野兽的警觉,不敢随便驱逐异味,也只得勉强忍受。 处在甘棠的位置极目眺望,幽深的峡谷长者不见其端,深者不见其底。甘棠不仅没有找到此谷的首尾,自然也就更加探不清此谷的深浅。 把阿绣送到了积羽城琉璃坊之后,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回家,就百无聊赖地来到天裂谷中历练。 前几日甘棠遵照王子虚真人的吩咐,虽然在路上也遇到了一件怪事,和天裂谷逃出的无生火魔大战了一场,但是总的来说还算一切顺利。他把人送到了琉璃坊后,看着阿绣躺在那辆马车上进入后院,然后再看着空荡荡的马车就被人送了出来。再然后,他就孤单地在街上走来走去。 本来把人送到之后,就应该回临泽县重新过上自己的正常生活了。努力修行,刻苦锻炼自己在武术和道术上的技巧能力,作为一个乙级的暗夜猎手多多完成任务,积攒更多的绩点后去实现自己一直以来抱定的想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甘棠还是一直都提不上兴趣,最后他干脆跑到天裂谷历练来了。 而且美曰其名是自由自在的历练,其实甘棠很少有这样心情烦躁的时刻,回想老爹死后的这三四年,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着自己明确无比的目的。成为暗夜猎手、修炼武术道术,一步一步都是为了自己的想法而努力。换言之,甘棠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迷茫过,自己要眼睁睁看着甚至亲自出手把一个“看似是女孩的妖精”推到不可自拔的深渊下面吗? 距离谷顶大概有二百丈左右,这种程度还算是处在峡谷的上方。在甘棠对于天裂谷有限的探测中,他发现大概在下方千丈之内,阳光尚且可以照到,整个生态系统相对来说也是完善而正常的。再下去就开始遇到各种凶兽恶禽,运气不好的话,也会遇到嗜血残暴的地狱魔鬼一属。 此时他看到的就是一只大如牛马、硬喙铁爪的巨鸟。 远远地,甘棠就注意到了那一对巨如铜铃,金芒如刀的眼珠。 扭动着稍稍调整了身躯,他终于看清了,那其实是一只翼展数丈的巨鸟,巨鸟头颅上暗红的细羽乱糟糟地披了一层,却挡不住典型的鹰隼利眼,以及铁勾般的巨喙。细羽越向身躯铺展,颜色就越是鲜亮,最后直如染了一层鲜血似的,稍抖翎羽,便有一层血光在云雾中扩散。 这玩意儿叫什么?血雕吗? 甘棠的视线在凶禽身上转了几圈,并以此为参照,向四面八方延伸。云雾中的天裂谷愈发地清晰起来。 他很快发现,为那巨鸟起名的想法实在没有意义,在此刻,谷中的奇妙只向他掀开了最微不足道的一角。 因为巨鸟的举动实在是过于诡异。按说这等实力的血雕大鸟本来应该实在千丈以下的区域活动,不知道这一只竟然跑到了天裂谷上去,还徘徊辗转至今不去。 远处的血雕挟风裹雾扑击而下,利爪所及,乃是一只巨大的蜥蜴,只是这蜥蜴非但头上长角,便连肋下也有两扇巨大的肉膜叠翅。见血雕攻来,它呱地一声叫,膜翅鼓风,斜斜滑翔出去,随即两只怪物便在云雾中大战起来,血羽碎鳞漫天飞散。 不大会功夫,这只血雕身上虽然又增添了几道伤口,但是那只蜥蜴,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可是得胜的血雕看起来仍然是余怒未平,虽然落在一棵长在凸出石台上的大树休息,但是依旧发出着直冲云霄的尖锐嘶鸣。 目前的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对啊,这只入侵的血雕的实力强劲,大概相当于一位高阶武师,铁爪钢翅,机动性更有超过。就在这短短的半天功夫,甘棠就见到血雕在附近杀死了好几只占据一方范围为尊为霸的凶兽。但是如果它继续这般毫不止歇的屠杀下去,早晚都会被实力低上一筹的本地恶兽纠缠得遍体鳞伤直到体力下降,然后在车轮战中力竭死去。 血雕是疯了吗?突然做出这种让人理解不能的举动。还是它原本生活的区域出了什么问题吗? 果然,又过了一日,那只血雕被一只身高三丈的大猿以及一只来去如风的巨蛙围攻,三个凶兽在天裂谷中恶战一场,打的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虽然血雕杀死了大猿,最后却也被巨蛙的毒液所毒死。看到这里,甘棠果断出手吓退了巨蛙,然后抢到了血雕的尸体。 因为是被毒死的,血雕那巨大的尸体看起来有些过分的僵硬扭曲。羽毛在多日的战斗中掉落了不少,翅膀和肚腹上的各种伤口最是密密麻麻,看来有些渗人。甘棠看着一对巨如铜铃的眼睛睁得老大,里面似乎满是不甘的愤恨。然后他拿出流火剑,费了好大力气才切开了血雕的脑袋,在一堆模糊的血肉中找到了一颗小小的珠子。 那就是这只血雕的灵核,只是有点小了些。本来无色透明的珠子放在阳光下,折射出各种五颜六色的光芒。 按照通常的划分,从大小、形状、质量、颜色、光泽这几个方面鉴定,这应该是第九品的灵核。虽然只是最靠下的一个等级,却依旧可以卖到二百两以上的高价,差不多等同于知守观里一张普通黄阶符箓的价格。甘棠把小小的透明灵核装进口袋,又顺手拔掉了血雕背上最坚硬的几根翎毛。 不过现在甘棠是用不上这种灵核晶石啦。因为第九品的一般只能用在刚刚进入修道世界的新人,或者让气感并不那么强烈明显的人培养出对于天地灵气的敏感度,所以对于气动上阶的甘棠来讲,这些灵核自然也就失去了作用,只能拿去出售卖钱。 在历练中得了这么一笔收获,也算是意外之喜了。而且已经在这里呆了两三天,身上的各种符箓以及补给也有点不够了,甘棠就开始找一个方向,然后慢慢的往上边爬去。 到了天裂谷外面,脱离了那一片压抑紧张的空间之后,接触到眼前别样明媚的阳光以及格外清新的空气,甘棠心情大好,闭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又想起了阿绣。 她现在应该就是被人关在琉璃坊中的某一处小黑屋里,再然后的情景甘棠简直不愿意去继续想象。 自己抱着让想让所有人都幸福的理想,却不得不亲手把一个人推入到最深的地狱。即便自己是慑于不可抵御的强力——货真价实的一位真人修士,可以安慰自己这样做是在保全自己,可以让自己在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之后,拯救更多深陷困境中的无辜之人。这时候,甘棠想起了很多:耶罗溪源头那些要被催山虎手下杀死的村民,以及自己在遇到不能兼顾情景下的两难选择,最后自己通常做出了最正确最理智也最有效果的决断, 这是一套很有诱惑力的说辞。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这仍然不能让自己说服自己。道理很简单,即使那是一只“妖精”,但是她的出身并代表着那是她的过错。不能因为“她是一个妖精”这个理由就宣判她有罪;更不能因为遇到了自己不能抵御的强力,就说服自己放弃。 如果一切做不到的事情你都不愿意去做,那么你永远都不会得到进步。 不试一试的话,你怎么知道自己就做不到呢?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甘棠坐上了阿绣留下来的那一块紫纱云朵,飞回了积羽城。 ------------ 第十五章 华夏英烈传之万岁方遗世 更新时间:2012-08-07 华夏西北边陲,甘州积羽郡。 二三十年之前,这里还是华夏和西域蛮夷频频燃起战火的边境。不过随着白水潭山长师辛父“以夷制夷”策略的逐渐生效,投向中国的凉州高行恭被当今国主封为西凉军节度使,瓜州也被重新纳入中土神州界的版图,只剩下曾经的西陆赤虎王退守沙洲一地,百折不挠地作困兽犹斗,只是再也不能对华夏大地形成威胁。而慢慢散发出生机的西凉军州,也和东海、北庭、定南并称为天下四节度。随着战争的平息,原本遍布血与火的边疆甘州也就变得沉寂安静了许多,在甘陇道上也很难再见到荷甲执戟杀气腾腾的军士,更多的则变成了来往于中原和西域之间一批又一批的商队。 和凉州交界的甘州一侧,则是盛产铜矿与池盐的积羽郡。而万里黄河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积羽郡城中间过,东流入海。 正是三月天时,城中间河畔一排数十株梧桐树,虽然干瘪瘪地看不到一片叶子,但是却开满了粉色的花朵,远远望去犹如天边一朵朵动人的云彩。到了傍晚临近,远处天边那一轮巨大的红日终于慢慢坠入了黑暗之中,连带旁边那些绚烂多姿的晚霞也一点一点隐去了它们原本明亮的色彩,沉到了冷寂而又广阔的夜幕之中。 但是这人世间积羽城的繁华热闹才刚刚开始,城中几条大街上已经有人挂起了灯笼,尤其是富贵权豪人家聚集游玩的南城琉璃坊,更是烛火通明、丝竹悠悠,到处充斥着灯红酒绿以及纸醉金迷,加上扑面而来阵阵的脂粉香味,让人浑然忘却了白天与黑夜的区别。 不过李甘棠现在显然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他就站在那一排恍若云霞的梧桐树旁边,跟着一大群人围坐在春荷院里,然后看着其他人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一个瘦削的老者说话。 其时刚过晚间的饭点,琉璃坊这个积羽城的销金窟尚且很是冷清,只有这些人在听这位老者说书讲故事,他可是整个甘州都很出名的铁嘴十五。李甘棠打量了一眼四周,看了看那些一排排听得津津有味的模糊头像,他还是把视线转向了站在台上的说书先生,别看那人身板精瘦,但是说话的声音确实中气充沛。 甘棠随意找了张靠边的桌子坐了下来。只见那说话人张铁嘴五十来岁年纪,打扮得倒也朴素,一件蓝布长袍早洗得褪成了白灰色,浑身上下瘦不伶仃地似乎没有几斤肉。只见他手中两片梨花木板碰得飞快,左手中竹棒在一面小羯鼓上敲起得得连声。嘴里唱道: “朱雀桥边野草花, 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 张铁嘴将木板敲了几下,接着说道:“这四句七言诗说的是东晋时候,南京秦淮、朱雀桥和乌衣巷,那真是钟鸣鼎食、繁华鼎盛,而今却野草丛生,荒凉残照。真是个是沧海桑田。有如那《桃花扇》里唱道的一样:‘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今日小人我服侍诸位,念一段儿话本,虽不是《桃花扇》中的故事,倒也和那时世相去不远。尤其这一话的主人公,说的就是出生在秦淮城,而且结束了宋末百八十年乱世的方……” “方万岁……方万岁……”张铁嘴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台下一声声的呼喊盖了下去,直直过了好一会功夫,他才又拍响醒木,继续说道: “众看官暂且饮茶且莫心慌,容小人我定条理款说端详。这回书,说的就是生于南国秦淮河畔的方万岁。且说那时节,十八路反王破了幽州城,瑞宋末帝煤山悬颈,哀叹这八百年大宋天下算是彻底完了。可是各路反王们屁股还没坐热,自己就开始了窝里斗,更有甚者,落败失势的大梁王心有不甘,索性勾结北境魔刹界的妖族胡虏入关,从此占了幽、冀、并三州之地,狼烟所至,甚至豫州、青州、陕州等地也是生灵涂炭,硝烟密布。而西域婆娑界、南疆蛮荒界的也趁机作乱,一时间,妖族蛮夷、各路反王、四方义军还有大宋保皇派,征战不休,烽火万里,最惨的还是咱们这些黎民百姓,真是割头如割韭,杀人如杀鸡。中原乱、簪缨散,流血漂橹,伏尸亿万,那是不用说的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书说简短,单表那兵火过后,原来的家家户户,都变成了断墙残瓦的破败之地。冀州磁县就有叶老汉一家四口,悲欢离合,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他四人给妖兵冲散,好容易又再团聚,欢天喜地的回到故乡,却见房屋已给妖族蛮夷们烧得干干净净,无可奈何,只得南逃,想着到东京汴梁去,去觅个生计过活。不料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四人刚到得中原豫州边界,迎面便过来一队妖兵。带兵的头儿青面獠牙,头上好长一双牛角,胯下一匹口吐烟火的奔风嘶云兽,手拿一丈多长、八百斤重的狼牙大棒,那一双三角眼觑将过去,见到叶三姐生得美貌,当即跳下奔风嘶云兽来,把叶三姐一把抱住,哈哈大笑声中,便将她放上了马鞍,说道:‘小姑娘,跟我回家,服侍老爷。’那叶三姐如何肯从?拼命挣扎。那妖兵长官喝道:‘你不肯从我,便杀了你的父母兄弟!’提起狼牙棒,一棒就要打向了那叶四郎的头上。 可怜那叶四郎,年纪轻轻的遭受这般飞来横祸,眼看就要脑浆迸裂,一命呜呼。正是:阴世新添枉死鬼,阳间不见少年人!而一旁的叶老汉和妈妈也吓得呆了,加上年老体弱,如何赶得及搭救。正在这关键时刻,说时迟,那时快。打南边天上横空飞来了一道银白色的剑光,好一道剑光,其势若风若火,若雷若电,恰如白虹贯日,电掣霹雳。叶三娘瞪大了眼睛,只见这剑光倏忽就飞过了眼前的一队妖兵妖将,然后这些妖魔鬼怪都像中了定身法一样,动也不动。一阵风吹过,这些妖兵妖将各个身首异处,乱发蓬蓬的头颅在地上滚成了一片。叶三娘吓得傻了,抬头一看,面前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把大剑, 这把剑可是非同一般,明晃晃有四尺来长,银光闪闪恰如熠熠生辉的千里明霞。空口无凭,有诗为赞: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天地开辟乖离剑。” 他说一段,唱一段,只听得甘棠身边的众人闻妖兵肆虐无不咬牙切齿,愤怒叹息;见叶家四郎被“天地初开洪荒世界”的乖离神剑所搭救,又一个个全都喜上眉梢,拍手称快。 张十五接着说道:“众位看官,常言说得好:为人切莫用欺心,举头三尺有神明。若还作恶无报应,天下凶徒人吃人。可是那妖族蛮夷占了我中土天下,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却又不见他遭到什么报应。只怪当时我大宋官家不争气,我中国本来兵多将广,可是自己官逼.民反,各州之间又攻战不已,守边的兵将们一见到妖魔到来,便远远的逃之夭夭,只剩下老百姓遭殃。好似那叶三姐一家的惨祸,河北之地,实是成千成万,便如家常便饭一般。正是:宁作太平犬,莫为乱世人。幸好有我华夏方万岁,有志不在年高,英雄起自阡陌。天赋异禀,带领我汉人把妖魔鬼怪通通赶将出去,然后混一宇内,重开我华夏神州今日之繁荣盛世。小人张十五,今日在此琉璃坊中,服侍众位看官这一段说话,叫作《华夏英烈传之万岁方遗世》。话本说彻,权作散场,明日请早!” 这张铁嘴,将两片梨花木板拍拍拍的乱敲一阵,收拾了台上的东西,转身就要离去。 四周的人群开始慢慢分散,甘棠却仍坐在原位,攥紧了右手没有动身。 ------------ 第十六章 琉璃坊的一场争斗 更新时间:2012-08-07 甘棠转头看了看外面,这黄河畔的琉璃坊不愧是积羽城青楼名妓汇聚之所。此日也正是暮春天气,华灯高上,坊中各处院子中传出一片丝竹和欢笑之声,中间又夹着猜枚行令、唱曲闹酒,当真是笙歌处处,一片升平景象。突然之间,坊南坊北同时有五六十人齐声吆喝:“各处院子生意上的朋友,姑娘们,来花钱玩儿的、听戏的、喝酒的,大家伙儿都听着: 我们是积羽山上青白盐池的盐帮,也不是来和琉璃坊的各位兄弟朋友们闹别扭。只是山上最近被偷走了一件宝贝,听说那小贼偷了东西跑到琉璃坊躲了起来。因此这事跟旁人并不相干,谁都不许乱叫乱动。不听吩咐的,可别怪我们手中的钢刀不太客气!” 一阵吆喝之后,琉璃坊中立时静了片刻,跟着各处院子中喧声四起,女子惊呼声、男子叫嚷声,乱成一团。 这处春荷院正中央坐的也都是些积羽城的头面人物,一听到这呼声,人人脸色大变。齐问: “什么事?”“是那些盐枭吗?”“难道他们不怕城外凤离行营的禁军们抄了他们吗?”突然间大门口擂鼓也似的打门声响了起来,一旁伺候的龟奴吓得没了主意,不知是否该去开门。 砰的一声,大门撞开,涌进十四五名大汉。 这些大汉短装结束,白布包头,青带缠腰,手中拿着明晃晃的钢刀,或是铁尺铁棍。众人打眼一见,便认出是青白盐池处的盐帮。他们盐帮是盐工、盐枭还有盐户盐商们组成的行业帮会,虽然凶悍强硬,但是平时也大多是和和气气做生意,加上用钱打点上下关系,而且官府也需要他们维持盐池的产量,是以往往眼开眼闭,不加干预。不过盐帮行事,一向规矩,并不抢.劫行商或做其他歹事,平时与百姓买卖盐斤,也公平诚实,并不仗势欺人,今日忽然这般强凶霸道的闯进春荷院来,众人无不又是惊惶,又是诧异。 盐帮中间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双手空空,当先说道:“各位朋友,打扰莫怪,在下陪礼。”说着抱拳自左至右、又自右至左的拱了拱手,跟着朗声道:“天都峰姓王的朋友,王子虚王真人,在不在这里?” 说着眼光向众人脸上逐一扫去。 甘棠听得这嗓音如同雷震,打量他额头太阳穴高高鼓起,又见他眼神锐利,精光内蕴,也就装作神色惶恐,低下了头去,心下却也感到古怪:“这汉子看来倒也是个高手,估计是一位锻骨有成,能敌数十人的武师。不过,就凭你这点微末本领,也想为难一位万法境的真人,不是有点搞笑了么?” 另一个中年汉子打量一下众人,说道:“四哥,那厮好像没在这院里,我们换个院子继续查吧!” 被称呼为“四哥”摇了摇头,提高声音叫道:“王子虚,你们堂堂天都峰,处在万里之外的江南徽州为尊为霸也算了,可是你自己却跑到我们甘州积羽郡来撒野,还偷走了我们盐帮辛辛苦苦挖到的血玉灵髓。告诉你,那可是我们为绿萝山崇圣观蒲神仙的双百生辰特意准备的寿诞大礼。哼,你若是趁早交出来的话一切尚且好说。若是敢做不敢当,怪不得人家都骂你们天都峰的都是一群软绵绵的娘们……”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就闪过了十几道黑光,接着就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甘棠再去看时,却发现那些盐帮的汉子除了那四哥,其他的全部都躺到了地上,嘴里还呻吟出声,甘棠吃了一惊,急忙定睛去看,他们的小腿上无一例外都插着一根黑明发亮的乌木镶银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窗外传来了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声音起初似乎并不怎么洪亮,眨眼之间却充斥了整个春荷院中。那仍然站在原地中年汉子听到这声音,原本镇定的脸色立马大变。 “吴老大,天生灵物唯有德者具之,那血玉灵髓既然到了我手,还有你们什么事情?趁我王子虚现在心情还算不坏,带着你手下这帮小喽啰们,赶紧滚出积羽城去,否则别怪我们天都峰的人出手无情。” 这话刚一说完,又不知道打那飞出了一张赤红色的小小火符,来势虽然缓慢,可是那仍然站在原地的四哥却如临大敌,捡起了一把钢刀拿在手中,然后口中呼喝一声,举刀抢先劈去。只见刀光烁烁,纵横丈许地方,甚至连躲在一旁的甘棠都觉得寒意逼人。即便刀光如此锐利,可是那小小符箓,却如小鱼一条滑不溜手,在霍霍青光中来来去去是游刃有余。那四哥防得了左边,护不住右边;守得住上面,看不住下面。不大会功夫,就被那张火符烧得是十分狼狈。 这时远处又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仿佛是晴天里打了一个霹雳,震得人心头猛地一个发怵。 “滚吧!” 这两字好似九天雷音,在偌大的琉璃坊中不断回响。此言一出,这小小的火符也停止了舞动,在空中跳了几跳就慢慢落到了地上,紧接着那十几根镶银的乌木筷子突然倒飞了起来,穿过窗户,消失不见。 那四哥在地上呆了一呆,然后浑身一个激灵,忽然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带着一群手下就跑了出去,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让人浑然摸不着头脑。 不过一旁角落里的甘棠轻咦一声,刚才在春荷院的外面,应该是两位真人级别的大能硬刚了一记,不过看来是那位天都派的王子虚占了上风,因此,盐帮吴老大一干人等只得败退。 “这位王子虚真人只是用了一项小小的法术,就打倒了这边的十几个大汉,万法境真人的手段,真是可惊可怖。”甘棠看了看四散的人群,又在心里斟酌道,“不过这两者怎么会动起手来?甚至还闹到了积羽城中。说起来,那王子虚让我把阿绣送到积羽郡,他自己是去干这件好事了吗?看着情形,应该是盐帮得了血玉灵髓这件宝贝,又被王子虚不知用了方法得了去,然后就追到了这里。不过盐帮众人还是手段低微,被人家真人一下子就打的落花流水,闹了个灰头土脸,只得大失脸面地怏怏而去。” 待春荷院中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甘棠走上前去,捡起了地上那张已经因为主人停止施法,失去了符法灵光的火符。然后放在手心,感受着这张符箓和自己右手间血脉深处互相应和的微微暖意,接着又慢慢攥紧了五指。似乎手里抓着的就是自己所有的希望,紧紧地握住了,就再也不愿意松开。 “好烫!” 手心里面好像攥着的是一团火焰,熊熊地烧得正旺。霎时间,甘棠的神情甚至有些恍惚,隐隐约约之间想起了很多的东西。婴孩时期的模糊记忆,老爹那淡然的笑意,肆意杀人的黄瑛,被自己杀死的催山虎,躺在床上无依无助的阿绣,此外还有许许多多看不清楚的世人…… 从少时的懵懂开始流浪,独自一人面对风霜雪雨,他却从未放弃过内心深处燃烧着的熊熊渴求。这火焰……到底是手上的还是心里的,他已经分不清楚——也不想分得清楚——即使是在最滂沱的大雨里也不曾熄灭,火舌舔舐上身,几乎要将五脏六腑烤熟;更像是黑夜里紧紧缠住自己的一条毒蛇,一点一点地吞噬了他所有的激情与理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甘棠突然一怔,又清醒了过来。他抹去了额上的冷汗,感觉灼热炙人的热意已经消失,就慢慢伸开手,竟然什么都没有剩下,似乎在刚才的滚烫之中就已经烧成了轻烟飞灰,再也寻不到一丝的痕迹。 甘棠取出《仙侠书》来一看,那里果然多出了一行文字。 “太乙天都烟火符,乃黄山天都峰十二元辰真符之一。太乙,为术数三式秘术之首,其二为奇门、六壬;《奇门五总龟》曰:‘昔黄帝命风后作太乙,雷公或九宫法,以灵龟洛书之数……’仿易理所作,属易经象数之学,行九宫之法。又说,中宫天极之星,其一明者,太乙常居也,在天一南半度,属紫微垣,可聚生天地万物之灵气。烟火者,阳之精也,火性炎,有四时五行之变。符者,通天地一气耳,可以召神劾鬼,降妖镇魔,治病除灾,亦称‘符字’、‘墨箓’、‘丹书’。” 解析,复制,投影。 依靠右手的仙书刻印,甘棠又习得了一张符箓,而且还是黄山天都峰十二元辰真符之一的太乙天都烟火符。按理说他本来应该高兴,不知道为什么那僵硬呆板的面颊无论如何就是柔软不下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 板着脸的甘棠暗自问着自己,呆立在原地,希冀着可以找出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 第十七章 一切仙道的起源 更新时间:2012-08-07 甘棠已经在积羽郡呆了好久了。 他现在仍然在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就像他这些日子一贯里做的一样。 前些日子遇到的魔怪已经确定是天裂谷中遗漏出来的,不知怎么地就蔓延到了积羽郡腹地,造成了不小的骚动与喧嚣。不过,凤离行营的禁军们反应也是神速,马上就抽调了大量的部队巡查峡谷,搜寻妖魔突然反常异动的原因。而在祸乱源头的天裂谷中,甘棠除了那一次遇到的离奇血雕之外,似乎也都是一切正常。 虽然到最后也没有查出具体的缘故,但是严密的巡逻的确让这里再没遭受过魔怪的袭击。但是同样的,禁军的大规模行动自然也导致了像甘棠这种暗夜猎手失去了大多数的生意。 事情都被禁军做得干干净净,哪里还需要暗夜猎手出马呢?就算还有些鸡毛蒜皮的小型任务,每次最多只有三五个绩点,多大的实力就有多大的心胸,这几个绩点现在也实在是已经放不到甘棠的眼中了。 更何况最近甘棠的心情一直都不算是很好。 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是因为没有生意可做吗?还是因为自己的修为短时间难以得到质的提升?抑或是,因为其他的一些因素。 想了半天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甘棠索性就不再去追究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是在大街上,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荡。其实他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纠结,就是那个被称之为“妖孽”,被自己亲手送到琉璃坊的阿绣,只是他不愿意这般明确地告诉自己而已。甘棠已经查到了阿绣所在的院落,甚至还走近了仔细观察了好久,但是外面的一道封禁却打破了他所有的奢望。他不能知道阿绣的近况到底怎么样,是好了一点还是差了一点,阿绣会被关在这里直到什么时候?王子虚真人到底想对她做些什么,除了去青白盐帮抢了血玉灵髓之后,他只是把阿绣这样关着又有什么用意? 四月初的天,依稀带有几分难去的寒意。太阳刚一出来,地面上却还是觉得有些清冷,直到日上三竿,才开始觉得暖和了起来。但是甘棠却觉得莫名地有些烦躁,再抬头去看,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烟气低低地浮在天边,使人觉得非常的压抑。也难怪这位摆摊的老先生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眯缝着一对昏浊的小眼睛躺在竹椅上,嘴里仍然放不了那根长长的烟管,对着面前的年轻客人也是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来看看吧,这摊上的诸般符箓,可是出了名的齐整完全。” 这位老先生做起生意来,倒是和静塞军司里的胖子截然不同。甘棠看见这些琳琅满目、标价格以的符箓,不由得想起了远在临泽县城外的胖子,就走上前去,随手拿起了身前的一张符箓,见得黄色的符纸颇有些粗糙,上面鬼画符似的满是赤红色的诡秘符纹。 “这道益气符多少价钱?” “哦!这张益气符啊,承惠,纹银五两。”坐在椅上的老汉一撩长袍,终于放下了手中旱烟,然后唰地一声就站起身来,动作竟是出奇的敏捷,说着伸出了一双枯瘦的大手,“这位公子,小老儿这些益气符可都是城外知守观里的那些道长仙师们一笔一笔画出来的。一道灵符下去,甭管得的是什么十殿阎罗招魂病,遭的是什么百鬼夜行不测灾,保证他立马大好。” 甘棠立马傻了眼,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商人哪有不爱银子的道理啊。他只得苦笑着低下头在摊上挑拣了起来,这些符箓都只是最最普通的一等,大多只能起个平心静气、调养身心的作用,品质吗,也大都马马虎虎,似乎只是新手的练手之作。 这一张有点意思啊,甘棠拿起了一张“静心符”放在手中慢慢观察了起来,明黄的符纸上,赤红色的朱砂抹写出了一个篆文的“静”字,曲曲折折的并不好看,只是手指触摸之际,便有丝丝清凉之意在指尖缭绕,也有几分不俗,这符纸墨水倒只是普普通通。等等,这哪里是什么符纸墨水,明明只是最最寻常的黄纸以及墨水吧,根本就不含一点的灵气。 “引气成符,灵光曲附!” 甘棠大吃了一惊,这明明是只有真人才会拥有的手段,怎么会这般突兀地出现了这样其貌不扬的小小符摊之上。 “先来十张吧。”李甘棠眉头微微挑起,言语之间也不再讨价还价,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顶大的银锞子递了过去。然后他抬头看了看那张写着好多文字的蓝布幌子,“知守观品质保证:天师符箓、合和汤药、占相吉凶、仰观星宿,推步盈虚、历数算计、风水堪舆、沟通阴阳。”恩,好复杂的招牌呢,先刨去这些纷杂的内容暂且不论,单是那墨黑的大字倒也如龙行蛇走般遒劲有力,“对了,听说这里也可以担保送去知守观中?” “公子,小店这里全年招生,传授知守观入门考试的各种应试技巧,只要是八到十二岁的童男童女,先天资质并不算差的,保证他一学就会,一考就过。”这老汉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银元宝,心里都要乐开了花,嘴上也加意卖弄了起来,“对喽,小店这里还有许多益气符、通灵符、续命符、六丁六甲符等等各色符箓,用完之后可以召神劾鬼降妖镇魔,治病消灾药到病除!” “恩,我就随便问问。”李甘棠面色不惊不喜,张口说道,“刚才说的这几种也都来十张。”这老汉听了此话可是有些吃惊,想着要是生意都能这般做法,那岂不是财神爷降临了么,莫非真的是早上的那一炷高香没有白烧吗?睁眼去打量眼前的小小少年,只见他十六七岁的年纪,面貌清秀可人,身上的衣裳虽然洗得干干净净,但是也只能算是寻常的面料,不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公子。但是出手却怎么恁地阔绰,着实让人有些吃惊,不过只要有得钱赚,管他花的是烧埋银还是典当钱,发的是失心疯还是羊癫疯呢! ………… “公子慢走,以后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丁老头好了。” 伴随着谄媚的声音,李甘棠就揣着怀里的一厚沓子符箓走出了那家铺子,来到了大街之上,只觉得眼前的阳光亮堂得有些刺眼。其实他倒是希望这个老丁头所说的“一学就会、一考就过”是真的,那么即使花几个钱,自己也就可以进到知守观里去,唯一可惜的是自己年纪有些太大了些。 怀里几十张的符箓,也都是些最最常见的益气符、清心符、通灵符、六丁六甲符之类,本来也就只能治个头疼脑热的小灾小祸,加上这应该只是知守观里那些道童们练手画坏了的次品劣货,效果更是要差得许多。甘棠在附近打听了一番,大家都说平日里传闻这老丁头和知守观有着特殊关系,拿钱把符换出来再翻倍倒卖出去,对于那些买不起正品符箓的贫苦人来说,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花个几两银子的即使只是求个心安也都可以承受。 照这般说来,那张特殊的静心符肯定是观里的哪一位高人画下来的,却被扔到了垃圾符文之中被倒卖了出来。 可是经过一番挑拣,甘棠还在买到的符箓中,发现还有两张也是同样的情况,这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这丁老头和知守观里的仙长还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吗? 他知道,就在积羽城外的观涛坡上,有着积羽郡最最重要的一处所在——知守观。道观里有数十位神通广大的道长仙师,他们餐霞引气修身养性,他们都是凡人只可仰视的通玄修士。这个老丁头仅仅是因为和观里的道士们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就可以靠着堪舆卜卦、符水治病在积羽城里混得风生水起。 说实话,甘棠真的很羡慕观涛坡上知守观里那些可以餐霞引气的道士。 甘棠虽然在这几年也凭着自己的天赋、努力,以及仙书刻印挣得了一番自己的事业。但是其中留下的汗水与血水,却也足够让人胆寒。 但是甘棠永远不会自甘于一名暗夜猎手,他要上进,他要变强。他也渴望自己能够像知守观里的仙师道长一般无忧无虑只管修行。但是现在已经有点太迟了,十七岁的他还在气动上阶里打磨,就算进得了知守观,也不会被重点培养,最后大概只能成为一名得过且过的普通修士或者碌碌无为的下等符师。虽然吃好喝好,地位待遇都是不错,但是这不是甘棠想要的未来。 他渴望波澜起伏别有色彩的人生。他渴望具有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就像老爹不会轻易地死去,就像自己能够拯救耶罗溪上的人们,就像自己不会被阿绣一招擒获,就像阿绣不会被关在琉璃坊中…… 这种渴望,就像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烈焰,无论如何的艰难困苦,无论一切的风雨阻挠,唯有这一股火焰般永不熄灭的欲望在心间蒸腾,愈来愈发地旺盛。 李甘棠记起了死去老爹留下的那本《仙侠书》的开篇题记: “我们的生命太短,来不及见证那些遥远到令人恍惚的词语,比如天长地久,海角天涯,碧落黄泉,沧海桑田。 所以,要活下去。要追求长生。 生命的真正含义是什么?是千篇一律的生老病死?还是为满足自我或许高尚或许卑劣的欲望?抑或是站在人生的高崖上笑看风云,只是因为我来过,我活过,我经历过…… 很多人都在向往长生,因为长生包容一切的欲望,长生便是无限的可能。 这就是一切仙道的起源。” ------------ 第十八章 桃花朵朵开的陈阿牛 更新时间:2012-08-07 陈阿牛模样生得倒算周正,可惜笨手笨脚,做不了前院里招待客人的活计,所以在琉璃坊里干了十几年,还是按月领一吊半钱的寒酸小厮,只能在后院里扫扫地打打杂,若不是琉璃坊的管事念在这小子嘴还算甜,干活也不怎么偷懒,早就将这不开窍的家伙撵将出去。 这年头,下人的命可远远比不上坊里红牌们的一袭青貂裘衣,更别提豪客们的一匹五花骏马。一旦被赶了出去,那日子肯定就不好过啦。 陈阿牛不想失去这份即使看上去很是低三下四的工作,毕竟包吃包住,还有一千五百个大钱的工资;伙食也不差,经常能吃到那些客人剩下的大鱼大肉;穿的呢,都是院子里发下的好衣服;加上偶尔还有难得的机会,可以偷偷打量几眼那些娇滴滴的俏佳人们。这样的工作,他说什么都是不愿意失去的。 院子里的桃花朵朵盛开,远观气势磅礴,如海如潮;近赏俏丽妩媚,似少女初妆。 而且,这些都是陈阿牛天天浇水施肥的结果,所以看到花开他自然也就非常高兴。而且,更加让人高兴的是,今天似乎又有了个可以让陈阿牛表现自己的大好时机。 刚才正在拿着大扫帚扫地的时候,管事的刘妈妈拎起裙角,一脚踹来,力道大得惊人,直接把陈阿牛踢到了后院,说是那里有一位她请来的客人,因为人手不足,就让陈阿牛过去帮忙招待一会。 “刘妈妈的脚印子,岂是人人都吃得到的,只不过踢的时候隔了几层衣裳,可惜哇。”陈阿牛挨了这一脚踢,虽然屁股上的小巧脚印几不可见,但是着实有些疼痛,不过心里也有点沾沾自喜,“刘妈妈平时总是板着张脸,不过话说起来,她除了年岁的确是大了一点,长相身材也是不逊于院子的那几位头牌的姑娘呢!” 刘妈妈算是琉璃坊能够管事的第二号人物,她请来的客人陈阿牛自然不敢大意。虽然脑子里颇想起了一些颇为不宜的东西,他还是难得地留了个心眼,问了问这位客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嗯,据说是一位卖字先生,难道是来院子里帮忙写什么请柬对联?”陈阿牛这般想着,端着茶水就推开了雕花的木门,走了进去,然后他就有些吃惊,甚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要把手里的茶水打翻在地,幸好那位客人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这好没有来由的一个愣怔,陈阿牛虽然笨手笨脚,但是对于一个杂役来说,这种低级的失误还是有些颇为突兀了些。而原因,无非就是他一进门就看到了端坐堂中的那位“贵客”,积羽城最好的卖字先生,刘妈妈特意请来的客人,难道就是面前人的这个样子吗? 一袭青衫,隐约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个头不算很高,只是和陈阿牛的身高大致相仿。脸上一直带着那股似乎很是让人亲近的浅淡笑容,还有头上简简单单扎起的发髻,以及那根看起来有些寒酸的乌木发簪。相貌吗,也称得上是清秀,只是这年纪实在是有些过于稚嫩了吧。 “嘴上毛都没有一根,这小子恐怕比我还要小着两三岁吧?十六岁还是十七岁的样子?” 陈阿牛尽量压制住自己心里的奇怪与不解,还是记得把自己手上的茶水端了过去,然后撑起脸皮,也对着那位少年勉强笑了一笑。只不过他实在感觉自己笑得有些不如人意,没有那小子笑得那般轻松大方,所以他倒了茶水后就跑了出去。 “我这是怎么了?” 到了外面陈阿牛又开始有些自怨自艾,不就是十六七岁的一位卖字先生吗?不就是刘妈妈请来写几个大字的吗?他又不是深山里的妖怪、地狱里的夜叉,自己干吗要这般害怕。虽然前些日子城外山上的盐帮来院子里面闹事,把自己吓得钻到了柴房里好久不敢露头,事后因此着实被同伙们取笑了好长的一段时日。 不过,那些大人物、大场面,难道自己还见得少吗?哼! 今天可是头牌姑娘玉堂春出演《拜月亭》的日子,听说这可是江南甚至五都京城那些风流之地正在流行的剧目,虽然陈阿牛不太清楚他们拜的是哪门子月,又是怎么就跟亭子扯上了关系,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他知道今天院子里来了好多贵客,从上到下包括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管事、妈妈们都忙得厉害。一会这边要接待太守府的几位属官,一会那边要接待一批来自南城的伯爵爷,打杂的人手也紧缺了起来,这时也顾不得许多啦,陈阿牛便被管事的使唤去候着,做些递送水果糕点的体力活。 陈阿牛站在庭院角落,弓着腰,小心翼翼望着那边的风花雪月。 琉璃坊,既是一座青楼,也是一座酒楼,更是一座戏院,号称三百佳丽十大名角,当之无愧的甘州积羽郡头号奢华所在。积羽郡处在甘州和凉州的的交界处,是中原通往西域之地的必经之处,兼之本地盛产各种铜铁矿产,还有几座青白盐池,是以在这西北边州可以算是数一数二的富庶繁华。琉璃坊也因为做这些皮肉生意,便被有些道德学家们骂作流金淌银的肉店,名声算不得上佳,只不过生意却是滚雪球般,越做越大,都传言它背后的靠山是甘州刺史府衙的某位大人物,一般来说,也没有那个不长眼的在琉璃坊的地界里闹事。当然,像青白盐帮这种亡命徒不算,不过即使如此,他们上百号凶人冲进了院来,最后不也落了个灰头土脸狼狈而去吗? “我不能就这样下去!” 这样想着,陈阿牛又想起那个浅淡而又温煦的笑容,他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神经兮兮地对自己说道:“在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我莫名其妙地就被赶了出去,我必须得做些什么……” 然后,他就壮着胆子到厨房拿了几碟蜜饯点心,本来他还准备好了说辞,就说这是刘妈妈请来的客人要求的,谁想到今天忙的太厉害啦,竟然没有人关注陈阿牛的这个举动,所以他顺顺利利地就拿着东西重新到了后院。推开门,那位少年还在端着茶盏喝得自得其乐,看见自己进来了,又是一个浅淡的笑容。然后他还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似乎是觉察到了陈阿牛的局促紧张,对着眼前的青衣小厮慢慢说道: “叫我李甘棠好啦!” “呦,原来是李家小哥啊。”陈阿牛赶忙放下了手中的蜜饯点心,故意装作极为热络的样子凑了上去,“这些可都是院子里上好的点心,我是陈阿牛……是我陈阿牛特意挑来拿给李小哥吃的。” 这话说得很是紊乱,本来按照他的打算不是这么说的,不过那个自称“李甘棠”的少年听到这里,只是把嘴角轻轻挑起,反而直直地看着他那躲闪的眼神,也不说话,伸手就拿起了一块千层糕放到了口中。 “很好吃的。你也尝尝吧。” 陈阿牛听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也鬼使神差地拿起了一块就咬了一口,又在嘴里慢慢地嚼了一嚼,味道果然不错。 那个少年见状很得意地又笑了一笑,接着扭头看了看四周,吃了块糕饼,又喝了口茶水,一切都像是在自己家里一般大方自然,毫不做作。 “春姑娘的折子戏快开始了吧?” 玉堂春姑娘是上个月才来到琉璃坊的一位歌伎,但是人家本来江南扬州城大戏班里出身的当红花旦。还没到这里就已经招惹出了极大的名声,兼之她表演了一曲《桃花扇》之后,立马因为娇俏的扮相以及天籁般的嗓音名动全城,得了一个“香坠扇”的美誉,真真是红上加红红得发紫。虽然玉堂春也是处在青楼,身为贱籍奴户,却是一位卖艺可不卖身的清吟,而且天生一副玲珑八窍心肝,应酬积羽郡的高官缙绅,可以说是极有分寸,百转柔肠、千般面目,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都能恰到好处。是以一下子就把本地的姑娘给比下去了,就连陈阿牛一见之下都惊为天人,对这位细皮嫩肉嗓音娇媚的小娘子可是爱慕得紧,偶尔见得那么一面也是头昏脑胀分不清天上地下,就像是无数朵的桃花把自己紧紧包围,再也分不出一丝呼吸的空隙。不过在窒息般的快感之后,他也明白自己的斤两,除了能躺在床上过上一番意瘾,平时别说在春姑娘面前,就算是在最下等的姑娘身旁,他也只能软的跟一根面条一般。想到了这里,他莫名的就有些伤感,然后开口说道:“快了吧,差不多再有两刻钟的功夫就要开演了。” “恩,那我出去转转吧。”那少年不等陈阿牛的回答,说话间已经站起了身。 陈阿牛很是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道“不太好……”这句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中途打断。 “怎么,有什么不方便吗?” 便随着话语的,依然是那个有些亲切的笑容,就像是这时节的阳光,和煦而又温暖。陈阿牛喃喃了几下,然后还是不再阻拦,看着那个少年缓缓走了出去,直到最后推开了门,消失不见。 到了外面,看着琉璃坊中的人来人往,李甘棠不由得叹服这位玉堂春姑娘的号召力如此之大,果真是积羽城当下的第一号风云人物。虽然也有几分是因为这里过于偏远,对中原江南流行的戏曲戏子不论好坏,自然就有十二分的吹捧,但是只靠一场《桃花扇》,就能征服了这边远州郡的观众,就让这里的人们如此趋之若鹜,她还真有几分了不得的看家本领呢。 甘棠一边想着,一边很随意地四处打量。那些招待的龟公仆役们,见他虽然衣着简朴,但是这般的淡定自若,又在这种关键的节骨眼,他们自然也不会多话。 “似乎是在琉璃坊的北边。” 甘棠看了看院中的构造,然后确定了一下方向,转身往北边走去。这坊院真不愧是整个甘州都数得着的场子,大得出奇,他装模作样地转悠来转悠去,费了好一会的功夫,才来到了北边的一处阁楼外边。 甘棠攥紧了右手,那里已经有些微烫的感觉,他不禁微微晃了晃自己的臂膀。那掩映在草木深处的阁楼,远远地看来只是露出了小小的几处边角,甘棠并不能看清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不过院子门口倒是挂了一张牌匾,上书“菱舟香院”四个金泥大字。 门口还站着两个青衣小厮,看着在外面突然出现然后晃来晃去的陌生人,就有些戒备的样子。甘棠既然见得如此,就故作镇定地在院子外悠闲地又绕行了半圈,然后在那两人紧张的注视中又优哉游哉地走了回去。 “就是这里了!”甘棠松开了紧握着的右手。这些日子的努力终究是没有白费,那阿绣果然就是在这栋阁楼之中。“这个办法还是很奏效的吗!” 已经走出去很远的甘棠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挑起后微微一笑,然后暗暗对自己说道: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 第十九章 下了一场雨 更新时间:2012-08-07 暮春时节,下了一场雨。 积羽城南边,琉璃坊内一处阁楼的檐前雨瀑飞泄,把视线中的一切都打得雾濛濛的,抬眼望去窗外的水池子上云气蒸缭,像是凭空拉起一块雾溶溶的垂帘吊子,将屋里屋外分成两个世界,淅沥声里,更衬出屋里那怕人的静。 “这雨……下得跟天塌了似的。” 珠帘翻卷沙沙作响,随之而来的清娇嫩声响更让李甘棠吃了一惊,手上一个不慎,就在桌上洁白如雪的洒金细笺上点出了好大一团墨迹。 “哎呦!”刚进来的女子见得如此惊呼出声,接着又似乎觉得不雅,急忙拿那只纤嫩的细手捂住了樱桃小嘴。这少女十七八岁年纪,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 回过神来的李甘棠淡然一笑,看着那位女子既惊又羞的表情,就提笔在纸上随意勾勒几画,那团墨迹眨眼间已然变成了一个寸许来高的舞女背影,身旁更有裙带飞扬,数笔之间竟然显得栩栩如生。 “你看,这不就是好了吗?” 身穿湖蓝绸裳的少女微微叹了口气,取出手帕抹去了脸上水滴,红红白白的脸经水一洗,更是显得娇嫩。她也不知是惊讶还是叹服,却慢慢把身子也凑了上来,看到桌上本来已经写得差不多的请柬,伸出剥葱似的指尖轻轻抚过这张洒金细笺,刹时连洁白的纸张也变得迷离梦幻起来:“公子这只是在安慰我罢了,反正这张上好的宣纸是被我弄坏了的。” 李甘棠哈哈一笑,看着这娇俏的小婢自怨自艾,出声说道:“是我自己不专心写坏了的,又跟依依姑娘何干?再说,这事我和刘妈妈说一声也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是吗?” 甘棠看着她身着湖蓝绣花的翠云绸衫,下身则是一件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头上只是用红绳扎了两个飞仙髻,簪着一双简简单单的赤金匾簪,别无花朵,虽然没有怎么打扮,但是瞪大了这么一双妙目,紧张兮兮地望着自己,确实有十二分的可爱,于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恩,我什么时候又骗过依依姑娘呢?” 依依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瞪大的双眼慢慢眯了起来,嘴里却也松了一口气:“别叫什么‘姑娘’,再说我这条命都是你救下的,而且我也只是这院子里服侍人的一个卑贱小丫鬟罢了!” “那你也别叫我什么‘公子’,我也只是这院子里一个帮忙写字的低下书匠罢了!” 甘棠说完了这句话,和依依对视一眼,然后两个人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好吧,那我还是叫你甘棠,你就叫我……嗯……依依,呵呵!”说话间她那两道浅浅的眉毛就弯了起来,“不过,依依知道公子你肯定不是凡人,普通人哪能在催山虎手中救得下我们那么多人,普通人哪能把字写得这般漂亮呢?” 李甘棠微微一笑,把这张写废了的洒金细笺揭了起来,团成一团就要扔到一旁。不过他抬头又看到了依依姑娘那欲言欲止的样子,就出声问道:“怎么了,依依?” “恩…没啥…我是说,能不能把这个东西给我?”出奇地,依依说起这话来竟然有些不大利索,“恩…我是说,这些字都是你辛辛苦苦一笔一划写出来的,而且也都很好看,就这样扔了的话挺可惜的!” “没事。”甘棠点了点头,把这张洒金细笺递了过去,“依依,我问你个事。春姑娘那边忙完了吗?” “额。春姑娘刚在前院里演完了一场《桃花扇》,已经回听香小院歇息去了。倒是她身旁的紫蕖姐姐跟我讲,待会春姑娘有事要找你呢,所以我这不就过来告诉你一声吗,免得你没有准备,等下在春姑娘面前失了礼仪。” “那就多谢依依啦。不过春姑娘怎么会来找我,这个倒是很有些奇怪。” “听紫蕖姐姐说,好像是春姑娘见了你写的拜帖请柬,夸你年纪轻轻就有这等造诣,还听说你大小是个落魄的才子,就要见你一见。不过,我跟你讲,春姑娘可不是一般人,等一下你千万要注意应对,分寸一定要把握好,而且春姑娘的脾气可不怎么好,你一定要注意顺着她点……” “没事!春姑娘找我,无非是写些什么对联请帖,问问什么诗词歌赋。我一个如此光棍的穷小子,吃不了什么亏欠的。”李甘棠看着面前女子焦急的样子,就安慰地说道。 “那我可要走了,阿绣姑娘待会学完琴了说不定就要找我呢。”依依有些放心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继续叮嘱道,“不过你还是得多加小心,琉璃坊里的大家伙儿平时都不大敢和春姑娘随便讲话的。”说完了这些话,她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于严重,就笑了笑,转身掀起珠帘慢慢地走了出去,只留下了一个娉娉婷婷的婀娜背影。 李甘棠目送依依离去,听得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埋下头去,一笔一划地继续写着他那未完的描金请柬。 甘棠在积羽郡城定居下之后,为了混进琉璃坊中,故意炫耀了一番书法,凭着年纪轻轻就可以双手写梅花篆字,是以一下子就被城里的老书匠们惊为天人,并称赞道“远看为花,近看为字,花中有字,字里藏花,花字融为一体,字体刚劲有力”,在整个积羽郡里,都可以算是独一份的顶尖手艺了。那院子里的刘妈妈听说他的写字技艺,为了配合给玉堂春的演出造势,就特意把他请来写写什么请柬对联罢了。 这是甘棠早就计划妥当的做法。只是能在这里遇到依依姑娘,实在是意外之喜。原来这位姑娘被甘棠拒绝,然后回到家中之后,发现父母在催山虎的劫掠中已经死去,叔叔婶婶养了她一段时间后,就贪图人牙子出的三十两银钱,转手就把她卖到了琉璃坊中。 幸运的是,依依因为乖巧玲珑,恰好就被分配给了阿绣,帮忙照顾阿绣姑娘的起居饮食。这一下可是大大地帮助了甘棠,他也得知阿绣姑娘在半个月之前,被自己送到琉璃坊之中之后,也不用接客唱戏,就占了菱舟香院偌大的一处院子,平时从来也没有走出那处院子。只是被关在里面学习各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而已。听说是培训半年之后,就要作为礼物送到汴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府中。 不大工夫,甘棠已经写完了所有的请柬,然后被人请到了琉璃坊后院的听香小院。而请他的,自然就是那个春姑娘身边的一个不认识的小丫鬟了。 本来按照他的计划,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正大光明地进了琉璃坊中,甚至还认识了一位老朋友,更加方便接近阿绣姑娘。恩,这下又被琉璃坊当下的头牌玉堂春姑娘请了去,倒是真有些出乎他的计划之外,不过这计划外的变数说不定也会是一件好事情,能和玉堂春姑娘扯上一点关系,对于他接下来的行动自然是更加有利的。所以甘棠肯定也不会推辞,站起身来整一整衣衫,就跟着前面的带路姑娘往后院走去。 不过虽然出了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事情,看着长廊外面的淅沥雨幕,甘棠的心情却也不坏。“恩,这琉璃坊果然名不虚传,各处阁楼彼此之间都有廊庑相连,端得是方便了许多。” 整个琉璃坊大而奢华,除了从来都是川流不息的主楼,大大小小的还有三十几处院子,刚才写字时候身处的那栋还算小的,花魁玉堂春的私宅听香小院,那才叫富丽堂皇,一直都是一大帮子下人眼中的人间仙境。 当然,也包括不是下人的李甘棠。可他只是远远看过围墙,听过里头清脆悦耳的笑声,甚至连玉堂春的容颜都没见过一次。只约莫听说这位因为出演《桃花扇》而有“香坠扇”美誉的花魁接人待物,都是极为清高,虽然在戏场上要应付诸般人物,但是私下里面对积羽城一般的官僚缙绅甚至城外凤离行营的军爷们都不屑一顾,只接纳她顺眼的清雅客人,俗物一律不得踏入院子。 这样一位高高在上,清吟,而且卖艺可不卖身的春姑娘,甘棠自然是很感兴趣的,至于她的闺楼听香小院,他也是很想进去一探究竟的。 那小丫鬟领着甘棠进入内园,就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女子,立在长廊转角等候,接替了先前带路的小丫鬟。不过这个甘棠却也认得,正是依依所说的那位紫蕖姐姐,也算是春姑娘身边的心腹侍婢了。这个紫蕖丫鬟低垂粉面,脉脉一笑,接着细声道:“李公子好,我家姑娘已久候啦,请随小婢一同前往。” 紫蕖这一句说完,也不待回话,就如花蝴蝶般翩然转身,领着甘棠走在弯弯曲曲的廊庑间。“不愧是跟在春姑娘身边的人物!”甘棠暗自叹道,有意无意一瞥,已然发现这位紫蕖姐姐虽然尚自青涩稚嫩,也有了几分动人的风情,然后他定了定神应声道:“恩,劳烦姐姐带路。” 甘棠虽然也来过这琉璃坊很多次,但是此番行处,却无一景是以前曾经见过的,只见满眼陌生,不觉昨舌:“单这一处园子,恐怕也要价值千金。” “这位紫蕖姑娘言语不多,看起来颇有几分羞涩可爱。恩,应该是没有心机的那种。以婢观主,这位玉堂春的性子,恐怕不像依依所说的那般难以伺候吧!”走了一会,甘棠也这般想到。 不多时就到了听香小院,身前的紫蕖伸手推开了雕花沉香木门,然后就站到了一旁。甘棠打量一下四周,迈步就走了进去,然后在堂中恭恭敬敬地站住,等了半晌,却发现无人出来招待,再回头去看门外的紫蕖,却似乎是什么也看不到了。他自嘲地一笑,接着慢慢往前走去,又掀开了前面的一处碧玉珠帘,又看到一道长长的柱廊,过了长廊之后触目所及,霎时间却是惊得呆了。 这是一处临水的亭子,离岸虽不甚远,却是三方孤悬,只有一条蜿蜒的覆顶飞檐九曲廊与岸上庭院相接,亭阁四面透空,以屏幔相隔,细雨之下满室沁凉。只见面前则是看不见边际的粼粼湖水,其上烟雨迷离,隐约可见得水面有无数的荷花。这一只只翘立的荷花在暮春的北国看来,似乎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美人佳丽,让人不得不沉醉其间。 但是这处水榭之上除了甘棠,却是一个人都没有,但是那一张竹制躺椅旁边,似乎搭着了一件粉色的纱衣。 看到此处,甘棠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再往前飞的水面上若隐若现的荷花注目,它们一个个娇羞掩面,含苞待放,这是一种不同于完全绽放的美,它让人感到春天的温暖和阳光的灿烂,它让人胸无杂念,心灵洁净,这种美,就蕴含在荷苞的蕊心里,显露在荷苞的笑脸上,这种美,在春风轻拂的荷塘里荡漾,在温润潮湿的柔波里悄悄地酝酿。 “哗啦”一声轻响,明镜般的水面哗然从中划为了两半,接着就打落了漫天的晶莹水珠。一具光洁的躯体升起到了湖面之上,小口微微张开,一道浅红色的光雾收束成线,直直地飞到了竹椅旁边,卷起了那袭粉红色的纱衣,眨眼间就披满那女子的全身。 不过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甘棠似乎看到了些什么,然后想去慢慢回味的时候,却又发现自己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 烟水迷离,雪肤玉.肌。 ------------ 第二十章 玉堂春动暗香浮 更新时间:2012-08-07 “怎样?我这听香水榭的风景也还看得?” 一旁忽然传来了一阵柔媚的声音,甘棠侧眼去看,顿时有些呆了。那是位姿容娇妍、身段窈窕的美艳女郎,躺在水榭之上的一张竹椅之上,安然自得。她似乎是刚换过一身衣裳,正在拭干一头如瀑的四尺青丝,金步翠摇、珠饰环佩,配上如雪的肌肤,华贵动人。 竟然是她,在这里又遇见了一位故人,真是有缘何处不相见啊。 他当然认得那竹椅上的妩媚佳人正是来积羽郡时候,在半途中碰到的那位如意班台柱。只是她竟然就是现在红遍积羽郡的玉堂春姑娘,这一点颇为让人惊奇。诧异之余甘棠也有些自责,这几日真是有些大意了,没有去打听这个声名鹊起的玉堂春到底来自哪个戏班,否则自己肯定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只不过那时候她朴素淡雅,这时候却又未免有点太过…… 甘棠似乎在这一瞬之间有些恍惚,他已经来不及思索眼前的女子是怎样出现在眼前的,只是不知为何看到那女子笑意融融,偏偏就听得到自己的嘴里说出了一长串话来:“当然看得,细雨淋漓,轻音潺潺,又有暗香浮动,人美如玉,浑不知是佳人含香,还是香蕴水中。” 说完之后,甘棠不禁有些佩服自己。恩,这几句话自己说得倒是挺利索的啊! 那躺椅上的女子轻.舐唇瓣,抚着右眼眼角的一颗小小黑痣,笑容里薄有几分衅意:“哼,黄口小儿,却也懂得什么人美花香。” 甘棠听得这话有些轻视自己的意味,不禁地就有些恼怒,刚想反口说些什么,却发现那位春姑娘有意无意的一瞥,水汪汪的杏眼里眸光盈盈,竟然是分外冶丽动人,接下来那些怨恨话自然而然地就随着口水一起咽了下去:“不知玉大家之美者,是无目者也。” “那一日见你倒也没有这等轻薄。”玉堂春姑娘掩嘴一笑,架起了一双浑圆姣好的腿子,甚至裸露出几寸凝脂白玉般的肌肤,蒙蒙雨雾之中看起来竟是有些晃眼。她似乎是注意到了些什么,慢条斯理地穿上了一双嫩黄尖儿的弓底绿花绣鞋,接着站起身来,往后走了几步,又把视线转向了水榭的外面。此时正当春末夏初,这些荷花积蓄了足够的能量,粲然开放,把一张张妩媚的笑脸袒露在阳光雨露之下,把阵阵醉人的馨香洒满池塘,弥漫在空气里,那种成熟的美直叫人挪步维艰,流连忘返。 “那一日姑娘也没这等惊艳。”甘棠说话也是顺溜畅快,的确,只凭嘴上功夫的话,在这般女子面前,实在也不能露怯。 这院子的女主人没有答话,粉衣素颜,长发自然垂肩,走动之间间或露出小半截纤细白嫩的小腿,一步三摇。恰好这时电光骤闪,雷声轰隆震耳,像是落在亭外水上似的。甘棠吃了一惊,一个趔趄,踢倒了身边的一只覆绣莲墩。 春姑娘见状转过身来,轻笑出声:“李公子也害怕打雷吗?” “圣人闻迅雷风烈必变色,何况我只不过是小小一笔匠字工,又如何不惧?” 甘棠颇有些不好意思,就打了个哈哈,幸好那春姑娘只是笑了笑也没有深究,就算是遮掩过去了。 水榭外又是电光一闪,焦雷迸落,春姑娘把头低了下来,俊俏的脸上映得有几分羞红。 “雨越来越大啦。” 甘棠听得这柔媚细腻的声音,也不禁往前走了几步,看到烟水迷离的雨帘之中,那些荷花有许多已经打落水面。粉的白的飘荡在风雨之下,静静看来,别有一番意味。 “那些花儿……”她伸出了白玉般的纤细臂膀,伸向了远处迷蒙的烟水之中,远远地看来,甚至就要随风远逝。 “听说你的字写得不错,也有几分才华,那么就帮我写首诗吧!” “能为佳人效劳,在下必定不敢推辞!”这时,窗外又是“轰隆”地一声雷鸣,声音有些沉闷。这位琉璃坊的头牌、积羽城的红人要自己帮她写首诗,呃,这倒是有些让人受宠若惊呢!不过身前的玉堂春又回过了身,那精致妩媚的五官上也看不出到底有些什么深意,管它那么多来龙去脉、缘由因果,人家让我写我就写呗。念及此处,甘棠嘴上也就很顺溜地答复着。 “也没什么啦,不是听说你也是个才子吗?不仅那一手梅花篆字写得漂亮好看,而且还是勾栏瓦肆里的浪荡人物,惯能吟咏几首风流诗词,讨得那些客人们的欢喜。” “些许薄名,不值一提!”听得这位玉堂春姑娘说起自己的“丰功伟绩”,甘棠虽然心下颇是有些自得,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来,而且连嘴上也淡淡地谦虚了一番。 “春去罢,独坐思无涯。 静听微风吹落花,坐看疏雨阑珊下。 遍是春泪洒。” 这位“香坠扇”不愧是顶尖的戏子优伶,背起诗词来,声音有如冬泉下流,清冽动人。甘棠听得竟然有些入神,不由得心下大震,暗叹:“这声音如此的好听,怪不得那些达官贵人、缙绅名流对这位春姑娘是如蚁附膻呢。” “你写给怡红娇的这首小词,看起来也是动人得很呢!” 看得这厢的玉堂春姑娘咬了咬嘴唇,语气中也夹带着一股遮掩不住的酸意,甘棠不禁有些讶然。这首《忆江南》不过是他前些日子写给另一位怡红娇姑娘的小词,那位姑娘算是琉璃坊中仅次于“香坠扇”的红牌,而甘棠的这首小词,无论是内容还是情调,都应景合时,着实在坊中流传了开来。 其实甘棠还是颇为有些自鸣得意的,这首小词一眼看上去就饱含着江南膏腴之地的风流勾当,加上若有若无的几分风花雪月之意,在这黄沙万里、苦寒千秋的西北州郡里挣得几分名气,那自然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不过心下的得意自豪甘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在这位姑娘面前太过招摇,所以甘棠还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过奖。” “咱们也都是老朋友啦……”说话间她一个停顿,然后举起步来,在娉娉袅袅之间就走到了甘棠面前,然后又顿了一顿,接着慢条斯理地轻启樱唇,吐气如兰,似是央求,又似是朋友之间的嘱咐,“那么,你就也给我写几首诗词吧!” “这个……”出奇地,甘棠说话间竟然有些嗫嚅,这位玉堂春姑娘离得太近了,甚至他怀疑自己只要轻轻往前挪动半寸的距离,就会迎面贴到那张精致得仿佛不成人样的五官面容之上。然后“砰”的一声,这让人害怕的漂亮就会在他下一次的呵气中破碎成满地的流光,就这样消逝在风中、雨下甚至明媚的阳光里,再也寻不到一丝曾经存留的痕迹。他的脑袋不自禁地有些如亭外雨雾一般的迷蒙,而且不止是右手,简直是浑身上下都在发烫发烧,不过在最后,他还是莫名其妙地开口了,“好吧!” 幸好的是,眼前的佳人展颜一笑,登时百媚横生,目光流转之间,从甘棠脸上慢慢掠过,甘棠和她眼波一触,却如全身浸在暖洋洋的温水中一般,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心中一惊,急忙低下了头去。 接着两人走出了这听香水榭,经过长长的走廊,掀开了珠玉细帘,又到了一处房间。甘棠估摸这应该就是玉堂春姑娘的香闺了,举目看去,却发现这里竟是出奇的简朴,也不知是本来架构就是如此,还是后来应春姑娘的要求修改。一样珍奇的摆设玩物都没有,只案上有一个土定瓷瓶中养着数水仙花,并几部书,茶奁茶杯而已。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透过薄薄的一层纱帐,似乎也可以看到里面的衾褥也是十分的朴素简洁。 不过这毕竟是女子的闺房,甘棠也不好意思多看,到了书桌前,看着当前摆着的一张花梨大理石书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砚台,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甘棠有些惊讶,心下暗自猜测,莫非这位风尘里的名伶竟然也是个喜欢书法的“女才人”? 坐在案前,悬肘握笔,甘棠却不知该写些什么,就出言问道:“敢问玉大家的,我这首诗可有题目,或者所吟咏者又为何物?如此,在下方可从容下笔,言之有物。” 玉堂春回头看了看窗外依旧淋漓的细雨,说道:“那就以‘落花流水’为主旨,题目、体裁皆无限制。” 甘棠闻言,想着刚才在水榭上所看到的雨打风吹去,心下思索了一小会功夫,默念着“落花流水”四字,已经有了定计,于是提笔蘸了墨水,在一张白玉宣纸上写道: 非难 芳菲独绽无人知,寂寞开落江心汀。 若是流水本无情,何事常带落花行。 ------------ 第二十一章 不会拒绝的请求 更新时间:2012-08-07 正是晌午时分,陈阿牛倚在门前,看着门前稀稀拉拉地没有几个行人,也是迷迷糊糊地有些睁不开眼睛。虽说前些日子他因为接待那写字先生有几分殷勤,在刘妈妈面前颇为落了几句好话,所以就被分配到前门来了。 能在前门干活,不仅意味着待遇、工钱能涨上那么一截子,更代表着自己终于有了可以更进一步的基础。不好说那一日就被大人物看入眼中,就是他们剔牙缝漏掉的一丁点东西,就够他一生享用不尽的了。哼,等到那时候,自己也说不定能和院子里的当红姑娘面前得意一番呢。妈的,以前都是他躲在一旁偷偷地看着那些貌美如花娇媚动人的姑娘躺在别人的怀里,如今也该轮到自己啦。 正在陈阿牛仔细幻想着自己慢慢将手伸入姑娘的衣领,在那软滑白腻之上一阵捣鼓,那姑娘花枝乱颤,看似泫然欲泣,实则欲拒还迎,口中更是轻吟连连、娇.喘不止…… 暗自舒爽之时,阿牛忽然觉得自己身子一晃,他心下一愣,刚想破口大骂,一眼看去又是那个浅淡而又温煦的笑容,急忙做出了一个讨好谄媚的表情。 这可是自己的贵人啊,正是遇见了这位年纪轻轻就得享盛名的写字先生,他的生活才有了这么一丝转机。更何况现在这位先生可是玉堂春姑娘面前的红人,时不时就会被请进听香小院,而且一进去就至少也是小半个时辰,所以他决心一定要把这位小先生伺候到最好。 “李公子,您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阿牛点头哈腰地领着写字先生往里走去。 甘棠一面慢慢往前走,一面说道:“嗯,今天要写的请柬多了一些,我就早点来了。另外有件事要麻烦一下陈家兄弟。” “呦,李公子见外了不是,您的事就是我陈阿牛的事,只管吩咐就是。”陈阿牛面部表情极为夸张地说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上次依依姑娘托我给她带几个小玩意,你去跟她说一下我带来了就成。”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这就找依依姑娘说去,公子你先等一会啊。”陈阿牛急急地退了出去,还不忘轻轻地带上了门。 屋里的甘棠坐在椅上,并没有碾磨写字,而是在思考着什么。 按照他的消息,阿绣应该很快就要学习什么诗词文章。而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则在琉璃坊中闯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才子形象。经常有红牌姑娘去请自己写一幅字、吟一首诗,然后再给自己封上一个不菲的红包。甚至如果甘棠自己愿意,完全可以成为其中某一位的入幕之宾,然后琴瑟和谐鸾凤和鸣,最后谱写上一段落魄才子与风尘丽人的凄美佳话。 不过,这个不是甘棠的目标。他写字吟诗,为的无非是在阿绣需要一个诗词文章上的培养之时,自己能够顺顺利利地选上而已。 “咚咚咚”,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甘棠知道是依依来了,就开门让她进来。 甘棠去看那少女时,只见她十六七岁年纪,玉立亭亭,明眸皓齿,容颜娟好,俏生生的站在门口,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相见的情形。那时候她穿着朴素,这时却颇见华丽,脸上也薄薄地施了一层淡妆,看来很是有些动人。甘棠听她说了了几句阿绣的近况,就注意到她眉目之间还有几分掩饰不去的的疲惫,就关切地问道:“你身子不舒服吗?” 依依去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桌前,皱了皱眉头:“这两天精神一直不太好,浑身上下都是懒懒地不想动弹。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大病,将养几日也就好了。” “恐怕没有这般简单。”甘棠说话间摇了摇头,“依依姑娘,你房中现在有人吗?” “你……你想干吗……” “我有点事情,要到你的房间看一看才好。” 依依听了这话顿时红晕满脸,偷偷抬眼向坐在椅上的甘棠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才细声细气的道:“好像,应该是没人的。” 刚说完话,就转身跑了出去。甘棠在后面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依依的房间在后院的一处院子中,小小的一间,如同她的人一般,虽然朴素,却也收拾得干净可爱。甘棠走进去转了半响,面色凝重地仔细打量起了里面的每一个角落。 依依低头进房,挨在一张椅子上坐了,垂头不语,心中突突乱跳。甘棠在烛光下见到她一副又惊又喜的神色,脸上白里泛红,少女羞态十分可爱,不禁有些怦然心动,柔声道:“依依,最近你有没有遇见什么怪事?” 看到甘棠把视线转移到了床上,依依急忙把扔在上面的一件纱裙收了起来,放进了一旁的衣柜,然后用蚊鸣一般的声音说道:“公子……有什么不对的吗?” 甘棠向依依看了一眼,见她一双点漆般的眼中流露出羞涩的神色,就微微笑道:“这里的确是有些不对。” 依依只觉得眼前人的浅淡笑意竟是分外可亲,她刚想张张嘴说些什么,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模模糊糊之中就被那人揽入了怀中。这一下实在是有些大出意外,依依想要挣扎,浑身却又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最后“嘤”地一声的就昏了过去。 甘棠看着怀中的少女,慢慢把她放到了床上,然后面对后边的窗户,沉声道:“你不用躲了,出来吧。” 只听得“呲呲”的声音响起,一只条纹斑斓的青蛇从外面爬了进来,然后在地面上盘成了一团,直直地竖起蛇颈,一对小小的黑色眼珠紧紧地盯住了甘棠。 “你追到了这里也算仁至义尽,只不过抓住阿绣的可是一位真人,凭你的本领是救不了她的。” 那青蛇似乎是听懂了甘棠的言语,一下子就暴怒了起来,不停地吐出长长的红色蛇信,呲呲作响。 甘棠看着那条曾经交过手的青蛇,语气依然平淡:“你留在这里也只能让她担心而已,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会尽力的。” 青蛇好像有点不太相信,头颈烦躁地伸来伸去,吐出了一颗赤红色的珠子,闪烁着亮晶晶的奇异光芒,然后衔在口中向甘棠蜿蜒游来。 那是它修炼百年的一颗内丹,虽然青蛇本身的功力只能算是低微,但是因为它一直都在卢氏镇外的原野间修行,日夜不休地吞吐天地精华,质量上绝对是非常的精粹纯正。如果给寻常的修士能得到这样一枚宝丹,拿来净化自己的驳杂内息,正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甘棠笑着摇了摇头,直接拎起了青蛇的尾巴,把它扔到了窗外。 床上的少女还在甜蜜的梦乡,甘棠看了一眼后用了张“安神符”后推开门走了出去。却看到走廊的红木柱上靠着一个人,仔细打量却是陈阿牛那厮。 “李公子。”阿牛在那里热情地打着招呼,接着飞快地迎了过来。 “有什么事吗?” “刘妈妈有事情拜托你呢,让你写完东西就赶紧过去见她。”阿牛跑到了甘棠面前,然后转过身来,紧紧地跟在了甘棠后边半个身位的地方,“我听那边的小安说您到了依依姑娘这边,就等在外边不敢打扰公子的好事。” 甘棠自然明白阿牛这一番话的含义,他还以为自己在依依姑娘的房里要干些什么呢,不过甘棠也不会和他解释些什么,只是对着他神秘莫测地笑了一笑,就往刘妈妈的住处走去。 一切都如同他计划的那般进展顺利,刘妈妈和他寒暄了一番,就道出了请甘棠此番前来的目的。说是菱舟香院里面有一位姑娘,最近正好要学习一些书法、诗词之类的门道,就请甘棠最近半个月每天花上两个时辰到院子里教授相关的知识。最后两人就待遇方面讨论了一下,那刘妈妈给出了三百两的价格,甘棠点点头也没有拒绝。 他当然不会拒绝,筹划了许久的事情终于一朝实现,傻瓜才会拒绝。 告辞的时候刘妈妈给了他一枚小小的玉符,说是进入菱舟香院的凭证,千万不能弄丢。甘棠接在了手中,说了几句客套话后笑着走出了琉璃坊。 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他笑得很开心。 ------------ 第二十二章 为人师,教人书 更新时间:2012-08-07 拿着玉符进了菱舟香院,触目所及,见得园中山石古拙,溪池清澈,花卉不多,却甚是雅致。 更有亭台六七座、秋千一二架点缀其间,绕的是流觞曲水,堆砌着是太湖山石。各色说不上名字的奇花异草,委实华丽。甘棠虽然不能完全领略园中精致的胜妙之处,但想这花园果然不愧是琉璃坊所属,构制建造实非庸夫俗流,胸中的确也大有丘壑。 甘棠转过一处树丛,只见一个身穿藕色纱衫的女郎,站在一处池塘前,身形苗条,长发披向背心,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颈后的肤色白腻如脂、肌光胜雪,右手拿了些小石子正在不停地往水中打着无聊的水花。 甘棠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脑中一阵迷茫,自己终于又见到她了吗?那青蛇之所以拼了命地从卢氏镇赶到这里,也是为了这么一位女子吗?世间有诸般灵物,凡山石草木、虫鱼鸟兽,只要得灵气聚明.慧都可以成为精怪,修行得久了甚至有比拟神人的威能。但是这条青蛇明显还差得有点太远,就这样思量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说道:“阿绣姑娘。” 但见到她藕色绸衫的下摆轻轻颤动,听到她那清脆动听的声音问道,“是谁?” 阿绣转过头来看到眼前站立的竟然是自己的老熟人,有些惊喜,不过想到自己就是被这个人押解到这里来的,秀丽的面孔顿时罩上了一层寒霜:“你来干什么?” “是刘妈妈请我来教一些诗词文章的。”甘棠见到她虽是容颜瘦损,颦眉含眄,略有憔悴之意,但是风致依然如昔,心下不由得甚是高兴,听到她冷冷的语音也没有生气,“怎么,有客来访,不请到屋里坐一坐吗?” “请吧。”阿绣把手中剩下的小石子一股脑全部扔到了水中,泛起了一圈圈错杂的涟漪。 菱舟香院的内屋的铺设和听香小院那边比起来却很显得奢华,左手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玉兰;右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 甘棠看到书桌上一张写满了字的素笺,他的书法可以说是得自他老爹的真传,练了十几年才有今日的这般造诣,是以能在积羽郡闯下偌大的名声,品鉴书法好坏更是毫无压力。这幅字笔势纵横,然颇有妩媚之致,还带有几分稚气,显然出自女子的手笔,肯定是新学书法的阿绣所写。 “写的还不错吗。” “要你管。”阿绣走上来把那张素笺狠狠地揉成了一团,随手扔到了一旁的纸篓中。 甘棠也不生气,只是从旁边笔架上抽出了一杆狼毫毛笔,然后拿了一块松烟墨锭,在砚台里倒了点清水,就慢慢地碾起了磨。不得不说,这里果然是整个甘州都数得着的院坊,仅这一枚砚台就看不出了此间不凡。这枚蝉形砚首部为葵花形水池,内刻波浪纹,其中凸雕一条鱼。颈部有一长方形水槽,内有一孔与墨池相通。槽上有盖,盖面正中有一活眼,两侧刻缠枝花纹。砚底略凹。石色青中泛紫,花纹隐现,质地细腻,刻工精良细致。 “你知道汉字的来历吗?” “谁知道你们汉人这些曲曲连连蚯蚓一样的东西有什么鬼来历。”依依坐在一边,神情看来有十二分的不悦。 甘棠拿起毛笔在砚台上蘸了些墨水,提肘悬腕,笔锋着纸后向右,慢慢加重力道下压再缓缓上收转向,恰如如高峰之坠石,是一个骨架嶙峋的“点”,然后收笔说道:“天地之间有真灵之气充斥寰宇,阴阳和合化生万物。文字者,就是大智慧大神通之士根据天地灵气的外在表现形式,而汇总、发明出来的,简单言之就是用来纪录特定事物、简化图像而成的书写符号。传闻仓颉观奎星圜曲之式、察鸟兽蹄爪之迹,造字成功之后,天降谷雨、鬼神夜哭。” “胡说。以文字象形天地,乃是我们妖族在上古七大圣时期就有的发明。” “的确,汉字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了妖文的特点经验,但是不能否认的是,是我们汉人才完善了汉字,并把它推开延伸开了,还创造了伟大的符箓系统。” “胡吹大气,反正我是落在了你们手中,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阿绣的言语里显然也是有着十二分的不相信。 “但是你看看现在的妖族,又有几个人会使用那所谓的上古妖文,绝大多数用的都是汉字,还不是因为我们汉字比较好用,也更加适合大众的需求。”甘棠见到阿绣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也就忍住继续说下去的冲动,笑了笑道,“其实这些都不是问题,不过学习书圣王羲之有言,夫书者,玄妙之伎也,若非通人志士,学无及之……” “等等。”阿绣一伸手打断了甘棠的引经据典,“你们华夏汉族不是只有八个所谓的圣人吗?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个书圣王羲之?” “后世之人为了追颂前贤,尊盘古为开天神,以女娲、伏羲、人皇轩辕、道祖老聃、儒教孔丘、西方佛陀为六祖;以庄子、孟子、墨子、荀子、孙子、韩非子、屈子还有瑞宋时文圣公石越石子明为八圣。这里面的确是没有王羲之,因为这个‘书圣’的称号只是为了表彰王羲之在书法方面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技艺,和真正的圣人还是有点差距的。” 阿绣点了点头:“我说呢,原来只是个假圣人而已。” “书法,就是指书写语言符号时候的一种美的法则,与天地相融合,与灵气所共舞。按照文字特点及其涵义,以其书体笔法、结构和章法写字,使之成为富有美感的艺术作品。汉字书法为汉族独创的表现艺术,其艺术主旨可以用四无来概括,无言的诗,无行的舞,无图的画,无声的乐。” “你们汉人真是古怪,写个字也有这么多门门道道的,不就是装模作样地附庸风雅吗?一点实际作用都没有。” “非也非也!姑娘此言,实在是不理解我们汉人……” “是你们汉人!”阿绣指出了甘棠言语中的失误。甘棠只得又点了点头,道:“是汉人的一种求道的心态,所谓艺术,比如音乐、舞蹈、书法之类,不单单只是为了‘事功’,更是为了一种心灵上的宁静平和。比如苏子美尝言,明窗净几,笔砚纸墨,皆极精良,亦是人生一大乐也。修道修道,更重要的是对于自己心灵深处的把握,否则只是一位追求更加强大力量,岂不是和那些魔怪一样落了下乘?” “是吗?书法还能有利于身心修行,有利于寻仙问道?”阿绣峨眉微蹙,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我听依依说,你是整个积羽郡字写的最漂亮的,怎么没见你修行上有什么厉害之处。” “我功力和姑娘比起来的确是很差劲,但是书法有利于身心修养,这一点是肯定无疑的,只是作用的效果有大有小罢了。”甘棠想起了自己被眼前的少女一招擒获的悲惨往事,也就有点底气不足,“不过既然是新手学书,也就不用追求什么莫须有的意境,能把字写得漂亮大度就是达到要求。 其实总共也就两步。第一,能写字;第二,能把字写得漂亮好看。既然是初学,我们就先讲一讲如何能把字给写出来。 首先写字呢,要用到笔墨纸砚这文房四宝,虽然这四种东西里边的历史啊、学问啊都很深,但是这些都没什么好讲的,因为写字用不着。重点是执笔的方法,我推荐用五字执笔法,这是千万年来书法大家们汇总下来的经验之谈。五字执笔法是用擫、押、钩、格、抵五个字来概括说明五个手指的作用,它强调五指各司其职,又通力配合,执笔稳健,使笔能上下左右灵活运动。它的要领也有五点,指实、掌虚、掌竖、腕平、管直。你看,就是这样握笔。” 甘棠说话间拿起毛笔垂在半空,做了一个将落未落的姿势。一旁的阿绣也到书桌前,将衣袖挽起,像模像样地把笔用力捏在了手中。 甘棠看着眼前的皓腕如雪,五根修长的手指就如同洁白的葱管,摇了摇头:“你手指太僵硬了,也太用力了啦!”然后就把那只雪白娇嫩的手掌握在了手心,只觉手掌中柔腻滑.嫩几乎不盈一握,他心中一荡,急忙收束心神。手中微微用力,带着阿绣的纤纤素手在同样洁白如玉的宣纸上直直落笔,笔锋触纸向右下压再横画而慢慢收起,作一横向笔画,直若若千里之阵云。 依依笑道:“是这样子写的啊。” “初学只要写好点、横、竖、勾、提、长撇、短撇、捺这永字八法就差不多可以了。等下我给你好好写一张永字八法的书帖,你蒙一张荆川竹纸在上面,然后只管照着细细摹写就好。” “还得描你的字啊,也没见你写的有多好。” 甘棠不厌其烦的耐心教导:“把名家前辈的碑帖法帖名帖放在一旁,仿照其笔画书写的称‘临’;以薄纸蒙书帖上,依其形迹而复写的称‘摹’,也称影书。临摹可是学习书法最重要的一种方法,就算是书圣也是这么过来的,没什么丢人的。” 阿绣睁着乌溜溜的眼珠,瞪视着他,似乎他这句话真是天下最最不可信的言语,隔了好一阵,才出声道:“是吗?” 甘棠却有些出神,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练字的情形,老爹经常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照着大大的红字慢慢地描摹。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才面色严肃地说道:“的确就是这样的。” ------------ 第二十三章 你相信我吗 更新时间:2012-08-07 第二天,甘棠依旧在菱舟香院给阿绣上课,不过今天他着重讲解了一些书法史上流传千古的名家法帖。 “史上最著名的女书法家乃是东晋一朝的卫茂猗卫夫人,曾经当过书圣的书法老师,所著《笔阵图》中有云,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墬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后人评价卫夫人书,赞其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又若红莲映水,碧治浮霞。” 可以说,刘妈妈掏的三百两银子绝对物超所值,因为李甘棠实在是一个非常称职的老师,教阿绣如何写字,教阿绣如何写诗,教阿绣如何品鉴汉人最引以为傲的风流文章。 甘棠在旁打量阿绣,看着她照着红字法帖在一笔一划地认真临摹,额上微微见汗,双颊被身上的红衣一映,更增娇艳,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和那天都峰王子虚是有什么怨仇吗?” “你问这个干吗?” “我就是想知道。” “没有什么冤仇,之前根本都没见过面。不过我可是祸国殃民的妖精,那王子虚真人一见之后就下痛杀手,不也是很正常吗?” 甘棠见到阿绣的嘴角轻轻撇起,脸上微露愠色,雪白的肌肤透出一层红玉般的微晕,真如晨露新聚,娇花初胎,说不尽的清丽绝俗。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屋外的太阳越升越高,慢慢的一束阳光从窗户里挤了进来,无数尘埃在明光之下畅快舞动,翻滚成了一片朦胧的白雾,卑微但却是那么的努力的翻滚着,努力的抓住阳光的毎个可以闪烁的可爱。 “你不应该到这里来的,留在灵峤山的话,一切就会好很多的。” 阿绣闻言停住了手中的毛笔,笑道:“灵峤山是个很美的地方,那里有许多树,也有许多花儿。可是我从小到大,一直就是在山里打转,于是我就想出来看看,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和山上一样,有许多树,还有许多花儿。” 甘棠望着她的背影,只觉这女郎身旁似有尘埃组成的烟霞轻笼,当真非尘世中人,想起了不知在那里看到的评论为卫夫人书法的一句话——“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 霎时之间甘棠只觉得全身的热血一下子喷薄而出,他大步往前走去,双手放在了阿绣瘦削的肩上,然后强行把她转了过来,当然这也只能发生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以前,相信阿绣随便一招就可以把这个登徒子打翻在地。甘棠涨红了脸,粗声粗气地问道:“你相信我吗?” 阿绣的脸上泛起一阵潮红,直直地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少年,毫不退缩的说道:“怎么,你还想救我出去吗?” “我不会让你就这样被人当成礼物送到京城的,更何况还是经由我的双手。”少年的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坚决,睁大的双眼之中似乎有火焰闪过。 “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凭你曾经被我一招抓住过一次?凭你曾经在我手下逃走了一次?”女孩的口气竟是出乎意料的淡漠,甚至开始冷嘲热讽了起来,“醒醒吧,别再做你那正义伙伴的无聊梦想了!” 甘棠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右手,然后把袖子挽了上去,骈起食中二指,凌空虚画。不过随着他手指的移动,一道纤细的淡青光丝凭空化现出来,上下转折,转眼便是一道符文书就。 这符文隐约是一个篆文的“火”字,只是笔画精炼,看起来颇有些神异。更重要的是,符文完成之后,就这么悬浮在空中,遍洒清辉,自有一番神异。接着就有一道亮紫色的火焰在他手上灿烂的燃烧了起来,映得他整个人的身影都有了些模糊。 一时间屋内安静了下来,良久,才有人开口,是脸色大变的阿绣。 “引气成符,灵光曲附!”阿绣的表情有些惊滞,眼中看到的一切实在是有点难以让人相信,连说话都有了些停顿,“这……这怎么可能?你明明只是气动境界的修士,怎么会有真人才可以做到的手段?” 甘棠盯着阿绣,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的最大秘密:“这不是真正的引气成符。任何具现的法术效果,包括符箓、封禁、阵法等等,都可以被我的右手通过解析、复制、投影三个步骤来学习。” 阿绣苦涩地一笑,又转回身躲过了甘棠炽热的眼神,拿起了放在砚台上的紫毫笔。 “别傻了,如果只是为了你那幼稚的正义感而头脑发热不自量力,连我这个深陷囚笼中的无力之人,也不会因此而看重你一分的。” 洁白无瑕的宣纸上,一颗眼泪坠落了下来,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窗外吹进初夏的清风,那一袭白衫随风微动,犹如一朵百合花在晴天里开放,甘棠又一次伸出手把娇小的女子强行转了个身,咬牙说道:“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不行?如果连最后的希望都不愿意相信的话,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女孩望着甘棠坚毅的眼神,露出了凄然的笑容:“你就是我最后的可以依靠的希望吗?” ………… 半落的太阳在屋内投下大片阴影,灰蒙蒙的一片幽靛里,只见白纱细裈之下,雪一般的肌肤一寸寸显露出来,白得近乎刺眼;一瞬间,甘棠不禁产生眩目的错觉。待再回过神来,只见隔了一层轻纱之后,是一块白腻光滑如锦缎的玉背,削肩笔挺,纤腰盈盈,朦朦胧胧的看来,就像是梦幻中的场景一般。 阿绣盘腿坐在青纱帐内,下身只着印花的蓝布长裤,上身只有在身前系了一条肚兜,在甘棠的位置只能看到少女雪白的脖颈和腰间的两道红线。阿绣身段纤细,柳腰无须束带,便只一握:肩胸也是薄薄一片,却不露骨。一时间甘棠似乎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她坐在墙角哭得梨花带雨,然后就冲到了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自己。那是很美好的一种温柔绵柔的触感,让他至今也难以忘却,再看到眼中所见,甘棠不由得口舌发干,他定定心神, 双眼全神贯注地盯着玉背上隐隐约约显露出来的符法印痕,那是一团团细密复杂的纹路便像是交缠的枝蔓,在阿绣的肌肤上蔓延开来,色泽发青,触目诡奇妖异。从背上较为复杂稠密类似是篆书籀文的部位开始,到腰间稀疏难解的飘逸云纹,再到胳臂上端修长诡异的雷纹,甘棠一点一点看得都无比仔细。 过了好半晌,他感觉有了一点把握后,开口道:“阿绣姑娘,得罪了。”说罢他潜运内息,深吸了一口气后,把右手贴到了对方的肩膀,闭上了眼睛,认真地感受着其中的太初玄元封禁到底是以怎样的一种方式在运转。 过了许久,甘棠终于睁开了眼睛,转身往外走了几步:“好了,先歇一会吧。” 他实在是有些疲惫,拼尽全力地把自己右手仙书刻印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耗费了极大的内息以及心神,的确是得到了一些成果。当然,这其中也有阿绣的功劳,她明明已经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凡人,纵使香汗淋漓,纵使娇躯无力,也都坚持了下来。里面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音,过了一会,面色苍白的阿绣也走了出来,出声道:“怎样,这太初玄元封禁你是否可以解析?” “结果也算不错,已经成功地解析并复制了一部分,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就一定可以成功!”甘棠站在原地沉吟了一会,细细地品味着刚才的工作,斟酌着自己的言语。 疲惫的阿绣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笑道:“谢谢你啦!” 甘棠没有说话,把阿绣扶到了七宝绣床边,掀开了流苏帐后看着她躺下,说道:“你先歇息一会吧,我们明天还得继续,而且你还要练字才行,免得被人发现了什么端倪。最近我会让依依最近多熬一些大补的肉汤,你一定要多多吃点才行。”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把守在屋子外面的依依叫了进来,嘱咐她好好照顾阿绣,要多注意督促阿绣多吃饭多休息。 然后他就走出了琉璃坊。 抬起了头,被天上已经有些毒辣的阳光刺得生疼的眼睛,慢慢地有了一点润湿。 仙侠书的确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但是如果想要完全把太初玄元封禁消除,一点都不会比投影天裂谷的浩然剑气来的容易,即便他现在相比当初已经是气动上阶的修为,也至少需要三五个月以上的时间。 这是一段漫长得不能让人接受的时光,而根据消息,阿绣留在琉璃坊最多不会超过半年。 除非自己的修为能够马上进阶,成为长息境界的修士。 长息者,气感充沛,内息悠长。可使气贯全身,促成肉胎蜕变,更可加持内息于四肢百窍甚至贴身兵器之上,一呼一吸之间,便有绝大力量迸发。 到那时候,自己解析的速度就可以加快五倍左右,时间就差不多够用。可是问题在于,修为的提升靠的是循序渐进日积月累的刻苦锻炼、修行,而这永远也不能仅仅因为一个人无比迫切的愿望就会轻松实现。 这时候,他想起了那个符箓摊前的古怪老头,也许去找找他试试有没有转机是一个不错的想法。虽然那看似行将就木的老头不像是个可以创造奇迹的家伙,但是总是一个选择。毕竟经过前一段时间的接触,甘棠可以确认无误这个糟老头子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到了那里,发现老丁头还是躺在竹椅上优哉游哉地抽着旱烟。 甘棠转换了一下心情,打出了一个热情洋溢的招呼:“闲着呢。” “是啊,李小哥来这里坐。” 老丁头吐出了一口烟圈,慢慢在空中随风消散,招呼着甘棠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坐下。 “大爷你今天生意似乎不太好啊。”甘棠思量了一会,还是聊起了生意。 “没有了你这个大金主,老头我还会有什么生意啊。”老丁头挺腰坐了起来,“听说你可成了琉璃坊里的红人,还和那名动全城的花魁玉堂春扯上了关系,如此艳福羡煞旁人啊。” “丁大爷说笑了。” “年轻人,我看你虽然强打精神,可是却有内虚之症,可是在修行上出了问题吗?” “老人家的确是慧眼如珠,我最近因为在武道修行上追求速成亏损了精气。” “是这样啊。”老头慢条斯理地抽了一口烟,“既然后天精气有亏,那么以后千万要注意不能再肆意行事,只要好好休养的话,也不是没有补救的机会。修道讲究的就是保养一口先天灵气,甚至可以通过后天的修行逐步精炼、强化,说得张扬一点,就是逆天改命。” 见甘棠似乎有些意动,老丁头又砸吧砸吧地抽了两口烟,慢慢说道:“不过凡事都不能心急,欲速则不达,修炼上尤其要不得急躁,夯实基础一步一个脚印,才是正途” “欲速则不达……”看着烟雾缭绕中似笑非笑的老者,甘棠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句,神情恍惚了起来。 ------------ 第二十四章 坐而论道 更新时间:2012-08-08 靠近积羽郡城的方向,观涛坡后某处荒废的寺院里,一直坐着个少年,穿着布鞋青衫的少年。 虽然他脚下的方口布鞋看起来有些破旧,身上的的青布衣衫也已经洗得微微发白。不过他手里捧了一本《抱朴子内篇》,看的却依旧是津津有味。天上的阳光虽然过于刺眼明亮,可是对于躺在浓浓树荫之下的少年来说,一点都不是困扰。难得在这里有这么一处僻静的所在,虽然处处断壁残垣,但是胜在地方宽绰广大,而且里面密布古木深草,因此即使有人说这里是闹鬼的寺庙也没有什么所谓了。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之下,他李甘棠才不怕那什么妖魔鬼怪呢!左手里拿着一卷道书,右手里拿着一只木瓢,无事时便读书,倦时便少歇,渴了便走到山溪旁边,抄起一瓢水吃了。咽下之后只觉溪水入口清冽,甘美异常,一条冰凉的水线直通入腹中,顿时消去了身上的燥热与烦闷。就这样读道书、饮溪水,虽然满身的灰尘,亦有一脸的安乐。 最近一段时间,甘棠除了白天在菱舟香院教阿绣练字读诗,并耗费大量时间用来解析复制阿绣身上的太初玄元封禁。 真不愧是黄山天都峰的十二元辰真符之首,甘棠已经倾尽全力,进度虽然加快了一些,但是对于整个局势来看,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改观。 难道只能这样继续心平气和地修炼下去,期待着自己可以在那一日时来运转直接突破气动境,然后再在一两个月内就把太初玄元封禁破解掉吗? 甘棠叹了口气,看着四周荒芜的景象,想起了自己曾听城中老人说起过,在二三百年前,就有着这么一处香火极为旺盛的寺院,几乎可以和今日观涛坡上的知守观相媲美。只是后来这里的贼秃和尚们一个个骗取愚民钱财、甚至窝藏良家妇女,成了十足的一个淫窟,所以就被州郡里的大老爷们带着凤离行营的禁军把这里查处了。接着一直有传言说这里有被屈辱而死的妇女化为厉鬼作祟,所以,渐渐地也就成了一个荒凉的鬼庙。 不过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他李甘棠才不怕什么妖魔鬼怪,加上自己正好需要这么一个僻静幽深的地方。他遍翻各种道书,早就知道修炼就要远离喧嚣尘世,最好是能够找到名山大川之中的洞天福地,而且还不能被别人发现打扰。不过甘棠自也也明白这些要求对于自己来说有点不大可能,能在观涛坡附近找得到这么一处所在,他就已经非常的满意,所以在闲暇之余,他经常跑到这里服气修行。 岭南罗浮宗创教祖师葛洪因为以前的道书事多隐语,其他的修士也大多臆断妄说,所以写下了这本“粗举长生之理”的《抱朴子》。其中《内篇》以玄、道、一为宇宙本体,论证修真求仙之存在,集晋汉两朝丹道之大成,详细论述了金丹、黄白、辟谷、服药、导引、隐沦、变化、服气、存思、召神、符箓、乘跻等等仙术道法。李甘棠耐着性子看完了《抱朴子内篇》的第一十四篇,这一篇的《勤求卷第十四》讲的是如何求真师、勤修炼,而且劝告一心向道之士要勤于求师,而且要慎择真师。 “还是些没有用的东西,不要说是循循善诱教人上进的明师真师,即使是误人子弟的庸师自己也见不到一个!”他微微叹了口气,这本道书可是花了两百两银子才买来的,虽然理解起来不像道祖老聃的《道德经》那般艰深晦涩,但是依然没有说明到底应该怎样去修炼,怎样去直指“金丹大道”,说是“粗举”果真的就是吃果果的“粗举”,甚至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具体的方法。甘棠又抬头看看天色,感觉时候差不多了,就把道书胡乱往怀里一塞,小跑着就离开了这里。他要赶回积羽郡城,实在找不到想要的东西也就只能先这样了,毕竟现在还有工作需要他去做呢! 他要去琉璃坊中写字,偶尔也要被玉堂春姑娘相邀请教什么诗词文章。间或有时间就向依依打听阿绣的近况,然后对自己的计划作出种种微调。最后他仔细想了想,暗自寻思着“求真师、勤修炼”的事情,就又往北城跑去。 果然,进得那间铺子,就看到老丁头就着面前的一小碟花生米还有豆腐干正在自斟自饮,而且喝的似乎甚是爽快的样子。甘棠轻轻一笑,把手中特意买来的两包卤菜还有一壶花雕老酒顺手放到了桌上。 其实从上一次的大手笔花销开始,李甘棠隔三差五的就到这个铺子里来,多者买上一二十张,少者也有三五张。这一个月拢共这般来了有个八九次,虽然后来这老丁头也有些过意不去,把价钱一降再降,甚至由五两变到了三两,可是甘棠在这里投入的钱数合计起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啦!不过这些钱也不是全无用处,起码现在甘棠和这个老头子就熟悉了许多,知道他没事就喜欢喝上几口。 “李小哥又来了啊!”看着还带来了酒食的少年,老丁头亲切地招呼了起来,那原本有些昏暗的眸子也开始发出亮光,“来,正好陪老汉我喝上几杯……呃……”说话间他又打了一个酒嗝。 “嗯。”甘棠答应一声,起身坐了过去。 “李小哥,今儿个你……呃…呃…能来看我老丁头,我很高兴,……呃……敬你一杯。”甘棠看到这杯酒敬到了自己的下巴之处,那老汉也是醉眼乜斜,酒嗝不断,一双密布青筋的大手如同抖筛子般,满杯酒倒有六成洒了出来。 甘棠瞄了一眼桌上的酒壶,心中哂笑:“这老汉,明明酒量不大还偏偏有这个酒瘾!”不过他也十分清楚这个老丁头和知守观肯定有别样的特殊关系,甚至还有人说他以前就是观里的道士,后来因为犯了戒才被观主给赶将出来。虽然不知道他的道士身份是真是假,不过经过这些时日的接触,甘棠也约略看出了一些东西。所以他自然也不会推辞,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一老一少就这样开始了对饮。 甘棠心中早有打算,和丁老头的应答之中就始终注意着不深不浅地捧他几句。说起来这几年孤身一人打拼,甘棠在这人情世故上倒也算是通透明白。知道要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或者是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若是不懂得拿捏,口无遮拦,直抒胸臆,却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逢着哪日,应了景,天上掉下钩与线,无端就会引出各种是非出来,其实还是祸从口出。这些经验他不能说是完全可以做到,但是起码应景捧人的好话、套话还是可以的,古人所谓看菜下饭、量体裁衣诚如是也。 果然,听得面前少年恰到好处的几句应承,老丁头喜不自禁,顾不得年迈体衰,趁着兴头,竟然意气风发起来,频频把盏敬客。 虽然两壶酒加在一起也不过才七八两而已,不过一个量浅,一个年少,加上县城酒肆自家酿造的土酒闻着虽然清淡,后劲却是颇大,两人都喝得有些七荤八素,不知南北,桌上也是杯盘狼藉,酒浆菜汁淋的满桌都是。 酒既然已经喝得酣畅淋漓,老丁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少年人,你这小子这么殷勤地讨好我老头子,肯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哦,丁大爷一双眼睛倒是雪亮!”甘棠觉得咽喉似千针攒刺,肚肠直如火烧烟燎,赶紧挟了一颗花生米放到了口中,仍然镇不住五脏里的酒气翻腾。 “哈哈,跟你小子说,姜……姜还是老的辣。”这老丁头笑的是汪洋恣肆,一发不可收拾,“你小子肯定是贪图老丈在知守观里学到的神仙妙法,我猜的对也不对……” 甘棠淡淡一笑,眼睛里有些微微的发亮,嘴上却什么都没有说。 “小子你这人年纪轻轻的却也算是个明白人。我看你你一不缺钱,二又不需要这些符箓治病消灾,就知道你一定是别有企图了!”丁老汉“呃”地又打了个酒嗝,拿起了一旁的旱烟袋慢慢装上烟叶沫子,然后用大拇指按压瓷实之后点上了火,“可要听好了!话说自从盘古大神开辟天地演化洪荒世界以来……” “是号称天下第一神剑的天地乖离剑吗?”听到这儿甘棠心中忽然一动,记起老爹的《仙侠书》里隐约提到过这“天地初开、洪荒世界”的乖离神剑,索性直接插起来话。 “恩,你知道倒也不少。”被打岔的老丁头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天地始开、鸿蒙初判以来,化生出百兽万物,其中会跑的会飞的会游的成了精得了道,是为诸般妖族;而我人教有夙世的智慧,秉承先天之灵气,更兼受到女娲娘娘伏羲大神的庇护,慢慢地就占据了这最为富饶的中土神州界,是谓华夏。华者,冕服采装曰华;夏者,疆界广阔为夏。其实我们华夏汉人——即使不说苍龙凤凰这些神兽灵种——便是比起北境魔刹界、西域婆娑界、南疆蛮荒界以及东海通玄界最最普通的妖族蛮夷,不但天生的力气非常弱小,而且寿命也十分短暂,那能像他们一生下来就有天生的神通,寿命亦然可以达到千年万年。但是我们汉人为什么可以成为这中土神州的主人,还不是因为我们懂得修炼之道,可以明辨阴阳,上与天道相合,或餐霞引气、或服饵炼丹、或求神拜祖、或寻访洞天,就可以让这小小的七尺血肉之躯,拥有移山转岳焚天煮海的巨大威能。” “可是一切仙道的起源本来不是为了长生吗?”感到听到的理论和《仙侠书》上的有所不同,甘棠纳闷了起来。不过老丁头看了他一眼,欣喜地点了点头:“小子悟性不错啊!修士修的是仙道,追求的是超脱生死,绝非杀戮逞强,刚才老汉的言语只不过是举例说明神人的厉害之处罢了。不过那些东西对你这种凡尘俗人来说太过遥远,仔细说了估计你也听不大懂。单说现在人世之间,修炼的方法就有很多种,比如存思观想、导引辟谷、内外丹道、行跷变化、符箓祈禳、阵法禁劾、奇门遁甲、尸解转世、雷部正.法等等等等。” “那么像什么佛门魔教,甚至还有武道体术,全身骨骼坚硬,力大无比,号称有十马九牛之力,也算是修炼的一种吗?” “这话问到点子上去了。修真修真,学道修行,求得真我,去伪存真就是修真。世间法门有千千万万,什么佛门魔教儒家,不过殊归同途落到了一个道字上而已。老子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阴阳之分合、繁衍,日月之盈亏、升落,万象之变化,都是道的运行变化。人天相合,天之道即人之道,天下万物皆是道的体现。得道则阴阳在乎手,变化由乎心。所以,修真就是修道,修道也就是修真。至于那个看起来很厉害的武术,只不过是追求个斗勇争狠,乃是最最下乘的外家武人,在真正的修士看来,呵呵,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道既然这么厉害,那么老伯你教教我,怎样才能修真得道?”甘棠听到这里,也不知道是酒劲还是什么,只觉得脑子里面好像有一团熊熊的烈焰在燃烧个不停。 “道者,可言在不可教也。如果老头子要是明白道是什么,早就得道成仙,一步登天,怎么还会和你小子在一起喝闷酒呢?”老丁头嗤笑一声,面有苦色地说道,然后又拿起酒杯,猛灌了一口。 看老头有些神伤,甘棠自然不会多说些什么,拿起酒杯陪他喝了起来。 “不过,老头子有几个忙,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帮一下。”酒到酣处,老丁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甘棠早就存心和他拉近关系,有此机会怎会白白放手,他立马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沉声道:“老伯有什么事只管开口,但教我李甘棠力能所及,必定不会拒绝。” ------------ 第二十五章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更新时间:2012-08-08 “死人!净拉拉扯扯做些什么,哎呦,作死啦你!” 听香小院的丫鬟杏儿一边娇笑着闪避开陈阿牛贪婪的嘴唇,一边抬起袖子拭去左腮上的吻痕,见陈阿牛不肯干休,便急急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好了,我的好人儿,你要跟着老爷们可正在里面呢,别闹出动静来叫他们听见就了不得了!” 陈阿牛一听这话,虽有些意犹未尽却也只好停下了手脚,这琉璃坊的规矩大得吓死人,陈阿牛自十二岁那年卖身到这里,便不敢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饶是这样,也挨过数不清的板子。几年下来,他的确是长了许多记性。 “这儿和那边远得很呢,他们肯定听不到的。”陈阿牛看着杏儿那涂粉抹脂的笑脸,只觉得心里痒的难受,好容易仗着最近在坊里地位的提高勾搭上了这么一位丫鬟,虽说只是听香小院里烧水浇花的下等丫鬟,长得实在说不上好看,连年纪也略微有些大了,不过对于以前的他来讲。这依然是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好事。 那杏儿闻言捏了捏手绢:“就算听不到,要是那些大爷们有事找你可怎么办?刘妈妈可是吩咐过你要好好招待的,万一要是办砸了还不得一顿板子生生把你打死吗?” “那群大老爷们可都是咱们积羽城里顶了尖的贵客,虽说我被刘妈妈叫到院子外面伺候,可是人家都有自己的仆役长随,那里用得着我这个外人呢!”陈阿牛呵呵一笑,心下忽然一动,便说道,“好杏儿,咱们去看戏如何?” “看戏?看的什么戏?我们院里春姑娘的《桃花扇》倒是天底下顶好的戏,那些大老爷都说是不仅词儿好,音韵上更是有些百般风流的。我在台后面听着也觉得是极好听的,可是眼下春姑娘正在屋子里陪客呢,哪里有功夫去唱戏呢。” 提起玉堂春,陈阿牛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憧憬与期待,话语间有了几分嗟叹:“那春姑娘可真真是个美人,可以说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啦。” “切,你这死人也想打我家春姑娘的臭主意吗?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就算是城里的爵爷长官,见了我家姑娘不也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杏儿似乎听出了陈阿牛说话间的非分之想,直接伸手揪起了他的耳朵。 “好杏儿,春姑娘那种天上的人物,打死我都不敢啊!” “谅你这小子也没这个胆量。”杏儿见陈阿牛服软讨饶,狠狠地拧了一会后终于松开了手,把自己衣裳好好的收拾了一下,“我这就要回去,待会说不定里面还要用水呢。” 陈阿牛殷勤地和杏儿陪了几句甜话,送她从后面的小门进了院子,然后自己一个人待在外面无聊的接着等待。 院子里面灯火通明,陈阿牛可以想象得到里面的觥筹交错纸醉金迷,那似乎是自己永远都非常陌生的一种感觉。即便是最近他已经经常接触得到了,也觉得自己和那其中有着一层难以抹去的隔阂。 他当然爱慕春姑娘的如花容颜。事实上,只要你是一个男人,你就不可能抗拒得了那种爱慕,因为那是你发自内心深处一种最自然最真挚的对于美好事物的爱慕。 只是,他实在是太卑微了。卑微到了在同样卑微的女子面前,也不敢痛痛快快地说出自己的渴望以及爱慕。 这是一种悲哀,一种唯独属于小人物的悲哀。虽然刻苦铭心,却又无可奈何。 这种不知为何出现的沉重心情陪了陈阿牛好久,直到他跟在最后面点头哈腰地把那群冠冕堂皇的大老爷们恭恭敬敬地送出了琉璃坊,直到他想起了上一次自己就是这样站在外面接待李甘棠公子时候的情景,他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许多。 提到那个笑容浅淡比自己还要小上两三岁的明快少年,陈阿牛的心情就莫名其妙地好上了许多。他可是陈阿牛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位贵人呢,正是因为他被刘妈妈叫去招待这位写字先生,一切就都有了转机。不过也难怪他会成为听香小院里的常客,那样一个简简单单的笑容,就实实在在让人记忆深刻,过了许久的时日也不会淡忘。 然后,在原地站了好久的陈阿牛似乎若有所悟。 以前有很多的人喜欢叫他“垃圾”、“小瘪三”、“臭无赖”、或者是“丧门星”。 只因为他是一个没爹骂娘的孤儿,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所以他永远只能胆战心惊地活着,卑微得如同路旁地上的蚂蚁。平时被人欺辱,工钱被人扣发,有财不敢露白……即使他现在已经可以保护自己不被叫做“小瘪三”,甚至可以结交几个像院子里管事那样的酒肉朋友,然后再去对着其他的“丧门星”发泄曾经的屈辱与仇恨,在别人的害怕与惊恐中找到自己的自尊与快乐。 可是他真心不喜欢这种感觉。 李公子恰恰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同等的人,既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更不是不屑一顾的轻蔑。那种笑容,包含着的就是不论对所有人都一视仁的最最真诚的平等。 陈阿牛真的很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看着听香小院里的灯火逐渐暗淡了下去,他也傻傻的笑了一下,不是那种定型化模式化的职业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高兴,和李公子很是相仿的一种笑容。 琉璃坊靠后的地方有一大片都是水域,那是为了沟通耶罗溪以及黄河而特意开挖出来的人工湖,也让这里凭空多出了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此时,湖畔就多出了一个身影。 天上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李甘棠却不得不悄悄地忍受这一切,眼下有某种奇妙的违和感,就跟浸透衣衫的湿冷寒意一样挥之不去,零零落落地沾上了他。 或许,那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的缘故。 以前在完成各种任务的时候,也都有着隐蔽地潜入甚至暗杀的情况。但是没有一次拥有像这次一样的目的,他潜入琉璃坊中只是为了一个女孩。 当然,这完全算不上是窃玉偷香,只是为了帮助那个女孩而已。老丁头要炼一剂什么叫做“血玉洗髓丹”的丹药,其中有几味药材都是生长了天裂谷之中,所以就需要甘棠帮忙去采药。而且他还给了一张画有这几种药材的具体长相、采摘方法、还有所生长大致方位的地图,上面标明了药材附近有没有什么凶兽恶禽,以方便甘棠行事。但是即便这样,要想顺顺利利地采到药,也是很困难的一种事情。因为有的药生长的方位实在是有些难以到达,比如什么高的没边却又陡直陡直的峭壁,比如什么纵横曲折也深幽莫测的山洞中某一处地方……而有的药材,周边还有实力强大的魔怪妖兽守护,实在是难以接近。甚至要求甘棠必须一连好几日都呆在天裂谷中,所以其中也不能给阿绣破解太初玄元封禁了。于是甘棠就趁这两日,晚上潜入到菱舟香院去加班加点,幸好的是,院子外面的封禁没有阿绣身上的那般变态,依依又和甘棠的关系是如此之亲近。除了几个人彻夜辛苦都很是有些劳累之外,其他的倒都是一切顺利。 甘棠轻巧巧地屋内纵跃而出,几个起落就到了一处曲桥之下,见桥下横着几条小巧的平底舢舨,微翘的船头两侧绘有鲤鱼、对花对鸟等细致花样,条条都不一样。他解开其中自己带来的那条,支起竹篙往湖里的外围撑去。 驾着小船到了琉璃坊最外面的院墙边上,把小船停到了岸边原来的地方,然后看到那几个看门人还在昏昏地睡觉,甘棠就放心地溜了出去。 来到外面习惯性地蹲下观察片刻,看到四下无人后站起身来正要离去,颈后忽然一痛,一点尖锐的冰凉摁压着他的颈椎,他彷佛可以看见摁压处破皮流血的模样。 剑尖的主人微微向前一送,压得他上身往后倾斜了几分,身后响起一把清脆爽利的喉音。 “深夜来此,意欲何为?” 甘棠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在生死关头的时刻了,上一次他虽然被阿绣一招擒获,但是却始终明白自己的生命是安全,这一次却来得更加突然。听到这个声音,给了他一种别样的感觉,于是他微微一笑,索性回过身去,剑尖在脖子上划出了一圈浅浅的伤口,留下了一缕鲜血。 锵啷一声,后面的长剑霎时间就收入鞘中,甘棠顿觉颈后压力一松,说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想不到玉大家也没睡?” ------------ 第二十六章 夜饮 更新时间:2012-08-08 “你就不能别叫我玉大家的吗?”那玉堂春一挥袍袖,淡然道:“深夜里倒是碰见一个窃玉偷香的小贼。” 随手递来一方雪白锦帕,帕上并未薰香,却有一丝淡淡温甜。 雨慢慢的停了,甘棠见到眼前立着一名身材高挑、肤色白皙的红衫丽人,臂后倒持一柄彤艳艳的红鞘长剑,包着黄铜鞘壳的剑鞘尖傲然指天,与她远山般的卧眉相衬,清丽中别有一股英气。 女子约莫一二十来岁年纪,容貌自然是极美的,即使甘棠对于女人并没有太多的经验,也知道像她这样的美貌并不常见。但与她的飒然英风相比,秀气的脸孔、秾纤合度的身段似乎也不那样令人印象深刻。原本幽暗的水面,似乎被她炯炯有神的目光点亮。 “上来吧。”那女郎轻轻一纵,跃上泊在人工河边的一艘小船的船头。甘棠“嗯”了一下,接着只听得砰的一声,就重重落在船头,船旁登时水花四溅,小船不住摇晃,惹得前方的女郎扭头蹙眉,挽起衣袖,露出两条酥白藕臂,然后提起船头竹篙轻轻一点,便将小船荡到河心。 刚刚从乌云中钻出的月亮到了头顶,一阵清澈的光芒照射河上,在河心映出个缺了一半的月亮。玉堂春的竹篙在河中一点,河中的月亮便碎了,化成一道道的银光,小船向前荡了出去。 甘棠见两岸都是杨柳,远远望出去才有疏疏落落的几家人家,夜深人静,只觉一阵阵淡淡香气不住送来,不知是岸上的花香?还是眼前春姑娘身上的芬芳? 玉堂春这一次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不过看来她也不像是会对自己不利的样子。只是这么晚了还要把自己叫到船上来,到底有何用意?不过按照前些日子的交往,大概就是谈一些淡而无味的风花雪月,然后在向自己要一幅字,几首诗词啦之类的东西。但是她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异乎寻常的风情,总是若有意若无意地挑逗着甘棠。也不知是她的长袖善舞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抑或是特意看重自己这个才子的名声,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 但是莫名的,甘棠就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面时候的情形。当时虽然离得不算很近,甘棠并没有看清楚她的长相,但是却对她的温柔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琉璃坊里当红的姑娘,无论姿容、身段,乃至气质谈吐,无一不是精挑细选。按理说玉堂春能力压众女当上花魁,肯定也有过人的风姿,但是在甘棠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除了她的温柔婉约,却一点别的印象都没有,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她的嗓音极为平和动听,除此之外,竟是什么都说不上来。 这可真是一件怪事。说起来,和这位姑娘的每一次见面,都是这般的出人意料,而且她每一次的形象都有极大的不同。从一开始的温文典雅到后来的风流蕴藉,再到现在的英气逼人,似乎都有着勾动人心的魔力。 甘棠坐在船上,想着自己在这种时候被人发现,心下自然有些局促。不过随着小船愈行愈远,河面上饱含水气的夜风迎面而来,沁人脾肺,胸臆里的郁气一扫而空。 小船在河中转了几个弯,进了一条小港,来到一座石桥之下,玉堂春出来将小船缆索系在桥旁杨柳枝上。水畔杨柳茂密,将一座小桥几乎遮满了,月亮从柳枝的缝隙中透进少许,小船停在桥下,真像是间天然的小屋一般。 玉堂春亲力亲为,钻入船舱取出一张草席,放在船头。甘棠虽已尽力回避,仍见裙底隐约凸出两瓣桃儿似的腴臀,垂坠的裙布间浮出双腿轮廓,膝弯圆窝若隐若现,小腿细直如鲜藕,恰如风中刮落一抹檀麝温香,分外诱人。 他心下大是异样,却也不敢多看,唯恐唐突了她。又见她弯腰取出了两副杯筷,一把酒壶,然后说道:“请坐,喝酒罢!”再取几盘花生、蚕豆、干肉,放在甘棠面前。 甘棠见玉堂春在杯中斟满了酒,登时酒香扑鼻。她已经卸过了妆,漆黑的青丝只是稍稍盘起,随意用了个木簪松松地挽着头发,原本的长剑也不知被放到了何处,右手拿起了一个酒杯,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斜睨了一眼,笑道:“来,陪我喝酒!”说着她就仰脖灌了一杯,许是有些酒酣热意,身上一件大红的袄子半掩半开,颈中扣子松了,露出雪白的项颈,还露出了一条鹅黄缎子的抹胸边缘,隐隐约约还能见到一痕雪脯。 玉堂春笑道:“这是八十年陈酿的西风烈,尝尝味道可还好么?” “玉姑娘,这酒喝多了可对嗓子不大好。”甘棠在对面坐下了,自己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还未入口就觉一股烈意直入怀中,月光下但见那西风烈白澄澄、亮晶晶地,一口饮下,口中既有些辛辣、又有些苦涩,不大工夫就直冲胸腔,烈如烧刀激荡肺腑,顿时就像是燃起了一团炽热的火焰。 “好酒。” 甘棠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屏住了呼吸仔细地品尝着刚刚咽下的酒水,过了好半晌,才出声赞道。 “甘州西风楼的招牌西风烈,号称天下第一,怎能不好?”那玉堂春抬手又是一杯,也许是喝得多了,她懒懒地半躺在椅上,耳边戴着的碧玉坠子却似打秋千一般,淡淡的月光之下,越发显得柳眉秀目,不施粉黛的五官精致得有些吓人,甚至连本来颇有些不庄重的举动在此刻看来也是十分之相宜。这一次细细看来,她的年纪似乎也不算太大,应该还不到双十年华,以前她的打扮语气总是显得过于成熟了一点。 “玉姑娘好雅兴,不会深夜相召不只是为了品尝这西风烈吧。” 玉堂春两瓣咬红似的樱唇轻轻歙动,一边斜乜着桌畔的少年:“怎么,只是请你喝酒就不行吗?” “当然可以。”甘棠拿起酒壶,毫不客气地又给自己倒上了满满的一杯。 “你最近倒是往菱舟香院跑得挺勤快,那阿绣姑娘是你的小情人么?” “不是,是我的朋友。” “额……”玉堂春的声音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尾音,“你是想救她出来吗?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等于是和一个真人在作对?” 甘棠有些惊讶,这位姑娘知道的东西还真是多得有点让人害怕,不过他还是笑了一笑:“生死由命成败在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心胸倒也豁达。只是真人的实力你也应该明白,那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出来的境界,所以……所以你一定要好自为之。”玉堂春说话迟疑了一下,也许是在斟酌着词语。 “谢谢啦。”甘棠举起杯子一饮而尽,“还真是好酒呢。” “李公子,有好酒怎能无好诗。”玉堂春放了手中的酒杯,笑语盈盈地看着甘棠。 “你就不能别叫我李公子吗?” 这时有初夏的风吹来,弄乱了对面佳人的一袭青丝,远处的大街上传来了一阵悠远的更声,昭示着夜色的深浅。甘棠打了个酒嗝,看了看眼中人那轻轻弯起的如黛眉目,远处似乎隐隐绰绰地能够看到远山的青影,过了好半晌他才重新开口道: “风飘万点时候,绿波湖上小舟,都是少年游。 一眉远山闲勾,耶罗溪上水柔,愁听更声漏。” 甘棠立在船上,重重地吁了口气,凉风拂体,适意畅怀,一抬头,只见一钩残月斜挂柳梢,河水中映出月亮和浮云的倒影,还有一个巧笑嫣然的影子。 ------------ 第二十七章 观涛坡上知守观 更新时间:2012-08-08 “你对天裂谷可算了解?” “还行吧,以前也去过几次,那里地势险峻,凶兽众多,端得是一个险地。” 老丁头抚须笑道:“也算有些了解了,可是你却漏了最重要的一条。” 话至此处,他神色突然严肃起来:“你可知,天裂谷下方是何等去处?” “这个……委实不知。” “量你小小孩儿也不知晓。莫说是你,全天下又有几个人知道?也就是老道我薄有几分道行,才勉强知道那里究竟是怎样一个别样世界。万丈云雾之下,幽暗渊深,已经不是此界气象,而是直通幽冥黄泉,其中鬼怪妖魔不计其数!” 甘棠立时瞪大了眼睛:这个……未免玄虚了点儿,以前他虽然也听说过类似的说法,但总是还有点不太确定。 “当初第十八天魔王一剑下去,上万里地段江河倒流日月无光,直接劈出了一条和幽冥天十八地狱相连的两界通道。” “第十八天魔王?天裂谷不是浩然剑气劈的吗?” 老丁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怪异:“你倒有些见识,那第十八天魔王就是石越石夫子最小也最钟爱的弟子,当然也会用这‘气有浩然,剑无止境’的浩然剑气,而且他可是圣人九大弟子中用得最好的一个,甚至可以说是有史以来空前绝后的用剑天才。当然,他亲手用浩然剑气杀死了一位师兄,然后劈开通道坠落幽冥之后才成为了第十八天魔王。” “后来呢?”甘棠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关天裂谷真正来龙去脉的此间辛秘,圣人最钟爱的弟子反倒成为了一个臭名昭著的弑师者并且堕落成魔,这中间又有多少惊心动魄以及波澜壮阔的过程,是以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后来……”老丁头拿起身边的茶盏呷了一小口,然后不缓不急地说道,“后来他回归了人世间。有人说是因为结义兄弟方万岁的劝告,也有人说那是弑师者在堕落之前就计划好的。不过他倒也真杀死了几个魔王,把幽冥地狱闹了个天翻地覆,还抢来了幽冥天的几件至宝。但是他入魔已深,反而狂性大发杀死了妻子和师兄,最后被方万岁所杀。” 甘棠的言语中带着几分惋惜之色,说起来他最大的依仗也就是那一道浩然剑气,自然而然地也就对这个圣人弟子带有那么几分香火之情:“这么说的话,他本来之所以坠落地狱,也是有所图谋的英雄壮举啦?只是功成名就之后反倒晚节不保,成了一个什么所谓的弑师者。” “人世间的事情来来去去发反复复,这几年你是英雄,搞的是万民敬仰;再过几年就闹了个灰头土脸,变成了众人踩踏的狗熊,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呢?”老头咳嗽了几声,摇着头离去了,留下甘棠独自一人在原地呆立半晌,然后似有明悟般转身朝城外的观涛坡走去。 老头吩咐过他去知守观取一只玉盒,因为丹方中的几味药材需要极为严苛的储存条件,所以还要往城外跑这么一趟。 一路之上,见到灿烂夏花吐露芳香,李甘棠的心情莫名地就轻松了许多。随着所处位置的上升,观看着山间的动人风物,不时有各种草木花香吸入鼻端,沁人心脾,原本的天地在眼中也就不断的变化着。这让他突然想到了曾经看到的一句话:“跳出樊笼,方见天地。”那似乎是南华老人说过的句子,以前他有些难以明白其间的真意,现在隐隐已经有些明白了。 他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也许靠着这几年打拼攒下的银子,以及他自己的本领,已经可以在这西北边郡的小城里买上一大套院子,娶上一位如花似玉的漂亮媳妇,甚至可以再纳它三房两房的妾室,成为这小小地方殷实富足的一户大家。不过,这样的生活看起来虽然很好,可是他心里明白无误的知道,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永远也不想变成这样,变成碌碌无为的市井小人,变成让自己都曾经痛恨的那种模样。像那个弑师者的第十八天魔王,就算要遗臭万年,照样也能活得轰轰烈烈。抛弃自己圣人亲传弟子的身份坠落地狱,这还真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事情,即便他后来身败名裂也足以让甘棠敬仰钦佩。他识得字,他读过圣贤书,他天天读报纸,他了解外面精彩纷呈的世界。天上白玉京一般的中都汴梁,繁花似锦歌舞升平的南都宛丘,一望无垠飒爽金风的北京平望都,神话传说一般的神州界六大道门,还有更加神秘莫测的九天十地五方五界。正因为了解,所以才会向往:正因为向往,所以才会才会渴求。 他叫李甘棠。 而李甘棠,一直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梦想。 一步步的攀登,一步步朝山顶那想象中的仙门走去。 “铛,铛,铛……” 观殿内传来一声声悠扬钟声,声传九天之上,飘飘扬扬,披散在天地间。 自天空中朝下看去,只见一座青山半腰间有一片巨大的观殿,观殿前方的丛林里有一个少年正仰头看着远处的大门,似乎正在看着一条金光闪闪一步登天的成仙之路。 清风之中,黑发飞扬,阳光之下,挑眉轻笑。 这就是道门在积羽郡最为知名的所在。自从六祖以来,道门就一直是华夏神州界的至高存在,虽然近五百年来因为学圣石夫子,儒门亦得以兴盛,甚至在世俗界中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但是却丝毫不能动摇道门至高无上的地位。虽然有华夏六大道门,太上道、龙虎山、碧落赋、通天剑城、八景宫、黎山门,永远都是神州道数十亿子民最大的依靠。也许自己这样努力下去,运气够好的话,攒够三千六百个绩点就可以保送参加云梦书院的入院试,但是那传说中的六大道门,依然是他想到不敢想的存在。 甘棠到了山门,和看门的小道士说了状况,就进二门内领到了一只小巧玲珑的精致玉盒,然后他就开始下山。 不过今天的道观有点古怪呢,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他旁敲侧击地问了两句,被人告知是观中有贵客来访,是以观主和一干师兄弟及后辈弟子,一大早就下山迎接去了。 什么样的贵客能让知守观这般大张旗鼓? 不过甘棠也懒得去思考,资料太少无从推测,他笑了笑:现在的道观几乎没有什么人吗? 笑声里,他已经悄悄地绕到了道观的后院之外。找到了一株高耸的杨树,然后就十分敏捷地爬了上去。挑了一处舒服的枝桠就坐了下去,透过枝叶间小小的缝隙,他观察着后院里的情况。其实,以前他多次跑到道观外面偷窥,一般来说在这个时候那些十几岁的小道士们没了功课,都会跑到院子里面玩耍。可是现在的偌大的后院里面,却是静悄悄地什么也没有,还真是一位了不得的客人呢,连这些小道士都要前去迎接。 端坐在杨树上的甘棠很是有些疑惑,不过在考虑了一会之后,这古怪的情况又让他的内心像是燃烧着一堆熊熊的火焰,有所悸动。 他以前真的羡慕那道大门之后的别样生活。听说那里常年招收天资聪慧的少年道童,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李甘棠也曾多次在夜里偷偷跑到山上,趴在道观的外面观察那里面的点点灯火、阵阵吟诵。但是知守观里只招收八岁到十岁之间资质上乘的童男童女,所以当时已经十三四岁的李甘棠只得决定另辟蹊径。 “我一定要进去看看!”犹豫中的少年已经做出了决断,也许进去之后只是走马观花担惊受怕地看上几眼,但是他还是要进去。仗着自己这几年刻苦锻炼出来的健壮体魄,在树枝上弹纵而起,轻轻巧巧地掠过了丈许长度,“嚓”的一声轻响,正好落在了院内一颗梧桐的树冠之间。接着他顾目四盼,发现没有什么异状之后就顺着树干慢慢滑将下去,来到了地面。 这是甘棠早就非常很熟悉的院落,草木幽深,间有流水潺潺、山石嶙峋,在这燥热的夏日里更加显得十分的清凉。只不过这是甘棠第一次亲自进入其中,自然也不敢细细观赏,直接跑到了一排房间外面推开了雕花的木门。 只要能看看这些“修士们”平日的生活到底是怎么一个模样,他就已经知足。不过接连进了好几个房间,发现里面都只是寻常的卧室布置,看起来虽然整齐干净,却也并没有什么别的出奇之处。甘棠按捺住心内的失落之意,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这传闻中修行界的日子,和红尘俗世之中的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 第二十八章 采药 更新时间:2012-08-09 山势嶙峋,云雾缭绕。 微白的天空下,群山苍黑似铁,庄严、肃穆。红日初升,一座座横列的山峰呈墨蓝色。紧接着,雾霭泛起,乳白的纱把重山间隔起来,只剩下青色的峰尖,像是一幅笔墨清爽、疏密有致的山水画。过了一阵儿,雾又散了,那裸露的岩壁,峭石,被霞光染得赤红,渐渐地又变成古铜色,与绿的树、红的花互为映衬,显得分外壮美。 甘棠到这天裂谷中已经好多次了,这段日子,他每天都是为了完成老丁头的嘱咐而忙忙碌碌,几乎没一刻清闲,甚至连山间的美景也没有心情好好欣赏。 幸好的是,其中有三五种药材还算是比较容易采到手的。这几日甘棠可以驾着紫纱云,每日往来于天裂谷和积羽城之间。