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第一卷 入世 ------------ 第一章 下山 周明磊的心情很不好。本来大学一毕业,就社招当了警察,连简历都没用做,确实羡慕了不少学弟、学妹,而且工作既轻闲又有实惠,吃喝不愁,经常会收到小礼品,心情一直不错。可前个儿女友说在一起没有盼头,你不会富也不会穷,波澜不惊的,趁年青要闯一闯,怎么看你都是个拖累,分手吧。 男子汉大丈夫嘛,做什么事,就要拿的起,放的下。有了这样的觉悟,明磊当然不好多说什么,面无表情的喔了一声,就算结束了! 可自打昨天开始,明磊突然觉得一下子闲了起来,时间富裕得都没有办法打发了,往日读得津津有味道的书现在怎么也读不进去,换成dvd,也看着无聊;而且好久没有失眠了。 于是,也就早晨5点钟,明磊反常的一骨碌爬起来,出去透透气也许会好一点,便开车直奔了八大处。半山腰的林子里满是草木的味道,北京的5月已经有些燥热了,但这里太阳还没『露』头,一切都湿漉漉的,很有些小资的味道,“要是…能和内谁一起在这就好了”,想想,明磊的眉头又皱在一起了。 老头、老太太们也在溜早儿,明磊心烦意『乱』的,只是专找冷僻的地界走,没人的空寂很符合自己当前的心境。 转过一道山弯,一下子闯进一团『迷』雾里,明磊闻到左边有女友头发的气味,恍惚间怀里又有了那个温腻的身子和鼻下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不自觉地向左边走去。猛然间一步蹬空,明磊惊恐地向下细看,那是一片无尽的黑暗,这黑暗一定有生命,它是在把我拽进去。明磊想着并下落着,下意识的『摸』『摸』身后,没有保险绳,只有指望兄弟们给我弄个因公、评个烈士、开追悼会、盖国旗。对!独闯龙潭、勇斗毒贩,奈何寡不敌众,被打落悬崖...... 其实这都是因为女人、红颜祸水啊!明磊下落着,思考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明磊醒来,下意识地活动了活动手脚,还好,都听自己使唤,全身也没有感到有多疼,心里一宽,就又什么也不知道了。再次睁开眼,黑漆漆的天空中间横着一条由无数星星组成的飘带,那一闪一闪的微光仿佛鳞鳞波光似的在无声地流动,银河?明磊生平第二次看到了银河,心中一阵狂喜,不过,这么多的星星比明磊以前见到的都要多、都要亮,明磊又隐隐感到有些不妥。一阵凉风袭来,明磊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才发现。。自己是被冻醒的。好在是5月里,山里的天气也不是过分的冷,明磊移动了也就十来步得距离,蜷缩在一块岩石下,害怕了一阵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睡梦中明磊听到一阵阵的咕咕声,忙睁开眼,太阳已经出来了,刚要站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头上见了虚汗,肚子里空落落的,心慌的要命。周明磊真是万分庆幸,裤兜里还有几块“德力丝”,否则,说不定自己就死在这个低血糖上。这不儿,一会儿的功夫就缓了过来。 检查了一下周身,钱包,车钥匙还在,手机却摔坏了,最奇怪的是手表完好无损却不走了,看来自己是糗大了。摇晃着脑袋,明磊垂头丧气地向山下走去。周围的景致很是养眼,但,不对啊!八大处的树木是人工种植的,树种一样,个头也差不多,而这里,明磊就算不是林大毕业的,也看得出一路见过的树木不下十几种,还是野生的。 走了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影,明磊的心又开始嘀咕。还好,远处传来嘻笑之声,走近,看到两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在砍柴,不对,四下望望,怎么没有发现摄像机。不是拍戏,穿着古装砍柴,明磊的惊讶无以附加。显然,明磊是吓到了他们。 看着他们惊惧地眼神,明磊一下子冷静了,工作的直觉告诉他,不可能从孩子嘴里问出太有价值的信息。于是,他只是笑了笑,含糊地说了声“早”,便一晃而过。“大师…大师好。”身后传来的孩子的声音告诉明磊,标准的北京音,看来和当地人交流没有大的障碍。不过,叫我“大师“,我有这么老吗?有这么怪吗?明磊习惯地耸耸肩,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板寸脑袋,又晃了晃头,没什么不好嘛,就是饿啊! 望着山脚下的村庄,在一片稻田包围着,以近正午,炊烟寥寥。明磊走到村边的小溪,痛痛快快地洗了洗,看流水清澈,便掬一捧尝了一口,“不错,味道甘甜,没有异味”看看四野无人,索『性』趴在地上喝了个痛快。在树荫下懒散地躺着,看来水喝多了也可以挡饿。 明磊『揉』着肚子,开始细细打量眼前的村子。这个村子并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沿着面前的土路望过去,可以看到村子的另一头。多是低矮的土坯房,院子是用篱笆围起来的,鸡犬之声不绝于耳,只是村中间又几处院落是土坯墙但也就一人高,从『露』出的房顶来看是瓦房。没有电线,没有拖拉机,小孩子的装素也眼熟,但绝对是影视作品中常见的,可明明也不像是在拍摄现场。再联系山上的树木,明磊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自己回到过去了?急忙趴在水边照了照,还是自己的模样,长出了一口气。明磊发了半天的呆,也没理出个头绪,决定去城市找出答案。 明磊呆呆地瞅着村子,脑子飞快地转着。看来这些人家并不富裕,装可怜要些吃喝和衣服可能有些难度。明磊思忖着,对了,孩子们瞧自己象和尚,化缘!想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对付土财主,最好的办法是骗。下定决心,明磊闭上眼睛开始努力回忆“法制办”那些哥们酒桌上讲没讲过化妆出家人行骗的案例,一寻思,自己既不骗钱也不骗『色』,不过一顿饭,一身衣服和找辆能代步进城的,难度低多了,信心一下子就有了。明磊反复叮嘱自己,小心谨慎,不好就跑,有几年前学的一招制敌,一步一步向村子中央挪去。 村民们奇怪地打量着明磊,小孩子们已经跟在身后走了十几步,工作这几年没有白干,明磊觉着自己应该神『色』如常,因为心跳还很平缓,小剋司,不就一群没有多少知识的农民嘛!明磊告诉自己,数到二十,准会有人和我搭讪。 数到十八的时候,从土坯墙院子里走出一个老者挡住了去路,上下打量着明磊,面『露』微笑地说: “小师父,好。看您装束奇特,必是修行之士,小老儿姓刘,也吃斋念佛,想请您到家一叙,尚允。” 明磊看他一身粗布衣裤,头发速在一起襒着用块布包着,留着胡子,一瞥间也就是个大概,心想,看来不是清朝!不紧不慢地回答: “如此,就打扰老人家了。” 进了院子,看到一个汉子正在套车,比马个大,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骡子吧!只是车轱辘是木头的,这玩意走起来得多儿颠啊。 刘老汉刚吃过晌午饭,眯着眼眼看就要睡了,小孙子突然跑进来就嚷,“爷爷,村里里来了怪人!”没法子,谁让咱是里长呢,啥事都要管。边摇着头边走到院子里,从墙上望过去,一个二十五六的后生慢慢地走了过来,穿的叫啥,头发只有几寸长,是个修道的?一定是。看他在众人瞩目之下神『色』自若,有些道行。眼看快走到大门前了,刘村长这才下定决心迎了出去。 这个怪人和俺说话,连眼皮都不抬,却对这骡车的轱辘盯着看,老刘头嘀咕着,也不敢怠慢地凑过去: “我二小子这就进城,给大顺皇上拉货回西安,已经去过一趟了。小师父瞅着….。” “什么?大顺?!西安?!”明磊马上联想到是李自成,忙问: “闯王几月进的京?” “三月,那兵多得......” 明磊打断『插』话的刘家二小子,又问: “往西安运送金银?闯王对百姓不坏,这工钱给得也不坏吧?” 刘家二人用惊异地眼神看着明磊: “您怎知是运金子?来回给十两银子呢。” 明磊觉得他们出奇地配合,很和气地胡邹道: “小僧端悟,自幼在峨眉山修行,算来这甲申年将天下大变,血流成河。我是京城人士,回来再看一看故乡,也算出山历练历练。只是山中无日月,出来后才发现,衣着太是不合时宜了。小道精通奇门之术,万事算来自是精准,老人家不要太过惊奇。” “阳历5月可能就是阴历四月,甲申年四月二十二石河血战” 明磊回忆着,不经意地问道: “今儿是几号?” “四月初九”也是顺口答音。 要不是考研过不了英语关,明磊早就考人大历史系,喝醉了免不了指天骂地,学中国历史,翻史料,和英语有鸟关系。明磊收住跑到岔路的思绪,怜悯地看着他们,不禁也恍然如神仙般看着不知大祸将至的二人。 刘老汉也诧异地看着明磊,心话,这一惊一诈的,许是骗子要蒙俺?明磊从圈地、逃人法、陈名夏等史料中收回思绪,不禁佩服起自己,学得就是扎实,学问老自己往外蹦。 看了看老刘头,他果然很配合地问: “小师父有什么见教?” “鞑子五月进京,西安是去不得的。这锦绣江山是鞑子的了,你们赶紧收拾东西逃,到广州去。黄河以北,鞑子跑马圈地,凡是圈在里面的田产和人口就是他们的,你马上就会是人家的奴隶了,还不快逃!” 明磊做手势打住满脸惊恐的老刘头,一字一顿地说: “天机不可泄『露』,你我有缘,为此我已毁去五年的阳寿。刚才的话,不能见于文字,不能泄『露』,你要想救亲朋好友,蒙也好,吓也好,就是不能告诉他们实情,否则,你二人修行不深,必受天谴,殃及后人。切记!切记!” 说罢,明磊做势要走,二人急忙跪了下来,苦苦挽留,明磊只好就坡下驴了。 “去,给我找身读书人的衣服,备饭。”明磊吩咐着走进堂屋,看也不看跪在后面的爷俩儿。 嘴里回味着,喝了一口茶,不禁皱了皱眉,对被自己唬得以为遇见神仙的刘老头吩咐道: “备车,送我进北京城,我换了衣服是要会一个人。我知道你们故土难离,未必信我之言。这样,我说的事,你现在准备,五月,等闯王烧了宫殿,逃出北京大时候,也不用多说,有样学样,跟着跑就是了!不过记住,不是往西,而是南下!我回山的日子不能更改,就不耽搁了。” 明磊提着装着原来衣裤的包袱,上了骡车。刘二鞭子一甩,车子缓缓地动了。 ------------ 第二章 进城 周明磊懒洋洋地躺在车上,身子随着车子的颠簸而时不时的起伏,不过这些他都不太在意,他正在出神,是对周边不闻不问,特肆无忌惮的那种。明磊不停地问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他认为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 明磊果然是训练有素的公职人员,很快给出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因为某种偶然的(也就是百年不遇的)原因,比如说武林高手临死前散功或神话中得道后的飞仙或放『射』『性』物质衰退等等引起的小范围的瞬间黑洞现象,由于临时『性』导致力量不强,使得吸入的物质没有被分解,但却实现了时间轴方向的可逆,而瞬间的结束才使自己完成了人类历史上没有记载的时间穿梭,成绩不光是自己的,更是组织和领导的。但怎么想,回去的机会都实在是渺茫,说这些又给什么人听,这早晚又有什么人能听得懂呢。想着想着,明磊的眼里有了些水汽。 过了很久,明磊换了个姿势,思绪也回到来现实中来。看了看前面刘二那憨厚的背影,想着顺治所代表的那一群对刘二他们的所作所为,混进去也是个二等公民,不过却也很是悠哉悠哉,但文不通孔孟,武不通弓弩,官是不好混大的了。 要是先委身南明,在广东举兵,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想想就不觉热血沸腾。学陈独秀,先发展资本主义,再搞社会主义,自己不就成了国父了! 明磊憧憬着,不禁脸上有了笑容。明磊打定主意,在南明混个一官半职,不济就投降满清,一样做官,一样富贵。这就叫: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不过现在自己一个人,没有帮手,没有靠山,连南京都去不了。对了,有困难找组织。明磊一下子想到了汤若望。 一般的理论认为基督教在中国文化缺乏基础,社会活动不够活跃。但是明末中国天主教徒曾经建立了非常积极进取的民间社会组织。天主教徒成为明末民间力量中的一支。明磊偏好历史,前些日子准备报冷写一写早期天主教在华活动,不为稿费只想在女友面前显一显,对这些当然还记忆尤新。他们是带着西方天文地理历算等科学技术手段进入中国的。进来后,按他们变“西僧”为“西儒”的既定策略,接触的都是传统士大夫。在此过程中,来华耶稣会士主要发挥了从亚里士多德到阿奎那的理『性』的宗教精神,对改变中国风俗习惯采取慢慢来的态度。 1605年,利玛窦在宣武门内迤东顺城街,用五百两购置房地产,建“南堂”,首善书院就在隔壁。叶向高、徐光启、李之藻等京官经常到教堂去。当时东林党把首善书院建在宣武门内东街,恐非偶然。天启、崇祯年间,首辅沈一贯、叶向高偏向天主教,徐光启被起用负责治历和防边,许多天主教徒被重用,像王徵、孙元化、李天经、张焘、瞿式耜、陈于阶等,形成一个“西学集团”。只要与基督教合作,自己就有了第一桶金子,迈出了这一步,最少衣食无忧了。 明磊告诉刘二去宣武门内南堂,就一直盘算着如何打动那支执拗的老狐狸。 明磊是从西直门进的城。这时天还没有黑,明磊不错眼珠地盯着看,从城外看,方形的箭楼和瓮城在四周赤『裸』的土地上拔地而起显得格外雄伟,宽阔的护城河边,芦苇林立,垂柳婆娑。城楼和瓮城那带有的厚墙在夕阳下显出灰『色』的轮廓,门楼那如翼的宽大飞檐,似乎使他独秀云霄,凌空欲飞。这些建筑在护城河中的倒影十分清晰,每当清风从柔软的柳枝梳过,城楼的飞檐似乎在颤动,垛墙随之晃动,化在渐渐散去的涟漪当中。 周明磊有些震惊,小声嘀咕道:“我说梁思成拼命拦着不让动呢?多漂亮啊!吴晗这群狗奴才,帮着败家子生生把它拆了。”城门口的守军有十来个人,军容严整,对进出的行人很和气,也不拦阻明磊他们,就任他们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北京的街道很冷清,基本没有什么行人,沿街两旁的家家户户闭门,门头上贴有黄纸或红纸,上写“顺民”二字。即使少数开门的铺户,都在门外摆一香案,案上有黄纸牌位,上写“永昌皇帝万岁,万万岁”。 天黑前,他们才到了宣武门,明磊心说:这就是南堂,灰溜溜的颜『色』,顶上一个大十字架,正面门额有三个大大的拉丁字母―his(耶稣名字的缩写)。西式教堂的门脸也不大,看来自己所见的一定是后来重建的。明磊打发走刘二,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 毕方济神父站在南堂冷清的院子里发呆。教中道友多是缙绅士大夫,平日里相互唱和交流,这院子总显得有些局促。还时常跑到隔壁的首善书院,听东林党的教友们讲学。“绅衿有志于学者,大多围坐着静听,其间或有站出来问难的,也无不畅其怀来,一时转相传说,京城的士风也为之稍变。”那是何等的畅快,可这李自成进京已经40天了,凡是有些名望的教友或逃或被抓,听说为了『逼』他们交出钱财,吊起来打还是轻的,最可恨的是不交钱挨打,交了钱还挨打,说是肯定有没交出来的,大多数都被活活打死。愿仁慈的主宽恕这些恶人,保佑你的信徒们升入天堂。看门的老张教友跑来打破了院中的寂静,说门外有个怪书生求见汤神父。 毕方济好奇地打量着周明磊,虽然穿着淡蓝『色』的长袍,带着冠巾,衣服不合体不说,往那一站是说不出来的别扭。对了,相貌普通,可二十五的年纪也不小了,光光的下巴没有胡子,显然是经常剃,这对于中国的读书人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位先生是头一次到这里吧?“毕方济好奇地问道。 明磊进了院子就约束自己不要东张西望,但这个外国人的一阵打量让他很是不快,但谁叫咱儿有所图呢,只能礼下于人了。明磊恭敬地回答: “晚生周明磊,字长缨,北京人士,初到南堂,想拜会汤若望神父。不知神父的姓名可否相告?” “我是毕方济神父。不知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原来是毕方济神父,明磊记得他是意大利人,书上说,大约1622-1628年,他在松江和上海管理教务。有一次为一个九十人的大家族授洗,这家族中,秀才就有二十五人。另一次的大家族受洗仪式,好像是松江府文教大族全体入教,共有八十九人。“可,瞧我着脑子,怎么就忘了罗马教廷是如何表彰他的呢?” 毕方济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这个年轻人,真是太奇怪了。一开始,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好像有千言万语,但瞬间又平静了下来。就凭这等的自控控能力,看来就不象一个凡夫俗子啊! “您怎么也在北京了?” 毕方济真是大惊失『色』,这家伙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难道自己在大明帝国很有名吗?这话可连自己都不信!明磊见毕方济脸上变了颜『色』,也觉得自己说得太奇怪了,笑了笑,却蹦出一句更奇怪的话:“您觉得我有资格见一见汤若望神父吗?” 毕方济宽厚地笑了,“年轻人!你说话很有意思!但这样表达好像对听的人是一种负担,有些……” 明磊明白,毕方济很有教养,连骂自己思维混『乱』都说得这样和缓。明磊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被当成疯子给赶出去的。 可还没等明磊再次张开嘴,一阵急促大脚步声传来,一下闯进来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身煞是好看到绸子儒衫,面白如玉,也留着短胡子,却在脸上还擦了粉,明磊的嘴立时张得老大。(明磊不知道,明末有身份的世家子弟擦粉是件很时髦的事情,反倒是他少见多怪了。) 这伙人必是遇见了急事,任凭明磊在一旁变颜变『色』,根本没有一个主意这个衣着寒酸的穷书生,注意力全放在了毕方济身上。 “方神父!刚才,家父被大顺的士卒抓走了!龚安节(龚鼎孳)那厮也在场,这可如何是好啊?请神父通知汤神父,赶快想想办法!家父一大把年纪,万一受刑不过,可就……”说着,痛苦得泪如雨下。 毕方济为难地说:“沈家可是名门望族,祖上的门生、故吏遍天下,世兄可是急糊涂了。先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个后生的脸一下变红了,大声叫道:“平日里,家父对尔等多有关照。怎么,现在就变脸了?我家是清白人家,和这些匪类历来是一点联系都没有,神父如此推三阻四,就不脸红吗?” “可,我们也和大顺军素无往来,实在没有办法啊?” 那个青年不禁一阵冷笑,“谁不知道那李自成一进北京,就下令不许『骚』扰你们南堂!还敢说暗地里没有往来?枉自你平日里还敢言‘真如‘二字,没羞死人!” 说着,一推毕方济,“让开!有什么话,我还是与汤若望计较!” 毕方济还想拦阻,早被小伙子身后的几个壮汉一下推dao在地。该着毕方济倒霉,接连退了几步,倒地时脑袋正磕在院中老树盘出的大树根上,一声没吭,就昏了过去。 等这伙人进了后院,明磊赶紧装模作样地跑过去,跪下来将毕方济的头放在怀里,“你…,你说什么?” 明磊煞有介事地俯下脑袋,边嗯边不住地点头。见几个下人都渐渐靠近了,这才轻轻放下毕方济,大大方方地开始指挥了,“你!还有你!快将神父抬回卧室休息。” 见有人想张嘴,明磊一瞪眼,“什么也不用问。神父都跟我说了,后院我会亲自料理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把本公子的包袱好生收着,都散了吧!” 说着,扔下面面相觑的下人们,明磊昂首阔步地向后院走去。根本不需要认识路,那么大的说话声,明磊就顺着声音就『摸』到了汤若望的书房。四个刚才闯进来的那伙人把门口站着,明磊过去一笑,“几位,辛苦!”说着,从容地推门就进。 突然进了房间,明磊对蜡烛的照明相当不适应,见居中坐着一个六十岁左右年纪的老者,不用问,此人必是大大有名的汤若望了!在昏黄的烛光下,汤若望眼角的鱼尾纹显得很深,胡子有些花白,但眼睛很亮也很慈祥。明磊正琢磨这老汤穿上军装怎么看也不像党卫军啊,还德国人呢?瞅着倒满象是个犹太教授的。 见又进来一个小伙子,有一米八的大个,大概有一百五六十斤,典型北方人的脸白白的,泛着微微的胡子查儿,一身不合体的素布衫,头上带着的竟是这些年都没见有人带的四方平定巾。总之整个人显得怪里怪气的,但气定神闲的样子又透着不是善茬儿。 汤若望只是胡疑地上下打量着明磊,还以为是沈易安的朋友或幕宾呢!沈易安一心想着救父,只扫了一眼明磊,还以为是汤若望的人呢,也没有搭理他,继续说自己的。 见没有人搭理自己,明磊慢慢地退到人群后面,偷偷绕到了汤若望的右首。听了一会儿,明磊渐渐听明白了。原来这个叫沈易安的少年的父亲(好像是吏部侍郎,叫沈维柄的)是被什么副军师下令抓走的,看来这家人和汤若望不是很熟,但最少沈家曾经帮助过汤若望。但汤若望很为难,死活没有答应帮忙。 明磊核计,多半是汤若望根本不认识李自成的人,但这个老头是不是太老实了,答应下来不就完了,先将这群瘟神打发走再说,是不是这些信教的人都变傻了,变天真了? 又转念一想,不好,沈家有恩于汤若望,汤若望尚且都不帮忙,自己又凭什么就指望他的垂青呢?刚才,和毕方济话不投机,不就好悬没被干出去吗?想着,明磊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沈易安已经说得口干舌燥,见汤若望还是不为所动,正在急火攻心的时候,就见后进门的那个穷酸在汤若望耳边嘀咕了几句。汤若望脸上突然『露』出惊异的表情,但还是将胸前的纯银大十字架摘了下来,交给了那个人。 明磊冲着沈易安一抱拳,“在下不才,这就去大顺副军师李岩那里走一趟,请沈公子回府,等候佳音就是了!” 明磊原本想体面的将这伙人送走,但一出门就被这个沈易安拽住。“世兄,请先到寒舍一叙如何?” 见明磊死活不依,沈易安这好作罢。但还是拉着明磊来到虎坊桥东边的一间五间门脸的商铺,将明磊的一身衣服算是换掉了。看到明磊怪异的发型,沈易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个偷跑出来的和尚,难怪啊!(天知道他难怪什么!) 马车和马车就是不一样,这是个封闭的车箱,华丽的装饰,柔软的靠垫,明磊懒散地斜倚在上面,不用看,只是用手轻轻抚mo,明磊就知道穿在身上的这身衣服很是名贵,沈公子可是足足付了二十两纹银的啊!明磊又用手『摸』『摸』腰间的这块玉佩,听那个沈易安说,这可是他们家祖传的,想来更是名贵非常了!拿人钱财,为人消灾。这个道理别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明磊当年是干什么的啊!当然理解其中的三味的! 对于如何狐假虎威,明磊是很有天赋的!明磊的成名作,还是几年前。那一次也是吃也吃了,拿也拿了,等给人家办事的时候傻眼了,哥们告诉他:“规矩变了,现在这种事要处长签字才行。” 明磊没有气馁,『逼』到了这个份上,不办不行啊,名声要紧,信用要紧啊!于是琢磨了溜溜儿半天,有主意了。明磊将早年的见习警员的警衔肩章换上,对镜子一照,还行,就是年轻。接着,又给局办的一个哥们打电话,知道局长现在在办公室,更且心情不错。于是,明磊一溜烟地跑到局长办公室附近的厕所外蹲守。果然,也就等了一个小时,局长大人就出现了。 局长今个儿心情正好,眼见一个小见习民警在楼道里溜达,不禁好奇地问道:“怎么了,小伙子?” “老哥,我才来。我们科长让我去找李全来处长交份文件,我『迷』路了。可半天了,谁也不理我,我也不敢问,还是老哥您心好!” 有明磊憨厚的呆样做配合,局长一下被逗乐了。“老哥?有意思!行,我就好人做到底,带你过去吧。” 明磊长出了一口气,成了!屁颠屁颠地跟着就走。 局长一把推开李处长办公室的屋门,用手一指:“就是他!”说着,冲处长点点头就走了。 李处长反倒楞住了,明磊赶紧关上门,恭敬的将批单递过去,“市委的刘叔让我来找刘局,结果,又推到您这来了。” 处长看了一眼批单,笑了,“这没什么!我签字就行!”说着,抬手就给明磊签了。 来到李岩,这位大顺朝副军师的府邸门前,明磊不禁点点头,没有盔明甲亮的持枪武士,也没有一干的恶奴,一溜三间的朱漆正门,开了西侧小门,也只是站立着两位老兵而已。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明磊被带进了军师府,走上正堂的三级台阶,老兵示意明磊要报名而入。明磊没办法,硬着头皮朗说道:“耶稣会北区主教汤若望派小人,周明磊拜见副军师,有机密事禀告。” “进来!”一声中年男子的浓重河南口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一个身量不高,十分清秀的中年男子坐在居中的太师椅上,面皮很白,留着短须,一双闪亮的大眼睛柔和清澈。李岩今天是一身蓝『色』的官便服,暂以绛『色』丝绦代替王带,外面套着显示文官官阶的用金线绣着两个云朵的淡蓝『色』补子。大顺朝的官服为蓝『色』,连帽子也是蓝『色』的,而补子是淡蓝『色』的,明磊怎么看都觉得别扭,“农民就是农民,这颜『色』是怎么搭配的,连这样都没有人敢谏言,和崇祯朝又有何不同,不亡天下才怪呢?” 李岩看着笨手笨脚给自己跪下行礼的这个年轻人,没有得到自己的允许,就抬着头端详自己,脸上连一点畏惧一『色』的没有,很是好奇,便问道:“怎么?本大人很奇怪吗?” 闻言就要知雅意,明磊何等精明的人,李岩一张嘴,明磊就知道“不错!进城不久,还没有被污染,很朴素!没什么臭架子,有门了!” 今天是四月初九,大概四月十三李自成就要御驾亲征了,那么吴三桂山海关造反的消息现在已经知道了吧? 见这个姓周的小子听见自己的问话,竟低头不语,李岩有些恼怒了,刚要开口,跪在下面的明磊突然开口了,“军师,用一个机密消息做笔交易,如何?” 李岩怒了,“交易?狂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前朝已亡,尔等不说对我朝尽心竭力地效忠,还敢妄言交易,是否还心存了不杀的侥幸呢?” 明磊此时已是一身冷汗,李岩没有将自己推出去杀了,真是万幸啊!看来威胁不行,赶紧变化口气吧。“军师教训的是!圣上出兵在即,小人奉命有紧密军情禀告,希望借此为我朝出力,立下些许功劳。” 李岩鄙夷地看了一眼明磊,又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有什么就快说吧!” “据沈阳的密报,多尔衮已经兵进山海关了!” “你们耶稣会如何知晓的?”李岩可没有那么好骗,对明磊说的有些不信。 “军师,许是您还不了解本会的实力,用不用小人给您解释一下我会的由来啊?” ------------ 第三章 启程 李岩哼了一声,“不必了。据我所知,十六世纪中期,欧洲闹宗教改革,新教和加尔文派联手对抗耶稣教。台湾的荷兰人信新教,而你等信奉的是天主教,和他们是死敌,现在,还在你们的老家打宗教战争吧。 1540年教皇保罗三世批准成立了耶稣会(societas jesu),西班牙贵族伊纳爵.罗耀拉是第一任会长。在欧洲你们势弱,新教势强,于是你们就转向东方寻求发展。 没拉下什么吧?” 明磊的惊异无以附加,但他暗自告诫自己,“今日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自己只能冻死街头了。于是,明磊打起十二分精神,但千头万绪实在不知如何下嘴,算了,还是多说废话,逗着李岩多说,人嘛!言多必失! “这些年,本教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了传教,应该说为了天主的信仰在中华大国的土地上滋生成长,使中华亿万人民皈依神圣的罗马教廷,使我们亿万受苦的灵魂得到天主的救赎。 这点,副军师好像忘记了!” 李岩对这些根本没有兴趣,但看着明磊平静的笑脸,突然间看着有些别扭:“告诉尔等,不要拿着些陈年老帐当宝贝,还想有所企图!清军动向,我们早就洞察了!” 明磊惊讶得差点就在脸上显『露』了出来,赶紧用缩在袖子里的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告诫自己镇定,千万不要让李岩小看了。等心思平静下来,明磊就品出不对味的地方了。“李自成也不是白痴,说着十几万大军,但真正能打的不过六七万,明知要对付五万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外加近十万清军,这不是找死吗?” 明磊看着李岩,灵光一闪,“李岩告诉了李自成,但李自成不信!” 李岩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明磊,除去闻听此言的一刹那身子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以外,面『色』如常,如老僧入定般根本没有些许波澜。就凭这镇定的功夫就绝非常人!李岩突然就得自己也拿不准眼前这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出身啊? 发现李岩观察着自己,明磊从容地笑了,“大人!您的话,圣上没有理睬吧!” 一句话,正说重李岩的心事。无论自己如何解释,李自成就是反复强调:“满人立幼不立长,全族从此动『荡』,一年半载都不会有什么动作的。” 甚至那些撺掇李自成出兵的武将们恼恨李岩的阻拦,又风言风语地向李自成编排自己,弄得李自成越来越对自己冷淡了,真是有苦难言啊! 没想到,自己被圣上疏离的事情竟传到民间了,看来真是要小心了。 明磊的腿都跪麻了,见李岩一下被自己说重,精神恍惚得连掩饰都不掩饰了,不禁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扭转局面,获得了主动权。 “起来说话!” “军师!小人一直以为您是大顺朝的中流砥柱,但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啊!圣上此去,有败无胜,军师危矣!” 李岩诧异地瞅了一眼明磊,冷笑一声,“下面,是不是又要提田丰的故事吧?” (三国时期,袁绍的谋臣田丰阻止袁绍进攻曹『操』的许都,被袁绍关进了大牢,说是凯旋回来再处置。田丰对家人说:“主上打胜了,对我只会一笑了之;要是打败了,无颜见我,必被杀。”果然,官渡大败的袁绍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田丰。) 明磊也看着李岩,“怎么?军师还不信?圣上未必是袁本初,但汝侯(指刘宗敏)等人会容下军师吗? 他们一力主战,要是大败而归,不更显得军师比他们高明吗?如何与您共处啊?” 李岩的心被说动了。“先生,不看好此次亲征?” “圣上只准备对付吴三桂,不知多尔衮发倾国之兵而来,就凭这,能看好吗?” 明磊见李岩半晌无语,见好就收,乖巧地闭口不言了。 “不行!我要进宫面圣去!” 闻听此言,明磊好悬没吓死,下意识地伸手就拽住了李岩的衣角,“万万不可啊!大人!” 李岩看着满脸焦急的明磊,“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有何不可?” “现在的圣上已经不是当年的闯王了!军师有没有想过,崇祯为什么要杀袁崇焕啊?” “为何?” “为了皇上的威严!为了面子!为了维持这面子是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的啊!” “为了面子?”李岩何等聪明,但也是头一次听到如此新奇的说法,知道必有下文,又做了回去,并示意明磊坐下说话。 李岩不是一个很看重礼数的人,否则也就不会引出和红娘子的那一段千古佳话了。故此见了不讲礼数的明磊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右首的椅子上,只是微微一笑而已! “不知,大人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不是说,崇祯中了皇太极的反间计了吗?” 明磊笑了,“《新、旧唐书》上谁说杨玉环是李隆基的儿媳了?那军师相信唐明皇娶的是黄花闺女吗?崇祯多精明的一个人啊!我就不信能被皇太极那么拙劣的反间计瞒过,磔袁督师于市。” “那依周先生之意,为何?”从先生升格到周先生,明磊很满意,知道成功一半了。 “当时的情形,大明不但被皇太极打到了京城,还有了议和的传言。别忘了,崇祯朝每年的辽饷将近九百万两,花了这么多钱,挨了打还要和人家和好,上上下下的文武、亲贵、百姓,谁会答应啊! 可你信袁崇焕独自和皇太极议和半年,崇祯会不知道?没有他的首肯,议和能继续下去吗? 现在问题出来了,为了脸面,也要找个背黑锅的,正好利用反间计将计就计,这样,也好给自己留下退身步不是?” 李岩点点头,“就不能换别人?” “别人?”明磊冷笑一声,“换了旁的,说出去谁信啊!再说,崇祯不是还以为有孙承宗能守辽吗? 军师,说句大不敬的话,别管谁当皇上,他们的立场就会变得一样了。就说今日之事,圣上出兵的诏书都已经明传了,你劝他不出兵,他怎么可能答应了。 您倒是一举成就了贤名,但圣上呢?如此出尔反尔,还不贻笑大方啊?您要置圣上的脸面于何地? 为臣之道,向来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单从这上讲,军师令圣上蒙羞,是不是该死啊?所以,为了这朝廷的脸面,这兵是无论如何都要出的。 您越拦着,将来不就越显得您比圣上还圣明吗?那时,您说不定还比不上袁崇焕呢!” “那,我应该如何?”此时的李岩已经被明磊吓唬得六神无主了。 “改口!您赶快改口赞成出兵,有了污点,不就和别人一样了。做人何必什么都要清清爽爽的,还是要难得糊涂嘛!” 李岩连连点头,“周先生,厉害啊!林泉(李岩的字)这相有礼了。不知可愿意为林泉效劳,否?” 明磊心里话,和你这个要死的人在一起有什么前途啊,老子还是自己跑路吧!但脸上,明磊立时『露』出激动的神情,对着李岩深施一礼道:“虽是初见,军师实乃人中之龙啊,小生早有此心。三日后,小生将南堂的事情做个了结,必来投军师!就是不知大人,可信否?” “男子汉大丈夫,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林泉焉何不信!” “好!”明磊也慷慨激昂地和李岩击掌为誓。 李岩大喜,拉着明磊吃酒,一高兴,还让明磊见了红娘子一面。明磊当时已经喝得『迷』『迷』噔噔的,什么也没有看清,只记得李岩送给他一块玉佩,说是自己的部下一见都认得,并坚持要他和手下一样叫他制将军,别一口一个军师的了。 等明磊醒来,已经日上三杆了。由于昨夜喝多了,明磊一起来就觉得头疼欲裂。明磊的酒量很不错,觉得昨天也没喝多少啊,看来是头一次不习惯,心里暗自,别的不说,一定要在喝酒上有所突破。 正胡思『乱』想着,李岩下朝回来了,满脸的兴奋,“长缨,依你之言,你猜怎么着,龙颜大乐,连汝侯等人都要请我去赴宴了!真是少有啊!” 得,见好就收,别一高兴就此把自己扣下了。于是,明磊和李岩作别,提了沈维柄,就亲自送回了沈府。 沈家在府佑街,沈易安是一宿没睡,听了下人的禀告,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一见沈维柄,跪下抱住双腿,“父亲!”就泪如雨下了。 五十几岁的沈维柄用手抚mo着沈易安的脊背,一声“乖儿!”也哭了。明磊看着人家父子团圆,想想昨日自己的出生入死,多不容易啊,不禁眼圈也红了。 还是老到的沈维柄先止住了眼泪,冲明磊一笑,“失态!让长缨见笑了!” “哪里!父慈子孝!让长缨好生羡慕啊!” 明磊要走,沈家哪里肯干,死活留下吃酒。闲谈中,明磊得知,沈维柄竟是阎尔梅、万寿祺当年的主考,算是两人的恩师,真是好人有好报,明磊异世谋生的计划算是有了雏形。 见明磊要走,沈易安塞给明磊一千两的银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论理!长缨对沈家的恩情,兄弟应备下厚礼,但家父为官清正,没什么积蓄,什么拿不出手,这样,小弟见长缨孤身一人,送一个仆人给长缨如何?” 明磊推脱了一下,勉强收了银票。这时,有人带来一个下人给明磊磕头。这是一个十七八的小伙子,典型的河南人,小窄眼,鼻翼很薄,如刀削一般,嘴唇也很薄;光滑细腻的一张小尖脸白白的,光光的下巴,没有一点长过胡子的痕迹,不到一米七的个子,很瘦弱但显得很精干。 可明磊总觉得不对劲儿,狐疑地看了沈易安一眼。沈易安赶紧将明磊拉到一旁的僻静地界儿小声告诉明磊: “周德山,小德子,原为周皇后宫里的小太监,原本就要提“花袖子”了,可帝、后一同赴了国难,就逃了出来,投到我家了。” 明磊有些不痛快,一个你们不想要的人,就打发给我了。但,现在的自己,有什么资本挑三拣四呢?只好问道:“放着国丈周奎的府邸不去,为何会来投你家?” 沈易安笑了,“长缨这是怎么了?京城里,谁不知道周奎和他儿子周绎吝啬、势利,他怎么敢去投他?” 明磊一听,还以为自己『露』出马脚呢,赶紧带上小德子,告辞出来了。他哪里知道,人家一早就认准了他是偷跑下山的和尚呢! 带着小德子回到南堂,又是傍晚了,明磊不禁摇头,两次来的时间都是一模一样的,真是有意思。 这一回,可能上一次不一样了。虽说汤若望他们正在做祈祷,但下人还是恭恭敬敬地请明磊自己过去。来到正堂,里面不下五十个外国人。许是知道了明磊救出了沈维柄,这回毕方济见到明磊很是亲热,将这些外国人一一介绍给明磊,他们大多和汤若望一样,在钦天监工作。 “赞美天主吧!” 汤若望跪在祭坛中央,声音热情而虔诚,“无论自然律则多么铁定不变,全知全能的我主总能根据自己的意志安排自然律则的效果,以便向人类,尤其是向君王们默示训诫。因此,众人应该奉祀天主,尤其是你,我的朋友。” 见汤若望转会头对自己说,明磊点头回应,“但想拉我入教,做梦!我是布尔什维克,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能信你这个?”于是,明磊决心下点儿猛『药』。 “耶稣预料了人普遍罪孽和需要,发起于造反,和造成”憔悴”灵魂,排成纵列前进从内;和离开人在债务对上帝为未付的义务。 他叫因此所有对悔悟, 对外型和使上帝的生活方式的变动,用饶恕的敦促的每日祷告, 他自己提供了饶恕,和被称赞的谦逊的penitence 作为唯一的可接受的依据接近上帝。在耶稣的开放『性』和友谊往罪人,上帝爱恋的欢迎发现了完善的表示。 没什么是需要的赢取上帝的厚待。 它热切地等人的回归。这一不可缺少初阶是变化在人上从造反对纯稚信任和自愿服从。 那显示, 那里随后而来生活根据上帝的规则, 被描述作为赴宴, 婚姻, 酒, 发现珍宝, 喜悦, 和平, 所有sonship 自由和特权在神的家庭心头在父亲的世界。” 这段话是明磊看了《大话西游》以后,从宗教网站上抄的,也不知什么意思,总之够无俚头,反正没人听得懂,只要明磊被别人问得没词儿了,就背出来,总能吓得别人哑口无言。看来,放到1644年,一样有效。明磊看着目瞪口呆的汤若望,开始低头煞有介事地冥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弥撒做完了,汤若望请明磊到书房单独说话。再次进到汤若望的书房,明磊不客气地四处转悠。见东墙的案几上摆着一块安着乌木圆座的二尺高的天然水晶,秀雅莹澈,上面有题字;西墙的案几上摆着一条三尺多长的木质双杆帆船的模型。明磊玩《大航海》多了去了,知道当时只有汉堡能造战列舰,此时端起模型,便顺杆儿爬道: “当今,汉堡的造船技术独步天下,这是几比一的实物模型啊?他们使的舵就是比我们的海船的舵好使。” 对于这个年轻人,汤若望越发不敢大意,本着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的原则,小心试探道: “周先生此来只是为与我结识的?” 明磊一直惦记着和李岩的三日约定,没功夫和汤若望闲扯,便开门见山地问:“汤神父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说服李岩的吗?” 汤若望耸耸肩,将手一伸,示意明磊可以讲了。明磊坏笑着看着这个老头,“我告诉李岩,我们耶稣会在沈阳的细作得知,多尔衮出兵山海关了!用这个情报换回了沈维柄。” 闻听明磊所言,汤若望大惊,“年轻人怎么好拿这种事情信口开河呢?” 明磊盯着汤若望,“我讲的,千真万确!可能问题就出在我说的是真的,怕就怕,将来大顺朝的人再找汤神父索问沈阳的情报,到时,神父如何做答啊?” 汤若望也笑了,“先生既然明言了,想必有办法救我会,您说是不是啊?” 明磊心里暗骂老狐狸,该死!但脸上还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只要在下逃跑了,就算有大顺的人来问话,就说我是假冒耶稣会之名行骗也就是了!左右我和汤神父的交往不过几天,楞说周某和贵会过从甚密,反倒无人相信了!” “先生不是被李军师看中吗?如何能为了我会而放弃这荣华富贵的机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说!” 明磊越发佩服这个老到的神父了,“实话实说,我并不看好大顺,想跑到扬州去,需要您的帮忙!” “先生,不看好大顺?” “当然,你看看李自成的手下都整天忙着做什么?丞相牛金星所忙的是筹备登极大典,招揽门生,开科选举。将军刘宗敏所忙的是拶夹降官,搜括赃款,严刑杀人。纷纷然,昏昏然,别忘了,大半江山还没有到手呢!” 汤若望点点头,暗自称赞,“此人见识不凡啊!” “周先生的话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叫他们上茶,咱们慢慢聊。” 明磊其实并不象表面上的那么从容不迫,也很紧张,喝了口茶,竟没有尝出滋味来,慢慢放下,开口说道: “你们在江南的叫仁会吧?听说能量不小啊!神父送我到扬州,安排我进入一户与马士英有关系的富商家里,地位不能太低。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抬眼看了一下,见汤若望只是点头,并不搭话,明磊也没了脾气,只好接着说:“马士英在金陵卖官,我打算买个最少四品的广东实缺!您曾经为徐光启做的洗礼,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南京徐光启的外甥,你的教友陈于阶听命于我,我自会风风光光的带上他广东赴任。” “先生的志向不小啊!不但要做官,还要到广东做官,先生意欲何为啊?不过话说回来,时间一长,李岩他们发现是我帮着周老弟在南明反展的,我们不就惹麻烦上身了?” 明磊看着跳跃烛火下脸『色』忽明忽暗的汤若望,很暧mei地笑了,“五月,京城会再次易主,李岩他们忙着逃跑,根本就无暇顾及南堂的!” 汤若望多年不动的心一下也提了起来,“此话当真!” “李自成不纳忠言,不信鞑子出兵,山海关一战必败!这等大事,长缨焉敢骗人?” 汤若望缓缓地点着头,一时竟有些发呆,半晌才抬起头,“不错!长缨说得有理啊!只是太过言简意赅,老朽有些吃力啊! 以长缨之才,逢此『乱』世,将来定可拜相封侯啊!”其实汤若望的本意是说,有如此胸襟胆略的,少有你这样不要脸皮的,实在是天生的枭雄坯子! “亡国可以,但不能亡天下。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 长缨不才,立志广东起兵,驱逐鞑虏,辅助我大明中兴!不过将来战火蔓延到江南,您可以坐看风云变化,耶稣会江南的十几万教众未必就看得,到时血雨刀光的,贵会几十年的成果可就付之东去了!” 汤若望用右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并本能地知道,但凡这样的人,慷慨激昂地大放厥词的时候,多半口不对心。但说的确是本会这些有识之士近来所担心的,不禁对明磊的见识越发佩服了。他哪里知道,明磊只是转述几百年后各界精英的研究成果和观点,要是不显得高屋建瓴,那才是见了鬼呢? 于是,经过一夜的详谈,汤若望答应鼎力帮助明磊,明磊也答应在自己的管辖区域内给予耶稣会传教和通商的自由。这就是后是有名的“南堂君子协定”。 ------------ 第四章 海航 四月十三,晴。 这已经是明磊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第五天了。汤若望说话算数, 早早给明磊定好后天坐海船到杭州的船舱。趁着闲下来的功夫,明磊第一件事就是向方毕济了解太监这个有前途的职业。 原来这两天明磊和小德子相处,小德子总是一副很拽到样子,号称自己曾作为秉笔太监被培养了三年,最后被别人走了门路才被刷了下来,赏在周皇后房中办膳已经三年了,在庞大的太监群体里也算是有些体面的,很是吃得开的。 但明磊能信这一面之辞吗?看似无意地和方毕济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想知道的当然全知道了。原本在明朝,太监人数之多,创了历史纪录。高峰时是十万人,直到明亡,留在宫中的太监仍有七万之众。然而,如此庞大的数目,仍然满足不了无路可走者的求职需要。明朝中叶,一次宫中大规模招收太监,初定名额是一千五百人,结果有两万多人蜂涌来报名,不少人面试前都做了净身手术。面对如此汹涌的求职『潮』,『政府』只好一再扩大名额,可是到最后,还是不免有一万多人落选。社会上对这些落选者有一个专门的称呼:“无名白”,也就是净过了身却没门子进宫的人。 现在流落在京城的“无名白”仍然有一万多人。这一万多人,应该就是一万部情节相似的悲剧,映照了“君正臣良,天纲地维”的大明社会的真实一面。这些人的出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在京城各寺院附设的浴池里专门为太监们擦澡,地位仅强于乞丐,收入十分可怜,糊口而已。然而这个工作只能容纳几千人。剩下的大多数“无名白”只有参加死乞强夺的丐阉团伙,“其稍弱者则群聚乞钱,其强者辄勒马衔索犒”。看着这些女声女气的汉子赖在自己马前,死乞活要,谁都恶心,只好捏着鼻子给两个钱打发了事。因此,乞丐倒成了大部分人的专业。再剩下的人,只好去当小偷或者加入黑社会,成为社会治安的不稳定因素。 明磊恍然大悟,原来当太监并不是一份有前途的职业,成功的几率不比造反大多少!看来自己被小德子唬住了,这小子只是七万名下岗太监中的一名,在沈家有什么前途!可一想到自己对小德子刮目相看的表现,明磊气就不打一处来。想想小德子的身板,明磊的胆气更足了,跑回去发现小德子睡得正香,一把把他薅起来,劈头就打。小德子挨了打,满腹的委屈, “爷,您老为什么打我啊?” “打你需要理由吗?” 小德子一愣,摇摇头。明磊进一步确定 “需要吗?” 小德子摇摇头,无限委屈地坐在地上,明磊志得意满地转身洗洗睡了。 临行前,周明磊口述,小德子执笔,给汤若望留了一页纸,换了一百两官银。 “曾奉前朝故皇帝令修历法,著有历书多轶,付工镌版,尚未完竣,而版片已堆积累累;并堂中供像礼器、传教所用经典、修历应用书籍并测量天象各种仪器,件数甚伙。若一并迁于外城,不但三日限内不能悉数搬尽,且必难免损坏,修正既非容易,购买又非可随时寄来。”因而恳请“仍居原寓,照旧虔修。” 告诉汤若望,留着清兵入主北京,『逼』他们迁居外城时,上疏摄政王多尔衮用,必成! 鸡叫头遍,宣武门的城门刚刚打开的时候,明磊、小德子主仆二人分别坐上一辆骡车溜出了北京城。明磊他俩的行礼原本少得可怜,但这些天,明磊将汤若望南堂的藏书觉得有用的全部带走了。这些书,主要是汤若望在历局期间,同一些士大夫教友合作翻译了德国矿冶学家阿格里科拉(gecomius agricola)于1550年撰写的论述16世纪欧洲开采、冶金技术的巨著“矿冶全书”(dere metallica libri xii),中译本定名为《坤舆格致》;《远镜说》,则是根据1616年德国法兰克福出版社出版的赛都利的著作编译而成的。这本书对伽利略望远镜的制作原理、功能、结构、使用方法都做了详尽的说明。由焦勗整理成《火攻挈要》和《火攻秘要》、《兵机要略》、《火攻要略》、《句股義》(即几何原理)、《經武全編》和《西法神機》等兵學書,以及《西學雜著》、《幾何用法》、《幾何體論》、《泰西筭要》等數學書。特别是《西法神机》,里面包含了许多应用数学的计算实例,第一次用中文提出了统规的概念与使用方法,(统规,即测量火炮仰角用的仪器)提出了火炮用『药』包的制作方法。同时期徐光启,李之藻等人从西文中引入了“矩度”(测量敌人距离用)的使用方法。明磊清楚的知道,这些知识的应用给明军的火器『操』作水平将带来革命『性』的提高。换句话说,没有统规和矩度,将来明磊手下军队的火器发『射』,就只能靠目测和经验了。 明磊搜刮得书足足有四大箱,压得大青骡子弯腰塌背地溜溜走了一整天,才算赶到了天津卫。眼前的天津城让明磊一下傻眼里,这和自己印象中的吃狗不理包子的天津城可差得太远了,竟是一座小小的土城。一道简陋的土围子就算是城墙了。 明磊惊异地指着土城,“这,这,这就是天津卫?” “回您老儿,绝对的啊!俺们天津,周垣九里十三步,高三丈五尺,广二丈五尺,四面开门,上建城楼,东西长,南北短,形状算盘,被百姓称为‘算盘城’。 瞅您的样子,咱还进城不?” 明磊哼了一声,“真扫兴啊!连大的集镇都算不上,准确的说,这只是一个屯兵的卫所,还进去干什么?能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 直接去直沽港算了!“ (当时天津确实很简陋,史载:我朝成祖文皇帝,入靖内难,圣驾尝由此渡沧州,因赐名曰天津,筑城凿池,而三卫立焉。) 于是,明磊他们没有在天津多停留,就直奔两直沽港。 离直沽港越近,车辆渐多,速度也慢了下来。好不容易进了海港,明磊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竟有几十艘海船停在码头上,成千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向船只,国民党去台湾也不见这阵式啊!至于吗?可看到这一水儿的官宦人家,急急如丧家之犬,慌慌如落网之鱼的模样,明磊的心情竟也被感染了。 明磊上的船有三层,五桅,很是威武。明磊住的是普通单间,但船老大一眼就认出小德子是个太监。明代的人普遍身材不高,明磊一米八的个头,一百五六十斤的吨位,也算的上魁梧了。一身名贵的素『色』暗花绸衫,价值不菲的玉珏,四只樟木配黄铜锁扣的大书箱,一时也猜不透明磊的身份。但船老大还是嘱咐二层的伙计要格外上心。 小伙计见明磊看着海港发呆,忙凑趣过来搭讪。明磊这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可是一票难求啊!尤其这艘座驾竟是郑和宝船体例打造的官船,交由商家运营,属尖底福船型海船,长三十七丈,阔一十五丈,长宽比约为2.466,体形肥宽,是这只船队中最大、最快的。这些船分三只船队,经小伙计指点,果然有三种不同的船旗。 一夜之中,还有人家陆陆续续的上船,木船隔音本来就差,吵得明磊天亮才眯眯糊糊地睡着了。 也就在明磊辗转反侧的时候,远在辽东的多尔衮也是彻夜未眠。甲申年四月十五日,年青的摄政王多尔衮领着大军刚刚走到沈阳西南一个叫“翁后“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原因很简单,迎面碰见了吴三桂的使者。“我家大人请求王爷继续按原来的路线进军,从喜峰口、墙子岭一带进入长城,截住李自成的退路,与关宁兵一齐聚尔歼之。” 形势变换于呼吸之间,多尔衮怎么也没有想到昨天的敌人转眼就能变成盟友,一同去攻打更强的敌人,多尔衮犹豫了。 “十四哥(多尔衮在努尔哈赤的儿子里的排行)”多尔衮的亲弟弟多铎眼看着使者退出帅帐,担心地问道:“前些天接到的密报可是说唐通把守着山海关,吴三桂领着大军去北京投降李自成去了。这会不会是吴三桂使得诈降计,要诓咱们进兵长城啊?” “老十五(多铎行十五)说得有道理,十四弟啊!虽说咱们夺下了大权,可豪格和两黄旗的那八块臭石头还眼巴巴地等着咱们兄弟犯错呢?后方不稳,就远离补给线,深入敌后,是不是太冒险了?”说话的是正白旗旗主,多尔衮的亲哥哥阿济格。 (阿济格所指的是:两黄旗的旗务大臣索尼、鳌拜、图赖、图尔格、谭泰、拜音图、何洛会、塔瞻八人在太宗庙前发誓,“先帝有皇子在,必立其一,他非所知也!”后来,当初立盟发誓的人中除了索尼、鳌拜、图赖、图尔格四人以外,其他都叛变投降了多尔衮,这也就是为什么顺治亲政,重用索尼、鳌拜、图赖、图尔格四人的原因。) 多尔衮双手抱肩,忧郁地紧锁双眉,“我也犹豫,已经索派快马回圣京(沈阳)向范章京(范文程)问计了。还是听了咱们的诸葛亮的意见再决定吧!” “可天上高飞的雄鹰要有自己的主见啊!” 多尔衮点点头,拉着两个帮助自己夺取大位的兄弟走到展开的地图前面,坚定地说:“我的意思,不管吴三桂真降也好、假降也罢,决不去喜峰口,而是兵进山海关,『逼』着吴三桂达成城下之盟。就算和汉人决战,也要光明正大地从正面打击他们。这样,不但摧毁他们的身体,还能摧毁他们的意志!如何?” “好!有气魄!这才是我们女真 ‘墨尔根代青’的风采!”两位旗主王爷都叫好道。 多尔衮一直等到四月十六的晚上,才得到范文程赞同的回复。可以说,这是这个年轻人短暂的一生中最长的一日了! 大计已定,多尔衮一跃而起,他深知时机天降,来不得丁点犹豫,号角声立即响起,八旗军如离弦之箭,赶赴山海关与李自成军做正面决战。 翁后决策,饶是大战略家手笔。此后,清军以每天二百里的速度『插』向山海关,相当于红军抢渡大渡河的速度。而李自成离开北京后,磨磨蹭蹭。北京距山海关四百余里,大顺军竟走了八天,平均每天三、四十里,结果与清军差不多同时抵达山海关。如果李自成早一天到,山海关之战就不是后来那个结局了。在次日发生的决定中国命运的山海关大决战中,多尔衮命吴三桂先与大顺军接战。大顺军越战越勇,吴三桂眼看就不支了。多尔衮此时挥军出动,万马奔腾,山呼海啸。 有一个传说,多尔衮镶白旗的重骑兵的战马平时是不饮水的,而是饮血。杀俘虏的血饮马。马饮惯了血,对水不屑一顾。打仗前一天,往往不饮马,让马特别饥渴。上了战场,战马一旦闻到血腥味,奔腾嘶鸣,眼睛发红,简直像狮子一样。骑这种马陷阵,无不克。也许这就是,汉家军队畏惧清军的一个原因吧! 总之,在历史的同一时刻,伟大的人们一些下意识的举动,决定了世界,决定了千万人的命运。李自成为了睡一个安稳觉,只是耽误了一天,却由此丢掉了江山!多尔衮经过一夜未眠的等待,就拓手得到了江山!而这一夜,明磊却在海船上等着逃离这片江山! 当明磊一觉醒来的时候,以近中午时分,世界什么也没有改变,也什么也没来得及发生。明磊走到甲板上,大陆早已看不到了,海水还是浅蓝『色』,明磊知道还没有离开渤海湾。海风充斥着腥味,海天一『色』,海鸥明显比二十一世纪多,船只在水中晃来晃去,颠簸得利害,小德子看来是头一次出海,已经开始晕船。明磊告诉他,出了渤海,等海水变成深蓝『色』,比现在要颠出十倍时,小德子的脸都绿了。 明磊在船舱照顾小德子,不是看书就是练字,饭菜也是叫进来吃,只是偶尔出去透透气。船老大却觉得明磊深居简出的,越发恭敬起来。 明磊到明朝的时间不长了,老实说,明磊觉得自己每一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真是怀念过去那种有书真富贵,无事小神仙的好时光。突然觉得,拿着这一千两纹银去买点地做地主算了,可一想到《红楼梦》里的甄士隐被岳父算计得倾家『荡』产,自己举目无亲的,多半,不!一定没有好下场!根本就没有一个能让人安心坐良善的制度,妈的,什么世道啊! 小德子躺在床上既难受又无聊,看着明磊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发狠,现在竟坐到床前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大声宣誓道: “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先为自己后为他人…..” 小德子没等明磊说完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松了口气,不是自己做梦,是这小子疯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德子觉得快让明磊给『逼』疯了。每天白天,都要教明磊识字练字,但关键在于识字时这位主子爷是天才,一点就通;练字时主子就变成白痴,这要是在宫里,老公公的窝心脚早就踹上了。最可怕是,爷总是说疯话。前个儿晚上,吃饭误了点,就拉着伙计抱怨, “现在还是很不习惯。你们这些人太没有明确的时间观念了。机械钟表十五世纪就发明出来了,但现在我几乎没见过钟表。你们把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但时辰的概念十分模糊,仅指一天的十二分之一,且从一个时辰到另外一个时辰之间没有明确的标线。凭什么说我误了点。” 唬得船老大一个劲的给他赔不是,但疯子的名声全船人都知道了,小德子觉得很没了面子。昨个儿更是跑进来,大骂衣服没有口袋,不方便就算了,但好容易瞅见几个mm,宽松的腰身剪裁掩盖了身体所有的一切曲线,就能看见一张施了白粉的脸,真是相见不如不见。当时小德子也就以为明磊是个无赖。 可今个儿一早,人家苦主的管家就把他找去, “你们周爷是真疯还是装疯?昨个儿我家夫人和小姐看看海,别人顶多远处偷看,可周爷竟闯过来打招呼,盯着看了个够,最可气的是临了还叹气摇头说不如不见,害得我家二小姐要投海。不是看他高大威猛的,我们早揍他了。看你还是个明白人,去说说,让你们爷给我家老爷赔罪去。” 小德子的脸臊得通红,可和明磊一说,明磊却笑弯了腰。小德子『逼』明磊言了一天的礼,告诉他晚上去认错用得着。可明磊却和小德子进行了一场中华礼仪的大辩论,说小德子把礼节变成生活中的繁文缛节,接着变成人际间的一场社交灾难。 小德子听得目瞪口呆,没法子,谁叫人家是主子,自己是奴才呢,只好亲自过去磕头谢罪。凭着亮自己是周皇后身边办膳的执掌太监的身份,总算把事情平了。要不是小德子说明磊时清醒时糊涂的,看来人家都有心把二小姐嫁过来。明磊在小德子眼里一点威严都没有了,他拍着明磊的肩说: “好好跟着俺,多大的事也给你平了。” 明磊很是佩服孔老二起来:小人真是难养也,亲则不逊,远则生怨。看来伺候他晕船以来对这小兔崽子太好了,于是明磊马上改过,灼灼实实地揍了小德子一顿。第二天又揍了一顿,因为小德子的指证,所有人都认为明磊是个疯子。但明磊却知道,这是他在明朝最快乐的时光之一。许多年以后,小德子也同意了这个说法,那也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之一。 农历甲申年的五月二十四,宜出行,周明磊弃船登岸,进入了杭州城。 明磊一直等到所有人都下船,也没有动,果然,仁会的人寻上了船。来接他们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书生,白净的窄脸,纤细的身材,眼睛不大但黑白分明,举止得体,带着两个仆人,和明磊一样的素『色』绸衫,看来信教的人生活都非常俭朴,一副短胡须,让明磊瞅着别扭。来人叫高彦颐,是个贡生,一嘴软软的官话说得倒十分好听。 杭州是当时远东的贸易中心,缤纷多彩,对不同的人来说,杭州有着不同的意义。对明磊来说,杭州抵抗清兵的时日不多,城墙也不够厚实,但它是大运河南段的重要港口,是沿海岸线北上和从内地东运而来商品的集散地,纺织品和书籍的主要生产地,无数徽州客商的居住地。 高彦颐耐着『性』子给明磊解释这个、解释那个,觉得好像在陪一个傻商人了解市场。在高彦颐眼里,杭州是一座古刹林立的故都,漫步的湖边胜地,还是优雅的私家园林的所在。明磊发现了这个问题,也就不再纠集于此,而是寻找两条不同取向的交叉点,女子、青楼。于是,主客相聊甚欢。 在明磊的坚决要求下,高彦颐只得不情愿地答应当天动身奔赴扬州。明磊在西湖边上吃过午饭,回味着西湖醋鱼的滋味,高彦颐酒喝得有些高,指着龙山大谈当年大昭庆律寺每年正月十五的花灯节。最有趣的是,每当节日过后,游客丢失的废物堆积如山,唯一的未被扔掉的是丢失的女人的绣鞋,这些鞋子一律被挂在树上,用以提醒人们今年在夜幕的掩护下又有多少女子在山上偷情。 ------------ 第五章 文臣 看来高彦颐讲高兴了,又讲述了他听到的一则故事:一个无赖买下了城隍庙东侧的几间空房子,将他买来的几个娇童养在“帘子胡同”(男『性』『妓』院),花灯节的晚上,外面人声鼎沸,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一个青年人进来掏钱买下一个男童。当嫖客与男童“剪烛酚酒,渫亵非礼”,但后来“解褥乃女子也”。这位女狎客与男童一直做到天亮,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磊倒不觉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小德子却忍不住啧啧称奇,高彦颐瞅了明磊一下,明磊气得狠狠瞪了小德子几眼。明磊就势询问今年可有花灯节,可高彦颐却叹了口气,告诉明磊,“崇祯十三年春天,昭庆寺毁于大火,同年,杭州饥疫流行。即使富户人家也不得不粗茶淡饭,贫苦人家只能煮食蚕茧充饥。灾荒持续了两年,香会也就此消失了。” 明磊虽然也算走了南,闯了北,但只能算是走马观花,草草的印象却也是南方比北方富足。因为明磊所见:长江以南是宽敞的瓦顶房,而北方是低矮的茅草屋。 明磊一行来到渡口,看到有成队的游船供人使用,有大批的经营旅游和货栈的商行牙人和有组织的运夫。他们一行很快就被许多招揽游客的商行牙人包围起来,每人都力图游说他上自己的船,结果小德子被这些游说者的嘈杂声分散了注意力,背包也被人偷走了。还好明磊开始以为回到二十一世纪,但很快冷静下来,早就防着这种事,一个健步就劈手夺回了包袱。小偷害怕明磊的魁梧,一溜烟地跑了。 因为是下午,明磊一行五人上了一条夜船北上太湖沿岸苏州府的吴江县。高彦颐告诉他们,从杭州东行到宁波,可乘船去普陀岛进香,云集的商船日夜往返于杭州、宁波之间。去吴江可乘日船或夜船,而从吴江县到镇江,日行要换六次船。船费镇江以南一个人每20里(11.7公里)2个铜板。 船只是明代中国的主要运输工具,各种各样的舟船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在得了明磊的小费以后,船伙计热情地对着过往船只指点给他:这是运石头的山船,那是运货物的驳船,这是衙门的巡船还有哨船,那是渡船,明磊乘坐做的是塘船。这些船的大小依桅杆的多少而定,伙计又凑过来说:“二桅载重不超过9千斤,六桅可载重20万斤。”明磊四天里最常见的多是二桅和三桅,而且船只在港口过夜时都几艘系在一起,俨然一个个水上堡垒,说是防盗,看来江南的治安也不算太好。 明磊急着赶路,路过苏州也没有进去,只是划城而过,却也是“或至二十余里间闾阎扑地,市肆夹路,楼台相望,舳舻接缆”。 从吴江出发又行了6天,明磊一行终于赶到了镇江。从码头入镇江城南门,向北步行1.5公里抵达西门,来到镇江码头。花二个铜板渡扬子江,过金山寺,就来到江对岸的瓜州城南门的渡口。步行穿过瓜州城来到该城北门,随时跳上一艘游船,沿大运河北上,渡费仅三个铜板,就到达了明磊魂牵梦扰的扬州城。 茱萸湾位于扬州东北,是运河由北向南进入扬州的第一个码头,明磊出来就看见一座砖石牌坊,耪刻“古茱萸湾”四个大字。明磊看着它,不知怎的竟想到了《倩女幽魂》的“澜若寺”。 明磊一行在六月初四进了扬州城,一共走了11天,算下来平均每天走50公里。说道旅行,明磊心中充满了惊异,在整个时代,任何人都可以在十八个行省内自由自在地旅行,如果携带行李的话,码头上随时可雇到脚夫,每次15个铜板。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不会被任何『政府』官员所打扰,没有人干涉旅行者的行踪,也绝对不会碰到一个警察要他出示身份证。没想到在大明朝可以享受如此的自由!早知这样,徐霞客算什么,干脆自己也写一部《周明磊游记》算了。 这扬州之名以《禹贡》九州之一的扬州而来,取“州界多水,水波扬也”之意。同行的高彦颐看着明磊四处张望,不觉又开始买弄起来。 “这扬州城,元末废,太祖辛丑年复,故有新旧两城,城高壕深。” “确实,虽不比北京,也远非杭州可比。” 见明磊很有兴趣,高彦颐更来精神了, “城西有蜀冈,东有大运河,南滨长江。东北是艾陵湖,正北是绍伯湖。城外东有万寿镇,西北有上官桥,南有瓜州镇,合称三检司。扬州府万历六年有户14.1216万户,81.78万人口。时至今日,不下百万。” 明磊听着看着,和北京的庄重比起来,扬州可秀丽、繁华了许多。而且“里中子弟,谓罗绫不足珍,求吴绣宋锦,云嫌驼褐”,就连衣服款式也是未见过的“长裾阔领,宽腰细折”。自己连同高彦颐一律白袍素履,领袖窄紧,衣服式样炯异,走在街上,反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这几日下来,两人很是熟聂儿了,明磊很是奇怪高彦颐这样一个讲究时尚的人安能平常处之,高彦颐故作庄重地告诉明磊: “教友安守会规,见这当今流行的时样可动了凡心?其实如我等衣着,正可谓标新立异。” “我说你小子见这时尚不跟,憋什么好屁呢?” 好在仁会扬州的教堂就座落在城南文峰塔附近,明磊和高彦颐一路斗嘴就到了。 仁社的小教堂很不起眼,但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没有什么花哨的摆设。无数烛光和鲜花供奉着救世主大圣像。耶稣身披长袍,头顶圆光,小天使和信徒们环绕着他,虔诚地向他祈福祝祷。 明磊入乡随俗地跟着诸人拜了拜,偷眼端详左边的圣母像,画得端庄美丽,可能是罗马圣母大教堂所供圣母像的复本,出自一代大画师施乃(schnee)之手。 明磊被带到后院,高彦颐才正式给明磊引见夏完淳、邵梅芬、杜登春诸人,这是一群二十五六岁上下的年青人,穿着和高彦颐差不多,都留着小胡子,说话细声细气地,态度一律的清高自负。现在还指着他们呢,明磊也不计较这些琐事,还是非常上心地一一记下他们的名字、长相、秉『性』、爱好。午饭吃得很简单,而且全都是素菜,明磊觉得扬州诸公的言谈举止和出家人没什么区别,只是不知可否娶亲,鼓了鼓勇气,但还是没敢问出口。 汤若望在明磊走后的日子里就没有好过。李自成在山海关大败而归,京城人心慌慌,四月二十九,李自成举行了即位大典后,立即率部西撤。离京前下令防火焚烧了宫殿和各城城楼,城中扶老携幼西奔者络绎不绝。五月初二,多尔衮由朝阳门进了北京。清兵进了北京城后,到处圈地、赶人。连汤若望所躲避的宣武门内南堂都让人端了,不仅人被赶出来而且还被丘八爷们命令里头的东西也必须在三天搬出去,否则就要动家伙了! 于是他想到明磊留下的那值一百两银子的纸,急忙照抄了一份,上书恳请。可能是天主恩赐吧,居然让摄政王多尔衮看到了他的陈条,而多尔衮也大发善心第二天就允许汤若望等人回天主堂住,还勒令士兵不得进入。 这一来,汤若望就和满清的上层搭上关系了,其后几次入宫讲解历法,同时献上了自己制作的天文仪器和世界地图。而这仅仅是他在北京城里走红的开始。 汤若望现在对明磊是敬若有加,只是分不清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但回想明磊说过的每一句话,汤若望不禁连连点头“果然,一句顶一万句”。汤若望连忙再次给陈于阶和陈子龙去了书信,告诉他们周明磊有不世之才,上缀着千,下缀着万。用飞鸽传书的方式将书信送到杭州仁会总部,再分头送出。所以,明磊才到扬州,已经在金陵进了学,成了一名监生了。杨廷筠被汤若望、陈子龙支使得滴溜儿转,为明磊的事从杭州到金陵,又跑到扬州,真是心有不甘,索『性』对明磊来个冷处理,只让夏完淳、邵梅芬等速把明磊打发了。 明磊哪知道未曾谋面,就得罪了仁会的总会长,不过得知自己有了生员的身份,更是对杨廷筠会长心存感激,本来见高彦颐有些不快,被叫出去一会儿回来也不吱声了,对此现在也不在意了。 夏完淳、邵梅芬自诩复社后起之秀,望族子弟,杨廷筠会长的特派代表,等着将明磊安排妥帖就回杭州复命。在他们眼里,明磊白丁一个,很有些羞与之同列的意思,但连总会长都被汤若望、陈子龙支使,心里只当给了陈子龙的面子,才虚与委蛇,明磊早就看出,只是觉得还是不点破为好,索『性』一个劲地装傻充楞。 杜登春是仁会扬州分会的会长,杜家在扬州也算的上书香世家,但家势实在差了许多,杨廷筠只是取他秉『性』忠厚,待人谦恭,故而也被夏完淳、邵梅芬不齿。杜登春倒是觉得这个周长缨傻乎乎的,简慢地招待也不以为意,不咸不淡地谈话也听不出来。于是大家只略坐了一会儿,便催着明磊换了生员的衣帽,和高彦颐告别,就由杜登春陪着奔赴范府。 一路上,杜登春向明磊介绍,要去的范府在新城的西北,从范继宗靠大米发家到如今已有近二百年了,在扬州算的上大户人家了。现在的主人范仲则,自号秉斋,有五十岁了,膝下两儿两女,长子范文祺是个贡生,读书在家;长女范氏是马士英亲侄子马奎的正室;次女今年才十岁,次子范文霖今年十三,已经开馆读书。范秉斋现在的正室刘氏是后续的,并非范文祺的生母,膝下只有长女范氏,没有儿子,故此成了一名基督徒,明磊正是通过这层关系才被收留做一名清客。 “老白赏!” 明磊不禁大叫。因为清客在明代地位并不高,多为凑趣帮闲,老白赏大概是指老着脸皮,光着身子,身无分文,等着讨赏的意思,明磊能不急吗?杜登春头上见了汗,连忙解劝,先赌咒发誓, “这么短的时间,符合明磊条件的只此一家,无论如何再也找不到了” 然后解劝明磊道: “清客是很有前途的职业,也有高低贵贱之分,保证住有院子、仆人,出有马车,是最高级的清客”。 见明磊不吱声了,杜登春这才擦擦汗,长舒了一口气。 范府座落在新城花园巷,屋宇正门有五阶青石台阶,上楹有四柱门簪,抱框用石鼓石枕,两侧有栓马桩,门口站着四个家丁,果然有些气势。 明磊一行从大门经过,右拐进了一条胡同,左首是个垂花角门,也站着三个家丁。见他们过来,其中一个紧跑了过来见礼,随着领明磊他们进了院子。从西跨院穿出来到正堂,一排五间北屋,雕梁画栋,院子很大,东西各有三间厢房,正房、耳房和厢房用抄手廊相通。 明磊一行被领进东厢房,早有一个四旬开外的贵『妇』迎了出来,中等个头,身体已经发福,圆圆的脸,没有施脂粉,长得慈眉善目的,但鱼尾纹已经很深,显出老态;头上用珠网速发,下垂珠结宝石数串,用蜜铂镶金缀玛瑙的长钗,身上的锦裙更是华贵无比,身后跟着一个三十上下的公子,个子不高,纤细清瘦,白脸膛,细眉朗目,笔直的鼻梁,嘴却不阔,一旒黑黑的短须;头戴宝蓝『色』蓝瓦式儒生巾,身穿宝蓝『色』通氅,腰系丝绦,脚下是明磊叫不上名字的式样。 明磊想到自己终将位居范家之上,初次见面也端起了架子,拿捏好不卑不亢的尺度,只是躬身行礼,并与范文祺也见过礼,也不客气就居东而坐了。杜登春和刘氏、范文祺很熟,大家聊了一会儿,小德子早被领去,一时下人来回禀说老爷书房请见,杜登春也就势和众人一一告辞。大家把他一直送出正院,这才折回进了垂花门。 范府有三路三进。东西花厅以柏木建造,有木鬲扇及罩。宅后有院,院中有游廊,小池。入园中, 人工凿有水池,池边有轩。绕池可穿入西部,内有假山、老树、青藤。南端为花厅。该园有湖池,临湖有水榭,三面环列湖石,湖石有玲珑之概,正中太湖石山高五六丈,甚奇峭。范文祺指着石峰下的正方形石室介绍,此石室称片石山房,为石涛和尚手笔。明磊就势恭维几句,谁成想这范文祺来了兴致,大谈这是采用分峰叠石的手法,选用了不同颜『色』的石料,这是春季的山林,这是夏天的荷塘,这是秋日的残阳,这是隆冬的雪狮。明磊嘴上夸着无不形象生动,匠心独运,心里却在骂“再好也比不过颐和园,小了吧唧地,有什么啊”。 范秉斋看上去五十岁上下,面似三秋古月,一双似喜非喜的细眼,一副花白的胡须,头戴酱紫『色』的四楞逍遥巾,身穿酱紫『色』对襟员外氅,上绣团花,金线镶边,足蹬粉底皂靴,把自己打扮得象一个在家闲居的官员。坐在庭院里的书桌前,左首摆着几卷书,面前还放着一本打开的,右首摆着砚台和两支『毛』笔,身边有三个颇有姿容的丫鬟伺候着,一个粗笨的女佣正在煮着茶水的火炉旁扇火。 明磊现在深深体会到什么叫附庸风雅。书籍、优雅的庭院、考究的家具、精美的陶瓷茶具都在传达着一种雅致,但这些也太过做作了吧!但一想到自己的未来,明磊恨恨心,克制住满心的不屑,给范秉斋跪下,行了晚辈参见长辈的四拜大礼。陈子龙在江南大名鼎鼎,亲自为此人写来荐书,可范秉斋还是看不出明磊有什么过人之处,但对于不知道的事情正身告明,而且神态自若,看来倒也不是凡夫俗子,只是不知道的也太多了,陈子龙能和他交往吗?范秉斋试探地问了问,明磊索『性』具实告诉他“自己和大樽(陈子龙的号)素未谋面,只是和北京的汤若望神父熟识,自己的才学不在这些风雅之事上”。 明磊住在范府东北角的跨院,院子很小,只是一溜三间北房和东西各一间厢房。跨院和左首的院子相通,住着范府的几位管家,那个院子有扇门直接对着外面,而明磊的院子右首就是夹道,不过只是通到二堂,和内院一墙之隔却没有通道。明磊需要通过大管家的院子出门,大管家需要通过明磊的院去前堂,想不熟识都难。 范府有三位管家,用仁义礼志信起名。大管家叫范守仁,二管家叫范守义,三管家叫范守礼,其中大管家的权利最大。范守仁也就三十五六岁,高大精悍,没有留胡子,最少明磊觉得很精神。明磊有意和他搭讪,又没有什么架子,一来二去俩人很是熟聂。 六月初七,明磊在来到扬州的第三天,终于见到了阎尔梅。(阎尔梅,字用卿,号古古,自号白耷山人,江苏沛县人,死后私谥为文节。) 杜登春被明磊磨得没有办法,只得央求夏完淳、邵梅芬去请他们的复社前辈阎尔梅。 夏完淳、邵梅芬对明磊也有些不满,陈子龙是复社首领级的人物,又对周长缨有恩,明磊只是让小德子写了一封感谢信了事,阎古古(阎尔梅号古古)虽和陈大樽同为崇祯三年的举人,可陈大樽进士出身,现在官居兵科给事中,而阎古古却只是史阁部的幕僚,高下之差何其悬殊。明磊却急慌慌地等着拜见,出银子请客,两人想想就来气。 其实,这些人哪里会知道,阎尔梅被后人尊称徐州二遗民,单凭他当面骂史可法“竖子固不足与计事’,明磊早就心向往之,认定此人就是自己的张子房、诸葛亮。此次来扬州,主要就是为了这个阎尔梅一人而已。 五亭桥在蜀冈边上的瘦西湖里,造型独特,桥下四翼十五个桥洞彼此相通,桥心还有一亭曰“吹台”。明代后期流行游宴,明磊他们的酒席就摆在这吹台之上。 阎尔梅四十岁出头,身材高大,衣着随意,不修边幅,双目有神,也蓄着胡须,最突出的是耳大面白,耳朵不是一般的大,明磊瞅着“难怪阉党骂他白耷,不愧自号白耷山人。” 阎尔梅是前辈,明磊随着众人行了跪拜之礼,不禁心中大骂: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动不动就给人跪下,还分左分右的,这就是礼仪之邦了,王八蛋的规矩! 一开始,明磊没有搭茬,在一边对照着书中记载,揣摩阎尔梅的『性』情。阎尔梅饮酒作诗,见这个长缨一声不吭,却是酒到杯干,颇有豪爽之『色』,与江南之士的温雅很是不同,便有了结交之意。 明磊察言观『色』,也开始活跃起来,复述崇祯三年主考官杨廷枢对阎尔梅的赞赏“旷逸跌宕,有吐唾四海之气”,接着也不找痕迹地夸奖了复社和其余诸君,大家的兴致一下子被明磊带了起来。明磊不时还讲一讲海外趣闻,天将近晚,众人才尽欢而散。 临走前,明磊一把拦住阎尔梅,低低的声音说道: “现在,清兵全部的精锐都用来围剿闯贼,正是史阁部挥师北进的唯一机会。”说着,明磊不禁摇头叹息,“不过,我观其人,志大才疏,言过其实,必不能敢有此做为。退而求其次,先生还是要劝阁部约束四镇,收拾人心,加紧防卫黄河以南,一旦江北沦陷,金陵势不可守矣!“说着,将沈易安送他的玉佩递给阎尔梅看,”我与沈家有旧,话不能细讲了,改日再登门求教!” ------------ 第六章 武将 说罢,一躬身,扬长而去。明磊心中暗笑,种子种下了,过几日浇浇水,离发芽还会远吗? 接下来的几日,明磊除了陪着范老爷子见了见访客,同范文祺聊聊天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读书练字。小德子已经对明磊能写出一笔好字彻底绝望了,时不我待,明磊胸中常常有如万马奔腾一般,实在没办法平心静气地站在几案旁练字,所以两人达成共识,练字这件事情就放到遥远的将来再解决吧。 六月十一,小雨。 明磊就在这个浪漫的下午,去拜会了阎尔梅。 阎尔梅住的小院子在扬州府大堂的旁边,一进门,阎尔梅就堵在堂下迫不及待地问起明磊和北京沈家的关系及沈维炳的近况,看这架势,要是说不清楚,就别想进屋子了。 明磊深知阎尔梅是个心智高绝之辈,实在害怕弄巧成拙,便收起管用的手段,原原本本地将自己如何营救沈维炳的事细说了一遍,唯独没有提自己和李岩地瓜葛。 听眼前这个后生的言语,阎尔梅倒不是怀疑明磊添油加醋,反倒觉得明磊将里面的刀光剑影、凶险曲折大多隐去,说得过于平淡了,不禁对这个周明磊刮目相看! “长缨,请先受在下一拜!”见明磊年纪比自己小,也没有功名,用什么称呼恰当呢?阎尔梅愣怔了半天,竟憋出这么一句来。 见明磊要避开不受,阎尔梅一把拉住明磊的衣襟,“长缨老弟,为兄痴长几岁,平日里也是一个眼高过顶的脚『色』。先不说你侠肝义胆地独闯龙潭,阎古古已然汗颜。细想当时长缨的言语,蛇行千里,不『露』痕迹,真是老到深刻的好手段啊! 单凭此,也当得起为兄的这一拜。” 明磊还过礼,俩人这才手挽手地走进阎尔梅的书房。明磊四下看看,书房中的陈设,只是床、几、桌、椅、屏帏、笔砚、琴、书几样士大夫书房之中必不可少的应用之物,而且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东,只是东首摆放的古琴像是个好东西。明磊记得史书上记载,阎尔梅最好弹《苏武牧羊》,便笑着求道: “小雨霏霏,正是抚琴舒怀的好日子,先生可否高奏一曲苏子卿的牧羊曲,长长我辈的精神?” 词曲被阎尔梅弹得隐隐有凛冽的寒风袭来,悲愤满腔,满怀“巍然祀汉廷”的爱国之心;明磊原也听过此曲,两相对照,心境相差太远。一曲终了,阎尔梅已经两眼含泪,见明磊呆坐半晌无语,也不发一言。明磊首先打破沉寂: “听闻,皇帝自缢煤山,先生痛不欲生,绝食七日,死而复苏。虽苏武也不过如此尔!璞麟以为,先生当得起文节二字。以后我就称先生为文节先生吧!” 阎尔梅的脸还是红了。文节二字的分量太重了,明磊又是毫无身份之人,要是传出去,还不被众人笑死。明磊知道自己说急了,连忙往回收 “长缨鲁莽了,但句句都是发自肺腑,今后,也就只在二人独处的时候,这样称呼先生。先生耐心等待些时日,长缨必会昭告天下的。” 阎尔梅诧异地看着明磊:“长缨志向不小啊!” 明磊听得出话里嘲讽的意味,心说:你背地里想什么,说什么,甚至将来想什么、说什么我都知道,敢笑我!明磊嘴上却赶紧跟上,“这也是世事使然啊!当今之事态,食肉者鄙,不足与谋。我辈要想救民于水火,唯有进身官场,而且是图谋有杀伐决断之权的大官这一条路了。” 说着,也揶揄地瞅着阎尔梅笑,“文节先生倒是洁身自好呢,史可法可听先生之计呼?君就没有英雄无用武之地之叹?” 阎尔梅愣愣地瞅着明磊,觉得少有人将谋官之事说得如此光明磊落,正和了自己特立独行的脾胃!半晌,两个人开怀大笑。 “长缨志向高远,礼下于人,可是要游说于我?” “不错,我认定文节先生胸怀天下,有不世之才,想与先生共图大业!” 接着明磊把康熙五年,阎尔梅对龚安节(龚鼎孳)说得话重复了一遍,当然,是改成自己说的了:“自吾先世未尝有显者,国亡,破万金之家为国家报仇,灭寇之事虽未成,天下震动。终保全先人坟墓,『乱』世不失,是为疾风劲草,此布衣之雄也。长缨不才,国可亡,天下不可亡,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终生之志也!先生助我,不敢保言听计从,必开诚布公,以诚信带之。” 象阎尔梅这样的人,金钱美『色』并不能打动他,曲高和者寡,理解和认同确是对症之『药』。果然,明磊背诵的十几年后阎尔梅自己说的话,现在的阎尔梅听着,怎能不是振聋发聩,怎能不觉得是将自己平生想到的、做到的,被这寥寥数语所概括,比喝了甘浆玉『露』还要痛快,不由得面红耳赤,豪情万丈,“好一句疾风进草啊!长缨实乃吾平生知己!就为此,阎某也应听听长缨的将来之计安出?” 明磊也很激动,眼看大功告成,担还是生生控制住自己想要手舞足蹈的yu望,把远赴广东的计划细细地讲了出来。本来,明磊也还认为这只是一个不成熟的凭空想法,头一次和高人说起,一时竞少见的口拙起来。明磊结结巴巴地说了大概,阎尔梅不时打断,细问根由,明磊说话也渐渐流畅,针锋相对,为自己的计划辩解,两人谈的十分相投,不觉聊了一夜。 雨过天晴,沐浴着早晨的阳光,明磊心旷神怡,对阎尔梅说: “打住,我不和你抬杠了。什么事情也不可能计算得分毫不差,敢想,我们就要敢做。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后天想着过范府见一见范秉斋的事,我先走了。” 说着,明磊高高兴兴地打道回府了。 六月十二,下午,阎尔梅特意持着胭脂球青花鸟格眼白录纸做的长五六寸、阔二寸、三折的全帖,登门拜会范秉斋。明磊瞅着这精美的全帖,拢共“阎古古拜”四个字,觉得堪称暴殄天物,范老爷子确是打心里往外地透着高兴,急忙带着范文祺和明磊到院子里相迎。 众人在正厅分宾主落座,看来阎尔梅也会拍马屁,几个高帽送过去,明磊觉得范秉斋的鼻涕泡都快出来了。一时酒宴以备好,范秉斋领着众人到花园吃酒。阎尔梅借机对花园的风雅又是一番称赞,连范文祺也有些飘飘然了。明磊暗付,真是人的名,树的影,自己即使学阎尔梅也说上一遍,肯定没有这样的效果,想着,不觉把范家的亲戚问候了一遍。 待到酒桌前排坐次,阎尔梅执意要坐在明磊的下手,唬得老少两人很是吃惊。几倍酒下肚,阎尔梅『露』了几句应景诗文,范秉斋再也坐不住了。自己真的那么不济,陈大樽对长缨称赞有嘉、阎古古更是敬服有嘉,自己怎地就看不出来呢? 明磊知道是该出手的时候了。在阎尔梅的配合下,把话题引了过来。 “长缨对党争有何高论?” 明磊对阎尔梅微微一笑,不急不缓地开始讲道: “自天顺二年(1458年),李贤奏定以后,修撰专选进士,自此以后非翰林不入内阁。南北礼部尚书、侍郎,及吏部右侍郎,非翰林部任。而庶吉士始进之时,已群目为储相。显然,资格对吏治之害,已是不言而喻了。一方面,进士自持身份,不求上进,气常盈满,乃至日娇,袭取而寡实;另一方面,举人自视日轻,气常怯懦,乃至日沮,堕志而恬行。无奈,出身举人者只好投身门户,以求自庇。于是,资格与朋党相结相缠,牢不可破。” 听了明磊的背诵,三个人半晌无言,范文祺突然离座,对着明磊深施一礼, “长缨之言,鞭辟入理,言简意赅,真是受教了。” 明磊急忙离席避礼。范秉斋看明磊此时礼数合度,动作也挥洒自如来许多,再没有当日的窘态,这,可是皆出自自己这些天的心血教化,不禁捻须而乐! 接着,明磊话锋一转,开始给他们上课了。 “不谈这些烦人的事情,给大家讲个故事吧。笼子里有两只猪,一只大,一只小。笼子很长,一头是一个按钮,另一头是饲料的出口和食槽。按一下按钮,将有相当于10份的猪食进槽,但按按钮以后跑到食槽需要付出劳动,加上消耗相当于2份猪食。问题是按钮和食槽分置两端,按按钮的猪付出劳动跑到猪槽的时候,坐享其成的另一头猪早已吃了不少。如果大猪先到,大猪呼呼啦啦吃到9份,小猪只能吃到1份;如果同时到达,大猪7份,小猪3份;如果小猪先到,小猪4份,大猪6份。那么博弈的结果如何呢?先分析小猪:同时去按,大猪实得5份,小猪实得1份;如果小猪去按,得到为负,大猪得9负;如果大猪去按,小猪得4份,大猪实得4份;如果双方都不去,双方得零。所以小猪的选择只能是等待。小猪既然选择了等待,大猪就只有两种选择:等待得零;按按钮实得4份。于是,这笼中猪最合情合理的结局就是:小猪坐享其成的等待,每次都是大猪去按按钮,小猪先吃,大猪赶来后吃。 如何?列位可否说明长缨的用意?” 三个人静静地望着明磊,一脸的『迷』惘。最后,范文祺自嘲道: “说明猪真的很聪明啊!”, 一句话逗得满座皆捧腹大笑。明磊等诸人笑够了,这才又开口: “说明一个社会,一个国家,zhan有资源多的人或者团体,必须承担更多的义务和责任,否则,只能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回顾历史,历朝历代,都是官绅不纳粮、不出徭役,你老让小猪去按按钮,小猪最后不是饿死、就是反了,可以说,历朝历代也都是亡于此吧!” 明磊的话有些振聋发聩,三个人一下子失魂般地呆坐,细细品味着明磊的话。明磊瞅着他们,也是非常失望。阎尔梅满口为国为民,老子还没说教你们多交税呢,怎么一说道要他们纳粮服徭役就失了魂一般,真他妈的!于是,酒宴也就此散了。 后来,小德子告诉明磊,席间的故事在扬州的上层名流间流传开来,自己竟得了“笼中猪”的绰号。明磊不禁破口大骂,发誓再也不见这些士大夫了。结果,杜登春寻了来,“笼中猪”三字刚出口,明磊的窝心脚好悬没踹上。杜登春临走前告诉明磊,打听到范府的大管家范守仁好赌,经常光顾谢木斋老尚书家开设的流连赌坊。 “士大夫家也开赌场?” “朝廷有禁令,士大夫家不开,你敢去赌吗?现在的缙绅士大夫,以不工赌博为耻。谁象长缨啊?笼中猪!” 等明磊追出去,杜登春早跑出大门了。 晚饭以后,明磊盯着范守仁急匆匆出了门,和衣躺在床上养神,听到鼓楼初更的鼓声响起,才揣上70两银子出了门,跳上一辆马车,很快就被送到了流连赌坊。 明磊走进赌坊,里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明磊晓得这里藏污纳构,于是小心照看着自己的银子,不一会儿就在一张赌桌前发现了范守仁。明磊没有理他,站在旁边的赌桌前看别人赌。明磊发现这些人大多在玩骰子,有人坐庄,自己也看不懂他们天罡、虎头的怪叫,就在屋子里踅『摸』。 还别说,发现一桌是在玩压大压小,赌金几两,几钱银子随意,也换了些碎银,几钱、几钱的玩起来。这种玩法明磊知道,大、小的出现是随机的,每次出现的概率均是各一半。可笑的是许多赌徒每次压大后,失败就加倍,以为小点连续出现几次以后,下回大点出现的机会就成比例地增加。而且他们越是失败,越是坚信下次一定会出现,自己下次一定会赢,虽然事实上机会永远是各一半。明磊只输了三两银子,而旁边的家伙已经输光了,还要借钱压大,明磊笑着离开了。 当明磊再次回到范守仁身后,范守仁已经输急了眼,撸胳膊、挽袖子地正把几两银子全押了上去,抓起两个骰子往碗里一扔,众人大叫蹩十,顿时范守仁象泄了气的皮球戳在那里。明磊过去捅了范守仁一下,范守仁像是见到亲爹,跪下请安,求明磊借些银子翻本。明磊假意推脱了一阵,见范守仁又跪下了,也就顺势借了他15两银子。 一盏茶的功夫,范守仁又输光了。也不用明磊劝,范守仁臊麽耷眼地往外走。明磊一把拉住,拖到玩压大压小的赌桌前, “我知道你还是不服气,这样,这把我赢了,银子拿去翻本,输了,咱哥俩一起回家。” 说着,明磊拿出50两纹银买小,满桌皆惊。 明末的银子很值钱,扬州一桌上等的酒席不过二、三两银子,50两银子够范守仁挣上五六年。结果,明磊竟然赢了。范守仁很是佩服。明磊给了范守仁30两,告诉他那15两也不用还了,喜得这小子又要磕头谢恩,被明磊一把拦下,并嘱咐他,要是想赢钱,一次30两全押上,赢的概率稍低于1/2,这比一次赌3两的1/20好多了。也不理范守仁的追问,明磊打道回府了。 一会儿的功夫,范守仁也回来了,赢了一把,挣了30两。明磊于是夸奖范守仁能够掌握进退,很是得了赌中三味。范守仁又是感谢了一番,非要请明磊吃酒,明磊也就答应了。 阎尔梅告诉明磊,需要的人选找到了。 在扬州城北六十里,突然来了一股响马,四、五百人,为首的是闯贼部下李岩的旧将刘六和陈慎。二人岁数都不大,确是两员悍将,一路南来,屡缴不灭,黄得功和高鹞子都有心收服二将,就是不知道长缨有没有这个能耐。明磊自信地一笑,让阎尔梅附耳过来: “就用刚才文节先生的这些言语,劝史可法下令招安。你亲自带着粮食去一趟,粮食不能太少,更不能太多,顶多够吃半个月的。见了面,不必提史可法,多夸夸我,替我约一下见面的时间,我亲自去一趟。” 明磊第二天得到信息,阎尔梅一早就押着粮食出了城,不禁感叹阎尔梅的干练,看来自己是拣到宝了。由于前日赌场的事情,范守仁和明磊格外亲热,今个儿,就非拉着明磊去青楼喝花酒,明磊也心存好奇,满口应承下来。 天黑以后,两个人偷偷『摸』『摸』地出了范府,明磊拦了辆马车,跟着范守仁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城隍庙附近的春香橼。进了院子,早有鸨儿迎了上来,范守仁看来和她很是熟识,心啊、肉啊地叫个不停。 两人被让进二堂的东厢房,只见门上挂的是龟背纹、虾须织抹绿珠帘,地下铺的是狮子滚绣球绒『毛』线毯子。堂中放一张蜻蜓腿蛤蟆肚肥皂『色』起楞的桌子。桌子上安着涤环样须弥座大理石屏风。周围摆的都是泥鳅头楠木靶肿筋的交椅,两边挂的画都是紫竹杆儿绫边玛瑙轴头。就如同进了暴发户的家,说不出来的俗气,明磊不觉撇了撇嘴。待二人坐定,明磊也不上心,随口就问, “可是扬州瘦马?” 鸨儿和范守仁都觉得明磊有些楞头楞脑,范守仁笑弯了腰,好半天才说道: “等爷当了大官,不用问,养瘦马的就会踢破您家的门。” 明磊觉得这不是什么正事,看二人一副这里有多大学问的架势,有些恼怒,也就不再追问了。 明代坊间的饭菜象自助餐,一人专席,有糖、饼、五果、十肴,肯定是吃不了。范守仁叫来两个熟识的『妓』女,一个是蓉姐,一个是謦姐,具都是十七八的年纪,颇有几分姿『色』,不到1.60m的个头,也就八十来斤,配上三寸金莲,站着那里摇摇摆摆的,确是惹人爱怜。可在明磊眼中,分明两个身材还没有长开的未成年少女,心中大骂明朝男人变态。 謦姐坐在明磊旁边,一时又进来三个唱曲儿的,一个拉三弦,一个拉胡琴,当中站立的腰间系了一种细腰鼓,謦姐告诉说是叫杖鼓。当她们拨弄起来,声调大多纤细,呖呖如娇儿对语。先唱了一首《同眠》,经謦姐解释,大抵是描写姐儿与情郎在红罗帐做风liu,模仿得绘声绘『色』,明磊听不大懂也能会其意,范守仁听得眉飞『色』舞,和蓉姐亲嘴亲得咂咂有声。 接着又唱了一首《本事低》,更是直『露』地描写女子怨恨情郎之早泄,以至“一场高兴无多时”,听得诸人无不笑得前仰后合。明磊心里暗骂:他妈妈的低级庸俗,这就是市井阶层的世俗情趣,难怪被士林所不齿,但表面上还是欢欢喜喜地与他们推杯换盏。 酒酣耳热之际,范守仁大叫要与明磊吃“鞋杯耍子”。蓉姐、謦姐各脱下一只绣花鞋儿,范守仁擎在手内,放一小杯酒在内,竟先吃了起来。明磊看着眼前的三寸绣鞋,一下子联想到过去图片上女人被勒碎骨头后变形长成的畸形小脚,恶心地差点没有吐出来,眼看范守仁把玩着绣鞋,两眼放光,看那意思好像『性』高『潮』马上就要来了。 明磊吩咐蓉姐扶着范守仁去解决一下生理需要,自己搂着謦姐发呆。和謦姐有一嗒没一搭地聊天,謦姐告诉他“不缠足的女子只能嫁给贫民,连家有余粮的农民都要找小脚的女子”。明磊明白这些是血淋淋的真实,明朝女子没有社会地位,只是男人的玩物,而明朝男子上上下下对小脚有一种疯狂变态地痴『迷』,将来决不会被自己一纸命令而轻易改变,明磊想到连放天足这等事情都不会一促而就,看来对世俗的一点改变都不会轻而易举,明磊不禁也有些消沉,又开始搂着謦姐发呆。 ------------ 第七章 官职 范守仁醉醺醺地一个人回来,大声嚷道: “爷我大展神威,蓉姐被爷弄得已经不能下床了,痛快。” 明磊叫謦姐扶他坐了过来,觉得这就是一个畜生,见他已有些神智不清,便耐着『性』子问了问范秉斋的事情。范秉斋好占卜,尤其对城北马半仙所言是深信不疑,明磊一下子有了计较。最不成想的是,范守仁竟吐『露』儿出与范秉斋的五夫人(五姨太)有染! 明磊急忙禀退所有人等,对着范守仁的臭嘴细问。原来,五姨太生在小户人家,早与他人有了婚约,范秉斋贪图姑娘长得漂亮,以财势『逼』得娘家退了亲,可姑娘拼死不从。范秉斋就捏了罪名,将小伙子下了狱。五姨太为了救情郎,被『逼』进了范府。范秉斋支使范守仁带小伙子私会了一次五姨太,就叫他杀人灭口以绝后患。谁成想,范守仁拿着小伙子的遗物骗五姨太说情郎哥哥已经远走他乡,要她夜半在花园石房内取信物。结果,五姨太来了,就被范守仁给办了。事后还威胁她,老爷让他杀人灭口,因五姨太的缘由才放他一条生路,要是老爷知道了,她的情郎哥哥就难逃一死,这不过是让五姨太付些辛苦钱,五姨太竟信以为真,忍气吞声,再没见声张过。范守仁因此时不时还威胁五姨太到石房内欢好,竟一年有余。 明磊直听得目瞪口呆,如同《红楼梦》柳湘莲所言,真真只有门前的石狮子是干净的了。明磊又听范守仁讲了府中一些男盗女娼的旧事,后半夜才打道回府。明磊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就是女子那只被勒碎骨头后变形长成的畸形小脚,看来自己要失眠了。 次日早上,小德子过来伺候明磊,却见明磊双眼赤红地抓住他,大声发狠: “小德子你给我记住,我他妈这辈子都不娶小脚女人!” 小德子觉着爷看来又要发疯了。 阎尔梅下午回来告诉明磊,一切顺利,二人同意见明磊。 六月十八,诸事不宜。 明磊上午被范文祺拽去陪着见了两拨客人,直拖到下午明磊才得以出城。带路陪着明磊的是一个河南小伙子,明磊一个劲儿地逗他说“中不中儿!”,可他对明磊的提问是一声不吭,明磊甚觉无趣,于是在马车里睡了个回笼觉,可没睡踏实。明磊有些紧张,数数自己说过的几个人,刘老汉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农民,好糊弄;李岩、汤若望和阎尔梅等虽是才智高绝之辈,但史书有传,自己对他们可以说了解得非常透了,是有心算无心;而将要面对的,即便手里有李岩的玉佩这个杀手锏,但自己对这些人可以说是真真的一无所知,还要小心面对啊! 明磊一路胡思『乱』想,天黑前,赶到了刘六的山寨。其实说不上是山,不过一个高一点的大丘陵,山寨也很简陋,就如同用篱笆扎起来的,明磊真是怀疑这样的山寨也会攻不破? 进了寨门,黑压压地站了两个方阵的响马,左首的是骑兵方阵,右首是步兵方阵,战马有大有小,盔甲也各异,但四五百号人站在那里,没有一个咳嗽的,没有一个晃动的,只有风卷战旗和马蹄的声音。明磊知道这是作给自己看的,但看得出很重视自己,这是一个好的开头。 走进中间的大帐,站起两员大将。左首是个大汉,比明磊高一头,扎一背,称得上虎背熊腰,黑黑的面膛,润中透光,一双剑眉斜『插』入鬓,大大的眼睛,炯炯放光,鼻直口方,一脸的持勇斗狠,身穿黑缎子紧袄紧裤,腰扎大红丝鸾带,外罩一件黑缎子英雄氅,光头没带帽子,用木簪子别着头发。 右首的小伙子,比明磊矮一点,长得很是健壮,细腰扎臂,扇子面的身材,本来白玉般的脸膛被风霜侵蚀得微微有些发黑,一双河南人的窄眼,皂白分明,四方海口,红红的嘴唇,拢发上梳,青绸子扎顶,身穿粉箭衣,腰扎黄『色』狮蛮带,脚上是一双薄底快靴;给人的印象是挺拔俊俏中带有几分书卷气,看着象读过书的人。 明磊和二人躬身见过平首礼,原来个高的是刘六,个矮的是陈慎。而这两个人偷偷观察明磊,总的来说,相貌只是说得过去,但神态亲切安详,一切都是那么的漫不经心,东张西望也毫不掩饰,难道真的成竹在胸了?看来,正如阎先生所言,周明磊单凭这种从容不迫的气势,就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谁知刘六一张嘴,就问明磊,是否有“笼中猪”的外号?明磊被人当面称作“笼中猪”,不禁大怒,根本不顾及此行目的和刘六的威势,指着刘六竟破口大骂,慌得二人连忙告罪,声言纯属佩服之语,绝非讽刺!明磊这才作罢,经此一闹,三个年轻人一下子反倒亲近了不少。于是帐内摆了酒席,三人落座,先是一番寒暄。明磊得知二人是一路从河南过来,到扬州也就十来天,已经把队伍从二百来人发展到五百多人。 一想到这二百来人的部队从北京到河南再到扬州不下二千里,没有补给、没有支援,精神却没有消沉;从整齐的队形、严明的纪律可以看出指挥官深得士兵信赖,而且能征惯战。明磊甚是欣慰,拥有了这支拖不跨、打不烂得部队,初时可为千人斩,其后那就是二百多名军官,可以指挥千军万马啊! 明磊突然打了个激灵,知道那里不对了。能亮家底,摆酒宴,说明阎尔梅开了好头,二人有诚意归顺自己。按道理阎尔梅已经和他们有了很深的接触,谈了收编的事,恐怕已有了一半的可能,可这个阎白耷什么也没有告诉自己,连刘六和陈慎的些许信息也没有透『露』,他要干什么?明磊马上明白了,这是一次考试,阎尔梅在试自己的真实本领。其实,阎尔梅没有被自己的一席话说得死心塌地也是人之常情,看来自己要是不能说服二人,连阎白耷也留不住了。明白了利害关系,明磊终于平静了下来。 刘六和陈慎见明磊没了初遇时的谈笑自若,也是一愣。可就是着一愣,丝毫也没有逃过明磊的眼睛。明磊暗中告诫自己,只可不是胡想『乱』想的时候!虽然明磊不是干预审的出身,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明磊深知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决定着自己此行的成败。先探探他们对李信和李自成的态度,再步步深入,把『摸』底工作作扎实了。想着,明磊不禁暗骂阎尔梅,要是能如实告知,老子哪至于这么费劲,看来内部一定要团结,内耗害死人啊。 明磊一抱拳:“制将军陨落,刘将军其志不衰,纵横千里,如入无人之境,真大丈夫也!可奉闯王将令而入江南以为前驱?” 刘六没反映,看来是根本没听懂。陈慎一定是读书人出身,眉头已经皱起来了。陈慎给刘六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不忿地说: “闯贼不亲贤良而近小人,不纳忠言而信谗言,誷杀制将军;制将军对我二人言,如父如师,岂可听令于仇贼。” 明磊早料到但凡古人都比自己那个时代的人,显得『性』情耿直、为人忠厚;否则初次见面,就不应该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表『露』出来。但观陈慎此人也是一个智者,如此表现,一来更是应证了古人好任侠,没有现代人这么多的弯弯绕;二来也是明磊捅的是地方,于是,明磊又开始佩服自己了! 明磊回想着影视里河南的方言腔调,也学着说: “他『奶』『奶』的雄!李自成这狗日的,我早看他不是个完印儿。活该丢天下,不过李夫人红娘子呢?你们怎的不在她老人家身边?” 他二人惊异地看着明磊,活象看到了怪物。明磊不好意思地笑了: “刘六不理我,我却与两位一见如故,也不藏着掖着了,我不装斯文人还不中?” 看着他二人都笑了,明磊的信心一下子充满了胸膛,与阎尔梅比起来,你们差远了。刘六慢慢把笑容收了:“夫人已经故去了。” 明磊抢着做出满脸的悲容,缓缓地说:“从甲申四月到现在已经快三个月了,夫人无粮无饷,鞑子、地主一个个又那么狠毒,此中艰辛真是一言难尽啊!” “正是这个理儿。制将军去了,才几天的光景,夫人又黑又瘦,远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陈慎远遥望着北方,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刘六拍着大腿说:“可恨我们打秋风回来,夫人就中了团练的暗箭,队伍一下子散了。” “可惜,两位哥哥在军中威望不高,又耿直得把那些兵痞得罪了,否则,只怕已经平定中原了。” 刘六是没听出什么,咧开大嘴从椅子上站起来 “兄弟初次见面,怎么什么都知道,和你说话真他妈的爽快。” 陈慎却听出了马屁的味道, “兄弟见面,讲究坦诚相待,长缨曲意迎合,不会有所图吧。” 明磊脸上一红,暗付惭愧,但一个叫兄弟一个叫我的表字,看来第一步走得还行,咬咬牙,下猛『药』了:“不错,我是有所图,但我所图者大,所虑者远,二位可有兴趣与我长谈?” 没想到,陈慎、刘六居然都不动声『色』的坐了回去,好,遇事不惊不慌,是个人才。 明磊举杯品了一口酒,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他们,见二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明磊『露』出招牌似的『迷』人微笑,不紧不慢地说: “咱们也学学隆中对,未出山寨而定天下。周围的黄得功和高鹞子,二个兵痞,不足以论。史可法整个一个老『妇』人,婆婆妈妈,瞻前顾后,我看才干还不及马士英。说大一点,江南诸王,比之崇祯更是差之千里,而大臣们,文的忙拥立之功,武的忙割据经营,就是不想如何与鞑子一战,将来清兵一到,他们必定先跑,跑不了就降,降不了就『自杀』了事!” 明磊见二人无语,趁热打铁道: “说说二位的处境。二位叫明磊最佩服的,就是誓死不降清,这也是我们最大的共同点。你们现在发展很快,但人马多了,补给怎么解决?扬州四战之地,没有发展空间了。你们觉得我的见识可与制将军有得比?” 见二人『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明磊明白,不使杀手锏看来不行了。将怀里李岩当初给他的玉佩甩手丢进刘六的怀里,“看看!这是何物!” “这是,我们制将军的啊!”刘六就像被烫了一下似的,豁地跳了起来,哆嗦着双手将它小心地递给了陈慎。 明磊看着目瞪口呆的二人,觉得效果还是满意的,便神『色』凛然地说: “我原意是要以一席话收服尔等,算是用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要不是你们两个小子狂得很,我根本不想给你们看这个!我七尺男儿,布衣之雄,立志驱逐鞑虏,开创一片新天地,想收二位助我成就大业。 真是的!非要我用这个压你们啊!” 刘六和陈慎对望着,明磊的心也砰砰作响,当明磊数心跳到六十时,陈慎开口了:“有此物,说明大哥和制将军有旧,我等眼下也很艰难,怎好不听大哥调遣?不知大哥要怎样行事?” 明磊笑了。许多年以后,陈慎告诉明磊,当时你笑得太『奸』诈,他一下子动了杀心,六哥制止了他,后来六哥告诉陈慎说他见过李自成,我身上的帝王气势比闯贼不知多多少倍,而且我会善待功臣。明磊忍了许久,终于在六哥临死前问他: “就你那点水,是不是太想找个好人家收留你这条丧家犬,蒙陈慎的。” “不知道,我听了笼中猪的故事,一下子就认准,你和制将军一样有学问,等见了面,又断定你可比他阴损多了,一定能完成他的梦想。只好赌一把了,没想到点正,押对了!” 说罢,就昏了过去。明磊哭了,而且很长时间,一他妈想到刘六,就止不住眼泪,不禁问自己,“咂地了,老婆死了也没这样过啊?“ 而此时,明磊又端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借以平静了一下心情,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我送来的粮食也就维持十来天的,在这段时间,我们务必要有所行动。所以,下策是:数日后,我诱东家出城来田庄,演一出绑票,我劝其拿银子赎人,并亲自把银子取回来。二位放人,但要留人质以防报官,自然是我自告奋勇留下。其间,我弄到史可法的批文和军服,咱们南下广东,落脚生根,开辟一片新天地。上策是我想办法得到广东『潮』州指挥使的官职,咱们大大方方地落脚。” “广东?” 二人惊叫道。 “对,广东,那里河道纵横,不利于驰骋,不利于火炮的运输,二位也算经过百战,认为以现在的军队状况,有可与鞑子一较长短的吗?从现在算,还有八个月,除去路上的时日,只有半年,我们要成军备战,好在鞑子不会遣主力到广东,也就万八的人马,我们可与之一战。” “你怎么这样肯定?” 刘六不客气地问道。 “正所谓一叶知秋,我看满清,如掌上观纹,而多尔衮不知有我,是谓有心算无心,虽九死一生,胜算也不可谓不大。二位看我,象不怕死的人吗?” 二人对望了一阵,陈慎点点头,刘六一拍大腿战了起来, “好!我兄弟二人着二百来斤就交给你了。” 明磊也忽地站起,伸手拉住二人:“好,兄弟齐心,其力断金。请二位领我再见见儿郎们,对了,还不知你们的岁数呢?” 一问之下,刘六二十二、陈慎二十,都比明磊小,看来这个老大明磊坐定了。 和刘六、陈慎告辞,明磊坐着马车回了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明磊还是浑身激动得发热,妈的,看来自己又要失眠了。 等明磊回到范家,范守仁就跑来告诉明磊,城北的马半仙是麻衣宗马守愚的后人,四十岁上下,自己有宅子和田产,二个儿子、一个闺女,现在轻易不给人占卜,扬州大户人家对他都待若上宾。范守仁和马半仙的管家有赌钱、嫖女人的交情。明磊躲在屋里核计了半天,最后一咬牙,富贵险中求吧。 明磊派小德子去把陈慎叫来,自己先对付范守仁。范守仁看着笑眯眯的明磊,一时『摸』不找头脑, “爷有事吩咐?” “不是吩咐,是相求。”明磊盯着范守仁一字一顿地说:“通知五姨太,弄个什么托梦之类的,一定让范秉斋去找马半仙卜一卦。” 范守仁一下子楞在那里,半天没有言语。明磊过去亲切地拍拍他的肩, “你有的选择吗?”一句话,明磊感到范守仁浑身打颤,忙安抚道: “咱俩是一棵树上的蚂蚱,有我的,就少不了你的,再说,我又没叫你去杀人,不过,杀人的事你不是也很熟吗?” 范守仁一下子给明磊跪下了,“爷,爷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无二心。” 明磊坐回桌旁,也不让范守仁站起来,接着说道: “夜里或明早,城外的响马就到了,你和他们议一下,把半仙的管家请出来帮个忙,不听话就做了他,托梦的事听我通知再做。” 明磊示意范守仁起来,范守仁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明磊觉得有人跪着听吩咐的感觉好极了,真有些飘飘然了。 天黑以后,陈慎带着四个护卫和小德子骑着快马赶了来。明磊吩咐小德子带护卫去客栈投宿,就拉着陈慎进了屋,也不客套,问了问山寨的情况,就把计划介绍了一下。无非是先威『逼』利诱半仙的管家,有了家贼就好里应外合绑了半仙的三个孩子做“沉香”,“沉香”带回寨子,赎金也在城外交易。至于赎金多少,要陈慎看着办,不能太多,也别太少了。但目的不在赎金,而是为范秉斋好好卜一卦。 明磊又特别交代了三个务必:一是务必不要出事,安全第一;宁肯不做,也不能做错;二是陈慎从始至终务必不能『露』面;三是事后半仙的管家务必灭口。陈慎想了一会,提醒明磊一定要从阎尔梅那弄来史可法大营颁发的进出城的路引。明磊也想了想,又交待道: “沉香到手,见马半仙时,先找个因由打断他的一根手指,这叫杀人以立威,然后命令他为范秉斋好好卜一卦,大概意思就是范秉斋八个月内有灭门之灾,解救的办法就是依我之言行事,而且我的命贵不可言,最少是王侯之相,只要辅佐我,家族可荣华富贵几百年。这件事办妥,才可谈赎人,否则,不光撕票,还要灭他的满门。” 陈慎看了看明磊,没说什么,就去小德子的西屋歇息去了。 第二天早上,小德子回来,明磊特意给陈慎打打气, “我知道这种事要你做是杀鸡用了牛刀,但万事开头难,此事一成,我再接再厉,一两个月内你我就会得到官职。望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说罢,叫来范守仁,陪着陈慎去客栈自行商议,明磊亲自去见阎尔梅,为陈慎他们讨要路引,出门前,特意看了看黄历,六月二十一,诸事大吉。 陈慎他们是晚饭前动的手,手法干净老练。陈慎领着两个手下扮成官军,驾着马车,持着路引,没受阻拦地出了城。陈慎半道就转了回来,而马半仙家的那位倒霉管家一进山寨就被捏断了气。半夜,陈慎领着另两个手下闯进了马家,陈慎蒙了面,也没有说一个字。据他们回来讲,,马半仙刚开始还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小手指断了以后才明白过来,什么都答应了,临走时,发现半仙顺着裤脚直淌水。明磊想着五姨太半夜会做个什么梦,应该也只能是好梦吧。 ------------ 第八章 马鍫 第二天一早,陈慎就派两个手下去半仙家里监视,明磊和陈慎寻到旁边一家视野极佳的酒楼靠窗坐定,看着范秉斋带着范守仁进了马家,明磊的手心见了汗。等了半个时辰,范秉斋才告辞出来,又是一盏茶的功夫,两个手下和马半仙也上了马车走远了。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另两名手下终于回来复命了。一切顺利,还带回500两金子,明磊让陈慎带回去。陈慎也不敢耽搁,和手下一阵风似的走了。明磊长长出了一口气,发现后背的衣裳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摆在面前的菜肴基本上还没有动过,这会叫人生疑的。明磊趁着没人,将酒偷偷倒掉一些,菜肴也吃几口,扒拉几盘,看着象那么回事了,才打道回府。 一回到范府,范守仁就候在屋里,传范老爷的话,请明磊晚上陪客人饮宴。明磊告诉他,大功告成,至于马半仙家那个管家,明磊做了个手势,吓得范守仁一哆嗦,颤巍巍地告退了。明磊心一松,躺到床上就睡着了。天擦黑时,才被小德子叫起,重新换过衣裳,明磊又是精神抖擞,直奔二堂而去。 明磊觉得范秉斋真是滥交,自己明明是个马党,东林、复社诸公也请来饮酒招『妓』,美名为诗会。现在,大批官宦北归,又忙着给人家接风洗尘。明磊看着那些曾经做过李自成的尚书、御史的傻叉就来气,真是羞与之同列。 好不容易都送走了,明磊拉着范秉斋进了书房,郑重其事地说: “斋翁不要和这些投顺过闯逆的南来官宦们走得太近了。” 范秉斋噗哧笑出声来:“长缨怎么也象文祺一样迂腐了?这些官宦人家,均累世望族,平常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现如今,落了难,这叫做济冷灶。况且他们有钱,在这里无田无宅的,必能恨恨地赚他们一笔。年轻人就是少不经事,老夫对长缨可希望甚高啊!你总不能每天无所事事,多接触接触士林,也好给你买个官职。” 明磊微微一笑,“多谢斋翁。我和范府早在一条船上,一损具损,一荣具荣。有话我就直说了。我观天象,不日朝廷就会掀起顺案。到时,这些人必会狼狈不堪,无人问津的。锦上添花哪比得上雪中送炭。我们现在何必如此招摇,到时,我们再暗中接济他们也不妨碍挣钱不是,而且不显山『露』水的,还名利兼得!” “马贵阳要动手,我怎么没听到动静啊?” “非也,非也!不是马瑶草(马士英,字瑶草,贵阳人,自号贵阳)。朝野将对北归诸君大加挞伐,而且主持分等定案的将是以“气节自命”的东林、复社人士。” 明磊摇头晃脑地拽了一通,正自我陶醉,没成想,范秉斋却冒出一句: “马瑶草也是你叫得的?传出去,你一辈子没官做!这些是阎古古告诉你的?” 明磊好悬没倒在地上,心里这叫一个气,怎么错误就是自己的,成绩却变成阎尔梅的了?明磊急忙解释:“这等事情,非复社首脑不得而知,斋翁怎么不猜陈大樽呢?” 接着,明磊随口说了光时亨、武愫两个名字,让范秉斋水落石出后,再见分晓。明磊如此故弄玄虚,饶是范秉斋也被唬得半信半疑了。 接下来的几日,明磊索『性』跑到刘六的山寨住下,成天和士卒们一起出『操』,练习骑『射』。明磊知道练好骑马就可以保命,于是没日没夜地讨教、练习,三天就可以纵马回城了。小德子很是不能理解,见过与士卒同甘共苦的,可就是没见过一同『操』练的,将来在这些丘八面前还有什么威严!刘六和陈慎却很是佩服,这才叫君子坦『荡』『荡』,不会就是不会,制将军也没有这种气度。 明磊吩咐成立士兵委员会,每五十人一个支部,现在有十四个支部,委员会只设委员十一名,全部由士卒民主选出,共同推举出正副会长。委员会可以就伙食、军饷等一切军中事宜与刘六、陈慎商议,士卒个人的困难也由委员会协调解决。刘六和陈慎一时还不能理解,但也还是痛快地执行了。明磊告诉他们,以前他们是为你刘六打仗,什么时候,士兵是为自己而战斗了,这支部队就不可战胜了。刘六睁着『迷』茫的大眼睛瞅着明磊,还是不明白。 又过了几天,明磊拉着刘六和陈慎,着手解决几个士卒提出的要求。特别是,刘六带人奔袭百里,让谢顺子亲手杀了谢家庄谢大户父子三人,为被『奸』杀的妹妹,气死的爹娘报了仇回来以后,谢顺子当着所有人对着明磊磕头谢恩,估计明磊的魅力值一下升满了。刘六告诉明磊,现在,待在山寨无所事事了,儿郎们非常自觉,诸事不用『操』心,吵着要进扬州耍一耍。明磊劝他过几日再说,就独自回城了。 其实这些天明磊心事重重。原来,前几日回扬州,明磊就和范秉斋摊了牌,告诉他明年扬州会被清妖多择屠城,吓唬他范家就此绝了户,要他为范文祺买个广东『潮』州知府,自己做『潮』州卫指挥使,帮助范家守住『潮』州,将来无力回天时,投诚清廷,一样能得个富贵。老家伙既不说成,也不说不成,老是重复什么从长计议的话,说得明磊无名火起,动了一走了之的念头,差一点就要依和刘六他们定的下策行事了。 否则,明磊能在这节骨眼上对部队这么感兴趣?这是为流窜到广东做准备。这些,明磊不能告诉刘六和陈慎,也不能告诉阎尔梅,更不敢对小德子讲,孤独啊!明磊被孤独煎熬着,要是有个红颜知己就好了,于是,周明磊正式进入思春的季节了。 明磊回到范府,范秉斋就遣人知会,大女婿马鍫明个儿赶到扬州来,让明磊过去议事。范秉斋端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瞅着手里的青花溽窑茶杯发呆,范文祺坐在西侧,面无表情。丫鬟、侍女全站在院子里,悄无声息。明磊一路观察,进了屋,下意识地关上了屋门。范秉斋摆摆手,明磊机警地坐在东垂手。范文祺亲自给明磊递过一杯茶,这个举动很是奇怪,明磊一下子领悟到,范秉斋要和自己摊牌了。 范文祺瞅了父亲一眼,对着明磊笑了笑, “长缨孤身一人,也老大不小的了,家严想把二妹许配与你,可好。” 明磊一激灵,娶个十岁的小女孩,太夸张了吧。但,不娶,也不太好,恐怕在范家付的心血就会付之东流了。瞅见明磊沉『吟』不语,范秉斋不由得好一阵恼怒,本来吗,自己家大业大,朝中也有靠山,这个臭小子也就有点歪才,孤零零一个人,无财无势的,自己算是下嫁,臭小子高攀还敢犹豫。明磊瞅见范秉斋的脸越来越阴沉,就有心从了,但一定要谈个好价钱。 范文祺和明磊处得不错,不希望两个人太尴尬,只好又开口道: “长缨不是说和我们范家一条船吗?不会是叶公好龙吧?家严可是很看重长缨啊!” 明磊不能再不言语了,只好吭吭唧唧地说:“二妹才十岁,也太小了吧?” 此时,范秉斋放下茶杯,终于开口了: “长缨,咱们实话实说吧!一开始我不是太看重你,但你讲的笼中猪我琢磨了好几天,越品越觉得博大精深,但却说不出来的怪异。后来。城北的马半仙算出我们有灭门之祸,你是我家的救星。再后来,你告诉我顺案的事,前几天朝廷发了明召,周镳从弟周钟(为复社领袖)从逆,赐周镳自尽,庶吉士周钟、光时亨、武愫亦被杀戮弃。” 想到几位熟人饮颈就戳,惨死于市,范秉斋的脸抽动了几下,忙喝了一口茶,又接着说: “长缨料事于先,老夫算是信了马半仙之言。长缨也说范家有灭门之祸,又与马半仙之言暗合,看来我范家兴旺指日可待了。只是,你我一不粘亲、二不带故的,叫老夫如何向马相开口呢?” “可斋翁让我娶十岁的老婆,不是叫长缨守活寡吗?” 听了明磊的话,范文祺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俩人看着明磊,眼中充满对一个傻瓜的怜悯,明磊的脸一下子红了。范文祺好半天才平静下来,说道: “大丈夫三妻四妾,谁也没拦着你娶女人,长缨倒是一副从一而终的架势,你成心还是故意啊?” 明磊的脸更红了,不敢接着说下去了,急忙打岔道: “我看还是先订婚吧,婚事等二妹大了再说。不过,既然是我的妻子,就不许她缠足,我天生喜欢大脚女人。” 一句话,又逗得二人前仰后合,明磊一脸严肃“我说错了吗?我的媳『妇』我做主,天经地义。” 俩人笑得更是利害,好半天,范秉斋才又重新端坐,把下人招呼进了:“去。传我的话,叫霆儿打今起,不用再缠足了。” 明磊来到明朝也有些时日了,日常的风俗习惯大体都知道了。一般千金小姐的闺名只有娘家人和丈夫知道,大多数儿女都不知道自己母亲的闺名。现在范秉斋当着明磊的面说出二女儿的闺名,这门婚事已经是不能更改的了。明磊识趣地正正衣冠,给范秉斋行了四拜之礼,改口叫岳父老泰山了;和范文祺也从新见礼,改口叫大舅哥了。一时书房门大开,范秉斋传话在后宅摆家宴,范府有头有脸的丫鬟、仆人纷纷前来祝贺,一一给明磊见礼,足足忙活了半个时辰。 待三人重新坐定,范秉斋首先开口了:“长缨今日可说是双喜临门?” 范秉斋顿了顿,不容明磊询问又接着说: “文祺忠君爱国,品『性』纯良,当今圣上恩赏进士出身,受广东『潮』州府知府。明磊散家产,与闯逆激战,素知兵事,圣上特旨,受广东『潮』州卫指挥使。” 范秉斋意味深长地看着明磊,“风闻,你还是名门之后,怕还是国亲呢!” 明磊一下子呆住了,半天才想到周皇后、周家和自己也姓周,还带着周皇后的太监,怎能不叫人疑心自己的出身呢?现在,明磊根本可没心思借此提高自己的身份,不过,当朝思暮想的愿望达成时,明磊大脑如同缺氧似的,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清醒过来。明磊心里明白,如果刚才自己的回答,范秉斋不满意,这底牌范老鬼肯定是不会翻的,看来自己真是没有选择。但想到,自己已经是四品官了,将来还会居于范家之上,范秉斋提出联姻,也算不上过分要求,心里对范秉斋的怒火也就淡了。想到自己一文不名的孤家寡人,人家又是嫁女又是跑官的,明磊还是心存感激的,联想到自己来到明朝已经快三个月了,父母是无缘再见了,现在也算有了家和亲人,明磊眼中一下子充满了泪水。 明磊的心思转的很快,范秉斋只是看到明磊先是一愣,一会儿的功夫就热泪盈眶了。明磊突然重新给范秉斋跪下,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 “岳父大人,周明磊是个知道好歹的人。刚才,我对婚事并不是十分愿意,但现在我知道原委了,确实感念您的恩情。您和文祺也心知肚明,我的志向并不只于此。我相信,以范家的物力和我的智慧,一定能开辟一片新的天地,广东就是我们大显身手的地方。这里,我先立个誓言,今生和范家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如有违背,万劫不复。” 古人对发誓这类事情看得很重,二人见了明磊郑重其事得样子,也动了感情。范文祺挨着明磊,并排跪下,用双手握住明磊得双手,至诚地看着明磊的眼睛,大声说道: “好!兄弟齐心,其力断金!” 明磊觉得范文祺很是天真,天真得被明磊几句话哄得真情流『露』。 并不是说,周明磊说的话是骗人的。恰恰相反,明磊的话千真万确,但不带一丝真情。范家对明磊做得是风险投资,目的是要回报的,联姻只不过是合作关系的巩固或确认。明磊将来一定会信守诺言,感情的成分不多,主要是诚信,要是连范家都得不到好处,天下谁还会相信自己能从与明磊的合作中获利。没有大批追随者的辅佐,希特勒狗屁不是,没有利益的诱『惑』,又有多少人会为了理想而追随明磊呢?当然,这些是不能说得赤『裸』『裸』的,一定要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温情脉脉的外衣,这些可以说是中国特『色』。这些,明磊明白,范秉斋明白,看来范文祺还是不明白。 明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范秉斋,范秉斋理解地一笑,明磊煞有介事地应付着范文祺,最后连明磊也分不清是真还是假了。想起一句哲言:政治家相信白的就是黑的,只因为他是那样说的。明磊不愧是酒精考验的战士,经过三个月的磨炼,就迅速成长起来,终于在政治上有所突破,达到登堂入室的境界了。但明磊告诫自己,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今后的路还很长很长。 当书房的表演告一段落,明磊就跟着范氏父子来到内宅,一场家宴正等着他们呢! 明磊是头一次有机会进内宅,里面走动的丫鬟、侍妾个个花枝招展,明磊不知深浅,不敢随便张望,默念着非礼勿视,径直走到内宅的厅堂。再次见到了范秉斋的正室刘夫人,明磊对她行了晚辈的见面之礼。刘夫人笑眯眯地看着明磊,真应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俗话。刘氏身后还有四位如夫人,原来二小姐是四姨娘所生,这位真正的丈母娘却反倒向明磊行礼,称呼他妹夫。(古时女子讲究三从,称呼从子;周明磊是长子范文祺的妹夫,称呼由此而来。)接着,另外几位如夫人也过来与明磊见礼,明磊一一还礼,特意打量了一下五姨娘,也就二十岁上下,果然如花似玉,纤细的身材,果然挣蹦起来难是大管家范守仁的对手。 明磊知道这是范秉斋的宠爱,飞快地收回眼光,和着众人到餐桌前落座。刘夫人瞅着明磊,满眼的欢喜,笑着说: “长缨的故事最是有趣,笼中猪的故事我们听一次乐一次。” 范秉斋上来打断道:“长缨已经是四品官员了,再这么叫,让人家笑话,也该起个别号了。” 范文祺是早就习惯了明磊老是在常识问题上象一个白丁一样蠢笨,父亲说长缨这是大智若愚,阎尔梅和范文祺深以为然。现在,又见明磊一脸的茫然,范文祺也不以为怪,连忙向明磊解释原委。 原来一至明代,人们尤看重别号,一登仕途,就不再称字了,即使称字,也只称一字,下面用翁、老承之,稚子幼生,也无不如此称呼。民间谚语,说士人一做官,就“改个号,娶个小。” 明磊于是笑着问范文祺: “我的大舅哥,别号是不是前年就想好了?” 谁知,范文祺竟不以为意,答道: “本来,几年前,我就想好了,从扬州化来,就叫清扬。但,现在看,有扬清之意,便改叫颉刚,如何。” 明磊心里话,还颉刚呢,太过掉书袋了,但范秉斋都没有表示,自己有什么好说的,灵机一动,明磊也想到一个别号。“范颉刚,果然不错。我也想好一个,璞玉麒麟,就叫周璞麟吧。”此话一出,众人连声叫好。 饭桌之上,一时间其乐融融。几位年长的夫人,对明磊格外照顾,明磊还真有了家的感觉。于是,明磊放开酒量,展开攻势,频频向范秉斋和范文祺敬酒,喝得范文祺『迷』糊了,长缨、璞麟的『乱』叫,连连被罚酒,最后,不省人事了事。范秉斋也喝多了,实在抵挡不住,竟遣人把二小姐范文霆换来,替他向明磊劝酒。 明磊和范文霆要是如情侣般地站在一起绝对是太滑稽了。古代的人寿命短,故而早熟。男女的婚龄,下线是16岁、14岁,男子未及16岁,女子未及14岁成婚,成为“先时”。上线是25岁、20岁,男子25岁以上,女子20岁以上尚未成婚,就是“过时”。明磊本来就已经二十五了,再按照虚岁,生生变成了二十六的大龄鳏夫。而对面的小女孩才十岁,明磊想着,头不禁大了起来。 不过霆儿却已是美人坯子。天使般的小脸蛋,一双杏眼儿已经美顾妙盼,长长的睫『毛』,眉『毛』弯弯仿佛新月,鼻子挺直,嘴唇红润,一身鲜亮的衣裙,最有意思的是,孩子已经懂事了,和明磊的眼光一碰,她的脸上立刻飞起两片红晕。明磊也是喝多了,顺手就抱起霆儿,放到自己腿上,捏了捏要滴出水来的嫩脸蛋,亲了亲额头,“乖,叔叔带着买玩具去”的话还好没说出来,就感到周围有一层杀气。四下踅『摸』,刘夫人和几位姨娘的脸『色』都不大好了,明磊急忙求助地看看范秉斋,老爷子还好给他个台阶,明磊急忙就坡下驴。 于是,好好一场家宴,就这么散了。 六月二十七,晴。 下午,明磊和范文祺站在茱萸湾码头闲聊,十来个仆人带着一大群马匹远远地候着。 “和咱家结亲时,马相还获罪在家,他们这些马家的小一辈没有一个考上个举人,家道眼看就要中落了。” “所以借助咱们范家的财力东山再起?”明磊试探地问。 范文祺点头道:“意思差不多。可如今,咱们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大女婿,已经是三品大员了。” “三品?” “不错,马鍫现在的职衔是从三品兵备道、协助马士英的次子马銮协理勇卫营务。” 也难怪范文祺话里话外透着怨气,他们已经等了多半个时辰,范文祺已经开始来回走遛了。 “来了!” 顺着下人们的喊声,明磊他们瞅见一艘福船驶了过来。明磊瞅着并没有海船大,但上面『插』着黄青红白黑五面高一丈有余的大旗,很是威风。等船靠了岸,领头走下两个人。为首的是一位三十五六年纪的太监,长脸细眼,白皙的面皮,称得上唇红齿白,红『色』织金线云纹衣、蓝腰带、黑『色』金线缝靴,膝间有膝襽,胸前飞鱼缀补,范文祺小声告诉明磊, “这一身只有司礼监秉笔、乾清宫执事及皇上近侍才能穿”。 后面跟的官员,盘领宽袖,胸背猛虎花锦褂子的紫袍,乌纱帽,金荔枝的腰带,想必就是马鍫了。 ------------ 第九章 瘦马 (上) 马鍫,字天羽,别号恒夫,也就三十岁上下,发黑的一张圆脸,大大的眼睛却没有什么灵气,鼻子有些沓,嘴不大,留着短须,相貌并不出众,身材中等,却很是粗壮结实。明磊瞅他的相貌举止,就知道这家伙没什么学问,一副军营里历练久了的痞样。 明磊早遣了小厮回去报信。范文祺扯上明磊跪在一边,高声叫道:“学生范文祺、周明磊恭迎。” 那个太监眼睛都不扫一眼,昂着头走了过去,翻身上了早备好的骏马,马鍫只是微一点头也过去了。待大队人马走过,二人才站起来,骑上马,跟在队伍后面直奔范府。 范府中门打开,院中香案各物也已经备好。范文祺、明磊赶紧跑到香案后跪好,这时,那个太监面南站定,打开黄陵子圣旨,高声唱和。明磊激动得一句也没听到,一个劲地告诫自己,镇定,看来自己的道行还是太浅了。范文祺捅捅明磊,明磊才清醒过来,跟着他磕头,领旨谢恩。 这个太监姓张,是万岁爷身边的近侍,一张倨傲的长脸现在已经堆满了谦卑的笑容。晚上,范秉斋陪着张公公算的上尽欢而散,加上马鍫、明磊,大家都喝得有些高了。 第二天,送走了揣着百两银票的张公公诸人,范文祺、明磊陪着马鍫到范秉斋的书房喝茶,四个人才算正正经经的坐下来详谈。 范文祺昨个就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官服,明代三品和四品的衣着差别不大,匀是紫袍,只是胸背了表示文官品级的黄、绿、赤、紫四『色』织成的云鹤花锦褂子;四品官佩戴的是『药』玉,人家马鍫的却是一如《诗传》之制,去双滴及二衍的佩玉。明磊看着范文祺一副坐堂办公的架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明磊原本一点换衣服的意思都没有,可是小德子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副和明磊拼命的架势,好说歹说,为了当官的颜面,俩人达成妥协。明磊听小德子介绍,觉得忠静冠服不错。明磊最不习惯的就是带帽子,不是有展角,就是有飘带,你说三伏天顶着这些怪东西出门,就不怕捂痱子?可人家就这风俗。忠静冠,冠匡如制,两山俱列于后,冠顶仍方中微起,四品以下没有装饰的金线。总算没有两边的展角,相对简便多了。忠静服一身的深青『色』,前后配上本等花样的补子,系上素金带,配上『药』玉,感觉好极了。 小德子被明磊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忠静冠服是本朝品官朝祭之服,有进思尽忠,退思补过之意,所以很是凝重、简朴,这个二杆子却美不禁儿的恬不知耻要拿来当常服穿。小德子的良知也不能答应啊!可再说眼看就要挨打了,只得退一步指出:“这金带要松松的系,怎么能当腰带似的勒紧呢?”明磊听着松了松,顺手从床上拿起扫炕笤帚别在腰里,直当一把五四手枪了。看到明磊的怪样,小德子心都碎了,闭上眼睛,终于死心了。 所以,明磊瞅着范文祺煞有介事的一身装素别扭,那三人瞅着明磊勒得紧紧的金带也正别扭,好在明末的江南,世人大都喜好标新立异,现在战局难定,御史们不会有心思管他平日里是不是穿着有度,明磊也就算蒙混过关了。 大家喝着茶,还是范秉斋先开了口:“我原想为犬子和你妹夫讨个闲差,光光门庭,谁想马相抬爱,竟都给了实缺。恒夫一定从中没少买力气吧?” 马鍫咧开嘴笑了:“岳父不用和小婿说这些虚的,咱们是一家人,干吗这么见外?现如今这官让他们卖的不值个什么了,咱们是谁?不弄个实缺,让别人听到了,没个不笑话的!” 顿了顿,马鍫看到范秉斋很是受用,又接着说:“瑾儿(范秉斋的大女儿)就是不明白,岳父真要举家远赴广东?她哪里舍得下您啊!来之前,都哭了一天了。” 范秉斋叹了口气,“清军一来,这扬州怕是守不住了。现在不走,到时想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咱们不是正和鞑子议和呢吗?” 范秉斋看着马鍫运气,这个女婿,平日里瞅着不傻,却每遇大事就糊涂,还得耐心解释:“现在,清军都在围剿闯逆,恐怕闯逆授首之际,就是我们被攻打的时候了。” 马鍫一副果真如此的样子,不禁问道:“史阁部坐镇江北,有四镇之兵,大概能守得住吧!岳父是不是过虑了?” 明磊知道自己教范秉斋的词差不多用完了,于是接过话茬,亲自出马了。“史可法祸国殃民,剐六趟都不足为过的主儿!你还幻想指望他?” “不至于吧?史阁部为朝廷奔走『操』劳,虽非一系,也是大大的忠臣啊!” 明磊怜悯地看着马鍫,“我的好姐夫,孰不知官高任重,身系社稷安危。史可法为官廉洁,也很勤勉,但那是他的个人品德,这些不能当雄才大略使。他出任督师以来,耗费了江南百姓大量的粮饷,到现在无所作为,说一筹莫展不为过吧。他不称职,不称职啊!” “那他也没有剐罪啊?”马鍫嘀咕的声音明显低了下来。 “没有?本朝立国之初,史可法写信给马相,说“朱由崧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七不可立,诽谤当今圣上,当不当剐?” 明磊一下子来了兴致,主要是想起了顾诚的论述,实在怕忘了,于是不等马鍫有所表示,对着三人又开始长篇大论: “立朝之初,东林诸公就以立贤为名,主张舍弃神宗嫡系子孙而立穆宗孙潞王朱常淓。他们真正的用意是排除圣上,以确保崇祯时期东林、复社党人在政治上的『操』纵权,特别是,如果潞王以较远的亲支而被拥立,钱谦益等人的定策之功肯定能使他们飞黄腾达。 一度处于权力中心的史可法优柔寡断,居然能想出拥立桂王的折中方案,真是贻笑大方。你既然决心按照伦序迎立神宗嫡支,还要舍近求远吗?如果史可法当机立断,把颠沛流离中的圣上接入应天府(南京)继统,那会是个什么局面? 最可气的是,史可法对姜曰广说:以齐恒之伯也,听管仲则治,听易牙、开方则『乱』。今吾辈所立者,岂其不惟是听,而又何患焉!这表明他知道圣上继位,大权必落入自己这帮‘君子’手里。可话一传出,拥潞者大哗,史可法就引避不言矣。你们说,就这点出息,这副嘴脸,真不是个东西! 结果呢?真正按照伦序应当继承帝位的圣上,眼看被东林诸公排挤,不得不求助于武将,这样才造成本来无功可录的武将,一个个以定策元勋自居。现在,武将成了军阀,跋扈得厉害,危及社稷了,这罪过不能算在咱们马相头上,而是要由他史可法承担。 弘光既立,无论他在朝辅政,还是在外督师,都改变不了军阀胁制朝廷,无意进取的局面。事机已失,无可挽回!还说什么,秦桧在朝,李刚在外的浑话。 本来任何一个政权,要想有所作为,必须首先保持内部稳定。而内部稳定又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朝廷威望和文武官员的齐心合力!” 明磊顿了顿,直视着马鍫的眼睛,“朝廷现如今依附武将,武将视皇帝为傀儡。朝廷图据虚名,文武交讧,将领纷争,内耗既烈,无暇他顾。以上种种的始作俑者正是史可法!你现在还指望这种人,无兵可用、无将可遣的,守住扬州吗?” 马鍫被明磊吓得面无人『色』。半天才求救般地看着范秉斋,“岳父,如今之际,我又当如何呢?” 不等范秉斋开口,范文祺抢着说:“放着张良不问,妹夫行事可有些孟浪了。” 明磊已经醒悟,马鍫骄横惯了,自己态度太居高临下了,这小子有了抵触,忙换上笑脸说道:“恒夫不要心慌,马相是我朝的擎天铂玉柱,定海紫金梁,我们原也过于杞人忧天了!不过,俗话说:狡兔三窟。我们都窝在应天府一带,终不是万全之策。在广东建立一个落脚点,也是防患于未然啊!” 明磊瞅着马鍫的脸上有了笑模样,赶紧走上前,替他添了茶,低头说道:“为恒夫计。留在金陵,不过是马銮的副手,多咱能独当一面啊?去了广东,您就是封疆大吏了,有我和颉刚(范文祺的号)帮衬着,您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比在这里见人就要磕头强百倍吗?” 马鍫被明磊撩拨得脸胀得发红,诧异地问:“怎么和叔父说呢?” “好办,马相什么人啊!你一提狡兔三窟,他就明白了。要不,我亲自去一趟,替恒夫陈说利害?恒夫可不要学史可法啊,大丈夫就要当机立断!” 马鍫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咱们一家人,你还会害我?我这就回去见叔父!别拦着我,谁拦着我,我跟谁急!” 马鍫还真的说风就是雨,三人拦他不住,范秉斋只得让范文祺送马鍫去了码头。 明磊和明磊回到前院,明磊看看周围,神秘嘻嘻地小声说:“我听说,马相原本姓李,是马家的干儿子,后来认了宗的?” 范秉斋也瞅瞅四周,嗔怪地说:“又是阎古古嚼的舌根?” “不是,我是听说。要不马相那么精明的人,侄子不该这样啊!” 范秉斋正言厉『色』地对明磊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对两个女婿一视同仁,不许你糟改你姐夫。” “我心里明白,这是说个乐儿。您的意思我还不懂?”明磊心里骂着,装蒜,但嘴上也只好应付着。 ------------ 第九章 瘦马 (下) 明磊见和范秉斋没了谈话的气氛,就告辞回了自己的小院,见天『色』还早,便支使小德子去请阎尔梅。趁着这个空当,明磊从怀里『摸』出『潮』州指挥使的印信又开始把玩。这是一个方二寸五分,厚五分的铜印,黄澄澄的,沉甸甸的。小德子不理解明磊,以为明磊是个官『迷』,所以时不时拿出来把玩。其实,明磊喜欢攥在手里,可归纳为微服情节。明磊看过n多连续剧,但凡微服私访,不是艳遇就是立功,实在又刺激又惊险。明磊幻想着,自己在最后关头,拿出这方铜印,就能证明自己的官职,mm崇拜,坏蛋晕倒,真是好好玩儿啊! 明磊知道这些是精神鸦片,可做做白日梦可以保住童趣,又有什么不好呢? 明代的俗例,婚事行纳采、纳征、请期、亲迎四项礼节。凡是纳采、纳征、请期、,均须“具书”,即写明聘礼,送给女方。女方收到后,再回书,表明礼节。这些事情明磊全权委托阎尔梅办理,明磊就住在娘家,但这些过场还是要走的。 阎尔梅坐在桌前,也不思索,随手给明磊写了一纸婚启,云:“秉斋兄:令爱与璞麟,良由天合。” 明磊『迷』惘地瞅着阎尔梅,不明所以。阎尔梅对明磊这种经常『性』的大智若愚已经见怪不怪了,耐心解释:“这婚启就是两家结亲的婚书。婚书一定,双方的婚姻就有了法律效力,除非璞麟另写休书,将婚姻解除。” “我知道!不要总拿我当傻瓜。我是怪你写得也太简单了!没日期,没落款,抬头也不写全称,我看着以为是贺辞呢。拜托!谁看的出这是有法律效力的证书啊?你也太糊弄了!”明磊本来没敢怪阎尔梅,只是看着他,习惯『性』地又拿自己当了傻瓜,不由得提高了嗓门。 说你傻,还就喘。阎尔梅心里骂着,表面上还只是怜悯地瞅着明磊,“当然了,两家关系非同一般,写得太多,就显得生分了。大丈夫一诺千金,象你说的那些都写上,恐怕当时人家就和你翻了脸。我知道你是谨慎,可人家以为你笑话人家不懂得守信义呢?” 看明磊闭嘴不言语了,阎尔梅觉得还不够,怎么也得再在伤口上撒把盐啊!于是,嘱咐明磊道:“这些,可是士林的常识啊!璞麟在北京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你不是带着号称秉笔太监的吗?” 连忙又补充一句,“千万别说你不知道!” 明磊对这些已经习惯了。被阎尔梅老婆婆般的叮嘱、挤兑,已经不会有丝毫的羞愧。只是拜托阎白耷,最好一天也就办妥了,自己还急着要去刘六的山寨跟着练兵呢! 阎尔梅又开始调转枪口,抱怨明磊不尊体,不顾官家的脸面,又要和丘八们一同『摸』爬滚打。 见明磊不听,又转而抱怨刘六也是个二百五,准会在训练时当着众人打骂明磊。 烦的明磊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其实明磊确实有混在山寨的理由,深知自己不会带兵,现在不学,将来就能学了?兵着,诡道也。明磊确实怕被别人糊弄了,而且还觉得阎尔梅等傻。 “你不是标榜是孔子门徒,事事依存吗?三人行,必有我师。怎么就瞧不起这些当兵的呢?” 在明磊眼里,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就像一个个金矿,等着你去挖掘。逗着他们把行军打仗的个人体验讲出来,把这些朴实的话语总结总结,去粗取精,真是了不得!清军什么个打法,闯营什么个路数,明军为什么一击即溃,这些大文章就作出来了。明磊最关心的,还有打败之后,他们是怎么跑出来的,将来万一自己败下阵来也可以学着保命。 这些,明磊是打死也不会说的,都知道了,将来明磊拿什么驾驭这些人呢?明磊有意把自己装扮得就是一座冰山,每个人,只让看到冰山一角,这才是成大事者的基本素质。 两天后,刘六和陈慎也正式被兵部受了游击的官职。 明磊和阎尔梅商量了一下,也征求了俩人的意见。最后出现在兵部的刊文上的是:游击陈慎,字慎之,别号楚滨;游击刘国华,字初云,别号小楼。 刘六的名字是明磊特意起的,本来想叫国庆、卫国之类更俗的,阎尔梅就是不答应,只好取中华建国之意了,刘六很满意,但陈慎还是觉得太怪了,一个劲地摇头,依旧刘六、六哥地浑叫,死不悔改。 明磊和陈慎商量,刘六最近『迷』上下围棋,只是水平一直没有长进,明磊管他叫臭棋篓子,于是依着陈慎起了别号小楼(小篓)。这样,陈慎台面上称呼刘六为国华,私下里,刘小篓的称呼在军营中广为流传,刘六也不以为意。 这时,从北方逃来的流民还是不少的,许多有经验的散兵也混杂在其中。明制,卫所的编制是五千人,也就是说指挥使所辖的士兵不能超过五千人。但明磊告诉刘六诸人,枪杆子里头出政权,要他们多多招兵。当然还要守住宁缺勿滥的原则,多留心流落来的李自成的旧部和明朝的边兵,毕竟只有这些人的战斗力和素养在当时汉军中才可与关宁铁骑抗衡。 一开始,刘六他们进行得并不顺利。明磊灵机一动,命令士兵委员会负责招兵事宜,还让他们找了些能言善辩的组织了宣传队。还别说,有他们到流民中去现身说法,效果出奇的好,一时间,竟有了两三千人的规模,士兵委员会的规模也同时扩大。 刘六很是好奇,就拉上明磊换了身破旧衣裤,偷偷溜出营寨,缀在一支宣传小分队后面。只是走上这一趟,明磊就觉得受益斐浅,刘六一定是个侦察兵出身,什么地方要急跑,什么地方要猫腰,甚至趴下,真是进退有度。明磊一个劲地夸奖,刘六的黑脸不觉犯了红光,平地里,跟骑兵要离着多远,跟步兵要多远,象这样的丘陵,又应该怎么办,刘六是越说越来了精神,俩人不觉跟出了十里地。 爬上这个土包,下面是一个大镇子,恐怕有千户人家。从高处看,『迷』宫般的村内,密布着百条以上的街巷。两侧房子高大而封闭,巷子窄而幽深。一律的白粉墙,黑黑的黛瓦。刘六笑了笑,“这镇子大概是以五行九宫布局的,里面以前一定出过高人。” “你行阿!真知道,还是蒙我呢?” “你懂不懂排兵布阵啊!这有什么啊?瞧,镇子口的那个高塔叫抟云塔,旁边的院子准是文昌阁和土地祠,这些都是乞求文运而建的,那里准出过当大官的。” 明磊暗付道,原来小子还留一手,以前从没听他提过布什么阵啊! 两个人走到镇子口,院门的匾额印证了刘六的预测,小子的嘴又咧了起来。这里已经聚集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下千人,一看就是逃荒的,在那里吵吵嚷嚷,最前面是四五十个大汉,手持兵器,从后面看不到脸。十来丈外的镇子口立了两排圆木栅栏,二百来号男丁手持兵刃站坐一团,怒目而视,一声不坑。 明磊手下的这十来个军士,站在中间,把这两伙人隔了开来。明磊他们听了听,原来,镇上的人不许难民进去,而难民中有一伙散兵,也不是好相与的,明磊的人正在两旁解劝。 果然,一个个小嘴叭叭儿的,动之以礼,晓之以情,明磊听着不住地点头。特别是为首的青年,二十岁不到的年纪,一嘴浓重的河南腔,微黑的窄脸,脑门不宽,一双小眼睛却分外有神,微微的胡子查,大嘴巴、薄嘴唇,还有些地包天,反而显得十分的执拗和坚毅,个子中等,很结实,一身哨长的打扮。 刘六小声告诉明磊,他叫陈锦泽,陈慎的小老乡。家里算是小地主,读过私塾,后来饥荒来了,家道也败了,是自己的老部下了。明磊不知怎地就冒出一句:“原来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就笑得前仰后合,反倒把刘六弄楞住了。 这个陈锦泽做事很有层次,先对镇上的民团连打带吓唬,『逼』得他们老老实实地答应,现在就支粥棚,保证这些难民到明天都有粥喝。他又安抚这些难民,“这么多人进人家镇子,确实不太好,无非是为了填饱肚子,镇里吃,镇外吃,又有什么区别呢?而且,谁都不容易,人家也没有财力管上几天。扬州城已经不远,史阁部就坐镇在那里,那可是咱们弘光朝的大清官,断是爱民如子。大伙只要投到扬州,必定就有了着落,不会再颠沛流离了。” 一席话,稳住了难民的情绪,他们安静下来。不一会的工夫,都找了干松的地方,撂下不多的家当,有歇息的,有去水塘洗脸的,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聊天,顿时热闹的像个集市。 明磊的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陈锦泽,见他跑到那几十个大汉那边,和他们高声谈笑。这小子特意提到士兵委员会,“全天下也就我们营中独有,专为所有兄弟们排忧解难,要是大伙对营中的什么事情有看法,都可以和将军们提,只要说得对,就没有不听的。” “净瞎吹!天底下哪有当官的听当兵的!” 刘六这时又趴在明磊耳边说:“多机灵,这么大声!这不,把人全招来了。” 果然,听这里说得新鲜,镇上的民团,加难民围过来不少人。陈锦泽又大声说:“叫你们长长见识,举个例子。” 只见陈锦泽一努嘴,一个士兵就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明磊听他熟练地讲故事,就猜到这是事先安排好的。果然,一个讲完,另一个讲,其间还鼓动他们发表自己的见解,很有参与感,直到粥都熬好了,大家才意犹未尽的散了,看来,这几十个家伙是跑不了了,兴许很能捎带几个民团的。 ------------ 第十章 马府 (上) 明磊和刘六满意的悄悄地离开了。明磊在回去的路上还感叹:传销的讲课也不过如此,看来只要调动起这些人的积极『性』,还真是能人倍出啊!明磊突然想到,不会是刘六成心安排的吧,荐贤?也太费周折了吧? 明磊下意识的瞟了一下刘六,这小子哼着小曲正美呢。明磊决定敲打敲打,“你说,都是同一帮子人,怎么我一来,就变得这么能耐。你原来就没有挖掘一下?老话怎么说来着,兵忪忪一个,什么就忪一窝来着?” 说得刘六不言语了,明磊不由哼起了《打靶归来》,回到军营时,果然是日落西山红霞飞了…… 没想到因为士兵委员会的缘故,明磊『潮』州军的名声鹊起,以后每天都有大批游民来投。 范家也正在忙着准备举家南迁,范文祺整日里应酬不断,四下里投门献女的踢破门槛。大管家范守仁得了明磊的令,这些事一律挡架。只两日就抗儿不住了,巴巴儿地催明磊回城。明磊本不想回城,但扬州瘦马这四个字太有诱『惑』力了,于是拉上陈慎,飞似地赶了回来。 明磊马不停蹄地赶到阎尔梅的院子,扔下陈慎,让他把阎尔梅找到的能工巧匠的名册拢一拢,准备有条件就带到广东去。好不容易布置完,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范守仁和小德子早就候在门前。 自从明磊得了官以后,小德子经常和范守仁聚在一起,俩人嘀嘀咕咕的,明磊也懒得搭理他们,反正一切谏言都不准,知道这俩个东西无利不起早,准没憋好屁。 小德子其实是瞧不起范守仁的,这家伙没有一点过人的见识,谈吐也粗俗,识字也不广。自己可不一样,自己是见过真龙天子的,敢拍着胸脯说,什么阵仗俺没见过!可,能在明磊身边和自己平起平坐,说得上话的只有范守仁啊!所以,小德子闲下来就离不开范守仁,可又不大看得起他,矛盾啊! 别人得了官职,就如同换了个人,仆人也跟着鸡犬升天。明磊这位爷,连衣裳都不说添几身儿。这不,昨个,范守仁又向小德子抱怨,明磊一点官威也没有,随便得叫人笑话。小德子抢白道:“做大事,不拘小节。璞麟爷金银无所取,美『色』无所动,可见其志不小亦。”说得范守仁没词了。今个儿,范守仁向明磊献扬州瘦马,揶揄地瞅了一眼小德子,小德子气得脸都白了。 所谓扬州瘦马,范守仁特意向明磊解释过。广陵蓄姬妾家,俗称养瘦马,明磊以为,这是一种变态的人肉生意。一般穷人家养下一个好女孩,到了七八岁的时候,就会有富家领取收养。“瘦马”以人物俊丑、聪愚分三等。凡是聪明俊秀,人物风liu者,养家就教她弹琴、吹萧、『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路、抹骨牌。伎艺一般均请女教师教习,除了梳妆打扮、行动坐卧的风姿外,还专门按照*,学习枕上功夫。二等女子,一般让她多少识一些字,学一两套琵笆、弦子,并学会记帐,管理家事,做生意。到了第三等,只让她习些女红或大裁小剪和灶上的烹调功夫,也能挣出钱来。范守仁陪着笑,接着说:“瘦马都自安卑贱,曲事主母。至于趋侍嫡长,退让侪辈,及其进退深浅,不失常度,不致憨戆起争,费男子心神。” 明磊诧异地瞅着范守仁:“几天没见,你学问大长啊?不是在耍什么花活儿吧?” “不瞒爷说,有几个熟识的牙婆,知道爷做了官,央着要来,如苍蝇闻到腥味,成天踪着你,我实在是挡不住了,爷要不见一见?”范守仁故意谄媚地假笑,逗得明磊也乐了,摆摆手,算是应了。 只一盏茶的功夫,范守仁就领来两个媒婆,都在三十五六岁年纪,浓妆艳抹的,遍身绫罗,『插』金带银的,明磊就有了厌恶之心,不再打量,只端着茶杯不语。 媒婆一进来,就跪下行礼,见明磊不理她们,丝毫不在意,跪在那里就巴巴儿地说开了。原来,这些媒婆心里都有一本美人册子,张家长,李家短,赵家人物俊秀,钱家人物中样,她们都心里明白。 明磊知道,不给些好处,她们是不会甘心的,也不愿太特立独行的,引出不必要的麻烦,就起身随着她们去走上几户,相一相瘦马。 明磊眼里,相瘦马,就好比观看才艺比赛。若是善丝竹的,她就会弹一曲琴;若是擅长绘画的,就会题一幅画。看完一人之后,就用金钗一股『插』在她的鬓上,名曰『插』带。须花上几百两到一千两银子才能娶回去。若看不中,只须出钱数百文打赏了事。 明磊见的几个,确实是生平所见的绝『色』,但一水的三寸金莲,明磊想想就不舒服。试着和媒婆沟通,两个『妇』人都很有职业素养,丝毫不以为意,低头想想,“大人,目下没有,满扬州城也绝对没有一户养的瘦马不缠足的,但大人可以下定金,让他们代养几个七八岁的女娃,养个五六年,保准合乎您的标准。” 一提七八岁的女娃,明磊的脑袋就大,范家的千金是被『逼』无奈,现在要是真出银子买这么小的,明磊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态了。连忙坚定地表示绝对不能同意。 明磊也不想让她们太过失望,随手写了一段英文,雪莱的《西风颂》;又取过另一张纸,求证杨辉三角;一并交给媒婆,表示:唯才是举,无论是能翻译还是能证明,都可以迎娶。明磊又吩咐小德子封了二十两银子,谢了媒婆。两个婆娘见只得如此了,千恩万谢地走了。 小德子很不理解,万一有一打姑娘能答出来,那又当如何?明磊赏了他一个脖拐,“你当爷的学问那么不济呢?真要有人能答出来,那才真是遇见真神了,一万两银子一个,爷都要,多半一个也不会有。”明磊居然有了曲高和寡的感觉,不禁叹了口气,娶媳『妇』的事只有南京去碰运气了。 七月初三,马鍫差仆人送来书信,说马士英答应七月初六见明磊。明磊急忙从范秉斋手里弄出两万两的银票,想拉上范文祺,但老范在扬州正美着呢,死活不去,无奈,明磊只身由马鍫的仆人陪着,跳上江船,直奔金陵而去。 七月初五,小雨,周明磊第一次来到金陵城。 金陵作为陪都,自然是江南的政治中心,可经过明朝几代皇帝的努力,也没有成为江南经济和文化中心。 金陵最大的特点是因为不同居住区内的社会阶层差异过大,造成同一城市之内风尚顿异。金陵自大中桥而东,历正阳、朝阳二门,再北至太平门,复折往南到玄津、百川二桥,这一片主要是大内、百司、庶府聚集之地。生活在这的居民,多达官健吏,讲文饰、生活讲丰厚,眼孔较高而显得傲僻。自大中桥而西,由淮清桥以致三山街、斗门桥以西,至三山门,又北自仓巷至冶城,这一片属于应天府和上元县所辖之地,百货聚集,商客多而土著民少,市魁驵侩,千百嘈杂其中,居民多攫攘而浮兢。自东水关西达武定桥,转南门而西至饮虹、上浮二桥,复东至江宁县,以至三坊巷贡院,是世胄宦族集中居住之处,豪客游士,竞相崇尚千金裘马之风,六院娼『妓』,其风染于闾阎,被世人所效仿,故此处居民多嬉靡而『淫』惰。自冶城转北门桥、鼓楼以东,沿成贤街这一片向南,直至西华门止,主要是太学生、太监等聚居,大多拘狃而劬瘠。北出鼓楼达三牌楼,沿金川、凤仪、定淮三门这一大片向南,是贫民区,言貌朴谨甚至粗陋,常常被城南人所嘲笑。 这些当然不是明磊知道得了的,全是阎尔梅的原话,难为明磊学得一字不差。可唬得马鍫的仆人以为明磊对南京有多熟,不敢再拿明磊当外乡人糊弄。明磊从上新河上岸,并没有从水西门进城,而是特意绕到(正南门)聚宝门进城。 明磊原先打着考察的旗号来过南京几次,那时聚宝门叫中华门,给明磊留下很深的印象,这次算得上故地重游。这里南临长干桥,北依镇淮桥,有秦淮河横贯东西。那个仆人以为明磊想着秦淮河,想着那无边的*,一脸心领神会的表情。明磊心说,下贱的东西,不知道个好歹,要不你当奴才呢!明磊站在瓮城里,环看四周,这里有三道瓮城,四道拱门,明磊所站之地是个长方形,有上万平米,两侧还有藏兵洞,登城的斜坡竟有大约十来米宽。真是雄关万丈真如铁啊!明磊想到不久后,一干明朝勋贵将在这里开城乞降,原来事不关己,不过现在竟也不禁有了扼腕之痛。 明磊狠狠瞪了想要开口的仆人,吓倒那小子一缩身不敢言语了,明磊继续徘徊了许久,才起身离开。 ------------ 第十章 马府 (下) 七月初五的下午,在稀稀拉拉的小雨中,明磊漫步在应天府(南京)的街市。 他们沿三山、大中至长安街,一路都是青石铺路,十分整洁,尤其“临街房屋两廊可步,尤便行人”。 马鍫的府邸就在玄津桥附近,素『色』的院墙,三进的院子,明磊想也不想,抬脚就跨了进去。 马鍫穿着家居的常服出来迎接,身后跟着一个『妇』人。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苗条纤细,也是半新不旧的白秋罗连裙,裹脚面高低红缎鞋,脸上涂着脂粉,十分的俊秀,眉眼和范文霆有几分相似。明磊猜她就是霆儿的姐姐范文瑾。 论理,明磊是范文瑾的亲妹夫,自家人初次见面,应该很是亲热。但,这个『妇』人进退守礼,说出话来也是不咸不淡的,明磊暗付,怎么就招着她了? 马鍫对明磊倒是很热情,拉着明磊就进了内院,招呼女眷们来见礼。马鍫已经有一儿一女,也领出来相见,女儿六岁,生她的时节,梦见一个穿素衣的仙女进范文瑾的房来,就生她下地了,所以起名素姐。这个小丫头乌黑的是头发,白的是脸,红的是唇,纤纤一双小手,十足一个美人坯子,将来必定芙蓉出『色』。有了上次的教训,姑娘再小明磊也不敢伸手去『摸』,只能行注目礼了。 儿子今年四岁,叫春哥,也是范文瑾生的,看来,马鍫夫『妇』还是很恩爱的,明磊留了心。明磊对男孩子不上心,大概不是穷腮乞脸的模样。初次见面,好歹也是孩子的姨夫,明磊也没想着带些礼物,即使想到,也不知该带些什么,于是,随手掏出一百两的银票,算是见面礼了。这百两纹银抵上中等人家一年的花费,马鍫那里肯依,和明磊争得面红耳赤,才不得不收下,范文瑾脸上也好看了一点。 几个侍妾都很漂亮,明磊夸了几句,马鍫坏笑着说:“我养着一班舞姬,要不要挑两个好的伺候你?” 明磊确实有些动心,毕竟几个月不食肉味了,但偷眼观察瑾儿,眉头皱了皱,不满之情一闪而过,明磊连忙改了口,严辞拒绝了,心中对瑾儿不由恨的咬牙切齿。明磊觉得范文瑾看自己别扭,就不愿在家里吃晚饭,央着马鍫带上自己去拜会阮大铖。 出门上了马车,明磊也不客套,张嘴就问:“姐姐这是怎么了?对我可不是太自在!” “别理她。以为都是你撺掇着举家奔了广东,现在,连我也要过去。头发长,见识短的,舍不得这繁华所在,正怨恨你呢?” “怎么,恒夫,马相同意了。” 马鍫笑了,“你怎么不机灵啊!不同意,还能把你招来?现在,我叔叔是好见的?” 明磊暗自点点头,又开始打听阮大铖的近况。(阮大铖,字圆海,号百子山樵,流寓南京时,因所居石巢园,又号石巢,安徽怀宁人。) 原来,尽管朝野舆论一片反对之声,但阮大铖的出仕已成定局。六月间,取得弘光帝的同意,“召逆案为民的阮大铖冠带来京陛见”。 “而且,即使朝臣反对,叔父也知会了安远侯柳祚昌,最迟八月,由安远侯上举荐条陈,不必经朝臣会议,直接由圣上下旨,估计是兵部右侍郎。” 明磊知道马鍫把自己当家人看待,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你说,我用不用送阮大铖银子呢?” “阮石巢这个人最是势利不过,和我关系一般,你要是想求他办事,最好送他银子,否则,他才不认面子不面子的,伯和(马士英二子马銮的别号)也不是很喜欢他。” “小人中的小人?”明磊借机试探道。 “璞麟的说法还真奇特,不过很贴切。不是你非要去,我一年也不去他家几回。” “听说,他为人『奸』诈猾贼,嗜权罔利,未及第时,曾自题其室:有官万事足,无子一身轻?” 马鍫不觉瞅了瞅明磊,“璞麟对石巢知道的不少啊?” 明磊知道马鍫生了一丝嗔怪和警惕,忙解释道:“他不是和马相过从甚密吗!这些都是临时抱佛脚听来到。” 见马鍫信了,明磊忙接着问:“伯和干吗不喜石巢啊?按理,以阮石巢的精明,是不会得罪伯和的啊?” “你知道六月他见圣上都说了些什么?”接着,马鍫就学开了舌。“陛下只知君父之仇未报,亦知祖母之仇未报呼?”这家伙以孤臣自居,极力以“三案”挑激圣上,阴使之结怨于东林复社。 明磊暗付,马鍫一个俗人,也心仪东林?转念一想,记起《明事杂咏》有一首咏马銮的诗: 泣谏而翁手挽须,飘零卜肆一身孤。 怕逢王姥谈龙友,卧想长江万里图。 先不论阮大铖到底兴没兴大狱,马銮泣谏马相至挽须抱头是不是杜撰,最少马銮同情东林看来是事实。这个马鍫,人家干吗他干吗,看来,他二人的关系相当不错。 两个人聊得正热闹,不觉已经到了这鼎鼎大名的石巢园。阮大铖的府邸门面不是很大,俩人从正门进去,正堂的匾额有三个大字“显志堂”,看到一个满脸胡须的老者迎了出来。 阮大铖已经五十七岁了,须发皆有些花白,魁梧结实的身躯,腰板挺得倍儿直,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还是给人一种英武的气势,的确不是个凡夫俗子。 现在阮大铖还是个平民身份,衣着受着限制,竞索『性』穿着一领佛头青的秋罗道袍,戴了一顶黑绒方巾,红鞋绫袜,身上平添了一股儒雅之气。 明磊和马鍫连忙紧走几步,当院就行了四拜大礼。阮大铖只是待二人行过礼才上前假意搀扶,嘴上还客套道:“二位,都是国家命官,小老儿不过一个待罪之人,那里担当得起呢?” “石巢翁太自谦了。小侄拉上璞麟就上府讨扰,当真才是失礼之至呢!” 明磊待马鍫话音刚落,就接过话茬道:“小侄也是初到应天府,对石巢翁的仰慕之情却是由来已久。如今国家危难之时,知道您不日将起复,十七年闲居草野,终又厕身仕庑。为国家计,也要向前辈来请安,鲁莽之处,还望见谅。”说着,连忙双手呈上五张千两的银票,“薄礼,略表寸心!” 阮石巢接过银票,脸上终于『露』出开心的笑容,“都是自家人,还这么客气,太见外了!” 明磊又急忙告罪。这回,膝盖还没打弯,就被阮石巢一把拦住,三个人笑逐颜开地礼让进了客厅。 只略略吃了杯茶,下人回禀,酒宴已经摆好。不由分说,阮石巢就拉上二人直奔了后院。石巢园也是前宅后园,前宅由显志堂、芙蓉楼、晓芬庐三轩连成。后花园多假山山水、亭桥、廊榭,景『色』优美,最显眼的是戏台。 这戏台就在晓芬庐的对面,三重檐歇山柄,屋脊矗立彩瓷宝顶,中『插』方天画戟;以传统的木质结构为主,台面为牌楼式。戏台左右上方飞檐翘角,檐下悬系风铃铁马,风起铃响,清脆悦耳。台面『色』彩斑斓,飞金上漆,浓金重彩,金壁辉煌。戏台天棚中央缀有十分考究的方形盥顶。台面游梁、随枋、三架梁、穿『插』枋上也装饰着众多的明磊叫不出来名目的木雕,但整个戏台洋溢着安定祥和、生机勃勃的气氛。 戏台所挂的楹联镏金烫漆,字迹刚劲圆润,挥洒自如,写到:眼界抬高不怕前头遮住,脚跟站稳何惧后面挤来。明磊瞅着意思就是阮石巢的手笔,不禁点头,陈寅恪老先生曾评论阮大铖的《咏怀堂集》可与严惟中的钤山,王修微的樾馆两集,同为有明一代诗之佼佼者,此言不虚。看来这个鬼魅的才学着实了得。 明磊和马鍫吹捧了一阵阮石巢,三个人欢欢喜喜地入了席。阮石巢是明末传奇度曲的大家,否则,也不会有如此讲究的戏台,早有一班戏子伺候着,明磊他们是边看戏边吃酒。轮到明磊点戏,明磊特地点了阮大铖的佳作《燕子笺》和《春灯谜》,阮石巢果然很是高兴,连呼明磊是行家。 酒酣耳热之际,明磊央求道:“士人都晓石巢翁最善自度曲。晚辈,北人,不省吴音,可否请石巢翁改北方音来两句?” “这有何难?改戈阳腔给你来两句《燕子笺》!”阮石巢说着即席上了戏台,亲自起鼓执板,顿足而唱。抑扬顿错,就连明磊这样的满不懂,也听得津津有味。 等阮石巢回来席,明磊和马鍫避席而恭,赞道:“石巢翁真才子也!” 阮石巢哈哈大笑,一连饮了三大杯酒。马鍫是个戏『迷』,只顾得吃酒看戏。明磊为了讨阮石巢欢心,试着和其聊起了传奇。那时候的传奇故事,无怪乎才子佳人,神鬼妖狐的小短篇,结构单一,内容简单。明磊借着《西游记》的旗号,把《大话西游》讲了个梗概,听得阮石巢如醉如痴,竟离席一躬到地,“璞麟只要肯教我,府中财物任君取,妾姬随君挑!” ------------ 第十一章 花酒(上) 明磊现在历练得知道所以,阮大铖想着编出来讨好弘光帝,怕自己抢了他的彩头。于是,连忙避席还礼,“石巢翁折杀学生了。只是酒后一时兴起想到的,还凭石巢翁润『色』,我从旁参与耳!”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这一宿,明磊陪着阮石巢秉烛夜聊。阮石巢记录了厚厚一摞宣纸,明磊是存了坏心眼,只讲脉络,那些著名的台词一字不『露』,用高帽挤的阮石巢自己编去。 明磊一觉醒来,已经过了午时,刚想回马鍫的宅子换一身官服,下人急忙献上一领簇新的蜀绸料子的四品武官服,绣豹子的花锦褂子、纱帽、朝靴具全。瞅着,就比自己原来的好上不少,明磊这才明白,敢情官服和官服还有这么大的差别。看来,阮大铖也开始巴结自己了,明磊真是感谢属于自己的那个时代了。 等明磊收拾停当出了屋门,马鍫已经来了。明磊他们拜别阮石巢,跳上马车,就直奔马士英的府邸而来。 马士英的宅邸在太平门内,离着老远,就瞅见一座三间四柱七楼的冲天式牌楼。明磊他们在牌楼前下了车,步行而入。只见,石柱、梁枋。栏枋,栏板、斗拱全部为质地坚硬的青『色』茶园石,雕饰镂刻精美细腻,图案错落有致,疏朗多姿。一个个飞龙走兽扬威于画壁之上,成双结对的彩凤珍禽绕飞在雕梁之间,倚柱石狮也是神态各异。牌楼上镌刻的“恩荣”、“先学后臣”、“上台元老”“太保兼东阁大学士马士英”的大字。 明磊瞅着,“怎么这么显新啊!” “刚建成没几天,能不新吗?瞅那四个字 “上台元老”可是当今的御笔!奉旨敕造的,够有面子的吧? ” 明磊胡『乱』应着,脚下并没有停下来。前面好大一片空地,可容下百人,街南是长长的青『色』影壁,街北蹲着两头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五阶的青石台阶,正门却不开,只有两旁的东西角门各站着几个华服家丁,有人出入。 这些家丁,见了明磊的四品打扮,连眼睛都不夹一下,瞅那意思,要是没有马鍫领着,说什么也进不去了。 明磊得以进了角门,眼前也不知是几进的院落,五层山墙,层层升高,显得气势威武。第一进为仪门,第二进为大厅,堂上匾额为董其昌所书“倚天阁”。大厅高大的门板照壁后,又是一个天井。 每个天井与楼宇间均由黔县青石板栏杆相隔,石栏板上饰有花草、几何图案的浮雕,五道台阶扶栏的望拄头上匀饰有浮雕石狮。 明磊来到正厅,只见台阶上十根面向内凹成弧形的石柱屹立前沿,几十根圆柱拱立其后,架起纵横交错的月梁。圆穹形的屋面和飞扬的檐角,梁柱之间的盘斗云朵雕,镂空的梁头替木和童柱、荷花托木雕,『色』彩绚丽,光彩照人。 明磊算是见识了当朝宰相的威势,相比之下,范府、石巢园真是算不上什么了。来到门前,明磊不由得低头躬身走了进去。当中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盘领宽袖,胸背缀仙鹤褂子的紫袍,素玉的一品腰带,头上是漆纱展角的幞头,一张尖窄的小脸,面如官玉,一缕稀疏的花白胡须,一双细细的眼睛皂白分明,对视一下,目光凌厉,吓得明磊赶紧低下头,行了八拜的参见之礼。 待到礼毕,马鍫过来指引明磊在西侧落了坐。偷眼观察,马士英面沉似水,显得分外庄重威严。“秉斋近来可好?” 听了问话,明磊急忙起身离座,躬身答道:“岳父近来康健,有劳马相惦念!”竟不敢多发一言。 “昨日,在阮石巢那里荒唐?” 明磊吓得一惊,只得再次离座躬身:“是!” “都做了些什么啊?” “聊了聊传奇度曲。准备写一出新鲜的!” “你的主意?” “只是受石巢翁提携,帮办一二。” “ 石巢自负才名,也须用人帮衬?这么说,长缨很有才华了?” 明磊一直站着躬身回答,一时『摸』不出所以,很是彷徨,这时听到叫自己的表字,知道有了进展,更是恭谨地回答:“晚辈驽钝,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石巢翁是不耻下问。” 偷眼瞅见那各长一尺二寸的展角随意地上下晃了两下,明磊的心算是大定了。 “好个狡兔三窟!想你小小年纪,也算是老成谋国的言语了!只是,广东未免太远了吧?” 明磊听到总算问到正题上来了,立时精神百倍,“实是无奈之举。两湖左良玉,江西有何腾蛟,福建是郑芝龙,没有悍将,富裕一点的只剩下广东了。” “有大将镇守,不是有了屏障?” 明磊咬咬牙,猛地抬起头,“有了屏障,圣上还倚重咱们干什么?” 马士英端是一惊,眼前这个后生果然有些过人之处,缓缓地说:“长缨之言,老夫还要三思。在应天府住上几日,听我安排吧。申时在媚楼有酒宴,你也去吧!”说着就端茶送客了。 马鍫居然也没被留下问话,明磊有些奇怪。马鍫见明磊一路上心事重重,便安慰道:“我叔父对我们都很严厉,我看还是很喜欢你的。初次见面,就邀你吃花酒,很是有面子了。瞧,没叫我,我都不生气!” 明磊被马鍫傻乎乎的样子给逗笑了。回到马鍫府上,明磊命人送自己的帖子去陈于阶的府邸,随后换上常穿的忠静衣帽,和马鍫打了招呼,就出门而去。 提起陈于阶,就不能不提到他的舅舅徐光启。徐光启信教,受过洗礼,毕生联合耶稣会士推行“兵农之学”,对明末的士林影响极大。 首先说复社的主持人张溥、吴伟业、徐天麟和徐光启就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崇祯四年会试,徐光启任廷试读卷官。徐光启极赞赏张溥的策论。他们在被取为进士后,拜访了座师徐光启,被前辈的检朴生活和刻苦治学所感动。“闻公方究泰西历学”,“往问所疑。见公扫室端坐,下笔不休。室广仅丈,一榻无帏则公起卧处也。”徐光启则对张溥“勉以读书经世大义”。应该特别注意的是徐光启要他们留心“经世之学”,这可能是对他热衷名声,参与党争的劝诫。谈话对张溥影响很大,他自称“退而矢感,早夜惕励”。后来复社确实改变了一些重文章名声,不重学问实际的做法。 一个全国『性』的社团领袖,在士林已能一呼百应,能这样尊重前辈,可见徐光启的学说在复社一辈青年人中有号召力。张溥后来一度还在徐光启左右侍读,“亲见公推算纬度,昧爽细书,迄夜半乃罢”。 而提到江南的另一大才子陈子龙。单从陈子龙能够见到由其孙尔爵保存的徐光启晚年奋力所著的《农书》稿本,并联合诸多名家,编定为《农政全书》一事。可断定,陈子龙更是与徐家关系密切。 陈于阶,号毕振,是徐光启外甥,天主教徒,跟随徐光启学习历法、火炮铸造,精通拉丁诸种文字,任钦天监博士。崇祯十六年(1643),清兵来犯之际,陈子龙“以郡少火器,聘精西学者陈(于阶)博士,造大小炮数百位”。 明磊当然知道这位硕果仅存的西学大家的价值,早就决心收到自己麾下。否则,也不会一开始就嘱咐汤若望打好招呼。汤若望曾经为徐光启、陈于阶举行过洗礼仪式,明磊信得过汤若望说话的分量,因此,已经有了智珠在握的把握。所以,才敢拖到这个时候来见自己的这个准部下。 陈于阶的家在南门而西的饮虹桥附近,院落也有三进,可和马鍫的宅子比起来又差了许多。明磊可能是豪宅见得太多了,冷不丁来到这书香世家的俭朴院落,一时还很难接受,觉得什么宁静致雅啊!分明就一个穷字! 陈于阶也已经五十岁年纪,清瘦的面容,稀疏的胡须,背微微有些驼,一身半旧的酱『色』员外服,衣着朴素,只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可在明磊眼里,这是一块璞玉,是一个正经八百的科学家、翻译家,将是自己的另一条左膀右臂。 得知陈于阶趁着马士英刚上台笼络东林的时节,被晋升为翰林院从五品侍读学士,明磊很是高兴,因为从阮大铖那花钱买官时,可以省一点了。 陈于阶是个很老实的人,甚至有一些天真,经不住明磊几句好话,竟把汤若望写给他的信拿出来给明磊看。明磊看到老东西真的给多尔衮上书得以留任,把自己夸成天才,不禁心花怒放,看来陈于阶是信了汤若望所言。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捡了这样一块宝贝,现在,不崇拜自己都不行了。 明磊讲了自己离开北京后的经历,唬得陈于阶离座而拜,“汤神父果然没有看错,璞麟两三个月间从贡生做到四品大员,我都当了二十五年的官了,才是个从五品,真是天壤之别啊!” ------------ 第十一章 花酒 (下) 明磊急忙还礼,越发觉得陈于阶天真得可爱,不禁想到那些当代的科学大家,也大多如此,看来他们的精力都在更有意义的事业上去了。明磊惦记这马士英的晚宴,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出来,陈于阶也没有挽留,仿佛两个人有多熟似的! 江南地区人文荟萃,历为富庶之乡,金陵的娼『妓』业久已闻名远近,素有”仙都”之称。秦淮河则成为『妓』业别称。周明磊深知自己官卑言轻,于是早早赶奔桃叶渡。一路上想着慕名以久的秦淮河,一边不禁对照当时,号称”风liu教主“的钱谦益的描述:”海宇承平,陪京(南京别称)佳丽,仕宦者夸为仙都,游谈者据为乐土……。征歌逐胜,秦淮一曲,桃叶(桃叶渡口为『妓』家云集之区)诸姬,梅花漾其妍萃。公卿仕宦既以诗酒狎『妓』称为时尚,『骚』人墨客亦以追蜂戏蝶标榜风雅。金陵都会之地,南曲靡丽之乡。纨茵浪子,潇洒词人,往来游戏,马如游龙,车相役也。其间风月楼台,尊罍丝管,以及栾童(男『妓』)狎客,杂『妓』名优,献媚争妍,络绎奔赴。垂杨影外,片玉壶中,秋笛频吹,春莺乍啭。” 天已擦黑,这桃叶渡口是秦淮河畔最热闹的地段,此时已有点点灯火在两岸点起。明磊发现,这秦淮河的河房,却是别具一格。雕梁画栋不提,这些河房家家有『露』台,而且都很大,朱栏绮疏,竹帘纱幔。正是夏夜,姑娘们刚刚浴罢,杂坐『露』台,茉莉风起动,儿女香甚。女娇娘团扇轻执,缓鬓倾髻,妩媚动人,煞是一派艳景。明磊贪看着,比较哪个姑娘更风『骚』,忽听有人在说,“现在官员都是买来的,瞧那个四品的,一副下作样……”。明磊初时不觉什么,后来一琢磨,四品官,不就说自己呢!连忙收回目光,加快脚步,匆匆而过。 媚楼是座三层红楼,很是醒目,非常好找,周明磊刚要迈进院门,早有一位打扮得非常妖艳的中年『妇』人迎了上来:“奴家柳四娘给大人请安,大人可是头一次来我们着呢,可是赴宴?” 明磊听人叫大人,还是有些不习惯,愣怔地问:“姐姐看我象?” 柳四娘妩媚地一笑:“金带、『药』玉,大人可是四品官,这都看不出来,我们这媚楼就别开了。”说着,也随明磊走了进去。 “我是来赴马相宴的。” “那大人可是来得最早的了。” “心急呗。”周明磊随口应着。 媚楼的院子很大,便寓重重,来来去去,周折其间,而且屋宇精洁,花木萧疏,令人有迥非尘境之叹。柳四娘一路领着明磊上了三楼,先转入一个小厅,穿过去却是好大一个厅堂,已摆了十几张小桌,再往里又是一个大厅,更像是一个小型表演厅,四处张望,绣帘绮窗,牙笺玉轴,堆刻几案。瑶琴锦瑟,陈设左右。其建筑之精巧与陈设之豪华,皆为平生所未见。 柳四娘见此人长得貌不惊人,衣着很是随便,只是生得很高大,一口流利的京腔,一点官威都没有,现在又象土老冒儿进城一般模样,也就没了敬畏之心,笑道:“我们的曲中(明代青楼的自称)可入大人的眼?看把您急得这么早就巴巴儿地赶来?” 明磊听着这吴侬软语很是受用,也馋着脸『奸』笑着:“谁教咱官小呢?敢不早来?好姐姐既然疼我,就别走了,配我说说话。” 柳四娘也想探探他的底,就留了下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时还有些身体接触。柳四娘知道了这位是广东『潮』州卫指挥使周明磊。周明磊却知道了这原来就是顾媚的媚楼。得知除李香君外淮阳八艳全都嫁了人,这媚楼也早已换了主人,真恨不得早来几年。看来秦淮河的鼎盛时期已经过去,现在离衰败已经为时不远了。柳四娘拽了拽低头发呆的周明磊,“大人们到了。”便拉着他跑下了楼。 马士英看着迎出来的柳四娘和周明磊很是满意,点点头,矜持地也没有向随后的十几个官员介绍明磊,就带头进了媚楼。周明磊待十几个人都进去了,才直起腰,一溜儿烟地跟了进去。 待到明磊在最下手的座位上坐定,前面顿小文的琵琶声就丁丁当当的响了起来。明磊听柳四娘讲,这顿小文即是著名艺人“琵琶顿”的孙女,身怀家传的演奏琵琶绝技,可看来也二十七八了,姿『色』平常,不禁很是不以为然。周明磊琵琶曲就听过《十面埋伏》,听着这慢节奏的曲子,一点快感都没有。一时曲毕,掌声热烈,明磊忙跟着叫好,见又上来几个唱起了昆曲。 明磊知道这昆曲在江南地区极盛,几乎达到家弦户唱的地步,见诸位大员一个个摇头晃脑的陶醉样,可见一斑。明磊现在满脑子盘算如何要人要枪,怎么尽早出发,但听马士英的口气,十天半个月是走不了了。 明磊越想越烦躁,更听不进咿咿呀呀的东东,索『性』不听了,专心对付起桌上叫不出名的点心。这茶真不错,自己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绿茶,明磊嘀咕着,不觉喝光了一壶茶。明磊想招呼人来,又怕扰了大员们的兴致,正四处踅『摸』,就见柳四娘拖着一壶茶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来。璞麟,尝尝姐姐的这壶珍藏的碧螺春。” 周明磊被四娘咬着耳朵,一阵香风袭来,心中『荡』漾,便就势搂住柳四娘,抱在腿上,尝了口茶,确实不错,比刚才的还好,但嘴上却说:“这茶有那么好?” 柳四娘风情万种地瞅着他:“小冤家的嘴真真是刁。这茶原不算什么,可现如今兵荒马『乱』的,有这个就不错了。” 明磊正奇怪柳四娘怎么会注意自己这个坐末席,最不招眼的,心中一动,明白这是风月场上的经营之道,有心试试便道:“亲姐姐可是生意场上的好手,我才明白过来,佩服、佩服。” 柳四娘用水汪汪的眼神瞅着明磊:“亲弟弟,放着嫩草不吃,招我作甚?我干了十几年了,什么好听的没听过,可就没人佩服过我。你呀,哄我高兴了,给你找个好的。” 明磊亲了亲她的脸颊,手上紧了紧才说:“做生意就要童叟无欺,凡花钱的爷们都要伺候舒服了。爱听曲的有听曲的乐,不爱听的有不听的乐,只要爷们高兴而来,满意而去,能不再来吗?想不赚钱都难啊。我佩服错了?” “这曲多好听啊!真真一个俗物,还有什么风情。” 明磊恼她转移话题,于是楼腰的手向上『摸』到胸前,也咬着她的耳朵说:“好软啊!这是不是风情?” 发现四娘脸上有了一丝恼意,忙放下手陪笑道:“姐姐不要生气,我再夸夸你。你看这里就好比朝廷,尊贵的主坐前排,有钱的坐大厅,那些贫苦的百姓就只能站在『露』天听了。你想,站在外面能听清唱什么吗,再加上人多、不识字,肯定『乱』轰轰的。官员们不说安抚他们,还对他们连打代骂,说是影响了厅里爷们的兴致。百姓交了钱什么也没听到还受气挨打,火气上来,钱不交了,走人。官员们也上了火,敢不交钱?就抓起来杀,这下好了,百姓反了。 东林党啊、复社啊的一班人马不说团结厅里的所有人,反而立刻跳出来说我是好人,和我好的也是好人,余下的就是造成动『乱』的元凶,要打倒。这下好了,屋里屋外打成一锅粥。 所以我说,不管谁,都比不上亲姐姐你。您能把所有的主顾哄高兴了,那些大人们只是让自己圈子里的人高兴。差距太大了,您才是宰相之才啊!凡是带棍棍的爷们就没有比您强的,否则朝廷能『乱』成这样? 姐姐开心了?” 柳四娘惊讶地看着周明磊,如同看一个怪物,这个人太是胆大妄为,马士英、东林、复社全骂,而且浅显入理,阉党也会有这般胆『色』的人物? 半天才说:“我的爷,奴家才算见到了真神。那些老爷、公子们在这里没少笔会啊、赋诗啊,一谈起国事,那叫一个慷慨激昂、之乎者也的,哪有爷讲得这般生动、透彻?” 明磊还年青,听不得女人恭维!这不,马上有些飘飘然!也不想,便跟上了一句:“不讲的任谁也听不懂,能显出学问来吗?没学问还叫风liu倜傥吗?不风liu倜傥能唬住象李香君这帮傻妞吗?” ------------ 第十二章 妹妹 (上) 明磊也惊异自己怎么突然『露』出这么一句,和柳四娘半天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明磊馋着脸央道:“我早就想会会李香君了,姐姐和李大娘很熟吧?把我今儿讲的去学一遍,说不定就帮我见到李香君呢。” 柳四娘用手指狠狠戳着明磊的头:“你个玻璃耗子,我说放着年青的不理,好心搭咯我呢,原来存着这个心。” 看着明磊装出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柳四娘无奈地点了头:“今晚我真的很开心。看在你诚心哄我的份上,我就替你走一遭。” 正说着,曲子终了,柳四娘急忙站起跑到外厅布置,明磊也站起来,小心陪在众人身后,进了饭厅。 明磊见每桌都摆满了酒菜,桌后都站着两个俏生生的佳丽,便知趣地走到末席坐定,盘算着来都来了,不玩开心了就是傻瓜。 席间,马士英总算当众介绍了明磊。明磊也不遵品,完全以马相一个子侄的身份给个个叔叔、大爷行四拜大礼。这帮孙子竟没有一个过来相搀的,明磊直磕得两眼发花,重重坐回座位,再也没了力气。 这些朝中大员们是丑态百出,明磊惊奇地发现,论拍马屁的功夫,这里好手如云,一个赛着一个无耻,心里骂道:看把马士英美得,胡子都要捋没了。周明磊边应付着,边搂着姑娘喝酒。 最后,马士英等人还是打道回府了。临走时,众人见明磊醉醺醺地左拥右抱,一副乐不思蜀地丑样,不禁都皱了皱眉。周明磊并没有喝醉,因为职业的关系,他的酒量相当好,只不过以酒遮脸,心里不忿道:瞧你们刚才那幅德行,也配看不顺眼老子,敢情你们家里是美妾成群,老子几个月不食肉味了。明磊耗到人走净了,便叫柳四娘去安排带沐浴的房间。 被搀进房间,关好房门,明磊立马精神起来,先打量一下房间,比自己住的也没强多少,只是床大了些,床幔的颜『色』和屋里熏着的香都向人暗示着yu望,一种原始的yu望。明磊的兴致被挑逗起来了,左右看了一眼,这两个女子妩媚得可以拧出水,这时的明磊再也想不起那畸形的小脚了,双手开始肆意地把玩。两个女子暧mei地笑着说:“周大人怎么就精神了?刚才还是那付样子。” 周明磊一把拉上二人就进了里屋,“要干正事能不精神吗?”里屋的木地板中央摆着一个大大的木桶,水汽渺渺。 明磊爬进木桶坐下,热水一下子没到肩膀,被热气一蒸,酒气上涌,明磊的双眼开始『迷』离,两个可人只着小衣站在桶外,『裸』『露』出雪白的大腿和胳膊。明磊那还受得了,一把就薅进一个,抱在怀里,忙不迭地为其脱去小衣,搂着她坐在自己怀里,狠狠地来了个湿吻。 明磊渐渐地有些平静,便吩咐桶外的为他洗头。过了一会儿,明磊腾出手来温柔地为怀中的佳人摘下头上的钗佩,打开一头乌黑的长发,洗去一脸的脂粉,也不管别人如何,明磊就陶醉在自己创造的这个氛围里,不能自拔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水已经不热了,明磊又爬了出来,浑身湿漉漉地带着已经娇喘嘘嘘的两个可人钻进了大床。灯光摇曳,看着两张不着脂粉的俏脸,明磊小声嘀咕道:“灯下看美人,果然越看越『迷』人!”一把拽过一个,俯身就上… 明磊毕竟还是有些经验的,觉得身下的女子,自己还没怎么着呢,动静也太大了,看来是在糊弄自己。明磊留心观察,发现她的动作熟练,表演有些模式化,一腔的柔情蜜意立马烟消云散了,想起这几个月来的孤独与压抑,胸中只剩下发泄的yu望。那是一种明磊从未有过的yu望,不用在乎对方的尊严和感受,不用在乎以后的一切,最后,明磊也搞不清这是『性』欲还是放纵了。 明磊发现不管自己要求什么,两个mm都会无条件地顺从。明磊的胆气被壮大了,他模仿着记忆中『毛』片里的姿势。不停地变换,耍弄得酣畅淋漓,体会到从未有过得欢娱。一时事罢,三个人大汗淋漓,明磊把几个月的情欲一次全补了回来,把玩着柔软,明磊心中没有一丝满足,反而觉得很是无聊,有一种伤及自身的耻辱感。明磊不禁问自己,这就是自己想要的?自己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中上层人物了,真找不到爱情了?明磊不由想起了女友,想起了和女友的那几次亲密接触,一切是那么美好,又是那么遥不可及。明磊下定决心,以后有欲无情的交配还是少来,放纵之后没有美好,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虚,而且自己的放纵还是建立在别人的压抑之上,一点道德也没有。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明磊也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明磊倒也没有腰酸背痛、腿抽筋,被伺候着梳洗过,正坐下来喝茶,就听得脚步声响,柳四娘一下子推门而入。四娘满脸的喜气,上前一把拉住明磊道:“走,我的亲弟弟,李香君答应见你了!” 明磊随着柳四娘下楼,一边细细问着缘由。“我和媚香楼的李大娘是姐妹,为了你,一早我就过去了。把你昨的笑话学了一遍,她们也乐得不行。瞅着香君高兴,我舍着脸一求,没成想就成了。说是请你过去用餐,这要是传出去,璞麟你在咱们金陵也算得上出了名,『露』了脸。” 明磊听她罗嗦了半天,忙递过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柳四娘眉开眼笑地受了,竟也不推辞。 现在国家正在风雨飘摇中,首都却是见一个名『妓』就可以出名、『露』脸,这要是不亡国灭门真是没有天理了。明磊不禁摇头叹气,瞅得柳四娘撇撇嘴,以为明磊心疼那五十两银子呢。 周明磊曾读过李香君的情人侯方域为她写的一篇回忆――《李姬传》。在那篇短短的文字中,没有一行字写到李香君的花容月貌,但一个坚持自己政治和爱情『操』守的红尘女子的美丽形象,却跃然纸上,令人敬佩和难忘。孔尚任就是根据侯方域的这篇文章,才演绎出了一部留名于世的《桃花扇》。想着能目睹到这位风华绝代,明磊的心跳还是有些加快了。 媚香楼位于钞库街中段,走进大门觉得比不上媚楼富丽,穿过回廊,左拐是前院。院中假山玲珑,芭蕉展叶。一式三间的正屋,中间是客厅,墙壁上挂满了书画作品。明磊对这些摆设没有多大的兴趣,也不多看便随着柳四娘绕过屏风,从小门进了后院。这是一座两层高的绣楼,楼梯狭窄,行走的脚步声,透过楼板清晰地向上传去。 明磊这时才发现,这媚香楼建得很是精巧别致。临水而立,站在楼上凭栏而望,烟水澄碧、画舫织彩的秦淮河尽收眼底。看来柳四娘是这里的常客,都到人家后院了,才有一个中年夫人走出来。明磊打量此人,四十上下年纪,一张风韵尤存的俏脸,略施薄粉,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分外有神,和柳四娘一样,不到一米六的个头,浑身收拾得干净利落,而且腰板挺着,显出几分英气,一看便知这就是媚香楼的主人,豪爽侠气的李大娘。看来明代的人个头都不高,也需要集体补钙了,想到了《大腕》,明磊不禁笑了出来。 李大娘觉得眼前的青年很有意思,风liu倜傥不沾边,英武威猛也不沾边,行动举止也不像世家子弟,偏偏也做到了四品官,看来世风真是日下了。可想到此人谈吐不俗,和着刚才的傻笑,难不成真是大智若愚? 明磊本来察言观『色』的底子就好,现在更是磨炼得洞若观火,李大娘的这点小心思,还逃得过他的眼睛。明磊知道这种地方向来势利,也不与她计较,李大娘也打起精神把他们让进屋。 明磊进了正堂,见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女子站了起来,只见她身材娇小玲珑,眉眼儿俏丽生辉,小嘴唇微微上翘,显出几分俏皮,整个一个可人儿的模样,对照“温柔纤小,才陪玳瑁之筵,宛转娇羞,未入芙蓉之帐。”的记载,明磊断定自己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物李香君。 ------------ 第十二章 妹妹 (下) 周明磊盯着她,脑子里闪现着那把溅上了美人鲜血的桃花扇,仿佛看到了正当十六岁花季妙龄的李香君,坐在绣帘挂落的花格窗前,遥望着秦淮河,正在等待她梦中的情郎侯方域,仿佛看到为拒佥都御史田仰,盛妆华服的李香君横卧在院子里,一动也不动,一股鲜血从头上流出,染红了她的面颊和衣襟。怀里还抱着那把侯方域赠送的白绢扇,上面也溅上了斑斑血迹。明磊觉得心头没由来的一阵抽搐,不禁想到候朝宗初见李香君的诗: 绰约小天仙,生来十六年; 玉山半峰雪,瑶池一枝莲。 晚院香留客,春xiao月伴眠; 临行娇无语,阿母在旁边。 李香君诸人这些年阅人无数,名门望族,公侯将相,什么没见过,谁也没把这个广东的四品官当回事。尤其头次见面,明磊大大咧咧,官威、礼数全无,李香君只当见到一个市井之徒,本来以为见到的将是一位有无限智慧的隐士,好借机为侯朝宗出力,没成想引来个登徒子,心中好不懊恼。 但李香君也算得上独具慧眼,否则也不会如此出名。细细观察,这浪子的眼中没有一丝『色』情的味道,反是越来越自然清明,没有yu望,怎的又变成无尽地惋惜?李香君脸一红,忽觉得与此人如老友重逢,有说不出的亲近之意,示意周明磊落座。 李大娘和柳四娘却是大惊,这小子甚是无理,刚烈的李香君非但没恼,反而脸红了,真是几年来的怪事。一时大家都相对无语,李香君见周明磊闷头喝茶发呆,不由恼怒起来:“大人昨个不是能说会道的吗?今天特意跑到香君这里来发傻了。” 明磊听李香君话里话外,一点尊敬的意思也没有,也不觉恼了。如同耶稣要普救众生,却要被钉死一般不忿,说话也就不再容情,“是不是见不着侯家的情郎哥哥,姑娘心里寝食难安啊?” 一句话噎得香君半天说不上话来,想到明磊也是马党,一下子挑起这几年对阮大铖的旧恨,“既然话不投机,香君也不敢再留大人的尊驾了,请大人离开吧!” 才一个照面,自己还没有怎么着,就要被赶走,明磊实在心有不甘,急忙赔笑道:“算我对姑娘出言不逊,但有什么能帮忙的,璞麟一定知无不言,如何?” 李香君的脸『色』缓和下来,示意明磊请坐,开始攀谈起来。李香君的心思全在国家大事上,听明磊将史可法说得如此不堪,虽不甘心,但终究辩无可辩,于是对明磊的态度也尊敬起来。 而明磊借机又开始诋毁侯方域了。“姑娘是聪明人!但你能说清你爱姓侯的什么吗?“见香君一愣,明磊接着说:“我告诉你,你『迷』恋的是那恋爱的感觉。” 明磊还要往下说,要不是李大娘手疾眼快拦下来拼命的李香君,看来就要有肢体接触了,也识趣儿地闭上了嘴。 明磊喘着粗气,这是几个月来少有的动气,骂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堆也。” 见李香君红着脸又要上前,忙求饶道:“都是我不好啊,打住。我道歉。” “不行,没诚意!” “我为我无知的言语给李香君小姐带来的烦恼表示深深地歉意。”周明磊连眼皮也不眨飞快地说着,仿佛又回到与网上mm耍贫嘴的幸福时光。 李大娘和柳四娘瞅瞅脸红脖子粗的李香君,又瞅瞅站在那里气定神闲的周明磊,柳四娘望望李大娘,李大娘摇摇头,四娘还是不相信小声询问:“你们俩以前不认识?”见两人都摇头,更是啧啧称奇。 李香君平日里倒还有李大娘和众姐妹解闷,可夜阑人静独处闺房,每每翻着朝宗的来信辗转反侧,今个也算发泄了一下,心绪反而好了起来。李香君本是冰雪聪明的,觉出明磊话里话外对自己的关切,心中不禁暖暖的,脸又是一红,示意周明磊落座。 李大娘都不晓得自己的这个干女儿正百转柔肠,更不用说柳四娘了。柳四娘惊诧得难以自制,看着李大娘,指指李香君:“她脸又…又…”李大娘一把拉起柳四娘边往外走边说:“我们为周大人备饭去。” 边下楼还喃喃道:“冤家,真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周明磊听了只是一笑,李香君的脸却再一次红了。“大人话未讲完,请赐教。” “不生气了。” “我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孩子。” 明磊定了定神,不紧不慢地说:“幸福,你嫁给侯朝宗能幸福吗?候大公子的父亲做过一任尚书和总督,候家在商丘是数一数二的望族。以你的身份、地位恐怕连偏房都做不得吧? 就算你们二人之间有爱情!但爱情只是打开婚姻之门的钥匙,并不是婚姻的全部,婚姻应该还包括忠诚,为对方默默牺牲、相互信任、相互理解、有共同的价值取向等等。我相信这些香君都能做到,但我也相信这些侯朝宗大部分做不到!不要打断我!” 明磊制止住李香君,接着说:“我知道候朝宗对你也许是真心的,但与你的程度不同,他要顾及他的父母、亲朋的感受,他还要顾及他们家族的利益,结论一定是你轻,那边重。一旦有了利益冲突,你只能是被舍弃的!” 好一阵沉默,李香君才反问道:“璞麟讲的幸福恐怕只是璞麟自己的幸福吧?其实每个人所希望得到的幸福是不一样的,我的幸福就是认识了朝宗,爱上他,和他厮守,为他守节。” 说着说着,香君不但站了起来,眼神也越来越坚定,年青的脸上兴奋得发光。看到这些,面对人世间如此美好的真情,明磊也被深深地感动了,眼睛已经被泪水『迷』离,香君走过来拉住明磊的手:“你的这番话如醍醐灌顶,我从未象现在这样清楚明白过!我知道你对我的好,从没有人为我想得这样深、这样远,我现在觉得一点也不孤单。” 说着把头就靠在明磊的肩上,轻声叫着哥哥。明磊的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到后来索『性』把这几个月的惊吓和艰辛也发泄了出来。 明磊想起这几年见的漂亮网友们,好好的迪厅、音乐吧不去,宿命般地全去了安静有情调的酒吧,最后说得两个人泪眼相望,认了一圈的妹妹;不禁感叹历史总是重复过去,又他妈聊深了,算上这个,多有希望成为情人的啊!又变成妹妹了。柳四娘上来是叫他们下去用餐的,见两个人抱头痛哭,一下子傻了,半天,抡圆了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很疼,这才放心自己没病。两人听见啪的一声,回头瞅见柳四娘的傻样,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明磊瞅着香君雨带梨花般的笑容,心里那叫一个痛啊! 来到楼下的饭厅,桌子不小,却只有明磊、香君、李大娘和柳四娘四个人;菜品也不如昨个儿丰富。天已经黑了,外院好像并不热闹,明磊不禁看了看李大娘,大娘苦笑了一下,指着柳四娘说:“生意全叫这个破落户抢去了。” 柳四娘的右脸还红红的,被瞅得有些不好意思,直用右手捂脸。明磊指着香君对李大娘说:“香君是我的干妹妹,我就随她叫您外婆好了(明代『妓』院内客人对假母(鸨儿)的比较固定的称谓)。我在金陵可能要住上十来天,您就收留我吧。楼上最里间就好。” “都收留了还能挑东拣西的?”柳四娘调笑道,李大娘也笑了,还是唤人来为明磊收拾房间。 ------------ 第十三章 保媒 (上) 明磊和众人的关系自然亲近了不少,大家在席间聊着就没了拘束,大家对明的家世问得很仔细,明磊也不隐瞒。当得知明磊除了一个八岁的媳『妇』外,还了然一身后,柳四娘坐不住了,“明个儿,奴家去上新河替璞麟娶上几个小妾,省得你在我那俩呀、仨呀地胡吣。”明磊被她说到昨晚的荒唐,脸不觉红了。 明代南京城外上新河、龙江关两处,为商帆贾舶所辐辏,而上新河尤称繁华。据载,上新河一带的人家产女,多美丽,士大夫或士人娶妾,多去上新河一带,固有此说。) 李香君还是比旁人聪敏,不解地问明磊:“哥哥从扬州来,为何没有买几个扬州瘦马?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吧?” 明磊一笑,“还是妹妹聪慧,哥哥不喜小脚,立志要娶天足。你想,现在缠足风气正胜,谁家女儿不金莲啊,叫哥哥那里去淘换啊!” 不成想三个人听罢,都不觉奇怪,只是抿嘴而笑。还是香君开了口:“哥哥除了脚大,可还要通文史、善丹青、能『吟』诗作对的?” “不必,只要个高、聪明漂亮就行,识不识字都无妨。” 听明磊说完,三个人又是抿嘴而笑,李大娘指着明磊说道:“我的儿,你是不是成心说给我听的吧?我这里还真有一位。” 李大娘顿了顿又说:“也是一个命苦的。本来是官宦人家,父亲在辽东随祖大寿降了清。崇祯爷杀了她家满门的男丁,孩子七岁就被充了官『妓』。可孩子『性』子烈,为了将来不接客,抵死不再缠足,也不知挨了多少打,楞是从了愿。我听了消息,真是怜惜,把孩子买回来,瘦的就是一把骨头了。 这些年,我就充闺女养着,万事由着她,本想找个好人家嫁过去做正室,不过赔上些嫁妆,可,难啊!低不成,高不就的! 现在,已经十七了,出落得聪明伶俐,知书达理,一笔的好字。既然今个儿话说到这了!大人和我们一见如故,索『性』成全了你,如何?” 香君又上前搭言道:“我欣儿妹妹可是妈妈的心头肉,哥哥可真有福气!” 明磊心里明白,这是李大娘在漫天要价,可恨李香君一下子就说出人家姑娘的闺名,自己实在是不好拒绝了。见明磊点了头,香君一下子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领回一个美人来! 明磊迎着厅内的烛光细看,进来的美人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雪白细腻、线条柔和的鹅蛋脸,不着脂粉;清澈灵动的眼波,小巧笔直的鼻子,巧笑嫣然,美目流盼。美人有一米六五的个子,比李香君高了好多,身材妖娆,一身素『色』的衣裙,高高的发髻用寸许阔的两条乌纱包了头,一施于内,一加于外,外面的稍窄一二分,而在外幅的正面装成方结,头面却很是一般,(明代的『妇』女头上的饰物钗、冠、簪等的总称)。 明磊不错眼珠地盯着人家姑娘呆看,发现姑娘原本羞涩的脸上有了一丝恼怒,急忙收回目光,腾地站起来,走过去给姑娘见礼,慌得美人儿连忙还礼,好悬和明磊碰在一起。 明磊请人家入席,亲自布了碗筷,这才告了坐。美人在旁,明磊更是抖擞精神,很是机智幽默了一番,哄得四个女子咯咯直乐,一顿饭很是尽兴而欢。 明磊发现这个美人走时飞快地瞟了自己一眼,知道一晚的功夫没有白费,急忙跟进李大娘的屋子,递上二千两的银票,大娘推脱了几次也就收了,接着就将欣儿的卖身契递了过来。明磊展开细看,原来这姑娘姓唐,唐欣儿,好甜美的名字,赶紧妥帖收好,俩人算是宾主尽欢。 明磊喜滋滋地来到楼上房间,都躺倒在床上,还想着欣儿的倩影。这丫头要是放到二十一世纪,绝对把一大半影星比下去,怎么也不会搭理自己,按捺不住心中的得意,明磊开始喜欢上了明朝。 天刚朦朦亮,明磊就睡不着了,直耗到院子里有人走动了,立马起了床,麻利儿得连明磊自己都有些奇怪。明磊溜到欣儿的屋外,如同初恋的半大小子,臊麽耷眼地看着过来过去的人们,就是不敢上前敲门。 唐欣儿昨个也失眠了,自己就这么糊里糊涂做了别人的小妾,心里充满了惆怅。当年,李香君和侯方域相好,欣儿嫉妒得要命,后来,侯公子逃跑了,香君跳下媚香楼,欣儿只剩下害怕。欣儿体会到什么叫红颜薄命,也知道自己的命运在李大娘手里。欣儿知道自己是被卖给明磊的,但她并不恨李大娘,如果没有大娘,欣儿不会安生地活到现在,谁也不能做亏本的买卖不是?虽然明磊当晚对欣儿很好,但欣儿还是很害怕,因为她看不到明磊的真实,只是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欣儿很早就起来了,呆坐在窗前对着铜镜发呆。所以,欣儿早就看到了明磊,看他站在门前发傻,欣儿的脸不禁红了起来。欣儿暗暗地发急,这个蠢蛋在门口招摇,生怕别人看不见,今天自己必将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欣儿的火气也慢慢消了,实在没办法,欣儿飞快地开了门,招招手,那个傻蛋才扭扭捏捏地挪了进来。 明磊等到欣儿开了门,才鼓足勇气走了进去。欣儿的脸红红的,可能很是怕自己,几次张嘴都没有出声。明磊很看不起自己,难道见了漂亮姑娘就又拉不开栓了,平静了一下,觉得是和自己的媳『妇』在说话,语调也就自然了,“我怕你日子过得紧。”说着,塞给欣儿五百两银票,叮嘱道:“做几身好衣裳,打几件头面,这么漂亮的姑娘,别委屈了自己。我今天还要去访客,就不陪你了。”说着,明磊随手拽过欣儿,在她的额头亲了亲,反身出门而去。 欣儿现在不光脸红扑扑的,身子也开始发热,看着明磊的背影,想叫住,和他好好聊聊,可就是张不开嘴,望着合上的房门,痴痴地呆站在那里。 ------------ 第十三章 保媒 (下) 李大娘把五百两银票的银票攥在手里,心情非常地不错。对唐欣儿越看越爱。全然记不起当日里时不时的冷嘲热讽,满脑子只剩下对欣儿的养育之恩,于是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真是一直当女儿般宠爱着欣儿,否则能由着她的『性』子,连脚都不用缠吗?于是,李大娘发现自己女儿的衣着也太过朴素,不,应该是寒酸,身边也没个伺候的小丫头,作娘的能不着急吗?于是,拉着欣儿,溜溜忙活了一天。 先是找来相熟的人牙子,带来十几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由着欣儿慢慢地细挑。紧接着,就是立字据,改名字,招呼人带去梳洗,讲规矩。首饰楼的刘师父也找了来,一下子珠箍、冠髻、珠花、簪子、钗呀各定了七八个,又找来裁娘,十来套衣裙是不能再少了。 欣儿看着李大娘为自己忙活,前倨后恭的样子,觉得一切如同梦中,自己还是自己,看来有没有丈夫真是不一样。想到明磊,也不知怎地,真有万般滋味在心头。 明磊此时坐在陈于阶的府里,心里也正不好受。 明磊是一早就跑来找陈于阶的。陈于阶正忙着收拾东西,因为汤若望的关系,俩人虽是第二次见面,却很是亲近。陈于阶也不摆士大夫的架子,很随意地边指挥下人装箱,边和坐在一旁的明磊聊天。听到明磊只有八岁的夫人,一下子笑弯了腰。见明磊做势要恼,忙发誓要为明磊再娶一房老婆。 明磊现在的心思全在唐欣儿身上,听了很不舒服,试着提了一提,陈于阶认为根本不是理由,正『色』告诉明磊,娶妻和买小有本质的区别。陈于阶本来还不是太上心,但见了明磊吞吞吐吐,没了刚才谈话的利落劲儿,一下子来了精神,赌咒发狠道:“老夫就是要在这十来天,给友弟你寻个官宦人家的千金,怎么着?” 明磊还能怎么着,只有成心刁难一下了。“那阶翁就替兄弟找一位个高脚大,聪慧美丽、会武功、最少一个能打趴下我六个的千金,对,条件缺一不可啊!” 官宦人家的女孩,不缠足还要会武功,存在的概率恐怕是百万分之一,明磊坏笑着看着陈于阶。谁成想,陈于阶竟找过纸笔,认真地记了下来,明磊一下子看到了科学家的执拗与严谨,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俩人一起用过午饭,明磊就随着陈于阶来到城郊的神机营。署理神机营的是总兵郑鸿逵,此人是马士英的心腹,十天里倒有六天泡在秦淮河,三天守在马府。陈于阶和这里的参将、游击都很熟,带着明磊径直来到靶场。明磊接过一只鲁密铳,仔细端详,闭锁结构:由枪管、火yao池、枪机、准星、枪柄等组成。使用时通过预燃的火绳和扣动枪机,带动火绳点燃火yao池内压实的火yao,借助火yao燃气的爆发力将枪管内铅弹『射』出,杀伤敌方人马。 明磊学着点燃,一抬手,正中靶心,惊得众人对他刮目相看。明磊心里话:这有什么地!不知道老子当年是干什么的!距离这么近,打不准都难!明磊对这种枪很不满意,威力小、时间长、还很重,确实连清兵的硬弓都不如,要不人家只拣大炮学呢! 其实平心而论,这种鲁密铳明代已经能制式生产,在当时这已经很不错了。 陈于阶张罗着又弄来几只最新式的燧发枪,其枪托如现代步枪,准星、照门一应俱全,且使用现代式的扳机(有护圈),接近现代步枪。枪管(4尺5寸),重量略大于鸟铳(6―8斤),『射』程远(150 米),不用点火,发『射』速度明显提高。 明磊又试了试,90米左右还是能打中靶子的,在五十米之内能『射』穿钢甲,确实威力大增。只是既重且太长了。明磊把枪立直,比划着用通条压实火yao和铅弹,1.5米左右的枪高实在不方便。 明磊告诉陈于阶,枪管里镗四条阳线,既可以提高铅弹的初速度,又可以提高『射』击的精度,还能减小枪管的口径和降低枪的重量。“将来….”明磊手臂弯曲,手腕来回扭动着比划,“如果能将来复线镗成螺旋曲线,效果可以成倍提高。那样就可以锯短枪管,既减轻重量又方便填装。” 一番话,惊得众人目瞪口呆,陈于阶更是兴奋得两眼发光。 趁着众人对自己十分尊重的当口,明磊软磨硬泡,死活要来了五把三眼火铳和一大包铅弹、火yao。明磊见他们扭捏的样子,直骂他们小气,不像个爷们。 陈于阶连忙解释,“璞麟不知,这神机营统共只有几十支鲁密铳,那燧发枪只有十支,你要的三眼火铳也就这二十多支。” “几千号人马就这么点火器?” “火器是有的是,都在内府兵仗局的武库里堆着,不打仗是不会发的!” “为什么?”明磊瞪大了双眼。 几个参将都笑了,“爷,也是带兵的?祖制如此,竟不知道?” 明磊臊了个大红脸,不禁暗骂:一帮大傻!火器是他妈技术兵种,战斗力是靠平时的子弹堆出来,一个傻瓜,打上十万发子弹也能成神『射』手!这么一个浅显的道理,几百年了,大明朝的能人就没整明白? 明磊越想越生气,整个怒发冲冠,不禁破口大骂:“辣块妈妈的拔蜡!你们不知道把枪发下去,熟能生巧啊?要不净说咱们的火铳老炸膛呢?丘八们准是急起来忘了塞火yao的『药』量了,这样能打的准吗?” “我们觉得祖制不错啊?枪要发下去,保不齐就有拿去换酒喝的!最便宜的也十两银子一把呢?!知道的是我们带兵不得法,不知道的以为我们自己私自卖了呢?何苦呢? 要是法式因此外泄,我等是要掉脑袋的!” 参将的一席话,把明磊噎得半死。 另一个好事的小跑着回来,交给明磊一大包颗粒状火yao,“一次装一枚火yao,放一颗铅弹,再急也不能塞多啊?” 一席话,彻底把明磊噎死了,明磊满脸通红,只得给众人作揖赔罪,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其实明磊还是很高兴的,神机营这一趟惊喜的发现不少,特别是神机营已经开始少量使用的颗粒状火yao,不再是散状的,这无疑是一大进步。将来把弹丸和发『射』用的颗粒状火yao装在同一个纸筒内,装填时将纸筒撕破(咬破),把发『射』『药』和弹丸一块装入枪膛中去,既简化了装填过程,又保证了发『射』『药』的定量装填,它预示了一种新型的定装枪弹的出现。 这其实是17世纪时,瑞典人的一项杰出的发明,明磊给照搬过来,还有了重大改进。看来,即使相同的条件,有现代知识的明磊也比明代的天才强了许多。 明磊问身边的陈于阶,“那个颗粒火yao是阁下的发明?” “正是,我半年前才想到的,按照硝1两(占75.75%),硫磺1钱4分(占10.6%),柳炭1钱8分(占13.65%)的比例配的!”陈于阶平静地说着,不带一丝的自豪。 明磊不禁暗挑大指,这已经基本达到黑火yao的最佳配比了(硝75%,硫磺10%,炭15%),陈于阶真是了不得!明磊高兴地打趣道:“我说,你进神机营跟进自己家似的呢?朝廷怎么不把你放在兵部或者工部,却弄出个翰林院侍读学士!真是糊涂透顶!” 陈于阶听明磊诽议朝廷,急忙大声呵斥。明磊想到,历史上,南京城破,他老先生跑到雨花台自尽以赴国难,看来以后在他面前还是少说朝廷坏话为妙。明磊陪着笑脸,总算把讲了一路气节、忠贞的陈于阶恭送回家,才算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妈的,怎么和阎尔梅一样,唠叨起来就没完了,看来今后的日子难熬啊! ------------ 第十四章 讲课 (上) 明磊和陈于阶分了手,骑在马上,摇头晃脑,三只火铳联开九枪,直当一把五四式使了;自己武功不灵,凭着几只三眼火铳还是杀不出一条血路,那自己就真是该死了。 想着,明磊心里那叫一个舒坦,真是鞭敲金蹬响,高唱凯歌还!这一趟收获多多,决定从明天开始正式休假。 正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明磊哼着小调回到媚香楼,坐在餐桌前,任谁也不理,闭着眼晃悠着脑袋,突然站了起来,把李香君、李大娘和唐欣儿吓了一大跳。明磊对着众人正『色』说道:“为了提高我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我决定,明天开始在院里讲学。外婆,我看以后就把媚香楼改成媚香书院吧!”众人见明磊郑重其事地样子,唬得谁也不敢言语,默默地吃了晚饭。 唐欣儿今个儿收的小丫头叫喜儿,粉嘟嘟的小脸,瞅着就透着喜兴。明磊嫌名字土气,改了,叫謦儿!打了赏,教她给欣儿带了话。不一会儿,欣儿就偷偷『摸』『摸』地上了楼。 欣儿进门就是一个万福,谢谢明磊为謦儿起名,明磊连忙让座。 明磊对欣儿全当女朋友来处,没有动什么歪心眼,可欣儿规规矩矩地端坐在椅子上,双颊红红的,两眼不时惊惧地看看明磊,显然想到了歪处。 明磊瞅着,就有说不出的爱惜,凑过去,拉住欣儿的小手,滑腻腻的,手心全是汗。欣儿想收回去,挣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又怕明磊恼了,委屈地不敢吱声。 明磊知趣地放开欣儿的小手,盯着欣儿的眼睛说道:“欣儿,我打心眼里喜欢你,但我尊重你,不会做你不愿做的事。我知道,你嫌弃自己的夫君没有学问,明个儿,我证明给你看…..” 欣儿慌得赶紧用手堵住明磊的嘴,小声说:“奴家可没有嫌弃您,今个,我算明白了,有您没您可真不一样啊….” 明磊打断欣儿的话“别您、您的,咱俩说话不能随便点,那样才显得亲近!” 于是,明磊开始挑逗欣儿说话。如果天下说话也有金榜,明磊一定能位列头榜一甲。反正欣儿无论说什么,明磊都明确地表示出欢喜,感同身受! 看他,嗯、唉、就是,接得恰到好处,不『露』痕迹。听着,聊得热闹非常,其实都是欣儿在讲这十七年的酸甜苦辣。欣儿说累了,才发现自己对明磊还是一无所知。 明磊先讲了汤若望和坐船到扬州的经历,当听到明磊在海船上打小德子那段时,欣儿笑弯了腰。明磊趁机将欣儿抱到腿上,搂着软软的娇躯,贴着滑嫩的小脸,闻到阵阵的处子幽香,明磊有些把持不住,急忙平静了一下,才趴在欣儿耳边,讲了阎尔梅、刘六和陈慎与自己的关系,又叮嘱道:“法不传六耳。打死也不能说出去!” “那,爷还告诉我?” “只要小欣儿对我好,我身家『性』命都可以不要,还有什么瞒你的事情?” 接着,小声告诉欣儿,自己来自美洲的新大陆,这事只有他俩人知道,将来不管明磊有几房老婆,谁都不能告诉,哄得唐欣儿异常开心,也信了明磊编的履历。 明磊看到原本共赴云雨的事都已然有水到渠成的可能了,可谁教一进门时,自己把话说满了?怎么想起做君子了,看来一开始选择错误,将来只能将错就错的装下去了。 临走前,明磊再次嘱咐她。欣儿不耐烦地说:“知道了!打死也不说!!” 明磊送走了欣儿,回到屋,为了惩戒自己,抡圆了狠狠给自己一个嘴巴…… 第二天,明磊又起得很早,吃过早饭,就拉上李香君和唐欣儿来到院子里。明磊指挥下人弄来两张几案,让香君和欣儿落座,嘱咐一定要将自己的话记录清楚,晚上还要俩人整理校对。 媚香楼的小娘们(明代对『妓』女的称呼)见明磊煞有介事的样子,都好奇地陆续来到院中,明磊忙吩咐下人找来椅子请她们坐好,竟发现柳四娘带着几个媚楼的小娘也赶来凑趣。明磊丝毫不以为意,清清嗓子开始上课。 “给大家讲课之前,要先明确一下学习的目的和用途。目下之文苑以东林、复社为主,他们无非是大谈道德和『操』守;现在正值『乱』世,那些对我们没有什么用处?我认为一定要学以致用,讲一个新词,理论要联系实际。为什么?再讲一个观点,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现在的风气,『妓』女只有进入士林,通过士大夫的传扬来增长声望,有了声望好再接近士林,循环往复,才可能成为名『妓』。故此,众人听士大夫论道讲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颇有些见识,可任谁也没听过这些二十一世纪的词句,心中不免惊诧末名,都不觉抖擞精神,仔细听着。明磊见众人来了兴致,也兴奋起来,进入主题,大讲起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些中学六年,大学两年的东东,明磊听得都快磨出茧子了,现在说起来,驾轻就熟。 明磊中间喝了几杯茶,正讲得起劲,李大娘上来示意该休息了,众人这才散了。饭桌上,明磊明显感到众人的敬意,李香君凑过来求道:“下午,我请了贵客前来,哥哥可不能给我丢脸啊?” 明磊撇撇嘴,“我想不叫人佩服都难,要丢脸实在太难了。”说笑着,明磊用罢午饭,一手拿着上午的笔记,一手拉上欣儿就上了楼,根本不在意别人暧mei的眼神。 欣儿却弄了个大红脸,自己虽然已经是他的人了,但这也太过分了,明火执仗的,心中就有了恼意。明磊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示意欣儿拉把椅子坐到床边,为自己捶腿。 明磊拿着笔记看得很仔细。李香君果然有些水平,字体纤细俊雅,已自成一体了。欣儿的字也还不错,但还是在模仿柳体,差着一层。更主要的是,欣儿的笔记是明磊说什么,她就记什么,基本上一字不差;香君却是只取其意,全部写成了文言文,意思倒也还准确,可这样到底好不好呢? 明磊推算着汤若望为了适合中国士大夫的口味,改良《圣经》,自己要不要借鉴一下。明磊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在士林立威,这些笔记是准备将来办新式学校,权当教材用的。现在出了个李香君版,明磊一时还真犯了难。 欣儿一边捶着腿,一边偷眼观察着自己的夫君。见他不错眼珠地盯着李香君的笔记发呆,对自己不理不睬的,下手竟一下比一下重。 明磊猛地被欣儿一下打坐了起来,欣儿也吓了一跳,惊恐地瞅着明磊。这时的欣儿象做错事的小女孩,越发显出江南小儿女的楚楚动人,明磊看在眼里,心也跟着『荡』漾起来,哪还有一丝不快?于是,他伸手就把欣儿扯到床上,紧盯着问:“吃醋了?” “嗯!”看着欣儿扭捏地样子,明磊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小脸,“许是我怠慢了我的小娘子了。” 明磊替欣儿脱去鞋子,就势就把她从床沿提搂着平放在床里面。别看欣儿很高,但身子很轻、很软,明磊俯身看着怀里的佳人,欣儿闭着双眼,连耳朵都红了。明磊慢慢凑上去,一下用嘴堵住欣儿的嘴。欣儿的小嘴很凉,并不知道张开。明磊好半天才撬开牙缝,欣儿的舌头很滑,明磊用自己的舌头伸过去追逐着。欣儿笨拙地躲闪着,只一会儿就败下阵来,被明磊的舌头缠mian在一起。明磊慢慢地抽出左手,从衣裳的下摆滑了进去,一直攀沿到欣儿的胸口,隔着衣服,明磊也感觉到它的温度和柔软,当然,也感觉到欣儿的心如小鹿般砰砰『乱』跳。 明磊很怜惜欣儿,觉得欣儿任自己胡作非为,非出于本意。在明磊心目中,没有妻、妾之分,自己负有相同的责任,就是让她们在自己的呵护下平安、幸福。同样是没过门的妻子,自己决不敢对范家的千金动手动脚,想到自己的厚此薄彼,竟有了些许羞愧。直当是欲擒故纵,可这都纵两回了,难不成改了七擒孟获? 明磊经过艰难的思想斗争,终于艰难地收回左手,坐直了身子,只用眼睛恨恨地扫视欣儿全身,一遍又一遍。 ------------ 第十四章 讲课 (下) 欣儿慢慢睁开眼睛,一下子和明磊灼热地目光对视上,吓得又急忙闭上,一时鼻尖上也见了汗。明磊对待这个未婚妻,根本还是二十一世纪那一套,非常在意对方的感受,追逐着心心相印的感觉。见了欣儿的憨态,明磊轻轻摇晃着她:“想什么呢?” 欣儿现在的感觉,真是没法形容。一开始以为自己在劫难逃,非被姐妹们笑话死。可夫君好像知道似的,离开了自己的身子,自己却又有了几分失落。欣儿长在『妓』院之中,见惯了男人猴急的『色』样,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姐姐们的身子,一旦得手,逃不过始『乱』终弃,顶尖的人物,象李香君这样的,下场也不好说,自己算是认命了。欣儿知道明磊尊重自己,把自己当个人似的,但还是不敢奢望将来。想着想着,欣儿的眼泪不觉流了出来。 明磊用手擦掉欣儿的泪水,轻柔地说:“欣儿,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给你自由,你要是想和我在一起,我们就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你要是不想看见我了,我给你一生都花不完的银子,放你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吧!” 欣儿一下子扑进明磊的怀里,哽咽着说:“爷,我的爷,不管你将来是好是歹,我伺候你一辈子,决不离开你!” “我们才认识几天啊!你不怕是骗你的,将来把你卖了?” “那是我将来命不好,只要爷现在对我好,将来无论如何我都不后悔!” 明磊低头看到欣儿满脸的骄傲和陶醉,眼睛也越来越清澈,知道终于得到了这个小丫头的真心,于是,趁热打铁,翻身下床。也不穿鞋,双膝一下跪到地上,对着欣儿郑重地说:“我,周明磊对天发誓,一辈子不负唐欣儿的深情,不离不弃!如违誓言,天打雷劈。” 欣儿惊讶得合不拢嘴,也连忙跳下床,要抱起明磊。明磊就势搂着欣儿重又回到床上,柔情蜜意,自是快乐不比。 听得楼下人声渐起,俩人才无可奈何地下了床。半天,欣儿才收拾停当,明磊笑道:“男人真是命苦。三分之一的时间等女人脱衣服,三分之一的时间还要等女人穿衣服。”欣儿大羞,也抢白道:“我衣冠不整,你就不怕没有面子?” “当然有了,人家会说,周大人斋心仁厚,一定是怕这等人物世上无人肯娶,竟就收了起来,真是胜造七级浮屠。”欣儿听了调笑,做势要打,明磊笑着跑了出来。 院子里一下来了三十多人,已经显得有些拥挤。明磊才一『露』头,就被李香君一把薅住,被拉到一边,指着一群贵『妇』道:“来,见见这几位,柳如是、寇白门,卞玉京。” 听着,吓了明磊一跳,忙正冠过来见礼。 柳如是最多不过三十来岁,浓密的乌发盘在头上,瓜子脸略施脂芬,秀挺的鼻梁,双眼炯炯有神,浑身散发出一种淡雅、知『性』的美,让人不敢『逼』视。 其右侧的是卞玉京。(注:“玉京”系道家语,指天界)一身黄絁纺绸道服,皮肤白皙,黑而亮的长发只结了个缵,用桃木钗子扎着,大眼睛水汪汪的,双眼皮,鼻梁有如玉雕似的坚挺,柳叶眉,一张樱桃小口,身材高挑,婷婷玉立,但面无表情,双目含悲,因为道服的缘由,美丽中多了一份威严! (卞玉京、卞赛赛。明磊知道她出身于秦淮官宦之家,姐妹二人,因父早亡,二人沦落为歌『妓』,卞赛诗琴书画无所不能,尤擅小楷,还通文史。她的绘画艺技娴熟,落笔如行云,“一落笔尽十余纸”喜画风枝袅娜,尤善画兰。卞赛与吴梅村姻缘不成。于崇祯十六年,嫁给了一路侯爷,因不得意,遂将侍女柔柔进奉之,自己乞身下发,在苏州出家当了女道士,依附于70余岁的名医郑保御,郑筑别宫资之。) 左侧就是寇白门了。寇白门有着美人所应有的一切资质,乌黑的长发,高耸的发髻,明净若水的眼眸,笔直光洁的琼鼻,红润『迷』人的樱桃小口,纤细柔软的腰肢。静静的站在那里,恬静醇和,让人不由得生出如沐春风的幻觉。 明磊真是激动万分,算上李香君,一次就见到“秦淮八艳”之中的一半,明磊暗叫着自己的名字,冷静、一定要冷静,可明磊满脑子还在停不住地想起这些风化绝代的女子的前事今生,真是纵有千般感受,也无处开口啊! 明磊见过礼,别说搭言,连脸都不敢抬起来,心里对照着书上的记载,害怕被这些机灵的女子看出自己神『色』的异样。 三人也都还礼。明磊上午还在说东林、复社的坏话,现在,当着钱谦益夫人的面,实在不好和人家多说什么,借机也就别过了。 明磊站在院子当中,示意大家坐好,因为来了许多新人,便把上午讲的又简述了一下。先从物质与精神讲起,谈了谈主要矛盾与次要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下午,着重讲述了运动,从量变到质变。明磊发现大家还是不能理解,就从当前的战争讲起,称作矛盾论在战争中的应用。 先是总论*的《论持久战》:一般战争的三个阶段,战略防御、战略相持、战略反攻。 看众人一点反映也没有,只能翻回头讲了讲战略与战术,接着明磊按照记忆中《国防大学战略室》对李自成起义的划分开抡,反正死无对证。大概是:从天启七年到崇祯十三年是战略防御阶段,农民军弱小,处于求生存的地位;从崇祯十四年到十六年是战略相持阶段,双方互有胜负;从崇祯十六年到十七年是战略反攻阶段,明朝终被灭亡。而且闯逆在每个阶段都积极主动地消耗我们的力量,积蓄他们的力量,最终实现了从量变到质变,跳到下一个阶段去,就这样一步步地灭亡了我们三百年的帝国。 明磊特意停了下来,自己也很满意。如此纷繁复杂的国家大事,经自己层层剖析,原来三五句话就可以讲清楚。看众人也听得心驰神往,全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明磊联系当前的顺案,又开始放炮。 “战略是什么?战术是什么?它们之间的关系又是什么?前面我已经讲清楚了,大家回忆一下。而战争的成败主要并首先决定于战略是否正确。如果在战略上犯了错误,即使战术正确,并且取得胜利,最终仍难免归于失败。 战略是为政治目的服务的。我们应该承认,闯逆有坚强的战斗意志,卓越的指挥艺术,曾领导百万大军,但这里,我可以断言,今、明两年之内此人必将身首异处。为什么?从他取天下的政治目的来看,他进攻北京的战略是个错误。 我们为什么失败?就在于处于两面作战的困境之中,“寇急则调边兵以征寇,东夷急又缀缴寇之兵以防边,卒之两患益灼,国力耗竭,而事不可为矣。” 清军战斗力很强,清政权也要入主中原,夺取天下。我们可以预见到,闯逆进占北京以后,一定要和清军发生战争,把双方力量进行一次慎重的对比,估计一下自己是否有力量连续发动两次决战,即在消灭北方明军后,击败并消灭清军。我们的分析和事实都证明,这是不可能的。这里,我负责任的说一句,即使没有吴三桂的降清,闯逆败亡的命运已定,无可挽回。 那么,我们发现谁是最可笑的傻瓜?毫无疑问,是顺案中的诸位官员。这些北京的大员们,鼠目寸光,坐看三百年江山易手,也不看看再找的主子能不能坐稳龙椅就急忙忙降了过去。真真是自作自受! 顾媚自谓慧眼识英雄,可龚鼎孳因为递给闯逆的《劝进表》传为周钟撰写而到处喊屈,没想到转眼间就又换了东家,留起了辫子。这正是:有多大人,现多大的眼! 给大家讲了这些,就是强调凡事莫要空谈,唯求学以致用。这只是一例,用以说明,拿这个理论来分析国事,能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能够预知未来走向。当此『乱』世,早知道这一点,就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希望,大家运用其举一反三。” ------------ 第十五章 夜宴 (上) 明磊怕众人追问对今后战局的看法,结束了讲课,和柳如是诸人打了个招呼,就匆匆上楼去了。明磊的讲话,大体是二十一世纪的史学界对甲申的定论,再加上大量的新名词是众人前所未闻的,唬得众人琢磨着半晌鸦雀无声。这些人都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见惯了放『荡』不羁的名流雅士,大多数分辩得出明磊这一天所讲的分量,简直可以开宗立派了。明磊已然成为众人心目中的一代宗师级人物,真真心向往之,连带看唐欣儿的目光也都有些嫉妒之意。唐欣儿被众人指指点点,看到大家的目光,有羡慕的,有凶狠的,已然『露』出胆怯之意;但想到这般人物下午也给自己下了跪,顿时挺直了腰板,扬起了下巴,也不向柳如是诸人行礼,收拾停当,竟也扬长而去。 晚间吃饭,明磊发现饭厅里很是热闹,柳如是、卞玉京、寇白门,连同柳四娘也赫然在座。明磊平生最是推崇陈寅恪,而陈寅恪对柳如是佩服有嘉,明磊自然爱屋及乌,再加上那三大本《柳如是传》,明磊面对本人,越发敬重得不敢抬头。 柳如是却错会了意思,以为明磊畏惧钱谦益的名头,刚才对复社诸君又是非常不敬,现在正在羞愧难当呢!但心里的怒气还是没有平息,索『性』说了出来:“璞麟对我等女流倒是尊敬得很啊,可是对东林、复社之君子也太过无礼了,不怕旁人笑话璞麟是个孟浪之辈吗?” 明磊对柳如是的老公钱谦益,颇为不齿,但面对柳如是,竟畏惧得不敢辩解,只是躬身行礼,不发一言。寇白门看来没有什么心机,竟劈头就问:“璞麟对当今时局又有何高见?一定要不吝赐教啊!” 明磊发现所有人都在竖起耳朵在听,心里话,这些能说我不早说了。但寇白门殷切的目光,含羞的俏脸,明磊实在不好意思不说。 万千世界,唯一不变的真理就是:当男人能够拒绝美女的时候,肯定已经老得不能动了。换句更直白的表述,就是:男人一息尚存,必然『色』心不死! 明磊给自己找到理论依据,也就不再有所顾及,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 说真的,人多嘴杂,交浅言深的,实在不好张嘴。寇白门也真做得出来,竟过去抓住明磊的左胳膊晃悠,明磊望着软意求肯的佳人,姓什么恐怕都忘了。 明磊被『逼』无奈,才道:“大家看我做什么呢?都是聪明人,琢磨一下也就明白了。” 明磊不由得想到寇白门最后好悬没被朱国弼给卖了,柳如是在钱谦益死后同一天被『逼』『自杀』,卞玉京郁郁而终,偏偏自己对这一切算的上:有心杀敌,无力回天!心中充满了惋惜和挫败感。 明磊席间屈意迎合,最少让三人在此间还能享受到快活。为此,明磊被欣儿狠狠地盯了很久很久! 天到初更,明磊被李香君叫到院子里,月亮很亮,天气也不是很冷。李香君很是感激明磊,柳如是对明磊那么不客气,明磊不以为意,还屈意迎合,显然不是因为美『色』,香君错会了,以为因为自己的缘故。 明磊向她打听了一下寇白门和卞玉京的情况。香君告诉明磊,寇白门跌宕风liu,能度曲,善画兰,相知拈韵,能『吟』诗,然滑易不能竟学。崇祯十五年秋夜, 17岁的寇白门浓妆重彩地登上了花轿。明代金陵的乐籍女子,脱籍从良或婚娶都必须在夜间进行,这是当时的风俗。声势显赫的功臣保国公朱国弼为了显示威风和隆重,特派5千名手执红灯的士兵从武定桥开始,沿途肃立到内桥朱府,盛况空前,传为佳话。然而数月后,朱国弼儇薄寡情便渐暴『露』,遂将寇氏丢一边,依旧走马于章台柳巷之间。寇白门现在果然过得并不开心。 至于卞玉京,还有什么好说的,柳如是知她烦苦,就接来散心。机缘巧合,没想也被明磊见到了。 明磊和香君一起感叹自古红颜多薄命,明磊不觉有些激动,抓住香君的手说:“不开心的时候,去广东找我吧,我唯才是举,决不让你的才华浪费。” 李香君哪能信会有人任用女子做官,还以为明磊在向自己求亲,恼怒得一声不吭。明磊一时『迷』糊,还浸在自己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神仙情节里没有拔出来,一个劲地白话儿,给李香君灌输『妇』女解放的大好前景。 李香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明磊的口才确实有煽动力,但香君各『色』男人见得实在太多了,无不在打自己身子的主意,对于这男女感情是既渴望又神经质般的小心。蒙胧光影下的明磊在香君眼里也带了鬼魅之『色』,不禁恶狠狠地说: “我们这些女子真真的下贱,难道哥哥就不能留一点体面给我,非要我这样一直听爷的浑话?” 明磊如同好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一时气闷,半天才发狠地说:“我不给你体面!你『摸』『摸』良心想一想,那他妈的小侯子甩了你,自己跑路,你还开口闭口都是贱妾如何如何,公子如何如何!你什么时候对我自称贱妾过?我也是朝廷的四品大员诶!那小侯子不过一个白丁,老父亲好悬没死在崇祯的天牢里,和我有的比吗?我为此怪罪过你吗?谁不给谁体面了?” 明磊最大的优点就是打一下,『揉』三『揉』。见李香君不言语了,话锋转的那叫一个快!“妹子,也不要难过。我也是替你不平。我这一走,你在金陵无依无靠的,着急啊!你既然不愿投我去,将来就去苏州投玉京道人吧!哥哥说了不该说的话了,这厢赔罪了!” 明磊知道再说什么人家也不会信,难掩满腹的惆怅,一躬身,也不和香君打招呼,就唱着歌独自回去了。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默默望着我不说话……。” 听到这从未听过的小曲,李香君心里涌出千般感受,自己这算什么?月上树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惹出这诸多烦恼…..就这样痴痴地站在那里,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了。 ------------ 第十五章 夜宴 (下) 第二天,明磊一样早起,李香君表面上也没有一丝异样。明磊今天讲的基本上全是博弈论,什么囚徒理论、纳什均衡。除了柳如是等少数几个,大多数人听课的目的一是听个热闹,二来增加谈资,全当多知道些奇闻轶事。明磊昨天讲的,这些人大都只能鹦鹉学舌,不过后边明末战争那段,估计一夜之间已经广为流传了。众人兴趣已经被明磊吊起来了,以为还有什么惊世骇俗之语,可多半天下来,天书似的,也没有时下的新语,便渐渐没了兴致。 明磊看着众人的反应,也没了讲下去的动力,这天的课也就早早收了场。送走柳如是、寇白门、卞玉京几位美人,明磊也急匆匆的溜出媚香楼。 明磊回到马鍫的宅邸,马鍫很是不满意。“璞麟,你行事也太孟浪了!不回来住,也不打个招呼!…..” 明磊拦下马鍫,只说出三个字:“李香君!” 马鍫立马眼巴巴地瞅着明磊,一句话也不说了。 “明晚,媚香楼夜宴,李香君作陪!” “真的?” “真的!” 马鍫立时请明磊上座,亲手端过香茶,“这事,我不是没想过。可李香君闭门谢客,我实在怕『逼』急了再跳一次楼,说不定真要青史留名了!璞麟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哥哥无不尽力!” “你说,我请不请马相的心腹清客杨文聪?” “巴结他作甚?”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兄弟不是还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吗?” “我劝你算了吧!自古文人相轻。你也是清客出身,现在娘家有钱,自己也做了四品大员!那杨文聪也才子自居,现在还没混上一官半职,和你对上,恐怕杀你的心都有!何必呢?” 明磊关键想为阎尔梅、陈于阶买官,不过想想也是,没了他杨文聪,自己就没了办法?这不是自己的风格啊!明磊于是决定,明个包下媚香楼,请上马府有头有脸的奴才,好好耍上一耍,来与不来的都有银子孝敬。一句话,就买个马府上上下下的好人缘。要说花银子送礼,马鍫可是真真的行家,接过明磊的一千两银票,撇撇嘴:“不够!你当打发要饭的呢?这是相国府,上得了台面的就几十号人,多少不等,最少也要三千两。” 明磊假装心疼地又掏出两张千两银票,逗得马鍫直笑。俩人又聊了一会儿,明磊要走,马鍫死活不干,只得陪着马鍫和范文瑾吃过一顿沉闷的晚饭才得以脱身。 明磊没有回媚香楼,而是悄悄地赶奔阮大铖的石巢园。 1644年农历6月至10月的南京,大概有吏部左侍郎吕大器,大学士姜曰广、高宏图,督察院左督御史刘宗周(黄宗羲的师父)先后罢归。被黄宗羲称为君子纷纷离朝,小人纷纷上台的阶段。 其实用今天的眼光看来,弘光即位之后,原先主张立潞王或持保留态度的大臣,内心明白自己的失势,朝廷大权实际已经落入“定策”武臣和迎合四镇的马士英等人手中,而这种局面又是他们一手造成的。他们像哑巴吃了黄连一样有苦难言,一部分人借攻击阮大铖,攻四镇,想稳定自己的地位,结果败下阵来,自行引退,如上述刘宗周(黄宗羲的师父)等;另一部分则委曲求全,如史可法;更有甚者,东林钜子钱谦益,摇身一变,为马士英大唱赞歌:“臣观三十年来,文臣出镇,克奏肤功者,孙承宗后马士英一人耳!”。由于他转变得快,也就由礼部侍郎升任尚书。 明磊深知在这种环境下,无论做什么,都将是无用功,为今之计,就应当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会不会表现得太急切了,明磊想到自己曲意迎合马士英的奴才,也不禁开始头疼。 进了石巢园,发现阮大铖这几天就没怎么睡,剧本已搭好框架,可就是不知如何表现这来来回回的时空穿梭。看到明磊,如同看到救星,被『逼』无奈,明磊只得给他出了主意,“你在戏台上拉块大布,前面留一点地方。你就站在布前面,拿这么一个月光宝盒,你再这么一念咒语,说去五百年前,把布拉开,不就是五百年前了。再把布合上,前面念咒,说去五百年后,后面换了布景,再拉开,不就回到五百年后了吗?” 把个阮大铖唬得,就差磕头拜明磊为师了。明磊顺势提了提阎尔梅、陈于阶的事,阮大铖满口应允。 明磊回到媚香楼,已经是二更天了,连上白天,已然日吐千言,不损自伤,累得倒头便睡,浑没发现,满院只有欣儿的房间和香君的房间还透出光亮来。 七月初十,晴,宜沐浴。 今天是明磊讲课的第三天,由于昨天的不成功,明磊也不想再传什么道了。这些『妓』女,半点朝闻道,夕可以死的精神也没有,索『性』胡抡了。 明磊早上特意问了李香君,《西厢记》和《杜十娘》算是当代的流行传奇,在座的没个不熟的。就说它了!明磊一说要评析这两部传奇,众人立时来了精神,反倒是柳如是皱了皱眉。 少不更事的时候,明磊确实曾经长久地为《西厢记》的诲『淫』诲盗深深陶醉,及至弱冠,《西厢记》中的“有情人皆成眷属”的虚伪光辉亦令其生出仰慕的感觉。而如今,明磊知道那其实太虚假了。不禁对着众人疑问道:“不知大家谁知道,爱情是什么?真的如《西厢记》中的张生与崔莺莺那样,就是爱情?就可能成眷属?” 见大家都不说话,明磊自己回答道:“‘待月西厢’是骗人的滥觞,西厢中的勾当,不过是士大夫们茶余饭后有关学识作用的最基本的记忆之一。” 明磊结束了一天的讲课,和欣儿又腻了一会儿,见时候不早了,就跑来找李香君。香君还思索着明磊的讲话,就那样直愣愣地呆坐在窗前,突然看到明磊走了进来,满脸媚笑地点头哈腰,竟有了不祥的预感。“哥哥还会如此的相声?多半非『奸』既盗吧?” 明磊被说中心思,有些不好意思。香君联想到『奸』字,也绯红了脸颊。明磊馋着脸,半天才说:“妹子最是急公好义的!哥哥有难,帮帮如何?” 见李香君瞅着他不说话,明磊只好接着说:“今晚我摆宴,你知道吧?我答应马鍫,你也…去!” ------------ 第十六章 扬名 (上) 李香君听明磊一开口就已然猜到是怎么回事,准是拿自己应了别人。明磊强迫自己出头『露』面,把自己当东西一样摆布,要是换了旁人,就算李大娘,香君也会暴跳如雷,和这个家伙翻脸的。可现在,自己却很平静,平静得连香君自己也觉得奇怪,好像对明磊有了一些信任,不是被『逼』无奈,明磊一定不会为难自己的!孤身一人,在这个『乱』世中打拼,多不容易啊!香君回想到昨夜的情景,心中充满了对明磊的怜惜,也许自己去应酬别的男人,明磊心里一定比自己还要难受一万倍。李香君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态度,决定好好自虐一把。 自虐是一种很古怪的行为,自虐是痛苦的,却又充满了快感。自虐有时候是让别人看的,自虐行为的实施往往更看重自虐过程中别人所感受到的痛苦,别人的痛苦和自虐者本人的快感成正比,别人的痛苦往往又和自虐者本人的自虐程度成正比。尤其当这样的自虐以爱情的名义进行的时候。 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明磊哪知道李香君的百转柔肠,见香君低头不语,楚楚可怜的俏样,明磊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做事情需要一个底线,过了底线,事情就要变质。难道强迫一个弱女子就在这个底线以上吗?一将功成万骨枯,明磊觉得自己真的需要这样做吗? “要不,就算了?直当我什么也没说!” 果不出香君所料,明磊是如此在乎自己。真可谓十女九痴!就算李香君这样的才智,打破她的坚壳,一沾上感情,除去自我陶醉,智力值最少减半。 结果可想而知,晚宴的效果出奇的好。李香君仪态万千,举止落落大方,言语机智幽默,还随席高歌一曲,明磊算是见识了名『妓』的真正风采。马鍫和马府的八九个管家,被撩拨得yuhuo焚身,只有扯上别的姑娘败火了。 为此,第二天大家起得都很晚,停课一天,明磊一下子悠闲了起来。 七月十二,明磊一如既往地开始讲课。时隔两天,明磊颠覆『性』的评论给众人的震撼还没有过去。说明磊穿凿附会吧,论点清楚,论据确凿,无从辩驳;可认可吧,怎么多年的传统观点就这样说不对就不对了?实在太费思量! 其实明磊也在思考着。 经过这几个月,明磊觉得自己和这些古人相比,有很大的不同。并不是学识自己比他们强多少,恰恰相反,阎尔梅、陈于阶、马士英、阮大铖等晚明的精英阶层,学识渊博,功底深厚,远非自己这个半瓶子醋可比。但他们的世界观、方法论都太过简单了,即使蒙胧中感觉复杂事物,也只是凭着个人的聪明才智来解决问题。 明磊就不同了。二十一世纪,对人类生活的各个领域都建立了研究学科,先不用提什么经济学、自然科学、心理学这些传统科学,就连行为科学也分派繁多,『性』行为、消费习惯凡此种种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套理论支持,而且开宗立派,热闹非凡。所有,明磊遇事很简单,只要按照知道的各自的理论按部就班地套下去,有如此高深、完备的理论指导,当然事半功倍了。 就如同,一个小作坊与一个跨国公司的对比,越是大项目,差距越明显。也就越发显得平时没什么学问的明磊面对重大问题、关键时刻总是大智若愚了! 明磊在媚香楼的这几天,心中被撩拨起对爱情的无限渴望。但唐欣儿怕他、敬他,依恋他,可就是没有心心相印的感觉。明磊发现,自己的地位越是爬得高,这种男女间心心相印的可能越是渺茫。没有平等的地位,是不会产生二十一世纪的爱情的,自己熟悉的相识、相知、约会、骗上chuang或者一夜风liu,如此等等,再也不会发生了。真可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明磊心中的遗憾是任谁也不能体会的。这就是选择的痛苦,有得到的,就有失去的;可这些并不是明磊自己的选择啊!你当我愿意回到过去啊?明磊心里骂着,这些事真是应该封存心底,想起来只是徒增烦忧而已。 所以前儿个,明磊才会不由自主地发狠,仿佛把话说得越偏激,把古代男女之情说得越不堪,自己心里才会好过一点,这口鸟气才能发泄出来。 平心而论,古代男女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都是十几岁的年纪,『性』欲正强烈,好不容易捞到机会,干chai烈火的,真要不发生那个,你还会觉得不正常呢!其实从肉体的交流直接进入心灵,短平快,算得上多、快、好、省了!应该说,还是符合当时历史条件下,爱情的客观条件的。站在今天的角度去批评明末青年男女的过激行为,有失公允,谁没有当过几天愤青啊,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明磊现在就已经心平气和了,开始怜悯起这些正值妙龄的『妓』女们。 览古今多少事,成由青春败由老。无论正视与否,等待这些人的出路并不多。或如苏小小,早夭身亡,绝代芳华先凋零。或如琵琶女,由“武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到后来的“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古代的商人地位虽然不高,但这样的结局应该算作还差强人意,但可恨的是那人的不懂风情—“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卖茶去”。独守空房的滋味哪堪忍受,幸亏见了白居易,其身世才得以传世。在该领域出类拔萃的当属李师师,不过好像最终李师师也只是作了商人『妇』,并自溺于钱塘江。 明磊讲这些确是有些吃力不讨好,有了实话实说的味道。人必定会死是事实,可谁又愿意听到别人告诉自己“你将来一定会死的”呢?但明磊还是想告诉她们,一些自己的看法。 “如果说,《西厢记》讲的是男人如何勾引女人,那么《杜十娘》就是在讲女人主动选择男人。结果呢,悲剧!这就是当今社会的现实,男人勾引女人,再无耻也可以有好结局。女人挑选男人,再高尚、美好,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为什么会这样?很简单。男尊女卑!说这些,并不是鼓动大家去改变什么,因为你根本无力改变。缠足疼不疼啊?钻心的疼!为什么还要缠?男人喜欢呗!这你都改变不了,还奢谈什么啊! ------------ 第十六章 扬名 (下) 生活也是一场游戏,也有它自己的游戏规则。这就是律法、道德和各种成文或不成文的规章制度和惯例等等。但是,只要规则存在,你就必须服从它,否则就要大吃苦头。自古红颜多薄命,为什么?以为有了红颜,就试图挑战规则,其实,那红颜什么也不是! 当然,这些规则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会随着情况的改变和人们的要求不断修修补补。你应该怎么做呢?熟悉规则、遵守规则、利用规则,积蓄你的或你们团体的力量,直到力量大到可以改变它,甚至打破它,这样,规则就会符合你的利益了。 这些,如果你们前儿个好好听,恐怕早就明白了。 这就是博弈论的真髄!” 不知是谁,在下面嚷道:“先生把男女之情说得如此不堪,难道天下就没有好的不成?” 非常配合,明磊很是高兴有人这样说,连忙表示,“明天开始,给大家讲一个真正的爱情故事,《大话西游》。” 说罢,示意大家就此散去。 看来寇白门在夫家确实没有地位,连晚饭也不敢吃就匆匆回去了,和人家柳如是比起来,真的有天地之别。晚间无事,李香君特意挽留柳如是、卞玉京和明磊、欣儿五个人一起聊天。说是五个人,其实就听明磊一个人白话儿了。 也不知什么因头引出的,话题就转到了『自杀』。用明磊的口头禅形容,“这,咱太明白了!我的老本行啊!” 明磊给大家细细剖析:“『自杀』有很多方式可供选择,自缢,投水,服毒,吞金……不一而足。如果对『自杀』者的行为动机进行细分,可能会发现,当一个人认为自己并无过错之时,其选择的方式往往会是自缢,譬如刘兰芝的选择就是“自挂东南枝”。从死亡形态上看,自缢含有强烈的展示倾向,选择强烈展示倾向的『自杀』者在精神上是无所畏惧的,对外界强加给自身的各种罪名有一种强烈的抵触;从本质上说,『自杀』者根本不相信自己有罪,所以这样的『自杀』更接近于控诉—我死给你们看!『自杀』者的灵魂在东南枝上或在房梁上轻蔑地看着每一位来收尸的人,以自缢的动作完成了最后的精神胜利。他要告诉那些无耻的小人:我—死—得—光—荣! 而投水这样的方式,从精神上说是最委屈的一种选择,他拒绝了肉身的被瞻仰。一个连死后也不愿意被人看到肉身的人,其心理必然处于劣势。这样的死拒绝的就是被展示。当然,一个人心理处于劣势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但一般来说,选择投水的人总是和自我评价上的不洁有关。” 