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武汉会战篇 ------------ 第一章 族学受教 假如我们不去打仗?/那么敌人杀死了我们/还要用刺刀指着我们的骨头说?/看哪,这是奴隶!?刘志刚拿出在溪边捡的小石砾在崖边那块大如照壁的石头上写下这几句诗,这是刘家潭村来的徐老师今天教的。 听说,徐老师原本是北平国立清华大学的学生,卢沟桥事变后,他和他的几个同学一起上宛平前线,但后来宛平失守,他们不得不和29军的国军将士一起后撤。徐老师和同学失散了,后来到了武汉,在武汉一所中学教书。不久前,徐老师又到了湖南,来到了高泉山下的刘家潭。 刘家潭民风淳朴,村民尚武,上至古稀老人,下至黄髫稚子,人人均能练上几趟拳;且村上有族学,请了私塾先生,十二岁以下的娃娃均可免费就读,实乃桃源之地。 徐老师到了这里之后,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尚文又尚武的地方,于是和族长交涉了一番,就住在了族学里。平日里就教娃娃们读书习字,像刘志刚这种已经十六岁的少年娃也常常偷着跑来听徐老师讲课,因为徐老师不像之前教私塾的老夫子就会讲三字经,千字文,四书五经之类的,徐老师给孩子们讲的东西包罗万象,既有传统的伦理纲常,更有新文化,新思想,还和他们讲北平前线29军的英勇抗日事迹,讲大刀队如何稀里哗啦砍鬼子。 在这群懵懂无知的孩子最渴望了解知识,获得启蒙时,徐老师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全新的天地,他们一个个伸长脖子,就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刘志刚也不例外。 昨天,徐老师就说了今天要教大家一首新诗,刘志刚躲在族学墙边上听得很是兴奋,整整一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大清早就把舅舅交给他看的几条牛一起赶到溪水东边的草地上,找了几块大石头,把牛绳系在石头上,就偷偷溜到祠堂边。 祠堂西边就是族学,每逢初一、十五或是临时有事,族长和几个族老都会到祠堂议事,重大节日祠堂也会打开供族中父老聚会、祭祀,平日里都是关着的,恰好方便了刘志刚。 他偷偷溜到祠堂边,边上有棵大樟树,他哧溜哧溜就爬到树干上,翻过祠堂院墙,跳进族学院子里,就能听见其他娃娃们在背诵《满江红》:“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刘志刚小心翼翼的靠在门边静听。徐老师待大家背诵完后,开始讲岳飞抗金的故事。 刘志刚听得如痴如醉,突听徐老师声调高昂起来:“孩子们,下面我教大家一首新诗,大家先听我背一遍”,然后徐老师满怀激情的念道:“假如我们不去打仗?/那么敌人杀死了我们/还要用刺刀指着我们的骨头说?/看哪,这是奴隶!” 刘志刚记性很好,一下子就记住了这首诗,徐老师又在那块大木板上用黑煤块写下了这几句诗,孩子们一个个睁大双眼,疑惑地望着徐老师以及木板上的诗句。 “日本鬼子已经无耻地发动了全面侵略中国的战争,在我们的土地上烧杀抢掠,国民政府已经组织军队在英勇抵抗,我一路从北平南下,但国民政府的军队也在节节后退,这个时候,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站起来,拿起武器,抵抗侵略。只要我们万众一心,一定可以将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我,你们,还有刘家潭的父老乡亲都必须做好准备,日本鬼子就快打过来了。” “孩子们,你们虽然还小,但一定要有勇气,日本鬼子就是强盗。” “强盗来了,来抢我们的东西,还要杀死我们的父母、兄弟姐妹,要烧我们的房屋,我们怎么办?没有其他办法,我们只有站起来,我们要有勇气拿起枪来保卫我们的家园,保卫我们刘家潭,不让我们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遭受鬼子的欺负,不让鬼子来抢我们的东西。他们要是敢到刘家潭来,我们就杀死他们。” “孩子们,你们怕不怕?” 这群孩子一下子呆了,眼里露出惊惧的目光,看着徐老师,说不出话。不知是因为听说日本鬼子要来了,被吓到了,还是因为听徐老师说的,要去杀死日本鬼子而感到恐惧。平日里,这些孩子舞刀弄棒,一个个了不得的样子,这一会却全呆了。 刘志刚耳朵里嗡嗡直响,他不像那群孩子被吓呆了,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木板上那几句诗,嘴里嘀咕着,谁也不知道他在嘀咕什么,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孩子们,你们不要怕。日本鬼子也是两条腿,有眼有口,虽然他们像豺狼一样会咬人,但只要我们拿起武器,我们一定可以打倒他们,保卫我们的家园。” “虽然你们还小,但是你们要有拿起枪的勇气和决心。” 刘志刚心里想,这些小家伙和自己一样连枪长啥样子都不知道,你叫他们拿起枪,那不是开玩笑吗。 刘志刚又想起在舅舅家中挂在里屋的那杆鸟铳,他曾偷偷的取下来仔细端详过,徐老师所说的枪应该就是那个样子的吧?刘志刚猜测:整个刘家潭应该没有几个人会使枪吧? 高泉山是幕阜山的余脉,虽不高却胜在峰陡,靠刘家潭和邻村雷村却地势略有平缓,平时两边偶有村民上山打猎,而大家去打猎时使的家伙就是舅舅家中那样的鸟铳,平时也就是打个野兔、野鸡什么的,像野猪、麂子等大家伙很多年前就已经绝迹了。 说到枪,估计只有到县城或省城去过的人才知道,徐老师也知道吧,刘志刚心想。毕竟,徐老师是从北平过来的,还上过前线,就算没有用过也应该看见过,不知道这枪长的什么样子?刘志刚很想问一下徐老师,但是他知道现在是没有办法的,他偷偷溜过来听徐老师讲课,要是被舅舅知道了,少不了又是一顿训斥。刘志刚想到舅舅的凶样,吐了吐舌头,心中一阵后怕。 “孩子们,你们要记住老师今天所说的话,只要你们有一颗勇敢的心,我们刘家潭就有希望,国家就有希望,我们就一定能够将鬼子赶跑。” “孩子们,今天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课”,说完这句话,徐老师回想起都德的《最后一课》,韩麦尔的形象在脑中浮现,徐老师笑了笑,接着说道:“我送给大家四个字,大家记住了”,说完,便在大木板上写下了“勇者无惧”四个大字。 “我希望你们能记住这四个字,同时也记住老师今天给你们讲的岳飞抗金的故事和木板上这首诗,”徐老师停顿了一下,“这首诗是一个叫田间的诗人写的,现在广为流传,你们用心记下来吧;另外,你们还一直都不知道老师的名字吧?” 徐老师转身在木板上写下“徐为民”三个字,然后转身走下木板前的台子,走到孩子们中间,摸摸年纪最小只有九岁的刘志厚的头,“孩子们,不要怕,徐老师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刘志刚迷糊了,徐老师刚才不是说最后一课吗,难道他要走了?怎么这会又说会和大家永远在一起,搞不懂? “躲在墙边的小子,你出来吧!” 刘志刚还在迷糊中,突然听到徐老师来了这么一句,内心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昂首挺胸走了出来。 小小年纪真不简单,就这么一脸决然地站在徐老师跟前。 徐老师看了一眼这个眉目清秀,身材俊朗的少年,便望着他清澈的目光,“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刘志刚是也,年方十六。”说完抱了一下拳。 徐老师扑哧一笑:“哟呵,还蛮有侠士风范嘛,谁教你的?” “舅舅。他常跟我讲,男子汉大丈夫,当以侠士之义安身立命。” “哈哈,那我可不可以问一下这位小侠士,你为什么要经常偷偷地躲在墙边啊?” “我……我……”刘志刚支吾了两句,“我想听你讲故事,你讲得太好了。” “哦,这样子啊,那你明天下午能再到这里来一下吗?”徐老师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徐老师从第一次发现墙边有一个少年偷偷的在听他讲课时,就产生了好奇,一定要和这个来听他讲课的少年见上一面。殊不知,从此以后他们两个人的命运就交织在了一起,这是后话。 “恩”,刘志刚轻轻应了一声,“那我明天下午放牛回来,栓好牛就过来。”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走到徐老师面前,朝徐老师稍稍鞠了一下躬,“谢谢徐老师,我走了。” 徐老师望着刘志刚消失在院墙边的身影,若有所思。 刘志刚望着那几条正在悠闲地吃着草的大水牛,就拿出捡来的小石砾,默写下了刚才徐老师所教的那首诗。 ------------ 第二章 赠书赠枪 第二天,刘志刚在吃晌午饭前,就把牛都牵回来了,把它们拴到前门不远那几棵歪脖子树下,树下有一口大泥塘,那几条水牛撒着欢似的赖在塘里,舒服得“哞哞”直叫,。他匆匆地扒拉了几口饭就跟舅妈说,要去找刘志忠玩。舅舅中午没有在家,听说去村东头的族老家了,只有舅妈和表妹刘志娴在家,表妹整天在家和舅妈绣花,刘志刚又和表妹打了声招呼,表妹志娴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看见志刚已经转身出门,便也作罢。 刘志刚火急火燎的朝族学所在地走去,一路上他都在猜测徐老师叫他今天过来的目的,转过几道麻石铺就的巷道,走了没多远,就看见灰泥斑驳的砖墙,乌漆厚重的大木门,花岗岩的门楣,祠堂到了。刘志刚加快脚步,绕过祠堂走到西边族学大门前,门没有关,他径直走到徐老师居住的西屋,刚好徐老师出来,倒像是专门来迎他似的。 “徐老师”,刘志刚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我就知道你是个急性子,进来吧。”徐为民招呼道徐为民舀了一碗水递给尚立在门边的刘志刚,“我又不吃人,进来坐吧,瞧瞧你这小侠士,还像个大姑娘家似的。” 自己也拿了把椅子坐在刘志刚对面,看着刘志刚说道:“你呢,民国11年生的,我是民国5年生的,长你6岁,叫徐为民,字济存”;徐老师顿了顿,“《礼记?曲礼》上说:‘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你还没有字,以后你就叫我为民哥吧,我就叫你志刚好了,等你以后成年了,我们再称呼表字吧。” “志刚,在我告诉你我为何唤你前来的原因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你16岁了,不出去求学或者做工,而在家放牛呢?况且,据我所知,刘家潭还是有好些个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在省城读书的,更有在外做工的,是你舅舅对你不好吗?” “不知道,舅舅就是让我在家好好呆着,也许自有他的道理”。刘志刚低头望着碗中的水,想起自己从未曾谋面的父母,心里老大的不舒服。他曾问了好几回,舅舅都是说自己的母亲生自己的时候难产死了,父亲也生病死了,但再问道父母的坟墓在哪里,舅舅就以在外地,前些年兵荒马乱的,已经找不到了为由打发他,其实他心里清楚,舅舅有些事情就是不愿意告诉他。 “哦,对不起,那我们言归正传吧”徐为民起身,关上西屋的木门,走到刘志刚身边,“我知道你虽然只有16岁,但是你不像那些个孩子,我以前给他们就的东西他们有很多肯定听不懂,但是我知道你懂,从我来这里之后,我所有的讲课,你很少断过,是吧?” “你知道吗,我有一种感觉,就像是我的讲课,是专门为你讲的,每当我知道你就在墙边听我讲课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很高兴,我巴不得把我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讲给你听,包括我以前学到的、看到的和我曾经经历的,也许这是一种缘分。”徐老师打开了话匣子,“我今天叫你来是有点冒昧,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和你讲这些的意义所在。现在的时局已经很紧张了,我前段时间讲课的时候也说过,华北已经沦陷,华中危急,日本鬼子的铁蹄还在继续往纵深践踏我们的山河,三湘大地即将面临一场血与火的考验,岳州城首当其冲,刘家潭也无法避免。虽然,高泉山地势堪堪险要,但是仍无法挡住鬼子们的嚣张气焰,鬼子要进攻长沙,是不可能绕过高泉山的。如果鬼子直接进攻高泉山,乡亲们怎么办?你的家人怎么办?你怎么办? 徐为民直视着刘志刚,那目光就像一道锐利的刀锋直*而来,让刘志刚无法招架;又像是一道道钢筋铸就的牢笼,感觉自己使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脱身。 刘志刚直勾勾地瞅着徐为民,说不出话来。 “记得我昨天在木板上写的四个字吧?” 刘志刚回过神来,“是‘勇者无惧’,徐老师”。“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怎么还叫我徐老师呢?” “为……为……为民哥。” “记得那首诗吧,我问你怎么办,其实你可以回答我的,不是吗?” “志刚,勇敢的拿起枪,勇敢的去战斗,生命不息,战斗不止!”整个西屋好像都回荡着那铿锵的语调;刘志刚耳边轰鸣不止,为民哥的话就像雷村普济寺的钟声一样激昂,刘志刚整个人如沐浴在阳光下,身体说不出的舒服,那种感觉爽透心扉。也许,刘志刚就是一个骨子里充斥着好斗因子的人,刘志刚始终牢记着为民哥的这句话,在以后的岁月里,他坚定地践行这一信条,“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志刚,我希望你不仅仅是一名勇敢的斗士,我还希望你用你的头脑去战斗”,徐老师指着自己的脑袋,“这里是智慧的源泉,它能让你产生无穷的力量,明白吗?” “所以,你当务之急是多读书,从书中去汲取营养,让知识先武装你,装上战斗的翅膀,你才能无往不利。” 徐为民走近床边,从床下拿出一个木匣子,打开,里面有两本书,书的下面还有一个红绸布裹着的东西,不知道是啥玩意。 徐为民把书拿出来,扬了扬,“这是北平商务印书馆民国元年印制的《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刘志刚接过书,只见上面写着“宋本十一家注孫子”和“三十六計”,刘志刚欣喜若狂,觉得今天真是不虚此行。 “志刚,我要走了,临走前,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走,去哪里?昨天不是还在和其他孩子讲会和他们一起吗?刘志刚嘀咕了一下,没再出声,也许为民哥有不得已的苦衷吧”刘志刚如是想。 徐为民再次打开匣子,拿出那用红绸布裹着的东西徐徐展开,赫然是一把手枪,但刘志刚却不认识。“这是一把德国毛瑟20响驳壳枪,是我在宛平时,219团吉星文团长送给我的,我把他送给你,希望你用好它,发挥它应用的作用。”刘志刚一听,连忙推了回来,“我不用,这是你用来防身的家伙,我有刀片子,而且我还有外公传下来的匕首,还是你留着好一点。” “你是不会如何使唤它吧?”徐为民摸了摸志刚的头,也看出了刘志刚的窘态。徐为民细心的为刘志刚讲解,如何开关保险,上子弹,抠扳机,一边说,一边讲起了这把枪的来历,“去年,卢沟桥枪响,日本鬼子开始进攻,吉团长决心与日军决一死战,但后来,南京政府妥协,吉团长只得率队撤离。当时,我们几个同学都和官兵在一起,只有我一个人是男同学,吉团长就把他的配枪交给我,让我一定要保护其他的女同学,只是后来撤离的过程中,我们都失散了,吉团长他们也不知道撤到哪里去了,还有我的同学,哎……”不知什么时候,刘志刚发现徐为民的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徐为民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感让刘志刚开始疑惑起来,但是他选择了沉默。 “不好意思,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了,我呢,也许明天就会走,我要到省城去,那里我有一个表哥,他在省立第一师范当校长,他让我过去教书,以后,你要是到省城来,你可以到第一师范来找我。” “所以,我说我一个教书匠,又在省城,哪里用得着这玩意。你不同,这把枪只有在你手里,才会有用武之地。” “好,为民哥,我收下它,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它躺在那里,就像岳飞《满江红》里写的,‘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我一定会让它喂饱日本鬼子的血,不辜负你这一番情意。” “志刚,我听你舅舅说,你曾经跟他谈起说将来一定要做番大事业,是吗?” “呵呵,那还不是被舅舅*的,你不知道,以前他经常抓着我跪在外公的开山刀前,让我说我将来的打算,我那时还小,哪里知道什么,所以就胡诌,总之就是说要做行侠仗义的大事……” “志刚,你错了,古人云,有志不在年高。古有甘罗12为上卿,你可不能妄自菲薄哦。另外,我再告诉你还有一个人,他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刘志刚满脸希冀地望着徐老师,“他的名字叫寻淮洲,他15岁投笔从戎,参加了领导的秋收起义,16岁加入中国共产党,18岁担任红军师长,21岁已是红军军团长,但是22岁却壮烈牺牲了”徐老师声音变得很低沉,“他是一位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民国二十二年,他任红7军团军团长,才21岁,是当时最年轻的军团长,牺牲时和我一样年纪。” 刘志刚头脑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为民哥难不成也是共产党员?”他不敢向徐为民求证,但是点点滴滴的话语与他说话时的语气,让他不得不怀疑,要不然,他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当今时局发展情况,熟悉红军的英雄人物。 刘志刚不会傻到直接去问徐为民,他曾经偷听过舅舅与族老们的谈话,那还是他7、8岁的时候,隐约说起县城里面杀了很多共产党,头都挂在城门上,像灯笼一样,后来也偶尔听到他们说哪里哪里又有红军闹革命,现在听徐为民一说起红军,说起寻淮州这样子的红军英雄,心里豁然开朗,“是的,一定是的”,刘志刚心里告诉自己。 徐为民还沉浸在自己的述说当中,哪里晓得刘志刚已然知悉了他的真实身份。 他们俩一聊就是大半个下午,徐为民还和刘志刚讲了很多时局性的东西,包括国共两党的历史及关系,当前的处境以及对待抗战的态度等等,刘志刚就像海绵一样,不停的吸收着水分,正是徐为民的一番讲解,奠定了刘志刚的敏锐意识,在以后的战斗岁月里,能够数次化险为夷,从而轻松解决遇到的麻烦。 当太阳西斜时,刘志刚才从族学走出来,徐为民陪着刘志刚走到了祠堂边,才分手作别,看着刘志刚的背影,在夕阳的照射下,拉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很是耀眼。徐为民笑了笑,“总算不负所托,对族长也算有个交代了。” ------------ 第三章 新的使命 回到自己居住的西屋,徐为民站在窗前,望着渐渐西下的夕阳,余晖洒满族学的院子,祠堂边那棵樟树,树叶也布满光辉,一闪一闪好不耀眼,当明天朝阳冉冉升起时,也会是一样的光景吧。“太阳就要落下去了,但第二天还会再升起,日本鬼子来了,但终究会被团结起来的四万万人民赶走,中国的天依然会是晴朗的天。”他念叨着,在房间里踱起步来,他不知道跟刘志刚透露那么多关于共产党的消息,是福是祸,他相信刘志刚能猜出他的身份。他也相信自己的眼光,只要自己在刘志刚心里播下信念的种子,有朝一日,这颗种子一定会生根发芽,最终成长为参天的大树。但他也预料不到,那颗信念的种子生根发芽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徐为民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掀起垫被,拿出一张折叠的信笺,两行毛笔小楷跃然纸上,原来是秦观的《鹊桥仙》中的两句诗词,“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望着纸上那娟秀字体,徐为民的眼角又湿润了,这是叶轻寒在去年卢沟桥事变前写给他的,他们是一对恋人,一起加入中共地下党,一起执行生死任务,后来两人又一起上前线慰问,其实是借慰问的名义,将29军将士英勇抗日的事迹形成文稿传回新华通讯社华北分社,类似我们今天的战地记者,后来随219团后撤途中两人失散了。其实从宛平撤离前,徐为民已接到了中共北平地下党组织的命令,务必尽快到达武汉,接受即将成立的八路军武汉办事处的指挥。于是,他不得不含泪放弃寻找自己的恋人,服从组织的安排,去接受新的使命。在武汉,他以教师的身份为掩护,接受李涛同志的领导,从事地下工作,但是他始终没有忘记寻找叶轻寒,他甚至动过念头,想通过地下交通站,联络在北平的同志打探她的消息,理智却告诉他这是不现实的。他一日又一日的等待,盼望着奇迹地出现,但直到再次接到命令,奔赴湖南,仍然没有等到叶轻寒的行踪消息,他始终没有放弃,他相信他们一定会再见面,徐为民却想不到当他们这对生死恋人再次相会时却是另外一种光景,世上事往往不尽如人意,至于他们两人以后的相见后文再叙。 徐为民发现自己是深深的爱着这一方土地的,这里的人质朴,纯真,村里的大姑大婶经常送菜送米,嘘寒问暖,大老爷们也对他很客气,他能从他们的言语中感受他们的真诚。他原本接到的指令就是接受岳州城中心县委的命令,等待即将来高泉山驻守的第九战区国民党军队,伺机掌握这支部队的相关情况,以便传回岳州城,供中共长江局领导作出相应决策,所以他之前才会和孩子们说,要和他们永远在一起,哪怕是牺牲也在所不惜。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在昨天下午,地下交通员再次传来中心县委的新的指令,国民党针对日寇的疯狂进攻,提出了“焦土抗战”方针,省城地下党组织千方百计打听到,省府会酝酿一次大的行动,以迟滞日寇的进攻,很有可能与这一方针有关,但就在消息传出来之后,省城的地下交通站就被国民党当局破坏,连带整个地下党组织都遭受重创。虽然,目前是国共的第二次合作,但是国民党从未曾放弃反共这一要务,小摩擦小手段不断。八路军武汉办事处向国民党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陈诚严正交涉,中共长江局也指示必须尽快恢复省城地下党组织,并已经派出得力人手来湘进行重组任务,同时指示岳州中心县委亦需派出相关同志协助重建工作。原本县委已安排好一位同志,但这位同志在前几天日寇飞机入侵岳州时为抢救群众英勇牺牲,组织上只好另行安排并要求徐为民尽快结束手头工作回中心县委报道。刚好,徐为民在省城有一个表哥,于是,县城也不需回了,县委要求他接受这个光荣的任务,直接赶赴省城。 徐为民又将信笺折叠好,并用一小块土布包好,重新放在垫被下。走到书桌前,铺开桌上的笔墨纸砚,略略思索了一下,抬笔写道:“志刚吾弟,汝见此信当知为兄业已奔赴省府,虽前途未卜,料尚无虞。唯牵挂者吾弟也,弟年少,族中事物未克经受,他日如逢变故恐力有未逮,故为兄建议吾弟应及早参悟,免致他日惶惶;再者,弟谦恭友顺,智勇皆备,他日必领乡民与寇作战,万不可缺驭人之道,吾赠尔之书仅为用兵之道,尔尽可求之于族长,其定有教于尔,兄信服之;末了,弟切记,‘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不可因噎废食。他日相见,如弟功艺皆就,则兄当贺之。兄为民顿笔,民国廿七年七月廿八日”。放下笔,扯起信纸,轻轻地吹了吹,待墨迹干涸之后小心翼翼的叠好装入信封,放下信,却又陷入了沉思…… 话说刘志刚像揣着宝贝似的溜回自己的房间,拿出那两本书,轻轻摩挲着书面,爱不释手。他从小爱看书,私塾老师教的那些东西远远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他甚至曾偷溜去隔壁雷村普济寺翻阅过佛经,现在有这样的宝贝,内心怎能不欣喜若狂。不及细看,又放下手中的书,拿出那红绸裹着的家伙什,看了又看,对着墙上挂着的马灯作瞄准状,嘴里配合着夸张地“叭”一声,还假模假样的对着枪口吹了吹,别提多兴奋,又显得很得瑟,幸好这会没有旁人在场,说不得就会出洋相。 仔细端详了许久,他又把驳壳枪用红绸布包好,塞在枕头底下,过了一会又觉得不妥,遂摸出转放在墙角高柜柜顶,自己走出门口,合上门又推开,朝柜顶望去,一眼就看到红绸布裹着的东西,只好又拿下来。 “这可如何是好,暂时又不能直接挎在身上,放在屋里头,要是被舅妈或是表妹进来收拾屋子时发现了,就下不得地(方言,不得了)啦……”刘志刚自言自语道,忽然一敲脑袋,“有了”。他轻手轻脚溜出房门,把枪朝怀里揣紧了,来到常放牛的小溪边,溪边不远处有条小径,过了小径不到20米的地方有个山洞,他放牛时要是遇上下雨,常跑到这山洞里躲雨。 进了山洞,他左瞅右瞅,总算发现在洞壁上有个凹进去比较深的坑,他从怀里掏出枪,塞进深坑,在地上捡了好些个碎石子一起塞进坑里,差不多填满了才罢手,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应该冒得(方言,没有)问题,反正这个山洞只有我一个人晓得”,他开心一笑,“打道回府咯”。 回到房里,表妹志娴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叫了一声:“表哥”,把他给吓了一跳。“你个妹坨(方言,女孩子),偶该(方言,怎么)像个鬼样,不做声,跟在别个(方言,别人))后面突然一叫,专门嗬(方言,吓)人”。 “你冒做亏心事,偶该怕别个嗬咯”,志娴反唇相讥。 “好……好,算哥错哒,有事啊?” “下午志忠哥过来找你,你不在哈,我就说你去找他啦,他讲没有呢,你下午到底搞么子(方言,干什么)去了,为啥骗我们撒?” 志娴说完眼睛就像探照灯一样在屋里扫来扫去,发现床上的两本书,走过去想拿起来看一看,志忠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抢在志娴之前将书抓到手里,生怕被表妹夺走一样。 “我下午是去找徐老师借书咯,有一句话叫做‘书非借不能读’嘛”,说完嘿嘿一笑。 “么子(方言,什么)书?看你紧张个样”志娴问道。 “当然是好书,要不是好书,我偶该会去借呢,对吧?” “既然是好书,那你看完了,得让我也看看,要得不?” “你个女伢子(方言,女孩子),先学好你的针线绣花功再说咯。” “肯不肯咯,你不肯我就去告诉伢老子(方言,父亲),你下午溜出去的事情”,志娴毫不留情。 “算了,算了,谁叫你是我老妹了,总是被你打败,叫我‘情何以堪’”志忠做不堪回首状。 志娴噗嗤一笑,“这还差不多”,伸出手,“让我瞄一下先”,说完也不容志刚分说,就直接从他手上将书抓了过来,端详起来,并翻开扉页,细细浏览,好久一会才合上书,又给回志刚。 “表哥,很好”,不知是说书好还是说她表哥为人好,“你赶快看哦,看完我好看啊,你放心,下午的事我不会告诉伢老子的。” “这一时半会恐怕看不完的,要不你拿过去先看,看完再还给我?”志刚以商量的口吻对志娴说。 “我可不上当,以前你也是这么讲,可每次人家刚拿到手没多久,你就死命地催,害我以前看书都是囫囵吞枣的,这次的书,我要仔细看,再也不上你的当。” “老妹啊,你难不成想当女诸葛?” “女诸葛不好啊,将来帮你定国安邦”,志娴一脸希冀地望着志刚,志刚赶紧把脸扭过去,不敢看志娴。他发现志娴看他的目光似乎与以往不同,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点呼吸紧张,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说,难不成说不好,说好似乎又有一种会上当的感觉。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表哥,那我先走了,我去看伢老子回来没有,等会记得过来吃饭哦”,志娴说完看了一眼志刚,“傻子”,就走了出去,撒下一片银铃似的笑声。 “这个鬼精鬼精的老妹,葫芦里卖得么子药哦”,志刚摇摇头,就一屁股坐在床边,细细看起书来,一会蹙着眉头,一会又眉头舒展,时不时还伸出手朝下巴摸去,想学以前族学里的私塾先生捋他的长胡子,可惜他才16岁,远远达不到那种程度。 晚饭时,刘尊第也就是志娴的伢老子回来了,一脸的凝重,桌子上其余三人都不敢开腔。 吃完饭志刚早早就回到了自己屋里,难得今晚舅舅没有让他跪在外公的灵位和开山刀前进行训诫,让他心里舒坦不少。其实以前也只是小跪一会,然后就是纲礼伦常的背诵,以及身手演练,舅舅就在一边指导。“今晚可以安心看我的书咯”,说完朝床上一躺,顺手捧起那本《三十六计》,就这样很快进入状态,什么时候睡的不知道,甚至有人进来吹熄煤油马灯也不知道。 刘尊第望着躺在床上已然进入梦乡的混小子,手中还捏着那本《三十六计》,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不忍心去抽志刚手中的书,生怕惊醒志刚。“就这样吧,这样的好日子恐怕已经不多了,可怜的伢子(方言,孩子),有些事情也到了该告诉他的时候了”,刘尊第心里闪过这样地念头,再次望着床上熟睡的志刚,那稚气未脱的脸上似乎因梦中的美好事物而卷起了笑容,他轻轻吹熄煤油灯,便走了出去。 七月的高泉山下并不显得那么的热,偶尔会有蝉虫鸣唱,整个刘家潭也已沉寂,大多数人已进入了梦乡,刘尊第躺在床上,睁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也许这世上还有许多像他一样睡不着的人,为即将到来的命运而*心,为前路未卜而忧心忡忡。 夜,更深了,“老倌子(方言,老公),睡吧,明天上午你不是还要去祠堂吗?”,刘尊第侧过脸,看了一眼仍闭着眼的堂客(方言,老婆),叹了一口气,也努力闭上眼…… ------------ 第四章 祠堂初议 当清晨的阳光遍洒大地时,刘志刚早已打完了一趟拳,接过志娴递来的毛巾随便擦了几把,吃过早饭,便朝那几条水牛走去,开始新一天的放牛生活。 与此同时,刘氏宗祠的大门也缓缓打开,刘尊第和几位族老鱼贯而入,最后一位赫然是准备赴省城的徐为民。出早工回来的村民看见他们这些人进了祠堂,一个个交头接耳,说得好不热闹,因为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更不是什么节气,那一定是有啥重大事情咯,但谁也不会傻到跟进祠堂。 “各位老大人,我们今天的议事,主要是初步商议一下如何应对日本鬼子的事情。我把徐老弟也请来了,特向大家讲清楚,今天的事情,有些方面他可能比我们都在行些。”刘尊第向几位族老打了个拱手。 “尊第啊,那你就开始吧”,坐在刘尊第右手边的开贤爹是个急性子老人家,他是刘尊第父亲,上任族长刘开群的堂弟,曾经一起参加过“扶清灭洋”的义和团运动。义和团运动失败后返乡,勤于耕种,为人侠义,深受乡邻爱戴,刘尊第父亲还在世时就一起参与族中事务管理。刘尊第接任族长,更是不必说,很多事情还是开贤爹帮忙处理,在族中声望甚隆。 “日本鬼子不日来犯已是事实,之前有鬼子飞机几次轰炸岳州城。昨日,四爹的二崽(方言,二儿子)尊科兄弟从省城回来,带来了鬼子已集结军队准备自武汉南下的消息,省城人心惶惶。省府也听说有动议,一旦日本鬼子打过捞刀河,就迁往耒阳办公。” 几位族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小声议论,徐为民起身,为几位族老倒上茶水,就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一言不发。 