这紫纱云也真不愧是一件宝器,一千里的往返路程大概只要两三个时辰就可以赶到,而且又平又稳丝毫不费力气,甘棠还可以趁机在上面小憩一会。“七叶莲花”和“月见草”这两味药材已经在他几日的努力下顺利到手,今天他的目标则是一株“虾须草”。 他双手紧紧地扒在峭壁上,眼中仔细地打量着周边的地形地势,寻找着那一块的山石有落脚处,那一处的树木凸起可以作为抓手物。然后像是一只硕大的壁虎,在悬崖峭壁上横移侧进,一步一步地接近他的目标所在。 这堵石壁似摩天大厦仰面压来,高得像就要坍塌下来咄咄逼人。山巅上,密匝匝的树林好像扣在绝壁上的一顶巨大的黑毯帽,黑绿从中,岩壁里不时蹦蹿出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花。 但是他的目标是一只侧身长在悬崖上的高大刺槐树,树干有六七尺见方,树身葱茏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车盖给陡直的峭壁增加了一大片浓密的荫凉。 余慈再前进两步,攀上了刺槐的树干,然后运足目力,透过变得轻薄的雾障,很是欣喜地看到,巨槐树干前端,层层松枝之内,飘荡着数十根头发丝般的细影,时起时落,似乎下一刻便会被大风扯断,但更多的还是缠绕到树干、枝桠上面。 那便是虾须草了。 这一次和前两次相比似乎要简单上许多。甘棠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就要走上前去采摘那在云雾缭绕中向他招手示意的虾须草。 蒙蒙雾气中的槐树似乎有点湿滑,甘棠也不敢走的太快,只是稳稳朝着目标走去。到了跟前,他看清了那一株有数十枝随风飘扬根须的灵草。虾须草已是俯身可得,甘棠却不着急,从袖中取出已经准备好的玉盒,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手边一处由几根松枝交错形成的枝桠凹处,这算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稳固平台,可甘棠仍不放心,再用一道符箓固定住,这才算完。 当初老丁头曾提醒过自己,虾须草能吸纳乙木灵气,又与金气相克,故而不能以金属或木制盒具盛装,只能用这知守观中特制的玉盒。 一切准备就绪,甘棠这才把身子向前尽力倾靠,一伸手就要把虾须草采摘到手。这草叶只有发丝粗细,缠在树干上时,又与凹凸不平的树皮纠缠一起,稍不留神便会扯断。而因为药性需求,采摘时必须将根须一起拿下,因此甘棠必须将交缠的草叶一根根理清、解开,直至寻到根须,才能拔出来。 这类活计完全是个水磨功夫,十分考验耐心,也最怕意外。 就差最后一片根须就要完成了,甘棠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用右手抹了把额上的汗水。可是就在这个时间,他突然觉得头皮一麻。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惊悸,就仿佛是夜半时分最可怕的梦靥,甘棠急忙回头,却只看到一道乌黑色的影子闪电般掠过,电光石火间已经到了他的胸前。这短短的一瞬间,拔剑已经来不及,他只得伸出右手挡在身前,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痛,手臂上已经被那突然袭来的黑影咬了一口,不过甘棠反手也打出了一张雷火符。 黑影一击未能致命,立即远遁到了一旁,然后鼓起一对微微凸起的血红色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甘棠。 那是一只细若竹筷,长仅一尺的飞天蜈蚣,灰褐色的表皮,密密麻麻胡乱挥动的脚爪,头顶两根肆意扭动的触角,在空中悬停着,发出“呲呲”的叫声。 这时候甘棠的右手已经开始逐渐发麻,他面色不改,用左手抽出了背上的流火剑直直地竖在胸前。又相持了一会,甘棠甚至已经感觉不到右手的存在,他心下有些惊慌,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拿剑和那飞在空中的蜈蚣继续对峙。 飞天蜈蚣似乎已经知道自己中毒了,就只是不停地绕着甘棠打转,却又绝不主动发起攻击,看样子是想等毒性发作耗死眼前的人类。甘棠不禁感到有些头痛,如果自己主动出击肯定不能拿会飞的蜈蚣怎么样,而且一旦剧烈运动毒性就会顺着血脉扩张得更加迅速。 唯一的办法只有尽快驱逐化解掉右臂里面的毒性啦。仙书刻印发动,一点一点地解析着剧毒的成分,然后再慢慢地复制下来。最后,右手一用力,就把黑褐色的毒液逼了出来,滴在了松树上冒出了一阵阵烟雾,原本厚实巨大的树干也凭空多出了几个深深的小洞。 “好,就是现在……”甘棠心底有一根弦被轻轻拨动,他右手一伸,就是一道三昧真火符飞了出去,一大片汹涌的紫色火焰就朝飞天蜈蚣扑了过去。 在这时候,甘棠一弯腰把虾须草收入了石盒之中,然后一转身就折返了回去,再不管身后的蜈蚣如何暴躁地绕过了火海。只是在它冲上来的时候扔一张雷火符阻喝一下,没花多久时间甘棠又重新回到了崖顶。那蜈蚣只能在悬崖边上飞了几圈后,无奈地退了回去。 说起来,甘棠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似乎可以无所不能的仙书刻印。除此之外,他的武术、道术修为以及能力都只能算是一般而已,包括剑法、拳法还有符箓方面的能力。他身上的流火剑称得上是一把宝剑,宽大却又不失锐利,厚重尚且趁手,而且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铸造而成,这把看似毫不起眼的平凡长剑竟然是异常的坚实,甚至说,甘棠到今日为止还没见到比流火更要朴实的,这简直不像是长剑,而是一把厚背大砍刀。 “这一次的还真是有点小困难呢。”甘棠看着怀中的石盒,拿出了紫纱云来在手中摩挲在半天,接着伸展开来,一个跃身就坐了上去。 回到积羽城,甘棠立马去找老丁头,把玉盒递了过去。 老头打开玉盒,仔细观察了起来:“根须完整细长,品相算的是一流。只是有些毒液沁入,微微有点影响。” “毒液?是那飞天蜈蚣留下的吧!” “没事,等会老道我把这株虾须草好好清洗,再施上秘法就可以祛除毒性了。”老道不慌不忙把玉盒合拢放到了一旁,继续说道,“你干活很勤快么,而且速度很快,不错,真是不错。你现在还是在气动上阶打转吗?” 听到老道的问话,甘棠心里像是有一团火焰般燃烧了起来,但是他面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恩,已经半年了,还是气动上阶,难得寸进。” “你练的是什么气诀?” “是鹤翼连翔功。” “这在俗世中也算得是不错的导引气诀了,鹤翼腾飞,虚空连翔。你可知道,导引是什么?” 被老道询问,甘棠心知这实在是难得的机缘,是以很卖力的回答道:“导引乃是一种养生之术,呼吸吐纳,屈伸俯仰,活动关节,以意念引导动作,以动作引导内息,再配合呼吸,由上而下或者由下而上地运气,使血气流通、精气稳固。南派祖师葛洪《抱朴子?杂应》篇记录过‘龙导’、‘虎引’、‘熊经’、‘龟咽’、‘燕飞’、‘蛇屈’、‘鸟伸’、‘虎据’、‘兔惊’等九种导引术势。山中宰相陶弘景《养性延命录?导引按摩篇》除记录几种按摩术外,对‘狼踞鸱顾’、‘五禽戏’等几种导引术势也作了具体记载,又有向后顾望的‘鹗顾势’和摇头摆尾的‘狮舞势’,以及飞鸣九天的‘鹤翔势’,并绘制过《导引养生图》一卷。后世所谓八段锦、十二段锦、十六段锦、太极拳之类,也可以归入导引之术。” “的确,古人云,知上药之延年,故服其药以求仙;知龟鹤之遐寿,故效其导引以增年。或伸屈,或俯仰,或行卧,或倚立,或踯躅,或徐步,或吟或息,劳筋骨,动肢节,可为养神调气之正道也。就像普通人在疲惫之后,自摩自捏,伸缩手足,除劳去烦,就是最初级的导引。导引对于咱们修士来讲,则是一种炼精化气的养气法。 气者,天地之大造化也。气散无形曰太虚;气聚阴阳而化生万物。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周易系辞上》有言‘精气为物’。即谓阴阳精灵之气,氤氲积聚而为万物也。气者有三,其一曰先天精气,得自父母,随之生则长,随之壮则盛,随之老则衰;其二曰后天水谷之气,乃消化吸收之物质,虽是生命之必须,亦有种种驳杂之处;其三曰清灵之气,呼吸而入,实为天地间至精至纯之物也。 所谓练气、养气、服气、行气、调气种种,都是为了保养一口先天精气,生出气感,然后让内息悠长,接着打通经脉,运转周—身窍穴,把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填满,内息充盈。是谓气动、长息、明窍的凡俗三关。 你现在是气动上阶,也就是在打熬身体锤炼筋骨之后,已经生出了气感,真气初始,在丹田内跳跃,宛若初生的赤子婴儿。至于想要冲境,则只有一个途径,就是继续修炼,等到时机成熟,自然水成渠成般化量变为质变。至于这量变的速度有多快,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修炼气诀的好坏,还有自己的理解以及努力的程度。” 听到老道的教诲,甘棠在心中和自己以前所知的修行理论互相契合,闻得妙处,不由得连连点头。 ------------ 第二十九章 修真世界 更新时间:2012-08-09 戌牌时分,月挂梢头。 夕阳早已经收起了它最后的微笑,暮霭轻轻地飘落下来,夜色那浓黑的翅膀温柔地覆盖住了整个积羽郡城,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抬头又望星空,夜空深邃依旧,凝视那满天大大小小、忽明忽灭的繁星,甘棠摸了摸怀中多出来的两本道书,心情竟是出奇的好,暗忖刚才和老丁头的一席长谈,果然是大有用处。 原来天下修士凡是修真求道的,不论何门何派,即使术法心诀上有再大的差异,皆可分成九大境界,分别为气动、长息、明窍、万法、还丹、元婴、通神、飞升、万岁。 前面气动、长息、明窍三境因为都是后天的修炼,所以被称为凡俗三关。而一旦到了万法境界感应层次,便算是正式踏入了修真的通玄界之中,便可号为先天真人。万法、还丹、元婴三个境界修炼到了以后,与寻常人来说,差不多已经是仙真中人,非复凡夫俗子了,所以被称为天人三境。至于通神以上,乃是真正的神人妙法,缥缈不可言,甚至可以飞升天阙而长生不死,已经不是人间修士所能觊觎的境界。 自盘古开天地的传说时代以来,上古之时,禽兽多而百姓少,人民生活艰难,加之时有妖魔鬼怪侵扰,有圣人出,教授人们练体修行之道,让人类逐渐在华夏大地上站稳了脚步。春秋战国之时,社会发展,又有诸子百家相继而起,道儒墨法兵杂名以及阴阳家纵横家并兴,共称为九家。尤以道儒两家最为重要,道家通天地阴阳,炼丹修行,以抗天命;儒家明伦理,制道德,为万民经世致用之学。大约于此同时,西域婆娑世界亦有圣人释迦牟尼,创佛教,修来世之福,是以道儒佛并称三教。后世之人追颂前贤,以盘古为开天神,女娲、伏羲、人皇轩辕、道祖老聃、儒教孔丘、西方佛陀为六祖;庄子、孟子、墨子、荀子、孙子、韩非子、屈子还有瑞宋时文圣公石越为八圣。 又有人系统总结修行之法,计有存思观想、导引服气、内外丹道、行跷变化、符箓祈禳、阵法禁劾、奇门遁甲、尸解转世、雷部正.法、守庚申斩三尸、咒术、房中、黄白、堪舆、占卜、剑修以及交感杂术共一十七项。及国朝新建,三教共议,斥房中、黄白之术为伪学,正式定修行为万法、丹婴、神通、体术、符箓、炼器六种,其中万法、丹婴、神通为内道,体术、符箓、炼器为外道,并称为根本六道。 至于符箓则为六道之一,本来是由道教流传下来的一种法术,可以召神劾鬼,降妖镇魔,治病除灾,亦称“符字”、“墨箓”、“丹书”。《云笈七签?符字卷七》说:“以道之精气,布之简墨,会物之精气。”《问镜?采药篇三》有言:“符者,五色流精凝而成文也,混化万真,总御神灵,通取云物星辰之势。有云篆雷文、有龙章凤文、有妖图鬼纹,所取者无不仿象傍势,以为通神之用。”其言稍异,其道略同,写出了符箓之学的根本机理。自秦汉以降共有符箓三宗(所谓“三山符箓”)为茅山上清派、阁皂山灵宝派、龙虎山天师道。 这丁老头本来就是知守观里的道士,打小十岁就进了道观。至于修为呢,则是不快不慢,三十来岁也就已经是明窍境高阶的修为。可是不知是前世倒了什么霉运,在明窍境上蹉跎了几十年,也难以迈进那最最关键的一步,始终只能算是在凡俗三关上面厮混。后来年纪渐渐的大了,也就慢慢地颓废了下来,终于死了进阶的道心。加之在一个地方呆了几十年,也有些厌倦知守观里的气氛,和观主——也就是他的三师弟打了声招呼,就跑到县城里住来了。平时靠售卖道观里的劣质符箓为活,自己喝喝小酒,找人下下象棋什么的,手头紧了就穿起道袍哄骗几个大户,生活倒也滋润悠闲。这些日子又见得甘棠一心向道,最后索性就给了他两本道书,分别是《老子想尔注》和《太上感应篇》,让甘棠拿回家自己慢慢琢磨推敲。 甘棠这月把日子的功夫果然没有白费,不仅得了这两本,还对基本的修行道理有了印象,心情可以说是十分大好。醉醺醺跑回家中,喝了几口醒酒茶,却依然没有睡意。在烛光下,打开了新得的这两本道书,兴致盎然地翻看了起来。 略略看了一会,甘棠大致知道了两书的主旨。《老子想尔注》的作者乃是天汉后期正一真人张道陵所撰写,内容主要是关于《道德经》的注释。其中虽然也涉及“大道之本”以及如何求长生,但是这些对于现阶段的甘棠用处都不算太大。而另外一本《太上感应篇》则燃起了甘棠新的希望,因为这本书所讲的“感应”之法,正是甘棠可以做到的。太上者,道门至尊老聃之尊称也,由此动彼谓之感,由彼答此谓之应,应善恶感动天地,必有报应也。所谓的“感应”,说简单点就是善恶报应,由天地大道根据世上人们的所作所为给以相应的奖惩。开篇即以十六字“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为本纲,然后讲求“是道则进,非道则退”,以功德修行求长生,号称功德到处“则天道佑之,福禄随之,众邪避之,神灵卫之,所作必成,神仙可翼。” 这本《太上感应篇》文章很短,甘棠只用了盏茶的功夫就将其完完整整的看完了,然后坐在窗前,琢磨起了这种“积德累功,慈心于物”的功德感应修行法。 “如果要靠这种功德感应法修炼,首先必须要熟读各种道书,死读书也是不行的,必须得做到知行合一才可以,然后按照感应篇上的‘一千二百善’去做事行事,去纯化原本的内心,最后要和所谓的天地大道所契合……这看起来很简单的样子呢。”甘棠拿手指不停地敲击着窗户,眼睛忽然一亮,“难道这个就是传说中的存思观想之法?我以前倒是看到过道经里面的白骨观、修罗观、玉女观、飞升观等等。恩,以所谓功德善行为一缕执念,再观想出天地大道,使自己与之相合。” 甘棠思绪纷飞,心里面对这本《太上感应篇》有了初步的与了解看法,最后实在撑不住,拿着两本道书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也没在床上睡多长时间,半睡半醒之间他做了一个梦,一个不太好的梦。 他梦到在一片漆黑之中,阿绣被人带走,然后就再也见不到啦。醒来好久甘棠的心情都不是很好,他洗了把脸,就往琉璃坊赶去。 到了菱舟香院,两个人寒暄两句就照例开始了一成不变的工作。 事后,脸色苍白的阿绣出声问道:“我们的进度是不是有点太慢?估计王子虚很快就要回来,到时候再想这般容易就很难了。” “没事。”甘棠笑了笑,安慰着面前的女孩,“他一个真人,怎么会天天来盯着你呢?” “难道他就不会怀疑你?” 甘棠拿起了茶盏,喝了一口后说道:“我这种人,他更加不会放在眼里的。大概他看我就和看一只虫子差不了太多吧。” “你难道不怕死吗?也许他只是一抬脚,就把你这只虫子给踩死啦。” “哪有这么简单,虫子也是会逃跑的,虫子惹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我想问的是,你呢?你后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万一我们的计划失败的话,你会怎么办?” “计划失败”这肯定是个不会让人开心的话题,但是你又不能不去重视它,它毕竟是一个切实存在的威胁。 “还能怎样?”阿绣出神地盯着他手中的青瓷印花的茶杯,漫不经心地回应道,接着,看到他把茶杯放在了一旁,“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妖族肯定不会自杀的,我一定会活下来的。” “是吗?” “是的。”阿绣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眼睛有些发亮,盯住了窗户外面的阳光,“我还要回到家乡,那里有许多树,还有许多花儿。” 甘棠的语气有点激动,问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如果有活下去的机会,一定要牢牢抓住,千万不要放手。” 阿绣看了看那个少年无比严肃的表情,慢慢点了点头。 ps:《问镜》是一本非常不错的小说,可以说是同类作品中的翘楚。 ------------ 第三十章 又一场雨 更新时间:2012-08-09 即便像甘棠这样的如走马灯一般穿梭在大大小小城市、山脉、河流、平地的暗夜猎手,也经常有彷徨的时刻:练习完一套拳法没事干的时候,把买来的符箓画了一遍又一遍之后,完成一次高难度的任务然后躺在家里无聊养伤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就如同演惯了群像剧的戏子被孤零零的落在舞台上,这时呛啷呛啷的音乐响起,你一个人还得无比扭捏地胡走几步。 世间无奈事有许多,其中之一就是,像现在的甘棠一样必须一个人面对着空旷寂寥的饭桌。 无论是孤独的床上还是孤独的饭桌、院子,还是孤独的红漆木门,都是这座陌生的城市热闹喧哗的一部分。有光明的地方总会有影子,一个人的饭桌就是必须在阴影之中慢慢咀嚼,用风干的影子下酒,即便再痛苦也要装作好好享受吃独食的时光,对每一餐都豪不懈怠,对自己则好一点,再好一点,更好一点,这就是孤独一人的生存法则之一。即便一个人的饭桌无比空旷,对影成三人,也要把自己当成自己的最佳伙伴。 他忽然有点想起了不知多少个日子之前的情景,床上躺着另外一个人,他则在一旁看着,渴了给她倒一杯茶水,饿了给她递过去一张肉饼,即使两个人无休止地吵嘴、拌架,也依旧是一种很不错的生活呢。就像他自己在受伤后被依依细微入微的照顾,虽然他告诫自己一定要抵触这种生活,甚至在第一时间就要冷冰冰地推辞掉对方的好意,但是在内心深处,他还是很喜欢这种感觉的,就像……就像,小时候和老爹生活在一起的感觉,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可惜,那样美好的日子自从老爹死后,就再也一去不复返了。 “淅沥淅沥……”甘棠听到声音,走到了窗户跟前,伸出了一双手,感受着夏日难得的凉爽。 华夏神州天授二十二年夏六月,积羽郡临泽县下了一场雨。 这座位于中土广阔疆域西北端的偏僻边城,早年为了防范西域的蛮夷入侵,四向的土制城墙被垒得极为厚实,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墩实的土围子。 干燥时节土墙上的浮土被西北的风刀子一刮便会四处飘腾,然后落在简陋低矮的房屋上,落在居民们的身上,整个世界都将变成一片土黄色,人们夜里入睡抖铺盖时都会抖起一场泛黄的沙尘。 正在溽暑时节,这场雨来的恰是时候,受到了行人们一致的热烈欢迎,从日里歇晌至此时淅淅沥沥的雨点,渐渐洗涮掉屋顶的灰尘,仿佛也把人们的眼睛也洗的明亮了很多。 至少李甘棠此时的眼睛很亮。 原本出了北城之后,没走得了几步,他就察觉到了一点凉风,就像在极热的屋里从门缝进来一丝凉气似的。开始他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不过看看路旁的柳枝,的确微微地动了两下。街上突然加多了人,铺子里的人争着往外跑,都攥着把蒲扇遮着头,四下里找。“有了凉风!有了凉风!凉风下来了!”大家都嚷着,几乎要跳起来。 嗯,夏天的天气,像小孩的脸,一天要变几遍。刚刚还是烈日当头,没一会的功夫天空仿佛生了气一样,黑沉沉的,把脸拉了下来,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看到街上所有人都很高兴的样子,甘棠也莫名的觉得有些开心。 人生在世,果然充满了各种出人意料之外的遭遇,有些让人痛苦,让人绝望。甘棠对于老爹的逝去,总是怀抱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他懂的东西那么多,他笑的那般爽朗明快。他一定是个读书人吧,就像郡学甚至是州学、太学里面的谦谦君子,潇洒飘逸,却又温润的如一块明玉,在黑暗里拂去满身的烟尘,发出蒙蒙的动人光亮。 “阿棠,不要哭,好好活下去!” 这么久了,甘棠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老爹笑着说的最后一句话呢,甚至老爹勉力挑起嘴角笑起来的样子都还像是昨天发生的一般历历在目。 老爹死后,他也就失去了这世上所有的亲人,不过他真的很坚强,活的很好,甚至还看着奇谲瑰丽的《仙侠书》,萌生了一个关于修行的梦想。 经过广袤的原野,经过满是巨大卵石的河流——流年似水离离芳草青了又黄一代一代,从冰川期沉默至今的鹅卵石永垂不朽——看见南方绵延千里万里恍如天神劈开的深谷,看见积羽山脉西边的大河与故乡的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人的地方到处都是一样。 从少时的懵懂开始流浪,独自一人面对风霜雪雨,却从未放弃过内心深处燃烧着的熊熊渴求。这火焰即使是在最滂沱的大雨里也不曾熄灭,火舌舔舐上身,几乎要将五脏六腑烤熟;更像是黑夜里紧紧缠住自己的一条毒蛇,一点一点地吞噬了他所有的激情与理想。 他有一本仙侠书,靠着这一点点多出来的仙书奇缘,他可以接着拼搏奋斗下去。 “我一定要把老爹的梦想继承下去,即使多么难以忍受的痛苦以及孤单,也要忍受下去。” 甘棠握紧了拳头,继续一如既往地去找阿绣。 “今天的雨下的不错呢。” 出奇地,日见瘦削的女孩看见走来的少年微微一笑,当先对夏雨做出了愉悦的评价。 “是啊。”甘棠把雨伞交给了依依,然后把额上有些湿润的头发捋到了一旁。 阿绣的目光有些悠远,投向了外面无休无止的雨帘之中:“我们灵峤山上的雨和这里的也差不多,只是雨量、次数之类的要多上许多。” “只要能活下去,你一定可以再回去的。”甘棠面对着在囚笼中犹自好心情的女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解析的工作也不差这一天吧。”阿绣收回了目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孩,目光坚毅,嘴唇也紧紧地抿起,以前他可是很爱笑的呢,就算是被她抓起来也要笑个不停,现在他严肃得有点让人害怕呢,“今天我身子有点不太舒服。” 甘棠想张张口说些什么,看到阿绣难得表露出来的欣喜,最后还是说了一句“好吧。” “依依煮的酸梅汤很不错的,你可以多喝一点。” 阿绣这样说着,然后转身掀开珠帘去了内室,只留给了甘棠一个隐隐约约的背影。 过一会,依依果然端来了一碗酸梅汤。甘棠喝了几口,只觉满口生津沁人心脾,又甜又酸,带着一股桂花的清香,令人精神为之一爽。这依依还真是个好丫鬟呢,酸梅汤里冰糖多,梅汁稠,水少,所以味浓而美,上口冰凉,甜酸适度,含在嘴里如品纯醪,让人舍不得下咽。 所以甘棠果断又要了一碗,喝了个尽兴。 喝完了美味的汤水,依依自然也没有在屋内停留,只剩下了甘棠一个人坐在椅上。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风中带来了一股雨后混杂着草木清香的尘土味。 阿绣在里面休息,他现在又不能太早出去,所以就无聊地拿手肘撑起脑袋,等了下去。过了一会,只觉得眼皮便越来越沉重,心中只道:“睡不得,佳人在侧,倘若睡着了,岂非大大的唐突不敬?”但虽竭力凝神,却终是难以抗拒睡魔,不久眼皮合拢,再也睁不开来,头脑一昏,脑袋就沉到了桌面,就这样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只觉有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摸自己头发,像是回到了童年,在母亲的怀抱之中,受她亲热怜惜一般。 过了良久良久,甘棠才醒了过来。他睁开眼惶急地看了看四周,却发现依旧是坐在椅上,屋外的天色也开始昏暗了下去。依依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说道:“你醒了啊,这一觉可睡得真是长久。” “嗯,是睡得有些久了。” 甘棠心下也是有些纳闷,自己不应该一下子就在这里就睡这么久啊,难道真的是昨晚熬夜熬的长了吗?他晃了晃尚且有些晕乎的脑袋,和依依作别。 到了外面,抬头一看红日西坠,在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勾勒出一条绚烂的光芒,远远地看来有些刺眼。甘棠低下了头,看着依旧有些润湿的地面,小声地问着自己: “我,又做梦了吗?” ------------ 第三十一章 做了一个梦 更新时间:2012-08-10 甘棠的确是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一大片无尽的原野,上面长满了碧绿碧绿的绿草,远处则是一排排的青山。苍翠的群山重重叠叠,宛如海上起伏的波涛,汹涌澎湃,雄伟壮丽。他已经看不到了自己身处何方,只知道自己在畅快冶游,从草地来到深山。离得近了,群山的形状与在平原或半山望上来大不相同,它们变得十分层叠、杂乱,雄伟而奇特。往上仰望,山就是天,天也是山,前后左右尽是山,好像你的鼻子都可随时触到山。朦胧中他已经分不清四时早晚,只看到清晨云雾缭绕着的山,晌午葱茏嵯峨的山,黄昏彩霞满天时的山,绿的碧绿,蓝的翠蓝,灰的银灰,浓淡有致,层次分明,清秀淡雅,都成了一幅幅生动优美的画卷。 山上还有许多树,许多花儿。甘棠只觉得自己飘飘荡荡的不知到了何方,但觉蝉鸣清脆,呜咽着夏天。在树林里,有一只蜗牛停下来,静听着这天籁之音,空气真是爽心神怡。这只蜗牛就是自己吗,还是自己就是这只蜗牛?旁边的金银花一朵一朵的都开了,一草一木,一鸟一虫都在做深呼吸,闻听这美妙的味道,简直是高兴到了极点!更远处有几只蚂蚁仿佛在议论着什么,一会匆匆找寻食物,一会快活爬上树干,悠闲而又适意。 又下了一场雨。雨过却天又青。山都突兀而立,仿佛一个个排成队形的机械高达。绯红的莲花峰迎着阳光,舒展了一瓣瓣的含水的花瓣。轻盈的云海隙处,看得见山下晶晶的水珠。尖刀似的小山,挑着几缕乳白色的雾,雾霭里,隐约可见一根细长的线,连在了群山之间。再没有比春雨洗浴后的青山更迷人了,整个山坡,都是苍翠欲滴的浓绿,没来得散尽的雾气像淡雅丝绸,一缕缕地缠在它的腰间,阳光把每片叶子上的雨滴,都变成了五彩的珍珠。 好美的山川风光。这时候甘棠已经忘却了自己的存在,一会变成鸟,一会随着风,在山水之间恣意徜徉。确切来说,不是“忘却了自己”,而是根本都没有“自己”的存在,他就是整个山川、整个天地。 然后,他又遇见了一个无比漂亮的女孩――奇怪,甘棠突然地就又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手心已经被汗水弄湿、视线也已经没了焦点。像是从没看到过一样、明明拼命逞强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视线却无法从女孩身上移开。 看起来很柔软的胸部。 或是长而柔顺的黑发。 明明很纤细却又很有弹性似的从头部到肩膀处的曲线。 裙子里伸出的、娇嫩的大腿。 那些女孩子所特有的部分、眼睛无论如何都不肯移开…… 这女孩在山里跑啊跳啊,甘棠就也跟着跑啊跳啊,直到最后一起调入河中。甘棠觉得自己又化身为无穷无尽的鱼群,五颜六色的,在石缝与水草间不停穿行,间或围着那女孩亲热地厮磨打转。 前面是一道极高的瀑布,甘棠也没有躲闪,跟着就跳了下去。这道瀑布真的好高好高,甘棠直直地就坠落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从空中落到了实地。 但是眼前的情境却有些奇怪。那些草木山水一下子就不见了踪迹,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世界似的。 红色的荒野上遍布着数不尽的剑之墓碑,远处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都是跃动的炽热火焰,暗红色的天空压得极低,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 再然后,甘棠就醒了过来。 这梦来得有点奇怪,去的也非常奇怪。可是当他醒来时看到眼前一切正常的房间、座位,桌上的青白瓷碗里面还有小半残留的酸梅汤,隐隐约约映照出了甘棠有些凝重的眉目。 李甘棠跑回了家中,天色已经不算太早,强撑着和街坊邻居们随意打了几声招呼,就急匆匆地回到了家中。他喝了一口冷茶,连衣服也没有脱下就躺到了床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甘棠又一次醒了过来。身子仍然有些莫名的沉重,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不大清楚。他抬头看了看窗外,月亮的清辉映得屋内像是蒙上了一层银色的纱布,在深夜里发出绚烂而又柔和的光芒。 “今晚的月色很漂亮呢。” 甘棠心中一动,起身走到了窗前,然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嗯,这里面似乎有莲花的清香。”说完他就从怀里掏出了那本突然就变得很古怪的《仙侠书》。 看着这本书他的心情就变得有些灰暗,老爹已经死去了两年多了,这是他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件遗物了。《仙侠书》的内容错综复杂,有些好像是老爹在外求学之时的笔记,有些似乎是老爹走遍天下的游记,更有些甚至只是简简单单的奇闻异事、神鬼传说。虽然这本《仙侠书》给李甘棠的世界打开了一扇明亮美好的窗户,可是他永远只能在边缘打转。努力修行数载,依旧只是气动境的修为。 曾经因为自己的缓慢修行而失望甚至绝望过,后来甘棠才明白,对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正常人来说,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体悟这传说中的天地灵气,自己的情况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啦。这样的安慰之下他的心情才变得平静了很多――是的,那些传说中的世外高人们都不是正常人,都是变态人士,因为只有极罕见的变态者方能感悟天地之灵,不然那么多本《道德经》、《南华经》、《黄帝阴符经》之类的道书在世上流传,却没有听说过临泽县城夜空里到处都是高人飘来飘去、飞剑闪来闪去? 而他李甘棠只是一个很正常,或者说是很普通的修士,怎能奢望一步登天?只是,忽然发现眼前有一座奇妙的宝山,你却只能空着手回去,忽然发现天地间充斥着那种叫做元气的像看不见的白云一般的奇妙东西,你却抓不到一片云彩,这样的遭遇终究还是会让人有些不甘心吧! 正因为这种不甘心,所以李甘棠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对于仙道的无尽希望与渴求。 思虑间甘棠又对着月光慢慢合上了这本《仙侠书》。 道家精髓,在于修炼身体内部的精、气、神,外部的姿式动作,并不十分重要。俗人所谓打坐盘腿、十指朝天种种,也只是以讹传讹而已。头脊正直、舒适自然,便是最大的原则。只要舒服合适,立、坐、卧均可。 甘棠站在原地,慢慢地思绪散开,最终归于虚无,慢慢地进了入似睡非睡的安定状态。这时候,五脏元气呈青、黄、赤、黑、白五色分列,有氤氲之态,逐步汇结,就在丹田之间滚动,然后在全身上下的经脉中不停穿行。 眨眼间,内息已经运行了一个周天。甘棠只觉神清气爽,犹自不愿停止,索性放任内息在身体内又转了一个大圈,这一下气机充沛,却绕了个弯,连冲尾阊、夹脊、玉枕三关。内息一涌到此处,甘棠只觉得“轰”的一声,眼前突现一阵光明,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通了一样。五感六觉无限扩大,身边一草一木,突然变得生动活泼起来。听觉,视觉,嗅觉、触觉……皆突然提升了一个层次。 数十步外,原本看的模糊的事物,似乎突然放大,让甘棠看得清清楚楚。而墙角一只偷食的小兽,嚼吃的“沙沙”之声,亦是入耳明晰。单凭声音,就让甘棠在脑海中钩勒出一头小鼠活灵活现的动作模样。 “波波”、“必扑”无数的奇异声音,似乎在他脑海里响起,汇合了天地元气的内息,在他眉心停留不过一刻,甘棠已经发现双眉中间,隐隐有一团白光。 内息大涨,由原本的涓涓滴水顿时变成了潺潺小溪,连五感灵敏扩大了十余倍,甚至一阵微风流过体表,甘棠也可感应得的到,这股微风来自何方,遇到了草木,石头,又如何变化,改换了速度,方向。 渐渐的,穿在他身体上的衣服似乎不见了,简陋的房屋也不见了,院外的街道消失了,临泽县城也化作了一团白雾然后趋于无形,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天地,而在这片天地中,隐约能够感受到某种以神秘节奏进行的呼吸,天地呼吸之间气息渐盈作海,暖洋洋一片。 这种神奇的感受甘棠并不陌生,白天在菱舟香院的睡梦之中,就似乎是这一种神奇的感应,但他非常清楚眼前事实,这并不是梦中的虚无世界,而是实实在在的真是感受。 他非常享受这种感觉。 过了良久,甘棠才睁开了紧闭着的眼睛。他伸出右手放在了月下,然后潜运内息,修长的五指尖处顿时变得透明起来,映出了一阵阵朦朦的青光。 他再拔出流火剑来,手腕一抖,剑身上也多出了一层同样神异的青光。 接着,甘棠就大笑了起来。 气感充沛,内息悠长。可使气贯全身,促成肉胎蜕变,更可加持内息于四肢百窍甚至贴身兵器之上,一呼一吸之间,便有绝大力量迸发。 这正是长息境界的标准表现,号称凡俗三关第一关的气动境,终于被他冲境成功,而且按照他的判断来说,自己甚至一下子就到了长息中阶的程度,虽然略有瑕疵,但的确是实打实的长息中阶。 这真是了不得的进步。即便在知守观中,打六七岁就开始修炼,有明师指点、有灵脉相助、有丹药之功,十六七岁能到达长息中阶,依然是很不错的成绩。因为这代表着有希望在十八岁身体未完全停止发育之前到达明窍境,内外结合,更利于后天到先天的最后一步突进。 这些或许对甘棠目前来说尚且过于遥远,但是对于迫在眉睫的阿绣,却是一个非常实在的安慰。因为这代表着甘棠可以在更短时间内破解掉她身上的太初玄元封禁,然后帮助阿绣重获自由。 不过,他白天的时候,真的仅仅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吗? ------------ 第三十二章 血战 更新时间:2012-08-10 接下来的几天,甘棠顾不上给老丁头采药,顾不上自己的修炼,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破解工作之中。他和刘妈妈说的是因为过几日有事就要离开,只能在最近多多给阿绣补课。 甘棠所作的努力自然得到了回报,第五天上,太初玄元封禁就已经被他解析了个完完全全,一点都没有遗漏。 封禁既然已经解除,院子外边的小小阵法更是难不倒阿绣。当务之急就是甘棠要尽可能地避开嫌疑,所以他立马和刘妈妈道别,然后就驾着紫纱云到了天裂谷中。 其实他想过把紫纱云还给阿绣的,但是为了避免给那位可怖可惧的王真人怀疑,他还是和前些日子做的一模一样,在城中补充了一下清水食品、箭矢符箓之类的东西,就出发离去。 一个人,背一把长剑,揣一本仙书,去朝山谒水。 有些风景又令人惆怅,如临泽县城的小桥流水,也许还会加上屋前的一株垂柳,以及院内模糊的鸡犬声,它让你发觉,本来该走得进去的世界,却不知为什么竟走不进去。 有些风景极安全,它不接触你,它不骚扰你,像积羽城街头的花坛和人群,它只是风景,它只供你观看。 而有的风景的存在几乎是专为了吓人,比如眼前的大峡谷,它让你猝然发觉自己渺如微尘的身世。 山中风景依旧,李甘棠就在天裂谷里,坐看日升月落,昼夜更替。 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天边的淡淡蓝色。 更远处,奇山兀立,群山连亘,苍翠峭拔,云遮雾绕。影影绰绰的群山像是一个睡意未醒的仙女,披着蝉翼般的薄纱,脉脉含情,却又凝眸不语。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甘棠的心情变的很不好。 也许是因为,从此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一下子就抓住了自己的女孩,也许是因为其他的一些原因。比如,这时候天上的月光,显得有些太过明亮了。 甘棠正坐在峭壁旁一个凸起的平台上面。虽然是在夜里,但是他依然能看见很远的地方。因为月光很明亮,天裂谷附近的空气又是如此的澄净通透。他还能听见远处几声尖利的类似狗叫声的低吼,应该是什么猛兽在寂静的月夜里抵死相斗。一只鸟儿刚刚划过长天他就看见了,白天未必能看这么远这么清。虽然如此,还是和白天不一样。到处都没人,远离了尘世的喧嚣,和大自然的蒙昧与野蛮近距离接触,有一种别样的新奇感觉。 远远地又传来一声似乎是野兽垂死时候的嘶鸣,甘棠却再也忍受不住了,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有一股抑制不住的热血在肆意跃动。到最后他嘴里一声长啸,反手抽出背上的流火长剑,双脚在地上一蹬,就跳下了深谷,在明亮的月光下留下了一串清脆的音符。 这是对居住在这个层面所有生物赤裸裸的挑衅,但是甘棠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他要战斗,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去战斗,在血与火的较量中感受到生命的真实存在。 不出意料,这里所有的生物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挑战惊醒,月光下多出了无数个闪着绿光的凶恶眼睛,密密麻麻的像是来自野性世界的宣告。 “小心,我很危险,别靠近!” 但是甘棠毫不畏惧。他知道正面相搏既不是他擅长也不是他喜欢的战斗方式,但是他就是渴望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让热血在心间沸腾,任鲜血在峡谷挥洒。 甘棠看准落点,双脚在树枝上一荡,就落到了一旁的山石之间。然后他左手一抖,就有一道璀璨的火符飞出,打在数丈外的石块上爆出一团炽热的火花,然后迸溅出无数的石屑碎渣。就在这时,甘棠觉得身后一道冷风袭来,速度竟是如此之快,令他事先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但是甘棠丝毫不惧,百忙之中拧腰转身,右手中的长剑已经顺势劈斩了过去,“当”的一声闷响,甘棠连退三步,差点就又要掉下悬崖。 那是一只身形修长、肌肉贲张的黑豹,一击不中趴在了原地,肩背耸得老高,嗓中发出阵阵低沉的吼声,仿佛随时都可能扑将过来。 甘棠回过气来,内息运转,直觉体内精力大涨,竟然直接仗剑冲了过去,当头就砍,不给对面留下丝毫的机会。 那黑豹也是十分的敏捷,一个侧跳躲了过去,在空中长尾一甩就转过了身去,扑到甘棠的背上。霎时间,一只冰冷的剑尖就从肚腹中冒了出来,发出银色的闪光。然后甘棠的内息猛地发动爆裂,那只黑豹顿时化成了漫天遍野的一阵纯红血雾。 长息境界的能力果然惊人,只是把内息加持到武器之上就有这般威势。 甘棠大笑一声,抹了把脸上的血水肉沫,不躲不避,硬打硬撞,就这样接着在天裂谷里杀了个痛快尽兴,直到他感到肌肉酸软无力、内息似要枯竭的时候才停了下来。最后找了个山洞,躺在地上就歇息了开来。 ***************** 由于实力突如其来的跃升,以前对于甘棠很危险的地方已经不再构成威胁,下行的距离也可以超过千丈。所以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种药材,生长在千丈之下的鬼面花。不过甘棠在深谷中打探了数日,最后决定还是回城。 不止是因为鬼面花的所在实在过于危险,而且因为他在天裂谷已经呆了七八天啦,实在是等不及想要回去看看阿绣到底怎么样了。 回到城里,甘棠急切的心情反而平复了下去,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急冲冲的就赶到琉璃坊中,那样就显得太过急迫了。所以,他还是去北城找丁老头。 到了那里,老道对他的进展也颇为满意,并乐呵呵地收下了新近采摘的药材。但是出奇地,老道并没有询问甘棠为何突然在实力上就有了这般巨大的提升。 甘棠也没心情思考这是为什么啦,他的心情一直有些紧张,确切来说就是一种少见的患得患失。他有些迷茫地早早回了家,草草吃了点东西后,就跑到了城外观涛坡上荒废的佛寺。他在青草地上盘腿坐好,想要静下心来修炼,却总是觉得有些莫名的烦躁,到最后只得放弃了这个念想,直接就躺在了地上。 一觉无梦。 再醒过来之时,甘棠揉了揉还有些沉重的脑袋,顾目看去,天上已有明月高挂,四下里一片蛙声虫鸣。 阿绣,你还好吗? 虽然甘棠没有可以去打听琉璃坊的事情,但是城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的新闻,“比如琉璃坊姑娘走失,神秘真人城中暴走”之类云云,想来阿绣已经成功离去了。 她说离开后要往北方探亲,只是不知一路上还顺利吗? ------------ 第三十三章 乙木练气诀 更新时间:2012-08-11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的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甘棠已经起来了。他先是穿好衣服,接着草草洗漱了一番就跑了出去。到了一处早点摊上,自己匆匆吃了点东西,就往北城奔去。 阿绣的事情暂且抛到脑后,而对于一位可能是自己修行道路上引路人的老头,不管他有多糟多老,甘棠肯定是不会吝啬自己的热情,《道德经》第三十六章不是说什么“将欲夺之,必固与之”吗,哈哈! 果然到了地方之后,丁老道还只是拿了个烟袋锅,坐在门前的树下抽得是不亦乐乎。 “道长,大清早的就抽起烟来。还没吃早饭吧,我正好顺路给您带了点,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丁老道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吐了一大口烟气,接着把赤铜的烟锅在旁边的石头上磕了磕,嘴里说道:“早起一袋烟,快活似神仙啊!还有你这小子买什么乖,想讨好老头子就直说,还问那么多干嘛?” 甘棠被这么直接说破了打算却也没有生气,还是笑嘻嘻地道:“呵呵,话说金丝草这东西还是瑞宋末年,那些商人们在南海发现的一种奇物,也算的是石夫子建议封建南海之后的意外收获。不过听报纸上讲,这东西吸得多了对身体不太好,伤肺损肝。” “嗯,肺为魄之处、气之主,故称肺为五脏之华盖,五行属金;肝主疏泄,木之藏也;这金丝烟吗,火气倒也真是旺盛,自然是损木克金。不过老了老了也就这么个爱好,已经活了七八十年了,都是半截入土的老不死还能要求些什么?” 甘棠听了这话有些愕然,不过见得老道的语气表情却也轻松,也就没再说些什么,把自己打包带来的早点递了上去。看丁老道吃完饭,甘棠麻溜过去把碗筷给收拾好,拿到厨房洗涮干净之后,又到了老到跟前,把自己最近对《老子想尔注》和《太上感应篇》的理解大致说了一遍。 老道抽着烟袋,在一阵烟气弥漫中慢慢点了点头:“你这小子也算有些灵根,理解得倒也通彻明达,比起老头子当年强得多了!这张天师的《老子想尔注》吗,其实可以分上下两卷。其中《道经》讲述了宇庙之根本,道出了天地万物变化之玄机,讲述了阴阳变化的微妙。这下卷是《德经》,讲述的是处世方略,道出了人事进退之术,包含了长生久世之道。还有,对于《太上感应篇》,你认为最重要的心得是什么?” 甘棠想了一想,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这开篇的十六个大字。 老道看着这些地上的字迹,沉吟了一会:“你读起道书来,的确是很有天赋,这句话一针见血,就说到了点子上。对了,等下你有时间吗,有些东西留着快发霉了,捯饬捯饬正好可以教给你一些。” 甘棠顿时有些愕然。 “怎么,不愿意吗?还是你这小子想入郡学考学院、做状元吗?” “不……不是……”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但是一旦希望成真而且到来得这般迅速,还是让甘棠一时之内有些不敢接受,吞吞吐吐之间他甚至觉得天地时间都变慢了下来。以前他也在没事的时候幻想过,和郡学里的庠生一样,可以安然平淡地读读书、养养气,但是即使他拥有着不输于那些同龄人的文采与志向,他知道依旧是不可能的,因为那里有着一道常人看不见的天堑深壑,挡住了少年心中看得见还有看不见的一切奢望。 可是他想起了自己在观涛坡上的那一丝明悟,他想起了那个可以脚踏虚空一步十里的真人王子虚,既然明白了巨鲲井蛙的差别后,他对自己曾经自甘堕落的行为,便感到分外的羞惭。 可遨游大海,化鹏飞天的巨鲲,又怎能自陷污泥,做那垂井观天的小蛙? 二者之间不可逾越的层次差距,根本不是人世间所谓的富贵荣华所能弥补的! 也许在人世间,他会过得更轻松、更惬意;也许在修行界,他会长时间地在屈辱和恐惧中生存。可是,为了这一个不可逾越、象征着崇高和伟大的层次,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只是要这样的高度! 他要看看天,到底是不是这个天;他要踩踩地,到底是不是这个地;他还要完成自己从老爹那里继承的梦想。 所以,他必须要努力!他要变强!变得更强!一切能使他变强的手段,他都要尝试,他有这个条件,更有这个信念! 迟早有一日,他会和那些真正逍遥神行的修士一样,在万丈虚空之上俯观众生,让世间万物皆在指掌之间! 这便是他,李甘棠,一个刚刚入门修行的孤儿,赤裸裸的欲望和狂想。 天幸,他是那种可以为这些欲望和狂想,一步步去努力、去奋斗的人。 所以,甘棠慢慢点了点头,也不顾自己上午的工作,张了几次嘴后终于把卡在嗓子眼的话语完整地说了出来:“有有有!我一整天都有时间。” “那跟我来吧!” 两人到了内堂,老道指引甘棠对着一尊老君像拜了三拜,然后上了一炷香,就传授给他一门可以保养元气增强体质的《乙木练气诀》。不过由于甘棠已经不是刚入门的初学者,所以只花了一个多时辰,就教会他如何做到简单的呼吸吐纳。最后老道就借口累了要休息就打发甘棠回去了,甘棠习得了这一种吐纳法,带着一本薄薄的《乙木练气诀》和老道告别之后,就高高兴兴地跑了回去。 没过得多久,铺子里面氤氲着的烟气之中突然就多出了一位高高瘦瘦的青衣人,大袖飘飘地站在丁老道的身后,却是一言不发。 老道仍然一口不停地抽着旱烟,长长地吐出了一大口烟气:“怎样,我新收的这个弟子还不错吧!” “哼,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师兄,这孩子都快十七八岁了吧,这时候再想着求道寻仙,不也晚的太多啦!”烟雾里的那人伫立不动,在午后的阳光下拉出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影子。 老道出奇地没有反驳,把手中的长烟杆指向地上的十六个大字:“这是太上感应篇开篇的普通文字,这孩子写来字体线条简练,却又极为生动,明明只是用了一根树枝,落于地面之上却有刀锋加诸泥范之感,这已然是入了正途……真不知他是怎样练出来的,师承又是何方。” “哈……”背后的人一个极为短促的笑声,随即戛然而止,语气中带着十分的冷淡与不屑,“那小子也只不过空有笔触罢了,先前偶一观之,新鲜之余难免震撼,此时细细想来,也不过是些奇技陡笔的路数,谈何正途,日后顶了天也就是白玉京香坊外的一个卖字先生。” 老道摇了摇头,说道:“师弟所说新鲜二字便是关键。我也算略懂书法,但看这孩子枝梢落处,竟真的隐隐能见金石之意,这等字中风骨极少见,倒有些像是汴京城白水潭学院里面的君子书。再说这一本寻常的太上感应篇,是随处所见的大路货色,他读了半月就可以读出精髓所在。小小年纪,不是读书人,却能把字写得这般水平,难得,难得!换做当年的师弟,不知有无这般成就?” “师兄,你乐意教就教吧,我又能说些什么?”语调依然清冷不屑,但实际态度却已经有了变化,那人至少不再反对老道新收的弟子。接着走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锡纸包,“我昨日去了一趟甘州城,这是在大通行买来的南海定国产的黄金烟丝。” “恩,放这吧。你去求了绿萝山崇圣观的那位蒲大祭酒?不过是追捕一只小小的纯狐小妖,有必要这般大动干戈?” 那人说起这件事情,神情显得有些疑惑:“我仗着天都派的面子,求见了崇圣观的那位大祭酒,不过诡异的是,就连蒲仙长都无法探测出那只小狐狸的踪迹。我天都派的太初玄元封禁就算是被人强力破除,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得这般干干净净,真是奇怪!” “纯狐一族,想来也有一些隐秘的神通,说不定就是灵峤山哪位老祖宗出关救了去的。不过想来他们也不愿意和天都峰为敌,悄悄地救走了也就算了。还有你出外这么些日子,也该早点回去啦。否则万一门派里有什么变动,你远在万里之外,也不及反应。” “天都派能出什么事情?不过,这个姓李的小子前些日子一直往菱舟香院里厮混,说不定也有什么嫌疑。” “一个明窍境都没到的小小修士,能干得了什么?再说我可听说他只是进去教一些诗词歌赋而已,哪里又有什么嫌疑?” “师兄,你难道不知道我辛辛苦苦抓这只小狐狸是为了什么?这可是玉京城里的贵人点名要的东西,我要是抓住了,甚至可以求得一株醉仙灵芙……” “够了!”老道突然发起了脾气,房间里面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人轻轻说了句:“那我先回观里找三师兄了,您…多保重。”接着就是“踏踏”的脚步声,像漫长走廊里的空谷足音,越走越远了。 老道满是皱纹的脸上满是沉郁之色,没有说话,看着师弟倏忽消失,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烟,再一下子吐了出去,然后整个身子都朦胧其间,再也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那小子突然蹿升的修为倒是很有问题,估计和那只小狐狸脱不了干系。不过少年人吗,有点风流孽债也不是很正常吗。想当年老道我就是……就是太胆小了啊,当初那姑娘长得也真是漂亮呢,后来她嫁到那里去啦……哎……真是老喽,连这个都记不大清楚啦!” ------------ 第三十四章 看风水的小李先生 更新时间:2012-08-11 夜幕渐落。客人们却还迟迟没有散去。 “小李先生,明个……明个你一定要给咱们村子好好看看风水。” 说话的正是本地黄泥沟的村长,身材矮胖,十足的乡土人家气息,圆圆的十指抓了个青瓷酒杯,毕恭毕敬地端了前去,敬给了坐在上首的一位很是有些稚嫩的道装少年。 这风水先生姓李,是扫洒宗祠的老黄头跑到四百里外的积羽城里请来的。据说是城中丁老仙的关门弟子,虽然年纪幼小,但是却得了丁老仙的真传,堪舆手段更是十分了得,在方圆几百里地都很有名气。老乌头说请来给村子看看风水,扫扫晦气,让黄泥窝的孩子们将来也有个好念想。于是特意向村长告了假,骑头青骡赶了六天到四百里外的城里请人。许了五十两银子的酬金,好说歹说终于给请来了。 那小李先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身高在同龄人中也算出众,着了一袭半旧不旧的黄布长衫,长相倒颇清秀。一开始村子里的人还怀疑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有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厉害,不免在心下有些揣测,待看到他驾着一朵紫色的云彩飞入了空中,一招手就降下一道霹雳,果然就把众人给折服了。他的手段也果然了得,下午偕老乌头来到黄泥沟,便画了数道定神符让村长与村中中烧水服下。符水饮毕,众人便感有清气由头顶百会穴贯入,只片刻便眼目清明,视物清晰。精神也健旺起来。开杂货的黄有德数年前摔了一交,一直便筋骨不适,遇雨疼痛。但服过定神符,便觉得腿骨内臃赘之感立消,兴奋非常,门里门外进出奔跑了好几趟。 但凭这几项,众人便深信他是法术高强之人。对他所说的话,莫不奉为神谕。是以在晚上布置了好丰盛一场筵席,请了村中有头有脸的几个人来作陪。 不过这小李先生虽然本事大,但是却不做作,见啥人说啥话,一行人在酒席上倒也是颇为相得,他听到村长问起了看风水这件事,自然也开始张口应答了起来。 “风水吗,讲究的是观天看地、阴阳五行,还要斟酌乘气查形,待我明日好好探察一番才好下论。否则坐在席上说的再好听,不也是离题万里胡说一气吗?” “是是是,小李先生果然是此道高人,来,再喝一杯!” 众人都觉得这五十两银子果然没有白花,一个个又都轮番开始了敬酒。众人喝得昏头转向,兀自要强都不肯就走。虽然席上的人都是打小就一同长大,底细尽知,可是酒这东西偏偏能壮人胆,平素喝得三两的,逢人劝诱逼饮,必喝净六两。虽然回去少不得遭罪,然面子事大,酒桌之上,豁出命了也不干缩头乌龟的,日后被耻笑在城里来的先生之前丢了面子,那可是天大之事了。 眼看着月儿西移,打更的黄老九在门口来回好几遭了,讨了好几杯水酒喝。 一干人都喝得七荤八素,不知南北,再喝得半成就成了十足的酒泡人干。桌上杯盘狼藉,酒浆菜汁淋的满桌都是。 “小李先生,今天你……呃…呃…能来我们黄泥沟,来,……呃……再敬你一杯。”一个体格瘦小的中年人颤着手端杯,直敬到李甘棠下巴。醉眼乜斜,酒嗝不断。一双黝黑的细爪子如抖筛子般,满杯酒倒有六成洒了出来。 看着酒杯端近,甘棠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又不好告饶,只机械地接过酒来,一仰脖喝了下去。虽然他酒量也算不小,但是这一席人轮番敬下来也是颇为了得,最后只能拿内息来解酒。幸好的是,最近一段日子里,他已经在老丁头的教导下到了长息上阶,“神凝丹田,息游紫府,身若凌虚而超华岳,气如冲霄而撼北辰”的内功使将出来,化解这一点酒气还是没有问题的。 又喝了好一阵子,一干人才酒足饭饱地散了去。 黄泥沟老窝子是个离郡城四百里的破落山村,也算是远远地就在积羽山脚下,说是五山两水三分田一点都不差,村民辛辛苦苦劳作一年,也只不过从地里刨些吃食勉强度日。万一隔三年岔五年地遇上了什么旱灾水涝,难免就要挨饿,虽说不至于饿死人,但是亦然穷得连货郎都不大愿意来。幸好这一二十年里还算是风调雨顺,从未有过什么大的水旱灾祸,村里人老实巴交地种地吃饭,加上靠山吃山还能在闲暇时收点山货,日子也渐渐地好过了起来。不过老一辈的村里人就害怕这好光景不能永远持续下去,商量了许久,就定下决心花了大价钱请郡城里的先生来扭扭风水转转运势,就算不能变得更好出上一个什么秀才,能让黄泥沟一直这么下去也是不错的很呢! 是以村人对于这神通广大的小李先生,也是尽了心地好好招待,还特意让村长黄有仁的俏女儿莲香出来侍奉小李先生这几日的起居。 甘棠躺在床上的时候,也不由得感叹村乡人家的朴实,自己只是展示了一件宝器和一个小小的雷火法术,他们就把自己当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仙一般看待。 明天就好好给他们看看风水吧! 甘棠最近一两个月都在跟着老丁头修行,才知道原来在外乡僻壤,他还有个“丁老仙”的称呼,是不是的就有人花了大价钱请这位老神仙去堪舆算命、治病救人什么的。不过既然有了甘棠这么年轻力壮的徒弟,老丁头教了他一些诀窍,自然就打发他去了。 刚才在席上喝的酒有点多了,胸腹间还有点酒气 氤氲,甘棠也就不着急睡觉,侧卧在床上,就又开始了乙木练气诀的功课。 甘棠在以前的武道修行上过于求成,导致身体内精气有亏,所以老丁头故意挑选了乙木练气诀。这一套气法用的除了基本的吐纳导引之术,最大的特点则是另有存思之法。吐纳就是指在呼吸中的吐故纳新,道家的养生延寿之术。简单说来是把胸中的浊气从口中呼出,再由鼻中慢慢吸入清鲜之气。存思,又称存想、存神,存指意念的存放,思指瞑思其形,也是一种基本的修行法门,只不过做起来就要繁复困难得多了。盛唐时上清派茅山宗第十二代宗师司马承祯《天隐子》有言:“存谓存我之神,想谓想我之身。”天生万物皆有诸般神异,人为百灵之首,神异都是无所不在、无所不存,身内身外皆有神,如果能存思这些神,神就会安置其身,达到长生久视的目的。如《云笈七签》卷四十三《存思》曰:“为学之基,以存思为首。常行之智静神凝,除欲中静,如玉山内明,得斯时理,久视长生也。”常用的存思法除了甘棠现在修习的乙木练气绝之外,主要的还有二十四真法、二十四神行事诀、九室存思法、七童卧斗法等等。 五脏中肝属木,主疏泄通达、主藏血养精,体阴用阳,为阴中之阳,与四时之春相应。 “乙木者,生于春如桃李,夏如禾稼,秋如桐桂,冬如奇葩。木能生火,乙然后丙,是乙木为“丙火之源,取弟从兄义也,譬之藤萝附乔木,不畏斫伐也。丙乃纯阳之火,其势猛烈,欺霜侮雪,有除寒解冻之功。能煅庚金,遇强暴而施克伐也;逢辛反怯,合柔顺而寓和平也,是养生之外亦能克敌也……” 甘棠默念着气诀,存思与肝胆,运行内息于周天,只觉神清气爽,过了良久,才缓缓停止了下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笃!笃!笃!” 原来,不知不觉中,子时早已过了。 “啊——妖怪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直如一把尖刀,刺破了夜晚的静谧平和。村里无数人从梦中惊醒,惶然四顾,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甘棠急忙穿上鞋子,推开了窗户,看见远处燃起了一片火焰照亮了黑漆漆的夜空,四下里一片人声鼎沸之声。 莲香也慌里慌张的从外边掀帘而如,穿着一条紫红绸睡裤,还披了一件翠绿袄子,只是匆忙间云鬟微乱、衣衫不整,隐约可以看到抹胸已经摘下,止穿着绣鸳鸯的大红肚兜,衬得前胸腰腹肌肤如雪玉般,一路跑出,鼓鼓的胸前凹凸跳荡。虽是村乡小女,自小衣食粗砺兼农事沉重,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算是村窝窝里飞出的金凤凰,莲香却也长得眉眼清秀,腰细腿长,体段玲珑,全身肌肤更像是敷了层粉似的,一出汗就显得更加腻白,俗说话一白遮十丑,更何况这小女子本来就长的温婉动人,现在看来,至少算得是有八分的人才。此时鬓发纷乱,狼狈奔出,想是她已脱衣睡下,却被尖叫声吓醒,不及穿戴便夺门而逃。 “别怕!”甘棠笑了一笑,伸手就是一张符箓照得屋子里如同烛火通明一般。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玉玦递了过去,“这个可以斥退诸邪,免遭凶险。” “别走。” 那莲香面色幽怨,小手反倒用力地拉住了转身要走的甘棠。 “没事的,我去去就来,你呆在这里不要走动。” 甘棠挣开了那滑腻的素手,又在屋子里加持了一张符箓,然后轻轻一跃,直接从窗户处跳了出去。 到了外面,就听得暗夜风吹,幽幽如叹,宛若泣嫠妇夜泣,伤者哀号。 甘棠赶到了着火处,只见那里已经一片混乱,众人都已逃到了门外,俱是满面苍白,正搀抱着浑身鲜血的两人,惊惧地看着四周。四邻都已惊起了,纷纷掌灯,披衣过来探问。 众人七嘴八舌嗟嘘之间,甘棠已经给受伤的两人施了符水,然后裹上了伤口。 清醒过来的一个伤者神情也有些异常,只是睁大了眼睛,维持着一副惊恐到了极点的表情,不住口地叫道: “妖怪,妖怪啊……” ------------ 第三十五章 乌有家乡,桃源乐土 更新时间:2012-08-12 “妖怪!妖怪又来了!” 人群嘈杂了起来,却是头顶上出现了几只黑影,唬得众人一下子都躲到了甘棠身后。只是黑夜里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倒是减弱了几丝惊惧之情,不然估计就有人要屎尿齐流也说不定。 甘棠自然不惧,“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右手轻轻挥过,就有一道长长的火焰划过长天,只听得“吱啦吱啦”,那黑影就被烧成了火团,然后惨叫着直飞了出去。 这一下众人就都舒了一口气,齐齐夸奖小李先生法力高深、道术精湛。 甘棠虽然心下奇怪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表面上还是和周围人客套了几句,又在村子四周布置了几张符箓,然后安慰了众人一番,就各自回去睡觉。 回到卧室,却发现不见了莲香,甘棠想着莫不是她独自一人呆在这里害怕,就跑将了出去寻找家人亲友么?正思量间,却听得里间有声音传来,不由得恍然大悟。 “是……是李先生吗?” 这声音听来有些沉闷,原来,这莲香竟是跑到了甘棠的床上躺了下去,大夏天地用了一张薄被把自己连头带身紧紧包起,枕头上舞着长长的万缕青丝,锦被不住颤动,显然被中人十分害怕。 “嗯,妖怪已经被打死了,你安心睡吧。” 甘棠说完了这些话,就出去到了庭院。抬起头来,但见乌云遮月,竟是看不到一丝的光亮,黑漆漆地甚是有些可怕。 第二天,传来的消息更加渗人。 原来,方圆百里三五个镇子上的人昨夜里都受到妖怪的袭击,听说临近的高桥镇上都死了好几条人命。 这样说来可是一件大事啊,莫非是哪里有大妖出世,还是什么地方的魔气四溢,既然影响范文如此之广,县里甚至郡里应该都会派人来处理的吧,甚至可能会出动凤离行营的禁军。 不过到了第三天,显然情况就有了一些新的变化。 更准确也更惊人的消息传来了:周围村镇里之所以能够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是因为来了一群能降妖除魔的法师,不仅道法玄妙,而且豢养得有什么守护神兽,把那些害人性命的妖怪全部斩杀得干干净净。 “是要和自己抢生意吗?” 甘棠对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倒是极有兴趣,不过如果真的这般厉害,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跑到这僻壤乡村来显露法力,难道真的是大发慈悲心、普渡尘世人吗? 这可很是有点奇怪的说。 而且,很快的,村子中的人就开始了嘀嘀咕咕,小声地说着要不要也去请那些法师来黄泥沟里来一趟。 因为那些法师,听说可都是一分钱都不收的。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这种私下里的“嘀咕”已经到了被甘棠听到的地步,于是他立马决定离开这里,只收了五十两银子的定钱,然后在这里的人还没有把对自己的厌恶公开表露的时候就赶紧离开。 再等下去的话,除非自己能比那些传闻中无所不能的“法师们和神兽们”变现得更加好、收的报酬更加少,否则赶紧离开就是最好的选择。 “小李先生,你这就要走了吗?” 矮胖的村长皮笑肉不笑地挽留着,脸上的五官拥挤成了一团,做出了一个在周围人群中尚且算是很有诚意的惋惜表情。 甘棠自然也表现得有十二分的配合:“城中的确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已经在这里留了整整三天,实在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很有默契的,两个人都没有谈起之前的“看风水”以及前两天的“妖怪入侵”事件,像是事先演练过的一模一样。除了人群后面很是有些着急的莲香,似乎其他所有人都对眼前的一切乐见其成。甘棠笑了一笑,就和村人拱手道别。 到了村外,甘棠拿出紫纱云,跨步坐了上去,接着优哉游哉就飞入了空中,在空中飞了一小会,就打了弯重新拐了回来。他当然不会直接就回积羽郡而去,这里的突如其来的妖怪以及那些诡异的“法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说附近的高桥镇上遭受的妖魔袭击最为严重,这两天出现的法师也最多。甘棠自然要去溜上一圈,看看那些法师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 李顺溜打小时候起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满山头地疯,村里没哪家没被他烦心过的,偏偏他骨架高大,除了他爹谁也治不服他。他排行老六,平时村里人都叫他六子,有事也叫他的大名顺溜。一次被他爹打得狠了,居然二话不说,直愣愣跑出了村,几年不见音讯。村里人都以为他在外面横死了,也没人为这个伤心,就连他爹都没抹过泪,就当是白养了这个儿子。 老李家也是穷的叮当响,说起来在田地也不算太少,两口子干活也算卖力,可即便如此也架不住家里人口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别人家都是生孩子都是四五个左右,他们家倒好,从新媳妇进门到最后一个小崽儿出来,一共九个娃。村里人都说,这不是娶了个媳妇,是养了头猪婆。他们家男人又没有什么营生,只知道弓着身子刨地,一年的收成交了租根本就不够家里几口人吃的,大人孩子一个个都是身上见不着肉,跟枯黄的老树一样干巴巴的,只是看着就咯得眼睛生疼。 可没想到,过了几年,当初那个全村头疼的惹事精居然又人模狗样地回来了。他变成了什么“均天道”里的道众,不仅带回来了许多钱财物事,还天天和村里人说什么“均天下,等贫富,无贵贱”、“哥明柿油,”有时候还神神叨叨地说些什么诸如“乌有家乡,桃源乐土”之类的怪话,弄得村里人对他是又惊又怕。惊的是李顺溜毕竟是有钱了,跟以前可不一样了,不由得人们不向这新发迹的六子说好话、凑热闹;怕的是万一他的钱财要是来路不正,而且他念叨的要是什么鬼怪东西,日后出了什么祸事,岂不是又要连累了大家吗? 但是现在就不同了,前天村子里遭了妖灾,那李顺溜只是扔了一张符纸就把可怕的妖怪烧成了飞灰。他接着又找了几个有病的乡亲,只是简单地施了几张符水,以前瘸腿、咳血的病人立马就变得精神了起来,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算了,一口气能扛起三百斤的麻包也不喘气啦!这一下村里人还如何敢对昔日的六子有一丝的不敬。李顺溜再说一些神神秘秘的“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之类的言语,大家也恍然觉得的确是有那么几分的道理。同样是人,凭什么镇上、城里的地主财主都是地有千亩田、家有万两银,自己只有薄田半顷还得租种人家的田地;凭什么那些有钱人就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娶得媳妇也要比一般人的水灵好看,生养的子女也都是白净肥胖,自己就天天守着几亩地拼死地下苦力,家里一个黄脸婆子也时时拉着张长脸,几个孩子更是穿的破破烂烂、长的瘦骨伶仃…… 李顺溜在村子里讲了一通这般的道理,顿时把村里人迷的是头晕目眩,脑瓜子冒金星,最后全村人就开始跟着一起大喊了起来: “乌有家乡,桃源乐土。” 这可把藏在一旁偷看的甘棠震的着实不轻。他晃了晃脑袋,感觉没有什么值得再看下去的必要,就悄悄的又溜了出去。 竟然是均天道的会众,只是他们突然跑到这积羽山下的乡村来大动干戈,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村里人也许会迷糊,均天道究竟是个什么东东。但是甘棠却清清楚楚的知道,均天道、积香贼、闯破天、赤虎王、大猿王、袍哥会、红胡子、弥呼卑并称为天下八大寇,其中的均天道可以算是其中最为神秘的一支。他们行事诡异,组织也颇为严密,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宣扬“法分贵贱,非善法;我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的平均思想,以“乌有家乡,桃源乐土”的大同世界为幻想目标,也算是吸引了不少穷苦大众加入,会众也个个都是深信不疑,能够为教派死战到底,兼之还有各种灵异法术,战斗力亦然不可小测。华夏二十多年前的南疆暴.动,前后持续十年之久,甚至导致天下二十三部禁军大半南下平乱,死于战乱的军士平民数以千万计,真可以说是流血漂橹尸山骨海。其中就有传闻均天道就是背后黑手之一,甚至有消息称南疆匪首奴养千钧就是均天道的信众。 奇怪的是,这些教派以前行事从来都是隐秘之极,今儿个怎么反倒这般大张旗鼓了呢?难道就不害怕州郡里回过神来,举手派出禁军把他们征剿个干干净净吗? ------------ 第三十六章 人道不公,我今替天均之 更新时间:2012-08-12 “快来看啊,大家伙都来看啊……均天道的大.法师要在东边戏台上大开法坛,大家都去拜神仙啦!” 大街上忽然喧闹了起来,有人在远处大声的叫喊着,人群也跟着沸腾了起来,不管是打铁的卖糕的、逛街的看小媳妇的,眨眼间就都凑了上去。 只见那边走出了一队人,当先的是四个身着的白衣花冠的少女,双手都在抛洒着纸花。后面紧跟着的是一大群红袍大汉,嘴里都是念念有词: “有了均天平安符,家家户户保平安。阖宅安康,五谷丰登,不生灾病,邪魔难侵。” 然后不管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一股脑地冲上去抢夺起了那听起来似乎无所不能的均天平安符,弄得大街上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辰时三刻,法坛大开。虔诚信众,速去迎接。” 那一队诡异的队伍慢慢走了过去,然后大街上就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只有一阵风吹过,卷起了地面上的灰尘和几片孤单的落叶。 眼前的一切景物都似乎很陌生,却又有些熟悉。夏日午后。池塘。柳树。每户人家的围墙和黄泥沟的相比,要更加高大的多。那些篱笆墙大多变成了五六尺高的土胚墙,间或还有几家是奢侈的绿砖墙,也要比别的院落高上两三尺,遮掩了神秘的院落。墙角下翠生生地摇曳着玉米、豆子和一些甘棠不认识的作物,霸占了一半的路面。 这般光景,不由得甘棠不想起在临泽县城的过去。他情不自禁地就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溜溜达达,再自然不过地,意识到自己也曾经在和这里差不多的小城里生活。只不过离家只两三个月的时光,为什么回想起来却像是过去了不知好多年一样呢? 除了这仅有的疑惑之外,风在树梢,四无声息。 甘棠叹了口气,也跟着人群留下的踪迹跑了过去,果然看见一大群的人聚拢在一起,远观就像是乌压压的一大片黑云,只觉人头涌动,拥挤得似乎连空气都粘稠了起来。 甘棠花了不大会功夫就凑了进去,也和所有人一样,头上扎着一条红布,只不过嘴里随随便便喊着“乌有家乡,桃源乐土”的口号,装模作样地挤在人群中,仗着身强力壮,三步两步地就从队伍后面蹭到了前面。 原本是用作赛会社戏的土台子被人拾掇地张灯结彩,左右两座石坛中各竖一根七八丈来高的旗杆,杆顶飘扬青旗。右首旗上黄色丝线绣着一头张牙舞爪、神态威猛的飞龙,旗子随风招展,显得雄狮更奕奕若生。飞龙头顶有一轮红日烛照天地,四周更有丝丝金光射出,取意“飞龙捧日,天下光明。”左首旗上则只简简单单地绣着“均天”两个金字,银钩铁划,刚劲非凡。太阳已高高升起。日光从东射来,照上了这左右两面大旗,“均天”两个大字在阳光下发出闪闪金光,不由得令人肃然起敬。 戏台两各站着一排十来个大汉,俱是身着红袍,头缠红巾,肩上都扛了一把大刀,看起来就是威武雄壮气势非凡。他们忽然齐刷刷地就把肩上的大刀甩了一个亮丽的刀花,然后四周就像严冬的大雪覆盖土地,整个世界都猛地停顿了下去,齐齐地看着那两排红袍大汉的手臂与大刀在空气摆出了一个有些倾斜的僵直角度,接着所有人都刷的一声跪了下去,戏台附近聚集着上万人,竟无半点声息,连咳嗽也没一声,安静地有些可怕。 过了一会,半空中银铃声响,所有人立即站起,恭恭敬敬的等候。 甘棠在心底骂了句娘,就当是给死人磕了头,站起来后放眼瞧去,只见上万信众在这刹那间突然都站在原地不动,便似中邪着魔一般。 银铃声从高而下的响将下来,十分迅速,铃声止歇不久,又一名身穿红衣的教徒走进来,双手展开一幅黄布,读道:“乌有家乡,桃源乐土。恭祝均天大道,千秋万载,一统天下。” 底下的人齐声道:“乌有家乡,桃源乐土。恭祝均天大道,千秋万载,一统天下。” 甘棠见了这情景,暗暗好笑:“这不是戏台上太监宣读圣旨吗?都什么年代啦,均天道里的人还想着做皇帝的美梦吗?” “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方万岁在上,如日普照,大放光明。恭请九宫大.法师上台。” 两边的大汉又耍出了一套刀花,喊道:“请上台……” 天空中掠过一阵清风,一个瘦高的红衣人已经站到了台上,头带兜帽,五官处似乎连阳光都被遮住了,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到。红衣人身后世一袭猩红的披风,双手一挥,披风随即开始了临风飘扬,惹得台上台下又是一阵欢呼。 甘棠却实在觉得有些好笑,这尼玛是哪里来的野道士登台亮相,怎么看起来就这般没有底气,鬼鬼祟祟肯定不是好人。 那红衣人又一挥手,止住了连绵的呼喊,说道:“高桥镇上一炷香,均天盛名天下传。我教恩泽天下,于高桥镇接纳弟子入教,恭请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方万岁神像,行跪礼!” 接着包括这九宫大.法师在内的所有人又都跪了下去,甘棠也只得又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几句娘。也不知那里传来的几声钟响,接着就有四个十几岁的白衣少女抬着一座神像到了台上,摆到了正中间的位置,然后站在那里,表情肃穆,冷漠地接受者上万人的朝拜。 “一叩首,拜方万岁驱逐胡虏,还我河山。” “二叩首,拜方万岁神通盖世,地书天剑。” “三叩首,拜方万岁鼎革天下,建国华夏。” “四叩首,拜方万岁与民平等,不称帝王。” “五叩首,拜方万岁驱魔降妖,保卫人间” “六叩首,拜方万岁英明神武,降服四夷。” “七叩首,拜方万岁如日高悬,大放光明。” “八叩首,拜方万岁功德圆满,御龙飞天。” 行完了这八叩首的大礼后,可把甘棠气的不轻,一听到那九宫说道“施礼毕”后立马就拍拍腿站了起来。 “拜过万岁神,就是同教人。领了平安符,万人同一心。” 红衣人说话间,就有无数黄色的纸符飞到了空中,像是下雨一般落了起来,所有人顿时就和疯癫了一般厮抢了开来,好一会才逐渐平息下来。 红衣人看着下面的场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喊口号旅程:“均天大道,万民翻身。异姓一家,同为亲故。兄弟同根,长幼同心。乌有贫富,同甘共苦。不分贵贱永享太平。” 甘棠自然也在下面有气无力地对了对口型,尽量装作很努力在喊的样子出来。 这时却突然走上台去了一个老汉,一上去就跪倒在地,说道:“信教弟子高某某在下,求九宫大.法师施展法力,降下神雨。” 那九宫装模作样地闭目沉思了半晌后说道:“万岁真身降旨曰。云迷山顶,雾罩林消。若求雨降,准在明朝。” “敢问大.法师几时有雨,雨量几何?” “万岁神前三阵雨,辟邪净心驱邪魔。明日未时布云,一刻发雷,二刻下雨,三刻雨足,方圆百里内共得雨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 一听这九宫大.法师说的如此信誓旦旦,下面的人又开始了“均天、均天……”的呼喊,一个个都不要命似的喊得声竭力嘶。 甘棠却暗自想笑,这九宫大.法师吹牛皮吹的有点过了吧,虽说山野道士的确能够通过看云彩湿度之类的征兆,大致预测出未来几天的天气。可是你一下子干脆把时辰、雨量都说的精确无比,这是想糊弄鬼呢?操纵天气呼风唤雨可不是一般的小法术,平常真人最多也就降下几亩地的雨水,要想百里范围内同时下起大雨,那已经够得上是神通的地步了,怎么会是这糊弄人的野道士就召的来了,就等着明日里出丑吧! 九宫那兜帽下的面孔也看不出具体的表情,不过想来也能猜到他此时的志满意得:“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人道不公,(生民苦之)我今替天均之。” 上万的信众也跟着高举右手,高喊:“均天……均天……” ------------ 第三十七章 画中人却是眼前人 更新时间:2012-08-12 “站住,你这小子想干嘛?” 甘棠猫着的腰小心前进的举动立马停止了下来,然后在最短的时间之内,他已经换上了一副无比谄媚的笑脸。 “大爷,你喝点水歇一会吧,这活交给我干就行啦!” 甘棠不知道从哪里端过来了一碗茶水,殷勤地递给了身前的一位五十来岁的老汉,然后伸手就去抢那条大扫帚。谁知那老汉右手把茶碗放在旁边的石台上,左手一转,却把扫帚放到了身后。 “小伙子,你还不是咱们均天大道的信众吧?” “大爷果然好眼力,我对你的敬仰真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不料说完了这么一席话之后,那扫地人竟是毫无反应。 “怎么会这样?我的马屁神功用的这般纯熟自如,怎么还可能会失手?”甘棠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继续加大火力,“我想着也跟着信教,可是那些师兄们都说我年级幼小,又说这里的扫地大爷信仰真挚,使我们均天道的典范人物,就打发我来这里干活来了。” 扫地大爷听了这话果然哈哈一笑:“要想当信众哪有这么简单,我可是被组织考察了好久后才被九宫大.法师划为了正式信众。不过,你也不要灰心,好好干下去,肯定也能跟我一样的。” “多谢大爷的好话,希望如此吧!”甘棠装出一副很是有些伤感的样子,然后又装模作样地强自振作。 “小伙子向教之心倒也虔诚,待老汉和上面讲讲,也把你划为信众。” “好嘞!大爷,那这点活就交给我干吧,保证扫的是干干净净。” 待老汉喝完茶水离去,甘棠草草把院子一扫,看了一下左右无人,就来到了房门之前,那上面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符箓,似乎是一个禁法,他伸出右手贴在符箓上,内息到处,仙书刻印全力发动,一会功夫就就打开了房门。 这均天道除了昨日在高桥镇打开法坛,说出了明日降雨的预言后,却也没有闲着。不但把新近入教的信徒一个个编入队列,还开始分配各种任务,比如念咒、分符、颂歌等等。这一处的房子,却是最为吸引甘棠注意力的地方,因为这里明明没人居住,却派了很多的人来打扫,着实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甘棠一向的法则一旦想不明白,就会主动动手寻找更多的线索资料,所以他索性想办法混了进来。进了房间,发现里面只是平平,甘棠四下翻找了好一会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古怪,当他把视线投到墙上时候,却看到那些壁画好像有些不太寻常。 那中间是一个美女的画像。 一张宫装仕女图,画笔虽然只有寥寥数笔,但是已然勾勒出美女的动人身姿。只见其长相秀美仪态万方,身上一件淡黄色绸衫似乎还在微微颤动,一双明眸莹然有光,神采飞扬,恰如秋水剪影般包含着说不出来的浓浓雾意。甘棠看得久了,自觉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挪开视线,眼光却始终无法避开她的这对眸子。甘棠侧过脑袋看那画像时,只见她眼光跟着转将过来,便似活了一般。他大吃一惊,侧头向右,画像的眼光似乎也对着他移动。不论他站在那一边,画像的眼光始终向着他,眼光中的神色更是难以捉摸,似喜似忧,似是情意深挚,又似黯然神伤。 也不知呆看了多少时候,此时甘棠神驰目眩,竟如着魔中邪,眼光再也离不开画像半寸,只觉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隐隐有光彩流转,仿佛有着无尽的绚烂漩涡,自己越看越深,就要慢慢陷入其间不可自拔。危急中只觉得胸口一阵暖意传来,然后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猛地清醒了过来,急忙把视线转到了一旁。 平心静气之后,甘棠再去看那副美女画像,却奇怪地发现画中女子嫣然微笑,眉梢眼角,唇边颊上,尽是娇媚,虽然不再具有勾魂夺魄的魔力,但是比之刚开始时候的庄严宝相,容貌虽似,神情却是大异。惊诧之余,他慢慢伸手轻轻摸了摸那张画像。 “谁的手?” 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清脆娇媚的呵斥,骇了甘棠一跳:“啊……你说什么?” “拿开!” “哎哟!妖怪啊!”甘棠吓了一跳,急忙把右手摔开。却发现地面上突然多出了一团朦朦胧胧的烟雾,笼罩住了眼前好大一片地方。里面隐隐约约似乎可以看到忽然多出了一个衣襟飘飘的人影,不过雾气朦胧,无法看清那个人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甘棠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壮着胆子出声问道:“谁?” 那人影动了动,往李甘棠这里迈步走了过来,款步姗姗丰姿与袅娜尽展,窈窕娉婷的确有十二分的风姿。李甘棠睁大了眼睛,依稀见到一张秀丽的瓜子脸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虽然不太看得清具体,但听音辨形,这女子容颜俏丽,却是绝无可疑。 这时候弥漫的雾气逐渐散去,窗外夕阳正在飞速的下坠,发散出千里万里的余晖,李甘棠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穿着长相,只见她一身淡粉色宫装,裙角绣着展翅欲飞的淡蓝色蝴蝶,外披一层白色轻纱,月夜里有风轻拂,竟有一种随之而去的飘然感觉。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身材纤细,蛮腰赢弱,更显得楚楚动人地盈盈走来。 美人佳丽,本是一副绝美的景象。 但是李甘棠却根本没有欣赏美人的心思,从一副墙上的壁画里面,无缘无故地就跑出了这样一个女人来,想到这里,一股冷汗就又流了下来。 “你在害怕什么?”面前的女子娇怯怯地一副弱不禁风模样,秀眉紧蹙,又一次开口说话,“是怕我是害人的女鬼么?”这时候甘棠才能定下心神看去,女孩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除了是从画里面爬出来的,其他的放佛并无什么不妥。而且这两句话清脆娇媚,轻柔欲融,又若莺声燕语般洋洋盈耳,李甘棠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头暖洋洋的非常舒服,只听得心神摇弋不可自制,出奇地也不再害怕,禁不住说道:“你怎么会是女鬼?” 话一出口李甘棠才觉得不对,奇怪自己怎么会和她说出这般话语?不过他看到那女子听了这话,羞怯而笑,娇美不可方物,心中一荡,又觉得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可以博佳人一笑也是值得的:“你最多就是画中的精灵,长的还这般好看,我才不怕呢!” “哦?好像你对妖鬼之类的很了解似的,读书人不说怪力乱神,你又是从哪里学到的?”女子看着李甘棠的眼睛里面有了一丝疑惑。 见那姑娘一双盈盈妙目正凝视着自己,肌肤白得便如透明一般,隐隐透出来一层朝露玫瑰般的晕红,李甘棠的心思慢慢镇定了起来,嘴里侃侃而谈:“那只不过是读死书的人。再说我也算不得什么读书人,只是识得几个大字,读了几本杂书,格物致知,通经致用,学以致行这些基本的道理还是做得到的。” “呵呵。”那女子掩面而笑,“不过——不过你这个人很有意思,我很喜欢呢。” 甘棠的脸色有些微红,出奇地竟然有些嗫嚅:“我……我是李甘棠,姑娘也是九宫大.法师属下的信众吗?” “不是。” 甘棠有些高兴,通过这几日的观察,他实在是对均天道的人没有什么好感:“额,那我带你走吧,这里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那女孩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到了外面,甘棠弄晕了几个看门的信众,就带着女孩坐上紫纱云飞了出去,来到了镇外的一处山坡上。其时正当黄昏,夕阳斜照,日薄西山,红霞漫天,近处的野草,在没有方向的风中飘扬。四下里花香浮动,草木清新,比之高桥正上的气闷沉闷局促,另有一番光景。 那女孩似乎很喜欢眼前的一切,在长满了矮树花草的山坡上跑来跑去,一会追一只蝴蝶,一会采一朵小花。 甘棠见她不仅人美如花,而且纯朴似小孩一般,也就放心了许多,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跑到一副画里面?” “我叫明月心,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跑到这副壁画里面来了。” “应该是这均天道的邪术。明姑娘,你还记得自己家乡在哪里,父母是什么人吗?” “家乡……父母……”分花佛柳追逐蝴蝶的女孩停顿了下来,“我也不知道呢!” 甘棠这下可有点大伤脑筋,这位明月心姑娘似乎是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不过“明”姓倒是不太常见,是不是可以从这上面做点文章呢?不过一旁的明月心有点不高兴了,说道:“你在傻站着干什么呢?陪我一起抓蝴蝶啊!” 甘棠苦笑着走了前去,和这个莫名其妙的画中女孩明月心一起像个孩子一样,在花草中玩闹了起来。 ------------ 第三十八章 夏天是从吃豆角的那一天开始 更新时间:2012-08-13 明月心的心性十足就是一个稚龄幼女,见了一只小小的蝴蝶就能兴奋地追上半天,摘了一朵娇艳的小黄花也可以拿在手里珍之重之地爱惜许久,直到那羸弱的花瓣一片片飘散在风中。 其实,客观来说,这位明月心姑娘可是比那一朵小小的黄花要漂亮得多了。 甘棠却是很喜欢这种感觉。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童年,和老爹生活时候的点点滴滴,都一丝一毫地浮现于眼前。他忍不住要向这个内心纯洁如赤子的女孩诉说,诉说院子外面那个不大的菜园――同时也是少年最喜爱的乐园。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只是一队搬运小飞虫的黑色蚂蚁,就能让年少的甘棠看上半天,其中还有来回穿梭者的几只头大身大的蚂蚁作为监工,这群微小的生灵又是如何齐心协力地把飞虫抬起,绕过地上的一滩雨水,翻上一道斜坡…… 夏天是一个幸运的时节。对小孩子来说甘州的冬天太冷了,你被冻结在空气里,无声哭泣。可是如果你是小孩子而且在夏天,那么你就是惟一幸运的人。在故事的开端,在我们的主人公还不过五六岁的时候,初夏时在街头巷尾处闲逛,逮一种叫“苞米虫”的昆虫,用秸秆插进它肩胛骨的位置,就得到了一只很长时间内都不会停止的风扇。和他老爹一样有着清冽笑容的孩子不厌其烦地用它吹去额头上的汗珠。如果他去屋子外面菜园,那么一定是去看老爹浇水。水车嗡嗡响着,透明的河水喷涌而出,不疾不徐地跳过垄沟,水流鼓起筋肉,状似绳索,总是令人心旷神怡。正式的夏天是从吃豆角的那一天开始的。豆角炖猪肉,因为用铁锅,汤会发黑,而且你要是吃到最后一铲子菜的时候,就会感觉到铁铲铁锅那浓郁的铁腥味。然后是老爹种的无花果,牙齿咬开果肉时有奶酪般的滑腻之感,可惜产量不丰,因土地本不该如此奢侈利用。盛夏,烈日当空,黄瓜不那么好吃了,可是番茄正好。它的藤枝用布条绑在架子上。番茄裂开了,像花朵,像伤口。秋天,它们想把菜籽洒在地上,以为自然界无为而治,大有来年生根发芽的机会,全不知它的世界已经被人们接管了一切。一双突来的大手会毫不留情地把裂开的番茄摘下,然后塞到旁边一个小小孩子的手中,看着他只是从那个裂开的口子那里用力吮吸得吱吱作声,小小的手儿用力地捏住了鲜红的番茄,额头上渗出了一片片细小却又晶莹的汗珠。待到白菜长成比较大颗的时候,热力减弱,宇宙间满是浓白的秋光,云朵澹澹,霜雪已在孕育。 河蚌在软泥中留下的痕迹。这形象,也在他的脑中盘桓不去。当主人公年纪再大一些的时候,他就喜欢独自在县城的巷弄里面闲逛,常到一处天然池塘边看河蚌。池水浮漾着,草茎随之摇摇摆摆。他看到一片亮光,有点儿弯曲,也听到微风吹过,但是声音与动作并不同步。这是回忆。那时他把手伸到水里,水已晒暖。河蚌们聚集在一起,像一队耐心的老年人要走去可以扎堆晒暖的街角。他还记得白色的蚌足像桃源乐土的梦想一般伸展着,忽而泥沙一闪,已经缩回硬壳。往事,没有边缘,没有分界,不知所踪。 他说的意犹未尽,而她则听的津津有味。此时天色渐暗,草丛间流萤飞来飞去,点点星火,煞是好看。 甘棠笑道:“我还记得我小时候有一年夏天,爹爹曾捉了几千只萤火虫儿,装在十几只纱囊之中,挂在我房里的帐中,当真有趣。我睡觉的时候满床晶光闪烁,就像是睡在天上云端里,一睁眼,前后左右都是星星。” “真好玩,那岂不是跟睡在天上一样。” “可惜只看得一晚,第二晚萤火虫全都死了。” 明月心笑着招了招手,附近就有无数只萤火虫慢慢聚拢了起来,绕在两个人的身边,像是夏夜里那璀璨的星河一般耀眼夺目。然后等到月亮升起星星布满天空的时候,两个人有了一个美丽的梦乡。 第二天早上,甘棠被一阵阵嘈杂的鸟叫声吵醒。然后他就感觉眼前的一切有点奇怪,地上树上草丛里,大的小的蓝的白的,都是各种各样的鸟儿。最多的似乎是灰褐色的雀鸟,然而也有一些黄鹂、斑鸠、山雉之类的大鸟。 难道甘棠随便一挑,就捡了个百鸟聚集的灵地吗?这可真有点稀奇,不过明月心显然对眼前的一切很是满意,正坐在涧畔洗脸,又用手逗弄着两边的小鸟,那些鸟儿也不害怕,跟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叫着。她洗罢脸,用一只梳子梳头,皓臂如玉,长发委地,端得是有十二分的动人。 午间,随着太阳的高高升起,空气中也逐渐多出了几分燥热之意。地上已经像下了火。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地浮在空中,使人觉得憋气。一点风也没有。两个人来到大路旁,看到便道上尘土飞起多高,跟天上的灰气联接起来,结成一片毒恶的灰沙阵,烫着行人的脸。处处干燥,处处烫手,处处憋闷,整个天地像烧透了的砖窑,使人喘不过气来。太阳挂在头顶,照得到处都闪眼,空中,树枝上,地上,都白亮亮的,白里透着点红,从上至下整个地像一面极大的火镜,每一条光都像火镜的焦点,晒得东西要发火。在这个白光里,每一个颜色都刺目,每一个声响都难听,每一种气味都搀合着地上蒸发出来的腥臭。 “怎么这么热啊?” 甘棠抱怨着,只得不停地投影出一张又一张的凝冰符消热解暑。 附近的柳树杨树像病了似的,叶子挂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懒得动,无精打采地低垂着。明月心轻轻吹去了身旁叶子上的尘土,道:“这些树好可怜,都快被太阳晒蔫了。” 甘棠忽然想起了昨日听到那个九宫大.法师的胡吹大气,说什么“万岁神前三阵雨,辟邪净心驱邪魔。明日未时布云,一刻发雷,二刻下雨,三刻雨足,方圆百里内共得雨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看现在天上的样子,等到明日的明日,似乎也下不了一场雨。 “那就来一场雨吧。”明月心双手合什,也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自我安慰。 但是甘棠的的确确觉到一点凉风,就像在极热的屋里从门缝进来一点凉气似的。他不敢相信自己,再看看路旁的柳枝,的确微微地动了两下。一阵风过去,天暗起来,灰尘全飞到半空。尘土落下一些,天上也多出了一大片淡淡的云彩,照得整个天地都有些昏暗发黄。 甘棠有些吃惊,一边的明月心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仍旧低着头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尼玛的,该不会是九宫那厮真的求到雨了? 几阵凉风过去,阳光不那么强了,一阵亮,一阵稍暗,仿佛有片飞沙在上面浮动似的。风忽然大起来,那半天没动的柳条像猛地得到什么可喜的事,飘洒地摇摆,枝条都像长出一截儿来。 “轰”的一声,天上远远地传来了一阵沉闷的炸雷。 甘棠脸色有些古怪,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天下八大寇还真是不能小觑。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 又是一阵古怪的声音响起,甘棠立马反应了过来。这是远处已经开始下雨,他赶紧拉着明月心到了找了个山洞躲了下去。果然等了不一会功夫,雨点夹着雷声,噼里啪啦地直落下来。雷声此起彼伏,远远近近地响着,似乎一切都不存在了,那雷声雨声如此之大,仿佛成了这世界唯一的声音。雨幕也将外面的景物遮住了,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隆隆的雷声,像千军万马踏着耀眼的电光,从天际疾驰而来,乌云蘸饱了浓墨,沉甸甸的压迫着近处的楼顶,远处的山梁,天一下子暗了下来。风也变得来势汹汹,狂暴的撕扯着大树的躯干。 天空仿佛骤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雨在云层再也收不住脚,就那么呼啸着倾盆而下,地上上溅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哧儿哧儿的冒着白烟儿,一眨眼儿功夫,就汇成了溪流,流进了山洞。甘棠揽住了明月心,往深处避了避,只见她白皙的脸上飞起两片红晕,再点缀着一点点水珠,清雅秀丽,有若晓露水仙。外面大树的叶子在雨水的冲刷下哗哗作响,颜色碧绿的耀眼,树干迎风扭动着腰肢,似乎就要不堪重负的倒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止雷去雨歇。天色新晴,太阳重新在天空升起,甘棠和她来到山阴之下,日光照射不到,满山树木为雨水洗得一片青翠,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 “彩虹!” 只见远处一道彩虹,从树后伸了出来,七彩变幻,艳丽无方。甘棠高兴地伸手指着东首,想要指给明月心看,一转身,却发现身旁却是空无一人,顿时“啊”的一声怅然若失,只觉鼻中隐约还能闻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幽香之气。 ps:看奥运男篮决赛,老美和板鸭都打得十分精彩,无解的大加,关键时刻的詹姆斯,接球就刷刷刷的阿杜,不忘最后一场国家队比赛怒刷存在感的科比……除了裁判之外,简直就是完美的比赛,不解释,加更两章。 ------------ 第三十九章 战争兵器——装甲傀儡兽 更新时间:2012-08-13 甘棠很奇怪。 这是一个多么玄妙的旅程,出门看风水——遇到妖怪——均天道的突然出现——画中的女孩——预测中的下雨,这一切的一切的,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让人情不自禁地晕眩。 甘棠纳闷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对那样一个女孩毫无戒心,真的是一点点的防备心理都没有。她只是从墙上的壁画里钻了出来,然后对自己说她叫做明月心,不知道父母,也不知道家乡,她只是表现得像一个纯真的孩子……然后,自己就变成了半天前的样子。 幸好的是,她真的就只是个孩子。 无聊地走在路上,不时看到有几个身穿红衣的信众快步快脚地从身旁走过。 他们这般忙碌是要去干些什么呢? 不过甘棠现在已经没有兴趣也没有心思去了解啦。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背着躯壳的蜗牛,在雨后的大地上慢慢爬行,一寸、一寸、又是一寸,却不知道目的到底是什么。 要不还是回积羽郡吧,反正自己只是一个来这里看风水的小李先生。管他均天道要造反还是要逆天,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还是留给州郡以及凤离行营的人头疼吧。 好累啊,这几天忙来忙去的,也没有好好睡觉。甘棠既然决定离开,索性找了一处林间的平地,放上几张生风符和驱虫符,就大睡了起来。 再醒过来之时,甘棠揉了揉还有些酸痛的脑袋,顾目看去,天上繁星阵阵,看起来就像一只只眨呀眨呀的眼睛。 真是有点可惜,看不到明月……嗯,今天是五月二十八,本来就没有月亮的。提起这个,甘棠又不自禁就想起了昨日里见到的姑娘。 “明月心,明月心。”甘棠在嘴里重复了两遍,“还真是很好听的名字呢。” “还有阿绣、玉堂春、依依,说起来这四位都是不折不扣的美女呢。阿绣聪慧美丽,明月心纯真如赤子,玉堂春千变万化各有风致,依依温柔体贴。呵呵,这样说起来的,我的桃花运也算是很不错啦!哎,也不知阿绣现在到了哪里,她说要去北方探亲,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其实她和我虽然第一次见面就不太愉快,但其实她是个好人呢,为卢氏镇上那条青蛇出头,面对真人不屈不挠,就算处境再难也始终抱有希望。” 甘棠无聊地躺在地上,抬头看着天上一眨一眨的星星,心下里却是思绪万千。 “玉堂春……我和她应该算是好朋友吧,一开始是我帮了他们戏班一把,然后是诗友,接着就成酒友啦,在一起喝了几杯,感觉自然就亲近了许多。她当初应该看出来自己和菱舟香院的阿绣关系不一般,却也没有跟别人说起,也算欠了她一笔。还有依依,她现在还是在琉璃坊中干活吗?只是阿绣既然走了,她又会被分配到什么地方呢?过去这么久了风声也该淡了,我回去就也该想办法把依依赎出来,琉璃坊这种地方,多呆下去还是没好处的。” 甘棠顺手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咬了在口中,任由那狗尾巴穗高高翘起,在夜风中不住摇摆。 “不过,最轻松的,还是和明月心在一起的短短时光呢,哈哈!就像小时候一样,真是有趣。” 正在胡思乱想,猛听得“嗡嗡”之声大作,地面也跟着大震了一下,那‘嗡嗡’声愈演愈烈,似有千军万马直奔过来,很快就到了跟前。 甘棠飞身上树,运足目力,隐隐看到西边方向的上空有几朵云雾般的东西拢来。其时正当半夜,繁星如雨,几重灰白的云在天上飘荡,却也遮挡不住星光。因此那红云般之物在空中看来极是突兀。过不多时,便看清楚了,那是一群怪鸟,为数有千只,铺天盖地的望高桥镇而来。 又是这种火鸟,前几日才平息下来,今天就冒了出来。甘棠取下白皙长弓,搭了一支九天雷火神箭,对着鸟群正中间就射了出去。只听得箭声呼啸,眨眼功夫就划过了十里的距离,在鸟群中爆出了一阵璀璨的火花。 甘棠站在原地,又射了两箭,才收起长弓,退到了一旁。 这三箭虽然大概杀伤了几十只火鸟,但是对天上那乌压压的一大群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丝毫阻止不了鸟群前进的速度。 离得近了,甘棠终于看清这些夜间袭来的火鸟究竟是什么东西了,那些鸟宽脸深目,有如人面,羽色赤红,上面有还不是冒出火花,个头有家犬大小。拍翅飞来,“叽呱”、“叽呱”地叫着,其鸣沉哑难听。更奇的是,这些怪鸟身后都长着一条细长的火焰尾巴,其扭曲转折如意,有如一道焰火。 甘棠有些担忧,跟在鸟群后面往高桥镇追去。到了近前,却发现镇子外面,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个庞然大物。那是一尊有两层楼房高度的黑色塑像,大概是一只兽类,距离虽远,仍可隐约领略兽像睥睨众生的气概。 那是一尊长着双翅,宽吻暴牙,龙面虎身的兽像,箕踞作势,顾盼生威。甘棠上上下下看了一阵,见那像雕工粗糙,然勾画极佳,深浅斧斫,无不得宜。只廖廖几处雕琢,便将一个威猛的猛兽刻得神态毕现。果然吓住了那一大圈怪鸟,它们围住了镇子打转,却是不敢稍进半步。 这应该就是他们说的均天道的护教法兽了,现在看来倒的确像是那么一回事。 火鸟绕了一会,有一只当先的大鸟“叽呱”一声锐鸣,带着一大群火鸟,直直冲向了矗立在原地的法兽塑像。这一大片红云似的火鸟群动群攻,就像是一个整体,在半空中掠过,仿佛天地都燃烧了起来。 又闻长长的一声嗥叫,似乎从地底升起,又倏然跃上地面。沉郁浑厚如狮虎咆哮,瞬间响彻四野。地震早停了,风却大卷大作起来,每个人都看到了,法兽塑像上光芒暴涨,入眼欲盲。当人人护眼自危之时,又一声咆哮,一个庞大无匹的黑色神兽冲天而起,双翼鼓风,威猛无俦,跟火鸟在空中战到了一起。 那正是均天道的护教法兽!宽吻暴牙,翅如蝠翼,利爪如金似铁,身形矫健,在空中腾挪转移,就像是一只灵猫一般。只是其形如山,高大之处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守在法兽身后的大批信众顿时又是一阵“乌有家乡,桃源乐土”的呼喊,顿时遮过了火鸟群的叫声。 甘棠在一旁却是看得有些傻眼。 护教法兽在空中简直是大杀四方,利爪一拍,就有一只火鸟呼啸着坠落地面,巨口一咬,又是一只。而且在战斗中,它浑身不停闪耀出金光,而且不惧火鸟的利爪和尖嘴,甚至连熊熊的火焰都似乎奈何不了法兽。 这个护教法兽既不是什么召唤出来的异界魔怪,也不是什么珍奇异兽,而是一种实打实的人工产物。在华夏,这种人工合成兽会被成为“装甲傀儡兽”,和“机械高达”、“元气弹”并称为三大战争兵器。是华夏最最机密也最最重视的新时代武器,重要程度和六大道门的秘籍宝典相差无几。 这个均天道还真不愧是天下八大寇之一,竟然能够拥用有这等神奇的战争兵器。 装甲傀儡兽是学圣石夫子带领白水潭生发明的一项战争兵器。把符箓、封禁、阵法、道术以及机械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极大地弥补了华夏和蛮夷、妖魔之间的近战差距。普通的一只装甲傀儡兽,肉搏能力就和武学宗师差不多相当。虽然在灵敏、招式上也许会有所不及,但是在破坏力、抗打击力上却实实在在地胜过了许多。 装甲傀儡兽的构想实际上在两汉时期就已经出现,后世也出现了“黄巾力士”、“天兵天将”之类的产物。但是却都是采用符箓以及道法来作为架构根基,受限于材料、动力以及操控能力,重量较轻,破坏力和抗击打力也甚是一般,而且身体笨拙运转不灵,战斗力低下至极,大多都只是得道真人拿来打打小手撑撑门面,很难有大的功效。 但是自从造化道可以把灵石中的灵力能量化的法阵出现之后,装甲傀儡兽的发展就大大提高了一个台阶。到了瑞宋后期,学圣带领门人博采众家,大胆地启用了魔门的“神魂分离”之术,把活物的魂魄取出放在灵魂石,尽可能地保留原生物的战斗本能,然后作为装甲傀儡兽的操作中枢。再加上材料的更新,傀儡架构设计的优化,灵能法阵的进一步缩小,装甲傀儡兽终于登上了时代的舞台,成为了新时代的战争兵器。 ------------ 第四十章 九头火鸟 更新时间:2012-08-13 随着后面信徒如同霹雳雷声的欢呼声,装甲傀儡兽继续在火鸟群中大发神威。双翅一挥,就在空中划过一阵绚烂的金光,随之而来的却是十几具火鸟坠下的尸体。 护教法兽! 这均天道的护教法兽果然灵验无比,当真是守护信徒安危的神兽!火鸟群飞而来,恐怕要把高桥镇烧个干干净净。但是守护兽竟然恪尽其守,从雕像中现身。这正是万岁真神显迹啊!众人愕然以顾,也不知是谁带了头,人人跪倒,咚咚磕头,当此时,无人不信念虔诚,心潮如暴。 巨大的守护兽悬在空中,双翅展开,长及数丈。火鸟们见到法兽拦在前面,似乎识得厉害,“叽呱”之声叫的甚是惶急杂乱,排击翅膀纷纷逃窜。但听“噗”的一声风声鼓荡,沉闷震耳,一道长长的金色影子自右上到左下,仿佛在天幕上划破一道鲜红的口子,风云舒卷间,火鸟们被急剧卷入,猛然坠落。 护教法兽背后亮起了一道道诡异符箓的光影,奋起神威大扫大挥,利爪和巨口接连施展,漫天只见金色的身影舞动,无物可撄其锋芒。在空中腾挪辗转,“轰隆隆”扫荡风云的声响沉郁如雷雨欲至。火鸟们嘎嘎哀号,被打得筋骨碎裂,翎羽横飞。这片刻间,风云舒卷,黄沙漫起飞扬,其势遮星蔽云。 “神威如狱,神恩如海。”甘棠只觉头脑中一阵发热,只是这一句词,不自觉地就开始反复显现。 可是说也奇怪,风虽猛恶,但吹打在人身上,却无冬日狂风推扯撕拽之感。想来也是万岁真神的慈念所致。 众人看得目弛神摇,眼看着法兽秋风扫叶般将火鸟尽数劈到地上,天空重又晴转过来。也只半盏茶的时间,空中再无一只人面怪鸟。晴空如洗,星星仍然在天上闪闪发光。 甘棠眉头皱起,运气内息,把侵入体内的意念全部驱逐。再去看那些信徒,一个个四肢僵直,面色痴狂,简直就可以为了他们的真身上刀山下火海,甚至抛家弃子,坠入九幽黄泉都在所不惜。甘棠冷哼一声,这种魅惑人心控制神魂的法术,通常都是魔教中人才会使用,怪不得均天道是天下八大寇之首,手段实在是称不上干净。 哪知护教法兽仍然静静悬在半空,似乎另有所待。从地上看去,但见它阔背微弓,巨大的双翅缓缓扇动,震出“啵啵”之声。 俄顷,天边又似一阵郁雷滚过,隆隆不绝。护教法兽似乎颇为不安,振翅更频,双爪在虚空中不停地向后刨去,喉咙中也发出“呜呜”的低声,如临大敌地对着前边。众人举头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如暴雨之欲来,空气甚是沉闷,蛙鸣早已止消。静了一阵的风又开始吹动,地面有几个小小的龙旋风掠着地面转动。过不多时,风吹更劲,地面上的旋风也愈多。信徒们也不知将来者乃何许厉害的魔怪,却也毫不在意地大声祷告,赞颂万岁真神。 法兽低低咆哮了一声。甘棠眼尖,见西方的天际极快的飞来一阵青蓝色火焰,箭矢一般,激射而来。待它飞到天中之时,众人才听见如撕裂巾帛般的锐响,从远处山头绵绵不绝滚来。这怪极速飞行,竟比破空之声先至,当真骇人听闻。 “九头鸟!”甘棠终于看清了那青蓝色火焰中亮羽如灼的庞然大怪。 确切来说,那是一只庞大无比的九头火鸟。 在民间流传中,九头鸟乃不祥之物,其之一出,大祸相随。传言每见九头鸟,必遇洪涝大旱,或是瘟疫流行。必死人无数。甘棠虽然未曾亲见,但传言既广,却也知道九头鸟身如飞梭,羽色灰黑而凋敝,长着九只怪形怪状的鸟首,叫如婴儿。 而空中飞来这头九头怪物,长着九头是不假,但身覆厚羽,青蓝色火光在其上流转,而且,身形巨大无朋,甚至还要比护教法兽要大上一圈。却与传言大不相符了。 九头火鸟飞到百丈前,也顿住了。九首起伏齐鸣,便如群婴相啼,哭之不止。聒噪之声入耳,甘棠便觉得胸口烦恶,站也站不住了,赶紧屏息敛气,往后退了几丈。 看来法兽也不敢大意,身上的符箓光影大盛,发出莹莹的清光,甚至遮住了本体的金铁之色。那火鸟哇哇哭叫了一阵,突然发难,双翅一拍,细小的青蓝火光蜂拥扑向神兽。法兽长翅一拍,徒然拔高,那阵火光便从脚下过去,劈啪作响,却把空气都燃烧了起来。 是无生腐火,幽冥界地狱中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传闻有一点引火物就会泛滥不休。而且只要沾染上一丁点,必然如跗骨之蛆,甚至会把魂魄都烧为飞灰。是以护教法兽见机甚快,不让这腐火沾身。 九头火鸟见首击不奏功,叫声愈嘈,待要再挥翅膀,却见法兽居高临下,快捷无伦地飞扑而来。它反应倒也神速,展翅往侧急拍,让了过去,同时浑身左右弹出一阵火圈,想要让护教法兽避无可避。 果然,法兽后退中还是沾染了几点火星,接着就在钢铁金身上熊熊燃烧了起来,法兽一阵嘶吼,同时后面的信徒法师打过了无数道青光,扑灭了这阴毒的无生腐火。 虽然并无大碍,法兽身上的符箓清光却也黯淡了一点,它只得弓起身子,绕着九头火鸟环飞,也不敢再冒然出击。 九头鸟见它尽绕圈子,打也打不着,颇感焦躁,待它又飞到面前,先是一口腐火喷在前方,阻断它去路,然后浑身燃起大火,合身扑上。 护教法兽眼见前路被堵,也不后退,倏然暴起,却比九头鸟还要快出几分,利爪屈张,勾向对手面目,打的是一击毙命的念想。 两个巨.物在空中翻腾搏斗,便跟翻江倒海也似。风云激荡,地上的树叶尽吹得破碎卷起。“啵啵”之声,如鼓如钹。信徒抵受不住,纷纷远避,直退到离战场里许的地方,方停下呼喊不止。 毕竟是法兽勇武,故意顿滞行动,趁九头鸟转身攻击时,拼着前爪被腐火焚烧,从九头鸟的护体焰火中穿出。九头火鸟大喜之下,哪知有诈,就在利爪勾入对方后肘的刹那,后背一痛,对方的前爪已透羽而出。那鸟“哇哇”凄声怪叫,血如雨下,然后还未坠地就在空中燃成了一团烈焰。 法兽眼见得手,利爪挥动,就要在九头鸟身上掏出一个窟窿,却是突然眼前赤红大盛,右爪已经被一阵腐火所包围,眨眼间就有些不听使唤。 法兽不敢纠缠下去,拼着后肢再受火烧,在九头鸟身上一个蹬腿,长翅振空就后退了出去。 紧接着,那火焰猛地涨起,法兽痛苦地在空中嘶吼飞舞个不停,就连信徒法师的清光也扑灭不了火焰,眼看那法兽只能被无生腐火生生烧成飞灰。 ------------ 第四十一章 触手可及的死亡 更新时间:2012-08-13 甘棠手中扣着投影好的符箓,也有些紧张地看着前面的战斗。 不论是护教法兽还是九头火鸟,除了神奇莫测的各种法术,单论硬碰硬的战斗力已经和真人相差无几。甘棠纵想插手,也只能是批亢捣虚之际趁势一击而已。虽然他不大喜欢均天道的所作所为,但是对于似乎是无天焦狱中的魔怪,他的好感更是稀薄得可怜。所以看到法兽落败,甘棠心里还是有点失望的。 最好是双方能拼个两败俱伤。可是现在法兽就要烧为飞灰,自己只能使出浩然剑气,而且很难保证一击奏效。 就在此时,空中忽然传来阵阵琴音,接着一道白影就飞到了天空,却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只是戴着薄罗面纱,看不清真实面目若何。底下的均天道信众一看,立马大声欢呼了起来,高叫什么“圣主降临,降伏妖魔。” “圣主”?甘棠有些奇怪,不过他看到那露出面纱的半截鼻梁又高又挺,眉眼便如远山,钟灵毓秀、难绘难描,虽未全现面目,光是这半张脸蛋已堪称绝色。年纪似乎不大,身段曼妙自不待言,衣着亦十分华贵,尤以一根银灿灿的鳞纹带子束腰,更衬得葫腰盈盈,不失圆熟腴润,既端雅又诱人。 那圣主果然不一般,也不知是有真人的实力还是别有玄虚,直接凌空虚步到了四处飞窜的护教法兽之前,竟是不惧那熊熊的无生腐火,直接伸出了一只纤纤素手放在了法兽的额上,出奇地,那法兽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我不闻见一切悲伤痛苦。” 然后空中就下起了一阵阵清光,就像是细雨一般,瞬间就把护教法兽身上的烈焰浇灭,然后底下的信徒也感受到了这神降恩泽,俱都如痴如醉。 也有几点清雨飘到了甘棠身上,顿时觉得一阵发热,继而就是难以言喻的舒畅。 这效力竟然和大日光明符不相上下。 甘棠有些惊讶,这么大的范围的“灵雨”普降,说法术这范围未免太大了一点,说是符箓却怎么可能有这等神奇功效? 九头火鸟看到法兽退到了一旁,眼前却多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女子,不由得接连发出怪叫,挥翅间就有一道火焰烧了过去。 少女动也不动,身前多出了一道透明的水幕挡住了火焰,然后她轻轻笑了一笑,那九头鸟就呆呆地只在空中扇动着翅膀,好像是傻了一样。 那圣主又一次伸出左手,直接放在了火鸟的肚腹上缓缓抚摸,那火鸟也像非常享受一般不停扭动着身躯。 “无须恐惧,因为等待着你的只有死亡一途。” 少女第二次开口,却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言语。接着她快如闪电地拿出右手,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径直插入了九头鸟的胸口。 那火鸟觉察到不对,九张嘴同时嘶鸣了起来,叫声惨烈,想要摆脱那一只纤细的素手,挣扎了许久却发现只是徒劳。九个鸟头纠缠到了一起,眼睛里全然都是惊惧之色,最后少女右手用力一拉,直接在九头鸟肚腹上开出了好大一道伤口。 那九头鸟飞到了远处,鲜血猛地喷出,在空中洒出了好大一片的红色云雾,然后火鸟上下折腾了几下,终于从肚腹巨大的伤口处开始,全部变成了明亮的液体,最后一下子就蒸发在了空中。除了还在燃烧的血雾,似乎这里发生过的一切都只是虚假的幻影。 只剩下那少女,一身白衣飘飘,裙角飞扬。 少女转过了身,面无表情地接受着无数信众的顶礼膜拜,“乌有家乡,桃源乐土”的口号瞬时又充斥了整个天地。 不过躲在远处窥视的甘棠却无心关注老掉牙的欢呼,相反的他的额头冒出了一阵冷汗,这是什么样的可惧手段,比无天焦狱中的魔怪还要妖异。 如果是一位万法境的真人,利用神奇的法术以及法宝,把九头火鸟杀死的话,甘棠也不会觉得太奇怪。这种只会近身肉搏的魔怪就算再敏捷再有机动力,除非它能跨越虚空,否则只会在真人层出不穷的远程打击下被轰杀至渣。 但是这位少女却是直接飞上天,一只手就把火鸟的五脏六腑掏出了一个大窟窿。纤细的小手如同温润的白玉,血淋淋的伤口喷洒着燃烧的鲜血,无助挣扎的火鸟……虽然血腥,却有别样的美感。 半空中的少女又扭过身来,缓缓地把目光投射向了隐匿在草丛中的偷窥者。 “不好!” 甘棠顿时反应了过来,起身就要逃跑,却发现那少女的目光有如一座大山,把自己紧紧地压在了下面。 接着就觉得脑海之间传来一股不可抑制的睡意,然后模模糊糊之中他竟然又想起了自己当初在观涛坡上的一点明悟,这一丝的明悟彷佛是大雾下的狂风,暗夜中的明灯,将前面的道路,照得清楚明白。 可是他这样强撑了数息之后,仍然是抵抗不住,“咚”的一声就晃倒在地。 好舒服啊,浑身都暖洋洋的,一动也不愿意多动。就这样躺在这里,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烂。 但是脑海深处却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不是什么舒爽,明明是一种生死关头才有的感觉。像是一条被老鹰盯住的小蛇,浑然不知何时就会丧命;想要在草丛中逃走,却发现就连扭动身躯都已经成为了奢望。 明明只是一道看似无害的眼神,甘棠却觉得心彷佛被一根头发悬在半空中。那种不安与悸动的莫名感应,从他这辈子以来感应最为强烈的一次。就像死亡就在眼前,就像自己会突然踢到一颗滚动的人头,或者是在大雨中被血迹淋淋的半截残肢绊倒。他们彼此交叠,彼此嵌进了彼此,或许是死亡时撞击的力道太强太快,也太过集中,各种尸骸以各种奇妙的型态,与其他的尸骸融合成静止的瞬间,立体的部分——如胸腔、颅骨——都变成突兀的平面,以致明明认出了眼睛鼻子,却一点都不觉得那个摊平的东西叫做脸。红黑色的血浆,混着黄黄的膏油与奶白色的浆液,缓慢的低落在地,声音清晰可闻。或许是躯体爆裂的一瞬间,又被巨大的力量凝滞成一种很安定的状态,所有溢出的体液都流得异常缓慢:混合了脂肪与血腥的异味,弥漫在整个空间。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周围都是一片滑腻的血海,无论怎么用力都只是无奈地绊倒,终于被淹没在鲜血的海洋之中。 赤裸裸的恐惧,对于死亡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刚才九头火鸟的挣扎到底代表怎样的含义。 这就要死了吗? 少女似乎是对着这边笑了一笑,右手轻轻一点,就有一道闪耀着雷电的长枪出现在空中,朝着甘棠的所在飞了过来。 雷电长枪的飞行速度并不很快,甚至还有些缓慢。但是在甘棠看来,这却是死亡的一枪,因为他根本都不能移动。 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吗? 不!你不能就这样死去!你忘记了曾经在老爹面前发下的誓言吗?魂淡,你是要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你死了这个世界怎么办? 甘棠只觉得头脑一个激灵,背上的汗毛也一根根竖起,接着他就运起了右手的仙书刻印,一下子就冲破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大山。 然后他像是一条在岸上呆了太久濒临窒息的鱼一样,奋力向左一跃,雷电长枪钉在了甘棠的肩上。 甘棠此时也顾不得更多,全力发出一记浩然剑气就劈来出去。然后飞速给自己施上神行符还有大日光明符,转过身去再不看身后,就无比狼狈的跑了出去。 ------------ 第四十二章 劫后余生 更新时间:2012-08-14 空中的少女面色凝重伸出双手,迎面袭来的浩然剑气随即像是遇到了一股无形的屏障,一点一点地被消磨干净。 然后她身子晃了一晃,落到了地上。 身后的九宫立马凑了上来,恭敬地问道:“圣主,要不要派人去追这个小子?” “你是他的对手吗?追上去也是白白送死。” “属下忠于圣主,生死小事却也顾不得了。若得能为尽忠于圣主而死,那是属下毕生之愿,全家皆蒙荣宠。”九宫跪拜在地,信誓旦旦地说出了忠诚的誓言,“不过属下身死事小,折了圣教的脸面事大。所以,还是另外再想方法应对的好。” 少女看着他冷冷说道:“你有什么主意?” “圣主胸有成竹,神机妙算,当世无人能及万一。圣主座前,属下如何敢参末议。”看到圣主面色似乎不太好看,九宫急忙改口,“谭长老就在天裂谷一带,圣主似乎可以发一道令旨,请他老人家出马?” “不用了。幽冥通玄录已经出世,汴梁城的汪长老传来消息,说是锦衣卫大统领已经和那个沙门护法交上了手,只不过又被摆脱了踪迹,不过想来他肯定是要在那个日子来到前赶往西域婆娑世界,现在华夏、琉璃净土还有无天焦狱的人都在虎视眈眈,我们不能再节外生枝。” “圣主,那锦衣卫大统领拜唐阿奴的幽冥鬼手,向来自夸为通神之下无双无对,怎么还会被那个大和尚逃了出去?” “哼,拜唐阿奴一个蛮夷之辈,只不过是方姓王室的奴仆而已,也配称得上‘通神之下无双无对’?想当年南疆动乱时候我均天大道的奴养千钧,能以肉身硬扛神人攻击,平地一箭,就能把上千丈的飞天神舟射爆,那是何等的威势无双?再说这一次充当沙门护法乃是大悲寺八俊之一的僧睿,也有半步罗汉的修为,拜唐阿奴纵然能把他打败,但是想凭自己就留下人来却是不可能的了!” “圣主,小人听说那大悲寺最为出名的却是僧肇以及僧猛,为什么这一次却派出了这个其名不扬的僧睿?” “你懂什么?虽然今日佛门在中土华夏日渐式微,但是大悲寺乃华夏所有佛门之精华所在,几近万年的积蓄,不论那些闭关或者隐世的老怪物,就说年轻一辈的四圣、八俊、十哲,只不过因为大悲寺低调,所以他们除了僧肇和僧猛其他的大多默默无闻,但是一旦拿出来,哪一个没有自己惊人的业绩?单看这一次僧睿能在万千人拦截下躲了这么久,还能和拜唐阿奴交手而不败,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少女说了这许多话,眉头又紧紧皱起,似乎是颇有几分不悦,“你们的十万生灵大阵准备的怎么样啦?” “属下奉了圣主令旨,自忖属下多年来身受圣主栽培提拔,大恩难报。此番圣主又将这件大事交在小人身上,想到圣主平时的教诲,就连心中的血也要沸了,想到圣主算无遗策,不论派谁去监工十万生灵大阵,仗着圣主的威德,必定成功,圣主所以派小的去,那是无上的眷顾……” “说人话!” “禀告圣主,总阵和六个子阵已经完工,剩下的三个也在紧锣密鼓地加班加点,预计一两日内就会完成。” 少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恭送圣主大驾。圣主令旨英明,算无遗策,烛照天下,造福万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属下谨奉令旨,忠心为主,万死不辞!” 这一夜高桥镇上的众人再睡不着。等到圣主消失良久,九宫大.法师才带着信徒们才小心翼翼往镇西去打扫战场。只见地上满是碎肉碎骨,肚肠羽毛散落在草丛灌木中。也有剩半截身子的,也有只余一个脑袋的,横七竖八分布,毫不成序。这鸟的形状也看的比先前清楚,短喙白面,双目凹入额中,与人倒有八分相似,只是没有眉毛。双足尖利非常,想来抓伤犬豕人员也轻松的很。众人特意看了它的尾巴,有一臂长短,前粗后细,上面零零落落附有黄褐色的绒毛,多似于老鼠的尾巴。 众人看到这火鸟就是死了也这般凶恶,联想到均天道护教法兽以及圣主的无上神威,不由得在心中又念了一百遍的“乌有家乡桃源乐土”。 ********** 高桥镇几十里外的一处山洞里,甘棠站在地上,脸色苍白。 虽然被长枪在右边肩膀上扎出了一个透明的窟窿,伤口也是被雷电灼烧得焦黑一片,但是也因祸得福,并没有流出太多的鲜血,外伤处理过之后,再敷上生肌镇痛的药后,伤势也不是看起来的那般可怕。 但是长枪上缠绕的雷光却如附骨之疽,已经混入了甘棠全身上下。这感觉是如此的痛苦,就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针刺入了骨髓的深处,然后在里面随意地刺来刺去。他简直就要痛晕了过去,脑海却告诉自己一定要咬牙坚持下去。否则一旦昏迷,任由雷电之力在体内肆虐的话,纵使能够活命,也会成为一个废人。 幸好伤口是在右边的肩膀,还可以利用仙书刻印来慢慢消磨掉侵入体内的雷电之力。 甘棠把白犀长弓咬在嘴里,费尽全力地调动着内息,一点一点地运转到右手,然后再把夹杂在其间的雷电之力化解掉。 也不知过了多久,绝大多数的雷电之力都被仙书刻印吸收,剩下的就潜藏在四肢百骸的各个位置,一时间也难以清除干净。不过短时间却已经无碍,也不影响甘棠的内息运转,但是一旦长时间还不能完全清理,肯定会对甘棠的身体造成极大的损害。 “现在既然能动了,就要赶紧回积羽郡去,否则留在这里,早晚都会出事。” 甘棠念头已定,就把伤口包扎了起来,然后辨明所处位置,回积羽郡而去。 由于害怕均天道中人死缠不休,甘棠也不能走寻常大道,而是随意挑了小径,认准方向后直直前进。 飞奔了两个多时辰,距离高桥镇也有百多里路,甘棠终于舒了口气,想着距离那儿有好些路程了,就算均天道的人就是追来,也要费些工夫。前边是个小树林,黯淡的星光下看来,林中树影参差,高低错落,随风而动。甘棠微微活动了尚自有些酥麻的右肩,过了这许久,雷电长枪的电力褪去,右肩反倒愈发的疼痛了起来。 甘棠揭开在赶路中有些偏移的纱布,投影出一张净水符重新洗净了伤口,又敷上了药物,换了张纱布包扎上之后,他就靠在一株大树上闭上眼睛,歇息了起来。 “嗯?” 甘棠猛地睁开了眼,看着听得左侧一阵杂音,就有一头野兽从自己身旁的草丛中冒了出来。 甘棠反应也是极快,左手伸出,正好扣住了那野兽的脖颈,然后手指用力,那物只叫了半声,就昏倒了过去。 “惭愧!”甘棠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的感应太过迟钝,竟然被欺进到如此距离才反应过来,要是敌人,岂不是一招之下就要了自己的性命?但是低头再去看那头野兽,甘棠也不自禁地大笑了出来。 那野兽浑身乌黑,没有一根杂毛,黑色的长毛发着清泽的光芒,唯有肚腹和四只蹄子是雪白色。胸部稍窄,四肢瘦弱,躯干较短,两个耳朵高高竖起,嘴里还叼着一丛青草。 这是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驴子,可惜流年不利,在吃草的时候遇到了甘棠,就悲惨地被一招击晕。 不过既然有驴想来就会有人,甘棠抱着这样的猜测,踏着脚下的小径起身往外面走了几步,只觉一下子豁然开朗,凉风夹杂着夏夜的清香迎面而来,一条小溪爽然跃于眼前。 溪极绿。 小径的尽头,在芦苇的缺口处,可以看到绿色的溪水。夜色明明已经很深了,奇怪的是溪水的绿色仍然在顽强的裂开黑暗的夜幕,坚持地维护着自己的色调。 现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星光暗淡而红日未升,甘棠却惊讶地发现那道绿,仍然虎虎有力地在流,在黑暗里闭了眼似乎都能看得见。 它在那里绿着。无论时光流转,日月交替。 甘棠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境界,似乎是几丝明悟,又像是真正懂得了这天地自然的真谛。过了不知多久,他才猛然清醒过来。扭头一看,竟发现芦苇丛中,就有一个老者正手持鱼竿,静坐垂钓。 甘棠缓了缓神,见那老者头带箬帽,弯腰束手坐在溪畔的一颗大青石上,又想到刚才被自己打晕的驴子,不由得面露窘迫之色,然后拱手道:“老先生好雅兴,这般大早就在这里垂纶吊影。” 那老者没有说话,一收竿,一条五六寸长的白条鱼就被他随手抛入了身旁的一只竹篓。 “小友不也是大有雅兴吗?” 老者把鱼竿放到了一旁,提了身旁的鱼篓:“来一起尝尝老汉的手艺吧。” “如此则叨扰了!”甘棠看到篓子里有十几条鱼,大者不过七八寸有余,小者更是只有三两寸而已,肚子却也不由得咕咕作响,就不再客气地走了上去。 老者在水边给鱼剥鳞去鳃,甘棠也在一旁帮忙。不大工夫,两个人已经把所有的鱼都收拾完毕,然后那老者把洗剥干净、切成小片的鱼肉放在一个青花大磁盘中,又取出一个琉璃净瓶,“咕咚咚”就把里面的汁液全部浇在了鱼肉上面。 这琉璃瓶甫一打开,甘棠就闻道一股极为独特的甜香味,又带有几分酸意。这味道出奇的陌生,甘棠实在是思索不出到底是何种东西。老者看出了甘棠的疑惑:“这是南海诸国特产的柠檬汁,老汉喜欢用来腌制鱼肉。” 甘棠点了点头,原来是南疆蛮荒界的珍奇水果,怪不得自己从未见过。 老者过了一会,把鱼肉上的酸汁沥干,撒了一点点黑胡椒面,又放上了不知哪里拿出来的葱丝姜末,然后两道花白眉毛都凑到了一起,乐呵呵地说道:“大功告成!” 然后就这样腌制了一刻钟功夫之后,老者直接拿手撮了一块鱼肉放到了嘴里,慢慢咀嚼了起来,胡子眉毛也跟着抖动,然后闭上眼睛,随着咽喉处的一阵上下耸动,就把生鱼肉吞咽了下去。 ------------ 第四十三掌 每个潮汕人的舌头里都藏着只猫 更新时间:2012-08-14 “你也吃啊!” 老者热情地劝着少年不要客气,不过看到他手抓生鱼,吃的更是如此津津有味,直接把甘棠看得有些傻眼了,那里还顾得上吃鱼。 老者转眼又是一块鱼肉入口,艰难地咽下去之后说道:“杨广那小子昏庸残暴,做皇帝实在是不怎么样。不过他在吃鱼这一道上,也算是得了食道三昧,他说‘金齑玉脍,诚哉东南佳味也。’这句话就说的再他妈的正确不过了,怪不得孔夫子那样的大圣人,也会说什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听到这位斯文高雅的老者突然爆出粗口,甘棠不由得有些惊讶,这鱼肉有这么好吃吗?于是他拿起一块鱼肉放在手中仔细观察了起来:“这是南方海边人最爱吃的鱼生?” “小子眼力很不错吗,老汉我就是交州潮汕人士。离乡几万里,在旅途上嘴里都快淡得要生锈了,也就找个小溪自己钓几条鱼来解解馋气。” 甘棠看着老者鼓励的眼神,也把鱼片放到了嘴里,咀嚼了几口,就感到难以忍受的腥味,令人烦躁欲呕,他急忙运起内息压下了这一股恶意,把鱼肉直接吞了下去。 甘棠刚吃下这一块,那老者就又递上了一块,甘棠只得勉强接过了,心里想着这杨广果然是个昏君,这么难吃的东西还说是什么“东南佳味”,怪不得他们老杨家的天下要被我们姓李的给夺了去。不过想到那只可怜的驴子,甘棠只得再咬牙把鱼生一次吃下,出奇的是,这一次多嚼了一会,习惯了那股鱼腥气息之后,竟然自有一股鲜甜的味道,还有那柠檬汁的甜味,带着一丝淡淡的酸味,吃起来真的是别有一股鲜腥之味。 老者看他尝到了鱼生的妙处,哈哈一笑:“小伙子我跟你说,我们潮汕人的舌头里都藏着只猫。” “猫?”甘棠又撮了一块鱼生,有点疑惑地问道。 “就是嗜腥。我们潮汕人,大都出生在湖边海边,腥味对我们来说,不是令人不快的咸腐,而是来自湖水和海洋的小小刺激,一到口中,即变成一种深不可测的生气勃勃,试探着你的鼻腔和舌根。‘每个潮汕人的舌头里都藏着只猫。’小时候就有人和我这么说,但是直到老了我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甘棠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 “确实,尝腥永远只是场撩拨和反撩拨的猫样游戏,也登不上大雅之堂。但是就算是只限于一刻钟的早饭时间,你也可以来口黄泥螺,被腥醉到,于是赶快倒一口白粥进嘴,平复了,再来一颗黄泥螺,腥味一出,继而又倒口白粥。就这么周而复始地,没什么胃口的大早上也可以吃得食欲大涨,吃得兴致盎然。” 甘棠忽然觉得身旁有什么东西在动,扭头去看原来却是那只驴子,正在咬自己的衣角,大大的眼睛还水汪汪的直盯着甘棠手里的鱼生,脉脉含情之中让人不得不心生怜惜地递给了它一块。 不对,这货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明明被自己打晕了的,难道嗅到了这股鱼生的鲜腥味就活力四射地重新醒了过来吗? “对味觉里藏了只猫的人来说,大块的鱼肉,除非够新鲜够丰腴,可以用来生吃其原味,否则的话,或煎或烤,或煮或炖,都没甚大意思。