卞玉京吃惊地瞅着明磊:“璞麟,您到底是做什么的?老本行?莫非是仵作出身?” 真是太没有幽默感了,明磊差点被卞玉京气死。但偷眼看看柳如是,一副很往心里去的样子,突然想起:钱谦益死后,家族的人要抢家产,柳如是就是吊死在灵前,吓退那群无赖的。不会是从自己这得到的启发吧?吓得明磊就差给自己一个嘴巴了。 接下来的两天,讲故事这种事连脑子都不用费,明磊很是轻松。和给阮大铖讲《大话西游》不同,明磊不但将经典台词一段不拉的全背了出来,而且是能怎么煽情就怎么煽情,连说带评。 “知道什么最让人感动吗,我猜到了故事的开始,却猜不到故事的结局.也是它催人泪下的主要原因;有情人终不成眷属,反映了大部分现实中故事的结局。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我完全能理解带上金箍咒前至尊宝说这话的心情,这意味着为了责任放弃爱情,但是果真能放弃吗?正像前面所说,没有人能放弃,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于是,悲剧发生了。 想象一下,紫霞头一歪,滑向无边无际的空间时,要是换了你呢?你怎么办?”。 明磊发动众人的想象,觉得自己恍如一个催眠大师。 这个故事,用当时的说法,这个传奇,一下子感染的所有在场的人,李香君的眼睛红的像兔子,明磊猜想多半是有情人终不成眷属伤到她了。可万没想到,她柳如是也变成了兔子,该不会对陈子龙旧情难忘?明磊一下子禁止了自己再往龌龊方面想象。 总算结束了讲课生涯,明磊美美地睡了一个懒觉,出了屋门,已经是日上三杆。树梢闻喜鹊,果有好事到。马鍫派人送信,马士英下午单独召见明磊。 辰时刚过,明磊在欣儿的服侍下换上官服,拿着拜贴,急匆匆地走了。 欣儿很是奇怪,夫君这么大的学问,拜贴却让自己来写,“你说,一个四品大员的拜贴上却是一手女子的笔体,就不怕人家笑话?” “小德子要是在,能用你吗?将就吧!” 欣儿不傻,知道明磊和李香君关系暧mei,情人不像情人,兄妹不像兄妹的。一来这些年,香君是凤凰,自己还真有些怕她;二来男人家哪个不是妻妾成群的,自己实在不敢搅了明磊的兴;但欣儿心里还是别扭。可真要遇到夫君的隐秘,也只有和香君商量心里才算踏实,于是就跑了过来。 李香君听了欣儿的担心,沉『吟』了一会儿。“璞麟不会真是不识字吧?那他的学问又是跟谁学的呢?” 香君瞅定欣儿,“你不会有什么瞒着我的吧?璞麟是不是不是我们大明的人?” 欣儿想到明磊说过自己来自新大陆,强调过打死也不说。现在十分后悔,和香君说这些干什么,于是赌咒发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本来以香君的聪慧,可以看出欣儿在扯谎,但她先入为主地觉得论同明磊的亲厚,欣儿和自己没的比,现在一遇事,还不巴巴儿地跑来让自己拿主意,也就信了欣儿的话。 香君还自以为是地和欣儿定计诓出明磊的实话,哪知欣儿已经决定当叛徒了。 在两个女子定计的同时,明磊已经赶到马相府。花不花银子就是不一样,老远就有执事过来给周大人请安,接个拜贴的功夫,闻讯又有几个仪门前有头脸的过来给明磊问好。 明磊被众星捧月般的迎了进去,都没来得及和相府门前聚集的十几个官员见礼。这些官员面面相觑,“这个臭小子是什么来头,不就一个四品吗?相府的管事见候爷也不见这么巴结啊?” 一个三品算是这里的常客,拦住送完明磊回来的执事,“老马,那位四品周大人是谁啊?我送你那么多银子也没见你这么恭敬过啊?” “跟李大人回。那是『潮』州指挥使周明磊大人。银子我见多了,可我这辈子也没想到能和鼎鼎大名的李香君同席。您老,要也能这样请一回,下次您来,我管您叫亲叔!” 众官员听罢恍然大悟,“用名『妓』请这些奴才,这等招术我等怎么就没想到呢?” “想到,王大人也会屈尊陪席?” “唉!世风日下,为官的连这等下作事都做得出来,真是个无耻之徒!” 明磊肯定是不懂这官场规矩,小德子、阎尔梅也不在身边,马鍫也是一个二杆子,才落下无耻之名。几天以后,明磊就为此付出了代价,早知如此,他一定会后悔的! ------------ 第十七章 升官 明磊进的仪门,早有一个衣着华美的家人迎过来,半跪着个明磊见礼,“奴才马直,给周大人叩头。” 明磊急忙谦让,虽知银子见了功效,也深知这些奴才的利害,决不敢怠慢。 马直面目俊秀,口齿伶俐,很得明磊好感,在通往书房的一路上,俩人一直在交谈。 “马相心情不错?” 马直一直走到廊子的一处拐角,机警地四下瞧瞧,压低声音道:“刘宗周大人辞官了!相爷四次派人去请,刘大人才过来。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相爷很伤心,赋了一首诗: 苏惠才名千古绝,阳台歌舞世无多。 若使同房不相妒,也应快杀窦连波。” 明磊暗暗点头,这是把刘宗周比做苏惠,阮大铖比做阳台。看来,阮大铖的起复,左督御史刘宗周第一个撂挑子了! 马直打帘笼把明磊让进书房,马士英一身半新的家居服侍,只戴着网巾。明磊连忙紧走几步,跪下来给马相见礼。这一回,马士英只让明磊行礼四拜就示意免礼。 马士英揶揄地瞅着明磊,“长缨,现在的名声很大啊!连万岁爷都问起了!” 明磊吓了一跳,不会让自己面圣吧?万一被那个混蛋看上,留下来,自己的一切不就全毁了?急忙着本儿: “小侄做事太过孟浪,在万岁面前丢马相的脸了。为免马相『操』心,小侄还是尽快去就职为好。” “年轻人,孟浪还是有的!不过,也很是长咱们的脸!东林、复社都自命风liu,和那些婊子打得火热,长缨当着婊子痛骂了他们,由婊子传骂,他们连还嘴的机会都没有,很是聪明啊! 刚才,刘宗周来过了,提起你就破口大骂,你是没有看到啊!难得啊,许多年啦,他都没有对后辈如此动怒了!” 马士英提起刘宗周,还是有些感伤,看来原来他们关系不错,半天,才接着问:“长缨对这些东林明宿怎么看啊?” “其实大家都知道,马相是娄东(复社首领张溥的号)的好友,甚引重东林,起用钱谦益、陈子龙诸君子。 阮大铖有恩于马相,且有才,废止多年,不甘寂寞,安排适当的官职。任才器使,对朝廷并不会造成任何损坏,相反,石巢翁上守江策,大谈三要、两合、十四隙疏,对朝廷还是有益的。 相形之下,东林、复社的明宿们迂腐偏狭地令人惊异。他们当中许多人出仕以来,从来没有什么实际业绩,而是以讲学结社,放言高论,犯颜敢谏,直声名震天下,然后就自封为治世之良臣,似乎只要他们在位,即可立见太平了 实际如何,马相最是清楚不过了,一群书生耳!” 明磊的这番话实实在在的属于为马士英量身订做的,说得马士英浑身舒坦,对明磊好感大增,笑眯眯地问:“长缨,不看好应天府?” 明磊咬咬牙,眛着良心说:“相国往岁擒刘超,服老回回。今清兵虽屯百万,然闯逆军势尚盛,不无后虑。岂道投鞭问渡乎?况强弱何常?有马相在,必可效赤壁三万,肥水八千,一战而江左以定。 只是,狡兔况且三窟,何况我等? 不过借机平定广东,排除异己,徐图江南,咱们马家可定公侯万代的基业。” 明磊先是瞪眼说瞎话,接着也算是鞭辟入理,马士英怎能不动心呢? 明磊趁机说:“小侄收了两个部下,阎尔梅和陈于阶,还想为他们求个官职!” 马士英想了想,最后还是交了实底: “本来你的来历太过突兀,不过陈子龙我还是了解的,看人的本事还不至于错到哪去!秉斋和我也是世交,却也对你另眼相看,我还能说什么呢? 长缨来到应天府,短短几日,已经名声鹊起,看来有些本领啊!我年事已高,将来的天下毕竟是你们的,马鍫才德并不出众,你要真心辅佐他,否则…聪明人也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明磊知道八字有了一撇,越发谦卑起来,离座躬身道:“马相知遇之恩,比天高、比海深,小侄无以为报!一定尽心竭力,辅佐恒夫兄在广东打下万事基业,如违誓言,天打雷劈!” 明磊现在是非常爱赌咒发誓,因为古人都非常看重这个,好像发誓比签字画押还有信用似的。果然,马士英听到明磊的赌誓,不住地点头。明磊不禁好笑,直当蒙了个傻小子。 “向贤侄先道个喜!昨个,老夫已经面圣,不日将有旨意,让马鍫出任广东布政使!长缨,升一级,都指挥佥事领广东岭东兵备道。范文祺赏个岭东道的职衔。” 明磊听罢,急忙起身跪倒,“大恩不言谢!璞麟必永记在心!” 马士英见明磊没有起来,也就明白了: “也罢!陈于阶也任官多年了,放个惠州知府吧!至于阎尔梅,也有所耳闻,不过史可法的人你也挖过来了? 给个惠州同知吧!” 明磊赶紧磕头谢恩,“阎尔梅、陈于阶的事还是按规矩办吧!” “不必了!” “诶!虽说内举不避亲,但也要公事公办的好!小侄怎么也要做个样子给外人看吧?” 见明磊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马士英也不再坚持。还有许多人花了银子等着召见呢,明磊也就不再耽搁,躬身告退了出来。 到帐房,明码标价,记名知府三千两,州同知二千两,明磊兑了银子,记好帐,兴冲冲地出来。虽说花了五千两,但那只是记名的价钱,记名换了实缺,明磊当然赚到了,现在,帐都记录在案了,也不怕马士英反悔了,明磊实在是高兴。 兴冲冲地赶到陈于阶的府邸,一进门明磊就大声嚷道:“简亭(陈于阶的号),某家有天大的喜讯告诉你,快准备好酒好菜,多备打赏的银子!” 陈于阶笑眯眯地迎出来,“璞麟,我也有天大的喜讯告诉你,你是不是也要多备打赏的银子啊?” 明磊心中一惊,便拉上老陈进了书房。明磊还没张嘴细问,就惊得张大了嘴巴。原来满满当当的书架上已经空空如野,雪白的四壁不见一幅字画,“简亭,是不是太『性』急了?瞅这个架势,你明天就要搬家似的?” “本来,我打算后天就走,把官辞了,回松江老家看一看,督着你那两个不成才的侄子和我一同去广东。可,现在,走不了了!老家是要回的,故土难离啊!看来,要比璞麟晚到广东几日了!” “你不会给我找到媳『妇』了吧?”明磊敏锐地预感到什么。 “璞麟果然聪明,一语中的。” 人的意识确实是在不断提高的。也许几天前,明磊还会很反感这个问题。那时还对爱情抱有幻想。先有唐欣儿,得到太容易,没了追求的乐趣,后是李香君,追求的乐趣有了,却不会有结果。 明磊联番经受打击,实在有些消沉,好在经过几天的讲学,也算梳理了自己的一些『迷』糊认识。明磊现在对明末的社会也算有了相当的了解,正如他自己告诉媚香楼的姑娘的,熟悉规则、遵守规则、利用规则,积蓄力量,直到力量大到可以改变它,甚至打破它。 传统婚姻是以“礼”的形式承认同居的合法『性』,以满足家族延续的需要。干脆这么说吧,是奉父母之命的配种,个人感受不被考虑在内。所以它缺少了爱情必不可少的一见钟情—回应—结合的过程,这无疑大大降低了婚姻的魅力。 所以,明磊很抵触它。而明代对此的解决方案,或者称潜规则是:在家庭中,尊崇嫡妻的地位,又以妾媵加以补充,使家族的需要和个人的需要互为妥协。但是妾媵往往出自贫家,教养缺乏,可以承受“欲”却难以作为“爱”的对象。于是又有了一种虽不合“礼”却合法的补充方式,那就是『妓』女。高级『妓』女受过严格的才艺训练,美丽而浪漫,有资格成为爱慕的对象,追求她们是需要花费相当的金钱、时间与精力的,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满足了男『性』寻找“爱”的需要。由此可以理解为什么历代『吟』咏『妓』女的作品数量之多,质量之高,远远超于『吟』咏夫妻生活的。“『色』授魂与”是承诺而非完成,是期待而非满足,是『性』交的无限延迟,是向着爱yu的顶峰的永恒攀爬,所以最富有魅力。 明磊融会贯通这套东西,发现原来还可以这样,妻妾是不可多得的人力资源!在这个社会,不管是娶的还是买的,这些女子就都是明磊的私有财产,理论上,妻子也是可以卖的!那她们就会天然的和明磊结成利益共同体,忠诚度绝对100!明磊惊喜地发现,这才是自己最最忠实的部下,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明磊觉得自己的妻子们,一定要出身名门望族,在娘家受过良好的教育,学问、见识一点都不会比李香君她们差,只要自己认真培养,一定是独当一面的将才。至于欣儿这样的小妾,买的时候挑机灵的就成了,在自己循循善诱下,也能可堪大用。最关键的好处是,不管她们将来立多大的功劳,一不用升官,二不用赏银子,这才是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的好方法。 当然,明磊也暗暗发誓,一定要善待自己的女人,给她们自己的感情,给她们一生的平安幸福,这样,明磊也就问心无愧了。 明磊本来还要思绪万万千千,陈于阶捅了捅他。于是,明磊这才脱离了白日梦状态,故意轻咳一声,说道:“简亭,提的是哪一家的千金啊?” ------------ 第十八章 娘家 七月流火的时节,高大的北房,靠着窗棂,阵阵凉风袭来,很是惬意。陈于阶好像陶醉在窗外婆娑的花影里,随手示意明磊坐好,半天没有言语。 明磊品着香茶,也沉下心神,静静地等着陈于阶说话。 “璞麟,商周祚知道吗?做过吏部尚书的?” 见明磊摇头,陈于阶有些惊异,再问:“知道祁彪佳吗?” 明磊还是『迷』茫,陈于阶有些泄气了,祁彪佳大名鼎鼎,与史可法并称本朝二贤臣,这都不知道,臭小子眼中江南还有人吗?陈于阶打死也不相信明磊能狂妄到这种程度,多半真是孤陋寡闻,不由得感叹道: “璞麟,真是明白时少,糊涂时多啊!” 明磊听惯了阎尔梅挖苦,对陈于阶的挤兑也不以为意,反而做出一副诚恳像,“璞麟年少,有许多不明事理的地方,还请简亭不吝赐教!” 陈于阶也没了脾气,杀人不过头点地,明磊已然一副求教的样子,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祁彪佳,字幼文、弘吉,号世培,别号远山堂主人,山阴人,家世仕宦,富藏书。熹宗天启二年(1622)中进士,我朝立,巡抚苏松,督沿江诸军。后进大理寺丞,擢右佥都御史,留为江南巡抚,募技勇,设标营,沿江增设屯堡。” “也就是说,我的运兵船从扬州到杭州,直至出海,都在世培翁的一亩三分地?” “璞麟讲话,不可太过粗俗!”陈于阶训斥着明磊,又接着说: “王应遴,字堇父,号云来,别署云来居士,也是山阴人,礼部员外郎。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死社稷,『自杀』于京邸。” “这三个大员,谁也不挨谁啊?” 陈于阶很是讨厌明磊打断自己。明磊看到陈于阶怒目而是,做出一脸媚笑,再也不敢言语了! “商景兰,字媚生,会稽人。吏部尚书商周祚长女,祁彪佳正室,伉俪相敬。能书善画,德才兼备,祁、商作配,乡里有金童玉女之称。 商景徽,商周祚次女,景兰妹,王应遴正室。有小女德琼,字嗣音,年方双十,听说花容玉貌的!” 明磊本来还想问,商家的两位千金怎么还有表字啊?没敢『插』嘴。可后来听到陈于阶把人家姑娘的闺名都告诉自己了,知道这个王嗣音就是自己的媳『妇』了,当然又开始管不住这张嘴了。 “对,听说!都二十了,名门望族的,还嫁不出去。要是好的,也轮不到我啊!“ 陈于阶被这阴阳怪调气得,过去就给了明磊一下,“你个混帐东西!你不是非要找天足吗?此女才华横溢,颇自负,尝言不肯削足侍人。听人言,此女的文章,笔下如有千军,凭璞麟的墨宝和学问,十个、百个也比不上人家一人。好了,完全符合璞麟的要求。该立刻下聘了吧?” 这都是哪跟哪啊!什么就一个顶自己十个了?明磊很是愤恨,但瞅瞅陈于阶。还是没敢吱声。再一想,自己已是从三品了,刚给陈于阶买了四品的官职,有什么可怕他的啊! “我怎么就十个也比不上一个小女子了?拿出你自己记的那张纸对对,我是这么提的要求吗?” 陈于阶见明磊嗓门高了,也客气了一些:“这门婚事,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当年,云来翁(王嗣音的父亲)触怒魏忠贤,叶向高力救,乃免死削籍。思宗崇祯初当政,阁臣徐大宗伯力保起复。要不是看在徐大宗伯的面上,就凭我这张老脸,人家也不会勉强答应。 现在,福建、广东、广西三省的官员一大半是周祚的门生,世培(祁彪佳的号)的故交。” 陈于阶嘴里的大宗伯指的是徐光启(明代对吏部尚书的尊称)。明磊从打一开始,就觉得王德琼这个名字别扭,还是嗣音叫着顺嘴。这时的女子敢给自己取表字,还真是有些胆『色』,看来也不是一位好崴鼓儿的主。明磊这时也转过弯来,开始评估这个娘家复杂而庞大的势力。 “简亭,他王家和祁家还有什么人吗?” 陈于阶很不满意明磊说话的刺耳,但还是心平气和地告诉明磊, “嗣音的母亲商景徽已然过世,嗣音上面还有一个哥哥,王思任,字季重,号遂东,崇祯十年的进士,已经做到了九江佥事,今年丁忧赋闲,现带着妹妹住在应天府。 世培有一个从兄,祁豸佳,字止祥,号雪瓢。熹宗天启七年(1627)举人,以教谕迁吏部司务,现辞官在家。 小一辈当中,以世培的两个儿子最为出众,祁理孙,字奕庆,号杏庵;弟班孙,字奕喜。兄弟二人友爱甚笃。班孙慷慨豪迈,而理孙醇谨长厚,皆负重名。 这几家的女儿均用德字,世培家的德渊、德勤;雪瓢家的德蕙、德蓉;俱有诗名。 当年,商尚书的夫人在世时,每暇日登临,令媳孙女辈笔床砚匣以随,角韵分题,家庭之间竞相倡和,一时传为胜事。 听说曾对云来(王嗣音父亲的号)说:“身有八孙,不及一女!”指的就是理孙、班孙这些孙儿,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个王嗣音!” ? 明磊还能说什么呢?名门望族,才华横溢,还是天足,这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力资源啊!见明磊算是点了头,陈于阶马上备好笔墨,刷刷点点写了一大篇,明磊扯过来细看,只见 “伏以通德之门,驰诚数仞;叙宜家之庆,敢贡尺书。恭维尊亲家先生大人阁下,许身欲比于双金,绩学有同乎二玉。业收名于异等,定策足于明时。何期声气之相求,折辱之不幸。材非郭禹,昂然上座之先登,鉴岂成公,密尔东邻之相缔。日者吉占既协,序端之微币敢稽!奉秦晋之欢,忻成永好;望金张之馆,但愧衰宗。荣幸所兼,敷陈畴悉。谨启。” 明磊暗付道:看来,关系远近就是不一样,范家的聘书拢共没有几个字,连名都不用自己签。而这倒好,这许多的,少半儿自己还不明所以,什么啊!八成世家店大欺客! 陈于阶不错眼珠地盯着明磊,明磊知道为什么了,只得硬着头皮,在明代第一次留下自己的墨宝。陈于阶看着明磊不成体例的签名,无奈地摇摇头,明磊宽慰他:“知足吧!这字我看就不赖了!要不,我写一个难看的给你? ” 明磊在陈于阶家吃过晚饭,在里外院子里转悠,“我说简亭,你都要搬到广东去了,这院子卖不卖?” 见陈于阶点头,明磊二话不说,掏出两张千两的银票,“一张是我的聘礼,你看着准备!一张是我卖你宅子的,你先给我腾个院子,我就在这里结亲了” 陈于阶嫌买宅子的钱给的太多,明磊死活坚持,陈于阶也只好交出房契了事了! 明磊回到媚香楼,见到李大娘和香君,告诉了她们,自己升了官。明磊一路上已打定主意,在王嗣音之前,一定先迎娶了欣儿,否则后患无穷。于是,借机递给李大娘五百两银子的银票,希望双喜临门,要以妻礼迎娶唐欣儿,求代为『操』办。 一时间,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了此事,纷纷向欣儿道喜,欣儿红着脸,恐怕一宿难眠了。明磊趁着这个功夫,偷偷溜去找李香君,把陈于阶的房契交给香君,“将来,妹妹也好有个自己的家,全当哥哥送的陪嫁!”明磊说着,舌跟就有些发酸,香君也红了脸。 香君并不是对明磊没有情意,但这点情意只是潺潺溪流,而香君对侯方域的那才是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呢!明磊也是聪明人,不愿看着香君为难,但便宜还是要占的,过去搂着香君,拍拍她的肩,一个字也不再多说,默默地退了出去…. ------------ 第十九章 办事 次日早起,明磊闲闲地溜达着去找马鍫,给范秉斋写了信,知会了与王家结亲,并要刘六带上小德子和百十号人马过来;马鍫派下人火速送回了扬州。 马鍫也开始打点行囊,明磊待着无趣,又溜达出来,来找阮大铖。进了石巢园,阮大铖甚是热情,和明磊看戏饮酒,还叫来几个美貌的舞姬过来配酒。这顿饭从中午一直吃到天黑,二人也有了七分醉意。 明磊就宿在了石巢园,第二天醒来,下人送上一套华美的从三品官服。明磊摆弄着官服,和马鍫原来的一模一样,可马鍫想必却换上三品文官的孔雀补子;又想到,才几天的功夫,再一次享受到阮大铖的礼物,联系到一起,明磊也觉得世事人非得好笑。 阮大铖告诉明磊,圣旨很快就到了,一切都替明磊准备停当,让明磊放心。这回明磊接到的是两份圣旨,一份当然是升明磊的官,另一份是同意明磊带人马到岭东道驻防,所需军需物资亦可领取! 明磊对如何支领军需实在是『摸』不找头绪,好在守着未来的兵部右侍郎,也就不难问明白了。 在明朝要领取军需,实在是个复杂的事情,有三个大衙门口共同管理。如果公事公办,非要跑断了腿不行。首先,你必须傻乎乎地跑到兵部大堂,等上大半天的功夫,好不容易见到比自己小上五级的六品主事,但大堂主事一准会正言厉『色』地告诉你:“凡内外军官有征、行,移工部给器仗。” 得,你就被人家一句话打发到了工部。工部虞衡司的主事也是一句话:“凡军装、兵械,下所司造,同兵部省之。” 结果,你又被打发回兵部。兵部武库司的主事不耐烦地对照兵员,审核军需,然后“籍记其数”,给你工部的勘合。这点事,你不打点一二,三天也办不完。 五天以后,你拿着勘合回到工部,领取军装、兵械又要用去三天。然后,人家才会告诉你,“牌符、火器,铸于内府,禁其以法式外泄于外耳。” 现在,你还要奔往大内了。内府八大局的兵仗局主管火器和火yao。和太监打交道,美人计都不灵光,只有白花花的银子才能打动他们,而且他们的口号从来就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等你费尽气力,终于领齐物品,等等,还没有大功告成,还要去兵部大堂。 把领据一一交验无误,大堂主事才会依敕制发征、行的勘合。随后,你每过一道关卡,必交验勘合。也就是说,批准出发的兵员、军需,少一点不行,多一点也不行。 按照规矩,这些手续办完,的花上几千两银子,最少也要十天半个月的。要是想不花银子,干脆想都别想,几个衙门上上下下相关的几十口子,就指着这事发财呢?瞅你一身忠义,两袖清风的可怜,放你一马?这要传了出去,往后谁还肯往外掏银子啊?坏规矩的事,是打死也不能干的。 明磊回想在二十一世纪,都说我们是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和明朝的这些官吏一比,明磊的那些同事们整个一代廉正、高效的典范,必定能明史留名了! 明磊是什么出身啊?这衙门口的道道还是满懂的,可倒霉就倒在太信任阮大铖身上了! 平心而论,当时明磊还是觉得阮大铖对自己很够朋友的!石巢亲自陪着明磊去了兵部。阮大铖就任的事情看来已经是尽人皆知的秘密了!明磊他们刚一下轿,兵部大堂的郎中、员外郎、主事全迎了出来,扑扑拉拉全都跪倒请安,喜得阮大铖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进了大堂坐定,各司的郎中、员外郎、主事也全都过来给未来的顶头上司见礼。明磊本要给诸位现管大人们行平手礼,却被阮大铖拦下,依着品级,命令众人给明磊行了大礼。阮大铖指着明磊说道:“璞麟即石巢,有什么公务,用心伺候!如有不从,就不要怪本侍郎翻脸了。” 四天以后,刘六和小德子赶到了应天府。小德子马不停蹄地拿着银子,工部、大内一一打点。明磊寻思兵部应该没问题吧?就让刘六去了兵部,顺便交回明磊的『潮』州卫指挥使的印信,再由新任的『潮』州卫指挥使刘六领回。 最放心的地方最容易出纰漏,世间的万事大多如此。刘六气哼哼地回来了,兵部武库司的主事居然说:“这等大事,须员外郎亲自审核。”而,这位员外郎竟不在兵部! “我私下一打听,这小子叫吴乘权,字子舆,号调侯。去媚楼赴复社的百花诗会去了,一天都不在兵部了。” 明磊安抚了一下刘六,“算了,明天再去吧!对了,明儿个晚上我娶妻,小楼(刘六的号)后儿再去吧!” 七月二十二,晴,宜出行。 依着乐籍女子脱籍从良或婚娶的旧历,迎娶唐欣儿是在夜里。陈于阶权当明磊的长辈,陈夫人充当欣儿的婆婆,故此,陈于阶很是忙碌了几天,好在过几天,娶王嗣音还是这个路数,直当练兵了。 这时的陈府门上结了彩,地下铺了毯,摆好了香案,里外摆下酒席,阮大铖还送来四个小唱,里头叫的还是张先、谢先。四对灯笼,二个披红童子,十二名鼓手,十二名乐人,都伺候着听用。扎挂了整齐的喜轿,结彩挂红,极其鲜艳。 明磊骑着马带着众人来到媚香楼,李大娘、柳四娘一干人等早早候在那里,把众人让进正厅。酒过五讯,肴陈三道,吉时已到,请催新人上轿。 明磊乘马前导,欣儿的花轿紧随,李大娘、柳四娘和香君的轿子跟在后面,刘六带着手下,在后面压阵。一行人,吹吹打打地回到陈府。 新人到了香案前面,柳四娘用箸揭挑了盖头。今天的欣儿,越发的光彩照人,好似烟笼着的一朵芙蓉。 一时傧相在旁赞礼,明磊和欣儿拜了天地和陈于阶夫『妇』的高堂,牵了红,引进洞房。 明磊撂下欣儿,独自回到前宅。这里丝竹声声,已然唱起了昆曲。这些人和明磊随是新亲,原都是旧交,加之菜肴丰盛,更是开怀畅饮,尽兴而归。 明磊醉醺醺地回到新房,已是后半夜。欣儿还红着脸坐在床沿,低头不语。明磊一头扎在床上,差点就睡了过去。欣儿乖巧地为明磊脱去鞋袜和外衣,又端来一杯不凉不热的茶水。明磊喝了茶,欣儿又接过丫鬟递来的热『毛』巾,温柔地为明磊擦脸。明磊闭着眼享受着,渐渐有了精神。 关好房门,欣儿怯生生地挪近床边,明磊早就不耐烦了,一把薅上了床。欣儿不再挣扎,任凭明磊一件一件脱去她的衣服。欣儿的俏脸火烫火烫的,双眼紧闭,不敢看明磊。明磊抚mo着欣儿,特别是那一对双『乳』,娇若春笋,完全是少女刚刚发育得接近成熟的青涩模样,然而那丰满浑圆的轮廓,已悄然定型。比起明 磊以前的女友,这才是真正的处子*。 虽然灯黄室暗,那娇艳无伦的粉红『色』却足以挑动任何男人的情欲。明磊爱怜无比的含着她的*,知道,这鲜美无比的蜜桃,从此只属于自己了。 欣儿没有任何经验,在明磊舌尖的引导下,动作虽然僵硬呆板,但身体的反应却明显而强烈。她的身体火热,肌肤如缎,光滑得没有丝毫瑕疵。明磊一路疯狂下去….. ------------ 第二十章 婚变 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唐欣儿现在深深体会到了这句话。欣儿其实还是知足的,明磊这两天,那里也没去,成天守着自己,上没有公婆,下没有兄弟小姑的,就两个人双宿双fei的,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可陈于阶送来坏消息,二十五,明磊就要去王家送聘礼,二十八,新夫人就要过门了。好日子过得也太快了。欣儿知道自己不该要求的太多,多少姐妹一过门就要听正室的管束,挨打受骂也是平常的,可人心就是这样,都愿意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呢。如同刚当上地主没两天,就赶上土改了。任谁也要心有不甘啊! 陈于阶这个老东西,在府里跑前跑后,还经常挂在嘴边,“上回办得就是又仓促又简单,这回尔等要是不上心,小心家法伺候!”说这话任哪个宽宏大量的听了也得急啊!做新娘谁都是一次,怎么到我这就可以对付过去,换成别人就半点马虎不得? 可腹诽归腹诽,在明磊面前欣儿知道半点也不能表『露』,不是惧怕明磊,青楼出来的女子,这点心机总还是有的,论挣宠邀功,再怎么怵窝子,也算是半个专业选手,决非业余人士可以比的! 明磊被陈于阶支使得团团转,见欣儿也忙里忙外的,没有丝毫怨言,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刚想拦下欣儿好好表示表示,欣儿就用滑腻的手指轻轻放在明磊嘴唇上,“没什么?只要相公好,欣儿就觉得好!”明磊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看来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七月二十五的正日子,陈府上下张灯结彩,明磊赏给下人每人一身鲜亮衣帽,各个干净利落,精神抖擞。卯时刚过,远处鼓乐齐鸣,迎面走来一溜大轿,后面是女家的嫁妆,足足有笼二十担。(这个习俗明代称为送嫁妆) 先落轿下来的是王嗣音本家的姑姑,陈于阶的夫人早抢上前迎进后堂,两人互相见礼,说了客套话,让过了茶。明磊才出来见礼。王嗣音的双亲均以过世,这位姑姑权当明磊的丈母娘,明磊行了四拜的大礼。陈夫人是联亲家母,明磊又过去行了礼,这时又让进十来位夫人,王嗣音的姑姑一一介绍给明磊,明磊是一一见礼,心里话,这娘家人也太多了些吧! 这时,王嗣音的哥哥王思任也进了后堂,因为明磊没有长辈在堂,只给联亲家母陈夫人见了礼,明磊这叫一个郁闷! 明磊过去和遂东(王思任的号)见礼,只见他伸出两只雪白的长长尖手,抱拳打躬,声音圆满。中等个头,典型江南人的纤细,相貌倒也端方,齿白唇红,留着胡须,业已三十挂零。明磊仔细端瞧,遂东嘴上居然是涂着口红,面上像有一层薄粉。明磊知道苏杭一带的士林流行这一套,弄得好端端的男人好像一群『妇』人,没成想见到了活物,不由感叹,江南的这股『乱』世阴柔之风,怎能抵住满人的嗜血彪悍之风!真是致死都不知悔改! 按照风俗,娘家的这些长辈『妇』人由陈夫人陪着奔往明磊的卧室,与新郎铺床摆设。遂东领着明磊来到前院,这里陈于阶陪着一干男宾已经入了席。一干人众里,祁班孙给人的印象最为深刻。 这是江南少有的一条大汉,喝起酒来从不推让,声音宏亮,一看就是慷慨豪迈之士!他的父兄都在江边军营驻扎,没有前来,说到国事,和明磊很是投缘。俩人边喝边聊,遂东不时凑上一句半句的,一旦不中听,班孙诶的一声就把遂东拔了开,和明磊接着聊。 明磊肚子里还是有真货的,唬得班孙和遂东以为遇见了高人,连呼痛快,热情高涨,不觉间就出溜到了桌子底下。明磊也有些高了,『迷』『迷』糊糊地被别人搀了回去。 第二天上午,明磊起来就觉得头疼,想到初次见面,也没有给大舅子和祁班孙送见面礼,没多想就打发小德子赶紧备下重礼送到王家。 小德子下午喷着酒气回来,看来酒席应该不错,否则这小子也不能这么没出息。明磊过去就赏了他一个响亮的脖拐,打得小子一个趔趄,好悬没有趴下。惹得刘六笑着陪明磊走出大门,奔往城外看望带来的军士。 次日下午,王思任来拜望明磊。明磊看到遂东苦着脸,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果然,遂东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王嗣音跑了! 明磊吃惊得半天没缓过劲来,虽然感觉上这是真的,但理智上还是不能接受!在大明朝的望族还有逃婚的女子?怎么史书上从来没有记载啊!如果说明磊和柳如是白话『自杀』,影响到柳如是将来的结局方式还是一个猜测,那这回明磊的确改变了历史,大明朝第一次出现高级官员的夫人在新婚前跑路了! “为什么?”明磊的声音高了八度,少有地动了肝火。自己怎么不好了?明磊自己可认为自己还是满『迷』人的呢! “璞麟!先不要急!事情的起因是小德子!” “小德子!”明磊的这一声吼,后院正端着茶杯喝茶的小德子吓得手一歪,茶水哗的洒了一身。 “璞麟先不要急!听我慢慢说。小德子机灵,踩着饭点来送厚利,我一高兴,怎么也要留小德子吃饭,就由我的管家陪着。 正巧,我家的表妹德蕙、德蓉,雪瓢叔(祁彪佳从兄祁豸佳,字止祥,号雪瓢)的两个女儿来贺喜。雪瓢叔家的管家无意中认出了小德子。 也是缘分,敢情璞麟和雪瓢叔一家是坐同一条船回的杭州!璞麟可能无意中冲撞过小表妹德蓉,差小德子去赔过礼,故而家人还有些印象!” 明磊的脸腾的红了,遂东也不好再往下说了,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其实当时那个管家也不敢确定,喊来二小姐德蓉的贴身丫鬟辨认,那还能有错!结果,立时就传到了后院。明磊自己不觉得什么,可德蓉当时被羞臊得真有心跳海,能不印象深刻吗? 于是,明磊在船上如何闯过去看人家,如何说风凉话,人家如何要跳海都被抖落了出来,说道伤心处,王嗣音和嫂子、姐姐德蕙等一干年青女子都陪着落泪。最后,小德子赔罪时瞎说的什么明磊故国情怀,被刺激得时明白时糊涂的也被当事实讲了出来! 更有甚者,遂东打算随明磊去广东,王嗣音的嫂子能乐意吗?借这个机会把明磊『妓』院给『妓』女讲课,请马士英奴才吃花酒的事添油加醋地也讲了出来! “他真的和相府的下人称兄道弟,一起在媚香楼胡闹了一夜?” “这!嫂子我能说假话吗?几天前,我去看你李家夫人时,她亲口告诉我的。她家老爷,工部侍郎李大人在相府亲耳听相府门前执事讲的!” 在这些人心目中,首先马士英是个大『奸』臣,他的奴才更坏;其次男人去『妓』院,嘴上不能拦,可任谁心里也一百个不愿意;最后,明朝是个礼仪之邦,一个高贵的三品大员和一群下贱的坏奴才平起平坐,这件事本身就是国家的灾难,朝廷的耻辱。 把这些归纳总结到一起,明磊整个被妖魔化了。变成一个不知廉耻,卑鄙下流、随时都有可能发疯的男人!这样的一个大火坑,哥哥还要把唯一的亲妹妹推下去,王嗣音一下扑到床上,放声大哭。听者无不落泪。 遂东被叫回内院,费了无数的心力,也没有说动妹妹。气急了,抡圆给了自己媳『妇』一巴掌,发狠道:“长兄为父,这件事不能更改!别听你嫂子胡说,将来你见了璞麟,自会明白为兄的苦心!”说罢,竟转身走了。 遂东说得实在没有水准,根本不能服人。嫂子言之确确,这怎能是胡说?将来见到?德蓉已经见过了,差点跳了海,自己见了会明白哥哥什么苦心?还不是『乱』世,依附一个有兵权的好保命? 嗣音和德蓉几个越想越是这么回子事!于是,几个胆大的一核计,天刚蒙蒙亮,嗣音和德蕙、德蓉就带上丫鬟、仆人从后门溜了出去,回奔杭州祁豸佳的府邸了! 以上这些经过,遂东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明磊的,瞅着明磊发局的样子,很是表示同情。 明磊很快恢复过来,倒觉得遂东轻松得奇怪:“你妹妹跑了,遂东不着急?” “聘礼已然收了!嫁妆也送过来了!嗣音已经是你们周家的人了…”言外之意,与他何干。 明磊是干什么的,嘴上最是没吃过亏的。但也知道这些名门最是要脸面的,出了这等事情,只得嘴上撇干净,实在是怕辱没了家门。这就好比掩耳盗铃,蒙蒙自己罢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在纠集于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还是放眼解决这个难题才是正理! 遂东见明磊没有一丝埋怨自己的表示,很是过意不去,越发觉得明磊的气度恢宏,心折不已。“璞麟放心,我是守信之人。当日答应随你赴粤,决不失言!这就收拾行囊赶往杭州,看来也只好在我表叔那完婚了!” “客套的话我也不讲了,你哪天动身?” “明天就二十八完婚的日子了,再不走,应天府的人就知道了!我怎么也要在这之前走,否则还不成了众人的笑柄了!” 明磊心说,你还知道害臊啊!连个女子都看不住,也是个志大才疏的东西!送走遂东,明磊发现小德子也没影了,准是算计到会成为自己的出气桶!明磊发现小德子越来越能揣摩出自己的意思,这未必是什么好事! 俗话说,祸不单行!此言不拗也。明磊正在厅堂盯着硕大的喜字出神,刘六跑回来,就开始叫屈。“那个兵部员外郎吴乘权成天见不找人影,城外还有咱两千号弟兄等着领那些家什呢?璞麟你倒划出个道道来啊?” 领导就是难当,明磊还得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好言好语地安抚刘六。明磊也实在拿这帮自命清高的官吏没辙,只得劝刘六,“要不,明儿个,你找武库司的郎中试试?” 当然,也不能一点好消息都没有。至少,扬州的范秉斋很是满意。自己给儿子和明磊活动买官,花了五万两银子。明磊去应天府十来天的功夫,就给文祺和他自己升了官,山阴祁家可是江南的望族,这么多年也没有和人家拉上关系,明磊竟拐着弯和祁彪佳攀了亲,总共才花了两万两银子,真是赚到了! ------------ 第二十一章 杀人 范家家大业大的,也不是说挪动就挪动的。范文祺着急上任,陈慎请示了明磊,由那个陈锦泽领着两千兵士,护送范文祺全家和足足装了十几船的家当先赴广东。一个文官,私下里领着两千兵士去赴任,实在不和规矩。范秉斋于是差人拿着祁班孙的名帖,沿江各州城的关卡当然大开绿灯。一切打点妥帖,七月二十五,范文祺带着范家的绝大部分家当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明磊今天见到了报信之人,还带来两万两银票,看来范秉斋对自己应天府的表现很是满意,这多少给了明磊些安慰! 刘六这几天气就没顺过。那个员外郎吴乘权总算是收了公文,但一连三天了,还没有动静,让刘六去找了兵部武库司的郎中,那小子谁也不得罪,把肩一缩,“虽说我是主官,但都是同僚的,又只比人家大半级,不好命令人家,要不,替您老催催?” 明磊有些着急了!早知如此,花银子不就完了,可现在再着本儿,太没有面子了。明磊找到阮大铖,谁知阮大铖也两手一摊,“匹夫安敢欺负璞麟!可老夫毕竟还没有赴任!要不,等我上任再好好收拾他们?” 圣旨写的明白,八月初一就要离开驻地开拔!等你就任,恐怕黄花菜都凉了!明磊这个气啊!冷冷地盯着阮大铖,一句话也不说。 接着,阮大铖又压低声音,“那小子是大学士姜曰广的学生,狂妄得狠,恐怕就算老夫上任,也奈他不得!” “石巢翁也知道吴乘权是诚心刁难?那当初为什么不叫小侄去疏通疏通?” “那是一块有名的臭石头!疏通恐怕都未必会管用?有皇命在身,还用怕他?这要传出去,璞麟,马相的脸就要被你丢尽了!” 明磊到此时才算恍然大悟,难怪《明史》上评价阮大铖为贼猾二字!敢情从打一开始,就没憋着好屁! 阮大铖恐怕早就知道兵部里吴乘权是个不听话的异己,早打算要借明磊的手排除这个刺头。自己还傻了吧唧地和阮大铖去兵部晃『荡』。什么“璞麟即石巢”,不就是告诉人家,整治自己和整治阮大铖一样吗? 阮大铖算准明磊有皇命和马相的眷顾,有这个能力!而且着急走人,没功夫在应天府耗着,有这个需求。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明磊真真是给人家白白当枪使还不落好!哎!怎一个傻字了得! 明磊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暗下决心,索『性』把事情闹大,你阮大铖留着好好给爷擦屁股吧! “有皇命,出兵就是紧急军情?可以便宜行事?”明磊试探着问阮大铖。 “当然了!调侯(吴乘权的号)小儿不知轻重,任意胡为,活该受辱!出了什么偏差,自有老夫替璞麟辩解!” “真的?” “大丈夫行事,有言必诺!璞麟可不要讥笑老夫啊?” 明磊见挤兑得阮大铖上了套儿,急忙告辞出来,准备大干一场了。也好出出被王嗣音逃婚的这口恶气! 七月二十八,诸事不宜。 临近未时,二三十匹纯黑的战马在青石板的街道上疾驶,转眼就来到兵部的大门前。打头的明磊勒住座骑,后面的武士同时收住缰绳,一声不发,隐隐带着一股杀气。明磊打了个手势,只和刘六翻身下马,一干人等还留在原地不动。 明磊一身鲜亮的官服,右手托着黄绫圣旨,面沉似水地走进兵部,来到武库司,本司的郎中和几个主事都迎了出来,瞅瞅明磊背后手摁腰刀的刘六,喉结上下抖动了几下,谁也没敢出声。 明磊不苟言笑地说:“员外郎陈大人可否请出来一见?” 郎中颤巍巍地答道:“调侯(吴乘权的号)家中有事,请假了。有什么事请大人吩咐!” “是调侯份内的事,璞麟何敢有劳大人您呢?告辞了!” 明磊二人走后,这几位半天才喘匀气,平日里见惯了巴解讨好的面孔,谁见过来玩命的,“都是朝廷命官,怎么一点官品也没有?整个一群凶徒!看来,调侯兄要倒霉了!” 更有人吵嚷着,“找尚书大人评理去!连我等都敢吓唬,地方上,还有百姓的活路吗?” 郎中制止了这些议论,“列位少安毋躁,好好想想。那个周大人是马相的人,最近很是出名,不是莽撞之人,还是看看再说吧!” 明磊来兵部之前,已经打听好吴乘权的去处,事前也和刘六商量过了,到兵部来,不过走个过场,万一这帮家伙见势把公文批了,明磊也就算了。可这些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没被明磊的气势下住,连跪都不跪,只是躬身行礼,明磊就知道希望落空了。 吴乘权中午和一干同榜的进士乘着画舫在秦淮河上吃酒,邀了崔科、马娇和马嫩姊妹、李湘真、范珏等当地艺苑名『妓』作陪。众人赏着美景,阵阵河风带着树木的清香拂过,各个豪气大发,聚酒斗诗,热闹非常。 吴乘权接过要好的崔科mm的半海碗残酒,一饮而尽,还夸张的嗅嗅碗边淡淡的香唇印记,惹得众人哄堂大笑。吴乘权一把搂住崔科的细腰,高声唱道: ”画船十只任分携,隔舫传笺互索题。 人聚同心头半白,酒收中产量难齐。 清歌一曲微喧寂,粉本初成黛『色』低。 正复不劳明月照,晚凉烟景满青溪。” 众人听罢轰然叫好,引为第一。见舟中酒菜已然不多,诸人忙叫嚷着“登岸,复入眉楼,重铺果馔,再开华筵。” 船只停靠到了桃叶渡,刚刚上岸,却发现面前站着几十个兵士,手持兵器,怒目而视。为首的两个大汉,一身武官打扮,其中一人,手捧黄绫圣旨,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吴乘权已然认出是阉党的周明磊和刘国华,借着酒气,摔开拉扯自己的崔科,走到前面,“周大人挡住下官的路,可有见教?” “ 本部开拔在即,关于军需的事情,还请吴仁兄现在回衙办理!” “我是崇祯十三年的头榜进士,仁兄、仁弟都在这里,你是什么出身啊!恐怕,不是我等高攀得起的仁兄吧?” 吴乘权身后的众人听到其当面调笑阉党的丘八,无不开怀大笑。 直笑得明磊身后的兵士都有了不平之『色』。明磊面不改『色』,和颜悦『色』地说:“还请吴大人回衙理事吧!” “有事,明日一早到兵部来,我今日请假了!” 接着,吴乘权不知死活地转身对着身后众人笑道:“从未见过这等办事之人,以为背后有人撑腰,就可以吆五喝六不成?” “说不定人家多陪几次马士英的奴才去媚香楼,就成了兵部尚书!老吴你可要小心啊!” 一干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明磊见火候差不多了,右手托起圣旨,高声断喝:“我奉昭命戍边,尔敢饮酒嫖『妓』,不司其职,误我行程。左右!『奸』佞『乱』臣,人人得尔诛之!” 明磊话音刚落,刘六早就『操』刀在手,纵身上前,寒光一闪,吴乘权的人头连着半个肩膀,砰的落在地上,鲜血喷出三尺多高。刘六刷的退了回来,将刀扔给手下,细看衣服和双手,竟不见一个血点,得意地看看明磊,裂开嘴笑了,“妈的,总算出了这口鸟气!” 这一干人等何时见过这等场面,愣怔了半天。明磊也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傻了,只觉得阵阵地犯恶心,手脚有些冰凉。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身首异处了,为了一己之利,就要了别人的『性』命,明磊觉得自己和那些流氓无产者没了区别,都『迷』信暴力的功效了。崔科第一个“妈呀”了一声就昏倒在血泊里,明磊也被惊醒,还不是自己患得患失的时候。 于是,明磊定下心神,拼命学着电影里冷面杀手的样子,用冷冷的目光扫视众人,刚才还趾高气扬的这些士子全都噤若寒蝉、呆若木鸡。明磊嘿嘿一笑,叫手下用石灰封住人头的脖颈,将人头包好跨在明磊战马的得胜环上,放开丝缰,带着手下一阵风似的走了。 回到兵部武库司,明磊唤来本司郎中和主事,将裹着人头的布包哐啷一声扔在桌上,郎中被『逼』无奈,颤巍巍地打开血淋淋的布包,妈的一声,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这小子还很机灵,就势给明磊跪好,上下牙床咯咯直响,吐不出半个整字来。 明磊落了坐,看着跪在跟前的几个官员,微然一笑,“我在桃叶渡说了,『奸』佞『乱』臣,人人得尔诛之!你等用心办差,有何惧哉?” 只一盏茶的功夫,一切手续就办妥了。郎中将发给工部的勘合高举过顶,刘六收好,明磊这才站起身,拍拍郎中的脑袋,指着桌上的人头,“何必呢?何苦呢?”。 ------------ 第二十二章 事后 明朝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发生过,有人敢提着人头去兵部办事的例子。一时间,事件被众人添油加醋地传播得沸沸扬扬。 晚上,明磊一点食欲也没有,恶心得吐了好几回,可把欣儿心疼坏了,也跟着没了食欲。明磊知道事情远没有过去,刚刚好些,就直奔阮大铖的石巢园。 阮大铖已然得了消息,被明磊的胆大妄为着实吓了一跳。明磊上来就提起当初阮大铖的应承,“可,老夫哪想到你会去杀人!还把人头送到了兵部?” 阮大铖最后悔的就是说过“璞麟即石巢”,自己还没有接到圣旨,没事去兵部干什么?看着眼前这个后生,真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明磊却给阮大铖分析,“石巢翁,您现在起复之事,东林、复社之徒拼命阻拦,今日之事,您实在是有口难辨,说非您指示,他们也得信啊?索『性』,鱼死网破,拚上一把,恐怕也就云开雾散了。” 阮大铖狠狠的瞅了明磊一眼,不由长叹一声,“也不知璞麟是大『奸』似忠,还是真的率真,总之,老夫是被你害惨了!” 阮大铖坐在马士英的书房里,明磊跪在地上,被马相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看火候差不多了,阮大铖凑过去,“贵阳,也别都怪贤侄胡闹!他们也太不象话,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如此刁难璞麟啊!我就怕这样,所以亲自把璞麟送过去,再三交待,还是不听。这些人嚣张的过分,也该由咱们教训一二了!” 马士英很给阮大铖面子,不再言语,想了一会儿,就更衣进宫去了。明磊和阮大铖只得在书房等信儿,天都到了定更,马士英才回来。也不说话,略一摆手,明磊急忙磕了头站起来,和阮大铖退了出来,抬头看看晴朗的夜空,一天的乌云总算散了! 明磊是一夜没有闭眼,一闭眼就是吴乘权人头落地的场景,中午,只喝了一碗稀粥,好不容易才沉沉地睡去。借着这个空挡,欣儿偷偷溜回了媚香楼。李大娘和香君都叫人催了几次,柳四娘也巴巴儿地赶了过来,四人凑在一起,谈话的焦点还是明磊昨天唱的这一出大戏。 “昨个,崔科回来,可把我吓着了,一身的血啊!那孩子搂住我就哭,调侯(吴乘权的号)也是你这里的常客吧,又斯文又有钱,你说好好一个人,就这样没了?”侠义的李大娘对这件事很有看法,觉得明磊这是恃强凌弱。 柳四娘接过话茬,“可不吗,十天倒有五天能看见调侯。这一闭上眼啊,仿佛还在眼么前晃悠呢!” 香君低头捧着宣德窑印花白心内茶字小盏,想着心事,也不言语。欣儿才刚刚坐定,也不知如何『插』嘴,一时就冷了场。 柳四娘从沉浸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接着说:“你们说,这璞麟平日里很随和的一个人,识与不识,姑娘们都敢和他调笑几句。说重了,璞麟也就一笑,反倒叫我们觉得失礼了。可听崔科说,杀人的时候,那叫一个凶,人头落地,连眼皮眨都不眨!” “记得,和院子里的姑娘们投壶游戏,输多赢少,最后剩下的碎银子,经常被众人一抢而空,璞麟也是笑一笑了事,我还说璞麟真是大度之人!这是和调侯有多大的仇啊?”李大娘也跟着议论。 “咳!别瞎感慨了!欣儿,讲讲璞麟回去以后的故事?这才是正事!” “还说呢!我家相公回来就吐了,什么也没吃!一宿没合眼,刚刚睡下。我看相公心里也不好受,兴许后悔了?” “我看璞麟也不是那样的凶徒!八成是那个黑大个撺掇的,你成亲那会子,我就看出那准是响马出身,一瞪眼,差点把老娘吓个半死!” 李香君放下小盏,抬起眼皮,娇嗔地瞪了柳四娘一眼,“四娘不要胡『乱』猜了!越说越离谱了!璞麟这个人,心思放在国事上,小事是从来不计较的。 璞麟的心肠其实很软,见不得旁人受苦。这回准是被『逼』无奈!自己这么难受还非杀调侯不可,可见调侯耽误的是多大的事。看来,谁挡了他的路,他就会下死手,欣儿你一定牢记,千万别和他对着干?” 最后的话几不可闻,哪像告诫唐欣儿,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李香君的脸竟有些发白。 欣儿对香君的话很不以为然,自己已经是明磊的人了,怎么会和丈夫对着干呢?可见她心里在想别的。 撇下她们大谈茶肆酒坊间的闲话和猜测朝廷对明磊的处罚不提,再说说小德子。小德子自打那天知道去王府被人家认出来,闯了祸,准知道见了面跑不了一顿好打,就再没敢让明磊看见自己。当然也不能闲着,跑去和内务府八大局的宦官们厮混,反正手里有的是明磊给的银子,一定好好充一回大爷! 小德子别的本事没什么长进,嘴上的功夫确也算出类拔萃的了。小德子对内府的一切可是熟门熟路,知道哪几位是办事的关键,哪几位是必须摩挲平整的,哪几位是不能得罪的。 小德子是谁,先皇周皇后跟前的红人(自己瞎吹的),一见面,一律先亮出自己高贵的身份。那些原来福王潜邸的奴才,没见过什么市面,自不必提,当然对小德子高看一眼。那些京城逃来的,原本就是老相识了,更是觉得亲近不少。 小德子领着这一班的太监,喝酒赌钱,还叫了『妓』女,真是得意非常。大伙都有个疑问,“周公公放着内廷不回,跟着一个带兵的,能混出个什么?也不合祖制啊?” “你们懂什么?洒家在天子身边,什么大官没见过,能看走眼吗?这里面的道道,自己琢磨去!”小德子很是得意地说着。 明磊一觉醒来,已经快傍晚了,小德子候在一旁。见明磊醒了,小德子赶紧过去跪下,“小德子知道对不住爷,这几天去内府忙活,已经有了些眉目。” 明磊哼了一声,瞅着窗外发呆。小德子知道这时最好废话少说,再也没了给自己表功的念头,只得更加小心地说:“兵仗局的一干人等已经说好,五千两银子,六千枝鲁密铳、四千枝燧发枪,铅弹十万颗,火yao五千斤。” “给一万两银子,再添西法攻城大炮三十门,西法野战炮五十门,开花弹千颗,至于铅弹、火yao,能要多少要多少。” 明磊说一句,小德子点一下头,突然想到人家的嘱托连忙说:“爷,这些东西领出来必须直接开船运走,要是留在应天府,实在太招摇了。人家万万不能答应的。咱们其实和作贼没什么区别!” “那些太监们嘱咐你的?” “是!” “行!回头告诉他们,东西领一批就立刻运走一批,绝不耽搁!咱们也不去兵部核销了。没有人能知道咱们到底带走了什么,让他们把心放在肚子里。” 小德子吓得一激灵,还有人敢不领兵部勘合,一旦出兵,那可是行同谋反啊!“爷!咱们真的不去兵部领勘合了?” “当然!不管咱们是运兵还是运军需,手里有祁家的名帖,沿江是不会有人敢阻拦的!到了杭州,走海路去广东,还怕个球?” “那广东要验看兵部勘合呢?” “你傻啊!手里有圣旨,布政使是咱们自己人,真要对付不过去,花银子呗?就是把这些东西卖了,也值啊!” 小德子真是佩服,换了旁人,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明磊也都敢干!而且,还能干成了!看着胆大妄为的,细算起来,竟无惊无险。为什么会这样?哪不对呢?小德子想到明磊对朝廷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喉结不觉间上下抖动了几下,实在不敢想下去了! 明磊盘算这些军火自己造最少也要三、四万两,心情立马好了很多。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眯眯地瞅着小德子,“去了趟王家,你小子准偷看到了那一群姑娘!说,王嗣音长的好看吗?” 小德子苦笑着“爷还真看得起我?王家再怎么说也是名门,能溜到人家内院去吗?” 看明磊做势要打,小德子急忙改了口:“想去给主母请安,被拦下了。只看了个大概,美丽端庄,但..但..” 明磊过去就是一下,“就不信三脚揣不出一个屁来!” “别!爷再不住手,我打死也不说了!” 见明磊住了手,小德子才蚊子般地嘟囔:“风『骚』,骨子里的风『骚』。” 一下把明磊说楞了。 直到和王嗣音成了亲,明磊才发现那是『性』感,绝非小德子嘴里的什么风『骚』,但明磊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眼光是比自己歹毒一些……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三章 分离 七月三十一,小雨。 明磊手仞吴乘权已经过去三天了,朝廷参明磊『乱』杀大臣的折子就没断过,一概是留中不发。反正,没有下对明磊不利的旨意,明磊也就放开了。出发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最后一批军火也上船起运了,刘六带着城外已经剩的不多的二百来人押着船也去了杭州,除小德子,明磊身边就剩下几十个护卫。原本没这么多,明磊实在怕有人为吴乘权报仇,特意加派的。 送马鍫启程的时候,马鍫瞅着明磊带着的这一大帮护卫,调侃道:“不看璞麟的官服,还以为兵马大元帅领着中军出征呢?在应天府,别管好坏,璞麟已然大大地有名望了,不用这么招摇吧?” 明磊知道马鍫怪自己事先没有和他商量就去杀人,完全没把他这个上司当回事,苦笑了笑,也没有回嘴。其实明磊从没有认为自己是马鍫的人,可当初在范府确实说过那样的话,看来将来一定要创造机会,解决这个问题。唉!其中之事,真是欲说还休! 下午,明磊去见了马士英和阮大铖分别辞行。临走还在马相跟前告了刁状,“兵部很是难为小侄,不肯核销军需,开据勘合。召命行期已定,小侄也只好忍气吞声了,只能指望将来石巢翁能整顿兵部这帮酷吏了!” 明磊对敌后的情报网当然很重视,早就和仁会达成默契,还特意把杜登春从扬州调到应天府的分会来,做为明磊的联络人。所以,明磊走之前,特意备下重礼登门拜望了人家一下。 明磊晚间请了秦淮河的诸位女子吃酒,特别交待让欣儿安排卞玉京先到。玉京道人还是那么风liu洒脱的样子,“玉京不日也要回苏州了?” “正是。” 明磊交给她一封信,“先别拆开看。即使将来等香君到苏州投你后,也要等她情绪平稳了,再交给她看。” 卞玉京忽闪着美丽的大眼睛,满脸的惊诧。明磊神秘地笑了笑,“我能未卜先知,怎样?道行比玉京的师父高吧?” 听了明磊的话,卞玉京反而平静了下来,『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明磊不禁暗骂,就你围着吴梅村打转时的下作样,还在老子面前装什么高傲啊!于是有心逗她一逗。 “玉京觉得吴梅村这个人怎么样?” 一句话,说得玉京一愣,知道明磊见识过人,此问必有深意,忙反问道:璞麟以为如何?” “这个人,属于文人无行。没有一点血『性』,不能担当一点责任,纯属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不是吗?” 听明磊如此评价自己的心上人,最后一句大有讥讽自己有眼无珠之意,玉京一下恼怒起来。可明磊竟不给她机会反驳,就接着说: “这个人,谈情说爱起来甜言蜜语,谈婚论嫁起来推三阻四,说他假意吧?他真有情,说他真心吧,他又负不起责任。 这种作风,与他在涉及千秋名节时的患得患失与临事怯步倒是如出一辙的。 窃谓非也!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明磊的前半段话,字字诛心,说得玉京脸变得煞白,偏又句句属实,无可辩驳。此时,高傲的玉京才有了娇柔的模样,明磊瞅着可怜,忙好言宽慰。卞玉京算是领教了明磊的利害,在明磊面前显得怯生生的,不再敢拿腔作势了。 不一会,李香君、柳如是、寇白门、李大娘、柳四娘都分别被欣儿迎了进来,明磊忙领着众人入席。厅外,小雨还没有停的意思,吃酒也就没了邀月的诗意。要是外人看来,这的确有些滑稽,明磊如同娘子军的党代表,实在显得鹤立鸡群。思想要是龌龊一些的,没准又有了左拥右抱的念头。 明磊本来就看不起东林、复社这些主流群体的精英们,觉得秦淮河的这些女流很有民族气节。所以,和她们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分别在即,很是有些不舍。恐怕再没有机会相见了。 明磊很是感慨,可有些是不能明说的,倒是对自己的一些私人问题,大有知无不言的好作风。 当香君提起明磊的字实在太差了,实在搞不懂时,明磊很爽快地开抡: “我发现自己对抽象的概念非常有敏感『性』,而对于写字这种手脑并用的事情很没有天赋。练字是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的,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我这个人学过经济,知道取舍,为什么不用在自己最擅长的方面呢? 所以,我根本也不打算耗费精力来练字,可我的确会写字,香君你就不要再胡『乱』猜疑了?” 接着,又转过脸对着柳如是说:“我非常敬重您,而不是你们家老钱。本来还有许多的话想跟如是你讲,看来没有功夫了,造化弄人啊! 离别之际,给你留句话吧!” 众人随着明磊走到书案前,惊异地瞅着明磊歪歪扭扭地写下一句诗: 兹来共订他年约,尔响铜山我报钟。 柳如是『迷』茫地接过这幅字,“璞麟之意,朝廷将亡?” “这,可是如是说的!” 大家一时无语,默默地回到酒桌旁,明磊见大家一下子兴致全无,顺势端起酒杯,大声说:“各位,如果看得起周某,觉得周某是个朋友,就请饮了这杯酒,周某有一事相求!” 众人奇怪地看了看明磊,李香君想也不想,仰头满饮此杯,寇白门、李大娘和柳四娘也跟着喝了,柳如是大有深意地看着明磊,半天,才端起酒杯,卞玉京也随着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璞麟这厢有礼了!”明磊躬身一揖,接着说:“许多问题上,我和大家还是有分歧的,但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相同的,就是誓死不会降清! 我先说说自己是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 不要笑!真的!我会有儿子、会有孙子的!我一想到我的后代不能干这,不能干那,连汉家的衣服都没的穿,写个字也会招来杀身之祸,就感到害怕,从心里、从骨头里感到害怕! 我们这一代人死了,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了,愧不愧对先祖也就那么回子事了!可!我们愧对后人,将来是要被人家从棺椁里揪出来鞭尸的,想想我都害怕! 将来万一金陵失陷了,整个江南失陷了,我求大家一件事。帮我收拢流落在外的孤儿们,我会派人派船把他们接到广东去的。最少让孩子们穿汉家的衣服,不要当清廷的走狗就好! 毕竟,孩子是我们的未来和希望啊! 玉京、白门还有妹子,你们都很有才华,可说巾帼不让须眉!到广东来,我任用你们为学政,给这些孩子们办学校,教导他们将来成为栋梁之才,这比你们在这里吃斋念佛有意义多了。 算是临别赠言吧!来,先干为敬!“ 说罢。明磊一口气连干了三杯。众人也随着干了一杯。明磊知道大家答应了自己的要求,效果很是不错。守着江南四大美女,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一想到就这样离开了李香君,还吓住了卞玉京,可谓机会多多。可惜时不我待,尽早赶到『潮』州建立自己的一片基业是何等的重要,很是无奈。也就放开酒量,喝了个痛快。不觉中出溜到桌子底下,就人事不知了。 八月初一,小雨。 明磊一早就被弄醒,头疼愈烈。像木偶一样被欣儿摆弄好,明磊『迷』『迷』糊糊地走出来,站在院中。被雨水一击,明磊有些清醒,大家都站在院里,来给明磊送行。香君的眼睛已经哭红了,明磊盯着她眨眨右眼,香君淡然一笑,摇摇头。明磊也就死了心,大声说道:“诸位一定好好活着,十年之内,我必定回来!如违誓言,天打雷劈! 来到大门口。明磊阻住众人,躬身抱拳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还是后会有期吧!” 早有人将欣儿扶进马车,明磊不再多言,跳上马,扬长而去,竟没有回头! 后来史书记载这一幕时,认定明磊只看重自己的红颜知己,很有微辞。其实,明磊明白,满南京城,自己也就有这几个朋友了,当时的主流精英们,因为明磊杀人,已经彻底和明磊结了仇,想让别人送,人家也得来啊! ------------ 第二十四章 马直 明磊现在已经有上万人的队伍,陈锦泽和刘六前后两批带走了四千人,明磊这回一下就带了四千人,身后一大遛的运兵船,竟有三十多只,行驶在江面上,很有些威风。 就这样,还是把陈慎留在了扬州。主要还是贪心,觉得还是北方人孔武有力,当然希望能多召多少士卒就多召多少。范秉斋也和明磊一样,觉得多留一天扬州,就多挣几两银子似的,也赖着不肯走。索『性』就了势,将来由陈慎护送南归。明磊嘱咐,最迟也要回广东过春节。有陈慎陪着,范秉斋不走的理由更充足了,任谁也没了办法。 最让明磊意外的,是范守仁打死也不去广东,死活要留在扬州。明磊看那家伙也是个命硬的主儿,说不定能躲过扬州屠城这一劫,也算留下的眼线,也就劝范秉斋随他去吧!还偷偷命人塞给范守仁二百两银子,听说感动得老小子对着江边碰碰直磕响头。 陈慎也不知从哪里淘换来这艘广船,快赶上明磊在天津卫乘坐的宝船了,一看就是海船。行驶在江面上,即快又平稳,只是实在太过巨大,过往船只无不避让。 “我特意交待陈爷的,怕您到杭州还要换船,码头人多嘴杂的,东西来来回回地搬,多招摇啊!”小德子不怀好意地给明磊解释。 “放你娘的屁!老子是贪官吗?有什么行李怕看啊!统共就这点家什,真是清如镜、明如水的,竟瞎糟改我!” “爷,我...我看船闲着也是闲着,就夹带了些漆器、锡器、玉雕这些扬州的“小”特产,也就一千来斤儿,估计到了广州,咱们怎么也挣个万八千的银子。” 结果,小德子又挨了打。 小德子觉得很委屈,“爷花钱如流水,也就我想着给爷挣!凭什么打我?” “你这是走私,要是传出去,我这脸还往哪搁?” “爷是不是糊涂了?现如今,哪条官船不走私?你以为人家载咱们去杭州不要钱为什么?那几十条船,每条都有走私货! 这些,我在宫里时就知道!也不知爷真傻假傻?” 说罢,小德子一个健步窜了出去,躲过了明磊雷霆万钧的一脚,一下跑没影儿了。 其实,这广船明磊还是很喜欢的。高大如楼,可容纳百人。底尖、上阔、首昂、口张、尾高耸。在上设舵楼三重,旁边都有护板,用『毛』竹编成,坚立如垣。明磊决定这就是自己以后的座船了,改名镇远号。 从杭州出发到扬州还是五月间的事情,短短两个月,那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周明磊已然是三品武官了。明磊扶着船帮看着江两岸的风景,大有恍然一世的感觉。身上突然披上一件披风,一阵香风袭来,明磊没有回头,就听见欣儿的声音:“都快中秋节了,小心江风飕着!” 明磊伸右手攥住左肩上的小手,细腻冰凉,就势把欣儿拽过揽在怀里,用披风裹住二人,轻轻咬住欣儿的耳垂,心里顿时充满了温馨。 此时,对面驶来一艘官船,远远地就靠着左岸停下来,给这艘高大的广船让道。“老爷,看旗号人家也是三品,为什么给咱们让道啊?” 明磊轻轻吻着欣儿的面颊,“小傻瓜,那是福船的式样,不过是衫木、松木之类的木料打造。咱们的可是一水的铁力木制造。就是在海里撞上比咱们大的福船,也是它们碎了,咱们完好无损的。人家怕和咱们撞上吃亏! 这年头,只有你比他们强了,他们才会和你讲礼让!懂吗?” 明磊好不容易奔出牢笼似的应天府,催促着昼夜赶路,八月初六就赶到了杭州。 明磊到达杭州,接船的还是老相识高彦颐。高彦颐一见明磊的面就要跪下行礼,明磊急忙拦下,“行了吧,老高,咱们兄弟还用来这些虚的?” “长缨,真是大才!短短几个月的光景,就成了地方大员,我是想都不敢想了。” 明磊和高彦颐互相道了道离别以后各自的事情,并没有离开码头。高彦颐直接安排刘六的爱将张天广带领三千五百名军士改换早已雇好的海船奔赴『潮』州。明磊叫过小德子,让他凭着祁班孙的名帖,领着剩下的五百来人,去投杭州东门外浙江入卫都司的兵营。一切安顿停当,俩人跳上马车,从码头进城来到高彦颐的家。 高彦颐的家离鼓楼不远,前院正房三间,两侧没有房子,小小的三进院落。分宾主坐定,禀退走所有下人,俩人开始了谈话。 仁会的总部就在杭州,高彦颐问明磊见不见杨廷筠总会长? 明磊知道这个杨廷筠只是名气和声望比不上陈子龙,细论起资历来,也算是东林的一个前辈了。可这位前辈好像并不喜欢自己,以明磊现在的身份,实在没有屈尊去求见他的必要。故此,明磊瞅着高彦颐问:“子修(高彦颐的字)你说,我用不用见总会长呢?” 高彦颐也明白事情的缘由,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见面的为好。明磊也是从杨廷筠联想到了陈子龙,“子修,陈子龙辞官后,是不是在杭州啊?我倒真想见上一面。” “实在不巧,大樽(陈子龙的号)现在回老家松江去了。短时间是不会回来了。” “那就谈正事,求你们仁会帮忙搜罗的孤儿进展得怎么样了?” “下个月,可以凑够五百人,用海船给你送过去。不过,男女都有,还有残疾的呕!” “我是广接善缘,才不在乎这些。你以为我买童工呢?” “长缨,那为什么不在杭州开办育婴堂,非要送去广东?” “老实告诉你吧!依我看,不出一年,恐怕清兵就要饮马西湖了。” 明磊的一番话,说得高彦颐一下子不言语了。 “子修,杭州不会屠城。希望你在杭州继续生活下去,我会派人和你保持联络,把孤儿一批一批地送回广东,这就是你的大功德了。仁慈的主一定与你同在。” 离开高彦颐的家,明磊回到兵营,才坐定喝茶,就来了访客。 来人不是祁家和王家的,竟是马相府的马直。马直已是一身游击的打扮,明磊不由感叹真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啊!“你小子几天不见,怎么混进军营了?小心马相揭你的皮!” “是相爷怜惜小人,让小人也混个好前程不是?让周大人笑话了。” “算你小子有良心,我才到杭州,就巴巴儿地来看我!在谁的手下办差啊?不如跟了我,如何?” “跟大人回。小人现在是新任杭州总兵郑鸿逵大人的手下游击。还不敢高攀到您老的高枝儿!” 明磊不由大吃一惊! 马士英也不是一个笨蛋,竟偷偷把自己的心腹爱将,署理神机营的郑鸿逵总兵派来做杭州的总兵官了!看来老马没被明磊的『迷』魂汤灌晕,真要给自己留上一手,一旦战事不利,还想从杭州坐海船奔广东。明磊心说,你老小子要是真来了广东,我找谁哭去啊,实在不想担恩将仇报的恶名。 于是,明磊看似面带微笑,暗地里已然想好对策,借助娘家人祁彪佳的势力,一定撩拨得杭州人把郑鸿逵赶回南京,让马士英一辈子别再想进杭州城! 明磊故作大方,伸手掏出二百两的银票,看也不看,亲亲热热地强塞给马直,“你个猴崽子,少给我说这些官话,分明舍不得这杭州繁华的所在,能跟老子戍边去吗? 这里不比咱们应天府,天高皇帝远的!来钱的道少了,花钱的地方多了,这是大哥给的,留着当体己钱,打个底也好啊!“ 明磊揣摩着,在南京,这也算个大数,更何况现在在杭州,这么个芝麻粒大的小官,能见着多大的油水? 果然,马直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真把明磊当了贴心人。原来,马直刚到,本来奴才出身就被人看不起,又无才无德的,官也不大,上司同僚很是排挤他,完全被架在那里,无所事事。远不如在相府时的快活,马直确实有点后悔了。 明磊心说,要不你有闲工夫专等我到杭州呢?只是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奴才,郑鸿逵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用呢? 谁成想,不提还吧,一提这位郑总兵,马直都有些咬牙切齿。“这家伙平日里一天三次的往府里跑,把自己吹的,天下除了相爷就数他能了。 现如今,上任这些天了,连手下还没有认全呢,说的话和放屁没什么区别,连个哨长都敢当面顶撞他。郑大人倒好,索『性』连着几天都不来军营了,把我一人扔在这儿不管了,也太不仗义了!” 明磊暗自高兴,这就是你马士英看上的货『色』?嘴上却岔开来问:“郑总兵现在何处?” “他还能去哪?杭州城最大的销金窟春雨轩呗!” “名字很雅致啊!明儿个带我去一趟,会会郑总兵,也替你说说话,总这样苦着哪行?相爷听了也会心疼的!” 明磊这张嘴真是利害,说得马直都以为马士英真会替自己叫屈,眼圈又一次红了,想到这些天的委屈,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明磊哄走了马直,见天『色』不早,大舅子王思任还不来相见,明磊知道事情有些不妙。娶不娶王嗣音还不是太在意,要扳倒郑鸿逵,缺了祁彪佳这味主『药』可怎么得了啊! ------------ 第二十五章 交底 和欣儿在军营里吃晚饭,明磊心中有事,食欲大减,欣儿猜到王家这门亲出了问题,食欲却是大涨,吃得有滋有味。明磊瞅着就生气,你就不能收敛点?看来自己在这方面还要上心,否则,真有三个和尚没水吃的可能! 欣儿也发现明磊的不快,开始没话找话,“相公对不相干的人是不是太大方了?一出手就二百两,欣儿都心疼了。 还有,相公明儿个放着拜会夫人府邸的正事不办,去那种地方,万一传到夫人耳朵里,不是难上加难了吗?” “不就正合了你的意了?” “相公说什么呢?欣儿哪有这等『乱』了尊卑、『妇』德的心思!” 明磊瞅着欣儿俊俏的小脸就有些痴『迷』,拉过她坐在自己腿上,用右手食指去刮欣儿的小翘鼻,入手温腻嫩滑,很是受用。 “你个小鬼头!爷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平时没功夫梳理你罢了。船上给你讲的都忘到脑后了,一点肚量都没有,在这样不开窍,回头休了你!” 一句话,吓得欣儿吐了吐小舌头,冲明磊做了个鬼脸,用自己的小脸蹭着明磊的胸口,“人家什么都听相公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不行吗?” 明磊怎么也没想到欣儿最后这句的活学活用,乐得眼泪好悬没出来。 “欣儿,你仔细想想,你老公我做过无用功吗?就我这么一个抠人,那二百两银子能白花吗? 先考考你,马士英派郑鸿逵干什么来了?” 欣儿瞅着明磊半天,才小声说:“人家一个『妇』道人家,哪知道这等军国大事?” “『妇』道人家怎么了?唐欣儿,你给我记住,千万别看不起自己!人必自辱,而后侮之! 范文霆、王嗣音都有显赫的娘家,你跟我说你有什么啊?我是宠着你,可将来出兵放马的,一去就是小半年,人家要是欺负你,你还不吃了大亏? 想想船上我是怎么说的?这年头,只有你比他们强了,他们才会和你讲礼让!懂吗?” 欣儿被明磊说得面红耳赤,象棉花糖一样在明磊怀里来回扭动,眼泪不觉间就成串地掉下来。“人家只想在家里伺候相公,将来有个一儿半女的,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阿弥陀佛了!” 明磊不为所动,继续说:“咱们也是官宦人家了,就如同日日与虎为伴,我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啊!哪容得你平平安安的过活,将来刀光剑影的日子长着呢!” 明磊见欣儿老实下来,一本正经地听着,又接着说:“你不要看现在咱们风光,苦日子马上就要来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还不算恰当,更准确的说法是,快鱼吃慢鱼!你只要比人家慢了,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咱们不但要创业,还要快创业! 要想在咱们家有地位,不被人家欺负,你现在就必须抛头『露』面,学着做原本只有男人干的事情,将来好随着我开创一片家业。知道吗!要做我的左膀右臂,只有这样,咱俩才有说不完的话题,才有咱俩明白的笑话和小秘密,我想不宠着你都难? 否则,窝在家里,天天我和你说什么啊?我每天想的、做的,你能知道个球!人是需要交流的,没了交流,咱俩还能这样亲吗?你就顷等着挨打受骂的下场吧!我说着都能想出你那时的惨样。 这可不是吓唬你,你自己琢磨去!” 明磊说着握住欣儿的右手,将它握成一个小拳头,举给欣儿看,“这就叫权力!记住,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欣儿重重地点着头,看来明磊这席话算是终生难忘了。明磊原本在船上只是教了欣儿许多知识,以为来日方长呢,没成想在杭州就遇上了突发事态。也是时间紧,任务重,只有出次下策,成功『逼』得欣儿决心出来帮明磊做事了。 明磊告诉欣儿马士英的计划,和自己大概的对策,唬得欣儿一时接受不了。和自己争风吃醋的小伎俩比起来,明磊说得简直是高山仰止。原来,天下的事还可以这样干,今天算是开了眼。 接着,明磊布置欣儿,明儿个开始尽快和这里的参将、游击的家眷打成一片,探听消息。“可怎么和人家打成一片呢?” “你不会请她们过来吃茶,闲话着就能凑在一起去逛街,一来二去不就熟了?至于情报,留心记住她们的话,没人的时候细细梳拢一遍,咱们用的着的自然能找出来。 记住,得到情报是意外,得不到才是正常。 过犹不及!” 明磊最后还不忘吓唬欣儿,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欣儿你唯一的一次机会。这些事情告诉你,全过程也全不避讳你,一定要体察其中三味,将来就是我起个头,剩下的就由你去完成。我实在不会有太多精力和时间一遍遍的手把手教你!” “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欣儿还算明事理,知道相公的苦心,绝不会让相公失望的!” 看到明磊满意地点点头,欣儿趁机问道:“相公在应天府成日在我们中间混日子,也不见动过什么心思!刚来到杭州,相公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快?” “你懂什么?应天府天子脚下,你家相公不过一个小脚『色』,那时就要仰人鼻息,夹着尾巴做人。现如今,天高皇帝远,这里论官职,也算一号人物了,就应该施展施展,好好左右一下浙江的政局。 这回书就叫,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计天下!” 看来自己一晚上的功夫没有白费,望着欣儿坚毅地眼神,明磊很是欣慰。左手抚mo着欣儿柔软的腰肢,右手习惯地伸进衣服,爬上欣儿的前胸,柔软细腻的感觉直教明磊热血沸腾,“欣儿,教你的新词儿怎么说来着? 对,劳逸结合!咱也该上chuang劳逸结合一番了吧?” 说着,明磊抱起欣儿,向里间屋走去…… 次日早晨,欣儿一连催了几次,明磊就是不起。“急什么!你不想想,郑鸿逵成天泡在烟花巷,能中午起就不错了。”一翻身,又接着睡了。果然,接近中午,马直才过来请明磊过府去见郑鸿逵。 根据明磊的打探,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字飞黄,南安石井人。兄弟四:长芝龙,次芝虎,三鸿逵,四芝豹。初为海盗,崇祯戊辰归诚。以平海寇功,郑芝龙累迁至南澳总兵。甲申之变,宏光即位南京,郑芝龙无功还被封为南安伯。 这个郑鸿逵竟是郑成功的亲三叔。崇祯庚辰科中武进士,累迁登莱副总兵。甲申京师陷,宏光即位于南都,以右军都督挂镇海将军印为神机营总兵官,今年才三十一岁。 明磊不由感叹,还是有钱有势好啊!这郑家四兄弟富可敌国,号称闽海王,到了江南,也如此吃得开,难怪年纪轻轻就敢风liu成『性』,任意胡为,丝毫不把法纪放在眼里,刚刚上任,就成天不入署理事了。 一路上,明磊回想着马直昨天的话,“除了相爷,就数他能了”,揣摩着,郑鸿逵海盗出身,打小就应该没受传统文化教育,什么秉持国家民族大义根本谈不上,处世只以利害为进退,再加上年少得意,多半不知天高地厚,属顺『毛』驴的,看来只要曲意迎之,必可见效。 明磊来到郑鸿逵的府邸,第一个感觉就是此人不想在此地久留。郑鸿逵再怎么说,也是杭州府军队的最高统帅,光看大门,实在太过简单。三节青石台阶,左右的石狮也就半人多高,两扇朱漆大门,门楼不算高大,匾额只是简单的郑府二字,也不是什么名人的字体。不知道的,以为也就是一个六品之家。 绕过影壁,正堂一溜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显得院子不大,也就和陈于阶应天府的宅子差不多。要不过惯奢华生活的郑鸿逵,整天躲在『妓』院很少回来,对于他来说,是有些简陋了。 正堂门口已经迎出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三十岁上下,头戴乌纱帽,二品武官的盘领常服。长身而立,感觉下盘特别扎实,稳如泰山。面皮黝黑,双目有神,一副短胡须,右边嘴角不自觉的上翘。 郑鸿逵也在打量这个一身忠敬常服,紧束金带的魁梧汉子,两人目光一碰,又都避开。马直小跑过去,跪在台下磕头,忙不迭介绍明磊。明磊等马直引见完,因为不是下属见上司官,只是行了揖拜礼。明磊站在台下,躬身举手,齐口为敬。郑鸿逵看来也算给明磊面子,站在台上,行举手齐心礼,答礼。 俩人见过礼,郑鸿逵这才请明磊进正堂分宾主落座。“周大人远道而来,未能远迎,失礼了?” “下官来得鲁莽,讨扰了!” 明磊觉得从马士英那儿论,关系也不太远,这么说话实在别扭,试着说:“若论,加上马直,咱们都是马相的门下,也算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都是带兵的人,讲究一个干净利落脆,也别藏着拽着! 璞麟放肆,可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郑鸿逵也是哈哈大笑,“璞麟甚是豪爽!都是自家人,但讲不妨。” ------------ 第二十六章 用计 估计郑鸿逵有很好的武术底子,不愧是武进士出身,说起话来就透着中气十足。明磊和郑鸿逵相互扯着闲话,就如同高手过招,相互递着虚招,谁也不肯先出手。明磊越聊越是心惊,这个郑鸿逵也是个人物,谈吐不俗,心胸倒也开阔,哪像马直嘴里的一味溜须拍马的主儿?明磊心不由得缩了一下,八成是郑家安『插』在朝廷的耳目,可马士英就算外战外行,内战可是行家,会一眼看不透? 明磊越想越害怕,马士英一定与福建郑家有什么约定!难怪郑芝龙无功封爵,马士英对清兵南下有恃无恐,不会视福州为避风港吧?可为什么还重用自己,把亲侄子放到广东呢?不禁感叹,必是那句狡兔三窟,打动了马士英。 明磊一边和郑鸿逵海聊,一边飞快地计算着。马士英的如意算盘应该很清楚了。第一步是杭州,不行就福建,最后还有广东接着,真是如意算盘拨弄得巴巴儿响,打不过就跑啊!只是不知,接下来要是跑不了,是降呢,还是『自杀』殉国了事? 明磊把心思放回郑鸿逵身上,发现马士英对郑鸿逵也不是太信任,否则何必安排马直这招棋? 浙江一系的武将一致排外,再有马直这双小眼睛,以郑鸿逵少年得志,心高气傲的『性』格,焉能容下?故此索『性』撒手不管了。可按此推断,郑鸿逵怎么能见自己这样一个马党的外围呢? 明磊再一细想,郑芝龙的船队还经常出没在『潮』州一带,是想拉拢自己?想到这些,明磊忽然觉得,明代的精英层确实没有一个傻子,他们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复杂异常。但简而言之,无外一个利字。而自己以利诱之,凭着误打误撞能混到今天,实在是个异数,不觉出了冷汗。同时也生出豪气,自己现在也算有资格登堂入室,勉强和这些人物分庭抗礼了! 明磊心中有了底数,自信也就慢慢回来了,和郑鸿逵聊起东南亚的地理和港口,凭着《大航海》的底子。经常是郑鸿逵说得高兴,明磊很内行的点上一句,“此地的胡椒很是不错,木材也便宜” “对,五月间是西北风盛,就应该从马尼拉顺风回泉州。六月间就转为东南季风,最好顺风去美洲了。” 如此等等,不由得郑鸿逵对明磊刮目相看。不得不承认,明磊唬人的功夫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俩人聊得渐渐投机,明磊开始切入正题。 “军门可知,璞麟最善断事。我断军门未必想在杭州久留,可对否?” 郑鸿逵斜看了明磊一眼,“这很平常,璞麟能不能看得深一点?” “马鍫去了广东,马相所信任的能征惯战的将军更少了。军门回到应天府,必可委以重任,重掌军权。” “有些意思了!接着说。” “浙江素来排外,军门鹤立鸡群,难免被魈小所妒忌。蛟龙何必卧在这一池潭浅水之中,和他们为伍呢? 更何况,杭州远离应天府,消息闭塞,璞麟怕军门辜负了南安伯(郑芝龙的封爵)!” 听了明磊最后一句话,郑鸿逵惊异地瞅了一眼明磊,更加证实了明磊的猜测,郑鸿逵果然是身负使命而来。 郑鸿逵很快平静下来,知道和明磊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是不用废话的,便直接问:“计之安出?” 马直一直规规矩矩地坐在旁边竖着耳朵听,没敢『插』一句嘴。见明磊突然微笑不语,连忙知趣地躬身告退,下人们也都出去了,随手还关了门。见只剩下自己和郑鸿逵,明磊才开口道:“不知军门和高杰手下哪位总兵过从甚密啊?” 郑鸿逵警惕地瞅着明磊,一言不发。 明磊只好解嘲地笑笑:“别无他意。据外人传言,军门和扬州中贯营的刘肇基有些交情。何不行借吴吞蜀之计?” “还请璞麟明讲。” “高鹞子久窥江南,总也找不到借口。只要军门修书一封,邀刘总兵到杭州为高鹞子筹饷,你说他能不来吗?” “有何好处?” 明磊不禁暗叹,果然商人作风,怎么就不问可合乎法度,可有碍民生?但还是接着说:“此一石三鸟之计。 同时给高鹞子带个口信,讨些封赏,必成。此一也! 刘肇基的大军南下,必给浙江的武官们好看,可替军门出气。此二也, 高杰的保举折子和浙江巡抚上奏朝廷要求处分军门的折子,前后上达天庭,必然会为难住朝廷。兴平伯(高杰的爵位)的面子要给,军门又确实有错,中庸之道,只有将军门平调回应天府,以合军门心意,此三也。 有此三条,军门以为如何?” 郑鸿逵定定地看着明磊,“我与璞麟素昧平生,为何帮我?“ 明磊很坦然的一笑,“璞麟就职岭东道,正是闽海王的一亩三分地。边疆烦苦,璞麟还想出海捞些外块,岂能不用心事君?” 两个人相视大笑,目的达到,明磊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了。“璞麟,何人可以下书?” “马直!” “马直?” “用马相的门下,高鹞子必会有歧异。水搅浑了,不更好吗?” “不怕他泄漏?” “军门多虑了。修书两封,等马直到了扬州,再知道事情,为时已晚矣。马相能信他会不知情吗? 您回头再多赏些银子,他更是有口难辩了。马直是聪明人,既然说了对自己不利,打死也不会说出去了。” 郑鸿逵办事雷厉风行,当着明磊的面写好两封书信,叫进马直,道:“璞麟在我面前一个劲儿保举你,我是将信将疑啊!” 马直连忙跪下,大表忠心,郑鸿逵嘴角上撇,接着说:“也罢!我就试上一回。这里有两封信,一封是给扬州的刘肇基总兵的,一封是托他转给兴平伯的,找我的中军,用了印信,带上几个人,按六百里加急送去,不可耽搁,直接回来复命。 这是一百两银子,等回到杭州再松快松快。事情办得好,还有重赏!” 马直连忙磕头谢恩领命,利索地退了出去。明磊也就势告辞离开了,郑鸿逵依礼送到大门看轿止。 八月初九,明磊着急婚事怎么也要在刘肇基来之前办完,过了中午,见王思任还敢不来,觉得不能再等了,备下礼物,决定亲自去一趟祁府。 祁府坐落在杭州城南,明磊的名帖已经递进去好半天了,还不见动静,“比相府还难进不成?” 祁府一看就是百年的老宅,少了马士英相府那种暴发户的霸气,却有一种厚重的感觉,直压得明磊在门口也不敢高声大气的了。否则,明磊早就动硬闯的念头了。 祁豸佳这几天一直头疼。回想早先的日子,每日与老衲蒲团相对,谈世外烟霞,间呼伶人奏丝竹,亲执管和之,那是何等的自在洒脱。可自打这几个女孩子跑回来,真称得上度日如年了! 一开始,着实吓了一大跳,以为说上两句,把德琼送回周家也就完了。没成想,还没有训斥她们胡闹,后院就哭成一片了。家里的女眷齐刷刷的倒向德蓉她们,自己反倒被孤立了起来。 可这些女流懂得什么,自古都不兴悔亲眛亲的事情,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除了拜堂,聘礼也收了,嫁妆也送过去了,还怎么反悔?家族的脸面还要不要?早干什么去了? 正想着王思任来气,遂东就带着家眷赶了来。该着遂东倒霉,还没有见到妹妹,就被这位表舅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好在班孙也赶来了,和遂东一个声音。现在倒好,一边要退婚说明磊是个混蛋,一边要拜堂,说那小子是个人物。祁豸佳的脑袋都要大了,毕竟这是人家王家的事,自己的媳『妇』、闺女不好『乱』说什么,还是请弟弟凭着威望回来拍板吧! 现在,这个明磊已然到了门外,见面准知道人家要提婚事,自己有什么理由拦下呢?不见,也有些说不过去啊?正核计呢,还是后院的班孙和遂东得到消息,一起来到厅堂,祁豸佳也没了办法,由着两个小辈去迎这个瘟神进门吧! 明磊好不容易等到中门大开,遂东和班孙迎了出来。明磊先和班孙见礼,接着就狠狠给了遂东一下,“我到杭州都三天了,你小子也不去看看我,通通气,成心啊!” 遂东这叫一个冤,纯粹现在里外不是人了。“你可不知道,家里『乱』成一锅粥了,表舅做不了主,去请我姨夫回来了!” 明磊心中一喜,等刘肇基赶来,有祁彪佳坐镇杭州,此计必成。不过想到祁家对自己印象不好,竟敢拦着自己娶老婆!不由怒火中烧,我要是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就他妈不姓周! 明磊拍拍遂东的肩,“放心,不过是再挑个吉日完婚,还用姨夫拍板?”说着,带头走进中门,昂首阔步的样子,还真有了几分威风,遂东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 第二十七章 落听 祁豸佳坐在厅堂之中,见明磊进来也没有起身。明磊暗自生气,好大的架子啊!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从三品的官员,和布政使也就差着一级,不就仗着你弟弟是江南巡抚吗? 明磊现在还有求于祁家,面子功夫当然要做足。明磊恭恭敬敬行了晚辈见长辈的四拜大礼,祁豸佳的长脸才略略好看了些。 “晚辈三生有幸和表舅同船回杭,年青失德的地方甚多,不能得到表舅的当面教诲,甚引为遗憾!今后,还仰仗表舅时时不吝赐教!” 俗话说,居宜气,养宜体。明磊原来的行业就带着任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气慨,到了明代,一直低三下四的谋生,现在总算可以放开手脚了,身上自然而然就有了些霸气。 祁豸佳见这个后生很是高大,霸气十足。班孙也很高大威猛,但处处带着书卷气,而明磊却怎么有几分杀气。不过还算知书达理,礼数很是恭敬,看到一个三品的官员给自己磕头,自尊心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人总是在开心的时候放松警惕,祁豸佳就犯了这样的错误。他也没多想,开口就是:“璞麟果然一表人才,人无完人吗?知错能改,老夫就很是欢喜了!” “表叔既是一家人,也就不再避言。贱内逃婚跑了回来,一时轰动应天府。知道的是我们周家和王家丢人现眼,不知道的还『乱』传,‘还是透着人家祁家显贵,瞅着婆家贫贱,就能甩手把姑娘带回去’。真是给雪瓢翁添了不白之冤! 小侄代贱内给表叔赔罪了!” 好家伙,明磊也真够狠的,上来就把嫌贫爱富的大帽子给祁豸佳扣得死死的,噎得祁豸佳半天还在犯核计。 祁豸佳很想骂明磊你这小兔崽子胡说!然后意正言辞地痛骂明磊的种种恶行,索『性』退婚。可不对啊?自己刚说这小子知错能改,招自己喜欢,转过脸就把人说得一无是处,实在是说嘴打嘴! 承认明磊不是胡说吧,怎么听也是骂我们家嫌贫爱富啊!古人都好守一个气节,最怕被人骂辱没先人!任哪个世家即使背地里干见不得人的勾当,表面上也得守着正气,遵守道德,好得到世人的景仰。现在,一个嫌贫爱富的名声要是得了,还怎么有脸见地下的先人啊! 祁豸佳急得满头大汗,求救地看看遂东和班孙,二人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口,连看祁豸佳一眼都不看。直气得祁豸佳无法,吭叽了半天才说道:“嗣音最善卜卦。听德蓉讲,起卦后,卜得应另选吉日,远赴东南方拜堂成亲,否则,主大凶。遂东怕璞麟不信,以为推辞,竟不纳忠言。 嗣音怕夫君有灾,这才出此下策,退回杭州,世人哪知这其中的曲折啊?” 明磊暗自好笑,老头被挤兑得胡说八道,也不点破,索『性』顺水推舟道:“遂东好悬误我!其中原委不实言以告。嗣音为全夫而使自身名节有亏,真烈女也!” 明磊停下来,看了看遂东,接着说:“小侄奉召命戍边,行程紧迫,不能耽搁太久!小侄也好奇门遁甲,推算得吉日就在近日,不知和贱内推算的可否一致?还望雪瓢翁不吝赐教!” 王思任心里这个气就别提了。表叔有事就往遂东身上推,明磊也顺杆骂自己,这些莫须有的屎盆子,怎么全扣在自己脑袋上了,自己招谁惹谁了? 祁豸佳心里咯噔一下子,有心实话实说,自己要回内堂和女眷们商量,可张了张嘴,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人家礼数齐全,自己也煞有介事的,突然放下架子和女流商量,也太叫人看不起了。最后,小小的虚荣心战胜了一切,“嗣音说过,三天以后,八月十二是个黄道吉日!” 明磊故作惊讶状,“诶呀!和小侄算得一样,贱内真神人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还要烦劳表叔,就在府中迎娶吧!费用小侄负责。” “这就不必了,全是我们份内的事!就说死了,三天后成亲!” 明磊并没有喜不自禁,反而暗骂,遂东和班孙不是无能就是对自己说了假话。多好糊弄的一个老头啊!还用费什么气力? 明磊越发觉得这些东林、复社的名士除了满嘴之乎者也,每每聚在一起诗会,激扬文字,喝醉了对着『妓』女慷慨悲歌一番之后,实际什么本领都没有,还瞧不起这,瞧不上那的!整个一帮眼高手低的废物。少数几个,在朝代更迭、出生入死之际,虽不乏抛掷头颅为一笑的书生豪气,但还是有志无才,难堪大用! 目的达到,明磊觉得还不太踏实,“三天准备婚事,表叔的下人们实在太辛苦了,还烦请表叔应允,小侄先酬谢家人一下!” 答不答应,这好算是落下了。祁豸佳的心思全飞到内宅去了,已经完全放弃抵抗,明磊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明磊将三百两的银票交给管家,“烦劳老人家费心分派一下,一定全部有份就行!” 喜得管家连连称是,乐颠颠儿地跑了出去。明磊起身告辞,祁豸佳也不挽留用饭,起身送到厅堂门口就返回了。明磊走出祁府,拉着遂东就是不松手。“你说你多废物,几天都说不通,这有什么啊?” “璞麟,你也太阴损了。大丈夫行事讲究光明磊落,堂堂正言使人心悦诚服为正道,我才不肖给别人下套,背后算计人算什么本事?” “遂东你可真够迂腐的,盛世讲究礼法无可厚非,时值『乱』世,就应当变通。为达到高尚的目的,哪用管黑猫还是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 依我看,一年之后,这里就是战场,还是早早离开为上!你就忍心把亲妹妹一个人扔在杭州? 出此下策,实在是被『逼』无奈,班孙兄一定能理解吧?” 明磊见班孙跟在傍边,一言不发,实在怕冷落了他,连忙跟上一句。班孙冲明磊理解地一笑,“大礼不辞小让!奕喜(祁班孙的字)能够理解璞麟的良苦用心。” 明磊伸出双手和班孙紧紧握在一起,颇有惺惺相惜地感叹!明磊不觉豪气大生,“走,去楼外楼,一醉方休!” 明磊三人在楼外楼推杯换盏,说不出的惬意!祁府内宅里,却已然鸡飞狗跳了。内宅正堂只坐着祁豸佳和他的正室高夫人。高夫人的火已经消了不少,嗔怪地瞅着丈夫,“你决定得也太快了,为什么事先不和我商量一下呢?” 祁豸佳回答道:“你不知当时的情景,我被那小子挤兑得实在没办法回绝。谁叫咱们本来就不占理呢?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周明磊是个人物,遇事不急不慌,举重若轻地处理完了!依我说,许了这门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那德琼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她从小就被这几家亲戚宠着,心高气傲的,处处拔尖拔惯了。终身大事,表姐妹和嫂子们都那么踩故儿她的夫君,她哪能答应再嫁给他啊?” “儿女的亲事哪能随她们自己的意?只有大人做主才算数!我今个已经做了主了,你回去告诉她,这点道理也不懂了?她不会不听从的!” “万一她不听从,我怎么办呢?” “不听从也得听从。已经和男方说明了,怎好翻悔?你尽量劝劝她,还要她明白亲事听从长辈主张的大道理,自古如此!你问问她,那么大的学识都就着吃了?” “德蓉也跟着叫唤,怎么办啊?” “有这小丫头什么事啊!回去告诉她,再敢『乱』搅和,把她当陪嫁嫁过去,给她姐夫做小!” 高夫人转入后面的东跨院,见到世培家的德渊、德勤和自己的两个女儿等众家姊妹。还没等高夫人把话讲完,德琼就痛苦失声,德蓉知道父亲动了真火,连羞带臊,也苦着脸跑回自己的卧房,不敢出来了。 高夫人召自己的大女儿德蕙来到卧室,刚要张嘴,忽然热泪止不住就流了下来,德蕙赶快用袖子展泪。过了一阵,高夫人才开口说话:“平日,德琼对你最尊敬。不管什么事,你说一句,没有她不听的。你去劝劝她吧!如今,一瓢水已经泼在地上,想收也收不起来。女儿家一说和谁订了亲,就不好再变了呀!” 德蕙叹了口气说:“我劝还是要劝的,但德琼心里的疙瘩是一时解不开了。希望她们夫『妇』和睦,日子久了,慢慢就会好了。要是万一过得不那么顺心,以后就会埋怨咱们一辈子!” 娘俩又说了会子话,德蕙就起身出来,轻手清脚地回到房里,深恐惊醒了德琼。进得房来,却见桌上还点着蜡烛,德琼和衣歪在床上,见她进来,眼睁睁地望着她,一点睡意也没有。刚想张嘴,德琼的眼泪刷的流下来了。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催劝德琼脱了外衣,她自己也脱去衣服,两个人一起睡下。过了半天,德蕙突然冒出一句: “女儿家,总得有这么一天,人人都免不了,也不过你先出嫁罢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八章 私会 常言说:“嫁姑娘不是容易的,姑娘一天不上轿,一天准备不完”。高夫人第二天忙了一整天,第三天还是忙里忙外,脚不沾地的,还不忘抽空儿看看德琼。 “过了门,不比家里,还是得有些心腹人管用,你既有了身份,周家的人也决不敢轻看你。家里的吕世信,这一年在你舅舅手下升做管家,又细心又正派。他的妻子、女儿也是家生的,你都认识的。我跟你舅舅商量了一下,请他派吕世信跟你去一年半载,做周家的总管。等你人缘熟了,有了另外牢靠可用的人,再放他回来,你看行不? 德琼,就是日后德蕙、德蓉出嫁,也不会这般风光了!我们也算对得起你了!” 德琼也是明事理的,被高夫人慈母般的感情深深感动,又忍不住哽咽起来。虽然在她的心中,还没有认命的念头,可实在不愿意看到高夫人难过,也只好顺着高夫人说,使她暂时宽心。 明磊算计着,六百里加急,马直也该回来了。果然,今天上午,郑鸿逵就把明磊请去,马直回来了。 刘肇基还是一个沉稳的家伙,面对这等好事,并没有立即应承下来。高杰就驻扎在瓜州,刘肇基带着马直没有一刻耽搁就去见了高杰。高鹞子这个大军阀,这等能捞钱的好事焉有放过之礼,立马赏了马直,给郑鸿逵写了回信,命刘肇基连夜开拔,千万避开史可法的耳目。 “璞麟快看,高鹞子果然答应向万岁保举我,这是折子的副本。看来这步险棋,我们是走对了。” 什么我们,老子可要和你撇清!明磊心里骂着,还是接过了折子。 明磊瞅着高鹞子的奏折,把郑鸿逵夸成一朵花。也是,升不升官又不管高鹞子的事,空嘴说好话谁不会啊?从此有了『插』手浙江的理由,真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明磊推算刘肇基的中贯营七八千人,仓促间筹备船只,也就来得及带两三千人过来,顺流而下,再有三五天的光景就能到达。知道事情成功了一半,也就放下心来,随嘴应付了几句,托说明儿个成婚,就告辞出来了。 明磊见到遂东,知道王嗣音还不是太愿意,一时头脑发热,竟决定亲自见上一面。小德子进了祁府,因为太监的缘故,很快就溜进内院,见到了未来的主母王德琼。嗣音(德琼的表字)很是奇怪,这个周明磊在完婚前一天见自己干什么?反正也就这回事了,便答应在后花园的夹道见面。 下午太阳还没有落山,明磊以拜会遂东的名义进了祁府,来到后花园的夹道,小德子守住一头,嗣音的贴身丫鬟司旗守在另一头,两个名分已定的夫妻就这样如同偷人般的见了面。 明磊第一眼看到王德琼,就觉得这是一个很端庄沉静的人。仔细看来半天,才发现嗣音其实很『性』感,不同于一般女孩的外显,她是那种『性』感在骨子里的女孩。她的额头光滑而圣洁,眉眼含情却无邪,鼻子如琼玉雕刻——假如不是因为她的嘴——那她的样貌就只是美丽而端庄,只让人倾慕却不敢亲近。然而她那充满了少女的娇俏动人和柔媚可喜的红润小巧的嘴,仿佛画卷中的神来之笔,把原先的一切宝相庄严彻底打破,更和其他五官协调在一起,营造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魅力,很『性』感。当然,她的身材高佻,也很『性』感……这是明磊对嗣音第一印象的大致评价。 嗣音看到一个和班孙一样高大威猛的男人傻傻地瞅着自己发呆,鄙夷之心更甚,扭头就往回走。明磊一个健步跨过去,一把就拉住嗣音的右手腕,生生给扽了回来。 嗣音扭回头,不屑地看着明磊,嘴角不禁上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明磊不急不恼,一字一句的说:“见你一面无他意,尚允。(明代官话,你休怪的意思)互相接触一下,有个大致的了解,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退婚。省得你婚后后悔!” “且!我现在就后悔嫁给你,你能退婚吗?我的名节已然毁了,你赔得了吗?” 听这意思,嗣音是非嫁明磊不可了?那她还叫唤什么,可能心有不甘?明磊揣摩着。知道碰上一只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也是,即使自己退了婚,名声已经臭了,谁还会娶她做正室?看来,这个世道,女人怎么做都会吃亏,明磊不禁同情起嗣音来了。 “得了。我这个人才高八斗,从三品的官职诶!不比你姐妹们的夫君出『色』吗?他们会象我一样,心甘情愿地天天哄你高兴吗? 曾子曰:嫁人如同穿鞋,舒服只有自己知道。 你管别人怎么说作甚,好不容易到人世走一遭,难道你是为别人活着吗?” 尤其明磊的曾子曰,逗得嗣音花枝『乱』颤。嗣音也是看《西厢记》长大的,明磊这个人,不管是听来的,还是现在看到的,和张生的差距太大了,根本不是自己希望的。但嗣音是个极有心智的人,知道明磊这些话虽然离经叛道,还是很有道理的。如同打开一片天地,不由得让嗣音有些心动。 “谁希罕啊?你才高八斗?我出个题目考考你?” 明磊见嗣音不上当,忽然有了主意,“别,我知道夫人才高,这样,到广东,我请你做学政,出来当官如何?” “又胡说!你一个兵备道,能放学政?你这个人怎么一句实话也没有啊?” 见嗣音恼了,明磊急忙解释,“我打算收集江南流离各地的孤儿,开办学堂,教育抚养他们成人。我来个挂名校长,你当学监管理这些学校,这是不是咱们周家的学政,我怎么会骗你呢?” 嗣音听着新奇,有些跃跃欲试,但随即又扳起脸来,转身想走。明磊实在有些黔驴技穷,一咬牙,只有来硬的了。 明磊纵身赶上,一把抱起她的纤腰,将她揽到一个阴暗的墙角处,用身体把她死死地抵到墙上。 “你,呜。。。。。。”她想叫,让明磊用嘴将她的嘴捂了个严实。 只一刹那,明磊就遭到了顽强而激烈地抵抗。嗣音晃动着脑袋,摆脱了明磊的大嘴,接着她就提膝撞,用手推,身体也剧烈地扭动着拼命想挣脱明磊的怀抱。但她并没有出声,看来怕小德子等下人听见,失了面子。嗣音毕竟力气小,一会儿的功夫,就没了气力,终于安静下来,眼泪立时流了出来,明磊也就势放开嗣音。 明磊深情地看着嗣音,“其实我很在乎你!听说你跑了,我的心都碎了,巴巴儿地从应天府赶来,这就是缘分!咱俩就此放下架子,有商有量地过日子好不好?” 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嗣音发烫的身子抽了骨头般酥软。她明显是认可了明磊的话,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闭了眼睛,吁吁地喘着粗气,靠着明磊宽阔的胸膛。此时的嗣音安静柔顺得象一只小猫。 明磊的手规规矩矩地搂着嗣音,凭他的经验,这时一定要沉住气,千万不可妄动。半天,嗣音才挣开明磊的怀抱,脸上也恢复往日的颜『色』,低头就往回走。明磊也不出声,默默地看着嗣音走远,也作贼似地退了回去。 ------------ 第二十九章 劫掠 王德琼和明磊婚后的第三天,祁彪佳才带着理孙赶回杭州。回来的原因也不是为了向外甥女道喜,而是杭州出了大『乱』子。 杭州府治下的海宁府南滨海,有悍海塘,西南有赫山,与萧山县的龛山相对,浙江(钱塘江)从两山间穿过,东入大海,此地因此谓之海门。海宁府东南的石墩镇可是个古镇,号称吴根越角,唐开元建村,明初设镇。这里地势平坦,河流纵横,一拱如月的石桥,桨声四起的流水,青瓦灰墙的人家,处处绿波『荡』漾。 镇子地处要冲,成化中设户部分司在此,称北新关,后加设巡检司,进出杭州的海船都在此关交税。 刘肇基很有眼光,也不入杭州城,一早带着中贯营三千军士一下进驻了石墩镇。当地的首富陆声远家,雕梁画栋的宅子竟有二百多间房子。那刘总兵的手下还能客气,早早就把陆家人请了出来,可房子再大,也容不下刘肇基的三千兵士啊?没法子,两千多人马只好暂时在镇外扎营。 刘肇基是进了陆府的正堂,有陆家漂亮的使女伺候着,他手下的参将、游击可没闲着。马不停蹄地就占了北新关,把一干官员差役连打带踢地赶了出来。一天的税银就有两千两,望着库里十两一锭的官银堆得像小山似的满了,喜得这群丘八快笑掉了下巴。巡检司还有五百浙江入卫都司的军兵,中贯营的这些大爷一时还不敢轻举妄动,回禀了刘总兵。 刘肇基正棝弄个小美人起『性』,生怕被搅了兴致,“过几日,让郑鸿逵『逼』他们腾地方吧!”就胡『乱』打发走了手下。巡检司的营官陈游击可也没闲着,派人火速给杭州府送信。 没了主官的约束,这些中贯营的兵痞都跑到街上游『荡』,先是跑到镇上的酒楼吃酒,当然都是白吃,掌柜的只得自认倒霉。也有个犯轴的掌柜,还是秀才出身,姓范,揪住为首的一个把总讨要饭钱,这一帮子兵痞刚吃醉了酒,下手就没了轻重,竟活活将人打死了。然后这伙子人竟没事人一般扬长而去。 得到信的范秀才的母亲和妻子,也算是泼辣的主儿,竟率领着家中的女佣去陆家找刘总兵伸冤。刘肇基正在埋头苦干,被手下闯进来报告,好悬没吓出马上风,一脚就把搅了自己兴致的中军踹在地上,“来人,拉出去赏二十军棍。把告状的歪辣骨也他妈的赶出去。”(北方人骂下劣的『妇』女。大概宣德年间,蒙古瓦剌部由于经常受明朝征讨,衰弱贫苦,就将族中『妇』女卖给边地汉人,每口不过几百钱,因其貌陋价廉,成为瓦剌姑。后用歪辣骨指瓦剌姑中之下者,用谐音。) 中军挨了打,就有了邪火。带着一帮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就把这一群老少『妇』人剥了个精光,这还不算,还命人捣阴侮辱。临了就这样赤条条地轰了出去。 明磊暗骂这群傻瓜,有老有小的,就这样走在闹市,乡里乡亲的,任谁也会义愤填膺,这不就犯了众怒。 当下,民众是越聚越多,全跑到巡检司伸冤。一个小小的巡检司哪敢惹这群阎王,索『性』闭门不出。这时就聚起了上万民众,范家媳『妇』见招来这许多人,羞愤难当,竟当众撞死在巡检司门前的石狮上。老夫人一日之间就失去了儿子、儿媳,天下最不幸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哀嚎之声惨不可闻。 这就如同在热油之中浇下凉水,当时就炸了锅。上万人直奔陆府,一下子闯了进来。要说刘肇基也是一员上将,竟提着裤子,赤着上身翻墙躲到邻家,算是逃过一劫。可怜那些参与此事的军士,被人一一指认出来,稀里糊涂地陪着中军捆在一处。众人一把火将这陆府烧了个精光,这些捆着的诸位,被一一扔进火海,也算得了恶报。 刘肇基什么时候吃过这亏,被一群乌合之众赶得如此狼狈,还折了数十个弟兄。当下在镇外点齐队伍,就要杀进石墩镇。手下一个老成持重的参将连忙拦下,“将军,一旦冲进镇里,局面就不好控制,万一杀顺手了,会不会闯下大祸,毕竟咱们只有这不足三千的队伍。” 刘肇基的双眼已经血红,咬着牙说:“不怕,事后,就说咱这是缴匪,交上几百个人头就可了事。” 于是,近三千如狼似虎的军士就杀进了石墩镇。听到信的巡检司主管陈游击可坐不住了,他就是石墩镇人,手下的入卫都司兵也多是当地人。正在这时,陈游击的家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老爷,咱们家被这帮王八强盗点火烧了!” “什么?那夫人和公子呢?” “去投镇东舅爷家了!” 陈游击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于是抽刀在手,“弟兄们,高鹞子的手下比他妈的闯贼还不如,为了咱们的亲朋故交,和他们拼了。” “对,拼了!”众人喊道。 北面的小半个镇子已经燃起大火,中贯营一多半的人马正忙着打劫。这五百入卫都司兵让过哭喊着逃来的百姓,在中心大街排好了阵势。一时又有八九百拿着船桨和菜刀的民众聚拢过来,仗着士气高昂,和近千人的中贯营人马也斗了个旗鼓相当,一时形势僵持下来。 等嗣音、欣儿中午得到信儿,明磊已经出发了。 原来,上午,明磊就陪着班孙急忙忙赶到兵营。浙江卫的都指挥使和几员参将都聚在一起,见了班孙都站了起来。明磊心说,班孙一个没有品衔的举人,你们也太抬举他了,看来这哪里是大明的军营,整个一个祁家军了!看众人没有通知郑鸿逵的意思,更加确定在他们眼里郑总兵的确连个游击也不如。心里就更有底了。 面对刘肇基的突然出现,众人全没有准备,一时全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应对。明磊见班孙犹豫,竟一点脸面也不留,啪地一拍桌子,“祁班孙你好好想想,没有家贼,能引来外鬼吗?当然,这已经不是当务之急。刘肇基竟敢进占户部的北新关,实在胆大妄为,太欺我们浙江无人了! 你现在就应该带兵进剿,以正视听。万一,刘肇基与巡检司再起冲突,『乱』兵焚掠,百姓有了死伤,必污了你平日的贤名,可就追悔莫急了!” 见班孙还在犹豫,明磊冲众人一拱手,“璞麟不才,尚有几百军士,往击流寇,就此别过! 没成想我一个外省人尚如此急公好义,列位诸公自幼熟知的忠义二字都就饭吃了不成?“ 班孙第一个受不住激,拦下明磊道:“璞麟不要动怒,计之安出?” “还他妈的什么计不计的?有哪位将军愿意前往,班孙和不才作陪。中贯营此来,必没有骑兵,我们只需千骑,必可活捉此君!” “一千对三千?那可是一员名将!” “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再不能以少胜多,干脆回家种地去得了! 再说,仓猝之间,兵之安出?” 最后,一个姓钱的参将点齐一千五百名骑兵,陪着明磊和班孙立刻动身出发了。百里的平原,道路平整的官道,原本应该很快到达,但杭州府地界水路纵横,多数桥梁都是几只小舟连在一起,上面铺了木板了事,严重影响行军速度。 等明磊他们赶到石墩镇外,镇子北面已经火光减弱,里面的喊杀声几里外都可以听见。班孙立时就要领人马冲进去,被明磊拦下。下令全体就地下马休息,战马不下鞍,但肚带都松下来,也歇歇脚力。明磊叮嘱钱参将多派得力的斥候前去打探。 一盏茶的功夫,斥候回来禀报,中贯营全都进了镇子,外面的营地没有留人看守。明磊不禁大笑:“刘肇基浑了头,竟没有留下警备,把个后背就这样亮给咱们。大家看,镇子的南面就是大江,不要『逼』他们太急,慢慢把他们赶到江边,多半就会生擒敌人。” 钱参将很是佩服明磊,“周大人很是知兵,照您的计策,这仗已经赢了七八成,伤亡还不会很大。” 明磊微微一笑:“既然如此,还请钱参将领兵冲在前面,由班孙居中,本人在后面观战就行了!” “大人这是何意?” “既然胜负已定,这头功还是钱大人的,班孙也有些功劳,至于周某,来此本是多余,还是给你们压阵的好!” 一席话,说得钱参将和班孙心里热乎乎的,“能在大人手下当差,真是福气!大人的风骨实在难能可贵!” 班孙也竖起大拇指,“璞麟真大丈夫也!” 明磊的厚脸也不禁一红,骂道:“没被敌人打死,也被你二人臊死了,时候差不多了,你们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 只留下百来人陪着明磊。明磊目送大军如虎狼般渐渐加速冲进镇子,大地都有些战栗,看来凭气势也能把刘肇基的手下吓死。 明磊心里明白,因为郑鸿逵的缘故,刘肇基才不会想到杭州的入卫都司兵会从背后偷袭,刘肇基输得实在冤枉。自己已然促成了冲突,也即将化解冲突,看来郑鸿逵滚蛋的日子不远了,自己实在没有必要跑到前台『露』面。你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啊,自己力量弱小,还是少树冤家为上。故此,明磊才主动让功,而且此举万一传扬出去,自己还不成了圣人? 明磊一开始还坐在马上,后来想想,也学学人家名将的风范。下马找了一个大树,斜躺在树下,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派人放哨。手下人也乐得轻闲,纷纷跳下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那还有作战的样子,分明是在郊游踏青。 ------------ 第三十章 对垒 刘肇基总算补了上午的遗憾,很是对自己满意,也一把年纪了,雄风不减当年,最后瞅瞅床上的一对姊妹花,赤条条的摆着大字躺在床上,下身红白相间,一片狼藉,已然动弹不得。穿好衣服站在房门,对早已等在外面的众亲兵摆了摆手,就大步走了出去。回头一看,这些不长进的东西在门口挤做一团,随后竟大打出手,就如同看到自家的孩子相互抢食,只是笑着摇摇头,一点也不生气。 刘肇基猛一抬头,见火势总停留在镇北,有些奇怪,急忙往南走去。许多中贯营的军士背着大包小包的,站在青石板大街的两侧闲聊,等着招呼,好去镇中心扫『荡』大户人家。 一个游击急匆匆来报,十字街被近千人守着,有官军也有百姓。自已标下已经损了二百来人,实在无力再攻了。刘肇基一脚揣开这个废物,要亲自坐镇指挥。 众家军校见主帅来了,立时抖擞精神,呼啦一下又冲了上去。刘肇基见浙江这群兵着实凶悍,实在心疼自己的伤亡。于是点手叫过管弓兵的游击,“还有多少枝箭?” “回将军,不到叁佰枝了。”刘肇基一皱眉,“怎么剩这么少?” “回将军,咱们统共就带来不到千枝。” 刘肇基现在十分后悔,来得仓猝,没有带多少弓箭,否则,何必和这群东西硬碰硬。刘肇基指着十字街,“你带着全部弓箭去那,一枝也不要留,集中『射』他们的首领,我派五百军士跟上,就不信冲不垮他们!” 巡检司的主管陈游击身边的步卒只剩下二百来人,也记不清打垮敌人多少次进攻。弟兄们刚刚喘了口气,一下子对面的敌兵增加了不下千人,陈游击感到压力越来越大。 突然,敌兵退后了一些,陈游击知道不好,招呼弟兄们赶快举盾牌,敌人又要『射』箭了。这次的箭雨异常凶猛,腿上不觉间竟中了一箭。 箭雨刚停,几个手下跑过来想要搀住陈游击,哪知这老小子竟拼红了眼,大喝道:“敌人马上就要上来了,去顶住,管我个球?” “大人,小心!”一个士卒挡住陈游击,被冲上来的敌人一枪扎进心窝,立时就断了气。 “我他妈拼了!”说着,陈游击疯狂地挥舞大刀,奋力砍死了两个冲到跟前的敌军。手下见主将死战不退,气势大盛,并没有溃散,又将这一次进攻顶了回去。 陈游击已经有些虚脱,趁着间隙,身子靠住街边的灰墙,右手攥住箭杆,一闭眼,嘿的一声就扽了出来,立时血流如注。陈游击一口咬下箭头上带出的鲜肉,用手塞了回去,堵住伤口,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绑好,头上沁出斗大的汗珠。这时对面远处的街道上,马蹄敲击青石板的声音越来越响亮,陈游击不觉也抬起头,当看到那熟悉的杭州卫的战旗时,不觉间已是热泪盈眶,看看周围的弟兄们,一个个也都是喜极而泣...... 战场上的形势有时会被很偶然地改变了,被一个小人物改变了。没有陈游击的殊死抵抗,刘肇基本来可以从从容容地离开。面前一群乌合之众就是怎么攻不破,打不垮,现在背后又突然杀来千人骑兵,刘肇基知道自己败了。 南面有大江阻隔,死路一条,刘肇基最先带上十来个亲兵躲进小巷尽头的残垣断壁,等兵马冲了过去,悄悄返回头,从北面逃出镇子。 也活该刘肇基倒霉。远远看到百来匹战马和树下坐着、躺着的士兵,懒散得如同郊游。刘肇基的鼻子都要气歪了,自己经过多少阵仗,竟败在这些虾兵蟹将手里,实在是丢人。 马匹的诱『惑』太大了。刘肇基带着手下偷偷『摸』了过来,举刀就杀,一下就砍翻了二十几个,眼看就要翻身上马了。明磊听到惨叫声,立刻翻身躲到树后,瞧清楚就十来个敌人,于是从怀里掏出三枝三眼火铳。装好铅弹和火yao,点上火,明磊来了个二十米内移动靶慢『射』,当然弹无虚发,一下就撩倒最凶狠的六个。 明磊见为首的要上马逃跑,也急了,窜出来就追,抬手就是两枪,人没打到,一枪打到马屁股上,疼的战马一声长嘶,一下扑倒在地,马上的大汉被压住一条大腿,一时动弹不得。 明磊刚一愣神的功夫,一条黑影就窜了过来,明磊听到恶风袭来,抬手又是一枪,黑影砰的一声倒在明磊面前。明磊一个箭步跑回树后,吓个脸『色』发白。还好记住小马哥的话,什么时候枪里都要留下一颗子弹,不是给敌人就是给自己,要不,这回真是没命了。 剩下的几个人,毕竟人单力弱,很快就全被干掉。众人从伤马下拽出那个为首的,按住绑了,明磊也没想到活捉的竟是刘肇基。 刘肇基原本穿着箭服,戴着草帽,现在衣服上满是泥土,帽子也不知飞到哪去了,被捆成了一个大粽子,拉到明磊跟前。刘肇基高鼻梁,浓眉大眼,很有神,也算一表人才,但还是掩不住这位辽东宿将的满脸风霜之『色』。刘肇基刚要耍横。明磊一摆手,就有人照着刘肇基的膝盖给了一棍子,不由得这老小子扑腾就跪了下来。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奇怪。明磊由于缺乏经验,放松了戒备,人员遭到损失,但却引来了刘肇基,并活捉了他。如果明磊戒备森严,估计刘肇基早就远远地溜走了。到底哪样是更好的呢?明磊一时也不知道答案了。 刘肇基疼得直咧嘴,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从三品武官犯愣。自己就是败在此人手里,可浙江的三品武将里有这号人物吗? 明磊瞅着刘肇基也是犯愣,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过一点很清楚,这个人必须放回扬州。为什么?历史写得明白啊!刘肇基是极少数战死沙场的弘光朝总兵官之一,中贯营是死守扬州的唯一一只有战斗力的部队,全部陪着史可法战死在扬州城了,明磊怎么敢太刁难这位将军呢? 要是刘肇基死在这里,扬州城会不会不战而降?还会不会发生屠城惨案?明磊不敢深想下去,万一什么都改变了,自己不就成了妖言『惑』众的骗子?范家还不吃了自己! 明磊觉得自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可又宽慰自己,自己也就改变改变身边的部分历史轨迹,几百里外的事情能不能改变还是未知数,就不要庸人自扰之了! 最少从历史上看,刘肇基还是一条有气节的好汉,主流是好的嘛!自己何必纠集在这些方面呢?明磊估计祁彪佳肯定近日就要赶回来,教育感化的工作还是交给他老人家吧! 刘肇基觉得自己的左膝盖越来越疼,不禁唉哟出声。明磊急忙定下心神,不再胡思『乱』想,见刘肇基不像装的,便吩咐人给他松绑。 刘肇基一下坐在地上,随行的郎中也过来检查,“回大人,此人的左膝盖被打碎了!” 明磊的脑子嗡的一下,狠狠盯住刚才动手的家伙,没成想此人面不改『色』,双膝跪地说:“谢大人,小人的哥哥刚才被他砍死了。小人知道他是大官,也算大仇得报,虽死无憾了。” “你家中还有何人?” “小人许二牛,父母双亡,哥哥家还有嫂子和一个侄儿。” “成了,就罚你跟着我当亲兵吧!你那嫂子要是不改嫁,你就带上她们娘俩一起走,怎么我也能给口饭吃。” 明磊瞅着这小子不言不语的,很是胆大手狠,有些喜欢。许二牛知道明磊官大,自己也算攀上高枝,忙磕头谢恩。 “二牛太难听了。你以后就叫许忠吧!” 许忠很是机灵,谢了恩,就拉上明磊的坐骑去河边刷洗饮喂去了。刘肇基这时已经被郎中打好夹板,明磊吩咐人去做一副担架,好抬着刘肇基进镇子。 不一会,就有人过来请明磊进镇。镇北的百姓已经陆续回来,忙着扑灭剩下的余火,来到巡检司的官衙,大院里面地上坐着近两千俘虏,刘肇基看看,手下参将、游击一个不少,不少都挂了彩,蹲在南墙下不言语。明磊带上刘肇基又折回北新关大堂,钱参将和班孙早立在门外相迎。 明磊也不客套,进门就了解石墩镇的情况。巡检司的游击负了伤,以下官兵战死三百人,一百多人负伤。而中贯营这回也算伤了元气,五百多人战死,五百多人受伤,光把总就战死六个。看来战斗十分惨烈。钱参将的骑兵却伤亡不大,死了三、四十个,伤了不到百人。明磊对结果很是满意,毫不留情地狠狠夸奖了班孙和钱参将一把。 钱参将小声告诉明磊:“陈游击早年随袁督师(袁崇焕)征战辽东,端是英雄不减当年,否则,这个千年古镇恐怕不保了。” 我说这巡检司的五百人怎么这么利害呢!明磊暗自庆幸,但转念一想,他们况且如此,这要是吴三桂的关宁铁骑,甚至是八旗劲旅来了,自己又如何应付?想着脑袋就大了。 ------------ 第三十一章 惩恶 明磊正坐在北新关大堂上品茶,外面已经聚起无数的百姓,当然是来要求惩办元凶的。 那个负伤的陈游击已经小五十了,敦厚的身子,花白的胡子,焦急地瞅着这两位杭州的上官,明磊知道,他的家就在镇北,猜想他肯定有家人死在『乱』军之中。 让明磊没有想到的是,明代这套官员之间遇事互相推诿,不敢承担责任的习气,祁班孙也被沾染了。石墩镇的百姓死伤近两千人,上百名『妇』女被强『奸』,百姓要求惩办凶手,天经地义,钱参将和班孙却装作正在仔细推敲的样子,谁也不肯先开口。 明磊也不搭理他俩,整了整官服就昂首阔步地走到大门口,站在青石台阶上。这时天已经黑了,百来个士兵举着火把,将门前的空地照亮。 陈游击也一瘸一拐地跟了出来。百姓看到出来一位大官,呼啦啦竟全部跪了下去。明磊被吓了一跳,连忙招呼大家起来,这几千人哪里肯听,只是一个劲的喊:“青天大老爷,给小民做主!” 明磊有些激动,一时泪水含在眼圈里打转,感觉喉头堵得慌,竟一下跪了下来。这下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傻了,陈游击吓得也扶着人跪了下来,一时,满街的人全部矮了一大截,甚是滑稽。 趁着大家愣神儿的功夫,明磊大声喊道:“我们官员的职责就是保土安民,石墩镇遭此大难,下官等人上愧对万岁,下愧对乡亲父老,这里,我带杭州府所有的官员给大家赔罪了。” 说着,明磊又磕了一个头。一时感动得在场之人全都流下眼泪,都说“大人使不得,快快请起,折杀草民了。” 明磊站起身,平静了平静又说,“凡是被难家,计户给钱偿之。死难和受伤的加倍周恤。 至于元凶。我是从三品武官,参将以上无权斩杀。 来人,所有中贯营的参将拉到当街,每人重责二十军棍。游击以下军官,悉数拉到十字街斩首。至于兵勇,将那两千人带到镇外,由大家指认,有强『奸』民女的、枉杀百姓的,一律拉出来斩首。 大家可满意否?” 这下,众人还有什么说的,又跪下给明磊叩头谢恩。不知是谁喊道:“老爷,千万留下姓名,我等给您立长生牌位。” “这是广东岭东兵备道周明磊大人。”许忠站在明磊背后喜滋滋地大声回答。 明磊回手就是一下,“蠢材,做事留名,不怕污了爷的英名?” 众人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的天,周大人一句话,几百颗人头就要落地,这样干可不行啊?”陈游击心里想着,忙拽了拽明磊的衣襟,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大人,中贯营这样做,乃咱朝的惯例,实在没有什么的。 昔日,袁督师自起兵以来,军律严明,禁止『淫』掠,违者立斩。入关讨献贼(张献忠)时,破城之日,诸军虽争取财物,遇『妇』人在房内,则却退不敢入,远近称快。 以袁督师之神武,尚不能禁劫掠之风,何况他人。如今的队伍没有不杀人放火的,百姓也不以此为害。杀几个出头鸟也就行了。将军今日若因此大开杀戒,实在有些书生意气,会被天下耻笑的。” 明磊早就看上这个陈游击,是个人才,心中好笑,我不找你,还敢自己撞上门来,定叫你不被石墩镇所容。 钱参将的手下也心存犹豫,没有动弹。早有人进去禀报了班孙和钱参将,俩人也是一惊,忙跑出来阻拦。刚到门口,就听见明磊指着陈游击对众人说:“这位游击也是你们的乡亲,他刚才劝我给这些凶手一条生路。说什么官军历来劫掠成『性』,百姓也不以此为害。 还威胁我说,杀了这些军士,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陈游击当时就蒙了!自己听着,都觉得自己是个大混蛋,将来还怎么见这些街里街坊的?果然,人群一下炸了营,众口一词骂遍了陈游击的祖宗十八代。陈游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下子傻在那里。 班孙和钱参将见此情景,相互看着,谁也不敢开口了。 明磊瞅见了这两个人进退两难的尴尬模样,微微一笑,转身对着众人说:“当官的没有一个傻子。在下也知道这些军中恶习,但只是一味地纵容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让百姓受此大难,岂不永无止境? 大家都见过螃蟹,横行霸道,样子很是唬人。古时没有人敢去招惹。后来,有人抓住它煮了,发现很是美味。从此,天下人都以螃蟹为美味。 下官不才,今天就愿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我就不信,凭我一腔热血会刹不住这股劫掠之风!” 明磊当然知道,士兵劫掠,主要是兵饷不足,还有许多复杂的原因,绝不是说句话,杀几个人可以解决的。但此时此地,明磊的煽情表演,绝对能平息民愤,保证明磊一夜成名,赢得非常好的名声,这正是明磊所需要的。 陈游击和钱参将的手下这时还在面面相觑,明磊勃然变『色』,摘下自己的腰牌,托在右手,正言厉『色』地说“尔等持我的腰牌行事,将来有什么罪过,我一人承担。军命如违,小心尔等的项上人头!” 许忠立刻双手接过腰牌,绷着脸交给一个游击,这些人再也不敢怠慢,认真执行去了。 明磊命令不要在十字街行刑了,就改在这里。一盏茶的功夫,被拉来二百三四十人。“这些家伙,连哨总也抓了来。”明磊暗骂,也不好多说什么,直当在历练一下自己的胆子,沉着脸,挥手开始。 一时间,求饶声、哭喊声、叫好声、谩骂声混在一起,掩住了大刀砍骨头的声音,而且光线不好,场面也看不出有多血腥。明磊很是失望。 人的生命就是如此脆弱,半顿饭的功夫,二百多条人命就结束了。明磊怕降卒哗变,命令全部人马都去押送降卒去镇外,千万别让逃跑了。 钱参将和班孙全都吓傻了,见百姓全跑去镇外等着指认凶手,才说:“璞麟,给百姓下跪,这不合朝廷制度;杀这么多将士,这是越权,有杀头之罪的!” 明磊不屑地一笑,“时当『乱』世,有上千百姓蒙难,不安定人心,就不怕再起事端?不多杀几个,下次还会有人再敢作『乱』? 再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做事要当机立断,班孙怎么也畏首畏尾了?这可不是你平日的样子啊!” 明磊话里挖苦班孙言行不一的意思,班孙焉有不知。想到自己酒后慷慨悲歌的豪气,班孙甚是惭愧。人这种动物就是这么神奇,平时威武雄壮的,关键时刻多半扒了架,平时嘻嘻哈哈的,这时反倒有挺身而出的。明磊的所作所为,干净利落脆,有担当敢任事,见好处能让就让,不由得他们不佩服,再不敢轻视明磊。 见大局已定,明磊将收尾的事情交给钱参将和班孙,自己领着二百骑兵连夜赶回了杭州。到杭州已经天亮了,明磊闭着眼就想洗洗睡了。小德子突然从黑影里转出来,一把薅住明磊,“爷,洗澡水已经烧热了,这边!” 明磊『迷』『迷』糊糊地被小德子伺候着泡在木桶里,热气一蒸,精神恢复了不少。明磊很是感动,自己想到的,小德子能想到,自己没想到的,小德子也能想到。这么多手下,哪一个像小德子这样一心一意地关注着自己啊!觉得小德子快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明磊发现小德子并没有走,知道又有事了。 “说,好事、坏事?” 小德子爬到明磊耳边,讲了明磊不在时,家里的事情。 “你躲在哪儿听到的?” “这能告诉爷吗?” “你是不是趴在窗跟儿底下听过我的房事?” “小的是残废,哪还有那心?” “别以为我不知道,应天府,你可召过『妓』。” “逢场作戏!” “滚吧!” “爷,你总是过河拆桥!” “滚!” 小德子退了出去,明磊开始琢磨起自己的家事来。 ------------ 第三十二章 齐家 原来,昨天中午,王嗣音就叫欣儿过来相见。 欣儿进来给嗣音磕了头,嗣音并没有阻止欣儿,弄得欣儿心里很不痛快。欣儿先开了口:“三天来,我一直盼望着姐姐驾到,果然…..” 站在一旁的吕二嫂(娘家带来的总管吕世信的媳『妇』),事前得到嗣音暗中嘱咐,赶快陪笑『插』言:“请唐姨太再不要叫她姐姐。这一则,她是正,您是偏。二则,我们姑爷也是一方的大员,礼数不能不讲,要给手下那么多将校和眷属们树立规矩。 您要按规矩称她太太,她称您唐姨太或者二姨太。” 欣儿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果然利害!原来准备的一套花言巧语,一下子都说不出来了。 嗣音倒是态度亲切地说:“我连日劳累,需要早点歇息,就不同你多叙家常了。反正几天后,大家还要坐船,到那时,我再找你拉拉闲话!” 欣儿心里更是窝气,听到已然下了逐客令,赶紧抓紧机会说:“太太来了,就是一家女主。我们自然打心里尊重。以后如果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太太多包涵,教导我们。” 嗣音听出这话里有话,还有不服的气味,捎带还挖苦自己逃婚失礼,便冷笑道:“有些话我本来打算以后再讲,如今唐姨太既然提起来,我不妨先讲上几句。 你服侍我们老爷日子较久,是受了些辛苦。你放心,我不是心眼小的人,应该能和你和睦相处。什么言语差错的小事,我不会计较,爷不会放在心上。我更不会和什么人争风吃醋,为挣宠闹得鬼神不安。 可是我这人偏又不喜欢有人狐媚心『性』,『迷』『惑』男人,舌尖嘴薄,搬弄是非。倘若谁敢在我眼里撒进灰星,我决不容忍。纵然这人正在得宠,抱紧我们老爷的粗腿也不行!” 嗣音真是大家闺秀,这话说得执地有声,换了旁人或者一个月前的欣儿,早就被吓得唯唯诺诺,不敢乍刺了。欣儿现在越发佩服明磊,刚到杭州,就把这事料到了,只要自己听相公的话,认真做事,还用受这等闲气? 欣儿眉头一挑,说道:“姐姐这是说我呢?我劝你,初来乍到的,还是安分些!不要让我说出不好听的来!” 说罢,就要甩手出门。嗣音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吕二嫂,“去!给我掌她的嘴,给我打死这个没规矩的小娼『妓』!” 欣儿望定吕二嫂,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主子,你是奴才,不要忘记尊卑。你们家姑爷可是出兵放马,杀个把人从来都不带眨眼的!这是我和太太俩人的事,老爷回来,自有公断。你要是跟着搅和,小心老爷回来劈了你!” 吕二嫂明显还是害怕了,乖乖闪到一边,看着欣儿扬长而去。气得嗣音在屋里摔摔打打的。 没成想外面的事还没完,家里又闹了起来。不过,欣儿的表现可圈可点,进退有度,软硬适中;嗣音也是高屋建瓴,颇有大将之风,只是受挫之后,风度欠佳。她们挣来挣去,不过是为了家里的主导权,这要是手下,大抵可以运用mba的知识,整合一下,利益共享,就会和平共处。可这都是自己的老婆,都是能力强的女子,这利益可不好共享。想想。明磊真有点头疼了。 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还是从王嗣音入手吧! 明磊偷偷溜进嗣音的卧室,这时太阳刚刚『露』出头。嗣音和欣儿一样,也和明磊那个时代的大多数青年人一样,没有爱早起的。这时的嗣音睡得正香,身子也裹得严严实实,白皙的小脸微微有些汗珠。 嗣音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以自己的天足为耻,从来不教明磊多看,更不要说触『摸』。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明磊是谁,这机会能放过吗? 明磊偷偷从底下掀开薄被的一角,因为天足的原因,嗣音并没有穿睡鞋,小脚完全『裸』『露』在外面。 嗣音的脚型纤长而匀称,大小不过36码,皮肤细滑,带着婴儿的嫩粉『色』,骨感的线条和皮肤下的曲线相得益彰,大脚趾俏皮地抬着头,第二个脚趾略长,第三个脚趾温柔得像只小猫,瞬间,一种冲动一下子笼罩了明磊。 明磊的手很自然地伸向她的左脚,手指的指尖滑过她的脚背,这时她的脚自然而然地微微向后缩了一点,于是,明磊借机将手指完全放在她的脚背上。天啊!眼见的骨感在指头下,竟然只感觉到轻柔与顺滑的舒畅,好像上乘丝绵制成的绒球一样。 这时,明磊还是把嗣音弄醒了。“讨厌!痒痒!” 嗣音娇嗔的声音,撩拨得明磊yu望更加强烈了。“嗣音,你的脚真美!” “胡说,也就你这样想。” “这是自然之美!他们懂什么啊?我想起那些勒碎骨头后的小脚就恶心,那简直是作孽!将来,我一定废了缠足之风。以后,谁再敢缠小姑娘的脚,就算是她的亲妈,我也治她的罪!” “你这话里,怎么有帝王之气?” 明磊一时还不敢告诉嗣音自己的真实想法,连忙岔开话题,“来,宝贝,还是干正事要紧!”说着,就脱guang衣服钻进被窝。 “你要死啊!天都亮了” “谁说天亮不能干那事了?乖,听话!” (以下删去一千五百字,自己琢磨去吧!) 明磊昨天忙活了一天一宿,刚才又埋头苦干了半天,弄得嗣音现在小脸还红扑扑的,在明磊怀里拱来拱去。明磊的眼皮直打架,但明磊还是强打起精神。这就如同打仗,决定胜负的时机一旦错过,再怎么努力,也于事无补了! “嗣音,乖。夫君给你讲个故事。 很久以前,风遇见太阳,很不服气,觉得自己的力量比太阳大多了。于是,非要和太阳比试。太阳微微一笑,说:“好啊,那就请你把地上那个小伙子的衣服吹掉吧?” 风于是使出浑身的解数,可风吹得越大,小伙子就越是拼命裹紧衣服。风最后没有办法了,说:“我不行,你行吗?” 太阳也不说话,使劲照着大地,温度越来越高,把小伙子热得,先是解开衣服,最后索『性』脱了下来。 风输得心服口服。” 嗣音是何等聪明,一下明白了夫君的用心。“你是说对欣儿不能用强?” “你不是能亲亲热热地叫欣儿吗?干吗唐姨太、唐姨太地叫? 我郑重地告诉你,咱这个家里,没有太太、小妾之分。看看,十指连心,咬哪一个我都疼。你是一家的女主,欣儿上来就比不过你。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了。 你对欣儿亲热,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她好意思和你做对吗?不要学风,那样『迷』信暴力的功效,要做太阳,仁者无敌,这也用我教你?” 嗣音想了想,更加使劲搂住明磊,娇声道:“人家改还不行吗?人家什么都听你的,那你喜欢我多一些,还是欣儿多一些?”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明磊捧起嗣音的小手指给她看,“瞧,你愿意是老大,就是老大,但老大有老大的责任。你愿意做最长的中指,就做中指,但就没了老大的地位和风光了。” 明磊看着嗣音犯难,亲亲她的小脸说:“这就是自由!真真的自由!其实,自由就意味着选择的痛苦!为夫的学问比你大吧?” 见嗣音心悦诚服了。明磊用手指轻轻戳戳嗣音的脑门,“真是的!带你这么一个小东西,比为夫带一万人的队伍都他妈的累!” 等明磊醒来,竟又是早晨,发现旁边躺着的竟是欣儿。再看看屋子,不对啊,这是嗣音的卧室没错啊?不过这事想想也就明白了,嗣音主动让位了。明磊弄醒欣儿,就问:“昨个,你俩和好了?” 欣儿睡眼惺忪的嗯了一声。明磊捅捅欣儿,“诶!跟你说话呢!” “该干嘛干嘛去。敢情你呼呼睡了一天一夜精神了!对了,不许再去打扰嗣音姐姐,我俩都是后半夜才睡的!”说着,翻个身,又睡着了。 “真是的,怎么都是过河拆桥的主儿?唉!老子命苦啊!”明磊埋怨着自己起了床,当然,还不忘给欣儿拽拽被子。 这几日,明磊在浙江的声望鹊起,明磊不得不应付走好几拨客人。好容易挨到中午时分,陈游击踩着饭点儿来访。 陈游击叫陈敬廷,号永振,这次准备辞官来投奔明磊的。明磊大喜,就知道自己那天的话起了作用,这老小子准是在家乡实在混不下去了。于是忙招呼开宴吃酒,和陈永振天南海北的聊天,俩人越聊越热呼。 陈游击叫陈敬廷,号永振,这次准备辞官来投奔明磊的。明磊大喜,就知道自己那天的话起了作用,这老小子准是在家乡实在混不下去了。于是忙招呼开宴吃酒,和陈永振天南海北的聊天,俩人越聊越热呼。 “永振,家里的房子从新盖了吗?” “别提了!这群忘恩负义的小人,一点不念我死战不退,保住大半个镇子的功劳,就记住我和大人说的话了。连镇东的孩儿他舅,也同意轰我走,真他妈不是东西!” 明磊暗自得意,但要做自己的部下,还是要敲打敲打。于是,明磊放下酒杯,严肃地看着陈敬廷,吓得陈敬廷忙正襟危坐,等着明磊发话。 “永振,觉得自己冤枉吗?范秀才的媳『妇』就撞死在你的官署门前,当时你干什么去了? 后来,你是挺身而出了,但世人会说多半因为自己家被烧的缘故吧?前后不一,难免吃力不讨好啊!再加上你官场习气太深,不知爱惜百姓,说了伤他们心的话,还指望什么好结果吗?” 明磊见陈敬廷面『露』愧『色』,也不好再深说什么,连忙岔开话题: “永振在辽东多年,祖大寿手下的唐天爵认识吗?” “怎么不知道?唐天爵字尚义,那时就是游击老爷,骁勇善战,我到了也只当了个把总,和人家比差远了。知道是知道,可谈不上认识。 璞麟和此人有旧?” “随便问问,听说他现在做到协领,还有二等轻骑都尉的爵位。想来也是个人才,怎么都跑到满人一边去了。” “谁叫崇祯爷冤杀了咱们袁督师......” “打住,吃你的酒,莫谈国事!“ “咳,总是管不住这张嘴,要不升不上去呢?也不会被乡亲所不容。” “我可不喝了!晚上我还要去拜见姨夫祁彪佳呢!” ------------ 第三十三章 出奇 明磊送走陈敬廷,吩咐嗣音先回祁府,自己要去见郑鸿逵。嗣音和欣儿大惊,“夫君把郑鸿逵给卖了,还敢去见苦主?” “不但见,还要他拿出银子,好好谢谢我!” 说得两女一齐摇头,明磊一笑,溜了出来。 郑鸿逵这两天躲在府里闭门不出,马直见事不好,早就脚底『摸』油跑回应天府了。听说明磊求见,郑鸿逵一下跳了起来,“匹夫焉敢见我?不见!” 谁知话音刚落,明磊就闯了进来。这也难怪,下人们谁都知道老爷要倒霉,而这位周大人一下杀了几百口子的人,一下一上,那里还敢真拦! 明磊瞅着脸红脖子粗的郑鸿逵也不客气,“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凭什么骂我?” “凭什么?刘肇基是你出主意请来的,你为什么出卖他?亲自带人把他捉住?” 明磊禀退下人,见只剩下他俩,才小声说:“我让他去抢北新关的税银了?我让他杀了秀才,还叫人家的女子赤条条地满街跑了? 你身为杭州总兵官,东门外浙江入卫都司归不归你管?人家要出兵都不教你知道,我都替你脸红!” 郑鸿逵的气焰被打下去一半,回嘴道:“那你就带兵去征剿啊?” “你好好想想!当时,要不是班孙,我都不会被叫去。又不能通知你了,我不跟去,能放心吗? 你打听打听,到了石墩镇,我特意耽搁了一会,实在拦不住了,班孙和钱参将才带兵杀过去。刘肇基要是不烧巡检司陈游击家的房子,人家会和他拼命吗?三千兵马几个时辰,拿不下五百人,是不是太废物了?能怪别人吗?” 郑鸿逵的火气就剩一点了,“那你也不该抓了刘肇基,还打折他的一条腿啊?” “天地良心,我当时躲在镇外睡觉。没招他,没惹他的,是他刘肇基看我别扭,非要和我试巴试巴。你想啊!他才十来个人,我有一百来号人,我想不抓他都难啊? 至于那条腿,你回头问问刘肇基,是他杀了人家兄弟,人家要替兄报仇才被打断的。要不是我拦着,别说一条腿,他的小命都要交待在那呢! 你知道我素来仗义,不爱多说。其实,我才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明磊扯着脖子嚷,一副被冤枉的样子,不由得郑鸿逵不信。 郑鸿逵已经信了七八成,又不禁问道:“璞麟,为何杀了中贯营几百将士?” “这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 “你好好想想。刘肇基被捉,他能不把你供出去?海宁府死伤了两千百姓,两边死了近千名的兵士,总得有个替罪羊吧?祁彪佳不能得罪高鹞子,肯定不敢杀刘肇基。可他敢得罪咱们马相啊,敢得罪南安伯(郑芝龙的封爵)啊! 我怎么看,也没有比杀军门再合适的了?” 明磊说得入情入理,也正是郑鸿逵这几日所担心的,急得他连忙抓住明磊的手,“璞麟老弟,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所以,我才狠心杀人啊?你想想,现在杭州城都说我什么?祁彪佳肯定以为我是大功臣,这样,我才好为你求情啊?” 郑鸿逵也不是太饭桶,还是有些半信半疑。明磊早就看出来了,索『性』点破,接着说:“你是不是怀疑我成心害你? 你也不好好想一想?这年头,官场之上,有干不利己的事的吗?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死了,我也不会当上杭州总兵。我害你图什么啊?” 郑鸿逵一想,对啊,璞麟出卖自己什么好处也得不到,他又不傻,这才真正信了明磊。亲亲热热地和明磊从新见礼,借机央求道:“兄弟,哥哥命在旦夕,你可要鼎力相救啊!” “璞麟我一定尽力确保哥哥万无一失。不过事情严重,杭州恐怕待不下去了。” “没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哥哥只要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应天府就没事了!这事儿就感谢璞麟啦。”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璞麟也有一事相求呢? 哥哥回到马相身边,一定代我向马相请罪,斩杀文官的风头还没有过去,又惹下滥杀中贯营将校的罪过,实在无颜见马相了。 估计朝中参我的折子还不跟雪片似的,可记得替兄弟分辨分辨,千万把参兄弟的折子压一压啊!” 郑鸿逵一把拉住明磊的手,“璞麟尽管放心,我说过有难同当的!兄弟既然有难,做哥哥的哪能袖手旁观啊?”说着,拍手叫进一个丫鬟,低声耳语几句,又打发了出来。 不一会,漂亮的五姨太进来给明磊请安,明磊连忙还礼。郑鸿逵接过五姨太递来的一沓银票,伸手就强塞给明磊。 这容易得实在出乎明磊的意料,连忙假意推辞。被郑鸿逵拦下,绷着脸说:“我实在怕璞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你也不想想,杀了中贯营几百将士的事,不多花银子打点,那就是塌天之祸,哪还有余力解救哥哥啊?” 明磊又推脱了半天,最后郑鸿逵只得象征『性』地收回几张,明磊这才看也不看地收入怀里,趴在郑鸿逵耳边说:“收拾东西,估计三天之内,哥哥就可以动身回应天府了。” 说罢,明磊就告辞出来了。坐在轿中,明磊细细点了点,足足五万两的银票,真应了一句老话,人的名,树的影。要不人家郑家声势惊人呢!就是他妈的有钱。看来,做海贼还真是一份有前途的工作诶! 明磊来到祁府门前落轿,也不用通禀,从侧门就被请了进去,站在堂下迎接的是班孙和一个文雅的漂亮小伙子,明磊看他站在班孙右侧,便猜到这多半是哥哥理孙了。 祁理孙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看着比班孙年青,长得很是标致,唇红齿白,儒雅风liu,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分外有神。 明磊和他初次见面,相互行了礼,客气了几句才携手走进正堂。 明史上记载祁彪佳二十一岁就做到福建兴化府推官,生而英特,丰姿绝人。如今也就四十三岁,却颇显老态了。看来江南的军务并不顺手,已经严重摧残了他,使他看上去憔悴不堪。 祁彪佳也是高身量,穿着家居的福字纹熟罗袍,头戴一顶浩然巾,面『色』黄黑,一把浓密的黑须,远不及理孙漂亮,但他已然深陷眼眶里的一双眼睛,却不时闪烁着或冷或热的光亮。若不是这双眼睛,祁彪佳颇似一位迂腐的老儒,但只要一触他的目光,便会惧然而惊,悟到这其实是一个心思缜密、有万丈豪情的不寻常人物。 祁彪佳坐着没动,等明磊恭敬地行了大礼,才抬手示意明磊坐下。明磊偷眼看着这位江南名臣,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祁彪佳实在看不透面前这个年轻人,本来他是非常厌恶明磊的。明代的官场,历来重文轻武,一个七品的御史就敢于鞭笞一位参将。到了弘光朝,武夫抬头,越发无法无天,这个璞麟竟然诛杀了两榜进士吴乘权,实是大逆不道。祁彪佳的心目中,明磊已然是一个溜须拍马、心狠手辣的无耻之徒。 可回到杭州,这璞麟的名声却异常的好,连一向目空一切的班孙都深深折服,只是任意胡为还是一贯的,怎么能斩杀那么多的军士呢?那些可都是能征贯战的人才,军纪比之佐良玉的部下,已经不知好上多少倍,死得实在冤枉。 祁彪佳看着明磊恭敬的样子,还是觉得玉不琢不成器,应该敲打敲打,“璞麟,你对老夫怎么看?” “回姨夫,”明磊说着微微欠欠身,“天下人皆云,姨丈丹心一片,负贞亮之『操』,励志植节,不欺其素。” 世培(祁彪佳的号)这些话听得太多,只是微微一笑,“夫忠贞之士,临危授命,分宜所在,确然有以自持而不『乱』者。 『乱』世分张,璞麟临大事能当机立断,不畏纷扰,比之班孙等,实数难得。但立身要正,不可干下作『奸』犯科的勾当,切记切记!” 明磊虽然觉得还是有些迂腐,但祁彪佳说得正大光明,全是肺腑之言,哪里敢表示出一丝不以为然的心思,站起来躬身受教。祁彪佳也没有再绷起脸难为明磊,聊了一些时局的看法。内堂摆宴,大家一起吃了顿没什么滋味的盛宴。 明磊跟着祁彪佳来到书房,只要班孙、理孙和遂东作陪。这几位别看平时伶牙俐齿的,到了祁彪佳面前,一个个都如同避猫鼠似的,连大气也不敢出。 冷场了一会,明磊这才试着问起刘肇基,世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才说:“鼎维(刘肇基的字)恐怕要落下残疾,我已然送他回高邮的宅邸安心养病去了。此公乃忠义之士,只可温言勉之,切不可有轻慢之心。”祁彪佳明着是教训所有子侄,但最后看着明磊,显然是说给明磊听到。 明磊急忙躬身回答:“小婿得罪了刘肇基和高鹞子,给姨丈添了麻烦,实在过意不去,是否用金钱杰纳二人?” “璞麟,怎么做事就想着用奇,难道天下事都可用钱买之?” 听了训斥,明磊再也不敢言语了。只听祁彪佳接着说:“高杰驻瓜洲,跋扈甚,老夫已知会,克期将单舟往会。 璞麟,可有胆量陪老夫往会瓜州?”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四章 重来 祁彪佳邀明磊去见高杰,明磊一下子联想到关云长单刀赴会,还真想陪他去一遭,也见识一下高鹞子的风采。可这一来一回最少七八天,自己实在耽搁不起了。 明磊不好意思地对祁彪佳说:“姨丈危不顾身天下皆知,璞麟确实想追随左右。怎奈圣命在身,不敢太过招摇,近日就要远赴广东,只好当面恕罪。” 祁彪佳也有些遗憾,“老夫不才,自认刚方练达,所建白悉有裨时政。令受事熙朝,从容展布,庶几乎列卿之良也。而遭时不造,内外交讧,动辄龃龉,虽老成何能设施干济哉! 见高杰也是抱定仗节全贞,蹈死不悔,于奉使之义,亦无愧焉。希望璞麟能从中感悟一些,作我天朝的忠贞之臣。 切记!切记!”说到最后,祁彪佳竟有些动情,不能自已。 明磊也深深被祁彪佳的个人魅力所折服,连忙表示誓死不敢有忘。接着,明磊又提到郑鸿逵。 班孙有些激动,抢着要说些什么,被理孙拽住。明磊鼓励地瞅了一眼班孙,班孙终于还是开口了。“父亲,首恶必究,郑鸿逵千万要斩之,方能平息杭州百姓的怨恨啊!” 祁彪佳也没有表态,询问地瞅着明磊。明磊连忙躬身说道:“郑鸿逵只可放,不可杀。 现在朝廷风雨飘摇,马瑶草把持朝政已成定局,有才能的将校非马党不为所用。在马相身边,晓畅军事的本来就没有几人,杀郑鸿逵,用人更显捉襟见肘。放郑鸿逵,马相必引为股肱,使其扼守险要。 郑鸿逵此人虽有死罪,但武进士出身,领军多年,请为国家计。还是放掉有利国家。”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不由得人不佩服,班孙还是有些不甘心,“就这样便宜他吗?” 明磊见目的达到,松了口气。而祁彪佳想了一想, 才接着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理孙,持我的大令,立刻提骑去绑了郑鸿逵,投到老夫官署的地牢,等着明天会审他!” 等理孙领令离开,明磊又凑过来问:“姨丈,明日可要用刑?” “全看他自己的了。如果能翻然悔悟,表示愿忠君上,死社稷,老夫必以礼送之。如若不然,也必要他心存顾忌,不敢恣意胡为。” 明磊心领神会,祁彪佳真是煞费苦心。原来对付刘肇基,好在是自己帮着唱红脸,祁彪佳唱白脸,感动得刘肇基也要为国捐躯了。现在,祁彪佳要红脸、白脸一起唱了。 这时,内院的丫鬟过来请示,“太太说,老爷这边要是散了,人家小夫妻也该回去歇息了。” 回家的路上,嗣音红着脸,只偷看了明磊一眼,就别过脸独自出神。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完婚前一天的晚上,嗣音显得平和安静,和几天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德蓉她们本来准备一肚子劝慰的话,反而全用不上了。能不叫人生疑? 果然,这次回门儿,几个姑娘见了面,便质问起嗣音,“好个知书达理的王德琼啊!还没听说过有完婚前偷偷会夫君的,还那么老半天,不是干了些什么吧?” “我揭了德蓉你的皮,一个姑娘家,这种话也说得出口?”嗣音红着脸就追过去作势要打,德蓉躲到德蕙身后,一个劲地求饶。德渊、德勤也拦下嗣音,半开玩笑地劝慰,“德蓉你个死丫头,背后说说也就罢了。人家现在可是周家的大『奶』『奶』,夫君生擒了刘肇基,却听说是一见我们嗣音就陪笑脸,连一个重字也不敢说。你怎么敢招惹她呢?” 说着,俩人也笑做一团。直到高夫人和嗣音的亲姨妈商夫人带着几位姨太太进来,这才不敢胡闹了。商夫人看到嗣音满脸的自信和喜悦,却想着这就要远行,紧紧拉住嗣音的纤手,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嗣音的眼圈也红了,姨太太们也配合着落泪。 临走前,嗣音走到书案前写下明磊的两句诗: 兹来共订他年约,尔响铜山我报钟。 “姨妈,这是璞麟离开应天府时,留给他朋友的。您耐心等待,我相信,没几年我们就会回来的!” 马车停了下来,嗣音这才发现已然到家了。可自己一个人都发呆半天了,明磊竟然也不关心地问一问,胸中不免有了怨气。斜眼瞅见,明磊已然进入睡眠状态,欣儿这时也迎了出来,想要叫醒明磊,被嗣音拦下。 欣儿看到嗣音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领神会,将手伸向明磊的大腿内侧,就要一把拧下去,又被嗣音拦下。“毕竟是大家闺秀,哪像我这样没规矩?当着下人的面也这样干!”欣儿正心中感叹,却听嗣音轻声说道:“再等等,等他睡熟些再下手!” 浙江的抚台衙门在钟楼南面一点,门前一片空场,当中立着有几丈长的高杆,黄布的门旗上面是斗大的军门二字。行到这里,除了风吹旗子的叭叭声,没有别的声响,门前站着的一溜持刀侍卫,多达几十个人,却纹丝不动,显得分外肃静。 明磊有些打退堂鼓了,觉得万一棒打郑鸿逵,自己实在没把握能劝住,徒添麻烦。于是,推说准备动身的琐事,特意来向理孙告假的,又退了回去。 这时嗣音和欣儿正凑在一起聊天,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心里还有着芥蒂,但都明白谁也奈何不了对方,反倒和睦了起来。 明磊见到俩人表面很亲热,还是很高兴的。嗣音从欣儿嘴里知道明磊在杭州的一切计划,趁着明磊高兴的时机当面取笑道:“有时候,夫君天真可爱得紧,还以为能远拒马士英吗?依我说,这一切是白忙活了。马士英知道了,还真以为夫君这么做就是为这五万两银子呢?” “你说什么?”明磊吃惊地大叫。 “不管杭州府或者浙江全体官员多么不喜欢马士英,如果应天府城破,马士英只要带着皇上或者太后跑到杭州。就在城外这么一站,这些官员别管心里多么不愿意,也只能乖乖地出城见驾。 马士英护驾有功,一定能顺顺当当地进了杭州城,还是一样的首辅大学士。 倒霉的倒是姨夫,被你这么一折腾,马士英必然会对姨夫下手,估计姨夫辞官的日子不远了。” 明磊被羞得无地自容,自信心被无情的狠狠敲击了一下,不由得心中无名火起,异常恼怒,自己这些天来的心血,全都白流了,而且幼稚得像一个傻瓜,还赔上那么多条人命,明磊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大凡女子都见不得男人的眼泪,特别是自己男人的眼泪,嗣音和欣儿的心境立时全变了。刚刚,嗣音看着丈夫受窘,心里美滋滋的,欣儿也在一旁偷笑。等见了明磊流泪,欣儿嗔怪地瞅了一眼嗣音,嗣音连忙低下了头,对明磊有了一丝看不起。 欣儿刚要过去安抚明磊,被明磊一把推开,起身对着石墩镇的方向跪了下去,把二女吓了一跳。只听明磊说道:“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我的一个算计不周,石墩镇就添了两千多冤魂!真是羞愧难当,无话可说! 你们明儿个去趟灵隐寺,代我超度一下亡灵吧!” 看明磊说得全是肺腑之言,没有一丝矫『揉』造作,嗣音也很感动,丈夫对市井草民的生死如此看重,一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嗣音和欣儿一左一右扶起明磊。重新落座。 “我怎么千算万算,就没算计到还有皇家这回事呢?” 嗣音温言解释:“这皇权实在是太至高无上了!我这样说已经是在冒犯。任谁沾了它的边,都可以为所欲为,百无禁忌了!” “就是,夫君对这些,也太没有敏感『性』了!” 欣儿也跟过来凑热闹。 明磊趴在桌上,开始发呆,突然想起《明史》上,记载是郑鸿逵裹着唐王跑回福建立朝的,而且马士英是和方国安在一起的,怎么就一直想不起来呢?不由得跳了起来,“以后只许叫我机灵哥!” 这话说得二女瞅着明磊发楞,明磊微微一笑,解释道“趁着给郑鸿逵送行的机会,告诉他:撤回杭州后,和唐王聿键好好聊聊,必要时可保着他回福建立朝。这个唐王颇有些才干,而马士英的名声实在太坏了,带到福建,恐怕唐王也不能容他,只会坏事。况且,马士英指手划脚惯了,怕会起摩擦的。 光凭一出手就是五六万两的气魄,郑鸿逵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狠角。我的话点到为止,郑鸿逵一定不会叫咱们失望的。马士英铁定离不了浙江了。” “夫君,如何断定郑鸿逵能退回杭州?听这意思,万岁也凶多吉少,你这样说,要是传出去,可是大不敬的罪过啊!” “嗣音,你省省吧!时当『乱』世,这皇帝也就那么回子事了。有道是,兵多就是草头王,这皇家的威严,也就吓吓文官和咱们这样实力不济的武将,其实没什么可畏的!” ------------ 第三十五章 远行 中秋节前,明磊就吵着说八月十六是出发的黄道吉日。但天不遂人愿,天刚亮,却忽起大风,看来明磊是铁定走不成了。可祁彪佳却不听大家的劝阻,只带了几个护卫,乘一叶小舟去会高杰。明磊陪着商夫人等人到码头送行,看着祁彪佳的背影,一时也泪眼婆娑起来。 八月十八日,明磊终于离开杭州。从此,风云聚会,南明的历史由此改变! 而祁彪佳赴瓜州之约这件事,在《明史》上也被记载了下来,“至期,风大作,杰意彪佳必无来。彪佳携数卒冲风渡,杰大骇异,尽撤兵卫,会彪佳于大观楼。彪佳披肝膈,勉以忠义,共奖王室。杰感叹曰:‘公一日在吴,杰一日遵公约矣。’共饭而别。” 但祁彪佳的结局,王嗣音也只猜到了前半部,却没有猜到后半部!天下事也许大多如此! 马士英这些日子本来过得有滋有味,直到明磊在杭州又闯了祸。文官的参折没什么可怕,但高鹞子那里是不依不饶的。这个高杰也实在不是个东西。想当年,高英吾(高杰的字)由陕西夺路狂奔而来,跑到寿州见自己,跪着请求听从自己的节制。而自己看在他有部下三万,骡马九千的份上,收留了他。 这个世上,没有人愿意回顾自己的失败。马士英的思路也就到此打住。因为再想下去,就会是自己看走了眼。高杰私会了太监卢九德,并在他的穿针引线下,成了“定策”元勋,翅膀硬了,身份也变了。现在,反倒是马士英要仰仗人家高杰了。 马士英本来对明磊有些不放心,以为结交了祁彪佳之后,特别是跑到海宁狗拿耗子,实是为了留在杭州。郑鸿逵被赶回来,更是印证了自己的担忧。祁彪佳赶走郑鸿逵,留下明磊,有了明磊这么一个什么都不论,任意胡为的大砍刀,那浙江不就更成了他的天下了。 马士英本来还是爱惜祁彪佳这个后辈的,的确是个人才,方圆相济,道德文章都在自己和史可法之上。所以,还是颇为手下留情的。 马士英实在有些不明白这些清流人物,也不知真傻假傻。死活拦着的阮大铖已然上任,圣上也金口玉言道:“天下事,有老马在既可”,都到这份上了,还敢和自己对着干? 于是趁着阮大铖在的功夫,俩人商量了一下,“石巢,你看祁彪佳是有心还是无心?” “从他袭取浙江的手法来看,太过直白,而且杀了高杰几百将校,徒树强敌,简直幼稚得可笑。换了你我,应该是无心之举。但,您还不清楚,他们这些人的手段就到这等程度,比之史可法、刘宗周等,已然强过百倍。 俗话说,我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瑶草,都这样了,还能存有爱才之心不成?” 对付祁彪佳的调子就这样定了下来,阮大铖“嗾御史张孙振,参彪佳阻难登基,有心拥戴潞王”。 就在这个时候,祁彪佳冲风来会高杰。马士英当得知“公一日在吴,杰一日遵公约矣”,这句话时,一下失手打碎了最心爱的汝窑茶盏。他真的害怕了,谁知道,祁彪佳和高杰到底约定了什么?阮大铖将右手一摆,做了个杀头的动作,马士英半晌无语! 好在老天眷顾,马士英得到明磊启程赴广东的消息。本来要捉拿周明磊的圣旨悄悄地销毁了。马士英琢磨了明磊半天,实在猜不透明磊在杭州所做所为的用意,马直小心地过来禀报:“内线消息,璞麟得了郑鸿逵五万两银子。” 马士英不禁笑出声来,天下竟还有这等人物,实在太爱财了。所以,连马士英这种人都开始有些担心岭东道的百姓了! 马士英的心情好转,又觉得祁彪佳独霸浙江的居心好像也不是那么大了。于是,不顾阮大铖的反对,飞马又送出一纸圣谕。 祁彪佳从瓜州回来就病倒了,这几天一直躺在床上。班孙坐在床前给父亲读着各地的公文,理孙也将几案移过来,将父亲的口述写成公文,用了印,就可下达。平时,祁彪佳白天不是在军营,就是会见各地的望族和富商筹饷,只有晚上才能处理这些公事。现在,虽然躺在床上,反而可以从容应对,所以,浙江的行政运转不但没有停顿,反而加快了不少。 祁彪佳的正室商夫人却看着心疼。“老爷,大夫交待了,您是要静养的。不要再说话了,就是好人,日吐千言,也会不损自伤的!” 祁彪佳每当看着商夫人,眼中总是充满了柔情,俩人婚后的感情很好,连《明史》都留有“伉俪相敬。多以金童玉女相称”的记载。其实商夫人还是喜欢丈夫有病的,这些天和丈夫朝夕相处的时间,比上半年的总和还多,心里很是宽慰。 正当商夫人坐在床头和丈夫独处的时候,圣旨到了。八月的阳光照在身上,还是很暖和的,可祁彪佳跪在那里,却如同进了冰窖。班孙跪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就要起身相抗。理孙早就发现,进来传旨的只有七八个人,可外面的锦衣卫不下百人,人家是有备而来,于是一把拉住弟弟,只有流泪的份了。 商夫人却很镇定,缓缓地走出来,传旨太监身后的锦衣卫千户是父亲的晚辈,于是一笑,“博涛,也是旧交了。世培还染着病,可否收拾收拾再走?” 齐博涛也是老油条了,知道祁彪佳的人望和实力。就自己这一百来人,万一祁彪佳反抗,锁拿他回应天府这件差事就会办砸了。当然不能『逼』急了,既然商夫人说话了,这个顺水人情哪能不给。于是,拉上传旨的李公公退出院子,到门口侯着去了。 大约一个时辰,祁府外已经围拢过来上万人,其中还有持着兵器的军士。齐博涛千户见势头不好,连忙带着手下悉数退进院子。听到消息,祁彪佳也走了出来,站到大门口。外面已是哭声一片,祁彪佳一拱手,“老夫不才,在杭时日,得众人错爱,这里谢过了。 但国有律令,不可不遵。今上差远来,如怜我,请保老夫忠义之名!“ 说罢,躬身一揖,底下哭声震天。 正在此时,弘光的第二道圣旨到了。逮捕倒是免了,却是调祁彪佳任礼部侍郎。祁彪佳接了旨,一时众人也就散了。 时当『乱』世,调自己去吏部任闲差,只字不提接任者,看来这长江的防务是要废弃了。万一应天府失手,清兵沿江可直捣杭州,届时再组织防御,为时晚矣!祁彪佳想到近半年的心血,几十万两的花费,就这样付之东流,一怒之下,嗓子眼发甜,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几天后,朝廷接到祁彪佳的奏折,就此称疾去职了。 1645年五月,清兵破南京。六月,潞王监国杭州,拜祁彪佳为兵部侍郎,总督苏、松。果然,不出当日所料!清军带着攻克扬州所用的红衣大炮数十门顺流而下,沿江各城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被迫面对强敌。多数地方,不战而降,少数抵抗的,也只是耽搁了清军几天的功夫。 估计清军还有三天就要抵达杭州,祁彪佳进宫劝说潞王赶快退往南昌,不行直接由海路去广州也行。自己的侄女婿周明磊对自己敬畏有加,据守广东,兵精粮足,大有可为啊! 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挣着“立贤”的潞王不但决意降清,还丧心病狂的命令他:“清兵远来,爱卿,要多备酒食,万万不可慢待!” 祁彪佳立时觉得自己被人家活生生地撕裂了,几百年的大明帝国就要完结了,竟不给自己留下些许希望。回到府中,理孙发现父亲的须发竟然全白了,形同枯槁。最令全家人恐惧的是,祁彪佳开始绝食了,任你怎么哭喊乞求,都无济于事。 闰六月初四日,祁彪佳绝食的第四天,清贝勒聘书到。祁彪佳已经几天不说话了,口齿已然不很清楚,曰:“此吾授命时矣。”所以,众人一时也没有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 初六夜,祁彪佳等到家人都睡熟了,挣扎着爬起来,并没有穿上正二品的官服,而是拿出当年和商夫人成亲时的衣物,不觉已经泪流满面。祁彪佳留下当时所带的府绸儒巾,自沉于梅墅寓园别业梅花阁前水池中。 第二天早晨,商夫人捧着丈夫特意留给她的旧物,哀嚎不已。有遗书留几上,其绝命词有云: “图功为其难,洁身为其易。 吾为其易者,聊存洁身志。 含笑入九原,浩然留天地。” 祁彪佳年四十有四,其墓在山阴城西十里亭山南面。后唐王赠少保、兵部尚书,谥忠敏。清廷也追谥忠惠。 明磊、嗣音接到商夫人的书信,都不觉痛苦失声。嗣音自不必说,祁彪佳是明磊最敬重的南明高官,言传身教之下,受益颇多,也是难过不已。二人真心恳请商夫人带全家到广东避难,可打开回信一看,赫然却是嗣音当年留的那两句诗,商夫人告诉他们,“苟活之下,只为明磊能实现前言。” “希望,此生还能在江南相见!” 看到这里,明磊哭得很伤心,觉得灵魂都被深深地触动了!明磊把信传视诸公,阎尔梅和陈于阶竟然为此绝食三日,一时传为佳话。 (第一部 入世 完) ------------ 第二卷 筑基 ------------ 第一章 广州 (上) 明磊的海船很顺,竟在九月十六赶到了广州城。 广东领府十,直隶州一,属州七,县七十五。为里四千二十八。北至五岭,与江西界。东至『潮』州,与福建界。西至钦州,与广西界。南至琼海。距北京七千八百三十五里。万历六年,户五十三万七百一十二,口五百四万六百五十五。 广州府,领州一,县十五。 南海倚。西北有石门山、双女山。南滨海。又南有三江口。三江者,一曰西江,上流合黔、郁、桂三水,自广西梧州府流入;一曰北江,即浈水;一曰东江,即龙川水。俱与西江会,经番禺县南,入於南海。西北有三江巡检司,本治侧水村,后迁村堡。又有金利、西南有神安、又有黄鼎、又有江浦四巡检司。又南有五斗口巡检司,后迁磨刀口,又迁佛山镇。 “啪”的一声响,明磊习惯地用一个脖拐打断了小德子照本宣科的介绍,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广东的土地。码头在广州城外,明磊瞅了半天,只是马鍫派了下人来接,范文祺、阎尔梅和陈于阶连个人影也不见,小德子又窜到一旁抱怨。明磊一抬手,小德子边闪开边说,“爷,咱可事不过三啊!不许再打我了。” 范文祺等人新到属地,肯定忙得脚不粘地,明磊还是很理解他们的。从下船依始,明磊就在不停的东张西望,在他眼中,这里和江南就是透着不一样。 广州作为岭南文化中心,有建城前的百越文化、建城后的汉越文化融合一直绵延不断,形成了自已独特风格和鲜明的地域文化特『色』。从粤语、粤剧、广东音乐、广东曲艺、岭南画派、岭南诗歌、岭南建筑、岭南盆景、岭南工艺到岭南民俗,都反映出岭南文化的丰富内涵和独具一格。 广州地势东北高、西南低,北部和东北部是山区,中部是丘陵和台地,南部是珠江三角洲冲积平原。亚热带季风气候,夏无酷暑,冬无严寒,雨量充沛,四季如春,繁花似锦。 广州郊区一排排的房屋跟城里的相似,街道也和城里一样修得好且直,特别是港口通向市区的这条官道,可容下10到15个人并马而行,这还不包括两侧修盖好的带遮顶的人行道,明磊觉得,这就是当代的城市高速公路啊,真是惊叹不已! 郊区的街道尽头处都有门,还有专人在看守,叫过马鍫的下人问问。明磊实在觉得好笑,这就好比现在每一条街都有一名警察和一所牢房,只不过他的职责只是每晚锁门,把逾时不归的关在小屋子里过夜,又有点像小区的保安。 明磊还是惊叹于这个时代的文明,要知道我们有这些,也不过是近十来年的事情。而广州的民居,楼房很少,多半是平房。这多半因为广东沿海,每年都有飓风侵袭。明磊还发现,只有富商巨室的房子是用砖砌墙,而一般百姓的房子都是用蚬壳砌墙,“高者丈二三,目巧不用绳,其头外向,鳞鳞可爱”。“但不隔火!”小德子又在明磊面前抖机灵,这小子欺负明磊在马上,不能踢他,明磊暗暗记下这笔帐。 明末的时候,到象广东、广西这样的边疆地区做官还算是苦差,没有什么人愿意来,而且级别越高,越是拖着不赴任。想想也是,好不容易熬到三、四品了,多少有些门路、靠山,当然有资格挑肥拣瘦了!崇祯朝,这些地方,时不时就有三、四成的空缺没有官员上任。所以,这些地方,干脆能砍掉的部门就尽数撤减了。 就拿广东来说,由于是两广总督的治所,故不设巡抚,巡按,甚至连都指挥使也裁撤了,而明磊的都指挥佥事更是有名无实,不过是给个武官的身份罢了!原定有两广总兵官一人,就由总督兼了;总兵手下参将七名,广东分五道,五个兵备道兼去五个,实际全省只剩参将两名了。 这样,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马鍫和王思任的夫人都不愿来广东,纷纷嫉恨明磊了。不过万物都是有好有坏,布政使马鍫上任伊始,就是广东理所当然的二把手,也算是不小的补偿。 明代的道这个行政划分有一点『乱』,实际上同一个地区有三个道台衙门:分守道、分巡道、整飭兵備道。这样当然不合理,所以没过多久就演变成,分守道只是有了布政司右参政或右参议的虚衔,不再单设官署了,而分巡道一般都由整飭兵備道兼任。 (按明初制,恐守令贪鄙不法,故于直隶府州县设巡按御史,各布政司所属设试佥事。已罢试佥事,改按察分司四十一道,此分巡之始也。分守起于永乐间,每令方面官巡视民瘼。后遂定右参政、右参议分守各属府州县。兵道之设,仿自洪熙间,以武臣疏于文墨,遣参政副使沈固、刘绍等往各总兵处整理文书,商榷机密,未尝身领军务也。至弘治中,本兵马文升虑武职不修,议增副佥一员敕之。自是兵备之员盈天下。) 最后事情的发展,兵备道反而在明代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平時统辖军事、兴学教化、修葺城池,还要兼管司法及审理诉讼,和财政诸方面事宜;战时则带兵出击、勘平『乱』事。 所以,同在岭东道,明磊是整飭兵備道兼任分巡道,大权独揽,范文祺的分守道,只是增加了广东布政司右参政的头衔而已。 布政司衙门设在鼓楼西路北,瞅着比杭州祁彪佳的江南巡抚衙门还气派。前面有石砌的牌坊一座,上书“方岳“二字。东、西各有一座石坊。东坊书 “保厘”二字,西坊书“巡宣”二字。空场当中立着有几丈长的高杆,黄布的门旗上面是斗大的“军门”二字。这可是巡抚的体例,一看就是新做的。明磊心里话,“马鍫你就嘬吧!别人不敢的你都敢,现在有马士英在台上罩着你,将来弘光倒台了,你的那些同僚还不咬死你?” 大门五间,上有竖牌一面,上写“广东等处承宣布政使司”。进了大门,分别有迎宾馆、正理问所、司狱司、巨盈库。原本按照礼法,明磊就应该到此止步,因为亲戚的关系,明磊又往里走了。正北,又仪门三间。进了仪门,有大堂五间,称“瑞表堂”,后面还有后堂五间,称“紫薇堂”。 真是居宜体,养宜气,马鍫再没有扬州初见的模样了,越发变得倨傲。站在紫薇堂的台阶上,瞅着明磊只是动了动嘴角。论理,马鍫不是明磊的上官,俩人也只差半级,但谁叫还有求于人呢? 明磊连忙做出巴结的样子,紧跑几步,在台阶下一揖到地,“小弟姗姗来迟,还望做哥哥的不要计较。” 马鍫比明磊早到都快一个月了,但还没听说明磊在杭州杀人的事情,只是知道明磊成婚了,范夫人当时就发火了,也不知父亲怎么想的,竟同意让自己的妹子做小? 其实许多人发脾气并不是想改变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改变不了才更需要发泄!范文瑾继承了家族精于算计的传统,而且非常有手段。马士英的这几个儿子和侄子当中,任一个的正室夫人都有比文瑾显赫的家世,但谁也没能像文瑾这样牢牢地抓住丈夫的心,这么有地位。所以往往是嫉妒多于羡慕。 文瑾也知道,她们范家祖祖辈辈是做买卖的,没有出过一位高官,在江南也就是个“有门槛人家”,和山阴的祁家、王家特别是商家没法比。即使是出了马士英这样人物的马家,也还显得没什么底蕴。能和这样的人家结亲,确实算的上一件幸事。话虽这样说,而且文霆和自己虽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但毕竟都是范家的人,“呦,你们范家的姑娘竟会给府上的幕宾做小啊?”一想到那些大姑子、小姑子、妯娌们幸灾乐祸的嘴脸,文瑾好强的心都被『揉』碎了。自己这不是白白送给一个取笑的话柄吗? 马鍫站在一旁开导,“这不一样!你是嫡出,文霆只是庶出,身份可不一样啊!”这话根本没有说到点上,这些,我不比你明白,文瑾越发恼怒。很长一段时间,马鍫被折腾得无极溜兽的,越发觉得明磊不听话了! 所以,马鍫对明磊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但现在见明磊恭敬的行礼,亲亲热热地叫哥哥,气也消了不少,马鍫微微侧身,算是请明磊进门了! 对付马鍫这样的,明磊还是有把握的。马鍫现在是文官,需要指望自己出兵放马,担心的是自己不听话。明磊装出言听计从的架势,没几句话就把马鍫哄高兴了。 “恒夫,我是不是先备帖去参见一下按察使大人,毕竟是我的上官啊!” “明磊你真是糊涂,这还要我给解释一二? 你的上官这两个上司,总督丁魁楚还是要见一见的,至于按察使史起贤,依我说大可不必搭理的。 一来,按察使不过是正三品的职衔,只比璞麟你高上半级。即便将来史起贤想对你说道说道的时候,大可往总督身上一推,他也就奈何你不得了。 二来,谁不知道璞麟、文祺和我的关系?有我在,还摆他个球?” 明磊心说,你不也是正三品吗?至于跋扈到这种程度吗?于是说道:“这,合适吗?” ------------ 第一章 广州 (下) “在广东,总督都让我三分,还用在意其他的?” 话虽这么说,马鍫还是先打发人替明磊向两广总督丁魁楚递去拜贴,说好明日上午过去拜见。接着面有难『色』地看着明磊,“你嫂子这些天一直在发火,你看……” 早就不出我之所料,要不打马飞奔而来呢?明磊暗自得意,回头吩咐小德子,“用爷和你马大人俩人的帖子去城南的南察院,挑个上好的院子,将夫人安顿过去。” 马鍫忙点手叫过一个长随,“领小德子去东察院,就说我说的,用为靖江王准备的那个院子就好!” (明代的官制,在治所修建的公馆一般分为三等:位于治所官府东侧的称东察院,作为上司巡行的驻扎之所,规模最为壮丽;在治所官府南侧的称南察院,大抵为各道、司、监诸部官员的停留之所;东南面还有一个新察院,是供下下级的官吏借宿的“招待所”,条件最为简陋。) 所以,明磊知道去住东察院,实在是越级,连忙阻拦,“哥哥,不妥吧?这广州还有丁总督在,这样做,怕给您找麻烦!” “怕什么?我到之前,丁魁楚整日只知受贿卖官。广东的官风都被他带坏了。 自我上任,雷厉风行的整顿吏治,当面叱责了他。因为叔父的缘故,那个老东西一声没敢吭,从此不再敢过问我职权内的事了。 现在老东西就知道派军士在肇庆灵羊峡一带挖掘端砚老坑石头,制作精美砚台,成天就知道玩赏、珍藏,整个一个老废物。” “天高皇帝远的,他一个封疆大吏,就这么废物?” “璞麟你还不知道啊?这个老东西就是资历老些,是河南永城人,万历年间的进士,崇祯九年官至河北巡抚。但此公胆小,清兵一来就弃军而逃。由于他”善事权要”,当时的大学士温体仁百般周旋,使他免于重罚。 直到我朝,还是叔父重新启用他,以兵部右侍郎衔坐镇两广。他哪有胆量得罪我啊!” 丁魁楚这个人,明磊虽然不了解,但单凭马鍫的说辞,就觉得满不是这么回子事。并不是是个进士就都能官运亨通,能做到巡抚的已然算是凤『毛』麟角了,此公必有吏才,此为一也。其二,丁魁楚临阵弃军而逃,依着崇祯的狠劲儿,赏个全尸,不弃市就算你拣着便宜,得回家偷着乐去了! 此君能免于重罚,真是好手段,马士英当年也不过如此尔!(崇祯五年,马士英因缴取公款事发被废官,崇祯十四年,周延儒复为首辅,阮大铖贿以千金,马士英才得以复官。和丁魁楚情形类似,故有此语耳。) 现在,地球人都知道,丁魁楚是在避马鍫的锋芒,以弱视之,单一个忍字就让明磊佩服不已。你自己没有兵权,还敢这样放肆?这就越发显得马鍫的浅薄和弱智。 更可气的是,这样过早地把明磊孤立出来,和丁魁楚对抗,绝不是以一道之地的兵马对四道那么简单,马鍫算是把自己害掺了。 凭着明磊的观察,将来要是把马鍫至于自己之下,他必然因怨生恨,指不定会干出些什么;至于自己之上,就算自己答应,刘六他们也不干啊!原本明磊还想给马鍫一条生路,现在看来,留下就是祸害了! 正好可以用丁魁楚行借刀杀人之策!对付马鍫的调子一定下来,明磊马上联想到范文祺,如果不老老实实地听话,干脆和马鍫一勺烩结了!明磊突然吓了一跳,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变得这么心狠了? 看来环境真能改变一切啊?自己才来明代不到一年,就变了这么多。其实也难怪,原来自己孤身一人,现在有家有业的了。宦海沉浮其实说白了,就是零和博弈,不是赢就是输,而且输就意味着死,不是死一个人,而是死一大批人。明磊安慰自己,舍一个人,保全马鍫他一家人的『性』命,这就是最大的仁慈,比让马鍫活着还仁慈,谁教马鍫是个笨蛋、是个弱者呢?政治永远就是由鲜血和肮脏组成的,而且拒绝退出。明磊既然参加了,就只能玩下去了,不死不休! 第二天,明磊在马鍫的带领下备了重礼,前来参拜总督大人。总督衙门就在钟楼的东南,连门前的石狮看上去都有百年的历史了。大门前的空场上,摆放了许多木头做的鹿角,大概是栓马用的。进了大门,依次还有二门、仪门,正堂的匾额是成化十九年总督郭泓的手书“公正堂”三个大字。明磊跟着穿过正堂,进入穿堂,治事堂左为掾房、参随房,东有厅,并有翼房。到了穿堂后面,就是总督之宅。 整个房舍最让明磊称奇的并不是一『色』的铁楞木柱子,而是房瓦全是铜、铁的,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马鍫趴在明磊耳朵边说:“老东西怕死,说是防飓风于未然,楞是把房瓦全换了,仅这一项,就用去了一个大县一年的赋税。真是闻所未闻的事!” 等明磊进了正堂,正中端坐着一个五旬开外的老者,正二品的团领官服,带着乌纱帽。花白的胡须,白净的面皮,已经布满老年斑,一双细细的窄眼眯成一条缝,给明磊的第一个印象就是一只会笑的老狐狸。 明磊见过大礼,规规矩矩的坐到马鍫下手,丁魁楚让下人上了茶,微微一笑,一张嘴就是浓重的河南腔:“老夫和马相关系非常,璞麟千万不要见外,将来有什么话或听到什么,都可以和我明讲,不要太拘束了。 这里距应天府四千三百里,璞麟远道而来,甚是辛苦了。老夫特准你在广州多盘恒几天,再去惠州赴任!” 明磊赶紧起身,躬身答谢:“大帅厚爱,璞麟真是万分惶恐。听说,下官的前任三年没有来赴任,岭东道是广东的门户,璞麟还是想以国事为重,明日就启程赴任,还请大帅海涵!” 丁魁楚有些恼火,这些马士英的爪牙怎么都不知好歹,哼了一声,不再言语。明磊看在眼里,因为马鍫的缘故,实在不好对丁总督表现得太过讨好,场面就这样凝固住了。 见丁魁楚竟敢给自己和明磊一个不大不小的钉子碰,马鍫把嘴一撇说:“近日,从河南逃荒来了近千人的流民,盘踞在广州近郊,不事劳作,成天敲诈勒索,骗人钱财,聚众斗殴。所过之处,一片乌烟瘴气,民怨沸腾。 下官也顾着他们千里流落而来,甚是不易,和按察史大人商议了一下,还是优抚为上。可这些河南人竟全是贼骨头,还是一样的胡作非为。下官已经张贴了布告:严厉打击河南帮,有举报河南人的重奖。 总督大人,以为如何?” 听马鍫一口一个河南人如何如何的谩骂,丁魁楚脸上有些挂不住,连下人们也听的出来,这是在骂总督大人,这样上门大骂的实在少见。明磊有些埋怨马鍫的孟浪,何必要这么得罪他呢?于是,连忙把话找回来, “其实,也不能一概而论。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啊?更何况是人?据我所知,中州民风淳厚质直,有古风,虽一时好刚,而可以义感。河南人语言少有诡诈,一诉破之,则愧汗而不敢强辩。” 丁魁楚惊异地看着明磊,“璞麟所言,是王士『性』对河南的考语。当年,士『性』远来,与老夫也算秉烛夜谈,受教良多。璞麟竟能熟记此语,实在难得啊!” 明磊心里大骂,你个不知羞耻的老东西,王士『性』是明末大地理学家,光是做官的资历也比你老多了,什么和你谈次话就受教良多,直当我们是不学无术的傻子呢! 一时又聊起广东的赋税,马鍫抱怨,“别看人家福建地少人多,反倒比咱们富足,真是怪事!” 明磊微微一笑,“原本闽粤是可以连在一起的,后来,朝廷出了《禁海令》,两地的情况才开始不同。 正是因为福建地少人多,非常贫苦,所以对《禁海令》是公然违背,有了海外贸易,当然越来越发达起来。 反观我们广东,相对富足一些,对朝廷的《禁海令》执行得比较坚决,现在反而远远比不上福建了。其实,我们广船好过福船,但与福建海商的实力相比,单一个闽海王郑芝龙的商船和战船加起来,比我们一省的总和还要多上几倍。 所以说,朝廷纲纪松懈时,谁听话,谁倒霉。这些,全拜执行《禁海令》所赐啊!” 明磊借此机会,在给自己将来发展海运吹吹风。而在丁魁楚听来,这分明在说自己的不是。真是胡说八道,难道违背圣命就是对的?刚刚对明磊的好感这下又没了! 三个人各怀心思,自然没有什么聊天的气氛。明磊又略坐了一会儿,就和马鍫起身告辞了。 从总督衙门出来,明磊再没有会见什么人,吩咐小德子备下重礼给按察使史起贤偷偷地送去,处理完夹带的私货再回惠州。明磊当天下午就出发赶奔惠州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章 本行 (上) 惠州城素有“岭南名郡”之称,在广州的西北,走陆路有三百六十里地。属珠江三角洲区域,南濒中国南海大亚湾,毗邻香港岛。其实,惠州城虽并不临海,但广东三大水系之一的东江自江西安远县流入府境,亦曰龙川江,西南至番禺县,会西江入海。东江的支流西枝江在城的西南与东江交汇并横贯全府境内,所以惠州的内河航运发达,是岭东的交通枢纽。东南博罗府有平海守御千户所。西北方向的罗浮山是当地名胜。 惠州历史悠久,历来是名宦、文人墨客荟萃之地。自晋以来,对惠州影响较大的历史人物有480多人,其中如葛洪、牛僧儒、李商隐、陈尧佐、陈称、苏轼、唐庚、刘克纲、陈鹏飞、林复、杨万里、刘克庄、吴潜、留正、文天祥、祝允明、陈恭尹、伊秉绶、宋湘、丘逢甲、梁鼎芬等,皆名重一时,他们或诗或文,或创办书院,或修堤筑路,兴修水利,对惠州文化、经济的发展贡献殊多。他们当中,对惠州影响最大的当推北宋的苏轼。 北宋绍圣元年(1094年),苏轼被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同年10月2日携侍妾王朝云、三子苏过抵惠。在惠期间,他先后写下了160首诗词和几十篇散文、序跋。其诗文歌咏惠州风物,使惠州名扬四海,诚如江逢辰所言:“一自坡公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 明磊刚出广州界,就有张天广带着五百骑兵来接。队伍还是那样军容整肃,就是一律的矮小的滇马,瞅着就矮了不少,没了高大威武的气势。 这么多人马来接自己。说明岭东的地面并不太平。一路走来,发现民间为了防“蛮”,必据高山重险,建造“堡壁”,这于福建的土楼有异曲同工之妙。“蛮至,可趋牛羊『妇』女老幼居之”。这种“堡壁”又称“高楼”,从广州所属的各县村落,到惠州一路,没有山峦的地方,由富家盖造于水的中央,也就是四面环水。凡是高楼多者,就是著名村落,远远望去,高楼映于木棉和榕树之间,矗立烟波之上,方正大小,一一相似,势如山岳之峙。 路过所属的县城和大点的市镇,发现房屋两边的山墙常常高出梁栋五尺有余,犹如城跺一般。其内近墙处,不盖瓦,只是用砖砌成路,如梯子状。问其原因,实在是近海多盗,可以在夜里登到高处,便于瞭望守御。听着听着,明磊的眉头皱在一起,看来没有海军,这些海盗实在成了心腹之患。 离城十里的接官亭只是一个简陋的破旧木亭,油漆已经斑驳,范文琪、陈于阶、阎尔梅还有刘六等一干人,带着众多地方的官吏不下百人早就恭候在了路旁。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刘六他们了,明磊还真是有些想他们,忙远远地跳下马,大步跑过来,一把抱住刘六,“也不去广州接我,有那么忙吗?” 说着,也不等刘六答话,又忙着和范文琪等人相见,很是热闹了一阵,又想起站在一旁的王思任和陈敬廷,也给一一引荐了。 回到内堂落座,明磊连衣服也不换,就跑到书房听众人汇报情况。范文琪是根本没有准备,一问三不知,明磊也不好当众说些什么,陈于阶的心思全在研制火器上,还有了进展。而明磊布置的岭东各阶层生活状况的分析报告,也由陈于阶的两个儿子完成了,明磊很是高兴便道,“等上几天,我和简亭一起参详参详。” 惠州府的实际工作一直落在阎尔梅的肩上,情况也大致知道一些,惠州府领州一,管辖十个大小不等的县,一年的赋税理论上有五十万两之多,但拖欠严重,再刨去上交的和维持官署正常运转的银子,每年不过八万两的收入。『潮』州也好不到哪去,每年不过十来万两的收入。 这也太少了!明磊花银子已经是痛快惯了,实在难以接受。不过阎尔梅也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岭东道这三年来没有兵备道,只是由惠州知府代为管理,唯一的欣慰是道台的藩库里还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四十万两官银。这要是有前任,没有亏空就是好的了,还指望有一两的存银?” 明磊看着范文琪,他已经没有初授官职时的得意与兴奋,一提『潮』州政务,就不禁皱眉。明磊笑着问:“颉刚(范文琪的号),这些日子的父母官当下来,可有什么心得?” “都是自己人,我也不说什么官面上的话了。原来光看到贼吃肉了,没看到贼挨打。现在才知道,干什么也别当官。这些日子,可是累惨了!” 听了范文琪的叙述,明磊也笑不出来了。原来衙门每天的日程是以敲击竹子做的梆子和一种类似小铁棒的云板的声音来发布和限定的。黎明前,在内衙敲“云板”七遍,外衙敲“梆子”一遍,衙门大门大开。此时,书吏、衙役、长随都必须到岗。 清晨,敲云板五遍,竹梆两遍,案牍分给书吏,衙门职员开始办公。接着,知府大人范文琪主持早堂,接受并分派案牍,接受衙门职员们所呈的书面或口头报告,讯验被捕的罪嫌或将要送解到别的衙门的囚徒,接受任何诉讼。 然后,范文琪回到他的办公室(签押房),在那里接受和处理文书,包括与当日将要听审的案件相关的书状。通常,下午的时间专门用于听理诉讼。大约四点钟,敲“云板”七遍, “梆子”一遍,这是公堂要关门的信号。然后, “云板”敲五遍, “梆子”敲两遍时,文书案牍都须从书吏手中收回送到签押房。 如果,案件审理太多审理不完,可以在晚上再开庭或对那些拖欠赋税者加以“比罚”。 大约晚上七点,书吏、差役和被差遣值夜守卫监狱、钱库、谷仓的壮丁都点名报到,衙门正门和知府大人的宅邸大门均上锁。 如此日复一日,没有节假日可以喘息,唯一的法定节假日是春节,开始于腊月十九,这一期间,要封印(印信不得使用),公事不得处理。直到下一年的正月二十,即开印,印信从新使用。 范文琪一开始雄心万丈,还坚持了十几天,按时办公。后来发现,交给书吏们处理也是一样的。又过了几天,实在懒得早起了,竟连早堂也省了。午堂和晚堂是实在躲避不了的,就花重金雇了六个省城的资深幕僚,替自己打理。 现在,除去每个月那固定的几天被正式安排用于接受百姓告诉(放告),知府大人必须在开早堂时接受诉状外。从农历二月到十月,即赋税征收期间,每月有几天专用于比罚(即对那些没有加速征收税赋的衙役或没有按时纳税的纳税人进行讯问和笞惩。)还有每月的初一、十五,州县官必须到孔庙和城隍庙拜祭。 除了上述这几件必须亲自做的事务外,范文琪终于腾出功夫,游历『潮』州的风光和名胜,和当地的士绅吃酒赋诗,相互应和了。 阎尔梅皱了皱眉,“于情、于理,还是亲历亲为的好!”明磊知道这是阎尔梅拘着面子,不好深说,便笑着问范文琪:“颉刚,你一年明里暗里的收入加在一起,不过一千两吧?有名的幕僚一下就请了六个,你请得起吗?” 范文琪苦笑道:“咳!一言难尽啊!六个幕僚,一人最少一年二百两银子,还有长随们呢,人家跟你不就为了钱,少说又是五百两。我倒好,一年干下来,净亏七百两。 璞麟你也知道,我顶多懒散一些,但『操』守不亏,不会贪墨百姓,好在家道殷实,也没有什么!可那些家境不好的官员呢?想不贪都不行啊! 我现在还真有些理解那些家境贫寒的贪官了。” 范文琪是这样,而陈于阶更是过分,到任伊始,就没怎么理政,全权托付给了阎尔梅。后来,在阎古古文集中有所提及,曾记述在岭东,他自己通常每天早晨要阅读和修改案牍公文,下午听审前要检阅案卷,退厅后要阅读当天送到他案上的全部卷宗。在他不得不迎送经过的上差和同级官员时,他总是携带着案卷并在舟车旅途中阅读。以便在他回衙后,连夜进行审判。 明磊听了范文琪和阎尔梅的叙述就乐了,俩人完全被书吏下了套,都还不自知,这些书吏的小伎俩,怎么能瞒得过来自现代的明磊呢? 州县官作为外来人,并不熟悉该地方情况和问题,甚至连方言都听不懂。州县官除了可能与当地士绅来往之外,由于身份、等级的限制,几乎与当地百姓没有什么个人关系。 而书吏们,还有他们的家人、朋友、亲戚,世世代代生活在这个地区,虽然他们的服务期为五年,但实际上他们常常改名换姓地保留其职位。另一方面,一个州县官却可能被免职、调迁、普升,即所谓的“官有迁调而吏无变更”。 于是,『政府』便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格局:不断更替且缺乏经验的州县官们,领导着一帮久居其位、久『操』其事且老于世故的当地书吏、衙役等为『政府』服务的人员。 这种状况和现代的民主政治何其相似。不过就是把州县官换作某一执政党的议员,书吏们换作文官集团,欧洲、日本、美洲,多数资本主义国家大多如此! 仅以英国为例,保守党或工党执政不过四年,连任的机会一半一半,职掌某一部门的大臣并非通常对外宣传的那样,是什么民主选出来的精英!英国议会一共只有六百三十名议员,一个超过三百名议员的政党便组成『政府』,在这三百人里,三分之一的太老又太笨,不可能成为大臣,另外三分之一太年轻幼稚,也不可能成为大臣。于是剩下的一百多名议员正好填补了一百多个『政府』官职。实际上,毫无选择可言! 而这些部门文官的头头们,从事行政事务工作超过二十年。在他们眼中,大臣们既未经适当地挑选,又未经适当地训练,于是他们的责任就是尽可能多的替大臣安排好,以便作出正确的决策。所以每一位大臣回忆他们的执政生涯的时候,结果不言自明,全是一事无成。 无论他们的出发点多么高尚,想法多么美妙,文官们都会用一成不变的拖延战术把它轻而易举的毁掉。 第一阶段:置疑该不该做。文官们会说『政府』才上台几个月,还有许许多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第二阶段:置疑该怎样做?如果第一阶段被突破,他们就会说,他们很欣赏这个意图,但这是不是达到目的的正确方法呢? 第三阶段:如果大臣还没被吓住,他们立马将立足点转移到置疑该什么时候做。 第四阶段:许多大臣是不会到达这个阶段就裹足不前了。而一旦到达这个阶段,文官们会说政策上碰到了困难:如技术上的、政治上的或者法律上的。(法律上的困难最派用场,因为可以搞得使人完全不能理解,并且能够永远继续下去。) 第五阶段:即便有人坚持到了最后,由于开头的四个阶段已经耗费了三年时间,文官们会说:“我们现在已经接近大选前的竞选时期了,这项政策即使获得通过,实施会在下一个任期,您肯定是下一任大臣吗?难道要白白便宜您的继任者吗?” 放心,整个民主政治训练的政治家都是利己主义者,决不会有人会自觉地为他人作嫁衣的!有这种愚蠢之极想法的人不是太老得不在意未来了,就是太年轻还不知道在意未来,所以,不可能成为大臣! 关于这方面的书籍,明磊看过不少,没想到几百年前的明朝,也是类似的情形,看来书吏或者文官『操』纵『政府』的这个老大难问题,还真是不好解决。 ------------ 第二章 本行 (下) 根据现代的知识,明磊脑子里立马有了解决办法,但这样做整个就是推dao从来,影响和阻力太大,不是现在的自己的力量所能承受的。 于是明磊拿定了主意。不过看到阎尔梅煞有介事的样子,实在太滑稽了。阎尔梅瞅着明磊对着自己笑个不停,经验告诉自己这里准没有好事,便直接问道:“璞麟这是何意?有什么还是讲在当面的好。” 明磊忍住笑,说:“颉刚是被书吏们欺负了。欺负上官新来,先来个下马威,多半会用我称作“钢『毛』衬衣行动”的方法,即“自我克制”常常是解决问题的好途径! 你不是想新官上任三把火,要严明法纪吗?这官家的制度你要带头遵守吧?我们不是讲究个人先树立榜样吗?不可能期待别人去做我们自己也不愿做的事情吧!这叫什么来着?”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范文祺抢着说。 “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果然,没有十几天的功夫,颉刚就败下阵来。气势一旦没了,就不会再提什么整肃啊、革新啊什么的了!” 阎尔梅瞟了一眼羞愧的范文琪,面有得『色』,不想明磊接着说:“文节先生也没好到哪去,和颉刚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关系。” 阎尔梅大窘,盯着明磊一时说不出话来。明磊又道:“这些书吏们机灵得很,见这“钢『毛』衬衣行动”没有难倒文节(明磊称阎尔梅文节的原因见第一部第五章),便用了第二招。 文节,他们每天给你呈上几匣公文啊? 三只?四只?” “少的时候五只,多的时候六、七只。”阎尔梅承认,这时有些难为情了! “这么多?”明磊实在无法掩饰对阎尔梅搞得这么糟糕所感到的惊讶,“他们没有告诉你,无需为最后一只匣子担心过多吗?” 阎尔梅点点头。 “是这样吧!我敢打赌,在最后一只匣子底下有他们最关心的报告。如果你不曾发现或者审阅它,他们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办,过些时日,等你发现了以后,他们就会说,早向您报告过啊! 况且文节已经整天被这些呈上来的垃圾文书忙得团团转,未必有功夫发现,更不用提和他们为难了!” “我每天处理的公文怎么就是垃圾了?璞麟不要信口雌黄为好!”阎尔梅已经泄了气,但就像临死的人也会紧紧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徒自嘴硬。 “你去翻翻惠州府的钱粮册子,那里仅仅有户名,而纳税人的真实姓名、地址肯定记录在税吏自己制作并私自保存的名册副本中,你是看不到的! 真正有用的,有价值的东西,这些书吏们自认奇货可居,哪能轻易示人?” 可以形容阎尔梅是夺门而出的,放下明磊他们独自跑回府衙了。趁着他不在,明磊和陈于阶商量,“过几日,简亭和我同去『潮』州吧!咱们在那里修个港口,基地就建在附近。这里,全都交给阎尔梅料理吧!” 陈于阶的心思从来就不曾放到政务上,当然没什么意见。明磊怕范文琪不喜,但偷眼观察,也没看出什么,心也就放下了。 一会儿的功夫,阎尔梅垂头丧气的进来了,一看结果就不言自明。 一想到当初在扬州,自己稍有不是,阎尔梅一副痛打落水狗的态度。真是报应来得快,要是不当众在他伤口上撒把盐,那还是明磊吗? 于是,明磊笑着问:“古古(阎尔梅的号,这是明磊和他说笑时惯叫的。),在匣子底下看到了什么啊?钱粮册子都有些什么呀? 还是说说吧,也算奇文共欣赏!” 阎尔梅高傲地仰起头,沉闷不语。 明磊一贯是见了吅人搂不住火,哪里能放过这等机会,“阎古古的沉默分三种: 第一种,他不愿告诉你事实的沉默,我称为谨慎的沉默。 第二种,他不打算采取任何行动的沉默,我称做固执的沉默。 第三种,他暗示,只要他可以自由地说,就完全可以替自己辨白一切,但他太高尚了,不屑这样做,这是勇敢的沉默。” 阎尔梅的脸已经象一个紫茄子了,半天,才开了口:“璞麟,真小人也,就从来不知什么是恕道! 我从今天的第五只匣子底下,还为了双保险,夹在一份长达八十多页的书吏福利报告书的里面(多狡猾,就知道阎尔梅不会关心他们的福利),找到一页请示。那是一宗普通的偷盗案子,他们要提审的相关人员竟多达二十六人。前几天,我已经划去多余的,只下令提审三人。没想到,他们竟请示因案情复杂,还要重新提审被我划去的那二十三人! 还有,钱粮册子果如璞麟所料!” “真可恶!多多划定提审的人,就可以借此吓唬他们,『逼』他们出银子消灾。果然好手段!”半天没言语的王思任恨恨地说。毕竟做过九江佥事,对这些书吏还有所了解,比之范文祺、阎尔梅和陈于阶都强,明磊不禁暗自点头。 “可不,要不是凑巧,我们还发现不了呢!最后,这屎盆子还不是要扣在文节的脑袋上?” 明磊现在很是心虚,赶紧摩挲摩挲阎尔梅,一张一弛,方为用人知道嘛! “匹夫安敢坏我名节?”明磊成功地把阎尔梅的火气转移到了惠州府书吏的头上。 “文节也不必动怒,你是正人君子,对付这些小人多半会投鼠忌器。交给我吧!我从来不在乎什么虚名,也不会被什么官制束住手脚。 不过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文节一个人,我是为了岭东的百姓。看我明天如何行这敲山震虎之计!”明磊正言厉『色』地表态。 你别管明磊平时怎样,一旦说到正事,总是一副为国为民的态度。说得这些人心里都热乎乎的,对明磊越发敬重了。 但,阎尔梅一会儿就恢复了过来,不解地问:“璞麟,你原来不会干过书吏吧?怎么这么清楚其中的门道?这不会真是你的老本行吧?” 明磊想想自己的身世,虽不中,也不远矣,就诡秘地笑了笑,“我不说这话是不对的,可我就不说这是对的! 气死你们!”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章 独舞 (上) 第二天一早,按照明磊的意思,就要升大堂了。但府县各级衙门的主官们昨天就候了一天了,今天要是再不见,实在说不过去。 岭东道整飭兵備道的衙门在惠州城钟楼东街北路,前有牌坊上书“专阃”二字。进了大门,东边道内设发审、营务2个处,吏、户、礼、兵、刑、工6房。 “内室五楹,左右耳房各两楹,东西配房各两层,每层三楹;仪门外为观戏堂,堂三楹,左右耳房各五楹;外为大堂三楹;左右耳房各五楹;前有石门,门外东西配房各四楹;又门房三楹,左右耳房各四楹。缭垣周匝,前列照墙,东西辕门各一。此外有东西两院。” 明磊坐在内外院之间的穿堂花厅里,接见一拨拨的下属。选这个地方明磊还是花了心思的,非公非友,当然在模棱两可的地方为好。 衙役叶三儿今儿个可乐坏了。由于这兵备道三年没有主官,只剩他们十来个衙役看着这偌大的院子,没有一点油水。所以,听说新来的兵备道周老爷来上任了,叶三到城隍庙烧了三柱高香。明磊手下本来人手就少,在石墩镇收的许忠已然成了外院衙门这边的总管。叶三没少给许忠拍马屁,果然混到门房执事的肥差。 今天,各地的官员和有脸面的士绅给大人见礼,叶三的红包就没断了,还得好好巴结许管家,按规矩得孝敬过去四成,叶三暗暗地告诉自己。 蜡烛台下永远是黑的,别看明磊昨儿个说别人头头是道,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下人和马士英的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恐怕只要制度不变,任谁也是如此,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明磊中午、晚上连着请了两顿酒席,把人打发走,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欣儿告诉明磊,岭东还算富裕,光礼金就收了不下八千两,还有二百匹的各『色』绸缎,其它的杂物,实在数不过来了。明磊听着有些发『毛』,又叫来嗣音,“你说我这算不算受贿啊?” “怎么说呢?有人参就是,没人参就不是。我看以后还是别太张扬的好!” “也是,为这万八千的坏了名声,实在不值。”明磊也有些后悔了。 “夫君,为人不拘成法,没有架子,和小门、百姓相交,是礼贤下士;和这些士绅相交,就是失了身份。夫君还要注意自己的小节,万万不可再随意而为了。” 嗣音本来还害怕自己说重了,明磊下不来台。见明磊坦然受教的样子,也长长出了口气。从这一点来看,明磊还算学了姨夫祁彪佳的点滴长处。 九月三十,明磊拖到第三天,终于升坐了道台衙门的大堂。各县的县令在两侧也告了坐,两处府衙的书吏头头们和各班捕头齐刷刷地跪了一地,竟有五六十人之多。 明磊看着这些表面上显得如此卑微的家伙们,自嘲地一笑,开始训话了。 “诸位是国家的基石,衙门的栋梁,璞麟非常敬重你们。 我知道书吏的的工作辛苦,待遇低,主要收入来源就是陋规费的收取。其实,这没什么不好明说的,而且你们也完全有理由说得理直气壮。 如果不准许索取这样的陋规费,你们又怎么付得起给孝敬上级衙门的书吏们的陋规费呢? 没有办法,除非我们这些当官的能跟上司明说并要上司确保付给其衙门书吏的陋规费能被禁止。否则,无可避免,不是吗?” 明磊的话说得实在直白,还很少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间表示对这等陋习的认可,这些县令们被惊得目瞪口呆。 叶添泽今年已经过了不『惑』的年纪,这惠州府户房书吏的头头也已经干了四年了,什么阵仗没见过,早就油盐不侵了。才来,就这样讨好我们,叶添泽觉得这个周大人还真有些象同道中人。 这时,又听这位周大人对着在座的官员说:“要敢于承认这些的存在。正是因为陋规费的不可避免,只要能把它控制在合理的限度内,你等就是好官了。” 接着,又扫视跪着的众人接着说:“这陋规费多种多样,少部分是书吏独享的,大部分是由书吏和衙役共享的。办理诉讼的,首先有挂号费、传呈费,为了百分之百得到知府的批语,还要花买批费;甚至杀人案的嫌犯,也要给衙役书吏提供伙食、差旅及文具费和命案检验费。至于征收赋税、漕粮、鱼税、酒税,更是不在话下。 这些还是明面上的书吏、衙役收入的一部分,为了获取更多的收入,你们还从事各种贪赃的行为。” 说道这里,明磊故意停了下来,见有些书吏的脸上见了汗,又加重了语气说: “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跟尔等讲这些,是要告诫你们当中的某些人,本部对尔等的这些小把戏再清楚不过了,不要做以身试法的蠢事。 而且,从今往后,不要和本大人讲什么律法不律法的,老子说的就是法,而且不要让我惦记上谁。别人惦记上你,顶多罚奉挨板子;我惦记上你,赏你个全尸就是好的了!” 叶添泽听了不禁撇撇嘴,说完软的来硬的,这位周大人也是一般,听布谷鸟叫,还不种庄稼了?哪知道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自己! 明磊一拍惊堂木,“惠州府户房的叶添泽,跪到案前来。” 叶添泽这时要是知道这位爷在杭州杀了几百的将校,肯定就没了气焰,正所谓无知者无畏也! 明磊看着一脸不在乎的叶添泽,不禁动了杀心,一阵冷笑,“原来,我还想向你讨要你私自保存的钱粮名册的副本,现在,我没有这个心思了! 来人,拉下去打!打到知道怎么见本大人为止。” 许忠早得了明磊的吩咐,一脚揣开一个做势要上前的惠州府的衙役,一挥手,上来四个带刀的护卫,抓小鸡子似的将叶添泽提到堂下,按住了手脚,让掌刑的衙役动手。 掌刑的原想留情,见明晃晃的钢刀划破了脖子,吓得放开手段,板子落下去只听噗噗作响,而叶添泽的屁股确是下下见血了。 “马捕头,”马捕头平白挨了许忠一脚,正在运气,听了叶添泽的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哀嚎,怒气不觉间竟也消了。现在明磊的召唤,如同在耳边打了个惊雷,慌得跌跌撞撞地爬了过去。“给你一柱香的功夫,带人将户房的书吏全都请来。少了一个,或者误了时辰,我活埋了你!” 马捕头领令出来,带着十来个衙役,飞跑了出去。这边,叶添泽已然松了口,被带了上来,“小人确实有罪,私藏了钱粮名册,实在想承给大人。” 明磊叫人取来那几本册子,丢给阎尔梅,接着把手一挥,“拉下去接着打,还有没说的。” 等马捕头气喘吁吁的回来交令,叶添泽又被拉上堂来,众人看到叶添泽的下半shen已然血肉模糊,滴答了一大片血水,已然进气少,出气多。马捕头看得胆战心惊,但他还不知道,叶添泽把八岁偷人家小姑娘红肚兜的丑事都交待了。 陈于阶实在看不下去了,早就给明磊使眼『色』,明磊装作没看到。这回,老头子走过来拽了拽明磊的衣襟,明磊看火候差不多了。才缓缓地说:“依着我,今天连着户房的所有书吏,都要人头落地的。既然陈知府给你们求情,就放他们一马。 将叶添泽开除了,抬下去吧!其余户房的书吏,只打二十大板,了事算了。” 明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平静了一下,“昨个,刑房的个别人又耍弄多划定提审嫌犯的把戏弄钱,给我站出来。” 明磊原以为这些东西软硬不吃,打了户房的,还根本不会起太大的作用。没成想,竟是一群银样蜡枪头,不光刑房的几个头头,凡是跟刑房有关的也全都爬了过来。明磊还算有经验,没有先开口,让他们自己找。除了两个是写那一纸报告夹在第五匣的,其余是各干各的坏事,供出一大堆。明磊瞅了一眼阎尔梅,阎古古羞臊得满脸通红。 明磊厌烦地看着这些书吏,摆摆手,说:“好啦!不要讲自己的那些丑事,惠州府的脸都叫你们丢尽了!下去,一一禀明阎大人,按律治罪。” 明磊看着剩下的众人,“不是说尔等就没事了。要是一个个的查,谁敢拍胸脯说自己的屁股干净? 做什么事情,适可而止!本大人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上官要是决定的事,还敢暗地里去更改,也太不知死了! 今后,别让我知道,否则…” 明磊顿了顿又说:“还有,本大人喜欢连坐!户房的人为什么全体挨打?好好想一想。今后,你身边的人要是作『奸』犯科,赶紧禀报。说了,就没你的事。如若不然,一人犯事,整房的书吏同罪。 这没什么公不公的,谁要说个不字,现在我就成全了他!” 直到明磊起身离座,这些人还没有从惊恐中清醒过来,包括这些县官,明磊并没有说他们什么,但这些位的后背也湿透了。这绝不是一位好糊弄的主子,大家今后的日子一样不好过了。看来除去明磊几位,大家可以合着唱《今夜无人入眠》了! ------------ 第三章 独舞 (下) 事后,明磊心里没有一丝得手后的窃喜,自己凭着一股流氓无产者的精神,扫『荡』了这些书吏和衙役。那只是暂时的胜利,不可能从根本上改变什么。也许他们会收敛一段时间,但明磊也不知会是多长。明磊暗地里叨念着现代坊间的儿歌,『政府』的令,一紧二松,三倒台四从来!现代况且如此,更何况明代? 州县官容易被书吏们蒙骗,这种情形是整个制度本身的必然。缺乏经验的州县官不得不依赖书吏执行公务,到他有了些经验以后,还没来得及有所作为,又该调离了。然后,下一个取代者不得不经历同样的尝试和同样的错误。 至于书吏,任职时间越长,对行政事务越熟练。而书吏们得以『操』纵衙门事务的一个因素,是『政府』的规章及先例的复杂。关键这些先例太多且包含极琐碎的细节,互不相关,有时甚至自相矛盾。这使得书吏有机会为其谋求私利而玩弄规章先例。 另一个原因与现存的行政制度及实践密切相关。这种制度下,州县官接受上司的监督,主要通过公文来往的方式,由于拟制和接受公文的都是书吏,所以他们显然居于一个战略『性』的位置上。 州县官因此处于一种困境之中。一方面,不得不依赖书吏的知识和经验;另一方面,他们不得不面对书吏们的贪腐顽症。 而且制度本身,州县官的任期短暂及职位不稳定,使他们极难有效地监督控制书吏。他们要花上几年的时间才能熟悉行政、了解地方情况、觉察书吏的『奸』恶。即使觉察和撤换了『奸』猾的书吏,但当州县官离任以后,『奸』吏们很可能杀个回马枪,再一次在一个新州县官手下任职。 明磊暗自下了决心,指着这套体制,一千两的银子,花到实处的有三百两正常,五百两也算抄上了。必须迅速建立一套自己的体系出来,否则,本来就很紧张的资金,还没用道实处,就会流失干净的。 次日,明磊又把大家叫到书房,开始讨论建军的问题。“我准备建立两千人的火枪队,一千七百人的炮兵,五千骑兵,七千步兵,三千的弓兵。这还是最终的计划,现在我不打算再招兵了,目前能维持这八千人就不错了。” 刘六一听就炸了,“璞麟你疯了。咱们守着怎么大一片根据地,民富粮足,怎么也能养五六万人马啊?想当年,跟着制将军,没有一块安身立命的地方,也有几万兄弟,好不容易有了个富家,八千人!够干什么的啊?” 明磊见别人还算有涵养,没有开口,但都疑『惑』地看着自己,便问刘六:“你们和李自成的主力哪个厉害?和关宁铁骑哪个利害?” 刘六也不打磕巴,“都比不过。” “可他们全都败给了清兵!你照着原来的老路拉起一支队伍,有几分把握打赢清军?” 见刘六不说话了,明磊扫视众人,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便接着说:“过去的军队,平均到每一个士卒的花费很少,靠人多取胜。没有钱,就不能很好的训练,纪律、士气更是无从谈起,靠什么呢?劫掠! 每攻下一城,允许士卒烧杀抢掠若干天,借此提高士气,激发斗志。后果呢?养成习惯的官兵比贼还凶狠,就如同石墩镇一样,把劫掠当做家常便饭一样! 在他们眼里,只有利益,没有责任,有便宜就上,没便宜就让。 一遇到象清军这样凶狠的对手,哪有胆量放手一搏?所以,每每一击而溃,反正换个地方,一样当兵吃粮。这样的军队能守土为民吗?关键时刻能指的上吗?” “那依璞麟之意呢?”阎尔梅不禁问道。 “很简单,职业化。把当兵变是一种职业,最少建立一个忠诚、有荣誉感、训练有素的军官团。 唉!说白了吧!一样多的钱,提高每一个士卒的花费,当然雇得少了。” “这样能行吗?还是人多好办事吧?”陈敬廷一副专家的口气说。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打胜仗需要技术含量很高的兵种,连清兵都知道用红衣大炮了,还人多好办事呢?永振(陈敬廷的号),你倒是说说,是一万人好指挥,还是五万人好指挥。是将一万人打『乱』了容易,还是将五万人打『乱』了容易?是制止一万人逃跑容易,还是制止五万人逃跑容易?” “真要是跑起来了,就是一千人,你也制止不了!” 被陈敬廷抓住短处,明磊很是恼火,大声说:“我和永振打个赌,一年之后,我一定让你看到,一千人开始溃逃,我是怎么立时收拢重新集结的!”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也知道明磊的主意一定,也就不再置疑,静下来听明磊细细道来。 首先,明磊给他们算了一笔帐。步兵最便宜,从应天府运来的装备是全套的,最少两年不用更换,但就是以每人一年十两银子的花费计算,也要七万两。 再说弓兵:装备、弓弩是齐全的,但没有带箭过来。箭的种类有十几种,就以中等的雕翎箭为例吧。每人一百枝雕翎箭的战备是必须的,一百枝用于一年的训练也不为过吧?一钱银子一枝,六十万枝箭再加上饷银,一共九万两。 骑兵就更贵了:一人两匹马计,就要一万匹。广东不易养好马,就算全部是滇马,也要十万两银子。骑兵的军备我们很少,需要打制。一匹马一年要吃掉五亩地的草料,这就是五万亩地啊!粗粗算下来,最少四十万两。 “再说炮兵,”刘六又一次打断明磊的讲话,“我说璞麟,你从应天府淘换来六千枝鲁密铳、四千枝燧发枪,西法攻城大炮三十门,西法野战炮五十门还有大量的弹『药』,干吗只弄这么一点枪炮的人马啊?” 明磊没好气的瞅着刘六,“瞧你那点心思!是不是也想着把这些东西保管好,打仗时发下去就行了? 也不想想,为什么官军的火器营一到战场上就不行? 这些是技术兵种,平时不练,关键时候能顶用吗?” 明磊指着陈于阶说:“简亭最是清楚不过。我们的这些火枪的枪管,好的是从铸铁里掏出来的,歹的就是铁皮一卷了事,打不了几十枪,枪管就报废了。” “就是!其实璞麟你也不要怪祖制如此。崇祯朝以前,神机营有几万人,要是平日里人人一枪在手,国家实在负担不起啊!” “所以,我宁缺勿滥。这两千人使这一万枝枪坚持一年,根本不可能。” 于是明磊接着解释,火枪队每人一年练一千发子弹,一天平均三发,够少的了,一共也要两百万发子弹,换掉两万枝枪管。没有二十五万两银子,怎么也下不来吧? 最后是炮兵:清军和咱们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什么也不学,单单苦练火炮技术,说明什么,连那些鞑子也知道火炮的重要『性』。所以,炮兵是军队之魂! 炮兵也需要训练,每门炮平均一天四发炮弹不多吧?一年打千发炮弹说得过去吧?可打上一千发,炮管也需要更换啊?还有,这炮不的马拉啊!炮弹车、火yao车也不能人拉吧,一门炮最少需要三匹马,我打算最少拥有二百门各式火炮,这又要有六千匹马。都加在一起,最少需要四十万两。 这些加起来,一共一百二十一万两,要是加上一日三餐的口粮,我看需要一百五十万两。 明磊当初细细算过,包括重新打造火炮和枪支的费用,也不超过一百五十万两这个数。但象刘六这种人,一切以他的队伍为先,别说少给他的队伍发饷,就是给迟了,他也能暴跳如雷。现在,不打点富裕,还真怕吓唬不住他。 不过作用好像打了一点,满屋子的人都鸦雀无声了。一百五十万两啊!实在太可怕了。明磊没管这些,指着王思任说:“遂东,和文节商量一下。我的士兵我们要一管到底。到岁数的可以退伍,就叫复员吧!安排工作,象衙役之类的,就可以用复员的士兵。能吃苦,守纪律,不比现在这些好用? 负伤残疾的,每月给生活费,供养终生。子女还可以优待。战死的,咱们出钱安葬,再给家属一笔钱。大概就这些意思,你们拟一个方案出来,大家再议议吧!” 看着遂东面有难『色』,明磊笑了:“放心,等他们复员,最少三年以后。到那时,我们的境况只会比现在好,没什么可担心的。现在公布这些,这是行望梅止渴之计,明白吗?” 见大家一时还不能理解,明磊微微一笑,“只有让士卒觉得遵守纪律,将来衣食无忧,还会有好的出路,你叫他违犯军纪去抢、去杀,他也不会干啊? 其实,以利趋之的关键,不是让他眼前获利,而是让他明白能未来获利,这样,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其实,建军的许多问题,明磊还没有讲 ,但这些已然够众人接受一阵子的了,明磊也就住了嘴。 ------------ 第四章 落子 (上) 明磊的军事会议一连开了三天,会上,明磊明确提出要改革军制,士兵分列兵、二等兵、一等兵,有经验的老兵可以提拔为下士、中士、上士不等。军官从少尉开始,一直到上将,并且成立军官工会,明磊要自认工会『主席』。 而且军队要定岗定则,实行积分制。细化每个岗位,任职每半年,都要得到一定的积分,比如一线的指挥员的积分当然要比后勤军需官的积分高很多。明磊大声说着:“我们只提供这些人月薪的总数,由士兵委员会制订各自职位的浮动额。这样,同样是二等兵,步兵就可能一个月1两银子,斥候危险『性』更大,每月就该有一两半的收入,后勤管粮草的也就半两银子了。 以此类推,军官月薪一样,但积分不同。而且以后不管大仗小仗,结束以后都要开评定会,有功者加分,有过者减分。还可以设定一个分数线,比如每一百分奖励10两银子。遇升职,按积分高低排队,一清二楚,省得拉帮结派。积分每半年公布一次。 这套制度就是要鼓励勇敢、锐意进取和有才能的人获得高位。好处有两个:其一,保证获得升职的军官都是好战而且善战的份子;其二,也是给一直处于后方的军官以机会,干好工作也能得到奖励和整个军官团队的认可。士兵也同此理。” 众人看着雄心万丈的明磊,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新名词,都渐渐悟到此人的志向看来不小啊!正当大家为推行这套制度挠头时,明磊却说:“先不急着实施。现在的军服还新,等换装时再说罢。光这些新军服,就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 一句话提醒众人,明磊那一年一百五十万两的军费从哪来啊?范文祺昨天就愁坏了,“璞麟,咱家虽然殷实,可也不会有这么多银子啊?” 明磊笑了,“放心,败家子才会打自家的主意。山人自有妙计。” 明末的卫所,就如同一片生活区。这些军官和士兵全都在当地娶妻生子,繁衍后代,这样,原有的屯田就不够了,便开始置办民田。而他们的子弟也就进入他们自办的卫学读书,并以卫籍的身份参加科举考试。明磊很想把卫所解散了,但陈敬廷反对,“没有卫所,这些人就要交税纳粮,那是上万人啊!璞麟不怕激起民变?” 明磊就此打消了这个念头,但钱粮一丝一毫也不能供给他们了。明磊把安抚卫所的差事交给陈敬廷,将军制改革的事交给范文祺和刘六,说好,七天后再开会议。 前几天,明磊就吩咐嗣音和欣儿去城外选地建书院,准备安置从江南搜罗来的孤儿。终于能象男子一样的大显身手,嗣音很是兴奋,每天早早拉上欣儿就出了门。临出门,明磊总是叮嘱,“顺便到咱家地头上看看,那些农民把我的宝贝种得怎么样了?千万别叫他们偷懒才好啊?” 每每引来二女的不满,“不就是番薯吗?还是粤人不食的番薯!只有夫君还把它当宝贝似的。” 明磊则每每一脸严肃地说:“请主意我的嘴型,它叫土豆!” 于是又引起一阵花枝『乱』颤的娇笑。但笑归笑,嗣音她俩每天还是到田间去转一转的,引得满兵备道衙门传为笑谈。 原来,明磊到广州的时日,士绅名流一概不见,没忙别的,就是弄了一堆圆而长的番薯来,还亲自烤熟了。嗣音永远算是记住了当时的情景,烤熟的番薯闻着还是挺香的,包开皮,雪白的果肉,面乎乎没有什么味道。可自己的夫君只吃了一口,一开始还是眼圈发红,后来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出了声。还好就只有嗣音、欣儿俩人在场,这要是传出去,真真笑掉旁人的大牙! 嗣音现在还记得广州的大粮商玄逸先生委婉劝诫夫君的话。“粤多薯,有二种,其一名番薯,近年有人在海外得此种。海外人亦禁,不令出境,此人取薯藤绞入汲水绳中,逐得渡海。现在,略通闽、广之境。 其二甘薯,正德年间,自吕宋来,植易生,叶可肥猪,根可酿酒。切为片,味尤甘,蒸曝贮之,是曰薯粮。粤多广种,天下饥荒,粤以此安渡此大难。” 其实,人家都说透了,可夫君只是笑笑,还是只要番薯,这是让人哭笑不得。 后来,在奔惠州的路上,见嗣音还在为此生气,明磊做了解释:“那甘薯我们家叫红薯或白薯,不是当饭吃的东西,而且吃多了涨肚。 那番薯学名叫马铃薯,我们家叫土豆。这可是我治国、安帮、平天下的唯一法宝!”明磊还夸张地学了句昆曲:“那可是你家老爷我的心头肉啊,啊,啊!”嗣音听着,夫君一个词儿也没唱准,被这怪腔调抖得笑弯了腰。一天的乌云也就此散了。 明朝的田地分官田、边田和民田,官田里还有各级地方官的养廉田。所以,明磊一到惠州,就有叁佰顷的良田入帐。明磊将从广州拉来的满满十大车的番薯全都交给吕世信吕大管家,告诉他,“把咱家地上的稻子全薅了,改种土豆。种不好,我把你劈了当土豆种!” 吕世信跑到嗣音那儿哭诉,嗣音一笑,“老爷你还不知道,就是嘴狠,其实心软着呢!放心,只要你好好干,就别管旁的,一切有我呢!” 小德子已经从广州回来了,夹带的私货全部出手了,净赚了九千两。明磊很是高兴,干脆也别盯着外需了,搞搞内需就能轻松挣钱,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小德子这两天也很忙碌,领了十万两的库银,让张天广带着五百军士跟着,又回广州采办货物,由广州带到杭州,这边有马鍫的帖子,杭州祁彪佳的余威还在,开辟这条走私航线真是易如反掌。明磊也算开辟了军队官船大规模走私押运的先河。 转过天已经是十月初四了,明磊终于腾出功夫见见陈于阶的两位公子了。陈于阶早就做好儿子们的工作,到广东来就是为明磊效力的,这次来见明磊,这只是其一。陈于阶还照着明磊的吩咐,任谁也没告诉,偷偷找来两个松江有名的青手头领,付培信、付培言兄弟二人。 自明朝中叶以后,名震江南的打手,多称为青手,而他们的组织则称为打行。按陈于阶的话:“皆系无家恶少,东奔西走之徒。”这些不良少年,结党成群,酃弱暴寡,势不可挡。 陈于阶给明磊讲认识付氏兄弟的经历还是很有意思的。 崇祯十七年(1644年)三月,明亡,应天府闻变之后,举行一个哭灵的仪式,阉党余孽阮大铖等也想随班行礼。于是,复社中的一些人写了一个檄文,攻击阉党。阮大铖等大为气愤,就雇佣了数十名青手自卫,似乎有侮辱诸生的意思。为此。复社的徐武静与张子退,各率东阳、义务的力士戴宿高等,也手持白棒,大白天在街上搜索行走,遇到青手,随即击逐。因此,阉党余孽不敢轻举妄动,ling辱诸生,而士气由此大震。 其间,陈于阶和次子陈衍跋从紫金山回家,刚进城,就碰上戴宿高带着一帮力士举着白棒,围打四个青手。” “简亭如何断定是青手?” “这还不简单,他们一律青衣、薄底快靴,好多还光头。”陈于阶狠狠瞪了一眼『插』话的小儿子。 明磊却非常喜欢陈衍跋。这位陈家二少爷,字律芳,号笠舫,二十五六的年纪,也是举人出身。纤细的身材,长得颇有戏剧效果,一双滴溜『乱』转的小圆眼睛,总带着孩子般天真的新奇,却留着一缕不短的胡须,怎么看,都是别扭。 看到这位魁梧的兵备道周大人鼓励地看着自己,陈笠舫也不理自己老爹了,接着说:“这些青手讲究头凉脚暖四个字。头发少,打架的时候不会被人揪住头发;脚底下穿的暖和,出脚就快,踢人也罢,逃跑也罢,都是有用的。” 见明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笠舫越发来了精神,“打行中人,相传打人也有独特的方法,内部转传转授,密不告人。他们打人,或胸、或肋、或下腹、或腰背,可以做到定期让被打者死亡,或者三个月、五个月,甚至一年。” “这法子好!时间一久,就是有人以杀人告官,也无从定罪。”明磊的『插』话不但很让笠舫惊喜,连一进门来就一语不发的陈于阶的大公子陈衍跹都不禁暗暗点头。果如老父所言,这位周大人见识过人啊! “刚才扯远了,我接着给大人讲付氏兄弟。那四个青手其中有一对兄弟,器宇不凡,一看就是首领,赤手空拳丝毫不落下风。我当时很是怨恨阉党余孽,见一时拿不下他们,就过去喊停了。嘡、嘡、嘡,几句话,就说得他俩面红耳赤,束手就擒了!” 明磊不失时机地打断,很是恭维一番,弄得陈衍跋眉飞『色』舞,说得越发起劲,“后来,戴宿高也很仗义,没有难为他们。我和他俩互通了名姓,他们说,今生不再帮阮大铖一伙,说是投奔会稽郑遵谦去了。” “哦?这个会稽郑遵谦又是何许人也?” ------------ 第四章 落子 (下) “这个郑遵谦,字履公,会稽人。少为诸生,任侠斗鸡击剑,不为绳墨之士所礼。可是会稽打行的总头头,在江南都很出名啊! 尤其是思宗(崇祯)十七年(1644)五月,福王立南京,遵谦阴养健儿,市好马,人莫测其意。阉人屈尚忠逃至越,遵谦笞杀之,曰:“吾闻之刘(宗周)先生,凡系逃官,皆可杀也。”郡人义之,天下传以侠名。” “那后来,你们又是如何找到他们的呢?” “唉!老爹回来前几天,付氏兄弟带着伤就跑回松江,来投奔我。说是,这个郑遵谦阴会阮大铖和马士英,这私养健儿的钱就不是好来的,全是阮大铖给的。便和郑遵谦吵了起来,被郑遵谦派人追杀,九死一生才跑了回来。 正好,我们要来广东,他们二人也就跟来避难了。知道大人在海宁石墩镇冒天下之大不韪,为百姓雪恨,均感大人高义,愿为大人效死力。” 明磊面上说好点头,心里却犯了核计,阮大铖有这样高明吗?知道付氏兄弟认识陈衍跋,再行苦肉计借以安『插』到自己身边?且不说,阮大铖怎能猜到自己要用打行的人,即便如此,阮大铖、马士英不过这一两年的寿命,没了主子的狗,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明磊觉得,如果阮大铖真有这样高明,也不会一被放置就是十七年了。 倒是,马士英甚是可怕。随着一件件事情的发生,马士英的真正部署已然很是清楚。马士英的三窟设在了江南,杭州抓军队是明,会稽私养健儿是暗。自己不过提醒了他,更远的广东也可以布局啊!自己才能因人成事,真是幸运万分啊!希望,郑鸿逵能设计将马士英留在江南,否则,自己原来还怕背上恶名。现在看来,除掉这个祸害才是重中之重了。 陈于阶的长子陈衍跹,字青路,号渔村,举人出身,三十出头的年纪,和弟弟一样的纤细,一样的胡须,面『色』发黑。在明磊看来,比陈于阶还象一个大儒,无论举手头足都是那么的安静悠然。明磊暗自感叹,听说渔村也是少年成名,难怪中举这么多年,都没有出来做官,兴许还是信教的缘故,才会这样无欲无求的? 明磊现在手头就缺能放心使用的人才,尤其这两位还精通拉丁文、葡萄牙文和西班牙文,明磊更是宝贝得了不得。所以,对兄弟俩人格外亲热。挑逗着陈衍跹说话,从松江老家的风土,一直聊到他们做的几万字的报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因为明磊原本就打算让陈衍跹做自己报纸的负责人,所以渐渐就把话题引到了书籍善本和纸张。 说道建阳竹纸,俩人的话题一下子多了起来。当时全国最大的书局慎独斋既不在北京,也不在杭州或者苏州,而在福建的建阳县。建阳人用竹纤维制造出价廉的纸张。一开始,高质量的名书坊都在南京一带,而建阳处在东南与江西交界的闭塞环境里,便出了奇招。建阳人以大众市场为目标,大肆出版『色』情读物、小说、戏剧、幽默故事和名种畅销的盗版书。等慢慢变富裕了,又开始出精良的《大明律》等书籍,一句话,开始玩高雅了。 聊得高兴,明磊拿出一张一开大小的建阳竹纸跟陈衍跹比划,“璞麟一直想办一家象样的报坊,此事非渔村莫属,再没有旁人能替璞麟分担了。” 见陈衍跹没有反对,明磊接着说:“一定活字印刷,先开印五千份,每十天一期,就叫《『潮』惠旬刊》吧! 其实陈衍跹对报坊还是非常熟悉的。1638年,北京的官报《邸报》就开始活字印刷了,当时北京城里就有三十二家私人报坊。但是,私人的新闻报纸业那个时候还仅仅是一个勉强为生的行业,只是给小本商人提供机会,还没有大商人看得上它的。 为了显示自己的学识,陈衍跹还告诉明磊一个趣事:“当年,于慎行为大学士时,那些私人小报抢先报道了北边军事的失利,弄得于大学士很是恼火。他指责,报坊贾儿博锱铢之利,不顾缓急。还亲自质问当事之臣:何不力禁?” 发现陈衍跹很是博学,明磊觉得自己用对了人,告诉他:“放手去办,一定要比过邸报。切记,永恒不变的报纸是不会有人感兴趣的,所以每旬的周刊才会值得人关注和期待的!” 明磊满怀感情地告诉陈衍跹:“这份报纸,甚至以后其它的报纸,发行的宗旨就是基于现实生活的大众启蒙!新闻要真实,一定要真实! 报纸里出『色』的新闻要在生活中酝酿,人们会从报纸中看到生活的过去,生活的现在,还有生活的未来。” 陈衍跹顿时明白到他需要做的角『色』,是一份系列的报纸,而不是一张单一某天报纸。他应该在经历满足别人需要的过程中,不断地进步和提高自己,而不应该为了别人抛弃了某日特别出『色』的一版而暗暗忧伤。 明磊觉得陈衍跹的感觉敏锐而细小,有些女人气,或者说有顾影自怜的倾向,才刚刚起个头,代入感就如此强烈。便饶有兴趣地问:“青路,你信教,能告诉我信仰是什么吗?” 陈衍跹一下还真是被问蒙了,支吾了半天,也答不上来,明磊轻轻拍拍他的肩,说:“信仰包含三个方面,对事物或人的信任;对事物或人的判断和看法;但最重要的是亲切感。宗教不管说得多么天花『乱』坠,如果不能给你亲切感,想想,你自己还会入教吗? 我同意感觉是这个幻灭信仰的世界里唯一真实的东西。可假以时日,当我们从疯狂地更新着的物质感觉里松弛和退却时,我们总会回忆我们感觉过的东西。 而且亲切感是最容易记住的感觉。所以,希望青路的报纸面对各种阶层的人员虽不能人人喊好,但也要让人人都有亲切感。切记!” 明磊留下陈衍跋在自己身边帮办,不过陈于阶要亲自去佛山招募铁匠,老头儿岁数不小了,还是带上陈衍跋让人放心。 事情一一定下来,已是中午时分,明磊陪着陈于阶父子三人吃过午饭,前脚送出大门看轿,后脚,范文祺就进来了。其实,今天范文祺已经来了两趟啦,见明磊忙着会客,就不敢进来,他有许多秘密的话要和明磊讲。 那天在公堂上所发生的事情对范文祺触动很大,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在他看来,明磊已然今非昔比,自己本来也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范文祺知道,但凡枭雄,个个心狠手辣,自己论虚名,和明磊平级,这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就如同战败的野兽,总是把肚皮亮出来对着胜利者,就算被人家划破撕咬也不再反抗。范文祺今天就是来向明磊主动亮出最脆弱的“肚皮”,他想了几天了,这才是真正的明智之举。 范文祺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半天,弄得满头是汗。其实,他在书房西侧的椅子上一坐,明磊就明白了他的来意。明磊很是享受范文祺给他带来的满足感,所以就这样一直拖着,见范文祺总算说完了。明磊哈哈大笑,站起来亲自为他添了茶,“颉刚兄啊,不要再说了!其实咱俩早在一条船上了,何必如此在乎名份?兄台要是觉得璞麟能掌好这条大船的舵,还真是有眼光。时当『乱』世,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了,兄弟再客套就假了,希望大舅哥听我的调遣最好! 老实说,你这官当得不灵,我看还是王思任去『潮』州主持工作为好好。颉刚,不是好好配合的问题,而是一定要打起精神好好地学!王思任我本来另有任用,现在只是权益之计,将来,还是要你自己管理的。你什么时候出师了,我就什么时候撤回他。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最多一年,再长说什么也不行啊!” 范文祺本来落了的汗又冒了出来,被明磊连打带敲的实在不好受,看来,一年之内,自己这个堂堂从三品的大员要给王思任这个白板打杂了。可范文祺已然彻底怕了明磊,再不敢有一丝怨言了。 其实,范文祺还是错领了明磊的意思。黄宗羲对明清的专制制度有过精彩评论:后世之法,藏天下于筐箧者也。利不欲其遗于下,福必欲其敛于上;用一人焉则疑其私,而又用一人以制其私;行一事焉则虑其可欺,而又设一事以防其欺。 如果皇帝的权力是一个大筐箧,那么明磊的岭东兵备道就是一个小筐箧,都必须用“以人制人、以事防事”的方式来看护。明磊知道这种“一个人的『政府』”效率低下,但现在天大的事就是粮饷和军事,还不能把摊子铺开了大干,一切将就着来吧。所以,有王思任和范文祺相互制约着,『潮』州的事明磊也就放心了。 ------------ 第五章 黑帮 (上) 第二天,明磊并没有急着见付氏兄弟,而是拉上嗣音和欣儿出城去看土豆了。当年扬州城外谢家庄的谢顺子带着十来个老兄弟做了明磊的侍卫,骑着马跟着吕管家在前面带路,许忠也带着十个护卫在后面保驾。一行人鲜衣怒马很是招摇。 明磊很少来乡下,原本以为叁佰顷地会是好大一片,谁知到了这里一看,这些农田通常是大片土地分成狭窄的长条,一条条的农田反映出地貌很不规则的形状。即使象明磊这样的有叁佰顷田的大地主,他的地也不是一个整块。相反,他的地由许多大块农田组成,很少是相互邻接的,而是东一块、西一块散布在村子周围。由于这些还算大块的土地又夹杂在属于其他地主(往往是一些小地主)的小块农田之间。每一大块就像一条用布条缝缀起来的被子。在这种情况下,要有效地耕种土地,就需要所有的块地都得种同一种庄稼,以便同时播种、耕耘和收割。 而明磊的地里土豆刚刚发芽,而广东已经开始种植两季稻,故此旁边田地里的稻子已经长得很高了,越发显得自己田地的光秃。要不欧洲会发生圈地运动呢?这些地块一旦要使用,要想统一使用牲畜大规模耕种实在是一件相当复杂的事情,复杂到几乎不可能实现。 由许多农民经营大量小块土地造成耕作效率低下是明朝统治者愿意付出的代价,以换取国家的相对稳定。但明磊却是不能容忍的,他决心克服传统耕作的低效率,第一把他们的耕地产量提高,第二解放大批廉价劳动力去从事工业生产。 吕管家这时小心地过来,“老爷,您看别人地里的稻子长势多好啊!咱们种着番薯,将来可有什么用啊?” 明磊看了一眼吕世信,微笑着说:“大管家,这叫土豆,不许什么番薯、番薯的『乱』叫。你说它好种不好种啊?” “跟爷回。好种倒是好种。这土豆什么地也不挑,甚至可以种在土质最坏、含沙量最高或最『潮』湿连什么都不长的地里呢!而且产量相当高,听农户讲,一亩地有一千二三百斤的收成呢!” 其实,那些农户的原话是:“咱们老爷是不是疯了。这东西我们种过,既好种还有一千四五百斤的收成,不过,这东西没人吃,只能喂猪,将来卖谁啊?”全府上下,谁不知道明磊成天宝贝儿、宝贝儿地叫着,吕世信哪敢在明磊兴头上浇水啊? 明磊没有在意吕世信的表情,还自顾向嗣音她们解释:“土豆将是为改善膳食提供的最廉价的食品。它含有丰富的热量、多种维生素和矿物质。咱们广东有的是海盐,将来开禁它,穷人们烤土豆吃的时候就可以蘸着海盐,再每天吃个萝卜,身体健康就有了保障。多好啊!” 回到家,明磊向嗣音、欣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简单一句话,明磊要建立全广东统一的带有黑恶『性』质的暴力组织。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天地会呗。关键明磊是金庸『迷』,天地会组织结构和江湖切口的词儿熟。嗣音哪知道这些弯弯绕,“不错,天地之名,透着大气。夫君这是有胸怀百万雄兵的气魄!” 当明磊讲了天地会的组织结构,竟连“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对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都讲了,着实唬住了二女,半天欣儿才胡噜着胸口说:“夫君真是越来越利害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万一我们藏点儿私房钱,你不会也知道吧?” 欣儿的一句玩笑逗得三人笑做了一团。明磊告诉她们,自己今后的行动纲领就是:重工商,打击豪强,拉拢士林,圈地图强、整备军队。 嗣音和欣儿听了明磊的话,全都不笑了,其它都好理解,就是这个圈地图强,实在不明所以。于是,明磊又开始从头讲起。 关于农村、农民、农业,明太祖也曾经定出三农的概念:占田10亩者为下农;占田10亩到800亩的为中农;800以上的为上农,也就是富户。 按照明朝『政府』的说法,十税一是当时普遍的税赋征收比例,但实际上,税赋的征收带有很大的不公平『性』。明朝有重租官田,轻民田之说。仅以民田为例,各地只要家里出了举人,便可以不再纳税,即使举人老爷死了,大多也拒绝纳税。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明末,举人之家越来越多,而当地的总税额不变,便全部由小民承担。所以,说是十税一,最后,竟出现每亩征七石的特殊案例。任谁都知道,什么田的亩产也到不了七石,这简直断了农民的活路,于是,投充之风盛行。小民带着自己的土地投到大户门下,变成雇农,要交地租,但以此可以避税,而白白便宜了那些豪强地主,简直一夜暴富。 民田尚且如此,官田就更不必说了。所以,明朝的版图内没有不拖欠税款的地域了。当时民谣曰:朝廷贪多,百姓贪拖。甚至明末兴起了一个新行业,替拖欠税款的人挨板子,据说,挨二十大板的时价是一次二钱银子。 而徭役之重也在于不均,开国定例,士绅不服徭役。到了明末,士绅数量是定国时的几十倍,徭役全部押在小民身上了。惠州的民谣曰: 广买田产真可爱,粮长解头专等待。 转眼过来三四年,挑在檐头无人买。 在惠州,有百亩良田的农户,一年的收入,租锄、牛种之费就占去一半,再扣去税赋,余额尚不够缴纳里甲的徭役之费。所以,弃田逃荒者重,田价极低。 这个天地会有三个作用,第一,要抢占广东全部的『妓』院和赌场;第二,帮着明磊成为岭东最大的地主;第三,成为明磊收集情报的触角。明磊见嗣音有不愉之『色』,忙一条一条地详加解释。 首先,明磊先描述了自己对三农的一些想法。 明磊决心采用十八世纪末,英国和荷兰所采用的最雷厉风行的一项就是把地圈起来。所谓圈地,明磊赋予的意义更广泛,不但要就此在传统的村社内从新组织耕地,而且要改变农村的阶级组织形态。 “等我把岭东十成田地的六成弄到手里,就从新设置田庄,安排和每户农民签契约,让他们最少种一百亩地,而且一签就是三十年、五十年,只收三四成的地租,不用再负担国家的赋税和徭役。” “真的?”,这要是真的,农民简直能乐疯了,欣儿实在不太相信明磊说的,觉得太平盛世也不过如此了。 “当然!不过,我让他们种什么,他们就要种什么。” 明磊决定大规模种植三叶草一类的饲料作物、萝卜和土豆。这些植物不如谷物作物那么需要土地的肥力,而且还能吸收氮和起松土的作用,确实提高产量。 三叶草和萝卜还为牲畜提供了上好的冬季饲料,从而促进更多更好的牲畜的发展。牲畜的增多也就意味着粪肥的增加。因此,加强施肥就成了科学种田的农民另一种必须消灭休耕的途径。 “不种水稻?我们吃什么啊?”二女一口同声地说。 “事情哪有那么绝对。上好的水田当然还可以种水稻,还可以在水田里养鱼。能种棉花等经济作物的也可以接着种。大部分的旱田和其它的坡地、薄地就要种萝卜、土豆和三叶草。” “为什么?” “土豆烧牛肉!” “土豆烧牛肉?”就算智商超过三百的人,也一时不能理解,明磊偌大的计划,就是为了一道菜。但既然纳粹能因为没有棉花,就没有冬装,没有冬装,就输掉了莫斯科战役,从而输掉整个战争。明磊自己为什么不能因为希望自己的士兵吃上土豆烧牛肉,而进行土地改革呢?从此流传下一句名言:细节决定一切! 见妻子们不能理解,于是,明磊连比划带说:“猪肉不好。猪吃粮食。牛肉好,牛吃草还能种地。要是能养羊,就有羊『毛』了。唉!可惜啊。广东又『潮』又热,长不出好羊『毛』来! 而且,我们会有大量骑兵的,需要有草场放牧,否则,马会退化的!” 嗣音觉得明磊简直在胡说,滇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战马,在广东还会退化到哪去啊? ------------ 第五章 黑帮 (下) 本来欣儿坐在一旁,摆弄着心爱的汝窑成化年间的斗彩灵云碟,没有吱声。但发现夫君对嗣音的诘问不以为意,反而还很高兴,大有闻过而喜的古风。受到鼓励,欣儿放下小碟,也跟着『插』言道:“夫君,一户要是租一百亩田,我们哪有那么多的地啊?那些富裕出来的农户怎么办啊?” “进城打工呗!这才是为夫圈地的本意。我们发展工商,一个最基本的条件,就是要有大量流动的劳动力。流动!你懂吗?都栓在土地上,哪来的流动?要是有产业,谁又会去流动呢?” 嗣音是大家闺秀,对明磊的话没什么感觉,欣儿却激灵灵打个冷战。欣儿相信,明磊也不是苦出身,不知道这到底意味这什么?可自己还是能猜到一二的。 这些小农本来是要投充保平安的,就凭明磊一句话,其中的一半人就此无家无产,流落四方。其中又有多少会卖儿卖女啊!但不管明磊多么开明,对妻妾多么体贴,欣儿还是不敢在他兴头上说这些。丈夫就是天,这句话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改变的,这些已经浸到那个时代女子的骨子里去了。 明磊接连被人捉到短处,脸基本没有红,面不改『色』地接着说:“我打算几个村建一个镇,在镇上开办学堂,免费教育,还管一顿午饭。而且开女校,规定女学生必须天足。对了,凡我的佃户,发现家里有缠足的,一律退租!” “夫君还要派人挨家查看吗?去看人家的大姑娘,不合适吧?”嗣音觉得又捉到了一个错处。 谁知这回却说错了,明磊微微一笑:“不要动不动就派人监督,又忘了太阳的故事了?咱们这么一搞,谁不愿意当咱们的佃户?只要公告说,谁举报,谁就有权推荐一家接替这户缠足的,种咱们的地。放心,比派一千个人看着还管用呢。” “夫君的心思真是够绝的啊!把这些人算是琢磨透了!”嗣音也佩服起来。 谁不爱听恭维的话,明磊也有些飘飘然,“告诉你们,群众力量大无边!只要能设计好,发动群众斗群众,做什么事,我们都有了五成胜算!” “群众?” 明磊知道又说突撸了,只好连编带蒙地糊弄她俩,这种事也不能老干啊!明磊实在有些别扭了。 晚间躺在床上,嗣音还是对明磊的安排不满。“为什么欣儿去管天地会?还要开商行?正室却只管学堂,太不公平了!” “你懂什么?你当那些是好事啊?要不我都不好出面呢!你是正室,当然要干增光添彩的好事,那些阴暗的勾当还是少知道的好,否则,你放任不管,就是昧良心;管吧,这些事又是你说停就能停的? 夫君早替你想好了长远,就你还鼠目寸光的,真真一个蠢物!” “你看,有为妻这么漂亮的老鼠吗?”嗣音转过弯来,顿时体会到明磊对自己的爱意,又开始撒娇。 明磊一言以定之,更是得意了。 转过天来,欣儿在书房接见付氏兄弟,明磊偷偷躲在夹壁偷听。