开贤爹顿了顿手中的拐杖,“尊第,你接着说。” “高泉山是日寇进攻长沙的西北门户,第九战区长官司令部已急调参加武汉会战的37军、79军等部队进驻湘北防守,高泉山不日也将进驻守军,至于哪一支部队,来多少人,尊科兄弟还冒搞清楚。他今天已准备返回长沙,有消息时再传回来。”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大家议议咯……”刘尊第说完,端起自己的茶杯,恰了一口。 “我就先讲两句咯,一是东洋鬼子敢来,我们刘家潭的老少爷们就要敢拼命,想当年,我和群哥两把大刀照样和西洋鬼子拼命,听说东洋鬼子小矮个、罗圈腿,未必就比八国联军还要嬲塞(方言,厉害)些(题外话:八国联军侵华时也有小日本),我还不信了;二是,现在打仗靠枪炮,我们得想办法搞些枪和子弹来,以前的经验教训还是有的,我们参加义和团那会,光着膀子去扛西洋鬼子的枪炮,死了好多八多(方言,很多)人,要不得。”开贤爹说道。 坐在刘尊第左手边的润世爹也开了口:“开贤啊,我是动不了的,你也撑起了拐杖,靠我们这些人怕是不行哦,还是要靠政府的部队,我们这里的泥腿子,有几个打过仗啊?”润世爹比开贤爹的辈分还要高。 “我们不得动(方言,动不了),尊第啊,尊命啊,尊科他们可以撒,还有小一辈的志义、志和也行。国民政府啊,我是不信,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缴共是里手(方言,行家),打日本鬼子不嬲塞,被日本鬼子打起流式倒氽(方言,不断后撤)……”开贤爹接过润世爹的话头,反驳道。 坐在刘尊第对面的五爹这时说了一句:“求人不如求己,我赞成开贤哥的说话,我们必须作斗争,要不然我们习文练武就是个空头路(方言,白费了),我们不能让儿孙辈将来戳我们的背经骨(方言,脊梁骨)。国民党军队要过来,只要他们真心抗日,我们双手双脚赞成,你说呢,尊第?” “要得要得(方言,好),你们都赞成,难不成我还会反对,我的意思是这件事要慎重点,考虑周全点撒。”润世爹连忙说道。 “我今天特意请济存老弟过来,请他说说他的意见,毕竟他到我们刘家潭几个月,细伢子(方言,小孩子)都喜欢他,村里人都讲他硬是要得(方言,的确厉害),我们早已把他当做刘家潭的一份子,他的学识、谈吐、见闻,都不是我们这些人可比的,是吧;加之(方言,并且),他从北平、武汉一路南下,应该亲眼目睹了日本鬼子无恶不作的情况,有什么好的建议,教教我们。”刘尊第注视着徐为民,口气甚为恭敬。其他几位族老也缓缓地点了点头。 徐为民连忙起身,“族长,当不得你如此称呼,我和志刚以兄弟相称,你也可以按你们这边的说法叫我民伢子的。”这辈分可不能整乱了,徐为民比较在意。 “小子无德无能,得族长和几位老人家看重,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徐为民接着说道,“第一,我们首先必须准确掌握日寇行军路线,主攻方向,时间等大致消息,以便提前作出应对准备;第二,既然几位都主张抵抗,那我们就要做好抵抗的准备,像几位老人家说的武器弹药什么,肯定是要有,不能光靠血肉之躯;第三,高泉山地势适合防守,界时国民党军队一来,肯定在山上修筑防线,那我们刘家潭和隔壁雷村肯定在协防范围。另外,抵抗的主力还是要靠国军,起码他们在人员、装备方面不是我们可以比的,所以乡亲们只能是协防。协防之余,我们还是可以做点什么,比方说,在日本鬼子的后方捣捣乱,让他们的进攻不那么顺利;第四,就是一旦日本鬼子来了,需转移村里的老弱妇孺,留下来的人就可以放开手脚,没有牵绊;第五,就是我们要有个心理准备,一旦高泉山不可守或者是鬼子攻下山后,烧杀抢掠周围的几个村子,我们如何应对的问题,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暂时,我就想到这些,供族长和几位老人家参考。” 徐为民说完上述这些话,便起身给几位老人的杯子续了续水,再次敬陪末座。 开贤爹不待族长刘尊第表态,就先说了,“这个伢子硬是不错,基本上说全了,我看,尊第啊,你得抓紧时间到雷村去一趟,找雷世平个老家伙说道说道,时间不等人啊。” “我们也不要拖泥带水,我看就按徐老弟刚才说的几条落实下去,消息来源还是要尊科来提供,趁他还没有走,麻烦五爹您去找他说一下。”五爹毫不犹豫地答应。 “至于武器弹药,我来想办法,我在岳州城有点关系,可以搞一点,另外族产这些年也累积了不少,可以变卖,换点枪支子弹还是可以的,搞来了武器弹药,我再找人来临时*练一下,村里老少爷们底子都还行,马马虎虎还是可以应付的。” “另外我会尽快找世平叔谈和国军协防的事,谈妥之后咱们就在祠堂前召集老少爷们话事,让大家早做准备。” “后方搞破坏的事,我家小子志刚可以,他的机灵劲,以及他的身手,我考校过几次,已经比当年的我强多了,这一点我们可以放心。村中老幼妇孺后撤的事就交给尊命,一起撤往神鼎山杨爷庙,开贤叔你看行不?”刘尊第向开贤爹询问道。 “恩,尊命冒问题咯,我替他应了”,真是知子莫若父。开贤爹顿了顿拐杖,“志刚伢子,我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你这个做舅舅的,他亲爹老子不在,你硬是把他琢磨成材,想想我们这些老头子,不服老都不行哒。” “族长,各位老人家,我下午要动身去省城,没有办法留下来陪大家一起,我是……”,徐为民差一点就将自己是共产党员的身份说了出口。 “徐老弟啊,你是个干大事的,不管你在哪里,你都是刘家潭的一份子,我们随时欢迎你回来。”刘尊第说完,几位族老也点了点头,心里明镜似的,恐怕只有徐为民自己还在庆幸。 “那我就送送几位老大人,为民你等我一下,我找你说点别的事。” 徐为民连忙答应。 “为民啊,谢谢你啊,这些细伢子(方言,小孩子)将来要是有所成要全拜你所赐啊,是你让他们从玩泥巴中解脱出来,学文识礼,懂得长幼有序;你教他们的那些个大道理,他们现在也许不懂,将来一定会明白的,我替全村父老感谢你的培育之恩。我也谢谢你教了志刚这么久,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在志刚房中看见他梦中都在笑,以前他的性子倔强,我又比较古板,所以他整天被我*着习文练武,脸上甚少看见笑容,你来了,他整个人也变了。” 徐为民想起初来咋到,找族长要求留在刘家潭教孩子们读书时,族长说过的话:“你教的那群孩子都很守规矩,但是另外还有一个,比他们都要大些,他每天有可能会偷偷跑去听你讲课,你要装作没有发现,如果你答应,那你就留下来。” 现在看来,族长也是用心良苦啊。徐为民却不知道还有几个人也曾偷偷在族学边上听过好几回他的讲课,因为祠堂就挨着族学,那几位老得成精的人就因为他的讲课,一致认定这个风华正茂,才学横溢的年轻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地下党,只有徐为民还蒙在鼓里。 “为民啊,你在武汉呆过,有没有听说一个叫方守言的人?”族长问道。 徐为民脑中仔细地过滤了一下,老实回答“没有。” “不可能吧?”族长低头念叨了一句。 “怎么了,他是什么人?” “没什么,没有就算了” “你下午要走,刚好四爹的二崽尊科兄弟也回省城,他在省城开了个药材铺子,叫‘同兴和’药房,这是我们族中的产业,你要是有事,可以去那里找他,他一定会帮你的;另外这五块大洋,感谢你这几个月来劳神费力教导村里细伢子(方言,小孩子),权当路上盘缠,如果以后还有用得着我们这些人的,你也可以通过尊科兄弟捎信回来。”说完,刘尊第将昨晚就准备好的一小包物什塞在徐为民手中,徐为民没有矫情,深深地朝刘尊第鞠了一躬。 “族长,我也学志刚叫你一声舅吧,您放心,我会把这里当做我的娘家,我不会忘记这里的父老乡亲和您的。”徐为民并不知自己没过多久就再次回到了这里,与刘家潭的老少爷们并肩作战。 “这是我给志刚的信,麻烦舅舅交给志刚,我就不和他告别了,吃过午饭,我就去找尊科叔一起上省城。”徐为民从怀里拿出写好的信,交给刘尊第。 刘尊第接过信,“你放宽心,志刚那边我会和他说的,你自己注意路上安全,有你尊科叔料也无妨,他的身手不下于我,路途也没多远,一切小心就是。” 这时的刘志刚却在溪边,捧起溪水洗了把脸,刚才看书看久了,有点困。他左右看了看,发现除了那几条仍在吃草的水牛,就只剩他自个,他把湿手在土布褂子上蹭了蹭,转身拿起石头上的书塞进怀里,心痒难耐的朝昨天藏枪的洞里跑去…… ------------ 第五章 初涉身世 刘志刚推开门,就看见刘尊第坐在正屋中间,望着他,“刚伢子,回来啦?”语气异常的平和,刘志刚印象中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待遇。“洗把手脸,跟我进屋,我有点事情跟你讲”,刘尊第说完就先进去了。 刘志刚看见刘尊第站在外公的那把苗刀前,轻轻抚摸着刀身,就像抚摸着一匹上好的绸缎,爷俩半天谁也没有说话。 “这些年来,知道我为什么只要你放牛,不让你外出求学或务工吗?”刘尊第忍不住开口,他知道他不说,刘志刚是不会说半个字的。刘志刚心里嘀咕,“你爱说不说,不说拉倒”,嘴上却应道,“不知道”。 “你在怨恨我吗?这些年来,我对你的要求确实很过分,我期望你能早日成才,虽然你一直不肯叫我舅舅,但是你对村里其他爹爹娭毑(方言,爷爷奶奶)却很是孝顺,我也没有什么好讲。” “还记得外公吗?你知道他从小就疼你,你老妹(方言,妹妹)远远不如,前些年,他老人家去世前对我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叫我一定要好好把你养育成材,在未成年前不让你出家门。”说到正题了,刘志刚一直以来都认为是刘尊第苛刻地对待他,就像地主对待长工一样,原来是外公的遗嘱。更石破天惊的话还在后头呢。 “有些事情,已经到了必须跟你讲清楚的时候了”刘尊第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你外公不是你亲外公,你恩妈(方言,妈妈)也不是你亲妈。”一石激起千层浪,又如平地起惊雷,刘志刚只听脑中“轰”的一声,半天都说不出话。 换作别的16岁孩子,肯定会泪如雨下,感觉自己是个被抛弃的野种,但刘志刚很倔,他不发一言,他静静地等待面前这个他以前应该称呼为舅舅的人,而今在血缘上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的故事,他知道还有后文。 “16年前的一个夜晚,也是这般光景吧”,刘尊第开始回忆,“你外公和开贤爹就在这个屋子里,边恰(方言,喝)酒边谈论当年他们在北平和大刀王五一起营救谭嗣同的情景,当时我也在场。恰着恰着就听到外面传来娃娃响亮的啼哭声,我们一起出去,就看到一个只有几个月大的细伢子(方言,小孩子)被人放在门前,就是你。你外公赶紧将你抱了进来,我们在你小袄里发现了一张字条,写着你的生辰八字,字条背面写着方守言留笔的字样。” “那是唯一与你身世有关的线索”,刘尊第发现刘志刚一直在认真地听他讲,只是眉毛一直是蹙着的。“那时候,我老妹还在省城读书,你外公实在太喜欢你了,他不想跟人说你是捡来的,便忍痛作出了一个决定,他对外说你是老妹在外面被人受辱而生下的,生你的时候自己难产死了,只好托人将你送回来交给家里抚养,你是无辜的。你知道不,你外公作出的这个决定,老妹付出的牺牲有好大(方言,多大)?一个尚未出阁的女伢子要背负这样的名声,还要咒她难产而死,这是遭罪啊。”刘尊第语音低沉,往昔的种种浮上心头。 “那时候,你舅妈怀着志娴,是你外公一把屎一把尿的抚养你,直到志娴出生,以后就是你舅妈养,但是你外公对你格外照看。你还记得吧,你小时候扎马站桩都是你外公亲自在边上指导监督,而你志娴表妹从没有得到过你外公的亲自指导,有时候连我都嫉妒。”刘尊第娓娓道来,“我亲自到省城去找老妹,将这些情况告诉她,求她原谅伢老子,她只说了一句‘希望这伢子将来别辜负你们的期望’,从此她再也没有回过家。” “我可怜的老妹,很小就失去娘亲,后来有家却不得回。她默默地承受这一切,但她没有怨恨伢老子。不久,她就转道赴上海,后来又去了广东,听说考上了黄埔军校女生队,从此便再也没有她的音讯,她去广东前,家里收到她托别人带来的信,就三个字‘我想家’”。刘尊第陷入了无尽的哀思…… 刘志刚刚想张口,刘尊第摆了摆手,自己继续说道:“民国十七年,我们听说在平江有人发现了她的踪影,伢老子老泪纵横,说无论如何都要接她回来,他愧对老妹。但是当我亲自赶到平江时,却传来老妹已死的消息:老妹参加平江著名的‘二月(农历)扑城(县城)’战斗,战斗中英勇牺牲,这次战斗也失败了,她的尸体都没能找到。至此我们才明白,老妹参加了共产党。噩耗传来,伢老子老泪众横,几天不吃饭也不说话,一蹶不振,从此再也没有好起来,直到老死都还念叨着可怜的老妹。”话说到这儿,就只见刘志刚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他使劲咬着嘴唇,但眼泪还是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流。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此情此景,让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他跪在那把苗刀前,对着以前他称呼外公的那个人的牌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嚎啕大哭,泪水既是为从小对他疼爱有加的老人而流,更是为那个从未谋面却为他作出巨大牺牲而且也永远无法再见面的名义上的母亲而流,事实上这会他看上去才像一个16岁的少年。 刘尊第拍了拍刘志刚的背,“伢子,起来吧,你有这个心就是好的。我以前对你过于严厉,你不要记恨我,伢老子和老妹的在天之灵在看着我,我不敢歇气(方言,松懈)啊。”扶起刘志刚,用粗糙的双手抚去他脸颊的泪水,“伢子,不要哭,所以,我跟开贤爹商量,这几年就把你关在家里,让你放牛,没有让你外出求学或务工,一来是你年纪小又性子倔,怕你出去之后瞎闯,这年月兵荒马乱,一不小心就会有性命之忧;二来,怕你的身份泄露出去,毕竟你是我老妹的挂名儿子,老妹又是个死了的共产党,所以就把你耽搁在家了,你不会怪我吧?” 刘尊第不待刘志刚作答,又接着说:“现在,时局变了,国共又合作了,一起对付日本鬼子,你的身份就不再那么敏感了,所以这也是我今天跟你坦言你的身世的缘由。现在的时局已经不允许我再把你关在家里了,你是个男子汉,这些年你也跟着我学了一些拳脚功夫,记得以前让你牢记侠义为本,如今,侠之大义不仅当为一方父老保平安,更要为这个遭受日本鬼子践踏的国家行侠仗义啦。刚伢子,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托人打听这个叫方守言的人,好不容易听说在武汉有这么号人,好像是做么里(方言,什么)生意的。我上午还问过徐为民老师,他毕竟在武汉呆过,我想他也许听说过这个人,但是他说他也不清楚。以后条件允许了,你要打探清楚,这件事纠在心里,硬(方言,始终)不是回事。” “我知道你喜欢读书,前段时间,徐为民老师来咱们村里教书,我知道凭你的性子,肯定会去偷听的,我嘱咐他莫声张,就这样,你每次都拴好牛就跑去听他讲课。有一次,牛脱缰,跑去啃了村东头那丘田的早稻苗,是我去跟你尊义叔说好话,再把牛拴回原处,好让你把课听完……” “舅舅……”刘志刚哽咽着说不出话。“哎”刘尊第应了一声,眼里尽是慈祥,也许这声舅舅来得有点迟,但他感到无比欣慰,既为这一声迟来的呼唤,更为自己这些年来的努力得到了刘志刚的认同,他觉得他的付出包括伢老子的付出和老妹的牺牲都值了,虽然老妹是为工农大众求解放而牺牲的。 刘尊第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志刚,“这是徐为民老师给你的,他下午已经去省城了,他托我转给你。你先不忙着拆开来看,另外我想跟你谈一下今后的打算。” “寻找你亲身父母的事暂时可能没有办法,因为日本鬼子马上就要来了,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刘志刚听到这里,立马收拾起悲伤的情绪,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听刘尊第继续讲,“上午,我和几位老人家初步商议了一下,明天,我要去雷村找世平爹,你跟我一起去见世平爹,商量打鬼子的事。另外,从明天开始,你要将志忠他们几个组织起来,还有一项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们去做,我让志义、志和他们几个后生也来找你,你要有准备。” 刘志刚心里一下子热乎起来,“舅舅,你都没有说什么事,叫我怎么准备?” “你个咋伢子(方言,这个孩子),心急恰(方言,吃)不了热豆腐。都要打仗了,你说叫你干什么?你以前不是跟我说,你要干一番大事业吗,好,那就从现在开始,到时你只管把你学到的本事使出来,让大家伙瞧好了,以后,我老了,这个族长的位置就是你的了”。刘尊第却不知以后解放了,人民翻身当家作主,村民自治,没有了族长这一说法,代之以村支书、村长等;其实,在他自己心目中,小小的刘家潭恐怕是困不住刘志刚的手脚的,更别提接任族长一说呢,闲话休提。 “嘿嘿”刘志刚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这会觉得自己总算有事可干了,寻找双亲的念头暂时消退了下去,却隐藏得更深了,在以后的战斗岁月里,他经常在心里呼唤,“你们到底在哪里?” “志刚,你明天一早就将牛赶到溪边去,我会让开桂爹去找你,你把牛交给他,就回家,我们吃过早饭就到雷村去。” 晚上,这爷俩又在一起说了很多话,没有人去打扰他们,刘志刚从舅舅那里贪婪地汲取知识的养分,怎样识人,怎样用人,以及族中事物的方方面面。 夜深了,刘志刚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几个身影不断交织,一会是缠绵病榻的外公,一会又是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名义上的),更有那只存在于口头说法中尚不知是否仍在世的亲身父母的模糊影像,最后只有那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占据整个脑海,这是一个怎样的女性,她为何有如此博大的胸怀,带着思绪他沉沉入梦…… ------------ 第六章 刘雷联合 刘志刚从溪边回来,刚抹了把脸,就听见舅舅刘尊第在叫他,就随便端起桌上的饭碗,扒拉了几口,丢下碗出了门。屋外的阳光已很是刺眼,他跟舅妈打了声招呼,拿起草帽盖在头顶,紧跟着舅舅的脚步朝雷村走去。表妹志娴望着他和伢老子出门,本想问一下他们去搞么里(方言,干什么),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心想还是回来再问一下算哒。望着他的背影,她的嘴角翘了起来,酒窝显现,她觉得表哥越来越有男子汉气概了,好像昨晚做梦都梦到他了。她还倚在门边,痴痴地傻想,直到那戴草帽的身影没入远方的小径,却不知这一幕已落入她恩妈(方言,妈妈)的眼里。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刘志刚的性子本来就这样,虽然昨天跟刘尊第可以说是“尽释前嫌”,但他不会主动没话找话,而刘尊第一路走来也在考虑着别的事,顾不上跟外甥家长里短,嘘寒问暖,更何况该说的昨天也已说得差不多了,于是爷俩就这样闷着葫芦赶到了雷村。 雷村和刘家潭的格局差不多,又都靠着高泉山,可谓同气连枝,平时两边来往就密,都到了这时候,刘尊第就不信雷村没有消息来源,抑或是雷村的人也早就在等着他上门吧,毕竟雷世平与他的父亲是同辈,他晚了一辈嘛。 刘尊第领着刘志刚径直走到雷村族长雷世平老爷子家,“世平爹在屋里不?” 随着他的叫唤,大门“吱呀”一声就打开,未见其人,已闻其声,“尊第贤侄来了,欢迎欢迎,怪不得我早上听见喜鹊叫了,冒想到稀客临门咯。”这是只见一个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头来到门前,朝刘尊第打了个拱手。 “世平爹,折杀晚辈,还要您亲自来迎,今天打扰恩览看(方言,您老人家)。”刘尊第忙上前扶着世平爹的手,一起走进堂屋。 刘志刚跟在二人身后,发现屋里还有两个老头,这两个老头刘志刚也认识,以前村里办红白喜事,跟他们都打过照面,一个叫世恩爹,另一个叫世洪爹。刘尊第上前打过招呼,刘志刚也以晚辈之礼参拜。 宾主双方落座,世平爹也不客套,对这爷俩说道:“尊第贤侄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各位老人家,我也不藏着掖着,昨天我和刘家潭几位老人家已就日寇不日来犯之事作了个初步商议,今天是特意来找你们几位,想听听你们的意见。贵我两村历来互通有无,在这件事上大家需要共同商量拿出个章程,有备无患撒。”刘尊第朝上手的几位老人拱拱手。 世平爹朝两位族老看了看,相互点点头。“贤侄啊,你们来之前,我们也正在商量这件事。以前吧,政府剿共,自己人打自己人,我们都未参与,躲过了战乱,这次怕是躲不过去了,所以这打东洋鬼子的事情,我们都无法躲,也不能躲了。如果我们躲了,别个哈躲(方言,大家都躲),那就会亡国灭种,我们这把老骨头有么里(方言,什么)脸面克见(方言,去见)列祖列宗。要不宅里(方言,要不这样),你就把你们的初步商量结果给我们说道说道,你看,如何?” 刘尊第的目光在三位老人家的脸上一一划过,他们都是一脸的凝重。 “既然恩览看(方言,您老人家)都开金口了,那我就讲咯,有讲得不对的地方,几位老人家尽管提,我们再商量。” 刘尊第将昨天商量的几点内容一五一十都说出来,端起桌上进门时雷娭毑(方言,奶奶)泡的姜盐芝麻豆子茶恰了一口,刘志刚站在他后面,这会他可不敢托大,也没有他的位子,他的眼睛注视着几位正小声议论的老人家。 商量了好半晌,世平爹清清嗓子,“贤侄啊,你讲的我们冒得蛮多(方言,没有多少)意见,我讲几点:第一,武器弹药,要麻烦恩里(方言,你们)想办法多搞点,要好多(方言,多少)钱,我们凑一凑,毕竟我们也冒得关系,是吧;第二,我提议,待国军入驻高泉山后,我们一起上山克(方言,去)拜访一下,看看国军是个么里(方言,什么)态度,毕竟人家以前要求我们协助‘反共清乡’,我们都冒配合,他们也没有过分刁难我们,我担心这次他们会不会为难我们;第三,我们雷村的老幼妇孺也一起往杨爷庙方向撤吧,要早做准备,宜早不宜迟,尽量早些把粮食谷子送点过去,以免到时人多,吃饭问题不好解决;第四,留下来打鬼子的人,我的意思是两个村合在一起,人多力量大,我们这把老骨头冒得精力折腾,雷村的后生我们都交给你,我会同他们讲清楚,待与国军商量好协防事宜,该如何*练就全托付给你,老弱妇孺就交给我们了,保证不会扯后腿;另外你有空去一趟普济寺,慧明师傅那边看看,他是个有智慧的人,看看他有什么说法,不过今天好像不行,他带徒弟到归义街做法事去哒,么里(方言,什么)时候回还不晓得。” “世平爹讲的比较在理,那我回去之后跟族里几个老人家商量一下就尽快安排下去,免得鬼子来了,一切都晚了。”刘尊第起身,“那我就不打扰几位老人家了,普济寺慧明师傅什么时候回来,还麻烦世平爹派人告诉我一声,我再登门求教于他。”说完,指了指刘志刚,“以后,我这边有什么消息,我会要刚伢子第一时间过来告诉世平爹,今天就先告辞。” 从雷村出来,经过普济寺,刘志刚细细打量这个古柏参天,松虬荫地,龙鳞叠翠,神态俨然的古寺,以往来过多次,从没太在意,要不是刚才世平爹说起,他实在感觉不出别人重视的意义何在。 古寺规模洪深,建筑古朴精雅,为宫殿式结构。庙门正中竖书“普济寺”三个阳文堆字。寺分三进,头进为木雕灵官神座,高丈许。二进为二圣殿,有文昌帝君和武圣关公塑像。三进为正殿,上有如来佛祖镀金雕像,两侧并列十八罗汉,下首左侧为文殊、普贤菩萨,右侧为地藏王、观世音菩萨。历年八月进香时节,终日香烟缭绕,善男信女,祈祷不绝。寺中除慧明禅师外,尚有弟子六、七人,平日烧香念佛,偶也外出为慈孝人家办水陆道场,这种法事也只有家底殷实人家才会办,寻常时候,慧明师傅则选派二、三弟子前往。 刘尊第见刘志刚在注意观察普济寺,便说道:“下次来拜访慧明禅师,我再带你来,他可是一位有道高僧。” “要得咯”,刘志刚应道,于是二人加快脚步又赶在吃中饭前回到了刘家潭。 吃过午饭,刘志刚便按吃饭时刘尊第交代的,逐家逐户去通知大老爷们,让他们都去祠堂。 封闭了一个晚上的祠堂又重新打开,没有多久,整个刘家潭的大老爷们只要在家的都赶了过来。兴许是昨天的初步商议内容大家已知晓,所以当刘尊第将日寇来犯的消息再次通报时,往日一有什么事下面就像炸开锅的情形没有重现。大家就像约好似的,神情庄重,不发一言。最后还是开贤爹说话了,“尊第,不需要做什么动员了,你就讲一下今天和雷村那边协商的办法,要求老少爷们偶士搞(方言,怎么做),大家照做就是。” 刘尊第便将上午的商议结果做了通报,并把目前需着手开展的事项做了简单安排,看着那些大老爷们一个个鱼贯而出,刘尊第的心里很沉重,刘家潭这个沉寂了许多年,像世外桃源一样的山村终于逃脱不了命运的劫数,虽然他知道,世外桃源只是一个梦而已,但是刘家潭没有在他手里发扬光大,却还要罹患苦难,他的心就像刀绞一样。不知道这次刀兵之灾后,还能留下多少种。他不知道他的决定是对是错,但是他知道,他没得选择,历史不会给他选择的机会,但历史最终会铭记,这群老实巴交的农民,当他们放下手中的锄头、扁担,拿起枪杆的那一刻,不只是改写了他们自己的命运,更改写了历史。 许多年后,已花甲斑白的刘志刚带着全家再一次来到刘家潭,抚摸着祠堂的大门,记忆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舅舅在祠堂召集刘家潭的老少爷们,动员大家抗日的情形,虽然没有发出一声动员的口号,但那群情肃穆的场景就像电影一样在他脑中缓缓流淌。他让全家跪在刘氏祖宗牌位前,三鞠躬后,儿孙全站了起来,他却一个人伏在地上,眼中尽是浑浊的泪水。他的儿孙们只知道,是因为他的勇敢,他的舍身赴死,才迎来他们一家三将星的荣耀,却不知那个最先带领他们的父亲或者爷爷去改天换命的人就长眠于斯。在这个古老的祠堂里,他把儿孙们都赶了出去,坐在那把舅舅议事时坐的椅子上,哀思无限…… ------------ 第七章 国军“报到”(一) 民国廿七年八月五日,在徐为民离开刘家潭之后的第7天,国军新编22师148团在团长潘调元的率领下进驻高泉山。 潘调元此人早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与阎锡山是校友。参加过蒋、阎、冯、李军阀混战的“中原大战”,官至阎系师长,战斗中施展出自己的指挥才华,崭露头角后,因蒋系中央军打败了其他军阀,连阎锡山都逃往大连,他便投入蒋系序列,受老蒋中央军嫡系排挤愤而卸甲归田。日寇入侵伊始,他坐不住了便上书南京国民政府请求让他再次带兵北上抗日,几次上书,老蒋都不待见他。国府迁都重庆后,他就跑到军事委员会去请命,最后老蒋被*得没有办法,骂了句“娘希匹”,把他丢到新编22师当了个团长,而潘调元也不介意官职的大小,孤身一人喜滋滋的就上任了。 上任伊始,潘调元就对部下说,自己是来抗日打鬼子的,不想也不愿意掺和国民党内部纷争,誓死抗日的请进来,不是真心抗日的请出去。于是全团官兵在他的影响下,决心以死抗敌。原本他是请命上武汉前线参加大会战,无奈上司不同意,他只好尊命奉调湘北。 武汉会战已历时近两月,战况于国军不是很有利。国民政府第五战区和第九战区陆续已投入了近100个师,日寇在前期也投入近20万人,来势汹汹,后续增援仍源源不断。双方在长江南北两岸,跨湖北、江西、安徽三省,长达400多平方公里的广阔战场上激烈厮杀。国民政府主席蒋介石也曾亲赴前线视察部队,进行督战,可想而知,这场战役于双方而言都极为重要:日寇妄图通过攻取武汉,击溃国民政府抗战主力部队,打击政府抗战之决心。因南京保卫战后,国民政府虽已迁都重庆,但政府机关大部和军事统帅部却在武汉,实际上武汉已成为当时全国军事、政治、经济的中心;而国民政府也意图通过组织武汉会战,更多地消耗日寇有生力量,迟滞日寇的进攻步伐,从而达到进一步制止日寇向中国纵深地域发动进攻的目的。 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而潘调元所部仍只能遵照上峰命令进行整训,于是,他不要命的训练属下将士,他把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思想编入训练大纲,要求各营坚决贯彻执行,不得有丝毫懈怠,如有懈怠者,严厉处置,短短几个月时间,这支刚整编的队伍军容军貌焕然一新。在接到调令奔赴湘北战场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国军于武汉战事已呈不利之势,日寇的铁蹄很快就将越过长江南岸,国府已作出在湘与日再行鏖战的战略部署,他认为自己血战沙场的日子即将来到。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眼光,这年的10月24日,蒋介石无奈宣布放弃武汉,25日,武汉沦陷。武汉沦陷后没多久,日寇重整旗鼓,将战火继续燃烧,越过长江南岸,兵临湘北重镇岳州城,第一次将战火烧向三湘大地,激起三湘大地数百万军民同仇敌忾,前仆后继,也再一次证实中国人民誓死不当亡国奴的决心和勇气。但日寇因武汉会战的影响,凸显兵力不足的弱点,虽然兵临岳州城,实无力再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战役,于是敌我双方便在岳阳新墙河一带形成对峙局面,抗战进入相持阶段,直到1939年夏秋之际,再次发动攻势,四次长沙会战才拉开序幕,后文再述。 潘调元带领麾下近两千将士,带着川中人民的期望和重托,来到湘北,进驻高泉山沿线,算是向湘北人民正式“报到”。他决心在这一块土地上像钉子一样钉牢,与日寇作决一死战。他的这种决心也感染了部下,俗话说“哀兵必胜”,事实最后也证明,像鲁迅先生在一首诗中所说,“我以我血荐轩辕”一样,潘调元成了第一个在四次长沙会战中牺牲的川军名将,也成了刘志刚心目中的偶像,他的光辉形象激励着刘志刚不断前进。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高泉山东边洒向刘家潭时,整个村庄都沸腾了,因为乡亲们发现一支精神抖数,喊着嘹亮口号的国军队伍,排着整齐的方队,正朝刘家潭方向开来。刘尊第连忙组织人手,把平日逢年过节使用的锣鼓搬出来,赶到大路边。当队伍到了村口近半里地时,锣鼓敲响,唢呐吹起,鞭炮连声,好不热闹…… 当一面上书“中国国民革命军新编22师第148团”的青天白日旗映入眼帘时,刘志刚只见打头的是一名个子并不高,满脸络腮胡的微壮军人,一身笔挺的上校军服,手戴白手套,军容仪整,整个队伍也精神抖擞,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是一支雄壮之师,威武之师。 看见国军的长官已快步走来,刘尊第连忙越众而出,“潘长官及麾下国军精英莅临敝村,尊第未克远迎,还望恕罪。”昨日乡保已通知今日潘调元所部将入驻,故他能准确知悉。潘调元也不托大,取下手套,握住刘尊第双手,“刘先生客气,今我等入驻贵村,驱寇杀敌非一日之功,长久于此,叨扰之处尚请海涵。另也请刘先生转告众乡邻,凡我等将士,如有欺行霸市,凌辱乡民之行为者,万望告之,余绝不轻饶。”字字铿锵、落地有声。刘家潭的老少爷们欢呼,“国军万岁!”148团的将士也是满面红光,与有荣焉。 潘调元在全团将士及父老乡亲面前所说的话,深深地烙在刘志刚的心头,他真希望自己就是这支队伍中的一员,享受乡亲们的热烈欢呼声和无比尊敬的目光,他觉得只有在这一刻才能体现出人生的价值。 潘调元谢绝了当天中午刘尊第准备安排的丰盛午宴,说丰盛其实也就是鸡鸭鱼肉再加上村里自酿的谷酒。于第一时间召集团部直属连队及各营长官,对驻军安排进行了相应部署,部署完毕要求各营于次日即开始修筑防御工事。