这样的鱼,最后不是被粉饰成了木木然一块鸡肉猪肉的近亲,就是直接被深埋进了调味酱料的坟墓之中动弹不得,其中所谓河湖海洋的精气神,被大锅大铲一掌打散,不复再来。而小鱼小虾这样的东西便不同了,细密紧凑,灵气逼人,将最精华的‘腥’柔和而圆浑地聚集在身体内部那一小点点的方寸之间。无论是小河虾,还是白条鱼,最后你都会在繁复且微妙的咀嚼过程中发现,嗜腥,其实就是变相的嗜鲜。只不过腥是鲜的难搞版本,大多数人不屑梳理那么多层鳞片,吐那么多条鱼骨,只得到这么一点点的味觉小火花,何况还要冒着被鱼刺哽喉的危险。但真正懂腥之人,分明就是掌握了身为猫咪的乐趣,以极笃定的一颗心,细细挑刺,悠悠抿鲜,直看窗外的影子越拉越长。人生嘛,不着急,本来吃一整条鱼,就是大件事呢。” 甘棠继续喂着身边的驴子,听着老者的言语,觉得有理就又点了点头。 “更何况良夜独行,身边只这一头倔驴陪伴。若是不找些什么乐趣。眼看白鹭云飞,青溪倒影,这辜负春光秋色之罪,应该由谁去负责?或者暮天凉月之际,烟雾笼晴之时,流光易逝的一刹那,有谁拾取?或者良辰静夜,月明星稀,未能放舟中流,荡漾波心,游心物外,洗去胸中秽气,是谁之过?纵使早得一日到达目标,但是一路苏堤冷落,行人绝迹,未免为河山减色。” 那驴子似乎是听到主人提起了自己,得意洋洋地把甘棠手里的鱼生一口吞下,然后“嗯昂嗯昂”的长叫了起来,惹得老者和少年俱都笑了起来。 吃完了鱼生,甘棠只觉得精神饱满,就和老者抱拳告别。老者也不挽留,笑呵呵地看着少年在熹微的晨光里重新踏上了归去的小径。 一溪绿水,依旧是澄蓝澈底。两岸的草木,依旧在袅娜迎人。河水几曲,就有几簇苇丛,几弯村落,在那里点缀。甘棠行在路上,只须抬一抬头,劈面就有江岸乌桕树的红叶和远处去天不远的青山在向自己殷勤地打着招呼。 愈行愈远,小溪像匹墨绿的缎子,在朝阳的光芒下抖动。 “潮汕人的舌头里都藏着只猫。”哈哈,甘棠真的很喜欢这句话,而老者的一道柠檬鱼生更是给少年留下了难以忘却的美好回忆。 他多么自己的生活里面都是遇到的这种人啊,热情却也有趣,彼此之间不用那般勾心斗角费心费力,有空闲出来的时间精力,用来享受美好的生活不是更好吗? 他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那时他站在自家的楼顶,比世上的其他人更接近暮色,第一次感觉到何为天赐的财富,那时院外水渠的汩汩歌声似乎至今仍萦绕耳际。 当他在临泽县城度过童年时,景致远不如今日密集。没有可看之处。没有这么多物。记忆中的县城是疏朗的,也是闲适的,四处空空荡荡都不显得拥挤。合该用学圣石夫子的那种口吻描述当年景致,“万事寻常而且必然,永远不必惊讶。” 但是,那些美好的时日随着老爹的逝去,已经永远一去不复返啦! 所以,甘棠一旦遇到能够让他回想起过往温暖的经历,都会特别特别的珍惜。像是十二岁的孩童得到一个梦寐以求的玩具,像是八岁的时候对于最后一颗糖果的珍之又珍,放在手里融化了都不舍得放进嘴里,轻轻用舌头舔一舔手心,真的好甜啊。 ------------ 第四十四章 少年意气,指点江山 更新时间:2012-08-15 回到积羽城,甘棠却发现四下里明显紧张了许多,城门口就多出了一排凤离行营的精锐军士。找了个路人问了一问,却是前几日里,天裂谷附近无端燃起了一场大火,足足蔓延了二三百里,果真是把西边的天都烧红了,死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后来听说是天裂谷下幽冥天的魔怪作孽,是以凤离行营的军爷以及知守观的仙长们,都调动去了镇压妖魔,城中的警戒也严密了起来。 甘棠谢过了路人,心下寻思:“这样说来,天裂谷处的大火应该和自己在黄泥沟遇到火鸟袭击是同时的,肯定都是无天焦狱的魔怪作祟。不过问题在于,天裂谷可是有道门高人设下的封镇,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魔怪同时跑到红尘天来捣乱?” 联系到自己遇到的均天道怪事,甘棠的直觉告诉自己其中一定有什么大的阴谋,可是一时间又实在想出去到底会是什么阴谋。不过既然想不通,甘棠也就不会再白费心神。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就去琉璃坊中探了一阵,发现那里依旧是莺歌燕语歌舞升平,玉堂春正好下午有一场演出,门票还是一如既往地炒得老高,听说有几个人因为抢票打的是头破血流,其他的倒是丝毫看不出一丁点的紧张气氛。 甘棠和陈阿牛打了招呼,那阿牛立马殷勤问道:“李公子怎么这一次出去了这么久才回来?玉大家的和依依姑娘这几天都念叨你呢!” “那就麻烦阿牛哥得闲了,去和这两位说一下,就说我李甘棠只是在外面耽搁了些时日,现在已经回来啦,让她们不要担心。” “知道,等下我就过去说。李公子不在这多歇一会?午间里还有玉大家的招牌戏呢,不留下来看一场那不是亏大了么?” “听说那些人抢票都打出血了,我这个没票的可不敢上前凑热闹。” “呦,李公子看你说的,谁不知道你和玉大家的是好朋友,你要是看不得谁还能看得,票简直就不是个事!” “不了,我等会还有点事,今天的戏场就不看。” 甘棠笑了笑,拒绝了阿牛的盛情邀请,然后转身走了。后面的陈阿牛追着送了好一阵子,才又回了琉璃坊。 到了城北的符箓摊子前,看到老丁头仍然和以前一样的躺在藤椅上优哉游哉地抽着旱烟,甘棠抬头看了看天上透过路旁大树的缝隙里透出的缕缕阳光,感觉一下子就放心了起来。 老头也发现了站在摊子前的少年,笑着骂道:“你小子可回来啦,我还以为你死到了外边呢,要不是这把老骨头实在走不动了,我早就出去给你收尸了!” 高大的杨树在地上投影出浓厚的阴凉,高蝉在枝叶间不止歇地鸣唱着夏日的礼赞,甘棠却丝毫不觉得聒噪,因为这是属于生命的至高序曲。 “丁大爷还没死,小子怎么敢先你而去。” “你还挺贫嘴的吗,怎么样,这一次可遇见了什么古怪稀奇的事情,说出来给老头子好好听听。” “我在黄泥沟看风水的时候,遭到了火鸟的袭击。” “那应该和几天前天裂谷的大火的有关,是无天焦狱里的魔怪跑了出来。” 听得丁老头说起,甘棠趁机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天裂谷下面不是有前辈高人的封镇吗?怎么能一下子跑出来这么多魔怪?” 老丁头果然深知其中的缘由,给甘棠讲道:“是第六天魔将打出了一个两界甬道,人为地制造出了一个小型的天壑,是以幽冥天无天焦狱的那些妖魔鬼怪才能大规模地侵入到红尘天来。” 甘棠一听原来是这样,心下又为积羽郡的现状担忧了起来:“这么说来,就连那个什么第六天魔将也跑到咱们甘州来了?” “这倒不至于。那第六天魔将是一二百年来无天焦狱里最有风头的后起之秀,也是整个幽冥天最有希望晋级到魔王的三五人之一,实力大概和咱们红尘天的初晋神人相仿,不过这一次越界而来的只是一个投影分身而已。” “是魔教的神魂分离身外化身之术?” “正是。不过这个身外身最多只有本体四五成的力量,而且越界到人世间来,受到此界天地元气的压制,实力还要再打一个折扣。崇圣观的蒲真人已经出山,还下了玉竹道令,凡是五千里内在籍的道众,收到此令都要在十六个时辰内响应征召。现在天裂谷前线至少聚集了二十位以上的真人,那第六天魔将肯定也掀不起太大的波澜。” 甘棠听到这话不由得松了口气,转念又想到你不是说凡是在籍的道众都要相应征召吗,怎么自己还躺在藤椅上纳凉?于是就很是有些奇怪地看着眼前的老道。 “臭小子别瞎想了!”老丁头笑道,“我们知守观已经派出了十几号人马,也不少我这半截入土的老道一个。” 甘棠又把自己在高桥镇遇到均天道的事情说了出来。老丁头对均天道的突然出现也是极感兴趣,详细地询问了其中的各个关窍细节,沉吟了一会后说道:“果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连八大寇的人也到咱们积羽郡凑热闹来了。” “我看这其中大有古怪,虽然均天道趁着天裂谷的大乱拉拢了数十万的信众,可是一旦凤离禁军和绿萝山崇圣观忙完了那边,他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那点小小基业,自然是摧枯拉朽般抵挡不住。” “谁知道呢?不过均天道既然能让华夏头疼一百多年,相信也不会是一群傻子。他们此番大举出动,甚至连装甲傀儡兽都带了出来,还有那个诡异莫测的圣主,其中必然有什么大的谋划。” 甘棠皱紧了眉头:“甘州地处四战之地,西北边上虽说有西凉军州高行恭节度使作为屏障,可是那高行恭毕竟是蛮夷中人,而且归化未久,难保他不会有什么异心。北边的金帐汗国更不是什么好鸟,每年就是华夏无事,他们也要主动挑衅来打上几仗,这一次能不趁此机会咬上几口那就怪了。西南边上又是唐藏将军辖地,那里和西域琉璃净土挨的最近,局势尤其敏感万分,就算平时没有动乱也不能放松。这般算来,敌在明我在暗,还摸不透他们的意图,咱们甘州岂不是是要大大的吃亏?” “小子糊涂!他们均天道不是傻子,难道咱们甘州以及华夏国就是吃素的吗?现在虽然是多事之秋,天裂谷大乱,西域也是蠢蠢欲动,均天道也跟着出来捣乱。不过自从甘州重新归入华夏五百年来,什么样的风风雨雨没有见过,又怕得什么?只要把天裂谷这个祸乱之源给看死了,管他娘的什么筹划阴谋,通通以不变应万变即可,保证他们玩不起花样!” 听了老道这一席话,甘棠自然而然地生出了豪迈之意,我华夏汉人占定神州界已历万年,更何况现在国家安定、士民用命,这些癣疥之疾,自然是势如破竹般消灭的干干净净。 “对,对,对!西凉节度和唐藏将军毕竟都归属于咱们华夏,只要不是局势太过糜烂,否则他们肯定是不会出问题的。北境魔刹界的金帐汗国,咱们可以让龙城将军派人来协防……不,应该让龙城将军直接出兵打他娘的,‘天下将种,汇聚龙城’这句话从来都不只是说说而已,龙城要是出兵,保证可以让金帐汗国的人不敢稍有异动。” 丁老道捋了捋胡子,笑着看到眼前的少年大发宏论、指点江山。 ------------ 第四十五章 我有个师弟替我摘来了鬼相花 更新时间:2012-08-16 五月,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的月份。艳阳高照,天地间热的出奇,兼之这时候的西北边疆还不到雨季,更是燥热得让人难以忍受。 尤其是今年的五月末,又莫名地有了天裂谷大火、均天道动乱这样的祸事,更是让人清净不能。不过就算是往年,即便没有这么几档子灾祸,华夏各地也会戒严。因为二十多年前的五六月之交,南疆的蛮人为了延缓华夏对他们的征服,勾结叛徒在汴京城发动了一场叛乱。所以以后每一年的这个时候,为了防止乱党余孽的兴风作浪,各地都会或明或暗地严查猛打。 只不过今年的甘州,除了常例的严打,又格外生出了许多事端。 午饭后,丁老道就躺下来歇息会儿。每天午后他都要歇息那么一会儿,有时短到只眨一眨眼眯盹儿一下,然后跳下床用蘸了冷水的湿毛巾擦擦眼脸,这时候就一身轻松一身爽快,仿佛把前半天的劳累全都抖落掉了;然后坐下喝茶,吸水烟,浑身的筋骨就兴奋起来抖擞起来,像一匝一匝拧紧了发条的座钟。这时候他又重新了开炉炼丹。 甘棠呆在积羽城,倒也是接受了一项任务――照看观涛坡上的那处荒废的寺庙,丁老头说那里怨气很重,在这种多事之秋容易滋生妖孽。 这个任务很对甘棠的脾气,毕竟以前他可是那处寺庙的常客,而且这地方幽僻,灵气充沛,端得是修行的一个好去处,表明上说是巡逻查看,其实这里比积羽城中还要安稳,那里会有什么妖魔作祟。 甘棠甚至怀疑这是老道故意找个借口把自己赶出城来。 他不就是要开炉炼丹,嫌弃自己在一旁问东问西有点讨厌吗?那炉什么“血玉洗髓丹”其中的许多味药材,包括月见草、七叶莲花、虾须草,可都是甘棠辛辛苦苦地从天裂谷中采到的。给甘棠随便分配个任务,就名正言顺地赶走了耳朵边的烦人虫,老头子做起事情来倒是丝毫不顾老少之间的情谊呢。 甘棠本来打算趁天裂谷事毕之后,再下谷一行,拼尽全力也要把那株鬼相花采到手。可是昨日老道说要开炉炼丹的时候,自己还有些惊讶药材不齐全如何开炉,谁知人家一句轻描淡写的“我有个师弟替我摘来了鬼相花”就让甘棠无话可说。 的确,别看老头子孤身一人住在城里,人家可是城外知守观出来的,据他所说,整个道观里都只是他的师弟师侄徒孙而已。 不过甘棠知道自己采到的只占了血玉洗髓丹所需药材的一小半而已,比如那味主药“血玉灵髓”,老道在此前甚至都没有和甘棠说完全的丹方,只是给甘棠开出了几种可以在天裂谷中采到的本地药物而已。比如那血玉灵髓就是在王子虚的手里,这样说来,王子虚和他们知守观的关系有点不一般呢,自己去拿盛虾须草的玉盒时,知守观迎接的“贵客”莫非就是这位王真人? 古来修士所炼的丹药,都分为三等:上品可以延寿益年,称之为神丹;中品增长修为,称之为灵丹;下品则是诸般应用,比如疗伤去疾、健脾明目之类。 另外传闻中还有各色丹药,比如吃一粒可以得证长生飞升天界,比如可以生死人肉白骨,比如可以从凡人之躯变为九天神龙……这些虚无缥缈神话一般的东西都被称之为仙丹。 但是上品神丹就算在道法最为鼎盛的时候,也极其罕有,非得雄踞天下,有数位神人镇压的大门派,方能存有,而且由于其珍稀程度,端得是有价无市,你拿了一座金山银山也是换不到的。中品的灵丹,虽然也很少见,但是对比神丹已经是多出了不知多少倍,寻常的真人下定了决心的话也是可以炼制出来的,只不过功效的大小上有差别而已。至于下品的寻常丹药,就普及得多了,随便在大街上找一个药铺就买得到。 这一次丁老道炼制的血玉洗髓丹,就是一剂中品灵丹,不仅可以增长修为,而且兼有一定程度上伐骨洗髓的功效。须以“血玉灵髓”为主药,“鬼相花”、“五灵脂”、“千年雪莲花”为佐药,再加上月见草、七叶莲花、虾须草等百余味药材,才能开炉炼制,一粒血玉洗髓丹,据说练到极致,甚至还可以增加十年八年左右的寿元。 这血玉洗髓丹,对于垂垂老矣的丁老头,实在是一剂救命的东西。毕竟这几个月的相处,甘棠也发现了这嬉笑怒骂的老者须发日渐的稀薄,眼里的昏黄也愈发浑浊,腰也佝偻得更加厉害了,就连抽个旱烟,也要时不时地就咳嗽上几声。 他的身体,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也许三年五年,也许只是一个眨眼,那个本来谈笑风生的老头就要倾倒在风中,化为了人世间的一缕尘土。 说起来,老头在修行中也算是个失败者呢。修道修道,要的就是与天抗争,把命运把握在自己的手里。而老道,修行了一辈子都只是在明窍境上蹉跎,明明只差那登门一脚就可以成为真人,可是几十年下来,总是差着那么一丁点。时也命也天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才好。 可惜自己的修为却比老道还要低微,实在是不能帮上什么大忙,只能在心里祈祷他这一次开炉能够一切顺利吧! 在短短的一个月内,甘棠由气动上阶冲境成功,一举跃升至长息上阶,进展的确可以说是飞速,除了小说故事中神奇的传说情节,应该不可能再比这样的速度更快了。但是功力上升的太过迅速也不是什么好事,修行就像是在平地盖出一幢高楼,根基一旦不稳,日后就算千层万层也只是积沙成塔,风一吹,就飘落成弥漫天地的簌簌。 所以甘棠在最近只是把心思花到了夯实根基的上面,倒是不着急再次破境。更何况,他体内还有那均天道圣女长枪留下的雷电之力缠绕,每天要把很长时间用来驱逐体内的异力。不过这么做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起码甘棠可以趁机增加自己对于内息的掌控力度,以前毕竟是一夜多出来的修为,使用上多少有些不够得心应手。 于是,在观涛坡上修行――回去看丁老道炼丹――偶有闲暇去琉璃坊听几出玉姑娘的大戏,或者和依依说几句话,一个好消息就是玉堂春吩咐她的大丫头紫蕖,说是喜欢依依的模样,就把她调到了听香小院里。甘棠当然知道这是人家的一番好意,毕竟依依年纪不算很大,却已经隐然出落得是一个美人坯子,留在其他院子里难不保就会出什么问题。 甘棠也没有特意跑过去道谢,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两句客套话就说得完的。 这样的舒适生活过了两天,甘棠也不由得觉得有些过于轻松。最近两三个月,自从杀了那催山虎之后,自己因为阿绣,也就跟着到了积羽城,然后就一直把重心放到了阿绣的身上。 前几日和那均天道圣主的一战,呃……是称不上一战,只能说是被人家差点一枪毙命。体验到了那种生与死关头的感觉,虽然痛苦无奈,但是一旦习惯之后,你也会对这种死亡边缘的气味产生难以抹去的兴趣。 也许这就是酒鬼嗅道的一丝辛辣,就像一阵蔼蔼烟雾在鼻端冉冉升起,然后蒸腾到你的肺腑深处,柔软了你的内心,浸润了你的热血。 甘棠一直认为,这种对战斗赤裸裸的渴望,可以帮助自己在真正的生死关头挣得一分先机。这些年暗夜猎手的经历也证明了他想法的正确,既然选择了战斗,那么永远都不能逃避,否则愈是怕死就会死的愈快。 所以当他提出要把自己安排到天裂谷的前线的时候,正在忙着炼丹的老道看了他一眼,也许是觉察到了少年眼眸中沸腾的欲望,停顿了一下也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 第四十六章 甘陇道上 积羽山中 更新时间:2012-08-17 五月末的华夏西北,正是最为炎热的季节。在边疆的荒漠山丘中,有一条直通西域的商道。这是唯一一条从西域直通华夏内陆的商道,华夏的西北商贾们,大多是靠着这条商道乞食的。 有商道的地方就有打劫的盗贼。海上有海盗,山中有流寇,草原出马贼,大漠出沙匪,这是永古不变的法则。对于寒苦的西北,能够大碗吃肉,比一年四季在地里扒食,看天吃饭强多了。于是许多的西北汉子,加上无数的蛮夷妖族,对于这个貌似很有前途的职业都是趋之若鹜。 甘州处在西域和华夏的咽喉之处,和凉州相通的一段官道被称为“甘凉道”,和陇西以及关内相通的官道则被称为“甘陇道”,至于再往华夏深处行去,则是经过豫州五京、直通东海的“陇海道”。 甘凉道上,纵然五月的天上艳阳高照,依旧有无数的车马经行。 “王伯,我们离那绣春湾还有多远啊?” 当头的是一匹高大的青骢健马,马上却是个身着紫衫的娇小少女,明艳文秀,此时正出声问道,银铃般的嗓音中带着几分遮掩不住的薄怒浅嗔。 “快了,估摸着有个十几里路的样子,翻过这道山梁就是了。”后面马上的老者回头看了看在山道上逶迤而行的车队回答道,“大小姐你要是嫌累的话,到后面的马车上休息就是。” “哼,我才不累呢,都怪后面那个拖油瓶!装什么大男子气概,明明跑得那么慢,好心让他坐车还死活不坐!” 女孩右手愤愤地一挥,镂空雕花的镶银马鞭“啪”的一声抽了个响亮的鞭花。 “我的大小姐呦,这可真不是那少年人的错。”老者笑呵呵地替那“拖油瓶”分辩道,“山道狭窄坎坷,车上的那些灵龟又实在是不耐颠簸,我们自然不能走得太快喽。再说那少年虽然走在最后,但是步履轻快有力,气不喘且腰不弯,显然是犹有余力,又怎么能说是他拖累了我们呢?” “我不管,反正就是因为他我们才把速度慢下来的!”女孩的小嘴轻轻撅起,扭头看着远远吊在车队尾部的身影,显然是有十二分的不满,“等一下王伯你亲自出手,帮我教训教训这个小子!” 身后的老者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小姐可是自己打小就看着长大的,他又怎么会不了解小姐心中的想法,所以就劝道:“小姐你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你苦求老爷出来可不是为了教训那个毛头小子的吧?” 女孩听得老者这般说道,也只得愤愤地收起了内心的怒意,装作把眼光投向道路两旁花朵,不再去看那个让人生气的毛头小子。 其实小姐的脾气已经算是顶好的,待人接物大方有度,从来也不仗势欺人,府里的下人们哪一个不说大小姐好呢?只是身为太守府的长女,打小就浸在蜜糖罐子里,哪有人敢让大小姐这般生气呢? 那个少年人虽然剑法出众,可是也有点过于傲气了,恰巧碰上了同样娇气的小姐,不出什么岔子才是咄咄怪事呢! 王伯捋着花白的胡须,歪头又看了眼那个少年人。 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月白色长衫,头上戴着四四方方的书生巾,肩上斜背了一把形制颇为宽大的长剑,个头不算太高,虽然也有些清瘦腰板却挺得笔直,嘴角轻轻抿起,一直都带着淡淡的微笑,好似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似的。 看少年这般穿着行事,孤身在外不要说仆从婢女甚至连好马都没有一匹,不像是什么大门派的弟子,应该只是个平常的寒门修士吧。可是他却是被天都峰的王真人亲自推荐到这里跟队,也不知道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而且我们没有直接表明身份,可是他也理当猜得出七八分才是,年纪轻轻还能如此淡定沉稳,还真是有点少见! 一旁甩着马鞭出气的大小姐也跟着把视线转到了那个少年身上,越想越是生气,蓦地那少年似乎是注意到了前方的关注,微笑着点了点头,女孩立马就板着脸转过头去。 “明明是拿诡计比剑赢了自己然后摆出一副安步当车的清高样子,拽什么拽,我呸呸呸!他叫什么来着……哦,是什么李……李甘棠来着,听说他是知守观里一个老道的弟子,回去倒是可以让爹爹找人好好查查他的身份来历,然后再收拾他这个浑小子。” 这时候,缓缓缀在车队最后方的李甘棠自然不知道前面有人在恨恨地念叨着自己。他看着山道两旁东一枝西一枝嫣然盛开的朵朵山花,心中也在胡思乱想。 天生万物,明明是一种花朵,却又有这般不同。 比如那中原豫州五京之地的桃花,应该是在二月份就开始盛开了吧,我们甘州积羽郡毕竟是在西北边陲,春朝的花期来的就要晚一些,听说在南边的唐藏高原上,桃花要到四月份才会盛开呢。 这就是学院里讲的什么“生灵物候学”了,还说是因为日升月落,阴阳交替合和引起月、露、风、云、花、鸟推移变迁的过程。呵呵,听起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呢! 嗯,这一队马车气派可是挺大的呢,尤其为首那姑娘骑的更是一匹西域的大宛良驹,就这一匹,恐怕就价值万金。还有那装饰艳丽的几辆四轮马车,走在这般山道上几乎都没有颠簸,肯定是内置了什么高级符法阵法,虽然看起来封闭都严严实实的,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冬暖夏凉、隔绝声音、通风透气的特殊功能呢。 而且那些驾车的马夫,个个孔武有力,身形更是矫健,一看就知有真功夫在身的,随便一个都能让自己好好喝一壶。特别是那个貌不惊人的老者,看起来不过是一个闭目等死风吹就倒的糟老头子,可是眼中偶尔漏出的渗人精光,额头旁微微鼓起的太阳穴,都在说明那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 如果不是太守府,在整个积羽郡,也不会有人家可以拥有这么这样的排场与奢侈。可惜在这么关紧的时刻,出动这么多人马,也只不过是为了满足那女孩的一个幼稚愿望而已。 其实自己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做着这种护院保镖应做的事情。他被丁老道以知守观弟子的名义送到天裂谷前线,应该是在和魔怪们战斗、流血,在血与火的较量中挣扎、进步。 可惜自己是被分到了王子虚身边。 本来甘棠兴高采烈地收拾好长剑、符箓、箭矢、丹药之后,满心欢喜的到了目的地,却发现自己的面前站着的却是老熟人王子虚。而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给丁老道摘到鬼相花的小师弟就是这位天都峰的王子虚。 王子虚本来是知守观的弟子,和丁老道平辈,只不过他们的师傅死的早,丁老道对他可以说是亦兄亦师,后来因为他在修道上的天赋,就被送到了徽州的黄山派,成了天都峰的内门弟子,还在三十岁达到了万法境界,于是特意向师门告了假期,衣锦还乡。 至于路途上随手逮到的那只小狐狸,实在只能说是意外之喜,可惜后来给跑掉了,否则送到汴京城去便能换到一株醉仙灵芙,实在是可惜了。 还有师兄推荐的这个名叫李甘棠的少年,说是弟子也不是弟子,说是朋友却不完全是朋友。其实他倒是看得出这少年心性、资质本来也是上乘,只是起步的实在是有些晚了,而且还贪多地修习了外道武术,虽然最近在修为上已经追到了长息上阶,可是修行路上,先慢一步的后果绝对是非常致命的。气动你追得上,长息你追得上,明窍你还能追得上吗?苗子虽然是好苗子,可是成就吗,估计也只能算是一般而已。 留在天裂谷能有什么好处,所以王子虚仗着自己的身份,随手就派李甘棠来给这个太守府的大小姐保驾护行。要是能和这一位搞好了关系,岂不是要比在前线拼死拼活得到的好上百倍? 唯一的遗憾在于,甘棠实在是不能接受王子虚的好意。 ------------ 第四十七章 王家大小姐 更新时间:2012-08-18 甘棠之所以不能接受王子虚的好意,就是因为实在看不惯这一位“大小姐”的所作所为。一个纨绔子弟,仗着自己的出身就肆意妄为,还以为自己做的是什么大好事呢?不就是在学圣的诞辰特意跑到积羽山来放生灵龟吗?还真以为这就是大发慈悲大有善心了呢,有这点人力物力,就能在积羽城收养几十位流浪的儿童了呢! 因为甘棠极度不愿意接受这么一项任务,所以在和这位大小姐见面的时候也是把脸拉得比驴还长,嘴里更是冷冰冰硬邦邦的没有一句好话。那女孩果然不愧是豪门千金,一上来就要和自己动手比剑,甘棠自然也不会跟她客气,斗了几十招后兵行险招才勉强赢了她一剑,不过这女孩倒也豪气,直接就承认落败。这一点倒是让甘棠有些对她刮目相看,其实平心而论,这女孩别看只是位娇滴滴的姑娘,一手无暇剑使得是如行云流水般圆转如意,也不完全只是长得好看而已。基础扎实,内息充足,防守滴水不漏,进攻凌厉凶狠,显然是有明师指点而且下过一番苦功的。如果不是因为右手的仙书刻印发动,在短时间内让她内息停顿了一下,再打下去甘棠绝对会输得很惨。 只是一想起今天就是五月二十六—学圣石夫子诞辰八百八十周年。想起这位大家闺秀去得又是什么绣春湾,目的只是为了去河湾放生以便积攒功德,甘棠的气又不打一处来。倒还真是富贵人家的做派,费了偌大花销,带了人到这深山野岭里放生彰显自己道德高尚来了。 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又晃悠悠地跟着车队走了半个时辰,翻过了山梁之后,甘棠就往前快走了几步,对着那老者抱拳道:“老丈,再往前就已经到了积羽山深处,那里面常有好几股贼寇盘踞,近来局势紊乱,倒是应该防范他们趁火打劫才是。” 那老者闻言翻身下马:“公子说的是,我这就派上去前后五里外探查。” 然后他就吩咐了四个大汉分别到前后作为哨探,还吩咐他们遇到问题速度回来报道,如果情况紧急直接捏碎报警符箓。 那少女在旁边冷哼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少年的胆小。但是甘棠听在耳边,却也没有理睬,仿佛闻所未闻,继续说道“本来既然是太守府出行,那些宵小之辈也不敢虎头捋须,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李公子所言极是,出门在外万万不可大意。” 甘棠点了点头,突然向马背上的女孩开口道:“敢问这位小姐,要去放生的是何种灵物?” “不过是几只普普通通的龙爪灵龟,不劳公子费心过问。”马上的少女不温不火的淡淡回了一句。 “是南疆蒲甘国的龙爪灵龟啊。”少年同样语气平淡,点了点头道,“姑娘最好还是不要放生到绣春湾里的好。” 女孩得意地笑了起来,一双黛眉不经意间就弯了下去,露出了一排碎玉似的贝齿。 “你以为我不知道龙爪灵龟乃是一种陆生灵种吗?我只是把他们放养到耶罗溪旁水草丰盛之地,以便于它们觅食生活而已,而且这都是第七品的灵种,就算扔在水里一年不给食物也是饿不死的。所以就多谢公子你好心提醒啦!” “诚然。龙爪灵龟生存力的确顽强,兼之食性杂,水中陆上皆可生存,个别更能吸收日月精华,感生灵性。”收到对方明显是嘲笑的感谢,甘棠却没有生气,反倒应和起了对方的说法,“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观看一下这南疆蛮荒界的天生灵种。” “当然可以。”女子笑得更开心了,“田福,打开车门,看看这位公子有何高见。” 甘棠看着马车中乱爬的七八只颜色各异的灵龟,其中大者身长四尺,小者也有二尺有余,而且四肢俱是十分粗壮,前肢五爪,指、趾间无蹼,倒真的和传说中的龙爪一模一样。 “若道子!以慈心故,故行放生业。”王伯咳嗽了一声后说道,“虽然搜集这些灵种颇是花费了一些钱财,可是如果能在圣人诞辰之日放生于山林野水之间,也算是好大的一场功德了。” 甘棠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 “王伯好心好意和你解释,你又笑些什么?是想再打上一架吗?” 紫衣女孩勃然大怒,马鞭倏地抖直,如同长枪一般刺向了哈哈大笑的少年。 “我笑长天当日,我笑万物生长,我笑山花烂漫……”甘棠却好像是没看到刺到了脖颈旁边的马鞭,犹自挂着一缕淡淡的笑意,“姑娘放生了这许多龙爪灵龟,从此我甘州积羽郡也有了南疆多了些天地荟萃之英灵,真是当得我大笑三声啊!” “哼,阴阳怪气,不怀好意。” “姑娘可知这蒲甘国的龙爪灵龟繁衍速率如何?天敌又是什么?” “怎么?这和放生它们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而且是大有关系。龙爪灵龟适应力强、繁殖快、寿命长,且少有天敌,一旦在野外繁衍,几十年后就可以让这三千里积羽山变成它们的天堂乐土。” 大小姐听他说得严肃,不免有些揣揣地问道:“这难道不好吗?” “好,对这些南疆而来的灵种来说当然很好。但是一旦此龟大规模繁衍生息,肯定会让石龟、花龟这些本地龟类灭绝殆尽,耶罗溪里的鱼类、虾类和水草也会大量减少。” 听到甘棠如此言语,少女和老者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过了一会,那王伯出声道:“公子此言可否当真?” “老丈如果不信,回去买上几张白水潭学刊,找到上面关于物种迁徙、入侵的专题看上一看,即可知道。” “胡说。这可是本姑娘花了大价钱在同盛祥才买来的灵龟,如果有问题他们怎么会瞒着我?” “虽然同盛祥和天涯海阁、新利川并称南洋三大商会,却也难保在各地的分会不会出现问题。再说,他们又怎能想到,有人买了这等灵物不是养在家中,而是大大善心地放生到野外呢?” 王伯沉吟道:“此言倒似有理。” “危言耸听而已!”女孩不知是真心不信还是赌气,嘴上依旧没有放松。 “爱信不信!”甘棠的言语中也多了几分冷冰冰的寒意,“只是希望田小姐日后不要后悔才好!” “李公子所言还是很有道理的,这些龙爪灵龟就这样放生的话,的确会有疯狂繁衍的危险。” 王伯眼见两人就要说僵,急忙在一旁打起了圆场。 “看天上!” 不知谁发出了这么一声惊呼,顿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大家伙都抬起头,看到东南方向的天空,不由得都张开了嘴巴“啊”了一声,待发现失态,顾目看去四周所有人都是这般模样,就又抬起头去看天上的奇景。 ------------ 第四十八章 移山云舟 更新时间:2012-08-18 那是一个飞在空中的庞然大物,说是大鸟可是模样也太奇怪了一些,没有翅膀,全身就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蚕宝宝,又有点像是一条又圆又胖两头尖尖的游鱼。 不是一条,后面的天空慢慢多出了四架同样的庞然大物,呈楔形划过了长天。可是这几条“游鱼”未免大的太出奇了,遮天蔽日般在天空中飞行,在阳光下闪耀出银灰色的光芒,周身还缠绕着一圈蒸腾的烟气。 “这是西京长安府的移山云舟。”女孩也忘记了和少年争吵,“前日才看到邸报上说,长安府正在商讨是否要调动移山云舟,没想到这么快就出动了五艘。” 甘棠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于眼前见到的一切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这云彩堆砌、巨如山岳的大船就是传说中的移山云舟吗?怪不得我华夏才是天上地下第一大国,有这种神物,何惧无天焦狱、均天道的跳梁小丑。 看到这个讨厌的小子终于说不出话来,女孩愈发得意了起来:“也不知这一次飞来的是哪种型号的飞舟,如果是最新型的,长达两千六百丈,最大直径三百八十二丈,可载一百八十万石的货物,日行一万两千里,从华夏最南边的定难军州到最北边的索伦将军辖地,只要十天的功夫。” 甘棠点了点头,他以前只是隐约听说过这种飞舟,的确没有这位太守府的大小姐知道的那样详细,他看了看天上还在缓缓飞行的楔形编队,说道:“这个好像不是姑娘所说的那种最新型号。” 女孩撇了撇嘴:“是没那么大。现在飞在天上的就应该是隼龙式了,长六百余丈,是驻扎在西京云翼三军的主力型号,当然这隼龙式只能算是中等的移山云舟。” “可真是巨大无比啊,这隼龙式距离地面的高度可是有五千丈!”甘棠装作没注意到女孩的得意洋洋,自顾自地赞叹道。 大小姐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五千丈?” 甘棠面色沉静:“算出来的。” “切,这个怎么算的?” 甘棠微微一笑,说道:“有点复杂,还是算了吧。” 女孩很是生气,这明明就是一种“说了你也不懂的”的态度,你也太不把本姑娘放在眼里了吧,于是她索性使出了激将法:“哼,恐怕是说不出来吧。也是,随口胡蒙这种算法也是很高深的!” 甘棠没有说话,转身走到一位大汉身边,说道:“这位大哥,不知可否借你的弓箭一用?” 那大汉看了看大小姐,不知该如何是好。 “给他!” 听得那女孩发了话,大汉忙不迭取下弓箭双手递了过去。甘棠道了声谢,轻轻一拉弓弦然后猛地松手,只听得“嘣”的一声,弓弦一个收缩就快速地反弹了回去。 这是一把八石力的十字弓,甘棠放上箭矢,然后用力一拉,只见弓如满月,“嗖”的一声,箭矢就已经射到了远处的崖壁上,入石三分。 女孩哂笑了两声:“你这箭法倒也不错,能来我们家做个护院。” 甘棠没有理会女孩的挑衅之意,把自己的右手臂伸直,让大拇指立起来,接着左右眼跟着眨了一眨,不温不火的说道:“箭矢所在的地方距离这里有一百五十丈。” 女孩不屑一顾地说道:“这是跳眼测距法,一般都是弓箭手用来测量距离,不过不能用来测量飞舟的垂直高度吧!” 甘棠继续保持右手拇指竖起的姿势,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两只眼睛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两寸,眼睛到右手大拇指距离是两尺,正好是双眼距离的十倍。我先闭上右眼,只睁开左眼,大拇指正好遮盖住隼龙式飞舟,然后闭上左眼,睁开右眼,手保持不动,朝着大拇指看过去,看到飞舟出现在前方的另外一个位置,这个点称为‘跳眼点’,‘跳眼点’和飞舟之间的距离是一又三分之二个船身,也就是一千丈,再乘上十倍就是移山云舟和自己的距离。” “我替你说下去吧。”突然之间,女孩的脸色大变,“你和移山云舟的直线距离是一万丈,夹角大概是三十度左右,接着以飞舟为顶点垂直下拉做一条直线,形成一个直角三角形,根据勾三股四弦五的勾股定理,飞舟的垂直高度就是五千丈。” “姑娘的勾股定理学的不错。”甘棠似乎没有注意到女孩眼眸中压抑不住的怒意,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赞赏了一句。 “这是三年前在郡学里就学过的东西,不过……” 甘棠微微一笑,等着眼前这女孩发怒,果然这些纨绔子弟就是这一副德行。可是出奇的是那女孩胸口急速起伏了几次然后竟然平静了下来,话音一转说道:“不过你的想法的确很不错,能把跳眼法和勾股定理结合在一起,非一般人所能想到。” 听得这女孩反倒夸奖起了自己,甘棠不由得有些意外,看来这个女孩也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啊,于是他拱手道:“过奖过奖。比起万法境的真人罡煞外发,配合神魂感应,千丈范围内都能纤毫毕现,我的这种测算法真的只是小儿科而已。” “李公子过谦了!”这位王姓的大小姐继续侃侃而谈,“天底下又能有多少万法境的真人?虽然现在飞舟还只有我华夏拥有,但是君子处世居安思危,等到以后北境、西域的敌国也有了飞舟,我们的军士就可以通过这样一个简单的测算法估计出敌方飞舟的高度和距离。而且,西天佛国有龙鹫,北境胡人有角鹰兽,妖族更是有许多天生就可以飞天,对付他们也可以用到你的这种测算法。”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看到那人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田大小姐脸上也是一红,娇美中略带几分少见的腼腆,更增风致,然后转身对身边的仆从说道,“田寿,走了,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甘棠沉声道:“小姐还是往绣春湾去吗?” “对啊!好容易到来这里,就算让那些灵龟看看积羽山的风景也是好的。” 甘棠听了这话,眉毛弯弯,在阳光下给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 第四十九章 天魔真身 更新时间:2012-08-18 一行人到了绣春湾下转悠了一圈,然后又什么都没干的返了回去。 路上别无他事,甘棠就和那位王家大小姐随意地聊了起来,他对于已经消失在天空中的移山云舟极有兴趣,就围绕起这个多问了几个,女孩也毫不矫情,详细地和甘棠讲了她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听得甘棠是连连点头。 虽然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波澜壮阔。 天地间竟然还有这等神奇的东西,前些日子见到的装甲傀儡兽已经给甘棠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但是这一次见到的巨大飞舟更是直接让甘棠说不出话来。 每个少年的心中,都有着关于飞翔的梦想。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阿绣留给甘棠的紫纱云曾经稍稍地满足了儿时起就有的梦想,可是紫纱云最多只能飞到千丈高空,速度也非常之慢,甚至比许多飞鸟都要更慢。但是这云彩环绕、大愈山岳的飞舟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离得万丈的距离也能感受到它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在那时候一切的言语都好像失去了意义,一切的赞美都是那么多余。 巨大而又雄奇的飞行机器,华夏能够在四面受敌的情况下占定中土神州界,果然是绝非幸致。更何况像田家小姐所讲的最新型号移山云舟,长度足足两千多丈,能负载几十万石的货物,比一座山岳还要巨大,说是移山倒海,真的一点都不夸张。假如豫州布置了两三艘这样的飞舟,全国不论何处有事,飞舟出动就可以一次性把一支十万人的禁军连同装备、后勤物资等一发带上,在五天内赶到战场前线。 这样一来,我大华夏国岂不是要固如金汤般牢不可破?纵使有敌方举国来袭,只要边境能够拖延数日,后方的大军随即能够赶到,就能把入侵的敌军聚而歼之。 甘棠一直生活在甘州积羽郡,日子平淡而又寻常。每日里见到各种各样的人们,早起在巷口的早点摊上买一碗酸辣可口的面鱼汤,还有那色泽金黄、松软酥脆的油糕。身材矮胖的老板天不亮就已经起床,将面粉用盐水和成面团,擀成两寸厚的面张子,切成四楞面条,左手拿面条.子,右手在面板上将面条.子分段搓成一寸长的、两头尖的面鱼。油糕则是以上等清油、细白面粉、精糖为原料,先将面粉用开水烫至半熟,用冷水反复搅和,再揉成鸡蛋大的面团,包入白糖、芝麻、桂花做的馅子,入油锅炸成,香甜可口,看起来也能惹人食欲,是所有甘州人都喜爱的地方小吃。夕阳还没有完全沉没,余晖以一种和地面近乎平行的角度照射在整个甘州,给所有的一切都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把无数行人的背影拉得老长。一天从开始到现在,再到结束,重新连接起另一个阳光灿烂的明天。 装甲傀儡兽、元气弹、机械高达,六大道门还有九大书院,还有眼前这令人头晕目眩的移山云舟,朝堂之上的执政因为每一笔拨款而议论纷纷继而争吵,甚至失去了他们真人的仪容风采,边疆的禁军们刻苦训练,享受到全方位立体化的优良待遇,拥有和所有国家的士兵相比都更加优秀的装备……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全国各地无数个如同甘州临泽县一样平淡而又寻常的生活。从临泽县的一个早点摊开始,放大到整个积羽郡,再到甘州,最后是十九州四镇节度五大将军辖地,如果每一个人都可以生活的安康幸福,那么就是这个国家存在的最大意义。 这就是甘棠关于家国天下的简单思维,你必须有保护自己继续生活下去的力量和资本。这时候他难免就会想起耶罗溪源头的三不管地带,为了整个华夏的战略思维,其实就是要对新近归附华夏的西凉军州高行恭保持足够的大度和宽容,而对方自然也是投桃报李,见华夏放弃了那些地方,他们更加不会主动伸手,至于另一方的金帐汗国,则实在是不敢伸手,否则就会惹怒眉来眼去的一对而遭受毁灭性的反扑。 说得再透彻一点,耶罗溪源地只是保证华夏和凉州融洽关系的润滑剂而已,至于生活在那里的居民,无论汉人、蛮夷还是妖族,他们的喜怒哀乐悲伤痛苦放到整个天下来说,自然会被轻悄悄的抛弃。 幸好王大小姐是一位很不错的谈友,见甘棠有些低落轻轻一带就重新换了一个崭新的话题。 回到了天裂谷之后,前线的战斗依然如火如荼。最激烈的当数前几日燃起大火的一两百里地段,魔怪最盛时甚至撑着大火往前推进了五百余里。直到凤离禁军和绿萝山崇圣观的蒲真人陆续赶到,才慢慢把战线再一次反推了回去,现在大概就在天裂谷一二百里的水平线上纠缠不休,一会成群结队悍不畏死的魔怪突破了一两个口子,一会禁军又仗着装备精良、配合默契补上了口子。 甘棠也无聊地注视着远处的天裂谷方向,已经是日中时分了,漫长的阵地上却是鸦雀无声,阵地外都是空荡荡的,看不到一只魔怪的影子。自从魔怪涌来之后,天裂谷附近的天上就凭空多出了浓厚的红云,甘棠知道那是魔怪的熔岩结界,可以帮助他们客服此界天地元气的压制。此时的他们应该都躲在天裂谷中休养生息,等待着时机成熟积攒够了力量之后就一涌而出。 突然,天上的红云沸腾了起来,接着地面上也开始冒出阵阵浓烟,甘棠激动了起来,这么多日子的拉锯战之后,大家都彼此了解了对方的手段,眼前所见正是魔怪要进攻的征兆。果然,无数密密麻麻的魔怪就从山谷中涌了出来,对准了凤离禁军的阵地,又开始新的一次不顾伤亡的冲击。其中妖魔各异,最多的就是甘棠在前往积羽城途中遇到的无生火魔,不过这种程度的魔怪只能算是炮灰而已,和最普通的禁军士兵相比,这种脑袋和叫声同样尖锐的魔怪最大的优势就是多到吓人的数量,密密麻麻的遮天蔽日。仅次于这种无生火魔的就是天空中“叽呱”作响的火鸟,这同样也是甘棠的老朋友啦。其他混杂在无生火魔和火鸟中的恶魔就要强力得多了,长相更是千奇百怪,有一些粗略具有人类的形态,但是却要高大许多,而且浑身扭曲,缠绕着一圈永远都不会熄灭的火圈,大嘴一张似乎就有汹涌的火气喷薄而去,如果不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相信普通人看到的话甚至会吓得都不敢反抗。其他的魔怪也有比较像是红尘天的动物的,比如狼、熊、老虎之类,但都是凶恶怪异,仅仅是看一眼似乎都要摄走胆小者的魂魄。 熔岩结界慢慢扩展了开来,中天空降下无尽的火雨,地面沸腾变成了岩浆,罩住了那些冲到此界的魔怪,使得他们这虽然受到此界天地元气的压制,但是依旧可以发挥最大实力,悍不畏死地直冲向凤离禁军的阵地,其中更是夹杂着几十只身高数十丈丈、身如山岳的巨大魔怪,张开了城门般大小的巨口,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嘶吼。 ------------ 第五十章 大战 更新时间:2012-08-19 自从两界甬道打通之后,每天从天裂谷中涌出的魔怪大概都在十万左右,这些蜂拥而至的魔怪在身后的熔岩结界中稍事休息之后,立马又冲向了凤离禁军的阵地。 甘棠仗剑站在王子虚真人的身后,对眼前遮天蔽日的魔怪似乎毫不在意。他把视线投向了前方的悄无声息的阵地,凤离禁军摆出的是偃月阵。全军在某一处看来是一条直线摆开,但是如果甘棠知道如果总揽全局就会发现军阵是呈半弧形配置,形如弯月,可以说是一种非对称的防守阵形,本阵位于月牙内凹的底部。作战时以本阵吸引敌军,月牙内凹处看似薄弱,却包藏凶险,因为敌军每前进一步,都要受到两侧厚实月轮的夹击。 这是华夏禁军最为常用的一种防守阵型,因为汉军和其他军代相比,长于兵器装备,在单兵作战上则有劣势,所以更需要讲究配合的战阵来规避和敌军的无脑硬拼。比如这一次凤离行营的作战计划就非常合理,无天焦狱的魔怪要的就是在打通两界甬道之后直接进入红尘天,而禁军的目的也非常明确,即便不能剿灭对方,也要尽量把魔怪们压制在一定区域,使之不能过分肆虐。所以每当魔怪们冲击而来,凤离禁军的首要目标就是防守,如果能守住对面一波又一波的进攻,最后还能重新把魔怪残余全部赶进天裂谷里就是最好的结果。 魔怪铺天盖地地冲来,寂静的阵地上忽然响起了震天的号角声,无数身着重甲、手持刀枪的士兵跑出了营帐。与此同时,符修们也给马上要奔赴前线的士兵加持上了各种符箓,另外一些修士则使用土系法术重新加固了阵地,不过最最宏大的当数八位真人加成的水灵阵,用来克制对方的熔岩结界。 而王子虚,正是结成法阵的八位真人之一,甘棠也只能仗剑护在王子虚的身后,眼巴巴地看着士兵们络绎不绝地投入战线,一个个站稳了自己所属的位置。 第一排是密密麻麻的沟堑、拒马和各种鹿砦,用来防范对方势大力沉的猛烈冲击。沟堑之后则是明晃晃的高大盾牌,上面则伸出了寒芒四射的长枪。第三排则是数量最多的神臂弓手,主要照顾对方的空中力量,间或压制地面魔怪的冲锋。最后方的则是巨大的弩阵,华夏的弓弩向来冠绝天下,尤其是弩车,更是一种集材料、设计、工艺优点于一身的大威力兵器,射出的根本不是称之为弩箭,而应该称为弩枪,枪头用精钢制成,枪身的直径有五点二寸,以极高的速度发射出去,就算是身体强壮的魔怪,也能被其一枪穿透。再往后则又是一排的沟堑鹿砦加上长枪盾牌,这样的布置足足有五层之多,把阵地拉宽到了一百余里。 这是凤离禁军这边想出来的拖延迟滞之法,魔怪大军最大的特点就在于数量多且战斗力强悍,几乎没有痛感,除非战斗到死否则绝对不会后退。凤离禁军很难再一层阵地内就防住对方的突进,就算调派大量的部队稳固阵地,最后即便成功也是得不偿失。所以凤离禁军反倒摆出了这种古怪的层级阵地,利用冲锋的魔怪在通过沟堑时候速度不一造成的脱节,在每一层阵地都极大地消耗对方的力量,迟滞对方的冲击速度,然后士兵迅速抛弃包括弩车在内的装备退入到后面的第三层阵地重新投入作战。当然,只有华夏才可以随随便便的抛弃弩车摆,无论在其他任何国家,弩车的价值都是无法估量的,因为其射程超远、穿透力巨大,是少数可以直接杀伤高阶武道修行者的人造兵器。因为其特性以及昂贵的造价,一般只会安放在军阵后方受到最为严密的保护 成群结队的魔怪嘶吼着冲了过来,一只身高足有五六丈的熔岩灼烧者遇到深、宽各是三十丈的沟堑阻挡,双脚发力就跳跃了过去,其他身体高大或者行动敏捷的魔怪也跟着跳了过去,留下来的魔怪开始不顾一切地跳进沟堑,为身后的大部队慢慢填平这巨大的沟堑。这只魔怪怒吼着,扑面而来的箭矢就被环绕在它身边的火焰烧成了飞灰,然后一阵尖锐的呼啸声传来,一只粗大的弩枪就钉到它的身上,带着它庞大的身躯往后退了几十步才停了下来。这是一支雕刻有破魔克火法阵的弩枪,无视熔岩灼烧者身上的防护火环,这个巨大的魔怪似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身上的伤口喷射出无数岩浆般的鲜血,然后就“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许多魔怪就这样在冲锋的路途中被沟堑、陷阱以及箭雨弩枪杀死,但是更多的却也冲到了枪盾之前,飞速冲击下被数丈长的铁枪扎透,等到长枪上挂满了魔怪尸体之后,盾牌分开,最后的肉搏终于开始,这时候就是纯粹地比拼武力和勇气,刀刀见血,枪枪致命,许多的凤离禁军士兵倒下了,但是更多的魔怪也失去了生命。拼杀了一阵,凤离禁军趁着魔怪的大部队还未追上先头部队,又敏捷地脱离了阵地,退后到了第三道的沟堑后面,有伤的开始治伤,没有伤的歇息片刻随时准备着再一次投入战场。 无天焦狱魔怪们的生命力似乎无穷无尽,虽然连续被四道防线杀伤无数,但是依旧毫不疲倦地冲向了最后一道防线。冲过去,跟着那几十丈高,身若山岳的熔岩巨人冲过这最后一道阵线,面前就是富饶而又美丽的人间大地,可以任由自己驰骋纵横。 可是甘棠却知道他们绝对没有可能冲过去了。凤离禁军阵地后方的修士们,除了摆出一个巨大无比的水灵法阵之后再无其他的举动,只是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最后一波的交战。 魔怪还远在三十里之外,尚未进入弩车的射程,但是那些等候多时的修士们已经出手,无数道闪电闪耀,在敌阵中搅出了一道巨大的波浪,接着又有巨浪冲刷大地,和火焰相接就是连天的烟雾。这时候属于无差别的远程法术打击,如果不是因为对方都是浑身生火,否则战斗肯定会更加绚烂。一位身穿道袍的真人双手连掐法诀,敌阵中的大水就凝成冰块,把一大群的魔怪冻结在了其中,接着一道冰枪飞过,冰块簌簌而碎,那些魔怪们一声嘶吼都发不出来,慢慢地破裂开来,就这样结束了在这个美好世界的短暂游历。 不过那些小山一般的熔岩巨人却对各种法术天上免疫,霹雳神雷射到它那巨大的身体上就像是蚊子在叮咬大象一般,冰枪、水浪之类的法术也根本不能撼动它巨大的脚步。 突然地,漫天的法术的都停止了下去,那些魔怪们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都趁机加快了速度。甘棠站在原地,也觉得这时候的气氛有些异样,不……不是气氛有异,而是这风吹来的风似乎是有了些怪异,还有这天地间原本因为战争而纷乱起来的元气。 那些元气以一种肉身可以感触到的速度在向一个地方汇集。 一般来说,天地元气的浓度是无形无质的,只有修士到了一定的境界后才能感受到体内的内息以及更加高级的天地灵气。但是这时候,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天地元气的异动。 他的皮肤在战栗,他似乎听得到这些活跃的天地元气畅快的欢呼声。最后,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甘棠似乎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跳动了起来,一时间内息紊乱,甚至连已经快被化解干净的雷电之力也跟着活跃了起来,弄得甘棠是一阵烦恶欲吐,好容易才止住了胸腹间的震荡。 “要来了!” 低沉的嗓音穿透狂风,直直地进入耳中。甘棠愕然扭头,却见凌空的王子虚神情平静得超乎想象,只是眉峰蹙刻的痕迹,便如刀斧劈砍的一般,他在结阵中挥手一道清光打在了甘棠的身上,顿时那股烦躁感就消失不见。 在看时,只见一团金光,一团粗细约有尺余、几乎是小太阳一般耀眼的金光,化为弥天盖地的炮弹,无声无息压下。然后和那熔岩巨人猛一接触,只一瞬间,小山一样的巨人、巨人脚下的土地、邻近的魔怪,当然,也包括上空悬浮着的一大圈飞行火鸟,瞬间就已经灰飞烟灭。然后才是滔天的冲击巨浪,大地眨眼间就成了一锅稀汤,土石砖瓦尽化齑粉,在无穷尽的冲击催动下,地面像海浪一般起伏,中央附近的高下落差超过百丈! 连在巨人千丈外的许多魔怪在眨眼间给吹成了滚地葫芦,有些运气糟糕的,更是直接被冲击巨浪吞没,尸骨无存。海浪式的冲击一直延伸到十里开外,强劲余波更是广及百里——地震了!是波及全部战场的大地震!一时间地动山摇,阵线前沿的沟堑立马倒塌了一半,其余的也在余震中瑟瑟发抖,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包括甘棠在内,所有人都傻了。轰隆隆的震鸣声已经压倒了一切,但就是这样,人们似乎也能听到魔怪群中尖利的嘶吼!遥隔数十里,人们口鼻间便似乎充满了硫磺火烧的血腥气。 “真他娘的够劲!”甘棠直接爆了粗口,但骂声刚出去,便给刮而来的狂风吹散了,况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骂谁。 “不愧是称霸天下的三界元气炮!” ------------ 第五十一章 黑魔法坛 更新时间:2012-08-19 “世间有两种力量最为强大,一种是思想,另一种还是思想。不过除了思想,华夏人在未来一万年里能够称霸天下的最大依仗就是这毫不起眼的元气炮。” 这句话是石夫子石越所说。而石越,则是华夏一万年来唯一的一位封圣者,同时也是瑞宋以后,对天下影响最大的学院思潮的开创者。他和他的弟子们,一共在天下各地创建了九所学院,而现在人们通常把这九所称之为九大学院。 “元气炮是唯一可以量产并被普通大众使用的法宝。” 甘棠想起了小时候的夏夜里,老爹坐在门前,摇着蒲扇和自己讲一些神鬼故事,然后提到了这种神奇的武器。那时候的夜晚似乎并没有现在这般炎热,有很多的萤火虫在草丛里愉快地飞舞,纯净的月光照在地面,映射出一种别样的光辉。 “世间的器具可以分为四等。一者匠器,概是出自普通工匠之手,凡人大众即可使用;二者宝器,或是因为是用天材地宝制成,或者因为可以发挥出一些宝贝般的效用;三者法器,乃是灌输巨大.法力制成,大致拥有一些奇特的灵应,寻常的真人修士能够拥有一件法器,已经足够其一生都受用不穷;最高者曰法宝,乃是法器与天地大道相契合,生出简单的灵智,不再死板地运用什么符箓、阵法、封禁来达成目的,而是可以自由随心地调整,这一阶段已经不是真人可觊觎的境界,全天下现有的加上已有而消逝在历史中的,总共也不会超过一百之数,像什么太上道祖的太极图,盛唐时造化道的造化天舟,当今国主的山河社稷图即是此类,六大道门也不过有一两件镇压山门的法宝传世,另外像天地乖离、太初无形、娲皇生灵剑、轩辕夏禹剑等九大神剑,严格来说也可归入法宝一栏,这些仙器神兵也唯有大德大能者方可拥有。元气炮则是学圣石夫子的发明,吸收周围的天地元气,然后在瞬间爆发出超越想象的巨大力量用来轰击目标。” “这种元气炮我也可以用吗?”月光下,甘棠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当然可以!”老爹微微一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月亮越升越高,渐渐的到了头顶之上。 ………… 震天的金鼓声把甘棠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看了一眼前线,无数的魔怪和禁军战斗在一起,人与魔纠缠在一起,鲜血飞溅,不停有人倒下,刀来枪往血肉模糊。在这里只剩下最为原始也最为野蛮的战斗本能,呈现出一种别样的残忍美感。一位武师的上身肌肉紧紧绷起,一刀斩去了眼前一只熔火烈犬的头颅,接着就被背后的天上呼啸而至的飞行魔怪撞得一个趔趄倒了下去,又一个魔怪走来一脚踩下,爆出了漫天血肉飞沫。 但是随着三界元气炮的陆续开动,又一轮射击之后魔怪已经处在了绝对的低谷。与此同时,凤离禁军偃月阵的两弦也在逐渐向内收缩,把仅剩的魔怪挤压得越发密集。 接下来的战斗已经失去了悬念。纵使无天焦狱的魔怪骁勇善战,但是在禁军近中远完美配合的打击下也是垂死挣扎而已。 这一次的战斗开始的迅速,结束的也是迅速无比。从熔岩结界开始发动,到最后一只魔怪死在了禁军士兵的刀下,一共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 天裂谷前的阵地,除了还在燃烧的火焰以及无数的尸体残骸,又一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就这样胜利了吗? 是的,胜利显然已经握在了手中,现在做的就是打扫战场,然后防范对方似乎永远都是无穷无尽的反扑。不过绿萝山的蒲欣生真人并没有出手,只是静静地呆在帐中,甚至连面都没有露一露。这位蒲真人出身于六大道门之一的碧落赋,在甘州担任大祭酒已经有了五十余年的时间,通常都会被人称之为蒲神仙,至于他的修为,有人说是元婴中阶,也有人说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通神境界。不过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见过这位老人出手的,最近一次还是上个月天裂谷大火之时,蒲神仙和第六天魔将的身外化身大战了一场,然后双方都再也没有出现在战场之上。即便见不到这位老神仙的面貌,众人一想到有一位元婴境的半步神人就在自己的身后,相信都会凭空多出许多自信吧! 第二天,天裂谷涌出的魔怪愈发地多了,好像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进攻一样,数量足足有二三十万之众。 这一次的战斗更加惨烈,凤离禁军的阵地只差一点就要被攻破,最后就连西京长安府押运元气炮的士兵都参加了站斗,才慢慢稳住了阵线。不过魔怪们进攻不利后似乎学了聪明,就在三界元气炮的射程之外停顿了下来。这种情况对于一向只会拼死冲锋的魔怪来说,可是十分罕见的举动。不过很快,凤离禁军就发现了对方的举动。那些魔怪们在战场上用各种尸体血肉堆建出了一座高大的黑魔法坛。 黑魔法坛是幽冥天最为臭名昭著的几种法阵之一,曾经给人世间留下了惨痛的记忆。这个法坛纯粹是以实体堆就,高达数百丈而且还在不断地加高,上面各种血肉模糊,周围环绕着阵阵冥火。能够短暂地营造出一种和无天焦狱类似的地狱环境,而且大幅度地加强魔怪的自身能力,还会对靠近的敌人自动施加各种冥火法术以及深渊诅咒。 随着法坛的加高,周围地面的尸骨不停扭成,然后不间断地转化成了一具具高大可怕的血肉傀儡。 这是要最后一搏吗? 本来魔怪这几日的冲击虽然猛烈,却都在凤离禁军的预料之中。两界甬道不可能持续太久,确切来说按照以前的经验,通常不会持续超过一个月的时间。但是魔怪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并不是那么良好,索性修起黑魔法坛来进行最后一搏。如果能够成功突破封锁自然最好,就算不能,也好过每天进攻却毫无结果,最后被凤离禁军的钝刀子慢慢杀死。 紧接着尘烟大潮之中,便有十几个巨大的影子显现。透过烟尘,能够看到那影子类似于人形,但许多位置却是扭曲得不成模样,身外似乎是蒸腾着烟雾,又像是燃着火,同时,还有浓郁的血腥气,伴着热风吹过来。 “这是用战死者灵魂挟裹血肉而生的战争傀儡!” 一旁有人惊呼道,甘棠却暗自有些奇怪。 好熟悉的东西。 话未说完,尘烟中那十几个巨大的影子已经动了起来,初时动作还有些窒涩,但几步跨出,速度就不可思议地飙升,顺着冲击巨浪的余波,分散到这片战场的各个角落。 中间有两位真人反应得快,剑芒阴火齐出,却也只是将两个血肉傀儡迟滞一线,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至于修为最高的几人,反而没有出手。这么一来,眼下的形势,倒是由那个数不清血肉傀儡,隐然将凤离行营一行反包围住,观其站位也别有玄机。 似乎有一道闪电在甘棠的脑海中亮起!对了,就是在高桥镇遇到的装甲傀儡兽。只不过血肉变成了金铁之类,一个吸附的是战死者的灵魂,另一个则是强行分出来的猛兽魂魄,动力也是灵能法阵,形状大小稍有改变,但是在本质上确实非常相像的人工产物。只不过一个叫做战争傀儡,一个叫做装甲傀儡兽而已。 其名虽异,其实略同。 ------------ 第五十二章 积羽城外的烈焰 更新时间:2012-08-20 随着战争傀儡一个个的产生,整个空间都开始逐渐凝固了起来,这绝对就是无天焦狱魔怪们的最后冲击。 虽然是困兽犹斗,犹自不能有一丁点的松懈大意。 旁边的王子虚眉头一动,没有任何迟疑,手上长剑紫气氤氲,剑芒突刺,扎入土层超过三丈。地面猛地抖动,随后就是一声呼啸,便是隔着厚厚的土层,也是尖厉不类人声。 “中!” 冷笑着的真人一击得手,剑芒嗡声外展,裹着甘棠,包括他身边的几个年轻修士一起斜飞出去。甘棠也将流火剑持在手中,问一声:“那是什么?” 他们原本站立的地方则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塌陷,然后一起一伏,似乎是一头受伤的巨兽在不甘蛰伏。 “这黑魔法坛倒是能产生一些土属性的傀儡来扰乱心神。” 众人抬起头来,又去看那巍然耸立的黑魔法坛,一具具的战争傀儡继续在不停地站起,最后却如疯了一般冲到了天魔法坛之上,开始了密集的一阵爆炸。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充满了疑问,不由自主地把视线投向了远处的烟雾之中。 甘棠也跟着抬头一看,只见远处的天空突然变得红云密布,似乎九天九地之间,有无数的致命危险直指灵魂的深处。危险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浓密红云凭空而生,如九幽地底火山爆发处般涌出,不大工夫就把天空所有的月光星光都遮掩得一点不剩。 红云一生,遮天蔽日,乌风陡暗,似乎有未知的东西在云层间闪耀。 甘棠把身体伏低,想要躲避那慑人的强风。 正相持间,耳边听到一阵阵惊心动魄的嘶吼,仿佛是地底深处的恶魔做出最后的狰狞尖声厉啸,震得甘棠的耳膜一阵剧痛。 高大的黑魔法坛突然冒出一阵黑光直冲牛斗,然后天就忽的一下暗了下来,再一个呼吸之后,天又猛地亮堂了起来。 不,不只是亮堂,整个天空有些亮的过了头,就像是无数个太阳同时出现在眼前,“咚”的一声闷响,大地都似乎跟着颤抖了一下,众人的目光也都变得有些异样,投向了那远处的大地,一团远远看来就无比灼热的火团出现在那里,然后直冲九天。 “那是什么东西?” 纵使是骁勇善战的凤离禁军,也对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感到莫名所以,难道这就是无数血肉傀儡在黑魔法坛上接连爆炸的目的? 不过很快的他们就收回了这些胡思乱想,因为那些残留的魔怪们开始了新一波的冲击。华夏的士兵从来不会畏惧战斗,所以他们毫不畏惧地握紧了手中的刀枪,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不过王子虚却把甘棠叫到了一旁,然后郑重其事地交给他一个小小的玉符,嘴里说道:“快回去,找到我师兄把他带到知守观……必要的时候可以让观里面的人都暂时出去躲一下。”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有些停顿,不过甘棠已经理解了他要说的意思,接过了那一枚玉符,只是问了一句:“那个是什么东西?” “是幽冥天里魔将级以上的怪物自甘牺牲,转化为一团地狱妖火,再经由黑魔法坛的大黑天祭祀法召唤到人世之间。” “也就是说现在的积羽城是阻挡不住的喽。” 甘棠听出了隐藏在话语里的言外之意,魔将以上,不就代表着现在十分空虚的积羽城就要遭受蹂躏吗? “不太好说。不过你还是赶快回去,这边我会和他们讲清楚的。而且,相信蒲祭酒也会尽可能快地派人回去的,大概只要撑过开始的一段时间就可以。” 甘棠点了点头,知道现在的形势严峻,所以他也不多话,收拾好东西就往回跑去。 这儿的战斗有没有自己,都是无关紧要的。但是甘棠却知道自己要是这时候不赶回去,万一积羽城中的朋友出了什么意外,那么自己肯定会追悔莫及的。 嗯,的确是朋友呢!淳朴可爱的依依,百变动人的玉堂春,还有那位亦师亦友的老丁头,其实就算是琉璃坊里的小厮――那位名字叫做陈阿牛的普通人,也不都是自己的朋友吗? 因为有了羁绊,所以内心才会变得莫名的柔软。 甘棠坐着紫纱云在天空中飞驰,回到了积羽城外。 紫纱云材质特异,上面还刻画有许多的法阵符印,只要用一点灵气气动,然后就能够把空中的水汽转化为动力,而且运行起来十分平稳,速度也颇为不慢,甚至算的上是一件最为低级的法器,这可是甘棠手中除了《仙侠书》之外最为贵重的宝贝了。 不过这紫纱云飞行的高度并不很高,大概只是在百丈高空飞行,所以甘棠也看不到太多积羽城中的情况。 下面是什么东西? 甘棠突然发现地面上有些古怪,于是他降低了高度,然后跳了下去,紫纱云也缩小成了一方小小的紫色锦帕,被他收入了怀中。 地面上最先映入眼帘的又是一具尸体,即便甘棠自认为颇具胆气,颈后也微微发凉。这人的脸面已经被捣得稀巴烂,且不只是脸,自头部以下,整个上半身都没有几块完整的骨头,稍稍一触,连带着皮肉,感觉都酥了,显然是被强绝的外力硬生生捣成这般模样。 从尸身姿态上,他推断出其人应该是被巨力轰飞,且很快找到了此人飞来的方向。 从他这个位置看过去,果然那边有株杨树齐腰断折,只是被旁边的树木撑住,才没有完全倒下来。从断树的空隙望进林子深处,隐然可以想象到,身边这人是如何被何等凶暴的一击生生打飞,撞折树木,最后摔落至此而气绝的。 甘棠低下头去仔细打量尸体,不由得又吃了一惊。此人身穿一套银光鳞甲,材质上乘,打造精细,显然不是一件俗物。 这东西别人也许不认识,甘棠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这是凤离行营的上等制式铠甲,只有武师境界的中下级军官才有资格穿戴。 “谁能把装备精良功力高深的武师打成这样一具稀烂的尸体。” 甘棠心下大骇,难不成积羽城的境况已经危急到这般地步了吗? 不过按照目前的伤痕来推测,应该不是那个巨大火球造成的伤害,因为如果是那团火球的话,相信自己这时候就看不到这些死尸啦。 越是这样,甘棠心下越是紧张。 那团大火球肯定是使用各种诡异法术招来了帮手。 ------------ 第五十三章 大火人与飞天青龙 更新时间:2012-08-20 甘棠忽然嗅到了一股别样的味道。 似乎是大量的硫磺燃烧,或者是武器铺里被筋肉结实的铁匠拿着大锤使劲敲打着的赤红铁块,被放到马尿中那“嗤啦”的一声,接着冒出阵阵白色的烟雾,最后蒸腾出一股带有点灼烧以及腥臊的特别味道。 远处好多红色的光点。不对,那是包围上来的无数双赤红色眼睛,甘棠在原地转了一周,发现不论哪个方向,都已经密布着血红色的眼睛。 看来那团从天而降的火焰的确不是凡物,短短时间内就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召唤出了这么多的帮手。 甘棠马上评估出了自己这边的战斗力。不行,手中加持了三昧真火的流火剑固然不害怕这些怪物,但是灵力、体力有时而穷,根本应付不了如此之多怪物的轮番上阵。就算最后能够得胜,也只会是惨胜而已。而这些东西,只是包围在积羽城外围的杂鱼而已。 “如今只剩下这一个办法啦。”甘棠思量已定,又颇为肉痛地放出了一张“烛火通明符”,只见阵阵耀眼夺目的白光从他手中袅袅升起,然后在半空中大放明光,接着飞速扩张开来,映照得四下里如同闪电雷鸣一般。 幸好甘棠还有《仙侠书》,拥有很多种的战术选择,一张“烛火通明符”放出,那些躲藏在暗处的怪物顿时如同见到了天敌似的惊恐了起来,然后嘶叫着退到了远处,但又不甘离去,继续躲在那里窥视着身处光明之中的甘棠。 但是甘棠自然不会给他们再次合围的机会,一张刚刚放出,另外一张又紧跟着升空,一直没有停歇,他本人则利用空隙马上就飞奔了过去。 通过了外围的这一次包夹,又往前行进数里后就平静了许多,甘棠也就顺利地进了城。 城里的情况倒也安稳,摆摊的逛街的,看热闹的骂街的,一如这个西北边城以往表现出的粗鄙与躁动、平凡与朴实,甚至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奇特之处。 甘棠晃了晃脑袋,感觉这个世界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身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街道是那么的真实,却在他心中生出一股难以置信的奇幻。 难道自己在城外看到的军官尸体、遇到的魔怪包夹,都是虚幻的不成? “小心点,呦呦呦……撞着了!” 伴随着一声急促的叫喊,甘棠“啊”的一声才回过了神来,转头一看,原来却是一位老大爷推着独轮车被自己挡住了。 甘棠自嘲地一笑,轻巧巧地侧过了身去,然后对着那满脸怒气的老汉道了歉。 “小兄弟,我说你这么慌慌张张干嘛呢?城外的那些妖魔鬼怪是冲不进来的,又怕得什么?” “大爷,我刚刚从家里出来,城外面到底是什么回事?” 甘棠稍稍撒了个小谎,装作有些惊恐地问道。 “小兄弟,老汉我活了五十多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我跟你说,二十多年前,高行恭那老小子还没有向华夏投降的时候,咱们甘州积羽郡,哪一个月不打上几次血仗?不死上个几千条人命?这一次天裂谷里的妖魔作乱,纵然跑到了城外,还不是狗咬刺猬――无从小口,才一出来就被观涛坡上的仙长们打的是大风吹倒落瓶梅,那叫一个落花流水……” 甘棠听到了这里,心里大概对城外的战况有了了解,就问道:“大爷,你是说那魔怪被引到了观涛坡上?” 老汉见这后生不仅长得俊俏,说话也是格外好听,索性把手中的独轮车听到了路旁,仔细地讲了起来:“可不是吗!起先是一个身高数十丈的大火人从天上掉了下来,好家伙,真的是比城墙都要高大,不过没一会,观涛坡上就有一道青色巨龙飞腾了出来,在空中那是呼风唤雨叱诧风云啊,大尾巴一抖,就把那大火人打了个趔趄,再后来那一团火人还有一条青龙就打到了山后,再也见不着了!” 甘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这样啊,谢谢大爷啊!” 既然知道了城中并没有经受危险,甘棠一下子就放下了心。 他也不打算亲自跑到琉璃坊中去探问平安,只是赶紧跑到了北城,丁老头的家中却是大锁紧闭。 “莫非他到了城外的知守观?” 甘棠抱着这样的念想,就出了城,直往观涛坡而去。 还没走到知守观,甘棠就觉得地面一次大型的战栗,仿佛是一个巨人在远方重重地提起它那城墙似的大脚踏到了地上。 然后远处的山坡背后跟着飘扬起巨大灰土,最后飞扬的烟尘慢慢下落,使甘棠的视界变得清晰了一些。天空中猛然多出了一条巨大的青色长龙,那是城中老汉嘴里说的青龙,不一会功夫青龙的轮廓逐渐显现。此时,那个长着两根长长触须的巨大头颅略微偏转,与数十丈的青色身体交缠到了一起。 好厉害! 甘棠心下情不自禁地想到,不过哪里又冒出这样一位高手,可以使出这般威势的青龙,能和那团地狱之火打得难解难分。 翻过了一道山梁,甘棠终于看到了这场大战的全景。 地面是一个庞大无比的火人,浑身上下冒着阵阵火光,虽然距离尚自有二三十里,甘棠依旧觉得那火焰有些出奇地灼目。 不过这火人并没有甘棠想象地那般高大,估计不会超过四丈,和天裂谷前线的血肉傀儡相比,体型就要小的多了。但是一眼看去,这个火人的结构却要凝练厚重上许多。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构成,非金非铁,更加不像是肉身,高壮如小山一般,只是大略塑出人形,手足都大幅简化,但外层像是特殊陶片一般刻下的符纹,却是复杂到极点,纹路中似有水银似的赤红色流质滚动。 强芒暴闪,头颅上代表眼睛的两个黑洞忽然大放光芒,赤红颜色汹涌而出,化为一片血光,抹过天际。那血光是如此强烈,一下子就似乎要把天上飞舞的青龙吞没,随后就连流经的空气都开始了剧烈的燃烧。 此时,红光及体,甘棠觉得内心一阵一阵止不住的躁动,他急忙运转内息,虽然已经是长息上阶,却仍然觉得无济于事。最后只得调动起右手的仙书刻印,带着全身的气血在右手处过了几个来回,那股子燥热悸动才慢慢被压了下去。 火人周围放射出的红光远看是光,在甘棠看来,更像是一层透光的轻纱,离体不过二十尺左右,便开始涣散,消逝不见。 那青龙面对红光,却也丝毫不惧,修长的身形一个小小的转折,直接就把红光聚拢到了一起,然后紧紧地缠了起来。硕大的龙头一个摆动,转眼之间在刺眼的血光中央,就有一小块青碧色的光芒闪出,在红光中侵蚀出了一个小小的阴影,这团阴影迅速扩张,初时大小如同火人头颅上的两个黑洞,几个呼吸的功夫,阴影便飞速扩大,如同一张巨大的嘴巴,周围红光大片大片地陷入进去,再无声息。 ------------ 第五十四章 地狱火 更新时间:2012-08-21 好诡异,这青龙吐出的一口青光竟然能够把地狱火的红芒慢慢侵蚀。这等汲取对方能量以壮大己身,倒是和魔门的手法有些相似之处。 这个青龙又是积羽城中哪一位潜藏的高人所为?抑或是知守观中隐世不出的老前辈突然出手呢? 甘棠抱着这样的疑惑,趁着两个庞然大物天上地下争斗不休,急忙绕道往知守观跑去。 那火人他当然认得,应该是幽冥天无天焦狱最为出名的地狱火。确切来说,地狱火是十八层地狱之中各式各样诡奇魔怪中最为顶尖的一种,就如同华夏凤凰血脉的方姓王族一般是无天焦狱的顶尖物种。 传闻之中它们诞生于最为纯粹的阴气之中,体态庞大,生性残忍,浑身被地狱之火和肉眼可见的邪恶光芒所包围。阴气能够支撑他们的形体,一旦离开幽冥地狱,他们的身体会在几分钟甚至几秒钟内散架,而且越是强大的地狱火,受到人世间阳气的冲击就越是猛烈。但是即便如此,在历史上地底魔怪对于红尘天的数次冲击之中,除了它们血祭之后偷天换日之外,也曾经多次让地狱火成功降临人世,而且能够维持数天的时间。 这一事件引起了很大的争论,为了追究它们的来源,学圣石夫子曾经带领他的弟子们设下陷阱,引诱一只地狱火降临并将其活捉。在白水潭学院研究之后,夫子发现原来幽冥地狱有一种玄奇法术,可以把地狱火送到九天外域,然后沾染上那里的玄英之灵,接着它们冲破位面的遮蔽,如同陨石一般撞击下来,瞬间就可以摧毁有效距离内所有的生物。之后,它再起身毁灭当前地区内目所能及的每一个目标。它们从地狱中的阴性能量中剥离出来,与无天焦狱的能量切断关联后,凭借玄英之灵能够忍耐数小时,最多可能忍耐数天。就算到了那时候,他们还是可以造成大规模的破坏,只是慢慢会压制不住阴阳能量的冲突,变成了一个只会破坏的战争兵器。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地狱火这种天生具有各种阴火神通的魔怪来讲,人世间充裕的阳气对于他们依然是最为致命的毒药。一般的地狱火就算通过这种方法来到红尘天之中,因为实力过于强大,和阳气互相冲突,也会被压制得不成样子。这一个地狱火能够保持这般战斗力,看来本体应该是非常之强大,甚至可能和无天焦狱的第六天魔将是同一水平的强大存在。 到了知守观,看到里面的人都很镇定,甘棠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大半。他询问了几位熟识的小道童,得知丁老头的确是在知守观,而且地狱火刚出现的时候,他就赶到了山上带领一干留守的人等开启了知守观里的防护大阵。 “甘棠,你这小子终于来了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甘棠不由得笑了一笑,转头一看,丁老头的面色虽然看起来有些很是疲惫,但是却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坏。毕竟遇到了这样的灾祸,能有现在的镇定自若已经是不错的表现了。 “天裂谷前线的局势还算稳定,所以王真人就把我赶了回来!” 甘棠双手一摊,做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过来。” 丁老头只是“嗯”的一声,就急匆匆地退入了后院。甘棠跟着来到了角落里的一处小小房间,跟着四处打量,发现里面的装饰倒也简单朴素,跟上一次他偷偷潜入看到的房间颇有一些差距。 “王真人还告诉我说,蒲祭酒稳定了前线魔怪的反扑,马上就会派人来这边解决这个从天而降的地狱火。” “不用了,这个地狱火已经被那只青龙纠缠住了,短时间看是摆脱不了的。” “这是哪里的前辈隐士?怎么之前就没有丝毫的征兆?” “那可是儒门的人,也不知是哪一个书院的高手,这一次肯定是为了那本东西赶过来的……不过这一道万物生灵诀,用的可真是出身入化、霸道绝伦!” 甘棠听到这里,不禁出言问道:“儒门的万物生灵诀?” “以一道精纯至极的东方乙木灵气为引,演变阴阳、化生万物,这条青龙一旦出世,就会无节制地汲取方圆数十里内的天地灵气,你现在试着运一下乙木练气诀,有什么感觉?” 甘棠运转内息,想象着“乙木者,生于春如桃李,夏如禾稼,秋如桐桂,冬如奇葩。木能生火,乙然后丙,是乙木为丙火之源……”,却觉得四周的灵气,尤其是木灵之气,犹如凝固了一般,甚至连感应起来都有些费事,更别提想要吸收炼化。 “现在看来这地狱火倒是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了!” 得知这高手的法术如此犀利,甘棠一直以来紧绷的心也就放了下来,说话的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丁老头的面色却有些异样,嘴里喃喃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最后他眉头一皱,似乎是定下了决心,“甘棠,你去一下后山,到那里看着有没有什么异样,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千万别冒失,给我发一道讯号即可。” “那处后山?” “就是你经常修行那里,有一处破败的佛寺。” “哦!”甘棠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出去。 “等等……”丁老头叫住了甘棠,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乳白色玉玦,递到了甘棠的手里,“戴上这个,还有一定要记得,遇到了什么事情自己先跑掉再说。” “我知道的。” 甘棠接过了那一只柔和的玉玦,戴到了脖颈之上,然后微笑着走了出去。 ------------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大佛寺里垂死的和尚 更新时间:2012-08-24 后山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太乐观。 漫山遍野都是许多诡奇古怪的火生魔怪,也不知是那地狱火有怎样的神通法力,一出手就可以召唤如此之多的炮灰。 比如眼前的这只魔怪,身子圆滚滚的只有一块球形,甚至连四肢都没有,四周冒着一圈灼热的火焰,正前方隐隐约约可以模糊分辨出一些五官,就这样挡在了路上。这明明就是一块不知哪里的大石,被地狱火催生了灵性法力,甘棠也自然不会跟它客气,运转内息,三两招就把这个大圆球打成了碎末。 杀完了这一只,甘棠抬头看了看前路,那里密密麻麻地也不知聚集了多少各种各样的魔怪。甘棠哀叹了一声,摸了摸腰间佩着的那枚小小羊脂白玉玦,触手就有一股淡淡的暖意,这是一件法器,不仅有定神辟邪之用,而且里面有真人修士炼制的一缕法术灵光,每三天可以抵挡一次万法境真人的全力攻击,这可是甘棠拥有的第一件实打实的可以用来战斗的法器。而且他怀里还揣着王子虚给的一枚玉符,在回积羽郡的路上他就已经探明,那里面有天都峰长辈加持的三道天都十二元辰真符,每一道都有媲美于万法真人的巨大威力,虽然这只是一次性的消耗用品,可是这般破坏力,几乎和法器也没有太大区别了。 一时之间,甘棠似乎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但是转念间他又有些泄气,自己努力打拼了两三年,除了老爹留下的仙书宝剑,却仍然一件法器都没有挣到。因为阿绣,自己得了一件可以用来代步的飞行法器紫云纱;因为地狱火来袭,自己又分别得到了攻防方面的法器。仗着仙书刻印复制投影的各类黄阶符箓,自己以前的攻击手段也算丰富,就算是长息境界也能拥有明窍境的攻击能力,甚至那一道浩然剑气,威力更是惊人。但是有了这两件宝贝,甘棠却一下子就有点鸟枪换炮甚至于境界晋级的美好感觉。 就算是一个气动境界的小小修士,有了三五件强力法器的话,如果运用得当,甘棠甚至都不会有还手之力就要被打倒在地。怪不得那些法器这般珍贵,就算是下等的通常都要数千两乃至上万两银子,有时候更是有价无市,根本拿钱买不到最顶级的法器。 不过眼下,有这几件宝贝在手,甘棠的底子一下子就充足了起来。他大喝一声,直接对着眼前的大群魔怪冲了上去。这些魔怪个个凶狠,而且都不知疼痛,更不知后退逃跑,不大会功夫,甘棠前进的路上就多出了无数的魔怪碎块。刚打倒了一只,另外一只巨大的火魔又跳将了出来,一眼看去身高足有丈余,身体壮硕,头顶一对长角,和天裂谷前线的强力魔怪倒是有些相似。 甘棠一边打量着这只火魔,一边双手握剑,当头就冲了过去,“咚”的一声巨响,流火剑那只火魔的手臂相交,擦出了一阵明亮的火花。那火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甘棠却是向后连连退了数步,虎口处更是裂开了几道血痕,一霎时只感全身乏力,只想脱手放下长剑倒地长睡不起。但是甫一提真气,立时便又精神充沛,不等火魔反应过来,身随剑起,第二招已经攻了上去。 那火魔显然是有些反应不及,这一次对拼,甘棠拼命想要站住却是立足不稳,膝间一软就“蹬蹬澄”连退了三步才停了下来,虽然在正面斗力中落了下风,但是他丝毫不惧,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只觉得各处经脉的乙木灵气疯狂运转,刹那间又是精神奕奕,就又一次仗剑直上。 也不知一人一魔怪就这样对拼了多少次,甘棠在一剑硬拼退回之后,吐出了一小口淤血,然后大声笑了起来,果然随着笑声,对面那只巨大的火魔身躯原地晃了一晃,就猛地轰然倒地,破裂成了一地的碎渣。 甘棠仗剑在手,和阻挡他前进的各种火生魔怪大战不停,好容易才杀出了一条血路。熟料刚刚到了后山废弃的寺庙,甘棠就突然发现那些魔怪一下子就不见了踪迹。夏日的山间绿意浓浓,阳光照射下的古木深草中传来阵阵蝉鸣,站在一处凉荫下的甘棠一时间有些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场景转化,头脑莫名地恍惚了起来。 他举步前行,恍若进入了另外一个天地。这里就是他前些日子经常用来修行的地方,其实应该非常熟悉的,但是现在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陌生感。 是因为外面无处不在的魔怪吗? 好像是有一点这方面的原因,但似乎又不仅仅只是这么个由头。 二三百年之前,这里还是一座香火无数的千年古刹,鼎盛到了极点,许多书籍里面都记载了这座寺庙的恢宏,据说这座寺庙,一层一层的大殿,每天早上,给佛祖菩萨上香的小和尚,要骑马才能跑得过来,所以才有跑马点香一说。 不成想原来的宏伟景象,今日只剩得荒凉一片。甘棠信步其间,不由得摇摇头,发出了阵阵的感慨:“原来人世间的繁华景象到头来都只是一场幻梦泡影!” “善哉善哉!” 突然出现了这一阵奇怪的声音,甘棠吃了一惊,急忙把视线转到了传来声音的地方,却是前面一处破败的半截石塔之下,坐着一个奇怪的人。 他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麻布长袍,赤脚盘坐,脸上表情平和,头上则是光秃秃的没有一根头发。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西域琉璃界的和尚?”甘棠的反应也是极快,马上就想起了这种穿着打扮的人是什么来历。西方佛国、琉璃净土,那里地域广大,信奉的都是六组之一佛祖释迦摩尼创立的佛教。不过佛教自从天汉年间传入中国后,虽然也颇为兴盛了很大时间,和道、儒并称为华夏三教,但是在方万岁建国之后,曾大力推广禁佛运动,所以现在几乎很少有人知道佛教曾经也在华夏中土盛行了几千年的时间。不过甘棠那死去的老爹却也和他讲过一下过去关于佛教的的奇闻轶事,兼之他没事来就喜欢看一些前朝的笔记小说,也对佛教的历史往来有一定的了解。 “你怎么在这里?” “小施主,这里本来就是大佛寺,我一个大和尚,在这里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可是,这里已经废弃很多年啦!” “小僧知道,这大佛寺建于西夏崇宗李乾顺永安元年,距今已有两千余年的历史了,朝代兴衰、人事变迁,它的名称也是几度更改,曾称作“迦叶如来寺”、“宝觉寺”。当初鼎盛之时,主要建筑有大佛殿、藏经阁、土塔三处。大佛殿殿高三十六长,面阔一十八间,规模宏大。殿门两侧各镶以巨大的砖雕一块,左为“登极乐天”、“西方圣境”,右为“入三摩地”、“祗园演法”。殿内有木胎泥塑金身佛像,身长三十三丈一寸,肩宽六丈六尺,脚长三丈八尺,耳长一丈六尺,赤金装绘,形态逼真,视之若醒,呼之则寐。卧佛身后则塑有佛祖十大弟子,两侧廊房塑十八罗汉,殿内四壁为《西游记》以及《山海经》壁画。藏经阁内珍藏有取自琉璃净土大雷音寺、那烂陀寺、西极禅寺等等兰若精舍的六千多卷佛经,经文保存完好,其中尤以西天佛子用金银粉书写的一部《大般若波罗蜜多经》最为珍贵。 寺后另有一四十九丈高的土塔,为甘州五行塔之一,其一、二层台座四隅各建一小塔,风格独特。这大佛寺更是名列中土四百八十禅林道场之一。后来方万岁建国,尊儒抑佛,又改名为“弘仁寺”,到最后华夏和佛教终于走到了不可调和的一步,就算叫做弘仁寺也是保不住了。 善哉善哉,一方琉璃宝地,终于变成了如今这样的废墟一片,哎,当今佛法衰微,众生三毒心炽,难以解脱……” “本来都是一场后面泡影而已。”见这光头越说越来劲,似乎还要讲到什么“佛法、解脱”,甘棠急忙又把话题引了回去。 这时候,那个靠在佛塔上的和尚面上露出一种奇怪的微笑,夸奖着眼前的少年:“檀那主小小年纪,言语中却颇见佛理。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见甘棠目露迟疑之色,显然是听不懂这一句深奥晦涩的佛家经典,不由得苦笑了一声,继续解释道:“善哉善哉,这滚滚红尘茫茫俗事,从来只是镜花水月,如果堪不透此间至理,那么轮回百世千世也只是枉然而已。是故有言,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我佛大沙门,常作如是说。” “也就是说……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一切都因缘而生,空无一物?” 甘棠见到那大和尚殚精竭虑地为自己解释,也就跟着理解了起来。 “阿弥陀佛。小施主果然有前世的宿慧,缘起性空,万法生于真空,妙有亦生于真空。”这大和尚讲解着,忽然“哇”的一声就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染红了他左半边的麻布长袍。 “你受伤了?” “无妨。”那和尚吐出了一团血块,脸上的笑容看起来颇为有些古怪。 “你就要死了!”甘棠顾不得许多,一伸手就是一张“大日光明符”施展了出来,白色的光辉顿时罩住了那个靠在石塔前的怪人。 “生……生是空,死亦是……是空!”和尚这样说着,又开始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吐血。 然后他抹去了嘴角的血迹,掀开了胸前的麻衣,露出的景象顿时吓了甘棠一跳。虽然甘棠作为暗夜猎手,死在自己手下的人妖鬼怪也不知有多少,而且他也受过各种各样或轻或重的伤,流过不知多少鲜血。可是面前这人的胸口,依然让甘棠不敢凝视。那简直不能再说是人类的胸口,原本的皮肤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乌黑色的腐肉,上面更是有无数蚯蚓一般的虫子在蠕动,覆盖了大半个身躯,而且在一口一口地吞食着腐烂的血肉。 ------------ 第五十六章 我真的不喜欢解空 更新时间:2012-08-24 那和尚慢慢伸出的右手上面有一阵阵耀眼的金光冒出,然后他把右手猛地按到了胸口,只听得“滋啦滋啦”的声音响起,似乎是烧红的铁块砸在了软弱的肉体之上,空气中顿时传来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不过那些蠕动的虫子也跟着一只只地掉落在了地上。 “这拜唐阿奴不愧是锦衣卫的大统领,幽冥鬼手果然厉害!”和尚摇了摇头,重新披上了麻衣,“施主,刚才我们讲到了哪里?” 甘棠担心地问道:“你这伤势果真不要紧吗?我看还是赶紧想办法治治才行,否则变成了一坨虫子,再讲起佛来恐怕可有点不太方便了吧。” “这伤只是小事,要不了人命。我有大悲寺真传的金刚不坏法体,还有十龙驭日念法,这点小伤……咳咳……咳……” “大和尚,我看你大悲寺的真传神功似乎也不怎么样吗!” “施主,小僧看你刚才那一记大日光明符倒是用的不错,尤其是成符速度,在这个年纪十分难得。” 甘棠脸色出奇地有点微红,他的符箓都是事先存储在右手的仙书刻印之中,需要用时念动即可成符,速度自然是很快了。这和尚却好像没有注意到甘棠的异常,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大日光明符以诸天光明之力为引,勾动体内至纯生机。本来出自于那烂陀寺金光尊者的《殊胜大光明咒》,后来.经过西极禅寺一秀大师的改良、简化,就成了现在常见的大日光明符。施主小小年纪,三息时间即可成符,这等速度甚至可以和我僧猛师弟八岁时候的进境相提并论,实在难得。” “八岁?”甘棠满脸都是惊诧之色,自己借助了仙书刻印才能做到的事情,一个叫做什么“僧猛”的和尚八岁就可以做到?要知道,正常情况下想要成功施出大日光明符之类的黄阶符箓,必须要有明窍以上的修为作为根基,但是成符速度要达到三息左右的话,就得有万法境真人修为才行,“敢问和尚,你又是几岁能达到这种境地?” “小僧不才,于大光明咒上的天资浅薄,十四岁上才能有这等修为。” “是吗!”甘棠嘴里随便应答,心里却有些酸溜溜的,你“天资浅薄”,却仍旧比我要厉害得多了,不过这倒也不是假话,如果跟你那僧猛师弟比起来,的确是浅薄得很。又想起这个大悲寺古里古怪,却突然出现在这里,又受了重伤,就接着问道,“大和尚,你法号又是什么呢?怎么会落到这等地步?” “小僧大悲寺僧睿,忝为本次西天之行的沙门护法。” “什么是西天之行?” “这是华夏佛界和道儒两门的一项约定,当初帝天罗身死后停灵于杭州灵隐寺……” 这位名叫僧睿的和尚刚说了一句,就不再继续,面有难色地说道:“恐怖不能再继续讲下去了。”说完这句话他把扭过头去,看到山下远远地有一团赤红色的火团正在飞速接近。 “是幽冥天的老朋友啊。”和尚的语气有些颓唐,也不知是因为不能继续讲下去,还是因为面前突然出现的魔怪,“小施主既然是有缘人,不知能否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小忙?如果想让我替你挡住这个地狱火,那可趁早免开尊口。” “小僧有件东西,想请施主暂时保管一下。等打胜了这个魔怪,再交还于小僧即可。” “你身上中了那什么拜唐阿奴的幽冥鬼手,要是万一你打不赢的话怎么办?”甘棠敏锐地发现了和尚话语中的漏洞,询问道。 和尚双掌合什,说道:“那就很不好意思了,打不赢的话不仅小僧要死,就连檀那主看来也难以活命。” “那我现在还逃得掉吗?” “估计不能。”僧睿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其实我本来也快要死了,有些话还想找个人交代一下呢,可惜……” “大和尚,你看我怎么样?是否天赋异禀骨骼惊奇,那么拯救世界的任务可不可以就交到我的身上,比如什么奇妙功法、神异法器之类的,我也就可以勉为其难、恭恭敬敬地收下了!” “我们佛教的功法呢,有缘自然可以学到,现下关紧的是有几句话我实在是不吐不快。最近我和均天道一位研习大阴阳转轮法的长老交手,打探出他们已经派人盯上了二十三年蝉……” “什么是二十三年蝉?” “是一个人,一个不能拥有名字的人。”僧睿的脸色有点变化,“不过这个也不太重要了,如果你能见到我师兄僧肇的话,请告诉他,我其实真的不喜欢解空。” “我见到他的话一定代你转达。”甘棠“额”了一声,只有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山下愈来愈接近的火团,“诚所谓跑是空,不跑亦是空;只能寄希望于那地狱火杀我是空,不杀我也是空啦!大和尚把东西给我吧,我躲到一边藏起来先。” 和尚又宣了声佛号,从身后拿出一个印花蓝布的包袱,递给了眼前的少年,最后看着他敏捷地钻入了后面一堆茂密的树林,眨眼间就不见了踪迹。 就在此时,那地狱火也将将冲到了跟前。 “快把恶魔法典交出来!” 愤怒的声音如同闷雷一般在观涛坡上回荡,震起了一长串的回音。这个来自无天焦狱的地狱火竟然可以开口讲话,着实让人惊讶不已。接着它在说话间猛力挥拳,右手处就有一道炽热的火焰直朝石塔前的和尚飞了过去。 “安迪雅,听说你都有了孩子,脾气还是这么暴躁吗?”和尚面色不惊,双手合什起来之后,整个身子就凌空飞到了石塔上面,浑身上下都被一圈淡淡的金色光芒包围,那火苗纵然速度奇快、力量可怕,也只能打得那金色罩子微微一个晃动而已,“还有那恶魔法典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实在是有点不太清楚。” “你们人类都是卑贱的背叛者,骗走了我们幽冥世界的恶魔法典,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激烈的战斗中,两方在继续进行着口舌之争。 “你是说幽冥通玄录吗?可惜,那东西虽然本来是你们幽冥天的宝贝,可后来不是送给第十八天魔王了吗?” “混蛋!是送给了你们人类中的骗子、背叛者!” “第十八天魔王的确是欺骗了你们,可是那幽冥通玄录现在又没在我的身上。” “真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 “是被凤凰血脉的华夏方姓王族抢走了吗?” “这个我是不会说的。” “那我就杀了你这个人类!” “哼!安迪雅,你本来和那第六天魔将一样有晋升魔王的机会,为什么要选择了深入红尘天之中,就不害怕进得来回不去吗?” “如果不能夺回恶魔法典,那么我宁愿死在这个肮脏、卑鄙的丑恶世界!” 正在两方正打的激烈的时候,整个天地突然黑暗了一下,仿佛是太阳在一刹那间消失了一样,那名字叫做“安迪雅”的地狱火脸色大变,眼眶中有一团旺盛的火焰猛地燃起:“恶魔法典!卑贱的人类,你还想继续欺骗我吗?” 那和尚也是脸色大变,口中喃喃说道:“怎么会这样……” “我要毁灭这里所有的一切,绝对不能让至圣者的血脉出现在这个丑恶的世界!” 安迪雅说完这一切,身子周围顿时多出了一圈蒸腾着的紫色火焰,空气也忽然变得灼热了起来,甚至连天地灵气也紊乱了起来,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肆意搅动。 和尚脸色大变,浑身上下都冒出金色的光芒,头顶更是有一座琉璃金塔慢慢升起,然后正面挡在了地狱火的身前。 再远处,也有一道碧绿色的剑气如惊天长虹,划破了半边的天空,直接往这里飞了过来。但是这一切都阻挡不了地狱火那冲天的怒意,只见得它仰起头来,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空气、灵气都是一个剧烈的收缩,然后时间似乎都缓慢了下来,过了好一会那些紧绷到一起的物质凭空燃烧了起来,最后一个猛然的爆裂,一团巨大的火焰圆环就像是水面上的涟漪,自慢而快,划过了整个观涛坡的百里范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只有在琉璃金塔以及天上剑气阻挡之处,才能看到两个明显的缺口。 ------------ 第五十七章 迪亚波罗 更新时间:2012-08-24 “迪亚波罗……” 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巨大荒原,不时有黑色的火焰从地面上的巨大裂缝里冒出,整个天地的底色都是黑暗而且压抑的,从那些火舌之中,似乎可以看到有一个个灵魂在嘶吼,然后随着火焰的短暂熄灭而消失不见,蒸腾出一幕一幕诡奇的画面。 “迪亚波罗……” 又是这个声音,低沉却又有力,在耳膜鼓荡出一阵阵的跳动之后,这声音犹自没有消失,在这个广阔且没有边际的世界里开始了永不停止的回响,到最后甚至连黑色火焰里面无数的灵魂也把双手合拢在口边,张大那呆滞嘴巴的开始了无尽的呐喊: “迪亚波罗……迪亚波罗……迪亚波罗……” 远处的大地突然开始了几乎微不可见的战栗,这战栗愈来愈大,渐渐的变成了颤抖,最后似乎天空与大地都开始了翻腾。然后遥远的地平线上冒出了一团直冲天际的巨大火焰,再然后,远处的大地似乎被一下子整个抬高,尤其是正中的位置,更是出现了一座高耸的山峰。山峰还在向这里延伸,地面不断的裂开缝隙,冒出熔岩和烈火,接着慢慢隆起,一座山脉出现在了眼前。 山脉的最前端猛地爆开,眼前的一切都被飞起的灰尘遮蔽,有些巨大的石块因为速度太快,成为了烟尘世界里唯一可见的闪耀流星,到最后,一个头颅在瞬间破开山峰而出,还有高大无比的身躯。 那不是人类,简直就是地底幽冥天里最让人心惊胆战的魔王。头顶上锐利的尖角散发出金属的质感,整个面部最为显眼的就是那可怕的如同蝗虫一般的硕大口器,眼睛则是两个虚无的空洞,里面不停有火焰冒出。 “迪亚波罗……” 大嘴一张,魔王的身躯一下子前倾,发出了轰轰隆隆的声音,让这个黑色的世界随之抖动: “迪亚波罗,你终究会为今日的背叛付出惨痛的代价。 迪亚波罗,我即便是沉沦在无尽冥海的最深处也要对你发出诅咒, 诅咒你也会被至亲之人背叛, 诅咒你所爱之人会死在自己的手中, 诅咒你从己身流出的鲜血毫无意义, 诅咒你会被自己努力拯救的世界无情地抛弃……” 这个诅咒是如此的恶毒,就像一个赤裸透明的醉鬼自始至终发出狂喜的尖叫,最终从苦难、污浊和病态中吸血一般痛饮悲剧的落日,最后世界开始了剧烈的动荡,天空降下火雨,大地破碎开来,魔王也不甘地发出一声嚎叫,被拖进了废墟之中。 又是熟悉的红色原野,细剑、长剑、大剑、短剑……触目所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剑冢四散,横插斜放,有的歪歪倒倒,有的笔直向天。 这里是剑的坟墓,这里是剑的世界。 暗红色的天空像是用鲜血凝固而成的样子,更远处的天际隐隐约约有着什么东西,但是还没等仔细看清,眼前的一切,包括插满剑器的大地,包括血红色的天空,一刹那间就已经轰然倒塌。 倏地,甘棠睁开了眼睛。 他刚想站起来,就感到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只得又躺了下去。然后定了定神,一咬牙才重新站起。眼前看到的一切让他有点恍若隔世的古怪错觉,这还是自己之前所在的观涛坡后山吗?顾目所及之处尽是焦黑色的荒野,像是被无穷无尽的大火焚烧过一样,地面上任何的凸起、建筑、石块都消失了踪迹,甚至连整个山峰都似乎是被一下子削平。 之前发生了什么? 甘棠还记得自己拿到古怪大和尚的蓝布包袱后,立马躲到了远处。然后地狱火就赶了过来,他们两方就开始惊天动地的大战。而且,那个地狱火的名字还叫做“安迪雅”,而且它还会说话,双方好像是在争夺什么“恶魔法典。” 难道手里这个包袱里面就是“恶魔法典”吗,甘棠有点好奇,用力捏了捏,里面仿佛是类似一本书的东西。到最后他好奇心起,索性小心地打开了包袱,却看到里面果然是非常普通的书籍,薄薄的一本,样式十分的古老,封面上满是诡奇莫测的花纹。 这是一种特殊的罕见符文吗?甘棠抱着这样的想法,右手的仙书刻印微微发动,一股解析之力触了上去,却是毫无反应。诧异之余,甘棠就又加大了一点力度。 “啊……” 甘棠只觉得右手处开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口子,各处经脉的奔腾鼓荡内息蓦然间一泻千里,自手掌心送入了那本古怪的《恶魔法典》。 一惊之下,甘棠急忙想要闭住息关,同时右手猛地用力,想要挣开那本书籍,但是一甩之下,那本书像是黏在了他的手上一样,竟然甩之不脱。这时候内息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急泻而出,一下子就飞得没边。 甘棠心下大骇:“啊哟,这是什么鬼东西!这我的内息给这般源源吸去,不多时便要干干净净,那可如何是好?”当即运功想要竭力抗拒,可是此刻已经迟了,他的内息本就要被吸走,这时小半进入《恶魔法典》后,此消彼长,双方更是强弱悬殊,虽极力挣扎,始终无法凝聚,不令外流。 那本恶魔书也开始冒出黑色的光芒,突然之间这光芒猛然大盛,似乎连天上的太阳都被遮挡,甘棠也实在支持不住,晕倒在地。 那本《恶魔法典》到底怎么样了?甘棠看了看四周,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他一运内息,发现体内还是空空荡荡,犹似和人在生死边缘大战了一场。他强撑着身体,往前走到了两方大战的所在。那里是斗争的中心,地面往下凹陷了好大一块,甘棠在那里寻找了半天,刚想离开,却发现远处有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走近一看,那是一枚小小的石头,也不知材质是用什么制成,形状就像是一个长得有点畸形的小葫芦,而且还是有两块截然不同的石头拼凑到了一起,左边是白色的,右边则是黑色的,两者交界处还有一丝淡淡的绿痕,纠结在黑色两色之间。摸上去也是一边微有温意,另一边则有些凉渗渗的, 这倒有点稀奇,能在一场惨烈战斗中保存下来,说不定是那两位大能的什么宝贝呢。甘棠心里自忖,然后就把小小的葫芦放入了怀中。 也不知道,他们两方的战斗到底是谁胜了,不过可惜的是,自己有点对不起那个大和尚。明面人家拜托自己保管那个蓝布包袱,甘棠却把那里面的东西吸收到了自己体内,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呢。 甘棠这时候又有点希望那个大和尚被打跑了,这样他就不用归还包袱里面的东西了!不过甘棠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有点无赖,但按照那个大和尚的说理,诚所谓“有蓝布包袱是空,无蓝布包袱亦是空,有就是无,无就是有,有有无无,木有分别。” ------------ 第五十八章 从一个夏天到另外一个夏天 更新时间:2012-08-25 甘棠跌跌撞撞地下了山,发现方圆五十里内已经成为了一片焦土。他慢悠悠地走着,身上各处经脉不断生成内息,虽然只是涓涓细流,但是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依然不啻于是甘露琼浆珍贵异常。 到了知守观,他就感觉这里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头。观里的道众多了许多,应该是收到征召令前线支援的人陆续赶了回来,但是却显得特别的沉闷,每一个都面有忧色,见到了李甘棠想要说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甘棠拉住了熟识的一个小道童。 “前天那地狱火在后山出现,大师伯带了四位师兄前去探查,不料那地狱火猛然自爆,他们都……都……四位师兄当场身死,只有大师伯强撑着回来,受伤却是极重,眼看就……就要不行了!” 刹那间,甘棠的反应有些古怪。他先是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有什么柔软易碎的东西被无情的打破。但是出奇地,他现在起码在外表看来还是很正常的。死了四位师兄,还有大师伯也伤重不治,听到这个消息后甘棠只是若无其事的“啊”了一声,然后任由那说起话来有些哽咽的道童从身边抽噎着走了过去,竟然没有再仔细询问事情的各个细节。 抬起头来看看天空,就像是现在这个时节沉闷的空气一样,那些褐色的云朵压的很低很低,轻轻漂浮在头顶上一动也不动,仿佛抬起手来就可以触摸得到――噢,抱歉,那不是天上的云朵,只是道观房顶的一些彩绘而已,由于年代太过久远已经变得毫无特点,再没有了当初鲜艳夺目的色彩。 人生是不是就和这栋建筑一模一样呢?从打下第一块地基时候的满腔美好的期待以及希望,一点一点放上青砖、石块、石灰、泥水、瓦片、檩条、房梁――就像是小孩子的慢慢成长,你看着他一步一步逐渐变得健壮、高大,和小时候的样子截然不同,再到最后所有的工作全部完成,一个明亮而又美丽的建筑就矗立在你的面前。 哦,他是多么的漂亮,就像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一样鲜亮光堂。如果你住到里面,一定会有十分精彩的享受。你看那严丝合缝的青色砖块,屋檐下美丽鲜活的彩绘,屋脊上最为可人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出别样的光芒。 但是他终究会变得老迈,青砖上满是附着的青苔,屋檐下的流水在地面的石块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疤痕,就连当初最为自傲的琉璃瓦,在经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风吹日晒之后,也失去了以前的色彩和鲜艳,更别提那屋顶上的彩绘,可能在房子盖好没多久已经被烟雾缭绕得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一只仙鹿,还是一只肥猪。甚至在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在一个平静的夜晚轰然倒塌,你理所应当被压在了无尽的废墟之下。当然你不会觉得痛苦,只是有一种实在难以置信的恍惚感,那是发自内心深处最后笼罩在整个世界的莫名悲伤,压得你久久躺在一片废墟之中不愿起身。 色身无常,不可长保。 这好像是老爹曾经对自己讲过的一句话,但是具体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景下讲的呢?甘棠却是回想不起来,他实在也不想记得太过清楚。 世事似乎就是如此,人生亦不外如是,难以逃脱无尽时光的桎梏。 不知道什么时候,甘棠怎么地就被浑浑噩噩地人拉到了后院的一处房间。 走过门槛的时候,甘棠被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不过这几年日夜的磨练毕竟起到了作用,他身子在一个倾斜之后马上回复了平衡。这一下,就连有些恍惚的思绪也飘飞回来了许多。他看到床上躺了一个老人,正是那丁老道,他虽然容颜颇见憔悴,但是见到甘棠进得屋内,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再旁边,则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袍道人,面上的肌肉微微绷紧,看起来颇为有些狰狞之色,正是数日不见的天都峰真人王子虚,床前也站着好几位年纪颇长的道士,其中有几个面目之上泪痕纵横,显然是丁老道的师弟之流。 “甘棠,你来得还挺快嘛,再晚一点,老头子可真的再也见不得你喽!” 他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不过话语之中,还是充满了喜悦之意,语气更是轻松。甘棠还未及答话,那王子虚已然开口:“师兄,你还是……”说到这里,这个曾经在积羽郡叱咤风云、面对天裂谷的魔怪也是丝毫不惊的的真人修士竟然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还是……还是好好歇一歇吧!” 老者挥了挥手:“不碍事的。阿虚,你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哭哭啼啼。没见到还有小辈在这里吗,成何体统!” “我,我不哭……”被丁老头亲切地叫做的“阿虚”的万法境真人像是一个小孩子般拿袖子擦了擦脸上止不住流下的泪水,“师兄,你把那粒血玉洗髓丹吃了吧。” “没用了!”躺在床上的人十分费力地摇了摇头,“甘棠这孩子也算是我半个徒弟了,只是我这个半截子师父当的实在太差,也没有什么神奇功法、法器名剑之类的压箱底宝贝,这枚丹药当初炼制的时候他也是出了很大力气的,就留给他吧。” “师兄你不用担心,我这就回黄山求我师父把这孩子录入门墙,他……他字写的那么好,虽然年纪有点大了,但是好好培养的话,以后一定也会大有出息的!” “我最了解这孩子了,他平生最是受不得约束,到了你们天都峰还不是要闹得天翻地覆。而且他还是个极有主见的人物,对未来还是有自己的打算,你就不用瞎操心了!”丁老头叹了口气,“我有点累了,让甘棠留在这里陪陪我,你们都出去歇着吧。” 旁边的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慢慢退出了房间,只留下了甘棠以及床上的丁老道。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有一种不太真实的虚幻之感,甘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从小的时候就害怕死亡。还记得我只有六七岁的时候,有一次在大姨家的门外,我看见地上的蚂蚁在跑来跑去,天上的云朵快得出奇,天色马上就暗了下来。我突然就感到一股抑制不住的的恐惧,人总是要死的吗?灵魂抛弃了肉体,像一只被踩死的蚂蚁,只剩下毫无感觉也不会动弹的一具尸骸。” 老人慢慢地说着这些话,像是在讲一个年深日久的有些腐朽的故事。夏天的积羽郡在没有雨的时候总是特别的干燥。尤其是六月六日的艳阳高照,甘棠几乎被每天的蓝天丽日烤枯了;许多年来积存在身体内部和心中的潮湿,仿佛正在一点点烘干。 “其实事到临头,我才发现,怕死其实并没有什么。只要是活着,又有谁不怕死呢?除死无大事,现在我真的有一种解脱的感觉,虽然我的人生也不算完美,还有着许许多多的遗憾,以及曾经憧憬着的各种愿望,但是在死亡面前这些真的都没有什么。” 甘棠没有说话,他想起了人生中另外的一个夏天。 从一个夏天到另外一个夏天,仿佛就是一个难以摆脱的轮回。 ------------ 第五十九章 生如草芥,飘零尘世 更新时间:2012-08-25 “其实我对生死之事,本来也就看得淡了。修生数十年,依旧只是在明窍境上蹉跎,虽说距离万法只隔了薄薄的一层纸,但是无论如何总是越不过那道坎儿。当时我也着急啊,想尽了各种办法,丹药、功法等等各个方面的尝试我都试尽了,还是毫无所得,甚至有时候我都想如果能让我进境万法,就算是像那位第十八天魔王一样堕落幽冥又有何妨?不过我只是个寻常的道士而已,就算有这个想法,人家幽冥天的魔怪们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 丁老头笑了笑,继续不止歇地说道,他似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定要早早地把自己想说的一下子都倒了出来。 “后来我到了四十多岁的时候,有一次照镜子,突然发现自己的头发都白了许多,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我猛然醒悟,自己这样追寻不休又为的什么?赌上了人生最为美好的年华,却是只看到华发早生。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断了想要破境成功的念想,虽然每日里也修行打坐,但是却再也没有以前那般热切了。其实就算冲境成为朝思暮想的真人,也不过增加一纪六十年岁月,甚至成为神人,难道就能不死吗?长生、长生,说起来只是两个字,做起来哪有这么容易。九天十地,五方五界,从古到今,能够长生不死的一个都没有。看得透了、看得淡了,日子也就好过了许多。在积羽郡城里,抽抽旱烟、下下象棋,日子不也过得很好吗?” “人生如草芥,飘零尘世。只要记住你经历过的每一寸光阴,就再无遗憾!”老者说完这一句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唠唠叨叨地说了这么多废话,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听,不过人老了总是这样,现在你可以出去了,让我一个人好好歇歇。” 整个房间忽然安静了下来,甘棠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他不禁回想起了老爹的去世,那依稀同样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他同样处坐在屋子里靠近窗户的地方,听得见躁动的蝉鸣,闻得到花瓣的清香,感受得到,那席卷而来的,热浪。 又一个平常的夏日,又一个人正在静静地死去。 “你出去吧!” 甘棠听了这话怔了一会后,还是迈步走了出去,不过这一次他经过门槛的时候没有再被绊到。院子里的阳光很好,也很温暖,周围人来人往,有些手、有些声音传递了过来,却显得冷寂而又遥远,甘棠没有理会他们,直直地走出了这个道观。 这个世界正在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飞快速度塌陷。 “我们的生命太短,来不及见证那些遥远到令人恍惚的词语,比如天长地久,海角天涯,碧落黄泉,沧海桑田。 所以,要活下去。要追求长生。” 触目所及一片可怕的空旷,空旷到甘棠的眼泪掉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一次又一次都是这种不能阻止的场景? 一个人躺在床上,虚弱至极,却又笑着安慰自己,他们以为我永远都只是一个需要安慰的孩子吗? 甘棠拔出了流火长剑,胡乱地挥舞着,根本不像是出自一个久经训练的暗夜猎手剑下。 我不是一个孩子,自从老爹死去的那一天开始就再也不是一个孩子。我不需要一丁点的怜悯与安慰,即使那是出自善意,即使那是一种让人不能拒绝的美好。 如果可以,我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依旧是个需要安慰的小孩子,他们依旧可以每天都花大把大把的时间来安慰我这个爱哭的、软弱的、怯懦的、可怜的孩子。 “生命的真正含义是什么?是千篇一律的生老病死?还是为满足自我或许高尚或许卑劣的欲望?抑或是站在人生的高崖上笑看风云,只是因为我来过,我活过,我经历过…… 很多人都在向往长生,因为长生包容一切的欲望,长生便是无限的可能。 这就是一切仙道的起源。” 这是老爹留下那本《仙侠书》的题记,残酷却又无比的现实。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就像老爹那样,虽然满腹经纶、虽然温润如玉、虽然和蔼可亲……虽然一切的褒义词用到他的身上都是那么的般配,可是他还是在正当壮年的时候离开了尘世。 他看似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遗憾,看似死去的也非常的安详。 虽然在人生的最后的一个月夜里,老爹的梦想被充满憧憬和希望的少年继承。 但是他根本就不应该在这个年纪就死去,只因为他是一个普通人,所以有天生的疾病、不可预测的灾祸,就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眨眼间只剩下了一个空洞得根本触摸不到的淡淡念想。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只因为他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吗? 就算是一个修士又能怎样呢?丁老道,年纪不大就已经明窍境大圆满,可是呢,他挣扎一生,同时也是蹉跎了一生,不也只活到了八十来岁吗? 为什么?为什么又会这样?只因为他不是万法境的真人,就不能能契合了天地玄机,不能化后天之气为先天灵气,不能促成肉胎蜕变,不能延寿一甲子,更加不能活到一百二十岁。 人总是要死的。 是的,你不是方万岁。况且,就算是方万岁,他不也已经死了好一二百年了吗?还有道祖老聃,号称与天地同寿,但是你见过他吗?还是别人见过他?反正我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位道祖显灵,而且如果他能够寿与天齐,他拥有无上的法力,为什么不让此世所有之人都长生不老,都不用经受生老病死的痛苦煎熬? 因为道祖也不是万能的吗? 不用跟我解释,我当然也知道道祖不是万能的。人要是都能够长生不老,那么世界上马上就会那里都住满了人,山上、树林里、水里、高原上,中土神州界、东海通玄界、北境魔刹界、西域琉璃界、南疆蛮荒界,而且这些地方住满了人还不够,地底下的幽冥天、黄泉天,天上的什么九天外域、什么离恨天、清虚天、玲珑天、吉祥天、自在天、灵宝天,如果有一天把天上地下全都住满了怎么办?可以像叠罗汉一样人叠人的竖起来吗?想想倒也有趣,长生不老的你住在红尘天中土甘州积羽郡观涛坡人叠人之第三万八千五百七十九层,也就是说你下面还住着三万八千五百七十八个。当你想尿尿的时候,你会不会先停下来忍一忍,想着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下面还有那么多人,如果就这样直接尿下去有些不太合适吧?但是,你膀胱里正在拼命用力地括.约肌严肃地告诉你,他们都已经长生不老,还在乎这点天上飞来的尿液吗?也许闭上眼睛,就可以把飞落到嘴里的东西想象成九天之上最为美味的琼浆玉液。 再于是乎,你腾出手解开裤带,扶住小弟弟,他早已憋得通红发亮,用力地射出了储藏许久的弹药,但这时候,整个高耸入云的人梯一下子就轰然倒下。因为你在尿尿的时候忘记了扶住站在你头顶的那个人。 因为在排泄方面的一些难题,所以人不能够全部都长生不老。 泪眼朦胧的少年开始为自己这个有趣的构想感动得笑了,他扔下了剑,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和手腕,一屁股放到了满是焦土的地面,他的鼻子里还能嗅到前日里大战留下的硫磺以及各种烟火的气味。 ------------ 第六十章 恶魔法典 更新时间:2012-08-26 丁老道已经死了,和四个同门后辈,不幸遇到自爆的地狱火,于是他们就死了。 这个事实像是一块沉重的铁块重重地咋在了甘棠的心里,知守观支起的灵堂、挂起的白幡,人来人往的吊客,声闻于天的哭声,涕泪纵横的面目……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是在向宣告这个事实——他真的已经死了。 不过,甘棠也已经能够接受。他毕竟不是只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老爹的死去,丁老道的死去,他都经受得起。 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不愿意相信而让已经发生的事实不会发生。 把握不住过去,那么就拼尽全力把握住可以抓住的当下。甘棠抱着这样的想法,甚至只在积羽郡歇息了一夜,第二天又赶到了天裂谷前线。 他知道现在的知守观之中正在准备丁老道的丧葬,但是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不明不白,也许是因为甘棠害怕再一次见到那里的一切,害怕面对那让自己无能为力的死亡。 天裂谷前线的魔怪大军虽然退却,但是依旧有大批的凤离禁军士兵围在那里,甘棠知道和他们在一起什么硬仗大仗都不会碰到。所以他决定转向耶罗溪源地的千里荒原,因为听说有不少的魔怪四散在天裂谷周围,进入甘州境内估计很快就要被清剿干净。而在千里荒原之上,甘棠不仅对那里十分熟悉,而且很可能还有许多遗留的魔怪,可以让甘棠用来练手,再说好久都没有完成任务了,他的绩点也该涨一涨了。 毕竟,想要获得军部推荐的云梦书院入试机会,至少也需要三千六百个绩点才行。 甘棠的脑袋还是如同一团浆糊,他只是觉得自己需要离开观涛坡上的那处道观,在漫无目的地走到积羽城之后,面对各种陌生或者熟悉的面孔,他只觉得那些欲言又止、期期艾艾的面孔有些说不出的让人厌恶。 你们是要安慰自己吗?我李甘棠从来不需要无谓的安慰!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只在积羽城呆了一夜,就重新离开了那里。 有时他模模糊糊的想到,丁老道被僧睿和安迪雅交战波及受伤之后,是怎么样被带回了知守观?是观中有人出来接应吗?但是为什么没有发现昏迷的自己?是因为见到有人受伤就来不及搜寻了吗?还有,丁老道不顾一切赶到后山,是不是就是因为不放心自己?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止不住的泪眼朦胧。 算了,到别处去吧!于是昏昏沉沉地来到天裂谷前线,结果却是碰壁。那么就到千里荒原上去吧,即便自己的内息恢复得只有三四成,他也决定了无论如何也要去酣畅流利地打上一架。 那一次遇见的古怪大和尚他打探了无数次也没有消息,似乎就是那一天突然出现在这里,接着突然就和地狱火同归于尽。如果不是甘棠的回忆里真真切切地存在这么一个怪人,甚至自己一个恍惚,就会把这个人彻底的遗忘。 但是右手血脉深处不停跃动的仙书刻印在提醒着自己,古怪和尚是真实不虚的存在。他交给自己暂且保管的那本《恶魔法典》,现在甘棠犹自能够感受得到。只是问题在于,这本也被叫做《幽冥通玄录》的书籍被甘棠吸收到了右手的仙书刻印之中。 这是一个说不出具体原因的奇妙过程,幸好的是,除了内息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之外,短时间内甘棠还没有发现其他的后遗症。不过甘棠试了试仙侠书的投影能力,仍然和以前一样,仙书刻印发动——以前解析成功的底模出现——消耗一定量的内息——成功投影——选择暂时储存还是立即使用。这是经过他无数次的摸索、使用才总结出的经验,而且视所要投影的具现法术大小,需要耗费三个到十个呼吸乃至更多的时间。像普通的不入流符箓,比如一张安定心神的“安神符”,甘棠在三个呼吸之内就可以投影完成;而那些黄阶符箓,比如“九天雷火符”、“大日光明符”之类,通常要七八个呼吸的时间才能完成;甚至像王子虚使用的“太初玄元封禁”,因为消耗的内息太大,甘棠就算耗费再多的时间,也无法成功地投影出来。而有了幽冥通玄录,甘棠发现自己投影各种具现法术的速度有了质的飞跃,寻常符箓,一息之间就可以完成,黄阶的符箓也只需要三息左右的时间。 这个看似没有什么特点的加速对于甘棠,却是非常重要的提升。在以前的战斗中,甘棠一般都是事先存储好三张黄阶符箓以及一道压箱底的浩然剑气,不论使用一下就会耗费大半内息的浩然剑气,三张符箓一旦用罄,就算内息充足,要重新投影至少要耗费十息时间,在短兵相接瞬息万变的战斗中,这短短的十息时间,很可能是改变结果的最大因素。 但是现在投影符箓的时间大大加快,给与甘棠腾挪转折的空间也随之拓展。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不仅仅是投影已经被仙书刻印解析的具现法术,就算是面对一个陌生法术从头开始解析,速度也会快上很多。比如,现在再要解析天裂谷浩然剑气的话,一定不用再经受以前那么多的痛苦了吧! 就像是解析、复制、投影一张寻常的符箓一样,只是通过无比熟悉的几个途径,甘棠虽然是晕倒了,而且进入了一个无比古怪的梦境,但是最后,那本幽冥通玄录还是成功被甘棠莫名所以地就吸收了过去,不只是投影,而是被完完整整地吸收进了自己的右手。 以前使用仙书刻印复制别的东西,比如符箓、封禁,都是成功之后可以消耗内息原样复制出来,最多就是耗费大量的内息、时间,把虚无的法术封禁之类吸收到自己的仙书刻印之内。而这一次,甘棠则是把那本书整个实物一下子都吸收了过去。 现在究竟是幽冥通玄录被仙书刻印所吸收?还是仙书刻印被最近加入的幽冥通玄录反客为主? 甘棠摸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知道这可是个了不得的改变。于是很大胆地,他做出了新的猜测。 假设,有人大力一拳砸向甘棠的右臂。在刚刚接触右手、拳头里孕育的巨大破坏性力量还没有完全展开的一刹那之间,仙书刻印发动,解析之后紧跟着的不是复制,而是彻彻底底的吸收。如果真的可以实现,就算不能吸收全部的破坏力,只是大部分甚至是小部分,对于甘棠来说都是一个让人无比兴奋的进步。 空想毕竟还是无用,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一下这个猜测。他在地上找了一块大石,然后走过去,慢慢蹲下身来,五指握拳,轻轻地就打了过去。 甘棠的右手没有丝毫的感觉,石块动也不动,夏日里荒凉的风缓缓吹过,一滴汗水流到了甘棠的鼻端,然后停顿了下来,时间在此刻似乎凝固。 甘棠像是有些不敢相信,右手加大力度,又一次打在了地上的石块。 风依旧吹过,那滴汗水“啪”的一声掉落了下去,迸溅起了小小的一朵花儿。 甘棠拔出流火长剑,内息运转,剑身上发出莹莹的绿光,“刺啦”声响,如同一张白纸被从中裁开,大石已经被切成了两块。 收剑回鞘,内息加持到了右手,仿佛有一团光亮起,然后他猛力砸向地面的石块,甘棠只觉得右手一震,一边的半块石头上也跟着出现了长长的裂纹。歇息片刻,甘棠用了同样的力度打向了另外半块石头,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发动仙书刻印,眨眼间石块就已经破裂成了满地的碎渣。 甘棠看着这些,咧嘴而笑。 这简直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果。比较小的力气出拳的时候,仙书刻印发动,拳头打到石块上的反弹力度几乎全部被吸收的干干净净。甘棠现在是武士中阶,算是内息几乎等同于初级武师的力量或者更高一点。只有在甘棠使出内息加持的最大力量之时,才会感觉仙书刻印有些吸收不及,大概只有七八成的力度消失不见。按照这个规律可以预见,如果是高阶武师等级的物理攻击,也能大概吸收一半。 如果让他现在对上催山虎,甘棠甚至有把握不使用浩然剑气也能取胜。 拳头的力量可以吸收。那么要是武器的直接攻击呢?比如对方一把利剑向甘棠的右手刺来,能不能在入体的一瞬间,把剑尖上挟带的充沛力量以及速度吸收掉呢? 甚至还有飞射而来的箭矢,以至于敌人拳脚以及武器中夹杂的内息真气,或者索性就是对方的符箓法术。能不能依靠仙书刻印在刹那之间,化解这些攻击于无形之中呢? 想到这里,甘棠不由得激动了起来。就像是自小失明的瞎子突然见到了亮光与色彩,一个新世界的大门正在向他缓缓打开,站在门外,就可以看到一缕金色光芒正在远处闪耀。 ------------ 第六十一章 合黎山上八云门 更新时间:2012-08-26 六月时节,百草丰茂。虽然耶罗溪源地的千里荒原因为远离海洋,降水不算很多,但是依旧阻挡不住在烈日下疯狂生长着的勃勃生机。 抖动着长长的耳朵,足有二寸半,里面一层是粉红色的皮,外面看起来毛茸茸的。这只兔子瑟缩地躲在一丛草木后面,扁扁的鼻子以及分成三瓣的嘴巴,总是在不停地耸动着,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随时在根据气味寻觅食物。已经饿了许久的它,根本无法抗拒前方香甜野果的诱惑。 它飞快地奔跑着,在深长的草地上几次变向才又加速,直冲前方的目标。窸窸窣窣地捧着地上的野果,不几下就给兔子给啃的精光。它竖起后腿,小小的头向四下里警惕地寻察了一番,然后又向另一处野果所在的地方飞奔。 风吹草动,那兔子似乎是发现了不对,刚抬起头,一道黑影就扑了过来。 正在小兽回首见到那黑色的魔影之时,霹雳雷光自天而降,准确无误地打在那魔怪的身上,然后哼也没哼一声,魔怪就已经当场倒毙。 看着那小兽再顾不得眼前的野果,惊慌无比地逃入了草丛深处。甘棠轻笑一声,从远处的高坡上走了下来。 寻觅食物的兔子,接踵而至的魔怪,从天而降的神雷。自然都是咱们李甘棠的杰作,进了荒原之后,甘棠找了大半日却连一个魔怪都没有见到。后来他转念一想,当初天裂谷大火,冲出来的大队魔怪多数已经被消灭干净,就算前几日魔怪祭起黑魔法坛,那也只是最后的反扑,在混战中能逃出来的更是少数而已。加之这些侥幸的魔怪散布到数千里方圆之内,更如太仓一粟,想一下子找到亦是不太可能。 所以他只得想了这么个方法,在周围放了五六只兔子作为诱饵,自己则身处高地运筹帷幄掌控局势,凝聚了一道雷符于半空之中,一旦何处有警,就可随时随地将之击毙。 不过这么做下来也是挺累的,尤其是维持一道雷符,使其凝而不散、聚而有力,甘棠又实在不擅长雷法,完全是靠自己仙书刻印对于雷符的精微掌握以及内息的源源不断,虽然成功引来了一只魔怪并一击致命,但是也着实把甘棠累得够呛。 甘棠走上前,看着地上魔怪的尸体。这东西和人世间的豹子倒是有点相像,只是凶煞之余看起来有些萎靡,甘棠当然知道这是因为无天焦狱在此界的据点已被打破,这些魔怪受到天地阳气的压制,实力大概只有三四成而已。这可是便宜了甘棠呢,随手就从被神雷劈得酥软的脑壳中找出了一颗晶核,放在阳光下看看了成色,晶莹剔透、形状规整,至少也是第八品的样子,虽然甘棠因为是长息上阶的修为已经用不上这块晶核了,但是拿出去依然可以卖到几百两银子。 这一次开张之后,甘棠再往荒原里深入,却是接二连三地遇到各色各样的魔怪,仅仅半个时辰,就收获了三四枚品相上等的八品九品晶核。 甘棠乐不可支,今天的运道还真是先抑后扬,旺盛得简直有些过分了! 忽然,甘棠却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异样。