明磊知道欣儿的本事差的还远,原想亲自出马算了,但实在害怕将来自己指使的这些坏事被记在自己头上,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明磊从暗室墙上的小孔往外看,付培信和付培言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个子不高,应该说,长得都很精神,留着头发,黑黑的面堂但没有胡子。哥哥培信很沉静,培言却四下踅『摸』,很是机灵的样子。俩人看着就很结实,都是黑缎子扎巾,一身黑缎子紧袄紧裤,脚上一双薄底快靴,有了一些武林高手的风范,站在那里更是有山岳之稳的气魄。 欣儿进来了,这两个后生的脸一下子红了,而且红到了耳朵,要不,明磊还真不好发现他俩脸红。 “周大人很忙,而且有些话不太方便直说。好在有些事我是做得了主的,由我传话,两位壮士不会觉得慢待了吧?”没想到欣儿说话也有了些自己的味道,明磊不禁暗暗地点头。 欣儿真的很好看,而且说话行事干净利落,被明磊训练得不让须眉,少了一般女子的柔弱,多了几分英爽之气。自打见到欣儿,付培信的心就砰砰直跳,自己见过不少女子,这样有威势的还是头一次见到。有此等女子做小妾,看来这个周明磊绝不是凡夫俗子。培信偷眼瞅瞅弟弟,这个平时机灵的东西也有些发傻,当着人的面,真是急不得恼不得的。 欣儿瞅见俩人的窘态,原本提着的心就此放下,看来收服有望了。平静了一下,欣儿问了问他们的情况。培信只是欠了欠身,回答的和陈衍跋介绍的差不多。欣儿点点头:“既然二位有心归顺,我们当然欢迎了。既是自己人,我也没什么顾及,我叫唐欣儿,你们以后叫我大姐或者老板就行了。有什么事,直接向我汇报,听从我的调遣。” 培信和培言听了,连忙站起来『插』手施礼,“从今往后,愿听大姐差遣。” 欣儿一笑并不离座,就把明磊交待的都复述了一遍。明磊要他们迅速拉拢一部分在社会上胡混的青手和光棍,收服一些打行。见他俩面有难『色』,欣儿又笑了,“其实这些人无非为了一个钱字,咱们按月给他们酬金,还怕聚不来人手吗?” “那,要这些人做什么呢?” “挣地盘,在你们的地盘里,所有的『妓』院或者花船,还有赌场都要交保护费,过路的、本地的三教九流都要来知会一声,听你们的吩咐。怎么样,事情做起来舒服吧?” 培言听得两眼放光,培信却有所顾及,“不打不杀,谁会给你保护费?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放心,有周大人和我给你们撑腰,你就是地头蛇了。有什么棘手的人物,就去找些他们的罪证,拿大姐我的帖子去衙门,吩咐捕快先抓进牢里再说。到了那里,要是求饶服软就算了,不然,就依律杀了。” 欣儿见俩人一激灵,忙解释:“放心,敢招惹你们的,也不会是什么安善良民。能开『妓』院、赌场的,就都有该杀的罪过,不必为他们可惜。不过,有句俗话: 自出道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咱们已经占尽了优势,做事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见他俩有了底气,欣儿又吩咐培信独自去『潮』州发展,周大人会派五百军士跟着过去,万一『潮』州府的衙门不灵时,可以动用军队帮忙,培言就留在惠州发展。 接着,欣儿告诉他们,这个新组织叫做天地会,帮主空缺,他俩就是副帮主。并将明磊说的组织结构和切口都说了。 没想到,一个小媳『妇』儿谈笑间竟定下如此宏大的计划,付氏兄弟彻底被折服了,而且胸中被撩拨起万千雄心,一定要大干一场了! 从暗室出来,明磊对欣儿很满意,基本可以独当一面了。明磊觉得自己很高明,和嗣音、欣儿聊自己的打算,既增加了夫妻间的话题,又可以调教她俩。现在的欣儿就比南京时强多了,明磊实在有些得意。 接下来的几天,明磊很是高兴,一下子又收了两名手下,陈上川和徐骙。 头一个手下叫陈上川。明磊知道这个人还是几年前他去越南旅游的时候,见到过他的祠堂。陈上川在越南待了三十六年,主要行迹有二:一是垦殖开发边和的农耐大铺和柴棍(堤岸),并传播中国文化,因此他受到当地华侨、华裔人士和人民的长久缅怀仰慕,立祠礼祀之;二是协助越南阮氏政权拓土保疆,屡立战功, 因此他得赐殊荣,生前由先锋而统兵,而都督,死后赠辅国都督,封“上等神”,享春秋二祭。 后来,明磊翻过史书,知道他号义略,是明朝惠州府吴川县南三都田头村人,生于明熹宗天启六年九月初四日(公元1626年10月23日),卒于清康熙五十四年(公元1715年)夏,享年九十岁。 正巧,小德子联系北上杭州的船队的东家姓陈,明磊也就随口问问,没成想,大掌柜就是陈上川的叔叔。这陈家历代均为海商,上川少年聪敏,学制艺,善诗能文。 明崇祯十四年(1641年)考试生员,录入府学。1642年,父母染病双亡,随舅转读肇庆府学。 明磊对上川的舅舅陈履安说:“还上什么鸟学?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还会有科考。不如这样,让上川做本大人的幕僚吧,帮办军务,将来立了功,也好有机会获得功名不是?” 道台大人都说话了,陈履安哪敢不听,急忙亲自去肇庆找回陈上川,昨儿个才带来见明磊。 跟广东的水土有关系,这里的人很少有特别白的,陈上川也有些微黑。不过毕竟是名门的后起之秀,一口北方的官话比起他叔叔,实在很不错了,而且十八岁的小伙子长得仪表堂堂,浓眉大眼的,个头中等,就是双脚有些内八字。明磊一见就喜欢上了,毕竟本乡本土的头一个参谋,熟悉当地情形和方言,明磊本来粤语就基本不懂,现在才知道,惠州多半说客家话,听说『潮』州人说『潮』州话,先不说参谋不参谋的,最少是个合格的翻译,对自己实在太有用处了! ------------ 第六章 行军 (上) 陈上川觉得这位周大人没有什么官威,而且很重视别人的意见,连他的小妾都可以当面顶撞他,还不以为意,很是佩服。所以,才来了三天,就也大着胆子进言了。 陈上川觉得明磊对惠州人、甚至广东人有偏见,以为他们个子矮小,就没有北方人彪悍,还特意从扬州招兵来广东。于是,陈上川拿着《惠州府志》来找明磊了。 “大人请看。”陈上川指着书页中多次提到的“惠州民风剽悍难羁”给明磊看。 “惠州多山,民风质朴俭实,更赋予了尚武、忠诚耿直而矜气节的品行。”见明磊有些不信,陈上川又指着《惠州府志》,“大人再请看,惠州长期驻军屯兵以及战『乱』频发带来的动『荡』不安,历史上记载的农民起义,发生的数量、规模和影响是整个岭南地区都少见的,这与尚武的民风密切相关。” 明磊觉得陈上川好笑,拼命证明这些,无非想在当地征兵,自己对这个本来无可无不可的,小伙子还真耿直。 陈上川见明磊还是不表态,又说:“惠东梁化的肖家仅崇祯朝就出了7个武举人,一个武进士,中武举者远胜过中文举者。而且惠州的李家拳也是岭南有名的拳派。” 一听武术,明磊来了精神,自己到明朝都这么长时间了,居然还没有见过一个武林高手,实在遗憾。“义略(陈上川的字)啊,你的意思我知道了。现在,咱们的军饷紧张,我本没有什么扩充的打算。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就招三千子弟兵吧!” 陈上川愣怔了一下子,和周大人说话真是省事,这么大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明磊拍拍他的肩,“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去把李家拳最好的拳师请来,做队伍的拳术教师,明白吗?” 陈上川确实能干,几天里就招到三千本地新兵。由于明磊的军队士兵待遇已经算很高的了,在加上陈家的势力,有上万人报名,陈上川陪着陈敬廷挑了又挑,选了又选。这三千人能当上兵也还有些不容易呢! 另一个幕僚徐骙,字稚威,号云持,山阴张家溇人。这位兄台是拿着祁彪佳的亲笔信来的。当时,明磊第一眼看到徐骙时,着实吓了一跳。用明磊的话形容,说他其貌不扬实在都有些昧良心。也不能怪明磊刻薄,徐骙面黑有痘瘢 ,双目还是斗鸡眼,身材矮小。 明磊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主儿,客气地请徐骙落座。打开祁彪佳的信细看,祁彪佳夸奖此人“胸中睥睨一切,气雄万夫,自比管仲、乐毅。为文挥斥百家,别具炉锤。『性』耿直孤傲,不求人知,众亦少知其人。” 难得祁彪佳如此看重此人,还千里迢迢巴巴地赶来投奔自己,明磊连忙设酒宴款待徐骙。明磊笼络人还是有一套的,见徐骙的衣服有些破旧,暗自叫来吕世信,把惠州最好的裁缝找来,偷偷看看徐骙的身量,多上人手,要是现作来不及,先改一身应急也行。 明磊和徐骙在酒桌上聊得并不投机,徐骙说的,明磊多半听不懂;而明磊接连换了几个话题,都没有徐骙感兴趣的。明磊暗骂,这哪是孤傲,整个一个茅房的石头。酒宴过后,明磊又请徐骙书房吃茶。 徐骙是带着怨气来的,在他眼里,当朝一品都算不上什么,要不是闯了祸,祁彪佳竭尽全力地搭救自己,自己欠着人家的情,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投奔明磊这样的小角『色』啊? 这件事说来也有些意思。徐骙家贫,为了生活不得不由祁彪佳介绍到会稽王府为童子师。时制艺名师徐庭槐来会会稽王,一时就聊起新请的西席很爱读书,很有学问的样子。一时高兴,徐庭槐要王爷陪着到馆庄中明着看望苦读的童子们,暗里见见这位书虫。 这天也巧,正赶上徐骙偷着跑出去踏青了,只留下童子们自己温书。徐庭槐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王爷的脸就有些挂不住了。徐庭槐走到徐骙的阅案前,随手翻翻,发现上面摆放的书都是陆离古籍,便笑着告诉王爷,“这些书,老夫也不敢说本本都能读懂,家西席不会故作高深以掩其浅陋吧?”王爷的脸彻底紫了。 过了几日,会稽王招徐骙答话,以徐庭槐语诘之。换做明磊就知道,象徐骙这样家贫又相貌丑陋的儒生,最值得炫耀的只剩下学识了。现在被别人置疑自己的学识,就好像夺走大海中泅水者的救生圈,那还有不急的?于是,失礼说了几句顶撞的话。 堂堂一位藩王,哪能被一个西席顶撞,也不探究徐骙是否看得懂这些古籍了,立时命府中长史将徐骙投到会稽府的大牢里。 祁彪佳这时已经回到山阴老家,原本就爱惜这位山阴老乡的才学,得知此事,立时动身,亲自到会稽拜见了王爷,把徐骙领了回来。“看来江南,没有云持(徐骙的号)一展平生所学的场所了。不如去广东,老夫侄女婿是岭东兵备道,心怀天下,必能重用云持。就是为了天下苍生,云持也不能埋没于江湖啊!” 这些经过,明磊哪知道啊?不过明磊也看出,此人多半在试自己的肚量,于是小心陪着徐骙。不管你怎么着,我就不生气。 徐骙对书有一种痴『迷』,细细翻看明磊书房的藏书,发现这位周大人,除了徐光启一派的各种讲西学的书籍外,圣人的书就止于一本《论语》。别的官员都知道用高深的书籍装门面,这位爷竟连门面都懒得装,实在有些过分。 明磊见徐骙瞪着自己,连忙解释:“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何必作假呢?但璞麟需要先生的鼎力相帮,要是云持看不惯,我就弄些摆上还不行吗?” 这时,吕世信进来了,捧着一身儿名贵的石蓝织金瑞麟绸的阑衫和软巾、缎面鞋。“来,不知手艺如何,云持试试。” 徐骙被吕世信伺候着在偏房换好衣衫,肥瘦大小正合适。复回来见明磊,明磊啧啧称赞:“端是需要以貌取人,云持现在精神百倍了。今个儿时间太紧,也就凑活了。管家,三天后,给云持先生送过去十来身,千万不可怠慢!” 明磊又掏出二百两银票,塞给徐骙,“知道先生爱书,自己去买些读读,就不要在我这挑来挑去了?” 徐骙这还是头一次碰到有身居高位的人肯这样巴结自己,原先的怨气一下子没了,鼻子一酸,眼泪掉了出来,重新给明磊跪了下来,“云持一山野闲人,得大人不弃,引为股肱。从此,竭尽全力,不敢忘大人知遇之恩!” 明磊终于松了口气,兵不血刃,又收服一个帮手。 晚上,见到嗣音,把事情说了说。嗣音很是惊喜,“徐骙这个人,我听说过。他少有异才,五六岁时,其母杜氏口授《昭明文选》,即能成诵。及长,天姿英朗,博览群书,在山阴很出名的!” 明磊很是得意,“怎么样?夫君有眼光吧。就知道是个人才,你没看到一开始他的小样儿,换你,早急了!” “真是你的眼光?” “不是,是姨丈祁彪佳有眼光!”明磊楞了半天,还是不情愿地承认了。 又过了几天,明磊的军事改革方案大定,军衔和军制的改革基本上暂不实施。不过军官工会还是成立了,积分制也正式实行。士卒也开始月薪制,士气大振,纪律也严明起来。部队上上下下干劲十足,众人对明磊的才略大感佩服。 明磊原打算,带上火枪队和炮兵队去『潮』州。但管后勤的刘希尧给明磊列了一张清单,运送这些火器,需要十挂的四轮大车一百辆,四挂的两轮大车一百辆,(明代北方四匹马拉车称为四挂)。而且大车行程,遇河则止,遇山则止,遇曲径小道则止,故还要一千匹马和二千三百头公牛备用。这些,实在不是明磊能承受起的。惠州现在拢共就五千匹军马,组成了二千骑兵,剩下的一千匹劣马做了辎重队。 最后的结果,留下陈敬廷为正,陈锦泽为副,组成五千人火器营,就驻扎在惠州城外。嗣音留下,欣儿和范文祺做马车舒舒服服地奔『潮』州,明磊和刘六带着全部六千人的士兵,一千人的后勤,就当实战行军演习,连夜出发,赶奔『潮』州。 ------------ 第六章 行军 (下) 未末申初的时候,张天广作为先锋官带领全部的二千骑兵在惠州城外列阵,刘六带领四千步兵也列队整齐,刘六的另一员爱将刘希尧带领一千匹滇马组成辎重队,驮运粮草和军帐等必备的军资。 所有人都肃然无声,等候着明磊。明磊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战马,鞍韂的边角和马镫一『色』闪亮的纯银打造,陈上川和徐骙也骑着马跟在后面,再后面是近五十人的侍卫。明磊特意放慢速度,留意观察徐骙,可能是他头一次被这么多人瞩目,激动得嘴唇不停的微微抖动。明磊对这个效果很满意,将手一挥,双腿一磕,这匹欣儿起名玉花骢的战马一下就窜了出去。明磊跑到最前面,这支由亲兵,士卒和马夫、辎重队组成的近万人的队伍,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发了。 由于明磊说过,这次行军当做战时演习,到『潮』州还要评定,进行改革以来的第一次加分,所以各级军官都格外卖力,约束着各自的手下保持队形,飞快地前进。这六千人的部队里,一小半都是新兵,对行军很不习惯,更不用说夜间山路行军了。别说他们,明磊都感到辛苦了。大腿和屁股在马鞍上颠簸得十分酸痛,腰也酸得利害。 但刘六就跟没事人似的,还是那么精神抖擞。明磊咬咬牙,一步不离地跟在刘六旁边,时常跑到部队前面,找到稍宽的山路,就突然勒住丝缰立在路旁,望着大家从他们面前走过。 所有的战士在夜间借助火把的红光,看到主帅周大人在刘六等人的陪同下立在道旁,乌黑的眼睛分外明亮,威风凛凛,却不时说上几句关怀和鼓励的话语,使大家一下又精神起来,快步向前了。 到了二更天以后,人马才暂时在一个背风的山坳里休息。一路上,明磊被刘六硬拉着从队尾跑到队头,来来回回的比别人不知多跑了多少路,好不容易要休息了,却直挺挺地坐在马上,再也下不来了。还是陈上川机灵,过来将明磊搀了下来。明磊终于站到了地上,双腿不住地打颤,一步也挪不开了。 这时,刘六招呼有经验的步兵们迅速搜集树枝和枯叶,还有去年冬天的干草,不一会就燃起了许多火堆。火头军迅速倚山挖灶,准备支锅做饭了。 刘六回手拉上明磊,跑到骑兵那里吩咐:“所有战马都不要卸鞍,只将肚带松开。”看到那些显得特别疲惫的士兵,就过去踢上一脚,“都给我起来!人家步兵不比你辛苦,还都在找柴禾点火呢?就你金贵?还不快起来喂马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张天广带着几十个军官跑过来,组织手下赶快去辎重队取来草料,就在火堆旁喂马。这刘六还不依不饶,过去就给了张天广一脚:“你他妈也是老兵了,这些也要我教?先去河边饮了马,再回来喂。” 明磊赶紧拦下,拍拍张天广的肩,“知道你不容易,从来没带过这么多的兵。但从此就不能有一刻懈怠了,职位越高,责任越重啊!”张天广红着脸,半天没有说话。 正说着,突然几十丈外发出一声惊叫,许多士兵都站了起来,还有不少人『乱』叫着就一窝蜂地跑过去凑热闹了。刘六扭脸看着张天广,“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好兵?一有动静,连兵器也不拿就去看热闹,万一是敌袭,赶着送死啊?” 张天广一言不发,扭脸大吼道:“你们这群混蛋!都给老子原地坐下,再有敢『乱』动的,二十军棍伺侯!” 很快就有一名哨长跑来报告,“一名新兵跑到林子深处解手,碰上狼了。已经被救回来,狼也被杀死了。” 刘六大骂:“又没有女子,有什么害臊的?解手也要跑到林子里去!这都是什么兵啊?你平时都是怎么教的?” 明磊拦下刘六,和蔼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杀死野狼的又是什么人啊?” “报告长官,我是第六哨的哨长曹彪。杀狼的是我的手下,叫李子青。” 明磊先看望了一下伤员,又见识了一下这个独力杀狼的惠州新兵李子青。“不错啊!小伙子,真是好样的!” 又听到他是创始李家拳的惠州李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时,不禁暗自点头,“难怪有如此的身手,陈上川果然没有说错,这李家的后生们看来还真是个个好武艺。” 明磊和刘六转了一圈,才回到中军,见陈上川、徐骙和几个中军官已经坐在火堆旁闲聊,刘六的眉头一下子又皱在了一起。他一点手,“义略(陈上川的字),四周的山头可曾派了斥候去观察?” 陈上川一愣,“没有!不是没有敌情吗?” “放屁!这是演习,不是郊游!你这个随军参谋就是光吃饭的?还不去布置。” 陈上川被骂得满脸通红,没有吱声,飞快地跑去布置了。明磊拉刘六坐下,早有亲兵送过来干硬干硬的面饼,刘六一看就是过贯了艰苦的生活,也不看,拿起就吃,而且吃得津津有味。明磊可吃不惯这些,一小口一小口的细嚼慢咽。 又有人给他们舀来干净的河水,刘六接过来只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你就这么懒,不知道到上游去取水,这里面还他妈的有马『尿』的臊味儿呢!” 明磊接过水瓢,吹去一片草叶,喝了一小可水,觉得冰凉冰凉的还很不是滋味,也想吐出来,但见刘六又发了火,连忙咽下去,笑着说:“算了,这样带着马『尿』味的你又不是没喝过,何必一定要手下再跑到上游去舀呢?” 又转过脸,亲切地对着那个亲兵说:“也怪辛苦的,快去火边吃你的去吧!我都听见你肚子正在咕噜噜叫呢!” 明磊的做秀效果很好,很快就偷听到远处火堆旁几个士兵的对话。“你瞅!咱们的周大人多好啊!吃的、喝的都和咱们一样,实在难得啊!” “可不,一路上一直冲着我们笑,这样的大官实在少见!” 陈上川红着脸回来了,刘六一把拉着他坐在自己身旁,“义略,我看得出,你将来一定是帅才,这才对你严了些,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 要练出能征惯战的军队,从来不是光靠在校场上练。一支打不破、摔不垮的精兵从哪儿练?实话对你说吧!就是要在艰苦的行军和血腥的战场上才能锻炼出来。今儿个大家很累,日久成习,就会把这样的行军当成家常便饭了。” 明磊一下联想到工农红军的长征,不禁一拍大腿,“对啊!胜利往往是走出来的。战争的两大要素,时间和空间。我们行军就是空间换时间,只要比对手快,就抢得先机,胜算就有了五成。” 明磊这么一开头,徐骙也来了兴致,也加入进来,立时变成一个讨论会了。也就歇了半个时辰,刘六就拽起昏昏欲睡的明磊,“走,转转去!” “为什么?” “废话!你说张天广的时候,说得多好听啊!现在要兑现了,谁叫你是一军主帅呢?” 明磊『迷』『迷』噔噔地被刘六拽着,从营地前头转到后头,明磊僵硬地保持着笑容,实际上连脸上的肌肉都僵住了。四更天刚过,大伙就全被叫了起来,多数人只睡了一个多更次,还有少数人,也就是那些做头目的、有职事的,顶多只睡了半个多更次;明磊和刘六干脆就没有睡。大家饱餐了一顿热乎乎的稀饭,便在星光和月『色』中出发了。 明磊拉住刘六急切地问:“那,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留着瞌睡白天在马背上做梦去吧!” 明磊一下子恨得咬牙切齿,刘六可以在马背上睡觉,自己可没有这个本事。早知如此,就不充这门子好汉了! 人要是累急了,哪里都能睡着。明磊耷拉着头袋,走几步就一侧歪,猛地睁一下眼,又『迷』糊过去了。明磊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到中午,也没有生火,部队在一个小河边休息。刘六叫过张天广和刘希尧,“一会儿,你们走前头,叫兵士在马上冲盹,不必等步兵了。定更天,找一块宿营地扎营,你们的手下负责拣柴禾、点火、埋锅做饭,还要饮马喂马。步兵不能冲盹,比你们辛苦,到了营地就要有吃有喝。听明白了?别忘了警戒!” 下午,部队行进到『潮』州府澄海县黄冈山东南的柘林寨,这里是山区,距离县城有二十里地,有一条很小的山街,围着一圈寨墙。但是看得出,此地很穷,寨墙都有几个地方倾倒了,不能坚守,所以,街上的百姓夜间并不上寨,只是派人轮流打更,以防小偷。打更的人听见远处如此声势的马蹄声,知道多半是官军来了,赶快将居民喊醒,向左右的山林中逃藏。 明磊穿过街道时,山寨里已经没有一个居民。明磊看着部队穿街而过,并没有一个人敢停留,更没有一个兄弟敢擅入居民住宅寻取一瓢水喝。很是满意,和刘六等人走在最后,见没有士卒返回,这才打马追上队伍,继续前进了。 ------------ 第七章 潮州 (上) 明磊的行军速度还是很快的,第三天就到达了陆丰。当他打开地图看了一下,自己都吓了一跳,已经走了四百三十里了,照这个走法,再有三天,就可以到达『潮』州府了。可明磊觉得自己实在不行了,三天没有好好睡过一个整觉,一天都坚持不了了。明磊很正式地把刘六叫来,告诉他自己的决定,全体休息,演习结束! “不行!决不能半途而废!”当着那么多人,刘六一点面子都不给明磊留。 “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再有一天,我都会随时倒下去的!”明磊见生气都不为所动,只好哀求了! “不行就是不行!知道打仗比的是什么吗?那就是比隐忍、比谁狠!” 明磊彻底绝望了,当然不能再给刘六好脸,“知道!只有对自己狠,才能对别人狠!要不是你天天在我耳边叨唠这个,我也不会受这份罪啊。 退一步,走官道!不再爬山玩了!” “别做梦了!我劝哥哥还是留着力气四下转转,再有两个时辰我们就出发了!”刘六说完,也不理明磊,扬长而去了。 明磊的心彻底凉了,现在只要轻轻动一下,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疼。明磊身子一软,也不要什么形象了,躺倒在地上很快就睡着了。 明磊本来很不喜欢这条官道的,因为它比起国道来实在寒酸。明代进入广东的国道只有一条,就是从南京经江西赣州从南雄进入广东,终点是崖州,全长6655里,设驿站78座。而明磊现在所走的这条官道,也是明初修建完成的,从广州经惠州由『潮』州出境进入福建,与漳州相接,是广东与福建之间的唯一大道。不过道路的情况虽然不能和国道相比,但和明磊又要经历的山路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了。它多由软石铺成,不过遇水就建有石桥,而且可以并行两轿四马。明磊走在上面,平稳得可以好好在马背上睡一觉,而不用担心会被颠醒。不过,没有走出十里,队伍又被刘六带着进山了,当时,明磊回头望着这条官道,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一切都是按照刘六的计划,队伍第六天到达了海边的『潮』阳县,这里离『潮』州城不过五十里了。刘六终于开恩,天刚刚擦黑就早早宿营了。刘六点手叫过陈上川、张天广和刘希尧,“明天就要到『潮』州了,一定要拿出军威来给当地人看看。把周军门的意思告诉大家,今晚弟兄们好好睡上一觉,洗干净些,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明天谁要敢掉链子,就别怪你家军门军法无情。” 见别人都走远了,明磊小声骂刘六:“你疯了?怎么能称呼我军门,我是参将,比总兵还差两级呢,就不怕别人笑话!” “大哥还真想做他弘光的官不成?现在离广州有一千一百里地,你就是这里的老大,怕什么啊?” 明磊狠狠给了刘六一拳,被他轻巧地躲开了,明磊也不好再追究,也去洗洗睡了。第二天一早,队伍迅速集合,安静地出发了。接近中午,明磊终于看到了『潮』州城的城门楼了。 『潮』州历史上相继为郡、州、路、府治所,是粤东地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闽、粤、赣边韩江流域的商品集散地及海外贸易的始发地,,辖海阳、『潮』阳、揭阳、饶平、惠来、澄海、普宁、平远、程乡、大埔、镇平共11县。 明磊站在高处远眺这座名城,金山、葫芦山、笔架山三山鼎立如屏,韩江一水中分似带,构成了一幅水『色』山光护古城的壮丽图画。 『潮』州府的现在的主事是赵硕勋推官。本来赵推官接到廷报不过三天,没想的明磊能来得怎么快,慌得急招所有官员。要是来得换做旁人,大伙还不会如此害怕,廷报还未到,小道消息早就塞满了耳朵,都知道这位道台大人杀人不眨眼,谁敢招惹啊?于是一干人等急急忙忙地跑出广济门,老早就跪在湘子桥边相迎。 听到密集的马蹄声由远而进,赵推官偷眼观看,好雄壮的队伍啊!只见两千骑兵盔甲鲜明,十几面旗帜,在阳光下分外鲜艳,鼓『荡』着江面的阵风,猎猎作响。为首的一员大将已经走到近前,由于阳光刺眼,赵推官看得一片模糊,不由得用劲摇摇头,目光这才渐渐清晰。终于看到这位骑白马的将军了:内束裹甲,外罩红袍,头上红顶缨玉瓣明铁盔,脚下护甲短拗靴。也就二十六七的年纪,疏疏的胡须。当赵推官的目光碰到这个人的目光,只觉精光一闪,感觉对方有了一丝恼怒,吓得赶紧往地下叩头,再也不敢抬起来。 明磊见众人明显畏惧自己队伍的威势,很是得意。点手叫许忠下马搀起赵推官,并扶着他上了战马。赵推官赶紧跟上明磊,也纵马上了城门楼,来到明磊身边,复又抱拳见礼,明磊一摆手,望着周边的景『色』发呆。 这『潮』州城环城共有七座城门,这广济门是七门之中最为壮观的一座。楼置于高大台基上,台正中辟一高3.62米,宽3.99米的拱门。楼为三层重檐歇山顶,面宽五间,穿斗式梁架结构。城楼面临韩江,直对湘子桥,楼上有对联: “万峰当户立,一水接天来”。 虽然已经进入冬季了,但登楼眺望,韩江水涨,江面开阔,长桥卧波,烟波浩渺,笔峰如画,行船如梭,别有一番景致。明磊指着『潮』州城问:“不愧岭东名城,很有气势,还请老赵告知一二。” 赵推官赶紧介绍,“大人现在所见的就是『潮』州内八景中的“东楼观『潮』”之胜。” 这古府城墙于宋代已成规模,至和初年再筑土城,绍兴年间又以石砌,绍定、端平年间先后大规模增修筑建,形成了外廓内城并绕以城濠的完备格局。元末明初已是破烂不堪。明洪武(1379年),指挥俞良辅重辟城西南,增筑石墙,全面修建府城墙。修建后的府城,城墙高二丈五尺,基阔二丈二尺,城面一丈五尺,周围一千七百六十三丈。环城开上水、竹木,广济、下水、安定、南、北等七门。于城门外构筑月城作为屏障,并于城上造敌楼四十四座,窝铺六十七座,雉煤二千九百三十二个,十分雄伟壮观。 赵推官见明磊听得津津有味,忙指着广济门城楼接着说:“此楼为宫殿式三层歇山顶设计,石木结构。,首层地面标高为六丈,二楼为石柱,三、四楼用木柱,进深三间,四面环窗为格扇门。” 明磊一提丝缰,带头下了城墙,来到城里。 谚云:“京都帝王府,『潮』州百姓家”。构成『潮』州古城框架的是“猷、灶、义、兴、甲、家、石、辜、郑、庵”几条街巷。而在这十巷之中,府第较集中的,当属甲第巷了。 赵推官跟在明磊后头,择机开始介绍, “望族营屋庐,必建立家庙,尤加壮丽。其村坊市集,虽多茅舍竹篱;而城郭中,强半皆高閈閎閈、厚墙垣者。三阳及澄饶普惠七邑,闾阎饶裕、虽市镆也多鸟飞。家有千金,必构书斋,雕梁画栋,缀以池台竹树。民居辄用石灰沙土筑墙,地亦如之。监如金石,即遏飓风摧扑,烈火焚余,而墙垣卓立无崩塌者。届过惠州、嘉应虽间有之,然不及『潮』州甚远。” 明磊听他诟病惠州,不经意地瞟了这个四旬开外的老官吏一眼,赵推官立马知趣地闭上了嘴。谁叫知府是自己的大舅子,明磊也不好住进知府衙门,只好将就住进了甲弟巷的东察院。明朝的惯例,兵营设在城外,只有游击以上的军官可以在城里有官署。明磊和刘六商量,“反正你一个人,干脆搬到城外住军营去吧!你的指挥使衙门改成咱们的指挥部,对外就叫都指挥使司!” 刘六嘟囔着官报私仇,还是乖乖地挪到城外去了。明磊安排好一切,好好泡了个热水澡,终于躺到了床上。“怎么就没发现过这木床原来如此舒适!”明磊还没来得及感叹完,就香甜地睡了过去。 接近中午,明磊才醒了过来,走出东察院的大门,竟发现昌黎治坊就在附近。明磊知道这个建筑,还是从《『潮』州府志》上看到的,记得上面说:“昌黎旧治坊在府巷,为府治建”(韩愈,字退之,号昌黎。)。所谓“昌黎旧治”指的是韩昌黎曾“守此土,治此民”。“昌黎旧治坊”正是为缅怀先哲,褒扬名邦而建。现在亲眼看到,原来只是门洞式的一个牌坊,额面刻“昌黎旧治”,背镌“岭海名邦”,始建年代为明嘉靖十七年(153年)。 历史就是这样有趣,同处一个城市,就在明磊有闲情逸致在『潮』州城的这些街巷转悠的时候,付培信却正忙活得头上见了汗呢! 付培信是揣着欣儿给的五千两银子来『潮』州的,到今天已经快一个月了。『潮』州给培信的感觉就是小地方,再怎么也还是比不上江南,凭着自己在杭州打行混出来的名望和手段,几天的功夫,就收拢了五十来个当地的小混混儿做手下。其实就算培信嘴硬,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没有周大人的虎威和白花花的银子,这年头,当老大也不会这么容易。天地会在『潮』州很快就有了一号,培信却越发惊叹欣儿的厉害,看来自己要老老实实地在一个女子手下做事了。 ------------ 第七章 潮州 (下) 广东的『妓』院多开在船上,其舟多为画舫,因而又称“花船”。其实花船的起头是『潮』州、嘉应州(今梅州市)一带的水上居民延户(亦作蛋户、疍民),因系受歧视之“贱民”身分,养女多为船『妓』。她们以船为屋,扮妻女待客,持为生计。时间长了,渐渐的所有的广东人都形成这样的思维定式,好像嫖『妓』就非要去船上不可。于是,花船流行开来。 做为花船的发祥地,『潮』州城外的韩江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花船,醇香阁就是其中的一条,而且是少数船身可以漆成红『色』的一支三层平底福船。明代红『色』是官船的专用颜『色』,能涂成红『色』就表示得到官府的认可,这当然是尊贵身份的保障。 醇香阁的老板齐素娥才三十出头,出道没几年,自己的花船在『潮』州也算第一等的了。象齐素娥这样在风月场中浸润的人物,平常的日子里是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十月二十二的下午,她就坐在摇椅上,眯着眼睛,等着夕阳从小窗照进来,享受洒满全身的情调。齐素娥这样惬意的做生意不是一天两天了,俗话说:男怕干错行,女怕嫁错郎。自从五年前自己做了震八方沈四爷的姘头,在『潮』州做『妓』院这个行当,就没有费过心。这两年,沈四爷和南澳总兵郑豹大人搭搁上了,买卖越做越大,『潮』州数一数二的酒楼、茶楼、花船和赌场已经全部划拉过来了。 当然也有烦心的事,沈四爷在『潮』州地位越来越尊贵,自己的容貌却大不如前了,恐怕连姘头都快没的做了。齐素娥晃悠着,伸出右手迎着夕阳端详,保养的还是那样水嫩,就是手心还微微犯着疼。顾瘸子这个挨千刀的,也不知从那弄来这个小妮子,都饿了三天了,还是不肯服软。 自从今年开始,齐素娥就开始出高价买漂亮的小姑娘。不光为做生意,主要是孝敬沈四爷,自己是不行了,只能用这个法子还能拴住四爷的心。顾瘸子这回送来的,齐素娥一见就高了兴,真真一个绝『色』。“齐四姑,实话对您说,这是岭上马家寨马占山不知从哪儿抢来的,绝对没有被碰过。本来人家不卖的,我是提起这是孝敬南澳郑总兵的,这才割爱。您可千万别说『露』了!” 齐素娥甩给他三百两银票,骂道:“我心里有数了,走吧!前面帐房做份卖身契,你就是孩她舅,代她画个押!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可这个小妮子还真是烈『性』子,就是不从。今儿个齐素娥的火实在压不住了,叫人剥光了她的衣服捆好,亲自动手灼灼实实地一顿好打。齐素娥是干什么的,小妮子身上没见一丁点儿青紫,却疼得满地打滚,一连昏过去三次。可就是这样,还是死硬死硬的,自己投鼠忌器只好先停了手。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齐素娥的思绪,二掌柜老段亲自跑过来了。“四姑,前面来个几个点子,象是来踢场子的,您是不是过去看看?” “好久没有人敢来撒野了,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拿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开开心。”有沈四爷撑腰,在『潮』州任谁也不敢说齐素娥的话是大话。 齐素娥一进前厅就有些后悔,几个后街的小混混自己还是知道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他们必恭必敬地戳在那里,前面坐着的小伙子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脚『色』。齐素娥未曾开口脸上先堆出了媚笑,“这位爷瞅着面生,可有什么吩咐?” 付培信打量这个女子,身量不高,体态妖娆,很有几分姿『色』,一副弱不经风的媚样。这就是道上有些名气的齐四姑齐素娥?付培信觉得自己真是杀鸡用了牛刀了! “在下,天地会的付培信。相信齐四姑没什么耳闻,只好见笑了!”天地会和明磊的关系,官府中人也不是随便知道底细的,所以齐四姑确实不知道天地会是什么样的脚『色』。不过这个培信英挺的外表,和沉稳的气质,实在让自己不敢小视,忙笑道:“这是大姐我孤陋寡闻了。不过既然培信来了,咱们不就认识了?以后还要多多捧场啊?” 培信嘴角一跳,哼了一声,“四姑是个聪明人,听说看天气一向很准。不知发现没有,现在,整个岭东的风向变了。最少咱们『潮』州,老沈的福建季风就要过去了!” 齐素娥一下被说楞了,她当然知道培信在说什么。可这小子是不是疯了?但表面上,她还是很平静的,“培信说笑了。海上刮来的季风,哪是人力能改变的?” “是吗?那我倒要试试了!”培信一挥手,两个手下就跑了出去,一眨眼,闯进来二十几个年轻的混混,手里拿着家伙,冲过来见人就打。齐素娥的手下也有十来个打手,但几个照面下来,全都趴下了。付培信静静地瞅着齐素娥,就好像这里只有两个人独处一般。齐素娥发现,这些混混实在与往日不同,一个个一言不发,安静地扒拉着地上躺着的打手,举起手中的大棒照着膝盖就是一下,齐素娥能够清楚地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而且,只是敲碎一个膝盖,决不多打一下,更不受这些人的哀求和怒骂的影响,全然不带一丝感情,就好像完成一项敲打的工作,对象根本不是一个活物。 慢慢地齐素娥的脸上见了汗,培信的手下收拾完这些人,又开始砸东西。培信站起来,走到齐素娥跟前。齐素娥只见他的肩略微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脸就挨了一下重击,身子一下子飞了起来,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齐素娥醒来,右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老段明显没有被打碎膝盖,很轻松地走过搀起齐素娥,“四姑,那家伙说三天后还来。您看咱们……怎么办啊?” 齐素娥抬手给了老段一个嘴巴,“怎么办?还不去见沈四爷。请他老人家过来瞧瞧,有人要在『潮』州造反啦!” 震八方沈远彪今年已经四十六了,是惠州李家的一个旁支的女婿,早年在李家拳上下过十几年的苦功夫。到现在魁梧的身材还透着一股威猛的霸气。老段跪在那里,被这股霸气吓得冷汗直流, 沈远彪带着老段和百来名手下来到醇香阁,看到右脸高肿的齐素娥,鼻子都要气歪了。手下的干将沈闯从外面跑进来,“四爷,付培信和他的三十个手下聚在咱们的醉仙楼庆功饮酒呢!怎么办?” “你说呢?这还用问?”沈远彪的气儿还没顺过来呢。 沈闯二话不说,带着二十几个头目跑了出来,“回去叫上所有的弟兄们,围住醉仙楼,今儿个我要你们开开眼,敢和四爷作对,我活剥了他付培信的皮!” 见四爷坐在自己的摇椅上生闷气,齐素娥赶紧过来宽慰,顺便提了一下那个新弄来的小妮子。听了齐素娥的话,沈远彪的脸上有了笑模样,“野『性』难驯才够味嘛!爷又不老,还驯不住烈马?” 齐素娥心领神会,连忙叫人去给小妮子沐浴更衣,这里,也摆上酒菜,四爷也好打发时间不是。可沈远彪还没等到“驯马”,外面已经喊杀声震天了。沈远彪一脚踢开窗子就钻了出去,只要跳到水里,凭着自己的水『性』,肯定可以逃脱了。 沈远彪身子还没有落地,轻舒猿臂,一拳就打倒一个官军模样的家伙。就势,右手一撑船甲板,嗖儿的站直身子,一个照面又打躺下四个。沈远彪的心却越来越凉,这些全是官军,自己什么时候得罪『潮』州卫的人了?不对啊!『潮』州卫什么时候有了这么精壮的士卒了? 沈远彪于是决定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计吧。张天佑是张天广的弟弟,今年二十四了,精明能干。从十六岁就跟着哥哥加入红娘子的队伍,也是一个战场上的老手了。这回,独自领着五百人陪着付培信来到『潮』州,对付这群乌合之众,就如同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张天佑亲自带着二百人马来捉沈远彪,要是让他跑了,今后还有什么脸见人。于是,见到沈远彪很是彪悍,就要挣脱,连忙把手一摆,“捉活的!打腿!” 旁边的十个火枪手,早就不耐烦了,终于得了令,纷纷开了火。 沈远彪就觉双腿接连被重击了四下,一下子就瘫在地上。张天佑忙跑过来,看到沈远彪还在喘气,松了口气,脸上见了笑容。没留神这些火枪手兴奋起来,从自己身边溜过,在船上开始自由『射』击了。 沈闯这时已聚起四五百手下,将醉仙楼团团围住。兴仁巷的买卖铺户们知道今晚这里将有一场群殴,早早关门上了门板。沈闯见人马陆陆续续地来齐了,站在火把下,把手一挥,就要安排人冲进楼去。 ------------ 第八章 威信 (上) 此时,付培信就坐在醉仙楼三层的窗边冷眼看着。手下的这些小混混早就知道自己被人家包围了,一开始有些慌『乱』。付培信也不说话,看着几个胆小的偷偷跑下楼,没有一点儿阻拦的意思。不一会,只有一个满脸是血的回来了。付培信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做个手势,叫手下的一个头目过去给他包扎一下。见大伙知道跑不掉了,都看着自己,培信这才笑了,走出雅座。三楼现在早就没有人了,培信来到最里边的包房门前,一脚就踹开了房门。大伙跟过来,发现里面全是崭新得泛着蓝光的钢刀和盾牌。培信招呼他们各自取走,自己从旮旯取出一只隧发枪。 沈闯在火把下太显眼了,培信瞄准好,等这小子刚一举手,随即扣下扳机。培信手下的大头目老单等人,眼巴巴地瞅着他们的老大,“我的天!这是什么玩意啊?不用点火就能『射』出子弹?”老单几个将脑袋伸出窗外,看到那个平日『潮』州城里耀武扬威的沈闯已经倒在地上,与此同时,四周的房檐上飞下无数的雕翎箭,地下的人群一下就『乱』作一团。 培信将隧发枪扔给老单,“你和几个弟兄留下来监视。其余的,和我冲下去,让你们的兵刃也见见血。” 沈闯就这么窝窝囔囔地死了,他召集来的近五百弟兄被三百官军彻底解决了,死伤了五十多个,其余的全部被活捉。付培信和赶过来的张天佑清点了一下,整个行动,只伤了十来个弟兄。张天广指指蹲在地上黑压压地那一片,问:“咱们怎么处理他们啊?” “交给我吧!我还指着他们替咱们接管沈远彪的产业呢!” “那沈家咱们怎么处理?” “不用你动手了。”培信一努嘴,“现在就叫他们去沈家动手,一个活口也不留。你带着人在后面跟着,有逃跑和反抗的,千万别手软!” “放心,这就如同打仗。天地再大,也没有逃兵的活路啊!” 于是,培信领着老单等三十来人来到这群俘虏面前,“谁是领头的?站出来回话。” 一下子站起十来个大汉,怒目瞅着培信。培信一笑,“愿意加入天地会吗?” 呸,为首的大汉一口吐沫啐在地上。培信也不生气,一摆手,老单等人一拥而上,将他们拽出来按在地上,举刀就砍。李小七是头一次杀人,手有些哆嗦,钢刀砍在为首那个大汉的脖子里,竟然因为没有力道卡在了椎骨之间。这大汉就是再硬朗,也疼得叫出了声,李小七的手越发哆嗦,再也拽不出刀子来。 老单有些看不过去了,一脚揣开李小七,将手中的钢刀抡圆了往下跺去,咣铛一声,大汉的人头和卡住的大刀同时落地了。那把刀沾满了灰尘和鲜血,李小七不禁后退了一步,老单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阴森地说:“拣起来!” 李小七颤颤巍巍地捡起那把刀,背后又挨了老单一脚,“去啊!再去杀一个。否则,杀不了别人,就去杀自己!” 培信冷眼看着,一会儿的功夫,这十来个人就身手异处了。再转脸看着这群俘虏,大声说:“发誓永远效忠天地会的,站起来去那边站好。” 人群稀稀拉拉地站起来,走了过去,竟还有三十来个蹲着不动。培信转身吩咐给最先走过去的五十个人松绑,发给每人一把大刀,“你们现在就是执法队了。去!宰了这些不肯投降的!” 这些人犹犹豫豫地走过去,站在那里发呆,培信对老单递了个眼『色』,老单立刻窜过去,一刀砍倒拖在最后面的一个。培信大声说:“我数到十,他们不死,就是你们死。” 培信对这些杀了自己伙伴的家伙很满意,剩下的近三百人就由他们带领,分别去沈远彪和他几个关键手下的宅子进行清洗。当晚,据说有五百男女老少被杀。 第二天,培信被请进府衙,赵硕勋推官亲自接见了他。“培信啊,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沈远彪是罪有应得,但是有些买卖是南澳郑总兵的,不过交给沈远彪打理,还是要分清楚的。老弟年纪轻,不知其中利害,也是有的,不过这郑家可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啊!” 培信愣愣地瞅着赵推官,他和明磊一样,不是当地人,不能体会到闽海王的威势,只是觉得这些人好笑。赵硕勋一个堂堂正五品的官员,还没有自己一个白丁有胆『色』,难怪周大人不信任他们,实在不是什么好料。 “赵大人!现在的岭东姓周不姓郑。您只是要对周大人尽忠,而不是郑豹。您也和手下知会一声,再和郑家书信往来,周大人会不痛快的。听说,凡是让周大人不痛快的,都是要倒霉的!” 赵推官被培信一句话说出了汗,再也不敢言语了。培信离了前厅就直接赶奔牢房。一看到沈远彪,鼻子差点气歪了。沈远彪的牢房竟在地上,阳光可以直接撒进来,桌椅板凳具全。沈远彪的双腿已经被重新包扎好,正半倚在崭新的木床上吃茶,一个牢子站在床边伺候着。 付培信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潮』州府衙的这些人全都靠不住,昨天血洗沈家的事多半沈远彪也知道了,自己再没有什么能威胁他的了。当天夜里,沈远彪就被秘密送到张天佑在城外的军营。沈远彪很是硬朗,严刑拷打之下,什么也没有说。但齐素娥齐四姑可没什么骨气,鞭子还没有挨身,就什么都愿意说了。 审问时,培信特意叫来她的手下老段,到此时齐四姑才明白,自己是被老段给出卖了。但她是明白人,现在人家是坐上客,自己是阶下囚,所以她没有埋怨老段半句,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培信最关心的是『潮』州的地方官员中谁是郑家的眼线。至于和郑家有来往的,这么说吧,全体『潮』州官员一个不剩全部杀了,有冤枉的,留下十个,肯定还有漏网的。而一切的突破口,看来还是要集中在沈远彪身上。 十月三十,大屠杀之后的第八天,明磊带着人马来到『潮』州城。此时的付培信正在第六次提审沈远彪,这老狗死活不开口,培信的额头见了汗。 ------------ 第八章 威信 (下) 十一月初一,明磊带着刘六飞马去了海边,要亲眼看看这个成了自己心腹之患的南澳岛。经过六天的行军,明磊的吃苦耐力显著提高,纵马来到海边,一点也不觉得累了。可赵推官的脸却拉得老长,这可是一百多里地啊!就这样一口气跑过来,腰酸得实在有些骑不住,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大罪啊?可他实在怕明磊,知道这位上官说杀人,连招呼也不会和总督打的。 南澳岛位于闽粤交界的海面,”幅员三百余里”,距大陆仅10余海里,站在高处就可以看到的。明磊转过来招呼赵推官,“来,老赵。说说你了解的南澳岛的情况。” 赵推官见明磊招呼,赶紧带马过来,“回大人。对面的这个南澳岛,从明初开始就没有任何官方机构管理,也没有编入里甲、交纳赋税的”编户齐民”,从而成为海上走私贸易的理想场所。据《东里志》卷一载:”(南澳岛)惟深澳内宽外险,有腊屿、青屿环抱于外,仅一门可入,而中可容千艘。番舶、海蔻之舟,多泊于此,以肆抢掠。长沙尾,西跨南洋,近于莱芜澳,为船艘往来门户,海蔻亦常泊焉。”万历三年(1575)起,我朝在南澳设副总兵,以水兵3000人专守此地。崇祯十三年(1640),郑芝龙受招安,就任南澳总兵,十七年,郑芝龙升任福建都督,总兵一职由其部将郑豹接任。” 其实对于这个岛屿,明磊还是知道一点的,它是郑成功反清复明活动最重要的军事据点之一。郑成功多次从这里出发进攻大陆各地。明末清初的数十年间,郑氏武装集团一直是东南海上最实力的控制者,在当时复杂多变的政治环境中,基本上独揽了通洋之利,南澳也成为其海上贸易的重要基地。 明磊灵光一闪,突然问道:“倭国的商人定期还来吗?” 赵推官很是惊恐,这位周大人怎么什么都知道了,那还问我干什么?可嘴上却说:“还来。每年都是四月终至,不论货之尽与不尽,五月终必去。其实这些倭人还是很有意思的,来了先搭棚于地,再铺板而陈所置货物,甚为清雅。刀枪之类,悉存在舟中,不肯轻易视人。” 明磊心里明白,福建产的兵器质量不高,这多半是日本商人瞒着德川家偷偷给郑芝龙送走私兵器来的。明磊瞅了一眼刘六,接着问道:“听说咱们岭东沿海海盗盛行,可有其事?” “回大人,海盗之患由来已久。嘉靖年间最甚,隆庆至万历初年,『潮』州沿海的治安情况大有好转。等到南澳驻军专守,相比往日,已然好了太多太多。” 明磊很不高兴赵推官的说法,怎么明朝的官员一沾责任的边,就都一味的推诿搪塞,实在不能指望他们了!明磊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当天就返回『潮』州城了。 晚间,许忠给明磊送来张天佑和付培信递上的节略,一个在『潮』州经营近十年的黑道人物短短几天就家破人亡了。明磊看了培信写的节略,瞅着身边的许忠和谢顺,问道:“知道震八方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完蛋了吗?” “是付培信和张天佑的计策高明!”许忠小心地回答。 “放屁!我猜你俩也不能知道。黑帮之所以横行,一定有官员在背后撑腰。一旦国家决定扫除它,太简单了,转眼就会灰飞烟灭。做不到这点的,才是废物呢!懂吗?” 明磊知道和这两个手下聊不出什么了,要是小德子在就好了。明磊想了想,招呼他们退下,把徐骙请来。自己身边能在这些阴暗勾当上出谋划策的人实在太少了,一定要将徐骙争取过来,成为自己真正的心腹。 明磊将那两份节略递给徐骙,看到他的眉『毛』一动,心脏不觉也跟着收缩了一下。老实说,这些事明磊不愿和刘六说,更不敢告诉阎尔梅,对陈上川和徐骙也还心有戒备。陈上川自己已有安排,对于徐骙,原本还没有什么想法。现在突然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试金石,大可约约此人的斤两。 徐骙只有一半心思在这些节略上,其实这么大的事自己就算才来也已有了些耳闻。徐骙是个聪明人,周大人单独召见的意思哪能不明白?论本心,自己很是不愿搀和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可真正要成就大事,谁又可以免俗呢?已经碰过一次壁了,为了满腹的才学和扶危济困的理想,也只好如此了。 明磊见徐骙沉『吟』半晌,就知道有门。这就如同挑唆小姑娘看『毛』片,只要不是一见就怒,转身就走,时间脱的越长,事情就越有把握。果然,徐骙终于抬起头,“大人,付培信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从容布局,一举清除郑家的势力,实在是件好事,可喜可贺!” “徐云持(徐骙的号),你太见外了。你和旁人不同,你是我姨丈亲自指派过来的。我和嗣音早就视君为一家人了,再这样客套,就有些虚伪了。” 明磊做手势打断徐云持,接着说:“云持是个大才子,我也不怕出丑,在你面前对可就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这件事,怎么说呢?《易经》有云:狐过河,濡其尾。我的学问不行,比喻还不恰当。对了,就好比费了大劲,做了一锅靓汤,临到上桌,一勺馊油倒进去,完全变了味!” 徐云持一下被明磊逗笑了,这是说什么呢?“大人,没有您说得这么邪呼吧?” “合着我刚才白说了。咱们是一家人,直接叫我璞麟就好!” 徐云持见明磊盯着自己不再言语,虽然觉得太过失礼,但还是叫了一声璞麟。 明磊一笑,接着说:“付培信他们太过依赖暴力了,动不动就杀了那么多人。这是什么?这就如同项羽的霸道一样,能一时的战无不胜,最终还是要吃苦头的。 这件事,依着我,应当抓住沈远彪等所有人犯投入府衙的大牢,公开审理,按律处罚。也不讲什么法不责众,一个个慢慢审理,只要有罪,就要惩罚,不过不纵。任何人,包括沈远彪和他的后代,什么时候说起来,都不敢有一丝怨言,这才是王道的做法。 他们又是怎么做的?不分青红皂白,期立咔嚓的倒是快,有多少人无罪得诛?不管过去五十年、一百年,早晚会被人提起来,都将是咱们的一个污点,甚至不定和多少人为此结下死仇呢?” 明磊的这番老成谋国的话语大大出乎徐运持的意料,更准确地说,是徐运持都没有想到的。真要从新认识这个人了!说实话,运持不是十分看得惯明磊的做派,特别是行军时,刘六对明磊主不主,臣不臣的,完全没有一丝礼教,明磊反而不以为意,实在让徐运持惊诧莫名。既然这位周大人确有过人之处,运持当然要尽忠臣的职责了。 想到此,运持站起身来,对明磊躬身回话:“璞麟,在下既蒙错爱,就要有所谏言了。历朝历代,上下尊卑既定,君子必当慎独遵守之,故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亲则不逊,远则生怨。 璞麟坐镇岭东,号令一方,当先立威信,而后德被一方,使上下一心,方可北拒清军。前几日,行军途中,刘六的所作所为,您不以为意,就不怕军中诸将效法?” 明磊实在没想到运持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想想也难怪,这些读孔孟之道的士子,谁不把礼看的比生命还重要?自己觉得最没用的礼部,不是也排在六部之首,反而关乎国计民生的工部却排在末尾。没办法,这就是现实,一切心急不得,还要徐图之。于是,明磊示意运持归坐,和颜悦『色』地说:“运持有些过虑了。以我推算,不出一年,清军就会南下。当前,我们的头等大事就是练兵备武。刘六是员宿将,在下不通军事,当然要倚仗他。而且不光是他,其他将领,璞麟都会如此待之。行军打仗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还顾忌什么礼不礼的。对于我来说,别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 运持听了明磊的话,脸一下胀得通红,如此唯利是图,置礼义于何地? “大人,此言差矣!礼义为国家根本。不行礼义,何以自处啊?弘光我朝就是前车之鉴! 初立,高杰、黄得功等四镇飞扬跋扈,不尊天子,有礼不守,已成我朝心腹之患。今刘六不尊璞麟,在军中当众不听将令,独断专行。璞麟还有何威信?如何号令诸将?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只怕是四镇之祸的从演!” 明磊见运持脸红红的,已然动了真火,也认真起来,严肃地说:“如依运持之言,强迫刘六他们对我言听计从。上万军士、岭东百万人的『性』命皆『操』本官一人之手,而本官明明是一个外行,两军对垒,战机稍纵即逝,如何能抓住时机,克敌制胜?面对强敌,有一成胜算都是扯淡。 什么是威信?刘六他们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背地里蒙骗于我,关键时刻再离我而去,崇祯朝的各位督抚大员不都如此吗?崇祯用外行的文官统率武将,结果如何?大好河山,拱手让人,我等还不引以为戒吗?” 明磊不再看着徐云持,仿佛在说给自己听一样,“我不喜欢别人向我跪拜,也不喜欢看到他们向别人下跪,更不喜欢看不到别人的脸。其实,我一直觉得人跟人之间用得着这样尊卑分明吗?” “可…可是,不这样,许多人会生气的。包括我在内,向高位的人下跪,可以从低位人那里得到补偿。而且,大家都认为,不这样就会被地位低下的人所轻视了。”云持小心地回答道。 “是啊!”明磊也叹了口气,“许多人早就习惯了,硬要别人低头,借此确认自己的地位,不这样做的话,就没有办法安心了。可我绝不是这种人,也做不来,学不会。我认为,这样强迫别人,一定会对他造成伤害的。 我觉得人在真心感谢对方,发自内心尊敬对方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的跪下去。我和别人接触,以礼相待,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做与不做,都是个人的问题。我的威信和尊严,不应该凭着自己的地位和权力,强迫别人而来,一切都要发自他们的内心才好!” “运持知道我最大的长处是什么吗?”明磊看着已然被自己说晕了的云持,笑了笑,接着说:“很多人一旦身居高位,第一看重的就是什么表面的威仪,别人无论说什么,第一反应就是面子不能丢。而我,最看重的是学习,我知道自己的学问不高,本领不强,如果不虚心学习,将来恐怕『性』命不保。所以无论别人说什么,总是先想到他说得对不对,是不是对自己有益?对就听,没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当你是个满不懂,却装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因为手里握着别人的生杀大权,手下就是怕你,一见你就跪下行礼,难道心里会真正臣服吗? 运持是聪明人,难道我们就需要这种表面上的威信? 运持再回头看看过去。崇祯、弘光做了什么?他们永远躲在宫中,臆测天下。我在做什么?我在拼命地学习。这叫知耻而后勇。这次行军,璞麟我受益匪浅,知道为将的辛苦和责任,并且和诸人同甘共苦,军中上上下下有目共睹。威信只有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一点一点地建立起来。” 说着,明磊不禁站了起来,看着窗外,小声但不容置疑地说:“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超过刘六他们,成为真正的名将。到那时,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的!” 运持听到明磊的低语,也觉得豪气顿生,对明磊开始有些心悦诚服了。 ------------ 第九章 访客 (上) 半晌,明磊回过神来,见徐云持看自己的目光有了几分崇敬,知道已经打动了他,心中也是热乎乎的。徐云持来到明磊身边,已经近一个多月了,俩人还没有如此推心置腹地聊过天,明磊突然想到昨天的话题,开口便问:“运持,你再分析分析,这岭东的海盗之患如何?” 徐运持躬身答道:“一曰窝藏。谓滨海势要之家,为其渊薮,事觉则多方蔽护,以计脱免。一曰接济。谓黠民窥其乡道,载鱼米互相贸易,以瞻彼日用。一曰通番。谓闽粤滨海诸郡人驾双桅,挟私货,百十为群,往来东西洋,携诸番奇货,一不靖,肆抢掠。” “那如何除之?” “对症下『药』,几年可见功效。” “太慢了。咱们等不起。这样,我说一计,运持帮助参详一下如何?” 明磊的计策分两部分,第一步是招降一股有实力的海盗初步建立水军。明磊看上了在达濠建寨固守的邱辉。近代《『潮』州府志》称:”邱辉受郑氏伪札,开府于达濠埠,置渔盐之利。后清军平达濠,邱辉下海遁走。”既然,此人能坚决抗清多年,说明有胆『色』有能力,为什么不抢先收服呢? 第二步实在匪夷所思,明磊要收服『潮』州的水上延户。徐运持大惊,“大人,万万不可。延户为贱民,在广东没有人愿意与他们通婚,没有地方愿意他们上岸居住,所以他们不得不以水为疆,以舟为家。大人要是收留他们,『潮』州当地恐怕会激起民变的!” “这好办。我在海边找一大片荒地,让他们建一个海港城市,就叫自治县。税收、治安、法律、教育皆规『潮』州府管辖,其余自治。他们熟悉水『性』,成年男子必须服兵役三年,由延户组建水军。对了,海边不能种植庄稼,干脆把海港变成军港,建成我们战船的生产基地,也好解决他们延户的生计,如何?” “万万不可,其一,不和祖制。其二,无人愿意和他们打交道。” “放屁!什么祖制?澳门不是借给葡萄牙人了吗?台湾不是让荷兰人占着吗?我就不明白,为什么给外国人就可以,给自己的百姓就不行? 至于运持的第二点,更是胡说。那花船就是从延户兴起来的,嫖『妓』的时候怎么不嫌他们是贱民啊?现在的世道,只要有利可图,放心,像你这样有『操』守的实在不多。” 徐运持被明磊说得哑口无言了。其实想想,这也是个好计策。如此一来,明磊不就成了所有广东延户的恩人,这些人恐怕生生世世都会忠于明磊的,海盗出身的邱辉再桀骜不逊,率领这些对明磊忠心耿耿的部下,也不能兴起什么风浪了。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明磊吩咐运持先给付培信写封措辞严厉的信,将明磊今天所说的,给他讲明,今后,绝对不可再胡『乱』杀人。接着,将收服邱辉和延户的事情交给徐运持和陈上川,毕竟陈上川是当地陈家的嫡支,和这些人好交流。还有不能告诉运持的原因,陈上川是明磊海军将领的第一人选,不从头参与,如何立威呢? 第二天,欣儿陪着范文祺和王思任到了。明磊见到三个人神采奕奕,一见面就大谈沿途的风景古迹,不禁哼了一声。真是会享受的士林精英啊,自己这里忙得团团转,他们还慢悠悠地一路边光而来。欣儿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明磊,做了一个很无辜的表情,明磊点点头,知道准是欣儿拗不过自己的这两位大舅哥。 回到府衙的后堂,明磊不经意地问,“颉刚(范文祺的号),『潮』州有什么好去处啊?”王思任连忙『插』嘴道:“听说『潮』州也有个西湖?怎么样啊?” 范文祺把手一摆,说道:“别提了。什么西湖,这里俗称“城壕池”。 昔日是韩江的支流,也是崩堤冲成的瘦大湖。据《方舆纪要》载:“绵亘十余里。”到了唐代筑了北堤,才把它与韩江切断,成了宽阔长形的大湖。在洪武初年又因『潮』州大修城墙,采用去大批石块,还把湖填了一半,建了城壕。” 见遂东(王思任的号)一脸失望,范文祺卖弄地一笑,“遂东可知,这西湖最为闻名的是“处女泉”。” “处女泉?” “不错,只因此泉泉洞如井,有三尺深,泉水极其清冽甘甜。在湖山开辟之前,因这里原是个山坡,泉眼在山坡草丛中正如深居幽谷羞于见人的处子,故被称为‘处女泉’。” 说着,范文祺和王思任相对坏笑,明磊一听就明白,准是想到龌龊的地方去了,更是来气。谁知范文祺接着说:“据说用此泉水烹茶特别甘淳溢香,别无杂味。过去『潮』人林大川在此品茶,有诗曰:“不知陆羽来到此,品作人间第几泉?” 我每天都派专人去此挑泉水,再配上『潮』州极品凤凰单枞茶,真是人间一大享受。” “不错,名茶配上最上等的泉水,能有此口福,真是人生一大快事!”遂东很是感慨。 范文祺很受鼓动,急忙招呼管家:“知道爷回来,今个可曾去挑新鲜的泉水?” 明磊再也忍不住了,绷起了脸,摆手叫管家退下,“颉刚,惠州好玩吗?去逛“半城山『色』半城湖”的西湖了吗?去见识“岭南第一山”罗浮山的雄浑和磅礴气势了吗?” 见明磊语气不善,两位大舅子都不敢言语了。明磊接着说:“我在惠州那么久,哪儿也没来得及去。来『潮』州也好几天了,连一顿象样的『潮』州菜也没功夫吃。你们倒好,除了玩还是玩。我从惠州到『潮』州走了六天,你们走了几天? 早就跟你们说过,百废待兴,时间紧迫,怎么就在你们俩身上体现不出来呢?” 两个人被明磊说得面红耳赤,吭叽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明磊接着说:“看你们很精神的,不用休息了,下午就去前厅理事去。晚上,听你们的汇报。”说罢,扔下这两个人,拉上欣儿回了东察院。 进了卧室,没说上几句话,明磊就把话题转到付培信身上。“我的话可能有些严厉,下午你见他的时候,多夸夸他。最关键的是,赶快向乡下渗透,把土地弄过来。明白吗?”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草草吃过午饭,就各自忙活去了。陈上川和徐骙都不在,明磊只好独自去了城外的军营。进了营门,刘六和张天广、张天佑兄弟迎了出来,明磊叫上他们一起去见沈远彪。 沈远彪经过各种酷刑,脊背上已经被打得皮破肉碇,腿骨被压杠压得差不多断了,最令他痛苦的是每个指头都被竹签深深地『插』进指甲里,这一切刑罚把沈远彪折磨得已经不象人样了,但他的神智还是清醒的。趴在地上,抬起头,端详着这一群官员。 明磊这是头一次见到受过大刑的犯人,内心深处还是对如此做为而不齿,严肃地说:“我是岭东兵备道周明磊,沈远彪,你有什么要对本官说得吗?” 沈远彪总算见到这个罪魁祸首,恨得咬牙切齿,嘿嘿一阵冷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将来就是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会变成厉鬼来找你的!” 明磊也笑了:“沈远彪我告诉你,老子连活人尚且不怕,还会在乎一个死鬼?我成全你,给你穿上红衣,拉出去刮上七天七夜,帮你早日变成厉鬼,如何?” 沈远彪的气焰被打下去了,趴在那里喘粗气,不再说话。张天佑过去在他脊背的伤口上狠狠跺了一脚,疼的沈远彪一阵哆嗦,咬着牙一声没吭。 “张天佑你想做什么?我站在这里吩咐你了?一点军法都没有了!” 徐骙的话,对明磊还是有影响的。如果换做以前的明磊,见怪不怪,不会说什么的。但现在,明磊也觉得,必要的敬畏还是需要的,剩下的只是度的问题。于是,张天佑过来跪在右手边上,明磊理都不理,对着沈远彪接着说:“我来这里,其实是向你道歉的。即使你罪有应得,也应当由有司衙门处理,而绝不是在这里。付培信『乱』杀无辜,更是不对!我的手下做错了事,我向你道歉。” 沈远彪看着明磊,真是匪夷所思,“你是不是疯了?以为说上两句软话,我就会感激涕零?” “我向你道歉,是因为事实如此。我做与不做,留下的记录都将是我纵容部下『乱』为。但我道歉了,是告诉世人,我是一个负责任的人,所作的事情,不论好坏,都会承担责任。你不觉得,这和你打死不招一样,需要很大的勇气吗?” 沈远彪半晌无言,刘六捅了明磊一下,示意趁热打铁,此人的勇气正在减退,再加把劲说不定就会吐口了。明磊盯了刘六一眼,开口说:“想吃东西吗?我给你一个痛快。吃喝完了就上路吧。我给你准备棺椁,入土为安吧!” 沈远彪盯着明磊很久,才缓缓挤出一句话:“谢谢!” 明磊过去俯下身拍拍他的肩,就转身离开了。来到刘六的中军大帐,在帅案后坐定,张天佑复跪在案下,“请军门责罚。” 明磊想都没想,转过来就把他扶起来,“成了,现在是私会,不用来这些虚的。” 想了想,明磊扫视了一下刘六和张天广,“不过,以后兄弟们可要公私分明。在外,还要维护你家老哥我的威仪,否则,真要有人死谏,说出什么来,我也不好回护了!” 刘六知道徐骙前儿个见过明磊,俩人聊了好半天。现在听明磊一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心里恼恨徐骙,但明磊说得也没有错,只好躬身受教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九章 访客 (下) 好事和坏事总是连在一起。第二天,明磊接到惠州的急件,就和欣儿抱怨。小德子回来了,陪着陈于阶父子,带着佛山招募的能工巧匠们正在来『潮』州的路上。可,还带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也算自己的老相识,毕方济神父。他妈的,老子的买卖才开张,就急着来兑现了。明磊气在心里,实在不好告诉欣儿实情。 十一月初四一早,明磊带着范文祺和王思任等文官来到东门外的湘子桥边,等着陈于阶的到来。官道上先是飞来两匹快马,马还没有停稳,小德子就翻身下了马,紧跑几步,给明磊跪下行礼。明磊过去一把薅住,“得了,别在这里活现了。回去有话问你。” 不一会儿,陈于阶等也坐着马车来到了。毕方济神父一身黑『色』的袍子,脖子上挂着银光闪闪的十字街,看上去精神抖擞的。范文祺对于这个意大利人好像并不陌生,王思任却是很少看到外国人,特别还说一口流利官话的外国人,满眼的惊异好奇。明磊看了一眼小德子,就上前和毕方济握手。小德子连忙过去碰碰王思任,在他耳边不知嘀咕了些什么。 毕方济神父的心情很好,特别看到明磊带着范文祺和王思任,事前他们对明磊的班底进行过调查,知道有官职的已然全部到齐了,看来,这个周明磊最少很重视自己,这就是好的开始。 “毕方济神父,我们真是好久没有见面了,一向可好?” 毕方济微笑着看着明磊,“祝贺我吧!我的朋友,我已经是南方教区的主教了。” 明磊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太好了,这样,您是不是就可以穿上红『色』的礼服了?” 毕方济骄傲地笑了,谁知明磊又问道:“那汤若望神父呢?” “他是北方教区的主教。”明磊听了不禁大骂,真阴险,清朝那边放一个,南明这边放一个,实在是稳赚不赔的好方法。于是,特意问道:“那您的同胞,潘国光神父呢?听说在松江,他就发展了近两千教徒呢!”(潘国光,francois brancati,意大利会士 1607-1671) 明磊捅得还是挺准的,无论从贡献还是从威望,潘国光本来是南方教区主教的不二人选。但,明磊的异军突起,让基督会中国总会觉得如同发现了一个金矿。“展望一下,将来这个小子爬上广东总督的高位,我们还从来没有可以在一个省畅通无阻地传教。”毕方济的话,实在太有诱『惑』力了。而且毕方济是第一个发现明磊的,而且保证能说服明磊帮助基督会,有这么大的功劳,潘国光的所作所为,自然就不算什么了。 现在,听明磊一问,原来连他都知道潘国光,毕方济还是一个诚实的人,已经开始感到不自在了。明磊吩咐小德子陪着王思任安排一干人等的吃住,自己则亲自领着毕方济进了城。在府衙吃过接风的酒宴,直接来到范文祺的书房,几个人重新落座,开始看似无意地闲聊。 “主教大人住在澳门吗?澳门现在怎么样?听说葡萄牙宣布独立后,西班牙已经禁止澳门的商船去马尼拉整整四年了吧。” 毕方济听到明磊称呼他主教大人,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璞麟,您的问题一下提得太多了。我住在澳门,不过澳门的辉煌岁月确实已经不在了。记得二十年前,每年的五六月份,那些葡萄牙商人乘坐着那种载重1600吨的大帆船顺着夏季的西南季风从印度的阿果起航,满载着胡椒、苏木、象牙等印度货物和白银抵达澳门。在澳门卖掉货物,换成生丝、丝绸、棉布等货物,竟然需要整整一年的时间。第二年初夏,,乘着季风继续东行,进入日本长崎,将货物迅速脱手,再满载着白银乘着秋季的季风返回澳门。第三年秋天,才乘着季风返回印度。这样一趟下来,据说能获利10万葡萄牙金币。” 明磊一下没了谈话的兴趣。即使在汕头建港,一年才能去日本一趟,去趟印度要两年,这钱来得实在太慢了。 这时,就听范文祺问道:“主教大人,荷兰真的独占日本的贸易,把你们赶出来了?” “噢!我的朋友。这并不是一个愉快的话题。”看到范文祺致歉,毕方济接着说:“不过,您既然问到,我还是要说的。我们被加尔文派的对手打败了,永远失去了日本,可他们还是不肯罢休,甚至跑到澳门外面来『骚』扰我们。”说着,毕方济看着低头不语的明磊停了下来。明磊一抬头,和毕方济大有深意的目光一碰,一下子警醒起来,歪着头说:“什么?” “璞麟,这片大海不是荷兰人的天下,它是属于尼古拉.一官的。”明磊知道他说的是郑芝龙,这老小子受过基督会的洗礼,这是他的教名。“真的?” “是的。尼古拉赶跑了荷兰人,警告他们永远不能靠近大明的海岸。荷兰人现在每年向尼古拉进贡五百两白银,以求得他能准许中国船只去台湾做生意。” “五百两,未免太少了吧?” “尼古拉是个仁慈的富翁,这些钱只是一个象征意义。” 明磊觉得不对,毕方济怎么老替郑芝龙说话啊?便试探着问:“尼古拉,现在怎么帮助基督会啊?” 没想到毕方济竟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每年,尼古拉派来一只大福船,帮我们运送货物去日本。” “就一年一艘?” 毕方济嗔怪地看着明磊,“人是不能太贪心的。荷兰每年进出长崎港的不过六、七艘而已。” “那,尼古拉每年去长崎的又有多少艘呢?” 陈衍跋半天没有言语了,实在憋不住,也『插』起话来。 “去年34艘,今年54艘,听说明年会是76艘。” “好大的威势啊!”连陈衍跋都不禁感叹。 毕方济看定明磊说道:“您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我们由衷的希望您能安全。” “安全?” “对,您的手下在『潮』州做的,我们知道那是有非常合理的理由的。但是,传到澳门,它就走了样,变成您在清洗『潮』州和尼古拉亲近的人。” “是吗?” “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您也知道,消息传得越远,就越不真实。我实在不敢想象传到福州会变成什么? 我亲爱的璞麟,克制!我认为您最需要的就是克制。不要试着激怒尼古拉。坦率地说,您没有这个能力。我们大家都非常为您担心,现在,没有什么比安全更重要了。” “真的有怎么邪呼?” 陈衍跋又抢先『插』嘴了。 “我的朋友,您还是对尼古拉的势力没有一个直观的了解。他可以撵碎东南亚任何一个港口,而且没有人敢去报复他。” 明磊神情严肃地说:“有这么大的势力也是个废物!记得崇祯十三年(1640年),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屠杀华人不下万人,从此,贸易中断。西班牙人在马尼拉不过四千人,换做是我,早过去灭了这群畜生了。他也好意思称海王?” 毕方济一时犯了难,其实,站在基督会的立场上,他当然不会恨西班牙人,可一下子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商人,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 明磊见毕方济半天不言语,知道基督会的创始人是西班牙贵族,也不好再说什么,转移话题说道:“尼古拉接受洗礼,主教大人为什么不在福建好好发展啊?” 毕方济耸耸肩,说道:“尼古拉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接受洗礼、帮助我们,只是因为他年青的时候在澳门一个中国商人手下工作过。”又自嘲的笑笑,“他可是一个谨慎的商人,从来不会让任何势力进入福建的。这样,会让他不得安心的。” 明磊到现在,对外国人眼中的郑芝龙大致有了了解,知道该进入正题了。于是,招呼陈衍跋去禀退所有下人,开口问道:“主教大人此来,有璞麟能够帮忙的地方吗?” 毕方济也笑了,“璞麟是个聪明人,你说呢?” “还是由您告诉璞麟吧!” “好的。传教!” “包括什么?” “教堂!教会学校!和我们的传教士可以自由地在岭东任何地方停留!” “主教大人,真是很遗憾。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兵备道,这些要求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 毕方济看着明磊,一点也不沮丧,做了个写字的手势,提醒明磊,他们之间是有过协议的。明磊其实不是真的想一口拒绝,当然需要讨价还价,但陈于阶是个基督徒,明磊实在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说什么。 于是,明磊笑了,“神父远道而来,太过辛苦,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说着,就端茶送客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章 产业 (上) 明磊回到东察院,小德子带来了嗣音和阎尔梅的书信。都是一个内容,没钱了。明磊给他们留下三十万两银子,这么快就花完了。明磊手里还有二十万两库银,这是准备建海港和实业用的,万万动不得,看来还要另想办法。当务之急是基督会啊!明磊坐在窗前犯了核计。 天到定更,小德子作贼一样的来见毕方济,从后门悄悄地把他带到东察院明磊的书房。毕方济早有准备,知道明磊就会来这么一出。所以,一进门就坐下来看着明磊直笑,“老朋友,想给我什么惊喜吗?” 明磊也笑了,“老朋友,我也不想占用你太多的时间,就直说了。我需要贿赂广东的总督和其他一些上层官员,否则,会让你失望的。” “好办,我们出钱。” “那多不好,这样,一人一半,你们出五万两银子就行了。” “五万两!太多了。” 明磊心里暗骂:“这些年,你们独占东南亚航线,赚的钱恐怕要几百万两计算吧?还敢哭穷?” 毕方济见明磊笑而不语,紧追着问:“璞麟,这算何意?” “高尚的沉默。我有太多的理由告诉阁下,五万两对我来说,是多么合理的一个数目。但是,为了咱们的友谊,哪怕再小的冲突,我也会竭力避免的。” 毕方济想了想,算是点头同意了。 “还有,我只是答应给所有基督会的传教士以国民待遇。阁下,明白国民待遇的含意吧?” “璞麟,这是一个新奇的字眼,还是解释一下吧?” “你们必须同大明的子民一样,遵守大明的法律,足额缴纳税金,一句话,享受大明子民的一切权力,同时,也要尽一切义务,甚至包括徭役。” “璞麟,士绅和百姓可是大大的不同。士绅是不用交税和服徭役的。” “可以退一步,税必须交,徭役就免了。” “可以,不过,是不是要签个协议?” “好,明天你去见王思任,和他把细节敲定,就用范文祺岭东分守道的印信签署吧。” 毕方济很是兴奋,近百年来,基督会和大明的『政府』还从来没有签署过什么准许传教的正式文件。这将留下自己的签名,这个功劳足够自己去梵蒂冈面见教皇了。明磊倒觉得这没有什么,肇庆已经成了基督会的大本营,广西巡抚都是教徒,自己这样做算得了什么啊?于是,接着说:“听说,澳门现在只能开发同东帝汶、望加锡、印度支那的贸易?” “是的,很是艰难。” “珠江口外的香港岛北侧和九龙半岛的南端中间的水域,是个天然的深水良港,离澳门也不远。我打算在那里筑城,也好以后和你们携手开发这些地方的贸易,毕竟人多力量大嘛!” “这些地方没有多少白银,对璞麟有吸引力吗?” “老朋友,实话告诉你,去这些地方,赚钱是次要的,只为练兵。难道你们也甘心一年就有一只船去一趟白银的国家日本?荷兰可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毕方济一听,很是高兴,“璞麟,你就是仁慈的主送给我们的天使。这样,我回去立即面见澳门总督,你们两家成立一个股份公司,一同做海上贸易,如何?” “谢谢!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 当夜,由欣儿执笔,明磊分别给嗣音和阎尔梅回了信。统共只有五万两银子,让他们自己分去吧。 第二天,明磊拉上陈于阶和陈衍跋就赶奔海边了。『潮』州东南的海岸线,这里港湾多、水深、海床平坦,避风条件好,廻淤少,腹地宽广,具有一切建设深水良港的有利条件。陈于阶大大地夸奖明磊慧眼独具,明磊不禁暗笑,几百年后,这里就是有名的汕头港,再提这里,就都是『潮』汕、『潮』汕地叫了。于是商定,这里就因着旧名,称汕头了。 要建海港,明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水泥,要是有水泥就好了。回到府衙,明磊严令范文祺,动员一切力量,招集人手,迅速修建汕头海港和通向『潮』州城的大道。可命令一传下去,赵推官张嘴就是最少二十万两。明磊一想,算了,还是自己来吧。回去出了一份数学试题,吩咐欣儿用这份试题来招募人手,只要过六十分就录用。成立一个新的商行,专门负责筹建汕头港和官道。晚上,欣儿的手下就算出预算,大概五万两就够了。明磊气得破口大骂,真想活剐了赵推官。明磊用毕方济给的羽『毛』钢笔整整写画了一夜,终于回忆出了水泥的制作方法。 先制作原始的天然水泥。(这是由英国石匠亚斯普丁(joseph aspdin 1779—1855)于1824年最初发明的。)这种水泥是由天然含粘土和石灰的水泥石制碾而成的自然水泥,多羼砂,凝固较慢,凝后较坚。制造时,成份多少,可任意配合,然后烧成,当然不可避免的粗陋。 第二步,再试验硅酸盐水泥。制造水泥的主要原料是石灰石(80%~90%)、黏土(10%~15%)和铁矿粉(1%~2%)。为了控制凝结速率,还要在熟料中加入3%(以上均为质量分数)以下的石膏。 陈于阶当时就听傻了。明磊告诉他,这些是海外新大陆的方法,商业机密,自己也只是知道个原理。回去马上成立一个叫科学研究院的衙门,陈于阶就是院长,再分别成立铁匠、木匠、烧窑几个小组。明天,明磊就要过去开会讨论如何制作。 明磊又去见了一面毕方济,求他帮忙弄十来个有经验的军官去惠州帮助训练火器营,就匆匆赶去和陈于阶汇合,陈衍跋对这个组织很是兴奋,跑前跑后的忙活,明磊捅捅陈于阶,“简亭,将来后继有人了。” 十一月初七,明磊的科学研究院挂牌成立了。地点是付培信安排的,就在兴义巷,三进的院落。明磊将十几个据说是各方面的能工巧匠聚集在一起,开始大谈水泥的制作。 因为明磊已经对陈于阶讲过一遍了。这次明显熟练了许多,而且声情并茂的,明磊自己都有些陶醉了。吕铁匠今年四十六了,从十六岁当学徒算起,在这个行当已经干了三十年了,也常常亲自去矿山选矿,是行里公认的选矿高人,就从没听说过什么水泥石。于是,扎着胆子向道台大人提问:“大人所说的水泥石什么样啊?” “对啊!什么样啊?”明磊一下子被问住了,谁知道那天杀的石头什么样啊?明磊和众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许久。最后,明磊试着问,“石灰石、黏土和铁矿粉咱们这里还是有吧?” “回,大人,这些咱们这里有的是。” 行了,看来老子一上来的起点就够高的了。于是,明磊试着讲述了一下硅酸盐水泥的制作原理。 “混合生料进入回转窑的上端,受热到100 c时,主要是水分蒸发,这一段叫干燥带。干燥的生料继续在窑中前进,在与更热的气体相遇时,被加热到600 c左右,这时发生有机物燃烧和高岭土脱水。此时,由于黏土可塑『性』降低,块料粉碎成粉料,这一段叫做预热带。 温度升高到900 c,石灰石发生分解,生成的cao和黏土中的二氧化硅、氧化铝开始发生固态反应,这一段叫分解带。当温度升高到1 100 c以上,这一段叫做煅烧带或称放热反应带。 温度到达1 400 c左右,窑内物料开始烧结,部分开始熔融。这时硅酸二钙仍保持为固态,熔于熔融『液』里,与游离的cao继续反应生成硅酸三钙(3cao;sio2)。硅酸三钙以微小的结晶析出,即成熟料。这一段称为烧结带。 经过烧结带后,熟料开始冷却而出窑,这一段叫做冷却带。 熟料中加入石膏,延缓水泥硬化速率。水泥配上适当分量的水后,调和成浆,经过相当时间,凝固成块,最后成为坚硬如石的物体,这一过程叫做水泥的硬化。 在水泥组成中,与水作用的速率最大的是铝酸三钙和硅酸三钙,因此它们的含量对水泥的凝结硬化速率起着主要作用。当加入石膏时,硫酸钙和铝酸三钙作用,生成难溶的铝硫酸钙。由于这种化合物的生成,减小了铝酸三钙的作用,使胶凝速率变慢,因而延迟水泥的凝结时间和硬化速率。” 所有人都傻傻地看着明磊,明磊并没有泄气。吩咐吕铁匠带人去海边寻找石灰岩和选取厂址。明磊亲自和一帮工匠讨论工场的设计图,经过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息的赶工,第二天就画好了。明磊亲笔所画的设计图直到今天还保留着。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章 产业 (下) 工场就建在汕头港十里外的丘陵地带里,明磊特别交待一定是有常年水源的地方。一开始制作的转窖长60尺,直径6尺;从附近的矿场运来了石灰石。头几次试烧全部失败了,温度不好控制,明磊自己也不知道什么状态是一百度,什么时候是一千度,而且投料的时机和多少也是不好说的事。 明磊发现,除了自己着急,这些人好像并不着急。不禁琢磨起来,发现自己真是白活了,经济学的核心其实是激励机制的建立,怎么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于是,明磊召集众人,将每个技术难题都定下解决的时间和奖励办法,最高的可以得到水泥厂百分之八的股份。果然,这些能工巧匠最是实际,一下子眼睛都红了,每个项目都有几组人马抢着要上,看来不用明磊催,他们就加班加点地忙活起来。 吕铁匠发明了一种碎石机。这是靠水力转动的机器,机器的心脏部位就是几只巨型压辊。压辊上带有凸凹齿,被水流冲击着可以飞快旋转。几百斤重的大矿石被送进压辊,立刻就碎成人头大小的石块,接着由传送带传到下一组继续粉碎。这样,经几道碾压,矿石就变成了粉末。 明磊拉上刘六、范文琪、王思任等人来到水泥厂,他们第一次看到如此的庞然大物,实在惊呆了。这种碎石机只有在看到它的形状,听到它的响声后才能明白它的庞大。站在这机器的旁边,耳朵也许会被那雷击似的声响震聋。眼见那些巨大的石块被轧成小块,有时几百斤重的石块会被抛至空中,高20尺至25尺,在这样巨大的动作之前看的人的心情能不目眩神晕吗? 明磊发现这种机械的效率不高,于是又悬赏用精钢做滚珠,并设计出水力车床。这样,经过一个月的努力,做出了滚珠轴承,用在老吕的碎石机上,效率果然大为提高。明磊再接再厉,提出将轴承做小,可以用在马车上、水车上等任意转动的器物上,接着又建议筹建齿轮厂。有了齿轮和轴承,明磊相信,机械时代的春天就不会远了。 明磊告诉刘六,生产出水泥先给军营建房子。刘六一听立时来了精神,二话不说,亲自带着所有兵士帮着修路去了。 十二月初六,水泥厂终于生产出第一批水泥。可接下来的问题是用什么来装啊?广东多雨而且『潮』湿,明磊联想到欧洲军队用来装火yao的大木桶,就和木匠们比活了一下,嘱咐东西并不难做,用两圈铁片一箍就行,但一定要考虑装满水泥后的分量,太沉或太轻都不好。就这样,明磊又建了一个木桶厂,此时,二十万两银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花完了。 看来人不能太贪心了,明磊告诫自己,决定将到手的利益分给当地的豪族们,这样,自己也会有一个强大的利益集团支持自己。于是,卖给和自己关系最好的范家水泥厂40%的股份,明磊留下30%,给了陈于阶的科学院10%,余下的都兑现给了各个攻克难题的技术人员了。 照此模式,明磊将轴承厂、水力车床厂和碎石机厂卖给了岭东的望族李家、肖家和叶家,不但改善了和他们的关系,还得到三十万两银子的收益。 这些厂子的受益很高,到了后来,欣儿找明磊抱怨,托人情求着买厂子股份的人越来越多,势力也越来越大,竟连肇庆府和广州府的富户都来『潮』州跑关系了。于是,明磊干脆建立一个拍卖市场,先在《『潮』惠旬刊》上登说明,再当众拍卖一些厂子的股份,这样一来,谁也不得罪,省去不少麻烦。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生铁和煤炭远远不能满足需要了。明磊将高炉炼铁、转炉炼钢的道理说给陈于阶,叫他自己去研究去吧。翻过头来,找到范文琪,要他利用马鍫的关系,去广东的铁矿区韶州买几个铁矿。 吕铁匠的大名叫吕全福,明磊赏给他正七品的博士官职,现在人前人后的,都被尊称为吕博士。吕博士陪着范文琪从韶州回来,一脸的苦相,“秉大人,韶州盛产高品位铁矿石的矿区早都被人占了,咱们只得到几个没人要的低品位矿区。卑职算了一下,开采出来再加工成精铁的钱比买现成的还多。依在下看来,还是算了吧!” “就是,咱们花钱买现成的不就成吗?”范文琪也跟着说。 “不行!”明磊严肃的说,“钢铁是我们的命脉,绝对不能『操』在别人手里。容我想想对策。” 明磊看到吕全福,突然想到碎石机,对啊,还有磁铁。明磊一拍打腿,“就这么办了。” 对着吕全福提出了一个简单的问题——为什么不能将粉碎的矿石通过磁铁把矿粉和杂质分开呢? 接着吩咐吕全福派出人手,拿上指南针,如果地下藏有大量的磁『性』矿石,那磁针就会倾斜下来。范文琪还是有疑问,“这么短的时间,哪里找得到呢?” 明磊真想一脚踹死范文琪,“你不会多派人手。算了,贴出布告,十天之内,找到磁铁矿的,赏银三千两,每推迟了一天,减三百两。减完为止。” 明磊此时的表情实在不好,吓得范文琪应了一声,赶紧借机溜走了。吕全福得了明磊的嘱托,带着手下去韶州江边建铁矿厂去了。 而这边,按照明磊的设计,建造水泥房屋,就是要先造好房屋架构,安装铁筋,然后灌注水泥就行了。照他所想的办法,实际做起来,灌注水泥只要三个时辰就可以作好一幢漂亮的房子。明磊为此塑造了模板,这样就可以在各地重复使用了,可以节省不少费用了。 1645年的一月二十日,在『潮』州城外的军营,开始历史上第一次用水泥建造房屋,并且是一次成型——它的所有构件,包括山墙、房顶、间隔、地板等,都是水泥混合物制成。巨型机械搅拌机被固定在现场,用十头公牛作为动力,一条传送带将水泥送上屋顶的储泥池,三个时辰便可将模具灌满。6天以后,夹板去除,剩下的工作只是安装门窗。 在初步工作完成之后,明磊又作出了一份更为细致的计划——建造“一种欧式风格”的建筑,这种建筑雕花绮丽豪华,若用石制,其造价将高得无法偿付。如果用水泥建造,内部的装饰可以用彩绘解决……屋顶制成瓦状,也易于油成主人喜欢的颜『色』。 但是后来,明磊发现有钱的人嫌式样大同小异,千篇一律,而他们要住的房子,各有各的习惯和爱好。而没有钱的人,只是需要解决住所问题,不愿意把钱浪费在不必要的花哨上,所以,明磊的欧式水泥住宅就此无疾而终了。最后,明磊的这项建造小型住宅的发明除了为贫民、劳工和军营提供住宅外,没有被大范围推广。 俗话说:无心『插』柳柳成荫,有心栽花花不活。出乎明磊意料的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明磊式建筑法”却造成一次建筑界的革命,此后各处的大楼、工厂等大型建筑,纷纷采用这种方法。 后来,明磊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铺路上。一开始,修建的官道铺上水泥以后,一过八骑以上的大车,就会翻浆。后来,明磊发现问题出在路基的粘土硬度上。于是,重新做了底层,加入了含有生石灰和石子的无机料,再铺设的水泥路一直使用了五十年。 水泥路的缺点就是每过一段就会有一条横断缝隙,走到这里就会咯噔一下,不过瑕不掩玉,道路的平整度大大的提高了,马车的行驶速度一下提高了一倍。 再后来,水泥厂的窑匠姜大顺和木匠叶添寿共同设计了一个大型长窑。起初,所有人都认为这种长窑一定会发生弯曲,根本就不可能实现。明磊却告诉他们,先做个木制的模型,再进行反复的试验,最后会得到满意的结果的。 半年以后,长窑真的建成了。以前的转窖长60尺,直径6尺;这一次的长150尺,直径9尺。 长窖完工后,试验结果产量较普通的窖多了一倍;然而明磊还嫌不足,他在给水泥厂大掌柜马占坡的信中写道:“不行,再想办法。” 后来水泥的产置逐渐增至550桶,后来又至650桶。然而这还不能满足市场的需要。他对马占坡说道:“现在的困难并不在长窑本身,而是在于你管理的方法。我相信那长窖在十二个时辰内一定能制造出1000桶的水泥来。” 于是,马占坡在厂子里招标,得到了几种改良的建议,水泥产量的数字当然也就继续增加了,从750桶增加到850桶,而且,烧制水泥所需的煤也减少了一半。 历史记载了岭东工业的奇迹,说“这一切得益于周明磊之伟大人格,坚强毅力和创造精神。” ------------ 第十一章 过年 (上) 这些日子,在军政上明磊成立了三总部。总政治部是个花架子,负责管理士兵委员会和军官公会,还有军官训练团,明磊自己兼任总政的主任。总参谋部负责军事情报的搜集和军事行动的策划,参谋总长是陈敬廷,实际工作由副总参谋长徐骙主持。总后勤部负责军械、服装和粮饷,主要考虑陈于阶是唯一通晓火器制造的人,主任的虚名就给了陈于阶,也好方便他研制火器。根据刘六的举荐,刘希尧当上了副主任。不过,粮饷控制在欣儿的商行手中,明磊也不怕他们反上天去。 成立总后,明磊考虑再三,这样一来,将军们不管粮饷和一切军用物资,士兵手中的弹『药』、弓箭不足战时两天的用量,叛『乱』的可能『性』就降低了许多。明磊写信告诉嗣音,这叫制度上的防范,比人治强上百倍。 汕头港只用了四十天就修好了,同时竣工的还有汕头港通往『潮』州城的一百六十里官道。当然,港口和官道都还没有铺设水泥,南岭特有的红土就『裸』『露』在阳光下,港口的停靠码头也只有一个,离明磊万吨级海港的目标差的还远。一定要在雨季前铺上水泥,明磊一再告诫自己。环视港口,港外的小岛上将来应该建造炮台,明磊吩咐小德子一一记下来。 本来自己招募了好几个幕僚,但徐骙恐怕永远不会再来当跟班了,陈上川去香港当了基地司令,剩下的陈衍跋死活跑到科学研究院当副院长去了,算来算去,结果最后还是只剩下小德子了,明磊不由得暗暗地感叹。 十二月二十日,陈慎陪着范秉斋终于赶回了『潮』州,又带来了五千士兵,现在明磊的岭东军不包括后勤人员,已经有一万六千人了。他们都是从新建的汕头港上的岸。范秉斋还是老样子,而陈慎看上去却更加沉稳了。明磊见到陈慎,很是激动,用力搂住他,一向能言善辩的明磊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刘六可不管什么官威,拉住陈慎的手,眼泪就流下来了。陈慎也很感动,拍拍刘六的肩,“我不是说好回来过年的吗?” 范文祺走在前面,带着范秉斋和陈慎在海港走了一圈。海港通往『潮』州城的官道两旁,就像一个大大的工地,到处都是民工推着独轮车在运送沙石料。聚拢在这里的十几万民工都住在帐篷里,从远处看,是一片一片的白布帐篷区,一眼望不到边,蔚为壮观。 范秉斋有些奇怪地问:“一下子调集这么多的人力,怎么没看到有多少官军看守啊,不怕这些劳力趁夜逃跑吗?” 范文祺骄傲地瞅了一眼明磊,才说:“看您说的,这些又不是服徭役。做一天工,我们给一天的工钱,童叟无欺的,想劝回去都难,还要什么人手看着啊!” “可这样一来,需要耗费多少钱粮啊?” 这些就不是范文祺能回答上来的了。于是,明磊接过话茬,“原本我是想交给颉刚的手下去办的,毕竟还是地方官府的事嘛!可您知道赵推官张嘴就是非二十万两办不成。 我一赌气。叫欣儿成立了公司,官道和海港分别成立了筹建的分公司,一切费用由公司支付。到现在,拢共花了四万八千两,可见那些酷吏们有多黑。两相比较,还是省钱了。” “那将来怎么办啊?后期还是需要维护的啊?” “好办。从现在开始,海港就是欣儿公司的私产了,对进港船只装卸货物收取合理的费用,应该能赚钱的。至于官道,建成就成立养护公司,每年由『潮』州府拨钱维护。至于修路的钱,由『潮』州府出面收缴道路两旁二十丈内的土地来冲抵。将来,欣儿和颉刚对帐销帐就可以了,我已经把一多半的临街土地高价拍卖出去了,一共卖了二十七万两呢!” “贤婿真是好精明啊!这些都是神来之笔,绝非凡夫俗子能想到的。不过,贤婿开口闭口的公司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呢?” 还没等明磊回答,刘六在一旁『插』话了,“好啊!璞麟你修路原来赚钱了,那还诓我带着弟兄们给你白干活?”说着,看着众人,做出滑稽的动作,“我说要不给弟兄们发一点辛苦钱?你猜他说什么?得了,来顿土豆烧牛肉吧!” 趁着大家笑了的功夫,范文祺偷偷告诉老父亲,公司就是商行。“买卖就是买卖,还叫什么怪名字。”范秉斋禁不住嘟囔着。 就听明磊说:‘刘六就是个甩手大掌柜,从来不知道当家的艰难。别说拖欠饷银,就是晚了一天半天的,他就敢跳着脚骂娘。” 陈慎也说:“是啊!现在咱们百废待兴,哪儿哪儿不需要花钱啊?真是难为大哥了。对了,听锦泽讲,咱们军中不吃米面,改吃土豆了?” “可不吗!大哥说是土豆是个好东西,『逼』着我们天天吃。还把土豆磨成粉,以后行军打仗,顿顿煮土豆糊糊吃,顶多加上一些牛肉松。其实啊,那玩意根本不好吃,不过呢,价格实惠量又足!” 大家又被刘六逗乐了,陈慎笑着说:“半年没见,大哥别的本事你没学会,这嘴皮子可是练出来了。” “说什么呢?你这是说刘六呢,还是骂我呢?”明磊立刻听了出来。 陈慎收住笑,严肃地瞅着明磊:“大哥,锦泽他们给我写信,对天天吃土豆很有意见,我知道其中必有缘故,您是不是能给大家透『露』一二?也好平定一下军心。” 明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指着路边远处的帐篷,说:“这是十几万青壮年的农民。他们以为农闲,出来挣些活钱就打算回去接着种地。我是早有打算,他们多半回不去了。” “为什么?”范文祺不解地问。 “蠢材!这里将建成这么大的一片作坊区,没有壮劳力怎么成啊!”范秉斋申饬着自己的儿子。 “还是岳父明白我的心啊!” “可是,贤婿啊。我了解这些泥腿子,即便你给再高的工钱,他们故土难离,还是不会久居于此的。” 明磊微微一笑,“恐怕他们没有故土了。建海港前,我怕他们不出来,下令加收了剿海盗的军饷税,严令明年清明前交齐,拖欠者将被拉来服役挣钱交税。” 范文祺恍然大悟,“要不赵推官他们嘀咕说,没见过这些农民如此积极过呢?原来璞麟早有准备。” 明磊等他感慨完,接着说:“我来『潮』州之前,欣儿他们就已经开始接受小户的投充,后来人越来越多,连一些有百顷良田的富户也来投充,现在,我可能已经控制有二十来万顷耕地了。” “什么?”范文祺大吃一惊。二十来万顷啊!岭东的六成耕地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落入明磊的手中了?他哪里知道,天底下哪见过将百顷良田投充的?这些田产多半是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哪会举与与人,如弃草芥! 范文祺成天躲在城里,不知道付培信带着手下,在乡下挨家挨户的梳理,用明磊讲过的数学原理来形容,就是要力求不杂不漏。凡是有不从的,付培信他们多半采用化整为零的方法,就是胁迫这户手下的雇农,私下将租住的土地投充,等苦主找来,多半被打个半死。 剩下特别强硬的,明磊一纸公告,严令岭东全境清剿历年拖欠的税银。大凡这些有些根基的家伙,没有不拖欠税银的,这下,当然再也躲不过去了。被抓到府衙里面,多半也会先打个半死,家人只好变卖家产缴纳税银,借以赎人。要不,将田产投充,也可逃过此劫。 现在,剩下的除了遵纪守法的良民,就是他们一时不敢招惹的望族世家。后来,明磊指示,衙门刀快,只斩犯法的刁民。那些守法的,就不要再去招惹了。这样,投充的风『潮』才有所平静。 明磊停了一会儿,观察了一下大家的表情,看看没什么不良反应,这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地也就这么多了。接下来,我要整合这些投充过来的土地,最好的水田可以接着种双季稻,水中还可以养鱼;剩下的因地制宜,适合养蚕的养蚕、适合种棉花的种棉花,再剩下的多一半土地,旱地、沙地种土豆,坡地种能过冬的饲料作物三叶草和萝卜。 我准备,给每户雇农最少一百亩地,而且一租就是三十年。这样,他们的日子最少可以吃得保、穿的暖,有个灾年减产也能杠过去。” “一户百亩田地,好倒是好,可这样会有一多半的农户没有田地可种的啊?他们今后可怎么过啊!”刘六毕竟是农民出身,还是很关心这些农民的疾苦的。 明磊用手指指那些帐篷,“我已经设计好了水泥房子,将来这里就是一片新兴的市镇,他们都会有水泥房子住的。现在,他们一下子失去土地很是悲惨,我会给他们补偿的,第一步,建一些学校,让他们的孩子免费上学,以后,等他们岁数大了,干不动了,还会给他们一笔养老金,保证他们能安渡晚年。” ------------ 第十一章 过年 (下) “大哥有没有想过,他们回家知道没有地了,要是暴动怎么办?”陈慎不无担心地问。 “放心,咱们的百姓就像鹿一样,最是温顺,只要给他们一线生机,他们绝不会那样干的。再说,还用等到他们回家?不出几日,他们的老婆孩子就要寻来了。过几天,借着过节,我还会额外赏些安家费,足够他们安顿家眷的,估计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退一步,即使出『乱』子,也集中出在这里,届时这里还会有一大半是赶来的老幼病残,而我们有一万多军队,没什么可怕的!” 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谁也没有想到,平日嘻嘻哈哈的明磊,心思如此缜密,而且如此的心狠手辣。二、三十万的百姓将土地白白投充给明磊,非但没有换来安稳的生活,这边青壮年在给明磊干活流汗,那边,留下的家小就被赶出家园。大家都震惊于明磊的心平气和,一时安静下来。半晌,刘六首先打破沉静,“大哥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说为什么让我们长期吃土豆啊?” 刘六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此间的气氛大为缓和,明磊也借此笑了,说道:“刘六你算一算。岭东总共不过一百几十万的人口,这里一旦兴起工业,会吸引多少劳力? 我们还要打仗,人员伤亡的补充,军需品的供应,又要需要多少人。种稻子需要耗费大量的人手,真到那时,我们不可能有力量去大面积地种稻子,那样就会出现饥荒的。土豆的产量是大米的五倍,还不需要怎么管理,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现在开始吃,还能有个逐步适应,适当改进的时间,总比到时抓瞎强吧!” “有大哥说得那么邪呼吗?”刘六有些不信。 明磊环视大家,语重心长地说:“清军远来,届时,十亭天下,他们已然占去九成。我们要以一省之力对抗,由弱变强,必然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到时,我们会被长期围困的,比拼的将是消耗,每节省一份人力,我们就多了一分胜算。 希望大家明白,有了它,就能解决温饱问题,就能解决劳动力紧缺问题,土豆实在是我们的战备资源。” 陈慎第一个表态,“大哥放心,我们一定不负你的苦心!” 众人也纷纷表示理解。一次重要的吹风会,就这样在马背上结束了,岭东的巨大变革也由此拉开了序幕。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流年似水,一去不来。转眼已是甲申年(1644年)的年末,没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回顾这一年,许多人的境遇差别之大真是与往年大不相同。有遭了天灾颗粒无收的,也有风调雨顺仓廪充盈的;有揣着公家的钱到南洋买货,孤注一掷落得倒闭的,也有出外打工却横死异地,义勇同伴负骨还乡的。眼见着寒来暑去离年日近,各家不论富贫都置办起年事来。光景差的人家把租子交完,兴许就囊中空空了,何况“腊月水土贵三分”,可就算是去典去当也还得把这急景凋年熬过去;大户之家人丁多,不消说过年讲究也多。反正,各有各的活法,年总是要过的。 明磊虽然总在『潮』州晃悠,但自己的府衙在惠州,王思任的宅邸也在惠州,于是带着欣儿和小德子腊月二十六就赶回了惠州,当然,也把刘六和陈慎拉上了。范文祺的家原本在『潮』州,但范秉斋来之前就早早把家安在了惠州,于是,范文祺也跟着回去。明磊无父无母的,就范家、王家两家近亲,要是自己在『潮』州,近水楼台的,不就白白便宜了王思任,琢磨着,范文祺越发佩服老爹的精明。 毫无疑问,现在的范府是超级大户之家,可王家也不含糊啊。有范文祺比着,王思任也不能马虎过去啊!于是范府、王府的讲究也就越发多起来,规矩也多了。光说这挂春联,二府就显出富贵气来了:腊月二十九,欣儿闲来无事,偶尔逛到王府,看见家丁正在将廊柱上的抱柱重新油一遍。所谓抱柱,说的就是木制联对。平日里风吹雨打得旧了,到了年尾就得上一层漆。这是有钱宅子才挂得起的,平常百姓只能买些春联、福字、门神来贴。『潮』州城里各城门脸里外都有卖这个的,货郎多是如此吆喝,“街门对,屋门对,买横批,饶福字”,煞是好听。买者掏出四个大钱,卖者递过一副春联,相互抱拳道声“给您拜个早年了哪”,尽皆喜笑颜开,那欢喜劲儿也不比高墙深院里的少。 明磊自己孤家寡人一个,连祖宗都省了,过年也就没什么好准备的,所以连带着小德子也很是得闲。明磊平日里最是忌讳下人们赌钱。这赌博游戏也只有在年节时才不会被明磊制止,更不用说范府和王府了。于是各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没有不来两把的。不过太太小姐、婆娘小厮们玩的博戏赌注不大,往往玩半天也还没见出输赢,为的是个彩头。常玩的一种叫赶围棋,就是先掷两粒骰子,再根据骰子的点数走棋子,争先恐后,领先者赢钱。 欣儿逛园子、小德子念打牌,终归是无事一身轻的缘故。嗣音跟着哥哥『操』办年事可是省不得一点心的。就拿年三十这一天来说,下午开始的扫宗祠、列供器、请神主、悬祖宗影像,这一大档子事就够忙乎的了。到祭祖时,王府新建的宗祠正中悬挂的是王家列位先祖的遗像,王氏宗族的人排班立定,毕恭毕敬,祈祷行礼。这叫拜影。 (直至清末,除夕拜影的风俗在全国也仍然十分普遍。长辈年事渐高时,晚辈就要找专业的画师来给长辈画像了,然后裱成挂轴。长辈去世后,这画像便称作神轴,逢年过节悬挂起来,以供从未见过祖宗的后人祭拜,心里也好有个印象。过年拜影,这神轴是要从除夕悬到年十六才收起来的,在这段日子里,每日要给神轴上香、供水饭三次。悬影贯穿于过年始终,乃是最重要的礼仪之一。这个风俗催生了一大批吃这行饭的画像师傅,因此清朝的人物画与前朝相比,渐渐有了点“摄影主义”的意思。中国画永远不可能借助画神轴而产生出摄影主义,因为你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你的义务除了描摹顾客的面容,还要在必要时作出掩盖缺陷的修正。) 平常人家祭祀祖宗是一定的,不过不是谁都能像范、王二府那样有自己的家祠,民间祭祖只是在家中供桌上进行,把神主牌、神轴和按家谱在白纸上写成的祖宗神位――此称亡疏――三者供在同一张桌上。然后是亲友间的来往拜年,有钱人家请戏班子来唱堂会,请人赴席或者被人请去赴席,喝酒取乐,和今天的过年节目相差无几。 这一天,戏班唱的是《牡丹亭》的《离魂》和《游园;惊梦》、《西厢记》的《听琴》、《西游》、《探亲家》这几出。《牡丹亭》《西厢记》是那时听戏人的必点曲目,放在今天就相当于ktv包房里的排行榜冠军歌,唱到街知巷闻,人人都会哼两句;唱的是清淡素雅的昆山腔,此剧种日后险些失传,但令人跌眼镜的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它反倒咸鱼翻生,得到了一种叫小资分子的人的追捧。后面《西游》、《探亲家》这两出,分别相当于现在的动作片和搞笑片,前者场面纷『乱』大鸣大放,视觉效果极佳,后者内容荒诞追求噱头,挠你的痒窝窝由不得你不笑。 过了元宵节,这年也就算过完了。元宵是孩子们最喜欢的节目,排名甚至在元旦之上,这从叫法上可略知一二:年是“过”的,过了就完了,元宵则叫“闹”,不闹不成元啊。孩子们喜欢它是因为可以赏花灯猜灯谜点炮仗放烟火。 烟火种类不少,比如说有响的叫响炮,飞入半空的叫起火,响着飞起来的叫三级浪,不响、不飞、只在地上转的叫地老鼠。 放了烟火,还要在屋内赏花灯。嗣音指着一盏花灯问明磊:“这猜的是何物?”明磊看去,只见灯上有四言绝句一首,诗云:“衰草闲花映浅池,桃枝桃叶总分离。六朝梁栋多如许,小照空悬壁上题。” 明磊沉『吟』良久未得,刚想认输,正好转头看见门上贴着的门神像,心下一动,笑道:“这不正是吗?”在人们眼里,甲胄执戈、悬弧佩剑的门神是五祀之首,位居井台龙王、马棚马王、灶下灶君等之上,所以门神像是每年都要换新的。 欣儿瞅着眼热,也要出一个灯谜给明磊猜,明磊轻声道:“好老婆,你就饶了我吧。”说完就跑了出去。 这时,一个九龙入云炮哧溜地钻入半空,只听砰一声山响,刹那间半边夜空被照得亮晃晃的,明磊也不禁抬起了头观看,一时心中惘然……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二章 丈量 (上) 明磊府上放鞭炮的时节,『潮』州城外,那些被从四野八乡的祖宅赶出来,到汕头定居在简易房里的劳工人家的小童也成群结队地去玩花灯了,他们的父母倚在门边笑着看他们,尽管这年过得窘迫些,可心里还是想着“明年总该是个好年景吧”。小儿女的悲欢,百姓家的疾苦,就这样在喧闹的爆竹声里、在绚烂的烟火下混在了一起,叫人辨不分明了。 过了正月十五,明磊并没有急着回『潮』州,因为前一阵子都在忙海港的事,积压下来的事情实在不少,头一个找明磊来的是陈衍跹。 其实准确的说法是明磊早就瞄上陈衍跹了。今年的春节,明磊过得实在闲在,除了和刘六、陈慎喝了几顿大酒以外,把《『潮』惠旬刊》从创刊以来的每期都细细看了,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 陈衍跹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明磊了,现在猛地一见,着实吓了一跳,明磊的样子可比以前黑多了、也瘦多了,可明磊瞅着陈衍跹,也是一脸的倦容,浑不付当初的闲适从容。两个人胸中一时都涌上了怜惜的情感,不禁互相笑了一笑。 明磊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请陈渔村(陈衍跹的号)坐下,随手将自己案上的汝窑小盏端过去,“这才几天不见啊!渔村的『操』劳可都带到面上了。来,这是去年的龙井,我还没有动过,现在不凉不热的正好。” 陈衍跹起身告谢,被明磊按回椅子上,“得了,这是自家人在一起攀谈,没有那么多的礼节。” 陈衍跹坐正身子,才开口说话:“大人。”见明磊嗔怪地嗯了一声,连忙改口道:“多日不见,璞麟也太过『操』劳了。” 明磊现在恨不能一个人变四个人使,也就不再客套,直接问:“旬刊就是我的耳目和喉舌。关于节前的圈地,民间的议论都集中在什么上?大胆的说,我也知道必没有好话,不碍事,我早有准备。和大节儿下的就把人哄走比起来,骂多难听的话也不为过的!” 陈衍跹见明磊的目的其实就是劝他不要将农民『逼』得这么恨,见明磊一副全知道,全了解的样子,也就来了气,这明明就是故意为之吗,怎么事前也不吹吹风呢?于是,陈衍跹有些不客气地说:“璞麟,现在外面对你骂声一片。不光被赶走的农民们骂你,那些生员、秀才们也骂你,就连有你工厂股份的几家望族之中也有人骂你。” “秀才们也骂我?我不是下令善待他们吗?” “那不过是一纸空文,天地会挨村挨户『逼』着投充田地的时候,可不管是不是秀才之家。” 这事有些出乎明磊的意料,得罪读书人可不是一件好事。其中的利害关系,明磊再清楚不过了。雍正皇帝的威势不可谓不大吧,连亲弟弟都可以『逼』死,手段不可谓不狠辣吧?结果如何,从他父亲一辈就开始实施的官绅一体纳粮,到了儿子一辈才推行开,自己一事无成不说,还得罪了全天下的读书人。中国的读书人也不能怎么着他,但是能造谣『惑』众啊!竭尽人身攻击之能事,生生把假的说成真的。他们熟悉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弄得雍正焦头烂额,最后丧失理智,竟弄了一本《大义觉『迷』录》来为自己辩护,这不整个一个冒傻气吗?人家在那里自己都知道是胡说八道,你一个皇帝正儿八经地和他们辨白这些胡言『乱』语,不就证明那些有可能是真的吗?弄得后世也当做不解之谜来研究了。 明磊实在不是有多瞧不起雍正,只是一想到堂堂天子也被谣言所击倒,就不寒而栗,实在怕了这些百无一用的书生。于是,不无担心地说:“我也不想得罪他们啊!恐怕用不了多久,茶楼酒肆的说书段子就是讽刺挖苦我的了。不过,要只是如此还算好的,多半关于我的家世,所谓的丑闻就会满天飞了。” 陈衍跹很是惊奇,明磊怎么会未卜先知?自己也是刚刚收到揭帖,开始挖苦明磊不知廉耻,由着妻妾抛头『露』面,恐怕脑袋上早就绿油油的了。 明磊看到陈衍跹的表情,知道又让自己猜中了,只得无奈地摆摆手,“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们去吧!” 陈衍跹被明磊一再委曲求全的样子深深感动,大声说:“璞麟,这些日子,我在岭东的士林也有了些威望,舍着脸皮去求几位儒林的名宿,一定替明磊缓和缓和,如何?” 明磊过去一把就握住他的细手,“渔村,一切就全靠你了!那些秀才有什么要求,一概答应。这个家由你来当。” 陈衍跹很是激动,脸一下子就红了,“璞麟,能不能认个错,将田地还给他们?” “不可能!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陈衍跹一下楞住了,不是刚刚说了由自己做主吗?明磊是谁,一眼看出他的心思,“渔村,你不知道。这个口子一开,那些农民要是也来闹事,我们如之奈何啊?这样,我出钱,按月给上学的生员们一定的生活补助。令尊不是成立了科学研究院吗?你再成立个孔孟研究院,将有功名的秀才、举人和宿儒们安排到那里,也按月支取补助,如何?他们应该满意了?” 明磊这一番话,还是令陈衍跹满意的。“璞麟所作的真是一大善事。在旬刊上可以好好宣传一下,这些全部是弘扬国学的好事,毕竟大家都是明大义的饱学之士,相信会理解璞麟的一片苦心的。” 对,我不出银子,他们就没有大义了,明磊心里大骂。说了半天,明磊找陈衍跹来的真正目的还没有谈到,见这件事就这样解决了,明磊连忙转移话题,“咱们的旬刊,一期能买出多少?恐怕不挣钱吧?” 一提到钱,陈衍跹有些不自在了。要是别人问,他大可以崩起脸来教训他们,“君子安可言利?”可,面对明磊,陈衍跹实在不敢,只好老老实实地说:“一期也就两三千份。至于挣不挣钱,我从来不过问。” 明磊回惠州的一路上,小德子就叨叨地说陈衍跹的坏话。也不能怪小德子,他可是发现嗣音也抱怨陈衍跹把旬刊变成一个赔钱的无底洞后,才痛打落水狗的。明磊看了旬刊,很不满意。这旬刊一副臭老九的酸腐之气,曲高和者寡,不赔钱真是没有天理。明磊早就想好了办法,这才找来陈衍跹。不成想,先被他『逼』着背上另一个大包袱。 “渔村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花钱的地方太多。你也听令尊说过,都说『潮』州菜肴精美,我嫌贵没舍得吃过一回。如今,弄出这许多花钱的事来,你可要分担过去啊!” “璞麟,这是何意?” “生员们的补助由我负责,而孔孟研究院就算旬刊的产业,今后,就由旬刊挣的钱财去供养了。渔村为了大义,就不能免俗了,务必时时刻刻计算着,不能再赔钱了。” “这,恐怕太难了吧?” “是不容易,才把生员的部分替你分担。不过,旬刊挣钱的办法,我也替你想好了。旬刊的宗旨一定要服务大众,提供一切大众喜闻乐见的,要谕教于乐,不要总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居高临下的教训他们,这样,人家能喜欢看吗? 旬刊照我的意思马上全面改版,无论时事还是社评,都要平白易懂。对了,我写了一个长篇传奇故事的梗概,你找几个写手,在旬刊上连载,一定能增加销量的。 我知道你不好管理俗务,我将小德子借你一个月,代你管理帐目和销售。再让他在你的手下中物『色』一个,培养好了,也好放他回来,你知道,我是离不开他的。如何?” 还能如何。陈衍跹一一点头答应。明磊于是招呼小德子进来。 小德子现在对陈衍跹恨得牙痒痒,好好一个春节,明磊早早地把他从牌桌上提溜过来,一天到晚地写传奇故事的梗概。明磊是金庸『迷』,随便挑了《天龙八部》来说,当然熟练啊,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一气说了三天。小德子写起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足足写了十几天,还外加几个通宵,才算赶完,如此一个过年,能不怨恨天杀的陈衍跹吗? 明磊可不理小德子别扭的表情,飞快地布置:“马上,我要建立规划局,州、县各级都要设点建立相应的土地交易大厅。我要从新丈量岭东的全部田地,将这些田地画图在规划局备案,做出统一的土地所有凭证。将来,凡有田地转让,必须到土地交易大厅去过户,变更备案。否则,官府不予承认和保护。” 明磊随手从案上拿起一摞纸,递给陈衍跹,“能列出的好处都在这上面,回去好好看看。放在头版宣传。对了,一定要强调,过了丈量的时限,没有备案的土地就视为无主之地,一律充公变为官田。” 明磊的这番做为还是起作用的。再拿到这一期的《『潮』惠旬刊》,面貌一新,《天龙八部》也很是流行,就连广州的茶楼最受欢迎的书目也变成说上一段《天龙八部》了。当然,旬刊的销量也上去了,轻松突破五万的大关,对此明磊还是不满意,吩咐小德子将售价降到五枚铜钱一份,一下子就卖出了十万份,而且风行广州、肇庆了。现在,一期就赚了三百两,一个月就是九百两,小德子长长松了一口气,看来支撑一个研究院终于有富裕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二章 丈量 (下) 明磊干起事来一贯雷厉风行。规划局和各级土地交易大厅都建立起来了,丈量和备案的工作也风风火火的开展起来了。这下,岭东的望族们可坐不住了,于是,推举最为显赫的叶家、李家、肖家的族长出面来宴请明磊。 明磊和这三家中的一部分人关系不错,大家还是各个工厂的合伙人。可,这几个族长,在广东都很有势力,据说连总督都畏惧三分。 所以,岭东的这三家族长这么一联名请明磊赴宴,一时还真叫他犯了难。自己执行丈量土地,并备案的制度,最大的阻力就是这三家当地的望族,故明磊也知道他们早晚要和自己谈判。不去,徒叫人笑话;去吧,还真怕把他们『逼』急了,对自己有什么不利! 明磊第一个想法就是把刘六、陈慎带过去,可转念一想,不妥。他们好歹也是一方大员了,怎能轻易叫来给自己当保镖?于是,明磊暗自内穿软甲,带上三只三眼火铳,让许忠多带人手就出发了。 酒宴摆在叶家的花厅,三家的族长都来了,还带了两个年轻的后生。大家相互见礼、落座,明磊并没有碰酒杯,实在是以防不测。 “我这个人喝了酒就犯『迷』糊,说的话第二天醒了准忘,所以,今天谈正事,酒就不喝啦!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各位见谅! 另外,各位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啊,不要太过拘谨、客气了!” 三位族长互相对视了一下,还是有肖家的肖万长开口了:“周大人初来本地执政,老朽就对人说,这是我们『潮』、惠的福气,定是来了一条骄龙! 不是老朽夸口,我们也是几百年的家族了,在广东也算是根深叶茂。大人初来乍到,人地两生,肯定有不少难处,只要大人说一声,到时我们几家一定要鼎力相帮!” 明磊心中暗骂,以为老子是吓大的呢!脸上微微一笑“不才还真是有困难,目前这丈量土地的事,就多受阻拦,确实需要三家带头响应,不知这个忙,几位帮是不帮啊?” 这几位见明磊不受威胁,一副油锅里也要捞钱的架势,不禁都皱了眉,“周大人,此话还要商榷!万历朝,张居正已然从新核准了土地,天子也再没有诏令要复核土地,周大人怕是自寻烦恼吧!”李家的族长李济深也开炮了。 “自古道,法无明文不为过!不错,天子是没有诏令要复核土地,但他也没有诏令不要复核土地啊! 我既是地方官,就有这个权力!不靠土地收租纳税,军饷从何而出?若无银无粮,守不住本地,到时清兵攻来,恐怕首当其冲的就是在坐的这几家了吧?” “清兵虽如狼似虎,然古人曰:苛政猛于虎也!我等恐怕等不到清兵南来,就悉数死于大人之手了!”叶家的族长叶亭震说话了。 “叶翁此话却是不妥吧!” 明磊一下子绷起脸来“于私,惠州城十成土地,周某已占六成,你三家所占不过二成吧?” 见叶亭震点头承认,明磊又接着说:“丈量土地,首先丈量的也是我周某的地,一切结果也全部公示了出来,可曾有徇私舞弊之处?” “大人奉公守法,确是我等的楷模!” 叶亭震嘴上奉承明磊,心中大骂“这些税银听说你一两也不上交,全都进了自己的腰包,当然没必要再在丈量土地上捣鬼了!” 这时,明磊接着说:“古人云:其身不正、其令不行!周某既已身正,那各位为何不遵令而行呢?” “大人,我们确有困难,万一不能按时丈量,能不能宽限些时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见硬的不行,肖万长改变策略来软的了。 不过找借口想拖下去,以为我是谁啊!明磊心里想着,嘴也没拉下“当然可以,不过法令已然公布,届时没有丈量、备案的土地就是无主之地了。璞麟为各位计,怕宵小强占了去,几家不就因小失大了吗!” 李济深不禁一阵冷笑:“我等驽钝,不过在岭东甚至广东,恐怕也没有哪些宵小敢来招惹我们的!” 明磊一听这话,火气也上来了,“别人不敢,璞麟怕手下的军队敢!刘指挥使老是向我抱怨,没有放马的牧场,他的手下个个摩拳擦掌,等着有无主之地,好圈来作牧场呢!” “他敢带官兵强占民田?” “已然是无主之地,谈不上民田二字吧?哪还有强占之说?” 酒桌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两方谁也不再说话,只是相互看着。叶亭震干咳了一声:“大人,我们几家就算再不入大人的法眼,光崇祯朝也出了八位武进士,两位文进士,就是在丁总督面前,我等也是有几分薄面的呀!” 明磊定定地瞅着他,嘴角向上一挑:“告诉尔等,老子在杭州海宁,五百兵马克过三千,一气斩杀刘肇基近五百将校,都还没有眨过眼。 周某平生只听应天府马相的话,别说丁总督,你就是捧着弘光帝的圣旨在我这儿也不好使啊!” 明磊见这几位的脸『色』越发不好,假装一副缓和气氛的样子,大有深意的说:“尔等只要拿到布政使马大人的手扎,璞麟一定网开一面,如何?” 最后这句话,一点好作用都没有起到。李家毕竟是习武世家,李济深的脸第一个红了,当然是气的。大家都知道这位周大人特意地任意胡为,但实在没想到会当众连上官和皇上都不放在眼里,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李济深瞅瞅肖万长,看来除去翻脸动手,实在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明磊在一旁洞若观火,这时反而笑了:“在应天府,吴乘权不肯为璞麟做事,下官提着他的脑袋去了兵部大堂。当时我就说过:何必呢?何苦呢? 其实,咱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说白了,不就是钱的事吗? 这样,大家各退一步,如何?” 众人见明磊突然放了软话,都是一愣,叶亭震更是竖起耳朵来听下文,不觉间屁股也离开了椅子。 “商鞅变法,首先就是取信于民。下官丈量土地的大话让《『潮』惠旬刊》都吹出去了,绝对不能更改。你们还是依法丈量,并将历年的拖欠的税银补齐吧!” “什么?”叶亭震一屁股又坐回去了,“这比丈量土地还狠啊!” “不一样。丈量土地和补缴税银,璞麟我实在是出于好意。这样,几家的过去就干净了。而且,这些税银可以冲抵今后三年的税款。” “就是说,即使从新丈量了土地,今后三年也不会按照这个数目交税了?” “就是这个意思。只是按照原来田地的数目补缴税银即可,如何?” “那以后又当如何?” 明磊知道有门了,不禁笑了,“叶翁太过小心了!时当『乱』世,下官也就能考虑三年之事。至于其后,我看还是到时再说吧!不过有句老话:船到桥头自然直!” 肖万长心中大骂,“满朝文武,就没有你这样的。见过草菅人命、刮尽地皮的,不过那是对付小民的;还真没有供人对付士绅的!太祖立朝也来,也就出过一个海瑞,结果怎样?不过处理了几个欺压百姓的豪族子弟,立马被告上金殿,好悬没送了『性』命。 你也知道不能当满三年任期啊?活该!” 不提他们如何腹诽,不过,有一点他们都不得不承认,明磊的信用还算好。在岭东民间对明磊的评价是:重然诺、守信义、残忍好杀! 所以,也不用订什么协议,三位族长和明磊分别击过掌,事情就算定了下来。见事情有了结果,明磊连筷子也不动一下,就起身告辞出来了。这顿饭耗时近一个时辰,双方竟都没有动筷子,也算一件奇谈了。 嗣音知道结果,很是不理解,“夫君,对马鍫之言,尚能理解为挑拨总督与布政使之间关系的意思。但着三年不交税,为什么啊?” “其一,背着抱着一样沉。那些积欠,我们本来就没有讨回来的打算。我算过了,他们的欠银虽然比三年赋税之和少一些,但这是一次『性』付清,就算是放进山西的票号,算上这三年的利息,也相差无几。更何况我们是用来发展实业,肯定比吃利息赚的不知多上多少倍呢。 其二,他们不交税,咱们正好有借口不向布政使司交税金了。想要,马鍫自己管这几家要去,咱们不是一举多得吗?” 见嗣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明磊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冲着嗣音做了个怪样,“不是夫君吹牛。放眼广东,除了我,还真没有人敢去招惹他们,那可是八个武进士、两个文进士的家族啊,好吓人诶!”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三章 香港 (上) 前些时候,阎尔梅他们为安置上岸的延户很是头疼,哪个县令都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视延户为瘟神一样,生怕把他们招来。明磊想了想,决定把香港岛和对岸的九龙半岛划给他们,单成立一个香港自治县,归惠州府管辖。 明磊和阎尔梅、徐骙商量了一下,当时的深圳河南岸没有几个村落,正好可以做火炮的靶场,干脆将深圳河以南的地方全部划给香港县,将火器营全部移防过去,将来也好就近上船走海路去『潮』州。 明磊又找来陈上川好好谈了谈,特意为他设置了一个新的官职,任命他为香港军事基地的司令官,兼管民事。这样,实际上,陈上川不但要全权负责建设海港、训练由延户组成的海军,还要安置这些延户,保证他们的衣食无忧。 这个新成立的香港自治县的属地原属惠州的宝安县, 全境包括香港本岛、九龙半岛及昂船洲、大屿山等二百三十五座大小岛屿。 九龙半岛北面一带(现在的新界),山岭连绵,大雾山海拔957米, 是全区最高山峰。 香港岛地势陡峻, 太平山最高峰552米, 是全岛最高山峰。北岸与九龙半岛相对; 中间的海港(维多利亚港), 面积约六千公顷, 吃水12米的船只可以自由进出。由于两岸丘陵起伏,成为天然的屏障,于是成就为最优良的天然港口。港口有三个出入口处: 东边入港水道鲤鱼门; 西边入港水道琉璜海峡; 西北边入港水道为汲水门。 原来这里叫吐『露』港,只是作为来往船只避风的停靠地,现在,几万延户在新建海港,而船舶的停靠点也因旧选在九龙半岛上。故此,海港明磊直接命名为延户港。陈上川来信抱怨忙不过来,并告诉明磊,为了确保全区域的建设,军队选在屯门和大埔驻守,香港岛上正在建两处炮台,有一千军兵驻守着。 明磊也知道事情太多,不是陈上川一个人能料理好的,于是写信劝说道:“要不,叫你叔叔陈履安把陈家从吴川搬到香港岛太平山去。上阵父子兵嘛,有他们帮着你,不就得了?” 明磊说这话可不是心血来『潮』,因为他知道,这延户说白了就是原来岭南当地的土著百越的后代,因为汉化的不彻底,才被迁来渐成主流的汉族所鄙视。他们也有四大贵族,现在又聚居在一起,明磊不能不有所担心,加入一个陈氏家族,也就有了一支嫡系力量。从此,因为明磊的一句话,陈家在香港扎下根,凭着巨大的财力和权势,很快成为当地五大家族中最大和最有势力的家族。 在众人眼里,这个香港县无非是惠州连接『潮』州的海路干线,实在不能理解明磊对于它的特别重视。明磊学着曹『操』,也不解释,在手下面前保持着莫测高深的神秘感,趁着春节刚过的间隙,亲自跑去要见见这些延户的首领们。 广东的冬天比起北京来也显得那么湿润,薄薄的晨雾还没有完全消散,红日已经从东边的地平线上升起来了。明磊带着陈慎和五十来人的亲兵队一路疾驶而过,直奔九龙半岛而来。 过了深圳河上的浮桥来到南岸,太阳已经爬得老高,明磊策马上一个高坡,只见附近的山坡和平地上军营和练兵场星罗棋布,于是走下山坡,前面一看就是临时修建的还算比较平坦的官道,刚刚扬起马鞭,还没有落下来,就听见一小队马蹄声迎面而来,但被前面官道转弯处的大榕树挡着,看不到来的是谁。 谢顺子和许忠做了个戒备的手势,亲兵们纷纷带住马,机警地用手按住腰刀的刀柄。明磊看了一眼陈慎,陈慎冲他摇摇头,于是,明磊将手一摆,带头策马冲过了弯道。等大家交上直路,明磊已然勒住马,扬着马鞭笑道:“楚滨(陈慎的号)快看,居然让永振(陈敬廷的号)发现了。” 陈慎抬起头,果然是陈敬廷带着陈锦泽和手下的一些头目赶过来了。这时,陈敬廷他们已经赶到跟前,齐整地翻身下马,过来给明磊见礼。明磊在马上欠欠身,学着陈敬廷半江南半关外话的腔调说:“永振,你不在大雾山脚下练兵,跑到这搭儿干啥来了?” “这里离我的军营也就十里地了,属下当然要严加戒备。”陈敬廷说着指指两侧的高坡,“那些地方我都布了斥候,早有塘马来报,说是来了一伙骑兵。与锦泽一核计,八成是大人偷偷跑来了。您瞅,还真叫我蒙着了!”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明磊笑着,瞅着一身半旧军服的陈锦泽,腰间紧束丝绦,挂着宝剑,虽然面『色』有些发黑和憔悴,但一如扬州时的爽利和矫健。 陈锦泽看着明磊对他微笑,连忙走上前,轻声问:“大人一向可好!有什么吩咐吗?” 明磊没有马上回话,又将他通身打量一番,伸手弹落他肩上的尘土,和蔼地说:“记得在扬州,你还是一个小兵,跟随我吃尽了苦,如今也是一员大将了。你读过书,人又聪明,我们对你的期望很大啊!给你压力,就是希望你有了压力才有动力去长进提高。 就拿今天的事来说,这方圆几百里都不会有什么敌军,你们就是闭着眼睛睡大觉都万无一失。可是,带兵就是为了对敌,平时带兵就要养成象临敌打仗一样的严谨习惯。 这点,别说你们,就是我和陈慎,都需要好好向永振学。 永振老当益壮,是一员宿将,他身上的本事和经验太多太多了,我想学没机会了。你就守在他身边,要尽早学过来,也好多为他、为我分担些。” 明磊现在越发历练出来了,一番话连削带打,说得陈锦泽和陈敬廷心里都热乎乎的。陈敬廷被明磊夸得脸有些发烧,好在到了广东,已经被晒得黝黑黝黑的,没人能够看出来。 明磊招呼大家上马,边走边说:“这次来,我主要是见一见那些延户,就先不去你们那里了,等我回来,一定看看火器营让你们调教成什么样子了。” 见明磊很是坚决,陈敬廷等也不敢苦留,送了一程就打马回去了。 陈上川海军的驻地离延户港有十里地,离屯门和大埔有五里多路,在一处背风向阳的山坡上,全是帐篷,周围用新砍的杂树和一道壕沟将营地圈了起来,营门口还用石头垒起来两个高大的小碉堡,留着箭孔,每个碉堡中间可以站开三个弓箭手同时拉弓放箭。 明磊没有料到,自己一行人早被人家发现了,陈上川带着十来个头目早在营门口列队恭迎。明磊一看大家都是戎装打扮,披挂整齐,不禁笑了:“我原本就怕你们迎接,偷偷前来。没想到,义略(陈上川的号)有耳报神,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陈上川领着众人,行过军礼,然后抢步上前,扶着明磊下马,然后才笑着说:“属下可没有耳报神,倒是学着陈敬廷,白天派了人在周围高处放哨,夜间还有人手不断在营外巡逻,所以有什么人走近我的营盘,都能随时得到禀报。” 明磊笑着点点头,带着十分满意的心情回头看看陈慎,意思说:“瞧瞧,这是我选的人,带兵治军上不错吧!” 随即由陈上川他们陪着,看看营门口左右的碉堡,张望一下营盘周围的壕沟,这才走进营门。在一排排的军帐和大门之间有一大片空地,虽然是倾斜的山坡,却也经过平整,修好道路,打扫得十分整洁。陈慎瞅着这片空地十分满意,陈上川看来有些意思了。这片地十分宽敞,倘若一旦有紧急情况,几千人可以全部在营中列队出战,不至于相互拥挤。 兵士们全部出去『操』练了,营中只有少数炊事的和看守值班的延户青年士兵。他们随着一声口令,全部齐整整地站成一排,肃立无声。明磊向他们每个人都望了望,心里很是惊异,脸上却带着亲切的笑容。 “延户善没水,昔时自称为龙户者,以其入水辄绣面文身,以象蛟龙之子,每持刀槊水中与巨鱼斗。”明磊所见的这些士兵还有那些头目,个头都不高,但十分精壮,黝黑黝黑的,关键是他们个个绣面文身,脸上全刻花了,瞅不出原来的模样,明磊也不敢细瞅,心说:要不百姓不愿和他们混住呢,这要是晚上出来碰见,胆小的非吓个半死不可。 明磊指着那个最高大威猛的头目,问:“你叫什么名字?”没想到他全然没有反应,陈上川叽哩哇啦的说了一句,那头目在才躬身行礼,也说了一句鸟语,陈上川连忙说,“他叫涣武。是延户中有名的勇士,能在水中游走三四十里,不遭物害。” 明磊点点头,过去握了握涣武那粗壮有力的大手,顺势拍拍他结实的肩膀,看到这个小伙子激动得有些热泪盈眶,有些不解地看看陈上川。陈上川连忙解释:“军门不知,这么多年,不管延户用什么代价贿赂官员,也从来没有人肯给延户们一寸土地,顶多许他们上岸买回东西。 军门一到任就允许他们上岸,还赏给他们这么一大片土地,他们早就视军门为重生父母,家家供奉着您的长生牌位,谁要敢当着他们的面说您一个不字,他们当时就会拔刀相向。” 明磊心里说,就算是骂我,他们能听得出来吗?但谁不愿意听好话呢?明磊还是有些欢喜了。 ------------ 第十三章 香港 (下) 明磊随意巡视了几座帐篷,看见里边铺着干草,被褥眼『色』很杂,好坏新旧不一,但都是迭得整整齐齐。每个帐篷中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他又去看看马棚和厨房,很是满意,随后走出营门,要去练武场看看。 这是远远地传来喊杀声和马蹄声,引动得伫立营外的玉花骢昂首倾听,随后兴奋地开始刨蹄。明磊知道这些天这匹战马有些久疏战阵,笑着接过丝缰,翻身上马,还没有举鞭,玉花骢就窜了出去。陈慎等人赶忙纷纷上马,随后追赶而去。 转眼之间,玉花骢就右转进一片茂密的树林,顺着中间新修的驰道一路疾驰,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明磊穿过一个山坡,又转过一个山脚,也就一里多地,便到了练武场。练武场设在两个小山中间,有一条长长的驰道正在『操』练骑兵,还有一块比较平坦的空地正在『操』练步兵。明磊立马高坡观望,士卒们分做三部分进行『操』练:一部分在教场中间,一队练习拳术,一队练习大刀;一部分在教场远端,分批练习『射』箭;第三部分在驰道上,明磊数数有近五百骑兵正在练习骑术。 等陈慎他们赶上来,发现明磊正在盯着场中一员武将出神。只见那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小伙子,骑着马在督率『操』练。时而走到这里,纠正一下『射』箭的姿势,时而又走到那里,给练拳的作出指示,还亲自做出架势来。 明磊指着他问:“义略,那个人是谁?” 陈上川连忙上前解释:“这是属下的左膀右臂,是延户大长老的小公子,最近给自己起了姓,叫明淮。这小伙子弓马娴熟,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最难得的是没有绣面,还会说北方的官话。” 明磊笑着说:“不错,我看上了。义略啊,你看我身边一个幕僚也没有了,将这个明淮借我使使如何?” 陈上川笑了:“行啊!不过,您得把徐骙弄来,他为正,我为副都行。” 明磊转脸对着陈慎笑骂道:“你说义略的脸皮有多厚?刮大风吃炒面,竟然能张得开这个嘴!” 陈慎和明磊都笑了起来,亲兵们在周围虽然不敢大声笑,但还是有人耐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明磊听着教场上大刀的碰击声、打拳的顿脚声、靶场的弓弦声、以及驰道上的马蹄声,都混在冬日柔和的阳光里,被小风融合在一起,叫人分外地陶醉。 明磊不再多看,勒转马头,吩咐陈上川带路,要去屯门会见延户长老们了。 港九之地的山丘主要由花岗石和火成岩构成。这两类岩石通常颇易挖掘。屯门和大埔很近,都是草草地用这些开凿下来的岩石勒出个一人多高的城墙,外面有一条不深的壕沟。明磊没有进城,直接来到海边的港口,立马高坡,下面的场景很是壮观。虽是冬天,几万青壮年男子赤着背,『露』出满身的彩绘文身,有推着独轮车飞奔的,有几个人一齐唱着小调砸夯的。海边生着篝火,地上摆着烧酒,明磊瞅向水里,有几百人泡在海水中做着护坡。一个大港已然有了雏形,明磊很是感叹,比之汕头港,这些延户可强得太多太多了。 于是,叮问陈上川:“他们的工钱可有拖欠?” “属下不敢。全部按时足额发放。而且,只要有酒有肉调剂,他们对土豆没有咱们汉人那么抵触。这是一群吃苦耐劳的良民!” “这里原有的那些渔民和延户相处的如何?” “能搬走的全搬走了。整个自治县,留下来的不过五百户。他们变成少数,哪敢招惹延户们呢?” “现在你这里到底迁来多少户延户了?” “已经有两万户,近十万人了。大长老说,这才是一少半。只要这里能过活,那些观望的陆续还要迁来,要是广东全境的都过来,估计要超过五万户,近三十万人口了。” “你叔叔陈履安他们搬过来了吗?” “已经来了,按照您的意思,把家安在了香港岛太平山脚下。不过在屯门和大埔都有商铺和宅子。” 明磊一听,乐了,“别的商家不愿来,履安他们独占这里的商业,这买卖不错啊!不过,给你叔叔提个醒,钱不能都让一家赚干净了,会招嫉恨的。最好和那几位长老家一起做生意,这样,目前是吃了点亏,但是必能长久。” 陈上川在马上连忙『插』手行礼,“多谢军门指点。属下一定转告叔叔。” 明磊摆摆手,又问:“农业进展如何?” “九龙半岛上的已经陆续有人开荒种稻米、土豆,栽茶树和其它的果树,将来亦能出产莞香及凤梨。散住在各个小岛上的主要以打鱼为生,还有不少延户『操』起旧业,在海里采收珍珠。” “能过下去吗?” “大人免了他们的税赋和徭役,他们的日子就算开始有些艰苦,今后也一定能过好的。不过将来,县里的运转费用从何而出啊?长老们心存疑虑,怕政策不能长久。” 明磊点点头,没有回答他,一带丝缰,向屯门的方向跑去了。 虽然县衙就设在这里,但屯门顶多算个大一点的市镇,连最基本的钟鼓楼都还没有建造。明磊进了县衙的花厅,溜溜跑了一整天,总算是坐下来吃上一口热茶了。这茶还没有喝完,四位长老就进来了。 明磊没有起身,直等他们磕过头才示意让坐。为首的长老绣着面,看不出年纪,但须发皆白,推算也年过六旬了。只见他再次躬身施礼,然后说道:“大人是我们延户的大恩人,我们的子孙世世代代也要记住您的恩情。我们原来没有姓,早先商量了一下,想斗胆请您赐姓。” 明磊楞了一下,突然想到明淮,也就释然了,“大长老太过客气了。你们要是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老朽斗胆,取了大人名字中的明字做姓。另外,徐骙大人为我们的事来回奔波,陈上川大人不嫌弃我们,还将全家搬来与我们同住,也都对我们有恩。 于是,我们想分别取周、徐、陈做姓,将来我们延户中的其它分支,为大人立下战功的,才可以用这三个为姓。其中,以明为尊,周姓次之。” 说着,大长老抬头看了明磊一眼,又赶紧低下头不敢出声了。明磊笑了,“可以,你们不是以龙族自居吗?我看,其它的分支就统一姓延或者龙吧,如何?” 四个人大喜,又跪下来向明磊谢恩。站起来重新给明磊引见,大长老起名明恩,其它依次是周德、徐义和陈感。从此后,明、周、徐、陈和后来的龙氏,合称香港五大望族。 晚间,明磊和几位长老把酒言欢,席间,明磊告诉他们:“县里的财政不用担心。海港还有以后陆续新建的工厂和商行的税收足够他们用度的。就是现在,将由他们组建舰队,与澳门合伙开发同东帝汶、望加锡、印度支那的贸易,也能解决县里财政的问题。保证不会再向农民征税和徭役了。” 一席话,说得几个人离席拜倒,趁着酒劲,明磊吩咐他们,“以后,陈上川主要管理军事和海上贸易,地方上的事情就由你们自己管理吧!立即着手成立个长老会,除去你们四个和陈履安,各个乡镇都要有席位,县令就由你们自己推举,三年一个任期,各个衙门可以自行任命。财政也你们自己管理,不过要按时向惠州府交税。学校免费,不过教什么我说了算,律条也要和其它府县一样。可好?” 陈慎和陈上川有些惊异,但都不敢『插』话。长老们能不高兴吗,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美事吗?明恩站起来举杯,为君寿,众人慌忙避席而跪,明磊一把薅住也要避席的陈慎,高兴地和陈慎碰碰杯,将烧酒一饮而尽。 明磊瞅着陈上川,很动感情地说:“本来留你在身边也没几个月!可现在少了你,真他妈的不习惯。”说着,过去和陈上川碰碰杯,“喝了酒,再给我重当一会儿幕僚吧?让我找找感觉。” 陈上川立时明白明磊的意思,连忙让人取过笔墨,看着明磊。明磊略一思索,说道:“弘光元年,谕。粤东延户以船为家,捕鱼为业,粤民视为卑民贱,不容登岸居住舟中,甚为可悯。延户本属良民,且输鱼课,与民相同,安得强为区别?著有司晓谕准其上岸居住,与齐民一同,编得天独厚甲户,不得欺凌驱逐。” “照这个意思润『色』一下,转给阎尔梅和陈衍跹,分别行文和在周刊上公告!” “是,大人!”陈上川恭敬地回答。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四章 军制 (上) 第二天,明磊和几位长老告别,特意叫上陈上川,直奔大雾山陈敬廷的中军大营而去。走到半路,明磊示意在一处靠近溪水的山坡上休息。亲兵们一半去饮马了,一半在坡下警界,明磊只留下陈慎和陈上川两个人。明磊示意他们坐下来,沉着脸说:“义略,你哪里是在训练海军啊?我以为到了步兵营的训练场呢!” 陈上川的脸一下红了,“可眼下没有战船,这些人又散漫惯了,只好让他们受些平常的训练,熟悉一下军队的作风而已。” “放屁!你知道什么是海军吗?那是一个技术军种。你应该做的,是教他们学习汉话,通宵汉文。然后从中选拔天赋好的,因材施教。学习驾船、弄帆、学会用六分仪定位,学会绘制带经纬度的标准海图,学会如何在海浪的摇摆下瞄准,击中目标。 再以后,就是练习旗语,编队,特别是夜间编队和战斗编队。哪里也用不着骑马啊!” 陈慎拍拍低头不语的陈上川的肩,“义略,这没有什么?事情才刚刚开始。”说着又转脸对着明磊:“不过,我觉得,这些延户并不适合当海军,没有什么识字基础,璞麟说的那些东西对他们实在太难了。广东多水,留在大陆上当水军还是不错的,水『性』好得都不用练了!” 陈上川听到陈慎建议换人,着急的抬起头分辩:“军门,这些延户很勇敢,将来可以学郑芝龙的招术,让他们驾着快艇,点着了去烧敌人的大舰,一定能旗开得胜的!” “放屁!你陈上川的脑子进水了。夫战,以奇胜,以正和。 将来的海战必是火炮的对攻,很少有机会冲上敌舰面对面的肉搏了。火炮就是更本,你那些什么火攻船不过是奇招。没听说不修根本,光指着出奇制胜的。 做人做事,不脚踏实地的打基础,光想着弄奇,没有正和,奇你个头啊!”明磊越说越气,站起来来回走遛,还是不解气,过去一脚把陈上川踹躺下了。陈上川慌忙爬起来给明磊跪好,一句话不敢再说了。 明磊也后悔自己有些过分,停下来看着他,半天才说:“用延户成海军的决心不变!”听了明磊的话,陈上川感激地抬起头,眼前立时蒙胧了。 就听明磊接着说:“陈上川你给我听好了。一年也罢,五年也罢,我有耐心等着,我相信有十几万延户用命,你就挑不出万八千好的来,带出一支无敌天下的海军来? 天底下的事,不怕不行,就怕不做。而且,还怕认真二字。延户们要因材施教,那些不聪明但又勇敢的可以成立海军陆战队。 回去以后,主要的精力放在恶补航海知识上,你们陈家是海商出身,请一些航海的老手来教授他们不是什么难事。去火器营看看情况,行的话,把那些澳门来的军事教官给你派过去,再给你一些火枪和大炮,也熟悉一下。 与澳门合伙跑贸易的海船上必须全用你的手下,赚不赚钱不要紧,把他们历练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等我们造出战船来,你就必须马上成军备战。知道吗?” 听了明磊的语重心长的一番话,陈上川已然泣不成声。老实说,他已然对这些延户们有了很深的感情,明磊能如此器重自己和信任这些延户,自己夫复何求啊?不觉以头跄地,“军门如此待义略,义略羞愧万分,唯愿以死相报!” 明磊搀起陈上川,“行了,你才多大啊?什么死呀活的,大正月里多不吉利啊!” 三个人又细细议论了一番,才启程赶奔大雾山。 陈于阶也赶到大雾山来了,还带来了两门新铸的大炮和五百枝燧发枪。好不容易能由着『性』子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了,陈于阶本来是想大干一番,多多赶制的,却被明磊拦下了。只是由于明代铸炮和生产燧发枪的技术被严密地掌控在大内,需要这些工匠熟悉制作方法,明磊才准许陈于阶造一批火器出来练练手,否则,明磊才不会把钱浪费在这些落后技术上面。 当天下午,众人来到靶场。只见每尊大炮前都摆好一张供桌,上面有红纸牌位,上书“大炮将军之神位”,炮身上也贴着“开炮大吉”的红纸。供桌前面还摆了纸糊的三牲祭品,香炉一只,瓦烛台一对。大家请明磊主祭,明磊哪里信这些,但也不好说破,只得胡『乱』地嘀咕几句,然后抓起酒壶,斟满杯子,浇在地上,算是了事。 随即,六名炮手先向明磊等人跪下行礼,然后走到大炮跟前跪下行礼,这才有人过来撤去供桌。目标在二里外对面小山的山腰,用白灰画了一个大圈,还打了十字。 首先是炮长“矩度”(测量与敌人距离)。先举着单筒望远镜锁定目标,又拿着六分仪测量目标数据,随口下着指令,大炮的炮架上安装着统规,(即测量火炮仰角用的仪器)和齿轮摇把,一名炮手看着统规,将炮口摇高到指定位置,另一个从炮眼『插』进引线,再一个炮手撕开油纸包裹着的火yao包,从炮口装入,摇完炮口的赶紧用长杵将火yao捅进炮膛底部压实。剩下那两个炮手,一个将圆滚滚的炮弹推入炮膛,一个迅速点燃引线。 陈锦泽请明磊等退到十丈外的立身大石后面,自己留在原地,那些炮手们也退到陈锦泽身边,神情紧张地一齐注视着迅速烧短的引线。引线吃吃微响着转眼就将炮眼外的部分烧完,微响忽止,所有人的心都收缩了。在极短的片刻,一切出奇的寂静。突然,炮眼红光一闪,紧接着炮口喷出火光,轰然两声,明磊感觉脚下的地都是跟着一跳,群山震动,瞬间大炮前一片硝烟。 明磊机警地张开嘴巴,发现陈锦泽和几名炮手也是这样做的,这时陈敬廷凑过来说:“怎么样?这些炮长都是识文断字的人,熟读孙元化的《西法神机》,还会实际计算。” 明磊笑了,赞许地拍拍老陈的肩膀,是啊,在此之前,明军的火器发『射』,基本上靠的是目测和经验,只有自己和吴三桂、孔有德掌握了统规和距度的技术。明磊边想着,边走到大炮跟前,用手一『摸』,炮身别说炸裂,连手都不烫,满意地对陈于阶笑笑。又接过单筒望远镜,看到一颗炮弹正中靶心,炸出一尺见方的一个深坑,另一发落在白圈以外一点的地方,也是一个深坑。 明磊点点头,将望远镜交给陈上川,“瞧瞧去,这才是你应该做的。”炮手们兴奋地用桐油清洗炮膛,陈上川快活地检视炮身和炮架,有些爱不释手。 陈于阶凑过来,“这种铜质铁芯的重炮,『射』程远、重量轻,就造两门未免太可惜了!” 明磊瞅瞅陈上川,点点头,“再造十门吧,都给陈上川装备上。” 陈锦泽听说这两门火炮和那五百枝燧发枪不但要拨给陈上川,就连那十几名教官最少也要分一半给他,当时脸就拉得好长。陈慎捅了一下他,陈锦泽这才把要说的话咽回去,没有说什么。明磊看在眼里,这还没这么着呢,就有山头主义了?看来这又给自己敲了一回警钟。 回到陈敬廷的中军营地的帅帐,明磊居中而坐,看看众人,缓缓地说:“这次和楚滨前来,还有一事宣布。”说着转脸瞅着陈慎。陈慎连忙接过话茬,“节后,永振不在,军门和三总部的其它头头开了个会。大家知道,原先就打算军制改革,诸多原因就拖了下来。现在,决定开始实行军制改革。义略的海军新建,火器营也是军中的精锐,就放在先期换装,其余各营,六月前陆续完成改革。” 明磊看着大家,笑了笑,突然收起笑容,严肃地说:“决定,对内实行军衔制!刘国华(刘六的真名)、陈慎、陈敬廷为少将军衔;张天广、刘希尧为大校军衔;陈锦泽、陈上川为上校军衔。 任命陈上川为延户港基地司令兼舰队司令,设中校副职一人,以下各级舰长、队长为少校军衔。 成立炮兵团,设中校团长一人。成立广东陆军第一旅,下设三个团,旅直属警卫连一个,特务连一个,后勤保障营一个,陈锦泽为旅长。”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有些不明所以。明磊笑着打破沉寂, “这是怎么了。不过给你们换了一个称呼,又什么大不了的?” 陈敬廷瞅着明磊:“军门,怎么没听到我的实际分配工作啊?” “永振,你是愿意在我身边当这个参谋总长呢?还是去军官训练团当教官呢?” “我就不能带兵了?” “打仗时,你不想带也不行!现在,我手头没什么人才,还指着你短期培养一批出来。这样,你要不把军官训练团也设在这里,要不就回惠州。” 陈敬廷实在不想离开亲手带起来的火器营,就说:“那你把军官训练营弄过来吧!我离不开火器营。” 怎么这些人都把部队视为私产呢?明磊有些生气了。但转念一想,有些事水到渠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不再说话。陈慎又交待了几句,就吩咐吃饭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四章 军制 (下) 饭后,陈于阶这个没有军衔的总后主任拿出带来的几套春秋装的军服的样装,给大家品评。这里,明磊特意抖了机灵,冬装留着今年冬天再说了。后来大家起哄,干脆陈上川和陈锦泽一人分别穿上一身常服和礼服给大家看。只见陈上川身穿的春秋常服是带铜扣的土黄『色』轻质卡其斜纹棉布上衣,手腕处收口,同样布料的宽松裤,自小腿至脚腕被同『色』的绑腿布带缠绕。同『色』的腰带和背带。脚上是棉布白袜和中国式黑布鞋。胸前挂有五个子弹带,固定子弹带的三条窄带由结实的棕『色』牛皮制成,头戴低顶宽边的草帽。 陈锦泽的礼服式样几乎和大英帝国的陆军礼服无异:深红『色』的步兵短上衣,浅黄『色』的袖口、领子和肩章,红『色』的马甲和两侧有四分之一寸红『色』滚边的步兵裤。 大家对草帽表示不解,明磊连忙解释,将来定装后是类似铁锅式样的铁盔(这里必须解释一下,明磊做的是二战德军的钢盔式样,但没法说明,只好说成铁锅式样了。),现在这个草帽对付着用。而且现在只有常服,礼服过几年再说了。 军官和士兵的区分都在肩章。陆军的肩章是铁灰『色』,海军的肩章是深蓝『色』的,上校的肩章有三条白『色』的横杠和三颗白『色』的五角星,尉官两条横杠,士官一条横杠,将官是带红边的光板,金『色』的大五角星。士兵没有五角星,用白『色』的大于号,一等兵三个,二等兵两个,列兵一个。 明磊向大家保证,再过一年,手头宽余了,一定冬季、春秋季、夏季军服齐全,普通军服和礼服齐备。 陈敬廷想着没了兵权就不痛快,加上对这些还是有些不解,便当面说出来了。“军门,既然如此仓猝,连军服还没有准备齐整,为什么还要急着改制啊?” 明磊并没有想到别的上去,看看大家,都静下来瞅着自己,觉得再不解释清楚,恐怕执行起来会打折扣的,于是,吩咐陈上川记录,以后润『色』一下,作为全军校官以上军官们学习的文件。 对于自己,明磊还是有把握的。皇太极凭着半本《三国演义》就敢取天下,自己熟读整套《拿破仑传》,俨然现代军事战术的大家了。 “永振和锦泽与那些澳门来的教官有了些接触了,应该知道现在欧洲标准的步兵冲突,是双方的部队排成两三列,最多五列的队列,而整个阵列的宽度延伸好几里地,两条人线互相推进到100米左右的距离开始对『射』。” 明磊看到两个人不住地点头,心里更有把握了,接着说:“他们贯穿始终的理念其实就是,尽量在正面集中更多、更密集的火力。但是,编成这种“线式队形”前进的部队,行动非常迟缓,因为在行军中队形的每一个部分都必须保持在固定的位置上,这样展开战斗的时候才能保证线式队形的完整。这样的一支军队无论要完成什么机动,都必须全军一起动才行,而在行军中队列的任何地方出现混『乱』,都必然影响整个军队的战斗力――可在野外机动的时候,混『乱』是不可避免的,这样一支部队中的步兵,几乎不可能向敌方展开进攻。除非敌方也在向自己进攻。” “那军门为什么还要把这些洋人请来,我们学习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啊?”陈锦泽首先坐不住了。 “就是,如果这样,他们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呢?”陈上川也帮腔。 明磊笑了,“因为他们是一个师父交出来的,交战双方都严格按照这种方法去做,所以才会发生大会战的。”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等大家笑完,明磊严肃地说:“不开玩笑了。这样做能最大地发挥火器的效用,所以被他们普遍接受。可现在,我研究出来更好的方法了。大家主意听。 在这种战法的基础上,咱们需要变革,(参考拿破仑法军的序列)。将部队以营为单位,大约五六百人一个纵队,实际上是一个方阵;纵队可以不必顾及全军而迅速行动(当时的法军第一次出现了近代军队编制),而纵队的方阵在战斗时,也可以迅速地展开成适合『射』击的线形队形。于是,步兵再次具备了良好的机动『性』和出『色』的进攻能力,他们展开成线形队形的时候也不必担心各部队之间的空隙会为敌所乘,因为这些空隙全都被燧发枪的火力完全覆盖,根本不可通过。” 明磊停下来看着大家,“现在明白为什么必须军制改革了吗?结合燧发枪的特点,我军的作战单位只有以五百人左右的营为基本单位,才能保证一个正面的火力密度,才能在有战斗力的同时,保证有速度。我们只要同时具备了力量和速度,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另外,火炮也很关键。它是军队的灵魂,清军不学我朝用火枪,而学走制炮技术。可见,敌人也知道大炮的作用。不过,他们只是在攻城时才大量使用,比之我们又差了一大块。” 最后,明磊站起来大声说:“我一直认为,古代冷兵器军队交锋,真正在交战的只有前面几列的士兵,而火枪使所有的士兵都同时参与了战斗。因此直到现在这个时代,会战中对兵力调配的艺术才达到了顶峰。 今后,在我军的词典里,没有步兵和炮兵火力支援的孤立的胸甲骑兵冲锋,会被我军方阵有效地防守住了。” 明磊的大话实在有震慑力,弄得在场的所有人全部仰慕地瞅着明磊,由衷地躬身施礼:“谨尊您的吩咐,大人!” 第二天,众人各自忙活去了,明磊和陈慎也要回惠州了。临走前,明磊叫过陈敬廷和陈于阶特别交待,《火炮保养手册》和《炮兵『操』典》制订的不错,回去立刻开印!现在,他俩一定要尽快制订出《步兵『操』典》,包含新式武器的使用、队列、和包括战斗方阵、行进方阵和阻击阵型布置『射』击线等等的适应近代战争的战术动作。 这件事也可以和那些澳门教官商量着办,虽然他们的话不可全信,但也不能不信,要有选择地听。 交待完,明磊又急匆匆地打马扬鞭往惠州赶了。 回到家,明磊顾不上休息,就接着召开家庭紧急会议,和嗣音、欣儿细细拢了拢帐目,发现又快没钱了。“怎么办啊?夫君又要建钢铁厂,又要生产新式子弹和几万枝什么,对了,步枪。” 欣儿接过嗣音的话茬,“还有各种大小火炮、胸甲、钢盔。特别是战舰,怎么也得二三十万两一艘的,再加上每年的维护费,四十万都打不住了!” 明磊被她俩说得头都大了,“行了!战舰不算。算算,咱们还缺多少银子?” “二百万两。” “太多了,欣儿你这是诈我!” 嗣音收起笑容,“夫君,最少还要一百五十万两。” “不能再少了?” 嗣音和欣儿同时摇头,明磊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了。 半天,明磊才说:‘算了。苍蝇再小也是肉啊!欣儿,马上让付培言报上惠州府衙最有钱的五个书办或衙役贪墨的证据。将证据交给阎尔梅,人斩立决,家产充公。” “这能有多少钱啊?” “再少,也有十来万吧?估计够开钢铁厂的呢?” “夫君,您刚才不是说要建的规模最少也要五十万两吗?” 明磊狠狠戳了一下欣儿,“我不会可着十万两建一个小的?” “可是,能这么快找出证据来吗?”嗣音不无忧虑地问。 明磊笑了,“天地会是黑帮,办这还不手拿板攥。首先消息灵通,可以威胁知情者不出来指证就全家死光光,至于证据,可以去明抢吗?欣儿告诉他们,这回只要速度,百无禁忌的!” 从香港这一趟回来,明磊劳心劳力的很是疲惫,在惠州兵备道府里难得休息了两天。第三天,阎尔梅就来了,人已经杀了,可现银总共只有三万两,不过各个的府宅都很值钱。地产行的牙商估价,最贵的一座值三万两,最少的也值一万两。” 明磊听了很高兴,“不错,把这些宅子卖了,最少有十万两。值了!” 阎尔梅很诧异,“值了?什么值了?” “文节,对于这些贪吏,我就算杀光了换一批,不过又来了一批饿鸭子。还不如以前的。现在我又没精力推dao从来,所以,我的原则就是养肥了就杀。本来以为这次也就十万两,没想到有十三万两。这不是值了吗?” 阎尔梅不禁笑出声来,“想的美?谁买啊?牙商说了,年景不好,能卖到七万两就不错了。” 明磊神秘地看着阎尔梅,“伏耳过来,告诉你一计,说不定,卖到五十万两都打不住呢?”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五章 赌局 (上) 阎尔梅一听,只能卖七万两的房产,能卖到五十万两,而且也知道,明磊从不在财务上玩笑,顿时来了精神,做出洗耳恭听的谦卑姿态。 明磊瞅着阎尔梅的样子就好笑,“文节,你原来多么一个孤傲清高的人啊!而且家称万贯家财,什么时候也变得对钱这么关心了?” 阎尔梅听见明磊调侃自己,没有生气反而生出无限地感慨:“是啊!过去和那些复社朋友们,自以为天下事事事关心,但就是牢守君子不言利的信条。几乎所有的清流都认为言利非君子所为。 时到今日,古古(阎尔梅的号)才真正明白璞麟常说的,“天下事事的兴办莫不是建立在财物的根基上的,而其终极又莫不是落脚利益二字。”的真正含意。 不谈钱、不言利,就不能有芸芸众生的安居乐业,也不能有强大的军队保卫国家。就说眼前,若没有银钱,璞麟你那些新奇的想法就都不会付诸实现了。” 明磊不再笑了,也受到感染,不禁问道:“我素知文节最重名节!就不怕将来被他们耻笑吗?” 阎尔梅一时狂生的脾气又上来了,“笑话!古古此生素敢作敢为,但求问心无愧,并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待。往日无权无势时尚且心高胆大,何况如今八面威风实权在握的替你署理岭东一方的民政,还怕个球!” 阎尔梅的最后一句是在学明磊的腔调,一下又把明磊气乐了,“我说古古,我的这些浑话你也学?” “无他!说着痛快!” 明磊不再和阎尔梅闲聊,收起笑容严肃地说:“刚才说五十万两,估计太夸张了,二十万两应该是最少的。 这话还要从欣儿说起。前两天,她也是当笑话从付培言那里听来的。 说是广东人好赌成癖,不管清贵卑污,什么东西都敢拿来赌,而且什么东西都可以赌得有滋有味的。还给我举了个例子。有一个人有一件很好的衣服要卖,标价三千文,因为太高,没人卖。于是,他就拆开来,以一百文钱为一标,折成三十标,当众抓阄,谁抓着,这件衣服就归谁。以一百文钱买三千文钱的衣服,太划算了,故人人都乐意参加。” 阎尔梅一听就明白了,但有些不以为然,“三十个人参加,只有一人得到,没有得到的,那一百文钱不就白丢了?璞麟若是想换做这些房产,算一算,少说也要一千人、一万人的参加,又有几人能中奖呢? 若是聪明人,明摆着得不到,何苦去送这冤枉钱?还不如拿这钱买米回去吃呢,最少可以填饱肚子,划算多了!” “文节这话有些偏颇了!天底下许多人都在做许多傻事,而且乐此不疲!满人势大,万岁殉难,朝廷都不敢言收复失地,还占故都。依我看,不出一年,咱们就要以一省之地对抗挟天下之威的清廷了,到那时,胜算几何啊?那咱们是不是早早投降,划算多了?” 明磊见阎尔梅不言语了,接着说:“不瞒你说,当时我也是觉得不值。可欣儿说,广东人最喜欢碰运气了。没抓到,那一百文钱算是白丢,但损失很小,若是抓到了,则受益很大,碰碰运气嘛! 其实,一个人的一生说穿了就是碰运气,小事碰对了,得小运,大事碰对了,得大运。真要一生得到几个大运,这一生就好了。我们真正下功夫的地方,是琢磨怎么能提高撞大运的几率。 不信,你就翻翻史书,多少次胜利都是偶然得来的。正是有了这些偶然,这个世界才生机勃勃,否则,永远是强者胜,那岂不是什么想头也不用有了?” 阎尔梅很佩服明磊这点,什么事,只要明磊想干,都能说出一整套道理来,你听着大概还就是那么一回事。于是,说:“我明白了。这就回去做标,拆开来卖。” 明磊摇摇头,“文节,你还是不明白。上面讲的是一个笑话,不过有可取之处罢了。我们要只是东施效颦,那才真成了笑话了。” 阎尔梅不解地看着明磊,“璞麟,可是有了更好的主意?” “不错。如果将这类赌局称作市场。我们现在算是了解市场了,下一步,就要开拓市场。你想想,广东的男人好赌,女人就不好赌了?更且女人的钱更好赚。 这几天,我细细研究了一下,据福州地方志记载,福建早年有过一个叫花会的组织,专门干这个行当,以三十六个字为赌。” “三十六个字?”阎尔梅很是惊异,“哪三十六个字?” “没有固定的,由花会的会长选择,不过都是常用的字,选定后公布于众。花会会长从中挑一字来,暗中写好,然后用纸紧包,高高悬挂在房梁上。屋里摆着一张大桌,桌子上并排放着写着这三十六个字的白纸,大家可以过来猜。 比如说有人猜,会长悬在梁上的是郑字,于是就在郑字上押一文钱,也可以是十文、百文、千文,随你。如果猜中了,会长就送你三十六倍的钱。也就是,押一文钱,则给三十六文,押一千文,则可得三万六千文。 最后一次,会长写的字被人提前泄『露』了,于是作亏了,花会变卖了名下所有的田产和房产还债。” “那他们不会赖帐跑掉?”阎尔梅『插』嘴问道。 “看你说的,大家信任他们,才会把钱押给他们。愿赌服输,这是多年来传下来的老风俗了,赖帐就会犯了众怒,那样,他们在地方上恐怕连命的保不住。 后来,可能是这件事的印象太过深刻了,由此,再没人敢组织开赌三十六个字了。” 阎尔梅还是不明白明磊想说明什么,不过不再『插』话,等着明磊接着说。 明磊喝了口茶,接着说:“我想由天地会牵头,岭东兵备道衙门作保,成立一个专门干这个行当的组织,就叫红花会吧!这样,既和原先的花会一脉相承,又有所区别。规矩一定要改,得保证咱们只赚不赔! 今后,每次取五言律诗一首,四十个字,一标五文钱,买多少标不限,一个月一开奖。取押宝总金额的六成做奖金,由押中的所有标均分。打个比方,这次一共卖出一千万标,就是五万两银子,奖金三万两,有二十万标押中,每标得奖金就是一百五十文钱,有三十倍的利,一个人要是中了一百标,得银十五两,也算发了笔小财。” “可这样,四十分之一的机会,却只得三十倍的利,不是不公平了吗?” “文节此言差矣!这叫赌上加赌! 不但赌这个字,还要赌没人会押它。你想,要是出现就一标押中的时候呢?就是一个人独得三万两的白银啊!有诱『惑』力了吧?” 明磊歇了歇,“这个红花会不但只是咱们岭东地方上的组织,现在就要渗透到广东全境,将来,还要走向全江南,全天下。” 明磊看着阎尔梅,“不明白吧?这个押字的事,不但红花会自己做,还要托人做。由道台衙门、范家、天地会分别出面,上下其手,用银子和权势打通广东五道十府、七十五县的黑白两道,帮着咱们做大这个赌局。 由红花会出面,在各府县委托当地一个有势力的行会,再在它的下面雇佣一大批人手,就叫做走脚。” “雇走脚?”阎尔梅实在忍不住了,又开始『插』言。 明磊笑了,“文节,你不想想。女子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不雇人找上门去,她们怎么买啊?” 明磊也不理会阎尔梅吃惊的表情,接着说:“这些走脚走村串户,服务上门。你押什么字、买多少标,走脚给你一张收条,押中了,走脚将钱送上门,从中收取二成的脚费。如此,局面就能扩得非常大,也保证了闺阁中的女流也可以来押。 而且,虽说是雇,咱们只按天给走脚三十文的工钱,他们收入的多少,全在自己,买的多,中的就多,脚费就多。怎么样,激励机制设计得不错吧?” “激励机制?”阎尔梅重复着。 明磊知道又说顺嘴突撸儿出自己那个时代的名词了,连忙用话岔开,“言归正传,刚才说的都是后话。眼前,先成立红花会,再在惠州府雇下走脚,这五处宅子作价二十五万两,一百文钱一标,每标一个数字号,一共二百五十万标。 由文节你亲自摇号,选出五个中奖的标。再由他们本人现场抓阄决定这些宅子的归属,反正每人一套,价钱不一就是了。” “这,能行吗?” “不试,任谁也不知道行不行啊? 如果成了,二十万两公用,那五万两就算红花会组织这个赌局的花费。这样,红花会也有了一笔不小的启动资金。而且,商鞅变法还要取信于民呢,这次,直当红花会的练手,也让百姓知道赌局是怎么一回事,今后再赌猜字,把握也就大了!” “还有,刚才说的是六成做奖金,那剩下的四成又当如何呢?” “这样,给各地的承办行会一成,红花会留一成,剩下两成充公由咱们支配。” “那还不直接叫做道台衙门抽税好呢?” “不行!现在咱们以种种借口不想布政使司交税,要是变成抽税,广东的两司衙门还不眼红,恐怕咱们就没有理由不交税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五章 赌局 (下) 还有许多话是明磊不能告诉阎尔梅的,成立的这个红花会,实是明磊的情报组织。借着猜字赌局的由头,将迅速渗透到广东各地,为明磊搜集形形『色』『色』的情报。红花会的会长人选叫明磊又犯难了,咬咬牙,让小德子先干着,将来再找人替换吧! 嗣音很是诧异:“为什么选小德子?这样,夫君身边不就没人了吗?” “没法子,手边没人才啊。小德子见过大世面很有大局观,人又机灵会来事,不用他用谁啊?” 嗣音很严肃地看着明磊,“夫君,这样下去可不行!圣人曰:任人唯贤!可你发现没有,你信任的都是身边的人,这算什么啊?这叫任人为熟!” 明磊被嗣音说楞了,想想也对,明末的这个时代,有多少被埋没的人才啊!远的不说,陈慎、刘六、徐骙都是自己原来不知道的小人物,可哪一个不是栋梁之材?自己的眼光是不是太狭窄了,只看到身边的范围,才会在用人上捉襟见肘? 想到这里,明磊站起来给嗣音深施一礼,吓得嗣音连忙站起来了。“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啊!今后,还要夫人多多提醒为是!” 嗣音也很高兴,这才是真正的闻过则喜的男子汉,做妻子的看着能不高兴吗?于是,将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了。 “现在,从江南接来的孤儿都有两千五百七十人了,你一回学堂也不去看看!” “我又没闲着,不是忙吗?” “谁跟我说的,这些孩子由咱们养大成人,必对咱们感恩戴德,将是咱家最忠实的手下。教导他们,是最重要的事情!怎么就都忘了?” 明磊被抓住短处,顿时没词了,“好!我明天就去看看,还不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群孩子当中,最大的都十七了。其中二十八个是中原大户人家的子弟,闹闯贼,将他们全家杀干净了,流落到江南的,都能识文断字,已经是这些孩子们的小头目了,其中赵冠坡和孙茂昌是最出『色』的两个。 成立红花会,你就不能试着用用这些小伙子,自古英雄出少年嘛!” 第二天,嗣音带来了两个十七岁的小伙子。由于古代的人早熟,一般男子十八岁算成年了,所以,俩个人没有明磊印象中高中孩子的稚气,显得十分稳重,说起话来也十分老练得体。 明磊和他俩亲切握手,知道长得壮实一点,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的是孙茂昌。而赵冠坡给明磊的印象就太深刻了。那时一张很普通的脸,但是非常阴郁木然,即使看着明磊,也没有挤出一丝欢喜的表情。一双小眼睛半眯着,却是那样的精光四『射』,仿佛能投进旁人的心里去。 嗣音见明磊瞅着赵冠坡发楞,以为明磊恼怒了,急忙在旁边介绍。“冠坡这孩子,面冷心热,平时就是这个样子,在学校帮着管理孩子,很有一套的。” 明磊摆摆手,心说,你知道什么,此人无亲无友,以后慢慢培养对自己绝对服从的意识,将来就是纪律部门负责人的不二人选,必将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明磊一手拉住一个,问长问短,吃饭时还亲自布菜。两个人毕竟就没有什么阅历,再加上本来就对明磊心存感激,立时便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明磊看在眼里,越发温言抚慰,心中得意万分。 最后,明磊叫来小德子,吩咐他暂做红花会的会长,孙茂昌和赵冠坡被任命为红花会的副会长。另外二十六个孤儿也被派到红花会任职。明磊特别交待,这二十八各孩子,白天在红花会,晚上孤儿学校给他们开夜课,学习一样不能拉下。 明磊又想起去年去『潮』州行军途中,深夜打死野狼的步兵第六哨曹彪的手下李子青。忙吩咐小德子,将李子青调来,做孤儿学校的武术先生,先着重教这二十八个孩子武艺。 孙茂昌听了很是兴奋,偷偷捅捅赵冠坡。赵冠坡白了他一眼,还是一脸的阴郁。明磊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两个少年郎一齐躬身施礼道:“谨尊您的教诲,大人。” 明磊一愣,严肃地说:“以后,不管什么场合,都不要称呼我大人。记住了,永远叫我校长。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将来,不管如何,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都是你们的校长。我会象父亲一样地教导你们,你们也要象孝顺父亲一样地服从我。明白吗?” “是!校长!” 自此以后,明磊,只要有空,就抽时间从孤儿学校找一些优秀的学生来面谈,并时时不忘向那些些学生灌输这为师、为父的信条。或师长般循循善诱,或长者般嘘寒问暖,即使公务繁忙也不间断,这往往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单独面对面的谈话,使涉世不深的学生感觉到自己受到校长的特别的关爱和重视,因而感动不已,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立志为校长效劳。嗣音也不得不佩服夫君精竭虑积地为自己偷偷打造班底,感召人心的高明之处。 半个月以后,红花会主办的赌局真的赚回二十五万两银子。紧接着的猜字赌局,先是风行岭东,很快就蔓延到了广州、肇庆和韶州几个主要的大城市。明磊闲暇翻起《『潮』惠旬刊》,发现这期上面采民风专栏的文章很有意思,说的是『妇』女们参加赌局的事。 “对于猜字赌局,女人们的兴致比男子还要大些。她们平时不出门,外面的事情不知道,日子过得比男人单调枯燥的多了。这一押起字来,一颗心就被字给勾了去,日子过得比平常大不相同了。 左邻右舍的女人一见面,谈的就是押字,话题多了也广了。押不押得中不好估计,说起来就越发显得趣味。于是,有的女人吃斋求卜;有的进寺院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也有的夜里做梦都是押字,一觉醒来,就认为是仙人托梦,赶紧记下这个字再去押。日子从此平添了许多内容,原是好的,但也有沉『迷』其中,弄得神魂颠倒,寝食俱废的。” 明磊看看最后的署名,赵冠坡。没想到小小年纪,分析起人来,头头是道,明磊不住地点头。 当然也有赵冠坡没有预料到的。一段时间以后,女人赌钱的麻烦事就来了。赢了的,押字换来高兴,输了的,原也一笑了之。就是少数输大发了的,那就不妙了,丈夫大骂,公婆责备。于是,瞒着家人再押,想着翻本,结果又是输,只得典当首饰衣物。首饰衣服当尽,则不顾廉耻了。寡『妇』因此失节,良『妇』因此改嫁,伤风败俗,莫此为甚! 这些后话暂且不提,明磊在惠州的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原想到『潮』州建钢铁厂,想着香港也需要钢铁不是。就用那三万两银子启动,总投资不超过十万两,在深圳河北岸,开始建造钢铁厂。 第一步,当然是立高炉。明末的铁炉已经有一丈二尺高了,因为是头一次,明磊决定就按这个尺寸。所以,工匠们照着明磊画的图样,也不费劲就垒出了一个小高炉。 这个炉子用灰沙盐醋烧制的耐火砖有二尺七寸厚,砌成一丈二尺高,一丈的直径大小。和那个时代的炉子最大的不同,一是有一丈高的烟囱,二是抽风扇。 原来的炉子烟囱都不高。而进风多是在炉口建两扇高六尺、宽五尺的门,四人持一扇,一阖一开,以作风势。明磊不是冶金专业的,但也知道,炼铁是还原反应,是用一氧化碳做还原剂,把铁矿石里面的三价铁还原成单质铁。这一切全靠空气流通促进反应的加快。 现在,有现成的轴承,再按图铸造扇叶不难,于是以骡子为动力的风扇就做出来了。再简单也比原来那种忽闪门强吧,再配上高大的烟囱,点起火来,炉子里的空气流动一定能明显加快,明磊这样告诉陈于阶。 同时,铁矿厂也传来喜讯,明磊传授的选矿法已经试验成功。其实说来很简单,就是在铁矿的腹部开一个深深的横洞,装上足够的军用火yao,一次就可爆出几万斤的铁矿石。吕全福挑选了两组工人,每组5人,专门负责每天炸裂矿石。 下一步将这些铁矿石粉碎就简单多了,将水力碎石机照搬过来,马上就派上了用场。这样,经几道碾压,矿石就变成了粉末,然后通过480块磁石进行选择,每经一道工序,矿粉就得到一次精选。 最后,多次精选出来的铁矿粉也用木桶封装,由水路运到广州,再或走海路或走陆路运回惠州和『潮』州。 后来,明磊又指示吕全福去收购那些高品位铁矿不要的废矿石,经过精选,也还能找出铁矿粉来。明磊很是欣慰,这个时代就意识到节约资源的恐怕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六章 钢铁 (上) 看着第一炉铁矿石被熔化,直至铁水流出冷却,明磊一直处于兴奋中,虽说自己对高炉的改造只是鼓风机和烟囱,但毕竟炼出铁来了。 段永强是佛山最有名气的铁匠了,此时,他翻看着自己满是大茧的双手,不由得感叹,一幌十六年了。那时,自己还是一个孩子,没想到从事这普通而单调的工作―――配料、摇炉、看火焰、测炉温、辨成分……16个春秋就这样悄然而逝了。 段永强被陈于阶请来时就觉得奇怪,堂堂惠州府的老父母(明代百姓对知府、知县的俗称),怎么能象一个商人似的,亲自来请象自己这样的工匠呢? 后来,见到了明磊,他算是找到了答案。周道台的名字,段永强在佛山就有耳闻,岭东所有的大小官吏,谈之『色』变。可现在,一个堂堂的道台大人,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天天守在这个荒地里,真是一个疯子。和陈于阶大人实在是一对疯子。 可这两个疯子实在利害啊!段永强瞅着不远处深圳河边的碎石机不由得感叹。你说人家是怎么想出来的,光知道水磨能磨米,谁知道现在可以磨石头了。关键的是,周大人琢磨出的炉子和一般的比起来,里面空气流动速度快上几倍,再加上弄来的铁矿石不但品位高,还是颗粒状,这样很容易就被熔化,所以比起原来的,同样的一炉,能省下一半的煤来。 明磊很看重这个颇有名气的段永强,识文断字,人又踏实肯干,果然名不虚传,别人三天炼一炉,他居然一天就炼一炉。老实说,明磊不愿往高炉跟前凑,一股股热浪夹杂着粉尘扑面而来,像一支支钢针刺得你眼睛和皮肤生疼。更何况一千好几百度高温的铁水十分刺眼,一炉下来,眼睛就被刺得生疼。可明磊发现郑久强硬是每天盯着炉子看,盯得眼睛又红又肿,想宽慰几句,谁知段永强一把推开了自己:“现在正忙着呢!没事!炼铁的个个都这样,没那么骄气,就是出门都见不了强光罢了。” 明磊走后,段永强的二儿子段体仁过来扯他爸爸,“爹,您疯了!那是杀人不眨眼的周道台,不是咱佛山李家铁铺的大掌柜,可以动不动给人家脸『色』的。”段永强猛地省悟过来,看着明磊的背影,腿有些打颤了。 两天没见到周大人了,段永强嘀咕着。第三天,明磊回到钢铁厂,点手叫过段永强。这回,段永强一路小跑地过来,立刻跪下给明磊赔罪。明磊一把拉起他,“成了,老段!我都不知你说啥呢?这几天我在惠州,叫人打磨了十副水晶眼镜,以后叫看火候的兄弟们在炉子跟前就戴上,对眼睛有好处的!” 段永强还是头一次见眼镜,拿着发楞。明磊亲自把茶『色』的水晶眼镜给段永强戴上,瞅瞅,“还行!大小合适!” 段永强没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反正眼睛一直红肿,任谁也不会看出来,想着眼泪随即就再也止不住了。 明磊在惠州的两天好好思考了一下,决定摊子还是先不要全面铺开,集中力量打歼灭战为好。于是,明磊把所有的精兵强将从各个工厂调了过来,准备在深圳河边打一场会战了。 明磊命令先期赶来的石匠,一个月内趁着冬季枯水期,迅速在深圳河上架起三座石桥。石匠们连连摇头,这根本不可能。明磊于是从『潮』州调来水泥做为勾缝剂,并支起模板做出水泥块,很快,由水泥块搭建的水泥桥如期完工了。当然,有人置疑这桥的质量,果不其然,两年以后的一次洪水,这三座桥全部垮掉了,不过就当时而言,还是很管用的。 人类早期冶炼的钢一般都是在低温还原冶炼后再经渗碳而成,整个过程约分两步:第一步先由矿石炼取块炼铁,第二步再由块炼铁渗碳成钢。此渗碳过程中要不断地折叠锻打,以帮助碳的扩散。这样得到的钢便叫块铁渗碳钢。 当时的明代,炼钢的工艺主要是灌钢,方法多用生铁浇淋法。这种方法约始创于明代中期,因传为江苏工匠始创,又名之为“苏钢”。 灌钢是我国古代冶金技术的一项杰出创造,它利用生铁含碳量较高、“熟铁”含氧化夹杂较多的特点,用“熟铁”中的氧来氧化生铁中的硅、锰、碳,造成激烈的“沸腾”,而达到去除夹杂的目的。虽『操』作简单,效果却十分明显。(这是人类古代制钢工艺中所获得的最高成就。唐顺之《武编前编》卷五说:“此钢合二铁,两经铸炼之手,复合为一,少沙土粪滓,故凡工炼之为易也。”陈春华说“于时渣滓尽去”,都是毫无夸张的评价。约翰?德(john day)在《史前钢铁使用》一书中誉灌钢为“后世平炉方法的先声”,也并不过分。) 明磊对这些当然很不满意了,他沿着深圳河堤的地势由低到高,建起了四座大大的厂房。地势最低的厂房是炼焦车间,用煤炼焦和用木头炼炭的方法差不多,在这里支起一个大窑,工匠们以粉煤为原料,经过碳化工艺而将煤炭炼成焦炭。 到了后来,随着水银温度计的发明,工匠们还发现碳化温度在600摄氏度左右出来的产品为型焦煤,碳化温度在摄氏1000度以上出来的产品为型焦。型焦产品可替代焦炭应用于高炉炼铁、炼钢,型焦煤可做为化肥厂理想的造气原料。当然,这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了。 明磊参照工业大革命时期约翰;斯米顿的发明,对鼓风机作了进一步的改进。他抛弃了才刚使用的、由皮革和铁制扇叶制成的风扇,用一个泵来代替。这泵由四个装有活塞和阀门的金属气缸组成,并由水车驱动。这时,明磊随口告诉众人,这由铁铸就的气缸部件,拿螺丝螺母连接就可以了。只要在大学上过金工实习的,谁没有见过加工螺纹的丝锥和板牙啊。于是,明磊很快带着他们做了出来。 最令明磊自己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工匠们对于自己在炼铁事业上的伟大发明似乎不以为然。可随手的一件螺丝和螺母这样的小事,却成就了自己一代宗师的地位。小德子偷偷告诉明磊,他差人私下里在这些铁匠当中开始散布自己就是鲁班再世的小道消息了。明磊这回出奇没有打他。 挨着炼焦车间的是仿照水泥转窑而建的回转窑,再上面是炼铁的高炉,最上面是炼钢的转炉。 回转窑的筒体由明磊自己生产的熟铁板卷成,筒体内外衬都糊上黏土耐材料称窑衬;厚度外为一尺,内为二尺。由于动力有限,回转窑的个头不大,加上里面的铁料,重量也不过几千斤。这些重量通过滚圈传递给支撑底座,滚圈是整个窑的重要部件,为铁加钢的合金制成。 现在的钢价等同白银,也就是一斤纯钢需要一斤白银来换,光这个滚圈,就心疼得明磊直咧嘴。 炼铁的高炉由炉缸、炉腹、炉腰、护身、炉喉组成。炉缸也是熟铁板卷成,内砌耐火砖加厚到三尺五寸,采用双钟炉顶,推车上料,双钟布料的装料方式。 而最后建造的炼钢转炉,和前面的大家伙比起来,就好像儿童玩具,一次也就出钢二百来斤。不过。明磊一起做了十来个,凑活将就了,将来有了蒸气机,再做大个的吧!明磊暗自安慰自己。 最后的转炉炼钢,严格说也是一种不需外加热源、主要以『液』态生铁为原料的炼钢方法。其主要是靠转炉内『液』态生铁的物理热和生铁内各组分,如碳、锰、硅、磷等与送入炉内的氧气进行化学反应所产生的热量作冶炼热源来炼钢。炉料除铁水外,还有造渣料(石灰、石英、萤石等);为了调整温度,有时还需要加入少量的冷生铁和矿石等。 明磊知道中国的铁矿石普遍含磷高,转炉的炉衬耐火材料自然选取(含镁砂或白云)的碱『性』内衬;由于炉子小,便同时采用顶吹空气和底吹空气两种进气方法。 做为钢铁厂三掌柜的段永强对试验阶段生产出来的钢坯还是不满意,又对明磊的小转炉行进了一些小的改动,并总结出三点在所有小转炉当中推广: 1、做成涡鼓型内衬,这样炉腔容积增大,熔池面积广,加强炉『液』搅动,促进去磷作用。 2、精心『操』作,炉体要勤摇动,始终保持面吹。 3、严格控制『操』作,要有一个流动『性』良好、碱度渣量适当的炉渣, 后来,为进一步吹炼高磷生铁,段永强还发明了喷吹石灰粉的氧气顶吹转炉炼钢法。随氧气底吹的风嘴技术的发展成功,1652年段永强在韶山钢铁厂建成氧气底吹转炉,后又发展了底吹氧气喷石灰粉转炉,用于吹炼含磷生铁。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六章 钢铁 (下) 转眼已经四月初三了,明磊在惠州的钢铁厂终于生产出纯钢来了。 焦炭车间的大烟囱分别接入回转窑和炼铁高炉的底部,这样,炼焦产生的煤气顺着高差和鼓风机的作用,分别流进了这两处。 对于炼铁高炉,这些煤气是最好的还原气体,上料车把焦炭、石灰石和那些木桶里的矿石一起运至高炉顶部,将它们倒入炉内。于是,高炉开始生产。高炉和回转窑之间用衬着耐火材料的大铁管连接,从高炉里流出的铁水进入高炉和回转窑之间的溶池,在沿着地势把仍然火热的生铁水转移到回转窑,然后再转移到炼钢转炉。就这样,实现了燃料的节约。接着,转炉开始出钢。 这个明磊加进去的回转窑很是重要。是能有效地除去了熔融生铁中的杂质的”搅炼”法。把熔融生铁放进窑里,明磊利用这个窑的来回转动,加以搅动或”搅炼”。这样,通过在熔融体中环流的空气中的氧,除去熔融体中的碳。除去碳和其他杂质后,就生产出比原先易碎的熔融生铁或生铁更有韧『性』的热铁。 段永强后来为增加热效果,在筒体内装上铁链又把传过来的煤气点燃,这样可以将铁链烤红,做为热交换器使用。当然,温度太高也不行,有时需要加入干粉料,甚至搀着水的生料浆来冷却。 小工们飞跑着,用小推车将热铁运到转炉群中间的一座座加热炉,从新加热后的铁水分别流进这些转炉里,并且转炉底下也生起火。最后,生产出来的钢水流入巨大的钢水包,从那里,再流入放在平板车上的铸模,形成钢坯。 再以后的事情实在出乎明磊的意料。这些钢坯段永强他们认为根本还不能称之为钢,明磊大惊。 其实明磊也有些心虚,也觉得自己所搞的就像五几年大炼钢铁时期土法上马的项目,自己搞的这些看上去似模似样的,但毕竟还是似是而非。真正意义的炼钢,需要各种测量工具和试剂,和严格的温度控制,这些自己都不可能做到。 不过总比他段永强原来炼的钢,质量好多了吧?容易多了吧?怎么能一棍子打死呢?见明磊不服气,段永强还找出《梦溪笔谈》,指给明磊看:“大人请看第三卷三云:凡铁之有钢者,如面中有筋,濯尽柔面,则面筋乃见,炼钢亦然。但取精铁锻之百余火,每锻称之,一锻一轻,至累锻而斤两不减,则纯钢也,虽百炼,不耗矣。此乃铁之精纯者,其『色』清明,磨莹之,则黯然青且黑,与常铁迥异。亦有炼之至尽而全无钢者,皆系地之所产。” 明磊瞪着段永强不说话,谁知这家伙却不为所动,指着钢坯说:“大人,您看它们哪一点符合书上精钢的样子?必须从新炒钢!”于是,这些工匠又支起炼钢的小作坊,按照老规矩炒钢(也就是百炼钢)。 (炒钢工艺是一种半『液』态冶炼。它以生铁为原料,把他加热到『液』态半『液』态后,不断地炒动金属。古谓之“擣刚”,本世纪五十年代以前,习谓之炒铁、炒“熟铁”。 这里单以冶炼工艺作为区分钢、铁的标准。有学者视古代“熟铁”与现代熟铁等同,把《天工开物》卷十四所载炒炼“熟铁”的工艺列入炼铁工艺中,这是欠妥的。从含碳量上看,古代“熟铁”应与今可锻铁相当,即它应指含碳量为2%以下的所有可以锻打的铁碳合金。) 明清多使用的百炼钢工艺是在炒钢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是一种以“炼数”来标明钢铁质量的工艺。段永强拿出自己炼造的一把“五十湅”的钢刀,一刀跺在钢坯上,立时碰出火化,钢坯上面留下一道小口子,而钢刀没有崩口。段永强接着拿过大锤敲断钢刀,举着让明磊看切口,能明显看出钢芯里面分层,数了数竟然有四十多层。明磊很能说什么呢?一切都依了这位三掌柜。 其后的惠州钢铁厂,百炼钢的场景被《『潮』惠旬刊》记录了下来。“百炼钢,以钢坯入炉,火烧透红,即出而置砧上。一人钳之,二三人锤之,旁十余小童扇之,童子必唱歌。 计百炼钢之肆有数十,人有数千,一肆数十砧,一砧十余人,日夜不息,故小童歌声不缀,声闻十数里。蔚为奇观。“ 明磊看着工匠们锻造,明白这“百炼”即是百锻,其中心环节是反复锻打, “一锻一轻”,应是不断去除夹杂,氧化铁皮不断产生并脱落之故,累锻而斤见 。“百炼钢”就是去除夹杂后的一种“纯钢”。从现代技术原理看,反复锻打除了排除夹杂外,还可均匀成分、致密组织,有时亦可细化晶粒,从而极大地提高材料质量。(许慎《说文解字》云:“锻,小冶也。”这是很有道理的。有学者认为“百炼”的中心环节是渗碳,百炼钢是一种渗碳钢;又有学者认为“百炼”的中心环节是脱碳,百炼钢是一种生铁脱碳炼钢,这都是一种误解。正如明磊看到的百炼过程中,金属含碳量虽可能有些变化,但此非百炼的目的。) 最后,惠州钢铁厂出品的纯钢,明磊嫌湅字难写,就以锻打次数为产品的编号。最差的为十五号钢,也就是锻打过十五次。一百号钢的成『色』已经可以和现在的优质钢材媲美了,不过价钱过高,也是一斤卖到十两纹银。 明磊他们可不舍的用一百号钢做枪炮,这种钢加上乌金从新冶炼,制成乌金钢,专用来做各种金属加工的刀锯。能用到三四十号的钢做枪炮,陈于阶已经很满意了。 三天以后,在一次冶炼中,郑久强突然发现炼铁高炉的炉嘴漏水,炉衬刷刷掉渣,如果继续脱落,漏掉几千斤的铁水不说,炉体可能会被烧穿。 危难之际,郑久强显得十分镇静。他把大家分成两个组,一组搬耐火砖,一组和耐火泥。而他自己却毫不犹豫地披上一件浇过水的大衣,冒着上千度的高温,把和好的耐火泥粘到炉嘴上去。一次、两次、三次……大衣袖子烤着了、衣襟烤焦了,他就让人再浇上水;脸和手烤出了许多水泡,他就淋点凉水。经过一顿饭的紧张抢修,炉嘴修好了,炉衬补好了,而郑久强却累得晕倒在炉旁。 闻讯赶来的明磊见到了段永强,又将大大小小的头目近百人招集来,“明天,在高炉旁边再立一个高炉,回转窑也是一样。今后,每一个月就导一次炉,对停下的炉子进行检修。” 接着,明磊满怀深情地说:“对于我来说,天底下没有什么比诸位的『性』命更珍贵的了!不要怕花钱,这『性』命可是拿什么也换不来的,所以,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切记!切记!” 私下里,明磊拍着段永强的肩膀,“你说你这是跟谁啊?万一你出了事,嫂子朝我要人,我怎么办啊?” 段永强笑了,“看您说的,她不敢。我就是这样做,您送眼镜的情意也还不完啊!” 明磊很感动,狠狠打了段永强一拳,眼泪流下来了,“你这个傻瓜!让我说你什么好?” 当然,明磊对钢铁厂的成绩还是满意的,后来,他亲自在《『潮』惠旬刊》上发表文章说:“从纯经济的观点来看,惠州钢铁厂这一规模的大量生产所意味的东西实在太美妙了,从韶州开采两斤铁矿石,并运到相距千里的惠州;从茂员开采一斤半的煤运到惠州制成焦炭;在佛山开采少量锰矿和半斤石灰。这四斤原料制成一斤十五号钢。而对这斤钢,普通百姓只需支付一百文钱。” 随着钢铁厂的正常运转,明磊就要回『潮』州去了,他立马高坡,俯瞰着这一片充满活力的土地,只见黑浊之气,数十里不散。原本清澈的深圳河,也已经有些污浊了。看来做什么事情都要付出代价的,明磊瞟了一眼身边的众人,大家都被庞大的厂区所折服,无不激动、羡慕,谁也没有在意周边环境的变化。看来这种烦恼只有自己独自消受了,明磊不禁摇摇头。 临走前,明磊将几张图样交给段永强,不久之后,惠州钢铁厂的厂区就铺上了两条铁轨,虽然一节一节的铁轨之间还是有落差,不够平滑,但好处显而易见。在轨道上,一个『妇』女或一个孩子能拉起一辆载重数百斤的货车,一匹马能干22匹马在普通的道路上所干的活。 这个新奇的东东被《『潮』惠旬刊》报道了出来,第一个引来的是在韶州采矿的吕全福,于是,从矿区的大山深处引下的铁轨一直通到龙川江边的码头。由于铁轨是一路下坡,所以,四轮小货车上第一次安上了刹车装置。这样,四个脚夫就可以平稳地控制载重千斤的货车冲下山来,再由两匹马拉回山上。而铁矿石运回岭东的运费也因此节省下三分之一。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七章 军火 明磊回到『潮』州,并没有急着接见邱辉,而是拉上陈于阶,跑到兴义巷的科学研究院听陈衍跋的汇报了。 研究院分别成立了火炮研究组和火枪研究组,陈衍跋带着火枪研究组的正副组长苏治平和齐宏春来见明磊。苏治平四十出头,一身正八品文官的打扮,短小精干,但怎么看都想很会来事的商人,不象一个能做学问的人。齐宏春也已经三十五六了,也是八品文官的打扮,很是瘦弱,有些含胸,留着胡须,斯斯文文的一个老书生。 明磊瞅着这两个人,一个太过于油滑,一个有些迂腐,实在不象能踏踏实实动手搞研究的。两个人给明磊见过大礼,陈衍跋见明磊没有开口,连忙给做介绍,苏治平虽然是秀才出身,但后来弃文从商,做锡器生意的。齐宏春十七岁就在崇祯初年的中秀才,当时在『潮』州也小有名气,但其后十七年间累试不中,也就止步不前了。 欣儿给明磊吹过风,说自从明磊给吕全福这样的工匠以正七品的博士官职,许多人都红了眼。时当『乱』世,三年才一次的乡试肯定没有指望了,突然间,进入研究院就可以获得官职,能不让士林心动吗?士林如此,商界也是如此。明代,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后,可见地位不高,所以再有钱的商人也需要买个官职来保护自己和家族。这可是正七品的实缺,从此就可以改换门庭,进入官宦行列,怎能不叫那些成功和不成功的商人动心呢? 至于那些工匠,更是受到鼓舞,他吕全福行,凭自己的好手艺为什么不行?于是,研究院的招聘热闹非常。让欣儿不满意的是,陈衍跋只重考试分数,不中实际能力,那些工匠有几个识文断字的?“这个陈家二少爷,招了一批银样蜡枪头的货『色』,白白糟蹋银子,就没做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欣儿这样评价陈衍跋。 因为枕边风的缘故,明磊本来就有些成见了,见到陈衍跋承上的刺刀样品,已然火冒三丈了。 齐宏春和苏治平他们发明的刺刀为直形双刃,刃长一尺,锥形木柄也是一尺。这种刺刀不是装在枪管下,而是直接『插』入滑膛枪枪口内。 这种『插』入式刺刀的不足之处显而易见,一是一旦将刺刀『插』入枪口,就无法开枪『射』击;二来若是『插』得太紧;就拔不下来;若是太松,或者掉下或者留在敌人身上。 听了明磊的话,三个人都不言语了,都知道周大人言之有理,但自己的辛苦就白费了?明磊止住要说话的陈衍跋,看着另外俩人,“不是本官有偏见,尔等所做的实在不切实际。这样,给你们一个机会。” 明磊看了一眼陈于阶,才转过脸对着陈衍跋说:“刺刀是个简单但实用的物件。还是用老办法,张榜招标。凡是发明入围的人员,不论出身贵贱,即可招入火枪研究组,为正八品的博士。 至于现在的组员,也要参加招标,不能入围,即行解职。 笠舫啊(陈衍跋的号),不是考试的办法不好,而是对于现阶段的研究院还不适用。” 陈于阶拽拽明磊的衣襟,陈衍跋三人满脸的失望与不甘。明磊顿时醒悟,嗣音告诉自己要广招天下英才,这两个人毕竟从上千人的考试中脱颖而出,还算的上人才。干这些不行,就不能物尽其用,做一些适合他们的事情了?于是,明磊换上和蔼的口气说:“你们也不要泄气,既然能出来帮助本官做事,就不怕没有你们的用武之地。” 明磊停下来拉住陈衍跋的手,“笠舫,各个研究组都要按照这个招标的模式从新确定人员。你成立一个研究院下属的考试书院,那些裁减下来的博士们待遇不变,悉数在考试书院任职。” “大人,不知这考试书院为何物?我等不才,即为大人贱弃,实不愿受嗟来之食,饱食终日,无所事事!”齐宏春的突然『插』言,令众人大惊。 明磊冷笑着瞅着他,“狂生,竟敢出言顶撞?就不怕丢了这官职?” “不怕!” “就不怕坐牢?” “不怕!”齐宏春毫不犹豫地说:“也不后悔!” 明磊转脸看定苏治平,“你也和他一样的想法?” 出乎明磊意料,这个看上去油滑的商人很是硬气,“一样!而且不怕!” 明磊嗯了一声,苏治平接着说:“一言不合,大人就将我等革职坐牢,传扬出去。一个堂堂兵备道为此处分两个八品微末,是大人丢了面子,反倒成全了我等的名声。” 一个有些骨气,一个话锋机敏,明磊点点头,对这两个人的表现很满意,站起来走过去,将二人身边几案的茶杯往前挪了挪,“大家初次见面,璞麟总要试试二位的风骨。刚才出言相戏,确有不恭之处,还望海涵!” 二人知趣地站起来躬身施礼,刚才的不愉快算是一笔揭过了。 明磊接着刚才的话题说:“考试书院负责将各个研究组的成果进行书面整理和研究,结合我的书稿和国外的一些理论书籍,进行分门别类地总结并要出书。 很快,将对应每个研究组成立一所专门的新式学校,用来培养从事这方面研究和生产的专门人才,书院所出的书将做为教材使用。将来还要负责对各个行业的考试认证。 齐宏春就去考试书院任协理,督办各组的整理、研究事务。苏治平任研究院的帮办,负责书院和研究院对外的各项事物。” 二人连忙躬身行礼,明磊又说:“丑话说在前面,试用期三个月,干好了,升七品正职,干不好,就要革职了!” “一定不辜负大人厚爱!”二人朗声答道。 四月初十,小雨。 经过招标,刺刀的样子终于定型了。水泥厂的木匠叶添寿发明的活动环式刺刀虽然入围,但最终还是落选了。这个发明其实很简单,是在刺刀柄上装有两个活动配合环,配合环套在枪管四周,这样就不影响开枪『射』击了。 叶添寿舍不得水泥厂,决定不去研究院当官,只领了五十两的赏银,还是当他那自在的工匠去了。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象叶添寿这样想,轴承厂的铁匠米扬就非常乐意成为八品的博士。他的发明和叶添寿差不多,只是用紧密配合枪管的套筒取代活动环。套筒套在枪口后,由枪管上的销子定位,枪管则固定在套筒的槽内,而一尺长的刀刃呈三棱形。 明磊对米扬很满意,这个二十五六的精干『潮』州小伙子发明的东西和未来所大面积使用的刺刀几乎一模一样。 接下来忙活的事情,当然就是子弹和燧发枪的定型了。这两件事明磊属于谋而后定,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明磊把自己的想法给陈于阶父子和枪、炮两个研究组的成员讲解了一下,齐宏春在一旁记录。 “大家可能都玩过陀螺。陀螺体大脚尖,不转时是站立不住的。可是当它以很快的速度旋转起来时,就会稳稳当当地立在一点之上。旋转得越快,它站立得越稳,好似一动不动,甚至用手去碰它,它也不会倒下。” 明磊的开场白很有意思,弄得大家有些不明所以,接着,明磊就进入正题了,“由此可以看出,高速旋转的物体具有定向『性』。我们根据陀螺定向原理,可以让枪弹弹头在火yao气体推动下沿枪管前进时,始终嵌在膛线旋转的轨道里,以很高的速度转动起来。当弹头冲出枪管后,由于惯『性』的作用,便像陀螺一样一直旋转着,既不摇晃,也不翻跟头,稳定地直朝目标飞去。” 明磊讲的这些对于陈于阶并不新鲜。因为陈于阶是精通西学的火器专家,能不知道吗? 陈于阶觉得到了自己卖弄一下的时候了。他打断明磊说:“据文献记载,意大利至迟在1476年就已有螺旋形线膛的枪支。螺旋形膛线可使弹丸在空气中稳定地放转飞行,提高『射』击准确『性』和『射』程。“膛线”英文为refile,音译为 “来复”,线膛枪也因此称为 “来复枪”。 大家知道,弹丸必须紧密咬合螺旋形膛线,如果小了,就会漏气,弹丸有可能会发『射』不出去的。 后来,因为向这种刻着螺旋形膛线枪管里填装弹丸实在是一见困难的事情,根本没有实战的意义,就逐渐消亡了。 15世纪末,普鲁士人改进为在枪膛内刻上直线槽,用以减小装填弹丸时与枪膛摩擦;还把枪弹包上一层浸油的『毛』织物或麻布,称为浸油丸衣,用以填充膛线所造成的空隙,并使弹丸能顺畅滑动,提高了这种枪的装填速度。 但由于来复线制作成本高和从枪口装填弹『药』不便,所以欧洲的许多国家的军队不愿装备使用有膛线的枪。” 见除了明磊,大家都投来敬佩的目光,陈于阶这个老头很是得意,接着说:“滑膛的燧发枪『射』程比线膛的近一倍,但在『射』速上,滑膛枪开四枪,线膛枪才能开一枪。” “这是为什么啊?”陈衍跋不解地问。 “因为滑膛枪弹丸的直径一向是比枪管口径小一些的,而线膛枪的弹丸与螺旋形膛线的枪的情况一样,非得和枪管严丝合缝不可,有些使用线膛枪的士兵甚至必须用锤子敲通条,把子弹敲进去;线膛枪虽然在『射』程、精度和威力上有着滑膛枪无法比拟的优势,但长久以来未曾普及,这是最重要的原因。” 于是大家看着明磊,那意思分明有些幸灾乐祸。 明磊暗骂这些混蛋,没有一个站出来维护自己的。但还是笑着说:“简亭的分析很精妙。大家都听清楚了吗?问题的关键在子弹,正是子弹的缘故,使线膛枪这样的好东西不能推广。” 明磊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连陈于阶都竖起耳朵了,才接着说:“我们知道,枪管是枪的主体,是弹丸『射』出的最初跑道。弹头之所以能获得一个极大的推动力,并沿着规定方向飞行,除了发『射』『药』的力量外,就是依靠枪管的作用。 在枪械的枪管内壁上,我们刻上4条螺旋形的凹槽,这就是膛线。膛线一般都是右旋的,即从左下向右上按顺时针旋转。凸起的部分叫阳膛线。今后我们所说的枪的口径一律是指枪管内相对的两条阳膛线之间的距离。 我的想法得意于见过一种吹管箭。当年,我发现在新大陆的印第安人所用的一种吹管箭很有意思,那些箭的直径比吹管小,很容易从管口放进去。而它们是用柔软而有弹『性』的木髓做成的,当你从底部吹气的时候,气流会将箭枝尾部的木髓吹得膨胀起来,这样,随着木髓的扩大而顶住吹管的内层面,防止空气跑掉,从而把箭发『射』出去很远。 我们要做的是一种圆锥形的长形弹丸,由柔软有弹『性』的热铅做成,而且还要它的底部中空成一个圆锥形,这样,我们做的子弹就可以小余火枪的口径,在发『射』时,火yao的热量和冲击力作用在弹丸底部,使之膨胀,并封住枪膛的口径。于是,弹丸的后部就会紧密地镶嵌进四根阳膛线,使整个弹丸在枪管中旋转3/4-1转,出膛后也会不停地高速旋转前进,直至击中目标。” “可,热铅太软了,会有杀伤力吗?”陈于阶还是有些怀疑。 “这还不容易。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明磊笔划道:“弹丸是长的,我们可以在弹丸的前半部镀上一层青铜,称为被甲。这样,弹丸的前部就坚硬了,后部还保持原有特『性』。” (上面明磊所说的,实际上是英国第34团的诺顿上尉于1823年发明的。1836年,伦敦的制枪师格林尔先生改进了诺顿上尉的弹丸,1849年,米涅采用了格林尔的设计,生产出著名的、威力可怕的米涅式弹丸。) 于是,明磊命名这种弹丸为被甲弹。而有四条旋转膛线的燧发枪定名为四五式步枪。接下来,明磊和陈于阶他们又起了争论。 明磊打算将四五式步枪的方案公开,以便生产工艺能分解招标。陈于阶坚决不同意,大家也不能理解。这火器的制作方法历来是国家的机密,怎能流传民间啊?要是被别人仿造出来,那可如何得了啊! 明磊对这种小农意识很不以为然。他告诉大家,“现在,我们暂时提高了火枪的发『射』效率、『射』程与精度,是因为我一个新奇的想法,于是,新式子弹产生了。 但这远远不够,要想切切实实地提高枪械的水平,需要依靠的是其背后的数学、物理学、化学、军事学的深厚积累。我们现在的积累就是我、简亭的一些知识,就是这么多了!居安思危,都用完了,以后怎么办? 出路有两条,慢的是培养相关的人才,现在我们已经在做,但需要十几年、几十年才能见成效。快的方法就是增加研究的人数,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你严禁在民间传播,不就是特意减少参与研究的人数,和我们的初衷相违背了吗?” “可,如被仿制,必将危及自身啊!” “别人真要想偷,你真能拦得住吗?简亭,你要换个思路去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你还不清楚,铁制的线膛枪,只要火yao发『射』过几次之后,膛线就会变得模糊了,其后的它,还不如一枝滑膛枪。 他们要用,就必须造钢枪。而同等质量的钢材,咱们的成本比别人低十倍。他们即便偷走技术,可原材料除了用咱们钢铁厂的,别的他用的起吗? 你们想想,他要想大批生产,这钢材的需求量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只要比他们自己造的成本低,咱们就可以狠狠地要个高价。这可是几倍的利啊! 结果呢?咱们用赚他们的钱就能维持一支和他们人数差不多的部队。他们装备的部队愈多,水涨船高,咱们装备的也就相应增加。大家算算,维持一支上万的全火器部队,咱们想都不敢想,他们花的钱岂不要更多。也许不用打仗,这样军备竞赛就能慢慢拖垮他们。 这种事。咱们何乐而不为呢?不给他们甜头,他们能上钩吗?” 陈于阶也跟着崇拜地看着明磊,只不过象陈衍跋这样的年青人眼中又多了几分狂热。 明磊提出的这些工艺不算太难,不出十天,就全部搞定了。 而明磊在这十天里,和陈于阶在汕头港附近又选定地址,开工建设『潮』州钢铁厂和枪械厂、弹『药』厂。不到五月,明磊指定的枪枝弹『药』就生产出来了。 定装的四五式步枪的枪管只有两尺五寸长,步枪全长不过三尺有余。(还是还大家熟悉的说法吧!口径16毫米,全长109厘米,『射』程100米到310米,全重3公斤。) 此枪是名副其实的钢枪,包括枪管在内的所有金属部件,全部由三十号钢制成,保证了它的『射』速更快、口径更小、枪身更短、重量更轻、后坐力更小、『射』程更高。不久,又在枪上安装了调整距离和瞄准的标尺,进一步提高了『射』击命中率。 明磊发明的被甲弹增加了子弹飞行的稳定『性』、『射』程和穿透力;在枪弹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长形弹丸较球形弹丸优越,第一,重量相同时,长形弹丸的直径要比球形弹丸的小得多,它的头部还可做成尖形的,这可减小飞行时的空气阻力。可大大缩小枪的口径,减轻枪的重量,提高枪的坚固『性』;第二,长形弹丸同枪膛的接触面积要比球形弹丸大得多,能更好地嵌入膛线,因而可减小膛线的深度。 最后,明磊使用了17世纪时,瑞典人的杰出发明:纸壳子弹,使燧发枪的『射』速进一步增加。纸壳子弹关键是在装弹步骤上大大节省了时间:它是一个纸制弹筒,外面覆有油脂,里面有定量的火yao和10-20克重的一颗弹丸。使用的时候,枪手只需用牙把弹筒咬开,把里面的火yao倒一部分到发火池里,再把剩下的火yao和弹丸用通条塞到枪管里就行了。和原来的方法比起来,这样简化的步骤使燧发枪的『射』速提高了一倍:使用纸壳子弹的燧发枪兵,『射』速能够达到每分钟2-3发甚至更多,这使他们能够打出足够密集的弹雨,即使面对骑兵的冲锋也不再是软弱无力的了。更何况,他们还有了刺刀。 对于火炮,明磊的改动不大。只是将钢芯和外裹的铜一齐铸在一起后,再从中间掏心。 明末,明军使用的开花炮弹并不好使,它的延时机理明磊不是很清楚。但明磊知道,西方后来使用的开花炮弹里装有延时引信或是触发引信,后者要求比较高的机械工艺,而前者呢,是以化学『药』剂浸泡过的纤维制成,燃点很高,因此在发『射』时的高温状态下不至于一下子全烧掉。加上炮弹制作时机器加工、规模制作,基本上保证了炮弹打过去了才炸。这些,明磊根本做不到。于是,明磊又偷了世界最早的炮信做法为己有,居然也大体实现了炮弹在着地的瞬间爆炸。炮弹的铁壳内心,安装了炮信。这是由三个互相垂直,并以剪断销固定的活机体构成的。当炮弹着地时,切断剪切销,击发点火yao。发火yao受到冲击和摩擦后,就像划火柴一样摩擦点火爆炸。于是,炸开的铁片四『射』,几尺见方内的杀伤力惊人,可以轻易穿透重甲。 唯一让明磊遗憾的是,这些先进的武器来到实在太晚了,还是没有赶上随之而来的激战。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八章 纷争(上) 翻回头来,先说说甲申以来天下的形势。 1644年的夏秋,以多尔衮为首的领兵诸王群集北京,等着郑亲王济尔哈朗九月由沈阳护送顺治帝母子进京。清廷只派了固山额真叶臣等人统兵进入山西同大顺军作战,而随着大顺主力的西撤,山东、河南两省成为明、清、顺三方争夺的焦点。 应该说,最初的形势南明最为占优,两省绝大多数地区的明朝官绅和地方豪强在擒杀大顺政权委派的官员的时候,都是打着复明的旗号。可惜的是,弘光朝廷文恬武嬉,坐失良机。主力部队如佐良玉部和忙着在南直隶建藩开府的江北四镇都按兵不动。都师大学士史可法虽然在口头上也谈要恢复鲁、豫,乃至燕京,然而实际行动却是积极实行“借虏平寇”的国策。致使“坐误北伐,志者恨之!” 六月,史可法秘密上书,献“联虏平寇”的计策。七月初六,马士英拿着史可法的密折召集群臣讨论,并决定依照史阁部的提议,派遣使者同清方联系。马士英抖得唯一的机灵,就是指责史可法的这个“联”字,“求好太急”,提议改为“借虏平寇”,居然赢得钱谦益等清流少有的一致叫好声。 人们常常受传统观念的影响,给史可法和马士英各戴上截然不同的脸谱,实际上,俩人之间的差异比后来的许多“史学家”的想象要小的多,基本上只是个人『操』守上的高下。 此间唯一的不同音来自兵科给事中陈子龙,他参与了集议,又经过弘光帝的召对,感到无比悲愤,乃以“通敌实出权宜,自强乃为本计,恳乞更祈大诫疆臣急修武备事”上书言事。结果当然不言自明了,陈子龙丢官还乡了。当时,明磊就在金陵,听柳如是讲,“史阁部也埋怨大樽(陈子龙的号)太不识大体了!” 明磊很不能理解史可法和马士英,都不是笨蛋啊?就看不出来,南明的军队即使不北上同清军争夺鲁、豫,清廷迟早也要南下收取,同弘光朝接壤争地的局面不可避免!而且一直到覆灭前夕,二人始终抱着和谈款虏,行南宋旧历的幻想,摆出一副谨慎可怜的傻样,希望博得清廷的欢心。 弘光朝的这种先天的软弱『性』,使清军不费吹灰之力轻易接管了黄河中下游的大批州县。这些地区的官绅们当最终确定得不到弘光朝廷的兵力保护后,就如同年纪青青就立志守节的小寡『妇』,不见宠于公婆,大多数为了身家『性』命,只好改嫁清廷了。 做为明磊的亲信,由惠州判官升任韶州知府的张正宸,当时是由北京一路南下的,他将途中看到的情形告诉了陈衍跋,并由《『潮』惠旬刊》发表了。 “过德州界,一路乡勇团结,以灭贼扶明为帜,所在皆然,至济南,数千兵勇自相纠合,队伍整肃,器械良好。凡舟必盘诘乃得过,即以,所俊之士堆集两岸,防守颇严。 引领南师,如望时雨。既闻史公都师,声言北伐,无不踊跃思效。每遇南来旅客,辄讯都师阁部所至。使斯时乘其锐而用之,数十万义士自为战,大功可立也! 日复一日,坐失时机,灰忠义之心,朝食之气,谋之不臧,终至土崩,伊谁之过?” 史可法、马士英之流顿兵不前,做看国土沦丧的卑怯行为,实际上正是他们自以为得计的坐山观虎斗,避免引火烧身的退让政策必然导致的结果,实为人所不齿! 而弘光朝北去的使团到达北京后,多尔衮不客气地收了金银绸缎等的朝贡,却不收国书。正使左懋第见清方态度强硬,毫无和谈之意,仅要求赴昌平祭告崇祯帝陵寝,清内大学士刚林不由得冷笑出声来,“我朝已替你们哭过了,祭过了,葬过了。你们还知道廉耻吗?哭什么?祭什么?葬什么? 先帝活时,贼来不发兵!先帝死后,拥兵不讨贼!先帝不受你们这些江南不忠之臣的祭!” 左懋第面红耳赤,不由得双膝跪地,俯首痛哭,“实乃史可法、马士英不忠于先帝爷!臣有心杀敌,无力回天啊!” 刚林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左懋第,随即取出檄文一道,当场宣读,指责南京诸臣,“不救先帝为罪一;今太子生死不明,而擅立皇帝为罪二;各镇拥兵虐民为罪三。旦夕发兵讨罪!” 说罢,刚林收起檄文,对早已等候多时的兵士努努嘴,如狼似虎的三百兵士将左懋第一干人等绳捆索绑,就要押出礼部的大院。左懋第被人架着,尤回首大叫:“我为大明使节,尔等如此做为,史有传、书有策,就不怕被后人耻笑呼?” 刚林当即大声回喝道:“尔等为大明不忠之臣,伪朝安敢自立?对尔等要是行了国礼,那才会被后人耻笑呢!” 弘光君臣派出的北使团由于没有相应的武力做后盾,实足自取其辱,真真映了“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老话! 北使被拘的消息和清朝的檄文一并传回金陵,廷臣大哗,少数人已经看出清廷以代明“复仇”为名,推行灭明之策。他们要求当政诸公立即改弦更张,认真做好防止清兵南侵的准备。 可是,被誉为朝中“李纲”的史可法却是另一个调子。他在上书中写到:“近见虏示,公然以逆之一字加南,辱我使臣,蹂我近境,是和议固断难成也。一旦寇为虏并,必以全力南侵;即使寇力尚张,足以相距,虏必转与寇合,先犯东南。今宜速发讨贼之诏,严责臣等与四镇,使悉简精锐,直指秦关。” 明磊是在春节,从杭州辗转传来的邸报上看到这篇奏章的,当时就将一口的茶水喷了出来。明磊将邸报扔给阎尔梅,过了一会儿,实在气愤难平,又抢过来逐句指着给阎尔梅解说。“文节在史可法身边待过,你说他的这些言语怎么就透着他的想法如此混『乱』呢? 他既然知道“和议固断难成”,清军“必以全力南侵”,又何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把他自己梦寐以求的“联虏平寇”推而广之,断定如果大顺兵力尚强,必然会同清军结成联盟,“先犯东南” ? 他怎么能放着淮河以南的防御这样的大事不办,反而要率主力“直指秦关”?我要是弘光帝,也不能信任这样的二百五!” 阎尔梅毕竟当过史可法的部下,不愿意明磊如此糟改他。但沉默半晌,也没有想到什么有力的解释,只好说:“史阁部为官廉洁,也很勤勉,治文书往往夜以继日。” 明磊笑了,“是个难得的好书吏,可惜成了督办天下军务的大学士!” 甲申年的腊月二十九,清廷和大顺的高层们都没有心思过年,决定他们命运的潼关决战正是打响了。潼关战役持续了十三天,大顺军失败了。清军的两大主力英亲王阿济格部和豫亲王多择部会师西安。而李自成从潼关仓惶经商洛进入河南,皇后高氏等眷属和牛金星、宋献策等文官率领留守陕西各地的十三万兵士形成另一个集团突入四川,最后进入湖北。 1645年(顺治二年,弘光元年),清军击败大顺军以后,占领陕西全省,摄政王多尔衮不失时机地部署主力南下。摧毁南明弘光朝廷的清军实际上是三路齐头并进。豫亲王多铎是中路大军,自奉了移师的上谕,便别了阿济格,出虎牢关,向河南进发。英亲王阿济格追击大顺军余部,进攻湖北,是为西路。适清山东的固山额真准塔,率本部军南下徐州,出淮北,入淮南,是为东路军。 而此时,弘光朝又是如何布防的呢? 时河南尚为南朝属地,巡按御史陈潜夫,保奏汝宁宿将刘洪起可为统领,令他号召两河义旅,阻截清兵。马士英不许,反召回陈潜夫。 而史可法的积极动作就是“亟令高杰出师徐州,沿河筑墙,专力防御。寻因清兵已下河南府,复促高杰进屯归德。高杰欲与雎州总兵许定国,互相联络,作为犄角,不意许定国已纳款清兵,送二子渡河为质。” 其实高杰还忘记了,他还在李自成手下当”贼头”时,有一次率兵袭取许定国的老家太康,当时曾杀光了这位明将的一家老小『妇』孺。如此深仇大恨,许定国自然不会忘却。 许定国先卑辞下意装孙子,推诿睢州军务缠身不能前往,同时,他又派人送信要高杰到睢州来“视察”他自己的工作。高杰欣然接受,按时赴约。其属下李成栋等人都劝他不要这么轻信许定国,“(高)杰心轻定国,不听,遂入城。”酒席宴间,趁高杰欢笑之际,许定国送上数位绝『色』美『妓』侍寝。不仅如此,许定国还给高杰身边的数十个亲兵每人”配送”两名美女。高杰酒酣之余,回到客舍大战一场,而后,又累又乏,呼呼大睡。半夜,忽然一声炮响,许定国兵士争相挥刀闯入。高杰身边数十个亲随听见炮声吓得光着屁股爬起想拿兵器抵抗,但是夜间的”三明治”狂欢害人啊,须臾之间,个个人头落地。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八章 纷争(下) 高杰自己光着腚也被士兵拖入许定国帐中斩首。转天,被高杰派出去的部伍知道实情,悲愤欲绝,包括李成栋在内,高部”官军”猛攻睢州城,破门后,直杀得”老弱无孑遗”。带头造祸的许定国却乘间逃走,渡河向清军投降去了。 此时的史可法,闻高杰被杀,流涕太息,忙令高杰外甥李本深为提督,往收部众。高杰妻邢氏担心儿子元爵幼小,不能压众,又知道史可法无子,提出让儿子拜史可法为义父。 史可法闻言大惊,心道:“那高杰是流贼出身,自己可是清白的世家子弟,怎能辱没了祖宗?”于是,坚决拒绝,再一次因为不通权变失去统帅高部将士的机会。其后,名将李成栋、李本深、邢氏母子先后降清,反而成为攻打南明的主力。 做为一军统帅,史可法本来应当趁着高部主帅被诱杀,激发他们同仇敌忾的决心,改弦更张,做出积极的部署。至少也应该利用许定国逃到河北的时机,稳定黄河以南的局势。可史可法又怎么做的呢?劝他“渡河复山东,”不听;劝西征复河北,又不听;劝之稍留徐州为河北望,又不听,“一意以退保扬州为上策”。 史可法抛下高杰的旧部不顾,独自返回扬州,也是造成这些守军悉数降清的一个原因。这就是被许多人盛誉为“抗清英雄”的史可法的本来面目。他抛弃将士在先,才会有坐困孤城,无人来救的报应。 多铎三月初七出的虎牢关,三月二十五进占归德府。清兵之所以能长驱河南,如入无人之境。全拜史可法所赐! 四月十三,多铎至泗州,明淮河守将李际遇,焚桥遁去,清兵遂安安稳稳的渡了淮河。 于四月十七日,在扬州二十里外下营。 而东路的清军也很顺手。准塔到徐州,守将总兵李成栋乞降。进攻宿迁,刘泽清率步兵四万,船千余,夹淮相拒。准塔令兵士放炮遥击,自己恰潜渡上游,绕到刘泽清背后。 当刘泽清知道不及防备的背后有了清军主力,立马魂飞天外,哪里还敢迎战,顿时骇退,一刻也不敢停留。准塔追至淮安,刘泽清又远遁入海。淮北一带,再没有大股明军,所有州城府县望风降清。 此时史可法得知清兵已渡淮河,急督师出御;行至半途,又报泗州紧急,复移师向泗州;行未数里,南京又飞檄召还,说是左良玉谋反,从九江入犯,赶即入卫。风鹤惊心,楚歌四面,史可法因勤王事急,不得以舍了泗州,折回江南。 左良玉夙有战功,弘光立,得封为宁南侯,驻守武昌,节制长江上游,作为南都屏障。这马士英偏暗中嫉忌,遇事裁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弘光应天府闹得沸沸扬扬的太子案,终于让左良玉寻到了马士英的软肋。 据说吴三桂从李自成手里夺下崇祯太子,没有通知清廷,就偷偷在途中秘密地将太子护送到皇姑寺,交与太监高潜起。高潜起带着太子偷偷由天津航海抵达江南,前往扬州。高潜起窥伺弘光帝并不欢迎太子前来,愈加陷害,急忙携太子渡江,流徙于苏杭间。 1645年的元宵节,太子在杭州观灯,联想国仇家恨,不禁慨然长叹。该着倒霉,原来崇祯朝的鸿胪寺少卿高梦萁就在附近,听到这声长叹,看着奇怪,都说少年不知愁滋味,这个少年郎大节下的怎会如此悲伤呢?不禁走过来细看。 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慌忙跪下来不敢抬头。杭州的文武各官知道讯息,纷纷前来朝见送礼,等祁彪佳知道消息,从江阴赶来,太子已被应天府来的太监李继周带往金陵了。如果祁彪佳还在杭州任上,断不会眼看着太子被押解回应天府,历史也许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三月初一,阴云不雨。 李继周护送着太子抵达应天府。弘光帝命人把太子从石城门外迎接至兴善寺暂住,并命原崇祯帝宫中的两个老太监前往鉴别。 这两个太监一见太子,就抱头痛哭,见他天寒衣薄,连忙脱下锦衣给太子穿上。弘光帝听到这两个阉货如此不识时务,大为光火:“真假未辨,何以如此!太子既真,让位与否尚须吾意,这厮安敢欺朕!” 于是,下令将这两个太监『乱』棍打死,李继周当即服毒赐死。弘光帝这等少有的雷霆之势,主要还是暗示臣下不得轻举妄动。第一个心领神会,首斥其伪的竟是太子的老师大学士王泽。王泽身为太子的老师,说的话当然可信,于是许多“史学家”由此认定这是个伪太子。 但有些事情还是很值得玩味的。其后,弘光帝命自己的亲信,有定策大功的都太监总管卢九德奉旨前去责问。谁知这个少年一见面就大声呵斥:“卢九德,汝来,焉敢不叩首?” 久经大风浪的卢九德嘴上拒不承认,但腿却软了下来,下意识地叩头行礼。太子说:“汝隔几时,肥胖至此,可见在应天府受用了。” 卢九德不敢分辩,叩头道:“小爷保重!”然后战战兢兢地退了出来。 朝野哗然,弘光帝也暴跳如雷,卢九德在金殿分辩道:“我未尝服侍东宫,看来有些象,却做不得数的。” 由此,满朝上下谣言四起,弘光帝无法,只得同意在午门外会审太子。史载:一时,这个少年被押到,他瞅见詹事府少詹事方拱乾,用手点指道:“这个大胡子可是方先生?方先生尚在?可记得东宫旧事呼?” 方拱乾慌得不敢答应,连忙退入人群后面,也不说真伪。督察院左督御史李沾是审问官之一,他上来就直指太子是“貌甚类太子”的王之名,太子不应。喝问道:“何得不应?” 太子曰:“何不喊明之王?” 李沾大窘,忙又问:“安敢以太子名行骗?” 太子奚落道:“我南来从未说自己是太子,你等先帝旧臣,不认罢了,既食我朱家俸禄,如此作践于我,将来有何面目见先帝于九泉?” 一席话说得李沾哑口无言。见众人束手无策,情况不妙,大学士王泽大叫:“千假万假总是假,诸事由我一人承担,不必再审。” 于是众人齐说:“既认王之名,何须再问?回奏便了。” 于是,掌权的说假,就算定案了,太子被押入中城兵马司的监狱听候发落。 佐良玉抓住这件大事做文章,振振有辞地说:“东宫之来,吴三桂实有符验,史可法明知之而不敢言,此岂大臣之道?” 这话是有所指,初时,史可法以为太子为真,曾上书力争,后王泽的指证,使其又自悔失言,于是写信向马士英道歉。史可法的的这些话,正中马士英下怀,立即把史可法的信件公布于众。因此,佐良玉才会挖苦史可法。 明磊后来读到“满朝大臣但知奉君,不惜大体。前者闯贼尚能对太子封王,不敢加害,何至一家人为仇敌?”也不禁击节叫好,“难怪崇祯百般袒护佐良玉,这个人还算有良心,说了句公道话!” 佐良玉借题发挥,索『性』借入清君侧为名,引兵东下,从汉口到蕲州,列舟三百多里。马士英大惊,一面命阮大铖等,率兵至江上,会同黄得功防堵,一面飞召史可法、刘良佐等入援。 史可法方渡江抵燕子矶,又遇南京差官,传来谕旨,以黄得功已破良玉军,令史可法速回淮扬。史可法犹欲趋援泗州,探报泗州已失,急还扬州。谁知清兵已从天长、六合长驱而来,距扬州城只二十里了。 扬州守兵,闻清军至,多半逃窜,至史可法入城,城中已无兵可守。飞檄各镇入援,独刘肇基自白洋河趋赴,过高邮不见妻子。既入城,请乘清兵未集,背城一战。这位极有气节却不懂得军事的文臣没有听取刘肇基的建议,放弃了这最后一次反击的机会! 副将乙邦才、马应魁偷偷过来劝刘肇基,“军门,史阁部不通军事,扬州已然成死地,我等不如早退!” 乙邦才也跟着抱怨:“就是的,他妈的老媒婆(史可法的外号)徒身居高位,却怀门户之见甚深,总以流寇之身视我等,渐以连累军门。我等实不甘为其赴死!” 刘肇基慨然叹道:“各镇诸位旧交纷纷降清,不然,也远避之。鼎维(刘肇基的字)独赴孤城,诸公以为是为史可法呼?”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九章 城破(上) 看着发楞的两位老部下,刘肇基看着东南杭州的方向,半晌才说道:“不然!昔日,鼎维杭州海宁被捉,周璞麟阴使人坏我左膝,世培公(祁彪佳的号)亲尝汤『药』,守在床前。整整三天,衣不解带,就睡在案头。每每晓我以忠义,可以说是披肝沥胆。 鼎维阅人多矣,还没有如世培公的,鼎维甘为其死!以明忠义!” 刘肇基的情绪有些激动,平静了一下,接着说:“在我离开杭州时,世培公嘱咐道‘史阁部本朝忠贞之士,然太过刚强,不能容小错,故不能得将士之心,无人为之出死力。’世培公说着跪下来求我,为国家计,捐弃前嫌,请做史阁部的孤臣!” 说着,刘肇基自嘲的笑了笑,“是啊!人家哪看得上咱们啊?可扬州,江南之门户,城破,指日可下应天府。 俗话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就当咱们给后人做个样子,知道应如何死社稷的罢!” 说着,眼眶里已然含满热泪,哽咽道:“诸公随我征战时日不多,还是自行逃命去吧!” 乙邦才、马应魁互相看看,无奈地摇摇头,“还逃个屁!我等去北门摆炮位去了!” 不出十天,扬州城还是被攻破了。史可法遇害时,刘肇基守北门,发炮反击,清军伤亡惨重。及至扬州城破,肇基跛着腿复率还活着的四百多部下进行巷战,最后寡不敌众,全部战死,无一人投降。这位来自辽东的刘肇基,一直坚持抵抗,直至流矢贯额而死,血洒江南。副将乙邦才、马应魁、庄子固等皆同死。 “城亡与亡,我意已绝,即碎尸万段,甘之如饴。但扬州百万生灵,既属于尔,当示宽大,万不可杀。”这是史可法被『乱』刀剁成肉泥前的最后一句话。 知府任民育是史可法的好友。这位誓死保卫扬州的地方官,戎服镇守淮门,城破,乃换上绯衣端坐堂上,说“此吾土也,当死此。”清兵至,有人劝他躲避,不从,于是遇难,妻子家人皆投井殉难。 多铎既得了扬州,下令屠杀十日,这般惨戮的情形,还是不忍说了。(请参阅《扬州十日记》。) 却说扬州被清兵攻入,警报传至南京,如雪片相似。马士英急遣亲信幕僚杨文骢监督镇江总兵郑鸿逵率师堵截江上。 对于郑鸿逵,明磊和祁彪佳都看错了,他没有一点刘肇基的忠勇,此时的心思哪还在这里,早飞回杭州了!郑鸿逵欺负杨文骢不懂,只把炮弹隔江『乱』放,偏这清兵故意配合,等到炮弹声歇了,竟也就收了兵,骗得杨文骢直向马士英报捷。 当夜,清兵却乘着黑夜,渡江而来。待明营惊醒,清兵已经杀入,郑、杨二人只得各自率兵逃走。杨文骢逃至苏州,郑鸿逵直奔到杭州,被世人讥笑为第一逃将军。 清兵遂进陷镇江的消息传来,弘光皇帝也还镇定。次日,又由太监入报,清兵自丹阳句容,迤逦前来,至此,弘光帝方有些着急,连唤奈何。都太监总管卢九德道:“现闻黄得功屯兵芜湖,请皇上赶紧前去,叫他保驾才好。” 弘光帝忙收拾行装,挈上马銮,由勇卫营保着,潜开通济门出走。次晨,马士英入朝,闻弘光帝已经远避,慌忙命阮大铖率亲兵数千名,挟了太后皇后等,在石城门外等候,自己匆匆跑回相府。 这天早晨,忧心忡忡的钱谦益特意到马府来见马士英,看到昔日威严的相府一片杂『乱』景象。马士英身穿箭衣、头戴小帽急匆匆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钱谦益一愣,忙一拱手道:“诧异,诧异!我奉太后远遁,不能随公殉国矣!”随即上马而去。后面跟随的全是身着马上装束的『妇』女和几百名精锐家丁。 不到一年的时光,弘光朝廷至此土崩瓦解,马士英逃走的消息由柳如是传出,金陵百姓数千人自发组织起来,擒获也想逃走的大学士王泽,冲进中城兵马司监狱,强迫王泽承认太子是真的,并打了他的屁股,拔了他的须发,以泄心头之恨。 王泽这时可没了午门外的气慨,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一副被马士英『逼』迫的可怜相。士民们将王泽关进监狱,簇拥着太子来到武英殿,不知何人搞来戏装翼善冠把太子打扮一番,奉上宝座,群呼万岁。 此时,李香君也在宫中,她远远地置身事外,看着这如同演戏一样的不真实。毕竟是不更世事的孩子,这要是有周明磊一半的机变,早就乔装打扮,逃难去了,想留在这里寻死吗?人就是这样奇怪,得了崇祯大恩的上层精英们早就将忠诚抛到脑后,反倒是想李香君这样没得过崇祯半点恩惠的草根们,出自本能地为这位年少的太子担心。 李香君这个明磊的亲妹妹,被『逼』进宫,全是拜和明磊交情深厚的阮大钺所赐。弘光帝完全是昏庸无能之人,国难当头,不思治军理国,反而日夜沉醉在声『色』享乐之中。他嫌宫中歌姬所唱的歌内容单调乏味,阮大钺便大献殷勤,亲自执笔撰写歌词剧本,再到秦淮河畔的歌楼『妓』院里挑选出『色』的歌『妓』,送入宫中给弘光帝取乐。李香君的名气太大了,又没有出嫁,便被阮大铖不加犹豫地选中,一纸圣命招入宫中了。 李香君本来是要随着几个相交好的姐妹趁『乱』离开皇宫的,可看到了太子,忠君报国之心又起,决定留下来再观察几日。希望有机会提醒太子,或是有忠臣站出来保着太子尽快逃离险境。 应天府城内,人心惶惶,太子登基的第三天,多择的大军就来到城下了。这时应天府的当权者守备南京勋臣赵之龙,也不跟太子商议,即令属员写了降书一道,赍赴清营。多铎大喜,准其投降。赵之龙即率十七位侯伯,开了城门,匍匐道旁,迎接清兵,衣冠扫地。多铎入城安民,因马到即降,破格宽宥,禁止部兵掳掠,所以南京还算安静。 五月十五日,就在多铎入城,金陵不战而降的当口,大内侍卫马吆喝和田速拽出钢刀,将几个宫女太监砍翻在地,一把薅住太子,要将他献到清营去立功。 田速将太子背在背上,马吆喝持着太子的双足。太子大声哭喊,哀求二人。二人曰:“无需哭喊,我等功名在此,不能放你也。” 太子大恨,张嘴咬住田速的颈肉,一时血流不止。李香君远远看见,偷偷拿了一支小香炉,想从旁击打田速,被马吆喝一脚就踹在胸口,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 等李香君睁开眼,天『色』大黑,宫中纷『乱』之极。李香君站起来,随着一些宫人趁夜『色』逃了出来。李香君高一脚、低一脚地向秦淮河畔走去,等到了媚香楼,早已人去楼空,不见人迹了。李香君心里一沉,走了一阵也未走远,脚下发软,一下子跌坐在离媚香楼仅有一箭之遥的长板桥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正巧,这时当年为李香君教曲的师傅苏昆生路过长板桥,无意中发现了坐在地上发傻的李香君,连忙将她扶起,才知她已无处可去,便带着她随逃难的人流,奔往苏州。 就在李香君出城的同时,贝勒尼堪,贝子屯齐也得了多铎的将令,带着一万骑兵进军芜湖,追擒弘光帝。适南明四镇之一的大将刘良佐,领着三万精兵,奉檄入援,途中遇着清兵,并不抵御,当即迎降。尼堪令为前驱,直达芜湖江口。 是时江南四镇,高杰被杀,二刘降清,单剩了一个黄得功,他前时奉命去攻左良玉,左良玉已死,其子梦庚败走,黄得功于是带着两万多人马回屯芜湖。忽见弘光帝狼狈奔到,大惊道:“陛下何故轻身到此?” 弘光帝流泪道:“南京无一人可恃,唯卿秉『性』忠诚,所以冒死前来,仗卿保护。” 黄得功道:“陛下死守京城,臣等尚可尽力,奈何轻身来此?且臣方对敌,何能扈驾?” 弘光帝不禁大哭。黄得功无法,只得留住弘光帝,表示愿效死力。 不数日,清兵已到江口,黄得功戎装披挂,执了佩刀,坐了小舟,督部下渡江迎战。遥闻对岸有人大叫道:“黄将军何不早降?” 视之,乃刘良佐,不觉怒叱道:“汝乃甘心降敌么?”言未毕,近旁忽有一箭『射』来,正中喉间左偏,鲜血直喷,黄得功痛极,将佩刀掷去,拔去箭镞,大叫一声,晕绝舟中。 『射』箭的是早已暗中降清的总兵田雄,见黄得功倒地,带着手下就杀散黄得功的亲兵,一手提着黄得功的首级,一手将弘光帝掖住,送至对岸,献入清营。 马銮率着勇卫营八千士卒本为后援,得知大军已散,田雄献帝降清,大哭,带着手下就要勇闯清营,意图救回弘光帝。这个被众人哄着,自以为知兵的马家二少爷,哪里是老兵痞刘良佐的对手,最后兵败身死,甚为可惜! 值得注意的是,五月十五日,清朝豫王多铎进入南京,与迎接他的南明官员席地而坐,同酌共饮时,劈头的第一句话就是:“太子何在?” 忻城伯赵之龙告王以案情,多铎不以为然:“逃难之人,自然改易姓名,若说姓朱,你们早杀过了。” 保国公朱国弼忙解释:“太子原不认,是马士英坐易。” 多铎大笑:“『奸』臣!尔等具『奸』臣耳!” 当天晚上,在押的太子被送到多铎的中军,多铎离席迎接,躬身行礼,“太子受惊了。”并请太子上坐。 于是太子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地坐在多铎的右侧,相去不过丈许。 多铎发现太子的双眼红肿,当得知被掳来的经过后,不禁大怒道:“还有这等叛主的奴才?” 于是,刚刚得到赏银的马吆喝和田速,就被拉出城,五马分尸了。 降将刘良佐押解弘光帝于五月二十五日回到南京。朱由崧昔日的那种皇帝的威风已经『荡』然无存,乘坐一顶无幔小轿,头上只用包布头蒙着,身穿蓝布衣,以油扇遮着面,招摇过市。路两侧的百姓个个唾骂,有的甚至向他投掷瓦砾。 朱由崧见到多铎,未等多铎开口,慌忙趴下叩头。少顷,多铎在灵璧侯府设宴,把朱由崧的坐次排在太子之下,多少反映出清廷的一些态度。 席间,多铎问朱由崧:“汝先帝自有子,汝不奉遗诏,擅自称尊,何为?” 又问:“汝既擅立,徒听『奸』臣报私怨,不遣一兵讨贼,于心何安?” 见朱由崧不答,又问:“先帝遗体止有太子,逃难远来,汝不让位,又辗转磨灭,何为?” 又问:“我兵尚在扬州,汝为何便走?自主之耶?人教之耶?” 朱由崧被问得汗流浃被,一言不发。太子见状不解地问:“皇伯昭告天下,招我来,反不认,又改姓名,极刑加我,岂『奸』臣所为?皇伯由不知?” 朱由崧支支吾吾,一直俯首到终席,不敢动一筷,更不敢发一言! 数月之后,多铎回京,挟太子、朱由崧同行,潞王也随后北上,三人最后,连同大批同宗的王爷们,通通都被处死了。 崇祯太子一案历来众说纷纭,明磊身处当世,也不能辩明真假。不过,阎尔梅说:“今人见小害必避之,明知皇子出必死,谁肯冒必死之事而伪为之?” 嗣音也说:“既非东宫,自走杭州,于朝廷何关利害,而急急遣人追之,不可疑呼?” 还是后来的鲁王一锤定音,在得知三人死讯后,追谥太子为悼皇帝、福王为赧皇帝,潞王为潞闵王。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九章 城破(下) 1645年的夏天,清军在军事上取得的胜利是惊人的,而远在北京的清廷,进入五月以来,就一直处于亢奋中。江南已定,范文程、洪承畴等,忙着向多尔衮献颂词,修贺表,又有一番忙碌。 过了数日,又有两处捷报,一是英亲王阿济格,报称追逐李闯,无战不胜,闯贼遁至武昌,入九宫山,被村民斫毙,获住贼叔及妻妾,并死党左光先、刘宗敏等,俱审实正法了。 一是豫王多铎,报称已经收取南直隶十四个府、州,别遣贝勒博洛,及新授援浙闽总督张存仁,进军浙江,南下杭州去了。此时佳音迭至,喜气盈廷,对于摄政王多尔衮来说,胜利却来得太过容易,他以为两大对手大顺、弘光都已经被打垮,剩下的不过是接受地方,享受胜利果实而已。觉得南征西讨诸将帅,在外多时,应召他们回朝休养,再作后图。遂令英、豫两王,奏凯还朝。 多尔衮认为天下大定,六月悍然下令全国男『性』官民一律剃发。越宿复下一谕,令海内军民人等,薙发易服,违者立斩。原来清帝入关,政从宽大,薙发与否,暂听民便,此次谕下,怕死的人,哪个敢以头易发?自然奉旨遵行。当然,也有许多不怕死的人,并且北京就有,还让多尔衮亲眼瞧见了。 应该承认,这时的多尔衮,已然今非昔比了。他为大清朝建立了如此的盖世奇功,权势当然会急剧膨胀。现在,他一人独掌八旗中的正白、镶白、正蓝三旗,头衔也由“叔父摄政王”,升为“皇父摄政王”。他甚至借口腰腿不便,宣称今后不再对顺治皇帝行跪拜大礼。 虽然他让出了因为李自成的放火,紫禁城唯一完好的武英殿,将王府迁至东华门外小南城。但他将小南城的摄政王府变成了第二朝廷,每天召集百官来府议事,然后再将已决之议拿到紫禁城去走个过场。后来他嫌跑来跑去太麻烦,干脆将皇帝发布谕旨的玉玺搬回了府中。 正是:七载金縢归掌握,百僚车马会南城。 多尔衮没有急着替顺治修补紫禁城,而是将所有工匠索拿到摄政王府,来给他扩建家宅。多尔衮特意给大殿砌了一座高于周围民房五米至八米的大型砖台底座,上面的大殿坐北朝南,为重檐歇山顶、辅以黄『色』琉璃瓦,四周和大殿内均为几十根朱红『色』的檐柱结构组成。此外,它窗棂低矮,其殿顶、天花、斗拱、梁架上皆有雕龙画凤的考究图案。正殿前方有山门,在主殿的西边并列建有西配房数间,后边还有正在复建尚未竣工的一组殿宇。 多年以后,当明磊来到这里追忆这位叱咤风云的风liu人物,站在这个整个北京城唯一高过紫禁城三大殿的建筑的台阶上时,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当年这位自己惧怕的对手的无上威仪的。明磊不禁生出无尽的惋惜,毕竟没有和这样的人物对决于疆场。现在,这里已经变成皇家的寺院了,明磊招招手,叫太监记下,“多尔衮信喇嘛教,将这里改作喇嘛庙吧!”。 那个当着多尔衮的面,拒不剃发的是弘光朝的使臣左懋第。当时,左懋第尚羁居北京太医院,他的随员艾大选,也遵旨薙发,被左懋第杖死。多尔衮闻了此事,命早降的左懋第的弟弟左懋泰前去诘责。 谁知一见面,左懋第一句“汝乃满清降官,何得冒称吾弟?”就叱出了左懋泰。 左懋泰是战战兢兢地跑来回报多尔衮的,一路上不断给自己打气,可一进摄政王府的大门,双腿还是不停地打哆嗦,几乎不能走路。左右的众多太监、侍卫对这种奇景早就习以为常了。别说一个小小的汉官,就是那些王爷、贝勒们也大多是这副熊样。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们胆小,多尔衮的风疾『毛』病还是松山之战时留下的,入关以后,病情日渐加重,使他时感“几务日繁,疲于应裁”,因而特别容易动怒。在北京城,连三岁孩子都知道,让“皇父摄政王”动怒是件能让全家立时死光光的可怕事情。据说,但凡有头脸的满族勋贵们,往往也不敢直接同他说话,要时刻守在王府周围,趁他外出路过时,借便谒见。 多尔衮今天心情格外好,听了左懋泰的叙述,不怒反喜,要亲自提审。不多时,侍卫们将左懋第押进大殿。左懋第瞅见当中一人,三十几岁的年纪,细瘦的身材,虬须,一身八补黄袍,脖子上挂着大东珠素珠,不禁大吃一惊,要不是知道顺治还小,以为见到清朝皇帝了。 他哪里知道,多尔衮早就穿着皇帝的衣服满日里接受百官的朝见,致使当年朝廷内大部分三公九卿、文武百官一度淡忘了紫禁城皇宫里还有顺治皇帝的存在,而只记得京城有座威风八面的第二朝廷“小南城”。 多尔衮一双威严的大眼睛,来回扫视这个直立不跪的南蛮子,突然断喝一声:“跪下!” 左懋第道:“我乃天朝使臣,安肯屈膝番邦?” 多尔衮得意地笑了:“汝国已亡,汝主已戮,尚有何朝可说?” 左懋第道:“大明宗支,散处东南,一日不尽,一日不亡,就使绝灭,我是明臣,甘为明死,要杀就杀。” “是吗?汝已食清粟已久,还得自称明臣么?”多尔衮耶诺道。 “汝夺明粟,无理已甚,反说我食清粟,真是强横!” “你何故杀你随员?”左懋第道:“我杀随员,与你何干!” “这么说,你是不肯薙发了?” 左懋第道:“头可断,发不可断。” 多尔衮不由赞叹道:“好个倔强的男子!”颇有英雄相惜的意思。 语未毕,左侧闪出一人道:“左懋第为崇祯帝来,可饶命,为福王来,不可饶命。”说话的是陈名夏,他虽是降臣,但颇得多尔衮赏识。从左懋第一进来,陈名夏的心就提了起来。他最担心的就是多尔衮起了爱才之心,决意收服左懋第。 原因说出来叫人笑话,自己和龚鼎孳是一见清军入关,就早早跪在道边请降的,和左懋第一比,高下立见。将来,和左懋第一殿为臣,面子上实在过不去。这些,也是可以理解,陈名夏所代表的一批降臣,觉得自己就是一群婊子,怎能容得下一个贞『操』烈女鹤立鸡群呢! 左懋第却是一见他,就大怒道:“你是大明会元陈名夏,有何面目敢来『插』嘴?你怕死,我不怕死。” 多尔衮此时风疾又起,心头一阵烦躁,不由恼怒地说道:“你不怕死,就令你死。”命左右推出宣武门外处斩。 左懋第已死,多尔衮心头也平静下来,看着陈名夏,叹息道:“明朝的臣子,要是都如此忠义,恐怕中原是未能平定呢。” 一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名夏满脸通红地告退出来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章 赴死 (上) 五月二十二日,马士英奉邹太后到达杭州,潞王朱常淓以及在杭州的官员都来朝见。不久,方国安领着一万多人马也逃了回来,并带来黄得功战死,弘光帝被俘的确切消息。 六月初七,邹太后发布懿旨,命潞王监国。以太后懿旨的名义,是为了给朱常淓即位继统增加合法『性』。然而,这时的情形已经和一年前大不相同,朱常淓惟恐自己将成为清军打击的主要目标,拒绝接受。在大家的反复劝说下,他才勉强答应。 六月初八,朱常淓就任监国。祁彪佳也早早地被请到杭州,拜为兵部侍郎,总督苏州、吴松兵马。祁彪佳的兵部侍郎明显是个虚衔,其实是被马士英以一个从二品的官衔远远地打发了出去。 所以,在初八的监国庆典上,祁彪佳只能站在角落里,看着身着蟒服玉带的马士英、朱大典一党站在前排,一个个恬胸堞肚、趾高气扬。上面的潞王远远瞅见素服角带,相貌清绝的祁彪佳,问:“此为谁?” 与马士英并立的大学士黄道周抢先答道:“山阴祁彪佳!” 潞王欣然,亲自走过来,谓:“先生真一代忠良,今日幸与共任大事。”又执马士英的衣袖,云:“马辅遇事要多与祁先生商量。” 马士英哼了一声,傲然不肖地将脸转到一边去了,丝毫没给潞王面子。而现在,只能仰马士英鼻息的朱大典,立刻跟上了,云:“祁家不知事,吾从行在为圣驾开道来,何不问我?” 祁彪佳见马士英如此大不敬,已然动怒,不禁看着朱大典冷笑道:“既为圣驾开道,今日圣驾安在?”一句话,暗讽其不能保着弘光帝远遁,说得朱大典紫涨了面皮,楞在当场。 马士英心里这个气啊!示意朱大典赶快辩驳。祁彪佳的话,分量太重了,要是被做实,朱大典这个蠢材就是死罪啊!见朱大典半天还是不能辨白,马士英只得亲自为他开托了,“大典开道在前,安知圣驾所在? 今日潞王庆典,世培一身素服,又是何居心啊?可是对潞王不满?” 说着,用阴冷的眼光盯着祁彪佳,来而不往非礼也,祁彪佳也不客气地盯着马士英,“潞王只是监国,当今天子被清虏俘获,生死未卜,不该穿素吗?” 好长时间,大殿静了下来,马士英半晌开口道:“世培是责怪在场诸公皆有过,要独善其身为三闾大夫了?不知何日投江啊?” 