他将第一营安排在高泉山接湘北正前方,另外两营分别布于刘家潭和雷村方向,接应一营的防守,三个营呈品字方向列于高泉山周围,团部机关及直属警卫连、通讯连、迫击炮连和卫生队随他一起驻扎于刘家潭。为了方便他指挥和联络,刘尊第主动联系他让其将指挥部设在族学里面,潘调元也不推脱,把警卫人员撒开之后,只留一个班的警卫和团部机关驻扎在族学里,其他直属连队全部驻扎于村外,于是148团在入驻的第一天便完全按照战事需要,进入战斗角色。 “尊第啊,看来是我当初想错哒,国军内里(方言,里面)也有英雄啊,看这潘团长,跟以前那些‘剿共清乡’的国军绝对不是一窑货(方言,一路货色)。”开贤爹顿了顿拐杖,接着说道,“这样一支纪律严明的部队驻扎在我们这里,乡亲们有福咯。” “那是那是,只要潘长官的部队秋毫无犯,我们还是可以帮助他们解决一些实际困难的,比方说军粮问题。按理,他们来此驻守,是不可能带多少军粮的,迟早要买粮,到时我们可以优惠提供撒。”润世爹也接着说道。 几个族老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言语之间对潘调率队驻军于此还是充满希望的,刘尊第也没有办法提出进一步商榷的意见,总之,就是为了建立和谐的军民关系,刘家潭还是可以做出让步和牺牲的。这有点像今天的“双拥工作”,在那个时代,的确是很少见。很多历史小说、回忆录如何评价在抗战时期国军欺压百姓、腐败无能的情况,在这里似乎还好,也许抗战后期出现过上述情况吧,就不在这里啰嗦。 “各位老人家,我看今天晚上,我们有必要再次请这个潘团长来与大家坐一坐,恰哈酒(方言,喝次酒),把之前我们与雷村商量的协防之事跟他沟通一下,他们是军人,从战事需要的角度想问题肯定要比我们周全。再说,我们也只是提出要协防,该哦是(方言,该怎么)协防,要听听他的意见,或者是由他安排,我们出人出力都好办,是吧?”刘尊第看了看几位老人“我冒得意见,一餐酒可以解决问题,何乐不为啊。”开贤爹朝另外两位老人看去。 其他二位也点了点头,开贤爹说道:“那我们就一起克(方言,去),另外,尊第你派人通知下雷世平那个老家伙,让他来我们个里(方言,这里)恰酒,反正国军来了,我们迟早都要碰头商量个咋事(方言,这件事),今天请他一路过来,也显得对潘团长的尊重,是吧。” 于是,这个跑腿的使命又落在刘志刚的头上。雷村雷世平老爷子也不因刘志刚是个细伢子,顾不上对自己是否尊重,就安排村里两个后生扎上轿子,把自己送到刘家潭。毕竟是上了年纪,到刘家潭时,歇息了好大一会才缓过来,开贤爹与几个老人上前握手招呼,大家唏嘘了一阵,感叹岁月无情催人老,刘尊第在一旁也不好多说什么,光听他们扯谈(方言,说话),终于逮住空,把要去请潘调元来赴宴的意思跟世平爹说了一下,雷世平老爷子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起身。众人直赴148团团部驻地——刘家潭村族学而来…… ------------ 第八章 国军“报到”(二) 当夜幕渐渐降临,炊烟袅袅升起时,欢闹了一天的刘家潭也逐渐静下来,除了族学这个148团团指所在地,依然是络绎不绝,进进出出着各色军人。虽然潘调元把战争的因子深深植入了这支部队,但没有一个人显现出慌张的神色,这就是他治军的特色。 在几位老大人的盛情相邀下,潘调元终于同意赴约。在刘家潭族长刘尊第的引领下,潘调元和团副陆有鸣先后步入刘尊第的府第,一栋前后三进的大宅子,席设正厅中央。宾主双方客套一番后,潘调元主宾,陆有鸣次之;刘尊第主陪,雷世平次之,本来刘尊第要让开贤爹主陪,开贤爹死活不坐主陪之位,雷世平也一样,于是他只好以主人身份作陪,其实他是族长,也是应该的,其余人等依次坐下。刘志刚在一旁与舅妈一道上菜并打一下下手,以免桌上众人有使唤之处。刘尊第非常客气地请潘调元致祝酒辞,潘调元也不推脱,端起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 “今日,伯云(潘调元字伯云)会同季熊老弟(陆有鸣字季熊)有幸来此,承蒙各位乡老及孟轩兄(刘尊第字孟轩,前文一直未交待,刘尊第下午往族学请潘赴宴时,双方已交换表字,故有此说)盛情招待,伯云满饮此杯,聊表感激之情,请。”说完,一仰脖子,口到酒干,陆有鸣也一饮而尽,尽显军人风范。刘尊第作为主陪,也不在话下,其他几位老人家为了表示对其敬重,也没有浅尝辄止,都一口干了。 刘尊第赶紧招呼大家吃菜,半两的杯子,一口下去,多多少少会有些上头,只见那几个老人家个个红光满面。潘调元叫了一声“好酒”,在刘志刚帮他满上之后,顾不上吃菜,再次端起酒杯。 “伯云今日借孟轩兄的酒,欲与各位乡老好好亲近。伯云乃一介武夫,也就实话实说,请大家见谅。其一,今日起,我148团算是正式入驻,因与日寇作战之日未期,驻扎期内,还望各位乡老鼎力支持,我部所携粮草只够一团人马一月所需,虽说政府已允诺解决驻扎之日所需之粮饷,但此数目远远不够,所缺数目将就地采购,还望众乡老协助解决为盼;其二,上午,我已就我部军纪问题作出声明,在此,我与众乡老约法三章:一、有偷盗或强抢乡民物资者枪毙,二,有*辱乡民者枪毙,三,其他扰民或触犯军纪,凡乡民均可举报,经查证属实者亦严惩不贷。”说完,又是一个“请”字,酒干,刘志刚赶紧又满上。只见众人无不露出欣喜神色。 “潘长官治军之严,实属罕见,我等佩服。”世平爹也陪了一杯,脸色红润至极,胡子也一翘一翘,刘志刚心想,“世平爹怕是舍命陪君子哦。” “不知众老可否应允购粮之事,对我所列之约法三章可有异议?” 众老慌不迭表态,支持其所提采购粮食问题,对约法三章亦表示了极大的赞赏。 “季熊,明日你就将我刚才所说之三条作为军纪,下发团部直属连队及各营,务必严格执行。” 陆有鸣立即起立,敬了一个军礼,“是,团座。” 潘调元赶紧招呼其坐下,又对众老拱了拱手:“伯云一心只为抗日,奈何军务在身,难免有失却礼数之处,还请大家不吝赐教啊,伯云当执晚辈之礼,敬各位长辈。”于是第三杯又下肚了,豪爽之处由此可见。 不待众人说话,潘调元又开腔了:“我148团驻守此地,既已得众乡老允诺解决后顾之忧,鄙人也再次保证,除约法三章外,众老还有何需伯云效力之处,敢不从命。” 这话一出,众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最后一齐望着刘尊第。刘尊第举起酒杯站起来,对潘调元与陆有鸣二人一敬,喝干杯中之酒,便说道:“既然伯云兄已发话,我等乡野之民还望贵军多多照拂。凡以后有需我等出力之处,还请派人支应一声,必不误伯云兄之战事。” “好说,好说。”潘调元点点头。 “伯云兄来之前,我等俱已商榷,关于此次战事有几点问题还请伯云兄教教我等。”刘尊第说罢便将之前应对日寇来袭所作的准备以及关于如何更好的协助国军防守事宜提了出来,虚心向潘调元二人请教。 “孟轩兄及众老,今日伯云不虚此行啊,尔等勇气让我这个身穿军装之人不得不佩服。”潘调元说完向刘尊第敬了一杯,又轻轻抹了抹嘴:“明日,你让你身边这位小兄弟去团部找我的军需官,我送贵村及雷村民二四式步枪各10支,步枪子弹各500发,枪支使用我派人上门训练,以便早日派上用场。至于更多地枪支弹药本人也实在无能为力,还望见谅。其余欲学习如何杀敌之乡民,我亦安排专人教授,以全各位抗敌之志。” “关于大家所提协防之事,我看前期这样安排:各村先抽一部分乡民协助我部各营修筑高泉山防御工事,早日修好防御工事,避免战事来临之时因此而致更多牺牲;后期则各村安排乡民在白日轮流值守交通通道,盘查过往异色人等,避免有敌之奸细或汉奸混入,窃取我部防守之机密,夜晚由我部各营安排的哨兵负责即可。我完全同意大家所作转移老弱妇孺之决定,在转移方向上一定要确保安全,前期可安排先转移一部分,避免日寇飞机轰炸造成无辜之牺牲;一旦战事发生,转移民众也不是很方便,所以这一点还请早做动员。后期如战事发生,万望各乡老安排村民对我部予以协助:一是协助转移负伤之士兵,二是运送急需之武器弹药。”说完又是一杯。刘志刚在一边暗暗咂舌,这人真是好酒量,这酒席到现在,他还没有吃一口菜,尽喝酒了。其实这就是军人作风,纯粹的军人,不勾心斗角,不尔虞我诈,一是一,二是二。刘志刚在心底感叹的同时,心底不禁又问了,这人喝酒豪爽,练兵军纪严明,就是不知道打仗如何。事实最终会向他证明,他的偶像没有让他失望,可是他与他的偶像相处的时间却是如此的短暂,一颗将星虽最终陨落,另一颗将星又冉冉升起…… 潘调元的安排中规中矩,各人也提不出补充意见,于是宾主双方又干了一杯,刘尊第连忙招呼二位国军长官吃菜,从开始到现在,除了说话,就是喝酒,筷子一下都还没有动。潘调元没动,陆有鸣自然不可能先动筷子,不像现在,那时候规矩是有讲究的。现在除了一般官场上或者是特别正式场合,大家已没有太多这种观念。在一片招呼声中,大家你来我往,桌上的菜就有了一些动静,众人又相互之间敬了几次酒,那几个老人家渐渐停下来,毕竟年纪大了,不可能像其他三位正当壮年,歇酒间,众人要求潘调元讲一讲以往军中轶事,潘调元本来抱着“好汉不提当年勇”的心态,但架不住大家的好客与一致请求,便也说起往日军阀混战时的轶事,说起与中央军那帮蛀虫斗智斗勇的往事,要是老蒋在此,听到他在揭短,恐怕又要骂他“娘希匹”了。 宾主双方其乐融融,在一片碰杯声中,结束了今天的酒宴。这是一次双赢的会面,潘调元解决了后续所需之粮草,亦解决了修筑工事所缺的人力问题,至于协不协防他并不太看重,但他不能打消了这些人的积极性。其实在他心目中,他认为共产党所提出的民主抗战路线还是有其正确性的,联合全社会各阶层之力,总比单凭政府一己之力要好,毕竟事实摆在那里。但是,他能看出片面抗战的局限性,也愿意采用中共的联合抗日之路线,但是他却无法扭转命运的车轮,他注定是那个时代的牺牲品;也许有的看官就会说,要是他投共,说不定能有一番作为,其实在那个时代,他的出身就已决定了他的归处,他开先是阎老西的校友兼爱将,后来投向老蒋又自离,重新请命出山又在川军序列,按照老蒋的性格,非其嫡系,其心必异,怎会与其一起共享荣华,早就想把他摁倒在抗战前线,又怎么会给共产党机会来策反他,所以说这就是潘调元的人生轨迹,命运使然。 扯远了,回过头来说刘尊第和雷世平两位族长,他们的收获也不小,一方面国军答应给枪给子弹,虽然少得可怜,可蚊子虽小也是肉,何况还帮着训练;另外,潘长官对协防事宜也做了简单安排,起码有个做事的方向,不至于像无头苍蝇。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潘调元说的是向他们购粮,而不是强行摊派,这于他们而言,这是一个让人心里很暖和的主意,换做其他国军部队,要他们出这出那,搞强行摊派,他们说不得半个不字,要不然,一顶“通敌卖国”的大帽子扣下来,全家遭殃,甚至是牵连整个村庄都有可能。 总之,这次会面给双方都带来了实惠,是一次“团结”的会面,一次“胜利”的会面…… ------------ 第九章 县城买枪(一) 自从国军到来第一天晚上的会面结束之后,军地相安无事,潘调元的部队真不是盖的,自从约法三章通告出来后,直属连队除了早上出*训练,偶尔会经过村里,其他时候都是在村外的驻地搞训练,修工事,另外三个营除了营长和通讯兵偶尔会出现在村中,其他时候都是在前线阵地上。而刘家潭和雷村的老少爷们也没有食言,每天上阵地协助修工事的青壮后生两边都有好几十个,而且自带干粮和锄头,扁担箢箕,挑土的挑土,抬木头的抬木头,挖战壕的挖战壕,在国军工兵的指挥下,在阵地上干得热火朝天,这场景类似于解放后全国各地大肆兴修水利的情形,把个潘调元乐的合不拢嘴。按照这种速度,他有信心在一个月修筑出一个牢不可破的坚固阵地,但是他忽略了日寇的飞机大炮的勇猛,这也为他的牺牲埋下了伏笔,毕竟前几次大型战役,其他国军队伍可是吃尽了苦头。他这个没有与日寇打过交道的人最终吃亏也在所难免。 过了几日,刘尊第见领回的枪支在刘志刚的带领下,几个后生也使得有模有样,便考虑尽快再搞些枪回来,把一些放下锄头、扁担的后生武装起来,“手中有枪,心里不慌”,这是硬道理。其实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早在1927年“八七会议”上提出“枪杆子里出政权”的著名论断,只是他们这些人没办法知道而已。 晚上,刘尊第躺在床上思考去岳州城搞枪的事,堂客(方言,老婆)轻轻捅了捅他的手臂:“老倌子(方言,老公),跟你说个事,你看志娴妹子今年都快满16了,是不是该给她找个婆家?”她想起那次看见女儿注视挂名外甥背影的事,便跟刘尊第提了出来。 “我一大堆的事要*心,其他的事莫烦我咯,你是她恩妈(方言,妈妈),你*心就可以哒;再说,你问过她自咖(方言,自己)的意思么?” “她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崽,再说妹子的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当伢娘(方言,父母)的当然都要*心咯。” “好咯,好咯,你先问哈它自咖的意思再讲咯,不早了,先睡吧,明天我和刚伢子还要进城了。” 而两夫妻谈论的对象――他们的女儿刘志娴此时也是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她今天跑去看志刚和志忠他们几个搞训练,拿枪、端枪、瞄准以及上下刺刀都已经象模象样,差的是实弹射击和战场上的实战了,可子弹精贵得很,可不能现在就直接“突突”在木制的瞄准板上了,等他们熟练了,148团警卫连的兄弟准备过两天再教他们如何拼刺刀。其实在她看来,凭志刚他们几个的底子和身手,拼刺刀应该是冒得好大(方言,没有多大)问题的,甚至是她自咖也可以,她很自信,毕竟,她是他伢老子(方言,爹)――刘家潭族长的亲传弟子撒,在刘家潭身手高过族长的可还冒得(方言,没有)人哦。 她的脑海里都是志刚哥的身影,这段时间她老做梦,梦中的对象都是刘志刚――这个从小与她青梅竹马的“表哥”,她并不知道刘志刚的身世,她也没见过她的姑姑,却不知他与自己根本没有一点血缘关系。每当从梦中醒来,她都觉得心里很甜蜜,她不知道表哥是不是和她一样,会不会也梦到她,出于女孩子的矜持,她是不好意思去问刘志刚的,她把自己的感觉深深地压在心底,她想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她就不管不顾了……想到这里,她的脸上又翘起了两个小酒窝,她希望每天都能看到表哥,那矫健的身影已深深地刻在她的心头,却不知此时她的双亲也在讨论她的终身大事,她带着甜甜的微笑再一次进入了梦乡…… 我们的主人公刘志刚也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想起明天就要和舅舅一起去岳州城,思绪实在无法平静,这些天的经历在他脑中一一流淌,就像做梦一样。耳边似乎还在回想着为民哥教的那首诗,要他勇敢的拿起枪,这不果然他就拿枪了,还是一长一短两把枪,他把那把驳壳枪还是藏在溪边的山洞,没人注意时他就偷偷跑过去,将那黄澄澄的子弹倒出来,又一颗颗按回去,时不时瞄一瞄,又乐呵呵地傻笑一下,就像捡到宝一样。 他想起了为民哥,他走了好几天,不知道他怎么样,安顿下来没有。徐为民写给他的信他看了,内心里真的很感激,徐为民就像他的哥哥一样无微不至的关怀他,他是多么渴望有一个这样的亲哥哥。 他想起了外公,那个对他溺爱有加,却不惜放弃女儿的老人,他的内心始终无法猜透外公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了自己一个“野种”,而放弃亲身女儿,换了是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 他想起了那个牺牲了的“妈妈”,正是由于她的成全,才有了今日的她,她甚至在想,以后有机会到平江,他一定要去她战斗过的地方拜祭一下她。 他想起了自己的亲身父母,他们为什么会不要他,还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是否仍活在世上,如果是,那又为什么不来找他。 最后他想起了刘尊第――舅舅,自从上次将自己的身世坦言之后,他们之前再无隔阂,他觉得舅舅其实很和蔼,只是因为舅舅有一个族长的身份摆在那里,使其不得不摆出一副严厉的面孔,他甚至想,如果舅舅就是父亲那该多好啊。 他唯一没有想起的就是志娴表妹,他从没想过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甚至产生交集,这不是他的错,却是刘志娴的悲剧,命运就是这样,造化弄人…… 夜已深,该进入梦乡的早已进入梦乡,不想进入梦乡的也被现实所迫,不得不进入梦的世界…… 当清晨的阳光再次洒向刘家潭时,村外已想起了嘹亮的军号声,这是148团直属连队出早*的号声。不大一会,就见一列列整齐的队伍,喊着“一――二――一”的号子从村头经过,刘志刚羡慕极了,他老早就起床坐在路边不远的麻石上,这几天一直钉在这里,为的就是看这些兵出*,他想象着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员,跟那些人一起保持着整齐的步调,喊着响亮的号子。好像这个年代不流行出*拉歌(题外话)。他看着他们经过他前面不远处的大路,嘴里不住的打哈欠,应该是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吧。“幸好现在不用放牛了,待会回去补个回笼觉算哒。”他自言自语道,忽然又拍了下自己的后脑勺,“今天不是要去岳州城吗,这会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咦,舅舅好像也没有说今天啥时候动身哦,他该不会把我撂下自己一个人去了,这可是我第一次进城哦。”他拍了拍屁股,一溜烟地朝家中跑去,路上碰到几个起得比较早的大叔大妈,连招呼都没打一个,那些个大叔大妈都觉得很奇怪,这个伢子今天怎么象变了人似的,风急火燎的,都摇摇头,各顾各的去了…… 话说刘志刚一口气跑回家,见舅舅刘尊第在院子里已打完了一趟拳,他赶紧将毛巾递上:“舅舅,擦把汗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刘尊第可是第一次享受外甥的服务,他知道自从两人敞开心扉谈了一次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就是亲情,他养育了刘志刚16年,就像亲身儿子一样,他多么希望刘志刚当着他的面叫他一声“伢(方言,父亲)”,但是他知道,现在是不可能的。两人关系的改善也让他的话听起来不那么严厉了,偶尔像这样从嘴里冒出一句看似责骂,实为欣慰的话语。 吃早饭的时候,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开了。“你又跑去看潘长官的队伍*练了?” “恩”,刘志刚嘴里含了一口饭,嚼了嚼说道:“舅舅,你别看他们出*人少,那气势真的带劲,我要是什么时候也有这样一支队伍,那该多好”刘志刚发出由衷的感叹。 “你的那几个人呢,你不是也带着他们在搞训练吗?”刘尊第也不含糊。 “舅舅,光他们教的那几下,我们没多久就搞明白了,无非就是上上刺刀,拉拉枪栓;再说,拼刺刀还用得着他们教吗?不瞒你说,外公的苗刀我都能使,何况是那种带槽的刮刀(指刺刀,他个人的认知),我的匕首,在人堆里照样来去如风” “刚伢子,你怎么越大越冒得出息了,不记得我以前教你的,‘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每种刀都有其自身的优势和特点,你莫以为你有好嬲塞(方言,了不起),你要是个咋(方言,这个)样子,那我今天就不带你克(方言,去)城里了,你就在家给我好好地练习哦寺(方言,如何)用刀。”刘尊第有点发火了。 刘志刚赶紧认错,虚心求教,把个刘尊第又哄得老怀开慰。 吃过早饭,刘志刚终于满怀希望地和刘尊第一起踏上了奔赴岳州城之路,开始了他们的买枪之旅。 ------------ 第十章 县城买枪(二) 当太阳落山后,两人赶了100多里地,终于赶到了岳州城郊的马壕,刘志刚累得趴在地上实在走不动了,要求歇一会,刘尊第看着他这个样子,摇了摇头:“你个咋(方言,这个)样子,跟我们当年差远哒,记得年轻时候我和你尊义叔他们经常从老家要走到蒲圻县(现在的赤壁),看来你要放是(方言,继续加强)锻炼,那些个当兵的,急行军几百里,还不是靠平时练就的。”刘尊第又说道:“麻利点进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就要睡城郊野外咯。” 两人稍事休息,终于来到了岳州城。刘志刚一脸的疑惑:“咋不见城墙啊?”他心目中的县城应该是山石或砖石垒就,墙高楼深的样子,跟他想象的完全是两码事。看见他这个样子,刘尊第拍了拍他的头,“边走边说,先去找落脚的地方。” 通过刘尊第的述说,刘志刚这才知道,原来在民国12年的时候,岳州县署以财政紧张,无以为济为由,效法长沙城拆城售砖,以渡维艰。结果次年,还真的将城墙拆除,其砖售予邑绅、商贾市民营建房屋。从此,便再也无法找到昔日雄伟的岳州城了。 街上人烟稀少,冷冷清清,街道狭小,没几间像样的店铺,显得很是萧条。 “舅,这就是岳州城,有没有搞错,怎么这么差劲,我还以为岳州城会很阔气哦。” “哎,一言难尽啊,岳州城本是个兵家必争之地,加上前段时间天杀的日本鬼子又把这里给炸了,那咋(方言,那个)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痛啊,遭罪的还不是一般老百姓,行咯,我也不啰嗦了,我们赶紧找地方歇脚克。” 在一家叫“恒盛源”的铺子前,刘尊第朝身后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人注意,便上前敲了敲门,里头一会探出个脑袋,一个戴着布帽的伙计左右望了望,说道:“大叔,歇业了,明天再来吧。” “我找你们老板,你告诉他刘一刀前来拜访即可。” “那您稍等,我去通报一下。”伙计麻利地缩回脑袋,掩上门。 片刻之后,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刘大哥,可把你盼来了。”随着说话声,店门打开,走出一个几近不惑之年的男人,身穿布袍,头戴瓜帽,刘志刚觉得这人粗狂中带着一点儒气的样子,穿戴上又有点不伦不类,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这人一近身,就给刘尊第来了个熊抱,“刘大哥,走,先进里边,我们再好好的聊。”接着又吩咐伙计去准备酒菜,知道他们这个时候来,肯定还没有吃晚饭。 刘志刚进了屋,才发现这是一家布店,柜台里,货架上摆满了各色布匹,洋布色彩多样,看得刘志刚有点幻眼,也有土布,刘志刚一眼就看出来了。铺面并不是很大,但布料摆放齐整,看来这店经营有方啊。 来不及细看,就跟着刘尊第进了里间。 那老板招呼二人就坐,泡了一壶茶,亲自端上来,冲在细瓷茶碗里,双手捧着到刘尊第面前:“刘大哥,先喝茶,饭菜一会就来。” “玄平老弟,这布匹营生可还好?”刘尊第接过茶,恰了一口问道。 “托老哥的福,将就将就”,那老板说完,又看了刘志刚一眼,“这位小兄弟是?” “玄平老弟啊,这是我外甥刘志刚,这次我到岳州城来,便带他出来见见世面。志刚,这是你宋彬宋叔,来见过宋叔。” 刘志刚连忙叫了一声:“宋叔,打扰了”,抱拳行礼。 “哦,这小兄弟看起来器宇轩昂,他日非池中之物啊。”这是恭维话,刘志刚见怪不怪。 “呵呵,难为玄平老弟啦,这么些年,竟也学会了奉承人,再不复当初喊打喊杀的性子啦,到底是做生意的料子啊。” “刘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掂量得清楚的,这也是没有办法,以前讨饭都被人欺负,*不得已,才会打打杀杀的,亏得你这些年帮衬,才有了这‘恒盛源’,马马虎虎过日子罢了。” “这可不象我以前认识的‘铁腿’,以前你可是不怕事的主,怎么做生意把脾气给磨平了?” “刘大哥,一言难尽啊,待会咱们边吃边聊。” 不大一会,酒菜就上来了。双方落座,宋彬亲自给刘尊第倒上酒,又给自己倒上,招呼刘志刚吃菜的同时,举起酒杯就给刘尊第敬起酒来:“刘大哥,这一杯算是给你洗尘,我先干为敬。”刘尊第陪着喝了一杯,然后两人就一边说话一边喝酒吃菜,把刘志刚晾在一边,他也就自顾自的吃将起来,赶了一天路,着实又饿又累,现在饭菜俱全,肯定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尊第便说起了进城的来意。 宋彬点了点头,说道:“之前,你托人给我来信提到这事之后,我便托我在警察局和道上的朋友想办法,偷偷地弄了一些,不过数目不多,也没有大家伙,子弹也搞了点,我都藏在地下室里,到时再想办法给你运回去应该不成问题。不过与你刚才要求的数量实在是差距甚远,还得再想办法。” 宋彬放下筷子,抿了一口酒,“刘大哥,这事你先别急,你今晚先住下,我晚上再想想,看还有没有其他门路,总之要让你满意,是吧?” “好,有玄平老弟这句话足矣,这次不行,我就先把货带回去,你啥时候有好消息再通知我也行。” 宋彬没做声,沉思了一会,抬头对刘尊第说道:“刘大哥,我想起来一个人,兴许他有办法。他就是“盛发”米店的老板周盛发,他本人可能不行,但听说他有个侄子就是岳州城国军79军的军需处长,此人人送外号“周有财”,就是说此人生财有道,我估摸着通过周盛发能找他侄子帮忙,通融通融看能不能做这笔生意,我明天我先探下周老板口风,然后把他侄子请出来商量商量,兴许能成。” 双方就这么敲定,宋彬又亲自给二人安排住处,这才作罢。刘志刚准备去打水,想洗洗就睡,毕竟赶了一天的路,不累是假的。 “志刚,你先别忙着去打水,过来坐,我问你扎路咯(方言,问你件事),你哦是(方言,怎么)看刚才你宋叔说的?” “我觉得他说的那个‘周有财’肯定不是什么好鸟,他是个军人,应该保家卫国,却想着‘生财有道’,恩难刊(方言,您)认为他会是个好脚生(方言,好人)不咯?” “是啊,我估计不但是他,甚至还有他的长官都是一窑货(方言,一样的货色),哦该(方言,为什么)同是国军,差距就那么大咯。”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舅舅,这是春秋时期晏子使楚时就讲过哒,应该见怪不怪吧。” “恩,你个咋(方言,这个)伢子,跟我掉书袋,不扯他们哒,有冒兴趣听你宋叔的故事啊?” “外甥洗耳恭听,还请舅舅不吝赐教啊。”刘志刚连忙作了个揖。 刘尊第忍俊不禁,便说起宋彬的往事来。原来宋彬是河南人,早年也曾外出闯荡,闯下一个“铁腿宋玄平”的名号,而刘尊第早年也是一个人物,人送外号“刘一刀”,他们俩不打不相识,而后惺惺相惜。一起闯荡一段时间后,后来两人各回老家结婚生子。民国4年,河南发大水,宋彬老家被淹,他只好携妻带子离家南下,一路上吃尽苦头,甚至乞讨为生,结果不到两岁的娃娃活活饿死,妻子也一病不起,到岳州城时只剩一口气。没过多久,妻子也撒手而去,只剩他一个。他只好去赌馆讨生活,沦为人家的打手。后来又混了一段时间的黑道,不知怎么的竟然又跟警察局里的一个探长扯上了关系。有一次,刘尊第到岳州城,恰巧碰上了他,听说他的经历后,二话不说掏钱给他,资助他开起了“恒盛源”,慢慢地他才好转起来。自从宋彬在岳州城开起布店,刘尊第和他之间的联系就多了起来,有两次他生意困顿时,也是刘尊第伸出援助之手,所以刘尊第有什么需要,他都是全力以赴。 “民国十七年,去平江找老妹,消息是他传给我的,后来也是他亲自和我一道去平江寻找老妹。上次说方守言在武汉出现也是靠他的消息来源,这次我托消息给他让他帮忙买枪,他也毫不含糊。人啊,难得有这样的生死之交啊,你看我虽然跟他不是亲兄弟,却胜过亲手足啊。”刘尊第感慨万千。 刘志刚听了宋彬的故事也很感慨,经逢人生变故,不是谁都能如宋彬一样坦然面对,并能知恩图报。刘志刚心里在猜测,日本鬼子快来了,宋彬会这么做呢?当谜底揭晓时,让刘志刚大吃一惊,这是后话。 ------------ 第十一章 县城买枪(三) 天亮了,刘志刚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算是睡得踏实,舅舅也没有催他起床去打拳,难得有一个清闲的早晨。二人还是麻利起床,免得主人来敲门就不太好了。 吃早饭时,宋彬果然带来了好消息,周盛发愿意牵线搭桥,上午他去找他的侄子“周有财”,下午就会有消息传来。 一个上午就在等待中过去了,吃中饭时,周盛发已将“周有财”愿意见面详谈的愿望递过话来,时间地点都由宋彬他们定。于是,一场关于“枪”的生意的见面会便上演了。 宋彬在城西北靠岳阳楼附近找了个戏园子,一个两层建筑,二楼设包间雅座,一来可以听戏看戏,二来又可以欣赏远处湖面风光和岳阳楼的景致,很多官绅都喜欢来这里,听听花鼓戏段子,扯扯谈说些军国大事啥的,双方的见面会安排在这里还是宋彬花了一番心思的。 当宋彬领着两个人走上楼来时,刘志刚注意到走在宋彬身后的是一个个子不高,一身阴冷气息、眼神阴鸷,戴着礼帽穿深色长褂的三十多岁年纪的男子,他身后跟着一个挺着大肚子,迈着八字步的胖子,一副富得流油的样子,这两人一现身,就证实了之前的猜测。“为什么,一定要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呢?”刘志刚有点不屑。 在宋彬的介绍下,双方握手,相互交了个底。那戴礼帽的就是79军军需处长,人称“周有财“的周仲山,字存礼;那胖老板就是他叔叔周盛发,这叔侄俩随意客套了一下就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梨花木桌前,周仲山取下礼帽,也不客气,端起桌上的茶水漱了漱口,便盯着右前方的戏台子,跟着那个生角哼了起来。刘志刚隐约听出那是《平贵回窑》的段子,小时候村里搭台唱戏,他对这个段子有印象,见那姓周的爱理不理,刘志刚拿眼望了一下舅舅。舅舅也不说话,等着宋彬来挑明话题。 当戏台上的“薛平贵”唱到“妻在寒窑受孤单,到冬来无寒衣难度一晚”一句时,周仲山拍了拍手,以示鼓掌,回转身对其叔叔说:“你就把我的意思告诉他们,谈完生意我好看戏。” 周盛发点点头便跟宋彬聊了起来,本来宋彬也正准备开口说事,于是双方便摆明車马,周盛发举起三个指头:“一、你们可以先看货,有多大能力就吃多少货,价钱等看了货再说;二、先付款,再送货;三、货可以按你们要求送到指定地点,不用担心交了钱拿不到货。”接着又比划了个手势,“做生意讲究信誉,你们如果诚心想买,配套的玩意可以送你们一些。我们够意思了吧。”说完喝了一口茶,看着宋彬和刘尊第。 宋彬看了一眼刘尊第,见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便开口道:“好,我们也爽快点,你的条件我们同意,那事不宜迟,抓紧时间验货再说。” “不急不急,晚上你们到我米店来,保证你能看到,现在嘛,先看戏。”周盛发和他侄子一样,开始关注起戏台子,不再关注旁的事,刘志刚本想说话,看见舅舅在使眼色,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于是,一个下午,几个爷们就在戏园子里泡了一个下午,那叔侄俩临走时,约定让他们晚上八点过后再去米店看货。 在路上,刘志刚忍不住问宋彬关于这批货的来历,生怕有什么麻烦。通过宋彬的口,才知道原来最近79军到了一批新的中正式,于是之前使用的汉阳造,甚至是老套筒都要汰换下来,后勤军需部门要求造册回收,而身为军需处长的“周有财”周仲山暗地里扣下了一大批,想找人出手,换成现银。这不刚好,宋彬托道上的兄弟在打听,就找到了周盛发,因为以前周仲山也干过好几次这样的勾当,每次都把货先弄出来存在周盛发的米店,再由周盛发出面联系买家,叔侄二人配合默契,大发横财,本来是用来抗日打鬼子的利器却成了他们“生财有道”的工具。也许,有些山贼匪盗买了他们的武器行杀人越货的勾当,却害了一般老百姓,换了早年的脾气,连刘尊第都会忍不住出手教训这叔侄俩,更何况是刘志刚这血气方刚的小年轻。刘志刚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再说还要这些玩意回去武装两个村的农民,要不到时鸡飞蛋打,受损的还是自己。反正这些玩意由刘志刚他们拿来打鬼子总好过落在那些强人手里,刘志刚忍住了,三人回到了“恒盛源”。 