也不说出具体的原因,他看了看天上,不知哪里来的一团云气正好罩在头顶,这云团来的好怪,刚才似乎还是万里晴空,一眨眼就多出了这看起来极为厚重的云团。 “呼”的传来剧烈的风声,一团云气忽然出现在甘棠的身后,兜头兜脑地罩向了他的整个身子。甘棠心中大惊,这是什么东西?不过他临危不乱,向后稍稍半转,右手已经挡了过去。与此同时,仙书刻印猛的发动,虽然袭来的云气诡秘无比,但是这一次的抵挡却出奇的顺畅,差不多有七八成的云气都被仙书刻印所吸收。即便如此,剩余的力道仍然逼得甘棠噔噔噔连退了数步方才站稳,喉咙里一阵腥甜,就吐出了一小口鲜血。待站定身后,甘棠拔剑在手,同时审视夺度,对方既然是云气法术,那么自然就是一道三昧真火符霎时间反攻了回去。 被人袭击、躲避、反击只在电光石火之间,这时候甘棠才看清那袭来之人不是什么魔怪,而是身穿道袍的年轻人,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只是身边似乎笼罩着一股浓郁的云气,朦朦胧胧地看不清他的相貌。三昧真火符才飞过去,就有大片的云雾聚拢了过来,两人之间顿时多出来无数的烟雾水气,影影绰绰地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内息既然能在体外攻击,那么就已经是明窍境拥有的真气才可以做到,这人的修为比自己要高得多呢。但是甘棠丝毫不惧,竟然身随符动,挺剑就冲了过去,右手的刻印在云气合拢之前就打开了一条破口,趁着更多的烟气还没有汇集,凭着印象就发力刺出,只听得“咦”的一声,左手的流火长剑已然中了那人的身体。 剑尖忽的一个滞涩,原来是那青色的道袍阻挡了一下,不过接下来甘棠恼怒他突然袭击,流火剑上运起内息,十分顺利地就刺到了底。 “不对!”甘棠已然醒悟,这根本不是刺中人体的反应,而是如中败絮的感觉,于是他又是一张三昧真火符扔了出去,双脚在地上用力一蹬,一个轻巧的转折,就重新退了回来。 一击不中,随即远遁。这是甘棠无数次生死相博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尤其是在自己和对方实力有所差距的时候,更是不能想着有所侥幸。 离得远远地,甘棠看着远处那有些紊乱的缭绕云气,心里却也猜出了这人的身份。 “无形无相,聚散无常,是为云象变化!” 这肯定是甘州北边合黎山八云门的弟子,只不过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有点不好说了。前些日子天裂谷大战,绿萝山蒲祭酒发了玉竹令,八云门远在合黎山就可以当做没听见。现在魔怪已经被打退,反倒派出弟子来到荒原,又有什么用意? 而且,既然出现了一个,就难保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甘棠沉吟了一下,就拱手道:“对面可是合黎山八云门的道兄?” 那人见甘棠如此,反应也是极快,抱拳道:“正是。不知小兄弟可是积羽郡学的庠生?” 如果能让对方误认为自己是郡学里的庠生,也不是什么坏事,甘棠微微一笑心里这样想着,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用了一个模糊的郡生来引导对方的思路:“在下积羽郡生李甘棠。敢问师兄名讳如何称呼?” “八云门,出尘子。刚才那些魔怪都是敝门为了追捕一只灵兽设下的诱饵,不想却是被师弟所顺手剪除。” “那可真是对不起喽。小弟一时不察,倒是影响了贵门的计划。” 转眼间两人曾经的生死相争似乎都被抛到了脑后,彼此言笑煦煦,倒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般笑哈哈地打起了寒暄。 “哪里哪里。这些魔怪,师弟杀了几个,敝门就再去引来几只即可。” “既然如此贵门有事要做,小弟也就不打扰了,这就离开。” “嗯。只是接下来的几日这里都要用来追剿一只自本门外逃的灵兽,师弟再随意闯入的话,难免就会遭遇什么不测也不好说。” 那人轻轻说道,言语虽然平和,其中的意味甘棠却也了解地一清二楚。他只是笑了笑,回了一句“多谢”后就转身潇洒离去。 甘州本来就因为地处边疆,兼之回归中土神州界年份尚短,修行氛围实在是称不上太好。八云门虽然放在天下最多只能算是二三流的门派,但是因为处在修行沙漠的甘州,也就成为了最大的修行团体之一。就像积羽郡三千里地界,却是只有一个知守观算的上是入流的修行门派。不过却也和崇圣观类似,都有极为厚重的官方色彩。比如承接信徒香火、寻找后辈弟子、平时行为处事,都有各级衙门的照拂,而一旦出事,这些道观自然也会和甘州当局守望相助。比如上一次无天焦狱的魔怪动荡,就是由崇圣观的蒲祭酒带头,召集了各方修士帮助镇压。除了这些和甘州官方合作甚洽的道观,自然也会有一些本地的门派和当局的关系不冷不热。其中,合黎山八云门算得是此中翘楚。他们敢于如此行事,自然也都是有依仗的。八云门以“云”命名,精擅云气法术,自盛唐起就开始在合黎山上建立宗门,至今经历了风风雨雨、日月轮转,已有两千余年的历史。他们占据了合黎山千里地方,由于当初华夏重新收回甘州时为了减轻阻力,和以合黎山八云门为首的本地宗派签下了协议,他们承认华夏方姓王室的统治,名义上也划归天下道录,但是他们实际上却享有极高的自治权利,基本不受俗世律法管辖。山中数十万居民不信佛鬼,只笃信所谓“八云紫气之神”。因为这些修行中人可呼风敕雷、腾云起雾,在合黎山脉的百姓眼中,几与神仙无异,更有甚者根本就不知道华夏王室的存在。 不过也因为如此,甘州官方和八云门的关系一直都是不冷不热,表面上彼此尊重,比如每年华夏国主的圣诞日,八云门都会派人往甘州以及东京汴梁城送上礼物。甘州也不会干涉合黎山的内部运转,假设有罪犯之类逃入合黎山,也会请求八云门将其擒拿,而不是肆无忌惮的亲自动手。实际上都知道,双方的关系是面和心不合,八云门更是听调不听宣而已。 ------------ 第六十二章 不到万法,一切的修行都没有了意义 更新时间:2012-08-27 甘棠和那八云门的出尘子分别之后,自己往外走去。他自然知道身后一直有三个人不远不近地吊着自己,直到他走出了一百余里,那些人才返身折了回去。 经过刚才短暂的交手,甘棠就确定了那出尘子大概是明窍中阶或者高阶的修为,兼之法术奇特诡异,如果不是有仙书刻印,很可能就逼得甘棠必须亮出底牌。至于这些跟踪追击的“尾巴”修为就要比出尘子远为逊色,想来只是八云门的普通弟子,但是他们明知已经被甘棠发现,却依旧敢于紧盯不放,自然是有所依仗。 不过说起来,和出尘子打的一架对甘棠倒很是有些收获。吸收了幽冥通玄录的仙书刻印——虽然不太确定但是暂时这样说吧——似乎对纯真气攻击的吸收性能更好,对方修为明显比自己要高一两个等级,还是能够吸收七八成左右,这可比吸收拳脚上物理伤害的效率要高得多了。甘棠摸不清其中的具体缘由,但是发现了这么一桩好处,自然也是欣喜不已。 甘棠待他们退了回去,又装作无事地继续前行,最后又悄悄地兜了一个圈子,重新绕了回来。他小心地观察着荒原上的八云门人的警戒范围,花了两个时辰,终于划出了一个长约一百二十里,宽约八十里的范围,在这个不规则的矩形四周,大概有四五位出尘子等级的高手坐镇。不过甘棠也不敢深入进去一探究竟,只能确定一下边界。不过既然只是外围就有这样的力量,里面想来坐镇中央的怎么着至少也是个万法境界的真人修士吧。 想到这里,甘棠虽然仍旧对他们的目的不得而知,但是还是放弃了继续探查的打算。管他们寻找的是灵兽还是魔兽,自己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去阻止,就任由他们去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甘棠又想到知守观丁老道的丧葬也差不多应该完成了,就随便找了个地方睡了一晚,第二天赶早回了积羽郡。到琉璃坊和玉堂春以及依依见了面,说了几句话后。一旁的依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玉堂春打断道:“男人吗,总要出去有些自己的事情,依依你就不用操心了。” 她又看了看甘棠,灵珠一般的眼眸似乎有水波流转,似有深意地说道:“不过你也应该知道,什么时候累了想歇息了,就可以来这里,随时有人等着你的。” 甘棠心中一荡,也不知她说的“等”,是娇羞的依依,还是另有其人呢?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刻,也就出琉璃坊往北城而去。到了丁老道的住处,只见道路两边的树木碧绿,风景依旧,浓荫中无数鸣蝉的高唱更是似曾相识。 盛夏的太阳照在平凡的院子上面,屋脊上的鳌鱼和门楣上雕刻的朝阳双凤都好像在喘息一样。外面有几株高大的白杨,肥厚的绿叶在空中翻作白灼的光辉。无数的鸣蝉正在力竭声嘶地苦叫,这时节听来却只感到莫名的聒噪。 遍体如焚的大地之上,只在这些白杨树下残留着一段-阴-影了,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这里住着的人,曾经在凉荫下躺在摇椅上的那个人,曾经在符箓摊前招揽顾客的那个人,曾经和甘棠喝酒聊天的那个人……再也见不到啦! 人生如长河,死去的人像是堆叠在一起的卵石,构成了河水下看不见的层层河床。 遍体如焚的大地之上,只在这些白杨树下残留着一段-阴-影了。 “你小子这两天跑到哪里去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甘棠的身后响起,一如这位第一次出现在身前的景象,时日长久以后,甘棠对这种状况自然也就熟悉了很多,毕竟一位万法真人,想要毫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目前还真是毫无一点办法可以应对。 “出去转了一圈,散散心。” 王真人冷冷地“哼”了一声,似乎对甘棠懒散的态度以及无所谓的回答非常不满意,眉毛也跟着拧到了一起。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甘棠一向不太满意的修士竟是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深究,只是说了一句:“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也难得你有心情出去闲逛!” 甘棠没有说话。 “再过两日,我就要回黄山天都峰了。”甘棠听到这里,只是轻轻地“噢”了一声,仍旧没有太大的反应。 “我答应过师兄要照料你,至于帮你拜入天都峰门下的事情,估计最多半年就会有结果。这三日我先教你些点行界的基本常识,还有常见的一些技巧应用,不过虽然这半年我不在这里,但是你依旧不能放松修行。须知修行之途,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日松懈很可能就会前功尽弃。” “王真人,我不会去天都峰的。” “你说什么?”王子虚语气大变,仿佛是不敢相信耳朵里听到的一切。 甘棠也不着急,重新说了一遍:“我说,我是不回去天都峰的。” “少年人心高气傲也是好的,不过一旦过了头就不好啦!天都峰乃黄山三分脉之一,被称为“群仙所都”、“压服五岳”,即便是单独拿出来也绝对算得上是二流的宗派,以天都十二元辰真符为修行本纲,兼太初、元初、本初三部经典,万法及以上修为者超过五十之数,更有一位通神境界的老祖宗坐镇,和一流门派也差不了太多。山中不仅有洞天福地一处,各类灵脉更是多不胜数,玉屏阁中修行法诀应有尽有,仙桃峰上各色丹药琳琅满足,锦绣楼里的法器符箓亦是让人眼花缭乱。” “听上去很不错的样子。”甘棠仔细地听着眼前真人的接受,嘴里却是把话锋一转,“只是我还是不愿意罢了!” “小子别以为有了‘乙木练气诀’就可以在修行路上高枕无忧,就可以用暗夜猎手的身份流血流汗为自己挣得一份美好前景。知守观有各色气诀共二十八种,乙木练气诀的确也是其中最为上乘的四种之一。但是前后三代共一百年中,修习乙木练气诀的道众有五十七人,其中没有一个可以突破凡俗三关达到万法境修为。但是天都峰最近一百年,先后有八十五人晋升内门弟子,冲破凡俗三关就有三十三人之多。” “你现在只是长息境,尚且体验不到凡俗三关对于一个修士的桎梏。等千难万难到了明窍境,又得需要无数的丹药、灵石,以及说不上来的汗水以及无数时间的修行,终于把内息完全转为真气,能运用初生的真气打通十二正经、奇经八脉,运转周—身窍穴,把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填满,使其真气充盈。 做完了这水磨工夫,练气入窍终于大成,却只是成为万法真人的最低条件。有些人也许只要一瞬间便能契合了天地玄机,度过感应这一关突破凡俗三关。若是天分没那么妖孽,那么有个数月乃至数年辰光突破这一层次,也算是资质上品。再差的些的,便是二三十年过得这一关,也算是有机缘的。至于天资更差之辈,修炼三五十年,甚或一生一世都过不去感应这一关也不足为奇。这些人往往被视为修道无果,不是留在山门打杂,就是被放下山去,经营门派的人间俗务。 如果不能突破万法境,那么就算修炼一辈子也只是不入道的假修行,你知不知道?” 王子虚说到这里,怒意突发。甘棠自然知道原因何在,他是想起了一辈子都在明窍高阶踏步的丁老道,心有所感自然而然就要对着甘棠生起气来。想起自己目前所认识修为最高的真人曾被亲昵地称作“阿虚”,想起他曾在人前哭的就像是一个小孩子,甘棠对于他言语中的锋利刺人,也就没有那么抵触了。 “多谢王真人提醒,修道本乃逆天而行,其间种种艰难险阻我也知晓。不过我早就对自己日后的修行道路做好了打算,王真人邀我拜入天都峰门下,的确是一片好心,我却不能接受。” 少年的话虽然言辞平和,但是绵里藏针的意味王子虚也是能听出来的,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个转身,院子里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只留下了一句话在这空旷的夏日里回荡: “希望我走后的半年里你能好好考虑。” ------------ 第六十三章 习惯孤单 更新时间:2012-08-27 晴空万里,天上看不到一丝云彩,太阳把地面烤得滚烫滚烫;一阵没有方向的风凌乱地刮来,从地上卷起一股热浪,使人感到火烧火燎的窒息。堆集在一起的草抵不住太阳的爆晒,叶子都卷成个细条了。每当午后,人们总是特别容易感到疲倦,就像刚睡醒似的,昏昏沉沉不想动弹。连白杨树里藏着的小鸟,也都张着嘴巴歇在树上,懒得再飞出去觅食了。 王子虚,来自徽州黄山天都峰的万法境真人修士,同时也出身于甘州积羽郡知守观,喊死去不久的丁老道为“师兄”,现在他就要回天都峰而去。 两个人的关系有点古怪,回忆最初相遇的时刻,王子虚在追杀阿绣,还让甘棠把人给送到积羽郡琉璃坊来。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甘棠只得照做。其实内心深处他极度反对王子虚的做法,即使他是一个看起来就不可战胜的真人修士。于是到了最后,甘棠在挣扎犹豫之后,果然就帮助阿绣重获自由。 又因为丁老道,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他是老头最关爱的小师弟,他是老头暮年的半个徒弟半个朋友。他要想照拂于他,他则因为自己的傲气以及早先的计划不愿意接受这种看上去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关照。 真的只是因为自己超乎寻常的傲气吗? 甘棠这样问着自己,送走了那位王子虚真人。 积羽郡西城的一条马路上,炎热的午后里什么扰攘也没有。火焰焰的太阳虽然不是直照,但道路覆盖着的沙土仿佛已是闪烁地生光;酷热满和在空气里面,到处发挥着盛夏的威力。许多狗都托出舌头来,连树上的乌老鸦也张着嘴喘气,——但是自然也有例外的。远处隐隐有两个铜盏相击的声音,使人忆起酸梅汤,依稀感到凉意,可是那懒懒的单调的金属音的间作,却使那寂静更具深远了。 酸梅汤……一阵短暂的恍惚之后,记忆里闪过关于这种消暑饮品的更多细节。 那一天似乎下着隐隐约约的细雨,又刮了一阵怡人的凉风,他到了菱舟香院后,那雾一般日渐朦胧的女孩似乎在轻轻地说道: “今天的雨下的不错呢。” 再然后,喝过了酸梅汤的他就进入了一场似真似假的梦境。 淡淡的记忆就像是一阵溪水,永远清澈地在脑海中流淌,曲曲折折,一直都在那里静静流淌。 甘棠一个人站在街上,顾目四望,一个人都没有,他忽然感到一阵攫人的孤单。 也许,自己不想到天都峰去,只是因为阿绣的事情,就和王子虚有了永远难以抚平的隔阂? 此时此刻,阿绣早已不在,丁老道躺在地底无识无知,王子虚踏上南下的行程,除了琉璃坊里的依依、玉堂春,他好像不能在这个偌大的城市找不到一点的安慰。 不过甘棠的性格却也开朗,自从老爹死后,一个人开始了在这个世上打拼,什么样的困难、什么样的痛苦没有遭遇过呢? 深夜里因为修行功法上滞碍,熬夜到第二天的黎明;为了完成一项任务,可以独自在满是污水的泥塘里呆上七八个时辰…… 男子汉,又怕的什么? 念及此处,甘棠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淡淡一笑,就又踏上了出城的路。 孤单是不能战胜的。因此越是孤单,就越要去忍受孤单,让这些孤单慢慢地酝酿发酵,直到浸润到每一寸的身体,膨胀成一个巨大的球体,然后任由它轰然爆裂。 其实,当孤单习惯性地充斥了一切的时候,你也许就会感觉好受一些。 又到了千里荒原,几乎已经看不到了魔怪的影子,当地居民的生活看起来也毫无影响。除了新近隆起的几处坟头,原野里飘飞的几根白幡,似乎一切都归于平静。 这就是三不管地带人民的不幸。其实要把这些地方收归中土的话,对于甘州来说根本就不是一个负担,现在华夏国势正雄,尤其是在甘州,并无太大的国防压力。荒原经济落后、生活穷困,但是同样的要求也会很低,只要甘州能提供他们一些基本的保护,比如不会再被马匪随随便便地烧杀抢掠,比如在魔怪入侵的时候有人能够及时将其消灭。 但即使是这些最简单的要求,对于此间生活着的居民来说,也是不可触摸的奢望。 为了维持华夏与西凉节度军州的和睦关系,为了能让高行恭放心地认为华夏并无吞并他们的意图,为了华夏更多人的利益,所以,他们就必须被抛弃。 甘棠探查了十几个熟悉的村庄,询问有没有遇到什么古怪的东西,并吩咐他们一旦听说或者看到,一定要告诉甘棠。 又是半日的搜寻没有结果,甘棠找到了一处土坡上的平整地面,搬了块石头就休息了起来。他一边啃着手里的肉干,一边拿起箭袋中的箭矢,测试每根羽箭的平直度。流火被他随意地放在一旁的草丛上,这把长剑陪着他已经好多年了,不过近来随着甘棠修为的增长,这把厚重锐利的剑已经慢慢得开始显得有些不够用了。甘棠现在已经是长息高阶,可以加持内息于肢体武器之中。但是流火剑的材质虽然足够坚硬,对于内息的亲和度却实在是有些低下,大概只是寻常匠器的水平,现在问题还不是太过明显,等到了明窍境后,这个问题就会愈发地明显了。 是时候该张罗一把好一点的长剑了! 另外,他发现荒原里面,八云门的封锁依旧还在,而且范围还往外扩大了几十里。是什么东西,让他们这般大费周折尚且不能得手? 甘棠所处的位置地势颇高,他看到密林间有一条小路蜿蜒通向了远方,沐浴在最后的暮光之中,暖洋洋地极为舒服,但此刻却像是染上了一层血红。 甘棠在地上找来比较柔顺的长草,堆了一个简单的草床,然后就躺在上面歇息了起来,也是今日奔波得有些累了,不大会功夫就进入了沉沉梦乡。 天上有一轮巨大无比的红月,除了骇人的大之外,这月亮竟是血红之色。赤红色的月光如同濛濛细雨,洒在了无边的大地之上,像是自天幕垂下的一阵血雨,把天地都染成了同一个色调。地上则是数不尽的剑之坟墓,月光缓缓照在剑上,流淌成血一般的纯红颜色…… ………… ps:写完这一章,第一卷也就完结了。这几天我会抽时间把这一个月的一二十万字小修一下,什么错别字啊、小bug、语法词句之类的问题,给好好整一下。当然,我仍旧会按时更新的。 ------------ 甘甘其棠 ------------ 第一章 积羽郡生 更新时间:2012-08-28 不知何时,甘棠已然醒来,刚才做的怪梦犹自缠绕在脑海之中,额头不禁流下了阵阵冷汗。 从小的时候,甘棠就时不时会做噩梦,看到血一般的天地,无数的剑,血红色的巨大圆月。但是今年这种怪梦却猛地频繁了起来,得到《幽冥通玄录》之后在梦里甚至多出了一个缤纷诡奇的恶魔世界。 一眼望不到边的剑是什么寓意?血色天地以及血色明月又是因为什么出现?向所谓的“迪亚波罗”发出无尽诅咒的魔王到底是谁? 这一切的一切,究竟又代表着什么? 甘棠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抬头去看,此刻太阳西沉,映得半边天色血也似红。原来自己也没睡多长时间,又想到这夕阳所照之处,千关万山,尽属无主之地,其间万千生民不幸,不知何时才能有所转机。 正思索间,忽然听到有风穿行于刚刚在夏天苏醒的林间,呼啸低鸣,像是有幽魂在哭泣,甘棠蹙着眉头望着密林深处,仔细倾听着那些呜鸣声里的细节,一跃而起,草地上的长剑已然到了他的手中。 小道艰险,走到深处甚至被茂盛生长的杂草矮树纠缠得难以前行,甘棠索性拔出长剑,披荆斩棘,硬是在山林间开出了条勉强可供一人通过的小径。 这般辛苦当然不是没有目的,历经了千辛万苦之后,甘棠站在一处高地之上,终于看到了远处自己想要看到的景象。 有人在和一只魔怪进行激烈的打斗。 那里距离甘棠的位置大概有五六里的距离,他不是看得太清。不过依稀可以确认,战斗中的那人看起来比甘棠还要小上一点,似乎只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这可有点古怪,如此年幼却跑到荒原上和魔怪战斗。第一,他的家人长辈放心吗?第二,这小孩子又是如何寻找得到魔怪的踪迹,经过了这么多时日,能活下来的魔怪要不擅于藏匿形迹,要不就是狡猾多端,怎么会被轻易发现? 甘棠观察了一会,却发现那少年手中也是用的长剑,身形矫健,剑法凌厉,绕着那魔怪不停的打转,同时一团长剑闪耀形成的清光也将魔怪紧紧地拢在了中间。 看起来少年修为也只是和甘棠相仿,估计是长息高阶。魔怪力气甚大,少年每一次都不敢和魔怪硬扛,但是那少年的剑法甚是诡异,每一剑挥出就像是在魔怪身上缠绕了一根细细的丝线,十剑、百剑、千剑下来,魔怪本来灵动的身躯也开始迟缓了起了,像是被一圈无形的封禁所束缚。而那少年一招占先,也不着急冒进,后面的剑招绵绵而至,一柄长剑犹如灵蛇,颤动不绝,在冲天的怒吼中穿来插去,只逼得那魔怪连连倒退却依旧逃不出那道剑圈的环绕。 忽然之间,那魔怪胸口一道血箭如涌泉般向上喷出,想来是被少年一剑刺中。这道血箭落下了一半,却停在了空中,鲜血渐渐在战场四周溅成了一个红圈,显得又是奇特,又是诡异。 甘棠看着眼前朦朦胧胧的血雾弥漫,自然知道那是因为少年的内息运用到了极处,甚至外放了出来凝而不散,才能把血箭滞涩在了半空之中。 如果是双手发力,让血雾在手上萦绕却不下落,甘棠自问也做得到。不过凭借手中长剑,甘棠却知道自己除非到了明窍境界,否则肯定是做不到这等举动。更让人惊讶的是,那少年明明还要比甘棠小上许多。虽然以前很早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的天资虽然比起凤离行营静塞军司中的其他人算得上一流,但是放到整个甘州甚至积羽郡来说,就只能是一般而已。可是真的遇见了这么一位比甘棠还要天资横溢的年轻人,甘棠却觉得自己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 又看了一会,甘棠猛然发现战场后边闪过一道亮光,像是一道焰火,只是在傍晚依旧显得十分明亮,划过长空,落到了甘棠所在的山坡前。 自己被发现了。 而且那小男孩果然不是一个人,只是其他人都藏了起来,这一道焰火,想来只是对于甘棠的小小的警告。虽然也没有恶意,不像八云门的出尘子上来就狠下杀手,但是其中的意味却也类似:“我们发现你了,不要再有其他的什么想法。”。 这可是越发的有趣了,而且天可怜见,甘棠本来就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单纯的因为好奇就跑过来观望了一下,仅此而已。 那边魔怪腾挪闪跃,始终脱不出剑光笼罩,又过了不久,那少年倏地收剑而立,只见剑圈中的血雾失去了剑气的维持,一下子弥漫了开来,那魔怪摇摇晃晃,犹如喝醉了酒一般,先是往前冲了两步,接着又往左侧跑了两步,最后“轰”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这剑法当真了得。 甘棠的剑下亡魂也多的去了,甚至比这个魔怪还要厉害的都有。但是他扪心自问,单凭手中一把长剑,自己能做的事情比那少年要差得远了。也许一剑拼生死,在热血与蛮力的较量中,甘棠凭着流火长剑也能够做得很出色,但是他仰仗的全部是一股血勇之气,刚而易折,你杀不死对方,对方就会把你杀死。 而这个少年,展现的正是最为标准的上乘剑术。 也许是因为对方的剑术,也许是那一道焰火并无恶意,也许因为同样都是年轻人,反正甘棠最后做出了决定,他故意制造出一阵噪音来,然后直接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甘棠发现男孩身着一袭长衫,头上则是一顶儒巾,似乎是积羽郡学的庠生,还真是好巧,才被人误认作积羽郡生,这厢就真的遇见了正主。 “这位兄台可是积羽郡生?相见即是有缘,在下凤离行营暗夜猎手李甘棠。” 那男孩明显是对于热络的甘棠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也抱拳道:“在下积羽郡生叶苏,李仁兄也是来荒原上追剿漏网魔怪的吗?” “可不是吗!”见到这位名叫“叶苏”的庠生身子显然还未长成,脸上稚气犹存,一边一边时不时地往身后瞟去,甘棠心下一喜,这种人应该很好接触的,“只是运气实在太背,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找了一整天,一根毛都没有遇见。” “哦。这只魔怪是同学特意赶过来给我练剑用的。他们用的是特制的饵料,专门吸引这些魔怪出来。” 这叶苏说话倒也直爽,虽然是面对陌生人,却也有啥说啥毫不遮掩。不过毕竟是初次见面,甘棠知道过犹不及,于是又夸赞了几句他的剑法,就推说天色已晚,和这位第一次见面的朋友告别。 寻了一处山洞,甘棠不由得想起刚才遇见的积羽郡生叶苏。春秋战国的黄金时代,孔圣人创建了儒家学说,崇尚礼乐和仁义,提倡忠恕和中庸之道。主张德治、仁政,通过重视严格的伦理关系来稳定俗世社会。而且经过后世孟子、荀子、帝师董仲舒等人的发展,儒家在天汉以后确立了俗世界的统治性地位。但是当时道家处于更高的一个层面,稳稳地压住了儒家一头,很多时候,就连皇帝的废立甚至王朝的兴衰都和道门的支持或者放弃有着直接的关系。而且就算在俗世界内部,儒家还要拼尽全力和法家、兵家争夺有限的地位权力。直到瑞宋末期最后一个封圣者石越石夫子的出现,才把儒家带到了一个可以和道门相提并论的崭新地位。石夫子对于儒门、甚至对于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贡献都是划时代的伟大突破。所以到了现在。华夏的局势基本上是道儒并重,道门是修行界的主力,平时处于尊崇的地位,但是道政分离,他们也不影响俗世界的正常运行。以石夫子的儒门新学充作核心,学院为枢纽,从中央的内阁到地方州郡县的各级衙门,二十三部禁军拱卫四方,这就是华夏今日政治建筑的基本格局。 其实从赋税上也能看出问题所在,华夏的税收总共平均分为三部分,道赋、学赋、国赋。道赋用来供给包括六大道门在内的各个宗派使用,学赋则拿来支持学院的正常运作,还包括各州的基础教育,剩下的国赋就是各级衙门的公务费用、军事支出、路桥建设、水利设施、救灾抗灾等等。 自从学圣石夫子带动学院思潮之后,华夏就逐渐建立起蒙学、郡学、学院的三级教育体系。蒙学只负责最初级的启蒙教育,郡学则是一个笼统的称呼,包括县学、郡学、州学,是更进一步的教育场所,蒙学的蒙生必须经过“童生试”,取得秀才资格后方可进入郡学深入学习。学院则是最高一级的教育机构,全天下有九大学院,每一处都是所有年轻人最为向往的至高所在。郡学生想要考入学院,则要经过“小比”、“大比”。小比者,各州进行的选拔考试,又名乡试,第一名是谓“解元”,其他考中的人称为“举人”,通过小比的学子才有资格参加全国统一的学院入院试――大比,也就是会试。 这个叶苏是积羽郡生,就意味着他只要在甘州的乡试里通过考试,就能直接参加九大学院的入院试。而甘棠这几年拼死拼活的努力,为的也只是挣够三千六百个绩点,换得军部的推荐函,才能够参加云梦学院的入院试。 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人啊! ------------ 第二章 记忆里的那个清晨 更新时间:2012-08-29 “甘棠,教给你的乙木练气诀学的怎么样了?”记忆里的时光有了些模糊,似乎是在不久前的一个早上。那时的春天才刚刚随着落花悄悄的走了,夏天披着一身的绿叶儿在暖风儿里跳动着来了。丁老头院子外面高大杨树的叶子一闪一闪,在晨光底下放着一层明媚的绿光,屋顶的蓝天四围挂着似雾非雾的白气;这层绿光和白气叫人觉着心里非常的痛快,可是却有一点发燥。 “乙木,性纤柔而能忍,木中之属阴性者,鲜花盆栽藤草皆此类也。生于春如桃李,夏如禾稼,秋如桐桂,冬如奇葩。木能生火,乙然后丙,是乙木为丙火之源,取弟从兄义也,譬之藤萝附乔木,不畏斫伐也。丙乃纯阳之火,其势猛烈,欺霜侮雪,有除寒解冻之功。能煅庚金,遇强暴而施克伐也;逢辛反怯,合柔顺而寓和平也,是养生之外亦能克敌也。 这句总纲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说听听。” 甘棠站在那里,沉吟了好一会功夫,面前旱烟的雾气缭绕了他的视线。这时是初夏的清晨,积羽城犹自笼罩在薄薄的微雾之中。通红的太阳低低地挂在远处,耶罗溪上吹来阵阵轻风,带着冰凉的湿意。木棉花早已开过了,桃花也谢了许久,雪豆花和各种色泽的菜花,都开过了。积羽城外平坦的田畴,可以想象得到是青青欲滴的软柔柔的禾苗,苍苍翠翠的丛丛绿叶,在风中摇曳,呈现了一片动人的生机。 “乙木,个性纤柔而有极强的忍受力,在木中属于阴性,鲜花盆栽藤草之类都属于乙木。(乙木)生在春天的比如桃树和李树,在夏天比如庄稼禾苗,在秋天比如桐树丹桂,在冬天比如那些能经受严寒的奇花。五行生克中木能生火,天干中乙之后是丙,所以乙木是丙火的源头,取的是弟弟跟从哥哥的意思,就像软弱藤萝的依附在高大的乔木之上,这样才能不惧怕斧斫锯伐。丙火是纯阳之火,势头猛烈,眨眼间就能融化霜雪,有祛除寒冷、解开冰冻的功效。丙火能煅烧坚硬的庚金,遇强则强更能施展好胜好战的一面;遇到柔弱的辛金反而生怯,符合了乙木的柔顺平和,是在养生延寿之外也能克敌制胜。” “说的不错。” 丁老道吐出了一口朦胧的烟气,在清早的淡雾中继续迷蒙,然后不着痕迹地夸奖了少年一句。 “那这段话又是何解? 生于春宜火者,喜其发荣也;生于夏宜水者,润地之燥也;生于秋宜火者,使其克金也;生于冬宜火者,解天之冻也。有水不相争克,制化得宜,不畏金强。天干甲透,地支寅藏,此谓鸢萝系松柏,春固得助,秋亦合扶,故可春可秋,言四季皆可也。” 甘棠嗅着带有花露清香的空气,深吸了一口气…… 时光流转,再一次念诵这知守观的乙木练气诀之时,已经是六月末的盛暑。喜好抽着旱烟看着符摊的丁老道静静死去,曾经朝暮牵挂的阿绣再没有看到也已经好久好久。 甘棠继续在修行着气诀,诚如王子虚临走前所说,“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每一天早晚的功课必不可少,虽然早已经是长息上阶,但是甘棠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尤其是昨日里见到的那个积羽郡生叶苏,小小年纪就有如许剑术,还真是让人心生羡艳之情。 所以甘棠更要努力修行。 自身的实力才是一切希望、梦想的坚实后盾。实力最重要的则是三个方面,修为、应用法门以及各色道具法器。 修为吗,甘棠已经在长息高阶卡壳卡了很久了,虽然一时之间内看不到突破的希望所在。但是甘棠仍然每天都努力做好基本功课,而且他现在也不着急破境。一则因为自己修行的底子较浅,长息境界的修为提升又实在太快,所以能缓一缓还是尽量先夯实基础。二则一旦到了明窍境界,开始练息化气、练气入窍,那就是个不可逆的过程,需要大量的时间、灵石以及对于气诀的绝对了解,虽然王子虚临走时留下了不少丹药灵石,而且还有丁老道的那一枚“血玉洗髓丹”,但是甘棠依旧觉得需要好好筹划一番,在精神还有身体方面都做到最好最完美的准备。谋定而后动,方为成事之本。 应有法门上,因为甘棠不是世家以及正统道门出身,所以在这方面有极大的缺陷。虽然他也曾经专门锻炼过体术、剑术,短兵相接中也有一股生死搏杀的狠劲。不过这样的做法毕竟偏离了正途,生与死的赌斗中,一旦赢了尚且好说,一旦输了的话,从前一切的一切霎时就会失去原有的意义。虽然知道自己的缺点,但这方面也不容易在短时间有质的提升。像那位积羽郡生叶苏让人动容的剑术,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修炼得出来的。 道具法器上,现在有白犀弓以及九天雷火神箭,流火剑,仙书刻印,王子虚给的三道天都峰元辰真符,还有丁老道给的那一枚防护玉玦。尤其是后三样,可攻可守,都超出了甘棠现阶段明面实力许多。 现阶段能提升的,修为是不太可能,而且甘棠也不想拔苗助长;应用法门上一朝一夕又难以见功;看来只有在法器道具上下下功夫了,白犀弓、流火剑、元辰真符、玉玦都是死物,没有什么潜力可供挖掘,唯一有希望的就是仙侠书了。而且,自从幽冥通玄录融入右手之后,甘棠对于仙侠书的新功能、新用法,还只是处在摸索阶段。 甘棠的右手无比神奇。血脉深处刻印的仙侠书,可以让一切已经具现的法术效果无效化,包括但不仅限于符箓、封禁、阵法之类,一旦被甘棠的右手接触之后就会被慢慢解析、吸收、同化、甚至是复制于自己的右手之中,最后再被甘棠投影出来。当然,这些具现法术的等级不能超过使用者的境界太多,而且还要耗费极为大量的内息。 而现在,多出了幽冥通玄录的仙书刻印,对于物理以及法术攻击都有了直接的吸收能力,虽然甘棠还不了解运作机理以及更多的细节。但是他却深信,这绝对是一个伟大的能力,持续发掘下去,甚至可能拥有超越灵器的可能。 他想起了自己昏迷时候的梦境。 “迪亚波罗”,那个奇异世界里的魔王不停地重复着的名字,看上去好像是这个名叫迪亚波罗的人背叛了那个魔王,然后魔王发出了无尽的诅咒。 迪亚波罗是什么人呢?他和那位魔王又有什么样的关系呢?幽冥通玄录,也就是安迪雅所说的恶魔法典,又到底是什么宝贝,拥有什么样的奇特能力呢? 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为了甘棠心中急切想要知道的巨大谜团。 ------------ 第三章 又见故人 更新时间:2012-08-30 迪亚波罗,幽冥通玄录,恶魔法典…… 这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以及背后错杂纷纭的故事都需要甘棠去仔细了解。 所以很快地,他就做出了决定。到积羽郡图书馆去,据说那里收藏了二十多万本各类书籍,如果能进去的话,就算不能解答甘棠的疑惑,相信也会有很大的益处吧! 图书馆的设立是从学院思潮的兴盛开始,随着各州郡蒙学、郡学的建设,图书馆也逐渐出现在华夏各地。其实古代华夏就有这个东西,而且历史也十分悠久,只是起初并不称做“图书馆”,而是称为“府”、“阁”、“观”、“台”、“殿”、“院”、“堂”、“斋”、“楼”罢了。著名的如西周的盟府、天汉的石渠阁、东观和兰台、隋唐时朝的观文殿、瑞宋朝的崇文院。甘棠还记得前几年在天授国主登基二十周年大庆的时候,就有一项功绩是一十九州每个县有至少有一所国立图书馆。甚至在五京都督府、杭州、扬州、广州等富庶地方,图书馆都是对所有人免费开放的,不管你是做工的卖炊饼的扫地的打杂的,只要你想进去,就算不识得字,也没有人会拦住你。但是甘州毕竟处在西北边疆,图书馆在近期之内显然还没做到这让人羡慕的一点。 该怎么做才能进得去积羽郡图书馆呢? 通过自己暗夜猎手的军方背景,可是图书馆应该归属于积羽郡学的系统,禁军的关系似乎并不太好使;还有知守观主持那边,自己倒是可以去求一求情,想来因为丁老头的缘由是不会拒绝的,不过这么一件小事甘棠实在是不想动用这条暗线;那么最后就是玉堂春了,凭她在积羽城绅士高官中长袖善舞的地位,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了一想,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的。图书馆又不是什么禁地要地,虽然自己既不是县学生,更不是郡学生,原本并无资格进入其中借阅书籍。但是图书馆肯定也有管事的、扫地的、看门的吧,只要有人,甘棠就有信心可以进得去。 果然,在花了七八十两银子打通各方关窍,给几位管事的打点周到之后,甘棠也就顺顺利利地进入了甘州积羽郡国立图书馆。 “小兄弟,我跟你讲,这个图书馆,可得有一定身份的人才能进来。若不是看你长得就像是一个斯文人,就算花再多银子也不会让你这般轻易就能进来的。” 一个身材矮小的胖子走在甘棠的前边,嘴里还叨叨地说个不停。 “趁着现在这里几乎没什么人,你赶紧进去吧,跟你说,把你放进来我们可是担了好大的干系呢!” 甘棠笑了笑,随口敷衍了他两句,就进到了图书馆里面。 不愧是积羽郡最大的一处图书收藏场所,宽敞的房间里面全是一排排的书架,甘棠站在门口,看着这号称“二十万藏书”的图书馆,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这里真的很大,书架上满满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典籍,四周干净整洁,甘棠背后的阳光照耀进来,在门口处拉开了一条长长的人身影子。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就走了进去,来到了第一个书架之前。 书架是檀木制成,上面涂了一层淡淡的清漆,手指从上面轻轻划过,光滑得有点让人吃惊。甘棠看着书架里摆放着一排排书籍,一时间竟有些不敢下手。他抬头看了看,发现上面贴了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乙类―文学―经典小说”。 “这应该是这个书架里图书的具体分类。不过跟以前那种‘经史子集’的四分部类看起来可是有极大的不同。”甘棠这样想着,在一排排书籍上扫了几眼,就看到了一本非常熟悉的小说,随手抽了出来,拿在手中开始翻看。 其实甘棠打小都是很喜欢看书的,最开始的时候老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许多连环画,其中既有什么《小红帽》、《丑小鸭》之类的童话故事,也有比如《盘古开天地》、《伍建章骂殿》之类的历史演义,更有《造化飞舟》、《仙侠世界》之类属于修行界的奇闻佚事。 拿在手里的是一本石夫子的《红楼梦》,在当下可是享有极高的声誉,被称为“有史以来最为伟大的文学作品”,而且后来还有以这本书为研究对象的红学大行于世。 “书是个好伙伴。它满腹经纶,却不喋喋不休。” 蓦地出来了这么一个声音,这般没有征兆,不禁让甘棠吃了一惊,自己看书也有点太过入迷了,竟被人欺身到如此之近的距离。不过,这个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熟悉。 “当初石夫子写完《红楼梦》之后,首先送给了玄元子去看。玄元子当时正在因为修行之事烦恼,看完了这部小说,一下子豁然开朗,赞叹道‘读石越书,身如芭蕉,心如莲花;百节疏通,万窍玲珑。” 甘棠看着眼前的老者侃侃而谈,不由得感叹人世之小,上一次在高桥镇遇见均天道众受伤,在回积羽郡的路上,遇见了这位“舌头里藏了只猫的潮汕人”,当时就对这位好吃而且豁达的老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没想到今天果然在这里就再次相见了。 “玄元子就是当时太上道的第十二任掌教,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石夫子引领的学院思潮对道门极为不利,但是实际上,这两位却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之一。”看到少年的脸上微微有些疑惑不解,老者开口解释了一句,“红楼梦,玄元子觉得辞藻也好,句法也好,情节也好,结构也好。但浑然天成,浓密饱满,每一部分都拧得出余香满口的汁子来。比如你吃一碗煨到妙绝的红烧肉,已经无暇去分辨肉本身质地、酱油和糖的比例、炒糖色是否妙、火候把握如何,只觉得恰到好处,酥烂可口,无比好到了极点,没法再一一评价的了!” 果然是这位老先生的一贯作风,评价起书来也能和吃食联系到一起,而且说的还十分形象生动,甘棠也觉得非常有意思,就凝神听他继续说道。 “书可真是一个好东西,也是人生成长中最或不可缺的东西。 一根苦艾草,一朵蒲公英,一支苇絮,可以被风轻轻带走;而一本书,风只能翻动它的纸张,却无法带走整本书。苦艾草、蒲公英、苇絮都是风中的漂萍,书却是植根于灵魂的大树。书让灵魂疼痛,根越深,灵魂越疼,但根与灵魂生长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疼痛成了一种必须。” 甘棠似乎十分同意这位老者所说的一切,笑着点了点头:“还记得小时候买了一些新书,那是冬天里肃穆冰冷的临泽县城,永不停息的暖阳,肆虐的流感,温暖的床和曾经徘徊的书架,一切到现在都没有变过。记忆虽在迁徙,可年华依旧如水。还依旧读着那些挚爱的书,无论新旧。 而且,我老爹曾经跟我说过,读书到了最后,是为了让我们更宽容地去理解这个世界有多复杂。” 老者听到这话大笑了两声,其间又淡淡地夹杂着几分苦涩,好像是勾起了他对曾经岁月的缅怀,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这句话说得可真好!” ------------ 第四章 英雄的血流在地上 更新时间:2012-08-30 “你叫什么名字?” 就着“书”这个话题,两个人先是闲聊了一阵,然后老者问到了甘棠的姓名。 “姓李,名甘棠。” “嗯,甘棠可是个好名字啊!甘棠……甘棠……”老者沉吟了一会,然后吟诵了一首四言古诗: “甘甘其棠,勿剪勿伐,胡公所居。 甘甘其棠,勿剪勿败,胡公所憩。 甘甘其棠,勿剪勿采,胡公所息。” “我的名字还有这等典故吗?怎么从来没有听老爹讲过呢?”打记事起就有这个名字啦,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所以甘棠也就从来没有思考过名字到底是怎么来的。现在听起面前的老先生的言语,自己的名字似乎还有点深意,好像是借着“甘棠”这种植物所作的、怀念一位什么“胡公”的诗歌,可是这位胡公又是谁呢?这首诗和《诗经》里面的文体倒是颇为相符,胡公是两周时期一位享有公爵的爱民好官吗? “老夫屈寒潭,忝为积羽郡学官。今日能和小友再次见面,果真是有缘得很呢。”自称为“屈寒潭”的老人说道,“你来这图书馆中,可是在修行、求学上遇到了什么困惑,说出来也许会好一点。” 老人的声音低沉却显得很清楚,甘棠不由得想起了初次见面之时他的风度和气魄,他忽然觉得,屈寒潭和老爹很是有些相似之处,一样的平和淡雅,让你生不起一丝的抵触心理。 “我……我想查找一些关于迪亚波罗的资料。” “迪亚波罗……” 老者的声音慢慢拉长,最后停顿了一下,“这个名字在人世间很少有人提到的。” “怎么,不方便提到吗?”甘棠有点紧张,这个人的名字是一个不能提起的存在吗?还是牵扯到了什么被尘封在历史长河中的隐秘? 屈寒潭摇了摇头:“迪亚波罗……其实我们都更习惯叫他做帝天罗,或者第十八天魔王。” “什么?”甘棠跳了起来,“他就是帝天罗……那个永远的背叛者?”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曾经的英雄豪迈、壮志惊云,可惜到最后…… 英雄死了的时候,苍蝇们所首先发见的是他的缺点和伤痕,嘬着,营营地叫着,以为得意,以为比死了的英雄更英雄。但是英雄已经战死了,不再来挥去他们。于是乎苍蝇们即更其营营地叫,自以为倒是不朽的声音,因为它们的完全,远在战士之上。的确的,谁也没有发见过苍蝇们的缺点和创伤。然而,有缺点的英雄终竟是英雄,完美的苍蝇也终竟不过是苍蝇。 更可悲的是这个丑恶的世界:英雄的血流在地上,终究成了苍蝇口中的美食。” “这么说,帝天罗是一个被世人误解的伟大英雄?” 虽然很早地甘棠就大致知道这位帝天罗堕落幽冥,肯定是为了人间红尘想要有所作为,接下来的结果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帝天罗成功击杀了好几位魔王,并且带着幽冥天的至宝回到了人间。只是最后,传说帝天罗被魔性浸染而不可自拔,方万岁无奈之下,只得聚集人手杀死了这位他至亲的结义兄弟。 “帝天罗当然是一个伟大的英雄。”老者目光炯炯地看着甘棠,嘴里缓缓地说道,“他为了拯救红尘天,甘愿背负永世难以洗刷的恶名坠落幽冥,最后成功阻止了幽冥天近五千年来对人世最猛烈的一次进攻。这样的所作所为,难道还称不上是盖世英雄吗? 英雄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不会被大多数人所理解。当初帝天罗身为夫子关门弟子,在瑞宋皇朝穷兵黩武、腐败衰落之时,奋起抵抗幽冥天的入侵。可是当时夫子早逝,瑞宋朝又因为雷帝的好战而四面受敌,儒家虽然方兴未艾,但毕竟是一股新生的力量,道门对于儒家的兴盛冷眼相看,又故意保存实力,意图使儒家重新向道门屈服。 帝天罗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儒家、为了华夏的万千生灵。” 说到这里,屈寒潭歇了一下,招手道:“你过来。”带着甘棠往里走去,来到一个书架之前,抽出了一本书,递给了甘棠:“这本《一剑光寒十九州》是杭州西湖学院一位教授所著,算得是这些年关于帝天罗之事能够出版的最好一本传记啦!你拿回去好好看看,自然就会知道一些自己以前不知道的东西。” “哦”的一声,甘棠伸出双手把这本书接了过来。 “这个玉牌是可以自由进出图书馆的凭证,以后有什么疑问可以多来这里,石夫子也说过的,书毕竟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也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说了一句“谢谢!”甘棠就看着这个老者佝偻着身子慢慢离去,在阳光的照射下,拉出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长长的影子。 甘棠拿着那本《一剑光寒十九州》还有那块玉牌凭证,在空荡荡的图书馆里四处走动了起来。 这位老人竟然是积羽郡学的学官,按照华夏的学官制度,州为学正,郡为教谕,县为教师,他是积羽郡学学官,自然就是正五品的教谕之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甘棠绝对没有想到这位老人竟然有官职在身,而且还是郡学教谕。前几天在耶罗溪荒原上见到那位积羽郡生叶苏,也就是屈寒潭的弟子喽。 不过屈寒潭是在上个月才单身一个人到达积羽郡的,是正常的学官调动,还是另有缘由——比如是为了这个月初的地狱火又或者是那个拿着《幽冥通玄录》的大悲寺僧叡和尚? 想了许久还是弄不明白,不过有一点甘棠可以确定,这位新到任的郡学教谕一定是一个不错的老师,就因为那种文雅可亲的气质就可以让甘棠有十足的理由愿意去这样相信。 在图书馆呆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甘棠出了门,想要去南城买点吃食。正行走间却听到前面一阵喧嚣,紧跟着人群鼎沸之声大作,接着不知从那里带着睡意的脸纷纷从各个地方汇集了过来,不久之后前面的路口就聚上一群人,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 “怎么回事?一下子冒出了这么多看热闹的人来?”甘棠这样想着,却看到前面的路口已经堵得水泄不通,虽说有不少身穿皂服的衙役把棍子连在一起拦着,但架不住人多,挤在前面的人被后面的人挤得往人群中间涌动,若不是捕役们用水火棍使出大力横拦着,怕就要被挤进内圈里面去了。 几个捕役被挤得连连往后退去,其中有个脾性大的,忍不住挥了挥手上水火棍子,“再他妈挤,别怪老子不讲街坊情面了。”说着拿眼示意身边几个捕役,余人会意,十几个人齐齐一喝,手上水火棍子用力一.顶,半威吓半用力,愣生生把人群往后逼了两步。 为首的捕役大声喝道:“不过是一个疯婆子闹事,他娘的又有什么好看的?惹恼了府衙里的大老爷,就算我愿意跟你们讲街坊情面,嘿嘿!我头上的帽子、手上的棍子可不肯讲街坊情面。”说着呼呼挥了两个棍花,和其余的捕役同时往前赶人,“退后退后!” 到底民不与官争,虽说看八卦的心理大得让整条街挤了上百人,还陆陆续续有人问怎么回事又往这边挤,可衙门人一发威,到底还是有效果的,顿时把路口清出了几丈方圆的空间来,甘棠这才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人群的中央,是一个躺在地上的女人。衣衫有些破烂,凌乱的头发遮住了面目,长衫上可以见到殷红的一片,也不知是自己弄伤的还是被衙役打的。 用力一ding,我他妈的痛恨敏感词! ------------ 第五章 姓唐的女人 更新时间:2012-08-31 “这疯女人躺在这里动也不动,是干吗来啦?” 人群里,有人一边对着那女的指指点点,一边发问道。 “你说她疯,我看她精得很呢!” “呦,唐老三,你那妹夫可是在太守府里当差,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内幕啊,快给大家伙讲讲。” “哼,问我那可是问对人了!””本县闲汉之一唐三如是说,这厮的妹夫是本郡捕役,因此上大多数人倒是很相信他的。 “这女人是本郡新田县人士,姓唐,丈夫本来是在山上挖煤的,好几年前就得了肺痨死了,只得以替人缝补浆洗衣服为生。除了六十多岁的瞎眼婆婆以外,膝下还有一个女儿,还不到十一周岁,长的那个是乖巧出众。几个月前,这唐姓女人回到家里,发现却找不着女儿了。你想啊,她一个寡妇,原本就盼着等女儿长大了嫁个好人家,自己老了也就有个依托。可是这一下找不到了女儿,可把她快给急疯了,四处找都找不到。没过多久,那老太婆也给气死了。寡妇门前,本来是非就多。这下就有很多街坊邻居,骂这个姓唐的女人是不想守节,所以卖了女儿、气死婆婆。你说这种言语那个贞妇能受得了?这女人立马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自己的女儿。 但是她一个穷苦人家的寡妇,无权无势,怎么去找,哪里去找?想要去官府报案,但是人家新田县衙役又不是傻子,这种无头案,实在不好处理!一旦立了案,却找不到人,到了年末考核,不还得算在自己的头上吗?所以新田县衙也不愿意管这件案子,后来这唐姓女子发疯了一样跑到积羽郡来,她这般当街竖起条幅,为的就是把事情闹大,逼的积羽郡勒令新田县有关部门立案侦查。” “这么说,这女子也是个可怜人喽。” 周围人发出了一阵阵嗟叹,甘棠也摇了摇头,只是一个为了女儿而付出一切的可怜母亲罢了,这尘世间的不幸何其之多。 正当甘棠想着该怎样帮助这位可怜母亲的时候,忽然瞟到身边有一个人,佝偻着身体,似乎是微微有些驼背,怀里紧紧地揣着一个蓝色布包,肤色黧黑,仿佛对身边无论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只是踏着自己的脚步,挤开了嘈杂的人群往前走去。 也许是出于自己暗夜猎手的敏锐反应,甘棠觉得这人实在是有些跟整个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不过自己到底应该如何去帮这个姓唐的女人呢?给她一笔钱回家养老,还是动用关系让她老家新田县立案找人? “什么味道?”甘棠微微皱起了眉头,疑惑地侧过头去,看到那个驼背人正挤到了人群中央,只是他怀里揣着的蓝布包袱,也开始冒出了火星。 “是火药!” 一时间甘棠也不及思考这个人怎么能搞得到这种东西,右手一张水符在瞬间就投影了出来,同时合身扑出,想要抢过那个马上就要爆炸的蓝布包袱,嘴里也跟着大喊道:“快闪开!” 可是,火药一旦被点着,引燃速度何其之快,尚在半空中的甘棠就看到那蓝色花布剧烈爆发又猛然迸涨开来,然后在一瞬间就炸得四裂。而身边的人听到甘棠一句“快闪开”又如何反应得及,只有站在附近的人看到四射的火星有所警觉,顿时跑向了人少的地方。 这样的情况下,一般的声音原本很难引人注意,然而忽然响起的这个声音,却并非是喧闹,而是因为太过凄厉了。 那是“啊——”的一声惨叫,人之将死时的呼喊声撕裂了这一片声浪,甘棠清清楚楚地看到是那个驼背人忽然一个猛烈的后仰,身体呈现出一个古怪的角度。甘棠眼中看见的除了这些,还有无数火星间夹杂着射出的金属冷芒,那速度实在太快,在刹那间划出了几道虚影,血花随着惨叫声高高地飞过行人的头顶,一条断臂冲天而起。 “妈的!”甘棠在心里狠狠地骂道,同时却不顾一切地从后面揽住了那个刚刚刚刚四溅开来的包袱,只觉得浑身一震,也不觉得太疼,紧接着腰间挂着的玉玦“嘣”的一声脆响,就已经裂成了碎片,掉落在地上。 “还好,大部分威力都被自己挡住了!”第一时间,甘棠很欣慰地想到,接着他也感到了一丝不安,这爆炸的威力如此之强,恐怕是烈性炸药才会如此。 下一刻,血光已经突兀地绽放而起…… 不仅是那个带着炸药的驼背人,还有十几个都受了伤,一只手臂在空中飞舞,划过了一个圆润的弧形。混乱的场面,弄得清状况与弄不清状况的人,反应过来的与未曾反应过来的,都混合在这一刻。道路上散开了一个半径十几丈的大圈,但混乱比之刚才也未有减弱,血沫、惨叫、火焰随着掉落的花灯燃烧在道路上、孩子在远处大哭、人群中的大喊,寻找着同伴的,也有人被推倒了努力爬起来,前方绑在一棵槐树下的一匹骡子惊了,挣扎着狂嘶。 甘棠晃了晃脑袋,除了像是喝醉了一般的眩晕之外,耳朵里也似乎是进了一大桶水,周围那些哭喊、嘶叫听起来有些遥远,霎时之间他只想就这样躺下休息,但是一提内息之后,精神随之大振。抖了抖身上的血沫肉块,这时他看到四周的人群还在惊恐不定地逃离,在一刹那的安静之后,是更多更猛烈的反弹。近处的人只想远远跑开,远处的人不知所以,有的也跟着跑,有的则想往这边拥挤过来。 “你们过来!” 甘棠指着几个在墙角里簌簌发抖的衙役,那几个人看到地上躺了十几个人,有些还在呻吟蠕动,四下里血迹纵横淋漓,吓得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四个人去各个方向安抚民众维持秩序,防止有人趁乱打劫。一个人去府衙报信,一个人去请大夫,其他的在这里帮忙治伤!” 也不知是甘棠身上满是淋漓的鲜血,还是平静的声音起到了作用,这些幸存的衙役连忙开始了按照吩咐行事。甘棠把地上受伤的人翻看了一遍,死了两个人,一个是那个引起爆炸驼背人,另一个则是无辜的衙役,伤势较为严重的有四五个,甘棠都给施上了大日光明符吊住性命。 这时候他看到那唐姓女子还躺在不远处,一动也不动,甘棠心中一急,走上前去。却看到她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昏迷了过去,眼角上也有些擦伤,流了点血,于是投影了一张安神符用了出去。 另一边,甘棠带着两个衙役以及几个热心人,给流血的伤者粗糙地先止血包扎。过了半刻钟功夫,就有一队衙役赶了过来,很快地大夫也跟着赶来。甘棠见到那唐姓女子无人理会,也不愿意和这些皂隶聒噪,就半搀半扶着那女人离开了这里。 ------------ 第六章 疑云 更新时间:2012-09-01 回到西城的住所,甘棠点了灯,把那唐姓女人放到了床上,听得她呻吟了几声,面色一片潮红,却还没有醒来。这女人虽然衣衫凌乱,但是细细看来长的却也不丑,年纪似乎并不很大,脸上的灰土下隐隐能够看到原本白皙的皮肤。甘棠眉头一皱,又心想自己照顾这女人的话倒是颇不方便。于是他出了门,这时南城爆炸的事情还没传到这里,巷子口还有不少玩耍的小孩,他掏出一枚碎银子,让其中两个年级大的跑去琉璃坊找门房陈阿牛,然后告诉他西城李甘棠这里有人受伤,让他叫依依过来帮忙照看几天。 做完了这些事,甘棠回到房间先把染血的衣服换了,坐在灯前,想起了刚才经历的事情。 这个唐姓女人因为女儿失踪就到积羽郡繁华街头来大闹一场,意图把事情弄大。这个倒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她一介弱女子,也只有这个女儿可以依靠,再加上因为街坊对寡妇的非议,婆婆恰好死在了这个时间段,也逼得她不得不做出自己所能做出的一切来寻找女儿,不只是为了她后半生的过活,也是为了证明对于一个艰辛度日的寡妇来说最为重要的清白。 但是突如其来的爆炸案却有蹊跷。那个佝偻着的驼背人,带了炸药来到闹市区自爆,明知道必死却又为了什么? 甘棠看着眼前一灯如豆随风闪烁,脑海中却想起了许多。 难道这驼背人是个精神不太正常?故意跑到闹市来想要炸死这些人?这个想法似乎可以说得通,但是想要成立,概率却实在有些太小。那么,其他的可能性又会是哪些呢?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拼死阻挡,那么伤亡的人数将会大大增加。从甘棠走时候的情况来看,死者中有一个是衙役,另外的伤者却有很多是无辜的路人,还有一个,则是沾了爆炸一角,现在犹自昏倒在床上的唐姓女子。 可惜的是丁老道送给自己的那枚玉玦,本来是能够抵挡三次真人攻击的下等法器。可惜在极近距离,这烈性炸药的爆裂威力实在太过惊人,一下子就给炸成了碎块。 而且驼背人到底是冲着什么人而来,衙役、路人,甚至那个喊冤的唐姓女人,三者好像都有可能。不过如果是因为官民矛盾,想要故意袭击衙役的话,那么他怎么会知道闹市路口在那个时段恰好会有衙役聚集?如果去袭击衙门之类的场所,是不是更好的选择呢? 如果只是想自爆炸死更多的人,接着正好遇见了在这里喊冤的唐姓女人已经随之而来的衙役,这也是一个可能性,但是概率同样也不会太高。 那么最后一个可能,就是这人自爆的目标正是现在躺在甘棠床上的女人。她为了女儿来到积羽郡大闹特闹,肯定是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这样似乎也能解释为何那人能够搞到烈性炸药,要知道,这种战略性的东西,在华夏一向是军队或者大型的厂矿才会用到,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搞得到,不过…… “有人!” 眨眼间甘棠已经从沉思中警觉了过来,听得外面脚步轻巧,咧嘴一笑。 “是依依,她赶来的好快啊!”甘棠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出去迎接。 走进院来的依依看到甘棠等在门前,表情有些呆滞。她先是不敢相信地盯着甘棠浑身上下的四处打量,然后还走得近了,睁大了一对清亮明澈的双眼,直直地盯住了,眨也不带一眨的。 “怎么了?才几天没有见面,依依就不认得我啦?” 甘棠有些莫明所以地打趣了起来。 “公子……”依依一双妙目之中泪水滚来滚去,眼见便要哭出声来,容色又是可怜,又是可爱,“我……我听说街市上忽然爆炸,死了好多人,陈阿牛又跟我说,说公子你受伤了满身都是血,需……需要人照顾,吓……吓死我啦!”话才刚刚说完,便见依依肩膀一缩,小嘴一扁,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自眼中滚落出来了。 甘棠既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到好笑。自己在和那两个小孩吩咐的时候,说的明明是“西城的李甘棠这里有人受伤需要依依来照顾数日”,怎么到了依依嘴里就变成“南城爆炸——李甘棠受伤极重浑身是血——需要依依赶来交代遗言接着商量采买棺材等等后事”,这剧情的转换好像是有点微快啊。这的确是有点怨自己刚才没有换了血衣就出门去,那两个小孩见了陈阿牛肯定添油加醋地说上一番,陈阿牛最后见了依依,哪有不照样甚至加上点添头——比如南城刚才大爆炸,听说死的人可足足有几百个,血流的跟大河一样,就连跑去救援的衙役也死了好多…… 这可真是有点以讹传讹的味道,看依依哭的样子事情似乎挺严重,甘棠愣了一愣,只得无奈地撇了撇嘴,回头安慰:“我这般武艺高强、福星高照,怎么会出事呢?” 那小丫头哽咽一声,抬起头望着甘棠,忽然惊讶地叫道:“公子,你的手?” “啊……”明亮的灯光下,甘棠微微皱起了眉头,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左手,拇指外侧一抹嫣红的颜色,黏黏的还未干,这是一大片鲜红的血迹,占据了大半手掌,只是一开始没有注意,这时候看到了却已经被依依揽住了细细察看。 依依耸动肩膀,哽咽更甚,甘棠望她半晌,心下也有些感动,放柔了声音:“这都是别人的血。” 依依点了点头,却去一旁打了一盆清水过来,拿起沾着血迹的手就放到了盆里,甘棠微微挣扎了一下,却是看到依依脸蛋上挂着的泪珠,就停止了下来,任由依依忙活了起来。 听着水溅起溅落的哗哗声响,感受着依依一对柔嫩的小手在自己的大手上轻柔地来回搓动,甘棠的感觉有些怪异。这是他第一次这般被人服侍,而且还是一位韶华之年的女孩,甘棠随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公子……你还……咕——”小丫头哽咽的话还没说完便漏了风,却是甘棠忽然伸出双手,掐住她的两边脸颊将她的脸拉成了一张大饼,这下子轮到小姑娘愣在那儿了,两只眼睛都瞪得圆了,如同灯笼一般,眨了两下,甘棠放开她的脸,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拿了毛巾给自己擦了手。 “公子,你说这里有人受了伤,是谁啊?”依依也去给自己洗了把脸,然后凑过来问道。 “就是这一位喽!” 甘棠把依依带到了床前,然后介绍起了这位唐姓女人。依依听了之后,也不知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还是对这般悲惨感人的母女之情天生就没有抵抗能力,又流起了眼泪。 “好可怜啊!” 依依计划着给这位母亲洗个澡换身衣服,打量了一下身高,似乎和自己相差不是太多,就和甘棠商量着回琉璃坊听香小院拿几套她自己的衣服来。 正在这时,外面却突然嘈杂了起来,依依吃了一惊,转眼却看到甘棠安慰的眼神,心中顿时镇定了下来,就随着甘棠出去到院外,“咚咚咚”的敲门声随即在这个小院里回响了起来。 甘棠过去开了门,看到的却是几个身穿公服的官差,为首的看服饰打扮似乎还有品级在身。 “请进。” 甘棠自然知道他们的来意,淡淡的说道。他在南城闹市很大程度上阻止了爆炸,而且还第一时间指挥人众救人报信,最后又带走了唐姓女子,而且自己毫不遮掩,不被人顺藤摸瓜找到住处才是咄咄怪事。不过他们来得这般迅速倒是出乎甘棠的意料,这些公人毕竟是在大郡办事,这时候想必那边的场面也平静了下来,官差们已经开始了爆炸案的具体侦测工作。 “不知李甘棠公子是何身份?” 领头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健壮汉子,中等个子,四方脸看起来很是精明强悍,他们也不进屋内,在院子里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地问了起来。 “在下凤离行营静塞军司乙级暗夜猎手李甘棠。” 甘棠亮出了自己的玉牌执照,那人看了一下就递了过来,然后就又伸出手,停在了空中。 “敢问这件知守观的法器,可是李公子遗留在现场的?” 甘棠看了一眼,正是自己那枚因为爆炸当场粉碎了的玉玦,就点头道:“嗯,这是我的东西。” “李公子古道热肠遇事冷静,这件大功我们会和静塞军司那边联系的。至于那位唐姓女子,是在李公子这里吗?” “怎么,她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确认一下!李公子,告辞!” 甘棠送这些官差出了门,回来就拜托依依在这里看住昏迷的唐姓女子,然后自己也出门往琉璃坊而去。 ------------ 第七章 迷雾 更新时间:2012-09-01 夜色渐浓,月亮似乎被云层裹就,在高远的夜空中若隐若现,连乳白清冷的光辉也变得朦胧不可捉摸,点点月色洒落下来,又被水里麇集的青色荷叶分割成一块块,琐碎班驳。 “呦,今儿个是什么风,倒是吹来了这么位稀客!” 声音清脆,却又带着几缕若有若无的娇嫩,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夜色下听来却别有一番韵味。 “玉大家的还没歇息啊。” “本来是要睡下了,突然觉得这风向有点不对。出来一看,果然是遇见了位稀客。” 紫蕖已经进去拿依依的衣服,这位明明是从紫蕖嘴里知道自己来了,却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不过甘棠也不能跟她计较这些,只是十分配合地回答道:“我那里收留了一个人,于是就过来拿几件依依的衣服。” “前一阵子大街上那爆炸你没什么事吧,可把我们家依依给吓得坏了,差点连路都不会走啦。这下去了你那里,你必须好好安慰安慰人家才对得起那份情意。” 玉堂春一身小衣,就站在门帘外边,影影绰绰地,只能看到她靠在门上那婀娜的身影曲线。 “我知道啦。还要多多感谢这些时日玉大家对依依的照顾,等忙完了这一阵子,我就打算把她给赎出去。” “也对。留在这烟花之地,到底不是个正途。带出去也正好,不仅多了一个玉手碾磨、红袖添香的俏佳人,更是可以把琉璃坊的故人抛之脑后。” 语气看似热络,其中的凉意,却刺人不轻。甘棠心中一动,自从那菱舟香院的阿绣姑娘走了之后,来这里的次数还真的就屈指可数。又想起自己和玉堂春在积羽郡路上的初识,在琉璃坊的相熟,听香小院的交谈,耶罗溪上的夜饮,往事一点一滴,像是夏夜里一阵朦胧的烟雾般笼上了心头。 “小姐……” 是紫蕖收拾好了衣服,那门口的佳人轻笑一声,说道:“明日下午不知李公子有没有空,我这里有件东西,需要李公子帮助品鉴一下。” 甘棠思量了一下,答道:“到时必定赶来!” 远处那白玉一般的素手柔荑掀开了门帘,然后慢慢走了进去。 甘棠谢了紫蕖,接过依依的衣物,一时间他看着水里掩映着的浅淡月光,却觉得脑袋里面有些不甚清楚。明日下午品鉴,又是“品鉴”的什么呢? ********** 第二天清晨,甘棠起早在院子里打坐练功之后,就进到了内室。那唐姓女人本来正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听到了脚步声,扭头一看,却是昨日里救下了自己的那位少年公子。 “未亡人辛门唐氏,拜谢公子!” 说这话时,那少妇低下了头,向甘棠盈盈拜了下去, “没事,这只是举手之劳。” 其实这当然不是甘棠所说的“举手之劳”,为了救人,他甚至搭上了一件可以抵挡真人三次攻击的玉玦,而这件下等法器,即便是用凤离行营的绩点来兑换,至少也要四五百之数,如果是人世间的银钱,更得三千两以上。心下虽然不舍,但是这当口也不能对着一位寡妇说出,于是甘棠就还了一礼,说道:“你身子还未痊愈,就不要多礼,好好坐下休息才是。” “嗯,多谢公子挂念!” 唐姓女人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又坐到了床边原来的位置。她话声极是低沉,听来年纪似乎已然不小,只是她始终眼望地下,看不清她的容貌。 “其实,她倒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呢!” 甘棠看着静静坐在那里的唐姓女人,心中却忽然这般想到。昨日里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以为她只是个疯女人而已。今天洗过澡换了衣服之后,甘棠才发现这女人原来也颇有风致。仔细打量,她也不过二三十岁的模样,长得颇为端正,皮肤白皙,除了眼角略有些淡淡皱纹,倒不像个穷苦的婆娘,只不过人很腼腆,说话只是低头垂眼,细声细气。 她现在身上穿着的是依依的衣服,虽然两个人高矮相差无几,但是身子的丰腴肥瘦却是差了很多。紧致的衫裙更是撑得她浑身上下曲线毕露,而且这女人除了丰腴之外,尚有一桩好处,肤色极白。虽然是穷苦人家,但是却丝毫不显得黑,白得如上了釉的瓷器,光洁动人,让人惊叹,想不到犄角旮旯里也能生出如此标致的人物。 “另外,小妇人求求公子,帮我找到那可怜的女儿,她……她今年才十一岁!”唐姓女人虽说得甚低,但语音清脆,一个字一个字的传入甘棠耳里,甚是动听。她说到这里,话中略带鸣咽,微微啜泣。甘棠听到此处,心中也不由感到难过,只是嘴里却只是淡淡说道:“我知道,你好好将养身体吧!”然后,甘棠就转身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依依从外面买回了早点。 “公子,昨日是你在爆炸的时候出手救了许多人吧?” “是啊,怎么了?” “好厉害啊!现在大街上全是关于公子的传说呢,说你临危不乱、武艺高强,还有……有侠肝义胆、义薄云天,在爆炸的时候抱住了那个炸药包袱,后来还用法术救了许多人!”小姑娘脸上写地全是满满的惊喜,发自内心地愉悦表现地淋漓尽致,看起来就像是她自己做下了这般让人惊叹的事情一样,“怪不得就连公差也会那样夸奖公子呢!” 甘棠看着那满是崇拜加敬仰的眼神,那里面似乎要蹦出几十颗亮晶晶的星星出来,于是撇了撇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对啦对啦。现在大街上还都在传言,说这爆炸案跟公子你救回来的这位唐阿姨有关。” “怎么回事?”听到这里,甘棠想起了有些别的东西,出言问道。 “大家伙都说,是因为唐阿姨一直要找自己的女儿,而且怀疑就是被新田县鸿宾楼的人抢了去,这下她跑到积羽郡来大闹,所以那鸿宾楼就派人想要杀人灭口。” “恩,说得倒挺像那么一回事。依依,你也这么认为吗?” “我也感觉有道理。公子你想啊,那炸药哪里是普通人能弄到手的,肯定是有背景的大人物才搞得到,可是,什么大人物又会跟一个寡妇过不去?再说,怎么会这么巧,行凶人正好也是新田县的一个市井无赖呢?” 甘棠笑了笑,也不是赞同还是反对:“你进去帮唐阿姨洗漱吧,劝她放开一点,多吃点饭才有力气寻找女儿。” “哦!” 听着依依应答,甘棠就出门而去。在街上随便转了一圈,果然听到几乎各处都在讨论昨天南城的爆炸,而且很多人都言之凿凿地确定是那鸿宾楼下的手,想要炸死这位寻找女儿的苦命女人! 在一处早点摊上随意要了点吃喝,听着周围的人都在交头接耳地重复着这个说法,甘棠不禁摇了摇头。 短短半日功夫,这个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全城,这速度还真是快得有点可怕呢! 真的是因为积羽城里的居民都很有正义之感,把这种恶行口口相传以便曝光于朗朗乾坤之下? 可是,如果鸿宾楼真的想要杀人灭口,会采取这种当街让人自爆的手段吗?第一,这样做需要很多的炸药;第二,这样做需要一个甘愿舍弃自己生命的杀手;第三,这样做会株连无辜而成为极大的舆论新闻。 鸿宾楼本来是为了什么要刺杀唐姓女人?不就是为了不让她在积羽郡闹事,转而影响到鸿宾楼吗?这样一场惊动全城的大爆炸之后,一下子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位寻找十一岁女儿的可怜母亲。就算成功炸死了目标,是不是也有些得不偿失呢? 难道鸿宾楼的幕后老板真的是一个傻子? ------------ 第八章 告示与舞蹈 更新时间:2012-09-02 待到了下午,经过一整天的酝酿发酵,积羽城里到处都流传着一则传说,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知道的这个消息告诉他人,具体内容无非是鸿宾楼派出死士想要炸死一位苦命母亲,却被一白衣飘飘的少年人神兵天将般及时救下。然后几个人在“死了好多人、断手断脚在天上乱飞”、“那个母亲还真是可怜啊”、“听说行凶人是新田县的一个市井无赖”、“呦,这么说来还真的是那鸿宾楼干的好事”、“噤声噤声……岂不知勿谈国事少惹是非之理?”、“听人说那白衣人别看年纪不大其实却是九大学院里的人物”等等等等的讨论中,每一个人的心态自然是各有差异,或惊恐万分、或同情不已、或艳羡嫉妒、或自认聪慧,诸如此类更是不一而足。 很快地,街上就有公人贴起了告示,甘棠出去一看,却见上面写道: “关于六二七爆炸案的全郡告示 华夏天授国主二十三年夏六月二十七日酉时三刻,积羽郡南城白水街和老庙街交叉口发生一起爆炸案件,导致两人死亡,二十七人受伤。 案件发生后,积羽郡太守府、凤离行营静塞军司高度重视。 太守王承乾立即作出重要批示:积羽郡丞夜礼斌协同相关人等,全力以赴救治伤员,做好死者及伤员家属工作,并请有关部门迅速赶赴现场指挥破案,并由叶礼斌负责全权指挥好善后处理,控制舆情,全力以赴抓紧破案,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维护好积羽城的社会稳定,认真总结吸取教训,排除隐患,防止类似事件发生。 太守府迅速作出了以下八点要求:一是要全力救治伤员;二是要全力维护好事发现场秩序;三是要全力做好善后工作;四是要全力排查其他不安全隐患;五是要全力追查犯罪嫌疑人;六是要全力侦破案件;七是要及时、客观向社会公布案件情况。 目前,重伤员五人已送往观涛坡知守观抢救,其余轻伤员正在积羽郡仲景堂治疗。郡、县等相关部门正全力开展案件侦破工作,死者、伤者及其家属情绪稳定,社会秩序稳定。 积羽郡太守府暨凤离行营静塞军司 天授国主二十三年夏六月二十八日宣” 而且那些公人唰唰唰贴完了这张还不算,马上又跟着贴了一张,不过这第二张比起第一张就要简短得多了,除了标题,内容总共只有“近有新田妇高唐氏,十一岁幼女亡逸数月,已严令新田县衙立案侦查,郡府并遣专员至新田县督办此案。” 积羽郡府的反应倒是挺快,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针对坊间的议论下了针对性的安民告示。只是关于爆炸案的缘由依旧没有说出来,难道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查到行凶人的身份姓名吗? 市井流言,都说那人是新田县的街头无赖,无风不起浪,这么快就能传遍全城,肯定不会是空口白话。 如果这是假的,积羽郡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辟谣;而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鸿宾楼的嫌疑,看起来一下子就大了很多。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为什么“行凶人是新田县混混”这个消息会一下子就传播到了大街小巷呢?这背后又是那些人在暗中运作? 这唐姓女人,必定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不过现在却没有时间思量这些,是时候该去玉堂春姑娘那里,毕竟昨晚已经答应了人家,对着一位俏丽佳人爽约,这可不是甘棠一贯的作风。 到了琉璃坊,熟门熟路自然不用多讲。待进了听香小院,紫蕖就出来迎接,一阵话长话短,甘棠就被带进了听香小院。 看到里面熟悉的家具、摆设,这已经是第几次来到这里?第四次还是第五次?甘棠已经记不得清楚了,反正自从阿绣离开之后,他就没有再往这里来过。 “小姐在东厢练舞,公子请跟我来。” “既然玉堂春大家正在练舞,我这就过去是不是有些不太方便?” “一个大男人怎么也婆婆妈妈的,我家小姐练舞还不是给你们这些臭男人看的!”别看紫蕖年纪不大,平时看起来也颇为温柔,但是发起火来,也能把人呛得不行。最后甘棠只得摸了摸鼻子,又跟着没好气的小姑娘到了东厢。 紫蕖轻轻打开了门,甘棠一走进去,就看到眼前人影翩跹,恍如蝶戏花丛、鱼游水底。 好!果然不愧是琉璃坊里的头牌、积羽城中的花魁。 玉堂春此时不饰容装,就连一头青丝也只是随意在脑后扎起。身上穿着的却是一套.紧身衫裤,想来是为了方便练舞。 只见她双手交错,修长的玉腿踮跳弹动,柔媚的腿部线条充满弹性,动人的身影在屋内不住飞转,虽然并无音乐伴奏,但是甘棠耳边却似乎可以听到,叮叮咚咚的乐音如奏扬琴,旋律连绵不绝。 甘棠现在才知道,玉堂春除了美若天籁的嗓音之外,这柔媚的舞蹈竟然也是一绝。不过想来也是,既然是唱戏,自然是歌喉、身段、面容、舞姿俱佳才能技压群芳。 不过玉堂春现在似乎是在练习一套不太熟悉的舞蹈,舞了一会就停了下来,思索了好一阵才又重新起舞。 玉堂春舞姿曼妙无比,虽不时停止,却更显身段玲珑,宛若水上凌波仙子。跳着跳着,忽于屋内一角驻足,柔荑舞风,只以修长的右腿前后轻点,而且越动越慢,甘棠却不觉简陋,彷佛置身于高峰前的波谷,对下一刻的变化充满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曲舞罢,甘棠情不自禁地鼓掌喝彩。玉堂春望了这边一眼,美目之中仿佛蕴有无限言语,做了个万福,随即退入了内室。 甘棠一个人留在原地,犹自在如痴如醉地品味着刚才欣赏到的美妙舞姿,这时细细想来,只觉每一个动作轻舞、每一处眼神流转,都有说不上来的绝妙好处。尤其是想到那紧身衣下修长笔挺的长腿,不堪一握的纤腰,以及偶尔晃荡如波的饱满胸脯,甘棠心中更是有一股火焰在燃烧,心旌摇动不可自制。 “我这是怎么了?” 虽然作为一个十分正常的男人,有时候难免就会对玉堂春抱有一些非分的想法。甚至有时候甘棠回去想,如果有人能够面对玉堂春而心如止水的话,那么只能说他已经超越了男人这个阶级。 饮食男女,人伦之所大欲也。更何况甘棠已经到了慕少艾的年纪,对女性有一点隐秘的想法,难道不是很正常吗?毕竟在他这个时候,身子发育起来,对于男男女女之事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以及渴求,大街上随便看见个女人,首先打量的就是人家的脸蛋、胸脯以及大腿,除了这三样,接下来思量的肯定是假设能把这女人压在身下,又会是怎么个光景? 比如,听香小院的这位玉堂春姑娘? ------------ 第九章 看戏以及少年的绮念 更新时间:2012-09-02 甘棠在这厢胡思乱想,那边的玉堂春不大一会功夫就洗过澡,换了衣服,施施然走了出来。她现在身上已经不是刚才那件紧身衣裤,而是一袭薄如蝉翼的窄袖纱罗衫,内衬云紫纹绫诃子,裸出颈胸问的大片雪肌,下裳是微带青泽的玉色纻丝襦裙,臂间挽着一条窄幅的白练披帛;柳腰约青、皓腕环碧,合襟处结了只小巧的青绂绸结,以红玉珊瑚珠为坠,重新梳妆簪配之后,直是容光照人,明艳不可方物。 甘棠怔了一下,才开口道:“不知玉大家这里,又有什么好东西是我能够鉴赏的?” “你看了便知。” 玉堂春在说话间轻轻拍了拍手,紫蕖就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精致玉碗,放在了屋角的一张木桌之上。 “你过来。” 甘棠跟着走了过去,看到那玉碗中雾气缭绕,中间则是一枚鸽蛋般大小的宝石在莹莹发光,而最为神奇的是,这块宝石是凭空浮在了玉碗之中,青色的光芒与白色的云雾相映成趣,看起来就不是凡物。 “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还的确像是个宝贝,不过恕我在宝物鉴赏这方面功力有限,实在看不出这具体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价值几何有什么用途。”甘棠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 “傻瓜,谁让你鉴赏这个啦!”玉堂春微微嗔怒,说着就拉起甘棠的双手放在了鸽蛋宝石之上,“现在感觉如何?” 甘棠吃了一惊,却只觉得“滑”、“腻”、“柔”、“嫩”,真是舒服得如同夏日里吃冰块,爽快得直到心窝子里面了,待要出口,却猛然醒悟了过来。抱歉,他刚才想说的玉堂春那一对小手的感觉,然后又红着脸开始斟酌词句,嘴里缓缓说道:“有点冰凉,又有点发热……”还未说完,就觉得浑身都冰凉了起来,随即一阵阵发烫,想要惊叫,却发现自己已经进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是一处巨大的房子,只有一间,却大得有点出奇,中间是一个平展的台子,四周都是一排排环绕的座位,愈往外,座椅的位子便愈发地高,想来是为了方便后面坐着的人看到中央的那个台子。这么说来,这里应该是一处戏院,只不过这大的实在让人不敢想象,长宽都有数百甚至上千丈,也许能够坐下几万人。而且这房子也高得出奇,穹顶上都是一团团变幻不定的云彩,在那里飞来飞去。 “我怎么到了这里?” 甘棠打量过这里的奇景,又想起自己不是在鉴赏宝石吗?怎么转眼间就到了这里,连忙回头四下里打量,刚转到右边,就看到了玉堂春正坐在自己身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地方?” 玉堂春狡黠一笑,说道:“这可是个好宝贝呢,你接着往下看就知道啦!” 穹顶上柔和的光线照了进来.变成了一抹淡白色的光晕.此时正好打在玉堂春白皙的脖颈上,她只是简单地换了衣装,头上用一根玉钗簪了一个发髻,脖颈上有几根茸发散落下来,在那韵白色的光晕里闪着奇怪的光泽,看得甘棠心头一跳。 说起来,人是最最奇怪的动物。以前甘棠在琉璃坊的时候,多有机会和玉堂春接触,也欣赏了她展露出的无尽风情,但是甘棠也只是限于“欣赏”的角度,偶尔略有想法也是平淡处之,自己也不把那些想法当一回事。可是这两日的情况却大不相同,甘棠现在看玉堂春可不仅仅只是“欣赏”而已,那简直就是在内心深处蒸腾起的一股无名焰火,虽不猛烈,却如跗骨之蛆般挥之不去,一直这样无休止地纠缠了下去。 准确地说,这不是火焰,而是一种真实存在的绮念。 不过甘棠终究是个知道分寸的,他很快就把心底里的一丝绮念压下去了。毕竟他知道现在的玉堂春,和他只能算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而已。 绮念是压下去了,可是不知怎么心里却有一把火燃烧得越发的凶猛了。朋友?青楼花魁?这些东西便好像是那热乎乎的油。只须一滴洒上去,便足以让这火更加猛烈.而眼前的玉堂春,已经不只是一摘油了,她是一大盆近在咫尺却又香艳濡滑的助燃物。 这一瞬间,后背笼在光晕里的玉堂春,在甘棠的眼中已经全身上下都泛起了无比诱惑的光焰,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紧吸了几口气才好歹给压了下去。 玉堂春似乎是没有发现甘棠的异样,扭过了头对着甘棠说道:“好戏马上就要开始啦,你可要仔细看好!” 甘棠心下一凛,忙强自收摄了这股纠缠难解的绮念。 只见前面的台子上,不知何时已经出多一处小小的庭院。这院落来的好生突兀,甘棠刚才只顾得欣赏美色,这一下猛然见到不禁有些吃惊。 “怎么这里会有一所院子?” 待看了清楚,才发现这院落原来只是假的。应该是用木板制成,只是外面刷上了惟妙惟肖的颜料,猛地一看倒是和真的相差无几。 不对啊,玉堂春请自己来“看戏”,这个也不出奇,毕竟她本身就是个戏子优伶,这个跟她的本职工作也是密切相关。但是唱戏的话,怎么会摆出这么一个古怪的台面?难道是最近什么新式的剧目吗? 又看了一会,只见得人物上去下来,场景不停转换,却是把甘棠看的是目瞪口呆。 这还是戏曲吗? 甘棠自问虽然对戏曲之道不甚爱好,但也是看过不少场次的。这中间戏台上正在上演的一幕,却有点太过于不同寻常了吧!演员全都没有淡妆浓彩,更没有什么脸谱行头,看上去就和普通人没有二样;而且他们大多数的动作都是实打实的,比如喝茶吃饭,比如戏台上会突然多出一辆马车;更出奇的是这些人在戏台上却只是对白说话,而不是平常所见的唱念做打。 甘棠诧异地问道:“这怎么回事?” “你看下去就知道,别说话。”玉堂春在一旁却看得津津有味,更是丝毫不以为意。听她怎么说,甘棠只得扭过头来,重新看戏台上的人来人往、一举一动。 这原来讲的是汴梁城名伶茶花女的爱情故事,她和白水潭学院一位世家弟子相恋,历经波折,最后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离开至爱之人,最后孤身一人吐血而死。 度过了最初的惊诧之后,甘棠倒也沉下心把这出戏看的差不多,也慢慢随着茶花女的人生起伏而心潮跌宕,从一个乡村孤女,到汴梁城名利场中的一代名伶,从和至爱之人相遇、相知、相恋到不得不分手,再到最后的风雨夜里红陨香消。 甘棠看着大戏落下帷幕,不由哀叹一声,想要和玉堂春说些什么,却发现天旋地转,一时头晕目眩,再清醒时,已经又到了听香小院之中。外面天色已暗,屋内已经点上了蜡烛,玉堂春正在前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小小玉碗依然还在木桌上安放。 “好梦幻的经历。”甘棠一边想着,一边出言询问,“这宝石到底是什么宝贝,怎么会有这般神异?” “你摸摸看……” 顺着玉堂春的手指,甘棠却看到玉碗里的白烟越来越浓,接着那鸽蛋大小的宝珠也失去了原本莹莹青光,甘棠手指一摸在上面,却发现那宝石竟然早已粉碎,轻轻一碰就已经簌簌洒落。 ------------ 第十章 萤石 更新时间:2012-09-03 “这是萤石。” “这是萤石?” 同样的一句话,不仅说话的人、时间不同,语气更是相差许多。 “价值连城的萤石竟然只是封存了一段戏剧。”甘棠摇着脑袋,虽然嘴里并没有直说,但是其中的蕴意却也清清楚楚。萤石乃是一种特别珍奇的宝石,最为稀奇的功效就是能够把特定的影像、声音复印起来,所以最大的用处就是让超级门阀封存各种功法最为适宜。《博异志》珠玉篇有载:“奇石之中曰萤石者,非石非玉,古之所谓琉璃石,与水精、火齐其类相同,取之精光明透之意。” “怎么,不可以吗?这并不是最上等的萤石,封存下来的影像只能观看一次。再说,你知道咱们刚才看的是什么戏吗?” 听到这句,甘棠也不禁想起了那奇幻的经历,于是问道:“愿闻其详。” “那就是汴梁城中最新兴起的新式戏剧,乃是春柳社所作,技法、主旨、形式都与旧式戏曲有极大区别,又被称作是‘文明戏’。你之前也看了,能说一说有什么不一样吗?” “玉大家在前,我怎敢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这种新戏,我也是初次看到,了解得未必比你多多少,所以你尽管说就是!” 甘棠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就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如果打个比喻的话,以前的戏曲宛若一位待字香闺的古典佳人,从唐风宋韵的高叹低吟开始,沿着南戏、杂剧的历史轨迹一路莲步轻移而来。这正是传统华夏文化的烛照濡染,使戏曲‘离形取意’,不求形似而求神似。虚拟的表演如水墨丹青的纵横之笔,长歌当哭、长袖善舞,借用书画界的一句套话,就是‘无画处皆成妙境’;写意的舞台简约空灵,无花木却见春色,无波涛可观江河;唱念做打中‘汇千古忠孝节义、成一时离合悲欢’,处处体现着戏曲自身诗的艺术表现和诗的抒情美。举例言之,戏剧《秋江》‘行船’一场,老艄翁摇桨渡陈妙常追赶赴考远行的潘秀才,舞台上既没有水也没有船,全凭演员的形体动作表现颠簸摇荡的情景,时而急流险滩、时而风平浪静,表现出神入化,惟妙惟肖。” “不求形似而求神似;离形而取意,得意而忘形!”玉堂春点了点头,觉得李甘棠所讲倒并不是无稽之谈,旧式的戏曲表演中的关门、推窗、上马、登舟、上楼,等等,皆有固定的格式,运用了一种“取其意而弃其形”的方式,如中国画之写意山水,用纵横的笔势去体现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事物。所以,戏曲舞台上才有了红脸的关羽,白脸的曹操;有了长歌当哭,长袖善舞;有了无花木之春色,无波涛之江河。 甘棠受了鼓舞,于是继续侃侃而谈:“虚拟可以说是戏曲反映生活的基本手法。它是指以演员的表演,用一种变形的方式来比拟现实环境或对象,借以表现生活。旧式戏曲的虚拟性首先表现为对舞台时间和空间处理的灵活性方面,所谓‘三五步行遍天下,六七人百万雄兵’、‘顷刻间千秋事业,方丈地万里江山’,‘眨眼间数年光阴,寸柱香千秋万代’。其次是在具体的舞台气氛调度和演员对某些生活动作的模拟方面,诸如刮风下雨,船行马步,穿针引线等等,更集中、更鲜明地体现出戏曲虚拟性特色。戏曲脸谱也是一种虚拟方式。旧式戏曲的虚拟性,大概跟戏曲舞台简陋、舞美技术落后的局限性带来的结果,也是而且主要是追求神似、以形写神的华夏传统美学思想积淀的产物。 传统戏曲特点,一言以蔽之,用瑞宋末年国学大师王静安先生的话说,就是‘谓以歌舞演故事也’。旧戏与新戏,均为戏剧之属,都要通过演员扮演人物,运用对话和动作去表现一定长度的故事情节。所不同者,旧式戏曲是运用音乐化的对话和舞蹈化的动作去表现现实生活的,即歌舞的手段。也即人们所熟知的‘唱、念、做、打’。新戏则要比旧戏要更加真实,当然这种真实也是相对而言的,毕竟还只是戏剧而已,做不到完完全全的真实。 与旧戏戏曲不同,根植在学院思潮文化土壤上的新式戏剧无论是透视社会人生的角度,还是具体的舞台场景,都呈现出鲜明的写实主义风格。同样表现行船,春柳社的这台戏剧《名伶之死》对江南花船的处理可谓极尽逼真之能事,二十个大汉光膀子拉纤拖动巨大的船身,周围还有浪花波涛的声音。写实的新戏虽然能让观众产生‘走进故事’的心理反应,但过度的堆砌使有限的舞台空间缺少了灵动飘逸之美,所以说写实与写意不应是泾渭分明的两极。 以这部《名伶之死》来说,表现深度、手法、戏剧冲突与矛盾,都是可圈可点,尤其是和旧式戏剧对比,更是划时代的开创。旧式的唱念做打、扮相行头,看起来固然是花团锦簇华丽无比,但是毕竟是落了下乘,不过这也是难免的,戏剧为了向大众普及,也不得不做出这种艺术上的牺牲,阳春白雪虽好,可是下里巴人又何陋之有?新式戏剧显然就不太适合一般人观看,人家要是花了钱买了票捧了场,进来却看不到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看了半晌还是迷迷糊糊不知所云,岂不是要闹事退票?” “让你说说新旧戏剧的区别,你倒是把我们这些唱旧戏的贬了一通。”玉堂春听甘棠洋洋洒洒地讲了这么一大篇,而且每一句听上去都似乎很是有些道理,心下也不禁佩服他知闻广博、见识高明,只是嘴上却又不好这般直接称赞。 甘棠轻轻一笑:“看来我说的你也没有完全明白。这新式的文明戏的确是雅致之物,想来这春柳社中聚集的也必是一时之秀,才敢大胆创作、推陈出新。不过文明新戏虽雅,旧式戏剧未必就是不入流的俗物。如果说媚众就是俗,那么几乎一切的艺术,到最后都要走到被大众欣赏的地步,他们会被人欣赏喜欢赞扬,难道就不是媚俗之态?俗还是雅,这其实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就比如你唱的《桃花扇》,其中涉及家国爱恨,这偌大的积羽城中又有几个能够踏踏实实地沉下心去欣赏思考?可就算那些普通人是凑热闹、看稀奇,达官贵人是附庸风雅,可是他们也得卖力去凑、去看、去附庸才行。” ………… ------------ 第十一章 色诱 更新时间:2012-09-03 和玉堂春畅谈一番,甘棠也自觉颇有收获,不仅见识了所谓的奇宝“萤石”,能够播放事先封存的影像,而且还讨论了新式戏剧和旧式戏剧的区别,以及两者各自的优缺点。后来见天色不早,甘棠也就告别回去。 刚一到家,就听依依说道:“公子,今天下午又有公差来这里啦!” “他们来干什么?”甘棠听到这话,不禁想起了今天在城中的见闻。 “也没干什么。只是问了唐阿姨许多问题,本来他们还想把唐阿姨带走呢,不过听我报出公子的名号之后,他们就嘱咐我跟公子讲,现在城中局势紊乱,一定要看好唐阿姨。” “哦,我知道了。”甘棠嘴上回答着,心里却在想着什么叫做“局势紊乱”,城中除了昨日的爆炸案,又有什么事情吗? “唐阿姨那小女儿还要比我小上许多呢,哎,虽然立了案,可是延误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到。” 依依对这件事发表着自己的看法,甘棠想到说些什么,一晃眼却看到那高唐氏坐在一旁侧耳倾听这边的讲话,也许是想到关紧处正皱眉凝思,继而觉察到了甘棠的目光,她似乎是微有羞意,然后就又重新转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甘棠正在自己屋内打坐练气,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声音。 “李公子,奴家可否进来?” “门没锁,请进。”甘棠说完这句话缓缓转头,瞧着这个全身白衣,娇怯怯、俏生生、小巧玲珑的女子。 只见她走进来以后,立即盈盈拜下:“公子有仁有义,前日施以援手,救人于危难之中,此番大恩大德,小妇人实在不知道何以为报。” “我救人又不是贪图你的报答,实在不必如此多礼。” “奴家知道。只是这两日住在这里,又凭空添了许多麻烦。但是奴家之所以到积羽城来,想必公子也是知道缘由的。” 甘棠仍旧是坐着,说道:“是为了让新田县给你失踪的女儿立案。” “公子明见。”辛唐氏站在门口,挡住了清晨的一缕晨光,“但是我女儿已经不见了好几个月,他们即便立案,恐怕只是给上官报个‘无有头绪、寻访不到,’然后在周围郡县里发上几张寻人文书而已。” “说的也是,不知这几个月的寻找下来,可有什么眉目?” “奴家的确是有了想法,可是这中间却有难处。” “是鸿宾楼吗?”甘棠看着她,冷冷地说道。 高唐氏似乎是吃了一惊:“公……公子也知道了吗?” “现在全城都传言说,新田县年仅十一岁的辛家小娘十足一个美人胚子,鸿宾楼仗着官势将其拐走,小娘的寡妇妈怎么奈何得了这手眼通天的鸿宾楼,就发疯般闹到了积羽城来,然后被鸿宾楼找了个地痞无赖想要炸死这寡妇,一了百了。”甘棠说完了这些,直直地盯着这位传言中的主角――辛唐氏。却见她面色苍白,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等说法一样。这女子本来就不显得黑,白得如上了釉的瓷器,而且光洁动人,二三十岁年纪皮肤却依旧如同二八处子一般让人惊叹。其实她本来的相貌也只有六分,可是一白增十俏,也便有了八分的人才。 过了好一会,这女子才回过神来,平静地说道:“满城皆说如此,那么空穴来风必有其因,这传言想来也有大半属实。” “是啊,无风不起浪吗!” “事到如今。小妇人有一件事,还想恳求公子。” “什么事?” “如公子所闻,奴家一直确定是那鸿宾楼拐走了小女,可是鸿宾楼的幕后老板可是新田县丞,我无凭无证,只得一步一步闹到积羽郡来。幸好又遇见公子仗义相助,时机恰好,所以我决定去积羽郡府鸣鼓喊冤,为十一岁的小女儿讨个公道!” “你有确切的证据吗?” “所以才要求得公子相助,那鸿宾楼想要杀奴家容易,可是公子却是大有本领之人,一定能替小女子做主伸张正义!” “民想与官斗谈何容易,再说我未必有你想象的这般本领吧!” “公子。”这女人的话语猛然热切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到了甘棠的跟前。 “这是作何……”甘棠抬起头,却看到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没一会功夫,那妇人脱得就只剩下了小衣,颈脖窝窝处一片白绵绵地,晃得甘棠有些头晕目眩。 “奴家也只有这么一个身子相报,只求公子日后能够搭救小女于水深火热之中!”她说起话来本来有些颤巍巍的,脸色有些煞白,但是咬紧了嘴唇说了这通话后,妇人情绪似乎安稳了些,觉察到眼前的男人仍旧没有一丝一毫的举动,于是她轻吸了口气,眼睛余光偷偷窥着这古怪地人,奇怪他为何还没扑过来。 不过她对自己的姿色还是很有信心的,当她还未出嫁的时候,青春气息正是最最浓烈美丽之时,出落得就像是个瓷娃娃似的,水灵极了,日头再猛烈也晒不黑皮肤,旁人都惊诧地说,唐家的慧丫头投错了胎,哪有半分庄稼人的影子,活活个富贵人家千金小姐的派头身段。虽然后来嫁了人、生了娃,但是她依旧知道自己的身段、自己的相貌有多么的勾魂摄魄。 为什么他还没有反应?也许只是他年纪还不大,脸皮子太薄?要是换了别的汉子,早就喷着炙热的鼻息,伸着长舌在自个脸上胸上开始啃来啃去了。妇人猛然觉得清晨的风还有些冰冷,就这样吹在裸露的肌肤上,因此她打定了主意,又往前走了几步,把皱成一团的被褥稍铺得整齐,垂下头来,打着哆嗦躺在了一张薄薄的被单下面。 妇人看到那人的喉结一次激烈地涌动,于是她放心地拂了拂粘在颊上的发丝,正准备忍着羞意,在被褥里脱个赤裸精光,好完成这人生里最后也可能是最贵的一桩买卖。 甘棠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面色凝重。 刚才真的好大。 直到现在他似乎还沉浸其间,她小绵羊般的身子一直在颤动,胸前隐在花肚兜下的那对大白兔子,上下起伏,丰满澎湃得有些让人不敢相信,那小小内裳根本遮不住混身白肉,熹微的晨光下耀花了人眼。 看着薄被下不住颤动的肉体,甘棠似乎能够想象得到更多的东西,有一团火在心间轰的燃烧,然后愈来愈旺,仿佛要把一切的阻挡都燃烧殆尽。 “我当初救你,不是为了什么报答。今日你为了自己的女儿,更不必这般行事!” 甘棠的话一大块没有温度的冰块,冷冷地矗立在那里,凝固了周围的空气。说完了之后,然后转身就走,留下了那个妇人躺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抓住床单小声地抽泣。 ------------ 第十二章 少年时候的四则意淫故事 更新时间:2012-09-04 站在偌大的图书馆里,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各种图书,此时尚是清晨,静谧地房间里没有其他的人存在。 又过了许久,心中那团莫名的火焰像是燃尽了能够烧光的所有东西,才一点一点地逐渐熄去。 以前的以前,少年曾经无数次畅想过这样的可能。 春天树高黄鹂俏,各种色彩的鸟儿在天上愉快地飞。有个窈窕美丽的姑娘自春风里走来,娇羞地问,可不可以帮我抓下那只在我家房顶乱叫的鸟儿?你点点头,于是跟着她到了一处开遍各种花朵的小院,那里翠绿的柳树上果然有一只聒噪的鸟儿。但是你仰头看,说只需一纵身,右手轻伸一招“枝击白猿”,自然就可以把鸟抓到。但接着你不动声色地把话锋一转,对姑娘说:鸟天性在树上,自然。若在手里,不就不自然了么?我修炼的功法,精要在于师法自然。万事万物,皆有所属。要随遇而安,要乐天知命,牛不喝水强按头,强扭的瓜不甜啊。这都是老子《道德经》的原话呀。于是那美丽的姑娘笑了笑,和你一起滚上了她家柔软的流苏牙床。 夏天货郎过庭前,说卖菱藕,卖酸梅汤,卖时鲜。你要了两碗,吃的尽兴。看到路旁有一个撑伞的女子施然靠近,于是你又要了两碗,请那位女子留下共饮。接着你讲起了故事:极北之地有一个仙子,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就跟眼前的玉人一样。听到这里她浅笑,露出了编贝般的细牙。然后你继续说那仙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冬天的时候就用薄荷味、甜橙味、柠檬味的肥皂水换来热梅子酒。等到第二年的夏天,再用喝剩下的梅子酒吹出五光十色的泡泡,浮上天空。泡泡吸取阳光,越来越重,最后像柔软的羽毛一样落地。有人拣回去,入夜将肥皂泡拍碎,就可以收获满屋子温暖的阳光。薄荷味的泡泡里的阳光是绿色的,橙色出自甜橙味,金黄色出自柠檬味。 是吗,可是我不信。 我现在喝的汤里面就有绿色的阳光味道。可是仙子曾经说过,如果别人想尝的话,就必须有美人的香吻才行。 撑伞的女子啜着一口自己碗里的西瓜汁,怎么也感觉不到阳光味道的绿色,于是她自然就会和你把嘴触到了一起。 飒飒秋朝,天高气爽。你走在或者进京赶考、或者进山探亲、或者进城访友的小小道路上,两旁有无数小小的黄花开得正艳。你到一个小小的山神庙里歇息,一块小小的金锭被扔了进来,但是你拾金不昧,又把黄金扔还了回去;不一会儿,打庙门又走进了一个小小的长袖美女,衣着古典,发式高雅,想和你寻欢作乐,但是顽强的你经受住了诱惑;又过了一会,屋子角落里还有窗户外面都有窸窸窣窣的古怪声音,一个小小的恶鬼走了进来,伸长了血红的舌头,你轻轻一笑,揭去了恶鬼的面具。于是,这个小小的女妖精被你的高贵品格所感动决定以身相许,你们从此就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还生下了一对同样小小的女儿。 雪夜里,你坐在家中对着雪地上的明亮反光读书。一朵七彩祥云忽然从天而降,一个娇俏声音传了过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东海龙王的小女儿游于九天之上,见到了一个在雪夜里饮酒读书的少年,一见钟情。一冬天都在少年家上游走,又很害羞,就凝云在身上,越聚越厚,像团永远也吃不完的棉花糖。 你放下手里的那本书:龙公主我看见你了。 躲在云彩后面的公主急了:不行,你没看见我。 你说: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甘州积羽郡李家的男孩坐在窗户旁边的桌子上读书,渴了就饮一瓢水,饿了就吃一块饼。他每时每刻都能看到天上有一朵白色的云,不看书的时候他就凝望着这朵云儿,向上苍祈祷能有一个轻盈气息的人儿从云朵里跳将出来。就这样,一直过了十二年,今天我终于听到了梦中才会听到的声音。我问一句,你就是上天赐给我的那个天赐佳偶吗? 说着把公主身边的云拍散,纷纷落地为冬日里最后的一场白雪。于是你和龙公主想要成就好事,弄翻了椅子,打歪了桌子,一本封面上写着《十二家秘注金瓶梅》的书掉到了地上,但是热切绮靡的空气里却无人再愿意去问津。 ………… 等到这一天真的成了现实,却又被甘棠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不是因为那妇人不够美丽,其实那丰腴的身体,那两团白皙的胸脯肉,那让人心悸的曲线,似乎到现在都在甘棠的眼前发出不可阻止的诱人光辉。 甘棠发现,自己对这样的东西简直毫无抵抗的能力。 尤其是她那看似无助的楚楚可怜,却最能勾动你内心的色念。是的,这一团熊熊火焰不是绮念,而是赤裸裸毫不加掩饰的色念。越是无助,你就越想要狠狠地去帮助她,甚至是完全不保留地去侵犯她、蹂躏她。 是她自己要主动献身的。你可以这样安慰着自己,好让自己释放喷薄色念的时候,能够更加踏实一点。甚至你可以在她娇媚的身体上,在她无助的呻吟里,放肆地挥洒自己的色欲。 在他面前,你会发现你就是掌控一切的强者,包括她的肉体、精神以及最最珍视的牵挂。 但是,甘棠没有这样做。 世人常以好色之徒来鄙夷某些登徒子,其实这个说法大错特错。 好色并不是一件过错,因为世之好色者十之九十,更因为正常的人生来就是好色的。 要做一个真正的登徒子,做一个入流的好色之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恰如那赏花之人必须知花一般.赏女色之人也必须要了解女人、必须要懂得欣赏女人,才能称的上是真正的好色之徒。似那些常人口中的登徒子之流.只不过是觉得她的肉体单独贪图皮囊色欲而已,故而他们算不得真正的登徒子。 如果有人问:女人好在什么地方。那么甘棠的答案是:天下女子千般模样千般俏,没有一个重样儿的。所有的美丽都独具一格,所有的妩媚都别有情趣。所有的一切都在于,这份美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试想,别说女人了,天底下所有男男女女都是一人一个样子嘛,所以.他说的这话听起来便像是一句废话。其实不然,这句话却恰恰是最见其好色之功底.风流之功力的。 比如这位唐姓女子,甘棠不仅能够欣赏她肌肤之雪白、身段之丰腴,更能欣赏她为了自己女儿所作出的各种努力。所以即便是她把身体当成了交换的东西,甘棠也不会责怪于她。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你又能要求她如何去做? 而且色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所谓好色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滥淫之蠢物耳。如甘棠等辈则首推“意淫”。惟“意淫”二字,是谓“色而不淫、淫而不荡,”可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能语达。得此二字,在闺阁中虽可为大小妇女之良友,于世道中却未免受人白眼,甚至百口嘲谤万目睚眦。 从这两个方面讲,当今之世能称得上登徒子好色之徒的人,还真是不多,甘棠虽然未尽称得起,却也勉强算得一个了。 男孩子更是为了一点色念无所不用其极,甚至饥渴难耐,有一点可能的机会就要紧紧地抓牢,因为色念对于他来说,就是不尝试一次内心永远得不到抚平的肿胀。 不过,甘棠早就不是男孩子了。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尤其是因为阿绣,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懂得自己的责任,不会为一点色念就失去控制。 甘棠不会责怪于她,但是自己同样不会接受这样的交易。因为有些事情,你应该去做的话就始终应该去做;你不应该做的话就始终不应该去做。 从小甘棠就告诫自己:一定要做个有节操的好色之徒。 所以面对丰腴的赤裸妇人,面对好大好大的两团软.肉,不是不想,而是不愿。 ------------ 第十三章 明窍 更新时间:2012-09-04 再回到家中,却只有依依一个人在那里了。 “公子,唐阿姨她走了。” “噢。”甘棠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我怎么劝都不行,唐阿姨说她有要紧事要办,非要走不可。” “对了依依,等会你先回听香小院。” “公子,我是有什么地方服侍的不好么?”话还未说完,依依的嘴角一翘,似乎就要哭出声来,声音也开始有些哽咽。 “傻丫头,你服侍的自然是顶好的。只不过我这几天还要事情要处理,估计也不能在家,所以才让你先回玉堂春姑娘那里。其实我老早就琢磨着把你给赎出来,琉璃坊毕竟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是这几个月一直有各种事情迁延,就耽搁了下来。你回去后好好是收拾一番,待眼前的这件事忙完了,我可就带你出来。” 这小姑娘破涕为笑:“是吗?公子,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傻瓜,你这般漂亮温柔的好丫头,除非那人眼睛瞎了,才会不要你呢!” 依依听了这话,心下又是高兴又是甜蜜,一时间竟说不话来。 甘棠这边重新出得家门,往城中心走去。他知道唐姓女人的打算,是准备趁着现在城中对她极为有利的舆论,然后就去积羽郡府衙喊冤,状告鸿宾楼仗势抢人、逼良为娼。 找了一位公差,花了点小钱之后,那人就对甘棠讲了之前不久的这件案子。说那位妇人当街鸣鼓喊冤,府衙也接受了状子,只是推说证据不足,还须详细侦查,又把那妇人赶将了回去。 甘棠知道这桩案子一时半会不能了结,一则苦于没有证据,二则鸿宾楼后台极硬,府衙也不会仅仅因为舆论偏向于辛唐氏,就去处理鸿宾楼。但是甘棠同样相信辛唐氏的说法,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拼上身家性命也要状告,必然是有了绝对的理由,才会这般去做。 于是甘棠回了家,找到了那枚“血玉洗髓丹”,一拿在手中,甘棠就想起了逝世多日的丁老道,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唏嘘伤心。 “也许,该为他做点什么啦!”甘棠这样想着,扬手就吞下了这枚血红色的小小丹药。刚一服下,甘棠就觉得一股清凉之气直入胸腹之间,仿佛是冬日里积存的冰雪猛地融化,眨眼间就流过了各处经脉窍穴。 甘棠知道这枚丹丸药力惊人,就盘坐下来慢慢吸收。 这一股清凉之气转瞬之中又化为了温热之气,烫得甘棠浑身一阵阵酥麻。于是凉而复温、热而复寒,来来回回转化了好几次,热的极热而寒的至寒,两者不能交融,突然间相互激烈冲撞起来。 甘棠知道这是血玉洗髓丹之中的灵药激发了自己苦修多年的内息,才导致现在的寒热相激,这可到了冲境的关键时刻,一点都不能放松。于是他咬紧牙关,勉力支持了下去,一时似乎全身都在火炉中烘焙,汗出如沈,口干唇焦,一时又似堕入了冰窖,周身血液都凝结成冰。如此热而复寒,寒而复热,眼前时时晃过各种各样人影,有男有女,丑的俊的,纷至沓来,这些人不住在跟他说话,可是一句也听不见,只想大声叫喊,偏又说不出半点声音。眼前有时光亮,有时黑暗,更是分不出天光时日。如此糊里糊涂的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内息的鼓荡冲击终于慢慢平息了下来。但觉体内彻骨之寒变成一片清凉,如烤如焙的炎热化成融融阳和,四肢百骸间说不出的舒服,又过半晌,连清凉、暖和之感也已不觉,只是全身精力弥漫,忍不住要大叫大喊。 甘棠明白自己已经度过了最难的一关,于是凝神静气,强力收摄内心的冲动,让寒热相合的内息在四肢百骸内慢慢流转,接着进入了心神合一的坐定状态。又不知过了多久,甘棠只觉得下腹丹田处忽的一跳,然后经过那里的内息像是遇到了什么滞涩一样,猛地就变缓了下来,然后丹田又是一跳,这一下内息索性凝固了起来,直接停止了流转。甘棠心下大骇,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不大会功夫,那些凝固起来的内息又开始慢慢融化,渐渐地汇成了一条潺潺的小溪,这小溪水量虽然不多,但是极富生机,在各处经脉里流动不止,每每经过一处地方,就觉得那里如同泡在温水里一般舒服,全身的四万八千个毛孔似乎都要张开,那潺潺小溪越流越快,半柱香的功夫就在体内通过了六十四个周天。 甘棠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收功,最后站起身来,只觉得浑身上下神清气爽精力充沛,连头脑都无比清醒。他知道自己在灵丹妙药的相助之下,已经破境成功,成为了一名“明窍境”的修士,那潺潺小溪已经不再是内息,而是实打实的真气,多出了种种神奇灵异的应用,在漫漫的修行路上,也算是迈出了极为关键的一步。 明窍可以说是修行途中比较重要的一次突破,毕竟在之前的气动、长息,算是体内也有内息,但是最多只是加持于身体、武器上,和普通的武人相比,只不过是通过内息增加了身体的坚韧、强化了武器的破坏力而已。当然,也不排除这时候你就能使用各种法器、符箓,但是这些也不是自身的能力,只能算是外力。到了明窍,一般来说,才会被视为真正的修士。因为只有比内息更进一步的真气,才可以发出这种神奇的法术。比如曾经一照面就擒下甘棠的阿绣,前些日子才交过手的八云门出尘子,他们也都是明窍境的修为,可以施展出各种各样的法术。 十六周岁突破到明窍境,这速度当然说不上有多么惊人,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很慢啦! 甘棠选择在今天破境,自然是因为接下来要有所行动。把各种符箓、丹药以及流火剑白犀弓都准备齐全,甘棠也就出城而去。架起紫纱云,花了两三个时辰,就赶到新田县城。 走在大街上,但见四周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毕竟离得不远,这里和临泽县多有相近之处。甘棠先找了一间酒楼,鸡鸭鱼肉的饱餐了一顿,然后问了问店小二鸿宾楼所在,寄存了身上不适合这时行动的长弓、箭囊还有长剑,随即出门而去。 鸿宾楼在新田县算是一出名的所在,只是位置却也并不显眼,只是在一所小巷之内,周围青砖绿瓦垂柳小院,从外面看起来似乎颇为寻常,并不能称得上奢华。 甘棠缓步走近,伸手就要推门。却不知从那里走来一名四十来岁的汉子歪戴帽子,斜眼看他,问道:“干什么的?” 甘棠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在手中一抛一抛,语声轻浮:“本公子听说你们鸿宾楼是新田县中此道翘楚,所以今日特意来这里寻些乐子。” 那汉子看到那一大锭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又打量了眼前这少年的穿着,虽然看不出好坏,但好像也不是什么便宜货,听他口气却是不小,于是探问道:“公子来这里玩乐,年纪是有点小的……” 甘棠听到这话勃然大怒,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打落了那人的两枚牙齿:“小爷的年纪,也是你这狗奴才该问的事情?” 那门房吃痛,却不敢有何动作,捂着脸唯唯诺诺地道:“爷,小人知错……”只是他牙齿掉落了两颗,说起话来不免有些含糊不清。不过这样一闹,也惊动院里人,登时有几个人走出来询问情况,然后却恭恭敬敬地把甘棠请了进去,还奉上香茶伺候。 不过没多大会功夫,一个服饰花里胡哨的妇人就过来招呼,身后还跟了一个汉子,甘棠虽然知道他们这是考量自己来了,但是依旧意态悠闲,拿起茶盏小饮了一口。只见这汉子一张长脸,双目炯炯有神,大手大脚,布衫麻鞋,衣着却甚是朴素,与这里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这位小兄弟少年才俊,在新田县倒是少见得很,不知又是那门那户的高弟?” 这位汉子说话间就伸出了手,装作是和甘棠握手亲近,其实却是打算来一个下马威。甘棠自然丝毫不惧,既然如此作势,自然是要一装到底。于是他冷笑一声,坐在椅上就也伸出了手。 一双关节突出的大手和一对不是很大却显得修长的手握到了一起,两个人俱是身子一震,接着脸上都露出笑意,彼此松开了手。 “看不出这农家汉子一般的人物,竟然至少也是武师中阶的修为,这小小的鸿宾楼,果然是藏龙卧虎。” 甘棠使出了全力,又加上明窍境初生真气相助,才勉强在握手角力中没有吃亏,不过这也难免,毕竟他比不得那些专修体术的武人,身体的坚韧自然是大大不如。 那汉子心下也是大惊,看不出这小小少年的内功竟然有这等的造诣,而且他一袭青绸长袍,帽子上镶了块名贵的白玉,看衣饰打扮应该不是道门中人,否则也不会跑到这烟花之地,那么就很可能是某一世家大族的子弟。不过他既然跑到这里想来寻些乐子,那么鸿宾楼也自然有法子让这小子心满意足。 ------------ 第十四章 鸿宾楼里喝花酒 更新时间:2012-09-05 武师境界的汉子退下去之后,那衣着艳俗的老鸨就凑了过来,一边招呼下人先上几盘时鲜水果以及清单小菜,一边旁敲侧击道:“这位公子爷不仅长相俊,而且还有一手好功夫,可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 甘棠也不吃她这套哄,把玩着手中的天青色瓷器茶盏,嘴里说道:“本公子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显露什么拳脚武艺,听说你们鸿宾楼的姑娘个个国色天香,能让所有人都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是也不是?” 老鸨笑嘻嘻的拉着他手,说道:“少爷谬赞了,不过公子既然开口说得出,那么想来无论是燕肥环瘦、还是清雅妖冶,还都是能找到让您满意的。” “是吗?话说的倒挺是大气,叫上几个来让我瞧瞧,能不能入得本公子的青眼。” “呦,少爷,我们这里的规矩,有个开门利市。公子要见姑娘,须得先给赏钱。” 甘棠脸一板,说道:“你欺我没有银钱吗?”摸出了一叠银票,约莫三四百两,往桌上一拍,喝道:“今天小爷高兴,在这里伺候的婆子奴才都给三两银子,请姑娘们过来,无论看不看得上,也先给二十两胭脂钱,看上的就给一百两的首饰钱,陪本公子要是陪的好了,赏钱另算!” 这一连串话说了出来,竟没半句外行,可把那老鸨听得呆了,怔了半晌,这才笑道:“原来小少爷竟是风流人物,我这可走了眼啦。只是不知喜欢怎样的姑娘陪着谈心?” “谅你们这等小地方,也没有苏扬的江南佳丽。这院子里的头牌都是哪几位,有什么好处,先说给公子听听。” “公子,我们院子里有四小花魁,各个色艺双全……” “等等。”甘棠打断了这老鸨的介绍,“怎么叫做四小花魁?难不成还有什么四大花魁,怎么却又藏着掖着的,是看不起本公子吗?” “呦,公子你这可是说笑啦。咱们鸿宾楼毕竟只是新田县里的院子,和郡城里的琉璃坊是没法比的,人家那里的姑娘才称得上是真正的花魁,所以我们这里的自然就叫做四小花魁。” 甘棠听到这里“噢”了一声,想到也只有玉堂春那般风姿才配称得上花中魁首一词,就点了点头,听得那老鸨继续说道:“四小花魁中苏小和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诗文上更有极高修养,城中宿儒赞为雅致第一:郁巧巧身段纤细,极擅舞蹈,能做掌中飞燕销魂舞,被誉为凌波仙子;卞四娘打小是戏班子出身,能品素箫,唱各种曲子戏,嗓音娇媚,被称作喉中一线清吟动人;杨小仙眉目如画,肤如凝脂,身段丰腴,尤精于床笫功夫,种种妙处不可细说,有名为风流第一。” “哈哈,照你这般说法,各个都是神仙人物,那么直接叫做天下四大花魁即可,何必又遮遮掩掩叫做什么四小花魁!”甘棠听她把这四个当红头牌各个都夸到了天上,于是忍不住出言挖苦道。果然那老鸨脸上有些挂不住,抖了两抖,似乎要掉下二两脂粉来,最后才苦笑这说道:“不过这四小花魁,必定是不会让公子失望的。” 甘棠说道:“谅这穷乡僻壤,风沙苦大,能有什么俊俏佳人。就请那位苏小和姑娘到这里一叙吧!” 那老鸨应了声“是”,转身扭扭捏捏地走了下去,不大会功夫就领了一个白衣女子缓缓走来。甘棠仔细观这女子,见其细眉小嘴,肤色甚白,看起来很是柔弱,尤其是她被甘棠这般盯看,面上竟有羞红之色,在这勾栏瓦肆之中倒是甚为难得。 “不知苏小姐往日有何佳作可供欣赏。” 那苏小和闻言,一挥长袖,就有一个丫鬟捧来了笔墨纸砚,她就开始了泼墨挥毫,不大一会就写下了一诗一词。 甘棠侧过身去,找到了苏小和身后,看到这两首诗词。 “晚春有怀 暗香春动醉迷离, 乱花星眸打泪湿。 寂寞空枝擎碧叶, 依红偎翠送归迟。 浣溪沙 雨落榭台花笺残,远山近水有无间。孤鸿翩飞几年春,带泪看。 心事犹近良人远,花香满怀问君寒。多少春思不堪静,拍阑干。” 才看了一番,那女子忽然“嘤咛”一声就软倒在了甘棠怀里。甘棠心下好笑,这苏小和的诗词稚嫩不过是初学者的水平,字体虽然也颇为工整,但是笔笔软弱无力,殊无半点间架笔意更加没有什么精神风骨,直和刚刚开蒙童生写的差相无几。就这等水平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诗文上更有极高修养,城中宿儒赞为雅致第一”,想来这新田县七老八十的耆老宿儒一被这风尘女子软倒怀中,那把老骨头立即都酥得透了,自然是胡乱评判一番,什么话好听就说些什么。 甘棠起初只想哈哈大笑,在诗文上折辱这苏小和一通,但是转念想到这不过是小城妓院里的故作噱头,一个青楼娇娃,能写得一手字、吟得几首诗词,在这里也就成了远近闻名的才女,毕竟又不是让她们真的去考状元、进学院。想到这里,甘棠拿了张一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就让这苏小和退了下去。 那苏小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本来她见了这美貌的少年公子,又观其举止作态,似乎是个知情识趣的妙人,俗话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这苏小和心下就有了五七分的意愿,终于用心写了两首颇为自得的诗词,没想到却不被喜欢,不过转眼看到那是一张三位数的银票,那点怨恨就又飞到了爪哇岛,脸面上不动声色,其实高高兴兴地告了退去。 老鸨见状,又赶了进来,问道:“公子既然不喜欢这雅致第一的苏小和,要不老奴把凌波仙子郁巧巧唤来伺候?” 甘棠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一叶知秋,其她的几个想来也好不到哪去!”又喝了两口闷酒,然后摇晃着手中的酒杯说道:“听说你们院子里颇为有一些新奇的花样,不知可否让公子我开开眼界。” 老鸨恍若不知:“公子说笑了,鸿宾楼一向规规矩矩做生意,哪里有什么新奇东西!” 甘棠把那杯酒仰脖倒入口中:“老妈妈就不要故意藏私啦!我特意来鸿宾楼,可不是为了这等庸脂俗粉的四小花魁。” “小少爷出身不凡,自然看不上小家小院的这些姑娘们。”老鸨说完了这些,继续不动声色道,“就是小城里有些粗鄙玩意,也不知入不入得公子的法眼!” “瞧老妈妈说的什么话,只要是别处没有的新奇玩意,别说三五百两,就是一千两、两千两,小爷也花的心甘情愿!” 听了这些话,老鸨仿佛是放了心,带了甘棠往后面走去。一路上穿堂过院,也不知到底走到了哪里,只见四周环境清雅,走到了一处四合小院之前。 这座楼的地段想必很是荒僻,灰墙灰瓦看起来毫不起眼,隐没在一片葱茏的树丛中。门前也极为无甚行人,但是楼门前却守卫着两个身材惊人的虬髯大汉,抱胸而立虎视眈眈。 “怪不得唐姓女子找不到证据呢,这等地方,岂是寻常人打探得到的?”甘棠这样想着,听到那老鸨在一旁说道:“公子,我们这内院的四兴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了的,这一次带公子进来其实老奴也担了极大的干系,不过有个规矩倒是要事先说给公子知晓。” “愿闻其详。” “第一吗,这后院可是会堂制,进去一次不管做了什么,先得交一百两银子。” “这个无妨!”甘棠说完,立马掏出银票递了上去。 那老鸨笑眯眯把银子揣进了怀中,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块青铜面具:“能来这内院玩乐的都是这附近郡县里的头面人物,哪一个放出来不是有头有脸,所以第二吗,还请小公子戴上这枚面具。” 甘棠点了点头,接过了面具看了一看,心想这鸿宾楼果然有些古怪,不过为了自己的计划,也就老老实实地把青铜面具戴到了头上。 ------------ 第十五章 两珍两奇四兴楼 更新时间:2012-09-05 进了小院,却发现里面并不如外面看起来的那般寒酸,过了院门,当先看见一堵青砖照壁,接着有一处小小的水池,里面开放着一株淡粉色的荷花,其中又有数尾锦鲤在其中来回游曳。走了几步,又有一道朱红色的大门,紫金为框碧玉作边,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看起来却甚是晃动眼球。门后有一对服饰华美的少女跪下来迎接,从晶莹的琉璃盘里拿起雪白的丝巾替甘棠擦干净了鞋底。 踩着色彩斑斓不知用什么羽毛织成的的地毯,踏上翡翠阶梯,两边垂下薄如蝉翼的轻纱帷幕,绡纱上缀着一粒粒浑圆的雪白珍珠。四周安放的三层铜兽博山炉,从兽首处不断喷出袅袅的烟雾,气味十分独特,闻起来令人如饮醇酒,不禁有些微醺欲醉之意。甘棠行走其间,实在想不到这座楼外面看上去毫不起眼,里面却如同富贵仙境,比之琉璃坊,在豪奢上甚至丝毫不差。 门口处恭迎的两个侍女把甘棠送上楼来就不见了踪影,楼上一排水晶屏风隔开左右两边屏风后又闪出一对少女。不仅身材窈窕,而且姿色也是非常美艳,比之外院的四小花魁也只是略逊一筹而已,两个人都穿得很少近乎于半裸,少女亲热地挽起甘棠的胳膊要拉他走,领进一间雅厢,屋里陈设奢华,四面墙上刻着浮雕画,五花八门却又栩栩如生。 甫一坐下,又有四个锦衣小厮端来了四样精致小菜,还有小小的一壶美酒。甘棠见这酒壶甚小,就自己倒了一杯酒,尝了一口,才发现竟然是甘州西风楼号称天下第一的西风烈,前几个月他在夜船上和玉堂春对饮的正是此酒。他知道别看这小小一壶,价值就至少在二十两银子以上。 “公子,明人之前不说暗话,既然我们这座楼敢叫做‘四兴楼’,说的就是让客人兴致大发,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这里更是生意兴隆。一般的新奇要求,我们自然是有法子满足得了!” “好!老妈妈说话果然痛快,本公子也是首次到这种销金宝窟,有什么好玩意先给介绍一番。” “这里有来自西域的胡人女子,肤色雪白高鼻深目,而且床笫之间更是别有风情。”老鸨一边介绍,一边注意甘棠的表情动作,见他只是用左手食指轻敲桌面,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胡人女子,于是就接着说道,“还有几个姑娘,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每一个原本都是颇有姿色的良家妇人,或者因为缺少银钱、或者因为贪图享乐,秘密到这内院来伺候各位大爷,甚至连他们的家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甘棠听到这里,心下微动,却也知道这不过是所谓尽兴楼的噱头而已,就没有说话,听那老鸨慢慢说道:“公子还真是沉得住气。要说我们四兴楼能够在周围郡县中取得偌大的名声,靠的却是两珍两奇。” “噢,什么两珍两奇,仔细说来听听!” “先说两奇,其一曰多姑娘,自小挑选条件优秀之女子,再经由此道大家用秘法培养锻炼一十二载以上,便能身具一种奇趣,一经男子挨身,便觉遍体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做起事来更得十二分的舒爽;其二曰灯姑娘,更是需要寻找天然生就媚骨的好胚子,经受磨练之后,能任由主顾虐待,无论灯浇蜡油还是鞭打针刺,都能达到欢愉的顶峰,让人沉醉其间欲罢不能。” 那老鸨说到这里,又暗自观察甘棠,见他身子虽然不动,呼吸却显得急促,心道:“任你怎样心肠刚硬的铁汉,除非是彻底断了尘缘,否则到了四兴楼,不花上个一二千两银子,岂能让你轻易罢休!” 其实甘棠的表现,一半出自表演,另一半也是感慨尽兴楼果然花样百出,这样的多姑娘与灯姑娘,仅仅是在耳边听起,就让人有血脉贲张之感,于是他装作色与魂授的样子问道:“老妈妈,这两奇就如此馋人,那两珍更是有何等绝妙佳处?” “既然曰珍,自然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得到的。稚龄幼女,还有身怀六甲的妇人,算不算得是两奇!” 听到这里,甘棠不由觉得骇然,竟然一下子跳了起来,带翻了身旁的酒盏杯碟,声音激动,也听不出是愤怒还是欣喜:“妙哉妙哉!老妈妈,这一下我算是服了你们四兴楼!” 那老鸨见鱼儿果然上钩,于是笑道:“那不知公子于两珍两奇之中,又看上了那一种玩法?” 甘棠拍手道:“两奇吗,虽也有些意思,但是和两珍一比,还是失之于寻常。两珍吗,妊娠的妇人我倒是没有什么兴趣,只是那稚龄幼女,却是实实在在没有经历过的,只是不只他们年龄幼小,能否经受得住本公子的金戈铁马旦夕征伐呢?” “这个公子只管放心。虽然都只是十一二岁的幼女,但是个个都有受过高人培养,肯定能够如公子之意。而且,幼女吗,要的就是那股子不堪人道的劲头,否则和一二十岁的粉头娇娃又有什么区别?” 甘棠听了这话,哈哈大笑,然后夸奖道:“高,实在是高!那本公子今天就要大大的开斋了,老妈妈,尽管把这里的奇珍女子叫上来吧,先说好,十三岁以上的我可不要!” “自然不会让公子失望!” 老鸨对着身边的一位侍女耳语片刻,片刻之后就有五位小姑娘鱼贯而入。他们的年纪看起来都在十二三岁左右,甘棠知道这是四兴楼尽量挑选早熟些的小女孩,否则年纪太小,那些嫖客也是难以尽兴,鸿宾楼更难生意兴隆。 甘棠站起身来,在这几个女孩身上逐一打量,她们并没有浓妆淡抹,也没有刻意做出超越这个年纪的打扮,看来四兴楼还是很能把握顾客的心理需求,知道要来这里嫖宿幼女的到底喜欢的是什么。看了半晌,甘棠的目光在左边第二个女孩的脸上停顿了下来。然后,他把手伸了过去,抚过了那女孩嫩滑如婴儿的肌肤。这个女孩没想象中的小,看脸庞的轮廓,好像已经过了稚嫩的年龄,肤色极白,如同官窑里出产的白瓷一般,不是西域胡人女子的那种奶白色,而是一种淡雅的素白,白的甚至有些耀眼。 “好啦,这一百两银子就给其他几位妹子拿去当茶水费吧!” 甘棠挑定了人,老鸨就带着其他的几个人退了下去。那唯一留在这里的小女孩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坐啊!你想吃点什么吗,我可以叫他们送上来。” 她的眼神有了些软软的松动,但是随即变得隐隐尖利了起来,像是一只被侵犯的小猫竖起了浑身的毛发。 甘棠微微笑了笑,走过去伸手触到了纤细的肩背。她敏感地颤栗了起来,身子有些僵硬地弓起,但是却没有拒绝,任由这跟别的顾客看起来有些不一样的男人把自己扶到了桌子面前坐下。 “这个宣威火脚是用蜜饯莲子煮的,本来味道是极好的,但是煮得却未免有点急了,不够软,那原本的滋味就少了几分。”甘棠一边这样说着,用筷子挟了一片鲜红喷香的宣威火腿,放在嘴边嗅了嗅,却不着急入口,过了好一会功夫才开始慢慢咀嚼。见那女孩没有什么反应,他又拿了一块八珍糕,填到了嘴里,一边用力吞咽,一边忙不迭地说道:“这块八珍糕可真是又香又甜,一塞进嘴里就要化了,真是好吃!” “你也吃啊!”甘棠说话间,就挟了一块火腿放到了小女孩桌前的小碟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小红。”