祁彪佳笑了,“当日,世培赋闲在家,可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圣人云: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乃为臣之道。 世培虽驽钝,如为首辅,早死社稷去了!” 马士英被说得哑口无言,也不和潞王见礼,竟一顿足,带着一干亲信,拂袖而去了。 当日晚间,潞王留下祁彪佳,在殿中单独召见了他,并坐赐茶罢,问:“今日,何以教我者?” 祁彪佳对于:“用贤臣,收人心,破故套,行王道,为今日要务。” 潞王脸『色』一变,半天才冷冷地说: “和气致祥,家不和事不成。”并端起了茶杯。 祁彪佳大窘,知道志不同,道不合,于是只得拜别而出。 祁彪佳的意思,是劝说朱常淓不要只看到马士英、阮大铖等掌握的少数兵力,实际上,清军没有占领的地方还很大,仅在浙江本地的兵力就几倍于马党。谁知,人家根本不愿意听下去了。 第二天,朱常淓这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就按照马士英的意思,派出使节,以割让江南四郡为条件,去同清军讲和了。 祁彪佳得到消息,如同被狠狠地打了一计耳光。当年,姜曰广、刘宗周几位宿老,一再向自己讲明潞王如何如何是贤王,自己也就在定策问题上死力追随他们。可这位东林、复社等清流眼中的贤王,怎么又和马士英、阮大铖他们打成一片了?如此下去,浙江看来不能保全了。 祁彪佳不禁自问,弘光帝被俘,自己不为官,尚可自解。潞王要是再兵败,自己又当如何呢?总不能向马士英等一样,不守大臣气节,苟活人世吧? 就在祁彪佳开始安排后事的时候,郑鸿逵也在自己院子里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福建的密信。在他看来,在杭州的日子真可谓度日如年。 而郑鸿逵的五姨太正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美滋滋地磕着瓜子。在她看来,逃回杭州的这二十来天是自己这辈子最舒心惬意的日子。本来嘛,郑鸿逵的正室带着一家老下早早逃回福州去了,就留下自己照顾老爷。原来,这女主人的日子这么好啊,家中里里外外的下人,全看着自己的脸『色』行事,又没有狐狸精争宠,连老爷也天天只和自己亲近。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郑鸿逵等候多时的密信总算到了。郑鸿逵将所有下人都打发到堂下,坐在正厅的灯下看信。五姨太稳稳地坐在旁边,轻巧地吐出瓜子皮,放在几案上,观察着郑鸿逵的表情。 郑鸿逵先是长出一口气,一下子坐回椅子上发呆,接着,腾的跳起来,又开始满屋转悠。 “老爷这是怎么了?一惊一咋的!” “大哥派来十几条战舰,明日就到。和唐王朱聿键也谈好了,一旦杭州有失,只要能安安稳稳地把他护送到福建,立朝之后,老爷我就要封侯拜相了。” “那不是喜事吗?” “还有,大哥说,和马士英的合作取消,老爷我再不用和那条老狗虚于委蛇了!” “那不是喜上加喜吗?”五姨太越发不解地问。 “还记得那个周明磊吗?” “让为妾给五万两银子那个?” “正是。咱们离开杭州时,拥立唐王朱聿键和甩掉马士英,都是他提议的。你想想,咱们的所作所为,都在这个人的意料之中,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这有什么?咱们和他做朋友,不招惹他。说不定他还能时不常地帮咱们一把呢!” 郑鸿逵摇摇头,半天才说:“『妇』道人家知道什么?说到军国大事,别说为友,能做到非敌就不错了。” 接下来的几天,郑鸿逵天天跑到城外方国安的军营,和方总兵探讨兵法,饮酒取乐。最后一次饮酒,郑鸿逵大醉,一把抱住方国安,“我的傻哥哥啊!小弟总觉得对不起你。前个儿,马辅传过话来,要带上唐王朱聿键,上弟弟家的兵船去福建,说这里就留给哥哥独自抵挡去吧!” 说完,郑鸿逵就从方国安的怀里出溜下去,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方国安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由得咬牙切齿,略一思索,点手叫过手下抬郑总兵回家。回手拉过楞在一旁的侄子方元科,耳语了半晌。 六月十一日,清军进抵塘西,马士英又故伎重演,交回内阁印信,私自逃上了郑鸿逵的兵船。你说怎么就那么凑巧,正碰上方国安的部下前来找马士英索饷,竟活生生地把马士英从郑氏的兵船上拖走了。 后来,《明史》对当时这段留下了这样的记载:“马辅踉跄挥涕,坠水中,从方兵入营。” 此后,方国安列阵于雍金门下,准备和清军大战一场,保卫杭州。这时,朱常淓却丧心病狂地下令投降了。方国安极为愤慨,带上俘虏马士英,东渡钱塘江,后来参加了拥立鲁王监国的行列。 1646年初,方国安所部被清军全歼,马士英也被清军俘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关键时刻,马士英破口大骂,宁死不降,最终被处死。《明史》载:“士英被剥其皮,实之以草,械置道旁。” 马士英的最后时刻所表现的气节一点也不逊『色』于史可法,但他得罪清流实在太深了,连他的英勇就义也没能感动这些士林精英。史可法被当英雄敬仰,而马士英的死,不但轻如鸿『毛』,还被留下了千古讥笑: 周延儒,字玉绳,先赐玉,后赐绳,绳系玉绳之颈,孰怜狐狗之躯。 马士英,字瑶草,生怀瑶,死怀草,草装瑶草之皮,群笑犬羊之鞟。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章 赴死 (下) 十四日,清军不费吹灰之力占领杭州。七月,多尔衮改南京为江宁府,任命多罗贝勒勒克德浑为平南大将军同固山额真叶臣接替多择。博洛镇守,同时任命内院大学士洪承畴为“招抚江南各省地方总督军务兼理粮饷”,会同勒克德浑、叶臣接管江南各地。 八月,洪承畴、勒克德浑、叶臣到达南京。多择等人九月初四启程返京。 明磊得到江南传来的消息,马士英没有来福建,而是被方国安掳走,先是一喜,可同时接到自己离开南京时写给李香君的信和李香君病逝的消息,顿时转喜为悲。 李香君在苏昆生的照顾下来到苏州,由于一路颠波劳苦,精神上又极度悲伤,身染重病。苏州情况还比较平静,李香君在虎丘山塘下一处清雅的小院,见到了昔日好友卞玉京。见到好友逃难至此,卞玉京热情地收留李香君在小院住下,并请来名医为她诊治。几经诊察,才知李香君患的是肺痨,这种病在当时是无『药』根治的,只能滋养调理,勉强延续着生命。 病中的李香君深深地思念着侯方域,经多方探问,证实了侯方域曾在南京寻找过李香君,了无结果之后,失望地回老家商邱去了。她日夜捧着那把血染的桃花扇,回忆着侯郎的音容笑貌,泪水浸透了衣襟。 卞玉京从来没有如此震惊过,将明磊提前交给她的信递给了李香君。李香君拿着信,不觉间眼泪又流出来了,怔怔地瞅着卞玉京,轻轻叹道:“不看也罢!就算到了广东,又将如何呢?” 一句话,勾起卞玉京的无限心事,不禁也泪眼蒙胧了。 明磊接到这封没有拆开过的信当晚就喝醉了,抚mo着信,颤抖着手,在信封上歪歪扭扭地写下: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嗣音倒也吧了,欣儿也很是伤心,但还是不能理解明磊。明磊趁着醉意,指着当空的明月说:“还记得在媚香楼给你讲过的《大话西游》的传奇吗?至尊宝对结局的无奈,一种对宿命的无奈。前生、今世,无不蕴涵着因果关系,作为一个凡人,浑浑噩噩的,也就罢了。作为一个神仙,知道了前因后果,还是不能改变这宿命,难道不觉得悲哀和无奈吗?” 嗣音诧异地看着明磊,“夫君,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啊?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李香君的结局了?最终还是没能改变呢?” 明磊醉眼蒙胧地看着娇妻,觉得异常地孤独,许多话还是不能明言。于是,又摆出那副,我不说是,可我就不说不是的架势,真的一个人在院子中站了整整一宿。 第二天,明磊摆脱了江南小儿女的丑态,面对一干文臣的相询,对于朱常淓,实在不知该给予什么评价。 从公事上论,对于这些大明的忠臣而言,朱常淓是罪大恶极,当永远被唾骂的明朝败类。朱常淓的拥立,没有一丝一毫的争议,无论后来以鲁王监国的朱以海还是隆武立朝的朱聿键,当时正在杭州,也全都表示真心支持潞王出任监国的。 如果朱常淓稍有一丝民族气节,不投降,将抗清的旗帜竖起来,南方各地的抗清势力还有一个被世人公认的核心。无论他是到福建还是江西、湖南,甚至广东,朝廷的威信还在,没有一个军阀敢于公然『乱』政。形势的变化也未可知!说不定,明磊就成了中兴的功臣。 正是因为他的投降,导致所有近支的宗室几乎被清廷屠杀殆尽。只留下朱明宗室的两个远派子孙鲁王朱以海和唐王朱聿键,即使没有两个人的争立,他们的威信也不足以服众,只能算是军阀手中的傀儡,就算打败了满人,明朝的复兴也是无望的。 所以,从实际意义来说,朱常淓的降清,标志着明朝的彻底灭亡。 但对于明磊个人,还是要感激朱常淓的。不是他的投降,明磊一点机会都不会有的。所以,明磊没有办法评论这位潞王千岁。有些时候,沉默是金。 随着杭州的陷落,江南大明官方有组织成规模的抵抗不复存在了。而载进史册的江南抵抗清军最著名的战例却是由百姓自发组织的,这一点,实在有些讽刺。在民间,群情激愤的草根们自发的抵抗可歌可泣,那才是我们民族的骄傲!最值得一提的是两个小城,江阴和嘉定。 江阴县城,只是常州府下的一个三等小县。六月初二,江阴县的现任典吏陈明遇和原典吏阎应元,以“大明中兴”为旗号,公开反清。 首先来到江阴城下的是降将刘良佐,领两万人马久攻不下。接着贝勒博洛和尼堪也亲自带领八旗精锐赶来了。 博洛没舍得耗费八旗子弟的生命,只是打了刘良佐一顿板子,严令他攻城。刘良佐忍着痛,拍马向前,遥语城上的阎应元道:“区区江阴,焉能久守,若变计降清,爵位不在良佐下,请足下三思!” 阎应元骂道:“大明养士三百年,不料出汝等侯伯,毫无廉耻。元辅(阎应元的字)犹有心肝,宁为义死,不为利生。” 青史上至此留下“大明有降将军,无降典史。”的典故。 刘良佐被阎应元说得羞愧难当,督促部下拼命攻城,但久未攻克。 八月时近中秋,守将阎应元与清军约定十七日后方交战。中秋夜,城内军民登城楼畅饮,诸生许用作《五更转曲》,歌声舒展轻曼,和以笙笛萧鼓: “宜兴人一把枪,无锡人团团一股香,靖江人连忙跪在沙滩上,常州人献了女儿又献娘,江阴人打仗八十余日,宁死不投降!” 歌声感人肺腑,催人奋进。“时天无纤尘,皓月当空,清『露』薄野,剑戟无声”。“歌声悲壮,响彻云霄”,连城外的清兵,也皆“为之泣下。” 后清军在江南的名将汇集江阴,孔有德从江宁运到大炮数十尊,四面夹攻,守兵死伤无数,仍是抵死勿动。奈老天又连日霪雨,把城堞冲坏数处,守兵防不胜防,终被清兵攻入东门。八月二十一日午时,江阴城陷落。 城陷后,阎应元自知大势已去,题诗于城门: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然后,带领千人上马,先后巷战八次,身中三箭,跳湖自尽。 陈明遇见城破,“令闭衙举火,焚死男女大小共四十三人。”自己持刀与清军博战,身负重伤,虽死仍“握刀僵立,倚墙不仆。” 中书舍人戚勋一家三十七口,集体举火*,遗书中写道“非敢殉难称大明忠臣,抑求完发为大明忠鬼”。墙壁上书:“戚勋死此,勋之妻、若女、子、若媳、死此。” 二十三日, 清军将城内外居民,一一杀讫,尸如山积,共计城内死九万七千余名,城外死七万五千余名。后来江阴遗民,只有五十三人,躲避寺观塔上,方得保全。 远在福州的隆武皇帝深受感动,令史官留言:“自吾后世朱家子弟,即遇江阴之人,虽三尺童子亦当怜而敬之。” 江阴战役,参加攻城的有后来晋封亲王的端重亲王博洛、敬谨亲王尼堪、恭顺王孔有德。当大部分人为史可法之流大唱颂歌的时候,明磊却认为真正值得歌颂的是阎应元、陈明遇为首的江阴百姓,在他们面前,史可法的官越大、权越重,就越显出其作用之渺小。 现在有人评价说这些举动很愚蠢,无异于飞蛾扑火,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如果汉人都这么愚蠢,真的会有后来满人的天下和小日本留给我们的耻辱吗? 在江阴百姓抗清同时,嘉定县的百姓也高举义旗了。得知嘉定起义后,清吴淞总兵李成栋率所部五千多人立刻向嘉定进『逼』,并于路上就开始*杀烧。 嘉定居民在明朝进士黄淳耀等人带领下,用大木、巨石填塞城门,誓死拒守。七月初一,李成栋猛攻嘉定城北的娄塘桥,杀死上万民众。七月初三日夜,由于天降大雨,城上不能张灯,李成栋趁黑派兵潜伏于城根下挖地道,在其中暗埋火yao。黎明时分,李成栋用大炮猛轰,引燃火yao,”地裂天崩”,城墙倒塌,清军乘间蜂拥而上,”悉从屋上奔驰,『逼』行无阻。城内难民不得逃生,皆纷纷投河死,水为之不流。”黄淳耀兄弟奋战力竭,最后相对自缢殉国。“ 由于李成栋的弟弟在此之前在一次伏击战中被杀死,出于野蛮的报复之心,李成栋下令部下屠城。史载:”成栋持刀,下令屠城,约日入后闻炮即封刀。时日暑正长,各兵遂得悉意穷搜,家至户到……”。清军”家至户到,小街僻巷,无不穷搜,『乱』草丛棘,必用长枪『乱』搅”,一心要杀个鸡犬不留。 当时的惨景,有亲历者朱子素的《嘉定屠城略》作证:”市民之中,悬梁者,投井者,投河者,血面者,断肢者,被砍未死手足犹动者,骨肉狼籍”,一幅活的人间地狱图。 清军遇见年青女人,就当众白昼轮『奸』。如遇抵抗的『妇』女,这些人形兽物就用长钉把抵抗『妇』女的双手钉在门板上,然后再肆行*。一顿杀戮过后,李成栋属下又四处劫掠财物,见人就喊”蛮子献宝”,随手一刀,也不砍死,被砍人拿出金银,清兵(其实是前明军)就欢跃而去;腰中金银不多者,必被砍三刀,或深或浅,刀刀见骨。当时”刀声割然,遍于远近。乞命之声,嘈杂如市”。最后,这五千拖着大辫子的汉人清军竟抢夺三百只大船的财物,统统在李成栋的指挥下运离嘉定。此为嘉定一屠,共有近三万人被屠杀!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一章 布局 (上) 几天之后,有一名叫朱瑛的义士聚集逃跑于周遭的民众共两千多人,重新回到嘉定,并处死归降清军的汉『奸』和清军委派的官吏,在葛隆一带还设伏消灭了李成栋的一支小分队。得到消息的李成栋又急忙率军回攻嘉定,并在路上把葛隆和外冈两个镇子的居民全部杀光。被民众赶走的清军委派的县令浦嶂为虎作伥,又领着李成栋军士直杀入城里,把许多还在睡梦中的居民杀个精光,积尸成丘,然后放火焚尸。浦嶂不仅把昔日几个朋友娄复文等人整家杀尽,还向李成栋进言:”若不剿绝,必留后患!”于是,清军杀得兴起,嘉定又惨遭”二屠”。 二十多天后,原来浙江卫的吴之番游击率余部猛攻嘉定城,周边民众也纷纷响应,竟在忽然之间杀得城内清兵大溃出逃。不久,李成栋不得不整军反扑,吴之番所率兵民大多未经过作战训练,很快就溃不成军,吴将军自己也提枪赴阵而死。李成栋军第三次攻城,不仅把吴将军数百士兵砍杀殆尽,顺带又屠杀了近二万刚刚到嘉定避『乱』的民众,血流成渠,是为”嘉定三屠”。 经过如此残酷的”三屠”,江南大部分地区开始剃发,称大清顺民。可见,血海肉山终于使反抗的烈焰渐趋熄灭。李成栋也因此”赫赫”功劳,被提拔为江南巡抚。不久,清廷又把他调往东南,派他来福建剿灭隆武皇帝了。 正当江南局势风云变幻的时候,广东地处边远,信息不畅,谣言满天飞,弄得你都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不管是丁总督。还是马鍫,都还理不出头绪,只得静观其变。 反观明磊,这些全部在意料之中,反而一刻也没有停下来,积极布局。 自打进入五月,『潮』州一连下了十来天的雨。借着下雨,明磊躲在书房已经三天没有出来了。欣儿一想到明磊严肃地嘱咐自己,“夫君要静思几日,做一个大局出来。这可关系到咱们的身家『性』命。”就也不敢打扰他了。可小德子苦着脸又过来了,“邱辉都是第三次来了,总说老爷闭关,人家也得信啊?要不,我就代夫人去叫老爷一声?” 欣儿还在发楞的功夫,小德子飞快地跑到书房,侧耳听了听,里面没有动静,就大着胆子推开了房门。 吓了小德子一机灵,明磊坐在圆桌后面,冲着房门,正托着下巴瞅着自己笑呢!小德子知道要坏事,但还是遏制了转身就跑的愚蠢想法,走进来给明磊施礼,“爷,邱辉又来了,诚惶诚恐的,您是不是见一见?” “告诉他,回去闭门谢客,好好反思反思,到时候会派人传见他的!” 小德子见明磊没有打他的意思,赶紧退了出来。欣儿跟着就进来了,“夫君,可要用点什么?” 明磊摇摇头,示意欣儿坐下。欣儿没有坐下,反而走过来趴在明磊的肩上,用秀气的小鼻子闻了闻,“诶呦!好大的一股馊味。爷先去洗澡吧!” 明磊下意识地也闻了闻,“夸张吧?我怎么闻不出来?” “还用闻!这天儿都这么热了,几天不洗澡,能不馊吗?”说着,就拉起明磊回奔卧室了。 明磊梳洗一番,换过衣服,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帮上,欣儿象棉花糖似的腻过来,“夫君,这些天一个人在书房,又要算计谁啊?” “你猜呢?” “马鍫!”明磊捏了捏欣儿滑嫩的脸蛋,“小东西,越来越聪明了。不过,你把为夫看低了。” “看低了?”欣儿有些不解。 “对付马鍫或者别的什么人物,顶多一次一计就够用了。就象去年杭州敲打郑鸿逵去对付马士英,这只是借刀杀人的一个小伎俩。而这次,夫君要谋划一系列的计策,一个挨着一个,堂堂正正的阳谋为经,见不得光的阴谋为纬,织成一张大大的天网,一定要将那些碍着咱们手脚的东西一网打尽,懂吗?” 看着欣儿一副认真的娇憨,明磊疼爱地笑了,“傻瓜,没听说过吧!”明磊耐心地给娇妻解释:“好比高手过招,平常的那些手段如同出招。只要一出招,就有迹可寻,就会有破绽,就有可能被人家防住。 我这回做的局就不一样了,都知道水火无情吧?可真要发大水了,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水把你冲走,跟本无从反抗,也反抗不了。 知道这叫什么吗? 这叫势不可挡!” 明磊看着窗外的细雨,慢慢地说:“这次,我要用一连串的计策,给他们营造一个环境,不单是让丁总督,还有郑芝龙,就算看到眼前是个火坑,也不得不给我跳下去!” 欣儿躺在明磊怀里,抚mo着明磊下巴的胡子茬,娇声说道:“都看到火坑了,人家要是不跳呢?” 明磊很自信地哼了一声,“不跳,都被我的网,罩在里面了,随便伸伸手,推也给他们推下去。 而且,我已经开始行动了!” 欣儿一愣,“真的?” “你不知道吗?刘六统帅着多路人马进山缴匪去了。” “我怎么就看不出,这跟布局有什么关系啊?” “你去汕头港看过大海吧!我们家乡有一句老话,海的这边刮起的飓风,是因为一只蝴蝶在海的那边舞动翅膀。” 欣儿琢磨了半天,“夫君的意思是天大的事也是由微末引起的?” 明磊点头称是,并拉起欣儿,“走,我说你写,把一些阳谋告诉阎尔梅,听听他的意见。” “那,夫君那些见不得光的呢?” “放心,回头把徐云持找来,我和他再推敲一下。” 邱辉乘坐马车从明磊住的甲弟巷东察院出来回家,连绵的阴雨天气和他这时的心情十分相象。邱辉别看岁数不大,但绝对是一个老于世故的人,否则,就他这么一个既没根基,又没势力的外乡人,也不会这么容易在达濠建寨竖旗的。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些原因,邱辉才痛快地答应了明磊的招安。他早就盘算过了,周道台手下没有水军,凭着自己的这二十来条中等战舰和两千多人的队伍,最少也能混个水军参将。 可自己投诚已经好几个月了,周大人一次也没见到。邱辉自认知道为什么,但他并不后悔。本来吗!自己也是一个有气度的人,陈上川来当副手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延户也要带过来,这可就万万不能答应了。 当时,邱辉一口就回绝了,普通百姓都不愿和这些延户搀和,更不用说自己手下的这些骄兵悍将了。负责传话的徐云持对此都表示理解,表示回去好好劝劝周大人。 结果,陈上川带着延户跑到惠州的一个小岛上单独练兵去了。就凭这,邱辉就敢断定,周大人肯定生气了。当然,这些日子下来,自己和刘六混得很熟了,而且俩人很投脾气,甚至可以称为莫逆之交了。 邱辉原先在达豪时就和南澳岛郑豹他们不对付。这几个月,邱辉带着手下在汕头港外巡逻,难免不碰到南澳岛的兵船。两边见面,互不谦让,先是对骂几句,后来,发展到相互开炮吓唬了。半个月前,邱辉又在海面碰见南澳岛的巡逻艇,说来也巧,炮手一炮就打断了巡逻艇的桅杆,又一炮命中船尾的船舵,这下好了,这艘巡逻艇只能在海上打转了,估计饿个半死才会被十里外的南澳岛上其它船只发现。邱辉当时就知道事情有些过火,但士气正高,自己实在不好现在就扫了手下的兴。 回到汕头港,邱辉就跑去见刘六,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刘六拍了拍邱辉的肩,没什么大不了,放心。可,三天前,南澳岛派人来问罪了,刘六也外出缴匪去了,弄得邱辉的心就没有踏实下来。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一章 布局 (下) 第二天,天终于放晴了。上午时分,小德子跑来找邱辉,明磊有请。如果不是邱辉出手大方,他并不怎么能引起小德子的注意。在小德子眼中,这是一个瘦长的吊儿郎当的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小德子进来的时候,邱辉背靠着院墙在晒太阳,两条腿懒洋洋地交叉在一起,浓密的黑发下面的额头宽阔,长长的尖下巴很瘦,黝黑的一张脸,还是很漂亮的。 等明磊见到邱辉,不禁皱了一下眉,这个一身上校军服的人略显拘谨,但他的模样怎么看都象一个俊俏的混文凭的大学生。明磊不禁拿他和陈上川对比,立时觉得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整个『潮』州的海防就掌握在这个人手里,能叫自己放心远征吗?可一想到,嗣音告诫自己不要任人为熟,能被刘六看重,也该有过人之处吧,也就忍住了,没有表示出来。 邱辉偷眼向上瞟瞟,正看得一双敏锐的眼睛看着自己,连忙低下头,但还是看到明磊的薄薄嘴唇一直紧闭着,仿佛在下决心似的。 “起来吧!不用拘谨,就咱们俩人,过来坐。”半天,邱辉才听到明磊,很神气,但略带些不耐烦的声音。 等邱辉坐定,明磊劈头就问:“南澳岛的人来告状,是怎么一回事?” 邱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属下和他们历来不睦,这次实在机缘巧合,我都不知怎么能打得这么准!” “我没问你这些!都在大明一殿称臣,人家的船不能动了,你怎能不理不睬地拍拍屁股走人呢? 他们在海上漂了两天,最后派人游回去才搬来救兵。我知道,咱们和他们不和,但这下,仇越结越深了。何必呢?如果,当初你要是伸出援助之手,又会是什么一个局面?我们既扬了武威,又能以德服人,南澳岛的人从此还敢对你挑衅吗?多好的机会啊!” 邱辉犹豫了一下,周大人的话使他感到有些不安,但一旁的小德子用含讥带讽的神气望着他,仿佛已经断定他就是一个傻瓜,而邱辉还不至于傻到看不出来这一点。“也许属下想的不对。”他说:“海上的汉子讲究快意恩仇,要么不打,一旦动手就绝不留情。如果,属下把人家打了,再去帮助人家,怕被人讥笑假仁假义的啊!” 明磊终于有了笑模样,觉得这个邱辉还不太笨,不是个人云亦云的主儿。邱辉忐忑的心也放下了,因为他能从明磊的声音中听出和蔼和爱护,“洛会(邱辉的表字),你已经不是独来独往的侠盗了,行动做事就要换个思维,凡事要从大局出发。你是『潮』州海防的主官,和南澳岛的关系搞僵,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大礼不辞小让,只要对大局有利,就不要顾及什么小的名声。你说是不是?” 邱辉连忙起身离座,躬身行礼道:“洛会受教!” 明磊摆手叫他坐下,“你马上动身,去南澳岛见郑豹,当面向人家道歉。顺便把他提到的荷兰商人请来。” “啊!叫我去南澳!”邱辉不禁面有难『色』。 “洛会,你这是何意!你现在是我的属下,难道有令不遵就不怕别人耻笑吗? 不过,你放心,道歉也要有尊严。郑豹要是敢慢待你,准你可以便宜行事!” 邱辉走后,明磊有些后悔,记得书上说,邱辉后来成了郑经的手下,不会是自己给他和郑家搭的桥吧? 五月二十,晴。 邱辉回来了,还给明磊带来了荷兰的商人克瑞斯特·博尔曼。明磊本来不想接见这个荷兰人,但他带来的礼物实在太诱人了,那是一块钢壳的大怀表。准确地说,这种怀表实在粗糙,外壳不够精制,玻璃的表面也显得过于厚重,而且钟面的刻度还只有小时和刻,但这毕竟是怀表,对于很久没有精确时间概念的明磊来说,太宝贵了。 陈衍跋看到邱辉带进院子的是一个衣饰华丽的外国人,金发碧眼,四十开外的年纪,留着金『色』的胡子。只见他摘下饰有鸵鸟羽『毛』的宽檐大帽子,像舞蹈似的,姿态优雅地朝着明磊弯腰行礼。 明磊将自己的吐字放慢,可以说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博尔曼先生,欢迎。你是哪里人啊?” 博尔曼『迷』茫地看着明磊,无奈地耸耸肩。陈衍跋赶紧开口了,和博尔曼叽里咕噜地说上一阵,才转脸对明磊说:“他是阿姆斯特丹人,到台湾还没有一个月,听不懂汉话。” “克瑞斯特,”明磊嘀咕着,“他不会是发明单摆机械钟和螺形平衡弹簧的荷兰惠更斯(christian huygens)的子侄吧!” 博尔曼听了陈衍跋的翻译,很是惊奇,这个明朝的地方官居然知道单摆机械钟和螺形平衡弹簧,不过他还是搞错了,惠更斯今年才二十几岁,明明是自己的侄子,怎能成为自己的叔叔呢? 明磊将这位惠更斯的远房叔叔让进餐厅,分宾主落座。桌子上摆着博尔曼敬献的葡萄酒。广东的天气很热,征得明磊的点头,惠更斯解开他那件双排纽扣上装的纽扣,透了口气,然后拿起一只很重的水晶酒壶,拔掉玻璃盖,小心翼翼地将琥珀『色』的酒分别倒进各人的玻璃杯里。 明磊一看就知道,这是经过两次蒸馏的上好葡萄酒,可惜知音寥寥。博尔曼仔细观察,除了这个周大人满意地扬了扬眉『毛』以外,其他人对于这酒都不是太感兴趣。当然,惠更斯也对饭菜不太满意。虽然来中国的时间布不长,但是他早已习惯了这些汉族贵族的奢侈,而明磊他们的酒宴和郑豹的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了。 吃的只能算是便饭:光是蔬菜、新鲜的鱼和牛肉,还有白米饭,饭后有种类不多的水果。也就餐具还说得过去,是那种异常精致的栗『色』的和金『色』的古老瓷器。 餐厅里的高大窗子开向花园,由于屋子很深很大,外面的热风吹进来,也变成阵阵凉风,直接吹到了饭桌跟前。 饭后,陈衍跋好奇地问:“博尔曼先生,从阿姆斯特丹到这里用了多长时间啊?路上有趣的事情一定不少吧?” “说来话长。” “讲给我们听听。” 博尔曼觉得这个陈大人很有意思,用的是一种象在教堂里讲话的强调,还总爱把食指搁到微笑的嘴边。 邱辉被陈衍跋的翻译弄得昏昏欲睡,可周大人听得很专注,自己也只好强打起精神来继续受罪。明磊仔细地听了博尔曼的见闻,和自己从《大航海》得来的知识一一印证。见博尔曼不说了,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博尔曼,你带来多少只怀表啊?” “一百五十只。” “我都买了。” “不行,我只能卖您一百只。”博尔曼遗憾地耸耸肩,“剩下的,还要用来送礼。” 明磊深表同情地笑了,“你看,我的朋友,怀表卖完了,你需要两年的时间,才能再运送新的怀表来中国。时间太长了,要是英格兰人趁这个功夫运来大批的怀表,等你再回来,是不是要吃亏呢?” “是什么使大人突然想到英格兰呢?”博尔曼有些不解了。 “听说,有摆轮的怀表是英格兰人胡克发明的。对吗?” 博尔曼吓了一跳,这个周大人这些也知道了。他不能理解,只得将这一切归结为这个古老的国度充满神奇的力量了。 明磊接着说:“我的朋友,为什么不考虑在『潮』州建立工厂呢?我们的钢材可是一流的,人工也很便宜。我可以保证,在这里开设工厂生产怀表和座钟,甚至玻璃等原料所赚的钱,回到欧洲,你可以买下一个国家了。” “可以吗?上帝啊!我从来没有奢望能在您这里设厂生产。” “确实有许多困难,但如果是咱们合股设厂,一切问题当然可以迎刃而解了。” “合股?” 博尔曼终于明白这位周大人的意思了,经过讨价还价,明磊出土地占四成股份,其它的一切由博尔曼负责,占六成股份。 博尔曼借机追问道:“大人,那东印度公司和『潮』州通商的事情,是不是也可以同意呢?” “通商可以,但我的葡萄牙朋友会不高兴的。这样,就将南澳岛做为我们双方的交易港吧!我们的商人去那里和你们交易。” 见明磊说得很坚决,博尔曼也就同意了。 送走博尔曼几天以后,明磊收到了那一百只怀表。虽然它们很沉,但它每天的誤差不超過十分鐘,对于现在的明朝,这已经是时间精確度的革命『性』进步了。明磊『政府』的五品以上官员和军队中校以上军官,每人得到一只,剩下的二十来只,欣儿很小心地赏赐给明磊的亲信们。一时之间,在岭东,怀表成了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就连几家豪族的族长都觉得,如果再不戴上一只怀表,任谁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和周大人保持着亲密的关系了。 其实这些完全出乎明磊的意料,他只是觉得,有了怀表,指定作战计划才有了可能。说实话,原来明磊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些古代将领很少使用分进合击呢?只有到了明代,他才算弄明白。自己每天要是离开了沙漏和钟鼓楼的钟鼓声,就只能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了。 这要是在野外,时间估算的精度也就以小时计算。几百里的奔袭,要是采取分进合击的战术,对于同一个目标,几只队伍之间相差半天一天的,在平常不过了。可战场上的胜负往往几十分钟,甚至几分钟内就见了分晓。所以,就象官渡之战,袁邵未必不知道分几路大军袭取许昌的好处,可怎么保证能同一时间到达许昌呢?如果一路一路的到达,顿城坚兵之下,被曹『操』各个击破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远不如聚集所有力量和曹『操』打一场会战有把握。 现在,明磊有了怀表,军队远途机动的时间准确『性』从此有了保障,别说分进合击,就是再复杂的计划,只要部下严守时间,成功的可能『性』大增。明磊觉得,就算对付彪悍的八旗,也多了几分胆『色』。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二章 拔寨(上) 小德子揣着怀表,喜滋滋地来给明磊送信。原先岭东的豪富之家可以简单的以清白分成两类,当然,这个清白也是很宽泛的。在清白之家当中,第一等的是李家、叶家、肖家为首的书香门第型,有良田千顷,在当地一言九鼎;其次是陈家这样的经商之家,各个富甲一方。不在清白之列的只占少数,其中大部分家里开着『妓』院、赌场或者是各个牙行的行霸,早被天地会给收拾得差不多了。最后几家,以『潮』州的蒋家为首,土匪世家,全部是绿林的老大,和省城的衙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再加上有上千人的队伍,敢在当地打家劫舍,坐地分金,势力之大,一般当地的县官也不敢招惹他们。 近半个月的清剿,小股的土匪全部剿灭,所有望风而逃的土匪,全都汇集去了蒋家堡。刘六带着人已经包围了那里,等着明磊带着大炮过去助战呢! 欣儿对明磊最近的所作所为实在不能理解。蒋世勋再怎么利害,不就聚集着三四千人的乌合之众吗?刘六去也就够看得起他们了,陈慎也去了,甚至明磊也要带上徐云持亲自赶过去,至于吗?整个杀鸡用了牛刀! 还有明明可以用汕头港和荷兰人通商,可夫君却非要舍近求远,不是说不怕南澳岛的郑豹吗?干嘛还要巴结郑豹,让他在南澳岛白白收税发财? 欣儿的唠叨让明磊烦透了,只能拣能让她知道的说,“通商才刚刚开始,一年能有多少银子的税金啊?放在南澳岛,既笼络了郑豹,省得他和咱们捣蛋,又不得罪基督会,有什么不好?至于军事上的事,你就不要『乱』搅和了,为夫亲自去,自有去的道理。” 安抚好欣儿,明磊就带着十几门重炮出发了。一路上。徐云持见明磊兴致不高,知趣地跟在后面,就没敢和他说话。现在,明磊因为蒙骗了欣儿,心里正不好受呢! 荷兰人能从南澳岛来同明磊谈通商,这件事明摆着是郑芝龙在试探明磊的态度。自己是不愿意也得愿意,否则就是逆了郑芝龙的意。明磊将通商的好处留给郑家,这么大的事郑豹一定向郑芝龙汇报,自己这样向郑芝龙示弱,估计能『迷』『惑』这条老狗一阵。只要拖到郑鸿逵逃回福建,郑家忙着定策之功,就不会再有功夫盯着自己不放了。 这些怎么张嘴和欣儿明说呢?说自己未卜先知,能知道未来大事件发生的大概时间,欣儿对此又会怎么理解呢? 至于这次清剿土匪,明磊的最终目标就是蒋家。欣儿控制着天地会,红花会的大部分骨干是嗣音的学生,这种平衡绝非出于明磊的意思,但就这么不经意地发生了。再想想嗣音当时的所作所为,借着劝自己不要任人为熟的时机,将和她亲近的人安『插』到红花会。这些真要是有意为之,那也太可怕了,明磊实在不敢再往深了想。 这次,根据红花会的情报,岭南兵备道黄云集的亲信,韶州卫指挥使蒋懋勋是和平县匪首蒋世勋的亲哥哥。只要把蒋世勋赶到韶州,自己就能以纵匪为患的理由进攻岭南道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如何放走蒋世勋,这个火候把握看来还得要自己亲自去一趟了!这些都告诉欣儿,红花会的事连着嗣音,又如何解释呢? 明磊突然想到,越来越多的事情,高兴也罢,懊恼也罢,只能一个人独自品尝了,自己一下变成了孤家寡人。明磊好在是个看得开的人,觉得自己何必自寻烦恼呢?摇摇头,也就过去了。 队伍整整走了三天,才进入和平县。和平县在南岭山区,北面的山麓叫九连山,西面的称浰头山,翻过浰头山,离岭南道的管界也就百里的路程。 明磊没有进县城,直接赶奔浰头镇巡检司。浰头山上流下的溪水汇成一条大河,当地人叫三浰水,府志上则称为和平水。 过了浰头镇往西再走二十里山路,就看到刘六扎下的大营了。没顾得上休息,明磊就由刘六、陈慎陪着,骑马上了山坡。举目远望,蒋家堡建在河对岸的半山腰,面积不大,但竟有两重石砌的寨墙,其高二、三丈。外围寨墙的两个角各有一座高楼,内层的寨墙里面,是一座双楼。 高楼全用坚石,高出寨墙有一丈七八尺,单楼自不必说了,为岭东乡村常见的式样。而这双楼,实为前后两楼,盘回相接,雨水从『露』井四注,称为“回字楼”。这几座楼内分为三层,每层开三四个小窗,以作了望之用,楼顶为战棚,上面堆积兵器等物。明磊通过单筒望远镜,竟看到了几门土炮和旁边堆着的火yao、炮石做为御敌之具。 明磊粗略数了数,寨墙上大概不下两千人,衣服式样不一,兵器也有好有坏,估计整个山寨不下四千人马。 回到中军大帐,明磊等人换上常服,一起吃晚饭。面对不到五千乌合之众,刘六根本不放在心上,要不是明磊不许,就要和众人开怀畅饮了。明磊吃过饭,只睡了一小会儿就爬了起来,胡『乱』擦了一把脸,就吩咐召开紧急会议。 等了一会儿,众人陆陆续续地来了。明磊居中而坐,刘六、陈慎坐在他的左首,右首是徐云持、张天广,下面还有几个中校团长。 明磊见大家安静下来,示意陈慎介绍一下情况。“我比军门早来了几天,到来的时候,大军的合围已经完成。 蒋世勋手下原有两千人,附近的悍匪马占山带着一千人马也进了山寨,和其它各股小土匪加在一起,估计蒋世勋现在有近五千人马的实力。 我军的兵力超过八千,考虑蒋家堡是百年老寨,肯定有逃生的秘道。又联系到蒋懋勋在韶州,所以不管他的秘道口在哪个方向,蒋世勋一定要向西逃窜。小楼(刘六的号)已经在浰头山西面通往韶州的山道上,以五百人为一队,一共布下六队人马。”说着,陈慎冲着刘六笑了,“当时,瞅这意思,小楼一定要生擒蒋世勋不可。” “那是!八千精锐攻打一个小小的山寨,要是放跑一个土匪,传扬出去,弟兄们怎么还有脸混下去啊?” 听刘六这么说,底下的几个团长立时也跟着叫唤。陈慎摆摆手,笑着说:‘就是怕小楼来真格的,军门才要我赶来。现在,已经撤回三队人马,留下的三队也交待过了,只许背后掩杀,不许包围活捉,权当护送蒋世勋去岭南。”大家听了,又都笑了一阵。 等大家安静下来,明磊示意陈慎坐下,自己接着说:“还有一些兄弟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什么?我还是给大家重新解释一下。 近期,我们的目标是岭南道。大家知道,岭南道连接着江西赣州,是从江西进入广东的门户,南雄府城是我们广东的重要军事要塞。根据情报,岭南兵备道黄云集一共有军队近两万人,南雄卫的指挥使黄允济是黄云集的儿子,少不更事,领着近万人马,对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威胁。韶州卫的指挥使蒋懋勋,却是行伍出身,手下的一万多人马还是有一定的战斗力的。 蒋世勋跑到韶州,必然被他哥哥收留,我们就以此为借口,突袭韶州,只要能生擒黄云集,南雄就会不战而降。届时,我们从惠州出发,发倾城之兵,估计会有一万五千人的规模,沿龙川江北上,形势和今日一样,还是围攻。”明磊故意顿了一下,扭脸看着刘六,“到时,小楼一定要在官道上多多设防,务求生擒黄云集,就不会象现在似的,非得护送人家逃走啦!” 接着,徐云持站起来宣布:“明日八点,战斗正式开始,现在,大家对一下怀表。 由步兵第二旅第一团担任主攻。第三团带上点火之物,准备战斗结束后,将山寨一把火烧了。” 等会议结束,大家都走了,刘六拦住明磊,不解地问:“就为这,大哥亲自来蒋家堡?” 明磊看看站在一旁的徐云持,徐云持会意,立时出去在四周转了一圈。明磊看到徐云持挑帘又进来了,才压低了声音说:“攻进山寨,我要看着你,将蒋家没有逃跑的家眷全部杀死!” 刘六一愣,“一个不留?” “斩草务必除根!”徐云持接过了话茬。 “蒋家是个大族,有几百口子人呢,更何况老友『妇』孺的,怎么下手啊?” 徐云持死死盯住刘六的眼睛,“冲进山寨,索『性』一个活口不留,然后点上一把大火,不就烧得干干净净了吗?” 刘六不搭理他,扭脸对着明磊说:“那死的人就会不下几千。那些土匪的媳『妇』大多是抢来的,要是再被咱们不问青红皂白地杀死,是不是太冤了。更何况,这和大哥平日教导的军纪有违啊?” 明磊想了好一会儿,才说:“这样吧!将俘虏一一验身,也没有功夫审问了,凡是蒋家的近支就全杀光,远支就杀光男丁吧!” “为什么?” “为什么?”明磊重复道:“就是怕陈慎劝不动你,我才亲自跑一趟的。你俘获了蒋世勋的族人,万一这小子想不开,为救家人向我们投降,怎么办?我们不就白忙活了? 这样,蒋世勋兄弟和咱们结下死仇,才会保证咱们有正当的理由进攻岭南啊!懂了吗,我的好兄弟?” 刘六无话可说了,只得点头称是,不过出帐时,还是狠狠地瞪了徐云持一眼。“他妈的!都是徐云持这个丑鬼出的绝户主意!”刘六不禁在心里暗骂。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二章 拔寨(下) 六月初二的清晨,岭东有名的悍匪头子马占山站在蒋家堡的双楼顶上想着心事。这岭东的山山水水,自己已经纵横二十年了,那叫一个自在,没成想来了一个周明磊。只一个照面,号称震八方的沈远彪沈四爷就被收拾得家破人亡。更没想到,转过年来,就轮到自己和蒋世勋了。 不过马占山还只是烦心,并不害怕,能纵横黑道这么多年的,哪一个不精于算计。早年间,马占山和沈四爷走得很近,甚至可以算是人家闽海王的龙尾巴。可沈远彪一死,马占山立马跑来向蒋世勋表忠心了。这还用问为什么? 马占山早就料到,守着明磊这么一位瘟神,早晚会在岭东混不下去的,只要能和蒋世勋同进退,大可以跑到岭南去,凭自己的身手,几年的功夫,一样还能呼啸山林。 望着军容整肃的周家军,马占山并没有其他土匪的荒『乱』,蒋家堡风风雨雨上百年了,一定有逃生的秘道,只要仗打起来以后,自己一步不离地跟着蒋世勋,就有十成的把握安安全全地逃出去。 这时,跑上一个小头目,蒋世勋请他下去吃早饭。马占山发现这群小土匪都崇敬地看着自己,不禁觉得好笑:还都以为自己义薄云天,赶来和他们一同赴死呢!这群稀里糊涂给蒋家当枪使的傻瓜蛋! 蒋世勋身材魁梧,一脸的落腮胡子,也就三十七八岁的年纪,比马占山还小着五六岁。早饭很丰盛,各种肉类和新鲜的蔬菜,还有烧酒。蒋世勋却没什么胃口,他下意识地问马占山,“你说,咱们能守几天啊?” “最少也要守上十天半个月的啊,否则,还不被人讥笑死。到那时,或跑或降,任谁也不会说咱们爷们是孬种了!” 突然间,一声接一声的巨响震的饭桌一跳一跳的,“不好,官军开始进攻了。”马占山一个箭步冲了出来,蒋世勋紧跟其后。 他们一下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官军的炮弹大半落地就爆炸,转眼间,三座高楼的楼顶就被清洗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剩下。接着,炮火又落到寨墙上面,打得上面根本站不住人。 从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三个头目,为首的是蒋世勋的大儿子蒋孝武。“爹,楼顶上的兄弟全死了,土炮也没了。寨墙上的弟兄撤得快,也死伤大半。我们核对了一下,已经折了一千来人了。怎么办啊?” 蒋世勋有些傻了,不禁又瞅着马占山。马占山把蒋世勋拽到一旁,低低的声音说:“没想到周家军的大炮这么利害,我看咱们能顶一顿饭的功夫就不错了。跑吧! 留下亲信断后,周家军的军纪很好,从不杀俘虏,让他们到时投降就能活命。” 蒋世勋咬咬牙,“就是太对不起列祖列宗了!”说着,招手叫过大儿子:“孝武啊!你是老大,要替为父分忧啊!我带着你的两个弟弟和你的几个表弟走了,你带着众人再抵挡一阵。 千万记住,寨子破了,一定要投降,只要有命在,你大爷就能设法把你弄出来。还有,投降前,用火yao将秘道口炸塌了。还有,我走之后,千万别让你娘太欺负五姨太了。” 马占山在旁边听着好悬没笑出来,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婆婆妈妈的! 蒋世勋带着三百精锐手下走在前面,自己的儿子和侄子们被保护在中间,马占山领着二百人断后。他们刚刚爬出秘道,就听见里面轰隆一声巨响,大家都清楚,百年的蒋家堡被攻破了。 秘道出口离蒋家堡足足有十里,已经从半山腰下到河边了。六月的天气本来就热,一干人等又急着逃命,拼命往山上爬,这厚重的铠甲和头盔实在碍事,不由得纷纷解下扔的随处都是。蒋世勋心疼得直咧嘴,自己可就这么几身上好的蒲田铁甲,一下子就这么没了。可怎么也阻止不住,最后,自己也只好解下盔甲,轻装前进了。 这五百来人偷偷『摸』『摸』地翻过浰头山已经是下午了。蒋世勋指着山脚下的小溪,“传我的话,到溪边休息。” 话音刚落,弓弦声大作,随着飕飕的响声,一阵箭雨奔着队伍中间就袭去了。由于没有了盔甲,受伤的人很多,队伍一下就从中断开了。蒋世勋二话不说,带上周围的手下就向山下跑去,断后的马占山一看蒋世勋跑了,也急忙向下面跑。可山道狭窄,前面又是一团箭雨,许多人都楞在原地不动。 马占山知道逃跑的机会稍纵即逝,等到两旁的伏兵上来合围,自己就再也跑不了了。于是,把牙关一咬,连踢带踹,将手中的钢刀挥舞开来,见人就杀,遇人就砍,蒋世勋的两个侄子吓傻了,也被马占山砍成两截。 马占山杀出一条血路,一路连滚带爬地逃下山,等追上蒋世勋,回头看看,身边还有五十来人。蒋世勋清点了一下,就剩下二百来人了,自己的小儿子和三个侄子也失散了,生死不明。 但这不是多想的时候,翻过几座小山梁,进入岭南道的地界就安全了。众人为了活命,将钢刀背在背后,一路小跑地翻山越岭。其间,又遇到一次埋伏,不过因为山势平缓,马占山不用再夺路了,众人散开,各自往山下狂奔。好在伏兵只是放箭,并不追赶,但即使这样,蒋世勋还是折损了一半的手下。 蒋世勋觉得奇怪:“占山,你说他们为什么总是攻击我们的中部呢?如果迎头一击,恐怕我们根本到不了这里了。” “我也纳闷,他们为什么只是放箭,却不追杀我们呢?” “为什么?” “我估计,那些只是要消耗我们,前面两个府交界的地方必有伏兵,恐怕那里才是咱们的葬身之地呢!” “如之奈何?” 马占山看看四下,手下们离得都很远,才压低了声音说:“就说咱俩带着人断后,叫他们带着小少爷们先走。要是他们平安通过了,咱们再走不迟。要是有埋伏,咱们从旁边绕过去就是了。” “那里有我儿子。不行。直接命他们趟道不行吗?” “谁都知道投降周家军,就能活命。你要是『逼』他们送死去,八成队伍就散了,弄不好再反过来抓你去献宝,那又怎么办? 再说,你才多大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儿子回头再生几个不就得了?” 蒋世勋哀怨地又看看马占山,见他不为所动,咬咬牙,只好答应了。 翻过这个小山梁就是韶州府的地界了,许忠躲在灌木丛里,举着单筒望远镜,看着蒋世勋他们慢慢走过来。这是最后一只伏兵了,明磊实在不放心,连夜就把许忠派过来了。站在旁边的营长,焦急地问道:“阁标大厅(明代对中军的尊称),他们分成两股,咱们怎么办啊?” 许忠笑了,“好办,这是蒋世勋怕有埋伏,想试探咱们。传令下去,对先上来的大股土匪,只许正面的部队阻击,两侧的部队不许动手。 要是后面的那一小股,拼命跟上来,说明蒋世勋在前面,正面的那个连差不多就撤下来,放他们过去吧! 要是后面的那一小股绕道西窜,说明蒋世勋在后面,就不必搭理他们了。咱们专心收拾这一股,命两侧的连队出击,一个土匪也不能放跑。” “末将明白!”营长高兴地偷偷爬下去了。 前面果然不出马占山所料,山上有埋伏,而且真是迎头堵击。蒋世勋一下楞在当场,眼泪都流出来了。马占山一把薅住他,招呼三十几个手下,扭头向南,绕过这座山梁,没命地向韶州界跑去。 许忠眼看着这三十多人向南跑下去了,对身边的传令兵耳语了一下,不一会儿,两侧喊杀声四起,接着战斗就结束了。 许忠他们击毙四十三个土匪,活捉了三十几个土匪,没有逃走一个。经几个反戈一击的土匪指认,其中的六个十几岁小男孩当中,竟有蒋世勋的儿子。 许忠点手叫过这八个表现积极的土匪,“把这六个孩子杀了,你们就是天地会的人了。不杀……”许忠没说话,只是一阵冷笑。 许忠放走了剩下的二十几个土匪,当然也不能太便宜了他们。每人被切下左手的食指,还带上六个血淋淋的人头,命他们去韶州投奔蒋懋勋去了。 许忠集合队伍,带着八个战战兢兢的土匪,高高兴兴地打道回府了。而这边,蒋世勋一跑进韶州界,一下就趴在地上不动了,“占山兄,要不是你的英明,咱们恐怕已经身手异处了。” 马占山靠着一棵大树坐下,笑了笑,没有说话,竟睡着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三章 运筹 (上) 六月初八,小雨。 朱常淓就任监国的这一天,明磊冒雨赶回了惠州。明磊心里很急,七天以后,清军就会攻克杭州,七月,唐王朱聿键就要登基了,总共还有二十几天了。嗣音奇怪地看着明磊,“七月,有什么大事吗?再说,到七月怎么会只有二十来天呢?” 这下,轮到明磊吃惊了,“不是吗?” “有时候,夫君你真是奇怪!今年有润六月,难道你不知道” 明磊长长松了口气,连忙掩饰道:“唉!瞧我忙的,怎么把这都忘了!”明磊暗叫好险,我说朱聿键沿富春江南下福建不会只用十来天嘛。 其实明磊还是弄错了,朱聿键润六月初六就到了福州,润六月二十七就即了皇帝位。只是纪元从本年的七月初一算起,正式改成隆武元年。 明磊回到惠州的第一件事,就是集结所有能脱得开身的部队,『潮』州只留下两个团的兵力,连陈上川这样的海军,也由延户临时组建了二个团赶了过来。 这时,王思任、陈于阶和阎尔梅一起来见明磊,看到他们三个阴着脸,明磊就知道不好。果然,王思任先开口了,原来是为了刘六滥杀蒋家四百多口的事情。 明磊松了口气,本想糊弄过去,没想到引火上身,王思任话锋一转,竟开始数落起自己来了。 “璞麟啊!君子坦『荡』『荡』。岭南兵备道黄云集克尽职守,你为了一己私利,设计陷害,借此袭取整个岭南道,还是君子所为吗?更何况是用几百条生命做赌注,代价是否过高了?” 明磊觉得这些书生太过迂腐,把脸一沉,正『色』道:“诸公所言,璞麟何尝不知。但诸公想过没有,苍蝇不下没缝儿的蛋! 蒋世勋和马占山是什么人? 那是身背成百条人命血案的悍匪,如果黄云集能斩杀二人,那璞麟无话可说,将与之通力合作,共保广东的安泰。 但我观其人,见利忘义,十有八九会被手下的蒋懋勋收买,不但收留,还会任用此二人。那么,诸公想过没有,清军远来,威『逼』利诱之下,黄云集不被收买,会有几成把握?南雄、韶州,广东的屏障,以黄云集和蒋懋勋的所作所为,守住的把握又有几成?” 明磊见三个人不言语了,接着说:“蒋、马,不过是块试金石,黄云集过不了关,我们就应该当机立断,予以解决。否则,二万将士,必将为清军所用。反之,整个广东北部的大门皆『操』自我手,将有四万将士听我调遣,抵御清军的把握会大大提高。这不是,两地百万百姓的幸事吗? 以区区四百人的代价,换取百万人的安康,难道不值吗? 璞麟驽钝,为此也一不惜身,二不爱名,这难道不是君子坦『荡』『荡』吗?” 三个人被明磊说得没话了,只得躬身施礼道:“我等不知大人苦心,万分惭愧。” 明磊当然是见好就收了!连忙拦下他们的行礼,“算了。其实怪我没有事先和你们通气。倒是诸公满身的正气,好叫璞麟惭愧啊!” 给了他们台阶,打发走这些文官,明磊要办的第二件事,就是想找被蒋世勋和马占山欺负过的苦主。当然,明磊还是抑止了直接召见付培言的冲动,欣儿不在,还是交待小德子去布置了。 天地会的效率果然让明磊满意,三天的功夫,就有近百人到兵备道击鼓鸣冤。血泪控诉蒋世勋和马占山的罪行,甚至带出萝卜起了泥,连蒋家宗族的其他人也被控诉了。如此的轰动效应,在惠州很快就形成一股风『潮』,事情被添油加醋地传播开来,弄得岭东以外的百姓都跑来控诉蒋世勋和马占山,清流们也觉得不就此事说上几句,自己仿佛就不喑民间疾苦似的,实在没有面子。 于是,在明磊的授意下,《『潮』惠旬刊》不失时机地推出特刊,刊出大量证人证词和许多鸿儒宿老对此事的评论。当然,舆论导向只是要求岭东道急速捉拿这两个山寇头目归案并严加惩处,丝毫没有提二人目前的下落,更不用说要求岭南道协助捉拿的话了。 与对天地会的态度截然相反,明磊叫上徐云持于红花会的孙茂昌和赵冠坡一连密议了两天。 平心而论,嗣音的眼光很好,小德子早就不管红花会了。别看孙茂昌和赵冠坡年纪轻轻,一个主外,一个主内,配合默契,早就借着赌局将红花会的触角伸向社会的方方面面。 经过明磊的许可,赵冠坡还是用一副冷冰冰的声音开口了,“我们的十来个暗探已经分别和丁总督的管家、幕僚、丫鬟甚至一个小妾混得烂熟。” “没有被怀疑是你们红花会的人吧?”明磊问道。 “按照校长您的吩咐,这些暗探从来只是说校长如何如何跋扈,马鍫如何不把总督放在眼里,夸大马鍫一党的势力,加深他们对马鍫的反感,挑拨他们时不时向总督说马鍫的坏话。所以,没有人怀疑他们和天地会或红花会有关系。” 徐云持在一旁不住地点头称赞:“连许多自己人都以为大人和马鍫“沆瀣一气”呢!加剧马鍫和丁魁楚的紧张关系,就如同挑拨咱们和丁总督的关系。任谁也想不到,咱们自己会这样干!”说着,他又不禁摇头感叹:“而且大人是很久前就如此未雨绸缪,真叫云持佩服啊!” 明磊笑着摆摆手,“算了,事情紧急,就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了。”说着,转而问赵冠坡:“你刚才说和丁魁楚的丫鬟、小妾都能烂熟,难道你手下还有女将?” “是!”孙茂昌得意地抢着说:“我们为了勾引大户人家的女眷参加赌局,雇佣了许多原来专门跑这些大户内院的卖婆、稳婆等,对跑总督府的这类六婆,我们一开始并没有要求什么,只是额外多给了些银子让她们送给这些内眷们一些新奇的小物件。结果,一来二去,她们就和许多丫鬟甚至如夫人们混熟了。 再后来,丁总督的内眷们赌金越来越大,就有越来越多的丫鬟欠咱们银子了。见火候差不多了,咱们的暗探就以债主的身份出现,一开始,直接从中物『色』几个『逼』着为咱们办事,效果不好。后来冠坡推算,这些丫鬟,因为欠着钱理亏,遇事也不敢声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骗出来『奸』了再说。没成想,苟且之事以后,你让她们干什么,她们就干什么了。” 明磊和徐云持均是一惊,相互看了一眼,这个赵冠坡年纪不大,好狠的心机啊! 明磊想了想,说:“这些丫鬟,只能用来刺探丁魁楚的行踪,现在的用处已然不大了。那些能够影响丁魁楚决断的几个幕僚,情况怎么样啊?” “丁魁楚最信任的马赫扬和周漴早就被我们的暗探收买了,只是他们还不知道,和他们拜把子的兄弟是红花会的人。” “很好。先不必急着点破。” 明磊说着,转过脸严肃地看着徐云持:“云持,现在的广州就是咱们的第二战场了,需要一个能同时调动红花会和天地会的人,你亲自去坐镇怎么样?” 徐云持笑了,“唉!舍我其谁啊!只是韶州去不了了。” 明磊没有接着徐云持的话说,开始面授机宜。“先散布谣言,说马士英从方国安那里逃出来,已经在来广州的路上了。接着,由马赫扬和周漴探听到咱们囤积的大军一时不知去向了。” 赵冠坡突然『插』话道:“这时,一贯胆小的丁老贼一定以为校长要来攻打广州,必定调集全部军队加紧防守广州。” 明磊点头表示同意,接着说:“这时,一定要有人提醒丁老贼,马鍫将会是城里的内应,一定要先下手为强,诛杀之!” 顿了一下,明磊接着说:“能借丁魁楚之手,杀了马鍫,对我们来说,第一个目的就已经达到。第二步,就是在我们还没有回兵广州的时候,一定要稳住丁老贼。” 提到这等大计,孙茂昌和赵冠坡就只有听的份,谁也不敢『插』言了。徐云持却不解地问:“丁魁楚老『奸』巨猾,任谁都能想到咱们惠州空虚,如何稳住老贼呢?” “简单。胆小必定多疑,多疑必定缺少决断。咱们就从这点下手。随便马赫扬还是周漴,只要告诉老贼,‘这个周明磊素有才智,怎能留下惠州空虚的空子让咱们钻呢?这多半是个陷阱。即使不是陷阱,惠州也必有防备,如果大军陷在那里,明磊从韶州杀个回马枪又当如何?’ 老贼必定动心,然后接着献计,‘以一股部队诈称过万屯于东莞,明磊必定从韶州回军,防卫惠州。这时,韶州新定,民心不稳,出奇兵袭取之,但日可下。届时,明磊劳师远征,变得无功而还。此时,马鍫已死,明磊以两府之地如何与大帅抗衡?’然后,在拍胸脯保证,‘愿一人一舟,赴惠州说服明磊来降’。 你说,丁魁楚能不依计而行吗?”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三章 运筹 (下) 徐云持没有被明磊的一连串妙计所陶醉,低头思索了一阵,说:“广东的这五道,领雷州府和廉州府的海北道和领琼州、罗定州的海南道历来嬴弱,不足为虑。领肇庆府、高州府的岭西道实力却尤在咱们之上。 岭西兵备道严遵浩,岭西都指挥使赵千驷俱是丁魁楚的亲信,人马不下两万五千。广州有东、南、西、北、中五个卫所,共两万五千人马,两员带军参将童以振、陈课俱是能征惯战之辈。 璞麟的计策甚妙,但依我的推算,老贼绝不会动用广州的守军,他只需一纸手令,命赵千驷领一万五千人马从肇庆出发夺取韶州即可。届时,璞麟顶多没有后顾之忧,但还要面对近三万守军的广州城要强攻了。” 孙茂昌和赵冠坡听罢,都不觉皱起眉头,刚觉得已然稳『操』胜卷而提起的兴头,又被打了下去。明磊走过去拍拍两个少年的肩,“这有什么!粗粗算来,咱们一万五千人马面对近六万敌军,能连连克敌,最后包围比自己还多的敌军,这已然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了,能实现这些,已是不易了,应该高兴才对啊!” 接着,明磊又对徐云持说:“云持,我总觉得会是广州出兵。因为有一点你没有想到,那就是人的私心。能领军袭取韶州,怎么看都是一个能轻易捞取的大功劳,童以振和陈课未必不动心啊! 咳!算了,世事难料,咱们不在这上面费心思了。 赵冠坡,说说韶州的情况。” “是,校长!”赵冠坡刷的站起来,躬身答道:“蒋懋勋通过活动,给蒋世勋弄了个游击的官职,被派到龙川镇巡检司任职,马占山成了他手下的把总。从咱们岭东逃出的零星小山寇又都投奔过去,现在他们手下大概又有四五百人了。 龙川镇的码头是铁矿区运从粗铁出山的主要码头,能在此地当差,算的上韶州数一数二的肥差了,而且吕全福的选矿厂就在附近,蒋世勋已经放出话来,要让咱们的厂子关张。” “你们收买的蒋懋勋手下的军需官,怎么样了?” “很听话。按照校长的吩咐,给蒋世勋他们的粮食是按天发放的,保证他们没有存粮。” “这样不妥吧!那可是蒋懋勋的弟弟。”徐云持说。 赵冠坡还没有回答,明磊就接了过去,“云持,放心吧!他蒋世勋已是臭名昭著的山寇了,蒋懋勋不但给了官职,还给了最好的肥缺,手下的老人刁难刁难,在所难免。能平息众怒的最好办法就是忍着,等风头过了再说。象蒋懋勋这样老于世故的人,不会不知道这层道理的。”明磊示意赵冠坡接着说。 “我们派过去的三个暗探已经混进蒋世勋的军营,一个还当了小头目。消息都是他传出来的。” 明磊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又站到窗子跟前,看着外面的花园发了一阵呆,突然说:“孙茂昌,你立刻去韶州。命令那个军需官找个理由,停止给蒋世勋他们发粮。然后,到龙川镇去,让咱们的暗探鼓动那些断粮的山寇们闹事,最好在镇子里抢粮。 等蒋懋勋赶来,确认后务必马上去吕全福那里通知陈慎,一定要在龙川镇生擒蒋家兄弟。” “璞麟怎么能断定蒋懋勋会亲自去龙川镇呢?” 明磊笑了,“云持,你想想。官军在集镇公然入户抢劫,这是什么罪过?他蒋懋勋既是善带军的人,就明白军法无情的道理。他还怎么敢将自己的弟弟叫到韶州来,当着手下人的面,杀是不杀。 所以,他只能亲自去龙川镇,争取大事化小,然后才好回去说,只是谣言而已,没有的事。 明白了?” 临了,明磊叮嘱赵冠坡,“肇庆方面也要上心,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传递过来。” 当天,这三个人就动身离开惠州了。第二天,明磊吩咐小德子,“告诉付培言,马上动身去韶州,给我看住了岭南兵备道黄云集。只要他敢乔装改扮,带少于三十个侍卫逃跑,务必给我劫杀在半路,活捉黄云集。” 最后,明磊不忘叫来陈衍跹,嘱咐在明磊打下韶州后,别忘了再出一期特刊,要有煽动『性』,要把明磊的行动打造成忠义的化身,将黄云集等人说成包庇山寇的黑后台,死有余辜。而且,这期特刊免费赠送,务求广而告之,深入人心! 到了六月十六日,明磊在惠州组成了近两万人规模的机动部队,即明磊亲自指挥的广东陆军第一旅,由陈慎指挥广东步兵第一旅,刘六指挥广东骑兵第一旅,陈锦泽指挥的炮兵团,刘希尧指挥的补给部队和陈上川率领的工兵营。阎尔梅和陈敬廷带领余下的近五千人,大约三个团守卫惠州。 得到蒋世勋手下的山寇们贼『性』不改,在龙川镇洗劫百姓的消息后,陈慎领着一千老班底的精锐步兵乘坐吕全福厂子的货船,悄悄潜入到吕全福的选矿厂去了。 六月十七,小雨。 刘六领着骑兵旅出发,明磊带着步兵旅和全套燧发枪装备的陆军旅随后也出发了,刘希尧稍后也跟着启程了。明磊夺取广东的大战序幕就此展开了。 蒋世勋自打到了岭南道就做噩梦,一闭眼就是自己娇小可人的五姨太和三个孝顺的儿子,张着手叫自己过去。所以,每日里精神恍惚,龙川镇巡检司的事务都交给马占山打理了。 而马占山也很忙,经常不在衙门,对辖区的众多铁矿挨家拜访,从没有空手回来的。马占山发现,这比打家劫舍强多了,银子不少挣,还没有风险,于是由衷地热爱起官员这个职业了。 马占山很有山寇的道义,秉承我吃肉,手下喝汤的道义,经常带着二十来个心腹外出捞银子,一去就是两三天才回来,对衙门里的事也不是很上心。 六月十六,马占山拉着蒋世勋出去散了两天心回来,就被手下告诉的消息吓傻了。这帮畜生,不就断了一天的粮,就挨不住了?至于去抢粮吗?还顺手祸害了几家粮商的女眷。蒋世勋算是一个废人了,傻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了。马占山是谁啊!当即下令,将几户粮商家包围,千万不能放他们去韶州府告状去。 可惜,还是晚了!到达镇子好几天的孙茂昌早就安排了快马,让韶州府衙有亲戚的那户粮商进府城告状去了。“恰巧”在镇外值勤的巡检司兵士是红花会的暗探,当然是通行无阻地过去了。 蒋懋勋今年四十五,已经入行伍二十六七年了,光在韶州,就待了快七年了。叫他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官职,是靠自己一刀一枪地拼杀出来的,撩开衣服,『露』出黑黢黢壮实高大的身材,上身的伤疤不下十个,腿上,还有被枪扎的窟窿没长平呢!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什么叫自己害怕的事情了。但今天,蒋懋勋的额头见汗了。 黄云集黄道台的圆脸上总是一团和气的笑容,可这回,保养得很白净的圆脸胀得通红,小眼睛也瞪得溜圆,喘出的粗气将稀疏的胡须一下下地吹起。蒋懋勋捡起被黄道台扔在脚下的状纸,看完,额头见汗了。可,他们蒋家新遭大难,自己就剩下蒋世勋这个唯一的至亲骨肉了,无论如何也要搭救啊! 于是,蒋懋勋带上一百轻骑,亲自来龙川镇处理这件事了。临走时,还给黄道台留下军令状,如果处理不当,将亲手将蒋世勋军法从事。 六月十九的下午,蒋懋勋赶到了龙川镇,原准备一见弟弟,就兜头一顿好打。但一见面,蒋世勋满眼的血丝,神情委顿,人整个瘦了一圈,还能说什么,蒋懋勋心疼得眼泪好悬没有下来。 陈慎特意选在六月十九的拂晓溜进了吕全福的选矿厂,没想到天刚擦黑,孙茂昌就跑来了。龙川镇是有一千二百户人家,近六千人口的大镇,镇子有两丈高的护墙,但没有护城河,四个城门天黑就关上落锁了。 巡检司有四百六十名士兵,蒋懋勋又带来一百名骑兵,想着,孙茂昌不禁眉头紧锁,陈慎只有一千步兵,打胜不难,可要一个不能放跑,兵力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陈慎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很可爱,拍拍他的肩,笑着说:“现在还下着小雨,只要咱们能不声不响地占领四座城门,不就形同瓮中捉鳖之势了。前半夜咱们潜过去,后半夜动手。” 不出陈慎所料,巡检司的这些山寇出身的士卒军纪涣散,因为下雨,都躲进城楼里睡觉去了,根本没有留下放哨的。但陈慎还是很谨慎,在通往韶州的官道上,五十人一队,留下两队伏兵,码头也留下五十人的伏兵。 在城外观察了许久,陈慎才将手下分成四个百人队,从两个城门的中间爬了上去,分别去占领四座城门。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四章 参悟 (上) 寨墙上的门楼本来就不大,只能容纳二三十人,因为下雨,里面一下子挤进五十多个巡检司的士卒,已经是后半夜了,这些人都睡得很熟,加上外面的雨声,从门口和窗跺伸进还滴着雨水的箭头,竟没有一个人发觉。 随着弓弦的响声,十来只雕翎箭『射』进了门楼,由于距离太近,这些熟睡的人也没有带护具,基本上是一箭能穿过两三个人,随着一声声的惨叫,片刻的功夫,就没了动静。 陈慎是从南门进去的,交待这些手下,“寨墙的转角也要布下人手守卫”后,就带着剩下的四百五十人『摸』到了巡检司的外面。 龙川镇的巡检司占地不下三十亩地,前院的院墙也就一人多高,院子很大,两边是一排排的军营,中间的空场可以跑马。后院是游击大人的属衙,院墙一下增加到将近一丈,大门也上了锁。 陈慎先是除掉前院大门口的四个哨兵,将二百人埋伏在马棚后面,自己带着人又退出前院,绕到后院的角门。很轻松地解决掉护院,一下子冲进了院子。 蒋懋勋听到后院犬吠声大作,就知道不好,一骨碌赶紧爬起来,飞快地穿好衣服,提着宝剑就冲出屋子。蒋世勋也光着脚跑了出来,蒋懋勋一把将弟弟推了回去,“赶快收拾好,什么都不要带,咱们要赶快逃走!这不象来了山寇,多半是岭东道的官军潜来抓你的。” 蒋世勋的护院不少,而且各个武艺高强,但那只限于单打独斗,面对技战术熟练,配合默契的军队,这些人一下子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倒是蒋懋勋带来的亲军战斗力很强,临危不『乱』,保着蒋氏兄弟且战且走。 陈慎将蒋氏兄弟『逼』出游击衙门,前院巡检司的士卒也听到打斗的声音,纷纷持着兵器出来帮着“缴匪”。 但天上还下着小雨,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片,这些睡得『迷』『迷』糊糊的士卒,只见前面人影晃动,喊杀声和吆喝声混和在一起,一时间无所适从。 陈慎他们也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但借着军营各个房屋点亮的灯光,可以影影绰绰看到站在房门口的人群。陈慎暗暗传令,所有弓箭手靠墙而立,前面有步兵护卫,只管照着亮处的人影『射』箭。陈慎领着余下的士兵结成圆阵,人少时,将敌人放进来『乱』刀剁死,敌人多时,将他们抵御在外面。 这些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龙川镇巡检司的士卒,被迎面而来的雕翎箭纷纷『射』中倒地,换做一般的军队,早就躲进屋里不出来了。可这些原本就是亡命之徒,没有被陈慎他们吓倒,反而激起了这些山寇的凶『性』。他们号叫着,应着雕翎箭冲了上来,被陈慎的圆阵拦下,又是一场血战。 这些山寇虽然凶狠,但没有人组织。反观陈慎他们,随着倒地受伤的士兵增多,圆阵越索越小,但伤者都躺在圆阵中间,阵势不『乱』。 马占山刚跑出来,就觉金风拂面,赶忙一低头,咄的一声,一支雕翎箭就钉在房门上,箭杆还不住地颤动。 马占山顾不上害怕,一伸手拽下这支箭接着灯光细看,箭头的钢制很好,箭杆做工精细,一看就知这是广东有名的岭东军用雕翎箭,不禁脊梁沟发凉,他明白,这是岭东军捉拿自己来了。于是,马占山沿着阴影向马棚挪去,眼前突然一片黑影,不禁大叫一声,给自己壮胆。就听一声低喝:“马占山,你大惊小怪什么?还不前面开路!” 马占山一听是蒋懋勋,也顾不是见礼,连忙带着十来个蒋懋勋的亲兵,打头向马棚跑来。 刚到跟前,马占山大叫一声:“不好!”就连中数箭,一下倒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了。 蒋懋勋的一百名亲兵此时,还有八十来人,而蒋世勋的百人护院,此时没被陈慎杀死得不过二十几人了。 蒋懋勋借着马棚里的灯光仔细看了看,前面的伏兵竟有二百人之多,哪里还敢恋战夺马,忙转过身,叫手下护着蒋世勋,准备从前院的大门夺路而逃。 等蒋懋勋兄弟跑出巡检司的大院,来到镇子的院墙前时,蒋世勋的护院还有八个,蒋懋勋的亲兵也只有五十人了。蒋懋勋原本应该从北门出,回奔韶州。但蒋懋勋猜测,这些岭东军一定从南门进的镇子,南门的防守肯定最松懈。于是,就选在南墙中间开始爬墙。等转角处的守军发现寨墙外有人时,蒋懋勋一伙已跑进了夜『色』之中。 蒋懋勋等人,借着雨夜的漆黑,偷偷跑进码头,准备乘船返回韶州。谁知刚进码头,从正前方就『射』来一簇雕翎箭,一下撩倒好几个。蒋懋勋掉头跑出很远,突然停下来,“嘿!我真糊涂!码头的守军一定不多,否则何必那么早『射』箭?分明是要阻挠自己乘船,自己怎么能一时糊涂,就没强攻呢?” 说什么都晚了,蒋懋勋只得绕龙川镇半圈,踏上了向北通往韶州的官道。谁知,噩梦又致,等蒋懋勋他们冲过第一道封锁线,身边只有二十来人了。 冒雨跑出二里多地。蒋懋勋的气还没有喘匀,又被陈慎的军队围上了。 带队的连长见没一会儿功夫,这二十多个黑影就全都趴下了,知道立功的机会来了,也不多想,就吩咐手下对敌人的死尸要挨个鉴别。 蒋懋勋趴在地上,右手握着钢刀,左手搂着一具死尸,瞪大眼睛瞅着岭东军的黑影一步步走进。 这个士兵用长枪狠狠地照着死尸的小腹就是一枪,无聊地拔出长枪,紧绷的神经有些松懈了。蒋懋勋抽准他一愣神的机会,一刀就砍在他的小腿上,随即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随他而动的还有七八个手下,这些人猫腰快跑,迅速冲进了黑暗中。 带队的连长一面招呼弓箭手放箭,一面带人追了过去。道路上,除了发现两具中箭的尸首,什么也没有了。 蒋懋勋一口气跑出十里地,身边只有五个亲兵了,弟弟也没有跟上来。蒋懋勋知道弟弟凶多吉少了,咬牙切齿地对天发誓:“此仇不保枉为人!” 陈慎被拖在巡检司的前院不能动弹,还根本不知道蒋懋勋跑了。又坚持了一会,马棚的部队也压了过来,在陈慎的两面夹击之下,很快就结束了战斗。 等到天亮,由着手下清点战场,陈慎回到巡检司的后院。只见蒋世勋的那些护院的尸体散布在房门一丈以内的地上,屋里的灯光还没有灭。陈慎笑着摇摇头,要是都象蒋懋勋的亲兵那样训练有素,自己的伤亡还会大增。接到没有发现蒋懋勋尸首的报告,陈慎刚才的好心情一下没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要如何向大哥交待啊!” 六月二十一,蒋懋勋终于跑回了韶州城。他才不相信岭东军会派一千来人跑到韶州抓人,于是多派出斥候打探,终于得到证实。岭东军有过万的大军偷偷溜进了韶州地界。 蒋懋勋不由一阵冷笑:“不杀净这些黄口小儿,焉知你家爷爷的利害!” 韶州城有军队一万二千人,蒋懋勋留下两千老弱残兵守成,自己点齐精锐的一万大军,于六月二十二出发了。 韶州城倚曲江而建。永乐二十二年建淮王府,正统元年淮王府迁于江西饶州府。韶州城南有莲花山,东北有韶石山,西有桂山。浈水在东,东南有曹溪水,西有武水,俱流入焉,抱城回曲,故谓之曲江。实际上,根据明磊的知识,发源江西,流经惠州的现在的名字应该是东江,流经肇庆的为西江,而韶州城外的这条大江应该是北江,三江在广州附近汇合,流入南海。在明代,北江的名字有些混『乱』,韶州城里的人叫它曲江,一旦流过韶州城,就变成龙川江了。 六月二十三,雨。 这天,明磊的大军终于全部到达了,并选在韶州东南七十里外的莲花山群峰间的一个半山腰的背风山洼处扎营。从这里下山,走不到五里,就是官道,很是便捷。刚才接到探报,蒋懋勋领着四千步兵朝龙川镇杀去,因为下雨,已经选在梅花镇东部边缘的莲花庙,背莲花山的宝剑峰布阵扎营了。 于是,明磊和刘六诸将聚在中军大帐议事。这时,陈慎带着五百名手下从龙川镇赶来过来,一见明磊扑通就跪了下来,“末将无能,放跑了蒋懋勋!马占山和蒋世勋授首。” 明磊过去将陈慎拉起来,安慰道:“这没有什么,蒋懋勋二十几年的行伍出身,当地的地形也比咱们熟悉。兵法云:双倍击之,五倍围之。你的兵力太少,责任在我不在你。” 见陈慎的情绪平和下来,明磊对着众人说:“好了,大家一起研究一下,韶州城怎么一个打法吧?”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四章 参悟 (下) “其实,这回咱们的运气出奇的好。本来,韶州沿江而建,易守难攻。可是,蒋世勋已然被我们杀死,蒋懋勋为了给兄弟报仇,以为龙川镇只有咱们的一千人马,竟只带了四千人来攻打。只要我们在半路截杀之,一定能生擒蒋懋勋。到时,韶州兵力不足,凭着刚打完胜仗的士气,可一战而下。” 明磊不满地瞅了一眼吐沫横飞的张天广,“天广啊!问题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咱们的对手能逃过陈慎的突袭,就说明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 我们上万人马的千里奔袭,已经没有隐蔽『性』可言了。甚至我可以断定,蒋懋勋连我们军营的大致位置也已经知晓了。可他还只带着四千步兵前来,其中有诈啊!” 刘六接过话茬,“大哥和我想到一处了。你们想,蒋懋勋真要急于给兄弟报仇,就应该急速前进,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龙川镇去。而实际上呢?他走得不紧不慢的,现在,更是索『性』布阵扎营了,怎么也看不出一点着急的样子啊!” 陈慎也思索着,加了进来:“他不是不着急,他一定是在等!” “等?” “对,他的伏兵一定在山里秘密潜行,现在又下着雨,行军速度肯定不能和走官道的蒋懋勋比,所以,他一定是等伏兵到了埋伏地点,才会冲过来让咱们截击!” “不错,当我们误以为他主力军仍未离开韶州,妄然迎击这四千人马的时侯,他甚至可以佯败,引我们到便于设伏的地点,再以此处的伏兵夹击我军,那时我们不全军覆没才怪呢!” 明磊说完,就走回帅案,招呼大家靠前来。 众人俯瞰桌上的大地图,只见邙山在韶州城的左上方沿着龙川江斜下而过,连绵百里,占地极广。若不能把握到那几千人马的行踪,开战后,对于这支将可能从背后任何一处钻出来的奇兵,都大感头疼。 “要不,我们分兵两路,前后相距不超过三里,这样,就能不畏蒋懋勋的偷袭了。”陈锦泽小心的建议道。 “不妥!如此一来,等于告诉蒋懋勋,咱们看破了他的计谋,非把蒋懋勋吓回去不可!依现在的情况,蒋懋勋必是倾巢而出,我们一定要在野战中解决韶州军的主力。如果放跑他,无疑放虎归山,届时,恐怕很难在短时间攻克韶州了。”明磊当即否定了这个提议。 这时,一个斥候突然闯了进来,“报,二十里外发现敌军的伏兵。” 众人大喜,但马上被明磊止住,“我有不好的感觉!还是亲自去看一看吧!” 于是,刘六和陈慎陪着明磊带上亲兵卫队,冒雨出发了。明磊立在莲花山的一处山头之上,纵目四顾,四周山势,延绵伸展,山岩的颜『色』赤如朱砂,奇峰处处,在雨雾下苍茫虚莽,景『色』变幻无定,极尽幽奇。 明磊身手指点着:“莲花山确是抱奇揽秀,难怪禅宗六祖惠能将宗庙南华寺选建于此山的漕溪之畔!可是若要在这漫无边际的大山,即便去找一支几万人的部队,依我看,也只能靠运气了!” 陈慎他俩听了明磊的话,也只是苦笑着点头。 斥候带着明磊他们来到一处背风的深谷。这里更是古木蓊森,挺立山坡,华盖蔽天。山势险要处,松柏、山榆蔚然秀拔,或积翠於山涧谷底,或扎根峭壁危崖。 雨势愈趋绵密,身置深山之中,仿似进入一个超乎人世的『迷』离境界,认路辨途已是难事,更不要说寻找敌踪了。 此时,明磊发现道旁立有石碑,是隶书的金鸡谷三个大字。转到背后,还有一排排小字,原来明磊他们已经『摸』到漕溪附近的帽儿峰的山脚下了。再往前走,谷地变得开阔平坦,十多座白墙黑瓦的房舍丛布在谷北的林木间,小路交错,野花丛丛,芳草萋萋,远有翠『色』浓重、层次分明的群山作衬,近有黄绿相间的田园围绕,如图似画,确是避世的桃源胜地,令人更难联想起会有枕戈待旦的战士埋伏在附近。 南端的谷口是大片榕树树林,在这种天气里,凭高下望,就算林内确密藏军营,也难以觉察。 接连谷口是下山的道路,穿峡而去,蜿蜒往下,不过受山势阻隔,故看不到山外南面的平野。 刘六惊喜道:“由翠云谷出莲花山往官道,需时多久?” 斥候回答道:“那里辟有山道,至多一个时辰便可出山。接着是数里的平野草林,若全是骑兵,快马疾行,不用一盏茶的工夫便可抵达官道。” 陈慎这时却突然说道:“我的信心已然动摇了。若蒋懋勋的大军确藏於谷内,怎会一声马嘶都没有?” 众人又悄悄靠近,果如所料,谷内林木中营帐处处,满布韶州军,但却不见战马骡子等畜牲。 刘六却立即反驳道:“他们就不能将战马另藏他处,免了这些牲口的登山之苦?” 明磊在回来的路上,越想越觉得那里有些不合情理。于是,等回到大帐,点手叫过斥候问道:“那么隐秘的山谷,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回军门!就在那通往山谷的官道上,属下们发现了不止一队的十来个人一小股的传令兵,向山谷里走。于是就悄悄跟上去,终于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军营。” 明磊挥手叫他退下,对陈慎和刘六说:“我总觉得不对!咱们刚才都去看了,外面烟雨茫茫的,没有敌兵带路,咱们的斥候根本就不可能发现他们。 你们最好再仔细想想,蒋懋勋这趟是秘密行军,必然是考虑周详,怎么会轻易被我们发现他的传令兵,而且是没有骑马的传令兵。” 接着,三个人又回到案上的地图周围,明磊指着山谷的位置,说:“你们看,这是金鸡谷的位置,这是蒋懋勋的临时落脚点梅花镇,两者相距足有五十里山路。 你们想想,如果我们认为山谷的伏兵是真的,会怎么做?” 陈慎说:“我们害怕那四千人退回去,一定会凭借兵多的优势分兵,六千人沿着官道去进攻梅花镇东的荷花庙,剩下八千人一起去攻打这个金鸡山谷。” “对啊!等我们发现山谷是空的,最快也要四个小时才能赶到荷花庙。到时,蒋懋勋恐怕早就消灭了我们的那六千人,专等我们过来受死呢?” 刘六猛地抬起头,剧震道:“大哥说得对,山谷里的那些军营肯定是蒋懋勋的计中之计,十个军营该有九个是空的,只要有二、三百作幌子的诈兵,配上这样的鬼天气,已然可以骗得我们误以为发现了韶州军的奇兵布伏于此处! 而真正奇兵,则在别处。今回可糟了!天黑后我们怎样去寻找呢?” 陈慎道:“依我看,真正的伏兵处应该不会离他们现在驻扎的荷花庙太远,可能就在附近某处。” “楚滨说得有理。我推算,蒋懋勋之所以要布下伏兵,多半就是因为他真正的藏兵地并不十分隐秘,害怕我们在荷花庙周围搜索时发现他们,所以,才会借此转移我们的视线。” 刘六抓过案上的一碗热茶,一口就喝了下去,抹抹嘴,说道:“我带人亲自去一趟梅花镇,在周围细细搜一遍,不信找不到这群兔崽子!” 明磊没有劝阻,只是说:“多半他们的藏兵地和那个山谷环境相似,而且是不会让战马儿太辛苦或嘶声远扬的地方。” “路上小心,现在雨小了,顺着马鸣声寻过去,多半就是了!”陈慎也嘱咐道。 刘六走后,明磊和陈慎在大帐里闭目养神,谁也没有多少把握,但谁也不想说破。 到了后半夜,刘六回来了。一见刘六满脸的兴奋,明磊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刘六抓起茶杯,一仰脖咕噔噔将茶水全倒进嘴里,停了停才说:“我找到了。好家伙,就在梅花镇东面的一片山坡底下的树林里,离官道也就五里多地,一眼瞧去,营帐连绵,井然有序,与荷花庙下的缓坡只是数丘之隔,骑兵若策骑越过山丘,只须一个小时便可『摸』到梅花镇的城墙,的确是既隐蔽又方便无比。” 陈慎看着地图,不住点头:“这里位於梅花镇的东南处,与荷花庙的距离不远不近,外面尚有广阔的疏林灌木。蒋懋勋真是会选地方,这里刚好和梅花镇边上的荷花庙互成犄角之势。看来此人很会用兵,如此布局,深合兵法之旨。” 这时,刘六『插』话道:“此处大概有六千骑兵,绝对是韶州军的主力,因此,蒋懋勋多半不在荷花庙,而在此处!” “既然这样,依我看,不如将计就计,咱们现在就出发,天亮时,用陆军第一旅做疑兵,假意围攻荷花庙,将蒋懋勋从军营引出来。楚滨带人绕到后面,先攻下营寨,再进攻蒋懋勋的后队,我和小楼在灌木林外的山坡布阵,正面迎击蒋懋勋。如何?”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五章 制胜 (上) 三人主意已定,立即招集众将前来议事。等大家都到齐了,明磊开始派将。因为连日的阴雨,原本最精锐的陆军第一旅派不上大用场了,于是分派陈锦泽领着陆军第一旅装成主力的模样,佯攻荷花庙,实际是要绕道梅花镇后的官道上,防止敌人逃窜的。 陈慎领着步兵第一旅的两个团绕道蒋懋勋的背后,专等蒋懋勋离开营地,趁虚夺取营地。剩下的所有骑兵和一个团的步兵,由明磊和刘六率领,到蒋懋勋伏兵地设伏。 布置完毕,明磊一掌拍在桌上,猛地立起,大笑道:“蒋懋勋不愧在行伍这么多年,不过,竟托大的以为咱们年青不会用兵?胆敢如此欺负咱们! 这回,叫他上得深山终遇虎,用奇用出大祸来!大家齐心,一定要教他来得去不得也!” 众将领轰然起立,人人情绪高涨,士气昂扬。明磊更兴奋得两眼闪亮,满脸生辉。 出发前,明磊他们已经用布将战马的马蹄包好,借着雨水的声响,悄悄地『摸』到离蒋懋勋的军营二里外的山坡地。广东的夏天天亮的很早,雨水顺着战士们的铁甲花花的流下。虽然下着雨,但天气还是湿热非常,明磊没有穿胸甲,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贴在身上,很是难受。 明磊小心地掏出怀表,才凌晨四点半。连忙擦擦水迹,又揣进怀里。和刘六等人,将战马放在坡下,踩着松软的红土地,费力地爬上山坡。这里,用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看到蒋懋勋的军营。过了很久,有几匹战马跑进军营,刘六兴奋地压低了声音说:“估计是发现陈锦泽他们的斥候回来报信了。”果然,一顿饭的功夫,营门打开,一队队的骑兵在军营外列阵了。虽然都是明军,两方的服装却是炯异。蒋懋勋的手下还是传统的带红缨的铁盔,用线将一片片铁片穿成的铠甲。而明磊的军队,无论骑兵还是步兵,一律铁锅式的头盔,上面光光的没有任何装饰,上身是由前后两片匀制钢板用牛皮绳连接在一起的胸甲,内穿土黄『色』的军服。 终于,蒋懋勋的骑兵出发了。刘六立刻跑下山坡布置,一会儿的功夫便骑着马重新上来,明磊接过亲兵递过的马缰绳,也翻身上马,坐稳身形,高喊一声:“竖旗!”立时有人将明磊的帅旗立在山坡之上。 对面的蒋懋勋猛地看到了明磊的帅旗,惊愕得张着大嘴,许久没有闭上。如果换做平时,蒋懋勋也许就立刻撤军了,但一想到至亲的弟弟和蒋氏一门“无端”惨死在明磊手里,愤怒得双手打颤,于是,蒋懋勋把牙关一咬,“小畜生!拼着『性』命不要了,今日也要取下尔的狗头!” 随着蒋懋勋中军的快速移动,明磊立刻在百丈之外的高地看到了蒋懋勋的帅旗。明磊举起望远镜,清楚地看到帅旗下的蒋懋勋很是威风,头戴凤翅盔,金丝环绕,紫金抹额包耳的护顶,身穿一件紫金链环甲,大红的战袍。 用了一顿饭的功夫,两军在四周的高坡排好战阵,都是一『色』的骑兵,只是战旗被雨水打湿,不能展开,少了几许声威。 蒋懋勋很是诧异,岭东军明明早到,完全可以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可这个周明磊看来并不着急。要说这小子不通军事吧?难道识破自己的计策纯属侥幸? 此时,明磊终于看到蒋懋勋的军营的营门再次打开,两个方阵的步兵飞快地跑了出来,一『色』的土黄『色』军服,旗号也是自己的,就知道陈慎已然得手了。 蒋懋勋还没有发现身后的变故,但他已然不再等下去了,手中令旗一摆,左右的骑兵各以一千人组成的先锋军,冲下斜坡向明磊的两翼杀来。 只见从明磊两翼骑兵的背后飞快地跑出一队千人的步兵,前面的士兵左手将竹藤制成的大盾戳在地上,右手将长枪斜举。后面的弓箭手伸手从背后拔出十来只雕翎箭,通通『插』到前面的地上,将弓弦拉满。随着指挥官的一声口令,满天的箭枝飞向冲来的骑兵。 顿时,冲在前面的骑手和战马纷纷中箭,队形随之一顿,后面的一边加速,一边也『射』箭还击。一时间,天上箭矢交『射』。蒋懋勋看到明磊两翼厚实,人马是自己派去的两倍,知道得不到好,就鸣金收兵了。 就在此时,蒋懋勋大军的身后,金鼓大作,陈慎的步兵已经和蒋懋勋的后军接触上了,又是一阵箭矢的『乱』飞,蒋懋勋后军的阵型『乱』了,开始败退过来。 明磊见时机已到,也将手中令旗一摆,中军的两千骑兵和两翼的各一千骑兵组成一个品字行,向蒋懋勋扑了过去。 明磊的三队骑兵发起了雷霆一击,像三条长蛇般疾如锐矢,快如雷电,狂如风雨地奔上山坡,破进敌阵。 由于明磊的前后夹击,韶州军终于进入像瘟疫蔓延传播般的恐慌里,再难以组织全面有效的抵抗了。只见漫山遍野都是四散逃窜的敌军,而激烈的战斗则分别在丘坡中段和两边山头进行,一些突破了敌人防线的岭东骑兵小队,则在溃不成军的敌阵内左冲右突,纵横杀敌。丘坡上死伤密布,充份显示出战争的冷酷无情,鲜血把草丛坡地染出一片片的血红,触目惊心。 高坡上的蒋懋勋面不改『色』,还在指挥手下拦截,希望杀退敌人的第一轮冲锋,以便重整阵脚后,再以优势兵力迎战。 刘六双目精光闪闪的瞧坡顶处帅旗下高踞马上的蒋懋勋,向明磊道:“骑兵又名离合之兵,因其能离能合,速散速聚,百里为期,千里而赴,出入无间,急疾捷奔,所以为决胜之兵也。 今趟若非蒋懋勋报仇心切,完全有机会全身而退的。咱们就算拼力追击,最多能击溃他一半的兵力。” “可这样一来,他荷花庙的四千步兵也就完了。退回韶州城,损兵大半,如何向黄云集交待啊? 如果没有陈慎的背后一击,蒋懋勋还是有四成胜算的,所以他必拼死一搏!” 就在明磊他们谈话之间,战场形势越来越向明磊这边倾斜。刚才蒋懋勋迎战的骑兵队还能堪堪把对方骑队压得寸步难行,形成混战之局。现在,随着骑兵的不住倒下,补充上来的人员越来越少,蒋懋勋正面的全阵眼看就要崩溃了。 蒋懋勋和他的两千中军终于动了,近一千五百名骑兵从山坡上冲下来,朝明磊的中军杀了过来,希望能挽狂澜于既倒。明磊笑着对旁边的刘六说:“只可惜!自古以来从没有一处地方比战场更是现实和冷酷,败局若成,即使孙武复生,孔明再世,也回天乏力。” 刘六见明磊要传令自己带着这一千最精锐的骑兵迎击,连忙拦下明磊道:“大哥!若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小楼实在自愧不如!但若论排兵布阵,两军对垒,大哥实在不如小楼! 现在,还不到决定胜负的时机。请准许我待时而动!” 见明磊点头,刘六一驳马,带着这些骑兵下了山坡,藏进树林观战去了。明磊见中央两军还是胶着在一起,急忙传令两翼的步兵也向中间靠拢,突击敌人的两侧。明磊见步兵移动缓慢,急得直在马蹬里跺脚,一咬牙,决定孤注一掷了。明磊招手叫过谢顺子,吩咐他领着自己的二百亲兵上马,冲下山坡去助阵。 过了一会儿,眼看蒋懋勋的中军渐渐不支了。明磊万没想到,就在此时,红了眼睛的蒋懋勋,领着身边最后五百亲兵卫队,象一股洪流冲下山坡,面对战群并不减速,兜了一个大圈,绕了过来,冲着明磊直扑而来。 明磊看看身边,只剩二十来人了。许忠带着几个弓箭手瞄准蒋懋勋,纷纷『射』了过去。还有二十来丈的距离,对于弓箭还是有些远,被蒋懋勋一低头,尽数躲过了这几箭。 还有十几丈了,明磊不敢逃跑,也不能逃跑,因为他知道跑也跑不掉了。于是,缓缓地拔出佩剑,许忠等人一下将明磊团团围在正中。 就在此时,刘六领着那一千骑兵象离弦的利箭一样,从旁边的树丛中斜斜地飞了过来,一下将蒋懋勋的卫队队形冲散了。 此时的蒋懋勋已然不管不顾了,根本不理身后的变故,没有减速和回头,眼睛死死盯住十丈外的明磊,恶狠狠地举起了钢刀。突然,就听见身后一声炸雷似的暴喝,蒋懋勋知道不好,不即转身,一边低头,一边挥刀后挡。就听咔喳一声,蒋懋勋的右臂带着钢刀飕儿的飞了出去。 刘六快速无比地收回钢刀,就在自己战马将将超过蒋懋勋战马的刹那,并不见钢刀高举,只轻巧地一个正手斜劈,借着战马的速度,蒋懋勋的脑袋连着半个肩膀又飞了出去。明磊不由感叹,和当年刀劈吴乘权一样地利索、漂亮。 刘六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早有手下将蒋懋勋的人头砍下,用长枪挑起,立在刘六身后。 此时的刘六就像一尊战神,对着战场一声洪钟般的断喝:“我乃丁总督派来的官军,逆贼蒋懋勋已然授首!韶州人马还不早降!凡投降者既往不咎,官复原职,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先是刘六身边的人跟着大喊:“蒋懋勋被杀了!投降者不杀!”紧接着,蔓延开来,渐渐的所有岭东军士兵都跟着大声叫喊,不一会儿,就有韶州军的骑兵下马投降了。 原来,这投降也会传染,一见有人带头,响应者就渐渐多起来,很快,大规模的战斗就此结束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五章 制胜 (下) 发生在乐昌县梅花镇东南十五里外这个不知名的山坡地的这场战斗,是明磊建军一来的第一场大战,最终以胜利告结,史称“梅花之役”或“梅花镇大捷”。 之所以以梅花命名,是因为战斗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的苦战结束以后,又在梅花镇的东郊进行了荷花庙之战。 明磊和刘六、陈慎汇合以后,并没有急着进攻荷花庙。明磊觉得胜负已定,蒋懋勋也死了,荷花庙将会脱手而得。陈慎还是比较谨慎的,劝明磊道:“最少也要派一队骑兵过去,吓住守军,叫他们晓得,但凡逃跑,咱们就会从背后掩杀。要知道,拦截夺路逃命的人是很凶险的,咱们何必要增添陈锦泽他们不必要的风险呢?” 明磊从善如流,于是派张天广领着三千骑兵赶往荷花庙,剩下的骑兵继续在四周追赶败兵。 又过了一会儿,战场打扫得差不多了。明磊死伤了近一千的骑兵和五百步兵。蒋懋勋的骑兵战死的就有一千,轻重伤员不下两千,明磊得了两千六百多人的降兵。 明磊将这些降兵降将聚在一起,大声说:“大家可能也有所耳闻,蒋懋勋的弟弟蒋世勋是个大山寇,在岭东杀人无数,被我们清剿了。一时逃脱,跑到韶州来投奔他哥哥来了。结果呢?蒋懋勋竟敢枉法收留还委以重任,对凭军功立身的诸位这公平吗? 本官受上命前来抓拿,蒋懋勋竟敢带着你们抵抗,这是什么?这简直就是谋反!” 明磊见把众人吓唬住了,当即缓和语气,接着说:“其实呢!咱们都是大明的军队,我相信你们还是忠君爱国的,只是被蒋懋勋蒙蔽了!只要你们能弃暗投明,跟着本大人赶奔韶州城,抓拿贪赃枉法的岭南兵备道黄云集,已往的一切既往不咎,一样当兵吃粮。 何去何从,已然清楚明了,本大人就不再多说了!” 果然,大部分的将士选择跟随明磊,少部分不愿意的,明磊阻止刘六要当即斩杀的举动,绳捆索绑好,还是留到韶州城再做处理吧! 刘六将两千多人的韶州骑兵打散了编入自己的骑兵部队,将佐暂时全部降为副职。从新整队列阵,明磊和刘六带着这三千服装不一的骑兵奔向荷花庙,陈慎带着步兵将双方所有的伤员转移到蒋懋勋的军营,等着刘希尧的后勤部队前来接应。 守备荷花庙的游击蒋勇武今年也就三十出头,虽然名字响亮,其实没什么本事。全凭自己是蒋懋勋的远房侄子,自然也是指挥使大人的亲信,才能在军中窃据高位。这次,他和副手游击沈一恒领着四千步兵来到荷花庙,原以为凭着叔叔蒋懋勋的武勇,可以沾光立下军功的。没成想前面的败兵跑来报信,说六千骑兵全军覆灭,指挥使大人也被杀了,蒋勇武吓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好悬没『尿』了裤子。 他站起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相信,大喝道:“我叔叔老谋深算,怎么会被杀?你不是降了周明磊,来此处动摇我军心的吧?来人,拉出去斩了!” 蒋勇武即便杀了人,也没有冷静下来,在大帐之中来回走遛,不停地搓手。沈一恒悄悄走了进来,“又跑回来几十个弟兄,和刚才的那个说得一模一样。将军,咱们连收拾都不要,赶紧撤退,还有一线机会逃回韶州。等到岭东军的骑兵过来了,咱们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蒋勇武惊愕地瞅着沈一恒,满脸的委屈,带着哭腔吼道:“我叔叔没死!也不会死的!怎么连你也会不相信?你可是我叔叔的老部下了。” 一句话说到沈一恒的痛处,不禁心里暗骂:“对,我是蒋懋勋的老人,跟了他整整七年了,立下军功无数,可管什么啊?到头来,还不是要听你这个废物的!” 沈一恒鼻子哼了一声,索『性』摔门出去,不理蒋勇武了。 天过中午,张天广的骑兵在荷花庙百丈外列阵,将蒋懋勋的人头挑于高杆之上,举在最前面。蒋勇武远远看到,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了,一张脸立时没了血『色』,下意识地大喊:“快撤!趁他们没有包围我们,打开后营门,撤退!” 沈一恒嘲讽地看着他,“撤?怎么撤?逃走的机会已然错过去了。 敌人的统军大将深谙兵法,肯定已在咱们后撤的必经之路上布下重兵拦截。更何况,现在,只要咱们一退,不用等碰到伏兵,光前面的这些骑兵从背后掩杀,咱们就已经败了!” “依你说,咱们死路一条了!” “不错!咱们已经败了。但,好在都是自己人,投降即可!不过有些丢脸罢了!” “投降?不行!我叔叔死了,回到韶州,也没有我的好日子过了。要死,大家一起死!” 说着,蒋勇武脸胀得通红,下定决心,不再看沈一恒一眼,大声传令:“开营门,列阵,和岭东军决一死战!” 沈一恒的脸也红了,不过是被羞臊的,看着一个把总和三个哨长都楞在那看自己,沈一恒有些不解。 “将军,咱们可只有步兵啊!没有骑兵相助,出去一战,我军必败啊! 不如,投降吧!” “可,蒋将军是主官,他不同意,怎么办啊?” 见沈一恒并不坚决反对,几个人相互用眼睛交换了一下意见,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沈一恒苦笑着摇摇头:“不行!临阵杀帅,是军中大忌。真要如此,咱们就算苟活了『性』命,也会被旁人的唾沫淹死。算了,咱们守住营寨,不出去送死就是了!” 不多时,沈一恒几人眼看着蒋勇武带着部队出了营门,长枪兵在前,弓箭手在后,向着对面的骑兵冲杀了过去。 张天广见营门打开,四千步兵排好阵势,气势汹汹地向自己杀来,好悬没从马上掉下来。当然不是吓的,而是笑的,看来蒋懋勋一死,韶州没有大将了。 张天广将手中令旗一摆,两翼各五百骑兵迅速奔出,绕到韶州军的两侧,远远地对着长枪兵开弓放箭。等韶州军的弓箭手跑过来还击,这些骑兵立刻远遁,又绕到别处,继续放箭。如此反复,骑兵的损失不大,可韶州军的长枪兵却死伤了不少,还没冲到张天广近前,就没了刚才的士气。 两军的距离不过三十丈了,张天广见敌人的弓箭手全部调到两侧去了,将腰间的佩刀猛地抽出,高举过头,第一个冲了出去。 三十丈不过是百米的距离,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张天广的中军就冲进了韶州军的方阵。见敌人阵脚以『乱』,两侧的骑兵在步兵的方阵后面汇合,一齐杀了过来。很快,韶州军彻底崩溃了,张天广手下的骑兵肆意地追杀这些败兵,如同狩猎,将他们的猎物不停地往中间赶杀。 蒋勇武一旦面临生死抉择的一刹那,迅速恢复了本『性』,也不管手下死活了,调转马头,向着荷花庙军营拼命跑了回来。 眼看就要到军营了,蒋勇武不解地看到沈一恒站在营门前,怜悯地看着自己,突然间,就觉脖子后面一凉,一个明晃晃的箭头一下出现在眼前,想招呼沈一恒救自己,但已然出不来声了,接着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张天广对自己的箭法很满意,这么远的距离,一箭就『射』中敌人主将的脖子,不佩服自己都不行了。张天广来到营门前,看到一个黑脸军官横刀立马挡在门前。张天广很佩服他的胆『色』,笑着问:“将军何人?” “韶州卫游击沈一恒!” “沈大人不降?” “不降!” “如我胜得了将军的这口刀呢?” “悉听君便!” “好!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说罢,张天广调转马头,退后十丈,沈一恒一提缰绳,跟了过来。两个人也不说话,各举钢刀,战到一处。 一会儿的功夫,周围站满岭东军的骑兵,都默默地看着俩人打斗,谁也不上前帮忙。 张天广在众手下面前,哪肯丢脸,抖擞精神,越战越勇。可这个沈一恒刀马纯熟,要想取胜,实在有些不容易。张天广突然省悟到,他站在那里不跑,不会有心投降,在找台阶吧? 于是,借着二马错蹬的机会,低低的声音说:“别要我在手下面前出丑,回头给你赔罪吃酒。” 见沈一恒没有破口大骂,张天广心领神会,等转回马来,举刀就劈,沈一恒横刀相迎,不想张天广突然变劈为挑,一串刀花使过就将沈一恒的钢刀卷飞了。 沈一恒随即下马跪倒请降,张天广在众人的叫好声中下马搀起沈一恒。从此,俩人成了莫逆之交。 就此,梅花之役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六章 韶州 (上) 荷花庙蒋懋勋的军营被张天广完好无损的夺了过来,明磊派人将陈锦泽招回,大军就在这里歇息了。 到了晚上,陈慎和刘希尧也赶来了,由于打了个大胜仗,无论将军还是士兵,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刘希尧不知耍了什么手段,竟从梅花镇弄来上百坛的自酿的白酒。明磊顶住刘六等酒鬼的压力,下令官兵平等,每人都是一大海碗,并且明早不用早起,顿时军营内外欢声雷动。 明磊一到荷花庙,就听说了张天广和沈一恒比武的事情。张天广也不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明磊对沈一恒的印象不错。晚饭时分,明磊特意把韶州的降将请到中军大帐,和他们熟悉熟悉,并借机联络一下感情。 一见到沈一恒,明磊就笑着将他拉到自己的身旁落座,“可惜没看到一恒大战张天广!现在,大家都说一恒是我们的“锦马超”! 可你猜张天广那厮说什么,功夫不错,就是长得有黑又丑,要是能有某家一半的姿『色』,也能当得起“锦马超”这三个字!” 在座的众人一听全笑了,虽然他们才刚刚成为明磊的手下,但傻大笨粗的张天广谁没见过,有他一半的姿『色』,那黑天出门还不吓死几个? 明磊也跟着笑了,“一恒,回头找机会揍他一顿,就说我说的,”张天广要是有沈一恒一半的姿『色』,也能当得起“赛张飞”这三个字!” 沈一恒连着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有的甚至一口将刚喝进嘴的酒全喷了出来。明磊和这些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进很多,于是,明磊借机告诉诸人, “得知沈一恒晓畅军事,故授予正职。” 自己历来唯才是举,“在座诸位,谁要是有什么本事,尽管显『露』显『露』,也好叫璞麟知晓,千万不要被埋没了。” 第二天早晨,小雨还稀稀拉拉的下着,岭东军的军营显得十分安静,大部分人还在睡梦之中。刘六和陈慎早早就被明磊请来,三个人盘坐在中军大帐,开始议论下一步怎么个走法。 将近中午,军营开始热闹起来,吃罢午饭,留下刘希尧看守辎重和伤员,明磊点齐所有人马向韶州城开拔了。 经过梅花之役,韶州军损失了一万的精锐部队和八成的军官,韶州城内现在至多还有两千老弱残兵。 六月二十六,晴。 经过两天的行军,岭东军终于在落日之前赶到韶州城下。一时间角声四起,各营的士兵开始忙着立营了。城外东南的一处高坡上,立起明磊的帅旗,虎背熊腰的小校们正忙着将串灯吊上高高的灯杆。 灯下一人,腰悬宝剑,骑着雪白的战马,银鞍玉佩,正在举着单筒望远镜远眺韶州城。夕阳照着他魁梧的身体,江风掀动他宽大的黑『色』披风,配上周围弥漫着的腾腾杀气,越发显得他威风凛凛。 此刻的韶州城,城门紧闭,城墙上空无一人,城里面前门万户无声无息,仿佛鸡犬都死绝了。 “长烟落日孤城闭”明磊一时想起了那脍炙人口的《渔家傲》,又联想到欣儿和嗣音,眉宇间不禁流『露』出忧郁与柔情。 哒哒的急促马蹄声由远而近,刘六风驰电掣地跑来了。“军门,这些延户真是没的说,这么快就把浮桥搭好了。你看黄云集他们一副缩头挨打的受气样,干脆冲过江去,攻占城外蒋懋勋原来的军营,弟兄们好久没有睡到房子里了。” 明磊用望远镜又看看龙川江和韶州城之间的那一大片军营,黑漆漆的,没有光亮也没有声音,便点头应允了。 片刻之功,先是一队骑兵冲过浮桥,在官道上一字排开,紧接着一队队步兵也跑过去了。又过了一会,那一大片军营中点起火堆,明磊的军旗也升了起来。于是,明磊的亲兵们又从高杆上挑下串灯,也向韶州城下开拔了。 明磊和刘六站在城下发楞,“你说会不会城上真的没有守军了?” “不应该啊?不是还有两千人马守城吗?” “不会跑了吧?” “更不能了!咱们故意晚来一天,张天广和沈一恒带着人已经在通往南雄的 必经之道设伏,没听说遇到什么大股明军啊?” 突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互相看着。猛地,俩人又同时张嘴:“他们见到咱们来了,刚刚逃走?” 于是,俩人带着大小将佐,卫队跟在后面,绕城跑马选攻击点很是快当,明磊指定东北和西南两角,一正一奇,一实一虚 ,众人几乎没有异议,全都赞同。 天完全黑了下来,韶州城下点起无数的火堆,几千骑兵结成几个方阵,“杀!杀!杀!”近万人的同声怒吼,好似凭空响起的闷雷,余音尤在江面上激『荡』。 步兵架起云梯开始攻城了,一个,两个、十个、百个,明磊数着爬上城墙的士兵个数,如同演习一样,没有遇到抵挡,西南的城门就打开了。 早听说风采楼是韶州的标记,明磊就直接上了这座高楼。此楼高约九丈,楼体重檐碧瓦,顶为三重飞檐翘角,正中有华饰小园顶,是明代弘治年间韶州知府钱镛为纪念名臣余靖而建,屡经重修。“风采”一词来自宋襄公赞美余靖的诗句:“必有谋猷俾帝佑,更加风采动朝端”。“风采楼”三个字的题额,出自陈白沙(陈献章)之手。 明磊命人将所有的窗子打开,虽然是黑天,但他还是一会儿西望武水,一会儿东临浈江的瞎笔划。 这时,付培言前来求见。这是明磊第一次和这个天地会的头目直接见面,和明磊在夹壁墙中看到的那时的付培言相比,现在的他再不是那个快意恩仇的小混混了,举手头足之间也有了几许霸气。明磊没有给他好脸,冷冷地问: “韶州城出了什么变故?既然只有五百人守城,你为什么不跑出来送信?” 风闻周大人对天地会的有些做为很不满意,看到明磊对自己的态度,看来八成是真的。想着,付培言的额头见汗了,连忙跪下回话:“今早,黄云集和知府李策鼎带着家眷和一千五百人的队伍朝南雄府逃跑了。李策鼎临走时就交待,留下的这五百人须严把城门,不是为着守城,就是防止有人出城给大人您送信!” “看来这个李策鼎还很精明啊!” “李知府的官声很好!” 明磊摆摆手,叫他退下了。后半夜,明磊接到急报,这个天启年间的进士,当了十年兵备道的黄云集,果然不同凡响,被张天广拦截下来后,二话不说,大骂一个小小的游击不知体统,先是要求张天广为阻拦上官赔罪,接着就要他护送自己回韶州城向明磊来兴师问罪。 “他妈的!投降就是投降,还拽什么文!”明磊大骂道。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六章 韶州 (下) 六月二十七,晴。 韶州城的北门大开,明磊领着没有逃走的韶州府的同知萧继登、推官杨弘秋等大小官员来到十里接官亭,象迎接上官一样的等着黄云集的大驾到来。 由远而近的部队旗帜鲜明,阵型严整,前面是沈一恒率领的一千五百人的步兵, 后面是张天广带着的三千骑兵。此时旁边传来小声的议论:“真是没见过如此的降军!盔甲武器齐全,没有一人的减员!” 明磊回头瞟了一眼,没看到说话的人,但声音立马停止了。 黄道台今年有五十几岁的年纪了,在广东难得见到保养得如此白净的圆脸。老远见到明磊,小眼睛快眯成一条缝了,右手捋着稀疏的花白胡须,矜持地不说话。旁边的枣红马上端坐着一个四品文官,四旬开外,国字脸,修眉俊目,可以想见十几年前,一定是个俊俏人物。明磊不用猜就知道,这就是李策鼎了。 明磊招呼后面的张天广,“先护送两位大人的家眷回府,妥为安置!” 接着,命令沈一恒带着所有人马绕城赶奔南门外的军营。 这时,明磊才缓缓地走过来和两个人见礼。黄云集笑着还礼问好,任谁也看不出一方是座上客,另一方是阶下囚。李策鼎只是敷衍地回了礼,崩着脸一言不发。 进了城,明磊没有让他们回府,而是穿城而过,请他们到城外的军营阅兵。 南门外军营的空场前,陈锦泽领着陆军第一旅早就恭候多时。广东的鬼天气,夏季十天倒有七天下雨,看着别的部队放手厮杀,眼红得陈锦泽大叹英雄无用武之地。所以,能在这个场合进行实弹『射』击,陈锦泽很是在意,手下的士兵也个个跃跃欲试。 一排密集的枪声响过,空场上腾起呛人的硝烟。黄云集不由皱起眉头,捂近嘴巴。明磊不以为意,笑着说:“黄大人,看本官属下的战力如何啊?” “周大人的部下,个个骁勇善战,我等绝非对手。周大人又何必多问呢?” “本官也无他意。只是觉得南雄府地处荒凉,令郎黄允济常年镇守边关太过辛苦了!既然本官的属下可堪大用,不若将令郎替换回来,黄大人也可放心,膝下也不荒凉了!如何?” 黄云集的双颊微微抽搐了一下,半天苦涩地说:“老弟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没有总督大人的首肯,恐怕不妥吧?” “黄大人多虑了!来之前,总督大人亲口答应的,璞麟怎敢信口胡说!” “当真?” “当真!不信,等令郎回来,您父子二人亲自回广州印证一下,不就放心了!” 明磊见几句话下来,黄云集就答应写信招降黄允济了,很是高兴,决定趁热打铁,于是,又转头看定李策鼎。 李策鼎早就觉得周明磊和黄云集虚伪,尤其是黄云集,一听明磊答应放他们父子回广州,就什么都答应了,心中怒气上涌。见明磊转过头来,又想说服自己,不由一阵冷笑,“周大人,不必费什么口舌!老夫任职以来所作所为,仰不愧于天,俯不诈于地,看你还敢枉杀朝廷命官不成?” 见李策鼎如此直白,明磊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点手叫过许忠,接过他递上的几张《『潮』惠旬刊》。明磊扬着手中的报纸,质问道:“这是从李大人书房找出来的,李大人不否认吧? 上面白纸黑字的,都是我岭东百姓对蒋世勋、马占山的血泪控诉。这样的巨匪跑到韶州府,当了游击和把总,李大人不闻不问,是收了人家的好处还是畏危而明哲保身呢?” 一席话,说得李策鼎面红耳赤。明磊还想在说,没想到李策鼎飕的跳下马来,伸手摘下乌纱帽,恭恭敬敬地递给明磊,“小人不能惩恶扬善,实在无脸再为一方父母,就此辞官归隐,周大人不会阻拦吧?” 李策鼎的官声不错,明磊还是有爱才之心的,不禁为难地说:“先生就不能留下来帮我?” “帮你?丁魁楚治理广东,不过有些贪财。阁下的所作所为,志向不可谓不高远吧?策鼎世代忠良,不敢做明之贰臣,别的就不再多说了!” 李策鼎见明磊默然无语,也不上马,就这样光着头,昂首挺胸的向南门走去。 陈慎留在韶州城外整训军队,明磊处理政务也脱不开身,刘六只好带上张天广和沈一恒,领着四千铁骑赶奔南雄府受降去了。 南雄地处广东省东北部,大庾岭南麓,毗邻江西、湖南,自古是岭南通往中原的要道,是粤赣边境的商品集散地,史称“居五岭之首,为江广之冲”、“枕楚跨粤,为南北咽喉”。 南雄南北两面群山连绵,中部丘陵沿浈江伸展,形成一狭长盆地,地质学称之为“南雄盆地”。历史悠久。南雄春秋时为百越地,战国属楚。秦属南海郡,两汉为南野县,三国时属吴国南野县卢陵郡。唐光宅元年(公元684年)置浈昌县,南汉乾亨四年在浈昌县置雄州,宋开宝四年改为南雄州,明洪武元年置府。 刘六是个急『性』子,一个昼夜的赶路,六月二十九的中午,就赶到了南雄府。刘六留了小心,害怕中了『奸』计,并没有进城,而是在莲塘、塘尾一带扎营,等着黄允济来见。 等刘六的营门立好,黄允济领着手下的几个游击亲自赶来了。按官职。刘六和黄允济都是指挥使,但黄允济可没有他父亲的那两下子,远远看见刘六,就滚鞍下马,紧走几步,跪倒叩头。 看到他这样的谦卑,刘六还是不放心,直等到第二天,六千人的部队开了过来,由张天广、沈一恒接收了,刘六才带着侍卫进了南雄城。 在指挥使衙门,刘六质问黄允济,“不是说有一万士卒吗?怎么只有六千,那四千哪去了?” 黄允济看看左右,不好意思地说:“一万的数目底下人不知,小楼小声些!小楼也是带兵的人,吃个空饷也没什么稀奇的不是?” “真是的,蒋懋勋一万人的饷银养一万两千人,阁下一万人的饷银养六千人,在岭南道还真长了见识!”刘六不由感叹道。 因为明磊有令,不许慢待黄允济,刘六也不好发作。不过,依着刘六,润六月初一,就要回奔韶州了,黄允济苦着脸哀求道:“刘大人,下官家大业大的,日子订得太急,实在走不了。能不能宽限几日。” 刘六无法,只好留下来等黄允济收拾行囊。但在南雄城里憋闷,就带着亲兵跑出来散心了。刘六想了想,大庚岭上的梅关是扼守南雄的门户,趁着自己闲在,正好实地去勘查一下。 向北沿着官道前行,车马密集,刘六就没有跑起来,只好跟着人流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太阳下山时,才走出三十里地,只好在前面的大镇子休息了。 刘六来到的镇子就是有名的珠玑巷了。提起此镇,还要追溯到唐朝。 唐开元四年,张九龄奉唐玄宗之命,用两年的时间开凿、扩展大庾岭古道。建成之后,道宽四米,长十六里,全部以青石、鹅卵石铺砌而成。从此一条崎岖难行的山径变成了能通车马的大道。 从那时起,梅关道由于沟通了长江与珠江两大水系,使南北交通顿时通畅,成为岭南最重要的通道,而依据梅关道的珠玑巷也夹道成镇,古代称沙水镇,成为南来北往旅客的歇息地,上升为大庾道上最重要的驿站。 由于珠玑巷离南雄府城近三十里,距离大庾岭近五里,正好是南下北上的过客路途歇脚处。南下的赶路人从大庾岭翻过梅关,再往南走上五里的山路到珠玑巷,正好是一日脚程,恰好在日薄西山时分抵达珠玑巷。 北上的赶路人,就和刘六一样,从南雄起程行三十里到珠玑巷,也是日落西山了,如果当日上梅关,在天黑前不一定能翻过大庾岭,因而也的暂住下来。所以从盛唐开元而下,尤其是明代,南来北往路过珠玑巷的商旅、挑夫“日有数千”。 次日清早,刘六终于爬上了大庚岭,来到了梅关。梅关的官楼为砖石结构,古朴雄伟。北面门额的“南粤雄关”和南面门额的“岭南第一关”为明万历年间南雄知府蒋杰题刻。关楼北侧,有一高大石碑,上刻“梅岭”两个刚劲有力的楷体大字,刘六定睛细看,竟是为南雄府指挥使黄允济所立。 梅关一向以梅花出名。越王勾践的子孙汉将梅娟,曾在此筑城据守,并在岭上广种梅树,因而得名。刘六对山上的这些人文景致并不十分上心,他关心的是山口易守难攻的地理形态。 等刘六回到韶州,明磊问起梅关,刘六很详细地告诉他:“梅关位于粤赣两省交界处的梅岭上,为五岭(南岭山脉)之一的大庚岭一段,故梅岭又称大庚岭。 旧治梅关有红梅巡检司,现在转到南雄城东北,梅关已无人看守。只要有五百精兵把守,就是上万人马来攻,也能守上十天。” 明磊很是诧异:“听说珠玑巷南来北往很是热闹,那里的青楼招揽了不少北方的女子,很是不错。刘六你就没在那,看到什么别的?” “别的?“刘六歪着头想了想。“对了,官道上行人拥挤,比看唱戏的人还多,走起路来如蚂蚁般缓慢,实在不利行军。 以后,有什么紧急事务,应该提前清道。” 明磊当时笑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黄允济是润六月初四回到韶州的。明磊向黄云集提了提他儿子虚报军饷的事情,黄云集很识像,留下十万两银子,就举家回奔广州去了。 还没有得到广州的消息,所以,明磊他们谈论更多的是今后岭南道的安排。 “听说,沈一恒和张天广昨个拜了把兄弟。我们正是用人之际,依我看,这个沈一恒可以信任,并委以重任。”张天广是刘六的爱将,刘六爱屋及乌,也喜欢上沈一恒了。 “我讲一下我的思路。”陈慎接着说道:“南雄府的情况和韶州府不一样。韶州府的主力全部被歼,我军声威大振,这威信是咱们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没有人赶逆大哥的意了。所以,不管我们派谁镇守,都不会有什么不妥。 而南雄府是由于主将无能,被『逼』无奈才投降过来的,他那里的各种势力丝毫未损,我们要随便派一个自己人过去,未必能镇的住这些丘八,一个处理不当,会出现类似崇祯朝孙元化的登州之变。还是要派一个岭南道军队派系中资历足以服众的人物过去,才有可能指挥好南雄府的部队。 所以,南雄卫指挥使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沈一恒了。再由张天广出任韶州卫指挥使,两个人互为犄角之势,岭南的局面就不会出什么纰漏了。” 明磊抿着嘴唇,想了想,还是直说了:“楚滨,你不是科举出身的,怎么和那些腐儒一样的思路,扎一看,想的很周全,其实太过软弱。 你想想,咱们都能『逼』得他们乖乖地投降,说明什么? 说明咱们的势力比他们大多了,大到他们不敢公然抵抗。咱们有这么大的优势在手,用得着如此怀柔吗?” 陈慎的脸有些发红,干涩地说:“要依大哥,该当如何呢?”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七章 夺桥 (上) “很简单,短时间江西还不会沦陷,南雄没有什么军事压力,只留下三千守军,余下的三千人马调到韶州府和韶州的三千人马整编。这样,我们将伤员留在韶州,还可以带走一万六千的精锐之师。将来,局势稳定了,随便委派谁,只要带着几千军马过去上任,有道是:枪杆子里头出政权,到时还能再害怕他们不成? 而我们当前最紧迫的大事,是要和丁魁楚近五万大军周旋,只要打败丁魁楚,我们就能轻易地统一广东。一旦失败,我们就会被打回原型,和扬州时一样的一无所有了。 张天广和沈一恒都是勇将,你不让他们上战场厮杀,留在后方守城,实在有些浪费。再者说,沈一恒到底如何,还是要在战场上见分晓。他能不能被委以重任,要靠他自己建立军功去换,而不是和张天广比划几下就能轻易得到。真要如此,会寒了许多只干不说的将士的心!” 就在这个时候,从惠州和广州两个不同地方分别而来的信史驾着快船已经接近韶州城了。 而明磊攻陷韶州城的消息是润六月初一传到广州总督府的。丁魁楚站在书房外的石阶上,看着前头正堂阳光下奕奕生辉的铜瓦,不禁有些『迷』茫。 这半个月以来,明磊可把丁魁楚折腾苦了。先是唐王杭州陷落的消息刚刚传来,这个周明磊就莫名其妙地集结部队,跟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当时接到明磊领着近两万人马失去踪迹的消息的时候,丁魁楚的心好悬没跳出来,当时,他真以为是马士英要来广东了。 好在,很快就有消息传回来,马士英被方国安带走了。于是,丁魁楚不再客气,让陈课点了五百飞龙卫的士卒,将布政使司团团围住,彻底软禁了马鍫。 后来,又得到确切消息,周明磊跑到韶州去了。和手下的亲信一连商议了几次,也不能确定,这个到处闯祸的小子,究竟想干什么,真的就为了捉拿蒋世勋和马占山这两个匪寇头目这么简单? 再往大了想,“这个周明磊到底要干什么?难不成真要凭一万五六千人的军队来夺取广东?”可听着,自己都觉得不大可能,摇着头自语道:“疯了!真是疯了!” 丁魁楚的心腹参将童以振、陈课和幕僚冯廷标、郭万象已经来了,都静静地站在台阶下,谁也没有敢打扰总督大人。还是丁魁楚抬起眼。看到他们,“都来了!” “是。” “进房来吧!” 丁魁楚转身进了书房,这几位才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没等他们文东武西地坐好,丁魁楚劈头就问:“周明磊进占韶州,诸位怎么看啊?” “大帅,如果没有人背后撑腰,周明磊还没有这个胆量!”冯廷标第一个开口了。 “这还用说,没有布政使马鍫的授意,他怎么敢呢?”郭万象也跟着说。 “可,他们这么做,就不怕被征讨吗?”丁魁楚接着问。 “大帅,马鍫的用意很清楚了。我估计周明磊下一个目标就是肇庆,真要被他攻下肇庆,我们就剩下困守广州孤城了。” “陈大人,您的话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了。肇庆有精兵两万五千人,城池险峻,赵千驷大人能征惯战,怎么会被攻克呢?” 陈课瞟了一眼冯廷标,心里暗骂:这个家伙,总和自己捣蛋。嘴上接着说:“韶州城也是沿江而建,蒋懋勋也是一员名将呢,又如何?有些事,怎么能以常理度之。” 陈课的话,显然打动了丁魁楚,说得他不住地点头,“为今之际,该当如何呢?” 这时,郭万象突然开口了:“大帅,我倒有一计,可以说降周明磊。” 一句话,惊得大家都楞了。丁魁楚听得两眼放光,“万象,快说!” “是,大帅!”郭万象不紧不慢地接着说:“我们只需派一哨人马虚张声势地进驻东莞,不管周明磊的惠州有什么准备,必定他守军兵力不足,会向韶州报急。 大帅请想,惠州乃周明磊的根本,他焉能不顾,必定回兵救援。 此时,有上、中、下三计可行。 上策,一纸命令,派赵千驷领一万精兵奔袭韶州。此时的韶州兵力空虚,周明磊取之名不正、言不顺,大帅兴师而来,出师有名,必可迅速平定之。 中策,遣一员大将半路设伏,劫杀周明磊,也可收奇效。 下策,放由周明磊回惠州,我们再集合人马,急攻之。” “那,如何说降周明磊呢?” “必先除掉马鍫!周明磊能够投靠马鍫,只要大帅重金收买,没了主子,焉能不降?” “就是嘛!早就看马鍫在广东跋扈,现在唐王在福建监国,马士英也被方国安裹走,看来东山再起无望了,大帅还顾及什么!早要除掉这个祸害,也就没有今日之事了!”童以振也跟着大声附和。 “行上策,有什么好处?”丁魁楚问。 “其一,黄氏父子和大帅一直貌合神离,也可借机换成咱们的心腹。其二,周明磊劳师袭远就变得无功而返了,士气必然大减。届时,在下愿往惠州,说他来降。” 郭万象的最后一句话,一下打动了童以振,自己在广州,不过一个参将,要是能坐镇岭南道,那可就大不一样了,咱们怎能将这等好机会白白便宜了赵千驷呢? 于是。童以振抢步上前道:“大帅,还是从广州出兵妥帖。” “哦?汉英(童以振的号)何出此言?” “惠州离广州不到五百里,这里,周明磊的密探一定不少。就怕这一哨人马还没到东莞,虚实早被人家打探清楚了。只有我们秘密遣兵,他们知道大帅确实出兵了,但找不到行踪,才会害怕,急忙向韶州求救。否则,就算周明磊回兵,也不会带全部人马回援的。” 丁魁楚想了想,小眼精光一闪,突然瞪大,道:“博涛(陈课的号)去送马大人上路吧!家眷就不要动了,也好日后和周明磊相见。” 接着,丁魁楚又叫过童以振,“汉英先遣一千人马诈称虎贲营,进驻东莞。你带领剩余的虎贲营一万一千人马,第二天也进驻东莞。听我将令,一旦周明磊全军回援,你就秘密离营,袭取韶州。”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七章 夺桥 (下) 润六月初三,童以振带着虎贲营的人马离开广州。初五,明磊就接到了快报,便迅速和众将定下作战计划。 估计童以振离韶州越近,戒备明磊他们伏击的心思就会越淡。于是,明磊将伏击地点大致选在离韶州府东南六十里外的翁源县。县城以东南在灵池山、桂丫山之间,滃溪出焉,即泷头水。从南京经江西赣州从南雄进入广东的国道在此处是顺着泷头水而建在峡谷之内,随意选处地点,都是设伏的绝佳所在。 初六,明磊点齐人马,依旧是五千人一旅的骑兵旅、步兵旅和陆军旅,外加一千人的炮兵团,留下陈锦泽守卫韶州城,刘六、陈慎各带一旅,明磊带着陆军旅和炮兵团回军惠州。 计划是由明磊他们的军团诈称两万,走到翁源,陈慎领着步兵旅秘密离队,选择国道两边的合适山峰设伏。明磊和刘六组成的军团继续赶路,过了岭南道境内国道上著名的咽喉大石桥,陈上川领着工兵营在大石桥西南五十里处加设浮桥,刘六带着骑兵旅由此从龙川江西岸从新潜回西岸,向瓮源靠拢,截断童以振的退路,彻底消灭这支号称广东之虎的虎贲营。 明磊带着炮兵,行动缓慢,加之连阴雨又至,所以,在韶州就议定,不参与此次设伏了。潜入清远府北面的横石矶等着刘六来汇合,再以败军来诈开广州城。 明磊这回,舒舒服服地坐着大船,沿龙川江顺流而下,很快就过了岭南官道上的咽喉大石桥。到了浮桥附近,和刘六分手,明磊直至清远府界,才悄无声息地弃舟登岸了。一个很坏的消息传来,没办法,只好再次登舟逆流而上了。 脚步,整齐的脚步声,军官的口令声。拉着大炮的马车轮子撵在地上的吱吱声,战马的鸣叫声,混杂其间的还有行军器械的撞击声。虽然这是一支近六千人的部队在行军途中,但是除了上述的声响外,听不到其他的任何杂音。 士兵们的军服被清晨的细雨打湿了,面颊上也『露』出疲惫的神情,但是仍然迈着沉重的步子,踩着湿『露』『露』的土地大步向前走着。 明磊焦虑的站在龙川江西岸浮桥旁边,望着大批过河的部队.被雨水打湿的军服穿在身上感觉格外沉重。不知道是因为心情的缘故,还是天气的缘由,明磊觉得自己的表情十分木然。接连不断打在面颊上的雨水顺着下巴淌了下来,流进了脖子里。 明磊抬起手腕,拨开军服,取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整个部队的行军速度还算令人满意,从西岸五里外的渡口下船到现在开始渡河,大军只用了一个小时。 根据陈慎传来的消息,童以振不愧是丁魁楚手下的第一干将,竟提前发觉了瓮源的伏兵,而且一经发现前面有重兵拦截,也不接触一下就立刻脱离战场掉头迅速撤退了。现在,摆在明磊面前的大致状况是这样的:童以振距离大石桥还有百里山路,不过他们以步兵为主,只有少量的火炮,估计赶到大石桥需要四五个时辰。 根据斥候的侦察,童以振过大石桥时,留下三千人的重兵,守卫这条自己的唯一退路。下雨天,明磊对火炮的使用也不报什么幻想,就是害怕童以振以倍速行军冲过来,自己夺取大桥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个多时辰了。童以振唯一的漏算,就是不知道明磊事先在龙川江上架了浮桥,偷偷『摸』到了东岸,而守桥部队的防御重点都对着西岸。 明磊咒骂着这个该死的雨,下定决心,将炮兵团和辎重留在浮桥附近扎营,自己带上陆军旅轻装前进。于是,明磊让传令兵下达命令,作战部队跑步前进,张天佑的一团为先锋。 两个半时辰以后,张天佑的先头部队到达了大石桥附近。这时,老天也出来帮忙,小雨停了,天上出太阳了。明磊赶到一团的指挥部,张天佑向明磊汇报:“根据情报,桥的东岸,也就是我们将进攻的区域是一大片丘陵地带。敌人在东、西两岸靠近桥的地方修有简易工事,并挖设了壕沟,仅仅在东岸靠近东西走向的官道附近没有设防。” 明磊『插』话道:“但凡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那里可能正是敌军集中火力封锁的区域 ,肯定无法通过。” 并示意张天佑接着说。 “顺着官道再往东走,是一片峡谷,峡谷两边敌人驻有步兵,并修有临时的工事。想从峡谷两边占领上方的阵地势必付出惨重的代价。大石桥是方圆百里唯一可以通过龙川江的通道。” 明磊接着又仔细考虑了守桥敌军部署:敌人的三个千人队中有一个部署在峡谷两边,一个防守在桥的西岸,另一个则在东岸上。呈一字长蛇状排开。 可以看的出这个游击并不是一个高明的指挥员,这样的部署将他本来占优势的兵力分散了,而且如果斥候侦察属实的话,他缺乏必要的快速反应部队来应付来自敌方的突然袭击,尽管他的军队在数量上有3000人之多,结果是一样的。明磊仍然可以集中部队先打掉其中的一个千人队 ,而且,明磊手上还有燧发枪可以使用,估计就算在这种『潮』湿天气下开火率最少也有50%。 想到这里,明磊感觉身上轻松了不少 ,下一步是决定先打哪一路敌人的问题了。 脑子里盘算着如何破敌,随手掏出怀表,眼睛却落在了怀表上,”12:30” 。明磊笑了,因为他想出个自认为绝妙的主意。 通常现在的时间是人们吃午饭的时间,此时我们的对手可能也不例外。“可以试试看......” 明磊这样交待张天佑。 明磊的第一目标是峡谷上的那支部队。 明磊为此这样向张天佑解释:“本来峡谷上的部队在数量上不少,但遗憾的是他们毕竟被峡谷分割开来,力量又被分散了一半。所以我选定了峡谷南边的约500名敌人防守的阵地为首先进攻对象。” 明磊命令张天佑道:“带着你的一团去峡谷北面的山脚下设伏。” 张天佑很惊异,“是!但军门,为什么啊?” “笨蛋!南面被攻击,你要是北面的守军会做什么?难道在那里干看着吗?” 接着,明磊命令二团在官道周边的丘陵地带自由设伏,等着大桥东岸守军的增援部队进入伏击圈,不许放跑一个敌人。布置完这一切,明磊带上三团向峡谷南面的守军『摸』了过去。 正如明磊所预料的那样,远远就看见山头上升起的炊烟,毕竟他们也是人,肯定好几天没有吃到热乎的东西了。这些号称广东之虎的虎贲营士兵正在吃饭休息,完全没有防备会被从身后袭击。缺乏火器的敌人的反击火力根本不值一提。在明磊亲自指挥的三四百人一次的燧发枪齐『射』进攻中,其防线很快便被中央突破了。随后的战士上上刺刀,一个营规模的冲锋就轻易占领了阵地。 用燧发枪冲锋时,想不轻易取胜都难。因为明磊命令士兵们在冲锋时,枪里上着子弹。这当然很管用了!你想想,面对面不过几米的距离,抬手就是一枪,穿什么样的盔甲都能打透,而且还不可能打不着。这样,一下子就能消灭一半的敌人,等开完枪,再短兵相接,人数上想不占优势都难。 明磊随着二营也冲上了敌人的山头的阵地,在居高临下的燧发枪口下,四散逃跑敌人的步兵完全没有了抵抗能力,被三团的『射』手们随意瞄准『射』击,只是发出临死前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而已。雨天山道泥泞路滑,慌不择路的敌兵不少都叽里咕噜从峡谷内侧摔落下去,转眼变成了一滩碎肉。 攻占南方阵地的战斗仅仅用了不到三十分钟,速度之快令明磊自己都感到吃惊,只是留下不少俘虏和伤兵需要留下人手看管。 看着被硝烟染黑的敌军防御阵地,看着遍地的死尸,看着阵地上腾起的阵阵黑烟和尚未熄灭的做饭的余火。当时的明磊心里充满了一种胜利的喜悦.一种势不可挡的喜悦。 但这种喜悦并没能持续太久,北边的敌军并没有后撤,而是冲下峡谷,又爬上来开始向三团刚刚夺下的阵地进攻了。同时明磊派出的斥候回报,发现大桥方向上的敌人也开始向峡谷方向上增援。 明磊当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敌人愚蠢的指挥官好象根本不懂得战术。他居然放弃防守坚固的阵地,率领手下的机动力和火力都较差的步兵进入了适合于火枪部队作战的较为平缓的丘陵地带。这明摆着是邀请明磊在野战中屠杀他们?? 于是,又一场战斗开始了。明磊带上三团的二营下了山,命令他们从后面包抄那些勇敢的峡谷北面的守军。布置好这些,明磊独自来到一团,命令张天佑留下一个营守住北面峡谷的山头,自己则带上一团的两个营就赶奔二团的战场了。 说实话,明磊当时真想看看西边来的敌人发现自己从他们身后出现时他们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子。想着就知道一定是很有趣。 等明磊赶到时,虎贲营东岸来的近千人援军正以密集的队型向后突围。明磊带来的生力军立刻增强了正面火力网的密集度。子弹呼啸着在敌人的步兵群中开了花,这些敌军做梦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密集的火力网,瞬时就『乱』了套。 在短时间内,从两翼迂回包抄敌人的二团两个营也扑了上来,口袋彻底匝死了。在惊恐中这些士兵竟争先恐后地掉头向东边峡谷方向跑去,即使是成排的子弹不断将在奔跑中的士兵打穿,也未能使他们趴在地上匍匐前进。可见明磊他们新式的陆军编制,如此密集地使用燧发枪的战术,彻底使他们完全崩溃了。 但是正是因为他们的崩溃导致了他们更大的伤亡,明磊亲眼看见十几个士兵『乱』哄哄的向一个至高点跑去。由于队形过于密集,一次齐『射』过后,硝烟散尽,全部非死即伤,无一幸免。 即使有几个稍有理智的士兵趴到了地上,等待他们的也只有做俘虏的命运。 总之,他们完全失去了抵抗力量. 当最后一些较为幸运的人逃上东边的一处高地时,他们惊恐地发现埋伏在后面的寒光闪烁的刺刀林立,早已恭候多时了...... 于是又一场战斗,不,应该说又一场屠杀开始了。 后来清理战场时,遍地都是死尸和散落的刀枪等武器。明磊在最后围歼敌人所在丘陵上的守军时发现了一具也就十七八岁的年青人的完好尸体,他的眼睛瞪的很大,里面充满了惊恐,仿佛在向明磊诉说着,临死前的恐怖情景。明磊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然后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战争总是残酷的......” 明磊在指挥部队向大石桥东岸的残敌发动最后攻势时这样嘀咕道。明磊率领近两个团的主力迅速冲进了东岸的敌人阵地,原木搭建的小碉堡们多数已经火光冲天,留在里面的死尸也开始变焦。明磊甚至可以闻见人肉烧焦的糊味。“天哪......”明磊的胃部甚至感到了抽搐,“太令人吃惊了......” 一直以来,明磊还有些怀疑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游戏,梅花之役,也是冷兵器的碰撞。但现在,他不止是闻到了一些硝烟的味道,还有这焦糊的味道加入其中,特别是还知道那是人被烧死后发出的味道. 明磊眼中又仿佛出现了丘陵上的那具尸体.和那尸体的死不瞑目的眼睛,及他眼睛中的恐惧 ...... 明磊只是略一放慢脚步,便告诫自己:“对于一个真正的强者而言,你要相信自己会喜欢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于是,明磊默默无语,又一次加快了奔跑的速度。战斗又是很快结束了,和刚才的几场战斗唯一的区别就是敌人太少了,未能再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 随着桥的东面的敌军被悉数歼灭,防守桥西岸的守军士气大大地受到冲击。通过单筒望远镜,明磊发现虎贲营的士兵出现了逃跑的现象。于是,明磊命令部队在战斗尚未结束时便掉转枪口冲过大桥,向西岸方向发起冲锋了。守军的防御体系在混『乱』中漏洞百出,最后几乎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陆军旅的部队攻占了龙川江的大石桥,这个关系整个军事行动成败的重要交通枢纽。 围堵童以振的口袋嘴终于扎死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八章 过夜 等明磊来到大石桥的西岸,战斗已经结束了,张天佑指挥着一团不知疲倦地追击西岸逃窜的虎贲营的散兵。明磊倚靠着石栏,望着湍急的龙川江,突然感到很是疲惫。明磊掏出怀表一看,已经四点钟了,也难怪,从早晨六点到现在,所有人水米没沾牙了。 明磊不觉向四周看看,许多战士忙着拆下小碉堡的原木,准备生火炊饭,有的就背靠背坐着打盹,或者干脆头枕着钢盔呼呼大睡了。这象什么样子,明磊不敢保证这些丘八们跟着刘六或者陈慎是不是也是这副德行,反正觉得这是在嘲笑自己的软弱。 张天广不在,明磊一眼瞅见二团的团长赵继登正带着十几个人,跑到远处的河滩上,正在脱军服,看样子要洗澡。 明磊点手叫过传令兵。“去,传我的命令,告诉刘良谟,要他带着三团迅速从东边峡谷撤回来,想着将能运回来的木料都带过来。” 接着,点手叫过许忠,楞了一下,本来想叫赵继登就这么赤条条的来见自己,但大敌当前,还是不好扫了大将的脸面,于是,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去,把赵继登给我叫过来。” 接着明磊叫来二团一营的营长谢永贵,他是谢顺子的同乡,也是扬州时的老人了。所以明磊还是知道他的,憨厚、少言、能吃苦。 “永贵啊,押着三百俘虏去浮桥廖羽(炮兵团的团长)那,在那吃过饭,领五门小钢炮和弹『药』运回来。现在是十六点,给你四个时辰的时间,一定要按时回来啊!” 说着,明磊摘下自己怀表,递给谢永贵,“现在的时间在这,等转到这,你必须赶回来。明白吗?” 谢永贵摆弄了怀表半天,终于搞明白了,于是,朝明磊憨厚地一笑,也不说话,行了军礼就跑开了。 等赵继登穿好军服,湿漉漉地跑回来,明磊正指挥着兵士,在大桥的下桥处搭建木棚。白了赵继登一眼,“去!叫的手下该做饭的做饭,余下的把东岸战场上的尸首都运过来,堆在桥上。” 赵继登见明磊脸『色』不善,也没敢多言,行了军礼,赶快要去布置了。却被明磊叫住:“对了,把你的怀表给我,打完仗再还给你。” 五点钟左右,张天佑带着一团回来了,刘良谟的三团扛着原木也回来了。 三个团长围到明磊跟前,汇报了一下情况。虎贲营的三千守军,死伤超过两千,除了谢永贵带走的三百人,又捉住了五百多名俘虏。 “童以振马上就要冲过来了。可咱们的工事还没有修好。人多力量大,还要赶快行事!”张天佑和明磊最为熟识,故而首先发言了。 “可桥东的地方就这么大,那容得下几千人同时干活?”赵继登立刻反驳道。 “把桥东岸的阵地放弃了,是不是可惜了。”刘良谟试探地问。 “想想天气,万一一会儿又下雨呢?童以振的骑兵三面冲击,你还守得住吗?还是死守一个正面踏实。 还有,弟兄们也确实累了。张天佑,叫你一团的一营赶快吃饭。吃完饭,押着那些俘虏接着干活,胆敢违抗的杀无赦!” 这天气又让明磊给说中了,不到六点,太阳的余晖就被乌云遮住,有开始下雨了。明磊看看三个团长,“看来最后关头,我们只能靠刺刀退敌了。有信心吗?” “有!”三人高声答道。 张天佑的一营带着伤员和俘虏向南面五十里外的浮桥撤退了。临行前,明磊叫来一营的营长,“告诉廖羽,注意龙川江东岸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将桥弄断,千万不能落到童以振的手里! 然后,你立即敢回来,帮着二团一营将火炮运回来,届时,你听从谢永贵指挥。” 陆军旅搭建的十几个木棚,至多能挤进五百多人。这些人来自不同的营,不同的团,明磊没有挑枪法有多精准的,这些人的共同特点,就是快。别人开四枪的功夫,他们个个能开六枪,反正黑灯瞎火的,明磊现在是不求最准,但求最快了。 漆黑的夜晚,近四千人的部队没有一丝灯光和声响,只听见龙川江浪涛拍岸的声音和雨水打在石板上的啪啪声。 突然,杂沓的马蹄声不紧不慢地沿着官道由远而近,明磊一骨碌从湿漉漉地地上爬起来,紧张的看着大石桥的东岸。东边的官道上,行进着一条由无数火把组成的火龙。明磊看到凑了过的张天佑看着这条火龙,张大了嘴不说话,就耐心给他解释:“童以振火把上用的一定是那种用来做火箭的火油。这种火油燃『性』极强,遇湿反增其烈,一点不受雨水的影响。” 张天佑撇了一眼明磊,客气地说:“军门,属下知道。属下在河南当弓箭手的时候,用过这种火油,只是它的价钱奇贵,我们轻易不舍得使它。看着他们这样报废天物,属下实在心疼啊!” 明磊笑了,“雨天没有月光可借,童以振这是怕行军的速度降下来,不得已而为之。紧要关头,还想着钱不钱的干什么?你可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童以振走在队伍中间,由于下雨,不得不打起火把照明,如果按照常理,早该找高敞之地宿营了。但童以振不敢,实在是因为他不知道追兵离自己还有多远,到底有多少人,所以他更加不敢让部队停下来。只要坚持赶到大石桥,和三千守军汇合,自己可退可战,就可以将主动权重新夺回来了。 童以振立马高坡,士兵从自己脚下走过,鸦雀无声,已经不象天黑前,还有抱怨声和怒骂声了!人只要累极了、饿极了,都不会再有力气动嘴了。童以振自嘲地告诉自己。 大石桥就在前面了,可是那里一片黑暗中的寂静。童以振一见就知道不好,不觉头皮都有些发麻。这个周明磊竟然夺下了大石桥?不会吧?童以振楞在那里,眼看着自己的先头骑兵举着火把靠近了大石桥。 就在这刹那间,桥东岸火光四『射』,一阵清脆的枪声在山谷中回『荡』。这些举着火把的骑兵简直就是人家的靶子,顿时全部中弹栽下马来。 “我的妈啊!”连童以振都惊呆了,他将脸扬起来,任雨水打进眼中,“这个周明磊是不是会妖法啊?确实下着雨,他的火枪还能用?” 连童以振的第一反应都是恐惧,更不要说那些士兵了。没有中弹的骑兵迅速调转马头向回跑,一下和后面赶上来的部队撞在一起,向前赶路的巨大合力和上百匹奔腾的战马,激『荡』在一起。前面的人被挤倒,后面的人跟着踩过来,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场面顿时大『乱』。 “他妈的!闪开!你把我家哨长给挤趴下了!” “我和你拼了!我哥哥的肠子被你的马踩出来了。” 童以振很快冷静下来,将手一摆,立时,几十个骑兵沿着道边飞奔而去,吹着螺号,举着火把,扬手大吼。 虎贲营的士兵毕竟训练有素,听到螺号,很快安静下来,在大石桥的东岸分别列队站立,一时排不开,大部队就在官道上靠边坐下休息。 童以振来到最前头,吩咐速速找来树枝,浇上火油,点起篝火来。 而明磊这边,一排枪响过之后,就听见对面一阵大『乱』。明磊懊恼地直跺脚。要是没有雨或者有一队骑兵,杀将过去,定可一战成功。现在,唯有坐等敌人从新整队来攻了。 对面点起了数十堆篝火,顿时将明磊他们照得无处遁行。桥面上到处摆放着半人高的死尸堆和原木,骑兵根本无法通行。 童以振看到对面有十几个简易木棚,也用半人高的死尸堆做掩体,古人历来讲究死者为大,童以振看到自己的士卒的尸首被岭东军当工具使用,不禁大怒。立时调来五百弓箭手,准备放火箭攻击。 这边的明磊早就看到了,待到虎贲营的弓箭手刚刚站定,将手一摆,顿时枪声大作又是撩倒了一片。剩下的二百多弓箭手并不后退,一声齐吼,点燃火箭,迅即『射』出。 火箭在空中划出二百多道美丽灿烂得像元宵烟花的红芒,往东岸岭东军的阵地『射』来。但距离实在太远了,实在没法横过近四十多丈的上空,于是,火箭没有到明磊面前就纷纷落下了,一部分『射』在尸首堆和散落的原木上,立时焚烧起来,『射』歪了的火箭也落到龙川江里或河滩上,劈啪作响,经久不灭。 随着第二排、第三排枪声响起,这五百弓箭手再没有站着的了。童以振的面目在火光下扭曲到了一起,又调来一千弓箭手和一千铁甲兵。 随着铁甲片哗啦哗啦的响声,十人一排的铁甲兵朝桥上缓缓走来。这些士卒身披的铁甲重达几十斤,一手举着铁盾,一手握着钢刀,在明磊眼里,如同见到了简易机器人一般惊愕! “打他们的脸!”随着张天佑的一声大吼,第一排的铁甲兵被撩倒了。但第二排马上举起铁盾护脸,子弹叮叮当当地打在铁盾和铁甲上,不能损坏他们丝毫。 明磊示意停止『射』击,静静地观察这些铁甲兵的一举一动。由于这些铁甲兵行动本来就慢,再加上遍地的原木,他们走起来很是小心,突然,一个铁甲兵脚下一滑,摔倒了,竟站不起来,立时,另外两个铁甲兵过去拉他。 明磊捅了张天佑一下,天佑心领神会,俩人迅速接过两支燧发枪,瞄准,待到这两个铁甲兵放下铁盾,低头去拽人的刹那,两声枪响。只见两人的面颊同时溅起血水,扑通一声仰面倒下了。 明磊心思一动,又接过一支燧发枪,瞄准一个铁甲兵的膝盖处开了一枪,嘡的一声击在膝盖的护甲上,弹了出去。明磊借着桥上的点点火亮,眯着眼睛观察,这时,冲在最前面的铁甲兵离明磊他们不过十丈了。 明磊伸手又接过一支隧发枪,瞄准膝盖护甲上方两寸的地方又开了一枪,果然那里是甲胄最薄的地方,子弹一下就钻了进去。那个铁甲兵一声惨叫,倒地不起了。 于是,枪声再次大作。正所谓『乱』拳打倒老师父!有一利,就必有一弊。铁甲兵甲厚,但行动迟缓,在十丈这样的近距离,也不能发起快速突击,还不紧不慢地『逼』近。既然被发现了弱点,那还不如同靶子一样,任凭火枪手们照着他们的下半shen疯狂『射』击。很快,冲过来的铁甲兵一排又一排的倒地不起了。 童以振的铁甲兵得来不易,哪忍心如此被屠杀。但事关全军生死,童以振犹豫了一下,还很将牙关一咬,“拼了!” 随着螺号声再度响起,虎贲营的阵型又变了,铁甲兵不再前行,冲过桥的也退回去,成半圆形站在大石桥东侧的岸边,举着铁盾护头,而且一连站了几排。明磊目测了一下,又二十几丈的距离,这时,一批弓箭手飞奔而来,躲在铁甲兵身后,快速地向明磊这边的木棚发『射』火箭。 明磊知道,失去木棚,隧发枪就打不响了,自己人马凭着刺刀,绝不是铁甲兵的对手,只有撤退一条路了。明磊心里有数,自己这边有五千,童以振的铁甲兵绝没有这么多,看谁耗不起吧。 “拼了!”明磊也咬牙切齿地说。 明磊命令张天佑:“别废话!带着两个营的士兵,把裤子脱了,扎上裤腿当麻袋,去江边挖沙子,运过来。快!” 张天佑立刻带着人跑到江边脱裤子去了。大部分火箭落在木棚顶上,噼噼啪啪的着了起来。十几个士兵举着竹藤制成的大盾不畏箭矢的爬上木棚,用上衣扑打着灭火,不一会儿,连大盾都被点着了。 终于,张天佑将河沙运回来了,顿时,立竿见影,沙子所到之处,火势立消。 于是,双方在桥的两端展开了惨烈的对攻。明磊这边,一个火枪手倒下了,迅速有一个接替上来。木棚顶上用沙子去灭火的士兵纷纷被火箭『射』中摔下来,立刻就会有更多的人爬上去。 童以振那边,相对好的多。被击中的铁甲兵不多,而且都是伤了腿,所以,一排倒下了,很快又会顶上一排。双方比拼的不再是什么兵法、什么战术,就是如此干脆地拼命。如同两个困在狭小空间的斗士,没有闪转腾挪的余地了,就剩下互相拼命的捅刀子,谁的血多,谁的肉厚,谁就能笑到最后。 坚持了许久,明磊终于等到了两个营押着三百俘虏,将五门二寸五分口径的钢制火炮和所需的弹『药』从浮桥处运过来了。 明磊二话不说,先腾出离桥头最远的两个木棚安置火炮和弹『药』,并告诉炮手: “距离太近,给我直接瞄着打。” 由于下着雨,空气都湿乎乎的,似乎抓上一把就能拧出水来,第一次齐『射』,五门火炮只有一门打响了。开花弹呼啸着飞过那些铁甲兵的头顶,落在弓箭手群里炸开,顿时泥土、碎铁片和人的碎肢四溅。敌人的攻势为之一顿。 炮手们忙着将炮弹和火yao取出,用桐油清膛,从新填装,这回,有三炮打响了。一枚开花弹击中了前排的铁甲兵,这回,铁甲也不管用了,呼呼啦啦倒了一片。 明磊笑了,总算将劣势扳了回来,可童以振的脸一下子拉长了。 战打倒这个份上,退下来只能前功尽弃了,童以振只好狠心坚持下去。明知大炮的厉害,也只好干挨了。 终于,最后一排铁甲兵倒下了,整整一千五百名勇敢的战士,曾经是战场上百战百胜的英雄,如今就这样被打倒在地,没有死的,也只能无助地躺在那里,等着被杀戮或俘虏的命运。 没有铁甲兵的人盾,童以振的这些弓箭手没有挨过一顿饭的功夫,就败退下来了。清点人数,童以振自接战以来,一共折了一千五百名铁甲兵,八百弓箭手,一百名骑兵和六十人的步兵。至此,童以振的八千人马损失了四分之一多,他不得不下令停止进攻了。 明磊这边损失更大,死伤共计两千三百人,快接近一半了,疼得明磊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大石桥两边,暂时平静了下来,就如同两个斗得精疲力竭的巨兽,各自罢手,躲在一边『舔』伤口。就在这个当口,明磊点手叫过俘获的守桥部队级别最高的军官张游击,“你也看到了,就是这些铁甲兵,让我的部下死伤这么多!给你和你的手下一人一把匕首,去将桥上躺着的铁甲兵全部杀死,给我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记住!胆敢逃跑或不听命令,就开枪,不,开炮,轰死你们!” 很快,张游击带着三百手下战战兢兢地走到大石桥上,犹豫着不肯动手。啪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打在张游击身旁的石板上,火星四溅。张游击一哆嗦,吓得赶紧蹲了下去,伸手割断了一个铁甲兵的咽喉。 接着,张游击颤颤巍巍地向前走去,突然,他一声大吼,带头向东冲去,那三百俘虏一愣,也马上跟着飞跑过去。 张天佑赶快瞄准这个该死的张游击,被明磊将枪口向上一托,一枪打在空中了。随后,枪声大作,跑在后面的纷纷中弹倒下。最后,终于有几十个人活着跑回去了。 童以振早就看到这一幕,一时还不明所以。眼看着原先守桥的张游击被人架到跟前,张游击扒拉开搀扶他的双手,扑通跪倒在地:“将军,他们在南面五十里外有一座浮桥。岭东军这群畜生就是从那里过的江,从桥东岸出其不意袭击的我们。” “什么?”童以振的眼中立时放了光。“真的?” “标下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我们有八百弟兄被他们俘虏了,就关在浮桥东岸的大营里。依我观察,有一千来人守卫着浮桥,那里还有几十门大炮。”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刚才一战,岭东军损失惨重,我们三百人被他们押着,驮着五门火炮来增援。在那边看到了,他们死伤不下两千人。” “那还有多少人马?” “有三千人!” “何人镇守?” “应该是岭东兵备道周明磊本人。” “周明磊!”童以振咬牙切齿地挤出着三个字。但一想道,他们竟然弄来火炮了,“咳!”随后长叹一声,只好先不和他计较了。 童以振传令,两千骑兵由张游击带路,去夺取浮桥。各一千步兵连夜爬上峡谷口,到原来的阵地守卫。童以振自己带着一千五百人的中军在大石桥的西岸守候。 看到一条小火龙沿着江边向南而去,明磊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计策奏效了。张天佑等三个团长都凑了过来,对刚才的举动,纷纷表示不解。 明磊现在心情很好,只得耐心给他们解释:“我也是在和童以振相持时突然想到的。现在,童以振为了逃命,已经急红了眼,你要不给他一丝希望,他还要和咱们拼命。我实在舍不得啊! 正好用上那个张游击去骗童以振,不让他们去杀铁甲兵,怎么给张游击一个回去的理由呢?” “那浮桥呢?” “放心!我早让许忠骑着我的马去传令了。等虎贲营到了,浮桥应该已经毁掉了!” “那军门是如何知道这几门火炮能打响的呢?” “我怎么知道?蒙上的,谁没事下雨天打炮玩啊!”明磊心里说,连织田信长都能有雨铁跑,我搭了棚子会不管用?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明磊顿了顿,愉快地掏出怀表看看,“估计,虎贲营骑兵的这一来一回,天已经亮了。要是刘六他们再不来,回去,就真该将他军法从事了!” 看到对面安静下来,没有动静了,明磊招呼士兵们也抓紧时间休息,而他和三位团长,却守在最前沿,生怕被童以振偷袭了。 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完了当夜的最后三个小时,六点左右,雨还在下着,但天终于亮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九章 瓮城(上) 明磊身上的军服早就湿透了,湿塌塌地紧贴在身上很是难受。经过这些天的连阴雨,龙川江的江水大涨,在大石桥附近奔啸而过。木棚外的背靠背而睡的战士已经醒了,都在议论惠州今年会不会发水。明磊听见了,不禁一愣,“就算淹了城也顾不上了。”明磊发了一小会儿呆,就瞅见赵继登趴在桥栏杆上睡着了。 明磊很是嫉妒,自己忙了一天一宿了,虽然早就感觉精疲力竭了,但神经还是紧绷着,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上去一脚,就将赵继登给踹醒了。“去!告诉炮手们照着童以振的中军开几炮,探探他的反应!” 赵继登一边爬起来,一边小声嘀咕:“不是有传令兵吗?”又被明磊从后面给了一脚。 刘良谟和张天佑不知一大清早,明磊的火气怎么就这么大,连忙讨好地凑过来,站在明磊两边,谁也不敢说话。 呼啸着的开花弹从明磊他们的头顶飞过,准确地落在童以振的中军宿营地。一时,战马的嘶叫声,被弹片击中的惨叫声,和军官吆喝士卒起来的声音汇合在一起,盖过了龙川江的轰鸣声,传了过来。 又等了一会儿,童以振的中军又安静下来,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军门,他童以振怎么就忍了?不继续攻打咱们呢?” 明磊不满地瞅瞅刘良谟,“你可知刘六他们离这里还有多远吗?” 刘良谟楞了,“不知!” 明磊朝西岸指指,“童以振肯定知晓!这几炮叫做投石问路。只有刘六的大军到了,童以振知道自己已然被咱们团团围住,『插』翅难飞了,才会没有心思和咱们厮杀了!懂吗?” 刘良谟和张天佑急忙做出夸张的表情:“军门高明!” “滚!”明磊骂道,“估计童以振不会再攻打咱们了,传令,叫弟兄们准备吃早饭吧!” 刘良谟和张天佑互相看看,无奈地摇摇头,废了半天心思,还是逃不了当传令兵的命运,只是,俩人谁也没敢言语。 这边,明磊和几个手下嘻嘻哈哈,很是轻松。那边,童以振的心情糟透了,连自尽的念头都有了。 夫战,勇气也。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通过一宿的激战,童以振的箭矢所剩不多了,岭东军又弄来了大炮,童以振再没有信心能拼死夺下大石桥了。斥候清早传回消息,刘六的大军并不靠近峡谷口,就在官道上列阵了。前后夹击,童以振长叹一声,大局已定,自己的结局多半就是兵败身死了。 刘六没有准备多少火油,只得带着骑兵『摸』黑行军,所以这时才赶到。刘六昨天见天晴了,很是替明磊高兴,“大哥就是运气好!大石桥拿下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可天黑后,小雨就不停,一整夜刘六的心都揪着,火绳枪打不了,真不知明磊怎么能守住大石桥。终于,赶到大石桥西岸的峡谷口,斥候发现峡谷两侧的山上各有千人的虎贲营守军,刘六的心这才踏实下来,看来童以振被阻在这里了! 刘六兴奋地看看身边的张天广和沈一恒,“军门将来必为名将!头一次单独对敌,竟然连战连捷,以少胜多,真是难得!” 说着,将童以振被困在大石桥的消息晓谕全军,顿时,数千人欢声雷动。刘六大喝一声:“擂鼓!” 随着刘六的一声令下,二十六面大鼓,敲得隆隆作响,在清晨的峡谷当中,更添刘六大军的威势。 明磊和众人正在用凉水和着土豆粉、牛肉松的浆糊糊吃早饭,隐约听到了刘六的战鼓声远远传来,许多人激动得跳了起来。明磊白了他们一眼,不禁哼了一声,继续专心吃着浆糊糊,连头也不抬一下。 吃完饭,明磊仔细观察了一下对岸的情形,命令赵继登带着二团值勤,剩下人抓紧时间继续睡觉了。 不觉到了中午,童以振的虎贲营还没有吃饭的动静,“莫非他们怎么早就断粮了?”明磊估计火候差不多了,点手叫过许忠,”你去西岸一趟,叫童以振桥前答话!” 看到童以振带着十几个亲兵隔着近二十丈的大石桥站定,明磊想了想,又命许忠过去。明磊虽然知道自己占尽了优势,但来到明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明磊清楚地知道面对同样的状况,这些古人和自己的想法会大相径庭,但究竟相差多远,还是知之甚少。直当富贵险中求吧!于是,明磊只好硬着头皮带着相同的人数的亲兵走上了大石桥。 许忠见到童以振,在马上一抱拳,“请童参将,桥上答话!” 童以振很是烦感这个小跟班的嘴脸,自己一人的生死荣辱是小,但一想到还有这么多老部下生死未卜,这口气只好咽下了。 身旁的张游击一把拉住童以振胯下枣红马的缰绳,“将军,周明磊诡计多端,小心有诈啊!” 童以振心中一热,自嘲的一笑:“一将无能,累死千军啊!已然到了这步田地,哪还有这多顾及?” “将军!”张游击留着眼泪大叫。 童以振一摆手,“放心!这个周明磊我也有耳闻,此人重然诺、守信义、残忍好杀。既然光明正大地约我,就决不会干出那些龌龊事来的!” 说着,双脚一磕战马的肚子,一下从张游击身边掠过,也上了大石桥。两个人隔着一丈的距离相互打量,看到明磊友好的笑脸,童以振也不禁自嘲地笑了,指着这座石桥,说:“打从昨天开始,我做梦都想站在这座桥上,只是没想到,今天,会是在这种情形下站在这里!老夫,纵横广东十几年了,部下真是枉称虎贲营了!周大人年纪轻轻,真是叫人佩服啊!” “哪里!哪里!童大人才叫璞麟佩服呢!” “噢?” “童大人的骑兵到了浮桥,见桥已经断了,不能过江了。在如此的境地,非但没有跑掉,甘愿回来赴死!童大人的御下之道不令人佩服吗?” 童以振笑了,任谁不愿意听夸奖的话呢?但,童以振马上又绷起脸来,“周大人约在下来,不是为了闲话的吧?” 明磊也严肃起来,盯住童以振的大眼睛,说:“童大人对将来怎么看?突围机会几成?” 童以振一眨不眨地看着明磊:“决死一战,胜负未卜!” 明磊被童以振的样子逗笑了,“难道童大人,昨夜不是决死一战?汉英(童以振的号)真忍心让如此忠勇的部下丧命于此?” 一下被集中要害,童以振的脸不禁抽搐了一下,声音也没有刚才的火气了,“周大人,有话万望明言!” “童大人可愿用一死以换我让开大石桥?” 明磊原以为,这句话能让童以振犹豫许久,没想到他想都不想,托口而出:“诺!希望周大人不要失言就好!”说着,抽出佩剑就要举起。几个童以振的亲兵手疾眼快,跳下马过去就抱住了他的胳膊。 这些人都怨恨地看着明磊,明磊却不紧不慢地说:“要是,璞麟的要求比死还过分呢?” “请讲!” “降我!” “投降!”童以振大怒,“童某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不可!” “就知道让童大人投降比杀死你还难,但请童大人换个角度想想。” 明磊双手一摊,“童大人可叛离大明?” “没有!” “璞麟我可叛离大明?” “没有!” “还是的!其实,是璞麟学问太浅,用词不当,现隆武朝已立,咱二人同朝为官,怎么能用降这个字!童大人,可愿听本官节制?” 童以振低头不语,半天才抬起头,“虎贲营不解散,陈课的官职不变!丁总督也可活命!” “其它都好办!就是丁总督难逃一死!” “说了半天,阁下还是要以下克上,就不怕圣上下旨讨伐?” 明磊冲着童以振一笑,“俗话说,天作孽,犹可挽;自作孽,不可活!汉英,明人不做暗事。知道你为什么能活命吗? 我派人调查过你。你在三水有两处田庄,广州有一处当铺,加上府邸,财产总额不过四万两,陈课也没比你多多少,大概五万上下。” 明磊顿了一下,等着童以振的亲兵把这等惊人的消息消化完毕,才接着说:“但,丁魁楚,不算田产,光手中的金银,就不下七十万两。我并不想做海瑞,但凡事都要有个限度,他贪墨的实在太多,真金白银地就摆在那,你让我怎么饶他呢?” “七十万两啊!”童以振连同十来个亲兵,甚至明磊身后的众人,全都惊呆了。好半天,童以振才惊醒过来,看看明磊,象一只斗败的公鸡,默默点点头,就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了。 明磊试探地问:“童大人答应听在下节制了?” 童以振老脸一红,哀叹一声,还是抱拳躬身道:“愿听周大人差遣!” “童大人能过来助我,璞麟很是欣慰。就劳请汉英撤回峡谷口两侧的守军,放刘六过来吧!”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九章 瓮城 (下) 和刘六的大军会师以后,明磊安排原来守桥的张游击率领虎贲营的一千步兵留下来照顾岭东军和虎贲营的伤员,等候陈慎大军的到来。自己领着剩下的全部军队向广州进发了。 一路上,童以振带着张天广、沈一恒领着二千骑兵打着虎贲营的旗号,沿龙川江而下,明磊、刘六则带着其它的人马坐船,经过一天的急行军,润六月十一,晴。明磊他们到达了清远府的横石矶。 大军驻扎的消息估计已经被当地知晓了,一定要赶在消息送达广州前到达广州。明磊的决定得到刘六和童以振的支持,好在刘六的骑兵都有两匹战马,于是,近三千陆军第一旅的火枪手也都分得了一匹战马,廖羽(炮兵团的团长)领着炮兵团继续冒充虎贲营的伤兵乘船赶奔广州。经过一整夜的忙碌,拂晓时分,明磊的一万部队一律骑着战马,带着仅剩的四千匹备用战马出发了。 一路上,明磊禁止休息,饿了就在马背上吃,渴了就在马背上喝。战马即使累得口吐白沫,也要继续赶路,直到累得倒地不起,就丢弃在官道上,换了座骑继续前进。 就这样,不停地跑了将近六个时辰,终于在天黑时分赶到了广州三十里外的近郊。 在东江边找到一处水草丰美的河汊,明磊传令小栖一下。战马不下鞍,但肚带都被松了下来,赶到江边饮水吃草。 “估计咱们横石矶扎营的消息,清远府早就用六百里加急送进广州总督府了。但,任谁也没有料到,咱们会这么快赶到广州。”明磊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棵大榕树,小声地和身边的刘六、童以振商量。 “趁此机会,咱们诈开广州城门的机会还是有的。汉英,你说咱们从那个门下手好呢?” 童以振低头思索了一下,“我寻思,南门虽是虎贲营守着,但现在丁魁楚难免不怀疑我是否投降。以他的『性』格,南门恐怕已被做了手脚。 所以,咱们还是应改选西门!” “西门?为什么?”刘六问道。 “西门的守军虽是陈课的忠勇营,但守将游击叶江川原是我的部下,调到忠勇营不过两年,我的话还是会听的。” 半个时辰以后,五百虎贲营、一千五百岭东军混成的骑兵队伍准备好了,身穿一律是明代标准的军服,特意弄得盔歪甲斜,血迹斑斑,由童以振、张天广、沈一恒带队,举着火把出发了。 明磊和刘六带着剩下的人马,也不敢点火把,就借着微弱的月光,『摸』黑赶路了。等明磊他们来到西门外三里地的一处高坡,童以振带着人已经到了城下。 守城的军兵一见是虎贲营的人马回来了,早早就放下吊桥,正要打开城门,守城门的主将游击叶江川闻讯赶来了。他很是狐疑,吃晚饭时听中军大人说,童以振打了败仗,已经逃到清远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叶江川将半个身子探出城跺大声叫喊:“虎贲营的弟兄,请你们的头领上前答话!” “怎么?没几天的光景,小叶子的官威大涨了?”一听着威严地声音,叶江川浑身一激灵,借着城下骑兵的火把,看到帅旗下枣红马上端坐的正是童以振,吓得连忙吩咐“快!快开城门!”一边陪笑道:“没想到是童大人回来了。下官真是罪过,这就下来给您老人家请安。” 现在负责广州防务的是参将陈课的忠勇营,得知两千虎贲营回到西门的消息,正在官署值班的中军官李子平,一边派人通知陈课,一边点齐一千人马赶奔西门而来。 不能怪李子平小心,因为,中午时分,清远府的快报就送来了。“童以振守大石桥的三千人马应该没了,即使能夺路跑回清远,率领的人马也不会多于八千。 现在,他率领一万人在横石矶扎营,此中恐怕有诈!“陈课亲自给丁魁楚分析。 “不错!汉英这个人,太过爱惜他的手下了。很可能被周明磊以此要挟而投降,也未可知啊?”丁魁楚也认同陈课的忧虑。 知道这些详情的李子平,忧心忡忡地赶到西门,一路上,越想越心焦,“不从自己控制的南门进城,而能选择西门。童以振真是老谋深算啊!可如此一来,是不是证明了我家大人的推测?”一想到,童以振可能投降了周明磊,李子平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了,抬头看到西门,李子平出于本能的一声大喊,“迅速上瓮城!” 等叶江川来到城门口,站在童以振的马前请安时,这两千骑兵大半进了西门的瓮城。广州西门的瓮城为长方形,有二十亩地大小,两侧登城的斜坡大约有两丈来宽。童以振此时也是心跳加快,但还是面不改『色』地嗔怪道:“你既来请安,怎么瓮城的城门还不打开呢?” 叶江川一愣,不禁抬头,咦了一声。此时,虎贲营的骑兵已经来到瓮城门前,大声叫嚷着“快快开门!” 李子平长长出了一口气,来得还不算太晚,站在瓮城的城楼里,早就看到了城门口的童以振和叶江川,“怎么就忘了叶江川原来是童以振的人呢?” 当看到原本同样打扮的虎贲营,每人脖子上系着一条哄巾,连童以振都不例外,李子平就知道要坏事了!于是悄悄安排布防,加上自己带来的,城墙上的军兵不下三千,当看到弓弩火炮一齐转向城里时,李子平不禁心中有了胆气。 童以振见城门迟迟不开,而且城墙上人影频繁晃动,突然见,两侧登城的马道放上了三重鹿角,就知道大事不好。果然,对面城楼上灯火大亮,一个声音远远传来:“童大人,虎贲营添了许多生面孔啊?骑兵的主官怎么不声不响地换人了?原来的游击梁满仓哪里去了?” 童以振一听声音,知道说话的是最难糊弄的忠勇营的中军官李子平,一遍大笑着催马上前,一边给张天广、沈一恒做战斗的手势。 李子平也将身子探出垛口,回手招来十几名弓箭手准备,看着童以振走近。就在这时,突听弓弦响动,李子平连忙缩回身,一箭从耳边掠过,身旁的亲兵一声惨叫,正中面门。李子平还没来得及庆幸,身子突然一幌,一支箭『射』进了自己的左肩,就觉眼前一黑,李子平向后倒下。 李子平身边的众人急忙扶住他,李子平仰头看着天上的残月大叫:“开弓放箭!开弓放箭!” 一见张天广和沈一恒『射』中李子平,童以振迅速撤了回来,命令张天广、沈一恒各领人马从马道向城墙上杀去。一时间,箭如雨下,不时还有炮声阵阵。童以振他们的死伤很大。 明磊立马高坡,翘首等着前方的消息。突然间,西门内喊杀声四起,明磊心头一紧,知道事情有了变故。广州城池坚固,自己总共不过万人,强攻之下,能否取胜,实在不好判断啊! 刘六可没有想这么多,他在明磊耳边说道:“大哥,趁陈课他们措手不及的功夫,一鼓作气,冲进城里吧!” 说着,扭脸对着众人叫到:“弟兄们,广州城就在眼前,成败在此一举!跟我冲!” 随着这声大吼,刘六一马当先,带着骑兵队伍冲下高坡,很快杀进西门了。 明磊看着刘六他们远去,也带领剩下的三千火枪手骑着战马冲进瓮城了。这些火枪手到了城里,急忙下马,重新列好阵势,对着登城马道两侧的城头『射』击。一次齐『射』,就打得两侧城墙上的守军不敢『露』头,趁此时机,刘六大叫着,命令手下的骑兵们迅速冲上去,搬开一处鹿角,继续上行。如此反复几次,就有几百骑兵冲上了城墙。 明磊在吊桥附近远远地看着,突然觉得现实中的战争实在有无限多的变化,实际上,自己事先制订的战术计划,不管多么完美,一旦打起来,就根本不起什么作用了。战争整个是一个混『乱』,一切全凭偶然。 但事实上,如果没有先制订一个稳健的作战计划,一切就更加不可预料了。然而,就在此时,明磊深深地感到,胜利有时全靠个人在战场上显『露』出来的勇武精神。 全靠一个人在胜负未卜的片刻斩将夺旗,高呼“随我来!”而冲锋陷阵。 在一只军队里,往往需要一个这样的人物,就如同刘六。只有一定级别的军官,才知道谁是陈慎,谁是陈敬廷,同理,就更少有人知道徐云持如何如何了!然而,凡是军营里的老人和新入伍的新人,没有不知道刘六的,都觉得在他的指挥下作战,既安全又值得骄傲。可实际上,刘六手下的死伤率却是全军最高的。 在广州城下,决定胜负的一刻,又是刘六的一声高呼,“儿郎们,冲啊!”使瓮城里苦战得早就有些垂头丧气的士兵又重新恢复了信心,于是,他们都奋勇向前,不畏生死地登上城墙,打赢了这场关系全军命运的决战。 原本在大石桥,明磊已然成为优秀的指挥官,但他自己清楚,火候!自己还是缺乏判断是否到了决定胜负的那片刻的火候和面对那一刻,所应表现出来的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决心! 看来,今后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啊!明磊遐想着。 ------------ 第三十章 请功 (上) 广州现有的守军不过一万多人,还分散在几处。所以,明磊他们一旦突破了西门的瓮城,广州城基本上就算拿下来了。 进入街道纵横的城市,骑兵就不如装配燧发枪的陆军好使了,明磊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将骑兵和步兵组合起来,刘六、沈一恒直扑钟楼东南的总督府和东北的忠勇营官署,而童以振和张天广带着两千骑兵夺占其余城门。明磊就留守在西门,等着接应他们。 明磊坐在西门的城楼上,饶有兴致地瞅着躺在地上李子平。主要因为这个李子平,满眼血红地正瞪着他。明磊觉得很有意思,这个三十好几的汉子,就好像*时期的红卫兵,为了莫明的理由就强烈憎恨起一个素未平生的人来。 明磊笑着问道:“咱俩以前有仇?” 李子平哼了一声,扭头不言语。 “跟我说说!咱俩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为什么这样恨我呢?”明磊温和地就象在逗弄一只小狗。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李子平大叫道。 明磊还是不生气,继续问他:“我是朝廷三品大臣,你见到朝廷的旨意,说我是『乱』臣贼子了?” 李子平摇摇头。明磊接着说:“还是的!那你有我通敌叛国的证据吗?若没有,那你不是胡『乱』侮蔑朝廷大臣吗?” 李子平忍着箭伤,一下坐了起来,“尔还敢和我辨白?岭南道韶州之事如何?黄云集也是朝廷三品大员,尔可有旨意,怎么敢放逐了黄氏父子?” “黄云集回到广州了?” “回来了。” “他可曾找丁总督喊冤?” “未曾!” “还是啊,既然黄云集本人都不觉得冤枉,你瞎『操』什么心啊! 还有,童以振官声如何?陈课官声又如何?” “童以振原还说得过去,但身为丁总督的股肱之臣,居然叛降!我们陈大人和他有天壤之别!” “是吗?要是陈课也降了我,你又当如何呢?假定,童以振和陈课是好人,他们都脱离了丁魁楚,是不是说明丁魁楚才是坏人呢?你和陈课唱反调,是不是也是坏人了?” 明磊象绕口令似的话,一下将李子平说糊涂了,他眨巴着眼睛,愣愣地盯着墙角发呆。 一时传报南门、东门得手了,刘六正在钟楼下的十字街口和陈课激战,明磊再也坐不住了,带上五百骑兵、五百火枪手,也杀奔十字街而来。 陈课一开始接到的飞报,只是童以振到达了西门。毕竟是多年的好友,陈课没敢告诉丁魁楚,想了想,还是自己亲自去见一见童以振吧! 等听到密集的枪声,陈课知道出大事了,连忙退回官署,点齐三千人马,想向西门增援。走到半路上,迎面就碰上来包围忠勇营官署的刘六。陈课的弓箭手的箭矢还没有来得及『射』出,随着“放!”的一声大喊,对面一下子火光一片了。而自己这边,站在前沿的弓箭手一下被撩倒一片。 陈课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看就知,街道狭窄,正适合对手火器的集中使用,故而,且战且走,慢慢将刘六他们引到了开阔纵横的十字街口。 这时,忠勇营的骑兵从两翼奔出,刘六也指挥骑兵迎了上去,双方由此混战到了一齐,火枪手们一下失去了作用。 明磊听了斥候的禀报,知道除去几处城门的守卫,广州城中的所有兵力全都集中在此了,好在广州还算熟悉,就带着人马悄悄掩过去,一下出现在陈课的背后。离着五十丈,明磊就看到灯火下在后面坐镇指挥的陈课。于是,悄悄抬起自己亲自设计的四五式狙击步枪。这种步枪和四五式步枪几乎一模一样,零部件和弹『药』通用,这样,便于维护和管理。唯一的区别就是枪管加长了,足足有四尺五寸长,而且还在枪管后部固定了一个单筒望远镜。 明磊跳下马,在枪口处支上支架,躬身瞄准,在呼吸间轻轻扣动了扳机。啪的一声,枪口随之向上一跳,就见陈课一头就从马上栽了下来。 这是历史上,狙击步枪第一次在实战中击中敌方将领,受到此事的鼓舞,明磊后来成立了专门的狙击部队,在超远距离『射』杀敌方一线指挥员。这也成为明磊军队克敌制胜的一个法宝。 当然,这次明磊是手下留情了,只是瞄准陈课的左肩。紧接着,明磊带着手下冲了过去,一下抢下受伤的陈课。于是,凭着生擒了陈课这个主帅,战斗很快结束了。 这时,沈一恒也派人过来报喜,攻克总督府,丁魁楚一家一个也没有跑掉。 明磊没有过去,只是派人包围了广东按察使史起贤的府邸,就跑到广东布政使司,将帅府设在了这里。 马鍫被处死以后,丁魁楚没有难为他的家小,任由范文瑾带着孩子们跑回娘家去了,所以这里已然空空『荡』『荡』。明磊穿过“瑞表堂”,站在 “紫薇堂”的石阶上,一下子想起去年在这里初见马鍫的情景。明磊禀退所有人,将头仰起,没有看天上的星星,紧闭双眼,任由眼泪流了出来。明磊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堕落下去,最少还知道羞愧,但这些只能在不为人知时表『露』一下,这毕竟是自己心中最柔软的一面。 马鍫到死也没想到是被明磊算计了,这就是最真实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其实马鍫对自己还是不错的,没有他,自己也见不到马士英、阮大铖;没有他,自己岭东道的税款怎能一钱银子都不用上交? 马鍫现在死了!为了要他的命,明磊不辞辛劳地远攻韶州,终于借刀杀了人。可人就这么奇怪,一旦失去,就开始想起他的种种好处,明磊觉得自己将来都有些无颜面对范文瑾了。 就在明磊还在布政使司长吁短叹的时候,总督府却在大摆酒宴。一向以最工于心计、最富于表演才能、最能走一步看三步、最善于给自己留退路自诩的丁魁楚,正在府中大摆宴席。 沈一恒带着人马将总督府团团围住,又生怕府内有什么秘道,就闯了进来。等到了大堂,丁魁楚父子(丁魁楚本有三子,因战『乱』病亡死掉两个,现只剩一子),早就恭候多时了。丁魁楚示意沈一恒接过两广总督的印信,沈一恒一时还不能适应,毕竟自己的官职太小了。他下意识地跪下给丁魁楚行了礼,站起来才敢双手接过印信。丁魁楚暗自撇了撇嘴,整个一副小门小户的土样子,难登大雅之堂。 当夜,丁魁楚父子设宴,沈一恒哪里敢坐下来吃酒,无论丁魁楚如何劝说,就是不敢。丁魁楚将脸一沉,沈一恒这才战战兢兢地喝了一杯,就远远地退到门口站立,不再过来了。 见到明磊的手下一副恭敬有礼,唯唯诺诺的样子,丁魁楚的心算是又放下了。看来这个任意胡为的周明磊也不过是个银样蜡枪头,一到真格的,就被老夫的官威吓住了。 回到寝室,丁魁楚踏踏实实地做起了美梦。天明十分,丁魁楚忽然被兵士叫醒,让他到正堂议事。老匹夫匆忙赶来,见沈一恒端坐居正,两旁士兵个个立目横眉,刀剑出鞘,丁总督知道事情有变,忙双膝下跪,叩头不止:“望将军只杀我一人,饶过我妻儿。” 沈一恒笑着问:“您想饶你儿子一死吗?”一挥手,身边卫士上前一刀就把丁魁楚仅有的一子脑袋砍下,放置于他的面前。丁魁楚捧着爱子的头颅,血水顺着指间点点滴滴地流下来,他浑身打颤已然不能说话,只是哀嚎不已。 沈一恒摆摆手,兵士拎起这位老谋深算的总督,拖到院中,一刀结果了『性』命。接着,沈一恒一声令下,尽杀了丁魁楚一家的男丁,并把他一妻四妾三媳二女押进后院的一间偏房,等着明磊处置。 同时,二百名军士开始细细地搜查老匹夫的府邸,整整用了三天,一共搜出价值八十四万两白银的黄金和一大批珍宝奇物、房产地契。 明磊看到上报的数字很是惊讶,要知道,广东一年上缴朝廷的税款也不过百万两而已。 对于广东按察使史起贤,在他府中搜出价值三十万两白银的黄金、珠宝和房产。明磊只是将他明证典刑,并没有难为他的家小。现在,广东的三位高官已经全部横死了,能和明磊平起平坐的就剩下另外三位兵备道了。 润六月十八,晴。 经过几天的整顿,广州的形势稳定下来。童以振也说服受伤的陈课,表示忠勇营全体愿意接受明磊的节制。阎尔梅、王思任、范文祺和嗣音、欣儿也都赶来了。 由于唐王已经在福州称帝,大家一致认为,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得到隆武帝的承认。于是,明磊派遣王思任为使,坐海船连夜赶往福州。临行前,明磊紧紧拉住王思任的手,一向能言善辩的明磊竟说不出话来,半晌无语,最后才说道:“早去早回!” 可谁知道,这一去就是一年啊!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章 请功 (下) 润六月二十三,王思任从闽江逆流而上,由水门进入了别号“三山一水”的福州,(“三山”指于山、乌石山、屏山。“一水”指闽江。意指“城内三山鼎立,闽江东流入海。”)而这时,已改名为天兴府,号“福京”了。 明洪武四年(1371年),驸马都尉王恭在福州主持修建“府城”。该城大部分是在夹城和外城的旧基上重建的。其城墙用花岗石砌筑,北跨越王山,南绕乌石山和于山南麓。四围约19里,城墙高2.1丈多,厚1.7丈;城上建有敌楼62座、警铺98座、堞楼2684座。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为防倭患,又在城上增设敌台36个。“府城”共有7个城门,即南门、北门、东门、西门和水部门(在东南面)、汤门(在东北面)、井楼门(在汤门北面)。在一些要冲地带,城外缘还加建半圆形的瓮城。 象广州等南方城市一样,福州也是依水而建,水的两岸自然形成街道的。福州城内,有许多条河流经过它,河岸是倾斜的,很宽阔,可以做为城市的街道使用,船只可以栽着物品由此进出。 隆武元年(1645年)润六月十二,郑芝龙、郑鸿逵与福建巡抚张肯堂、巡按御史吴春枝、礼部尚书黃道周等,拥立唐王称帝于福州,改元隆武。郑芝龙受封平虏侯,掌握军政大权;旋晋平国公(二弟郑芝虎前战死),三弟郑鸿逵(原名郑芝彪)为定虏侯,旋晋定虏公。四弟郑芝豹(小字莽二)封澄济伯,侄儿郑彩也受封永胜伯,此时的郑家真可谓一门官居极品了。 隆武帝以大明疏藩即位皇帝,尽管他颇想有所作为,重建大明江山。但在这个实际的社会里,他一年前还是高墙内的罪宗,既缺乏自己的班底,又没有足够的名分,这一天生的弱点使他不得不依赖福建的军阀郑氏一门。但同时,隆武帝还任命黄道周、苏观生、陈子壮、曾缨、傅冠、何吾驺等二十余人为大学士,开了明代历史的先河。任命张肯堂为吏部尚书,何楷为户部尚书,吴春枝为兵部尚书,周应期为刑部尚书。将江南的名臣宿儒一网打尽,想以此来制衡郑家。 王思任一到福州,没有去见和明磊打过交道的郑鸿逵,而是直奔台江刘伶巷“明诚堂”,来见黄道周。 “明诚堂”东西有三丈多长,仪门内的庭院很大,正堂五间,堂屋前挂着黄道周手书横匾“东菰书舍”、及自作对联“人从剥腹后始见天地之心我在畎亩中犹乐尧舜之道”。 庭院中间很显眼的放置着石质天地盘(又名“天方图”或“天文图”)。王思任的父亲王应遴和黄道周素有交情,一见天地盘这个熟悉的旧物,仿佛回到当日,自己趴在大青石上不肯起来,用幼嫩的声音大叫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石斋先生还为什么要雕刻它啊?” 黄道周大笑着拉起小王思任,“『乳』口小儿,还敢教训老夫,这是要做研究天象、演释易经和讲授天文学时用的仪器,懂吗?” 许多年以前的北京,王思任不过七八岁,还住在外祖父,当时的内阁学士商周祚家。商府座落在府佑街,周围多是国朝名臣名士的府邸。那时的王思任和一群世家子弟,经常钻进袁宗道寓所后院,在凉荫满阶的七株古柏间捉『迷』藏,甚至周延儒的慎园也成了他们幼时的天堂,那石林、松关、曲水、小亭,都留下他们欢笑的痕迹。如今,这一切,已经都被那些茹『毛』饮血、杀人如麻的蛮夷之族霸占了,这些建筑早就被糟塌得不成样子了。 “可是季重(王思任的字)来了?”王思任听得一惊,急忙转回身,只见一个六旬的老者,头戴角巾,身穿素服,花白的胡须,相貌堂堂正正,越发显得庄肃、静穆。 王思任抢步上前跪下行礼,垂泪道:“世伯,一年多不见,您又『操』劳了!” 黄道周看到故人之子,很是高兴,“季重啊!如今这样的『乱』世,能见面就好,好端端地哭什么!” 一句话,又触到王思任的伤心处,他指着天地盘,说:“记得小时候,我趴在上面不肯起来。睹物思旧,故国破碎,荠麦青青,小侄也有了黍离之悲。” 黄道周被王思任说得,也感怀万千,不禁轻抚王思任的肩头,“当年,老夫拉着你回家,汝指着李东阳的宅邸,稚声叱骂这位三世老臣,说,李东阳虚伪圆滑。言犹在耳啊!” 就这样,两个人,一老一小,在院子里抚今追昔,最后都痛哭失声了。 用过晚饭,黄道周拉着王思任到书房落座,才开始谈及正事。 “世伯首倡拥立唐王的文章已为天下佳话,尤其最后一句:亦已板『荡』之会,非太祖亲藩不足复襄大业也!更是脍炙人口了!”(此典故取自“中兴自古是南阳”。封建时代的地位继承,血统的亲疏是最重要的条件。唐王是朱元璋第二十二子的第八代孙,在谱系上同崇祯帝相距十万八千里,按常规是根本轮不到他的。黄道周利用唐王的封地为河南南阳,此正是东汉开国的刘秀的故乡,于是,黄道周等人硬是用“起南阳者即复汉家之业”来当凭据,说什么“易世同符”的浑话。这里被王思任用来拍马屁,可见俩人都够无耻的了!) 黄道周笑着摆摆手,得意地捋着稀疏的胡须,“这等小事,倒难为贤侄挂心了。季重啊!此来福京,意欲何为啊?” “世伯,实不相瞒,为周明磊请功来的!” “为你那以下克上的妹夫请功?” “正是!” 黄道周笑着摇头,“这还是当年的王思任吗?” “世伯!”王思任不满地说:“周璞麟虽不是进士出身,但骁勇善战,深得士卒爱戴,今次在广东,一万破四万,三战三捷。 而且对朝廷忠心耿耿,誓死抗清,实乃朝廷的栋梁啊!” “季重所言有些过誉吧!” “世伯!远的不说,郑芝龙、何腾蛟之流那个不是叫嚷着北伐,可哪个没有和清廷暗中书信往来!周璞麟至少在这点上就比他们都强,我敢用『性』命担保,无论现在、将来,他都不会与鞑子眉来眼去的!” 王思任的话显然打动了黄道周,他半晌无言,然后缓缓地低语道:“然他毕竟是马党!当初,你和马党的人联亲,老夫就很不赞同,差点为此和祁彪佳翻脸,这你是知道的!” “世伯,别看我远在广州,福京的事我还是知道的!圣上监国时,就提出消除党争,用舍公明的方针。陛下亲自撰写的“缙绅”、“戍政”、“儒林”三篇《遍览》,小侄还能记住一二。 陛下训诫,“盖国家之治,必文武和于上,始民兵和于下。又何有东林、门户,魏党、马党之分!” 再说,圣上连坐失应天府门户镇江的马士英亲信杨文聪父子都能优加委任,更何况有功无过的周璞麟?” 说着,王思任凑到黄道周耳边,低低的声音,“璞麟让我告诉您,听说圣上借杨文聪之子左都督杨鼎卿之手给了马士英一道密旨,其中有一句是:阁部臣马士英,朕必不负汝奉主之心。诸臣万疏千章,岂夺朕心公论?” 黄道周大惊,“当真!” “这等大事,小侄岂能儿戏?此乃马士英给璞麟的密信中提到的,否则,周璞麟怎敢在广东动手? 为世伯私计,周璞麟升任两广总督一事,世伯不帮忙,凭着马士英和郑家素来的交情,马士英一纸书信,郑芝龙必要保举。而现在世伯保举了,郑家不知情,必要阻拦。 与其如此,还不如由世伯出面,让周璞麟嫉恨郑芝龙为好,这样,咱们清流在外也算有了强援不是?” 黄道周赞许地看着王思任,“一年多不见,季重越发历练出来了。很好,就留在福京吧!也为老夫分担分担。” 王思任本来很是得意,看来自己学明磊也得了几分精髓,但黄道周的最后一句话,差点没把王思任吓死,但有什么办法,打落了牙也只好往肚子里咽了。 黄道周很是兴奋,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干脆!老夫现在就进宫面圣去!” 隆武帝的皇宫其实就是原来的福建布政使司,而且就是换了牌匾,剩下的一点没变。群臣不少上折请修行在,但隆武安贫若泰,不许翻建,甚至宫中不许备办金银玉器,并不许备办锦绣、幔帐、被褥,止用寻常布棉。后来,又明发诏书:此等省减,成孤恬淡爱民至意,违者以不忠不敬治罪。越发显得他在诸位皇帝中鹤立鸡群,颇有中兴之主的气慨。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一章 廷议 (上) 黄道周坐在官轿里,还在琢磨王思任的话。如果真是隆武帝给了马士英密旨,马士英又密令马鍫和周明磊有所动作,事发,丁魁楚杀死马鍫,周明磊杀死丁魁楚。那么圣心真是高远,想都不用想,以马士英的威望和手段,郑芝龙在他面前还真不敢太过跋扈,但马士英如何从浙江走脱呢? 换而言之,圣上是不是对自己不满,才另图他策,可骄兵悍将,叫自己这等文弱书生如何驾驭呢? 黄道周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自己空有一肚子的道德文章,被人尊为闻名天下的理学大师,无奈却总不为圣上赏识。也难怪黄道周叹气,仕途艰难啊! 黄道周三十八岁才得中进士,但强项耿直,多次受到贬黜。特别是崇祯九年,黄道周已经是詹事府少詹事,位列公卿了。但因为攻击杨嗣昌和陈新甲,和思宗(崇祯)在金殿上辩论起来,而且说得思宗哑口无言,结果被连降六级,远调到江西按察司做九品照磨去了。 算上隆武,黄道周已经服侍过四位皇帝了,但只有现在,自己才真正能左右朝局了。可黄道周却发现,多年来所坚守的『操』守、志向已变得如此的遥远,以至于模糊了。要说到政治手段,黄道周也知道自己实在是幼稚。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已经到了行宫。黄道周从角门进了宫,在前后院间的花厅见驾。隆武帝朱聿键今年四十三岁了,除去奉藩的七年,大半的时光都是在狱中渡过的。多灾多难的经历,使他受到其他藩王所无法比及的磨炼,除去朱家特有的嘴唇,显得刻薄寡恩外,挺拔消瘦的身躯,浓黑的胡须,还是显得很有威严的。 朱聿键一身土布的黄袍,坐在厅堂中央的龙椅上,四周只点了四盏大蜡,显得屋里有些昏暗。黄道周上了年纪,眼神本来就不好,对朱聿键的这样节俭很是不满,这分明就是朱家一脉相承的吝啬。朱聿键看出了黄道周的不满,也不生气,温言道:“来人,辅相年纪大了,再点两支蜡上来。” 黄道周忙跪下谢恩。被朱聿键免礼赐坐后,躬身问道:“圣上,夜已经深了,可还在批奏章?也该歇歇了。” “没有!朕正在看今日太监出宫买的食品和物品的清单。” 黄道周知道,圣上对经济帐目有一种特殊的敏感,为了省钱,他经常派人到街市采买东西。(如果从宫中支取,由于宫中各级太监的层层盘剥,价格通常要高出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没等黄道周说话,朱聿键接着问:“现在的宣纸到底多少文一刀?记得,在藩的时候,才二十文一刀,现在真的翻了四翻?” 黄道周觉得自己有必要劝谏一下了,复跪下奏道:“圣上乃我朝中兴之主,天下事何等繁多,怎能锱铢必校呢?还望以国事为重!” 朱聿键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和颜悦『色』地说:“那辅相此来,必有国事告与朕知了?” “正是!广东周明磊遣使来了!” “噢?所奏何事?” “其一,无非是上表,表示愿为我主效犬马之劳。其二,密奏广西靖江王朱亨嘉有意谋反,与之勾结的广东总督丁魁楚,按察使史起贤已经被诛。” “竟有这等事?首辅认为应如何应对?” “这等事,周明磊恐也是闻风言事,没有真凭实据。最好的办法,就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陛下只需一道密旨给周明磊,待广西有变,可便宜行事。再发一道明旨,让他暂时署理广东事务。将来,能平定广西,再一齐论功行赏,如果枉报,再撤职查办即可!” “听首辅的意思,靖江王多半会谋反了!” “这等大事,岂能儿戏?广东所奏,八成属实。” 朱聿键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下面的黄道周,“首辅这算何意呢?” “万岁!鲁藩朱以海前日曾公开言道:国当大变,凡为高皇帝子孙,皆当同心戳力,共图兴复。成功之后,入关着王。 以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挑拨宗室,其心可诛。此时,万岁应杀人以立威,以震撼群小,不敢窥视神器!否则,就不只是一个边远的靖江王了!宗室人丁兴旺,防不胜防啊!” 朱聿键知道,自己的血统不够高贵,引起的蜚议很多。不禁觉得委屈,不管自己如何克制,如何做出励精图治的样子,都比不上与生俱来的血统管用? 昏暗的烛光下,朱聿键的长脸忽明忽暗的,黄道周看不真切,以为圣上还不明白,进忙用膝盖跪爬了几步,压低了声音说:“万岁,广西巡抚瞿式耜等人四处活动,四处宣扬正统所系的乃是神宗嫡孙朱由榔。” 朱聿键大声说:“首辅,朕早有明诏:朕无子,后当属永明(永明王朱由榔)。瞿式耜所言有何不妥呢?” 黄道周急忙叩首,“万岁圣明!” 朱聿键满意地点点头,突然不经意地问道:“广东的来使,何人啊?” “王思任,崇祯十年的进士,原九江佥事!其父礼部员外郎王应遴殉思宗,『自杀』于京邸。故丁忧赋闲至今。”想了想,黄道周又加了一句,“此人乃崇祯朝户部尚书商周祚之外孙,弘光江南巡抚祁彪佳之外甥。” “噢!原来是忠烈之后!”朱聿键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就打发黄道周跪安了。 第二天早朝,郑芝龙和郑鸿逵兄弟大摇大摆地来了。郑芝龙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虽然位极人臣,但由于读书不多,杀人不少,还是一副跅弛放纵,渐流『荡』逸的老样子,和武进士出身的郑鸿逵沉稳端庄比起来,实在是天壤之别。 朱聿键以恢复南京为半功,以收复北方为全功,而郑芝龙迎立朱聿键,就是为了以朝廷的名义巩固自己在福建惟我独尊的地位,进而进占广东、江西。这种根本上的矛盾,使朱聿键登基时间不长,和郑家的蜜月期就已经过去了。 听说广东周明磊的特使去见了黄道周,这老匹夫连夜就进了宫。所以今儿个,郑芝龙兄弟就是存心来找别扭的。见黄道周站在群臣之首,郑鸿逵上去就把他扒拉开了。 黄道周堂堂儒学大师,岂容人家如此肢体接触,当即绷起了脸,大声喝道:“此乃天子的朝堂,郑鸿逵你也是武进士出身,怎么连身为臣子的礼教都敢不尊?如此胡闹,就不怕律法无情吗?” 郑鸿逵嘿嘿一阵冷笑,“万岁得以登基全赖我大哥平国公,此乃不世之功,黄大人有何德能,敢站在平国公前面?” 黄道周毕竟是有修养的人,随着心情的平复,说话也客气了一些:“定虏公(郑鸿逵),此言差矣!太祖皇帝在日,中山王(徐达)等勋臣从未位居文武诸臣之班首。时至今日,定虏公就敢与中山王比肩?” 郑鸿逵毕竟是大明的臣子,还不敢和开国元勋徐达比功劳,但郑芝龙就没有这些顾及,见老三被问住了,只好自己上阵了。“在福建,老夫还不能居于群臣首位,传出去都会叫人笑话!黄大人就不能礼让吗?” “祖制如此!谁敢违背?平国公一定是说笑了。” 郑芝龙大怒,刚要开口,就听武英殿门口的四个执事太监一声大喊,“圣上驾到!”在一群带刀侍卫的簇拥下,朱聿键走了进来。 皇家的礼数还是要讲的,没有办法,郑芝龙只好忍住气,站在黄道周身边一齐跪下行礼。其实,朱聿键早就来了,站在外面偷听了一会儿黄道周和郑芝龙吵架,见事情要闹僵,这才急忙跳了出来。 郑芝龙红着脸,狠狠瞪了黄道周一眼,再次跪下:“臣,有事回禀。” “平国公,平身!有话请讲!” “万岁,为保陛下登基,臣费尽心机,呕心沥血。为表彰忠良,应准许臣位列文武百官之首!” “噢?”朱聿键故作惊讶,转脸看着黄道周,说:“平国公所言,朕以为甚是!但朕自幼失学,对朝廷制度知之甚少。首辅,不知此举可违祖制否?” 黄道周急忙跪下,说道:“起奏万岁,祖制:勋臣不能位列文武百官之首。万岁,万万不可异弦更张啊!” 朱聿键点点头,为难地看着郑芝龙,“平国公,祖制如此!朕看,还是算了吧!” 郑芝龙只好点头称是。本来想在朝堂立威的,现在,居然碰了钉子,已然目空一切的郑氏两兄弟,气得面红耳赤。由于润六月天气很是闷热,郑家兄弟都感到燥热难耐,竟当着隆武帝的面,刷地打开折扇,径自挥扇祛暑起来。 厅堂之上,文武各官面面相觑,谁都没有作声。朱聿键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黄道周刚要张嘴,身后的户部尚书何楷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喝道:“郑芝龙、郑鸿逵,尔等太过放肆了!”说着,转身出班跪倒,“起奏万岁,平国公、定虏公,无人臣之礼,罪在不赦,理当问斩!” 话说道这份上,郑芝龙知道面子算栽到家了,但也无法,只好和郑鸿逵双双跪下,向隆武帝请罪! 隆武帝很是满意,看来手下的忠臣再少,总还是有的,当然郑芝龙的面子还是要给,温言宽慰了几句,命他俩平身,随即传旨,“户部尚书何楷大公无私,敢于直言,加左佥都御使衔!” 朱聿键转过脸看了一眼郑芝龙,和蔼地问道:“平国公,今日上殿,可有事奏来?” 郑芝龙毕竟也是一代枭雄,脸皮就是比一般人厚,也很快平静下来,躬身答道:“微臣长子郑森,原在应天府国子监读书,现已赶回福京,愿意投笔从戎,为圣上效力。” “是吗?郑森现在何处?” “就在殿外侯旨!” “宣!”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一章 廷议 (下) 随着执事太监的高喊,一个中等身材的小伙子大步走了进来。朱聿键见这个郑森相貌威严,仪表堂堂,便有了好感,温言问道:“郑森,你在国子监读书,对为臣之道有何见解?” 郑森连忙叩首,大声奏道:“为臣之道不过忠君、爱国、为民。文不贪财,武不怕死,方能尽为臣之道”。 “哦?“朱聿键很是诧异,郑家的人还能说出如此的话来,不觉来了兴趣,“不知爱卿,书法如何?来人,赐笔墨。” 郑森接过太监递来的纸笔,也不思索,趴在地上就写下“进兵”两个遒劲的大字。不但朱聿键,就连当代书法名家黄道周都暗自点头,很是赏识这个郑森的书法。隆武帝感慨万千,走下宝座,用手扶着郑森的肩膀喃喃地说:“唉!可惜呀,可惜……” 隆武帝说话有点大喘气,郑森吓得不知所措,隆武帝又说:“恨朕无一女配卿,卿当尽忠吾家,勿相忘也 !” 说罢,吩咐小太监将纸拉紧,提笔在手,就这样站着在“进兵”二字前面又加上“为国”二字。郑森这时才明白是什么意思,连忙再次叩首道:“臣,谨遵圣命!” 隆武高兴地将郑森扶起来,传旨,赐郑森以国姓“朱”,名成功,字明伊,加封御营中军都督,赐上方宝剑,仪同驸马。一并协理宗人府事务。自此这位年仅二十二岁的青年因为家世,一下子得到如此殊荣,众人皆以“国姓爷”称之而不名之,郑成功大名由此传扬开来。 儿子得到圣上的喜爱和重奖,当老子的当然高兴。但一看到,“为国进兵”这四个字,郑芝龙就打心里腻烦,看来儿子和自己想的可不是一回事。郑芝龙急着回去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对别的事情顿时没了兴致,于是,留下郑鸿逵,带着郑森告退了。 待郑芝龙走了一会儿,黄道周复又起奏:“原九江佥事王思任在殿外侯见!” “宣!” 郑鸿逵和王思任一对眼光,就是一激灵。那眼神分明告诉自己,自己过去的那点丑事他一清二楚。仿佛暴发户碰见旧时一同要饭的朋友,郑鸿逵心里那叫一个不痛快。 朱聿键一看下面跪着的中年书生,文质彬彬,对答儒雅大方,很是喜爱。“爱卿,国家正值危难之时,看来朕要夺情了!” 王思任一惊,但还是大声答道:“自古忠孝难两全,一切忠字为先。遂东愿听万岁差遣。” “好!爱卿就晋级礼部侍郎,留在福京效力吧!” 王思任急忙叩首,“谢万岁!但广东岭东兵备道周明磊一事,还望圣意天裁!” 朱聿键故意停顿了一下,见郑鸿逵政低头发呆,这才说:“周明磊经略岭东道有年,就进从二品镇国将军,暂知广东军事兼理粮饷带管盐法兼巡抚地方事吧。” 郑鸿逵闻言大惊,一下子清醒过来,忙下跪奏道:“万岁!周明磊公然以下克上,当明诏讨逆,怎可升官?如此,纲常何在?” 王思任复下跪大声抗辩道:“定虏公此言差矣!丁魁楚事、史起贤贪赃枉法证据确凿,事发,二人合谋诛杀了广东布政使马鍫,周明磊诛『奸』佞,安抚民心,广东百姓奔走相庆,称赞吾皇圣明。 敢问,有功不奖,何以振朝纲呢? 再说,定虏公在应天府,和马鍫大人、周明磊大人早就熟识,应该相信他们的为人、官品吧?” 又被人提起自己是马党,郑鸿逵的脸刷地一下红了。看来曾经的不光彩,很难改变了。郑鸿逵是个聪明人,已经猜到,朱聿键和黄道周昨晚已经核计好了一切,自己再不识相,恐怕当年自己在应天府巴结马士英的种种丑事就会被当众揪出来,只得一声长叹,不再言语了。 七月初一,明磊在广州接到两道圣旨。明诏,是加封自己为镇国将军和暂时为广东总督。密旨,则是命令自己,一旦靖江王谋反,可署理两广总督事,务必生擒之,押往福京受审! 明磊眼巴巴盼着的就是这个,凭着这份明诏,明磊可以大大方方地命令三个兵备道前来广州会晤了。唯一的不愉快,就是王思任被留在福京了。对于这件事,明磊也没有办法。 七月初三,岭西兵备道严遵浩,岭西都指挥使赵千驷接到暂理广东总督的周明磊的命令,二人没敢推脱,老老实实地启程赶奔广州。 明磊在广州的总督府大会广东文武,并下令,阎尔梅暂带广东布政使,严遵浩暂带广东按察使,范文祺升任岭西兵备道,陈于阶升任岭南兵备道,陈敬廷升任岭东兵备道,海北道、海南道的兵备道人员不变。真应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俗话,凭着三战三捷的声威,连资历最老的赵千驷也恭顺异常,对于明磊的命令,一副俯首听令的贱样。 于是,明磊放心大胆地对各府的知府、同知、推官和卫指挥使进行了大调动,基本上将反对自己的官员调到广州任职。 对于这种安排,别说赵千驷他们,就连嗣音、欣儿都想不明白,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怎么,夫君要反其道而行呢? 首先当面反对的是范文祺,他第一个抢着开口了:“璞麟,你把严遵浩等人放在广州实在不妥。广州,百雉之雄,如此,恐有后患啊!” 明磊笑了,“严遵浩诸君,与咱们同殿称臣,实乃圣上之忠臣,璞麟之手足。即便将来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璞麟也宁可失地,也不愿伤股肱之义!” 阎尔梅接过了话茬:“到时,非虑失地,恐怕还会丢了『性』命!别忘了。咱们是如何诛杀丁魁楚的,将来,等严遵浩他们势大力强了,广州百姓必然人心惶惶,尽怀观望。不久,都城之民,就会贰心。 璞麟今日能容他们,异日,恐他们不能见容璞麟,悔之何及?” 明磊苦笑着摇摇头:“吾不负人,宁愿别人负我。卿勿妄言,容我思之。” 此事唯有明磊自己明白, 1646年(顺治三年)十一月初二﹐大学士苏观生﹑隆武辅臣何吾驺等于广州扶立朱聿键之弟唐王为帝﹐改元绍武。李自成之所以败,不在于被清军一再打败,而关键在于夺取政权后,没有及早的异弦更张,即团结、拉拢这些大大小小的明朝旧吏士绅。由此可见,这些掌握话语权的官绅阶级的势力有多么根深蒂固。 前事不忘,后事师之。以明磊现在的实力,还不可能和他们分庭抗礼,最实际的办法就是溶入进去,再不时分化瓦解,徐图之。所以,明磊非但不想改变历史,更是视绍武政权为清除异己的千载难逢的机遇,不过这些,是无论如何不能告诉他人的。 不但嗣音和欣儿对此事忧心忡忡,范文祺回到范秉斋广州的别院,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的父亲,“璞麟以私情而忽视社稷之大计,吾甚忧之!” 范秉斋白了儿子一眼,“璞麟才智过人,此等事情必非坐视,只因廷堂耳目之地,不便泄『露』。若私叩之,必有定见!” 范文祺一听就坐不住了,赶忙用父亲的帖子去请明磊。还没等明磊坐定,范文祺就迫不及待地问:“今日,总督府大堂之上的言论,璞麟到底如何计较啊?” 明磊看了范秉斋一眼,笑着问:“颉刚,这是何意?” “璞麟异日必偏师远行,万一中外合谋,变生肘腋,恐广东再非璞麟所有了!颉刚实在寝食不宁,是以再请!” 明磊转脸对范秉斋说:“岳父放心,此事璞麟筹之久矣!不怕严遵浩他们造逆,就怕他们不造逆!” “璞麟在学郑庄公之从弟段叔之典故?”范秉斋笑着开口了。 “正是!”明磊也报以会心一笑,“严遵浩他们虽与璞麟不同心,但为恶不显,今若加诛,徒惹外人议论,不惟说我没有容人之量,还会说我生了不臣之心。 现今,我将他们聚在一起,任其所为,乃骄兵之计。待他们肆无忌惮,为恶已显,那时明正其罪,则世人必不敢相助,而朝廷也无话可说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二章 叛乱(上) 靖江王朱亨嘉也就四十一二岁,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现在,他斜躺在桂林独秀峰前的靖江王府后堂花厅的安乐椅上,一双小窄眼似睁似闭地对着窗外独秀峰的美景,得意地哼着昆曲小调。 也难怪朱亨嘉得意,论起来,他只是太祖侄儿朱文正的后裔,一个血脉遥远之极的旁支,要按常理,不但他本人和他的祖先,就是他的子孙,一辈子不会被圣上召见,也不会有万顷封地,只是个被搁置在蛮荒之地放任自生自灭的可怜郡王。 但朱亨嘉可和他那些安分守己的父辈不同,他有高大威武的容貌,有走私犯运积累起来的钱财。就凭这两点,他在广西结交豪强和官员,颇具贤名。 前几日,朱亨嘉见到鲁王朱以海的明诏,便和自己最亲信的能臣孙金鼎商议,要趁着梧州的安仁王朱由楥病重,广西巡抚瞿式耜、巡按郑丰都过去探望的时机举事监国。 这个孙金鼎原是进士出身,因在任上贪墨,被充军到了桂林。朱亨嘉一是看上他的才学,二来孙金鼎已是士林所不齿的罪犯,自己对他的搭救之恩,定将让他死心塌地地为自己效命。 孙金鼎果然没有让朱亨嘉失望,只是向广西总兵杨国威、桂林府推官顾奕稍稍透『露』了一下,靖江王有站出来匡辅祖上万里江山的意思,这两个广西的大员一下子就拜倒下来,为了拥戴的首功,也学着三章劝进。 朱亨嘉当然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经过几个回合的推脱,还没有最后答应下来。但朱亨嘉却命令他们,就是要将风声散出去,看到底能拉拢多少州城府县过来效忠。 靖江王府的总管太监刘公公和王府长史李永安直到现在还如在梦中。好在靖江王实在是个边远平凡的小王,平日里朱亨嘉也没什么威势,于是,俩人商量了一下,大着胆子来后堂见朱亨嘉来了。 俩人看着摇头晃脑的朱亨嘉,又对视了一下。半天,还是长史李永安开口了:“千岁,咱们自己的家将不过百人,战马不过几十匹,真能成事吗? 平日,千岁和杨国威、顾奕除了逢年过节的往来,从没有共过事,这等大事,如何能信任他们呢? 还望千岁三思啊!” 朱亨嘉停了下来,不满地看了这个跟了自己快二十年的长史一眼,“哎!忠厚有余,才干不足啊!”想想,再怎么也算是自己潜邸的奴才,还得将就着用呢!于是,压下心中的鄙视和烦躁,用和蔼的语调说道:“永安啊!你知道什么叫因势利导吗? 现在的天下,正统已失,九五之位,天下共逐之。你没看朱以海的明诏,正所谓有德、有力者居之。 他郑芝龙在福建能拥立论血统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朱聿建,那凭什么咱们广西不能自立一个朝廷出来呢?” “可是,千岁!”李永安还要说什么,被朱亨嘉示意拦下,“我知道永安你要说什么。” 说着,朱亨嘉的脸『色』凝重下来,“我何尝不知这些广西官员的心思。他们真正想拥立的是神宗的嫡支,可惜桂王已死,掌府事的三子安仁王也就剩下一口气了,即便活下来也是个废物了! 他们现在无计可施。拥立我,绝非真心,不过和福建制气罢了!但对于咱们,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说着,朱亨嘉顿了顿,自信地笑了:“所以本王说要因势利导!他们太小看本王了。本王不但有信心广西唾手可得,还要趁着丁魁楚那条老狗已死,广东混『乱』的时机进军广东。 这要本王有了文治军功的声威,羽翼丰满了,就算安仁王能逃回来,又能如何呢?” “因此!”朱亨嘉停下来,扭脸直视刘公公和李永安,“成者王侯败者贼!咱们现在必须加紧动作,尽快起事。时不我待啊!” 刘公公和李永安赶紧跪下叩头:“我等愿为千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八月初三,靖江王朱亨嘉在桂林府面南背北,黄袍加身,自称监国了。并改广西省会桂林为西京,杨国威为大将军,加封兴业伯;孙金鼎为东阁大学士,顾奕为吏科给事中;广西布政使关守缄、提学道余朝向等在桂林的官员全部参与拥戴了。 朱亨嘉监国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征调柳州、庆远、左江、右江四十五洞“土狼标勇”来桂林听用。 梧州府座落在广西和广东的边界三江口附近。梧州城西南有大江,江即黔、郁二水,合流于白居易《琵琶行》的浔阳城东,为浔江;入梧州府界后,东经立山下,与桂江合,谓之三江口。大江过梧州城,下流在广东称之为西江。 当时,广西巡抚瞿式耜、巡按郑丰均在梧州巡视,得到靖藩篡位的消息,真是措手不及。瞿式耜急令梧州的思恩参将陈邦傅警戒,又以广西巡抚令通知土司“狼兵”不得听从朱亨嘉的调令;并向广东发了求救的紧急公文。 另一方面,朱亨嘉也深知瞿式耜的态度直接关系到自己大业的成败,于是,命和瞿式耜素有交往的顾奕,携带着刑部尚书的印信去梧州妄图说服这位巡抚大人。八月初七,顾奕日夜兼程来到梧州城,可梧州四门紧闭,根本无法进城。顾奕的随从对着城上大喊,“钦差大人,吏科给事中顾奕大人到此!速叫你们主官出城迎接!” 等了半天,顾奕才看到瞿式耜站到了城头上,连忙拱手道:“稼轩兄(瞿式耜的号),小弟远来,竟不能一见吗?” 瞿式耜不语,缓缓下城,陈邦傅带着三百军士开西门而出。顾奕等了半天,见西门终于打开了,冲走在前面的陈邦傅一拱手,刚要张口说话,就被陈邦傅严厉的眼『色』给吓了回去。 三百人的队伍向左右一分,瞿式耜骑着一匹白马走了过来,俊朗的脸庞,威严的双眼,面沉似水。 顾奕赶紧催马上前,满脸推着笑,“稼轩兄,你我也算故交,闲话也不多说了。这是靖江王的圣旨,擢升你为刑部尚书。怎么样?稼轩兄可以接旨了吧?” 瞿式耜冷冷地看着顾奕:“顾子虚(顾奕的字),你好大的胆!当今的圣上在福京,朱亨嘉这是谋逆!你也是官宦之后,就不怕污了祖宗的门庭吗?” 顾奕也不客气,立刻回敬道:“稼轩兄,不会是贵人多忘事吧!其一,咱们广西什么时候给隆武上奏表称贺了?谈不上谋逆吧! 其二,谁不知道你意属桂藩,到现在你还没有给隆武上奏表称贺,怎么到了这会儿子,就成了隆武的忠臣了? 依我说,不如大家协力,先保着靖江王起事,将来传位给桂藩之后,也是一件美谈不是?” 瞿式耜被人家说中短处,腾的一下脸就红了,也不搭理顾奕,拨马就掉头回去了。顾奕忙向陈邦傅连使眼『色』,但人家装作没看见,也是带着人马回去了。 看到城门哐啷一声关死,吊桥高悬,顾奕没办法,只得回去向靖江王交令去了。 也是八月初七,在广州,明磊收到了瞿式耜的求救文书。 终于得到靖江王谋反的确切消息,明磊高兴得蹦了起来,不禁哼起了京剧《智取威虎山》,“早也盼!晚也盼!盼得深山出太阳!” 一旁的小德子诧异地问:“爷!这又是什么小曲啊!这回这个,听着还满好听的!” 明磊回手就是一下,“爷我放的屁都是香的!哼个小曲,你还敢说五道六的?” “爷,你都这么大的官了,怎么动不动还打我啊!” “打你!”说着说着,明磊又来了气,“打你管用吗?你自己说这都第几回了,还敢『乱』说!” 小德子知道明磊这个主子,打是亲来骂是爱,今儿个正在兴头上,再说下去万一败了兴致,自己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胡噜着生疼的后脑,不敢言语了。 就在这时,嗣音挑帘笼,由外面进来了。小德子行了礼,识趣地退了出去。明磊一把拉住嗣音,“贤妻,这个瞿式耜,可知道一二?” 嗣音坐在明磊的腿上,抿嘴笑了,“哪能不知道呢?这个瞿式耜,字起田,四代甲科,鼎鼎名家,世传忠孝,而且还是个基督徒。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授江西永丰知县。崇祯元年(1628)擢户科给事中。他是钱谦益的学生,曾被攻击为钱谦益的死党,遭大学士温体仁等排陷,罢归。崇祯十七年出任应天府丞,旋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广西。” “什么?这么大的官都是基督徒!”说着直摇头。 第三天,接到明磊急令的赵广驷从肇庆赶来了。明磊请来阎尔梅和严遵浩,拉上赵广驷直接到书房密议。 明磊先是请出隆武的密旨,在场的三个人都看了,阎尔梅带头跪下来,“愿听大帅差遣。” 明磊示意他们起来,客气地说:“事关重大,本帅少不更事,还望三位广东的封疆大吏多多出力。” 三人急忙离座,“全凭大帅吩咐!” ------------ 第三十二章 叛乱 (下) 明磊摆摆手,笑着说:“广西全省不到二百万人口,除了桂林的左、中、右三卫的一万五千人马,只有南宁、柳州、驯象三地有卫所,梧州更是只有一个千户所。 瞿式耜就凭着一千人要想守着梧州,实在太困难了。 现在得到的最新消息,朱亨嘉已经从桂林领着三万人马出发进兵梧州了。但依我的估计,他营中训练有素的士兵不过万人。 朱亨嘉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多半会借机进攻广东,岭西道首当其冲,广驷啊!你的责任重大!” 赵广驷复又躬身行礼,“为圣上分忧,正是广驷的职责之所!” 明磊点点头,“广驷在肇庆就有精兵二万,足够剿灭广西叛『乱』之用了。本帅的计划,广驷领肇庆的鹰扬营的四千精锐,坐船由西江逆流而上,一路上打出恭迎圣驾的牌子,去梧州迎接朱亨嘉。本帅由都司马吉祥引路,带领肇庆神策营的六千骑兵,秘密沿江而上。 三日后的夜,举火为号,里应外合,务必生擒朱亨嘉。 诸位以为如何?” 明磊手下勇将如云,这等平叛的好事落到自己头上,分外透着诡异。恐怕有去无回了!赵广驷虽然有此觉悟,但他打心底就惧怕这个年轻的后生,更何况人家有圣旨在手,要是不识相,八成现在就要身首异处了!还能说什么呢?赵广驷只得点头称是。 明磊看出赵广驷的疑惧,觉得索『性』明人不作暗事的好,于是,站起来,过去拉住赵广驷的手,“广驷,你也知道,两广总督的治所本来在肇庆,广东总兵的治所才在广州。丁魁楚由于兼着广东总兵官,才将这总兵府衙改成了总督府。 如果你能生擒朱亨嘉,本帅向朝廷为你请功,保举你为广东总兵官,这广州的总督府衙就是你的了! 怎么样?好好干吧!” “当真?” “当真!”明磊扭脸看着阎尔梅,“这里的两位大人作证,璞麟岂敢戏言?今后,璞麟将搬到肇庆,这广州城就交给广驷你了!” 虽然从肇庆被赶了出来,但能留在更繁华的广州,这买卖还是干得过的!赵广驷顿时来了精神,高高兴兴地离开总督府,连晚饭也不吃了,立刻动身赶奔肇庆准备去了。 第二天,明磊只带着二百人的卫队就出发了。临行前,命令刘六带着一万人的兵马,三天后接收肇庆。 八月十二日,明磊沿西江而上不过二百三十里,就到了肇庆。肇庆北有石室山,南有铜鼓山,东有高峡山、烂柯山。城南有西江,又南有新江,东南有苍梧水,俱流入焉。 明磊并没有急着进城,驻马北岭石室山的一处高坡,俯瞰肇庆。这座古城背靠北岭,面临西江,上控苍梧,下制南海。北部为北岭山地和西江古河道形成的沥湖,中部为河谷冲积平原,东西两端重峦叠峰紧锁江流,形成三榕峡、大鼎峡和羚羊峡。真是易守难攻的一座雄关。 明磊不禁笑了,要是当日进兵广州时,赵广驷能倾全力奔袭而来,胜负之数可能就要逆转了。看来常年驻守坚城将将帅的勇气都消磨了,再加上自己连战连捷,把他们吓住,赵广驷之流才会躲在肇庆任由自己过境。 当着明磊的面,赵广驷表现得风风火火,可一回到肇庆,实在故土难离啊!赵广驷踌躇不前,还在唏嘘之际,有人来报,周明磊已然到了城外。慌得赵广驷连忙带着肇庆的文武官员迎了出来。 明磊从北岭下来,来到朝天门外。恭候在那里的赵广驷诸人赶紧在马前施礼,明磊等他们礼毕,这才跳下马,搀起赵广驷。“大家初次见面,免礼吧!城中叙话!” 进到城中,明磊扭脸问赵广驷:“我看肇庆的城墙与别处的不同,是何故啊?” 赵广驷急忙回答:“肇庆始为土城墙,宋政和三年(1113年)在土城外重筑砖城。就形成现在外为砖墙,内为夯土的两重城墙,最宽处可达六丈。 该城墙历史上虽然历尽沧桑,也经过20多次修葺,但城墙和城门位置未改。宋代始建的四门:东曰宋崇、西曰镇南、南曰端溪、北曰朝天,城门之上各有城门楼1座,四门之外有瓮城,城墙四角各有角楼1座,城外还有护城河。明成化五年(1469年),知府李璲增厚了部分城墙,并亲自题书四门石匾额,改东门曰庆云、西门曰景星、南门曰南薰、北门曰朝天。” “原来如此!说道地势和坚固,我看肇庆在东南无出其右了!” “正是!早年有好事者给广东的几个府城排了座次,肇庆第一,『潮』州第二,韶州第三,广州只排到第四。” “哦!是吗?” 就这样,说说笑笑的,明磊一行来到总督府衙。赵广驷见明磊在门前出神,又忙着解说道:“此处也是始建于宋,后来扩建为崧台书院,本朝太祖年间改名为阅江楼。崇祯年间才改为两广总督府驻地。” 明磊进入仪门,见阅江楼临江而立,楼高两层,分前后两座,左右为楼廊。但即便如此,整个府衙威势不显,反倒多了几分江南四合院园林建筑的温雅。除去红『色』的墙、门、窗格、廊柱,满院子的清幽雅致,无论哪个角度,都有阳光照耀,端是好风水。院子里长着几株高大的米兰树,真的要称为“树”才不致于委屈了她们。赵广驷说:“相传,此花贵人来才开花呢!” 明磊不禁又多瞅了几眼,笑着说:“这米兰开得真是恰恰好啊!在微风里还颤颤巍巍的!” 赵广驷狐疑地看了一眼明磊,不明所指,便低头不言语了。 明磊在府衙转了一圈,又开始摇头,觉得没有了沉稳的感觉,也没有了惴惴不安和慎重,到处都显得那么可亲。要不丁魁楚不愿在这里多待,太消磨人的意志了。 来到肇庆的第三天,明磊得到消息。朱亨嘉命杨国威留守桂林,自己亲自领兵由水路出乐平,以严天凤、范有贤充左右先锋,走马取了梧州,将瞿式耜拘捕,押回桂林软禁在靖江王府。 瞿式耜倒霉就倒霉在那位梧州的守将思恩参将陈邦傅身上。瞿式耜并不知道,孙金鼎几年前就用金银买通了陈邦傅,并和陈邦傅结为儿女亲家。所以,朱亨嘉的大军一到城外列阵,陈邦傅就密语参画胡执功,两人分别带兵,将瞿式耜、郑丰绑了,送到朱亨嘉的马前。 赵广驷领着四千精锐终于出发了,奉着明磊的命令,赵广驷在所有兵船的船头竖起“恭迎圣驾”的牌子,一路上敲敲打打地直奔梧州而来。明磊也带着骑兵由小路秘密潜行了。 八月二十一,赵广驷来到梧州,进城见到朱亨嘉。这个赵广驷也很会来事,上来就给朱亨嘉跪下行八拜大礼,并献计曰:“广西地方狭小,兵马钱粮件件有限,难以坚守。圣上应立志广东,先摆驾肇庆,大会广东文武,以观天下形势,以为保守之资。 臣不才,愿为圣上进粤,以为先驱!” 朱亨嘉大喜,当即加封赵广驷为平粤将军,并摆宴祝贺。二十二日半夜,蛰伏在五十里外山洼里的明磊,带领肇庆神策营的六千骑兵奔袭而来,驻扎城外朱亨嘉连营中的赵广驷也到处点火。左前锋严天凤『迷』『迷』噔噔地从自己的大帐中跑出来,刚要指挥手下列队迎敌,就见赵广驷提着腰刀急急忙忙地跑来了,“严将军快看,圣上的中军那边起火了,你我快去救驾!” 严天凤忙顺着赵广驷的手指扭脸向东看去,耳边突然恶风袭来,忙一蹲身,就觉右肩一热,一下摔了出去。多亏广西的护甲甲天下,赵广驷的这一刀被阻,才没有将严天凤的右臂砍下,但这一刀,也见了骨头。疼得严天凤好悬没昏过去,赵广驷还要上前,就有几十个严天凤的亲兵将其团团围住。见没有机会结果这个左先锋了,赵广驷大笑而去,吓得严天凤的亲兵竟也不敢追赶。 此时,严天凤已经昏了过去,由手下保着向永安败退了下去。明磊的骑兵于是由左先锋的大营轻松地高速向中军突进了。这时,朱亨嘉已将主帅的红灯挂在大帐的高杆之上,还想指挥御敌,没想到敌军如同一把锋锥直向自己这边扑来。 朱亨嘉倒也镇定,急令弓箭手放箭,黑暗中根本看不到来箭。明磊的前锋纷纷中箭落马,大军为之一顿,但后面的并不减速,举着小盾护在胸前继续前进。 弓箭手也就三次齐『射』,明磊神策营的骑兵就杀到跟前了。朱亨嘉这才意识到,怎么忘了在弓箭手前面布下长枪手啊!但一切都晚了,面对这些弓箭手,明磊的骑兵简直如虎入羊群,恣意地驱逐追杀。至此,朱亨嘉的中军完全『乱』作一团,再没有人看什么红灯了。朱亨嘉也被亲兵裹着,败退了下去。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三章 进爵 (上) 朱亨嘉一口气跑到次日的下午,在五吞所才好不容易收住了阵脚,再点点所剩兵马,临时拼凑的近三万大军,所剩不过五千了。到了晚上,右先锋范有贤带着本部的四千兵马跑回来了。 朱亨嘉一把拉住范有贤的手,不禁痛哭失声。范有贤眼圈也红了,“当初圣上要是听大将军之言,不将一万精锐士卒和那二万新兵混编,昨夜一战,也不会败得如此之快了!” “爱卿!悔之晚矣!不过咱们还有近万士卒,在此扼守,还可一战!” “圣上!咱们所剩多为步兵,粤军新胜,士气正旺,与之战,万一落败,如何逃走啊!趁粤军的骑兵未到,还是速速撤回桂林吧!” 要是几天前的朱亨嘉,原本还踌躇满志,以为自己知兵。但现在,经过昨夜一战,朱亨嘉终于知道自己的斤两了,也就不再坚持,连夜逃回桂林去了。 朱亨嘉这一败退,梧州城里的陈邦傅一下傻了眼,想要投降粤军,又实在没有投充的见面礼。于是,趁着粤军没有合围梧州城的时机,连家眷也顾不上了,带着梧州千户所的一千兵士,由北门溜出去,复折向东,在桂江乘船向阳朔远遁而去。 也该着孙金鼎倒霉。他与大军冲散之后,也乘船沿桂江而上。八月二十四,陈邦傅遇见了落难的亲家大学士孙金鼎,俩人相见,当然很是高兴,于是就在陈邦傅的战船上饮酒压惊,一直喝到半夜。 见孙金鼎伏在船舱中睡着了,陈邦傅偷偷溜了出来,找到自己的亲信胡执功等人密议。“靖江无用,动辄战败,我等若还依偎,大祸不远矣!今上天可怜我等,送孙金鼎自来送死,趁此擒戳,以邀大功,何愁不富贵耳?” 众人听了陈邦傅的话,深以为然。胡执功压低声音说:“末将不才,这就去一刀结果了孙金鼎!” “不可!”陈邦傅满脸悲容地拦下胡执功,“我和金鼎为儿女亲家,怎能忍见金鼎身手异处呢?你等乘其酒醉,将他投江,再取其尸首擦石灰淹了,解到梧州也好辨认明白不是?” 可怜孙金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做了冤死鬼。而第二天一早,陈邦傅传令各船换上剿逆的旗帜,回奔梧州请功而来。 明磊在城中接到禀报,只是哼了一声,但还是叙以首功,加封陈邦傅为征蛮将军。九月初二,明磊命陈邦傅为先锋,赵广驷为主帅,都司马吉翔为参军,领兵八千进攻桂林。而明磊自己,则留在梧州善后。 明磊的心情不错,这个梧州做为广东西北的屏障,是说什么也要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于是,以从逆的罪名,明磊不但清洗了梧州府,还顺带将苍梧道九县的官吏一律处决,家产充公。对于县官,明磊由当地选拔了一批有威信的举人秀才,对于梧州府的官员,还是由自己岭东道派来心腹担任。当然,天地会和红花会也没有闲着,也将梧州选为广西的大本营,忙着开香堂发展会众。 其实明磊很清楚,广西总兵杨国威、部将焦链系两广名将。当年,杨国威、焦链探知张献忠主力已入川,于是率领四千士卒开进湖南,和张献忠近万部队激战永州,大获全胜,斩首千余,终于救回永明王朱由榔,将他护送回梧州同其父团聚,广西军的勇名由此传扬开来,声震东南。 忙了几天终于轻闲下来,明磊躲在梧州府衙的花园里,喝着清茶,就等着赵广驷和杨国威两败俱伤的好消息。但事与愿违,九月二十五日,有战报传回,桂林攻克,靖江王被捉,赵广驷全军基本毫发未损。想想,这战功也算在自己头上,也没什么不好,明磊摇摇头,算是过去了。 桂林之所以能迅速攻克,功劳全在瞿式耜。朱亨嘉实在没有政治经验,软禁象瞿式耜这样的人物,就应该下严令,不许他见一人,透出一字。 瞿式耜毕竟还是广西巡抚,虽是软禁,但在靖江王府中还是可以随意走动的。焦链跟随杨国威出兵湖南,救回永明王立下大功,但杨国威怕焦链就此将自立门户,故根本没有为焦链向朝廷请功。俩人之间的这个疙瘩,瞿式耜当然清楚了。他暗中联络焦链反正,并许以参将之职的诺言。 于是,就在赵广驷在桂林城外扎营的第三天夜里,焦链命手下用绳索将陈邦傅的先锋营的将士缒上城墙,偷偷溜到南门,合力将守城军兵杀散,打开城门,将赵广驷的大军放了进来。 九月十九日,除了城中独秀峰下的靖江王府外,桂林城业已全部陷落。于是,赵广驷坐镇指挥,开始日夜攻打,二十二日,终于攻克了王府,朱亨嘉、杨国威、顾奕等人悉数抓获。 十月十二,明磊押着一干人犯回到肇庆,立即派马吉翔将朱亨嘉等人押解到福建西京去。 十一月,隆武帝命“锦衣卫王之臣用心防护,仍敕刑部侍郎马思理安置靖庶,还要酌议妥当。所刻《靖案》速作颁行,在闽亲、郡各王并令具议来奏,以服天下万世之心,不可草率,亦不可迟误!”并特意按照明磊的密奏,“安置靖庶,严加管束,不可令见一人,透出一字!” 1646年的二月,隆武帝“寻命王之臣缢杀朱亨嘉,托言暴疾死。戳杨国威、顾奕、广西布政使关守缄、提学道余朝向等几十名官员于市!” 平定朱亨嘉叛『乱』后的1645年十一月二十日,礼部侍郎王思任前来肇庆宣旨。 当提到明磊时,诰敕中说:“卿有闻拥戴大志,又有速平逆寇之巨绩,王守仁当全盛之时,以卿比之,公实为过。” 于是,加封周明磊为平粤伯,两广总督。同时加封陈邦傅为富川伯,挂征蛮将军印。加封赵广驷为广东总兵,驻扎广州,同时任命原福州知府杨世惠为广东巡抚,也进驻广州。瞿式耜广西巡抚被免职,调任行在兵部添注左侍郎,广西巡抚一职由晏日曙接替。 陈邦傅反复小人,仅因为投机有功,就加升伯爵,而真正忠于明室,立有平『乱』大功的瞿式耜却因为有意拥立桂藩而遭到排挤,看来隆武这个中兴之主的肚量也就如此了。 瞿式耜卸任后拒不赴闽就任,在梧州、肇庆一带流连赋闲。赵广驷堂堂一个统军主帅,现在的官职不如手下的先锋,不用明磊说什么,当然不能容陈邦傅留在广东。于是,明磊抢先任命焦链为桂林参将,就势将陈邦傅远远地赶到柳州去了。 而广州城也不太平了。广州只有前、后、左、右、中五个卫所的编制,赵广驷当然紧着自己的亲信安置,只留给童以振、陈课各五千人马的粮饷,这样,无形中将二人降为卫指挥使了。童以振和陈课哪能吃这等哑巴亏,直闹到明磊这里。明磊将双手一摊,“这是广东总兵官的职权,而且朝廷对广驷不公,他正在气头上,现在这个时候,总督也不好过问太多! 这样吧!本帅也知道你们手下是广东的精兵,不如将剩余的士卒补充到肇庆的几个卫所,本帅替你们看管他们如何?” 就这样,明磊不动声『色』地收编了一万的精锐士卒,而童以振、陈课和赵广驷从此不睦。 王思任等不及新年,就要回西京复命去了。临行前,明磊和嗣音、欣儿在总督府的花厅为王思任饯行。 明磊问他:“听说吏部尚书何楷被杀了?” 王思任也不说话,连饮了三杯酒,脸一下子红了,他直直地看着明磊,说道:“自打玄子(何楷的字)在金殿之上直陈郑芝龙兄弟无人臣之礼后,郑芝龙怀恨在心,处处加以刁难。玄子无法,被迫请求辞官回籍,圣上违心地答应他暂时回乡养病。 谁知郑芝龙仍不肯罢休,竟派部将杨耿在半路将何楷杀死,还将一只耳朵割回,借以向朝廷示威。 圣上得知玄子被盗贼所杀,一连哭了几日。” 嗣音看了一眼哥哥,又看了一眼明磊,才缓缓地说道:“哥哥的消息看来不准。据线人回报,说是:都院无耳方得活,皇帝有口只是啼!“ “真的!愿闻其详!” 嗣音又看了一眼欣儿,欣儿知趣地抢先开口了:“天地会福州分舵的回报:何楷并没有死。当时,何楷见伏兵持刀突入护卫,心知必为郑氏指使,镇定如常,当即喝停打斗,‘知君所欲得者,吾头耳,毋及他人!’说着,饮颈就死。 听说,当时在场的所有人愕然许久,最后,伏兵与护卫约定,只取都院一耳足以!杨耿于是带人割耳而去,以何楷已死报郑芝龙。”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三章 进爵 (下) 王思任一听脸上有了喜『色』,又连喝了数杯,方又问明磊:“璞麟,你的见识一向最准,还不将天下的形势讲讲,也好让我早做准备!” 明磊苦笑了一下,“俗话说,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还有什么好讲的!”见三个人都静下来看着自己,明磊没法,只好接着说: “现在,我朝还控制着福建、广西、广东、湖广、贵州、云南几个全省,和浙东、赣南地区,无论人力、财力还大有可观。而多尔衮错误地判断了形势,以为天下已安。六月,阿济格回师,九月,多铎回京。现在,驻守南京的只有年纪轻轻的贝勒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带着为数不多的清军。此外,就是奉命招抚江南各省的内院大学士洪承畴和一批投降清廷的汉军。 如果,仅就人心向背和兵力对比而言,咱们还大有可为! 但依我看,直到明年秋天,除去鲁监国和清军隔钱塘江相持外,兵多将广的郑芝龙,他本应由水路进攻江南;何腾蛟,他本应出岳州攻取武昌。但我看他们都会龟缩在后方,坐失良机,等到清军结束休整,卷土重来,我朝覆灭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饭桌上一下静了下来,半天,王思任问:‘那,璞麟你意欲何为呢?” “隆武帝血脉太远。将来,璞麟要立永明王为帝!现在,厉兵秣马,准备和清军周旋到底!” “那将来,隆武帝要是移驾广东,你会如何?” 明磊笑了,“通知郑芝龙,不就没这个可能了吗?” 接着,明磊诚恳地看着王思任,“遂东,一定要从福州平安归来,我们大家还等着你呢!” 王思任用力点点头,又连吃几杯,酒宴就这么沉闷地散了。 王思任离开肇庆时的心情很不好,由于和隆武相处日久,他觉得隆武实在是一位中兴之主,比困在梧州的那个永明王强上百倍。而明磊的所作所为,明明是私心自用。王思任发现,明磊越来越阴狠了,靖江王叛『乱』,他先是占据了肇庆、梧州,借着从逆的罪名,大肆清洗异己;复加官进爵;最后,还挑拨广州诸将不和,平白捡了一万精兵的便宜。 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毒,实在有些神鬼莫测。现在,睁着眼睛说要立永明王,天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但细数朝中的重臣,将来能抵抗清军的恐怕又非此人莫属。恩师黄道周还想将圣上移驾广东呢,王思任真不知道回去,如何向恩师交待了。 隆武二年(1646年)的正月初五,王思任赶回了西京。但他不用担心如何向恩师交待了,因为死人实在是什么话也听不到了。 王思任是1645年的十一月初八启程离开西京的。十一月十二日,徽州一带金声等部义军来使向朝廷求救,郑芝龙对此置若罔闻。首辅黄道周不胜愤慨,觉得自己熟读兵书,还为《广百将传》做过注断,指挥作战应该不成问题,由此有了一支忠于圣上的军队也是好事。于是,这个老头竟招募了四千兵勇,要督战江西。 郑芝龙内心窃喜,唯恐黄道周不去,一反常态,对黄道周的要求有求必应,粮草、军械全部给足。 十一月二十二日,隆武帝亲自送行,黄道周点队出发了。当时,年仅十七岁的施郎(后改名施琅,)充当偏将,也随队出征了。 大军进入江西,施郎凭着自己的军事眼光,看出这支新军缺乏训练,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奋勇向前,一旦同清军作战,必败无疑!于是,施郎向黄道周建议,遣散队伍,只带少数精锐由小路进入赣州,以首席大学士督师的名义节制和调遣赣南、两广总督,会师进取! 黄道周瞟了一眼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福建施家和郑氏关系密切,这小子纯属捣『乱』而来。自己有这么松松垮垮的几千人的队伍,总比没有好。于是,命人将施郎轰了出去。 施郎大骂道:“朽木不可雕也!才不赔你这个老废物送死!”说着,狠狠向地上吐了口吐沫,头也不回,径直返回福建了。 少了晓畅军事的施郎,黄道周在徽州府境内蒙头转向,直到金声兵败被俘,他才弄清楚自己原来和金声的义军只隔着一座山。得知金声被俘,黄道周又想起施郎的话,于是折道向赣州进发。 十二月二十四日,清军探听到黄道周在蝥源县境明堂里下营。第二天一早,清军从三路围攻上来,黄道周连同部下共战死一千多人,余众皆被俘。相传,别驾『毛』不,司马赵渊卿、中书赖敬儒、中书蔡时培。四人皆道周学生,与师同行。黄道周被杀时,四人呼:“先生先行,某辈当相从地下。”遂同死,邑人赵元壁偷回遗体送归福建。 王思任主持修建了黄道周的坟茔。墓地选在福州西北五十外的高坡之上,坐南朝北,墓碑、墓桌、墓埕具全。墓碑镌“太师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墓埕另有“四君子墓”,亦坐南朝北,墓碑镌刻“殉节门人别驾『毛』不,司马赵渊卿、中书赖敬儒、中书蔡时培四君子之墓”,合葬于此! 隆武二年(1646年)二月,多尔衮再次任命多罗贝勒博洛为征南大将军,同固山额真图赖进攻浙江、福建,原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带本部人马回京休息。 一方面,清军休整完毕,将投入又一轮攻击。另一方面,隆武帝,却和郑氏兄弟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黄道周死后,隆武帝严令郑氏出兵。郑芝龙无法,不得不派永胜伯郑彩带兵出杉关,援救江西建昌的义军。郑彩到达杉关后按兵不动,无论监军给事中张家玉怎么催促,郑彩一概不理,直到建昌兵败,他二话不说退回浦城。张家玉极为愤慨,上书劾奏,隆武帝下诏削了郑彩的伯爵。 正月二十,又因郑鸿逵部将黄克辉私自从浙江撤回福建,隆武帝大怒,将郑鸿逵的太师降为少师。随着双方矛盾的激化,隆武帝为了摆脱郑氏兄弟的控制,决意亲征,第一步想将行在移到江西赣州,然后视情况,或南下广东,或西去湖南。 而此时的明磊,却对隆武朝中的事情不闻不问,索『性』跑到韶州,视察段永强主持修建的韶州重工业基地去了。 由于韶州府本就产铁矿石,明磊一攻下韶州,就调来段永强着手建设规模是惠州钢铁厂五倍的韶州钢铁厂和枪械厂。经过半年多的抢建,钢厂的高炉已经立了起来,枪械厂的第一枝四五式步枪也生产出来了。明磊最关心的还是火炮,因为新式火炮也生产出来了。 这火炮是由米扬亲自建造的,明磊过去抚mo着光滑的炮身。它是铸钢制造,炮身修长,头细尾粗,炮身长三尺,口径两寸。炮身由炮膛、『药』室和尾座三部分组成。『药』室上方保留有点火孔。炮口和尾座铸有加强箍,以增强炮身强度,火炮中部铸有耳轴,用来调整仰俯角,以调节火炮『射』击距离。 这门炮和以往所有火炮最大的不同就是炮身与底座的连接处是一个制退机。这个制退机由制退管、活塞及桐油组成,制退管与炮身后端之连臂相连,火炮发『射』时,炮身带动制退管后退,活塞一端的桐油因受压力,自漏口流至另一端,此时『液』体即发生一种抵抗力,以徐徐制止炮身后坐。 复进机系利用气体吸收后坐力之一部分,待后坐结束时,被压缩之气体,因其伸张将后坐体推至原位。这样,通过制退复进机这个中介,炮管和炮架实现了弹『性』连接,既有利于减轻火炮的重量,延长火炮的使用寿命,又为提高火炮的『射』击精度和发『射』速度创造了条件。 观看了这门新式钢炮的试『射』,明磊很是佩服。只是根据自己的一些似是而非的描述,米扬他们这些能工巧匠就创造了如此精妙的机械设计,真是叫人匪夷所思啊! 明磊一高兴,大笔一挥,奖励科学院和段永强他们三百块怀表。这些人一下乐开了花,要知道,当今的两广,怀表其实是许多人买的起的,但你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因为明磊将怀表列为军需品,钟表厂只见阎尔梅和陈慎的批单,才准许提货。所以,别看明磊一个铜板没花,这三百只怀表的批条在黑市价值在千两白银以上。这些事,明磊不是不知道,但市场经济吗!能不管的还是不管为好! 就在此时,有人来报,兵科给事中张家玉,跑到惠州招兵来了。 事情大概是这样:那个三十出头的给事中张家玉,因为郑彩的刺激,有感于郑氏的不可靠,遂向隆武帝请旨,要到『潮』惠募兵。还没等王思任向圣上进言阻拦,隆武帝就钦准了张家玉的奏折,准许赴广东岭东道筹饷招兵,并为未来的新军赐名”武兴营”,寓意光武中兴,任命张家玉为武兴营监督总理。 三月初二,张家玉来到惠州,找到惠州知府林如海,声言要在『潮』惠招农民军十余万人。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四章 密旨(上) 明磊接到张家玉到惠州招兵的消息,略一思索,就知道这是隆武帝在试探自己。明磊给惠州知府林如海写了回信,只是几个字:勿支持,勿反对。 于是,任张家玉磨破了嘴皮子,林如海就是一句没钱没粮,最后被张家玉说急了,便拉下脸来,冷笑一声:“张大人,圣旨写的明白。圣上命你筹建新军,可没说要各府出银出粮。更何况各府的税银都有定数,实在不敢挪用。总不会叫下官为您的事向百姓加派税银吧!” 张家玉没法子,只好回家变卖家产,组建武兴营新军。但维持一只军队,可不是凭着一时的热情就能办到的,坚持了没有三个月,粮饷实在无以维济,兵士开始纷纷逃离。最后,走投无路的张家玉在失望之中,只好将武兴营解散,黯然回乡了。 张家玉对自己在惠州的这段经历,可以说呕心沥血,每每提及也是唏嘘不已。而这些对于明磊,连『插』曲都算不上,因为他的心思全在火炮上。当然,明磊也没有白忙活,制式火炮终于定型了。 今后,明磊军队的火炮分三种:第一类为野战跑,炮管长度是口径的十六倍,火炮重量为炮弹重量的一百二十倍,装『药』量为炮弹重量的四分之一。制作的最大口径为四寸,可发『射』重达八斤的炮弹,直『射』时,可落在九十丈外,仰『射』时,最远可达四里(600丈),但实际上,距离一旦超过350丈,命中目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第二类为攻城炮,也装配在军舰上,炮管长度是口径的二十四陪,火炮重量为炮弹重量的一百五十倍,装『药』量为炮弹重量的三分之一。实际上,他们只准备制作两种口径的攻城炮,分别发『射』重达二十四斤和三十二斤的炮弹。而明磊最少年底前都没有生产它们的安排,也就意味着陈上川眼巴巴盼着的海军战舰肯定是要明年才可能有了。 明磊现在加大力量重点生产的是第三类火炮迫击炮。实际上对陈于阶他们,这种东西并不陌生,不就是早年间戚继光大量使用过的虎蹲炮吗?不过被明磊换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名字罢了! 明磊生产的迫击炮,口径有十二寸,炮身长一百四十四寸,可发『射』重达十四斤的炮弹,而且整个火炮重量却很轻,不过八十几斤。发『射』时,这种迫击炮只能固定仰角40度,而且『射』程近、命中率极低。 明磊和陈于阶他们对这种炮的看法可不一样,自己是什么人啊!曾经研究过二战史,深知俄军密集使用迫击炮的威力。而且,这种东西重量轻,便于携带,关键便宜,生产容易。 明磊囤积了十天生产的一百门迫击炮,将刘六、陈慎、陈敬廷、陈于阶全部拉来了。只见二百名士兵站在一百门迫击炮后面,在龙川江边排成一个方阵,而在江对岸的江滩上按步兵方阵的式样竖着一千个草人。随着一个青年后生将手中的红旗一摆,一百名士兵迅速装火yao,另一百人跟着就装炮弹,紧接着点火。一瞬间,烟雾弥漫,地动山摇,好半天,众人的耳朵还嗡嗡作响。再看江对岸,虽然有一小部分炮弹落在江里,水柱四起,一小部分落在江滩以外,但至少有一半炮弹还是击中了目标,那一千个草人顿时被撕扯成碎片,葬身于一片火海中,无一幸免。 众人一下子楞住了,实在太可怕了。明磊自豪地『舔』『舔』嘴唇,“都看到了!这才叫水火无情呢!和这一比,以前的全是小打小闹了!” “怎么样?”明磊扭脸看着陈慎,“把它放在火枪队后面,等敌人冲近了,先是一轮雷霆般的齐『射』,再由火枪队开火,再来一轮雷霆般的齐『射』。这样,再强悍的骑兵也冲不到跟前了吧?” 陈慎点点头,“何止冲不到跟前!我看,不用不了几回,对面的敌军就可以全灭了!” 于是,明磊决定先生产一千五百门迫击炮,装备给所用的陆军团和步兵团。从此,迫击炮成了明磊军队的标准装备。 不觉间就进入四月了,隆武帝突然派兵部尚书吴春枝亲自来肇庆宣旨。为此,明磊才不得不从韶州赶了回来。 明磊回到肇庆,得知吴春枝先到了广州,心里顿时很是不快。这个吴春枝真有些不知死活,居然敢不先拜会自己这个总督,而公然在自己眼皮底下和自己的部下私会,到底想干什么?于是,明磊下定杀了此人的决心,吩咐小德子想办法通知王思任,去给郑鸿逵送信,就说隆武帝派了密使到广东,为此,明磊有机密事要和郑鸿逵面谈。 明磊见小德子明显犹豫了一下,便笑着问道:“小德子你说,万一吴春枝不是密使,又当如何呢?” 谁知小德子想都不想,躬身答道:“这有何难?将吴春枝的舌头割了,就说他意图咬舌自尽,被咱们救下来了。”顿了一下,又说,“对了!割舌头不能用刀子,要用锯剌。这样,伤口才象牙咬的那样不齐整。如此一来,就算吴春枝抵死辨白,郑氏也不能信他的了。” “是啊!”明磊感叹道:“广东这个地方,现在是来不来随你,但走得走不得,可就要由着咱们了!只能说,都怪吴春枝命不好,非赶在这个时候来。” 明磊示意小德子可以下去了,看着他的背影,明磊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太监真是一类不可理解的人,在自己跟前时,是如此的温顺,甚至你打了他,他还冲你摇尾巴。而对于旁人,尤其是让他们觉得不如他们的人时,真是要多狠毒就有多狠毒。看出自己对吴春枝不满意,居然就想出割舌头还要用锯的主意为自己出气,明磊晃晃脑袋,觉得实在匪夷所思! 四月二十二,也就是明磊回到肇庆的第三天,吴春枝由驻扎广州的广东总兵赵广驷、巡抚杨世惠、布政使阎尔梅、按察使严遵浩甚至包括童以振、陈课等广州城所有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陪着来肇庆见明磊。 原来,三月二十四日,清江西提督金声恒部向赣南推进,隆武朝的江西总督、督师万元吉在皂口据险而守。万元吉向隆武帝联发告急文书,说“兵无斗志,业已纷纷难逃。望速发救兵。”隆武朝廷明发的邸报,吴春枝就是来宣旨,督促明磊迅速发兵的。 吴春枝一身簇新的正二品官服,中等的身材,四十几岁的年纪,宽直的鼻子,阔厚的嘴唇,但配上一张狭长的脸庞,看上去实在有些不相协调。按官职,吴春枝身居兵部尚书,是明磊的上司,但论爵位,明磊是个伯爵,比吴春枝又尊贵了许多,所以,二人见面,明磊站在总督府衙的台阶上,吴春枝站在台阶下,只是相互行了平手之礼。 进入府衙,在正中的中正堂前,明磊带领这一干文武大员跪下香案之后,接了圣旨。这才,让进正中堂,分宾主落座。还没等明磊表态,广东巡抚杨世惠就抢着说:“下官已接到大学士苏观生的手令,和赵总兵已商量好了,派参将胡以卿领广州左卫神武营的三千精锐赶赴赣州增援。” 现在,明磊看吴春枝、杨世惠的心态,就如同置身事外的路人,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一样,并不和这些要死的人有什么计较,故而无论他们说些什么,明磊都不会往心里去。况且赣州不但是广东的门户,还位于连接湖南和福建官道的交叉点上,称得上货真价实的枢纽。实在是明磊所必救的要塞。 但一想到,各路大军云集,非自己一地之力可以解决的,明磊还是不敢冒险派自己的队伍前去救援。明磊正琢磨如何说动赵广驷,同意派童以振、陈课出征,不禁瞟了一眼赵广驷,见他心虚地马上避开自己的目光,明磊心里不禁大怒。原因很简单,通过广西平叛,明磊对赵广驷有了爱才之心。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好你个赵广驷,敢背着老子向江西用兵。明磊如此腹诽了半天,突然想到,怎么会阎尔梅不知此事呢?对了,这只能说明杨世惠他们肯定没有动用库银和囤粮。那么自己将要派出的人马的粮饷,正好让他们捎带上,也不算吃亏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四章 密旨 (下) 于是,明磊不冷不热地说:“没想到苏大学士可以秘密调动广东的军队。阎尔梅你可知晓?” “属下不知!”阎尔梅也很震惊,满脸羞愧地答道。 明磊扭脸看定赵广驷,看得赵广驷浑身的不自在。明磊突然笑了:“布政使不知此事!看来多半是苏大学士基于义愤,自己讨腰包出粮出饷,要广驷你出力了?” “是,是,是!”赵广驷被明磊笑得满头冒汗,好不容易听到明磊松了口,想也不想,连忙就坡下驴了。 “很好!不过,现在我等既然奉诏增援,还是要再加派些人手,粮饷我看就和胡以卿他们一起,由苏大学士一并解决吧!” 明磊说着,也不理杨世惠,高声传令:“童以振、陈课!你二人领虎贲营四千士卒,火速增援赣州,即日启程!” “尊令!”童以振和陈课在广州早就憋气,现在能有机会出省为将,很是兴奋,感激地瞅着明磊。 明磊点点头,示意他们起来,温言道:“你二人是我广东名将。到了赣州,一定要为我们粤军争光。 将我的话带给万元吉,这次赣州之战,如同当年的松山大战,是关系到我朝国运兴衰的一仗,希望万督师不要做第二个洪承畴! 估计赣州城下,和当年山海关一样,从各地能抽调的军队都抽调来了。能聚集如此多的大军,有利有弊。这些部队各自有各自的系统,根本不能同心同德、密切配合!所以我们只能速战速决!如果不趁着诸军初至,锐气正盛的时机与清军决一雌雄,必败无疑!” 明磊顿了顿,又加重语气对二人说:“我的话,万元吉一旦不听。你二人一定要提防金声恒来劫营!而且,胡以卿也是粤军,战败之后,一定要将他的队伍一同带回广东,万万不可只顾自己,放任他们被清军歼灭。否则!就算你二人能逃回来,军法无情,也没有你俩的活路!明白吗!” “末将明白!末将告退!” 打发走童以振、陈课,明磊陪着吴春枝在肇庆游玩了几日,将广州的大员们也耗走了,还不见吴春枝有打道回府的意思。明磊明白,看来明面的事办完了,暗地里还真有事没有讲明呢! 所以,明磊很沉得住气,本来就没打算让你走。你不说,我才懒得问呢!看最后谁着急。这天晚上,明磊在书房看书,许忠进来禀报,吴春枝偷偷地溜了来。明磊笑了,也不出迎,只是稳坐着,等着上差吴春枝进来。 吴春枝坐定,端起汝窑小盏喝了一口清茶,先看了明磊一眼,又向四周环视了一眼。明磊挥挥手,看着下人们统统退到院子里远远站定,示意吴春枝也看看,是否满意了? 吴春枝这才放下小盏,直盯着明磊说道:“圣上常说,遂东(王思任的号)对朕忠心耿耿,人以群分,想来璞麟也是个忠臣不是?” 明磊收起笑容,正『色』道:“我对圣上的忠心可见天地。就是不知尚书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圣上有心移驾广州!”说着,吴春枝不错眼珠地盯着明磊,希望得到一些蛛丝马迹。 “噢!”明磊轻轻说道:“实不相瞒,我怎么听说圣上要移驾赣州啊?” 吴春枝站了起来,对着东北方向一拱手,“圣上一心以中兴为念,所以才不避危局,要亲自坐镇赣州!一旦战事不力,才会南下广州。” 别管真的假的,至少朱聿键敢于亲赴险地,这和朱由榔一听清军将至调头就跑,实在不可同日而语。故此,明磊由衷的赞叹:“我等有此圣主,何愁大明的江山不复啊!璞麟将通知童以振、陈课,一旦有事,一定拼死护送圣驾来粤!” 吴春枝没想到明磊如此痛快地答应,顿时觉得临来时,王思任劝诫自己的话实属多余,高高兴兴地和明磊持礼而别。 三天以后的晚上,王思任很不情愿地来见郑鸿逵。郑鸿逵也很诧异,王思任来西京这么长时间,怎么突然想到来看望自己了? 