晚上八点过后,刘志刚他们准时到了“盛发”米店,周盛发亲自把他们领到了地下室,只见地下室里并排摆着几个大木箱,箱子已经打开,清一色的中正式,,也有几箱零零散散放着的汉阳造,老套筒,末尾还有一些小箱子,不用猜装的肯定是步枪子弹。 三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眼里尽是疑惑?不是说全部是汰换下来的吗,怎么会有崭新的中正式? 见三人的神色,周盛发笑了笑,“不用怀疑,有新货难道你们不要,要二手货不成?” “周老板,你之前不是说全是汰换下来的吗,现在基本上都是全新的,那价钱方面……”宋彬忍不住问道。 “价钱当然是一分钱一分货,多赚一分是一分,有钱赚不赚,傻子啊。”周盛发以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众人。 这下大家基本上明白了,“周有财”将原本要给士兵使用的新枪扣下来自己发财,还让士兵使用原来的旧货。至于能不能杀鬼子,能杀多少鬼子,他们才不管,这是典型的昧着良心大发国难财,这跟狗汉奸又有什么区别。大家心里都很不舒服。“一定要舅舅想办法全部买下来,五个大箱子,每个箱子起码有二十多条,加起来就有一百多条枪,足够武装一个连了。”刘志刚心里琢磨着。刘尊第也在摸下巴,担心所带的钱远远不够,又舍不得这些枪支弹药流出去祸害老百姓。 周盛发看见他们的样子,心里估摸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货都在这里了,只是没有办法拿到外面去验货,宋老板你们放心,这是国府新配发的,总不至于害自己人不是?价钱嘛,一口价,5块大洋一支,每支附送20发子弹。你到哪里也整不到这么便宜的货色,要不是我们也急于脱手,也不至于这么便宜来着。至于旧货就不跟你们介绍了,相信你们现在看了新货旧货也就没有必要再看了。” “难不成不是自己人害自己人,该发给士兵的不发,扣下来自己发横财,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黑心,更坏的胚子啦。”刘志刚心里实在很愤懑,但又不能开口,搅黄了生意,哭都来不及。 宋彬上前讨价还价,好不容易砍到3块大洋一支,周盛发死活不肯让步了,这应该是他们的底线,但他嘴中还在嚷嚷,“宋老板,你太会做生意了,我说了一口价,你还要这样狠心砍价,叫我怎么向我侄子交代哦。” “周兄,话不能这么说,做生意‘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天经地义啊。再说,不是我们求上门,你这货恐怕也不好出手不是。现如今,兵荒马乱,日本鬼子又快来了,你不赶紧出手,换点硬通货傍身,到时说什么都晚了,你找谁去?”宋彬也不示弱。 “好说好说,只要宋老板你们有诚意,那我就做主,再送你们200发子弹,怎么样,够意思了吧?”周盛发不愿意跟宋彬称兄道弟,但也舍不得黄了这桩生意。 于是,双方便这样敲定,一共115支中正式,2500发子弹,宋彬先付货款345块大洋,货由周盛发负责安排明天起运,送到刘家潭去。刘尊第看了看宋彬,宋彬连忙走到一边,两人悄悄说起话来。原来,刘尊第没有携带那么多现钱,两个村加在一起也才2百来块大洋,还差不少。宋彬摇了摇头,“刘大哥,你别急,钱的事情我想办法,反正不误了你的大事,我别的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这点事情还是能解决的。” 既然宋彬都这么说了,刘尊第也不好再说什么。 双方就这样口头约定下来,毕竟这是见不得光的事,所以双方也没有留下什么字据,以免出现不测。刘志刚随他们二人返回“恒盛源”,因为刚才说好,明天天一亮,他们付款,对方安排送货,货银两讫,互不相干。 晚上睡觉的时候,刘尊第想,宋彬肯定会到处去筹钱,毕竟前段时间他弄了一些枪支弹药,估计手里头已经没有多少闲钱了,真是亏了他。以前他们一起闯荡时,宋彬从不对人假以颜色的,现在,为了他的事,要低身下气去求人,想起这事,他心里也不是滋味。“以后赶跑了鬼子,我再好好报答玄平老弟吧。”刘尊第闭上眼,心里很无奈。半夜他做了个梦,梦见宋彬一身是血的躺在自己怀里,叫着他的名字,他惊醒了,发现原来是个梦,但是兆头很不好,他担心宋彬出问题,但又不知到该怎么跟宋彬开口,更不知如何化解,半夜无眠…… 刘志刚也做了个梦,梦见那个叫“方守言”的人来找自己了,可是梦中模模糊糊,自己看不清他的样子,想叫他又叫不出声,一急结果就醒了,躺在床上喘着粗气,待静下来后,寻思明天问问宋叔这个事情,便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 第十二章 县城买枪(四) 一个晚上过去,谁也不知道宋彬是怎么做到的,当刘尊第和刘志刚边吃早饭边问宋彬上午什么时候去交钱拿货时,宋彬告诉二人,钱已付妥,就等周胖子叔侄二人发货。 原来宋彬将布店抵押给警察局局长韩双进,前文已透漏,宋彬在警察局有关系,其实警察局长韩双进就是以前的探长。因为之前宋彬为了买枪已经找其借过钱,没有办法再借就只好将布店抵押给韩双进。韩双进也没有自掏腰包,而是挪用上面拨下来的经费,于是“恒盛源”就成了警察局名下的物业,只是韩双进委托宋彬继续掌管该店,宋彬成了打工仔,老板就成了韩双进。这段由来还是以后刘志刚组织队伍在相思山打游击时,一次进城找宋彬了解的。 闲话少提,当刘尊第带着刘志刚回到刘家潭时,刘志刚觉得几天下来,收获不少,武器马上就要到手,就可以正式拉起一支规模不小的民众抗日队伍,心里越想越热乎,可他也忘记问宋彬关于方守言的事情了。 而刘尊第不那么想,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虽然在县城,他们亲自看着这批武器装上运货的“檫子”(方言,独轮车),由几个青壮后生随后送来刘家潭,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皮突突直跳,预感要发生什么大事,可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哪个环节会出问题。难不成在送货途中有问题,但他们一直走的都是大路,来去两趟,也没有发现哪里有什么异常,更别提什么山匪路霸。刘尊第摇摇头,不再想这个问题。 事实果然证实了他的预感是灵验的,三天后,那批枪支弹药没到刘家潭,却等来了宋彬的信,原来货在路上被鹞子山的土匪“谢癞子”谢飞给“截胡”了。那些个送货的后生为了尽快赶到刘家潭,就抄近路,绕道鹞子山,半路上被鹞子山的土匪探子得知,谢癞子二话不说,带着手下的兄弟把货先截了再说,可不管这是谁的货。刘尊第气的说不出话来,刘志刚也觉得事态很严重。 “舅舅,宋叔怎么说?” “他让我们再去趟县城,周胖子也气得不行,发誓要生吞活剥谢飞,因为这事闹将出去,最终会导致‘周有财’受牵连。你宋叔的意思是,我们到时一起商量一下,然后直赴鹞子山,找谢癞子讨个说法。” “目前,看来也只有这一条路了,周胖子钱已经到手了,他肯定会‘出工不出力’,还得靠我们自己。” “这次还是办了件不嬲毛(方言,差劲)的事,我也是闯荡过江湖的人,‘逢人信三分’的老话都给丢到屁股下面克哒(方言,去了),。” 刘志刚见舅舅一脸懊恼的样子,连忙安慰道:“舅,别想太多了,还是尽快到县城去,商量好对策,就上鹞子山。” “嗯咯(方言,是的),我就不信他谢飞在鹞子山就能飞上天,我刘一刀当年也不是白混的,这次去县城,再赴鹞子山,就让我刘一刀好好会一会这个谢癞子。去之前,带上苗刀,这么多年都没好好活动活动筋骨,这次就当拿这个谢癞子练练刀,省得日本鬼子来了,有刀使不开。” 刘尊第在刘志刚的开导下,心态回复正常,二人在说笑中就把这事定下来,第二天再次出现在岳州城。宋彬安顿好二人,一夜无话。 第二天下午,还是在上次会面的那个戏园子,会面的还是那几个人,于是一场关于“枪”的生意的见面会再次上演。不过这次“周有财”没有那么嚣张,周胖子也没有盛气凌人,还不断陪着小心,好话说尽,总之就是他们安排的人不得力,希望宋彬他们多多原谅。 “周兄,钱我们已经付了,你是现点的,你说多少,我们分文不少。现在货没到,被别人‘截胡’,按理说你就应该想办法弄回来交给我们才是正道,少扯一些没用的。”宋彬也很火,他上次帮刘尊第他们偷偷搞的一些枪支,也一起托周胖子的人送货,结果周胖子的货没有送到不说,连带着自己整的货也搭进去了,泥人都有三分土性,要不是碍着周胖子的侄子在此,他真的有可能打得周胖子变猪头,所以言语之间难免对这叔侄二人不客气。 “宋老板,消消气,这次是我们做的不到位,我们会补偿,还请原谅则个。”周胖子不停作揖打拱。 “枪由你们自己上鹞子山找姓谢的去要,我这里先赔给你们50块大洋,不管要不要得回来,我再送20支枪,500发子弹给你们。”“周有财”发话了,脸上的肉一跳一跳的,显然他是做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在说出这些话时,可能肉痛得紧。他想赶紧抚平那几位的怨气,好息事宁人,他的身份确实不适合出面去摆平这件事,只能提出这样一个补偿的法子。指不定心里在骂鹞子山的谢飞,害得自己丢人丢到姥姥家不说,更损失了大把银元,另外出的那些枪是他夹带的私货,本想偷偷地再赚一点,结果连带信誉都要受影响,能不肉疼吗?今后逮住机会,一定要把这帮天杀的土匪给灭了,不然难解心头之恨啊。再说出了这档子事,以后,再要想联系人出货,别人恐怕就要仔细掂量掂量咯。另外还要老天保佑别被上峰知道了,这50块大洋可都是他这次的收获啊,其他的都孝敬给长官了,79军的军长,副军长,参谋长,哪个都不能少。“自己赚两个钱容易吗。”“周有财”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年头,有财大家一起发才是正道,要不然,铁定吃不了兜着走,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单枪匹马走这种道,这可是掉脑袋的活儿。 宋彬和刘尊第交换了一下眼神,也没有跟这叔侄二人啰嗦什么:“希望两位老板,这次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你刚才说的东西,你们最好尽快送到我铺子里来,我们明日就去鹞子山,会会姓谢的。老子还就不信,他谢癞子长了翅膀能上天啦,是龙都得给老子盘着。”眼中尽是蔑视,说话语气也极尽痞气,不复布店老板之儒商气,尽显江湖草莽本色。 这次会面草草结束,宋彬他们也没跟周胖子叔侄二人客气,就走出了戏园子。 “刘大哥,明天我就陪你走一遭,会会那个姓谢的。”宋彬回到“恒盛源”后便与刘尊第二人商量起来。 “我和志刚两人去就行了,你得守着店铺,提防那周胖子叔侄俩耍我们。” “谅他们也不敢,我在岳州城这些年可不是瞎混的。他‘周有财’要是敢食言,我就敢把这事捅个天大的窟窿出来,到时吃不了兜着走的看看是谁。”宋彬有这个底气,其实就算他不说这番话,周仲山也是不敢耍赖的。在周仲山作出赔偿的承诺前,就已经想到了这种后果,他周仲山只是驻军的一个处长,有权无兵,什么事都得听号令的人,哪里能压得住宋彬这种地头蛇;再说,周仲山是一心求财,哪会无缘无故去给自己添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恩,那就一起上鹞子山会会姓谢的。”刘尊第仍带着商量的口吻。 “刘大哥,你放心,这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只要周胖子把东西乖乖地送过来,我这里保管收拾利索,绝不影响我们鹞子山之行。另外我已经打听过了,这鹞子山也不难上,只需有人引荐就行,我昨天找了一个道上的兄弟,他与谢癞子有点交情,大家明天一起上山,到了山上,就凭我兄弟俩的身手,应该不成问题;听说,鹞子山上那姓谢的二十来岁年纪,什么来路不清楚,好像也有两把刷子,手底下有30来号人,平时打劫过往商贩,偶尔也会挑富商大户做点买卖,谋财但不害命,更没有听说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也从来不打劫一般老百姓。所以,表面上看来,他这人还不算太坏。” “那行,先会一会就知道了,明天上山时先礼后兵,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再亮家伙不迟。” “那是,总之不能弱了我兄弟俩的名头。我俩兄弟闯荡江湖时,他恐怕还没有出生了。” “我看我们先等周胖子他们把东西送过来,拿上银元再动身。“刘志刚插了一句。 “为什么?“宋彬觉得刘志刚不会无的放矢。 “宋叔,你想啊,像谢飞这种人,只劫财不害命,那么他最需要的肯定是钱,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当然不是问题。我们只要抛出我们的诚意,相信以他的性格,应该是可以商量的。他留着那些枪,虽然一时半会能加强一下他的底气,可那玩意毕竟不能吃不能喝;而且估计他也正等着失主上门好计较一番,如果能把枪换成现成的大洋,他肯定一百二十个愿意。换成我是他,我就乐意这么干。枪没有不要紧,只要有钱,他就能继续保住他的人。其实这年头,过这种刀口营生的人,没有几个是真正想去杀人的,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是吧?”刘志刚一说一长串。 宋彬看着刘尊第眼里露出希冀地目光,像星星一样。“这小子说的有道理,刘大哥,我看就按志刚说的办。兴许看在钱的份上,不需要我们浪费多少口舌,能不动手最好不过,和气生财嘛。” “我感觉你现在又是一副市侩象,做啥都和气,那还用刀、枪干嘛。不过,志刚刚才所说确实有一番道理,我们就赌一次,就赌这个谢癞子的良心和秉性。”刘尊第拍板定下上鹞子山的方针。 当晚,周胖子果然信守承诺,派人将50块现大洋和20支中正式500发步枪子弹乖乖地送到了“恒盛源”,大家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地。其实说不担心,这也是安慰自己的话,毕竟“周有财”是有招牌的人,如果他要耍赖,大家就真的鱼死网破了。届时,他“周有财”会怎么样不知道,国民政府首先不会放过他们这种升斗小民,有关系又如何。 于是乎,大家的心思就全部放在了明天的鹞子山之行。这个夜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一家欢喜几家愁…… ------------ 第十三章 鹞子山上 鹞子山地处岳州城西南近60里,山不高却偶有陡峭之处,山上树木苍翠,多为常绿乔木,灌丛密布,少有人至。山下有一便道,从此处可达归义、黄花、蔡桥等地,而经此处过归义再到高泉山比正常大道近了约20里地,周胖子的人为了省路程就选择了这条道,于是也就有了刘志刚他们一行人的鹞子山之行。 八月的鹞子山,已然少了许多暑气,走在山间,耳听鸟鸣,目见青翠,呼吸着山中的清新气息,刘志刚真想好好坐下来细细体味,奈何有正事要办,只能匆匆而过。 他们一行4人在宋彬那位道上兄弟,名叫乔老三的人的带领下,晌午十分总算赶到了鹞子山,歇息了片刻之后,便开始了拜山之旅。 乔老三奉上自己的拜山帖,谢癞子的手下有人上山报信,其余几个守山的探子围着他们,其中两人拿着梭镖,也有人拿着鸟铳,没见人拿枪。刘志刚猜测,谢癞子手中难不成没有枪,不过到底有没有只有到了山上才知道。 也没有等多久,他们就接到通知被允许上山见谢癞子,但要蒙上眼睛。 被谢癞子的手下牵引着走了近20分钟,就到了谢癞子的老窝,当蒙在眼睛上的布被取下来之后,刘志刚过了一会才适应过来。这是一个较大的山洞,明显有开凿过的痕迹,洞里陈设简单,石桌、石凳,加上前方石台上坐人的石椅,现在石椅上就坐着一位年轻人,他的下首还站着两三人。 洞中光线较好,刘志刚能清晰地看出远处石椅上的人的确是个癞子头,这人就应该是谢癞子谢飞。 待四人缓过神来,谢癞子也没有让边上的人传什么话,直接开口问乔老三:“乔老三,你不在你的岳州城享福,跑到我这穷山洞里干啥?” “谢飞兄弟,好久不见,你还是快人快语啊。”乔老三朝石台上方拱了拱手,“兄弟你这边经常做下好买卖,我们可差得远,都快饿死了,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所以总得找点过活的营生,这不,就到兄弟你这边来看看,讨口饭吃。” “哈哈,说笑了,谁不知道乔老三在岳州城威风,要让你饿着,这老天也太不长眼了,是吧。” “不瞒谢老弟,这年头想混口饭吃真不容易,到哪都要受人驱使,尤其像我们这种爹爹不疼,姥姥不爱的,是吧。” “笑话,天大的笑话,乔老三爹爹不疼,姥姥不爱,那这世上就没有受人抬爱的人了,既然不受人抬爱,更不可能出现在我这山旮旯里。” 两人就这样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刘志刚见舅舅他们也不急,便也沉下心来,继续听乔老三和谢癞子胡扯。 “乔老三,我也不和扯远了,既然你上我这来,就应该知道我这儿的规矩,不在我面前露上两手,恐怕待会就不好下山了。” “好说好说,忙乎了一会,我忘记给谢飞兄弟介绍几位客人了,来,我给谢大当家介绍介绍。”乔老三替谢飞引荐了三人,也郑重向他们三人介绍了谢老三,无非就是说谢老三是一方豪杰,武艺无双云云,大家也知道这是场面上的话,彼此客套而已。 当谢老三听说刘尊第外号“刘一刀”时,谢飞眼里倏然露出疑惑神色,直视着刘尊第,“敢问辛丑年间大闹条约签约现场的人称“刀王刘南拳”的刘老前辈与阁下是什么关系?““正是家父,他老人家已谢世多年,那是他早年在京畿之地闯下的名号而已。”刘尊第说起其父,也掩饰不住的自豪。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啦。”谢癞子眼里充满了敬仰神色,“刚才实在是多有冒犯,还请担待,既然是刘老前辈之后,也算是我的长辈,这露两手之说就当我没有说,我可不敢鲁班门前弄大斧啊。”谢癞子人年纪不大,说话充满江湖之气。而刘志刚他们眼里也尽是疑惑,不知谢癞子这话从何说起。 “我父亲谢广元,早年拜河北沧州的武师李义北为师,也就是我师公,他老人家与大刀王五师出同门,都一起参加过戊戌年营救谭嗣同的行动,结识了令尊,后来又一起参加过义和拳。辛丑年我师公回了沧州,后来听说了令尊大闹《辛丑条约》签约现场的事迹,一直抱恨未能一起共襄盛举,后来师公便去世了。我父亲从小就给我说师公他们当年的历史,今天有幸见到了刘老前辈的后人,我一定要多多请教才是。”谢癞子连忙吩咐弟兄们去山洞后面准备酒菜。 刘志刚觉得这象在做梦一样,刚才的局面怎么都不敢让人相信,这运气也实在太好了点吧,在这样一个山洞里,竟然能撞上外公的故交之后,缘分啊。只是这谢癞子听说过外公名号,咋没有听说过舅舅名号呢?想当年,舅舅“刘一刀”在北方万儿也是叫的比较响的一位,莫不是这谢癞子故意的,但看他这做派又不像是做作的,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么子药。 其实这还真不怪谢癞子,谢癞子的师公和刘尊第父亲是同时代的人,刘尊第闯荡江湖时,他师公已经死了。而谢癞子父亲谢广元在其师父去世后,到了南方,也不怎么在江湖走动,北地名宿肯定是知道的,但新晋的名人却不甚了了,所以也不可能知道刘一刀的名号。刚才谢癞子也仅仅是猜测,见刘尊第外号“刘一刀”,从前姓刘的使刀名家只有“刀王刘南拳”和大刀王五,故而能联想到,出乎他意料的是,两人果真有关系,至于刘尊第自己的名讳他也就没有多去计较。 谢癞子的人忙前忙后,一会就整了一桌菜上来,刘志刚一看,以野菜居多,为数不多的一点野味,但类似鸡鸭鱼肉等家常的菜没见着。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说歹说也是这一代小有名气的“山大王”,待客如此清减,不知是吝啬,还真是兜里没货。 “各位贵客光临山门,本应好好招待,无奈小弟囊中羞涩,最近又没有做什么买卖,愧对大家。”菜没有,酒还是不少。谢癞子举起粗瓷碗对大家敬了敬,“怠慢之处,还请各位英雄多多担待。”这江湖人物就是直,没钱买菜也实话实说。换了是如今社会,崔永元肯定请他去中央台参加这档实话实说节目去了。闲话休叙,众人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你没钱买菜不要紧,你刚做了一笔大买卖,却也不做声,还说自己最近没做买卖,要是你没有做买卖,谁吃饱了撑的跑到你这穷山洞里来呢?这样一来,也更证实了这谢癞子有点城府,没钱不遮自己的丑,但你要说他“截胡”,他说不定给你来个不承认。但大家都不是三岁小孩,都心知肚明,这些人出现在这里的来意,这可不是玩过家家,他谢癞子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他知道轻重。 大家都不点破,乔老三好话说了一箩筐,总之就是谢飞谢大当家豪气干云,自己一行人不虚此行等等。 饭吃过,酒也喝足,谢癞子把手下几个弟兄全部打发出去,守在洞外,不准闲杂人等入内。大家再一次坐在了石桌石凳前,开始了今天的正式“会晤”。 “谢老弟,再次谢谢你的盛情。乔老三我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我以往打交道也不少,我乔老三也是个实诚人,我就开门见山。我们来是为那批货的。”乔老三抹了一下嘴巴上的油,那是刚才吃野味留下的。 “好,既然大家都是爽快人,我也实话实说,事是我做下的,但我听那送货的小子说,是‘盛发’米店周胖子的货,就冲那小子为富不仁的样,我就劫他奶奶的。”谢癞子打手一挥,气势十足。 “谢老弟,你错了。送货的人也没搞清楚,货是这位刘大哥的,也是由周胖子卖给他的,我宋兄弟是中间人,这一点我担保,我没有诳你。”乔老三接着说:“我们也知道谢老弟你不容易,要养活这些个兄弟,我们愿意出一部分赎金。”上山之前,大家已经商量好,如果谢癞子好说话,就先提出愿意支付赎金,看他怎么表态。 “乔大哥实诚,这几位老板也爽快,我也不藏着掖着。敢问几位,这货你们是用来干吗的?”谢癞子顾左而言右。他问这话的含义其实大家都清楚。 “谢老弟多虑,这位刘老板是高泉山下刘家潭刘氏族长,货是刘族长弄来准备打鬼子用,你也知道,鬼子快来了不是,高泉山是鬼子必经之处。货可是刘族长花了大价钱才搞到的,折损了就不好说了,是吧。” “好,冲这一点,货我可以给你们,我谢癞子生平最敬佩有骨气的中国人,打鬼子我支持,你们也不要说什么赎金不赎金的,权当大家今天相识一场,交个朋友。” 这下,他们几人给惊呆了,这人爽快,实在是太爽快了,谁也想不到结果是这样,幸福来得太快了。刘志刚觉得这谢癞子谢飞还真是义薄云天,果断之余竟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 “我希望将来打鬼子的时候,别忘了通知我一声,我铆定跟鬼子拼,我谢飞可不是孬种。” “谢老弟的想法,我刘某人佩服。今日我们来此,承谢老弟的情能让我们把货带回去,万分感激。但我刘某人也是个识英雄重英雄的人,你这个朋友我们交定了。既然是朋友,我们怎么能让朋友做赔本买卖,我带了50块大洋,权当是给兄弟你当谢仪,我们初次见面,我刘某人钦佩你谢老弟的做派。另外,我再从那批货里抽出20支再加500发子弹留给谢老弟你,你看怎么样?” “使不得,承蒙刘大哥高看,就已足够。” “你不要,你还有一帮兄弟要过活,这年头,在山里混实在太苦了,要是还有,我也愿意多给谢兄弟你,还望不要拒绝。况且,那枪你留着能派上用场,你不是说要参加打鬼子吗,打鬼子可不能光凭梭镖、鸟铳啊。” 刘尊第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让谢癞子怪不好意思的,他摸了摸自己的癞子头,原来自己的困窘别人都看在眼里,还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呢。 一场“截胡”风波就在大家的谈笑风生中解决,双方都喜笑颜开。刘尊第他们多跑了一趟路,东西完璧归赵,付出的只是周胖子叔侄俩的赔偿金和额外给他们的枪支弹药。收获更大的是谢癞子,赚了银元不说,手中的家伙也鸟枪换炮,更得意的是搭上了宋彬他们的路子,以后,在岳州城里有啥事就有人帮衬了,还能打探到更多地消息,更全了自己打鬼子的夙愿,可谓是一举多得。 ------------ 第十四章 剿匪闹剧 刘尊第他们从鹞子山回来后,并没有立即将枪拿出来,反正世平爹也将愿意参加打鬼子的雷村后生送过来了,两个村加起来总共有四十来号人,刘尊第自己暂时是没有时间去管他们的,于是这任务就落到了刘志刚头上。 刘志刚着实了得,那帮子人里面大多数都比他大,都有点不服气他。于是,刘志刚利用一个下午时间,将他们挑了个遍,这下才让这些人心服口服,刘志刚学潘调元的口气,对这帮子人嚷道:“真心杀鬼子的请进来,不想杀鬼子的滚出去。”当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滚着出去,这不是废话嘛。 刘志刚带着这帮人开始了长达月余的体力训练,美其名曰“磨难教育”,就是说打鬼子之前,要吃苦,要受尽磨难,方能具备打鬼子的条件。那个时代没有什么特种兵训练大纲,刘志刚和他们一道早上绕着高泉山下刘家潭与雷村的山路跑个来回,上午就去帮148团修工事,专门抬木头,下午就到溪边那块平地练对决,练摔跤,练武术套路,按现在说法就是擒拿格斗等等,脏了累了就朝溪水里一扑。成效怎么样不知道,总之,一个月后,那些个后生仔,一个个都像非洲难民,黑得不像话,但精气神却格外的耀眼,连潘调元都有点羡慕,恨不得这些后生都是他的兵。 这一个月,大家都没有去摸枪杆,也没有去练刺刀,刘志刚就按自己的想法去*练他们,反正自己也一起练,通过这一个月的“磨难教育”,大家也更团结了,都知道即将到来的战争的残酷性,都愿意练好身体多杀鬼子。在这一个月里面,刘志刚连自己心爱的德国毛瑟20响驳壳枪都没有去摸一下,白天除了和大家伙训练、干活,晚上就是研究他的《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累了就朝床上一躺呼呼大睡,他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充实的阶段。 表妹志娴这段时间老跟着他们,看他们训练、干活,他们渴了,送水给他们喝,他们累了,送毛巾给他们擦汗。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么多人,她送水送毛巾送得过来吗,还不是冲着他刘志刚来的,可刘志刚这个榆木疙瘩就是不开窍,把个刘志娴急得不行,但碍于女孩子的面子不好开口,连别的后生都替她急,偏偏刘志刚像没事一样。 “是他后知后觉,还是他根本就不想承我的情。“刘志娴这个怀春少女心里老猜测这事,白天想找他说吧,他和那些后生在一起,没法开口;晚上想找他说吧,他点着个马灯看书,一会就能听见鼾声,怎么好意思去叫醒他;吃饭的时间就更别提了,她可不敢当着父母的面去问另一个男子,这会笑掉大牙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个问题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有人却一直为一件事而咬牙切齿,那就是周胖子的侄子“周有财”周仲山,上次刘尊第他们的货被鹞子山谢癞子“截胡”,他始终没有忘记要找谢癞子报仇的事。 “截胡”事件解决半个月之后,“周有财”终于逮住了一个机会:日寇要来,许多散兵游勇趁机兴风作乱,与山匪路霸勾结为虎作伥。县政府请求驻军帮忙清剿匪患,这个任务落在驻军79军头上。于是,“周有财”狠狠地在79军军长韩元度面前参了谢癞子一本,说他如何如何抢劫民财,杀人越货,百姓苦不堪言等等,把个本来没做多少坏事且有一颗杀敌报国之心的谢癞子说得脖子生疮、脚底流脓,十恶不赦、祸国殃民的十足坏胚子。 韩元度问了一下谢癞子有多少人马,见只有三十来号人,看在“周有财”平时不老少的孝敬上,任命他周仲山为剿匪副专员,带一个排的士兵专门去对付谢癞子。“周有财”喜出望外,连忙接受了这个任命,悄悄地又是10块大洋塞进了韩元度的裤兜,韩元度拍着“周有财”的肩膀:“存礼老弟,好好干,这次剿匪成功,我亲自向第九战区保举你,不说旅长,一个副旅长是跑不了你的,这也是为党国效命的大好机会,你可一定要把握住咯。”看在10块大洋的份上,人心笼络是必要的,韩元度深谙个中三味。至于“周有财”是不是真的想为党国效命不知道,也许他心里一边骂着韩元度的贪得无厌,一边又要不断的陪着笑脸,更多地是对谢癞子的痛恨吧。 一边“周有财”磨拳擦掌,发誓要灭掉谢癞子,一边又不知道消息怎么透露出去了,被宋彬悄悄的传递给了谢癞子。于是,在“周有财”茫然不知的情况下,一场武装冲突在鹞子山下发生,为啥不叫战斗而是武装冲突,后文自然知晓。 “周有财”骑在搞头大马上,山路不好走,正当午天气又热,他解开风纪扣,卸下腰间武装带,取下军帽,脱下白手套,帽子拿在手里不停的扇,实在有点热,他可不想下来和那些大头兵一起走山路,而那些个兵跟在他的马后面,稀稀拉拉的,根本就没有个兵样,这样的兵哪是用来剿匪的,纯粹是摆看的货色。 “石排长,还有多远?”“周有财”一脸不耐烦的问跟在身边的少尉排长。 “不远了,越过这道小山梁就到了。”石排长也没有办法,谁叫这位马上的仁兄是个上校,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一路上“周有财”问这句话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他都烦了但还不能表现出来,要不然姓周的肯定给他小鞋穿,真的犯不着。 “三饼,他们距离我们鹞子山还有多远?你可探清楚了,他们只有四十来号人,有没有什么大家伙?” “当家的,你放心,我离他们很近,跟了他们足足一里地,他们都没有察觉,照样大摇大摆。” “四索,山门口那里的玩意设置好了吧,千万别出什么差错啊?”谢癞子又问手下的另一个兄弟,敢情他下面的兄弟全是一帮麻将玩意。 “大当家的你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和五万布置的玩意啥时候失过手。”叫四索的兄弟连忙回答。这下好了,三饼、四索、五万齐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红中,么鸡,这些家伙平时没事可能就在山洞里的石桌上开台,要不然,这些个手下全是麻将子。 当“周有财”一伙人出现在谢癞子他们的视线里时,谢癞子他们赶紧悄悄地撤到山腰机关处静静的等待着。 “周有财”还是骑在马上,到了山前,指着鹞子山,问石排长:“这就是鹞子山,就是谢癞子的老巢?” “是的,长官,您看,我们要不要先歇息一下,再兵发鹞子山,直捣谢癞子老巢?”石排长问。 “歇息什么,立即传我的命令,发动进攻,以免土匪逃跑了。”“周有财”丝毫不顾及士兵远道而来,疲惫不堪,哪有战斗力可言。在他的心目中,土匪见着国军这样的正规军,哪有不望风而逃的。可他也不想想,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被他们称为“共匪”的红军屡屡打得国军哭爹喊娘。虽然,此“匪”非彼“匪”,但也不是他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 “红中,你说这帮小崽子在那里磨蹭什么,咋就不上来呢?”谢癞子问身边的狗头军师。哟呵,还真有一个红中,现在就差么鸡啦。 “大当家你放心,上山就只有一条路,他们必走此道,我估计他们是想歇歇气再上来。”叫红中的军师答道。 “有道理,等会他们上来之后不忙放枪,叫光板和发财把他们引入机关立刻脱身,叫兄弟们能不开枪尽量不开枪,这些东东来之不易,别辜负了刘大哥赠枪之美意,要大家把子弹将来招呼在日本鬼子身上。”晕哦,光板和发财都报名了,咋不见么鸡呢? 在“周有财”的命令下,几十个国军大头兵极不情愿的朝鹞子山上的谢癞子发起了进攻,说是进攻,这些兵端着枪直着腰,一个个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也许他们认为这些毛贼土匪不值得他们弯腰躬身吧。 冲在前面的士兵发现前面灌木丛里有人的影子,大喊“抓活的”朝前冲去,不错,灌木丛里的人就是光板和发财,他们负有引敌入彀之使命,见国军追上来,两人左腾右闪,像两只兔子朝前奔去,引得后面的国军哇哇直叫,像赶鸭子似的朝谢癞子预设的伏击圈冲去。 