她小心翼翼地把那片火腿放到了嘴里,慢慢地在嘴里开始了咀嚼,听到这男人的问话之后,她急忙吞咽了下去,把筷子放到了一旁,回答了起来。 “小红啊,这个名字倒是挺不错的。”甘棠点点头,又夹了几块糕饼递了过去,“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比如妈妈、奶奶之类的。” 听到这里,那小女孩似乎是吃了一惊,慌慌张张地一直摇头道:“没有,没有家人。”然后她抬起头看到那个男人仍旧温柔地看着自己,嘴角也轻轻上扬拉出了一条让人安心的弧线,于是她就突然变得很放心,又说了一句,“他们……他们都死了!” “爹爹妈妈、爷爷奶奶都死了吗?” “恩,爹爹和爷爷他们都死了!”小女孩转了转呆滞的眼珠,怔了一怔之后缓缓地说道。 “那还有妈妈和奶奶呢,她们也都死了吗?”甘棠盯着小姑娘的眼睛,不屈不挠地继续追问道。 “妈妈……奶奶……”她的话语猛然滞涩了一下,然后看着甘棠满是期待与热切的眼神,木然地说道,“她们……我……我不知道!” 甘棠抓住了小女孩瘦弱却又滑腻的双肩,只觉触手冰凉,心中一痛,大声道:“她们都还活着对不对,妈妈、奶奶,你都记得她们对不对?” 小女孩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很平静,接着忽然之间又想起了什么不堪回忆的画面,面容也开始变得扭曲,说道:“我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家就在新田县对不对,你姓辛,妈妈姓唐,是不是?” “啊……”小女孩尖叫一声,就扑到了甘棠的怀里,浑身瑟瑟发抖,然后就开始疯狂地亲吻着身前的男子,仿佛只有在这种举动中,才能寻得一丝的安慰。 甘棠面目凝重,窗外挂着的帘子被风吹起,照射进来了一缕缕光亮的阳光,七月的天气竟是依旧炎热,从内心的最深处,仿佛都有一股无名火焰在蒸腾,于是他伸出手,在小女孩的后颈摩挲着,最后微微用力,只听得一声轻哼,那女孩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 第十六章 怒拳为谁而握 更新时间:2012-09-06 甘棠抱着那具冰凉而又纤细的轻柔娇体,只觉得内心激荡,那团火竟是越烧越旺。他把女孩放到了一旁床上,然后一道九天雷火符打出,院子外面立即响起了人声鼎沸之声,他静静地坐在屋内,慢慢斟了一杯酒,拿在手中仔细品尝。 灼烧着心肺的西风烈,正适合现在入口,不喝的话岂不是大大的浪费? “咚!”的一声巨响,房门已经被人踹开了,踹房门的力量如此之大,甘棠清晰地看到门框的木屑都飞到了窗帘上,门撞到了墙壁上又反弹了回去,落到了桌子上,打翻了无数杯盏碟盘。 这个世界忽然变得好安静,万物万事运行的速率也猛然变慢了下来。一道道奇怪光晕从眼前掠过,光晕的色彩说不出的绚丽,那些奇妙的色彩真难以用自然界色彩来衡量,蓝的奇怪,绿的令人诧异,紫的让人说不出话来,黄的刺眼…… 光晕的色彩变化极快,快速的色彩变化让眼睛疲惫,让人失去方向感。但是在这片光幻之中,隐隐约约总是能够看到一层怎么抹也抹不去的粘稠红色。 在似有似无的红色背景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位熟悉的老鸨,她脸上厚厚的脂粉在紧张地跳动,表情看起来很是愤怒,似乎是在大声地呵斥着什么。不过很抱歉的是,现在甘棠有些恍惚,他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于是他伸出手来,带着略微的歉意,一拳就打过去,拳头挤皱了老女人胸前的一堆肉,然后和胸骨接触到了一起。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道传递了过去,骨骼裂开,皮肉也随之承受不住地迸溅,鲜血也跟着飙飞到了空中,在两个人之间,开出了一片灿烂的纯红色血花。 伴随着拳头的,甘棠忽然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随后,这老女人发出的声音才到高亢处,陡然间仿佛被利刃斩断一样,尖叫声嘎然而止……所有的声响平静下来,世界一片死寂,时间也仿佛停顿了,以至于在场的人不知过了多久,才被房间外面重新传来的尖叫声吓醒。 于是,四周又有了剩下的风声,以及一片悉悉索索的声、还有上牙碰下牙的声音、衣衫的抖动声,男人们色厉内荏的吼叫,以及树叶、院子里花朵忍受不住人的颤抖而坠落的声音。 屋外飘来阵阵花香,甘棠眼睛一眨,屋子的墙壁仿佛突然透明,外面的世界一览无遗:一只黄雀张开翅膀凝固在空中,几只蝴蝶悬停在花朵上,十多只蜜蜂也凝固在半空中,风刮起的尘土也像固体凝胶一样悬停着……除此之外,眼前还有几名壮汉,他们手里拿着刀枪棍棒,正向里面张望。 他们显得有些吃惊,不知是要前进还是后退。但是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思考这个问题了,拳头凑上来,血肉、骨骼,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红色的花。 甘棠的身影连闪,他的动作似乎没有连续性,身影忽然出现在这儿,忽然出现在另一个地方,每次出现总是那么突兀,仿佛黑灯舞台里的舞蹈动作,当每一次天光亮起的时候,都是一个孤立的造型,上一个动作下一个动作之间,毫无关联,像是一幅幅呆板而又连贯的画作,每个动作都是图画中一页。 仅仅几个呼吸的动作,屋子中确实清净了,那些大汉都一个个倒下,呼吸也随之消失。 一个青衣人不知何时突然走到了甘棠的跟前,表情很是奇怪,分不清是愤慨还是惊恐。 屋子里面一地的鲜血,脚踩下去似乎带动得脑袋都有些眩晕。 一个壮汉仰面倒在破烂的门楣下面,胸骨全部塌陷下去,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难以置信,他的嘴边、鼻孔边,甚至耳边都有一些血迹渗出,不过渗出的鲜血没有流淌到地上,他身旁的地板干干净净——那壮汉是在瞬间就被人击毙的,所以才没有更多的血液流出。 另一名壮汉趴在不远处,他的脖子弯曲成一个看似不太能够让人置信的角度,身边流下一大滩血泊,血迹边缘,是一行深深的、倒退的脚印。顺着这些脚印的反方向望去,又是几具尸体,四五个壮汉七扭八歪的扑到在地上。还有一名穿女装的尸体也扭曲成了一个无比古怪的形状,躺在了最里面…… 最后,他像是忍受不了这里的血腥与恐惧,大喝一声,就合身扑上了坐在椅子上被鲜血染红了的少年。 和这人一交上手,甘棠就知道这看似只是小人物的青衣人也轻视不得,他的功夫的确是有的,应该是武师上阶。硬接了几掌几拳,甘棠只觉得右手一阵阵灼烧般的疼痛。 毕竟只是武士中阶而已,就算有明窍境的真气相助,但是不拉开距离利用法术取胜的话,正面搏杀还是很吃亏的。 那人和甘棠交手几招,只觉得这血人不过了了,于是有了信心,鼓噪起来,就再一次扑了上来。甘棠冷笑,右手一扬,仙书刻印发动,三昧真火符已经飞了出去。 青衣人吃了一惊,反应也极为迅速,双手立马抱臂挡在了面前,同时双脚发力,猛地转到了另一边。 “凭这样就想躲得过吗?” 三昧真火符刚过,天上一道雷火霹雳直直地落了下来,擦中了青衣人的身体边缘,把他的衣服打得火起。然后又是一道太乙天都烟火符如附骨之疽,紧紧地逼了上去,青衣人眼看躲不过去,只得拼尽全身内功硬挡。 甘棠自然不会再给他机会,连续三道黄阶符箓,就在青衣人满脸惊愕纳闷“怎么可能这么快”的时候,红色的身形也跟着贴了过去,双拳齐出。 又是一朵灿烂的血花夺目盛开。 周围的护院纷纷赶来,见到大掌院都在三招两式内被打得烂泥般瘫倒地上生死不知,哪个还敢阻拦,任由这血一般的少年带着人慢慢走出了四兴楼。 甘棠不顾自己吓坏了街上的行人,来到酒楼取了东西之后,在周围一片围观惨叫中放出了紫纱云,然后就直往积羽郡赶去。 飞在空中,甘棠才觉得内心深处那股火焰才收敛了下去。风从耳边呼呼吹过,有云彩低低的垂在半空,如果手特别长的话,也许就可以够到。 “大爷,是你救了我吗?” 清脆的嗓音传来,带有几分颤抖,但是听起来比之在四兴楼时候的木然,却是要动听得多了。 甘棠自然早就觉察到这小女孩的呼吸变化,知道她醒了过来。 “我们是在天上飞吗?”小女孩欢呼雀跃,伸出手道紫色的轻纱外边,似乎想要去触摸在头上平行滑移的云朵,但是随即身子一个趔趄,惊呼声中,小巧的身子已经被甘棠拉了回来,她娇.喘一声,竟是丝毫不避淋漓的血迹,顺势倒在了甘棠的怀里。 “我喜欢这种感觉!” 感觉到柔软无骨的身子在自己身上有意无意的摩擦蠕动,内心的无名焰火又有死灰复燃之意,甘棠有些厌恶,小小年纪就这般工于心计,于是他手上发力,就把她冷冷推到了一边。 “好好坐着,别叫我什么大爷。” 小女孩听了这话,又觉察到眼前人将要凝结成实际的寒意,就瑟瑟地退到了角落。 甘棠坐在前面,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闭上了眼睛。 他喜欢这种飞行的感觉,自由自在,更加无拘无束。漫漫地在风里前行,其实也是一种享受,可以看到很多在风平浪静时看不到情景,风吹着它特有的口哨,就象轻柔的音乐抚在耳边,你可以任意给它起一个喜欢名字,你可以随着你的心境,也可以随着你的心情,任由思想在迎面的风中自由驰骋。 身上还有两处伤口在隐隐作痛,但是甘棠却懒得去处理。他的思维在一瞬间回忆起了许多许多,那一天走在大街上突然而至的爆炸,还记得那个人驼起的后背,肤色黝黑,犹如没有星月光辉的漆黑夜晚。唐姓女人那白花花灼耀人眼的肌肤,夹杂着她没有人样地在地上喊冤的声音,在脑海里愈发清晰。努力地回想起来刚才的战斗,却只记得那间房子的布置无比奢靡,一个紫檀木的书柜,倚墙而立,书柜上方是很多很多的格子,格子上摆着各种摆设玩物。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苍蝇悬停在一只小巧的青花瓷碗上方,轻纱面带花纹的翅膀大张着,像是一个精巧的绿玉雕塑。 还有那个被自己一剑杀死的催山虎,他那临死前紧紧虬结在一起的五官面目清晰得有些可怕。为什么会想起这个呢,是因为耶罗溪源地三不管地带那千百万不幸的生民?还是因为刚才交手的也是武师境界的武师? 当初自己拼死拼活杀掉催山虎,不仅仅是为了那些暗夜猎手的绩点,也是为了耶罗溪源头的无辜子民。但是没想到,就算是在华夏境内,堂堂天朝上国,也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小女孩,面色重新变得木然,身子僵硬,她的头发仍旧梳成了反绾的幼女式垂髫,不过,却看得出这是一位典型的袖珍美人,明目皓齿,皮肤白瓷一般,指甲透露出健康的红润,头发油黑发亮,睫毛很长,唯独衬上那对无神的眼睛却很是破坏整体的观感。 她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甘棠的心猛然一下子揪痛,她被人拐走,在四兴楼这种地方,又会有什么遭遇吗?毒打、恐吓、不给饭吃,小小年纪又怎能让她禁受得住这些人的调教。大腹便便的富商,岁数足够当她爷爷的耆老,浮华无良的浪荡子弟,粗暴可怕在幼女身上发泄.欲望的变态,甚至是方圆数千里内的头面人物,每一个在平时里都有一副沐猴而冠的冠冕堂皇,到了这戴上面具的四兴楼,自然而然会把一切的欲.火、怒火、变态之火灌注到这无助女孩的身上。 因为她无权无势,所以她妈妈,一个寡妇也只得抛头露面地喊冤,甚至牺牲色相去诱惑一个小他十多岁的男子,只是因为他有着可能拯救自己女儿的力量。所以这几个月中饱经璀璨的幼女,见到一个温柔的、微笑的,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人,也就会运用她那被逼迫而学会的一点手段。 但是这何罪之有? 只是为了生存、为了能够卑微的活着而已。 甘棠有点痛恨自己刚才对待女孩冷漠的态度,自己肯定吓到这可怜的人了吧!于是他等待眼角流下的泪水在被风吹走之后,把那小女孩再一次揽入了怀中。 ------------ 第十七章 胸中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也 更新时间:2012-09-07 回到积羽郡城,甘棠先投影了几十张净水符洗去了身上的血迹,然后运转真气,勉强把衣服弄了个七八成干。 拉着小女孩到了她妈妈住的地方之后,却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甘棠急忙问了周围邻居,却被告知,有一批公差带走了那里住着的妇人。 甘棠双眉纠结到了一起,跟那人道谢之后,心中却越发觉得有些不安。辛唐氏虽然告状喊冤,但是并没有证据,而且她本人身份敏感,积羽郡府衙应该只是会拖着案件,待舆论平息之后再把她送回新田县才对,怎么会作茧自缚地把她抓了起来。如果这件事被大众所知,再加上有心人的添油加醋,虽然实际上影响不了什么,但总归对积羽郡府衙的名声有些不好。 甘棠带着这一丝不安,先把小女孩带到了琉璃坊,拜托玉堂春和依依暂时照顾。不过这女孩似乎有些怕生,敌视地盯着面前两个玉人,紧紧地拉住了甘棠不愿意松手。 甘棠苦笑,松脱了手之后,安慰道:“我去找你妈妈来接你,你呆在这里等着。” “我怕。” “你怕什么?” “好多血,好多坏人!” 甘棠弯下腰来拍拍了小女孩的发髻,说道:“不要怕,那些坏人都已经死了!你有什么需要就和这两位漂亮姐姐讲就是,不要客气。” “你杀人了?”玉堂春问道。 甘棠说道:“不用担心,幸好死的也都是别人。” “你还记得你说过过几天就把依依接走吗?” “怎么?”甘棠停了下来。 “我害怕你忘记了!” “我知道了。”甘棠说完了这句话,不再停留。 辛唐氏会被带到那里呢?甘棠在积羽郡府衙探查一番,却是毫无所获,而且那个时段也根本没有郡府的公差出去并带回来什么妇人。 而且,城中最近还有了一个不太好的传言。就是说那辛唐氏死了丈夫之后,一个弱女子要养活女儿和瞎眼婆子,没办法就只得成了暗娼,因为死去丈夫的原因,她专门接待那些下煤窑的汉子。这个传言有鼻子有眼,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像一场风似的传遍了整个积羽郡的大街小巷,每个人都在津津有味地传遍着这个带点桃色的新闻。 “呦,这么说来,这婆娘也没有那么简单!” “原来老子还挺同情她呢,原来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臭婊子,呸!” “我说她怎么这么精明,原来竟然是个卖肉的,不过她长的倒也不错,不知道多少银钱能睡上一晚?” “听说这婆娘的主顾都跟她那死鬼丈夫是一个矿上的,是不是他们那些狗男女早就勾搭上了,哈哈!” ………… 甘棠听着这样的传言,心中却实在不是滋味,这会是真的吗?还是鸿宾楼的人有意搅浑局势,故意放出来的谣言? 不过当下最关键的却不是这个,暂时排除了积羽郡府衙,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新田县有关人士了。甘棠压抑着怒火,先到新田会馆,打探到新田县驻积羽郡的所在,然后又挟持了一个书吏,逼问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果然是被新田县派出人手把辛唐氏抓了去,甘棠问明情况之后,就打晕了那个小吏员。 甘棠心急火燎,赶到了那处房子,却发现那里早已经人去楼空,只有两三个看门的仆役而已。 “这新田县的人做事还真他妈的利索!” 甘棠骂了一句,又马不停蹄地再次赶往新田县。一天之内两次来到这个小小县城,甘棠还真有点莫名的感慨。其实这个小城和临泽县城真的很类似,石子铺就的小路,两旁的杨树柳树,街头巷尾玩耍的小孩子,还真的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好久没回临泽县,什么时候也该回去看一下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甘棠在这个县城里游荡了起来。奇怪的是,明明甘棠不久之前才在这里连杀数人,闹出了好大一场风波,怎么现在城门口犹自还是那个老样子,城中更是十分平静,好像没人知道这件事情一样。 不过这倒有利于甘棠的行动,他换了一个方向进得城来,先是找了一家客栈,然后就在大街上四处搜寻了起来。 过了没一会,甘棠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太简单了。偌大一个县城,漫无目的的如同一个没头苍蝇乱找,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呢? 自己有点太着急了! 甘棠拍了拍脑袋,就重新回到客栈,决定先好好休息一晚。 既然找不到,那么就直接杀过去吧。 反正甘棠的手上已经有了那么多条人命,相信鸿宾楼中的人是不会甘愿放过自己的。幸好的是,甘棠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唯一的问题就是:明天恐怕又得亲手杀死许多的人。这样的杀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要知道,甘棠最讨厌的就是暴力解决问题。但是很多时候,你又不得不选择这样去做。 因为那些十一岁的幼女。因为为了救出女儿甘愿牺牲自己色相甚至生命的母亲。 所以,再没有其他的办法。 ************* 七月初三,晴,有风。 甘棠站在一处三层小楼之上,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拂动着自己的衣衫。 这会是一个杀人的好天气吗? 这样思考着,他已经把一支霹雳雷火神箭搭在弦上,接着白犀长弓被慢慢拉开,最后再猛地松开。 于是一道拖着长长尾巴的红芒就斜斜地飞上了天,像是节日里的烟火,璀璨而又好看。然后这一道红芒在达到最高点之后,有划过了一道微妙的弧线,落到了远处的鸿宾楼里。 箭,是在射出之前就已经命中目标的。 随着一阵烟气的飘荡,那里已经开始了着火。 这是甘棠有意为之的挑衅,同时也代表着赤裸裸的蔑视。 我又来了,目标就是要杀死你们。 甘棠站在风里,看着无数的男人女人跑出了鸿宾楼,他冷哼一声。 第二箭、第三箭乃至第四箭第五箭接踵而至。甘棠又换了一个角度,对准稍远一点的四兴楼射出了最后的两箭,大火燃起,原本繁花奢侈的鸿宾楼眼看就要烧成飞灰。 几道气息正在快速地朝这里接近。甘棠收起了白犀长弓,现在已经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刻,就用不到这位老兄弟。 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胸中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也。 流火长剑拿在手中,感觉前所未有的安稳。 甘棠特意挑选出来的地方,和鸿宾楼、四兴楼的距离不远不近,正好处在白犀长弓的射程之内。而且这座小楼,在范围百丈之内乃是独树一帜的高大,地基也超出同侪,视野极其开阔,不好的消息就是为了这一场战斗,甘棠不得不把屋子的秃头主人赶走。 再过一会,这里应该会成为一片废墟吧。也不知道那个贪财的秃子见到这一切会哭成什么样子,算了,还是给他留个几十两银子吧,否则太对不住人家那亮堂堂的就像是新剥鸡蛋的脑壳子了。 看准了来人的方位,甘棠一挥长剑,仙书刻印发动,十数息时间,一道浩然剑气就劈了出去。 我有杀人剑,荡尽天下不平事。 可惜的就是,这几个人的功力实在太高,只有一个迎头正中的倒霉鬼躺在了血泊中不知死活。 自从突破到明窍境之后,不仅仙侠书刻印的启动速度比之以前加快了一成左右,而且真气和内息相比,虽然数量上并无飞跃,但是起码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发出一道浩然剑气后不管有效没效,自己都要先行躺下歇息。 不伤敌先伤己的日子终于已经成为了过去。 剩下的三个人围了上来,其中一个也许是因为被浩然剑气波及心情实在不好,一脚踏出,屋顶就多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对不起了,实在不是我不愿意保护你的房子,要怪就怪你的秃头有点太过亮眼了吧! 剑光闪耀,甘棠就和这三个人交上了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和我们鸿宾楼为难?” 激斗中,其中一个焦黄脸皮的汉子还有余力发问。这三人功力只有武师中阶,但是配合精妙,像是打小就在一起训练的一样,六只手和六只脚之间似乎有一种神奇的联系,慢慢把甘棠的剑光压制到了一隅之地。 “小子,等到死了再求饶可就晚了,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师承家世又是如何?” 甘棠一手剑、一手拳,偶尔施展出一道符箓,倒是逼得那些人不敢过分靠近。不过这样打下去,自己的精力肯定比不过那些锤炼筋骨的武人,符箓更加不能无穷无尽。所以,不能再这样下去啦!甘棠思量既定,右手剑势忽然变慢了下来,对手见状也立即往里逼近。正在此时,沉着三个人交错,一道青光飞过,跟着剑光霍霍,情势竟是急转而下,围攻甘棠的三人反倒被接二连三地中剑倒地。 那一道青光正是王子虚的十二元辰真符,使用起来不仅方便迅速,而且威力奇大,照面之下,立即把三个配合精妙的中阶武师重伤,然后再有甘棠每个补上一剑了账。 杀了这四个人,甘棠也不停留,跳下屋顶来,直奔鸿宾楼而去。 故地重游,甘棠的感觉却实在不好。想起那些小女孩,想起辛唐氏,内心那股无名焰火更是暴涨了起来。见到有人出来阻拦,甘棠“唰唰唰”三剑就将其砍倒在地。 身形飞掠,已经抓住了一个看似很是富贵的老头子,一部白胡须直垂至胸,但面皮红润泛光,没半点皱纹。这人本来颇为富态,但是被甘棠像是小鸡一般提在空中,嗅到周围犹如实质般的血腥气,吓的浑身都在发抖。 “说,辛唐氏被你们藏到了哪里?” “在……就在……” 话还没有说话,甘棠就把他扔到了一旁,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黑衣人欺近到了身旁,只一瞬之间,甘棠便觉气息窒滞,对方拳力竟如怒潮狂涌,势不可当,又如是一堵无形的高墙,向自己身前疾冲。 甘棠躲过这一招,却见对方出手毫不容情,连环三爪如同疾风骤雨般扑了上来,身影飞动,霎时间笼罩住了周围半丈方圆的范围。对手的速度实在太快,甘棠不仅连仙书刻印都不及发动,甚至因为被欺进身来,流火长剑一时也被隔在了圈外,显得岌岌可危。 好厉害的手上功夫! ------------ 第十八章 八云门出尘子在此 更新时间:2012-09-07 桐山里的手上功夫果然了得,那黑衣人一双巨掌“擒”、“拿”、“勾”、“扭”、“抓”、“刁”、“切”等各种手法琳琅满目,而且尽是进攻,完全不用顾忌防守,压得甘棠一时间内都喘不过气来。 甘棠右手的流火划过了一道弧线,利用仙书的吸收能力,拼着被拳风扫中,却是把剑尖刺中了那人的手臂。 “叮”的一声,长剑割破了衣服,然后却激起了一连串的火花,如同砍在了铁柱上一样。接着,对方利用长剑收势不及,直接反手抓住了甘棠的手腕。 无奈之下,甘棠只得果断弃剑,但是对手既然已经进得了内圈,又岂是那么容易摆脱的。他的双手被对方钢筋铁骨般的右手兜住,同时胸前就被一掌击中。危急时刻,只得深吸了一口气后,胸腹之间顿时化成了一团虚无的云气。 “无形无相,聚散无常,是为云象变化!” 这是他学自八云门出尘子的一招,自从两人上一次的交手之后,仙书刻印就能稍稍模拟这一招云象变化的精髓,此时用来也是起到了作用。而且甘棠在被击中的刹那,得空放出了十二元辰真符,只见一道青光闪过,对方也是躲闪不及,被当头击中,顿时翻飞了出去。幸好这元辰真符发动的速度奇快,否则被一掌打中,就靠这半生不熟的云象变化,至少也要被打成重伤。 黑衣人袭来、甘棠接招、长剑被打飞、胸口中掌、十二元辰真符趁势反击,一切的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中发生,吐出了一口鲜血,甘棠才有时间给自己施展了一张大日光明符,终于看到了黑衣人的样子。 他在空中连续几个转身,最后无声翻落,风帽遮住了脸,五官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只能隐约见到他露出袖口的双手乌黑发亮、遒劲有力的的手指就像是精铁打造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凹凸的骨节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 “八云门的人怎么跑到了这里闹事。” 黑衣人的声音虽然嘶哑,但是只是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恰如一堵高墙、一座土丘挡在了你的眼前。 “八云门出尘子在此,敢问可是桐山里的哪一位大档手在此?” 被人认错也不是一回两回啦,又想起上次那个叫做出尘子的道士一上来就出手偷袭,所以甘棠自然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报上了他的大号。想来这位在合黎山修行的道士如果知道自己突然多出了这么一项丰功伟绩,也是会感谢甘棠的无私奉献。至于桐山里,则是甘州数得着习武门派,据说来源自一个名叫“桐山”的地方,那里出产各种砂石,最初只是采矿工匠们组成的松散联盟,后来不知怎地就慢慢发展成了一个武术门派,属于短打拳法,最擅长的乃是手上的功夫,其动作极为刚猛。在技击手法上讲求寸截寸拿、硬打硬开。发力于脚跟,行于腰际,贯手指尖,故暴发力极大、极富有技击之特色。不过今非昔比,现在桐山里早已经俨然是一家大型门派,门人子弟多有在各地大的镖局、商行甚至是禁军都混出了名堂。想当初,徐大业那小子做梦都想成为桐山里的弟子。 “原来是合黎山的弟子,好好好,八云门的符箓什么时候也这般了不起啦!” “我师父流云子曾说过,有时间当向桐山里的诸位大档手请教!”甘棠不紧不慢,继续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话语。 “我记住你了,八云门出尘子。”黑衣人狠狠的说完了这句话,然后转身离去。 甘棠此刻还不忘颇有礼貌地说了一句:“慢走不送。” 然后他又把视线投向了那个富态的老头子,右手虚空一抓,一股气流激动地下的流火长剑,长剑也随之跳了起来,跃入了他手中。甘棠手指一拨,长剑指向了那人胸前。 这肚大腰圆的老头登时便怔住了,颤声道:“英雄,不……不要杀我,金银财宝、美人珠玉都可以给你!” 甘棠一言不发,白光一闪,那人的大腿上便多出了一个小洞,汩汩汩地往外冒血。 “英……英雄,那妇人被我们关在状元桥下的巡检衙门。” “你逼良为娼、拐带人口,须饶你不得!” 剑光再闪,已经取了这人的性命。其余人等又如何敢出声,任由这血一样的煞星举剑杀人,竟是无人阻拦。 ………… ………… 墙上有一个小小的窗户,照射进来了一点可怜的光线。唐慧娘就坐在牢房的角落里,呆呆地望着那一缕温暖的阳光。 身上好冷,心口好疼。 她知道这是自己体内的毒药正在慢慢发挥作用,一点一滴地带走了她所剩不多的体力、精力甚至是飘渺的思绪。她忽然想起了婆婆死的时候,干枯的皮肤没有一丝的光泽,眼睛瞪得老大,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一定要把乐乐给找回来。” 另一个冰冷无光的夜晚。由家里半敞的窗朝外望,黑色的、黑灰色的、浅灰色的云层层叠叠,空气中飘浮着纸钱燃烧后的糊味,前堂道士们做法事的嘈杂隐隐传来,几丝冰凉的,难以察觉的夜雨伴着风飘洒,撞着裱在窗棂上的布,声音的沉闷在狭小.逼仄的房间内回响。 按照新田县的习俗来讲,守灵晚上听到门窗响,是魂儿归来了,正朝着嫡亲家人告别呢,所以别大惊小怪也别理会,免得沾染了死人亡魂带来的阴气。 唐慧娘睁开眼,期盼地四下张望着,是鬼她也不怕,婆婆生前最是疼她爱她怜她,难道会变了性子,害她不成? 她真希望能瞅见婆婆的魂灵,趴在老人的脚边痛哭一场。 孩子只有两岁的时候,丈夫就害了痨病死了,留下自己带着弱女老人艰难为生。丈夫死了、女儿找不到了,现在连唯一能理解自己的婆婆也撒手而去,为什么活在世上,就这般苦呢? 她怎么也不能入眠,腿脚已经跪得没有什么感觉了,好像是长在别人身子上的一样,但是身体上的麻木几天就消褪了,心里的痛苦却愈演愈烈,无法停息。白天里旁人私下里说婆婆是被她气死的,慧娘已经听到了邻居们地小声议论。以及偷偷瞟向她地视线,像无数小刀,刺得她的背鲜血淋漓。 “婆婆。真是我害死地么?” 她摇了摇头,旁人都说婆媳天生就是对他,可是她和婆婆的感情之亲厚,外人绝对想象不到。屋子外有一片黑黝黝地荒土,弯弯地月儿象柄银镰散发着淡淡地青光。 自己当初一直想要把这块地开垦出来,虽说家里没有了壮劳力,但只是小小的一块,妇道人家应付起来也是没多大问题的,可以种点菜,有空地的话甚至可以种几朵花儿,小小的不用太艳,就已经很能让人高兴了。 丈夫死了,家里一下子就没有了支柱,哭过,却仍旧得把日子继续下去,毕竟还有婆婆还有女儿。 曾经很多人劝过自己,趁着年轻,赶紧再找个人改嫁,而且以她的相貌,就算带着个拖油瓶,肯定能找一个好人家,不愁吃喝。可是她不愿意,婆婆是一个好人,甚至也劝过自己守不住就不要守了,可是做人不能只为自己考虑,自己也有一双手,辛苦辛苦,日子也是能过得下去的。 可是生活永远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就在唐慧娘考虑该在荒地上种些什么菜、什么花的时候,婆婆却又病倒了。 也许是因为儿子去世的打击,也许是因为年纪实在是大了,反正一夜里,老人就病得不省人事。找大夫、开方子、抓药煎药,吃了无数方剂、花光了家里不多的积蓄,老人仍然是躺在床上半死不活。慧娘哭了无数次,只得借了高利贷,去玉泉山上求了两道灵符,终于救活了婆婆的命。不过,高利贷的债岂是好相与的,唐慧娘终于还是只能做了暗娼。屋子外的那块地,也就这样一直荒废了下来,再也无人打理。 ------------ 第十九章 放弃你那幼稚的梦想吧 更新时间:2012-09-08 甘棠又打听仔细,赶到了了状元桥下的巡检衙门。一道雷符下去,就杀散了看守的衙役。在里面找了一番,果然见到了辛唐氏,只是她面容枯败,神情萎靡,不知是这两日经受了什么遭遇。 “李公子,是你救出了乐乐吗?” 甘棠看着她的神色在一瞬间就光亮了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呀!从昨日开始他们就逼问我是不是认识一位年纪轻轻的公子,我当然就明白他们说的李公子你啦。于是我就骗他们,一会说你出身自九大学院,一会又说不识得你,可把他们给气坏了!” 甘棠看着她苍白的脸庞上浮现了一丝不正常的酡红,就抓住了她的一对小手,只觉触手冰冷,把脉之后,心下更是大为惶急:“你怎么中毒了?是他们逼你服的吗?” 辛唐氏摇了摇头:“没事的,这药是我自己吃的。李公子,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别说了,我先带你去解毒。” 她用力挣脱了双手,说道:“没多少时间了,我必须要说的。乐乐是个可怜的孩子,我求李公子能够照料于她,我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李公子的恩情。他们说我到积羽郡闹事,判了我一个扰乱公共治安,可是我死都不怕,还怕被抓到牢里吗?还有一件事我始终瞒着公子,那一日在街头的爆炸,其实是我故意安排的。” “我知道。你服的是什么毒药?” “我是个不干净的人。嫁人没几年,丈夫就死了,甚至后来又做起了暗娼,现在全县全郡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婊子。他们都笑话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害怕乐乐长大了也要受我的连累,被人家瞧不起。” “你不用说了,没有人敢瞧不起你的。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而且你的清白,根本不用靠那些人来证明。”甘棠一边说话,一边投影出大日光明符、静心符、聚气符等等各种符箓。 “李公子你快走吧,乐乐就拜托你了,真是对不住,一直都要麻烦公子。”辛唐氏眼中闪出无比快乐的光芒,忽然之间,微微蹙起了眉头,伸手捧着心口,“我……我这里痛……痛得很。” “没关系,我带你去见乐乐,她跟我说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想你。” “不,我就留在这里。我早就计划好了,他们把我抓起来的时候,我就开始慢慢服毒,我就是要死在他们手里,相信这样的话就没有人去追究公子为了乐乐杀人的事情啦!”辛唐氏说到这里,话声越来越微,可是脸上却流露出无比欢喜的表情,“公子请记得和乐乐讲,她娘虽然做过娼妓,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甘棠见她目光散乱无神,神色越来越是苍白可怕,不禁伸手紧紧握住她冰冷冰冷的小手,颤声道:“你放心,乐乐是个好可爱的好孩子,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她听到这话,眼中忽然发出光彩,嘴角边露出微笑,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被甘棠握住的手慢慢的慢慢的变得僵硬无力,终于闭上了眼睛,脸上的微笑也凝固了下来,最后停住了呼吸。 甘棠心中一沉,似乎整个世界忽然间都死了,想要放声大哭,却又哭不出来。 “我的理想可是成为拯救这个世界的英雄!” 甘棠想起了曾经的月光下,孩童对着一个身体衰弱的男人微笑着发出的誓言。 “为什么会这样?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英雄,你根本就拯救不了任何的人!” 甘棠似乎觉得天地间也只剩下了他一人,自己四肢百骸也是再无半点力气,不由自主跪了下来,刹那之间,孤独、无奈、悲伤、愤慨等各种情绪轮番涌上心态,心底里更有一股无名火焰在冲突、在飞奔、在激荡。 “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在你面前慢慢死去,尸体变得冷却,鲜血也渐渐凝固,眼泪流的最多也终属无用。放弃你那幼稚的梦想吧!” 少年时候的梦想,一日复一日的苦修坚持,曾经做出的各种各样的努力,留下的汗水、眼泪以及鲜血……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没有了意义,整个世界都在以一种目可视见的速度飞快崩陷。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阵嘈杂的相声,很远又似乎很近。 甘棠心中微微一动,就抱起地上沉默的尸身,昏昏沉沉的迈出了十余步。突然间只觉眼前蓦地很亮,接着却是很乱,最后双膝一软,就扑地摔倒。 “别放箭!” 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传来,那是位身穿公服的官员,一声喝令止住了他身后众多的弓箭手。 “李甘棠,你也是凤离行营静塞军司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无君无父的事情?现在你已经被包围了,抗拒从宽坦白从严,快点投降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 摔倒在地上的人蠕动了一下,然后慢慢支起了上半身,说道:“你就是新田县丞孙谨人?” “大胆狂徒,见了本大人还敢直呼姓名?”孙谨人见到这人血迹斑斑有气无力的样子,想到他刚刚和鸿宾楼的好几位武师交手,纵然得胜也肯定是大耗元气,又转头看了看身后密密麻麻的军士,只觉浑身上下顿时就有了充盈的熊熊胆气。 “那么你也该死!” 浑身沾染了血的人站了起来,眼光直直地盯着眼前官服官帽的孙谨人,仿佛有一团奇异的妖火在燃烧,接着一字一句地说道。 触到那有如实质的眼神,孙谨人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仿佛是被一只猛虎死死盯住的小兽,他急忙大声叫喊:“放箭,快放箭!” 可是已经迟了,一道影子闪过,县丞周围有十几名卫士冲了出去阻挡。不过只是徒然开出了十几朵血花,除了稍稍阻住了那人的前冲之势,再无其他作用。 孙谨人大骇,身边的武士、弓手都是新田县三班的精锐人手,丝毫不逊色于凤离禁军的士兵,可是这人……这人直若鬼魅,不,他就是地狱深处的恶魔,全身上下都是血肉碎末,任何人挡他,都是一招之下就被取了性命。 花,开的遍地;血,流了一地。 刚才还威风八面的孙谨人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要逃走,忽然觉得身旁一阵风声,再回神,迎面就看到一抹红色出现在了眼前。 这红色是如此的艳丽夺目,这红色就在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但是孙谨人却觉得自己都要被吓破了胆,因为那艳丽的红色、那平静的眼眸,就像是一块亘古不化的万丈寒冰,可是那寒冰之下,隐藏着的却是要焚烧一切的烈火。 置身于万张寒冰与无尽烈火之间,孙谨人的牙关在格格作响,不,这根本不是寒冰,这是凝结成了实质的烈火。 “饶……饶命!” 他看着眼前的寒冰烈火,心脏却陡然一紧,像是被人有巨大的手掌捏住了,然后慢慢拧成了一个奇特的形状,全身的血液仍旧在往里面不停地汇集,到最后,“噗”的一声,心脏就爆裂了开来。 而身前的人,依旧动也没有一动。 周围的聚拢的衙役、捕快,看着那血人在人群中不知怎么地一个窜身,就出现到了县丞大人的跟前,紧接着只是看了一眼,原本趾高气扬的县丞就猛地爆裂了开来,溅出无数的血水肉块,好像是一个充满了气的气球,被人用一根细针轻轻地扎破。 他不是人,是来自幽冥地底的恶魔! 也不知谁发了一声喊,所有人都丢下手中的兵器弓箭,然后没头苍蝇一般四散逃开,只留下那个血人站在原地,血水慢慢从他的头上、脸上滴落,身边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十几具分辨不出形状的尸体。 ------------ 第二十章 以怒拳为根基,铸八大锤 更新时间:2012-09-08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先是转了转头,看到四下里满是血迹、尸体。 “我杀了这么多人吗?” 思绪有些模糊,又有些不著边际。头脑中一片迷茫,只能记得自己实在是气得有点厉害,心头一股无名火大盛,接着就大开杀戒。 死了好多的人。 不过,为什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血腥嗜杀――想不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 “处暑将至,火气未退,夜观天象,荧惑守心。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到处都打杀了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甘棠回头一看,原来是积羽郡的学官屈寒潭老人,想起了自己曾被他指点关于“迪亚波罗”的秘闻,还推荐了一本书给自己看。对了,那本书的名字叫做什么呢,是《剑气冲霄射牛斗》还是《一剑光寒十九州》来着?“到处都打杀了起来”说的就是我吗?刚才我的确是杀了许多人吧! “少年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甘棠看了看四周,火烧鸿宾楼,杀死了许多护院、管事等等,这一下又有名叫孙谨人的新田县丞当场丧命,不过他是鸿宾楼的后台,死在自己的手里倒也不冤。 “我看你肝失疏泄、气郁化火,眼睛瞪得老大,脸上带着一万个不服气的表情,看着人的时候,好象随时都可能和人打将起来。” 甘棠闻言一怔,自己好像的确是有些怒火太盛,而且这一次杀死了这么多人,其中许多都只是寻常衙役、捕快而已,他们只不过是听命行事,其罪尚不至死。 “我不该杀这么多人吧,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怒之下就把他们全给杀了。” “你是怒气上冲身不由己而已!” “怒气上冲是什么?” 屈寒潭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知道武术修行,到达最高境界的有什么人?” “武术打熬筋肉练体锻骨,高深者甚至能够洗练精髓,世间习武者廖若天上星辰,几乎不可胜数,但是其中最为出众者,当数金、古二大家。” “小伙子眼力不错。金庸、古龙二位大家乃是武术之最高境界,甚至可以说一句‘武亦近乎道矣’,其余如梁、温、黄者,虽然也有各自的惊人业绩,但是和金、古两位大家相比,还是差的远了。其中古龙大家最为出名的武功,当数小李飞刀、灵犀妙指、圆月弯刀以及七种武器。而你刚才出现的怒气上冲,正是七种武器中的一项。” “什么?七种武器?” “是啊,你知道七种武器最后一种是什么吗?” “愤怒的拳头吧。” “因为他永远都是一个很有血性的年轻人,恨不得用自己的一双拳头加上自己年轻的愤怒将世界上所有不平事连根铲除,天真并且勇敢,而且绝对不会向任何不平等的事物屈服。所以他被人叫做愤怒的小马。因为他将一切的愤怒、一切的不平之气都隐藏在心中,待积累到一定程度,然后一下子爆发出来,用自己的拳头挥出,击碎黑暗,瓦解邪恶势力,维护正义和公道,所以又被叫做愤怒的拳头。” “仅凭一双拳头,能有这么厉害吗?” “不,拳头其实并没有那么厉害。”老者慢慢摇了摇头,“拳头真正的本意是维护正义,我们有愤怒的拳头,代表着人类最为原始同时也最为血性的至强一击。武器虽然厉害,但是终究还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一件武器是否能够战胜邪恶,最主要还是得看使用它的是什么人。所以,古龙的七种武器,描摹的却是人心与人性、人格的力量与精神的力量。武器人人都用,杀戮人人都会,但是真正强大的不是武器,而是集中人类特有的精神力量:笑、自信心、诚实、仇恨、相聚、勇气、为了正义永不放弃永不冷却的愤怒。” “也就是说拳头之所以战无不胜,是因为拳头主人那不可战胜的愤怒?” “是的。以至真至诚之怒气为铺垫,诱发出无比强大的力量,这就是怒拳的精髓所在。后世有人以怒拳为根基,千锤百炼,铸造出来了八大锤。” “八大锤?是一种厉害之极的武器吗?” “是一种极高境界的武术,八大锤者,三元四仙一怒拳。说是八锤,其实一共也只有七招,怒拳作为通篇根底,铁山靠、撼天柱、大势锤为三大基本招数。三元锤乃是定元、混元、破元,武仙锤为终极绝招。你已经沾上了怒拳的边,以后只要循序渐进,踏踏实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早晚都会把八大锤融会贯通。” 甘棠听出老者话中有话,眼睛突然一亮,说道:“老先生是打算教我这八大锤吗?” “怒拳虽然威力奇大,但是必须得激发出无边愤怒才可以修炼,你能无师自通使得怒气上冲,正是修炼八大锤的绝佳人选。不过,你杀了这么多人,可打算过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甘棠看着地上杂七杂八的尸体以及鲜血,眼眸中也有些迷茫:“我……我不知道,也许我可以去积羽郡揭发这孙谨人逼良为娼、拐带人口。” “你有证据吗?” 甘棠的脸色有些难看:“我是应该在之前把鸿宾楼的账目搜集一下,但是当时热血上头,就忘记了做这件事情。不过,我相信如果有关部门想要追查到底的话,肯定是能够找到充足的证据。” “你认为这个可能性大吗?” 甘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是有点想的太简单了。鸿宾楼生意做的如此之大,后台不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而已,而且四兴楼的客人鱼龙混杂,甚至有些都是州郡里的头面人物,出身于大门派大世家之中,想要一下子绊倒他们,的确有点艰难。可惜,还有那么多小女孩还在四兴楼的手中,经过这一次后,相信他们的保卫工作会更加的紧密了!”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遭遇?” “我?我是不会束手就擒的。”甘棠笑道,“只是可惜以后就要被华夏官方通缉了,估计是新田县或者是积羽郡开个海捕急递的文书,各州追捉;写了我李甘棠的年甲、贯址、形貌,到处张贴缉捕,捉拿者或者提供线索者赏钱一千两,哈哈! 我烧得了一个鸿宾楼、四兴楼,杀得了一个孙县丞,救得了一个小女孩。可是天下这么多州郡,如同鸿宾楼的例子更是多不胜数,我终究还是救不得更多的人。” “我指点你一条明路,不仅可以免去通缉,更能追查鸿宾楼的罪行,只是你知道的,追查的结果只能限制在一定阶层之内。” “真的?” “我看你天资甚好,最重要的是还有一颗赤子之心,而且听说你当初在琉璃坊中,也是号称诗书双绝的风流人物……”甘棠听到这里,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思量这位学官对自己的事情倒还真是熟悉,听他继续说道,“咱们两个多次相遇,也算是有缘,你索性就入了积羽郡学,有郡学生的身份,相信一切都会好办很多。” 一瞬之间,甘棠的思绪有了一点混乱,“入了积羽郡学?”有这么容易吗?说的好像是跟花上十两银子就能加入的小武馆一样简单,成为积羽郡生,像以前无数次想象的那样,像上一次见到的那位“叶苏”一样? “你也不用着急回答,正好这里的事情也需要我来处理,听说合黎山揭云岭一带,最近出了一些古怪,你这几天可以代我去探查一番,也正好考虑考虑老夫的建议。” “考虑考虑……”甘棠的面目有些呆滞,喃喃地小声重复着这两个字。 ------------ 第二十一章 记得是我夏语冰杀了你 更新时间:2012-09-09 李甘棠的瞳孔里突然闪现出一抹亮眼的绿色,那颜色是如此的跳脱新鲜,甚至让趴在沙石间的甘棠有些莫名的心动。 那是一个女孩,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身着淡绿衣衫,颈中挂着一串明珠,脸色白嫩无比,犹如奶油一般,似乎要滴出水来,双目流动,秀眉纤长。 甘棠又仔细看了半晌,发现那女孩约莫只有十六七岁,生得一张巴掌大小的瓜子脸蛋儿,下颌尖尖、皮肤细致,模样十分端丽秀美。她腰如细柳,个头甚是修长,身段因此也颇为窈窕出挑,一身湖水绿裙,里外包得严实,犹如豪门富户的千金;领上围了圈雪纱细丝领巾,竟连交襟处的一小片肌肤锁骨也不露,但巾上支起鹅颈似的半截雪项,细直挺秀,骨肉匀称,行走间约束裙腰的系带长长曳地,当真是坐牵织草、行归落花,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不过,荒原里多出了这样一位如此装束的大家闺秀,实在是有点太过奇怪了吧。”甘棠这样想着,接着心头一沉,“莫非……莫非是和那只狞猹有什么关联?” 甘棠身为凤离行营的暗夜猎手,以及潜在的积羽郡生,这一次在揭云岭上隐匿形迹苦苦等候多日,为的就是打探催山虎这一只狞猹的行踪,却不料想忽然见到了这般美女。 就在此时,那女孩稍稍扭头,对着这边笑了一笑,满脸欢容,如春花之初绽。 “糟糕!” 甘棠立马反应了过来,双手撑地,腰腹跟着发力,一个难看却又无比实用的驴打滚之后躲到了一旁。只听得“铿”的一声,原本应该他藏身的地方,换成了一名身着淡绿衫子、腰细腿长的娇小少女,雪白的瓜子脸蛋不过巴掌大小,更衬得她下颔尖尖,说不出的窈窕细致。她手里的长剑脱鞘而出,平竖在美艳的面孔之前,剑尖直直地贯入了一块大石之中。 甘棠又往后退了几步,脸色煞白,那块大石,正是他刚才藏身的所在,如果自己动作稍有迟缓的话,后果实在是不敢想象。 也许如果自己只要反应稍慢一拍的话,那把细长的刺剑就要贯入眉心,直直地刺进颅中。 而且这女孩是谁?眼力忒地尖利,自己不仅伪装得很好,而且身上还施有一张价值五十两银钱的“匿影藏踪符”,这可是积羽郡城外知守观出品的上等符箓,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发现? “你是玉渊阁的人吗?阴魂不散地十分讨厌,不过反应倒也不慢!” 少女嫣然一笑,颊畔绽出小小梨窝,顿如满园花开,令人目眩神驰,接着也不待眼前人回答,手中的细剑轻轻一抖,那块三尺多高的大石就碎了一地。 “姑娘误会了,我是凤离行营的暗夜……”甘棠听得这女孩言语似乎是把自己错认为什么“玉渊阁”的人,这个误会可是得赶快开口解释,不过话刚说了一半,就被眼前飞舞的银光生生打断。他急忙拔出了背上的流火长剑,挡住了对方直往自己脑袋刺来的剑尖。 只见女孩双臂挥动,四方八面都是剑影,然后把甘棠紧紧笼罩在了其中,真如桃林中狂风忽起、万花齐落一般,妙在姿态飘逸,宛若翩翩起舞。 “好大的力气,简直就是母老虎一般!”即便没有一面银镜在前,甘棠也知道自己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这女孩别看长得娇滴滴的,一手剑法却同样毫不逊色。而且最让人痛苦的是,她的长剑之中还发出一阵特异的力量,甘棠的流火一旦和对手的细剑相交,就会被蕴藏其中的力量震得全身发麻,如果不是咬牙坚持,他几乎就想马上甩手把流火剑扔掉。 真是飞来横祸,甘棠自从被屈寒潭指派来合黎山揭云岭查探情况,才来了数日,就大概知道这里前些日子出现了一只狞猹。狞猹毛一般作浅灰色,腹部和四肢黑色,头部有三条白色纵纹,趾端有长而锐利的爪,虽然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却是实打实的土系灵兽,依年岁长短,具体划分从第八品到第六品不等。因为这是一只极为罕见的灵兽,自然也就引来了各方势力的觊觎。比如这玉渊阁,是八云门的三大下院之一,且在揭云岭附近,距离八云门也是不远,所以自然就想要独占这只狞猹,至于和这位姑娘的冲突,想来是因为这姑娘出现的太过突兀,而且毫不遮掩,难免就要被玉渊阁派人盯梢,说不定两方还交过手呢,只是不知道是那边吃了亏,不过甘棠这冤大头就当得有些着实不值啦! “叮叮当当”炒豆一般的声音连连响起,眨眼之间女孩已经攻出了六十六剑,甘棠也拼尽全力地接下了六十六剑。 这母老虎手里的长剑显然不是凡品,其实当她突然走过来的时候甘棠就已经注意到了那把剑,细而长,坚硬而有韧性,轻便灵巧,以刺杀为主。甘棠对这种东西总是有一种先天上的热爱,他一眼就认得出,在积羽郡最好的铁匠铺里,这把剑永远会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以供客人摇晃着脑袋对着剑和下面的标价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剑在她腰间的角度很好,也很精确,可以使她能以最快的速度抽出来。剑柄用细麻绳很紧密地缠着,那是凤离行营里经验老到的士兵才用的缠法,使剑柄被血浸湿后仍然可以不滑。虽然麻绳的颜色还是没被血浸泡过的本色,但是从上面无数次紧握挥击留下的握痕看,这把剑绝不会只是供人发出啧啧声用的。 即便是这样一把细长的非常适合女子使用的刺剑,依旧和甘棠的流火大剑“砰砰砰”地连碰了几次也毫无损伤。 而且那把细剑不仅物理特性十分出众,就连内息契合度也是极高,长息境界就能压制住明窍境界的修士,想来内息传导几乎没有什么损耗。那么这把剑,已经可以称之为法剑了! “这他妈的标价也许是在五千两以上?”激战之余,甘棠还十分有空闲地思考着。这女子的境界似乎并不是很高,大概只是长息上阶,但是剑法精妙,而且剑器上也占有优势,无冤无仇的甘棠又不想使出压箱底的宝贝,于是就打算早早脱离战斗才好。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说不定会折在这小妞手里!”转瞬之间甘棠打定了主意,剑交左手,拼着右肩中了一剑,右手已经得空发出了一张九天雷火符,最后趁着女孩躲开的时候,他急忙转身逃了出去。 “中了我的燃岚剑气,还想活命?” 身后的女孩冷笑一声,看着眼前弥漫着的一团小小血雾,忽然很诡异地在空中变成了一团烟气消逝不见,反手就把长剑收回了鞘中,两只细嫩的纤手围拢在嘴前,吐了吐粉嫩的舌头,最后对着眼前少年逃走的方向大声喊道: “记得是我夏语冰杀了你,死后千万不要做个糊涂鬼!” 半刻钟之后,在另一处广漠的砂砾地上,甘棠咬紧牙关躺在那里。 右肩的伤口并不很深,在中剑的第一时间他已经往后退去,同时肩胛处的肌肉发力,让细长的刺剑不能过于深入。而且那个自称“夏语冰”的女孩为了躲避那张九天雷火符,也没有趁势追击,所以甘棠才可以顺利地逃脱。 撕开肩膀上的衣衫,然后用净水符冲洗伤口,一步步的止血、上药、包扎,这些举动就像演练过的一般,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了。 李甘棠年纪不大,已然是武士中阶的修为,而且在道术上,更是有明窍初阶的修为。可是在这位名叫夏语冰的少女面前,李甘棠的一切武艺好像都没有了意义。他现在的额头依然有豆大的汗珠不止歇的落下,滴在荒原干涸的砂砾中,马上就消失不见。 这不是因为天气炎热,而是因为身体剧烈的疼痛。 ------------ 第二十二章 什么叫做剑修、符修以及雷修 更新时间:2012-09-09 甘棠竟是大大低估了这小娘皮的实力。以为她的修为只有长息上阶,只是仗着剑法精妙以及剑器优势才能占得上风,没想到她修习的内息竟是十分犀利,只是中了一点就有点让人支撑不住。 越来越难以忍受,就像是无数只牙尖嘴利的虫子在全身的血液里撕咬,又像是把一锅滚烫的热油倒入脊髓深处,李甘棠如同一只烧红了的龙虾,紧紧地蜷缩住了身体。他终于明白了女孩细剑中的奇异力量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是传说中的剑气。而剑气,则是修士研习剑法到一定程度之后才会拥有的神奇能力。 夏语冰是一名剑修。 全天下的修行法门大致有:存思观想、导引服气、内外丹道、行跷变化、符箓祈禳、阵法禁劾、奇门遁甲、尸解转世、雷部正.法、守庚申斩三尸、咒术、房中、黄白、堪舆、占卜、剑修以及交感杂术等一十七项。后来房中、黄白之术被斥责为伪学,就只剩下了一十五项。比如甘棠最开始修行的鹤翼连翔功,就是一种导引气功;后来丁老道教给他的乙木练气诀,则是把导引服气以及存思观想结合到了一起。他服用的血玉洗髓丹,则是外丹道上的成果,至于内丹道,据说那是丹婴境的真人才可以修炼成功,甘棠现在的修为还远远不够。其实修士修行,大抵都和甘棠的途径相差不多,大概都是以“存思观想、导引服气、内外丹道”这三种为修行之根基,再加上会几手符箓帮忙辅助,练几套剑法方便争斗,各人之间最多不过是气诀上有点差别,服用的丹药有好坏之分。但是除了这些平常的修士之外,天下间还有专精一门的修士,比如精研符箓之学的,不仅战斗的时候以符箓为主,甚至连修行的根脚就在符箓上面,便被称作“符修”,华夏神州道最为擅长此种法门的当数中南山八景宫;还有瑞宋年间开始兴旺的雷法修士,他们尊崇儒家的天人感应论,可以说是道儒结合之最佳体现,认为人身是小天地,人体各部分皆与大天地相符相应,其头象天,足象地,四肢象四季,五脏象五行,其精气神无不与天地相通相感,修为到了就可以嘘为云雨,嘻为雷霆,甚至呼召风雷伏魔降妖,天下六大道门之一的神霄盟,就是由神霄、天心、清微、东华等雷法门派组成的松散联盟;还有剑修,以己之精气培育剑之煞气,以神驭之,使人之精气神三宝与剑合一,外辅先天庚金之气,凌于万物之上,任他什么艰难险阻、妖魔劫数,尽都一剑斩了,自得长生,通天剑城自是此中翘楚,除此之外尚有萧家剑庐、浣花剑派、藏剑山庄等等剑修门派。 所以这刺入并不是很深的一剑才能让现在的甘棠疼的这般死去活来。 当甘棠还是七八岁小孩子的时候,他就一直梦想着拥有一把传说中的神剑。天上地下共有九大神剑,什么天地初开洪荒世界的乖离剑,四海一统天下归心的轩辕夏禹剑,太初无形破尽万物的承影剑等等等等,如果能得到其中任意一把的话,相信就可以一下子吃好多的冰糖葫芦了吧! 再长大一些,甘棠就想着,能有一把威力奇大的名剑也是很不错的,比如什么含光宵练龙泉太阿干将莫邪湛卢纯钧鱼肠巨阙倚天青虹……,随便来一把的话,相信就能压服附近的那些小混混了吧! 到了最近,随着年纪慢慢的大了,想要的也只是一把法剑而已,如果能有这样一把长剑的话,也许自己浩然剑气的威力就会大上三成以上,那么再做起事情来,相信就会简单许多吧! 但是,真的和一把法剑零距离接触的时间,却是被它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肩膀之上,时运之不济,真是让人嗟叹不已。 咬牙忍着肩膀处的巨痛,甘棠慢慢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仙侠书》,平心静气,思绪也跟着散开,最终归于虚无,甘棠进入了似睡非睡的安定状态。然后他的右臂处就发出了阵阵清光,慢慢形成了那本《仙侠书》的摸样,最后缓缓地升了起来,继续在空中发出莹莹清辉,笼罩了甘棠的全身。 在这仙书发出的清光之下,甘棠终于慢慢地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甘棠呻吟一声,头顶上《仙侠书》的光芒也随即慢慢散去。然后他晃了晃脑袋,猛地就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右臂,不仅发现少女锐利剑气在体内造成的巨痛已经消失不见,就连伤口也好了许多。 “还真是一本仙书啊!” 甘棠笑了笑,珍之重之地把那本有些破烂的书籍重新收起,小心地放入了怀中。 ………… ………… 夏末的季节,天气还是冷的。荒原山林间的夜风呜呜作响,吹进只剩半边大门的道观正殿,却被里面热闹的气氛顶了一个踉跄。 大殿正中,不知为何却燃着熊熊篝火,十余条汉子围在旁边,喝酒吃肉,彼此嘻笑,一个个满头大汗,热闹得很。 里面有个黑脸汉子,坐在上首之中,嗓门也是最大。他“咕咚咚”吞了一大口烈酒,借着酒劲儿吼道:“跟着吴大哥,咱们提篮桥一年的买卖抵得上其他帮派辛苦十年。而且今年情势比上年还好,大伙儿挣得盆满钵满,也是指日可待呀!” “就是就是!这揭云岭方圆百里,谁不知道咱们提篮桥的大名?” 一个伶俐的手下应声道,附和着黑脸头目的话语。殿中的其他人也跟着轰然应声,气氛更加热烈。 “黑子哥,这个什么叫做‘狞猹’的东西,真的有那般神奇?还有那玉渊阁里下来的那几个人,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竟然敢对吴大哥呼来喝去的,他们有什么能耐?” “玉渊阁,不仅那几个老道士是真的有神通法力,就连这些小的也绝对轻视不得,人家修行中人,再没本事也不是咱们能够招惹得了的。你们还记得以前横行揭云岭的老狼帮,是怎么样灰飞烟灭的吗?” 这一下众人似乎都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一个个都皱起了眉头,面有惧色。 “那老狼帮,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后来呢?被玉渊阁里一个七老八十眼看就要半截入土的老道士,拿了一把桃木剑杀的是干干净净。这以后,才有了咱们提篮桥的兴旺发达。所以,提篮桥头一等的大事,就是要和玉渊阁打点好关系,吴大哥凭啥能占定这揭云岭,还真以为人家能缺咱们送上去的那点子银钱、粮食、土货吗?我告诉你们,靠的是咱们每年都能给玉渊阁送去十几号资质优良的童男童女,想当年老狼自以为翅膀硬了,竟然和玉渊阁的人说什么‘年年送人年年没有结果,玉渊阁再厉害也不能这样子做事’,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黑脸汉子见大家伙表情都有点凝重,就哈哈大笑,说道:“玉渊阁来围捕这什么神出鬼没的狞猹,打发咱们提篮桥来守住这一块地。不过只要做好样子就行了,反正这贼东西就算咱们抓住了也归不了自己一根鸟毛!” 听了这一句话,一伙人就又笑了起来。黑脸汉子拿着葫芦又灌了一口,扭头却见外面却撞进一个人来,高呼道:“有买卖了!” 大殿内,众人精神都是一振。本来是来抓什么狞猹的,还能开开利市不成? 黑脸汉子也还冷静,想了想,眯起眼睛问道:“怎么个情形?” 外面把风的搓着手,一脸子歪笑,闻言立时弯腰道:“似乎是个漂亮女人,路还走得稳当,旁的就看不清。” 黑汉头目有些不满,瞥去一眼,见人还算恭敬,这才罢了,径直拈须沉吟:“月黑风高,一个女子还敢单人独行,不是傻大胆儿,就是个有本事的……六子,待会你去炸他一记,听听响儿。” “好咧!” 黑脸汉子咧嘴一笑,环顾四周,旁边的人不用他说,都把刀剑摆在趁手的地方,见势不对,都能及时反应。众人所在的处所说是一座道观,其实也就是一间孤零零的屋子,不分里进,更像是一座废弃的土地庙。没过多久,殿中诸人便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随即殿门敲响,来人很是礼貌,声音却也娇柔动听:“里面可方便么?” 六子笑嘻嘻地应道:“什么人?” “咚”的一声,大门已经被人猛地推开。 一个窈窕身影踏步行来,首先是一盏精致的彩绘宫灯,明黄的烛光之后是一袭俏丽绿衫,少女一手持灯,一手背在臀后,腰间挂着一柄乳白鞘儿紫流苏的细窄长剑,紧实的小腰随风款摆,踮着绣鞋尖缓缓的走进庙里。 ps:抱歉,除了剑修、符修以及雷修,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双修、补魔.0.0.另外,这……我就不细说了。 ------------ 第二十三章 杀人的女孩 更新时间:2012-09-10 “难道各位看不出来,我是个女人吗?” 自这绿衫女郎进得庙里,一干人等的注意力,俱都被她的容颜身段所吸引,彷佛黑夜骤现星光,尽皆沉醉。偌大的土地庙里响起一阵阵柴火燃烧的“噼啪”之声,伴随着逐渐躁热的空气,以及此起彼落的吞咽与吐息。 少女的言语打破了此间的寂静,那黑脸汉子艰难地咽下了口水,说道:“噢,你来这里干什么?啊哈哈哈……” “世途险恶,北风凛冽,一个弱小女子想找一个栖身之所歇息一下,洗洗身上的风尘。” 一群人哈哈大笑:“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此地乌烟瘴气,各位又面目狰狞,绝不像是良善之人,莫非……莫非你们都是强盗寇匪?” “明知是强盗,你还敢进来,深更半夜的,莫不是故意跑到这里来让我们兄弟乐呵乐呵的?” 随着黑脸头目这句怪话出口,满殿哄堂大笑,众人的心中都像是有一把烈火在熊熊燃烧。 “强盗的确是很可怕,不过……”少女斟酌着话语,慢慢把右手提着的灯笼放在了地上,接着话语一转,“不过要是死了的强盗,想来就没什么好怕的啦!” 众人面上都是一惊,彼此对视了一眼,只觉心中有些微微冰凉,刚刚燃起的火焰似乎又熄灭了下去。 接着银光一闪,长剑已然出鞘。 剑挡,剑折;刀挡,刀断;人挡,人死。 眨眼间只剩下了那个黑脸汉子,手持半截短刀,面上全是不可思议的惊惧神情,牙关也在上下打颤:“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噗——” 回答他疑问的,是利刃入体之音。 细剑直入咽喉,男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女子收起长剑,手一探出,抓住了人群中一具尸体,然后拉出来甩到了墙上。 夏语冰笑了笑,嘴角轻轻挑起,语带不屑地说道:“别装死了!去跟姓吴的说,本姑娘在这里等他六个时辰,如果他不来,以后我就天天盯着你们提篮桥的人杀!” 是刚才人群中的六子,他心思聪明,见女孩长剑使的太过鬼魅索性在尸体堆里装起了死,这下见逃生有望,也不敢搭话,转头就跑。 突然间白光一闪,砰的一声,那六子身子飞起,远远的摔了出去。跟着又见地上多出一条殷红的血线,一只被削掉了的耳朵垂直落了下去。显是她快如闪电的一剑削掉了六子的耳朵,那人却也不敢多话,急急忙忙捂着耳朵逃开了。 女孩冷哼一声,闭上了双目,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捏了个法决,定在那里便一动也不动了,突然出声道: “出来!” 躲在外边的甘棠暗叫一声“惭愧”,自己以为这少女在修行时注意力会有所下降,就稍稍地放松了一下,动了动有些麻木的右腿,没想到依旧被她轻巧巧地发现。她的感知,实在有点超常的灵敏呢,奇怪,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长息境界竟然有这等厉害? 不过既然已经被人发现,甘棠自然也就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来,然后索性走进了破庙。不过他右手拿着流火剑,左手心里却攥紧了一张符箓,离得那更是女孩远远地。这一次他打定主意不和她近身相斗,否则一旦被纠缠上,就很难摆脱那把细长的刺剑。 夏语冰见那少年甫一进门,便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直盯了上去。她微微一笑,更挺起胸脯,衣裙里的身躯随着前行不断扭动着,行走时更是从翻飞的轻扬裙角间现出两只圆润雪白的脚踝,一时间,她更是感觉到那人的目光几乎全都聚到了身上。 “天下乌鸦一般黑。”少女在心里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保持着诱人的身姿,缓缓来到他的身前。 “能受我一剑而不死,也算有点本领。你是那个门派的修士?” “孤魂野鬼,无门无派。”甘棠想到自己被她无辜偷袭,要是没有仙侠书就很可能活不到现在,不由得凭空就添了几分怒气。 “呦,看不出你人不大,火气倒是不小。刚才和你交手,除了剑法差点,气功、符法都算不差,怎么就是孤魂野鬼了呢?” “反正我可是害怕被姑娘看不顺眼一剑就给杀了,自然不敢是什么提篮桥、玉渊阁的人!” “哈哈!”这姑娘竟是非常爽朗地大笑了起来,“你是嫌我杀人太多吗?” “一言未发就要人血溅五步,一言不合就杀得尸横遍野,这还不叫杀气太盛、杀人太多吗?” “你可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听他们说话是这揭云岭上一个叫做‘提篮桥’的帮会,虽然想来会有些欺行霸市欺压良善之举,但是应该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你说的倒是轻巧。哼,玉渊阁的人先后截杀了我三次,甚至连他们下属提篮桥的这些狐朋狗党也敢对姑娘我无礼,这次既然被我逃出了重围,怎能不找他们报仇?” “什么?”甘棠着实有点不敢相信,就这位看起来整洁干净光亮动人的姑娘,被玉渊阁大动干戈地截杀三次?而且,这位自称夏语冰的姑娘,剑法极高,出身貌似不凡,玉渊阁的人不会这么没缘由地就动手杀人吧。 “我到这揭云岭来,得了一只甚是罕见的七品狞猹。”那姑娘继续说着来龙去脉,“可是这玉渊阁仗势欺人,想要抢走我这只小猹,于是就动起手来,我杀了他们那边三个臭道士。后来又有几个牛鼻子老道赶到,一上来就大言不惭地让本姑娘弃剑投降,不过他们摆了一个劳什子剑阵,逼得我不得不逃跑,有一次甚至差点就被追上。” “你误以为我是玉渊阁的人,出手狠辣无情,还可以说是为了避免被包围。可是这十几个提篮桥的狐朋狗党,就算想对你无礼,那也是有心无力,姑娘何必再下此毒手?”甘棠听她说得轻描淡写,怪不得自己在揭云岭逡巡了三五日也没见到那狞猹的影子,原来是被这一位得了去,看她年纪不大功力不深,竟能在各方势力中纵横捭阖,还能和玉渊阁交手而不败,甚至杀了好几个人,当真是不可小觑。不过按照这位姑娘的脾气,当初玉渊阁的人见到狞猹被人得去,仗着势大,语气必定是有点不太恭敬,甚至可能有些人对这位美貌姑娘言语中有些得罪,一动起手来,就被凌厉剑招杀死了数人,双方的梁子自然而然地就结了下来。 “他们有心无力?要是他们打得过我的话,我会有什么好下场吗?或者他们遇见了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又会怎样?” 这一番话倒是颇为难以辩驳,甘棠只得喃喃道:“就算这样,也不能直接杀了。他们抱有坏心是有的,可是并没有做出坏事,你刚才说的只能算是自己的猜测,做不得数!” “瞧你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是老气横秋,哈哈!” 甘棠听到这里,不由得有些赧颜,嘴里自然也不会客气:“什么叫‘这么点年纪’,我比你可要大上一岁!” “呦,小弟弟说话倒也有趣!”清静秀丽的的少女脸孔上浮现出一缕笑意,右手伸平来在甘棠头上轻轻掠过,然后又到了她自己的额前,看着眼前少年窘迫的表情,嘴里笑道,“你长得还没我高,怎么会比我大上一岁?” “身高不是问题,要是没有根据我会乱说?”甘棠一本正经地说道。 “是么?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甘棠表情严肃,见那少女似乎被自己一本正经的样子唬到,不由得心下大乐,“我是十七岁,你比我小上一岁,自然就是十六岁啦!” “哈哈哈哈!你这个人很有趣,而且还有点本事,可以跟着我一起杀玉渊阁那些坏人。”夏语冰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接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块小小的淡绿色药丸,放在凝脂白玉一般的手心中递了过去,“给你吃吧。” ------------ 第二十四章 薄荷味的白阳丹 更新时间:2012-09-10 “这是什么?”保持着足够警惕心的甘棠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阳丹,薄荷味的,很好吃的。”女孩这样说着,左手又拿出一颗同样的药丸填进了嘴里,“给你就拿着呀!” 甘棠“啊”的一声,收起了自己右手的流火长剑,接过了那一颗小小的绿色药丸,放在嘴里嚼了一嚼,果然是麻麻凉凉的薄荷味呢。 白阳丹他是知道的,对于修士来讲是一种很常见的能够快速回气的丹药,积羽城外的知守观里也有出售,标价似乎是三十两左右,不过甘棠有点不太确定。因为他自己只有明窍上阶的修为,体内的真气少的可怜,根本用不到这种丹药。不过眼前的这位“夏语冰”姑娘既然只是长息境界的修为,那么吃起这种白阳丹就很不寻常得很了。不过,把丹药做成这种样子,口味还如此独特,还真是有点意思! 甘棠一边吃着白阳丹,一边却想起了很多很多。 合黎山绵延两千余里,东段的千里方圆可以说是被八云门完全控制。至于合黎山西段,也有大大小小的几个门派,其中最大的当数福寿观。而这揭云岭,恰恰是被八云门三大下院之一的玉渊阁控制,因此狞猹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有玉渊阁的人赶了过来,纵有其他势力觊觎这只土系灵兽,但是惮于玉渊阁以及他们背后八云门的实力,也不敢随意动手。只是没想到玉渊阁千算万算,最后狞猹却被这样一位小姑娘得了去,不仅损了几名弟子,就连阁中的长老布成剑阵,也被其逃了出来,可以说不仅是失了里子,而且还是十足的失了面子。 “我们出去吧,这里被那些强盗流的血弄脏了。”夏语冰面带厌恶的看着地上鲜血纵横的尸体,转身走了出去。 甘棠还留在原地,叹了口气,开始把那些死尸一具一具都拖了出去,堆在了一起沙地上。 夏语冰看着少年奇怪的举动,出声问道:“你要做些什么?” 甘棠指着满地尸首,说道:“本来应该将他们妥为安葬才是,最好是查知各人的姓名,在每人坟上立块墓碑,日后他们家人要来找寻尸骨,迁回故土,也好有个依凭。” 夏语冰格的一笑,说道:“好罢,你留在这里给他们料理丧事。大殓、出殡、发讣、开吊、读祭文、做挽联、作法事、放焰口,好像还有什么头七、二七什么的,等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你再一一去通知他们家属,前来迁葬。” 甘棠听出了她话中的讥嘲之意,自己仍自顾自地说道:“姑娘说笑了。这些人虽然都是些盗匪,但是家中或有父母妻儿,闻知讯息,定必悲伤万分。哎,人生在世,总是免不了这些生老病死的苦事。” “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岂不是好?你这人本来也是挺果断的,怎么现在反倒对起死人婆婆妈妈了起来?”夏语冰有些生气,秀眉微微蹙起,“怎么,你以前没杀过人吗?” “杀过,而且前几日就杀了三五十人。”听女孩问起,甘棠就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呦,还说我杀气太盛、杀人太多呢,看不出来你个子不高,杀人倒是挺厉害的吗!”夏语冰听了这话,倒是面有异色,“再说他们既然选择出来做强盗,手上自然也沾满了鲜血,也肯定做好了死於非命的准备,哪还有这么多的唧唧歪歪?” “姑娘说的极是。”甘棠点了点头,把在尸体上放了好几张火符,然后将其点燃,霎时间烈焰腾空,火舌乱吐。 甘棠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说道:“色身无常,不可长保。愿你们的死亡,能为世界上的生者带来幸福。”噜哩噜唆的说了一大片话,这才站起身来。 夏语冰在一旁听得有趣,这里面还有什么“色身”、“生者”的概念,这个倒是有点稀奇,于是问道:“你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听起来倒是有点意思。” “我老爹教的。他跟我说,人生在世,堪不透此世之理,难免就要有生老病死之苦。不过即便如此,也应该有爱人之心。” “爱人之心,那你干吗还要杀人?” 甘棠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因为我老爹还说过,杀人是一种罪孽,不过如果是为了正义的话,如果可以靠一己之躯承担所有的罪孽的话,用他人的死亡也能给此世带来幸福。” “那么你杀人都是为了高尚的正义喽?”夏语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中似乎有着两分的不可思议以及八分的好笑,“这么说来,你倒是一个正义的伙伴啦,哈哈!” 甘棠惭愧地说道:“以前我杀的每一个都是该杀之人。可是前些日子杀的那些人里面,其中有些实在是无辜之人,可是他们要杀我,而且我也是被怒气上头了,待清醒过来,地上就已经满是尸体了!” 甘棠看着渐渐熄灭的火焰,抬起头露出了一个似有似无的苦涩笑意。 “你老爹倒也是个趣人。不过我师父也跟我讲过,一个理想主义者,是不可能在当今的世界上过的幸福,因为这里有太多的丑恶以及无奈。” “一个人如果在十四岁时不是理想主义者,他一定庸俗得可怕;如果在四十岁时仍是理想主义者,又未免幼稚得可笑。”甘棠丝毫不在意地说出了另外一句广为流传的格言,“这可是方万岁的名句。” 说完后甘棠又在清彻的月光摇了摇头:“可惜我老爹这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已经死了。” 听到这里女孩的脸色有些变化,说道:“算了,别提这些伤心的事情了。” “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夏语冰对着少年抿嘴一笑,嘴角眉眼之间满是大大咧咧的不屑:“以后你跟着姐姐混就好了!” 甘棠“哈哈”一笑,竟然盯住了眼前的少女。她生就一张巴掌大的娇俏小脸,不仅身材修长,兼之腰小臀高,更显得双腿比例修长。 “好看吗?”女孩提起了自己的裙角,轻盈地在荒原上转了起来,像一只鲜艳而又美丽的蝴蝶。 “是很好看,只是打扮的有点过了吧。就像……就像……”甘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于是就斟酌起了言语。 “就像什么?” “就像本来已经足够高贵的凤凰还要和那些山野里的雉鸡比拼美貌。” 也不知是为何,夏语冰听了这话面色一红,也不再开口说话,两个人之间顿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之中。 “对了,还不知道夏姑娘是怎么跑到了这里?”犹豫了半天,甘棠还是决定主动打破这股过于安静的气氛,于是随口问起了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只是出来游历,见到狞猹颇为可怜,就顺手捉住了它,没想到被那些牛鼻子追杀,又遇到了这些不怀好意的强盗土匪,自然要杀光他们!”夏语冰笑语晏晏,说起杀人来和吃饭没什么两样。 ------------ 第二十五章 指路烟 更新时间:2012-09-11 徐良的心情实在有些不大好。 前些日子合黎山中宗门遭劫,竟然被人潜入了祖师堂中,打伤了两位师叔,并盗走了五行融元灵珠。这可称得上是八云门百年来最为沉重的损失,逼得八大长老齐出,在方圆千里之内好生搜索了一番,却是毛都没有找到一根。门里吃了这么个哑巴亏,害怕家丑外扬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合血咽,实在也不好意思声张。后来几大长老回到祖师堂中,索性吵翻了天。受伤的两位师叔责怪褚师伯的山门阵法毫无用处,竟然被人欺进了祖师堂。褚师伯则大声宣称山门处的八极云门阵法一切完好,怀疑是有人给那贼人开了后门,还嘲笑看守祖师堂的两位师叔,说他们一招未发就被人打伤,莫不是在祖师堂里是睡起了大觉,否则怎么会推说是被一团暗云笼罩随即人事不知?最后大家气鼓鼓地讨论了半天,终于得出结论,伤人偷宝最可能的就是那天下第四十七大盗飞天杜昌,他前一段时间就在离此万里之外的陕州连犯大案,最近才销声匿迹,原来是祸害到甘州来了! 说起来,两位师叔这样的解释委实不能让人满意。八云门以云门八法为宗门根基,对于“云”上面的了解,实在可以说是到了一种极高的境界。被人打伤、盗宝,最后却什么都说不上来,这表现确实有点太窝囊了!幸好的是,五行融元灵珠虽然对于八云门来说是十足的宝贝,但是如果没有相应的法门以及五行元丹的话,就算飞天杜昌拿到了手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其实徐良对于其他几位长老的吵架,心底下还是挺高兴的。这几个老东西,平时仗着修为高人一等,眼睛就长到了天上,这一次他们不也就吃了瘪?不过才暗自高兴了没多久,又听说玉渊阁在揭云岭捕捉一只狞猹时候吃了大亏,死了好几名弟子。 这可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是个人都欺到了八云门的头上。掌门人立刻就发了敕令,派长老徐良持宗门法器来揭云岭督办此事,查明真相后可将贼人立诛当场。 “好吧,有什么苦差事就让我徐良来,谁让徐良我只有明窍境的修为呢。”想到这里,他的心情越发地糟糕了。 虽然因为修炼的是云门八法之中极为偏门的“景云瑞气法”,加之他那短命师傅早早就乘鹤仙去,理所应当的,作为景云一脉首座的徐良就成为了八云门八大长老之一。可是徐良知道,只要自己的修为不到万法境,那么这个长老的名头就只是凑数的而已,完全当不得真,比如祖师堂中的争吵自己插不得嘴,事后在狞猹上出了漏子,他们大手一挥也不问自己是否同意,就派出了自己。所以,徐良一直卯足了劲地想要突破这后天手段的凡俗三关。五年之前他就已经炼气入窍大圆满,可是想尽了一切办法,仗着自己也是八云门的长老之一,各种灵石丹药都是没有缺过的,却依旧难以跨过这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始终感应不到那传说的“天地玄机”,依旧只是在明窍境上打转。 明明看得到一丝光亮,却怎么努力都达不到,就像是有一个透明的罩子罩在上面,无数次碰得自己头破血流。可是为了那罩子里面的东西,却又不得不一次再一次往上撞去。这对于一名修士来说,真是最大的一种折磨。 “我今年已经三十岁了,漫漫修仙路上,又有几个三十年可供挥霍?”每每想到这里,徐良就会浑身上下一阵冷汗流出。 到了玉缘阁,见过那几位老道,徐良更是心下惊惧:“十年二十年之后,自己是不是也会变成这个模样?”不过多年的苦修还是有作用的,在众人面前,他也表现出了一个宗门长老应有的气派风度,毕竟三十岁就已经明窍上阶随时有可能破境的修士,任何人都轻视不得。 问过了事情的缘由,又查验了几位死者的尸体,徐良却觉得这件事复杂了许多。只有长息境界的修为就能连杀数人,还在明窍境修士的包围下屡次逃脱,而且这个女孩年纪轻轻的,来历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本来狞猹这种五行灵兽,八云门每年都要捕捉数头,这一只七品狞猹,虽然也算罕见,可也说不上有什么太过稀奇之处。只不过附近以福寿观为首的门派,难免也会心生觊觎之情,凭借八云门的实力名声,他们肯定也闹不出什么太大的花样。不过被一个小女孩大大抢去狞猹,还连杀玉缘阁数人,这件事遮掩不了几天,一旦被传将出去,估计要大大折了合黎山八云门的脸面。 听门中长辈说起,想当年八云门每一脉都有突破凡俗三关的修士,总共二十余位真人,在整个甘州可以称得上是独树一帜。这么些年过去了,虽然曾经的风光不再,但是凭借六位万法真人,八云门纵使不能算得甘州第一道门,至少却还能在这西北三五千里内压服诸多道门。即便连连遭遇不顺之事,凭借本门深厚的底蕴,而且还有八云紫气之神在,八云门就永远能够在合黎山中站得稳稳当当。 想通了这一点,徐良的心情就轻松了许多。虽然对于把自己派遣到这里的决定不是太满意,但是徐良也知道,能把不喜欢的事情办得很好,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证明自己的能力。 正思索间,有人进来汇报又发现了那女孩的踪迹。徐良准备一番,就带着人前往查看,原来是揭云岭上一个本地帮会提篮桥被杀了十几个人。徐良眉头一皱,对两旁问道:“这女子为何要对这些俗世帮会的成员大动干戈?” 有人回答了,说是提篮桥曾经协助截杀这女孩,而且帮主吴老大和那女孩也交过手。 “以后行事,不要叫这些俗世帮会插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徐长老不知,提篮桥乃是玉缘阁最大的童子户,每年都能提供十几位童男女。” 徐良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这提篮桥办事倒也可靠。不过他们一介小小帮会,既然有了贡献,八云门自然也不会亏待他们。以后再牵扯到修行之事,就不要再支使他们了!” “是!” 两旁人自然忙不迭地应答道。 徐良带着人在山神庙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然后伸出手来凌虚一抹,运起景云瑞气法,只见当空生出了一团淡淡的烟气,笼罩在山神庙的四周。徐良双手合拢,掐了个道诀,右手一起,就见那烟气向东南方向蜿蜒而去。 这叫做“指路烟”,乃是一种以“景云瑞气法”为根基的应用法门。虽然徐良修炼的景云瑞气法在云门八法之中算是偏门的一种,而且威力较小,但是此法门号称“良景期、丰瑞兆”,预兆、祈禳能力十分出色,当年他之所以被那短命师父命名为“良”,也就是因为他的资质极为适合修炼景云瑞气法。这一手“指路烟”使将出去,只要是在二十四个时辰之内,就可以用一道淡淡烟气寻踪追影,时间离得越近,效用就越强。 徐良带着人手跟着指路烟划下的淡淡痕迹前行,七拐八折地一直追了五十多里,那烟气忽然在一片树林前就逐渐缭绕了起来,接着又转了几转就四散飘开。 “就是这里啦!” 徐良把手一摆,两旁人立马警戒了起来,然后分散到树林中寻找了起来。那树林不大,只有百丈见方,众人进去来来回回找了一通,却是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徐良闭眸良久,然后猛一睁开,眼睛之中似有精光闪过,然后他手足不动,一道浓白烟雾凭虚而生,仿佛一条大蛇,在空中几个转折,直飞了不远处一株大树之上。那云气组成的长蛇速度虽然不是很快,但似乎却是凝成了实体,途中撞断了无数树枝,碰到那颗大树的树冠之时,却发出了“嘭”的一声巨响,好像有一个无形的屏障阻挡住了长蛇的冲击。众人见状急忙拔剑相向,徐良却依旧不急不躁,双手一指,那萎靡的长蛇猛然来了精神,一个起跃,那无形的屏障亦然如同用水做成的罩子一样爆裂,随即一个青色的身影就轻飘飘地来到了跟前,一阵连绵不绝的笑声传来,紧接是那人爽朗的声音。 “好精纯的云气衍灵法,不知是八云门哪一位长老在此?” ------------ 第二十六章 凡坠崖者必定大难不死 更新时间:2012-09-11 徐良听到笑声不由得冷哼了一声,这是在炫耀你那明窍初阶的修为吗?不过当他看到那人在众人面前站定,然后疏朗大方地做了个四方揖后就脸色微变。又听到他夸赞自己的“云气衍灵法”,不禁微微有些自得。虽然这术法乃是灵云一脉的看家法门,但是因为可以化生无数灵兽,威力无穷且应变多端,其他七脉的子弟也多有研习,当初徐良鉴于自己本脉的景云瑞气法不擅争斗,就特意修行了这一门云气衍灵法,自问就算比之灵云一脉的诸多同门师兄弟,他的衍灵术法甚至也不遑多让。 “小小年纪就已经到了炼气入窍的境界,这点修为也足以自傲啦!”不过毕竟是修道多年,徐良在第一时间就回复了他那处变不惊的样子,心里想着这小子好一句不着痕迹的马屁,但话语中依旧四平八稳,似乎听不出有什么异样。 “后学未进积羽郡生叶苏,见过这位八云门的……的……前辈。”年轻男子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好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去称呼眼前这位术法惊人却又波澜不惊的中年道人。 “贫道八云门长老徐良,叶秀才不必多礼。”听他报了身份,徐良心下也随之释然,本来他还以为是东边那两个对头门派的弟子呢,原来却是积羽郡学的少年学子。虽然他们八云门和甘州方面向来不是很对付,但毕竟是身处一州之地,而且这少年礼数甚恭,双方表面上的和善自然还是必须讲究的。 少年微微一笑:“小生还在纳闷这云气衍化的灵蛇怎么会这般矫矫不群,原来是出自于徐长老之手,今天也算是大开了眼界。” 徐良听这少年继续在舌灿莲花地称赞自己的术法,心下不禁有些佩服他闲扯话题的能力不错,难怪是出身于儒学,嘴皮子上的功夫真是相当了得,于是他也不再客气,直截了当地问道:“叶秀才不在积羽郡研习你们儒教的经世济人之学,怎么有雅兴跑到咱们这揭云岭来游山玩水?” “小生在学习之余感到身心疲惫,听说这揭云岭山清水秀风光雅致,也就信马由缰,到这山间游乐一番,却不成想遇到了徐长老一行,可真算是有缘啊!” 听这积羽郡生在故意拉扯,徐良索性也不再遮掩,问道:“叶生,你这两天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装饰艳丽,而且还身带一剑。” “噢,这个倒是真的遇见过。” “那还有请小伙子给我们讲讲是怎么遇到的。” “这个……”那少年微露羞涩之意,言语中沉吟了起来。 “怎么,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实不相瞒,小生的确是见了这么一位美丽少女,说出来就有点丢人,这位少女不仅长的漂亮,剑法更是惊人,我和她照面之下就交起手来,不到五十招,就中了那少女一剑,我又和她辩论了几句,却撑不住伤势,只得落荒而逃,实在是惭愧得紧。” 徐良听了却感到有些急躁,这积羽郡生说的倒像是实话,自己的指路烟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岔子,追到了这个无关人等的身上,这一下隔得太久,再想要追那女孩的行踪,却有点难了。无奈之下,他也只得和这少年作别,带人离开了这里。 “徐长老好走!” 少年言笑晏晏,听起来倒像是和相识许久的世交长辈道别一般。见那一行人走得远了,自称为“积羽郡生叶苏”的少年不禁笑了起来。 “叶苏,这个名号用起来感觉很不错的样子呢。还有那八云门的出尘子,我李甘棠一下子就多出了这么多出名的大号,哈哈!” 原来甘棠自昨日遇见了夏语冰之后,斗剑受伤,之后又见识到这位姑娘砍刀切菜般的杀人,两个人争辩了一番,还吃到了薄荷味的白阳丹,再然后,两个人就分手了。甘棠对这位徐长老虽然在姓名来历上撒了谎,可是他的确是受积羽郡学官屈寒潭之命而来,而且这一番言语,倒完完全全都是真的,只不过漏掉了一些关键的内容罢了。 听说那八云门因为有什么云门八法而被分成了八脉,这徐良年纪不大就已经是长老了,不知是那一脉的首座?不过他的功力只是明窍高阶而已,尚且不到万法,比之王子虚,就差的远了,这也能看得出黄山派天都峰和八云门的区别所在。 这徐良,沉着老到,比之玉缘阁的那些牛鼻子老道,就要厉害得多了,既然是长老至尊,想必就有些超常的能处,也不知那夏姑娘能不能逃脱得了。 想了半天,甘棠决定还是回去吧,反正这里剩下的事情已经和自己没有了关系,也不知道现在新田县的案子处理得怎么样了。于是他收拾了一番,就一路向西北方向而行,准备先走出这合黎山再说。 因为种种事端折腾了这许久,月亮已渐渐升起。甘棠没有架起紫纱云,徒步径向西行,他虽然没有全力赶路,但是脚下也甚迅捷,走出十余里,已绕到揭云岭主峰的后山,只听得水声淙淙,前面有条山溪。他正感口渴,就寻声来到溪旁,月光下见溪水清澈异常,伸手下去抄了几口溪水吃了,只觉清冽异常,滑入肚腹之后隐约还有几分淡淡的甜意,他不舍地咂巴了几下嘴,心想:“现在这年头可很少能喝到这样干净的河水啦!”于是他索性又喝了几大捧溪水,这才满意地站起了身来。却听得远处朦朦胧胧地有轰轰的水声,顺着声响前行了一段路,水声愈响,穿过一大片树林后,转过一个山坳之后,猛听得水声响亮,轰轰隆隆,便如潮水大涨汹涌而至一般,抬头一看,只见正北方向犹如银河倒悬,小溪猛然加宽,在远处变成了一条银线直泻下去。 甘棠心中大喜,原来他不识路途,竟然走到了一处高崖旁的瀑布之前。信步所向,竟然也能遇到这等美景,这里地势不佳,看不到瀑布的全貌,甘棠绕着高崖自西而东、又自东向西,兜了个圈子,约有五里远近,只见触目所及大多尽是悬崖峭壁,想要到下方去,除非再向左右远行三五十里绕过这道山梁才行。又俯望高崖,只见白雾封谷,至少也有百丈之高,隐隐约约地也瞧不大清楚下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景象。 甘棠沉吟良久,找了一处相对来说较为平缓的地段,迎面吹来了仲夏夜里清爽凉风,猛地就跳将了下去。 他身在半空,右手连挥,“御风符”、“神行符”早已加持到了身上,不过这短短数息时间,就下堕了百余丈。甘棠不慌不忙,尚且有闲情逸致,看着绝壁间横生的树枝怪石影影绰绰,从他身边飞掠而过。看准了一个方位,甘棠浑身发力,身子一个自右向左的大幅度摆动,就凭空荡到了崖边伸出的一株青槐上。喀喇喇几声连响,巨槐粗大的枝干登时一根根断折,但下堕的巨力却也随之消去了大半。 甘棠内息飞速运转,再次看准目标,在各种障碍物上稍稍借力,下降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窥准一处突出崖壁横梁上的另一株大树,双臂伸出,牢牢地勾住了,登时挂在了半空,不住摇晃。向下望去,只见深谷中云遮雾绕,兀自望不到尽头。便在此时,身子跟着微微一晃,已靠到了崖壁,再伸出左手,揪住了崖旁的短枝,双足也找到了站立之处,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移身崖壁,歇息了起来。 这悬崖竟比他想象的要高上许多,只是滑降到现在就至少有二百丈的距离,不过途中虽有意外,却也有惊无险。其实按照甘棠以前看的各种传奇故事,凡主人公坠崖者,最后必定大难不死,而且还会有让人大流口水的种种后福,或某一位坐化前辈遗留的绝世神兵与功法,或大蛇与仙鹤搏斗留下的口服可增千年功力的内丹,或山洞里用云彩当做霓裳法力与美貌并重的绝色仙子。于是甘棠抱着这样的念想,在山崖上下前后左右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观望了半晌,却十分遗憾地什么都没有发现。 是打开的方式不对吗? 或者稍微专业点的说法是:这位选手在高台上的起跳定位就有些不准,半空中打开肢体有点往上挑了,角度好像略高,在空中溅起了一阵气流开出的花朵,落在地上的时候还有一点点过了? 实在是有些疑惑,莫非是因为自己特意颇为豪迈风骚地一跃而下,违背了往常主人公被凶恶仇人追杀、然后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无奈困境只得转身跳崖(当然每每这个时候都会恰到好处地出现一个深不可测的悬崖),所以自然就用不着柳暗花明地出现什么奇遇好让自己实现绝地反攻的惊天逆袭。 好生羡慕那些主角捡到一个戒指里面就有绝顶高手兵解留下的魂灵,自此漫漫修行路途上就多出了一个戒指形状的规则破坏者,帮助主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最终走上了双宿双飞你情我愿的美好生活;或者是路上遇到一个白生生的鸟蛋想要烤熟了打牙祭的时候,却钻出了一条可怜兮兮的蜥蜴,张嘴就说他是神圣巨龙王子与黑暗魔龙公主结合的私生子,接着趁着主角发愣的时候,吐了一口炽热的龙息烤熟了那些蛋壳然后一股脑全部抢先吃了下去……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请恕不能细谈。 为什么这样的好运落不到我的身上?甘棠思前想后,只觉自己的人生无比悲苦,生来不见母亲,少时父亲早逝,现在就连坠崖都没有什么神奇遭遇。越想越不是滋味,不禁悲从中来不可断绝,除了“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这个看上去很美其实却只是少年臆想的虚无缥缈的梦想,对比那些故事的主角,自己还真的是有点寒酸过头了呢! 幸好,还有这个可以让自己一直坚持的梦想相伴,即便无聊可笑,也让甘棠的人生显得没有那么的寂寞孤独。 ------------ 第二十七章 湖中精灵 更新时间:2012-09-12 甘棠自怨自艾了好一会功夫,然后仔细观察,下方的山崖中裂开了好大一条缝隙,虽然隐隐约约地看不大清楚,但是想来应该可以攀援而下。于是他沿着崖缝,慢慢爬落。崖缝中尽多砂石草木,倒也能够让他的手脚在上面借力,不致于立足不稳一溜而下。 过了半刻钟的功夫,又滑行了百丈距离,终于到了悬崖底部。虽然在崖顶挑选的地段还和瀑布隔着一大截子,但此时耳中轰隆轰隆的声音却越来越响,想来是自己下来时候路线有些歪斜,因此靠近了这瀑布所在。 甘棠拍打掉身上的灰土杂草,选了一个上好的位置,抬头一看,不由得猛喝一声彩,只见正前方一条白龙也似的瀑布,从山壁上倾泻下来,水量虽然不算太大,但是胜在这悬崖极高极陡,溪水如玉龙悬空滚滚而下,冲击到了底部的声势却也足够惊人。 细细观察了一阵,但见这瀑布之水倾入了一座清澈异常的大湖之中。瀑布注入处水花四溅湖水翻滚,离得瀑布十余丈之外,湖水却又变得一平如镜。月亮照入湖中,湖心也呈现出一个皎洁的圆月。再一斜眼,只见湖畔生着一丛丛杂花草树,参差而立,红黄的各色花朵相间其中,在月色下摇曳生姿。 夏末里的薄阴的夜晚,薄薄的云在头顶上流淌着,岩面与草丛都从润湿中透出几分油油的绿意。湖面上水波不兴,偶尔一阵风吹过,泛起粼粼微波,像是丝绸上的花纹,光滑细嫩。往远处望去,颜色一点深似一点,渐渐变成了深碧。仰望天空,稀疏的星光下是浅淡的云片在移动,低视湖心,另一片天上,可以看到云影在徘徊。两岸的树木倒立在湖里,一色青青,情意缱绻地伴随着甘棠的目光在缓缓摇荡。 湖水上始终笼罩一片青烟似的薄雾,远处不时传来一两首水鸭的扑翅声,月光照在波光细细的湖面上,像给水面铺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碎银,又像是揉皱了的绸缎。远处的瀑布镶在两条湿湿的黑边儿里的,一带白而发亮的水便挂在那里,声音传到这里却愈发的低微了,月夜里静静听来,感觉如梦似幻。天地造化竟能生就这样的美景,只瞧得甘棠连连摇头,惊叹不已。 “要是能住在这里,不用牵挂红尘间的碌碌往事,那该有多好!” 甘棠绕着这大湖行走了起来,这湖作椭圆之形,大半部分掩映在花树杂草丛中,风景十分之动人。这瀑布有高崖上的溪水不断注入,湖水却不满溢,想来另有泄水之处,一时间却又找它不到了。 到最后,甘棠嗅着风中吹来的花木清香,心中一动,就脱去了浑身上下的衣服,“扑通”一声,跳进了湖里。听得“哗哗”的瀑布声在耳边响起,甘棠在水中又往前划行了一段距离。然后屏住呼吸,渐渐沉入了清凉的水潭深处。在头脸一点一点浸入水中的时候,瀑布的声音,慢慢的似乎变成了远在十里百里之外,被湖底的水流慢慢切割得支离破碎,终于都听不得了。 这湖底的水却有些冰凉之意,不过以甘棠的修为自也不怕,闭住了呼吸之后身子继续下沉,一直沉到距水面十余丈的水底,使了个千斤坠的外家功夫,身子也稳稳地定在了湖底。湖上面的月光照到这里已几近于无,睁开眼睛也只能看到漆黑的一片,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自己,只有水中暗流没有规律的来回冲刷,才让人记起,这里并不是空荡荡的一片虚无。 一直都带着浅淡微笑的老爹,神异无比却又奇诡莫测的仙侠书,阿绣姑娘,花白胡须的丁老道,花魁玉堂春,可爱的依依,死去的辛唐氏,小小的十一岁女孩乐乐,积羽郡学官屈寒潭,这些天见到的夏语冰姑娘还有八云门的徐良……一刹那间,无数的人和事情都在他的脑中回荡,飞速出现然后又飞速地消失,又不知过了多久。甘棠胸腹间的一口气终于耗尽,不得不重新跃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像是经过了一段奇妙的旅程一样,重新回到了熟悉却又陌生的世界。 他的功力还是有所不够,这一口气只是支持了两三炷香的功夫就已经用完。等到炼气入窍大圆满,浑身的经脉畅通无阻,各个窍穴也都真气充盈的时候,估计就能勉强达到胎息的境界,一口呼吸,就至少可以坚持两三天的时间。 四周愈发地安静了,湖面泛起一袅袅轻烟般的雾气,月光像披了层薄薄的轻纱,甘棠静静地躺在水面上,一个水花都没有溅起,他的胸腹也被月光轻沐,光影下,恰似停了一泓薄薄的碧水,波光摇荡,无可言说。 甘棠整个人都在轻轻摇荡,在静静的湖面上飘行,一切宛似梦中,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具浮尸,漂流在水面上,甚至连思绪都恍惚了起来,就这样永不停歇,没有尽头。 忽然之间,他却发现周围的湖水有些古怪。粘稠的就像是一张紧密的蛛网,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是什么东西? 甘棠好奇心起,右手的仙书刻印无声发动,几个呼吸之间,那道蛛网屏障就已经被悄无声息的打破,然后就听到了什么古怪的东西,哗啦哗啦的,似乎……有水声? 这不是湖水正常流动的声音,仔细听来是湖水被人撩起泼下,有节奏的洗浴之声。且这距离应该离得不近,但也绝不算远。 心中一动,甘棠在水中慢慢地往前游去,只惊动了身边一点点细微的波纹,往前游了几十丈,那水声越发地清晰了,前方朦朦胧胧的水雾里,竟有一抹淡淡的人影,若有若无。 他当即屏住了呼吸,不自觉地向那里靠近了一点距离。这样,人影就更明显了,甚至看得出相当清晰的轮廓。 他一眼看出,这是一个女人,一个在湖中淋浴着的年轻女人。 脑中轰然一震,他口呆目瞪,只觉心摇神驰,此时本是最应该保持清醒的时候,脑中却蓦地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这湖中难道真的有什么精灵水怪不成?” 那女人在缭绕的烟雾之中,只是背对了甘棠,大半个上身露在水面,不停地撩起水来,慢慢浇到雪白细腻的肌肤之上。虽然只能看到那勾魂夺魄的玲珑曲线,甘棠却能想象得到那女子全身的仪态万方吗,又是如何如何地风姿动人。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当此之时,甘棠不自禁地想起了《庄子?逍遥游》中的锦绣文章,又痴痴地望着那女子凝脂一般的玉背,瞧着她那有若冰雪的肌肤,心中飘飘荡荡地想到:“庄子这几句话,拿来形容这位湖中精灵,当真是再也贴切不过啦!” 甘棠呆呆地立在水里,竟是不敢少有动弹。心中一股无名火焰燃烧,似乎着了魔一般,鼻端竟似隐隐闻到兰麝般馥郁馨香,芬芳无比,沁人心脾。 他越看越动心,心想看看这湖中精灵的手臂、手指是不打紧的,但藕臂葱指,毕竟也不能不为之着迷,他接着看到了柔顺如丝的漆黑长发、光洁白腻的修长玉颈、一大片无比耀眼的肩背…… 如果这湖中精灵能够转过身来,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 她也许只是嫣然微笑,眉梢眼角,唇边颊上,尽是不可想象的娇媚动人;也许只是仙子一般的庄严宝相,只有一对眸子莹然有光,神采飞扬,似乎蕴有深意…… ------------ 第二十八章 可惜我不是一条游鱼 更新时间:2012-09-13 甘棠闭上眼睛尽情地想了一想,却又觉得那玉人的相貌虽然只是一般,但或喜或愁,或含情凝眸,或轻嗔薄怒,神情各异自然有各自迥异的风情万种,自己有限的思绪实在难以猜测这精灵一般的女子。一时之间除了自己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动声音之外,他仿佛什么别的东西都感觉不到了! “也许她的身前有椒.乳坟起,玲珑可爱。”甘棠想到这里,不由得“啊”的一声,心中怦怦乱跳,霎时间面红耳赤,全身也随之发烧,同时却又情不自禁地伸出来一双手来,轻轻地在空中抚摸了起来。 “也许就像是一个饿了七八十来天的孩子,眼巴巴地望着身前刚刚出锅的白面馒头,软软的却又冒着些让人微醺欲醉的热气,有些烫手却不愿意放下,外边的皮儿是极光滑细嫩的,里面却是虚虚的,拢在手心就想一口咬下,又有点不大太舍得。” 甘棠的思绪在一刹那之间就纷纭错杂了起来,像是天上一块没有踪迹的云彩,一会飘到东,一会飞到西,来来去去永远也不会停止下来。 忽见湖水之中微微起了一点漪涟,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臂从湖中伸了上来,接着一个湿淋淋的头从水中钻出,原来那女子洗浴完毕,开始在水中游了起来。 “可惜我不是一条游鱼,否则悄悄地到了那湖中精灵的跟前,就可以随意地和她亲昵起来,拿自己的小小鱼嘴轻描淡写地啄啄她的纤纤素手,还有那美丽动人的雪肌玉肤,甚至是她身躯上玲珑有致的曲线,一个小小的隆起,一段平滑的坦途,都可以让这条游鱼无比的激动无比的欢快。” 畅想了这许多,甘棠只觉得心神舒爽,恰似是炎炎夏日里吞下了一大块冰豆沙,于是他又静静地潜入水中,烟雾迷蒙的湖面上只能见到一条淡淡的水线往回延伸而去,不大会功夫,甘棠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这一夜甘棠也就再也没能够好好安睡,直到天将黎明,但见谷中静悄悄地,别说人迹,连兽踪也无半点,唯闻鸟语间关,遥相和呼。他索性就站起身来,这时候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翻出了口袋里带着的干粮腊肉,不禁觉得有些倒胃口。于是在湖水边寻找了一会,也不知是他运气不好,还是山谷中的野果已经被贪嘴的野兽吃光,找了半晌,只在悬崖下边,见到一大丛小树上生满了青红色的野果,便去采了一枚,咬了一口,入口只觉酸涩无比,实在是难以下咽,便“呸呸呸”地都吐了出来。 这时候,东边的天上已经有太阳升起,湖上幻出一条长虹,艳丽无伦。甘棠知道这是瀑布处无数激荡的水汽折射了太阳的光芒,所以才会出现了彩虹。 “水……”想到这里,甘棠不禁哈哈大笑,自己实在有些太过愚蠢了,就在湖边还找不到吃的东西,还真有点骑驴找驴的傻劲。 甘棠在湖边找了一丛竹林,然后选了一根长竹,拿流火剑切了下来,把一头削得十分尖利,然后在尖头处横着竖着切了四刀,再插入几段竹枝,然后用事先剥下的树皮浸了水后紧紧地绑起,竹竿就变成了八瓣的自制简易鱼叉。甘棠把制成的鱼叉拿在手里挥舞了几下,自觉手艺虽然只是一般,但这鱼叉的轻重长短却也顺手。于是他挽起裤腿,下到了水里,又扔下了几块碎饼、腊肉,然后静静地站在这里,只等有鱼儿上钩即可。 过不多久,就有几条鱼儿游近,在争抢那些食物。甘棠嫌这些都太小,又等了一会,果然有一尾体长一尺四五的黑背草鱼摇头晃脑地游了过来。右手发力,鱼叉飞速落下,只激起了星星点点的水花,那条大鱼刚把尾巴一扭想要逃走,就已经被竹竿的八瓣分叉牢牢地插在了身上。 甘棠一叉中的,反手拿住鱼叉就走到了岸上,找了块大石,把这条草鱼放在上面,然后用剑柄敲在鱼头上,结束了这条胖鱼想必不是很荣耀的短短一生。 甘棠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有这么一条似乎还有点远远不够,于是他又下水抓了一条大鱼。拿流火剑洗剥干净之后,接着又弄来柴火石头,搭了一个十分简陋的三角烤架。他将鱼架在火上烤,没多久时间便熟得透了,淡淡的鱼腥味混杂着肉汁的香气,就算只是放了点在湖边找到的带有辛辣味道的不知名青草,就这样直接天津肚里也算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他不顾烫手,抓起鱼腹上面一块肉条就放进了嘴里,一边吃着,又将另一条鱼给放上架去。他不禁又想起了屈寒潭,上一次陪他一起吃的鱼生,滋味还真是让人难以忘怀。不大会功夫一条鱼就很快下肚,见火上另外一条也烤得差不多了,正伸手要去拿,忽地……他心中一跳:“不好!” 身体的反应比意念还快,才想到这一点,身子已经十分迅捷地一个翻身,远离那火堆数丈远,又毫不停留地倒纵出去,想冲入林中。 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这样一番景致――那团燃烧的篝火,在某种神秘力量下,“噗”的一声,被压缩成指头大小的幽蓝火花,却又“砰”的一声炸开,分散的火花让底下的木柴,变成了数十根火光熊熊的火棍,并且弹飞向甘棠的位置,威势惊人! 照这种情况,甘棠还来不及冲到林中,虽然这些柴火都是他自己一根一根捡来的,但是谁知道它们是否会顾念这点情谊,如果被打个正着的话,相信自己的下场不会比那条被烤熟的鱼好上多少。 流火剑忽的跳起,“当当当”击飞了三点诡异的火花,然后接连两道净水符在霎时间投影出来,把第四点轨迹怪异的火花当头浇灭。 “夏姑娘,是你!” 看到身前表情有点僵硬的女孩,长剑已经如实地反应了主人的想法,在第一时间就收了回去。少女在花树丛中就那样站着,虽然身姿挺拔,却有袅袅婷婷的诱人之感,青翠的树木空隙之间,些微露出皓如白雪的肌肤,漆黑的长发垂了下来,一双像天上星星那么亮的眼睛凝望过来,不带有一丝的感情。 “昨天晚上你也在这里吗?” “是啊,自从和姑娘告别。我一路上游山玩水,往积羽郡赶去。昨日费了好大气力下了悬崖,见这湖水景色甚美,就在这里歇息了一晚。没想到早上起来,却遇到了夏姑娘,还真是有缘呢!”甘棠脸不红心不跳,听起来很是真诚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语。 女孩的表情有些诧异,似乎想不通什么事情:“那你昨晚有没有遇到什么古怪的东西或者人?” “昨日实在是累得太狠了,我在湖边倒头就睡,不过梦里倒是遇见了许多东西,比如稀疏的星光……” 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夏语冰毫不留情地打断:“别说了。你现在吃的什么东西?” “烤鱼啊!正好还有一条大的,我这就烤熟给夏姑娘当做早点!”甘棠兴高采烈地说道,然后起身去找刚才那条鱼,却发现已经被烧成了黑乎乎的一团焦炭。 “看样子得再抓两条烤熟了!” “等等。”夏语冰的秀眉一挑,似乎对甘棠的举动非常疑惑,“为什么一定要烤熟了再吃?修道中人,消化能力理当出众,生吃的话,更能吸收这些天地之物中富含的营养灵气。” “夏姑娘,这鱼儿只是普普通通的,其中本来就没有多少灵气,只能用来充饥而已,不用讲究什么生吃活吞。而且这鱼,只要稍微烤熟了,滋味就会好上许多。” 听甘棠煞有其事地这样说道,女孩的表情稍微柔顺了一点:“我以前在山上,大多野果山泉而已,就算有血肉之食,也只是生食。不过,你说烤熟了会好吃许多,是真的吗?” “那当然了!烤熟了之后味道鲜美无比,简直能让你把舌头都吞了下去。”甘棠听得有戏,就加倍地炫耀了起来,不过他也懂得事先埋好伏笔,就略带惋惜地说道,“可惜来的仓促,没有准备什么调料,这烤鱼的滋味,难免就要逊色许多。” “你是说调料?前些日子在山上道观的时候,他们好像给我装了这些古里古怪的东西。”夏语冰好像是记起了什么,接着伸出手来,已经多了一个丝绸小包,“是不是这个?” 甘棠接了过去,打开一看,里面又有几个小包,装的正是盐、胡椒粉、大料粉等调料,不由得大喜过望,说道:“还真有这东西啊!”说完了他把东西放在地上,拿起了一旁的鱼叉。 “要是今天不特意烹饪几条鲜鱼,还真对不起夏姑娘的这些调料!” “你是要抓鱼吗?”夏姑娘拔出剑来,一道红芒飞过,水中就有一条鱼漂浮了上来。 “剑修竟然还有这点好处!”甘棠摇了摇头,急忙下水把那条翻肚皮的鱼捞了上来,却发现那条可怜鱼的半个身子已经变成了黑炭,根本不能拿来烧烤。 “夏姑娘,你的剑气,有点过于凌厉了呢!” 那女孩见状,柳眉竖起,粉脸微红,又一剑下去,水中连连漂起了三条鱼出来,甘棠急忙叫道:“够了够了,再多就吃不完了!” ps:谨以最近这三章,向天龙八部、幽冥仙途、书剑恩仇录以及亚瑟王致敬。还有,为了照顾某些书友的心理承受能力,所以夏.贝尔格里斯.语冰没有展示什么生吃鱼肉、鸡肉味嘎嘣脆等特异能力。 ------------ 第二十九章 李甘棠的美食教育 更新时间:2012-09-13 甘棠又重新拾来柴火,用心搭了一个石台,然后把鱼一条条刮鳞、开膛破肚,用水反复清洗,又把鱼腹内影响味道的一层黑膜也给清除干净。接着用流火剑把鱼从腹部剖开,让其背部相连,然后再展平开来,在鱼身两面切上三五花刀,把盐和胡椒面均匀地抹在鱼身及鱼腔上,手中真气运转,不大一会就已经充分入味。 等大根木柴已经不再产生明火,甘棠围着那些炭火搭了许多细竹竿,把腌制好的鱼放在上边,烤了片刻,就有一股浓郁的香味传了出来,那鱼身上也开始“吱吱”流油,用流火剑把鱼翻过个,继续烧烤。 夏语冰在一旁带点目瞪口呆地看着甘棠忙活过来忙活过去,弱弱地问道:“这个看起来是挺不错的,但是真的也很好吃?” 甘棠顿时对这个只吃“野果生肉”的孩子充满了怜悯与同情之意,拿起了自己前些日子的亲身经历就开始了现学现卖:“可惜没有上好的新鲜柠檬,否则做一道鱼生,那滋味真是能让人沉侵其中欲罢不能。” 夏姑娘拿起一条烤好的鱼,也不怕烫,就放在嘴边咬了一口,细细咀嚼之后,一脸欣喜地吞咽了下去:“味道还真的不错。”她难得地夸了这一句,然后就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甘棠见她吃的尽兴,自己心里也高兴了起来,用一个食界老餮的姿态谆谆教导着无知无识的后辈:“生吃鱼肉固然是大煞风景,但如果是有格调地生食,那么自然就会好上许多,比如柠檬鱼生,那滋味就着实没得说。” 夏语冰在继续吃,李甘棠则在继续说:“东南沿海的潮汕人向来被称为‘每个潮汕人的舌头里都藏着只猫。’他们吃起这些带腥味的鱼类贝类,自然就有十二分的技艺。一小碟醉腌黄泥螺,一盘柠檬鱼生,就是一整天劳累之后最好的馈赠。 我曾经有幸尝过真正潮汕人做的鱼生,当你习惯了那股独特的鱼腥气息之后,竟然别有一股鲜甜的味道,还有那柠檬汁的甜味,带着一丝淡淡的酸味,吃起来的感觉真的是无法用言语形容……” “呃……,不好意思,能不能再给我一条?” 甘棠的表情凝固了下来,原来嘚吧嘚说了这许多竟完全被人漠视,但是他也只能做出一副极有风度的样子:“可以,反正我已经吃过了的。” 可惜我真的不是一条鱼。否则就算是烤熟了的,也能一亲.美人方泽,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呜呼哀哉!有些伤心的李甘棠只能这样想着,安慰着自己受伤的一片好心。 夏语冰却是满脸欢颜,恰如春花之初绽,分外动人。接连吃完了三条烤鱼,她看着沉默的甘棠,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说到什么……什么……” “鱼生。” “对,对,对!你刚才说到鱼生也很好吃的,那么就赶紧做出来啊。” “抱歉,现在缺少关键的新鲜柠檬汁,而起这湖里的鱼生得太过安逸,个个肥的流油,不太适合做鱼生吃。”甘棠一边说着,心里却想到莫非喝了美人的洗澡水,鱼都能长得格外肥硕。 夏语冰面上带着十二分的遗憾,似乎在惋惜自己吃不到这听起来就很好吃的鱼生。她盯着面前的比自己还要矮上那么一点点的少年,有点亲昵地说道:“看不出来,你除了气功不错,就算做起东西来,也是一把好手。” “对了夏姑娘,玉渊阁那些追你的人到那里去了?” 女孩听到这话笑了起来,不屑地说道:“别提那些笨蛋了,被我三甩两甩地就摆脱了,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在那个山旮旯中忙着找我呢!” 吃完了东西,说了一番话,那夏语冰又开始在湖水边观望了起来,嘴里也小声地说着什么“戌刑在未申刑虎,寅巳辰辰午刑午,丙奇属火火墓戌……” 甘棠有些好奇,又听她说到“六乙到乾,玉兔入天门;六丁到坎,朱雀投江……”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姑娘是在斟酌什么阵法。不过甘棠毕竟只是野路子出身,平日里能画得几张鬼画符已经颇为自傲,对于这种看上去就十分高级的阵法更是一丁点的念想都没有,见到夏语冰使将出来,也是蒙头一抹黑而已。 夏语冰看了一会,又在湖边走动了起来,然后直接动手,搬动了不少石块。甘棠只能瞧出这是一种看起来似乎是偏向于惑神、隐匿方面的阵法,至于具体是怎么实现的,每一个步骤又有什么样的含义,他自然是只能连猜带蒙,犹自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 到后来,夏语冰也指挥起甘棠来,让他一会帮忙砍到一棵树,一会把一株小花移植到一大片空地上,一会在东北角上的“大过”方位上点上一堆火,一会又堆起一个连兔子都挡不住的小小石堆……总之各种各样稀奇古怪不知道有什么用处的举动,把甘棠弄的是有些莫明所以。虽说他的确是不太了解阵法,但是范围这般出奇的巨大,仅凭看不出什么稀奇的小小改动,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忙了大半晌,眼看的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上。甘棠把干饼揉碎了洒在地上,又连接用了好几张“飞来入网符”,早上吃的是水里的游鱼,所以中午他就想换换口味。这符箓以及碎饼的起到了作用,片刻之后就有一只山雉飞了过来,然后啄起了地上的吃食。突然之间,甘棠在一旁跳出,快手快脚地拿住鸡项脖,左手往鸡肚皮下一托,那只大山雉,就到了甘棠的手;只翼膀略扑了两扑,连叫都没叫出一声。诱饵、符箓,再加上明窍修士的身手,捉一只山鸡果然不用费太大的力气。 甘棠既得了那只大山雉,即走到湖边,把鸡杀死后也不挦毛,只破开肚皮,去了肠杂,放下些食盐、胡椒之类的东西在鸡肚皮里面,又塞了许多水边采来的薄荷,拿事先准备的树皮紧紧扎起来。用水和了一团黄泥,将山鸡连毛包糊了,然后走到岸边,寻了些枯枝干叶,拣土松的地方,掘一个尺来大、尺来深的洞。先把黄泥糊的大山雉放在洞里,将枯枝干叶纳满了一洞,取火点燃了,接连不断的添些。等烧过了小半个时辰,黄泥已烧得透心红了,甘棠才把鸡取了出来。 在此之前,他已经又叉了两条肥鱼照样处理好了放在那里,把山鸡一取出来,就把鱼放了进去,利用剩下的热气,盏茶功夫也烤的熟了。泥中透出微微的甜香,待把干透的黄泥剥去,鸡毛、鱼皮随泥而落,鸡肉与鱼肉俱是白嫩无比,拿在手中就赶到一股浓香扑鼻而来。” 这么一顿饭,夏语冰甚至都不再夸奖甘棠的手艺,只顾十分尽兴地吃了起来。吃完了可口的鸡肉鱼肉,夏语冰毫无淑女形象地打了个饱嗝,笑吟吟地说道:“这做熟的东西,果然就好吃多了!” “这点其实不算什么。积羽城里,那各种各样的吃食,才能叫做真正的好吃。我做的这些东西,只能说是勉强用来填饱肚子的!” “是吗?” 看到夏语冰一脸赤裸裸的质疑表情,甘棠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出言辩驳。 ------------ 第三十章 狞猹 更新时间:2012-09-14 下午,甘棠跟着夏姑娘继续在完善那个古怪的阵法,到最后终于有些忍不住,就出声问道:“夏姑娘,我看这个阵法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简陋,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怎么,你不相信是吗?” “不是,只是有点疑惑而已。” “那你就来试试吧。”夏语冰说着放下了手里拿着的石块,不急不躁地说道,“我不用武功、气功,就在这平平无奇的阵法里面躲着,看你找不找得到我。” 甘棠心想:“虽然你剑法高强,但是想凭这么一个阵法就挡得住我,未免有点太小觑人了!” 于是他点头同意,看着夏姑娘微微一笑,随即隐入了杂花树丛之中,只能看到裙角飘动,青丝飞扬。甘棠也不着急,在外面等了半刻钟,他是有点不太相信这个巨大的阵法有多么神奇,但是也绝不敢小视,依着自己的记忆,才举步踏进这阵法之中。进了里面,只见里面花树依旧,和之前看到的一切似乎并无太大的区别。 “莫非夏姑娘没有开启阵法?”甘棠这样想着,在里面漫步了起来,走了一会就发觉出不对来,怎么走了这许久,感觉还是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来回打转。 “夏姑娘又跑到哪里去了?” 甘棠心中一急,脚下就用起了轻身之术,同时四下张望,却见得周围的景象俱是熟悉无比。他忽地灵机一动,找了一颗大树爬将上去,果然看到自己刚才走动的范围只是不大的圆圈,其他也并无什么出奇之处,只是自己为何会在那里面不停打转就有些匪夷所思,真的是这个神奇的阵法所致吗? 不过既然看清楚了路途,甘棠不大会功夫就走出了这片让他“鬼打墙”的区域。果然,他看见前面的花树丛中,夏姑娘就坐在那里笑意盈盈地等着自己,仿佛在嘲笑他花了这么许久才走到这里。甘棠不由得脸上微红,就想快步走过去抓住这让自己心潮起伏的元凶。谁料想,那女孩微微一笑,随意往一堆乱石之后一缩,甘棠伸出的双手就没有了功效。 “这是怎么回事?” 甘棠吃了一惊,不敢再莽撞,看准了位置又是双手抓过,谁知她依旧绕着石堆轻轻一个转身,竟然近不到她身前。 甘棠大奇,这夏姑娘只是仗着小小的石堆就一而再地躲过自己以为必中的一击,这中间莫非有什么古怪?于是他又试了一次,发现她只需在石堆旁转来转去,自己就必须远兜圈子,方能追及。这时夏语冰又已坐到了另一堆乱石之后。甘棠诧异之极,见这几堆小小的乱石居然有此妙用,实是不可思议。 夏语冰见他不再赶来,笑道:“怎么,李大才子,这平平无奇的阵法难住你了没有。” 甘棠没有答话,低头思考了起来,过了一会,才开口答道:“这障眼法的确很厉害,让我摸不透其中窍门。可是想凭这个就拦住我,实在是不太可能的。” 夏姑娘站起了身来,说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冲不过来,就用蛮力破坏掉这几块石堆。”甘棠微笑不语,默认了这个说法,的确除了使用蛮力之外,他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突破这看上去简单实则另有乾坤的障眼法。 夏语冰走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两块亮晶晶的玉石,然后把其中一个埋在了身旁的地下,接着又绕了好大一圈,走到湖水的另一边,埋下了另外一颗。甘棠看出了稀奇,问道:“夏姑娘,这可是一阴性、一阳性的两仪阵法?”她点了点头,又拿出了一块圆圆的玉石,有些晶莹剔透的感觉,而且里面影影绰绰地闪耀出各种各样的影像,像是西天里太阳落下时候各种跳动的色彩。 “这是什么?” 夏语冰没有说话,只是拿着玉石晃了一晃,那里面就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刺刺拉拉,说不清像是什么,过了片刻,那声音才慢慢恢复了正常,原来却是一种没听过的音乐。嗯,这中间似乎还不止一种乐器,随之响起的应该是各种各样乐器的共同演奏,除了能确定有管乐器还有弦乐器,甚至还有铿锵的鼓点作为底音,甘棠也实在分不出这些乐器到底是些什么。不过,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声音,听起来感觉真的很有节奏,也很好听。 恍恍惚惚,轻柔的音乐一直在耳边响起。曲调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名目,只知道柔和之至,宛如一人轻轻叹息,又似是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远远的天边隐隐有歌声传来。歌声轻柔,曲意古怪,无一字可辨,但音调浓腻无方,简直不像是歌,既似叹息,又似哀怨。歌声一转,更像是一个女子在远处的高空浅斟低唱,至于所唱的曲调为何、内容又为何,一点都不清楚啦。 甘棠听着这等稀奇古怪的音乐,只觉和以前听到的戏曲有太大的不同,比如玉堂春在《桃花扇》中的各套唱段,自有其曲牌名、平仄、韵脚以及唱法。而且那种曲牌的唱腔,虽然各不相同,但是在整体上淳朴流畅,有拉长调、吊尾音、抖音等特点。现在听到的却大不相同,具体哪一点不一样,甘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正沉浸之间,忽然觉得周围多出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一对褐色的眼珠在紧紧的盯着自己,它身材并不很大,比猫大些又比狗小一些,皮毛作浅灰色,四肢都是黑色,头部有三道雪白的条纹,表情凶恶地盯着自己。 “是狞猹!” 甘棠惊叫出声,流火长剑已经竖到了胸前。但见这只小兽张牙舞爪、目露凶光地盯着自己,他不禁有些奇怪:“最初见到夏姑娘的时候,就听说狞猹已经被她得到了,怎么一直到现在才见到这只小兽的真容?” “小灰灰,别闹。”夏语冰笑着弯下腰去摸了摸它,这只本来还凶恶无比的土系灵兽立即和善了下来,耸立的背毛也在美丽女子的轻柔抚摸之下变得软滑了起来,它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扭过头去.舔那白玉一般的纤纤素手。 甘棠在一旁看的是有些恼火,这只狞猹出现的突然,现在的举动更是让人隐隐生恨。只见夏语冰抿嘴一笑,把他看得更加生气了。她肌肤似雪,平日总是显得高高在上,可是刚才那展颜一笑,如月破云开,霜雪初融,说不出的好看。 “夏姑娘,这只狞猹怎么现在才跑了出来?” 夏语冰一边摸着,一边说道:“前些日子我都把它放了出去,毕竟还要和玉渊阁的人周旋,不方便带着它。不过小灰灰果然是聪明极了,现在我一放这首歌儿,它立马就跑来了!” 甘棠看着这只闭目享受的小兽,心中却想它有这么聪明吗?不过一只七品的土系狞猹,应该值多少银子呢?不过除了对修习土系功法的人,这只灵兽也只是稍稍能增加点战斗力罢了,而且那些买得起这种宠物的人,想来是喜欢它的小巧可爱以及稀奇难得吧! “好了,以后就让小灰灰好好生活在这里吧,有一大片美丽的湖水,能够游泳抓鱼虾吃。最重要的是,还有我夏语冰精心布置的遮云蔽日大阵,保证没人追得到这里。”夏语冰说到这里,抱起了地上的狞猹,就要往回走去。 原来夏姑娘抓了这种狞猹,只是为了放它到这山清水秀之地生活,而且还特意弄了一个什么隐匿形迹的阵法,让它不再受到修士的打搅。甘棠张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跟在夏语冰身后,两人全力朝瀑布处掠去,忽地前头枯叶一乱,几名道士从地面现出身来,嘿嘿冷笑。 ------------ 第三十一章 波澜再起 更新时间:2012-09-15 这一下大出意外,甘棠已经拔剑在手,却见对方一行人站在原地,只是连连冷笑。 “叶苏,早就料到你和这小妖女暗地里另有勾结,嘿嘿!” 说话的正是八云门长老徐良,他带着玉渊阁中的几位道士,竟然不知用什么法子侦测到了夏语冰的行踪,猛地就出现在了两个人的身前。 甘棠刚想说话,夏语冰早已拦在了头里,冷冷地说道:“你这道人,无故拦我前行,想来是这玉渊阁的废材们请来的帮手啦!” “妖女,你夺走狞猹,杀死玉渊阁人,趁早弃剑投降,同我去八云宫谒见流云子掌门师叔,然后再赔罪道歉。” “他们技不如人,又想要抢我的狞猹,被杀了自然活该。你就是玉渊阁在八云门请来的靠山喽,不过凭你的修为,想要留住我不是想的太多了吗?” 徐良“哼”的一声,双手连掐云气衍灵法的独门法诀,一蛇一虎顿时出现在了他的左右,长蛇盘曲,伸出了长长的蛇信不停向前刺探;猛虎蹲伏,仰天一声大啸,顿时飞沙走石,端得是虎虎生威。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几位道士也都抽出了长剑,结成了一个严密的剑阵,呈半月状,隐隐把两人包围了起来。 这肯定是一场硬仗了。不过如果甘棠这时候再次亮明身份,打几句“哈哈今天天气真不错”之类的客套话,然后躲在一旁,相信徐良也不好意思对着一个执礼甚恭的积羽郡生出手。但是这样做未免有点太对不起这位新交的朋友了吧,而且她放生狞猹的举动甘棠也是无比佩服,更何况两个人作为食友一起吃鸡吃鱼吃的是不亦乐乎,有福既然同享了,有难自然也要同当才对。想到这里,仙书刻印发动,“御气符”、“轻身符”、“宁心符”、“神行符”已经一股脑地加持到了两个人的身上,夏语冰回头一笑,似乎在说“想不到你的符法用的这么顺溜!” 那徐良不知道是太过自重身份,还是有恃无恐,也不先行出手,任由他们俩人各种加持符箓。忽的听到一阵尖锐至极的啸声,原来是夏语冰把手中的细剑一抖,就听得“嗡嗡”作响,然后一道白影闪过,她已经和那一蛇一虎战到了一起,那徐良仍旧只是丝毫不惊,对一旁的甘棠竟然看都不带一看的。 徐良见只有蛇虎双形尚且制不住那剑法犀利的少女,于是再一招手,因为要分身操控蛇虎,所以这一次云气衍灵法施展得就要稍慢一些,空中逐渐汇集起了一团淡淡的云气,然后慢慢变成了一只雄鹰的样子,扑地一声清脆的长鸣,然后挥舞起了翅膀,就朝战场中间俯冲而去。 “一个长息境界的小姑娘,就算剑法再好,也抵不住我这云气衍灵三法兽。她的剑法也真是厉害,不知是出身自哪一个门派,怎么会突然跑到了合黎山来!” 这边控制住了局势,他又把余光投向了站在一边的积羽郡生叶苏,这时见他只是一动不动,徐良心下也松了一口气。这人身份敏感,虽然修为并不能造成太大威胁,可是如果要插手的话倒也麻烦,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既然认得清局势那就再好也不过啦! 场中一蛇一虎一鹰绕着那女孩连番厮杀,但见一道细剑形成的银光在圈子里不停打转,那三只云气衍灵兽也不敢太过逼近,只是围成了一圈,尽量压缩女孩的活动范围。 甘棠在一旁却有些着急,自己如果要出手帮助夏语冰的话,想来那几个虎视眈眈的老道就也会出手,那时候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不过这样僵直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对方不仅人多,而且修为明显比自己两人的要高得多了。 “不行,再不出手的话情况只会更加糟糕。”于是他流火剑起,九天雷火符、三昧真火符已经接连发了出去,不过对方显然早就料到了这一招,符箓刚刚飞出,剑阵就飞起几道剑光,打灭了这两道符法灵光,然后剩下的直冲这边而来,显然是想给莽撞出手的少年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 “来得好!”甘棠心中暗自高兴,然后仙书刻印全力发动,数息间浩然剑气就已经成形,然后一道威势惊人的剑气就直飞了过去,剑阵中的几位老道手忙脚乱地抵挡,却发现实在有些难以抗衡,不仅阵型被冲散,当头的一位道士还直接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甘棠一招得手,也不再客气,就朝三只云气衍灵兽合身扑上,流火剑一个挑动,也不知道怎地,那虎形灵兽眨眼间就已经烟消云散。夏语冰见机极快,霎时间剑势就猛地暴涨,一道灿烂的红光闪过,那只云气衍化的长蛇也像是遇见了炽热的火焰似的,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大团缭绕的烟气。甘棠伸手拉住了她,趁机连连后退,一下子就退出了战圈,最后挺剑稳稳站定。 这一下兔起鹘落,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待剑阵重新调整好方位,甘棠就已经带着人退了回去。 “好,好,好!” 剑阵里的道士一个个脸色铁青,徐良却是不怒反笑,连连拍手说了三个好字:“想不到积羽郡儒学里的年轻一代,竟然有这等好手,刚才你用的是号称无双无对的浩然剑气吧,果然不愧是儒门第一剑法!” 甘棠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答话。