俩人分宾主坐定,王思任低着头,也不看郑鸿逵,“平粤伯让下官问候定虏公!” “噢?平粤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王思任抬头看来一眼郑鸿逵,“算了!下官还是不拽这些客套,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侍郎大人但讲不妨!” “吴春枝在肇庆,让璞麟准备圣上移驾广东的事情。璞麟让我问问您这位老朋友,想不想将吴春枝带走啊?” 郑鸿逵一愣,一时也不知如何做答,“事关重大,容我商量后,在作答。不过,璞麟不会没有条件吧?” 王思任不禁苦笑了,“你二人还真是肝胆相照的好友!璞麟说了,请你去南澳岛面谈!” 送走王思任,郑鸿逵急急忙忙地来见郑芝龙了。郑芝龙的二弟芝虎早年过世,其子郑彩是个笨蛋,冒冒失失地刚被削了伯爵,四弟芝豹整个一个莽夫,也不成器。所以,郑氏的大事小情,郑芝龙只能和郑鸿逵俩人商议了。 在密室的巨大蜡烛照耀下,屋子里面很是通明,正中地上大铜盆里的冰块劈劈啪啪地响个不停。郑芝龙面无表情地看着冰块发呆,郑鸿逵坐在另一侧,也是不发一言。 过了好半天,郑芝龙才轻声说道:“咱们郑家就像这冰块,时局变了,就是再大的家业,早晚也要熔化掉。” “听大哥的意思,已经决意降清了?” “能不降吗?你还看不出形势来。清兵当年只有关外蛮荒之地,大明况且奈何不了人家,现在,强弱之势易位,还会有别的可能吗?” “可我担心,咱们郑氏在福建的势力太大。别的人降了,还可能得到清廷信任,得以安享富贵。咱们降了,恐怕连命都会没了!” 郑芝龙长长叹了口气,“是啊!我也为此犹豫。咱们家在海上的势力太大了,就算咱们想向人家尽忠,人家也未必会信任咱们。真是左右为难啊!” 到这时,郑鸿逵才算明白了大哥的真正意思,“您是想脚踏两只船?” “不错!”郑芝龙点点头,“三弟你也是武进士出身。翻翻史书,历朝历代的望族世家,之所以上百年的长盛不衰,就是因为从来不把宝押在一个主子身上。 如今,森儿对隆武帝很是忠心,得知我和洪承畴书信往来后,经常来劝谏我。弄得你啊!真是哭笑不得。” 郑鸿逵知道郑芝龙对自己的这个嫡长子宠爱有加,赶紧接过话茬,说道:“其实森儿秉『性』忠厚,明白大义所在,大哥应该感到欣慰才对啊!” 郑芝龙被说得终于笑了,隔着几案,身手就抓住郑鸿逵的手,“森儿从小就和你亲厚,大哥想托你照顾他,如何?” 郑鸿逵彻底明白了,“大哥要带着几家的家眷降清,留下森儿和小弟我继续反清复明?” 郑芝龙苦笑道:“这样,是不是太难为三弟你了?” 郑鸿逵也动了感情,眼中含着眼泪哽咽道:“大哥此去北京,恐怕日子更不会好过!” 郑芝龙和弟弟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也有些哽咽,“放心!大哥才不会去北京。老子再不济,这手中的二十万大军也不是吃素的,一定能『逼』着他们答应,让老子继续做闽海王! 只是,恐有万一!到那时,就要你和森儿另行举事了!” 又说了一阵今后的布置,郑芝龙话题一转,一下子提到了广东,“将来,万一你们留在闽南,广东的态度就变得尤为重要了。三弟,你说先拿下广东,可不可行呢?” “不可!周明磊这个人很厉害,而且利害就利害在他几乎事事料人于先!大哥请想,您这里只是才动了出兵广东的念头,他那里已经在『潮』惠之间布下近五万的重兵。人家早就防备着咱们呢! 您还记得,当年提到的阻拦马士英进闽的事,也是他告诉小弟的,可见,这些绝非巧合这么简单的事情。” “可惜!一个不留神,让这厮在广东做大了!” 郑鸿逵叹了一口气,说道:“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周明磊当初到岭东也是带着那一万来人的兵马过去的。大哥也看到了,还是那一万来人,三战三捷,在广东所向披靡。就算当时咱们出兵,也未必就能讨到好去。更何况,那时我在镇江,大哥又怎么会知道这个小小的兵备道会成为咱们的大敌呢?” 郑鸿逵说着,突然想到“不会,连自己去镇江这件事都在明磊的算计之中吧?”郑鸿逵急忙摇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太过疯狂,真要如此,干脆我们郑家投降他得了! 郑芝龙猜不到郑鸿逵竟联想到这些,拍拍三弟的肩膀,“算了!往日之事不可追!现在,既然他约你去见面,也不知是何居心!不过也好,记得大哥我成功的秘诀吗?‘和朋友要亲近,和敌人更要亲近!’既然不管怎样一时还奈何不了这个周明磊,那就暂时亲近他。如果他想和咱们联手,就答应他。现在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不宜再多竖强敌了!” 得到王思任的回信,明磊很是满意,立刻通知小德子,派人将吴春枝投进总督府的地牢,封锁消息,不许任何人探视。 五月初十,明磊秘密带着吴春枝来到『潮』州,并不进城,直接来到汕头港的巡检司后堂,付培信、付培言兄弟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了。 现在的天地会遍布江南各省,付家兄弟已经是天地会的总舵主和总巡查了,早就不用窝屈在『潮』州、惠州了,而天地会的总部也设在肇庆了。 明磊也不看站在下面的这两个漂亮小伙子,一边用嘴专心吹着茶杯里面的浮叶,一边问道:“听说,你们兄弟的武功一直没有搁下。不知,做为打行中人,那种打人一掌,半年、一年才死的功夫,你们练得怎么样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五章 演习 (上) 付氏兄弟互相惊异地对看了一眼,付培信才低声问道:“这种功夫叫做阴杀掌,我们兄弟算是有了五六成功力。一掌下去,估计一年不敢说,七八月应该没有问题的!” “不知隔着铠甲打上,会减几分效果?” “此掌其实就是打在后心才见效。只是用一股阴劲伤了心脉,此人又不知情,不知道调理,日久天长,积成顽症,就非金石医『药』可救的了。故而,只要被打者事后不知情,他穿不穿铠甲,没什么影响!” 此时,小德子进来回报,“刘爷和陈爷来了。被小的给拦下了,正在花厅吃茶。”小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趴在明磊耳边说:“我看刘爷正在气头上,连陈爷也不大搭理了。”明磊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嘴角微微上翘,点点头,又问了几句闲话,就打发付家兄弟走了。 早在新年以后,明磊就开始从新整编部队了。他组建了广东第一军,下设两个步兵师,一个陆军师,并任命刘六为第一军军长,陈慎为副军长兼第一陆军师的师长。而两个步兵师,每个师下设三个步兵旅,第二步兵师驻防岭西道,第三步兵师驻防肇庆。陈锦泽的陆军旅扩充为陆军第一师,驻守『潮』州,下设三个陆军旅,一个火炮团。每旅三个陆军团。这支部队一『色』配备四五式步枪,是明磊用来克敌制胜的希望所在。 同时,明磊还组建了两个骑兵旅,也驻守『潮』州,并任命邱辉为『潮』州舰队司令,负责汕头港的防卫。陈上川也被命令组建海军陆战第一旅,帮助惠州的防务。 在刘六等人眼中,这实在太过奇怪了。尤其是现在,赣州附近已出现几万清军,南雄却只有近万守军,而粤军的主力全布在暂时还不会有战事的『潮』惠之间。而且,让刘六生气的,不光是对军队调动,现在只要一提军队武器配置,刘六就一脑门子的官司。 明磊最近办了两件事,一是成立了狙击连队。这支部队的所有官兵比其它部队大上一级。以排为单位,每排七人,三个狙击手,使用明磊亲自设计的四五式狙击步枪。(这种步枪和四五式步枪几乎一模一样,零部件和弹『药』通用,这样,便于维护和管理。唯一的区别就是枪管加长了,足足有四尺五寸长,而且还在枪管后部固定了一个单筒望远镜。)三个保镖,排长配有望远镜,主要任务是发现目标,指挥『射』击。三个狙击排为一个狙击连。二是成立了拥有一百门迫击炮的迫击炮营。 其实刘六生气的原因就在这迫击炮营上。原来,明磊规定每个步兵师是每个旅配备一个迫击炮营,而陆军师却是每团配备一个,这样算下来,一千五百门迫击炮,三万步兵才分到六百门,一个堂堂大校步兵旅旅长手中的迫击炮数量竟和一个陆军团上校团长手中的一样多,能叫人服气吗? 问题的关键还在于,地球人都知道,陆军第一师的陈锦泽是陈慎的爱将,而其他那些自己号称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步兵将领全是刘六的老部下。想当初占山为王的时候,刘六做主做惯了,现如今被这些老部下捎儿带的,脸面实在有些挂不住了。 风言风语的闲话当然也传到陈慎耳朵里了,起先,陈慎没有在意,自己和刘六是过命的交情,还能为这些生分了?但过了几天,刘六每次见了自己都有些不大自在,陈慎顿时火起,也就冷着脸,面无表情的。就这样,俩人开始了冷战。 知道俩人有了隔阂,明磊很是开心!这原因就更简单了,明磊牢记《银英传》里欧贝斯坦的话,“军队是不需要二把手的”。而现实是,无论明磊承不承认,刘六就是军中天然的二把手,没有人敢弗他的意。所以,明磊一有机会,就看似无意地扶植陈慎,果然到现在,军中已经认可了陈慎是和刘六平起平坐的明磊的左右手,刘六当然难免会有些不习惯了。 当三个人一见面,明磊笑眯眯地一手拉住一个,“听说小楼(刘六的号)现在脾气可大了,连楚滨(陈慎的号)都不搭理了?咱们三个可是好兄弟,有什么事还是要摆在明面。 说罢,为什么?” 被明磊这样当面提及,刘六有些扭捏,半天才吭叽道:“都是那些混蛋看陆军师的装备眼红,在我面前瞎说的。不过,这几次大仗打下来,他陈锦泽有什么战功,提拔他当陆军第一师的副师长是不是有些不公啊?” 陈慎有些不高兴了,早先,那刘希尧又有什么功劳,还不是刘六一句话,就成了总后的副主任。但这些话怎么能说出口啊!见陈慎不言语,明磊抢着说:“火器的使用是一个技术活,陈锦泽一开始就是火器营的主官。而且锦泽很好学,将澳门来的那些教官的本事全学过来了,在火器队列『射』击上很有心得,你不用这样的人,别的人能胜任吗?“ 见刘六还要张嘴,明磊连忙制止,“万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样,明日叫陈锦泽在汕头港西南的荒滩实弹演练一下,你也见识见识现在咱们陆军的实力,将来你也要在骑兵如何和火炮、火枪配合上多下功夫,这才是咱们克敌制胜的不二法宝!” 刘六被明磊说得没词了,他本来就是一个旷达的人,冲陈慎嘿嘿一笑,陈慎也不好说什么,报之一笑,算是将这些天的别扭一笔带过了。 陈慎终于开口了,问道:“咱们将这么多人放在这里,就是防备他郑鸿逵的?” 明磊神秘的一笑:“其实这个说法是我让散出去哄外人的。怎么连楚滨你都信了?” “能不信吗?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刘六在一旁搭言。 明磊看看四周,确定确实没人了,才招呼刘六、陈慎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怕将来广州叛『乱』的时候,李成栋从福建杀来。真到那时,被广州阻隔,再想派兵增援岭东,怕不容易了!” “广州会叛『乱』!?大哥既然知道,就该防患于未然不是?” 明磊摇摇头,“你知道什么?你们考虑的只是军事,而我还要将政治考虑进去。广州的叛『乱』必须发生,到时,我有一计,刘六你可以只用三百轻骑就拿下广州城!” “当真?” “大哥我会拿这等大事说笑吗?” “那计之安出?” “时机未到!要不是今儿个,被你俩缠的晕头转向,这些话我说得还嫌为时过早呢?” 刘六放心地笑了,“其实我们前来,还有一事不明。那个狙击连真的有用?不就是背后打黑枪吗?” “放屁!你刘六被猪油蒙了心了,也不想想,两军对垒,能远远地将敌军一线的军官杀死,对敌人的震慑力有多大,对打『乱』他们的指挥作用有多大?” “确是如此!这支狙击连队如果运用得当,必可收到奇效!” 刘六看了一眼随声附和的陈慎,没有说话。明磊趁机,拉上俩人到后堂饮酒去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五章 演习 (下) 第二天一早,明磊叫上徐云持来到汕头西南的荒滩。刘六、陈慎带着大批的将领已经到了,而陈锦泽带着一个团的士兵早已列队等候多时了。 随着陈锦泽的一声令下,本来密集排列成一个方阵的士兵迅速变换成三个以营为单位的方阵,并跑步将彼此的距离拉开到二百米之遥。 随着陈锦泽的又一声号令,三个方阵顿时被拉长为三列的一个长排,每列都由一名连长指挥。长阵在各自营长的指挥下,头一排的士兵举枪、瞄准、一齐『射』击,然后迅速退下来从新装弹,再由别的横队重复他们的动作,这样就产生了连续不断的杀伤『性』弹雨。 接着,陈锦泽还指挥士兵模拟侧翼有敌兵同时袭来,长阵迅速分裂成两个,变成一个折沟的模样,同时保持对两个正面的三列排枪,分别进行齐『射』。 演习只持续了一会儿,周围的空气就弥漫着浓重的呛人的火yao味,而且,整个队列都被浓烟包围。看到这里,明磊不禁摇头,时间长了,士兵根本不大可能瞄准了。看来,有必要再加进随时移动的训练科目了。 除去明磊这样的内行,刘六这些外行们可看不出什么门道。他们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在他们看来,自己所习惯的冷兵器以来的战争样式将被彻底改观了。 战场上的火力竟然如此密集,而且燧发枪的快速装填速度也使得燧发枪兵队列得以保持很小的纵深,只有三列而已;按照陈锦泽的做法,这些火枪兵被要求进行“雷霆般的齐『射』”,也就是追求单次『射』击的震撼力和威力;并像织田军在长篠所用的三段击一样打出连绵不断的弹雨。 他们毕竟都是带兵的老手,深知要熟练进行如此复杂的阵型变换,是需要多么刻苦的训练。但他们并不知道,那更多地是建立在明磊所倡导的一种机械式的『操』练,这种『操』练多半是建立在明磊从军训中学到的普鲁士式的非人『操』练的基础上。 陆军官兵每天晒着太阳,辛苦万分地走的队列,现在终于有了回报。不管怎样,陈锦泽的士兵显得如此的训练有素,实力就摆在那里,这些足够堵住那些人的嘴的了。 但凡事都需要趁热打铁,明磊指着那些士兵对着众多将领大声说:“也许你等还没有意识到,今日所见意味着什么!如此一来,今后不可避免地会将更多的士兵推向面对面厮杀的恐惧之中,这就需要每一名士兵身上都要有杰出的勇气、技巧和纪律。 看看人家的部队,锦泽他们将训练的重点放在了提高整个战术单位的能力上,要求这些士兵在完成排枪的必要动作上既快捷又整齐划一,并练习开火、反向行进、装弹和统一行动。 看来提高勇气、技术和纪律的方法只有练习了。诸公也不必着急,将来,所有的步兵师都要换装成为陆军师。” “真的!那敢情好,可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明磊夸张地笑出声来:“那还不快,等到本帅有了钱!” “那还不等到花儿都谢了!”不知谁在背后冒出一句,一下将大伙都逗乐了。 明磊看了一眼徐云持,徐云持立刻明白过来,大声宣布:“明年计划至少换装两个步兵旅,到时将进行评议,战功最著的部队将入选!古人云,与其临渊慕鱼,不如退而结网。诸公还是回去多做准备为上!” 凡是带兵的人,谁不想自己手中的兵器能轻易杀伤敌人。原来的记忆当中,火枪总是稀稀拉拉地响着,与其说靠杀伤力击败敌人,还不如说是靠声响吓退敌军。但现在看到陈锦泽部下火器比起刀剑和长矛,能更轻易地粉碎一块骨头或撕裂一块肌肉,造成致命的伤口。这一切实在太诱人了!当然要争取得到这些步枪了! 看着许多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明磊得意极了。这次演习算是圆满完成了,想实现的目的一一达成了。说实在的,明磊也没有想到陈锦泽的部下如此训练有素,看到自己终于有了一支可以对抗八旗铁骑的部队,任谁也会象喝醉了酒一样有了飘飘然的感觉。 “听说,鞑子的骑兵穿的都是棉甲。打仗时浇湿了,可以抵挡子弹和炮弹的碎片。咱们以后还应该试试,能在多远的距离穿透这种带水的棉甲。” 徐云持凑在明磊的马前,压低了声音提醒明磊。咳!什么时候都有败兴的人和事!明磊虽然知道人家是好意,但还是有些懊恼,还没满足一会儿,就又被打回到现实中了。 明磊悻悻然回到汕头港的巡检司,欣儿带着一阵香风从里面迎了出来。虽然和嗣音关系还算不错,但又有那个女子不愿意和自己的夫君单独相处呢? 看到一桌的酒菜,特别是连喝了欣儿递过的三杯小酒,明磊觉得今儿的欣儿越发显得娇艳。将欣儿白嫩的纤纤玉手放在自己的大手中,顿时觉得滑腻、冰凉。欣儿的脸也有些发烫,索『性』坐到了明磊的腿上,用小脸蹭着明磊的大脸,淘气地往明磊耳朵里吹着气。明磊痒痒得刚想将脑袋移开,“嗯嗯!”欣儿撒着娇,扭动着身子,用双手将明磊的脑袋抱住,就这样伏在明磊耳边说道:“夫君,都这么长时间了,咱们是不是该给周家留后了?” 明磊闻听此言,不禁浑身一颤,心里这叫一个别扭。也是,一天当中,第二次被人家败了兴致,任谁也要有点情绪了。但明磊面对娇妻却是不敢有一丝表『露』出来,一是这半年分多聚少,单独陪在身边的时光就更少了,明磊还是满怀歉疚的;二来现在的欣儿实在长进不少,动不动就敢给明磊脸『色』看。明磊深知其中的利害,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在心里还是不禁感叹,要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呢!聪明的女子就是难对付啊! 人就是这样善忘!当年一定要唯才是举的不正是明磊自己吗,看来世上万事都有利弊两面。欣儿虽然也觉察到明磊的不快,但也没想到明磊正感叹:自己不过是个总督罢了,看来任何事也不能随意而为啊! 欣儿的脑门贴着明磊的脑门,“怎么,不高兴了?” “哪能呢?只是替你难过罢了!” “真的?” “真的!别的女子到了你这个年纪早就有孩子了,但为了夫君,你还要忍耐啊!咱们面前危机重重,一旦兵败,弄不好还要举家逃命。要孩子的事还是等等再说吧!” “其实,我也没什么?”欣儿扭捏道:“但是,论岁数,嗣音可比我大多了,她不知有多着急呢?我不是害怕她上手段,笨鸟先飞吗?”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我就知道家里面表面上一团和气,但私底下还是暗流涌动。真是阶级斗争这根弦时刻都要绷紧啊!”不管明磊心里怎么想,但嘴上跟的那叫一个快,“绝对不会!夫君绝对不会厚此薄彼!放心!我不是答应过你吗?这个长子怎么都是我们小欣儿的!” “夫君!”得到明磊的再一次保证,欣儿心花怒放,立时用自己的小嘴堵住明磊的大嘴,俩人缠mian在了一起。 半天,俩人才从床上起来。欣儿云鬓散落,脸上的红『潮』还未退净,胡『乱』地披着衣服,又坐在桌前,“夫君真是的!人家还没来得及吃饭呢!看,菜都凉了吧!” 看着欣儿撒娇,明磊笑眯眯地坐在对面自顾自地吃菜,“算了,你不招我,我能如此!多辛苦啊!现在,我都前心贴后心了!” 等二人风卷残云般的扫『荡』了桌上的菜肴,明磊刚要端起茶杯,又被欣儿拦下,“放下,小心凉茶伤胃!”说着,招呼外面恭候着的贴身丫头玉玔进来换茶。 玉玔是欣儿到了广东后才买来的,已经十六岁了,身材已经发育起来有了些曲线,一张粉扑扑的瓜子脸,细长的眼睛一笑就眯成一条缝,看着就让人喜兴。 玉玔眼尖,进来就瞟见夫人披着衣服,『露』出大半个雪白的前胸和大腿,老爷就更过分,赤着上身,只穿着裘裤坐在那里。玉玔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麻利地给老爷和夫人换上热茶,急忙躬身退了除去,关好房门,玉玔的鼻尖不觉也冒了汗。 欣儿瞟了一眼明磊,声音有些发酸,“都出去了,还看什么?” 明磊不禁有些尴尬,“哪跟哪啊?你也真是的,玉玔还是个孩子,你没瞅看到咱们这个样子,鼻尖都冒汗了!” “看看!还没怎么就心疼了?” “胡说!自打你跟了我,什么时候看过为夫偷过荤腥!” “那是我们还没有逮着!” “你就血口喷人吧!熟归熟,我一样告你诽谤。” 欣儿听明磊讲过《大话西游》这个传奇,一下被这句台词噗哧逗笑了。半天,欣儿收住笑,很怪异地看着明磊,“其实,玉玔很是聪明伶俐,识文断字,而且尤善数术,已经帮着我管理咱们商行的帐目了!可姑娘大了,我实在舍不得将她嫁出去! 怎么样,便宜夫君如何?” “什么?”不知欣儿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明磊哪里敢贸然表态。 “没什么!就算欣儿守『妇』道,将好东西献给夫君呗!” “不行!我可不想胡『乱』添房!” “想什么呢!她也配,不过一个填房大丫头罢了!” 明磊更加狐疑了,“就为将她留在身边?” “当然!有什么不对?” 看着欣儿一本正经的样子,明磊简直就要昏过去了。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明磊实在不能理解这些聪明女子的想法了。 欣儿见明磊不言语,知道事情十有八九算是定了,连忙换了话题。“夫君,你安排付培信他们对郑鸿逵下黑手到底为了什么?别忘了人家还给过咱们五万两银子呢?难道当年他真的做过什么叫你一直怀恨在心的事不成?” 明磊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叹了口气,“那你说,清军势大,咱们应如何才能夺取天下呢?” “夫君,这可是军国大事,你就别难为我了!”欣儿一副娇媚的样子说道。 “现在倭国的当家人德川家康将近七十岁才统一倭国,别人问过他,‘杜鹃不啼,奈何?’你知他怎么回答的,‘待它啼!’ 懂吗?别看清军势大,早晚会有出纰漏的时候,到时一战可克之,最少也要收复江南。” 欣儿笑了,“光想着贼吃肉,就不想着贼挨打的时候了?清军英武,夫君又要如何守住广东呢?” “这好办!弄三只看门狗替咱们把守门户,不就得了!” “看门狗?那郑家算一个?”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六章 得手 (上) 明磊不禁连连点头,“欣儿你真是聪明!咱们将来的国策,就是远结坐拥几十万大军的大西军的孙可望和李定国,帮助他们由四川占领云贵,再帮助清廷认识到那才是大明的主力,两方必激战于湖南,咱们将广西做为和孙可望的缓冲,西南方向也就无忧矣! 至于西北方向的江西,现在清廷的江西提督金声恒对大明还是有感情的,可用反间计挑唆其反正。等清军攻他甚急的时候,咱们顶多出兵救援就是了。 而东北方向的福建,郑氏在闽的势力盘根错节,郑芝龙即便降清,也不会舍得丢弃,必会将郑森和郑鸿逵留下扶明抗清,大可为我所用。况且郑氏在东南亚海域纵横无敌,咱们也可与之合作,分一勺羹嘛! 如此一来,咱们和清军就此隔离开来,如何被攻打?一旦天下有变,咱们可出兵江西,坐收渔翁之利。” 欣儿听得两眼放光,“夫君你太利害了。这会不会算是隆中对。夫君未出山来,已定天下!” 被年青女子夸奖,特别是漂亮的年青女子夸奖,别管是不是老婆,心里总还是喜滋滋的。明磊趁着高兴,继续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倒给欣儿听。 “你不要看着现在的郑鸿逵骄横跋扈,就以为他是个草包!他毕竟是崇祯朝的武进士出身。” “不会是郑家花钱卖来的吧?”欣儿撇嘴问道。 “胡说!你知道什么!那可是他真刀真枪拼来的,而且郑鸿逵对驰『射』之道还是个大行家。听说,早年他就认为泉州、永春一带的南拳一派很能破北方的骑兵了。” “真的?” “可不嘛!听说郑鸿逵经多年研究后,聘请了永春拳师到他们郑家的老巢白沙营地和安平寨,来为他们的虎骑营军兵作教头,训练士兵。而且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劝说郑芝龙:‘柔能克刚,静能制动,猎户一手握盾、一手持刀,正是这样运用克敌制胜的。我军也可用这办法,先砍马脚,然后杀敌,必获全胜。’ 后来我将此法和陈慎他们精研,发现确是对付八旗铁骑的妙法。” 欣儿见明磊欣赏地看着自己,不禁又卖弄道:“正所谓一叶知秋,就凭他如此藏拙示弱,此等对头怎能容他留在世上!” 明磊微微一笑,“爱妻真是大有长进,虽不中,亦不远矣!” “就是!我正不明白,那直接杀了不就完了?干嘛还要拖上那么长时间啊?就不怕夜长梦多了?” “郑鸿逵和郑芝龙的长子郑森关系很好。听说,当年郑森小的时候,他曾经抚着郑森对其授业老师说:‘此吾家之千里驹也。’ 并叮嘱郑森的老师要多安排武术课,并派属下强手为其武术助教,自己闲暇时还要亲临指点督练。如今安海镇星塔北隅有处叫‘打狼埔’的,听说就是当年郑森郊区练习驰『射』的地方。 郑鸿逵还特意在他兵营的寨前辟出一块平地,今人叫为‘寨埔’,也是郑森练习持盾挥刀的旧址。” 欣儿一副本来我就不懂,现在你一说我就更糊涂的表情,“我还是不明白,郑森和他叔叔关系好,这和取郑鸿逵『性』命看不出有什么关系啊?” 明磊摇摇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郑森这个人,和咱们似敌似友。夫君总要留上一手,保证随时能取其『性』命,才算踏实了不是!” 明磊顿了一下,“我揣摩着,郑森此人,聪慧过人,意志坚定,但由于是郑氏的嫡长子,被给予厚望,从小难免被严加管束,自然形成苛己的习惯。 将来没有人约束了,此人必定刚愎自用,恃才傲物,又往往以己度人,对属下苛严,动辄斩杀责罚,手下对他只会畏惧远避,一旦事有反复,必然急躁妄动。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郑鸿逵都是唯一能在关键时刻劝说郑森的人物。没了这个碍眼的东西,将来以计激郑森,必成! 再说,郑森怎么也算一员名将,有他替咱们在福建守门,福建这一路就算高枕无忧了。但尺度一定要掌握好,一定要控制郑森的实力,只是守门有余,不可做大到反过来能威胁咱们。所以,弱小时。咱们要帮助他,强大时,咱们要抑止他。故此,要郑鸿逵苟活七八个月,实在是夫君唯恐郑森创业初期艰难,有郑鸿逵这样的能人在左右,就可以放心了。“ “就这些?” “当然了,你以为夫君是神仙啊?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咱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可是,夫君!”欣儿犹豫了一下,“我怎么瞅你像是在夸自己,夫君好像从来都能未卜先知似的?” “我有吗?”明磊夸张地做了一个鬼脸,拉起欣儿又要上chuang。 “去把烛火吹灭了啊!”欣儿说道。 “还是让玉玔进来吹吧!”明磊坏坏地答道。 五月二十二,雨。 郑鸿逵是昨天到达南澳岛的,战船刚刚靠岸,南澳总兵郑豹就带着手下大小官员在码头迎接了。说起来,郑鸿逵对这里并不陌生,别看这里的驻军兵不过三千,战船不过几十只,但南澳岛是郑氏起家的地方,郑芝龙也是在南澳总兵官的任上大展拳脚的。 郑鸿逵刚刚在郑豹的陪同下用过午饭,明磊的使臣就已经到了,一并将吴春枝押了来。郑鸿逵厌恶地将手一摆,郑豹赶紧吩咐速速将吴春枝的人头砍下,用石灰淹好,送往福州。看过明磊写来的书信,郑鸿逵告诉使者,“明日一早,汕头港相会。” 郑鸿逵出发起航的时候,天还在下雨,天空黑沉沉的,比通常的夏夜更为黑暗。本来还是应该有月亮的,可是天空布满了大片大片的云,一直垂到海面上,象雾似的将大海罩住了。 等郑鸿逵的坐船驶近汕头港的时候,天空仿佛还是罩着一个云做的盖子,但云层已经不再和海面相连。东方『露』出一片白『色』,那是原本太阳应该升起的地方。西边也出现一片白『色』,那是月亮就要落下的地方。这两片白『色』在天边遥遥相对,在阴沉的大海和黑暗的天空之间形成两条狭长的光带。 在这两道光亮中,西南方向出现了一些垂直不动的黑影。郑鸿逵知道,那黑影就是汕头港了。 突然,在晨光熹微的水平线上,出现了八艘战舰,排列整齐,相互隔着一定的距离,令人望而生畏。等来到近前,郑鸿逵笑了,明磊的舰队实在不怎么样。这八艘战舰其实就是邱辉当年的海盗船,船只都不大,而且有些破旧,只是在船头排放着五门可以发『射』二十四斤炮弹的大炮。郑鸿逵虽然只有一艘战船,都绝对有把握轻易将这些垃圾击沉。 被邱辉的战舰裹在中间行驶的扬威号战舰,是郑家专门用来偷袭和伏击用的正规军舰,表面上更像一条大货船。它的外表象商船那样平和、粗笨,但切莫信以为真。它的中舱所载的并不是货物,而是三十门和邱辉他们同样口径的大炮。用三条铁链从里面紧紧拴住,炮的前半身顶着关闭的舱门,连船舷墙上的炮孔都被遮盖住了,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 扬威号外表的样子短粗笨重,但它的行驶速度却很快,舰身是郑家整个舰队最牢固的,尽管他的后桅只是一根挂着一片小帆的小桅杆,但它的舵形状独特,制作精巧,有一根独一无二的弯曲肋骨,这是荷兰人为了和郑芝龙通商特意送的礼物。 明磊骑着马,立在码头,看到郑鸿逵的扬威号一骑绝尘,将邱辉的战舰远远甩在后面,鼻子都快气歪了。但谁教人穷志短呢,手中无钱啊,就算造得起,也未必维护得起啊! 从扬威号上下来,郑鸿逵还是那样腰板笔挺,体格健壮、神情严肃。明磊指着郑鸿逵的身上笑了,“至于吗?都是老朋友了,官服下面还穿着软甲。” 郑鸿逵也笑了,“至于!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六章 得手 (下) 谁知,明磊勃然变『色』,冷笑道:“真要有心伤你,定虏公你躲得了吗?左右,将郑鸿逵给我拿下!” 郑鸿逵一愣,没想到明磊说翻脸就翻脸。就在此时,二十几个亲兵一拥而上将郑鸿逵团团围住,将郑鸿逵和其带来的手下分隔开来。更有几百名手持长枪的步兵将郑鸿逵的手下围住。顿时成了圈套圈的样子。 郑鸿逵刚刚躲过迎面的几拳,就觉后心被人重重击打了两下,浑身一较劲,并没有感到多少疼痛,郑鸿逵的心算是放下了。但毕竟好汉难敌四手,很快,郑鸿逵就被按倒在地,绳捆索绑了起来。 将郑鸿逵的手下押在一旁,齐宏春带着研究院的几十个人趁『乱』『摸』上了扬威号,而这边,早有人将郑鸿逵押到明磊跟前。明磊并不看他,目光寻找到付培信,见培信递过一个已经成功的暗号,明磊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大功告成了。 明磊浑身轻松地看着郑鸿逵,“定虏公,你可知罪?” “呸!你个卑鄙小人,私捕朝廷柱石,你可知罪?” “这么说,你无罪?” “当然无罪!” “那好,郑鸿逵,我来问你!”说着,明磊向西北方向跪下来,抱拳拱手道:“昔日,弘光帝在应天府,你身为驾下之臣,镇江要塞你是如何替圣上把守的?那个逃命将军的外号又是如何得来的? 你扪心自问,对先帝可曾尽忠?今日,打你二十军棍,不为过吧?” 郑鸿逵做梦也没想到明磊会有如此一问,顿时哑口无言。他的手下也觉理亏,刚才还昂着的头一下耷了下来。 郑鸿逵被当众按倒,也没有脱下裤子和官服,就这样一连被打了十几棍子。明磊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急忙叫停,亲自为郑鸿逵松绑。“前事已清,定虏公受惊了!” 郑鸿逵被打了几下,感觉并不疼痛,知道这是明磊小儿借题发挥,以此好打掉自己的威风,心中不觉好气。尤其是近半年来,自己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时受过如此侮辱,但想到此行的目的,就有千个不愿,也只好忍下了。 明磊陪着郑鸿逵骑马来到汕头港巡检司的正堂,俩人分宾主落了座,一干人等全部退了出去。大堂之上只剩下明磊他们二人,此时,明磊满脸堆笑:“定虏公,大人有大量,就不必为刚才之事挂怀了!” 郑鸿逵哼了一声,扭脸不理明磊。明磊急忙起身,来到郑鸿逵面前躬身施礼,一揖到地。 郑鸿逵皱了皱眉头,“行了!你前倨后恭的,耍如此无赖的行为,像个朝廷大员吗,我的平粤伯?” 明磊回到座位上,笑眯眯地说:“我不是心里没底吗?” “这话何意?你知道老夫此来的目的?” “知道!洪承畴和平国公是同乡,现在书信往来不断,看来,平国公多半要降清了。” 闻听此言,郑鸿逵豁地站了起来,明磊气定神闲地看着他,示意他坐下。郑鸿逵想想挨完打都没有走,也不好再拂袖而去了,只得坐了下来。 明磊接着说:“但依我看,大哥你一贯忠君爱国,绝对不会降清的,连同和你笃厚的侄儿郑森也不会降清。放心,等到大哥举兵之时,小弟一定鼎力相助。” 郑鸿逵瞅着明磊,如同瞅着一个怪物,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部在人家的算计当中了。“既然如此,刚才码头上的一幕又算哪一出呢?”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知道自己猜中没猜中,只有冒险一试了!大哥如果真是只为吴春枝之事而来,必然拂袖而去。否则,以大哥的胸襟,才不会一走了之呢!” 郑鸿逵看着明磊,说道:“你这个人一向任意胡为,实属官场上的一个无赖。但你唯一的优点就是还有些信义,说话还算数。说罢,有什么条件?” 明磊笑了,“和大哥说话就是痛快。您也看到了,小弟的舰船破旧,没有银子更新。能不能和郑家合股成立商行,共同在南洋做海运生意?” 郑鸿逵看着明磊,“你说行吗?” “一定行!这样,咱们五五分帐!” “三七分!”说着,郑鸿逵作势要走。 明磊赶紧拦下,“四六分,如何?” “算了,看在那十几军棍的面子上,四六就四六了。”郑鸿逵调侃地说道。 明磊陪着笑,“其实,大哥坚持三七分,小弟也会答应的!” 郑鸿逵立刻反唇相讥,“其实,兄弟你要坚持五五分帐,大哥最后还是会答应的!” 俩人互相挑战似的看着,半天,都不禁笑了。 俩人间的气氛总算缓和了许多,又讨论了一下明磊的船只如何悬挂郑氏的旗帜,商行如何运作的细节,吃过午饭,郑鸿逵就告辞而别。明磊也不苦留,俩人就此别过了。 齐宏春瞅着郑鸿逵的背影,趴在明磊的耳边说:“真是开了眼界,将一些咱们没有见过的东西都画下来了。” “你就没耍什么花活?” 齐宏春笑了,“我把一门大炮的锁链给弄松了,还把大炮下面四个轮子的卡头也拿掉了。这样,底板和炮架之间就有了空隙,上下两块卡盘没有对拢。等到海上风浪一大,用来阻止大炮反冲的炮索就会脱开,几千斤的大家伙在中舱里这么一转悠,够他们好好喝一壶的了!” 明磊一拳打在齐宏春的肩上,“你就缺德吧!” 而此时,扬威号已然离港。郑鸿逵站在船头,对船老大吩咐道:“细细检查一下所有船舱,小心人家在咱们船上下手脚!” 一盏茶的功夫,船老大回来复命,“这些混蛋,竟将一门大炮的锁链给松开了,这大炮要是挣脱了出来,咱们的船都有可能被撞破!” 郑鸿逵不怒反喜,摇头叹道:“这个周明磊啊!真是一个活宝!” 可他哪里知道,就是这个活宝,就此要了他的『性』命。 后来,他的大哥郑芝龙被征南大将多罗贝勒博洛虏到北京去了,郑鸿逵果真为响应鼓浪屿起兵的郑成功(郑森)而举兵。收复泉州以后,郑鸿逵守之。 第二年(1647年),泉州再次被清军攻克,郑鸿逵战前心悸突发,被送到金门养病。四月,病卒,年仅四十五岁。郑成功当时正在泉州前线指挥作战,闻之大哭失声,传令全军挂孝,后无心恋战,退回厦门。 相传,郑鸿逵临死的夜晚尝言,‘有机密事要告诉森儿’,于是久久不能闭眼,一直耗到天明,也没能最后见上侄儿郑成功最后一面。等郑成功全军回师厦门,郑鸿逵已经入殓了,永历帝、周明磊、瞿式耜都遣人前来吊唁,郑鸿逵的后事办得很是风光!后来,为了纪念郑鸿逵,郑成功将厦门城改名为思明州。 送走郑鸿逵,明磊指派邱辉带领舰只悬挂郑氏旗帜,去南澳岛和郑家一起做海运生意去了。明磊一直拖到七月初,才从『潮』州回到肇庆。 明磊告诫万元吉的话算是白说了,赣州还现在没有任何开战的消息,明磊知道赣州陷落是早晚的事了。所以,这些天突然悠闲了下来。一些事情的种子一旦在心里种了下来,早晚是要发芽生根的,比如说玉玔这个小丫头。 其实明磊原来顾着脸面,根本连看都不会多看人家一眼的,但现在一旦有了闲暇时光,偶尔也会冒出来想一想:不能再等下去了,对于女人,还是上手段自己争取的来得过瘾,真要等着欣儿将一切都打点妥帖了,也就索然无趣了。 于是这天,明磊特意带上小德子,跑到欣儿在城东的商行,安排玉玔向自己汇报近期的收支情况。女孩子的心思大多十分敏感,玉玔空着手,红着脸进了内院的书房。一开始,当然要煞有介事地询问工作不是,不过很让明磊吃惊的是,玉玔还真是个人才。记忆力很好,对年前、现在甚至半年后的收支状况对答如流,而且思路清晰,对统计数字确有非凡的理解。明磊不由想到,将来要是能成立审计署,这就是个好人选! 玉玔的脸一直红着,而且也根本没有办法不红。因为总督大老爷直勾勾地瞅着自己发呆,任谁也要脸红,而且心也不由得怦怦『乱』跳。 明磊的思绪渐渐回来了,看着娇羞的玉玔,慢慢攥住他的小手,说道:“干得实在不错,玉玔,说说看,我怎么赏你好呢?” 玉玔的小耳朵都红了,明磊用手抚mo着她柔软的耳唇儿,“要不……” 明磊只是说,却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但玉玔还是下意识地向后微微闪避了一下身子。这个细小的动作当然逃不过明磊的眼睛,一下知道小妮子还有些抵触。明磊沉住气,和蔼地问道:“玉玔啊,外面可惦记上什么人了?” 一句话,吓得玉玔扑通跪了下去,“玉玔不敢,玉玔一直安手本分!” 明磊才不信这个,但也不说破,双手将玉玔搀起,“算了!谁没有过年青的时候!有什么你就说出来,老爷为你做主!” 见玉玔低头不语,明磊又进一步试探道:“外人谁不知道老爷我一言九鼎,怎么?还怕老爷我骗你不成?说说,让老爷帮你参详参详。如何?” 明磊说话算数的名声确实很响,广东人差不多都知道。年轻的玉玔也就信以为真了,小声说道:“是商行的书办苏秀才。年前,他偷着送我一只银钗,我没敢要。” “为什么不要呢?难道你不喜欢他吗?” “可我是咱们府里的人,怎么敢背着主上和外人搭搁呢?” “那他就这样算了?换作是我,为了你这样的人物,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要坚持下去。怎能如此轻易地知难而退呢?真不是条汉子!”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七章 西迁 (上) 明磊偷眼一看,发现自己的一番话还是打动了玉玔,这个小丫头不禁点点头,看来也恼恨那个傻秀才的软弱。 “玉玔,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明磊温言劝慰道。 玉玔惊异地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明磊。明磊此时的笑容要多真诚有多真诚,“这样,你将头发盘起来,假装开过脸的样子,偷偷地换成『妇』人的打扮,就坐在这里,我让人传苏秀才过来对帐。如此,你换打扮的事,除去苏秀才,任谁也不知道,就不必担心坏了名节不是?” “可是,这为了什么啊?” “就为了激他一下。这叫以假试真!他要心里真的有你,见你这身打扮,必定面如死灰,整个人如五雷轰顶一般,你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样,你心里不就清楚了,再和他当面解释清楚不就能成就这段因缘了? 如果他见到你,和没事人似的,我劝你也就此罢手算了。” 玉玔虽说年青阅历少,但并不傻,狐疑地看着明磊,“爷,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明磊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用手拢拢玉玔散落下来的鬓角的几缕青丝,“这还不是都为你着想,绝对没有害你的意思。知道这些就足够了!”说着,明磊径直走了出去。 玉玔在屋里一下子呆住了。明磊这个人的名声好坏各半,但说话算数的名声在广东却是家喻户晓。老爷既然这么说了,就没有必要骗自己这么一个小丫头。玉玔隔了好一会儿,才叫进早已捧着崭新衣裙、头面等候多时的小丫鬟。又过了一会儿,小丫鬟空着手出来,示意可以传苏秀才进来了。 明磊其实并没走远,点手叫过小德子低声吩咐了一番,就进了花厅敬候佳音去了。 苏晏是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俊俏秀才,跟商行的四掌柜对付,“已经三四年没有乡试了,实在是因为家里太穷,才不得不放弃考取功名的机会,跑来这里打工糊口渡日。”见是个秀才,四掌柜就安排他做了帐房的一个书办。 苏晏在商行没有半年,就见到了欣儿的贴身丫鬟玉玔。自此以后,苏晏每日的愁苦时光一去不复返,生活也变得越发有滋有味起来。 到后来,玉玔回绝了他的礼物,苏晏也没觉得怎么样,毕竟那是总督府里的一等下人,比七品官员还有体面,实在不是自己能一蹴而就,就能高攀得上的。 今儿个,有人传自己去后院的书房见玉玔对帐,苏秀才也没有多想,急匆匆地将近日的两册账本拿好,抬脚就走。转过拐角,走在前面的下人突然低低的声音说道:“玉玔开脸被大帅收了,你送银钗的事大帅也知晓了。此后,你和玉玔再单独相见可要加个小心,小心隔墙有耳。万一有个一言半句传到大帅耳朵里,你和玉玔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一句话,说得苏晏当时就呆若木鸡了。手中的账本也哗哗啦啦全掉在了地上。那人帮苏晏将账本拾起,知趣地站在一旁不再言语。半天,苏晏才清醒过来,擦擦眼角的泪水,尽量平静下来,跟着大步走进了书房。 苏晏已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抬头看到已是夫人装扮的玉玔,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但苏晏毕竟是有学问的人,读书人的涵养功夫还是有的,于是很快平复下来,既不多说,也不看玉玔,将账本轻轻放在案头,等着玉玔开始对帐。 玉玔的涵养可比不上苏秀才,看到他对自己不理不睬,眼泪扑扑拉拉地就落了下来,一把紧紧抓住苏晏的衣袖。苏晏此时一下想起刚才仆人的话,不禁打了个冷战,立时将握玉玔小手的勇气丢出沼洼国了。 于是,低头看着玉玔百嫩的纤手,小心地从这双纤手中将衣袖抽出,躬身道:“孤男寡女,多有不便。请玉玔在此自行对帐吧!如有疑『惑』之处,用笔记下,传给在下即可!”说罢,也不留恋,就此退了出去。 玉玔整个人就像抽干了似的,木然地坐在那里,眼泪吧嗒吧嗒地将衣襟打湿了一大片。这里发生的一切,小德子早蹦蹦跳跳地跑去向明磊一五一十地说了,“小丫头正在难受呢!爷何不过去陪陪?” “你懂什么?凡事过犹不及,等过上十天半个月,再假意过问一下此事,就不显山『露』水了。 不过,小丫头的这次恋情估计就此完结了!” 就在明磊在这里闲得放慌,开始和自己府中的下女调情的时节,我们的隆武皇帝确是励精图治的另一番做派。 自今年新春以来,隆武帝表现出历来少有的好脾气,对朝臣的态度更加温和,处处显得宽容仁厚。大臣和近侍都十分欣喜,但只有他的结发妻子曾皇后知道,但凡朱聿键心态积极,急于奋发振作一番的时候,一般都会显得比平时还要宽宏,更能听取不同的声音。但令曾皇后担心的是,只有丈夫急于求成的时候才会这样,而且很难持久,一旦毫无成效,形势越来越坏,他就会由积极变的消沉、破罐破摔,郁积在心底的朱家子孙传统的刻毒就会爆发出来。 见到吴春枝首级的一刹那,朱聿键真的如曾皇后所担心的那样,一下子崩溃了。就在这一瞬间,自登基以来的毫无成效的发奋图强,将近一年的宽和容忍,终于超出了他的承受极限。 就在这个炎热的下午,朱聿键借着这个因由,把国事的失望和对朝臣的怨恨一起化作一股怒火,伴着高温酷暑倾泻了出来。而发泄的对象,当然是周明磊的大舅子吏部侍郎王思任了。 看着战战兢兢跪在下面不敢抬头的王思任,隆武帝的情绪还是比较和缓的,他长叹一声,说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shi身。用人为治国的要害,用人不当,则后患无穷。如今天下动『荡』,而天下督、抚却各个私心自用,国家怎么能有治平的希望呢?” 朱聿键越说越觉得伤心,越说越觉得手脚发麻,看着跪在下面柔顺的文臣顿觉腻烦,声音也就越来越高了。“不提那个丧心病狂的周明磊,就说你王思任! 今日之事,吴春枝何罪之有?你可曾对尔那妹夫谏一言,谋一事以利于国家?事后,可发一言以声讨这等『乱』臣贼子乎? 抚今追昔,想想你那与先帝共赴国难的父亲,再看看你的先师黄道周,已过知天命的年纪,还知道为君父而牺身,以全忠义!而你的所作所为呢?宁愿背君父不背私交,宁损公务不破私情!天地之大,真难为你如何可以安然自处啊!” 在王思任看来,圣上的刻毒实在不让当年的崇祯帝。本来自己还是很不服气的,如果不是惧怕郑芝龙,明磊怎能将吴春枝交给郑鸿逵。圣上不骂直接杀人的凶手,而只骂绑人的明磊,欺软怕硬表现得实在明显! 但一提到惨死的父亲和先师,王思任实在有些受不了了。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自己无能被骂也就算了,还要累及先人,实在太过不肖了。 想到这些伤心的事,王思任急忙以头跄地,泪流满面地请求朱聿键不要再说了。而朱聿键也确实说累了,他也知道,传密旨的事,自己事先也没有和王思任商量,这样怎能怪在他的头上,就是周明磊,也没有杀吴春枝,只是交给了郑鸿逵。但自己遭受了如此的奇耻大辱,不找人发泄出来怎么能成呢? 现在,朱聿键的胸中已经没有愤怒了,重新充满了悲哀与失落。他无力地将后背靠在龙椅上,缓缓地摆摆手,示意王思任可以跪安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七章 西迁 (下) 六月初,征南大将军博洛率军渡过钱塘江,又命苏忠贵“持敕书”送郑芝龙处。于是,郑芝龙秘密下令镇守福建门户仙霞关的武毅伯施福(即施天福)放弃天险,自动后撤。 江山县地处浙、闽、赣三省之交,因境内的江山而得名。境内万山环列,层峦叠嶂一望无际。页江发源于县境之石鼓,与新安江同汇于钱塘江,东流入海。故县内山明而水秀。 而江山的主峰就是仙霞岭。仙霞岭蜿蜒缠mian百余里,如巨型屏风环列江山县的西南。此岭山势陡峭,险峻处往往仅容一人通过,步步皆险,很难翻越。 相传南宋福建将军史浩为打通闽浙交通,在山间修了一条小路,从而使浙江的江山县和福建的浦城连接起来。 此路五步一曲,十步一弯,全长四十余里,总共三百六十个台阶,每级皆用均匀的鹅卵石铺就。沿路有五座关卡,靠近江山一面的山路上有三道,分别是关门、关帝庙、仙霞亭,通称仙霞关! 由下而上,仙霞亭是最高的一处关卡,可以鸟瞰各峰,真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 八月十三日,博洛率领闽浙总督张存仁、巡抚佟国鼎带着满、汉大军从江山县出发,收取福建。此时,投降清廷的阮大铖也随军而来,行至仙霞岭下,突然头面肿胀,其它官员都劝他暂时留在江山县,好生调养。可阮大铖刚刚反正,唯恐失去争立头功的机会,非要坚持随军越岭。为了显示自己身强体健,他争先步行登山,对落在后面的人大声吹嘘道:“你们这些年青的后生,怎么爬起山来还不如我这六十几岁的老头呢?” 攀登到仙霞亭,其它南明的降官们个个气喘吁吁,只见阮大铖端坐在一块大青石上一动不动,急忙大声呼之,却呼之不应,用马鞭拨其辫子也毫无反应。大家仔细一看,才发现阮大铖已死去多时了。 大军并没有为此稍做停留,只留下阮大铖的几个家仆,上岭、下岭几经折腾,才从附近的村庄弄来几扇门板,勉强收敛了这个一生热衷名利的无德才子! 清军越过仙霞岭,随即进攻浦城。八月十八日,城破,明巡按御史郑为虹不屈被杀。时有民谣曰:峻峭仙霞路,逍遥军马过。将军爱百姓,拱手送山河。 浦城已失,郑芝龙谎称海盗进犯其家乡安平,赶忙上报隆武帝道:“三关饷银取自臣,臣取自海。现海警则无家,非转救不可。” 没有了郑芝龙的军队,福州简直就成了不设防的城市,于是,隆武帝派内使持自己的手谕去见郑芝龙,云:“先生少迟,请与先生同行。” 郑芝龙笑了笑,“回去告诉朱聿键。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说罢,将内使轰了出去,径自带着军队返回安平了。 八月二十一日,奉命督促郝永忠的隆武帝特使杨守明哭着跑回来了,消息当然不是什么好消息,朱聿键彻底绝望了。原来,早在五月十七,何腾蛟便派了郝永忠为正、张先壁为副,率大军四万,从长沙出发,进军赣州,前来“迎驾”。可一连三个月,这个号称永忠的郝永忠却不派人向隆武帝报告进军情况,一路慢慢吞吞,到达同江西接境的攸县后就“屯兵不前”了。 空『荡』『荡』地大厅当中,朱聿键呆呆地坐在龙椅上,仿佛下面还跪着黄道周,正在和自己密议,“郑芝龙跋扈,何腾蛟是南阳故人,可命其派精兵迎驾江西。万一有变,广东周明磊也是圣上鉴拔,或可南下为倚仗。” 现在,黄道周早已身死,而自已等了半年以后,移驾湖南的愿望也终于落空了。朱聿键还是唐王时封地在河南南阳,何腾蛟当时是南阳知县。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个在佐良玉手下无所作为的废物巡抚,备受隆武帝青睐,可惜就是没有任何功绩。机会终于来了,李自成在湖北被击杀,明明该地区已经落入清军手里,但何腾蛟还是飞疏告捷,楞说是自己组织团练的功劳,隆武帝赶紧借此加封他定兴伯,官职也由湖广巡抚擢升为七省军务总督。 朱聿键真的有些万念俱灰了。对于被自己寄予厚望的何腾蛟,自己反倒没有什么怒火了,看来这些天,所经受的打击实在太多了,自己已经有些麻木和漠然了。现在想想,让吴春枝传递密旨实在有些莽撞了,自己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那个周明磊,而一想起自己曾经对王思任的怒火万丈,不禁苦笑着摇起头来。 一直做到天黑,点起大蜡,朱聿键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命人将大明疆界的地图摆在龙书案上,不禁用手指摩玩不止。在版图上,自己竟还拥有湖南、江西、福建、两广、云贵这么一大片疆土,可现实中,自己已无立锥之地了。还是按计划去赣州吧!那里有四万大军和清军缠斗,要死就死在沙场吧!朱聿键这样告诉自己。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大明天朝的皇帝,要是失掉了大体统,还成什么样子?就在这一瞬间,朱聿键的心神平和了下来,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于是命太监传旨,后天移驾江西赣州。 王思任自打被隆武帝大骂一顿,赶出行宫以后,这些天,整个人一直都恍恍惚惚的。尤其到了夜里,一闭上眼睛,不是见到了老父亲,就是看到了先师黄道周,他们没一个有好脸『色』,说着和圣上同样的话,大骂自己不忠不孝,辜负了先人的希望,辱没了家门。王思任也扪心自问,这还是当年写下大骂马士英檄文,名扬天下的那个九江佥事吗? 郑芝龙走到时候,还派人来见过王思任,想护送他坐海船回广州,被他将来人骂跑了。王思任索『性』将自己锁在屋里,等着为隆武帝死社稷了。但仆人突然跑来告诉他,圣上就要远行了。王思任好不容易坚定寻死的信心一下子被打碎了,他走出房门,来到明媚的阳光里,顿觉天旋地转,很是不适应。 王思任推开想上前搀扶的仆人,就这样晃晃悠悠地直奔台江刘伶巷的“明诚堂”而来。此前,清兵远来的消息就在福州传得沸沸扬扬,哪里还有人家敢买房子置地,于是,黄道周的后人也撇下这个宅院,逃回老家去了。 当王思任推开虚掩的大门,走进空『荡』『荡』地堂院,人去屋空,哪里还有先师的足迹,满院子已是荒草遍地了。那个黄道周亲手制作的石质天地盘,还静静地躺在院子中央,已经被杂草掩盖住大半。王思任再也控制不住了,趴在天地盘上号啕大哭。哀嚎的声音,将院子里安家的小鸟们全都惊起,呼呼啦啦地围着院子盘旋了几圈,就全部飞走了。 等王思任的嗓子哭哑了,他也实在哭累了,就剩下趴在那里喘气了。半晌,他才站起身来,这时的王思任,看起来精悍已然恢复正常了。他轻轻地将大门关好,整了整衣冠,向着行宫的方向,大踏步前进了。 从“明诚堂”出来,王思任的心情好多了,终究放不下隆武帝,还是溜达来西京的行宫所在。这时的福州城,清军翻过仙霞关,进占浦城的消息已然家喻户晓,故此跟随朱聿键逃难的人越聚越多,行宫外的大街上已经热闹非凡,黑压压的不下二千多人。 王思任走进人群,觉得风云紧急,战争浩大沉重,它可以把一切贬为无关紧要可以删除的细节:什么征夫血、女人泪,老人和孩子无助的眼神,还有,就是这群急于逃命的皇上的近臣们。 终于看到身边只有十来个护卫簇拥下的朱聿键,王思任飞快地挤了过去。和这些神『色』慌张的文武百官不同,朱聿键正哼着小曲,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因为长期坐牢的原因,他只有读书这个嗜好,所以特意将所有书籍带上,数一数就有上百箱之多。 此时的朱聿键,嘴里哼着小曲,眼中仿佛只有这些书籍,神情是如此的平和、专注。而一旁只凑到五百士卒随行护卫的忠诚伯周之磐、给事中熊伟急得在地上来回走遛儿,满脸的焦急与无奈。 估算着几万清兵正在日夜兼程地赶来,周之磐、熊伟实在有些动摇,开始发表不靠谱的言论了:“圣上现在既无兵也没钱,大势已去。亲政快一年了,混到这个地步了,不『自杀』不忧郁也就算了,居然还有闲情关心这些碍事的破书,盖君子无所丑也若此乎?” 朱聿键耳尖,一下听到了俩人的抱怨,大骂道:“小人也!召,吾语!” 这两个小子不用召就在左右,等直接和朱聿键面对面,俩人已经吓得战战兢兢地,但周之磐还小声嘟囔:“还要什么威势,如此情景,早谓穷矣!” 朱聿键凛然道:“是何言也!君子达于道谓之达,穷于道谓之穷。今遭『乱』世之患,其所也,何穷之谓?故内省而不改于道,临难而不失其德。大寒将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今遭其厄,于朕其幸乎!” 一番话说得二人呆若木鸡,喃喃道:“吾不知天之高,地之下也!” 而周围的宫女、太监已经没有心思留意皇帝和护卫大臣之间的对话,全都忙着收拾东西,巴望着赶紧逃离福州。所以,除去这二位,只有一个人也同时呆若木鸡了。他就是已经走近朱聿键的王思任。 朱聿键的这番黄钟大吕,其实是完全照抄孔子困于蔡的旧话。但在王思任听来,却是另一番意味。王思任顿时觉得,自己已经被周明磊所污染,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了。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对生命的理解也和明磊相差不远:如果真理不能兑现为现世的成功,那么真理就不值一钱。而现在王思任眼中的隆武帝,竟决然、庄严地说:真理就是真理,而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对真理之道的认识和实践!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八章 赣州 (上) 常言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实,就算明磊在场,也会被这时的朱聿键所折服,毕竟明磊也还是有真『性』情的。原因很简单,是朱聿键在关键时刻,如同苏格拉底和耶稣的临难,在穷厄的考验下通过一席话使他所体现的精神得到升华。从此,我们就知道,除了升官、发财、打仗、娶小老婆、耍心眼之外,人还有失败、穷困和软弱所不能侵蚀的精神尊严。 后来,王思任将福州行宫外的所言所闻和感受都告诉了明磊,明磊一下沉默了半晌,“圣上说得太透彻了,恐怕我今后也不能完全领会,我和遂东是一样的,不知天高地厚啊!” 随后,明磊的激动劲终于过去了,不由话锋一转,“但我还是要一味地恶俗下去,坚信混得好比天高地厚更重要!因为,政治原本就是这样现实,这也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西迁的大队终于移动了,但王思任还在被圣上的言语所激动,再看到大多数宫人竟一骑三人,王思任实在看不下去了,对着已然骑着马走过去的大学士何吾驺的背影大叫:“辅相,等等季重,可否共骑而行?” 周围人声嘈杂,王思任看何吾驺没有回头,急忙就要追赶,突然,背后伸过一只大手,一把就把他拽出了人群。王思任急忙回头,发现竟是付培言亲自来福州了。 “培言怎会在福州?” “大帅不放心您,怕您一激动跟隆武走了。特意命我护送您平安回转肇庆!” “不可!遂东要做忠臣,誓不退回肇庆,惹人耻笑!” 见王思任甩开自己,转身又要走,付培言只好用强了,过去一把薅住王思任的脖领子,就这样,当街扽着一个拼命反抗的正二品文官,向着大队人马相反的方向远去了。 很快,北京的多尔衮就接到博洛的报捷文书,“顺治三年八月二十八日,遣护军统领阿济格尼堪、杜尔德等率兵追击伪唐王朱聿键,直抵汀洲城下。我军奋勇争先,擒杀朱聿键及伪阳曲王朱盛渡、西河王朱盛佺、松滋王朱演汉并伪官、伪伯等,抚定汀洲。获伪玉玺九颗,骡马辎重无算。” 九月初二,随同隆武帝西迁的大学士何吾驺跑回了广东,带回了隆武帝遇难的确切消息。据说当地百姓收群尸葬于罗汉岭,竖其碑曰:隆武并其母光华太妃讳英烈徐娘娘之墓。 次日,明磊从《广东旬刊》上看到了何吾驺的口述实录,才算是知道了当时的实情。“车驾次汀洲,长汀知县吴德『操』已经暗中报信清军, ‘愿献隆武帝以降’。车驾约行,知县吴德『操』就以‘需役太多,民皆逃不应命’为辞,故意拖延。这时,有内臣前来报警,隆武帝以动摇军心为由下令廷杖之,杖为毕而清军至矣! 此时,众侍从以小帽青衣以进,请隆武帝早早逃脱。隆武帝不从,仗剑边战边退,在赵家塘,身陷重围,死『乱』军中,众侍从皆战死,无一人得脱。曾皇后、太子、周之磐、熊伟皆被杀。” 明磊放下报纸,看着身边的嗣音和欣儿,很不高兴地说:“天地会和红花会的眼线遍及江南,最后夫君得知圣上遇难的确切消息,竟和百姓一样,是通过看报纸得知的,传扬出去都会被人耻笑!” 两女专注地看着明磊,知道这位夫君必定不会无的放矢,肯定还有下文。果然,明磊接着说:“趁着现在闲在,夫君有意从新组建情报机关,如何?” 嗣音不解地问:“朱聿键已死无疑,同崇祯帝最亲的神宗子孙,即福、瑞、惠、桂四藩王,现在就剩下梧州的桂王朱由榔了。夫君不忙着拥戴新王监国,怎会有功夫做这些呢?” 明磊捏捏嗣音的小鼻子,“爱妻是不是将利害弄颠倒了?夫君是两广总督,手握重兵,他朱由榔在老子的一亩三分地,应该他巴结老子,怎么会是老子去巴结他呢?” 于是在以后的一段日子,明磊把心思重新放到整合情报网的事情上来。明磊和徐运持俩人商议了几次,决定对外搜集情报的事务还是交给天地会和红花会较为妥当。而两个组织又分了一下工,天地会偏重采取暗杀、绑架等暴力活动的硬手段,红花会则偏重女『色』、金钱收买等软手段。明磊拍拍徐运持的肩,“知道这叫什么吗?”明磊笑了,“这叫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说着,明磊就笑做一团了。弄得徐运持眨巴着『迷』茫的斗鸡眼,万分奇怪地瞅着明磊,实在不知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明磊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看着徐运持,“运持,我想在你的总参下面成立情报总署,现在由你,将来由一名副总参谋长任署长,下设三个处。一处负责今后分别向两个会众门提需求,由他们去搜集相关的情报。二处对搜集上来的情报规类、分析、整理;最后由三处负责每旬出一期《周边军qing动态》,供少数高级将领了解情况。不能再出现,军事情报竟要我从报纸上了解的事情了。” 徐运持想了想:“要不,干脆再成立一个衙门,专门负责抓捕潜伏在广东等处的清军的探子?” 明磊点点头,“想法不错,就是还不够大胆。其实我想成立的是类似锦衣卫的衙门,但那可不是一个总督能成立的部门。这样,改个任谁也不明白的名字,就叫国家安全署,如何?” “国家安全署?” “对!负责广东等地军、政、民、商所有领域的安全保卫,说白了,就是替咱们看好这些遗老们。我看就由红花会的赵冠坡任署长吧!” 一看徐运持张嘴要反对,明磊赶紧岔开话题,“其实你刚才还提醒了我。光划拉军事情报,人员有点太过浪费。你说在研究院下面成立一个科技情报署,负责整理科技、商业情报,如何?” 明磊用手扒拉了一下徐运持,“上回研究院的齐宏春在处理郑鸿逵的扬威号时,表现得不错,就任命他署理这个衙门吧!” 徐运持的脸『色』很不好看了,明磊一下任命这么多白丁一步登天,自己连『插』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明磊看出了他的意思,“运持啊!别看这些部门官不大,却都必须是我最忠实的奴才把守,才干反倒放在其次了。你要想推荐谁,先让我信任他再说,明白吗?” 十天以后,由徐运持主持,明磊和各部门头头参加的情报署联系会议召开了,并从此成为惯例,以后每旬召开一次。由总参情报署、研究院情报署和国家安全署提出这一时期想要各自了解的情报需求,由天地会和红花会分别认领,并说出需要的时日,到时交给这三个部门整理、归纳。 后来,为了方便管理,明磊决定将天地会和红花会暂时划归总参直接领导,为此,嗣音和欣儿都很不高兴。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八章 赣州 (下) 而就在明磊忙活情报整合的事情的时候,原广西巡抚瞿式耜也忙活得不亦乐乎!和心存观望的明磊不一样,整个两广最为心焦的就算是瞿式耜了。终于有了迎立神宗嫡支的机会了,蛰伏在肇庆教会的他当即联络原广西的诸将,再次提议拥立朱由榔即位继统。此时,见明磊拖延不决,瞿式耜也不客气,直接拿着隆武朝大学士何吾驺的亲笔信来到肇庆的总督府,求见明磊。 依着明磊的算计,将来倚仗他的地方还很多,不能太过简慢,于是明磊早早来到正堂的台阶上恭候瞿式耜的大驾。瞿式耜知道明磊和基督会的关系,以为天下教友是一家呢,也不客气,径直走进了厅堂。将何吾驺的书信甩在桌案上,连声随促,“快些看看。璞麟两军阵上不是优柔寡断之辈,怎么在这等一言可定大计的事情上如此拖沓啊?” 明磊笑着将信展开,原来是何吾驺证明隆武帝、后都已蒙难,建议速立桂藩。明磊将信放下,不由想到两年前,自己还是白丁一个,现如今也算是朝廷重臣了,抚今追昔,很是感叹,但话一出口就变成象征派了,“短短几年,这是我朝第四次拥立新皇了!” 一句话,说得瞿式耜也不言语了,用右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闭上眼睛,默默地开始祈祷。明磊偷眼看了瞿式耜一眼,联想到国事的艰难,也半晌无语了。 有时候交流不全是通过语言,两个人彼此间能产生共鸣,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瞿式耜破例端起茶杯就喝,也不看明磊就自顾自地说:“本月初十是个好日子,咱们联名劝进吧!” “那,我是不是还要赶紧将总督府腾出来做行宫啊?” “那,你说呢?”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禁都抿嘴一笑。 十月初十,早就搬进总督府的朱由榔照例经过三疏劝进,就任监国。并任命周明磊为首席大学士兼兵部尚书,任命瞿式耜为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不久,湖广督师何腾蛟、湖广巡抚堵胤锡也上表劝进。 而此间,明磊还是玩了个瞿式耜不明所以的小花活。因为背着自己,偷着劝说赵广驷出兵的缘故,明磊早就看着原隆武朝的大学士苏观生别扭。再加上苏观生奉命救援赣州,踌躇不前竟独自带着人马从南雄撤回了广州,连带瞿式耜也觉得他是个怕死的小人。 苏观生早早地就附名拥戴桂藩了,见效果不显,就又想出了奇招:一是派原兵部职放司主事陈邦彦前往肇庆劝进,敦请朱由榔由临时监国改为正式称帝;二是请移驾广州。 对于苏观生的所作所为,瞿式耜等人恨得咬牙切齿,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不过想将圣上移到自己的势力范围,简直私心自用! 明磊此时使出了绝招,上表请辞。原因很简单,自己不是科举出身,不能玷污了阁相的圣洁。这等于当众给了苏观生一个大嘴巴,因为苏观生也不是科举出身。而且当时桂藩还在三推三让之时,就批示“不准辞!”这在也被同时任命为大学士的何吾驺、陈子壮等前朝遗老视为笑柄。两人都认为举措不公,有违成例,宁可株守在家,也不来肇庆入朝为官了。 明磊借此因由,更是坚决请辞,不在朝中任职,还是做他的两广总督了。而苏观生一下变得灰头土脸,人家周明磊尚知廉耻,誓不当大学士,自己怎么好恬脸赴肇庆入朝呢?于是也上表,请求不要任命他为大学士,这又成了新朝的一个笑柄。 十月十三,明磊接到了赣州陷落和童以振、陈课已经回到惠州,正转道来肇庆请罪的详细消息。于是传令,明日在肇庆召开了军事会议,明磊系的军政要员均要参加。 在晚上的饭桌上,明磊的情绪明显低落。只吃了几口菜,就停下筷子,来到花园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之声。也难怪明磊难过,兵是精兵,将是良将,况且四万对两万,怎么就又完败了呢?难道真是大势已去了。对于赣州之败,明磊其实早有准备,但实在没有想到败得如此之惨,几位忠臣良将悉数毙命,特别是大名鼎鼎的赣州督师万元吉,号称能将百万之兵的兵法大家,就这样死翘翘了? 明磊所提到的这个万元吉,今年才四十四岁,字吉人,南昌人,天启五年进士,授『潮』州推官。万元吉的崭『露』头角是因为当年闻名天下的督师杨嗣昌。也不知真的假的,杨嗣昌在给崇祯的上表中一再称赞,“元吉素有才,莅事精敏”。正是因为他的推荐,万元吉改大理右评事,为杨嗣昌的军前监纪,被杨嗣昌倚若左右手,所辖诸将亦悦服。万元吉自己号称,“当日驰驱兵间,未尝一夕安枕”。后来,杨嗣昌兵败『自杀』,万元吉替其收尸上表,从此归隐。 到了当世,蜀中无大将,廖华做先锋。也正是因为他曾经见识过明末一代名将杨嗣昌统领千军万马的经历,所以被隆武帝擢升为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总督江西、湖广诸军。 但历史实在很有意思,被上命留在赣州“专办江楚事”的大学士杨廷麟原本是万元吉的老怨家。说杨廷麟难为万元吉,实在有点抬举他,杨廷麟真正难为过的是杨嗣昌。 杨廷麟,字伯祥,清江人,崇祯四年进士。后改庶吉士,授编修,勤学嗜古,有声馆阁监,与黄道周交情尤厚。明史上记载:十年冬,皇太子将出阁,上命杨廷麟充讲官兼直经筵。杨廷麟不知好歹地竟上疏要让位学识更大的黄道周,结果当然被臭骂了一顿。但由此也可看出俩人的交厚。 而黄道周被崇祯连贬六级,就是因为黄道周带头弹劾了杨嗣昌。于是,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后来杨廷麟也上疏弹劾当时正以兵部尚书衔督师的杨嗣昌。万元吉还记得,当时,正在河南前线指挥十面张网的杨嗣昌用手狠命敲着崇祯给他寄来的杨廷麟的奏折,大骂,“本帅和他何冤何仇,竟欲图之而后快?” 万元吉捡起杨嗣昌扔在地上的奏折,只见洋洋洒洒不下万言,最后竟写到:“陛下有挞伐之志,大臣无御侮之才,谋之不臧,以国为戏。杨嗣昌及蓟辽总督吴阿衡内外扶同,朋谋误国。乞陛下赫然一怒,明正杨嗣昌之罪,以安大小诸臣之心。此今日急务也!” 杨嗣昌当时就对杨廷麟起了杀心。于是,老道的杨嗣昌给崇祯上表,表现得恢弘大度,反而夸奖杨廷麟知兵,撺掇崇祯改任杨廷麟为兵部职方司主事,赞画卢象升军。时隔不久,宣大总督卢象升就战死在了贾庄,做为杨廷麟顶头上司杨嗣昌,轻轻松松地以赞画不力的罪名将杨廷麟打入了监狱。直到崇祯十六年,黄道周重新起复并回到朝中任职,旧事重提,杨廷麟在整整关押了六年之后,才被放出来官复原职。 因为这个缘故,杨廷麟当然不愿意见万元吉,于是领着副将徐必达驻守赣州的宁都县。宁都县在赣州的东北,县城就建在梅岭南麓的山坡和山下的大河之间的平缓丘陵上,扼守着经南昌进入赣州的官道,历来是赣州府北面的门户。 其后,清军的两万主力围攻宁都,徐必达战死,杨廷麟投水逃脱,正遇上广东援兵至。于是杨廷麟拿出东阁大学士的派头,领着陈课、童以振的大军退屯峡江关隘。 而万元吉此时也没闲着,他招降了盘踞汀州、赣州之间的山贼张安等人,将这些峒贼改编为隆武新军,编为四营。张安手下的这些峒贼,个个骁勇善战,清军主将金声恒也没有想到万元吉敢于复夺宁都。于是,趁着夜『色』,新军『摸』上城墙,打开南门,将清军杀败,重新夺回了赣州的门户宁都。 许多人就是这样,一旦取得了些许成功,就翘起了尾巴。也该着童以振、陈课倒霉,在万元吉志得意满的时候,从碍眼的杨廷麟那来请见他。就因为这个,还没见面就着万督师老大的不痛快。 万元吉耐着『性』子听完这两个广东大舌头,蹩脚的官话,心里那叫一个腻烦。现在,在他的心目中,已然视自己等同于杨嗣昌,觉得当年就是自己亲自指挥了大明几十万大军;而那个不学无术的周明磊,整个一个小混混,也敢正言厉『色』地指导自己如何用兵?当然不能给童以振、陈课好脸『色』了。 赣州城的南面是崆峒山,章江、贡水夹山左右,从城的东西经过。当地人,大多习惯称从福建汀洲流入的贡水为东江,从湖广宜章流入的章江为西江,两条大河在城北合流为赣江。 说白了,赣州城就建在两江汇合的三江口里,只要城墙修得高修得厚,是即可以防洪,又顺便成为易守难攻的要塞了。 此时,云南援将赵印选、胡一青率师三千,受大学士苏观生差遣而来的参将胡以卿领着广州左卫神武营的三千精锐也到了。再加上童以振、陈课奉两广总督周明磊之命带来的四千人马和杨廷麟收集逃亡而归的六千军士,近两万大军先后到达赣州,纷纷屯兵于城外江边。 诸将欲战,万元吉却偏偏犹豫起来,非要等着涨水,以便实行水旱两路夹击清军的完全之策。 其实平心而论,万元吉的慎重也是有道理的。和当年的松山战前的洪承畴一样,万元吉不能不考虑万一失败的后果。这么多明军大会于此,一旦失利,国家就要败亡了。这个责任万元吉实在有些背负不起。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想得到的偏偏就此失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万元吉的第一个失算就是新军,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万元吉以为新军足恃也,蔑视云南、广东诸军,赵印选、胡一青远道而来,立功心切,与清军时常发生小规模接触,频频取胜,但万元吉不以为喜,反而约束甚严,弄得军中慢慢开始怨声载道了。而新军张安等贼『性』难改,一旦久居赣州,不时私下里到处『奸』杀『淫』掠,弄得民愤极大。万元吉无法,只得远发新军到鄱阳湖西的荒凉之地驻扎,结果张安等人所过的一路之上,村庄皆残破。 万元吉的第二个失算就是水军,吏部主事龚棻、兵部主事黎遂球招抚来海寇罗明受,所辖水师四千驻屯南安,等待涨水而逆流北上。兵部主事王其狖专门就此事提醒万元吉道:“水师统帅罗明受还是个海盗习『性』,桀骜难制。龚棻、黎遂球对待他就像慈母之溺爱骄子。况且现在水涸,巨舟难进,岂能如约,新军已是前车之鉴啊!”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九章 逃离 (上) 这最后一句等于戳到万元吉的肺管子,叫他如何能听。当即变『色』将王其狖赶了出去。等进入八月,章江水涨,但同时清军也有了充足的时间为对付南安的水军做准备,等到潜伏在南安附近的斥候将打探到的罗明受的水师将要出动的消息传回清军大营,金声恒当夜就动手组织清军在章江江面最浅窄处布下拦江的障碍。 当罗明受笨重的海船毫无准备地逆流而来发现障碍时,已然进退维谷,被彻底困在此处了。由于江面过于狭小,大海船调起头来十分缓慢,此时早就埋伏在左右清军窄小的快艇一拥而上。由于被清军的小艇围攻,罗明受笨重的八十艘巨舰全部被焚,死者更是无数。罗明受还算机灵,在船沉前早早跳入江中,游到岸边,夺路而逃从此不知所踪了,而明军屯于舟中火器也悉数被毁。 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紧接着,隆武帝汀洲被害的消息也顺着贡水传了过来,于是军心更加浮躁,连众将领都震惧莫明起来了。而清廷的江西提督金声恒很聪明,推算诸军当中,滇军屡战屡胜,防备劫营的警惕应最低。于是,清军趁『乱』先夜袭了滇军的大营,果然不出金声恒所料,赵印选、胡一青根本没有想到清军敢来劫营,很快就全军溃散了。清军乘势进攻粤军的大营。由于胡以卿的大营离童以振他们的大营不远,见到他们营中火起,夜黑风高,童以振、陈课都觉得不宜出兵,但想到明磊的严令,不得不硬着头皮整备兵马前来救援了。但万万没有想到,好称赛虎贲营的神武营这么快就全线溃散了。 黑漆漆的夜晚,近三千人的迎面狂奔,后面紧紧追赶的是传说中无敌天下的清军,再加上自己的士气本来就不高,童以振他们的大军还来得及和清军开仗,就这样被逃兵彻底冲散了。等到了天明,想想去见万元吉对自己也没什么好,童以振、陈课只得带着五百亲兵向梅关撤退了。 就这样,赣州城外的援军全数被杀散了。城中仅剩下林起龙部卒四千余人,城外仅剩水师后营参将谢志良的二千余人。 此后,清军大摇大摆地重新围攻宁都,城中的五千明军不战而溃,赣州的门户就这样轻易失去了。退守赣州城的万元吉,昏然坐在城上,对手下将吏不交一言。隔着章江,清军的大营布满山麓,众将不禁又生退意。万元吉无法,只得厚着脸皮学着赵高指鹿为马,楞说那些都是空营。此时,宁都的守军游击董家醇带着百十号人拼死闯过清军的大营跑了回来。当着万元吉的面,有人问他:“老董,对面可是空营?” 董家醇连想都不想,“什么?没看到我浑身是血,你以为是我自己剁的呀?那哪里是空营,有不下几万人马。能杀出来全靠运气了!” 人有时就是这样,做很危险的事反而不会轻易丢掉『性』命,有时不知死活的一句话,却会立时毙命。万元吉大怒,辄叱其为间谍,董家醇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砍下了脑袋。 赣南巡抚刘远生的爱将张琮有四千军马驻守湖东。见赣州还没有被合围,刘远生亲自出城,急招张琮回兵于雩都。 赣州的百姓不明真象,纷纷传言曰“抚军遁矣”。于是,愤怒的群众烧毁了刘家的舟船,还拘押了巡抚刘远生的家眷。不久,刘远生带着张琮的四千人马回到赣州,赣州的百姓乃大悔。 眼看刘远生带着援军杀回赣州城,同在雩都的杨廷麟也不甘寂寞。立时就传密令,调回驻守湖西的隆武新军。于此同时,金声恒对放进四千援军懊悔不已,急令从新布防,不但将赣州城团团围住,还沿城挖下深沟。原因很简单,队伍变分散了,队形也稀疏了,就必须防备守城的明军趁夜偷偷溜出来劫营。 杨廷麟实在倒霉,等他带着新军杀到,赣州已被团团包围,不可能兵不血刃地开进城里了。而金声恒此时也很紧张,天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一只过万人的明军呢? 但金声恒毕竟骁勇善战,料定明军急于进城,必定选择地势平坦的梅林为突破口,于是,紧急调大军设伏。 杨廷麟毕竟是个文官,而山贼出身的张安也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于是二人想当然地就率领新军选择从梅林突入。 九月二十,杨廷麟领着的这支援军渡过章江,进抵梅林,不料四周箭如雨下,等张安组织撤退时,已经死伤过半了。等跑回章江边,人多船少,平日就军纪涣散的新军哪里还有秩序可言,争相上船,互不想让,甚至发生了械斗,兵士多死于水中。已经过江的张安很是愤怒,也不听劝告,收拾残军,带上杨廷麟渡河再战。张安身先士卒,骁勇异常,但终究寡不敌众,战死疆场了。眼见一万大军就此全军覆灭,杨廷麟万念俱灰,在战场上大摇大摆地一路走来,竟没引起清军的注意。就这样,杨廷麟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只身进入赣州城,与万元吉同守孤城了。 随着张安新军的败亡,赣州再也没有援军了,彻底成为一座孤城。此时,万元吉怕动摇军心,严令禁止将『妇』女送出城逃命。但万元吉的家人却背着他,趁着夜『色』,将己有六个月身孕的四姨太用绳子缒下城墙,想护送着逃回南昌老家。天亮以后,得知此事的万元吉暴跳如雷,急遣飞骑追还,还当众重责了家人四十军棍。有了万元吉的以身作则,城中军心大定,再没有违抗军令的事情发生了。 也是因为此事,难得杨廷麟请万元吉过府饮酒。当晚,夜雨涔涔,万元吉站在城头,遥见城外火光烛天,而回首城中寂无声响,不禁叹了口气,下城打马来到杨廷麟所住的东察院。 正堂的烛光黯淡,桌上只有几盘凉菜,旁边也只是一个老兵伺候着。万元吉苦笑了一下,摆手叫老兵退下,坐下来先给杨廷麟满上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也不说话,仰头就一饮而尽。 俩人都是聪明人,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两个人都少有地宽容起来。万元吉一眨不眨地瞅着杨廷麟,“我为督师留守,理应死难,尔无城守之责,何不他去?” 杨廷麟正『色』道:“昔人耻独为君子呼?” 闻言,万元吉很受感动,觉得这个老头也满好的,连敬了他三大杯酒。杨廷麟有点喝高了,开始称赞杨嗣昌实乃大将之才,又得先皇器重,可惜不能为清流所容,否则也不会因兵败就『自杀』而死。万元吉也少有地夸奖黄道周确实是群臣表率,一生清廉,刚正不阿。 于是,两人都喝醉了。后来,杨廷麟打着酒嗝,大声说道:“如果当日杨督师不死,我等精诚团结,七年可平定天下!何有今日之祸!” 万元吉一把攥住杨廷麟的大手,“七年!先帝殉国就在崇祯十七年啊!如能时光倒流那该有多好啊!”说着,不禁放声大哭! 一开始,杨廷麟拍着万元吉的手,还能温言宽慰,但后来,也不禁掉下眼泪,最后,两个人竟哭做了一团! 十月初二的清早,清军开始进攻赣州城了。激战到当夜三更,清军用向导趁夜登城,于城头守军再次展开血战。战斗一直持续到天亮,江西提督金声恒亲自督战,万元吉和杨廷麟也带着乡勇赶到城头并肩作战,终于将清军赶下去了。 城下的金声恒大怒,连斩参将李士元、崔国祥数人,大军皆震。于是,又返回头来重新攻城。双方已经杀红了眼,都不知道恐惧为何物,记忆里只剩下杀戮,不停的杀戮。激战持续到十月初四的黎明,三个昼夜的激战,守城的明军死伤殆尽,清军仗着人多,终于打开了城门,杀了进来。 等到城破,部将拥着万元吉出城。万元吉叹道:“为我谢赣人,使阖城涂炭者我也,我何可独存!” 于是,万元吉来到清水塘,竟看见了杨廷麟,这两个先时的怨家,此时的挚友,互相苦笑着,手拉着手,一同投水赴死。 史载,“当时,编修兼兵科给事中万发祥,吏部主事龚棻,户部主事林琦,兵部主事王其狖、黎遂球、柳昂霄、鲁嗣宗、钱谦亨,中书舍人袁从鹗、刘孟鍧、刘应试,推官署府事吴国球,监纪通判郭宁登,临江推官胡缜,赣县知县林逢春,皆被戮。 乡官卢观象尽驱男『妇』大小入水,乃自沉死。杨文荐,字幼宇,京山人,由进士为兵科给事中。城破时,病困不能起,执送南昌,绝粒而卒。” 只有赣南巡抚刘远生在参将张琮的拼死保护下,数度力战才得以杀出重围。这时,有逃出来的军士禀报,参将张烈降敌了。张烈是张琮的亲弟弟,众人以其弟已降,疑之。张琮见连刘远生也犹豫了,豁地站起来,也不回头:“巡抚大人速走,末将留此抵挡追兵。” 刘远生带着几十个士卒跑上对面的小山,听见后面人喊马嘶,急忙回头观看,只见张琮和十来个手下奋勇疾斗,已然砍翻了几十个清军。但人数实在太悬殊了,没一会儿功夫,张琮全军覆没,自己也被人家活捉了。 张琮虽被活捉,但立而不跪,还扭回头对着群山大声喊:“皇天厚土在上,可知我绝无二心也!” 刘远生眼看着张琮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立着被砍掉了脑袋,顿觉眼前一黑,但逃命要紧啊!来不及多想,刘远生就带着人悄悄溜走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九章 逃离 (下) 清军终于用有限的兵力攻占了赣州这座要塞,万元吉指挥不当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湖广何腾蛟的做势不救却是最主要原因。在赣州有广东的援军七千,连最远的云南都出兵三千,而与江西接壤,坐拥几十万大军的湖广却没有一兵一卒参战,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对此,明磊暗自叫好,因为就凭这个,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诛杀这位七省总督何腾蛟了! 十月十六日,童以振、陈课带着两千多残兵败将跑回肇庆。俩人在城外安顿好部下,就战战兢兢地来见明磊了。 此时的童以振、陈课可没有了当日威风,好端端的人整个瘦了一圈,腰板也塌了下来,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头发都打了绺,满脸的疲惫之相。 俩人一见明磊,离老远就扑通跪了下来,手脚并用着爬了过来,一连磕了几个响头,刚张嘴叫了声“大帅!”不禁就痛哭失声了。 明磊瞅着俩人,没有言语,待他们不哭了,才冷笑着说:“别跟我来这套,装什么可怜啊!自打进入南雄界,就有了粮草、伤『药』的供给,成心不换衣服,不洗澡,就是做给我看的,是不是?” 虽说俩人脸上很脏,但明磊看看二人的耳朵,发现红了,知道又被自己说中了,不禁大怒,将书案拍得山响,“说!胡参将哪里去了?那七千兵马哪里去了?临走的时候,我又是怎么交待的?都就着饭给我吃了?” 童以振觉得很是冤枉,“我们的大营的确戒备森严,但谁知道胡以卿带兵那么废物,一下就被人家冲垮了,正赶上我们黑灯瞎火地去救援,害得我们的大军也跟着稀里糊涂地也跟着跑散了!” 明磊越数落越来气,索『性』站起来走过,狠狠踹了他一脚,“废话!你带兵多年,还没见到敌兵长什么样子呢,就被自己的『乱』军冲垮了,羞也羞死了!还敢顶嘴?” 陈课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了,“大帅!那里是江西不是咱们广东!士兵离家千里的,胆气本来就少了一半,再加上万元吉看不上我们,处处刁难我们。士兵早就不愿意替他买命了!要不是我二人还有些威信,当时大军就要散了,还别说打仗了。” 明磊用手点着他俩的脑袋,“说!这玩意儿就是吃饭用的?怎么就没有半点血『性』呢?别当我不知道,你俩在南安盘行了一个月,收拢逃散的士卒。人家杨廷麟一个文臣,尚能够只身返城,你俩有两千多人就不能回援赣州?” 一听明磊这话,陈课反而梗起了脖子,“南安伯郝永忠领着一万多军马就在攸县,不出七日就可到达赣州,但他们却见死不救。如此兄弟不同心,赣州已然成为死地,我等再去也是飞蛾扑火。 陈课不才也知广东此后失了门户,正是缺兵少将之际,这两千士卒皆是精兵,还能为大帅出力不少呢!陈课怎么也要将他们带回广东不可!” 明磊扭脸盯着陈课,“你的意思,你等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了?” 看着明磊杀人的眼神,吓得陈课赶紧磕头,“罪臣不敢!不敢!” 明磊看着俩个昔日对头的后背,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绷着脸说:“行了!都给我起来吧!能抱着赴死的决心回来领罪,我还能太为难你俩吗?我知道,也不都是你们的错!可该着你俩倒霉啊,那个该当死罪的胡以卿死在『乱』军之中了,这事总要有顶罪的不是,要不朝廷的尊严何在? 我是不会难为你俩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回去广州,赵广驷会处分你俩的,记住,什么也别说,乖乖领罪。明白吗?” “不明白!”俩人异口同声地说。“既然大帅都饶过我等了,他赵广驷凭什么要处罚我们啊?” “成心不是?人家是广东总兵官,怎么不能处置你俩?”明磊突然神秘的笑了,“再说,桂藩监国,他们广州的几个还没有加官进爵呢,估计老赵心里正不自在呢!” 童以振撇撇嘴,“大帅也没有加官进爵,大帅的亲信也没有一个升官,凭什么就轮到他们几个做白日梦?” “行了!”明磊制止道,“出了一趟远门,旁的本事没涨,这溜须拍马的功夫越发炉火纯青了!回去洗洗,换过衣服,晚间我给你俩洗尘。明天,早早滚回广州,有什么奇闻可记得告诉我,机灵点!明白吗?” “是!”俩人恭恭敬敬地磕头答道。 送走他二人,明磊并没有闲着,立刻约上瞿式耜,赶奔行宫见驾。对于朱由榔这个人,瞿式耜他们都说极象他的祖父万历皇帝,明磊当然没见过万历,但印象里那是个几十年不理政,清算了张居正改革的坏蛋!可明磊对朱由榔的印象并不坏,此时的朱由榔不过二十四岁,姿表飘逸,相貌堂堂。虽然没有帝王端凝深沉的大器,但他事母极孝,又无好『色』饮酒的恶习,在明末诸帝中可以算是品质不太差的人才了。而且待人也很客气,很少对臣下『乱』发脾气。其实最关键的明磊没法说出口,那就是朱由榔生『性』懦弱,屁事不懂,是个极好糊弄的皇上。 许多事,因为各自的立场不同,看法就大相径庭。对朱由榔,瞿式耜看法可就很悲观了,“质地很好,真的可以为尧舜,而苦于自幼失学,全未读书!” 其实,最令瞿式耜不满意的是朱由榔重用太监王坤! 在这件事情上,明磊已经开导瞿式耜好几回了,“你自己都说圣上全未读书,他哪里知道做皇帝的言行、举止应该如何才算合乎礼度。上回为了我请辞的事,就批了‘不准辞’三个字,陈子壮他们就说什么有违祖制,抗命不来赴任了。看把圣上吓得,更是不敢发一言了! 现在,总算有了这个先帝思宗身边的王副宪纪在身边指导,被圣上宠信也是人之常情!” “璞麟你真糊涂!圣上现在就好比一张白纸,这个王坤非但不教圣上守节立中兴之志,行正大光明之事,只是处处告以琐碎之机诈。其心可诛!” “算了吧!王坤他卖官了、贪赃了、『乱』收干儿子了?不就是教圣上如何摆出皇帝的架子,说出符合皇帝威仪的言语?其实这也没什么,至于吗?” 瞿式耜见说服不了明磊,干脆扭脸不看他了。明磊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也扭脸不理瞿式耜了。 而这回,俩人见过圣驾,瞿式耜一看王坤就站在朱由榔的身后,脸一下就拉长了。原本司礼监太监王坤和朱由榔刚刚玩的开心,脸上还带着笑意,一听赣州失守,四万大军皆没,俩人顿时呆若木鸡。 堂上沉默了好一会儿,王坤跑到前面给朱由榔跪下,“启奏陛下,梧州乃广西东南重镇,兵精粮足。既然清军旦夕就要攻入广东,不如移驾梧州为上!” 还没等明磊和瞿式耜表态,朱由榔当即点头,“甚好!甚好!” 这下,瞿式耜的鼻子都要气歪了,赶紧压住怒火,跪下说:“陛下乃九五之尊,遇事要镇定。赣州远在江西,距离肇庆尚远,更何况赣州一役,清军也死伤惨重,估计短时间内无力攻打南雄,陛下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说着,瞿式耜抬头看看明磊。 明磊识趣地也赶紧跪下,起奏:“殿下明慧仁爱,恭俭静深,在潜邸为人民爱戴已非一日。然今日时局,强敌日益进『逼』,广东人心不稳,广州尚有人蠢蠢欲动。殿下实在应当诏告天下,誓与广东共存亡,以明殿下为君者当死社稷的决心!” 明磊的话说得冠冕堂皇,连瞿式耜也听得频频点头,暗自佩服关键时刻,明磊还是能公而忘私的。其实,他们那里知道明磊的险恶用心,他早就算准了朱由榔最是胆小,经自己这么一吓唬,是非要逃到梧州不可了!这番话一旦流传出去,朱由榔在广东的人望算是完了,大军还没有来就如此惊惶失措,能指望这种人保国安民吗? 果然,无论瞿式耜等人如何苦劝,朱由榔只是在肇庆多停留了四天,二十日就带上瞿式耜等朝臣逃往梧州去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四十章 灭朝 (上) 趁着这个功夫,明磊召开了自己手下重臣的全体会议,将自己在这段时期的部署终于和盘托出了。 明磊看着大家,“据可靠消息,隆武帝的亲弟弟续封唐王朱聿粤和其他一些藩王乘海船正在向广州逃来。 前些日子,我拼命打压苏观生,估计老东西被『逼』急了,一定会抓住这根稻草,拥戴唐王而自立。一直一来,大家都不明白我为什么放任赵广驷、严尊浩和后来的杨世惠几个在广州背着咱们任意胡为。 现在,负责任地说一句,终于到了秋后算帐的时候了!我们终于可以借桂王监国的手名正言顺地好好清洗一番了! 届时,我会建议桂藩密令陈邦傅带着广西狼兵前来广州缴逆。借着二虎相争的机会,刘六带领三百化装成清军的骑兵,打着已经被我们宣传得家喻户晓的李成栋的旗号,偷袭广州,必可轻易得手。” “就三百人,行吗?”刘六大声询问。 “人太多,还能算偷袭吗?”因为刘六的人缘很好,王思任第一个开口挤兑他。 “你都第二次进攻广州了,轻车熟路,容易!”范文琪一旁也调侃道。 “到时我们会造成赵广驷的主力全部西征,广州空虚的局面。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徐运持又在一旁补充道。 刘六白了他一眼,扭脸看着明磊,“那到时对苏观生他们如何处置?” 明磊笑了,“为什么让你冒充清军啊!你暂时不要说破,有骨气的不用你动手,自己早就自尽了。向你投降的,就是叛国,一样可以杀掉。记住,要么不做,要做就要斩草除根,不能放跑一个。但声明一点,家眷、子女一概不动,明白吗?” “那『潮』惠间留下那么多军队做什么?”王思任不解地问道。 “李成栋!据我推算,年底之前,此人必从福建杀来,那才是关系我们生死的一战呢!所以,陈慎、陈敬廷你二人一定回去就沿韩江南岸布防,随时防备李成栋的来攻!” 说着,明磊又吩咐徐运持,“通知阎尔梅,命他速速撤回肇庆!” 陈慎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嘴问道:“大帅既然知道广州已有反意,为何还要放童以振、陈课领兵回去呢?一旦这二人对大帅不忠,这不无疑于放虎归山吗?” 明磊诡异的一笑,“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是爱惜这两个将才。但,要想做我的手下,哪有那么容易的? 我这是考验一下这两个人,给他俩选择的机会。只要他俩能提前向我效忠,并立下军功,就是我的股肱之臣,我必亲之,信之。如若不然,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了。” 众人又谈论了一下细节,会议很快就散了。明磊留下刘六一个人,趴在他的耳边说:“朱家的那些位藩王的家小,只能留女不留男,懂吗?” 刘六眨巴了一下眼睛,“那大哥刚才不说?” “废话!除了你和陈慎,剩下的诸公大多还是大明的忠臣,这等事情如何能让他们知晓?千万不可走漏风声!” 让明磊这些手下惊异的是,事情的发展就如明磊所导演的一般。十月二十九日,总兵林察护送唐王、邓王、周王、益王、辽王乘船来到广州。苏观生同广东巡抚杨世惠、广东总兵官赵广驷、巡按严遵浩等在新朝不得志的官员觉得与其乞怜桂藩,还不如另起炉灶,援引兄终弟及之义,拥立唐藩称帝。 十一月初二,苏观生等人奉朱聿粤监国,并在三天之后,正式称帝,改元绍武。明磊此时,已经赶到梧州伴驾,接到快报,很是高兴,连忙知会了瞿式耜。 瞿式耜展开廷寄一看,说“广州城举国奔走,授官数千。即位之际,朝服竟是多从优人手中购买的戏服。”不禁拍案大骂,朝廷的脸面都让这群小人丢尽了。 朱由榔知道这个消息,也是大吃一惊,急忙连夜召见广州派来的使者陈邦彦。 陈邦彦还不知广州发生的事情,正觉得万分奇怪。殿下不在行宫召见,却改在龙舟之内,而且灯火辉映之下,朱由榔居中而坐,周明磊和王坤站在左右,太妃垂帘于后。 没等陈邦彦从诧异中惊醒过来,朱由榔就急切地问:“闻诸藩王至广州,甚喜。然孤既已监国,辅臣苏观生何以另立新君?” 陈邦彦一下被说楞了,急忙解释,可能是民间的讹传。明磊当即予以纠正。还没等明磊说完,朱由榔又『插』嘴道:“今非战非和,二者安出?” 陈邦彦的心还是向着朱由榔的,于是他想都不想,就说:“速返肇庆,正大位以属民心。” 这回,根本不用瞿式耜劝谏了,等陈邦彦前脚下船,朱由榔后脚就命令开船。明磊都觉得好笑,十一月十一晚上召见的陈邦彦,十二日晚就赶回肇庆了,就是逃命都没有这么快的。更快的还在后面,十八日,朱由榔也不用群臣劝进了,直接就祭告天地、社稷、祖宗,正式即皇帝位,改元永历了。 对于广州的事件,明磊声称肇庆只有守军一万五千,力主调柳州的陈邦傅来平定叛『乱』。而瞿式耜主和,希望还是不要内讧的为好。永历帝是谁也不得罪,全部采纳。一边六百里加急调兵,一边派遣兵科给事中彭耀、主事陈嘉谟赍敕往谕广州。 彭耀是顺德人,路过老家时特意停留了一阵,又是去家庙拜祖先,又是向好友托妻寄子,足足忙活了一整天。陈嘉谟有些奇怪,“瞅彭大人的意思,这趟广州,是有去无回了?” 彭耀长叹一声,“黄袍加身易,脱下来可就难了!到时,还望陈大人少言,方可留命啊!” 等到了广州,俩人向诸王礼见,备陈天潢伦序及监国先后,声泪俱下,说得几位亲王频频点头。旁边的苏观生可急坏了,这些藩王不通世故,万一被说动了,扯了帝位,他们一样还是王爷,可自己怎么办?周明磊、瞿式耜还不宰了自己? 想到这里,苏观生过去就打断了彭耀的悲情表演,也不多说,命人速速推出斩了。看到彭耀血淋淋的人头,陈嘉谟的怒火一下冲到了脑门,他指着苏观生大骂:“今天下大势已如剥肤之危,公食明禄,不协心戳力,为社稷卫,而撩拨同室『操』戈,此袁谭兄弟卒于曹阿瞒也。公贪一时之利,不顾大计,天下万世,将视公为何如人也?”说完,也不看气得浑身打颤的苏观生,昂首大步走出大堂,引颈就戳了。 消息传回肇庆,使臣双双被杀,还有什么好叹的?瞿式耜彻底闭嘴了,于是,永历帝发明诏任命明磊总督军务,全权处理此事。十一月二十四日,柳州的陈邦傅风尘仆仆地带着柳州武威营的一万多兵士和新招募的八千狼兵赶到肇庆,在南门外扎营。 陈邦傅一见明磊,赶紧跪倒行礼,也是未曾开口就眼泪汪汪了,仿佛有无限的委屈。明磊亲切的拍拍他的肩,“好了!知道柳州偏远,这不,一有立功的机会本帅第一个就想到你啦。” 酒席宴上,陈邦傅满脸通红地瞅着明磊,“大帅,您也知道柳州才有多少汉人啊,时间长了,实在怕您的侄子们都一口蛮语了!” 明磊笑了笑,“成了,别跟我耍这些小心眼!”但还是借机向陈邦傅保证,“只要能攻陷广州,这广东总兵官就非君莫属了! ” “一言为定?” “你也不打听打听,就连广东三岁的娃娃都知道本帅一言九鼎,从不失言!” “可……”陈邦傅面『露』难『色』。 “又怎么了?”明磊放下酒杯有些不耐烦了。 “我怕打不过赵广驷!” “你倒真实在啊!” 陈邦傅赶紧赔笑,“下官知道,大帅一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没有不知道的,没有办不到的,而且对属下一向刀子嘴,菩萨心。跟大帅有什么说什么,必定不会吃亏!” 明磊笑眯眯地享受了一会儿被吹捧的快感,才缓缓地说:“都给你安排好了,童以振、陈课会阵前倒戈的。要是再不胜,小心尔的狗命!” 陈邦傅急忙跪下磕头,瞧那谄媚的样子,就差『舔』明磊的脚了。回到自己的大营,陈邦傅就像被明磊打了一针兴奋剂,连夜开拔,二十九日,就同赵广驷在佛山对阵了。 ------------ 第四十章 灭朝 (下) 赵广驷在广东也算的上名将了,作风很是稳健,见陈邦傅来势汹汹,并不与之接战,等着避过广西军的锐气,再行决战。可没料到是,当夜童以振、陈课就带着手下的两千人来助战了。 最让赵广驷愠气的是竟还难为不了他们!因为这二人是奉旨而来的。童以振和陈课从肇庆回来,赵广驷不但没给过他们好脸,还防贼似地暗中派人盯着他俩。这回出征,更是不敢带上他们,生怕他们在背后捣鬼。 而赵广驷的出征,可把童以振和陈课给急坏了,这样如何完成明磊交待的计策呢?俩人核计了一下,觉得突破口还在邵武帝身上。 邵武帝不知俩人原来的底细,见有主动请缨助战的,也不想想赵广驷为什么不带上他俩,就给了他俩一道圣旨,命兵部为其办好勘合路引,前往军前效力。 等童以振、陈课见到赵广驷,说出的话可就变了味:“有内臣向圣上密报,周明磊对总兵大人有恩,故大人顿兵不前。圣上英明神武,哪里肯信,特派我等前来军前效命,也好将大人奋勇杀敌的事迹口述给圣上啊!” 一番话说得赵广驷真伪难辩,只得命中军官将他们布置在大营东侧,以巡营的说辞撂下他俩,扭身出帐,瞅那意思,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们一眼。 夜到四更,童以振、陈课按照约定好的,带人『摸』进大营,然后象水银泻地般的分散开来,四处寻机放火。而俩人带着三百人『摸』进中军营外的几个帐篷,干净利落地将几十个熟睡的兵士杀死,竟没有多余的声响。 一盏茶的功夫,营中数处火起,躲在外面等候多时的陈邦傅立时来了精神,一声令下,大军出动,开始劫营了。赵广驷被喊杀声惊醒,知道不好,进忙带着亲兵出来准备指挥迎敌。躲在帐篷里的童以振终于看到赵广驷在几百亲兵的簇拥下走出了中军大营,一摆手,将帐篷帘撩起一条小缝,陈课弯弓搭箭,也不多瞄,抬手就『射』。 俗话说: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当时的距离也就不过四十米,实在太近了,赵广驷还没来得急反应,雕翎箭正中脖子,一头就栽下马了。 童以振、陈课只是互相看了一眼,童以振立时带人就冲了出来,而陈课躲在帐篷里,基本上一箭一个,继续『射』着冷箭。童以振和他的虎贲营在广东军中素以威猛闻名,这些群龙无首的亲兵哪里是他的对手,一下被童以振冲进核心,一刀将地上的赵广驷的人头砍下。眼见主帅真的身首异处了,这些士兵顿时作鸟兽散了。 第三天,永历帝就接到首战告捷的喜报,陈邦傅歼敌过万,敌军主帅赵广驷也死于『乱』军之中了。现在,总兵林察带着四姓海寇的数万人马和陈邦傅的大军在三水对持。 明磊是比永历帝早一天知道的,这回他不再告诉外人,只是当即把小德子找来,“知道你现在和王坤关系不错,给爷办件事!” “爷立了大功,可是想升官了?” “你也太看不起你家爷爷我了!想我周明磊好大男儿,会下作到向朱由榔求官?他也配!” “那,爷这是?” “帮爷贬官!” “贬官?” “对!我看永历帝的亲信广东学道林佳鼎不错,就鼓动他去求王坤,就说‘不想璞麟的功劳太大,怕将来官无可封了!’ 总之,一定要他接替我的总督军务之职,并且去前线亲自指挥!” “为什么?” “你傻啊!只有这样,才能打败仗。” “打败仗?” “废话!”明磊熟练地赏了小德子一个脖拐,“难道你真的想让陈邦傅来当广东总兵吗?其次,也让瞿式耜他们看看,爷是如何忍辱负重的,永历帝是如何陷害忠良、败坏大好形势的。正可谓,一石二鸟之计也!” “爷!万一我做不圆满呢?” “『露』了馅,就将你跺碎了喂狗!”明磊恶狠狠地说。 结果,就在举朝为前方打了胜仗而欢庆的时候,永历帝却下了一道奇怪的圣旨,“两广总督周明磊事务缠身,未能全力办差,着免去总督军务之职。擢广东学道林佳鼎为兵部右侍郎总督军务,赐天子剑,赶赴三水督战。” 此道圣旨一下,满朝哗然,明磊指挥有方,用人得当,才有佛山大捷。现在,却因功免职了?而圣上反倒派出一个学政去带兵打仗?真是千古奇闻。 “简直太过儿戏了!” 瞿式耜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算了!强敌环于四周,稳定压倒一切,知道谁捣的鬼就行了!秋后算帐嘛!”看到明磊如此大度,瞿式耜不禁自叹不如,越发佩服起明磊来! 绍武方面的领军大将林察和林佳鼎同族,以前还一起共过事。林察利用这个关系,指使四姓海盗向林佳鼎乞降,林察自己也上书“请举广州以附”。 在林佳鼎脑子里,行军打仗大概就象说书人说的那么简单吧!尤其是当自己捧着天子剑,这么轻易就将陈邦傅扒拉到边上去了,本来就踌躇满志。现在,故人弃暗投明来降,自然觉得合情合理,哪里听得进陈邦傅的苦劝。童以振、陈课得了明磊的密令,更是不发一言。于是,轻信寡谋的林佳鼎依约,在十二月十三这一天,率领一万大军在前,陈邦傅领着八千狼兵居中,童以振、陈课押运粮草在后,乘船前往三山与林察的部队汇合。 临三山不到几里水路了,突然之间,邵武的军舰从四周冒了出来,直接攻入林佳鼎的前军船队中。这些昔日的海盗个个勇于海战,又富于经验,暗中设伏,突然向永历军船施放火器。永历兵大惊溃败,不是被水淹死、就是被火烧死,林佳鼎本人的坐船也受火炮击沉,死不见尸了。跟在后面的陈邦傅、童以振他们,一看不好,急忙上岸,重新整军列阵,小心翼翼地退回三水驻防,而前军的一万人马活着逃回三水的只有三十余骑了。 刘六的时间拿捏得很准,就在林察带领留守的预备队赶赴三水的第五天,也就是十二月十四日,刘六带着三百精锐骑兵从惠州出发,连夜西行,从增城潜入广州北。刘六也真是大胆,布置完毕,自己竟带着十多个广州籍的军士化装成艄公,从水路大摇大摆乘船入城,然后上岸,直到布政使司衙门前,刘六他们才当着满街的百姓掀掉头上的包布,『露』出剃青前额的满人发式,挥刀『乱』砍,大呼“大清兵到!” “鞑子来啦!”随着百姓们的一句惊呼,满城皆沸,民众争相躲避,『乱』成一锅粥。连刘六都觉得奇怪,能征善战如李自成的“大顺军”,杀人如麻如张献忠的“大西军”,即使是出生入死、血战冲杀无数的明军勇将,只要一声“鞑子来了”,个个亡魂皆冒,立时溃散! 刘六不得不佩服明磊,怎么想的!刘六到现在也想象不出清兵竟有如此的震慑之效,不由得『摸』『摸』额头,难道真是这种剃青的大辫子发式使然?! 绍武帝正和苏观生率领百官在国子监“视学”,忽然有卫士急报清兵入城。苏观生非常生气,『潮』惠一带平安无恙,今天怎么会有清兵来此!于是,挥手就吩咐左右将“居心叵测”的报信卫士推出去立即斩了。 入城的刘六带着十来个属下很轻易的杀散西门的守卫,打开城门,放三百个假扮的清兵策马进城。等大红顶笠满街驰奔的时候,绍武君臣这才知道清兵真的杀到了!无奈大兵都西出和永历军交战未返,而宿卫禁兵早就在第一时间做鸟兽散了。 情急之下,绍武帝还想易服化装外逃,还没出行宫,就迎面碰上刘六擒着太监杀进来找自己,于是,就这么轻易地被刘六活捉,关押在行宫的后院里了。 假扮清军的刘六心情不错,没有立刻杀掉绍武帝,还派人送食物饮水给绍武帝。没想到这位爷竟象他哥哥一样硬气,坚拒不受,说:“我若饮汝一勺水,何以见先人于地下!”其后,朱聿粤寻死,刘六也不阻拦,任由他用衣带自缢而死,和他哥哥一样,做到了“国君死社稷”,也真算是条好汉子! 而那位首辅大学士苏观生呢,浑浑噩噩地跑到他一手“提拔”的生死好友吏部都给事中梁廷锴处问计。梁廷锴一脸忠义,平静说:”死耳,复何言!”于是两人商定分入厅堂左右的东西房,上吊报国。梁廷锴入房后,自己掐住脖子嗷嗷叫几声,又踢翻凳子给自己“配音”。旁边的苏观生认定这位好友已『自杀』殉国,提笔在墙上大书“大明忠臣,义固当死”八个大字,然后上吊『自杀』殉节。梁廷锴在隔壁听得真切,又等了一会儿,才冲进屋里指挥仆人扛着苏观生尸体向清军投降,声言有献“伪大学士”之功。 刘六刚处理完从各地逃到广州的大明四个亲王,十二个郡王的全家,回到东察院,就听见里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既不能为首阳之饿夫,即当识时之俊杰。” 刘六循声走过去一看,竟是原广东巡抚杨世惠,两个老相识顿时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了!刘六忠厚地笑了,“您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可保我家人平安?” “可保!那是周大帅的严令!” “谢了啊!”杨世惠很是感激明磊的仁厚。 但聪明人和傻瓜的区别其实没有多大,临刑前,杨世惠终于明白过味来,“周明磊,我『操』你八代祖宗!”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四十一章 迁都 (上) 听着杨世惠最后那句“周明磊,我『操』你八代祖宗!”的恶狠狠的话,刘六也正站在那里发楞,总觉得别扭!这哪里象是在打仗啊,简直如同做了一场春秋大梦。真可谓『乱』世纷纷,生死是块试金石,忠『奸』善恶,亲情友情,美丑正邪,一切人间大伦,都在此表现得淋漓尽致!实在没想到,这些平日里饱读诗书,叫嚷忠君爱国的读书人,真的敢于死社稷的不过十之一二,大部分屈膝投降时候的嘴脸,无奇不有,足够五百人看上半个月的了! 从十四日进城,一直到十七日中午,骑兵第一旅的近五千士兵陆续赶到广州,他们整整三天没有封刀。当然不是洗劫百姓,而是屠杀邵武的逆党,将近有四千人被拉到南门外人头落地,据刘六讲,那几天,南门外几里内的空气提鼻子一闻,浓重的血腥味可以呛你一个跟头,而且经久不散。 明磊手下的这些军队军纪很严,基本上没有士兵敢于将收缴的金银等财物私吞,所以,刘六一共上缴了价值近三百万两白银的财物,多数是那些王爷们从福建带来了,赵广驷他们这些当地官员留给明磊的也有近百万两。 而此时正在三水的林察,一下傻了眼。论士气,主子业已被戮,自己和着一万五千士兵全都成了丧家犬。论形势,自己腹背受敌,动弹不得。即便耗下去,没有粮草接济,人马崩溃也是早晚的事。 林察左思右想,好在都是朱家的子孙,干脆投降算了!接到林察投降的消息,陈邦傅很是高兴,但接收的时候,却出了问题。童以振、陈课几年前就是广州守军的主将,而现在林察的手下大部分还是广州卫的原班人马。所以,想都不用想,这一万五千降兵降将连大营都不用出,童以振、陈课带着自己的两千人直接搬过去合营了。而这边,陈邦傅还傻等着邵武军出营投降了,突然见一里外敌营换上广东虎贲营的旗号,就知道被人家抢了先,气得差点儿没从马上掉下来。 而就在刘六领着三百骑偷袭广州的时候,肇庆的永历帝也接到了林佳鼎兵败身死的消息,朝野顿时一片哗然。朱由榔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明磊,但明磊托病拒不奉诏而来。接到内臣的回复,永历帝泪眼汪汪地看着瞿式耜,“首辅,现在如之奈何?是否马上摆驾梧州啊?” 瞿式耜满眼的失望,这个皇帝也不动脑子想一想前因后果,怎么动不动就要逃跑啊!还真是不如那个自己拒绝相见的隆武帝。 瞿式耜冷冷地回答:“圣上太不了解周璞麟了!他现在不过气还没有消,但此人最是忠君爱国,决不会因私废公的!” “那要不然呢?”永历帝小声地问。 “如若不然!微臣将散尽家财而招募义兵,前往三水迎敌!” “噢!”永历帝见瞿式耜的脸有些红了,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忙请首辅跪安了。 看着瞿式耜的背影,一旁的王坤趴在永历帝耳边嘀咕:“首辅说陛下,就如同老师训学生!陛下这都不以为意,对臣下实在太过仁义了!” “咳!没办法啊!朕这个皇上窝囊啊,真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啊!” “这听着象古诗,诶哟!圣上的学问实在太渊博了!” 十七日,广州收复,朱聿粤自尽,林察率部投降,这三件喜事全都传进了金殿。满朝文武一同跪下来向永历帝贺喜。 听到喜讯的永历帝兴奋得两眼放光,见单单大功臣两广总督明磊抱病缺席,连忙传旨,“周明磊克尽职守,平定广州,擢加封为惠国公,加太子太保衔。部将刘国华军功卓著,加封镇南候,加兵部侍郎衔!” 但到了下午,接了圣旨的明磊还不进宫来谢恩,倒是小德子见了一趟王坤,于是,很快第二道圣旨又下了,“命惠国公总督广东、广西、福建、江西四省军务,二品以下地方官员可自行任命。” 这样,明磊才勉强来见朱由榔谢恩了。 第二天,陈邦傅领着林察回肇庆面圣来了。朱由榔也没和瞿式耜、明磊商量,就当着群臣的面,加封陈邦傅为庆国公,弄得明磊老大的不高兴。这不明摆着做给自己看的吗?永历帝的小伎俩,只是想告诉世人,凡是为平定邵武政权出力的均可晋封国公。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贬低明磊的功劳。 明磊都觉得好笑,自己真正想要的的任命官员的权力已经得到了,对于什么爵位根本不放在心上,哪象朱由榔这么小家子气。 对于跪在殿外的林察,明磊爱惜他的才能,力主可以重用,谁知平时温顺的永历帝,此时执拗地吓人,就是要处斩林察,给死去的林佳鼎报仇。就连瞿式耜等大臣也跪下为林察求情,永历帝将手一摆,一概不准。 朱由榔看着跪在地下为林察求情的诸公,用手将龙书案拍得啪啪作响,脖子上的青筋一下也蹦了起来。“我为天子,圣意不能独断呼?如此,诸位臣公不若另请高明!” 见圣上已经说出如此话来,大家面面相觑,实在不好多言,可怜林察就这样被处决了。咳!无论这些群臣如何绞尽脑汁,对此事的猜测也永远准不了。因为,朱由榔并非针对任何人,而是在和自己较劲。 随着朱由榔登基时日日渐增加,他也渐渐地在成长,再也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无知少年了。于是,朱由榔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皇上当得窝囊,万事都要听臣子的摆布,从来没有自己说了算的时候。眼看着,征广州的大军大获全胜,王坤劝皇上启用自己的亲信借机立功,朱由榔的心眼就此活动了。可谁能想得到,同样的军队,同样的将佐,主帅林佳鼎也不是个无能之辈,怎么就打败了呢?朱由榔知道,经过这件事,群臣嘴上不说,心里也在讥笑自己。可这能怪谁呢?首先不能怪在自己头上,王坤?舍不得!周明磊?又实在一点关系也没有!林佳鼎?能怪一个死鬼吗?于是,想来想去,只有林察了。 渐渐地,朱由榔将思路理清楚了,林佳鼎一个学政出身,无论言谈举止,都是君子的做为,所以,才会被卑鄙小人林察所骗。所以,没有林察的行骗,就不会有三山之败;没有三山之败,自己能丢人现眼吗? 所以说,万事就怕认真,只要认真分析,总会找出罪魁祸首!几天来,朱由榔都在琢磨自己的这个结论,渐渐得已经认定事实就是如此,所以,又怎能被群臣说服呢? 林察服诛,朱由榔长长舒了口气,终于力排众议,圣心独断了一回,顿觉神采飞扬起来。从朝堂下来,陈邦傅不住地摇头。在他眼里,永历帝就象一个几岁大的孩子,为了一个怪异的想法,撒泼打滚,就是不听大人的劝告,一意孤行。得手后,又浅薄地喜形于『色』,全然不顾将来的后患如何! 陈邦傅毕竟不是傻子,回想整个事情看似和明磊没有瓜葛,但只看结果,地盘、人马、金银全被明磊独吞了,鬼才相信这是巧合呢!陈邦傅终于明白自己被明磊当猴耍了,白白赔进去一万多人马的老本,只得到一个公爵的虚衔。但他是个很实际的人,知道感情用事只会害了自己。和明磊比起来,无论实力还是手段,自己都相去甚远。一旦和人家翻脸,只会死无葬身之地。于是,陈邦傅认命了,打落了牙还是和血吞吧!今后就算得罪永历帝,也不能得罪明磊,只得继续向明磊献媚,装傻充楞地苟延残喘为上策。 吃过晚饭,陈邦傅径直来登门拜见明磊了。明磊之所以和陈邦傅虚与委蛇,主要是考虑将来自己与孙可望势力联手时,在广西西部有这么一块缓冲比直接接壤要好一些。 陈邦傅却一上来就大表忠心,看明磊连连点头,这才大着胆子试探:“大帅军威浩大,却从不染指广西各府,许多人都错以为大帅敝帚自珍,只图广东一地的安逸呢!但卑职知道,实情绝非如此!” 明磊的眉头不禁一挑,“噢!那按着庆国公的推测,璞麟意欲何为呢?” 陈邦傅赶紧起身跪下,“大帅的心胸如南海般宽广,岂是我等蝼蚁之辈能仰视的?卑职费劲心思,也只是能揣测出这点朦胧的意思,要是再往深里探究,恐怕就不是我等鼠辈能妄测的了!” “依庆国公的意思,原来一直在妄做小人,暗中揣摩本帅的意图了?” 一句话,吓得陈邦傅连忙叩头,“大帅明鉴!小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揣摩大帅的真意啊!只是小人驽笨心思,要是能知道一个大概,在广西为大帅效力时,也就有了大致的方向不是? 下官实在是怕好心办了错事!” 明磊的嘴角向右边习惯地撇了撇,“是吗?本帅也没有别的意思,但求忠君报国。你只要是实心为朝廷出力,又怎会办错事呢?本帅又怎会怪你呢?” 陈邦傅不禁狐疑地抬头瞅了明磊一眼,明磊一笑,“这回,你为朝廷算是实心办事,队伍没了不要紧,只要有钱,还可以招募嘛!待会儿,去帐房领二十万两银子,给你回去重新组建柳州卫!” 原来朝廷就是他本人啊!陈邦傅总算明白明磊话里的意思了。看来给明磊当枪使,也不是没有好处,这些银子足够再组建过万人的队伍维持一年的开销了。于是,陈邦傅喜滋滋地告退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四十一章 迁都 (下) 送走陈邦傅,明磊突然接到密报,展开一看,笑容顿时在脸上凝固了,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于是,明磊立即动身去见瞿式耜。瞿式耜看着面『色』凝重的明磊,急忙接过他递来的纸条,打开一看:“清征南大将军博洛新任命佟养甲为广东总督、李成栋为广东提督。总督佟养甲和提督李成栋原来本部人马各只有五千,现各用六千福建降兵组成过万大军。据悉,佟养甲尚在福建漳州,李成栋领大军一万一千人马业已杀进广东界,直奔『潮』州而来。” 瞿式耜看了一眼明磊,明磊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八成又要换地方了!” 俩人都笑了,但还是立即来见永历帝了。果然不出所料,朱由榔也知道李成栋是嘉定三屠的元凶,一听他领兵来攻,直吓得面如土『色』,当即就要传令起驾梧州。 瞿式耜马上表示反对,“今圣上移跸者再三,每移一次,则人心涣散一次。”还没说完,一旁的明磊就捅了他几下,瞿式耜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朱由榔。只见朱由榔扭脸正看着窗外发呆,显然没有听他在说什么。 瞿式耜这叫一个气,猛地一声大吼:“人心涣散而大业尚可为乎?” 这一声,连大厅内的几只大蜡的火苗都跟着晃悠了几下,吓得朱由榔一激灵,满眼恐惧地看着瞿式耜。这时,堂外脚步声急,司礼监太监王坤,锦衣卫都指挥使马吉翔全都跑了进来。 瞿式耜半晌才平静了下来,低头向永历帝告惊驾之罪。朱由榔很高兴,借此时机决定移跸,首辅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这时,一旁的明磊突然说话了,“圣上,首辅所言极是!但圣意一定要离开肇庆,臣以为应当定都桂林。 这一来:桂林地处广西省上游,形胜巍峨,城郭坚固,而且向北可以规楚,向东可以制粤,确实是兴王的根本之地。其次,桂林远离兵戈之地,圣上也就不避频繁劳顿移跸,实是朝廷之福啊!” 明磊的话,特别是说到桂林远离战场,朱由榔一下就动心了。良心话,又有谁愿意颠沛流离呢?谁不想在一个地方安安生生地住下呢?但现在的朱由榔很有经验了,他并不马上表态,只是看着瞿式耜。 这意思瞿式耜能不明白吗?算了,只要能不再跑来跑去的,去桂林就去桂林吧!瞿式耜也只好违心地请圣上移跸桂林了。 见朝廷的一文一武两位重臣都恳请自己定都桂林,朱由榔只好勉强答应了。接着,他问明磊:“爱卿能否陪朕西跸?” 明磊急忙装出忠勇的神态,“微臣将与李成栋周旋到底,誓为圣上死守广东!” 朱由榔也做出一副勉强同意的样子,“为全爱卿的忠义,准奏!并准卿以兵部尚书衔,特进太子太傅,留镇广东!” 接着,永历帝顿了一下,“爱卿,桂林的府衙破败,做为行在怎么也要修缮一下。你也知道,朝廷现在拮据,听说你攻克广州,收缴了不少金银,可否捐献出来,为朕分忧呢?” 这下,连王坤都傻了。圣上真是疯了,大敌当前,有求于人家为他杀敌卖命,本来是要千般讨好,不说掏些金银充做军饷,笼络人心以震士气,也就算了。竟然要向一军统帅要银子,就不怕激怒人家,惹出兵变来? 见瞿式耜直拽自己衣襟,明磊将他的手甩开,笑着说:“庆国公在三山损兵折将,现在还要护送圣上远去桂林。所以,微臣私自替圣上做主,将这些金银赏给陈邦傅了,命他再招募一支军队,保卫在圣上左右,这样微臣在广东激战时就不必为圣上的安危担心了!” 朱由榔满脸的失望,还不死心:“爱卿此话当真?” 明磊的脸上『露』出了不快,话也严厉了起来,“微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金殿之上,也不敢出言戏君啊!” 瞿式耜见永历帝越说越不象话,急忙打断,拉着明磊磕头谢恩,赶紧告退了。 永历帝在逃跑这件事上,历来雷厉风行!当夜传旨,第二天下午就坐上龙舟出发了。害得满朝文武慌『乱』得鸡飞狗跳墙,急急跟上永历帝,一同前往桂林了。明磊紧紧握住瞿式耜手,趴在他耳边说:“陈邦傅关键时刻指不上,还要靠焦链!提防清军偷袭桂林!” “又说笑?清军能跃进几千里来偷袭?” “湖广要是全失呢?”明磊诡异地一笑,转身就走。 瞿式耜一下惊呆了,弘光朝有兵不过四镇,何腾蛟手下号称十三镇,就算不动站在那里等着清军来杀,也要杀上几个月的,能怎么快吗?但明磊历无虚言,真要言中,如之奈何啊? 送走永历朝廷,明磊就飞奔『潮』州前线了。而此前的福建,又经历了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化。 早在1646年的九月十九,清军就未遇任何抵抗地占领了福州。郑芝龙对清廷到底给他什么样的官职心里还是没底,将大军集中在安平老家,就急着给征南大将军博洛上题本了。身在福州的博洛接到郑芝龙的题本,看到“得知大军已到,臣即撤出各府驻军,又晓谕各府积蓄粮草,以迎大军。”不由冷笑了一声。 在博洛看来,不管郑芝龙是条多大的巨鲸,一旦离开战舰精兵,就好比神龙失势,不过一条蚯蚓而以。只要掌握了郑芝龙,郑家群龙无首,必然唯朝廷之命是从。而这个郑芝龙还敢在字里行间威胁朝廷,说什么“长子、兄弟、部下散落各地,自己一旦进京,呼应不灵,恐怕福建从此多事了!” 博洛真不知郑芝龙怎么想的,能苟活就是朝廷的恩典了,还敢别有他求?于是,将计就计,一面派固山额真富拉克塔统兵包围安平,一面派原明兵部尚书郭必昌去招郑芝龙来福州。 一见郭必昌,郑芝龙很不高兴,“既已招我,又何必见疑相『逼』呢?” 说得郭必昌也没词了,只好给博洛写信。博洛当即装模作样地切责富拉克塔,大军后撤五十里,另外又亲笔写了书信过去。郑芝龙一见白纸黑字,上面终于有“今铸闽粤总督印以待将军”的言语,不由得心花怒放,当即表示要亲赴福州。 郑成功一听,就有些着急了,“父亲!闽粤之地,不比北方能任意驰骋。只要我们凭高持险、设伏以御,清军虽有百万,也奈何我们不得! 再收拾人心,以固其本;大开海道,以足其饷;然后选将练兵,号召天下不难矣!” 郑芝龙瞅了一眼夸夸其谈的长子,满眼的爱怜,孩子还是太小,不明白自己祭冷灶的真实用心,许多事还是等将来他自己慢慢体会吧!于是,半晌才呵斥道:“竖子妄谈!不知天下形势。倘画虎不成,岂不类犬乎?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招我,必重我、敬我。为父先去,你好自为之吧!” 郑成功还是不肯,牵着郑芝龙的衣襟跪了下来:“父亲!自古虎不能离山,鱼不可脱渊。离山则失威,脱渊则被困。父亲要三思啊!” 郑芝龙长叹一声,本来想张嘴,但大势已去,唯恐隔墙有耳,一顿足,还是拂袖而去了。 十一月十五,郑芝龙到达福州,三天以后,和福建各地应招而来的官绅一样,齐聚福州洪塘。 一到洪塘,身穿清朝一品大员紫袍的郑芝龙就知道不对了。这哪里是在摆宴,四周大军云集,帐篷参差不齐,遍及四野,中间的大空场,站立着不下四百多人。一会儿的功夫,博洛带着亲兵卫队来了,居中席地而坐,旁边的中军官开始持册点名。 郑芝龙不用点名,身后已然站立四个彪形大汉,接着,黄鸣俊、余功成、朱继柞每人身后也站上一名清军。博洛得意地站起来,假做亲昵状,用手抚mo着黄鸣俊的后背,“三位非尚书就是阁老!摄政王想得紧啊!这就随我进京面圣吧!” 博洛看了剩下的这些汉人一眼,冷笑道:“今后,列位还是安生些吧!”说着将手一摆,就放他们离开大营了。这些人就如同鱼入海、鸟出笼一般,急慌慌地四散逃了。博洛掳着郑芝龙等四人,当即拔营起寨,迅速带大军返京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四十二章 临兵 (上) 博洛如此返京,是做了充分准备的,他留下了浙闽总督陈锦、福建提督赵国柞率领降清的南明兵将十一万三千人镇守福建。后又调武毅伯施福连同总兵官施琅、梁立、黄廷、成升、洪习山等人的三万兵马给佟养甲、李成栋,用于进攻广东。于是,郑鸿逵、郑成功在福建东南部的沿海地区要面对的原先的战友,兵力将超不过四万人了。 而佟养甲、李成栋则是拖到十二月十二才从靠近边界的诏安县城出发,进兵广东的。 终于穿过了高大阴暗的森林的穹隆之下,“只要沿着两边长满宽阔的矮灌木的大路继续往南走几里地,前面就是福建和广东边界上的分水关了。”听了向导的介绍,李成栋勒住战马停了下来。 他一声不吭地笔直地坐在马背上,虽然他看上去态度十分安详,而且由于坚忍自制的天『性』,对他周围的大军的闹嚷喧哗显然也漠然处之,但在他那种野蛮的平静之中,却隐藏着一股阴沉、凶狠的神气,这模样其实就是佟养甲最讨厌李成栋的地方。 一直以来,佟养甲就看李成栋别扭,无论他干什么都是别扭。比如说现在,李成栋又摆出他那招牌似的心不在焉的样子,怎么看,他都不像个统帅! 应该承认,近几天来的急行军,全军上下都有些疲惫得吃不消了。可又有谁能找出时间使自己恢复正常呢?想着,佟养甲不禁欣赏地低头瞅瞅自己挺起的胸膛,瞧,这才是大将的样子,什么时候都是那样的精神抖擞,并且能时刻不停地观察着大军的每一处角落。 就在佟养甲不经意间将这些都流『露』到脸上的时候,突然间,从李成栋的眼睛中『射』出两道炯炯的光芒,仿佛是乌云中两颗闪亮的星星,看起来显得凶暴粗野。他那锐利而带警惕的目光,朝那个惊讶地打量着他的佟养甲瞥了一眼,但立刻就狡黠而轻蔑地把视线转了开去,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远方。 佟养甲的脸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急忙机警地瞅瞅四周,他妈的,上百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下子,这个刚才还自鸣得意的大将军的脸成了一大块红布。周围的亲兵、将佐们识趣地做出有事情忙着的样子,很快就四下里散开了。俗话说:不打勤,不打懒,就打不长眼。谁能傻到在这个时候留在佟养甲身边,万一有什么招惹到这位上司,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佟养甲和李成栋的不睦,早就不是军中的什么秘密了,而不和的原因说出来就太简单了,不是他俩任何一个的过错,纯属制度『性』原因。 满人和成吉思汗时期的蒙古人一样,将手下的异族按照投降时间的先后,分成了三六九等。而佟养甲碰巧是辽人,属于最高级的走狗,天生就最受重用的那一类。在那个时代,“从龙入关”本身简直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了,这种身份是你攻下多少城池,斩杀多少敌人都无法逾越的! 但问题就在于,最忠实的老狗,未必是最能捕捉猎物的那一只。无论攻城掠地,还是斩将夺旗,连佟养甲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实在比不过李成栋。“但你的功劳再大,也是只刚刚背叛了主子,反口就咬原主的畜生,凭什么还敢要脸面?”抱着给你脸你就是人,不给你脸你就是畜生的态度,佟养甲能打心里尊重李成栋吗? 而对于李成栋,成天看着一个碌碌小人高居自己头上,还时不时再给你几句难听的,是个有血『性』的汉子就不能容啊?于是,俩人暗中较劲,而且回回佟养甲都败下阵来,佟养甲也就不敢再轻易招惹他了! 这回,佟养甲恼怒得心里大骂:“李诃子(李成栋的外号),看你狂的!老子在辽东大战明军的时候,你还是流寇李自成手下的一个小喽啰呢!”但还是没敢说出来,于是,俩人谁也没搭理谁,佟养甲带领本部的两万人马从右面的岔道拐下大道,进入树林深处,按计划找僻静的地方安营去了。李成栋则带着自己的八千骑兵和新分配来的福建的降兵降将继续向广东进发了! 在一起并肩战斗,并要将自己的『性』命交付给对方的战友,却是彼此间这样的不睦,说出来,也真算是个奇闻了。其实,这俩人根本不愿意如此密切的配合,这全都是征南大将军博洛返京临行前亲自交待的。主子既然发话了,做狗的就算心里不愿意,但也只有遵照执行了。 其实,为了确保以少胜多,博洛的算计实在不坏。第一步,通过清军密探的能量,骗明磊相信李成栋和佟养甲也已经闹得水火不容了,所以,进攻『潮』州的只有李成栋一支人马。 而且,密探们还传回消息,粤军斥候的监视范围不超过百里,这样,只要佟养甲军离李成栋军保持百里以上的距离,李成栋再故意于设伏地点百里外的饶平耽搁几日,就可以确保佟养甲带人马大大方方地潜入设伏。等着李成栋诈败将粤军引入伏击圈,就可以稳稳当当地聚而歼之了。 李成栋的大军由于要掩护佟养甲的秘密行军,出了分水关进入广东界以后走得很急,部队到达饶平以后,发现这只是一座空城,明磊的人早就组织全城的百姓撤到『潮』州城去了。虽然没有粮草寄养的补充,也没有屠城的可能,但李成栋还是盘恒了四天,才继续向韩江边杀来。 明磊早早领着大军就来到韩江的北岸扎营,决心仗着人多,一举吃掉李成栋的一万人马。十二月二十六日夜,明磊得到斥候的禀报,李成栋在五十里外扎营了。可看着不象只有一万多人。 明磊笑了,“李诃子狡诈,多半是疑兵之计,不用搭理他。”并传令,四更开饭,五更出发,在十里外的青云岗布阵迎敌。 永历元年(1646年)的十二月二十七日,清军和明军在『潮』州城终于在东北四十里外的青云岗展开了几万人规模的大会战。 时值干燥寒冷的冬季,再有几天就是新年了,在明磊大军的中央,是一座高坡,炮兵团的阵地就设在这里。而高地前所展现的是一片辽阔平坦的丘陵地带,从福建而来的官道就从这些丘陵中间斜『插』了过来。四周是浓密的矮灌木丛,由于天刚刚亮,还只是些模糊的墨绿『色』,看不大清楚。 太阳升起来了,在阳光的照耀下,周围的景致仿佛涂了一层清油漆,都已能尽收眼底了。从脚底下望过去,高坡的两侧正川流不息地经过着明磊粤军的一股股部队。而远处的景致也清晰可辨了起来,甚至可以看见身后最远处的韩江上的船舶和孤岛,可以看见一片榕树林覆盖的陡峭的韩江南岸和那神秘远方的碧绿的山峰和蔚蓝『色』的隘口,可以看见突『露』在远处的敌军骑兵的侦察分队。 明磊借助天时地利,将左右两翼也分别布置在高坡之上。左边是陆军第一旅的第一团和第二团,第三团则埋伏在山坡后面东侧的一条被灌木丛遮盖了的河沟里,由于是冬季,河沟里并没有水,早就从陈课手下调过来的李子平团长领着手下就趴在里面,一动都不敢动。右面的形势和左翼一样,也是陆军第二旅的两个团在山坡上,一个团埋伏在山下。 明磊和刘六领着骑兵师的两个旅居中,身后就是炮兵团的高坡。再后面,是陈慎领着陆军第三旅和从两个骑兵旅各抽调的一个团组成的后备队在大军的背后策应。 可以说,明磊将自己最精锐的三万人全都带到了韩江北岸,摆出一副背水一战,一决雌雄的凶狠架势。 李成栋得知五十里外有三万明军的大营,也是天不亮就整队出发了。清晨时分,斥候来报,明军在一个叫青云岗的地方列阵了。李成栋抬起拿着象牙柄马鞭的右手一指,“就是下了这处荒草深的屹崂(陕西米脂方言:指山窝处),翻过那座小山屹梁(陕西米脂方言:指小的山脊)?” “正是,也就四五里的道路就到了。”跪在地上的斥候抬脸说道。 李成栋点点头,不再说话,传令大军加紧赶路。远远地就瞅见明军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李成栋的脸上有『露』出轻蔑的笑容,“有胆量。真是不知死活啊!” 随着一声令下,清军也迅速列阵了,还是对付明军屡试不爽的“螃蟹阵”。两翼各两千骑兵在前,其后是五千步兵,李成栋的中军只有四千骑兵,另有两千步兵押着粮草、辎重拖在后面。 看到李成栋所率清军的威势,明磊的内心很是震惊,自己的情报明显有误,这哪里是一万人马,竟然不下两万。但表面上明磊还努力保持着威严镇定,他立马阵前,对着左右的将士大声喊道:“将诸公牢记,过此一步,清军就要杀到我们家里来了。故今日一战,生死一搏,有胜无败!” 明磊接着传令,将最后两句话传谕全军将士知道。于是,明磊的士兵们也纷纷从地上站起来,准备开始作战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四十二章 临兵 (下) 当明军的两翼结成密集的方阵的时候,李成栋两翼的骑兵却将每个骑兵之间的间距迅速拉大的一丈开外。这样,清军稀疏的正面一下就拉得很长,足以从侧面包围了过来。左翼的第一旅旅长张天佑被弄得晕头转向,步兵『操』典上规定必须采用密集阵型以确保子弹的密集度,自己当然不能也将自己的队形相应地抻长。没办法,只有将两个团分开,成为两个小方阵,一个守住山坡的正面,一个负责守住山坡的侧面。 在明磊身后的这座高地的几十尊大炮之间,炮兵团的团长廖羽在前面站着, 并用望远镜观察地形。在他背后几步路远的地方,从中军赶来的明磊警卫营的营长许忠正坐在炮架尾部,把背囊和军用水壶递给凑在身边的几名炮兵营的营长们。军官们发现背囊里藏着牛肉干,水壶里竟然是烈酒,顿时发出了欢呼声。 于是他们高高兴兴地把许忠围在中间,有的人跪着,有的人干脆盘着腿儿坐在冰冷的干草地上。 “喂,上尉,开一炮,看看能『射』到什么地方去!”许忠把脸转向一位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的营长说道,“真他妈的闷,开开心吧!” “炮手们各就各位!”一名军官随即发出了口令,须臾之后,炮手们都很快活地跑起来,装上炮弹。 “第一号,放!”发出了口令。 第一号炮手迅速地跳开。大炮发出震耳欲聋的隆隆声,一枚炮弹从山下明磊中军官兵头上飞过,发出一阵呼啸,炮弹落下的地方,冒出滚滚的硝烟,爆炸了,但炮弹离敌军阵地还是很远的一段距离。 在这隆隆的炮声中,炮兵官兵们脸上都流『露』着愉快的神情;全体都站立起来,观察那了若指掌的山下我军的动态,观察那逐渐靠近的敌军的动态。这时候,太阳完全从云堆里探出头来。这一声单调但悦耳的炮响和灿烂的阳光汇合在一起了,使人感到分外的雄壮和快乐。 左翼的清军骑兵开始发起进攻了,他们呐喊着从正面和侧面冲了上来。张天佑急忙组织『射』击,但敌人的阵型实在太稀疏了,一连三次齐『射』,密集的子弹只是撩倒了不过二三十个骑兵。而清军冲到一定距离,立刻张弓『射』箭,然后转身就撤回去了。好在由于他们阵型的稀疏,『射』来的雕翎箭也并非如雨般密集。于是,几个回合下来,双方的死伤都在百人以内。 但清军可并没有按张天佑想象中的那样进攻,这些骑兵的进攻其实全是佯攻,他们真正的主力,集中了一千人一下绕到张天佑他们的身后,突然呐喊着从后面迅速加速,向山坡冲了上来。 远处的廖羽首先发现不对劲,急忙招呼全部大炮的炮口左转,对着左翼山坡的后背开炮了。但许忠马上发现右翼也同样出现了危机,廖羽没办法,只好又将一半大炮的炮口右转。许忠也不敢耽搁,飞马下山报信去了。 张天佑突然听到背后炮响,扭头这才发现背后的敌情。好在手上还有两个迫击炮营,急忙命令也不用瞄准,赶快『射』击。密集的迫击炮弹落在山坡上,清军的伤亡很大,不得不退下去了。 战争进入胶着状态,张天佑的四千火枪手被两千骑兵给弄得团团转。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明军对清军历来的恐惧一点一点地吞食着士兵们的士气,方阵的秩序渐渐开始有些混『乱』了。不知是哪一个士兵,在人群中恐惧地中说出了一个战时听来骇人的毫无意义的词:“我们被包围了!”这个词和恐惧心理一下感染了所有的人。 “迂回!我们被包围了!我们完蛋了!”奔跑的人们喊道。 而此时的张天佑正在指挥两个营的迫击炮截击敌军,突然听到后面传来的喊叫之声,他心里明白,他的兵团中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还没有等他明白过来,两个团的士兵就从他的身边跑过,向山下冲了过去。随着一阵阵的『乱』枪,这些人将清军击退了,但没有停顿的意思,向着后方溃逃了。 在张天佑的身边,只剩下十几人的警卫排和满地的迫击炮。而此时的他,已经记不起做为一名供职多年、毫无过错的年青将领,他将会因为疏忽或指挥不力,对不起列位长官了;更完全忘记了战争的危险和自我保全的本能。张天佑用手抓住鞍桥,翻身上马,用马刺刺马急奔,全然不顾四周的箭林弹雨,向兵团疾驰而去。他只有一个意愿:要了解真相,假如错误是他所引起的,无论如何都要补救和纠正错误,向他这样有前途的将官,决不能因此毁了自己一世的英名。 他很幸运地从清军中间疾驰而过,已经驰近森林之后的田野,第一旅的官兵正从灌木丛旁边经过,他们不听口令,迳直往韩江边跑去。几千士兵的士气一旦动摇,是很难制止的。这一大群溃『乱』的士兵根本不再听从指挥官的口令,或者只是向军官们回顾一下,继续往前逃跑。尽管原先在士兵心目中多么威严的旅长怎样拼命叫喊,尽管旅长的面孔显得多么激怒,涨得通红,与原形迥异,尽管他扬起一柄长剑,士兵们还在继续逃跑,并大声地讲话,朝天放空枪,不听口令。决定战役命运的士气动摇了,显然造成了极度混『乱』失控的局面。 其实不单是左翼,右翼的形势也差不多,同样崩溃了。明磊怎么也不明白,清军的名字就这么可怕?任谁披上了这件虎皮,就能百战百胜了。“一定要打胜仗!否则,这些人永远没有再面对清军的勇气了!”明磊暗自咬牙发狠。于是,点手叫过张天广和沈一恒,“狭路相逢勇者胜!各带一个骑兵团去拦腰将那一千多清兵给我宰了!记住一定给我打出威风来!” 两员大将早就看着憋气了,各自上马,带上一千五百人的骑兵团就斜刺里冲了过去。 天底下的事有时就是这样奇怪,任你千般算计,到头来成败如何还是要凭天意。总结出来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博洛虽然不在这里,但他对于这次进攻『潮』惠,可谓精心准备、巧妙布局。原来的计划是李成栋诈败,将明军引入三十里外的青云峡谷佟养甲的埋伏圈,聚而击之。但没想到的是,李成栋两翼各两千骑兵的冲锋就轻易击溃了明军四千人的防御。此时的李成栋,也心烦得皱起了眉头。看来原计划是说什么也不可能实施了。就算现在再撤军诈败,人家再傻也不会相信啊? 而且,李成栋也看得出来,这是真正的溃败,绝非演戏。此时。李成栋发现自己进入了两难的尴尬境地,怎么办? “军门,一鼓作气,将这群虾兵蟹将赶进韩江喂王八算了!听说『潮』州城,很富裕呐!”参将郝尚久凑过来的低语如当头棒喝,让李成栋顿时清醒过来。看来,击败粤军主力的功劳又要自己独享了。于是,李成栋的令旗摇了三摇,两翼的步兵也开始进攻了,中军随着向前压了上去。 佟养甲留在李成栋身边的耳目,游击杜汝青眼开大军全军压上,知道不会再有什么诱敌后撤了。“他妈的,连博洛贝勒的话也敢不听了。”杜汝青知道佟养甲大人还在峡谷口傻等着呢,急忙叫过自己的亲兵,“赶快去给总督大人送个口信,就说李成栋自己要独占攻克『潮』州的大功了!” 这时,不但李成栋,就连明磊也没想到的场面发生了。埋伏在左翼河沟里的李子平,眼瞅着自己的战友被清军的骑兵向赶鸭子似的被赶得四处逃窜。他并没有害怕,反而命令士兵上子弹,放过清军骑兵的先头部队。又传令“成三列举枪”,单等后卫的骑兵全都进入了『射』程,大手一挥,顿时『乳』白『色』的硝烟在灌木丛中腾起,李子平顿时因为呐喊和硝烟呛得大声咳嗽起来,他急忙摆手,带头冲了出来。 小山坡的山脚下,冲过来的清军骑兵的后部大概有三四百人,促不及防,被从侧面袭来的弹雨击中,基本上不一幸免。一些人就此什么也不知道了,一些人并没有死,正捂着流血的伤口呻『吟』着,但有一部分幸运的,只是战马被击中了,正费劲地从死马下拖出被压着的大腿。 李子平大喝一声,冲向没有来得及起身迎敌的清军,他带有一种酒醉般的奋不顾身的亢奋,手持一柄军刀,向敌军横冲直撞。这些骑兵还没有醒悟过来,就被他砍下了脑袋。跟着他身后的士兵,有的停下来上刺刀,有的干脆就用枪托去砸,硬生生地将清兵的脑袋砸出白花花的脑浆才算停手。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四十三章 追击 (上)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李子平带领的陆军第一旅第三团就全歼了三百五十名清军骑兵,而自己无一伤亡。他们还没来得及打扫战场,就赶上清军的五千步兵迎面而来。 李子平的手下还没从刚才的厮杀当中平静下来,满脑子都是亢奋地杀戮,所以,面对三倍的敌人并没有感到胆怯。 李子平大声吆喝着将手下集结成六排的长阵,随着各营营长“上子弹、瞄准、『射』击”的喊叫,在他们面前,成排的清军倒下了。 明磊从望远镜里看到了这一切,很是欣喜。看来面对行动缓慢的步兵,燧发枪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而自己的士兵训练有素,英勇顽强,问题是出在指挥官上。说明自己手下的这批年青将领指挥一个团还是胜任的,一旦指挥几个团还有炮兵的协同作战,就有些顾此失彼了。明磊将自己的看法告诉旁边的徐云持,叮嘱道:“看来,真是百战出良将啊!就算打赢了,回去也要好好敲打一下。” “璞麟舍得?” 明磊笑了,“有什么舍不得的?玉不磨,不成器嘛!” 张天广骑在马上,已经清楚地看到清军追逐着弟弟手下的士兵,并且随意砍杀,肺都要气诈了。他以自己锐利得如猎人的眼睛不错眼珠地盯着这些蓝『色』的清军骑兵冲进队形混『乱』的人群,一边等着和追赶他们的清军骑兵越来越接近,一边传令所有骑兵上子弹。已经可以看见这些在远处看上显得很小的人们如何互相厮杀、追赶,如何挥舞胳膊或佩刀了。张天广并没有开枪,他像看猎犬逐兽似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光凭嗅觉都能感觉到,如果以现在的速度冲向这些骑兵,他们会站不住脚的;可是,如果现在就开枪,这些畜生的这身好棉甲明显注了水,恐怕子弹的杀伤力还是不够。再等等吧! 可这时,清军骑兵的侧翼已经发现了他们,开始张弓搭箭,一时箭如雨下。“再等一分钟,就再多跑半箭地!”张天广头一个迎着满天的箭雨,不减速度地飞冲向前。他环视自己周围。还好,队形保持得很紧密。“就是现在了!”张天广将牙关一咬,抬手就是一枪,接着将马枪背在肩上,抽出长长的弯刀,此时,身后跟着也想起清脆的枪声。 原来,明磊觉得刘六总是抱怨广东无好马,就是弄来,也慢慢退化了,这样一旦跟八旗铁骑交手,肯定吃亏。于是,明磊让陈于阶他们生产了一种枪管比四五式步枪短,枪托能顶在肩窝,一只手就能『射』击的燧发枪,定装是在46年,所以,明磊又起了一个大家不能理解的怪名,“四六式马枪”。 这回,也是张天广他们在实战中第一次使用,看来效果出奇的好。由于这个时代,骑兵都穿着有很好的防护甲胄。明磊的粤军是一次成型的钢制胸甲和钢盔,战马也披着铁甲;清军则喜欢棉甲,战斗前浇水。不管哪种形式,这些都能很好的防御箭矢和滑膛枪『射』出的子弹。 所以,在这个距离,清军的箭矢对粤军杀伤力不大,而粤军的马枪被甲弹却很轻易地击穿了棉甲和战马披着的铁甲。 清军促不及防,由一名游击带来迎敌的四百骑兵一个照面就死伤殆尽了。 张天广这个时候可不敢减速收拾剩下的散兵游勇,保持着高速绕过还要负隅顽抗的清军,继续向清军的大队冲去。 “弟兄们,我们一定要冲垮他们……”其实张天广的这句话说了等于白说,在高速运动中,除了他身边的几个,余下的人根本听不到。 但骑兵团的所有骑兵竟跟他有同感,根本没有等他发出口令,就纷纷也绕过零星的阻击之敌,都随在他的身后,驱动了战马,尽力保持紧密的队形。 他策动了战马,发出口令,战马是那样跃跃欲奔,以致于笼它不住了。在此同时,他听见身后展开队形的骑兵团的得得马蹄声,他们飞奔着接近敌人,渐渐地大步的奔驰自然而然转为疾驰,越接近清军的骑兵,就越驰越快,已经能眼看见这些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清军骑兵惊恐地急停下来,开始向右转。 张天广紧盯着前排最彪悍的一个清军把总,举刀就劈。那人也不弱,竖刀相迎,但怎奈自己是停在原地,张天广仗着马快刀急,虽不曾一刀劈中,但一下将他从马背上掀了下去。这个把总落地以后,还想来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但紧跟张天广身后的粤军骑兵太坏了,连举刀剁他都省了,纵马一下从这个把总的肚子上一脚踩了过去,这小子大叫一声,当即就毙命了。 连张天广都不得不承认,这两千清军骑兵仗着马好,确实比自己善战一些,但经过刚才的鏖战,特别是被李子平陆军三团的偷袭,本来就折了五百多人,现在,又经过刚才的马枪齐『射』和这一轮凶狠的冲击,只剩下七八百人还在战斗了。 张天广他们现在基本上是以二敌一,再不能取胜,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了。而骑兵的好处还在于打不过能跑,眼见再打下去就要全军覆没了,为首的参将一声招呼,带着剩下的三四百残兵转身就跑。 张天广此时边杀边四处搜索,随着对方参将这声招呼,他终于发现敌人为首的主将了。于是,用马刺狠夹马肚子,冲着那员参将就追了下来。参将回头看到张天广,更是打马飞逃。 途中遇见一个灌木丛,只见那员参将的那匹骏马驮着他飞跃而过,等张天广冲过来,过是过去了,就是一个趔趄,差点没把张天广掀下马鞍。眼看距离又要拉大了。张天广将身子贴在马背上,用刀控制着力道,给了马屁股一下。身下战马疼得一声长嘶,腿下加劲,很快就追了上去。 顷刻之间,张天广战马的前胸已碰着那个军官的马屁股,差点把它撞个四脚朝天,就在同一瞬间,张天广顺势举起弯刀,照着那员参将劈去。就在他以为劈到的那一刹那,没想到一个劈空,一连侧歪了几下,不过最后总算找到平衡坐稳了。 而那员参将也倒下了,与其说他是由于刀劈,不如说是由于马的冲撞和恐惧,他的肘弯上方只受了一点轻伤。张天广勒住马,以目光察看自己的敌人,实在好笑。只见这个人已一只脚在地上跳着,另一只脚挂在马蹬上了。他吓得眯缝着眼睛,好像等待随时可能的新的打击,皱着眉头,带着恐怖的表情从下往上望着张天广。他的脸『色』苍白,沾满泥泞,年轻,下巴上有个酒窝,是最平常、最普通的一张脸。 他慌里慌张地想从马蹬里抽出脚来,但就是抽不出来,一对惊慌的眼睛,不停地望着张天广,终于,他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倒了下去,就这样一只脚挂在蹬里面,被战马拖着,没有半箭地,就不再动了。驰过来的几个手下过去勒住马,帮他把脚抽出来,并把他的脑袋割了下来。 张天广这才回身张望,手下的骑兵们已经开始从四方收容降兵了;有一个受了伤,满脸是鲜血,仍不愿放弃自己的马;另一个抱着马脖子、趴在马背已经动弹不得了。 还在张天广他们开枪『射』击的时候,明磊就知道胜负已定,急忙传令,让陈慎带着预备队的一个骑兵团去右翼收拢败下来的陆军,组织好务必重新投入战场。徐云持带上另外一个骑兵团去左翼。同时命令刘良谟的陆军第三旅也赶到中军备战。“看看到底谁笑到最后!”明磊发狠地说道。 在明磊的军官团队里,泛而言之,即使在军队里,总参谋部的副总参谋长徐骙(号云持)素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名声。有一些人,也就是少数人,承认徐骙是个与众不同的特殊人物,都服从他,佩服他,并且效法他。而徐骙对这些人也就表现出大方、憨厚,和他们共事时,他觉得心情愉快。而另一些人,即是多数人,都不喜欢徐骙,认为他是个盛气凌人、冷淡、令人厌恶的怪物。但徐骙还是善于应付这些人,要他们尊敬他,甚至畏惧他,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刘六了。 等徐云持带着骑兵团飞奔而来赶上己方左翼的逃兵,张天广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徐云持没有象张天佑那样围着逃兵喊叫,而是将手下的骑兵散开,向圈猎物一样将他们赶成一团。 看到有的士兵从两名骑兵的间隙又钻了出去,他毫不迟疑的传令,“杀!一个也不留!” 骑兵们楞了一下,但还是执行了这道命令,随着前后有二百多人的被杀,这些逃兵再也没人敢逃出包围圈了。等三千多人渐渐安静下来,徐云持一摆手,张天佑带着等在一旁的团长、营长们,冲了进去,连打带踢,从新整队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四十三章 追击 (下) 一盏茶的功夫,这些士兵从新集合完毕了,连长、营长站在各自队伍的最前面,徐云持骑在马上,缓缓地从队列跟前走过,不时的大喊:“怎么回事,把胸挺起来!” 终于,他停了下来,盯着这些士兵,大喊道:“我真是替你们惭愧啊!如果说,你们不行,那你们听听这枪声,这是三团的弟兄们正在以一敌三地战斗着。 他们可没有胆怯,更没有逃走! 弟兄们,你们不脸红吗?三团在替你们抵挡敌人,而你们呢?抛弃了自己的兄弟,抛弃了做为军人的责任,面对两千清军就吓破胆了?回头看看,那些你们闻风丧胆的清军已经全部成了咱们的刀下之鬼了! 大丈夫,宁死阵前,不死阵后。你们面前有两条路,”说着,徐云持一指身后那二百来具尸首,“看到没有,这就是做逃兵的下场。对于懦夫,我们从来不手软。另一条路,”徐云持一指正前方,“冲过去,和三团汇合,将清军的左翼击溃,那你们刚才的所作所为就一笔勾销了!” 看着大家还在发楞,张天佑急忙也鼓动士气,“大家还楞着干什么,再不豁出去,将来,咱们怎么见三团的弟兄?今后,你们永远也抬不起头来了!” 大家的勇气被激发了出来,他们大叫着被各级军官带领着转身跑步前进了。徐云持对着张天佑和两个团长,说:“好好打!否则,回来大帅饶不了你们!” 徐云持纵马队前,看着已经从新排好队,被他的一席话说得热血沸腾的两个团队,从身边过去。这时,一名营长迅速走到他跟前,抓住他的马镫,险些儿靠在他身上。这个营长穿着军大衣,没有背包和钢盔,但裹着头,肩上斜挎着子弹袋,他手上拿着一柄清军军官的长剑。 这名营长脸『色』苍白,一双大眼睛无耻地望着徐云持的面孔,嘴上『露』出一丝微笑。虽然徐云持正忙着没空,但是不能不注意他了。 “大人,这可是一件战利品,”他说着,指着右手中提着的的军刀。“这个清军的把总是我杀死的。”他因为激动而有些呼吸困难,说话不止一次地停顿,“整个连队都可以作证。大人,我请您记住!” “好,好!”徐云持说道,并向张天佑转过脸来,示意他记下来。 然而他并没有走开,他解开手巾,猛地一拉,让徐云持看看头发上凝结的一层血污。“这可是清兵刀戳的伤口,我在前线滞留下来了,并没有跟着他们逃跑。大人,千万别忘啦!回头可不能处分我啊!” 张天佑一脚揣开了他,“刘为,你个兔崽子!快给我滚!” 等刘为走远了,张天佑冲徐云持笑了,“您老可千万别见怪。这个刘为人倒是挺机灵的,刚才说的也全是真的,就是太急切了一点!” “急切?是脸皮太厚了吧?”徐云持调侃了,嘴角带着笑意。 和徐云持相比,陈慎可就轻松多了。凭着他在军中的威望,将骑兵一字派开挡住右翼这些逃兵的去路,自己再往阵前那么一站,很快这些士兵就安静了下来,乖乖地从新列队了。 陆军第二旅的旅长赵继登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带着团长、营长们『毛』手『毛』脚地集合队伍。自始至终,陈慎绷着脸也没有说话。所有人都知道副军长生气了,大家小心翼翼地排好队,掉头向前线开拔了。 陈慎带着骑兵团就好像督战队一样,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而对于激战的双方,从来就是一家欢喜,一家愁。此时的李成栋,坐在马背上,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 从打接收福建郑芝龙的降兵开始,李成栋就很看不起这些黑不溜秋、矮小的福建人,给博洛的奏疏里甚至说,“脆弱不堪,无资战守”。当然,这些话一字不拉地被佟养甲传给了自己的福建籍手下黄廷、成升、洪习山,这些福建总兵当然又会一字不拉地转告李成栋军中的施福、施琅、梁立了。 对于佟养甲的这些小伎俩,李成栋根本就懒得搭理,他根本不在乎这些福建籍降将的感受,“还怕了他们不成?” 现在,当李成栋看到左右两翼的施福、施琅各领着五千步兵和明军一千五百人杀得难解难分时,更是火冒三丈,“瞧爷我的陕西兵,两千人就打散了他们四千,可这些福建小矮子,唉!” 可当他再看到自己左右两翼的骑兵竟悉数被歼以后,气得在马镫里直跺脚,脸也涨红了。而此时,他的中军终于进入到明军大炮的『射』程,无数炮弹呼啸着在他周围落下来,不时有人倒下。 李成栋此时也有了些惊慌。他所经历过的明军,一旦两翼溃败,整个大军也会随之溃败,即使有英勇善战的,也只是主将身边的几百亲兵而已。然而这次,自己到底遇到了谁啊?不是说那个周明磊是个小混混吗?但他眼看着明军的逃兵整队又杀了回来,同时明磊的中军也出现了大批火枪手,他知道胜负已定,自己要想翻盘实在太难了。 一旁的郝永忠更是着急,“军门,撤吧!将这些南蛮引到青云峡谷,看谁笑到最后!” 李成栋无奈地叹了口气,下令撤军了。清军逐渐将两翼的步兵收回,重新组成为中军,两翼是各两千骑兵护卫着,阵型不『乱』,开始缓缓后撤了。 明磊透过望远镜,也看到清军撤退了,再向四周观察一下,方圆四、五里地大小的平缓丘陵间已经到处散落着双方士兵的尸体,充满负伤战马的嘶叫声,战马的尸骨、钢盔、马鞍、刀枪、弓箭、甲胄等杂物,俯拾可得。更有许多伤兵躺在地上已经动弹不得,但还是高举着手臂,大声呻『吟』着,希望有人来救援。 这时的明磊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忽然感到饿了。不禁从怀里掏出怀表一看,是该饿了,已经下午一点了,经过一个上午的血战,终于击退了李成栋的两万大军。刘六这时有些着急了,溜溜在这里干看了三个多时辰,早就手痒难耐了。他坐下的黄骠马好像很能体会主人的心情,也在原地跺着蹄,不住地打着响鼻儿。 “大帅!你看大黄都着急啦!”刘六指着自己的战马说道。 明磊乐了,“你不急,它能急吗?这样,你去集合所有的骑兵,包抄李成栋的两翼。我带着步兵从正面压过去。今日,不取下李成栋的首级,决不收兵!明白吗?” “明白!”刘六说话的功夫,已经快跑出半箭地了。 明磊笑着摇摇头,接着传令,让陈慎领着陆军第三旅和炮兵团在此地打扫战场,抢救双方的伤员,自己则带着陆军第一、第二两个旅从正面追杀清军。 青云岗一战,李成栋损失了四千精锐骑兵和近三千步兵,向北撤退的时候,竟是两千步兵带着粮草、辎重开路,七千步兵断后,左右是两千骑兵保护的奇怪阵型小跑着边打边撤。 而明磊的粤军,也损失了近一千的骑兵和三千步兵,但还是以八千骑兵,七千步兵的优势兵力奋力追击。但有一点双方确实不一样的,明军受轻伤的比受重伤的多,受重伤的又比战死的多;而李成栋的清军却恰恰相反,轻伤的都继续参加战斗,重伤的比战死的要少许多。 这一方面说明李成栋的大军是如何的骁勇善战,另一方面却不得不承认,明军的火器杀伤力确实比清军的要强很多! 此时的刘六就像出了笼的猛虎,一会儿跑到左翼,看着张天广带着的骑兵左冲右突,一会儿又跑到右翼,也不听沈一恒的劝告,一马当先就冲入敌阵厮杀。 李成栋一边指挥一边后撤,觉得这三十里官道走得异常漫长。刘六见清军的两翼实在冲不动,又转而欺负清军的步兵。瞅准时机,带着一个骑兵团杀入敌阵,将拖在最后的一千多清军和大部队分隔开,后面的明磊迅速赶上如饿虎扑食般将这股敌人团团围住。 李成栋这时反倒松了口气,反正福建兵的死活自己也不太关心,就势和明军脱离接触,加快速度向北撤退。施琅和施福眼看着老朋友梁立带着一千五百人被人家包围了,但迫于军令,只有后撤不再救援,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但还是无计可施了。 总兵梁立眼瞅着大军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再看看四周的过万明军,顽抗到底的心思一下淡了许多。而手下人也知道自己变成了孤军,士气大减。明磊也不忙着急攻,开始劝降。但梁立实在还有些犹豫,明磊将手一摆,几千枝步枪的一次齐『射』,清军一下死伤了大半。梁立此时知道大势已去,乖乖地投降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四十四章 斩将 (上) 青云峡谷说是峡谷,其实就是官道边两座二三百米高的缓坡丘陵,倒是有二里地那么长。佟养甲带着大军在这里趴了整整三天了。为了保密,三天没有生火,这可是数九寒冬啊!喝着冰牙的溪水,吃着同样冰冷的干粮,佟养甲真是后悔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自己去诱敌呢? 终于熬到两军在三十里外开战了,佟养甲派出大批的斥候打探。当有斥候来报,说李成栋击溃明军两翼,开始全线进攻时,佟养甲简直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此时的清军,军令如山,“这个李诃子,又要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一套了?” 佟养甲正在彷徨的时候,安『插』在李成栋身边的游击杜汝青也派人送信来了,当得知李成栋真的就要击败明军,独吞抢占『潮』州的大功时,佟养甲恶狠狠地一跺脚,“他妈的!将老子当猴耍?让我们在这里足足受了三天的活罪,回去就给兵部上折子,和你李诃子没完?” 当福建籍的总兵黄廷、成升、洪习山几个知道事情原委以后,也是群情激愤,在大伙的撺掇下,佟养甲下令,大军全速前进,一定要抢在李成栋前夺取连接韩江南北岸的重要石桥-湘子桥。 李成栋终于看到了青云峡谷,很是激动。当他带着大军通过峡谷时,还不由自主地向两边观察观察,“这个佟养甲有长进啊!怎么连自己都看不出这里会有两万大军埋伏呢?” 等李成栋通过峡谷,立刻后队变前队,停下来就地阻击了。明磊和刘六看到李成栋突然停了下来,心里立时咯噔了一下,俩人互相看看,不会两边山上有埋伏吧? 明磊发疯似的赶紧传令,陆军第一旅迅速抢占两边的山头,“快!他妈的动作要快!” 李成栋此时有些生气了,以为佟养甲成心算计自己,要等自己兵力大损时才肯攻击呢!可,一直等到明军爬上两侧的山头,李成栋才相信,“佟养甲不见了”! 当时李成栋就觉得眼前一黑,好悬没从战马上栽下来,心里这叫一个恨,“都知道在大明时,经常有友军互相拆台,见死不就。没想到在清军当中,又让自己遇见了!” 李成栋随即咬破中指,对天发誓,“不杀佟养甲,我誓不为人!”当密集的枪声大作的时候,李成栋一个激灵,马上就平静下来,暗暗告诫自己,现在可不是指天骂地的时候。凭着当初看附近地图时的记忆,他知道向着西北二十几里外有一处背靠大山的险要山梁,上面还有水源,于是传令参将郝尚久领着三千百骑兵带着辎重火速前去下寨。 见到第一旅占据了两边的山头,刘六和明磊长出了一口气,李成栋看来是昏了头,在如此狭窄的正面阻击火枪手,这不明摆着送死吗? 既然人家有要求,明磊当然要满足人家了。顿时,山上山下,枪声大作,清军死伤惨重,渐渐不支了。 当李成栋后撤时,从山上传回一个可怕的消息,这里象是有大军停留的迹象。“你肯定吗?”明磊一把攥住张天佑的胳膊。 “千真万确,大帅!徐参谋长还在山上,知道事态紧急,这才让我火速向您禀报的。” 明磊的头上当时就见了汗,咬牙切齿地说:“回去,把那些搞情报的全他妈的宰了!好悬啊!不用问,是佟养甲藏在这里!” “天意!大哥真是洪福齐天,不服不行了!这要是佟养甲不走,咱们就要葬身于此了!”刘六也感叹道。 明磊哪有心思听他感叹,绞尽脑汁地盘算佟养甲到那里去了?突然,他抬头看着刘六,此时刘六也正看着他,俩人眼神一碰,同时大叫:“湘子桥!” “回兵吧!看来陈慎他们危险了!” “不行!现在不除去李成栋,等于放虎归山。将来再要除他,恐怕就没有今日的运气了!”明磊咬牙说道:“就算『潮』州城丢了,还可以夺回来!决不能放跑李成栋!” 刘六郑重地点点头,“大哥!你放心,今日就算上天入地,我也把李成栋的人头给你提回来!” 于是,明磊和刘六兵分两路。刘六带上五个团近八千人的骑兵和一个陆军团,再加上清军总兵梁立的八百降卒,总共九千多人组成追击兵团,继续向北追杀李成栋的残兵败将。明磊带着两千骑兵组成近卫军,带上五个陆军团也是九千多人马向南杀了回来。 李成栋率领由五百骑兵组成卫队和仅剩的六千多步兵迅速从峡谷口跑了出来,继续向西北方向溃败。李成栋很奇怪,明军明显停了一下,骑兵才冲出峡谷追了过来。趁着这个功夫,李成栋在峡谷口六里外,占据了两座夹路对峙的小山包,从新列阵。 李成栋看着施琅、施福等福建将领,想到自己降清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世的英名就这样被佟养甲给毁了,哽咽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而在施琅等人看来,一向骄傲冷峻的李总兵,摘下头上黄灿灿的铜盔,散『乱』的头发在风中飘摆,眼睛里浮满了泪花,一副英雄末路的样子。一下就被眼前的李成栋所感动,立刻将以前对他们的种种偏见、刁难全都扔到脑后,纷纷表示效忠,要在此地决一死战。 李成栋好不容易又一次平静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说几句激励的话,刘六领着八千骑兵象怒『潮』般的冲到了。 到了近前,刘六不得不点头称赞,李成栋的眼光真毒。他据守的这两座山包虽然不高,但地势很好,易守难攻。他为了阻止刘六的大军,将强弓硬弩和少量的火绳枪全部集中在扼守大路的左侧山包上,并用三千步兵挡在大路中间列阵迎敌,而他自己领着两千百名步兵和卫队骑兵把守住另一个山包,以便紧急时下山增援。 刘六的大军没有减速,就直接向清军发起了冲击。刘六看见被亲兵簇拥着立在右侧山包上的李成栋,手持红旗指挥作战。扭脸对身边的骑兵一旅旅长张天广说:“瞧,学着点!这李成栋果然名不虚传,怪沉着的。要是一般的武将,一阵败下来就只剩下惊慌逃命的功夫,决不会又凭险抵抗的!” “将军放心!说什么,今天也要宰了这个老小子,好给您『露』脸!” 刘六伸手猛拍了一下张天广的左肩,“行,有志气!但你有什么克敌制胜的好主意吗?” 张天广一撇嘴,“要说破敌,那实在容易。但我寻思,还是不可硬攻,那样,我们的伤亡太大。应该出奇不意,攻其不备。我领着骑兵一团,只要……” 还没说完,骑兵第二旅的旅长沈一恒飞马跑了过来,“将军,多亏我长了个心眼,就寻思李成栋不早不晚在这凭险据守,怎么看都透着蹊跷。于是,派一营营长王双喜带一小队快马往北探察了一下,发现李成栋这小子在二十里外的半山腰正在凭险立寨。” “有多少人马?” “还行,三千人!但都是骑兵!” 刘六点点头,“我有一计,当晚必生擒李成栋!” 于是,张天广和沈一恒分别领着人马接连不停顿的擂鼓、呐喊、进攻。但这也没有瞒过李成栋的眼睛,在他看来,粤军分明是想扰『乱』自己。李成栋不以为意,倒反而吩咐就在山上埋锅造饭,以便给溜溜儿饿了一天的士兵填填肚子,也好趁着夜『色』撤兵。 刘六看到李成栋如此,也传令进攻不停止,但也在大道外的树林边埋锅造饭,准备吃饭。 将近黄昏,李成栋看到刘六的骑兵有些散『乱』,都退到百丈外的树林边东一团、西一团的坐着吃饭,战马的马鞍也卸下来了,放任它们随意地到处吃草。 施琅这时凑过来,“军门,此刻冲下山去,可是立功的好时机!” 李成栋端详了一阵敌情以后,并不看施琅,但眼睛里含着十分轻蔑地微笑。抬手指着给周围的总兵、参将们看。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夕阳西下,到处都是的群山间烟雾流动,暮『色』苍茫,远处黑森森的,已经分辩不出哪是草木。哪是竹林,哪是岩石了。但奇怪的是,附近两三里内的飞鸟围着粤军边上的树林团团飞舞,就是不肯投林。 “看到没有,粤军的主将甚会用兵,怎会有此破绽?树林中必有伏兵,才会惊扰得飞鸟不敢投林。还想出击?去了恐怕就回不来了!” 李成栋说话的时候都没有看施琅一眼,更是羞臊得施琅面红耳赤不敢言语了。而此间,沈一恒也正在向刘六讨教,“将军,就在树林里放十来匹马『乱』跑。行吗?万一李成栋识破了,领全军冲下山来怎么办啊?” “放心!李成栋一心想着撤回山寨据守,才没心思冒这个风险呢!不过,还要谢谢你的提醒,传令全军加紧吃饭吧!” 沈一恒高兴地领令去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四十四章 斩将 (下) 李成栋的全军饭还没有吃完,明军就在一片“活捉李成栋”的叫喊声中开始进攻了。李成栋立即上马,率领两千五百人马冲下山坡,和大路上的人马汇合,稍稍打退了明军的攻势,想等着左边山包的一千人下来,就要开始撤退了。 突然,沈一恒带着两个团的骑兵冲上右侧的山坡,做势要『插』到李成栋的身后,张天广率领两个团的骑兵在前面也凶猛地杀来。眼看就要腹背受敌了,李成栋赶快将部队收拢,背靠山脚,借助山坡的弓弩和炮火的掩护,奋力与明军激战。 尽管李成栋的人数居于劣势,而且在不断的攻击下更是无力反击,但是凭借他的冷静、沉着和指挥有法,进退有度,队伍始终保持阵型,与明军周旋。 刘六在后面看得清楚,不禁很是佩服,“瞧这清狗,果然利害啊!” 就在这时,一个小校从山头奔下来,禀报李成栋二十里外扎营的山头上火光冲天,并隐约传来喊杀声。李成栋大惊失『色』,粮草辎重全在那里,而且那三千骑兵可是自己起家的老底子,说什么也不能丢下不管了。于是,他撇下大队人马,飞马赶到左侧山包的顶上,果然,在后队立营的方向,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李成栋的方寸大『乱』,再也没有心思搭理这六千多福建步兵了,带上五百骑兵,向着北边夺路狂奔而去。李成栋一边跑。一边重新盘算方略。大营的三千人马都是跟随自己多年征战的陕西籍的老兵,郝尚久也是从陕西带出来的一员宿将,一定不会使敌人劫营的计策得逞的。 李成栋刚跑出六七里地,回头观看,那两个山包已失,并远远听到阵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在苍茫的月『色』下,虽然看不清楚,但从马蹄声谈断,至少在千骑以上。李成栋不敢怠慢,飞马向北急奔。 李成栋刚一离开,刘六就把梁立和八百福建籍降卒带到阵前,听到熟悉的福建乡音在大喊:“福建籍的兄弟们,李成栋扔下你们送死,自己逃跑了。赶快投降吧!投降不杀啊!” 随着“投降不杀”的喊叫声,刘六的几千骑兵也跟着大喊,声势惊人。这被围困的六千步兵很快就陷入混『乱』当中了。施琅、施福等人,看到李成栋连招呼都不打,扔下自己就跑了,以前的种种恶事又都想了起来。本来他们的降清就是被『逼』无奈之举,现在又深陷重围,几个为首大将一核计,决定投降了。刘六留下张天广、沈一恒指挥大部人马受降,自己亲自领着一千精锐骑兵向北追了下来。 而清军参将郝尚久这边,正在领着士兵守寨。其实,刘六只是派了曹彪的骑兵第三团绕道来到这里的。趁着天黑,曹彪只留下鬼点子多的李子青的一营五百人,自己领着剩下的一千骑兵沿着大路往南,准备半路劫杀李成栋了。 李子青就是当年在明磊行军『潮』州途中,孤身击毙野狼的那位,知道广东的冬天,天气还算干燥,点火不是太难。于是,他按照刘六的吩咐,分别派人在左右附近的山头放火。对山寨的守军造成威吓还是其次,主要是想诱骗李成栋以为他的后路已经被抄了。 李子青怕山寨里的清军出来接应李成栋,于是命令手下的三百名军士齐声大喊:“李成栋已死!营中的弟兄们赶快投降吧!”,一面组织这些人用马枪对着寨墙胡『乱』开枪。 不过这密集的枪声,虽没有伤人,但在郝尚久看来,外面已是喊杀声震天,铅弹如雨般落下,只有死守待援一条路了。 李成栋转过一个山脚,猛地看到前面有一大队举着火把的敌方骑兵静静地站在那里。李成栋刚叫了声“不好!”对面枪声大作,冲在前面的亲兵,连人带马,成片地被击中倒地了。李成栋再想后撤,背后的追兵也已经快赶上来了。一个亲兵跳下马,一把将楞在那儿的李成栋揪了下来,“军门随我来!”就拉着李成栋向山林深处逃命去了。除了十来个亲兵跟了上来,余下的全部被『乱』枪打死。刘六立刻命令曹彪将所有手下分散成许多小股,象撒开的一张大网,满山遍野地追赶和搜索李成栋。 到处是点燃着松枝的火把,到处是大声的喊叫:“杀李成栋者,赏千两黄金!” 李成栋和手下不敢点火把,就这样『摸』着黑,高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渐渐地,李成栋他们将盔甲、战靴等统统扔掉了,只提着各自的兵刃狂奔。 但『摸』黑的哪里跑得过举着亮的。等李成栋终于有机会停下来喘口气,身边只剩下两个小校了。眼看四周的火把渐渐『逼』了上来,两个小校互相看看,目『露』凶光,终于对那一千两黄金动心了。一个小校走在李成栋前面,突然一指,“军门,那是什么?”李成栋扭脸去看的功夫,后面的一个一剑就刺进了李成栋的后心。李成栋只觉后背一凉,知道不好,也不回头,斜里一剑,正中前面小校的哽嗓咽喉,当即送他上来西天。后面的小校害怕得一下滚出老远,看着李成栋慢慢靠着一棵大树不动了。 半天,才蹭过去,看到骁勇善战的李大军门终于没气了。于是,哆嗦着手,将李成栋的人头砍下,向着火把密集处请功去了。 等到天明,刘六集合全部大军来到郝尚久的山寨前,将李成栋的人头用高杆挑起,不到一个时辰,郝尚久也老老实实地出来投降了。于是,刘六带着粮草、辎重,领着近两万大军向着『潮』州城凯旋而回了! 永历元年(1646年)的十二月二十七日下午,陈慎带着陆军第三旅在青云岗周五平方里的范围内打扫战场。历史就是这么有意思,如果换做刘六、明磊等任何人,顶多派出几个斥候,自己则恨不得躺在太阳地儿里打盹。但,很可惜,留在这里的是陈慎,一个明磊军中最小心谨慎的人。 从清晨开始。陈慎一直留在后方,他一直很奇怪,明磊自己创建的狙击连队,他怎么就不用呢?他哪知道,明磊以为三万打一万,一开始根本就懒得费那个劲,后来,实在是忙得想不起来了。 陈慎觉得这些连队一直窝在后面实在委屈,现在虽无敌踪,就直当进行演练了,谁知道有没有万一呢?于是,陈慎将手边的四个狙击连,前后左右各远远地安排潜伏进树林,说好,天黑回来。并命令手下的团长们,将战利品和自己的迫击炮都集中到炮兵团所在的高坡底下,别弄得东一堆,西一堆的,万一有敌袭,也好团在一起进行防御。 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陈慎小心地过了头,敌袭,哪还有清军啊?不是都被大帅打跑了了吗? 可就在下午三四点钟,远远派出的斥候回报,五里外发现两万清军。陈慎大惊,急忙将分散的部队招集起来,向高坡集结。即便如此,还是有些晚了,东北方向最远处的六团一营,刚刚集结完毕,从远处的树林中就冲出四五千清军的骑兵。 高坡上的廖羽,最先看到了敌情,急忙下令开炮。炮弹是在六团一营的身后爆炸的,吓得一营长聂凤鸣一缩脖子,“这是咋地了?” 接着,他抬头看到清军的黑影越来越大了。聂凤鸣急忙列阵,命令上子弹。然后脸冲着清军的方向,倒退着身子,缓缓后退。 佟养甲的骑兵参将马宝顺骑着一匹大青马带头冲了过来,在四十丈外站定,等着手下的兵士成扇子面列开。面对不远处的五百明军,马宝顺的嘴不禁都撇起来了。他在等,等明军自己吓破胆,四散奔逃的时候,那时再带着手下的儿郎们任意掩杀,那才叫“既痛快又没有危险呢!” 但出乎他的意料,这伙明军非但没有溃散,还保持着队形一点一点地将距离拉大了。 聂凤鸣自己也很害怕,回头看看,离中军的高坡还有三里地呢?可他看见了上午第一旅和第二旅的溃败,心里明白,一旦溃散了,恐怕谁也活不了。于是,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弟兄们,上午两翼的情形你们都看到了。可咱们现在一旦溃散了,可再没有骑兵来救你们了。大家一定要沉住气,不过三里的路程,我们边打边撤,一定能活下来的!” 而此时,埋伏在北树林里狙击手,四个班八枝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瞄准了马宝顺。也该着这小子倒霉,见明军军容整齐,镇定自若,自己反倒怯了。传令两个游击,一个带队从后面包抄这股明军,一个从他们的左侧冲锋,务必将他们的阵型冲散了。这回,他不一马当先,而是坐镇后面指挥了。 就在他刚刚传完将令,左右还有两千骑兵大队待命的时候,几声清脆的枪声响起,马宝顺一下看到自己的脖子下面喷出血来,睁大的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就一头从大青马上栽了下去!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四十五章 遇围 (上) 清军参将马宝顺算是名垂青史了,他是中国第一个死于狙击手的军官。而完成这个足以记入史册的是第三狙击连!说是一个连,四个排的超强编制;其实只有四个满员八人的班组成,全连队不过三十三个人! 第三狙击连的连长柳尚武已经是四十的人了,原本是惠州一带有名的猎户。他用望远镜看着马宝顺摔下马,还不忘教育身边最年青的狙击手,自己十七岁的儿子柳小旺。 “小兔崽子,八个人就你没打中!都跟你说了多少遍,枪里的火yao还是装得太满,这是浪费,而且开枪时后坐力会变大,子弹一定打不中。我告诉过你,打这种骑在马上,随时都有可能蹦跳着的坏蛋,一定要打那画着的白线下面。 要是你的子弹出去时差那么一根头发丝,打到时就会高出目标三寸。这些当官的穿的护甲都很好,一定要冲着他们致命的地方打才可能干掉他。” 柳尚武一边说落儿子,一边招呼四个班的手下集合过来,“看样子,咱们打死了一个大官,清军马上就要杀进来了。一排长,你带上所有的狙击手先往树林深处撤,先向北再向西。二排长,你给他们断后。剩下的人跟我在这里阻击一下,然后向西南撤,将清军引开。” 看着最宝贵的狙击手们全部撤走了,柳尚武吩咐剩下的十二个手下将战斧、大刀都摆在身边伸手能构到的地方,步枪上刺刀和子弹。 柳尚武一面听着远处树林中的动静,一面冷漠地调整着枪上的隧石和装填火yao,马上就要发生的恶战好像也没有打动他沉静的心情。 此时,树林外的清军骑兵都楞在原地,马宝顺的亲兵都聚在他的身边。马宝顺身中七枪,但真真致命的只有两枪,都是从后面『射』进他的脖子,其中一颗还从前面飞了出来,留下一个窟窿一直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马宝顺的身体渐渐凉了,身边的亲侄子,游击马援站了起来,擦了擦眼泪,拽出腰刀,带着手下的五百多骑兵,下马冲进了树林。 马宝顺的死,对于聂凤鸣的三营无异于一个上帝赐予的福音,最少两千五百名清军骑兵停了下来,五百名又冲入树林,自己只要应付前后两千骑兵的攻击就可以了。 在大多数人脑子里,骑兵历来是步兵的克星!平庸的人多半就不会再仔细观察一下眼前这些明军和已往的不同,所以,佟养甲的手下也没有李成栋的精明,能预判到明军密集火力的可怕,并用稀疏的阵型来克敌制胜。 这些骑兵还是一如既往地摆出密集的锋矢阵型,大声叫喊着从右侧和背后冲了上来。 聂凤鸣迅速调整阵型,迎着敌人『射』来的密集的雕翎箭,在两个方向都努力保持住三列,一直等到骑兵冲到十五、六丈的距离,才大吼到:“开火!开火!” 随着白『色』烟雾的顿时升起,和掩映着的火光四『射』,冲在最前面的清军骑兵连人带马全部倒下了。清军的整个阵型为之一顿,但明军的步枪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爆响着,随着惯『性』,继续前进的骑兵一排又一排地倒下了。 佟养甲的清军远没有李成栋的凶悍,只是接连倒下五排,就将这些骑兵吓坏了,停止进攻,一下退到五十丈以外,惊愕地瞅着这群明军,不敢上前了。 终于赢得了喘息之机,聂凤鸣忙指挥部下救助伤员,并将这些伤员移至中间。但这样以来,三营也很难移动了,双方进入了短暂的僵持。 远处的陈慎看到三营被两千清军包围了,不由眉头紧锁,沉默了许久。站在一旁的三旅旅长刘良谟苦涩地说:“军门,小不忍则『乱』大谋啊!眼看清军的大队就要杀到了,咱们无能为力了!” “不然!”半晌,陈慎才接着说:“如果咱们要坚守待援,最大的威胁就是这五千骑兵。趁着骑兵的主帅未到,大将又折的机会,多多歼灭一些,总是好的! 再说,我们以少打多,凭的就是士气。现在,眼睁睁地看着弟兄们在跟前被围,而我们做势不理,不就是明摆着说咱们怕了对手,未战恐就先输了士气!” 刘良谟点点头,“军门说得有理!那我亲自带一个团过去接应!” 等刘良谟带着兵一路小跑地过去与三营汇合,一路且战且退地回来,三营还能战斗的不过一百来人了。 陈慎的警卫连连长陈宝瑞,是陈慎多年的亲兵了,在陈慎跟前直嘀咕,“爷,这三营的五百来人就剩下百十号人了,救援的六团也损失了五百来人,值得吗?” 陈慎狠狠瞪了他一眼,“不长进的东西!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可你看看三营活着的人的脸,个个兴奋地发红,你现在让他们去死,肯定连眉头都不带皱的!你再看看别的部队,谁不连声叫好? 你再看看清军,那两千人死伤得还剩下多少?那些在后面观战的,一个也不敢上来了! 虽然折损了近千人,但可以肯定,咱们已有了六成胜算!” 就在为了三营的五百人,双方几千人马相互厮杀的时候,树林里的战斗也结束了。 狙击三连四排的上等兵贺进宝和各排的十一个弟兄单膝跪在地上,慢慢瞄准缓缓接近的清兵,心里没有一丝的恐惧与不安。当已经看清对面敌人年青的脸的时候,随着连长的一声大吼,贺进宝扣动了扳机,紧接着,火光闪闪,枪弹越过双方之间的树枝,成排地飞『射』过去,眼看着最前面的清兵有十一个被撩倒了。 但突如其来的打击非但没有使这些清兵退缩,这些人反而大吼着扑了上来。贺进宝刚放下枪,还没来得及拿起大刀,一个彪悍的清兵就冲了上来。他也没来得及举刀,就和贺进宝扭做了一团。 两人都摔倒在地。那个清军从贺进宝的手中挣脱出来,翻身站起,一只膝盖跪在他的胸口上,用足全身力气使劲向下压着。贺进宝已经看到清军手中的大刀在空中闪亮,但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耳边“嘘”地一声过去,几乎就在同时,传来一声响亮的枪声。贺进宝觉得胸口的重压忽然松开了,只见对手脸上那凶狠的表情,变成一种呆然失神的野蛮模样,接着便一头栽倒在身旁的枯叶堆上,死了。贺进宝刚刚推dao死尸,重新站起来,又有十几个清兵冲到了他的跟前。 就在此时,贺进宝身后的小灌木丛中,发出一声大吼,紧接着,连长柳尚武纵身而出。他来不及再装弹『药』,就挥动着那支四五式钢枪,朝这些清兵直冲过去。 贺进宝一愣,下意识地拾起地上的大刀,眼看着连长被敌人团团围住了,大吼了一声,从柳尚武的身边掠过,挥动着闪亮的大刀,冲进了清兵的圈子。 柳尚武看到贺进宝以惊人的敏捷和勇敢,威风凛凛地杀入敌阵。顿感一阵轻松,忙扔掉手中的钢枪,拾起一把大刀,也厮杀了起来。柳尚武一口气砍倒了两个清兵,还想接近贺进宝,突然一个黑影一阵风似地冲来,凶神恶煞般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柳尚武愣了一下,看出这是一个很大的头目,最少也是个游击将军,因为他并没有急于向自己进攻,而是以锐利的目光,警觉地向周围扫了一眼。先是高声鼓励自己的部下迎战,然后才举着锋利的马刀,大喊一声,直朝柳尚武头顶劈来。 这就成了发起一场全面战斗的信号。由于明军此时也没有火器可使了,手中只有战斧和大刀,而无任何防御工具,因此这一场厮杀,也就成了拼死的白刃战。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四十五章 遇围 (下) 迎着敌人的喊声,三排长挥动着战斧,对准一个清兵跳将过去,一下子就砍中了他的脑门。由于双方的人数相差悬殊,明军的十几个战士早就不考虑生死了。此时,他们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更多的杀!因此,他们个个动作都猛似旋风,急如闪电。 贺进宝很快又看准了身边的另一个清兵,来不及转身了,急忙回手就用刀背猛地朝他身上横扫过去,敌人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打倒在地。刚要爬起来,三排长『性』子急,没等冲到敌人跟前,就贸然把手中的战斧扔了过去,战斧一下镶进了对手的前额。三排长受到这一小小的鼓舞,继续进攻,赤手空拳地朝敌人扑去。但是一交手,他就发觉自己这一下太鲁莽了,在清兵刀子的拼死猛戳下,尽管他勇敢灵活,竭力躲闪,但是完全处于被动局面。眼看没法再打败眼前这一灵巧机敏的敌人,他就扑上前像铁箍似地把对方的双臂紧紧抱在身子旁边。 就在他眼看自己的力气就要用尽,再也支持不住,突然听到耳边有人大喊:“看我的!这个该死的鞑子狗!” 紧接着,贺进宝的大刀已经落到这个清兵光秃秃的前额上,鲜血立时就溅到三排长的脸上。在这重重的一击之下,那人的肌肉立即松弛下来,他的身子从三排长的胳臂里瘫了下去,接着便一动也不动了。 贺进宝此时已经杀红了眼。一见对手死了,活像一头饿狮,立即就转身寻找下一个目标。马上发现了一个,这小子躲在一边,没有参加交手,正在那里踌躇。贺进宝终于看到了一个软柿子,一声欢呼,就朝这个毫无防备的清兵扑了过去。 此时的贺进宝就像明军派出的一名可怕的开路先锋,纵身跳到那个怯战的清兵跟前。可惜乐极生悲,大刀擦过他的肩膀,一下砍进他紧贴着的大树干里,一时拔不出来了。 还没等这个胆小的清兵反应过来,贺进宝已经再次纵身跃起,腾到空中,径直朝清兵身上扑了下去,结果把对手摔到了三尺之外,他自己也一个倒栽葱跌倒在地。但贺进宝抢先趴了起来,捡起清兵扔下的马刀,一个箭步,就在那个清兵似站还未站起的功夫一刀就将他的脑袋劈了下来。 贺进宝再回头,发现两个一排的弟兄挥刀厮杀,奋力苦战,已经鲜血满身。贺进宝立刻冲了过去,一刀刺进了一个清兵的后心。 虽然狙击连的士兵异常的勇敢,但人数相差太远了,眼看着一场血战至此已近完全结束,而柳尚武和清军游击马援还在继续搏斗。马援有一身的好武艺,马刀也舞得风雨不透,但柳尚武却是山里长大的,仗着身手灵活,左躲右闪,两人斗得旗鼓相当。 随着时间的推移,柳尚武偷眼观看,清兵已经在一丈开外密密麻麻地站了一圈,还有不少已经端起了弓箭。瞅这意思,要不是俩人斗得紧,早就放冷箭了。 柳尚武知道自己已无逃走的希望了,生死关头他大吼一声,将马刀奋力扔出,飕的一声,马援低头躲过,一下『插』进了后面观战的一个清兵的胸膛,那个清兵连声也没吭,瞪大了双眼就断了气。 借着马援低头的功夫,柳尚武迅速而凶猛地扑了上去。马援眼见马刀太长,已然不能发挥效用,大叫一声,“来得好!”也将马刀丢到一边,俩人就此相互揪住,一齐摔倒在地;扭成一团,就像两条交错地缠绕在一起的巨蟒。 才一会儿的功夫,就看到他们俩殊死拼搏的地方尘土和枯树叶都飞扬起来,成了一团烟雾,它仿佛被旋风卷起似的,从小平地的中心直向边缘滚动。而这些清兵都纷纷围在这两个战士头顶扬起的那团尘土周围。 几个马援的亲兵冲在最前面,在尘团的旁边奔来跳去,想把刀子照准柳尚武的胸口刺去,但总找不到机会下手,另几个清兵几次举起手中的弓箭,但都白费力气,最后还是放下了;还有的竟想冲过去抓住柳尚武的腿,但就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两个斗士浑身都沾满鲜血和沙土,他们扭成一团滚来滚去,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人。两个身子接连交替地迅速在众人的眼前闪现,直看得他们眼花缭『乱』,简直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下手相帮才好。 渐渐地柳尚武取得了主动,但他很是沉住气,借着一闪而过的片刻,已经从旁观的敌人脸上看出了这场搏斗的结局。故此,他开始有意向大树边上翻滚。于是,这场搏斗的地方,就这样愈来愈从小平地的中央转移到它的边缘。这时,马援的身体卡在大树『裸』『露』出来的树根处,翻不过来了;柳尚武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只见他那对大眼睛已经血红,透过蒙着他的尘沙闪烁着凶光,突然从裤管处拔出一把匕首,猛地朝马援的脖子刺去。马援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步,等他用手拖住柳尚武举刀的右手手腕时,匕首已经刺进了他的脖子,鲜血当时就『射』了出来。马援立刻松开了手,双腿蹬了几下就一动不动,看来是没命了。 柳尚武跟着就要跳起身来,但突然,三把马刀从背后刺了进来。柳尚武哇的喷出一大口鲜血,一副心满意足的神『色』就此僵在他的脸上,倒在马援身上不动了。 游击马援死了,手下的清兵也没有心思再在树林里耽搁了,开始简单地打扫战场。当一个清兵来到三排长的尸首旁边,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四五式步枪时,说时迟,那时快,躲在三排长身下装死的贺进宝一刀就砍掉了他的小腿。还没等别的清兵的马刀落下,贺进宝就地一滚,躲开了这危险的一击,滚下身后的斜坡,跟着翻身而起,纵身一跳,便钻进了茂密的灌木丛,不见了。 遭此变故的清兵更不愿再次耽搁了,放任明军第三狙击连的十二具尸体和三十七具清兵自己人的尸体不管,扶起十来个受伤的弟兄,抬上马援的尸首,就撤出树林了。 横陈在附近树林中的明军狙击连战士的尸体,就这样和清军的死尸混杂着暴『露』在空气里,一时还没有人来收尸,直到战争结束了四五天,柳尚武的儿子柳小旺才带着人寻到了他父亲等人的尸首,葬入了『潮』州的烈士陵园。 但如果不是柳尚武儿子的执意,这些勇士多半就只好和那些战败的清军一样,任其腐烂,直到再也分辩不出谁是英勇的汉子,谁是卑怯的小人。这也是隐身阴暗中的勇士常有的命运,既没有得到一个英雄应有的厚葬,也没有引起人们的怜悯,甚至连人们对他的评论都不会有。但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是还会有许多人前赴后继地从事这样的不能引人注目的隐身工作的! 等到佟养甲带着全部人马在青云岗列阵将陈慎指挥的也就还剩五千六百人的明军团团围住,他的嘴唇还在哆嗦。马宝顺叔侄是佟养甲辽东的老人了,刀马娴熟,现在却双双毙命了。不但佟养甲,许多将佐也跟着长吁短叹,大有物伤其类的悲伤。 佟养甲在盛怒之下,也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就下令四面进攻了。但这伙明军可真是顽强,面对密集而来的清兵,他们离远了就炮轰,离近了就放枪,有战死和受伤的就抬到高坡之下的阵中,一点也不惊慌,守得是那样游刃有余。 佟养甲一连猛攻了四次,虽然明军又有了近一千的死伤,但自己的三千骑兵也损失殆尽了。接下来的战斗就更成了梦魇,成百成百的步兵倒下了,可明军却没多大的伤亡。一直战斗到了黄昏,佟养甲的两万大军战死三千,受伤四千,就还有一万三千人还可以战斗了;而反观明军,不过死伤三千人,还有三千五六百人可以战斗。 佟养甲有些泄气了,原本在直扑湘子桥的路上,得知青云岗只有几千明军的步兵和几十门大炮,他当时还很兴奋。要知道,佟养甲本来就没几门大炮,要是能有几十门大炮用来攻打『潮』州城,那该有多好啊! 就是因为佟养甲对这些大炮垂涎三尺,他这才向青云岗扑来,本以为能拣个大便宜,谁知到,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现在再想退,佟养甲有些骑虎难下,实在不敢退啊!其实这很容易理解,此时的清军军纪严明,佟养甲以四倍于敌的兵力围攻几千明军,最后灰头土脸地逃跑了,都不用请王命,浙闽总督陈锦就会代征南大将军将他就地正法,以震军威!陈锦能不能手下留情,佟养甲也说不准! 佟养甲也不傻,知道李成栋和明军激战的青云岗只剩下明军后卫部队意味着什么。但这个该死的李成栋带兵退到哪里去了,明军的三万大军又到哪里去了。佟养甲隐隐觉得,不好,李成栋可能跑回青云峡谷了!但他马上否定了这个荒唐地想法,英明神武的李成栋已经击破了明军的两翼,怎么会反胜为败呢? 问题还是没有整儿明白,但瞅瞅四周有些蔫头耷拉脑的众将,佟养甲不甘心地下令收兵了,明早再攻一次,要是还不行,就先退回分水关再说吧!天知道那些明军的大队人马躲到哪里去了,但一定给摄政王上本,狠狠告李成栋一状,要不是他不按贝勒爷博洛的安排,自己能有现在的损兵折将吗? 对峙在青云岗荒野中交战双方的军队,度过这一夜的心情,恐怕会是很不一样的。陈慎和他的部下很是平静,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平安地渡过这一夜,胜利就算到手了。因为,明磊的大军肯定会来回援的,到时里应外合,定可一战而胜。而佟养甲的军营中,明军大队人马就在树林里虎视眈眈地准备进攻的小道消息已经嚷嚷动了,弄得全军上下都是那样的沉闷、忧郁和沮丧。 因此远在黎明破晓之前,这片起伏的荒野还是一片沉寂,只是偶尔从前哨阵地上传来清军士兵喝问口令的声音,或者是从双方大营中传出的伤兵的呻『吟』声。但即使是这些声音混和在一起,也都被呼啸的风声湮没了。这时候,简直谁也觉察不到,在这不是很出名的青云岗,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军队聚集在此!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四十六章 降兵 (上) 明磊领着两个陆军旅跑到离青云岗二十里的地方就停下来了,大军已经战斗一整天了,士兵们已经饿得前心贴后心了。不断有斥候回来传递消息,知道陈慎他们暂时无恙,明磊下令埋锅造饭了。 距离战场还是太近,明磊有些不塌实,于是传令自己的警卫营去五里外布防,一定要阻止清军的斥候渗透进来。而此时,士兵们可不管上司的担忧,他们将钢盔、胸甲摘掉,或坐或卧,只是将步枪放到伸手能及的地方。 明磊的大军是定更时分悄悄掩到青云岗北面的树林里,等大军掩藏好行迹,明磊就带上两个旅长向树林的边缘走去。出了树林二三十丈外就是佟养甲的军营了,周围肯定布满了清军的暗哨,所以明磊要去的已经是相当危险的地区了。 在朦胧的月光下,四周虽然还相当阴暗,但周围的景物依然隐约可见。因此,明磊便谨慎小心地把身子靠在一棵树干上,就这样靠了几分钟,像是聚精会神地朝那阴暗、沉寂的清军大营窥探着,并且是一处又一处地仔细察看着,一副精通军事的样子。有时,明磊会流『露』出对自己的观察还多少有一些怀疑的表情。最后,明磊点点头,似乎终于感到满意了,回头招呼张天佑和赵继登两个旅长,“怎么样,有信心吗?” 俩人同时点点头,“看来敌人只是猜到我们可能会偷袭,但并不知道我们会从哪个方向来。象这样几个方向同时布防,和没有布防也没多大区别!所以,我军集中攻其一点,要想取胜,容易!” 于是三个人又悄悄地退了回来。于此同时。佟养甲也接到斥候的急报,“大约近万明军出现在北面树林里。”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终于来了。佟养甲此时很是明白,当机立断,“全军向东北方向撤退,留下福建籍的步兵断后!” 所以,当明军突破清军的防线,冲进军营的时候,佟养甲的主力已经后撤了。到嘴的肥肉还想跑了?就算明磊答应,两个旅长也不干啊!于是,两个旅一路追杀过去。 佟养甲并没有走远,边打边退,但周围混『乱』异常,他可没有李成栋的那两下子,还能指挥全军,他的军令所能到的,也就身边的这几千辽东老人了。等到天过大亮,佟养甲身边也就三千人马了,连他自己也奇怪,人马呢?自己提早撤离,部队没有被打散,怎么会少了这么多呢?佟养甲停下来想收拢惨军,但斥候送来消息,福建籍的总兵黄廷、成升、洪习山听说施福、施琅已然降明,临阵倒戈,也领着七千福建籍士兵投降明军了。 佟养甲一跺脚,“要不李诃子看不上这些福建人呢?今儿我算被他们给坑了!”也没有什么好等的了,佟养甲又开始跑路了。 1647年的新年过后,分水关的佟养甲尚有四千五百名败军,但他给浙闽子总督陈锦送去的重礼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佟养甲知道自己没戏了,元宵节还没到,就在府衙悬梁自尽了。 明磊领着大军并没有一鼓作气进攻分水关,而只是追杀到饶平,就回师了。半路上,又和刘六合兵,大军浩浩『荡』『荡』地重新出现在了青云岗。 大战已经过去将近七天了,青云岗的周围只剩下一片寂静和死亡。不管是清军还是明军的军营,不久之前还充满着士兵的呼喊声,但现在却已经变成一片死寂的空棚了,还到处沾满了褐红的血迹。原先炮兵团所在的高坡上,烧焦了的椽木,炸裂了的大炮碎片,统统『乱』七八糟地堆在土丘上。 太阳已经藏进厚厚的云层,两次大战过后的上万具尸体,暴『露』在冬季的寒风中冻得僵硬了。也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已然夺走了这儿的碧绿青翠,使这一抹旷野看上去像遭受过一场雷轰电击。零落枯萎的荒草,在掠过的阵阵寒风中战栗着,怪石嶙峋的峻峭山岗,光秃秃地历历在目。天上飞驰过凌『乱』的乌云,挡住了人们的视线,不让看清那无边无际的天空。 朔风时弱时强。时而缓缓地扫过地面,仿佛在死者僵冷的耳边呜咽低语;时而又呼啸长鸣,疯狂地冲进森林,一路上把枯枝败叶卷得漫天飞舞。在突如其来的阵雨中,几只饿鸦在和风雨搏斗;可是一等飞过下面那片林海,它们便兴高采烈地停了下来,任意地享用着那可怕的筵席。 总之,不管是明磊还是换做其他人,观看这儿的景象,结论都是一样的,这里已经满目凄凉。而且连见惯恶战的老兵也会不由自主地打上一个寒战,好像不管什么人,只要到了这儿,就会觉得像突然遭到阎王爷的狠狠一击似的。 此时,『潮』州城已经解除了战时的禁令。炮兵团受命留下了。廖羽孤独地站在高坡上,看着从『潮』州发动的上万百姓,在已是疮痍满目的青云岗打扫着战场,将清兵的死尸堆成几十堆,浇上油,扔上火种,顿时烈焰飞腾,一股难闻的糊味刺鼻而来。 如此一连忙活了三天,才将明军战士的尸体全部运走安葬,将清兵的骨灰埋好了,也将散落的军需品情理干净。但可以肯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活人敢在夜里走近这地方了! 其实,陈锦将佟养甲的礼物退回去,心里也不好受,但没法子啊!福建也不太平啊?厦门有郑彩、郑联兄弟,泉州一带有郑鸿逵,现在,郑成功也反了,自己手里也就十万兵马了,要守偌大的福建,已经很吃力了。能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已属不易了,实在没有力量帮佟养甲了。 接到佟养甲的死讯,陈锦不敢怠慢,向北京发了六百里加急。此时的北京,刚刚过完年,各部全都从新开衙办公了。多尔衮盘腿坐在自家书房的热炕上,玻璃窗外是满天的白雪,看完福建的奏折,皱褶眉头半晌无言,站在一旁的范文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 便走上前轻轻叫了声:“王爷!”多尔衮嗯了一声,就将奏折转手递给了他。多尔衮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窗外的雪景,问道:“这两件事,你怎么看?” 在所有朝臣中,能让多尔衮如此说话的只有范文程了。范文程也不客气,思索了一下,“王爷,佟养甲之败,依我看,非广东的那个周明磊有多利害,实在是因为福建降兵的复叛。而现在,居然郑芝龙的长子也反了,而且是打出‘招讨大将军罪臣国姓’的旗号!” 多尔衮点点头,“范章京的意思是这两件事都和郑芝龙有关?有道理。”随即,多尔衮传旨,“好好责问一下这个郑芝龙,到底安的什么心啊?”当然,几天以后,主理各部事务的博洛也因为用人不明的过错挨了处罚。 郑成功其实早在十二月十六就起兵造反了,时年二十四岁。『逼』郑成功这么早就起兵的其实正是陈锦。当时,陈锦眼巴巴地看着佟养甲和李成栋出兵广东,心里极不平衡。自己的官比他们大,但跟着博洛,一路杀来什么油水也没捞到。而李成栋,谁不知道他光从嘉定就弄走了满满三大船的金银、古董!而且最关键的是,将来这两个人占了广东,并不用听自己的号令,也就是说,连分一杯羹的机会都不会有。 那时,陈锦做梦也想不到,李成栋和佟养甲会战败,而且败得怎么惨。在他的心目中,富饶的广东,正等着李成栋他们去任意劫掠,而自己却守在福建,动弹不得,实在心痒难耐啊! 于是,趁郑家的老巢安平空虚,想到那里的富庶,陈锦也没多考虑就密遣一只大军前去偷袭。安平遭清兵突袭,掳掠一空,郑成功的生母田川氏还被清兵污辱而死。遭此奇耻大辱,只要是条汉子都要报仇雪恨啊! 郑成功决心誓师抗清的时候,据说红着眼睛到安平的文庙哭拜焚烧,当众立誓道:“昔为儒子,今为孤臣。向背去留,各有作用。谨谢儒服,惟先师昭鉴之。” 并对着几百名手下说:“学生原为生员,本应习经修文,但如今国难当头,兵连祸结,尤其是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成功愿与诸英杰共伸大义,弃家复国,从今焚弃儒冠,戎装事武,人神共鉴!” 郑成功从安平出来,当即投奔南澳岛,收了郑豹的三千军马,就在明磊的眼皮底下大张旗鼓地练兵了。等陈锦得知佟养甲四万大军尽没,南澳岛在广东地面上,自己还奈何不了郑成功了。陈锦生怕朝廷追究自己洗劫安平,『逼』反郑成功的事,哪有心思管佟养甲啊! 再说明磊和刘六合兵,一同返回『潮』州。一时间声威大振,永历帝也下诏表彰,并送来两千两白银的赏赐和蟒袍一件。明磊这一仗下来,减员过万,死伤各占一半。但收降了李成栋的骑兵三千五百人马,和福建籍的步兵近一万三千人。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四十六章 降兵 (下) 回到『潮』州,第一件事就是将赵冠坡等人找来,劈头盖脸地一顿好骂,“要不是老子运气好,早就死在青云峡谷了!你们说说,这一万清军的情报是怎么来的?” 赵冠坡咬着嘴唇一句话都没言语,他自己都觉得羞愧,狠狠瞪了一眼还想分辩的付家兄弟和孙茂昌,几个人一齐告退了。 紧接着,明磊又将陆军第一师的陈锦泽和几个旅长叫来,又是一顿臭骂吓得他们急忙表示,“补充兵员后,着重练习大兵团的进攻、防御的演练!” 说完这两件事,明磊又将刘六、陈慎、徐云持找来,商量一下郝尚久等人的事情。刘六当然不主张杀了,“要说郝尚久参加了‘嘉定三屠’,那这三千五百人是不是都参加了,哪个的手上没有百姓的鲜血?大哥是不是要都杀了?” 徐云持则是主张杀,“去年,我们在报纸上信誓旦旦地说要为惨遭‘嘉定三屠’的江南百姓报仇。怎么一到动真格的时候,就含糊了!这样,怎么取信于民啊?” “大哥!战场上咱们已经杀死了李成栋,也算为民除害了!现在,人家是举兵投降的,我们要是杀了降卒,背上『乱』杀降卒的坏名声,将来谁还敢投降啊?此时关系重大,大哥不可不察啊!” 现在,二比一,陈慎站在刘六这边,明磊也有些犯难了。于是,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冬季晴朗的天空,突然头也不回地问道:“俗话说:史有册,书有传。以我们现在的身份、实力,有些事会记录进史册的。所以,有些事,不能只考虑利,还要考虑一个义字! 我是汉人,郝尚久他们也是汉人,嘉定城的军民也是汉人,算起来其实咱们是一家人。战争,天经地义是残酷的,但没有比兄弟之间残杀更残酷的,无论是被迫的还是故意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嘉定三屠,应该算是我们汉人举族悲伤的故事。 但兄弟之间的表现一样吗?嘉定城的军民告诉后人什么,是告诉后人,人在战争中也会表现出高尚、高贵的一面!而郝尚久他们表现出了什么?他们比异族还凶狠,大发国难之财,是我们族中的败类。现在,他向你摇尾巴了,你就包容他,那嘉定城底下的冤魂答应吗? 我,就是要告诉世人,做人是要有底线的,有些事是绝对不能做的,你要是做了,永远得不到宽恕,就算进了棺材,也要给你刨出来挫骨扬灰!” 顿时,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感到了明磊身上的凛凛杀气,纷纷低下头,不敢看明磊了。最后,这恶人还是刘六来做的,一夜之间,他就将这些降卒全部绳捆索绑,并在郊外挖了一个大大的深坑。再交由军法司,一一验明正身,凡是参加了嘉定三屠的,无论军官、士兵,一律推下深坑,并不用土,而是用水泥浇铸,一共活埋了两千七百六十八人,而没有涉及的军官只有把总三名! 浇铸那天,『潮』州城万人空巷,连惠州、广州都有人赶来观看。浇铸完,立石碑一块,正面是永历帝的御笔“屠我臣民,以此为鉴”,背面是阎尔梅亲笔的《嘉定三屠后记》。 最后的高『潮』,当然是明磊事先安排好的,由嘉定城的幸存者向明磊跪拜谢恩,却只字不提皇恩浩『荡』。由此,明磊的侠义之名传遍江南七省,实属明磊成功运用现代炒做功夫的一次牛刀小试而已! 忙活完这些,明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郑鸿逵又来拜访了! 听到郑鸿逵突然来了,明磊心思一转就知道为什么了,虽然对施琅有些舍不得,但人心思去,不过让我做顺水人情,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陪明磊到汕头港迎接郑鸿逵的一路上,刘六都在嘟囔,“最近,大哥你不知道,郑鸿逵叔侄和施福、施琅他们几个书信往来不断。要不是你严令不许私拆他们的信件,我早就……” 刘六在马上挥手一劈的动作还没有做完,明磊扭脸就瞪着他,“你早就什么?” 刘六赶紧将举起的手收了回去,脸上挤出了笑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刘六越来越怕明磊了,这点,刘六一开始是坚决不承认,都后来,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明磊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说笑怒骂,但他却再不敢违背大哥的意思,敬畏之心也越来越重。偷偷问过陈慎,陈慎看了他半天,才轻声说:“因为咱俩都是没有太大野心的人!”枭雄,陈慎虽然没说,但刘六也知道,只是不知道将来枭雄会不会有情而已! 明磊可不知刘六的弯弯绕,还以为说重了。忙换了和蔼的口气继续说道:“现在,也就跟你和陈慎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你以为我不知道郑成功他们的小伎俩,不心疼白白放走施福、施琅这样的勇将?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强扭的瓜不甜!” 刘六又要张嘴,“那……” 明磊不耐烦地打住了,“得了!你想说的陈慎早就说过了。你们是不是《三国》看多了,以为收复一员大将那么容易?送两件好兵器、好甲胄,要不送俩美女,要不就说两句好话,畅谈一下自己的理想和他如何能在其中大展身手,要不下作地磕头作揖就行了?狗屁!” “礼贤下士不对吗?你连试都没有试,怎么知道?”刘六小声嘟囔着。 明磊撇撇嘴,“咱们是什么?你我都是白丁出身,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做什么事情,可以由着『性』子来。但施福、施琅他们各个都是世家子弟,行事当然和咱们不同。人家首先要考虑的是家族的利益,咱们要是占领了福建,你都不用见他们,他们自己就会爬过来给你当牛作马。 现在,郑家在福建的势力还根深蒂固,施家也是福建的望族,和郑家交好已有几十年了,其中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你知道? 所以说,我早想明白了,咱们做什么也是白搭,大势所趋啊!” “那就这样算了?” “当然不了?就算做买卖,你大哥我什么时候吃过亏啊?” 当明磊和刘六赶到汕头港,郑鸿逵早就到了,站在港口门前,恭候明磊的大驾。现在的郑鸿逵,早就不复当年隆武朝时的威风,明磊见到的仿佛又是杭州城的那位郑总兵了。 明磊见到郑鸿逵没有下马,直等到郑鸿逵躬身行过礼,这才下马伸手相搀。也不看满脸陪笑的郑鸿逵,冷冷地说:“你干什么来?我能猜到!好啊?老子在前面浴血奋战,你就敢在后面挖墙角,要不是看在咱们同仇敌忾的份上,我宰了你信不信?” 现在的明磊,青云岗一战,三万克四万,在两广和福建可算是家喻户晓,郑鸿逵也没想到,这个小混混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利害了。迫于此时明磊的声威,郑鸿逵一点脾气也没有,还是陪着笑脸,“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你现在威震东南,也该提携提携一下你的后辈不是。森儿和清军有杀母之仇,手里没有大军怎么能成呢?施福他们几个也愿意过去帮他,你就行个方便吧! 再说,森儿起兵以后,遥奉年号,当即派人向圣上上了尽忠的表章,而璞麟你又是福建的督师,算起来,森儿和我也还是你的部下。左右不过是你手下军队的纷纷和和,肥水毕竟没有流到外人田嘛?” 明磊戏谑地瞅着郑鸿逵,“我的部下?那我命你将咱们合伙的商行的收益全部奉上,你干吗?” “瞧你说的!就好像我们敢违您的意似的。不过,广东谁不知道,您一向刀子嘴,菩萨心,哪能眼看着我们饿死不是?这样,只要有我和你侄子一口饭吃,剩下的全归您还不行吗?” “那,这口饭有多少呢?” “安平被劫掠,我们创业不易啊!怎么也得一半吧?” “那你磨了半天牙,就少要了一成?” 郑鸿逵看着明磊,“璞麟,好歹你我都是公爵,再这样下去,和『奸』商有什么区别?你也不怕手下听见了耻笑?算了,先见过了施福他们,我们再谈吧!” 明磊堵住门,示意郑鸿逵谈不拢就别想走出汕头港,“这样,我放这一万多人归你,算是满足了你要我提携晚辈的心愿。那除了今后商行对半分成不算,你也满足我一个心愿如何?” “痛快!我就知道璞麟是个豪爽的英雄。有什么为兄能帮忙的,直管说!” “马尼拉!” “马尼拉?” “对!我提醒你一下,当年,在马尼拉被屠杀的汉人可都是阁下的同乡,福建漳州府龙溪、同安、海澄几个县的!” “璞麟的意思,是要现在进攻马尼拉?” “对!这件事对我,一直是个心愿,如梗在喉啊!而且不是进攻,用他们的《圣经》的话来说,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要杀尽马尼拉的那四千生藩!” “这么做你会得到什么?如此一来,南洋的形势大『乱』,荷兰人会怎么想?西班牙会不会来报复?你的基督会又会怎样?即便你打下马尼拉,你守得住吗?”郑鸿逵实在搞不懂了。 明磊平静地看着郑鸿逵,眼睛里纯净得无所畏惧,一字一顿地说:“什么也不图!就是因为从小家父就是这么教我的,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 郑鸿逵看着明磊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象作假,也正『色』道:“说罢,你想要什么……” (第二部完)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卷 逐鹿 ------------ 第一章 纵论 (上) 第一章 纵论 (上) 1647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早,几场小雨过后,福州城里城外的树木全都绿了,空气也湿漉漉的透着暖意,浙闽总督陈锦站在书房门口,眼看着亲随将自己给朝廷的奏折装入木匣,一溜烟儿地送了出去。陈锦冷着脸,他的心情可没有跟着进入春天,还停留在严冬里,这一切实在糟透了。 在陈锦的算计里,郑芝龙的这个长子无非是有几千人马的一条小鱼,加上郑鸿逵、的人马,也不过万人,和他的堂兄郑彩、郑联兄弟相比,实在不算个什么了!但那个天杀的周明磊,有种自己来攻打福建啊?竟帮着郑成功叔侄咸鱼翻身,一下子有了近两万人马,在福建南部沿海闹得天翻地覆的。 陈锦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广东的这个周明磊是不是个大白痴啊!竟将一万多兵马和几员福建籍的宿将都拱手送给郑成功了,这还不算,二月,还帮着郑成功拿下分水关。现在,郑鸿逵叔侄正领着两万多人围攻泉州,福建提督赵国柞将福建能划拉的机动部队都带上了,亲赴泉州坐镇指挥。 想到这些,又想到遥不可及的北京援兵,陈锦明白,今年的春天不好过了! 自打正月过后,由明磊帮着打下分水关,收拾了佟养甲的四千多残部,郑成功在福建南部的日子就过得格外舒坦,仿佛老天眷顾一般,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先是发愁自己直到现在还是以郑鸿逵的助手身份处理政务的,怎么能有自己的文官幕僚班子呢?结果,没过多久,在郑成功魅力的感召下,原浙江巡抚卢若腾、进士叶翼云、举人陈鼎等相继而来,很快身边就有了专为自己出谋划策的军师了。 但郑成功还是有些遗憾,虽说现在手下文武能人不少,但还是缺少象明磊手下的张天广、沈一恒这样的骑兵将领。结果,你还别嫉妒,老天又一次眷顾他了。 清军负责守卫云霄港的云霄营副将张国柱对手下刻薄寡恩,部下千总王起奉带领几名亲信跑到铜山向郑成功投降,表示愿意充当攻取云霄的向导。 这个王起奉原本是佐良玉的部下,刀马纯熟,是地道的骑兵出身。不但如此,他还向郑成功推荐了云霄营中的中军旗鼓姚国泰,称赞此人骑『射』、战法均在自己之上。于是,郑成功兵分三路,左先锋施琅领着援剿左镇黄廷、前冲镇阮引、正兵营卢爵;右先锋杨才领着援剿右镇黄山、后冲镇周瑞、右冲镇洪习山;郑成功自己居中从百塔登岸,向云霄港杀来。 这个张国柱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留下姚国泰守城,自己领着人马出城五里列阵迎敌。刚刚摆好阵势,施琅就杀到了。在施琅眼里,和粤军青云岗一战比起来,这简直如同小孩儿过家家一样简单,实在连停都不用停,领着大军直接高速冲了过去。混战中,张国柱被施琅手下的副将施显一刀砍为两截,于是清军迅速向着云霄港溃散,郑军乘机冲进云霄港,生擒了姚国泰。 至此,郑成功得了王起奉、姚国泰两员擅长骑『射』的将领,并成立了铁骑镇。这个王起奉还真能干,白手起家建立了郑家军的第一只骑兵部队不算,还在郑军中“教以骑『射』,教以骑马”,并制订骑兵作战纪律。但王起奉原先的官职太低了,对许多东西的理解难免似是而非,再加上郑成功等人全是海战的好手,对骑『射』完全是门外汉,也流传出不少笑话。 当明磊、刘六等人得知他们郑家军煞有介事地列出“割马耳者同斩首功”时,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刘六还想着派人告诉郑成功一声,明磊赶紧拦住了。“算了,郑鸿逵可是崇祯朝的武进士,岂能不知?连他都劝不动郑成功,你不是白费力气吗?” 刘六瞅了一眼明磊,“还没有成事,郑成功这小子就和他叔叔生分了?” 明磊摇摇头,“你知道什么?怪只怪郑鸿逵还敢将郑成功当小孩子看,搞不清谁是主谁是副,活该!” 但明磊心中还是感叹,郑成功怎么就不听人劝呢?从此,郑家军杀马如屠。俗话说,一叶知秋!在这件小事上,郑成功宁愿将错就错、贻笑大方也死不悔改,就可以推测出其实郑成功的心胸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宽广,更不要提什么从善如流了。 自打占据了云霄港,郑成功的声势『逼』人,连下漳浦、龙海等县,吓得漳州府的其它各县纷纷反正,就这样,清军还占据的漳州府城就此成为了一座孤城。 形势好了,年青人就容易头脑发热,借着自己越来越大的声威,郑成功命令郑彩、郑联兄弟从厦门出兵,围攻漳州,自己和郑鸿逵领着两万五千主力,一路北上围攻泉州。 得到消息,陈锦等人不敢怠慢,一旦泉州有失,福州南面的门户顿开,就要直接面对攻击了。他赶紧由提督赵国柞领着两万拼凑的大军增援泉州,一方面向北京告急。 明磊是四月初六,接到郑成功围攻泉州的消息的。此前的几个月,他一直忙着组建进攻马尼拉的特混舰队和在广东全境肃反。 俗话说,人往往容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对于明磊这样的俗人,当然不能免俗了。本来,明磊对于击败李成栋的大战情报失误火冒三丈,决定彻察自己属地的清廷探子,关键是自己的内部,一定也被清廷渗透了,否则,也不会被人家那么容易给糊弄了。 但事情可不象明磊想的那样简单,虽说明磊的威信如日中天,无人敢说五道六的,但惹不起明磊还惹不起徐云持,即便惹不起徐云持还惹不起赵冠坡吗?结果,赵冠坡的手下到哪个衙门,都不不凉不热地被晾在那里,也不明着不配合,可就是要什么没什么,一问三不知。 明磊能有什么新鲜主意,只好祭起老法宝,君子吗!向来动口不动手。明磊设宴将刘六、陈慎、陈敬廷,阎尔梅、范文祺、王思任、陈于阶、徐云持等文武重臣约来,原指望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就可以摆平了,那成想才一开头,大家的矛头就一起指向了自己,竟没有对自己送给郑成功一万三千士兵和出兵马尼拉理解的。没法子,明磊只好变换话题,开始讲起自己的战略布局来了。 还没等明磊张嘴,刘六开始放炮了,“大帅,不是说咱们打马尼拉不好,不过是不是急了点?依我说,还是等咱们的势力再大些再去吧,与其手伸的那么长,还不如先向闽,桂,黔发展呢?” “就是!”陈敬廷也接上了话茬:“要成大事,就要有拼搏的勇气!反观大帅,自打坐镇广东以来,一味抱残守缺,大有坐等时局变幻的意思。可我就怕大帅最后等来的只会是各地的反清势力被一一歼灭,我等还困守广东一屿,悔之晚矣!。” “不怕!到时我们就可以跑到马尼拉避难去了!”范文祺贼着脸开玩笑。 大家都乐了,但明磊没有笑。这实在很让明磊感到奇怪。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这些手下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地编派自己呢?反思自己,不管怎么做作,毕竟在自己原来生活的那个社会,别说等级,就是阶级也早已消亡了,剩下了只是阶层这个观念。在公开的场合,还能保持住威严,一旦在夜宴的欢愉中,套用一句现代的词语,“谁不知道谁啊?”也就真成了一次平等的聚会了。不过换个角度说也好,就算在猴群里,为了平息其它有实力公猴的不满,猴王也会让其它公猴骑上一圈。就直当自己给这些手下一次宣泄的机会吧!到了明天,还得该干嘛给老子干嘛去! 想明白了这些,明磊也挤出一丝笑容,不再往心里去了。 阎尔梅刚才一直捏了把汗,虽说范文祺是明磊的大舅哥,也不能如此说话啊!但明磊只是阴沉了一会儿,就面『色』如常了,这等涵养功夫,真是自愧不如啊!想到这,阎尔梅一口喝干杯中酒,又连饮了三杯,豪气顿生。 ------------ 第一章 纵论 (下) 这个功夫,明磊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和诸公血肉相连,最近太忙,没有互相沟通,没想到就有了这些生分!既然提到咱们下一步的打算,今个儿我就多说几句,算是抛砖引玉,希望不要和郑成功似的,本来战马就难求,但手下个个成了杀马高手,有活马也要弄成死马不可?” 明磊的连削带打,外加调侃郑成功,一下把大家都逗乐了。看着众人笑够了,明磊接着说:“记得万历六年的税赋统计,福建全省不过173万多人,广西更少118万人口,而咱们广东却有540万多人口。什么概念?广西全省的人口和岭东道一地的差不多,福建全省抵不上岭东、岭西两地的。这说明什么?这两个地方实在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苍蝇再小也是肉啊?咱们也不能不要不是?”陈敬廷也开始反驳明磊。 “永振此言差矣!”明磊也直截了当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长袖善舞的道理,不知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现在咱们就如同河里的鱼,想吃食也要先看看,别吃进嘴里,还没等吐不出来就被拽上岸了! 你们看看湖广就知道了。何腾蛟在湖广一下扩充到十三镇,号称二十几万大军。兵将一多,鱼龙混杂,军纪名存实亡,弄得各镇都象占山为王的土匪,当地不但赋税奇重,还烧杀『淫』掠四起,民不聊生,当然民心思变了!结果怎样?现在,面对清军大举进攻,没有军纪的大军根本无力抵抗,许多地方百姓借机起事,不战而降清。我看,何腾蛟逃进广西已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再看看目前咱们的实力。现在,机动部队已经扩充到近五万人马,加上守备部队的八万人马和水军,十五万大军光人吃马喂,一年就要一百五十万两,再加上军需装备的更新,又要五十万两,而造新式战舰更是想都不要想。而广东一年的农业赋税不过三十万两,将将维持『政府』的运转,即使加上工商业的六十万两税赋,和郑家联合海运的五十万两营利,还有几十万两的亏空需要我个人填补。咱们的家底实在不够殷实啊!好在现在有查抄绍武朝的近百万银两的盈余,最近我一直寻思,好钢一定要用在刀刃上,咱们用钱来生钱,将来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明磊停下来喝了一口酒,徐云持小声提醒道:“大帅,你是不是说跑题了,这和大家说的有些对不上呀!” 明磊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我还没说完呢!”于是接着说:“就说眼前的,摆在咱们面前的有福建、江西、广西三个进兵方向。但咱们的实力还不足以同时进兵,只能择一而行。 广西疲敝,我们进占它不难,但面对清军,我们一旦加强军备,当地百姓的赋税就要增加,咱们本来就弱小,再失去民心,何以为战呢?更何况,广西的富庶之地,一是桂林、一是梧州,咱们轻轻松松地占据梧州,又不用多少部队守卫,白得一个大粮仓,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而福建,情形却和广西迥异。福建本来很穷,但经过郑芝龙等海盗的走私贩运,沿海各府县都很富裕,只要占领福建沿海的这几个府,基本就算得了福建。但郑芝龙等人在福建经营多年,光从他能常年保持二十几万的驻军,而百姓不以为扰,就可知他的军费来源不在地方赋税上。 实力分两种,一种是硬实力,一种就是软实力。而现在,郑家看得见『摸』得着的硬实力已然没剩下什么,但他们的软实力着实惊人! 现在,郑家的实力全在一个‘海’字上,我们和他合作快一年了,获利五十几万两。和澳门合作,获利不足三万两。所到南海各地,更是差距明显,一见闽海王的旗号,通行无阻;一见咱们自己的旗号,别说做生意,来入港花钱补给还要行贿才行。 所以,即便咱们攻占福建,吞掉郑成功,硬实力可以掠夺,软实力我们可就束手无策了!(明磊心里说,其实这就如同希特勒不听手下将军的叫嚷,就是不从地面进攻英伦三岛的原因一样。) 福建连接江南最富裕的浙江,为清廷所必救,咱们现在可没实力在福建陈兵二十万。夺之易,守之难啊!交给郑成功,我们慢慢在海外扬名,直到有一天可以在南海取而代之,再灭福建,还不容易? 再说,郑家在海上贸易量大得惊人,也没有从咱们这里收购,说明什么?说明他们郑家在全国一定有一个秘密的走私网,将江南各地、甚至北方的货物远道运来,清廷、我们全然不知,可见他们隐藏实力的可怕。真要动手,胜负还难预料呢! 象现在这样,福建缺粮,郑成功背靠我们,用银子换粮食,我们又赚银子,还不用花钱就有了看门狗,何乐而不为呢?” “那璞麟的意思,我们要袭取江西了?”陈慎突然『插』话了。 “不错!”明磊点点头,“江西连接湖广和福建,俯视浙江和南直隶,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而且那里山峦叠嶂,水路纵横,最利于我们设伏,发挥火器的优势。所以,占不占领江西还在其次,关键要将那里变成清军的‘绞肉机’,大量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一求实现强弱之势的逆转。将来一旦有变,也好北上攻占金陵!” 明磊的话,说得几名军方将领连连点头,徐云持也借机『插』话,“那我们今年的首要目标就是复夺赣州了?” “不错!复夺赣州!”一想到去年万元吉赣州的惨败,明磊的脸一下子凝重下来。 “那马尼拉还要去打吗?” “当然,必须攻占马尼拉!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做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象征意义重大。它不会带给我们多少硬实力,但却能使我们的软实力迅速增加!此事,一举三得! 一是我用一万多福建籍降兵换三十万两银子、外加四十条战舰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二来也示好马尼拉那些死难的福建籍同胞的家属,得到沿海百姓的拥戴。三是,打下马尼拉,可以借此证明咱们在南海的军事存在,你们没有我清楚,与外国生番打交道,没有什么礼仪廉耻可讲,最好是用实力说话。如果能胡萝卜加大棒,那就再好没有了!” 阎尔梅看着明磊,“璞麟如此处心积虑地扬名立威,不是想做曹『操』吧?” 说完话,阎尔梅就这样直视着明磊,满脸的偏执。明磊很平静地看着阎尔梅,“当年璞麟自以为年少无知,又读书甚少,本非名士之才,恐为海内之人所见凡愚,不能做教政,以建立名誉。后当逢大『乱』,征为将军,逐更欲为国家讨贼立功,然后封侯拜相。奉国威灵,仗剑征伐,推弱以克疆,处小而擒大,意之所图,动无违事,心之所虑,何向不济,遂『荡』平天下,不辱主命,可谓天助大明,非人力也!将来海内闻名,视子孙言道:‘此明故扫北将军周公之后’!平生之愿足以! 但良禽择木而栖,我朝天子,虽为神宗嫡孙,但也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为天下百姓计,也是当保则保之,不当保则废之!” 明磊的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众人一副心有兮兮然的样子,唯有王思任幽怨地看了一眼明磊,心说,“吃铁丝拉笊篱儿,你就编吧!永历不好,也是你选的,当初隆武帝哪里不象一位中兴之主,你却见死不救,坐视圣上死社稷!”王思任突然觉得不对,这事能只有自己和明磊两人知晓吗?连忙狐疑地扫视了众人一圈,瞅谁都像熟知此事的样子,恐怕就是背着阎尔梅一人而已吧! 阎尔梅的脸,已经胀得通红,“原本以为璞麟至多做个曹『操』,没想到璞麟的志向不小啊?不过璞麟也太不识时务了吧!曹『操』当年多大的威势,也只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连夔东十三家这样的小脚『色』都知道要奉立一个朱明宗室。也不知道璞麟你是怎么想的,竟有了不臣之心,小心到时众叛亲离!” “古古所言极是!璞麟啊!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啊!今后可千万连想都不要想了!”陈于阶也坐不住了,看是劝说起明磊来了。“你也不想想,就凭广东一地,和『潮』惠的那点工业,还想争霸天下?实在有些不妥啊!” 今天既然已经将话挑明了,明磊偷偷扫视四周,刘六、陈慎等军中将领大多没有从大明得到什么好处,对明磊的表态个个欢欣鼓舞。而文官这边,范文祺、王思任虽累世受大明的恩惠,但早就和明磊荣辱与共,没的选择了。看来,只有阎尔梅和陈于阶两人需要对付了。 于是,明磊又开始劝说他俩了,“其实古古还是将亡国和亡天下这两件事搞混了。大明的气数已尽。君不见当年李自成进攻北京时,大批大批的明朝官兵投降,如果有一半抵抗一下,说实话,李自成肯定进不了北京。 再看清兵南下,抵抗的是少数,投降的是多数,弄得今天咱们面对的多是当日的降将。为什么?因为在许多人看来,不过是大明亡国,朝代更新,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要不是多尔衮突然下令剃发!原本咱们也不会有今天了。如今,已经从‘亡国’演变成‘亡天下’了,我们如果束手就擒,那死后才真是无颜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了。所以,大批降清的官员复叛,天下形势就此又有了变数。 实话实说,我对大明可没有古古诸公的感情,还是刚才的话,是能保则保,不能保就自立!本来吗?王侯将相宁有种呼? 至于说倒现在是个地方势力就拥戴大明,不过是阳奉阴违罢了,隆武帝连南阳旧人何腾蛟都指不上,否则,他还会被杀吗? 何腾蛟之流,无非是害怕自己实力不够,都在学太祖的“多积粮草缓称王”的旧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无非有德有力者居之,这本来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清实力最大,但已失德,民心不附,关键是士心不附,咱们才有机可乘,只是如此而已! 咱们都是共患难的交情,我也不想再提什么真心拥戴朱明的大话!只是想告诉诸公,一旦咱们实力足够的时候,自立也未必会失去士心!” 大厅里已然寂静无声,众人都被明磊如此直白的话语震慑住了。阎尔梅见明磊如此坚决,知道多说无益,长叹一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明磊最会见好就收,忙温言宽慰道:“古古也不用暗自伤心,这件事现在说还太遥远,说不定将来什么样呢,到时再议也不迟!” 阎尔梅还是神伤不已,不禁问道:‘在璞麟心中,还有什么对手吗?“ “瞧你说得,当然有了!”明磊媚笑着说:“纵观江南各势力,唯有孙可望的几十万大西军可与清军匹敌,我们当然要祸水西移,让清军和他们火拼去吧!而剩下的,皆不足为虑!”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章 私访 (上) 昨天的夜宴很晚才散,今早起来,明磊还觉得脚下发飘,脑袋发胀。吃过早饭,嗣音看着明磊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便扶着他又重新躺下。明磊舒服得枕着她柔软的大腿,还要嗣音用手轻轻给他『揉』着太阳『穴』。 “你平时不是挺能喝的吗?”嗣音不解地问道。 “咳!别提了!岁数不饶人啊,老了!不中用了呗。” “真的?”嗣音坏笑着低头用温腻的嘴唇轻触明磊的耳朵,小声说:“人老了怎么『色』心反倒越来越大了呢?夫君不是近来对欣儿的那个大丫头玉玔很是流连忘返啊!” 明磊心里发慌,但嘴上立马跟上了,“看你说的!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哪有正房吃一个小丫头的醋的?我不就瞅着那是个人才,近来点拨得有些勤吗! 至于将来怎么使用,还不是夫人说了算!” “算了吧!那可是欣儿身边的人,我可不敢造次!” “瞧你这话说的!我听着鼻子都发酸。哪有这么委屈的正房啊!放心,一切有我呢!” 明磊不看,也能知道嗣音现在的笑容准是要多甜就有多甜。果然,就听嗣音说:“看你说得,你家媳『妇』有那么窝囊吗?我是怕欣儿多心!” 明磊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见好就收了,话题又转换到昨天的夜宴上。嗣音告诉明磊,“昨儿个,你们折腾得也太晚了,他们今天还要升堂议事呢!而且散的时候,神态各异啊!” “是吗?说来听听。”明磊赶紧追问道。 “刘六几个亲厚的眉飞『色』舞,一路哼着小曲而去。你的台柱子阎尔梅却苦着脸,心事重重的,就连我哥脸『色』也忽明忽暗的。” 明磊哼了一声;“没什么!丑媳『妇』难免要见公婆,随他们去呗!” 话虽是这么说,但接下来的几天,明磊天天和阎尔梅腻在一起,很是上心。抽空,还单独召见了诸位重臣,名义上是为了肃反的事情,但主要还是探探对自己那天的一番表态众人的反应。 见大家的反应还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明磊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可明磊的心情刚刚好上一会儿,赵冠坡就又来添堵了。 “校长!”看着赵冠坡笔管条直地站在自己面前,明磊还是很自得的,特别是听到一个覆盖几个大城市的间谍网被破获了,更是得意万分。 但赵冠坡接下来的话,就不能让人接受了。“校长,恐怕二夫人身边的玉玔也是清廷的密探!” “什么!”明磊霍地站了起来,指着赵冠坡的鼻子,竟一时语塞了。明磊心里明白,给赵冠坡八个胆,也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八成就是真的,但这叫自己如何接受得了呢? 赵冠坡看着明磊少有的气急败坏的样子,并不惊慌。一如刚才,还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其实事情的突破口还是去年在二夫人商行帐房的书办苏晏!” “苏晏!”明磊一下想起原本对玉玔有些情意的那个苏秀才,恐怕这背后少不了嗣音。明磊笑了,要不是嗣音看着自己亲近玉玔,暗地里动用赵冠坡去调查玉玔,恐怕还抓不着这条狐狸尾巴呢? 想到嗣音背着自己,动用安全署的力量,明磊的心里又是一忧。 赵冠坡眼瞅着明磊在书房里走遛儿,脸上阴晴变幻不定,忙接着解释:“这个苏晏和玉玔在商行后院的书房见了一面,就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辞职离开了广州。可等他在『潮』州落了脚,竟有了家眷,儿子都三岁了,变成陆军第十五团的伙食采买了。” 明磊点点头,“那他们和郑鸿逵他们没有联系?” 赵冠坡摇摇头,“没有,我们发现苏晏有问题,就监视了他一个多月。苏晏也就是个帮手,他们的大头领叫邹维斌,在广东表面的身份是个海商,实际上是跟随郑芝豹的一个海盗小头目。由于郑芝豹降清,他也跟着降清了,和郑鸿逵他们根本就没有往来了。” “你审讯他们了?” “苏晏等几个很是硬气,抓捕时都自尽了。反倒是这个邹维斌,还没用刑,就什么都招了。” “那清廷给了他多大的官职?” “参将!” “参将!一个堂堂的参将也这么没骨气?” 面对明磊的这个问题,赵冠坡没有回答,只是顿了一下就接着说:“他们一共五十多人,全部落网。各个衙门的书办、衙役都有参与或者牵连的。” “凡是有牵连的一律处决,决不手软!”明磊停了一下,半天又问道:“那我家玉玔和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邹维斌招认,那个玉玔其实也姓苏,是苏晏的表妹。”说着,赵冠坡看了一眼明磊,欲言又止。 明磊不耐烦地摆摆手:“但说无妨!” “听说玉玔和苏晏演了一出戏,就骗过校长您了。”赵冠坡偷眼看了一下明磊,其实邹维斌的原话是“好『色』的男人都是好骗,几滴眼泪下来就糊弄了那么精明的总督大人!” 此时明磊的心中怒火万丈,自己还是头一次被女人耍了,而且还是个身份低微的小丫头,真想叫过玉玔好好问问,给清廷当密探有什么前途啊?自己又有那点儿对不住她? 但明磊还是先克制住了,温言夸奖了赵冠坡,现将他打发走了。偷偷叫进小德子,明磊的心『潮』还是没法平静下来。 一想到当初也是小德子帮着找人糊弄那个苏秀才的,不由得勃然大怒,一脚踹倒小德子,抬手就要打。但手停在半空中就下不去了,丢人现眼都是自己的事,再迁怒旁人越发显得自己浅薄了。于是,明磊长叹一声还是将战战兢兢的小德子拉起来,刚要开口还是有些难为情。 小德子好不容易才听明磊吞吞吐吐地讲完,也惊得目瞪口呆。总督府里出了『奸』细,怎么说自己也是难辞其咎。真是千年玩鹰的人,这回也被鹰啄了眼,越发咬牙切齿起来。“爷,怎么办您拿个主意吧?” 明磊坐在那里半天没有言语,玉玔的种种可爱之处又都浮现在眼前。 小德子察言观『色』道:“要不,让她改过自新?” 明磊的心动了,但自己何尝给其它那些密探改过自新的机会啊!其身不正,其令不行!自己如此的厚此薄彼,实在有些不妥!于是,习惯的摆摆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至此,玉玔就奇怪地从总督府消失得干干净净,知道缘由的不过嗣音、欣儿、小德子三个人。经此打击,明磊和欣儿都蔫头耷脑的,好在嗣音对此事也是绝口不提,一切都让时间来洗涤旧迹吧! 出了玉玔事件后,明磊将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工作中,短时间再不敢动花花肠子了。明磊最想干的有两件事,一是吏治改革,一是货币改革。但兵荒马『乱』的时候,进行如此重大的变革,任谁也拿不定主意。明磊看阎尔梅几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烦闷,就动了微服私访的念头。叫来赵冠坡,给自己安排了一个福建来的贩卖盗版书的书商的角『色』,带着许忠一个伙计来广州做买卖。红花会在城西的贫民区有一个秘密的落脚点,明磊就住在那里,也算从新过几天平民的生活。 ------------ 第二章 私访 (下) 凌晨,一道闪电从闷热的空气中劈过,砸在广州城西陈家祠堂南面的那一大片贫民区最后面的一棵老树身上,之后,一场大雨訇然而下。老树身后的大杂院里的住户们不约而同地从梦中惊醒,在一阵急似一阵的雨中开始盘算起新一天的生计来。 最先穿好衣服的是沿街卖花的小妹,在第一声雷声响过后,她在心里恨恨地骂遍了老天爷的所有亲戚之后便急匆匆地穿好衣裤,找出蓑衣、蓑帽,穿戴整齐之后,就去敲鱼贩子的门。象往常雨天那样去帮鱼贩子到珠江边上凤凰塔码头买鱼,再送鱼去十字街两旁的酒楼。虽然比卖花少赚十几个铜板,但总比竹篮子打水要强些。 鱼贩子已经做好出门的准备。他今天比往日起得稍早点,因为道上肯定比平时要难走些,他必须在巳时之前把鱼送到各家酒楼,否则的话,酒楼的伙计们极有可能买别人的鱼,让他的生意落空。从本心而论,他是不太愿意让小妹来帮忙的,因为这样的话,他会损失20个铜子的工钱,但考虑到小妹常常会买下一些他卖不出去的鱼,为此,他还是决定让小妹来帮忙。这样,他就可以少跑几趟。毕竟拉着百十斤的鱼在大雨中奔波也确实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啊! 他们出门的时候碰到一脸苦相的算命先生柳神仙。柳神仙是个标准的江湖人,信奉“江湖一把伞,准吃不准攒”的信条,又有平时积蓄不多又大手大脚的『毛』病,偶尔还会去花船喝上一回花酒,因此,看到大雨就会觉得很绝望,因为,这就意味着在未来的十几个时辰甚至更长的时间里,他常活动的『露』天茶馆和集市,都不会有人,即或有,也难有请他指点『迷』津的兴致。因此,他也少有的早起,准备去找他改行帮人办丧事的师兄,去客串打打小锣或敲敲鼓,最不济,也可以混入哭丧人的队伍中挣两个哭灵钱。这也算是个室内工作。 柳神仙见到鱼贩子,眼睛里灵光一闪,一理胡子面带羞『色』。鱼贩子一见对方无事献殷勤,就知道有猫腻,正打算开溜。柳神仙却不打算让自己的笑容白投资,一把薅住他说:“老弟,借你的那身孝服用一用,万一今天能又当上一回孝子呢?”“有总管人借这个的?不借!躲开,我要出门!”柳神仙挡在那里,鱼贩子扭过身子不理他,他就对着空气点头哈腰,仿佛鱼贩子的分子正充盈在空气中一样。小妹适时拉了拉鱼贩子的衣袖,鱼贩子很不情愿地说:“屋里老地方,自己去取吧!” 找出孝服,柳神仙一脸瞧不起自己的神情,摇摇头出门,嘴里哼着他最爱唱的两句粤剧大戏唱腔:“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 明磊没有被雷声惊醒,却被一杆人等的嘈杂声弄得再也没了困意,也爬了起来,站在檐下看着众人忙碌。在风雨中,明磊觉得柳神仙的声音显得很苍老。柳神仙的声音也惊醒了前院吹糖人的小陈。这个小陈是从河南一路逃荒来的,媳『妇』死在了路上,到广州也就半年的光景。小陈探出头看看窗外,正迎上明磊的目光,急忙友善地点点头就缩了回去。小陈知道今天这个世界不再会有地方能容纳他和他的家什,终于可以不怀愧疚感地歇息一天,给儿子做几个包子,然后背着他去免费的新式学校。这是儿子最盼望的两件事,只有雨天他才能办到。 明磊透过打开的屋门,看着小陈小心地和着面,把昨天的剩菜放在菜板上剁得很仔细,然后开始包包子。小陈发现自己的手很笨拙,做出来的包子居然莽墩墩的像馒头。明磊就有些看不下去,『毛』腰进去,站在小陈后头,开始比划起来,毕竟来自“『妇』女力量大无边”的时代,明磊的家务活功底比小陈强了许多。但是,在上屉之后,由于面没有发酵过,包子居然一点都不长,老实得如同小陈这个人一般没有一点点花哨痕迹。 笼屉里冒出的水汽使小屋充满一股温暖而好闻的气息。这是孩子他妈离开小陈之前的那种气息,是家的气息。这种气息离开他已经很久了,今天托雨的福,又光临到这间小屋里。小陈的眼睛有些『潮』湿,明磊也感受到那个已经遥不可及的家,仿佛看到很小的时候,还住在平房,冬天的炉子上正冒着热气的蒸锅和一旁忙碌的母亲,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小陈同情地看着明磊,捅了捅他,一时间,俩个大男人互相看着,谁也没有说话。许久,小陈转过头,看着还在熟睡的孩子,小声说:“狗仔赶上好时候了,能不花钱识字,将来一定过得比咱们好。没有这个想头,活着还真没有个意思了。你说是不是?”明磊没有回答,拍了拍他的肩就『毛』腰出去了。 笼屉的香气也无声无息地传到隔壁的鞋匠老王的屋里,鞋匠往日晴天的时候每天回来都会往枕下塞一个铜板,一遇雨天,便会『摸』出来,当成今天的收益,这几个或十几个不等的硬币保证他可以心安礼得地睡个懒觉,并在隔壁传来的香气中,美美地梦到家乡和他的妻子儿女们…… 明磊很敬重老王,就因为一件小事。也就是三天前刚住这儿时,明磊特意和柳神仙、小妹在院子里闲聊天,那俩个一屁股就坐在青石台阶上,明磊瞅着太脏,顺手拿出看过的《广东旬刊》就垫在下面了。这时,一个带斗笠的中年汉子走过来,马上递过自己肩上的『毛』巾,说:“先生,那个纸有字,不要坐的啦,我『毛』巾给你坐啦。”这就是明磊和老王的初次见面。明磊并不是高兴老王对自己办的报纸的尊敬,而是因为,在老王眼里,字,代表知识的价值,他坚持自己对知识的敬重。 只有房东于大嫂很高兴,她匆匆忙忙烧好开水,洗好蔬菜,她知道,再过一个时辰,后院那几个卖甘蔗的小贩就要起床了,他们几个是最不会亏待自己的人,一准儿会叫她出去打上几壶小酒,炒上几个小菜,就这么享受一个整天,她也会因此小小赚上一笔……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于大嫂穿着家居的粗布裤子坐在门槛上剥豆子,和明磊随意聊着四邻的闲话。这时,隔壁的孙寡『妇』跑过来串门,都是极熟的人了,但于大嫂还是放下手里的活计,退回屋里去了,一会儿的功夫,她换上裙子出来了。明磊知趣地退开了。 这群市井小民时不时地都会给明磊带来震动,于大嫂并不识字,但也知道守“礼”的重要,明磊分明感到一种对自己和对别人的尊重。明磊惊异于在农『妇』身上显示的这种文化的底蕴。何谓底蕴,不过就是,没有学问,不识字的也自然会知道的礼数,因为祖辈父辈代代相传,因为家家户户耳濡目染,价值观就这样在潜移默化中形成。 好的传统需要传承和弘扬,但是,坏的呢。明磊深深感到传统的强大,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强大到可以真正改变它,自己死后,所宣扬的会不会也随着自己一起烟消云散,那自己奋斗的意义又在那里?明磊一下子体会到雨天的多愁善感,就这样放任自己沉寂在其中,任其弥漫。 明磊出来已经七天了,实话实说,很是失望。民间的生活就像一碗白开水,平淡无奇。周围的年青女子也是如此,和她们在一起,连一丝犯罪的想法都不会有。更不要说什么恶霸,什么英雄救美了。明磊不时的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有这么好,广州城就真的路不拾遗了?