当冲在第一位的国军弟兄发现之前追的两人不见了时,他们已经冲到了半山腰,而他们的领导,剿匪副专员“周有财”还牵着马在山下一步一步朝上走,可能在憧憬着剿完这拨土匪之后的升官发财之美梦。 突听半山腰传来“唰唰”声,以及石头滚地的轰隆声伴随着人呼天抢地的哀嚎声,就是没有枪炮声,这到底是咋回事呢?“周有财”正在纳闷,就看见石排长气急败坏地冲了下来:“长官,快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于是,“周有财”连土匪毛都没有看到的情况下,跃上马,随着逃散的士兵往回撤,一口气跑了十几里地,回头一看,就剩下三十几号人。一枪没放,折损十来个。 “周有财”气冲冲的问石排长,“到底怎么回事?” “报告长官,我们进攻时遭到了土匪强有力的抵抗,在强攻无法奏效的情况下选择暂时撤退。”这姓石的排长估计受过专业训练,军事术语用得较熟练。 “你看看你们的熊样,到底是你们打土匪,还是土匪打你们。”“周有财”气急败坏,但事已至此,他自己也跟着跑了一圈,也不好多说什么,坐在马上生闷气。心里却在忧虑就这样撤回岳州城,没有办法向上峰交差。 “长官,我有办法。”见他的忧虑模样,估计是进攻乏策,石排长一脸谄媚道。 “说。”“周有财”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 “我们学三国里‘火烧博望坡’来它个‘火烧鹞子山’,长官,您看如何?” “这,不太好吧,要是造成这附近大火,烧毁山林,祸及周围百姓,我们可没法交差。”这“周有财”竟然还会想着百姓,令人匪夷所思。他应该是担心到时民愤较大,无法收场吧。 “这好办,长官,刚才我们去鹞子山时注意观察过,山的四周不是峭壁,就是山崖,如果我们只在山上放火,再让弟兄们守在山的出口就行了,保管那些土匪不被烧死,也要被熏死,还不乖乖下来投降。” 石排长自信满怀。可惜他这计策好,耐不住他手下的弟兄怕死。 于是,在石排长的带领下,这帮国军再次出现在鹞子山山口。他们人手一个火把,临时找的灌木加杂草扎在一起,加上如今这天气,天高物燥,正是杀人放火时。不用人指挥,东一个,西一堆,放起火来。 当放哨的三饼将消息报告给谢癞子时,他急了,赶紧*上家伙,带上弟兄,顾不上节约子弹了,对着正在放火的国军就是一通乱放,把个放火的国军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顾得上放火。 火起来了,后面肯定被谢癞子他们灭了。人有没有烧死不知道,石排长带着他的人回来了,告诉“周有财”,山上的土匪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去报喜了,真实情况却是国军又一次被赶下山来,石排长可不敢承认。 于是,最滑稽的一幕出现:“周有财”志得意满地打道回府,向他的上峰报喜,直云剿灭盘踞鹞子山土匪谢癞子,一干人众全部烧死,未留活口,国军英勇牺牲十二人。79军将其作为战绩上报第九战区,第九战区下令嘉奖云云。 可是也有让“周有财”郁闷的事,韩元度答应的事泡汤,因为韩元度把剿灭土匪的功劳记在了自己的头上,也就没有“周有财”的份了。殊不知,被烧死的谢癞子一行还活的好好的,火势并不大,胜在扑救及时,要不然,会不会烧死还真不好说。谢癞子还救了几个被机关伤了的国军弟兄,那几个伤兵见他们的上峰和兄弟都抛弃了他们,也就不寻思回去吃粮拿饷了,成了谢癞子队伍中的一员,也就是成了麻将子那玩意,不知是叫六、七、八、九万,还是叫六、七、八、九饼,只有谢癞子他们知道。 ------------ 第十五章 和尚抗日 话说,鹞子山的谢癞子被岳州城的“周有财”*着演了一出“火烧鹞子山”的戏码,而“周有财”也被韩元度*着演了一出舍命剿匪求升官,官未升成遭戏耍的闹剧。之后双方都较着劲,欲给对方再来一次更猛烈的打击,只是“周有财”心里对韩元度埋下了怨恨的种子。 刘志刚仍带着他的那几十号人死命地搞训练。这日,刘尊第想起上次去雷村时,世平爹说的事,便让志娴叫刘志刚回家,商量一道去雷村。 “志刚,上回我们克(方言,去)雷村时,世平爹讲普济寺慧明师傅要我们得空过去一下,我看今天我正好要找世平爹商量秋收及卖粮的事,要不今天一起克,要得不?” “冒(方言,没有)问题,我来时已交代志忠他们,直接去修碉堡的地方帮忙就可以的。” “那我们早点动身,早去早回撒。” “伢老子(方言,父亲),我也要克。”坐在边上的志娴插话了。 “你克搞么子(方言,你去干什么)?”刘尊第不解。 “你们不是要到普济寺哦,我好久冒克(方言,没有去)玩过,我一路克耍哈子(方言,我一起去玩一下),要得不咯?”志娴抓着其父的袖子摇了摇,十足的小女孩样。 刘尊第平时本就很少关心刘志娴,不是他重男轻女,只是他身为族长,事物繁杂,没有太多时间而已,想想今天也确实不是特别忙,也就同意了。 三人花了大半个时辰,赶到了雷村。一路上,志娴就像从鸟笼里放出的鸟儿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刘尊第见了直摇头。志娴心里别提多快活,她走在林间道上,拉着刘志刚一会问东,一会问西,把个刘志刚问得晕头转向的,还要陪着笑脸,不能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否则,志娴就会把手枪的事情说出来。其实,志刚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个秘密相对于上百支长枪都能搞回来的刘尊第而言,实在是没有必要去保守。而志娴正是抓住了他的这个软肋。 志娴一边走一边望着自己身边的人,那是心目中的理想伴侣啊。高挺的鼻梁,炯炯有神的双眼,黝黑健壮的肤色,加上唇上那细密的绒毛(小年轻的还不能称之为胡子),每一样都是那样的迷人。每当午夜梦回,想起表哥的音容笑貌,她就止不住心里摇曳着。今天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本想探探表哥的口风,可伢老子始终也伴随在左右,羞涩之心使她无法开口。 可怜的榆木疙瘩刘志刚,却一直未曾明白表妹的心。试想,如果一个女孩子不是对他动心,怎么会一直缠着他,粘着他说话,希望通过言语交流拉近彼此的心呢?可怜的榆木疙瘩刘志刚,始终未曾明白表妹的心,当后来志娴抓住机会向他表白时,他竟然没有勇气去接受她的爱,这也造成了刘志娴的人生悲剧。 世间的事,尤其是爱情,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出现两种结果:一种悲剧,一种喜剧。恩格斯在评论拉萨尔的剧本《济金根》时说:悲剧是“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的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悲剧性的冲突”。刘志娴将来的悲剧之源一在于她一厢情愿地认为刘志刚也应该是喜欢她的;二是在于这个社会仍然承受着封建社会思想的严重桎梏;三是在于她所处的环境与她理想中的社会现实是有严重出入的。 现在说她的悲剧还有点早,回过头来说,刘尊第带着二人首先去世平爹家里,与世平爹商量好先将余粮留出一部分以备148团不时之需,另外就是秋收之后再转卖新粮的事情后,谢绝了世平爹和雷娭毑留他们中午吃饭的邀请,径直前往普济寺。 到了普济寺,开门的小师傅听见刘尊第说自己是雷村的族长,前来拜见慧明禅师的,连忙双手合什,说:“几位施主请稍后,我先去向师傅禀报一声。” 一会,在这个小师傅的引领下来到正殿,在正殿如来佛祖塑像前的正中蒲团上,一位长眉长须,头顶戒疤,七十开外的老和尚正在打坐,就是慧明禅师。慧明禅师以前大家都见过,于是双方行过礼,都一起在正殿的蒲团上盘坐下来。 “刘族长,上次,意欲与族长一唔,恰逢归义街做水陆道场,无缘得唔,今日光临敝寺,老衲荣幸之至。” “慧明师傅客气,还请慧明师傅明示,前次相约,所为何事?” “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前些时日已有预感,大限将至,故想就一些事与族长做个交代,也好了却凡尘俗世后,早日往登西方极乐,以证佛果。 “大师说笑,大师康体安泰,平素又广施佛缘,生平惠人无数,怎会……” “我本大千世界一浮尘,来日往归尘世中,不出三界外,仍在五行中。无需忌讳。” “大师,尊第受教。”刘尊第双手合什,朝慧明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无妨,我等诚心礼佛之人,死亦是生,佛心远离皮囊而已。今日,我就与族长实说:自日本人民国廿年侵入东北,我就担心其欲壑难填,中日之间难免一战。事实已证明,日本人侵东北、掠华北、扫华东,大有亡我泱泱中华之心。我自知已无能力,但仍心忧五内,仍想为我中华尽最后一分力。我往登极乐后,日本人不日也将到达此处,但请刘族长和雷族长商量不要遣散我寺中弟子,让他们为抵御外侮尽一分力。我也曾叮嘱他们平日里研习佛法之余,习拳脚之功,以便他日之需。日本人到处烧杀抢掠,我已要求他们以杀止杀,哪怕他日佛祖降下无边罪孽,也要卫道伏魔,还请不要推辞,拜托了!”慧明禅师双手合什,也朝刘尊第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大师,您这是何苦呢。” “以佛渡人,以杀渡人,孰对孰错,我心中已有定论,刘族长不必多言,我知你和雷族长已联手决心抗日,我方外之人已无力亲自屠魔,只有留下弟子替我了却心愿,还请族长成全。菩提无树,明镜非台。” “大师风尚必为我等楷模,还请大师受我一拜,我等必不负大师所托,与贵弟子一道奋勇杀寇,降妖除魔,来日三柱清香,必祷告于佛祖像前。”刘尊第说完,朝慧明禅师伏身而拜。 “好,我心已安。另有一事,还请族长回村后告知村民,原来每年一度的八月香会,今年我已不准备举行,我欲与弟子一道在寺中连颂七天经文,为多年来枉死于日本人刀下之无辜亡灵超渡一番。原本,早就有此打算,只是一直拖到今日。然则今日后事已交付于族长,我就可以安心做完法事,静待佛祖相召。” “慈光,你去通知几位师兄弟到正殿来。”慧明禅师对侍立一旁的小和尚说。 片刻之后,另外六位年纪稍大的和尚随着慈光和尚一起来到了正殿。 “慈恩、慈能你们师兄弟七人从明日起随我一起在寺中做一场法事,七天之后即可去刘家潭找刘族长,施展你们平日所学,他日日本人犯我地界,即与刘族长他们一道举起手中之刀,杀魔成佛。” “慈恩、慈能……谨遵师父法旨。” “你们退下吧,慈恩你去我房中将为师的包裹取来。”慧明禅师吩咐大弟子慈恩。 慧明展开慈恩取来的包裹,一张描述高泉山地区的山川地理、风土人情、植被物种的图纸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我几十年的心血,我从三十多岁游方至此,便留在了普济寺。往后,走遍高泉山地区,详细勘察,汇出这一幅图,欲献予政府,奈何政府搜刮民生,实非有为之政府,故绵藏至今,惟恐他日匪乱罹祸,故一并交给刘族长。日后,若政府能体恤民情,就请献予政府吧。” 慧明师傅将图纸交给刘尊第,又从包裹中取出一个小包袱,打开,全是白花花的光洋,足足有百来块。 “这是这么多年,我寺中积下的一点财产。我等方外之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留给刘族长,为抗击来袭之妖魔用吧。” “还有一事,我往登极乐之日,如弟子往告知于刘族长,就请刘族长安排将我肉身火化,火化所余之物尽数撒于高泉山上,我愿尘归尘,土归土,永伴高泉山。” 一片“阿弥陀佛”声想起,刚才已经出去的几位和尚鱼贯而入,原来他们都在殿外,没有走远。如今,慧明禅师将所有的后事托付于刘族长,他们理应过来拜谢,加之,听闻师傅不日即将圆寂,心有戚戚然,故全匍匐于地,朝慧明禅师叩拜起来。 慧明禅师看着他们,说:“记住,为师今日所说,他日降妖除魔,无需忌惮,为师会看着你们的,阿弥陀佛……” 从普济寺出来,他们三人心情全然没有来时之兴趣,都默不作声朝回家的路上走去。刘尊第为慧明禅师所托之事而感到心情沉重,这是一份责任,像担子一样重重压在自己肩头。 刘志刚为慧明禅师所感动,原来和尚也会有如此强烈的爱国之心,宁愿弟子们放弃修行,也要抗日,救民族于危难中,这才是真正的侠士风范,想想以前舅舅跟自己讲的侠义之士,原来只有像外公、大刀王五、和慧明禅师他们这种人才是真正具有侠义之心的人,才是侠之大者。他那驱寇杀敌的心愿却越来越强烈。 刘志娴同样为慧明禅师感动,觉得自己一直沉醉于自己的世界,只想着将来与表哥在一起。甚至是来普济寺时,还想着找慧明禅师求个婚姻签,但现在觉得也不再那么强烈了。 回家的路似乎是那么的漫长,他们就这样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直到回到刘家潭,又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 刘志刚在回到自己的房中后,便迫不及待地写下了“驱寇杀敌彰夙愿,河清海晏复中华”两句诗,以后便一直以此警醒自己。 ------------ 第十六章 、军事会议(一) 刘志刚一如既往的带着他的队伍搞训练,尽量抽更多的时间找148团警卫连的兄弟教他们练刺刀,加上他们本身的底子,半个月之内,那些警卫连的国军兄弟竟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一直默默观察他们训练的潘调元直呼“长江后浪推前浪”,他是多么希望这群体魄健壮,又有强烈杀敌之志的青壮后生归入他的麾下,但既然已经承诺刘尊第,又怎么能把这些卫护家园心切的小青年绑在自己的战车上,束缚他们的自由呢?他们是属于高泉山的,属于这里的老百姓,就让他们自由发挥,说不定在日本鬼子的后方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想起这事,他赶紧叫来通讯兵,把团副陆有鸣叫来自己的作战指挥室。 潘调元把148团团指暂时设在了族学里原来徐为民住的西屋,他把其他东西都撤掉了,弄来一张长条桌,搬来几把椅子,把窗户用帘子遮住,再在帘子外挂上两幅地形图:一为汨罗江前线国军布防图,二为高泉山区域防御图。说起这高泉山区域防御图,还多亏了刘尊第帮忙,听说这是隔壁雷村普济寺高僧慧明禅师历经几十年才绘成的,他把团部参谋叫到一起,参照那张慧明禅师提供的图纸,画出了这张防御图。在防御图上,整个高泉山的大小山峰、战略制高点以及防守侧重点一目了然,对于真个高泉山的防御态势,潘调元已胸有成竹。他摸着自己的络腮胡,盯着另一张布防图仔细研究。 “报告”门外声音响亮。 “请进”潘调元没有回头,知道是团副陆有鸣来了。 “团座,你找我?” “季熊,你来了,先坐,不急,喝口水先。” 勤务兵进来帮他们倒上水,就出去了。屋子里光线很足,尽管今天天气阴沉沉的,因为潘调元从师部找了个发电机,虽然暂时只能保证这小小的作战指挥室照明用,但也聊胜于无,所以有时候很晚的时候都还能听到门外发电机的轰鸣声,有时甚至是一整晚。 “团座不会昨晚又熬了一个晚上吧?”陆有鸣见潘调元眼里布满血丝。 “呵呵,季熊啊,时不我待啊,我现在巴不得把时间一半掰成两半用啊。” 如果所有的国军将领都如潘调元一样,那么当年的抗战也许是另一种局面也说不定,也许用不了八年。但这只是假设,而历史是不能被假设的,历史也没有“如果”一说。 “团座,身体要紧啊,你已经连续熬了两个晚上啦,你可是我们的主心骨啊,要是你给累出病来,于军心不利啊。” “好了,季熊,谢谢你的关心,我知道了,今天我会好好休息的,你放心,呵呵……” 潘调元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后,对陆有鸣说:“季熊,我找你来,想必你知道原因吧?” “是不是为日寇持续增兵武汉的事情?” “是啊,这狗娘养的小日本大有不拿下武汉誓不罢休的念头啊。”潘调元爆了一句粗口。 “武汉作为实际上的全国军事、政治、经济的中心,确实是敌我双方必争之地。”陆有鸣应道“昨日,第九战区战区司令部传来的前线战情通报你看了吧?日寇又在北线战场投入了两个师团的兵力,相继突破第31军、第68军、第84军防线,太湖、宿松已陷入敌手;最新消息,黄梅也已失守,日寇在进攻黄梅时使用了毒气弹,我国军将士损失惨重,第五战区代司令长官白崇禧已亲临第五战区前线督战。” “他娘的小日本太简直是灭绝人性。”陆有鸣也非常激动。 “季熊,我现在考虑的是南线战场啊。汤恩伯这个人,我听说他在台儿庄战役中与李宗仁长官有隙,不服从第五战区长官部的调派。所以,在南线战场的前沿,他如果仍无法与北线战场第五战区的友邻部队协调好,配合好,整个南线战场形势堪忧啊。” “团座说得有道理,一旦南线战场先于北线战场溃败,则日寇势必长驱而下,直接杀向我新墙河防线,岳州城危矣。” “鉴于此种情况发生的可能,第九战区长官司令部已在湖南、江西等地积极招募新丁,组建新的部队布防整个新墙河和汨罗江区域。我们的侧翼又补充了2个师,加上我团,在整个汨罗江区域布防的国军部队已达到10个师,34个团了。” “团座,我看有必要召集各营营长来团指开个会了。” “恩,我找你来,也是这个意思,我们现在是在和时间赛跑啊,事不宜迟,你安排电话通知各营营长以及团部参谋下午两点准时到我这里开会,好好商量一下,做一些必要的准备。” “是,团座,那我先去通知了,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可千万不能累倒咯。”陆有鸣语重心长。 “季熊,你有心了,暂时还不碍事,我自己会注意的,你也要注意你的老胃病,有没有去找本地郎中好好看看,你那样老拖着也不是回事。” “谢团座关心,我这老毛病从我当兵开始就一直伴着我,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痛的时候拿粗瓷碗顶一下,忍忍就过去了。我现在最盼的就是上前线,多杀几个鬼子,我们家弟兄几个现在就剩我一个,他们全牺牲在战场上了,我得替他们报仇。所以,这小小的胃病算个球,鬼子来了,我顶着粗瓷碗都照样杀鬼子,一点不含糊。” “季熊,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你的家事,原来你家是一门忠烈啊,你的兄弟们都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我辈军人,只有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才能彰显军人的荣耀。”潘调元向陆有鸣敬了一个礼,一个庄严的军礼:既是为自己的搭档那种忍痛也要杀敌的决心,更是为他们一家的壮志而感到崇敬。 战争年代的军人,尤其是他们这种真正的军人,不会高呼多么响亮的口号,不会要求多好的待遇,只有一颗赤诚的心,一颗誓死杀敌报国的红心。而这样的国军军人却少之又少,简直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前面说到的韩元度、“周有财”之流,拿现在的话说,就是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但是,他们却偏偏居高官,拿厚禄,一切向“钱”看,这是国军的悲哀,更是国民党总裁、委座蒋介石的悲哀。 “另外,团座,我还有一事要向你汇报。” “说吧,客气啥。” “是关于我的勤务兵丁小三的事。” “他有什么事?” “他犯了事,违反了我们与刘家潭和雷村订立的约法三章,违反了军纪。” “哦,还有这事,这可是我们驻军于此以来的第一位敢于违反军纪的士兵啊。他所犯何事?” “他偷了老乡家的南瓜。” “南瓜?还用得着去偷吗?我们现在几乎隔一天就要吃一顿南瓜,他吃南瓜吃上瘾了?”潘调元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用老南瓜的籽炒熟磨成粉,加上另外两位草药做成的土丹方可以治胃病。我们平时吃的都是小南瓜,他听说一个老乡家里有这种老南瓜,趁人家干活去了,就把南瓜偷了,没有给钱。老乡回来后就找到我了,开始咬定丁小三偷了南瓜,后来刘族长来了之后,了解到是为了给我治胃病,老乡也都说不要紧就走了。但是,我觉得他的行为已造成了极坏影响,我就把他绑了,请团座发落。”陆有鸣说完,心里也是一阵悲哀,多好的一个孩子,可偏偏犯在军纪下,不严惩不足以正军威啊。 “按军纪当严惩,否则军威难立。念在他还是个没有成年的孩子,又是初犯,加之老乡自己又主动不追究了,就抽他10鞭子,把他送到一营去交给高营长,好好带带,说不定是个杀鬼子的好手。” “那我代他谢团座不杀之恩,我一定会叮嘱他练好本领,多杀鬼子以谢团座的再生之恩。” “季熊,严重了,你看连你的人都在想办法替你找治病的良方,你自己怎么就一点不上心呢?你不能让关心你的人失望啊。以后啊,那谷酒少喝点,能不喝尽量不喝,身子要紧。” “团座,我知道了,那团座我去执行命令了。” “让警卫连的高连长去执行吧,你就不要去了,晚上再去看看那孩子就可以了,川中的父老把他们交给我们,我们就要对得起川中的父老。” “好的,团座,你先休息吧,下午我们开会时再说。” 陆有鸣敬了一个军礼后,走出团指,顺手又把门给带上。对站在族学大门口的两个警卫连的士兵招了招手。 警卫向陆有鸣敬礼,他回了一下,说:“团座,已经两夜没有合眼了,你们长点眼力劲,在这里好好站岗,除了师部紧急通知,其他人等一律给我挡在门外,让团座好好休息一下,下午还要开会,又没得休息,知道吗?” “是,长官”,两个警卫再次敬礼。 陆有鸣摸了摸自己的胃部,感觉又有点不舒服,他又把潘调元的勤务兵叫来叮嘱了一番便赶紧朝通讯连走去,去完成潘调元交代的通知各营营长下午开会的事情。 西屋的潘调元其实就站在门后,听到陆有鸣在安排警卫的事情,他的心中涌起阵阵暖流,这就是自己的兄弟啊,不知道这一仗会打到什么时候,到时自己两人还有没有命在,如果有的话,一定要跟陆有鸣好好把酒言欢,可是一想到陆有鸣的胃病,又感到十分的惆怅,自己也束手无策。 潘调元站在布防图前,根本没有心思睡觉,继续陷入了沉思中…… ------------ 第十七章 军事会议(二) 下午,当陆有鸣和三个营长以及几个少校参谋来到团指时,潘调元正坐在长条桌前写着东西,听见外面有人叫“报告”,知道开会时间快到了,赶紧收拾好东西,整了整衣服,正了正帽子,一丝不苟,朝外说:“请进”。 三个营长及两个少校参谋在陆有鸣的带领下走进指挥室,陆有鸣见潘调元眼中布满血丝的样子,知道他根本就没有休息,无奈的摇摇头,潘调元笑了笑没有说话。 大家依次就坐后,潘调元也在桌前坐下,高泉山地区军事防御会议正式开始。 “各营的工事修得怎么样了?”潘调元看着各营营长问道。 “报告团座”,一营营长高胜元站起来说到:“我营已在高泉山正面,挖了四条扇形战壕,每条战壕也修筑了“工”字形通道,在战壕正面开阔地带设置了雷区,在侧翼修筑了四个碉堡,形成了四道防线。” 一位姓杨的参谋来到高泉山区域防御图前,用红色铅笔在一营防守区域东北面的林头坡、北面的弯牛地坡、东南面的亭子坡、西北面的四方园画上四个圆圈,并画上一面小红旗,代表四座碉堡的位置。 “报告团座,我营在一营的左侧位置也挖了四道战壕,设置了暗堡,并在靠近刘家潭的所有通道设置了障碍物。”二营营长谢百康也站起来说道。 三营营长刘仕涛也站了起来:“报告团座,我营除了挖战壕,修地堡外,在山堂屋寺背岭,也就是两个村中间位置已修建了一个地下军火库,以便战事发展需要。” “恩,那就是说之前制定的工事修筑任务各营业已基本完成咯?好,比预想的时间要提前完成,辛苦各位弟兄了,回去之后,替我带话给各营的兄弟们,就说我潘调元感谢他们。” “团座严重了,兄弟们都为身为团座的部下而感到骄傲。”陆有鸣说道。 “是啊,是啊,我们下面有不少老兵都曾经在其他部队呆过,都说我们148团才是真正的军队。”三个营长附和道。 “好,那我们言归正传。”潘调元轻轻咳了一下,接着说:“昨天,师部将第九战区司令部传达的战情通报发给了我们,上峰有令……” 潘调元站了起来,其他各位也立即站了起来,神情严肃。 “上峰有令:我148团需积极备战,死守高泉山,当为汨罗江防线防守之基石,确保长沙西北之门户不失。另,第九战区司令部将委派特派员来汨罗江防线视察,师座将力邀其来我高泉山防御区,请各位确保各自阵地的工事牢固有力,将我148团打造成抗战之标兵,成败在此一举,我潘调元也拜托各位了……” 听潘调元传达完上峰的指示,大家脸上再也没有轻松地表情,觉得担子相当的沉重。 “高营长”,潘调元来到区域防御图前,拿起指挥棒,指着地图上一个叫高寿桥的位置,说:“你的人有没有卡死这个位置?” “报告团座,之前我只安排了警戒哨,后来刘族长的外甥刘志刚告诉我,这个位置有条小道可以直通刘家潭,我就安排了一个加强连,把前指也设在了这里,并在这里挖了一条隐蔽壕,可以从侧翼迂回,便于增兵。” “很好,你的前指不要太突前了,防止鬼子的飞机和坦克的轰炸。看不出来,刘志刚这个小家伙还蛮有眼光的啊。” “报告团座,何不把他招进我们队伍来,这小子一身好功夫,又熟悉这里的地形?”高营长很是欣赏刘志刚。 “不,他还有大用处,暂时先不忙招进来。” “团座,迫击炮连的阵地怎么办?”陆有鸣问。 “暂时不能修永久性的炮兵工事,小鬼子的飞机太贼了,一旦暴露,炮弹呼啸而至,我们的宝贝疙瘩就报销了,划不来。” 潘调元用指挥棒在地图上点了三处地方:“我考虑这三处地方作为迫击炮连的假想阵地,一旦开战,炮兵连在一处地方绝对不能超出半个钟就得转移阵地。” “团座言之有理,我看还是让迫击炮连将这三处地方做一下掩护,搞点伪装什么的。开战前,鬼子肯定会派飞机来侦察照相,要是我们自己漏了底,到时那帮王八蛋把参数一报,鬼子的重炮肯定会把阵地夷为平地的。”陆有鸣说道。 “恩,可以先通知迫击炮连按你的意思去做。以前,我们没有接触过鬼子,这次武汉战场传来的战情通报,让人触目惊心啊,鬼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必须百分之百重视兄弟部队血的经验教训。” “什么时候我们也有坦克和重炮就好了。”一想到那种大口径重炮,陆有鸣无限憧憬。 “是啊,鬼子的钢铁怪物着实厉害,我们国军其他部队的弟兄完全是靠血肉之躯在扛着,国军也只有那几个德械师能和鬼子搞一下对攻啊。” “好了,我就先不说这些了,我再把第九战区关于武汉会战发展到目前的态势讲解一下。”潘调元说完,就将早上和陆有鸣说的关于最新的日军进攻情况,以及双方兵力部署和国军防守情况作了一番讲解,着重讲了长江南岸的守势。 战局发展到目前,已完全呈现出对国军不利的情形,第五、第九两战区分别又投入了10多个师,这种添油战术在鬼子的猛烈攻势下完全无济于事,长江南岸防线岌岌可危。第九战区司令陈诚长官已在前线督战一段时日了,收效甚微。 “我预计委员长就快下达新的作战指令了,新的战场将会在湘北展开,湘北之岳州、常德、益阳均会深陷其中,接下来就是长沙了。”潘调元叹了一口气。 “眼看我们的大好河山一步一步沦陷在日寇铁蹄之下,我无比的揪心。无奈,我辈身为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上峰要求我们死守此地,那我们就要象一颗钉子一样牢牢钉在这个地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众人一起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指挥室外的警卫也站直了身子,象一棵棵青松一样。 “各营军事训练情况怎么样?”潘调元坐下后,向三个营长看去。 “报告团座,我营除防守高寿桥的加强连外,其余各连在修完工事后已转入恢复性训练,重点练习迂回突进战术和拼刺刀。”一营长高胜元答道。 “我营也在重点练习格斗对抗和拼刺刀,另外手榴弹投掷也是我们训练的一个重点。”二营长谢百康说完,不待三营长站起来,潘调元就插话了:“好,二营的做法可以推广一下,要远近结合,近战是我们的弱项,那我们就要多发挥一下远战能力,从二营挑选几位投得远又投得准的弟兄去一营和三营传授一下经验,尽快让各营都熟悉起来。” “我营也是开展了其他两个营的做法,在搞拼刺刀练习。”刘仕涛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 “恩,我知道了,继续加强练习。”潘调元未作过多点评。 “诸位,还有一事,我需要提请大家注意。以往,因为我们没有接触过日本鬼子,不知道鬼子的花招。此次,武汉会战期间,鬼子在我方防守区域使用了灭绝人性的毒气弹,我军为此损失惨重。所以,大家要做好面对鬼子这一新式武器的准备,但我军缺少这种应付毒气弹的防护服,防毒面具,只能用土办法,具体怎么应对,到时我们再临时碰头商量。” “另外,通知卫生连队提前做一下防疫措施也是很有必要的,小鬼子太贼了,我不希望我的弟兄们倒在鬼子的损招下,我希望他们是挺起胸膛战死在战场上的。” 谁都没有说话,脸上除了坚毅的表情再也找不到其他表情了。 过了一会,潘调元见众人均默不作声,便咳嗽了一声:“那我们的会议今天就暂时先开到这里,回去后,大家各司其职:一方面,继续加固防御工事,开展针对性的查漏补缺;另一方面,抓紧搞训练,练好体能,练好技术,多杀鬼子,不辜负川中父老的期盼。至于我刚才所说的关于毒气弹的问题,我想了想,还是先别向基层连队透露,以免引起士兵恐慌,我们几个知道就行了,等我们商量好对策后,再告诉大家不迟。回去后,按战时要求多派岗哨,加强巡逻,以免被小鬼子把我们的底给摸了。凡是嫌疑人等,一律要严加审问,切忌不可让鬼子的间谍钻了空子,最好内紧外松,以免造成这附近村子里村民的紧张,反而不便。”潘调元将该安排的事一一做了细致安排,众人便告辞回各自的驻地。 这时,又是一声“报告”,一名通讯兵走了进来,将一份电报递给潘调元,潘调元看了一眼,连忙叫住走在最后的陆有鸣:“季熊,你稍等一下。” 陆有鸣又重新回到长条桌前,等待潘调元示下。 “季熊,师部刚才来电,通知我明天一早去师部有急事,我估计也是为我们今天讨论的事,我明天到师部去一趟,你留守,有什么事情待我回来再说。” “好的,团座,你放心去吧。”陆有鸣郑重承诺。 “呵呵,我一天之内保准回来,出不了什么大事,无非就是让我再下个保证书,死守高泉山罢了,那些个官老爷啊……”潘调元后面一长串的话没有说出口,两人相视一笑…… 但这次他错怪他的长官了。 宝 书 网 w wW.b a o s h u 2 。coM ------------ 第十八章 军事会议(三) 当潘调元出现在新编22师师部所在地松滋口时,师长周昌武的副官付元已等在路边,见潘调元从马上下来,忙迎上来,对潘调元说:“潘团长,师座吩咐,你一到咱们就马上直接去岳州城,师座已先出发了,我和你直接去79军军部即可。”说完招呼潘调元上了一辆军用吉普,把马丢给了一旁的卫兵。 一路上,听付元的介绍才知道,第九战区已委派特派员前来湘北前线,召开紧急军事会议,要求各部军事长官亲临参加。潘调元感到疑惑,既然是要求师座参加,干嘛师座又让他潘调元来,事态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二人赶到79军军部时,会议还没有开始,周昌武眼尖,见二人来了,便走了过来,拍拍潘调元的肩膀:“伯云老弟,这段时间黑了、瘦了,要多多注意啊。” “谢谢师座关心,我省得。” 其实,说实在话,潘调元觉得师座对自己还是不错的,不像以前在中央军时那些个所谓的官老爷。 “等会会议就要开始了,我们先进去吧。”周昌武又对副官付云说:“我们开会时间可能比较长,你先去忙你自己的事,下午再过来。” 潘调元落后周昌武一个身位,随其进入了79军军部作战室。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正厅改成的作战室,正厅中央一张大型的会议桌,已陆陆续续进来了一些其他部队的军事主官,大家取下军帽,在桌前就坐。主席位空着,主席位后几米远的地方挂着一幅较大的地图“湘北区域防御图”,这是两位79军的军事参谋刚刚拉开遮住的幕布后展现在众人眼前的。 潘调元没有直接在会议桌前就坐,而是在旁边列席位就坐,他知道师长叫他来的目的无外乎两点:一是了解整个战区防御态势及战局发展情况,二是就高泉山地区的布防以备特派员的询问,虽然自己的布防情况已备案上呈师部,但师长还是希望自己来讲,也许是为特派员视察高泉山前线阵地做铺垫吧。 