其实他连出两道符箓作为障眼法,接着直接投影了浩然剑气,打了玉渊阁剑阵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再用王子虚给的最后一道天都峰十二元辰真符打灭了那只虎形灵兽,这接连几招是他现阶段最强的爆发力。毕竟,这浩然剑气还有十二元辰真符真的不是闹着玩的而已。他现在不说话,表面上是故作大度,其实体内的真气早就乱了套了,维持住这么一个稳定的站姿就已经是倾尽所能,这时候纵然想要再开口说话,也是不能。 “不过你强要为这妖女出头,可是不顾甘州积羽郡学与八云门多年来的世代交好吗?” 甘棠摇了摇头。 徐良大笑道:“叶苏。你以为凭这一手浩然剑气就能吓得住我们八云门吗?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八云门的真传法术。”他本来面目颇为英俊,而且轻易不动喜怒,但此时大生怒火,看起来竟也十分之狰狞。 “不敢。”甘棠左手揽住了夏语冰,只是轻轻地说道。 “不敢什么?” 甘棠要的就是对方发问,好多出来一点时间回气,这时候终于一口真气又续了上来,他就开口说道:“徐长老术修为高深、术法惊人,小子这点微末伎俩,如何敢在徐长老面前卖弄?只是因为一只小小的狞猹,积羽郡学官就派我到这揭云岭来,这其中的缘由,徐长老想必还不知道吧?” 徐良听得这小子说的似乎有理,嘴里却说道:“你们儒门行事向来让人捉摸不透,派谁来不都是这个样子。” “徐长老,五月份的时候,天裂谷里幽冥天的魔怪躁动,不仅凤离禁军大举出动,甚至还惊动了甘州绿萝山的蒲祭酒,发出了玉竹道令,后来和无天焦狱过来的第六天魔将好生大战了一场。”甘棠不慌不乱,嘴里仍旧在侃侃而谈,“哦,你们八云门当时因为并没有派人,也就欣赏不到那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不过当时西京长安府也派出了云翼三军的五艘移山云舟,那个型号叫什么龙来着,翼龙式?” “是隼龙式。”徐良听他说起了那一场大战,虽然他们八云门并没有派人参战,可是对于这种惊动了整个西北边疆的大事情,具体的情况如何他们也是非常关心的。 “抱歉,刚才这几位前辈的剑法实在太过犀利,到现在我的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确是隼龙式。这隼龙式虽然厉害,但是比之汴梁城最新型号的的就差了许多,那移山云舟长达两千六百丈,最大直径三百八十二丈,能负载货物一百八十万石,日行一万两千里,从华夏最南边的定难军州到最北边的索伦将军辖地,也只要十天的功夫。”甘棠说到这里,听得那徐良哼了一声,就继续说道,“额……这隼龙式搭载的是一十二门威力惊人的三界元气炮,在后来消灭魔怪的战斗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不过除了三界元气炮之外,隼龙式还带来了西京城中的一个人,这个人一到天裂谷前线,蒲祭酒亲自出来迎接。” “你说这些和现在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大有关系。”甘棠煞有其事地说道,其实他说的话有真有假,但是因为自己拼了老命也不过打灭一只无关紧要的虎形灵兽而已,所以他东拉西扯,为的不只是有时间回气,还想着可以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带着夏语冰摆脱当前这个极度不利的局面。 ------------ 第三十二章 巽风小五行旗 更新时间:2012-09-16 “就在移山云舟押运来三界元气炮之前不久,西京长安府关中书院就派出了一位教授,到了甘州积羽郡来。” “关中书院的教授?他到这积羽郡来干嘛?”听见牵扯到了关中书院,徐良就感到这件事情没有了那么简单。 “恰好当时大悲寺的僧睿和尚西行至此,和幽冥天的安迪雅魔将在积羽城外的观涛坡上大战了一场,最后还是这位关中学院的教授稳定住了局势。” “当时观涛坡那一次大爆炸,就是因为大悲寺的和尚与这个魔将的战斗?” “可不是吗,当时那一次打的可是日月无光、天昏地暗,后来整个观涛坡后山都被削平了数尺。”出奇地,说到这里,甘棠的声音、语调都无比正常,难道曾经的一切悲伤与痛苦,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时光的流逝稀释掉了吗? “照你说来,这位教授就是现在积羽郡学官屈寒潭了,一个九大学院的教授,纡尊降贵地当一个偏远州郡的学官,这个可不是那么让人信得过喽!” “隼龙式中下来的那一位年轻女子,出身自西京长安府静谷芦林园。”甘棠一点也不着急,他知道要想骗得住这位八云门的长老,就必须有出奇之事作为铺垫,比如前些日子那场大战中的一些隐秘,比如那个大悲寺的僧睿和尚,相信这些猛料也足够徐良诧异,然后再说起话来,真真假假地掺杂在一起,自然让人难以分辨。 “什么?西京静谷芦林园?”一向表现都十分淡定的明窍境修士终于大吃了一惊,与此同时身子猛然前倾。 “无天焦狱的魔怪暴.乱,第六天魔将、安迪雅连连出招,均天道插手甘州,静谷派出年轻弟子,自然都是和这西行的大悲寺和尚脱不了干系。” “我说这一次的佛界西行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声息,这么多人出动,想来别说是八哲,就算是四圣亲自出手,也讨不了好去!等等……”徐良似乎有点赞许的说道,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难道这个小女孩就是出身于静谷芦林园之中吗?” “果然不愧是八云门的长老!”甘棠见到自己耗费了好大心神的引导终于起到了作用,心下大喜,“刚才那一招无限光明火,除了方姓王族,又有何人这般年纪就能打灭徐长老的云气衍灵兽呢?” 其实甘棠知道想要骗住这等人物,必须得先打动其心才行,刚才说到的天裂谷大乱、大悲寺僧睿、均天道、安迪雅、移山云舟都是真的,只有那静谷芦林园一事是他自己添加的。但是真真假假,九真一假,相信就算再精明的人,如果不是像甘棠这般亲身经历,也分辨不出这中间的问题。果然那徐良暗自斟酌了好半晌功夫,表情慢慢恢复了原本那种波澜不惊的状态,也不知是相信了还是不相信。 “还真是一只老狐狸,忒的奸猾!” “凭你一面之辞,就想揭过玉渊阁的这几条人命,哼,要想和解,除非请来绿萝山的蒲真人,或者是甘州刺史刘君郎大人亲来,否则还是劳烦两位到我们合黎山走上一趟再说!” 甘棠大骇,不知是被这徐良看穿了自己的意图,还是这人实在是油盐不进水火不侵,怎么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是死缠住不放,难道他就不害怕静谷随便派出一个人来,用一招“无限光明火”就把他这个八云门长老一下子给烧成了飞灰? 徐良冷笑一声:“叶苏,你嘴皮子上的功夫倒是厉害,不过想凭这点子虚言妄语就带了这姑娘离去却是万万不能。”话刚说完,他把双手一抖,一面小小的旗子就当空出现,然后迎风一吹,这面小旗子就越长越大,最后直有一人多高,竖在地上,猎猎作响。 “午夜未央,巽风未动。即闻风声,岂非恶声耶!非耶,法音所及,无不蒙福,法术所摄,鲜不伏低。巽气所生也:一曰清明风,二曰景风。佻然巽风,一变至道,降妖除魔,万物归心,所得功德,不自觉知。 八云门宗门法器巽风小五行旗在此。叶苏,趁早束手就擒,跟我回八云门教给流云子师叔处置!” 看到这一面旗子,甘棠心下不禁有些骇然,这等法器,口气既然吹得如此之大,就算不能让“万物归心”,但是对付自己和夏姑娘,想必是没有多大困难的。正在他斟酌该怎么办的时候,却听得身旁一直没有动静的夏语冰把被他握住了的小手抽了出去,接着嗤的一声笑,双手不知做了个什么个手势。甘棠就觉得眼前的一切突然开始了剧烈的晃动,眨眼之间,周围的草木花石就完全换了个位置,那大大的巽风小五行旗,那表情狰狞的玉渊阁群道、那咄咄逼人的八云门长老,一下子都看不见了踪迹。甘棠心中感到奇怪无比,这个阵法真有这么厉害,于是他问道:“这个……这个是怎么回事?” 夏语冰轻轻一笑:“我这个遮天蔽日大阵,取自诸天星象,虽然只有阴阳两仪作为阵法主枢,布置的也很简陋,但其中一草一木一花一石,无不暗合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曜八卦九宫十方,甚至二十八星宿上下三十三天诸天三百六十五星象。这道士想要抓住我们,那肯定是绝无可能!” 甘棠听她说得甚是轻松,再者也见不到那些道人前来聒噪,也就有点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那夏语冰见他似乎并不是很放心,就拉着他往前走去,左右前后地转了一转。甘棠忽然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俩已经绕到了这些道人的身后,只见徐良在原地走来走去,凝神思考了一阵,然后冲进阵去,也许是在里面遭遇了什么东西,不大一会就又走了出来。 徐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只得约退诸人,自己也跟着退开丈余,望着眼前乱石阵暗自凝思。 这小妖女和叶苏躲进了阵法深处,一时间又破不得阵,这可如何是好。当初有意放走了那叶苏,却用“景云瑞气法”一直吊在了这积羽郡生身后,果然找到了这小妖女,他俩虽然技艺十分了得,但是面对巽风小五行旗,依然是不会有一丁点的胜算。 本来这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之内,但是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摆下了一个阵法拦住了自己。不过徐良也自诩术法双全,大凡布置阵法,总是脱不了太极两仪、五行八卦的变化,徐良也对奇门遁甲有所研究,心想这乱石阵虽怪,总也不离五行生克的道理。 哪知他怔怔的看了半天,刚似瞧出了一点端倪,略加深究,却又全盘不对,左翼对了,右翼生变,想通了阵法的前锋,其后尾却又难以索解,不禁呆在当地,惊佩无已。他虽然只是八云门的挂名长老,但沉着老练,除了修为略逊,实是合黎山中出类拔萃的人物,眼前既遇难题,更要凭一己才智破解,方遂心愿。 ------------ 第三十三章 陷阵 更新时间:2012-09-17 徐良在阵外推测良久,耗费了好大的心力,到最后也是徒劳无功。 这阵法表面上看似也不脱离两仪五行之属,而且布置简陋,但是一旦深究,刚刚考虑了五行生克中的水火相克土木相生两种变化,却觉这阵法倏地另有一变,转到了阴阳相激元气动荡,其中诸如此类的种种变化莫测之处实在是有些太过频繁。 本来徐良因为所属景云一脉的看家法术“景云瑞气法”不擅争斗,所以他加意精研各种杂术,比如云气衍灵法,还有眼前的阵法。十余年间,他也特意和看守山门“八极云门阵法”的褚师伯搞好关系,一番苦功之下,的确能算是阵法一道的能手。但是徐良兀自推演了好半晌功夫,只见这一个阵法阵中有阵,既有大阵,又有小阵,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复杂无比。刚开始尚且登时精神一振,再看片时,忽觉头晕脑胀,只计算了一块三才阵的来龙去脉,已觉胸口气血翻涌。他定了定神,第二次再算,发觉原先以为这块三才阵是死的,其实却与外面的大阵有勾连之道,只推算这三才阵的变化的话却是失了正道,不过要和周围的五行生克牵涉起来,却又极为繁琐,再算得几下,突然间眼前一团漆黑,紧接着头晕目眩,几乎就要当场倒地。 “妙极妙极!”躲在阵法里的夏语冰拍手而笑,“一点点微末伎俩也想破解掉诸天阵法,这道人再继续推演下去,保管他吐血三斗功力大损不可!” 甘棠听了这话,不由得对徐良长老有点担心,他仔细往外看去,但见这人原地摇晃了一会,甩了甩头,似乎是不愿意放弃,然后重新又开始了推演,“要是真如夏姑娘所说,这长老岂不要糟糕?”欲要出言提醒,又想到自己藏身阵法之中,一出去的话恐怕又是乒乒乓乓的一阵好打,所以只能祝愿他自求多福不要再强自破解了! 徐良在外面自然是不知道阵法里面的情况,更加意识不到这可恶积羽郡生的善意祝福。只是平定心神还不死心,继续强要破解,眼前却渐渐模糊,脑海中的繁复阵法逐渐模糊成了一团,再也分不清什么两仪三才、四象五行。 “不对!”徐良也是极有定力,觉察到问题之后刚毅果断,立马停止了推演,接着运起本门心法,压制住心内的杂念,过了好一会功夫,才慢慢回复了平静。 “推演一个阵法,竟也能被外魔入侵,竟尔心神荡漾,难以自制。这小小的阵法,可真是有点了不起。”想到这里,他也觉得有些骇然,但是转念一想,巽风小五行旗无风自动,一阵飓风不知从哪里冒出,呼啸着就吹到了眼前的阵法上,聚集半晌,那里原本的草木花石就全部被大风吹走,只剩下了一堆杂乱的石块。 “在那里!”果然,这一下的暴力破阵起到了作用,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侧后方的两人。徐良在阵法外望见叶苏仍然在和妖女站在一起,笑语殷殷地看着这里,二人有说有笑,唧唧哝哝,不知捣甚么鬼了,瞧来似乎有恃无恐,竟是全不将自己放在眼内。虽是心中有气,但他素来持重,知道眼前这二人功力虽然敌不过自己,却实在鬼计多端,说不定他们就是要诱自己继续参透其中机关,可别不小心上了大当。于是他立即把巽风小五行旗换了个方位,飓风仍在呼啸着,那气势,犹如千军万马在空中奔腾、咆哮,仿佛是林海的涛声时起时伏,又像是千万头被激怒的雄狮猛虎在同时怒吼…… 甘棠和夏语冰见状,又一个转折,随即隐入了阵法深处,再也不见了踪迹。 徐良虽然生气,但是表面看来丝毫都不着急,只是分派手下道士到四下里围住了这片湖水,有巽风小五行旗在手,只要一步一步稳稳推进过去,任他们再怎么闹腾也翻不出天来! “现在怎么办?” 甘棠和夏语冰在一起商量,虽然眼下徐良等人还绝对冲不到这里,但是只要照这样发展下去,这个阵法早晚都会被攻破。 “没想到这八云门的人破解不了阵法,就只会耍起了无赖蛮力,跟你可说是一模一样的!” 这时候夏语冰还不忘在调侃,不过甘棠也顾不得许多了,说道:“这阵法能不能把他们困住一会,然后我们就可以趁机溜走。嗯,这样做是有点不大光彩,但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下一次再找这臭道士报仇就是了!” 夏姑娘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下午已经开始倾斜的阳光直射下来,甘棠往身后看了看,又转过头去,目光绕回她的脸上,竟有点百看不厌。她的脸竟微微红了,也许是被阳光照的,也许是发现了甘棠的目光,总之是更添丽色。忽听得一个低低的声音,在耳边细如蚊语:“看什么看!” 甘棠吓了一跳,赶紧收回目光,一颗心怦怦直跳,夏语冰默默前行,只是淡淡说道:“这阵法的各种变化颇为复杂,如果能引这道人到阵法深处,困住他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你一人去引这道人的话,又怕他不会轻易上当。” “那你也教教我啊,也许两个人互相配合,就能让他吃个大亏!” 夏语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也想学?只是害怕你短时间内学不大会。”甘棠笑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也许夏姑娘是天生明师,就算我虽然我不是什么太上道、碧落赋、通天剑城、八景宫的风雪云雾,就算我再怎么蠢笨如牛,你也能把我教的会了!”于是夏语冰轻声俏语,将阵法的基本运作道理,一一说给他知晓。 也幸好徐良缓下了攻势开始稳扎稳打,夏语冰与甘棠不必应敌,不到半个时辰,已将基本诀窍说完。 夏语冰沉吟了一阵,说道:“基本的要诀窍门你已知晓,但是此阵实在过于繁复,一时半会恐怕你还难以融会贯通。只是你我联手,智胜于彼,力虽有逊,但只是害怕他的巽风小五行旗而已。现下我要解说这折腾比如阵法的奥妙,你一时定然难以领会,好在你记心甚好,只须将基本的三十六般变化死记即可。”于是一项一项的说了下去,青龙怎样演为白虎,玄武又怎生化为朱雀。原来这阵法乃是从诸天星象中变化而生,此刻夏语冰所布的便是师法于天星变化,只是本来就未及布全,大敌又至,那阵法不过只能算稍具规模而已。但纵然如此,也已吓得八云门长老心神不定,眼睁睁望着面前两人,却是不敢轻易动手。 这阵图的三十六项基本变化,实是繁复奥妙,饶是甘棠聪明过人,一时记得明白的也只十余变。眼见天色将暮,阵法的风声呼啸也越来越近,夏语冰道:“就只这十几变,已足困死他有余。我们俩交替出现与他交战,注意不要被那法器伤到,然后慢慢引他入阵,再接连变动阵法,将他困住即可。” 徐良正在阵法外面利用巽风小五行旗缓慢推进,忽见身旁白光一闪,又是一道磅礴剑气就已经冲了过来。 “雕虫小技!”他只是冷哼一声,调转了巽风小五行旗,只见旗身猛地弯曲了过来,跟着一道大风环环出现在众人面前,挡住了那道剑气。 “徐长老,你还不住手吗?” 那叶苏在阵法后发了一剑,说完了这句话,又消失不见。如是者再三,徐良实在有些经受不了,就把巽风小五行旗转了过来,跟着那积羽郡生消失的方向追去。 “你就跑吧,反正这阵法总共就这么大,追上你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徐良追了一会,再见到那叶苏和妖女突然冒出袭击,也只是用法器挡住,不再着急,只是慢悠悠的跟着着急。 徐良越走越深,忽地心觉不妙,只听那女孩连声呼叫:“朱雀移青龙,巽位改离位,乙木变癸水。” 那叶苏又在前方搬动岩石,阵法急变。徐良大惊失色,停下巽风小五行旗,待要察看周遭情势,那女孩的细剑却又缠了上来,虽然构不成实质的威胁,但是纠缠不放,也是极大的麻烦。 “好小子,我如今索性就一直跟下去,看你们能打打逃逃,又能跑得到哪去?如果进了阵法核心处,正好用巽风小五行旗一并破坏,本来我还担心这阵法太大,从外面破解起来太过艰难。” 徐良抱定这种想法,那两人再出来挑战也就不太着急,只是作等闲观之。过了半刻钟功夫,几人追追打打,徐良只觉身旁、脚下的阵法阻力越来越大,他明白这是到了阵法的核心之处,心下于是大喜,果然跟自己事先想好的一样。 ------------ 第三十四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更新时间:2012-09-17 巽风小五行旗猛地展开,先护住了己身,然后飓风数阵再向四周吹去。但是没想到这一次阻力实在太大,本来徐良也料到阵法核心会有极大的抵抗,但是却不应该如此严重。 “出什么问题了吗??” 他心下生疑,于是把巽风小五行旗的威力开到了极致,只见五股飓风或为杏黄之色,或为黑水之色,或为青木之色,或为赤火之色,或为棕土之色,蕴意五方五行。这五股恶风一起,果然起到了作用,顿时把周围的石块草木席卷了无数。 此时日落西山,树林中一片朦胧,徐良虽然面色沉静如常,却掩饰不了内心深处的欣喜之情:“任你俩如何花言巧语,我只这一面小五行旗吹来,你便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住!” 就在这时,那女子又跳将出来,搬动了身旁的几块山石,徐良心念忽动,喝道:“你干什么?”待要阻止她再移石块,听那女子叫道:“角木蛟变亢金龙!” 就在此时,见到叶苏也在另外一个方向搬动石块,徐良虽然搞不懂他们在干些什么,但是暗自思忖:“是在垂死挣扎?还是另有所图?”但转念之间,他所处之地外围的四五块岩石一移,本来已经被巽风小五行旗打散的阵法忽然之间又生变化。 徐良又惊又怒,大喝道:“快快束手就擒,否则巽风旗发动,可不管你是姓方还是姓圆!”但那女孩只是浅淡一笑,又叫:“心月狐转房日兔,毕月乌移奎木狼,女土幅进室火猪。” 徐良心想:“这是二十八宿方位,但是两仪主枢的阵法如何会有二十八星宿变化?”周围石块的移动越来越疾,小五行旗却难以将之在短时间内尽数吹去,一时之间,似乎就要把他困在当下。 “朱雀移青龙,巽位改离位,乙木变癸水。” 听得那女孩仍然在不停变换阵式,徐良心下大乱,但举动仍然不失镇定,一面发动巽风旗御敌,一面在仔细观察四下的阵势变化。不过他当初在阵外平心静气尚且不能破解,现在短时间内如何看得出诀窍,但是他知道这阵法极是厉害,陷溺稍久,越转越乱,危急中大喝一声,跃上一堆乱石。本来上了石堆,即可不受石阵困惑,否则方位迷乱,料来只须笔直疾走定可出阵,岂知奔东至西,往南抵北,只不过在十余丈方圆内乱兜圈子。 “这鸟阵法忒的古怪!” 寻常人在这种情况下肯定心神失守,但徐良身有有数十年精修的玄门心法,却还在勉力坚持。危急关头,他想起了本门“景云瑞气法”中的一句口诀: “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吉门相生有大利,凶门得生祸难避。吉门克宫吉不就,凶门克宫事更凶。” 八卦八门指的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其中开、休、生为三吉门,死、惊、伤为三凶门,杜门、景门中平,只是运用时还必须看临何宫及旺相休囚。当此之时,只是“开门”、“休门”已经解决不了问题,必须得找到阵法中的“生门”所在。 按照典籍中所记叙,“生门属土,居东北方艮宫,正当立春之后,万物复苏,阳气回转,土生万物,所以古人命名为生门,大吉大利之门。生门旺于四季月,特别是丑、寅之月,相于夏,休于秋,囚于冬,死于春。” 徐良顾目四望,眼见暮色苍茫,四下里乱石嶙峋,石阵中似乎透出森森鬼气,饶是他艺高胆大,至此也不由得暗暗心惊,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已有计较。 巽风小五行旗发动,五股飓风轮番向外冲击,激发阵法的相应变化,同时“景云瑞气法”全力运转,想要找到一丝一毫的机会:“生门居艮宫伏吟,居坤宫反吟,居巽宫入墓,居震宫受克,居离宫大吉,居乾兑二宫次吉,居坎宫被迫。” “对了,就是这里,生门位于东北方斗宿牛宿之间!”徐良大喜之下,巽风旗鼓气往那个方位疾攻而至,然后趁着阵法尚未反应过来,已经冲了出去。 外面的甘棠和夏语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破阵而去,好容易把他引到了这里,谁知道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两人对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与惋惜。 “算了,这道人毕竟是八云门的长老,有点压箱底的本领也不奇怪。而且他景云一脉向来擅长批亢捣虚,只是我学的实在太慢,在阵法转换中被他找到了漏子。”甘棠叹了口气,对夏语冰说道。 却见她手按剑柄,柳眉冷竖,神气逸飞,虽然微嗔含怒,却有股说不出的冷丽韵味。“初学者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不错,也不能怪你。”说完了这句话,宽大的衣衫随风轻动,凸显得她衣下的身子愈加修长可人,下摆飘垂,黑鞋白袜,细带绑缠而上,一双柔美的纤足显露了出来。 “趁这道人一时勘不透阵法精髓,我们赶紧从后面走吧!”夏语冰笑了一笑,“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大丈夫,只是委屈你这积羽郡生的令名啦!” 甘棠也跟着笑了出来,说道:“咳咳,本来我就真的没有啥好名声的。不过,夏姑娘,这个阵法是不是有遮蔽气息之用?” “是啊,要不然怎么会被我称做遮天蔽日大阵,只是布置得实在有些问题,挡不住那一道巽风旗。” “那徐良能带着玉渊阁的人找到这里,想来是在觅踪寻影上有些独到之处。我们就算冲的出去,但并没有困住他们,一时半会之间,就又会被他们缠上。” 夏语冰听到这里,想了想觉得甘棠说得也十分在理,就沉吟道:“这个也是,不过你有什么办法?” “我们就留在这里。” 夏语冰听到如此言语,想了一想,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倒是一个大胆的冒险。” “我以前看许多小说故事,但凡主人公遇到了什么险情,只要说一句‘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接着那敌人搜查时候肯定会就差一步找到他们,却因为种种原因撤手而去,主人公到最后自然就能吉人天相化险为夷。我看,现在我们跟着试一试,也很有机会。” 夏语冰点了点头,带着甘棠来到另一处尚且完好的阵法之中,然后随意摆弄了几下,两个人就悄悄在中间坐下。 果然,过了不多时,外面就传来呼啸之声,想来是徐良御使巽风小五行旗重新赶了回来。甘棠看了一眼夏语冰,见她面色如常,似乎并不担心自己提出的冒险有什么意外,于是他也长出了一口气,暗自祈求这小说中最常见的一幕一定要出现啊! 时间继续在一丁一点的流逝,外面的风声人声却慢慢地远去了,看起来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在朝一个良好的前景发展。 “难道真的是我人品爆发?”甘棠有点欣喜的想到,“也许是我的推测能力如此强大,说徐良这厮找不到这里,他们果然就没有找到自己,哈哈!” 天光在慢慢地变暗,远处地平线上的太阳想必正在看不见的西天缓缓下坠,白天里辉煌、温热的光芒不再,逐渐就有一股寒意笼罩了上来。甘棠觉得自己的腿脚有些麻木,也许是因为坐在夏姑娘身旁,自己有些太拘谨了,于是他想着站起来活动一下。那边的夏语冰却拉住了他,伸出白嫩的食指竖在嘴前,轻轻地“嘘”了一声。 突然,外面人声大作,巽风旗呼啸声、玉渊阁道士的怒喝声,无数道长剑噼噼啪啪地相交声。 “这是怎么回事?” ------------ 第三十五章 阴影来袭 更新时间:2012-09-18 甘棠看了一眼夏语冰,发现她也是一脸迷茫。这声音太不正常,就像是很多人同时冲了进来,然后和那些道人交起了手来。 夏语冰拿出一堆小小的白色玉石,然后在地上摆成了一个精致的阵势,然后一挥手,就有一道水幕出现在了地上。 “水镜之法!” 甘棠惊呼出声,然后也凑了上来。只见这一块水幕一开始还微有粼光荡漾,过了不久,就越发清晰了起来。里面的场景也多次变化,有时是湖水边平静如常的景色,有时则是一大块被破坏掉的阵法,最后才定格到了现在外面正在发生的一切。 可是,甘棠看到水镜幕布上的场面,却有点骇然。徐良带着大批的玉渊阁道士,不知在和什么东西交战,但见巽风旗一会东一会西,那些道人的剑阵也是顷刻间就七零八落,明明什么敌人都没有,却像是被人逼到了近前一样,不停的乱剑抵挡。 “你看地上!” 也许是看出了甘棠的疑惑,夏语冰的眉峰渐渐皱起,然后提醒道。 甘棠去看地面,果然看出了一些出奇之处。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淡淡的黒影,不,那绝不是什么黑影,那东西甚至连原本的黑夜似乎吞噬掉,你看上去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仔细观察,却能发现战阵中有一大片阴影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飞速移动。 而且,这阴影的每一次冲击,那巽风小五行旗发出的飓风就突然消失,好像是从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的一般,诡异无比又可惧可怕,顺带着让那些玉渊阁人手忙脚乱地随意挥剑。 这简直就是一团能够吞噬一切的阴影,介乎于光明与黑暗之间的邪恶阴影。 原本一直都能保持镇定的八云门长老徐良也不能再保持一贯的冷静,他身上的长发已经有些零乱,五官紧紧地扭曲在一起,拼了命的想要让巽风小五行旗发出的飓风缠住那团阴影。可是一旦有飓风接近,那阴影就把它在瞬间吞噬干净。 这根本就不是势均力敌的战斗,而是一种故意的戏谑。 阴影再一次飞过,却又忽然涨大,把徐良、巽风旗,以及玉渊阁群道都包了起来,然后那巽风小五行旗就忽然不见了踪迹,像是被转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似的。 突然袭来的阴影继续在玩弄着这些人的意志与抵抗,愤怒与恐惧。忽的,那团阴影在空中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回环,往这边飞来。霎时之间,这面水镜之中满满的充斥着淡淡的阴影,似乎都要满溢了出来,接着“叮叮叮”的声音连续响起,那支撑水镜之法的小小石块一个个破碎开来,水镜也是霎时间变成了一滩无用的流水。 甘棠大惊,拔剑在手,同时右手的仙书刻印全力发动,却只觉得眼前一暗,然后浑身上下,甚至就连四肢百骸、血液筋骨之中都像是多出了一层层薄薄的阴影,流火长剑不知何时已经飞了出去,右手的仙书刻印也是轻飘飘的全不受力,他尽力伸出手想要拉住身边的夏姑娘,却发现身子一轻,已经飞到了一旁。 眼前又是一阵灼目的亮光闪起。 待甘棠回过神来,却发现夏语冰手里的细剑发出阵阵让人不敢逼视的光芒,就像是盛夏正午里的太阳,附着在她的刺剑上面一样,煞是让人惊奇。而且,本来神秘莫测的阴影碰到这道剑光的时候,也会在一瞬间之中消失不见,就像是晨起的阳光驱散了黑暗一样。 “莫非,自己一番胡言乱语还真的就是事实的真相,这夏姑娘用的就是传说中可以焚毁一切的无限光明火?” 甘棠这样想着,一边却焦急地观察这夏语冰那边的局势。那细剑上的耀眼光芒虽然厉害,但对于无形无质的阴影来说,损失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不知怎地,那阴影又一个转折,然后就冰消玉解,只留下夏姑娘驻剑站在那里,还有地上无数变成了碎渣的石粉。 “夏姑娘!” 甘棠急忙冲了上去,这阴影来的奇快、去的也是极快,却只是掠走了那徐良的巽风小五行旗,不过以这阴影如此之高的能耐本领,要这区区一面法器又有什么作用? 夏语冰忽然身子摇晃了一下,甘棠赶忙扶住。然后听她轻叹一声,一股兰若香气,就喷在了甘棠的脸上,她的身子放软,甘棠立刻感觉到与她肌肤相贴的盈盈肉感。 她挪了挪身子,但是也许是脱了力,并不能离开甘棠的身子,却更添了一种肌肤摩擦的撩人触感,于是她当即也不再移动。 她头发散乱,有几丝落在脖颈处,痒丝丝的让人忍耐不过,甘棠的脖子挪动了一下,唇鼻一凉,可能是碰到她身上肌肤,吓得再也不敢动弹。 忽然,甘棠夹在她腰旁的手背热乎乎的被什么东西滴湿,惊道:“夏姑娘?!”顺着血水往上,碰到一处软滑腻的肌肤,忙缩了回来,夏语冰“哼”了一声。两人在暗中都不说话,只觉对方鼻息粗重,一种极度刺激的暧昧气氛裹着两人,晕晕忽忽的,又带一点甜蜜难舍之味。 一片寂静中,甘棠好像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之声。忽然,他觉得夏语冰的一只手悄然摸上了自己的后背,他心头一荡,热血翻涌,正不知对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后心一烫,一股炙热无比真气从师姐掌中流入我的体内,他惊叫:“夏姑娘,不要!”气流上涌,一时却张不开嘴说话。 “刚才那应该是魔教的暗影神通,接触到的人表面上没事,其实都已经被暗影外邪入体,我这点燃岚真气,可以帮你一时间内无事,只是回去之后,要请万法境的真人帮忙彻底祛除才行。” “原来是燃岚真气,不是什么无限光明火!”甘棠听到这句话,又想起和夏语冰初次见面时也听她说过“中了我的燃岚剑气,也想活命?”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仙书刻印在手,一切侵入体内的外来真气、剑气、暗影,只要不是太离谱,早晚都会被慢慢同化吸收。哎,不过长的比她矮了一点点而已,用得着这么被她用心呵护吗?不过她在受伤之余,还不忘保护自己,甘棠还是很有点感动的:“你的伤?” 夏语冰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无妨,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刚才那团阴影并没有下杀手,而且看起来那魔人的功力虽深,但是对于这暗影神通,只是初步掌握而已,并不是十分娴熟。奇怪,难道是哪一个魔教大能在练手?” “谁知道呢?不过,这位大能既然手下留情,下次遇见了我自然要好好谢他。我的命也许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但是在我自己眼中,那可真的是金贵无比喽!”听她说起什么“暗影神通”、什么“魔教中人”,甘棠都不是太清楚,反正现在已经安然无事,那么就一切都好。 夏语冰奇怪地看着他,问道:“那可是魔教中人,你难道不害怕吗?” “怕有什么用,不过看他的举动,似乎和传闻里那种吸人血吃人肉的魔人对不上号。”甘棠了不在乎地说道。 两个人走了出去,但见一片狼藉,八云门长老徐良带着的一干人等早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 第三十六章 在积羽郡的最后一天 更新时间:2012-09-19 太阳透过榆树那密密麻麻的叶子,把明亮的天光一点一点地洒满了整个大地。六月末的南风里带来了新麦子的香气以及艾蒿的气息。虽然还没到晌午,但太阳慢慢在头顶上移动着,飘过了一块青石板似的薄云,微一露头就滚落了无数热切的光芒,晒的河边的杨柳卷起了叶子,垂下了梢头。 “你可算是回来了!” 玉堂春站在院子里说道,远处的池塘里,有一只青蛙不知躲在那里,呱呱地叫了起来,声音清脆。甘棠侧耳倾听,谁知那青蛙只是叫了两声就藏了起来,于是他笑了一笑:“我这不是完好无损地就回来了吗!” “听说你……你前些日子在新田县杀官放火,惹下了好大的事情。你脑子是犯病了吗,也不想想留在这里的人肯定都要担心坏了!” “是有点脑子不清。”甘棠挠了挠头,“不过李时珍曾经说过,夫天下用药之理,小病犯不着,大病好不了也。你看,我杀人杀官,这不好得很吗?” 玉堂春的目光在他整个人身上逡巡了起来,后来终于颓唐地确认道:“的确是没少什么东西,而且一段时间不见,似乎还长高了一点。” “呃……”提到身高这个话题,甘棠的表情就有点不那么自然,他撇了撇嘴,说道,“依依还有乐乐呢,她俩不在这吗?” “依依等了两天,又听说你在新田县的壮举,都快给吓死了,甚至还想着去新田县找你。不过后来听说这事被新来的积羽郡学官按了下去,她就带着乐乐去你那里住着,说方便等你回来。这小妮子,为了一个外人,倒把我这个主子都给抛到了脑后。怎么,你还没回去就到这里来了,还算你有点良心,不枉我前些日子费了老大力气替你疏通各方面的关系!” “哈哈,我这一次没事,估计可不是你找的关系。”甘棠嘴下也挺尖刻。 “浑小子,姐给你办事你还不乐意,真是翻脸不认人。”玉堂春笑骂道,语气里却不见有多么生气。 “对了,玉大家,你对这积羽城三教九流也比较熟悉。正好我带了一个朋友回来,哪些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您就勉为其难给推荐一下呗!” “什么朋友?几天不见,是不是又从哪里拐回来一个漂亮姑娘吧!”玉堂春看着他,言语里自然也不会客气,“好玩的就那几处,老生常谈。好吃的吗,除了积羽楼、飞鹤楼这几个大招牌的酒楼、客栈,如果乐意去逛大街穿小巷的话,那就多了去了!” “呦,看来玉大家的果然是此道高人啊,那就好好指点指点我这个后学未进吧!”甘棠觍着脸笑嘻嘻地说道,“毕竟都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老熟人啦,没必要这么计较的。” “别,别,别!”玉堂春连连摆手,“这我可当不起。认识你也才是这小半年的事情,哪里扯得上什么相识多年。” “哎,这话就不对。玉大家身为江南一带的俊俏佳人,我七八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仰慕非凡,然后跑去捧你的场,还买了好大把的鲜花送给你。额,当时你似乎年纪也不太大,走在路上还把手帕弄丢了,是我捡起来还了回去,只不过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罢了!” 玉堂春掩嘴笑了起来:“好吧,就算是多年老友。不过碰上个这么死皮赖脸的老朋友,也算是我倒了大霉。听好了,我这次可就说这一遍。 如果你俩时间还多的话,进北门继续往正南方向走三四百步,去找桥头的耶罗鱼庄,对,就是那个挂着天蓝色旗帜的那家。那里的黄焖野生鳝鱼和麻辣鲫鱼是最棒的,都是积羽山上的山民从耶罗溪源头抓到的野鱼。尤其是他们店里推荐的豆腐鲫鱼汤,虽然是白味的,可是滋味甚美,不过喝一碗就好,不要多喝。 如果时间充裕,你们可以顺着耶罗溪往下走,会看到在水边上有许多小店,记得在马路边的小店要一份鱼,这样你才能得到一份他们家自己做的火腿。吃了他们自家研制的火腿,你才会觉得那里的菜是多么甜美。 如果你要去南城的夜市一条街,如果你在街口的摊子上见到孤孤单单的漂亮女子在喝啤酒,请你,请你让她自己喝死吧。千万千万不要上前搭讪安慰,尤其不可买酒对饮。你喝不过人家的,你更喝不过最后的酒水银钱。因为那位小娘子被人称作南城文君,就是那间卖酒摊子的老板娘,曾经接连喝倒了六位大汉。 当然,当你在城墙根下晒太阳晒到快吐的时候,记得出城去往青松岭,那里有整个积羽郡最好的烤羊。大师傅都是来自于数千里之外的金帐汗国,就连吃到嘴里的烤羊,也同样跟着骑着骆驼胡商才来到了甘州。你可以点一只烤上,然后根本不吃。因为那里更好吃的是牛肉面,毕竟是在喜爱面食的华夏西北。 牛肉面那里的最好,这个必须要提到的就是耶罗溪与黄河交汇处,那里的船娘个个做得一手好面。当你在耶罗溪畔艳遇未遂的时候,我估计那是一定的,麻烦你找一家永胜牛肉面,一定要点一份砂锅牛肉。那张船很好认,就泊在那株最为高大的黄连树下面。记得要一碗免费的牛肉汤,那里面满满的都是大草原上牛的灵魂。” 玉堂春的话很多,但是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甘棠都在很认真地听着,没有丝毫的厌烦。因为这些都是一个食界前辈对于后辈的谆谆教导耳提面命。 “哎,可惜我不是什么无回境妙化宗的门人!” 听到这里,甘棠就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玉堂春瞪了他一眼,郑重其事地说道:“要是我是妙化宗门人,就直接运起丹田玉音,向全城人宣告‘李甘棠带着人去积羽城吃东西啦。大家这段时间请注意,出门关好门窗,把家里的零食、火腿、腊排骨、鸡豆凉粉都锁好。’可惜,这一下子,就只能任由你胡吃海喝啦! 哼,祝你们吃好喝好,相谈尽欢,食物中毒。” 甘棠大笑了两声,然后长揖到地,转身而去。 去接了夏语冰,孰料过了这许多时间。她依旧还是站在两人分别时候的路口,一会看看东,一会看看西,但是出奇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路上的人来人往,见到这么一位天仙一样的姑娘,又如何敢靠近,远远地就避开了,然后偷偷地斜瞄两眼,在被发现之前就又赶紧躲了回去。 不过,看到甘棠,她的眉目顿时就舒展了开来,直接迎了上来:“你回来了!” 甘棠点了点头,说道:“夏姑娘咱们相识一场,这一次只能请你好好地在城里玩一次吃一次。” 两个人就慢慢在走在积羽城中的路上,头上阳光灿烂,阵阵细风吹来,带来了独独属于夏日的热意与烦闷。 那河边一处并不算太热闹的街道,处于积羽城南郊,位置稍稍有些偏,没有大的店铺,路上多是些挑担子来的小商贩,行人也不算多,临河的一棵树下常有几个老头在那里摆棋盘下象棋,偶尔会有其他几个老头在那儿看,偶尔也会有些年轻人过来。旁边还有个茶摊,他与夏语冰走得累了在这边歇脚,一边喝茶一边就随意看了看,下棋的两个老头棋艺都很不错,每走一步棋的时候都把象棋子拍的啪啪直响。 两个人在一边看得直笑,这些下棋的老头,一个个都顽固得可笑。 ------------ 第三十七章 葡萄酿成的冰酒 更新时间:2012-09-20 他俩继续前行,都走得很慢很慢。的确,在这种悠闲的时光里为什么还要步履匆匆,停下那往日里太过疲惫的双脚,在路边找一家小店,坐在那里,要一杯茶水,拿茶盖撇去茶水里的浮沫,轻轻喝一口,就能洗去浑身上下的风尘仆仆。 在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时光,这样的小城里面。如果说没有吃到新鲜菌子就可惜了,如果说没有看到白云奔马一样掠过天空就可惜了,如果说没有感觉到日光泼水一样倒下来就可惜了。 就这样在城墙上边的鼓楼里坐下,看看来来往往姑娘们的背影,看看无边夜色如何从树隙无声流泻满地,终于让所有的光明都消散不见,远处有一盏盏灯火浮现了出来,映照在彼此的笑容里。 突然间,夜色涌上城楼,暮色有五丈高,一颗树看不见另一颗树,它们把孤单,留在各自的脚下。 甘棠带着夏语冰来到了一处有些杂乱的地摊上,点了一份干煸大肥肠。 肠子滑中带脆,肉感十足却又紧实,尤其是和肉拆解成的肉丝相比,它的独特口感更是其它荤食所没有的。而猪肠比起鸭肠鹅肠,又有脂厚的特点,特别适合高温烹饪,无论烤炸烧皆十分出色,油香浓郁,比瘦肉软,比肥肉韧,火侯做得好的,会非常弹牙,特有嚼头。 华夏西南地区的肥肠配豆花有极荤极素浑然一体的妙,做面,粉,米线的浇头都很出色。还有在南疆土族的酸笋肥肠有类似螺丝粉的爽利口感。广州的和味猪大肠有肠子原汁原味的香,而在不吃内脏的同学看起来更恐怖的新鲜粉肠,白灼后又脆又滑又面又香,口感独一无二,放入生滚粥或汤河粉中,洒些胡椒粉同食,简直是美味极了。甚至你会恨不得满地打滚,气运丹田大喊一句:“太好吃了!” 其它吃法肠子也不可或缺啊,听说在益州吃火锅的时候,若没有新鲜的生扣鸭肠或鹅肠,真是生命中仿佛失去了什么一样! 确切来说,猪大肠几乎适应所有的烹饪方法……当然,除了生食…… 本来夏语冰对这还带有点异味的地方不是太适应,但是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吃了两口,也体会到了那种难以言喻的奇特感觉。 夜渐渐的深了,他们点了一份金条稀豆粉和干煸牛肝菌。对,一定是干煸,一定要黄牛肝。也许可以去耶罗溪边的北门街,就在北门边上的广益酒楼,点他们家的招牌菜,饵块鸡和火爆牛板筋。 夜市一条街终于热闹了起来,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纷纷凑到这里,有钱的自然可以仗着自己的爱好脾胃吃得尽兴;就算是兜里实在寒酸的也会要上一串烤羊肉,在一旁吃的津津有味,然后不舍地把干干净净的铁扦子放了下去。 这里的烧烤错过了就太可惜了。去西头的豆腐厂,或者西头的鸡脚王。每样都来一点点,还得点烤脑花和烤野鲫鱼啊,配上烤韭菜和烤小瓜。有路头熟的食客指引的话,肯定要去边上一个小巷子里吃生烤猪蹄啊,那条小巷半夜里都会挤满了人,因为实在太好吃了。 甘棠因为事先已经有人指点,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种难得的美味。 两人吃的饱饱的,到了耶罗溪之旁一个人少的地方,坐在一株垂柳之下。其时月光斜照,凉风吹拂柳丝,夏语冰衣衫的带子也是微微飘动,小溪流水,虫声唧唧,一片清幽。不过,接下来,她就问出了一个非常富有哲理性的问题: “为什么,人们都喜欢吃肉,而且还是各种加工过的肉食――比如油炸、水煮、清蒸、红烧、爆炒、干煸等等等等。” “这的确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甘棠想了好一会,才开始慢慢的回答道,“苏东坡曾经说过,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从先辈这一句饱含哲理的言语之中,我们就可以看出‘肉’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连苏轼这等雅人、高人都尚且不能免俗,我辈自然更应该有肉吃肉、有酒喝酒,方不负到这滚滚红尘中走这一遭。” “切!”夏语冰看着侃侃而谈的眼前人,语言和表情都在表示着鄙夷,“苏东坡说的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吧,少年!” “哎,此言非矣!”甘棠不慌不乱地解释道,“姑娘你不是儒门之人,自然不知道这些儒者君子的想法。苏东坡身为瑞宋一代最有名的艺术巨匠,他一生在诗词、散文、书法、绘画等方面均取得了辉煌的艺术成就,代表作有:东坡肉、东坡肘子、东坡猪头、东坡酿、东坡西湖肉羹、东坡豆腐、东坡牛脯、东坡糖醋鱼、东坡甜藕、东坡烧卖、东坡卤煮、东坡茄子、东坡黄鸡粥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你说,他跟肉的关系好,还是和竹子的关系好!” 甘棠这一番歪理下来,那夏语冰倒是不好辩驳,但是她犹自说道:“你这只是说明了很多人都喜欢吃肉这个社会现象,却没有说明这个现象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真是答非所问!” 甘棠“呃”了一声,沉吟了一会,说道:“人为什么要吃肉,这个应该很简单,肉食和素食相比,里面蕴含的灵气更加丰富,吃了之后能够有更多的力气去干活做事,天长日久一代一代地传播下来,自然是越发地喜欢肉食了! 至于为什么对比生食,人们更喜欢把肉做熟了吃,这个估计就更复杂啦! 人喜欢一种选择,自然是因为这种选择对自己有利。喜欢吃熟肉胜过生肉,就可以推断熟肉带给人的收益要大于生肉。比如,做熟了的肉,更容易消化,更容易被人体吸收,有毒有害的部分更容易被消解之类。” “是这样吗?” 甘棠自己有点不太确定的样子,虽然自己这套说法也能自圆其说,但毕竟是逆推出结论再往上凑出原因,所以自然就没有那么信誓旦旦。 “对于肉食的向往的确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现象。比如有一只老母鸡羽毛丰盈,体态喜人,很多人都会想到做菜时可清蒸,可油炸,可红烧,如何如何让人垂涎三尺而不自觉。” 月渐渐的越升越高,然后开始下落。两个人讨论了一会,似乎是有了结果,又似乎是没有结果。最后甘棠带着夏语冰直接去吃那船上的砂锅牛肉面,在等面端上来的时候,甘棠说道:“你知道削面师傅教给他徒弟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夏语冰很配合地摇了摇头。 “孩子,为师传授你的这套刀法精妙无比,需要霎息之间使出上三刀、下三刀、左三刀、右三刀,连砍三四一十二刀。凌厉紧密时有如点点雪花漫空挥洒,威严雄健处又恰似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刚柔相济,动静合一,虚实之间,劲力绵绵不绝,唯有这样,才能削出粗细匀称的面条,条条筋道无比,下到锅里,方能煮出正宗牛肉面的香浓味道……” “削面师傅的手艺到了最高境界,你知道是什么样子吗?” 她继续摇头。 “晚间提刀至院中,月色如水,有萤火掠过刀锋。收刀凝立片刻,回书房在刀鞘写鞘书:不斩春风。然后待刀意酝酿到极致,方一气呵成,削出这个世间里最好吃的面来!” “是吗?哈哈哈……” 这些话本来听起来都很好笑,但是这时候,两个人都有点不太笑得出来。 是因为分别在即吗? 甘棠看见了船外有一处低矮的院墙,青砖绿瓦,在夜色下掩映于波光柳色之中。院子外面有一株葡萄,已经熟了,挂在那里,诱惑着他的目光。 “可惜你走的太早了!”甘棠不无惋惜地说道,“再过一段时间,葡萄上清早的露水就会结成白霜,甚至被冻在枯干的藤上。这种葡萄可以做冰酒,味道很好。如果在酿造时,能兑一点冬日里埋在地下的雪水,甚至会有一种甜蜜的忧伤。” 夏语冰的眼神也飘忽了起来,似乎想到了那个“气肃而凝、霜降而落”的时日。 “那你帮我留一点吧,也许有机会的,还可以喝到。” ------------ 第三十八章 新世界的大门 更新时间:2012-09-20 “你真的决定了吗?” 屋外的阳光通过房间的窗格,被切割成一块一块地流淌了进来。夏末的的太阳,不知是微带羞涩,还是睡眼惺忪,反正让人感觉已不再那么刺眼,那么炙热。直到今天猛然回头,才发现夏天正在悄悄的收尾。一丝秋凉不知何时已经扑面而来,下意识的就想打个寒颤。 “哦,我这是怎么了?” 甘棠有些奇怪,明明是站在积羽郡学官屈寒潭面前讨论自己今后的去留问题,为什么脑子却想起了一些别的无关紧要的东西。 是因为夏语冰的离去吗? “嗯。”甘棠有点疲惫的、有点不知所以地点了点头。他已经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斟酌了无数次,反正自己已经惹下了惊天祸事,不管这位老者出于什么目的愿意接纳自己成为积羽郡生,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成为积羽郡生,像以前他暗自想象的一样,像他前些日子见到的叶苏一样。宽袍缓带,大袖飘飘,一束书生方巾,一柄文人长剑。 而且,一旦进入到这个阶层。就意味这个华夏最上面最荣耀的一部分已经对你打开了大门,进了郡学,只要通过州里的乡试,就可以自动获得参加天下大试的资格。而以前,甘棠身为暗夜猎手如此拼命,为的也只是攒够三千六百个绩点,然后可以被军部发特函推荐参加北京平望都云梦学院的入院试而已。 就算你不能进入更高一级的九大学院,只是郡学毕业依然可以担当州县里的各级官职。如果能考入学院,那更是一步登天。学院汇集了全天下的锦绣英才,出身那里,最低的也是郡县里的长官。其次各州、各部禁军的刺史将军,无不都是学院出身。甚至中央政府的各部官长、内阁成员、宰辅丞相,也都是学院出身。 当然,进了学院不意味一定要进入仕途。听说很多优秀的毕业生也都留在了学院,继续钻研永恒真理、世界万物、经世济民等等高深学问。 不过对于现在的甘棠,谈那些就有点太过遥远以及不切实际了。目前来说,他真的找不到一个反对自己成为积羽郡生的理由。毕竟,他可以凭此加强自己的能力、学问、修为,然后帮助自己达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再去成就他一直都存在的梦想。 “郡学要到八月份才正式开始新一个学年,现在还剩几天时间。这一段时间,我先尽量教给你一些基本的东西。为什么要成为学校一员,在郡学里学习那些东西都有什么用处。” “是不是一些诸子典籍、诗词文章之类?” “不。这些都是一些具体的知识学问,到时候一点一点研习就是。我刚才说的,却是一些更基本的问题。” “基本?” “比如,何为‘正其本’,何为‘学思悟践’,何为‘担当’,这些问题虽然看似简单,但是想要回答出来,却都不是那么容易。这两天你可以自由行动,或者去图书馆查找资料,或者去询问他人,或者自己静静思考。反正,到时候你给我一个答案就行。” 随后嗒嗒嗒的脚步声响起,屈寒潭就慢慢走远了。 “何为‘正其本’,何为‘学思悟践’,何为‘担当’,这是我入门考验的三道试题吗?”甘棠的思绪有点迷蒙,“但是给我两天时间,还能够查资料问人,这又算是哪门子的考验?”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问出了问题,甘棠自然也不会退缩。他来到窗前,静静的,闭目仰向天空,感受着一个人的阳光浴,透过窸窣的枝叶,照在窗子上,照在脸上,一丝暖阳的味道,真想时刻就这样驻立不动。 唰的,一片树叶划向脸庞,这才发现,远处,叶子黄了,枝头在空中摇弋,抖落的黄叶纷纷坠落,轻盈飞舞的样儿,似乎还有夏天的不舍。落在房子上,落在草地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泛满了黄漪。可以想象的广袤田野里,硕果累累,农人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脸上正露着丰收的喜悦。一切尽在不知不觉中…… “你想好该怎么回答了吗?”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甘棠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何为正其本?你现在只要简单地回答一下概要,这不是让你写什么政论文、议论文。” “天下万事皆有其本。南朝刘宋范晔《前汉书?东方朔传》曾云,‘正其本,万事理。’万事正其本者成,万物正其本者生。《三国志》云,‘济大事必以人为本。’贵民则正本,爱民则立本。《明史》云,‘人心者,国家之命脉也。’智者顺时而谋,顺势而为;时势,民心之所向。” “说的不错。”老先生赞许地说道,接着赋诗一首,“事正究其本,树大在于根,莫为虚名误,只见叶纷纷。” “额……不得不说,这首诗直白浅淡,实在算不得什么好诗。” “的确是很浅薄。但是大道至简,不论诗还是词、文还是赋,只要能把道理说通顺就行。” “立其本,万民归心;正其本,万事顺理;固其本,万物昌盛。” 说到这里,甘棠停顿了一下,果然听到屈寒潭接口道:“本正则源清,民贵则国兴。” “高唐时罗隐有言,万物之中,唯人为贵。学圣石夫子也有言,人为万物之灵。所以在很大程度上,人就是一切的根本。” “这话很有道理。先汉大儒董仲舒也说过类似的话,天地人,万物之本也。天生之,地养之,人成之……人之超然万物之上而最为天下贵也。不过再引申开来,就会牵扯到许多其他的东西。” 这有点不像是一次考试,甘棠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词句,把自己准备的一些东西慢慢说了出来。每说一句,屈寒潭也在一旁加以点评指引甚至诠释。 “我认为,说到最为根本的东西,尤其是和人类世界有关的,首先就是各种理念,特别是文化上的和政治上的。论语有言,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凡事究其本,则不为现象所迷;成事在本立,方法自然而生;树欲枝繁叶茂,必使根系发达壮大。” “恩,尽己性、尽人性、尽物性,赞化育而与天地参,就是中土华夏之人一贯的做人原则。这种广大精微、高明博厚的思想,可以说在历史上影响很大。我问你,为政之本又为何?” “为政处事,一正之外更无它途。子曾经曰过,‘政者,正也。’诚信为处事之本,利民为从政之本。” “你说的不错,以民为本,本固国安。有正义匡扶,就能以自己的眼睛明辨是非,而不囿于成见,以自己的良知明达事理,而不人云亦云。”屈寒潭听到这里,点头道,“学思悟践又为何解?” 回答完了第一个问题,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甘棠看了看四周,明媚的阳光下,他似乎看到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在朝自己缓缓打开。他有些期待,也有点说不上来的紧张。 “穷理主于思之意多,博文主于学之意多。明道主于悟之意多,良知主于践之意多。学、思、悟、践,首要在于心诚。心诚方可勤学、多思、明悟、力践。勤学多思的人,探索生命的真义;明悟力践的人,领略人生的精彩。真知即所以为行,不行不足谓之知。简单来说,也就是知行合一。” “勤学书中觅香清,多思笔下留墨情,明悟识理诚心意,力践良知始于行。做事之策,虚实结合;做事之要,知行合一。”甘棠继续说着自己的理解,“学习,可以疏神达思,怡情理性,澄怀观道。汉代王充说过,‘人有知学,则有力矣。’以学而不怠给人信念,以思而不罔给人希望,以悟而不惑给人明道,以践而不躁给人力量。诚实是出发点。心不诚则思不凈。诚心净心,终可致道;知行并进,人生自在。忠诚、敦厚,人之根基也。学不可虚,思不可浑,悟不可求,践不可拖。勤可熟,多可达,明可豁,力可成!以‘可’谋事,以‘不可’诫己。” 屈寒潭最后提点道:“人生的高度,决定于他对世界的认知;生命的宽度,在于他对真理的了悟;行履的深度,缘于他实践生命真义的诚意与力度。人生的高迈、旷达与豪放,是每个人都应该追求的境界。 人能站得高望得远,才可以识天下之机缄,亦可断纷淆之牵缠。人能看得破认得真,才可以任天下之负担,亦可脱世间之枷锁。” ------------ 第三十九章 明天,也许会更好 更新时间:2012-09-21 只最后一个问题了:‘担当’为何?甘棠不由得有点紧张,他看了看坐在那里的屈寒潭,但见他面容淡定,看不出好却也看不出什么不好,于是他想了想,仔细说道: “岳麓学院山长方大堤《平平言》云,‘办大事,须有担当,将功名置于度外……若不将功名置于度外,必不肯担当,必不敢担当。’担当为难事之解,苦志为成事之径,勤谨为治事之要,缜密为机事之守。大事要事看识见,难事险事看担当。担当,可以处众;担当,可以成事。有识见,可以放得下;有担当,可以拿得起。担当,是做人的胸怀,做事的气度。担当是一种胸怀,更是一种责任;担当可以成大事,更可以得人心。” 甘棠受了鼓励,说的越发流畅了起来:“庄子曰,‘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老子曰,‘执者失之’、‘外其身而身存’,乃至理也。拿得起,放得下。大丈夫处事,论是非,不论祸福;士君子立言,贵平正,尤贵精详。怠懒时看功夫,脱略时看点检,喜怒时看涵养,患难时看力量。把握当下,无一时之虚掷,可谓奋勇;迎难而上,无一分之畏惧,可谓担当。 智从审时明大势,勇从乱中明决断,仁从为民明真理,识从安乐明忧患。有多大的担当也意味着你有多大的力量。一个人只要有识见,就能认清道路;一个人只要有决断,就能辨明前途;一个人只要有担当,就能坚定脚步。从容中道,时日久了,自然容易放下;常行利他,心怀信仰,理应坦然担当。真放下,才能担当得起;真担当,处处放得下。” 说完了这许多话,甘棠侧眼看了看那老人,但见他静坐捋须,两个嘴角轻轻抬起:“总得来说还行。不过有些大话、套话,却是说的有些多了。” 听到这里,甘棠有点不好意思,他这两天在查找资料的时候,的确是见到了许多这方面的说法,不仅看上去好看,而且十分的豪迈,于是这一次回答他就用了上来。 绞尽脑汁地应付了屈寒潭的三个问题之后,甘棠却只是被吩咐在九月初一去积羽郡学上课,其他的事情却什么也没有啦。 就这样就可以了吗? 他虽然心里很是有些疑惑,但是却并没有出言询问。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面前那个看起来摇摇摆摆的老头,总是有些发自内心深处的特别感受。 难道是因为他要成为自己在积羽郡学的夫子老师吗? 回去了家中,依依和乐乐早就等候了多时。见到他回来,一个个喜笑颜开,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 甘棠的心情却不是那么美妙,不过他也不能在这两位面前表露出来。于是,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三人就吃了饭。然后甘棠又去了琉璃坊。先是谢过了玉堂春前几日的指点之功,然后就说起了自己要成为积羽郡生的事情。 “呦,我说前些日子那桩祸事怎么就被人压了下来。也就是我这人,傻乎乎地还忙着给人家疏通关系。原来咱们李大才子成了劳什子的积羽郡生,怪不得新田县的那干人等不敢抓人呢!” “得得得,玉大家的也别说这风凉话。大不了我请你吃顿饭不就有了,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吗?”甘棠没有办法,只得这样说道。 玉堂春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别怪我吃的太多!” 到这地步,甘棠自然就做出了满不在乎的大方劲:“一顿饭就被吃穷了的话,我这个新科积羽郡生,岂不是太过没有面子?” “成了积羽郡生,以后学的就主要是三坟五典、诗词文章,你可得多多在这方面下下功夫。尤其是明年春天在甘州的乡试,更是关键,千万放松不得!” “我知道了,才子才子,就算是糊弄人的,想必也有点装模作样的本领。” 两个人说笑了一阵。玉堂春忽然说道:“对了,李大才子,有一件事我和你说一下。” “什么事?咱俩这多年的老朋友老关系啦,尽管开口就是!” “我想把乐乐接过来。” “乐乐?”甘棠闻言一惊,他去合黎山揭云岭避开的那一阵子,唐慧娘的案子已经了结,鸿宾楼被查封,一干人等抓的抓、杀的杀,虽然真正的幕后大老板一个都没有追究,但是在普通人眼里,这又是积羽郡太守王承乾大人办的一件大好事。后来唐慧娘下葬等事,也是玉堂春派人盯着的。但是现在她提出也把乐乐接到听香小院,又是作何打算。 “我马上就要走了。” “啊……”这个消息来的突然,一时间甘棠还不及反应,后面的话却问的飞快,“去哪里?” “甘州。” “怎么会这么仓促?”甘棠眉头紧皱,声音也有点变样。 “风尘中人,哪能事事随心。” 甘棠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以前两个人虽然交好,但都很默契地不询问对方一些过于私密的内容,比如她为什么会成为优伶,又怎么就从江南就到了西北甘州,如何一步一步成为头牌花魁,甚至是对于以后的日子又有什么打算计划。 玉堂春却是面色如常:“我看乐乐是一个学戏的上等料子,好生琢磨,以后未必不是一代名家。” “让她跟着如意班学戏?”甘棠沉吟了起来,好容易才把她从火坑里拉了出来,再送到这里,是不是有点不好。 “怎么?你看不起唱戏的吗?” 觉察到了自己言语中的不妥之处,甘棠急忙开始了解释:“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也不知道她自己愿不愿意。” “放心吧,跟着我保管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再说她跟着你又有什么意思,难道让她和依依一样,也做你的小丫鬟吗?”玉堂春察言观色,索性又加了一句,“你把她叫来,我问一问,我们听她自己怎么说。” 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子,甘棠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回去叫来了乐乐,玉堂春把她领进了屋子里,两个人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出来以后,乐乐就说她愿意跟着玉堂春去甘州学戏。 甘棠自然也不能再说些什么啦。这些小姑娘的心思,他还真的猜不明白。而且,如玉堂春所说,把乐乐留在自己身边,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也像依依一样做一个服侍人的丫鬟。那样就算她很乐意,甘棠却总觉得有点对不住已经死去的唐慧娘。 于是,在送别了玉堂春和乐乐之后。虽然马上就要成为一名积羽郡生,虽然可以想见,一个崭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自己缓缓打开,但是甘棠却忽然觉得很是有些孤单,甚至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索性开始了修炼,以前许多次手足无措或者无事可做的时候,他都会静静地坐下来练气。何况,现在他的修为已经到了明窍初阶的关键境地。 明窍者,化内息为真气,诸穴通明、练气入窍,是炼精化气的最后一个步骤,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步骤。首先,甘棠的内息已经完全转为为了真气,算是安稳地度过了明窍境的第一个阶段,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打通人身上下的经脉即可。 经脉、穴窍可以算是练气术的根基,其中经脉是指人体内气血运行的通路。经是直线和主干之意,与络相对而言。《灵枢?本藏》:“经脉者,所以行血气而营阴阳,濡筋骨,利关节者也。” 经脉一共可分为正经和奇经两类:正经有十二,即手足三阴经和手足三阳经,合称“十二正经”,是气血运行的主要通道。奇经有八条,即督、任、冲、带、阴跷、阳跷、阴维、阳维,合称“奇经八脉”,起到统率、联络和调节十二正经的作用。 十二正经又名经脉,是经络系统的主体。其命名是根据其阴阳属性,所属脏腑、循行部位综合而定的。它们分别隶属于十二脏腑,各经用其所属脏腑的名称,结合循行于手足、内外、前中后的不同部位,并依据阴阳有别,分别给予不同的名称。十二经脉的名称为: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足阳明胃经、足少阳胆经、足太阳膀胱经。 十二正经通过手足阴阳表里经的联接而逐经相传,构成了一个周而复始、如环无端的传注系统。真气通过经脉即可内至脏腑,外达肌表,营运全身。其流注次序是:从手太阴肺经开始,依次传至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足厥阴肝经,再回到手太阴肺经。其走向和交接规律是:手之三阴经从胸走手,在手指末端交手三阳经;手之三阳经从手走头,在头面部交足三阳经;足之三阳经从头走足,在足趾末端交足三阴经;足之三阴经从足走腹,在胸腹腔交手三阴经。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先把十二正经一根根打通,然后还有奇经八脉,等到经脉全部畅通,那么就到了明窍中阶的修为,接下来的就是充盈人身上下的三百六十五个穴窍。 可是,现在应该从那一道经脉开始呢?历来修习气功,不论是为了强身治病,还是为了作为上乘功法的根基,必讲求水火互济,阴阳相配,练了“足少阴肾经”之后,便当练“足少阳胆经”,少阴少阳融会调合,功力便逐步增强。 又想到自己所修行乙木练气诀乃是木系功法,肝属木,那么最适合上手的就应该是足厥阴肝经了。不过现在甘棠却仍旧无心修炼,试了好几次都感觉心烦气躁,如果强自要入定,反而要伤害身体,最后他只得停了下来。 是因为马上要成为积羽郡生,还是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 他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人,老爹、丁老道、唐慧娘、王子虚、夏语冰、玉堂春、乐乐……一个个或者陌生或者熟悉的影像在他的脑海里旋转了起来,阳光照在身上,他有一种抑制不住的眩晕。 幸好,他看到了一旁的依依。她也注意到了甘棠转过来的目光,就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尽量做出了一个欢笑的表情。 甘棠愣了愣神,看着远方渐渐消失的人影,没有再说话。 “明天,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 天地初开洪荒世界 ------------ 第一章 夜遇仙人,授以灵药 更新时间:2012-09-21 酒能解百忧,酒能消万愁。 酒是钓恨钩,酒是扫离帚。 酒来登高楼,酒去眠船头。 酒酣渺九州,酒醉逍遥游。 李甘棠骑着快马,喝着烈酒,口中还兴致盎然地吟起了自己拼凑的“打酒”诗,就这样飞驰在甘陇道上平坦而又绵长的千里大道上。 马是北境余吾州特产的上品灵骏奔虹赤,高九尺,长丈余,颈与身等,昂举若凤,一日夜可行五千里;酒是甘州城西风楼的一等西风烈,口感醇香清雅、甘冽挺拔,加之后味悠长,有着“开坛十里香,飞芳千家醉”的美誉。 李甘棠弓着身子俯在马背上,左手掏出了怀里的羊脂白玉酒壶,小小地抿了一口,顿觉一股热辣辣的感觉直冲而来,穿咽下胸,像是一团火焰,在体内滴溜溜的打了个转,最后仿佛化为了一道暖融融的雾霭,慢慢渗入了四肢百骸,消去了全身的疲惫与劳累。 “照这个速度下去,明日早上我肯定能够赶到甘州城!”甘棠拍了拍胯下的坐骑,看了看西方天际正在逐渐落下的夕阳,很有信心地想到,“希望到州城后能够顺利拿到醉仙灵芙的根须,那样方不辜负我好一番辛苦才向屈老夫子请到的一天假期。 任何事情,想象起来总是很美好,可是直到最后他才知道自己的想象有些过于简单而美好了。 夜晚的的官道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加之不知为何天上也没有月亮,只有几个黯淡的星星在头上若隐若现、似有似无。骑在马上飞驰了几个时辰,甘棠也有些疲倦难耐,只好四处打量着周围灰蒙蒙的夜色,就在他不小心转过头的时候,偏偏还看到了远处大约几里外的山谷之中,有数点拳头大小的绿火上下漂浮着,十分诡异。 “这就是磷火了,有些人爱好疑神疑鬼就叫它‘鬼火’,天汉时大辞赋家王逸《九思?哀岁》中有云,‘神光兮熲熲,鬼火兮荧荧’即此谓也;当然,如果文艺点的话也可以叫它‘冷翠烛’,高唐李贺《苏小小墓》诗曰,‘油壁车,久相待。冷翠烛,劳光彩。’毕竟是鬼才大家,‘冷翠烛’这个名字就是很有韵味。”面对上下漂浮的鬼火,甘棠笑了笑,引经据典地自言自语了好长一通,这样来安慰着自己,“这种磷火是自生灵骸骨之中散发出来的,乱坟岗上或者野外经常见到,倒也不算什么灵异妖奇。只要我坚持一下,待天色再亮堂一下就会好许多啦。恩,我朝思墓想的醉仙灵芙……” 甘棠骑马飞驰,思绪却也飘得很快。成为积羽郡生已经大半年了,其间虽然有不适应、有困难、有汗水,但是他毕竟坚持了下来。而且在修为等其他方面他也没有拉下,还着实取得了一些进步还有成绩。比如,只是看到一个几里外的飘忽鬼火,就能引经据典地说它个天荒地老,换做以前只是暗夜猎手的他,就绝对没有这个本事。 突然,一声凄厉的叫声从远处的树丛中传了出来,接着一团黑影在鬼火旁边飞起,转眼间飞上了半空,再也看不到一丝身影,只留下阵阵在阴沉黑夜里愈来愈长的诡异叫声,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惊恐万分。不由得就要联想到什么“黑山老妖夜半出出没,吸食小儿心肝”、“千年蛇精最喜化为美女唤人姓名,应答后半夜食之”之类云云。 不过甘棠听声音倒是知道,那是山野间中游荡的夜鸮出来觅食罢了。 突然间,在这阴森森的夜晚里他倒是来了几分诗情雅意,朗声念道:“百年老鸮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起。” ………… ………… “少年,你年纪不大,却是个雅人。笑声碧火巢中起……” 突然之间,一个清脆甜润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甘棠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自己骑在这奔虹赤上跑得飞快,怎么还会有人这般突兀地在自己身后说话。”念及此处,更是全身都冒出了冷汗。 急忙转身,却是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甘棠心下隐隐有些不安,双腿一夹马腹,催促它跑得飞快,果然,身后再也没有没有了那奇奇怪怪的声音。 “难道是我幻听了么?不应该啊!难道真的是美女蛇出没,找上了我?”甘棠依旧对于刚才的事情有些疑惑不解,有点暗自欢喜,又有点担忧。正思索间,抬头却看到了一个衣襟飘飘的人影出现了自己面前,唬得他赶紧拉住了缰绳,扯得奔虹赤“希律律”一声前蹄上扬,还是停住了奔驰。不过夜色朦胧,无法看清那个人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这时候,天上又多出了一轮弯月斜挂中天,发散出千里万里的清辉,甘棠只觉得心下发毛,实在是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 “小翠,不要闹了,这位公子只是夜行客而已,你又何必逗弄于他。” 又一个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凭空发出,然后甘棠就看到面前蓦地多出了一位老人家,白发苍苍看上去年纪已经很大,有些慈眉善目,可以说得上是鹤发童颜,加之这突然起来的现身方式,让甘棠又是吃了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老人家对着另一处阴影说道:“还不快变回去,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接着那里光芒大盛,映得那老人家须发皆碧,也看不大清楚那团光影里到底有些什么,不过耀眼过后,甘棠看着那里,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就要掉下来啦!” “不是……是……我……”甘棠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八九岁的娇小姑娘,这身材、发型,和刚才的声音差异之大,着实有点让人不敢接受。 “呆头鹅,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幻术吗?”这小女孩的声音仔细听来,还带有几分的奶声奶气,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神气异常,好像是在为自己骗倒了这个“呆头鹅”而十分高兴。 “公子勿怪,小女生性粗俗缺少管束,冒犯了公子,还请海涵。”仿佛画中人物一般的老人家说道。 “哪里,老丈言重了。”甘棠摸了摸鼻子,自觉被这小女孩所戏弄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就推辞道,“令嫒性情真率,只是和小生开了个玩笑,无甚大碍。” 被老人家称为“小翠”的小姑娘“嘻嘻”一笑:“你这个人很有意思!” 甘棠见其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嫣然一笑说不出的动人,虽然只是小小女孩,但是温柔的娇音入耳,亦有别样的风情。正迷糊间,甘棠胸中一股凉意流过,有所警觉,甚至不敢再去看她,嘴中讪讪道:“姑娘过誉了,在下愧不敢当。” “公子,长路夜行,何不坐下来休息一番,再图前行。”甘棠见那老人家一招手,地上就多出了一堆熊熊篝火,暖意熏人,犹豫了片刻之后,也就围坐了过去。 老人家看到甘棠惊疑的表情,就解释道:“老朽乃南国人氏,这一次是带着小女出来是要前往北方探亲。” 听到对方说到自己的来历。本来甘棠心下不免踹踹,半夜里见到这么稀奇古怪的一对父女,也许看起来更像是爷孙。不过眼前这老者谈吐文雅,小女孩也是是天真可爱,看起来都不像是普通人。 也许自己是要有什么奇遇?想到这里,他就镇定了心神说道:“失敬失敬。” “你身上有一股特别的味道。”端坐在一旁的小翠突然开口说道,“就像是我们老家山上的味道一样,要不我才不会现身出来呢!” 甘棠被一位小姑娘说自己好闻,只有苦笑不已,心下暗自揣测自己是不是刚才因为喝的几口西风烈,或者是因为自己修炼的春风化雨诀为东方乙木功法,天生和万物生灵契合,这才引得这好奇心极重的小翠幻化了声音和自己交谈。 “自从进了甘州,这气味就一直不太好,还越来越浓烈,难闻死了,还是你身上的气味好闻,香香甜甜的。”小翠这般说着,甚至还把身子凑了过来,弄得甘棠好不自在,寻思着莫不是她甫从南国外出,到了这北国天地就有些不适应了,嘴上应道:“小翠姑娘,我们甘州气候是有些干燥,和你们植被繁茂、草木清香的南国之地自然是不能比的。” “不是说你们这里树少了,笨蛋!”小翠一脸的鄙夷之色,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串圆润通红的朱红色果子,一边吃着一边说道,“给,你也吃啊!” “额,谢谢。”甘棠接过了果子,感觉拿在手中有一丝微微的暖意,才放进嘴中还没来得及咀嚼就已经化作了一道汁水,甜津津的又带点酸意,回味无穷,就接连吃了起来,不大功夫就把一大串的果子给填到了肚中,对着小翠笑道,“这是什么果子啊,酸酸甜甜的真好吃!” 小翠“咯咯”直笑,声音如银铃轻响般清脆:“这是我家山上的朱果,不过你一下子吃了这许多,就不怕肚子疼么?” “什么,这个吃多了还会肚子疼么?”甘棠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极为难看。 “公子毋庸担心,这朱果乃天材地宝,服食之后可强身健体固本培元。服用过多的话,身体一时负荷不过,自然就会导致元气冲突腹痛不止,老朽这就为你止痛。”老人家出声安慰,还伸手打出了一道氤氲紫气,朝甘棠胸腹之间飘飘而来,最后缓缓渗入了他的体内。甘棠随即赶到肚内一阵翻滚,接着有什么爆开了一样,肚腹也好像涨得老大,好一会功夫才慢慢平息下来。 甘棠低头看了看肚腹并无异常,只是略微有些暖意,就像是一颗火球在其间燃烧一般,把一股股暖意送入了四肢百骸,再一运气,体内的真气却有些莫名波动,身体也变得轻盈了起来,仿佛随时都要飘飘飞起。 “莫非是真的时来运转,夜遇仙人授以灵药?” ------------ 第二章 耳边的声音,幼时的记忆 更新时间:2012-09-22 甘棠于是急忙站起来身来,说道:“多谢老丈助我化开这般灵药。”然后顿了一顿,对着小翠道:“恩,也多谢小翠姑娘不吝赠药之情。” “公子不须道谢,以后每日需加练四十九个周天,大概九日之后就可完全炼化。这千年朱果原本就是天生地养的先天灵物,有福缘者自可得之,只愿公子日后持身以正,以天下苍生为念。” 这话听来有些突兀,不过甘棠却欣喜异常,赶忙躬身至地,正声道:“老丈教诲,小子不敢或忘!” 原来这竟然真的是遇到了仙人,一下子得服灵果。这种情节,以前可都是小说故事中才会出现,怎么如今竟然到了自己的身上。果然是最近这些时日,辛辛苦苦地学习与修行起到作用了吗? 不过肚子却越发地疼痛起来了,他奇怪地看了看身前的两位,却发现怎么一下子多出了这么多晃动的人头,都在看着自己,眼神诡异之极,甚至有点色迷迷的。 “倒也,倒也!” 那老者一边笑,一边把手指在空中一个晃了一晃,就见那个年轻书生眼神越发迷离,接着就倒在了地上。他呵呵一笑,随即和那小女孩化作一阵旋风消失,原处只剩下两瓣花朵在空中飘飞。还有燃烧正旺的一团篝火,在夜风中发出阵阵明光,照亮了好大一片黑暗。 这场景看起来颇为诡异,过了好一会功夫。那倒在地上的人忽的站了起来,然后木然地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两瓣桃花。放在鼻下,仔细嗅了嗅,清香宜人,他似乎看到了江南之地的花好月圆以及温婉动人的二八佳丽。 “桃花娘子?” 年轻男子喃喃地说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接着右手运功,乙木练气诀发动,在眨眼间流过体内的各个经脉,汇入了那两瓣桃花之中,最后这桃花“嘭”的一声轻响,就已经消失不见。那人合上右手,拉过了静静立在一旁的奔虹赤,拿出了马背上的长剑、长弓,然后一拍马腹,说道:“老伙计,先到一边歇一会吧!” 大红马希律律的叫了一声,竟然颇有灵性地迈着小碎步跑进了官道一旁的树林。 “尼玛,白高兴半天,本来还以为会有什么奇遇,夜遇仙人授以灵药,服用之后功力暴增,从此遇神杀神遇佛斩佛,过上了一个正常小说主人公的幸福生活。没想到事与愿违,却是遇见了做贼的!”甘棠拍打着身上的灰土,自怨自艾地想着。 至于为什么只是把自己迷晕了事,甘棠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行头,也大致猜的出来。先不说那一身瑞蚨祥的细绸子衣服,还有那一口子标准的书生言语,最重要的那一匹奔虹赤,一看就知道是个出身不凡的秀才,指不定就是州学里的那户世家子弟,所以这人才只是骗他吃一个什么能够增加功力的“千年朱果”,并没有下毒手,以至也没有抢去甘棠的家当。 不过,幸好也是自己有仙侠书在身。如果换成了积羽郡学里的那些同窗,比如田修武、田秉文兄弟,还有小叶苏的话,相信中了这一位的迷魂药、吃下灵药的话,必定会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太阳晒住屁股,醒来后还迷迷糊糊的不知所以。 “也许他们过个三五天都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甘棠在心底坏坏地想到,“就算好容易想明白了,也不好意思向别人说起这件事情。哈哈,如果这样的话,那么这贼子的计谋可就真的得逞。不过幸好是我李甘棠在此,走着,去前边看看到底有什么猫腻!” 顷刻间他的身体已经变的有些朦胧了起来,尤其是和路旁的草木呆在一起的话,就好像是慢慢融为了一体。其实这只是他最近学的一项小小应用法门,无非就是利用一些木系灵气催发的障眼法,实战中作用没有多少,但是这时节使将出来,却是异常相称。 甘棠悄悄赶到了前面,立刻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唬了一跳。静夜之中的宽敞官道上,停着一溜马车,前后都是手持武器如临大敌的镖师,死死地围住了车队。外面则是一圈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嗯,那实在称不上是什么善类。或是脑袋尖细、背部高耸像是只大老鼠一样的人,说是人的话对老鼠则未免有点不敬,说不是人吧,又的确长着长长的手脚。 这一大圈稀奇古怪的东西围住了商队,却并没有着急进攻。甘棠看了一会,就知道原因所在。整个车队之上,一直笼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像是一层透明的水罩,护住了里面的车马人货。这也不知道是一件什么防护法器,但目前看来似乎也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那群妖魔鬼怪开始鼓噪了起来,绕着车队转了起来,同时嘴里也吱吱唧唧地叫着,声音尖锐高亢,完全不类人声。接着它们忽然分成了两队,恭恭敬敬地站在官道两旁,像是在迎接什么重要的人物。商队的人看的面面相觑,不知道它们要干些什么,一时间也不敢稍有异动。 倏地,整个场合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老鼠一样的人一个个耸立着身躯,趴伏到了地上。远处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是大红马吗?”甘棠仔细分辨,这马儿跑的甚慢,似乎并不是灵骏奔虹赤。 声音虽然离得很远,但不大一会功夫就到了跟前,却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孩子骑在一头小马之上。甘棠看了一会,才发现这马儿原来只是用布缝成,倒像是乡间小孩手里拿着的玩具,只不过眼前的这个放大了很多倍,而且还会迈步飞奔。 甘棠越看越奇,又发现那马上的小孩也颇为古怪,头极大,脸色极白,两颊还有用胭脂抹的艳红圆圈,嘴角咧得很开,仿佛有什么事情让他笑的合不拢嘴。 商队里的武师们都不禁有些心下发冷。这个小孩走近了,一言不发,只是在一旁呆呆站着,咧开了嘴,一动也不动。 “这是迎神赛会吗?”甘棠看着这些,也有点想笑,“装神弄鬼,不知道有什么名堂。” 接着过来的是一个胖子,极为肥大,身上的肉重重叠叠累累赘赘的,就像是一团一直纠缠着他的巨大肉块。不过这胖子只有一条腿,趴在了地上,却仍然十分高大,靠浑身上下的肥肉蠕动,像一只大虫子,又像是一条肥硕的蛇,慢慢往这里挪动。胖子身上还背着一根很长的妻子,一会用两手托着,一会又顶在头上或者牙齿上,甚而置于鼻尖。但这又高又细的旗杆却总是不倒,如同店铺挂在门外那歪歪扭扭的幌子,在空中就那么飘扬着。 甘棠想起了很多别的东西。 许多年之前,在临泽县城,当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最盼望的,除了过年过节之外,大概要数迎神赛会的时候了。但他家的所在很偏僻,待到赛会的行列经过时,一定已在下午,仪仗之类,也减而又减,所剩的极其寥寥。往往伸着颈子等候多时,却只见十几个人抬着一个金脸或蓝脸红脸的神像匆匆地跑过去。于是,就完了。 而且,就算这样的机会,一年之中也只有两三次而已。 和大多数孩子们所盼望的一样,甘棠心中也常常存着这样的一个希望:这一次所见的赛会,比前一次繁盛些。 可是结果总是一个“差不多”;也总是只留下一个纪念品,就是当神像还未抬过之前,花一文钱买下的,用一点烂泥,一点颜色纸,一枝竹签和两三枝鸡毛所做的,吹起来会发出一种刺耳的声音的哨子,叫作“吹嘟嘟”的,吡吡地吹它两三天。 听城中某些长辈说起,以前方万岁当国其间,是禁止这种赛会的。不过近些年,这些旧式的习俗才又慢慢地发展了起来。不过什么才可以叫做繁盛的赛会呢? 按照他们所讲,这样的赛会开首必定是一个孩子骑马先来,称为“塘报”;过了许久,“高照”到了,长竹竿揭起一条很长的旗,一个汗流浃背的胖大汉用两手托着;他高兴的时候,就肯将竿头放在头顶或牙齿上,甚而至于鼻尖。其次是所谓“高跷”、“抬阁”、“马头”了;还有扮犯人的,红衣枷锁,内中也有孩子。他们都是生病了向各位神仙许愿,后来病好了就到这迎神赛会上还愿,充当短暂的犯人。但即便是这样,在小孩子心中,也觉得这些都是有光荣的事业,与闻其事的即全是大有运气的人――大概羡慕他们的出风头罢。有时候甘棠难免会想,自己为什么不生一场重病,那样的话老爹就会到庙里去许下一个“扮犯人”的心愿的呢? 可惜老爹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小小孩童的这个愿望,也许是看不上这种乡间的粗鄙习俗,也许是没有太留心。终于到现在,甘棠还是没有和赛会发生过关系。 此时此刻,看到眼前的景象,甘棠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小时候买来的小玩意,放在嘴里发出吡吡的声响,一阵又一阵,连绵不绝。 ------------ 第三章 五猖会 更新时间:2012-09-23 声音越发悠扬,思绪也跟着越飞越远。 甘棠脑海中昏昏沉沉的,简直就要在这吡吡的声响中睡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甘棠斜眼瞟到车队里的镖师一个个也都眼神迷离,身子也跟着晃晃扭扭,似乎喝醉了酒一般,随时都有可能倒在地上。 “有问题!”甘棠心中猛的一个激灵,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乙木灵气自丹田而起,霎时间已经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整个身子也跟着清醒了起来。 这些神神道道的鬼东西,倒也有些门道。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右手的仙书刻印发动,一张九天雷火符立即凝聚了出来,然后绕了个圈子,慢悠悠地飞到了天上,最后爆炸了起来,声光效果煞是惊人,果然不少镖师就缓过来了许多。 但是仅仅这样尚且远远不够。虽然不愿意在明处得罪这些十分诡异的妖魔鬼怪,但甘棠更不愿意看到这个商队被人劫走。于是两道符箓分别出手,飞快地袭向了骑马童子和举旗胖子。这一手既出,甘棠整个身形一个加速,也跑进了另外一片丛林。 外面的迷魂术被突然飞来的符箓打断,自然也就进行不下去了,那些镖师也一个个醒来,警惕地看着外面的一切,一时间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镖师头领模样的中年汉子喊道:“何方鬼怪,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当道拦截南洋同盛祥的货物。你们可知,这些马车里押运的都是甘州珍宝大会上的东西!” 甘棠心下一惊,这竟然是南洋同盛祥的货物,那么自己就更加不能错过。于是思忖已定,他就仗剑跳了出去,同时五六张黄阶符箓一下子就飞了出去,打了对面的一个措手不及。 “郡学生李甘棠在此,妖魔鬼怪何敢在此作祟?” 也许是这一声大喝起到了作用,也许是见久攻之下这些鬼怪东西早有退意,反正甘棠跳将出去之后,就像是一阵风吹过,那些鬼怪一个个都倒了下去,就像是田野里随风簌簌倒下的麦秆一样。 所有人都有些莫明所以,甘棠走近了几步,用流火剑挑起了一个地上的老鼠人,却发现那只是一张白纸剪成的人形而已。有些大胆的镖师也跑了出来,捡起了地上一张又一张的人形剪纸,甚至就连那骑马童子以及举旗胖子,也都是拿白纸剪出来的。 “是五猖会的符纸傀儡?” 几个见多识广之人已经惊叫出声,怪不得这些突然出现的东西这么古怪,原来竟然是五猖会的符纸傀儡。五猖本来是江南一带横行乡野、淫.人妻女的妖鬼邪神,因专事奸恶,又称“五猖神”。来历复杂,一说指盛唐时的柳州之鬼;一说是方万岁祭奠南征海战中的战亡者,以五人为一伍;一说为瑞宋末年骚扰江南、烧杀奸.淫的南疆海贼。总之,五猖神为一群作恶的野鬼。人们祀之是为免患得福,福来生财。逐渐发展下去之后,甚至有人当作财神祭之。五猖神以偶像形式在江南广受庙祀。不过近些年来朝廷打击这些淫祀邪神,五猖神祭拜也慢慢转入了底下,变成了会党之类的暗地组织。最重要的是,他们行踪不定,做事全无准则,时正是邪,时好时坏。虽然这五猖会眼下和天下八大寇之流还差的很远,却依旧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五猖会祭拜的五猖神到底是那五位,外人一向众说纷纭,实在是搞不清楚。但是五猖会中却有五方护法使者,其中桃花夫人、如意娘子、符纸人、飞天杜昌都是其中出名的人物。这次既然有符纸傀儡出现,想必是符纸人就已经到了甘州。 甘棠却想的更多,刚才他遇见的那种幻术,那两瓣桃花,却很可能是桃花夫人也亲临此地。如果真的是这样这话,五猖会五方护法使者已来其二,到底是想做些什么事情,难道是为了抢.劫南洋同盛祥的这批货物吗?不过为什么又只是浅尝辄止,相信并不是因为害怕突然出现的积羽郡生李甘棠吧! 那厢和看守商队的镖师打了招呼,甘棠就借口有急事在身,继续往前赶路。而同盛祥的车队,则因为担心符纸傀儡再次袭来,索性停留在了原地等待凤离行营的支援。 “符纸人和桃花夫人究竟是谁来到了这里?只是装神弄鬼地用了一次两人的法术吓人,还是两个人真的就到了这里?他们五猖会真的要对同盛祥下手?以前可是传闻五方护法使彼此之间貌合神离,甚至是各有龃龉,在这里怎么会携起手了来?而且五猖会虽然鬼鬼祟祟,却也只是小打小闹,这一次直接当着官道拦截南洋三大商行之一的同盛祥,未免有点和他们以前的所作所为有点不太相符。” 心中怀揣着各种各样的想法,甘棠骑在奔虹赤上继续前行。不过他也算是帮了一下同盛祥,对于自己接下来在甘州城的举动,尤其是对于他朝思暮想的醉仙灵芙来说,相信也有些帮助。 不过因为刚才见到的假赛会,甘棠却想起了许多。记得以前看瑞宋末年六休居士张岱的《陶庵梦忆》,觉得那时的赛会,真是豪奢极了,虽然宋人的文章,怕难免有些夸大。因为祷雨而迎龙王,现在在乡间也还是有的,但办法却已经很简单,不过是十多人盘旋着一条龙,以及村童们扮些虾兵蟹将。那时却还要扮故事,而且实在奇拔得可观。他书里记载扮《水浒传》中人物云:“……于是分头四出,寻黑矮汉,寻梢长大汉,寻头陀,寻胖大和尚,寻茁壮妇人,寻姣长妇人,寻青面,寻歪头,寻赤须,寻美髯,寻黑大汉,寻赤脸长须。大索城中;无,则之郭,之村,之山僻,之邻府州县。用重价聘之,得三十六人,梁山泊好汉,个个呵活,臻臻至至,人马称娖而行……”这样的白描的活古人,谁能不动一看的雅兴呢?可惜这种盛举,早已和那个年代一同消灭了。 不过传闻五猖会在许多民间乡下,依旧都有存在。而且每一次会众聚首,千百万人云集一地烧香祭拜,祈求五猖神主驱鬼祛邪,消凶化吉。庙会游行,“前引”锦旗开路,“执事”沿途管理杂役。青白黑红黄绿蓝各色旗子飘扬,十景担、肃静牌、万民伞、纸扎猪马牛羊偶像、牌楼跟上、接下是地方戏队伍、杂耍队。那场景,估计和甘棠心中最向往的赛会也差不了多少。 ………… ………… 第二天,清早。朝阳初生,明光万里。 甘棠骑着奔虹赤,继续飞驰在甘陇道拿平整宽绰的大路上。自昨晚那如梦似幻的一番经历过后,他精神高涨,晚间甚至没有怎么休息,乘兴夜行,一直到了今日早晨,期待着自己可以在正午之前赶到甘州城,而且那醉仙灵芙之事也可以如愿以偿。 任何事情,想象起来总是很美好,直到最后他才知道自己的想象有些过于简单而美好了。 前方空旷的官道上多了一个黑点,自远而近,原来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汉,粗布衣衫,背影佝偻,只是头上插着的乌木发簪反射着天上的光线,着实有些亮眼,让甘棠老远就觉得很是有些刺眼。 这老汉步履蹒跚,而且走一步似乎还要慢三步,而奔虹赤却是快逾闪电,眨眼之间甘棠就到了老汉的前头,在“呼呼”的风声中,他依旧听到了停在路旁那老汉“咳咳”地咳嗽个不停。 “老人家,您这是要去哪里?”已经奔出去老远的甘棠突然兜马回转了过来,一个漂亮的跃身下马,向站在那里的老汉问道。 “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将心比心,推己及人。”甘棠瞬时想起了一大堆的儒学经典来支持自己的决定,而且他看了看天色,安慰自己道,“反正现在时候还早,这马脚力又是极快,我顺便搭这老汉一程,想来也不会耽搁太多事情的。” “咳咳……咳咳”那老汉又是一串长长地咳嗽,然后晃悠悠的大声说道:“哎呀……少年人啊……老朽我这是要去甘州城中寻亲访友。” “大爷,从这到甘州城还有一二百里地呢,”甘棠有点生气了,老人家的子女家人怎么放心这样一个老人独自跋涉呢?于是他也放大了声音,道“让小子我送您一程吧!” 老汉笑着摇了摇头,道:“少年人,你这匹高头大马虽然雄壮高大,可不是我这糟老头子能坐得了的啊。” 甘棠看看自己手边打着响鼻的奔虹赤,脸色有些微红,心里暗暗责怪自己的确没有顾虑到这老汗年纪忒大,委实是坐不了这等“高头大马”的。 “少年人,多谢你的好意了,只是老汉我自己还挪得动,就不麻烦你了!”那老汉又在“咳咳”声中说道,“再说,一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是个有事在身的,老汉如何麻烦得你呢?” “那怎么可以?老人家您独自一人走在这样的官道上,如何让人放心得下?还是您上得马来,我牵马慢慢而行。”心情大好的甘棠沉吟了一会之后,想着昨晚那老丈所云“天材地宝有福缘者自可得之”,也就不再踌躇,直接放出了豪言,“我也是自小习吐纳练功的,脚程自也不慢,这样天黑之前肯定到得了州城。所以大爷,您只管上马就是!” “既然少年人如此古道热肠,老朽再矫情就有些做作了,那就要麻烦小哥一程了!”那老汉终究还是没有再推辞。 甘棠很是辛苦的先把老汉扶上了马,然后亲昵地抚摸着马头,探手把酒壶放到了马前,接着微微倾斜,那奔虹赤果然低头喝了一口。甘棠看它扑哧哧连打了两三个响鼻,也不再让它多喝,就笑着把酒壶收了起来,一只手牵着马,另一只手扶着马上的老汉,继续顺着官道往前路赶去。只见这一马二人的身影,在太阳的光芒照耀下,愈拉愈短,终于慢慢消失在远方。 ------------ 第四章 春日傍晚的城门一二事 更新时间:2012-09-23 四月的夜风,飘着道边槐花的清香,轻轻地吹拂着路人的面颊与发鬓,吹拂着人们的胸襟,温柔地慰抚,犹如轻柔的双手,抚过了这块大地。 暮色中的城池已经开始沉睡,天地都溶入了一片浓郁的墨色,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除了偶然一声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东城的烟花之地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明亮的光芒与沸腾的人声,似乎就连远在西门的老王都听得到。 那里香风扑面,那里纸醉金迷,那里有说不尽的繁华胜景。 不过,这个时候还在州城西门守卫的老王显然就没有那样的闲情逸致,“净是些没有油水的穷鬼!”他在心里暗自骂道。已经快到了关城门的时刻,路上稀稀拉拉的都是些匆匆忙忙的贩夫走卒,老王也就无心盘查他们,拖着那条瘸腿转过身去,也许是想到了自己每天晚上的无奈,他对着前方那灯光璀璨的巷弄张口就骂:“妈个巴子的,城门还没关你们就开始点灯上火的,着急做鬼投胎呢?” “就是就是,有几个臭钱就拿去显摆,真是伤风败俗,不知廉耻!”旁边斜靠在城墙根的宋麻子也跟着痛骂了起来,“还有那什么如意班的玉堂春,跟个狐媚子似的,来我们甘州才三五个月,就成什么劳什子名角了。一个外地小妖精,偏偏城里的那些男人们还不知耻,一个个打着骂着去喝她的洗脚水!” “你知道个屁!”那老王似乎不高兴宋麻子说那“玉堂春”的坏话,骂道,“玉大家的虽然也是教坊司在籍,但是卖艺不卖身,那话怎么说呢……对了……是什么‘冰清玉洁’,能和其他的婊子妓女一样吗?嗯,人家那身段、那气质,还有那唱腔,根本就不是凡尘间的人物!” “是是是,王头说的是!”那宋麻子也是见风使舵的主,看他们的班头称赞起了那个“玉大家的”,也就低下头来,跟着连连称是。 那老王见此咽了一口唾沫,说道:“以后少说什么玉大家的不好,那种天仙人物,是你这臭麻子说得起的吗?也不怕折寿!” 宋麻子嘴上不敢再说些什么,心里却是愤愤不平:“不还是一个婊子吗,天上下来的婊子就不是婊子了吗?哼,听人家的一出戏最便宜的也要三两,看一次茶就是十两白花花的银子,那可是一万个大钱,乖乖哩,是你这烂瘸子看得起的吗?这般替人家说话,难道这玉大家的就会给你喝她的洗脚水?” 那老王显然是个爱教训人的主,说了这么一大通还嫌不够,犹自说道:“还有,你说人家玉大家的是什么‘狐媚子’、‘小妖精’,我跟你说,只是咱们自己兄弟私下里说说也就算了,要是让那些有钱人听见了,说不定一个不乐意就把你满脸的大麻子给打没了!” “王头,我在今年的春日社戏上就见过那个玉堂春,长的就跟狐狸精一个样!”另一位无所事事的兄弟也加入了讨论。 “大头你说的是,不过呀我跟你们说一件秘密,千万别胡乱外传啊!”老王的声音小了下来,神秘兮兮好像真的有什么机密之事。 几个人头一下子就簇拥到了一起。 老王先是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下四周,然后把头也凑了进去,说道:“我告诉你们,那个玉大家的,真的是一个狐狸精!” “哎呀,妖精啊!” “真的?” “我说的对吧!” ………… 看到几位兄弟那一个一个目瞪口呆的样子,老王仿佛喝多了烧酒似的就飘飘然了起来,说得简直是眉飞色舞逸兴遄飞:“大伙儿别不信,那刺史府的马夫张大牛前几天还跟我吃了一回酒,那可是我请的东道――不过这也是凭着咱们西直门镇守使的面子才请到的――他喝醉了酒亲口跟我说的,有一次他受命送跟刺史老爷刘大人喝了酒的玉大家回去,在玉大家下车的时候,就看到她那裙子后面拖着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早说了这玉堂春肯定不是凡人,没想到还真是个妖怪!”宋麻子张大了嘴,对自己的随口胡诌就能一语中的本事显然很是自得。 “别瞎说,那可不是妖怪。” 听老王这么说,几个人一下又蒙住了,刚才不是才说她露出狐狸尾巴了吗。 “别看我,我只说过她是个妖精,又没说过她是个妖怪。”见几个人一脸的迷惑不解,老王也感觉吊足了胃口,就慢条斯理的解释了起来,“无力无知是为兽,有知无力是为精,有力无知是为怪,有知有力方为妖。你看玉大家那娇滴滴的样子,能是个妖怪吗?估计只是妖族奴户,这才进了教坊司,所以顶天了也只是个妩媚动人的妖精而已!” “哦……啊……嗯……”几个拥挤在一起的人头全部叹服他们的王班头博学多识,俱都点头不已。 “那班头你见过妖怪了吗?”那个大头好奇地问道。 “不是跟你们吹牛,当年班头我跟着南都宛丘城的龙骧军在南蛮打仗的时候,杀都杀过!”这句话一出口,老王注意到几个兄弟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说的有些过了,就又说道,“那时候我功力低微,只是个武士境修为的执阙毅士,不过俺们那龙骧军可是天下二十三部禁军之一,我跟着袍泽兄弟以及校尉长官们可是杀了不少的妖怪!” “你们看我这条腿,就是在那时候被妖怪伤到了,所以才会瘸了,要不然我肯定还要跟着长官在南蛮打下去,怎么会回老家当个看门的地方厢军呢?”这当口老王也顾不得他不提“瘸”字的老忌讳了,还把自己的瘸腿卖力伸长了出来,脸红粗脖子的,说得是唾沫星子四溅。 也许是这样卖力,说服力依然欠缺,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杀的最多的还是南疆当地的土人以及迁徙过来的满族奴隶,那可真叫一个尸山血海、杀人无数。” “就像那告示上的那样才是妖怪吧。”几个人都被王头这个说法唬住了,呆了好一会,那大头才指着城墙上的一张告示说道。 老王得意洋洋地斜瞄了一眼,点头说道:“还是大头机灵,你们看那上面的匪号为飞天杜昌的大盗,飞天遁地,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生吃人肉,生喝人血,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妖怪!” 一听那大盗生吃人肉,宋麻子几个人不禁都打了个觳觫,也顾不得再去探究他们班头所说“杀都杀过”的真假虚实了,一时这里的气氛又沉寂了下去。几个人抬头却看到告示上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吃了一惊,也都不再闲聊些什么,慢慢都踱回了自己的岗位。 正在老王也施施然准备在门角的凳子上坐下的时候,旁边的宋麻子碰了碰他,指了指远处的官道,嘴里叫嚷了起来:“王头,外面来了两个羊牯。” ------------ 第五章 瘦羊与肥肉 更新时间:2012-09-24 “咋咋呼呼的想干什么?”老王一听来了羊牯立马有了精神,但是嘴里却依旧训了这宋麻子一顿,他回过头来向前面望去,只见蒙蒙夜色之中,慢慢出现了一个牵马而行的身影,马上似乎还坐了个人,于是他嘿嘿笑道,“呦,还骑了匹大马,是两头肥羊!兄弟们,打起精神,做完这一笔生意,加上今天前半晌南洋兄弟会入城时给的那笔钱,也许就够大家去鸣玉坊里找个俏粉头乐呵上一晚了,哈哈!” “哈哈……”旁边另外三个兵卒跟着笑了几声,然后一边大喊着“时辰已到,关门,关门”,一边就手脚麻利的把两扇城门都关上了半拢,留下了一个只容两人并行的小门,唬得门前的几个行人赶忙都飞奔进了城内。 那一马二人走的不快,费了好一阵子功夫才到了门前,走近了老王才注意到那马背上是个衣着朴素的老头,见此他就有些不高兴了,难道只是个不堪宰的瘦羊?不过当老王把视线转移到了那牵马人身上的时候,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原来那牵马的是个衣裳华贵的年轻少年。 “这应该是那个郡县地方的土财主带着宝贝孙子进城了来,倒是一块上等的肥肉。”老王和身边的几个兄弟眼神交错,彼此都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老的老,小的小,重点是还有钱,本来想着日里的生意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没想到临近关门的时候又能大大地捞上一笔了!” 见那少年低着头继续往城门处走来,老王整了整自己身上的厢军服饰,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少年,说道:“慢着,慢着,现在城门已经关上了,少年人还是明天再来吧!” “哦?”那少年抬起来头,面色有些疑惑,“真的关门了吗?” “自然是真的!”老王貌似言之凿凿地说道,“你来的真真不凑巧,正好时辰已到,还是回去吧!” “就不能通融一下吗?”那少年带着似有似无的淡淡笑意,慢慢出言问道。 “少年,我看你眉清目秀也是个识文断字的斯文人,怎么说出这等胡话?”老王又大义凛然的大声训斥,“这城门在夏半年是四更一点开,黄昏后三刻关,乃是咱们甘州城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老规矩了,雷打不动,我给你通融,谁又给我通融呢?” “真的就不能通融一下吗?”那少年似乎仍不死心,张口发问。 马背上的老头突然“咳咳”地咳嗽起来,老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这按时关城门乃是防范盗贼的死规矩,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通融了!” “是吗?”少年仿佛没有听出老王的言外之意,很是失望的说道,“现在不是才是黄昏后两刻吗?” “这少年,好不开窍!”老王就有了些着急,忙说道:“最近那个五猖会的天下第四十七大盗飞天杜昌横行州郡,衙门里的老爷们发了告示悬赏千金要捉拿他,所以这城门关的就早了一刻钟!” 老王见少年仍旧很有怀疑的样子,加上他自己也挂念家中的婆娘孩子,不想再这样磨工夫,就索性把话挑明了,嘴里不缓不急地说道:“其实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看你们老小来一趟城里也不容易,不如你给我手下的这几个兄弟一些辛苦钱,我们做做好事,违例把你们偷偷放进来就是了。” “额。”那少年恍然大悟了似的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向怀中摸去。 老王和几个兄弟彼此对视灰心一笑,都想着看来今晚这生意做的也不费什么功夫了。 那少年在怀中摸索了好一阵子,最后有些不舍地攥着一块子递给了老王。 “少年人办事自也利索!”老王夸道,然后一伸手就接过了,掂量了一下轻重,估摸有个三四两的样子,顿时心花怒放,就又开口道,“麻子,还不赶快给这位少爷开门!” “好嘞!”宋麻子听到王头那声音就知道赚到了,一边应声着一边和另外两个兄弟乐呵呵地跑去开那城门,然后笑嘻嘻地看着那一老一少并着一匹大马进了城,还有空坏坏地想到,“这马还真是威武,估计比老子当年在凤离行营里烧火时看到的军马还要高大许多,这老财主坐在上面就不怕癫下来吗?” 接着宋麻子还对自己犹自记着在行营里学会的“威武”一词表示了欣慰,然后屁颠屁颠就跑到了王头面前,问道:“头,宰了多少肥肉?” 但是王头却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吭声,忽然大骂道:“宰你娘的肥肉,那是个郡学里的儒生!” 一听是个郡学的儒生,宋麻子一下子也蔫了下去,只得自怪倒霉。 “奶奶的,羊肉没吃到,反惹了一身骚!”老王又开口骂道,“下次都把招子放亮一点,别他娘的再招惹到这等人物。娘的,这少年不识好歹,人家南洋兄弟会的简家在华夏偌大的威势,还不是给兄弟们发了平安钱才进得了城。” 宋麻子被王头骂了好长一通,表面上唯唯诺诺,心里却也在痛骂:“现在狗吠似的骂的欢,刚才你怎么不装威风呢?南洋简家家大业大,做事情求个漂亮好看,这才给了我们些赏钱。哼,也亏得人家是个知书达礼的儒生,不愿跟你计较,否则有你这欺软怕硬的狗东西好果子吃!” “这个少年还真像是个郡学里的儒生,以后肯定是要进书院当大官的!”宋麻子挨骂后继续站在一旁无聊地枯守时间,他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反倒就是有那么一种莫可名言的直觉,犹自念念不忘地想着,“还有他那匹大马,还真是威武啊,难不保也是要个上战场挣军功、然后封侯拜相的老爷!” 就在几个人垂头丧气地守候着城门的时候,不远处传来里一阵急促的鼓声,“关门了,关门了,都麻溜点准备回家!”心情也颇为糟糕的老王大声地呵斥他手下的几个兵丁。 宋麻子不情不愿地带着剩下两个兄弟慢慢推上了大门,看着他们插上一个个宽大的门栓,然后他就转过了头去,注目着前面空荡荡的街道。 关好城门的大头拍了拍在发呆的宋麻子,说道:“宋大哥愣着干嘛呢,该回家了!” “额。”宋麻子吓了一跳似的猛力扭回了头,“你看前面那个人。” 原来前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瘦削矮小的青衣人,在更远处一盏高高挂起的红色灯笼照耀下,那道背影在空旷的大街上拉的老长老长。 看到这儿,大头不由自主地觉得后背一凉,他打了一个激灵,说道:“管那么多干吗,宋大哥,我们走吧!” “不应该啊,这个人怎么突然就出现了,是我眼花了吗?”落在后面的宋麻子紧了紧衣领,小声的嘀咕着。 他又呆了一呆,接着扭头叫道:“兔崽子,等等老子,你跑那么快是想被那飞天妖怪喝血吃肉?” ------------ 第六章 露水的石凳 更新时间:2012-09-24 与此同时,那几个守门兵丁口里的少年儒生甘棠,却仍旧牵着马走在州城里的青石路上,路旁的青葱柳枝在灯烛光芒映射中,随着醉人春风在四下里无序纷飞,间或羁绊了街上行人那匆匆的脚步。 来自北境扶余州的灵骏奔虹赤就享受到了这柳条无微不至的照拂,不过它也只能无辜地打着响鼻,摇摇头晃开那些一条条恼人的翠绿丝绦,在“达达”的马蹄声中,继续着它那未竟的路程。 “蒲大爷,甘州城到了!”少年儒生对着马背上快要睡着了的老人家喊道。 “是吗?”在路上自称姓蒲、来甘州有事的老汉带着点迷糊醒了过来。 “蒲大爷,您是要往哪里去,我一发把你送过去得了。”甘棠问道。 那蒲大爷四处张望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到了东城了啊,离这也不远,前面就是了!” “前面?”甘棠抬眼望去,前面一条处处灯火辉煌的长街一眼望不到头,有些迷茫他口中的“前面”究竟在哪里。 “就是前面的鸣玉坊,我去那里听戏。”蒲大爷说道,“小伙子,多谢你这一路的好心扶持,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先去忙吧。” 甘棠辛辛苦苦耗了多半天的功夫把这位老人家送到城里,也打破了他于今日寻得那醉仙灵芙的计划,虽然这一切本来也就没想着要什么所谓的报答,可是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挥之即去,他心里还是很有些不是滋味。于是他微微叹了口气,几乎声不可闻,然后说道:“蒲大爷,鸣玉坊离这也不太远,我还是把您先送过去吧。” “也好,那里的戏着实不错,说不得你也可以听一段再走!”马背上的老人极为高兴的说道。 甘棠心里觉得好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竟然还跑这么老远来这里看戏。”不过嘴上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牵马前行。 顺着甘州东西走向的凤舞大道,不大功夫后就走到了一片灯火辉煌之处,那里人来人往,也俱是些衣着奢侈的富贵人物,更有宝马香车来回穿梭其间。甘棠见得人多,就牵马到了路边,问道:“蒲大爷,您要去看哪个班子的戏?” “当然是三庆园里的如意班了,其他都是些小打小闹,不成气候,更加上不得台面!”一说起戏班子,这老人家的精气神立马就足了起来,在马上挺直了腰背,似乎连那咳嗽的老毛病也好了很多,说道,“尤其那里的诸宫调以及杂剧,更是清新俊朗,让人沉沉不知年月……” 听到老爷子的言语,甘棠顿时怔了一怔,“如意班……” 待他缓过神来,就记不得老人家到底又说了什么,不过“沉沉不知年月”六个字却是在他的脑海里愈发地清晰了起来。 “能让人‘沉沉不知年月’,说的也只能是她了吧。”甘棠也不说话,这么在心中想着。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马上的大爷索性自顾自地小声哼唱了起来,这段子是如意班鼎鼎有名、红遍了大江南北的《桃花扇》,为孔圣人之六十四世孙孔尚任所著,写的是瑞宋末年名妓李香君与复社名士侯方域之事,兼有王朝末日、家国黍离之悲叹,在华夏神州流传甚广。这位大爷声音苍老劲节,颇有剧中老艺人苏昆生放声悲歌之意,不过他接着腔调一变,“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听得甘棠有些忍俊不禁。 这几句乃是《西厢记》里的名段,只是道的却是小儿女之间的离情别绪,由一个垂垂老矣的大爷百转千回的轻轻吟出,不免让甘棠觉得有些好笑不已。 三庆园在鸣玉坊的最北端,占了好大一块地方,和西风楼、崇圣观合称甘州三胜景。加上今年江南的如意班进驻园子以后,一举夺了甘州春日社戏的头魁,尤其是那班子的当家花旦玉堂春得蒙刺史、祭酒的青眼,亲手点中了今科乡试的解元,更是名声大振,压过了其他两处许多。 不过这园子的招牌虽大,门前来往的人却是不多,一则它是在鸣玉坊的最深幽僻静之处;二则这里的戏票价格实在是高,让许多囊中羞涩之人只能望而却步,不得其门而入;三则,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他们这时刻拿捏的委实也太不凑巧,现在正好刚过开戏时辰不久,园子里诚然清音悠扬,外面却的确是没有什么人了。 甘棠见状,扭头说道:“大爷,您看这时辰已过,不如去找个茶铺酒肆先歇息一下,待下一场开了戏,再过来入园不迟!” “哎,少年人做事怎么畏手畏脚。”马上的老人显然是很不耐烦,“我们直接进去就是了,那用得着这么麻烦。” 甘棠面色很是有些惊愕,道:“直接闯进去,恐怕不太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蒲大爷呵呵一笑,说着就要下马。 甘棠急忙松了手中的缰绳,伸过手去扶住,嘴中道:“您老慢点!” “你听……”下了马的蒲大爷不紧不慢地说道,“里面是玉大家在唱着呢。按照道书上说的,这位大家可是有难得一见的咽中津.液得上味相,据说有此相者,咽喉中常有津.液,上妙美味,如甘露流注也。一旦出声,则似天籁梵音深远,男子如龙啸,女子如凤鸣。玉大家‘凤鸣玉冈’的称号,得来完全不是侥幸。” “春风十里,不尽此间深情……好词好句好唱功,可浮一大白!”正在自我陶醉的老人注意到了仍旧呆立一旁的甘棠,问道,“怎么,少年人不知道这首‘恋风尘’么?” “听过。”甘棠苦涩地一笑,说道,“大爷,那没事我就先走了。” “走吧,那就我老头子一个人听戏去喽。”蒲大爷看着有些异样的儒生说道。 甘棠也不回话,转过身慢慢离去,只是依稀还有蒲大爷那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独觑这月白风清夜,寂寞花径冷清有人行……” 甘棠听到后脚步慢了下来,只是同样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心神为之俱醉,沉沉不知年月”,然后牵着马大踏步而去。 甘棠心情很是不好,那位蒲大爷如此热衷于听戏,自然不是他生气的原因,相反他也很喜欢听戏,尤其还有那个玉堂春……甘棠心中又是一阵翻覆……提起她,一个隶属教坊司的贱籍奴户,一个雅擅音律的梨园弟子,一个名满天下的当红优伶,一个能够慧眼点英才的当世红拂女……这样一位女子,他不但是知道,更加是认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认识,确切的说,他们是身份迥异地位差距更是悬殊的好朋友。 虽然他只是一个偏远州郡里拿到乡试解元的儒生,但他毕竟也是个有着远大前程的士子;虽然她是红透一边天的“玉大家”,在无数达官贵人、高人修士之前挥洒自如,但是她毕竟只是个戏子。 甘棠也不是像一些庸俗肤浅之人那样看不起戏子,他是真心把她当做自己的朋友的,不仅是因为她长相好、身段好、词曲唱的好,更加是因为她是一个好人,一个曾经帮助过自己的好人。 正是甘棠把她当做真正的朋友,所以才会他的心情才会有些不好,他不是那些肆意追捧戏子头牌的风流公子――因为放浪所以无羁,甘棠只是一个还不到十七岁的少年儒生,他还要顾忌他的师友、乡亲,顾忌他们是否会在意自己结交这么一位教坊司的朋友。 但是甘棠却不会在乎这些,因为两个人的友谊实在是太深厚了!毕竟在甘棠还不是积羽郡生的时候,他们俩就已经相遇相识相知,更何况以后年月里彼此的交谈、来往,早已经不是朋友那么简单。 也不知就这样牵着马在大街上,翻来覆去、思绪千转地溜达了多久,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了下来,甘棠抬头看看高挂中天的明月,差不多已经快到了中夜时分,也就往鸣玉坊的方向赶去。 “以后来甘州城一定记得要来看我啊……”上次临别之时,那位女子的轻言细语似乎仍然萦绕在甘棠的耳边,犹记得语笑嫣然、和蔼可亲。 甘棠找了家客栈,吩咐伙计好好给自己的大马喂点料,然后他随便吃了点饭,就又牵着喂过的马出去了。 很快就到了三庆园后的一条小巷,甘棠把奔虹赤栓到了一颗柳树下,然后伸手抚摸着马脖子上光滑细腻的毛发,听着它希律律的低声轻嘶,有点羞愧地说道:“马儿啊马儿,你赶了这么多路,本来说现在都无事了,可以让你吃饱了好好歇息歇息,真是对不住了!” 奔虹赤扑哧哧几个响鼻,接着抖了抖头,那长长的马鬃飘起,似乎是不喜主人那爱抚的触摸,弄得他只好一阵苦笑。 甘棠丢了马,在一张露水的石凳上坐下,远处有风吹过,这夜里的青石还有些凉意,他又穿得单薄,是以冷冰冰的很是有些渗人。 不过他的心情却出奇地很好,因为他在等待,等待一个人。 草泥马的敏感字审查,害我改了四五遍! ------------ 第七章 又一次的相遇 更新时间:2012-09-25 这条巷弄原也不很狭小,只是处在三庆园那空旷的花园后面,实在也没有什么行人。道旁种的全是些垂柳,此时正当四月份的春末,这些柳树都长得极为旺盛,一条条地垂了下来,随风飘飞,静夜里听来,“莎莎”作响。 远远地借着天上的熹微星光,甘棠看到三庆园里好大的一片海棠花都开了,色泽红艳,绚烂动人,有如晓天明霞。 甘棠见其可爱,不由得起身走了过去,站在低矮的篱笆外面,注视着园子里的片片花海。那朵朵海棠迎风峭立,在阵阵春风之中飘飘荡荡,于此处望去,犹如彤云密布,美不胜收。那些浅红的更如秀发遮面的淑女,脉脉深情,楚楚有致,风姿怜人。深红的花萼闪烁着淡淡的紫色,像是喝了酒的少妇,玉月几泛红,娇弱乏力。 “杜甫诗云‘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换桃花为海棠,于此情此景,则有恰如其分、恰到好处的十分妙处。”甘棠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抬起头看了看天上,那一轮浅淡弯月正斜挂中天。成为积羽郡生之后,他在生活上、修行上、品味上都在向一个标准儒生靠拢,如果换做是以前凤离行营静塞军司暗夜猎手的李甘棠,是不会见到一枝桃花就如此这般诗情画意的。 “已经快到了子夜时分,为什么还不回来?”甘棠运起了自己那越发精湛的乙木练气诀,使足了眼力看着园子里的一栋小楼,不过那里似乎还是那样阴暗一片,连盏灯都没有亮起来,甘棠觉得自己心情有些不是太好,“按理说早就该唱完了啊,怎么会这样?” 在篱笆外踱来踱去、漫无目的地走了好长一阵子,甘棠终于是无奈地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用手托起了腮帮子,继续等待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甘棠迷迷糊糊地都快要睡了过去的时候,突然却觉得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人,那人就站在自己身旁,动也不动,甘棠心有所动,急忙睁开了眼看去,然后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那人很不理解地问道,语气却也清浅可爱。 “原本我以为自己还得闯进去才能见得到你,哈哈!”甘棠心情大好,连说话也有些放肆了起来。 不过那人似乎并不生气,只是“呵呵”轻笑,一时间如花枝轻颤,又如清泉自石上流下,动人心魄。 “堂堂的甘州解元夜闯一个小小戏子的居所,说起来……恐怕是不太好听的吧。” “你不算是‘小小戏子’吧,‘玉大家的’!”甘棠笑嘻嘻地说道。 那人却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打量着甘棠,看的甘棠都有些扭捏了,才开口道:“你等了好久么?这石凳上都满是露水了都……都怪我,晚上我唱完之后……” “没事的。”甘棠打断了她的自责,“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就在这里呢?” “我刚才和一个大人物在聊天啦,就是那个大人物告诉我你来了的。” “是州刺史刘大人还是凤离行营的乌将军,再者就是城外绿萝山崇圣观的蒲真人了……恩……除了这几位,本州可是再无他人配得上玉大家的一句‘大人物’了!”由于和她实在是极好的朋友,甘棠说话之间是以也没有什么太多顾忌。 那玉大家躬身行了个万福,娇滴滴地道:“李解元过誉了,贱妾如何承受得起!” 见玉堂春如此,甘棠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的她和现在又有什么样的不同?果然年纪大了,连这些都记不太清了,想到这里不由得莞尔一笑,其时弯月高挂中天,淡淡的明光从云中斜射下来,在她脸上朦朦胧胧地铺了一层银光,更增秀丽之气。仿佛只须俏目一回眸,那鲜花便绽放万紫千红;只须丹唇稍开启,那黄莺便婉转珠玉佳音;只须蛮腰轻摇曳,那翠柳便飘拂春风几度。 “你好容易来一趟我们三庆园,却要你坐在露水的石凳上等了这许久,真是挺不好意思。你来甘州是想求一些醉仙灵芙的根须吧。” “哦,鱼姑娘是怎么知道的?”甘棠有些纳闷,为什么自己什么也没有说,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 “说了别叫我玉姑娘,李甘棠你成了什么解元,就这么跟我一个‘小戏子’见外吗?” 见玉堂春秀眉挑起,嘴角轻轻一撇,似乎是有些生气,甘棠索性弯腰至地,鞠躬道:“呃,是我错了……我们是你我相称的金兰之交,此处称谓有误,还望你不要生气!” 玉堂春慢慢走近了一些,星月微光照映之下,雪白的脸庞似乎发射出柔和的光芒:“这还不简单,李解元你难得来次州城,还不是为了那醉仙灵芙,虽然以你现在的修为好像还用不到,但是不是为了这个,难道还能是专程来看望我的不成?” 甘棠有点汗颜,挠了挠头,没有说话。 “醉仙灵芙本是南方天然生就的一种奇物,虽然不能解毒疗疴,也不能增长功力,更不能生死人而肉白骨,但是它可以让人沉醉而不知归路。醉仙也许有些夸张之处,但是万法境的真人,肯定是抵挡不住的。此灵芙最珍奇的地方就在于,它可以让被迷醉者仍然保留一些自主意识,比如,万法境中人藉此亦可略微体会还丹境的精妙之处。即使只是‘略微’,对于一个万法境的真人亦是弥足珍贵。所以,此物按照惯例,是要运抵汴梁城,由他们那里的道录司来处置。不过这一次的这一株灵芙,则是产自于南海七国,因为他们都是瑞宋高祖时期封建南海的皇宋诸侯,在华夏立朝之初也有功劳,所以就享有诸多大权,有这等灵物也可自由交易,不受国朝限制。那里的头面人物,什么曹国公、定国公、雍国公什么的卖给了兄弟会简家好大的一个面子,让简家二爷带到了西域凉州去交易。”玉堂春伸出芊芊素手,让甘棠起身然后拿着一张锦帕抹干了石凳上的露水,然后也弯腰坐了下来,“这西凉军州节度使高行恭倒是好大的排场,应该是兄弟会简家还有南海七国想要和高都府进行军马以及矿石上的交易。南疆以及南海七国这两种物资俱是奇缺无比,而凉州乃至整个西域则盛产军马以及各色矿石。恩,兄弟会要是打通了西凉节度使这个关节,对他们在整个华夏的发展,大有裨益。” “呵呵,不愧是我们甘州的李大解元,看问题倒也通透。这小小的一株醉仙灵芙,与西凉州以之于整个西域的重要性相比,倒是真的不算什么啦!而且这灵芙虽好,对于还丹境修为的真人就没有太大用处,他们能谨守心神,自然也用不上这般灵物了。还有,你拿去了能有什么用呢?” 也许是害怕甘棠误会,淡淡月光下只见玉堂春微微一笑,扮个鬼脸,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笑容说不出的动人,看得甘棠有些恍惚:“虽然我只是个明窍境初阶的修为,要想进阶,只要坚持练气就已经足够,也用不上那古里古怪的醉仙灵芙。只是我最近练了些符法,已经到了立地画符的地步,不过想要离地画符,就必须得我自己在于符法上的感受能够更进一步才行。不过我又不想虚度时间去等待,所以想弄一些醉仙灵芙的些许根须,体验一下离地画符的感觉。” “额,看不出你的符法进境倒也不慢。”玉堂春有些惊喜地说道,“是得中解元时刘刺史给你的那本《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吗?” “正是,还要多谢玉姑娘你慧眼识英才。” “真是的,还自夸什么英才,说是什么慧眼,显得我跟你一样不害臊似的,那只是听命于刺史还有祭酒点中了你罢了。还有,那上清派虽然覆灭已久,但毕竟是以符箓为立教之本,理论缜密,气势磅礴,兼之最重基本,是入门者修习者的不二之选,你可要好好把握这一本符经。”玉堂春又指了指在柳树下打盹的奔虹赤,“这匹马也是乡试时所得的那匹奔虹赤吧,恩,体格雄健,果是一匹灵骏好马。你既然是一州解元,在修行上就很有一些便利,以前因为你只是寒门士子,入门得晚,也没有什么好的功法,底子实在是有些过于浅薄,所以以后你可要好好把握了,尤其是明年秋天的大试,更加马虎不得……” “我知道了,玉姑娘。”甘棠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说得好像跟你我以后就见不了面似的!” “人在风尘,其身岂能自主。”玉堂春的声音有些寂寥。 一时之间,甘棠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玉堂春转眼间却又是笑意盈盈,似乎刚才的伤感只是甘棠的幻觉一般:“你想要那灵芙的根须自然是好的,不过你也不用再跑去找州衙或者行营里的人物了,。” 甘棠的嘴角一下就瘪了下去,有些懊恼地说道:“我应该早些来的,这一下就无计可施了,行营里的校尉可不待见我这解元的身份。” “放心吧!”玉堂春轻声劝慰道,“那个大人物跟我说了,这东西跟你有前世的夙缘,早晚必少不了你的。” “真的?”甘棠有些不敢相信。 “自然是真的,还有,我等会给你一张昨日简家给我的那张请柬,而且我听说他们北上的当家人可是简玉阶简二爷,这位二当家可是出了名温文尔雅,所以你明日里只管大大方方地过去拜访就行。” 甘棠也许原本会因为灵芙而怏怏不乐,但是在这春日的夜晚下,在这么饱和的蜂蜜般温柔流淌的月光里,在玉堂春沉鱼出听的天籁之声中,他又怎么能不高兴呢? “对了,近来你有什么好的词曲没有?” “没有,最近一直都在为修为的事情着急了,哪顾得着写什么诗,吟什么曲?”某人懒洋洋的说道,有些漫不经心。 “是吗?”某人的脸色已经变得很是不悦。 “人生常见生别离,劳燕最惯是分飞。 带水春泪绕山行,潇湘雨下潇湘人。” “嗯,这首抒情诗名字我看搭一个‘无题’就很好,对吧?” “是,你说的就好!还有昨晚我在来甘州的路上,可是撞上了一桩奇遇?” “和我好好讲讲,到底是什么奇遇?” ………… ------------ 第八章 南洋兄弟会 更新时间:2012-09-25 其时正当仲春,但是在这地处华夏神州西北边陲甘州,春天似乎来得格外晚些。四月的甘州城是紫荆树开花的月份。那些道路两旁、户里庭院毫不起眼的家伙们仿佛约好了似的在同一天全部绽开最热烈的紫色笑颜。紫荆花有点像趴在枝头拥挤成的小小蝴蝶,粉紫的含羞的娇嫩的小喇叭,裹着一支晶莹的仙女棒,一簇簇一团团聚拢集结,在圆心状的绿叶中无声地合唱,新鲜得如同雨后小荷,如同夜里才刚做过的美梦,还回荡着笑声的甜蜜气味。而蓝紫荆花树一唱,甘州的夏天就呼啦啦地来了。鹅黄嫩柳和漫天飞絮都在热烈地回应着,于是城中的青院绿荫中出现了一片又一片的黄衫白衣,就像是梦的衣衫,被人轻轻拿住了搁在了房顶上,搭在了巷弄里,随风荡啊荡,说不出的温馨动人。 甘棠吃过了早饭,就话别了玉堂春,带着她送给自己的请柬,就往城南的西风楼走去。西风楼乃是甘州城中最大的酒肆客栈,那简家的商队带着各色货物,就是在那里租住了好大的一个上等庭院。 其实南洋兄弟会确切的叫法,应该是南洋同盛祥。只是因为同盛祥近年来在中原华夏的活动大多以简南照、简玉阶二兄弟为主,大兄简南照人称“文武钧天”,二弟简玉阶人称“万里枫江”。这一双兄弟俱有过人之能,闯出了响当当的名号,是以提起同盛祥,大家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简家兄弟,加之同盛祥拥有南疆各色会党的背景,到最后索性就被戏称为兄弟会。 简玉阶带领这一商队是从南疆到西京长安府,然后再顺着甘陇道往西凉军而去,只是路过甘州,也就进得城来休整一番,兼之可以趁势在这里举行一些活动,交际此间的头面人物,宣扬一下同盛祥的声誉。因此也在城中举办了一个珍宝大会,事先还放出来风头,说其间有醉仙灵芙、南疆上品灵禽以及诸多道门法器。这些都不是平常就见得到的东西,而且还未进行利用各方关系,在城中打出了极大的招牌,兼之南洋兄弟会的名头本来就极为响亮,所以这一次的珍宝大会也吸引了方方面面的关注,算是甘州的一件盛事。 甘棠倒也知道,甘州城并不是同盛祥的目的地,这一次的珍宝大会也是噱头大过了名头。大概只是会酌情卖出几件的上等的物事,至于真正像他们宣传的那些宝贝珍禽大部分肯定是不会在这里售出的。玉堂春给自己的这张请柬也只是聊尽人事,毕竟灵芙是不大可能就在这里出手。不过甘棠现在对于这件事虽然还是十分热切,但是他做人做事,一向极为自觉,只要尽了最大的努力也就行了,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原来自国朝上承瑞宋天命鼎革立朝以来,正式规定修炼之道以体法神为本,符器丹为末。根本道境又分为三步九境,分别是,气动,长息,明窍,万法,还丹,元婴,通神,步虚,万岁。每一道境又可细分为上中下三阶。下三境锻体练气;中三境修法,可谓真人;上三境通神,号为神人。