结论只有一个,连黑恶势力都不愿染指这些穷人,恐怕只是因为他们还有更好的来钱的道! 明磊胡思『乱』想地走回大杂院,却碰上鞋匠老王的老婆找来,要带着老王回广东最南端的雷州老家了,一群人围住他俩说个不听。老王的媳『妇』给明磊算了一笔帐,乡下的邻居承包了麒麟公司(欣儿的商行)的十亩半坡旱田种洋番薯(土豆),半年就收上一万三四千斤,一个铜子一斤卖给麒麟公司,得了13两银子,缴了地租,竟能剩下9两银子!除去种子和肥料钱,净赚6两啊!这个婆娘一下子也租了二十亩坡地,准备带着老王回去要好好种洋番薯(土豆)。老王听着,也是一脸的兴奋,仿佛二十亩坡地的土豆,一年近三十两银子的收成已经到手了。 明磊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那你还不留一些自己吃。”“鬼才吃那个,那可是三十两啊,我们终于可以顿顿吃米饭了。”明磊听了,很是泄气,难道不用强制手段,人人吃土豆的习惯就真不能普及? 看着老王风风火火地收拾东西,明磊在后院独自饮酒。雷州是广东重要的产粮区,现在也已经被欣儿他们渗透着改种土豆了,水稻的主产区就剩下琼州了,除去卖给郑成功的军粮,广东能剩下的大米越发少了。 正盘算着粮食的事,陈狗仔一蹦一跳地跑来了。叫了声“周叔叔!”两眼盯着桌上盘子里的猪耳朵,就挪不动步了。明磊笑着招呼许忠拿过一双筷子,递给狗仔,笑着问:“学校的功课做好了吗?老师讲得怎么样?” “功课在学校就做完了。老师还夸我聪明呢!” “是吗?”明磊抚mo着他的后脑勺,笑着问:“那你最喜欢谁呢?将来又打算做什么呢?” 狗仔连想都不想,“爹亲娘亲,不如周大人亲!” 明磊诧异地看着这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狗仔将嘴里的猪耳朵咽下,奇怪地看着一向能说的周叔叔,“叔叔,您怎么了?将来狗仔要参军,为周大人杀敌立功。”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我们老师说的啊!要是没有周大人,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哪里能上学呢?” “那……那个周大人是谁呢?” “这你都不知道?”狗仔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两广总督周明磊啊!” “狗仔!回家吃饭了!”此时,小陈从屋里探出头大叫道。 看着一溜烟跑远的狗仔,明磊欣慰地点点头,连饮下三杯水酒,自己的一切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明磊心里暗自得意,只有等到狗仔这些孩子长大成人,自己就有了成千上万的拥戴者,再胆敢有人跳出来反对自己,明磊做了个杀的手势,不用说,就让他们粉身碎骨! 于是,这晚,明磊喝醉了,第二天很晚,他才回到总督府,算是结束了微服私访,在嗣音她们看来,明磊的这些天算是白折腾了,没有丝毫斩获,但一切的一切,只有明磊知道,他所收获的信心将支持他勇敢地走下去!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章 潜航 (上) 明磊回到家里,喝着小酒,就把这些天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讲给欣儿听。没想到欣儿很是灰心。“咳!种土豆的都不耻于吃它,收上来的土豆眼瞅着越来越多,除去做军粮,就只能充当饲料了?” “急什么?夫君给你想办法!”明磊低头仔细想了想,不觉笑了出来,借机给欣儿好好上了一堂供需平衡的经济课。 “现在的市场上,种土豆的收益很高,已经大于种稻子的了,这批富裕起来的农民卖了土豆买大米,这样自然而然地就增加了大米的需求!短时间内,大米的价格必然飞涨,种稻子的农民一开始也会受益,我们招收大批劳动力来城郊做工的计划将受挫。” “就是的啊!我们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欣儿马上表明态度。 “暂时,这只是暂时。我们这里大米的价格飞涨,水稻产地江西、广西甚至湖广、或者更远地方的大米就会大量涌入我们这里,很快,价格就会回落到一个合理的水平。” “可是,那大米的价格也比现在要高出一大块了。”欣儿不解地问道。 “所以啊,不但大米的价格上去了,它会带动一大批相关商品的价格上涨,那你说大多数没有田可种或者种的田太少,不足以养活一家的人怎么办?” 欣儿有点明白了,“那他们就只有两种选择,吃更便宜的土豆充饥,或者到城里来打短工多挣钱。当然,夫君会想办法让打短工的永远留下来。” 明磊很高兴,又喝了一杯水酒,说道:“你看,只要我们能抗得住,最后,土豆也因为吃得人多了,价钱会涨上去的!工人也会自己跑来的,到那时,没有雇农的那些地主,就像放到案板上的鱼,我们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了。” 欣儿满怀佩服地看着咬牙切齿的明磊,两只娇嫩的小手拍在了一起,“阿弥陀佛!到时候,乡下只留下租我们地的农民,城里是给我们干活的工人,老公不动声『色』就控制了这里的一切。实在太厉害了。” 看明磊摇摇头,欣儿又立马儿醒悟过来,大叫道:“那些地主也会看明白,所以要想留住人来给他种地,就只有减少地租了,老公什么也不用做,他们就乖乖地照着咱们的道道去办了!” 明磊搂过欣儿坐在自己腿上,腾出右手刮了刮她温腻的鼻子,“孺子可教也!不过,还是有欠缺。既然我们能预测到未来,为什么不能自己提早进一大批接一大批的大米,好好挣它一笔呢?” 欣儿的眼睛又是一亮,狠狠地在明磊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夫君,我爱死你了!明天,我就去办。把钱给你挣得多多的,不叫你老为银子发愁。” 这话明磊很是受用,抱起欣儿就往床那儿走,“小妮子越来越招人爱了!爷,今晚好好伺候伺候你!”明磊看着娇媚的可人已经满脸的春qing『荡』漾,不禁身子一热,吹息的烛火,急匆匆地甩去衣裤爬上chuang,立马一个滑腻腻的身子就贴了上来,明磊用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这团火给弄得只剩下躺在那里喘气,明磊自己也是连化在里面的心都有了! 一觉醒来,明磊发现欣儿正用头发尖轻擦自己的脸颊,便回身搂住,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欣儿看着明磊,眼圈突然红了,咬着嘴唇轻轻说:“我梦见玉玔了!” 明磊警觉地瞟了一眼欣儿,也有些苦涩地说:“过去的事还提她作甚?” “可玉玔从来只是在商行打转,你处理公务的书房就从来没去过!你说,他们鞑子关心你开什么买卖,挣多少钱吗?” “那是时间还短。” “那些被抓的密探受了刑,还不你让说什么就说什么?苏晏也是死无对证了,就没有他赵冠坡的万一?”欣儿偷眼瞅着明磊,终于把这些天的疑『惑』说了出来。 “你今儿是怎么了?放心,没有万一!”明磊有些不耐烦了。 “人家背后有人,胆子自然大了,爷就这么肯定?” 明磊霍地坐起来,心里明白,当初自己做事有些莽撞了,但此时不让欣儿死了心,将来的麻烦就会没完没了了!于是,直盯着欣儿,一字一顿地说:“欣儿我告诉你,做一方首脑最主要的本事就是:我相信白的就是黑的,只因为我是这样说的!在这件事上,过去、现在、将来我都只信赵冠坡的一面之辞!” 欣儿乖巧地闭上嘴,伺候明磊起床,但她还是看到的希望,夫君不是说了,只相信赵冠坡的一面之词吗?这个一面之词,里面的玄机可就大了去了。 自打接收了郑家的四十艘大战船,陈于阶一见明磊抱就怨时间来不及!在明磊原本生活的二十一世纪,随便一个高官的一句话,应该一年完成的工程半年就可以完成。无他,多花钱呗!原本一千万就能建成的我花五千万,还不能赶上什么个好日子献礼? 于是,明磊照方抓『药』,咬咬牙,楞是将三十万两银子全都投了进去,一下招募了三万多工人日夜抢工,悬赏搜集所需材料,那还有不快的道理! 果然。对邱辉舰队的八十艘战舰和陈上川舰队的四十艘战舰进行全面改造的工程两个半月就完工了。 延续中国海军的传统,主力战舰明磊以周府城市的名字命名,次级战舰用县的名字命名。邱辉的旗舰“『潮』州号”,是一艘单层甲板四层船舱的四桅福船,竟有87米长,24米宽,满排水可达六百吨。最下一层全部放置了一桶桶的淡水和炮弹,俗称压舱。上面两层都是带舱门的作战室,排列着*门七寸口径,一丈九尺长炮身,可以发『射』三十二斤的炮弹,重达4800斤的火炮。最上面的一层顶挨着甲板,是426名水手和军官的宿舍和饭厅。 原来这艘福船只有前后楼,明磊在后楼加装了两门可以发『射』四十四斤炮弹的尾炮,还在船首加装了一个三尺高的小炮室,和底下的船舱打通,安装了一门可以发『射』五十六斤炮弹的巨炮。前后楼都用薄钢片外包了一圈,而船首的炮室干脆就是一寸多厚的钢板搭建而成的。而前后船楼之间的甲板上,除去桅杆和『操』帆绞盘之外,再无一物了。 花了这么多的钱,不显摆显摆,明磊自己都觉得吃亏。于是,叫上有闲工夫的重臣们坐着『潮』州号,领着邱辉所有战舰到外洋来了回军事演习。 除去『潮』州号,其它的三十九艘主力舰比它略小一些,也是四桅的标准配置,满排水有五百五十吨。船首和船尾炮的口径也略小,但也是一律配置六十四门七寸口径重炮的编制。 邱辉的特混舰队,还有二十艘排水二百六十吨的三桅平底快船,三层船舱,二十四门六寸口径的火炮,剩下的就是二十艘分别装载粮食和淡水的三桅平底补给船了。 刘六对海军可是外行,对邱辉他们的分舰队所进行的什么t字型、什么单列阵,根本没有兴趣,反倒是『潮』州号的船帆吸引了他。 “大哥,这怪玩意儿是不是又是你的主意?” 刘六的话算是搔到了明磊的痒处。这可是十九世纪的技术。其实说来也简单,明磊舰船的桅杆分三节,下节顶端有个转动的平台,比下节较细的上节就『插』在平台里。就像棍子头上绑着根筷子,但是筷子可以绕着棍子转动。而原先不管是宝船还是郑芝龙的福船,桅杆都是直统统的一根,上节和下节做出楔头镶在一起,外面再加绳索或者铁箍。这些船的帆原本是巨大的单张,现在被明磊改成从上到下,小、中、大三张,分挂三节桅杆上。单张的帆,顺着季风自然饱满强大,但明磊的舰队此去可并不是要宣扬天朝大国的威势,而是去和海上强国西班牙进行海战。闪转腾挪那是必须的,明磊闭上眼,就仿佛看到了电影《大白鲸》,在瘸腿船长的吆喝下,一会儿升主帆,一会儿转三角帆,各张帆转成不同的角度,利用他们的合力,使战舰无论顺风还是逆风,都能够机动灵活。 明磊看着不以为然的刘六教训道:“知道吗?一只小小的马镫,使骑兵得以平衡身子放手厮杀,彻底取代了机动『性』差的战车。不要小看马镫、桅杆接头这类似乎微乎其微的技术小改进,它们往往能改变我们的命运!” “原来如此!那大哥,你说宝船和福船的区别是什么啊?” “笨死你了!尖底船吃水深,能破浪航行,平底船吃水浅,压浪航行。这是尖底福船和平底宝船的不同。除去福船,大多数的海船都是平底船。大号平底船的优点就是做工相对简单,可以放置很多货物,水深水浅都能走,在海上行驶阻力小,航速快。” 看刘六一副夸张的恍然大悟的样子,明磊突然想到,这小子和邱辉关系很好,这些浅显的道理会真的不知?明白被刘六耍了,一跺脚,“没文化的东西!不跟你说了。” ------------ 第三章 潜航(下) 其实连明磊也没有想到,这些军舰真正傲视天下的却是早就在陆军火炮上使用的制退机。早在1555年西班牙海军教材之一的《海上作战的艺术》一书中,作者费尔南多-奥利维拉就一再强警告:“千万别在小船上放置大炮,巨大的后坐力会让船身散架的。”所以,当时各国海军都面对一个无法逾越的难题。舰船大炮口径的增大和舰船体积的增大成正比。但那个时代,船一旦大得超过一定的比例,越大,机动灵活『性』就越差。 而由于粤军的火炮一律是铸钢制造,炮身修长,头细尾粗,在加上原来在小炮上还不太显示优势的制退机。使得此次试『射』效果明显。就连邱辉的三桅快船分舰队,各个都能装配六寸口径可发『射』重达二十四斤炮弹的中型重炮。明磊亲眼看到,这些快船的一次侧舷的齐『射』,炮身带动制退管后退,炮管和炮架实现了弹『性』连接,有效减少了炮身的后座力。由于制退机的作用,整个船体的后坐力并不明显,这样既有利于减轻发『射』时对船身的破坏,又提高了发『射』的精度。而对于荷兰、法国等海上强国,同样吨位的船只只能发『射』十四磅的炮弹(1磅=0.91斤)。 邱辉媚笑着看着明磊,“大帅,您也看到了,我的船还没有吃饱,是不是可以再加装几门大炮啊?” 明磊撇了一眼邱辉,“贪得无厌的东西!你以为大炮越多越好呢?现在在欧洲,那些动不动一百多门大炮的巨无霸们,除了维护费用奇高外,由于炮重,除非风平浪静的天气,其它时候很难被『操』纵,根本无法出海。懂吗?火力还要结合可『操』控『性』,才能在大海上纵横无忌呢!” 邱辉哪里知道什么欧洲、什么巨无霸,但后面的话他还是往心里去了。 趁着现在还沾着冬春季风的尾巴,四月二十二,由邱辉率领的一万八千多人的特混舰队,悄无声息地顺着阵阵北风出发了。 由于顺风,邱辉他们十天就到达了马尼拉城外大约五更的外洋上。邱辉他们计算的时间,和陆地的有些不同,他们是以更计航行的。按照航海的老规矩,一天分为十更,每更六十里的。由于风速的影响,航速时快时慢,每更所走的里程稍有不同。一般的水手要经常“验更”的。方法是将小木片从船头抛下,水手从船头向船尾走去。如果走到船尾时,正好木片也漂流到了船尾,这叫“合更”。如果人到船尾,木片还没到船尾,说明船速慢了,这叫“不及更”。如果不等人到,木片早就漂走了,说明船速快了,这叫“过更”。 而此时,也就是1647年的5月,有关华人面包师在面包里掺杂铁屑的流言,已经在马尼拉传扬了好几个月,一直把马尼拉各个阶层人的神经折腾得一惊一乍的。根本没有人会想到去关心一下,马尼拉会不会遭受战『乱』中的中国的袭击。 原因很简单,马尼拉离大明帝国并不算太远,但几年前的大屠杀过后,明朝人顶多是不来做生意而已。“富裕、强大的帝国,不保卫自己海外的子民,这些东方人就是透着不可思议!”这就是当地上层西班牙人对中国大致的看法。 而此时,所有马尼拉有识之士的精力都放在站队上来。一边是支持总督大人的严谨,一边是支持在马尼拉地位独特的皇家法官和传教士的公正!而这些皇家法官在呈送马德里的报告中,索『性』明目张胆地完全采用了这种传闻,但总督却看出了种种疑点。于是,在他的干预下,只是对面包师们进行了罚款,但并未进行严厉的处罚。皇家法官显然也在尽量避免和总督争论的升级,转而与教士们打成一片,借以暂离是非。 尽管如此,事情远没有结束,底层的菲律宾人因为恐惧和仇恨华人而越传越离谱。在马尼拉,人们对华人的这种情绪由来已久,挥之不去! 1647年的马尼拉城,建城已经快一百年了。自打1571年西班牙人来到这里之后,就逐渐建起一座城墙高耸的城堡,外面则是人口稠密的当地人居住区。 马尼拉城位于涝灾频繁的平原上,只是稍稍高于海平面,一个内陆湖泊把它与马尼拉湾的优质港口分隔开来。西班牙地方长官声称对所有菲律宾岛屿拥有管辖权,但实际上他所能控制的只是马尼拉的港口和城堡,以及周围的居住区和商业区。 在马尼拉甚至整个菲律宾,西班牙人一个最重要的存在形式在于耶稣会、圣方济会、天主教多明我会等各个教派的传教士。正是他们的共同努力,才使得菲律宾人成为远东基督教信徒最多的民族。 从政治上看,马尼拉总督隶属于新西班牙总督的辖区。这个辖区实在太广阔了,包含着现在的美国西南部、墨西哥、巴拿马以北的中美洲和一些西印度群岛的岛屿。从经济上看,马尼拉是当今世界两大经济活动的交汇点,新大陆的白银生产和中国门类齐全的制造业。无论哪一年,都会有“新世界”的西班牙大帆船从阿卡普尔科穿越太平洋,满载着白银来这里换取中国的丝绸和棉布,以及其它精美的消费品。 其实早在西班牙人来到马尼拉之前,这里就居住着许多华人!他们从事贸易,并为这座城市承担几乎所有门类的手艺活,甚至包括面包师。要知道这些华人无一例外地来自以大米为食的华南,居然连面包师也能胜任,真算是一道奇景了!此外,这些华人还成为与中国平底商船做生意的中间人,并且逐渐垄断了多种商品的零售业。 但这些华人自己内部就派系林立,甚至派系内部还有派系,根本不能形成一个统一的声音。所以,西班牙人一来,也不抵抗,就主动做了顺民。很多机灵的还举家皈依了罗马的天主教,但所参加教会的动机五花八门,但几乎没有一个是出于对宗教的热忱的。 当然,居住在墨西哥城的新西班牙总督总是习惯于将“新西班牙的所有残渣都流放到马尼拉来”也是一个诱因。由于这些流氓数目的持续增加,渐渐的由这些流放而来的西班牙流氓勾结当地的穷苦的菲律宾人,出现了一股专门对付华人的暴力倾向。 西班牙人和菲律宾人对华人的种种疑惧和仇富心里纠集在一起,终于在马尼拉引发了1603年、1639年的大规模屠杀华人的事件。但华人的柔顺也是出乎人的预料,明知到下一个可能就是自己,但对于受难的同胞大多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坐等大祸临头。 就在马尼拉城上上下下还在为华人面包师争论不休的时候,邱辉的特混舰队徐缓而威武地『逼』近了! 海面一片平静,高空中繁星密布。下边极低的地方,黑沉沉的流波沿着“惠州”号舰身『荡』漾过去,激起轻微的哗啦响声。船的正后方高挂在地平线上空,十字座群星发出淡淡的光芒。 第二主力舰分舰队的司令贺少敏海军上校站在船头的甲板上,欣赏着这甜美的夜空、灿烂的群星、黑暗中海洋上神奇肃穆的气氛。他竭力排遣他的杂念,不去多想舰队现在所处的困境。他何必要自作聪明,去受这些无谓的烦恼折磨呢?无论如何,凭什么要他去询问上级呢?说不定,邱辉大人早就胸有成竹了呢,现在所做的正是他应当执行的呢? 这时,值日官跑来向他报告,旗舰的灯笼亮了三组,每组四次,通知咱们放慢速度,天亮前到达目的地。 贺少敏摇摇头,心中很不以为然“还不知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到底有多少呢?就要盲目进攻了!”但军人就要服从命令,“通知分舰队的另外四艘战舰,保持队形,缓慢前进!” 值日官立正答是,小跑着去了。 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天还没破晓,邱辉的特混舰队就已经接近了吕宋岛西岸,向着马尼拉湾破浪前进。邱辉面沉似水地战在战舰前楼的指挥室里,眼看着前甲板每次往下一沉的时候,温暖的黑『色』水花就向船头扑面打来。 “现在那些西班牙人该不至于还在睡觉吧?”邱辉想着,他意识到他们正在投身虎『穴』,并在偷偷潜行,除了这种感觉以外,邱辉对于指挥这么大的一支舰队,就跟平时任何一次率舰巡航没有什么两样――无非是站在那受受风、淋淋雨。随着战舰的大摇大晃,邱辉向那黑沉沉的大海深处望去,一无动静,时间显得又长又空虚。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四章 海战 (上) 邱辉算计得很好,马尼拉城在西岸,早晨,西班牙人将面对朝阳逆光而战,而自己背对太阳,再加上攻其不备,这样,别看自己远道而来,但无论天时、地利都占足了便宜。 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顺利,已经能远远看到马尼拉海港了,海面上还是静悄悄的。”怎么连一艘巡逻舰都没有啊?”邱辉抱怨着,一边命令主力舰第四分舰队领着第四快船分队保护着补给船押后,旗舰『潮』州号则一马当先,其余三个主力舰分舰队排列在他的身后。左右各一个五艘快船的分舰队压阵,另一个快船分舰队则驶向东南方向以防有侧后之敌来偷袭。 又等了一会儿,见丝毫没有动静。”难道自己的运气真这么好?”邱辉不敢大意,传令升飞虎旗,命令两个平底快船编队试探地进攻马尼拉港。 在左舷后部的海面上,轮廓鲜明的地平线上一轮旭日喷薄欲出而隐隐只见北方天际还是星星点点。清远号上的快船舰队司令牛哲斌扭脸看看这美景,绷着脸将写好的遗书交给副官,”万一!我说万一啊!你就弃船逃命,记得要亲手交给周大人!” ”不交给嫂子?” ”废话!你嫂子要是能把这身后事料理得妥妥帖帖,我还用写个屁!” 秀才出身的副官摇摇头,这个牛司令好歹也读过四年私塾,怎么说话也这么粗俗啊!的确,别看牛哲斌长得很文弱,但他的『性』格和他文邹邹的名字差异实在太大了。是温婉的广东人中少有的火爆脾气。 十艘快船就这样跟着自己这位火爆的司令也扯起飞虎战旗,列成纵队,顺着风势全速行驶,而他们舷侧对着海面上的那块绿土就是吕宋岛。 离冲进海港还有一段距离。牛哲斌读书不多,但也觉得现在自己要在这个历史『性』的时刻摆出大将风度。于是,他装模作样地走出船楼,进入万点金光中,摇摇晃晃地踏上颠簸的、被海浪的泡沫弄得泞滑的前甲板,也就是走进了一片明亮、炎热的阳光中。在船舱浑浊的空气里呆了那么一阵子,清新的海风总是让人感到舒畅,尤其是今天,因为要投身虎『穴』去,那美滋滋的感觉更加鲜明。正前方,深『色』的海洋溶入绿『色』的浅滩,泡沫四溅的激浪发出一片怒吼声,冲击着那些弹丸似的棕桐海岛和棕『色』的磷峋岩石,白『色』的海鸥在海滩上空尖叫。 刚刚早晨六点钟,马尼拉港还沉寂在睡梦之中。牛哲斌举起望远镜,海港中竟然停泊着一艘比旗舰『潮』州号不知硕大几倍的西班牙大帆船,这一定是传说中从新大陆来的大帆船。再近一点,有二十四艘西班牙三桅的主力战舰下锚停泊着,每一艘的个头都比『潮』州号大。在海港的另一边,零星散落着几十艘大小不一的货船和鱼船。 牛哲斌惊呆了,自己真的被天上掉的馅饼砸到了。渐渐进入了『射』程,牛哲斌的手心已然冒汗了,十艘快船一字排开,瞄准敌舰开始齐『射』了。 有一点必须说清楚!虽然这些战舰因为配备的大炮而威力倍增,但在当时的条件下,只是靠炮弹还是很难击沉任何一艘大型木质帆船的。即使是三十六斤的炮弹,也不能在它穿入船体后造成一个很大的弹洞。而且炮弹打进船舱爆炸时,钢制弹片大多打进了橡木里,而由此飞溅的橡木碎片是很难一击就制人于死命的。 当时海战的奇景就是,一艘主力战舰被一连十几发炮弹所击中,只要没有引燃火yao桶,船只的整体结构就能基本上保持完好无损的程度,就还能继续战斗。只有当火势蔓延可能焚毁船只,或者『操』作失灵或者船员的精神彻底崩溃了的时候,它才会退出战斗,所以,当时的海战一打就可能持续七八天,甚至十几天,双方各发『射』几千发炮弹,互相命中的也不下千发,但结果谁也没全军覆没,甚至连一半的船只都没有被击沉!所以,当时的海战纯粹比的是体力和运气! 于是也就难怪牛哲斌顿足捶胸了!谁让他没事不老老实实地待在船楼坐镇,跑出来学做名将呢?连远处观战的邱辉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这个牛哲斌,怎么连这样容易的小规模炮击也弄得开门不利了!” 眼看着敌船都起了锚,放出烟幕,在环礁湖里东躲西闪,盘旋穿行,既难以看清,更难以打中。尽管大炮不断猛轰,但是一艘船也不见沉没,连起火焚烧的都没有。牛哲斌气得直拍大腿,这时,三艘胆大包天的中型西班牙快艇从环礁湖出击,一边开着小口径的炮,一边成”之”字形行进。 牛哲斌的邪火全部发在它们身上了,欺负这三艘西班牙快船的火炮口径小,于是特意将它们放到近距离,再传令十艘快船同时开火,一百二十门六寸口径大炮一齐发『射』,骤然在海面上溅起一根根水柱。但更多的炮弹向犁地般地从三艘西班牙舰船的甲板上掠过,这三艘可怜的小舰突然不动了,船上的桅杆瞬间被炸倒了。 眼看着任其宰割的猎物,牛哲斌大骂道:”告诉那些兔崽子,别往甲板上打了!给我照吃水线上打!” 一会儿,传令官进来报告:”第二分舰队的柳中校请示,离多远打合适?” 牛哲斌的牛眼一瞪,”去!告诉他,近到生藩的血溅到他身上的时候再开炮!” 于是,粤军肆无忌惮地接近这三艘快船,虽然这三艘小舰也多次开火,并击中粤军的快船,但他们的大炮口径实在太小了,无法给牛哲斌他们造成结构上的损害。 三艘小舰的船身开始倾斜了,许多炮弹竟然从船身的这头打入,穿过去,从另一头落到了海里。 很快,他们沉没了,海面上只留下断浆、碎木和呼救的水手。 此时的牛哲斌就像刚刚尝到血腥的野兽,眼睛血红地疯狂搜寻下一个目标。果然,他又瞄准了离他们最近的一艘西班牙主力战舰,也不观察地形,就升起跟进的令旗带头高速直冲了过去。 牛哲斌仗着船身灵活,先是在敌舰的右侧来了一个侧舷对『射』,自己的战船顿时木屑横飞,中弹十几发。牛哲斌连眼皮都没眨,不减速的和敌舰错过,马上向右打死舵轮,拐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波浪,一下绕到笨重的敌舰的后面,对着船尾又是一轮齐『射』,紧接着绕到军舰的左侧,又是一次齐『射』,然后才高速驶离。 有样学样,其余九艘快船也是如法炮制。在一阵阵震耳的炮击声中,也不知是哪一艘快船击中了西班牙战舰船尾的火yao库,顿时惊天的爆炸声连远处的牛哲斌都觉得脚下的甲板猛地一震。再看西班牙战舰的舰尾处,船甲板的后面冒出一股又粗又黑的浓烟,竟然带起了一大堆烧着的和没烧着的碎木,这股浓烟喷上去后,再弯弯曲曲地散落下来,向船桅、向指挥室、向甲板上倾注而下! 火焰瞬间沿着桅杆攀缘而上,在浓烟弥漫的天幕下,宛如矗立起一座明亮的火塔。下层甲板不断发生爆炸,照这样下去,军舰支撑不了多久了。不论舰体有多长,也不论有多么粗大的火炮,现在它不过是个不堪一击的庞然大物。它的稳固『性』和抗损伤的能力此时显得那样的差得可怜。不用多看,牛哲斌也能猜到那艘战舰的底下,海水一定象瀑布一样涌入船舱了。 当然牛哲斌也付出了代价。他无意中落到了海岸炮台和西班牙战舰的夹击之中, 他的周围开始呼呼地激起一道道五『色』缤纷的水柱。邱辉看到”清远号”快船两次处在夹叉炮击下,”咳!这个牛哲斌啊!顾前不顾后的!”于是急忙下令停火。他的脸象铁板似的,看着传令官飞快地跑出去更换令旗,传令海军上校牛哲斌率领快船支队迅速返航了。 这次攻击一举击沉了一艘西班牙主力战舰,但牛哲斌还是有些意犹未尽。右舷的西班牙主力舰距离太远了,但左舷的海岸炮台还在『射』程里。虽说牛哲斌不敢违抗军令,但他还是将船速降了下来,带领着十艘军舰在那个硝烟弥漫的岛屿外,如同旅游般在阳光灿烂的宁静海面上转游,并不惜工本地滥发炮弹。 在牛哲斌看来,这样做至少可以让全舰人员得到点残酷的经验教训:尝尝暴『露』在敌方海岸炮台猛烈火力下的味道,练习练习怎样匆匆把炮弹搬运过来,闻闻火yao味,听听炮声,经历经历作战的恐惧。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四章 海战 (下) 快船编队在驶离海岸时,向海岸炮台紧『逼』,不但将与炮台相同口径的炮弹倾泻到炮台周围,还把海港这一侧大部分的房子轰得东倒西歪,烈火冲天。 初次的战斗一共持续了不到半小时,就匆匆收兵了。牛哲斌的十艘快船只有一艘被海岸炮台集中了中间的大桅杆。邱辉命他自行脱离,驶向后方去了。 这支西班牙舰队的旗舰“皇家王子”号是一艘排水量900吨的巨舰,在整个亚洲无人可与之媲美,它拥有四十门发『射』三十二磅炮弹的重炮和六十门发『射』二十四磅炮弹的中型重炮。而此时,新西班牙驻守马尼拉的舰队司令胡安-卡洛斯目瞪口呆地看着“新大陆号”快速沉没,简直就要疯掉了。 天杀的国王陛下非要为了修道士和荷兰、英国打海战,一打就是二十多年,打得葡萄牙也借机独立了。自己好不容易逃离欧洲战场,来到这美丽的东南亚,才过了不到一年的安逸生活啊! 在这里,葡萄牙不敢招惹自己,自己又不去招惹荷兰人,消消停停地过着幸福的日子,怎么就招惹了郑芝龙那个海盗头子了。“这些该死的东方人!”卡洛斯咒骂着,“仁慈的主啊!他们简直使用了卑鄙的魔法!”卡洛斯惊恐地看到,中型的平底快船居然使用主力战舰才能使用的大口径火炮,“他们不怕被大炮的后坐力蹦散架吗?” 卡洛斯的疑问得到最不好的回答,尤其看到自己的战舰瞬间爆炸,卡洛斯一下都失去战斗的勇气了。 要知道几年前卡洛斯参加了肯特海岸外的圣詹姆斯海战。那是英、荷两国89艘主力战舰组成的联军对抗由78艘主力战舰组成的西班牙舰队。双方摆开了一条超过九英里的战线,整日里都在近程内交换偏舷齐『射』。经过半个月的战斗,双方谁也奈何不了对方,于是在精疲力竭的情况下,各自退兵了。双方都拖着受伤的己舰返航,海面上只沉没了一艘英国主力舰和两艘西班牙主力舰。 由此可想而知,卡洛斯见到己方“新大陆”号主力舰沉没时的惊恐,无论下面战斗的结果如何,单凭自己的主力舰被人家中型快船击沉这件事,自己二十几年的海军生涯也就将就此结束了。 海港里的西班牙战舰混『乱』不堪,但邱辉还是没有冲进去『乱』砍『乱』杀的冲动!做惯了海盗的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耐心和审时度势!不着急,只要封锁住出口,对付这些敌舰就如同瓮中之鳖一样简单。 邱辉的旗舰率先前进了,来到海岸炮台二十四磅的火炮『射』程之外,整个舰队兵分三路,牛哲斌的九艘快船在右侧待命,左侧的十五艘主力舰在贺少敏的带领下,船头对着敌舰,用侧舷火炮对着海岸炮台不紧不慢地如演习般发『射』着炮弹;而邱辉领着二十艘主力舰,一律使用船头的重炮,自行寻找目标。 『潮』州号使用的是卡洛斯闻所未闻的六十磅的炮弹,只要落在任何一艘战舰的甲板上,都会炸开一个一米见方的大洞。而其它战舰大炮打出的炮弹也至少超过四十八磅,只要被击中,甲板上也是一个大洞。 “仁慈的主啊!”现在这位久经战阵的卡洛斯海军中将,惊恐地呆站在那里,任由舰长指挥的皇家王子号扭摆着躲避炮弹。而不远处,两艘战舰因为躲避,竟互相挤在了一起,好在是侧舷相撞,谁的船体都没有大的损伤。于是,两舰又吱呀呀地相互移开了。 这二十几艘战舰在海港里笨重的闪转腾挪,一时间,原本还算宽敞的海港也显得拥挤不堪了。 邱辉对自己舰上的主炮手很是满意,在摇摆不定的船头开炮,差不多三发就能有一发命中。自己对着一艘西班牙战舰已经发『射』了不下五十发炮弹,敌人的前甲板基本上已然不复存在了,炮弹可以直接落进下面的船舱了。“记下来,看再用多少发炮弹可以打破船底,将它击沉!”邱辉连脸都不扭,就吩咐『潮』州号的大副。 而他本人,已经观察皇家王子号好久了。面对如此巨大的战舰,谁没有击沉它的冲动呢?但邱辉在等,不禁『露』出一丝冷笑,“看你能忍多久!还是乖乖地带着舰队冲出来把!” 战场上两位主将此时的想法惊人的一致。卡洛斯已然看清了形势,再这样下去,自己只有死路一条,还是冒险驶出海港,冲进敌阵,才有一线生机。 于是皇家王子号上的令旗也升起来了,并率先冲向明军。其它西班牙各舰这才反应过来,跟在旗舰的后面,排成一字长蛇,冒着炮火勇敢地破浪前进了。 等到敌舰驶出了八艘,接到邱辉命令的牛哲斌,噢地一声带着手下斜刺里顺着风冲了出来,不要命地阻断余下敌舰的出路。这事看着玄乎,但牛哲斌是侧舷对着敌舰的船头,排在第九位的西班牙主力舰“圣多明各”号眼见被封住了从海港驶出的水道,于是仗着船大,也不减速,想要拦腰撞翻牛哲斌的“清远”号。但令西班牙船长惊恐的是,原本明亮刺眼的朝阳,突然出现了一大片阴影,在定睛细看,“我的上帝啊!”那是一片铁云袭来。 最少五十发二十四斤重的铁炮弹落在“圣多明各”号上,我们这位勇敢的船长就这样瞬间变成了碎片。不光他,“圣多明各”号甲板上的一切种种,也瞬间变得光秃秃的。由于桅杆折断了,巨大的船帆一半在船上,另一半已经耷拉到了海里。这艘战舰顿时没了动力,只是依靠巨大的惯『性』在原地打转。不用牛哲斌再动手,就挡住了其它西班牙战舰的去路。 满眼血红的牛哲斌一屁股做到了地上,刚才,面对山一样的西班牙主力舰撞来,牛哲斌的两腿都有些打颤了。“拼了!老子就是不躲!看看咱们谁狠!” 此时,牛哲斌一巴掌打开副官好意搀扶他的手,“去!”牛哲斌喘着粗气边说道:“传令!别管仗打赢打输,上了岸,老子请弟兄们喝酒逛花船!就说我手下的兵都他妈的是好样的!” 牛哲斌的舰队,没有理会背后冲出港的西班牙战舰的炮击,专注地对着港口内剩余的敌舰一次次地偏舷齐『射』。而邱辉也没有让这几艘西班牙战舰再难为牛哲斌。很快,三十五艘战舰就将这八艘敌舰团团围住,西班牙人左冲右突,但再也不可能冲出重围了。而且他们已经被分隔开来,各自为战了。 卡洛斯中将彻底绝望了,这已经演变成800门大炮对抗2100门大炮的战争,实力太过悬殊了。但自己怎能投降东方人呢?卡洛斯长叹一声,“为国王陛下尽忠吧!” 隆隆的炮声将五十里外陆地上马尼拉城堡的窗子都震得咯咯作响。马尼拉的所有居民都听到了这可怕的声音。原本马尼拉的护港舰队只有十六艘主力舰,另外八艘是护送大帆船从阿卡普尔科穿越太平洋,满载着白银而来的。(这主要因为皮特-海恩在1628年成功地捕获了西班牙运银船队。) “这支在亚洲几近无敌的超强舰队也有人敢招惹吗?”马尼拉的总督拉米瓦赫-德-胡安-阿斯雷斯马上想到了加勒比海盗头子皮特-海恩。“海恩竟跑到马尼拉来追杀大帆船了?”对自己这个异常愚蠢的想法,阿斯雷斯自己都觉得好笑,一定是海盗郑芝龙来偷袭马尼拉了,要知道整个亚洲,也只有荷兰人和他有这个实力了。 但勇敢的菲利普上尉跌跌撞撞地从海边炮台跑回来报告,三座炮台全都被炸毁了,死了四百名国王陛下忠勇的士兵。敌人的旗帜很奇怪,不是郑芝龙的旗子,也不是大明朝的金龙旗,但可以肯定那是中国的海盗舰队! 就这样,总督大人宣布全城戒严了,除去少数菲律宾人和华人的最上层,总督下令紧闭大门,不再放任何人进城了。许多百姓干脆就睡在了城门洞里。 而恼人的炮火整整响了一天一夜,直到5月4日的早晨,炮声才渐渐停息了。但士兵门带回惊人的消息,“整个西班牙舰队全军覆没了,被击沉了十艘,十四艘战舰没有驶离马尼拉港就向海盗投降了。海港外面八英里的海面上,漂满了断桨、碎木、帆布和数不清的尸体,将海水都染成了红『色』。整个海港也落入敌人的手里了。” 站在高耸的城墙上,阿斯雷斯总督的头上冒了汗。这些东方人到底来了多少,竟使自己的海军全军覆没。要知道,整个马尼拉城还剩下不到三千守军,就算加上侨民,也不过七千多人。还好守城的火炮还是可以打到海港里去的,但究竟能落到哪里就是上帝决定的事情了。但总督大人执意开火,怎么也要出口恶气,并为自己壮胆。而这些海盗的军舰经过休整,又渐渐围拢过来。阿斯雷斯总督细细数了一下,三十二艘大型战舰靠近海岸,迅速对着马尼拉城开炮了。 长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五章 征服(上) 五月四日对马尼拉城的炮击一直持续到了中午,好在是打一会儿,停一会儿的,但也有近万发炮弹落到城墙和城外的居民区里。 特混舰队的所有海军中下级军官和士兵都很卖力气,原因却简单得要命。海军大校邱辉司令说了,“只要把那些狗娘养的吓唬住,下午就可以上岸喝酒睡觉了。” 这种事也就邱辉干得出来,别说明磊、陈慎这些统帅,就是陈上川也不会说出这种胆大妄为的话。要知道不远处还有敌人虎视眈眈地窥视着他们,这些人就敢如此放浪无忌! 但这就是邱辉,那个海盗出身的青年将军。此时,他还是一年前的老样子,双手『插』进上衣兜里,斜靠着『潮』州号前楼的舱门,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的抚mo,船身随着大炮的轰鸣而上下起伏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上梁不整下梁歪。『潮』州号的炮手们也偷偷『摸』『摸』地爬上甲板,先是站着,后来见司令没有反应,就干脆或坐或躺在甲板上。整个战舰,除去前楼指挥室、信号兵还有船头重炮的炮手外,渐渐都跑到前甲板聊天晒太阳了。 太阳升到了头顶,邱辉这才睁开眼,大喝道:“都干什么呢?数三下,再让我看到谁,就送他去贺少敏手下的那几条船上去!” 贺少敏的谨慎、严格不但在特混舰队,就是在整个海军,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些自由惯了的野马谁愿意去受那个活罪,又是一瞬间,甲板就跑得干干净净了! 回到指挥室,邱辉传令,“升旗,收队撤军了!” 但邱辉也有邱辉的优点,他总是习惯于冲在前面,撤在后面。这回亦不例外。『潮』州号又是最后一个脱离海岸,驶进马尼拉港的。 在马尼拉港东南角原本堆放货物的料场上,五千多名西班牙海军的降兵或坐或躺在石板地面上,经过一个上午的休息,大部分人又精神抖擞起来,议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刚刚结束的海战。 在靠近水边的西侧,是几十名军官聚集的区域。下令投降的西班牙海军少将奥力-瓦雷斯坐在一个长方形的木箱子上面,他的作战参谋都蹲在地上,用滑石在石板地面上标注海战时两军战舰的队列变幻。 奥力-瓦雷斯在东南亚这片海域已经纵横十年了,他对马尼拉的一切心怀感恩之情。在这个年代,无论欧洲还是亚洲各国的,人们的出身和阶层基本就注定其一生的命运。瓦雷斯是阿姆斯特丹一个鞋匠的儿子,虽然他很早就加入了海军,但以他的家世,是不可能成为高级军官的。只有在西班牙遥远的殖民地,他才能凭着过人的勇敢和多年的努力成为一名将军,一名平民眼中的贵族的。 如今,年过四十的瓦雷斯少将面『色』阴沉的端坐在那里,多年的威名毁于一旦啊!要不是为了保全这些多年跟随他出生入死的部下,真有心死战到底!特别是见到敌人的统帅邱辉,是个如此懒散的一个黄口小儿时,更是不能容忍自己的失败了。 瓦雷斯的两眼死死钉在地上画得清清楚楚地队列线,用邱辉特准留给他的佩剑点着地上代表本方主力舰的小三角问:“为什么好望角号不拐弯横着阻挡住敌人的快船?只要稍微拖住他们一下,”说着,他右点向另外几个小三角,“麦阿密号他们就能赶过来围住这些该死的快船了。战局也就能为之一变了!” 旁边的几位舰长也是一个劲儿地频频点头,然后纷纷抬头寻找:“好望角号的维克多舰长呢?” 于是,在人们的大声叫喊中,不远处,一大群水手中应声站起一个魁梧的中年大汉,浓重的络腮胡子越发显出他的威猛。 这个叫维克多的大汉一身西班牙海军中校的制服,但皱皱巴巴的远没有其它军官的干净笔挺。走到瓦雷斯跟前,敬了军礼,“将军阁下,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事情吗?” 瓦雷斯厌恶地瞅了一眼这个大大咧咧地维克多,人是多么的不一样。自己是如此珍惜贵族声誉,严格遵守符合贵族身份的言谈举止,而眼前这位国王陛下的远亲维克多男爵,却是如此的视这些如草芥,就爱和这些平民喝酒赌钱取乐! 瓦雷斯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尊敬的男爵阁下,您是一位有高贵血统的贵族,不要总和这些低俗的平民搅在一起。” “低俗?将军阁下不是和他们很熟悉吗?怎么能这么形容他们呢?” 维克多的话一下戳到瓦雷斯的肺管子,可现在以自己这样的身份还是没法和人家抗衡的。于是,强压住怒火,重复了刚才的话题,然后质问道:“为什么?难道男爵阁下的勇气已经被吓跑了?” 维克多的脸涨红了,但高傲地扬着下巴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这时,赶过来站在维克多身边的副舰长赶紧敬礼,搭腔了:“报告将军阁下!您错怪我们舰长了。”说着,见少将点头示意可以,才蹲下身子接过滑石开始在石板上标示。“这些该死的华人!他们快船的转弯半径比我们的一半还少。如果我们强行转弯,而敌人就会向对付“新大陆”号那样,提前转到我们背后,从容地齐『射』攻击我们防守最薄弱的船尾。真要这样,轻则我们的船舵被打坏,战舰将不能拐弯了,重则就有可能被击沉。 所以,当时舰长下令全速直行,和他们脱离后在急速掉头。但意外地和“巴里阿里”号撞在了一起。这样,才耽搁了时间。” 不管瓦雷斯多么不喜欢维克多,但他从来就是一位正直的军人,既然人家说得合情合理,事情看来也就是这样了。他长叹一声,“看来这一切,怪只能怪我们的运气不好了!” 就在他们还在热烈讨论海战得失的时候,邱辉率领着主力舰回来了。现在,令邱辉头疼的不是马尼拉城坚固的城墙,而是海港里的这五千降兵,一鼓作气拿下马尼拉城一切都好说,万一顿城坚兵之下,这些训练有素的降兵在自己的后院点火,刚刚获得的优势可就『荡』然无存了!这些西班牙人,怎么一下会有五千人投降,早晚成了自己的心腹大患!一想到这,邱辉的头都要大了。特别是临行前刘六偷偷告诉自己,“本来徐云持等人是举荐陈上川来当这个特混舰队司令的!好好干吧!”刘六下面的话没说,邱辉也能品出其中的滋味,一旦向广东求援,就会将陈上川招来!于是,邱辉下定决心,万事求稳吧!没有理会牛哲斌的叫唤,少有的和贺少敏意见一致,先休整几天,待安抚好这些降兵以后,才好放手攻城。 所以,才一上岸,邱辉就下令让西班牙降兵成立管理委员会,负责组织他们动手收拾海港东侧被炮火集中的大片仓库和民居,以便自行居住。 到了晚上,又有人来传令了,“邱辉已经为他们定好了赎金,士兵每人两磅白银,下级军官二十磅,中级军官一百磅。至于少将阁下是免费的。”而且,邱辉还下令,后天特准他们选出无力交出赎金的四百人,驾驶一艘拆除所有大口径火炮的主力舰驶回墨西哥城,将赎金带回来。到那时,所有人可以获得自由。同时,有经济头脑的邱辉还宣布,这些人除去住宿,剩下的一切全部为自费项目。只要有钱,可以委托当地人按市价买回面包、烤肉、葡萄酒。到后来,兵营里还有了几家『妓』院,来满足这些水手的生理需要。在这些降兵看来,这哪里是坐牢,简直是度假。所以,从始至终,邱辉就不再为这些人劳神费力了,你就是打开营门放他们跑,他们都不跑了。但是后来,这些人的积蓄花光了以后,又开始吵着要为邱辉工作挣钱,实在是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其实,最让邱辉兴奋的还是传说中从新大陆每年来一次的那条西班牙大帆船,上面满载着整整二百万两白银。对于这些白银,邱辉和他的手下谁也没有动什么歪心眼,邱辉和贺少敏几个商量了一下,都觉得“夜长了梦多,还是及早运回广东踏实。有了这些白银,总督大人一定能扩充军队,和清军大战一场了。” 所以,连夜贺少敏就组织人手登上这艘巨大的商船,带着翻译和原来的船长和主舵手、主『操』帆手,系统地了解如何驾驭这艘巨大的木船。 第二天一早,满眼血丝的西班牙船长等人极不情愿地眼看着大船解开缆绳,在六艘主力战舰的保护下,驶出港口,逆风向着西南的方向渐渐地溶入海天一『色』的大海深处了。 而此时的马尼拉城中,一群人围在阿斯雷斯总督周围,吵成了一片。城中军衔最高的西班牙陆军上校班得拉,和总督大人并肩站着,冷冷地看着左右的军官。从昨天夜里开始,保罗-塞撒尔少校就带着几个勇敢的上尉军官前来请战。说什么要趁着夜『色』偷袭港口的敌军。真是一群疯子。 在上校看来,守住马尼拉城十几天,然后体面地进行谈判,至少可以获准带着军旗返回墨西哥城,这已经能算的上是大功一件了,去进攻港口?敌人可是最少有一万多人啊!简直就是胡闹。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五章 征服(下) 塞撒尔少校红着脸看着这位肥脑油肠的上司,“阁下,凭着国王陛下三千英勇的士兵是不太可能战胜这些华人强盗的。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营救出投降的海军,这样我们就会有近万训练有素的大军,可以和敌人背城一战了。” 这话阿斯雷斯总督已经听了无数遍了,但还是班得拉上校的一句话最打动他,“去多少人马偷袭?少了不管用,多了,万一被敌人打败了,我们三天都守不了了!” 是啊!胜算实在太少了。但总督大人还是忘记了,打战有时需要的不是胜算,而是勇气。否则,依据实力,弱小的就永远没有机会翻盘了。 其后的三天,邱辉都没有进攻马尼拉城,而是在海港炮台的军营中,接见当地华人的代表。这些华人几乎都是福建人,听说是周明磊大人派人来给几年前被西班牙人大屠杀的华人来报仇的,关键是邱辉保证不撤离马尼拉,将驻军于此后,这些商人的热情才高涨起来,纷纷对着素未谋面的周总督大加赞赏,并表示愿意出人出力,帮助邱辉尽早攻下马尼拉城。 这些当地华人势力的能力还真是没得说。也不知从哪儿就弄来了三百六十匹马匹,但战舰的大炮实在太沉重了,需要六十匹才能拉动一门发『射』三十二磅炮弹的大炮。于是,这些人又神奇地送来近千头耕牛,虽说慢一点,但聊胜于无啊!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马尼拉城头的西班牙人被邱辉军舰的重炮打得抬不起头来,而借着这个功夫,一门门巨大的重炮被运到了城下。西班牙人惊恐地看着城下粗大的炮筒渐渐地增多,一筹莫展,只能坐等大难临头的一天了。 一连几个夜晚,保罗-塞撒尔少校都带着几百步兵偷偷溜出城池,想要偷袭炮兵阵地。但别说炸炮了,就是大炮的影子还没看到,就被埋伏在城外伏兵的排枪打死过半了。 本来,在这个年代,打仗死上几百人实在算不了什么。但马尼拉城就剩下三千守军了,这几百人的损失如同砸断了他们的脊柱,实在没有能力再出城偷袭了。而对于我们这位次次苟活回来的勇敢的塞撒尔少校,也就此变成了臭狗屎,无人搭理他了。 到了五月十四的早晨,昼夜不停地运输,马尼拉城下终于摆上了一百门发『射』三十二磅炮弹的重炮。随着邱辉的一声令下,百炮齐发。一瞬间,山崩地裂的声音响彻整个静静的马尼拉湾。 不到一个时辰,明军停止了进攻。原本高耸的城墙上面的望楼、炮口全部『荡』然无存了,城门南面的城墙被打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守城的西班牙陆军在刚才的炮击中,死了一个上尉,四百名士兵。实在抗不下去了,阿斯雷斯总督和班得拉上校一商议,还是议和吧! 眼看红得发烫的炮管变回原来的颜『色』,贺少敏刚要再次下令开炮,就见马尼拉城的城门打开,几个手持白旗的西班牙军官慢慢走了过来。这种事可不是贺少敏能做主了,他急忙派人去请示邱辉了。 这个功夫,这几个西班牙军官已经接近了明军的阵地。贺少敏一挥手,派十几个士兵将他们押了过来。就见为首的一个洋藩先向他鞠了一躬,这才哇啦哇啦地说了一大堆话。旁边的当地华人翻译赶紧大声说,“他是西班牙陆军的塞撒尔少校,奉总督大人的命令来和贵军和谈。” 贺少敏冲他点点头,对翻译说:“告诉他!条件可以和我谈,但最后的决定权不在我,而在我们邱辉司令手上。” 这些洋藩想要带着武器、物资撤回新大陆,就留给自己一座空城!想什么呢?贺少敏强压住怒火,和他们据理力争,渐渐声音高了起来。 此时,就听身背后马蹄声急,贺少敏知道,一定是邱辉来了。果然,骑着一匹枣红马的邱辉来到近前,也不下马,就这样些瞅着这几个西班牙人。塞撒尔少校觉得对面的这个华人实在太过无礼了,也冷着脸和他对视。突然,塞撒尔少校看到对方笑了,笑得很是诡异,就在他一愣的功夫,邱辉嗖地抽出腰刀,一纵马,回肘斜举刷地就斜劈而下。 塞撒尔少校大惊,苦于两手空空,只得举右臂斜挡,但怎奈邱辉马快刀急,塞撒尔少校的脑袋连同右臂一起和身子分了家。邱辉杀了塞撒尔少校的一瞬间,枣红马的冲劲一下又撞倒了两个西班牙军官。冲出去一丈远,邱辉才带住丝缰,对着手下一努嘴,几个西班牙人顿时身首异处了。 贺少敏身边的翻译哪见过这等场景,直吓得两腿发抖。贺少敏很是生气,“司令,你这算何意?我们是礼仪之邦,两国交战,历来不斩来使啊!” 邱辉笑了,“和他们讲这些,就如同对牛弹琴,他们懂吗?还是杀人立威来得干脆。”说着,又下令开炮攻城了。 贺少敏想了想,还是靠近邱辉问道,“海港里的那些海军降兵没有什么动静吧?” 邱辉笑了,“老贺啊!我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为了以视公允,他们提交的回新大陆的名单我在他们营门口张榜公布了。凡是有不同意的,可以敲旁边的战鼓鸣冤,只要说得象那么回事,就让瓦雷斯他们从新审订。 你想啊!这么多人,谁不想不交赎金先一步回家啊?任谁走,那些走不了的也不甘心啊!他们全忙活这件事呢?今个儿,我还免费送去一百坛咱们的烧酒,说是给心里不痛快的弟兄解闷用的。估计这时候,瓦雷斯正为那些借酒闹事的小子们烦心了,哪还有功夫惦记马尼拉的情形?” 贺少敏瞅着若无其事的邱辉,暗自庆幸,要论山川之险,人心之复杂,自己真是太简单了,做邱辉的手下一点也不冤啊!心里也安定了不少。 出去的几个人看来凶多吉少了。班得拉上校叹了口气。自己守着这座孤城已经十天了,也应该差不多了。现在,他已经代替软弱的总督大人,成为这座城市的最高指挥官了。但看来敌人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条件,大炮再次轰鸣了起来。敌人只是在海港和城池之间布防,其余方向并没有敌军活动。班得拉不是没有想过实在不成就跑出城,进入一望无际的大森林里。但,他还是没有这个勇气,军队好办,可老人、『妇』女、孩子怎么办?进入丛林容易,可还有机会出来吗?这是一个孤岛,没有船,自己将永远回不了家乡了。再说,这些平日养尊处优惯了的文明人,能如生藩般地在丛林里生活吗? 看来敌人也是算准了这些,就等自己主动撤出马尼拉城了。但是,还是有人偷偷从北城溜了出去,一些当地有身份的华人,连贿赂等钱都没有花,就凭一句,“将来城攻破了,我们会想办法关照你!”就顺利出城了。 到了下午,南面的城门连同门楼已经被轰塌了。牛哲斌眼巴巴地看着邱辉,就等一声令下,好带着人马冲进城去。谁知邱辉看都不看他,就下令收兵了。“还等什么啊?一鼓作气就拿下了!”牛哲斌大叫道。 见贺少敏在一旁直点头,邱辉的脸沉了下来,“你懂什么啊?知道什么叫困兽犹斗吗?”接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死其实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时刻!就让这些西班牙人好好尝尝这等死的滋味吧!” “司令,就不怕他们趁夜逆袭?” 邱辉瞅了一眼说话的贺少敏,嘴角一撇:“能给他逆袭的机会吗?传令,一千人一个方队,天黑以后,每隔一个时辰就进攻一次,不用拼命,吓唬一下就可以了。” 但邱辉没有想到,这些手下一个比一个实在,头几个还算佯攻,但从牛哲斌开头,就演变成比着谁进攻凶狠了。 等天亮的时候,明军已经占领了三分之一的城池,好在伤亡不大。邱辉冷着脸,实在也不好说什么打击士气的话! 五月十五的中午,剩下的一千五六百西班牙陆军龟缩在总督府这个马尼拉最后的据点,再没有了往日的自信和尊严。 阿斯雷斯总督又是一宿未眠,通红的眼睛惊恐地看着敌人再次聚集的大炮。此时,他突然想到自己在马德里的家,想到了皇宫,想到了仁慈的国王陛下。活下去,说什么也要活下去,不为自己也要为了一家老小。身边的班得拉上校满身满脸是被硝烟熏烤过的痕迹。他也看看总督大人,满眼的绝望。见总督缓缓地点头示意,将手一摆就无力地垂了下去。西班牙人就此无条件投降了。总督府钟楼尖顶的西班牙国旗落下了,升起了一面大明帝国的金龙旗,在正午太阳的照耀下,分外的耀眼! ------------ 第六章 远方(上) 其实原本明磊自己也没想到会意外得到马尼拉大帆船上的近二百万两的银子。但谁又会相信呢?大家都以为这才是他执意攻打马尼拉的真意,明磊也只好就坡下驴,点头承认了。于是,所有人都对明磊的决胜千里感到震惊了。 而马尼拉城陷落,邱辉又俘虏了近六千西班牙人的消息是五月二十六日传回广州的。同时带回来的,还有邱辉纵容部下强『奸』这些白人『妇』女的小道消息。 其实这件事,远没有坊间传说的那么邪呼!邱辉也向明磊原原本本地报告了此事的来龙去脉。还是邱辉原来做海盗时的老部下闯的祸,城破以后,由于军纪,还真没人敢乘着兵荒马『乱』的功夫洗劫这些西班牙平民。但后来,邱辉将这些人统统编成了十六个集中营,分别看管起来,问题就来了。 一开始,苦于临时搭建的集中营条件恶劣,几个为了急于改变生活状况的年青女子干脆对着营中的军官主动*。这种事是有传染力的,都是一样的人,当然是你来我也来了。但这样的女子毕竟还是少数,僧多粥少的,不够分的。于是有人就霸王硬上弓了。 当势头越来越猛的时候,邱辉本来也想来个杀一儆百。但牵连的人实在太多了,就连牛哲斌也在其中,弄得他实在有些投鼠忌器。但邱辉还算明白,立刻将军队撤出了集中营,改由当地华人组织直接派人员管理,军队只是在附近的要道扎营监视。这样,事情总算平息了下来。 对于这件事,明磊手下的大员们还没有说什么,已经更名为《广东旬刊》的主编陈衍跹第一个站出来口诛笔伐了。为了维持自己一直倡导的言论自由,没办法,明磊只好亲自和陈衍跹会面了。 “大帅!咱们粤军的军纪历来严明,可称朝中各军的楷模。但这个邱辉,仗着马尼拉天高皇帝远,竟然纵容部下*『妇』女,骇人听闻啊!” “那依着渔村(陈衍跹的号)的意思呢?”明磊不禁皱了皱眉。 “大帅只能挥泪斩马谡了!” 明磊吓得一激灵,“竟要断我手臂?”但没办法,自己也知道邱辉理亏啊,只好陪着笑说:“渔村!那些西班牙人可是双手沾满咱们百姓鲜血的刽子手!几个水手急于为几万冤死的百姓报仇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陈衍跹眼睛一下瞪了起来,“大帅这算何意?怎能说一套做一套呢?那些受伤害的可都是『妇』女,她们和屠杀我们百姓何干?邱辉军的所作所为,又和那些西班牙人有什么不同?以暴易暴,后患无穷啊!” 明磊无奈地点点头,知道讲大道理是讲不过陈衍跹了,于是换了方向,迂回前进了。“话是这样说!但你也知道,邱辉还年青,是有些纵容部下,但他一经发现,立刻自行改正了。算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不行!法就是法,岂能容情?邱辉罪该当诛!” 明磊看着一脸激愤的陈衍跹,很是无奈,“渔村啊!你是一个教民,应该知道仁慈的上帝对此也是束手无策的。” 一听明磊的这句话,陈衍跹一下楞住了,“大帅,此话从何说起啊?” 明磊笑了,知道有门了,“《出埃及记》当中,咱们的上帝不是也一次次的失望动怒了想干掉这些人,为摩西重新创造出新人来?可是无论面临如何严厉的惩罚,人还是一样的不成器,犯错―忏悔―再犯错。到了《新约》,已经视之为必然了。 对于邱辉,他真的不是成心如此,就不能给他悔过的机会吗?其实这些事,放在其它地方其他军队,都算不上什么,再说,也不是祸害了咱们的同宗。 其实这都怪我,告诉邱辉对这些长期居住在马尼拉的西班牙人不要太仁慈了,让他们理解错了。现在又是用人之计,惩戒一下就算了!如何?” “可那些女子也是我的教友啊!将心比心,换做您的姐妹,又当如何呢?” 明磊这才恍然大悟,好久没有搭理耶稣会了,怎么就把这股势力给忘了。我说陈衍跹这么上窜下跳的呢?原来是为了教友!还真以为他是基于义愤呢!明磊不觉有些心冷了。 但做为现在一方首脑,明磊早就习惯了这种心口不一。他继续和颜悦『色』地劝慰陈衍跹:“我记得《马太福音》上说,耶稣最后一次预言自己将被捕以后,使徒彼得说:‘众人随会跌到,我却不会。’耶稣却笑了:‘我老实告诉你,就在今天夜里,鸡叫两遍之前,你会三次不认我。’彼得赌咒发誓:‘就算死,我也不会不认您。’ 耶稣被捕以后,彼得害怕了,偷偷跟在后面,想看看情况到底如何。不断有人指认他和耶稣是一伙的,他再三否认。最后一次,他又说:‘我不认得你们说的那个人。’立时鸡叫了第二遍。彼得想起不久前的情景,当时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基督受难的故事,陈衍跹怎会不知道,不过还从来没有重视过一个使徒的心路历程罢了。他也看着明磊,觉得给自己讲如此浅显的经过,实在有些好笑。 明磊眯着眼睛,自信地说:“即使是耶稣手下最忠诚的使徒,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也难免背叛、害怕、退让、软弱。我们都是凡人,就应该有点自知之明,知道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算彼得再世,明天也可能继续会犯罪。所以,在道义的纯洁度上,还是少对自己和其他人作太过乐观的希望,否则只会让旁人看笑话的。” 明磊说这些,实际实在是挤兑陈衍跹背后的私心。但陈衍跹没有听出来,还觉得这是明磊继续为邱辉找说辞呢! 见明磊一个劲儿的软语相求,陈衍跹还能如何,只得见好就收了。“大帅,那舆论已起,该当如何呢?” “好办!雷声大,雨点小呗!” 陈衍跹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接着,他又向明磊发难了,“大帅,您出兵讨伐马尼拉的檄文是攻占马尼拉以后才发出的,还传送给了澳门和台湾。这不宣而战的恶名实在不应是我们天朝上国的做为啊!如今还传扬海外,实属不智!” 陈衍跹充其量不过是明磊的一支笔杆子,这等军国大事岂能容他胡言『乱』语。明磊一下把脸沉了下来,“陈衍跹!这等事,你不能理解是吗?实话告诉你,现在我们内忧外患,正值多事之秋,没实力摆什么你那些天朝上国的臭架子!至于为什么传檄文给澳门、台湾,还不到你应该知道的时候,明白吗?” 好不容易打发走陈衍跹,明磊立刻给邱辉去了封密信,又给他讲了一次风和太阳的故事,告诉他,无论是年青的女子,还是青壮年男子,统统派到野外去做重体力的活计,用不了几天,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就会受不了苦,求着给他们当军『妓』,而那些男子也会被消磨得老老实实的,哪犯得着用强呢? 马尼拉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远,明磊的书信半个月后就直接送到邱辉的手里。于是,这几千西班牙人的命运就此改变了。 现在已经是六月中旬,即使太阳已经快落山了,马尼拉的天气还是异常的炎热。但在晚霞的映衬下,城池残留的建筑、城外一直延伸到海港的树丛、海面上的福船都被染上一层淡红『色』。此时漫步在城内中心平坦宽直、树影婆娑的大道上,迎着柔和的海风,欣赏『迷』人的夕照,那诗情画意般的景象着实让人留连忘返。 其实马尼拉是民间的俗称。在官方的文字里,为“曼尼拉”、“岷尼拉”、“麻尼拉”、“马尼刺”等。当地人称它为“小吕宋”,这自然是因为它座落在吕宋岛上,而华侨则简称它“岷埠”。 而现在和过去一样,城外的街道都是土路,晴天风一吹便尘土飞扬,雨天满是泥浆,马拉车走过,车轮上的泥团越滚越厚,木轮变为泥轮,看上去好像马拉着泥团滚动,一些华人风趣地把这种现象叫做“马泥拉”,后来演变成“马尼拉”。 而在城外深入吕宋岛腹地的广阔的土地上,种植的棉花、甘蔗都已经开始长出嫩芽了。和当地人不一样,华人讲究精耕细作,每天要在田地里施肥、除草、浇水,这些活计当然义不容辞地由这些西班牙俘虏承担了。 而现在的这些俘虏就如同他们在新大陆所见的奴隶一般,在监工的看管下正在列队收工。这些人按照男女老少分成许多小组,青壮年男子是十个人的脚镣锁在一起,排成队哗啦哗啦地缓慢移动。年青的『妇』女虽然没有栓在一起,但也是各个带着脚镣。而老年人和孩子并不用到地里干活,可以留在营地里『操』持后勤。 此时,第六集中营的总监工当地华人刘感恩骑马过来,喊住了他手下这群白种女人中最年青美貌的梅德琳小姐,并命令她站下。刘感恩原名不是这个,是当地最常见的一个西班牙式的名字,但在此由于是汉人而成了马尼拉的一等公民了,第一件事就是改个汉人的名字。一开始,他叫做邱感恩,后来因为全马尼拉叫这个名字的不下六七百人,邱辉大笔一挥,一半改用刘六的刘姓。从此,他就叫刘感恩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六章 远方(下) 自从半个月前被迫成为苦力以后,出身名门的梅德琳已经逐渐习惯了集中营的艰辛生活。此时,她强忍着满身的酸痛,按照刘感恩的命令笔直的站在草地上,默默的看着其他姐妹逐渐走远,眼睛极力避开刘感恩『淫』猥的目光。 今天,附近一个伙伴也没有,会发生什么呢?梅德琳正在琢磨,刘感恩假装关心的问道。“梅德琳小姐,棉田里的农活很累吧?前些时候,我那个可以给您换一份室内的工作的提议,考虑得如何了?” 马尼拉的阳光非常强烈,仅仅十来天的功夫,她『裸』『露』在衣裙外的肌肤已经被晒成了棕『色』。梅德琳看着刘感恩不怀好意的目光,阵阵冷气从背上划过,她气恼地拒绝道:“刘感恩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我很满意现在的工作。我能继续在室外工作。但是,我很好奇,是他们明军的那一级的军官看上了我,才让阁下这么费心啊?” 最近几天,“室内工作”这个词,已经带上一种暧mei的意味。因为这些天来,营中许多年轻有姿『色』的姐妹都纷纷“主动”要求去从事“室内工作”了,此后,当然如同盛夏的冰块,瞬间蒸发了。但天下怎会有不透风的墙,这等事更是在集中营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她们都去了那些华人的兵营里当了军『妓』。而作为血统高贵的梅德琳小姐,不管受多少苦,哪怕是生命的代价,自尊心也不会允许自己如此下作的。梅德琳轻蔑地看着这个低贱的帮凶,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祈祷:“圣母玛利亚,请赐予我力量!” 梅德琳的全名叫做梅德琳.巴特勒,巴特勒家族可是新大陆总督勒古纳侯爵夫人的娘家。不久以前,梅德琳还是这个海港城市里骄傲的公主,端庄、漂亮,是西班牙上流圈子里单身男人们心目中的名花。但现在,住宅、农场甚至任何私人财产都被没收了,一家人全部成了苦力,而往日的苦力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这里的管家,命运真是变化莫测啊! 再次被拒绝以后,刘感恩有些发狠了。看上了这个美人的,可不是旁人,正是救自己出火海,给与新生的邱辉本人。可惜,自己心目中的大恩人怎么也有迂腐的时候啊!严令不许用强,没有人比自己再清楚这些西班牙人了,虽然可以征服他们的身体,但他们高傲的心灵是不可能屈服的,但自己,为了邱辉大人,再不可能的事也要让他成为可能。 其实也不能错怪刘感恩,他原本是个有些小聪明的长工,一夜之间变成几百个西班牙老爷的主人,自然由衷的对大明帝国产生出一种朴素的感恩戴德。而且帝国的感念太过空泛,远没有给予他这一切的当地最高军政长官邱辉来得具体真实,于是这种感情有了实实在在的寄托。 刘感恩将这些很快变成了行动。他将梅德琳带进了特意为倨傲不逊的刺头准备的地牢。 梅德琳带着手铐、脚镣,还没有吃晚饭,只穿着一块粗糙棉布的连衣裙,在这不见阳光的地下感到了阵阵的寒意。 刘感恩冷笑着看着她,他命令自己的手下查理把梅德琳拽到墙边,把一个粗大的铁环套在她脖子上,再把铁环固定在墙上。这个姿势使她非常难受,只能惦着脚站着,不一会就浑身酸痛。“今天晚上你就这样好好反省吧”。 梅德琳一声没吭,但眼看着刘感恩等人走了出去,黑暗的地牢只是偶尔有老鼠出来和她就伴。无助的梅德琳,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贴墙站着,象孩子般哭泣了起来。 三天以后,第六集中营里的人们突然发现美丽的梅德琳小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受到非人待遇的消息是第二年的春天传回马德里的。而此时的西班牙,刚刚经历完三十年战争,已经精疲力竭了。 三十年战争其实是一场天主教和新教之间的战争,是以宗教狂热为开端的,战场却是设在了德意志。一开始,由查理五世的哈布斯堡后裔斐迪南二世-奥地利大公爵、匈牙利国王,在十年内几乎肃清了德意志的新教,但1630年,被誉为“北方之师”的瑞典新教国王古斯塔夫-阿道夫率众突入,挽救了德意志。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古斯塔夫的新教军队却得到了天主教法国的秘密资助。 到了1632年,西班牙国王为了挽救自己的远亲斐迪南二世终于参战了。1635年,法国也直接参战了。其后,荷兰、英国等新教国家也都站在了瑞典一边,和西班牙这个号称日不落的帝国作战。 1643年,法国军队在罗克鲁瓦毁灭『性』地击败了著名的西班牙步兵。这是自斐迪南和伊萨贝拉王朝以来西班牙陆军首次在战斗中被人击败。从此,纵横欧洲,令人闻风丧胆的法国陆军正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然而,更糟糕的是,那时属于西班牙欧洲帝国的两个领地公开叛『乱』了。加泰罗尼亚人和葡萄牙人先后发动的暴动。 但西班牙最大的几个劲敌此时的态度大相径庭。法国和西班牙都是天主教国家,既然带有争霸『性』质的战争已经过去,当然不能利用西班牙目前的困境,它的注意力也已经转向大陆上另一个新教的宗主国荷兰。所以,处于法国和西班牙统治核心的卡斯蒂利亚之间的加泰罗尼亚的暴动被扑灭了。而海边上葡萄牙却在英国和荷兰的支持下独立了。 马德里矗立在西班牙的中央高原,因此风光与气候在西班牙都是独树一帜。苍凉的高原上遍布着橄榄树,满眼可见放牧的牛群,在西班牙其它地方酷暑难当的时候,这里仍有凉风习习。因此,在西班牙历史上,无数享有皇室荣耀的古城在此诞生,也让马德里周边弥漫着“梦幻骑士”式的西班牙风情。 埃斯科里亚尔皇宫是开创西班牙辉煌帝国时代的国王菲利浦二世用二十年时间修建而成的。皇宫纯白『色』的外表显得分外优雅但又与世隔绝。原因很简单,它实在太古怪了。这个建筑竟然―部分是皇宫,一部分是修道院。它的设计象一个铁篦子那样对称,以尊崇在铁篦子中殉教的圣*劳伦斯(他的殉难日正是菲利浦二世取得对法国决定『性』胜利之时。) 高大英俊的佛朗西侍卫长接到新西班牙总督的密信急匆匆地进入国王在正式场合接见贵宾的殿堂―王座室,天花板上绘着迪那波里的壁画,绕过被四只铜狮簇拥国王的宝座,侍卫长从背后的侧门进入了幽深的回廊。七拐八拐,一连打开了五扇彩绘的木门之后,侍卫长总算来到了西班牙国王菲利浦四世的卧室。 菲利浦四世还在中年,脸『色』阴沉的时候,他们哈布斯堡家族标志『性』的凸起的下颚就越发显眼。而他最钟爱的莫过于产自中国的丝绒。各式各样的中国丝绒渗透到他的服饰、窗帘、床上用品等等,在国王奢靡的生活中无处不在。弄得所有西班牙贵族都效仿他们伟大的国王,越发显得这种东方的特产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和无法抵挡的诱『惑』。 每当西班牙国王菲利浦四世心烦意『乱』的时候,都要抚mo着这种有丝的光滑,有绒的温暖的丝绒,心情就会好起来。但此时,身穿天鹅绒质地的紫『色』镶嵌银鼬皮的常服的国王陛下,就斜靠在卧室的大床上,瞅着远远摆着的纯金王冠和自己心爱的佩剑发呆。这佩剑是查理大帝登基时用过的宝剑,代表着祖先往昔征服法国的无上荣耀,但自从几年前罗克鲁瓦之役过后,总觉得连佩剑都在嘲笑自己的无能。于是,从此这把剑就成了自己的负担,每每看到它,心里就烦闷的要命。 看过新西班牙总督,自己的表亲勒古纳侯爵的来信,国王陛下气得太阳『穴』上的青筋直跳。但实话实说,遥远东南亚的一个港口据点的丢失,只是让这位日不落帝国君王难受了一阵子。毕竟马尼拉太遥远了,而意大利的危局却就发生在眼前啊!于是,马尼拉事件就授命由新西班牙的总督全权处置了。 1648年的夏天,一只长长的队伍走出了墨西哥城,沿着附近湖泊的堤道,经过高原上的一个个小镇和农场,走过了伊兹塔齐胡泰尔和波普查特帕泰尔这两座高逾1.6万英尺的火山之间的通道,来到了维拉克鲁齐这座沿海城镇。 乡村和田野里的农民们,虽然早已对人们这样的来来往往习以为常,但现在他们还是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还彼此用当地的主要语言纳瓦特尔语招呼一同观看。因为这一次绝非往常的出行,只见一队队的骑兵和侍从,无数辆行李车,尔后是长长一队这些平民从未见过的精美马车。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七章 澳门 (上) 得到国王表兄的命令,勒古纳侯爵根本没有费过心思就决定了。由于和马德里的密切关系,勒古纳侯爵夫『妇』在这里已经拥有了巨大的财富,也由于夫『妇』俩人的优雅生活情趣和艺术鉴赏水平,总督府在他的任期内荣耀和气派,即使还比不上马德里,至少也不会输于欧洲大多数寒酸的宫廷。 拥有如此安稳生活的勒古纳侯爵,对远征遥远国度的战争怎么会有半点兴趣?“不是可以用白银赎人吗?” 勒古纳侯爵才不理会一些自大而浅薄家伙的叫嚣。他并不是一个傻瓜!“现在的亚洲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天下。自己暂时撤出来,早晚这个周明磊会和荷兰人起冲突的。和可恶的荷兰人比起来,中国人还不算什么。还是给荷兰人留下一个未来的劲敌吧!”有了这样的念头,总督大人就更不会出兵马尼拉了。 不出兵并不代表自己不关心那些在马尼拉受苦的兄弟姐妹,总督大人从各个村庄抽调奴隶前去银矿赶工,还是很快开采出了足够的白银。于是,指派自己的亲信奥巴第亚-阿盖尔做为新西班牙的特命全权代表去马尼拉将被俘的上万同胞解救回来。 对于当地的这些贵族来说,这本身就是一件大事,更何况谁不知道阿盖尔家族是总督夫人娘家巴特勒家族的近亲,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不是。所以,跟在总督大人马车的身后,为奥巴第亚-阿盖尔子爵送行的人越聚越多,有的甚至来自遥远的瓜达卢佩镇。 港口中密密麻麻地停靠着近六十艘大帆船,都已经扬起了风帆。勒古纳侯爵眯起眼睛看着被自己命名为‘诺亚方舟’的船队远去,心里明白,“帝国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不远的秘鲁据密报也是暗流涌动,看来从此要进入多事之秋了!” 看到总督大人无奈地摇头叹气,在奢华的生活中浸泡的西班牙贵族们,又有几个人明白呢? 在这个大航海刚刚开端的时代,除去西班牙人开辟的通往南北美洲以及跨海越洋通向马尼拉的航线外,在欧洲其它航线行驶的几乎无一例外地是荷兰人的大型平底沿海船(三桅帆船)。从好望角到长崎,荷兰人的这些船绝大多数不是悬挂三『色』的国旗,而是悬挂国家特许经营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 这个俨然已经系统化、中央集权化的海外帝国的首都就设在巴达维亚(今雅加达)。在这里,总督及理事会在巴达维亚堡召开会议,任命负责指导该公司从好望角到长崎的一切船舶和贸易站活动的官员,接收遍布各地的官员们定期发送回来的报告。 东印度公司之所以能够欣欣向荣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虽然在整个17世纪,无论欧洲还是亚洲的任何地方,人们的出身和阶层基本上就注定了其一生的命运,但荷兰东印度公司却构成了以才取士的一片沃土。那些最初系以普通士兵身份加盟的人,甚至那些因债务缠身悲被迫离开欧洲的人,都有可能最终成为总督、理事,或者某个重要贸易站或岛屿的最高负责人。 巴达维亚堡建于爪哇岛上,临近南纬六度的这片浅水海域的爪哇岛北部海岸地带,印度人、印度尼西亚人、中国人、欧洲人的船只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岛上秩序井然,为来自荷兰的统治者提供了休闲场所,也为东印度公司提供了修船厂;规模庞大的巴达维亚城堡扼守着进出内港的门户;运河两侧,是由荷兰风格的房屋组成的街道。 巴达维亚甚至整个爪哇岛的人员复杂,犹如一具巴洛克风格的万花筒。虽然表面上秩序良好,但私下里同样暗流涌动。岛上住着数量庞大的讲葡萄牙语的人口,还有颇具影响力的华人社区。在巴达维亚更远处,深入腹地的农村平原地带,还有很多刚刚移居而来的华人,从事着制糖业中大部分繁重的劳动。可问题就在于,面对这些越来越多的贫苦移民,对他们最恶劣、欺压最凶狠的就是那些居住在巴达维亚的华人精英们。 能居住在巴达维亚城堡里的,个个都算是东印度公司的权贵。在这些荷兰尊贵人物的精美豪宅里,往往有数以百计的奴隶为之提供服务,里面摆满了用深『色』热带硬木材料制作的巴洛克风格的家具,建筑用的是产自荷兰的蓝『色』和白『色』的瓷砖,要不是房间和房间之间的隔门上方,建有雕刻精美的网眼状透气孔,你是不会以为这是在热带的爪哇岛的。 这当中最显眼的建筑就算上是总督府了。七月上旬,总督府后院幽静的书房当中, 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范-丹(p.van.dam)将周明磊讨伐马尼拉西班牙人的檄文递给了素以足智多谋建称的公司理事萨拉赛尔-马戈尔顿。“承天命而立之君,万邦威宜效顺朝贡,此古今不易之理也。可恶西夷不知天则,竟敢虐我百姓,劫夺商船,形同盗贼。本当早勒水师讨伐,然仰体天朝柔远之仁,故屡寄谕示以期彼悔罪过。而彼等愚顽成『性』,执『迷』不悟,邀予震怒,遂率师亲讨。兵抵马尼拉,捕杀不计其数,西夷奔逃无路脱衣乞降,顷刻之间,城池库藏尽归我有,倘彼等早知负罪屈服,岂有如此之祸哉! 此谕。永历三年六月七日。大明惠国公。” 对于象范-丹这样沿用一个多世纪以来横行在东方海域的暴徒的思维来说,听到马尼拉被攻陷的消息,意味着有恃无恐的日子突然结束了。灾难降临得难以置信。在他们的眼里,灰蒙蒙、怪石嶙峋的中国海岸,只有好看热闹的百姓、索贿撒谎的官员与懦弱无能的士兵。 自从1514年葡萄牙人闯入中国海,就没有任何势力可以挑战西方人史诗般的行进。他们已为温和的东方人演出过许多大白鲨的血腥故事,从来也不曾真正顾虑过自己的暴虐。 而在这个早晨,一切都变了。尤其是台湾总督附在后面的关于马尼拉城西班牙人所遭受的虐待,范-丹已经感到心惊肉跳了。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比郑芝龙要狠毒一千倍的中国人,真是太不幸了。 萨拉赛尔-马戈尔顿理事的岁数并不大,只有三十几岁,而且为东印度公司服务的年限也不长。他是法兰克福人,受过良好的教育,并熟练地使用拉丁文。但三十年战争,使得德意志的大片地区沦为战场,已经成为废墟了。向许多德意志贵族青年一样,他选择了前往阿姆斯特丹谋生。来到巴达维亚不过十年,他甚至没有在总部以外的其它地方去任职,就因为聪明才智而爬到了高位。 马戈尔顿理事轻轻地将报告放在茶几上,礼貌地看着总督大人,“阁下,这个周明磊和其它中国人大不一样,准确地说,他将是未来咱们最难对付的敌人。” “是吗?” 范-丹对此很感兴趣,“接着说。” “其他中国人,比如郑芝龙,都以天朝大国自居,也不看自己的实力如何,一味地讲究骑士风度。而这个周明磊,我感觉是个极具野心的家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个比郑家危险十倍的家伙。 而且我断言,他马上就要对澳门的葡萄牙人动手了。” “那他下一步,会不会对付咱们呢?” “不会的!我估计,他会等到收拾了郑家以后,才会为难我们的。” “那,先生的意思,是不是应该联合郑家一起对付这个周明磊?” “错了!是联合周明磊对付郑家!” “为什么?” 范-丹不解地盯着他。 马戈尔顿笑了,“很简单!郑家的人各个目光短浅,而且骄傲自大,无论我们如何让步,都视咱们低他一等。而周明磊可以忍气吞声地与郑家合作,可见他是个聪明人。只要知道咱们的实力比他强大,他就绝对不会做傻事,咱们不去找他,他也会找咱们合作。毕竟,他的首要目标是去夺取他们所谓的天下,海洋只是他换取大量白银的市场。人在市场,就会讨价还价,就会有妥协与合作。” 马戈尔顿见总督大人不住地点头,乘机又进言道:“还有就是这里的华人,数目也太多了。将来说不定就会成为咱们的祸害。” “不会吧!他们很是听话,也很忠心。” “可看看马尼拉,中国人给予当地华人的是当家做主人。有了这种诱『惑』,对咱们的忠心和友情您不觉得太苍白无力了吗?” 第二天,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的司令官发布了公告:“驱逐四百名非法上岸的华人,并命令当地的华人一律不许拥有火器。无论是步枪、马枪还是手枪。对违反者处以25个银币的罚款,交付举报人或者向军队报告之人。” 七月九日,理事会又做出决议:所有要塞中的士兵应获准每周打猎两次,以维持其技能。十四日,这项决议又补充为,将打猎改为在步行或骑马状态下瞄准目标的『射』击竞赛,并制订了一整套规则。共计有32款。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七章 澳门 (下) 当得知周明磊果真夺回了澳门以后,总督大人给“十七绅士会”去了急信。1648年,阿姆斯特丹的“十七绅士会”正式批准了范-丹的申请,将由八十八艘主力战舰组成的庞大舰队开往巴达维亚,以增强公司在亚洲的军事优势。 而明磊彻底解决澳门问题,其实也就是在1647年的7月。 澳门在广东香山县的东南,去县治陆路一百四十里,水路一百五十里的一块岬地,有南北二湾,可以泊船,二湾规圆如镜,故称濠镜澳。在濠镜澳的南面有四山离陆,海水纵横其间,成十字,曰十字门,海船由此出入,故合称澳门。 万历二年(1574年),明朝官员在澳门与大陆之间的必经通道―莲花茎,修建了一座称为官闸门的城楼,定期开启,以便控制“澳夷”。 时至今日,葡萄牙人已经在这里修建了一座贫民医院,三个教会、一个慈善堂,约有五千基督徒,四千华人和上万的奴隶,再加上1636年被德川家驱逐的欧亚混血儿和他们的日本妻子、日本母亲,至少有了两万五千常住人口。现在,在澳门北面,已经形成了一条日本建筑风格的街区,日本裔的保罗-多斯-桑托斯教士还成立了专门培养日本流亡者成为教士的神学院。 毕方济神父是从桂林风尘仆仆地赶回肇庆的。他现在的日子,过得别提多充实了。广东就不用说了,现在在广西,不光有首辅瞿式耜的眷顾,连永历皇帝的皇后、嫔妃都成了基督教徒,看来自己离回梵蒂冈觐见教皇为期不远了。 明磊看着神采奕奕的毕方济神父,笑眯眯地说:“邱辉攻克马尼拉的消息,主教大人知道了吗?” 对于这件事,毕方济神父的神情一下变得不自然了。虽然现在和西班牙是敌人了,但马尼拉的大多数上层毕竟都是信仰基督教的朋友,就这样被明磊象畜生一样的虐待,物伤其类,心里能好受吗? 但话又说回来,现在在南明的这几个省,惠国公的威望越来越大了。半年没有见面,明磊身上的威仪也是与日俱增。“见永历帝也没有见你可怕。” 毕方济心里嘟囔着,只是点点头,并不搭言。 明磊眼睛盯着手里的茶盏,很随意地说:“怎么?主教还对马尼拉的事不满意?” “总督大人!”方毕济不得不开口了。“我本人和我们基督会已经给您写了信,恳求您最少饶恕几个教会的教士,尊敬的阁下也满口答应了。但实情却是,他们统统被屠杀了。对此,您又做何解释呢?” 明磊笑了,而且面不改『色』,“主教大人!中国有句古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马尼拉离这里有万里之遥,等我的释令到达的时候,他们早就人头落地了。对此,我除了遗憾还能做什么呢? 现在,吕宋岛那里的当地教徒还在,只是缺少负责任的教会前去引导他们走正路。我只是希望基督会能派人前去传教,而且我保证,只有基督会,再没有圣方济会、天主教多明我会等其它教派的存在,如何?” 能够在吕宋岛上单独传教,这的确是个好消息,果真如此,就算梵蒂冈去不了,接任下任中国基督会的会长应该不成问题了。但方毕济太了解明磊了,和这个人打交道,就不会有什么免费的午餐。 “尊敬的总督大人,那基督会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此时,方毕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了。 明磊放下茶盏,不慌不忙地抬眼看着方毕济,“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打算近期收回澳门,希望基督会能够理解,并继续留在澳门,一句话,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 方毕济一下惊呆了。“难道明磊这条被我们基督会救活的毒蛇要翻过身来咬自己的恩人来了?”方毕济就这样愣愣地看着明磊,说什么呢?想到邱辉的海军,他心里明白,就凭澳门的那点陆军和战船,真要打起来,连坚守三天的可能都没有。但就这样任其宰割,基督会怎么对得起葡萄牙国王陛下啊? 明磊看着目瞪口呆的方毕济笑了,“怎么了,我的主教大人?” “皮之不存,『毛』之焉附!”方毕济不禁冒出这么一句。随之他的心情也就定了下来,没有了澳门,就没有了基督会在中国的大本营,什么南北教区立时就是空中楼阁了。周明磊这是在吓唬自己,借以提高要价。方毕济心头一松,觉得总算逮住明磊的狐狸尾巴了。 明磊还是盯着方毕济的眼睛,渐渐收起了笑容,“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什么?”方毕济一下跳了起来,也用眼睛直视着明磊,没有一点退缩和犹豫。 明磊并不生气,甚至连表情都不变,“也就是你啊!我的老朋友。换做别人,我早就把他给剁了!说罢,如果我收回澳门,还让你们停留于此,你们到底会失去什么?” 方毕济的心思飞快地转着,他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澳门是大明皇帝租借给我们的。万历年间的《广东赋税全书》把这五百两的地租记录在案,永历皇帝陛下也没有收回此地的意思。您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这和朱由榔没有关系。我也知道现在就连皇后殿下也是您的教友了,您对万岁很有影响力。但,在广东这一亩三分地,我说了算。我不能容忍在我的属地有对别国效忠的土地存在。希望阁下您明白,这关系着国家的利益和尊严,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方毕济冷冷地看着明磊,“既然如此,总督大人还和我谈什么呢?” 明磊笑了,“基督会对我有恩,在这件事上,我希望尽量避免你们的损失,所以我才问,你们到底会失去什么呢?” “土地、财产、一切的一切。”方毕济夸张地耸耸肩,“原本那里连一个小渔村都没有,现在已经是远东的第一流的海港了。我们的感受,就好像勤劳的农民,把原本荒凉的土地变成农田以后,却被原来的主人蛮横的赶走了。” 明磊的脸一下沉了下来,这些洋人怎么蹬鼻子就上脸啊!是不是自己对他们太过客气了。方毕济看到明磊的脸『色』变了,马上联想到马尼拉传教士的下场,连忙闭上了嘴。 明磊不高兴地说:“好了,老朋友。咱们兜圈子的话就不要说了。告诉你我的底牌,我会在澳门成立一个自治县,你们现在的议会形式保留,但推举的县令人选要由广东布政使认定,方可生效。澳门和现在一样,还是一个人口可以随意进出的自由港,什么都不会有变化,只是司法、防卫、税收交给广东省负责。” 方毕济愣怔了好半天才理解了明磊的意思,觉得这样一来,对基督会在澳门确实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但事关重大,还是表示要向总会和澳门总督汇报此事。 “老朋友!我刚才说得,是决定不是议题,没什么好讨价还价的。回去只是商量一下基督会的去留而已。至于澳门总督,我和他素未平生,不杀他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了,我的手下倒是很希望他敢于一战呢!” “是不是可以和澳门总督伯恩斯-麦克纳尔见上一面,好好谈一谈?” “见他?”明磊轻蔑地撇撇嘴,“澳门原本只是香山县治下的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准许它单独成立县治,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这个伯恩斯充其量不过相当于一个芝麻大的县令,也敢开牙说来见我?” 见方毕济的脸有些发红,明磊的话锋一转,“算了,不让阁下为难,我就特批他见见广州府的知府吧!” 见方毕济已经没了继续谈话的心思,想到“贫贱之交不可弃”的老话,明磊还是亲自送方毕济出门。在分手前,明磊低低的声音对他说:“主教大人不必烦恼。其实基督会是基督会,澳门总督府是澳门总督府,只要你不混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变化。有我在,底下人谁敢难为你们。阁下不过为伯恩斯带个话,有什么大不了的?” 方毕济点点头,匆匆上路了。 接下来,伯恩斯和广州知府丁修平谈判了三回。最后,邱辉的半数主力舰包围了澳门海港,才让这些葡萄牙人闭上了嘴。三天之后,澳门总督府尖顶上的旗帜终于换成了大明的黄龙旗。但惊奇的是,连伯恩斯都没有选择离开。对此,明磊很是不解。 方毕济笑了,“怎么,聪明的总督大人?伯恩斯如果回到里斯本,未战而降,说不定会被流放的。现在留下来和您夫人的商行合股开海运公司,不是肯定能赚钱吗?任谁,也会选择留下来做富翁,而不是跑回去当流放犯的!”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八章 文霆 (上) 转眼已经进入八月了,澳门的事态也已经平息,明磊象他的历代前任一样,又回到肇庆避暑去了。而收回澳门主权这件事,在广东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重视,就像当初五百两银子租出去一样,只是小事一桩。在广州知府丁修平看来,多了一个澳门自治县,更是头疼。就说眼前的吧,今年多收的几万两税银还没有总督大人出动战舰、陆军的花费多呢,再想到裁撤的官闸门哨卡的二十几个小吏还需要花银子安置,不禁叹了口气,“不花钱安抚,直接解散就完了!总督大人说得容易,这些人哪个不是有关系才谋到这等肥差的,自己敢招惹谁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好拆借一些,等着用来年的税银冲抵了。” 一想到拆借,丁修平突然心头一动,不禁“咦”了一声,掐指算来,“现在帐目查得这么严,挪用官银可是要多花一些好好打发上差的啊。如此一来,明年一年十几万两的税银又要花去一少半了,后年,又要为明年的帐目花银子摆平此事,周而复始,还真是应了官场的那句老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远在肇庆的明磊可不知道丁修平的烦恼,在他看来,广东的吏治已经比有明以来历朝都清明了。他现在核计的是还是银子。原本为没有银子发愁,现在一下富余出二百万两银子,不好好筹划一下就这么放着,简直就是犯罪。 其实在这件事上,明磊已经盘算许久了,任谁也没敢告诉。不为别的,明磊自己也说不好这种套用21世纪金融管理的简版是不是真的有效可行,毕竟西汉的王莽就是一个前车之鉴啊! 范家没几年的功夫在广东已经开枝散叶,隐然成了最兴旺的一支豪族了。范秉斋不但在广州、肇庆、惠州有府邸,就是韶州、梧州、琼州都有别院。但众多地方,范秉斋还是在肇庆住的时候最多,广州虽然是商贾云集之地,但早就发财发腻烦的范老爷子也开是讲究起君子远庖丁的古训,在肇庆这清幽的所在仿佛自己也立时成了隐者一般。 明磊是有一阵子没有登门了,今日冒冒失失地闯了来,弄得老头子一皱眉,就知道这位准女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明磊远远看见老岳父,紧走几步深施一礼,“岳父多纳福,好久没来给您老人家请安了,尚允!”(尚允是明代的口头语,相当于现在的你休怪) 范秉斋对这个女婿原是一百一的满意,但自打马鍫死后,天天看着范文瑾她们孤儿寡母,心里实在难受,虽说是对头,但马鍫到了都不知是怎么死的,至于对这个傻乎乎的马鍫做得这么狠吗?但范秉斋还是明事理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但不管他心里如何想,范秉斋看明磊的眼光还是那么柔和,“贤婿啊,短短两年,老夫也算是三朝元老了,现在老朽心有社稷形如槁木,恐污大人尊目啊!” 明磊笑了,“得,我听出来了,您这是在骂我呢!可小婿其实天天为国家『操』劳,无奈天生丽质,怎么也没办法变老,您让我有什么办法啊!” 范秉斋原本是在暗夸自己保养得法,现在还宛如五十出头的年纪,没想到明磊却如此搞笑,再配合手上动作,弄得老爷子实在没忍住,一下笑弯了腰。 俗话说,不说不笑不热闹,经明磊如此调节气氛,两个人一下亲密了许多,说话也不再象一见面那么文邹邹的了。明磊开门见山,将准备请广东的几大豪门出来开帐局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这些都是璞麟想出来的?”范秉斋惊讶地看着明磊。 “当然!我也吃不准是不是个好主意,您可是头一个听我说的人。” 范秉斋点点头,“听起来头头是道,不过我还要好好核计核计。” 见范秉斋如此重视,明磊就估计此事可行。于是也不打扰老爷子思考,“临晚饭的时间不早了,好久不见文霖了,我过去书房察察他的功课,待会儿饭厅见吧!”就告退了出来。 以明磊现在的身份,在范家的后院溜达,什么人敢拦啊。熟门熟路,明磊根本没有去西后院的书房,而是直接奔了后花园。 过了春节就再没有见过范文霆这个自己的小媳『妇』了。根据范府卧底的密报,小姑娘这个时候十有八九在后花园喂鱼。都说女大十八变,会会范文霆,这才是明磊的真正目的。 范文霆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在古代女子一般早熟,十五岁就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所以现在的文霆小姐已经是一副少女的神情了。 明磊是悄没声的溜进后花园的,远远瞅见一个细高挑的少女,一身鹅黄的蜀绣衣裙斜倚着湖心的八角厅的木柱,专心的瞅着湖水。等到明磊走上通向湖心亭的踊路,文霆和她身边的两个小丫鬟都回头看到了明磊。 明磊摆摆手,止住给他行礼的两个丫头,示意她们退出去。两个人有些迟疑,偷偷看看了一眼她们的小姐,明磊轻轻哼一声,立时吓得俩人撒腿跑了出去。看她们远远站在对岸的榕树下,明磊撇撇嘴,“你的这两个丫鬟没怎么着就撂下你跑了,实在让我失望!” 明磊很机巧,只一句话,就将俩人将的尴尬轻轻带过了。果然,慢慢地,满脸绯红的范文霆细声细气地开口了:“您不想想,国公爷是什么样的威势啊!用来吓唬十来岁的小丫头,还不一吓一个准啊!” “是吗?要是你说的是实话!我怎么还会被你消遣呢?” 明磊笑盈盈地低头看着文霆,文霆慌得将脸扭到一边,抬手半掩着也笑了出来。气氛又轻松的不少,但很快又归于沉默,范文霆低头抚弄着衣带,这回连头都不敢抬了。明磊赶紧打破这短暂的沉默,开口问道:“听说给你姐姐文瑾提亲的都被她打出去了。有这事吗?” “见笑了。姐姐守寡,双亲都很怜惜她,不觉就少了礼数,被外人笑话了。” “噢!我在你眼里原来是外人啊?”明磊夸张地说。 “你!你怎么这样!”范文霆的脸有些挂不住了,扭身就要走。明磊赶紧虚拦了一下,“别!千万别恼。好歹说几句体己话再走不迟。” 见文霆转身冲着湖心,将侧脸留给自己。明磊也不生气,看着不施粉黛的小姑娘,很是觉得清新自然。便不紧不慢地随意聊着家常,“听说文瑾的儿子马春哥从小聪颖过人,和你当然没的比了,就不知和文霖哪个聪明呢?” 换做别人,听了明磊的话恐怕要嫌他轻薄了,但文霆平时很是自傲,所以明磊的话很是受用。“见笑了。春哥今年才七岁了,虽然已经正式开馆读书,但哪比得上他小叔。但十年以后,文霖就只能望其项背了。” “那你和你的这个才子侄儿是不是英雄相惜呢?”明磊看似随意地问道。 “咳!”不想文霆叹了口气,“素姐今年九岁了,这个小侄女和我倒是很谈得来,就是这个小侄子看我跟仇人似的,就好像和我有杀父之仇似的。”说着,范文霆飞快地瞄了一眼明磊。见明磊的右眼微微收缩了一下,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连忙说:“其实也没我说的那么邪呼!您可别往心里去啊!” 明磊对范文瑾母子一直怨恨自己杀死马鍫的事情早就耳闻,但这种事,范秉斋自然不会说,范文祺也不会说,明磊今天见文瑾的目的其实就有从范家人嘴里核实的意图。只是没想到范文瑾母子如此浅薄,换做自己,仇家势力强大,怎能如此早的就显『露』出来。看来这个马春哥就算再聪慧,也是一个没有肚量的废物。但这个范文瑾如此直白的表现还是有些出乎自己的预料的。 倒是对这个小丫头有些看走眼,明磊不由得惊讶地又瞅了她一眼,也不是因为她几乎猜中自己的心思,而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就观察得如此敏锐,心思如此聪慧,实在难得啊!三个女人一台戏,将来说不定能和嗣音、欣儿三分天下呢! 想到此,明磊亲切地抬手抚mo着姑娘的后脑说道:“傻丫头你想什么呢?这世上恨我的人多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我要是在意这些,不就显得自己太胆小了吗?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要是整天为这些琐事捆住手脚,还能有什么做为呢?” 哪有小姑娘不爱有霸气的男子的,明磊从文霆眼里见到了自己想看到的神情,很是满意,于是急忙趁热打铁,“我真正担心的是你,就算有我做靠山,恐怕你和你母亲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谁告诉你的?” “还用别人说?你的神情已经将答案泄『露』出来了。” 明磊伸左手一把抓住文霆柔嫩的小手,用右手从怀里掏出一方三寸大小的鸡血石方章塞在她的手心,低声说道:“收好,这是我书斋的藏书章。你那个小侄子既然跟小狼似地看你,你那寡『妇』姐姐八成也嫉恨着你。他是嫡出,岳母就这么一个儿女,你大哥又很少回来,你不说,我也知道她在府里的嚣张,真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写个条子,加盖这个章,送到天地会或者红花会的堂口,没有不给你办的。明白吗?” 说罢,也不看文霆一眼,就大步走了出去。徒留下红着脸的小姑娘怔怔地瞅着明磊高大的背影远去,一时间就怎么痴痴地站了很久。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八章 文霆 (下) 在范家后堂的酒宴过后,明磊陪着范秉斋又回到书房。明磊独自端起茶杯,直等到下人们都退出去,才不冷不淡地说:“听说文瑾她们娘几个对小婿很有成见啊?” 范秉斋的眼角一哆嗦,连忙道:“哪有此事!璞麟你多虑了。” 明磊一笑,悠然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再怎么说也是小婿的大姨子不是?怎么着小婿也有容人之量啊!” 范秉斋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本来吗?范老爷是个要面子的人,自己对这个女婿可以说恩重如山,虽说现在是自家辅佐他,但也不能如此无礼的敢要挟自己啊? 明磊撇了一眼范秉斋,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换了口气,自己找台阶了。“岳父,其实您对璞麟的恩情,小婿没敢有丝毫的忘记。就是因为咱们是一家人,这才敢在您老人家面前有什么就说什么。 本来吗!都是自己人,无论谁做过什么,也都是为了咱们大家的利益,有什么事不能看开呢?” 范秉斋的脸『色』有些和缓,但还是有些不愉地问道:“她们孤儿寡母的,还有什么不能担待呢?” “就是!今个话赶话既然说到这,我也表个态。只要小春哥将来不做出什么太出格的蠢事,只要还是咱们范家人,一定会有他一展才华的机会的。” 听了这话,范秉斋的脸『色』算是阴转晴了,点头说道:“不错,这才是宰相的肚量。” 明磊笑了,“肚量!难道人家对我横眉厉目的,自己还要发自内心的满脸陪笑才是宰相的风范?” 范秉斋摇头撇嘴,很不以为然,实在是根底太浅,见识不过如此罢了。明磊可不管范秉斋想什么,自己想说的到现在还没有说呢,于是急着改变话题了。“文霆其实很是聪明伶俐。帐局成立行会的是要是成了,您可要悉心教导她。那样的话,不出几年,小婿就可以指望文霆独当一面了!” 俩人对视了一眼,聪明人是不需要多言就心领神会的。范秉斋很高兴,本来吗!唐欣儿主持着周家的一切的商业运作,财权独揽,还有天地会帮衬着。王嗣音看着只是把持着很清望的新式学堂,很低调。但要是细想,不出十年,下一茬的官吏、将校多一半会是当年由这位周夫人启蒙的,桃李满天下,那时才真要算无冕之王呢! 范老爷心里明白,明磊这是告诉自己,一旦帐局开办成功,将由自己的女儿主持,这可就是广东甚至整个江南的金融运行『操』纵在手啊!足可以和那另两位夫人相抗衡了。 范秉斋越琢磨越觉得妙处无穷啊!两家从此算是紧密地绑在一起了。这可是开创百年望族基业的好机会。 明磊不动声『色』地离开了范家,直到进了马车的车厢,才对自己今日的表现呲了呲牙,实在不易啊?不但撩拨的范老爷义无反顾地将百万级家产投进自己设计好的战场上,还保证将来能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女心向外吗?通过今个与文霆的私会,明磊更是对此有把握了。但明磊的心随后不禁一沉,什么时候自己变成这样了。别说一见钟情了,就是摆在面前的爱情也要掺进如此多的其它东西,弄得味道全无。自己今后恐怕也注定不会得到一场纯粹的爱情了!看来有得到就有失去,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三天以后,经过范秉斋的斡旋,凡是对成立帐局感兴趣的,在广州、惠州一带的根深叶茂的豪门族长们和富商们都陆续赶到肇庆。今儿个一大早,明磊就在总督府恭候这些豪强的大驾了。 最早赶来的是叶家的族长叶亭震、肖家的肖万长、李家的李济深这些和明磊打交道的时间较长的。现在的明磊当然今非昔比,刚刚进了仪门,瞅见明磊站在正堂的石阶上恭迎,慌得这几位急忙小跑着过来,跪在台阶下给明磊施礼。 丈量土地时的初次见面还历历在目,面对这些人的前倨后恭明磊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很有成就感。原因很简单,明磊觉得这是这些人已然认同了自己这位新的广东之主。 很快又有两批豪强富商被领了进来。明磊偷偷数了数,加上范家和欣儿的手下,正好是十三家。“广州十三家洋行!” 明磊立时冒出这个熟悉的名词,直吓得突然间噗的一声将口中的茶水全喷了出来。见大家都惊异地看着自己,明磊立马开始连声咳嗽,装出一副被水呛着的样子。 明磊暗自告诉自己,没有什么,这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总督大人,开办咱们广东自己的帐局确实是件好事。但象人家祥发永这样的山西帐局少说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反观咱们,现在兵荒马『乱』的,取信于民实在有些困难啊!” 说话的是明磊的老相识肖万长。 明磊明白,这个老东西真要是这么想的,打死了也不会来了。现在这样说,无非是想把事情说难一点,好邀功。 可还没有等明磊张嘴说话,左边下首的李济深也开口附和道:“就是。多亏国公爷神武,广东还算安稳。但开办这帐局,实在非几十年的信用不足以成事啊!” 明磊伸手示意打住,赶紧接着说:“诸位放心,这要周某在广东一日,必保这一方的平安。而现在,自打海运开禁以来,汕头、香港、澳门、广州几地商贾云集,八方辐辏,各行各业星罗棋布。大宗商品的买卖,常常要雇佣打行的人来运送现银。这样,实在是既费钱又费力。所以,本帅就想,何不用拨兑法代替运现呢? 我也知道开办帐局的难处,所以想到由衙门出面担保,并且铸铁牌相赠。” “铁牌?”众人虽然同心,但出声还是有些不够整齐。 “也没什么!不过将一旦发生倒闭,由布政使司衙门负责退还储户损失的话可在上面,诏告天下。” “可,虽说国公爷神勇,但这满人十亭天下已经占了七成,万一广东被攻打,我们又当如何呢?” “叶亭震,你这算何意?俗话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真到那时,还提钱做甚?”自打范秉斋来到惠州,就和叶家关系不错。可谁知,这个节骨眼上,叶亭震一点私情不顾,居然如此想问,而且也确实问到了点上。 明磊明白,这等大事,怎能容得下人情二字。除了范家,其余各家,即使清军来了,顶多被洗劫一下浮财,根本尤在,其后还是一样的过活。毕竟自己在广东的时日尚短,也没有和真正的满人交过手,确实还不足以服众啊!叶亭震的担心其实就是在座所有人的担心,可敌强我弱,这些人又这么实际,绝不是说几句煽情的硬话就能蒙混过关的。于是,明磊咬咬牙,面不改『色』地说道:“在座的都是本帅的亲近之人,我也就实话实说。说我定能收复山河,击退外敌,你们未必信。其实,连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那就如此约定:『潮』州、韶州是广东的两大门户。一旦失守,列位就可以自行关闭各自的帐局,如何?” 正堂里一下安静了下来,个人都在盘算明磊所说的背后的利害关系。半晌,才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其实明磊也知道,既然这些人能来,就表示同意开办帐局了。但事关重大,见到众人点头,明磊还是大有一块石头落地的感觉。但这个叶亭震又接着发难了。 “大帅。既然是布政使司衙门担保,为何还有成立的帐局行会会长有您亲自指定一说呢?” 明磊咬咬牙,并不是生气。明磊明白,今个到场的,其实有两种人,一种人是迫于自己的威势,又见有头脸的都去,自己要是不来,实在推不过去,勉为其难,只是来这里应景的。另一种象叶亭震一样,对帐局的事很有兴趣。本来吗?越是看好此事的主顾,越是要事事刨根问底。明磊不怕这些人问东问西,就怕他们一言不发,跟傻子似的往那一坐,那才最要命呢? “有些事情,我还是需要再和诸公解释清楚些。帐局行会的会长和他手下的一整套机构,怎么说呢,为诸公计,还是有权力没官位的好!” “大帅此话怎讲?” “这还用明言吗?诸公现在官居几品啊?行会会长要是论官,最少也要五品吧。你们平心而论,是和一个白丁打交道随便啊?还是和一个府衙打交道随意啊?”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九章 帐局 (上) “可为什么行会会长要论官职呢?”叶亭震此言一出,这回不但范秉斋,又有几个人也开始皱眉了。望着紧追不放的叶亭震,明磊反倒更加心平气和起来:“因为我还要铸钱!” “铸钱!”明磊的话声音不高,但一下将这些人的神经都绷紧了。也难怪他们,历朝历代,铸钱都是一件足以定国安邦的大事件! 此时,不待明磊开口,范秉斋咳嗽一声,开始帮腔了:“这也实在难为璞麟了。远的不说,我朝立国以来,钱荒就从来没有断过。因铸钱铜料不敷使用,百年间不仅数次下令销毁民间铜器铸钱,南京太仆寺甚至将大内旧铜器47万余斤也用于铸钱,并允许将前朝旧钱投入流通。罗掘至此,明初至万历初200年间铸钱数量也仅有1000万贯, 而北宋除开国初期每年铸钱少于100万贯外,百余年间每年铸钱都在100 万贯以上, 熙宁六年(1073年)后每年铸钱竟达600万贯。就铜钱而言,天启以后,钱法日趋紊『乱』,竟将滥铸劣币、大钱,获取‘铸息’作为一条搜刮民财、缓解财政危机的财路。” “正是,小人先祖高珙就指出:‘钱法朝议夕更,迄无成说,小民恐今日得钱,而明日不用,是以愈更愈『乱』,愈禁愈疑。’苏州就曾发起席卷苏南各州县的拒用天启钱运动,持续10个月之久。” 明磊见『插』言的是个红脸老者,一身淡雅的湖兰蜀绣锦袍,倨傲地仰头而言。见明磊不识,李济深连忙站起来指引,“此乃高起先,字君翱,是万历年高首辅的曾孙。君翱,还不给大帅见礼!” 没等高君翱站起来施礼,明磊就出言阻止了。“都是自己人,又不是在朝堂之上,何须多礼。闻先生言,很有见地,还望不吝赐教!” 见总督大人的夸奖出于真心,高君翱很是得意,明知这位总督必定对铸钱一道很是精通,但当着众人,还是忍不住要继续卖弄。“崇祯初年,一度铸造的铜钱有所好转,但从崇祯六年开始,钱重由1钱2分改为1钱,后又减至8分,南京所铸,有轻至4分以下者。从成『色』上看,天启年间铜钱成『色』由规定铜七铅三降为铜铅各半,甚至铜二三而铅砂七八。凭借这种手段,天启年间南京铸钱年获利达12万两白银,‘铸息’达60%以上,而万历以前铸息通常为20%-30%。加之私人盗铸猖獗、『政府』货币政策变动无常,致使宝钞和铜钱信誉都不高。” 明磊赞许地瞅瞅众人,“正如君翱先生所言。我们南方数省,除去云南,都是铜矿缺乏。所以,我想取消铜钱,改铸银币。” “不错,银币取代铜钱,方法可行。” 见范秉斋还没说什么,高君翱就带头支持,明磊都觉得好笑,也不理他,接着说道:“早在周代,中央财政‘九赋’之中的‘关市之赋’已经征收帛布,但唐、宋以后,各朝仍以实物为正赋,直至一条鞭法的推行,白银成为正赋,财政制度才发生了根本转变。 时至今日,海外白银源源流入,消除了国内银矿资源贫乏的制约,使流通银币终成为可能。 本帅打算,以市价为基准,一钱纯银为一元。一两纯银铸就面值十元的银币,两钱铸就两元银币,五钱铸就五元银币。钱以下为分,一分纯银铸就一角的硬币,依次类推,再铸就五角、两角的硬币。这样,基本就可以解决日常流通的需要了。” “大帅的提议有些奇怪!我朝历来讲究铸打钱用虚分量,如此实打实地铸造等值的大钱,哪里还有铸息啊?” 明磊看了一眼说话的李济深,“谁说铸钱就要挣钱啊?铸钱的目的在于流通,如果只是追求蝇头小利,不是有些舍本求末的味道了?” 李济深顿时红了脸,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济深驽钝,还望大帅细言之!” “你所说的大钱,分量与标注不符,效用如何呢?所用人一旦获得一文的小钱,都是留下不花,抢先花掉没比它重多少的大钱。而各地一些豪强,将一文的小钱熔掉,私铸十文一枚的大钱,获利丰厚,屡禁不止。最后泛滥成灾,连各地的帐局都开始私铸大钱了。甚至连号称最守信用的山西的帐局都拒绝将明明标注十文的大钱,兑换成十枚一文的小钱。而最后,大钱只能换到和它的重量等值的两到三枚一文小钱。就此事而论,你们说,在百姓心目中朝廷的威信还有几何啊? 连商鞅变法还知道要先取信于民呢,当此『乱』世,璞麟岂敢逆天而行!” 听到明磊将取信于民比做天,这些豪族的领袖不禁面『色』凝重,相互看看,都重新掂量起这位父母官的分量来了。半晌,见无人出声,范秉斋瞟了一眼,观察没人注意自己,急忙冲高君翱递个眼『色』,此翁眼皮一耷,抢先开口了:“大帅!私铸新钱,此事关系重大。一来是否请示一下朝廷,二来,是不是还需省中大员们再好好商议一下啊?” 明磊慢慢地瞟了众人一眼,直看得所有人都低头了,才开始说话:“现在,孔有德在进攻湖南,形势很是不利,朝廷恐怕正盘算着跑回梧州,哪有功夫管这等事情。 发行新钱,璞麟也自知关系重大,搞不好就会害民害国。王莽当年不就坏在新钱上吗?所以,咱们要采取一种更稳妥的方法,平稳过度。” 范秉斋一下也被说楞了,这小子当初怎么没跟自己提到这一节啊?还敢对老丈人留一手,便有些不悦地说:“噢?是吗?愿闻其详?” “其实很简单!就是银币发行的同时,还允许铜钱的流通。” “新旧币共存?” “对!”明磊骄傲地扫视了一下众人,“历代改革的出发点可能都是好的,但主持者太过自信了。他们根本就没有给百姓选择的权力,一旦失败,就是玉石俱焚。 而我,就是要给所有百姓选择的权力。这样,即使失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社会也不会出现太大的动『荡』。” 高君翱第一个出声称赞道:“好主意!如此新旧币共存,可以大大缓解银币供应量一下子不能满足需求的实际困难;减少铸币的成本。但是,万一那些鼠目寸光的小民不认同新币,岂不是有损朝廷的威严?” “今日请诸位广东才俊前来,不就是商议如何保证新币一定强过旧币的吗?如果大家的主意都不成,那也就活该璞麟丢人现眼了。”说着,明磊夸张的耸耸肩。 既然总督大人如此看重自己,于是,大伙觉得当然要表现一下,风头再不能叫高君翱一人独占了。渐渐地,参加讨论的人多了起来。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见众人都说得差不多了,明磊喝了口茶,转换的话题:“铸币的事我看依照刚才大家说的改动一下,也就差不多了,毕竟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行会不但要管理铸造银币,还要对诸位的帐局进行管理。开业的第一年,你们要向行会缴纳本金的三成做保证金,第二年,将是存入金额的三成。” “要这么多?”又有人抱怨了。 “多吗?万一有一家关张了,行会是要负责赔偿所有储户存入的本金的。承担如此高的风险,收三成也不为过吧? 而且,我们要讲优罚懒。从明年开始,根据咱们广东的整体状况,会同布政使司,大家共同指定一个基准保证金的收缴比例。然后根据各家存、放、汇三大业务评定五等品级,收缴比例最多可以上下浮动两成。也就是,第一等的,可以向下浮动一成,也就是只用交两成的保证金,第五等的就要向上浮动一成,也就是要缴纳四成的保证金,三等的是不升也不降。” “那岂不是总要有多缴纳的帐局了?” 明磊明白这些人的意思,无非是怕明磊对他们有亲有厚,害怕自己被暗算了垫底。赶紧解释道:“这种平级制度可没有规定必须要评出差的。我的意思,当然希望诸位都生意兴隆,全部是第一等的。但是……” 明磊故意停了下来,见大家不约而同地又竖起了耳朵,才接着说道:“每年最优秀的四家帐局,将被委托负责下一年度银币的铸造。而且,为了保证大家能赚钱,衙门将规定,一千两(也就是一万元)以上的交易,禁止使用现金,必须用支票结算。” “支票?” “其实和汇票大同小异!大额交易用相当于汇票,将资金转进转出的一种票据而已。布政使司还要规定,所有广东的商铺都必须到帐局开户。” 明磊的表态能给他们带来多少收益,这些人心里当然有数。每个人都看到了赚钱的希望,接下来对于帐局一切业务管理、职工待遇和经营纪律的号规(规定)进行讨论时,场面渐渐热烈起来。高君翱更是大谈,“凡事之首要,箴视为先。始不箴视,后头南齐。”和叶亭震的“经商之道,首在得人,振兴各庄,端赖铺章”互相辩论。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九章 帐局 (下) 一开始,明磊不太懂行,只是当听众,到了后来,发现他们挣来挣去的竟和现代的企业制度有许多相似之处。明磊突然发现,自己总算找对了人,这些人将来一定会成功的的,它们的坏账率必将远远低于自己原来那个时代处于『政府』监管下的国有银行?为什么呢? 原因很简单,这些人很快达成共识的就两条,第一条规矩就是掌柜的不得对钱庄股东放款,第二条就是股东不得把自己的亲戚派到钱庄来任职。这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断绝关联交易。当时并没有中央银行要求他们这样做,但明磊发现,他们好像天生就知道信用的重要,知道违反市场规则的成本是非常高的,他们必将受到市场严厉的惩罚似的。 况且明磊还发现,这些人提出来的顶身股,能贴切体现物质利益原则,实在是个天才的发明。于是,顶身股制度就这么被明磊一锤定音,从此确立了下来。 顶身股是帐局员工以个人劳动为股份,不缴纹银,却能享受与东家银股等量分红的权利,顶身股是东家和总经理根据员工对资本的效力和作用给的。虽然明磊他们确定的顶身股只涉及三分之一员工的利益,但它在帐局发展中产生的历史作用是毋庸置疑的。第一,有利于加强和改善票号的经营管理,顶身股者“莫不殚心竭力,视营业之胜衰,为切己之利害”,千方百计把事业干好;第二,有利于改善经营作风,职工无不以改善服务态度为己任,以招徕更多的业务;第三,有利于促进职工钻研业务、学习技术,有利于培养人才,使得帐局精通业务的内行大量涌现,出类拔萃的人物与日俱增。 接下来,这些商人们开始讨论营业方针和借贷政策、分号员工的班期及有关规定、顶身股职工每年的应支款项、顶身股者去世后享受分红年限、经营管理与纪律等。 见天『色』不早,明磊实在不想在这些穷枝末节上纠集,表示,号章号规可以慢慢地不断修订完善,只是严格执行就可以了。接着明磊不经意地说道:“现在的行情,金银比价为1∶5左右。本来咱们的白银大部分都是进口得到的,放在行会里不用,实在可惜。我的意思,按照市价,诸公用黄金代替白银交上来,如何?” 开银行的谁不愿手里流通的货币多多,明磊的建议当然全体通过了。晚宴以后,送走签字画押的这十二家将要成立帐局的东家,嗣音拉上欣儿将明磊从床上提了起来,“夫君,你用白银换黄金,肯定别有用心。快老实交待!” 明磊无奈地叹口气,“猜不出来吧?” “行了!你要想睡觉,就不许卖关子。” 明磊摇摇头,“真是秀才遇见兵啊!我提示一下,黄金和白银咱们的比价是1:5,日本为1∶12-13,到了欧洲甚至能达到1∶15,明白了吗?” 欣儿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夫君的意思,他们洋藩用日本、美洲白银对咱们大明的商人套换黄金,仅此一项,就可获利一倍以上。” 见明磊点头,嗣音也自信地说:“夫君可是已经和郑家联络好了,今后和洋藩交易,都将金银的比价提高到1∶12?” “不是十二,是十。总要给他们留下点赚头不是。”明磊满脸的得意。 欣儿夸张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果真如此,夫君这一进一出,就是一倍的利啊!” “所以,夫君不管刘六有多不乐意,也要用陈上川换回邱辉。就是因为要论起经营之道,陈上川比邱辉强多了。” “一小部分。”趁着高兴,明磊又给两位妻子上了一课。 “陈上川此人,文武全才,是为夫真正看重的上将。为什么用邱辉而不用他。原因很多,第一点,邱辉和刘六交好,刘六必然会极力推荐邱辉,弃用陈上川,将来此人多半不会和刘六走得太近了;其二,邱辉是海盗出身,在马尼拉必要重用当地的富商为之经营,而陈上川是望族之后,他们陈家根基深厚,在马尼拉是用不着找别人帮忙赚钱的。 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马尼拉当地的上层人物,一定还在怀念邱辉的好,再加上留下的邱辉旧部,马尼拉怎么也不会是铁板一块的了。” “夫君担心的是陈上川孤悬海外,日久天长尾大不掉啊!” “不光如此!”明磊苦笑一下,许多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两女满含敬畏地看着明磊,“夫君,你可真是天生当首领的料,当年也没见你如此算计啊?” 明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这话从何说起呢? 平心而论,明磊觉得大明的这套官僚体制也不是一无是处的。道理很简单,只要你的上司稍微有所懈怠,不是时时刻刻地盯着你,就没有人知道你整天到底在干什么。不知道你干什么,当然就没法子对你的所作所为做出好坏的判断,一切都是靠自己的自觉『性』来维系的。 明磊很是庆幸,这要换做二十一世纪,几件错事办下来,自己的乌纱帽早就没了。而在大明,只要不是民愤极大的事,根本无人知晓。故此,自己起先冒傻气所办的种种错事,如今只要自己不说,又有谁知道呢?一个人如果吃了亏还不能长记『性』,那就说明他实在不是一个当官的料了。 所以,明磊的政治手腕日趋圆滑实在是和他任职时间成正比的。如果不是“制度”好,明磊可就真没有如此宽松的成长空间了。 这些话,明磊当然只有闷在肚子里,实在不能告诉自这两位娇妻。只好硬着头皮,反复一句话:打死我也不说! 筹备帐局的事只是开了个好头,剩下的工作明磊交给了阎尔梅和范秉斋,估计最快也要来年的开春才有可能。而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明磊放下军国大事不管,从王家和范家弄来各家自制月饼的秘方,由欣儿出面一连买下三家糕点铺子,加班加点地赶制起月饼来了。 欣儿很是不高兴,但劝也劝不住,只得向嗣音求助了。 “我的大老爷,你这不知道象咱家这么做出来的月饼多少钱一块?平常人家买得起吗?真正的大户人家都讲究自己做,根本不屑买这种店铺里出来的东西。您老人家可倒好,一做就是上万块,卖谁去啊?” 明磊伸手就想去刮嗣音的小翘鼻子,但看到嗣音嗔怪的眼神,一下明白过来,准是自己的举动太过轻薄,这个正室对此还是这么敏感,有些恼怒了。明磊用眼扫了一下四周,干笑着将手放下,等着下人们全退出去,嘴上就一点也不容了:“你是不是听欣儿瞎说来着?你也不想想,爷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实话跟你说罢,从打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卖!” “不卖?” “对!这是我用来联络感情的。包括全省各地的名士大儒们,挨个送上一份拜贴和一盒月饼,礼轻情意重,权当表示爷的心里面有他这个人。这些人啊!钱财未必有多少,但在百姓心目中可比那些望族的族长有威信的多,既然他们最看重这些虚的,爷这也是投其所好。”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怎么用不了啊?还有马占坡、段永强、吕全福等我喜爱的各『色』能工巧匠。在我心目中,他们可比那些穷酸金贵多了。” 听明磊如此糟改文人,嗣音以为多半是夫君的酸葡萄心理又在作祟,也不生气,抿嘴笑着提醒道:“我的爷,我可给您提个醒。这些读书人最讲礼数。这拜贴一定要先给他们送完,才能轮到你那些三教九流的手下。否则,可就事与愿违了。别说那各『色』人等先他们得到拜贴,就是和这些清高的读书人同时收到,他们也一定以为爷在寒碜他们呢!不但没有改善关系,恐怕还犯了众怒啦!” 明磊伸手就把嗣音拉到了自己怀里,在她的小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行,爷我最是从善如流。听夫人的。” 嗣音的脸一下子红了,轻轻从明磊的怀抱里睁开,嘴上说着:“讨厌!我都二十二了,老夫老妻的还如此轻浮,也不怕传出去笑话!” 明磊一瞪眼:“谁敢!谁要敢嚼舌根,老子宰了他。再说,咱们可还没有儿子呢,不合你亲热,你当他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啊!” “你要死啊!”嗣音跺着脚过来就捶打明磊,被明磊几下就制服了,乖乖坐在明磊怀里,小脸死死贴着明磊的胸膛再也不肯动弹挪动了。呆坐了一会儿,嗣音死命地将明磊的衣服拔开,将一张火热的俏脸紧紧贴在明磊『裸』『露』的胸膛上,轻声问道:“爷,是不是一直在生嗣音的气?”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章 播种(上) “胡说什么啊?我生你气干什么?”此时的明磊,爱怜地看着嗣音,满眼的柔情蜜意,仿佛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那时真要有如此年青美丽的老婆缠着你,谁没事大清早的往山里跑啊! 见明磊又不说话了,嗣音半天才说:“爷骗人,是不是为了玉玔的事?” 明磊一愣,“玉玔!”仿佛一个魔咒,一下子让明磊警醒了起来。 嗣音此时却好像没有感到明磊情绪的变化,还是那样温腻地说道:“说心里话,我算是生活在天堂里了,和其他姐妹比起来,已经幸福的太多、太多了!上没有公婆,下没有小叔、小姑的,夫君又很疼爱我,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什么重话,甚至还让我帮着爷处理政事。家里家外,我可以恣意而为,这惬意的日子简直是在娘家时想都不曾想到的。 可这实在太好了,好得连我自个儿都含糊了。哥哥,嗣音害怕啊!害怕有一天你不再爱我、宠我,这一切说没就没了!所以,欣儿先来也就罢了,可心里就是容不下,眼前就是见不得其她的女子来抢夫君的爱。本来吗!这东西就是越分越少的,我也知道这样太不守『妇』道了,可我也没有办法啊?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太坏了?” 明磊低下头,看着仰着头可怜巴巴望着自己,泪流满面的嗣音,满腔的怒火实在没有发泄的地方。明磊心里当然明白,哪个女子愿意和别人分享丈夫啊!虽说是在明朝,但女子一旦跳出家庭这个小圈子,女权思想看来就要萌芽啊!自己又是如此娇纵这位聪明伶俐的夫人,无可奈何啊! 况且在这些望族小姐眼里,奴才、丫鬟的命比草芥也强不了多少。在别的人家,就算岳父范秉斋的府上,主母打死几个侍妾,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更何况自己阴沟里翻船,给人家当枪使了,还说个屁! 但,赵冠坡公然敢颠倒黑白,其心可诛啊!杀之,倒也不必。明磊脑子一转,很快就有了惩戒这个小子的主意! 想着,明磊温情地低头又吻了一下嗣音,“大丈夫,三妻四妾,也不是你我想没有就没有的!过几年,范文霆就要进门了,也是你能拦下的? 放心!爷心里有数,你我是结发夫妻,任他是谁也抢不走!这么多年了,你说爷是那种没有主见、耳根子软的人吗?“ “就是!”嗣音小声哼道。 “你说什么?”明磊假意喝道。 吓得嗣音一哆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双手不停地拍打明磊的胸膛,“你干什么啊?吓死我,再娶好的是不是?” 明磊轻轻抚mo嗣音的后背,“成了!又装是不是!我刚才说的可都是掏心窝的!至于那件事!算了,逝者已去。下不为例吧!” “下回!“嗣音说着吐吐舌头,不敢看明磊,用头发在明磊的下巴上轻蹭着,羞涩地说道,“嗣音放心了,以后严守『妇』德!”说着,突然抬起头,满眼坏笑地看着明磊,“我可不敢有下回了。而且就算发现夫君你偷吃荤腥,为妻替你把屁股擦干净,如何?” “说什么呢?多粗俗的话!”明磊又一琢磨,“不对!擦屁股,你是在骂我是吃屎的狗!”说着,明磊伸手就去咯吱嗣音。见嗣音在自己怀里扭糖似的转悠,连声求饶,这才住手。 嗣音喘了几口气,抬手拢了拢散『乱』的头发,“瞧你干得好事,让奴才们瞅见,以为咱俩干了什么呢!不过听说!欣儿有了?” “真的!”明磊浑身一震,赶紧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其实此事,明磊已然知道了,但实在是怕嗣音吃醋,对自己不依不饶的。就想瞒嗣音几天,等一个适当的时机再告诉她。明磊理亏啊!论身份、论岁数,也不应该厚此薄彼不是?但,谁叫自己耳根子软呢?就听不得欣儿的软语相求。 嗣音苦涩地看着明磊,“夫君你可真够偏心的。” “哪跟哪啊!意外,纯属意外。可欣儿怎么还瞒着我呢?”明磊现在看都不敢看嗣音,赶紧陪着小心回话。 “其实,欣儿跟谁也没说,是吕二嫂(娘家带来的总管吕世信的媳『妇』)看出来的,” 明磊点点头,“希望是真的。” 嗣音哭着脸看着明磊,“夫君,欣儿比我还小呢!” 明磊急忙安慰道:“真是意外!放心,再怎么,也是嫡子传家!” 嗣音红着脸,用手将自己拽开的明磊的衣服抚平,“我知道今晚你要去见欣儿,那明晚可要陪我!” 明磊抓住嗣音的小手,在手心里来回抚弄,“今晚我哪儿也不去,要写拜贴!明晚,一定去陪你!” 嗣音突然『露』出坏笑,“算了吧!这些拜贴,夫君就是三天三夜也不见得能写完啊!” “胡说!”明磊很是不信。 嗣音走了,但屋里还是留下一阵阵似有似无的清香。但明磊却暗自摇头叹气,“我说这个小女子巴巴地过来认错呢?原来是因为欣儿怀孕,自己有了危机感。”但事情要是穷究下去,还不是赖自己扶植她们揽权做事,在外面历练出来了,真是闻弦知雅意啊! 接下来,明磊再一次感叹嗣音的高明,写拜贴的事情还是被她的乌鸦嘴说中了。明磊整整带人忙活了三天,死活是没离开书房。明磊『揉』着发酸麻木的右手腕,真是有些含糊,自己是不是在这三天之内写的『毛』笔字比前半生写的还多啊? 听说明磊将书房门打开了,嗣音拉着欣儿就赶过来看明磊。一进门,嗣音两个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宽敞明亮的书房一溜摆了三张异常宽大的花梨木几案,每个上面都堆满了几大络各『色』拜贴,明磊还在奋笔疾书,小德子领着六个小厮在周围忙活着。 嗣音两个随手翻翻,发现每个几案上的拜贴还各不一样。大略上也就三大类,加盖明磊私人印章的;明磊亲笔签名的;最少的是通篇由明磊亲历亲为的。要再细分,就是称呼大不相同,有称学生、晚辈的,有平辈相称的。 嗣音看得仔细,不住点头,“到底是周皇后调教出来的,这称呼上的礼数丝毫不『乱』,难得!” 一开始,明磊以为夸自己呢?一听不对味,再看小德子兴奋得满脸放光,恨得向后斜出一腿,“滚!” 小德子促不及防,被踹得一侧歪,在嗣音掩口轻笑的功夫,急忙带着手下磕头告退了。 欣儿在一旁连头也没抬,抽出几份拜贴,兴奋地指给嗣音,“姐姐快看。这份准是爷最早写的,你再看这份,墨迹还未干呢?怎么样?最后这份别的不说,这周明磊三个字也有『摸』有样了吧!” 嗣音仔细看了,也点头称是:“就是!我也觉得咱老爷不傻啊!看来不是不行,就是缺练!怎么样,夫君!” 明磊看着拖着长音,笑脸如花的嗣音,越发就觉得有些狰狞了!果然,嗣音接着就说:“这样!我们姐妹督着夫君,如此这般苦练三个月,保准能让夫君的字赶上一个落地秀才。如何?” 说着,两人都用衣袖掩住小嘴,瞅着明磊笑个不停。明磊能如何,装作一副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坐下来写字。但三秒钟没过,还是飞快地抬眼瞪了俩个女子一眼,逗得二女再不顾什么端庄稳重的形象,一下子笑弯了腰。 中秋过后,少部分收到月饼的人家登门回拜,但大部分如泥牛入海,没有了踪影。而明磊的心思也不在这里,他正忙着实现一年前的宏愿,等着出席已然准备开学的黄浦军校的开学典礼! 当时的黄埔长洲岛还是一个四面环水的孤岛,在广州府治所的南面,来往省城需以福船来摆渡,交通不是十分方便。从今年开始,前往小岛的渡轮上,时常出现一群又一群『操』着南腔北调的年轻军人,他们的到来,使得岛上原本已经荒芜的原长州书院旧址和比邻的士林乡村学堂顿时热闹非凡。 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教官们的带领下,在废弃多年的校园里垒石砌砖,修整扩建,亲手建立起了他们自己的学校。校门上六个正楷大字“陆军军官学校”,向世人宣告着:大明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所新型军官学校就此诞生了! 黄埔军校其实从去年就开始建设了,但由于战争,时修时停,到了今年才加快了建设的速度,总算按照明磊的要求赶在九月初一正式开学了。 学校初期,学制定为两年,几年以后,才正式改为四年。入伍生们被编成两个团,每个团再分成若干个连队。由于两个团招收的学员不一样,所以,第一年的课程各不一样。一团是由通过文化考试的读书人组成的,所以头一年以军事训练为主,第一步就是将这些学生先训练成一名军人。 对于一团的学员来说,军校的生活紧张而有序。他们通常二三十个人住一个寝室,睡的是竹搭的双层铺。每天天未大亮,晨雾缭绕的校园里就响起了嘹亮的起床号声。按规定,学生们从起床到集合只有三分钟,吃饭十分钟。对已往是平头百姓的新生们来说,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穿衣、打绑腿、漱洗、吃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刚开始的时候,一听到起床号声,大家手忙脚『乱』,出早『操』前穿错衣服、打翻水盆、衣冠不整或者饭没吃完饿肚子的大有人在。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新生们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每天清晨即起,环岛跑步外加早『操』,上午下午出『操』两小时,学科各一个小时,即所谓的“三『操』两讲”,晚上八点半晚点名,九点熄灯,一切按部就班。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章 播种(下) 上课主要是学习军事基础知识:典、范、令与工兵、军中卫生、劈剌、体『操』、夜间教育等一些入伍新生的必学科目,同时还得苦练『摸』爬滚打,实习『射』击、行进队列、各种兵器『操』作。 而二团是由军中年青、勇敢、立有军功的士兵中选拔出来的,对于他们,头一年主要是学习文化知识。等到第二年,两个团将被打散混编,并一起上课,主要学习连、排级各种实战战术的演练,步炮协同、火炮的应用等,为成为一名合格的军官打好基础。 明磊自认黄埔军校的校长,但军校的日常事务都是由副校长陈敬廷主持。陈敬廷向明磊立下了军令状,这头一批两千多名学生,经过他的指导,犹如一只只正待破茧而出的蛹,也别管是一个书生还是一个士兵,都将蜕变成一个个真正的军官。 当初在开学典礼的帅台上,明磊特意拉着陈敬廷站在最前头。刘六、陈慎、徐云持等军队的高官站在后排。底下两千多学员以连为单位列队,西头的二团还说得过去,可东头的一团满眼全是阵型不整的方阵。张天广用胳膊肘捅捅沈一恒,笑着直撇嘴。“就指着东面这些白面书生,也能成为军官?指着他们带兵打仗,一个照面,还不就吓得叫了娘。” 最后的这个娘字,张天广故意拉长了音,声音不大,但听得一清二楚的刘六实在没忍住,干脆笑出了声。只有徐云持和陈慎若有所悟地相互眨了眨眼睛。 反倒是明磊满脸的笑容,看着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小伙子,心里正美滋滋地盘算着几年才能将自己的中下层军官全部替换一遍,嘴上却不经意地问道:“永振(陈敬廷的号)!这些栋梁可就拜托你老哥了!” 陈敬廷闻言赶紧躬身施礼道:“末将明白!” 一想自己马上就要远征,明磊还是不放心,追问道:“永振,你到底要如何因材施教呢?” “一个字,严!两个子,从严!”陈敬廷不假思索地躬身回答。 明磊撇撇嘴,“永振我可告诉你,现在可是战『乱』时期,你可别把我的学生都教育成一切都墨守陈规,遇事就知向上司请示汇报的守成之将。打仗还是需要那些当机立断、勇敢顽强的硬汉,就算他们平时有些散漫、有些扎儿刺也无所谓!” “大帅也太小瞧我了!我打了大半辈子的仗,还不知战场上需要什么样的主官?你现在不让他们从骨子里怕你,就放纵他们,等打完仗,他们就敢蹬鼻子上脸,到时你再想管就怕都管不住了!”明磊撇撇嘴,出奇地没有言语。 九月初八的下午,总督府的书房里,只坐着明磊、刘六和陈慎,很是安静。刚才,听了明磊的话,要陈慎乔装带着几个手下,秘密潜入四川,想和张献忠的人马结盟,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那个张献忠会死?”刘六小心地试探道。 “我是说万一!”明磊急忙掩盖,他心里明白这种能预知未来的事是说什么也不能承认的啊! “可。万一张献忠没死呢?他可是跟闯王平起平坐的人物啊!盘起道来,我和陈慎可就是孙子辈的,在人家心目中实在太没有分量了。” 明磊瞅着有些含糊的刘六就忍不住笑,“你最近怎么了?到底是成家了,你瞅瞅,有了媳『妇』说出话来就是不一样了!原本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刘六那去了? 瞧你说得,什么孙子辈的!寒碜不寒碜啊!你可是大明朝堂堂的伯爵,怎么没见张献忠就低人一等了? 如果他张献忠是个人物,就应该明白,清军大兵压境,四川现在这个样子,他是待不长久了。楚滨(陈慎的号)此去,就好比《三国演义》里怀揣四川地形图的张松,他再傻也应该知道要做刘备吧,以上宾之礼带之,求楚滨献上平定云南的妙计。应该不会象见小辈一样地简慢楚滨吧?“ “那大哥你的那个计策到底行不行啊?我听着发虚!” 明磊鄙夷地瞪了刘六一眼,心里话,这可是史书上的白纸黑字,自己没有一丁点的更改。索『性』高傲地仰起下巴,哼了一声连看都懒得看刘六了。 陈慎本来也有一肚子的话要和眼前的这两个人说。但近来,不用说明磊,就是刘六,他也很少单独相见了。前些日子,邱辉从马尼拉调回来见了自己就显得生分。关于是自己撺掇明磊用陈上川替换邱辉的小道消息在军中流传,不止一次传到自己耳朵里了。 陈慎有什么法子!这种事只能是越描越黑,见怪不怪吧!只是隐隐觉得,随着军队人数的增加,渐渐围绕自己和刘六,形成了各自固定的来往圈子,问题恐怕就出在这里。 陈慎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明磊,微微摇摇头,算了,既然对这件看似不找边际的事情如此肯定,自己也就尽力而为了。 明磊看出陈慎情绪不高,连忙宽慰了几句。并就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和二人商量了一下。明磊的意思,兵分两路,刘六带一路人马兵进江西,进攻赣州;明磊自己,带着另一路兵马赶奔桂林,务必要挡住孔有德的急攻,稳定住广西的局势。 如此部署,俩人又有什么意见,均点头称是。“很好,刘六此去未必就要攻下赣州,但最少也能牵制江西甚至整个江南清军的部署。” 刘六冲陈慎做了个怪样,那意思,这些事还用你说? 明磊瞪了刘六一眼,“官越做越大,还是这副模样。”接着,扭脸问陈慎:“出了梅岭,都是山路,不利骑兵,而且有密报江西提督金声恒有了反意。我们面对的只是赣南提督李兰池(字锦卿,辽宁锦西人)的不到两万清军,我看就派陈锦泽一师跟着刘六进攻江西吧!” 陈慎看了一眼刘六,本想说对一师悠这点使,但嘴还是没法子张开。倒是刘六大嘴一咧,“瞧你犹犹豫豫的样子,放心,知道那是你的心头肉,我爱惜着使还不成?”说得陈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离开总督府,刘六一把薅住陈慎,“你就要出远门了,走,到我府上,给你喝酒饯行去!” 陈慎感念刚才刘六担心自己此去安危的好,被刘六这么一拉,仿佛又回到俩人一同出生入死的时候,心头一热,就跟着去了。 送走陈慎和刘六,明磊先去见嗣音,结果扑了个空。只好又折向西跨院欣儿的院子。 小德子偷偷告诉自己,邱辉到处散布他之所以被调回来全是陈慎的主意时,自己还是喜滋滋的。本来嘛,邱辉还算机灵,受到一点挫折,知道主动送来一个小辫子给自己拿着,这就如同实力弱小的野兽将最柔软的肚皮亮出来对着你,一副任君所为的小样。 刘六肇庆宅院的花厅里灯火通明。和镇南侯刘六身份不相称的是,花厅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刘六和陈慎俩个人,大桌子上摆满了红彤彤的海螃蟹,地上放着两坛子女儿红。俩个人的吃相都不怎么好,九月的天气,俩人却喝得头上见了汗。 刘六不但满脸通红,甚至连眼睛也红了。而陈慎至少从表面上看,脸『色』如常,还是很清醒的。要说最近这些时候,陈慎真的很少和人吃酒了。今儿个被刘六硬拽来,一开始还是不太愿意。 “看来又快打仗了。”刘六边打着酒咯,边对着陈慎说:“也不知老大怎么想的,孔有德正在围攻全州,指着何腾蛟他们,能守得主吗?这时候还有心思参加什么军校的开学典礼?真是的!” 陈慎白了他一眼,两只手忙活地捭着一只大海螃蟹,“别瞎说!璞麟自有他的深意!” “至于嘛?你马上就要启程了,他也不来给你饯行!还兄弟呢?” 见刘六越说越离谱,陈慎的脸沉下来了,“说什么呢!” 刘六知道其实陈慎对四川之行也是心里没底,这副不见笑模样的脸就说明了一切。连忙换了话题:“你说,张献忠真的会死?张可望、张定国几个掌权?这事怎么说怎么透着邪门啊!” “你是不是喝多了?璞麟什么时候明说必定如此了?” “算了吧你,咱俩谁不知道谁啊?我就不信你不是这么想的!不过憋在肚子里不说罢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一章 小事(上) 明磊掂起两头镶金的象牙筷子,迟疑了一下,望了望那一碗用『乳』白的鱼翅、鲜红的火腿精肉丝烧出来的美味,上边居然还撒了一点点极嫩的韭黄。 见明磊发呆不动筷子,嗣音笑道:“怎么了?听说这可是当年周皇后发明的,先帝还御赐它一个佳名叫‘海路同春’,『色』、香、味端是一绝的。” 明磊一听就来了气,扭脸盯着小德子,刚要开口就骂,但想到两位妻子兴致正好,忍了忍,终于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用过鱼翅,明磊点点头,毕竟还是节俭持家,再端上来的就是极为平常的打卤面了。原本嗣音和欣儿都是江南水乡养育出来的,平生极少吃面条。但怎奈明磊就是好这口儿,嫁鸡随鸡,也渐渐习惯了吃面条。但吃归吃,规矩还是要有的。明磊就很是奇怪了,你们家不是不吃这东西吗,怎么又生出规矩了?但结果,还是白搭! 不过毕竟是名门,会吃就是会吃,物类旁通,俨然也是吃面的行家。嗣音说,打卤面吗?当然以吃卤为主啊!所以明磊府上的规矩,头道端上来的并不是面条,而是一小碗卤。品过这碗卤,二道端上来的,挑到碗里的面,也只能占三分之一的地方,上面全是浇的卤。 这回,明磊只是含了一小口卤进嘴,立时觉得与往日的不同。鲜滑细腻,满齿留香。明磊抬头诧异地看着嗣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坐在一边的欣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样?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卤吧?不瞒爷说,我们也是第二回吃!” “真的!可这是怎么做出来的呢?”明磊边说边咂『摸』着嘴。 嗣音看了一眼小德子,小德子赶紧凑过来,夹着小心回道:“用一斤半的猪后腿肉,要那精肉肥肉紧紧地连着的二道豚肩,整块地入锅煮汤。煮上一个时辰,取出,挨冷了去皮切片,肉片要寸半长,一寸宽,还要薄如纸。接着,往汤里放入洗好的新鲜海虾肉一握,真正金华火腿一块,再煮20分钟,取出火腿去皮,也切了薄片。然后将发泡好的木耳、香菇放入汤中滚煮,再把肉片、火腿片加入,最后将打好的蛋汁用筷子拨入锅中,于是这卤算是大功告成啦。” “听小德子说,这也是宫里的做法,根本就不是咱们这些小门小户能比的。”嗣音说着,满脸的向往神『色』。 听了嗣音的话,明磊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声,“小德子!”直吓得小德子扑通一声就跪倒明磊跟前了。“你个兔崽子!说,老子认识你这几年,也不曾见你给爷做过这些吃食。和这些一比,这些年你瞅着老子吃的竟是些多么不堪的东西,不闻不问,其心可诛!” “爷!冤枉啊!” “冤枉?这些花样怎么就一回也不曾见你孝敬过啊?” “可,爷吃那些东西的时候,就跟恶鬼投胎似的,什么时候也没见爷少吃过啊?” 明磊抬腿一脚就将小德子踹了一个屁墩儿,“平时老子多忙啊!挨到吃饭的时候,早就又累又饿,还要守着些臭规矩、穷讲究,好不容易吃到嘴里,能不吃什么都觉得香吗?反了你了,还敢编排我了!” 见明磊发火,还动脚踢人,嗣音急忙开口劝道:“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啊?看把小德子给吓得!再把欣儿肚子里的孩子吓出个好歹来!欣儿害喜,没有胃口,是我『逼』着小德子尽心孝敬的,至于嘛?” 明磊没言语,直冲着小德子点头。小德子明白,现在虽然没事了,可大祸躲不过今晚了。欣儿知道这小德子不比旁人,也就在这里像个瘪三儿,一旦放到外面,除去几个头面人物,谁不周公公长、周公公短的肉麻地恭维着。瞅着现在小德子的滑稽样子,欣儿不禁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但还是强忍着没有笑出来,走过来,拽拽还在那里咬牙切齿的明磊的衣袖,扭脸对着小德子一笑:“算了,怪难为你的了,下去吧!”说着,就拉着明磊复又坐下。 吃过饭,嗣音和明磊亲自服侍欣儿睡下了,俩人这才一起走了出来。在回廊拐角处,明磊突然问道:“小德子对你献殷勤,有多长时间了?” 嗣音扭脸看着明磊,月『色』下朦朦胧胧的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嗣音撒娇地趴进明磊怀里,“怎么了?看见自己的心腹巴结你老婆,不舒服了?” “哪会呢?不过随口问问!” “爷,你可不要太多心了!你的那个心肝也就是最近才开始巴结我的。真的!”嗣音最后几个字将音拉得长长的,很是腻人。 明磊将拥抱嗣音的双臂用力紧了紧,心里却大概明白了。我说邱辉怎么会知道传陈慎的闲话来向自己献媚呢?八成就是小德子出的主意!这个狗东西,当年就为自己早点召见邱辉上窜下跳的,真是可恶! 突然,明磊心里一寒,小德子准是收了人家的贿赂,才赶快来讨好嗣音的。但问题就在于,连小德子都知道讨好嗣音,就可以对付赵冠坡。而赵冠坡就如同自己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此等角『色』居然会被另一个人所左右,虽说此人是自己的妻子,但这实在太危险了。不过,事也有好的方面,赵冠坡不忘嗣音的栽培之情,也算是有些人情味,有情总比无情好吧?现在,国事有变,对付这个小子,还是缓一下的为好! 明磊的这些算计,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趁嗣音没有觉察,明磊的唇轻触着嗣音的耳垂,低低的声音说道:“夫君就是嫉妒小德子对你比对我好!你先回房,我去去就来!”说着,搂嗣音的双臂又紧了一下。 嗣音笑了,月光下,只能大约看见白亮的牙齿和发亮的双眼。看着嗣音左拐回了东跨院,明磊赶忙右转,反身回奔前院的书房。 一进书房,等候多时的小德子就凑过来,重新给明磊见礼。明磊也不理他,面沉似水地在靠东侧的太师椅上坐下,小德子多机灵啊!看出苗头不好,什么也不言语了,直挺挺地跪下,用膝盖挪过来,可怜巴巴地瞅着明磊。 明磊不为所动,冷笑一声:“周公公,好心计!好手段啊!” “爷!不就一碗鱼翅、一锅卤吗?” “放屁!说,你收了邱辉多少贿赂啊!” 小德子吓得一激灵,偷眼看了一眼明磊,见明磊笑眯眯地盯着自己,就知道干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磊这个人,一旦骂你个狗血喷头,就代表你必定没事了,如果反过来,对你很是客气,那可就要坏事了。按照明磊的理论,死者为大,当然要对快死的人好一点不是? 小德子真的害怕了,赶紧争取一个态度好吧!“五千两!”说话的时候,小德子的上下牙不禁开始打架了。 “五千两!”明磊冷着脸斜眼打量着小德子,“出个主意竟值这么多吗?” 小德子翻了一下眼皮,瞟了一眼明磊,满脸堆笑地说:“不光如此?邱辉在马尼拉和一个西班牙的贵族小娘儿们好上了,后来偷偷放她全家跑了。现在俩人还有书信往来呢!邱辉怕将来有人为此事参他,这不未雨绸缪吗?”小德子偷偷瞅了一眼明磊,心里反而没有刚才害怕了。不管将来怎样,估计邱辉的这个通敌的罪名算是没有了。自己如此冒死对不对得起邱辉没关系,关键是对得起那五千两银子。不若如此,将来谁还会花银子来买通自己呢? 这些可是当年小德子从皇宫里学来的行规,原来受贿也是要有信义可讲的啊! 明磊点点头,脸『色』缓和了不少,“我知道,你们都是残废,对银子有出奇的喜好。你还算好的,在外面没有什么恶名!我明白,这种事,你就算不要,也还会有人往你怀里硬塞的。但凡事都要有度,万一被人家拿住了把柄,我也没法回护你不是?这点苦心,你要明白!” 明磊的话,句句说到了小德子的心坎上,不由得他一下热泪盈眶了,哽咽地说道:“小德子知道爷其实疼奴才。奴才这条命本来就是爷的,您在我在,爷不在了,小德子立马到地下陪您去!” “混蛋!说什么呢?老子怎么也要死在你的后头!” 小德子赶紧给自己两个小嘴巴,“打你这张臭嘴!呸!呸!” 明磊终于被小德子逗乐了,站起来一把薅起他,“行了!别装孙子啦。我跟你说,只要你忠心,爷不会亏待你的。咱俩都姓周,五百年前是一家,你又没有后,这样。我和嗣音说说,将来哪个侍妾生了儿子,随你挑一个,过继给你当儿子,如何?” 小德子一听,扑通又跪下了,连连磕响头,憋了半天,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下明磊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至于吗?这狗东西这么把子嗣之事看得如此之重。明磊不禁摇头,在我们那个时代,别说没有儿子,就是没有儿女,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简直太正常了!还是『毛』老头利害,不到四十年的光景,就给一代人彻彻底底地洗了脑,不管好的坏的、香的臭的,凡是传统的一切一律推翻了。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算是彻底地推dao重来了一回!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一章 小事(下) 明磊没有再搭理趴在地上嗷嗷哭着的小德子,就这样胡思『乱』想地回到了东跨院,明磊将答应过继给小德子一个儿子的事跟嗣音说了。嗣音大惊:“爷这『毛』病怎么就改不了了,一旦高兴起来,什么都敢『乱』许愿。哪有主子给奴才当儿子的道理啊?” “你看!好好的急什么?”明磊见嗣音脸『色』不善,赶紧搂过来软语劝慰,“我不是算计着,小德子一年下来,怎么也有几万两的进项,这要是到死,还不有百万家产。他可无后,又没什么近亲近枝的,这可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好事啊!” 嗣音象看怪物一样瞅着明磊,见明磊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叹了口气,脸『色』慢慢地缓和了下来,贴着明磊做好,抚mo着明磊下巴又刮得犯青的胡子茬,两眼充满了爱怜,“我的爷,你可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有时候机灵得神鬼莫测,有时候又傻得象一个大白痴一样。” “你见过这么聪明的傻瓜吗?见过吗?”明磊就势将脸凑了过去,近的几乎贴着嗣音的翘鼻子,小声反驳道。 嗣音笑了,“『毛』发授之父母,不敢有丝毫损伤。爷看看,哪个有身份的男子不留须?你倒好,天天刮胡子,要不是我拦着,恐怕连头发都保不住了!你说,你是不是太奇怪了。把胡子刮了,不知道寒碜儿吗?” “说什么呢?怎么又扯到胡子上来了!没跟你说吗?我有特立独行的自由!” “自由!这个词从爷嘴里说出来,听着怎么这么透着诡异啊!” 明磊可不愿在这上面『乱』扯,赶紧喝道:“说着说着又扯远了。” 嗣音可一点畏惧之情都没有,“好!不说那些陈年旧帐了,一说你就不高兴,说眼前的还不行吗?” 嗣音停下来,将两眼眯成一条缝,将声音拉得长长的,“夫君,你可真是个财『迷』脑袋!连这点儿钱也要惦记,将来传扬出去,就不怕被世人耻笑?” 明磊撇撇嘴,百万家产也算是小钱,真是不知道穷是什么的大户人家小姐!不过嗣音反对得也太坚决了?果然,很快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见明磊不言语,嗣音干脆用手推了明磊的胳膊一下,“爷也真是的!自己在小德子跟前做好人,这做坏人的事又留给我了。哪个当妈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飞上高枝?这可好,要给太监传宗接代!亏你说得出口。 爷也不用脑子想一想,别管我和将来的哪个姨娘说去,还不跟仇人似地看我。不但对我,就是对我的儿女们,也准跟仇人似的。” “至于吗?那将来我自己说好了!”见嗣音越说越激动,小脸也看是红了,明磊赶紧后撤了。 “你知道什么啊?”嗣音恼怒地又捶了明磊一下。“我和爷打赌,就算将来是爷亲自指定,别人也会说这全是歹毒的主母出的主意。到头来,这黑锅还是要我来背!” “不至于吧?”明磊有些诧异了。 “你让我说什么?爷可真是的。这些人情世故怎么就不明白啊!”嗣音嗔怪地看了明磊一眼,“所以,我劝爷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再说,爷将来是什么样,谁不清楚啊!给出去的小子,会心甘情愿地管小德子叫爹?保准会成天核计,为什么偏偏是我? 肯定和爷越来越生分起来的!还想那百万家产呢?不多个仇人就是好的了!所以啊!我劝爷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是正经!” “话都说出去了,还怎么收回来?”明磊小声嘟囔着,只好又使出了杀手锏,先冷处理吧!“不是不同意吗?好办!放下,到时再说!” 第二天下午,六百里加急的飞报,永历帝已经移驾梧州了。明磊和刘六赶快开始部署,百忙中,明磊还是抽空召见了邱辉。 刚进总督府的仪门,早就等在角落里的小德子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凑巧和邱辉打了个照面。但一眼就看到邱辉身后不远处的赵冠坡,小德子一激灵。也别说小德子,现在的广东地面上,文武各官没有不害怕这个整天冷冰冰的赵冠坡的。于是,小德子连大气都不敢出,就面无表情的和邱辉擦肩而过。 邱辉还算机灵,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借着对给自己行礼让路的小德子躬身还礼的功夫,飞快地扫了一眼身后,也看到的赵冠坡。邱辉也不说话,转身就疾走而去,一路上越发不知是福是祸。不禁心里暗骂:在外面,老子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回来还要看这些小人的脸『色』,真是的,到哪儿说理去啊! 进了紫宸殿的大门,就看见徐云持带着十来个参谋正围着六张黄梨几案忙活,明磊拧着眉头站在东头的两广地图前出神,邱辉赶紧箭步上前跪下行礼。 明磊噢了一声,并不回头,只是抱左肘的右手四指向上抬了抬。邱辉赶紧爬起来垂手站立,“去过灵渠和界首吗?” “没有!”冷不丁明磊突然发问,邱辉赶紧答道。 “是吗?我也没去过!也不知全州、永安关那边的情形怎样?真的易守难攻吗?” 看着明磊如喃喃自语般的发问,邱辉很快平静了下来。和明磊这位首领在一起,邱辉害怕归害怕,还是比较痛快的。自己是海盗出身,最头疼的就是官场的那一套繁文缛节。满天下的大明官员,恐怕也就国公爷这里上上下下都是如此的随意。要是换了旁人,憋闷都要憋闷死了。 所以,身为一个海军将领,邱辉才会大胆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恐怕大帅言中了。据末将所知,全州和它前面的永安关,自古就是广西扼守南岭的门户,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要不是举城降清,怎么也不是短时间能攻下来的。大帅要是想反攻,绝非易事,就算有大炮,还是要有数倍于敌的兵力才稳妥啊!” “怎么?我们的拼命三郎也知道要稳妥了?”明磊这才扭脸冲着邱辉微笑,并示意邱辉跟他转出正堂。 “哪里!您又挖苦卑职了!”邱辉边走边低头施礼道。 来到紫宸殿后面的抄手游廊,见四下无人。明磊戏谑地说道:“本来想嘱咐你几句,但见你有这样的见识,不说也罢!洛会啊!(邱辉的表字)和西班牙小情人最近联系了吗?” 前面的话,邱辉还是美滋滋的,最后这一句,吓得邱辉扑通就跪下了。邱辉虽说有些倨傲不逊,藐视军纪,但没有什么野心,使用得当,还是一把好剑的。见自己一句话,将这个刺头吓成这样,明磊笑了,“你是我的爱将,这点事原也不算什么!但你自己平日什么德行自己最清楚,多少人背后想看你的笑话。此事早晚会被有心人揪出来,那时候我会很为难啊!不处置吧,就怕别人看着不服,军纪无存!处置吧,我于心何忍啊?” 邱辉咬咬牙,“大帅您别说了。有您这句话,邱辉就心满意足了。事情是我做出来的,该怎么就怎么吧,邱辉眨眨眼,都不是爷们!” 明磊的脸沉了下来,“干什么?跑这里耍混来了?邱辉,你也太不知道好歹了!或者,真以为爷我制不了你了?” “邱辉不敢!”说着,邱辉赶紧磕头谢罪。 “这件事,我寻思了。这样,墨西哥的丝绸价格是咱们这里的八倍,棉布是四倍;这墨西哥大帆船的贸易,和则两利嘛。你和你的小情人联系一下,不管正式的也好、走私的也罢,反正不拘什么形式,还是要将中断的贸易重新接上。明白吗,到那时,就可以说你是奉命使的美男计,如此,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不是?” “可是?咱们和人家已经结下了死仇,怎么能互相做买卖呢?” “你懂什么?”明磊一皱眉,“洋藩只讲实际,不讲礼仪廉耻的。用他们的话来说,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要有百分之二百的利润,他们连绞首架都敢上,何况又是别人流的血呢?放心,只要你那小情人将消息散出去,会有不怕死的过来的! 还有,我看你在广州也闲的慌,这样,带上你的舰队,给舟山的鲁王送些军用物资,准你在沿海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 “废话!你就巴巴地当回押运官啊?鞑子的水军有什么啊?你怎么也要北上折腾一番吧?有胆连天津都可以去!” “去『骚』扰鞑子的沿海城市?”邱辉兴奋而又急切地问道。 “做你的老本行还不轻车熟路!”明磊坏笑道。 邱辉是得了明磊的将令第三天离开广州的,而明磊在前一天就领着大军从肇庆出发了。明磊原打算见邱辉的当天就出发的,但还是耽搁到了第二天,如此紧急的原因很简单,孔有德兵不血刃地占了全州,桂林危险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二章 失地(上) 其实永历帝对明磊的猜疑很早就有了,特别是进入1647年以后,广东简直是水都泼不进去了,一切以明磊马首是瞻,俨然一个独立王国。历史有时总是重复过去的错误,当永历帝觉得自己奈何不了明磊,整天在明磊的阴影下生活时,他头一个想到的又是何腾蛟。 而永历帝最信任的两个人:锦衣卫都指挥使马吉翔、大太监王坤,一个原是明磊的老部下,对这位上司忌惮异常;一个在两广太监圈子里一呼百应,偏偏只有一个小德子处处和他较劲。永历帝在这两个人的撺掇之下,也觉得广西地广人稀,蛮夷满目,实在不是什么龙兴之地,觉得还是移驾湖南长沙为好。 此时的何腾蛟,也觉得永历帝远非隆武帝可比,是个比较好相与的主子,来到自己这里,大可挟天子以令诸侯。于是,也是少有的热乎起来。 明磊当然是第一时间知道的这个情报,“去湖南?”明磊乐了,只对众人说了一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便下令不闻不问了。 而此时真正忧心忡忡的只有东阁大学士,首辅瞿式耜一个人了。但谁不知道他和明磊的关系亲密,心里已然有了芥蒂,再怎么表白皇帝陛下也不会相信啊! 于是,瞿式耜亲自跑来见明磊了。明磊看着满身满脸都是泥点的瞿式耜,笑了,“都说稼轩(瞿式耜的号)有洁癖,这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瞿式耜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一脸的严肃,皱着眉头说道:“行了!赶快让我沐浴更衣,完事我有话对你说。”说着,也不看明磊,自己大步走进了总督府。 等俩人在书房坐定,瞿式耜劈头就问:“说罢!你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什么啊?首辅大人说的这是什么啊?” “少装蒜!我说的你能不懂?别跟我说,圣上要移驾长沙你不知道的谎话。” 明磊将手一摊,“圣意已决,也是你我能改变的?我们还是要严守为臣之道,圣意天裁的为好!” 看着笑眯眯的明磊,瞿式耜的火一下被拱了起来,“孔有德的数万大军旦夕就要到达湖广了,湖南的门户新墙距离长沙不过二百里,军情紧急,你瞪眼看着圣上赴险地,这也是为臣之道?” “照你这么说!李成栋打广东时,桂林离梧州也不过几百里,怎么就成了险地了?再说,何腾蛟号称有三十万大军,除去吃空饷的,怎么也有十五万吧,孔有德区区四万人马,何足挂齿!再加上圣上在后方督战,说不定一战可下湖北,亦未可知呢?” “放屁!” 瞿式耜少有的开始说粗话了。“这全是王坤那个太监的浑话。谁不知道何腾蛟言过其实,原本一个不知兵的文官,手下的藩将全是一帮扒拉不动的骄兵悍将,怎么会是清军的对手!” 明磊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知道,瞿式耜的这番话是指去年新墙之役,何腾蛟的数万大军被清军的几百骑兵杀败的笑话。 1646年的六月,清军很轻松的拿下新墙。新墙可以说是湖南的门户,见清军不多,又没有乘势南下,九月,何腾蛟、章旷自领亲兵,再加上王进才部新营陆军、王允成部水军,浩浩『荡』『荡』水陆并进杀奔新墙。王进才部原李自成的部下,作战勇猛,率先夺回新墙。 见清军不过如此,何腾蛟命王进才断后,章旷领大军乘胜进攻岳州。可还没到岳州,清岳州守将马蛟鳞只是派了副将李显功领六百骑兵迎敌。可笑在万由桥一战就击败何腾蛟数万大军,并乘势追杀了五十里。 何腾蛟领军退回新墙,不说自己的亲兵懦怯无能,竟合谋串通将岳州兵败说成是因为王进才贼『性』不改,所部在战场上挣抢清军马匹所致。王进才孤立无援,有口难辩,畏惧朝廷的处罚,竟率部降清去了。 而多尔衮接到征南大将军博洛平定浙江的捷报,为了加速征服南明,又恐北方兵力空虚,于是在1646年的八月十五日下诏,派遣远在辽东的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智顺王尚可喜、续顺公沈志祥、右翼固山额真金励、左翼梅勒章京屯泰(后改名佟养和)各自统领本部兵马南下,进攻湖广、两广,孔有德为平南大将军节制各部。 孔有德等人从辽东跑到北京受了诏命后,又返回辽东收拾兵马,所以直到1647年的二月才起兵出发,五月才赶到湖南岳州。 瞿式耜到底算是一个出『色』的人物,刚才只是一时的急火攻心,现在见明磊很是沉得住气,也反应过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璞麟早有计较,是不是?” 明磊点点头:“不错!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礼贤下士时。有些时候,这忠『奸』之辨,很是难决啊!万岁临朝时日尚短,国家又是如此的残破,这兵戈之祸也绝非几年就能停下来的。 要是太平时日,今上宽厚仁爱,有稼轩这样的大臣,必是一代明君。可现在,治国安邦需要的却是主上的杀伐决断、处『乱』不惊的变通之术,这些,你凭良心说,主上有吗? 所以,必须要让主上经过些事故,借以磨炼心志,增长见闻,这些可不是你能教的不是?” “璞麟的意思,是不是索『性』由着圣上折腾一回,让他也感受一下,人心的险恶。老是在你我的眼皮底下,是没有什么风浪的。” 明磊两手一合,“痛快!真是知我者,稼轩也!” 瞿式耜撇撇嘴,“算了吧?说得好听,谁知道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明磊两眼一瞪,“你这是何意!我可以用仁慈的上帝的名义起誓:璞麟如有贰心,天诛地灭! 你也不想想,当年隆武帝要移驾湖南,他何腾蛟是个什么态度,提起来我就想杀了他!现在呢,他是多积极啊!为什么就不用明说了吧? 所以说,现在的圣上好似一个宝贝,人人都想据为己有,而璞麟我却往外推,这还不能体现我的忠心吗?放心,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圣上好,不过少人理解罢了,反正我是问心无愧就是了!” 瞿式耜愣愣地看着明磊,半天才说:“周璞麟,你要不是我朝的第一忠臣呢,就是第一大『奸』臣,我是分辩不出来了。 不过,你眼看着圣上步入险地,就不担心吗?万一何腾蛟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们又当如何呢?” “放心吧!你看不出何腾蛟根本不是孔有德的对手吗?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跑到你广西来的!” “可!如此湖南不就沦陷了?那圣上不就危险了?” 看着瞿式耜焦急的样子,明磊一皱眉,“真是的,皇上不急,急死太监!至于吗?咱们圣上别的本事没有,依我看,却有着与生俱来的逃生天赋,一定能平平安安地回到桂林的。” 见瞿式耜还是一副忧心的样子,明磊笑着过去一把拉起他,“行了!好不容易见一面,少招我不高兴!走,吃酒去!” 谁知瞿式耜冷不丁突然冒出一句,“我现在倒是希望何腾蛟在湖南被孔有德抓住,那还有一线生机;要是千辛万苦地逃到广西,终究会做了你刀下之鬼,对不对!” 明磊的眼角不由自主地一跳,但什么也没有说。 1647年的5月16日,孔有德三王开始进攻新墙,到了25日,短短的十天光景,别说新墙,就是长沙都被占领了。孔有德占领长沙以后,为解除两翼的威胁,在湖南站稳脚跟,派耿仲明急攻湖南巡抚堵胤锡的治所常德府,尚可喜领兵直捣黄朝宣驻守的攸县、衡阳;孔有德领中军南下进攻武冈。 孔有德的清军几乎兵不血刃的就占领了湖南的大半,但盛夏时节,清军不耐酷热,只好在原地避暑,暂时停止了进攻。何腾蛟、章旷逃到了永州,八月,羞愤交加的章旷病死了。中秋以后,金秋送爽,孔有德又开始向永州进攻了,并迅速占领了湖南全境。 永历帝本来是要去长沙的,但在桂林磨蹭的太久,一天又走不出三十里,四月初六才挪到广西的门户全州。到了全州以后,这里已是军阀刘承胤的势力范围。刘承胤善使一条铁棍,人称“刘铁棍”,原为黎境参将,崇祯十六年因从农民军中救出岷王世子,升任副总兵,镇守武冈。1646年7月,隆武帝加封他定蛮伯,从此拥兵自重。 1647年的4月15日,听闻永历帝到达全州,刘承胤立时上疏迎驾。听说孔有德的大军已经过了长江,朱由榔就有些不敢到长沙去了,但就此退回桂林,脸面上实在有些过不去。见了刘承胤的奏章,朱由榔觉得总算实现了移驾明诏里御驾亲征湖广的诺言了,也不多想,就稀里糊涂的被迎到了湖南的武冈府,并以岷王府为行宫。刘承胤迎驾有功,晋封武冈侯。随永历帝迁入武冈的除去锦衣卫都指挥使马吉翔,尚有大学士吴柄、陈子壮、吏部尚书李若星,兵部左侍郎傅作霖,户部右侍郎管湖广布政司事的严启恒等。五月,得知孔有德到了岳州,永历帝正式改武冈为奉天府,在此督战了。可惜督战的头一道诏书竟是晋封刘承胤为安国公。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二章 失地(下) 六月间,何腾蛟兵败,总算有了跑到奉天府来见驾的名目了。此时的时局,远非几个月前可比了,刘承胤见何腾蛟兵败,对永历朝廷也开始骄横跋扈起来,竟要求改任何腾蛟为户部尚书专管粮饷,解除他督师的职务。刘承胤到现在名义上也还是何腾蛟的部下,何腾蛟对刘承胤的威福自『操』当然非常不满了。 永历帝拒绝了刘承胤的无礼要求,他仍然不死心,居然面见何腾蛟索取督师敕印。大言不惭地说:“今督师非我莫人能为也!” 何腾蛟很是油滑,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但推说敕印不能私授,须皇帝的旨意才可以办理交接手续。刘承胤怎么能不心知肚明何腾蛟的本意,也不再『逼』迫,开始安排在何腾蛟辞朝后半路袭击之。 何腾蛟打不过清军,还斗不过一介武夫吗?他推病不上朝,揣摩圣上也有了退回广西的意思,先是迎合朝臣们回驾桂林的呼声,上疏道:“使武冈果有山川之险,兵甲之雄,栗米之富?然未有处一隅而能图四海之大者,况堂堂天子呼?今日移驾大事,听皇上自择自行,敢有议迎留者,应当众戳之!” 争取了朝廷的好感和信任,复上疏,请将赵印选、胡一青的滇军拨给自己做督师亲军,得到永历帝的批准。于是,何腾蛟带着这三千精锐驻扎在武冈城外,几天后,突然连夜逃跑了。 第二天,刘承胤得到消息,还没来得及派兵追赶,就得到张先壁带着数万人马败退回来的消息。又听说何腾蛟也到了张先壁的营中,复打出督师的旗号,向武冈城杀来。刘承胤慌了,迫使永历帝下诏制止何腾蛟进城。何腾蛟、张先壁大怒,指责刘承胤劫驾,刘承胤则反斥何腾蛟为犯上。 此时,孔有德大军已在百里之外的消息传来,刘承胤害怕了,趁夜裹着永历帝和满朝文武连夜离开武冈,逃到了广西的全州府。何腾蛟等也没有时间追击了,进入武冈城就着手准备迎敌了。 九月,武冈、永州治所零陵相继失守,刘承胤派部将陈有龙进入湖南的永州地区迎敌。两军在斗溪铺大战一场,参将蒋虎、孙华、张承明、张大胜、聂鸣鹤俱战死,陈有龙领着不到百人跑了回来。刘承胤的心思开始活动了,竟派陈有龙复去请降。 孔有德见到刚才还浴血奋战的陈有龙,怎么看都觉得其中有诈,还说什么要献上永历帝做见面礼,天下竟有这等好事?好在孔有德只是拒绝,没有当场杀了陈有龙。 刘承胤有些急眼了,一面下令全州城门严加看管,防止永历朝廷出逃;一面自己剃头留发,亲自前往孔有德的大营接洽。 应该承认,朱由榔在逃命这件事上经验丰富,确有非凡的天赋。他知道现在的岷王是刘承胤的女婿,趁着刘承胤不在,兄弟刘承永巡城的时机,由岷王带着,亲自跑到刘承胤的府邸来见刘母。 面对跪在下面,一把鼻涕一把泪、没有一丝皇帝尊严的朱由榔,刘母终于被说动了。她亲自带着永历帝来到南门,以死相『逼』,喝令刘承永打开城门,放永历帝出城。 在总兵官侯『性』和马吉翔的保护下,永历帝带着太子逃了出来。见永历帝跑了,刘承永也就不再为难满朝的文武了,得到消息的大臣们保着朱由榔的家小也逃出全州,跑回了桂林。 永历帝见到留守桂林的瞿式耜,很是恼怒,竟没有一丝的反省,依然不听他的苦劝,等着家小到了桂林,就一溜烟地跑到了梧州。 何腾蛟经营湖南一年多,兵员多到号称十三镇,又提拔了一批自己的亲信出任总兵、知府等职,到头来,不仅没有收复湖北寸土,反而在四万清军的南下时全盘瓦解。据多尔衮收到孔有德的报捷奏章:除去郝摇旗(郝进忠)在桂阳,张先壁在沅州、武冈的抵抗外,南明将领非降即逃。投降的不仅有大明安国公刘承胤,封为伯爵的王进才、刘承永、董英、高清浩、郑其英,还有总兵官四十七员,以下官员二千余人,马步兵十万有奇。 全州投降以后,何腾蛟跑到了兴安,立即以督师的名义发出檄文,命令各路将领奔赴兴安堵截由全州南下桂林的清军。郝永忠、李赤心、高必正、卢鼎、张先壁、赵印选、胡一青先后云集到了兴安。 孔有德的大军到达了兴安之后,一面命手下猛攻,一面派出六百骑兵、三千步兵的部队,走山间的小路,绕到兴安背后,直接进攻桂林。瞿式耜接到警报时,明磊的大军还在梧州,桂林只有几千新军。 得知清军攻来,同瞿式耜一同留守桂林的侍郎朱盛浓、巡按御使辜言泰、广西布政使杨垂运等竟声称要向明磊求援而集体未战先逃了。于是,桂林城中惊慌一片,大小官吏、士卒、百姓纷纷逃离。等城中平息下来,瞿式耜再看看,身边只有焦链所率的亲兵卫队300人了。 此时,瞿式耜反倒不惊慌了,命家人搜尽家藏,甚至将夫人邵氏的首饰也献出来,分发给这三百士卒,以振士气。但桂林城毕竟太大了,别说城墙了,就是分兵把守几处城门,这点兵力也象撒下芝麻般,没有什么作用的。所以,焦链只是将这三百人聚在城中。 清军数百骑很轻易地突入文昌门,迅速登上城楼。瞿式耜闻讯,一路飞跑,疾呼焦链迎战。 焦链骁勇善战,来不及披甲,干脆将上衣也脱了,赤『裸』着上身,将大刀背到背后,飞身上马,抓起一把硬弓就冲了出去。到了城楼下,焦链挽弓就『射』,一连『射』倒七八个清军。清军见城下只有一个光着上身、满脸虬须的黑大汉,于是招呼一声就下城围了上来。焦链也不惊慌,边跑边『射』,见追近了,一声大喝,甩手丢了硬弓,拔出大刀,回马高速冲进人群,一直从对头杀到队尾。一个冲刺,就斩杀了数名清骑。 焦链的亲兵事先得了焦链的将令,并没有急着冲来杀入战团,而是趁着清军远离城门的功夫,合力将城门关闭了。 清军主将是个新降的姓楚的汉人,知道桂林城中的是瞿式耜,粤军数万人必要来援。原本急急忙忙赶路的时候还没功夫多想,但一旦到了城外,看见桂林城头空空挡挡,而自己这几千人又在十万计的明军大包围圈之中,“是啊!谁叫自己是新来的,所以这等有来无回的活计都是自己的了!”有了这样的觉悟,楚将军越发小心了,既然不知道桂林城中的明军到底有多少,当然怕有埋伏了,但又怕中了空城计。 于是,这才派了两名佐领带着全部六百骑兵前来试探。主将如此,当兵的也受到了传染。这些清骑闯入桂林城,也是战战兢兢的,所以两个佐领一看城门被数百明军关闭,还以为城头也埋伏了千军万马,也无心围攻焦链了,更不敢反身复夺城门,竟象没头的苍蝇似的向城中冲去。于是,焦链很轻松地带着手下象赶鸭子似的追得这些清骑在城中『乱』窜。 古代的冷兵器时代,交战全凭士气,没有士气的清骑的下场可以预见。只用了半个时辰,这六百清骑就被焦链的三百亲兵绞杀殆尽。此时,瞿式耜又给焦链出了个主意,换上清军的衣服、马匹、兵器,趁着黄昏偷袭城外清军的大营。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了,清军正在吃晚饭。放哨的哨兵见数百清骑从桂林城中冲了出来,很是诧异,细心的数了数。真是的,去时有六百人,也没听到什么打斗的声音,回来怎么就不足三百人了?折了一半的人手,看他们怎么向楚将军交待。 焦链的人马很轻松的『逼』近清军大寨,直到大门前,也没有人搭理他们。待到进了辕门,焦链一声大喝 “杀!”百人回应,并跟着直接冲了进去,无不以一当百。顿时,清营喊杀声震天,人砍马踏,清军损伤不下千人。那位过于谨慎的楚将军带着手下向北遁去。焦链杀得兴起,哪里肯放走他们,竟也放开手脚竟一气追出了四十里,最后竟收拢了二千多降兵。 楚将军带着几百人跑回兴安,被孔有德当即削首示众了。明军由此取得了第一次桂林保卫战的胜利,算是初战告捷!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三章 面圣(上) 时近晚秋,傍晚的天气有些凉了,嗣音看见欣儿还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发呆,就走过去劝说:“好妹妹,你是有身孕的人了。现在天凉了,石凳子太寒了。” “多谢姐姐挂念了。”欣儿无精打采地站起来,跟着嗣音去花厅用餐了。欣儿没有胃口,拿着筷子在桌子上一个劲地画圈。“怎么了?”嗣音关切地问道。 欣儿的脸一下红了,“姐姐可不要笑我!不知怎的,就是想念老爷了。你说现在咱们年青,老爷几个月几个月的在外面,等他能天天在家的时候,说不定咱们早就人老珠黄,到时人家指不定搂着谁乐呢!” “是啊!不过妹妹好在有了儿子,而我呢?”被欣儿说得,嗣音也放下了筷子。 “瞧姐姐说的,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想到肚子里面的孩子,欣儿不由自主地伸手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轻轻抚mo起来,也不抬头就接着说:“姐姐也不劝劝老爷,刘六、陈慎几个忠心耿耿的,能征惯战,放手让他们去好了,干嘛回回都要亲历亲为呢?” 可欣儿半天没有听到嗣音说话,等抬头张望,发现花厅里已经空空『荡』『荡』,只有她们俩个人了。嗣音凑过来小声说:“妹妹怎么知道我没有劝过?可夫君说:现在咱们明军,实力没有多大,可最是流行割据称霸的。自己亲自去,成天见到各级将佐,当然容易笼络一些人了;万一谁有了反心,也不是铁板一块了不是。再说,自己亲自参战,一旦打了胜仗,自然以夫君的功劳最大,这样,也省了给别人功高盖主的机会不是!” 欣儿边听边不住地点头,最后还是忍不住酸酸地说道:“还是不一样啊!有什么话,也就和姐姐说!这些军国大事,恐怕一辈子也轮不到我听啊!” 嗣音有些不高兴了,怎么和你好不了一会儿就又来劲儿了。我是正室,怎么还敢存了和我平起平坐的心思,真是的,安的什么心啊。 突然,欣儿掩嘴笑道:“好姐姐!我发现。夫君说得也未必是实话!真要如此,邱辉的水军出战,他怎么不跟着去马尼拉啊?其实夫君最是胆小的,一贯的,未想胜,先想败,他准是怕在船上,无处逃生吧?” 嗣音白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水军离得开海港吗?没有基地补给,他们就什么也不是了!再说,他们的家眷都在陆上,这就好比人质在手,还怕他们反上天吗?” 看到嗣音越说越严肃,欣儿也不高兴了。都说三个人是岔,两个人是伴。现在老爷不在家,怎么动不动就拿正室的样儿来教训人啊!便道了声“不舒服”,就起身离开了。 明磊可不知道家里的不睦,反正嘱咐了嗣音多多照顾欣儿。而且有这么两位实力派的妻子坐镇,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和阎尔梅联手,应该不成问题的。想到这些,明磊还美滋滋地哼起了小曲。 明磊日夜兼程,到了九月初十的下午,就赶到了梧州城。让部队在城外扎营,明磊只是和刘六两个人进城来见驾。还没进城,远远地就看见道旁跪了一地的官员。走近了,发现除去自己的心腹梧州知府萧山令、参将朱赤跪在后面,打头的竟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马吉翔。明磊微微一愣,在马上一躬身,“都起来吧!” 马吉翔原本是丁魁楚广州的小吏,早年跟着明磊平定过靖江王叛『乱』,见他精明强干,明磊就派他将靖江王等一干人犯押送去福州。没想到,马吉翔一去不回头,成了隆武帝的心腹,等隆武帝被杀,他跑回广东,很快就又成了永历帝跟前数得着的红人。 但明磊,别说马吉翔了,就是朱由榔他也从没真的放在眼里,所以对马吉翔,永远还当是当年自己的小跟班,从来就没有给过什么好脸『色』。如今,背后被人叫做“马皇帝”的马吉翔,当然也不愿再提起当年了,也是能不见就远远避开明磊,今日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一开始,马吉翔就跟在明磊身后不过半个马身,看来是要说点什么!但他一下走在了刘六的前面,刘六哪能干啊!一马鞭就狠狠地抽在马吉翔的背上,大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是不是缺爹娘管教啊!” 马吉翔不留神背后中招,好悬没从马上给抽下去,赶紧带马到了一旁,等刘六过去,也没敢抬头。马吉翔不抬头,并不是羞臊的,而是两眼几乎喷出火来,偷偷从背后阴冷地看着刘六的后背,真有心一刀结果了他。但放开别的不说,就算一对一的偷袭,也还没有这个胆量啊!也只得尴尬地赔着笑,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了。 来到行宫门前,大太监王坤一溜儿小跑着过来给明磊打千儿行礼,明磊笑着叫他起来。刚走到门口,刘六就不干了。“王公公,赶快将正门打开,我家大帅怎么能走旁门呢?” 王坤的脸往下一沉,“没规矩!这天家的正门是随便开的?” 还没等往下接着说,刘六一个箭步,扬手就是一马鞭,正抽在王坤圆圆的大白脸上,从左眼脚到右嘴角立时起来一道血印儿。王坤一声尖利的惨叫,就蹲在地上不起来了。他干嚎了一阵儿,偷偷扫了一眼,周围的小太监一个个噤若寒蝉地谁也不敢上前,马吉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象是什么也没有看见。王坤的心凉了,看来连锦衣卫都指望不上了。 最后,还是明磊给了他台阶,用手将他搀了起来,大喝道:“刘六你干什么?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是万岁身边的人。” 说着,拉上王坤就从侧门走了进去。“可是!”王坤没敢看明磊,但还是张嘴了,“国公爷,这刀可不能带进去啊!” “对!对!都是刘六搅和的!”说着,明磊笑着解下佩刀,递给一旁的小太监。 “谁过来,就宰了他!”明磊身后的刘六大叫道,吓得所有的太监都不敢上前了。 王坤捂着火辣辣的保养得光滑细腻的白脸,一时也没了主意,回头再找明磊,明磊早就走出五六步了。也就在他回头的功夫,脖领子一把就被刘六薅住了。王坤知趣地闭上嘴,被刘六就这样挎着腰刀,提溜着进了行宫的仪门。 “宣惠国公、镇南侯上殿。”在太监鸭公嗓子的喊叫声中,明磊大步走进原来的梧州府大堂。可万万没有想到,居中而坐的竟然是王太后,朱由榔反倒坐在了一边。 虽然很是诧异,但明磊还是赶快跪下给王太后问安,复起身给永历帝见礼。原本王太后和明磊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从朱由榔、王坤嘴里,明磊也从原来的忠臣变成了居心叵测的大『奸』。可经历过这次湖南之行,再次见面,王太后仿佛看到了久别重逢的娘家人,泪水再也止不住了。“镇南侯平身吧!璞麟出征在即,快赐坐。” 明磊也不告罪就大大方方地在外套明黄绣龙缎子的凳子上坐好,“梧州这里很太平,太后不要担心,有微臣在,万无一失!” 谁知明磊的话,并没有止住王太后的眼泪,老太太干脆哭出了声。旁边的王坤不敢看刘六,扭着脸战战兢兢地说:“太后在武冈,可是遭了罪。那个刘承胤实在是个畜生,三天两头的向万岁爷要饷银,见万岁爷实在没有了,一日,竟带着上千的兵士来行宫说是要清查。 天底下哪有听闻过这等事情,娘娘们要是被撞见了,天家的脸面何在啊!于是,太后就只身堵在后宫的门前,指着刘承胤的鼻子,一半认真一半哀求地说道:‘国公知老身贫乎?’ 最后,还是将娘娘、宫女们所有的钗珥、首饰等值钱的凑在一起,不上五百金,全部给了去,刘承胤这才悻悻地去了。” 听了王坤的话,王太后的哭声更大了,“千古奇闻啊!天家的颜面全都让老身丢尽了,将来有何面目见地下的列祖列宗啊!” 明磊心里话:活该!不这样,你们也不知道爷的好啊!但一回头,看见刘六满脸的不以为然,大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一旁的永历帝哭着说:“母后!母后!不要难过了,都是孩儿无能啊!”接着,就扭脸看着明磊,“将朕的密诏给惠国公看看。” 旁边的王坤也哽咽着说:“刘承胤欲废圣上,另立他的女婿岷王。上苦刘承胤专横,亲书密诏除刘救驾。”说着,捧出一根御带走到明磊跟前,翻开里面指给明磊看。 永历帝又说:“可惜啊!当时在武冈那么多大臣,竟没有一个是可接诏讨贼的人选。可笑啊!这是一条没有送出的衣带诏啊!朕竟然连汉献帝都不如啊!”说着,也嚎啕大哭起来。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三章 面圣(下) 明磊此时哪能再坐着,赶紧跪下向上叩头,大声说道:“自古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方是人臣之道。微臣不才,千里万里,也要替圣上追杀刘承胤,以平太后和万岁的怒气! 在这里,臣和镇南侯发誓,只要皇上留在臣的身边,臣等就算粉身碎骨,也要保全圣上的威严!使小人不敢轻视陛下!” 听了明磊的话,朱由榔算是止住了悲声,“爱卿!现在太后和朕已经是一贫如洗了,没有银子,也保不住天家的威严啊!” 明磊恍然大悟,说了半天,又是派马吉翔、又是派王坤的讨好自己,原来是为了要钱啊!要钱干什么,再让不相干的人抢走?作梦吧! “万岁!臣正想启奏,希望陛下由微臣保护着,御驾亲征桂林!孔有德的大军劫掠湖南而来,营中必然堆满了金银,只要打败了他们,还不全是陛下的了。天家也就不再缺银子了!” “什么!御驾亲征!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朱由榔被明磊吓得鼻尖上冒汗了。 “万岁!微臣和镇南侯率领两个陆军师,一个骑兵师,再加上一个炮兵旅,不下六万人马;同时微臣还命令童以振、陈课率领一个步兵师加上一个炮兵团攻入江西,佯攻赣州,牵制江西的清军。这样,再加上何腾蛟的三万人马,桂林附近我们有九万大军和孔有德的四万对垒,万无一失啊!” “可是!”永历帝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璞麟!都是自家人,也不瞒你。原本皇帝连桂林都不愿离开的,都是老身身子不太好,想着就剩这么一个儿子了,要是能在床前尽孝该有多好呢!就硬把皇帝给留下了。璞麟不会笑话皇帝吧!” 话都这样说了,明磊复又跪下叩头道:“哪里话!圣上以孝道治天下,微臣只有钦佩,焉敢有什么其它想法! 只是,如此一来,桂林有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总督豫、楚、秦、蜀、粤七省军务的定兴伯何腾蛟,还有东阁大学士,首辅瞿式耜和微臣三人,临兵决断,不知以何人为首呢?” 朱由榔有些不高兴了,原本一见到王坤脸上的伤痕心里就堵得慌,后来就差哀求了,还是一『毛』不拔;现在这是干什么,论官职,何腾蛟总督七省军务,当然比你官大,论资历威望,人家隆武朝就是朝廷重臣了,那时,你不过一个三品小吏罢了!真是自不量力啊! 但经历了湖南之行,朱由榔毕竟也长进了不少,这些意思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平静地问道:“依璞麟,该当如何呢?” “当然是由我总督天下兵马,撤了何腾蛟的官职,准其戴罪立功,如有不从,斩立决!” “恐怕璞麟还不知道吧,当初刘承胤也是这般要求朝廷,撤了何腾蛟由其代替呢!” 明磊不为所动,正言道:“陛下,这是何意!孔有德不过四万大军,何腾蛟手下十三镇,十几万大军,却被人家赶得落荒而逃,几乎全军皆没!而同样面对四万清军,微臣只以五万人马连战连捷,斩清军主将李成栋、佟养甲。 如此功过分明,他有何颜面安居微臣之上?” 明磊的话,气得朱由榔脸『色』由红转白,用手点指道:“周爱卿,你不是真的没有听闻吗?孔有德派陈有龙攻入贵州黎平府,俘获了何腾蛟的继母孙氏、妻子徐氏等一家老小一百余口。几天前,孔有德派人将自己的手书和何腾蛟的家信带到了兴安,信中备述清军对何腾蛟一家的优待,借以招降。何腾蛟不为所动,坚决拒绝了。如此忠臣,竟至一家老小的生死于不顾,卿还忍心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吗?” 明磊身后的刘六忍不住『插』言了,“圣上,为国尽忠,是人臣的本分,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要是何腾蛟稍微能拖住清军一些时日,孔有德也就没有闲工夫去琢磨捉拿他的家小啊! 这个何腾蛟,在湖南,可是坏事干尽了,才致使战局如此不堪的!这是乡居的崇祯朝前佥都御使郭都贤(弘光朝初立,曾受户部尚书,拒不赴任)的奏章,和湖广水师总兵官王允成的奏章,请我皇御览!” 王坤从刘六手里接过两册奏章,递给永历帝。永历帝飞快地翻了翻,就随手撩到一边了。 原来,何腾蛟在湖南,因军饷不给,便征义饷于民,层层累加,最后竟超过崇祯朝旧税的三倍。见税收不上来,何腾蛟学着当年左良玉的老办法,‘复开告『奸』罚饷,倾辄富户。诸将效之,旦夕扰掠邻右,湖南千里,炊烟几断。’ 见何腾蛟如此横征暴敛,乡居的郭都贤作诗讽刺。何腾蛟怀恨在心,竟对王允成说:“郭都贤隐居石门山,积金粟可赡养万人支十年,山径险绝,敌既至也不能攻入,任痛饮坐拥姬妾待太平呼?” 等到湖广失守,王允成想起何腾蛟的话,没有率部南下,而是向东直奔石门。可等到了石门,见到的只是郭都贤所居的十间茅草屋,大失所望,连呼何腾蛟误我。但世上哪有后悔『药』,只好裹着郭都贤继续向东,辗转入了江西,千辛万苦地从梅岭到了韶州。 就知道永历帝不会对此感兴趣,明磊也不失望,继续刚才的话题,“万岁,为君之道,当有功赏,有过罚,任用贤俊!您说是不是啊?” 永历帝明白,何腾蛟『操』守再好,丢了湖南就是天大的罪过,让人死揪住这点不放,自己也没有法子了,索『性』闭嘴不言了。 最后,还是王太后出来打圆场,“璞麟说得有理!不管怎么说,他何腾蛟丢了湖南,就应该受罚!依老身看,还是任命惠国公总督江南各省军务,节制各位总督吧!何腾蛟削了官职,任命为湖广总督,也就是了!” 见永历帝点了头,明磊赶紧跪下谢恩,并大声说:“后宫被逆贼搜略一空,微臣愿献上黄金五百两,给太后分忧!” 离开行宫,刘六不解地问明磊,“废了半天的力气,这个何腾蛟就不杀了?” 明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天长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就凭他全义而忘家,你焉敢动他?算了,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人嘛!知足者长乐!” 第二天天一亮,还没等百官送行,升了官的明磊就拔营启程,赶奔桂林了。经过一路的急行军,九月十六的下午,明磊的大军临桂林不过三十里了。 远远的,明磊就看见瞿式耜领着一群官员骑着马,在官道上等候。等离近了,见只有瞿式耜带着人下了马,明磊就知道,接到六百里的廷寄,何腾蛟不痛快了,跟自己摆老资格,不来迎接上官了。等走到跟前,众人避道施礼,明磊急忙下马,紧走过去和他们相见。 按说,瞿式耜做为地主,见到明磊来援,本应高兴的。但怎么也看不出来瞿式耜有高兴的表情,明磊奇怪地在他身后踅『摸』,原来祸根就是不远处孤零零地站着的一个象是五十岁开外的一品武将。刘六小声告诉明磊,“那个就是当年的郝摇旗!” 对这个时代的李自成这些人物,明磊原本还是通过自己原来那个时代的小说熟悉他们的,郝摇旗这个名字简直如雷贯耳。但很可惜,在现实的这个社会中,李自成对这个老部下好像并不是很重视,连张鼐一个后生都被李自成封侯了,可郝摇旗到了最后才是个总兵官。 就算现在到了南明这边,也是一副落落寡欢的样子,连群都不合了。和众人一一见礼,等现在的郝永忠(郝摇旗)走过来『插』手施礼,明磊这才仔细打量这个传说中的人物。郝永忠个子没有想象中的高大,也就五尺开外,但生得很是粗壮,腰身看着竟象三尺有余。这张脸可不好看,嘴阔鼻大眼珠小,满脸横肉短须如针,一副吊儿郎当的散样子,行礼也是不大合乎规矩。也难怪瞿式耜不喜欢他,怎么看都象一个教化不过来的土匪。 但明磊知道此人的骁勇,还是亲热地和他握起手来。明磊的手本来就不大,而且很是光滑,根本没有什么茧子。可现在被一双粗糙得剌人的大手紧紧地包住,手骨头都被挤压得生疼。但明磊满脸的笑容,一丝细小的变化都没有。 郝永忠裂开嘴笑了:“卑职知道您是上差,接替了从云(何腾蛟的字)老大人。原有些不服,今儿个和大帅这一握手,还真是佩服您了。这些大臣中,就属您的气量大了!”得,一句话,就把在场听见和没有听见的大小官员都得罪了。 明磊笑着说:“我知道,朝廷待你,一贯就像后娘养的!放心,在我这儿,我会一碗水端平的。今个儿前来,你不就想听这句话吗?怎么样,满意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四章 桂林(上) 也不看看附近一队队移动着的只有铠甲、枪械碰撞之声的大军和身边个个神情肃穆的文臣武将们,郝永忠粗喉咙大嗓门地笑了起来,原本一片好好肃静的气氛顿时被他这一笑搅和得无影无踪。 “痛快啊,大帅!我这个人平素不爱拿官架子,干什么都喜欢直来直去的。不如意的时候会动不动就打骂手下,而高兴的时候,又不管上下尊卑,见谁都要开上几句玩笑。所以呢,人嫌狗不待见的。” 瞿式耜撇撇嘴,不禁点点头,还是最后一句话说得好啊!真是的,璞麟的话无非是官场上应景的手腕,根本当不得真的,就这么不知东南西北了?一个闯贼,能宽宏大量地收留你,已是万幸,还有什么可抱怨的?也想和我们的武将一样?真是痴心妄想! 而此时,刘六因为很少『露』面,明磊正将他引荐给众位留守桂林的官员。等到了郝永忠面前,刘六反常的扭捏,耷拉着脑袋死活不抬起来,更不用说出声了。没想到郝永忠个子矮,不用『毛』腰,只是往刘六跟前一凑,就正好和刘六对上了眼。刘六大惊,还没来得及开口,郝永忠就抢着大叫道:“咦!你不是李岩手下的刘六吗?怎么,不认识了?三打开封府那会儿子,你不是天天牵着李岩的马在老营里转悠吗?”刘六的黑脸那叫一个红啊!那叫一个不自在啊! 郝永忠可没管这些,扭脸对着明磊大喊道:“我说大帅的手下打起仗来那叫一个凶狠,那叫一个不要命呢!原来狼多狗少啊!敢情还是咱们闯营的老底子好使嘛!” 明磊顿时干笑着傻了眼,还是瞿式耜救了急,大喝道:“郝永忠,你也是个侯爷了,怎么不知道自重啊!什么咱们闯营,你现在吃的是我们大明的俸禄,就不怕御使言官参你心怀旧主、图谋不轨吗?” 总算有人说得郝永忠又不言语了。见冷了场,瞿式耜生气地将手一摆,得了招呼,大家纷纷上马,明磊示意刘六拉上郝进忠等人带着队伍缓慢前行,自己和瞿式耜由五百亲兵护卫着,放开马蹄,飞快跑远了。过了一座小山梁临桂林城不过十几里路了,明磊示意闲人闪开,顿时大道上只剩下自己和瞿式耜、徐云持三个人缓步而行。 “现在广西的赋税到底有多重?你每年能收上来多少银子啊?” 瞿式耜不满地瞪了明磊一眼,这是那儿跟那儿啊,怎么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 于是,回答得也就不客气了,“闲的啊!问这个做什么?” “你瞧你这人!郝永忠就那样,我还没生气呢!再说,问问不行吗?首辅大人,我可是两广总督啊!” “你今个儿,真的没有不痛快?大敌当前,军情紧急,怎么还有闲心关心这个?” 明磊看了瞿式耜一眼,不由叹了口气,“这几年,广西不就遭了一次兵灾吗?可从梧州到桂林的这一路,应该算广西最富庶的地方了吧?我都不忍心形容了,云持(明磊的副总参谋长徐骙的号),还是你说给咱们爱民如子的首辅大人听吧!” 徐云持心中叫苦,这得罪人的事怎么又让我来啊?但没法子,还是在马上冲瞿式耜作揖行礼,“首辅大人!”张张嘴,实在不好说。 一旁的瞿式耜大度地摆摆手,“云持,我和你们大帅可是肝胆相照的君子之交。再说,闻过则喜嘛!你这样藏头藏尾的,可就显得有些看不起本相的人品了!” 徐云持心里这个气,怎么一入官场就笨头笨脑的,因为对面瞿式耜的脸已经沉下来了,他牙一咬心一横,有什么就说什么了,“这一路上,处处凋敝,荆榛满野,瓦砾徒存,村落丘壑,人烟寥寥,仅存鸩形鷎面之人!” 瞿式耜脸一下子就红了,不是羞臊得,而是气的,不禁用手点指,“好你个周璞麟!真有你的啊!处处得了便宜卖乖!那些百姓不是都被你骗到广东去做工了吗?我还没向你抱怨呢,你跳出来想怎样?” 明磊的脸也红了,实在也没想到原本竟是这样,但嘴上还是很快找到说辞,“怎么是骗?他们可都是自愿来的啊!谁不知道故土难离啊!要不是你的赋税太重,他们会背井离乡地逃难而去吗?” 瞿式耜也不禁长叹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苛政猛于虎的道理吗?可有什么办法,圣上张着手向你要钱,那几个带兵的爵爷们个个就像是无底洞,可打仗还指着他们呢,怎么办?总不能难为士子和乡绅吧,只好加派到百姓身上了!” “没错!吃柿子还知道拣软的捏呢!真有你的啊!”见自己一句话,瞿式耜举起马鞭做势要打,明磊赶紧求饶:“瞿大哥,当着我这么多手下,给我留点体面吧!” 接着,紧挨过去,攥住瞿式耜的手,“放心,这些话我不能白说。大战之前和你念叨念叨,实在怕以后一忙起来,就忘了。 只要能击退孔有德,估计我在各路将领心目中的威信也就有了。那时,你将赋税减下来,只负责一省官员的俸禄和朝廷的花销用度就行了。至于那些骄兵悍将,由我广东出钱来供养。” “真的!” 瞿式耜简直不敢相信。 “那还有假?放心,我毕竟也是广西百姓的父母官,手心手背都是肉,当然心疼了。如此一来,我大可借此好好刹刹他们吃空饷的歪风,杀几个不听话的,整肃整肃军纪!否则,哪儿有窟窿都指着我的粤军来补,光复江南还不等到猴年马月啊!” 听了明磊的话,瞿式耜一勒丝缰,竟从马上跳下来,对着明磊跪拜于地。“稼轩代广西百姓和朝廷感谢惠国公的高义!” 明磊赶紧下马,一把拽起瞿式耜,“你这是干什么啊!寒碜我是不是!“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摞银票塞进瞿式耜的衣襟。 “你这是何意!” 瞿式耜大惊。 “我贱呗!当然是贿赂首辅大人啊!”明磊调笑着。 瞿式耜急忙从怀里掏出来要硬塞给明磊,被明磊一下给拦下了,“留着吧!家底都让你散儿干净了,转眼就是年关了,想让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再说,没有这个,下次你拿什么家产给那些丘八们分发啊!” 瞿式耜的眼圈红了,手哆嗦了一下才慢慢将这些银票小心的收好,眼泪还是掉了出来。明磊没敢看他,将脸扭过去,吸了口气,尽量用调侃的语气说道:“记着!那可是我的体己钱,所以不多!一万两,是欣儿帐局的,要到梧州才能兑换! 这可只是借的啊!说不定,今年的冰敬、炭敬银子孝敬的多,你手头就宽裕了,到时,可想着还我啊!”说着翻身上马,也不等瞿式耜就窜了出去。 等瞿式耜也上了马,一箭之外的明磊又调转身回来了,“我核计着!湖南将来必是双方争夺的焦点。干脆!今个儿,再定下一条,今后只要湖广没有光复,任谁胆敢在湖南的这几个府征税,杀无赦!如何?” “你的意思,湖南从此不征税了!” “对!争取民心呗!放心,各种费用都落在我身上!” 看着大包大揽的明磊,瞿式耜又是撇嘴,又是摇头,“你是不是喝多了!今天为何这么大方!” 明磊笑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好好看就是了。” 明磊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在感叹,人怕出名,猪怕壮啊!你哪里知道,手头刚刚宽裕几天,朱由榔就惦记上了,在梧州就差给我跪下哀求了。与其给他挥霍,还不如做些对自己有利的善事呢!在明磊的小算盘里,这样一来争取了民心,二来也算间接控制了南明所有的军队;三来,是堵住满朝上下的嘴,也为来年自己发行银元早早埋下伏笔。 瞿式耜捅了一下发呆的明磊,“想什么呢?心里是不是在滴血啊!” 明磊瞟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表现得太好了,瞿式耜有些不信,于是,特意压低声音说:“他何腾蛟不是在湖南横征暴敛失了民心吗?现在老子的官比他大了,就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看,周璞麟和他何腾蛟到底是多么的不一样!” 虽说瞿式耜和何腾蛟没有什么私交,但俩个人在对待农民军郝尽忠、李赤心(李自成和妻子高氏的侄子李过)、高必正(高氏之弟高一功)等部的态度上,还是惜惜相惜的。再加上早就家喻户晓的何腾蛟满门被清军抓住这件事,更是觉得何腾蛟了不起,是个铮铮君子。 所以,听见明磊到了此时,还是如此赤『裸』『裸』地指责何腾蛟,赶紧辩解道:“你也真是的!云从(何腾蛟的字)在湖南吊死问孤、博施劝谕,干了不少好事。听说他自己吃粗粮、野菜,穿补缀的衣服呢。只是他手下的那些骄兵悍将,特别是那些闯逆的余党,鱼肉四方,才渐失民心的!” “胡说!你去湖南看过了!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呼?” “就你那点学问还敢跟我显摆儿呢?你去湖南啦!怎么就一口咬定呢?崇祯以来,这些官军屡战屡败,早就亦兵亦匪、军纪无存了。当兵吃粮,不就为了能劫掠,能有银子赚吗? 你再看看我,关键时候,为了让焦链的亲兵卖命,不也要拿银子喂饱他们吗!这世道,哪里都一样,或许从云真的对百姓狠辣了一些,但我敢保证,那些银子一两也没有进他的腰包,没有银子,你让他怎么指挥那些丘八啊?” 明磊大怒,“就是平时用银子喂的,关键时刻,为了保住那些银子,谁还肯以命相博啊!要不成批成批的投降呢?只要保住『性』命,就有大把的银子可以花。干脆我亲自攻打湖南算了!只要捉住那些投降的丘八们,抄家的家财还不堆成山啊!”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瞿式耜实在不想再继续下去,就假意笑骂道:“一看就是小户人家的根底!是不是从来想都没有想过能当这么大的官啊?看把你能的!都快兵临城下了,竟想着美事,还要反攻湖南呢,还是顾眼前,想想如何退敌吧!” 明磊是谁,还不明白瞿式耜,哼了一声,一马鞭抽在马屁股的三岔骨上,战马一声长嘶,放开四蹄一溜烟地直奔桂林城而来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四章 桂林(下) 战『乱』中的广西桂林一带,百业凋敝,黎民逃亡,常常数十里看不到一缕炊烟,听不到一声鸡鸣犬吠,只有那“水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的自然山水依然是那般秀丽怡人。特别是“群峰倒影山浮水”,“船在青山顶上行”,清澈碧透的漓水,犹如一条琉璃玉带,静静地卧在拔地而起的群峰之间,把那千姿百态的奇秀山峰拥入自己的怀抱。 就在明磊进入桂林城的同时,在桂林到阳朔最著名的漓江六十四条半滩,逆流而上缓缓驶来一艘大客船,桅杆上挑着血红的丈二大旗,船头最显眼处,竟是一面御赐的黄龙旗。 太阳已经落到西面山凹里去了,红艳艳的余辉洒在江面上,把碧绿的江水镀上一层闪闪烁烁的磷光。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倒背手站在船头,阵阵江风将他的大氅吹得也飘扬起来,就连淡紫『色』的蟒袍也咧咧声响。 这个身材不高,很是清瘦的老者就是何腾蛟,南明朝的头号大臣。这些天来,不,应该说这一年以来,何腾蛟心力交瘁得将原本保养得很好的须发生生弄白了一半。前天,同时接到了加封自己为世袭中湘侯和被降职为湖广总督的两道圣旨,何腾蛟真是哭笑不得。脸上的伤疤还没有好的都总管太监王坤搀起地上的何腾蛟,柔媚地说道:“皇上也不容易啊!镇南侯(指刘六)都带刀见驾了,只能委屈中湘侯了。” 何腾蛟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坤一眼,就这点挑拨离间的手段?看来人才济济的宦官队伍真的没人了,竟然轮到这样的蠢材执掌内府,何腾蛟四平八稳地答道:“请回奏皇上!微臣丢了湖南,几日前又在兴安损兵折将,要是换了先帝,早就身首异处了。微臣能苟活,全赖圣上仁慈,能在惠国公手下戴罪立功,实在深感庆幸了!”话虽如此,但何腾蛟还是凑巧在迎接明磊入城的头一天,奔阳朔畅游漓江去了。但看似悠闲的何腾蛟心事重重,没有什么心思观赏漓江两岸的美景,行至一半就调头返航了。 眼看着一座座千姿百态的山迎面慢慢移到眼前,何腾蛟满脑子想的还是从未谋面的周明磊,想着此人神奇的经历,不禁捋着胡须,自言自语地说:“人生如梦啊!稼轩(瞿式耜)居然会视此人为知己?” 等何腾蛟的大船回到桂林城,已经是月上树梢头了。 桂林城始建于公元621年,唐朝大将军李靖充任岭南道安抚大使检校桂林大总管时,认为桂林位于“湘水之南,粤垠之西……遥控海疆,旁控溪峒,宿兵授帅”,地位十分重要,便着手营建桂林城。当年,桂林城周围只有三里,筑有四门,还是比较简陋的。到明末,经一千多年的发展,城大大扩展了,单是内城的靖江王府,就超过了这个范围。 明朝时,桂林作为广西巡抚的治所,不但是西南政治中心,也是商贾云集之地,交通驿站也十分发达。粮食和食盐的运销,是最大的商业活动。藩库中专门存有几十万两银子收购粮食,官府将收购的粮食运往广东,牟取厚利。当年的水东街又称盐街,经营食盐的商行一家挨一家,有诗形容说:“广南商贩到,盐厂雪盈堆。”此外,各种手工业作坊也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明洪武八年增筑南城,形成东西狭南北长的长方形城镇。“如流车马门前度,似栉人家水上围”,正是当年桂林居民密集,经济繁荣的写照。 但是,明磊此时看到的桂林城,可就不是如此模样了。由于上一次清兵的偷袭,和这一次永历帝的东迁,大批小民百姓不知世事,也跟着逃荒去了。原本三十几万的人口,只剩下五六万人,弄得城里城外,军队倒比百姓还多的怪景象。 繁华秀丽的桂林已经象个讨食的乞丐,难民满街,墙倒屋塌,破烂不堪了。走在街上,看着眼前这一派凄凉的景象,对比广东各府县的繁荣,明磊不由连连叹息。 何腾蛟刚刚踏上码头的青石板,便听到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和一阵刺耳的呼喝声传来。抬头一看,见是一个生得相貌凶恶的一品军官,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身后跟随着一大队扛枪拖刀的士兵,急忙忙,象患了失心疯一般,迎面奔来。码头周围做小生意的人群纷纷躲避,路边的门洞里一躲就是十几个人,看着那群凶神恶煞般的士兵,边摇头边叹气。 那军官跑到近前,甩鞍下马,『插』手施礼道:“护国侯还在总兵府耽搁着,没办法过来接您。”何腾蛟点点头,都说大明朝的总兵骄奢,但面前的保国侯胡一青和未到的护国侯赵印选还是如此的伏贴,甚是欣慰啊。 想到这儿,何腾蛟笑了笑,“ 原来的桂林总兵衙门在阳桥鼓楼那边,离这里可不近啊!你是多早就偷跑出来的,百官都在给惠国公接风,就不怕他不乐意?” “呸!我怕他?不就仗着兵多吗?没有大帅在湖南绰着,哪有他们的太平日子!一群就知落井下石的小人!” 何腾蛟摆摆手,“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大敌当前,要精诚团结。不能太过意气用事,明白吗?” 胡一青挨了说,怪不自在的,赶紧换了话题,“大帅,漓江畅游,可有什么佳作?” 何腾蛟一愣,抬头看看,略一思索,遍『吟』道: 奇峰迎送夜行舟,直似梦里到蓬丘。 惟有漓江山头月,年年相望照当头。 胡一青立时借机大加赞扬,何腾蛟高兴地眯起眼睛,很是得意。等回到自家的府邸,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何腾蛟严肃地看着胡一青,“具你观察,周璞麟的队伍如何?” 此时的胡一青,也收起了满脸的不屑,叹气道:“不是涨人家的锐气,灭自家的威风,和人家一比,实在相差太远了。” “噢?是吗?说得具体一点!”何腾蛟奇怪地问道。 “别的不说,人家的士兵虽说普遍身材不高,但个个都长得粗壮敦实,肌肉发达,脸上都泛着油光,走起路来,脚底下虎虎生风,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相比之下,咱们的湘军,个个浑身上下除去骨头就是皮,脸上犯着菜『色』,走路也无精打采,迤逦歪斜的。” 送走胡一青,何腾蛟正呆坐着想心事,下人来报,瞿式耜来访。何腾蛟不禁冷笑了一声,不用问,来做和事佬来了。 何腾蛟的一遛三间的内书房,墙上挂着四轴古画:《轩辕问道》、《伏生坟典》、《丙午问牛》、《宋京观史》;地上摆着黑漆泥金围屏,螺钿交椅,大理石镂金几案,装饰着走兽图形的景泰兰博山炉,袅袅吐出沉檀的丝丝烟缕,若有若无的幽香在室内回『荡』。 瞿式耜还是头一次来到何腾蛟的书房,四下看看,败军千里而来,短短几天功夫,就把这临时居所布置得如此雅致,端是见功夫啊!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五章 升帐(上) 等到第二天,明磊用过早饭,知道人都到齐了,便进了大堂,擂鼓升帐了。明磊也是头一次见到何腾蛟,俩个人相互很是客气了几句。一番推让,明磊才居中而坐,何腾蛟、瞿式耜也在两边落座,左边站着郝永忠、焦链、赵印选、胡一青,右边是刘六、张天广、沈一恒、廖羽;这是留守桂林的五品以上文武官员的齐会,由于人数太多,大部分三品以下的只得站到了大堂外面。 这几乎是南明大多半官员的一次集会,也是明磊登上南明最高权力颠峰的初次亮相,因此很是重视。明磊按照昨晚徐云持替他准备的稿子,四平八稳地还没说上一半,就听见衙门外面一阵大哗,接着就是惨叫声、哭声一片了。 明磊不得不停了下来,许忠从外面飞跑进来,单膝跪地说道:“外面来了上百的桂林城百姓,抬了三具女尸,要找大人替他们做主。” 明磊听了一惊,觉得应该不是自己的士兵干得吧!赶紧追问道:“苦主可知是何人所为?怎么不去知府衙门报官?” 许忠知趣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胡一青,明磊的心算是放进了肚子里,大喝道:“但讲不防!” “说是对面街上住着的保国侯的一哨兵士昨晚领了军饷,喝醉了酒闯进民宅所为。桂林知府衙门不敢受理。” 胡一青的脸有些挂不住了,但还是硬挺着不跪下来请罪。明磊哼了一声,“走,堂外看看去!”说着,起身离案,带头就往外走,瞿式耜、何腾蛟等文武各官只得跟着出来了。 门前的众护卫一见从督师府衙的青石台阶上走下来如此多的官员,赶紧闪到了一边。众百姓一见,也知道来了大官,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地上放着三副门板,都盖着白布,明磊走过去轻轻揭开左首的白布,里面躺着一具赤『裸』『裸』的女尸,满脸的血污,胸脯很平,大腿也很瘦,看来也就十三四岁。旁边的一位中年『妇』人一把抱住明磊的大腿,“青天大老爷啊!我们可是本份人家,孩子他爹在外经商,昨儿个一群兵爷就闯进来,我也就算了,孩子小,不知利害,稍有不从竟被他们活活打死了。大老爷,可要替小民做主啊!” 明磊的眼圈红了,满脸怒火地扭头寻找胡一青。胡一青一见没人替他出头,这才从旁不情不愿的闪出来,“大帅,大战将至,弟兄们乐和乐和也是难免的。这样,每家我给一斗米,外加五两银子的发送费用,也就算了吧。!” “你说什么!”明磊眼角的肌肉不住地收缩。 “没、没什么!”胡一青的气势为之一挫,赵印选从背后拽拽他的衣襟,胡一青一扭身子,牛脾气反而上来了,抱怨道:“现在市面上买个黄花大闺女也不过五两银子,我还加上一斗大米,还怎么着啊?” 明磊直气得两太阳『穴』冒火,大喝道:“来人,拉下去重打二十军棍,再问他知错不知!” 徐云持赶紧上来劝解,还没张嘴,明磊用手一指,“滚回去!” 见如狼似虎的亲兵们毫不含糊地将胡一青按到在地,拖了下去,明磊觉得心情算是好了点,也不看众多官员,反身在人群中搜索。这时,这些百姓当中的首领,一位老汉知趣地爬了过来,磕头道:“谢谢,谢谢青天周大人!” 明磊哼了一声,“你等看准了!那些丘八现在还没有逃走吗?” “大人!千真万确是保国侯的部下!小人的几个胆大的子侄还守在他们所住的院子外面,他们根本没有逃跑,折腾了一夜,都在睡觉呢!” 做出这种事来,竟想没事人一般地睡觉,明磊两只本来就不算太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谁是那一哨人马的主官?” 听了明磊的问话,身后的官员中闪出一个参将。明磊一见,原是认识的,乃胡一青的头号废物亲信“狗肉将军”,原名叫王永祚,爵封宁远伯。 “回大人,那一哨加哨长共一百六十一人,归末将手下的钱游击统领。”说话间,最后面五品武将中跌跌撞撞闪出一个人来,趴在地上,哪里敢抬头,早就浑身哆嗦成了一团。 明磊这时发现,这个胆大的“狗肉将军”竟然只是躬身,根本没给自己跪下,杀机顿起,冲许忠努了一下嘴。许忠二话不说,慢慢抽出腰刀冲过去倒地就是一刀,立时血光崩现,“狗肉将军”一声惨叫,一条左腿生生别离了自己的身体。 明磊看都不看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参将,目光冷冷的扫过众人,“不管你等平时是什么样子,有什么爵位,打今日起,就要牢记上下尊卑。我这个人赏罚分明,但军法条条,功就是功,过就是过,什么功过相抵的念头想都不要想。 平日松松垮垮,没有礼数,就是存了轻慢之心,还能指望他去战场上就能为我用命? 今后,各营的军饷都改由老子来发,都给我机灵点!”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何腾蛟这么多年带兵也没见过如此阴狠的,直吓得面『色』苍白。平日里杀人如麻的赵印选虽说面『色』如常,但说起话来,也有几分打颤了,“大、大帅!”明磊扭头瞪了他一眼。 赵印选吓得一哆嗦,才发现自己竟然还站着,赶忙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下,别人瞅着都觉得疼,他却丝毫不觉得了。“大帅!您看宁远伯他……” 明磊往地上看了一眼,那位倒霉的“狗肉将军”由于没人敢过去止血医治,身子下面已经流了好大一滩鲜血,而且出气多进气少了。明磊指了指,“将那个带兵无方的游击推下去砍了。”接着又一指“狗肉将军”,“抬下去,别管有气没气的,好生安葬吧!” 立时有人冲上来忙活,别说人了,就是地上的血迹也转眼间蘸得干干净净了。目睹了刚才一连串的事情,此时大门外的这几百口子人,谁也不敢出声了,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明磊的一举一动。 明磊平静了一下,冲跪着的百姓一抱拳,“列位父老,那群畜生的主官已然服诛,本帅再每家苦主送上百两纹银,还请大家回去吧! 死者还是早日入土为安的好,届时,本帅必将那一百六十一颗人头送上,算是陪葬!” 此时,挨完二十军棍的胡一青抬了出来,被重重地扔在地上,听见明磊的话大惊:“大帅!使不得啊!我营中最精锐的铁甲步兵也就三百人,这要去了一半,何以为战啊!” 明磊冷着脸,连看都不去看他,一边早有第九旅的旅长张天佑去安排零二七团的特务连去执行命令了。 见明磊不为所动,胡一青急眼了,“大帅,为区区几名『妇』人就搭上一百多精锐士卒的『性』命,就不怕激起兵变吗?” 明磊猛地扭回身,盯着地上的胡一青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在威胁本帅?” 说着,抬起头,严厉地看着郝永忠和赵印选,“今日之事,你们以为本帅处置得如何?” 赵印选耷拉着脑袋不言语,郝永忠反倒没事人似的笑了,“还行!” “还行?我听说当年闯王曾有一把军刀,上书‘杀一人如杀我父,『奸』一人如『奸』我母’。可是真的?” 郝永忠将大脑袋一卟愣,“又是宋神仙(宋献策)散的谣言,哪有此事!早年间,这种打家劫舍的买卖,李哥也没少带着我们干。后来队伍大了,也成了闯王了,就要好名声了,军纪也就严厉了。再干这等事,就要没命了。 依我看,这些督师里,就大帅您的军纪严厉得和闯王似的。不过放心,既然投了大明,只要您一碗水端平,再严厉我老郝也受得了!” 越说越不象话,身后的瞿式耜干脆狠狠捅了明磊一下,明磊也就就势扭脸看着何腾蛟,“老大人,您看这胡一青应如何处置啊?” 怎么处置,都打了二十军棍了还要如何,也要杀了不成!和我来这手,小子真是太嫩了。何腾蛟面无表情地回答:“胡一青的五千滇军兵马,多他不多,少他不少。如此宿将还是按督师大人的军法处置吧!” 何腾蛟真不是个东西。明磊心里暗骂,这不是有意挑拨滇军和自己的关系吗?无论怎么处置,自己都会挨骂的!但又一想,事已至此,自己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再恩威并施,也不会有什么意思了。可又一转念,毕竟一开始自己就没存杀他之心啊! 于是,明磊传令:“胡一青治军不力,傲慢无礼,着削去爵位,降为三品参将,在赵印选营中效力。胡部五千人马也划归赵印选指挥。” 看着地上呆若木鸡的胡一青,明磊笑了,“怎么?还不谢本帅不杀之恩?” 处置完胡一青,送走了千恩万谢的众多百姓,明磊也没有心思发表什么演说了,将众人全都打发走了。 当天晚上,眼看着瞿式耜走出了胡一青的府门,何腾蛟和赵印选才偷偷『摸』『摸』地从门房出来,一溜烟地跑去看望北屋大炕上的胡一青。 何腾蛟满以为胡一青一定是装着趴在床上养伤呢?谁知一进门,胡一青竟然站起来没事人似的给何腾蛟见礼,惊得何腾蛟嘴一下张得老大。赵印选不解地问道:“瞿式耜识破你是装得了?“ 胡一青不好意思地笑了“哪儿啊!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平日的积威,吓得行刑的军校不敢来真的呢?在周璞麟面前装得还满象的。 谁知瞿式耜一进来就把我揪起来了,说‘要不是周璞麟让徐云持即时传令,你的两条腿早就被打废了,还装什么装?’臊得我是无地自容啊!” “这个周璞麟,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何腾蛟一下也愣住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五章 升帐(下) 就在何腾蛟、赵印选在胡一青府中碰头的功夫,明磊也在自己的密室召开军情会议。不但刘六、徐云持、高致嵩(总参情报署少将副署长,号子晋,广西岑溪人)、易安华(总参情报署一处上校处长,江西宜春人)、罗策群(总参情报署二处处长,广东兴宁人)、姚中英(总参情报署3处处长,广东平远人),就是天地会、红花会的付培言、孙茂昌也都赫然在座。 “湖南那边情形如何?” “很好!”付培言看了一眼红花会总会长孙茂昌,接着说:“对于我们两会,湖南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人间天堂这个说法太神奇了,明磊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有那么夸张吗?说来听听!” “洞庭湖以南的这大片地方从左良玉起,这些年就没太平过。李自成的部队、咱大明的部队还有清兵在这一带你来我往、打打杀杀,好几年了。 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不管哪方上台,都是地方豪强们大展鸿图的最好时机。谁敢杀敢拼,谁就是大爷;谁拥有最大群的狗党,谁就是一方之霸。 现在,鞑子的政权还不算稳固,还算是政权交替的关头,也正是各种势力发展最容易的时候。各路英雄各展神通,各占地盘。明的地盘是设法取得无主的田地、店屋、财物;暗的地盘是划分势力范围,保护既得的利益,网罗羽翼招引爪牙亡命,锄除异己壮大声势。 城内弱肉强食,城外乡间也同样混『乱』。有些村庄早就成为废墟,有些乡镇已经人烟断绝。官府为了要田地早日复耕,因此只要有人提出些许证确;其至不需提出证据,只要能保证复耕,能托些有力人士在官场活动,就可以取得合法所有权。因此,新的村庄开始建立,新的地主取代了旧主人。 更有许多曾经跟着何腾蛟他们反清的人物,留下的田产、房产、店铺,等着你去白占!而且,即使这些早就成为“叛逆”的人敢逃回来,也不敢争自己的产业。在我等眼里简直就是满地的金银等着你去拣一样!” “做得稳妥吗?你们可是要长期潜伏的!”明磊见付培言如此眉飞『色』舞的,不禁有些担心了。 现在,天地会和红花会早就交给总参情报一处管理,虽说每个后面都有靠山,但怎么说处长易安华也算是付培言、孙茂昌的顶头上司,见付培言迈过自己直接向明磊邀功,很是不忿,便接着明磊的话茬儿抢着回话了。“大帅放心!我们知道,绥靖期间,这种弱肉强食的局面,决不是三年两载便可顺利结束的。事前我们三个处一同拟定了详细的计划。红花会负责拉拢满清的各级官员,专门收拢明面上的田产、房屋和店铺;天地会负责暗地下的黑道;两个组织表面上渭泾分明,甚至还会有些小磨擦,而且为了长期潜伏,基本上左右逢源,决不会做出什么偏向咱们大明的举动的。” “那现在发展如何?”明磊问道。 “论人手,在湖南我们也有几万会众,论财力,我们有的是银子;论官府,那些投身满期的明朝故吏,全都对我们礼让三分。这湖南,已经是没有什么势力敢挑战我们了。 而且被我们拉拢渐渐交往密切的官吏都表示,一旦大军反攻,必定反正。武冈的陈有龙也表示,大军一到,必定杀了刘承胤的满门,争立头功。” 明磊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接着就开始讨论起桂林之战了。 “孔有德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续顺公沈志祥的五千兵马看着刘承胤的兵马留守武冈,梅勒章京屯泰领着三千满人,和一万降军驻守全州,恭顺王孔有德现在和智顺王尚可喜、固山额真金励一共三万三千兵马还没有离开兴安,正在休整,但他的前锋怀顺王耿仲明领着一万人马今日正午出发,向严关杀来了。” “耿仲明带大炮了吗?” “是,带了四十门红衣大炮!” 徐云持点点头,扭脸对明磊说:“大帅,耿仲明带着大炮行动缓慢,看来没有五天是不可能到达严关的。 这很可能是孔有德在耍把戏。让咱们以为他远在兴安,对面只有一万敌军,而他再轻车简行,昼夜行军,两天就会赶到,好攻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五天以后,出现在严关外的很可能是孔有德的全军,大帅不可不防啊!” 徐云持说得有理,就连一旁的刘六都点头,不禁担心地问道:“大哥!严关的守将袁则民能让人放心吗?” 桂林城北五十里外,雄踞南岭的严关,可以说是桂林的门户,自古以来“岭南战争,皆系于此”。只要过了严关,就是一马平川的通途,桂林城就只能凭城池而守了。 “严关守将袁则民,原为李闯余部,智勇双全,为瞿式耜所倚重,镇守此关已经一年有余,防守得还算十分严密。 但问题是,我军到底是据守桂林城还是据守严关。如果据守桂林城,不增兵严关,那么光凭袁则民的五千兵马,根本是不能抵挡孔有德的大军的!” 守桂林还是严关,事关重大,众人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到明磊身上。明磊一笑,“严关虽说险峻,但地方太过狭窄,我方九万大军不能完全展开。如果据守严关,只能梯次进入战场,兵多将广的优势不就无法显现了? 如此,严关就成了绞肉机,不但是清军,我方的大量士兵也会被绞进去,即便胜了,也会是惨胜,实在不划算。 相比之下,还是将清军引到桂林城下,聚而歼之为上!” 听了明磊的话,刘六带头表示支持,于是大计就此定下来了。至于如何歼敌,刘六却不认为是在桂林城下。“孔有德快七十岁的人了,手下俱是征战几十年的宿将,哪儿能傻到让咱们聚歼于坚城之下? 依我说,只能仗着人多,在运动中歼敌,可能『性』才是最大的!” 于是,依着刘六的思路,徐云持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干脆,我们组织一场由多次作战组成的大戏,一举夺回兴安、全州,他们清军不是彪悍吗?我们四次会战,两次夺城,就不信打不跨他们!” 刘六有些犹豫,“如此一来,郝永忠部、赵印选部就要在我们的视线之外了,能完全信任他们吗?要不,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带人……?”说着,刘六做了一个铲除的动作。 明磊很坚决地摇头道:“不行!你我兄弟已经站在了永历朝权力的最高处,手下什么时候也不会全是自己人了!时变法亦变。从今往后,我们做事的思路也要改变,要有海纳百川的胸襟,要信任异己,得道者多助,否则,你连何腾蛟都不如了! 一句话,宁肯别人负我,也不能我负于人!吃小亏占大便宜,明白吗?” 刘六一皱眉,大家也跟着沉默了许久,明磊叹了口气,“遣将不如激将!明日我已有计较。至于成与不成?我们只要尽心竭力,剩下的就全凭运气了。但愿大明的国运还在吧!” 刘六也无奈地说:“还是那句老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第二天一早,军事会议在明磊督师府的内书房召开了。到场的只有何腾蛟、瞿式耜、郝永忠、赵印选、刘六、徐云持寥寥几个人。 按照明磊的意思,何腾蛟的本部人马战斗力最弱,还是放到城南的后方当预备队去吧;而实力尚存的郝尽忠部驻扎城西,赵印选驻城东,为全军的左右两翼;自己的本部放在中间守卫北门。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六章 开局(上) 但听了明磊的安排,第一个不愿意的就是郝尽忠。“那孔有德老匹夫最善使红衣大炮,将老子的队伍摆在城西的开阔地带,龟缩防守,被动挨打,不是和兴安一样,等着被人家拿大炮轰死吗?” 郝尽忠抬头看了明磊一眼,生生把那不好听的话咽了回去,改口说道:“不是标下怕死,实在觉得如此一来,还会和兴安一样,军队被人家大炮轰散了,会耽误了督师的大事呀!” 明磊没有搭言,而是扭脸看赵印选。现在的赵印选看见明磊心里就打鼓,生怕一句话说错了,本部人马生生被明磊夺了去,赶紧起身行礼道:“大帅怎么吩咐,标下就怎么去做,绝无二话!” 一旁的何腾蛟则是一半高兴,一半忧虑。高兴的是明磊在郝摇旗这个土匪面前吃了瘪子,但如此一来,桂林的防御可就吃紧了。在他看来,不管明磊的手下有多彪悍,面对孔有德这样的对手,他的十几万大军都不是对手,现在的区区九万临时拼凑的人马,能守住桂林已经算很难得了。 明磊示意一旁又要张嘴训斥人的瞿式耜少安毋躁,平静地看着郝永忠说道:“永忠啊!你不愿守在桂林,到底想怎样呢?” “能怎样?当面锣、对面鼓地好好打一仗,就不信打不赢孔有德那老小子!” “就这么硬碰硬的,这买卖是不是吃亏了?” 听了明磊的话,郝永忠很是舒服,“大帅说得好啊!我手下还有五千骑兵,步兵也是很能吃苦的。我的行军速度绝对比清军要快的多。您要放心,就让我率军绕到孔有德的背后,咱们前后夹击,一战而胜!” 除去明磊,所有人都撇嘴了,赵印选历来和郝永忠不睦,趁机讥讽道:“孔有德是什么人?能让你大摇大摆地从背后进攻,真是痴心妄想!” 见别人也要『插』言,生怕郝永忠恼了,明磊赶紧示意大家闭嘴,和蔼地说道:“永忠你真敢绕到清军的背后去?” “当然!”郝永忠一下激动得站了起来,“我老郝要是口不对心,天打五雷劈!” “好样的!”明磊大吼一声,“这样,我把张天佑的第九旅派给你,你主他副,一同『摸』到孔有德的身后,找机会将他的粮草烧了。只许试一次,不管成与不成,立刻急攻兴安。有胆子领命吗?” “当然有胆子领命了!不过,大帅的好意我心领了,你那什么旅的近五千步兵我不要!” “什么!”瞿式耜终于忍不住要发作了。明磊也不高兴了,但他还是沉着脸将瞿式耜拦下,不客气地问道:“说说理由!” “理由!”郝永忠也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有些气虚了,赶紧解释道:“大帅交待的可不是什么好活,这可是要打硬战的。说道打起硬仗时,官军的作风怎么形容呢?历来狼上狗不上,有几個真心卖命的?不知大帅手下的人怎样?反正我的手下和闯王在世时一个样,任谁都是一听见杀声起,两眼就冒火,奋勇向前,丟掉脑袋连眼皮也不眨? 我说大帅,别担心俺老郝人少。偷袭最讲究配合,和你的那伙子人马谁都没见过谁,人还认不准呢?怎么相互信任,相互配合啊?就算我的人馬少些,但都是多年一起『摸』爬滚打过来的老人了,不用说,就知道谁在干什么! 一旦厮杀起來反而不至于互相碍事。千里奔袭,可不是就靠一個勇字!” 明磊点点头,“这样!张天佑跟你一起出发,他主要负责『骚』扰孔有德的老营(当时习惯,把总部叫做老营,官军和农民军都是如此。这种习惯延续到清朝末年)。 争取将一队清军引出来,聚而歼之,抓住一些军官。这样,孔有德粮草的虚实不就有了着落。剩下的就全看南安侯(郝永忠的爵位)你的了,自己单独行动也行,带上他们也行,我一样给你记首功一件,如何?” 明磊的一番话,别说郝永忠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感动。何腾蛟心里明白,昨日立完威,今日开始施恩了。 郝永忠很是激动,上前一揖到地,“大帅,你放心。自从咱们闯王死后,我谁也不佩服了。 我郝摇旗虽是粗人,还知道什么是朋友义气。你待我一尺,我报你一丈。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了,我领命就是,叫那个什么张天佑给我做副手,我决不会三心二意,遇事给他小鞋穿。大帅放心好啦!” 明磊欣慰地点点头,转脸看着赵印选,“护国侯你可有胆气接令?” 赵印选一愣,“不是我都说让干什么就做什么了吗?”但嘴上哪敢抱怨,连忙再次表态。 “那好!你带着本部的一万人马,远远地绕到兴安南面四十里外的松山埋伏。任务有两个,一是如果郝永忠劫粮遇围,你速去解救;二是如果劫粮顺利,郝永忠进攻兴安,孔有德为了从兴安调粮,必会救援,你就等着袭击援军吧!” 一听埋伏在兴安与孔有德的大军中间,赵印选不禁面『露』难『色』。郝永忠看不惯了,“老赵,瞧你那副软蛋样!你就不兴说两句硬话:‘大帅,这等小事,我赵印选包下啦。倘若抵挡不住,让孔有德这个婊子养的援军攻到兴安,你把我这个吃饭家伙砍下来,挑在枪尖上游营示众。’ 咋样?没这个胆子吧!” 听了郝永忠的挖苦。赵印选的脸红了白,白了红的。还没容他开口反驳,明磊抢先呵斥道:“都是自家兄弟,同殿称臣的,郝永忠你这是干什么!不但护国侯,就是原先的保国侯胡一青都是有名的勇将,怎么能临阵畏敌呢? 老赵,代我告诉胡一青,今日之战,只要立下战功,立刻官复原职。但是如果畏缩不前,回来必死无疑! 而且本帅丑话说在前面,遵我将令者生,违我将令者死。没有谁能够例外。明白吗?”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赵印选哪敢不点头接令啊。见赵印选面『露』难『色』,明磊知道他们被清兵打败的次数太多了,只得又给他们打气道:“没什么好怕的!清兵不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虽不知道他们一顿能吃多少,但刀砍在身上一样流血,并不是铜头铁额,刀箭不入。难道他们手里拿的刀能够杀人,咱们手里拿的刀只管切菜?” 说着,用手在摊开的广西地图上一指,“你们看,在方圆几百里的这个区域,我们兵马比清军多出一倍,只要大家同心协力,又怕他们什么呢?” 紧接着,徐云持开始讲解此次作战的具体计划。 除去郝永忠领着本部和张天佑部共一万五千人马负责劫粮和佯攻兴安,赵印选部的一万人马设伏以外;严关的五千守军,只是要求尽量杀伤清兵,可视情况自行撤回桂林。而明磊的五万五千主力,全部龟缩在桂林城,何腾蛟所部的五千人马作为预备队留守后方。 何腾蛟听了徐云持的话,要不是现在自己兵微将寡,需要避一避明磊的锋芒,简直就要出言讥讽了。这也算是计策?但既然把自己放在进可攻,退可跑的后方,也算待自己不薄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知道好歹,实在没必要得罪人啊! 瞿式耜可没有什么顾忌,忍了半天,早就不耐烦了。“璞麟,你这算什么啊?一副被动挨打的样子,如何能取胜?“ 明磊示意瞿式耜先别着急,“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孔有德的汉八旗过去就是我大明辽东的精锐,又是清军中最善使红衣大炮的,现在连战连捷,士气正旺,一旦两军对垒,咱们有几成胜算? 而我军的优势就是火器比他还要优良,眼前又有现成的坚城,正好利于我军优势的发挥。必可在城下大量消耗清军的实力。” “孔有德老『奸』巨猾,一旦战事不利,就会溜走,恐怕不会如璞麟所愿,束手困于坚城之下的。” “这点璞麟早料到了。一旦清军退却,我打算一路追杀到全州,一举收复广西全境!” 明磊的话,听起来很是提气,但瞿式耜几个并不看好。但这次总算各军不再各自为战,有了统一的指挥,大家基本上也能接受指挥,夫复何求啊! 就这样,第二天一早,也就是1647年的十月初二,郝永忠部和赵印选部偃旗息鼓悄悄地出发了,而明磊则分出一部人马,打着郝永忠和赵印选的旗号,大摇大摆地开进桂林城。第二次桂林保卫战的序幕就此拉开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六章 开局(下) 进入十月的广西北部,天黑以后的山野间凉飕飕的,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不远的山头上,照得脚底下亮堂堂的。一队一百多人的士兵也不点火把,正甩开双腿没命地飞跑着,后面跟着十来匹拖着物资的矮小的滇马,只有一匹上面坐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中年汉子。 这个军官在队伍前后来回『乱』窜,时不时的低声叫骂着:“谁也别给老子停下来,想活命动作就要快!赶不到地界,回去我们全都要被枪毙的!把你们日女人时的那点威风都给我拿出来!全他妈的给我往前跑!” 这些士兵现在全都愤恨地看着自己的这位长官,胆子大些的老兵,也只是往地上啐口吐沫,至于那些新兵,更是感怒而不敢言。 虽说有平日训练的底子,但那时每个人的神经都是松着的,而此时,别说新兵,就是老兵也紧张的不时四下看看,如此一来,这一路跑得真是够呛!从没有如此紧张地『摸』黑跑过这么远距离的士兵们几乎被累死,好在这个连队的风气很好。一些老兵主动帮着新兵蛋子们背枪,大家才坚持下来,没有掉队的。跑了大概50里路,军官才示意停下来,新兵小赵一下跪在地上,感觉胸膛里一阵阵地翻江倒海,下午吃的饭全吐在了前面班长的屁股上了。班长倒是不在意,也不胡噜,只是坐在地上蹭了蹭,就一骨碌爬起来,示意大家不要出声,跟着他悄悄地往前走。 大约走了二里多地,透过树林的间隙,眼前竟是一片开阔地,无数的火堆将那里照得通明,好家伙,这可是不下万人的大营寨。 连长示意大家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喘口气!我告诉你们,待会儿,狙击手会把清兵引过来,就有开一次枪的机会,都他妈给我瞄准一点。 开完枪,我们就又得引着敌人往回再跑50里地,要想活命,谁也别给我拉下。几个岁数大的,待会儿,和我留在后面断后。都机灵点,谁要是打耙儿,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可是!连长啊!”班长陪着笑问道:“要是清兵不上当,不追过来怎么办?” “好办啊!那明晚上咱们再来!我就不信,事不过三,那边就不是有血『性』的汉子?” 众人听了连长的话,差点没趴下,还要来?班长拍拍身边战士的肩,“想不来,就往死里打!畜生被打疼了,自然就会红眼的。” 于是,一百多号战士一动不动地趴在树林边缘的土沟里,班长却发现身边的草都在微微颤动。不看也知道,自己身边这个年纪最轻的小赵正在不住地发抖,两排牙也在不停地撞击。班长轻轻拍拍小赵的肩膀,“没事!一会儿打起来,有样学样,人家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明白吗?” “是,班……长……“他用不连贯的声音小声答道。 小赵听话地装好子弹,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班长就在他身边,使他略微踏实一点。他睁大眼睛看着连长带着十几个拖着长长的狙击步枪的狙击手,趴在地上,低着头,撅着屁股一点点地往前爬去。大约爬了三十几丈远,他们停了下来,一会儿的功夫,只见他们身前火光一闪而灭,接着传来清脆的两声枪响。 很快,对面的大营有了反应,从大门里一下闪出几十匹战马。接着,连长那里枪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对面纷纷有清骑落马。 然后连长他们竟一跃而起,飞快地跑了回来。他们也就刚刚冲进树林,许多雕翎箭就纷纷无声无息地『插』在林子外面的土里,就差一点啊!吓得小赵啊了一声,接着班长伸手就狠狠给了他一下。 孔有德手下负责营房守卫的王参将坐在马上面沉似水,他带着几十个小头目已经来到辕门外的哨所前。一个清兵一只眼被子弹打了一个洞,深不见底,另外一只眼瞪的象鱼眼睛,眼眶都裂了,嘴也大张着。王参将抬头瞅瞅高高的塔台,又低头瞅瞅这具从上面栽下来的尸体。摇头骂道:“怎么是这么狰狞的面孔!“身上不禁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些明军实在太可恶了!从兴安的这一路上,每天晚上都来这一手,弄得没人敢出来站岗了。这个死鬼还是五两银子悬赏找出来的呢!”参将身边的一个佐领小声抱怨道。 “就是,明日宿营,再悬赏站岗,看来要涨到十两银子了!”另一个佐领也跟着抱怨道。 “你们不知道寒碜啊!站岗放哨本是当兵的天职,用得着悬赏吗?轮到谁是谁,不说你们带兵无方,还敢抱屈?哪有打仗不死人的道理?” 现在明军也就一次打上十来枪,干些偷鸡『摸』狗的小伎俩而已。你们应该高兴,这是咱们汉军旗的军威浩『荡』,这些鼠辈根本不敢与咱们当面一战。明白吗?” 说话间,就见百丈外的树林边缘枪声大作,密集得如同爆豆一般。枪口喷火的闪光此起彼伏,转眼间,追出辕门的四十人的一个骑兵小队全部报销了。 王参将的脸『色』大变,几天以来,还是头一次遭到如此大的损失。孔有德的全军原本是要急行赶到严关的,可出了兴安没多久,就被小股明军不断地『骚』扰。知道自己的行动被人家发现了,孔有德很是气恼,好在这些明军只是跟着孔有德的老营打转,孔有德只得让左、右两路人马先行,自己领着中军缓慢行动了。 王参将当然知道王爷现在肝火正旺,要是得知敌人的影子都没『摸』着就损失了近五十名骑兵,明日升帐,自己虽是老人,但也决计没有好果子吃啊!想到这里,王参将的汗下来了,他心里明白,要是不抓住几个明军,最少二十军棍的处罚是逃不掉了。 只可惜自己不是骑兵营的将佐,仅有的骑兵也损失殆尽了,再去借兵怕是来不及了。于是咬咬牙,王参将急忙点了本部的一千五百名步兵,一马当先地就冲进了黑暗中。 王参将足足追出五十里地,途中被明军的后卫们又干掉了三十几个士兵。天光大亮的时候,终于看见这一百五十多个明军跑进了一个三面环山的不大的村子。王参将追到村口,看到一个自己的士兵躺在地上,肚子上三个窟窿都有鸽子蛋那么大,一定刚死不久,血还在慢慢往外流着。王参将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他妈的!不把这伙明军杀干净,我就不是父母养的!” 于是,王参将对着手下大声喊道:“都给我听清楚,拼死拼活咱们追出来五十里地了,弟兄也死了几十个,你们都给老子赚回来,明军投降也不要,全他妈的给我宰了!” 一千多人的清军没来得及喘气,嗷的一声就把村子给包围了,丝毫也没介意这是一个空无一人的村庄。 这伙明军的头领是个上尉连长,名叫黄纪福,三十八九的年纪,胡子剌茬的,再加上满脸不是褶子就是伤疤的,看上去倒象四十五六的年纪。被清军包围了,他也不惊慌,也没有在外围抵抗,只是将手下布在村中心的十字街头的几处院子里设防。 这个黄纪福有一手好枪法,而且枪法是复员后苦练出来的,平日一枪就能打中四十丈开外的瓦罐,甩手能打中空中的飞鸟,而且据酒后他自己吹嘘:“说打鸟头不打鸟脖子,若打小家雀,打花达了不算,要留整尸。” 而特务连本来就是团里的精锐,黄纪福挑出来这二十来人和他本人一样,个个是神枪手。 黄纪福的要求很简单,这些神枪手平均分散在四周的院子里,每个后面有五个士兵也端着枪跟着,不为别的,就是给这些枪手上子弹的,要保着枪手们枪声不绝,弹无虚发。 被指派给黄纪福当副手的副连长蔡如柏,听了连长的命令本来是要劝的。步兵作战是有『操』典可依的,打完仗,是要上缴作战经过的,怎么能如此胡来呢?万一这个独出心裁的战法不是那么回事,自己也要吃这个瓜捞儿啊! 可他刚要张嘴,就被黄纪福挥手打断了。老实说,蔡如柏非常怕自己的这位上司,原因很简单,他清楚那个传遍全军的故事。所以,这位老连长有什么出格的事,自己还是少劝为佳,难题留给团长处理吧! 黄纪福当然有牛的资本了,他可是明磊亲自安排到军中来的!别说营长了,就是团长、旅长私下里见到他,都要亲亲热热地叫一声“老哥”。这个明磊亲点的故事在全军可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大概是这个样子的。 当明磊还在肇庆的总督府紫宸殿忙活的时候,就听见大门口一片喧哗之声。这可是个奇怪的事情,满院子的警卫营几百号人都干什么去了? 没等明磊张嘴,身边的侍卫长许忠就一溜儿烟地冲了出去。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七章 严关(上) 明磊的侍卫长许忠一溜烟地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就蔫蔫儿地回来了。“爷,外面来的是几个您当年扬州城外练兵时的老部下,要不,您见见!” 明磊听着叫嚷声还没有停下来,有些恼怒:“你没有去,是不是!” 许忠一听明磊的声音不善,赶紧跪下磕头道:“爷,我在仪门探头一看,为首的是黄纪福那头犟驴。您还不知道,他只要一急红了眼,就六亲不认的,见了面,一言不和,还不动手打我啊?” “混帐!