随着一声“特派员到”的声音响起,在作战室里就坐的所有人赶忙起立,规规矩矩,只见一位身着国民革命军中将军常服的50开外的男人在79军军长韩元度的陪同下走进来,大家鼓起掌来。 来到主席位前,韩元度虚压了一下双手,待各位就座后便做了个简单介绍:“各位军中同仁,这是第九战区特派员葛觉民葛将军,此次受第九战区司令陈长官之委托前来我湘北前线视察,并组织召开此次军事会议,会后,葛将军将直接前往汨罗江防御区视察,请大家做好相应准备。” 韩元度说完,就在右手边第一位坐下,在他的军部,他上面有战区委派的特派员,所以当然得让出主席位。 葛觉民取下军帽,大家才发现,他的头秃得十分厉害,跟蒋委员长有得一比,可他不是蒋委员长,尊敬的蒋委员长现在在武汉前线视察,在骂“娘希匹。” “各位同仁,此前葛某人身为第九战区中将参议未曾直接领军,此次受辞修委托前来湘北战略之地,一为视察,二为督军。万望各位军中同仁齐心协力,勤于职守,报效党国。” 原来,这位葛某人竟然是陈诚的同乡兼保定军校的学长,一直在陈诚身边参赞军务,所以他不避讳,直呼陈诚的字,别人可不敢。尽管陈诚这时才四十岁,但人家是委员长身边的红人,素有“小委员长”之称,要是对他不尊重,将来死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言归正传,在客套了一番在之后,先由79军的军事参谋介绍了一番目前武汉前线的战况,然后韩元度简单介绍了一下在座的各部军长或是师长及他们的防守区域。大抵上的情形就跟前一天潘调元在自己团部所讲内容差不多。 在座的人都没有太在意,神情并没有特别的不同。毕竟,在座的哪个不是将军,一个个不是中将就是少将,在一个没有带过兵的中将参议面前似乎没有必要表现出毕恭毕敬的样子。 这时,葛觉民解开自己的军装衣兜,取出一张纸笺,拿眼望了一下所有人。 “委座密令……” “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在站的而这些人里面,不管有没有黄埔系的人,一听是蒋介石发出的密令,立即都显得无比尊敬,蒋介石大肆宣扬的“三民主义”那一套,起码在这时候发挥出了一点功效,比起斯大林的个人崇拜在表面功夫上是要做得比较足的。 “这是委座针对武汉战况所发的第二方针的最高机密。”葛觉民继续说道。 “1、国军以聚歼敌军于武汉附近之目的,应努力保持现在态势,消耗敌军后力,最后确保大别山、黄、麻间主阵地,及德安、箬溪、辛潭浦、通山、汀泗桥各要线,先摧破敌包围之企图,尔后结集之有力部队由南北两方向沿江夹击突进之敌…… 2、薛岳亲自指挥王陵基、黄维、李玉堂等部及113师、141师、142师、91师、第6骑兵师,迅击破瑞武公路两侧进犯之敌,确实控制箬溪横路铺各各隘路口,以阻止敌之迂回,并乘敌突入向北侧击。 3、阳新以南,卢汉部184师、182师、183师;汤恩伯部及14师应以现在态势阻敌西进,万福麟、张刚部应确保阳新河北岸及半壁山等要点,截击西进之敌。 ……” 当葛绝民念完蒋委员长的密令后,在座的个别人悄悄议论了一下,席前又恢复安静,大家都知道蒋委员长仍对武汉战场抱有莫大期望,从他把自己的心腹爱将陈辞修、薛伯陵等都钉在武汉,就可以看出来,他有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其实蒋介石并不擅长军事指挥,本来在战略眼光上没有多少独到之处,偏偏对战术层面的问题也要经常施加自己的影响,导致本来许多战术层面有能力执行的将领都无所适从,从而导致在正面战场一败再败,而在后来的第三次长沙会战中,薛岳薛伯陵就敢违抗委员长的军令,按自己所作的军事部署实行作战,对准备撤退之日寇实行围追堵截,造成日军重大伤亡,使第三次长沙长沙会战取得大捷,这是后话。 葛觉民见自己的目的达到,大家似乎不再那么轻视他,心里稍微舒服了点,说白了,这是“狐假虎威”,但自己不得不这么做,要不然,在座的这些人铁定会是一种应付式态度,那就等于丢了辞修的面子。 大家又恢复正常,葛觉民要求在座的各部军事长官汇报各自防区的布防情况。 第一个站起来汇报的是防守临湘前线的20军军长罗玉喜,挺着个“将军肚”,说起自己所部设防情况滔滔不绝,,一看就是个脑满肠肥,好大喜功绝对贪生怕死的人物,葛觉民甚为不喜。事实证明,当日寇从武汉南下,直*临湘羊楼司防线时,罗玉喜所部只是稍稍作了一下抵抗,便全线溃败。 接下来,先后又有城陵矶驻防舰队司令以及荣家湾、新墙河等地守军长官做了同样的布防报告,因新墙河防线直接关乎其后的汨罗江防线,所以在新墙河防线的三个军长相继汇报后,原本该轮到新编22师师长周昌武汇报的,周昌武见葛觉民一直皱着眉头,便先简单讲解了一下自己所部的的情况。 “……以上是我部基本布防情况,因我部148团驻守的高泉山前线涉及汨罗江防线和长沙城西北门户,故我提议让我部148团团长潘调元直接汇报,今天他有列席本次会议。”说完看了一下葛觉民。葛觉民点点头。周昌武朝潘调元看去,也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潘调元也不客气,站起来朝各位长官敬了一个礼,然后开始了自己的汇报。 “各位长官,我团奉命驻守高泉山前线阵地,已连续修筑工事多日,累积完成开挖战壕xxxx米,修筑大型碉堡x座,修筑暗堡x座,全团以连为单位,形成多道防线……。” 潘调元稍稍歇了口气,看那大家都在认真听他说,便接着说道:“我部在完成修筑工事任务之余,大力开展秋季练兵,主要是……。” 潘调元说完后,轻轻吁了一口气,并不是紧张,而是当那些数据都存在他的脑海里,他不断地调出数据时,那种机械性思维让他自己觉得似乎有点窒息的感觉。 汇报完了,葛觉民点点头,然后鼓起掌,在座的这些人见他鼓掌,便也跟着鼓起掌来。 “好,很好,这次没有白来,会后,我就直接到你高泉山防线看一看,如果你所言属实,我将上报第九战区陈长官,通令嘉奖。布防嘛,我觉得就要象148团这样落到实处,我们湘北防线其他驻防部队不如多学学148团……” 这边葛觉民的话刚说完,下面就议论开了,周昌武觉得糟了,“枪打出头鸟”,潘调元在在座的众人眼里肯定是那只鸟,这下有违自己的本意,把潘调元给陷进去了,周昌武觉得于心不安,但现在已骑虎难下.事实证明,当日寇进攻高泉山前线,148团陷入全团鏖战境地时,四周协防的友邻国军除个别部队象征性地作了一下牵制动作外,其他均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态度,导致了148团全团覆灭,高泉山阵地失守。这就是国军精英的真实心态写照,把“唇亡齿寒”四个字统统抛之脑后,只记得潘调元今日让大家难堪的一幕。 这次会议并没有形成什么战略或战术层面的决议,似乎葛觉民也知道自己在这群人面前起不了多大作用,充其量就是来走马观花看看,听听,回去再汇报汇报。 葛觉民很想一散会就赶赴高泉山前线视察,但无奈中国人迎来送往的心态和做派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必须给主人一个面子,给党国精英们树树榜样,证明他是懂礼数的人,于是,他留下来了,留在79军军部跟那些党国栋梁吃吃喝喝,挥霍一下民脂民膏。这是现实,谁也无法改变,除非蒋委员长亲临。 潘调元从79军军部出来后,因为周昌武留在了79军军部,他便一个人赶回了师部,骑上他的马,连夜又赶回了高泉山前线,他没有资格参加韩元度等人为葛觉民举行的接风洗尘宴会,他也不屑于参加,他只想与自己的部下在一起。 ------------ 第十九章 前线视察 潘调元回到团部时,陆有鸣仍在,便把葛觉民将前来高泉山前线视察的消息告诉了他,让他通知各营营长做好相应准备。 潘调元休息了一个晚上,勤务兵打来水,他洗了把脸,感觉状态还可以。一早,师部来电话,确认葛觉民上午会准时来高泉山前线。 潘调元和陆有鸣以及刘尊第,还有村中几位族老都一并赶到了村口,上午九时整,便看到两辆悬挂青天白日旗的吉普车在一辆军用卡车的卫护下,来到了村口,在卡车上警卫兵跳下车迅速散开警戒的同时,一干人等迅速上前,潘调元早早到了吉普车跟前。在周昌武的招呼下,葛觉民走下吉普车,众人先是朝其敬了个军礼,葛觉民回礼后又伸出双手握住了潘调元的双手,“兄弟们都辛苦了。” “为党国效力,乃卑职等份内之事,当不得‘辛苦’二字。倒是长官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卑职等惶恐,想请长官先好好休息,再容我等详细禀报。” 确实,象葛觉民五十来岁的人了,虽然坐车不是骑马,但路上也还是颠簸得比较厉害的,对他而言,才是真正的辛苦。 当下,也没有立即表态,于是,潘调元便把刘尊第等人先介绍给葛觉民,双方寒暄了几句。周昌武也是第一次来高泉山前线,便婉言谢绝了刘尊第请他们一行去家中歇息的建议,朝葛觉民说:“特派员,我看我们还是直接去潘团长的团部吧。”询问中带着商量的意思。 葛觉民想了想,点头应允,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朝族学――148团团部所在地走去。这次,刘尊第他们没有随行,他和陆有鸣耳语了几句,陆有鸣又加快脚步,在潘调元身边耳语了几句,潘调元回头看了看刘尊第,轻轻点点头,于是刘尊第以及几位族老便转身朝刘尊第家中走去。 到了148团团部,潘调元早已吩咐勤务兵打来清水,葛觉民等人洗完手脸,勤务兵早将茶水泡将上来。岳州这个地方产“君山银针”、“洞庭毛尖”、“云雾溪”等几种名茶,潘调元也喜欢喝,常常一壶茶喝完,还要叫人再泡上一壶。招待葛觉民等人自然上的是极品“君山银针”,泡开的茶叶像针一样颗颗耸立在水中央,茶水呈金黄色,茶叶和水相映成趣,加上茶杯的古香古色,让葛觉民觉得潘调元是花了一番功夫的,心下对潘调元又高看了一番,这人也不仅仅是个武夫,还是有一番情趣的。 稍事休息,各营营长也奉命前来,潘调元便请示周昌武是不是可以先搞个汇报会,周昌武也请示了一下葛觉民,葛觉民点头应允。 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葛觉民再一次听取了潘调元关于高泉山前线布防情况,葛觉民也针对日寇来袭时可能进攻的方位作了询问,潘调元一一作出解答,把自己的侧重防守点和相应安排再次做了阐述。 “此次,来高泉山前线,我可是谢绝了79军韩军长让我同游岳阳楼和金鹗山的邀请,专门来你团驻地,希望不要让我失望哦。我们说了这么多,‘百闻不如一见’,我看我们就去下面转转吧。” 潘调元朝周昌武看了看,周昌武便跟葛觉民说:“特派员,你看这已接近中午,天气还是有点闷热的,不如我们先吃过中饭,稍事休息后再去驻地视察,您老意下如何?” “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还真觉得肚子有点空,‘皇帝不差饿兵’,那我们就先填饱肚子再说。”葛觉民说完还摸了摸肚子,周昌武莞尔一笑,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于是一群人出了族学大门,簇拥着葛觉民朝刘尊第府上走去。 之前刘尊第主动找陆有鸣,要求将招待宴设在自己家,于是出现了开始两人窃窃私语的一幕,潘调元不好拂了他的美意,说实在话,这村里的确没有像样的吃饭的地方,又不可能安排葛觉民跟自己一起吃小灶,左右为难,恰好刘尊第先提出来,也就顺水推舟咯。 在刘尊第府上,众人请葛觉民坐了首座,周昌武主陪,潘调元次之,加上陆有鸣以及刘尊第和三位族老,恰好凑够8人之数。那时候当地就席以八为尊,席面也是八个菜,称之为“吃八道”,所以宾主双方依次落座后,刘尊第还是让刘志刚帮忙在边上倒酒端菜,为大家服务。 席间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大家充分表现出对葛觉民的尊重,亦表现出军人的豪爽和村民的热情好客,把个葛觉民吃喝得通体舒泰,葛觉民觉得莫大的安慰,比起头一天在韩元度等人陪同下吃的酒席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此时此刻,他就是中心,众人都围着他转。席间欢声笑语,周昌武也是一个善于掌握节奏的人,见众人都吃喝得差不多了,便在潘调元耳边耳语了两句,潘调元对刘志刚招了招手,示意了一下,意思是差不多了,可以撤席上茶水了。 刘志刚刚走过来,葛觉民见这小伙子浓眉大眼,身材健硕,一种阳刚之气扑面而来,便问刘尊第:“这个小伙子是?” “回长官话,这是鄙人外甥,刘志刚。”刘尊第慌不迭地答道。 葛觉民再次看了一眼刘志刚,见他宠辱不惊,一时内心赞赏有加,“令甥小小年纪,端的是个人才,怎不送其投效军中,他日成就一番事业,也是一桩美事。” “承蒙长官看得起,他年纪尚小,我本欲过两年再送其前去投军,怎奈当前这形势,哎……” “哦,原来是这样,我也是看他小小年纪,待人接物还算一般,是个可造之材。这样吧,近期第九战区拟组建一个‘士官讲训团’,要不,到时我运作一下,让令甥进去试试。这个‘士官讲训团’主要招收现役士兵,学成后下到各部队带兵,起码是少尉,怎么样?” “哎呀呀,实在是太感谢长官的倾力栽培了,这真是我家祖坟冒青烟,遇上您这个大贵人,刚伢子,赶紧过来,拜谢长官。”刘尊第喜形于色,连忙招呼刘志刚上前。 刘志刚心里极不情愿,但碍于舅舅的面子,加之人家又是一番好心,表面上却不得不毕恭毕敬地朝葛觉民拜了一拜,“小子无状,蒙长官抬爱,能有此机会,他日若有小成,愿为长官效犬马之劳。” 葛觉民顿时觉得心里无比舒坦,这小子很上道,说不定真的可以好好栽培栽培,是个不错的苗子加棋子。 如果刘志刚知道葛觉民只是把他当做一枚棋子,那他肯定会冲动,而冲动的后果是无法预料的,幸好这只是假设,葛觉民不可能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别人。 茶水上来后,大家又围着葛觉民交谈起来,葛觉民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在刘尊第府上稍事休息,葛觉民便提出去前线视察,众人便在潘调元的带领下,朝主阵地走去。 先观看了一营阵地,看了一营演练了一下冲锋与反冲锋,就去了二营,二营没呆多久,便转到了三营。在三营阵地上,观看了三营士兵个人射击及刺刀对决战术后,又重新回到了高寿桥,一营加强连防守的关键阵地,葛觉民在这里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无非是盛赞一营士兵训练有素,坚守岗位觉悟高,至于防守工事就没有多提,毕竟这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最后号召士兵鞠躬尽瘁,报效党国云云。 视察在走马观花中结束,走之前,葛觉民又重重地拍拍潘调元的肩膀:“千斤重担系于一身,你们可要挺住了,不要辜负陈长官的厚爱,要知道你再次出山,可是陈长官在委员长面前说了不少好话的,你可不要让陈长官失望哦……” 潘调元感到无比震惊:葛觉民竟然知道自己这个人,自己出山竟然是陈诚的功劳,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还以为是自己的诚心感动了委员长,原来“神马”皆浮云,顿时感到一种失落感充斥心头。转念一想,管他谁推荐的,我就是我,做好自己的本份,哪怕是牺牲在这里,只要对得起川中几百万父老就足矣。 潘调元顿时又觉得无比想念自己的妻儿,这是第一次感到深深的眷念,以往也只是想想便抛诸脑后,最多就是寄几封家书,写上“一切安好,勿念”等等之类的话,而此时此刻的他,却是一种强烈的思念。他感到一种自责,他有一种不祥预感,也许再也无法回到川中了,这一生也许再也见不到妻儿了,他收起自己的伤感,对葛觉民敬了一个军礼。 “请长官放心,也请长官代为转告陈长官,卑职定不辜负陈长官厚爱和再造之恩,人在阵地在,人亡阵地亡,誓死守住高泉山。” “好,精神可嘉,我代表陈长官,预祝你们旗开得胜,等你们奏凯,他日我再来喝你们的庆功酒。” 葛觉民和周昌武上了吉普车,绝尘而去,潘调元远远地注视着,直到吉普车消失在远方的尘土中…… ------------ 第二十章 志刚入伍 (因本人明日有事外出,不能及时更新,故明日更新的那一章提前到今晚更新,请大家继续支持我,支持《血战高泉山》) 刘尊第走进148团团部所在地――族学时,潘调元正在桌前伏笔疾书,勤务兵进来通报,他听说是刘尊第过来,便收拾好纸张,吩咐勤务兵泡一壶茶。 两人坐下后,刘尊第直说来意:原来,葛觉民在府上所说的话,他有点搞不懂意思,所以想来找潘调元了解一下,毕竟,潘调元是他们体系里的人,虽然曾经只在中央军里呆过一段时间,兴许能搞懂他葛觉民的意思。 “依我看,这应该是陈诚有意让葛觉民来办这个‘士官讲训团’,他想学蒋委员长,把这个‘士官讲训团’办成自己的嫡系,培养忠于自己的一票人马。你想,他亲自招收进去的人,将来不死心塌地跟他吗?何况是志刚这种没有根基的人。这是他笼络人的一种手段。” “哦。” “应该只有这样一种可能,你想,他一个不带兵的中将参议,凭什么招收刘志刚这样的人进基层军官训练班,我断定完全就是这种可能,他就是这个训练班的负责人,也只有这种解释才说得过去。” 其实,国民党中不乏人才,只是人才要么被埋没,要么被排除异己,甚至排到共产党那边去了,要么就是那些人才钻研勾心斗角,追逐名利去了。 “那依你看,志刚去好还是不去好?” “那就要看你怎么看这件事,如果你想志刚将来有一番事业的话,去‘镀镀金’还是要好一点,如果你想志刚平安度过一生,那就无所谓咯。” “那这样,我觉得还是让他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潘调元喝了一口茶,对刘尊第说:“这么多天来,我们相处算是很融洽,我也不怕跟孟轩兄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从川中来到高泉山,已经将身死置之度外,所以,我从没有说过要志刚或者是其他乡民到我148团来,毕竟,我这个团还不是满编团,孟轩兄可知道是何原因?” 刘尊第摇了摇头,又看着潘调元。 “委员长虽然让我出山,但又不想让我出风头,于是便把我丢到湖南战场来,只是没有想到九战区却把我丢到这个战略要冲,这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陈诚安排的。我跟陈诚在中原大战之后共事一段时间,期间因为某些事有些纠葛,委员长不想我去武汉战场,他就偏偏把我安排到这个敏感地方来,委员长不想我出风头,他就偏偏要让我出风头。你想,整个湘北战场,葛觉民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视察,偏偏来高泉山呢?是我的布防工作做得好吗?狗屁,他葛觉民没有真正带过兵,他也只懂表象,他就是陈诚的一只狗,陈诚是想把我架在火上烤,偏偏我在被烤的同时,还不得不对葛觉民和陈诚表示感激,感谢他们让我来高泉山前线。陈诚允许葛觉民明确告诉我这是他的安排,他的主意,这不是阴谋,这是阳谋。而我已无计可施,我只能被他牵着走,奈何?”潘调元的声音激昂。 刘尊第看着潘调元,心中的震惊有如惊涛骇浪,这种秘辛潘调元怎么跟自己讲,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我在刚来湘北战场的时候,并没有如现在这样坚定事有不逮便杀身成仁的决心,但我在岳州城呆了一段时间后,我便再也呆不下去了,我想我如果再呆长一段时间,我整个人都会崩溃去。我所看到的,所听到的让我对党国彻底失望。那些个官老爷都在干什么,你知道吗?走私烟土的,倒卖军火的,狎妓的……” 当刘尊第听到这里时,才明白原来“周有财”们的举动都落在了有心人眼里。 “而那些兵呢?他们又在干吗?私设关卡抢劫过往商贩、路人;喝酒抽大烟,在军营聚赌……不一而足。有人称川军为‘双枪将’,就是指我们川军枪破还要背一杆大烟枪。我痛心疾首,痛定思痛之后,我便强烈要求来这里或者是汨罗江防线,我要以我的血来唤醒川军将士的士气,川军将士不是孬种。” “我没有向战区司令部提什么别的要求,只是把我们之前的老套筒换了一批民二四,最新的中正式也没有要多少,陈诚在这一点上没有打多少折扣,还补充了几门迫击炮给我。他希望我出风头,我就按他的意思办,只是可惜了这近两千追随我的川军将士,他们是无辜的,却要随我折戟于此,每每念及于此,内心着实不忍。但我辈军人,没有选择的余地,我曾经可以选择卸甲归田,但现在不一样,日寇肆虐,我是一个血性男儿,我必须挺身而出。我不是为党国卖命,我是为三湘父老,为我川中父老,为全中国千千万万深处水深火热之中的黎民百姓卖命。 潘调元的话在刘尊第心中激荡不已,他无法开口,为这样一个正直的,不带偏念的纯粹的军人,他想击节叫好,但手却不听使唤。 是啊,在那个年代,在那样的环境中,潘调元简直就是异类,如果他是一个共产党员,那么他说的话合情合理。偏偏他是一个国军上校,离将军都只有一步之遥的人,他说出来的话,如果抛出去,肯定比重磅炸弹还要厉害。但是他没有,他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心中,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刘尊第讲。 “所以,我不愿意志刚和其他乡民成为炮灰,他们不应该走上这样一条路,所以当初下面的兄弟要求我招志刚他们进来,我拒绝了。其实,我真的很欣赏志刚,但越是欣赏就越不能自私,我要给刘家潭,给老兄你留点种子,他们是我们国家未来的希望,而不是某些人的牺牲品。我可以做牺牲品,但他们不能……“刘尊第眼角湿润,想说还是说不出。 “我不强行让他们入伍,但现在有人眼红坐不住,与其有一天被党国抓壮丁,强行入伍或是当民夫,还不如先去‘士官讲训团’,也许有另一番机遇也说不定,这也是我建议志刚去省城的原因。” “孟轩兄,我今天和你说了这一番话,心中感到无比的舒畅,谢谢你耐心倾听,我这些话连我最亲近的人都没有说,却说给你听。因为我相信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充满智慧的人。我不说给我的下属听,是因为我不想他们和我一样背着沉重的包袱上战场。我不希望他们因为党国的作为而影响他们作战的士气。” “这些话,出我口,入你耳,尽于此,拜托老兄了。来,我们继续喝茶。”潘调元说完这些话又象一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端起茶杯细品起来,只是眼中的那一股忧思是无法掩饰的。 刘尊第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既为潘调元把自己引为知己而感到欣慰,又为潘调元慷慨赴死的决心和勇气感到无比的痛心。 这是一个真正的勇士,面对必死的结局仍能泰然处之,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鲁迅在《纪念刘和珍君》一文中说:“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虽然,潘调元还远没有走到牺牲这一步,但他一直在做准备。在刘尊第来之前,他在谢信,写给远在川中的妻儿,他准备跟他们诀别。 刘尊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族学的,只知道自己的心中象压着一块巨石一样无比的沉重。 三天后,潘调元接到师部来电,第九战区司令部对此次前线视察发出了嘉奖令,嘉奖148团,并授予潘调元五等云麾勋章,说他治军有方。潘调元对着电话中的周昌武说了一番感谢师座栽培之类的话,就没有多说了,而周昌武同时转了一个通知,通知刘志刚以148团一营一连上士班长的身份赴省城参加为期3个月的‘士官讲训团’,三天后报到。葛觉民的手脚真够利索的。 于是,未满17岁的刘志刚便成了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新编22师第148团的一名上士班长,昨天还是一个少年娃,今天就是一个上士班长了。当刘尊第和刘志刚知道这个消息时,也是无比的震惊。 听到消息的刘志娴脑袋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她觉得表哥离她越来越远了。表哥要离开他了,她再也坐不住了,在自己的房中走来走去,一会又从枕头底下拿出还没有绣好的荷包看看,一会又塞回枕头底下。这是她老早就想绣好送给表哥的,自从普济寺回来后,她便停下来没有绣了,但这一会儿她内心有一种强烈的念头驱使她:一定要在表哥走之前绣好,不然一切都迟了。 三天后,身着148团普通士兵军服的刘志刚站在了前往省城去的路口,虽然军装穿在身上像模像样,但脸上仍是稚气未脱。刚才,潘调元、陆有鸣和舅舅、舅妈都来送他,叮嘱他认真学习,早日掌握杀敌本领,唯独不见表妹来送自己,怎么回事呢,刘志刚心里嘀咕了一会,还是不见人影,便转身朝省城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会,路边草丛里忽然蹦出一个人来把刘志刚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表妹刘志娴。 “我还以为你不来给我送行咯,没想到你躲在各扎(方言,这个)地方。” “表哥,你要记得想我哦,不要忘记我,好吗?”刘志娴认真地看着刘志刚,看得刘志刚有点不好意思。 “放心咯,忘记哪个都不会忘记你各扎妹子咯。再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有三个月咯。” “那好,我也会想你的,来,这是我给你专门绣的荷包,你带在身上,看到它就会想起我的。”刘志娴说完,把自己绣的荷包放在刘志刚手中,趁刘志刚看荷包时,冷不丁在刘志刚脸上亲了一下,便如兔子一般飞也似的跑开,把个刘志刚整蒙了,抬手朝脸上擦了擦,才发现表妹带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早跑远了。 刘志刚拿起荷包仔细地看了看,才发现上面竟然绣的是一朵并蒂莲,后面竟然还有志娴的名字,他呆呆地看着这个荷包,久久无语…… ------------ 第二十一章 讲训团中 (今日是中秋佳节,月是中秋分外明,值此月夜团圆之际,漉湖遥祝各位书友阖家欢乐,幸福美满,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刘志刚婉拒了刘尊第亲自送其去长沙的要求,他认为自己不再是小孩,虽然还只有16岁,他一直记得徐为文曾经跟他讲过的16岁投笔从戎的寻淮洲,他想效仿寻淮洲,所以便带了干粮和水孤身一人上路了。 路上,他一直在回忆表妹志娴的那个吻。在他的思维记忆中,他一直把表妹看做是妹妹,从没有过其他想法,不管是过去、现在,抑或是将来。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现在知道身世后,虽然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他还是无法想象自己和志娴之间会产生男女之情,他不知道表妹怎么会喜欢上他,他觉得苦恼。他想以后找机会同表妹讲清楚,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在无比纠结中,来到了省城长沙。 “士官讲训团”设在小吴门外原来陆军讲武堂的旧址,他没有急着前去,而是先去“同兴和”药铺,尊科叔的地盘,这也是族中一处产业。以往刘尊第他们来省城也是住这里。刘志刚要来省城的消息,刘尊第早已托人带信给刘尊科。 找到袁家岭的“同兴和”药铺,刘志刚估摸了一下,离小吴门也不是很远,走路最多小半个时辰,心里估摸着以后可以常来药铺这边看看,有什么事也方便让尊科叔带信给舅舅。 “同兴和”药铺生意还不错,刘志刚在门口时,里面已出来好几拨人。走进药铺,见掌柜――尊科叔忙得不亦乐乎,一边拨算盘,一边翻着账簿,边上一个伙计在忙着抓药。 “尊科叔。”刘志刚叫了一声。 刘尊科抬起头来,见是刘志刚,便道:“哟,是志刚啊,你来了,动作蛮快的嘛,还以为你要晚上才到呢,你在那边椅子上稍坐一会,我马上就好。” “我不急,尊科叔,你先忙正事要紧。” “不碍事的,马上就好。到各里(方言,这里)来哒莫讲客气咯。” 晚上,刘志刚便住在了“同兴和”,走了一天,累极了,他什么也不想便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吃早饭时,听到尊科叔说,老家来信,普济寺的慧明禅师圆寂了,刘志刚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慧明禅师慈眉善目的形象。二人说起慧明禅师过往种种唏嘘不已,尤其是当刘志刚告诉尊科叔,慧明禅师交代弟子要“杀魔成佛”――杀日寇时,立时对他肃然起敬。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虔心向佛,而慧明禅师却要求弟子罔顾这些,抛却佛心树杀念,这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智慧的,非常人之所能办,可以想象,当和尚也誓死杀人时,所造成的后果绝对是非常严重的,这是后话。 怀着对慧明禅师的崇敬,在内心祭奠了一番之后,谢绝了尊科叔的陪同,刘志刚来到了小吴门。这个曾经是湖南陆军小学,后又是湖南陆军讲武堂的旧址,如今又成为这一期“士官讲训团”的驻地。门口两个执勤的卫兵验看了刘志刚的通知,便敬礼放行,刘志刚学着回了礼。两个卫兵又去检查别人的通知去了,刘志刚又在思索刚才自己的敬礼,这可是他第一次敬礼,总觉得有点别扭,来不及多想,随着前来报到的人一起来到了报到处――演武堂。 在这里,见到了这个“士官讲武堂”的负责人葛觉民,葛觉民也发现了刘志刚,对着刘志刚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便忙着跟身边的几位校官交代什么去了,刘志刚也不好明着上前打招呼,便排着队依次办理手续。 交通知,报番号,简单介绍后,刘志刚便领来了七七八八的一些生活用品,毕竟他们要在这里集训三个月,又随着其他人一起走到了他们住宿的地方。刘志刚是第一次来省城,第一次入伍,第一次正式“上学”,第一次干什么都排队,第一次住集体宿舍……,什么都是第一次,他觉得很新鲜,又充满了好奇,他见别人干什么,他便也干什么。在宿舍里,把其他几个部队里来的士官整得像看猩猩一样看他(题外话,也许那个时候绝大多数人没有见过猩猩,只是一种类比而已,千万别计较),刘志刚自己也不好意思,只能实话实说,别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别人也不会去管他。 在这里,管理并不是那么的严格,这毕竟只是一种“集训”性质,受训对象也只是各支部队里的老兵油子。其实,不用猜也知道,国民政府新一轮扩军在即,也即新一轮“抓壮丁”活动即将开始,那些抓来的壮丁,他们的连长、排长就会从刘志刚他们这批人中产生。刘志刚不知道,但这些老兵油子们知道,也许他们当中的某些人曾经就是某个被抓的“壮丁”,这就是国民政府的兵役制度,也就是这些人扛起了抵抗日寇侵略的大旗。他们当中有些人是正在地里干活的农民,有些是拉船的纤夫,有些是澡堂、饭馆的伙计等等,无一例外,没有一个是达官贵人的后代或者是士绅的子弟。这些前来受训的士官们,没有表现得特别积极,因为他们中的许多人没有想过明天怎么办,只想着活过了今天又是一天,他们在庆幸自己没有死在“抓壮丁”途中,也没有死在新兵训练营,也暂时还没有死在日本鬼子的枪口下,或者这对他们就是最大的安慰。所以,他们面对生活的方式就是大烟,赌博,刘志刚实在无法理解。因为,第一个晚上,许多人就聚在宿舍里玩起了掷色子,他第一次彻底失眠。 第二天,在别人还在被窝里做着美梦时,他早早便起床了,在外面活动了一下筋骨之后回到宿舍时,起床号才响起,宿舍里其他老兵油子,一阵稀里哗啦,刘志刚有条不紊,表现得不像个“新兵蛋子”,睡他隔壁铺的胥兴庄觉得不可思议,昨天还表现得什么都不知道,今天却比别人还要悠闲,觉得他就是一个怪胎。 