一般来说,十六岁到达长息境的少年即可在修士中称得上是中人之资;二十岁入得明窍境也算可造之材,那么入于军中可得尉官,入于地方可为县府令守;三十岁能至万法境,那么在华夏神州之内也算小有名气,天下虽广自可来去随心,入军可为校尉,入于地方则可谓郡县官长;还丹境与元婴境的真人修士就是华夏的栋梁之材,俱是大郡郡守、十九州刺史以及二十三部禁军中的有名将校。至于那些通神、步虚神人,更是高高在上、超凡脱俗般的神仙人物,即使像甘棠这样的一州解元,也是只能仰望而难以接触的。 不过如果能在二十岁之前成为万法真人,那么在整个华夏,都算得是惊艳绝伦的天才人物,就算是如九大学院之类的地方,也会主动招揽这等人物。至于更进一步,就算是全天下最最顶尖的数人,就比如六大道门的“风雪云雾”四大青年才俊,俱是在十八岁以前就冲破了凡俗三关,全天下几乎所有的年轻修士,都会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人生偶像与前进目标。 甘棠自然不会这般肤浅,但是他内心深处,在无数次修行之时,也会想起这些人的天资绝伦,心下难免唏嘘一二。他修炼乙木练气诀已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养气练体,而且因为他本身的底子问题,所在特意要在明窍境上打牢根基,所以修为依旧在明窍下阶徘徊,落后于郡学同侪甚矣。是以他才会在符法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以期有所成就,在积羽郡听说同盛祥珍宝大会上有可以增进诸等法术的醉仙灵芙,这才和夫子请了假期来到甘州城。 到了南城,这里大多是富豪人家之居所,不仅道路要宽敞许多,而且就连路旁的院子,也大多是三进三出的大户人家。四月春浅,坊市之间新柳初黄,和风轻拂,柔条依依,就像甘棠的心情一般,不忧不喜,轻巧跳动。 走进了西风楼的大门,和酒保打听了之后,甘棠就直行了过去。那同盛祥在西风楼最后面的天禄阁中,甘棠顺着曲折幽径,看着四周花草繁茂、流水潺潺,令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进了天禄阁,见里面雕梁画栋,宽敞明亮,果然是好一处所在。一个管事的出来迎接,甘棠就自怀中掏出了金光灿烂的请柬递上,还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那管事的接了过来,着手重甸甸地,但见这请柬不是凡物,竟是用黄金打成极薄的封皮,上用白金嵌出一行行的文字,镶工极尽精细,显是高手匠人花费了无数心血方始制成。单是一张请帖,便是一件弥足珍贵价值不菲的宝物,这南洋同盛祥的豪奢大气,可想而知。 那管事的自也镇定,见到是同盛祥在甘州发出的四张最顶级的请柬之一也不露声色,只是执礼甚恭地把甘棠带到了客厅之中坐下,还奉上了香茶,就往后院通报去了。 甘棠这边的热茶还没来得及喝的几口,那边的管事已然回来,躬身道:“李公子,请往书斋一叙,敝上恭候大驾,请!” “有劳带路。” 甘棠回身一礼,就跟着管事穿朱堂过长廊,经过一处山石嶙峋所在。小园深处,好大一片绿竹丛,迎风摇曳,雅致天然。 曲曲折折的转出竹林,眼前出现一大片荷塘。塘中白莲盛放,清香阵阵,莲叶田田,一条小石堤穿过荷塘中央。那管事的踏过小堤,将甘棠领入一座精舍。那屋子全是以不刨皮的松树搭成,屋外攀满了青藤。此时虽当春末,但甘棠一见到这间屋子,却是突感一阵清凉。 还未走近木屋,便听得琴韵丁冬,有人正在抚琴,池塘上一片清凉宁静,和外面的甘州城宛然是另外一处天地。甘棠暗自忖道:这位简二爷好会享清福啊! 荷花掩映下的书斋要比前厅矮小了不少,但是四壁通透,珠帘席卷,萦绕在草木幽深之中亦然别有风味。那管事带完路后就已经悄然离去,甘棠举目看去,厅中布设简单,大多都只是些普通的竹木之器,但是古朴雅致,颇有出尘韵味。 甘棠看到前方一个青衫背影端坐于书斋之前,手中连连挥动抚琴不已,琴声清冽,琴韵悠长。甘棠识得青衫人所奏琴曲乃是《枫叶舞秋江》,心道这位简玉阶简二爷果然对红枫有着别样的感情,连抚琴也是和枫叶有关,无怪乎被人称为“万里枫江”。 ------------ 第九章 万里枫江简玉阶 更新时间:2012-09-26 这一曲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温柔雅致,甘棠虽只是略明乐理,但觉这位简二爷所奏,曲调平和中正,令人听着只觉音乐之动人,深得儒家“中庸”之美。奏了良久,琴韵渐缓,似乎乐音在不住远去,倒像奏琴之人走出了数十丈之遥,又走到数里之外,细微几不可再闻。 就在似止未止之际,却有一二下极低极细的琴音又响了起来。回旋婉转,琴声渐响,恰似抚琴人一面奏弄,一面慢慢走近,琴声转细微为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继而秋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 琴声停顿良久,书斋中静悄悄地一无声息,偶然间风动竹叶,发出沙沙之声。甘棠这才如梦初醒。虽然他平时对于琴音之道只是略懂,却也不禁心驰神醉,深为向往。只觉音乐动人,一至于斯,古人云:悲哉,秋之为气也。秋风起,天高气爽,秋凉习习,枫叶随清风漫舞。若三两好友,有此泠泠七弦,清音始出,调古声希,怡情养心,品茗雅聚,聆听古调,静观秋意,岂不乐哉。 转而想到自己最近这些时日加意研习儒家经典,于琴棋书画自也不会陌生,兼之他在诗文上半是出自家学,半是自身也有些小小天赋,能够在今春得中一州解元,虽然其中颇有玉堂春襄助之功,但毕竟也靠甘棠这大半年的努力。虽然自从成为积羽郡生以来,他也尽量恪守谦虚中庸之道,不过在内心深处,他也颇以“雅人”自况。直到今天听了这简玉阶的一曲《枫叶舞秋江》,才深知自己在某些人面前,也只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庸人罢了。念及此处,他犹如失魂落魄地说道:“静落阶前叶,清传月下砧。其气萧然,其风淡雅。简先生此曲,使人大有天地秋声、高凉飒飒,于指下流出之感。佩服,佩服!” 只听琴音“铮铮铮”连响三声,似在回应。然后那青衫简二爷就站了起来,转身道:“琴音粗劣,不堪入耳,徒然扰人清梦而已,何堪李公子此等过誉。” 甘棠见他生得容仪如玉、明净柔和,头戴逍遥巾,身穿青布袍,腰带上垂着一方小小青玉,衬与他凤目隆准、剑眉斜飞的清奇相貌,说不出的儒雅从容,不愧是南洋同盛祥的第二号人物――“万里枫江”简玉阶。 “简先生谦虚了,借用老杜之诗歌,正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家哪得几回闻。今日我得聆仙乐,真是幸甚至哉。”甘棠在未见其人之前,虽然知道这位简二爷痴绝江天红枫、雅好音律书画,但是忖思他即是兄弟会的二当家,那么平时的为人处事自然精明强干、滴水不漏,不料一见之下,却是与自己所想大相径庭。 “看来李公子也是同道中人,我辈弹琴赋诗,自然只是为了一个兴之所至,就已足矣。听闻李公子虽然年纪轻轻,已经是阳关以西第一诗词大家,所以简某求诗一首,还望不吝雅思。” 甘棠闻言有些惊愕,却也佩服这位简二爷的直截了当,毫不做作。想到自己与之相比,做事说话偏偏就多了许多无谓有谓的顾忌,实在是大大的不如远甚,于是也不再推辞:“在下平时里写得几首歪诗烂词,有着几分虚名,若是简先生不嫌其卑劣,自然不敢推辞。” “那就多谢了!”简玉阶说着回身来到书斋左侧,在地上搁着的一架竹制画笼中翻捡了起来。 甘棠见笼里横七竖八的插着画轴纸卷,注意到其中混有一柄形制古朴的长剑,乌木圆柄香檀为鞘,看来几与画轴无异。暗自思索那就是简先生的兵器了,如此随意放置,真不愧是赤子童心。之前他全然想不到这位南洋同盛祥的二当家忒无排场,直如一名云游天下的读书人,竹笼里剑、画并置,随意错落,旁边则是卷好的铺盖衣箱等杂物,均以麻绳小心捆扎,外头还吊着铜釜瓢勺等,仿佛随时能在野地里寻处落脚,埋锅造饭……里外上下,哪还有个世家大户的派头?庶民远游、客旅行商,也不过如此。 简玉阶剑眉一动,拈须朗笑:“简某疏懒惯了,家兄说我出门总不像办事,根本是游山玩水。哈哈,我果然是游手好闲之人!此画是我年初所绘,笔法、构图、意境我都非常满意,唯独少了一首题诗,想了数月,实在是找不到一首贴切的,这才求公子一诗相赠。” 说完简玉阶从竹笼里取出一卷画轴,解开系带,只见画中万里枫江尽染,远处青翠寒山在蒙蒙细雨中若隐若隐。画中还有一叶小小扁舟,其上有一绿色蓑衣的老翁凭江垂钓,虽然大小只若小指,但是须发身材似乎都能看得清楚,红枫色泽明艳,碧水清冽动人。画面左侧则是一座在雾中朦朦胧胧的远山,颇得留白雅趣。 甘棠见惯名家书画,双目一亮,暗叹:“好个枫红水碧的彩绘法!信手所至,一枝画笔描出别样江天,堪称一品。简玉阶以”万里枫江“为号,盛名无虚,果然是画枫江的大行家。” “此画甚至得到了家兄夸奖,说有高洁志趣,非一味妍工弄巧,落了下乘。”那简玉阶言语之间也似乎对此画颇为自得。 甘棠叹服之余,靠近赏玩,果然除了简玉阶的题记落款外,还有一方“文舞钧天”的朱红小印,篆刻苍浑朴茂,力透纸背。旁边另有两行题记:“计白当黑,云水自在,咏枫之外,更有万里江山。书付二弟。” 其下整齐列着年月日期,一丝不苟,比之简玉阶流水行云的画迹,笔法更显嶙峋瘦削。 甘棠知道这是瑞宋末年雷帝所创之“瘦金体”,因为南海诸国多皇宋遗族,是以这种书法颇为盛行。不过观其字字锋芒毕露,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甘棠觉得书如其人,这位“文武钧天”简南照必定在剑法上有很高的造诣。 甘棠心中暗笑:“书画寄情,这位大兄也未免太过端方威严,连在画上题记,都还不忘要教训子弟。”不过他嘴上自然不会这般说出,只是淡淡说道:“令兄胸襟广阔,能于画中看出万里江山。不过简二爷画里的秋来枫江,万山染尽,亦是上乘佳作。” 简玉阶忍不住连连点头,如遇知音。 “很是、很是!当初我偶过一处江村,见枫叶尽红,远山近水,蓑翁扁舟,这才写生一幅,作画之时,心里原也无万里江山之意。”说着忍不住面露微笑。片刻似觉不妥,又补上两句:“但家兄于书画一道,也讲天人悲悯,胸怀之大,我所不及,尚有许多需要精进处,总是没错的。” 甘棠在书斋中跺了几个来回,一拍大腿:“有了,简先生请听。 碧水丹山远,白头绿蓑翁。 潇潇暮雨下,万里枫江红。” 简玉阶跟着在口中小声吟咏了数遍,点头道:“潇潇暮雨下,万里枫江红。恩,色调明亮,磅礴大气,就是这首了!公子,这就请书写上去吧。” 甘棠自己书法虽然的确不差,但这时候也需要一些推辞,就说道:“我的书法难等大雅之堂,还是请简先生自己下笔吧。” “哎,李公子这就不对了。既然考得了文解元,书法又能差得到哪里?这首诗既然是公子所作,画上题诗自然也该是公子所写,这才相称。” 甘棠不能推脱就研磨提笔,酝酿半晌后在右侧的题字空白处写下了这首短诗。 那简玉阶赞道:“公子真是过谦,这一首漂亮的玉京君子书,结字严谨,中宫不散,内敛外放,气静神凝,大度雍容;线条外有刀剑之气,内含金石之色;在章法上气惯始终,意连笔不连,错落有致,缓急自然而势带全篇。妙极,妙计!我这枫江图画得虽然不差,不过小李兄弟你的诗好,至于那一手书法,自然更是好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哈哈!” 听他说话间就连称呼都变成了“小李兄弟”,甘棠也不由得佩服他的真性情,于是嘴里也趁势而上:“哎,这还是简兄的枫江图画得好!” “小李兄弟,为了聊表谢意,这里有敝号的玉贝数枚以及南疆灵药若干,如果李公子把简某当做朋友,那就不要多言,只管收下就是!” “好吧,那多谢简兄不吝相赠之情!” ------------ 第十章 饮酒甘陇道 更新时间:2012-09-26 挑头一块两尺宽五尺长的蓝布酒旗,破破烂烂的,还有不少的油污,显然是用的时日已经不短了,西面的原野里有风吹来,那幌子就豁剌剌地上下翻飞了起来,也算得是这荒凉官道上难得的一道漂亮景致了。 小崔头斜倚着靠在酒店的门柱上,无聊地拿了条毛巾抖来抖去,这才交着四月天刚刚有了点热气,四下里的蚊虫就不知道打哪个疙瘩角落里钻了出来,飞得满屋子都是。尤其是这小崔头都等了半晌也没见着一个客人登门,心里颇有些急躁,见了这蚊虫就越发地不待见,有气无力地甩着毛巾驱打它们。 不过这小小蚊虫自也有能耐,偏偏就是在毛巾翩跹之中犹自活跃得紧,一会儿飞东,一会儿到西,倒也自在。就在“嗡嗡”的扑扇翅膀声中,小崔头迷迷糊糊的有些瞌睡了,就回屋搬了张板凳出来,靠在门门坐好了,又懒洋洋地把身子歪在了一旁,连四下里乱飞的小虫子也顾不得了,简直就要在这春末夏初的歇晌天里睡过去了。 “店家……店家……” 突然而至的声音让小崔头从瞌睡中猛地醒了过来,尚自带着三分的迷茫,就十分麻利地站起身,顺溜地把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扯了下来,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迎了上去。 “两位客官,里面请……” 小崔头打量了这一对客人,一个老,一个小,小的还牵了一匹高头大马, 店家大开门,喜迎四海客。小崔头就把这两人迎了进来,估摸着老的有六七十岁,一身极是平常的粗布衣衫,拄了根粗木拐杖,头发也稀稀疏疏的没有多少,倒是上面插的一根乌木发簪明光澄亮,看着倒还值几个银钱。那小的扶着老的,似乎是害怕地上有什么凹凸不平绊倒了老的,头都不带抬一抬的,只是衣服却是南方的上好丝料,这价钱吗,小崔头估量了一下,恩,只怕没有个三两五两银子是搞不掂的。 “看来这是个爷孙俩,老头倒是个持家很节约的,不过这少年孝心真的不赖!”小崔头这样想着,耳边听着老者的阵阵咳嗽,就带着两位久违了的客人进了门,找了张干净桌子,又殷勤地抹拭了一遍,让老少二人都落了座,然后哈腰问道: “两位客官,要点什么?小店的西风烈可是得过甘州城西风楼大掌柜的指点,至少也有七分的正宗火候!” 那老者听了这话,似乎是店小二口中的西风烈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咳得愈发急促了,额头上两道长长的银白色寿眉也在来回飘荡,更顾不上回话,只是掩住了口鼻,神情之间很是有些痛苦。 那少年见状,看着桌上好像已经摆放了多时的茶壶说道:“先来壶清茶吧。”接着极为关切的打量着老者,面色之间有一股挡不住的担忧,“我另外给你加钱,就是水一定要热一点的,其他的待会再说。” “这就是你们两位没有口福了,不是小的吹牛,本店的西风烈在这三千里的甘陇道上可是数得着的。”小崔头说着连连摇头,似乎是在为这没有口福的二人感到惋惜。不过他看到那少年抬起了头,文弱秀气,像是个十六七岁左右还未加冠的童生,只是神色颇有些厌倦之色的时候,虽然年纪不大,目光流转间却自有一股威慑,小崔头也就很明智的不再多嘴,到后面上茶去了。 待小崔头重新从后面端来新沏的热茶,为两位客官一一倒上的时候,酒驿外又响起了“哒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他放下了茶水,赶忙往门外迎去。 这一伙客人来得好快,还不等小崔头上前招呼,那三位已经自己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了下去。都是劲装打扮、腰挎刀剑的雄壮汉子,像是道上常见的镖师武生,尤其是左边的大胡子,满脸虬髯,身形亦是格外魁梧,没坐稳就开口叫道: “小二,今儿个算是你家交到好运,俺们三位到此,上等的牛肉白酒尽管好好招呼,伺候得好了,保证亏不了你的酒钱!” 好汉子,不愧那一副豪杰长相,这一嗓子看似没用上太多力气,就可说得是震惊四座,连那低着头喝茶的少年都似乎是吃了一惊,抬头往这边看来。 中间的汉子长方脸,颌下三缕短须,看着很是沉稳大气,低声说道:“店家,先去把外面我们兄弟的坐骑给安置好了,每一匹都加半斤黄豆两个鸡蛋,然后再上酒菜不迟。” “好嘞!”小崔头应声答道,回头向后堂亮嗓子喊道,“大牛,大牛,去外面把三位大爷的坐骑牵去后槽,每匹加八两豆两个蛋,好好洗刷喂料!” 马上从后堂钻出了一个精瘦的汉子,身量也不甚高大,细胳膊细腿,浑身上下估计没有几斤好肉。 三位客官看了这样一个“大牛”,不禁都有些讶然,那络腮胡子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短须汉子笑道:“外面俺们那几头畜生,可是西凉军州的上等战马,脾气虽然温驯,不过对于这位有些细小的大牛兄弟来说,估计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小二哥,你也过去搭把手,我们的酒菜不着急先上。” “呦,几位爷。别看我们新来的伙计大牛长的不算高大雄壮,还是个哑巴,但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的筋肉是白长的,虽然短手短脚,好家伙,那一双手臂抡足了,足有几千斤之力,对付几头畜生自然是足够的!”这小崔头颇好说话,这时候像是说故事一般夸了自家的伙计“大牛”一通。 那三人对视了一眼,看着那大牛慢慢趿拉着脚走了出去,没有再开口。 看大牛踱步走了出去,小崔头却说道:“几位爷,这两天真是太不凑巧了。城里的屠户张老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两三天都没有过来送新鲜牛羊肉了,现在店里只剩下点咸猪肉了。” “是吗?”那大胡子听到不能吃肉便有些不太高兴,额头上结成了一个山字形,“那么把猪肉好好拾掇拾掇,再多上点花生米、豆腐干什么的下酒菜。” “那一定的!我们店有城中西风楼伙计指点酿造的西风烈,已经有了两三分的火候,保证让大爷们喝的尽兴,喝得开心。” “是西风楼的西风烈吗?”那大胡子脸色又变得好看了许多,“两三分火候?你骗鬼呢。不过爷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有一分半分正宗的火候,爷就给你们双倍的酒钱;否则,不仅爷白吃白喝不会给钱,还要砸烂了你们这唬人的烂幌子臭招牌!” “必须,必须,我们这甘陇道崔家老字号可是官给的招牌,往来此路的公家差役以及大小官吏,他们的吃喝应承都是我们接办,那是绝对的正宗!”小崔头点头应承着,“另外店里昨天打了一只好肥大的野兔,还搁在那里没有吃。要不给几位爷收拾了,权当个下酒的主菜。” “那也不错,赶快加意拾掇了端上来!”大胡子说道。 “慢着!”短须男子拦住了小崔头,指着右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汉子,说道,“我这位兄弟吃不得陈肉,你把那兔子拿上来让我们瞧瞧到底新鲜不新鲜。” “好的,客官请稍等片刻!” 不大一会,那小崔头一手提着大茶壶,一手提了只硕大的灰褐色兔子走了回来。把兔子扔在地上,先给三位都倒上了茶水。 ------------ 第十一章 咱们大牛有力气 更新时间:2012-09-27 那短须汉子左右打量一下那兔子,见其身长接近两尺,估计有个五六斤重,皮毛光滑,眼珠子发亮,就点了点头,说道:“的确还是新鲜的,好了,拿下去好好拾掇吧。” “这个兔子是被那个大牛一石头砸死的?”那个一直没有说话汉子突然出声问道。 大胡子闻言,就起身把地上的兔子拿在了手中,翻来覆去找到了兔子背上的一个半寸大小的凹陷,手一摸,那里面啪啦作响,显然是里面的骨头都是被一下子砸碎了的。 “好厉害的手劲!”大胡子看了中间那汉子,暗自惊奇。 “就是大牛那伙计打到的,昨晚他用吃顿饭时间出了趟门,就逮回了一只这么大个的野兔子。”小崔头继续不吝赞词地夸着大牛,对着不说话少吃饭却极是能做活的伙计显然是非常的满意。 “好啦,你拿下去好好收拾吧。”短须汉子接过了兔子,递给了小崔头。 那小二麻溜地跑往后院不提,这边三人喝着茶,讨论起这大牛的力气来了。 “那么小的石头就把一大片的骨头都砸碎了,单臂有千斤之力,的确不虚。”短须汉子也赞起了这大牛的力气。 大胡子犹豫了一会,说道:“也可能是一块很大的石头,就一个尖角砸到了兔子,所以凹痕才会这么小。” “不会的。”短须汉子摇了摇头,沉声道,“如果只是个尖角,凹痕周围就应该有一圈钝击伤,可是这里只有这么一个凹痕。” “嗯,这倒也对。”这大胡子也是惯经战阵的好手,经中间那汉子一个提醒,顿时就明白了,“那是不是很近距离的一个大力猛击?” 说完他就自知这个说法太过无稽,这么一只强壮肥硕的野兔,很难被平常人所近身的,接着他就自嘲地嘿嘿一笑,拿起茶碗大口喝了起来,不再多说些什么。 等小崔头把酒菜一样一样地端了上来,先上的是一些花生米、炒鸡蛋还有一坛子老酒。 大胡子拿起酒坛,掂量了一下,说道:“这才有个十斤,简直不够你我兄弟一口喝的。小二,再去拿一坛大的。” “哎!”那短须汉子伸手拦住了,道,“你我三人是有大事在身,不便喝这么多酒,现在先将就着喝一点。待到了甘州城,做哥哥的再请两位兄弟上那西风楼喝个痛快。” “也是,小二你自退下吧。”这中间的汉子显然很有威望,听他这么一说,那大胡子虽然粗鲁豪迈,也不再坚持让小崔头上酒了。 这时,那大牛又一踱一踱地走了进来,狭长的脸上面无表情,趿拉着鞋,慢慢往后院走去。 那大胡子显然对刚才小石子打死兔子的事情记忆在心,拿起了酒碗大声说道:“好汉,就是你单臂有千斤之力,用小石子就打死了兔子吗?来,兄弟我请好汉你喝一上杯。” 这大胡子身材高大,胸膛鼓起,嗓音本就宏大,这一嗓子吼将下来,更是声震四野。除了那老者依旧弯着腰咳嗽,那少年又是抬起了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一幕,显是对这一切有很大的兴趣。 谁知那大牛不仅是哑巴,连耳朵都似乎是有些不好使,对着大胡子那雷声一样的问话恍若未闻,只是两道眉毛耷拉了下去,有点愁眉苦脸无可奈何的意味。 见伙计大牛不搭理自己,那大胡子明显有些挂不住脸,怒气冲冲地站起了身子,两条大长腿迈开了,两步三步就冲到了那大牛身前,看大牛仍然不为所动,就又伸出了大长胳膊,拦住了他的去路,大声道:“好汉是看不起在下吗?还是看不起在下的两位哥哥?” 那大牛依旧只是微微抬起了头,乜起了眼晴看着对他来看过于高大的络腮胡子,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伸出了一只手,往上抬起,推向了那阻挡他的大长手臂。 大胡子面目涨得变成了酱紫色,显然是运力到了极限,却仍然抵不住那大牛的一身蛮力,被推得连连后退,手臂也不由自主地弯了回去。 一个如此魁梧的壮汉和一个如此细小地瘦汉角力,结果却是这般地让人出乎意料,那聚精会神观看这情景的少年就忍不住“哧”的一声笑,他随即知道失态,忙伸手掩住了口,又装模作样地端起来茶盏,只是清秀的眉目之间有一股子忍也忍不住的笑意。 这时候,短须汉子叫了一声“两位且住!”那大胡子赶忙使了个巧劲,一个后撤步,很是潇洒地跳出了战团,可以说是失阵而未失面。 大胡子明面上虽然并未落败,但是也知道自己在力气上并不如眼前这个精瘦细小的汉子,他倒也磊落,双手抱了拳,红着脸粗声粗气地说道:“好汉果然好大力气,在下不是对手……不是对手。” 短须汉子还有那寡言的兄弟这时也已走到了跟前,说道:“兄弟,相遇就是有缘,何不坐下来好好地喝上一杯?” 大牛瞪大了眼晴,看着前面并排三个大汉,表情之中有点疑惑,又有点愤怒,似乎是不太懂这些人为什么要挡住他的去路。正在两拨人彼此对视、僵持不下的时候。小崔头又过来上菜,一见到这些人闹成了这个样子,急忙把手中的蘑菇炒咸肉放到了桌上,然后赔不是道:“几位爷千万莫怪!这大牛是个哑巴,人也有点傻不拉几的,不识好歹,得罪了几位,我就先替他给几位爷赔礼了,你们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店家说的哪里话?”短须汉子找了这么个台阶,面色也就温和了下去,说道,“只不过我们兄弟佩服他天生的神力,要请这位朋友吃酒。不过这位朋友不知道为何,就是不愿意。” 小崔头松了一大口气,笑呵呵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几位爷好心请大牛吃酒。不过他一个傻伙计上不得台面,这般好意我就替他心领了。后院还有很多活计要他去干,就先让他回去了。” 短须汉子没有说话,看似是默认了这一做法。不过那大胡子却是不干,把长刀慢慢拔出了一些,沉声说道:“这位好汉要走也可以,不过得先喝俺们兄弟敬的一碗酒,否则就是看不起俺们。” “大爷您说话了,他是个不会喝酒的……” “你先一边候着去!”大胡子打断了小崔头的言语,然后轻轻用力把他推到了一旁,“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不会喝酒的?” 小崔头看着那汉子满脸的络腮胡子竖得老直,也不敢多说什么,就转头对一脸呆滞的大牛开口了:“大牛,你就陪这位客官喝碗酒。” 大牛好像是听懂了似的缓缓点了点头,小崔头擦了擦头上的虚汗,就跑去桌子上满斟了两碗酒送上。那大胡子拿了酒碗,说道:“好汉,我佩服你那一双胳膊的筋肉力气,敬你一碗,先干为敬!”说完拿起杯子咕噜噜一口就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放下了空碗看着那大牛。 “三位爷,咱们大牛有力气,那是真的不假!”小崔头在一边应道,然后去劝那大牛道,“大牛,你赶紧喝了,喝了就完事了!” 大牛果真像是听懂了一般拿起了酒碗,慢慢向嘴边送去,最后一仰口,也把酒给喝了个干净,最后把碗放下,面上神色不温不火,转身迈进了后院。 大胡子顺势把自己腰间的长刀又收回了刀鞘,一道亮光一闪而逝,惹得身旁那少年“咦”地一声。 ------------ 第十二章 离合幻影神刀 更新时间:2012-09-27 “店家,给这桌子上添两个小菜!” 众人回头去看,原来是坐在角落里那个少年,他说完了仿佛没事人一样,还慢条斯理地自顾自喝了口茶,看来很是悠闲自如。 小崔头赶紧指着这少年对那三位客官陪了了笑脸,然后小跑着到了那老少桌前,问道:“客官,要点什么小菜,本店有清炒小白菜、五香花生米、凉拌三丝、山椒豆干等可口小菜。” “恩,要个清炒小白菜还有凉拌三丝吧。”少年沉吟了一小会,转弄着手中的小小茶盏,慢吞吞地说道,“那白菜啊三丝啊什么的,是新鲜的吗?” 小崔头面色有点不太高兴,说道:“小哥你说的是什么话啊。我们又不是开黑店的,哪能给你们吃不新鲜的东西呢?您要是不信,大可自己亲自到后厨去溜一圈,看看我们的食材到底新鲜不新鲜。” “这就好,我只是问问而已。”少年的声音依旧慢条斯理、不急不躁,然后似是一个不小心,手一松,茶杯就掉了下去,不过那少年反应也是极快,另一只手马上兜底抄住了快要掉地上的茶盏,放到了桌上。 小崔头也凑了上去,说:“呦,小哥,没烫着你吧?来,我给你擦擦!” “没事,茶水不是很烫。”少年甩了甩满是茶水的双手,看着衣裳上斑斑点点的茶渍,很有些厌恶地说道:“还是带我到后院找点水好好洗洗。” “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也忒爱干净!”小崔头心里寻思着,仍然满面堆笑地把少年领到了后院洗手抹衣不提。 坐在窗口的三人都没有说话,尤其是大胡子,拿了个酒碗自斟自饮,喝得也算乐在其中。看到通往后院的帘子被人掀开了,是那个少年走了进来,一袭青色儒衫,头发也只是随意地用黄色丝带束起了一个小小的发髻,然后又在脑后简简单单地扎成了一束,配合那颇为干净整齐的五官面容,看上起清爽而又明快。 “这小孩倒是天生的人样子。”大胡子一边小口小口很是珍惜地喝着酒,一边随意想到,“应该是城里州学的儒生了,只是不知道有无功名在身。” 这被大胡子赞为“人样子”的少年自然就是李甘棠,上午他别了简玉阶之后,牵着奔虹赤就要出城而行。至于他本来来的目的,醉仙灵芙的根须他已经不奢望了,玉大家不是说那个什么大人物认定的自己和那东西有前世的夙缘么?“也许好端端走在路上,那东西就会跑到怀里来。”甘棠很有趣味性地想到。但是在城门口,他又见到了那位蒲大爷,没得说,自然要把老人家带上去一起走。走了这好久,两人就到这店里喝点茶水,歇息歇息。 不过这李甘棠在店里坐下了,看到这后来的三位,自然知道他们不是常人,那大胡子看似粗豪,只是个贪酒的武师,但是他那把一闪而过的刀光顿时让甘棠心中一亮,“普通的武师怎会拿得到凤离行营里的制式绣春刀,这一下恐怕是有好戏看了!”是以他特意找个理由到后厨不让那伙计再出来了。 这边大胡子还在十分节省地喝着酒,但是坛子里的所谓“西风烈”依旧在一点一点的减少,他倒干了最后的小半碗酒,又用力拍拍了坛底,待一滴一滴的酒慢慢全部流下来的时候,他拿起酒碗端详半晌,终于是忍不住了,大声吼道:“小二,小二。再给我倒两角酒来,千万不要多拿,两角就够了!” 那中间的汉子正挟了一粒豆子噙到口中,对大胡子的言语,终究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吭声。 这一次那殷勤的小崔头却没有过来,只是那大牛拿了一个酒坛子,拖着脚步走了过来。待到了桌前,斟满了一碗酒,却仰起脖子,一股脑喝了个干干净净。就在三人目瞪口呆的时候,大牛又直直地伸出了一只手,抢过了络腮胡子那拿在手中的酒碗,也把里面的残酒喝了个干净。 那大胡子吃了一惊,向后跳了出去,顺手拔出了腰间悬着的长刀,怒道:“你这贼厮鸟,是要作甚?” 那大牛却对眼前明晃晃的长刀瞧也不瞧,又伸手去夺短须汉子的酒碗,那短须汉子还以为这哑巴伙计是有些发痴了,就放下了酒碗,抓了大牛伸过来的手腕,笑道:“店家,店家,快来看看这个伙计是怎么了,是发了癫病吗?” 那大牛仍然对着一切视若不见,恍若未闻,继续伸长了另一只手去拿放在桌上的酒碗。就在这时,那一直很少说话坐在右手处的汉子左手一挥,就是三点寒芒,然后右手已不知何时拿了一把短匕,跳过了桌子,其势疾若风火,直往那大牛身前扑去。 桌子后的大胡子也是一声不哼,神情之中满是凝重之色,长刀在手,脚一点地,那壮硕的身子偏偏仿佛轻若无物,好似大鹏展翅般飞在空中,然后长刀掠起,往大牛头上直斩而下。 看着这个力大无比却又精瘦之极的汉子在转瞬之间,就要血溅当地,角落里的少年“啊”的一声,远远地伸出了手想要阻挡这一血案,他身旁的老者好像也不忍看到这血腥的场面,连连咳嗽个不停。 这一切的中心,那位看似有些呆傻的大牛浑然不觉四面的危险,慢慢的伸手去拿那个酒碗,似乎那个酒碗在他眼中就是一切的一切。眼见得那寒芒、那匕首、那长刀已经跨越了本就不远的距离,那大胡子还有寡言汉子都面露喜色。但是突变忽生,寒芒、匕首。长刀虽然都打到了人,却是如同打中了一个真实无比的幻影,就像是穿透了水面一般,还带起了阵阵波光粼粼的涟漪,那涟漪越来越大,最后嘭的一下完全破开,连那原本清清楚楚的身形,也在一点一点的淡去,风一吹,终至消失无踪。 这一下,就连一向总是显得胸有成竹的短须汉子也是变了脸色,叫道: “是化形幻影大.法,小心!”说着他也抽回了手,拿起桌上的腰刀,“呛”地一声拔了出来,接着就是好几个漂亮的刀花,封住了前后左右好大一片地方。 “这里!”寡言汉子匕首指着右前方的,然后和大胡子直接扑了过去,刀光剑影,纵横斗室之内,然后那身影又慢慢变淡消失。 短须汉子也不言语,端坐椅上,把手中腰刀撂了出去,然后双手连掐法印,一把刀尚且飞在空中就变成了两把,两把又变成了四把,四把又变成了八把……最后方圆丈许之内全都是那把刀的影子,飞来飞去。 “御刀术?应该是离合幻影神刀!”甘棠见状有些惊奇,“这汉子竟是一位万法境的真人?” 离合自如、化影无数的神刀果然很有威力,那大牛虽有化形幻影之能,可是只要那一片没有刀光,另外的两个汉子还有其余的刀光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通猛攻。而他看来很难正面空手应付这三人,已经被逼得节节后退,显然落了下风。 这下大牛反倒不再用那化形幻影的身法,站定了身体,三位大汉都是行家里手,见有机可趁又怎会放过,团团就围了起来,但是忽然一阵赤光闪过,凭空出现了一个红滴滴的小球,在空中四处飞舞,所到之处,不仅刀剑辟易,就连那短须汉子所用的神刀化影也化为了飞灰。 “这就是传说中的妖修内丹吗?”角落里的少年在喃喃自语,“果然好大的威势。” 情势急转直下,三位大汉手忙脚乱,都有些感觉招架不来,彼此对视了一眼,脸色都有些恐惧。 “怎么会有妖丹?他不是也只有万法境的修为吗?”三个人在心中都是暗自叫苦。 “哈哈哈哈!”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大牛大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凤离行营的三位军爷,不知现在感觉如何?” ------------ 第十三章 九天元化感应神雷 更新时间:2012-09-28 这被称作“军爷”的三人也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无暇回答,一个一个都不说话。 “一个万法境,不知是我华夏国朝的御武校尉还是仁勇校尉?两个高阶武师,是培戎校尉还是副尉?你们凤离行营倒还真是看得起我,派来的还都是有品级的武官。如果你们乖乖放下怀里的醉仙灵芙,然后掉头就走,我也就不跟你们计较些什么了。哈哈……” 随着“大牛”肆无忌惮的笑声,战斗也渐渐地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三位军营里的武官虽然配合精妙,不但奈何不了千变万幻的瘦小汉子,反倒被那一道红光打的是节节败退,眼看就支撑不住了。 “咳咳……咳咳……”身边的老者咳嗽的越发厉害了,少年忙又倒了些热茶端了上去,老者摆摆手,咳个不停。然后甘棠有了些疑惑,“醉仙灵芙怎么会在这里?那样东西不是在兄弟会手中吗?而且明明知道大盗飞天杜昌就在甘州附近出没,为什么护送醉仙灵芙的却只有这么一位真人?” 咳嗽着的蒲大爷终于慢慢缓和了下来,甘棠见得局势已难以控制,也不再想着什么“自天而降”的灵芙,带着老者就要从后门溜走。孰料,蒲大爷摆摆手,慢慢拿起茶盏喝了口清茶,突然开口说道:“你们都退下去吧!” “退下去吧?”甘棠听了这话却有些糊涂了,这“你们”又是说的是谁呢? 这时那打斗中的四人像是听到什么魔咒一般的都停手了,原来刚才威势无俦的红光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弭于无形。好容易解脱了的三位武官,更是向这边作揖之后,一言不发收拾了刀剑出门就走。 甘棠一下子惊呆了,这个连连咳嗽的蒲大爷竟然是那位大人物吗? “绿萝山,还姓蒲……我早就该想到的……”忽然想起了什么,甘棠却只能自怨自艾,谁让自己不早一点醒悟呢! 唯一仍留在当场的依旧是那位身材矮小的“大牛”,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边的老少二人嗤嗤轻笑。 “碧落赋的蒲欣生,堂堂一介元婴境真人,半脚踏进神人境界的甘州大祭酒,也开始偷偷摸摸地躲起来了吗?” “咳咳……老了,不中用了,那比得上你年富力强,四十多岁就结了妖丹,步至万法归一的境界,真是前途无量,假以时日超过老夫也是不用说的。”这蒲大爷不顾甘棠那一脸的诧异,犹自慢条斯理地和那“大牛”说话,“不过舒老弟你既然修炼出了内丹,还要我这不顶用的醉仙灵芙干些什么呢?” “哼,先天灵物,谁人不会动心?只是别人忌惮兄弟会的通天手段罢了,我飞天杜昌不过是胆子略微大了些罢了。不过既然蒲祭酒带着弟子到了这里,在下五猖会里小小一个妖修,自然不敢造次。” “可惜,你们五猖会其他的几位护法,却未必把你当做真正的会友。”老者缓缓说道,言语中不带一点烟火气,平淡异常,就像是对着一位知交多年的老友一般。 “多说无益。那醉仙灵芙,就留着你这位高第日后享用吧!”那精瘦汉子说完一拱手,背上生出一双青翼,只见淡淡青光闪过,振翅就要飞去。 只见那道青光转眼就要冲破屋顶,却是一道霹雳闪过,虚空中升起了一张泛着火花的电网,直接把青光打为了飞灰,飘作了缕缕青烟。 “这么顺利?如此声名赫赫的飞天杜昌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吗?”甘棠去看那位大人物,发现他仍然在喝着茶水,好像对这事漠不关心。 那四散的青烟倏忽分化为千道万道的青针,从四面八方向闪着霹雳的电网直冲而去,霎时间雷声大作,电光闪耀,甘棠只好闭上了眼。待再睁开的时候,却发现屋顶上已经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剩下,只留下四堵泥巴墙矗立原处,他急忙抬头去看,突出重围的青针又复合变成了长着翅膀的人形,眨眼间就飞到了极高的天空,肉眼也只能看到在那之后的长长掠影,直上碧霄。 “很精纯的寄托神魂、法体互换之法,可惜……”一旁的大人物喝着茶水,然后顿了一顿,轻声开口说道,“雷法者,道贯三才为一气耳,施之于法,则以我之真气合天地之造化,故嘘为云雨,嘻为雷霆……中!” 这一个“中”字出口,却似有万钧之力、天地之威,甘棠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发在慢慢竖起,上身果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也是一阵阵的刺痛,霎时间他只感到整个眼前世界一下子就变慢了下来,原本那斑斓鲜活的色调也在顷刻间变得黯淡,然后他觉得心脏“嘭”的就是一跳,仿佛天地山川都在跟着一个颤抖。 跟着“噼啪”一声轻响,老者头上那黝黑发亮的乌木发簪从中断裂,接着又是阵阵急促的“咳咳”声。甘棠被这轻响从那迟缓世界的诡异境界里醒了过来,立即远望那云霄之上,只见一道青白雷光自九天之上俯冲而下,刹那中掠过千里万里的距离,正中那一道青影。 接着传来了一声霹雳雷惊,就是隔得太远,声音有些沉闷。甘棠脸色却在瞬时之间变得煞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一十七项法门之中“天下第一”的雷部正.法吗?碧落赋不愧是天下五大道门之一,如此神雷之下,飞天杜昌也只能化为烟灰。 “怎么,李解元也认得我这一手雷法吗?”一击得手的大人物依然不骄不躁,看也不看天上一眼,转头对甘棠说道。 “小子如何不认得,碧落赋赫赫威名的《景霄大雷琅琊书行吟》之中,名列‘翠微九歌’之一,号称‘通神以下攻击第一’的九天元化感应神雷。”甘棠咬着牙镇定了被神雷波及到的心神,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答道,“以自身之一气冲盈,与天地阴阳相感通,握雷霆之枢机,可号鬼神、呼风雨、击邪魅,正是一切阴邪鬼物的克星。” “这可是那飞天杜昌的本命法宝,虽然被天雷击毁了不少,不过还可以将凑着用了。嗯,你也不会他的化形幻影大.法,将就当个可以无限回收的雷符用着吧!”蒲大爷说着伸出手,天空中慢慢有几根青色长针落到了那满是皱纹的手中。 “多谢蒲仙长!” “生生死死,幻灭无常。”那位大人物一边咳嗽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木盒放到了桌上,“年轻就是好啊!” 说完慢慢拄着拐杖撇下了还是有些呆滞的甘棠,转身离去,对这里的事情再也不管不问。 甘棠怔了一会,打开木盒一看,不由得大喜过望,那里面不正是自己这两日奔波劳累的目的所在吗――醉仙灵芙,不对,比他想要的更要超出,这不仅仅是根须,简直是醉仙灵芙的一小块根茎啊! 他惊喜着再去看那蒲大爷,却发现四野茫茫,那拄拐的老者已不知了去向,只留下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吟咏声。 百岁光阴如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 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ps:本章最后出现的元曲是马致远的《双调?夜行船》。至于本文中所有出现的其他诗词文赋,除了标明具体作者的以及太过出名的(比如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之类群众们喜闻乐见的大众化诗词),其他的但凡是本书中的虚拟人物所写就或者吟咏的,版权所有,转载勿忘具名! ------------ 第十四章 白日昼寝好书生 更新时间:2012-09-28 不知道为什么,走在路上的李甘棠就是感觉那么的口渴难耐。他已经喝完了身边所能找到的所有的水,却依旧是抑制不住这种让人心焦的口渴。他只有拼命向前跑,因为在他心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前面似乎有一泓很大很大的可以解渴的清泉。 就在甘棠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喝到水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后面有人在一直很用力的推自己。 他倏地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就醒了过来。眼前也猛的亮堂了起来,恍惚中他还似乎转了转头,等他更加清醒的时候,他已发现座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张留着三缕长须看似方正肃穆的长脸。 “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古怪的梦?是因为自己最近修炼上的问题吗?” 不过这时候甘棠已经不及思考这个问题,因为面前的这张脸是如此的没有表情,不显喜怒。眨眼间甘棠就彻底清醒了,然后他立马就站了起来,口中不由得就叫了一声“夫子”。一时之间他好像没有用上夫子一直要求学子们使用的洛始正音,不过幸好老夫子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宰予昼寝。”夫子那灰白胡须不住的微微抖动,缓缓说出了这四个字。而且,一如他平时授课时所使用的洛始正音,字正腔圆,抑扬顿挫,但是却听不出一丝的喜怒哀乐。 虽然甘棠在未成为积羽郡生之前,就和这位屈寒潭学官有极深的渊源,但是屈夫子在课堂上的严厉,同样也给这些时日的甘棠留下的极深的印象。 所以在一瞬间之后,他就没有了别的念头,“宰予昼寝。”嘴中的话却是脱口而出,“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四书五经,他在这大半年里已经记诵得滚瓜烂熟,这时候虽然情急,但是依旧完完整整的背的丝毫不差。话一出口,他整个人随之镇定了下来,他尽量使自己的语速不要显得过于急促,而且情急之下他还注意用上了洛始正音。 背完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微微抬了抬眼角,看到的却依旧是那张四平八稳古井不波的长脸,依旧是看不出一丝的好恶喜厌。然后他马上又微微垂下了眼角,因为夫子又开口了。 “明日里交三首诗过来,申明缘由。”听到这个处罚后甘棠一下就放松了许多,“还好,在自己的可承受范围之内。”他在心里默想到。他终于抬起了头,却看到夫子说完之后并没有转身离去,而是看着自己,一下子甘棠发现自己甚至不敢转动眼珠,他注意到屈老夫子那一对并不算大的眼睛,暗淡而无甚光彩,但是却似乎有一种别样的力量,已经把自己牢牢地罩住。这时候,甘棠听到自己额上有一滴汗水,不堪重负,一点一点的自脸上滑落,“啪”的一声,滴在了桌上。 不知过了几时,夫子缓慢地转过了身,一踱一踱地又走了回了讲台,侧身弯腰坐了下去。那一对小小的眼睛也似乎合了起来,看不出是闭目养神还是另有所在。 “还好还好,这处罚并不是想象得那么难以接受。”甘棠抹了一把额头,手上顿时汗津津的,从腰里掏出一条汗巾子,擦了擦额头,又抹了把手,“难道真的是我修炼这烈火诀出了问题?火气郁结,否则怎么会做出这等缺水喝的怪梦?” 想到这里,他接着拿起了一本书,跟着周围的同学摇头晃脑的读起了书。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微微偏了偏头,对着身旁挤眉弄眼的一位同窗眨了眨眼表示一切无碍,那是刚才在他睡觉时把他推醒的同学,叫田修武,乃本城郡丞田继嗣之子,重然诺轻财货,任侠好武;前边还有一位田秉文,是田修武的同胞哥哥,性格却与其弟正好相反,谦恭尔雅,敦厚好文。 到了酉时一刻,甘棠照常起了身,整好桌椅书本,到夫子面前背课。夫子依然那般波澜不惊的摸样,双目下垂似睡非睡。甘棠却半点也不敢懈怠,恭恭敬敬地把今日所学《中庸?哀公问政篇》及石文公《新语?天下有常篇》背了出来。见夫子也无甚反映,就鞠了一躬,慢慢退出了出去。到了教室外面他的脚步一下子轻快了很多,不一会就走出了郡学府。到了门口,不出所料,果然看见田氏兄弟带着三个郡丞府的仆人正等着他呢。 一看到他出来,田修武就叫嚷了起来,“甘棠,快过来啊。我们都等了好一会了!” “是吗,那我可得多谢了!”甘棠顺口答道。 “可不,你这话倒也不错。”田修武颇为大言不惭的接受了甘棠的谢意,接着又关切的问道,“甘棠,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在夫子的课上就打起了瞌睡?” “就是,我也纳闷。一向品学俱是本郡第一的甘棠也会白日昼寝,这可不合乎你的作风啊。莫非真的是‘深夜读书到中宵,白日昼寝好书生’?”连平时寡言少语的田秉文也好奇了起来。 “其实没有什么啦,应该是这几天功课太累,昨晚又没睡好觉。所以喽……”说到这甘棠挠了挠头,心想这些事情也不方便和你们讲,就双手一摊,“所以喽,刚才读着读者就分不清东西南北,辨不明之乎者也了!” “也只有你才能这样了。”田修武的话里不无艳羡之意,“如果是我啊,一定会被夫子把手心都打肿的,回家后还得罚跪至少两个时辰。”说到这,他似乎是想起了以前残被打手心罚跪的不幸遭遇,连声音都低沉了下去。 “就是就是。”旁边的田秉文也随声附和,“甘棠,夫子又罚你写诗了。这次你想好写什么了吗?” “再说吧。”甘棠想到平日夫子对学子们的苛刻要求,不禁心有戚戚然,说道,“大不了我把以前写的拿出来几首。呵呵,我们走吧。” “反正你那么会写诗,也不怕!”田修武大手一挥,点头称是,仿佛是他自己很会写诗一样,“也不知你这脑瓜怎么长的,连我们甘州的刺史大人,堂堂的化魄真人,一脚踏进神人境的半神人物也对你青眼相加,封你个文解元,号为一州之冠。怪不得你打瞌睡夫子才罚诗三首,敢情这是对你的偏袒爱护之意。” 听了这话,甘棠却有点不好意思,脸也变得微红,说道:“哪有这么夸张啦,我只是能写几首歪诗烂词,正好运气好得蒙刺史大人青眼相加,就给了个解元。再说你以为罚诗就那么好写吗,夫子还要求我申明缘由,不是随便写几个字就可以的,夫子的眼界高着呢,写的不如意他肯定会加罚的。” 田修武听着感觉在理,点头道:“那倒也是,不过甘棠我相信你。我可看过你写的诗,那是没得说,不比那些盛唐繁宋的差多少。你别不信,就你那东西我还真写不出来。我哥,那从小也算一个吃透经史背烂诗词的小夫子了,可是他写的诗,大多都是些废纸废话,不值一提啊!”一向小看诗词之道,认为那只是无病呻吟的田二公子反倒一本正经头头是道的点评起了诗词。 看到他哥张张嘴似乎是要说话,田修武抢先说道:“哥,你别不服。以前你看了甘棠写的诗词后,不就把自己的那本秉文诗给撕了的吗。当时你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废纸满堆,留之何用!’后来你还难过了好几天,你以为我没看见吗?” 听了这话,甘棠心下倒颇不是个滋味,对着赧颜的田秉文说道:“田兄,你又何必如此?诗词的好坏优劣,不在一时一人之判。高唐天宝大历年间有人作《河岳英灵集》,竟无诗圣杜甫,可是千载之下,读老杜诗,犹自深沉似海,挺拔如岳。我现在写的诗,大多不过无病呻吟或者故意堆砌,曲意迎合时人,自然有些浮名罢了。何况,诗词歌赋本是小道,你何必自轻?” “非也,非也!”田秉文听了这话却严肃地摆了摆手,“诗也以言志,诗可以抒情,诗可以讽物喻人,可以刺恶彰善,可以美教化道时宜,怎么能说是小道呢?再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你的诗写的好,我的诗写的不好,这也没有什么。夫子说你‘身有宿慧,文采粲然,尤擅于诗,本州数十年以来少见。’这个判语说的很对,我把诗集撕了,不过是督促自己进步而已,你又何须介怀?” “哎呀,你俩是闹那样啊,好好的又拽起了文!简直跟我爹门下的那些清客一样,你吹我捧,彼此奉承,真是了无趣味。”一旁的田修武却是听的不耐烦了,嚷了起来。 “还是修武说的对,哈哈!”甘棠与田秉文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对了,甘棠。今晚到我家吃饭吧,今天府里来了客人,我们兄弟自然就不用上桌了,正好和你一起吃!”田秉文接口道。 “我今天有点头疼,想早点回去歇息呢。就不过去了,下次吧。” “是这样啊!”田修武惋惜道,“那么你晚上可要好好休息啊,明天可千万不要再在课堂上打瞌睡了。” “我理会得,谢谢啦!” “那你晚上可要记得吃过饭再去歇息,不要不吃饭就睡觉,那样容易伤身,而且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要出城射御。”田秉文提醒道。 “恩,我知道了,你们也赶快回家去吧,莫要让家人久等,说不定田使君还在家里等着你们回去见客呢!” 田修武听了此话,把手中的书放到了背后,有点不耐烦的说道:“听田福说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以及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家,也不是什么至交亲戚,还得我们巴巴的赶回去见客,真是莫名其妙。” “不要在背后议论人之长短。”田秉文打断了弟弟的牢骚言语,说着向甘棠拱了拱手,“甘棠,那我们就回去了,你自己可要注意休息啊!” “再会。”甘棠也拱手回礼,“那我们就明天见了。” 看着田氏兄弟朝着城东太守府走了过去,甘棠也沿着西门大街往西慢慢走去,独行回家。 ------------ 第十五章 打通十二正经 更新时间:2012-09-29 李甘棠顺着西门大街走了有一刻钟功夫,右拐进了一条小巷再过不大一段路就到了平康坊桂花巷,那里面有一座两进三间的小院,乃今年二月春闱夺得甘州解元后郡中耆老士绅所赠,也就是他现在求学在积羽城中的居所了。 他拿出钥匙开了门,进去了院子。这个小小庭院,虽然对一大家子来说是不很宽敞,但是对独自一人的甘棠来说却甚是合意,干净整洁,间有数片杂花,几株矮树,倒也是一个颇为不错的所在。过了二门,到了内堂,他放好了自己的东西,寻思着还不到晚饭的时候,就先花了一会时间把今天的功课温习了一遍,又想起了今天课上屈老夫子所要求的三首诗,心下开始琢磨了起来。 依依因为老家有事,前两天就回耶罗溪源地的叔叔家了,所以现在的家中就有些冷清。不过甘棠这人,以前那些孤单的时光,不都过来了吗?就这样呆了半个多时辰,甘棠在纸上写写划划也有了几组诗句。 “没有依依在家,毕竟还有许多不适应。” 抬头看看天觉得时间已经不早了,要是往常,饭菜早就该被送了上来,现在只有收拾东西关上门去外面吃饭。 桂花巷头里就有一个饭食摊儿,也是甘棠惯常吃饭的地方,他刚走到摊前,那摆摊的郑大已招呼了起来,“是棠哥儿,还是老样子吗?” “恩,老样子。”甘棠随口答道,说完就挑了个干净位子坐了下去,心里却依旧想着刚才写出的几组诗句。 不大一会,郑大已把东西端了上来,是四个大包子还有一碗浓稠香甜的米粥。 甘棠的吃了饭,付了五个大钱也顾不得跟另外吃饭的街坊寒暄就回去了。到了家,他把刚才想的几句先写了下来,然后提笔再加修改,写写改改的,心中又不断的思量如何遣词造句方为上佳,最后终于敲定了三首诗,接着自己又吟咏多遍,直到感觉可以了,就提起笔在白纸上用楷书工工整整地把三首诗写了下来,放在一边不提。 弄完了罚诗,甘棠的心中一下就放轻松了许多。然后又去思考接下来要在飞鹤客栈说书的内容,现在毕竟不再是暗夜猎手,尤其是最近各种花销,于银钱上就有些紧张,还是好好琢磨一下到时候的身段语气、还有开场白以及打科收尾等诸般事宜,最后他心中有了定计,就进屋拿了事先写好的话本仔细看了起来。 弄完之后再抬头看到外面月色尚好,他就颇有兴致地沏了一杯茶,搬了张椅子到院子里,一边赏月一边喝茶。茶也喝了三杯,甘棠想着一切都差不多了的时候,就整好东西,开始做起了每日里的功课。 虽然最近因为想要做一些事情,他需要五行真气的辅助,于是他就开始修炼烈火诀。可是他毕竟不是“万法皆通”的真人,所以强自修行烈火诀,弄得心神疲惫,成效却几乎等于没有,甚至还在课堂上就打起了瞌睡。不过即便如此,甘棠也没有放松自己原本的功课。他明白当下最重要的,一则就是恶补郡学里传授的各种知识,二则就是保持自己的修为,就算不能赶上或者超过诸位同窗,起码也不能拉下太多。 所以甘棠就回复了一下心情,收起了其他杂念。平心静气,缓步出庭,见天上皓月当空,明光万里,不由得心下大定。盘坐院中,默运乙木练气诀,觉得体内慢慢的有一股内息开始游转不定,当下收摄心神,紧紧追着那一股内息,上十二重楼,又入丹田下涌泉,上和天上月光交相呼应,下和世间万物勃勃生机同参契合,如是运转六十四周天,然后凝气聚神,缓缓收功。 这么一趟下来,甘棠自觉功力又颇有精进,体内也是精气充沛,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道,好像有一股东西在四肢间不停穿梭,跃跃欲试,仿佛要冲出去一样。于是又进屋拿出来一把剑来,思索着寒冬过后春风化雨之真意,口里吟咏屈老夫子所教授之春风化雨赋: “若夫当春之时,严冬去兮冰雪融,三阳至而万物生。九霄上兮日光明,六合内而花草盛。又有风来雨下,润物无声;月落日出,生机大兴。春和景明,聊登钟山之城;繁花草树,且观江南落英……” 然后拔剑而起,顿时院中银光乍起翩跹不定。练完了这一套二十四招春风化雨剑之后,甘棠仍觉得体内精气郁结过盛,不吐不快。心下也来不及思考这到底是好是坏,又连着把这套剑法反复运使了五遍这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一停下来,甘棠才发现刚才用力用的过了,现在竟是有些脱力,一时间连气都踹不过来了。但是又觉得这一长套剑法练将下来,累则累矣,但是颇有酣畅淋漓、一吐为快之意。这种明明体内空无一物,心中又满盈欲溢的感觉极为古怪,甘棠也说不出是痛苦还是快乐,只是觉得隐隐有那么一种冲动,虽然体力全无,这种冲动却愈演愈烈,越发的难以控制。甘棠连忙默念庄子逍遥游,“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谁知这篇他平时最喜欢也最能让他安定心神的文章却似乎一点用也没有。不一会儿,他已驾驭不了这股冲动,只是听得“咚”的一声巨响,仿佛天地连同自己的身体都爆炸了一样。这爆炸,让他整个身子变得轻飘飘好像浑不受力,一下就飞到了天上去了,一会儿离地很近,一会儿又离天很近,就这样上上下下,飘飘荡荡也不知有多长时间,他终于是着了地。只是脑子里却依旧是浑浑噩噩的,一时间也摸不清身处何地,只是感到身上骨节俱是啪啪作响,良久方止。待到一切安稳下来的时候,甘棠看看四周仍然是身在院中,抬头看天明月当头,已经是到了后半夜了。定下神来,甘棠再运使内息流转百骸却惊喜的发现,以前真气运转周天,在经过一些经脉的时候难免有所滞涩,现在却一下通畅了许多。原来刚才的爆炸是打通经脉之时身体的自然变化,就像水到渠成一般,这大半年的功夫果然没有白费,一朝之间,全身十二正经就豁然开朗。 甘棠以前在家读书也没有正统的练习过功法,只是会一些家传的呼吸法和健身拳脚。自打一十二岁那年老爹死后,他就独自一人开始了系统的强身健体,以及服饵练气。至此不过四五年的光景,他就已经进阶至明窍境初阶,十二正经连成一片,可谓进步神速。即使是郡学里比他年长一岁半岁兼之出身世家大族、又是打小服食丹药、练就功法的学长,除了田氏兄弟是明窍境中阶修为之外,其他的也大多只是明窍初阶而已。甚至,比如叶苏这等,也是刚刚步入明窍境,连十二正经都尚未打通。不过一来叶苏是郡学中年纪最为幼小者,而来他所擅长的乃是剑法,可以说,叶苏修为虽然不高,但他于剑术上的天赋,绝对是积羽郡年青一代的第一人,甚至在整个甘州,也是数得着的人物。所以在二月间的春闱,虽然叶苏名次并不是太好,但是依旧有许多真人修士看好这少年人未来的前景。正因为如此,这叶苏也让家里人花了大价钱,前往益州青城山参拜通天剑城的剑仙去了,以期有所裨益。 甘棠甫至此等境界,心里欢喜无限,不由得一遍一遍地运转乙木练气诀,觉察到那一股内息上合天道,下法万象,隐然有一种万物化生百态萌发的韵味,他明白自己这才算是逐渐摸上了这门功法的精要。正舒爽间,却记起了夫子传授此功时曾经叮嘱过,练功忌懒惰,坚持不懈方能有所进境;亦忌贪功,过犹不及,反损道基。念及此处,甘棠马上收束身心,一边回想着刚才练功时的所得所感,一边开始打水洗澡。 洗着凉水澡,身上虽然有微微的凉意,甘棠心中却是颇为高兴,“前段时间虽然着迷于符法和五行功法之事,但是自己也没拉下平日里的功课。现在七八个月的苦功,终于一朝得报,哈哈哈!”他笑的真的很开心。记得自己刚入郡学之时,虽然文试时辞藻华丽,诗篇也蔚为可观,而且被屈夫子有意推崇。不过毕竟是半途的插班生,莫名其妙地就成了积羽郡生。有因为自己在修炼一道上有些落后于人,不免多遭同窗或有意或无意的嘲弄。连田修武一开始也对自己颇不服气,平时也是百般刁难,直到后来几人逐渐熟悉了之后情况才有所好转。但是甘棠定下要求不论春夏秋冬日日里都要洗凉水澡,以鞭策自己勤于练功,如是努力之后,终于有所成就。世道果然如此,行,然后有所得;持,然后得所求。 躺到了床上,看着窗外的明月,甘棠又是疲惫又是兴奋,一时竟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于是按照功法要求的呼吸法门,呼一吸三,一停三弄,存身于虚无,观想于天外,一会的功夫已是沉沉地睡去。 甘棠睡去之后,只见他鼻端有一股氤氲白气,凝然有华,光洁如玉。这股白气,缓缓上升,在月光照耀下越发的晶莹剔透,就这样在空中舞动了一会,这白气似乎变大了一些后,又缓缓沉下,复归于甘棠鼻内。如是者三,却再也没有别的异动了,而睡中的甘棠,依然的毫无知觉,仿佛在做着一个甜美而悠长的美梦。 ------------ 第十六章 生死一线,死中求生 更新时间:2012-09-29 第二天早上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甘棠就起来了,先是按例先做好功课,运转乙木练气诀六十四周天,然后洗漱之后去吃了早饭,就带着东西赶去学堂。 到了学堂,眼见得时候尚早,甘棠就和班里的同学们聊起了天。田修武说昨天那一对客人十分特别,略坐了坐就离去了,竟是没有等到两兄弟回去见客。只是听下人说那中年人颇有些仙风道骨,姑娘也是有十分的姿色,随后众人又说了些学业上的事情,看着时间屈夫子该到了,于是大家就各自回座位了。 夫子来了后点了人数收了甘棠上交的诗篇,就带着大家往城外积羽军大营赶去。到了营中,夫子和凤离行营第四军指挥使昭武校尉郭本中交涉后,领了马匹鞍鞯以及剑弓等诸般器具。众学子分配好之后,先是听夫子讲解马性骑术,然后就打马飞驰。 驰行了多半个时辰后,就到了一处小山下的坡地。这块坡地因为坡面平缓又绵延甚长,当地人称之为跑马坡。夫子叫学子们休息了一会,然后就开始教授射箭之术。 “射者,本君子六艺也。先民以之为生,后更有驱蛮夷、逐妖魔之用。我华夏二十三部禁军中的长水一部,即是以陕州弓手为主,号为冠绝天下。凡射,必凝气聚神,心与箭一,当其未发犹如满月之盈;当其已发则如流星坠地……” 说完后,夫子对着五百步外一棵径尺见方的树连射三箭,箭箭皆中,而且箭与箭的落点都在一寸之内,甘棠和众人全都鼓掌叫好,尤其田修武那彩声叫的,尤其响亮。夫子依旧面无表情,拉着一张长脸站在一旁,逐一指点每位学生射箭之时有何不足。 轮到甘棠时,面对前方百步外的直径两尺左右的大树。甘棠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弓,先是慢速射了三箭,全中;又中速射了五箭,中其四;最后快速连射十二支箭,中了九箭,而且有一支虽然射中了大树但是入木甚浅,在山风中左右晃荡摇摇欲坠。 听得夫子在一边说道:“优。动作尚可,只是拉弓切忌太过,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留有余力方是正道。” 甘棠虚心受教,点头称是。见夫子再无言语,就转身退下。 全部射完之后,只有李甘棠、田修武两人为优,其余田秉文等七人为良,还有三人被夫子定为劣,是以被留下来加训,其余的就四散到林中各处开始打猎。 甘棠想着山脚处人多为患,肯定打不到什么好猎物,于是径直往山上走去。走了三四里路,感觉周围没什么人了,就取下弓放上箭支,蹑手蹑脚的四下搜索起了猎物。 也不知是运气太差还是隐匿的功夫太差,反正是辛辛苦苦找了半个时辰,甘棠却是连只狐狸兔子都没见着,更别提什么山猪野鹿之类的大型猎物了。 甘棠心下发了狠,又往山上的密林中走去,估摸着又走了两里地后,发现情况有点不太对头。这里林深草密,不但什么动物都看不到,就连虫鸣声都听不到,大白天的十分诡异。甘棠打量着看似一切正常的树林,心中却是越发的没有了底气。想了一会后,他拿出了一支响箭朝天上射去,呼叫周围的同学向这里靠拢。听到响箭那尖锐的“呜呜”声在天上回响,甘棠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他收起弓箭拔出了背上的长剑,只是这把剑是军中的制式武器,长短轻重都和甘棠平时常用的流火颇有差异,拿在手中微微有些不适。甘棠这是也顾不得了许多了,用力攥紧了剑,又给自己加持了几张增加体力、敏捷的符箓,口中念道“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来鼓劲壮胆,慢慢下山。 甘棠也不回头,只是一鼓作气直往山下走去。只是密林中那时有时无的日光,安静至极的气氛,着实有点让人害怕。幸好如此走了一里多地,离同学们渐渐的近了,仍旧没有什么意外。甘棠心下稍安,不似刚才那般紧张了,又有点后悔,感觉自己这么好没来由的射出响箭,待会下去估计还要被田修武他们奚落一顿,嘲笑自己过于谨慎没有大丈夫气概。 忽然甘棠心生警兆,他猛地转身,只见眼前有一大团灰色的影子直冲过来,霎时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浑身一股奇异的劲力迸发瞬间已把右手的长剑回转过来,这时候平时练习的剑招身法竟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那些符箓更是来不及施展,只能把长剑斜着横在胸前。恍惚间,他看到了一对褐色的大角撞向了自己,然后就是“当”的一声那把长剑已从中折断,剑头飞出了老远,不过电光石火间甘棠已借力后退,同时头用力后仰,躲过了那对大角的向上一挑。拉开了一点距离后,甘棠才喘着气看清了那是一头壮实的大鹿,两只修长笔挺的大角更是雄壮至极,鼻尖不停的喷着粗气,眼睛里全是凶恶残暴之意。不过也没时间思考这只鹿为何如此力大凶残,又是为何如此的神出鬼没悄无声息,甘棠只能把手中的断剑用力掷出,期冀能阻挡一下鹿的追击,然后转身跑向一大堆灌木。到了灌木丛后,甘棠又反身抽出弓箭,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鹿的前方就射了出去。这鹿十分的敏捷,其速如风,一个跳跃却只是被箭射中了它的肚子,只是鹿体格坚韧,箭只入肉三分,徒然让它更加暴躁,并不能毙命。见这一箭未竟全功,甘棠又连射三箭,却被鹿灵活的都躲了过去。鹿也不管什么灌木挡路,低着头就冲了过来,眨眼间已是快到了甘棠面前,甘棠想着自己也跑不过它,如果转身反而是把后背卖给了它,那么更无幸理,于是索性鼓足勇气持弓而立,眼见得那对大角冲到了跟前,甘棠把弓往前一套再尽力拧动,止住了鹿的冲撞之势。那鹿只是把头用力一摆,甘棠已经把持不住被甩了出去,跌在地上。甘棠翻身起来,剑断弓没,下一次的冲击自己难道要用血肉之躯去硬抗吗?不过这时候也不是害怕的时候,甘棠体内疯了似的运转乙木练气诀,双手一上一下成守宫势,慢慢的向一棵大树退去。鹿又一次冲来,甘棠身子尽力的向一旁侧移,但是明显已经无济于事,那大角已经在眼帘中越来越大。 “好,就试试我这几个月修炼的八大锤到底有了何等威力!” 不能再退就绝不后退,呃……这话是有点问题,但其中的意味却不容置疑。于是,真气在经脉内飞速流动,同时身体自内而外,全部紧张了起来。怒拳的怒意已经完全酝酿了起来,同时收腹下腰,随时准备以一招刚猛无比的“铁山靠”和那突如其来的怪鹿正面硬扛。 就在此时,忽听得尖锐之极的一声长啸,却是一道银光自远处飞来,直接划过了长天直中鹿头,又飞射而出,在鹿头上穿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那只鹿停在了甘棠身前数尺的地方,摇晃了几下身躯,本来满是暴戾的眼睛慢慢失去了野性的气息,“轰隆”声中倒在了地上。 甘棠看着就这样死去的鹿,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在生死边缘打了一个来回吗? 不过如果没有这一道剑光,也许自己经历这么一次磨练,在武道上会有所进境呢!毕竟这大半年来,他绝大多数的时间都用来学习、练气、舞剑、画符,他的能力毕竟也是有限,虽然武道上的修为会极大地提升怒拳八大锤的威力,但在这方面的确是没有时间去修行。 正思考间,山下已走上了一个人,定睛去看,却是屈夫子赶到了。夫子手一招,又是一道白光飞到了他的手中。甘棠这是才看清,原来杀死恶鹿的是一支大约十寸长的短剑,剑身上有一道银光,流转不定,煞是耀眼。 “多谢夫子救命之恩!”甘棠定了定心神,说道。 “刚才我是想在生死之间激发你的身体潜力,开始你的应变勇气都很不错,只是最后那种情况,靠你现在的八大锤,恐怕要受伤才行,所以我就出了手。” “夫子,我在怒拳上,没有太多时间,所以才会……。” “你错了!” “额?”甘棠有点惊讶,夫子难道说自己没有把时间花在八大锤上是错的吗? “怒拳本来就不是普通的体术,确切来说,是一种精神境界上的磨练与修行。你以为只有强健的体魄甚至锐利的长剑才能叫做武器吗?人的身体,体法神俱全,那才是最好的武器。” “学生驽钝,请夫子开导。”甘棠听出来夫子所言似乎另有深意,于是发问。 “人之身,有阴阳,有五行,自成一体,无气不包,诸法皆备。死,本万物之常态,可是我们修行之人,讲究吞精吸气炼化阴阳,就是要在必死之中求得一线生机,是以修行虽然是顺天而行,可是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我们就要去争取那剩下的一,这才是不惧死唯求生的精诚猛进死中求生之道。” “多谢夫子提点,学生受教了。”甘棠心中一凛,拱手说道。 这一番话说的十分透彻,可谓是鞭辟入里,说出了修行中的根本心态问题,甘棠听后颇有当头棒喝醍醐灌顶之感,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 第十七章 通天地人之谓儒 更新时间:2012-09-30 不一会儿,后面陆续有同学赶到,看到这么大的一头鹿血淋淋的倒在地上,都不由得惊叹出声。人到齐后,夫子让大家坐下,问道:“大家看一看这是头什么鹿?” “不就是一头大肥鹿吗?甘棠,这不会是你射死的吧,怪不得你发响箭,原来是打到了这么一头好猎物。”田修武大大咧咧的就第一个说道。 “不对,一箭穿脑而过,甘棠的功力还达不到这个境界,这应该是夫子所射。”心思缜密的田秉文说的倒有几分接近真相。 “李甘棠,你向大家说明是怎么回事?”夫子淡淡的说道。 “是。”甘棠领命道。然后向众人说明自己如何遇到此鹿,如何与之搏斗,鹿又如何被夫子一剑毙命,几句话中已经把事情讲得清清楚楚,周围的同学听了都感到惊讶不已。 “这是一只精怪,在山里吸取日月精华就成了精,《禹鼎记?卷十三》有言,南极仙翁所骑的就是一头通人性有法力的灵鹿。”田修武摇头晃脑引经据典,说的好像还头头是道。 “精怪有灵,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袭击甘棠。而且听甘棠说这只鹿横冲直撞特别的凶悍残暴,更不像是有灵性的样子。”田秉文表示了反对的意见。 “也许是甘棠激怒了它,你看它的肚子上还有一支箭呢。甘棠,是不是你射的?”田修武转而问向了甘棠。 “是我射的,不过是在它袭击之后。我看,这应该是一只魔怪!”。 “什么?竟然是魔怪?” “我们积羽郡一向太平,怎么会有魔怪出没?” 听了甘棠这话下面的同学顿时议论纷纷。 “早上我卜了一卦,卦象说‘不出户庭,无咎’。”夫子一开口,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没想到后来就碰到了这只魔鹿。它的修为,大概相当于明窍上阶,体魄比人类更加的结实,灵性甚少,仗着野兽的本能横冲直撞,是以袭击了李甘棠。” “真的是魔怪,不过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反正都已经死了。”田修武小声地嘀咕道。 “太古之时,世传盘古开天,女娲造人,神话故事,多不可证。自黄帝大兴人教,征四方蛮夷,驱八荒妖魔,又仓颉作字,始有史传。夏商周三代因循,更起诸子百家,争奇斗艳,至云秦朝祖龙始一统焉。又天汉高唐以后,皆承秦制,以天下奉一人,相继以灭。至繁宋时,石文公作《新语》、《原道》数文,言己我,辨时事,阐国家由来,明道之根本,民权始兴焉。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们儒者,真正做到了格物致知,通经致用,学以致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夫子又看了一眼田修武,虽然言辞广大精深,但是语气依旧舒缓,“通天地人之谓儒。知其然,然后知其所以然;知其不然,然后知其所以不然。一物不知,儒者所耻。” 听了这话,连一向张扬的田修武也涨红了脸,说道:“夫子,我错了。敢问夫子,这魔鹿是怎么来的呢,对我们积羽郡有什么危害没有?” “孺子可教也。”夫子欣慰的捋着胡须说道,“现在也不好说是怎么来的,等下我们去村子问下乡亲们最近有无发现什么异常之处,然后我再做法搜寻一下,即可知其端倪。至于危害吗,如果只是偶然形成的,那就没有什么干系。不过这等魔物,想来是有人暗中作祟的可能性。而且,应该不止这一只。田修武,我命你速速回城,向郭校尉报告此事,并请他知会太守,注意防范妖人魔怪,一个时辰内回来,我们在村子里等你。” “是,夫子。”田修武答应的干净利落,也不多话,转身就要下山。 “慢着。”夫子说着走到了那头死鹿前伸出手来,拇指食指一上一下,看着也没有用力就轻轻松松地扳下了一节可撞断凤离行营制式精刚长剑的鹿角,递给了田修武。 “你带这个回去给他们看看。” 田修武羡慕地看着露了这一手的夫子,一边咋舌不已,一边接过了鹿角下山而去。 “我们现在就下山去朱沟村,生火做饭,再询问有无线索。” “是,夫子。”众学子齐声应道,然后跟在夫子的身后走向了山下的村子。 这个山沟原先因经常有野猪出没,被叫做了野猪沟,后来逐渐有人家定居并形成了村子,就改名叫做朱家沟了。村子里只有三十来户人家,挨山吃山,平时以种田打猎为生,加上本郡守官清廉能干,州内又一向安宁无事,因此只是应对例常的捐税赋役,乡民们靠着勤劳俭朴,倒都能过上个温饱日子。 走了一程,甘棠已看得见村子里的道道炊烟袅袅而起,肚子里也开始了咕咕作响,不禁地就想起了自己在家里的情形。“如果是在家里边,到了晌午的时候,依依就会做好这时节自己最爱吃的捞面条。菜呢,就多得很了,不过依依的手艺还是很值得信赖的,自己肯定能够美美地吃上两大碗,呵呵。依依却似乎更喜欢吃米饭,每次家里做了米饭,她都能很开心得吃上好多,就像一只贪吃的小猪。”甘棠就这样一边走路,一边想着家中之事。 正思量间,村子口玩耍的孩童已经围了过来,原来屈夫子一行人已是多次来朱家沟骑马打猎,这些小孩子见得多了,是以见了这一大群人不但不怕,反而还迎了上来。不一会,村里乡老里长已经出来迎接,寒暄一番后,在一片空地上支起了借来的大锅,加上些村里人送来的果蔬米面,做起了肉羹。另一边也支起了烤架,又有人波洗猎物,准备柴火作料弄起了烧烤。 这时候甘棠就有了大展身手的时机,原先是暗夜猎手的时候,他在野外时常就需要自己动手,颇有经验。后来到了郡学,每次打猎,这烧烤的事就由他全权负责了。 甘棠看好风向后点了两堆火,并不断往里添加硬柴粗木,待火烧得旺了,就把弄好的两个半片野猪抹好盐巴后架在了中间,然后看好火候,不能让火直接烤到猪肉上面,只是依靠两堆火之间的灼热空气把肉给熏熟。 半个多时辰后,烤肉散发出阵阵香味,甘棠切了一小块尝过之后,说道:“大功告成,大家等下田修武,就可以开饭了!秉文,趁着这个功夫,你先带着人去把剩下吃不了的猎物给村人先送去吧” 半刻功夫过后,田氏兄弟先后都赶了回来,田修武先向夫子复命。 “夫子,我已经给郭校尉通知了此事,他已派人去上报我父亲,而且他还说马上就会派兵四散到各处搜寻有无异样。” “额。那大家说我们该先搜索哪里?”夫子问道。 “夫子,我看北边的积羽山就很可疑,这头鹿无缘无故不会出现在这里,我们应该往大山深处搜索。”田秉文说道。 甘棠也走了上前,说道:“现在下结论似乎为时过早,我们还是先问过村子里的人们,看看最近有没有见过这头魔鹿或者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接着再探明四周,最好是找到关于这头鹿的蛛丝马迹,推究出它的真正来路。” “还是甘棠想的周全,的确应该如此。”田秉文听了甘棠的反驳意见丝毫没有生气,反而称赞起了甘棠的老成持重。 “我们先吃饭。”屈夫子语气平淡,对两人的一番对答不置可否。 因为想到魔鹿的突兀出现,众人心中有事,很快就吃完了饭。夫子说道:“你们收拾好东西,再付给乡民银钱,到各家去询问,我在跑马坡下等你们。”说完,夫子一人当先离村而去。 “夫子这是干吗去了,怎么突然就走了?”田修武收拾着东西,非常疑惑的问道。 “我看这次的事情很蹊跷。是什么能让一只鹿入魔,并有着明窍境上阶的修为?”甘棠觉得夫子的异常必有内情,这是绝不是打猎碰到一头厉害的怪物那么简单,何况那是一只差点把自己置于死地的怪物。 田修武一脸艳羡地说道:“上午夫子那一手飞剑之术,一下子就洞穿了魔鹿的首级,恐怕有不逊于还丹真人的本领。” 田秉文说道:“嗯,反正我听父亲说以李太守万法境的修为都看不出夫子的深浅,而且还说夫子是什么书院的教授呢。” “书院的教授?”甘棠奇怪的问道,“那怎么会到我们郡城来当一个小小的学官?” “谁知道呢?也许是看上了你这个明年要进白水潭书院的李解元了,嘻嘻。”田修武开起了甘棠的玩笑。 “哪有这么简单,你知道我功力很差劲,很难通过九大书院的考试。”甘棠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 “你不是才进阶了吗?再说你那么有文采,随便被哪位教授看上就可以把你招进去了,担心什么,你可是我们甘州的解元啊!”田修武倒是对自己的朋友很有信心。 “尽力而为吧。”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不大功夫就收拾干净了,于是分开向各户询问,并商定在此集合。 大约刻半功夫后,诸学子陆陆续续从各家各户来到这里集合,众人一合计却都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周围最近以来一直非常的正常,大家伙议论纷纷地往跑马坡走去。 ------------ 第十八章 符者,通天地一气耳 更新时间:2012-09-30 到了射箭场,夫子已站在那里等候。甘棠说道:“夫子,刚才学生们在村内问过了,最近一切正常,也没有人见过类似的魔物。” “嗯,刚才我搜查了方圆三十里之地,除了这只鹿外并无其他异常,而且只能看出鹿是从山里跑出来的。” 听到夫子已在短短时间内探查了这么一大片区域,甘棠他们都心下佩服夫子果然功力高深法术精湛。 看着学生们的神情,夫子说道:“日后你们的气诀精进了,到达化生的境界后自然也可以运用神念搜索。现在情况突然,事情紧急,我要赶回去和太守商议此事。我们马上回去,归城后你们即可下课。” 听到这个消息,下面叽叽喳喳的吵开了锅。 “安静,记得下旬就要上交的作文。”夫子提醒了这群过于放纵的学子,“收拾东西,回城。” 夫子说完,已上了马。 众人都很麻利的收拾了东西,牵来马匹,大家在一起商议下午该怎么玩才好,甘棠却颇有些心事重重,看着周围高高兴兴的同学心里却开心不起来。 回到军营后,交割马匹武器,夫子把人带到了城中,宣布下课。 田氏兄弟家教甚严,和甘棠挥手作别后就不得不结伴回家了。甘棠心下茫然无所事事,看着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就慢慢的也回了他平康坊的居所。 进了屋,面对空荡荡的院子甘棠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忽然看到摆在书架上的一本《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想着没事画画符也是不错的。 原来甘棠在今年二月随夫子及几位同学入甘州城参加春闱考试得了解元,刺史大人赏赐了灵骏奔虹赤还有《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奔虹赤为北境余吾州特产,《述异志》上记载,此马有天龙血脉,色泽艳红,耐力、爆发俱是一流,敞开了腿跑尽兴之后在茫茫大草原上,直若一道长虹贯日,是以命名为奔虹赤。甘棠也非常喜欢,平日里寄养在太守府的马厩之中,没事就带着它出去飞驰一阵,解解它想奔跑的馋气!而且那本符经也是大有来头,据说本为天汉一朝上清派的基本经典,当年上清道号称以符法掌阴阳变化,通天地一气耳,只是后来渐渐式微,至高唐时已烟消云散湮灭世间,惟有几本符经传世。甘棠得到此书后,虽然并没有文字指导,但是凭着闲来无事就对上面各种简单纹路的不断临摹,半年下来倒是也小有成就。 以前他时常会被误认为符道高手,无非就是因为他右手仙书刻印的复制投影功能。不过实际上,刨除这一点类似作弊的能力不提,他虽然也有心探究过符箓之学,也能画几张鬼画符似的最简单的“益气符”、“静心符”,却实实在在是个不入流的门外汉而已。有了这一本符经,加上偶尔有屈夫子的指点,他的符法可以说是初步入门,起码可以立地画符,像那些黄阶的符箓,个别时候福至心灵,也能画成两三张。 他这般花费功夫在符箓之上,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这有助于提升自己的能力,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则是为了自己的仙书刻印。 刻印在右手血脉深处的仙侠书,自记事起就陪伴在他身边,随着见闻日广,他越发地肯定,这仙侠书不是凡俗之物。毕竟,只是是具现在外的符箓、法术、封禁、甚至是浩然剑气,都可以被其解析、复制然后投影出来。这肯定是一种奇特无比的神异能力,与之对比,仙书刻印能够吸收拳脚武器以及真气内息的这点额外功能,倒是不怎么重要啦! 可以说,现在甘棠最强、最可靠的就是这仙书刻印。他剑术也算精良,但并不能说是出众;箭术也十分出色,又有点不堪大用;八大锤近身效果惊人,却实在难以掌控。所以,甘棠一直都在思索一些问题: 不过,为什么仙侠书会做到这些?又怎样才能加强这方面的能力? 而投影符箓,恰恰是仙书刻印最早也是运用最广泛的一项功能。也正因为如此,甘棠才打算好好在符箓上下点功夫。而且,要是在符箓之道上研究得深了,也有助于甘棠修为的精进,最重要的是,甘棠最近一直在构思如何加强自己的那把流火长剑。毕竟只是一把凡剑,就算坚韧无比,也是落了下乘。 正好前些日子亲眼见到五猖会的飞天杜昌,以还丹境的修为大战凤离行营三位高手,最后却被蒲欣生大祭酒一招不动声色的“景霄大雷琅琊书行吟”当场击毙,这一招也不愧是翠微九歌之一,五猖会的五方护法使者,从此五剩其四。 自盘古开天地的传说时代以来,上古之时,禽兽多而百姓少,人民生活艰难,加之时有妖魔鬼怪侵扰,有圣人出,教授人们练体修行之道,让人类逐渐在华夏大地上站稳了脚步。春秋战国之时,社会发展,有诸子百家相继而起,道儒墨法兵杂名以及阴阳家纵横家并兴,成为九家。尤以道儒两家最为重要,道家通天地阴阳,炼丹修行,以抗天命;儒家明伦理,制道德,为万民经世致用之学。大约于此同时,天竺国亦有圣人释迦牟尼,创佛教,修来世之福,是以道儒佛并称三教。后世之人追颂前贤,以盘古为开天神,女娲、伏羲、人皇轩辕、道祖老聃、儒教孔丘、西方佛陀为六祖;庄子、孟子、墨子、荀子、孙子、韩非子、屈子还有瑞宋时文圣公石子明越子为八子。 又有人系统总结修行之法,计有存思观想、导引辟谷、内外丹道、行跷变化、符箓祈禳、阵法禁劾、奇门遁甲、尸解转世、雷部正.法、守庚申斩三尸、咒术、房中、黄白、堪舆、占卜、剑修以及交感杂术共一十七项。及国朝新建,三教共议,斥房中、黄白之术为伪学,正式定修行为体、法、神、符、器、丹六种,其中体法神为内道,符器丹为外道,并称为根本六道。 符箓为六道之一,本来是由道教流传下来的一种法术,可以召神劾鬼,降妖镇魔,治病除灾,亦称“符字”、“墨箓”、“丹书”。《云笈七签?符字卷七》说:“以道之精气,布之简墨,会物之精气。”《问镜?采药篇三》有言:“符者,五色流精凝而成文也,混化万真,总御神灵,通取云物星辰之势。有云篆雷文、有龙章凤文、有妖图鬼纹,所取者无不仿象傍势,以为通神之用。”其言稍异,其道略同,写出了符箓之学的根本机理。自秦汉以降共有符箓三宗(所谓“三山符箓”)为茅山上清派、阁皂山灵宝派、龙虎山天师道。 甘棠取下书,先是翻看良久,接着运指如笔,在空中描画了起来。后来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拿出一只集古轩出品价值纹银百两的九品紫狼毫符笔,沾着同样价值不菲的上等朱砂,心中想着“形为符本,意在形先”的要诀,就在一张鎏金纸上画了起来。 拿着笔,甘棠一口气画出了十二张图集中较为简单的凝冰符。这种符箓,比之“引气符”、“聚水符”之类的要难上不少,但是比之黄阶符箓却要稍逊一筹,因为它只是能将一大团水凝结成冰而已。画完后,甘棠一看,结果是不好也不坏。十二张中有六张完全不成形状,纯粹是浪费笔墨纸张;还有五张勉勉强强似乎尚可一用;只有一张称得上形意俱佳,可定为上品。算下来,倒是画成了六张,正好一半对一半。 甘棠心里也知道制符一道,分为“立地画符”、“引气成符”、“虚空生符”三个境界,艰深晦涩,奥妙异常,他现在也只是最初级的“立地画符”境界,可是辛辛苦苦画了差不多一年的各色符箓,也不知花去了多少笔墨银钱,现在成绩依然了了,成功率依旧是五成左右,不禁有点微微泄气。不过这种成绩却也在他预料之内,毕竟符箓不是他的本业。 最后,他拿起了那张品相最好的凝冰符,就来到后院。地面上有一块闪闪发亮,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大团晶莹剔透的冰块,里面有一个白瓷坛子,也不知装的什么。甘棠先投影了一张“聚水符”倒在边缘已经融化了许多的冰块上,然后把那张“凝冰符”使将了出来,那里就又结成了厚厚的一大团。 做完了这些,甘棠微微叹了口气,又想起了许多许多。 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晚了一会。 ------------ 第十九章 报纸和怀表 更新时间:2012-10-01 第二天,到了学堂却发现屈夫子并没有来,有人通知说有事继续放假。诸位学子自然是欣喜万分,不过也有人想到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昨日里遇见魔鹿的事情恶化到了这般地步,必须屈夫子亲自出手才可以吗? 甘棠也有这样的疑惑。于是问了问田氏兄弟,他们的父亲是积羽郡丞,是仅次于太守王承乾的高官,消息自然就要灵通得多了。一问之下,果然是出了一些大问题,这两日积羽郡很多地方都有报到遇见了各种魔物,而且已经至少害了至少十几条人命。甚至就连凤离行营静塞军司的一个巡哨小队也被突然袭击,伤了数名军士。 甘棠和几位要好的同窗讨论了一阵,却也是有些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不过城中倒也一切如昔,看来问题虽然存在,但倒也并不怎么厉害。 既然放了假,各人也就回了家。 空荡荡的房子,虽然不大,可也绝对不小。在里面,整个人自内到外,仿佛一下子都空旷了起来。 回了家,又能干些什么事情吗? 服气修行吗?可现在又不是每日功课的时间,没必要如此勤谨;练剑吗,实在是提不起太大兴趣;难道去画符吗,就算水平不高也要持之以恒地坚持下去?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而且自己上个月还在甘州得到了醉仙灵芙,正好可以拿来锻炼自己在符法上的造诣。 不过也不知因为什么,甘棠却有点懒洋洋地不太想动身去做。 在五行真气上的挫折,算是他如此颓废的一个原因。本来他想要依仗五行真气以及《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以及他的仙书刻印,完成自己对于流火长剑的升级。不过,现在既然在五行真气上遭遇了困境,那么其他方面的努力,就显得没有那么必要了。 不过仅仅是因为这个吗? 甘棠的思绪在一瞬间飞的很远很远。他想起了许许多多,然后梳理了一下自己这些个年月的历程。 小时候,长大了有点,老爹就那样死了,开始成为暗夜猎手,各种努力各种奋发,接着在去年的某一个手段就突然而然地成为了一名积羽郡生。 其实在他还不是积羽郡生的时候,对这些人,虽然表面上有点看不起。难道出身贫寒,不是什么世家贵族,不是什么六大道门,没有进入什么郡学州学,就必定不能成功吗? 一方面来说,这当然是实情。另外一方面,也是少年对整个看上去强大无比的华夏体制的轻视。 不过,当曾经的少年终于也成为积羽郡生。他却不得不承认,现在的生活和以前真的有非常大的差别。首先是生活的稳定,不用为了绩点去费心费力地完成各种任务,其次是各种丹药、灵石、功法,尤其还有诸位师友的指点,一个人修行的时候,就算能拥有各种各样的资源,但是差了这一点,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甘棠清楚地知道,成为积羽郡生的一员,对他而言,眼界的提升却最让人兴奋不已。 眼界这东西,说起来是虚的,跟什么修为啊境界啊都差得很远。但是,当你和这些或出身高贵或天资横溢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同龄人处在一起,当你和田氏兄弟或者叶苏谈天论地,除了学业功课这些东西之外,说的话题很少牵扯到积羽郡,只是偶尔才会说到什么“甘州城中调来了一位并州来的别驾”、“绿萝山崇圣观又有一位‘明’字辈修士成功突破凡俗三关成为万法真人”,而且说的时候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好像这些甘州官场上的巨大变动也只配得他们这样说上一句罢了。 一开始的时候,甘棠会是惊讶。虽然他掩饰得很好,却也仍旧觉得和这些相识不久的同窗似乎有一层透明的却很是厚实的屏障。 难道他们都以为自己未来肯定就是汴京城的各部官长甚至内阁首辅?所以甚至就连积羽郡中四五品的官员调动,听闻之后也只是“哦”的一声,引发不起他们一丁点的好奇与兴趣。 难道是因为每天报纸里的各种重大新闻看的太多,所以见得多了自然就不会太认真吗?呃……报纸这种东西,甘棠虽然以前也知道,也翻看过几张,但直到成为积羽郡生之后,才发现这大大的薄薄的几张写满蝇头小楷的纸片,原来是那般的重要。 报纸是瑞宋朝才有的物事,也是石越石圣人在白水潭学院所首发。不过这报纸的原形却是前代的邸报。“邸”本来是指古代朝觐京师的官员在京的住所,早在战国之时就出现了,也有学者考证说最初始于西汉。高唐大儒颜师古说:“郡国朝宿之舍,在京师者率名邸。邸,至也,言所归至也。”“邸”后来作为地方高官驻于京师的办事机构,为传递沟通消息而设,由此而有邸报之称。邸报又称邸抄,另有朝报、条报、杂报之称,是用于通报的一种公告性新闻,专门用于朝廷传知朝政的文书和政治情报,属于新闻文抄类型。 现藏于西京关中书院的唐代归义军《进奏院状》,是华夏已知的最早的一份手抄邸报实物,距今已有两三千年的历史了。 高唐之时另外一份最为出名的邸报则是《开元杂报》,该报系雕版印刷,质量不是很高。本身原无报名,因其发行时的年号是在开元年间,后人便称其为《开元杂报》。 瑞宋的邸报称谓很多,有朝报、邸抄、进奏院状、状报等,邸报则是其中最通用的称呼。邸报的内容主要地皇帝的诏书命令、起居言行、中央政府的法令、公报,官吏任名赏罚的消息和大臣的章奏文报,其他的则是一些修行界的大事要事,还有就是五方五界各国的新闻。邸报的发布要受中央政府的严密控制。宋朝的邸报大部分都是手抄的。 直到石夫子在汴梁城设立白水潭学院,发行《白水潭学报》,运用了最新式的铅字印刷术,而且内容也大大丰富,除了新闻,还有大胆犀利的评论以及对于石门新学的宣传。报纸“有系乎国计民生”,要“上关皇朝经济,下知小民稼穑之苦”,“将天下可传之事,通播于天下。” 至此,一代新风才慢慢开启,到现在,报纸的内容更是五花八门,甚至还有民生态势、天象变化、商业活动、戏曲杂耍之类的东西。知名的报刊除了《白水潭学报》,还有汴京城的《公民日报》、西京长安府的《新义报》、南都宛丘城的《商务时报》、北京平望都的《云梦报》、杭州的《西湖邮报》、广州的《南方日报》。 不过甘州才有当日的报纸,所以再邮寄到积羽郡后,已经隔了一天甚至两天的功夫,并不能看到最新的报纸。积羽郡学自然也有很完整的一份,每日都不会缺少。 当然,报纸只是眼界大开的一个方面。其他如各位同窗常用的可以滴答作响、并且在整点报时的怀表。甘棠初见之时,也极为惊讶。虽然他知道甘州三景中就有那处大钟楼,有两根针会转圈,明眼人看见那两根细针就可以知道现在是几时几刻几分,可是能把那么大的钟楼缩小到一寸见方的怀表,这就有点匪夷所思。甘棠后来打听,这一枚普通的怀表就要上千两银子,好一点的甚至和一件法器、一把法剑的价格差不多了多少。 只是用来计时的物件,有必要这么昂贵吗? 很长时间内,甘棠都想不明白这一点。后来他中了解元,得了一大笔银钱后也没有去买,虽然他也很喜欢那个小小的却很精致的玩意,不过自己才有了钱,立马就去买一块回来的话,是不是显得自己过于喜欢这些身外之物啦? 眼界的提升,说上去轻飘飘的似乎没有什么。不过,现在的甘棠,慢慢地对于万法真人也没有那么热切了,因为随便接触到的夫子、郡守以及甘州刺史官长,以及崇圣观的蒲祭酒,甚至还有那位飞天杜昌,任何一个,都至少有万法境的修为。而他的同窗们,一个一个也都好像自己未来必定会成为万法真人的样子。 所以,当现在的甘棠看到什么“汴京城内阁某某某告老还乡,首辅温相送别十里”、“国主前往白水潭学院,京城万人空巷”之类的新闻,也只是平静地“哦”了一声,再无其他反应。 ------------ 第二十章 五月、六月以及一些杂记 更新时间:2012-10-01 时间过的飞快。 依依回来了,积羽郡各地的躁动也慢慢平息了下来,生活仍旧在按照原样重复着、前进着。甘棠坐在院里看着夏天随着五月的到来慢慢变得繁盛。在布满阳光的日子里,布谷鸟飞来了,黄鹂鸟也飞来了,燕子用他们人字行的队伍欢迎着他们的到来,天空上一片鸟语声,唧唧喳喳,叽叽喳喳,一声声的鸣叫着,虽然他听不懂鸟语,但的确感受到了它们那一份真实存在的喜悦和热情。 真的很热。 “公子,你不知道我这一次回去有多热闹,十里八村的人都出来接我,好像我成了什么大人物似的。” 一旁的俊俏婢女在说着她前些日子往老家去的情形,仔仔细细地把所有的经历都说了出来,眉飞色舞。 “咱们的依依现在当然是大人物,毕竟你也算是甘州解元的唯一指定专用俏丫鬟,在耶罗溪源头那个地方,怎么会称不上大人物呢?如果不是这样,你那叔父怎么会这般心血来潮,几次三番地到积羽城中请你回家去看一看呢?”甘棠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开口说出来,只是看着依依兴致很高的说着笑着,心里也有一些欣慰。 甘棠去学堂、回来、吃饭、练功、画符、睡觉……到了第二天,重复前一天的一切。 日子还在丝毫不停歇地继续。 下雨了,五月的雨很安静,很飘逸。那些散落的精灵,带着别致的情怀,静静地洒落,慢慢地飘逸。轻轻伸出手,接一滴雨在手心,瞬间的冰凉直入心底,一种远离喧嚣的清澈油然而起。拾起跌落在雨中的伞,踩着一地的水花,轻撩滴答着雨水的发,轻拂被雨水清洗过的面颊,在不经意间就撩开了潮湿的心绪。走在回家的路上随便看看吧,花费的这一点点功夫不会浪费甘棠太多的修行时间。 眨眼间,六月就已经到来。这是一个年头中最热的月份,这个月的盛大宴席以满心的欢喜开场,一路开天辟地般的热闹,雷电为鼓乐,梅雨作帷帘,拉开来,阳光倾城,笑声朗朗,热情洋溢。 只需一个眼神,或者一个手势,便能读懂六月全部的辉煌。树荫下斑驳的蝉鸣,月色中如絮的萤光,掌心里清幽的玉兰,荷尖上轻漾的飞翼,以及一阵温热的风的徜徉,一朵盛开的六月就这么以洋洋洋洒洒的亲热,不羁不束地走来,在众人眼中,怒放出火辣的夜来香,把一个白昼和一个夜晚染得熏香。 如果硬是要在碎影里找寻一点什么,那么,几滴日光,或者一捋热浪足以坦诚六月所有的秘密。是的,六月是藏不住秘密的,她的一点一滴,尽从光滑的脖颈滚落下来,于心灵的最灿烂处,噼啪作响。那么简单的几抹表情,直抵率真的本意,于身旁依依舒展的眉角间绽放出花容月貌来。 这个一个美好而又热烈的季节。 每一次甘棠抬起头的时候,都能看到了滚滚而来的白色的热浪,从灰蓝色的天空中蒸蒸而上,没有一羽翅膀,亦没有一缕云花,晃眼的明亮让思维很快跃入无际的大海,和清凉的湖水中。甘棠在五行真气上依旧没有太大的进展,他已经有点想放弃了。不过在修为和符法上,他的进步倒是稳稳当当的毫不含糊。 奇经八脉是任脉、督脉、冲脉、带脉、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阳维脉的总称。它们与十二正经不同,既不直属脏腑,又无表里配合关系,其循行别道奇行,故称奇经。其功能有:沟通十二经脉之间的联系;对十二经气血有蓄积渗灌等调节作用。 任督两脉则是奇经八脉中最为重要的两脉,因具有明确穴位,又有人将其与十二正经脉合称十四正经脉。任脉,行于腹面正中线,其脉多次与手足三阴及阴维脉交会,能总任一身之阴经,故称:“阴脉之海。”督脉,行于背部正中,其脉多次与手足三阳经及阳维脉交会,能总督一身之阳经,故称为“阳脉之海”。督脉行于脊里,上行入脑,并从脊里分出属肾,它与脑、脊髓、肾有密切联系。 简单来说,就是任脉主血,为阴脉之海;督脉主气,为阳脉之海。任督两脉分别对十二正经脉中的手足六阴经与六阳经脉起着主导作用,当十二正经脉气血充盈,就会流溢于任督两脉;相反的,若任督两脉气机旺盛,同样也会循环作用于十二正经脉,故道书中有曰:“任督通则百脉皆通。” 冲脉,上至于头,下至于足,贯穿全身,成为气血的要冲。 带脉,起于季胁,斜向下行到带脉穴,绕身一周,如腰带,能约束纵行的诸脉。 阴跷脉、阳跷脉,跷者,有轻健跷捷之意。阴维脉、阳维脉,维,有维系之意。阴维脉的功能是“维络诸阴”;阳维脉的功能是“维络诸阳”。 这些都是偏辅助的经脉,作用比之任督二脉就要小得多了,甘棠现在练功的重点,也是放在了打通奇经八脉上面了。 至于符法上面,现在他画的一张凝冰符,已经能在如此炎热的天光里,让那一大团寒冰两日不化,而且还没有用上醉仙灵芙那等宝贝,甘棠对自己的这些进境已经挺满意的。 不过虽然很快这个学期就要结束了,他的心里却很是有点烦躁。是的,马上就要放假。一旦放假,就意味着一下子有了许多的空闲时间,除了一些作业以及一个课外实践,其他的事情尽可以用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个时机这个地方的六月是水火相融的,却又是兀自相娱的,满场的热闹,只需一个转身,便为一处宁夏。只是,很多的时候,很多的人,宁愿在浮躁的尘世辗转反侧,却不能甘于那一抹宁静。原来安宁,也是需要勇气才能到达的。 成为积羽郡生已经差不多一个学年的时间了,甘棠一直在按步照班的按照一个积羽郡生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成为了今年甘州春闱的解元,这算是超出他想象的重大收获,不过这个和今年突然改为只考诗词有莫大的干系,因为甘棠虽然努力,但在文赋上的功力却实在有点太差。除此之外,尚且离不了玉堂春的帮助以及屈夫子对自己一贯的帮衬与照顾。 但即便成为了一州的解元,待最初的欣喜与新奇过去。甘棠还是觉得有些憋闷。是少了以前赤裸裸的搏杀与战斗吗?还是自己实在不适合天天坐在那里读书写文? 突然之间,甘棠很是渴望一场雨的到来,是那种最为酣畅淋漓的大雨。雨是果然要来的,或是几声响雷之后的急行军似的路过,或是几个阴晴不定的狂风侵袭之后,千军万马之势的扫荡。不管暑气是否消散殆尽,一场能够滋润干渴的雨来得正是时候,硕大的水花开在尘埃的中间,低低的,满面灰土,却是满怀的欢喜。 想着攀一座山,涉一趟水,到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远足,就在当下,就在这个明光璀璨的六月。 ------------ 第二十一章 随之而来的七月 更新时间:2012-10-02 当许明蓝抵达五岩山山顶时,她发现迎接她的是一个繁忙的施工现场。这位五十岁出头的女法师被赋予了一个神圣的任务:在若干天后为该山刚刚重建的一座道观开光,该道观供奉着道教最重要的神灵之一――玉皇大帝。供奉玉皇石像的玉皇阁就建在六七百丈高的可俯视山谷的大片裸露岩石之上。尽管按照原定的日程,下个月才是施工完毕大做法事开光的黄道吉日,但因为许道人钦佩在五岩山修建道观的那一位新科解元――也有对于现在甘州城中沸沸扬扬传闻的怀疑,所以才早早地就来这里。道观门前依旧是一条泥泞的小路,一群自积羽城中花高价请来的工人正在铺设石阶;另一些工人则忙着在道路两旁栽种花草树木。道观里,微风穿过尚未安装琉璃的窗棂轻拂进来,石地板上撒落着斑驳的红色油漆。 许明蓝走进只是完成了一个外在轮廓的大殿,首先听到的是一个正在说话年轻人嗓音: “这壁画倒也不错,只是颜色有点淡了,此间乡民所喜,唯一个色彩鲜艳,多弄一些太上老君、南华真人、玉皇大帝以及石圣人的彩绘故事,重点是要热闹好看。”许明蓝扭头一看,果然周围的墙壁上有一些未完成的壁画,当先的中年道人一袭飘逸宽袍、环肩半袖,腰系犀角玉带,足蹬饰珠银履,鹤氅之下金织彩绣,整体看上去果然是“热闹好看”。 作为一名修行数十载的苦修士,许明蓝一见之下就对这衣饰华贵之极的绘像有些厌恶,但还未等她开口,那年轻人就已经发现了这里,然后快步迎了上来。 “明蓝法师果真热心于弘扬道法,这么快就赶到了这里,在下李甘棠这厢见礼。” 听那人的语气竟是十分的真诚与尊敬,许明蓝倒也不好意思说些什么,于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顾目打量起这里的建筑。 也许是看出来她脸上的表情,那凑上来的年轻人却也不动声色,只是恭恭敬敬地把明蓝法师领到后室一处静室,然后详细地介绍起了这里的民风民俗、工程进步以及其他一些比较重要的事项。 甘棠说的非常用心,也非常认真。因为他十分清楚,眼前这位其貌不扬、修为也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女法师对于现在正在修建的乾元观有多么的重要。她虽然身材娇小,但并不体弱。由于长年在山间奔波,圆润的脸庞泛着黝黑的光芒。她总是穿着那件蓝色的长袍,从不佩戴任何首饰,身上也没有任何宣示财富的物件。 她是一名来自绿萝山崇圣观的苦修道士,同时也是整个甘州最为知名的道士之一。甘州祭酒蒲欣生之所以会被称为“蒲神仙”,很多程度源自于他老人家是天下六大道门之一碧落赋的长老,也因为他那元婴境的半步神人修为。不过,和这位明蓝法师相比,蒲神仙的声名对于普通人来讲,就显得有些过于遥远以及难以不可触碰了。 这位明蓝法师,打小就被绿萝山崇圣观收养,虽然在道法上的天份并不算高,但她却是一位最为虔诚也最为坚定的苦修士。虽然苦修士这个概念最早来自于西域的佛教,但毕竟在华夏传播已久,道教玄门也多有以“出世济人苦修行善”为最高准则的苦修士。明蓝法师免费布施符水、广泛践行善举,在各地倡导修建道观接纳穷苦人看病,收养弃婴,为无家可归的流浪乞丐发放馒头食物,并号召州郡中的头面人物捐款捐物,所行善事实在是数不胜数。尤其是在十几年前,甘州本地种植的土豆――意即乡土人所言之“山药蛋.子”,学院中称之为“马铃薯”者――本是数百年前从海外传来的一种植物,因为营养高产量大,而且不避寒暑、不择水土,很短时间内就成了西南、西北、华北等地穷苦人家最为重要的一种食粮。可是当年不知怎地,甘州乡民所种的土豆突然大范围地生了霉病,眼看就要酿成饿死成千上万人的大饥荒,明蓝法师以弱质女流之身,散尽全部资财,独自远赴南疆海外,终于找到了治疗这种霉病的方法,然后消弭了一场潜在的灾祸,有了好大的一场功德。 能请到这么一位法师,甘棠自然是要用尽全身的解数,让这位声名极大的女法师能够留下一个比较好的第一印象。毕竟花费好大的心力以及人脉关系,才能请得到这位许明蓝法师到此一看。 说起来,甘棠把假期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五岩山乾元观的建造上了。这其中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当初依依说要代表耶罗溪源地千里范围的父老乡亲拜谢自己的时候,甘棠就笑着回绝了。募捐修建这么一座道观,最主要的当然是甘棠对于此地生民千百年来不幸的同情与帮助,而且也能算是自己的暑假课外实践。还有就是丁老头已经死了这么久呢,终于也能为他稍稍做点事情了,相信他如果地下有灵,知道甘棠修建了一座和他同名的“乾元观”,也一定会有些欣慰的吧! 当然,为什么而做和想做是一回事,能不能做成则是另外一回事。这座道观,包括门口的石阶、牌坊、钟楼、正殿、后院以及后山的的老君洞。全部完成的话需要四五千两银子,虽然规模不是很大、形制也不是很奢华,因为因为路途遥远而且道路难行,只花了这么点银子就已经算是非常非常节省的了。 不过,仅仅只是花钱修建一个道观,就算是花费四五万两,修得再富丽堂皇,如果不能帮助到本地的居民,那也是毫无意义的。所以,甘棠才会费尽心思请来了这么一位女法师。他希望的就是能够借此在积羽郡甚至整个甘州造成一定的声势,就算不能立即改变此地居民的处境,至少也要给他们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这所乾元观可以免费提供一些治病救人的符水,可以培养一些资质优良的儿童修炼道术,日后就算只有一两个成功,也会给本地带来极大的进步。而且还有一些隐性的东西是,一旦乾元观在此立足稳定,即便本身的防卫能力有限,但却能震慑往年在此地纵横驰骋的马贼土匪。因为就这样一座小小的道观,背后代表的却是整个道门与华夏神州。 甘棠认真小心地和许明蓝法师说了许多,但是对面总是那副很淡然的表情,说话也很简洁,言语间不置可否。不过明蓝法师既然能亲自前来,也就代表了很大的含义,说明她对甘州解元发起的这项筹建道观的举动比较支持。 这座乾元观之所以能够一点一点的建成,和甘棠甘州解元的身份名头脱不了干系。他去各大商行、世家募捐筹款的时候,即便再不被认同,但因为是新科解元亲至,三五百两的银子那也是最少的数目了。其次也有甘棠各位同窗的大力参与,屈夫子明里暗里的帮助,还有的就是甘州城中王大小姐的支持。虽然这位积羽郡太守府的大小姐和甘棠也只是见过了三四次,但知道了这件事情也算出了大力,不仅带了州学中的十几位同窗来过此地,中间当然还包括那位和甘棠不太对付的平阳侯公子。这位王大小姐甚至告诉甘棠,如果下个月乾元观建成时她父亲无事,就可以请动他亲自前来。 这可是一个顶好的消息,如果积羽郡太守正四品的官员能够亲自前来,就算是以私人的身份,相信也能给活跃在周围、包括西凉军在内的势力一个最为醒目的提示。 甘棠继续和对面的女法师不缓不急地说着话,对方虽然几乎什么都没说,但是甘棠自己肯定要稳住阵脚,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内心的焦灼。 “不应该啊,按照这位明蓝法师的性子,筹建道观的事情她应该很支持热心才对。为什么到了这里,却又表现得这么淡漠。”虽然表面上甘棠还稳得住,其实内心实在却有些想不通问题所在。 “李解元,敢问这耶罗溪源头之地,其中有几许人家?” 闻得这法师言语,甘棠急忙答道:“此间千里方圆,因为生活较甘州艰苦,所以人口要少上许多,而且没有详细的统计数据,小生估测,总的人口数量当在六十万到一百万之间,上下都不会超出太多。” 明兰法师点了点头,表情一如往昔:“嗯。这些人口中具体的种族分布又是如何?” “大概有一半都是汉人,其他西夷之属占了十分之三,北虏之种占十分之二,其他间或都是各种混杂的妖族。不过这里面汉人占的比例应该有些水分,具体的应该有三分之一或者再稍多一点是汉人。” “蛮夷妖族还是不少的吗。”明蓝法师这样说道,第一次带上了一些具有主观性的评价意见。 但是甘棠并不能确定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吗”字到底代表了什么,是对甘棠不分种族善行的赞许,还是有些淡淡的不满。于是他没有说话,继续听着对面个子矮小的女法师说道: “四十六年前,在和凉州的一场战争中,我的父母以及只有几个月大的弟弟被蛮人杀害。” 说起这段话的时候,她的表情依然很平静,语气也和以前差不多多少。但是甘棠的心里,却十分突然地“咯噔”了一下,他有些出乎意外的慌乱。 “为什么会这样?这么重要的资料我事先怎么会不知道,这一下该怎么补救才好呢?” 就在他心乱如麻的时候,对面的人又开口了: “单纯执着于仇恨,就不会产生美好的明天与希望。就像二十四年前,华夏与凉州和解,才可以促成这几千里内大致的和平与安定。” 她言语之间转换的太快,一时还让甘棠的脑袋有些发昏。不过当他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一双非常非常纯粹的眼眸。 真的非常纯粹。 为什么“山药蛋.子”也会成为敏感词,我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 第二十二章 冰 更新时间:2012-10-03 当七月耀眼的天光收起她娇柔的妆容,只是以一种的热忱游走于夏秋之交的轨道,时光就慢慢走到了八月。 本来按照常理,这时候甘棠应该坐在积羽城中的学堂。但是因为五岩山乾元观的事情,所以他可以用许多时间来完成这项工作。 其实比起来相对单调乏味的学习生活,他比较喜欢这种忙忙碌碌的日子。 不过五岩山上的工程也并不需要甘棠太过操心,还要大概七八天才能完工,他也只是偶尔过来看一下而已。 整个甘州这几个月不是很太平,到处都有诡异的魔怪出现。甚至有时候,一只兔子也能变成杀死了一户人家的凶手。 虽然各方面都在很努力地追查问题的所在,但除了增加一些出巡的禁军士兵,在出现问题后及时把魔物捕杀之外,其他的倒都做不了什么。 就在昨日,甘棠又听五岩山附近的山民说起,东边的积羽山上又出现了一只吃人喝血的魔怪。眼看山上的工程也不需自己太过操心,所以甘棠就打算前去一探究竟。看看这在甘州为祸已久的魔怪,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有些着什么样的稀奇古怪。 骑上奔虹赤,没用多久就赶到了积羽山西麓的一处山峰。 这座山并不怎么高大,只是两千余里积羽山绵延下来的一座小小余脉,周围的居民也并不很多,但都因为最近出现魔怪的事情人心惶惶。甘棠先是好言安慰了他们一番,然后给山民们分发了一些可以防身治病的符箓,询问清楚这魔怪出现的时间、特征之后,他就按照山民的指点往深山赶去。 七月末的深山尚且郁郁葱葱,因为这座山峰地势偏僻,并无什么矿产,也因为就没有遭到过分的开发,上山的路上触目所及都是让人晃眼的深绿、淡绿、浓绿、浅绿以及更远处那看不到边的墨绿。 呃,因为这里山势嶙峋,甘棠自然就把奔虹赤寄放在了山民家中。至于他的紫纱云,也早早地就送给了那位许明蓝法师,以为她来往绿萝山与五岩山之间代步所用。 其实这么一件飞行法器,只用少许真气即可推动,速度不能算很快,但也绝对不能算慢,而且最为重要的就是平稳异常,如果天气晴好,就算是坐在上面打打瞌睡也是可以的。 当然,这种法器对于名扬甘州的明兰法师来讲,也不能算是特别珍贵。只不过甘棠一则钦佩其高洁的品行,二则也算是和这位女法师搞好关系的需要。因为这件紫纱云也真的小巧实用,所以在甘棠的好意下,许明蓝法师也没有推辞就收下了。 进了深山,没花多大功夫,甘棠寻到了那只魔怪的踪迹。 躯体不大,但一身毛皮俱为诡异的深红之色,两只眼珠子都要凸了出来,看上去就有十二分的暴躁。 不过这只魔怪显然不懂得隐匿形迹,在山林中一个走动,就引起了好大的一场动静。也许是因为附近的动物全部已经被它吓跑,所以它更加的震怒,一棵合围四五尺的大树,只是一爪就已经被它拍倒在地。 看不出它个头不大,脾性却实在不小。甘棠又想起了自己遇到的那只魔鹿,和这个小东西似乎很是有些类似,都是不顾一切地就向看到的物体发动毫不畏惧的攻击。 按照夫子的说法,这些应该是本来正常的生灵突然魔化所致,实力大增但是智力却有所下降,而且变得残暴易怒。如果只是个别出现的话,可能是某一处地下的魔气外溢。但是出现了这么多的魔化生灵,肯定就是另有原因。 甘棠这一次如此用心地跟随这一只魔物,为的就是希望能够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所以他隐藏起来,看着这一只不大的魔物吃东西、玩耍、睡觉,无聊时推倒一棵大树,有时候甚至会吐出一大口灼热的火焰,把一大片树林焚烧殆尽。 竟然会使用简单的五行术法,这个倒是新奇的发现。一只魔怪,如果只能凭借爪牙之利还有身体坚韧,那也是很正常的。可这一只明明不是什么类似狞猹的五行灵兽,依旧可以发出五行术法,那么肯定就不是简简单单的魔气染化而已。 抱着各种各样的疑惑,甘棠继续跟着这只魔怪,并且在它就要冲到山上的住户之前,就把它悄悄引走,以防它遇见生人之后狂性大发。 果然,在跟踪了一两日的功夫之后,甘棠有了新的收获。 那只魔怪往积羽山深处走了这许多路程,忽然变得很是兴奋,口中哼哼唧唧的,一会顶碎一块大石,一会拍断一株大树,时时刻刻都显得亢奋无比,好像前方有什么好事在等着它一样。 甘棠心下暗喜,于是又注意隐蔽了自己的身影,就慢慢地跟了上去。 不大会功夫,就看到这只魔物占据了一处山峰,然后在上面不停地连连嘶吼,听起来又是愤怒又是期待,好像是在朝什么东西邀战一样。 甘棠藏身于数百丈外的一处树林中冷眼旁观。在这里,他可以看到山下正在有另一只魔物正在飞速接近。 等了这么多时日,终于有了结果吗?甘棠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然后静静地看着两只魔怪厮杀到了一起。 火焰暴涨,血肉亦然于此间上下横飞。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两方都好像不知痛苦、退缩为何物,在纵情肆意地挥洒着他们的热血与生命。 终于,那只会喷射火焰的魔物还是占得了上风,不过赶来的那一只也并没有逃跑,最后一直战斗到死。 胜利者虽然也受了不轻的伤,但却以一种看似非常兴奋的姿势绕着失败者的尸体转了几圈。然后低下头去,用一对利爪在对方的尸体上不知在扒拉着些什么。 由于甘棠所处的位置问题,他只能看到那尸体上突然飞出一种黄色的烟雾,被那得胜者非常享受地吸进了鼻腔之中。 然后,那只魔物就用一种目可视见的速度膨.大了整整一圈,就连原本就鲜艳的皮毛也更加明亮了起来,在阳光甚至有些过分地不可逼视。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那一只死掉的魔怪明明属于土系,为什么还能被火系的魔物吸收? 甘棠越看越奇,接下来只见这魔物又和不知从哪里来的其他魔怪打了几架,然后就急匆匆地往前边一座大山赶去。甘棠抬头一看,只见面前有一座山峰巍然耸峙,山势蜿蜒,恰如一条俯卧的巨龙。进入这座山峰,发现道路两旁这种魔怪忽然之间就多出了许多魔怪,但出奇的是,这些魔怪却都能和谐相处,连叫都不叫一声,只是低着身子往山顶跑去。 甘棠见魔怪太多,也不能再继续跟踪。就绕着山峰转了一圈,却发现大多数的方向都有魔物涌来,虽然都不算很多,但集中起来,数量也殊为可观。于是他找了一个魔怪相对较少的地方,然后小心地攀爬了上去。 看着越来越多的魔怪涌向这个山峰,是不是在这里就能发现魔物纵横的原因?想到这里,甘棠的心里不禁异常激动。 不知道为什么,甘棠却猛地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发冷,于是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运起了体内的真气。 “不对!” 当他把视线转向周围的魔怪之后,却发现它们一个个都变动迟缓了起来,似乎连空气也变得粘稠了起来,束缚住了它们的举动。 这冷的有点过份了吧! 甘棠觉得每一次呼吸都慢慢变得困难,眼前也跟着开出了一朵白色的花朵。 那是他呼出的气体,这股热气甫一接触外面的空气,就像是被冻结了一般。再一扭头,却看到触目所及,全都是白花花的一片,好多好多的冰花啊!无论是树枝旁边,还是石块旁边,就连那些举步蹒跚的魔怪周遭,也有一团莫名而来的白雾。 才隔了没一会,就看见那些白雾在慢慢加长,增大,闪着银光。冒着乳白色的烟雾,缭绕,蒸腾,汇集成云朵,一朵朵在白色的花向视线中向远处蔓延。 所有的东西都在快速结冰,所有的冰块都在疯狂生长。 甘棠再想要动一动的时候,却发现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接着听得耳边“咔嚓”一声脆响,原来是头发上的冰渣断裂了开来。 枝条上凝结了一层薄冰,成了洁白晶莹的“玉树琼枝”。银色的幽静日光,透过树上挂着的冰块照射了下来。甘棠还能看到旁边冰花雪纹,宛如一块用银丝刺绣成的碎花手帕,在阳光的照耀下,无数冰粒玲珑剔透,闪闪发光,这时节显得格外好看。 好一个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 ------------ 第二十三章 不会笑的女孩 更新时间:2012-10-03 这时候甘棠的姿势很是有些奇怪。 右手向前方伸出,应该是想要拔出腰间的长剑;头部微微有一个倾斜的角度,似乎是要扭过头去看什么东西;嘴巴张开眉峰聚起,好像是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非常的惊愕;唯独地上的双脚却得很稳,在这个冰雪世界中依旧维持着那个不丁不八的古怪姿势。 “为什么会这样?” 甘棠觉得不只是自己血液、真气的流动缓慢了下来,甚至就连思绪的流转,也在一瞬间迟钝了下来。 “如果我能在远处看着现在的自己,又该是怎样的一个情形,我会对着这个被冰块冻住的人笑得肚子疼吗?” 出奇地,甘棠现在还有心思这样想到,也许是因为真气还能非常非常迟缓地运行流动,让他觉得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也许一切都还会有转机。” 尤其是当他发现还可以发动右手仙书刻印的时候,虽然的确是也慢了许多,但还是坚定了他的这个有点乐观的想法。 后面传来了一阵“噔噔噔”的声音,好像是有一个人正在踩着地面的冰块往这边走来。不过由于是踩在冰上,导致甘棠现在并不能根据脚步声来大致判断出对方的身高与体重。当脚步声越来越接近的时候,却猛地一下又多出了许多“咔哧、咔哧”的杂音。即便看不到,甘棠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因为他听出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随着脚步声所到之处,那些魔怪们冻成的一个又一个大冰块,都纷纷碎裂了开来,炸成了一地的冰渣。 当这个脚步声来到附近的时候,自己会不会变得和那些魔怪一样?一个古怪可笑的人形大冰块忽的一下爆裂,然后在这个冰雪构成的世界里迸溅了出去,手、脚还有整个头颅身躯都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碎块,而且因为早早就已经冻结,所以不会有任何的鲜血流出,在寂静的冰之世界中,除了“咔哧咔哧”的声音之外,你只能看到一个人形冰块如同雕塑一般碎裂开来,接着分散在地面之上,再也找不出原本的模样。 这并不是一个太过让人欣喜的画面,特别是当那个人形塑像的主角正是李甘棠自己的时候。所以在短时间内他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要在脚步声到达之前挣脱这一大团冰块的束缚与封禁。 “噔噔噔噔”的脚步声依然在一步一步地接近,马上就要走到甘棠的身边。 就在此时,一圈白色的冰块乍然迸裂,一道人影在瞬间就转过了身去,带着一把长剑合身扑上了身后的那个人。 但在一刹那之间,这把流火长剑就又被它的主人强行扭转了过去。 “是你?!” 短短的两个字中,既有十分的惊讶,又有遮掩不住的惊喜之意。 对面的是一个女人,身材修长,一张雪白的脸庞,眉弯嘴小,只是表情冷漠,和这个冰雪铸就的世界似乎非常相符。 “夏姑娘……” 甘棠高兴地把长剑收回了剑鞘,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最后也只是说了句“好久不见”而已。 可是,对面站立着的夏语冰却还是那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仿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时之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古怪,甘棠亲热地打了招呼,对面却并没有回应,只是拿她那大大的却又冰冷无比的眼睛看着自己,好像在说:“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 真的好奇怪。甘棠继续维系着他那已经有点变形的灿烂笑容,等待了许久之后,只得讪讪地把笑脸也跟着收了回去。 “你笑的时候眼睛好小。” 自从出现以后一直沉默着的女孩终于还是开口了,虽然说话的内容并不怎么让人自豪,但即便如此,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 甘棠听了这话,先是自嘲地“呵呵”一笑,然后说道:“我的眼睛是不怎么大,尤其是和夏姑娘你的相比。不过要是和我的一个同窗比起来的话,我这样子的还算是一对大眼珠子呢!” “哦,他的能有多小。” “你听说过王八瞪绿豆吗?” “噢,眼珠子就像绿豆那么小吗?” “不,王八瞪的是绿豆,他得瞪绿豆沙才行!”甘棠说了这许多,为的就是引出最后这特别可乐的一句,说完后也颇为自得地“哈哈哈哈”大笑了几声。 但是令他失望的时,夏语冰听了这个笑话却并没有发笑,只是好奇地盯着他,好像碰见了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甘棠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就说道:“夏姑娘,这个笑话不好笑吗?” “我为什么要笑?” “笑话就是用来让人笑的啊!” “看你的样子好像很好笑的样子,然而我不想笑。”夏语冰说话间摇了摇头,仿佛对“笑话会让人发笑”这个逻辑有点理解不能。 也许是看到了对面那人的失望,夏语冰于是又说道:“那你再讲一个给我听听。” 甘棠听到这话就又来了兴致,问道:“姑娘想听哪个方面的笑话?” “随便。” “中秋佳节将至,曹操组织帐下的大将接受神医华佗的身体检查。华佗来到军中,向等候的各位曹军大将说道,在下华佗,今个丞相让在下来给大家伙儿检查视力。来,大家退后两丈,用手捂住左眼……元让,你就不用捂了。” 听了这么一个笑话,夏语冰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不好笑?” 看到女孩这次只吃摇了摇头,甘棠还有点不死心,就追问道:“夏姑娘难道不知道夏侯元让也就是夏侯惇本来是一位独眼将军吗?” “知道。” “夏侯惇回到自己营帐,心中郁闷,这时他的族弟夏侯渊赶来劝解,哥,别生气,华佗这老东西看不起人,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空旷的天地里,只剩下甘棠一个人的“哈哈”大笑声在此间传播,只不过显得有些过分的孤单与凄凉。这正如同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他觉得自己费尽心力做的事情,就像是在对着一块巨大而且坚实的冰块讲笑话,诚然笑话经过冰块是变得更冷了,但惟独却不会让那一块冰发笑。 不能发笑的笑话,又算是什么笑话? 甘棠看了看周围或大或小,或完整或碎裂的冰块,他不禁想起了在积羽城中的小小院子里,地面上也有和这里非常相似的一团冰块。想起这些,却让他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以及阵阵抑制不住的冰凉,这一股寒意浸透了血液与骨头,似乎还在不可阻挡地朝心脏的深处进发。 虽然面容、身段都和记忆中的那个她没有太大的区别,但面对这个不会笑的女孩,只有好冷好冷的感觉。 ------------ 第二十四章 虎头 更新时间:2012-10-04 当甘棠直接从积羽山赶回家中的后,脑袋里犹自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在幻灭。 为什么夏语冰的修为会在短短一年时间内暴涨到如今甘棠已经看不出来的地步?能把一个山峰全部冻结,即便只是山峰的顶端,这样的实力,兀自让人不敢想象。 万法境界的真人出手,威力也不过如此吧。 这个问题甘棠也不想仔细探究,因为夏语冰的性格实在转换得太快,去年相遇之时,她一记“燃岚剑气”差点就要了自己的命,不过即便如此,后来她和甘棠的诸多交集却依旧让人难以忘怀。 但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冷冰冰的样子? 虽然还认得甘棠,虽然还能和甘棠说上几句话,但甘棠却宁愿让时间倒转,回到被她一剑刺中的当初。 这只能是无聊时候的无聊念想而已。回到了积羽郡,甘棠又发现因为出去巡查魔物花费了太多时间,依依也已经跟着一批工匠赶往五岩山找自己去了。 还真是诸事不顺。 算了,出了转悠一圈吧。抱着这样的想法到了外面,只见两旁店铺林立,街道人来人往。甘棠一会驻足成衣店外看看有无什么时新衣服,一会到面人摊前看人家如何把软软的面团捏成一只只猴子老虎,马上他又被铁匠铺那极有韵律极有力量的“叮当叮当”声吸引,跑到里面聚精会神地看着光膀的铸铁师傅拿着大锤把红通通得铁锭咂成了一把锄头的摸样。就这样逛了好几条街,甘棠的心情果然轻快了很多,向着人最多也最热闹的东街走去。 还没到闹市深处,就听见前面叫好声一阵接着一阵,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大堆人正围着看里面的一个少年耍大枪。好少年,身高八尺,身格健硕,只是脸上仍有淡淡的稚气,想来年纪也只有十八九岁。手里拿了一杆丈二长枪,“唰唰唰”当空就是三个漂亮的枪花,又引得四下里一片好声。少年耍的枪虽然招式不多,但是身手矫健动作利落,只是简单的几招刺、横、甩,却凛凛然大有威风八面、横行四方的感觉。甘棠知道这套枪法乃是在禁军中甚是盛传的杀破枪,只有杀、攒、刺、打、挑、拦、搠、架、闭了了九招,但是威力奇大,非常实用,是以又被军中老卒劲兵称之为杀人枪。这少年使枪时章法森严,步法沉稳有力,出枪间刚猛无双又留有余力,可以说深得枪法锐、刚、猛三昧,看得出在这长枪上浸淫已久,至少也有十年的苦功。耍完这一套后,少年凝气收枪,做了个四方揖,把枪插在场中自己却退了下来。那高大少年歇息了一会,喝了一大碗水,就又走到场中,一伸手就抄起了长枪,也不说话直接就练了起来,枪走龙蛇越舞越快,到最后只见枪头那一点红缨绕着那少年四下里纷飞,人群顿时是彩声连连。这一套枪法和上一套简单有力的杀人枪大是不同,乃是北地流传的梨花枪法,北庭节度使赵赤侯即以此套枪法闻名天下,这梨花枪繁复异常,共有一百零八招,加上每一招又有很多细微变化,因此很多人学的都只是皮毛而已。但这少年显然在梨花枪上下过狠功夫,一通舞将下来,足足有一刻半钟时间方止,而且收枪后发不乱气不喘,仍然神定气闲,甘棠也佩服其了得,跟着众人叫了声好。 这时场边一个跛脚老汉又上场了,众人开始见他年老力衰,加之又是个瘸子,是以都有点小视,但他一上场就拿起了那把长枪,抖了个枪花,也是矫健有力。少年也换了两把二尺有余的短剑,两人相对施礼,对打了起来。这一打可是精彩纷呈,老汉枪长力大,直刺一条线,横扫一大片,呼呼生风;少年剑势极短,却是左右并用,舞的圆转如意,守的滴水不漏。二人枪来剑往,斗得不可开交,持枪的站定了中央只靠双手便逼得用剑的近不了身;用剑的不敢硬接长枪,可是凭着身轻如燕,只是在枪势将老之时运使双剑借力还击,犹如穿花蝴蝶,绕着来去的枪尖不停的打转,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煞是好看。随着四周的喝彩声越来越高,那枪与剑也是舞得越发的绚烂动人。突然,那双剑挑歪枪尖,却是不再防守直逼中宫。那长枪临危不乱,顺势拉回,抖了两个枪花,点歪了双剑,然后余势未衰若蛟龙出海猛虎下山直刺而出。就在周围一边“咦.呀”声中,那少年弃了双剑,一个纵身,八尺高的身躯顿时轻巧巧的飞起,仿佛风中之蝶,轻盈无物,已经落到了枪尖之上。那老汉便前后左右一通乱舞,想把少年甩下,但是那少年有如缤纷落英,任凭风来雨去,只是自在飞舞。最后,老汉单手持枪,一个天王托塔举起了手中的长枪。众人急忙抬头去看,那少年一下就上到了两三丈的空中,单脚踩着枪尖之上,随着风来,衣袂飘飘,却是凭虚临风,屹然不动。看到这儿,甘棠禁不住一遍遍的叫好,把手的鼓得麻了。 待摆了一会架势,那坡脚老汉就拿出了一个盘来,甘棠立马走上前去掏出一个五两重的银锞子了放了进去,那老汉见状笑了笑没有做声。后面人挤着人,争着要往着盘子里扔钱,一下子,无数的铜板如同下雨了一般,噼里啪啦的往盘子里落,甘棠只得先暂避其缨退到了一旁。 人群差不多都散去了,那少年却是朝着甘棠走了过来,甘棠笑着迎了上去,正欲开口,那少年已是当胸一拳打来,甘棠躲闪不及,被打得隐隐作痛,皱着眉问道:“虎头,你打我干嘛?” “好小子,却是学会跟我装了,刚才跟个看戏的一样,演的真像是那么回事!”被甘棠叫做“虎头”的少年笑道。 甘棠还没有回话,那一旁的跛脚老汉开口了。 “虎子,你这是在干吗呢?人家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再说一个秀才家的,可禁不得你这般捶打!” “大爷没事的,别忘了我也是修炼之人。”甘棠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表示无妨,“今天你们果真耍的好武艺,即使是没有我,照样让他们一个个都看得傻了,乖乖的就把钱给掏出来,双手给咱们的贺家大兄弟奉上。” 那老汉拿着放钱的盘子走了过来,说:“哪有那么好,如果不是李解元的五两银子,我们这挣不了这三千多个大钱。” “大爷言重了,要不是虎头哥打下练得好武艺,刀枪棍棒拳脚掌法样样精通,我就是放上五十两银子也没有用。”甘棠说道。 “那是,甘棠,不是我跟你吹。就凭咱兄弟这功夫,在这积羽城可算是顶尖的了,想当年我也是在西京城厮混过的少年英雄……”这虎头原来也不禁夸,听了甘棠的奉承顿时连尾巴就翘到了天上。 “死小子,吹什么牛呢,去把地给打扫干净!”老汉板着脸训了这“少年英雄”一顿,又对着甘棠说道,“棠哥儿,今儿个怎么有空到这里玩?” “嗯,这几天我有点事就没去上课,今天才回来,打算歇一歇明日里再去学堂。” “是这样啊。棠哥儿,你可别夸这混小子,不过一些江湖把戏,当不得夸。”老汉亲昵地看着忙着在扫地的高大少年,嘴上说道。 “大爷,虎头哥这枪法练得是真心好,可不是我乱夸的。” 老汉有些意兴萧索的说道:“俗话说得好,练体练招一张皮,练到头来尽是空。我们这些外家功夫,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大爷,外家怎么了?我那内家剑练了多年,要是碰见了虎头的那一杆大枪,肯定三招两式就被打趴下了。”甘棠安慰道,“我还听说北境南疆的一些大能,也是只练体不修法的,照样有通天彻地神鬼不测之威。” “那怎么比得,可是比不得的。”老汉连连摆手。 “爷,地我扫干净了。”虎头跑过来说道。 “东西呢,也收拾好了吗?你看,不还在那里摆着呢,快过去拾掇。” “爷,我跟棠哥儿有话说呢,下次我一个人收拾,让您老好好歇着。”虎头笑着说道,“甘棠,你今日是不是要去飞鹤楼说书啊,以前我老听赖三那厮讲你说的有多好多好,今个你能不能让我也见识见识啊,待会我早回去点。” 甘棠笑道:“好,我等你们。” 老汉急忙说道:“棠哥儿,别管这孩子。虎头,你事咋真多哩?” 甘棠没有说话,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带着东西去赶一下个场子了。 ------------ 第二十五章 寂寞花径冷清有人行 更新时间:2012-10-04 积羽城,飞鹤客栈。 正是下午申时左右,还不到饭点,这客栈里就三三两两地坐了不少的食客酒徒。座中一个汉子,提着大茶壶,一身的小二打扮,却没有去招呼客人,而是眉飞色舞的在说个不停。 “赖三,别磨磨蹭蹭了,快点给我们讲啊。”有一位客人想是等不及了,催促道,“都知道你这贫嘴货的斤两,赶快给我们来一段先解解馋!” “着什么急啊,总得让我先喝口茶不是。”好赖三,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碗茶,然后把茶壶放到了桌上,说道。 “阿三啊,你就别卖关子了。要不我们给朱掌柜说说,每月里涨你一两的月钱。”有人开始了诱之以利。 听得有人叫自己“阿三”而非“赖三”,赖三心里有些得意,看了那位仁兄一眼,端起碗来喝了口茶,说道: “这回书,有分教,是小侯爷刁难李解元,玉堂春慧眼点英才。 严冬渐去,春朝始来,不知不觉是仲春二月,百物繁盛,花草妖娆,已是快到了春闱大比之时。李公子因学业优异被太守点中,就随了郡中教谕及十几位同窗好友共赴甘州城赶考。这到了州城,一看那府第连片,人来人往,李公子就在心下想到,不愧是州府所在,端的是无限风光。 州中自然有吏员接待,安排下住处不提。这一日,李公子正在屋里温习一些功课,忽然听了有人叫门,出去一看,原来是看门的仆役领着一位管家摸样的人物进来拜访。那管家见面了说自己是平阳侯府的管事,并送上了一张拜帖。李公子心想:‘我和这平阳侯素来又没有交往,何以给我送来了拜帖?’仔细瞧去,却是说道钦慕自己的才华,特邀于西风楼一聚,具名却是平阳侯府冯绍伟。这西风楼李公子自然知道,那里面的西风烈天下闻名,但是这冯绍伟,他确是实在不认识的。李公子问过之后,方知道了这冯绍伟乃是侯府的小公子,目前在州学读书,也要参加今年的考试,是以邀请自己前去弄文舞墨,吟咏风月。李公子笑着答应了,只是心里奇怪自己的名声什么时候竟然这么大了。 众位看官,这平阳侯可是甘州、甚至整个西北边疆里都数得着的功勋世家,其先祖曾随着方万岁征战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是以被颁下了丹书铁券,御封其为世袭罔替的侯爵。这小侯爷自小就是在金窝银窝里长大,他田里是阡陌纵横,牛羊满地;他府上是琼楼玉宇,甲弟连天。你道这小侯爷为何邀请李公子,原来日里他因为和一干狐朋狗友流连勾栏、冶游无度,被平阳侯责骂,平阳侯言道,‘那积羽郡来的李公子,胸腹间有十二分的才华,为何不和这等人才交游,却整日里留恋秦楼楚馆,不去好好用功。’这一通责骂让小侯爷好生不是滋味,又对这‘李公子’颇不服气,心想一个小郡来的寒门士子,怎么值得父亲如此重视?今天晚上我就要带了一干同学去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如果没有,哼哼,到时候少不了一番辱骂,赶这沽名钓誉的东西滚出甘州城去。 李公子后来收拾了一番,自觉清爽利落,就翩翩赶往西风楼赴宴。到了楼中,好家伙,那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真是琳琅满目,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那是应有尽有无所不包。那小侯爷本来笑嘻嘻地看着李公子,原是以为他要出丑,没想到李公子到了席上也不多话说了声“请”就毫不客气的大吃大嚼,倒弄得小侯爷不知如何是好。正好他身边有一个同学,凑上来说道:‘听说江南金陵城里的如意班现在就驻留在此,尤其是当家的小旦玉堂春,那个相貌,那个歌舞,可是绝了。何不请来唱上一曲,保管这个乡巴佬眼睛都看得直了。’小侯爷听了觉得大妙,就让下人出去张罗此事。 过了一会功夫,就有一个姆妈带了一位年轻姑娘进来。这李公子一眼看去就有些发呆,你道是为何?原来这姑娘长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艳丽中又透着几分清丽,清丽中又透着几分女子与生俱来的秀美,皮肤粉腻如雪,冰肌玉骨,仿佛是画中才有的粉雕玉琢的脸蛋儿。先是袅袅娜娜地行了个万福,就有着十二分的风情,樱唇微启,嗓音更是娇媚动人:‘奴家如意班玉堂春,这厢有礼了。’ 这一下,可把那小侯爷眼睛都看着直了,只是说道:‘有礼有礼。姑娘,我们几个士子在此喝酒聊天,谈论风月,只是缺少了点风流韵味,是以才请了你来歌唱助兴。’ 那姑娘只是低眉垂目,应了声‘是’,就拨弄起了那一张琵琶,弹唱了起来。 这玉堂春,果然弹的好琵琶,也唱的好曲子,本就是金陵城出来名得风流人物。这腔调一起,软糯清雅,自然就把三吴佳地的风韵唱了出来,听得席上众人是欲罢不能,就连着李公子也不由得赞叹,‘不愧是江南风流之地的人物,恁地动人。’ 玉堂春唱完一曲,这小侯爷发话了,‘李公子,你可知这玉大家唱的何曲?’ ‘我以前看的乐府词中有西洲曲,子夜歌,委婉动人,只是从未听过,今日得聆玉大家仙乐一曲,真是三生有幸。只是请恕小生孤陋寡闻,实在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这李公子又不是什么世家豪门,自小只是用功读书,又哪里知道这烟花江南丰腴之地的风流勾当。 那厢玉堂春轻轻说道:‘公子过誉了,这首曲子叫做恋风尘。’ 这下小侯爷开心了,说道:‘李公子,连这首天下流行的恋风尘都不知道吗?还都要让玉大家的提点,真是有失风流才子的名声。’ 另有一人说道:‘人家李才子在积羽郡,那可是天天闭门在家勤学苦读的,要不怎么能被选中参加春闱之试呢?’ 几个人都是哈哈大笑。 过了一会,小侯爷又提出只是喝酒无趣,又说春闱在即,不如众人写诗,一比高下。 李公子来之前就知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听到要比试作诗,当下却松了一口气,欣然同意,并询问何人评判,以何为题。 ‘就以刚才所唱恋风尘为题,大家各作一词。至于评判吗,玉大家雅善音律,自然是推脱不得的。’旁边又有人说道。 不大工夫,众人陆陆续续都写完了,交给了玉大家。 玉大家看了半晌,没有说话。 那小侯爷等不及了,出声问道:‘敢问玉大家,拙作可入得了法眼?’ ‘小侯爷的诗作自然是绝妙的。’玉堂春微微奉承了两句,然后念道。 ‘夜凉如水,宫花寂寞独红; 对天末难道好快哉; 斜穿画堂、频频是清风。 未旦不眠,凭空减却玉容; 怨明月恁地不识趣; 遍洒明光、无端惹闺梦。 好词好句,写闺怨匠心独运,道离恨别具一格。’ ‘哪里哪里,只是些游戏文字。’小侯爷心下自得,嘴上却故作谦虚地大笑道。 旁边有人开始起哄:‘不知这一首绝妙好辞可当得第一?’ 玉大家并没有说话,只是又拿起了一首词,低声吟咏。 ‘春风十里,不尽此间深情 独觑这月白风清夜 寂寞花径冷清有人行 华灯碍月,淡淡云雾销凝 感叹那悲欢离合天 枉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只听声音婉转有致,柔媚过人,让人心神为之俱醉,沉沉不知年月。 过了良久,又听得玉堂春说道:‘奴家评判,李公子的这一首《恋风尘》为第一,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小侯爷及一干狐朋狗友面面相觑,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李公子见得尴尬,也不愿和这些世家富贵子把关系搞僵,于是圆场道:‘只是一首小词而已,得蒙玉大家的亲口念出,即使是瓦砾也变成了珠玉。’ ‘的确,李公子做的好词,在下甘拜下风。’小侯爷也反应了过来,没有再无谓纠缠,索性坦坦荡荡地承认己不如人。 接着大家又稍作言语,散了席,小侯爷悻悻离去。 李公子知道自己折了这小侯爷的面子,他日后必会再度为难自己,可是人家欺上门来,自己也不是待宰的羔羊,任由他人鱼肉。心中想着,作别众人,又施施然回到州府为他安排的住所。 这小侯爷又会怎样为难李公子,玉堂春如何识得有情郎?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啪”的一声,好赖三,拿手拍了下桌子,拿起大茶壶就要离去。 “别介啊,赖三,怎么这么快就没有了,下面的哪去了?”下面又是一片质询声的,有火爆脾气的已经开始小声骂娘了。 “下面没有了。”赖三无可奈何的说道,“其实我也想跟大家伙多说一些,可是上次李解元给我讲的只是到这,下面也就没有了。” “这如何使得,让人听了个半截,怪心痒痒的。”说话那人一伸手拽住了赖三,不让他走。 “诸位别着急,等一下李解元就要亲自开讲,那可是仙侠书,里面都是能腾云驾雾飞天遁地的,比我这才子佳人好听多了,大家可留着精神劲等着听吧。”赖三急忙解释道。 “这倒也是,仙侠书听着更带劲。”那人觉得赖三说的有理,就松开了手。 那赖三,得了机会,就拎着茶壶下去添水加茶擦桌扫地的伺候起了客人。 “春风十里,不尽此间深情”以及“春风十里,不尽此间深情”,哪个更好一点呢,我现在有点分不太清。 ------------ 第二十六章 意外之财 更新时间:2012-10-05 客栈掌柜朱广发一边仔细盯着客人还有伙计,一边盘算着一天的收入。眼见得日头已经偏西,今天的生意是做不了多久了。“最近这段日子的买卖是越发的好做了,李家那小子真不愧是个解元,脑子就是跟平常人不一样,办法多,有能耐。”朱掌柜想到此处,双眼一眯,那浑圆脸庞上本来就有些拥挤的眼睛口鼻简直要挤做一处了。 “客官,您里边请……”听得门口赖三那厮迎客的吆喝声拉得如此老长,朱掌柜就知道这是外面有贵客登门,要自己赶快上前招呼。于是他赶紧收起了思虑,快手摆好桌上的账本笔墨,稳了稳脸上的笑意,推开柜台的小门,麻溜小跑,同时还不忘自己整了整衣裳的下摆。 门口迎面走进一位约莫四十出头的男子,宽袍缓带,虽然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名贵的衣料,但是这位客官不仅步履从容,兼之神情潇洒,显然是个有身份的人物。 “又是一桩好营生上门了。”朱掌柜心下想着,口里也丝毫不慢,“客官,先坐下歇一歇,喝口我们这积羽山特产的云雾茶,润润口先。” 那中年男子也没着急搭话,先是四下打量了一番,顾盼之间,虽然看着漫不经心,可是自有一股莫名的气势。朱掌柜有空看了眼跟在那男子身后的姑娘,暗道这姑娘长的好俊,只见她十七八岁年纪,身段苗条,面目姣好,身着一身鹅黄宫裙,只是眉目只见似乎总有一股冰寒之意萦绕,让人只能望而远之。 这时候朱掌柜看到赖三站在一旁似乎无所事事,就喝道:“阿三,在那傻站这干吗?还不去楼上收拾个雅座,再去泡上一壶上好的云雾茶来。” 赖三听了掌柜呵斥,立马转身上楼去了,只是一边快走,一边在心里愤愤不平地埋怨到:“平日里都叫人家赖三,来了客才叫我‘阿三’,人家棠哥儿可是郡学里的秀才,州城里的解元,那次见了我不都是叫我‘三哥’的吗。哼,生意人就是生意人,还拿什么云雾茶去诳人,小心人家是个识货的,砸烂了你的招牌呦!” 楼上都很干净,赖三于是装模作样的胡乱擦了一通,见掌柜的带了客人上来,就让到了一旁,让他们先上来,然后赶紧小跑这下楼沏茶去了。 进来后院,赖三见着一个少年正坐在院子里看书,高兴地说道:“棠哥儿,你五岩山那边的事情做完了呀。” “是三哥啊,这两天事情比较少,就回来歇歇脚。”那少年正是李甘棠,他别了王大爷三人后,又转悠了一会,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想着好久没到飞鹤客栈说书,就早早的过来了。 “前面来了一位大爷和小姐,一看就不是俗人。朱掌柜招待的那叫一个卖力,脸上都笑出一层层的褶子了都。”这赖三在后院里张嘴就损起了他那“猪”掌柜。 “三哥还分得清雅俗啊,这倒奇了怪了。”甘棠闻言,开起了这三哥的玩笑。 “你还别打趣你三哥。自从我听了你说书后,我就明白了好多事,懂了好多东西。那俩人就跟你说的仙侠书里的一样,仙风道骨,超凡脱俗。” 甘棠听赖三还用上了成语,心里觉得好笑,也没有指出仙风道骨用在姑娘身上不合适,只是笑道:“额,那可得好好招待,说不定遇见了高人,还能有你们的一番仙缘呢。” “那是。我这一双眼啊,就跟仙侠书里的吴声一样,修炼过银瞳秘镜术的,看起人来那是一看一个准。那两位来得门前,我就知道他们不是俗人,是雅人,身上有股子仙气。算了,不说了,我得去沏茶了。”赖三这是想起了自己的活计,赶忙往后厨跑去。 “嗯,三哥你忙着吧。”甘棠口里应道,心下却在想,听三哥这说法,莫非这一对客人果真有什么出奇之处?” 正思量间,赖三又提了两壶茶出来,一壶留给了甘棠,一壶提去前堂奉客。甘棠道谢,赖三说道:“你一会是要费嗓子说书的,合该喝点好茶水。” 那赖三才提了茶过去没多会,后院的门又开了,一看是王大爷带着虎头小月赶晚场子回来了。 “王大爷,后来的生意也还做得?”甘棠放下手中的书,迎上去问道。 “做得,做得。有棠哥儿下午的帮衬,这后来的生意他能做不得吗?”王大爷一边放下身上的东西,一边笑呵呵地说道。虎头和小月也是七手八脚的帮忙,不一会儿就把一大摞东西都在院角里放好了。 虎头才放下手里的家伙,就跑过来说道:“甘棠,前天你开头讲的,我都没听到。现在趁着有时间,你赶紧给我们说说呗。那林飞到底是怎么打败了云大郎的,这两天我一直想都想不明白。赖三那厮还一直想给我说,不过我却是只想听你说的,呵呵。” 王大爷一听这话,忙插口道:“虎头,你干吗呢?棠哥儿等会还要给大家伙说书呢,你现在让他多休息会,好好歇歇嗓子。” “大爷,没事。”甘棠闻言笑道,“我先给虎头说下,不仅不碍事,还能让我熟络下等会要讲的书。对了,你们都口渴了吧,刚才三哥给我泡了一壶好茶,我还没喝呢,正好你们赶上了。” “虎头,去拿几个茶碗来。”王大爷说道。 虎头脸顿时拉得老长,说道:“干吗让我去啊?我可要好好的听甘棠给我说书呢,而且今天我表演的太卖力了,现在浑身上下都疼着呢,再说我也不渴。爷,要不咱们先听,听完了我再去拿。” 王老汉听得这孩子如此惫懒,倒也不知如何是好,要自己蹒跚着去拿,却见得小月已拿来了几个杯子,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看到这儿,王大爷不禁心下大慰,自己虽然年老力衰,时日无多,但是这两个孩子却都是勤快能干,对自己又是孝顺得很,看来自己老有所依啊。 那边虎头又递上了王大爷的烟袋,说道:“爷,您抽着烟,喝着水,好好听听这甘棠给您说的仙侠书,晚上我再给您捶捶腿捏捏背,保管你身心舒畅,一下子年轻二十岁。” 王大爷闻言大乐,拿过烟袋一巴掌拍在虎头背上,亲昵地说道:“这马屁孩子,就会哄我开心。” 虎头笑着受了这一巴掌,又接过了小月倒的茶水,也不嫌烫,一口气就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急急忙忙的说道:“甘棠,我喝完茶了,你快点说吧。” 甘棠也喝口了茶,清了清嗓子,开口欲讲。却见得赖三着急火燎的从前面跑了进来,一进来就说道:“棠哥儿,快去前堂,好事上门了。” 甘棠寻思现在能有什么好事,于是问道:“三哥,现在还不是说书的时候呢?再说,又有什么好事啊?” 赖三说道:“就是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一对雅人。他们在雅座里见了你写的咏鹤城,就那首‘春来万物生,春去亦繁盛。待到秋朝时,积羽满鹤城。’说什么诗书俱佳,还说那是什么白水潭君子体。朱老板就在一旁说你文采风流,是甘州第一,还说你就在我们客栈说书,把你夸得是天上无双,地上没有。这不那秀气姑娘立马就拿出了一锭五十两的官银,说让你去楼上给他们说一段听听。” 甘棠还没来得及回话,虎头就叫了起来:“五十两银子,娘亲嘞,我们两个人忙活了一下午,也才挣了两三千个大钱,这五十两,可是五万个大钱。甘棠,你不用给我们讲了,先去前堂挣了这五十两再说。” “可是,我已答应给要先你们讲的。”甘棠虽然因为那一夜的实验导致自己手头有些紧张,听闻五十两白银在前,不由得有些心动,不过他转眼看到巴巴等在自己面前的虎头和小月,有些沉吟不定。 “棠哥儿你别糊涂,这是天上掉馅饼啊,不拿连你自己都对不起啊!”王大爷一听甘棠似乎不太想挣这五十两银子,立马有点替他着急,“我们几个什么时候听不是听啊,可是这五十两可不是天天都在那白等着给你的。” 甘棠转念一想也是这个理,就对赖三说道:“三哥,麻烦你去前堂和那两位客人说一下,要我去说书,可以;不过得让王大爷他们在旁边一起听着。” 虎头和小月一听这话,都很高兴,只有赖三在一旁挠头说道:“这恐怕有点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三哥,你只管去说就行了。”甘棠说道。 赖三只好又去前堂通报甘棠的要求,甘棠他们就喝着茶等着。 很快,赖三就又跑过来了,虎头急忙问道:“怎么样,那人同意了吗?” 赖三站定了,答道:“那位姑娘什么都没说,倒是那位大爷很爽快就同意了,还说你信诺重义,有君子之风。” “哈哈,五十两银子到手了。”虎头笑嘻嘻地说道,仿佛是他自己挣到了这五十两银子。 “天降横财,呵呵。”甘棠说话间也很高兴的说道,“走,去前堂说书!” ------------ 第二十七章 有女窈窕,与之辩难 更新时间:2012-10-06 众人到了二楼雅座,果见里面坐了两人,中年男子俊逸有风度,年轻姑娘却是娇若桃李,冷若冰霜,甘棠不由得愣了一愣。在一旁伺候的朱掌柜也不知底细,只顾着笑意融融地给两方介绍了起来。 “秦先生,这位就是李甘棠李公子。虽然年纪尚小,可是已经是一州的解元。前些日子一直在都在小店里讲些通俗话本,甚得街坊四邻的喜欢。” 这时候,不待朱掌柜的介绍,那位秦先生就站了起来,说道:“李公子,在下幽州秦长生,这是在下的侄女,姓夏。”说着那位姑娘也站起来颔首致意,只是面目冷淡,殊无亲近之意。 甘棠只觉耳旁嗡嗡作响,神情恍惚地向着秦先生和夏姑娘拱手作礼,过了好一会,才勉强听得那秦先生继续说道:“刚才见到墙上的诗作,,心下窃喜,爱其诗书两全,有心结纳英才,这才相召,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听得这位秦先生说话如此客气,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倨傲凌人,甘棠定了定神,也不再去看一旁的夏语冰,沉声说道:“哪里,秦先生过誉了。小生不过本郡一廪生,空食米禄,写得几首歪诗,赢得几分浮名。再说,我在这里说书,不过是挣得几个银钱罢了。对了,后面的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秦先生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这两位一看就是江湖奇人,今日相识,乃是我的缘分。朱掌柜,麻烦再添几杯茶水,几个小菜。”秦先生一边让王大爷等人落座,一边吩咐朱掌柜上茶。 甘棠跟着坐下了,说到:“多谢先生美意。先生想听小生说书,小生自当欣然从命,只是这本来不过自娱自乐,难登大雅之堂,还望先生见谅。”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公子但讲无妨。”那位秦先生谈吐优雅,说话得体。 “那么甘棠就开讲了。”甘棠说着,起身退了两步,站定了身,宁神吐气,张口说道: 沉沉秋日诸事无,漫漫修行本殊途。 闲来城中驭飞鹤,满座尽听仙侠书。 这上一讲,我们说到这吴声离了冤魂海,直奔五老城而去。 ………… ………… 原来,甘棠自小就喜欢看些杂书,春闱过后,功课一下子就轻松了很多,又想着自从在军中销去了暗夜猎手的军籍,在银钱上就有些吃紧,也该找些来钱的路子,用来补贴自己在符箓上的耗费,毕竟动辄十两百两的花销着实让他有些吃不消。他平时读的闲杂笔记里有记载,五京都督府那些繁华之地有人以说书为生,比如在汴京城的孙十五、李孝祥王鸿兴,幽州的刘敏等等,最著名的当然是前朝瑞宋末年在南都宛丘城说书的柳敬亭,简直可以说是评书界的代表与传奇。国朝初年六休居士张岱的《陶庵梦忆?柳敬亭说书》中记载,柳敬亭说书“其描写刻画,微入毫发,然又找(增饰)截(删削)干净,并不唠叨。”国朝大儒黄宗羲更是亲自为之作《柳敬亭传》,文章末尾言之“每发一声,使人闻之,或如刀剑铁骑,飒然浮空,或如风号雨泣,鸟悲兽骇,亡国之恨顿生,檀板之声无色,有非莫生之言可尽者矣。” 这甘州积羽郡地处华夏偏远边疆,尚且无人从事这个行当,于是甘棠就参照平时看神仙鬼怪人妖魔狐的志异小说,在学习修炼之余,试着写了一些话本,大多是些怪力乱神荒诞不经的故事。接着他去了飞鹤客栈亮出自己的解元身份,又写了几首诗,题了几幅字,就让掌柜的答应他在此处说书。由于故事精彩曲折,人物鲜活生动,反响甚好,于是他一般就隔日来这里说书,已经有了两个月时间,并结识了同样暂居于客栈的江湖行脚艺人王大爷三人。 甘棠说完之后,走到桌前,喝了口水,然后说道:“秦先生,不知小生这仙侠书第一话知北游,还可以吗?” “公子真是奇才。”秦先生击节而赞,“我以前只知道有写书、看书、默书、背书、抄书,甚至还有诵书、窃书、贡书以及竹书、石书,直到今天亲自见识了这说书,可谓是幸甚至哉,不虚此行啊!” “先生言重了,小生愧不敢当,这不过是我在闲暇时追慕仙人、期羡侠客所作,游戏文字,徒费纸墨,当不得真。”被人这么夸奖,甘棠虽然心底下难免窃自欣喜,不过还是觉得很是不好意思。 秦先生听了甘棠的谦虚推辞之言却不以为然,道“虽然只是游戏文字,但是甚有新意,开前人未有之新局面。最重要的是通俗易懂,贴近民间。以往的诸子三坟五典,就算对于一些识字之人,也是过于深奥晦涩,何况百姓大多目不识丁,因此仁义之道不能宣之于天下四方。至于前人的话本说书,未免又多是些杂说细谈,总是不如你这么一个士子所讲的来得贴切契合。有了这个话本,可以在百姓中宣教化,美德行,可以说是大有所为啊。” 甘棠还未开口辩明这说书不是自己的独创,一边沉默着的夏姑娘却说话了: “叔叔。我观这话本说书,虽然对那些普通百姓而言的确新奇瑰丽,自然迷得他们神魂颠倒,不能自己。不过恐怕也技止此耳,对我辈来说,只是一新奇的鬼怪故事,何用之有!” 这位小姐一开口,言如其人,冷冷冰冰,远人于千里之外。 甘棠忽然面对这言辞犀利的夏姑娘,也不知该如何应付,正思索间,那位秦先生已开口做了和事佬。 “李公子不要在意。我这侄女自小读书,加上有几分聪慧,熟知典籍文章,又有辩才,有时连我这做叔叔的都说不过她。是以颇有些恃才傲物,不大看得起时下人物,言语间没有轻重,还望公子勿怪。” “一对叔侄,差别却是恁大。”甘棠心中却是天翻地覆,然后静静说道:“夏姑娘所言极是。我这说书,不过一些鬼怪魅离之事,与读书人自然无甚大用,我又怎么会怪罪她呢?”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愿跟眼前的年轻女子置气,是以言下轻轻避过。 “看来这位甘州第一的李解元,不过如此。”那位夏小姐果然小视天下人物,得理不饶人,说话间也毫不客气。 “不知姑娘何出此言?”甘棠本想息事宁人,不意夏小姐如此咄咄逼人,言语中已多了几分的火气。 “本来以为写得好诗好字的公子哥有何出奇之处,现在看来,客栈说书,逐利求名,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姑娘,在下从未说过自己有什么令名,如果你认为我用,在下受之有愧不以为喜;如果你认为我没有,那么在下也甘之如饴不以为辱。更何况客栈说书,本不过博街坊父老一笑,我亦不过得些银钱。我写这话本,说这评书,如果幸运被大家喜欢,我自然与之同乐;如果不幸见弃于天下,我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而且我说书又不收钱,姑娘何出‘逐利求名’之言?” “哼,难道你每天说书都是免费的不成?” “当然不是。我在客栈说书,招来了很多客人,朱掌柜的见我郡中就学,每一场都给了些辛苦钱而已。” “这还不叫‘逐利’吗?” “呵呵,附近的街坊愿意来听我说书,顺便就在客栈喝酒吃饭,朱掌柜的由是甘心给我一点报酬,我得之心安理得。姑娘一定要说是‘逐利’,我无话可说。” “《论语》有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又说君子固穷。司马太史公也说过,利诚乱之始也,放于利而行,多怨。我看你也是饱读诗书,怎么也会逐利贪财呢?” 这位夏小姐说话极快,似乎不给甘棠留有一点的余地。两人引经据典,争论不休,一旁的朱掌柜等人俱是插不上话来,倒是秦先生也只是笑呵呵地喝茶,似乎是坐观其事,不置一词。 ------------ 第二十八章 姑娘金玉良言,在下甘拜下风 更新时间:2012-10-07 “姑娘,君子固不重利,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要不损害他人,得钱的手段正大光明,又有什么不可以吗?所以,‘逐’字可受。‘贪’字奉回。” “书生倒有几分锐气辩才。不过日日里搜集些志异小说,时时和这些粗鄙向人处于一室,不知于你的儒家学问,又能有几分增益?” 甘棠看了一眼夏小姐,见她仍无甚表情,似乎只是在辩难论道,于是甘棠沉声说道:“子曰,有教无类。这些街坊邻居,虽然大多质朴无文,但是却都是良善淳厚。再说,他们务农者种植五谷,供养万民;做工者生产诸般器具,以利天下;行商者,沟通有无,输运远方珍奇之物。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我和他们在一起,正好明白时事,了解民间疾苦,然后利于自己的学习,当然是大有增益。 “公子言之有理,前几句是我说错了,还望谅解。只不过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公子为他们说书,不过是镜花水月难以企及,反而让他们心猿意马,不复淳朴。” 说这句话时,夏小姐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微微一笑,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如春风化雨,如珠玉承露,一张脸秀丽绝俗,明媚动人。看得甘棠心中一荡,眼中只有那笑靥如花,娇音似兰,一时竟然是忘了其他。 待到她一席话说完,仍然是面带微笑,似乎成竹在胸,甘棠这才平心静气,收起了心中念头,说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君子也说,学不可以已。是以上古有圣人作,兴道德,作文字,教民以学。我给他们说书,不过是聊宣教化之功。” “我听说古时候的王者,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心不乱。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圣弃知,民利百倍;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所谓宣教化,开民智,不过是陷民于不利罢了。” “我也听说古时候的王者,鼓励生产,注重农耕,建立市集,互通有无,召来士民,集散物资,宣扬德教,让天下有序。士农工商者,各安其职,各得所欲。《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所以没有工人,农民的器用就缺乏;没有商人,万民的供应就断绝。没有仁义道德,人就和禽兽又有什么区别呢?” “庄子曰,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是故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绝圣弃知,大盗乃止。你宣传仁义,不过是替窃国的大盗守住了他偷窃万民的财物。小国寡民,鸡狗之声相闻,民老死不相往来,果能如此,则至治矣。”夏姑娘依旧引经据典,不急不躁。 甘棠想了想,说道:“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则国将倾颓。国之不存,其民焉往?是故讲道德,行礼仪,用百工,重农商,君王讲仁政,天下方可大治。” 夏姑娘却狡黠的一笑,亮如点漆的双眼眨了一眨:“公子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 见得夏姑娘突然变得语笑嫣然,不复先前那么冷漠,甘棠心中莫名的就暗暗地有些不安,连声音都不知为何变得嗫嚅了起来:“应该就是这样吧。” “公子说国之不存,其民焉往?我实在不敢苟同,先有民,然后有家;先有家,然后有族;先有族,然后有国。自古以来,夏商周及秦汉唐宋,他们的国家都灭亡了,可是人民却不是依旧存在吗?国者,本民之共建,可是公子观当今之世。”夏姑娘的声音仍然温和,甘棠却隐隐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富者阡陌纵横,贫者无立锥之地。公侯之家世代簪缨,贫寒之士有志难伸。务农者穷困,做工者贫贱,从商者也少有真正富足。多少人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看不起病,上不起学,住不起房。德政不能救当世,恩泽难及万民。有权有势的就叫做贤明,屈意谄媚者布满朝堂,假仁假义者比比皆是。公子,你怎么说呢?” 甘棠一时语塞,顾念当今天下,不禁忧从心来,长叹一声,竟不知如何回答。 一旁的秦先生见状,呵呵一笑,劝道:“公子不用消沉,当今圣明天子在位,君临四海,泽被苍生。又执政诸公皆英明才智之士,必当革弊政,兴民生。屈子有言,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一时的险阻,又何必放在心上。” 甘棠听了秦先生的劝告,心下始定,整好衣裳,向夏姑娘拱手作揖,道:“姑娘金玉良言,一语点破梦中人,在下无言以对,甘拜下风。” 那夏小姐急忙站了起来,闪到一边,表示不敢承认这一拜之礼,说道:“小女子何德何能,怎么当得了公子一拜?” 这是,赖三又跑了进来,开口说道:“棠哥儿,外间的人都等得着急了,你赶快出去给大家伙说书吧。” “不了,我这样子还说什么书呢。”甘棠颇有些意气低落的说道,“夏姑娘教训的极是,当今贫富不已,万民苦难者实众,我却在这里讲什么仙侠志异,挣几个银钱,于天下何益之有?朱掌柜,我回去就把那些钱拿来还给你,麻烦你告诉众位乡亲,我……我因故再也不能继续说下去了,还望父老见谅。” 朱掌柜见甘棠颓废至此,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劝解,看了看身边的王老汉等人,俱是面面相觑,无计可施。 “那位小哥。”秦先生向赖三打了个招呼。 “爷,您有什么吩咐?” “劳烦小哥你去跟外面的乡亲的说一下,李公子今日身体多有不适,不能出去说书了。这里有几个钱,你就拿去请乡亲们喝杯薄酒吧。”秦先生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到了桌上。 赖三一看是足十两的官银,兴高采烈的就要伸手去拿,只听身旁朱掌柜的一声“慢着”,吃了一惊,急忙把手又缩了回来。 原来朱掌柜的虽然听不太懂李甘棠和那位姑娘争论的到底是什么,可是看这两位客官的言谈举止,那肯定是大有来头。他心想自己在大人物面前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于是脑中一转,喝住了赖三,自己从怀中把刚才收下的五十两银子拿了出来,说道:“哪里还要秦先生破费。阿三,你出去说一声,今天我朱某人请客,每人多一角酒!” 赖三心里嘀咕着“什么时候姓朱的也这么大方了”,就下楼传话去了。 这边秦先生也发话了:“诸位今日能够相聚一堂,就是我们之间的缘法,看得已经是晚饭时候了,不如我们就在一起吃个便饭,如何?” 王老汉说道:“小老儿只是江湖卖艺的,怎能能跟先生在一起吃饭?” “哎,大哥此言差矣。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如何就不能和我们一起吃饭,莫非是看不起小弟?” 甘棠见这秦先生温和有礼,平易近人,早就有心亲近,夏姑娘虽然言辞犀利,可是字字珠玑,言之有理,因此说道:“既然先生盛情相邀,小生受之有愧,却之不恭了。王大爷,我们就不要推辞秦先生的一片好意了。” 王老汉仍然说道:“这……这如何使得?” 一旁的虎头却开口了:“爷,人家好心好意的请我们吃饭,我们坐下吃他一顿就是了,那么客气作甚?” “好,这位小哥说的好,快人快语,不知尊姓大名,可否告知?” “这是我爷,我是虎头,嗯……我姓贺。”虎头一下子把他们两人都介绍了一遍。 “呵呵,果真是凛凛然有虎气。朱掌柜,去准备几个菜,我今天要请这几位朋友好好吃一顿。” “是,是。我这就下去准备。”朱掌柜应承道,“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朱掌柜自去忙吧。” “那好,先生请稍等片刻,饭菜马上就好。”说着,朱掌柜的退了下去。 不到一刻钟功夫,各种菜色已陆陆续续的端了上来,五个人也就开始了吃饭。席间,甘棠与秦先生相谈甚欢,加上夏姑娘在一旁偶尔的点睛之语,虎头的直言无忌,小月的纯真可爱,还有王老汉的淳朴憨厚,两拨人虽说之前毫不相识,这顿饭也吃的是热热闹闹高高兴兴。 一顿饭吃完,,几人仍感觉意犹未尽。甘棠发现这位秦先生贯通百家吗,学识渊博而且交游甚广,天下四方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们自言来甘州本是探亲访友,后来听说积羽山风光无限,于是就打算前来游玩。甘棠又问得他们现在并无住处,于是邀请二人去她的居处暂住,并说自己家就在积羽山下,可以代为指引,秦先生也没有太多推辞,欣然答应。后来说到热烈处,甘棠又邀请王大爷两人同住,反正他们住在客栈里还要掏钱,以前王大爷总是推辞害怕打扰甘棠学习,现在几个人一起,王大爷看着虎头一副我很愿意的样子,小月也似乎不太反对,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答应了。 请动几人后,甘棠又不顾朱掌柜因被抢去生意的阴沉脸色,向他开口借了几床被褥,还有一些蜡烛之类的东西,然后带着几人回桂花巷而去。 ------------ 第二十九章 无关此间风月好,只因书中岁月稠 更新时间:2012-10-10 第二天早上,甘棠要去上课,王老汉一行要去赶场卖艺,秦先生也说他们要去积羽城四处走动,是以几人分别离去。 到了郡学,一切如常。课间的时候,田修武却把他拉到了一边,然后又扭扭捏捏了好一会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于是甘棠很奇怪的说道:“修武,平时你都不是挺干脆利落的吗?怎么现在犹犹豫豫,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也没有什么事了。”田修武吞吞吐吐道,“我就是想问一下,那个,是不是这两天依依姑娘就要过来了吗?” 甘棠闻言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前几次依依回耶罗溪源地的老家,带来的诸多山货,田修武吃了之后大叫美味,这一次他定是又想念那可口的糖炒栗子以及酸甜的山果了,于是他笑着答道:“是啊,应该是明天后者后天上午就能赶到。怎么,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啦。”田修武的话里夹杂着一丝少有的羞涩,不像以前那么爽快了,“就是那个,上次依依姑娘拿来的野菊花很不错,我母亲喝了很喜欢,要我问一下她什么时候再来。” “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了。”田修武很着急的回答道,“我也很喜欢喝的,还有那野山楂,都很好的。” 甘棠笑道:“呵呵,你喜欢就好,还有你放一百个心,她回来了一定会带的。” “那就好。对了,甘棠,还有几天就是中秋节了。你就不打算给依依买点什么东西吗?”田修武问道。 “当然要买了。嗯,老三味的月饼是首先要买的,依依就很喜欢那个什锦馅的;还有可以去宝月斋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看的衣服给她都买一身,还有什么呢,让我想想啊……”甘棠一听中秋节礼物,立马盘算了起来。 田修武急道:“哎呀,你说的麻烦不麻烦啊。正好我也要给家人买东西,今天下午你就跟我一起出去转转,我们一边看一边想到底买什么最好。” 甘棠喜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最好叫上你哥,咱们三个人一起出去。” “别,你可千万别。”田修武急忙摆手道。 “为什么啊?难道你哥他不用买礼物吗?” 田修武挠了挠头,说道:“我们兄弟今年比试谁买的东西好呢,所以才不叫上他的。” “额,是这样啊。”甘棠恍然大悟。 后来上课时,夫子过来说让他下了学后去他房间找他。甘棠心想是不是因为这些天修建乾元观缺席了许多课程的事情,夫子才就找自己过去提点教训一番。 下学后,甘棠很是镇定自若的跟田修武说自己进去找一下夫子,让他在门口稍等片刻,然后脸上大义凛然心下不免暗自踹踹的走向了后堂。 “李解元可是吟得一手好诗,夫子对这种才学之士向来是不吝赐教的,所以少年但去无妨!”听得后面的修武戏谑着说道,甘棠安定心神,不去理他。 进了内室,甘棠见夫子正安坐看报,于是也不敢打搅,站在了一旁恭候。 其时等当下午酉时时分,外面的秋知了“吱吱”的聒噪个不停,这屋里却幽静异常,只有屋角的香炉里冒着丝丝烟气,蜿蜒上升。 没等甘棠等候多久,夫子已经折起了报纸,放在了桌上,说道:“你这个月交上的诗还有这些报纸,你都拿回去好好看看吧。” “是,夫子。”甘棠回答道,然后上前拿起了报纸还有他的那张写有诗篇的白纸。 “别的也没什么事,你走吧。”夫子淡淡的就下了逐客令。 “学生告退了。”甘棠知道夫子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也不多说什么,拱手而退。 原来当今天下极为重视诗词歌赋,就如这一科的乡试,甘棠文章经义之学只能说是马马虎虎平平无奇,但之所以能凭借几首诗词就得了解元的名号,就和当下这种风气脱不了干系。夫子也极为看重这方面的训练,每个月都要求他们至少要交上三首诗词,如果审定不合格,那么还必须罚下重写。田修武虽然修为极高,但就是在诗词上天赋寻常,也算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出了房间后,甘棠就拿起那张纸看了起来,上面除了自己所写的三首诗外又多了一些评点文字,这三首诗分别是: 绝句 春抽嫩芽夏吐荫,信舞逐风柔可亲。 江畔树仍年年绿,人间景却日日新。 秋夜 烛花明复灭,虫声长又短。 良宵有时尽,夜深人不眠。 夜读书 梢头玉镜照无眠,人间少年忘却忧。 无关此间风月好,只是书中岁月稠。 夫子在《绝句》下有小楷若干,字曰:以江畔树对人间景,以年年绿对日日新,甚好。 《秋夜》诗下字曰:十六少年而有中宵之叹,事耶,人耶,物耶,情耶? 《夜读书》一首下面的文字却是三篇之中最多,“首句可斟酌改为天上婵娟照无眠,只是改为只因,可乎?为师有诗一首,汝当观之。 秋夜赠人 月半阑珊夜,秋声处处浓。 伏案深宵时,小心冷露重。” 甘棠看到这些写在行间细若蝇头的工整小楷,回头望了眼那间在夕阳里深沉宁静的房间,心中却蓦然多出了一丝温暖之意。 在门口见了田修武,两个人就一起奔着东街市而去。 走在路上,甘棠注意到一向直言快口的田修武却是出奇的沉默了许多,就问道:“修武,在想什么?怎么只顾着走路,你可小心别撞到了人。” “额,我只是在想该买些什么才好。”田修武说道,“甘棠,你知道依依喜欢什么吗?” “你问这个干吗啊?” “不是中秋节到了吗?我就想着反正要送东西,顺便也给依依姑娘送一件礼物呗。”田修武说话间轻描淡写,似乎真的是随口说道。 “真的?那我可要替依依谢谢你这个大金主了,呵呵。”甘棠笑着说道,“还有怎么可以只给依依送呢?还有我呢,我想想啊,我要汴京荣泰号的兔毫玉笔,南阳樊家的贡墨,还有西京洛阳快意轩的雪纺纸,嗯……再有就是阳明书院最近一版的《古今图书集成》。恩,先这些了,其他的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说。” “还‘先这些了’,李解元,你真以为我是甘州刺史啊,官居正二品,侯爵在身,张口就是这么多东西。你要是真想要,慢慢过个三四十年的,等我田修武也做上了这甘州的刺史,我可把这些东西都买给你。告诉你,到时候,我肯定不带眨眼的。”田修武很是信誓旦旦的说道。 “呵呵,到时候说不定我就已经是位列内阁,掌握军机大事,哪里还稀罕你甘州刺史田修武送上的这点普烂东西!” “那么以后的李阁老,您还要我一个小小的刺史给你买东西吗?” “到时候我做了阁老首相,就封你为积羽侯,报答今年你中秋赠礼之谊。” “不行,我要做国公,恩……至少也得是一部尚书,参赞华夏国朝机要。” “没问题。还有你哥田秉文大兄,他端正严谨,可以做个礼部尚书,掌天下礼仪教化。”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功夫,小小的积羽城就要出现了三位公爵,两部尚书,一届阁老。 说笑间,两人已来到东街的市坊。这里商贩遍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两人就东看西看,想要找到一些合意的东西去买。 “依依吗,也不知道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不过我想女孩子吗,肯定都喜欢新奇漂亮好玩有趣的物件,我看着买了就是。” 听了这话,田修武指着一家衣服铺子高兴的说道:“甘棠你看那条绿色的春水湖色的百褶裙,多好看,我们去买给依依,她穿上一定像个仙子一样!” “拜托啊,依依她又没来,你怎么知道她穿多大的衣服?万一不合身怎么办?还有,我们两个堂堂的秀才,也算是有功名在身,去买女孩子的衣服,不仅有失体面,简直是有辱斯文啊。” 甘棠看了一眼田修武,有些鄙夷的说道。 原本兴高采烈的田修武听了这一顿教训,“哦”了一声,又蔫了下去。 “这个倒是不错。”甘棠指着路边一个卖拨浪鼓的小摊说道,却发现田修武只是惊讶的看着自己,没有说话。 “怎么了,有必要这个样子吗?” “我觉得你是真的傻了,依依比你还大半岁,你给她买什么拨浪鼓,还真要用这个哄她开心啊?” “哼,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依依叔叔家里还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算是她仅剩的这些亲戚了,我这是买给他们的。” “咦,这倒也是。”田修武闻言恍然大悟,然后向那老板发话,“老板,拿八个最好的拨浪鼓,我要带走。” 甘棠却是有点惊讶:“喂,田修武。我告诉你,依依可是我的丫鬟,你这么积极想干什么啊?” “怎么了?人家依依每次来都是给我家送什么刺绣啊山货啊,还有我去你那里玩,都是只有依依给我端茶倒水,我今天给她买个礼物聊表谢意而已。”田修武闻言不惊,理由颇为充分有力。 甘棠只好说道:“你给我省钱,我当然求之不得了。” 那老板已包好了八个拨浪鼓给了田修武,说道:“公子爷,承惠,六十个大钱。” 田修武掏了钱,接过东西,看也不看甘棠一眼,转身就走。 甘棠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两人逛了一条街,田修武买了一大堆的玩具还有各种吃食,甘棠却只能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大包小包的,最后只买了两个看上去极为漂亮的嵌花八宝银簪。 ------------ 第三十章 天下八大寇 更新时间:2012-10-11 买完了东西,田修武说把这些东西全放到甘棠那里,等后天依依姑娘来了直接送给她就行了。甘棠却心下奇怪,这小子说是要给家人买东西,怎么最后全都是买给依依的,莫非他买给家人的礼物,怕我说与田秉文,是以只是看了看没有买? 就这样走着,甘棠却嫌太无聊了,拿出了刚才夫子所送的报纸,泛泛看了起来。先是《公民日报》,首页尽是京城那些阁老宰臣们的行程以及国朝形势是如何如何的繁盛安康,甘棠看得心烦,就又拿起了一份《白水潭学报》,这里面则大多是考据经典,阐发儒家的微言大义,不适合现在去看,只得顺手放到了下边。再拿起了一份《汴都纪闻》,想看看有无什么政策变动或者什么有趣的新闻故事。当先看到的一则新闻,不禁让他大吃了一惊,也顾不得细看,急忙喊道:“修武,修武,花赤虎死了!” 田修武却不见得如何吃惊,淡淡说道:“嗯,西域赤虎王被西凉州节度使高行恭诱杀于瓜州城中。花赤虎起自瓜州,威名播于西域,现在又身死瓜州,真可谓是生死如一也。从此天下大寇八去其一,丝绸商路上的行旅该松一大口气了。” 甘棠奇道:“你早就知道了?” “是啊,昨天在府中我爹就让我们兄弟两个看过邸报了。” “归义侯高行恭和花赤虎早年乃是生死之交,情同手足,并称为西陆双虎,两人还曾经彼此约为婚姻。如今兄弟相残,赤虎王归天,笑面虎可真是威风大振啊!” “朝廷已经议定,以高行恭功勋卓着,迁从二品,与其他节度等同,晋爵顺义公,御赐天授青云勋章并第三等勋剑,加为云梦学院荣誉学士,赐宅京师;他的大儿子高及第被封为西乡侯并西凉军节度留后,加武经阁侍讲,荫补子侄五人,俱为五品以上的显官。”田修武声音轻快,但其中似乎还多有不屑。 甘棠听了这些话也不禁有些惊奇,剿灭天下八大寇之一的赤虎王的确也是大功一件,但如此赏赐高官厚爵,依然是有点让人炫目。高行恭出身于蛮夷,而且资历不深,是二十多年前才开始兴起的一镇节度,比之东海军节度使刘牢之三百年国公的尊崇,还有北庭军节度使赵赤侯驸马爷的亲贵来说,当然是远远不如。就算定难军节度使申屠甲和他一样不过是二十年前新兴起的军镇,但是申屠甲当初在跟随郭从谦大帅平定南疆大乱的时候立下了极大的功劳,两者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就以节度使的品级来论,其他三镇都是二品的高官,他高行恭之前则只是三品的归义侯而已。这一次迁从二品、升爵国公,可算是圆了高行恭一直以来的夙愿。想到这里,甘棠就说道:“这下高行恭可要志满意得了,节度留后,莫非这西域凉、瓜、沙三州从此就要姓高不成?” 田修武轻蔑地说道:“他一个西戎杂姓,也配窃据神州,永世为尊?现在国朝只不过看在他平定三州之地,又能保证丝绸商路平安,按时上贡赋税,兼之以夷制夷,借他抵御蛮夷,不想擅动干戈再起战火,这才留他到了今日。哼,希望他莫要忘了自己是怎么起家的,当初如果不是我华夏国朝支援他钱粮武器,又在他穷途之时数次庇护于他,他怎么可能当得上这西凉节度?” “看来修武对高行恭成见很深啊。”甘棠说道。 “切,笑面虎而已,笑里藏刀,口腹蜜剑。他本来也是蛮夷杂胡,可是当初起兵之时,屠尽了凉州西羌的王姓拓跋一氏,现在又杀兄弟求富贵,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听说他曾经腆着脸去和北庭节度赤侯赵求为婚姻,被人家说婉拒说‘三国志卷三十六不可不读’,哈哈,一下子传为天下笑柄。” 甘棠却是闻言意有所动,好久没有说话。 田修武问道;“喂,你不会是连这么简单的典故都不知道吧。三国志列传卷三十六关张马黄赵列传,关羽对孙权求婚的使者说:‘虎女岂能嫁犬子’。” “不是,我是在想,驸马爷为人一向颇有君子之风,就算对高行恭说了这话,又怎么会故意传播得天下皆知呢?”甘棠沉吟道。 “这倒也是,赤侯赵当初就是因为仁义无双才被选上驸马,得尚当今国主的亲妹唐国长公主。”田修武想了想后说道,“也许是他府里的下人走漏了消息吧。” “不可能。”甘棠说的很坚决,“赤侯乃一镇节度,驭下何其之严,怎么会走漏风声。那只能是高行恭自己故意这样做的。” 田修武却是满脸的不信,说道:“那有这个道理啊,自揭其短让天下人笑话。” “自揭其短。”甘棠听到这几个字似乎是抓住了什么,喃喃说道,“自揭其短。” “哎呀,你别操这个心了,管他长短扁圆呢,这些有朝中诸公操心就足够了。”田修武毫不在乎甘棠的担忧。 “自瓜州在二十一年前被高行恭以华夏节镇的名义打下来之后,花赤虎就一直带了族人横行西域,时时骚扰州郡,截断商路,与西凉军为敌。前些日子,高行恭以朝廷的名义授予花赤虎瓜州防御使一职,还赐给了印绶,又主动撤出了瓜州的所有兵力,说要兄弟复合,共据西凉,还要双方子女复为婚姻,终于取得花赤虎的信任,花赤虎就带人入了瓜州城。谁料想高行恭不知用什么办法请动了通天剑城绝天一部的三位元婴境的剑子真人,还带了通天剑阵图,在城中布下了通天四大阵之一的绝天剑阵,猛地发动,虽然伤及了诸多无辜,可是仍然成功诛杀了花赤虎,重新拿下了已经是破破烂烂的瓜州城。这一仗,手段高明,心思缜密,下手狠辣,看来笑面虎胜过赤虎王多矣。” “歪门邪道,他请动通天剑城的高人,不过是一些蝇营狗苟的交易罢了,也不知道每年西凉军要给通天剑城送去多少金银财宝,矿石草药,还有珍奇异兽。而且,瓜州城在他治下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一下子因为绝天剑阵死去十之三四,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田修武仍然坚持了他不大看得起高行恭的一贯态度。 “那些子民,虽然大多都是蛮夷,可也算是华夏境内,遭此大祸,何其不幸。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又君子征伐必有其道,可是节度节度,又节得了什么,度得了什么?”念及此处,甘棠又开始了心怀天下,“还有,你刚才说天下大寇八去其一,我看未必。传闻花赤虎的女儿自小在大雪山上的西极禅寺修行,现在回到西凉,必不肯和高行恭善罢甘休。” “一个红袄女而已,做得了什么大事?”田修武很不以为然的说道,“连他父亲都不是笑面虎的对手,何况她一个小小女子。最多是带了族人沙匪,呼啸山林而已,成不了什么气候。就算是她背后有西极禅寺的大和尚支持,也顶多维持个不败局面罢了,高行恭如此老奸巨猾,岂会给她东山再起的机会?” “你别看不起女子,我们华夏不就是女主当国吗,如今我天授国主在上,政治清明,四境晏然。”甘棠抓住了他言语中的把柄,故作戏谑地说道。 田修武急忙辩解道:“那能一样吗?我们天授国主,那是天上的人物,和一个贼寇之女,当然是大大地不同了。” “其实如果高行恭真的能幕仁义、行恭谨,我看倒也不错,起码百姓无征战之苦,可享安居之乐。” “哪有这么简单。高行恭的恭顺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在西凉三州,人们是只知有高家,不知有华夏。虽然他现在老老实实的,但是养虎为患,早晚朝廷必为西凉军所累,他日后要是有所异志,为祸必定胜过百个赤虎王红袄女。”田修武却是居安思危,想的极其深远。 甘棠听了说道:“也是,天下四节度,俱为手握重兵战功赫赫之人。他们镇守边关总揽军政大权,不受地方节制,抵挡了诸多蛮夷妖魔,并且为我华夏开疆拓土,这是我国朝明于识人,用人不疑,敢于放任所致。可是任何事情都是过犹不及,我恐怕节度军州有朝一日会成尾大不掉之势,到那时就为时晚矣。” 田修武哈哈一笑,说道:“也没那么夸张了。西凉军节度使高行恭一向表现的谦恭有礼,钦慕王化,雅好文学,每年的国主正旦都要亲自来朝庆贺;北庭军节度使赤侯赵号称义薄云天盖北地,又被叫做小关公,忠孝无双,得尚当今天授国主唯一的亲妹唐国长公主,其忠贞爱国自然不用怀疑;定难军节度使申屠甲本是南疆乞活军的奴兵,在平定南蛮大乱之中慢慢崛起,被当时的郭从谦大帅称为‘勇毅果敢,甲于南疆。’国主亲赐名为‘甲’,他唯一的弟弟太乞也被赐名为‘乙’,并被送到汴都进学;东海军节度使刘牢之兢兢业业,镇守海疆一直有功无过,加上他们刘家乃是三百年的公爵,难道这还不值得信任吗?” 甘棠说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没什么值得担心了一样,呵呵。但是我想,战功、忠心以及恩宠,都不是能保证没有问题的关键。三百年来刘家一直忠心耿耿,你能说三百年后刘家也是忠心耿耿吗?四节度没有异志,不在于他们不为,而在于他们不能。我们国主英明有道,朝中执政又是才华横溢,天下士民安康,又有二十三部禁军雄视天下,不要说四节度,就是四十节度又能如何?” “甘棠,你这话可有点夫子的味道。恩,国之屏障,在德不在险。”田修武摇头晃脑的用起了洛始正音,掉起了书本。 “哎呀,你是在取笑我吗?”甘棠说道,“不过如果能取消节度留后改由朝廷任命,并分其任人财政刑狱之权,大概藩镇之患,可以消除了吧。” “哈哈,说的好像跟你已经是阁老了一样,有趣有趣。李阁老在上,先受小生一拜。”田修武笑嘻嘻地说道。 “你找打。”甘棠急了,伸手去打。 田修武连忙逃脱,嘴上还不停说道:“阁老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你还真是要作死了。”甘棠追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两个人的笑声在积羽城中连成了长长的一串,良久没有散去。 ------------ 第三十一章 可怜可爱是依依 更新时间:2012-10-11 甘棠别了田修武,自己带着东西到了桂花巷,却远远的看见自己门前隐隐约约坐了一个青衣的姑娘,只是螓首低垂趴在膝上,好像是睡着了一样。他疑惑的走进一看,那不是依依吗,一时也顾不得思量为何依依这么快就回到了城里,急急忙忙的把东西放在了一边,用手推了推她,叫道:“依依,依依,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那姑娘醒了过来,抬头看到是甘棠,站起来先是好像多少年没见似的一样盯着自己,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说道:“公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倒是你,怎么现在就到城里来了?而且你哭什么啊?”甘棠很有些奇怪的说道。 “公子,我……”依依说着哭得更厉害了。 甘棠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说道:“你到底是怎么了?是老家你叔叔婶婶对你不好,还是在路上谁欺负你了?” “叔叔……婶婶对我好着呢,也没人……人欺负我。”依依哭的非常伤心,一顿一顿的说道。 甘棠见她哭的宛如梨花带雨,晓荷承露,不由得心下大怜,问道:“那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你不要哭,慢慢的说。” “公子,我看见你没事就好了。”依依却是答非所问。 “我在城里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呢?”甘棠有些哭笑不得。 “公子,你不知道,前几天山上突然冒起了阵阵黑烟,村里有些猎户进山,都说是遇见妖怪了。”依依在甘棠的安慰下慢慢哭得没那么伤心了,慢慢地说道。 “妖怪?好好的怎么会有妖怪?那也不用怕,有五岩山上乾元观里的太上老君、玉皇大帝保佑,诸邪退避,妖怪是到不了村上的,你怕什么。” “依依才不怕呢。我是担心公子,公子去追查这妖怪,本来说一两日都能回来,结果却去了三天都没有音信,说不定就是出了什么事情。而且我听黄二叔说,妖怪进不了村子,就一股脑跑到其他山里,积羽山上的人又都不拜神仙,妖怪就要吃那里的人。我听了很害怕,到家里就一直哭一直哭,就让李大伯把我送城里了,你却不在家,我坐在门口等啊等啊,一不小心,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依依说了好一会,才把事情说明白了。 甘棠听了这一番话,又是好笑依依过于轻信,又是怜惜她爱护关心自己之意,想起自己的确是应该派人和她讲一下这个事情,免得让她如此担心。于是紧紧抓住了依依的手,说道:“傻姑娘啊,我可是自小就拜神仙的,而且这一次还修建了乾元观,自然有太上老君保佑,不怕什么妖魔鬼怪。倒是你,颠簸了这么久,又为我担心,看把你的脸哭的,都变成一只小花猫了了。” “嗯……那我不哭了。”依依边哭边说道。 甘棠见到了地上的东西,灵机一动,说:“依依你看,这里面都是刚才我和田修武一起给你买的好东西,有拨浪鼓瓷娃娃竹蜻蜓,又有好玩的又有好吃的。” “是吗?”依依仍然抽噎道。 “你看。”甘棠说着拿出了一对瓷娃娃,放到了依依面前,“这个是玉女,长的就跟咱们的依依一样好看。” “依依丑死了,哪有那么漂亮。”依依看了一眼,脸上羞得煞红,小声说道,“这个金童,长的跟公子你一样,白白嫩嫩的,倒像是戏文里的官人。” “我是白白嫩嫩的吗?”甘棠在心里想到,嘴上却说道:“你看他么不俩个一起,整天都是笑眯眯的你对着我,我对着你,永远也不分开,多好啊。” “恩,公子,我也要和你整天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依依止住了哭泣,说道。 “呵呵,那我们都要笑眯眯地,谁都不能哭,不然就不能在一起了。” “嗯,我再也不哭了,嘻嘻。”依依破涕为笑道。 “这才是我的好丫鬟,嘻嘻。”甘棠也傻笑道。 依依好容易止住了哭泣,见甘棠伸手拿出了自己的汗巾子要给自己擦去脸上的点点泪痕,她脸上微微一红,急忙接过了手巾擦了擦脸,看到甘棠衣服的前襟上全是自己哭得点点泪斑,羞道:“公子,我把你的衣裳都弄脏了。” 甘棠笑了笑,说道:“没事,正好这衣服也该换洗了。” 依依伸手扯了扯甘棠那被他弄皱了的衣服,说道:“公子,为了这件月白江绸衫,我特意托宝悦坊的杜掌柜,费了大价钱好容易才弄来的一匹江州上好缎子,然后熬了两夜才给你做好的,是让你穿着上甘州城考解元的,后来你果然中了解元,这可千万不能给穿坏了!” “我知道,等下我回去就换了它,晚上再好好洗洗。”甘棠想起了曾经的那些个夜晚,心中多了一些感慨,“快要过中秋节了,你也去买点礼物带给老家的叔叔婶婶,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嗯。公子等下你换下了衣服可让我去给你洗,这几天我都没在你身边,还有什么换衣的内衣内裤、衫子褂子以及鞋袜被罩,一并都得洗了。”依依又发挥了她好丫鬟的本性,以为这两日甘棠一个人在积羽郡中读书,肯定照顾不好自己,这下她来了,一下要帮公子把事情全给做了。 甘棠知道依依脾气就是这样,也不辩解,正待再说些什么,却见依依双眼直直的看着自己身后,赶紧转头去看,原来是秦先生和夏姑娘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身后。甘棠颇有些不好意思,把汗巾子递给了依依,说道:“秦先生和夏姑娘回来了啊,今天游览积羽城可有所得?” 秦先生说道:“民众质朴,风俗淳厚,可以说是大有所得啊。” “今天我们看来不少好风景,尤其是李解元,当街和一位姑娘卿卿我我的,真是羡煞旁人啊。”那夏姑娘语气冷淡,却是开起了甘棠的玩笑。 “两位,这是我的丫鬟依依,刚才她哭了,我只是给她擦去泪水而已,没什么别的意思。”甘棠很着急的为自己辩护道。 秦先生说道:“这位依依姑娘忧心主人,刚才急得只掉眼泪,加上长的又漂亮,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好丫鬟。李公子,这可是你的福分啊!” 依依听了这话,羞涩的笑了笑,拜了个万福,说道:“奴婢依依见过老爷小姐,这位老爷谬赞了,刚才只是尽了一个丫鬟的本分而已。” 这时候,甘棠指着地上的东西说:“依依,先把这些收起了吧。” 依依听见甘棠这话却是脸色一变,说道:“哎呦,坏了。这次我来的急了,却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带。本来说好了要给田修武公子带糖炒栗子还有新鲜的无花果的。” 甘棠听了安慰道:“我还以为怎么了,不就忘记带了吗。下次补上就是。” “可是等下次无花果可就没了。”依依懊恼的说道。 “他又不是猴子,下次让他多吃点你亲手做的糖炒栗子不就行了。”甘棠说道。 依依却是说道:“我也不会做的,这都是婶婶炒的,我只是在一旁帮着烧烧火而已。” “说起吃我倒有些饿了。”甘棠摸着肚子说道,“秦先生,夏姑娘,状元巷的羊肚汤是积羽城一绝,今天晚上我们不如就去那里喝羊汤吧。” 秦先生说道:“是吗,积羽一绝当然是要去尝尝味道如何了。” 甘棠道:“估计王大爷他们马上也要回来了,我们先收拾一下,等他们回来就一起去喝羊汤,兼为我们的好丫鬟依依接风洗尘,嘻嘻。” 几个人就拿了东西于是回屋等候。 ps:晚上还会有一章,大概10点左右吧。哎,补更还真难受.0.0. ------------ 第三十二章 荀玉衡的故事 更新时间:2012-10-11 待王大爷两人回来,一行人就到了西市口的单县老羊汤小店,里面已是坐满了人,只好在外面找了张桌子,众人团团围了坐下,甘棠要了羊肚汤还有杂粮烙饼。待到汤饼都上得齐备了,大伙一边一边说话,一边喝着香喷喷的羊汤,嚼着热乎乎的烙饼。 王老汉还有虎头他们显然是平日在这路边的小店吃得惯了,尤其虎头,口味特重,拿起店家的辣椒罐子一股脑的就往羊汤里倒,那一碗本来酱褐色的羊汤生生变成了通红色,他才肯罢休,一手拿着烙饼,一手端着羊汤,呼啦呼啦就是一口就是少半碗。看得端碗的伙计咂舌不已。秦先生和夏姑娘就不常来这种地方了,看着这么大的海碗,都颇有些难以应付不知所措的感觉。看着他们两个儒雅斯文的人物却在这羊汤上作了难,甘棠心中笑个不停,又在自己的碗里放了些辣椒,愉快的咬一块饼,喝一口汤。 一旁的依依看到了这一举动,却说道:“公子,你干什么呢?你忘了自己每次吃完辣椒都要嗓子不舒服好几天吗?还要吃辣椒!” 然后她拿起了勺子,把甘棠刚倒在碗里的辣椒都舀了出来,放到了她自己的碗中。 甘棠只好讪讪道:“我就是吃一点点,尝个味道,依依。” 依依“哼”的一声,没有说话。 甘棠有些羞愧的连忙低头猛喝了一口汤,再抬头,却看到了夏姑娘仍在笑意吟吟的看着自己,似乎在笑话自己被一个丫鬟管教。 “这辣椒可是个好东西啊,可惜有些人只能看不能吃啊。”夏姑娘还是开了口,语带讽刺的说道。 “的确是个好东西,可健脾开胃,祛除湿热,但是吃多了也容易上火。”甘棠有些心虚的说道。 “恐怕有些人不是怕自己上火,是怕佳人上火吧。”夏姑娘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慢慢的喝掉,然后颇有深意的说道。 甘棠一时汗颜,不知如何回答。 秦先生似乎看得出甘棠窘迫,开口说道:“公子可知这辣椒是怎么来到我华夏神州的。” “好像是来往于东海一带的海商们带来的吧。”听到秦先生为自己解围,甘棠有些感激的说道。 “公子果然渊博,瑞宋高宗神武皇帝之时,有船队远赴东海,于中途遇大风浪,迷失了方向,漂流了数个月之后来到了一片广袤的土地,最后他们带回了辣椒烟叶等稀奇之物,但是当他们收拾妥当,准备重新去一探究竟的时候,却发现大海之上云雾茫茫,却再也找不到路了。有人说他们到了仙境,也有人说他们到了绝境。”秦先生张口道出了辣椒的具体来历。 甘棠不禁佩服秦先生渊博,说道:“我听说当今天授国主的父亲礼亲王唐老爷子就素好寻幽访胜,多次亲自出海,就想找到传说中的仙境,可惜也没有成功。” “辣椒到了中国大受欢迎,尤其是阴差阳错还成就了一位神人,这中间的故事也颇为有趣。”秦先生说道。 “什么有趣的故事?”虎头一听要说故事,就来了兴致,一口喝完了他的第二碗羊汤,说道,“快给我讲讲。” 秦先生不急不躁的说道:“一二百年前,江南有一个戏班子,里面有一个当家的小生,叫荀玉衡,人长的漂亮,戏也唱的精彩。有一天上午,这寓居江南的梁国公突然想听这荀玉衡的戏文,就让管家把这个班子请来唱戏。谁成想,这荀玉衡在梁国公面前却唱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这梁国公性子也躁,认为他有意轻视自己,就把这荀玉衡划入了教坊乐籍,归为贱户。原来荀玉衡嗓子不好,是因为那一天早上起来他嘴馋,吃了些辣椒,而且他那嗓子有一毛病,一吃辣椒就要哑上个半天。但是他也没有机会去跟梁国公解释,就被划到了贱户。他以为这是奇耻大辱,就偷偷逃跑了,终于拜入了太玄教门下,成为了一代宗师。” “这么就没了?”虎头第一个问道:“他难道没有去找这个梁国公报仇吗?” “当然还有。”秦先生说道,“最后梁国公年纪大了,就千方百计的想求得太玄教为他炼制灵丹妙药,以续性命,最后费尽了千辛万苦,也不知花了多少银钱,送了多少药材,那太玄教终于答应派来一位神人为他炼丹。谁知,梁国公派人恭恭敬敬的把那位神人迎到了府上,却发现神人就是当年被他划为贱户的荀玉衡。第二天早上,大家就发现,这梁国公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肯定是被神人半夜摸到屋子里给杀了。”虎头说的言之凿凿。 “谁知道呢,有人说是吓死的,有人说是气死的,也有人说是被人杀死的。但是这江南的戏班子上午不演戏,传说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定下的规矩。”秦先生也没有说明梁国公是怎么死的。 “死有余辜。”甘棠说道,“天授元年国朝立法,有逼良为奴者,罚没全家,流五万里:逼汉人从贱业者,罪加一等。这个梁国公两罪相加,就是死刑。” 夏姑娘也放下了手中还有大半碗没喝完的羊汤,说道:“这个荀玉衡倒是能隐忍,一直等到这梁国公快死了才去见他,真是便宜了他。” “估计是忌惮国公势大权重,不敢轻易下手吧,神人也是有顾忌的。”甘棠有些无奈的说道。 “看来就算是通神高人,也有办不到的事情。”虎头最后摇头晃脑,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众人议论了一番,接着又争论该谁付钱,最后甘棠说他要为依依接风,才由他付了帐。 甘棠又说道:“我可不是秦先生那样的有钱人,一出手就是五十两银子,所以我掏了些小钱请大家喝一碗羊汤。只是秦先生和夏姑娘吃惯了山珍海味,不要嫌弃我寒酸才是。” “羊汤味美,烙饼厚实,两者搭配不愧是积羽城一绝啊,我怎么会嫌弃公子呢?”秦先生说道。 两人都谦逊了几句,就回去了。走在路上,甘棠见到依依脸上仍有担惊之色,于是安慰道:“依依,你不用担心,城里很安全的。” “不是,我在想家里呢。黄二叔他们都说见到了妖怪,我害怕万一要是妖怪冲到了村里该怎么办?”依依说着,蹙起了她的弯弯蛾眉。 “也许是黄二叔他们在山里转晕了头,或者就是碰见了瘴疠迷雾,肯定不是妖怪。”甘棠虽然知道黄二叔素来稳重,不会无的放矢,但是为了安慰依依,只好暂且这样说道。 “夫人都说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依依很认真的说道。 “你想多了,如果真的是妖怪,还不当场就把黄二叔他们给吃了啊,怎么还会让他们跑回来报信呢?”甘棠很随意的反驳道。 依依一时被难住了,只好说道:“他们是有神仙护佑的。” 甘棠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就是有妖怪,又能怎么样呢?我们城中有大军,州里有仙师祭酒,不用害怕的。” 这时候夏姑娘却是“哼”的一声,似乎是对甘棠说的话不以为然。 “妖怪也要吃饭睡觉,没什么可怕的。”虎头突然冒出了这一句话。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王老汉却训斥道:“胡说,你这小子见过妖怪吗就胡吹大气。我跟你们说,妖怪是凡人不能抵挡的,我们见了都得跑。” 甘棠见刚说得依依有些踏实了又被王大爷一句话给吓回去了,不禁有些气馁。 “爷,你见过妖怪吗?你怎么怕成这样啊?”虎头问道。 “没见过,我当然没见过。”王老汉说道,“不过妖怪力大无穷,身上又刀枪不入,还会喷云吐雾,怎么是普通人对付得了的呢?” “那有这么厉害啊,爷你听人瞎说的吧。” “这可不是瞎说,真的有人亲眼见到的,反正你们见了妖怪千万别逞强,先逃得性命才是最重要的。”王老汉说道。 听到这,依依赶紧拉住了甘棠的手,仿佛害怕一松手,他就要被妖怪吃掉了一样。甘棠无可奈何的微微摇了摇头,任由依依拉住了他手不放。这时甘棠抬起了头,看到夏语冰的眼神淡漠,有意无意地从这里飘了过去,似乎在嘲笑他和一个小丫鬟的这点儿女情长。 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是第二个获得文学奖的中国人,第四个获得诺贝尔奖项的中国人。可惜,其中的前三个,一个流亡海外,一个被迫入于法籍,一个陷身囹圄,希望莫言的获奖,能够让诺贝尔奖在中国不再是“炸药奖”,不再是“敏感词奖”,他们的网页也不再被大天朝防火墙屏蔽。莫言的小说,中短篇我推荐《白狗秋千架》、《透明的萝卜》、《红高粱》,长篇《檀香刑》、《丰乳肥.臀》、《生死疲劳》,其他的如奇丽的《酒国》也不错。不过说实话,莫言并不是我非常喜欢的作者,当下的文学界,我认为最应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者另有其人。 真希望什么时候能让文学的归文学,政治的归政治。总不能二十年后的另一代人成长了起来,问哪个中国人获得了诺贝尔奖――答之曰,有四个呢――哪四个啊――莫言,莫言,莫言,最后一个也叫莫言。 果真应了瑞典文学院为莫言量身打造的新式术语“hallucinatoryrealism”,魔幻般的现实主义,真的和马尔克斯等拉美作家的魔幻现实主义(magicrealism)大大不同,咱们莫言的获奖还真是天朝式的魔幻。 哈哈,唯一被官方承认的诺奖获得者的作品《丰乳肥.臀》竟然也是敏感词,好吧,纵横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如此的魔幻主义!? ------------ 第三十三章 乾元观建成前的最后准备 更新时间:2012-10-12 高耸的五岩山上,这座簇新无比的道观其实完全是由李甘棠一手造就的。 这里位于爹不亲娘不疼的三不管地带,就算修建起了这么一座看起来很是不错的道观,但也不会有什么人愿意花费功夫从积羽郡甚至甘州城跑到这里,然后只是对着一座高大崭新的太上老君塑像磕上三个响头,在功德箱里扔上一百二白两银子,接着转身就走,再不顾这千里耶罗溪源地的荒凉与美好。 幸好的是,华夏现在处于一个宗教复习的时期,总有些人愿意去朝拜道观里的神像。当初方万岁当国,宣扬要建立一个“绝地天通、政教合一”的人间天国,因此毁佛教禁道观,把所有的人民都牢牢地捆绑在建设华夏乐土的这座看起来高尚无比的理想丰碑上。 但随着方万岁的人亡政息,现在的华夏,又慢慢地恢复了几万年传统中敬拜祖先鬼神的道路上来。乾元观的施工已经差不多都完成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请神上山。为此,屈夫子特意准了甘棠的假期,让他为最后的神像开光以及道观建成的典礼做准备。 按照道教的礼仪,必须为道观开光。因此,许明蓝法师远行千里,从绿萝山崇圣观又一次赶到了五岩山上。 仪式排演结束之后,许道长和一名积羽郡的地方官员一起过目第二天的日程。这名郡衙里的官吏表示,日程安排基本没什么问题,除了一个小细节――积羽郡王太守的发言安排在早上的巳时二刻钟,这意味着法事必须在此之前结束。 许道长回复说,法事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无法提前结束,不然就不够正宗。这名官吏便提议是否可以早点开始以争取在太守发言前结束?许道长再次摇头。提前结束的话,太阳的位置就不对,她回答说。官员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看到她虽然身材娇小,脸色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可逼视的威严。 那名地方官员再次为难地表示,太守的发言时间已经确定,他们的发言将持续三刻钟,发言结束就是招待午宴,同样无法更改时间。 许道长依然微笑着,并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站来一旁的甘棠提议,两个时辰的法事太长,可不可以在巳时二刻中休息一下让太守发言?太守发言剪彩后就去出席招待午宴。许道长则可以接着将法事做完。许明蓝道长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解决了这么一件棘手的事情之后,正好秦先生说要往后山的老君洞一观,甘棠就决定带着他们叔侄二人去后山寻幽探胜。才走了不远,就听到后面有人“公子公子”的叫个不停,回头去看,原来是依依追着跑过来了。 甘棠奇怪的问道:“依依,你跟来干吗?我不是让你在前殿照顾许道长的吗?” 依依气喘吁吁的说道:“公子,我和许法师讲过的了,才让我跟过来的。”说完就瞪着她那双大眼睛很无辜地看着甘棠,弄得甘棠也不好意思在说些什么,只好叮嘱道:“那你可得跟紧我了,千万别跟得丢了。” “我知道了,宜官。”依依一对大眼睛高兴得就要打起弯来,笑呵呵地说道,紧紧地跟在了甘棠的身后。 甘棠又问道:“秦先生,有依依跟着,不碍事吧?” 秦先生道:“依依姑娘是开心果,解语花,又怎么会碍事呢?” 夏姑娘却只是看了看,没有说话。本来甘棠以为经过前些日子的经历,夏姑娘也许会对自己假以辞色,但是这两天,甘棠觉得夏姑娘仍然是那副老样子,冰冰凉凉清清冷冷,平时里对自己也还是带理不带理的。 一行人沿着小路就往山上走去。其实正当初秋八月,路旁草木依然繁盛,时有杂花异草点缀其间,倒也颇有几分浏览玩耍的趣味。到了后山的一处小院,秦先生突然脸色有异。甘棠问道:“秦先生,这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是有些不对,我看这里面大有怪异之处。”秦先生一向轻松写意的脸上有了几分的严肃。 夏姑娘道:“是吗?我看一下。”说着她取下背上的长剑放在了胸前,不一会儿,剑上救发出了“嗡嗡”的声音,似乎是里面的剑刃在不断跳动,这一下倒吓住了依依,甘棠却也知道夏姑娘的长剑有示警之能,是以赶快安慰依依说并没有什么事情,让她不用担心。 夏姑娘看了看不住抖动的剑:“是一只万法境的精怪,在此百步之内。” 秦先生问道:“公子,这个院子平时是干什么的?” “哦,这只是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大院子,放的都是些杂货,倒也不记得有什么异常之处。。”甘棠绞尽脑汁,开始回忆起脑海里关于这里的过往记忆。“那个精怪就在后面,走,我们进去看看。” 甘棠见到秦先生短短时间就锁定了精怪所在,不由得佩服他了得,心下暗叹不已:这位秦先生好厉害的神念搜索,难道他是元婴境境的高人? 秦先生当下在前打头,甘棠拉着依依就跟着走了进去。只见里面是一个普通的院落,中间有一口水井,旁边几个大缸,院子角落里还挂有一些晾晒的衣服,显然平时有人居住。秦先生走到了水井边,见那井沿上长满了斑斓青苔,砖石上也颇为老旧,显然是一口很有些年头的古井,又看了一会后说道:“就是这口井了,想来还是一只水生的精怪,只不过修为只是一般,想来成精不久,你们这才察觉不到。” 依依却睁大了一对明亮的妙目,是很疑惑地说道:“这里面怎么会有妖怪呢?我可是从小就到这里来拜娘娘的,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呢?再说这里可是百灵庇护的乾元观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没看见前殿的壁画里就有很多的妖怪?”秦先生尚有闲情逸致地打趣说道。 甘棠笑着对依依说道:“秦先生法力精深,对付一只小小精怪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依依你不用担心,只管在一旁看好了就是。” 秦先生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紫檀木匣,打开了之后,立马一股浓郁至极的香味弥漫到整个院子之中,让人心旷神怡,精深舒爽。甘棠探头看了看,见到木匣里面只是一块毫不起眼的深褐色沉香,心中忽有所动,叫道:“这可是龙涎香?” 秦先生颇是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甘棠:“公子果然博闻强识,此物正是龙脑香。” ------------ 第三十四章 剑气纵横 更新时间:2012-10-13 “《搜神记》有载,西晋人张华入东海得龙涎香大如斗,可诱使天下诸般妖物。”甘棠引经据典,说出了自己知道的原因。 秦先生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捏下了褐色沉香的一角,匣子仔细合上后就放入了怀中。接着又把那一小块沉香用手指小心翼翼地碾得碎了。 然后甘棠就看到秦先生的手指尖突然冒出一点火花,点燃了那些已经粉碎了的龙脑香,最后把那些点着了的碎香放到了井沿之上。 秦先生指尖的火焰只是淡淡的紫色,看起来并不起眼,甘棠心下却是知道这紫色火苗正是传说中道家的正宗玄功三昧真火。这其间修炼方法,读过诸多道家典籍的甘棠倒也明了,乃是以修士真形法体为鼎炉,真元灵气为水火,阴阳为化机,铅汞银砂土为五行,性情为龙虎,神魂念头为一点真灵种子,以心炼度为火候,息念为养火,含光为固济,降伏内魔为玄关野战,身心意为三要,天心为玄关,水火相济龙虎交会之后,三昧真火自然成矣。有淬炼真形法体、烹炼金石丹药甚至轰击邪魅、炼度幽魂之无上威能。 不过这三昧真火虽好,但是其中每一个步骤的具体施为,比如如何才能做到“以真形法体为鼎炉”、如何才能“纳阴阳为化机”等等,甘棠却是茫茫然毫无头绪。 自己虽然也能生火,可是必须要借助符箓之上的离火精气,生出来的也只是木中凡火。至于不借助外物以自身五脏五行之身火为引子,虚空空可以生出火来,那至少也得是万法境才可以拥有的手段。 秦先生不一会儿就忙完了这些,对着夏姑娘说道:“冰儿,待会精怪冲上来,你就好好地跟它斗上一斗。” 甘棠听了这话心下大惊,寻思着夏姑娘虽然这一年不见功力大增,离万法境似乎也只剩下了一步之遥,但是修为道境上相差一步,那就等同是天壤之别。让她娇滴滴的一个姑娘去跟水井里面不知深浅的精怪去打斗,一个不慎,万一有所损伤又该如何是好。正焦虑间,只听得“锵”的一声龙吟,夏姑娘已拔剑在手刺向了一道白影,一时间甘棠也来不及考虑这精怪来得怎么如此之快,也是快速拔出了剑,一招万卉争春,先是护住了自己和身边的依依。 只见那道白影被夏姑娘的长剑所阻,身形一停,张口就吐出了好大一片的绿色云雾,向着众人直涌而来。这一下甘棠就看清了,那道白影乃是一只长不盈尺的银色小蛇,长相倒也并不怎么凶恶,只是速度奇快无比,犹如鬼魅般飞来飞去。 这片绿雾来得好快,也不及细看,眨眼间就到了跟前,甘棠只好运足内力,流火剑上发出莹莹青光,想要阻住这些看起来就很是可怕的绿雾,心下也连连叫苦:“苦也,苦也。这小白蛇一上来就是大范围的法术攻击,让我这个小小的万法境修士如何照顾得依依万全?”正咬牙支撑时,他看到一旁的秦先生仍然安坐钓鱼台,对即将冲过来的绿雾竟是视若不见不管不问。 正惊讶中,这些来势汹汹的绿雾就到了甘棠身前尺许之处,却似乎碰到了一道透明的屏障,一下子停了下来,然后慢慢慢慢地就消失无影,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甘棠松了口气,知道这必定是秦先生保护自己的法术,就向他做了一个道谢的表情,又急忙扭头去看水井边的夏姑娘。只见数长之内剑光霍霍剑气纵横,夏姑娘和那小蛇正斗得激烈,就心无旁骛地瞪大眼睛盯着战局看了起来。 夏姑娘那一把长剑显然不是凡品,上面红光闪烁,不一会就把一大片的绿雾烧了个七零八落。但是那只小白蛇在空中来去如风,疾如闪电,四下里打转,在夏姑娘身旁形成了一道白圈,长剑虽然犀利,却也奈何不了小蛇,只能处在守势。 又看了一会,甘棠发现这夏姑娘现在所用乃是在华夏神州甚是流传的紫火十兵变。只见她身材高挑,修眉秀目,一身短打劲装,在剑气纵横间有十二分的飒爽,甘棠不由得心下暗叹:“英气逼人,令人见之忘俗!” 夏语冰身形矫健,运剑如风,场中火气也逐渐弥漫了开来,逼得那小蛇近不了她身旁一尺之内。 “好精纯的乾火内息。”甘棠叹道,不过又是暗暗奇怪,为什么夏语冰的真气性质可以转换得如此之快。一年前见面的时候,她明明是精纯无比的火系剑气,名目似乎是什么“燃岚”,听上去就感觉很厉害的样子。但一年不见,她不仅修为大增,甚至就连火系的剑气也变成了冰系。现在见面,又变回了火系剑气。 真是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诡异轮回。 眼见夏姑娘守的是圆转如意,滴水不漏,白蛇攻的是势如风火,难以阻挡。攻守已成僵持之势,现在就是看谁的耐力更足,韧性更强,不过甘棠却是担忧夏姑娘毕竟在道境上有所不如,害怕她撑不过那只白蛇。 甘棠注目圈中,时喜时忧,依依看不出攻守之势,只是暗自担心,秦先生脸色却是大定,显然对自己的侄女甚有信心。 如此打了有一两刻钟,那白蛇的动作渐渐地慢了下来,然后夏姑娘一个迅捷有力的直刺,本来还威势赫赫的白蛇一下就被打落在地,一动也不动,像是就此死去了一样。 这一下大出甘棠意料,本来他以为夏姑娘即使能坚持到最后,比拼耐力胜过了白蛇,那也只能是惨败,怎么形势突然就逆转直下,却是夏姑娘轻轻松松的赢了那白蛇。“难道是知道身边还有一个至少是万法境高阶的真人修士,是以就此装死?”甘棠看了一旁似乎早就知道结果如此的秦先生,在心里坏坏地推测到。 似乎是看出了甘棠的疑惑,秦先生说道:“公子无须惊讶,我那侄女手中乃是名剑焚冰,其中蕴含五方五老真火剑煞,斗得久了,那白蛇被剑煞入体中了火毒,自然抵挡不住。” “竟然是一把名剑,没有天理啊!”甘棠在心里呐喊道,虽然那一晚看到夏姑娘可以击退桃花夫人的分身,甘棠已然了解她不是一般的修士,但是现在得知这小姑娘手中的竟然是一把名剑,甘棠还是被打击得不轻,“我练剑至少也有五年了,用的仍然只是平常的凡俗利剑,虽然早就知道这位姑娘出身不凡,但普天之下的名剑最多也只有百多把,她怎么小小年纪就有了一把?” “公子,你怎么了?”一旁的秦先生见他发呆,关切地问道。 “《秋水剑谱》有载,琉璃净火,焚冰枯雪。”甘棠有些嫉妒的说道,“怪不得怎么夏姑娘怎么就这么容易就胜了那精怪,原来是有名剑在手,那自然是当者辟易。” “夏小姐,这只蛇精,它死了没有?”躲在甘棠身后的依依见到白蛇被打落在地,就怯怯地站了出来。 “没有,只是昏了过去,不过两三天之内,是醒不过来了。”和依依说话夏姑娘倒也温柔和气的样子,不再似平时那般冰冷。 依依喜道:“这就好,夏小姐,你可真厉害,一下子就把这么凶恶的蛇精给打败了!我看我们家宜官日里练剑夜里练剑,也没有夏小姐这般厉害,嘻嘻。” 甘棠只好闷着脸,什么话也不说。 秦先生捡起这条白蛇,端详了良久,说道:“一头万法下阶的蛇精,倒也难得。” 依依这时好像记起了什么:“宜官,前几天你遇到的魔鹿,就是这般样子的吗?” “这是只精怪,不是魔怪。”夏姑娘在一旁提醒道。 “是一只精怪啊。反正都是这么的可怕,会飞,还能喷云吐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依依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地说道。 ------------ 第三十五章 寸方之间,岂容凌云壮志 更新时间:2012-10-13 甘棠见依依分不清精怪与魔怪的区别,就开口解释道:“精怪乃秉天地阴阳之气,感日月之精华而天然形成的一种有法力、有灵性的生物。魔怪则是普通的野兽被魔戾凶煞之气入体,然后变异形成的,多半力大无穷,身如金铁,脾气残暴。” “是吗?”依依的小脸上依旧满是疑惑,“那为何这只蛇精还是这么可怕呢?” 面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依依,甘棠也有些说不清楚:“为何这蛇精如此凶恶,这个我也有点纳闷。照理说了成了精怪,就该当拥有一定的灵智,即使不会亲近人类,也不该如此凶恶才对啊。” 秦先生道:“这个精怪也是被凶戾之气入了体,所以才会这般暴躁凶恶。看来之前传闻山上的诸多异状,跟这股凶戾之气必定脱不了干系。” 甘棠道:“那先生要如何处置于它?” 秦先生说道:“我早年机缘巧合,修习了一门元化感应真法,可以变精怪为某地的守护镇兽。我看这只蛇精修行不易,现在已经是万法境了,就此杀之多违天和,正好可以借助乾元观中聚集的附近乡民祈愿之力,将其炼化成为镇兽,守护一方平安。” “那敢情好。”甘棠高兴地说道,“先生竟然懂得如此奇术,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秦先生谦虚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这只白蛇成为镇兽后,平时仍旧栖身于水井之中,可以借助祈愿感应之力继续修炼下去。现在吗,大概可以远出至十里之外,击杀妖魔鬼怪。等到以后它道行增长,守护的范围亦会随之增加。” “守护镇兽又是什么?”依依听到两人“镇兽”、“镇兽”的说个不停,有些好奇地问道。 “就是把这只精怪的精气神和此处的地气人气结合在一起,然后精怪就只能依靠本地的地气人气生存修炼,所以自然而然的,它就要守护五岩山上的人喽。”甘棠想了一想,很是通俗简要地回答道。 “那就和我们家里的看门狗一样了吗?呵呵,不过应该给它起一个名字,叫它小白也挺不错的。”依依好像不害怕了,甚至走近了笑眯眯地看着秦先生手中的白蛇。 甘棠听了这话,想起刚才白蛇猝起伤人的情形,再看看依依那有如说宠物一般的语气,不禁有些想笑。 转眼间秦先生从怀中掏出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放在地上:对着甘棠说道:“公子,还需要你的鲜血一用,代替本地的人气镇压此蛇。” “自然是义不容辞。”甘棠说完就拔剑在手指上忍痛一抹,然后把手伸到秦先生递过来的一只圆盘之上,看着鲜血一滴一滴的滴了上去。 依依看了却很是心疼,忙说道:“够了够了,秦先生,你快点叫公子停下来啊。” 秦先生笑道:“的确是够了,否则再滴下去我怕依依姑娘都要哭出来了。” 甘棠依言伸回了手,依依立马拿在了手中,急道:“哎呦!宜官,你划这么深干吗啊?” “依依,我是习武之人,这点小伤不在话下。”甘棠很有些豪迈的说道,不过看了依依那副着急的表情,他马上就默运乙木练气诀,有心卖弄,内息到处,手指上发出阵阵柔和的青光,血随即就止住了,甚至连伤口也慢慢地开始收拢。 看到这么神奇,依依显然很是惊讶,一时竟没有说话,拿着甘棠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阵子,确认真的好了才放下手去。 那边的秦先生又取了一点白蛇的鲜血,放在了圆盘之中,然后用手指蘸着这些血水,当空就画了起来,嗤嗤有声。而且手指过处,就在空中留下了一道红色的痕迹,经久不散,煞是神奇。这一手使将出来,甘棠才知道这秦先生原来也是符法高人,而且至少是到了引气成符的境地。 秦先生画完了一张符,就伸手贴在了白蛇的头上。这张血符一贴在蛇上,慢慢的就好像融化了一样,渗入了白蛇的体内,终至消失不见。 秦先生做完这些,说道:“我还需要做文一篇,以祭其灵。公子,这还得麻烦你的生花妙笔、锦绣文章了。” 甘棠自谦道:“恐怕做出来是丢人现眼,贻笑大方。” 然后依依去找庙祝借来了纸笔,还让人搬了椅子桌子过来,甘棠拿着笔沉思良久,下笔如飞。 甘棠写完之后,秦先生拿起看了一遍,赞道:“快哉此文,有血有肉,有叙有叹,必可保五岩山百年之太平。” 甘棠道:“先生谬赞了,轻薄为文,浮躁不堪,只是应景之作。” “合景合情,即是佳作,何必磅礴雄伟或者纤秀清丽?”秦先生说完又在纸上背反两面画上了血符,然后朗声读了起来。 送青蛇君镇护五岩山乾元观法文 天授二十二年秋八月甲子,幽州修士秦真人长生及其侄女夏氏,并余甘州积羽郡学生员李氏甘棠拜于乾元观内。见一白蛇,自井中出,长不径尺,矫矫不群,飞挪腾移。来去如风,若离弦之箭;蘧起如电,有伤人之意。 吾察其身姿,桀骜不驯,观其形状,貌类有灵者也。于是叹曰:君其龙之苗裔乎?何不得志而屈尊此井。方寸之间,岂容凌云壮志;十丈之内,难展英雄抱负。 吾闻龙者,天下之至神者也,集天地之瑞气,采日月之灵光。飞龙在天,上可腾于空,聚春山之紫气;有龙呈瑞,下可潜于渊,伏滔水之波澜。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黄帝征伐,应龙助战,晚年得道,御龙飞天;夏禹治水,鱼跃龙门;秦公适福,乘龙快婿;长房乘杖,投陂化龙;斗牛神剑,蛟龙没水。又易传有曰,人人如龙,天下群龙无首,大吉;龙战于野,其血玄黄,道穷而战不休,宁死勿折。君今日蛰伏古刹,镇于五岩,若潜龙之勿用:他日功德圆满,无所羁绊,似飞龙之在天。 嗟夫,此地之民也柔顺,多纯善质朴,君处其间,必得四时供奉,朔望拜祭。如尔有灵,当赐福此地士民,护佑一方黎庶,是君以人灵,人以君安,不亦乐哉? 五岩山中,维子徜徉;耶罗溪水,可濯可赏;山之险阻,可为屏障。虎豹远离兮,此间之乐也无央;鬼神守护兮,呵禁不祥;饮且食兮寿而康,无不足兮负所望。呜呼,甘棠之为文也仓促,其状也浅薄,伏乞勿怪。 读完之后,秦先生手中又凭空生出火焰,将其点燃,洒在了井中,最后也把白蛇投入其中,说道:“大功告成。三日之后,待白蛇醒来,即可成为本地镇兽。” 甘棠拱手道:“如此多谢先生费心费力造福此地居民。” 秦先生亦道:“何必客气,这也是公子的文章写的好。” “还有夏小姐制服这个蛇精呢!”依依在一旁说道。 甘棠这才想起了夏姑娘好久都没有说话了,转头去看,依旧是那么的冷淡,似乎对什么都是那么的漠不关心,心中一动,说道:“这魔戾之气来得古怪,夏姑娘和这白蛇相斗,可是看出一丝端倪?” “此地既有精怪入魔,肯定是山中出事。不是有什么魔教妖人,就是哪一处的地底阴脉爆发溢出地面所致。” 甘棠听了她如此言语,心想她说的倒是和夫子当初的意见基本一致。但魔怪骚扰甘州如此之久,却依旧没有寻到根本的缘由,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第三十六章 清风明月,少年独行 更新时间:2012-10-14 秋初八月,金风送爽,再不复六七月份的溽热,尤其是日里还下了一阵连绵的细雨,已经有了几分夜凉如水的感觉。一个单衣少年半夜三更独自行走在路,吹着习习凉风,听着处处鸣声,一边借着天上淡淡的月光打量着四周的景色,一边还饶有兴趣地吟咏有声。 云动水生万物新,风吹香暖天上星。 好山好水看不足,清风明月少年行。 念完之后少年犹有余味的反复小声重复,摇头晃脑,显然是对自己的“大作”颇为自得。只见他顺手又从路旁的草丛拔下了一根草茎,拿在手中仔细观看半晌,笑道:“明明是一根杂草,长的的确算是很旺盛,可是为什么要叫你旺旺狗呢?难道就是因为你长的和狗尾巴有些相像之处吗?”说着,他“嘻嘻”一笑,就把这根“旺旺狗”叼在了嘴中,继续往前走去。 少年甚是自得其乐的一会拔根草,一会摘朵花,行走在夜路之中,却仿佛是白天一般,怡然爽快,乐在其中。过了一会,少年又自言自语道:“我这首秋日即事明快清新,又甚是贴合实际,生动自然,举贤不避亲,这自然算得上一首好诗了。只是这城外荒郊,土丘小溪虽有不少,哪里有什么好山好水呢?我这样写诗,未免切有点生搬硬造,堆砌辞藻。盛唐之时温庭筠倚马万言才思敏捷,八叉手而八韵成,号为温八叉,但是竟然写出了‘丝飘弱柳平桥晚,雪点寒梅小苑春。’这样的诗句,上下情景春冬不能相属,被人讥笑为园亭对子。我这样写直接写上‘好山好水’,大是不妥,不过到底该怎样修改才好呢?” 正为难间,少年忽然用力的打了自己的左手一下,说道:“写诗贵在讲求真我。积羽山绵延千里,山势雄伟,积羽郡因之得名,山中又有许多河流发源其间。虽然我现在离那里还有好一段路程,自己也不能阴神出窍,神游物外,视千里如咫尺;或者身淬玄英之灵,轻盈无物,做到御风而行,朝北冥而墓苍梧。但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何况,南北朝时期的文豪庾信《小园赋》有言,‘一枝之上,巢父得安居之所;一壶之中,壶公有容身之地。蜗角蚊睫,足相容也。’十丈土丘,三里小溪,何尝不是那些蚂蚁蚱蜢,青蛙小虾的好山好水呢?” 想通了此节,少年显然心情大好,原本有些局促的眉目也舒展开来,迈开大步,转身进了路旁的一条小径。 这少年推敲吟诗,沾花惹草,步伐倒也很是轻快,不一会就到了一大片乱坟之前。到了这里,少年停住了脚步,收起了刚才那般的轻松嬉笑之态,颇为严肃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口中喃喃有辞: “前者阴雨连绵,悲鸣啁啾。乱坟岗上,新添枉死幽鬼;六合宇中,谁悯无主孤魂。且夫天地也璀璨兮,演化万物;万物也悲壮兮,生死相继;生死也无情兮,湮灭尘世。先人不愿死者,修身养性,炼丹服饵,以求长生。惜乎长生其也难矣,还丹真人,难免棺内骨骸;通神地仙,羽化地府微尘。呜呼或凡尘俗子,或修士真人;或贫贱黎民,或富贵王公;或慷慨悲歌之士,或壮志难酬之徒,孰能长生不死,孰能身死而不悲,孰能不为之泣下而泪流。 人之死也易焉,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倏忽红粉骷髅,冢中枯骨。夏虫不可语冰,朝菌不知晦朔,其生也速,其死也忽也。吾闻北境有裳蚜者,朝随晨光而生,墓逐晚霞而死,千千万万,同赴幽冥也无悔,生而得其所欲,以之与万年神龟匹之,又有何异哉?惟其英雄身死,悲下九泉,是以冥火莹莹;壮志既没,气冲霄汉,致有星河灿烂。万物生生灭灭,成住坏空,终成华夏四域之绚丽多姿。 李生甘棠,岁不及冠,难堪生死玄机,不悟寿夭至理,偶得安神招魂之秘法,欲以之有所为,是以打搅静地,唐突幽魂,作一短文以祭之,得罪勿怪!” 言罢,自名为李甘棠的少年把手中的白纸临风一抖,只见凭空生出一团火花,就猛烈烧了起来。火光映照中,映得这少年眉清目秀,不过十七岁左右年纪,脸上犹有稚气,一袭淡青色长衫,如万里碧空尽洗,虽不华贵,亦是精致之物,只是不知半夜之中到这乱坟岗上又有何为。 少年等手中纸张燃烧殆尽,举步走到一处新坟之前,看了一眼,就又拿出了一沓黄色的符纸,先从上面数了五张分别点燃,扔在天上以及前后左右五个方位,组成了一个五方五老通灵符阵。 原来这少年正是李甘棠,乃是甘州积羽郡学里的秀才,因为入门较晚,是以于修炼之道和那些世家子弟有点差距。他在得中解元后有了一本符经,就辛勤习练日夜不辍,四月时候机缘巧合又得到南海的醉仙灵芙,因为另有所图,他就一直把这宝贝给留了下来。在符法一道,也依旧没有丝毫松懈。身前这个小小的符阵,就是由五张通灵符组合而成,可以探查三五里之内的元气波动,在深夜之中用之侦查,也算是物尽其用。尤其是他最近体察符法之中的精微神妙之处,借助醉仙灵芙竟是有了极大的突破,竟然画出了一张很是有些繁复之处的九霄九幽招魂符。这张符箓虽然也只是黄阶而已,但却在《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一百零八种黄阶符箓里,算得是最为繁复的一张。甘棠本来因为在剑法拳脚上落后于侪辈,平时也就不愿也不能以其招摇,这时候练成了一门颇为玄虚的符法,自然心痒难耐,半夜溜出城来,到这乱坟岗上意图试验一下自己的符法到底有无成效,是否真的如符经上所言的“上穷九霄,下至九幽,可以还惊魂,摄死魂”。 而且最关键的是,上半年他耗费了极大的心力,却实在难以掌控五行真气。前几天乾元观正式落成之后,甘棠向夏语冰请教了她是如何在冰火之间转换的,这一次受了启发,就来到这乱葬岗中实践来了。 甘棠郑重其事的拿出了那张放在最下面的九霄九幽招魂符,步踏禹步,口诵真言,同时暗自运功,内力到处,那张符纸就燃烧起来了。待符纸化为灰烬之后,甘棠也不去看空中那些飘飘荡荡的飞灰,闭上了眼睛仔细运用五方五老通灵符阵体会周围的气机变化,观察自己的招魂符是否起到了作用。 忽然从周围的气机感到了一些特别的气息,甘棠倏地睁开了眼睛,把剩下的符箓都收入了怀中,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周围,见到西首边有一处坟头上草木繁盛,就悄无声息的小跑到了那里,趴在了坟后。 不一会,就见一个灰衣人鬼鬼祟祟的走了过来,身量不高,看似微微有些驼背,脸上还蒙了一块黑布,看不到长相,只能看到这蒙面人怀里鼓鼓囊囊的,似乎是揣了不少的东西。果然,这蒙面人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包袱,打开了放在地上,只是影影绰绰的一时也看不清里面装的到底是些什么,甘棠见他把东西摆在坟头之前,心中猜测应该是些上坟的贡品,眼前又多了些光明,原来那蒙面人点燃了一束香烛,插在了坟前,甘棠趁着微弱的火光仔细去看,的确是一些油饼果子之类的贡品,心想蒙面人多半是这死人的亲戚朋友,只是不知为何半夜里才到这里来烧纸上坟。 甘棠见蒙面人只是在祭奠亡灵,心中倒也放松了许多,想着等这个人走了,再出去继续琢磨自己的符法。只是百无聊赖之下,借着点点香火看到了坟前的木牌,他目力甚好,看清了那破烂木牌上面写的是“奴户舒陆肆之墓”,字迹歪歪扭扭,笔力甚弱,架构章法也是全无,显然是些市井之人随手写就。甘棠随意品评书法长短,心中却似有一道电光划过,接着想起了一些东西。就在前半年,甘州各处城池城就开始大肆通缉一个流窜大盗,匪号称作飞天杜昌,因为是惯犯,兼以还是奴户,后来传说被捉住了就罪加一等,直接给判了个斩立决。 其实想到衙门后来的告示如此说辞甘棠还感到非常的好笑,那飞天杜昌明明死于甘州祭酒蒲欣生仙长的神雷之下,天威之下尸骨无存,只留下了几根青色的长针此刻还完整无损地揣在甘棠的怀里,那里还能享受什么“斩立决”的待遇呢? 甘棠当初回到积羽郡之后还特意查阅了相关典籍,终于在一本《太清金阙玉华仙书八极神书三皇内秘文》中看到了飞天杜昌的来历,这本书记载了所谓的七十二精,其中就有“一名杜昌精,形如黑鼠,好游人世宫室亭宅中,以异耗矣,今之仓库房内无故物失坏者是也。”这时再看到这块木牌,甘棠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舒者鼠也,飞天杜昌就是穿门入户的鼠妖,他既然是奴户大盗,处死之后埋在了积羽城的乱坟岗上自然毫不为奇,想来这舒陆肆就是他的本名了。 这个蒙面人深夜来此,即便不是同党,也必然和这飞天杜昌有极大的干系,只是为何过了这么许久才来呢?想到今晚所谋事大,甘棠不禁变得有些紧张,难道是因为自己的打算竟然被人识破了吗?越想越是有些隐忧,那飞天杜昌乃是个修有妖丹的还丹境高手,加之性情狡猾多疑,所以才能在华夏享有偌大的恶名,这个蒙面人如果真的是其党羽,那么武力自也不能小觑,甘棠想到此节,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又往后缩了缩,心里想着,“我只是一个明窍的斯文学生,如何与这种江洋大盗争执?不过听说这个飞天杜昌向来独来独往,和五猖会中的同党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友好,也没有什么为恶的帮手,想来应该只是什么亲戚朋友来祭奠一下,我何必与其冲突,还是静候其自行离去吧。” ------------ 第三十七章 元龟灵盾 更新时间:2012-10-14 就在这个郡学的秀才自我安慰了一番之后,藏匿其形迹等待蒙面人自己走开的时候,还有空忧心自己的九霄九幽招魂符这么久了怎么也没有作用,并告诫下次可要好好努力。正思索间,原本只是安安静静站在坟前的蒙面人突然动了起来,转身持短剑直冲而来。甘棠见此大惊,来不及想“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露了痕迹”,这些年里一直坚持的良好训练已经卓有成效地反应了过来,手一撑地就站了起来,接着顺势拔出来背上的长剑,想要挡住这蒙面人第一波的冲击。谁知那蒙面人手持短剑气势汹汹的扑来,却只是虚张声势,冲到跟前左手一伸却是一把黄色的粉末向甘棠飞去。“不好,这贼子竟然使毒!”甘棠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向后平倒而去,同时闭上了双眼,屏住了呼吸,然后在心中祈盼这贼子用的只是一般的毒药,不至于碰着即死沾着即伤。倒下去的时候尽力向右手方转去,身子一沾地,背部猛地发力,又站了起来,却是不敢睁开眼睛,只是极力挥动手中长剑,想要舞出一个无暇剑圈,挡住蒙面人的趁势进攻。又感觉到有些东西沾到了脸上,甘棠心中暗道不好,运转体内内息,却是依旧如常,亦无凝滞晦涩之感,只是感觉脑子里微微有点迷糊,快速摇了摇头,定了定神之后却也无妨。对面的蒙面人却是不知为何,并没有趁势冲来,让甘棠刚才的极速剑舞全部做了无用功。 甘棠见此,当空舞了个剑花,运起春风化雨剑法,使出了一招自在飞花,剑尖忽上忽下,取了一个守中有攻之势,如果有郡学同窗在此,定会夸他这一招剑法飘飞不定有了夫子一二分的神韵。可是对面的蒙面人掷出药粉之后,竟是没有继续跟进,甘棠心中疑惑,手上更留了三分余力,只是剑光霍霍向蒙面人飘去。蒙面人举剑反击,剑上却无甚力量,招式也是般般,“这不是个厉害角色,我应该对付得了!”甘棠在心中想道,然后手上剑又加了几分力,逼得蒙面人连连后退。就在蒙面人越来越难以招架,甘棠以为自己可以可以掌控局势的时候,一招忽左忽右的癫狂柳絮下去想要解决对手,却是被一块突然出现在蒙面人身前的椭圆盾牌挡了下来。 这盾牌来的好生古怪,被上面的反弹力道震得手腕一麻的甘棠惊叫道:“是黎山门的元龟灵盾!”黎山门位列六大道门之一,乃是华夏最大的妖修门派,元龟聚灵法乃是黎山龟蛇鹤鹿四大先天灵法之首,尤其是其中的元龟灵盾,练成之后大小如意,出没随心,还能移花接木借力打力,是天下之间数得着的防御法术,甘棠在这样一个蒙面人身上看到元龟灵盾,如何不惊,如何不奇,只能暂且收剑防守。 蒙面人却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看着青衣甘棠,说道:“小小年纪中了我的三更五鼓断魂散竟然没事,好身手,好修为!” 甘棠听着蒙面人嗓音沙哑,也不知是天生还是故意如此,只是被人赞誉,心下颇有些得意,不过又有些奇怪为什么蒙面人能出乎意料的发现自己,但是外强中干,撒的迷药也只是让自己微微一晕而已,难道自己事先准备的工作真的如此灵验,嘴里于是说道:“我只是事先加持过一些安神定魂的符箓而已,本身修为武功不值一提。不过阁下藏形匿影,深夜至此又有何为?”这甘棠不愧是郡学里的秀才,言行如一,面对这不知底细的蒙面人也如实说出了自己为什么不害怕他迷药的原因。 “解元公是城中的捕快吗?”蒙面人把龟盾放在了地上,然后直接反问道。 甘棠心下却是大骇,这蒙面人怎么知道我是本州的解元,莫非他真的知道我今晚是来干什么的吗?心思流转,口中却故作镇定地答道:“你不是黎山门的修士!深更半夜在飞天杜昌的坟前祭拜,莫不是和他有什么关联?是匪徒余党还是亲人弟子?” 蒙面人听了这话,回头看了看那座坟墓,也不回答,只是有些意兴萧索的说道:“人都已经死了,生灭无常,我只是受过他的恩惠,今天来祭奠一下罢了!” “你也是妖族奴户?”甘棠立马就反应过来,蒙面人功力不比自己高,而且一开始还用上迷药,运使灵盾也颇不灵动,应该不会是黎山门的修士,否则一剑之下就取了自己的性命,那个元龟灵盾似乎是他无意之中的来的。听说飞天杜昌平素最好自称为“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义贼,而且见不得别人欺压妖族,经常帮助那些贱民奴户,也许就是飞天杜昌送给这个蒙面人的。 “不愧是解元公,我只是甘州城中一个贱役老奴罢了,上面说什么就是什么,又有什么妖不妖的?”蒙面人的声音依旧沙哑,好似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一样。 甘棠问道:“我说为什么偷偷摸摸的,原来是来报恩来了。只是不知阁下是教坊司的还是将作寺的?”当今华夏国朝定鼎之初,释放了大量汉人奴婢,并规定汉人不得为奴,但是依旧延续了前朝之法,妖族蛮族为奴户贱民者永世不得归为良民,所以虽是新朝,各地仍有大量的妖蛮奴隶。二十四年前天授国主继位,励精图治,与天下为善,以仁义治国,曾有规定只要奴户贱民三世无罪,并能自赎其身者即予其良人身份。但是赎身钱对于奴隶来说又何谈容易,加上又有南疆奴隶以及土人的作乱,所以时至今日天下之间仍然有很多奴户贱民。 蒙面人“哎”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甘棠见状也不忍再问,想到他出手之时用的迷药,也并无伤人之意,于是说道:“我相信你是清白的,来此也只是探访故人,飞天杜昌生前虽是大盗,但是人死为大,你走吧!” 蒙面人有些惊讶地看了甘棠一眼,缓缓说道:“我是一个苦命的奴隶罢了,以前在靖海军中是一个船奴,后来因为南疆之乱,禁军之中害怕妖蛮奴隶造反就不再收留我们,我就被遣送到了甘州的矿山,接着遇到了落难的飞天杜昌,我收留了他,他就给了我一本残缺的元灵神盾诀,再后来我年纪大了也干不动了,就买通山上的矿监使,到了甘州城的教坊司,在鸣玉坊里做了个清闲的看门老奴。今天是飞天杜昌的冥诞,我也就过来给他烧张纸,带些他爱吃的饭食。哎,活着的时候不让人省心,死了还得为他操心!” “原来今日是那飞天杜昌的冥诞,我还以为他是知道我要干什么呢!”甘棠听到这里就放心了许多,继续听这蒙面人一点一点地说了老长,语气平淡无奇,好像是在诉说别人之事一样,短短的几句,却又是漫长的一生。甘棠听了,心中却想到这是怎样的人生啊,一时之间以前在学堂里的能说会道妙辩无碍竟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认识了十几年了,也不知道他的家乡在哪里,哎!”不知为何,这蒙面人的声音听起来竟是出奇的衰老悲催,“魂魄归来兮,何处是故乡?怜君不得善终兮,处他乡亦可悯。纵身百罪而莫赎兮,愿漫漫以归其乡。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蒙面人说完之后,转身收拾起坟上的贡品烛台,萧瑟的背影在黑夜之中看来甚是凄凉,然后转身就要离去。 “元灵神龟诀很不错,值得继续修炼下去,也许可以有转机。”甘棠在身后突然说道。 蒙面人没有停顿,边走边道:“自古至今,道诀法术发展了多少,可是该受的苦难,依旧还在。长生无望,何求逍遥?” 甘棠想了想,大声说道:“总有一天,这个世间会真正没有奴隶的,即使是妖族蛮夷!” 蒙面人的背影顿了一顿,但是没有说话,最后又慢慢地向前走去,终于没入了远方的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 第三十八掌 天地初开,洪荒世界 更新时间:2012-10-15 留在原地的甘棠仍然是思虑千转,这个世间真的能没有奴隶吗? “也许会吧!”过了不知道多久,甘棠攥紧了那张微微发烫的九霄九幽招魂符,这样安慰着自己,“希望为了这个宏愿,今晚天上的九大神剑一定要照拂于我!” 祷念间他已经拔出长剑,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划过,顿时一道极细的血痕慢慢显露了出来,甘棠反手把招魂符贴在伤口之上。霎时之间,那符箓就变得微微鼓胀,甘棠见差不多了,就拿起了已经变成血红色的小小纸符。接着默运真气,右手靠近伤口,一阵脸色的光芒闪过,那道浅浅又狭长的血痕就缓缓消失,最后只剩下了一道白痕。 甘棠颇为自得地甩了甩左手,郑重其事地把那张血符放到了前面低矮的坟墓之前。然后扬起了手中的长剑,说道:“老伙计,就看你了。”然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裹,打开一看都是朱砂、信香、符纸这些符法中常用的物件。这些东西虽然数量很少,但是因为质量上乘,俱是价值不菲,仅这一点点的东西起码有花去了上百两地银钱,已经用去了他数年来的所有积蓄。但是甘棠也不踟蹰,蘸着用内力化开的朱砂,就在地上以招魂符为中心画了起来。这般费了好大功夫,在地上折腾了半天,终于弄成了一张长约四尺三寸,宽约五六寸的剑形符箓。甘棠审视着自己画就的作品,沉吟了一会后又掏出了一大沓的各色符箓,围绕着那长剑摆出了一个极为繁复的符阵。 弄完之后,甘棠点燃了一炷信香插在剑形符箓的剑柄之处,然后站直身体,直望向中天之上,只见天空之上,繁星莹莹,一道长长的银色天河横亘天际。甘棠深吸了一口气,覆手合掌,转而离地画符,虚空中生出玉神洞灵篆印,最后吐丹田精气,化为煌煌清音的天河祈禳咒: 天河徜徉,逶迤万里。通阴阳,等生死,九霄九幽,魂魄兮归来! 接着信香之上的袅袅烟雾在空中蜿蜒飞舞,慢慢的变成了一个青色的人形,那青影渐渐清晰了起来,眉目都在一点点地显化出来。但是这青影不知道卡在了什么地步,面目之上五官都虽然渐渐完全,总是少了一丝最重要的神采,迟迟不能全功。 甘棠看到地上那灰衣人撇下的龟盾,灵机一动,拿起来放到了天河祈禳符阵的前面,然后再次连掐指印,催动大阵,这一下立竿见影,那青影慢慢睁开了眼睛,在方圆数丈内漫无目的地飞来飞去,有时还从甘棠身上直穿而过。 见天河祈禳咒已经发挥了作用,那飞天杜昌被神雷劈中灰飞烟灭,但是他仍然是还丹境的真人,神魂经过千锤百炼,身体虽然不复存在于人间,魂魄也被神雷的至阳之气冲击得七零八散,即使这样亦有一些残魂留存于天地之间。加之小半年来甘棠一直在这乱坟岗上用符咒阵法招魂引魄,现在终于一举奏效,招来了那舒陆肆的一丝魂魄。 但是这只是一系列冒险之中的第一步,甘棠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引动那剑形符箓,同时口诵真言: “北斗高悬,二星辐照,指见春秋,龙渊九曜。” 这一下的九曜龙渊符剑就顺利得多了,转瞬之间就有一道剑影自那剑形符箓中冉冉升起,发出莹莹碧光。 第二步完成的如此之顺畅,要知道这个可算得是玄阶的符箓,虽然甘棠小半年来一直的努力,但如此成就还是让甘棠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眼前一点点慢慢成形的碧光灵剑,甘棠调整好心情,开始进行最后一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步,靠符剑引来天地之间的精纯剑煞,再把由神剑加持的剑意与残魂一起融入自己的流火剑之中,使其一跃成为一把法剑。 这把流火是他老爹的遗物,由天外陨石铸就,虽然材质上佳,但是并没有融入任何的法阵符咒,只能算是一把非常优秀的凡俗之剑,但即便是再优秀,跟那些法剑、名剑,甚至传说之中的神剑相比,中间的差距也实在是不能以道里计。甘棠一直以来都想要一把法剑,但是毕竟囿于财力、身份,始终难以得到。数月前他亲眼目睹一位还丹真人的陨落,之后他就在崔家老店中弄来了一些那飞天杜昌亲手用过的物件,然后以之为引,在这出坟地上日积月累的做法,并以那本《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中的天河祈禳符咒与九曜龙渊符剑为根基,招来那飞天杜昌的残魂入于自己的流火剑之中。按照甘棠的计划,最好的的结果是一切顺利,自己手中的流火剑成为法剑,并且能召唤来天地之间几大永恒神剑的加持之力,如此改造日后说不定能够变成本来在他看来可望而不可即的名剑;次好是稍有差池,流火只融入一些剑煞,不过至少也能成为一般的法剑;最差的结果就是一切都是白搭,浪费了甘棠大量的银钱以及精力,甚至这几个月的努力完全白费。 甘棠平心静气,拔出流火,接着扒开胸前衣裳,刺出一些心头热血,口中念道: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那符剑最中间的九霄九幽招魂符开始散发出红光,最后引着碧光剑影与青色人形往淌着血的流火剑飘飘而来。然而似乎总有什么窒碍一样,那剑影和人形虽然都有甘棠之血作为引子,但是他们一直像是缺了点什么似的,总是融合不到一起。 试了好久,还是不能让泾渭分明的两者彼此交融,甘棠觉得自己简直要承受不住了,难道上百个日夜的努力就要这么半途而废吗?真的要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吗? “不能放弃,在努力一把,放弃了就什么也没有了!”甘棠咬着牙做着最后的坚持,“剑煞与残魂既然俱是如此坚韧,那九天元化感应神雷可以籍天地之威,只是不知……算了,还是赌一把吧!” 甘棠下定了决心,拿出了蒲仙长赠予的几根青色长针,然后也顾不上那是“可以无限回收的雷符”,二话不说就将之在自己的流火剑上完全引爆,刹那之间,又是天地倒转日月无光,只不过这一次的神雷威势来的快去的也快,甘棠只是觉得身上麻susu的,一切就已经结束。 再看那剑身之上,纷杂的剑影以及人形果然已经开始了缓慢的交融,甘棠压抑住自己的兴奋之情,赶紧做法念咒: “最强之神剑加持,召唤—— 天地初开,洪荒世界。” ------------ 第三十九章 月夜里一个好姑娘 更新时间:2012-10-15 甘棠现在的处境有点尴尬。 他就站在离家不远的一处房顶上,此时月明星稀,又有凉风习习,阵阵送爽,吹得人微醺欲醉。呆站了好一会,却依旧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是好。前边自家的屋顶上一直有微弱的白光闪耀,即便站得很远,借助天上的清光,甘棠的眼里看得仍然很是清楚。 一道婀娜背影就那样坐在屋顶的天窗上,身上有白色的云气升起一动不动,好像是在入定一样。那些白色云雾仿佛有灵性一样还四处流动,在月色照耀下一闪一闪的散发出迷人的柔和光芒,有若淡淡的云霞,绕着那道背影转来转去,煞是美丽,一时间,仿佛置于瑶宫仙境一般,让甘棠不知身之所处。 “知道你修为高深吗,但也没必要这么努力吧,现在都快四更天了吧!”等得不耐烦了,甘棠甚至暗骂了起来。不过他的生气也是有原因的,本来按照事先的计划,半夜出城到乱葬岗,然后召唤天地乖离剑的剑意加持完成对于流火剑的改造升级,最后一切顺利再回家睡觉。但一切顺利,恰恰是最后一点出乎意外的突发情况,让甘棠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 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正大光明地从屋顶跳下去到院子里然后推开屋门倒头就睡? 但万一被夏姑娘叫住询问自己干吗去了又该怎么办?其实她要是直接发问倒还好办,怕就怕在她什么都不说,然后在心里想这个“李解元”是不是去什么秦楼楚馆里面潇洒了半夜。 虽然甘棠也自认为自己十分的豁达,但面对这样的暗中猜测,虽然还没有发生,想一想还是有点浑身发冷。 看她身上的这道光华氤氲不散,已经是气凝于外而不去,能收能发,循环一体,显然是明窍境修炼到高深精湛之时的表现。 就算没有炼气入窍大圆满,相信也入了至少三百个穴窍吧!不过即使搞明白了她是如何让真气在冰火之间转换,但对于她修为增长之迅速,甘棠却还是那么的弄不明白,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吗?还是掉了悬崖有了奇遇?正瞎想间,甘棠忽然楞了下来,因为他听到了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李解元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觉,跑到这房顶上是在看月亮吗?”不知何时,夏姑娘竟然已经发现了他,声音如冬日清泉流下,清冽异常,似乎不带有一丝的感情。 甘棠看到那些白色云雾缓缓都消退于她的体内,心里暗叫倒霉,嘴上却是老老实实地说道:“本来……在下……哪个突然有点失眠,就出来于房顶徘徊,却是打搅了姑娘清修,还请多多宽恕,在下这就回去。” 甘棠说完了这些话,立马转头就想离去。 “家在这边呢,李公子有银子掉在后面了吗?” 甘棠顿时有点脸色大变,虽然夏语冰明明没有问他干吗去了,他转过身来,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忙不迭地开始解释:“我晚上出去有点事,所以现在才回来。” “是吗?” “刚才月亮很好,我就坐在那赏月怀人,打搅之处,还望海涵。”话一出口,甘棠却觉得自己越说越是利索。 “我功课已经完了,又海什么涵?” 甘棠拱手谢道:“多谢姑娘不怪罪在下的鲁莽。”夏姑娘说话的语气似乎没有了平时那么的清冷,加之说这话时,还将脸侧了过去。星月微光照映之下,雪白的脸庞似乎发射出柔和的光芒,甘棠见到她的侧面,只见秀鼻微耸,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容颜亦是娇嫩无比,心中一动:“这夏姑娘其实比依依要美貌得多,只是……” “我说了你做的没错,你喜欢大半夜地到房顶上看月亮,正好我也喜欢在这里练功,哪有什么鲁莽冒昧的说法。”不知为何,夏姑娘的声音又有些冰冷之意。 “不是,只是这个深夜无人,你我孤男寡女,多有不便,我这就回去,姑娘但请自便。”甘棠觉得现在和这位夏姑娘想法差的总是太远,自己还是趁早下去睡觉的为好。 “什么不是只是的,深夜无人,你不是人,还是我不是人?”夏姑娘的语气果然冲人。 甘棠赧颜,只好再次解释道:“这个无人是指没有旁人,不是说你我不是人。” 夏姑娘有些生气的说道:“哼,小小书生偏偏这么多繁文缛节。孤男寡女又怎么了,如今我华夏天授女主当国,每次议事,不都是国主和几个大男人在一起吗?又有什么不便的了?再说,你又能对我怎么样?” 甘棠道:“在下一个明窍下阶的小小书生,自然不能把你这个明窍上阶的大修士怎么样,只是人言可畏而已。” “酸,酸,酸!”夏姑娘站起来转过了身,拿着纤细素手扇着鼻子,做出了一副酸不可耐的样子,“也不知是哪一个迂夫子教的,小小年纪,说话做事倒跟个七老八十的老儒生一样。还在下在下的,你没看见你在我才是‘在下’吗” 甘棠看了看自己,站在屋脊之上,的确是有点太靠上了,他想下去站得低一些,看了看那个天窗,只有不到四尺见方,自己站到上面又是太过于局促了。 “看什么,你就不能下来吗?难道我是什么吃人喝血的妖魔鬼怪吗?”夏姑娘有点鄙夷的说道。 甘棠想着自己总不能被一个姑娘家小看,于是慢慢下去了,站在了一边,说道:“姑娘,我在郡学中的恩师乃是屈寒潭老夫子,夫子他老人家为人儒雅,持身方正,正是我辈行事的楷模。” “是屈寒潭?”夏姑娘重复道。 甘棠鼻中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说起话来都有些不够利索:“怎么,有什么不对?” “没事,我就说呢,难怪一个老学究,教出了这么一个小学究。”夏姑娘说话则是丝毫没有顾忌,把甘棠弄得十分尴尬。 “这个吗,屈夫子是有点学究气。”甘棠摸了摸鼻子,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坐下。”夏姑娘突然说道。 “什么?”甘棠问道。 “我让你坐下。”说着夏姑娘坐了下去。 甘棠只好也跟着坐了下来,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不是小学究。” 夏姑娘“哧”的一声轻笑,道:“是,你不是小学究。那你坐那么远干什么?你都不怕掉下去,把院里的人都吵醒,让他们上来看着我们孤男寡女,月夜谈天?” “不敢。”甘棠说罢,略微把身子往中间挪了挪。 夏姑娘却是等了好一会才说道:“你看,这天上的月亮多美啊!” 甘棠有些奇怪这姑娘的思维转换的果然够快,于是也抬头去看,却是一轮弯月挂在中天,说道:“清冷冰寒,独照天下。” “清冷冰寒。”她有些异样的看了看甘棠,“清冷冰寒,她永远都是这么的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也没人陪她说话,只有那么一棵月桂树,不是很冷清吗?她高高在上,凡人难以亲近,可是谁又知道她的孤独呢?”甘棠听出她话中好像有话,一时却难以明白其中深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想起自己之所以能成功召唤神剑加持,还是承了她很大的一个人情。当初发问的时候,她很爽快的就把真气转换的法门说了出来。 “你说这月亮,每天都是升起落下,她不嫌累吗?她为什么不一直就挂在那里呢?如果累了,就下去歇一歇,如果孤单了,就找人说说话。”她说话间异想天开,倒像是个小孩子。 “也许……独自挂在天上……高高在上……享受万人仰慕,也许……也许也是很好的。”甘棠想了想,很费了些心力地说道。 她听了这话,直勾勾的盯着甘棠,看得甘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转过头去,一字一字的说道:“那样一点都不好!” “如果真的不好,那么她可以选择一直沉下去,永远也不要再出来。” “可是她是月亮,她必须得出来。那些天上的星星还有地上的人们都需要她。” “这个世上,日月运行,阴阳更替,自有其规律。人活着,也不可避免的要经受生老病死,爱憎离恨,又有谁能逃脱,得到真正的逍遥自由呢?” 她只是仰头看着天久久没有说话。 “其实,月亮她一个人高高在上,清冷冰寒,下面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她的美丽高贵,你大可不必为此伤怀。”甘棠怕她想的多了反而不好,是以安慰她道。 “哈哈。”她突然笑了,吓了甘棠一跳,“没事,月亮的欢乐与痛苦永远都是月亮自己的,又干我何事。” “姑娘能想的开,那自然最好。”甘棠见她笑的如同春风乍放,晓月初升,心里有些慌了,随口说道。 “现在已经不早了,你还是快点回去睡觉吧。”从夏姑娘嘴里听到了这样关切的话语,甘棠一时还反应不及。 “怎么,你下不去吗?”夏姑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然后不待他回答,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纵身飞过了屋脊,最后轻飘飘的落到了院中。 甘棠一下子脸都涨得通红,只是喃喃的说道:“多谢姑娘。” “我走了。”夏姑娘说完直接就转身走了。 “姑娘晚安。”甘棠看着那道背影,躬身说道。 已经走到房门前的夏姑娘站住了,说道:“记住,我叫夏语冰。”说完,推门进了房间。 甘棠独立院中,攥禁了自己的右手,他想到那是怎样的一只小手啊,皓腕似雪,纤手如霜,又有葱管玉指,柔嫩光滑。再呼吸一口月夜里的空气,那里面隐隐约约犹有一股如兰似麝的淡淡余香,不由得心有所思,怅然若失。 ------------ 第四十章 石学七书?物理初步 更新时间:2012-10-16 满目金针碎流霞,床屉间浮光含晕,不知何时甘棠已经醒了过来。 许是这一夜睡得有些晚了,甘棠的脑袋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不大清醒。早上那初生的晨光照耀了进来,在月洞床架间流转不定,刺得甘棠的眼睛微微有些不适。他低下了头,准备穿衣起床,却发现自己昨晚换下的衣服没有了踪影,甘棠心里打了一颤,转念之间想及昨天的情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果然,那扇镂花木门“吱”的一声就打开了,进来一位娇俏小婢,她见得床上的甘棠已然醒来,眼睛一亮,掩嘴笑道:“公子你醒了啊,哎哟,我刚把你昨天脱下的衣服拿出去洗了,今天就穿这一套新衣。” 依依说完,就从一张花梨木靠背椅上拿起了一套衣服,走到跟前给甘棠穿起了衣服。 甘棠站起身来,伸平了手臂,那依依就把那身白色裤子还有云烟细丝锦袍顺顺贴贴地穿到了他身上。接着又系上了腰带,挂上了玉玦。最后在镜前又替他拆发梳理,重新挽了个髻,髻中松松地包着一小块揉成团儿的纱帛,再以绸带扎紧髻根。 甘棠看着镜中那少女为自己穿衣、配饰、结髻,看着那少女圆圆的脸蛋上满是欣喜的笑意,心中不由得想起了以前这些都是自己动手打理,自从有了这么一个乖俏丫鬟,果然就是大不相同,一开始被人服侍他还有点不自在,这许多时日过来,现在也觉得是理所应当。 “好了。”身后的依依轻轻一笑,“你自己看看,我们公子像不像是年画里的俊俏童子,嘻嘻!” “像,依依姑娘亲手打扮出来的人物,自然是俊俏童子了!”甘棠也随着她的口吻,说起了笑。 依依依旧打量了一番镜中的影像,说道:“就是这样啦!公子,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打水去。” 说完那少女就轻快地走出房去,不一会功夫就打了一盆热水回来。甘棠洗着脸,心中感慨自己以前无论寒冬腊月,洗漱都是用的冷水,果然是由俭入奢易。 穿衣梳洗完毕,甘棠收拾好东西,吩咐依依在家中好生支应这几位客人,自己在巷口吃了些早点,就急匆匆地进学去了。 ………… ………… 学堂里的一切似乎仍然照旧,屈夫子在台上用着那洛始正音讲着经史子集,今天讲到的则是新儒学宗师巨擘石夫子的《石学七书?物理初步》。石越是华夏神州自春秋战国的黄金时代之后,大约一万年的时间里出现的唯一一位“巨子”,被尊称为学圣,位居古今八子之末。 “然观于往圣先贤之所作,于此皆秘而不言。昔庖犠氏观鸟兽之文而画八卦,以象天地水火山泽雷风,通神明之德而类万物之情。此上古圣贤所以悬象设教,以弥纶礼乐刑政之所不及也。至于文王,幽囚羑里,乃重八卦而为六十四卦,系辞以象吉凶,知以藏往,神以知来,吉凶与民同忧患。”屈夫子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抑扬顿挫,别有韵味。 甘棠在下面两手支桌,坐的是端正方圆,听的是一丝不苟。不过仔细看来,却发现这少年秀才的嘴唇在上下翻覆:“修武,别说那么多了,小心被夫子听到!” 不过这声音细若蚊鸣,除非坐得极近,否则即使是使足了耳力,也是很难听到的。 不过坐在甘棠右手边的田修武显然听得一清二楚,可是却没有停下,又说了起来:“什么‘物理’、‘天理’,不过是一些匠人的奇技淫巧罢了!” “伏造作琴瑟,芒作纲,芒氏作罗,女娲作笙簧……若这些奇技淫巧俱为无用,那么伏羲、女娲、黄帝、舜、禹等古之圣人,为何皆有发明?物理者,圣人之事也,不可谓之奇技淫巧也!”两人都只是微微翻动嘴唇,说的声音极小,幸好他们相邻而坐,而且彼此都运起了真气内息,才能听得到对方的声音。 修武虽然觉得甘棠有些强词夺理,但是古之典籍《世本》之中的确有圣人发明创造的记载,对于甘棠的一通“怪论”,竟然找不到什么不妥之处,一时之间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说道:“你辩才无碍,口灿莲花,我说不过你。不过,你把工人之事和圣人之道相提并论,未免有点惊世骇俗吧!” “是吗?昔大挠定甲子,神农造耒耜,仓颉书文字,轩辕制衣冠,蚩尤作五兵,汤作飞车,挥作弓,夷牟作矢,当其初创之时,亦何尝不惊人耳目,各树神奇?道家修炼之体法神三境,符器丹三道,更有所谓雷法剑修、存思观想、导引辟谷、行跷变化、符箓祈禳,甚至阵法遁甲,堪舆占卜之术,铜龙沙漏、璇玑玉衡,更有御水、御火、御风、御电,能凿混沌之窍,夺造化之功,那一项不是发明创作呢?吾闻儒之贤者也,博古通今,审时度势,不轻视他人,亦不被人轻视。”甘棠口若悬河,一下子说出了一大堆的道理来。 修武见此,只得颓唐,只是犹有不甘,口中喃喃道:“圣贤怎可与工匠小人同列,哼哼……” 甘棠听得修武如此,知道自己的理论已经得胜,只是呵呵一笑,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心里想着:“石越还说过,‘圣人与臣仆同也,帝皇与奴隶同也,男人与女人同也,大人与小人同也,皆人也!’你要是知道了这些,还不吓得‘哼哼……哼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哈哈!” 也许是甘棠这时的表情太过兴奋,也学是他用言语挤兑修武有点过头,总之是正在授课的夫子一张嘴,又点中了甘棠。 “石子曰‘物理、格致之学,皆天地通达之学’,此言何解?李甘棠,你来为之一辩。” 一旁的修武也跟着兴奋了起来,看着表情肃穆庄严的甘棠慢慢站起,向夫子鞠了一躬,沉声说道:“是,夫子!” 甘棠心下有些踹踹,只好先趁着起身行礼之际平复了一下心情。 “嗯,通天地人之谓儒,达日月光可称远。夫天地人、日月光者,皆有其物之理也。”甘棠先是引用了以前夫子教训他们的一些言语,然后头脑转的溜快,物理、天地这些概念在心里霎时飞过,转眼间就有了说辞,“中庸有言:“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以是言之,则有天道人道之别。今之所谓天学者,以天文为纲,而一切历法、雷法、光学、存思、丹道、祈禳诸艺,皆由天学以推至其极者也。所谓地学者,以地舆为纲,而一切测量、经纬、炼器、交感、奇门、车舟、兵阵诸艺,皆由地学以推至其极也。是以物理、格致之学,皆可谓天地通达之学也。” 说完了这么一通,斜眼瞄到修武那钦佩的眼神,甘棠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堂上的屈夫子显然也极为满意,示意甘棠坐下,然后开口道:“天学地学者大类如此,但所谓人学者,以方言文字为纲,而一切政教、刑法、伦理、食货、商贾、工技诸艺,皆由人学以推至其极也。俱有益于国计民生,非无用卑下之谓也。古之君子,于经典之外,骑射博物、天文算术,无所不通。孔圣人有言,君子不器,即此谓也。吾儒教之文丞相,博采众家之长,融会贯通,创建所谓‘浩然气’,亦此理也!易曰,‘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渔猎稼穑,百工营造,亦何违于道哉!欲得于物理,必去其利得之心,好恶之情,观象求理,以物合物,乃得其情。得一理则拳拳勿失,积久弥多,会通以求其一;一而复多,考万象以求其实。往而复返,返而复往,道在其中矣。汝等俱为国家供奉之廪生秀才,钻研物理格致之学,探求精微之妙义,此道不可不察也!” “是,夫子!” 堂下的诸多儒生异口同声地答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