还没挨打呢,你就怕了?“ “不是!小的现在好歹也是五品官了,真要当着那么多部下的面被他打上几下,又不好还手,实在太丢人了!” “黄纪福?” 见明磊发楞,许忠赶忙提醒道:“就是黄二楞子啊!这名子不是爷给他改的吗?” 经他这么一说,明磊猛然想起来了,当年扬州刘六的营中确有这么一个河南的汉子,满身的伤疤,大字不识一个,偏偏脾气撅得很,动不动就爱跟人急,大有一种老子根本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自然也不会拿你的命当回事的冲劲。 “后来不是因为岁数大了,让他复员了吗?”明磊问道。 “是!听说还给了肥差,好像留在惠州的府衙当衙役。”许忠赶紧回答。 明磊来到惠州以后进行的军队改革,第一件就是有了复员制度,凡是岁数大的和受过伤的,都可以离开军队,并安排工作。基本上这些人都去了各级衙门当差,明磊喜欢这种安排,第一觉得这些人牢靠,第二有组织有纪律,好使唤。 于是,渐渐的衙役、马快大多由退伍军人充当,也从此形成了一种风气,就是这些人一见面,就比资历,凡是跟随明磊他们越早的人,就越受到优待,对晚辈吆五喝六的,晚辈大多不敢顶嘴。 这不,黄纪福一亮自己是从扬州跟来的,总督府的这些如狼似虎的警卫们还真不敢公事公办,说话都客气了许多,否则,要是换了旁人,就算官员也早就挨打了。 不知何时,徐云持也溜出来站在明磊背后,见明磊下意识地『摸』『摸』下巴,就调侃道:“怎么?这算不算自己挖坑自己跳啊!要不,下官代大帅出去?” 明磊哼了一声,“你知道什么!我这是高兴!都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你看现在,反倒以当兵年头长为荣了。这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吗!最少,所有当过兵的和正在当兵的都以此为资本,长此以往,只要士兵有了荣誉感,不就越来越好带了吗?”说着,明磊扔下徐云持哼着小曲就往外走了。 明磊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张满是褶子还有几处指甲盖大小伤疤的大圆脸,已经通红通红的,这还不算,黄纪福赤着上身,指着满身的伤疤,大叫道:“你们这些后生崽儿,看看!看到没有!这是老子跟着大帅东征西讨时留下的,怎么样!没有老子们的流血,哪有你们的今天,就凭着,老子想见咱们大帅一面,怎么了?就不能通禀一声?我就不信你们跟大帅说了,就会吃了你们?放心,大帅的脾气我比你们明白,要是知道我们来了,多忙也是会见上一面的!” “黄二楞子!”明磊边走边大叫道。 “是!” 黄纪福立时双脚并拢,双手紧贴裤线放好,腰板挺直,下巴高高扬起仿佛要和身体成为一条直线。 明磊本来有了几分恼怒,但见到黄纪福如此恭敬的行着军礼,而且双目还是那样炯炯有神,神情也显得不卑不亢,黝黑的皮肤象是刀割不破的结实,心想就是不一样,同样是当兵的,怎么我的这些亲兵永远也不会历练出这股气势哩! 面『色』和缓了下来,但口气还是很严厉:“还认得本帅?” “报告大帅,认得!” “认得!还敢在我的门口大呼小叫的!” “我们想见您!” “见我?不会按规矩办?我每天见的人多了,也没有见过你这样胆大妄为的!” “是,我错了!可大帅,我们有急事!” “怎么?府衙的事做的不顺心,想换换?还是……把钱输光了,回去怕被老婆骂?”明磊最后这句话,语气已经平缓下来,说得周围的人想乐又都不敢乐。 黄纪福的绷着脸没有说话,却突然转身对着后面的六个大汉,一声大喊:“集合!”那六条汉子立时也蹈着小碎步站成一排。黄纪福也大步走过去站在头一个,他身边的汉子肥猪一般的腰身已经让旧军服上衣最下边的一排扣子不能聚拢,站第三个的军帽估计是发了霉,实在难看得很。七人一声不坑的齐步走到明磊跟前,站定成一排,丝毫不理会旁边面面相觑的年青晚辈们惊诧的表情。众人仰着头给明磊敬了军礼,齐声说道:“听说广西不太平,大战将至,请大帅准许您的老兵归队!” 多好的士兵啊!明磊赶紧转过头,害怕自己的眼泪流下来,抢先进了大门。许忠见明磊的左手一摆,赶紧点头哈腰地招呼这老几位进来。 来到仪门以里,徐云持闻讯也跑出来了,和这几个人比起来,徐云持跟明磊的日子算短的,所以不认识,也就不好打招呼,只得静静地站在明磊身后。 明磊用手指着黄纪福,“你都快四十了吧!这是干什么,不好好守着老婆和娃,起什么哄啊?你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身上的伤疤刚长上皮,你就又呆不住啦?” 没想到一句话,竟把这七位大汉说哭了。黄纪福哽咽地说道:“大帅!托您的福,我们日子过得舒坦,媳『妇』也娶了,娃也有了,可鞑子还没有赶跑啊!最近这几个月,我一闭眼就看到死去的兄弟们,那些为救我们而死的兄弟的脸啊,总在你眼前晃啊晃的,可他们的大仇我们还没有报呢?怎么都觉得自己都象一个逃兵似的。我心里堵的慌啊!” 旁边叫吴铁牛的老兵也说道:“大帅,离开队伍的这二年,成天价儿我浑身发痒。俺知道如今流行用步枪了,看见队伍上那些后生都他妈的快赶上咱爷们了,我这心里啊,真他妈不是滋味! 这不,俺借着工作的方便,没事就杠着步枪到城外的山上练枪法,现在,三天不『摸』枪,手都痒痒。二楞哥来找俺,俺这个乐啊! 我说这半个月这只眼一个劲地跳哩,原来是要瞄着鞭子兵打了,这可比每天在山上打兔子和野鸡他妈的强多了。”说着就憨厚地笑了,根本没管明磊背后徐云持的脸『色』有多难看。 明磊可不象徐云持,听了这些带脏字的话就这么大反应,他反而很是感动,觉得这些质朴的老兵能这样,实在不容易啊。“可是?家里都安排好了?子弹可不长眼啊?再说,你们原先的兄弟,留下来的大多是团长,最差也是营长了,现在都是你们的长官,你们受的了吗?” “瞧您说得!我们当兵吃粮十来年了,还不知道这个理儿?您老不是按月给战死的兄弟家里发抚恤金吗?子女也能免费上学堂,我们还有啥不放心的。再说,命都不在乎了,还在乎那些虚的?” 听了吴铁牛的话,明磊的眼圈红了,扭脸对徐云持说:“去安排一下,给他们军衔,张天佑不是嚷嚷基层骨干都去了军校吗,都给他送去!” 就凭明磊的一句话,黄纪福被分配到三师第九旅零二七团的特务连,成了明磊军中岁数最大的上尉连长了。 结果,清军开始急攻以后,蔡如柏发现老连长的主意还是对路的。由于村子的道路不宽,别看是从四面八方攻上来,但都加上,一次也只能冲上来百十号人。而且这些清军并没有火器,光凭弓箭,哪有他们的步枪『射』程远、杀伤力大啊? 所以,凭着这些神枪手的这身本事,和身后能随时提供子弹上膛的步枪,他们愁的不是如何能守得住,而是冲过来的敌人太少了,人肉靶子不够分的。十字街头的战斗被争先恐后的神枪手们『操』纵在手中,他们就大摇大摆地半跪在墙头上,拿威似的抠动枪机,幸灾乐祸地看着冲过来的清军一个个倒在街道的土路上。 王参将的头上见了汗,快一顿饭的功夫了,发动了六次急攻,已经折了三百名手下,明军却连一个汗『毛』也没有伤到。看来是块难啃的骨头,撤退?不行啊!要是这样撤回去,自己的脑袋就要搬家了。旁边的佐领凑了过来,“要不去附近的村子转转,弄几百个人头回去交差?” “放屁!你也不想想,这么多部下,你怎么能保证心齐呢?万一泄『露』了,你我的脑袋铁定要搬家了!火攻!用火烧死这群畜生!” 可还没等他们弄来点火之物,远处就传来了喊杀声。几个哨兵跑回来报告,“将军,几千穿着土黄『色』军装的明军杀过来了!” 王参将听了,好悬没吓死,登高一望。果然如此,被包围了,自己的这些手下已经折腾了多半宿,人困马乏的,看来突围无望了。无望也不能投降!这是王参将本能的反应。也难怪,清军对明军几乎战无不胜,膨胀的自尊心也不允许他们投降啊!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六章 严关(下) 一顿饭的功夫,战斗就只剩下王参将领着二百来精锐据守在村子里那栋青砖黑瓦的最好的三进院落里了。 三师第九旅的旅长张天佑双手叉腰,站在三门钢炮后面,指着王参将据守的院落大吼道:“大不了老子把它买下了,没什么顾及的!打!打它狗日的!” 于是,炮手门将炮口降的几乎擦上了地皮儿,纷纷点火开炮。头一炮把院子头里的影壁炸得粉碎,砖瓦的碎末砸得附近的清兵抱头鼠窜,硝火浓烈的空气中立刻充满了呛人的土星味。第二发炮弹落在院子正中的堂屋顶上,哗啦一声就『露』了天,吓得王参将几个头领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屋,一个个灰头土脸地再没了刚才的狠劲。第三发炮弹在院子东侧马圈里的罗花木上爆炸,面目可憎的马头飞起来竟砸晕了一个惊慌失措的佐领。 炮弹一颗接一颗地落下来,每一颗都重重地砸在这些清军的心里。王参将傻了,幸存下来的清兵傻了,在黑火yao巨大的威力下,他们半生练就的技艺和胆略连一粒小小的灰尘也不是。他们无计可施,无路可逃,他们像握着柴禾棍一样地握着他们心爱的大刀、长矛,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傲气和自尊,最后,老老实实地投降了。而那些被大炮轰死的清兵,同他们的名字一样,自然而然地被所有人所遗忘,就象遗忘了这里还曾经发生过如此一场一边倒的血腥战斗一样,什么也没有留下来。 张天佑早就从望远镜里瞄上了这个清军的参将,见到这位毫发无损但灰头土脸的满清将军,开心地裂开大嘴笑了。同样开心的还有黄纪福连长,他现在正神气活现地瞅着自己的副手,那个个子矮小的蔡如柏。而蔡如柏也毕恭毕敬地小心伺候着这位老上司,而且确是出自真心,本来吗,来回百里的诱敌行动,光自己就歼敌四百,损失不过几十个人,实在厉害啊! 很快,连同王参将在内的几个清军将领被快马送到了郝永忠那里。郝永忠此时正在喝着烧酒,看着亲兵点火炖鸡呢!一听捉到了清军的一名参将,连头也不回地交待:“给张瞎子他们送去,要是死硬着不说,就剐了他们下锅!好久没有吃人肉哩!” 鸡也就煮得半熟,一个亲随小校就跑过来报信:“军门,那个姓王的参将服软了,答应给咱们带路去烧清军的粮草。” 郝永忠一听,一手从锅里捞出也就三四成熟的老母鸡,霍的站了起来,“传令,集合,马上出发。告诉张天佑,他们已经立了大功,太辛苦了,就去兴安南面三十里的『乱』石岗等咱们吧!” “可,人家挺能打到,不带上怪可惜的!” “你知道个屁!只要有了领路的,有没有他们还不是一个样,到手的大功也要和人家分吗?咱们初来乍到的,不讨个头功,将来的日子怎么混啊?你个废物!”说着。郝永忠回手就给了一旁的偏将一计耳光。 队伍很快集合好了,郝永忠手里的鸡吃得还剩下一大半,他看也不看,随手远远地丢进灌木丛中,在大氅上蹭蹭手,就点队出发了。 十月五日的早晨,孔有德得到的,还是王参将刚刚包围村庄就急急报回的消息,说是狂追五十里,终于堵住了频繁『骚』扰老营的那一伙明军。孔有德很高兴,看来今晚全军可以睡个安生觉了,便没有多想,拔营起寨直奔严关了。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还不见那一千五百人赶过来,孔有德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果然,派出搜索的斥候回来禀报,没有发现敌军和本军的踪迹,庄子里空无一人,庄子外面除去血迹和几座新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完了,这一千五百人全都交待了,孔有德心不禁收缩了一下。接着,他马上意识到了危险。一旁跟了他二十几年的远房侄子孔择恩也凑了过来,“叔叔!我寻思,能短时间歼灭我们一千多人,还能没有一个漏网的,最少也要近万的明军。他们现在干什么去了?没有跟过来,不会是劫粮去了吧?” 孔有德点点头,小声说:“我也怕这个啊!算一算,他们手里会有几百的俘虏。就怕他们借此假冒咱们自己人,前去后营!” “那侄儿亲自领一千轻骑过去看一看?” “也好!你去,我就放心了。” 得到孔有德的首肯,孔择恩立时带着人马一阵风似的跑远了。而此时,孔有德跳下马,舒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腰身,一边感叹道:“岁数不饶人啊!这才走出一百里啊,就这么不中用了。” 手下的亲随赶紧附和道:“瞧王爷您说的!看您的精神头可好得很哩!” 孔有德笑了笑,点手叫过中军官,“传令,不要支帐篷了。吃过晚饭,连夜赶奔严关。” “王爷!通宵的夜路,您的身子骨顶儿得住吗?” “放肆!”孔有德生气了,“怀顺王(耿仲明)屡攻严关不下,正翘首盼着红衣大炮前去发威呢!军情紧急,也是你能『插』言的?” 中军官也是孔有德的老部下了,挨了骂并不生气,临走时还跟旁边的亲随小声嘀咕,“老孔,回头劝劝咱们王爷。让大队人马先走,王爷歇息歇息,后半夜再追上来也是好的啊!” 不想,孔有德耳尖,还是听见了。“嚼什么舌跟呢?你家王爷我是什么人啊?怎么能让弟兄们受苦,自己享清福呢?有这闲工夫,给老子巡营去!” 吃着晚饭,不好的预感还是在心头浮着,孔有德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粮草没了,因为分头行军的,凑凑,也够全军十天的口粮,捱到攻下桂林足够了!” 想着,孔有德有些后悔着急连夜赶路了,但事以至此,也只有咬牙硬挺了。 孔择恩紧赶慢赶还是晚到了一步,离着十里地就看见后营的上空火光冲天。而孔有德得到消息时,已经是十月六日的下午,怀顺王耿仲明的大营里。一听粮草被烧了,耿仲明立时火冒三丈,“郝永忠这个畜生!有种就正面来,就知道干这等偷鸡『摸』狗的营生,流寇就是流寇,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行了!这是一个王爷的样子?算老哥我一时大意,竟着了道。真要有心,你就带上大炮连夜攻打严关,如何?” “得令!天明之前,我一定拿下严关,给哥哥出气!” 天明的时分,严关的主将袁则民带着近三千满身血污的士兵撤出了镇守快两年的严关,后面的清军和自己不过百丈的距离了。 就在此时,北面被清军已经炸开两个缺口的城墙突然开始颤动起来,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响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只是片刻的功夫,曾经高大结实的城墙突然猛地裂开了,就在众人的眼前土崩瓦解了。那些攻进严关和上至城墙上的无数清兵伴随着城砖、不及撤下的火炮,一齐四散『乱』飞,而后又漫天洒落,纷纷砸了下来。 袁则民的明军原本也准备了一人高的大盾牌想用来防护,但清兵追得太紧了,根本没来得及使用那笨重的防具,就被剧烈的冲击波震得东倒西歪。点zha『药』的人尚且如此,就更别说那些清军了。猝不及防之下伤亡惨重,冲进严关的三千人马几乎全军覆没。关键是袁则民趁着清军『乱』成一锅粥的时机,杀了个回马枪,直将严关里的清军杀退,才迅速跑远了。 爆炸发生时,耿仲明离严关的北墙不过百丈,突然间天崩地裂的冲击波将他从马背上掀了下去,差点没被满天的尘土呛死,整个战场顿时混『乱』不堪。 紧接着,严关城里喊杀声一片,耿仲明疑心中了埋伏,调头就跑。但刚跑出百丈之外,就觉得不对。可胜负往往就在这一线决定了下来!也就耽搁了这一会儿的功夫,等他再调动大军整队冲进严关,早没了明军的踪影。 严关一战,耿仲明前后死伤了近五千士兵,真是多年来少有的事情,直气得这个老小子跺着脚地大骂明军卑鄙,全是狗娘养的!“老子冲进桂林,我他妈屠城!”的吼叫声响彻严关的上空。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八章 东门(上) 由于桂林城在湘水的南岸,而且是东西狭南北长的长方形城镇。所以,即便孔有德的大营扎在湘水的北岸,明磊还是将防守的重点放在东西两边,由沈一恒、张天广各领所部守卫,南面交给了焦链,北面则是刚刚退回来的袁则民。 孔有德由于兵少,试探了几次,明军缩在桂林城里死活不出来,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孔有德当着手下的几位大将,冲着南面的桂林城不禁一阵冷笑,“以为劫了粮草,就可以等着本王撤军了。真是不自量力!” “就是!让这群兔崽子好好尝尝王爷红衣大炮的厉害!”耿仲明在一旁已经跃跃欲试了。 孔有德瞟了耿尽忠一眼,“先不急!上来就打,岂不是和那群黄口小儿一般了?先展一下咱们的军威,劝劝降!为将的规矩该讲的还是要讲的。” 早有哨兵来报,清军整队来攻东门,明磊一听,高兴得一下跳了起来,“就怕他不来呢!走,看看去!”说着,叫上刘六直奔东门而来。等到了东门,不但何腾蛟、瞿式耜,连许多文官都赶到了。刘六刚要喝住前来添『乱』的这十几位文官,明磊拽了他一下,抢先跳下马来和众人见礼,在众人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登上了城楼。 迎着初升的朝阳,烟尘滚滚,孔有德的四万大军如同奔腾的洪水一般,一下子涌到了眼前。清军立住阵脚,突然间四万人同声怒吼:“杀!杀!”就好像在耳边打了一个骇人的闷雷,将明磊身后不少胆小的文官吓得跌坐到了地上。 清军的喊杀声余音还在旷野上回『荡』,却听见老营中号角声响起,全军顿呈梅花型列阵。 清军丈八的大红底上绣金龙的正红旗帅旗就立在五六里外的一处小丘之上,旁边是一杆丈六的红底大旗,上书黑『色』的文字,字大也就二尺有余,远远望去,有如蝌蚪一般,不用猜也知道那是孔有德的官职、头衔和姓名。 前锋打的也是两杆丈八的大旗,不过换做了镶红边的蓝旗,由于近,看清楚了,怪不得远看象蝌蚪爬行呢,原来竟是满汉两种文字。 “真是的!做奴才就是不好啊!连文字还要将主子的也用上。”其实明磊这句话还是说错了,要不是因为汉人降将太多,多尔衮开恩,耿仲明他们只能写满文,是根本不能用汉字的。 由大约五千身穿蓝『色』镶红边棉甲的步兵组成的前营就停在大约三里外的平原上,他们身后左侧是身穿暗黄『色』甲胄的五千骑兵和五千步兵排列的大阵,右翼则是五千纯白镶红边甲胄的骑兵组成的方阵。在他们身后,就是孔有德的本阵了。几万人马悄无声息,只听见如林的旗帜在北风里猎猎作响,使人感到分外的压力,就连带起的尘土都显得有些腾腾杀气似的。 城楼上的这些文官,见到这等场面,全都不说话了,明磊根本没有顾忌到他们,徒自大嚷大叫道:“刘六,快看。我找到孔有德了!怎么连胡子都白了,就这么一个糟老头子,真是胜之不武啊!” 一旁的刘六也赶紧举起已经磨得黄澄澄闪闪发亮的铜制单筒望远镜,津津有味地搜寻着那几个自己从未谋面的清军主将们。“奇怪,左翼的不是清军正黄旗的装束吗?正黄旗的旗主旗不是皇帝的吗?” 明磊低声骂了刘六一句,“不学无数的东西。清廷成立了汉八旗,那孔有德是汉军正红旗的旗主,耿仲明是汉军镶蓝旗,尚可喜在汉军正黄旗,那个右翼固山额真金励倒是正儿八经的满人镶白旗的。看看他们不同的穿着,还不明白吗?” “是!不过,和李成栋比起来,孔有德他们的装备好像好了许多似了。” “那当然!李成栋不过一个小小的提督,孔有德几个可是异姓王,连满人的固山额真都要听其指挥,算是嫡系也不为过。只是奇怪,那个孔有德怎么会一身暗黄的正黄旗装束呢?” 就在俩人絮絮叨叨地闲扯的功夫,八里外清军的帅旗下远远地飞出三骑,一直跑到五十丈开外在停了下来。为首一人冲着城上大叫道:“我乃平南大将军手下副将孔廷训,奉上命特来劝降。 要知万历以来,宦官专权,政纲败坏,蜂烟四起,使大明丧尽民心,终于有了李闯进京,崇祯吊死煤山之祸!我朝皇爷应天顺人,挥铁骑入关,平定宵小,已据中原大部,安定南天指日可待,尔等还要抗天命呼? 人心思治,顺人心者昌,逆人心者亡,你朝已丧尽民心,那个到处流窜的小皇帝毫无威望,不但黎民百姓拥戴者寡,就是你等朝廷中的文臣武将也是四分五裂的。纵观海内,能与我朝相抗衡者有人乎?欲安定天下,抚育黎庶,舍我皇爷其谁?……” 城跺后立着的沈一恒早就不耐烦了,不禁打断他的长篇大论道:“你他娘的一个武夫,拽什么文啊!将文书『射』上来,由我交给我家大帅不就结了!” 果然,那个孔廷训上前几步,真的『射』上一封带信的雕翎箭。 明磊探头向城楼下瞅瞅,不禁捅捅身边的刘六,道:“清军的臂力就是不一般!你看那箭头,快赶上小孩的拳头了。”说着也不接信,反而吩咐道:“告诉沈一恒,叫狙击手将那个副将『射』杀,就当回信了。” “不可!两军相交,不斩来使!对方前来下书,以礼相待,怎能做如此勾当,不怕被世人耻笑吗?”瞿式耜一听明磊的话一下就急了。 谁知,明磊不屑地撇撇嘴,“光看那人的箭法,就是一员勇将。此时不除,战场上你知要用多少条人命才能换来他的一命啊!吾与清军,你死我活,方法无用其极,对他们还有什么礼义可讲?真是迂腐啊!” 于是,随着两声清脆的枪响,这位身经百战的副将身体猛地一震,下意识地随手在胸前一『摸』,无法置信地发现满手竟都是鲜血。“这么远的距离!自己可是在棉甲内衬了软甲的啊!”孔廷训大睁着双眼直挺挺地从马上栽了下来,真算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城下的小子听着!这个小子既然姓孔,也算圣人的后代。居然认贼作父,还辱骂我家圣上,真是死不足惜!我家大帅仁厚,放尔等回去,告诉孔有德那个老畜生,我家国公爷说了‘早年『毛』文龙家走狗,如今的三姓家奴,递手本,倒夜壶的角『色』,安得冒托先圣后裔,也来劝降?’将脖子洗干净等着受死吧!” 前锋营大蓝旗下的耿仲明,用他亮铁盔庇眉下的那双似睁非睁的画眉眼,第一个看到了孔廷训从马上栽下来,惋惜得两脚在马镫里直跺,“大帅真是的,还不知道对面是什么人啊?和他们讲礼法,太糊涂了!” 原本孔有德不但上衣下裳的棉甲全部为红『色』,铁盔的盔顶、护耳、护领也均为红『色』,为革、铁制成的胄,其上又有管、枪,除去周围装饰用的垂貂『毛』,剩下的也统统染成了红『色』;就连骑的都是枣红马。也难怪明磊奇怪,由于甲胄穿的时间过久了,加上那个年代甲胄的漂染技术本来就不过关,孔有德甲胄的红『色』褪『色』了,竟自己主动变成了暗黄『色』。 等两骑将孔廷训的尸首带回老营,送到孔有德面前。原本威风凛凛的平南大将军恭顺王,象一尊泥塑天神般一动不动地立在寒风中。过了许久,孔有德再也不顾忌什么威仪,放声大哭了起来,此时的他,不再是一军的统帅,仿佛只是忽失幼子的一个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惹得他身边的众多副将、参将们也都难过不已。孔廷训四十出头的年纪,在山东登州府的时候就跟了孔有德,为人也很豪爽,在军中很有些人缘儿,这些年东征西讨的,别说受伤,就是擦破皮的事都不曾有过。没想到今日竟稀里糊涂地命丧桂林城下了。 孔有德的眼红了,咬着牙发狠道:“全力攻城!” 随着几声号角的吹响,左右两营的骑兵全部出动了,就是远远地站在城楼上的明磊等人也能感受到大地的颤抖。何腾蛟的脸『色』有些发白了,瞿式耜也不由得双手紧紧抓住城楼上的栏杆,双唇紧闭。即将开始的攻防战的主角是沈一恒,所以刘六倒是一点也不『操』心,反而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清骑的号令,不时和明磊咬一下耳朵。明磊想了一下,还是回头吩咐,“大战将至,还是请诸位大人回府理事吧。”将除去何腾蛟、瞿式耜以外的所有文官打发走了。 城楼下的沈一恒可没有那么轻松了,两位上司就在上面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虽然举着望远镜的双手很是平稳有力,但他的呼吸还是有些急促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八章 东门(下) 早在几天前,明磊就下令四门的守将在城门外用石子码放一个个的小堆儿。而这些小石堆儿很有意思,大小没有一样大的,原因很简单,明磊特意叮嘱,只要刚好能被望远镜从城墙上发现为准,越小越好。最远处也就是最大的那一堆,是顺风时重炮攻击的落点;其次分别是重炮和迫击炮的最佳落点;离城门五十几丈的,是狙击步枪『射』穿水浸透的棉甲的有效距离;最后的才是步枪的有效距离。 明磊对此事非常重视,不但亲自视察。还要求将穿着清制棉甲的草人依次放到各个小石堆旁,实弹测试,直到效果确认无误了,才放心地离开。 现在,沈一恒眼看着清骑进入迫击炮的『射』程,刚要下令炮击,一个传令兵跑来报告,“大帅有令:放清骑到城下,只准用弓箭还击!” 沈一恒老大的不情愿,咕哝着:“不是说好不干涉我指挥吗?说出来的话,又不算数了?”但还是立刻执行了。 在城楼上的刘六捅捅明磊,“大哥,看见没,老沈不乐意了!” 明磊哼了一声,“不乐意?我还怪他蠢呢!眼睛就盯着地下的石堆,也不看看,人家为什么派骑兵来攻城!” “为什么?”刘六也奇怪地问道。 明磊瞪了刘六一眼,要不是身后还有外人,真想骂上两句,但也只好憋回去了。“你仔细看看,这些骑兵的动作虽整齐划一,但每个人之间的距离足有一丈开外。人家也害怕咱们的火炮,所以不敢用密集阵形冲锋。 再看看后面,他们正在往前面移动大炮呢!” 刘六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孔有德仗着骑兵移动迅速,想用声势吓唬咱们开炮!好知道到底咱们的大炮能打多远!” “正是!看来在他心目中,骑兵的『性』命远不及那几十门大炮啊!也难怪,这些西式大炮是当年孙元化亲自督造的,即使他们现在能仿造,也必定比不上这些,是坏一门就少一门了!” “要是有办法毁了它们,孔有德那老小子非心疼死不可!要不,我亲自带上骑兵冲出去?” “不可!在我心里,可是人命比大炮值钱。再说,没了大炮,说不定孔有德立马撤军了,留着它,咱也给孔有德一点希望不好吗?” 说话间,一批批骑兵已经冲到城下三十几丈的距离。这些清军并不停马,在高速中弯弓搭箭,『射』了就在城下转个漂亮的弧度,掉头再往回跑。于是,清骑向『潮』水一样,一浪一浪地涌来,一时间箭如雨下。 论起『射』箭的本领,明军实在差了不少。虽说也很够着清军,但仗着居高临下才和人家『射』了个平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不少箭枝『射』到了城楼上,剁在城楼的木框上,当当直响,箭杆也扑棱棱儿地抖动着许久不停。明磊几个也退了进来,何腾蛟看着满天的飞蝗,不禁直摇头,“看来这粤军也不过如此尔!” 明磊和刘六带上了钢盔,趴在地上又凑到前面,举着望远镜观看。“怎么人家的大炮会比咱们的『射』程远这么多?”明磊清楚地看到,最少二十几匹骡马拉着八个轮子的大车飞快的驶来,搭上木板,五六个清兵竟然能将两丈长短的巨炮轻易地移动了下来。清军将这些大炮推上六里外的一个小高地上一字排开,而且这些炮好像还都有炮架,而且这个带轮子的炮架看来很是精巧,竟然一个人就可以不费劲儿地将炮口不但上下,而且左右也能摇起来。直看得明磊真是垂涎不已。 明磊有些后悔了,孔有德的大炮看来都在七八千斤,而自己为了运输方便,带来的最大也就四千斤的重炮,没想到一向以火器自诩的自己,也有嘬瘪子的时候啊! 既然人家的大炮在自己的『射』程以外,也就别客气了。明磊一声令下,憋了许久的沈一恒一跃而起,顿时桂林的城头上硝烟弥漫,不下二百门迫击炮几乎同时开火了。 孔有德正在奇怪城头的明军怎么还不如严关的守军,突然听到密集的爆炸声响起,虽说手下骑兵已经站得很松散了,但此时的城下方圆二三亩的地面上,就像犁地一样被细细地犁过,处在其中的几百清军连同他们的战马全部被炸成了碎片。 此时,从老营大阵上传来号令,鸣金收兵了。顿时,所有骑兵将马匹带住,掉头回撤,原本『乱』哄哄不成队形的队伍,在回撤途中就重新编队完成,象两把利剑从新回到左右两阵。清军的骑术之精,军纪之严,真是叫久历军中的明磊等人叹为观止,原来带兵还能带成这个样子啊! 城下清军也就留下了不足五百人的尸首,和几万大军的人数比起来,可以说是毫发无伤。 和其他人不一样,明磊看过那么多二战的电影,对炮击的威力可以说一清二楚。一见清军撤走,明磊就知道不好了,赶紧带着所有人从显眼的城楼上跑下来,连城墙上也不待,直接跑到了城下的藏兵洞。 明磊一边往下跑,一边还不忘吩咐沈一恒只留下少量的观察哨,余等速速撤到藏兵洞来。还没等沈一恒的手下撤下来,清军的炮击就开始了。 一直以来,都是明磊的军队用大炮欺负别人,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也轮到明磊他们躲炮弹了。等到大队人马撤干净,竟也损失了二三百人。 而此时,桂林城东城的城墙上已经被炸得站不了人了。刚才还看着坚固巍峨的城门楼,此时早成了众炮手的靶子,少说也挨了上百发炮弹,千疮百孔的,看起来摇摇欲坠,撑不了多大的功夫了。 也就一顿饭的时光,巍峨的城楼还真的轰然倒塌了,不少在藏兵洞里不安生、探头探脑的士兵,听见巨大的响声,好奇地探头张望,被飞溅下来的砖石、木料砸得七七八八的。要不是明磊发明的钢盔结实,替这些小子挡住了大半的砖石袭击,否则,又要有不少无谓的减员了。 远远地,孔有德看着桂林城墙的城跺大半已经被削平,满意地点点头,也不说话,只是将右手举起一摆,立时四名传令兵骑上快马分头行动了。 得了停火命令的火器营管带很是高兴,大声吆喝着:“炮筒要凉一凉,现在天气冷,估『摸』一会儿就差不多了,先用手『摸』『摸』,再用桐油清洗!都别给我偷懒,以为没你们事了。实话告诉你们这群兔崽子,这桂林城可没那么好打,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而在几里外的前方,随着炮声的停止,耿尽忠的镶红边的蓝『色』帅旗摆动,五千步兵推着攻城车,扛着云梯和一口袋口袋的黄土从小跑着开始加速,迅猛地冲了过来。一袋袋的黄土扔进护城河里,一盏茶的功夫就形成一条三十几丈宽的通道。 一边是扔下黄土口袋的士兵跑回去搬运黄土再来填河,一边是近五百敢死队的士兵穿过护城河,在城根下竖起了云梯,开始爬城,远处的攻城车吱吱呀呀地还慢腾腾地在三十丈外的地方移动。 炮声一停,刘六第一个冲了出来,站在瓮城里吆喝士兵赶快跑出来。一抬头,沈一恒带着亲兵已经站在上城的石阶上,大叫道:“步兵先上来抵挡一阵,等步兵走完了,迫击炮再扛上来!动作要快!” 清军笨重的攻城车简直就是硕大的靶子,迫击炮重新在城墙上支好,第一个目标就是它了。一连十几次的齐『射』,这些家伙就被炸成碎片,还伤了不少推车的士卒。而爬云梯的也不顺利,还没冲上城头就被打了下来。和弓箭不一样,往常的情形是只要上面不倒热油,士兵们举起铁盾,就能将『射』下的弓箭和小块的石头磕飞。 但这些明军简直不是人,他们冒着纷飞的箭雨,居高临下,在也就不到十米的距离内,用步枪直接『射』击,沾了青铜的铅弹一下钻过了铁盾,不停顿的『射』进了士兵的脑袋或身体,不用说别的,子弹强大的冲击力就将不少清兵从云梯上掀了下去,没被打死,也被摔死了。 当然,将身体暴『露』在没有墙跺的城墙边沿也是危险的,虽有胸甲护着,但这些明军多半也会被底下的弓箭手『射』中面门而一头栽下城墙的。但明军这样做,不为别的,只为延缓时间,等迫击炮解决了攻城车以后,沈一恒急令炮口调高,开始攻击城下的弓箭手时,胜负就已经决定了,如雨的炮弹在城下瞬间炸开了花,没有了碍事的弓箭手的掩护,那些竖起来的云梯很快就被推dao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九章 攻防 (上) 耿仲明眼看攻击受挫,没有办法,只好下令收兵了。镶蓝旗的清军在城下死伤了将近千人,当然也不是没有成效,南面的一大段护城河被填平了,草袋子被炮弹炸开,黄土在河水和血水的浸泡下和了泥,被败退的清兵踩得坑坑洼洼的,不时『露』出一段白亮亮的人骨或血淋淋的人肉,触目惊心的! 城下的清军也就撤出了五六十丈远,城上的明军刚刚喘了口气,沈一恒手下三师的狙击手们还在忙着放冷枪,『射』杀清军军官的时候,清军炮兵阵地上硝烟又起。先是几尊大炮响了,接着炮声越来越密,震天动地。但这回,清军瞄准的是南面的这段城墙,虽然有很多打在城墙上了,但还有一些从空中越上城头,落在城墙垛上或者『射』进城内。 即使是几发西瓜大小的炮弹砸进促不及防的人群里,死伤也是很厉害的。等大部队再次撤进藏兵洞,又是几百人的死伤。 倚靠着藏兵洞的石墙,明磊在洞口侧着脸平静地看着飞过的炮弹互相交织,发出令人丧魂失魄的声音。但明磊却没有料到,几百发炮弹打在了城墙上,年旧失修的城墙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坚固,竟然开始出现了裂缝。随着裂缝的加大,城墙不断地颓倒,一个小时以后,城墙终于崩塌了一个一丈宽的缺口。但此时,清军的大炮又停了下来。 孔有德铁青着脸看着跪在脚下的火器营管带:“你也是老人了,不知道不听军令是要杀头的吗?” “王爷!”脚下的管带哀嚎道:“都半个时辰了,炮管已经通红通红的了。再不停下来,就会有炸膛的了!实在不能开炮了! 再说……”这个管带停了下来,变换了一下口气,“缓一缓也是好的!您也要给明军扛着木料来堵豁口的功夫啊!到时再打,不就一举双得了吗?” 孔有德点点头,算是放这个管带回去了。 为了保持体力,也是出于对明军的蔑视,孔有德的全军除去火器营,都得到就地休息的命令。战马矗立在一旁发呆,骑兵们则将缰绳栓在胳膊上,凑在一起闲聊。只有前营的耿仲明不敢大意,全军出于戒备状态,兴奋地注视着城墙豁口的变大。出乎所有人的意外,炮声停止以后,桂林城出奇的安静,根本没有明军来堵豁口。“真他妈的怪!”耿仲明嘟囔着。 两军安静地度过了整整一个小时,见明军没有动静,清军的大炮又响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无数的炮弹重重地打在砖石上,豁口已经加宽的十丈左右,也慢慢地由豁口变成陡坡,再由一个陡坡,又变成慢坡。 这事说来轻巧,但中间停顿了两次,足足用去了两个时辰,等耿仲明将手下收拢好,排列成密集阵型准备再次攻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 和清军不一样,明磊督促着沈一恒的三师悠闲地吃了一顿热腾腾的土豆烧牛肉就米饭,虽说是十月的天气,但不少人吃得满头满脸都是汗水。“真是的!打仗也没见你们这群兔崽子这么卖力气啊!”沈一恒一边大骂着手下,一边将满嘴的米粒喷了出来。 “城墙被打开如此大的豁口,璞麟啊!就不着急?”瞿式耜可不象明磊等人,虽然和何腾蛟两个人也是满头大汗,但那是急的,而且两人是一口饭也没心思吃了。 没办法,别以为自己是藏着拽着,明磊只好耐心给他俩解释。“放心。虽说孔有德老辣,找对了咱们的软肋,但我已经在那缺口附近布下五十门火炮,到时城墙两侧再调集各百门迫击炮,如此狭窄的空间,有多少清兵冲上来,也保准有来无回的。” “那万一呢?”何腾蛟还是不放心。 “为防不测,火炮后面是一个整编旅的严阵以待的士兵。放心,咱们就是人多,再不成,城中心不是还有过万的骑兵吗?就是堵,也堵回去了!” 瞿式耜点点头,“可是璞麟,我有一计。趁清军损失惨重的时机,从两侧的城门杀出骑兵,合围孔有德,定可一战而胜!” 明磊意味深长地笑了,“你这主意不太高明,任谁都能想到。就算成功,死伤也太大了。其实当今天下,十亭已去七亭,敌强我弱的局面短时间是很难改变的。在璞麟眼里,当此『乱』世,唯以人的『性』命最宝贵。只要能打胜了,少一点死伤,今后,咱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何腾蛟差一点脱口而出,“这世道,什么最宝贵?银子呗!有了银子,就能拉起队伍来。不就是几万蠢笨的男丁吗?连抓带骗,还不是手到擒来,有什么可宝贵的?想靠火器取胜,要花费多少银子啊!” 但何腾蛟才没傻到在这个时候触犯明磊,大不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心里想开了,何腾蛟也劝着瞿式耜用餐了。 炮声停了一阵之后,镶蓝旗的步兵一手持盾,一手持刀,蜂拥出动,踩着泥浆飞快地跃过护城河,沿着慢坡开始向上冲。一路上没有一点阻击,很快的几十个身体最强壮的士卒冲上了坡顶。也就在这一刹那,密集的火枪声响了起来。虽然有铁盾护着,还是有一半的人倒了下来,速度也顿在了那里。但后面的士卒已经跟了上来,上百的人挤在不过十几丈宽的缓坡上,队形不觉一下子混『乱』起来。 城下的沈一恒一看步枪不能将举盾的清兵尽数消灭,连忙下令开炮。明军的钢制重炮总算亮相了。明磊的炮弹明显比清军的杀伤力更大,也就三发炮弹,就将缓坡上的这上百清兵炸得血肉横飞。 但后续的清兵根本没有被这血腥的场面所吓倒,继续向上冲击,毫不退避,死了一批,又爬上一批。攻了一阵,耿仲明的部下在城墙缺口处死伤实在太多,只得暂时停止冲杀,退到城壕下边。 耿仲明在登州时,是登州巡抚孙元化的中军官,孔有德则是孙元化标下的参将,算起来俩个人一同『摸』爬滚打快三十年了,已经到了心领神会的地步。耿仲明也就刚将部队扯过护城河,孔有德的几十门大炮就又响起来了。 由于隔着城墙,孔有德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猜不到缓坡背后明军的火炮在什么位置,所以,炮弹只能还继续往缺口周围打。有少量的炮弹飞过城墙,落在严阵以待的明军阵营里,不少士兵纷纷中弹倒下了,但其余的人就像没有看到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阵型丝毫不『乱』。 城内连日来已经准备了上千扇各式各样的门板。此时,一见有受伤倒地的士兵,早有桂林城中青壮年男子组成的救护队飞奔过来,七手八脚地将伤者抬上门板,就又飞奔向设在靖江王府的救护所跑去。 而最倒霉的是缺口两侧几十丈外埋伏的迫击炮手,即使被流弹击中,也没有人来救援,只好咬牙忍着。不过好在他们没有被清军发现,流弹的数量也很少,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眼看城下的部队无谓的牺牲,明磊气得大骂:“这个沈一恒,脑子也太不灵光了。清军肯定也没有撤远,让城上的观察哨报告方位,还不赶快开炮!” 于是,就在清军大炮的轰鸣声中,明军的大炮也开始发威了,炮弹也一阵紧似一阵地落在护城河外清军的队伍里。耿仲明一个不留神也被炮弹的冲击波从马上掀了下来,满眼都是手下士卒的残肢断臂。 耿仲明一看如此下去,白白增加死伤,复又下令进攻。一见这边有动作,那边孔有德的大炮立时停了,清军又像『潮』水似的汹涌而上。 此时明军的大炮炮口还没有调下来,清军已经在缓坡顶上『露』头了。眼看形势竟然戏剧『性』的急转直下,真要放清军冲下来,城就快要守不住,沈一恒跳着脚的冲着城上大喊,“放炮!放炮!” 接到命令的迫击炮手们,早就有些不耐烦了,几乎两边的迫击炮是同时响起来到,竟隐隐有雷霆之势,缓坡上密密麻麻的几百人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倒下去了。 此时,城外的一声满语的喊叫,所有攻城的清兵暂时都伏了下去,孔有德的大炮又向城上猛烈轰击,这回的重点却是缓坡两旁各方圆百丈的城墙。 一看城上的兄弟挨了打,沈一恒的眼睛有些红了,刷的一下将腰间的钢刀抽出,“所有重炮的炮口不必摇下来了,都给老子打到城外去。再有清军『露』头,老子第一个冲上去,拼了!” 于是,明军的开花弹也疯狂地向伏在缓坡周围的清军倾泻。很快的,各一个团的士兵也爬上了城墙,分成几排向城下的清军『射』击。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十九章 攻防 (下) 战斗打到现在,双方才算打出真火来,均都死战不退。很快的,耿仲明的前锋营快拼光了,左翼的尚可喜带着人马增援而来。 长时间的轰击,使原本就平缓的缺口越发平缓,尚可喜手下的一员参将竟然一马当先,骑着马冲上了缓坡。 虽然一排齐『射』过后,这些骑兵的战马全部中弹倒下了,但更多的骑兵从他们身后高高越了过来,竟沿着缓坡急冲下来。 这时的缓坡下面,聚集着整整一个旅的陆军,三个团从三个方向对着清军『射』击,顿时硝烟弥漫,将此地变成了一个屠场。但问题出来了,不过十几丈宽的一个断面,几千枝步枪的『射』击,腾起的火yao的硝烟抢得人睁不开眼了。浓烟中,一时什么也看不见了。 眼看这样下去不行,沈一恒喝令道:“全体上刺刀!” “第七旅零二一团一营准备!” “冲!”沈一恒大喊一声,提着钢刀带着一营就冲了上去。 于是,双方在缺口的争夺演变成了白刃战。仗着缺口狭窄,骑兵不好施展身手,一个冲锋,沈一恒就将几十个已经爬上缺口的骑兵当场杀死。眼看着双方的士卒已经绞在了一起,双方的炮火却谁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都各自搜寻着自己的目标,疯狂地发『射』着怒火。 沈一恒有一身好武义,近年由于换了步枪,很少有施展的机会了。此时一旦放开手段,简直如同撒欢的野马一般。一个照面,他就砍倒了四匹战马,身后的士兵跟上来就将那四个骑兵『乱』枪捅死了。 打斗中,沈一恒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一边疯狂地砍杀着敌人,一边向身后观察,发现城下的硝烟散尽了,连忙呼啸一声,招呼手下赶紧后撤。就在此时,他一刀砍中一个清兵的护颈,居然没有将这个小子的脑袋砍下来;定睛细看,手中的钢刀因为砍杀过多,已经变成了大铁片,索『性』向着敌群一把丢了过去。 沈一恒俯身抄起一杆骑兵惯用的大枪,一招蛟龙入海就直刺进刚才那个清兵的面门。沈一恒将大枪舞得呼呼生风,周围几丈范围根本进不了身,眼见这群清兵被『逼』退了;借着这个功夫,沈一恒等到自己的最后一个手下也跑出十几步了,这才纵身跟了过去。清兵畏惧他的神勇,竟没有敢靠近追杀的。等到沈一恒跑下大半个缓坡,身后的追兵也就刚刚『露』头,密集的子弹就倾泻过去,将他们牢牢地阻击住,别想前进一步。 有样学样,等着烟雾弥漫到看不见前方的时候,二营的营长不用沈一恒招呼,就带着手下冲上了缓坡,一直扛到听到城下下令撤退,这才退了回来。如此反复,各团各营的士兵依次冲上去血战,三师的第七旅就象一个钉子,牢牢地将这个缺口堵死在这里,没有让清军前进一步。 孔有德的手心有些出汗了,他眼看着自己红衣大炮的炮弹飞上城头,向左右打击着守城的明军,甚至能偶尔看到被炸得腾空而起的尸首散落下;城垛一个接一个地被打得粉碎,守城的明军一批挨着一批的死伤。但中间缺口处,双方的兵士仍在肉搏交锋,死伤惨重,却都不退让。 而城下自己老朋友尚可喜的汉军正黄旗的士兵排列着整齐的方阵,为冲上缓坡的弟兄们呐喊助威。明军的炮弹落在他们中间,不但步兵,甚至有的骑兵中炮后连人带马都倒下了,但阵势始终不『乱』。这些挺立不动的兵士们,浑身都憋足了劲道,他们只等待一声令下,就要向缺口冲去。 突然间,前方火器营的大炮不响了,一时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明军城上的小炮缓过劲儿来,又开始发威了。转瞬之间,护城河与城墙之间的一千多清兵非死即伤了。 孔有德大怒,带着帅旗和中军直奔火器营而来。“为什么不打炮了!” 孔有德的声音就象在火器营管带耳边响起的炸雷。 “不能了,王爷!”这位推官跪在冰冷的地上声泪俱下。“王爷,都打了两个时辰了。现在,所有大炮的炮筒都已经发红了,已经炸了三门大炮了。 小的也知道前方战事不利,这是南征以来没有过的,王爷在气头上。但这些炮平时可是王爷的命根子啊,要是还这样打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就全部要报销了啊!王爷! 非是下官怕死,但没有了这些炮,王爷凭什么做三王之首啊!” 孔有德的心活动了,他举起马鞭狠狠地抽在管带的背上,“叫你『乱』讲!叫你『乱』讲!有些话,也是你能说的?” 打了几下以后,想是累了,孔有德停住手,不能让手下的这些兵士再白白送死了。孔有德长叹一声,下令撤兵了。 尚可喜心里发着狠,已经死了两千士兵了,这个亏可是南征以来从未有过的。不行,老子一定要赚回来。于是,红着眼睛圈着战马来回打转的尚可喜和他的一干副将、偏将一时没有注意到令旗的晃动。 这样,清军又发起了多次猛攻,将士们奋不顾身地冲向缺口,在缺口处与明军展开白刃交锋,双方互相对砍,人挤得密不透风。清军的死伤惨重,那边明军的死伤也不轻。鲜血沿着缺口处的慢坡流得像河一样,尸首滚在城下,一堆连着一堆。城头上也堆满了死尸,运送不及了。 后来尚可喜、耿仲明都为着攻城难以得手而发怒的时候,传令兵跑来了。徒然死伤了这许多精兵和良将,而摆在城外预备的步兵和骑兵也又许多白白地中炮死伤,这口气实在难咽下去。但手下的士兵整整一天水米没有沾牙,实在已经精疲力竭了。于是不得已,俩人严守军令,下令停止了进攻,队伍迅速地撤了回来。 城上的沈一恒第三陆军师第八旅的士兵们也早已精疲力尽,迫击炮不少都被敌炮打坏了,也有自己炸毁的,没有炸毁的也都发热烫手。于是旅长谢承瑞没有趁势攻击,而是下令赶快救助伤员,只留下部分人胡『乱』地用救助伤员的门板修补缺口。谢承瑞一手打开警卫员递过来的水壶,继续招呼手下人帮着救护队将伤员尽快送下去医治。一抬头,竟看见明磊和军长刘六,还有两个朝中的大员走了过来。 瞿式耜亲眼看到了沈一恒手下的英勇,很是感动。一把拉住谢承瑞混着泥土、血水、汗水藏兮兮的大手,连声说:“很好!你很好!”竟有些哽咽。 明磊连忙岔开话题,指着向何腾蛟介绍,“这是刚才见到的沈一恒的手下,第八旅旅长谢承瑞,字荣衮,江西南康人。” “荣衮!这是湖广总督何大人。那位是咱们的首辅瞿大人!” 此时,夕阳西下,突然有人叫道:“大帅,快看!清兵打着白旗过来了。”果然,有二三百人的清骑打着白旗缓缓地走了过来,并不时地高举双手,示意没有携带武器。 见明磊深思不语,何腾蛟憋了一天总算可以卖弄一下了,“督师大人,老夫料想,这是清军前来请求寻找伤者,收拾尸体的。” 明磊赶紧客气道:“看来,又让老大人料中了。”说着扭脸吩咐道:“荣衮!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就任凭他们吧!” “大帅!好几百人啊!瞅着,真是手痒!” 明磊瞪了他一眼,“想想也怪可怜的,没有救护队,受了伤就只能躺在那里等死。好不容易盼到大战结束了,轻伤也变成重伤了。 这一战,清军死伤快七千人了。要是仔细找找,能撑到现在的还不有上千重伤兵啊!明白吗?” 见谢承瑞睁着小豆眼『迷』茫地看着自己,明磊一阵心烦,“蠢蛋!你也不想想,这上千的伤兵对于远道而来的孔有德是多大的包袱啊!将来带走也不是,扔下又怕影响了士气。如此,对咱们是件多么妙的事情啊!”一时间想到对付孔有德伤兵的诸多办法,明磊满意地笑了。 不用说谢承瑞也恍然大悟了,就连一旁的何腾蛟等人也不得不佩服明磊算计的精准和为人的阴狠了。 这群清军很讲规矩,只是将伤者带走,满地的刀枪、军械一样儿都没有动。等清兵走后,明军在城外点起数十堆篝火,将战场上散落的军械、马鞍、盔甲等凡是用的着的,全都搬进了桂林城,数了数,共有五千四百六十七具尸体,草草火化了,就直接掩埋在城外五里的小山坡下了。这些说起来简单,但一个旅五千人整整忙活了一个通宵,天光渐亮的时候,才整队撤进了桂林城。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章 遭遇 (上) 江北岸的清军一连两天都没有动静了。也难怪,战死五千多人,伤了近三千人的损失,孔有德是需要时间添伤口的。但奇怪的是,孔有德停战的两天里,派人忙着四下里砍伐树木。明磊本着见怪不怪,其怪必败的原则,还是严令任何队伍出城的。 而到桂林刺探明军动向的斥候回报孔有德,说前日大军留下的那个缓坡,明军根本没有修补,还是用几十扇门板草草挡着了事,守城的士兵也不太多。但四门依然紧闭,不放人进出。 “这个周明磊还真踏实啊!王爷,据可靠消息,此人手里可有六七万大军,他别是存心勾引咱们再去攻城吧!”现在的耿仲明已经成了光杆司令,对明磊实在有些畏惧了。 孔有德想了想,“还是明日试上一试,再说吧!” 第三天,也就是永历二年的十月十一日,清军倾巢而出,再次进攻桂林。孔有德这回特意只带了十七门火炮,两万人马前来攻城,想给明军造成自己虚张声势,已经开始撤军的假相。而固山额真金励领着五千女真骑兵埋伏在左侧,耿仲明领着孔有德正红旗的五千骑兵埋伏在右侧,专等明军从北门和西门杀出,前来夹击孔有德的大军。 这几天明磊也没有闲着,沈一恒的三师总共三个旅,第九旅跟郝永忠去了,昨日的那场恶战,又战死将近两千七百人,受伤的不下四千,剩下的不到一个整编旅的编制了。于是,明磊按下沈一恒的不满,将陈锦泽的二师调来守东门,沈一恒的部队撤下来在城里居中策应。 沈一恒是个闲不住的人,见没自己什么事情了,就跑了和明磊对付:“大帅!这可不公平啊!打了胜仗,我们三师可是出了死力的!怎么着,看我们拼得差不多了,一脚就把我们踹开了。您就不兴用他二师的兵补充给我们?” 明磊把眼睛一瞪:“扯什么臊儿!有屁快放,别没话找话的装可怜!” 见明磊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小九九,沈一恒不好意思地笑了:“大帅,我寻思着我们二师就剩下一个旅的兵力了,让谢承瑞留下不就行了。您放我去张天广那里,跟着打到全州,我好久没骑马抡刀了,浑身怪痒痒的。” “合适吗?你一个少将师长,让张天广怎么安排你啊!我看,你就留在城里等着补充兵源吧!” “别,大帅!您放心,只要我去,张天广一准乐得屁颠屁颠的,原本我就从那出来的,人头熟,没问题的!” 见明磊还是不答应,沈一恒一点也不泄气,又拉上拜把子的兄弟张天广一同来腻烦明磊,『逼』着明磊答应了才算了事。 所以,等到孔有德第二次进攻桂林东门的时候,守在这里的已经换做了陈锦泽。因为这回孔有德带来的兵马比上一次少了近一半,为了给年轻的陈锦泽锻炼的机会,明磊、刘六等一概没有来,守城的指挥权完全交到陈锦泽一人手里。 别看陈锦泽年纪不大,但最是稳重谨慎,既然明磊严令不许出城,任凭清军百般引诱,陈锦泽就是不为所动。 清军攻到中午,都是试探『性』的进攻,还没发动全力猛攻,就下令收兵了。回营的一路上,孔有德都是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吓得众将没有敢问一句的。进了大帐,孔有德什么也没有说,一会儿的功夫,中军官出来,向围在四周的大小将领们打了个罗圈揖,“众位王爷、大人们,大将军有令,战斗劳苦,请大家各自回去休息吧!” 见别人都往外走,尚可喜招呼亲随靠远一点,一把拽住耿仲明的胳膊,“我的好王爷,都知道你是大将军肚子里的虫儿,给分辨分辨,大将军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耿仲明四下看看,“心烦呗!你没见今天守东门的明军换了另外一支的旗号。”说着,伸出三个手指头,“加在一起,最少有这么多强悍的兵马,咱们剩下的也不过这么多,这桂林城还怎么可能攻下来啊?大将军能不心烦吗?” “那你的意思,大将军想撤了?” 耿仲明压低了声音,“晚饭前后,必有定论!” “真的!那,这些伤兵怎么办啊?” “带走呗!老兄还不知道大将军的为人?怎么肯丢下不管呢?你没见这些天一直忙着伐树做马车吗?” 尚可喜叹了口气,“就怕这个!『妇』人之仁!早晚咱们就死在这上面!” 自作聪明的耿仲明搞错了,让孔有德烦心的并不是看到人家明军的兵强马壮,而是撤军是走旱路还是水路。 孔有德是员大将,做大将的第一要务就是拿得起放得下,说白了就是无情。摄政王的圣命原是扫『荡』湖南,这广西只能算搂草打兔子,捎带手的事。眼见桂林城打不下来了,一击不中,全身而退,这没什么好犹豫的。 兴安到桂林这一段,是秦始皇命人开凿的灵渠,南下的时候,孔有德也听说明磊善于用炮,就没敢走水路。结果,粮草还是半路就被劫烧了。现在,见识了明军的火炮,孔有德非但不后悔,反而很是庆幸:好在没有走水路,要不,不用上万人马,只需弄来几门火炮,藏在任何一个四五里外的山头上,居高临下地开炮,还没等沿灵渠两岸而行的护卫兵马找到明军,这上百艘运粮船就会被明军逐一击沉! 于是,孔有德虽然有了不走水路的觉悟,但伤兵拖累,部队行动必将迟缓,走水路,可就能将这个包袱甩掉了,这个诱『惑』实在也不小。但孔有德真的害怕在水上被明磊的火炮偷袭,水火最是无情,那将是一场灾难,自己骁勇的士兵将无处躲无处藏的,想了两个时辰,没办法,还是老老实实地走旱路了! 十月十二日,鸡叫头遍的时候,孔有德的人马就踏着苍茫月『色』,静悄悄地向北撤退了。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但尚可喜的所部减员三千,还剩下两千骑兵、五千步兵了。而耿仲明最惨,一万人马几乎拼光了,最后还是孔有德送给他五千步兵,否则,他就真成了光杆司令了。这次退回兴安,派的是尚可喜的前锋,耿仲明的后卫,固山额真金励主动要求断后,孔有德便命他埋伏在官道旁,等着伏击赶来追击的明军的先头部队。 由于孔有德要带走将近三千的伤兵,虽说突击做了几天的大车,但哪里能够用啊!由于马车不够使,孔有德咬咬牙,竟然命自己正红旗的骑兵将马匹腾出来,伤员能骑马的骑马,不能骑的,就两匹战马之间架几层粗布,将这些伤兵放在上面,盖上一件军衣算是将就了。 于是,明磊的话终于应验了!为了运走着三千伤兵,孔有德损失了一千精锐的骑兵充当了马夫。更可怕的是行军速度,全军都被这些人拖累了。 孔有德的中军由于夹带着大炮和伤兵,再加上广西官道又窄又不平整,队形很快就开始散『乱』,哩哩啦啦不下三里多长。如此一来,一旦遇袭,首尾难顾,必将全军覆没。 老于军旅的孔有德能不着急吗,当即下令,前面的四千步兵压缩成搜索阵型,而自己的四千骑兵全部收拢,置于队尾;这样,一旦有事,有骑兵在手,应该可以对付了。 缓慢的中军一直走到下午,终于通过了严关,严关的守军还有四千,孔有德吩咐编入耿仲明的后营。虽然孔有德恨不得马不停蹄地撤离险地,但伤兵怎么可能熬夜不休息呢?能坚持现在的行军速度,挨到天黑,走多远算多远,胡『乱』找个近水源避风的地方宿营就算了!孔有德默默核计着,看来耿仲明有必要在严关抵挡一阵了。 刚过子时,孔有德一点睡意也没有,正瞅着地图发呆,金励带着人马通过严关,撤回来了。五千镶白旗的女真勇士,还剩下不到四千人了。金励给孔有德行过军礼,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平静地说:“先是近万的明军骑兵,后来又上来一万,我们退走的时候,他们没敢追。” “额真将这些明军打疼了吧?”说着,孔有德不禁哈哈大笑了几声。面对数倍的敌军还能从容退走,孔有德很是赞赏金励的武勇。 “不是!明军爱惜兵力,不敢放手来攻,只是打个平手,俩下就不战了。属下估计,能将桂林城守住,明军恐怕已经很满意了,一见咱们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先怯阵了!” 孔有德点点头,一面嘱咐他下去好生休息,一面琢磨,对面的那个叫周明磊的小儿,真会如此吗?孔有德下意识里还是不大相信,但提心吊胆了一夜,也没有受到明军攻打严关的消息,不过,这反到是更让他心惊肉跳了。 琢磨了大半宿儿,拂晓时分,孔有德将几位大将招集而来,指着军用地图说道:“来的时候我就选好了一处绝佳的地点。今日,不管明军追与不追,智顺王一定要提前到达这里(松山)设伏,待中军和后军赶到,就在此处和明军打上一仗,如果顺利,说不定我们可以反攻桂林也未可知啊!”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章 遭遇 (下) 有些事情就是如此的巧合,明磊和孔有德的想法出奇的一致,在严关到兴安的几十里官道上,竟先后相中了这个周围连人家都没有的地方,实属天意! 孔有德吩咐耿仲明:严关一定要守到戌时,才能领着九千大军追赶过来!这才带着全军再次踏着月『色』出发了。 清军是沿着灵渠的东岸前进的,这样的好处,一个是河滩附近,地势还算平坦,二来,接近水源,饮水方便。孔有德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全军上下只吃早晚两顿饭,这样,一旦饿了,随时都可以弄个水饱儿。 由于行军速度的差异,当太阳高挂天际,大概中午十一点左右,尚可喜的前军已经和孔有德的中军拉开十里的距离。 此时,一匹快马飞跑到尚可喜跟前,“王爷,紧急军情!怀顺王(耿仲明)已经和明军的大队人马接触上了,正在剑锋岭和怀中报子岭一线凭险据守,大将军要您迅速赶奔松山!”说着,立时调转马头,回老营交令去了。 早有中军官打开地图,几十员参将、游击围拢在尚可喜周围,掐指算算,离松山不过七八来里地了,于是下令,“全军急行军,赶奔松山。”接着,点手吩咐加派十几个斥候前去松山侦查。 地图上的松山其实指的是一片方圆几平方公里的小山岭,通往兴安的官道就是从片山岭的西南一路斜『插』到东北的。松山这些大大小小的山头没有一个挺拔高耸的,根本不能算得上是山,一律全是山势平缓的高坡而已,故而都没有名字。 明将赵印选和胡一青在松山已经埋伏了许多天了。灵渠就在松山的西侧,在他们俩看来,官道和灵渠之间的这一片山林,纵深不过一里多地,根本没办法隐藏。为了不使行踪败『露』,他们远远地躲在官道东面二里外的一个山洼里,从官道一路过来都密布了岗哨。这回,畏惧明磊的阴狠,他们真是少有的带头严守纪律,这么多天都不敢生火,而且取水都是半夜才派人『摸』黑去。每天就是躲在山洼里,别说讲话了,就是大气都不敢出,一边啃着干粮,一边在心里骂娘。 此时,正靠着山石晒着太阳冲盹儿的胡一青、赵印选被手下的刘参将给扒拉醒了。胡一青眼巴巴地看着刘参将伏在赵印选的耳边低声嘀咕着,心里那叫一个别扭,但有什么法子,谁教自己被贬了呢?等刘参将退到一旁,赵印选赶紧凑过来,“兄弟,清军的斥候过来了!” “真的!有多少?”一听终于盼来了清军,胡一青一下将刚才的不愉快扔到脑后,立时来了精神。 “有十四个,说是骑着马顺着官道而来,先跑到西面去了,我寻思,多半远路而来,先到灵渠边饮马去了!” 胡一青点点头,“赶紧让东边官道旁的岗哨撤回来,我亲自过去看看!” 很快,胡一青攀上一里外松山最高的山头,赶紧扎进了杂树丛。胡一青举起单筒望远镜,远远地就看见十几个清军骑兵,一窝蜂似的纵马登上官道旁的山包,也没有分散纵深搜索,也没有向东面再前进几个山头,就『乱』哄哄地绝尘而去了。 胡一青看得直摇头,“这是什么事啊!早知清军的斥候稀松得如此不堪,自己哪还用受这么大罪啊! 其实不光胡一青,就是明磊也没料到,南征以来一连串轻易而来的胜利,使清军的骄傲已经从将领传染到了每一个士兵。此时,即便受挫于桂林城下,清军中的流行的看法也是,“这些明军,就会躲在高大的城墙后面,没胆子和咱们野战。”这些斥候根本就不相信胆小的明军敢在半路劫杀他们,当然就糊弄过去了。于是,他们在松山放马跑上临近官道的几个山包转了一下,就回去交令了。 正午时分,一路小跑的尚可喜的前军终于赶到了那个在地图上只是一个小黑点的松山。看着大军陆续进入山坡间的官道,立马在西面的一个高坡上,举目四望,尚可喜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大将军独具慧眼啊!这里土石相间,杂树丛生,荒凉得没有一户人家,很利于步兵作战,绝对是一处绝佳的伏击地点。” 突然间,尚可喜一眼看到三四百丈外的东面山头上隐隐有金属的光芒闪烁,不觉心头一凉,斥候不是刚刚报过平安吗?难道说是刚刚『摸』上来的?但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片刻之间,角声四起,东面无数山头上竖起数十杆大旗,一时间,火炮声隆隆,箭如雨下。赵印选、胡一青是滇军出身,手下别说装配火枪,见都很少见到,自然只能在弓箭上下一番苦功了。他们所使弓相当大,虽说比不上真正满八旗的,但至少和尚可喜手下的不相上下。而且他们身上都带着两种箭,一种轻,箭头小而尖,用一于远『射』;另一种较重,箭头呈三楞形,大而宽,用于近战。 在明军近乎疯狂『射』出的箭雨里,清军倒下了一大片,阵型也被打『乱』了,剩下的步兵纷纷将盾牌举过头顶,提着大刀向东面的高坡冲了上来。 赵印选看得清楚,将手中令旗一摆,“换箭!”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地远远出去。 “平举!放!”随着各营主将的大喊,明军的弓箭手纷纷搭上重箭,直接瞄准已经看得见眉眼的的清军,纷纷『射』出。 也就二三十丈的距离,清军的盾牌还习惯的高举,但明军的箭雨已经不是来自天上,而是平着就『射』过来了。由于是上坡,许多清军是胸口、腹部甚至大腿中箭,一时间密密麻麻地倒下不下千人。鲜血顺着山坡流了下去,在官道旁汇成一个个的血坑,看着都令人胆寒。清军的气焰一下子被打下去,跑下来,纷纷向西面的高坡退了过去。 尚可喜恼怒地看看身边有些惊慌的手下,大骂道:“慌什么慌!没看到对面的明军是一群蠢蛋吗?如果他们能沉住气,让开咱们。或者等着咱们埋锅造饭,或者等着大将军的中军到来再杀出来,我等唯败而已!说不定这个松山就是我等的葬身之地了! 现在,只要我军坚持到大将军的中军赶到,有胜无败!有什么可怕的!” 主将是一军之魂,听了尚可喜的话,他身边的二十几员参将、游击各个兴奋得摩拳擦掌,按照主将的调遣,纷纷上马,赶奔西面的各个山头,收集队伍去了。 其实也不能责怪伏击尚可喜的赵印选和胡一青。任谁也没有想到一路大军的前军和中军会拉开如此远的距离,理所当然地以为也就眼前的这近万清军呢!再说了,这都憋了多少日子了,凡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哪会不嗷的一声就冲了出来? 胡一青远远地发现了尚可喜的帅旗,见那里也就百十号人,觉得是个机会,便带上全军唯一的五百骑兵偷偷溜下山坡,小步向这里跑来。 尚可喜早就看到鬼鬼祟祟的一支明军骑兵向这里运动过来。但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要论起马上厮杀,全军有一个算一个,有谁敢在爷的马前走上三十回合呢?尚可喜冷眼看着一员明军参将带着这些不知死活的明军,骑着矮小的滇马,由慢跑变成疾驰,向这里勇敢地冲了过来。 连话都懒得说,只是冲着胡一青的方向一扬下巴,尚可喜高举钢刀第一个冲下了高坡。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年青偏将哪敢怠慢,一催战马,也将像离弦的箭一样,高速冲了下去,随后是上百名亲兵卫队。 尚可喜算计的很准,和胡一青接战刚好是在半山腰。胡一青由下往上,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时刻,尚可喜借着战马向下的冲劲,一个力劈华山,胡一青举刀相迎。瞬间,两把刀就撞击到了一起,胡一青就觉得耳边一声巨响,眼前一黑,大刀一下飞出去几丈远,哪里还敢停留,接着两马一错蹬的机会,胡一青掉头就跑。也不管身后如何刀光『乱』闪,马匹左右腾跃了!转眼间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明军都被砍到了马下。 也就仗着他打着参将的旗号,尚可喜堂堂的王爷,才不稀罕一个小小的明军参将的脑袋,没有追杀他,算是保住了『性』命。而他的这些手下,一见主将跑了,也很快被杀得狼狈而逃,又被清军在背后『射』杀了不少。 尚可喜可不知道逃走的那个是这些明军的两个主将之一,还继续立马高坡,竭力搜寻明军的主将的旗号到底在什么地方,好用“擒贼先擒王”的办法直取敌人主将!但是在一片滚滚流动的混战中,竟然没有找到那丈八的帅旗所在,真是稀奇。 “不能眼看着这些跟着自己东征西讨的弟兄们再枉死了!”就在这刹那间,尚可喜算是下了狠心。于是,飞快传令将手下的骑兵召集过来,按标准的战斗队形排成五个横队,前两个横队都是手使长枪的重骑兵,后三横队匀为使大刀的轻骑兵。 欺负明军的那些许骑兵被自己轻易地打掉,尚可喜率领的两千骑兵象是进入了无人之境。在这些高低纵横的山坡间,这些骑兵可以任意驰骋,重骑兵一马当先,平举长矛,以极高的速度,冲击明军步兵的阵型,狠狠地撕开一个缺口,跟上的轻骑兵立时在尚可喜的带领下冲进密集的人群,左右砍杀。一旦速度降下来,不能冲击时,立刻分散地跑回来,往往在跑动中就重新排好队列,一个反身,就可重新打开缺口,继续砍杀。如此反复突击,明军没有不被打散的队伍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一章 血战 (上)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当主将带头冲入敌阵的时候,清军的所有士兵当然有样学样,也毫不犹豫地从西面的山坡跑下来,冲过官道,向东深入敌阵,两支大军终于全面接触上了,双方刀枪并举,展开了白刃战,很快就不再有什么队形,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乱』战。这时,明军的弓箭失掉了作用,胆小的弓箭手们都机警地退往一边;来不及后退的和好战的,则纷纷扔掉弓箭,拽出刀、剑,红着眼睛寻找着人少的敌人,兜头就是一阵『乱』砍。 尽管尚可喜左突右冲的,战斗得非常勇猛,但无论怎么努力,毕竟明军人数众多,而且还是找不到明军主帅的帅旗。看着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了,而且局面已经失控,即使击溃了这一大群明军,还会有另一伙人不要命地拥上来。尚可喜看得很清醒,敌人在这里投人作战的兵力不会少于一万人马,而且是以逸待劳的精锐部队,足足比自己多出三千,又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现在差不多是八千对四千,整整差了一倍了。 尚可喜南征以来,还是头一次产生无力的挫败感,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只是冒着被包围的危险,多斩杀几个明军,实在没有办法进一步将明军击溃。尚可喜决定撤出来,从新整顿兵马了,毕竟自己是一位主将而不是先锋官嘛! 历史就是这样的和尚可喜开了个玩笑,如果让他知道结果一定是追悔莫及!那个他百思不得其解,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敌方主将,竟是曾经早早送到他嘴边,而被他轻视得不屑一顾,反被他赶跑的那只“苍蝇”! 尚可喜也许永远也寻不到这股明军的帅旗了!原因很简单,赵印选为了让好兄弟胡一青官复原职,眼见如此的好局,竟主动将自己的帅旗收了起来,传令全军听从参将胡一青的指挥。尚可喜满眼都是明军这个伯爵、总兵官的旗号,那个子爵、副将的旗号,怎么会想到这些一向眼高过顶的大明武将们会听从一个光秃秃只写着参将名字的丈二红旗的调遣? 尚可喜,也可以说不但是他一个人,而是清军这一干人,胜仗打的太多,太容易了,膨胀的自满使得他们如此的骄傲,骄傲到根本不愿意费心思去了解广西明军主要将领的名字!否则,见到胡一青这三个字,怎么也能猜出个大概!但遗憾的是,胜利的些许可能、甚至一切,就这样和尚可喜擦肩而过了! 平心而论,身在这样的局面下,尚可喜还是值得称道的。就好比处在战火纷飞的熔炉里,居然能保持冰雪般清醒的头脑;一经发现任凭自己最拿手的猛打猛冲,也没有将敌人打垮,就果断地撤出人马,重整士气,再行战斗的勇气;仅凭这两点,就可算一员上将了。 应该说,明军的素质和清军还是有差距的。无论单兵的作战能力,还是整体的技战术配合还真不是差了一点半点。否则,将攻守相易,换作一万清军袭击七千明军,胜负早就决定了。 其实,连赵印选和胡一青都奇怪,自己的手下还真不含糊,没怎么废话,士气竟这么高,死战不退,莫不是以为清军带着金银财宝,打胜了就有的抢?可,这,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其实,他们哪里晓得,士气高昂的关键是当初在桂林时,明磊带来的那个什么总后的官员们,挨个给这些兵士登记姓名、住址,每人还发了一张盖着明磊关防大印的纸片。说是凭着它,将来就算战死了,家人也能得到三十两银子的慰问金;残废了,也有三十两、一百两不等的抚恤金。但上面还有一行朱批,说是但凡临阵脱逃者,是什么也得不到的!当兵吃粮,千古不变的道理,有了这新鲜玩意儿,这些明军们都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人家大帅既然把自己当人看,自然也就有了卖命的理由不是。 此时,尚可喜的号角声一连响了几次,清军渐渐地脱离战场,整队撤过了官道,从新集结在西面的几个山头上。 而另一边,明军终于顶住了清军的猛攻,实在没有力量追击了,都停在官道的东边,只顾着喘口匀溜儿气,哪怕歇上一小会儿也是好的。 双方的白刃战,一方武艺精湛,一方人数众多,所以势均力敌,死伤基本上保持在一比一,各是千五的损失。 尚可喜看看,队伍死伤过半,也就剩下三千来人了。但他并不气馁,在他看来,明军向来蠢笨胆小,只要能够继续在战场上守住阵脚,保正士兵不再无谓的死伤,一旦中军赶到,甚至都不用进攻,这些明军就会望风而逃,到时,只要掩杀一阵,就可彻底将这支可恨的明军悉数歼灭。 看准了这一点,尚可喜避实就虚,将队伍分成步兵和骑兵两股,步兵只是远远地配合骑兵的出动和明军对『射』弓箭;而骑兵则是专向小股的敌人冲杀,忽东忽西,忽分忽合。这时,明军战术生疏,(因为平时一年也训练不了二十回),弱点顿时暴『露』无疑,在快速骑兵面前速手无策!尚可喜采用这样的战术,竟把战场上的主动权稳稳地抓在手里,不断地杀伤和疲劳敌人,打『乱』敌人的队伍,而不再想着杀敌擒王这类的梦想了。 孔有德早已到达松山的西南角,他不慌不忙地先将炮车、辎重和伤员隐蔽在一处靠近灵渠的山洼,并留下三千步兵结成圆阵,守卫在那里。自己带着一千步兵,五千骑兵则冲上官道,来到尚可喜身后不足半里的地方。 孔有德坐在马上,象一块磐石般静静地矗立在局外,观察着战场的细微变化。这时,从南边七、八里以外的地方已经隐隐传来密集的炮声和喊杀声、战鼓声。早有斥候禀告他,亲眼看见了那个周明磊的帅旗。孔有德知道,这个后生竟带着近两万的骑兵,超过三万的步兵恶狠狠地扑了过来。要不是耿仲明据险死守,根本拖不到现在,自己这爬行一般的中军早被明军截下来了。 真想亲自会会这个后生啊!但孔有德不能!现在前有伏兵,后有追杀,大军形势危及,一切都等着自己定夺呢! 孔有德想想都觉得好笑,还指望在这里设伏,让松山成为明军的葬身之地呢!到头来,让这个小后生周明磊棋先一招了!但孔有德也没什么好畏惧的,只要王牌在手,战场的主动权当然还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现在自己手中的王牌不是红衣大炮了,而是这过万的骑兵。这些骑兵不是当年的关宁铁骑,就是女真的精锐,在江南可以说傲视群雄,无人能敌! 孔有德现在的苦恼,是选择的苦恼!他面临的是一个两难的选择!金励的四千骑兵已经增援耿仲明了,现在,自己的这五千骑兵如果增援尚可喜,尚可喜必胜;而增援耿仲明,耿仲明也完全有把握顶住明军的进攻。但到底增援谁更好一些呢?孔有德犹豫了。 孔有德侧起耳朵听了一阵,后面明军的火炮声和火枪声越发密集了,就算将眼前的明军围歼,后面的明军还会阴魂不散地跟上来,前面是开阔的丘陵地带,这些明军不仅从正面,还会从侧翼袭击自己,实在太危险了。 而眼前这支明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指挥不够灵活,部队也不齐心(原因是这股人马有一半原是赵印选的、还有一半是胡一青的)。眼下尚可喜就已经牢牢抓住了主动权,再说,还有自己的四千步兵呢!相信凭着尚可喜和自己的力量把他们击溃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于是,孔有德下定决心,将手下的这五千决定命运的骑兵迅速投向后方了。但胜负也就在这个时候决定了! 如果孔有德先将当面的胡一青他们打垮,在反手回援耿仲明,就是两万五千对五万的局面,也许双方旗鼓相当,会各自收兵的,最少明磊也会是惨胜的。 但经过桂林城下一战,在已经见识了这支明军的战斗力以后,你不能说孔有德担心万一前面没有解决,后面就打败,是杞人忧天!一句话,只要有实力,就会被对手尊重,使得一切变得皆有可能! 当孔有德的骑兵离开时,这个老头突然有些心绪不宁。老头子很『迷』信的,觉得还是早点结束战斗的为好,一点手,就将本部的一千步兵也投入了战斗,并下令道:“传令步兵刘统领,不必再照管伤兵了,将三千步兵带上来,听本王调遣!” 战斗打到这个胶着的程度,任何一点力量的投入都会改变胜负的天平。随着清军一千生力军的加入,胡一青的部队开始呈现败相了。明军人数虽然占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士气慢慢萎靡下来,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能是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老老实实龟缩防守结成圆阵,再无力进攻了! 此时。尚可喜终于发现,明军的一面最不起眼的丈二红旗赫然位于圆阵的正中,上面三个大字“胡一青”;周围无论丈六、还是丈四的旗子都众星捧月般环绕着它,听它的调遣。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卑鄙小人!怪不得找不见呢,竟耍如此不堪的手段!直气得尚可喜咬碎了钢牙,立刻传令:“集中全部骑兵,给我冲!” 很快就凑出了一千三百多的人马,并由尚可喜的中军官亲自率领,悄悄地绕到明军圆阵的左侧,突然高速冲过官道,象一把利剑一样从左翼撕开一个口子,立时就要直取圆阵中间的那面红旗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一章 血战 (下) 就在此时,这些骑兵右侧方向,突然间,一阵喊杀声从林莽中传来,紧接着就冲出几千步兵来。立时,硝烟弥漫,弹雨纷飞。尚有三十几丈的距离,就使清军的突袭骑兵在片刻间有一多半负伤落马。突然遭到袭击,清军立时『摸』不着头脑,见对手势大,哪敢上前厮杀,一下子就败退了下来。这些明军不依不饶,在后面放开腿脚追赶,又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弹雨,能活着回到西面山头的骑兵不足二百人了。 眼看着战场上风云突变,自己最后一支机动力量损失殆尽,尚可喜活象一头负伤的恶狼,无比仇恨地盯着这支神兵天降般出现的部队。当他看到一杆火红『色』的丈六大旗迎风飘扬,上书几个明黄『色』大字“粤军第三师第九旅”,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那个周明磊的队伍从后面杀到前面了? 赶过来的正是张天佑的第九旅。事有凑巧,郝永忠害怕张天佑分功,将他们扔在了『乱』石岗不理不睬。张天佑原本在粤军里也是明磊的嫡系,刘六的爱将,哪里受过这等闲气,要不是碍于明磊的严令,哪会忍了这许久。几天来在『乱』石岗待得无趣,一想,就此撤回来,实在没有什么说辞,干脆,向松山的赵印选部靠拢,最不济也能借机说是得了赵印选的将令才撤回来的,谅赵印选也不敢揭穿他的谎话。 张天佑白天不敢行军,等到天黑了,也不敢点火把,就抹黑深一脚、浅一脚地潜行而来。由于走得慢,拖到今日离松山尚有十里。等张天佑听见松山这边隐隐传来的喊杀声,也没敢轻举妄动,一直等着前去侦察的斥候禀报了详情,这才带着人马一路狂奔而来,正好赶上了松山大战就要决出胜负的节骨眼上。 此时,孔有德已经跑来和尚可喜汇合。尚可喜狐疑地扭脸看向这位大将军,见孔有德面沉似水,从他的神『色』上没有流『露』出一点惊异或不安的表情,但还是能感觉到对他尚可喜的不满。 尚可喜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但他还是没有张嘴。自己贸然中计,坏了大将军的计谋,老头正在气头上,还是不招惹为佳。 而另一边苦战中的明军见到援军上来了,士气大振,圆阵打开,形成两个箭头复向清军杀来。 事已至此,再没有时间懊悔了,孔有德当机立断。 “传令火器营,将大炮移出来速速开炮。告诉孔管带,不必再爱惜了,必要时炸炮也不能留给明军!” 此时,明军已经冲过官道,占据了西面第一线的高坡,将全军在灵渠和官道之间了。三千正红旗的步兵迅速投入战场,这才堪堪稳定了局面。但是,由于尚可喜手中的骑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而清军没有了纵横天下的骑兵,就好比没有了利爪和牙齿的老虎,哪里还是明磊新式陆军的对手。 更何况现在的粤军经过近一年的磨练,再不是面对李成栋时的样子,他们勇敢和老练多了。面对勇猛的清军,张天佑他们越发显得气定神闲和从容不迫,他们排着一个品字形的方阵,一边前进一边不停顿的『射』击,速度虽然不快,但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当他们透过由呛人的硝烟构成的薄雾,面前只有被打死和打伤,倒在血泊中的清兵,三十丈内根本没有任何竖立的物体了。 张天佑的大军缓缓杀过来,前锋距离孔有德的帅旗已经不到五十丈远了。但此时『射』出的子弹,力道不大,不是没有『射』透清兵的棉甲,就是噗噗地钻进孔有德战马脚下的红土里。 看着迎面而来的明军,孔有德刚刚不慌不忙地从马背上取下弯弓,一旁的尚可喜赶紧拦住,“大将军,还是让小弟我来吧!” 孔有德这时才笑了笑,“我也手痒。要不,咱俩比试一下,看谁『射』中的明将官大?” 尚可喜答应一声,抽出一支雕翎箭,不用特别瞄准,只是两臂一举,一声弓弦响,坐镇张天佑品字阵型最靠前那个口字阵型的二十五团的上校团长已然中箭,身子晃了几晃,咕咚一声滚下马去了。 “好!”孔有德大叫一声,也是随手一箭,也把那个团长身后的旗手『射』下马去,鲜红的零二五团的军旗猛地摇晃了几下,一下掉到了地上。 两个人相互看看,哈哈大笑起来。就在此时,对面的二十五团的军棋再次竖立了起来,招展的红旗下又是一员将校在指挥。两个人不禁都轻蔑地撇撇嘴,谁也没说话,都再次举起了弓箭。嗖的一声,两支雕翎箭几乎同时飞到了明军的阵上,又是翻身落马、红旗倒地。很快,红旗第三次竖立了起来。但这次,孔有德和尚可喜已经没有机会『射』箭了,因为两军的距离缩小到三十几丈了。 团长阵亡,一营长阵亡,子弹夹带着二十五团士兵们的愤怒呼啸着打了过来。“保护王爷!”随着中军官的大喊,几十条忠勇的大汉高举盾牌将孔有德、尚可喜团团围住,不时有中弹落马的,血花四溅。 一看子弹已经可以穿透盾牌了,中军官冲孔择恩一抱拳,“下面的事,就拜托孔兄了。”说着,举起钢刀平着狠狠地抽在马屁股上,战马一声长嘶,腾空而起,二百亲卫骑兵跟在中军官后面迎着二十五团的弹雨,无所畏惧地冲了过去。 借着这个机会,孔择恩过去一把抓住孔有德战马的丝缰,拨转马头,避开张天佑的大军,向胡一青的军队退了过来。 张天佑五千人马是从战场的左侧杀出,斜着向战场的右后方杀来,此时又调回头,直奔孔有德的火器营杀去。而整个战场经张天佑的这一冲击,所到之处的清军全部被斩断为两截,而胡一青很乖巧,死死跟在张天佑的后面,乘着清军混『乱』的时机,专找小股的清军包围,随意大砍大杀。战局已经成一边倒的局势,总共还有不到六千清军被分隔成东一伙、西一堆地拼死抵抗。 乘着战场的空隙,尚可喜看了孔有德一眼,无奈地说:“大将军,局部或可一战,但大势已去了!” “此话怎讲?” “我们已经没有可能去救援耿仲明了,那边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了。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撤回兴安吧!至于耿仲明,大将军大可不必担心,怀顺王精明过人,定会全身而退的。” 孔有德呆立了许久,一拳砸在大腿上,“真是不甘心啊!不要说南征,就是近十年来,也没有败得如此窝囊的。 不行!就是跑,也要将战场上能看到的弟兄们带走!” 尚可喜先没有作声,直起身子四下看看,发现张天佑的部队奔西南角的火器营去了,离这里越来越远,附近只有打丈二红旗的队伍。尚可喜的胆气壮了,一指胡一青的所在,“好!先打退了他们的主将,小弟与大将军再分头收拢旧部,退往兴安,如何?” “这有何难?”孔有德豪气冲天的答道。 而此时的胡一青这边,已将尚可喜所剩不多的正黄旗士兵圈成一个大圈,正在发狠地冲杀。胡一青原以为大局已定,更何况清军已经从中午战斗到了傍晚,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又加上人数越来越少,这些疲惫之卒肯定不堪一击了。 胡一青正在做着白日梦,就听见左后方有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动静越来越大了。扭回头一看,竟发现孔有德、尚可喜的两面大旗离自己出奇的近了。一看见尚可喜的大旗向自己杀来,胡一青就不由自主地胆颤心慌。一旁的赵印选还算清醒,一指孔有德的帅旗,“斩将夺旗者,裂土封侯!畏敌后退者,杀!杀!”身边的两千将士们既畏严令,又要立功,于是个个奋勇地挡住了这一小群骑兵的去路。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二章 定边 (上) 远远地瞅见严阵以待的明军,孔有德没有一丝的犹豫,将宝剑拽出来,一马当先向胡一青的帅旗处冲去。尚可喜、孔择恩和三十几员偏将、游击紧随在孔有德左右,背后是三百名骑兵。 孔有德现在可以说是血贯瞳仁,但他的脑子还很清醒,没有直接救援被围的清军将士,而是死盯住敌人步兵最多、招展着“胡一青”三字的丈二红旗的地方冲了过去。 这些跟在孔有德身后的都没有吃干饭的,就连那三百亲兵也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壮汉。和明军比起来,无论体积还是重量,大两倍有些夸张,多出个一点五倍还是比较中肯的。用战后老兵的话形容,那些家伙哪还是人啊!手使的钢刀比平常人的长出一尺,重上一倍,要是不开刃,整个一根大铁棒子。这玩意儿在他们手里舞动如飞,别说砍,就是砸,也能砸得骨断筋折的。 对于明军来说,孔有德的所到之处,简直就是人间的修罗场。凡是这三百来人经过的地方,充斥着绝望的惨叫声,疾风骤雨般的武器和武器的碰击声,以及刀和剑砍在金属盔甲上和肉体上的各种声音。 随着这些混合在一起的声响很快的由远及近,胡一青周围的明军象落叶般被一阵狂风吹散了。一看不好,胡一青哪还敢迎战,拨马就跑。耳边就听见十几丈外尚可喜的一声大喝,“姓胡的,受死吧!” 吓得胡一青一哈腰,将钢刀也仍了,双手抱着马脖子,头也不回地夺路狂奔而去。赵印选还没有一对一领教过清军将领的勇猛。觉得手下尚且英勇,自己也不能太含糊了不是?所以,并没有随着胡一青逃走,反而举刀迎上了尚可喜。 尚可喜的老『毛』病又犯了,什么事一旦认准了,就有了习惯,这叫做形而上学的思维定式。尚可喜以为这支明军队主将怕死而『舔』脸穿小官的衣服,那别的将领也就全都如此了。再加上,他现在眼里全是逃走的胡一青,自然而然地就肯定这个一身华丽铠甲的明军,只是一个冒充大官,充其量只是为主帅挡架的可怜小兵而已。心里话,“穿上一品官服就以为是宰相了?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 尚可喜比孔有德和耿仲明小得很多,四十出头的年纪,无论气力还是经验,都是马上厮杀的黄金时期。不过借着两马一错蹬的功夫,尚可喜一声断喝,抬手抡起四尺多长的大刀,寒光一闪,带着恶风斜着立劈了下去。赵印选急忙举刀相迎,铛的一声脆响,堪堪挡开了这一下。还没有喘气的功夫,赵印选就见这口要命的大刀忽然折回,又向他的腰间扫来。 赵印选刚才虽说磕开了来刀,但两臂发麻,虎口发酸,现在还没有缓过劲儿,是无论如何也举不起钢刀来了。知道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赵印选牙一咬,也不顾什么脸面了,将左脚撤出马镫,急慌慌一侧身子,跳是来不及了,干脆吧!赵印选一头栽了下去。 尚可喜一刀抡空,见到敌将的狼狈相,嘴角又翘起来了。“果然是个废物,真要是大将,哪有这等不要脸面的。”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尚可喜一收刀,拨马跑开了。 还以为尚可喜会补上一刀的,赵印选的真魂都要出窍了!可万万没有想到,尚可喜一撇嘴,“这等小脚『色』不值得耽搁功夫,快追那个带亮银盔的主将!” 借着这个喘息的功夫,赵印选一个就地十八滚,一下滚出老远,总算没被人家的马给踩死。 两员主将都跑了,明军越战越没了胆气,眼看着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随即都退得远远的。孔有德和尚可喜对视了一眼,也不追赶败退的明军。见孔有德缓缓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尚可喜在马上抱拳行礼后,用大刀一催战马,向左侧杀去了。孔有德长长叹了口气,“择恩,带上四十几个人,去通知怀顺王,向兴安突围吧!”也打马向右侧杀去了。 很快,两位王爷就象两根绳子,将这些零散的清军再次穿在了一起,形成左右两支队伍,没有敢去招惹张天佑,大摇大摆地绕过胡一青的队伍,向兴安方向败退了。明军眼看着孔有德和尚可喜的帅旗远去,立时一个个来了精神,蜂拥而上,再次来到战场,到处追赶着落单的清军砍杀。 战斗很快结束了,张天佑的大军将三千伤兵围住,竟一时束手无策了。这几个人里,以赵印选官最大,张天佑便派人将赵印选、胡一青请过来。看到缺胳膊、少腿的清军也拿着大刀、长矛和自己怒目而视,赵印选笑了。“督师还在前方血战,张老弟还是和老胡各领人马前去攻打耿仲明的后军吧!这里不就几千残废吗?本镇自会料理的!” “可!军门,督师有严令,要善待俘虏的!您可别……” 赵印选不耐烦地抬手打断了张天佑的话,“知道了!军情紧急,在这等小事上还扯什么?速去吧!” 于是,张天佑只得领命,和胡一青各领四千五百军士去掩杀耿仲明的后军,留下赵印选带着一千士卒救助伤员,清理战场。 胡一青毕竟戎马十几年来,还算有些经验。半道上,胡一青犹豫了半天,还是对张天佑说:“论理,我是罪臣,原不当讲,但还是斗胆想请将军示下!” 张天佑也不是傻子,赶紧客气道:“看老哥说的,千万别这么说,您是存心要折杀死小弟了。有什么,就直讲,没有小弟不从命的!” 张天佑的话,让胡一青心里暖烘烘的,胆气也就壮了,“我寻思,孔有德虽退走,必使人知会耿仲明。料想耿仲明必会撤军,他手里还应该最少有几千铁骑,而咱们清一『色』的步兵。如此赶过去,弄不好会迎面碰上。 那些鞑子,决不会给咱们就地结阵的功夫,单是放马一冲,咱们多半就会溃败的。”说着说着,胡一青偷眼一看,张天佑满脸的不以为然,赶紧改口道:“当然了!全是因为老哥我的队伍平日疏于训练,才会如此不济!便以己度人了。凭张将军少年英武,手下骁勇善战,定能击退清军。在下实在有些杞人忧天,让老弟见笑了!” 张天佑想了想,越琢磨越觉得胡一青说得在理,就算自己赌气硬冲,伤亡也会很大的。明磊就常说,能智取千万别力擒!于是,连忙躬身道:“还是老哥哥知兵啊!我年纪轻,但是个直肠子,还请老哥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胡一青很高兴,难得明磊的心腹如此的知情达意,也罢,谁叫自己怕了明磊呢?一来将来传到明磊耳朵里,也算间接讨好了;二来,现在卖个人情给这个小子,总有收利息的时候不是?要是换作平日,老子还乐得看着你送死去呢! “依我之见,咱们也不必远去,就在附近要道寻个地形好的山头把守住。只要能阻挡住清军一阵子,就是大功一件了。” 张天佑听着觉得有理,于是两个人就领军在离松山四里远的官道旁边的山坡上摆好圆阵,便就地休息了。 此时夕阳西下,在明磊大军队压迫下,耿仲明和金励已经厮杀得盔歪甲斜,节节败退,眼巴巴地正等着孔有德的大军回援。突然间,孔择恩带来的竟是如此噩浩,两个人面面相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没什么可说的了,耿仲明扭脸看着金励道:“固山的兵马所剩不多了,请先走一步。本王掩护。”于是,传令趁着明磊的大军还没有办法合围他们,仗着骑兵的凶猛,再冲杀一次。 金励是正经八百的旗人,多尔衮派他来,多少带有点监视孔有德等汉人的意思,所以,金励在军中一直觉得高人一等,见耿仲明如此安排,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危难关头,当然要先紧着满人呗,正是千古不变的真理!于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整顿队伍,趁着天黑率先向兴安撤退了。 耿仲明身边的孔择恩很是有些看不过去,“王爷,他一个小小的固山额真,怎么就如此不通礼数。他也就是个十五爷(指努尔哈赤的第十五子,镶白旗旗主多铎)的包衣,王爷替他殿后,怎么也要谦让一下啊!” 耿仲明摆摆手,特意大声说:“危难之际,提这些做什么?怎么也要对得起十五爷啊!” 孔择恩哪里晓得耿仲明的心思,孔有德多精明的一个人啊,尚中了周明磊的埋伏,现在想突围,前面怎么会没有埋伏呢?安排金励走前面,耿仲明根本就是找个趟道的,但表面文章却万万马虎不得,这个金励算是交待了,孔有德好说,可自己回北京是要见多尔衮和多铎的,怎么也要将损将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的啊!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二章 定边 (下) 再说一路快马加鞭的镶白旗固山额真金励,没走出几里,迎面正碰上了张天佑他们。此时天已经黑了,金励哪还顾得上四下派出斥候侦察啊!只看见前面隐隐约约的一片黑影,竟昏头派人前去问话。 听见别口的官话,天黑也看不清对面的敌军旗号,张天佑也不搭话,只是命令全军朝着来敌的方向开炮、『射』击。悄悄跟在后面的耿仲明,远远地听见密集的枪炮声,就知道金励受阻了,别说救援了,竟连停顿也不停顿,赶紧拐上路旁的山坡,一路踩着满山坡的荆棘,落荒而逃了。 该着金励倒霉,后面没有了耿仲明的保护,刘六、张天广、沈一恒领着骑兵顺着枪炮声就杀到了。大军将金励的二千骑兵团团围住,从四周围向着圈内的清军丢来无数的火把,火把落下来,多半没有熄灭,将围在中间的清军照得毫发必现。金励手下本来就剩下二千骑兵,又被张天佑这一『射』击,又折了几百。眼看被几万人马团团围住,金励红着眼看着身边的兵士,“弟兄们!本将无能啊!我死之后,大家或战或降,各自活命去吧!”说着,就要举刀自刎。 金励的手被一名牛录章京牢牢地抓住道,“固山!咱们满人只有战死的英雄,没有投降的狗熊!这么死,太不值了!和他们拼了吧!” “对!以死相拼!” 见周围满是胀得通红的脸孔,金历的血再次沸腾了。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这一千多骑兵象发了疯似的直奔面前的张天佑部冲了过来。 张天佑早就将三个团的步兵人挨人密密麻麻地站成六排,面对气势如虹的清军骑兵,没有一丝的慌『乱』。随着红旗一摆,密集的枪声和迫击炮声再次响起。清军的吼叫声一下被这巨大的声响湮没了,清军也不示弱,一时竟也是箭如雨下。第九旅前排的士兵不时倒下了,但没有人退缩畏惧,即便战马冲到了眼前,也是大喊着将带血的刺刀高举,象海岸边任凭风吹浪打的岩石般永不退缩。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一千六百多清军全部阵亡了,骄傲的他们舍弃了『性』命,却维护了自己的尊严,这场拼杀,不要说这些女真战士,就是他们的战马也没有站立的了,在张天佑的眼前层层叠叠地堆满了流血的尸骨。 明军以四百人的死伤全歼了金励的镶白旗残部,张天佑没有得意忘形,给刘六等上司见过礼,就骑着马四下里搜寻。等他找到金励的死尸,蹲在地上的士兵已经将他身上精美的铠甲、头盔、战靴脱了下来,『露』出一身雪白的川锦裤褂。在张天佑愣神的功夫,小兵又将金励的丝绸褂子扒了下来,『露』出满是胸『毛』的上身,他赶紧示意停下。“将军,这可是上等的绸子,洗洗还能穿啊!”说着,又要去割金励的首级。 “停下,念他是条汉子,留个全尸吧!”于是,命人胡『乱』找来一面写着满文的镶白旗战旗,将赤着上身的金励裹上,在高坡的南面草草挖了一个浅坑,就地掩埋了。面对一节连树皮也没刮去的枯枝,张天佑亲自用佩刀的刀尖刻下,“镶白旗固山额真金励之墓”几个大字,庄重的举刀行了军礼,念叨着:“这才是我辈武人的归宿啊!”惆怅地转身离开了! 一连两天的高度紧张,明磊也有些疲惫了,但见到火把下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胡一青,还是强打精神,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胡一青赶紧跪下行礼,“赵军门在松山清理战场,派末将前来接应大帅。” 明磊看见他的腿上有血,甲胄上也有血,又问:“没挂彩吧?” “不碍事,只是大腿上受点轻伤。”胡一青恭敬地回答。 “那就好生调养吧!攻兴安、全州都需要你这样的勇将呢!” 也不知怎么了,明磊的一句话,说得胡一青心里热呼呼的。等明磊带着大军来到松山,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大炮呢?”明磊一见赵印选劈头就问。 “让清军都炸了!”赵印选有些心虚。 张天佑赶紧接过话茬,“标下找到三个没有炸毁的炮架!” 明磊点点头,“算了,都怪不容易的。但大炮的碎片务必收集妥当,那可是上好的黄铜啊!而且要快马送到桂林的总后临时衙门上去,少一两就是死罪!明白吗?” “是!卑职这就去办!”赵印选借机要撤了。 “回来!”明磊问道:“怎么没听你说,那三千伤兵你是如何处置的?” “回督师,都杀了!” “都杀了!”明磊一下从马上跳了下来。三千条『性』命啊,整整三千条,连残暴的孔有德都不曾『乱』杀降卒啊!明磊越想越气,几步就来到赵印选的跟前。 赵印选看着督师大人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吓得赶紧解释,“大…大人!末将可是严守不擅杀降卒的命令的,他们死不投降,可不能算降卒啊!那些人伤得很重,就算伤好了,也会落下残疾,没什么用处了。 再说,仗还没打完,咱们还要行军,总不能象孔有德似的带着走不是;但要是丢下不理,不就坏了大帅的仁义之名了? 故此,还是借着战斗没有结束,解决了为好。” 其实,明磊也知道赵印选说到是实话。在这个年月,别说敌军队伤兵,就是本军的,又如何?一旦战局危急,被屠杀的屡见不鲜。但,明磊从小受到的教育还是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在自己身边发生。 刚要抬脚踹跪在地上的赵印选的大脑袋,一把就被刘六给拦下来。“大帅,你先消消气。全营的将士都知道大帅仁爱,但赵将军做的没错,大战还没有结束呢!” 明磊叹了口气,就算当了首领又如何,还是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性』处置。但这口气还是要出来的,于是,明磊点点头,“道理我也明白!但整整三千条『性』命啊!赵将军既然能为本督分担,不如就此分担下去。本督借你这颗人头去安抚那些降卒,如何?” 一句话,吓得赵印选面如土『色』。还没等众将求情,明磊将手一摆,“算了!大敌当前,此事就此记下,如果全州城下立下功劳,将功抵过,此事就算了。不然!”接下的话明磊没有说。 等赵印选退下去,刘六不解地问,“大哥说全州?难道兴安不打了?” “不用了。据赵印选说,孔有德、尚可喜不过逃走了五千兵马,加上耿仲明的五千人马和兴安的守军,不过两万人马。别忘了,在兴安城外还有郝永忠在虎视眈眈,你说他孔有德敢待下去吗? 万一郝永忠得知我大军北上,而拼死截断他的后路,怎么办? 所以,不到明日天黑,孔有德必跑!” “那咱们还不快追?”刘六一听就急了。 “不可!不知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稿吗?这场恶战下来,全军也到了极限了。万一再中了埋伏,就得不偿失了。 还是决战全州吧!” “大哥又讲故事!孔有德兴安都弃得,全州就弃不得?” 明磊也乐了,“我就一说,你就一听,不就是说给底下人听得吗?要让这群丘八知道没什么战事了,还怎么小心谨慎、戒骄戒躁啊!” 一切果然如明磊所料,等到第二天下午,明磊来到兴安城下,迎接他的竟是郝永忠了。 发生在松山周围的这场大战,双方投入了近十万兵力。可以说是明、清双方争夺广西的决战。凭借得当的部署,将士的用命,明军以战死八千,负伤九千的代价,歼灭孔有德的两万三千人,俘虏了五千人马,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一共只有一万人马逃回了兴安,将大炮、辎重全部遗失了。 这是明磊建军到现在,最重大的一次胜利,也是永历朝取得的最重要胜利,据后世的史书记载: “十月初八,清孔有德领全军攻打桂林城,明磊督诸军鏖战,居中指挥。沈一恒率将士,挥戟冲锋陷阵,叱咤撼山岳,清军败退。十二日,明磊尾随至严关,身先士卒,大战于兴安之三里桥。清军列阵塘铺营,漫布山谷,以四股侵入,明磊命刘国华(刘六)率五司将士奋勇当先,多有斩获。直至酉刻,诸将踊跃,无不以一当百。 明磊督诸将前至距三里许,清军伏兵炮声隆隆。明磊命赵印选、胡一青率诸标镇伏兵尽出,与清军大战于松山。鏖战良久,望之如在奔雷急电之中。标镇张天佑奉令从松山左翼横击,清军大败,死者山积。十四日,清军退走全州。” 但由于明磊和耿仲明大战的主战场不在松山,而是在兴安的三里桥,所以史称“三里桥大捷”。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三章 建党 (上) “三里桥大捷”只能算是第二次桂林保卫战的高『潮』,战斗结束的最终标志还是要等到攻克全州。 孔有德当初领着四万三千大军从全州出发杀奔桂林,如今逃回全州的虽说有两万人马,但多是南明的降兵,真正南下带来的精锐,只剩下不足万人了,其中只有不到三千骑兵了。 而现在加上屯泰的镶白旗三千精锐骑兵、一万二千降卒,全州城不过三万五千人马,但骑兵总共不超过六千人。从正德年间由湖广道划入广西道以来,全州就作为湖广通往广西的门户,累世扩建,到了明末,全城鼎盛时有将近十万人口,俨然一个军事要塞。但最要命的是九月何腾蛟在全州死守的时候,孔有德竭尽全力的攻城,红衣大炮狂轰了整整两天,城虽然攻克了,但损毁严重,等孔有德撤回来时,东北角的缺口才补了一丈多高。 孔有德一见就急了,“不是让尔等加紧修复吗?” 屯泰被说得一愣,不禁哼了一声,心里话,谁知道你能大败而归?屯泰是满人,自然骄横了一些,但偏远巡抚李懋祖可是汉人,就没有这个胆量了。赶紧跪倒,“王爷!一经战火,全城两万户百姓全跑光了,到现在,十停刚刚回来两停,四门损毁严重,下官已经将老幼『妇』孺悉数赶到城墙上来了,但进展缓慢,实在是困难重重啊!” 一见屯泰脸『露』轻慢之『色』,孔有德不由得怒火万丈,听了李懋祖的话,还算比较合脾胃,也知道自己打了败战理亏,也就没有发作。点点头,道:“李大人的难处本王了解,这样,三万多军兵悉数听你调遣,一定要在两日内将城墙筑好,如何?” 正在孔有德全城军民齐动手的当口,明磊也早早地从兴安出发。 著名的连接珠江水系和湘江水系的灵渠有一条分支从兴安城中流过,三里多长的河道两侧商铺密集,这条水街号称桂北第一街。随着清军的撤走,一些胆大的百姓陆陆续续地开始返乡了,见到明军少有的军纪严整,对他们也是很和气,一切都讲究公买公卖,渐渐胆气就壮了,回乡的人也越来越多。于是,没有两天的功夫,明磊的大军很快就筹到了一批船只,再加上孔有德没来得及带走的战船,将大炮和辎重启运所需的船只绰绰有余,最后还有不少陆军也搭上了船只。沿着湘水逆流而上,的确省去了很多麻烦,急行了一天一夜,全军就赶到了全州城下。 全州城的西边有灌水,东边有湘水,城池就建在两条大江的中间,坚固的城墙既可御敌,又可防洪。明磊就选在城的西南方,背靠着湘水扎营了。 全州城实际比桂林小了许多,明磊带来的五万多人马这一扎营,竟从西门蔓延到了东门,一时间人喊马嘶,声势震天。 孔有德带着众将站在西门的门楼上远眺,见到明军队如此声势,除去三王几个为首的尚能神态自若,其余各人都变颜变『色』的。 估计今夜明军是不会攻城了,孔有德忧心忡忡地下城回到全州的府衙。中军官给准备的晚饭还是很丰富的,但孔有德愣愣的基本没有动筷子,此时,耿仲明不声不响地溜了进来。孔有德翻了耿仲明一眼,下巴微微扬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耿仲明也不客气,将椅子直接拉到孔有德身边,这才落座,对着孔有德的耳朵小声说:“大哥可是为守全州忧心?” “你说呢?” “刚才您也看到了,明军此来,士气高昂,还带着不下五十门的重炮,这全州城已经被咱们轰过一遍了,到现在还没有修复,怎么能经得住这第二次的狂轰?我说,根本没法守!” 孔有德意味深长地看着耿仲明,“你我相交几十年,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又要逃啊?” “瞧您说的,现在咱们好歹也是王爷千岁,怎么能叫逃呢?真要那样,还不叫天下人耻笑咱们?” 孔有德无奈地笑了,“说罢!又想搞什么鬼花活儿了?” “其实摄政王给咱们的旨意写得明白,只是让咱们平定湖广,可没说平定广西。这把守全州的差事原本应该是他偏远巡抚李懋祖的职责。依我看,一旦全州失守,明军必然乘胜攻击武冈、永州一线,一旦永州失守,湖南的门户洞开,咱们可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为了确保武冈、永州,大哥应当立即回师永州,只留下李懋祖克尽职守也就算了。丢卒保帅,赢得几天的备战时间,最少可以确保整个湖南的安全。大哥以为如何?” 孔有德何尝没有动这个心思,但眼睁睁地看着干练的李懋祖受死,实在心有不甘。“云台(耿仲明的字)啊!我也不是头一天当官了,这官场上的花活,心里明白。但李懋祖等人对咱们恭敬有加,人也精明强干的,想个主意,搭救他一下不好吗?” 耿仲明不满地看了孔有德一眼,为大将的,最少也要拿得起、放得下,说白了就是在计算得失的天平上,没有人情可讲。耿仲明和孔有德纵横军旅几十年了,跟随过『毛』文龙、孙元化、皇太极,不说别的,单是在山东登州一带造反的时候,连他杀人都杀得手软了,屠杀的百姓几十万计数,可孔有德神『色』如常,自己当时就服了,这就是老大和小弟的区别。没想到,老了老了,孔有德的心肠反倒软了起来,要是没有那三千伤兵的拖累,根本就不会有松山的惨败,现在,又想着搭救李懋祖?少了这味主料,全州的这道菜怎么还能做得出来呢? 想到这里,耿仲明不客气地瞅着孔有德,“大哥!近年来,您的心地越来越好了。自打跟了『毛』大帅起,你我兄弟的手上早就沾满人血了,这可是一辈子也擦不干净的了。再说,要想保住咱们今天的身家『性』命和地位,怎么可能那么干净,不沾上别人的血呢? 您兵退永州,还可以说是拱卫湖南,但带上李懋祖,全州就一个有份量的大臣都没有了,别人会怎么说,这要传到北京,说咱们擅离职守不为过吧!临阵脱逃,可就有杀头之罪的啊,我的大哥!” 孔有德点点头,语气很是迟疑,“那,给北京的奏折如何下笔啊?” “这有何难?只字不提松山之战,只说兵进桂林,永历弃城而走,但勤王援兵大会桂林,我等兵少,战线过长,几次接战均不能胜,只好退回湖南。然后就说征战近年,兵士劳顿,恳请班师回朝不就结了!” “班师回朝!” “当然!就算留在湖南,转过年来,明军重整人马杀来,大哥以为就凭咱们兄弟手上的这点人马,湖南守得住吗?见事不好,早避为宜!难道要将一世的英名葬送在这里吗?” 孔有德轻轻拍了拍耿仲明的肩头,“云台的好意为兄心领了。但奏折可不敢这么写啊!摄政王是何许人啊!实话实说,尚有一线苟活的希望。一旦存了糊弄他的心思,大难就要临头了。 从云总是如此投机取巧,大祸将至啊!” 耿仲明哪里听得进去,哼了一声,扭脸大吃起来,再不理孔有德了。 (果然,不听孔有德劝告的耿仲明,在被封靖南王后,即提兵入粤。半路上,因偷偷收纳逃人之事泄『露』,多尔衮派人问话,隐瞒不报,被钦差用计捕得逃人。耿仲明为刑部以“逃人法”所弹劾,疑惧之下,『自杀』身死。多尔衮以其子耿继茂袭爵,所部也归入尚可喜调遣。) 第二天,孔有德升帐,留下一万七千人马交给李懋祖镇守全州,趁着明军没有合围,带上耿仲明、尚可喜、屯泰,领着一万八千精锐远遁而去了。 得知孔有德跑了,明磊严令不许追击,只用郝永忠、赵印选部攻打全州,一日即下。 史载:“十月十六日,明磊指挥三军进攻全州城,自辰至酉,炮伤敌副参顾有能等45人。十六日夜,赵印选督全营攻北关,郝永忠督全营袭南关,蒲镇一营攻西关。次日卯刻,胡一青先登城,生擒清巡抚李懋祖,押送桂林斩首。各营相继攻入,悉斩清军精锐。史称‘全州大捷’”。 至此,历史上有名的第二次桂林保卫战落下了帏幕,经过八次大战,五次进攻,明军不但保住了桂林,还一举收复了兴安、全州,全国震惊,连远在舟山的鲁王朱以海也不得不向永历帝上表祝贺,湖南各路降军更是和明磊他们书信往来不断。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三章 建党 (下) 大捷之后当然要有封赏,挨了刘六打的马吉翔,算是领教了明磊的利害,陪着永历帝回到桂林,第一件事就是来面见明磊。一见跪在地上的马吉翔,明磊冷冷地哼了一声,“恭喜啊!没有些许功劳的马老弟,凭此一战,也晋封文安侯了!” 吓得马吉翔赶紧叩头,“小人对国公爷的忠心可见日月。今愿奏闻上听,念贵标诸镇将从公征战,功不可泯,尚未颁爵赏。烦疏姓名,以便上闻。” 明磊当即找来徐云持,开了个单子,马吉翔哪敢起身,就趴在地上写下奏章,双手捧给明磊过目。 马吉翔离开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永历帝就依马吉翔所奏拟诏:明磊已经是七省督师,惠国公,官无可升,便被赏了惠国公世袭罔替;封刘国华(刘六)为江宁侯,世袭罔替;陈慎为武陟侯,世袭罔替;陈敬廷为博兴伯、张天广为宣平伯、沈一恒为宝丰伯、陈锦泽为新泰伯、范文祺为奉化伯、徐骙为乐安伯、阎尔梅为镇安伯,邱辉、刘希尧、陈上川、廖羽、童以振、陈课、高致嵩、赵冠坡为都督同知。 明磊到瞿式耜的府上可说熟门熟路,也不让人通禀,就一个人从都指挥使司衙门的东侧门进了院子。院中静悄悄的,看不见持刀拿枪的侍卫,只有几名家丁模样的人,散站在各处。瞿府的老管家紧跑过来陪着明磊,从一个月亮门走进内院,院中种满了ju花,金黄一片。 “听说你家大人这两天身体贵恙啊?” “是!我家老爷染了风寒,已经躺了两天了。” 说话间,明磊走到一间有镂花门窗的房间门外,老管家赶紧低声叫道:“老爷,惠国公来了。” 明磊进了屋子,见卧室内布置得十分简朴,地下一桌一椅,桌上除了文房四宝别无他物,床上的被褥都用青『色』的素布制成。已经年过五旬的瞿式耜本来就很清瘦,现在越发显得眉骨很高了。 瞿式耜倚枕坐了起来,“干什么?来给我瞧病吗?” 明磊朗声大笑道,“你这病,不看我也能一语中的。除了外感而外,绝对中焦火旺,对朝局腹诽不已啊!” 说着,又将诏书和徐云持拟写的单子扔给了瞿式耜。“看看吧!这是马吉翔那厮,为了显示自己可以左右朝政,跑到我那里献媚的成效!” 平心而论,明磊渐渐地对瞿式耜和大明朝还是有了感情的。再往自立建国的道上走,对内早晚要和瞿式耜等忠臣决裂,对外还有孙可望、李定国、郑成功的威胁,凶险难料啊!但凡南明的朝局象回事儿,自己就此做个安分的臣子也未尝不可。 但,明磊所闻所见,实在太令他失望了,连马吉翔都可以威福自『操』了,明磊岂是不满而已,已然生出要壮大自己的文官队伍,进而左右朝局的念头,当然,首先就要得到瞿式耜的支持了。 看着瞿式耜满头紧锁,不停地咳嗽,明磊动情地叹息道:“人言马皇帝,岂不信哉!懋赏不典也,五等显秩也,爵人于朝,与士共之。乃于一座之顷,呼吸如意,何其神也?我弃娇妻为国家尽忠,惟望中兴有成,庶不虚负,今见权『奸』如此,宁有济哉!” 听了明磊的话,瞿式耜激动得好悬没背过气去,半天才止住咳嗽,一把拉住明磊的手,恳切地说:“我等竭力致死,靡有二心,所谓百折不回者矣。唯我朝二百七十余年养士之报,其在斯乎!其在斯乎! 今仰仗璞麟神勇,全军将士用命,率克清军,保全广西,湖南亦止日可下;大好形势,怎可夭折? 圣上年幼失察,为兄在内,璞麟在外,中兴必可成矣!万勿言弃!万勿言弃啊!” 明磊轻拍着瞿式耜的手背,看着急得浑身冒汗的他,也感动得两眼含泪,只是点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俩人平静下来,瞿式耜机警地看了明磊一眼,“我是不是又被你小子骗了?象你这种人怎么会轻易言弃,怕是早有对策,只是前来激我吧!” 明磊一愣,“瞧你说得!我受了委屈,可不只能到你这里来发泄一下,敢跟什么人说啊?至于主意,一路上倒是想了一个,当然也要和你商量,可没你想得那么不堪啊!” 说着,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瞿式耜,“以前我严守为臣之道,圣意天裁,从来没想过借着势力干涉朝局,只想清清白白的做人。现在,我看明白了,左右圣上是不打算大权独揽了,咱们不把持朝政,就有小人把持。既然如此,我打算让王思任入阁做大学士,与你相呼应,再启用一批新进乡试、殿试的新人,给这个阴郁的朝局吹进些许新风,你以为如何?” 说实话,明磊的班底里面,瞿式耜还就是看王思任最顺眼,王思任正经也是崇祯朝的三甲出身,隆武朝的礼部左侍郎,确实有资格为相。再想到马吉翔的『乱』政,看来自己再不有所动作,真是不行了。于是,瞿式耜提出自己的亲信鲁可藻(和州人,以明经令新城,政最,擢御史),是不是也可以借着此次军功,特晋为广西巡抚? 明磊点头,于是,一个共同把持朝政的同盟就此形成了。 第二天,瞿式耜上朝面圣。永历帝以保桂林之功,晋瞿式耜兼太子太师,加封桂世伯。 瞿式耜跪下请辞曰:“本朝封拜文臣,自王威宁、王新建外,指不多屈。或怜臣死守孤城,谓省会无虞,不妨破格以行鼓励。其如贻笑四方何?”不拜。 明磊借机也上奏,为部下请辞封爵,于是,圣旨下,桂林一战,所授爵位取消,马吉翔的文安侯也就此被剥夺了。同时,任命王思任为大学士,鲁可藻巡抚广西,并启用一大批新进的进士为给事中和各部主事,从此朝局为之一变。 后来,按照钱秉镫《所知录》中的描述:“朝士有东西之分,自东粤来者,以军功气凌西人;而西人多是早年随驾至者。久之,遂分吴、粤两局。 主持吴局者,阁臣朱天麟、吏部侍郎吴贞毓、给事张孝起、李用楫,外则制辅堵胤锡也;而江右之王化澄、万翱、雷德复,蜀中之程源、粤东之郭之奇实为之魁。 主持粤局者,丁时魁、蒙正发、袁彭年,桂林留守瞿式耜亦每事关白,居然一体矣。凡自湖南、广西随驾至,出于督师(周明磊)、留守(瞿式耜)门者,大半归粤。吴人谓粤东恃明磊、西恃留守;实则吴亦内倚马吉翔、外倚陈邦傅,特其踪迹秘密,不似时魁等招摇人耳目耳。其他人则浮沉吴、楚之间,或无所依附。” 以上,只是局外人的一面之辞,实际上,用赵冠坡的说法:永历朝廷内并不存在什么吴党。所谓的“吴党”是粤党把与自己意见向左的人通通指责为结党营私。 堵胤锡、王化澄、朱天麟在永历朝廷里是比较正直的大臣,他们几个无非是赞成联合原农民军共同抗清,在政治见解上比较相似,就被编派为什么“吴党”头子。他们既没有同陈邦傅、马吉翔私下相勾结,也没有抱成一团,干『操』纵朝政的事,根本谈不上结党营私! 粤党则是根据当年明磊和瞿式耜的议定而确实存在的,但这个组织的领袖却不是明磊,而是他的大舅子王思任和瞿式耜。原因很简单,明磊从来就没把南明的朝政放在心上过,当初安排王思任入朝为阁臣,一来自己身边正经八百的进士出身只有王思任一个;二来,他是广东的学政,凡是新进中举的举人们全是他的门生。在明磊心目中,只要永历朝局稳定,不给自己拖后腿,就行了,才没有精神顾及它的那些是是非非呢! 而明磊和瞿式耜俩人,虽然是盟友,但其实在许多政见上是相左的。最根本的一件就是对待李赤心、高必正和郝永忠等这些当年李自成的大将的态度上。明磊看重的是这些名将的战斗力,当然真心实意地善待他们;而瞿式耜却认为正是这些人『逼』死的崇祯帝,亲手葬送了大明的江山,视他们为仇人、为“贼”。 这也不能责怪王思任和瞿式耜,虽然他们和阎尔梅一样,都对崇祯有着深厚的感情,但他们的见识赶不上阎尔梅,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其实这也情有可原的!在他们眼里,阎尔梅也就是个布衣之家的出身,而他们都是真正的世家子弟,是大明朝的“正脉”,沐浴的皇恩岂是明磊、阎尔梅之流能想象的? 对于前朝,他们满心的眷恋,根本就没有触及灵魂地深刻反省过崇祯一朝的失政,记忆里全是当年的高贵出身和如今对出身卑微者当道的失意。如此,怎么能不愤恨那些毁掉他们美好旧秩序的闯贼一党,不天经地义地认为既要抗“虏”,又要平“贼”的方针是正确无比的呢? 王思任和瞿式耜正因为俩人政见惊人的相同,现在又能互相帮衬着,胆气也就壮了,对明磊善待那些“贼”劝谏再三。对明磊尚且如此,对那些主张联“贼”的大臣们,当然更是认定为一党,岂能容之! 结果,每当他们所谓的吴党领袖堵胤锡、王化澄、朱天麟等几人,被粤党所迫害甚急的时候,总是得到了一手创建这个局面的明磊的帮助和信任,真算是件历史奇闻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四章 南赣 (上) 自打广西大捷的消息传遍广东、广西两省,上至永历帝、何腾蛟,下到桂林城的普通百姓都巴巴地盼着明磊指挥大军乘胜追击,一举收复湖南。但明磊却一点也不着急,只是按部就班地休整队伍,救助流民,到处为因为战火而赤贫的百姓开设粥场,贮备过冬的粮食―土豆。 进入十一月,我们的皇帝陛下终于耐不住了,将能召集的重臣悉数招进皇宫,要亲自举行廷议。永历帝身边的督太监王坤这几天很是兴奋,准备好好看看犯了众怒的明磊如何舌战群儒! 但王坤没有料到,才一开头,除去何腾蛟三缄其口外,连赵印选、胡一青都视明磊马首是瞻。 王坤这个阉货哪里知道,这回获胜,明磊很是大方,将首功让给了郝永忠、赵印选和胡一青。但因为瞿式耜和明磊的谦让,并没有大肆加官进爵,赵印选、胡一青反而因为明磊的质疑,护国侯、保国侯的显赫爵位被改为永宁侯、奉化侯的次等侯爵。但明磊还是对他们进行了补偿,允许他们各自扩军到一万五千人。 在南明这个守着残山剩水的小朝廷,侯爵多如牛『毛』,很是不值钱,但兵马可是宝贵的,一战下来,部下多了三倍,怎会不心满意足呢?所以,现在这两个东西对明磊感恩戴德,哪里理会什么是不是出兵的最佳时机呢? 而郝永忠可跟他们不一样,爵位没降,可兵马也没有长,明磊还是给他一万五千人的粮饷,当然觉得明磊处置不公,又听说这一切都是明磊的大舅子王思任和瞿式耜死活不让自己这个闯贼出身的一支独秀,更是觉得朝廷内外没好人了,竟耗在全州死活不回来了。 明磊看着老老少少几十口子南明的官员,连连摇头。这些自命不凡的东西,怎么这点见识都没有了,大明的气数真是差不多快完了。 明磊示意众人安静,苦笑着:“这等军国大事,本意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既然群情激愤,圣上也执意进兵,我就斗胆泄『露』一下天机吧!” “真的?在场的诸位大臣可个个都是我朝不可多得的忠臣啊!听国公爷的意思,列位大臣还会泄『露』给旁人,甚至满人不成?您可不要说大话吓唬我们啊!” 明磊的眼角抖了一下,“这个死太监王坤,跟我作对没什么稀奇的,但在廷议上随便『插』言,真是不知死活了!” 刘六刚要上前发火,明磊狠狠瞪了他一眼,将他吓了回去。果然,刚刚制住了刘六,瞿式耜就不答应了。 首辅瞿式耜还是很注重身份的,并没有搭理王坤,而是对着永历帝启奏道:“陛下!廷议所论之事,都是关系到我朝兴亡的大事。历来的祖宗成法里可都没有宦官可以论政的文字,反倒有严禁的言语。 内监王坤胆敢公然违背祖制,理应处死啊!” 一听瞿式耜的话,王坤知道犯了群臣的忌讳,吓得赶紧给永历帝跪下,哪里还敢反驳,只好装可怜恳求饶命。 明磊见皇上为难地看向自己,正好借机说道:“启奏陛下!内监王坤伺候圣上经年,看在他一贯小心办差的份上,还望圣上饶恕他的死罪,打百八十棍子也就行了!” 王坤吓得一机灵,“我的妈啊!百八十军棍?有五十下就能要了自己的命,这个周明磊也太狠了!” 永历帝哪舍得打王坤啊!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群臣畏惧明磊和瞿式耜的威势,也没有敢上前求情的,等了半天,还是没有人上来求情,永历帝没办法,只好传旨,将王坤交给净事房,重打二十大板! 见没人捣『乱』了,明磊这才说:“列位大人多是看过《三国》吧?赤壁之战过后,曹『操』大哭郭嘉,为何?” 明磊扫了一圈,见没有答话的,又说:“因为曹『操』想起了远征乌寰,郭嘉劝谏的话。璞麟学识浅薄,郭嘉的原话记不得了,大意是说,‘袁熙兄弟投奔乌寰,丞相如果『逼』急了,乌寰只得联合袁熙兄弟共同抵御您的人马;但如果您『逼』得不急,乌寰畏惧丞相的威势,多半会杀了两兄弟向丞相谢罪的。’ 曹『操』后来陈兵不进,乌寰果然将袁熙兄弟的人头送来了。 今日之事,与之何其相似! 现在,敌强我弱,我们不但要消灭敌人,更要学会保护自己的实力。我们暂缓进兵,不将孔有德几个『逼』急了,他们定会打退堂鼓,带着本部的精锐人马撤回北京。到时,湖南留守的清军更少了,那才是我们进兵的大好时机! 反之,我们现在就急着进兵,有了战事,孔有德他们还怎么能离开湖南啊?有这几个宿将在湖南,我们又要增加不少气力,死伤多少兵士,多不值啊!” “卿家的意思,孔有德必定会离开湖南了?” 见皇上开口了,明磊跪下答道:“孔有德损兵折将,就算留在湖南,也无力反攻了。为大将者,事不可为,就应当机立断,决不会拖拖拉拉地做『妇』人状。孔有德必去!微臣决不敢戏君!” 见明磊说得如此确定,何腾蛟的心动了。没有了三王,湖南还有谁是自己的对手?再加上自己也听说大批原先的旧臣都有心反正,到时,收复湖南可实在是个俏活儿啊!眼看着如此轻巧地桃子,何腾蛟如何不变得手疾眼快呢? 他赶紧抢着启奏道:“万岁!老臣为湖广总督,象收复湖南此等份内之事,义不容辞!愿屯兵全州,等孔有德等人离开后即刻进兵,以血前耻,望万岁恩准!” 说着,老狐狸又转身对着明磊道:“还望惠国公成全!” 永历帝原本就对明磊心怀戒惧,见何腾蛟用话僵住明磊,赶紧点头应允。最后,复将郝永忠、赵印选、胡一青三营,划归何腾蛟指挥,加上他自己的标兵,何腾蛟手上一下有了将近五万人马。 见明磊掏军饷、粮草,却交给旁人指挥,刘六又要发作,被明磊一把按住胳膊,于是,永历帝高高兴兴地散朝了。 才进督师府的仪门,刘六就迫不及待地问:“大哥,咱们忙活半天,怎么就让人家拣了便宜?再说,现在进兵怎么了?那三个咱们手下的败将已然是没有爪子的老虎,还有什么可怕的? 依我看,再长袖善舞,孔有德三个也是缺兵少将,不好蹦达儿了!一旦咱们进攻,他们就脱不了身了。如今他们正是虎落平原的时候,此时不杀他们,更待何时啊?” 明磊苦笑着摇头,“你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满脑子的打仗打仗,你不晓得打仗就是在打钱啊!尤其象咱们这样依赖火器的部队,没有银子,弹『药』怎么补充,枪枝、大炮怎么维修更换啊? 你光看到打了胜仗了,死伤的人员不需要补助金吗?招募新兵不需要银子啊?给胡一青、郝永忠他们发饷,不也需要银子吗? 算了算,到这次攻克全州为止,将近一百万两银子就此花出去了。原本是还留下进攻湖南的富裕,但童以振、陈课这次又让赣州守军杀得大败,只能挪这笔战争经费过去用来料理后事了!” “那咱们就此没钱了?没钱就不能打仗了?” 明磊从怀里掏出一封家书,“瞎吵吵儿什么?钱是还有,但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有大用处。看看!这是你两个嫂子联名的上书,说得可够狠的,银子是一两也不会拆借给咱们了!” 刘六仔细看了一遍,一边走,一边问道:“什么是帐局的储备金啊?不是刚用孔有德红衣大炮的碎片新铸了二万贯铜钱吗,怎么还要发行新的银元啊?” 明磊劈手将信夺了回来,“不知道就别瞎问!这和你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咱们穷啊!广东每年的税收不过一百多万两,你知道为兄这是费尽心机要将那些富户的钱巧借过来用就行了! 现在,何腾蛟跳出来更好,你借机带着大半人马回师韶州吧!怎么也要将局势稳定住,最好将赣州南面的几个小县再夺过来,一是给童以振他俩报仇,二来也为明年开春咱们进攻赣州打好基础不是?” 刘六是个火爆脾气,跟本没等到第三天,就急急带着队伍回师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四章 南赣 (下) 而此时,损兵折将的童以振、陈课正在南雄整顿队伍,等着明磊对他们的处罚。两个人也真够倒霉的,接连碰上两次兵败赣州,尤其是后一次,实在觉得输得冤枉! 镇守赣南地区的主帅是清南赣巡抚兼提督李兰池,而赣州府的守将是汉军正蓝旗固山额真高进库,此人原是江西提督金声恒的同僚,一同在左良玉手下任职,初降清时,官授武昌总兵官,一年前和李兰池一同调到赣州上任的。李兰池对高进库很是倚重,但明磊他们一直都在抓紧做高进库的反正工作。在投左良玉之前,高进库是闯王的手下,当年李岩对其有恩,大丈夫恩怨分明,实在抹不开面子下手杀掉李岩旧部的下书人,但长此以往,要是被同僚发现有广东的探子出入自己的府邸,到时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高进库左右为难,最后竟索『性』将刘六等人半年间写给他的劝降信全部交给了李兰池过目。精明的李兰池只是微微一笑,“废纸一张,你我全当笑话来看吧。”说着就传令将赣南一共不到两万精兵悉数交给高进库指挥。 这等举动如何不让高进库心中激『荡』末名,明磊的努力也就此告吹了。 一开始,李兰池只是改任赣南提督,洪承畴这个老狐狸早就对金声恒不放心了,对他有特别的交待:此去赣南,就是钉在金声恒和广东明军之间的楔子,只要江西、广东不连成一片,他李兰池就是首功一件。 金声桓原本是明宁南侯左良玉的部将,随左良玉之子左梦庚在东流县(今安徽东至县)境降清。阿济格令左梦庚带领麾下将领往北京朝见,金声桓惟恐失去兵权,要求率领所部兵马收取江西,为清朝开疆拓地,得到阿济格同意。 但攻克江西全境以后,清廷仅委任金声桓为镇守江西等地总兵官,王得仁屈居副将。金声恒自认独立攻克江西全省功大,再三请求清廷另颁敕书,授予他“节制文武”、“便宜行事”的权力。 结果兵部驳回了他的要求,只将他的官衔由镇守江西等地总兵官改为提督江西军务总兵官,并且规定“剿抚机宜事关重大者,该镇应与抚、按同心商略,并听内院洪督臣裁行” 特别是金声桓、王得仁在收取江西郡县时凭借武力勒索了大量的金银财宝,成了暴发户;清廷新任命的江西巡抚章于天、巡按董学成看得眼红,胁迫金声恒献上三十万两白银不成,就跑到洪承畴那里危言耸听去了。 洪承畴何等人物,这些旧朝官场的小伎俩如何能放在眼里,但谁人能不对金银眼红呢?洪承畴将这些人到南京告状的消息特意传到了江西,但日子都过去一月有余了,还不见金声恒、王得仁前来送礼,洪承畴动了真火了。 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如此不知情达意的东西岂能容得?但洪承畴很是沉得住气,第一步只是选派从龙入关、秀才出身,传闻精明强干的辽宁锦西人―李兰池扼守赣南,阻断金声恒南下的道路,下一步就是借机将金声恒调离江西,没有兵权的老虎还有什么可怕的?洪承畴不由得冷笑一声,银子多了有什么用,现在自个儿不乖乖地吐出来,到时,我连你的骨头都要榨出油来。 可在银子的份上,洪承畴当然格外看重这个替他玩命去的李兰池了!为了显示对他的优宠,洪承畴特意选在内书房单独召见了他。但他还是健忘了,当年把守圣京(沈阳)西门的牛录正是眼前的这个结实高大的中年汉子。 一迈过书房地门槛,李兰池飞快地扫了一眼居中端坐的,只着半旧家居长衫但越发显得雍容儒雅的洪承畴,赶紧抢步上前跪下行礼,并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洪承畴对这个东北汉子很满意,拘谨有礼,不象那些就知道打打杀杀的莽汉,得了芝麻大点儿的官,就跋扈得瞧不起汉官,张嘴就是老子从龙入关如何如何,好像为官也像当奴才似的,谁的年头长,谁就有体面了,如此地浅薄!看来风闻的精明强干还是有些靠谱的! 他哪里知道,李兰池一直低头不语是因为害怕自己抑止不住地讥讽神情被洪承畴看见。李兰池至今还记得,当年自己还是汉军旗的一个牛录,把守圣京(沈阳)西门的情景。 那是松山之战过后的七天,几百人守卫着七八个木笼囚车远远地赶来。掠过平原河套的阵风带着灰沙打着转,听说活捉了比当年的袁崇焕还官大的明朝大臣,李兰池和把门的兵丁呼啦一下都跑过来象看稀罕的畜牲一般围着洪承畴的囚车指手画脚。 那时的洪承畴可没有这般的富贵和傲气,只是将身子缩成一团,将头深深埋在两腿之间,一动不动的,倒是后面几个囚车里的巡抚、道台们昂首挺胸,仰着下巴满脸的不屑。 当年就那个俅样,现在也敢张狂?难怪那些老汉军旗出身的弟兄们,总是抱怨摄政王太宠信这些降人了。 李兰池和那些人比起来,虽然武艺平平、战功不著,但他是秀才出身,还是知道些这官场上的门道的。最少,自己的官职和人家差得太远,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锦卿啊!(李兰池的字),命你去赣州关系重大啊!此去江西,你必然要和金声恒打交道。你是从龙入关的,无论本督师还是朝廷,对你都是另眼相看,凡事本官也不瞒你。 想必你也听到一些风声。这个金声恒仗着攻克江西有些功劳,十分地不守规矩,绕过本官直接给朝廷上书,竟要给他能统辖江西文武、便宜行事之权?”说着,不禁冷笑连连。 李兰池赶紧随声复合,“就是!如此一来不是『逼』着朝廷特意为他设立一个江西总督的官职吗?真是狂妄无知透顶啊!” 洪承畴此时反倒大度地摆摆手,“算了!念在他也有些功劳的份上,老夫特意向兵部求了情,没有治他的罪。只是申斥了他的越级狂妄。还为了给他留些颜面,特意赏给他提督江西军务总兵官的官职。” 李兰池赶紧离座躬身行礼道:“老大人真是体恤下情啊!如此无耻小人,老大人非但不加严惩,反而以德报怨,实在是晚辈们的楷模!能为老大人出力办差,锦卿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洪承畴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哪里!哪里!锦卿过誉了。只是那个金声恒可没有锦卿的见识啊!不识好歹也就算了,非但如此,整日里怨声载道,和南明的永历书信往来不断啊!” 说着,洪承畴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锦卿啊!赣州就好比横在南昌和广东之间的雄关,你一定要严防死守,一旦有变,只要能固守半年,剿灭金声恒就易如反掌了!” 说着,洪承畴站起身,过去拍拍刚要张嘴的李兰池的肩头,“你先不要着急,听我把话说完。你的职责不但要防住北面的金声恒,还要防住南面的明军,江西的安危可就全放到你一个人的肩上了! 好在这些只是做最坏的打算,未必就会发生的! 这样,老夫上表朝廷,加封你为南赣巡抚、提督兼辖湖南的郴州、桂阳两府,如何?” 李兰池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既得老大人提拔,锦卿必出死力,上报朝廷,下报大人的知遇之恩!” 就在李兰池上任的路上,任命他为南赣巡抚的诏书和印信送来了。家人纷纷来贺,李兰池并没有什么喜『色』,他的夫人很是奇怪,“老爷一月连升两级,因何不开心呢?” 李兰池喝斥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什么南赣巡抚?湖南郴州、桂阳还在南明督师何腾蛟控制之下,不过一个空头衔而已!老爷我为此可就要搭上『性』命了!” “既然不是什么好差使,那老爷为什么离开督师府,第二天就送去五千两银子?” 李兰池长叹一声,“这个洪承畴,不过一个软脚贰臣,仗着摄政王的宠信,如今一句话,就能决定老爷我的升迁荣辱,我又怎敢得罪他呢? 你看看那个金声恒,倒是立下赫赫战功,就是因为不知道讨好上司,不过得了一个提督衔,比我这个巡抚还小上半级呢!非但如此,我看多半连命都会没的!” 因此,李兰池上任伊始,就存了保命固守赣州最少一年的念头,如何能不对赣州的防务上心?李兰池也清楚两军对垒绝非自己所长,所以才费尽心思地笼络住能征惯战的高进库啊! 九月下旬,得了明磊军令的童以振、陈课所率粤军步兵第二师,越过梅岭,分兵两路,一由龙南、信丰,一由南安(今大庾)、南康,直『逼』赣州。 由于上年赣州城下的惨败,两个人害怕攻城招致失败,再加上明磊命令他们牵制为主,只是相机夺取,所以二人决定先占赣州外围南面的各县,然后再进攻赣州。于是童以振率领主力驻于信丰,陈课也引兵前来汇合,只是派董方策等领着三千步兵徉攻雩都。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五章 藩主 (上) 清南赣巡抚李兰池和手下的总兵高进库、副总兵胡有升、刘伯禄、先启玉接到明军大举进攻的告急文书,躲在赣州巡抚衙门的花厅里商议对策。 李兰池的右手食指敲打着几案的台面,有些诧异地说:“不是说粤之周明磊部最善使炮吗?可据报此次来犯的二万明军并没有携带红衣大炮,只是携带了百门的虎樽炮,实在令人费解啊?” “抚帅过虑了!前几天,不是有消息传来,说贼首周明磊带着上百门的红衣大炮回援桂林去了,这支明军怎么可能还会有红衣大炮呢?由此推想,标下认为,这多半是为了牵制我们的一支疑军罢了!不足为患!” 刘伯禄可不同意胡有升的说法,当即反驳道:“敌我皆知,赣州城里的守军其实不过万人,既是疑兵,哪里用得着二万大军啊? 依末将看,梅岭难行,此乃明军的先锋部队,轻装前行而来,利在速战。决不会来围攻赣州城,只是蚕食我周围县镇,为带着红衣大炮缓慢而来的后续部队建立牢固的前沿基地。届时,我赣州城外已被明军侵缴完毕,再行攻城,是做长期围困的打算!” 两个人说得都有道理,一时叫李兰池犯难了。但他明白,身为主将,此时为了稳定军心,也要说上几句。 “今诸贼屯驻信丰,纠合各处土贼,无论何种战法,势必来犯赣州城。一旦残破城垣,立见倾颓,万一人心惊惶,战守将无所恃。本帅职死固不足惜,然朝廷四省咽喉尽轻弃于一旦耳,实心有不甘啊!” 听了李兰池的话,高进库点头表示支持出城迎敌。于是商定,刘伯禄、先启玉领着五千精兵一面加紧到四周的村镇去抢粮,做战备需要;一面加固城池;李兰池、高进库带着胡有升等几十名将校,五千人去信丰阻击明军,同时命令各县的守军放弃城池悉数向信丰靠拢。 信丰东门外的桃江是一条十几丈宽不可涉水的大河,十月初二日,清军在桃江北岸三里外扎营。得到禀报,童以振和陈课赶紧登城远望,但见连营数十余座,炮火连天,声势『逼』人啊!吓得两人只是占据信丰县城,哪里还敢有渡河迎战的打算。 清军的大营是高进库下令多多搭建的,足足可容纳二万大军,就是算准了明军不敢渡河,远远地又看不真切。见明军果然中计,没有前来进攻,李兰池还是提心吊胆了五天,直等到一万援军连续赶到,这才踏实下来。 明军与清军隔河相持十数天。远道而来,竟未能与清军一战,明军渐渐地师老兵疲,士气低落。童以振无奈,好在牵制清军,扫『荡』赣州周边的目的基本达到了,于是决定在十月十七日夜将收缴的船只尽数烧毁,弃城撤回梅岭了。 十八日傍晚,明军行至信丰东南的梅岭山区的小孤山时,大风骤起,尘埃黑天,自军后而来,笼罩上空。见部队行军足有一天一宿了,天气又如此恶劣,童以振于是传令就在小孤山下背风的一侧扎营。 师参谋长张调鼎急忙阻止童以振道:“师长!咱们万万不可停下来啊!此地离信丰不过百里,用过晚饭还是及早上路稳妥。一旦耽搁久了,唯恐清军将至,再组织防御就晚了!”。 陈课笑了,“我说老夫子,你也太小心了。我们撤退之前不是已将渡江所需的舟船都烧毁了吗?就算清军能找到二、三十只漏网的渔船,二万人马要都渡过来,怎么也要两天的时间不是?咱们背后怎么会有大股清军呢?” 张调鼎大急,还是一个劲儿的规劝,而童以振、陈课两个认为离清军已远,相互看着,笑而不答。见张调鼎还是不识趣,陈课生气了,“以我军之神武,横行岭南未尝有过败绩,敌虏何敢远来!务须复言!” 不但不听张调鼎之言,更没有加强戒备。 而高进库趁着这些天明军毫无作为的时机,偷偷地在十里外的桃江下游用渡船搭了浮桥,得知明军撤退了。急忙下令士卒口衔枚,束马口,暗中昼夜兼程前进。十九日清晨,清军登上小孤山,下临明军大营。 明军正准备南归,忽见清军,顿时惊『乱』。高进库领着上万精兵从山上高速冲下来,一举冲进明军的大营,再次将童以振、陈课击败在赣州府的辖区。说来也巧,这一次和当年明磊的大石桥之战一样,俩人又是败在没想到敌军会预先架设了浮桥,先是面对立足未稳的敌军,怯阵不敢迎头痛击;后是疏于防范,兵败受辱,用兵实在太过僵化了! 等到刘六领着人马赶到南雄,发现情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惨重。童以振他们当时被杀退了几十里,损失了过万的人马。但等回到南雄,就有打散了的小股人马陆续返回,甚至大批被俘的人员也找机会偷跑了回来,所以,现在算来,也就损失了五千人。 两个人可怜巴巴地跪在刘六面前,两只手紧紧抠着砖缝,边哭边说:“我二人是大帅患难之时来降的,对大帅可说心如铁石。现在兵败受辱,甘愿受罚,哪怕受死也心甘情愿!” 也就是这句话救了童以振、陈课的命。明磊原本觉得两个人也太过无能了,实在是想军法从事的!但听了传回来的这句话,又觉得忠心可嘉了! 见明磊沉『吟』不语,一旁的徐运持借机进言道:“自古胜败乃兵家之常事。二人也算大帅的老部下了,忠心耿耿,以后不用来征战也就是了,守卫后方总比胡一青、赵印选让人放心啊! 再次落败赣州,好比三国时,东吴受败于逍遥津,不能说二将无能,大帅也有责任,但主要还是李兰池、高进库将帅齐心,更善于用兵而已! 当此用人之际,尤其是如此的忠臣,大帅还要高抬贵手吧!” 明磊点点头,想着历史上金声恒的反清,失败也是因为顿兵于赣州城下累月,被多尔衮的亲信满洲正黄旗固山额真,征南大将军谭泰用围魏救赵之计所破。当年的万元吉何等威名都没有守住的赣州,如今的李兰池竟能顶住金声恒的数月猛攻,看来童以振两人输在此人手里,也不算太冤了。 “先将二人投入韶州的监牢,告诉刘六不许多嘴。过上几个月,再将他们放出来吧。 好在此后两个人再也别想提什么当年的资历如何如何了,也不用绑在一起,将来平调陈课去步兵一师做陈敬廷的副手,留守肇庆、广州一线。 我看守严关的袁则民可堪大才,只因闯营出身,在广西竟不得大用。就让童以振镇守桂林,将袁则民调到广东,去陈敬廷那里培训一阵子,再接任步兵第二师的师长吧!” “大帅英明!”听了明磊一连串的布置,徐云持欣慰地长出了一口气。 也就在此时,刘六和明磊先后接到了陈敬廷的急报,郑成功率大军绕到『潮』州城的背后,在揭阳登陆,『潮』州府属的海阳、揭阳、『潮』阳、惠来、普宁各县相继陷落了。 明磊的第一个反应是不敢相信,紧接着就是以为自己被历史骗了,郑成功这么快就降清了? 但其实原因并没有明磊想象的复杂,郑成功就是赤『裸』『裸』地前来抢夺『潮』汕这块富饶的粮仓来了。 早在郑鸿逵活着的时候,郑成功就曾派这位小叔率领舟师三千余名来到『潮』州府属的揭阳县征粮收饷。可惜连岸还没有上,就被机警的邱辉给挡了回去。 后来,郑成功为此还派杨乾生为使者致信明磊。为了两家合作的大局,明磊也没有难为郑家,只是婉言拒绝了。 但郑氏集团觊觎『潮』、惠由来已久,特别是今年,福建大旱,赶上几十年不遇的饥年,郑成功急于解决粮饷来源问题,而被明磊大度释放的施福(又名施天福)等人,非但不对明磊感恩,反而觉得被明磊俘虏实在是人生一大丑事,一直耿耿于怀,纷纷怂恿郑成功夺取『潮』州,以泄私愤。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五章 藩主 (下) 当时,郑成功也曾多次向武毅伯施天福等人问计,“我举义以来,屡得屡失,乃天未厌『乱』。今福建大饥,欲择一处练兵措饷之地,必何而可?” 施天福屏退闲杂人等,压低了声音说:“福建土地贫瘠,广东『潮』惠之地,属鱼米之地,素称饶沃,近为周明磊所据,赋税多不入官! 藩主累世为我大明忠臣,实在应当为圣上收回此地,藉其兵而食其饷,训练恢复,可预期也。” 郑成功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个心腹,叹息道:“我不是不想啊!”刚要说下去,可怕打不过明磊的话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啊!赶紧改口道:“但『潮』惠也属明地,未忍为也!” 一旁的参军黄海如马上『插』言道:“我皇患周璞麟跋扈,已非一日。藩主只要先事入告圣上,然后奉诏其出师从王,顺者抚之,逆者讨之,有何不可?” 郑成功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这些人嘴上说得再冠冕堂皇,实际上无非还是要打一场内战,自己再找借口,也不过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罢了! 永历皇帝再怎么看明磊别扭,当时在很大程度上还必须依附于这个周明磊,不论自己以什么理由上疏朝廷要求把明磊控制下的『潮』惠两个州转交给自己,永历朝廷也决不会同意。 尽管郑成功挺明白的,但明磊也实在可气。放着如此富饶的土地不去好好地种粮食,竟悉数用来种植什么土豆。为了赈灾,郑成功大把大把真金白银地洒出去,换回来的却是上百万斤的土豆。福建饿急了的百姓还好说,吃惯了大米的郑家军每日面对的都是土豆,怎能心甘情愿? 郑成功也知道军中怨声载道,但为了大局,只好再次派杨乾生带了二十万两白银去广州买粮。真别说,凭着郑成功的面子,杨乾生见到了代替有孕在身的唐欣儿打理生意的小德子。 小德子对着郑家的来使皮笑肉不笑地呲呲牙,“我们广东本来水稻的种植就不太多,又赶上你们福建闹饥荒,大人可以去市面上看看,现如今,三两银子也就能买到一担新米了!市场如此,您让小人有什么办法呢?” 没办法,杨乾生又是请客,又是送礼,想让小德子将他们粤军的军粮低价卖给他们,但小德子高接低挡,楞是吃了糖衣,又将炮弹送了回去。最后,杨乾生老老实实地按照市价买回了十万担往年的旧米。 为了这件事,小心眼的郑成功一连摔坏了三只心爱的汝窑小盏,将小德子和杨乾生骂了个狗血喷头,但一想到,无论自己如何生气,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德子还是毫发无损,越发嫉恨起明磊一党。 于是,趁着明磊西去,韶州府的守军赣州兵败的机会,郑成功终于在众将的撺掇儿下,出兵『潮』州了。 郑成功的先锋官是施琅,他带领阮引、康明、黄凯三镇,每镇五百人,突然在揭阳登陆。应该说,施琅的眼光很毒,『潮』州的防守重点都在北面的分水关、『潮』州城和汕头港一带,而惠州的防御重点又在香港岛一带,揭阳正是两府之间偏『潮』州的软肋,如果用兵合理的话,一定和麦克阿瑟的仁川登陆一样,迅速取得胜利。 但现实并不是纸上谈兵,首先施琅的兵力太少,只有一千五百人;其次,施琅从来没有到过揭阳,地形根本不熟悉。所以,行军到揭阳县城和明军交上手,只是互有胜负,并没有拿下揭阳城。 十月二十七日,郑成功亲率林胜、杨才、黄山、施信、杨勇、洪进、史戴彰、翁文贤等共二十四镇至揭阳,一举占领揭阳,突入『潮』州腹地,于是,郑家军到处搜刮粮饷,遇有“不服”者就“声罪致讨”,攻城破寨,俘掠百姓。 刘六得到郑军在自己的地盘如此胡作非为的消息,也不等明磊的将令,布置好梅岭的防御,就带上精锐的第一、第二陆军师,愤怒地回军『潮』州了。 面对明军的抵抗,郑成功竟打出了“陈虏助逆,加兵擒而灭之,师出有名矣”大旗号,包围了『潮』州府城和汕头港。 得到确切消息的明磊,没有怪罪刘六擅自行动,只是将手一摆,“也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嘛!”便接着埋头在地图上。 徐运持站在明磊的身后,小心地说:“陈敬廷禀报,他已经将广州黄埔军校的学生都带到了惠州一线,因为害怕郑成功袭取惠州城和广州城,而没敢贸然进兵。” 明磊一愣,“怎么?将那帮学生也赶到战场上去了?不火速增援『潮』州,是不是怯阵了?” “大帅!现在不要说『潮』州,就是整个广东沿海一线都是兵力空虚,惠州一带就剩下陈敬廷的两万二线队伍,他还要顾忌广州,就算救援『潮』州,又能出兵多少呢?依属下看,左右『潮』州城短时间还不会被攻下,再有七八天,刘六的大军就能赶到了,还是稳妥点好!” 明磊点点头,“想办法通知邱辉回来,截住郑成功的退路;再传令陈上川带上所有战舰回援。他郑成功不是想打吗?老子不打疼了他,实在对不起他! 看来我是大意了,将来一定要在香港常驻一支实力强大的海军不可了!否则,他郑成功也不敢随随便便带着战舰打过来!” 徐运持凑过来,小声提醒明磊,“大帅!您将咱们自己的力量能调动的都调动了,是不是还可以动用一下朝廷的权威啊?” 明磊斜眼看了一下徐运持,“朝廷还有权威吗?这管什么用啊?” “是用处不大!但借机臭一臭郑成功也好啊?只要做实了他郑成功理亏,将来咱们不就可以想什么时候恶心他,就能什么时候恶心他吗?” “有道理!”明磊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索『性』以受害人的姿态,去皇宫哭闹去了。一副老子前方冲锋陷阵,竟有人在背后下刀子的受难样,弄得永历帝也觉得郑成功做的实在过份。 当然了,朝廷的反应一向迟缓。等明诏发出,中书舍人陆漾波以监军给事中名义“捧敕回『潮』州,谕解朱成功、刘国华之争”时,郑成功早就损兵折将,虽然本人逃到了海上,但十五六个镇共八千多兵马还在刘六的围困之中,看来施天福等人第二次沦为明军俘虏的命运又不可改变了。 郑成功躲在南澳岛外五十里的战舰上,也接到了永历帝申斥他的明诏,这回可真是亏大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啊!没想到啊!才一年的光景,周璞麟的队伍竟厉害到如此地步,好在只有三四万这样的队伍,这要是有几十万?一统华夏也绝非难事了!论财力,自己不比周明磊差;论人望,那个当年马士英的走狗怎能和自己相提并论,但现在两个人的实力相差越来越悬殊了,郑成功明白,自己再不可能是明磊的对手了! 郑成功越想越嫉妒,越想越生气,不由得满脸通红,血贯瞳仁,但既然打败了,现在如何收场呢? 施琅大大咧咧地站在一边,对来回走遛儿时将船甲板踩得咚咚山响的郑成功视而不见,正小心地摆弄着自己的右肩。这右肩上的伤是昨天留下的,而且是被一个无名的明军偏将砍的,要不是因为要保着藩主突围,依着施琅从来不吃亏的脾气,早冲进『乱』军中,死活也要将那小子揪出来一刀结果了。 为将者,什么时候也要以大局为重啊!施琅一边看着又有些渗血的伤口,一边用此来安慰自己。 郑成功猛抬头看到如此漠视自己存在的施琅,不由得火往上撞,用手点指道:“都是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在我耳边挑拨的,我才会受你们的蒙蔽,有此惨败。瞧瞧施琅你现在的样子,好悠哉,好惬意啊!不要忘了,你天福伯(施天福)他们还在明军的重围中生死未卜呢! 也不知是什么肝肠!” 施琅最是倨傲不逊的一个人,眼见着昨天还对自己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的藩主,今天就莫名其妙地对自己破口大骂,被海风摩擦得黑红粗糙的面颊阵阵发热,不由得双手紧紧抓住战裙两侧的衣襟,青筋崩现。 郑成功看着施琅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就知道准是因为昨儿个负伤救自己突围而有些骄横了!如果自己就此不再言语,等同于在众人面前示弱,不正越发显得自己拿不住施琅了吗?推而广之,不就等同于告诉手下,今后只要谁立下战功,就可以不把藩主放在眼里了吗? 于是,郑成功的语气越发严厉,指着楞在那里的施琅大声喝骂着,施琅终于忍不住了,竟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郑成功一下傻了眼,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如此尴尬过,也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做,南京自己的老师钱谦益不敢,隆武皇帝更是一见面就视自己为宝贝,哪会有什么重话?如今,竟被一个手下藐视,郑成功的脸已经和猪肝相仿了。 郑成功从旁边一把拽出宝剑,早有参军黄海如跪着抱住他的大腿苦劝。半晌,郑成功将宝剑重重地扔在地上,此时,施琅也被人叫回来给郑成功请罪,这场风波才算过去。 第二天,郑成功得到准确消息,施天福、林胜、杨才、黄山、施信、杨勇、洪进以下四十几位将校和八千九百名士兵向刘六投降,成了人家的俘虏。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六章 弓藏 (上) 就在『潮』州之战宣告结束,近万郑家军被俘的时候,明磊悠哉游哉地回到肇庆,看望自己的两位妻子去了。 而此时的郑成功,可没有明磊这般的心情。他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正倍受煎熬呢!没办法,虽说现如今郑成功在福建已经有近十万人马,但真正久经战阵的核心精锐不过二万余人,『潮』州一战,死伤了四五千人,再失去这近万被粤军俘虏的,那他就基本上成了光杆司令了。郑成功心里也明白,周明磊一时还需要自己,有了花钱免灾的觉悟,心也就放下来了。 于是,郑成功派出黄海如、杨乾生两个亲信去肇庆面见明磊。但明磊岂是他们能那么容易见到的,要不是觉得太过儿戏,明磊差点派小德子出面。最终,阎尔梅会见了黄海如、杨乾生,放人和好的条件很简单,无外割地、赔款两条。 南澳岛是郑芝龙起家的所在,要是将它交出来,自己不就成了不孝的败家子孙了?郑成功是无论如何也不愿交出南澳岛的。于是,除去缴纳五十万两的赔款外,郑成功又缴纳了三十万两的赎岛费,此次南下,不但损兵折将,又贴进去八十万两白银;最可怕的是弄得全军上下谈粤『色』变,凡是经过此战的人,没有谁愿意讲述当时的情景,弄得此役的传言越传越神秘。 而唯一在敌阵中杀进杀出、救回藩主的施琅,也是忌讳如深,无论谁问及此事,当时就会翻脸,(主要还是因为事后郑成功对其的发火。)从此军中再也没有人敢提及此役。郑家军在陆地上纵横,从来不知惧怕清军,反倒惧怕起同属大明的粤军来了,这可是花多少银子也卖不回来的了! 郑成功将交换已签署好的和约的地点选在南澳岛东北五十里外的大海上,是存了私心的。在陆地上打不过粤军,这回换在海面上,最少也要找回些面子。 别说郑成功存了这个心思,他手下各营各镇的将校又有哪个不是如此想法?虽说两家言和,施天福也率领着降军从陆地经分水关撤回铜山了,但全军上下多少人都存了比试的心思,尽力收拾打扮,使军威雄壮,也让粤军瞧瞧,要不是那些该死的大炮、火枪,他们怎会是郑家军的对手? 上午九点左右,打着火红的战旗的快船驶近了邱辉的望远镜里。很快邱辉又见到了飞扬着丈六见方、缨头雉尾珠珞的素黄『色』的金鼓旗。之后,二十四艘高大如活动城堡的四桅福船呈雁翅形迅速地排开,再后面是呈菱形排列的四艘更加高大的五桅福船。看清楚了,这四艘主力战舰打头的那艘的桅杆上,悬挂着中军的丈八五『色』大旗。 和气势汹汹的郑家船队比起来,邱辉带来的舰队少了许多,也寒酸了许多。看到郑家舰队的阵势,邱辉前哨侦察快船上的年青水手们盯着耀眼的日头眯着眼睛调侃地看着对面这些煞有介事的郑家军士。 也难怪,经过马尼拉海战的洗礼,又在长江以北大清的海疆纵横历练了几个月,邱辉的手下早就见惯了血雨腥风的战阵,这等虚张声势地花架子,如何能入得了这些水手的眼呢? 一旁的副官试探地问道:“司令,咱们要不要也列队啊?” 邱辉瞟了一眼副官,没有说话。原本自己火急火了地赶回来,虽说战斗结束了,可气还没喘匀呢?刘六就非要邱辉代他来换文收银子,自己躲在『潮』州吃花酒去了。真是的!上司都没有一个把这当回事儿的,自己还列什么阵势,早早收了银子返航是正经。 郑成功见到了懒散的邱辉就是一愣,但想到身份,也不好和这个当年的小海寇计较什么?刚换过和约,清点了白银,一道闪电忽地划过长空,紧接着就是一声紧似一声的炸雷在桅杆顶上响起。刚才还晴空万里的海面上顿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广东已经进入深冬了,雨水很是冰冷。邱辉各船的手下一见变天了,卷旗子收枪,眨眼间就从甲板上消失得干干净净。反观自己的舰队,浸水的旗子仍在招展,船舷两侧的一列列兵士如木雕泥塑一般直挺挺地一动不动,任凭雨点打得人睁不开眼。 郑成功满意地捻苒一笑,挑衅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邱辉。邱辉也笑了,“咱们两军已经是自家人了,何必拘于这些虚礼?这快十二月的雨水要是淋久了,可是要生病的啊!还望国公爷怜爱这些好弟兄啊!” 郑成功的鼻子都快气歪了,合着自己让兵士避雨还要感他邱辉的好了?听到这儿就如此生气的郑成功,要是听见躲进船舱,扒下湿透的战甲,就这样赤条条地传着饮酒御寒的兵士的抱怨,估计得气死了。 “你们说对面的粤军也叫兵?『乱』哄哄地没个章法,没个军纪的,真是笑死人了!” “笑死人?说不定人家看咱们才觉得可笑呢?就那么站着,傻不傻啊?” “王老蔫,就你爱说这风凉话!咱们怎么傻了!这叫严守军纪,懂吗?” “还严守军纪呢?那打起仗来,谁赢了?人家不守军纪都能赢你,还好意思笑话人家呢?” 王老蔫的话,算是说到了这群兵士的痛处,一下全不言语了。“算了!打不打胜仗也不是咱们兄弟说了算的!你们知不知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的道理啊!当官的废物,你再利害管什么用啊?反正下次碰到粤军,见事不好跪地投降就可以活命。” “那不丢人啊?” “丢人?你也不看看,咱们的将军们有几个没给人家俘虏过?施军门这回都两次了,我看回来一样耀武扬威的?人家都不嫌寒碜,你一个当小兵的还怕个鸟!” 让明磊没有料到的是,『潮』州之战是十一月初八结束的,远在北京的多尔衮在八天以后就得到了详细的密报。一直以来,周明磊总是本着韬光养晦的政策,不希望引起多尔衮的注意,也好晚些改变他所熟知的历史。但,他既然常时间地据守广东,这回又打败了三王的联军,守住了广西,多尔衮再不注意他,岂不成了白痴? 这回,我们的睿亲王特意将自己的亲信幕僚大学士刚林、祁充格、冯铨、李若琳招来面议。 但看着自己身边的这些亲信,多尔衮还是不禁皱了一下眉,这些人怎么比得上范文程啊!但一想到这个自己曾经信任的范章京,多尔衮的眼角又不自觉地突突直跳了。 光看到处于险恶状态的大明内斗不已,其实,看似风平浪静的大清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也就是两年前,刚刚进入北京时,大『乱』未定,多尔衮忙于军事,便将这一切政务都交给范文程处理,号称“每日坐午门右决事,文武兵甲,事无巨细,咸公综理之。” 但两个有本事的人常时间相处,不可能不发生矛盾。先是范文程的一句“我大明骨,大清肉耳!”的话,叫多尔衮如梗在喉。其后,范文程对多尔衮重用冯铨等阉党不满。但两个人真正决裂还是在今年(顺治四年,1647年)八月起。 冯铨这个人,原是魏忠贤党羽中的头面人物。崇祯定逆案时罪列第二。但也不知冯铨使了什么手段,仅坐了三年大牢就被放出来了。到了多尔衮进北京,冯铨又跳出来授命为官了。在“揣摩执政意旨,以迎合固宠”上,冯铨的本领确实高人一筹,很快他就入内院佐理机务了。 去年,多尔衮下令赡养明代诸王的遗腹子,冯铨当着满朝文武第一个跳出来叩头谢恩。不但多尔衮,连熟知其为人的众位汉官也很是惊异。于是,多尔衮问道:“振鹭(冯铨的字)啊!崇祯对你可曾有恩?难道你也是不忘旧主了?” 冯铨一边磕头一边哽咽着答道:“一心可以事二君,二心不可使一君。” 听到一个才仕清一年的汉官借机大言其的忠心不二,连沉稳的范文程都不禁哼了一声。 文华殿上,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唯独这个范章京好胆『色』啊!多尔衮扭脸瞪了范文程一眼,对冯铨更是温言褒奖了。转过年来,便不听范文程的劝阻,晋封冯铨为弘文院大学士。 但一切还是被范文程料中了,降清的汉官大多是东林党人,而冯铨这样一个有才无德的阉党,就凭着溜须拍马,两年间晋封大学士,就如同滚油中倒入冰水一般,立时炸了锅。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六章 弓藏 (下) 六月到八月间,由给事中许作梅、御史李森先带头,弹劾冯铨的奏章如雪片似地递了上来。有清以来,别说如此多的官员矛头直指一个大臣,就是汉官交章弹劾一名大学士也是自冯铨始! 面对危局,冯铨很是沉着,花重金买通了多尔衮府中的太监们。此时的多尔衮面对朝野的沸腾,简直怀疑背后有豪格、济尔哈朗、甚至孝庄的黑手,正是烦躁异常。身边的大太监一边给多尔衮轻柔着按摩太阳『穴』,一边借机问道:“王爷又为国事『操』劳了,还是要注意龙体啊!” “什么国事!也不知那些平时胆小如鼠的汉官受了谁的指使,竟想从冯铨下手,一点一点地打击本王的威信!不会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又忘了本王的手段了罢!” “就是!谁不知道咱们一进北京城,那个叫冯铨的就举家男女皆效咱们满装了!光看别的那些满嘴忠义的汉官,一提让他们薙发,就像让他们去死似的,王爷为此提拔冯铨,有什么不对吗?” “噢!还有这等事?”多尔衮懒得往下问了,但冯铨薙发在先,遵法勤职在后,如此有功之臣竟被无端指责,分明是李森先等人结党谋害的概念算是建立了。 几日后,多尔衮在重华殿召集满朝亲贵、文武,公开审理此事! 面对黑压压的几百号大臣,久经阵势的冯铨仰仗着多尔衮的恩宠,镇定自若。反观李森先等人,毕竟原先的底子就薄,如此的场面别说经历,简直闻所未闻。顿时双腿打颤,舌头也短了半截儿。 此消彼涨,原本被动的冯铨逐条反驳,毫无愧『色』,反倒是李森先等人结结巴巴地气势全无。眼看大局不利,跪在远处的给事中龚鼎孳着急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题,竟旧事重提道:“皇父摄政王!冯铨实乃背负天启,党附魏忠贤作恶之徒啊!怎能为我朝文官的表率?” 听了龚鼎孳的话,冯铨知道东林的人算是黔驴技穷了。故作大方地回答道:“你我一同辅佐我大清,本是一殿之臣,有着同朝之谊!更何况皇父摄政王早有严令,前朝旧事不当追论!怎么就全都忘怀了? 给事中有何脸面,也敢称前朝?是不是如此健忘啊!连自己曾经给李自成写下继位诏书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闻听冯铨的话,多尔衮腾的站了起来,“龚鼎孳!你可曾降过闯逆?” 龚鼎孳被人掀了老底儿,顿时面无人『色』,哪里敢看多尔衮气势汹汹的双眼,将头伏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说:“闯逆进了北京,四处抓人!小人也是无奈,当了他们的北城御史!不过!魏征降唐太宗前也曾仕李密啊!” “无耻!”暴怒的多尔衮可没功夫分辩李世民和李密的区别,指着龚鼎孳大骂道:“你个黄口小儿,还敢缩脖静坐?滚到堂下去,别污了我的地!” 结果当然是弹劾冯铨失败,所劾诸事,以俱无实据结案!但几天后,多尔衮发现李森先、许作梅等人竟因为自己的一句“从宽”,不是夺官,就是降职,根本没有谁人头落地,就知道准是范文程捣的鬼! 于是,十月,多尔衮以“今国家一应事务,各有专属。范文程素有疾,毋过劳“为借口,将范文程晾到一边。范文程倒也乖巧,正好也托病闭门,避祸不出了。 一直以来,众人都以为范文程的倒台是冯铨进的谗言,其实这实在太把冯铨当人看了。对于范文程这样的参与国家大政方针制订的重臣,要是也能被几个佞臣所搬动,实在是在骂多尔衮无能了。 在多尔衮看来,关键是,当初范文程反对冯铨升官时就指明会引起汉官的反弹,在其后处理这些汉官时又多方救援,这就不能不让人起疑心,范文程会不会就是这场风波的始作俑者呢? 再联系到范文程一贯的在执行圈地和逃人法上的阳奉阴违,不顺理成章地把他拿下,那才真叫一个奇怪呢! 看着对自己恭敬有嘉的几个亲信,多尔衮的思绪又飘到了翁后等着范文程回信的时刻,此一时彼一时啊!原本以为飞鸟尽,良弓藏的事不会出现在本朝,现在看来,千古不变的铁律自有它存在的道理啊! “王爷!”冯铨柔媚的一声呼唤又将多尔衮的思路拉了回来。 “王爷!依奴才看,郑成功明知周明磊镇守下的『潮』州府已属南明永历朝廷,‘彼尚藉明号,岂可自矛盾’,却故意制造事端,擅自派遣军队,实在是极不策略的!” “就是!他们郑氏如此鼠目寸光,只知从自身利益出发,想夺取已属于南明永历朝廷的『潮』州府,借以解决粮饷问题。实在说明郑氏绝非我朝的对手!”新添的大学士李若琳赶紧搭腔道。 和他们一比,镶白旗的祁充格算是沉稳的了,“王爷!原本郑成功以铜山、南澳一带为基地,背靠永历朝廷管辖区,如果以大局为重,西连两广,北连舟山,南明各派武装气脉相通,可以有一个全盘的复兴计划。至于粮饷困难,本可上疏请求永历朝廷拨给或经正当途径到『潮』、惠等地采购。郑氏志不在此,一心想在南明政权内部扩张自己的领地,结果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刚林是几个人当中最有资历的,瞅了一眼祁充格,问道:“这渔翁得利,何解?” “周璞麟本来可以一鼓作气攻入湖南的,结果胃口太大了,先有赣州之败,又让郑成功在老巢搅得一团糟,恐怕没有实力再进攻湖南了! 依奴才看!在大明的几方势力中,几次交手,周明磊都没有败绩,恐怕是个大患啊!现在有人替咱们削弱此人的实力,不是让咱们得利了吗?” 多尔衮点点头,“如此!孔有德等人上表希望班师,列位卿家又以为如何呢?” 刚林看了一眼众人,不紧不慢地说:“孔有德几个对王爷还算忠心,出去一年有余,兵马损失很大,即便留在湖南,恐怕也阻挡不住周明磊的全力进攻了!不如撤回来,将来留做它用吧?” “那湖南岂不是更加空虚了?”李若琳小声说道。 冯铨的手藏在衣袖中,轻轻碰了一下李若琳,见他乖巧地闭了嘴。对于勾心斗角的事,冯铨自认拿手,刚林的真意不用想,提鼻子一闻也能知道啊!于是,他笑着说道:“大人的意思,可是想放任贼人在湖南做大,正好派济尔哈朗王爷前去坐镇督剿。此去,恐怕没有一年半载,是回不来了!如此,”冯铨用手冲紫禁城的方向一指,“那里的那对母子,也就安生了!” 刚林点点头,“不错!将来一旦局势明朗,王爷还可派谭泰去湖南立功,也好早日复爵啊!” 多尔衮点点头,说得没错啊!帮自己的爱将谭泰复爵,确实快成了自己的一块心病了。 关于泰谭议罪削爵的事情,还得从去年病死的图赖谈起。 图赖姓瓜佳氏,是开国元勋直义公费英东之子。当年皇太极死后,就是他和索尼、鳌拜、图尔格、谭泰、拜音图、何洛会、塔瞻等八个两黄旗旗务大臣在太宗庙前发誓,要立皇太极之子为帝,才阻止了多尔衮的即位大计的。 后来,当初立盟发誓的人中除了索尼、鳌拜、图赖、图尔格这四人以外,其他都叛变了,其中就有这个谭泰! 图赖和谭泰的私交甚好。当他随多铎征讨江南的时候,正跟随阿济格西征的谭泰给图赖写了信,“我军道遇险,故后至。请兄逗留几日,等小弟一同夺取南京!” 耿直的图赖并没有将此时放在心上,并没有多做停留,即时夺取了南京,因功由三等公晋封一等公爵。 回到北京,图赖只是和索尼饮酒时,才旧事重提。“我旗下的这些军兵的家眷嘴上不说,心里哪个不盼着自己的亲人平安回来。小弟带兵,也是希望带多少弟兄出来,就带多少弟兄回来。 可他谭泰倒好,也不想想,让我等他几天,不趁着朱由崧(弘光帝)逃走的混『乱』时机一举拿下南京城。难道说要坐等留在南京城的崇祯太子要不逃跑,要不就镇定下来指挥守城,如此一来,我手下要枉死多少人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索尼可不是图赖这般实心眼,知道这可是报复谭泰背叛的好机会。于是,挑唆道:“不因此,他也不会忘了当年的誓言,投靠多尔衮去了!我等不将此事公诸于众,难免将来谭泰再次统兵!以他不顾大局,满脑子的争名逐利的念头,不知要害得我大清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啊!” 听了索尼的话,图赖猛地一拍大腿,“好!为了众多弟兄的身家『性』命,就不要怪我全大义、害小义了!”于是,俩人商定,拿了谭泰给图赖的信,选在朝会的时候,当众捅了出来。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七章 反正 (上) 面对确凿的证据,多尔衮的额头见了汗。在索尼他们看来,谭泰死定了,他跟随摄政王的时日也不长,多尔衮实在没有理由冒险维护他!可他们怎么能理解象多尔衮这等人物的胸怀呢?多尔衮所看重的,并非谭泰这个人,而是他的象征意义!多尔衮清楚,那些新进归顺自己的人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呢,如果保护不了谭泰,会不会让他们寒心?人家可就是冲着自己的实力来的啊! 多尔衮犹豫了,三天过去了,奏章还迟迟留中未发。索尼没敢言语,但耿直的图赖不干了,竟跳出来上书诘责道:“何为持久不结?” 多尔衮大发雷霆,“似此怒『色』疾声,将逞威于谁乎?” 于是,图赖因此被夺了军权、罚了俸禄,但多尔衮迫于压力,没办法,只好将谭泰交出来议罪。最终谭泰还是得到了从轻发落,仅被夺爵,降职为一个小小的固山额真。 为了做给别人看,多尔衮也要想法让谭泰官复原职,但在清初,律法严明,想要升官晋爵,没有军功是不可能的。而且,如果再次失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别说复爵,谭泰恐怕连命都会保不住了。故此,没有十拿九稳的机会,多尔衮反倒不敢让谭泰领兵出战了。 如今,难得刚林考虑细致,连自己的这点心思都体会到了,看来和冯铨走动多了,长进不少啊!心情舒畅的多尔衮现在再也不觉得范文程之流有什么好的了,朝廷的实力就摆在那里,即便没有他范章京的奇谋妙计,无非多了些损失罢了,有什么地?现在家大业大的,何必还象在关外时那样锱铢必较的呢? 以湖南的得失为代价,就为了排除异己,存了给自己的亲信立功复爵的私心,到底视此等军国大事为何物呢?在这件事情上,如果有一贯主张万事以国家为先的范文程在,当然是要坚决反对的。多尔衮对这点也是十分清楚的,一贯也以此来约束自己。其实多尔衮当年为了避免大清陷入内战的深渊而毅然将皇位让出来,并不是说他多么的大公无私,而是他比一般人看得远、看得深,知道皮之不存,『毛』之焉附的道理。如果不是怕身边那个实力超群的死敌大明帝国坐收渔翁之利,大清甚至有灭族的危险,天知道他多尔衮还会不会这样洒脱超然。 现如今,环顾四周,再没有什么力量能威胁到本族的安危存亡了,多尔衮当然也要喘口气,为围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小集团多用些心思了。但是,象范文程这样的人物,躺在以往的功劳簿上,不屑于改弦更张来迎合变了心思的多尔衮,被踹出最高决策圈子还不是早晚的事,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又回到湖南这件事情上,毕竟不是关系到大清生死存亡的程度,不就是枉死一些底层官员吗?膨胀的私欲在被挑唆以后,既然有了堂皇的借口,这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到如今还只存了为国家利益计算念头的范文程们,居于一圈圈一切以摄政王个人的喜好为出发点的权臣中间,当然鹤立鸡群,让今上觉得如梗在喉般的碍眼了!当然要有被弓藏的觉悟!否则,一旦稍微流『露』出些许不满和对过去同甘共苦时光的回忆,即使今上没注意,还有那一大批群小呢,左右逃不出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这才是历朝历代千真万确的铁律啊! 不提北京平静局势下的暗『潮』涌动,对于那八十万两的使用,明磊这边也快吵成一锅粥了。依阎尔梅的意思,『潮』州一府受兵灾之苦,就应当赈灾,而且经明磊的免费入学,广东的学堂早已不堪重负,急需扩建,满打满算,这八十万两还真未必够用。 而驻扎韶州的第二步兵师,伤亡人员的优抚,新添人员的招募也需要银子啊,更何况刘六还想进兵湖南呢?于是,刘六也伸手向明磊要银子。 而明磊的后院也不太平啊,欣儿为帐局的筹备也向明磊伸了手。嗣音听说因为没有人愿意去那些边远的乡村教书,这些地方只好自请当地识得一些字的人来做教书先生了。但迫于财力,每月不过四十文薪金,谁去教书反倒成了村里最穷的人。听说了这件事,嗣音也吵着要给他们按月发放补助津贴。 现在的自己简直成了唐僧肉,任谁看见都要过来咬一口,吓得明磊躲到了范府,三天没敢出来。 但事情总要有个了局啊!明磊把阎尔梅找来,“老百姓对咱们官府是有一个期望值的。这次的期望值就是能尽快地消灭兵灾,恢复秩序。 其实,咱们能这么快就做到这点,他们已经心满意足了。而咱们现在要做得,只是要超过这个期望值一点点,百姓必然感恩戴德。” “什么叫超过一点点?”阎尔梅一下被明磊说糊涂了。 明磊摇摇头,真是的,侬大的学问,连这般浅薄的心理学都不知道!“老百姓对官府的感激是有个最高限度的,也就是说你给予超过他们期望值一成的和给予超过七成的东西,效果决不会差上七倍,实际上是差不多的。所以,考虑投入产出比和效益最大化原则,还是只做到比他们想要的多给一点点为好。明白了?” “兜这么大圈子,不就是不想多花钱赈灾吗?”阎尔梅低声咕哝着。 于是,在事有轻重缓急的大旗下,对灾民的救助是只发放土豆和过冬的棉衣,远没有阎尔梅想的那么多。 而家里面,欣儿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用嗣音的文言文形容“这叫显怀”。明磊也知道,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生孩子还是件很凶险的事。此时的欣儿越发显得娇弱,最需要自己留下来陪伴左右,但不大可能啊! 孔有德等人班师回京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肇庆,陈友龙等大明旧臣的反水还等着自己主持呢!身居高位的坏处就是有着这些甩不掉的义务压身啊!老实说,明磊对何腾蛟主持收复湖南之役,实在有些不放心,于是,和娇妻依依惜别以后,明磊带着二十万两的军饷和张天佑的第三陆军师第九旅,再次回到了桂林。 明磊这回将刘六等主力留在广东,一是刚刚经过了『潮』州一战,部队需要休整;二来,明磊得到了前朝大学士姜曰广等人在南昌活动频繁的确切消息,知道金声恒反正已经迫在眉睫。明磊和其它南明军阀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从来都是从整体上看问题,而不是将眼睛紧紧钉在眼前的蝇头小利上;一贯不把土地、兵马看得太重,只要整体上有利于反清大业,自己退让一步半步的,也没什么好计较的。所以,将刘六留下,也是存了万一金声恒主动联系,也好立马可以实现南北夹击赣州,尽快夺下这个四省交通的咽喉之地! 徐云持的心情也不错,本来觉得明磊身边的嫡系部队人数太少,可自打明磊给他看了堵胤锡奏请引忠贞营三万精兵入湘的折子和清贵州黎平总兵官陈友龙、辰常沅道戴国士等人的誓死反清的血书以后,也觉得光凭这些人马取湖南已经足够了,更何况还有郝永忠、胡一青、赵印选的几万人马呢? 当时的湖南,孔有德撤走以后,只留下总兵徐勇守长沙、总兵马蛟麟守辰州、总兵张国柱守衡州,此外的清军将领不是明确表示反正就是态度暧mei,行动游弋。而明磊他们面前的只有从全州逃出的广西总兵余世忠据守湖南永州一带,兵力相当单薄。而永历政权用来投入湖南的兵力确实远远超过了当地清军的数量。 可明磊对收取湖南并不十分看好。“云持啊!此事恐怕绝非你想的那般容易!光兵多将广有什么用,顶多吓唬吓唬胆小的。你身为总参谋长,也真以为盖上个我的关防大印就能随意调动这些藩镇了?” 徐云持马上明白了明磊的意思,“大帅是觉得,这些人马,形势有利时尚可一战,一旦攻击受阻或者战局不利,就可能失控?” “不错!”明磊啪啪徐云持的肩膀,“这些人一贯各自为政惯了,而我朝自打杨嗣昌死后,历任督师就如同捧着一堆军饷、粮草的雇主,各路总兵官的人马就是受雇佣的长工。只是为了挣些粮饷糊口,没听说为此拼上『性』命的。 故此在思宗(崇祯)看来,好好一个人才当了督师就变成只知道张着手向朝廷索要钱米、一旦遇贼却屡战屡败的庸才。为什么?用郝永忠的话来形容,‘官军人多也没什么可怕的,狼少狗多’。” “什么叫狼少狗多啊?” 明磊笑了,学着郝永忠的腔调,“两军对垒,官军从来就是狼上狗不上,没什么好怕的!”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七章 反正 (下) 徐云持看着明磊连比划带夸张表情的样子,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半天才收住笑,“大帅的意思。我朝就是因为这样才亡国的?” “怎么?云持觉得这还不致命吗?对于各镇总兵来说,谁打战英勇,将老本拼光了,最后就算升了官,顶多一个光杆司令;若一旦打了败仗,你拿了朝廷那么多的钱粮,当然要对朝廷负责,不杀你杀谁啊? 而他们这些总兵藩镇呢,即使不战而逃也好,临阵畏缩也罢,只要手里的部队还在,就没有为此受追究的,再换了一个督师,一样还是当官分粮饷。 你想想看,这是怎样一种制度啊?谁为朝廷出死力谁就倒霉,甚至会被杀头;谁糊弄朝廷,谁就吃香的喝辣的。最后,为朝廷进忠的都死绝了,剩下的全是『奸』猾之辈,大明的江山交给他们,怎么能保得住啊? 最典型的就是佐良玉,原本和贺人龙等人一样,一个只有五千兵马的总兵官。但佐良玉一打战就跑,最后竟滚雪球似的滚出二十几万大军,而当时以忠君爱国、作战勇猛著称的贺人龙等人早就战死沙场了。” 徐云持精亮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明磊,“大帅的意思。一种制度,应该去伪存真,而不应该去精取粗!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依大帅的意思,何腾蛟丢失湖南,也是因为按照旧模式督师的缘故了!可大帅此行,也是仅有五千护卫,而随身携带了二十万两的军饷啊,这是为何?” 明磊也笑了,“好你个徐云持啊!我说怎么这么容易就给人家带高帽呢?原来在这儿等着你呢!看来不给你『露』两手,是镇不住你了?你知道什么叫谋而后定吗? 给你数数湖南现在的几股过万的部队:忠贞营实力最大,其次马进忠,除这两支不熟悉以外,陈友龙刚刚投诚而来,凭本帅的威名应该不难崴鼓;胡一青、赵印选早被我吓唬住了,而那个郝永忠半吊着,算是在五五之间吧! 如此,只要有一支敢不听将令,只要其余各镇保持中立,仅以胡一青、赵印选两镇之力,必可破之。用了这霹雳手段,还怕他们不乖乖听令吗?” 徐云持点点头,“大帅未思胜,先虑败!看来此行绝没有一马平川!我们是要如履薄冰了!” 明磊赞许地看了一眼这么快就领会真意的徐云持,不禁感慨地说:“云持啊!谁不知道自己人好用啊?但你要明白,随着我们实力的与日俱增,早晚我们要学着指挥外系的人马,湖南就是你我的试练场,在这些骄兵悍将面前,你可要小心谨慎,不能有半点差错啊!咱们实际是在两个战场角逐,对外的是清军,对内的你心里有数有成了!” 有了此去湖南就如同赶考的觉悟!俩人没有在桂林多做停留,于十二月初九就进驻了广西的门户全州。 就在得知孔有德已经渡过长江北上的十二月十六日,何腾蛟急着向明磊请战,带领手下的郝永忠、胡一青、赵印选各部杀进湖南,“身先士卒,进攻东安,三日克之”,接着又马不停蹄地挥师进取柳州。而明监察御史余鹍起、职方主事李甲春起兵,为何腾蛟的大军做前驱,一举收复了柳州周边的三个县治,并和何腾蛟胜利会师,一起在柳州城外的大营里共渡除夕。 而1648年的春节,做为收复湖南战役的督师,明磊却是在桂林永历帝的皇宫中渡过的。 也就刚刚过了卯时,朱由榔就拉上明磊兴冲冲地来到文华殿,等着满朝文武的朝贺。何腾蛟领着六万多人马顿城于永州城下已经十几天了,明磊原本是要赶过去看个究竟的。但一连接到三道圣旨,皇命难违啊!只好在腊月二十八赶回了桂林。这还不算,知道前方打了胜仗的朱由榔昨儿个夜里就将明磊叫进了皇宫,说是一同守岁。纵观历朝历代,能在皇宫里过夜的大臣真是不多啊! 陪着朱由榔折腾一夜的明磊,早早儿地又被请进文华殿。原本『迷』『迷』糊糊的明磊,一进了大殿顿觉寒气『逼』人,一个激灵竟清醒了许多,觉得这阴冷的大殿还不如外面暖和呢!明磊从大殿退了出来,回手就给了跟在后面的督太监王坤一个大嘴巴。 “你个狗才!不知道早早地在大殿笼上几盆炭火啊!大正月的又找不痛快是不是!跟你说明白点,我可不象万岁爷,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挨了打的王坤赶紧跪下给明磊赔罪,被明磊一脚踢起来,一溜烟儿地去多多准备炭火去了。 等第一个进宫朝贺的官员瞿式耜和明磊在殿外见礼时,坐在宝座上的朱由榔,还在琢磨刚才明磊的话。自己也曾告诉王坤今儿个早朝的事,可一想到“大年初一的,太监们也怪不容易的,便强忍着凉意也就没说什么!”和这个周明磊比起来,自己是不是对这些奴才太客气了。 但朱由榔如此行事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幼年就因为战『乱』而颠沛流离,几次都是被下层的太监或者军士从『乱』军中将他救下来,往日的记忆难免影响到他现在的做为。 但明磊那最后一句话,还是深深刺痛了朱由榔的自尊心。再如何有功劳,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臣就是臣,君就是君,怎么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呢?“不象我这般好糊弄?”敢于如此数落今上的,也算是千古奇闻了! 也就是因为这么一句不经意的话,在瞿式耜等人的劝说下,再次向明磊示好的永历帝就此对明磊算是深恶痛绝了,明磊昨儿个所做的一切努力也算是白费了! 明磊一进大殿就发现朱由榔沉着脸象是生气了,还以为也是因为炭火的原因,并不以为意。去年元旦,也就是永历帝改元的第一年,明磊远在『潮』州对付李成栋,而朱由榔逃到梧州避难,没有赶上那次的朝贺,所以对这种『乱』『乱』哄哄的大勺烩很不以为然。 而宝座上的朱由榔却兴奋不比,看到近百位大臣衣帽光鲜的济济一堂,苍白的小脸渐渐红润了起来,眼眶也有些湿润了。回想去年元旦在梧州城知府衙门的临时行宫里,前来朝贺的官员寥寥可数,联系到当时清军步步进『逼』,险象毕『露』的黯淡图景,真是冷落之极。 如今的稳定来之不易啊!自己身为九五至尊,却要违心地屈就象周明磊、刘承胤这样的军阀,历朝历代的中兴之主谁又受过如此的屈辱呢?朱由榔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很是委屈了。 看到留下热泪的圣上,瞿式耜的眼睛也『潮』湿了。是啊!能维持今日的局面是多么的不容易啊?他看看上面激动万分的圣上,再看看身边哈欠连天的明磊,越发觉得为了大明的中兴,让明磊忠心万岁,让陛下信任明磊,并维持这种微妙的联系是自己的重任了! 新年过后,见到明军势不可挡的声势,一些早与明磊联系好的原大明故吏纷纷如约反水。首先站出来的是清辰常沅道戴国士,第一个剪发辫、去满冠、戴乌纱,和预先联络好的张先壁军在沅州(今芷江)即行反正。 其后就是清贵州黎平守将陈友龙再次反水投明。陈友龙原来是刘承胤的部将,号称敢战。刘承胤以武冈降清时,他受制于主将被迫降清。1648年正月,他的军队驻扎在湖南靖州城外二十里处,孔有德委任的署贵州巡抚彭而述来到靖州,陈友龙就在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宣布反清,围攻靖州,“合苗、徭诸山峒赤脚椎髻之徒,蜂拥靖州城下,火炮如电,戟列如霜”。清署贵州巡抚彭而述督副将阎芳誉出城迎战,“守将杨文义作内应,城以陷,标下副将贺进才冒矢石死”,彭而述逃往宝庆。 十七日,陈友龙派兵进入贵州黎平府,活捉会同县清知县宋云梯,黎平府推官蔡珽逃往黔阳。 清偏沅巡抚线缙向朝廷报告:“武冈、黎、靖、会同一带犹属旧治,响应神速,尽裹网巾。”又说:“宝庆一府所辖五州县,今新宁、城步、新化陈友龙、王国柱作叛,已去三县;武冈危困,亦在叵测,所存邵阳一县半怀观望。” 二月初一,陈友龙部攻克武冈州,清副将贺云、知州何衡泗『自杀』。而陈友龙也依约将刘承胤的人头送到了桂林。为此,龙颜大乐的永历帝晋封陈友龙为远安伯,驻守武冈。二月初五,陈友龙率军又攻克宝庆府的府治邵阳。 清辰州守将马蛟麟(原左良玉部,后降清)见小半个湖南已经失守,在马进、明原监纪推官郑古爱策动下反正,也在正月“整军归明。” 在1648年的二月前后,因为新年已过,整个湖南呈现一片“功名之士自拔来归,问关辐辏”的景象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八章 风起 (上) 二月过后,桂林的朱由榔、湖南的周明磊,甚至福建的鲁王朱以海都知道了一个震惊中外的大事件,清江西提督金声恒举全省之地反清归明了。 永历二年(顺治五年、1648年)的正月二十七日,金声桓、王得仁在明弘光朝大学士姜曰广等人的劝说下,在江西南昌打出了反清复明的旗号,擒杀清江西巡按董学成、布政使迟变龙、湖东道成大业。 “文、武强半从贼,尽弃顶带而换冠裳”,少数不愿追随反清的官员均被捕。金声桓自称豫国公,王得仁称建武侯,姜曰广以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的名义号召远近。另有明朝旧官刘思赉、余应桂也列名其间,金声桓的中军官宋奎光为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王得仁的妻弟黄天雷为兵部侍郎锦衣卫同知;至于江西地方官则以王得仁幕中书记陈芳为江西巡抚,金声桓的幕府书记吴尊周为巡按江西监察御史,其他司道官也大抵是两家的幕客。 和金声恒一同起事的王得仁,原本是清总兵王体中标下游击,绰号王杂『毛』。当年,王体中原是大顺军镇守德安的大将白旺部下,1645年五月初李自成突然遇难,大顺军内部发生混『乱』,王体中乘机杀害了白旺,率领部众向阿济格投降,被授予副总兵官职,并命令与金声桓一同进攻江西。闰六月,清廷下达的剃发令传到了江西,金声桓即率部遵令剃头。七月二十一日,王体中领兵从抚州回到南昌,坚决拒绝剃头。金声桓认为这是除掉王体中的最好时机,私下联络王得仁,于七月三十日假称议事把王体中刺杀,从此俩人结为生死一体的政治同盟。 反清之后,摆在金声桓、王得仁面前的任务是向何方进兵。二月初,王得仁授命北上拿下九江,为全军顺江而下南京做好准备。二月十四,王得仁领兵进抵九江,清镇守九江总兵冷允登带领部下士卒五千名开城响应,接着占领湖口、彭泽。清九江知府吴士奇等地方官都来归附,王得仁命部将吴高接管九江府防务。 对于兵不血刃地占领九江府的一府五县之地,王得仁和手下对局势很是乐观,参军胡澹甚至提出了一个奇袭南京的建议:“乘破竹之势,以清兵旗号服『色』顺流而下,扬言章抚院(指章于天)请救者,江南(指南京)必开门纳君,其将吏文武可以立擒。遂更旗帜,播年号,祭告陵寝(指明孝陵),腾檄山东,中原必闻风响应,大河南北,西及山、陕,其谁得而为清有也?” 王得仁很重视这个建议,一面派兵入长江,收取大小船只;一面派使者回南昌请示金声桓。 而此时,由于王得仁的占领九江,地处长江中游的湖北、安徽许多地方的复明势力迅速响应,一时风起云涌,形势颇为可观。清湖广总督罗绣锦惟恐金、王义师进攻武昌,不得不采取缓兵之计,派人致信说:“人心未死,谁无汉思?公创举非常,为天下倡,天下咸引领企足,日夜望公至。但赣州东西要害,山川上游,公欲通粤,则赣介其中;公欲他出,则赣乘其后,计莫若先下赣,赣下则楚地可传檄定矣。” 而在南昌城内决定金声恒军命运的军事会议上,对于王得仁大举出兵东下南京的方案,多数人都表示赞成,说:“此上策也。若西取武汉,连衡郧襄,与湖南何氏(指何腾蛟)鼎足相投,此为中策。万一不然,攻城破邑,所过不留,重为流寇,此出下策。虽然,审能如是,竟亦不失中策。待永历帅六师,堂堂正正而后北伐,清兵猝至,婴城自守,则无策也。” “且慢!”黄人龙却大唱反调道:“三策皆非也。不闻宁王之事乎?赣州李氏(指李兰池)在彼啊!” 金声桓一介武夫不知史事,愕然询问详情,黄人龙就将昔者明宁王宸濠,反于江西,以不备赣州故,为赣州巡抚王守仁所擒的旧事讲了一变。但真正打动他的还是最后一句,“大帅不夺赣州,广东周明磊几万人马陈兵南雄,志在必得啊!真要到了此人手中,恐如刘备借荆州,有去无还啊!” 黄人龙的一席话使金声桓顿时改变了主意,传令调回王得仁军,并在三月上旬亲自率领主力南下进攻赣州去了。 而在另一边,只剩下舟山一屿的鲁监国朱以海于1647年的十月间,突然受到邱辉的拜会。其为鲁王送来了一大批粮草和兵器,并将一封明磊的亲笔信交给了朱以海。信上,明磊说了一大堆好话,最后给朱以海出主意,说“舟山弹丸之地,不足以成大业。福建永胜伯郑彩、定波将军周瑞可为倚靠,以鲁王之雄才,必可占据福建,以此中兴大明!” 明磊搭理鲁政权除了政治上的考虑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为了结识与李定国、郑成功一起并称南明三杰的张煌言。(张煌言,字玄著,号苍水,浙江鄞县人) 而此时的张煌言不过二十七岁,还是一个小小的兵科给事中。邱辉虽然不看不出眼前这个白面书生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主公既然这么交待了,他还是多次请张煌言饮酒赴宴,算是结识了。 等邱辉离开了舟山,朱以海在朝会上商议明磊的提议,张名振与张煌言都是极力支持,最后决定由张煌言加右佥都御史出使福建。 这是张煌言第一次崭『露』才华的机会,趁着郑成功新败『潮』州实力减弱的机会,挑拨郑彩拥鲁王自重,果然顺利带回了郑彩的臣请移驾福建的表章。 史载:1648年(顺治五年,永历二年、鲁监国三年)正月,鲁监国在长垣誓师,“提督杨耿、总兵郑联皆以兵来会。进郑彩为建国公、张名振为定西侯,封杨耿为同安伯、郑联为定远伯、周瑞为闽安伯、周鹤芝为平夷伯、阮进为『荡』胡伯;加东阁大学士熊汝霖太子太傅,司票拟”。 朝政初步就绪后,鲁监国的军队开始着手收复失地了。仅在上半年,鲁监国就收复了闽东北三府一州二十七县,省会福州几乎成了孤城。 六月,监国朱以海甚至亲临福州城外的闽安镇指挥攻城。南明君主之中,朱以海是比较勇敢的,监国绍兴时敢于到钱塘江前线犒劳军队;这次在福州未克的情况下能够驻跸于闽安镇;后来在清军三路进攻舟山时又能亲领舰队出海迎战,比起隆武帝朱聿键“亲征”而踌躇不前,永历帝的望风逃窜,确实值得称赞。 眼看福建形势翻覆,清朝浙江福建总督陈锦赶紧向北京发出求救奏章:“我国家定鼎以来,干旄所指,无不披靡,未有如建宁之贼死守难攻者。类而推之,可知闽省之贼非懦弱而易剿者。今建府一城之贼虽除,其余属县以及延平府属漫山遍野,无处非贼。若福州以上各府尚梗阻无耗,见在侦剿,大约处处皆然也。况漳、泉『逼』临大海,犹贼类出没之乡;江西见在叛逆,更贼党通联之处。故闽省虽云已入版图,较之未入版图之地,尤难料理。” 到七月间,多尔衮也有些害怕了,一连派出济尔哈朗、谭泰两路大军,都还没有捷报传回,现在福建又闹起来了。看来江南无宁日了。于是,先告诫陈锦,“贼势盛,宜死守不攻。则贼内『乱』必起,待援军至,里应外合,福建可定矣!” 其后派遣礼部侍郎陈泰为靖南将军,率领梅勒章京董阿赖(即东阿来)、刑部侍郎李延龄以及李率泰、济席哈、祖泽远诸将统兵南下福建,配合浙闽总督陈锦大举反攻。 事情确实被多尔衮料中了,虽然几路大军围攻福州不下,但各处清军悉数龟缩城中不敢出城迎战,外部环境的宽松,内讧的苗头就又『露』出来了。 郑彩的拥戴鲁监国,原本就是希望重演郑芝龙『操』纵隆武帝于股掌之上的故伎。见大势一定,郑彩迫不及待地开始夺权了。六月十七日,他悍然击杀大学士熊汝霖。义兴侯郑遵谦愤慨不平,郑彩又命部将吴辉诱擒杀之。鲁监国对郑彩的跋扈自雄、擅杀大臣极为不满,当他得知熊汝霖、郑遵谦遇害后,大怒曰:“杀忠臣以断股肱,生何益耶?欲跳水死。左右与彩力劝止,遂究首谋十余人磔之” 而此时,郑彩的异军突起让郑成功也害怕了,害怕这位表哥做大了再夺取自己的郑家家主的宝座,于是想趁着建国公郑彩引兵福州,蒲田只有郑彩之弟定远侯郑联据守的机会,袭取之。但厦门到蒲田,近五百里之遥,还隔着清军据守的泉州,如之奈何啊? 得知此事的施琅一拍大腿,道:“这有何难?以亲亲通好为名,挑选二千精锐押着一千石稻米给郑联送去,当官都不打送礼的,他郑联怎能不让咱们的船只靠岸呢?趁着晚间的酒宴,攻其不备,相机夺取兵权,还不易如反掌?” 郑成功大喜,当即用施琅为先锋,兵进蒲田。 此时的郑联正因为缺粮发愁,又认为郑成功毕竟是自家人,没有多想就准许他们靠岸,还亲自前来迎接。 八月十五日半夜,郑成功军突然将郑联部士卒缴械,随即捕杀郑联。郑联的部将陈俸、蓝衍、吴豪等人都被收编。郑彩部下将领杨朝栋、王胜、杨权、蔡新等人也在郑成功的招徕下,渐次来归。郑彩从此一蹶不振,后来请郑芝龙的母亲黄氏代为疏通,郑成功才让他返回厦门闲住,终老于该地。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八章 风起 (下) 明磊是在武冈朱由榔的行宫中得到王得仁攻占九江的消息的。在这武冈城中,其实最奢侈、华丽的宅院并不是岷王府,也就是后来的今上行在,而是刘承胤的府邸。方圆不下百顷,雕梁画栋,急尽奢靡之能是。 陈友龙原本早就瞧着刘承胤的这个宅子眼红,现在将它的主人全家杀光了,当然大模大样地登堂入室做了主人了,不光宅子,刘承胤的娇妻美妾和多年积攒的金银珠宝更是全盘收过来了。 如今听说周大督师进驻武冈了,赶紧前来拜见。明磊知道入湘作战以来,以陈友龙攻占的城镇最多,虽然他也明白陈友龙如此积极的缘故,但江西巡抚向金声恒索要三十万两充军饷,结果不但『逼』反了金声恒,自己也身首异处了就是一例,自己怎能傻到挑这个时候伸手要银子呢,难得糊涂嘛! 陈友龙对明磊的精明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并不提自己收敛了无数金银的事情,只是温言勉慰自己攻城掠地的劳苦,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地了。做为补偿,死活要让出刘承胤的府邸给明磊住,并要献上十名美女,明磊笑着摆手,“君子不夺人所爱,再说,你我将整军兵进衡阳,也耽搁不了几天了!好意心领,住行宫就可!” 得到九江投降的消息,明磊当时还真以为金声恒要兵进浙江呢!和徐云持一商量,九江总兵冷允登和知府吴士奇等江西官员也和湖南情形一样,出现如此大批数量的官员投降,清廷的相当数量的亲贵、大臣疑心病还不越来越重? 既然他们开始怀疑散任各地方的贰臣们暗中都怀有叛逆之心,而且这种猜疑甚至扩及到负责督剿事宜的高级官员身上,例如杨声远,他不久前就因“疏于防务”而被撤职。 “那依大帅的意思,可是要再让这把火烧的更旺一些?”深知明磊秉『性』的徐云持意味深长地笑了,准知道明磊又有了新的好点子。 明磊嘴快咧到耳朵边了,“他们这些没有文化的鞑子,看了一本《三国》就以为会使反间计了?这回爷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反间计!” “那,大帅是想要谁倒霉呢?” 明磊一瞪眼,嗔怪道:“这还用说,当然要找江南官做得最大的洪承畴了!” 于是,在肇庆,接到明磊密信的王嗣音,先将赵冠坡找了来。看着越发阴沉清瘦的赵冠坡,一边将密信递过去,一边问道:“都快半年了,你总是躲着不敢来见我,是不是还是因为玉玔的事,老爷难为你了?” 夫人的话,一下又让赵冠坡回想起明磊处罚他的手段,吓得一哆嗦,赶紧解释:“学生是最近太忙,才没来给先生(义校出来的孤儿都这样称呼嗣音)请安!这和大帅没有任何关系!” “是吗?”嗣音掩嘴笑道,“可我怎么觉得都快扒拉不动你了?” 看见主母轻松的笑容,赵冠坡的后背见了汗,知道这个不时『露』出少女般天真笑容的女子,可绝没有这么简单。真想绷起脸来,拿出自己一贯的公事公办的样子,但先生毕竟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怎么可能端得起架子来呢? 见赵冠坡的额头冒了汗,嗣音知道不能再『逼』着他表态了,同时也佩服明磊,看似大大咧咧的一个人,是什么时候下的功夫呢? 嗣音将笑容收起,正『色』道:“依着老爷的计策,你速去准备。至于这出戏的主角,还是我亲自出面去请还有些把握,你就不用『操』心了!” 敲开书房的屋门,贴身的大丫头霖儿低头冲着赵冠坡一笑,就进来趴在耳边告诉嗣音,“陈衍跹已经到了。” 嗣音点点头,“没规矩的东西!见了赵大人也不知道行礼!我和赵大人的事还没完,就请陈衍跹先到花厅吃茶吧!” “是!”霖儿冲着嗣音和赵冠坡分别道了一个万福,就低头退出去了。 赵冠坡又和嗣音谈了一会儿金陵城何人接应妥当,所需支取的银两数目等细节问题,才被送了出来。 陈衍跹眼前的茶盅已经是第四过水了,不觉有些烦躁。自己一贯是守礼的名流,主公远行,象这般单独被年青的主母召见,实在不合礼法。换做别的女子如此,陈衍跹连来都不会来。但这个王嗣音可大不一样!经常抛头『露』面,明磊不在,俨然是广东的半个当家人了,如此郑重其事地召唤自己,焉敢不来啊! “看我忙的!害渔村(陈衍跹的号)久等了!”还没有看到人,但声音已经到了门外。 陈衍跹赶紧起身相迎,直等到他行过了大礼,嗣音才招呼他免礼落座,陈衍跹越发觉得今次要交待的事情,非比寻常了。 “近来渔村的《广东旬刊》,听说都发行到了广西、福建,简直是持了东南清流的牛耳了!” “哪里!哪里!夫人过讲了!” 陈衍跹赶紧离座道谢。 嗣音伸出象牙般洁白的玉手,示意陈衍跹落座,“快别这么拘谨!别看我是个女人,但我最看不起做事扭扭捏捏的人了! 凭着咱们两家的关系,我这个做妹妹的,可就有什么就说什么了!这次将你找来,是要你帮着请一个人出山,去要洪承畴的狗命!如何?” “但不知夫人相中了哪位高人,可以为民除此大害?” “你的好友,广州城大和尚函是的师弟,函可!” “函可!一个剃度没有几年的年青和尚,能有什么做为!” 陈衍跹低着头,小心地回答道。 “渔村这么看?”嗣音瞟了一眼陈衍跹,端起面前的茶盏,不急不缓地说:“听说他是前年在南康(江西)归宗寺,由住持道独大师亲自剃度的?” “正是!” “我还听说,道独大师的亲传弟子个个都是反清的志士?” “也不全是!函可他实在是因为家遭剧变,心灰意懒,才剃度的!而且剃度以后,再也不问世事了!” 嗣音深表同情的唉了一声,“是啊!函可原本是崇祯朝礼部尚书韩日缵的四公子,他一家为反清大业牺牲得太多了!一个叔叔、三个兄弟全部为国家尽忠了!” “夫人所看重的无非是韩日缵曾是洪承畴的主考官,但韩家可就剩下函可这一点血脉了,夫人也忍心摘掉?” “我说渔村为何推三阻四的呢?原来是为了这个,那好,我就将大帅的计谋透『露』一些给你!” 嗣音见将计划大略讲完,陈衍跹不住地点头,激动得脸都红了。忙掩口但还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个人!现在就不怕函可不问世事了?” 陈衍跹有些不好意思了,“看夫人说得!只要能保函可不死,一切就包在臣的身上!” 嗣音也正『色』道:“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扛住几下打,死活不改口供,最多判个发配。三两年后,大帅自有办法将他弄回来。到时,真相大白于天下!函可之名必会为万人所敬仰,夫复何求啊!” 士大夫最注重一个名字,听了嗣音的话,陈衍跹不禁都有些嫉妒函可和尚了。临出来前,嗣音犹豫了一下,咬咬牙,看了陈衍跹一眼,脸一下红了。看着美丽不可方物的嗣音突然脸红,陈衍跹不禁楞住了。 嗣音低着头,不敢看陈衍跹,半天才说:“璞麟还让我转告渔村,洪承畴好男风,函可年青俊美,事有不成,杀身成仁,以身饲虎也可!” “以身饲虎?夫人啊,这是何意?” 嗣音的脸算是红透了,不禁恼怒地抬起头。“你这人也真是的!直言吧!事有不行,用美男计,必成!懂了吗?” 一句话,弄得陈衍跹离开督师府,脸还红扑扑的呢! 不久,大约就在王得仁领着大军进攻淮安的同时,天刚蒙蒙亮,江宁(南京)城凤仪门的卫兵才打开一扇城门,一个风度翩翩的年青和尚就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九章 无后 (上) 此时的江宁城,因为王得仁军进九江的缘故,盘查过往行人甚紧。守城的卫兵例行公事地拦下这个想离城的和尚,要看他的文牌。谁成想,这个和尚出示了一份有督师洪承畴大人亲笔签印的文牌,其条文约束甚严。门军的首领不过一个小小的七品佐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高级别的文牌持在一个普通汉人手中,又不敢得罪这位自称是督师大人朋友的年青和尚,只好派人飞马越级去请示江宁城的主将满洲镶白旗固山额真巴山。 巴山前些时候也接到了北京兵部的密令,要他密切注视江宁城内一切汉官的动向,甚至洪承畴也不能例外。右手反复摆弄着这个有洪承畴督师大印的枣木文牌,巴山真的有些不敢相信,原则上这等文牌只能用于出公差;再说了,要想送个把人出城,派个府里的小厮打着督师府的灯笼就能办到,在这种非常时期还敢如此招摇地做事,一向精明的洪承畴是不是昏了头,也许就是怕出事才迅速打发这个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不管怎么,还是值得自己亲自走一趟的! 巴山赶到风仪门,眼看着亲兵们打开和尚的行李检查。谁知,竟发现几份看上去十分可疑的信件。经核实,竟有一份是弘光皇帝写给阮大铖的密旨,以及表明远在福建的叛『乱』贼子与江宁洪承畴大人有实质接触的信件。 将洪承畴与南方叛『乱』贼子联系起来的信件本身,并不说明督师大人是复明事业的秘密代理人。然而,江南首要的降清大员与大明之间暗有往来,是十分可能的。这一点,尤其在这一时刻,不禁使巴山感到不寒而栗! 多尔衮得知洪承畴一直与南明有联系也是大吃一惊,一下子不禁怀疑江南文人与南方那些逆贼之间正在形成一个新的联盟。当然,这种信件也极有可能是为引起猜疑而伪造的。尽管如此,洪承畴也难拖干系了!经察,函可的父亲是前明礼部尚书韩日缵,而这个韩日缵,众所周知,曾是洪承畴的主考官。 很快,洪承畴的请罪手本也抵上来了,展开一看: “犯僧函可,系故明礼部尚书韩日缵之子。日缵乃臣会试房师。函可出家多年,于顺治二年正月内,函可自广东来江宁,刷印藏经,值大兵平定江南,粤路阻,未回,久住省城。臣在江南,从不一见。今以广东路通四里,向臣请牌。臣给印牌,约束甚严。因出城门盘验,经笥中有福王答阮大铖书稿,字失避忌。又有《变纪》一书,干预时事,函可不行焚毁,自取愆尤。臣与函可有世谊,理应避嫌,情罪轻重,不敢拟议。” 依着冯铨的意思,“现在王爷已经接连处置了肃亲王豪格、郑亲王济尔哈朗,物议非非,为个贰臣洪承畴,实在不值得再另行眷顾了。不管王爷多么有回护之心,还是交出来公议为好!” 不得已,多尔衮将洪承畴的案卷明发给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也就是俗称的三法司共同议处了。三法司的几位主官当然毫不怀疑问题的严重『性』,立刻着巴山将函可火速护送到北京。经过几次仔细审讯,虽然没有证据表明函可是密谋分子,但他的日记里有好些反清文字,为此他被判处终身流放,发配辽东。 同时,皇帝下诏:“洪承畴偏袒其师,擅用职权,授予文牌。极为失当,有司皆应记取。”于是各部讨论此案,一致认为洪承畴应受严惩,提议褫夺其一切功名爵位,削职为民。 在多尔衮看来,从紫禁城传出来的圣旨简直就是在和自己对着干,孝庄怎么就不明白,任何其他官员都可以为此立刻受到惩罚,但洪承畴却不行!他是一个形象,象征着原大明归附者对现政权始终不渝的效忠。这样明显地罢免他,就意味着公开怀疑朝廷最高级汉族大臣中有人怀有贰心。 唉!世人昏昏啊!多尔衮只好圣纲独断,暂时不理睬三法司的提议。但此时的洪承畴已经为千夫所指,看来是没办法干好差事了。此时,又是善于处理危局的冯铨出马了,他亲笔给洪承畴写了一封信,洪承畴的母亲于是突然凑巧患病了,他马上申请置仕,也好返乡去照顾母亲。多尔衮越发觉得冯铨处置得当,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甚好,清朝也是以孝道治天下的嘛!自己当然不好夺情了!当即下旨要各部尚书纷纷写信宽慰洪承畴几句,再行恩准了他暂辞一切差事、官职的请求。并派遣顺承恭惠郡王勒克德浑接任了他江南七省督师的职位。(历史上,直到李定国两撅名王,亲政后的顺治才从新启用了洪承畴。) 不要小看这个勒克德浑,清代传承下来的八大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中,礼、郑、睿、豫、庄、肃六个是亲王,只有顺承、克勤两个是郡王。 最早的顺承郡王是阿达礼,(是代善三子萨哈林的长子),而顺承郡王的受封世袭罔替,可跟多罗克勤郡王岳托(代善长子)不一样,绝非拜身为诸王之首的玛法(满语爷爷)代善所赐,相反,和代善却是反目成仇的! 那是清崇德八年八月初九,清太宗皇太极猝然病死于宫中,由于,他在此前没有明确的指定继承人,满洲高层立刻陷入一片混『乱』之中。然而,很快就形成了两大对立的权力中心。 一个是由两白旗和镶红旗极力拥戴的睿亲王多尔衮,这个阵营中有多罗豫郡王多铎、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顺承郡王阿达礼、固山贝子硕托等。 另一个是两黄旗和正蓝旗极力拥戴的肃亲王豪格,这个阵营中有额亦都家族(图尔格、遏必隆兄弟)、费英东家族(图赖、鳌拜)、扬古利家族(谭泰)、索尼、拜音图、何洛会、塔瞻等人。 两边的实力几乎不相上下,而关键的是能否争取到最大的中间利益派礼亲王代善(两红旗,实际只管正红旗)、郑亲王济尔哈朗(镶蓝旗)。 而代善实际上是要支持豪格的,但支持多尔衮的固山贝子硕托的两个哥哥岳托和萨哈璘已经过世,在两红旗中,硕托的威信仅次于代善,既然硕托表了态,年老的代善自然不好轻举妄动地公开唱反调了。 福临即立,多尔衮确实是从满洲大局出发,成功避免了一场内讧。可是忠心耿耿的硕托伯侄却对多尔衮的谦让大为不满,准备发动兵谏。应该大书特书的是,他们竟是被身为父亲、爷爷的代善告发,这件事后来史家一直争论不休,成为清初又一大疑案。结局当然是硕托、阿达礼被处死,家产罚没。 多尔衮当时杀掉这两个人实在是身不由己,并对此负疚终生。于是,将硕托的幼子接入宫内由他亲自抚养。而阿达礼无子,多尔衮做主让阿达礼的弟弟勒克德浑承接爵位,并在世袭的后面重重地加上了罔替二字! 多尔衮刚刚打发走了勒克德浑,还没有喘过起来,谭泰又窜出来请战了。多尔衮原本是想等济尔哈朗去湖南有个一年半载地再派谭泰领兵的,但江西意外的谋反了,既然谭泰象一个巴图鲁似的愿意挑起独当一面的重任,那,是福是祸就全是他自己的造化了。但为了谨慎起见,多尔衮还是给他多多加派了帮手。 三月十五日,摄政王多尔衮下明诏,派遣正黄旗满洲固山额真谭泰为征南大将军,同镶白旗满洲固山额真何洛会、降将刘良佐带领满、汉、蒙兵马从北京赶赴江西,剿杀金声桓、王得仁。同时,命固山额真朱马喇、江南提督马国柱领兵由江宁(南京)溯江而上,在安庆府同谭泰军会合。 早在顺治四年二月,济尔哈朗就因为府第逾制,被罚银二千,罢免了辅政之权。今年正月一过,贝子屯齐、尚善、屯齐喀等又向朝廷递本章,告发济尔哈朗等人在太宗初丧之时,不举发两黄旗大臣谋立肃亲王豪格的谋逆。 “这话说出来都让人笑话,都是经过此事的,怎么能睁眼说胡话呢?不行!我要去好好教训一顿这几个臭小子!” 济尔哈朗的次子济度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黑黑的一张长满络腮胡子的方脸,浓眉大眼,很是威武。如今听到这个消息,拧着眉头高声大叫,甚是吓人。 “你个畜生!”端然稳坐的济尔哈朗一拍身边的几案,茶碗从桌上跳了起来又落下,哗啦一声,摔成了三瓣。 济度一见父亲发火了,赶紧规规矩矩地跪在他的面前,任凭从案几上流下来的茶水打湿了衣襟,一动都不敢动。 “可惜你哥哥死的早,怎么就留下你这么个不长进的畜生!和你讲过多少次了,这朝局之事,怎能象你上马抡刀那样意气用事呢? 长脑子也不好好想想!用你说,明眼人谁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放心,为父死不了,顶多降爵,只可惜你那表哥豪格,多英武的一个人啊!怎么就碰上比他更是英雄的多尔衮了?” 留下『毛』躁的济度闭门思过,济尔哈朗稳稳当当地来到宗仁府议事大厅,和亲贵、大臣们当堂对质。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二十九章 无后 (下) 史载:“召王就质,议罪当死,遂兴大狱。勋臣额亦都、费英东、扬古利诸子侄皆连染,议罪当死,籍没。既,改从轻比,王坐降郡王,肃亲王豪格遂以幽死。” 闰四月初二,谭泰刚走不到十天,刚林奉多尔衮之命来到东安门郑郡王的王府传旨:上命济尔哈朗复亲王爵,为定远大将军,节制江南七省督师勒克德浑,率师平定湖广。 乾清宫西侧的弘德殿已经好久没有使用过了,和养心殿冬暖阁不一样,虽说都是皇帝日常听政视事的地方,但是,不是皇上认为郑重异常的人或事,是轻易不会动用弘德殿召见臣子的。今儿,当然到了非比寻常的时刻,豪格已死,济尔哈朗就要出征了,放眼朝中,再没有什么人可以是这对孤儿寡母的靠山了。 济尔哈朗又穿上了金黄『色』绣九蟒金龙的亲王朝服,正襟端坐在铺着明黄绣团龙蜀锦坐垫的花梨木椅子上,偷眼瞟了一下上面。庄太后今年也是过四十的人了,双耳还戴着镂金云十三、金龙衔一等东珠的金约耳饰,片金加海龙缘、上用红织金寿字缎、下着石青行龙的妆缎朝裙,怎么还显得如此的年轻妩媚啊! 蒙古族特有的高颧骨和宽下颚下,是两道弯弯的细长眼睛又黑又亮,仿佛总含着暖意,一张轮廓鲜明的嘴,看上去很有决断。要不是中年以后渐渐发福的水桶身材,看面『色』倒如同一个二十八九的小媳『妇』相仿。 孝庄是科尔沁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大贝勒寨桑的女儿。她和她的姑妈,她的姐姐三人一同嫁给了太宗皇帝皇太极。如今,只剩下她还能神态安详地坐在上面,享受着崇高尊贵的生活,那些一度比她强很多的亲人或者对手,早已不在人世了! 惧怕多尔衮的威势,济尔哈朗不敢在这里逗留太久,清了清喉咙,赶紧步入了正题:“老臣这一走,恐怕要一两年才能回京,希望太后和皇上要多多保重,千万不要象一个月前那样,擅自下旨,招惹摄政王不痛快了!” “什么?他宠信的那个洪承畴私通大明叛逆,证据确凿,难道也不能过问吗?这诺大的疆土到底还是不是朕的天下了?” 高耸的鼻梁,细长的眼睛,上挑的眉『毛』,无不是爱新觉罗氏直系子孙的特征。但和多尔衮、济尔哈朗他们不同的是,福临是温室里长出的花朵,肤『色』细嫩而白皙。济尔哈朗打量了一下这个头顶满花金座,上衔大珍珠的吉服冠;身着领前后绣大团金龙,左、右及交襟处行龙各一,袖端正龙各一,下幅八宝立水,襟开左右的明黄『色』龙袍的侄子。虽说紧闭的嘴唇四周,长的还是一圈软遢遢的浅黑『色』绒『毛』,但从容而立,倒也有了几分轩昂;而福临此时也正在用他那特有的炽热燎人的眼神狠狠地盯着济尔哈朗看。 济尔哈朗扫了一眼一旁的孝庄,见她还是一贯的安静仁慈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 但皇上就是皇上啊!济尔哈朗还是站起来给福临跪下,答道:“回万岁的话!这个天下现在是摄政王的,而绝非万岁您的!” “你大胆!”闻听此言,福临的小脸火红火红的,直气得转身踅『摸』,似乎一旦找到趁手的东西就要向济尔哈朗砸过去了。 此刻,孝庄极迅速地狠狠瞪了福临一眼,多年在风口浪尖里的历练使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当即醒悟,一屁股重重坐回龙椅上,喘着粗气说:“郑亲王应该还有下文吧!” “是,万岁!”济尔哈朗面不改『色』地说道:“皇上也看到了,以现在的朝廷,没有人是多尔衮的对手,说降老臣的爵,不用费神找什么理由他就可以降;说升,又能轻易地升回来;这还是因为老臣一直低调,反观肃亲王,何等的军功,何等的人物,仅以微罪就处死了! 满朝文武,有多少大臣对摄政王效忠,又有多少兵士听其调遣,反观皇上身边,能有几人呢?说天下是他多尔衮的天下,并不为过啊!” “这些就不劳郑亲王细说了!还是说说今后,我们孤儿寡母的该如何活命吧?” “太后放心!只要多尔衮没有后,他就不会动皇上的!” “咦!这话说得新鲜?世子多尔博不是好好地在那里吗?” 济尔哈朗又看了一眼孝庄,“太后,您也不是不知道,那是多铎家的老五,过继给多尔衮的!” “皇上!郑亲王年纪大了,还不去搀起来!” “老臣不敢!”说着,济尔哈朗自己站了起来。“太后,说到底,多尔博只是摄政王的亲侄子,而皇上也是他的亲侄子啊!” “您就不要打哑谜,有什么就直说吧!”此时的孝庄也不再顾及雍容的形象,焦急地问道。 济尔哈朗微微一笑,“太后,说句大不敬的话!他多尔衮现在其实和当皇帝有什么区别?连玉玺都挂到腰里了!可真要夺下这个虚名,登上皇位,将来无非是传给多尔博。但谁敢打保票,他多尔衮死后,多尔博不会认祖归宗,改尊他的亲爹多铎为世祖皇帝呢?以多尔衮之精明,如果不是有此疑虑,您岂能睡得这么安稳?” 孝庄温和的双眼瞬间变得锐利『逼』人,“叔王的意思,只要皇上对多尔衮恭顺孝敬,将来就能还政回来?” “太后不怕他突然有后了?” 孝庄轻蔑地一笑,“叔王也不想想,他都快四十的人了,要能有早就有了,还会到现在?至于那个多尔博,别说摄政王了,和多铎比,也差得太远了! 叔王是我们娘俩的主心骨,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这心里也就踏实多了!” 济尔哈朗狐疑地瞟了一眼孝庄,赶紧低下了头,“外面确有多尔衮征战松山时受了伤、不能生育的谣言。但这等隐秘之事,谁敢肯定,怎么她就如此?” 联想到关于多尔衮王府有通往孝庄寝宫的秘道的传闻,更是不敢深想下去,急忙叩头请辞了! 济尔哈朗走后没几天的功夫,紫禁城就传出圣旨一道,“叔父摄政王治安天下,有大勋劳,宜加殊礼,以崇功德,尊为皇父摄政王。凡诏疏皆书之。” 明磊是在1648年的四月初十得知清廷动态的,对于洪承畴的置仕,连徐云持都连呼可惜,但明磊却不以为然,“没有流血死人,就斩去了多尔衮江南的臂膀,知足吧!” 而对于济尔哈朗、谭泰两路大军,明磊想着联合金声恒对付谭泰这一路,而徐云持对湖南诸将对抗大名鼎鼎的济尔哈朗,实在有些担忧。 “放心吧!”明磊安慰道:“最坏了,敌进我退,等着敌退我追就是了。但弄好了,咱们还藏有一路杀手锏不是吗?” “是啊!也不知陈慎那里到底怎样了?” 明磊害怕自己担忧的神情被徐云持看到,急忙扭脸看着窗外道:“前些日子,不是说陪着孙可望进攻云南去了吗?放心,只是战『乱』频频,一时书信递不过来罢了!” “可,毕竟好几个月了啊?”徐云持当然不信明磊的说辞,陈慎离开到现在,只送回来三封书信,怎能不让人担心呢? 放下陈慎的事不提,明磊为了抢在济尔哈朗到来之前拿下湖南全境,一面严令湖广巡抚堵胤锡统帅忠贞营务必于十八日由湘西九溪卫(在今湖南慈利县西北)、永定卫(今湖南大庸县)出发,二十四日前攻占常德。一面甘当陈友龙的先锋官,自行带着张天佑的第九旅出发进攻湖南的交通咽喉衡州府的治所衡阳。 陈友龙眷顾武冈,要稍后才能进兵。湘江从广西的兴安发源,流经衡阳,经长沙府再北上注入洞庭湖。可以说,从广西一路坐船就可以到达洞庭湖,再由洞庭湖进入长江水系,这些水路就如同今日的铁路相仿,是运输的大动脉,而地处湖南腹地的衡阳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可到了衡阳,哪里还用明磊出手,一见大明七省督师的旗号,吓得守衡阳的官吏们早早就开城投降了。第九旅率先在城中驻防,这边明磊也安抚好跪了知府大堂一地的降臣,单等着陈友龙前来会师,好和忠贞营合围长沙。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章 门户 (上) 拖拖拉拉的陈友龙,只是派来了由五千步兵组成的先锋营到衡阳,而他的大队人马还没有集结完毕呢!为了等待陈友龙的三万中军,明磊一连在衡阳盘恒了十几天。可就在这段各地战局相对平稳发展的时期,明磊最害怕的不和谐音符接连出现了! 早先接到的,竟是兵力最盛的忠贞营的状纸。原来曾是何腾蛟的爱将,后来接受堵胤锡节制的总兵官马进忠,因为素来与忠贞营不和,竟趁着兵马入城的混『乱』时机,“尽焚刍粮、庐舍走湘乡。”弄得堵胤锡与忠贞营在常德无所得食了。 这个由李锦(李自成的侄儿)、高一功(李自成妻子高氏的亲弟弟)所率领的“忠贞营”,最初是由在陕北榆林、延安地区的驻军汇合宁夏、甘肃、青海的驻防军经汉中南下四川,再顺江而下进至荆州一带形成的。 当年,一支虎(李锦的匪名)初到湖北立足还未稳之际,是湖广巡抚堵胤锡率数十骑突入其营,劝说其与大明朝合作的。 史载:“抚胤锡陈说天运、人心、兴废递变,更谕以忠义,以酾酒为誓,声泪痛激,感动群贼。于是,李锦、高一功遂同田虎、张能、党守素、袁宗第、贺蓝、李来亨、塔天保、马某等诸贼首并听命归附,愿奉节度。胤锡乃上疏遣常德举人傅作霖往福建为诸降将请爵。” 隆武帝在1646年批示:“出空爵,一日收数万精兵,免湖广百万生灵涂炭,抚臣此请良善。”于是,加封李锦为兴国侯,诸将封伯有差,改李锦名为李赤心,高一功名为高必正,所部称“忠贞营”。 到了永历帝即位,为了笼络住这支大军,“钦赐李锦御营前部左军挂龙虎将军印,并封其母高氏为贞义一品夫人。”并写下声情并茂的诰敕:朕念赤心以真正英贤昔日托身非所,乃今翻然悔悟,竭奉中兴。虽名臣必待真主,亦赖其有贤母而端慈训也。近据地方督抚连章报其至诚归戴,业已挂印封侯。俟朕驻跸武昌,然后面锡铁券。再允督抚之奏,钦旌母德之贞。尔以善教为慈,赤心以遵母为孝。慈孝既萃于尔门,忠义必恒于功业。特赐尔封为贞义一品夫人,给与恩诏。仍著有司建坊,敕文用“淑赞中兴”、“朝廷风标万方,尔门芳留百世”。 连永历帝的皇后也凑了热闹,赐下珠冠一顶,表里四匹,“令闻远被,以显纶恩”。 对于忠贞营的人马,明磊也是早有耳闻。如果是几年前的明磊,光是因为看了《李自成》的原因,对能见到李锦、高一功和后期的李来亨这样的英雄人物,一定会激动不已,一意引为左右臂膀。 但随着明磊在大明生活年头的增加和对这段时期所发生的事件的眼见耳闻,他越发怀疑这些人物真的有书中一半的智慧吗?别的不说,就说一两年前的湖广形势吧! 一个处处受制于佐良玉的何腾蛟,能有多大的能耐?更何况他手下兵微将寡,怎么会是坐拥十几万大顺军主力的李锦、高一功等名将的对手?换做明磊,才不搭理何腾蛟这些杂碎呢!一上来就是一轮猛攻,抢下些州城府县后,再借着谈判的机会,袭杀湖广的明朝军政首脑,然后大大方方地夺取整个湖广地区。此后,这才是向隆武朝递表称臣,名正言顺地成为一方实力雄厚的诸侯。 反观李过等人的做为,低声下气地求人收留的结果,稳固的后方基地没有着落不说,人马战将也就剩下了一个零头,真是够废物的! 今日之事更是证明了李锦等人的软弱,竟被一个小小的总兵官马进忠烧了自家的军粮?看来这湖南各标镇都是野惯了的孩子,一味的意气用事,自己要是不用雷霆手段镇唬住他们,还不知后面会冒出什么新鲜事来呢?为此,明磊严令堵胤锡,“可自行擒拿马进忠,收编其人马,将其本人削首示众,传阅三军,已警效尤!” 常德距衡阳几百里的路程,快马三天就大可打个来回,但七八天都过去了,马进忠还活得好好的,明磊的命令有如石沉大海一般,没了丁点的动静!就在明磊心里不痛快的时候,有人进来禀报,陈友龙带着几百名带伤的手下进城了。 闻听此言,明磊的脑子不禁嗡的一声,难道说陈友龙的三万人马全军覆没了?也就在明磊发楞的功夫,陈友龙披头散发,满身血迹地闯了进来,只叫了一声督师,就昏了过去! 明磊少有地感觉到不寒而栗,这湖南就是透着怪异啊!不用说,武冈失守了!但怎么可能呢?莫非清廷有天兵天将不成?但武冈失守,自己和永州的联系就算断了,为今之计,不是北上长沙,就是西投忠贞营而去,但中间别说清军,就是那个马进忠会不会半路袭击自己,也是个未知数啊!想着想着,明磊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就在明磊发楞的功夫,徐云持已经命人将陈友龙抬下去好生调养,并立即将陈友龙的中军官找了过来,“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郝永忠那个贼子!说好了途经武冈借道而行的,谁知道他大半夜的突然攻打起我们来了。我们的三万大军啊!跟本来不及召集,就被郝永忠击溃了。多亏了军门英勇,凭着一枝长矛连挑了他们几员头领才带着我们杀出了重围。这一路狂跑的!整整三天三夜水米没沾牙,战马都受不了,累死了大半,可算能活着见到督师您了!”说着,对着明磊砰砰直磕响头,“老父母大人啊!我们依着您的将令一心为朝廷办事,并没有加害百姓,可郝永忠的人都说是奉了总督何大人的将令来讨伐我们的,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明磊和徐云持互相看了一眼,事情明白了一个大概,准是因为陈友龙杀了何腾蛟全家这件事,何腾蛟挑唆郝永忠干出了窝里反的混帐事。 徐云持刚要张嘴,被明磊一下挡住了,“不必多言!让我先静一静再说!”说着,径自走进了内堂。 其实何腾蛟出此下策,还不光是为了家仇,实在是这些日子太不顺了。 尽管湖南诸军中,就属何腾蛟兵多权重,但他一个文官,论起攻城拔寨来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人马还是这些人马,人家明磊使来,攻必克、夺必取;可到了自己手里,顿兵永州城下,却久攻不克! 他眼看着堵胤锡和忠贞营轻松地收复常德,陈友龙部连克靖州、武冈、宝庆等地,复湘大功很可能落入他人之手,如不加以破坏,恐怕一战下来,自己会被踢回桂林,将这湖广总督的位子拱手让出来了。 于是,何腾蛟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捕杀他全家的陈友龙了。更听说明磊自己已经取了衡阳,实在害怕陈友龙跟过去再占了长沙。但自己坐困永州城下是不可能离开了,怎么也要找出一个能制住陈友龙的人来啊!想都不用想,干这等事非郝永忠莫属! 郝永忠在永州已经好几个月了,周围百里的村镇打秋风都打了几遍了,而远处早就没了战事,迫于明磊的军令,郝永忠也不敢再去『骚』扰。听说何腾蛟请自己过去吃酒,郝永忠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吐沫,“别想一顿酒就哄着老子去攻城!胡一青、赵印选两个兵马和老子一样多,怎么就光在旁边叫唤,不见他们真卖命攻城呢?谁又比谁傻多少?反正督师怪罪下来,还有你何总督扛着呢!” 谁知,酒席宴上,何腾蛟对永州的战事,只字未提,反倒一味地劝郝永忠饮酒。还关心地说:“诸将出楚,皆立大功,独将军深壁柳州,将为诸将笑。有何计算啊?” 郝永忠一拍大腿,“该着倒霉呗!好在督师精明,也能体察大帅的难处吧!” 何腾蛟瞟了一眼低头饮酒的郝永忠,心里话“好小子,不含糊啊!一句话就把老夫套进去了,有我给你们三个扛着,我说你们怎么都不着急攻城呢?全存了这等心思!” 嘴上却赶紧跟上:“将军可不要存了自轻自贱之心啊!今日,老夫可率胡、赵二营兵马自下永州;而督师在衡,马进忠等部出辰、常;为将军计,惟有靖、武一路可出耳。” “大帅,此话怎讲?” 何腾蛟机警地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陈友龙收二十余城,富甲诸将,金、粟可坐食十年。战友龙之与战虏,难易亦易知矣! 且彼自以得上封拜,怙天子为安,不虞人之见袭,可一鼓破也。吾妻妾皆死于友龙之手,将军于我,师生谊最厚,独不能为我一报乎? 尽友谊,取大功,收厚利,据乐土,在此行也!” 郝永忠愣愣地看着何腾蛟,眼睛一眨不眨,“你这是叫我往火坑里跳啊!去进攻陈友龙,依周督师的脾气,焉能容我?”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章 门户 (下) 何腾蛟的脸被郝永忠盯得一下煞白,还徒自解释道:“幸勿以陈友龙新受褒赏为疑啊!将军诚据宝庆,待我而下长沙,虽杀友龙,朝廷其不能致诘于将军矣!” 郝永忠哼了一声,转身要走,何腾蛟一把薅住他的衣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我全家一百余口匀死于陈友龙之手,将军在忠贞营时,不过一员副将,是谁为将军请功封侯,拜印为将的?大丈夫恩怨分明,今日之事,将军不伸手相帮,让云从(何腾蛟的字)指望何人啊!”说着伏地大哭不止。 郝永忠看着可怜兮兮的何腾蛟,长叹一声,还是答应了。 郝永忠一回到军营,即刻卷甲趋古泥,并贻书陈友龙,言“万望借道,自黎平西出黔境,往复辰州。” 得到陈友龙痛快答应的机会,兵贵神速,郝永忠背道驰袭武冈,斩获无数! 晚间,明磊看望了一下陈友龙,温言宽慰,回到住所,呆呆地发楞。徐云持悄悄地溜了进来,在明磊的耳边轻轻地说:“大帅!你晚饭还没有吃呢!” 明磊摇摇头,眼睛看着碗口粗的大蜡上突突的火苗,无力地说:“真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忠臣良将都是怎么想的!他何腾蛟不是满嘴仁义道德『操』守的吗?平日里就是这样慎独的? 再说那个郝永忠,大胆妄为、不遵将令,枉费了我对他的一番心血啊!” “大帅!有些话不中听,但云持还是要说上两句。” 明磊点点头,拉着他的右手,示意坐下来讲话。于是,徐云持坐在明磊对面,只小半个身子着座,小心地说:“大帅!您在广东已经呆了三年多了,手下文武全是您的心腹,您的想法就是他们的想法,所以没有这么多的滥事! 可您做这个七省督师才多久?人心未附,威望不显啊! 今日之事,您所以没有料到,是这几年,甚至您为官以来,顺风顺水的时日太久了,根本没有想过这些手下会公然违抗您的将令。 其实,别说现在,就是崇祯前朝,哪个督师没有真才实学,不都因为属下或明顶或暗拖的贻误战机!” “是啊!十面张网再完美,也是空中楼阁,落不到实处啊!还白白搭上了杨嗣昌的『性』命!”说着,明磊的眼圈有点红:“道理我明白!就是胸中有不平之气啊!我不是没有想到何腾蛟会公报私仇,话也点过他了!出发前,郝永忠几个我也是一一找来面谈,该吓唬的也吓唬了,该给甜头的也给了甜头,到头来还是白费劲儿! 这大明朝的事怎么就这么难办啊!最后这烂摊子,还要我来收拾!” “那,为今之计,安出呢?” “还是区别对待吧!何腾蛟有功,但功过不能相抵,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吧!至于郝永忠……” 见明磊说话有些含糊,徐云持赶紧表明态度,“大帅,可要留下他?这万万使不得啊!” 明磊忙解释道:“我知道!正所谓人穷志短,谁叫咱们的实力比不过清廷呢?怎么办?凡是清廷的敌人咱们都得当作朋友,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才高嘛!我看你啊,门户之见太深,还是求同存异吧!” 徐云持根本就没有听进明磊的话,还是楞着脖子,满脸的不服气,“大帅说得好听!厚此薄彼,不说旁人,云持就是不服! 实话跟您说吧!我看郝永忠别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他跟随大帅作战以来,只要一得了机会,总是劫掠当地的百姓。一说他,他还理直气壮的,什么老子遵着将令不*『妇』女也就是了,再没有了酒肉,这兵可怎么带啊! 这您也就由着他胡作非为了!这要换了咱们自己的粤军,早就军法处置了!都在一个主帅帐下,吃着同一锅饭菜,却执行双重标准,长此以往,大帅就不怕手下有怨言? 可大帅对胡一青他们,就没这么纵容了,您一上来怎么就敢下狠手呢?” “这些话,你早怎么不说?” “刘六不是跟您抱怨过吗,他都挨了顿臭骂,余下的谁还敢啊!” 明磊心里明白,自己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受主流媒体教育这么多年,本能的反应就是认定劳动人民都是好的,地主即恶霸,士绅即官僚,好坏从财产、成分就已经一清二楚了。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发现满不是这么回事,但身不由己啊!对打着无产阶级烙印的流氓无产者郝永忠有着本能般的好感,对胡一青、赵印选之流,却是未曾见面就反感三分了,这实在是改变不了的了。 但这些话,怎么可能说出口呢?但瞧他徐云持的态度,也太让自己难堪了。明磊的脸『色』有些难看了,将手一挥,旁人全都知趣地退了出去。 明磊双眼死死地盯着徐云持,强压着怒火道:“云持,不知道你怎么看,反正我认为你我都还算是君子。你刚才讲的,全是可以拿到桌面上来的公事,要是没有私心,何必怕挨什么劳什子的骂呢?子曰:君子坦『荡』『荡』!怎么能因这等小事而废公事呢?再说,瞅你现在的样子,也不是能窝囊受气的主儿啊? 你可不要牛脾气一上来就是我朝第一铮臣,平时又成了人云亦云的应声虫了!” 说完,明磊又觉得自己不该意气用事,说那最后几句挖苦的话,连忙着本儿,“听你刚才的话,我做得确有不到的地方。这样,让郝永忠滚蛋!出兵湖北,等个三两年,再从新投奔回来如何?” “属下认为还是不公!” “怎么不公了?”明磊的声音不禁一下子高了八度,“郝永忠为人尚义气、好斗狠,不是何腾蛟激他,怎会有袭取武冈之事?料理此事,当然要严惩主犯,至于协从嘛,从轻有何不可?” “是吗?何腾蛟说什么他听什么,他郝永忠有那么听话吗?我看多半是见财起意,贪图人家陈友龙的钱财! 属下愿和大帅打赌,此去武冈,要是郝永忠愿意将劫掠陈友龙的钱财完璧归赵,云持甘当受罚!” 明磊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你不是成心吗?吃进肚子里的肥肉谁还能吐出来啊?” “就是!所以说他郝永忠实属见利忘义之徒,我也不知大帅为何屡屡偏护于他?杀此人以肃军纪,再收其兵为我所用,有什么不好?属下愿甘冒奇险前往!” 明磊摇摇头,“云持啊!你这是怎么了?满脑子的书生意气。你去武冈,还不定谁解决谁呢!再说,还有忠贞营呢,你就不怕他们兔死狐悲吗?” 说着,明磊拍拍徐云持瘦弱的肩头,“我对郝永忠、胡一青他们在军纪上是尺度不一,但胡一青、赵选印严守军纪我给他们增了兵马,这样,大体上他们也就平衡了。至于咱们自家的队伍,还是我说刘六的话,‘谁要是觉得郝永忠那里自在,改投过去我都不拦着。’ 人人心里都有杆秤,谁都不傻。当此『乱』世,和做学问不一样,什么事都不可能分辨得一清二楚的,只要大面上说得过去,总体平衡就行了。 能维持这样的一个松散团体,就比各自为战要强。所以,谁胆敢破坏这个团体,我绝对不能容他!” 徐云持再是见识高绝之人,也毕竟生活在这个大时代,岂能逃出当时的所有士绅对于这个贼寇的深入骨髓的怨毒情结!对于闯逆余孽,只是迫于形势的利用,这一点,徐云持、堵胤锡与何腾蛟是没有什么分歧的。但徐云持、堵胤锡比何腾蛟高明的地方在于,为了让这些流寇甘心情愿地卖命,对他们的态度恭敬有嘉,处事也力求公道,可一旦发现自己如此下贱的结果并没有换来流寇的俯首听命,其怨恨之心反倒比一贯主张不予合作的瞿式耜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自己再怎么努力,作主的还是明磊啊!见平时一贯从善如流的明磊一反常态的固执己见,徐云持万般无奈地退缩了,“咳!既然如此,凭着郝永忠的骁勇善战,大帅放这只老虎到湖北去也好!即便济尔哈朗深入湖南,背后留下这一路疑兵,也算是为将来留下一手后着,说不定还会排上大用场!” 明磊瞟了一眼徐云持,人嘴两张皮,怎么说都有理了!看来这门户之见,根深蒂固,多亏刘六等人是流寇的小头目出身,否则,在他们心中,也多半成了异己了。 于是,明磊派徐云持去武冈见郝永忠,下令忠贞营进攻长沙,自己则带上陈友龙回兵永州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网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 第三十一章 伏奸 第三十一章 伏『奸』 郝摇旗最早原是高闯王的爱将,后来高闯王战死了,手下的大将李自成凭着自己的老婆高氏是高闯王亲侄女的优势,被推举为新任闯王。论理,郝摇旗是李自成手下资历最老的老人了,但他土匪习气太重,屡犯军纪,甚至在李自成最困难的时候还拉上队伍出走了。虽说后来又回来的,但在众人眼里,分明是混不下去了才回头的,连好马都不如。所以,别看郝永忠仗没少打,苦没少受,别说李自成从来不拿他当心腹看,就是李锦、高一功、刘宗敏等各营的主将和副将们也大多看不起他。 本来出于各种原因,从打一开始明磊对他也是青睐有加的。而且明磊也算这个时代数得着的主帅了,但结果呢,郝永忠非但没顺势成为心腹,甚至自己就把自己给放逐了。二十年前由一个流寇起家,二十年后,又恢复到一个流寇,转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原点,这不能不说,人的命运还真是由他的『性』格决定的! 郝永忠可没有这样的觉悟,他的心里大半还在为白拣了几年也花不完的粮、饷高兴呢,只有少半才为即将而来的处置发愁。听说徐云持只带了不到百人的卫队前来,郝永忠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了! 一旁的副将很是不解,“依末将看,徐总参谋长前来,必会处分军门,军门怎么还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啊?” “猴崽子的,你以为老子不怕死啊?再有还怕将这些好东西从嘴里吐出去来呢?如今,督师大人没有亲来,看来是没有动杀心;徐云持只是带了个把人前来,叫你说,这许多的钱财也是这点人手说带走就能带走的?如此一来,你家爷爷我能不高兴吗?” 徐云持到了武冈城下,但见城门大开,几百名身穿玄铁重甲的骑兵在跟前呈雁翅行分列两旁,闪出一杆杏黄『色』大旗,郝永忠大大咧咧地带着十几员副将、游击催马走了过来。 徐云持一脸严肃地盯着笑嘻嘻的郝永忠,“怎么?侯爷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摆这个阵势是要给本官一个下马威吗?” “哪能呢?云持远道而来,我这不是列队欢迎,以示隆重吗?” 徐云持不耐烦地打断郝永忠的话,“行了!你一个大老粗,拽什么文?早告诉你,我这是私会,搞出这等动静,不就是想让世人皆知吗?怎么,以为我一介书生还会当场格杀你不成?” 郝永忠被徐云持抢白得面红耳赤,也不好发作,干笑了几声,伸手请徐云持进城。别看徐云持一见郝永忠,态度强硬,这不过是强装出来的,只为了试探郝永忠对明磊的忠心到底还剩下多少,实则一颗心早提到了嗓子眼儿了。只是见到有名的刺头郝永忠柔顺地将自己的不逊都生受了,并且下榻的只是武冈知府衙门,这颗提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徐云持跟着明磊在武冈城盘桓过几日,知道这里首屈一指的是原本刘承胤的宅子,整整占去两条大街,连正门前摆放的都是少见的六尺多高的墨玉『色』石狮。后来陈友龙杀了刘承胤的全家,那宅子便换做姓陈了。 跟着郝永忠来到知府衙门后堂清幽的书房落座,见各『色』书籍和原有的公文都胡『乱』地堆在地上,书案上七八册账本却是打开着,徐云持不觉又出言讥讽道:“怎么?是不是银子多得数都数不完了,转『性』要当帐房先生了?” “看您说的!哪能啊?”郝永忠还是陪着笑,一点都不动气。 徐云持点点头,“虽说你抢了陈友龙的队伍、粮饷,看来并没有袭扰陈友龙的家眷,总算没把事情做绝,给自己留下了回旋的余地。而且,没有搬进万岁的行宫,也算是恪守人臣之道,难得啊!” 郝永忠见徐云持的话锋变软,赶紧抢着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都讲了出来,还作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真是被何腾蛟给『迷』『惑』了。但徐云持就势提到了什么军士啊,粮饷啊,这些敏感的问题,郝永忠都滴水不漏地给挡了回去。要是明磊亲来,就能看见郝永忠的真正嘴脸,哪里有无产阶级的质朴啊,活脱脱的一副流氓无赖相! 当听到明磊决心处决何腾蛟时,郝永忠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子,要是何腾蛟真的遭诛,自己又该当何罪呢,不禁头上冒了汗。 徐云持看得真真的,就算郝永忠还是有些留恋明磊的,但除非将全身的骨头抽出来好好涮涮,否则早晚还是毁在这副脾气秉『性』上。但此时,只能好言宽慰了。 “侯爷,您也清楚朝廷对您的态度。现在何腾蛟既然会被处死,怎么能看着你独活?所以,督师的意思,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您必须先出去躲一躲,过个一年半载的,立下大功再回来,到时候将功补过,也就可以大事话小了。” 郝永忠无奈地点点头,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见他首肯了,徐云持这才将明磊的密信送上,更加和缓地说道:“放心,此去湖北,督师的人还会时刻与你联系的。粮饷、兵器有什么短缺,只管开口,一定会尽力满足你的。督师还特别交待:军门不是断了线的风筝,不管走多远,家里还是惦记你的。” 于是,在郝永忠从武冈撤军的第三天,明磊带着全军杀了回来。留下陈友龙和家人团聚,并带着他仅剩的五千兵马在武冈休整不提,明磊和徐云持领着第九旅日夜兼程赶回了永州。 何腾蛟围攻永州的中军设在离城五十里外的李家集,这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座落在湘江边扼守官道的半山丘陵上,全村人半是打鱼、半是种粮为生,由于交通便利,是方圆百里隔月赶集的所在,日子还算殷实。但如今战事一起,为了躲避兵灾,这里的百姓早就跑得一干二净了。 何腾蛟一身鲜亮的一品官服,耷拉着脸立在官道边,胡一青、赵印选早早地赶来,特意都是一身溅着血点的半旧铠甲,立在何腾蛟身后,等着督师周明磊的到来。 远远地,就见几十个骑兵举着各『色』大旗催着坐下的战马飞奔而来,在何腾蛟等人的跟前才勒住坐骑,一声不响地分立在大道的两旁。大旗被远处吹来的江风激『荡』着,呼呼作响。又过了一会儿,才看到中军打着明磊的帅旗出现了。 但明磊这些手下的动作太奇怪了,本来自己五千亲卫就分布在李家集左右几里以内,但这个第九旅怎么象两股洪流似的从两边将这个小村子包围了起来,想对老夫下手?除去老夫的亲兵,胡、赵的大军相距也不过十里,就不怕腹背受敌了? 何腾蛟觉得不对,狐疑地回头看看胡一青、赵印选。两个人一脸的平静,但哪里敢看自己,目光一有接触就纷纷将头扭开了。 此时,明磊在张天佑等几十员战将的簇拥下出现在何腾蛟等人的近前,何腾蛟大惊,怎么胡一青、赵印选的几员心腹大将都到了明磊的身后?老东西知道不好,但徒自给自己打气,还依着礼数躬身给明磊见礼。 明磊面无表情地将手一摆,领着众人直奔何腾蛟的居所,村子里最好的建筑—关帝庙。 在大堂居中落了座,明磊冷眼看了看右首站立的何腾蛟,一拱手,“何老大人!郝永忠攻击武冈,招认是你的主使,可有此事啊?” “断无此事!” “真的?”明磊向一旁的徐云持递了个眼『色』,徐云持将郝永忠的认罪状掏了出来。 何腾蛟看了郝永忠的认罪状,双手只是略微哆嗦了一下,抬眼看了一眼明磊,“督师大人,一面之辞,岂可相信?” “一面之词?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敢指天发誓,没有此事吗?” “当然!” 看着徒自嘴硬的何腾蛟,明磊笑了,一旁的徐云持痛惜地一皱眉,天作孽犹可挽,人作孽不可活啊!何腾蛟睁眼说瞎话,自己也救不了他了! 明磊嘿嘿笑着,对着张天佑一点手,张天佑立时跑了出去,片刻的功夫,何腾蛟亲军左营的参将郭瑞、中军游击王恕被捆得象粽子似的给押了上来。两个人跪在堂上,看了一眼何腾蛟也不说话,都呜呜地哭开了。 何腾蛟的双腿开始打颤了,这个王恕就是当时自己派去宴请郝永忠的使者,而郭瑞被捉,那自己有着三千骑兵的精锐左营不就意味着全局覆没了。但很快,何腾蛟就从惊慌中冷静下来,狠狠地盯着明磊道:“督师真是处心积虑啊!”说着,又扫了一眼下胡一青和赵印选,“不用说,这两个自打永历元年,赣州兵败就来投我的属下,现在也视督师大人马首是瞻了?” 见胡、赵二人面『露』愧『色』,何腾蛟一扬下巴,“周璞麟,你不过总督几个省的军务罢了,是不是也想学袁崇焕?可惜啊!连尚方宝剑都没有,用不用老夫将皇上亲赐的天子剑借尔一用啊?” 听了何腾蛟挑衅的言语,明磊也不动气,反而满脸笑容地说:“大丈夫死则死尔!还说这些无聊的话有什么意思?” 一句话,噎得何腾蛟不言语了。“督师大人!”左首的赵印选突然怯生生地开口了,“何腾蛟乃朝廷一品大员,按律当有天子明诏才可被戳。何腾蛟御下不力,频起内讧,实属国法所不容!是不是……”见明磊笑容没变,又结结巴巴地接着说:“何不奏明圣上,也好消除朝廷的疑心,堵住因杀何腾蛟而起的非议啊!” “就是!”胡一青也小心地『插』话了,“他何腾蛟目中无督师大人,公报私仇,方今圣天子英武天纵,国法岂能容他?请旨杀他,岂不更名正言顺了?” 明磊摆摆手,“不必!我意已绝,何需他人的首肯?” “汝敢如此行事?”何腾蛟盯着明磊问道。 “就做了,有何不可?不过……”明磊话锋一转,“何大人督师多年,也算有些功劳。我会奏明天子,说何大人是为国尽忠而死的,弄得好还会被追封王爵呢?” 说着,将一份明黄『色』封面的折本扔了下来。何腾蛟赶紧弯腰捡起,展开一看,是给事中金堡代永历写的诏书:“闯贼郝永忠本我寇仇,暂归绦索,未尝与虏一战,而震惊乘舆,戕贼内地,顷且残武冈,逐勋镇矣。陈友龙反正之后,有力恢宝(庆)武(冈)之功,而永忠遍布流言,谓勋辅何腾蛟令其报仇,欲以离义士之心,败勋辅之望。今已叛逃,着削其官,声其罪,使天下知其为国法所不赦!” 何腾蛟当即面如土『色』,知道明磊保全自己名声的话不是虚言,看来自己是不死也得死了。他哀怨地环顾四周,胡一青、赵印选面有不忍之『色』,但哪里还敢张嘴啊! 何腾蛟定定地看着明磊,充满了无比地怨恨,谁知明磊竟面不改『色』,悠然道:“请何大人放心,阁下不是『毛』文龙,在下也不是袁崇焕。更何况,在下不信神、不畏鬼,更不怕什么夜半敲门!所以!”明磊特意顿了一下,堆满了微笑,“还是请何大人一路走好啊!” 何腾蛟知道事无挽回,反倒镇静下来,索『性』向明磊一抱拳,“事以至此,从云(何腾蛟的字)无话可说,请容从云准备准备再行上路吧!但不知那郝永忠身在何处,督师对他的处罚可只字未提啊?” 一句话正中明磊的痛处,徒自嘴硬道:“本府院的提骑晚到了一步,郝永忠畏罪潜逃,远遁湖北去了!” 何腾蛟指着明磊,将脸转向众人道:“你们听听,说得多么的冠冕堂皇。还是老夫代你实说了吧!郝永忠收服陈友龙的降卒,兵马扩充到三万,督师大人现下所带才有多少人马,实是奈何不了人家啊! 我手下兵将不少,可惜,为官多年反倒不如一个匪寇,被手下出卖了徒还不知!否则,怎会有杀身之祸?”说着,刀子一样的目光落在胡一青、赵印选身上,久久不曾挪开。 接着狠狠地冲他俩呸的一声,“什么国法军纪,老友旧交,这世道还真应了有兵就是草头王的俗话!