早*简单得很,无非就是列队跑步,喊喊口号啥的,没有新意,刘志刚在刘家潭时就已经见过148团警卫连的出*。这里口号都不如警卫连喊得响亮,没有一点气势。刘志刚心中腹诽,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刘家潭,进148团当兵呢。他不知道潘调元跟刘尊第有过一番长谈,就算是他留在高泉山,潘调元也是不会把他留在148团的,这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日常训练除了队列*练,还有一些常见的步兵科目,诸如射击,拼刺,投掷等等,对这些老兵油子来说实在是习以为常,而刘志刚也学得津津有味。在刘家潭,他带着他那一帮子人,从来没有搞过实弹射击,在这里,他可以放心大胆的练,没有人会说他浪费子弹,但刘志刚确实是一个极有天赋的人。第一次射击,他脱靶了,把围在边上看的人整得哄堂大笑;第二次上靶,第三次离靶心就差那么一点点,后面连着开了五枪,枪枪都如此,把边上看的人惊呆了,虽然没有直接命中红心,但对他这个第一次实弹射击的人来说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知道他底细的如胥兴庄等人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知道他底细的其他老兵油子以为他是打过多次仗的人,但一看他一脸的稚气又不像,只能说他运气好。 练习拼刺就不用说了,刘志刚从小学武,底子摆在那里,刺刀横竖就是劈、刺、挡、撩、拨等,苗刀都可以使得呼呼生风的人,刺刀对他而言就是小菜一碟,开始是一人跟他对练,后面是2人,接着是3人,4人,5人才堪堪与他战成平局,那些围观的人在边上一个劲叫好,那5个跟他对练的人直叫晦气,但也心服口服。 练投掷同样是惊呼声一片,35米是一般人的水准,45米可以说是高手,而55米简直就是高手中的高手,而刘志刚正是这样的代表,要知道他还只有16岁啊,连教员也自叹弗如。 于是,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刘志刚的大名便传遍了整个讲训团,连葛觉民都觉得很有意思,又有点琢磨不透。这小子为什么就学不会老祖宗一句古话“韬光养晦”呢,处处争先,处处表率,到底意欲何为?他觉得自己似乎当初小看了这个小子,如果现在要把他收归旗下,似乎有点难度啦。要怎们做才能让这小子对自己死心塌地呢?葛觉民陷入沉思中…… 与此同时,在刘志刚他们宿舍,那帮子老兵油子围着刘志刚,连平时几个爱玩掷色子,推牌九的也不玩了,今儿个全围在他身边,听他讲如何拼刺刀,如何投手榴弹。刘志刚结合自己平时的用刀习惯,以及快速的腾挪动作,站位、卡位,出手毫不留情,讲究一击制敌,不谐则不恋战,以身法配合动作的经验之谈,把这些个老兵油子听得如痴如醉。毕竟,多学点防身,就是多给自己的生命增加筹码,谁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这可是保命的技巧。刘志刚也不藏拙,他们中的任何人任何时候都有可能碰上鬼子,在当前的情况下,他们多杀死一个鬼子,就会让老百姓的苦难减少一分;多杀死一个鬼子,日本灭亡中国的企图就要困难一分。如果人人都学会他的杀敌技巧,全民皆兵,那鬼子来多少都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但这只是一种假设而已。 天眼看着就要黑了,到了晚餐开餐时间,刘志刚觉得有点饿,就发现睡他隔壁的胥兴庄把一晚米饭送到了他面前,上面盖着菜,他有点不好意思。 “小刘兄弟,应该的,你能把自己苦练的本领都交给我们,说啥我们也不能让你饿肚子啊,呵呵……”胥兴庄说,众人也应和道。 夜幕降临时,再也没有人掷色子了,都早早上了铺,一溜烟十几个人,也没有人说话,也许个个脑海里都在思索刘志刚所说的招式,身法等等。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 第二十二章 事情突变 (今天是国庆节,更新照常。祝我们伟大的祖国繁荣昌盛,永远富强!) 转眼间,刘志刚来“士官讲训团”已半月有余。期间,葛觉民接见过他一次,勉励他戒骄戒躁,保持自省,认真学习,并承诺他如期结业之后一定给谋一份好差事,志刚也言不由衷地表示对葛觉民的感激。在他的心目中,只有潘调元一样的军人才是真正的军人,而葛觉民给他的感觉就是这个人城府深,有政治头脑,算不上政治家,充其量只是个政客。 这段时间,他们除了学习步兵*课,第九战区也安排一些教官来给他们讲战术、兵器、筑城、地形学以及“典”、“范”、“令”等,还安排人讲“三民主义”。刘志刚结合徐为民给他的《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对照教官的讲解,如饥似渴的汲取学识营养,不断理顺自己头脑中关于战争的一切知识,他觉得自己到这里真是来对了,他不断提醒自己要多学、多看、多思考,专心、用心、有恒心。正是由于这短短的一段时间的学习,丰富了刘志刚的战争头脑,奠定了将来他以智慧和勇气去战胜日寇的基础。 这一日,给他们上课的是陶本如,一个坚定反共的国民党右派。他曾经参与过“马日事变”,与许克祥一起屠杀了无数的共产党员。现任国民党湖南省党部专员,葛觉民请他来给这些老兵油子讲“三民主义”,是来给这些人“洗脑”的。 陶本如首先讲孙中山如何开创革命新纪元,刘志刚还张着耳朵听;一会讲到孙中山创立黄埔军校,又提出“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新三民主义,并与旧三民主义作对比时,刘志刚就有点不耐烦了,因为在陶本如的讲述中,很明显是倾向于旧三民主义,言语中对新三民主义持严重批判态度。说着说着,陶本如声调激昂起来,开始讲共产党如何教唆工人罢工闹革命,讲共产党发动农村群众打土豪、分田地,言辞中充满了对共产党的憎恨。刘志刚不爱听了,干脆趴在桌子上睡觉。 “啪”的一声在刘志刚耳边响起,不知什么时候,陶本如已经来到刘志刚身边,拿教鞭在他桌子上重重的敲了一下。 “你们是党国的栋梁,党国的未来要靠你们……”陶本如啰嗦了一大通,说出来的话也许只有他自己相信。这些老兵油子当中,有些人大字识不了一箩筐,将他们弄过来纯粹是充数,跟他们讲这些大道理他们简直就当是放屁,何况刘志刚这个骨子里已经浸润了共产主义因子的少年。陶本如说完之后,没有人回应,原来刚才并不只有刘志刚一人在睡觉,只是刘志刚昨晚没有睡好,刚睡着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把陶本如惹急了。另外那些被教鞭拍醒的人擦擦眼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茫然不知所措。刘志刚也没当回事,讲堂中只能听见陶本如越来越沉重的呼吸,显然,他的火气上升了。 “你们……你们,太让我失望了,这是党国的悲哀。你……你站起来。”陶本如用教鞭指着刘志刚。 刘志刚心中极度排斥,但还是站了起来。 “你……,还有你们,愧对党国的教诲,简直是对党国不忠……”陶本如又准备长篇大论,这时,刘志刚打断了他。 “请问,陶教官,你是党吗,还是你是国啊?” “你……你……你”一连三个你,陶本如气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是国民党,你是中华民国,那你把国父孙中山、把蒋委员长摆在何位置啊?” “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对党国不忠,按你今天的说话,你开口闭口妄自称党国,你才是最大的不忠。”刘志刚不待陶本如接言,又是一通。 “你说我们让你失望,是党国的悲哀,那就是说你对党国已经失去信心,对抗战打退堂鼓咯,那与汉奸卖国贼有何区别。”刘志刚完全曲解陶本如的意思,并上纲上线,把个陶本如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还找不到话来反驳刘志刚,其他老兵油子鼓起掌来,陶本如把教鞭一甩,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中山装袖子便头也也不回的走出讲堂,后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一节“三民主义”理论课,就在刘志刚的捣乱中提前结束,回到宿舍,没过多久,刘志刚就被值勤士兵带到了葛觉民的办公室,显然是陶本如的功劳。 “你好厉害啊,我才跟你讲完,要求你戒骄戒躁,你就侮辱你的教官,枉我看重你,把你当成可造之材,原来你也是一个哗众取宠之辈,我看错你了。”葛觉民带着教训的语气,言语中又露出丝丝惋惜。不知底细的人一定以为刘志刚是葛觉民的子侄辈,葛觉民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其实葛觉民内心的活动是另外一个版本:这家伙既聪明,又有武艺傍身,还有那么一点点左倾进步倾向,留着迟早是个祸害,得想个法子尽早除去才好。 刘志刚根本不知道葛觉民已经动了歪念,抱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想法,立马向葛觉民承认自己的错误,葛觉民也没有过多刁难他,要求他写检查,向陶本如道歉,并罚没了这个月的饷银。 刘志刚口头答应向陶本如道歉,心里却没有这个想法。在回宿舍的路上,陶本如拦住了刘志刚并气势汹汹的要求刘志刚当面赔礼道歉,刘志刚没有鸟他。陶本如伸手抓住刘志刚的胸襟,以为他年纪小,可能会摄于他的*迫而就范,没成想,刘志刚却不是一个怕事的主。 “你放手,我还当你是教官,你要再不放手,就别怪我不认人啦。” “你敢。” “那你试试看,放手……” “我就不放,看你今天拿我怎么样。”陶本如一个上岁数的人,竟然也跟一个16岁的少年耍起赖来。 “好,这是你说的。”刘志刚说完,抓住陶本如的手,随便一个甩身,便把陶本如摔在地上,陶本如的手不得不松开刘志刚。可怜的陶本如顿时吓蒙了,竟然在地上爬不起来。坐了一会,才爬起来,指着刘志刚说道:“你……你,我告诉你,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我一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急匆匆就走了,生怕刘志刚在身后追他似的。 刘志刚摇摇头,这就是党国的精英啊,靠这些人来救国,来打鬼子,那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将鬼子赶出中国去哦。 刘志刚也没有多想,便回到了宿舍,照样看自己的书,吃饭、准备睡觉。那些个老兵油子一个人也没见,刘志刚还正在纳闷,这时,胥兴庄冲了进来。 “小刘兄弟,赶紧收拾东西,随我走,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怎么回事啊?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先。” “来不及了,到安全的地方我再详细说给你听。” 没有办法,刘志刚只能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并把自己的书带上,还有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他相信胥兴庄,尽管胥兴庄是个老兵油子,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害他。人家说,人生有“三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进锒铛。而他们之间已经占了前两者。于是,刘志刚二话不说便和胥兴庄走出了宿舍。翻过围墙,离开了小吴门。 走之前,刘志刚再次回首,望着小吴门那里。望着那个自己曾经呆了近二十天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这里。 “我们现在去哪里?”刘志刚问胥兴庄。 “现在什么也别说,我知道你很想了解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告诉你,这次出大事啦,你在袁家岭的亲戚那里是不能去了,我们得先离开这里,到青山铺,会有人接应,到了之后,我再详细告诉你。”胥兴庄急匆匆朝前走,刘志刚只能跟上他的步伐。 经过一个晚上的急行,他们左拐右绕的,总算赶到了青山铺,在一户小户人家,见到了接应他们的人,原来这人是徐为民,他喜出望外。 他有许久未曾见到过徐为民,他亲切地叫了一声“为民哥”,顿时热泪盈眶,说不出话来。 这下,不用猜都知道了,胥兴庄绝对也是地下党员,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小吴门去的,混进去的目的何在?他与徐为民又是怎么接上头的,一切都是谜,除非他们自己讲出来,疑惑萦绕在刘志刚的心头。 “兴庄,你看志刚已经望穿秋水了,你就满足一下他的愿望,告诉他吧。” “恩。” 胥兴庄清清嗓子,便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原本就是地下党员,奉组织的命令,打入这一期“士官讲训团”中,和我一起的还有5位同志,组织上希望我们能在这一批人当中,尽可能的多挖掘和掌握一些有进步倾向的士兵,以便壮大抗日的进步力量。你是我们选中的其中的一个,加上有徐为民同志介绍,我们以为我们会在战场上并肩战斗时再来说这一段过程,没有想到,事情出乎我们的意料。” “你下午别过陶本如之后,陶本如就再一次去找葛觉民,恰好我们的一个同志有事经过葛觉民的办公室,偷听到他们的谈话,葛觉民已经通知宪兵队,准备在晚上利用你就寝休息时间偷偷逮捕你,然后以“通共”罪名秘密处决你。而陶本如想先去警察局叫上他的侄子,在宪兵抓你之前先抓住你,立功心切的他被我们的同志堵在去警察局的巷子里‘咔嚓’了,你要知道,他曾经双手沾满了我们同志的鲜血,所以处决了他之后,我们的同志立即知会我带你先离开那里,所以你在宿舍没有看到他们。”胥兴庄说完,喝了一大口水。 刘志刚这才明白,原来宿舍里的那些个老兵油子当中还有共产党员,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或者是哪几个,抑或是全都是共产党。他很佩服共产党的渗透能力,那些个平时骂骂咧咧,一副痞子相的人中间竟然有共产党员,谁也无法相信这种事实,刘志刚摇摇头,感叹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 第二十三章 出逃风波 此时的小吴门,葛觉民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心中感到无比的愤怒,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消息又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只有自己和陶本如两个人在一起商量,难道是他泄密了?应该不可能啊,他是坚定的右派,难道隔墙有耳?他的猜测完全正确,而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和预料,超出了他的控制范畴。 当一声“报告”传来时,警卫带着一位警察局的警察来到了他面前。 “报告长官,这位警察说在警察局隔壁的巷子里发现了陶教官的尸首,是被人用利刃割破喉咙而死……”听到这样的消息,葛觉民觉得天旋地转。他在刘志刚消失的消息传来时,第一时间安排人寻找陶本如,却没有找到,原来早就被人谋杀了。 葛觉民感到自己的思维有点不受控制了,因为就在刘志刚失踪后,整个“士官讲训团”120人只剩下30来人,其他的都不见了。是失踪了,还是逃跑了都不知道。因为下午刚好是休息时间,这里的管束又不是特别严,谁知道哪些所谓的“士官”是不是“跑路”了,葛觉民觉得现在只想拿枪对着自己的脑袋来那么一下,彻底解脱,但是他知道他暂时还不能这么做,他还没有向他的“老板”陈诚汇报,而陈诚此时仍在武汉战场督战。 “我知道了,你们出去吧。”葛觉民感到无限的苍凉。他已经预感到自己的末路即将来临。 天已经亮了,他拿起桌上的电话话筒,又放下,最后还是拿了起来。他用力地摇动转柄,“请帮我接武汉国民军事委员会,我找政治部陈部长。” 一会,话筒那边想起了陈诚的声音:“是墨纯(葛觉民字墨纯)兄啊,这么早打电话给我,有急事吧?” “辞修,我有负你所托啊……”葛觉民语调低沉,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陈诚,他向陈诚提出请辞,陈诚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话筒里传来断线的声音。葛觉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陈诚放弃他了。他一下子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游子,四处飘零。 一天后,陈诚站在陪都蒋委员长的官邸,亲自前来向蒋介石请罪。 “娘希匹,饭桶,全都是饭桶,葛墨纯不是自称有能耐吗?为什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把他交给军事法庭,其他的一切低调处理……”蒋介石手持拐杖在地面狠狠地敲了几下。陈诚脸色极为难堪。 这又成了一场闹剧,一场丑闻。第九战区原本是想通过这次举办“讲训团”,为下一次征兵扩员打基础,没成想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不能公开,只能低调处理这件事,因为委员长发话了。 这应该是国民党历史上第一次出现参加受训的士官集体出逃的现象,第一次出现教官被人谋杀,第一次出现中将参议上军事法庭……等等许多个第一次,都由第九战区书写,陈诚在蒋委员长面前顿时失色不少。后来便出现了薛岳薛伯陵代理第九战区司令长官的这一事实。有人说,这是陈诚失势的表现,但是陈诚在还没有卸去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这一职务时,已接任第六战区司令长官,谁也不知道蒋委员长是怎么想的。 葛觉民在这次事件之后没过多久,便以严重渎职罪被国民党中央军事法庭判处监禁十年,解决一切职务的后果,他在进入监牢后写了一封信给陈诚,便服毒自杀,时年五十一岁。 陈诚在接到葛觉民在狱中服毒自杀的消息后,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拳头,什么都没说,心中怎么想,谁也不知道。 可怜的陶本如,死在了共产党的枪下,这是死得其所,谁叫他当年疯狂叫嚣反共,而且参与屠杀了不少共产党员呢。可怜的陶本如,就这样死了,而国民党却不敢也无法公布他的死因,任凭家属在警察局咆哮了几句,最后不了了之。 这次士官出逃风波没有见诸报端,连共产党的新华日报也没有任何只字片语,国共双方都讳莫如深,毕竟现在是国共合作抗日阶段,国民党不敢把这个风波产生的原因归罪于共产党头上,而共产党湖南省委在前期安排进去的人完全抽出来后,也不可能去宣扬,事件就在双方的刻意掩饰下过去了。 此次事件的另一当事人刘志刚已经悄悄地回到了高泉山,走之前,徐为文告诉了他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共产党员,目前负责湖南省地下党的联络工作,任社会部长。因为他在省城以教书为由从事地下工作,所以他没有办法和刘志刚一起回高泉山,他必须回第一师范去坚守他的岗位,除非组织上有新的安排。 胥兴庄和刘志刚郑重道别,他受组织委派,要奔赴新的战场,其他几位也和他情况类似,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这是共产党员的真实写照。 “志刚,好好保重,有缘我们自会再见。” “胥大哥,你也是,谢谢你们这次的救命之恩,来日必定报答。” “呵呵,严重了。说不定将来我们会一起并肩战斗的……” 刘志刚很向往,但是他知道他还不够资格,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和徐为民、胥兴庄他们一样,成为一名共产党员。信念的种子在他心底扎根,发芽了,而引导者就是徐为民,在他眼里像哥哥一样的人。 事情并没有象大家所想的一样就这样悄悄掩饰掉,虽然陶本如、葛觉民都死了,但陈诚咽不下这口气,他下令战区内所有部队秘密追查那些从小吴门“士官讲训班”逃脱的士兵,唯独放过了刘志刚,因为刘志刚是潘调元部下,他并不知道刘志刚是被葛觉民弄进去的,葛觉民也没有告诉他。他认为在高泉山,潘调元的部队不久将成为历史,没有必要迫他太紧,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暂时放他一马无所谓。 于是乎,一些逃出去的士兵,蠢到重新回老部队的,无一例外,全部被秘密处决;而逃回老家的,也在军统和中统的帮助下,有些被抓获就地枪决,有些聪明一点的就躲进深山老林或者是与那些占山为王的人共事去了;那些地下党和激进分子却早已回到敌后根据地,参加八路军,成为抗日的勇士;而那些仍留在小吴门的士兵,却以莫须有的罪名,统统关进军统设在长沙的秘密监狱,进行所谓的隔离审查。只有刘志刚一人仍在高泉山逍遥自在,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而创造这个奇迹地人不是刘志刚,而应该是潘调元。 潘调元也是几天后,才从以前的一个老部下,现在也是第九战区驻防汨罗江前线的一个团长的来信中获知此事,他笑了,自从入驻高泉山以来,他很少笑。勤务兵觉得奇怪,但不敢问他。 潘调元招呼勤务兵,给他泡上一壶上好“云雾溪”,他在等人,他知道今天会有人来找他。 “你去门外看看,刘族长应该会来找我,如果他来了,你就带他进来,不用报告了。”潘调元直接嘱咐勤务兵。勤务兵觉得很奇怪,他怎么就知道刘族长会来找他呢? 果然,没有等多久,勤务兵就看见刘尊第提着长衫下摆,急匆匆朝族学走来。“神了,长官什么时候料事如神了?”勤务兵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恭敬地把刘尊第请进了潘调元的作战指挥室。 “孟轩兄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潘调元笑着说。 “哦,你早就知道了,我可急死了,来找你讨讨注意,怎么办?志刚怎么办?” “无恙,只要志刚在这里就不用担心。” “为何如此说?” “因为我在这里,我还没有殉国,志刚就不会出事,你大可放心。” “志刚怎么又与您扯上关系了,麻烦长官见告。”刘尊第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孟轩兄,你以后别再叫我长官了,还是直呼我的表字为好,省得见外。虽然我是个军人,但你我之间就别讲究那一套了。来,别急,先坐下好好喝茶,我慢慢告诉你。”潘调元有条不紊的洗杯,倒茶。 “承你厚爱,那我就托大叫你一声伯云老弟,还请道出原委,不然这茶我喝不下去啊。” “呵呵,孟轩兄真是个急性子。” “这事不能不让人急啊,志刚回来跟我说,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结果,省城那边来信说,确实情况属实,连族里在省城开的药铺也被宪兵搜查了一通。而岳州城传来的消息更吓人,听说有一些逃回来的已经被枪决了,到底怎么回事啊?”刘尊第说着说着,竟然站起来了。 潘调元这下也不好再劝他,招呼他坐下后,便将自己的分析说给刘尊第听,刘尊第听完,便问道:“这么说来,军统也好,中统也好,暂时都不会盯着这里咯?那一旦志刚离开高泉山,离开148团的控制区域是不是就有危险?” “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会卫护志刚的安全,我也不想他这么好的苗子被糟蹋了,他是你们族里未来的希望,说得过分一点,也许他是高泉山地区未来的希望,我也不希望他有事。” “哦,这下我可以安心一点了,谢谢伯云老弟为我解惑啊。来,我以茶代酒,代表刘氏宗族感谢你的一片赤诚之心,他日,有何吩咐,你尽管说,我一定想办法满足,也不枉你全心相助,来,干……” 两人就这样,把上等好茶当酒喝,全没了品茶的闲情逸致。 夜幕降临时,刘尊第又提起长衫下摆,走出了族学。出了族学大门,怀着崇敬的心情看着立在门内的潘调元,挥挥手,道一声“珍重”才向自己府上走去。 ------------ 第二十四章 山雨欲来(一) 刘尊第府上,这已是世平爹第二次来其府上议事了。刘家潭和雷村处在高泉山前线区域,两村之前已讨论并安排相关协防事宜,雷村的十几个青壮后生也已经在刘志刚的带领下和刘家潭的人一起训练了几十天。前段时间,刘志刚去省城参加“士官讲训团”,这些人也没有耽搁,在刘志忠的带领下继续*练。普济寺慧明禅师圆寂后,刘尊第和世平爹一起主持了火化仪式,慧明禅师的几个弟子遵照遗嘱,将火化后的骨灰撒遍了高泉山,四里八乡的善男信女都赶来参加了仪式,送别慧明禅师。 慈恩、慈能师兄弟几个在料理完慧明禅师的后事之后又在普济寺为其念经七日,便关了寺门,遵照慧明禅师遗命,一起来到了高泉山,求刘尊第收留,决心参加抗日队伍。刘尊第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并安排他们和大家一起训练。 潘调元其实也清楚刘尊第手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曾暗示他暂时不要立旗打口号,必须选择合适时机。 今日,世平爹就是为这事前来。 “尊第啊,现在情况如何?我们还有么子(方言,什么)要准备的?”雷老爷子直接问道。 “世平爹,恩览看(方言,您老人家)莫急,听我慢慢讲咯。”刘尊第恰了一口茶,便向世平爹讲了一下目前形势。 日寇在持续增兵的情况下,攻破九江之后,继续进攻瑞昌——武宁一线,国军虽顽强抵抗,但已无法抵挡住日军的强烈攻势;加之,驻守田家镇之富池口要塞的国军18师在其师长李芳郴的带领下,弃守阵地,造成军心动摇,随后富池口要塞失守。到9月24日,日寇已经打开了通向武汉的水路。 “目前局面于国军极端不利,长江南岸形势严峻,北岸外围阵地也失却较多,日寇已步步紧*,将国军逐渐压向武汉城垣。国军还准备从广西、四川等地调兵增援,形势不容乐观啊。” “哦得了咯(方言,怎么办啊)?未必政府就冒得(方言,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听凭鬼子一步步包围武汉啊?” “是撒,目前估计连蒋委员长也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呢,我们只能静观其变啊。” “目前,我们手头有好多条枪啊?” “加上潘长官赠送的10条,一共是一百五十条,子弹四千多发,诸如手榴弹、地雷么子的,还是上次在岳州城搞了一点点,其他就是村里村民常用的梭镖、大刀片子。”刘尊第一五一十把家底亮了一下。 “尊第啊,等各扎(方言,这个)秋收搞完,就要两个村的壮劳力集中起来,找潘长官帮忙,教一下他们哦四(方言,如何)打枪,我觉得他们放下锄头、扁担,拿枪杆子的时间很快就要到哒,莫到时搞起慌忙乱脚(方言,别到时手忙脚乱)。” “恩,我会找潘长官好好说说。另外之前他有暗示过我,让我们千万莫急着立杆子拉队伍,最好是悄悄进行,他可以打掩护。” “有道理,树大招风。而且,各扎(方言,这个)年头,想当汉奸的人多啊。” “是的撒,听说廖家塅的大地主廖沛然已经传出风声,准备等日本鬼子打下武汉,就克(方言,去)找日本鬼子,不知道各扎鬼到底是中国人,还是日本鬼子的狗,将来要是抓住他,一定要砍死他。”刘尊第咬牙切齿说道。 而刘尊第他们口中的大地主廖沛然此时正休闲地躺在竹躺椅上,一摇一摇,口中叼着大烟杆在吞云吐雾,边上管家廖四正向他汇报情况。 听完廖四关于今年晚稻预计收租情况,他惬意地吐了一口烟。 “你有把握在十一月底前将今年的租子全部弄回来?少爷去上海情况怎么样?“廖四哈了一下腰,说:“老爷,我办事您老就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等晚稻一收完,按规矩交租子的就明年再租,不按规矩交租子的刁民,咱们养的这些个护院也得出去活动活动,是吧。再说,您手里头也有长家伙,那些个刁民会不长眼睛?我谅他们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最后还得乖乖地给您交过来,您就享福得了。至于少爷,来信说已经动身返回来了,在路上应该差不多了,一定会有好消息带给您的。” “是啊,他回来就好,我这把老骨头走不动哒,他回来还得麻烦他再去一趟武汉,见见皇军。反正武汉已差不多是皇军的了,很快皇军就会南下,我们得好好准备准备,到时迎接皇军。” “老爷说得在理。想当年,那些泥腿子闹么子革命,分老爷的田地,还要批斗老爷,幸亏有国民政府,有许将军他们,硬是把共党分子打跑哒。那些个共党分子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又跑到西北那鬼地方克哒,把个国民政府闹得鸡犬不宁。幸好,皇军要来了,说不定,到时皇军会赏老爷个一官半职,岂不痛快。” “呵呵,我这把老骨头就算了,只要少爷好就行,如果皇军能器重少爷,那就是祖坟烧高香了,我是别无他求啊。”廖沛然继续吞云吐雾,廖四来到他跟前,替他轻轻的捶腿。 须不知这两个想当汉奸的人,之前一直筹划着去找日本人,其商议内容早被一个下人听到了,下人再说给其他下人听,于是乎,没有多久,整个廖家塅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只是摄于他往日的*威,不敢怎么样而已。消息就这样悄悄传开了,连刘家潭、雷村都有耳闻,于是便也出现了之前刘尊第和世平爹的对话。 与此同时,省城寿星街2号八路军驻湘办事处内,围着方桌坐了好几个人,徐为民就是其中一员。另外几位中坐在徐为民对面的是一位六十开外身着中山装的老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他正在细说当前形势。 “武汉沦陷已经无可避免,从当前国民党所采取的方针和手段来看,应该已经做好了弃守武汉的准备。目前,武汉国民政府已经在陆续将战略物资往湖南、四川等地转移,涉及武汉的一些军工企业和民生企业也开始拆卸机器设备迁往四川成都、重庆等地;武汉的一些达官贵人,士绅也开始南撤,我党设在武汉的八路军办事处也计划迁往重庆,而长江局领导近期有可能来湘……” 说话的就是八路军总司令部高级参议、八路军驻湘代表徐特立老爷子,他的大名可能许多人都知道,他50岁入党,参加过南昌起义,也参加了著名的“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到达陕北之后,抗战爆发,便来到了湖南担任驻湘八路军办事处中共代表。 “徐老,据可靠情报,国民党内部一直在叫嚣用‘焦土’政策对付日寇,我们担心国民党在湖南是否会真的如之前传言所说,火烧长沙城以对抗日寇侵略步伐。而且,国民党湖南省政府主席张治中近期已赴重庆,据说,是参加国民党组织的军事会议,研究如何在湖南开展‘焦土’抗战。所以,针对日寇来袭及国民党的举动,我们应该尽快商量好对策”坐在徐为民上手的八路军驻湘办事处主任王凌波,也五十开外年纪,留着一副长胡子。 这时,坐在徐为民下首的中共湖南省委书记高为文说:“徐老,王主任,各位同志,我觉得我们当前应该做好以下几项工作:一是及时掌握国民党省政府的动态,便于我们制定对应政策;二是针对国民党拟采取的‘焦土’政策,看是否可以通过长江局或八路军驻湘办事处向省政府施加影响,如果国民党已秘密通过在湖南实行‘焦土’政策,那我们必须想办法要求国民政府控制范围或减少民众损失,毕竟受害的始终是民众;第三,我们必须尽快在湖南壮大我们的抗日队伍。我党在湖南各地建立的党组织要发挥积极作用,号召和团结更多地民众参与到抗战中来。之前,省委已经安排个别同志秘密打入国民党军队,但成效甚微,加之上次的‘士官出逃’风波影响犹在,要继续打入国民党内部困难加大,我的意见是在湖南农村进一步扩大我们抗战的影响力,把农民号召并组织起来,这应该是我们抗战的中坚力量;再说,从曾国藩时代起,‘无湘不成军’,我相信我们湖南人拉得出,打得动,不怕死,肯牺牲。” “高书记的意见,我赞成。我会尽快去省政府拜访一下张将军,为我党下一步开展工作掌握确凿信息。关于国民政府拟采用‘焦土’政策的问题,近期恩来同志会来湘然后再转赴延安参加六届六中全会,我们向他汇报后,建议由他以长江局军事代表身份与国民党进行谈判。关于在农村扩大党的抗日队伍问题,我建议多派一些有经验的同志下去,尽快开展工作,越快越好。如果武汉沦陷,日寇南下,那时我们就要有与之战斗的民众抗日力量开展游击战争。”徐老爷子说道。 “高书记的意见和徐老的意思我完全同意,接下来我建议我们就选派哪些干部下农村讨论一下。”王凌波说道。 “我们省委在会前已经决定派社会部长徐为民同志带队奔赴农村开展工作。他有着丰富的地下工作经验,且年纪轻、脑子活,我们省委一致认为他是个比较合适的人选。”高为文说完对着徐为民投去赞赏和鼓励的目光。 “小徐的经历我也听说过,不错的小伙子,希望你过去之后,再接再厉,再创佳绩。”徐老爷对徐为民鼓励一番。 徐为民有点不好意思。 “目前,武汉战事仍在继续,我认为湘北战场将是我们未来抗战的又一大主力战场,我建议我们的工作方向应该是这一地区。徐老、高书记,你们怎么看?”王凌波问“很显然,国民政府目前已准备把抗战的重心转移到湖南来,战场无外乎岳州、益阳、常德、长沙、衡阳等几个重镇,按日军的战略思维,他们有可能要一路南下,而且其海军舰队已开始侵占南太平洋区域,难免不会突然进攻我南方要地广州,从而实现上下夹击的目的。所以,我认为岳州——长沙——衡阳将会是其主要进攻方向。我们选派干部也要倾向于去这几个地方的农村。”坐在边上一直没有发话的八路军驻湘办事处军事代表邱业成说道。 “邱业成同志的意见我认为是有道理的,我看我们办事处也安排几位同志下去,我提议由邱业成同志带队赴岳州城。”徐老说完,看向其他几人,大家都点点头。 高为文说:“那行,我们省委这边就先安排小徐同志负责组织开展汨罗江以及捞刀河一线农村的组织工作吧,请邱业成同志去临湘、岳州、新墙河一带组织开展工作。”高为文说众人在开完会后,又奔赴各自的岗位。 徐为民心中激情难抑: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日本鬼子亡中国之心不死,自己将奔赴抗日前线,开展组织民众抗日救亡运动,将又一次回到刘家潭,回到高泉山。 ------------ 第二十五章 山雨欲来(二) 9月26日,富池口要塞失守的第三日,国民政府中央军事委员会高级军事会议在重庆召开。 “委员长到……”随着蒋介石高级侍从副官刘持生一声通报,坐在会议室中的十几位国民党高级官员都站了起来,有称呼“校长”的:如陈诚、薛岳等,有称呼“委座”的,如何应钦、张治中等,还有称呼“委员长”的,如李宗仁、白崇禧。 “坐、都坐下。”身着戎装的蒋介石来到桌前,虚手朝下按了按,示意这十几个高级官员都坐。蒋介石取下白手套,刘持生立即接过。蒋介石也在桌前主席位置就坐。 “各位党国同仁,今天召集各位,诚为局势考虑,共商大计,定国策。如今酋夷亡我之心日盛,奈何?唯倚仗在座诸位,为党国计,吾等需同心戮力,驱逐日寇……” “同心戮力,驱逐日寇”,众人站起来,齐声喊道。 “好,好,坐。”蒋介石再一次虚压双手。 “战事糜烂,非战之罪。国民革命军为党国之基石,赖在座各位之悉心督导,迟滞日寇进攻步伐之战略目的已初步达成。如武汉真不可守,则党国需尽早谋划,于湘北、湘中继续与之对抗,灭其有生力量,保更多可保之地……” 蒋介石的意思很明显,如武汉不可守,就退守湖南,在湖南再和鬼子死拼,总之就是不能让鬼子打到重庆去,要不然陪都完了,抗战就真玩完了。而且战事失败不是国民党的错,对各位将领也没有过多批评。因为长江南岸是他的心腹陈诚和薛岳在组织抵抗,长江北岸大别山地区更有嫡系胡宗南的第一军,北岸其他地方和东边组织防守的是李宗仁这位国民党元老,还有白崇禧,也是元老,所以都安慰一通。 “当前,局势我想在座的各位都已非常清楚,我无须多言,我只强调一句:临战者无令不得后退,再有如李芳郴者必军法从事,以儆效尤。娘希匹。”蒋介石这回总算把他的口头禅说出来了,可见他对李芳郴逃跑之事是何等的气愤。 武汉会战不久,27集团军杨森所部失守安庆时,老蒋也曾大怒,致电杨森,“轻弃名城,腾笑友邦”,最后也只是要杨森反攻安庆,并没有把他如何。后来城池一个接一个失守,老蒋也只是责令陈诚、薛岳等人严防死守,而这次李芳郴拱手将要塞让出,造成武汉水路失陷,让老蒋暴跳如雷,在接到消息时直接将拐杖摔在地上,高呼要对其“军法从事”,所以会上再次郑重提出,可见他心里仍是极端愤怒的。富池口要塞的失守,直接导致武汉会战进入倒计时,由不得他不生气。 接下来,总统府高级军事参谋又讲解了一番敌我作战情况,包括敌我双方目前在武汉战场投入的兵力、损失兵力,以及华北、华东方向日军进攻态势,还着重讲了一下在武汉的军事工业转移情况。 “文白,你讲讲湖南省政府目前的准备工作。”蒋介石在参谋说完后便对张治中说道。 “好的,委座。”张治中便将湖南省政府目前应对日寇所做的相关工作做了简单介绍,包括:战时财政、金融机制;战时军事组织原则以及在组织动员后备力量方面所做的努力;战时民生机制;战时救助机制等等。 “文白,辛苦你了,看来你们还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啊。”蒋介石不吝啬自己的表扬。 “当不得委座‘辛苦’二字,为党国尽力,替委座分忧乃我等党国军人应尽之职责。”张治中站起来回答道。 “总之,我还是那句话,任何可资敌用的财物、设备和房屋统统都不能留给敌人。我希望各位精诚团结,抗战戮敌,如力有未逮,可按命令有秩序撤退,但撤退之时,亦需将上述物资烧掉,以空间换时间。我相信,在这一政策下,日寇再顽强亦无法坚持下去,退却是必然之结局。”蒋介石再次重申自己坚持的“焦土抗战”之策略。 “文白,此事保密工作需做好,前期准备工作你们可以秘密开展,你定好详细的执行方案,尤其是针对中共方面,要有对策,要必须做到三缄其口。没有我的命令,一是不得对外公布任何与之相关的消息;二是没有我的命令,任何时候不得启动这一策略。”蒋介石补充道。 蒋介石满以为高级军事会议上的东西,应该不存在泄密的可能性。却没有想到中共此前早已知悉国民党拟在长沙实行“焦土抗战”政策,并且已在拟制应变措施,而国民政府却以为自己保密工作做得好。试想,当张治中他们着手准备时,自然也会泄露出去的。比方说,要烧掉这么多厂房设施、物资等,就必须准备足够的引火材料,要确定放火地点,要在放火地点附近做出相应安排等等,都存在泄密的可能性。当日寇攻陷武汉,即将组织进攻湘北时,长沙城就已经沸腾了,一方面因为日寇要打过来,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这“焦土抗战”政策引起了民众的恐慌,那段时间,逃出长沙城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而老百姓去无可去,只有留在城里,最终造成了悲剧的发生,后文详述。 “辞修,武汉前线战事你暂时交给伯陵他们负责,你先回湖南,对湘北防守组织情况进行督察,做好备战工作,接下来我们的中心将会转移到湖南,要把湖南营造成又一个铜墙铁壁,我看他日本能挤出多少人来打湖南。”蒋介石对陈诚说道。 陈诚立马站起来,“是,校长。” “我们在武汉战场已经投入了百万兵力,仍阻止不了日寇前进步伐,那我们在湖南就要投入更多。刚才文白已经讲到动员后备力量的问题,我想敬之和军委会应该有此准备吧?”蒋介石看着参谋总长何应钦。 “请委座放心,兵役部鹿钟麟部长已想方设法招募更多青壮补充到各训练处、补充团,绝不会影响委座的战略决策。”何应钦答道。 “恩,还要多多嘱咐瑞伯(鹿钟麟字瑞伯),不影响抗战是第一要务,但也要注意,不要被共党老是纠着尾巴不放。前几次,国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就老是有记者问及此事,我怀疑是受共党分子唆使。”蒋介石要求何应钦提醒鹿钟麟关于国民党抓壮丁的事。须知国民党的暴政之一就是这抓壮丁,导致当时的中国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当年,跟随蒋介石一起去台湾的除那些高级官员外,普通士兵有几个是真心愿意过去的呢,还不都是被他们抓的壮丁,不去就有可能被枪毙或抛尸荒野,这就是国民党所实行的兵役制,也是老百姓所痛恨,一直饱受正直人士所批判的奴役制度。 会议仍在继续,就听见蒋介石一会说这个,一会说那个。战略上除了提到要在湖南实行与武汉一样的严防死守政策和“焦土抗战”,其他的也没有提到,反倒是对一些战术层面的问题叮嘱来,交代去,把这些国民党的高层说得云里雾里。按理说,这是高级军事会议,就应该各抒己见,最后形成军事决议,下发各大战区执行。而这里却变成了蒋介石的“一言堂”,他把战术问题压在战略问题上,本末颠倒,抗战打到这个阶段,出现这样的结局不能不说与他的影响有关。“将熊熊一个,兵熊熊一窝。”尤其是他一直排斥中共,坚决不采用中共的全面抗战路线。也许是他害怕把各阶层发动起来后,自己无力掌控,丧失领袖地位。 于是乎,这次又没有达成什么更多更具体的军事方针,恐怕国民政府的下一次军事会议就要移师长沙再召开咯。这就是那个时代的国民党高级军事会议,按现在说法,就是纯粹浪费纳税人的钱,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在重庆国民政府召开高级军事会议的同时,中共内部却正在紧张筹划召开六届六中全会。党中央、西北局、华北局、长江局等众多高级干部都将出席这一次会议,这是一次具有战略指导意义的大会。毛主席在1938年5月已写下了《论持久战》一文,文中揭示了抗日战争基本发展规律,阐明了抗日战争作战的形式上,主要是运动战,其次是游击战。论述了只有实行人民战争,才能赢得胜利的思想。毛主席提出战略阶段性的说法在这次大会上成为重要议题,它为今后一段时间的抗战指出了前进的方向,为抗战胜利奠定了战略基础。 此时的高泉山,148团团长潘调元和团副陆有鸣两人也在团部作战指挥室讨论富池口要塞失守后急剧直下的战局,在感叹有些人贪生怕死以致祸害黎民的同时,不禁再次为湘北战局的前途感到忧心忡忡。两人都不是怕死的人,都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却因为国民政府的战略失策要埋骨于此,有不甘但也无悔。 “季熊,我还是那个问题,你要多多注意你自己的身体,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并肩战斗,我可不希望你‘出师未捷身先死’啊。”潘调元拍拍陆有鸣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团座,你放心,我就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我可不想,还没有打死一个日本鬼子,自己先下地狱咯。要是阎王爷问起我,你陆有鸣杀了几个小日本,我怎么回答啊?难不成我说还没有,等我投胎之后再去杀。那你说,我做鬼岂不都窝囊。再说,我像个窝囊人吗?”陆有鸣问道。 “呵呵,你看你这样子,说不定阎王爷都不愿意收你啊。不杀死一百个小日本,不准前去阎王殿报到。哈哈……” 潘调元和陆有鸣二人有说有笑,全然忘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现状了。 ------------ 第二十六章 再次相逢 刘志刚从舅舅日渐沉重的表情已经看出事态的严重,吃饭时本来想问,但想想还是算了,毕竟舅妈和表妹都在,没有必要搞得大家都紧张。但他知道舅舅的压力很大:刘家潭和雷村两个村子近两千人口,老的、少的都要考虑,身为刘氏族长的他,可以说是千斤重担系于一身。国民政府算是靠不上,毕竟潘调元都是政治牺牲品,虽然他正直有男儿血性,但又能如何。这里是国统区,共产党力量还未蓬勃发展,暂时还无法帮助到他,他只能自救。虽然他手中有了百多条枪,但那对于鬼子的机枪大炮无异于螳臂当车。 “刚伢子,快恰(方言,吃)饭,恰完到我房里来一下。”刘尊第只吃了几口便吃不下。 “老倌子(方言,老公),你哦该(方言,怎么)只恰一点咯?未必身体不舒服啊?”舅妈问到。 “我晓得咯,我只是冒得胃口而已。”刘尊第转身离开方桌,进了里屋。 刘志刚很快就吃完了两碗饭,抹了抹嘴巴,也进了里屋。 “刚伢子,我来问你,你的那些个人训练得么子样子哒(方言,什么样子)?” “舅舅,基本上可以拉出去练练啦。这几天,我和他们一起在查看高泉山地形,做到人人心中有数,免得鬼子来了不知怎么打和怎么撤。我在长沙学了游击战战术,我觉得很适合我们格里(方言,这里)。” “恩,要得咯。等秋收一完,刘家潭和雷村的那些个叔叔、伯伯也要练一下,可能就要你一起搞,就怕时间来不及哒,哎……”刘尊第叹道。 “国军真不嬲塞(方言,厉害),百多万人打不过小鬼子二十几万人。小鬼子的枪炮未必真那么厉害,国军不也有德式装备、法式装备撒?” “各扎(方言,这个)问题,你还是问徐老师好些。” “么子(方言,什么)啊,为民哥来了,哦该(方言,怎么)冒看见他呢?” “呵呵,你尊科叔传来消息,徐老师昨天克(方言,去)‘同兴和’找了他,告诉他近两天就会回高泉山,回到刘家潭。” “舅舅,为民哥是不是有什么任务啊?” “你知道他的身份?”刘尊第不解地望着刘志刚。 “呵呵,我早就晓得咯。以前他在格里(方言,这里)上课的时候,我就猜测他是地下党员。上回,我从长沙回来,就是他和他的同志们掩护我的,要不是他们,我还不一定能回来得了。而且他自己也亲口承认了他是地下党员。” “哦,刚伢子。我算是看清楚的,要抗日还是要多一点像潘长官和徐老师那样子的人,我们这些乡巴佬还是不行。你呀,我原本是想把你和其他伢子都送到潘长官那里克,但是他拒绝了,所以徐老师来了之后,一定要多多跟徐老师学习,多学点本领,我就可以放心安排你做一些事了。” “舅舅,为什么潘长官拒绝收留我们啊?不会是嫌弃我们年纪小吧?” “乱讲,他哦该(方言,怎么)会嫌弃了,你不知道他有多喜欢你们哦。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暂时时机冒(方言,未)到,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咯,你只需用心学习,专心练兵。”刘尊第说完,便摆摆手,“你去吧,把你的《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看懂,要活学活用,知道不?” 刘志刚纳闷:“舅舅怎么知道自己有这两本书的,难不成是为民哥告诉他的啊?不可能啊,他只要舅舅带了一封信给我啊,并冒要他送书给我啊?”他却不知道刘尊第曾经几次在晚上他睡着了之后进入过他的房间,看见过他看书看累了之后的睡态。 志刚回到自己的房里,又捧起了那本《三十六计》,心中寻思:这书已经快翻烂了,又在长沙学了二十多天,什么时候找机会试一试才行,要不然,只记得这些死计策,不实验一下,总归心里不踏实。刘志刚是个聪明人,很快机会就来了,他有了牛刀小试的机会。 第二天傍晚时分,徐为民就回到了高泉山,回到了刘家潭村。九月底的溪水有点凉,但刘志刚不怕冷,原本准备好好在溪水中冲洗一番,但听说为民哥回来了,顿时将念头抛诸脑后。他朝溪水里一蹲,然后亮出脑袋,用汗巾左右一擦,便跳上岸边,顾不上身上有水,直接套上汗褂子,朝家中飞也似的跑去,他知道为民哥此时一定在跟舅舅说话。 果然被他猜中了,回到家的时候,见表妹志娴朝里屋努了努嘴,就知道二人在里屋详谈。 他敲敲门,叫了声:“舅舅。” “刚伢子,进来咯。”刘尊第的声音响起。 进到房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为民哥。”刘志刚高兴地叫了一声。 “呵呵,志刚啊,你来啦。这段时间怎么样?好像又黑了一点啊。”随着说话声,徐为民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刘志刚的肩膀,语气略带调侃。 “我……”刘志刚不知道怎么说,从省城回来之后,他就带着他的那一帮人狠命的*练,把个148团警卫连的弟兄也折腾得够呛。他黑了那是自然的。 “呵呵,男子汉大丈夫黑一点有什么要紧,能打鬼子就行。”徐为民看出刘志刚的窘态。 “为民哥,你怎么这么快,还以为你最快也要到明后天哦,没有想到今天就见到你了。”刘志刚一反刚才的窘态,急切的说道。 “呵呵,离开高泉山这么久,也想你们了,所以就提前动身咯。” 徐为民接着说道,“来看看,这是我从省城给你带来的礼物。前四史之一的《史记》,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希望你有时间可以看看,读史书会对你有很大的帮助的。唐太宗李世民说过‘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就是说的以史为鉴的意义,但愿你能从中学到更多有用的东西。”徐为民说完,手上递过来一本装潢精致又带有古朴气息的书来。 刘志刚小心翼翼的接过书,象宝贝一样轻轻摩挲着封面,内心充满喜悦的同时又不禁对徐为民充满敬意,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渴望什么。但是,他知道他跟徐为民口头说感谢的话没有必要,他知道徐为民对他期望甚深,唯有刻苦努力,以报赠书之恩,算上今天,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赠书给自己了。在他心中,徐为民既象哥哥一样关心他,又象老师一样教导他,得此人如此相助,一生夫复何求!刘志刚不禁感叹。 “我晓得你们两个有好多话要讲,我先克有点事,你们聊聊先。”刘尊第借故出去,给两人留下单独交流的空间。 刘志刚有很多事想问徐为民,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在刘志刚心目中,这个共产党员大哥哥似乎能力无限,他好想自己也成长为那样的人。但他还是忍不住抛出了自己的问题,就是昨天和舅舅说的那个问题。 “志刚啊,国军暂时不敌日寇有多方面原因。其一:是国民党政府抗战路线和方针问题,我党强调全民抗战路线,而国民党执行的是一党抗战的片面抗战路线;其二,国民党内部矛盾重重,无能、腐败、贪生怕死之辈大行其道,真正有识之士却无力挽颓势于既倒,忠勇之士屡屡战死沙场;其三、此次武汉会战中的一大特色就是伤兵满街,而这些伤兵缺乏约束,滋民扰民者甚重,为了处理城内内患,大批新投入的部队耗在维持治安上,连带造成一线部队战斗力急剧下滑。我能告诉你的原因暂时就只有这些了。” “恩,这样一来,武汉沦陷可能就要掰着指头数日子了,可这样的情况不改变的话,日本鬼子要是来到湖南,国民党还是挡不住啊?”刘志刚也加上了自己的猜测。 “我党毛主席已经写出了《论持久战》这样的经典论著,能有效指导抗战取得最后胜利,要相信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暂时的失败或是退却会换来以后的光明,你要坚信这一点:相信共产党有能力去领导和号召全国各族人民共同抗击侵略者,打败日寇。以后有机会我再找来这本论著给你看看,你就会勇气倍增的。” “好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让你失望,我一定会努力的,你瞧好咯。”刘志刚拍拍自己的胸脯,信心十足地说道。 “我相信志刚一定会勇往直前,作出一番卓越的贡献。另外,志刚,我这次来就暂时先不走了,会在这里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可以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呵呵。”徐为民笑着说道,“而且,还有一个人也会来,你猜猜是谁?” “是谁?不会是胥兴庄大哥吧?” “呵呵,正是,你也太精了,一下子就猜着了。” “呵呵,为民哥,你们队伍里的人我暂时也就认识你们俩,其他人也不认识。在长沙时,宿舍里的那些老兵油子,还有谁是你们的同志,我可看不出来。他们一个一个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哦。” 刘志刚在这里对他们说不出的崇敬,却不知那些老兵油子更是佩服他。小小年纪,能单挑5个人,手榴弹能扔那么远,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以后会有机会的,相信我。我们到这里来,是想发动这里的民众团结起来一起抗日打鬼子。之前,我在高泉山时,你舅舅和雷村的雷老爷子已经做出了表率,可是离高泉山稍远一点的其他乡、村情况如何,还有待我们去努力,任重道远啊!”徐为民接着说:“但我相信湘北地区老百姓的智慧和觉悟,大家一定会起来抗争的,到时,只要振臂一呼,必定应者云集,中国人都是有血性的。” 徐为民慷慨激昂。刘志刚也握紧了拳头,“为民哥,我想加入共产党。” “为什么?” “我觉得,只有加入你们当中,才能真正保家卫国。我不怕跟你说,我之前和舅舅去岳州城买了枪回来,你知道那些枪是怎么来的吗?都是新枪,原本要发给国军士兵用的,那些当官的竟然不发,而是偷偷倒卖,发洋财。你说,这样的国军哪里能赶跑鬼子?有这样的官只为自己发财而不顾士兵生死,能打赢鬼子吗?”刘志刚盯着徐为民问道。 “是啊,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在领导抗战,罔顾百姓生死,真让人痛心疾首,奈何?所以,只能把热血的乡民发动起来,靠自己的力量将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们也欢迎你这样的热血少年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你放心,我会把你的情况和你的请求及时汇报给上级领导,我相信他们会认真考察你,接纳你的。将来,我们就一起上战场,一起打鬼子。”徐为民抓着刘志刚的手,刘志刚也紧紧握住徐为民的双手,这是他们亲密战斗的开始,也是并肩战斗的象征。 ------------ 第二十七章 初露锋芒(一) “报告。” 潘调元正在察看汨罗江区域防守图,听到门外像是通讯兵的喊声,便说了一声:“进来”。 “报告长官,师部急电。”通讯兵将手中的电文报告双手捧上。 潘调元接过电报,看了一眼,便合上电报夹,“我知道了,你马上给我通知陆副团长到团部来。”转身又向高泉山地图前走去。 半个时辰后,陆有鸣来到作战室。 “团座,你找我。” “恩,你看看桌上师部刚发来的急电。” 陆有鸣立即拿起电文,只见电文上就几句话:“察今日有敌侦察机两架飞临我防守区域进行侦察,望你部严防,切记不可予敌可乘之机。如有可能,将其消灭。”就这么短短几句话,把两人搞得心情很郁闷。 “团座,师部是强人所难啊。我们是普通陆军团,我们又不是高炮团,拿什么去消灭敌人的侦察机哦?” “是啊,就是因为难,我们才要努力想办法去消灭它。”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看了一会,潘调元又开口了:“季熊,我们这样不是办法,叫警卫连高连长带几个人,我们一起去一营阵地看看,这会鬼子的飞机应该还没有来,到阵地上去看看有没有办法把它们揍下来。走,事不宜迟。”潘调元抓起放在桌上的军帽,戴在头上,正了正,又紧紧军装风纪扣,朝门外走去,陆有鸣赶紧跟上。 “高连长……高连长。”潘调元在经过警卫连驻地时叫了警卫连高连长两声。 “有。”这时声音才响起,警卫连连长高世才满头大汗的从旁边平时训练的场地跑了过来,把拿在手里的帽子在脸上抹了一把汗又套在头上,但军装扣子都是松开的。 “哟呵,这又是跟谁在较劲啊,搞得满头是汗的,不会又是跟刘志刚那个小家伙吧?”潘调元笑着问道。 “团座,我……”高世才支吾了一声。 “我什么我,是不是又输了,高世才啊高世才,你算算你这是第几次输了,我看你得要去找块豆腐了。”潘调元像是生气似的摇了摇头,但语气中却是好笑加无奈。 “团座,这会要豆腐干嘛?”高世才不解的问道。 “你呀你,叫你平时多用心学几个字,你不听,我真是服了你了,拿块豆腐撞死得了。季熊,你说说看他这人,哎……”潘调元指着高世才笑着对陆有鸣说道。 “团座,对不起,给你丢脸了。”高世才脸红到脖子根了,想起已经连续第七次输给刘志刚,这下算是彻底服了他,还真有“七擒孟获”的范儿,不输七次不服气。 “走,叫几个兄弟跟我们去一营阵地瞧瞧。”潘调元吩咐道。 “长官,你们去阵地啊,能不能也带我们去看一下,我老早就想去了。”随着说话声,刘志刚也从训练场走了出来,对着潘调元的目光充满了渴望。 “你个小家伙啊,这段时间你不是一直在山上转悠吗?我的阵地你没有去?” “长官,去是去了,但一营高长官只让在外围看一下,那能看到什么,所以想求您带我去看看,行不?” “呵呵,好,今天满足你的愿望。”潘调元见刘志刚身边还跟着一位瘦高个又显得很有学识的青年,“这位是?” “长官,这是我家远房亲戚,以前是教书的,姓徐,我叫他为民哥,他从武汉来投奔我舅舅的。”刘志刚虚虚实实把徐为民介绍给了潘调元。 “哦,武汉过来的?”潘调元上上下下把徐为民看了个遍,觉得这位教书先生怎么看都不简单,但也不便表露自己的怀疑,语气中稍表惊讶之后便恢复正常,“呵呵,好啊,高泉山是个好地方,刘族长又是个和蔼可亲的人,你们要好好孝敬他哦。” “走吧,抓紧时间,我们过去看看。”潘调元又挥了挥手,招呼大家动身。 一路上,潘调元示意陆有鸣将敌侦察机将来此区域侦察的情况简单的告诉众人。没有过多久,一营营长高胜元带着几位连长过来迎接众人,因为他早就接到团部打来的电话,知道敌机来侦察的消息。 “高营长,你的重机枪阵地都做好伪装没有,还有你的指挥所以及高寿桥的关键阵地呢?”潘调元边走边问高胜元。 “报告团座,除了碉堡,其他的都已经做好伪装掩护,从高空是没有办法看清的。” “恩,是啊,二营那边的地堡都好说,唯独你这边的碉堡没有办法,孤零零矗在那里,目标实在很明显,但是没有碉堡,又不可能抗住鬼子大炮的覆盖轰炸。”潘调元点点头,众人没有直接先去高胜元的营指挥所,而是直接到了前沿阵地,一道道的战壕呈现在眼前,基本上深度都齐胸了,在战壕交集的地方设有转角,且位置较宽,用来放置受伤的士兵。在战壕底部有堆起来的土疙瘩,士兵站上去,就可以看见阵地前的状况。如果敌人大炮轰炸阵地时,躲在战壕里,根本露不了头,战壕边上都有专门修得比较隐蔽的阵地观察哨,目前都已做好防护。 看见阵地的防伪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众人便在高胜元的带领下前往指挥所。 刘志刚边走边回忆刚才的情况,针对战壕的挖掘方向、深度、广度和多寡等统统在心底默默记下来,尤其是观察哨的设立和机枪阵地等,补充了他在长沙学习时所没有掌握的实际战斗地形施工与作业。 “团座,除了我开始说的碉堡确实没有办法,其他士兵掩体我们都有考虑,您刚才也看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要求,我立刻去处理。”高胜元眼巴巴的望着潘调元。 “我现在想的不是这个问题,季熊,你把师部的意思告诉高营长。” 于是,陆有鸣便把师部要求歼灭敌侦察机的要求给大家说了一遍。 “团座,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我们又没有高射机枪、高射炮什么的,咋去打鬼子的侦察机啊?” “所以,我才到你的前沿阵地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不是?” “这真的是够呛,我可不敢让人抬着马克沁去打飞机,再说也没有人能打下来啊。虽然是侦察机,可机头上也是有机枪的,能把人撕成碎片,谁要敢上,简直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少在那阴阳怪气,我又没有真叫你拿机枪去打飞机,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兄弟们的命都金贵着呢,我可不想大家做这种无谓牺牲。”潘调元没给高胜元好脸色。 高胜元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团座的意思是大家集思广益,说不定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有人就有办法呢,是吧?”陆有鸣说道。 “实在不行,你可以问问阵地上的兄弟们,兴许他们当中就有能人啊,是不是,办法是人想的嘛。我们坐在这里想不出来,说不定下面的兄弟就有脑袋灵光的,能急中生智呢?”陆有鸣补充道。 大家都保持沉默好一会,高胜元赶紧出去安排布置。 “长官,你们知不知道鬼子的侦察飞机会飞多高?”刘志刚一本正经地问潘调元。 不待潘调元开口,警卫连长高世才抢着说道:“你不会是想充当英雄吧,刚才我们团座都说了不可能,你还想逞能不是?” 刘志刚没有说话,只是撇了撇嘴,表示对自己手下败将所说话语的不认同。 潘调元侧过脸瞪了一下高世才,高世才赶紧闭嘴不说了。 “小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高见,不妨说出来听听。”潘调元看着刘志刚。 徐为民也兴致勃勃地看着刘志刚。 这时,高胜元也从指挥所外面走进来,他刚才出去发动大家想想打敌机的办法,刚好听到潘调元的话,便急冲冲的走上来,抓住刘志刚的双臂使劲摇了摇:“小兄弟,你有办法,那实在太好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高营长,你真是的,不会说就不要说,把人当东西了。徐老师在这里,真是贻笑大方。”潘调元轻斥道。 “我觉得应该叫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高世才一显摆,众人哄堂大笑。 高世才摸了摸后脑勺,“没有错啊,我明明记得书上是这么写的啊?” “哈哈,你个家伙,叫你多认字,你就在这里掉书袋,真是可笑又可气,你在哪里看的书啊?”潘调元忍俊不禁。 “我……我在卫生连屈医生那里看的,她那里就有这样的书,可惜我那次是趁她出去的时候,偷偷翻了一下,就记住了这一句。团座,我错了,你千万不要责罚我哦,我听你的,已经在识字了,你看我都记住这句诗了。”高世才可怜巴巴地望着潘调元。 “念在你记住这句诗的基础上,这次就不罚你了,不过,今天回去找屈医生把这首诗给我抄全了再回来,下次全部背给我听。” “团座,你这是为难我啊,你看我上次也是偷看才弄了这么一句,我要是再找屈医生,她肯定会不理我的。”高世才求饶。 “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搞定。”潘调元不再说话。 被两人这么一搞,结果把正事给冲了,潘调元正准备再次开口问刘志刚。突然,指挥所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声“报告”在指挥所木门外响起。 “进来。” 只见一名通讯兵满头大汗跑进来,立正,向潘调元敬了个军礼。 “报告长官,高寿桥阵地哨兵已发现敌侦察机踪迹,正朝我方主阵地而来。”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潘调元站起身,“走,我们一起去瞧瞧。” “小兄弟,你有什么好主意,我们边走边说吧。”潘调元拍拍刘志刚的肩膀,率先走出指挥所。 众人随后也走了出去。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