真是不欺老夫啊!” 一句话,说得胡一青、赵印选浑身都不自在。见何腾蛟越说越来劲了,明磊的脑子里不禁飘出了,“人在江湖漂,谁人不挨刀啊!”的俗语,赶紧打断自己的思路,厉声喝道:“何大人可是还有什么不服气的?要是比起当年的督师何大人之所作所为,璞麟我自认可称白璧无瑕了!” 何腾蛟斜眼鄙夷地看着明磊,但心里却是惊疑不定,索『性』紧闭双唇,没敢答话。 就听明磊又说道:“怎么?想是何老大人年岁大了,记不起来了,可要璞麟提醒一二啊?” 欺人太甚!何腾蛟终于忍不住,回嘴道:“听璞麟之言,老夫还做过什么比大人擅杀朝廷重臣更大逆不道的事了?” 明磊点点头,“正是!我为督师,不过代天子杀个挑唆内讧的手下总督而已,尚还占个礼字!何大人为督师时,赣州危及,隆武爷都御驾亲征了,老大人却严令郝永忠领着大军在攸县迟迟按兵不动,眼睁睁地看着赣州失守,帝、后双双惨死在李成栋之手! 璞麟驽钝,尚知道在两军阵前殊死一搏,斩杀李成栋为先帝报仇;而您这位南阳旧臣对得起对您有知遇之恩的先帝隆武爷吗?” 明代历来最讲究三纲五常,明磊的话,句句诛心,让人觉得这个何腾蛟分明一个十恶不赦的逆臣相仿。别说何腾蛟直吓得气焰全无,就是胡一青、赵印选,一想到自己也参与了赣州血战,不觉双肩后拢,将胸膛又向前挺了挺,看何腾蛟的眼光也有了些居高临下的气势。 明磊再接再厉,继续说道:“我劝何大人最好想想说辞,否则到了九泉之下面见先帝隆武,被他当面问及‘如何你这南阳旧部,号称十三镇兵马,却眼睁睁地看着孤家兵败被杀,到底是何居心!’时,也好能从容应对啊!” 说着,明磊的声调越发的阴狠,“就算世人当你是个东西,可你我心知肚明,隆武先帝的死全拜君所赐!你这个不忠不义之徒,就等着下十『『宝 书 网』』!” 何腾蛟彻底被打垮了,面红耳赤,蔫头耷拉脑,缓缓地转过身子,一步一挪地独自走向自己的寝室了。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何腾蛟方巾便服,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呆坐在东侧的卧室。见到推门进来,满脸尴尬的胡一青,何腾蛟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痛心道:“三年督师,心血呕尽,而落得今日这样的地步,难道真是天意如此吗?” “吉日苦短。还请老大人保重啊!” 看着跪下来问安的胡一青,何腾蛟从牙缝里哼了一声,径直从他的面前走了出去。来到正堂,明磊也微微离座示意。何腾蛟将头扬起看着房梁,平静地说:“烦劳璞麟,为我取一壶湘水来如何?饮了也好上路。” 明磊立即命人飞奔江边舀来一碗湘江水奉上,何腾蛟接过,高高举过头顶,向南郑重地跪下,流泪道:‘这江水自兴安流来,闻着都还有我皇的贵气。用我皇家之水洗净肠胃,死也瞑目了!” 饮过江水,何腾蛟一把将碗狠狠地摔下,当啷一声顿时摔得粉碎,众人都是一惊。就见何腾蛟紧接着双掌重重地拍在地上,大呼“可惜!”一时碎碗片都弹了起来。 明磊吓了一跳,见何腾蛟的双掌已经拍碎了,只好硬起心肠吩咐道:“何大人手不能提了,来人,送何大人上路!” 一盏茶的功夫,四个执刑的亲兵捧着一面汗巾回来复命,“何大人已经自缢于湘水大埠桥边。这是大人死前写下的,说愧对先帝,在督师面前再不敢提为国尽忠几字,但还请督师看在多年与清兵鏖战的份上,将此帕务必交给今上!” 明磊接过雪白的汗巾细看,见是何腾蛟用断手食指歪歪扭扭写成的血书: 天乎人事苦难留,眉锁湘江水不流。 炼石有心嗟一木,凌云无计慰三洲。 河山赤地风悲角,社稷怀人雨溢秋。 尽瘁未能时已逝,年年鹃血染宗周。 其后,明磊将何腾蛟战死永州城下的奏章和一道附着何腾蛟血书的密折递回了桂林。朱由榔闻讯,痛哭,勃然大骂道“此子安敢杀我股肱,以为朕是唐哀帝吗?”大太监王坤吓得跪下来一把抱住永历的双腿,“我的万岁爷啊,此间耳目众多,万万不可如此啊!咱们唐哀帝不可学,后梁武帝可是现成的老师啊!”于是,进言后梁武帝朱温从容逮杀大将朱珍的典故。 好说歹说,永历帝朱由榔算是万般无奈地忍下这口气,传旨文武百官望祭,并令三军缟素,满城皆哭,声闻数里。遂追赠何腾蛟为‘中湘王‘,谥号文烈,设灵位于肇庆天马寺,并授其子何文瑞佥都御史,袭定兴侯。 后来,何腾蛟的侄子何起文前往永州城外扶榇归里,安葬于黎平县治西门外之西佛崖。继后,几经修建,命名为‘明谥中湘王何腾蛟陵园‘,不明真相的乡人甚至题下褒奖的对联曰: 大埠桥边,万古芳名同日月; 西佛崖上,一抔黄土壮山河。 ------------ 第三十二章 分治 第三十二章 分治 明磊处死何腾蛟的确切时间是在四月十六,而接到皇帝追封的明诏竟是在四月二十七,这真是永历朝少有的高效率了。这些天来,明磊对迅速拿下永州已经差不多有了七分的把握,于是变有了闲情逸致来执行圣旨了。 何腾蛟的祭礼就在永州城下的李家集举行。根据野史记载:督师明磊在‘中湘王’灵柩前拜祭,一句“昨日斩尔,乃朝廷大法,今日祭尔,乃我辈私情!”在军中广为流传。 而此时的永州城,被何腾蛟攻围已经三个多月了。表面上,谁都知道城中清军“无援饷匮,军粮也消耗殆尽了”,但明磊固执地严令不得攻城。暗地里,明磊早和故明御史刘兴秀有了联系。其实刘兴秀这样铤而走险,也实在是『逼』无奈之举。“因为断粮,清军开始要城中居民每家出一人以供大军分食”,连刘氏这样的永州望族也不能幸免,于是,刘御史突然心在故国,表示愿为内应了。 但三日以后,又从城里的内线传来消息,“事觉,刘兴秀亡,并取兴秀尸烹啖之。”明磊将消息传遍诸军,得知城里的清军开始吃人的消息,几万将士人人义愤填膺,于是,明磊趁机下令:“拼死一战!城破,不受降,不留活口,所有清军务必斩尽杀绝!各级清文武官吏的府衙家产,先入城者得之!” 这是明磊少有的不纳降、分财产的军令,胡一青、赵印选各自盘算,城里还有一个总兵官、三个参将、一个知府,四个知县,这么多官员谁个不称个万八千的,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两个人的眼不禁红了。趁着明磊没有改主意的功夫,拼死进攻了一个昼夜,四月初十,终于杀进了永州城。 而此时,忠贞营也受令开始围攻长沙城了,明军声势“因而愈张”。当时的湖南,遍地义旗烽火连天。“顽民起应明者自号义兵,用永历年号。尽裹网巾,白布缠头,擒杀县佐,公文阻隔,音信不通。” “革泽不逞之徒假前朝宗室以号召四方。” 当然,这样多的人员起义,戎马戒途,战『乱』不息,也有泥沙俱下的情况。四月,耒阳士民起义,举人夏汝弼救出被清军俘擒起解的明楚王宗室、原光禄少卿、衡州府同知朱蕴金,“会耒兵起,遂推为主。” 但这个朱蕴金除去有个好出身外,并没有什么统兵的才干,也就十来天的功夫,一支好好的义军就变得毫无纪律可言,几个为首的将领率众大肆剽掠,茶毒乡里。明磊可不管什么宗室不宗室的,亲自督大军仅用了三天就剿灭了这股不下万人的乌合之众。斩杀了朱蕴金以下三百多人,并将收缴的金银归还苦主,民心大悦。明磊甚至将找不到主的两万两白银和七千精壮降卒都拨到陈友龙帐下,也算安抚了陈友龙。 永历元年四月就从巫山、巴东交界处渡过长江,“头入施州卫(今湖北恩施),尾在建始县”的忠贞营,四月十一日,击败清湖广总兵徐勇派来的援兵,十二日收复益阳县。十四日分兵攻取湘潭、湘阴,十七日在湘潭击败清偏沅巡抚线缙、总兵余世忠部一万余人,占领该县;十九日又攻克湘乡县。至此,长沙府属十二个州县已经被明军收复九座,只剩下府附郭二县长沙、善化(实际上就是长沙一城)和浏阳仍为清军据守。 四月二十二日,李赤心、高必正亲统将校数十名率领兵马包围长沙,“临城四面攻打”,发“箭如雨,铳子落城中如鸡卵,中人物皆毙”,五天五夜连番进攻,“掘城凿洞”,志在必克。清偏沅巡抚线缙、总兵徐勇据城顽抗,但部下兵丁死伤大半,能战斗的不过五千多人了,心急如焚的徐勇亲自上城头督战时,还被李赤心一箭『射』倒在城上,好悬没丢了『性』命。 人总是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才会变得软弱,大清的湖广总兵官徐勇也不例外。躺在床上养伤,已经不能左右战局的徐勇突然开始后悔了,“自己的这火爆脾气实在害死人啊!”徐勇当年和金声恒、清河南开归(开封、归德)总兵官高弟一样,都是佐良玉手下的一镇总兵,几个月前,金声恒派人联络自己反正时,自己连想都不想,就将下书人给宰了。可再一打听,人家高弟做得可比自己圆滑多了,只是将下书人关押起来,静观时局变化。徐勇自己心里明白,现在的长沙城外无救援,城破已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但自己把事情做绝,投降根本无望,能拖一天算一天吧! 明磊大军的先锋营,张天佑的第九旅也日夜兼程地向长沙赶来。第九旅的五千士兵和他们的旅长一样,全都明白,“入湖南算算都快五个月了,东跑西颠的,还没有打过一场解渴的战斗呢?这些长沙守军已经被打得差不多了,此时不去拣这个现成的瓜捞,放眼湖南都再不会有这么稳『操』胜券的便宜仗可打了。” 第九旅气喘吁吁赶到长沙的时候,忠贞营的水师营已经控制了长沙城北的三汉矾,步兵则已在戴家湖、白果林一带驻扎。而急红了眼的第九旅连营盘都顾不上扎了,张天佑派人和忠贞营通了气,就直接扑向长沙城南的妙高峰。这是湖广的清军第一次和北上的粤军接仗,这些清军哪里见过如此密集的火器,加上士气本来就不旺,据守多日的西湖桥和金鸡桥瞬间就失守了。 第九旅乘胜控制了南门外的制高点,迅速架起迫击炮开始炮轰长沙城。别说清军,就是远处的忠贞营也惊奇不已。李赤心、高必正领着众将登高观望,但见枪炮如密雨流星,轰声如雷,声震数十里。 而清军无计可施,绝望之中,竟从城隍庙内将城隍的神像请了出,抬至南城楼,由偏沅巡抚线缙、副总兵鲍起豹等人轮流守护,以求神灵庇佑。 一旁观战的李赤心见清军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南城,和高必正低声商量了一下,下令借机攻城。李赤心的儿子李来亨今年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最是争强好胜,自己辛苦了这些天,死伤了无数弟兄,怎能让这些新来的南蛮子拔了头筹? 但这李来亨十二三岁就随着李自成的老营征战,也是一员宿将,还存了收降这些清军,脱手得城的念头,于是亲自向长沙城内喊话,“徐勇已伤,孤城无援,速降!毋自苦!” 清军非但不降,还对围城的忠贞营将士以“强弩『射』之”,顿时忠贞营死伤甚多,李来亨的战马也中箭而亡。 李来亨大怒,换了坐骑,亲自在阵前督着手下的兵士趁夜攻城。激战至天明,还是南城率先被突破了,忠贞营也随后攻破东、北各城门,冲进了长沙城。 得到攻克长沙的消息,明磊便不再急着赶路,大队人马慢腾腾地在润四月初六才接近长沙城。明代的长沙城建于湘江东岸,明磊没有急着进城,而是来到西岸的岳麓山顶,远眺这个还是从『毛』泽东《水调歌头》中熟悉的城市。宽阔的湘江碧波滚滚而过,宛如温润的美玉一般,绝非后世的浑浊模样,而那个著名的橘子洲也只是湘江中的一个江心洲,因盛产橘子而得名。 明磊看着被夕阳染成金黄『色』的远山近水,心中虽也有万种感受,可还是不敢将那首现成的『毛』著生搬过来,以现在自己的身份,还有这个必要吗? 徐云持此时,也在发呆,他实在太佩服明磊了。从永州而来的一路上,明磊并没有闲着,后世的史学家如果不是知道他们在行军,光是整理明磊下达的命令,和阎尔梅、瞿式耜往来的公文,简直会有明磊在治所办公的错觉。 而明磊和他们热烈讨论的是两湖分治这件大事。在明磊看来,把湖南、湖北分开来管理,实在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现在的湖北还在清军手里,光挂着一个湖广总督的虚衔有什么用?反不如一个湖南巡抚来得实惠。 事实上,明朝的行省辖区广阔倒在其次,只是虽说有分守道和分巡道这个层级,但还有许多政务是由省直接管理府(州)的,故各类行政事务繁巨异常。就说湖广行省,下辖28个直属行『政府』、州、司(宣慰司,设于少数民族地区),就连行省长官每年一次的巡察都难以实现。 徐云持当然对这些也算熟知,但各省皆如此,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但现在被明磊忽悠的,也觉得,区域广阔的湖广行省政务运行确实多有不便,两湖分治,使洞庭湖以西以南和五岭以北的广大地区,依自然地理形势成为一个有机的行政整体,确是一件好事。 可就算天大的理由说了一摞筐,瞿式耜还是死活也不答应!本来吗?自元朝实行行省制以来的这400多年中,两湖一体属于湖广行省,其最高长官长驻武昌,这是祖宗的成法,怎可轻易改动? 不但朝廷反对,阎尔梅也认为刚刚斩杀了何腾蛟,一动不如一静,再说,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清军精锐将至,还是缓一缓再说吧! 其实明磊何尝不知道此事本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啊!但他实在是有苦自知。自己派陈慎去大西军已经有一段时间,眼看就到了收获的时候了。可就朝廷里的那些遗老们,要是一听孙可望来商谈合作的事情,还不又是对待忠贞营的那一套陈词滥调? 但这个孙可望和李赤心他们可大不相同啊!李赤心是被清军追杀的流寇,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而孙可望他们,坐拥云贵之地,手下二十几万的大军,还有不世出的名将李定国,怎会甘心受这些人的闲气。确实,《明史》上记载,孙可望派人来请求永历朝封他做秦王时,朝中大臣只有堵胤锡赞同,其中最激烈反对的就是张同敞了。 这个张同敞,可非比寻常!他是张老相国(张居正)的曾孙,现任兵部左侍郎。其实也难怪张同敞如此,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啊!也就是崇祯十七年(1644),张献忠的部下打到了张老相国的老家湖北江陵,强迫别山(张同敞的字)的父亲张允修出来做官。张允修以死相抗,时年79岁,死前留下绝命诗一首: 八十空嗟发已皤,岂知朽骨碎干戈。 纯忠事业承先远,捧日肝肠启后多。 今昔敢言能报国,他年漫惜未抡科。 愿将心作铮铮铁,万死丛中气不磨。 没有了这个搅屎棍在瞿式耜身边摇旗呐喊,再加上大舅子王思任的相帮,应该差不多了吧?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明磊才会对两湖分置的事这么上心。 徐云持很奇怪明磊告诉瞿式耜,“不再提两湖分置这件事的条件竟是要将湖北江陵的张同敞调任偏沅巡抚”。而且,无奈之下,瞿式耜竟答应了! 见到任命现任兵部左侍郎张同敞为从二品的偏流巡抚(也就是因驻节沅州而俗称的偏沅巡抚)的公文,徐云持大『惑』不解,“张别山是名门之后,而且为官清廉,才干过人,万岁青睐有加!大帅如此做法,不是白白得罪人,要是让人家误会这就是大帅对待朝中这些名门之后的态度,岂不更是得不偿失了?” 明磊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危言耸听!我这也是为了实现两湖分置啊!再说,他张同敞不是从正三品晋升从二品了吗?怎么能说我对这些名门之后不好呢?” 徐云持一听就着急了,他心里明白,这个偏沅巡抚一职原本就时罢时设不定,虽说驻节在沅州,但恐怕连吏部尚书也说不出它确定的管地,现在更是一个有名无实的闲缺。而这个张同敞声望甚好,别说还是瞿式耜的心腹,就是万岁心里指不定还如何愤恨呢? “大帅!不说今上会不会嫉恨您,单您已经答应瞿式耜不再提两湖分置之事,如何能出尔反尔呢?” “这等事容易!但说起来有些绕嘴,你可要耐心细听啊!”明磊示意徐云持不要着急,开始慢慢道来:“那何腾蛟已死,湖广总督的官职不就空出来了吗?无论从哪方面说,都应该由湖广巡抚堵胤锡升任?这样,湖广巡抚不就又空出来了吗?” “那然后呢?”徐云持满脸疑惧地看着明磊,还是不明白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然后我不就推举张同敞了吗?” 见明磊笑而不语,到底徐云持跟随明磊有几年了,总算跟上了明磊的跳跃思维,反应过来,“大帅的意思,此举必会有人为张别山打抱不平,就可顺势提议将原驻节沅州的偏流巡抚移驻长沙,管理湖南的千里疆土?瞿式耜当然不好拒绝,否则不就平白得罪了张同敞和那些好事之徒了?真是好计策啊!” “不错!”明磊鼓掌大笑道:“云持总算明白过来了!其后,再许张同敞推荐一个湖广布政使右参政出来,有了官当然要有衙门了,于是在长沙成立湖广右布政使司也就顺理成章了,也好帮着巡抚大人分管湖南各地的民政和财政啊!” 徐云持接过话茬,“巡抚有了,布政使右参政也来了,按察使还不该来?如此,军政、刑名聚齐,再请朝廷正式改偏流巡抚为湖南巡抚,改湖广右布政使司为湖南布政使司当然水到渠成了?” 徐云持点点头,还是有些担忧,“可属下认为张同敞反对任用这些逆贼是出了名的,现在大敌当前,如何能和忠贞营同舟共济呢?” 明磊摇摇头,笑眯眯地看着远处的风景,漫不经心地说道:“云持以为这个张同敞痛恨忠贞营多些,还是痛恨大西军多些呢?” 直到此刻,徐云持才如同醍醐灌顶,总算明白了明磊的真意,“大帅和大西军孙可望的合作已经是箭在弦上了,张别山痛恨这些贼子比瞿式耜还坚决,留他在中枢,确实不是件好事!还不如以此而将他踢出朝堂,借势扔到湖南去,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啊!” 徐云持刚要张嘴,明磊就先知先觉般地打断道:“先别急,有一点你还没体会到。张同敞的才干我也欣赏,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把他放到湖南,也有这层意思。就是想借着这次济尔哈朗南来的危局,看看他是不是能以大局为重,真心和忠贞营同舟共济,共渡难关!否则,他就等着死在清军手中吧!何去何从,随他挑!” 徐云持听了明磊的话一激灵,知道这最后几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看来要先和这位才俊搭搁上,才好把明磊的这番意思传递过去啊! 事实证明,明磊和徐云持这次看似漫不经心的谈话,确定了两湖分治的调子,这不但是湖南也是整个南明政治历史上的一个重要的政治事件,对后来的历史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几年之后的湖南行省以长沙为治所,下辖长沙、宝庆、岳州、常德、辰州、沅州、永顺、衡州、永州等9府和澧州、靖州、郴州、桂阳州等4直隶州,乾州、风凰永绥、晃州、南洲等5直隶厅,共18个直属行政区。其省、府(州、厅)之间设有长宝、岳常澧、辰沅水靖、衡永郴桂等4道,长沙属长宝道(辖长沙、宝庆2府)。 而不要说后世,就是当时的清湖广总督罗绣锦给清廷的奏折中也感叹道:“湖南之地,演迤延属,周袤可三干余里,城邑屯戍以百计,绩交棋布,错若犬牙,而贼周明磊以长沙一郡为抚治,卫内则资乎衡、宝、岳、常,捍外则恃乎辰、沅、永、靖,居中控驭,远驾不劳,斯亦形势之余胜也!” 等明磊领着陈友龙、胡一青、赵印选三营人马来到长沙城外十里的接官亭,这位新任的湖广总督堵胤锡,领着李赤心、高必正、李来亨、张天佑等人早就等候多时了。 堵胤锡字仲缄,号牧游,江苏宜兴人,今年不过刚刚47岁,正值盛年。和明磊见面,他还有些尴尬,几天前接到的圣旨,不但升任他做了湖广总督,还赐尚方宝剑,并可便宜行事,专督诸营恢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做为江南各省的督师明磊,圣上并不曾赐下尚方宝剑,这还不算,‘便宜行事,专督诸营恢剿’,这简直是督师的职权。接到圣旨,堵胤锡就忧心忡忡,当此『乱』世,一切以中兴的大局为重,一旦自己和周璞麟不睦,湖南危矣!朝廷危矣!今上怎么会如此不知轻重啊! 而让堵胤锡没想到的是明磊不仅根本不以此为意,还对这位大明朝少有的能从大局着眼,认识到只有联合农民军共同抗清才有中兴之望的能臣,颇有接纳的意思。所以,远远地看到跪在路旁的几十位文武官员,明磊早早就下了马,紧走几步将为首的这位朝廷一品大员搀起来,甚是惊奇地上下打量起这个看来有些文弱的长须老者。 “阁下就是牧游老大人吧?璞麟真是慕名久已,今日一见,幸会!幸会!” “岂敢!岂敢!倒是今上的赏赐,让牧游我有些汗颜了!” 明磊一把拉住堵胤锡的『『宝 书 网』』!牧游也算久居的封疆大吏了,就算圣上有什么偏差,也要多多担待,不就一把尚方宝剑吗?我的部属有了面子,不就如同圣上给了璞麟面子吗?如此,可就显得牧游小气了!” “那是!那是!” ------------ 第三十三章 掌控 第三十三章 掌控 堵胤锡一面躬身施礼,一面也借机打量这位本朝第一风云人物。对于明磊的风评,有截然不同的两种。一种象瞿式耜,认为虽说有些跋扈,但还算是本朝的头号忠臣;另一种以马吉翔为首,认为明磊就是本朝的『乱』臣贼子,其心可诛。 看着明磊威武沉静的仪容,感受着明磊平易不做作的真情流『露』,堵胤锡也觉得此子确有过人之处。如今的朝堂之上,能有如此胸襟的人实在不多,竟也有了惺惺相惜的心意! 就这样,明磊和堵胤锡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手挽手地来接见余下的众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忠贞营的主将李赤心、高必正了。 只见一位年纪在五十岁上下,身材魁梧,内穿铁甲、外披半旧八团花紫缎斗篷,头戴铜盔、腰间并没有挂兵刃的将领第一个走上前来行『插』手的军礼。 不用问这就是李赤心了。明磊赶紧伸双手架住他的前臂,阻止了他的施礼。李赤心不禁抬起头,细细打量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渐渐满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是啊!李赤心这些年也没少和大明的官吏打交道,见惯了官场上流于形式的客套和一张张敷衍的假笑,更有被倨傲的首辅瞿式耜弄得尴尬非常的时候,但最可怕的还是见到笑里藏刀的何腾蛟。 和这些脚『色』比起来,眼前的这位大名鼎鼎的周督师随和、真挚,实在太难得了。明磊也没想到,一上来就给李赤心留下了这样良好的印象。是啊!满朝上下,真正对他们以礼相待、没有歹意的除去堵胤锡,就是面前的这个周璞麟了。 而明磊此时也借机端详这个闻名遐尔的草莽英雄,一张拳骨棱棱的宽脸,双目炯炯、神态慓悍,却是一副名将的派头。而第二个相见的高必正可就让明磊有些失望了。 这个高必正是高夫人的弟弟,本名叫高国勋,表字一功,秉『性』忠厚,沉默寡言,也是将近五十岁的人了。明磊在他脸上飞快地打量了一眼,可能是多年的军旅生涯的打熬吧,因为过度辛苦,他的眼窝深陷,神情木纳,拘谨得活脱脱一个大姑娘的神态。明磊真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明史》上评价打仗时凶猛如虎的高一功。 依礼,明磊也将身后的徐云持、胡一青、赵印选等人给大家引见了。此前,满心就想见一见后期的一代名将李来亨,但等到大家都要上马了,也没有见李赤心引荐,便嗔怪的问道:“听说令郎也是一员虎将,这次攻克长沙也出力不小,为何侯爷不让本帅见上一面呢?” 李赤心一愣,错以为是明磊为了示好而有意为之,忙客气道:“让督师大人见笑了!犬子无能,不过营中的一员参将而已,岂能因为在下的缘故而妄想拜见大人您呢?” 明磊知道,依据《明史》,堵胤锡、李赤心等人也就还有一两年的寿命了,实在害怕万一到时李来亨的地位、实力不足以服众,岂不要有一番流血争斗不可?便笑着说道:“侯爷对儿子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对来亨是不是要求太苛刻了?我对来亨可是垂涎三尺啊!要是您看不上他,不如让给我吧!我给他一个总兵衔!” 李赤心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就楞在了那里,明磊赶紧笑着打岔道:“怎么?舍不得了?我刚才的话,可随时有效的啊!” 李赤心陪着笑,赶紧回身点手将李来亨叫了过来。 远远的一群偏将堆里跑出来一个二十七八的漂亮小伙儿,光头没有顶盔、一身半旧的褐『色』缎面裤褂,上身加了牛皮护甲,俊眉朗目,嘴下留着短须,美中不足的就是面『色』有些黑,但越发有别于那些『奶』油小生,多了英挺彪悍的男子气概。 明磊正满脸的欢喜神『色』,还未张嘴,一旁的李赤心先挂不住了,一声断喝:“你这个畜牲,就这身打扮也敢出城迎接,真是无礼之极,回去二十军棍少不了你的!” 李来亨赶紧屈膝做势要给明磊跪下赔罪,明磊是干什么的,早就看见了他眼中一晃即过的不屑之情。急忙抢步上前,一把拦住惺惺作态的李来亨,“算了!算了!都是从年轻时过来的,谁不是把特立独行当体面的事来炫耀?” 李来亨差点没哼出声来,看这个周督师不过也就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真敢开牙啊! 明磊就势将他的手紧紧拉住,笑着问:“我和令尊的话你可都听到了?我那里都是一群和你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怎么样?敢不敢到我身边试试?放心,我看上的是你的才能,和令尊一点关系都没有!” “多谢督师好意!但末将暂时还不能投奔到您的麾下!” 李来亨一口浓重的陕西腔。 “你个不识好歹的畜牲!”一旁的李赤心又断喝道。 明磊一把拦住作势要打的李赤心,微笑着并不以为意,“初次见面,我是有些孟浪了。这样吧,此事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随时虚位以待,如何?” 见李来亨点头了,明磊又说:“听说你的坐骑打长沙的时候被『射』死了,看我的这匹玉花骢如何,要是看的上,连鞍躔都送你了!” 李来亨的眼睛有些直了,此马浑体洁白,挺拔雄健,颧骨宽厚,膘肥体壮,皮『毛』、脚蹄、口齿、鬃『毛』无一不是骏马所具有的一切特征。对于那个时代的战将,坐骑就如同半条『性』命,面对如此重礼,李来亨的呼吸都不觉加重了。 在明磊眼里,一匹好马还不如一枝好的火枪让他在意,在他看来,战马不过是件事物,而刘六等人对战马的偏好简直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病态。可现在,明磊发现,不光李来亨,就连李赤心、高必正都是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边缘化了,还是不能真正理解这些明朝人的古怪想法。明磊摇摇头,胡『乱』抓过一匹战马,带着众人一同赶奔长沙城而来了。 一路上,明磊特意命李赤心和自己并驾而行,压低了声音说:“我观令郎,实乃人中之龙,将来必可继承父业,发扬光大。只是现在在营中的官职还是太低了,侯爷可要抓紧扶持,莫要耽误了令郎啊!” 李赤心狐疑地看了一眼督师大人,“难道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他也清楚了?但老营自有老营的规矩,这军职是依军功和资历而定,并不因谁是谁的儿子就可以平步青云的。可也就是因为闯王的这个规矩,弄得他老人家死后,大家四下一琢磨,都是大小差不多的人物,谁听谁的啊?于是,便成了一盘散沙,再也聚不起来了。但周璞麟所言之事,想想还是觉得无能为力!” 见自己的话让李赤心眉头紧锁,明磊不是不知道关于忠贞营还保持着李自成老营传统的这件事,但实在出乎自己预料的是,李赤心怎么也是如此抱残守缺的老农民心态,真是不足以成大事啊! 临近城门,明磊远远就看见城头上还悬挂着总兵官徐勇、偏沅巡抚线缙、副总兵鲍起豹等几十个清朝的文武官员的人头。不禁一皱眉,违背自己勿擅杀的军令也就罢了,还公然悬挂这些人头,这张天佑是干什么吃的? 此时的长沙府还属于下湖南道和上江防道。下湖南道辖长沙、宝庆二府,分守道驻宝庆。上江防道为军事区划,辖岳州、常德、长沙,兵备道驻岳州。弘治年间分守道移到长沙,嘉靖初,“救巡道兼兵备驻长沙”。所以,现在的长沙城中有守道、巡道(兼兵备道)和设在正南门城内的知府共三个衙门。 现在的长沙城中,西城朝宗门内的兵备道衙门已经改做堵胤锡的总督府,而分守道衙门也归了李赤心,而这个胆大包天的张天佑竟将原来的大明堂堂藩王吉王府占了。徐云持一见,急忙提醒明磊,“违礼之事万万不可啊!”明磊本意也觉得太招摇了,但徐云持的激烈反应反倒让他的心里一惊,有些事还是点明白的为好,于是,明磊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这不过是清总兵官徐勇的府宅,凭什么他一个小小的清妖走狗住得,我却住不得呢?”说着,指挥手下,大大方方地搬进了吉王府。 等众人告假散去,明磊敲着跪在跟前的张天佑的脑袋,大骂道:“不是你最先进城的吗?怎么还是死了这么多清廷的官员,最可气的是还将他们的人头挂出来。说!你进城以后都干什么去了?” “冤枉啊,大帅!您也许还不知道,这一战下来,忠贞营先后死了近五千军士,您又严令不许抢劫百姓,他们不杀这些清廷的官吏,怎么好洗劫他们的宅子。攻下一座这么大的城市,不弄上十几万两银子,这仗不就白打了?” “白打了?难道你打仗就是为了银子?” “当然不是了!可忠贞营实在也有难处啊!没人给他们军饷、粮草,更不用说抚恤银子了,不自己想办法,底下还不闹兵变啊!” 明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天佑,“那你强占了这湖广总兵官的大宅子,又得了多少银子啊?” 一句话,好悬没把张天佑吓死,急忙结结巴巴地辩解道:“大帅,可不是我,他李来亨进了长沙城就直接强占了这吉王府,我是拿心区正街的分守道衙门跟他换的,而且末将就是将分守道衙门一围,可根本没敢进去啊!” “真的!就这些?” “还有就是李来亨硬是要将他们搜出来的金银分我一半。您说我能答应吗?可他们说要是再推脱,就是看不起他们了。于是,我就跟他讲,忠贞营死伤的弟兄多,还是按伤亡的人数分吧!得的那四千两银子就在后院的仓库放着呢,末将我可一两也没敢动啊!” 明磊哼了一声,“说话不爽利,后来你没少跟人家吃酒,逛堂子吧?” 张天佑赶紧向上磕头道:“大帅,那可是照您的吩咐,务必和他们打成一片,末将才勉力为之的!” “放屁!” “是!” “知错吗?” “知错!”看着仿佛有无限委屈的张天佑,明磊一瞪眼,“怎么,不服气?去找你那些忠贞营的狐朋狗友去,就说我说的,着你看着他们,将城头的那些人头还给他们的家眷们,好生安葬了,不得有误!” “是!” 等张天佑走远了,旁边的徐运持小声的问道:“要是忠贞营还不听将令,大帅又将如何处置啊?不如咱们自己发丧了算了?” 明磊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一开始,我也打算让天佑去办。但他们忠贞营既然着意讨好天佑,说明还是想和咱们搞好关系的,我这才试上一试。就算他们真敢违抗将令,不正好吗?给过甜枣了,再不听话,就该上棍子了!” 看着明磊的右眼角抖动了一下,徐运持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收紧了。也就一两年的光景,那个平和的明磊再也不见了。也许明磊自己没有觉察到,但他真的变了,身上的杀戮之气越来越重了。 但事实证明徐运持的担心是多余的,忠贞营的众将连夜就将徐勇等人的人头取下,第二天一早,李赤心还登门前来请罪,结果当然是皆大欢喜了。其后,马进忠也老老实实地前来请罪了,由于李赤心、高必正等人的说情,明磊将他的死罪饶过,所部并入忠贞营,马进忠本人被他打发回兵部任职去了。 就在明军云集长沙,准备进攻岳州的门户新墙的时候,谭泰赶到安庆,和江南的几路清军汇合,并没有耽搁,领着近七万满、蒙、汉的联军直扑江西。明磊接到战报,长叹一声,“金声恒此时还在赣州,此战必败了!” 润四月二十二,就在赣州的清军突然出城反击,将王得仁『射』伤的时候,郑亲王济尔哈朗所率领大军却刚刚走到河南的归德府。 一夜宿酒,刚刚起来的济尔哈朗脚步还有些踉跄,才坐到知府衙门的后堂书房的书案后边,伺候在两旁的侄儿固尔玛珲、恭阿急忙将热脸巾和滚烫的热茶递过来。擦过脸,济尔哈朗也学着汉人们的风雅作派,煞有介事地开始品茶了。就在这个时候,帘笼一挑,镶蓝旗蒙古固山额真拜伊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慌什么!这么多年了,怎么一点稳重都没有学会啊!”这个赫舍里氏家的拜伊,别看是当年正白旗的老人,但从崇德元年以来的几次伐明,都是自己帐前的先锋副将,很是骁勇善战,深得济尔哈朗的心爱,这才趁着当年自己还是摄政王的机会,特意将他调到镶蓝旗来的。所以,近年来越来越小心稳重的济尔哈朗,才会这么不客气地训斥一个老资格的固山额真。 “是!王爷!”也就四十出头的拜伊『摸』『摸』光亮的前额,腼腆地笑了。一边施礼一边说道:“河南开归(开封、归德)总兵官高弟来了,还将逆贼金声恒的使者也带来了。参赞大人请王爷的示下,该怎么处理高弟?” 拜伊提到参赞大人的时候,明显的有些不自然,这当然没有逃过济尔哈朗的眼睛。“还是这样的直肠子,现在不是关外了,就不知藏着拽着点?” 才一见面,这已经是郑亲王第二次申饬自己了,但拜伊反而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还是出兵放马好啊,提鼻子一闻,满世界都带着杀戮的血腥味,这比京城里弥漫的脂粉和铜臭混合的气味强得太多太多了。 见拜伊不言语,只是一股劲地点头,济尔哈朗也笑了,“告诉那小子,用人之际,睁一眼闭一眼就算了,但要敲打敲打高弟,再这么心存观望,小心他的狗命!” 济尔哈朗口中的小子,指的就是随军参赞,拜伊的顶头上司,满洲正白旗都统阿济格尼堪。 在满人的军中,敬重的是不怕死的巴图鲁,推崇的是上阵砍杀的实力,而三十出头的阿济格尼堪,在这方面实在不如膀大腰圆的拜伊、觉罗果科等人,但官职却已经坐到了都统,真是羡慕死这些在沙场上一连打熬了十几年的老巴图鲁们,心中不忿也是人之常情。而济尔哈朗看好的,还是明了其中奥妙的阿济格尼堪,死活要来随军参战,急于证明自己实力的那股少年锐气。 在众人眼里,不姓爱新觉罗的阿济格尼堪,年纪轻轻,其出身连额亦都(满清开国五大臣之首)的孙子阿哈尼堪都比不了,这么快就坐上仅次于旗主大臣的都统宝座,太令人惊奇了,实在是军中的异数。细究起来,阿济格尼堪能有今天,这一切还要得意于济尔哈朗! 别看阿济格尼堪是在老十二(正白旗旗主阿济格)的正白旗,但却是济尔哈朗老友达音布的二小子。满人的规矩,长子传家,太宗崇德六年,达音布战死,阿济格尼堪自然没有世袭官职的机会了。济尔哈朗看着小家伙怪可怜的,就带上披麻戴孝的阿济格尼堪跟着自己去攻打锦州,知道皇上要来,特意找机会让他在太宗面前『露』个脸。仗打得顺手,皇太极瞅着一身重孝的小家伙也就觉得顺眼,再想起过世的达音布,又是喜欢又是心酸。瞅准时机,在济尔哈朗的鼓噪下,“以阿济格尼堪少年能杀敌,擢进一等参将”。 于是,阿济格尼堪仅仅初次参战,就得到别人十几年打拼才能得来的爵位。有了这个爵位,阿济格尼堪发现,即使自己不去干那些斩将夺旗的苦活儿,只要大军打了胜战,自己分得的军功也跟着更大。于是,没有几年的光景,阿济格尼堪就将那些同年参战的大哥哥们远远地甩在后面,甚至超过一些宿将,对于随之而来的嫉妒,阿济格尼堪渐渐也习惯了。 出征以来,济尔哈朗的心情一直不错,对自己这次带的队伍也是满意的。汉八旗有佟图赖、刘之源,蒙八旗有努山,满八旗有阿哈尼堪、硕詹这些能独当一面的主将和伊拜、觉罗果科这样善于攻城拔寨的猛将,虽说比不上多尔衮精心为谭泰挑选的手下骁勇,但济尔哈朗心里有数,除去派来监军的兵部尚书阿哈尼堪,自己的军中基本上都是随自己征战过的老部下,使唤起来还是得心应手的。反观谭泰军中,正黄旗的伊尔德、正红旗的觉善,论地位,哪个不比被削了爵位的谭泰尊贵,论能力,更是响当当的帅才!狼群里头狼太多了,早晚是要内讧的,协调这些滥事,谭泰有苦说不出,实在够他喝一壶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也该精明的老十四(多尔衮行十四)失算一回了! 济尔哈朗此次出征还有一个私心,自从二哥阿敏和其长子爱尔礼被皇太极处死以后,剩下的几个侄儿,除去封了镇国公的果赖以外,全都被夺爵削了宗籍,生活得困顿不堪。小门小户的,尚且知道救急救不了穷呢,怎么也要给这些侄儿们奔个前程出来啊! 于是,济尔哈朗特意请旨,将固尔玛珲、恭阿带出来历练,就是存了凭着军功即使不能恢复爵位,至少也要回红带子的心思。 ------------ 第三十四章 灵犀 第三十四章 灵犀 当然,为了掩人耳目,济尔哈朗还带上了老七阿巴泰的孙子悼愍贝子苏布图和自己的小弟弟靖定贝勒费扬武的儿子惠献贝子傅喇塔两个十来岁的娃娃。 说也奇怪,都是一个支上孵出来的,傅喇塔一见自己的两个表哥总是楞着眼,倒是与苏布图很合得来。一想到这儿,济尔哈朗心里就有些发堵,怎么到了这小一辈,就如此的势利起来了?可最让郑亲王看不上眼的,还是这四个子侄,一有机会就围在你身边,在你耳边上说个没完,可卖弄的都是些似是而非的主意,满脑子都是如何说动自己准许他们领兵上阵,却没有一个能说得出晚上各营兵士们吃的是什么。 济尔哈朗实在有些失望了,除去嘴上个个逞勇斗狠的,实际上哪个也没上马抡刀地厮杀过,都是蜜罐里长大的,还真以为是到湖南走马观花呢!平心而论,自己的次子济度在这些不成器的子侄堆里还算好的了。 满营众将当中最让济尔哈朗放心的还是自己的外甥女婿右路主将,汉军旗的佟图赖。 这个佟图赖(康熙的姥爷)跟济尔哈朗,有着圈套圈的关系。当年,佟图赖的亲叔父佟养『性』来投奔济尔哈朗的叔父太祖努尔哈赤的时候,太祖指给他的宗女就是济尔哈朗的表妹,并亲自赐名“施吾理额驸”,还授给佟养『性』三等副将,从克辽东后,又进二等总兵官(二等公爵)。 有了这层关系,佟图赖自打从军也就留在济尔哈朗的镶蓝旗里了。济尔哈朗更是看上了他的老实忠厚,做事情一板一眼,从来不知偷『奸』耍滑,便做主将自己的外甥女许配给了佟图赖。 佟图赖骁勇善战,再加上出了名的待人厚到,没有不愿意与之合作的,连多尔衮也瞅着喜欢。原本随自己征战这么多年,好好的汉军镶蓝旗固山额真当着,可等到进了关,人家成了叔父摄政王了,竟随便找个借口,就将佟图赖调到汉军镶白旗去了。 所以,这次随军而来真正可以和自己商议军机大事的,只有佟图赖和阿济格尼堪了。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有着一条黑亮的大辫子、宽脑门、细长眼、留着一瞥八字胡的阿济格尼堪拿着军报走了进来。 济尔哈朗接过军报,也不抬头,“打发走了?” “是!”想着高弟颤颤巍巍退出去的样子,阿济格尼堪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讥笑。 济尔哈朗先将军报放在书案上,挪动了一下有些臃肿的身躯,抬手示意固尔玛珲去将佟图赖找来。 不一会儿,佟图赖也进来了。见到已经四十开外,长的厚重敦实的佟图赖,济尔哈朗的脸上『露』出了笑模样,打趣地问道: “有了上回到教训,谭泰这回动作不慢,已经兵进江西地界了!图赖啊,猜猜看,谭泰是如何进兵的?” 佟图赖『插』手行了个军礼,一声不吭地走到西面墙上挂着的军用地图前,用手一指,“谭泰从江宁南下,为了抢在还在赣州的金声恒前面到达南昌,必是分进合击,一路强攻九江,一路袭取饶州。” 济尔哈朗捻髯而笑,阿济格尼堪更是赞出声来,“佩服!佩服啊!固山真是厉害!果然是谭泰去取九江,何落会奔了饶州。” 佟图赖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嘴角翘了翘,算是向阿济格尼堪致谢了,便将脸扭回来对着济尔哈朗,“王爷!既然谭泰在江西开始动手了,咱们是不是也要日夜兼程,早些到达岳州。眼看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末将实在怕赶上酷夏,咱们这些见惯了冰天雪地的儿郎们水土不服啊!” 济尔哈朗没有马上表态,示意余下人等退下,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这才看着阿济格尼堪问道:“尼堪,你的意思呢?” 阿济格尼堪也走到地图前,潇洒地将大辫子一甩,“江西的金声恒,湖南的一只虎(李赤心当年的匪名),就好比『露』在明面上的两把钝刀,而真正对我军构成威胁的,是伏在他们后面坐拥数万粤军的逆贼周明磊! 依目前我大军的雷霆之势,以周贼的见识,必不敢分兵,否则一旦分兵,以我军的神勇,实在构不成什么威胁了!他只能是江西急,就去救援江西;湖南急,就来救援湖南。这样,还有一点希望。” 说到这里,阿济格尼堪特意停了下来,意思是形势我算分析出来了,但有些话,还是不好说出口啊! 佟图赖可没有阿济格尼堪的花花肠子,皱着眉头接口道:“参赞的意思,不就是说,一旦两地同时被攻打,周贼多半会舍江西而来湖南。为了把那个什么粤军引到江西去,我们需暂缓进兵,这样等我们攻打湖南时,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吗? 可参赞大人想没想过,那个周明磊的粤军不下六万人马,再加上金声恒尚存的七万大军,谭泰能抵挡得住吗?江西一旦失利,湖南也就危险了!” 阿济格尼堪咳嗽了一声,见济尔哈朗微闭着双眼,还没有开口的意思,总不能一上来就被拙口笨舌出了名的佟图赖问住啊?不禁撇嘴笑道:“还请固山不要忘记了,要不是金声恒七万大军几个月都被困在赣州城下动弹不得,他谭泰怎能趁虚而入?赣州历来为四省咽喉,城池险峻,连凶狠的金声恒在那里尚且没讨到半点便宜。他周明磊想要救援南昌,就不可能绕过赣州。去年,他的粤军也曾攻打过赣州,差一点被打得全军覆没! 扪心自问,别说那个小小的逆贼,就是都统大人您,能在几十天里拿下赣州城吗? 所以,只要谭泰能在江西拖住粤军三个月,我军完全有把握扫平湖南,到时,就可以从攸县挺进江西,直接去解救赣州的李兰池,内外夹击,何愁粤军不破啊?” 说着说着,阿济格尼堪对自己的见解也很是满意,不禁扬起来下巴,向下撇了一眼,见济尔哈朗也捻髯点头,顿觉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赣州城下明军的累累尸骨。 佟图赖皱着眉头,双眼死盯着地图上的赣州发呆,半天,才怀疑地嘟囔道:“要是周明磊放弃赣州,绕道直接杀奔南昌呢?” 阿济格尼堪的窄眼不禁瞪得老大,“这可能吗?赣州距离南昌有一千一百八十里,千里袭远,他周明磊就不怕李兰池掐断他的补济线吗?没有粮草供给,恐怕还没走到南昌,饿都饿死了!还妄想什么解围?” 见佟图赖还有些犹豫,济尔哈朗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了,“尼堪的话很有道理!图赖啊!就算那个周明磊再厉害,还比得了袁崇焕、洪承畴?你想得未免太过了!” “可,用兵最忌一个贪字!他谭泰一天行军二百里,弄得底下怨声载道的,克敌之心太切了!万一被贼人所利用,后果难料啊!还不如将贼军的主力都吸引来湖南,等谭泰得胜来汇合,似乎更稳妥些!” 济尔哈朗对佟图赖的迟钝有些不耐烦了,皱眉斥道:“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个扬古利(超品公,太祖额驸)从弟(指谭泰)的为人?趋炎附势,贪赃枉法!想想没有扳倒他反而窝屈而死的费英东家的图赖,叫他吃些苦头也没什么不好!” 一想到曾是自己上司的那个梗直厚到的图赖,被多尔衮夺了军权,郁郁而终,佟图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阿济格尼堪说的确实很有见地,换作自己,也不敢舍弃赣州而直取南昌,但多年战场的厮杀磨练出来的直觉,还是让自己赶到阵阵地不安。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地图上的被称作赣州的那个小红圈,再扭脸看看自己的这个娘家舅舅,几次想张嘴,还是终于咽了回去! 得知谭泰兵进南昌的消息以后,长沙城里很是慌『乱』了一阵,但眼看天一天比一天热起来了,金声恒和南昌城外的清军已经第九次大战了,来长沙求救的使者也来了三拨了,大家也早就习惯了。倒是作为清军主力的济尔哈朗军,实在让人瞅不明白。都五月下旬了,前锋才刚刚抵达岳州,这回竟又有消息传来,说郑亲王要在岳州附近牧马,看来,不到秋天,他是不会进军长沙的了。 而明磊也在长沙按兵不动,并象躲债似的躲着堵胤锡和张同敞,生怕他们在自己眼前声嘶力竭地说什么火速救援江西的话。 明磊不发兵,实在有他的苦处。粤军主要以火器取胜,但一旦遇到江南的这种梅雨季节,不管是燧发枪还是迫击炮,点火率均不足六成。这还是陈衍跋发明的纸制子弹定装以后的成绩,要是换做在『潮』州的当年,点火率连四成都不到。但明磊大战每每选在冬季的苦衷,又怎敢轻易透『露』给外人呢? 而且这次清军的进攻,也绝非往日可比,精锐尽出,分左中右三路,可以说,这是继多铎、阿济格南征之后,多尔衮对南明发起的第二次总攻。知道对手动了真格的,敌强我弱,明磊每走一步,越发小心谨慎了。 由于陈衍跹主持的已经更名为《江南旬刊》的报纸,也跟着明磊渗透到了长沙城,而明磊对自家的报纸基本没有什么新闻审察。于是,为了增加销量,这期的《江南旬刊》竟出了专刊,详细地介绍了清朝三路大军的情况,甚至连各路主将、为首的大将都一一做了详尽的分析。 清军的右路,领军主将是靖南将军,礼部侍郎陈泰,率领着镶黄旗梅勒章京董阿赖(即东阿来)、刑部侍郎李延龄以及李率泰、济席哈、祖泽远诸将统兵南下福建,配合浙闽总督陈锦来剿灭鲁王朱以海。这个陈泰是额亦都第八子图尔格的长子,兵部尚书阿哈尼堪的表哥,也算是女真第三代中拔尖的人物了。 中路为征南大将军,正黄旗满洲固山额真谭泰,同镶白旗满洲固山额真何洛会在安庆府同驻防江南的固山额真朱马喇、江南提督马国柱汇合,近六万满蒙汉联军在南昌与金声恒部激战。 左路的济尔哈朗身为此次南征的主帅,加上勒克德浑的人马,军队更是超过七万。 大敌当前,别说长沙城里普通的百姓,就是李赤心、高必正也胆战心惊啊!别的各镇兵马和忠贞营不一样,别看人家人少,但都是一水的壮年男子,不怕打败仗,大不了甩开两脚各自逃命去吧。 而忠贞营虽然号称十五六万人马,但十万以上都是老弱『妇』孺,主要是全军将士的家眷和历次大战的伤残弟兄,真正能作战的不过五万兵士,这还包含了新进收编的马进忠的一万多人马。 所以,忠贞营一旦行军打仗,就如同一颗彗星一样,别看星星本身不大,却有一条长长的尾巴。不是李赤心不知道自己的弱点,但都是跟随闯王征战十几年的老弟兄了,那些残废的,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捡了条命回来,再被自己人扔下等死,实在太伤人心了,今后谁还肯卖命杀敌啊?而那些有了儿女的,更不肯扔下妻儿独自逃命了。 李赤心心里明白得很,随着时间的推移,忠贞营的包袱就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总有一天会将他们压垮。但他实在搞不明白,闯王当年就是这样带兵的,却是屡战屡胜;自己也是如此带兵,怎么却是屡战屡败呢。 要说是没有落脚点的缘故吧?当年在湖北的时候,何腾蛟划给自己十几个州县,可连年战『乱』,地方实在太穷了,粮饷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再加上和清军几次交锋都不顺手,眼看着善战的老兄弟越来越少,留下的孤儿寡母越来越多,张鼐、田见绣几个人实在看不到希望,竟要带上人马去降清廷。 好在勒克德浑手黑,将张鼐他们满营上下全部处死,没留下一个活口,将心眼活动的弟兄全都吓住了,否则,当时忠贞营就可能分崩离析了。但随后的忠贞营,战斗力自然越来越弱,李赤心、高必正除去拼尽浑身解数勉励维持以外,实在也没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术! 但此时的李赤心、高必正最担心的是一旦撤离长沙,自己的队伍,带着近十万家眷和各『色』家当,说行军是好听的,李赤心自己都觉得那简直就是搬家,而且是每挪动一次,搬家的规模也越来越大。 手上的报纸都快翻烂了,李赤心和高必正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你说这个周璞麟到底打着什么主意?说他坐等清军来攻吧?还有些冤枉他。说他积极准备吧?又总是背着人搞些什么小勾当,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 “别说周璞麟!就是鞑子的那个济尔哈朗也够奇怪的!咱们的大军全都龟缩在长沙城的附近,两翼空虚,也不见清军急着包抄合围,就这样猫在岳州不动换,眼巴巴地将机会放跑? 江西那边却打得如火如荼,而湖南这边简直可以吃酒看戏,天天无所事事,你见过这么打仗的?” “要不和周璞麟好好谈谈,毕竟整个南方就属他实力最大了,只要能保住咱们的这些家眷,克敌制胜,就真心听他的指挥吧。”李赤心的声音有些发虚,不禁抬眼瞅着高必正。 一向少言的高必正捋了捋已经花白稀疏的短须,“过哥儿要是真想归顺周明磊,还有一事要跟他讨教明白!” 李赤心一下楞住了,“什么事这么重要?” “钱粮!” “钱粮?” “对!”高必正一拳砸在黄花梨的条案上,两眼隐隐『露』出一股冷冷的杀气,“你看江南的这各路豪杰,哪个不比他周明磊根基深、武艺精、才智高啊?再看看他的身边,除去大舅子王思任,连一个进士出身的都没有。可为什么这些人最后都不如周明磊呢?依我看,就是一个钱字! 在荆州的那些日子我算明白了,当年跟着闯王,咱们并不在一个地方逗留时间太久,粮饷还算充足;可一旦在一个地方扎了根,就没少为粮草发愁! 我说咱们怎么守不住北京呢?现在想起来,十几万大军的吃喝,才几个月啊,连富庶如大明的国都尚不可供应,更不要说湖广的这些小地方了? 我听那几个『『宝 书 网』』,弘光朝也是因为要供养五六十万的大军,实在无能为力,才允许四镇各自收税的,结果民不聊生,反而加速了亡国。” 李赤心眨巴着眼睛,越听越糊涂了,“这钱粮的事,我就从来没弄明白过!你提这做甚儿?” 高必正皱了皱眉,“你怎么还不明白啊!他周明磊在湖南免税,在广西减税,虽不知广东的赋税如何,但最少连湖南各地的巡检司都被他取消了,如此一来,在这几个省通行,那些以往的活钱象什么住店税、骡马税、商旅税通通取消了,你说,他到底靠什么养活这么多军队呢?” 李赤心有些明白了,“一功的意思,他如果真是不世出的理财治国能手,甚至比咱们过世的万岁爷(指李自成)都强,就跟了他?” “正是!咱们没有什么好盼的了,但孩子们怎么也要有个奔头不是!这全营的担子越来越重,你我都快累趴下了,等到来亨的时候,还要如此吗?” 俩个人缓缓点了点头,李赤心问道:“还是咱俩一同前往吧!” “不妥!不如请周璞麟前来拜见太后(李自成的妻子高夫人),咱们躲在一旁的为好!” 此时,徐云持蹑手蹑脚地溜进吉王府内院的书房,看到明磊正掐着腰,背对着自己,盯着地图苦思良策。刚要张嘴,却被明磊抢先说了,“云持来了!” 徐云持大惊,应一声进来满处踅『摸』,终于看见书案的斜对面放着一个二尺见方的铜镜,只要稍稍一撇眼,就可将屋门方向看得清清楚楚,不禁惊叹道:“不就前几日偷偷进来吓着大帅一次吗?怎么就弄出这么一个怪招来?” 明磊很是自豪,“别管是不是怪招,黑猫白猫,左右能抓耗子就成!” 徐云持走到书案前,小声问道:“现在南昌危急,大帅迟迟没个动作,私底下人心不稳啊!万一有人借机起了贰心就麻烦了,大帅还是早早摊牌的好!” 明磊坚决地摇摇头,“怎么说?难道告诉他们,本大帅要先克江西,但一定拜托各位拼上『性』命也要拖住济尔哈朗半年以上?堵胤锡、张同敞只要晓以大义,应该没问题,但忠贞营会答应吗?就算答应,到时脚底『摸』油开溜,那不坑苦了咱们了?” “我替您说吧,等,等着李赤心先抗不住了,来求大帅,咱们就主动了!这话我都听八百遍了!” “我不是也没闲着,派陈友龙守保庆、武冈,赵印选守永州,胡一青守衡阳,不都在加紧整固城池,囤积粮草吗?” 听了明磊的解释,徐云持一番不以为然的样子,“是!知道这是大帅暗中造势,『逼』着李赤心先来。可,万一,李赤心还没来,济尔哈朗先攻来了,可怎么得了呢?” 本来面对这么大规模的清军多点进攻,明磊心里就起急冒火的,叫徐云持一下说中痛处,不禁怒火万丈,但转念一想,不对,其中有诈! 明磊猛地用手点指徐云持,大叫道:“好你个许矮子,准是已经有了主意,消遣你家大帅我来了?你是不是讨打啊?” 徐云持两只手下意识地摇晃个不停,“别!其实就是三个字,高夫人!” ------------ 第三十五章 贞义 第三十五章 贞义 “李自成的夫人,那个所谓的太后?”见徐云持郑重地点点头。明磊楞了一下,是啊!自己和李赤心这几个月来相互试探,总觉得对方捉『摸』不定,现在算是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了,也该摊牌了,再没有比高夫人更合适的中介了。 “是啊!小生对高夫人的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可这长沙的军务实在太忙了,一晃而竟拖到了现在。再不去,恐怕今年都不会见面了,咳!真是羞愧难当啊!”说着说着,明磊再也憋不住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也抿嘴而笑的徐云持,反倒瞪起了眼睛,“这样的谎话听了也不脸红,云持你太过分了!” 徐云持的斗鸡眼一瞪,一本正经地说:“岂有此理!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天底下哪有不问说谎话的脸不脸红,反问听话的道理? 再说,我也久慕高太后的风采,要不是身份卑微,早有心一见了;推己及人,以为大帅和小可心思一样,有什么不对吗?” 明磊被他逗得前仰后合,连连摆手道:“算了!虎『穴』龙潭我独闯,你给我好好看家!要是堵胤锡、张同敞再来,给我按在这里,等我回来,好坏都跟他们摊牌!” 也就在明磊备下厚礼,要来拜见高夫人的时候,李赤心的请帖也送到了。明磊和徐云持互相看了一眼,这天下的事真有这么巧的?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等到人家先开口了,明磊嘱咐徐云持看好家,就匆匆带上几样礼物赶奔心区正街的原分守道衙门。 一进正街,远远地明磊就看到一座高大的牌楼,上面是斗大的“贞义”二字,明磊知道李赤心的姑姑高夫人被永历帝封为贞义夫人,但这些人做事也太糊弄了,这明显是将原来的字刮掉后添上去的,看来这些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算是真的没落了。 来到衙门的正门前,好在兴国侯府的黑漆匾额算是新做的,等着他们放炮开了中门,李赤心、高必正亲自迎了出来。 明磊亲热地和他们寒暄了几句,才带头走了进去。一进大门,便是六扇蓝漆屏门,上面悬着一块红底子金字的匾,竟还是“进士第”三个字。两边墙上,还挂着几条皮鞭子,几条半红半黑的棍子(衙役专用的水火棍)。转过屏门,便是穿堂,上面也有三间大厅,却无桌椅台凳。两面靠墙,横七竖八摆着几副衔牌,看来这里成了忠贞营发号军令的中军营了。 再往前走,眼前的二进垂花门,赫然悬挂的匾额竟是“慈庆宫”,还新铺了闪光的琉璃瓦。从垂花门迎出来的是一个四十岁年纪的中年『妇』人,穿着半旧的红缎裤褂,腰束杏黄丝绦,挂着宝剑,冲着明磊竟是『插』手行礼。 明磊楞了一下,不知这是高夫人身边的什么人,鬼使神差地也回了一个『插』手礼。惹得这个『妇』人低头直笑,一口浓重的陕西腔道:“督师大人多礼了!” 一旁的李赤心赶紧介绍,“这是拙襟黄氏。” 明磊不大自然地嗯一声,赶紧跟着就往里走。没想到里面又是别有洞天,眼前堆石为山,蓄泉为湖,湖上架石为亭,名为飞华亭,亭下有一个小湖泊,湖中筑堤蜿蜒,连托飞华亭,远处则是一座三层的琉璃瓦楼阁。 只可惜,原本巧夺天工的湖光中,到处行走的侍女却是一『色』的女兵打扮,哪里有皇宫的奢华,俨然进了一座兵营。 等几个人来到楼前,帘笼一挑,走出来一个穿着淡黄长裙的二十几岁的俊俏『妇』人,对着明磊一个优雅的万福。 这个『妇』人剑眉入鬓,星目清澈而深邃,睫『毛』长长的扇呀扇的,鼻子直而挺。明磊只是飞快地扫了一眼,顿觉很有些英气,但实在不好盯着人家细看。 “太后叫你出来迎接的?” “是,婆婆!” 明磊不禁一愣,听口气这个『妇』人竟是李来亨的媳『妇』。守着如此标致的媳『妇』,李来亨还经常和张天佑等人在『妓』院里鬼混,其中不会有什么花活儿吧? 但事情哪容细想,就被这对婆媳领进了正堂。绕过当今圣上御赐的镶玉芙蓉玲珑屏风,只见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妇』人正面向南盘腿坐在一张铺着明黄绣龙缎面垫子的黄花梨的罗汉椅上。旁边摆着一张式样简单的长桌,桌前挂着半旧了的绣着龙凤的黄缎桌围,左右的太师椅子上也有黄缎的椅垫。 见前面的两个『妇』人已经跪下,明磊没多想,跟着跪了下来,也大声说道:“给太后请安!” 跟在明磊后面的李赤心和高必正原本还担心明磊面见高夫人的礼数,没有料到一切竟是如此的顺利,相互点点头,算是把悬着的心放了回去。 “快快请起!我一个孤老婆子,实在当不起国公爷的如此大礼!” “哪里!当初忠贞营和先帝隆武早有议定:大顺朝廷的明份在忠贞营中照旧,我朝大臣不得侮辱,哪怕是一句话、一个字。璞麟只是严守先帝的遗诏,在长沙城,您是我朝的一品贞义『妇』人。但在这侯府当中,您还是大顺朝的高太后啊!” 见明磊说得半点含糊也没有,对这些表面的虚礼甚是关注的高夫人、李赤心等人甚是满意,早有人过来虚搀了一下明磊,并请明磊在右垂首的第一张太师椅上落座。 明磊也借着这个机会偷偷打量了一番这位闻名遐尔的高夫人。想必是从二十来岁起一直过着戎马生活,骑马『射』箭也不是外行的缘故,高夫人看起来身子骨很是硬朗,脸『色』像古铜镜一样。只是近几年来,岁月过得艰难,两鬓花白得越发严重,脸上也平添了许多很深的皱纹,手背上也长满了老年黑斑。但如同外面的那些上了年纪的女兵一样,一身的挺拔英气还是很难被岁月所磨灭。 高夫人慈祥地对着明磊微笑,用手指着李赤心道:“难得国公爷来,依本宫看,就不用我这侄儿和弟弟在这里应景了,也好和国公爷说上一会子体己话。” 于是,李赤心、高必正借机告退了,见黄氏婆媳也都退了出去,反身将门带上,堂屋里顿时静悄悄的,只剩下了明磊他们两个人。 短暂的沉默过后,还是高夫人先开口了,“听说璞麟在北京时,曾去拜见过副军师(指李岩),得了人家的玉佩,可怎么就没有留下来呢?” 明磊暗叫,不简单,一句话就说得自己好像欠了他们大顺的情似的。但一想到李岩惨死,也就不客气了,“怎么留啊!当时我就知道李岩早晚要死在闯王的刀下,可惜,就他傻到还一个劲儿地说真话,真是不知死活的傻瓜啊!” 没想到高夫人根本没有介意明磊对李自成的不满,仿佛象是被明磊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沉默半晌才无限感慨地说:“有时候,本宫都觉得,真是象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崇祯十三年打进河南,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直到打入北京,然后突然之间竟然一败再败,不过半年的光景,大顺军几乎就瓦解了。哀家没日没夜反反复复地想,到头来还是觉得这是天意,天意啊!” “天意!”这鬼话骗谁都行,可就是不该拿来对来自未来的明磊说啊!果然,深知其中原委的明磊满脸难掩的激愤之『色』,“太后,有些盛衰道理,千古如出一辙。欧阳修在《五代史》中有一句话说得很好:‘虽曰天命,岂非人事?’人事处理得善与不善,比什么都紧要。天道茫茫,并不可信!” 高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以为明磊还在纠集于闯王枉杀李岩这件事上,是啊!要是先帝能听自己的苦劝,有李岩、红娘子在河南,时局必将是另一个样子!想着,两眼不禁有些模糊,“是啊,是人祸!哀家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有读过几本书,没有国公爷看得深、看得透! 经国公爷这么一说,哀家也想起当年李公子初到老营来见闯王的时候,那还是在得胜寨,说了夺取江山的建议:就是以河洛这一带为立脚地,然后占领整个中原,再一步进入关中,暂且不去夺取北京,等把这些得来的地方都经营得差不多后,再从山东山西两路出兵北京,如同瓜熟蒂落,唾手可得。这么好的建议,咳!可惜后来被大家忘得一干二净了。” 明磊不禁哼了一声,“竖子不足于谋!”在北京时,虽说自己没有见到其他的大顺文武,但还是能够感受到那种狂妄的自大情绪,连李自成也说了派一员上将领兵过万,江南传玺可定的胡话。在那种如醉如痴的疯狂情绪笼罩下,纵然有一个李岩想说上几句浇冷水的话,也实在是于事无补,不但无力左右朝局,还终招杀身之祸。 听了明磊的冷语,高夫人又是一阵伤心,这个周璞麟的见识过人,怪不得能和李岩相好呢,要是早些年发现这样的人才,该有多好啊! 高夫人看着明磊,不觉有了几分亲近,“既然国公爷心里还念着李公子,哀家也就不见外,称呼国公爷一声璞麟了,可使得?” “使得!璞麟早有意和太后成一家人,只是苦于无缘亲近呢!” 高夫人点点头,“可惜啊!先帝留下的这些大将里,见识竟没有一个比得上璞麟的!” “岂敢!您这分明是寒碜璞麟了!” 高夫人不禁苦笑了出来,“就在前几日,红娘子当年的爱将范红霞前来投奔哀家,你知道我那侄儿补之(李赤心字补之)说什么吗?” 见明磊摇摇头,高夫人接着说,“补之一拍大腿,‘唉!李公子头脑总是很清楚的,可惜后来死得不明不白,到底他回河南是不是要为自己别图发展呢?’ 你瞧瞧,都到今天了,他们还是不明白啊!” 明磊微微一笑,“看来还是太后见识过人!不知对这今后的战局如何看待啊?” “说到这军国大事,原不该哀家过问。但补之他们这些日子成天的唉声叹气,大兵压境,还望璞麟明示啊?” 明磊慢慢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突然扭脸看着高夫人,“办法倒是有,可璞麟就是害怕补之他们到时不尊将令。太后也是老军务了,这军令不行,那再有什么好计策,也是白搭啊!” 高夫人点点头,“说得好!大军不能令行禁止,实在不能够称其为军队。但补之做为一军之主,考虑得就要多一些,我们大顺朝就剩这么点骨血了,要是和清军拼光了,你们大明朝还容得下我们吗?” 明磊一步不拉地接上话茬,“别管什么朝廷,有我周璞麟在,太后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璞麟的实力我们清楚,但璞麟对农民那么好,怎么会有钱粮来养活这么多人马,补之他们实在有些好奇啊!” 明磊古怪地看了一眼高夫人,“您以为我对农民好吗?我给他们减税甚至免税就是好吗?我其实和补之他们干得没什么不一样,要说区别,就是手法更隐蔽一些,算是温水煮青蛙吧!” 不光高夫人,就是躲在密室偷听的李赤心和高必正也是大吃一惊,“怎么就和我们一样了?什么又是温水煮青蛙啊?”终于到了俩人魂牵梦萦的问题上来了,两个人争先恐后地将脑袋伸了出来,想贴紧密室的门缝听仔细些,不成想俩人的头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看来俩个人撞的不轻,连明磊都隐隐听到右侧的墙里砰的一声,便知道有人偷听,再瞟见高夫人原本笔直的身子也微微地前顷过来,心里冷笑了一声,“想听,老子叫你们一辈子也别想弄明白!” 明磊先是将温水煮青蛙的案例讲明白了,直听得高夫人不住地点头,接着,就开始用一大堆新名词解释两广的情形了。 “我在两广是减免了农民的税赋,但实际上他们还是很穷,还是整个社会的最底层。但《江南旬刊》等报纸的观点一下子却全变了。再提到农民受穷这件事,一种说法是因为他们的素质低下。这只是看到了‘贫穷恶『性』循环’的一个环节。应该问的是什么原因妨碍了农民接受良好的教育? 还有一种说法说农民穷是因为他们‘懒惰,努力的程度不够’,但在『潮』惠和韶州这些工业区,那些农民工每天工作七个小时,但每天的收入仅够维持全家一天的生计。能说他们不勤劳吗?但勤劳并没有改变他们贫困与底层的命运。” “璞麟啊?你可把哀家弄糊涂了!” 明磊欠欠身算是致歉,接着说道:“农民到底为什么穷呢?很简单,两广的『政府』是我一人的『政府』,当初我就是想以工业的发展迅速作为重点。结果『政府』在设计政策时理所当然地给予工业与城市以优先权,而将农业定位为为工业提供资本积累、原料来源以及廉价劳动力来源。 于是在经济、政治和社会的共同压力下,广东各地的农村发展与城市发展存在严重的不平衡,这才是农民贫困的主要原因。这才能解释为什么大部分的穷人都集中在农村?为什么农民即使进了城市干着最苦最累的活仍然无法摆脱贫困的命运? 原本上这些农民守着家里的几亩薄田,还是可以自给自足的。但又是我将这些土地集中了起来,绝不让他们自给自足,这样,工业才有大量的劳动力,我的土豆、工业制成品才卖得出去。而我钱粮的大部分来源就是靠压低农产品价格,抬高工业品价格,以‘工农业剪刀差’来提供资金支持。” “这粮价璞麟如何能压低呢?” “这还不好办。将官府的粮仓统和成几种主要粮食的战略储备库,粮价高的时候就大量抛售,粮价低的时候就大量买进,和粮商联手,当然可以『操』纵市场了!” 其实为什么‘工农业剪刀差’会给明磊自己带来收益,还有一大段需要细细解释的。但明磊边说边留意观察,见高夫人满脸木然,根本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也就泄了气,再说下去,也是于事无补,何必浪费口舌呢?便急急地将话锋收了回来。 可如此一来,明磊说的简直就是天书一般让人艰涩难懂。察言观『色』,高夫人知道就算细问人家也未必会告诉自己,只好拣自己最关心地问:“那这样,能有多少银子呢?” 明磊低头想了一下,“这几年都算上大概有五六百万两白银吧!” 一句话,差点没把李赤心几个人吓死,要知道弘光朝当年加上卖官的所得,一年的岁入也不过三百多万两,但却弄得天怒人怨的。这个周璞麟不但得到了好名声,还弄出这许多银子,真是大开眼界,原来世间还有这般的玩法啊! “听璞麟的意思,象是对自己的这个做法很不满意,那为何不改弦更张呢?” 明磊苦笑着摇摇头,“打仗就是打银子,怎么也要等拿下半壁江山再说了。现在,只能为这些农民的子女提供免费的学堂而已,心有余,力不足啊!” “璞麟这话就不对了!哀家没读过什么书,也知道这么一个典故:孟子希望宋国的大夫戴盈能够体谅民间的疾苦,废黜苛捐杂税。但戴盈却说,‘好!但此事不能着急,只能每年减少一点。’ 于是,孟子给他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个人每天都要去偷邻居家的鸡。有人就劝告他说‘偷盗是可耻的,从现在开始,别在偷了!’ 谁知偷鸡贼却说‘我也知道这样不好。要不,请允许我每天少偷一点,先改为每月偷一只,到明年我就不偷了。’ 璞麟你说,一个人如果知道错了,怎能不立马改正呢?” 明磊笑了,觉得这些古人实在天真得可爱,天下的事怎能都变成非此即彼这么简单呢?明磊猜想躲着偷听的多半就是李赤心、高必正,知道不说出一番让他们信服的话来,很难迅速收服他们,于是,抖擞精神,又开始大讲特讲了。 “太后!这天下的事怎能一概而论?孟子说得再好,却连基本的治国道理都不知道,难怪终生不得志啊! 这治理国家可不是个人的道德改造,它很复杂,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盘根错节,可不是意识到不偷鸡就可以不偷的。孟子的这一套均是治国的猛『药』,我称作‘休克疗法’,那是推倒重来的方法,试问就算再昏庸的君王,除非亡国,否则任谁敢用啊! 而世间多采用的就是如戴盈这样的温和一些的改良方法。而改良最重要的并不在快慢,而是必须坚持已经取得的成果,步步为营:你答应一个月偷一次,就不能再多偷;等到一年偷一次后,就不能改回一月偷一次。这样,才能平稳过渡,否则,大的社会动『荡』,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 “璞麟的意思,就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明磊顿时觉得这个老太太还是有些见识的,忙躬身施礼由衷地赞道:“正是此意!太后圣明啊!” 高夫人摆摆手,“什么圣明不圣明的!这些对哀家都不重要了!哀家和补之、一功(高必正字一功)几个,苦也吃过了,福也算享过了,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什么荣啊!辱的!都不放在心上了。可人都是有感情的,象来亨这些孙儿们和那些跟随了十几年的老弟兄们还是放不下啊! 都说周璞麟一诺千金。今儿个,璞麟给哀家一句痛快话,我就劝他们几个当家的跟定你周璞麟了!如何?” 可算等到这句话了,明磊霍地站了起来,重又给高夫人跪下,“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周明磊对天盟誓:吾与忠贞营荣辱与共,俾其德明良于终始。全恢江省,立复金陵,一统功成。必将大顺子孙拜爵于奉天殿,太后荣养于坤宁宫,史册昭然,如有违逆,天诛地灭!” 高夫人异样地看着明磊,“璞麟其志不小啊?” 明磊也莫测高深地笑笑,“王侯将相宁有种呼?” ------------ 第三十六章 安抚 第三十六章 安抚 原以为经过与高夫人的一番长谈,事情就算定下来了,没成想李赤心、高必正两个却是异常的小心,反反复复地和你谈这个、谈那个,一副生怕过后不认帐的架势。眼看就到六月中旬了,湖南的部署还没有开始,明磊有些着急了,对着李赤心、高必正大骂道:“你们也是成了名的英雄,合纵利害一言以定之,如此斤斤计较,传扬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 李赤心见明磊发火了,但还是不为所动,“我等当然是想真心追随大帅,但大帅一上来就要我们独力抗拒强敌,军心未定,末将实在有难处啊!” 明磊的眉头不禁又拧在了一起,“怎能说是独力拒敌呢?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只要扛上四个月,本帅定能从江西回援。否则,补之(李赤心的字)倒是出个主意,如何可以杀退这十几万的清军? 再说,你们初来乍到的,不立些功劳,我那些老部下怎能会敬重尔等。富贵还是要险中求的啊!” “那张天佑的炮营可得给我们留下来!” 明磊看着一副『奸』诈的老农民形象的高必正,不觉有些厌烦,“可以!象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二位可以与徐云持细谈,可以满足的自然会尽量满足你们,但大局已定,不容置喙! 好了,我还要去安抚你们的总督和巡抚大人呢,就此散了吧!” 说着明磊起身,没有送走这二位,反倒让二位恭送自己出了仪门,见自己上了马车,才回身去找徐云持去了。明磊摇摇头,斜倚在车里养神,盘算着如何快刀斩『乱』麻地解决堵胤锡和张同敞。 湖广总督衙门座落在西城的朝宗门内,门前的空场可容纳几百人,有簇新的粉白照墙一座,当中写着“鸿禧”两个大字,东西两根旗杆,大门左右,水磨八字砖墙。两扇黑漆大门,铜环擦得雪亮。门外挂着两面门扇大小的虎头牌,还有两根半红半黑的棍子挂在牌上。 闻报督师大人驾到,堵胤锡和张同敞双双出来迎接。两个人这些天来对明磊都很有些看法。堵胤锡生气,是因为明磊对自己支支吾吾含糊其词,显然没把自己当股肱来看待。他也知道要想挫败此次清军的围剿,只有先图江西,后夺湖南这一条路。而张同敞,主要是因为眼看着明磊在保庆、武冈、衡阳、永州等地加紧布防,唯独没有在长沙有些许动作,俨然是未战先怯,准备一走了之的,这怎能不让正直的巡抚大人义愤填膺呢? 明磊一边和这两个面带不愉之『色』的大臣见礼,一边打量张同敞身后的中年儒士。看岁数已经不小了,少说也在四十五岁上下,身量不高,一身半旧的酱紫『色』蜀锦长衫,有些花白的长须,却有着说不出来的雍容洒脱,一看就是名门大家。 见明磊盯着人家直看,张同敞赶紧引荐,“这位是下官的好友,邵阳车大任,字汇征。”说着,车大任也上前见礼。 明磊这些天,在长沙也没闲着,对湖南的这些望族也绝非两眼一『摸』黑。如此响当当的“白马田车氏”当然有所耳闻了。论起湖南的这几个望族,除了张居正的张家不算,还另有新化张氏、白马田车氏、井头村吴氏、北路王氏等几个更是互为姻娅,成为相互支援、枝幔泽被四野的簪缨世家。 而其中的这个称为“白马田”的车氏,先世籍江南镇江,元末出仕广西平乐,因世『乱』留居当地。明永乐年间仕宦相继,景泰年间始迁宝庆,定居邵阳。 先祖车承道,万历进士,仕至浙江左参政,是张居正的得意门生。现在当家的车大任、大衡、大乘、大聘、大敬兄弟均有功名。车大敬的次女则早早地就与湖南名士、井头村吴氏的吴李芳的儿子吴伯夔定下了娃娃亲。 身后明磊带来的参谋罗人琮是湖南人,用只有明磊能听见的小声说道:“此人自号晋白,车以遵即为大任之子。” 明磊当然知道自己要想得到湖南仕子的拥戴,就要安抚好这些当地的世家,没想到由于大战将至,自己还没腾出功夫,人家就已然有些坐不住了,亲自来讨个究竟,得罪不得啊! 于是,明磊索『性』拿出一副豪爽的气派,哈哈大笑着,上前一手薅住车大任的右手,“车晋白先生的大名哪个会不知道?令郎车以遵少年才俊,独领大湖(指洞庭湖)南北文坛的风『骚』,周璞麟也是仰慕地很呢!今日怎么没有随晋白先生一同前来?甚是遗憾啊!” 自打明磊到了湖南,车大任就没少打听这位权倾朝野的督师大人的脾气禀『性』,特别是好友张同敞回到湖南任职,更是没少听张同敞抱怨这位督师如何粗鄙,对世家、宿儒们如何避之如虎,如何同那些流寇逆贼打成一片。 今日相见,自是细细端详了一番。在他看来,这位督师除了身材高大有些武将风范外,也没有什么出众的相貌。只是他那双不大也不好看的眼睛,却像是弯月又像一潭碧波反而让人看了着『迷』,而且不管再看多久,也还是无法看得明白,真是一双深遂得让人有些害怕的眼睛。 就凭这双深邃的眼睛,明磊整个人都显得与众不同,尤其是和有着宽厚长者风范的堵胤锡、风流儒雅的张同敞站在一起,非但没有给比下去,反而越发显得卓而不群了。 其实,车大任哪里知道。我们的督师大人不但和文官站在一起卓而不群,跟武将站在一起,也是这个效果,但这并非因为什么眼神! 废话!居移气,养移体。当地方诸侯这几年下来,再让人一眼看透,也太废物了!真正的原因在于,明磊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物,他身上那些磨灭不掉的二十一世纪的特征,当然和十七世纪的人有着天壤之别了。用明磊本人的说法,‘说到底,俺是另类,到哪里都是边缘人,孤独啊!’ 当然,作为湖南名士的车大任不太容易被明磊的容貌或者那些表面文章给『迷』『惑』住,他微笑着客气道:“汇征不过一介寒儒,督师大人抬爱了!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小犬哪有什么才学,不过能做几首花团锦簇的歪诗罢了!实在是浪得虚名。 前几日,王嗣乾有书信来到,说什么大敌当前,要开诗会共商讨敌大计,犬子奔赴常德去了。等犬子回来,汇征一定要他登门给督师大人问安!只是还望大人千万别对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看得太重了!” 明磊心里不禁暗笑:还真以为本大人会对这些只知做花样文章的少年郎另眼垂青?不过因为他们的名气,不得不客气客气而已。 这个车以遵,与常德北路王氏的王嗣乾,武冈潘应斗、攸县刘友光号称湖南四公子,最是狂傲不羁,真要见面,那才叫人头疼呢! 原本张同敞也几次向明磊进言,要他多和湖南的世家子弟走动,都被其推脱了过去。谁知今日一见车大任,竟少有的热情,越发显得平易近人,真是透着怪了!想着,张同敞不禁扭脸瞅瞅堵胤锡,实在不明白督师大人怎么突然转『性』了?而堵胤锡只是微微一笑。他可不关心明磊对世家的态度,只是近些天来明磊和李赤心等人往来频繁,虽说自己也能猜出个大概。但对于明磊绕过节制忠贞营的自己这一节,怎么都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明磊当然瞅见了这两位大员的脸『色』,还以为是自己一时间冷落了他们的缘故呢?探身捅了一下堵胤锡,“怎么了?我的总督大人,还为这些天见不到本帅的事别扭呢?那本帅这厢赔罪了。走,找间密室,本帅知无不言,保证问一答二还不行吗?” 于是,以明磊为首,五个人依次进了仪门。 自打和忠贞营达成协议以后,为了落实明磊的部署,徐云持负责调配各地的粮草、辎重,已经忙的不可开交,此次跟随明磊前来的这个罗人琮,是明磊新近才提拔的一员智将。 这些年来,明磊手下的人才也不算少了,但真正能进入核心圈子的人并不多,大多数都是下层官吏,大明进士出身的根本没有,举人出身的也是凤『毛』麟角。为了这事,阎尔梅没少和明磊吵架,但明磊就是不为所动,原因很简单,明磊可不愿意自己亲信是满脑子都是如何为浩『荡』皇恩粉身碎骨,怀着一颗中兴大明的赤胆忠心来替自己办事。自己搞的这一套,早晚有纸里包不住火的那一天。真到那时候,阎尔梅、王思任就够自己头疼的了,可不敢再添堵了。 而这个罗人琮,(字宗玉,号紫罗,桃源人),虽是崇祯十六年的举人,但领着山贼张守义、李大宏等“襄举义旅”,主动去协助、配合王进才,而且“每战必先驱陷阵。” 对于一个大明的举人老爷,能甘当闯逆降人王进才的马前卒这件事,很让明磊好奇,借着王进才来降的机会,明磊就将这个罗人琮留在了身边。 没想到此人甚是好使,下马可为参谋,上马可以攻城拔寨,后来经过赵冠坡的审查,没有什么问题,就此渐渐得到了明磊的信任,很快就成了徐云持的好帮手。这次带他来见堵胤锡等人,明磊是看重了此人的才干和其在湖南的人脉,实在是代表自己留下来充做监军,帮着拱卫湖南的最佳人选。 一路上,见车大任离着自己有一丈开外,张同敞紧贴着明磊,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帅不是觉得暂时不宜和大湖以南的世家走得太近,怕清军对其不利吗?可今日之事?” 明磊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难得他们车氏对时局如此热心,人家大老远地来了,还能轻描淡写地打发走人家啊!” 张同敞就等着明磊这样说呢,紧跟顺杆爬了上来,“如此,可否招几个车氏的子弟,为朝廷效力?” 明磊无奈地看着喜滋滋的张同敞,如此情形,我能不答应吗?明磊明白,自己只要此时碍于面子客气一下,瞅着热乎劲,巡抚大人就要给自己指派人手了。苦啊!连永历帝的招呼自己都可以不顾,现在反倒不敢得罪眼前的这个直臣。饶是机变的明磊,也有黔驴技穷的时候啊!但总要有所选择吧!于是,明磊抢在张同敞前面说道:“本帅要行军打仗,让这些文弱的书生跟着吃苦,实在于心不忍啊!听说晋白的侄儿车鼎瑛是武举出身,就要他跟着我吧!剩下的,都留给别山(张同敞的字),如何?” 见张别山满意地转身留在原地,等着车大任过来。明磊摇摇头,『性』格直爽固然是好,这也太有些着急了吧? 书房内,五个人依礼落了座,还未坐定,堵胤锡就开始抱怨明磊背着自己和忠贞营搞小动作。明磊先是将一干奴仆都远远地打发了出去,见屋里只有他们五人了,这才温言宽慰,“我还能背着堵总督做什么坏事不成?为了让今后的大战中忠贞营能出死力,本帅足足忙活了这些天,实在不易啊!” “璞麟所言不虚?那为何事事都要避开本督呢?” “此事可不好让堵大哥参与!请想,如果咱二人齐上阵,万一给李赤心他们留下你我上下串通的嫌疑,一旦事有不成,脸面一破,总督大人还如何约束他们呢?不参与,才好留下回旋地余地啊!” “真的!” “真的!小弟别无它念。”说着,明磊赶紧岔开话题,正式给他们引荐罗人琮。 张同敞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三十几岁年纪的罗人琮,见此人五短身材,但很是壮实,面『色』有些发黑,短胡须修理得还算得体,配上温和明亮的霜眸,还算有些书生的儒雅。张同敞也是湖北人,又是望族之后,在湖广的人脉很广,有些迟疑地问道:“不知阁下和崇祯朝江南道御史罗其鼎怎么称呼?” 闻听此言,罗人琮赶紧起身给张同敞行礼,“正是晚辈的家父。” 车大任也是一愣,“原来你是鹤元兄(罗其鼎的号)的公子,我和汝父神交久已,可惜只是见过廖廖数面,说起来我们不但是同乡,更是“年谊”,都是崇祯二年的进士。” 闻听此言,罗人琮赶紧跪下来,口称伯父,给车大任重新见礼。 明磊知道,明代的文官阶层,会通过各式各样的社会关系来结成许多小的集团。其中最主要的关系一是:出生于同一省同一县,是为“乡谊”;二是同一年考中举人或进士,是为“年谊”;有着这两种关系的人,即使素未平生,在道义上也有着彼此关照的义务! 而对于罗人琮,车氏是望族,贸然跟人家提什么年谊,是攀附,将为人所不耻。现在好了,既然车大任自己主动承认了这劳什子年谊,当然要对罗其鼎的后人有了一份眷顾的义务了,这对罗人琮在湖南开展工作,还是有利的。故此,明磊也笑着不加阻拦。 车大任垂着泪将罗人琮搀了起来,“年前,令尊临终的遗言,‘国家破坏难收,九泉犹有余憾’,在大湖以南成为一时的佳话,现在读来,还是令人唏嘘不以啊!” 还没等罗人琮张嘴,张同敞一脸严肃地问道:“宗玉(罗人琮的字)也是寒良之家,举人出身,罗家几代都深受皇恩,怎能不辨忠『奸』,巴巴儿地跑到王进才那里去了,明珠暗投不说,可对得起汝父吗?” 闻听此言,右侧垂手坐着的罗人琮腾的站了起来,抖抖衣袖,对着坐着的众人又是一揖到地,“列位大人、长辈,思宗(指崇祯)已亡,国家已死,晚生但求杀夷,还计较那些做甚?” 张同敞明显不同意这种观点,还要争辩,明磊怕离题太远,迟早再伤了和气,忙咳嗽了一声,“算了!大敌当前,从晋白公那里论,人家宗玉还是你的子侄,何必纠集于这些过去的事呢?还是让宗玉先给大家讲讲今后我军的战略部署,来得实在!” 看了明磊一眼,罗人琮开始将总参谋部制定的计划讲了个大概。半个时辰以后,在座的几个人算是听明白了。 “璞麟的意思,济尔哈朗按兵不动,就是在等着璞麟领全军远赴江西?” 看堵胤锡等人面『色』越发凝重,“怎么?列位不信?” 堵胤锡摆摆手,“璞麟错会意了!不是不信,就是因为相信才发愁啊!一旦粤军不在,就我手下的这些骄兵悍将,能守住湖南吗?” “所以,我才要舍着脸去笼络忠贞营嘛!” “可这些逆贼,如何能够相信呢?” “放心!”见张同敞有些不豫,明磊温言宽慰道:“本帅已经下令,将胡一青、赵印选、陈友龙的家眷通通带到全州,一旦叛变投敌、畏战先撤或者不尊将令,家小满门抄斩。三人都遵令而行了! 至于忠贞营,我也命李赤心将高太后和那一干随军家小通通安置在赵印选镇守的永州。而对清军决战的主战场就定在胡一青把守的衡阳。” “长沙就不守了?株州、湘潭也要放弃?一旦如此,恐怕士卒的士气难保啊!” 明磊看了一眼说话的车大任,明明是害怕战火在宝庆府打响,还拽什么拽!明磊扭脸看了眼罗人琮。 罗人琮赶紧接过话茬,“列位前辈,如果长沙御敌,敌人就如一个攥紧的拳头,很难掰得动啊!但清军一旦攻占了湘潭,面前一下就有了三条岔路:向西攻取宝庆,如此一来,北上可抵常德,西进可取偏流巡抚的治所沅州,南下就是武冈了;向东,可以攻取株州、茶陵州和攸县;而南下,就是衡阳、永州一线。 济尔哈朗要想攻占大湖以南的全部领土,这三路,哪一路都不能舍弃。下官所在的总参谋部测算了一下,东路最弱,而西路、南路的重要『性』旗鼓相当,要想迅速取胜,清军就必须要平均分配兵力,如此一来,衡阳将面对的顶多只是清军总数的一半,以忠贞营的五万精锐和胡一青的一万五千人马,守卫半年应该是有可能的。” 大家都是当世的才俊,心里明白,罗人琮所言有道理,但就是全部照那个什么总参谋部的设想发展下去,先不论谁胜谁败,大半个湖南都要遭到清军铁蹄的蹂躏,宝庆、衡阳二府能不能在战火中幸免还是个未知数,作为湖南的父母官和当地世家,感情上还真是有些接受不了。于是,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还是车大任开口了。 “大帅!这着棋是不是走得有些险啊?万一江西的战局进展得不顺利,湖南先丢掉了,我朝的局势危矣!是不是,众人齐心合力先击退济尔哈朗,共保湖南,再图江西,更稳妥些呢?” “先生以为本帅不知其中的凶险,乐于冒险吗?列位不想想,济尔哈朗为什么到现在按兵不动? 他的如意算盘,就是等着本帅领兵去救援江西,妄图以雷霆之势一举拿下湖南。而且他也算准了,本帅不敢不动啊! 一旦你我坐等江西的金声恒败亡,到时,腾出手来的谭泰、勒克德浑就会和济尔哈朗联合,三路大军分进合击湖南。真要到了那一步,就真的回天无力了!不要说湖南,广东、广西能不能守住,都会成为问题了!” 见自己的话说得三个人不言语了,明磊叹了口气,“国家危难,还望诸公舍生取义,为我大明朝廷,多多耽待吧!” ------------ 第三十七章 九钺 第三十七章 九钺 和堵胤锡等人分手以后,车大任将侄儿车鼎瑛送到军中效力。明磊亲自见了一面,就将他指给湖南监军罗人琮为副手,其后的第四天,也就是八月二十六,明磊和徐运持等人动身,秘密潜回广东了。明磊一路上走得很急,一点都不爱惜脚力,众人谁也没敢抱怨,因为他们知道,明磊的儿子眼看就要过满月了,将心比心,孩子出生这么久都未曾回去,换谁心里不着急啊! 算着明磊也就这两日回来了,欣儿特意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原本嗣音还是要拦的。 “我的好妹妹!你还在做月子,什么也没有身子更重要的,怎么能下地更衣呢?万一招风了,这月子里落下的病。可不好治啊!” 原本嗣音的话是好话,欣儿有些心动了。但拧着劲儿的两个人,好话也未必好听啊!嗣音见自己的这番好意,唐欣儿坐在那里低头不语,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知怎的就又加了一句,“好妹妹,听姐姐的,上床歇息吧!你给咱家老爷生了个公子,这是多大的功劳!就是不打扮,全府上下也不敢轻慢了你啊!” 听了嗣音这夹枪带棒的话,欣儿眉头一凌,“姐姐的好意欣儿心里明白!可老爷这一走就是半年多,虽说是忙着军国大事,咱们做女人的不能扯后腿,但欣儿实在有些想老爷了。女为悦己者容嘛!余下的欣儿不在乎!”说着,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嗣音,“说起来,姐姐没生过孩子,把这些想得实在太多了!不就月子病嘛,哪用调理啊?再坐回月子不就好了?” 说着,欣儿一把将胭脂盒往桌上一丢,转身来到床边,轻轻地将熟睡中的小婴儿抱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要说,有时候老爷的心比女人还细。知道自己亲自喂养的孩子和当妈的亲,没听小德子的,将大公子交给『乳』母喂养。每天抬眼就能看见这个小东西,真好啊!” “大公子!”这几个字深深扎在了肉里,直气得嗣音小脸煞白,转身就出去了,两扇屋门特意大敞着,“好好让你个小贱蹄子见见风!”小声咒骂着,嗣音突然听见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由远及近。 这可是督师大人的内宅,加上嗣音和欣儿又常常在各自的书房办公,说起这后院的规矩,用小德子的话来形容,‘是完全参照宫里的礼数,再结合东厂、西厂的严密,绝非永历帝的靖江王府能比拟的!“ 所以,能在后院如此肆无忌惮地急奔,还会有何人? 果然,一眨眼的功夫,迎着阳光,明磊高大的身躯就象从地里冒出来一般,稳稳地立在了王嗣音的面前。 老实说,半年多没有见到夫君了,还是那样的不修边幅,穿着的还是这件走时换上的雪白蜀绸带银『色』团龙暗纹的长衫,粘满了灰尘几乎看不出本『色』了;人也瘦了,好好的一张圆润的大白脸现在好像被刀削般的菱角分明起来,脸『色』也黑了,但嗣音还是有些痴『迷』,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神采飞扬。 一见俏生生的嗣音如出水芙蓉般地痴痴地立在欣儿的院中热切地看着自己,明磊实在有些惊异,可没有一点迟疑,抢过去,有些粗鲁地一把就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嗣音觉得自己男人是如此的强壮,将自己横在胸前就象摆弄一个小玩具,显得一点分量都没有。不禁伸手轻轻地抚『摸』明磊那粗浓的眉『毛』,“多好啊!就是长得有点儿散,眉心都像要长到一起了。” 明磊抱着嗣音一连转了几圈,嗣音伏在明磊怀里,感受到强烈的男人汗臭味,眼前夫君的一张嘴怎么才发现长的是这么好?多象一张女孩子的嘴唇,丰厚又不失颜『色』。也就在这一时间的『迷』离,这嘴唇一下就紧紧地贴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许久、许久,明磊才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怀里如一只小猫般服帖的嗣音,火热的笑脸象桃花一般的绽放着,不禁『舔』『舔』嘴唇,余香尤在啊! “在别人的院子里,你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啊!” 满眼都是嗣音的春『色』,明磊哪还能听出这其中的玄机,馋着脸笑道:“谁叫你没事『摸』什么眉『毛』,看我这灰头土脸的,痒痒!” 说着,也没有将她放下来,转身就要进屋。 等明磊抬起头,才看到唐欣儿的房门大开着,欣儿就立在门口,含情脉脉地盯着自己呢! 明磊的笑多少也有些尴尬了,而此时欣儿的心里也是翻江倒海。尤其是刚才,即使在明磊怀里,嗣音还是给自己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只见她的头斜倚在明磊的左肩窝里,小手不住地在明磊脸上抚『摸』。 满脸幸福的嗣音当然不忘从明磊的怀里探出头来,挑衅地看看呆站在屋里的欣儿,满脸都是得手后的窃喜。 见夫君有些发呆,嗣音才懒洋洋地下来,看着欣儿,又看看明磊,“独自在外这么久,夫君是不是洁身自爱啊?” 果然,嗣音的这句话,立时将院中的气氛改变了。明磊笑得有些心虚,“当然干净了!为夫在外面可是守身如玉,那些流言蜚语怎能当真呢?” “流言蜚语?” 明磊后悔得差点给自己一巴掌,怎么这点诱『惑』就让自己五『迷』三倒的了。这下可好,二女异口同声地断喝,真是无妄之灾啊! “湘妹多情!听说,井头村吴氏家代代出美女!” “真的?为夫怎么不知道?”此时的明磊再不敢和欣儿对视了。 “老爷不是新近收了他们吴氏有名的才子吴李芳做幕僚了吗?传闻,这个吴李芳的堂妹不但长的好,而且琴棋书画一样精通,最难得的还是人家温良贤惠,是不是啊,夫君!” “嗣音你这是要说什么啊?” “什么?不是人见都见了,好像还单处一室呢!夫君啊!你说你什么时候通音律了,说听琴,我们也会信?” 欣儿的脸已经沉了下来,“有这等事?这两个月足不出户,竟不知道会有这等事情发生!” 权衡轻重,还是先堵住身边的这个吧!明磊赶紧又将嗣音抱了起来,“对天发誓!我就是听琴,什么也没有干!” “瞧爷说的!有人伺候爷,嗣音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生气?爷把嗣音当什么人了?” 明磊干笑了笑,又将头扎进嗣音的怀里闻了闻,见嗣音总算闭嘴了,这才慢慢地将嗣音放了下来。俩人一进屋,明磊虚张声势地对着欣儿抱怨道:“怎么回事!这四门大开着,欣儿你可要在意啊!万一受了风,可不是闹着玩的!” 欣儿幽怨地看看明磊,“没什么?死不了!” 明磊原本是要看孩子的,三步两步就窜到了床和欣儿之间了,闻听此言,知道自己太过大意了,怎么也不能冷落了孩儿他娘啊!赶紧转身从后面搂住身子还有些臃肿的欣儿,“乖!为夫最疼我们欣儿了!” 顿时,欣儿笑了,对嗣音眨眨眼,转身投进明磊的怀里,“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还不快看看咱们的宝贝儿子!” “你作死啊!没轻没重的,他还睡着呢!怎么能抱起来呢?”听着欣儿的娇嗔,嗣音的脸越发白了。 明磊全神贯注看着自己在这个世上的第一个后代,一团小肉,却能撩拨到你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儿子啊!千万要记住,女子无才便是德啊!将来一定不要学你爹,娶什么才女,弄得你别管在外面多么叱咤风云,回到家里,一样被治得服服帖帖,战战兢兢的!你爹怎么就忘了君子不立危崖的古训了?” 明磊夸张地调侃,算是给屋里注入了轻松的气氛。嘱咐欣儿好好休息后,明磊就跟着嗣音出来了。 嗣音被明磊的大手搂着柔软的细腰,温热的晚风轻轻将自己刚刚被夫君弄『乱』的青丝吹起,嗣音将明磊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小手内,反复地摩撮着,“……咳……那个,吴家小姐真要合心意,娶过来也无妨! 其实,大丈夫三妻四妾,天经地义的!夫君不必太在意我和欣儿的!这样下去,会把我俩惯坏的!” 明磊的心头一热,“太好了!”但无数次惨痛的教训啊,女人的话怎能轻信?明磊立时改了口:“太好了!多谢夫人体贴!但这二年,范家的雯霆就要过门了,为夫的岁数也一天比一天大了,身子骨顶不住啊!能守住你们三个就知足了,怎能得陇望蜀呢?” 嗣音将明磊的手重重地摔了出去,“厉害啊!多日不见,周璞麟你练得越发炉火纯青,怎么都不上套了?明白就好,敢在外面沾花惹草,仔细你的皮!” 明磊的儿子周九钺的满月筵席范围不大,基本上算是明磊集团内部的一次小聚会,但还是来了不下百人,整个总督府张灯结彩,就连门前的那对石狮子,也被冲洗得干干净净。 摆宴的前厅已经挤得满满的了,内院总管吕二嫂忙着招呼下人在花厅再摆上几桌。王嗣音一身鲜亮的盛装,象一朵华贵的牡丹花紧贴着立在明磊的身旁,和众人打着招呼。 别看嗣音面带微笑,心里可说什么也不痛快,虽说欣儿没有出面,但还是将这件事『操』办得如此隆重,而且不但府中上下的仆人,就连外衙的警卫每人都得了一个红包。干什么?也太得意忘形,显她有钱似的! 想想实在还很气不过,在明磊的左臂狠狠掐了一下。 “干什么!你?” “气不过!” 明磊面『露』微笑,眼睛看着远方,“我知道,她花了三千两,等来年咱儿子满月的时候,花五千两还不行吗?” 此时,在这热闹非常的前院里,一个小时前刚刚见过明磊的徐运持和在场的来宾只是稍微客气了一下,就悄悄地『摸』到总后副主任刘希尧的身后,生生将正在和人划拳的他从酒桌上给薅到了一边。 刘希尧今儿个的高兴绝对是出自真心,他是扬州的老人了。自然视明磊为自己的主公,而主公打下了如今的家业,却一直无后!这件事实在让他们这些老人惦记。现在总算有了小公子,高兴!再加上有日子没见到明磊了,已经连喝了十几杯,脸红扑扑地,诧异地指着徐运持,“我说参谋长啊!大伙这都多久没凑到一块了,单挑这个时候谈公事,可真有你的!” 徐运持伸手扒拉开刘希尧的手指,“嘿!你将就将就吧!这也是大帅刚刚交待的,给你三天,除去大军的辎重,再准备三万人的装备。” “什么?三万人的!我的参谋总长大人,你是不是说笑呢?蒙我是吧?现在全省上下总动员,我这还缺五万负责后勤的民兵的缺呢,你上哪儿变出三万人呢?” “这你不用『操』心!一句话,行不行!” 徐运持一本正经地样子,刘希尧也不笑了,“说真的,办不到!” “那两万人的,有没有?” “您这和我谈买卖呢?先漫天要价,再就地还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可告诉你,这可是件大事,决不能儿戏!我也是才知道,有些『乱』了方寸。” 见徐运持额头见汗,真的有些着急了,刘希尧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伸右手一巴掌就拍在了徐运持瘦弱地肩膀上,“实话跟大人回,十几天前,军座(指刘六)就跟我打过招呼了。但是,东西现成的,可人手没有啊!要拿,谁用谁自己去取,我可伺候不了!” 徐运持长长出了口气,“这你放心,让袁则民给他们捎过去。另外,说不定还能给你弄两、三万的预备役过来。” “真的?”一听说有两三万光管饭不用给工钱的预备役,刘希尧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一把就搂住徐运持的脖子,“我的好大人,咱俩什么交情啊!我那儿还给您留着一匹两岁口的蒙古战马呢。那马长的,真叫一个俊,给张天广那几个小子馋的啊!就跟见了荤腥的猫成天围着你转。但大人放心,老子说什么也没叫他们弄了去,就为着,差点和我动刀子!怎么样?” 刘希尧低头发现徐运持有些发呆,咬咬牙又加码,“算了,为了朋友嘛!,压箱底还有一套纯银的马具,好马配好鞍,也送给大人了!” 徐运持侧脸躲开喷过来的酒气,挣开刘希尧的大手,就要发作,但想到刚才大帅就告诫自己要和刘希尧、张天广他们多沟通,省得一大群人都说自己难处。算了,将就一回吧。 于是,硬挤出个笑脸,“刘大人的意思,要和我好好聊聊了?” “对!大人实在体贴下情啊!” “我说为什么发给在下的宝剑、马匹连一些旅长的都不如呢?你小子可够黑的!” “你这是什么话!大人将手伸出来看看。” 徐运持下意识地伸出右手端详,“怎么了?” “看看!十个指头还不一边齐呢!更何况我们搞后勤的?人之常情嘛!” “算了,不和你计较这些了。想知道什么?问吧!” “大帅从哪里一下弄出这么多人啊?不会是去抢壮丁了吧?” “瞎说!大帅是什么人,怎会这么做?说这话是不是成心讨打啊!” “该死!该死!我这不也是急的吗。这招是不太好,但管用、简单!哪象现在?参谋长您是不知道我们的难处,不单给工钱,还有保险,可就是没人愿意干。即便这样,还不许硬『性』摊派,还要将危险提前告知,太费劲了! 算了,提这些作甚!还是您透『露』一下,哪儿淘换的这么多劳力啊?” “其实我还是不明白,你知道这些干什么,过不了几天,大家不就都知道了吗?” “这个,大人您就不懂了!我是军中的消息灵通人士,可以拿这消息和那些坏小子交换我想要的啊!有些东西可不是钱能买得到的!” 徐运持莫测高深地笑了,“那你细细数来,今年,你见过付家兄弟几次啊?” 经徐运持这样一讲,刘希尧当然知道主帅又有了什么新花样。 果然,徐运持自得地晃晃脑袋,“真是高明,我说军事会议上,大帅为什么敢置赣州于不顾,决定大大方方地绕城而过呢!” 见刘希尧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徐运持很满意,孺子可教。于是接着说:“不告诉你,恐怕你一辈子也不会想到赣西的棚民吧?” 见自己的话,这回刘希尧是真的有些『迷』糊了,徐运持只好细细刨析了一番。 原本在赣、湘边界绵延千里的崇山峻岭当中,福建、广东两省的破产农民背井离乡,纷至沓来,在广袤地大山中,“延缘依附,什佰成群,靠种麻造纸倚为生计。大多依崖缚茅为棚以居,人咸曰之棚民。” 棚民的出现,大概始于嘉靖年间,至崇祯朝越来越多,到了顺治元年,一度达到五、六十万人口。这些棚民一般是按省籍分地区居住的,赣州、南安府的棚民以广东人居多,袁州、广信府以福建人最多。这些流落遥远异乡的贫苦棚民,可以说是当地人群的最底层,地方官府和本地豪绅从来不把他们当人看待,极尽欺凌之能事,因此,这些棚民过着其居如猪,其人即牛羊的悲惨生活。但也是由于这种处境,『逼』得这些棚民筋骨耐苦寒,『性』情剽悍异常。 凡事压抑得太久迟早是要爆发的。也就在棚民人数最多的崇祯十五年,大明朝江河日下的时候,袁州邱仰寰领导天井窝棚民暴动,参加者过万人,“破袁州府城十七次”,达到“官府缉捕,具莫敢问”的程度。从此,当地官绅均视棚民为匪寇,禁止当地的普通百姓与他们往来。 刘希尧在广东这几年,多少也听到过棚民这回事,便问道:“原本棚民是有几十万之众,可这几年,广东籍的棚民不是陆续返乡,多数都在『潮』惠或者韶州定居,成了工人了吗?” “不错!赣州、南安的棚民是没剩下多少了。所以,别说济尔哈朗、谭泰,就是赣南巡抚李兰池也不会想到他们。可袁州、广信的棚民还有二十几万呢! 如此良才,弃之不用,多可惜啊! 萍乡有个叫朱益吾的福建人,擅长拳脚,好打抱不平,光徒弟就收了七、八百人,后被推举为袁州的棚民客长,现在,已经是天地会袁州分舵的舵主了。 去年赣西年景不是很好,到现在,付氏兄弟已经送几十万斤土豆给棚民赈灾,很快就在袁州、广信收棚民会众不下五、六万人了。” “可,他们愿意从军了?” “笑话,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就知道拉壮丁?大帅早命人将一纸文告送过去了。大意是:要棚民到天地会登记造册,只要家中有人从军,等收复江西,依各人的军功、官职大小,最少也可领取百亩田地,从此安家为良民。” “此计甚好,可到时我们要没有土地怎么办?” “怎么会呢?谭泰把南昌府周边百里都变成无人区了,兵灾过后,光那里的人口少说也要减少二十万,这不正好有了空缺了吗? 而且,最关键的是,江西新附,民心未定之际,有了这二三十万感恩戴德的棚民安家在南昌府,金声恒的一举一动,不就如掌上观纹了吗?” “高明啊!高明!”刘希尧嘴上这么说,心头不禁一凛,如此一石三鸟的计策,能想出这主意的人,心思缜密得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 第三十八章 奔袭 第三十八章 奔袭 “那,为什么不干脆都拉去打仗呢?” “我看你是不是好久没喝酒了?怎么这点酒下肚就有些『迷』糊了?兵贵精不贵多的道理也要我告诉你?预备役可以有多少要多少,但士卒可要精挑细选,顶多选拔两万精干的。再说,要是没有这挑剩下的,你们总后从哪找人把这些粮食、弹『药』运过去呢?” “这么说,其实是大帅想着我们呢?” 徐运持眉头不禁一皱,“你可真行啊!瞅这意思,没说几句,这就要过河拆桥了?” “看您说的?哪能呢?我在您心目中就这印象?你们读书人也太小心眼了!” “怎么说话呢?” “算我说错了,打嘴!其实,这都几年了,您还不清楚,我们这些丘八肠子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那些讲究和弯弯绕,不也挺好的吗?老那么看别人脸『色』说话,累不累啊!” “行了!”见刘希尧如此柔顺,徐运持也不好再说什么,“你,我还不了解,只是一时适应不了而已!” “那敢情好!我寻思,怎么也得给他们一个番号什么的吧?” “正是!不过考虑是仓促建军,万一打了大败仗,实在给咱们粤军丢脸。所以,大帅定下来还是先临时给他们一个独立师的番号,让袁则民为正,朱益吾为副。一共六个步兵旅,暂不设炮兵团。” “那,参谋长就没给参谋参谋?” “那是自然!我提议,一个临时独立师,可以!不过千万不能混编。袁则民的一万人马可要单独编两个旅,棚民自己编四个旅,仗打得好,还可以再拆成两个正式的陆军师嘛!” “那是!那是!参谋长考虑得周到!” 和刘希尧聊得久了,徐运持觉得此人还算知情达意,也不是那么粗俗,没文化的了,就又加了一句,“可不!我还提醒了大帅,可以派一些优秀的黄浦生去独立师任连长!” 刘希尧的眼角不禁哆嗦了一下,心里不禁嘀咕,“看来说这些黄浦生是天子门生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而且瞅这意思,大帅对袁则民、朱益吾也不是太放心。这可是重要的消息,一定要知会我们军座一声!” 刘希尧心怀鬼胎,和徐运持的眼光一碰,发现对方什么也没有发觉,不放心,再留意观察徐运持的表情,还是如此,终于踏实了!于是,俩人高高兴兴地相互点头告别,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等大家尽兴散去已经过了子时,欣儿的身子还很虚弱,明磊当然要留在嗣音身边好好安抚一下自己了。 嗣音当然没有轻易就让明磊随了愿。台面上的事总算办得妥妥贴贴的,就是唐欣儿刚才也向自己表示感谢,承认欠了自己一个人情,如此好的形势,不好好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那就不是王嗣音了。 形成鲜明对比的当然是此时的七省督师周明磊大人了!本着稳定压倒一切的大原则,尤其是承认了夫人今个儿算是深明大义、忍辱负重以后,明磊哪里还有什么男人的气势,一副受气小媳『妇』的丑样,正低声下气地糊弄,“消消气,我的好夫人。也体谅体谅你的夫君,这都半年多了,我是在外头沾花惹草了,还是给你带回个人来了?知足吧!为夫这样的身份,如此守身如玉,还不是夫人的功劳,毕竟是大家闺秀,教导有方嘛!” “这有什么?你还当有功了?”嗣音哼了一声,就将脸扭了过去。 虽说是一眨眼的功夫,但明磊还是瞟见了嗣音眼中的得意之『色』,于是,赶紧找本儿,“应该的!应该的!可现在风气多不好啊!不说别人,你哥身边的妻妾,唉,我数都数不过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一副心向往之的恶心样!难道我就那么不贤惠,我拦着你了?跟你说,我可是严守『妇』道,是你自己的问题!再说,你成天和刘六泡在一起,学没学人家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我知道吗?” “瞧你说的!我是那人吗?” “我想也不会!” 难得嗣音改口,明磊赶紧跟上,“你看,你不是也清楚夫君对你的忠心吗?还瞎闹什么?” 嗣音坏笑着用手戳了戳明磊的额头,“你那是因为我啊?你那是为了威严,不愿意自己的丑样让刘六他们看到罢了!” 明磊一把攥住嗣音的小手,顺势搂进怀里,伏在嗣音的耳边说:“你以为我不想吗?一个欣儿就够你烦心的了,我哪舍得再给我的亲亲好老婆添堵?谁叫她聪明伶俐,心眼小呢!” 前面的话,让嗣音很是感动,但谁成想后面又冒出这么一句,嗣音娇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知道你个大坏蛋不能说几句让人家高兴的!滚!滚到书房自己一个人睡去,本姑娘不伺候了!” 明磊暧昧地坏笑着,“又瞎说!都大半年的了,你就不想?” 摆平了嗣音以后,明磊又兵不血刃地稳住了欣儿,在家又住了三天。 也就在明磊回到肇庆的这些天里,几百里之外驻扎在南雄的第三陆军师第八旅第零二三团第零六八营二零四连的一等兵杜灶生,也从一些蛛丝马迹,预感到战争的即将来临。 别看杜灶生长着一张娃娃脸,今年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可参军已经有三年多了,在班里算得上元老级的人物。这几天,连队仅有的三头才两尺长的猪被杀了做熏肉,营房后菜园的菜也不再有计划地采摘,而是“连长说了,什么好吃吃什么”。而且原先每天许可每个班有1名战士外出的制度也取消了。 越琢磨越可疑,就在当天夜里站岗回来,班中的弟兄们都在呼噜呼噜地睡觉,看到外面亮堂堂的月亮,杜灶生想家了。听说江西、湖南来了十几万清军,万一自己这一去就回不来了,怎么也要向守寡多年的老娘吱一声啊! 杜灶生满处踅『摸』了一下,屋里光秃秃的怎么会有纸?一着急,干脆,就用排长给的那块有巴掌大的擦枪用的白布算了。 于是,杜灶生轻手轻脚地点起油灯,坐在地上,将白布展平放在板凳上。只可惜从军这几年没在识字上下功夫,吭讥了半天,才一笔一笔地写了不到百字,已是满头大汗。 母亲大人、大妹、小弟: 全家是否安康? 我们就要去打仗了,您如看到这些东西后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依我说,全家人什么也不用多想,也不用为我而过多地忧虑。尤其是母亲,要注意身体,不要为我着急,因为这是没有用的。 大妹和小弟一定要听母亲的话,让母亲放心。特别是小弟,现在的学堂是免费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关掉,一定要趁着这个功夫努力地学习,将来好光宗耀祖。 暂说至此! 不孝儿杜灶生 八月二十 杜灶生是幸运的,他的信刚刚托人带了出去,上面的命令就下来了。士兵一律要就地打好背包,随时准备出发。与外界的联系遂被中止,不得外出,不得写信,如果一定要写,要经过连部、营部、团部的层层审核。 九月初八,杜灶生所在的旅就做为先头部队率先挺进赣州。而直到九月十二,明磊的十万大军才全部从南雄的梅关下来,进入了江西地界。 刚刚将金声恒打败,赣南巡抚李兰池还没有消停几天,周明磊亲自领兵而来的消息就传了过来。现在赣州城里只有一万二千四百名士卒,但粮食足够再支撑一年的,而且城池的损坏也不大。和高进库等几员宿将一商议,那可是十万粤军啊,谁都有些含糊了。出城迎战想都不敢想了,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城里,死守待援吧! 于是,明磊的粤军在赣西的这四个州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象样的抵抗,赣州城再次象一叶孤舟般摇摆在明军的洪流里了。 明磊把中军设在雩都,并在这里举行了独立师的成立大会,任命廖九发、张赤须为袁则民手下独立一旅、二旅的旅长,而朱益吾手下的四位旅长则是李念松、黄乃中、朱翰园、朱永胜。 “真是内举不必亲啊!”刘六又趴在明磊耳边嘀咕。 “就你怪调多!没听说过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明磊当然知道刘六在挖苦朱翰园、朱永胜都是朱益吾的侄儿,所以,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 刘六瞟了一眼明磊,“老大是越来越虚伪了,要不是刘希尧告诉自己,兴许又让老大给骗了,但毕竟还是有迹可寻的,比如师参谋长李玉廷可是出身黄浦系的嫡系啊!” 已经过去九天了,还不见粤军来围城,躲在赣州城的李兰池有些坐不住了,咬咬牙,命斥候在百里内细细打探,消息惊人啊!斥候回来禀报,说是粤军主力已经继续北上了,只留下一个新成立的独立师来保护他们的补给线。 “他娘的!这个周明磊竟敢绕城而过,实在太不把咱们当回事了!抚帅,末将不才,愿讨一支大令,去把逆贼的补给线给掐了!” “先启玉你瞎吵吵啥!想立功也不好好掂量掂量,人家可有三万人马啊?” 副总兵官先启玉不满地瞪了一眼出言训斥他的副总兵刘伯禄,“瞧你那个熊样儿!不知道啊?有两万是才从山上下来的棚民,虽说袁则民还算个人物,但他远在凤岗,等他的援兵到了时候,老子早就将这群乌合之众给收拾了!” 李兰池听得有些动心了,一旁的胡有升心眼也有些活份儿,但大主意还要听汉军正蓝旗固山额真高进库的,于是俩人扭过脸来,却见他紧盯着地图,双眉紧缩。 “高大人!” 听见巡抚叫自己,高进库嗯了一声,头也不抬的说道:“你们来看看,好厉害的手段啊!” 几个人好奇地凑了过来,高进库点着地图,“看,袁则民的一万人马在咱们南面,而朱益吾的人马却在咱们北面。 你还想击败这些棚民呢?好好看看,人家单选赣江边的老虎山、寒心峡屯兵,就是防着你去逆袭。别忘了,那些棚民常年就住在山上,在那里,你未必能占得便宜。而一旦被咬在那里,袁则民既可以选择救援,也可以乘虚来取赣州城,你让咱们这点兵力怎么防啊?” 说着,高进库扫视了一下众人,“说不定,此乃粤军一计!真是可笑,如同刻舟求剑,还以为咱们会象上一次似的主动出击呢。” “大人的意思,这三万人能比上回童以振、陈课的大军厉害?”先启玉还是有些不服气。 “你也不想想。情形一样吗?上回,咱们下属的十二个县还有半数在手,而现在,除去这座孤城,咱们还有什么?而且兵力比那时又少了四成。 你们打算派多少人马过去,五千、还是七千?你们见过一心找死、去攻打据险而守并且是自己人马几倍数量的傻瓜吗?” “那,依着军门的意思,我们什么也不做了?”李兰池故意问道。 李兰池的心思,高进库怎能猜不到,不就怕谭泰怪罪下来不好担当吗?这就是官场!谁不是有便宜就占,有责任就躲,当老子是个雏,这么容易就做傻瓜?但高进库也不愿意得罪同僚,毕竟还要同舟共济嘛!于是,嘿嘿一笑,“做人千万不要贪心!我军面对十万敌军保全孤城,并且以一万之众牵制了三万敌军,这已经是奇功一件了!” 对高进库这等取巧的回答,李兰池心领神会,满意地点点头,“走,本抚台新近弄来几个佳俪,就在前面的花厅,已经恭候多时了!今儿个,饮酒听曲,可要一醉方休啊!”说着,起身离座,带领众人离开了书房。 李兰池还是胆小,没敢派斥候走得足够远,他要是知道,此时的明磊已经到了卢陵,保准就没了饮酒玩女人的兴致了。 庐陵是吉安府的治所,东北距南昌城五百九十里。对于清军来讲,原本吉安府的这九个县是不战而降,得来的容易,再加上庐陵城北有螺山,南有神冈山,两山相望,赣江经其下,易守难攻,南昌城又是久攻不下的局面,谭泰更是不愿分兵,也就大意了。只是命满洲镶白旗固山额真喀尔塔喇随便派个佐领带上五百骑兵,再令十几位自己的亲信文官带上印信,就如此随意地接收了整个吉安府。 可惜谭泰不知道,天地会的江西分舵就设在庐陵,在吉安府的会众就不下万人。借着处理赣西棚民的缘由,付家兄弟早早就隐身庐陵,利用这里军民新附,人心不稳的时机,凭着明磊亲笔的委任状和印信,付培言很轻松地说服大明故吏旧将写下效忠明磊的字据,再纠集会众,仅用一个晚上,就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这五百清军,庐陵率先易帜了!各县那些官吏大多是金声恒的旧部,感情上自然和大明亲近,一见时局突变,也纷纷跟着反正易帜,于是,三两天的时间,吉安府全境就再次归入大明了。 还在半路上的明磊收到这个塘报,大喜过望,真是天助啊!明磊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只是在马上褒奖了赶来的付培言几句,留下徐运持领着一个旅平定四野,守卫庐陵,明磊本人带着大军穿城而过,继续顺着赣江一路向南昌而来。 由于火炮、辎重甚至步兵都上了船,长长的船队水流而下,陆地上的清一『色』的骑兵也跟着扬起四蹄,又是一整天的急行军,一直走到月上树梢,见连午饭都没有吃的骑兵在马上直打晃,实在已经到了人困马乏的极限,明磊这才下令宿营。算了算,这一天大军竟走了将近三百里的路程! 子时刚过,士兵们大多已然入睡了,明磊也小睡了一觉,传令全军将领悉数赶来中军大帐,召开会议。 说到下一步的计划,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当然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直取南昌城了。” 明磊对手下这种没有创意的谏言很不以为然,撇嘴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刘六当然明白明磊的心思了,偷偷背着明磊向对面最远处的阎呈祥递了一个眼『色』。 阎呈祥只是一个团长,要不是刘六关照,象这样高级别的会议上是不可能参加的,现在要他在这么多将军面前发言,心里还是一个劲儿的打鼓,说话不禁有些结巴。“大、大帅,末将有个想法…….” 阎呈祥的声音出奇的小,除了身边的几个旅长,大帐里的其他人谁都没有听见。刘六眼看着阎呈祥光张嘴却没有声响,心里这个恨,“等没人的时候踹不死你个废物”!但骂归骂,事以至此,好人还是要做到底的了。 刘六捅捅居中的明磊,“大哥,那小子好象有话要说。” 顺着刘六努嘴的方向,明磊这才注意到远处的这个年青英俊的小团长,见和自己目光一碰,当即惊慌地低下头,明磊也觉得此人俨然一个羞涩的书生,便笑着用手点指:“你是不是要说什么?但讲无妨!” 阎呈祥低头时,飞快地瞟见了明磊的抿嘴一笑和一旁刘六耷拉下来的长脸,心中不禁大叫着自己的名字,“拼了,豁出去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胸膛挺了起来,朗声说道:“报告,卑职是陆军三师第八旅第零二三团上校团长阎呈祥!” 说罢,见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惊异地看着自己,心神此时反倒平静了下来,接着大声说道:“卑职以为,我军不宜直『插』南昌城下,应向西绕道直扑九江府的德安。分兵袭取之,并留下一半的兵力准备打援。” 终于听到有人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明磊有些兴奋,温言鼓励道:“好!上前来,讲一下理由。” 阎呈祥立正抬右手给众位将军施了军礼,这才从众将闪开的夹道来到中间的地图跟前,“大帅请看。 据报,六月初三日,王得仁领精兵出城迎战南下清军,在七里街被清军击败,退回南昌。谭泰乘胜挥军前进,在七月初十日包围了南昌,并分兵四出,扫除外围,切断省会同其他州县的联系。而且清军大肆抢掠,驱迫南昌府所属新建、奉新、建昌等七县的数十万百姓全部驱赶到了南昌城下,挖掘了三道濠沟,深广各二丈;还在赣江上构造浮桥三座。 听说抓来的民夫每天只给粥一餐,溽暑督工不停晷,上曝旁蒸,死者无虑十余万;『妇』女各旗分取之,同营者迭嬲无昼夜。 现在,南昌城方圆数十里间,已经成了无人区。所以,一旦形成对持,谭泰尚有十余万的百姓可以充做军粮,而我军的粮草只够维持二十天的,要指着千里运粮,恐难久持啊! 而最可笑道是,清军因不习水战,守着交通便捷的鄱阳湖区不敢用,竟选了位于南昌西北二百里外的九江府德安县城作为自己军粮和辎重的囤积之所。 列位将军请看,德安南有博阳山,古文以为敷浅原,博阳川出焉,向东南流入鄱阳湖。东北有谷帘水,源出庐山,下流亦入鄱阳湖。我军出其不意地袭取德安,正所谓蛇打七寸,攻其所必救。 大帅请想:如此一来,谭泰反变成被我军和金声恒内外夹击,而且不管真假,清军必定以为我军的粮草无忧,如何敢和我军相持?只得放弃南昌,引全军反身夺取德安。这样,我军就可以以逸待劳,有机会在德安南面的博阳山区围歼谭泰全军了!” ------------ 第三十九章 接近 第三十九章 接近 “这计划实在有些信口开河吧?” 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陆军第三师的师长沈一恒。沈一恒的指头狠翘着地图上德安这个红点,“大帅!德安城北距九江不过百里,南距南昌谭泰的主力二百里,东距清军副帅何洛会镇守的饶州也不过四百里,这是三面合围的死地啊! 更何况大军粮草的囤积之处,必是重兵把守,一旦久攻不下,三路援军就算有一路达到,大军危矣!” 沈一恒的话,立时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附合之声不绝于耳。 虽说面对的是自己上司的上司,但机不可失!阎呈祥哪里还顾得上害怕,大声抗辩道:“师座此言甚是!但这只是表面上的,请末将为您细细解说一下。 其一:九江初定,城池需要防守,能来救援的人马至多不过五六千人;而谭泰的援军也不会超过两万人马;估计何洛会的援军可能也在一万五千人左右。 其二:从信使出发到何洛会的援军到达,这一去一来就是八百里,再加上他还要有集结部队的功夫,没有个七八天估计是来不了的。 我军只要分出一个旅的兵力拖住最先到达到九江援军,再集中两、三倍于敌的兵力围歼谭泰的援军,估计四天就可解决战斗。 此时,再留下两个旅的兵力阻击谭泰有可能前来的第二路援军,全军移兵东面等待何洛会军的到来,定可一战而胜。 一旦九江、饶州的援军败亡,南昌城下谭泰的残军就如同案板上的鱼肉,等着我军任意宰割了? 所以,看似三路合围之势,实际上清军行动时间不可能协调一致。如此,不管他们是几路人马,只要是各自为战,我们完全有可能分别吃掉。 我军火器见长,但机动『性』不足;而德安附近多山,只要我军抢占有利地形,正是扬长避短,牵着清军的鼻子,『逼』着他和咱们打对其最不利的阻击战!” 沈一恒点点头,觉得说得未尝没有道理,但一边的三师第七旅旅长韩宪元有些不服气,冷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谭泰的援军不会超过两万?我要是谭泰就领全军回援,八万大军,我们如何阻挡?弄不好是要全军覆没的啊?” 此时的阎呈祥已然有些渐入佳境的感觉,很是潇洒地冲韩宪元微微欠欠身,“旅座,谭泰之所以驱赶这么多百姓没日没夜地挖坑,而且一道不够,竟连挖了三道,不就是因为觉得围攻南昌略显兵力不足,有些力不从心吗? 只是万人规模的攻打德安城,谭泰决不会想到我军主力已经悉数赶到,多半认为这只是围魏救赵之计,哪会要了他全军的『性』命?不要说全军撤离,就是一半的人马他也不肯离开半步啊? 再说,兵者历来就是凶险之事,哪有十成把握的?不冒一点风险,就决不会有什么胜算,关键看这风险冒得值不值!” 见自己说得有些直白,人家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阎呈祥赶紧改了口气,换成一种听上去无比诚恳语气加以解释:“俗话说:两倍击之,五倍围之。正因为谭泰的大军加上新降的明军也不过八万人马,而南昌城里的金声恒大体上也还有五六万人马,所以谭泰才会『逼』迫十余万男丁来挖沟,借以弥补他兵力的不足。 大人请想,当初谭泰死扛着不许何洛会来援,不就是怕人家跟他抢功。现在南昌城已经山穷水尽,眼看大功就要告成了,而且德安尚有另外两路大军回援,谭泰怎会分兵过多?万一功亏一篑,不提他如何复爵,他怎么向多尔衮交待得过去呢?” “说得好听,可这完全是纸上谈兵。我问你,依着你的这个计划,数万大军绕过南昌城还能不被清军发现,你当那些清军都是瞎子和聋子吗?” “按常理是不可能的!但前面末将不是说了吗,谭泰将南昌周围洗劫一空,南昌城百里之内已经是无人区了,只要我军昼伏夜出,逃过清军斥候耳目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见时间不早了,而且该说的这个阎呈祥已然都替自己说了,明磊示意大家安静,“大家不要争论了,阎呈祥说得很好,和本帅想到一块去了。” 见明磊定了调子,知道主帅就要点名派将了,众人立时安静下来。明磊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出征前,本帅就有了攻夺德安的念头,但这需要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吉安府。 如果我军强攻吉安府不下,就算只耽误了三天,攻取德安的计划就没有可行『性』了,我军只剩下在南昌城下和谭泰对决一条路了。 但现在看,出发前对吉安府的安排还算成功的,可以说是脱手而得。从明天开始,为了保密,我们就要弃舟登岸,沿着赣江东岸的荒地前进,估计明日晚间,我们就可以到达赣江的姚家渡,此处虽然距离南昌城不足六十里,但好就好在周围已经没有了人烟,不必担心会泄『露』行踪!等人马、辎重悉数到达西岸,我们就直接潜入山区,沿途凡是遇到百姓,都要扣留。只要能瞒住谭泰的耳目,此计的成功『性』就有了七成。” “可大帅!” 明磊面无表情地停了下来,一看打断自己说话的是张天佑,知道人家也是好意,便示意他继续说。 张天佑没敢看着明磊,低着头小心地说:“照大帅所说,走的可全是弓背路,这不算走冤枉道吗?再说,我们现在就可以到达赣江西岸,何必要跑到人家鼻子底下提心吊胆地偷渡呢?” 六也有点挂不住,嗤骂道:“你脑子进水了?谁不知道走近道啊?睁开你的眼好好看看,这、这、还有这!数数,不到二百里,赣江西岸光巡检司就五个,乡村密集,你也学谭泰,看见人就带上,那还不要带上几万百姓一起行军啊?” 见弟弟挨骂,张天广有些坐不住了,但他也没有胆子和明磊、刘六争辩,只有岔开了话题,“大帅!正如您所说,以我军现在的行军速度,距离南昌城不过一天的路程。突袭谭泰的本镇,不是一样能大获全胜?而且这样的把握似乎更大一些,不是吗?” 明磊一笑,“话是如此啊!可天广,你有没有想过,加上降军,谭泰有近八万之重,真要在南昌城外拉开架势,咱们的兵力顶多和人家势均力敌。就算你攻其不备能取胜,可提醒你,那八万人马中有四万多骑兵,而且都是一『色』的蒙古骏马。一但战事不利就会迅速远遁,机动力岂是咱们所能追赶的? 我们至多算是能击退他,但无论谭泰退到九江还是饶州,江西清军的主力仍在,我们还是腾不出手来去救援湖南啊? 明白了吗?我的将军们!此次清军分三路来攻打我们,江南地区云集的总兵力接近三十万,能够动用的机动人马不下二十万,这是弘光朝灭亡以来,我们面临的最大的一次生死考验。 而反观我们大明,只剩下咱们这几万人马成了扭转乾坤的唯一希望了,责任重大啊!所以,我们不但要解救金声恒,更要全歼江西的这支清军的机动部队。 这样,才算砍掉了济尔哈朗的一支臂膀,我们才有可能联合金声恒军,合力与济尔哈朗、勒克德浑周旋,寻找战机彻底粉碎清军的这次全面进攻。 我承认,攻取德安的风险是很大。但兵法有云: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无为虚,有为实,一般而言弱、寡、饥、劳、怯、『乱』、不虞是虚,强、众、饱、逸、勇、治、有备是实。 我们要想彻底消灭这支清军,就要从目前的实际出发,因敌情的变化而变化,避实击虚,战胜敌人。但如何才能避开敌人之实,攻击敌人之虚呢?说到底,这关键还在于掌握战略上的主动权,驾驭战争形势的变化,发现和制造敌人之虚,适时攻击。 能调动敌人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就如阎团长所说的那样,攻其所必救!那么对于江西之敌,德安就是谭泰的死『穴』。只有出其不意地攻击这一点,才算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逼』着敌人依着我们的愿望,自觉自愿地将他的人马分开,向飞蛾投火一般的分批凑到咱们的枪口下送死。 只有这样,才能将各路清军吸引过来,据险而守,牵着敌人的鼻子,让他在地势不利的情况下和我军大打阵地战。从而克制清军机动力强的优势,发挥我军火器的长处,将德安周边变成清军的绞肉机,力争就在这一大片丘陵山区彻底解决掉谭泰他们!” 众将听了明磊的话,仿佛已经闻到了战场的血腥味,顿时热血沸腾,一齐『插』手施礼道:“大帅神机妙算,我等愿出死力,为国尽忠,为大帅分忧!” 明磊不禁哈哈大笑,扭脸看着刘六,“刘六你带兵有方啊!诸将个个不畏强敌,很好!很好啊!” 刘六也咧开大嘴笑了,“好!那小弟就分兵派将了! 沈一恒,你的三师为先头部队,张天佑的第九旅负责击溃九江来敌,韩宪元的第七旅、谢承瑞第八旅负责围攻德安城。 至于对付南昌方向来敌,陈锦泽的二师要摆成口袋阵,陈敬廷的禁卫师做预备队,一师的张天广,领着你的那两个骑兵旅负责将这个口袋匝紧,就为了南昌府冤死的百姓,也不能放跑一名鞑子。” 众将轰然领命而去,只有张天佑磨磨蹭蹭地留到了最后。见众人都走干净了,便馋着脸央求道:“大帅,我的炮兵团可被您留给了忠贞营,您是不是补给我一个啊?” “怎么,少了炮兵团你还打不了仗了?实话告诉你,要不是你少了炮兵团,这俏活还论不到你呢?还不给我滚,你个臭小子!” 一见刘六不但骂自己,做势还要动手,吓得张天佑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见大帐中就剩下刘六和自己,明磊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个阎呈祥是你特意安排的吧?想死啊?敢在我背后弄鬼?” “天地良心!”一见自己的小伎俩被明磊识破了,刘六赶紧赌咒发誓,“那些话可不是我教的,也是无疑之中亲耳听他说的。觉得是个人才,要是轻易提拔了,怕大哥不高兴,这才让他自己『露』一手的!” 明磊坏笑着盯得刘六直发虚,只见明磊眉『毛』一挑,“你刚才怎么说张天佑来着?还不给我滚,你个臭小子!” 等到明磊领着中军和警卫团赶到赣江边上的时候,先头部队已经过去一天了。和其它部队一样,明磊他们也是躲在了赣江东岸十里外的山岭中,等到深夜才偷偷渡江的。 那天晚上,明磊瞅着身边的警卫团团长许忠蜷在自己身边鼾声阵阵,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准备充个盹,突然间,许忠猛地扑了过来,紧紧抱住明磊的左臂,一个劲儿地摇晃。 明磊抬手就给了他一下,“干什么?找死!” 这下看来不轻,许忠一下惊醒过来,看见自己还抓着主公的胳膊,吓得一把松开,不好意思地笑了。“小的梦见渡江的时候落了水,夜里又什么也看不见,一直在水里漂呀漂的,情急之下这么一胡噜,竟忽然抓住一根木头,结果竟是大帅您啊!” “滚!看你个俅样!起来!准备出发了!” 明磊低低的喝斥一声,也跟着站了起来,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身子。不一会儿,明磊就听见淅淅嗦嗦的声响,上千人的行动,就这样开始了。 透过树林的空隙,天上还是有一轮圆月的,但在这片树林里,依旧漆黑一片,看不大清楚。士兵们只能猫着腰,一手提枪一手攥着前面战友的背囊『摸』索着向前走。 明磊小心地走了一个时辰,终于顺着山沟『摸』了出来,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不觉间已经能看到远处的河滩,一条光亮的大江一下横在了面前。 等明磊他们来到河滩,这里已经聚集了不下万人,都按照团的编制列成方阵,悉数都蹲在沙滩上,等待着对岸船只得到来。 趁着这个功夫,明磊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景象:能见度有一、二十米远,能看到沙滩上还有些茅草和低矮的植物,赣江在眼前黑乎乎的流着,那水流声让人觉得特别大,几乎掩盖了这上万人马的全部声响,还有部队陆续赶来,就象一条条黑『色』的蟒蛇从山林中游出,缓慢地滑向河滩。 一盏茶的功夫,上百条硕大的竹筏慢慢从对岸划了过来。 “弟兄们!过了此江,恶战将至,决定成败的时刻到了!是英雄、是狗熊,过了今晚上就要见分晓了!千万记住,家乡的父老乡亲还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呢!” 明磊只能猜到傍边这是二师的队伍,但此人虽然尽量保持着语气的激昂,但压低了的嗓门,实在听不出是谁。于是,明磊捅了一下形影不离的许忠,“听听,人家说得多好,你也说上两句,别让人家比下去!” “大帅!您没听过,咬人的狗不叫?听他咧咧呢!” 说着,许忠离开明磊,走到几个营长跟前,“传令!检查武器!子弹上膛! 按照部队编号,从左到右数,一到九按尾数登船,出发!” 战士们按照平日演练的的队形纷纷散开,各自向江边跑去。 看到不少人登上竹筏,还是半蹲的姿势,同时将手中的步枪举起,瞄向前方的黑暗。这也太戏剧化了,明磊嘀咕着,吩咐道:“告诉兄弟们,不要紧张!还没有敌情呢!” 江水有些急,虽然知道登陆点在下游,但为了保证竹筏的正确方向,竹筏两侧的战士拼命的用力划水来克服这快速的水流。 明磊不觉也紧张起来,“登陆点在哪?” “大帅请往右看,下游左前方的亮点就是我们的登陆点!那边有咱们的人在接应!” 竹筏到了河心有明显的被水流冲击的感觉,船加速向下游飘去,明磊看看怀表,足足四十分钟,竹筏才在登陆点下方十几丈外靠了岸。 总算顺利,没有遇到一点波折和麻烦。想着,明磊跳下了竹筏。真奇怪!当明磊脚一落地的刹那,一种奇特的感觉迅速曼延了他的全身。 那种感觉真是奇怪,那是一种明显地感觉到不塌实,让你感觉到危险就在眼前的恐惧。从此,就算跳进了十万清军的中心地带,也不知能不能瞒过谭泰的耳目,算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随他去吧! 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瞅见一旁的参谋们都看着自己,明磊平静地一笑,“时间拖得越长,划船的士兵体力下降得就越多。传令,登陆点还要向北偏移!” 说完,明磊又向对岸张望了一阵,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黑黑的山影。 明磊的全军躲在赣江两岸的山岭中,整整用了三天才完成了偷渡和重新集结。好在此时的南昌府周围没有人烟,大军所过的村庄更是一片死寂。就这样,明磊他们顺利地向西北方向的德安山区急进而去。 是沈一恒的陆军第三师作为明磊的前军,自打偷渡赣江起,干得就全是苦差事。当他们偷偷『摸』『摸』地翻越博阳山后,于九月二十八日接近了德安城。德安也算座古城了,始见于南宋,洪武年间再次扩建,城垣三面依山,西门外虽是一片开阔的平原,但此门却建有高耸的翁成,和可以容纳千人的藏兵洞,正因为如此,谭泰放心大胆地选择此城做为自己的屯粮之所。而守卫此城的是满洲正红旗固山额真觉善率领的本旗七千精兵。 谭泰将守粮草的重任交给觉善,这可是多尔衮的命令。远在崇德年间的松山之战,洪承畴手下四路明军的夜出劫营,连闯九座大营,连皇太极差点都被『射』死,觉善楞是以三千勇士顶住明军的疯狂猛攻,稳稳守住了东路大营,从此一战成名。再加上手下的这支正红旗人马,也是多尔衮特意为觉善挑选的以防守见长的部队。 风水轮流转,运气有时也确实不能总在明磊这边啊。和吉安府相反,费劲扒拉的沈一恒的部队刚刚从博阳山的西面『摸』下来就出现了意外。 走在最前面负责侦察的是第三陆军师第八旅第零二三团第零六八营二零四连,中尉连长韩双有带着本队的这一百来人成扇子面在浓密的灌木丛中搜索前进。突然,一排发现左侧不远处的草丛中发出奇怪地抖动声。 一排长一面示意大家禁声,一面示意上刺刀。二班、三班熟练地从两侧包围过去,自己则带着一班的十来个人猫腰悄悄接近过去。 突然间,草丛中发出一声大喊,“快跑!”一下站起四五十各青壮汉子,一看就是附近的穷苦百姓,这些汉子大叫着四下里跑开了。 “别开枪!” 其实连长的这声吼,在『乱』『乱』哄哄中哪能让远处的一排听见,但一见不是清军,谁又敢开枪伤人呢?于是,两侧的战士只是用明晃晃的刺刀威吓一下,最厉害的不过是来上一枪托,很快,大部分被制服了,但还是有少数人跑远了。 韩双有一面命令三排赶快去追回来,一面让二排迅速去接管这些俘虏。一排长没有理会那些蹲在地上的汉子们,继续领着人向草丛深处搜索。 ------------ 第四十章 受挫 第四十章 受挫 这些士兵还没走出几丈远,赫然看到眼前或蹲或卧竟有不下百人,不过这些人多是老人、『妇』女和孩子。 只一个照面,这些人撒腿就跑。可这些老弱『妇』孺,如何跑得快,在明晃晃的刺刀下,很快就被赶成一团,万分惊恐地看着他们,不少小孩咧开嘴开始哭闹了起来。此时,杜灶生从有些不知所措的一排长身后走了出来,蹲下身子向一个面黄肌瘦,衣服破烂,光着一只小脚的两岁大小的小女孩招招手,谁成想这个孩子一头扎进了母亲的怀里,连头都不敢抬。 没办法,杜灶生站起来又向前走了几步,直吓得那个母亲跪下来向他求饶。杜灶生这才仔细端详,脚下的这个媳『妇』其实很年青,也就二十岁的年纪,虽然也是面黄肌瘦的,却是细眉大眼,五官周正,只是故意用锅烟子和灰土将一张脸抹得黑黑的,越发显出脖颈后肌肤的白嫩。 杜灶生不好意思去搀扶一个『妇』道人家,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孩的破鞋,轻轻地交到这个『妇』人手中,“树林里湿气重,小心孩子着凉!” 一旁几个就要站起来准备和他们拼命的老『妇』人,见了这情景,紧绷的身子都松弛了下来,这伙一百多人的百姓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此时,一个白发苍苍的庄稼老汉慢慢站了起来,“大老爷!您们可是官军?” “大家不必惊慌!我们是大明督师周明磊的队伍,是来剿灭鞑子的,平买平卖,秋毫无犯,是不敢『骚』扰百姓的,请快些回村吧!” 闻听此言,一干人竟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官爷啊!我们庄子来了清军,还望官爷替我们做主啊!” “有清军!什么时候!在哪里?” “昨天就来了!现在还住在庄上,全都骑着高头大马,有七八十人!” “老丈!你们是什么庄啊?” “罗家铺!离德安城有二十多里山路。” 杜灶生回头看看排长,这才看见连长已经过来了。韩双有点点头,“干!先宰了这些清军再说!” 于是,由十几个自告奋勇的青年后生带路,整个连队向着北面的山梁走去。杜灶生故意落在最后,指挥余下的百姓跟着前进,偷偷观察,发现那个小『妇』人抱着小女孩,独自一个人,既没有老人也没有男人跟在身边。于是,瞅机会就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问:“你家男人呢?” “欠了两年的钱粮,被官府拿去杀头了!” 杜灶生抬头,发现自己的行径还是被众人留意着,索『性』大声说:“大伙放心!以后好了!只要江西归我们周大帅管,你们就不必再纳什么劳什子钱粮了!” “真的!山伢子哄人嘞!” “骗你们做什么!不信你们向广东来的老客打听打听?” 等杜灶生带领这些行动迟缓的百姓赶回罗家铺,战斗早就结束了,村口的树上,拴着三十几匹高头战马,自己所在的一排弟兄们正忙着清理战场。 一看就知道打了胜仗,杜灶生故意远远地就扯开嗓门冲着一个战士大喊:“大刘,打得怎么样?” 那人举起一把马刀,回头就骂:“运气还算不赖!『摸』进庄子的时候,这些龟孙子还在各处老百姓的屋子里吃酒,等他们听到动静跑出来,三排齐『射』,一下就被干躺下小五十! 可,这些兔崽子横得紧啊!能喘气的总共还有四十几个人了,愣是没有一个投降的!最后,还是让急红了眼的他们跑出去十几个,咱们也折了二十几个弟兄。” 还没容杜灶生答话,连长韩双有闻讯从村里走了出来,“罗老汉!这些尸首帮忙埋了,剩下还有二十几匹死马,都留给你们,自己看着分吧!娃儿们怕是许久没有吃到肉了!”说着,就下令整队出发。 另外,还需留下人手照看伤亡的弟兄和俘获的战马,等着团部来处置。杜灶生理所当然地被留了下来。一排长是他的同乡,临行前偷偷捅捅他:“你小子行啊!这时候,还惦记着风流呢?” 杜灶生把脸一绷,“瞎咧咧啥!” 一排长不为所动,“得了!一撅腚,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小心些!这种事虽说民不举官不纠的!但万一出了事,可是要掉脑袋的!” 杜灶生点点头,不由自主地扭脸瞅瞅远去的那个瘦弱的背影,『舔』『舔』嘴唇,“知道!你以为我傻啊!” 得知侦察连擅自出击,并且遭遇到的是德安守军外出抢劫百姓的一个牛录的骑兵小分队,最可气的是有活口逃跑了,旅长张天佑当时就急眼了,没功夫处置这个混蛋小连长了。 “旅座,是不是火速请师长定夺?” 张天佑心烦意『乱』地对旅参谋长摆摆手,“来不及请示了!我实在是担心整个师团的行踪已经因此暴『露』了,通知各团,放弃赶往原定的作战位置,直接杀奔德安城的南门。” “旅座,万万使不得,这可是越权独断啊!”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大帅不是讲过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执行吧!” 于是,夺取德安的战斗在仓促中打响了。 而早就接到禀报的觉善也不敢怠慢,在张天佑还没有赶到南门时,告急的信使就分三批向南昌等地求救去了,就这样,粤军的行踪提前暴『露』了! 九月三十日的下午,中军大帐就设在南昌城外西南二十里处的谭泰接到了觉善的告急文书。声称“德安南面博阳山一带出现明军,人数不明,正在向德安『逼』近,外围警戒部队与之发生交火,死伤七十四人。” 但觉善倒霉也就倒霉在太着急了,没等着明军开始攻城就抢先写了求救信。在谭泰脑子里,别说吉安,明军主力此时还应该在赣州城围城呢! “人数不明!”谭泰拿起文书又端详了一遍,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怎么看还是觉得多半是金声恒的散兵游勇为了引开自己的注意力才偷袭德安的!心里不禁觉得这个为多尔衮所器重的觉善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回复道:“密切注视明军动向、人数多少、及时告吾,不得稍有疏忽。”并命令汉军刘良佐的副总兵刘起龙领着四千骑兵前去救援。 而仅过了一天,谭泰又接到了觉善第二封告急文书:声称被近万明粤军主力包围。此时,谭泰知道不好,一定是周明磊的先锋部队千里奔袭而来了,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刘起龙的那四千人马凶多吉少了。果然,下午未时。刘起龙领着不到二三百人的残兵败将逃了回来。 听了刘起龙将被全歼的经过讲了一遍,谭泰不由得勃然大怒,“临行时,本帅是怎么跟你交待的?但凡救援,为防被袭,一定是走岭不走沟。尔非但不听,还敢不设置侧卫?汝是不是不想要项上的这颗脑袋了? 左右,拉下去重打四十军棍!” 一见刘起龙被骂得无言以对,众将看在刘良佐的面上赶紧过来求情,谭泰余怒未消,恶狠狠地说:“大敌当前,看在众将对面上,暂且饶过你,但要削发示众。” 刘起龙一听,脸一下胀得通红,大声说道:“末将虽是汉将,也还是要脸面的。『毛』发授之于父母,不敢有丝毫损伤,末将宁愿流血,也不愿削发。” 谭泰不禁冷笑一声,“如此,老夫就成全你!拉出去重责二十军棍!” 见自己的这个亲侄儿挨打,刘良佐哪里还坐得住,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谭泰也太欺负人了!不禁有些动气,“此人乃卑职的侄儿,是否能看在卑职的面上网开一面,着他戴罪立功呢?” 老实说,在北京,别说亲贵们,就是皇父摄政王也看不起这个刘良佐,虽说把他归入了汉军镶黄旗,但只是给了个散秩大臣的闲差。临行前,摄政王亲口告诉谭泰,“挑这个刘良佐给你,就是看重当年豫亲王下江南,这条老狗竟以十万兵马来降,如同阉人一般没有一点男人的骨气这点上。” “奴才明白!王是体恤奴才!如今奴才是没有爵位的罪臣,只有这样的人才好使唤!” 可不管怎么说,刘良佐凭借来降的功劳,被授与世职二等精奇尼哈番,当着这么多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谭泰不情不愿地摆摆手,虽将刘起龙放了,但连大帐都不许进,直接赶了出去。 刘良佐刚要张嘴,说上几句感谢的话,可大将军扭脸根本不理自己,虽说默许了自己的要求,但就这样傻呵呵地干站在这里没人搭理,实在有些尴尬。刘良佐只好讪讪地另寻话题,“事到如今,大帅看德安局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谭泰鄙夷地看了这个汉人一眼,“这还用问,吉安府失守已然确定无疑,来的必是那个周明磊的先头部队!好大的胆子,竟妄图抢我的军粮,『乱』我军心,再趁吾军心不稳之时,好和金声恒里应外合,以解南昌之围? 真是有些自不量力!” 一旁的伊尔德紧锁着双眉,『插』话道:“攻其所必救!会不会周明磊就是想要我军多多地分兵,好借机削弱南昌城下的兵马,再出其不意地偷袭我军?” 这个伊尔德,是满洲正黄旗人,扬古利的族侄,三十几岁的年纪已经是满洲正黄旗固山额真了。其实,别看伊尔德年纪不大,但他第一次参战还是远在天聪三年,跟随扬古利攻略锦州、宁远。别管伊尔德对谭泰的许多做法不满意,但不管怎么说,谭泰也是扬古利的胞弟!自己身不由己地就成了大将军最信赖的人,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事! 谭泰看着这个魁梧敦实的侄子,不愧是大哥一手调教出来的,处处透着细心,满意地点点头,“所言甚是,恐怕明军就隐藏在我军左右!还要贤侄多费心了,立即加派人手去吉安府方向搜索敌情! 至于德安嘛,为了谨慎起见,当分路合击!” “分路合击?” “对!我军不宜出动过多兵马,立刻传令九江、饶州多出援军,直『插』德安城。” “可,大将军,我方也要派军马回援啊!” 谭泰笑了,“就依贤侄,不过,你说谁去为好呢?” 一旁的刘良佐赶紧抢过话茬,“大将军,先次失利的就是末将的属下,这次,末将愿亲自前往,一雪前耻!” “你?”谭泰不禁面『露』鄙夷之『色』。 一旁的伊尔德见刘良佐连耳朵都红了,赶紧『插』话道:“我看可行。不过刘将军已经损失了四千骑兵,现在手下的人马不过一万六千人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命驻守城北的喀尔塔喇带上他旗下的五千人马,一同进军的为好。” 谭泰也知道自己目中无人的老『毛』病又犯了,用人之际,何必得罪这个汉将呢?好在自己这个侄子说话客气得体给足了刘良佐面子,不禁松了口气,点头算是答应了。 等刘良佐回到自己的大营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大帐门帘一挑,刘起龙一脸兴奋地跑了进来,“叔叔,侄儿可准备好了,说什么也要带上我,不光为出这口鸟气,多少也要立些军功给叔叔挣些面子回来!” “想什么呢?人家喀尔塔喇是主帅,真要有了功劳,也没有你小子的份!” 刘起龙的小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瞧您说得!未雨绸缪,侄儿刚才就打点好了。他喀尔塔喇那阵子不是主动请缨去烧金声恒的运粮船,没赶上抢人吗?刚才,我去后营从那些留着没动过的姑娘中挑了三个最标致的,给他的标门大厅(中军官的别称)送了去,让那小子自个儿留一个,孝敬他主子两个。 当兵三年,老母猪赛貂禅,此话不虚啊!叔叔是没瞅见他那副没起子的臭德行儿!一见面,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对我拜托的事,胸脯拍得山响,一口就应承了。这次的功劳,一定说动他家主子,怎么也让给咱们一半!” 看着得意洋洋的刘起龙,刘良佐心疼得直咧嘴。留下的那六个女子,可以说是他老人家从当地百姓堆里万里挑一扒拉出来的黄花大闺女,自个儿都没舍得受用,专门留着带回京打点关系用的!这下好了,被这个不知轻重的败家侄子一下用去了一半。想着,伸手狠狠给了刘起龙一个嘴巴,“你个忤逆!那些浑身『毛』都没退净的丘八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啊!做事太『毛』躁,怎么也要让叔叔我先尝了鲜,再送出去啊!真是作孽啊!” 但毕竟覆水难收了!刘良佐还是有些含糊,“这个喀尔塔喇可是倨傲得很啊!从来就不用正眼看咱们汉人,而且,他们满人可是凭军功进爵的,人家舍得?不会是肉包子打狗吧?” 刘良佐如此说,可是有根据的,要论勇武,谭泰的全军,还真是没人比得了这个喀尔塔喇!他可是赫赫有名的满洲巴图鲁。顺治二年,李自成败走湖广,阿济格移师追击时,指派喀尔塔喇与巴牙喇甲喇章京鰲拜夺取安陆。喀尔塔喇和那个日后大大有名的鰲拜是一样的急脾气,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督兵急进,不但提前拿下安陆,还赶上了李自成的后卫部队,一举夺下了六十余艘战船,威声远扬,一时间是与鳌拜齐名的猛将。 “不能!叔叔您就放心吧!标门大厅说了,这次进兵以来,他们固山立的战功数都数不完,也不在乎这一个半个的!” 刘良佐一愣,暗自一琢磨,说得也是啊!给喀尔塔喇数数:首功是大军抵达童子渡时,金声桓兵据水而阵,方舟为梁,是人家喀尔塔喇一战拿下浮桥,保障大军顺利渡江。其次在攻打饶州时,面对金声恒的三千铁甲军,又是喀尔塔喇与甲喇额真巴朗死战击败之,确保力克饶州。第三功是初到南昌,首战挫败金声恒的又是他。第四次是大军合围未成之时,金声恒军以舟运粮入城,众将皆不善水战,最后还是喀尔塔喇领令,带着本部的五千人马出击,一战就纵火焚舟七百余艘,缴获八艘,从此彻底断了金声恒的粮道。就凭着四次军功,加一个前程那是富富有余了! “咳!”人家怎么说,就怎么听吧!还是不抱太大希望的刘良佐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就等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就在南昌这边还在准备人马第二次救援德安的时候,撤离德安城的张天佑的第九旅和九江的来敌也交上手了。 驻守在九江的是孝庄太后的族人,蒙古科尔沁部的恩格图,如今已经是蒙古正红旗固山额真,论能力、论资历都有些看不起撤了世职同是固山额真的谭泰。对此心知肚明的谭泰怎敢将此人留在身边?早早地就将他甩在了九江,而且欺负恩格图的本部只是不过万人的骑兵,特意将投降的汉军全部带走,没给恩格图多留下一兵一卒。 九江距离德安城不过百里,快马半天就可赶到。也就在谭泰得知有万人围攻德安的十月初一,接到觉善告急文书的恩格图,已经亲自领着六千骑兵整队出发了。 恩格图的人马是直接被命令进驻九江的,对于九江以南至南昌的道路沿途情况根本就是两眼一『摸』黑,以至于出发前既没有什么行军部署,也没有功夫再派什么搜索部队了,只是随便抓了几个当地人当向导,就盲目地以骑兵大集团的统一行动向德安直扑而来。 而此时,在德安城下耽误了时间的张天佑带着他的第九旅也是匆匆赶到了李家集外的官道。这个地方位于九江进入德安的必经之路,而且周围山峦起复。一到此地,张天佑就急令罗少伟的零二七团部放置在大路东侧的高坡之上,零二八团驻守在大路西侧的高坡,他自己领着零二九团作为预备队,守在两个团的侧后方。 依照粤军的陆军训令,高坡扎营也是要有相当讲究的。“军队还在行进中,斥侯兵就必须把前方可能扎营的地方详细报告给军队统帅。扎营实在不象通常所想的那么简单,在军营四周要围起一道临时的木墙。 制作方法是先砍两排树干,一排长一排短,把树干底下烧焦以后埋二分之一入土,长树干排成紧密的一排在外,短树干排成一排在内,然后在两排树干之间架上木板,分为上下两层,这样长树干长出的部分就成为护墙,木板上层平时可以让士兵巡逻放哨,战时可以让士兵轮流开枪;而下层可以存放防御武器和让士兵休息。” 当晚,疲惫不堪的第九旅官兵实在没有气力伐树扎营了,就是弄个鹿角什么的防御工事也根本顾不上了,直接躺在『露』天地里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还没来得及修建工事的第九旅就碰上了突如其来的九江援军。这一突然遭遇,也同样出乎恩格图的意料。此时他的部队正沿着如同一条狭长谷地的官道快速行进,就听见前面枪声大作,自己手下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作为一员宿将,这种不利的局面恩格图见多了,并不慌『乱』,冲着官道两侧的高坡令旗一摆,当即就有两个牛录章京各领一千骑兵迅速赶去强占了。 冲击西侧高坡零二八团防地的牛录章京索肃一见自己成扇子面散开的手下,已经是第四次刚刚冲到半山腰就被如雨的子弹连人带马地打倒了一大片,不得不下令退了回来。 ------------ 第四十一章 攻防 第四十一章 攻防 眼看着高贵的成吉思汗的子孙还没有粘到人家的衣襟就丢了『性』命,牛录章京索肃不由得双眼冒火,一把将上身的甲胄薅了下来,赤着上身,将一把金背砍山刀『插』在背后,举起五尺长、一把掌宽的硬弓,带头冲了上去。一口气冲到了半山腰,已经能隐约看山坡上或蹲或跪的那些明军的容貌了,象手里这等硬弓,哪还用瞄准,索肃甚至连脚步也不用停下,飞快地左右开弓,一连『射』死了十来个明军。跟在他身后的清军听见明军的阵阵惨叫声,顿时士气大振,一下又向前冲出了二十几丈。 但就在此时,突然头顶上传来刺耳的呼啸声,只有少数刚刚吃过大亏的兵士知道那一定是明军最可怕的炮弹袭来,吓得向前一纵身,就势趴在了地上。但大多数人奇怪归奇怪,还是一个劲儿地跟着牛录大人向前冲。 一眨眼的功夫,十几发迫击炮弹没等落地就在这些清军的头上开了花,索肃和五十几个冲在最前面的蒙古汉子,瞬间就被炸得面目全非,刚才的彪悍勇武一下显得是那么的弱不禁风。结果可想而知,随着炮弹向后方的延续爆炸,群龙无首的清军叽里咕噜地滚下了坡! 可就在西侧的清军被彻底击退的时刻,东侧的高坡却意外失守了。 原来进攻东侧高坡的牛录章京可不象索肃那样愚蠢,他命令一半的手下从正面猛攻,而自己则细心观察着山坡上的明军。看来这些明军来得也很仓促,别说壕沟了,就连最起码的木栏也没有功夫设置,就这么光秃秃地站在坡上。看到这里,牛录坚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命令手下正面的攻击不必太卖力气,牛录自己竟领上三百来人向东转过山弯,来到山坡背后,将马匹留在山脚下,偷偷从陡坡爬了上来。这些蒙古大汉一律提着马刀,这种马刀不但钢口好,骑在马上右手反转,刀尖讲究要正好触地,一旦抡起来,借助速度和自身的重量,可以说刚猛无比。一个照面下来,在前面阻挡的明军其本上都是连人带钢枪可以不停顿地被砍为两半。 明军在陡坡这一侧明显大意了,再加上注意力全部被正面的敌人吸引,等到发现清军竟『摸』到了侧后方,双方的距离不过几十丈了。 最可怕的是这些清军浑不畏死,根本不理会身边弟兄的流血倒地,一副见了血反倒越发兴奋的样子,大叫着拖着马刀飞奔着冲了过来。一旦被清军贴身肉搏,明军一下显得实在不是了对手。团长罗少伟一看全团的伤亡接近二百了,赶紧传令撤退。 好在明军平日训练有素,能够勉强做到临危不『乱』,不管有多少人中箭倒下,阵型还得以保持。慢慢地将双方的距离又拉开到了二十几丈。一旦拉开距离,密集的子弹一下子就盖过了弓箭,加上这边的人数本来就少于明军,所以,饶是弓马纯熟的蒙古大汉也不敢全力追击了,放任明军退下了山坡。等清点人数,跟随牛录大人爬上高坡的三百来人就剩下一百二十一个了。 原本恩格图以为突破了东侧的高坡,所处的劣势总算扳了回来,但后卫突然来报,“整个部队的侧后方也出现了明军的部队。” 眼看着手下的十几员偏将面『露』惶恐之『色』,恩格图一声断喝,“慌什么?大军只是暂时受挫,但几千人的主力还在。我看明军的胃口不小,可惜还奈何我们不得。但眼前明军数量众多,恐怕即使冲过这关,前面也必会有大队人马严阵以待,先回去等大将军的军令再做定夺吧!” 于是,恩格图下令收缩战线,不允许丢下一个伤兵,然后这才不慌不忙的绝尘而去了。事后清理战场,清军丢下的尸首有八百多具,张天佑占据地利优势,竟还死伤了五百多人,此役,算是打了个平手。 等回到九江的次日,也就是十月初三,谭泰的军令也被送来了。恩格图的中军官一见军令就跳了起来,“什么!命令咱们火速救援德安?人家明军就在路上等着我们去送死呢,怎么救啊?” “休要胡言!军令如山!”喝住自己的亲信,恩格图二话不说,重新整队,领着着剩下的五千骑兵再次杀了回来。 此时,见识过清军强悍战斗力的张天佑吸取了上次的惨痛教训,不再奢望能合围这股清军,认认真真地将营寨修结实,凭险据守,再也没有给恩格图一点可乘之机。 而对于远在饶州的何洛会,阎呈祥更是料错了时间。等他的大军赶到德安,不是用了八天时间,而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 其实德安被围的消息,何洛会在接到谭泰的军令之前就知道了。但这些平日跋扈惯了的固山也好、梅勒也罢,主帅不发话,谁也不敢进言,对于他们来说,这位副帅的威严尚在大将军谭泰之上。 何洛会如此,当然有他的资本了!无论军功、资历他都远在谭泰之上。这也就是多尔衮高明的地方,你处处比主将高,自然就不好舍下脸和人家争功了?当年,睿亲王令顺治皇爷入京的时候,亲命何洛会为内大臣,留守盛京。阿哈尼堪将左翼,硕詹将右翼,并于熊耀城、锦州、宁远、凤凰城、兴京、义州、新城、牛庄、岫岩城各置城守官,皆统于何洛会。 等进了关的这几年,何洛会先是领定西大将军印,征剿作『乱』川、陕的原李自成旧将刘体纯、贺珍、孙守法。后,拜靖远大将军,征剿四川。这回为了辅佐谭泰,多尔衮才特意命他,改满洲正黄旗副都统为镶白旗副都统。 何洛会已经五十几岁的年纪了,大清帝国风风雨雨的这几十年,那些不能见于史书的肮脏勾当已然见证得太多太多了。当年,圣京(沈阳)祖庙里对天盟誓,必立太宗之子的八大臣,第一个变节投降多尔衮的就是这个何洛会了。但最让何洛会没想到的就是这位那时候骂自己没气节,骂得最凶,差点要和自己这个叛徒玩命的谭泰,只是刚刚被投进大牢,板子还没有挨身,怎么就主动答应为摄政王卖命了? “前后不到两年,那些大义凛然的话,言犹在耳啊!”何洛会的这句感叹,连同他学着谭泰的腔调,“王救我!王若拯我,我杀身报王!”这样的事,后来都暗暗地传进了谭泰的耳朵里,从此两人之间的梁子算是越结越深了。 何洛会接到德安的求救信,想都不想,马上传令全军三万军马“立时,整军出发。” 手下的副帅,蒙古正蓝旗固山额真富喇克塔,在众将的鼓励下,大着胆子来劝阻,“都统大人,万万不可啊!没有大将军的军令,咱们要是将全部人马悉数带走,万一饶州有失,军法无情……” 见何洛会的脸沉了下来,生生将嘴里嘀咕的“那是不可能的!”给咽了回去,灵机一动,“对了!您一世的英名可就全毁了!” 憨直的富喇克塔哪里知道,何洛会怎么会是真心诚意地要出兵呢?他的这位上司,别看嘴上不说,其实早就恼火谭泰不是一天两天了!“至于吗?”何洛会都奇怪当年交好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发现谭泰是如此不要廉耻、嫉贤妒能的一个人呢?“要不是摄政王反复叮嘱,自己能来吗?而且既然来了,就是要帮你,怎能和你抢功?就如同一条狗,总以为别人也稀罕它的猪骨棒似的!害怕军功一旦被别人分享,他复爵的军功会不够了! 不知好歹,将自己打发到饶州,何洛会早就盼着看谭泰的笑话呢!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但老谋深算的何洛会,怎能落人以口实呢?所以,刚才的表现只是装装样子,这全是给谭泰和谭泰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看的。 其实,何洛会早就着急怎么还没人来劝说自己?果然见老实厚到的富喇克塔如此柔顺地将可能贻误战机的罪过接了过去,当然要见好就收了。 何洛会赶紧挥手,实在害怕会有拍马屁的手下替自己说话,马上接口道:“老夫急火攻心,做事实在有些孟浪了!固山考虑得甚是!如此,我们就暂缓发兵,静候大将军的军令吧!” 于是,等到谭泰的军令到达,何洛会又耐心准备了三天,这才慢腾腾地出兵了。 放下对面的清军不提,自打十月初一赶到这德安城不觉已经过去三天了,沈一恒的攻城进行得实在很不顺手,简直让人有些泄气了。 实事求是地说,德安的城池并不算大,东西有六里长,南北四里宽,也就算个中等县城,而且没有护城河;但西门外的这个瓮城是建筑在一块高地上的,所以虽说是全城唯一突出的城垣,但却是整个德安城池中位置最高的地方。清军在此部署了近三千重兵,还配备了二十几门火炮,『射』程足以将北门、南门也覆盖了。 刚到的头一天,沈一恒试着攻了几次,就认清了一个现实:要想靠近城池进攻,就需要先攻克这个重要火力支撑点。其实沈一恒明白得还不晚,当年李自成也曾先后四次进攻德安城,都因为那时的明军在瓮城的顽强抵抗而功亏一篑的。 但沈一恒现在的另一个问题在于兵力不足。他手上只有两个旅和师直属团总计一万多人,而清军尚有七千人。要是按着战斗常识,两倍击之,五倍围之,就凭自己手里的这点力量,是如论如何都难以完成同时从三个攻击点进攻德安城的,但因此久攻不下,不要说军法无情,就是这个脸,自己也丢不起啊! 于是,德安城的战斗平静了两天,沈一恒也没有向明磊要什么人手,就是将四十门攻城用的山炮运到了西门的这个瓮城外。 沈一恒此时也知道奇袭不成,要转入旷日持久的攻城大战了。索『性』放弃其它三个方向的城门,把军队全部摆在了西门外的空旷荒地,也不着急,一面分派人马在四周警戒,一面开始大修炮台。 在瓮城上观察敌情的觉善眼里,对面的明军大营整夜都是灯火通明的,依着多年的经验,不少于三千人的明军在加紧修筑炮台,看那认真的架势,难道要长期驻扎下去了?想到这里,已过不『惑』之年的觉善也有些犯核计了,“这些明军到底要干什么?难道他们笨到不知自己已经跳进三面合围之中,还是对同时击败三个方向的援军很有把握?万一是后者……” 想着,觉善的心不住收缩了一下,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啊! 而且,让觉善含糊的,还有明军放弃其他三个城门的进攻,竟连警戒部队也没有留下。不会是学韩信吧,因为人少,反而将生路空出来,就是希望我军因为有了后路而未战先怯? 觉善不禁冷笑了一声,想什么呢?以为我们满洲的巴图鲁会和他们汉人一样,见点血就害怕了?觉善回头看看这座城市,城中的百姓早就跑光了,城中心十字街周围的民房里都堆满了粮食、弓箭、火『药』甚至军饷,就为了这些辎重,吾也要死战到底! 就在明军主力对喀尔塔喇所部的围歼大战即将揭开序幕的头一天,德安城的战斗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从十月初五的清晨开始,为了进行长时间的炮袭,沈一恒将四十门大炮分成两拨,每次只有二十门大炮轰鸣。饶是如此,一个时辰过后,德安西门的瓮城上的石板如同被细细犁过的田地,任何角落都没有能逃过明军炮弹的光顾。 觉善和两千士卒就躲在瓮城下面的藏兵洞里,城上只留下五百弓箭手监视着明军的动向。“军门!都一个多时辰了,怎么明军的大炮还不歇歇呢?不是说开炮时间一长,炮管就会炸膛吗?” “蠢材!修炮台的时候,没有数数啊?人家有三四十门,不会轮着点火开炮吗?” 这名才二十岁年纪,长的粗胳膊粗腿,显得有些愣头愣脑的牛录章京叫萨载,伊尔根觉罗氏,满洲正黄旗人,勉强算是觉善的子侄,所以挨了骂也不恼,反而还和觉善闲扯,“那,要是明军队大炮不停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扛着!”觉善没好气地答道。 “军门,你说从暗道溜出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怎么样?” 觉善下意识地向四周看看,见三尺之内没有别人,恶狠狠地瞪了萨载一眼,低声断喝道:“你说你哪点象你阿玛,这等机密事怎能『乱』说!下次再敢当众『乱』讲,爷我就依军法宰了你,谅你阿玛也不敢怪我,知道嘛!” 看着被吓得脸『色』有些发白的萨载,觉善心里不禁有些嗔怪萨载的父亲萨哈岱(官镶蓝旗满洲副都统),放着好好的理籓院笔帖式不当,让孩子到军中受这罪,图什么啊?也怪自己,看着萨载岁数不小,也是当兵的身板,怎么二两烧酒下肚就答应了呢? 就在此时,一个八旗兵丁飞跑了下来,单膝跪地,“军门,明军开始攻城了!” “快!上城!”说着,觉善第一个就冲了出去。 紧接着,七八个牛录章京都跟着冲出了藏兵洞。萨载本来站在觉善身边,刚要跟上,不知谁从后面揪住脖领子,一下给甩到一边了。见军官跑完,士卒们也跟着向外跑,萨载伸手就去巴拉众人,怎么也应该礼让、礼让自己这位光杆牛录章京啊! 突然间,自己的手腕被人紧紧捉住了,耳边响起一声戏谑的声音,“看,我们的小少爷也知道着急了!” “五爷,那还不成全、成全少爷?” 说着,众人哄然大笑。在这一片哄笑声中,萨载就觉得一股大力一下让自己飞了起来,知道不好,还想打个挺儿将身子立直,但来不及了,耳边就听啪的一声脆响,自己就重重地摔在青石板地上。萨载仰面躺在地上,慢慢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正午的阳光原来如此的刺眼。 满州的军中一向最重武勇和义气,看不起无才无德而占据高位的人。萨载心里清楚,自己不光是初来乍到,要论起最基本的排兵布阵、上阵厮杀,样样连一般的兵丁都不如,却做了牛录章京,在众多日久年深、劳苦功高的士卒眼里,分明抢了人家的位子,所以,得了少爷这个绰号。 但萨载少爷甚得主将眷顾,平日里还算无人敢难为他。可等到开战的这几天,知道主将没功夫看护萨载了,只要背着觉善,这些恶人没少欺负他。 这回,身下的地面是青石板,萨载摔得不轻,一时爬不起来了。这些兵士径直从他身边经过,竟没有人过来搀扶他。萨载真的有些后悔了,本来在京城晃晃悠悠的小日子过得挺好的,都是阿玛没事找事!说什么,跟着谭泰出征,获胜是少不了的,而觉善负责看管粮草,离战场远,能在他手下当个牛录,实在是即安全且军功也不小的肥缺。等过了半年一载,班师还朝以后,凭着军功定可在六部谋个好差使。 一想到自己连三百个字都认不全,当笔帖式这半年也净遭同僚、上司的挤兑,现在每到清晨一提去理籓院就头疼,萨载这才答应了参军来江西。没想到,在这里,一样挨人欺负啊! 等萨载灰溜溜地爬上瓮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抢人的硝烟。见觉善身边围着几十个官员、亲随,萨载也没敢凑过去,见远离战火的东侧城墙边立着一大溜七八个两人合抱的大水缸,他也跑过去,学着别人的样子,将自己身上的棉甲用水浇透了。这样,一来可以挡子弹,二来,十月的江西天气还有些热,凉水一浇,可以降温避暑。 此时,就听十几丈外西侧城墙边的观察哨大叫道:“军门!城外的第二道鹿砦被明军炸开了!” “不必急着放箭!敌军的炮火这么猛烈,放攻城的敌军到城根下,他们就不敢开炮了!” 萨载看着镇定自若得觉善,仰慕之情溢于言表。突然,一发炮弹在西侧城垛边的火炮中间炸响,萨载还站在一旁发愣,“小心!”一下又被人扑倒了。紧接着耳边就听见连成片的炸响声,等浓烟散尽,压在萨载身上的大汉站了起来,顺手也把萨载给提了起来。 这才看清,那是一张花白的胡须、满是皱纹的大脸,辽东野外的风霜将其打磨得甚是粗糙。萨载认得,这是营中年岁最长,资历最老的牛录章京兰第锡。 萨载还没有来得及向兰第锡道谢,就被眼前的场面吓坏了。原本好好蹲在炮位上的二十几门火炮,全都飞了下来,有的被炸成几段,有的竟扭曲成了一团,即使是完好的,下面也压着一具到两具尸首,甚至萨载能清楚地看到压在下面的士卒或手或脚,还不停地抖动。指挥这些红衣大炮的两个牛录,也被粤军的炮弹击中,虽未阵亡,但两人双腿肌肉均被弹片削去,止不住的鲜血一股一股地向外喷涌着,惨不忍睹啊! 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巨大了,就觉腹腔中一阵紧似一阵地翻江倒海,萨载踉踉跄跄地奔到城垛边上,哇哇地吐了起来。由于还是早上吃的东西,肚子里没货,萨载吐的全是黄绿『色』的胃『液』。 ------------ 第四十二章 成长 ------------ 第四十三章 大雨 第四十三章 大雨 眼见这伙骑兵从身边飞驰而过,竟还有几个对着跪在地上的士兵挥刀就砍,立时又无故牺牲了几十个,熊光焰双手紧紧扒在地上,两眼血红,好不容易见清军骑兵的后队也过去了,便一声断喝,带着全团上下所有人飞快地拾起步枪,对着萨迎阿他们的后背开了枪。 实在太突然了,萨迎阿他们根本没有防备,刚才还处于兴奋中的这些清军不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见了阎王。 可想而知,萨迎阿的万丈怒火,哪里还顾得上冲杀眼前的这个明军方阵,当即掉转马头杀了回来。 离着老远,萨迎阿就发现了站在队前指挥『射』击的熊光焰,冲着这个明军小首领就发起了疯狂的反冲锋。熊光焰此时,也发现了萨迎阿,“快,瞄准那个带头的,三枪连『射』!” 就在此时,眼看着萨迎阿弯弓搭箭,熊光焰不禁一愣,“老天爷,对面的鞑子是不是傻了!这么远,也能『射』过来?” 也就在这个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眼看着对面清将肩头一动,熊光焰就觉一股大力生生将自己从马上掀了下来,不但如此,这支箭余势不减地从熊光焰地右肩穿了出来,竟钉进了他身后三尺外的传令兵的胸膛。 熊光焰被抬下了火线,半路上,被问讯赶来的旅参谋长罗元发截下,不禁懊丧地对罗元发说:“这帮满洲龟儿子,真是有把子蛮力。你是没瞅见啊!那么老远,我还傻看着呢!”说着说着,还不顾疼痛,左手竖起两个指头,“两个!一箭竟穿了我们两个!” “行了!这等丢人的事亏你有脸说! 你小子八成又是得了便宜还想卖乖吧?不过伤了右肩,可那个清将都被你手下打成筛子了!” 还没等熊光焰咧开嘴笑,罗元发又说:“你小子别高兴,小心零一二团的关盛志找你拼命!” “为啥?” “你还敢说为啥?谁能想到你会演诈降这一出啊?人家零一二团根本就没想到你能让清军那么容易地冲过来。 要不是危急时刻,他们团的参谋长老王从警卫员手中抢过步枪,大喊:‘坚决反击!谁他妈的后退就枪毙谁!’,并带头发动逆袭,零一二团早就让人家冲散了,哪还有后来你们两个团的前后夹击?” “凭什么能说我们没尽全力阻击呢?我们团可损失了将近一个营呢。” “人家也没好多少啊!光连长就阵亡了五个,王湜参谋长也负伤了。” 熊光焰牛眼一翻,“那你说,我们还有罪过了?爱咂地就咂地吧!” 而此时的清军这边,喀尔塔喇也看到了自己的骑兵被这群无赖透顶的明军的假投降给骗了,在前后夹击之下,不但爱将萨迎阿阵亡,撤回来的清军也不过四百多人了。但好在经过萨迎阿的这次冲击,清军大队总算稳住了阵脚,部队也重新集结完毕,发觉围在自己周围的明军不过一万五六千人,三个方向每方不过区区五千步兵,喀尔塔喇放心了,我众敌寡,当然要分路突破,彻底截断明军各阻击阵地之间的联系。喀尔塔喇仿佛都看到了这些明军被英勇的手下分割包围,撕成碎片的美景,大手一挥,主要突击方向当然要选择在『射』杀了爱将的零四旅这边! “瞅见没儿,很简单,正面吸引,再从他们的左右两侧穿『插』迂回过去!” 喀尔塔喇总共就有五千人马,已经折了将近六百多人,说什么也不舍得用了。于是,耐着『性』子向刘良佐的这些汉营副将们面授机宜了。 应该说,喀尔塔喇的做法实在无可挑剔!很明显,他是中了明军队埋伏,不用说,归途已断,回去的道路一定是重兵把守。但,喀尔塔喇不知道,在他眼前这三个方向的只是明磊的第二陆军师,另外一个满员的禁卫师在他们身后,就等着引清军来分路合击呢! 一盏茶的功夫,迂回零四旅左翼的汉军镶黄旗的骑兵就已经轻松地突破明军的防线,冲上了敌军左侧半里开外的高坡。还没等为首的参将笑出声了,一声清脆的枪响,就将这个倒霉蛋撩了下来。 紧接着,成百上千的明军战士一下从茅草中跃起身来,向高地疯狂地开枪!高地四周顿时硝烟弥漫,无数子弹钻进了山坡的泥土里,打得山上红土『乱』飞。 很快,山坡上的这支五百人上下的骑兵分队连人带马都没有一个是站立的了。而紧跟其后的大队汉军,并没有被吓退,反而红了眼,更凶狠地扑了上来。 指挥这支有四千多人马的还是包扎了右腿的刘起龙,面对明军的枪炮齐发,猛烈阻击,他反而兴奋得眼睛都红了。“让你们睁开小窄眼好好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爷们!” 远处坐镇指挥的禁卫师师长陈敬廷显然没有想到汉军也会如此彪悍,不顾伤亡,依然凶猛冲锋。看看身边的这些自己黄浦军校的学生,不少人都悄悄地在裤脚蹭手,不禁关爱地笑了,“怎么?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一个佩戴少校军衔的年轻后生,抢着回答:“师座!这可不是紧张!我们着急啊!瞧人家老二团的打得多不赖!我们却在这里眼巴巴地看着,真是急死人了!” 黄浦军校到现在,一共只有三期学员,每期分两个团。但唯有第一期不同,今年他们刚刚进行了严格的考试,通过率不足三成;成绩合格的均编为一团,不合格的都分配去二团。组建禁卫师时也是,人数少的一团基本上不是留在各旅当参谋,就是进了师部,二团的全部下到基层去当了连、排长。 对于这些自视甚高的原老一团的年轻人心里的那点小九九,陈敬廷当然心知肚明,“好啊!魏志明,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愿意去的,跟着警卫团,去攻击这股清军的侧翼。” 于是,随着一声欢呼,呼呼啦啦地,身边的这些下级军官一下子跑得干干净净。等陈敬廷的警卫团赶到的指定地点,战斗也到了最激烈的时刻。 突然近两千明军从清军骑兵进攻队形的左侧杀了过来,清军遭此侧击,阵脚大『乱』,集团冲锋顿时停了下来。也该着刘起龙大难不死!在近七千明军的包围圈渐渐合拢的时候,天『色』突然黑了下来,一阵狂风过后,天降暴雨,明军的火枪顿时哑住了。 主战场三里外的一处山梁,明磊的指挥部就设在背靠悬崖的大青石边上,说是指挥部,其实就是胡『乱』搭了个大窝棚。明磊站在窝棚边上,伸手截住从天而降到雨滴,向身边的许忠哀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传令收兵,各旅务必和清军脱离接触,就近找高地的阳面扎营,在战场上仅留下少量侦察部队和清军对峙就足够了!” “可,大帅!我军歼敌已经超过五千,清军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再加一把劲,就能将他们击溃了。现在停下来,是不是太可惜了?” 明磊扭脸看看这位自己临时任命的参谋长高致嵩少将(总参情报署副署长,号子晋),“子晋啊!这是山区,瞧这雨的架势,说不定会下一夜。真要如此,半夜多半会有山洪从山上冲下来,很危险的。既然我们已经占了便宜,何必要冒这等风险,好在清军也不敢挪动,等明早再打也不迟啊!” “可万一清军借机溜走呢?” “就这风雨交加的夜晚?又没有光亮可以照明,饥寒交迫地在山中跋涉?那他不是找死吗?无论多么英勇的一支部队,和老天爷对着干,也会为此支离破碎的!如果那样,我们还真的要改变计划,明天一早,三分之一的人马追赶敌人,三分之二点人马可以在山中搜索零星的清军,你会发现,他们掉队的减员比被咱们打死的还要多!” 只可惜,『性』格倔犟的喀尔塔喇没有听从刘良佐的苦劝,执意要求和明军脱离接触的本队人马迅速向身后的长阳铺撤退。 第二天的上午,德安山区的天空,渐渐『露』出了太阳,在大雨中艰苦跋涉了一夜的清军,实在有些顶不住了,刚听到停下来休息的命令,就一头扎进松软的泥土里睡了过去。此时的喀尔塔喇,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非常大的错误,忘记自己手下这一万五千多人的良莠不齐,他此时发现,由于自己的严令,部队在黑夜中走散了,现在自己身边的人马不超过四千人了。 “这些混蛋,都是那些该死的汉军,一点素质都没有!” 没想到,他身边的刘良佐很不屑地撇撇嘴,“军门,您是不是错怪我们了,再仔细看看,这可是一半一半啊!” 刚要回嘴质问刘良佐,“老子四千多部下只少了两千四,你一万多人马就剩下两千,这能一样吗?”但看到一旁的中军官对他连连挤眼睛,喀尔塔喇马上明白了,现在跟在身边的就这么点人马,说这些没用的气话实在不智,硬生生地把这些话咽了回去。 于是,他没有再和刘良佐斗嘴,而中军官借机凑到刘良佐跟前,挤出一个笑脸,“刘军门,咱们是不是多多派些人手,趁着明军没有追来的功夫,赶快将那些掉队的人马给找回来,否则,就这样撤回去,脸可就丢大了!” 明知此地还属险地,而且拖的时间越长,被追上的危险就越大,可刘良佐实在舍不得啊!这一万多人马可就是自己剩下的命根子了,说什么也要找回来啊!于是,也点了头。 其实,也不能全怪这些掉队的士兵素质差,在昨夜那种恶劣的条件下能够跟上来的无一例外都是老兵,甚至更准确地说,带队的中下级军官都是久经战场的老油条了。 向西北方向折回搜索的是一个不足百人的小骑兵编队,三十个满人,六十几个汉军,为首的也是一满一汉,牛录章京瑚松额和汉军佐领刘志。而他们遇见到就是这么一位久疏战阵的年青满洲将军,甘都带领的那两千四百镶白旗兵马。 和镶白旗梅勒额真甘都本人一样,他率领的两千五百满人大多也是进关以后才入伍的年轻人,都赶上了战无不胜的好时候,什么时候想过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在这么一大片荒山野岭中『摸』索前进?不走失?那才是不正常的事情呢! 好不容易挨到太阳出来,辨明了方向,甘都也学着前辈的样子,一马当先地带着人马往东跑了下来。突然间,山道拐弯的地方被挖了一道两丈多宽的壕沟,任凭你怎么抽打,战马就是不敢跃过去。 连守在几十丈开外的山坡上的二师零四旅旅长赵继登都有些看不过去了,放下望远镜,对着身旁的旅参谋长罗元发,就是一阵感叹:“我说这些清军也不能个个都那么善战嘛!怎么样?今儿个算是撞到头彩了吧!整个一群新兵蛋子,傻站在那儿想什么呢?明显有埋伏,还不赶紧下马隐蔽,真是不知死啊! 传令各团!就这么一群废物,从谁的防区漏网,军法从事!” 也就在甘都勒住坐骑,还在马上发愣的功夫,壕沟对面的密林突然腾起一股呛人的硝烟。跟在梅勒额真身后的几个牛录章京,仅看到不远处火光一闪,估计枪声都没有听到,十数发敌军的被甲弹就旋转着透过甲胄钻进了身体里,由于距离不远,甚至还有一些被甲弹打穿身体,又飞了出来。 就这样,和甘都一起冲在最前面的这十七个人,连声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连人带马全部被打成了筛子。 两千四百人队伍的主要军官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送掉了『性』命,这下好了,剩下的这群人马当中官职最大的就剩下两个牛录章京了。 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牛录章京瑚松额和汉军佐领刘志互相对看了一眼,两人同时做了一个迂回前进的手势,不禁会心地笑了。等他们悄悄爬上一处临近的高坡,就看到百丈外的山道拐角处,横着一条深沟,沟对面的镶白旗士卒趴在一处凹地,就象一群活动的靶子,甚至连步哨都没有放出去,周围已经聚集了数千名明军。我方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只有被敌人的弹雨笼罩的份儿了。毫无疑问,死伤惨重!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瑚松额急着开口问道:“怎么样?有胆子吗?” 刘志看着瑚松额,“说话客气点儿!这有胆子当如何?这没胆子又当如何?” 瑚松额一惊,看来自己还真有些小看了这个汉人,于是,忙换作笑脸,点头赔不是。 刘志一摆手,“都这时候了,算了! 听我说,明军躲在林中,利于伏击,但同时视线受阻。你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从那里爬过去,必是他们视线的死角。一旦你能过去,带着他们突围时,我这里能瞅见,看,明军根本没料到背后有敌,后卫兵马没有几个人,到时,我率众突袭,一定出死力助你突围成功!如何,可有这个胆量?” 事关重大,瑚松额有些犹豫了。毕竟这是头一次和此人合作,汉人一贯狡诈、胆小,万一诓自己带着人离开,他或者投降或者开溜,自己生死是小,这可事关本旗两千多弟兄的生死啊! “你再想一会儿,底下的镶白旗人马就快死光了!” 瑚松额急得头上的青筋直蹦,“要不!你带着汉军下去!我留在这里偷袭?” 刘志不禁冷笑了出来,“我下去,你们这些八旗老爷能听我一个汉军佐领的指挥?” 想想也对,瑚松额身上毕竟还流淌着淳朴满洲人的血『液』,只见他爬了起来,郑重地给刘志跪下,“今次要能使我族人脱此大难,刘佐领就是我瑚松额一辈子的好兄弟,那些活命的满人,也会感阁下的大恩的!” 刘志点点头,这还象句人话,否则,老子只拿了当差的饷银,凭什么替你们玩命啊! 和刘志作别,虽然心急如焚,瑚松额和他身后这三十个镶白旗老兵还是缓慢地挪动着脚步,生怕树木晃动到幅度过大,会引起明军哨兵的注意。但事与愿违,才走出十几丈,就听背后弓弦响动,扑通一声,从右侧十丈外的大树上掉下一个明军,脖子上『插』着一支雕翎箭,还没有断气,正无比愤恨地瞅着自己。 不用说,瑚松额也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这些汉军的箭法也太好了吧!这还是让一向骄傲惯了的他有些不自在。手下人抽出腰刀俯身就要下手了,瑚松额一把给拦下了,“谁叫爷今儿个心里不痛快呢!” 伸手扯过旁边一名兵丁手里的圆盾,将它的下沿儿抵在还喘着粗气的明军脖子上,盯着他的眼睛,可里面却没有找到自己所希望看到的哀求,哪怕是一丝恐惧,瑚松额哼了一声,一下将圆盾提起,快速落了下去,顿时,血水四溅,圆盾卡在明军脖子里的骨头中间,竟拔不出来了。 擦了一把自己溅在脸上的血水,瑚松额领着人马继续上路了。足足两顿饭的功夫,瑚松额才从侧翼绕了过来,此时,凹地里躲藏的镶白旗兵士死伤超过八百人了。瑚松额一到,发现论资历,竟以自己为尊,这样也好,省了不少口舌。赶紧将剩下的两个牛录、几十名骁骑校(比佐领还低一级的军官)等军官聚拢过来,大声吩咐道,“我们的背后有数万敌军,只有前进一条生路了。 马甲(也就是骑兵)二百人举盾,护住两翼,你们多带人手赶快将这些死马和尸首推进深沟,等沟填平了,我们就冲过去。” “都填平了,那要多少尸首啊!” 瑚松额杨手就给了这个冒傻气的骁骑校一个大嘴巴,打得这小子一个趔趄,嘴里大骂道:“你傻啊!不知道看着填,先填出两三丈宽,富裕了再往两边扩!这也要人教?” 明军这边,发现清军冒死出来用死尸填沟,火枪打得更急了,注意力也悉数放在了前面。而山坡上的刘志,凭着十几年的经验,经过观察,竟找到了旅长赵继登的所在,随手叫过一个亲兵,“好兄弟,你带着二十几个弟兄去那里,等我这打起来,你也赶紧放箭并大喊大叫。记住,不过造造声势,千万不可恋战,自行退回军门那里,不必管我了!” 果然,看到那些镶白旗的骑兵纷纷上马,大旗从新竖了起来,刘志一声大喊,带着剩下的三十几个士卒从山坡冲下来,向着明军的背后杀来。 别看只有三十几个人,但这些人个个都是有十几年兵龄的老兵油子,动起手来又稳又狠,而且不带一丝多余的动作,一下就将上百人的后卫部队冲散了。 眼看清军就要突围了,突然传来背后有敌来袭的急报,旅长赵继登一下有些糊涂了,刚要和参谋长罗元发商量一下,就听飕飕风响,十几枝雕翎箭就剁在附近的树干上,“有敌情!” 还没等赵继登反应过来,就被警卫营的士兵扑到在地,受此待遇的还不止罗元发,连十来个参谋也被这些士兵压在了身下。此时的最高领导警卫营长,可不敢大意,一面组织反击,一面招呼临近的各团救援,但折腾了许久,才发现一共不过二十几名清军,而镶白旗的大队人马也趁着明军混『乱』的机会,逃了出去。 ------------ 第四十四章 投网 第四十四章 投网 眼睁睁看着到嘴的肥肉飞走了,想起自己亲口说的,一旦漏网,军法从事的命令,羞愧交加的赵继登直气得跳起多高儿,放屁嘣嘣直砸脚后跟儿,差点没枪毙了这个反应过度的警卫营营长。 而此时的刘志,见瑚松额跑了,也悄悄消失在密林深处,平安地逃走了。 此役,一百人的小分队偷袭了近五千人马的大军,死伤不过四十六人,竟救出了一千六七百人的本方骑兵,真是战场之上,什么事皆有可能发生,实在太过传奇了! 但细细刨析,这也原在情理之中。 这样频繁的作战,有几条命恐怕也不够用的。但在战斗中成长起来的老兵油子们,除非遇上实在背运的事情,都能守住这条老命,巧妙地坚持着战斗下去。也就是说,除非自己去适应战斗,否则不仅自己、就连所在的部队,都一样没有活路的。 两千四百人的八旗骑兵被粤军的数千人包围,不足百人的救援队却敢上去送死!从数字上来看,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救援队急速赶到现场后,居然真的把这些骑兵平安地救了出来。当然这里所说的“平安”,指的不过是没有很惨重的牺牲而已!能够实现这样近乎奇迹的救援任务,也就是参加救援行动的满、汉两族士兵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油子的缘故了。 面对粤军这样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对手,能够忍受痛苦、死亡的折磨并且生存下来的老兵们,意气风发、如有神助般地发挥了他们沉着、机敏的战斗能力。不客气地说,在粤军这样的对手面前,比起桀骜不驯的两千多半瓶子醋般的满洲镶白旗兵丁,不足百人的救援队的战斗力才是了不起的。 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因素,从来就不在于士兵数量的多少,而是在于质量的高低! 听了侥幸活命的这些兵丁的汇报,喀尔塔喇痛苦地一闭眼,“又是中了这该死的粤军屡试不爽的典型伏击战术,甘都怎么就忘了行军中一定要加强对路两侧的警戒呢?”但一想到人都已经死了,自己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可这个甘都是坏了事的阿敏王爷的嫡亲孙子,虽说没有什么爵位了,但也是正儿八经的红带子,回去如何向大将军、向郑亲王交待啊,想到这,喀尔塔喇难过得直想哭! 再抬头,喀尔塔喇一眼就瞅见了梅勒额真甘都的传令兵费耀『色』,“你为何没陪着主子战死?是不是丢下你的主子,临阵脱逃了?” 也就十七八岁的费耀『色』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被喀尔塔喇吓得扑通就跪了下来,“回固山的话。这件事,我都被人问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我实在没有啊! 被袭前没一会儿的功夫,梅勒就吩咐小人说,‘口渴了,费耀『色』,你去后面押阵的牛录那儿给我取些酒来!’于是,小人就没跟在梅勒的身边。” 喀尔塔喇笑了笑,“这么说,你命够大的?” 其实,人的命运真是没法理解的!逃过此劫的新兵费耀『色』,运气不能总这么好,没多久就死在了撤往长阳铺的官家咀战斗中了。 十月初七日,经过昨夜一宿的大雨洗涤,德安地区万里无云,山野间的一切都是繁茂的深绿『色』,在初秋眩目的阳光中轻轻摇摆。 为了确保安全撤离,刘良佐带着已经到达汇合点的五千汉军先行赶奔长阳铺了,而喀尔塔喇重新集合起的主力,一直拖到下午四时,见搜索队全部回来,再没有人马回归的可能了,这才出发。喀尔塔喇的四千镶白旗满人打头,刘起龙率领的三千汉军断后。 喀尔塔喇的大队人马也就走了半个多时辰,队伍中突然有两三个人用满语叫了起来:“啊?枪声!”然后就向后望去。那几个家伙耳朵都是镶白旗出了名的灵光。 喀尔塔喇一愣,“什么?枪声?” 于是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朝正后方稍微偏左的方向望去。片刻之后,终于听到了传来的枪声大作,似乎还有炮弹爆炸的声音。毫无疑问,肯定是敌军的追兵和刘起龙的后卫部队打起来了。 喀尔塔喇一拍大腿,“真是的,要不是耽误了整整三个时辰,明军怎么能追上来呢?这些汉军关键时候靠得住吗?” 他急忙传令,中军官领着大部队向前急行军,自己带着一千骑兵断后。 但山路狭窄,三千人马同时催马前进,怎么可能?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中军官一咬牙,直接往道旁的山坡钻吧!一开始还没有什么,但随着向山林深处的延伸,凹凸不平的乔木林和灌木林,越来越难走了。茂密的枝叶简直是遮天蔽日,此外还有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敌人阻击的子弹也纷纷打来,真令清军欲速而不达。 现自这些高傲的镶白旗兵丁满脑子就是如何快点回到南昌营地,只要眼前的道路没有被封死,哪个也不愿意停下来,在他们看来,停下来,就意味着永远留在了荒山野岭,所以根本无心恋战,中军官自然也就无从组织大规模的反击了。 于是,一天前还气势如虹的八旗兵丁,现在就如同一群受了惊吓的野兽,不理会两旁的危险,任凭身边同伴的中弹倒地,脚下没有丝毫地停留。等到大队人马强行通过这个叫官家咀的山洼,赶到博阳山山脚下的长阳铺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光线只能将将看清人脸的大概轮廓罢了,清点人数,有少了将近千人。 长阳铺一如几天前的老样子,空空『荡』『荡』没有人烟,而让喀尔塔喇心焦的是,刘良佐还窝在这里,动弹不得! 关于整个下午这里的战斗情形,刘良佐是这样记叙的:“正如刚才向军门所说的,一进长阳铺,我就把中军还设在里长家里,手下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为保证大军的顺利撤离,便采取行动想去抢占南面距离这里有一段路程的大路旁的一个小高地。可当我的手下占领了那个小山已后,发现前面隔着一处鞍地的对面,也就百丈开外,还有一座更高一些的小山,地势更佳。于是他们又打算前进到那里。 接下来先是左翼担任侧卫的分队打算攀上山的时候,山脊对面隐藏着的敌军主力突然出现在眼前,朝着他们一通猛『射』,这个分队大半都猝不及防地被干掉了,接下来正面也出现了敌军,中路的人马也遭到了猛烈『射』击,打得很艰苦。 我亲自过去了一趟,感觉周围的明军不下一万五千人,而且绝对不是在板桥铺出现过的粤军!” “不是?你肯定?” 满脸无奈表情的刘良佐苦笑着:“我肯定!这些粤军是末将遇到最凶悍的,而且还有大股的骑兵,欺负我军不但人数少而且全是步兵,很快就在你面前展开了反攻。 末将手头就剩两千步兵了,为了勉强在长阳铺周围稳住了阵脚,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手下各自为战了。先是进攻小山的人马全军覆没,我那把守那座小高地的三员参将和一千多步兵,一直苦守着。但就在刚才,已经没有枪炮声了,看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不行!眼看就要冲出重围了,后面有几万的追兵,我们难道要困死在这里吗?” 嘴里说着,喀尔塔喇带着众将来到村子外面的高坡察看地形,见四周都是平缓的丘陵,骑兵一个冲锋就可以跑上这些山坡,他立即传令:“中军官,命令咱们镶白旗的全体骑兵,配合刘军门的两千步兵展开反攻,一定要拿下对面的小高山。” 可不论清军如何加派人马,到了晚上,还是没有拿下那座无名的小高山,双方谁也不肯撤军,激战整整持续了一夜,好容易迎来了黎明。 当噩梦般的夜晚过去、迎来黎明的时候,喀尔塔喇、刘良佐看着受伤和阵亡的弟兄们纷纷被用战马从远处运回长阳铺,心中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此时的清军,除去刘起龙拖后的两千多人马,喀尔塔喇尚有一千五六的骑兵、刘良佐只剩下二三百人的亲兵了。 好在此时的粤军,因为胜券在握,停止攻击开始吃早饭了,借此机会,喀尔塔喇四处派人寻找逃生的小路,剩下的就是将他们满人的尸首运回来,总不能让这些英勇的战士最后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悲惨下场吧? 由于剩下的都是满人了,死尸经过的地方,所有人都默默地闪在路旁致敬,眼里也分不出是激动还是慌『乱』。喀尔塔喇静静地站在这些死尸的中间,看着这些曾经与他同心协力、英勇战斗过的弟兄如今都变成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再也回不了京城了,铁打的汉子也不禁潸然泪下了。 就在这静谧的时刻,刘良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大声哭叫道:“军门!斥候来报,我侄儿刘起龙他们全部壮烈殉国了,明军大队人马离这里不到二里了!” 喀尔塔喇点点头,扭脸嘱咐身边仅剩下的三个牛录,“瑚松额,时间来不及了,就地送弟兄们上路吧!”说着,带着另外两个牛录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喀尔塔喇和刘良佐带着仅剩的不到两千骑兵急匆匆跑出了长阳铺,立马山道的拐角处,回头张望了一下。此时的长阳铺已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拂晓的天空,星辰还在空中淡淡闪耀着,此时的天气并不算凉,但喀尔塔喇打了个哆嗦,分明感受到了这荒野的『逼』人寒气。这时,从长阳铺的方向传来了几声枪响,“入关以来,身经百战,没想到今日一败涂地啊!” 喀尔塔喇勒过马头,竟发现在这山影憧憧的山路上,许多士卒的眼眶中也分明闪烁着感情复杂的泪光。不禁将手一摆,“这不是流泪的时候,瑚松额走前面,刘良佐居中,我断后!” “军门,还是您走前面吧!” 喀尔塔喇心里明白,逃跑的时候,走在最前面跑掉的可能『性』反而最大,他感激地拍拍瑚松额的肩膀,“为大将者,自该如此!我是一个武人,就算这样死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但你一定要活下去,否则,这里发生的事情,怎么让大将军知道啊? 你还年轻,千万要记住,周明磊是咱们镶白旗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其实喀尔塔喇错怪明磊了,十月初七日,留在板桥铺指挥围歼喀尔塔喇的是刘六,而做为全军主帅的明磊没有赶上看这出好戏,一大早,他就带着参谋长和一千多人的警卫团火速赶往了德安城。 老实说,明磊也没料到攻打德安的战斗会进行得如此的不顺利,等他亲自赶到沈一恒的师部,还是被几个主力团的伤亡数字吓了一跳。“全军上下,到现在还没有吃败战的呢!怎么?一恒你连这种头也要带了?” “大帅!”听了明磊的挖苦,沈一恒说话都带了哭腔。 “行了!别这么婆婆妈妈的!说罢,为什么会这样!” “是!”沈一恒向明磊行了一个军礼,大声说道:“我们师在攻城时暴『露』的缺点很多,主要是攻击敌城一次不成功,不知道马上改变战术,另想办法,而作无效的反复冲锋;冲锋到敌人城下受阻时,停留在敌人弓箭『射』程之内,不知迅速转移,不知疏散卧倒;冲锋前进,挺胸,顶多屈身,而不知道观察不利用地形,常挨敌人冷枪冷箭的偷袭;再就是炮火『射』击缺乏组织和指挥,打得零『乱』不集中,和步兵配合的不好。 总之,伤亡甚大,攻击不力,沈一恒愿受军法处置!” “不要说处置不处置的废话!对面的觉善看来也不是什么善茬儿,这样,陪我实地转转再说吧! 对了,来的时候,张天佑那里还打着,你赶快派伤亡比较小的零八旅火速增援。并传令,不可追击。完事后,零八旅和零九旅换防,把生力军张天佑他们给调回来。” 其实,粤军的伤亡很大,德安城内的满洲正红旗也同样疲惫不堪,这一连两天一夜的激战中,觉善的手下伤亡也在三千人上下。特别是军官,十九个牛录章京,阵亡了七个,重伤了四个。 觉善站在瓮城上,雨后的空气格外清爽,看着士卒将一具具尸首搬下城,手刚刚放在城垛上,竟粘了一手粘答答的血水。一旁的亲兵赶紧递过一副白绢手帕,“军门!城上的青砖被明军队炮火都熏黑了,根本看不出有没有血水。千万不要随便『摸』了,这血原本干透了,被雨水这么一沤,粘上了可不好弄下去啊。” 觉善傻呆呆地没有说一个字,一阵阵地犯『迷』糊,心情实在有些沉重。除去西门,其他地方没有战斗,光是一想到驻守此处的军官非死即伤,原本的三千官兵,三分之二的伤亡,协防而来的梅勒章京布彦泰也在激战中伤左臂,就实在让人头疼,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城下,尚有这么一大片的明军死尸! 觉善定定心神,传令:“人家的大炮比咱们的厉害,去将仓库里的大炮全运出来,但没有本帅的命令不许开炮。调一些硬弩过来,只要明军来收尸,只管放箭,千万不要便宜了这些汉狗!” 就在此时,一个哨兵飞跑过来,单膝跪地,“固山,刚才有几十个明军骑兵从西门而过,现在已经到了北门,布彦泰军门说,观察了半天,象是明军的大官来了!” “如何判定的!” “喳!一来他们骑的都是一水的蒙古纯种战马。其次,他们有千里眼(指望远镜),还不时停下来指指点点的。” “好!”闻听此言觉善来了精神,“传令,派三个牛录章京各带上三门大炮偷偷溜上东、南、北三面城墙的角楼,一旦有机会就开炮。 萨载,你带上一千骑兵去找布彦泰,听其调遣,告诉他,有机会就出城擒杀这些明军。” “喳!”得了令的萨载,兴奋地跑远了。 但这些清军的动作并非那么小心谨慎,很快就被许忠发现了。他兴奋地提醒明磊,“大帅,角楼上有动静,咱们被清军发现了!” “大帅,咱们只有四十几个人,万一清军出西门截杀,守在太危险了!依我看,这出戏就别演了!” “咦?这还是当年一个人在辕门独自立马横刀的沈一恒吗?怎么官当大了,胆子反倒小了?” “什么胆子小了!卑职还不是担心大帅!否则,我怕什么?” “那就好?咱们什么都准备停当了,好不容易当回诱饵,怎能半途而废呢?” 见代理参谋长高致嵩又要进言,明磊赶紧做手势止住,“好了!我的参谋长大人!你刚才也看到了,南门之外的那丘陵地草深林密,是多理想的设伏地点啊! 这样!许忠,你回去传令韩宪元,命他带着零七旅在营中做好接应的准备,防备西门的清军出来断我归路!” 见明磊主意已定,高致嵩还是有些不依不饶,“那咱们就快去南门外,就不要在这东门转悠了。早完早了,要不,我这心总提在嗓子眼,实在受不了了!” 于是,众人说笑着,转身沿着城墙向德安城的南门纵马而去。 此时,接到角楼禀报的萨载兴奋得有些手足无措了,“传令兵!速将消息传给布彦泰大人,就说末将等不及了,自行领着五百骑兵出南门截杀明军去了!” 说着,双脚一磕马肚子,枣红『色』的战马一声长嘶,带头冲了出去,数百骑兵在寂静的街道上纵马飞奔了起来。 明磊他们离南门还有两箭之地,就见城门大开,数百清军骑兵穿着火红的战袍高速冲了过来。明磊并不着急,招呼着大家还瞄准齐『射』了一枪,这才向远处的丘陵树林逃去。 就见对面十几丈外火光闪烁,耳边听到十几声清脆的枪响,虽然眼睛的余光看到有十来个弟兄落马了,但萨载没有一点停顿,拼命地打马,他已经能看清对面那些汉人的眉眼了。 其实萨载哪里知道,他刚刚逃过了一劫。要不是明磊怕把他这个当官的打死了,清军会停下来不再追赶,他早就被明磊身边的这些玩狙击步枪出身的神枪手们打死八遍了! 看来前面的这几十个明军骑着的战马很好,慢慢地又将双方的距离再次拉大,可这些人竟然慌不择路,刚才萨载还害怕他们跑进树林就不好找了。现在看见他们沿着官道从树林边飞驰而过,更是招呼手下,就是追到天边,也不能放走这些人! 可惜还没容萨载兴奋多久,突然间,侧面树林里枪声大作,跟在最后面的一百多骑兵,一下全都被打了下来。此时的萨载还不想调头,但紧接着居然有炮弹在骑兵中间炸响,他害怕了,看来自己真的是中了埋伏,赶紧命令手下,“拨转马头,往回冲!”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最致命的错误,清军折回来再次进入从树林『射』出的密集弹雨中,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等冲过树林,萨载身边还剩下不到二百人了。 可要命的是,回城的官道中间不知何时出现了四百多明军骑兵挡住了去路,还没等萨载明白过来,他们又陷入了一场苦战当中。 眼看着身边的士卒越来越少了,但好在围成的圆阵阵型不散,还不时向城门艰难地移动几丈。突然间,四周的明军散开来,纷纷后撤,身旁的士卒大叫道:“谢天谢地!是梅勒额真大人救咱们来了!” ------------ 第四十五章 势危 第四十五章 势危 萨载定睛一看,果然,布彦泰领着五百骑兵已经出现在两箭之地以外,不禁眼泪都流了下来。 等两军汇合,就见身后的明军也汇合到了一处,刚才逃跑的那些人又都回来了,布彦泰一声没吭,站在最前沿,指挥人马缓缓地后撤。对面的明军也不追赶,只是不等他们走远了,就大大方方地将散落的无主战马收拢到一起,这才大摇大摆地撤回西门外的营地了。 而此时的萨载更是气坏了,“这些汉狗,也太欺负人了!还敢将咱们的战马捡走,简直是在耻笑咱爷们!” 没想到布彦泰冷冷地哼了一声,“这有什么!真要笑的话,人家肚皮早就笑破了!后军被攻击,你怎能调头往回跑呢?这简直和送死无异!” 萨载委屈地眼泪都掉下来了,“军门教训的是!萨载甘愿受军法处置!” “行了!记住了,战场上你的一个错误的决定,就会有无数的士卒枉死!按常理来讲,骑兵号称离合兵,只要不是被团团围住,借机远遁,是不应该死伤过半的。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一定是高速继续前冲,等跑出一段距离了,再找机会调头撤离险地。” “是!军门的教诲,萨载终生不忘!” 萨载没别的本事,就是嘴好,果然几句话下来,布彦泰刚才的怒火就全消了。 而得胜后的明磊等人,一路上更是喜气洋洋,说说笑笑地进了辕门。见所有团职以上的军官都站在辕门外恭候自己,明磊笑着和自己熟识地打着招呼。 韩宪元咧着大嘴,离着老远就大声嚷嚷道:“还是大帅的本事大啊!才到我们这多久啊?就这么干净利落地收拾了清军的骑兵,为我等出了这口鸟气!” “你小子就拍吧!没看你们师座脸都白了,小心过后给你小鞋穿!” “看大帅说的!我能是那样的人吗?放心,当着大家的面我保证,决不过后给小鞋穿,但,我他妈现在就给! 韩宪元!” “到!” “命令你,现在就亲自动手去给大帅喂马,不得有误!”最后这句,沈一恒还故意用了昆腔。 而韩宪元也用昆腔将声音拉得长长的,“得令啊!” 两个人夸张的做派,引得众人更是哄堂大笑,趁着高兴,明磊大声宣布:“我这儿有上百匹蒙古好战马,凡是少校以上有资格配战马的,有一个算一个,先到先挑,都可以换坐骑!” 一句话,更是欢声雷动!当月亮升上树梢,中军大帐的晚宴也早早结束了。明磊看着沈一恒,“一恒!下午回来的路上我一直琢磨,这个德安城不能再打了!” “什么!不打了!军座(指刘六)那边不是说击毙了喀尔塔喇,只有刘良佐以下一千多人漏网吗?” “你急什么!坐下!” “大帅!我能不急吗?就我这点兵力围城,不容易啊!折了三千多弟兄,好不容易盼到能有援军了,您却说不打了,那我的手下,这不是白死了?” “真的?是怕你再也没有机会翻盘子了吧?我跟你说,你是高级将领,不是一个山大王,一切要以大局为重。 现在,谭泰的主力马上就要过来了,饶州何洛会的两万大军也已经在路上,我们要打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跟你交个实底,粮食我们还够吃半个月的,不用犯愁,可弹『药』呢?各部队弹『药』基本上都消耗掉了一半,纷纷伸手向我要。而司令部手里的存货,光炮弹就被你淘换走了一半,更不要说子弹了。 你说,这个德安有什么价值,里面的粮食我们不缺,顶多有些银子,论兵力,估计不会超过五千了,对咱们已经构不成多大的威胁,而攻打这座现在看来意义不大的城池,你还不得把剩下的弹『药』全搭进去,你说,咱们从哪能补充? 大敌当前啊!要是没了子弹而靠刺刀,你心里也有数,不要说歼敌了,自保都会成问题。” “那,大帅的意思是撤军了?” “当然不是!这处地方你选得很好,这条进入博阳山区的唯一象点样子的道路就在我军的火枪『射』程之内,而且看你这营寨修得很结实,有点扼守咽喉的雄关的意思了。将来和谭泰打起来,除去你这里,就没有大队人马可以通过的道路,本帅还指望你给全军看好这后门呢! 怎么样,本帅征缴此处作为大本营使用,将全军所有的伤员运过来,没问题吧! 你还要将营外的壕沟再挖深,多立两道围栏。一旦九江之敌击溃了,可以将谢承瑞的第八旅也调回来。” 说着明磊起身拉住沈一恒的手,“攻城不利也不能全怪你!各个师的特长看来真不一样,你们三师好打突击,这种攻城的活交给陈锦泽他们二师就好了!这次,实在有点难为你了”! 听了大帅的话,沈一恒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也不知道这是安慰自己,还是在挤兑自己无能。沈一恒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暗暗憋了一口气。 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明磊脸上没有带出一丝得意,继续说道:“万一何洛会前来,你还要替我将他死死拖在这里,做好这件事,我给你记大功一次,足以雪耻了!” 沈一恒看了明磊一眼,咬着牙,“大帅放心!我们三师一定做好准备,给您看看,我们不但善攻,更是善守,旁人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别人不行的,我们也行!” “好!有一恒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里的一切,我可就拜托你了!”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十月初八日,明磊早早起身,返回山区与刘六汇合去了。而谭泰得到喀尔塔喇、甘都阵亡的消息,也就在这一天。 先是刘良佐跑了回来,谭泰刚要怪他,没想到这个老小子却有一车话等着自己,“大将军,末将冤枉啊!初六晚间,我就劝喀尔塔喇不要撤兵,我军只是稍处劣势,下那么大的雨,怎么行军啊? 可喀尔塔喇执意不从,才会有此大败。而且撤退时,是末将的先锋,侄儿刘起龙断后的! 末将为朝廷真可谓鞠躬尽瘁了,连老本也都搭进去了,您可要说句公道话啊!” “刘军门快快请起!大将军怎有怪罪你的意思?明眼人一看,都明白。 如今,逃回来的多是镶白旗的军士,汉军镶黄旗的一万五千人马,就剩下军门和少数亲随,谁不知道您的苦劳啊!” 伊尔德一面安抚着刘良佐,一面将右手背到身后,向南急指。 “南面?南面有什么呢?”谭泰想了想,对啊!中军的南面是投降过来的两万五千汉军的营寨。侄儿是想告诉我,命刘良佐去南营汉军那里? 一来可以安抚刘良佐,二来也可防范大军失利后,汉军的蠢蠢欲动,谭泰马上领会了此等一举两得的好计策。于是,也挤出一个笑脸,“刘军门对朝廷队忠心,有目共睹,什么时候,也不能让忠臣吃亏啊? 这样,本将军做主,将南营的那两万五千汉军划到刘军门麾下,如何?” 这年头,有兵马就有一切。刘良佐高兴得恨不能去『舔』谭泰的脚,谢过恩,就忙不迭地去南营上任去了。 看着刘良佐出帐,伊尔德和谭泰相互看着,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没想到啊!进入十月还没有多少天,江西的局势就急转直下,不用伊尔德提醒,谭泰也知道现在江南行省(南直隶)的兵马全部被克勤郡王勒克德浑带到湖南,配合郑亲王围攻衡阳。目前,整个南方都兵力空虚,短时间内是不会有谁能来救援自己了。而且,即使自己好意思张嘴,摄政王的救兵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看来只有靠自己独自奋战了。 谭泰抬头看了一眼伊尔德,见这个侄儿张张嘴,欲言又止,不禁苦笑了笑,“这个小子,又是想劝自己和副帅何洛会和好,真是昆腔的戏文看多了,以为相互说几句好话就尽释前嫌了?” 伊尔德也猜到谭泰是在笑自己天真,可身为一军之主,五万多大军身处十几万敌军的内外夹击之下,还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就算是杀父之仇,也比不上数万将士的『性』命重要啊!再不许饶州何洛会的兵马回援,和『自杀』何异? 不能再顾忌这些了,伊尔德坚定地看着谭泰,“大将军,现在敌我之势逆转,应立刻下令,命饶州再加派一万兵马回援南昌,同时,严令副帅何洛会立刻转道,日夜兼程赶奔南昌合营。只要我军近九万大军能顺利收缩在南昌城周围这片地势开阔之所,别说十万,就是二十万明军,也奈何不了我们!” 谭泰当然知道这是最可行的办法,但让何洛会天天在自己身边,看着这些将校比对自己还恭顺的态度成天围着何洛会转,想想,都让人受不了! 但无可奈何啊,可近十万大军,吃什么呢?想着,谭泰的心哆嗦了一下,这话不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啊!便装作很随意的样子,追问了一句:“万一,德安失守,军粮如何解决?” 伊尔德一愣,瞬间竟有了转身离去的念头。“这个谭泰,应该如何,不应该如何,还用我告诉你吗?这不是诚心要自己背这个骂名吗?” 但转念一想,“什么都不为,就为了全军的安危,摄政王是何等精明之人,想必也不会因此怪罪自己的。” 便赌着气说:“现在,明军一点攻打它的动静都没有,明显是准备围城打援,再去救援德安,如同去送死,只要等到饶州的三万兵马到齐,那时,只要全军齐向德安进军,明军胃口再大,也不可能吃掉咱们的! 现在,一切就看觉善自己的运气了,只要明军不全力攻城,能拖一天算一天吧! 至于解围德安之前我军的粮食……..” 伊尔德停了下来,满心希望谭泰接过话茬,但他再次失望了,谭泰楞楞地瞅着自己,就好像一个白痴似的。伊尔德深深吸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是还有十二三万百姓关在北面的营寨里吗? 明军所能带了粮草不会太多,除非他们打下德安,否则,他们是耗不过咱们的。” “是吗?可万一我军吃人的消息传扬出去,总不会太好吧? 容我再想想!”谭泰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既痛苦又为难的神情。 伊尔德赶紧低头,否则眼珠就要滴血了,暗叫着自己的名字,千万不可动怒,但他也清楚,不管将来战果如何,落在那些汉族文人的手里,口诛笔伐是少不了的了,只恐怕从此之后,吃人恶魔的污名就会跟随自己一生了! 越想越头疼,实在后悔,“贤侄!“人家只是嘴上说说,自己还当真了?伊尔德没有搭理谭泰,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诱使伊尔德说破此事,只能算是谭泰下意识地本能防御,因此,谭泰可没觉得亏欠伊尔德什么,此时,他的心思还都在惦记着何洛会回兵以后的如何、如何。所以对伊尔德的离开,谭泰根本就没有太过在意。本来嘛,还没和敌军正面接触,自己前后一共已经损失了两万四千多兵马,两员大将,这等惨事,不更需要一个人静下心来好好咀嚼一下吗? 于是,谭泰不情不愿地写好军令,用了大将军印,派人骑快马给何洛会送去以后,象是被人吸干似的,一个人呆坐在帅帐中,一动未动。在没有人的时候,脱去主帅的面具,此时的谭泰被深深的挫败感所咀嚼,神经也是异常的敏感。扪心自问,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每一步都是谨小慎微,此次出征,可以说是历年来,自己最重视、下的功夫也最大的一次,兵都是精兵,将也都是良将,就连那个自己一向鄙视的刘良佐,也没有犯什么致命的错误,可,结果却是这样?眼看到手的胜利真的就要擦肩而过了吗? 真要如此,自己如何回京?如何面见摄政王呢? 手下的亲兵蹑手蹑脚地进来,将饭菜摆好,见大将军面无表情,知道这两天脾气大,一个伺候不好,就会挨鞭子,更不敢出声,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一个半时辰以后,得到九江、德安的急报,伊尔德急匆匆地来到帅帐。进来一眼就看见帅案上的饭菜竟是一口没有动过的样子,知道谭泰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坚强,心里多少好过了一点,转身招呼亲兵进来将这些冷饭撤下。 平心而论,伊尔德也觉得仗打到这份上实在是窝囊,要怪,也只能怪大将军时运不济!出征之前,谁不是说,伪明的小朝廷整个一盘散沙,各路贼首们(指诸侯)也是一帮辎铢必较、满脑子都是如何扩大自己地盘的蠢货?谁成想,这些人转了『性』,开始真正关心起旁人的死活了? 就算在摄政王眼里,也只是料到周明磊可能会出兵赣州,拔之,既可做为广东的屏障,也可牵制我军,谁会想到,此人竟敢绕城而过,吉安府也是望风而降,短短数日就攻到了德安! 其实在伊尔德内心深处,对谭泰听了库尔阐、喀尔塔喇、刘良佐的鼓动,洗劫了方圆百里的村落的做法很是看不上。喀尔塔喇从来不把汉人当人就不必说了,库尔阐不就是因为贪墨而丢的官吗,和刘良佐两个一拍即合,能是什么好东西?可你谭泰不应该啊?徒自号称文武全才,“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等浅显的道理,《三国》诸葛亮七擒孟获那章写得清清楚楚的,怎么就被说动了呢? 但事后亲眼见到,谭泰也是满满几十大车的往京城运,伊尔德的心算是凉了。报应啊!报应!要不是枉杀了近十万百姓,将他们生生推到了伪明的一边,也不会人心尽失,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据说是他们大圣人孟子的这句话,实在不欺人啊! 可这个周明磊怎么就运气这么好?将这些优势运用得如此淋漓尽致,就像是早有预谋似的?预谋!这两个字象一道利闪在伊尔德的脑海中闪现,吓得他一机灵,天底下哪有未卜先知的人啊? 伊尔德不敢再深想下去,为了掩盖自己的慌『乱』,赶紧亲自给大将军倒了一杯热茶,不经意地说:“其实,咱们不过遇到一点小的挫折,大局未损。只要将帅齐心,一定可以否极泰来的! 到底因为什么?大帅对副帅如此嫉恨呢?” 前面的话谭泰没怎么上心,但最后一句,却是被人说中的心思,一肚子的委屈总算有机会倒一倒了,“因为什么?贤侄是不知道他在背后是怎么说我的?何洛会此人一向嫉贤妒能,为了怕本帅在摄政王驾前抢了他的风头,真是不遗余力,极尽诋毁之能事!” 说道当年的丑事,谭泰当然说得含含糊糊,让伊尔德费了不少气力才明白个大概,何洛会说这等话的时候,也只会跟近亲、好友讲的,看来问题就出在传话的这个人身上,不禁追问道:“此话一时真假难辨,到底是何人向您言明的呢?不会是喀尔塔喇吧?” 伊尔德很机灵,特意找了一个死无对证的人来说事。而谭泰一听“真假难辨”!心头的火一下就冲到了脑门,暗骂道,绝对千真万确,什么王救我!王若拯我,我杀身报王!这些话均出自自己的亲口,岂能有假?但这等事,又怎可明说?好在伊尔德也不是外人,如此,只有用传话人的身份打消他的怀疑了。 “贤侄,也不想想,谁不知道喀尔塔喇和鳌拜交好,真要是他说的,叔叔我岂能信他呢?此话不可外泄,以实情告我的是镶蓝旗满洲副都统。” “萨哈岱!”伊尔德不禁叫了出来,十分怪异地看着谭泰。 在伊尔德看来,谭泰也太蠢了,萨哈岱的亲嫂子是当年先皇下旨,远嫁而来的蒙古科尔沁部的博尔济吉特氏,当今太后的同族!他说这些,能安什么好心啊! 但话到嘴边,伊尔德突然想到,如果真向自己料到的那样。刑部大牢!摄政王往见!这是多么隐秘的事啊!太后尚且知道得一清二楚,眼下这个帐篷,四处漏风的,不是更加不安全吗? 又一想,当年世叔扬古利在世的时候,就对这个胞弟的热衷跟风很不以为然,一再告诫自己,“不管哪位贝勒当了大汗,都喜欢低头拉车的牛,兴许给你的不会很多,但牢靠。做亲信,得到的是多,但无功受禄,容易让人眼红,失去的必快!” 想到此,伊尔德算是打定主意,摄政王无后,皇上早晚有一天会亲政的,自己不过一个低头拉车的老牛,给谁拉不是拉?何必要趟这里的混水呢? 谭泰可不知伊尔德到底在想什么,不停口地问道:“怎么?贤侄不信?” “信!萨哈岱出了名的厚道人,怎会说谎?”说这些的时候,伊尔德很不自在,毕竟这是自己的族叔啊!于是,赶紧换了话题,“昌克赤(满语叔叔的意思),不管怎样,大敌当前,还是捐弃前嫌为好啊!” 谭泰一摆手,“贤侄以为族叔是什么人?这点道理会不明白?只是,就算何洛会返京后不会大肆宣扬是他的功劳,但叔叔总觉得是欠了他的,心里不痛快啊! 但和国事比起来,这又都算得了什么?依着你上午所言,我早就将军令给他送过去了!” ------------ 第四十六章 北岗 第四十六章 北岗 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伊尔德赶紧将手中的两份军报递了上去。谭泰的心情好了许多,但只大概扫了一眼,“什么?”便将军报重重地拍在帅案上。 伊尔德暗叫庆幸,“好在茶水你喝了,否则,军报还不全湿了?这可是要留档的啊!” 谭泰不但拍桌子,还急得在帐中走遛,“你说!恩格图这个废物!你瞧他平时那个狂劲儿,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被人家击败了,还敢『舔』脸说再无力救援德安,仅能自保九江?” “大帅!恩格图这次战死两千,受伤一千;战死的比受伤的整整多出一倍,可见当时的激战有多么惨烈! 算一算,他总共一万兵马,前一次已经损兵千五,如今就剩五千多人了,再要他出兵,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大帅,他可是科尔沁部的!” 谭泰瞅了伊尔德一眼,“本帅用将,向来光明磊落,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贤侄可要慎言啊!” 伊尔德心里明白,要不是你将投降的汉军悉数调走,恩格图怎会惨成这样,虽说,多少也有点夸大其词的成分,但为了避战,谁又不是这么干的呢?关键是,他为什么不愿替你再卖命呢? 但这些话,伊尔德是打死了也不会说的,只是一个劲儿的躬身认错。 “好了!”骂也骂了,气也出了,谭泰当然不能让这个侄儿太下不来台,“明军不敢乘胜攻取九江,说明他们的损失也不小,但总不至于撤回德安吧?而且觉善来报,明军非但不乘胜围攻德安,甚至连围都不能算围,顶多算是对持,反而在西门外加紧修筑营寨,实在透着蹊跷。本帅怀疑……” 伊尔德点点头,用手指着案上的地图说道:“昌克赤请看,德安明军西门外的这个营地很讲究啊!刚好扼守着大队人马进入博阳山区的唯一通道,这意图呼之欲出啊!” “不错!看来明军是有意要出山和金声恒内外夹击我军了!可这些天,南昌城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这才是欲盖弥彰!连德安尚有出城秘道,南昌怎会没有,小侄推断,秘道出口应在赣江江边,十来个人从此处溜进赣江借机水遁,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外面打成这样,金声恒却装得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的样子,这戏演得实在有些过火了。” “是啊!本帅也担心那两万五千降军和金声恒藕断丝连,现如今,咱们手下只剩下三万一千名八旗兵丁了,不可不防啊!” 于是,俩人密议了一番如何稳定军心,伊尔德便领令行事去了。 而此时的湖南衡阳,和沮丧的谭泰相反,济尔哈朗却是先苦后甜,这些天,在勒克德浑等人的陪伴下,心情好多了。 济尔哈朗伤心难受,不是因为对衡阳城的攻击进展缓慢,也不是因为死伤惨重,而是因为他的侄儿,出师未捷,就两死两伤了。 话还要从头说起,得到密报说明磊已经离开了湖南,济尔哈朗当即下令对长沙试探『性』的进攻。见忠贞营的抵抗不是太剧烈,济尔哈朗看出了门道,全军突进,明军果然提前逃之夭夭了!于是,长沙城兵不血刃地夺了回来,这一天,是顺治五年(1648年)的九月初八日。 夺取了长沙,济尔哈朗前军的刀锋当然要指向湘潭县城了。 湘潭地处湖南中部偏东,湘江在城区穿境而过,并接纳涟水、涓水,是长沙的南大门,湖南通向东、西、南各府的官道都要交汇于此,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九月初十的清晨,济尔哈朗的前军先锋营,出现在湘潭县城城北三十里外,沿着湘江的走势建造的官道上。此时,一骑斥候迎面飞马而回,在前军主将满洲正白旗副都统锡图库跟前翻身下马,“报,一只虎(是忠贞营李赤心当年的匪号)的一万一千骑兵在四里外江边的北岗山下列阵。” “什么?”实在不敢相信的锡图库扭脸看看身边的副手,官居蒙古镶黄旗固山额真,纳尔察的次子瑚沙。“老弟,是不是我听错了!” 已经四十几岁年纪的瑚沙还没张嘴,一旁『奶』牙还没退的苏布图就抢着答话了,“军门没有听错,这些不知死的明军兴许已经吓疯了,竟敢在野外和咱们真刀真枪的列阵对攻?真是笑死人了!” 的确,悼愍贝子苏布图说得没错,自打万历朝辽东总兵李成良死后的大明,已经从来没有人敢和清军在野外会战了!即使是击毙努尔哈赤的袁崇焕所率领的关宁铁骑的全盛时期,顶多也是背靠宁远城,才敢和八旗来一场野战,虽说是取胜了,但“士多死”。可以说,在清军眼里,明军悉数龟缩在城池中,在野外看到有组织的明军,特别是骑兵身影的历史实在太久远了。 事实虽说是如此,但锡图库、瑚沙并没有跟着苏布图几个小子一起笑。此时的清军军纪还是很严明的,苏布图虽然贵为贝子,但军营中只论军职,顶多一个见习的牛录,也敢打断副帅的话头,这要是在崇德年间,为肃军纪,一定会拉出去砍了,凭首级还能记军功一件呢! 锡图库刚要发作,瑚沙就冲他连使眼『色』。锡图库其实也清楚,临行前,郑亲王说的好听:着自己的亲侄子,惠献贝子傅喇塔、固尔玛珲、恭阿、和阿巴泰的嫡孙,万岁爷的侄儿苏布图到军前效力。 但傻子也知道,如今的世道已经不是在关外的时候了!谁要是还存了让这些十几岁的“哈喇珠子”(满语小男孩)一刀一刀地用『性』命换取功名的实心眼,那他离刑部大牢就不远矣!而且这些皇家贵胄们,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军人,整天在自己的营中游手好闲地瞎逛,全当是交给自己看管四匹小野马了,这样安慰自己,锡图库扭脸朝地上啐了一口,抬手示意大军继续前进。 帅旗下的李来亨左顾右盼,看上去对自己在北岗山下的阵型还是有些得意之『色』的。由于他的右首就是湘江,所以,中路和左翼可以做的很厚实,居高临下的地势,也多少可以抵消一下清军弓弩的优势。虽然这不是头一次和清军交战了,但首次指挥上万人的大军,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和李来亨一起停留在半山腰的,还有粤军的一个炮兵营外加一个狙击连。炮兵营长李春华可没有顾忌大帅李来亨的感受,也就隔着丈八远,大声吆喝着手下将炮弹和火『药』堆到十门山炮和五十门虎樽炮(不过百斤,迫击炮原理发『射』近居离霰弹的一种小炮)的炮位跟前。“尤大壮,你是不是又思春了?愣着发浪呐!还不带着你的一连,赶紧着儿!” 一连长尤大壮当时就弄了个大红脸,一脚将坐在地上的一个炮长踢了起来,“四里地,骑兵还不一眨眼就到了,现在不瞄准好,就这些多发炮弹,你敢打歪了,爷今天就把你给塞进炮筒!” 和这些吵吵闹闹的炮兵相反,狙击连一个个悄无声息地从李来亨身边经过,专找树木浓密的地方钻进去,就不见出来了。 很快,持正白旗和镶黄旗两『色』军旗的一万清军骑兵象一股奔涌而来的洪流瞬间就完成了对忠贞营的包围之势。 随着锡图库身后帅旗的连摆三下,两个牛录额真各率领两千骑兵象两把利剑,高速向明军队左翼和中路奔来。离着还有几十丈远,清军的骑手纷纷将弓箭高举,顿时箭如雨下。 “举盾!擅自移动者斩!”随着左翼主将副将王保全和中路主帅李来亨的大声叫喊,两边各三千骑兵高举铁盾牌遮住身体,但护人护不了马,随着一匹匹战马的中箭倒地,一些骑兵的身上自然『露』出空挡,中箭后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即便如此,阵型还是没有一点晃动。 见明军只是被动挨打,阵型不『乱』,也不后撤,有些漫不经心的锡图库隐隐感到了一丝凉意。果然,最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眼看距离明军阵势不到两丈了,冲在前面的清军骑兵突然间落入了用树枝和泥土掩盖得严严实实地早已挖好的深壕里,由于速度太快,大批后面的清军一时勒不住坐骑,也跟着冲进了深壕。 此时,明军骑兵背后的步兵悉数冲到了最前面,当前的一排双手持着三尺长的大盾,后面跟上的近两千名弓箭手,对着冲过来的清军开始『射』箭。 由于混『乱』,这些清骑各自团在壕沟前面,有拨转马头的,有『射』箭还击的,此时,就见对面半山腰一股股青烟升起,紧接着,就是大炮的轰鸣声在清军中间响起。 眼看着,一片一片的骑兵连人带马倒下了,锡图库就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干! “不好!我们中计了!快把人马撤回来啊!” 锡图库再也忍不住了,回身狠狠瞪了一眼大嚷大叫的惠献贝子傅喇塔,“没听你阿玛靖定贝勒费扬武讲过如何打仗吗?不知道就给我闭上嘴巴!” 说着,扭脸看看瑚沙,“老弟觉得怎么样?” “这还用说!和大帅想的一样!咱们女真的汉子怎么能在战场上后退呢?真要如此,这脸可就丢大了!” “有把握吗?” “有把握!大帅请看,已经有几十个骑术好的不是冲过去了吗?说明这壕沟是临时抢挖出来的,还不够宽、不够深,只要全军突击,连人带马,有千把骑就能填平!” 高处的李来亨此时也是追悔莫及,“自己太谨慎了!没想到清军这么容易就上了当!要是当初在左翼安排伏兵,此战必胜!现在可好,隔着深沟,让我军如何乘胜追击呢?” 其实话又说回来,就算李来亨料敌于先,伏兵出击,也未必就可以冲『乱』清军队阵势,他们遇见的可是济尔哈朗最精锐的部队,凭着人数相当的明军,想一举击溃身经百战的锡图库和瑚沙,实在有些困难! 战场上的确瞬息万变。也就在李来亨愣神的功夫,瑚沙带领七八个牛录和戈什哈们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总数接近六千的八旗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直向中路明军冲来。 在明军大小火炮的轰鸣声和两千弓箭手的『射』击中,一排又一排的清军骑兵倒了下去,但后面的还是不断地冲上来。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眼前的深壕就被清军的尸首渐渐填平了,随着一声欢呼,清军大队终于冲过了深沟。 此时,锡图库笑了,等待着看到明军在满洲铁骑面前溃逃的那再熟悉不过的一幕上演。然而,这之后发生的事情更把他惊呆了。明军并没有溃逃,所有骑兵反而在鲜红帅旗的指挥下,举起马刀迎头接战了。 于是,大批的明军骑兵从弓箭手后面冲出来,与刚杀到的清军展开了一场短兵相接的大混战。而明军的火力也并没有因为肉搏战的开始而减弱,炮手抬高炮口,对准清军的中军和后队继续猛烈轰击。 战斗很快的进入了白热化,前沿的明军和清军骑兵在拼死撕杀,而清军后队则在明军炮火之下大批大批白白的伤亡。八旗将士们不顾一切的冒死猛攻,过去的经验告诉他们,只要突破了前面明军的阻拦,立刻就可以跟着溃退的明军冲杀而去,彻底打赢这场恶战。可是不论清军怎样冲击,明军却始终死战不退。 锡图库也没有料到这次遇见的忠贞营与自己记忆里的那支忠贞营部队完全不同!是什么让他们不一样了?突然间,锡图库眼前一亮,半山腰的火炮,对,就是因为这些该死的火炮!说什么也要见先把它拔掉! 而一直跟在锡图库身后的这四个贵胄闻到鲜血后也跃跃欲试,说什么也要跟着偷袭的巴牙喇纛章京努三一同前往。 没办法,只得叮嘱努三,“你爱往前跑,一定让你的中军参将看住了,千万不能让这几位小爷也跑到前面去!” 这又是高昂的学费,年轻的李来亨光只注意了炮兵阵地的侧翼了,忘记阵地是设在半山腰,山顶上怎能不设防? 等到大炮打哑了,李来亨这才知道坏事了。赶紧命参将李大翔从中路抽出一千五百骑兵回身救援。而听不到明军大炮的声音,清军士气大振,锡图库看准了明军中路兵力空虚的时机,带上中军亲卫营也高速冲了过来。 眼看再抵挡下去,全线就要崩溃了,李来亨还算冷静,下令且战且退了。此时的半山腰,李大翔终于杀散了冲下来的这波清军,三百多人的炮兵营活着的还剩一百多人了。“撤吧!山上还有清军,再耽误就来不及了!” 听了李大翔的催促,炮兵营长李春华点点头,赶紧招呼大家,“能带走到带走,带不走全部毁掉,千万不能留给鞑子啊!” “营长,一连长他说什么也不走!”才十六七岁的传令兵带着哭腔向他报告。 “这个尤大壮,发『药』子了?” 山腰的平台不大,李春华几步就来到了那四门山炮跟前。尤大壮斜靠着一个火『药』桶,清军的马刀在他的右腿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肉向两边翻开着,一眼就可以看到白花花的腿骨了。 一见尤大壮这副惨样,李春华顿时没了火气,蹲下身子,细声细气地安慰道:“大壮啊!耍什么脾气?我这就派几个人将你抬下去!” 谁知尤大壮一把薅住了营长的衣袖,“大哥!好意兄弟心领了。可你看,这些清军眼睛就知道盯着大炮下手,我们一连百十号弟兄全死了,剩下我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再回去要被人家戳脊梁骨的,话好说可不好听啊! 您要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叫人将剩下的火『药』都给我弄过来,连好火线,再帮我伪装一下,等狗日的来齐了,我好送他们上西天,否则,我对不起死去的弟兄们啊!” 同样是军人,李春华完全明白,这些士兵可都是将自己的『性』命交付给了你,背负着如此的重托,却致使这些信任自己的手下全部战死,不用别人说,为了整个粤军军官的荣誉,也只有走杀身成仁这条路了!不知不觉中,李春华眼泪流了下来,一把紧紧握住尤大壮大『『宝 书 网』』!兄弟!你的事,说什么,我也要让全军知晓!你没有后,不要紧,回去一准在家乡给你立长生牌位,初一、十五,年年有人给你烧香……”说着说着,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尤大壮反到很平静,“大哥!别难过!战场上,这还不是常事?来生,兄弟还给你当部下!” 所有人足足忙活了一柱香的功夫,李大翔还要亲自断后,李春华一把就给拦下了。“用不着!瞅见没,树丛里,俺们还有一个狙击连呢!放心大胆走你的,有他们断后,绝对够这些鞑子们喝一壶的!” 与此同时,山顶上的努三也将败退回来的手下重新整理了一下,留下一百来人照看这四位金枝玉叶,自己则举起钢刀,头一个冲了下来。 见山腰的炮兵阵地已经空无一人,努三根本就没停下来观察一下,就带着几百人继续高速冲了下来。突然,远处的树丛中火光闪烁,几十声密集的枪声响成了一片,不光努三,为首的十来个头目悉数中弹倒下了。清军顿时一阵大『乱』,哪里还顾得上追击,纷纷架起死者撤了回来。 听说明军的火炮阵地拿了下来,可努三也中弹毙命了。这四位贵胄顿时来了精神,如此一来,这剩下的这七八百人马就要听自己调遣了!四个人兴冲冲地跑到了半山腰,只见不大的平台上,层层叠叠布满了双方士兵的尸首,加在一起不下几百具。每下一次脚,不是粘了血水,就是踩在软绵绵地人肉上。四个人即使捂紧鼻子,这浓重的血腥味还是刺鼻的紧,眼看着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努三如今徒自圆睁着惊惧的牛眼,已然是一具硬梆梆的尸首了! 躲在死人堆中的尤大壮,即使这样,还是挨了搜查战场的清军一刀。他没有动,咬着牙一声没吭,但实在太疼了,眼前一黑生生疼昏了过去。 不大的功夫,尤大壮又疼醒了,偷偷将脑袋探出压在身上尸体的肩膀,好家伙!运气太好了!两丈开外,就有一群当官的背对着自己,好像围着什么在看! 尤大壮颤颤巍巍地将身下的火线点燃,就不再盯着这些鞑子看,一切都不重要了。天地间,此时仿佛安静之极,只剩下这火线烧着后的咝咝声在他的耳边回想。马上就可以见到自己手下的弟兄们了,但突然间,老娘瘦弱的面孔浮现了出来,尤大壮真的有些舍不得,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娘!儿子对不起你啊!”这是英雄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尤大壮并不知道,他瞅见到这些军官中间,两个棉甲背后用金线绣着团龙的竟是大清的贝子,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等轰隆一声巨响,大地为之一颤,泥土、沙石顿时象雨点般又砸了下来。此时,还没有跑到山下的李春华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浓烟升腾的半山腰,慢慢将身子挺直,庄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忠贞营的士兵惊奇地瞅着这些粤军对着半山腰行着奇怪的军礼,但他们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此心相通,竟也有样学样,跟着敬了粤军式的军礼。 ------------ 第四十七章 水师 第四十七章 水师 李大翔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至于吗?为什么非要寻死呢?” 李春华红着眼圈告诉他,“俺们和你不同,你手下的兵多是流民,死活都没人惦记。俺们这些士兵都有家有业的,死后军部是要发阵亡书和抚恤金的。一下你的部下全死了,这作战报告怎么写啊?他们的家人能饶了你吗?” 说话间,李春华苦笑连连,“一时没想明白,老尤成了英雄,俺手下的一个连全灭了,回去,又如何交待啊?” 不提这些小兵们各自的盘算,从整体上来说,此战给了不可一世的清军当头一记棒喝。北冈山一战,锡图库的一万一千骑兵,战死三千,负伤接近两千,如此惨重的伤亡,再加上明军撤退时旌旗不倒,阵型不『乱』,锡图库实在没有胆子追杀,更不用说乘胜进攻湘潭了,老老实实地在山脚下扎下了营寨,并飞马向济尔哈朗求援。 得知自己的亲侄子恭阿和老七阿巴泰的孙子苏布图在北岗山双双毙命,惠献贝子傅喇塔、固尔玛珲负伤,济尔哈朗当时就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等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亲王扶起来,济尔哈朗不禁老泪纵横。“尔等听真!火速派遣全部骑兵前去支援锡图库。告诉他,不要计较死伤,三日之内务必给本王拿下湘潭城!否则,就将他的人头派人给本王送过来!” 一向稳重温和的济尔哈朗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几乎是咆哮着大叫道:“城破之后,不取一物,不赦一人。无论城中男女老幼,一律屠为白地!就算鸡狗牲畜,一个也不容放过!” 其后,消息传回北京,这是进关以来,第一次有贝子这样高爵位的人战死,举朝皆惊。追封恭阿为镇国公,贝子苏布图,谥悼愍,赐金五十、银千两。 而此时退回湘潭的李来亨,清点队伍,一下竟少去了两千骑兵、两千四百步兵。平心而论,此役,双方算平分秋『色』。李来亨敢于和清军硬碰硬,勇气可嘉,并且总算抑止了清军的进攻,还击毙敌将努三,但伤亡超过了三分之一,已经无力再战了。 而对于清军,虽然开局不利,最终凭借精纯的战术、彪悍的士卒,生生将主动权扳了回来,也还说得过去。 李来亨退回湘潭,就要裹着张同敞一同南下衡阳,怎奈这位巡抚大人死活就是不肯,声称要与湘潭共存亡! 就在两个人在县衙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湘潭县的众位乡绅纷纷赶了来,呼呼啦啦一下将县衙大堂跪得满满的。 瞅见乡绅给自己跪下了,张同敞挑衅地盯着李来亨,喘着粗气,一声没有言语。李来亨也有些慌『乱』,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只好低声下气地讯问。 为首的『毛』员外,是本地的首富,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对着张同敞大声说:“小老儿代表万民恳请巡抚大人跟着李军门速速离开湘潭吧!” “什么!”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张同敞大吃一惊,“此话怎讲?” “大人!长沙陷落,清军并没有屠城,一切还算平稳!小的们爱国,但朝廷也要为我们着想啊!我们都是有家有业的,实在不能跑啊!一旦在湘潭开战,小的们这几辈子攒下来的家业可就全没了!如果县城也不设防,多半我们就可以躲过这场兵灾了!将来王师杀回来,也好有人招待不是? 大人一向爱民如子,万望成全啊!” 李来亨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张同敞脸『色』铁青,一副年青守节的寡『妇』不见宠于公婆的苦瓜象,见这些人还一个劲儿地罗嗦个没完,张同敞大吼一声:“滚!尔等这些刁民,皆是贪生怕死的卑劣之徒,不足与谋! 老夫如尔等所愿就是!” 李来亨对这些乡绅倒觉得知情达意的,关键是人家没有空手来,敬献的这万两白银正好抚恤死伤的弟兄,剩下的也给手下分发了,一时间士气大振,维护愿意跟着南下的百姓时,多少也带了些笑脸。 就这样,两天以后,李来亨带着人马走陆路拉纤,张同敞带着两万多百姓逆流乘船,连夜就撤离了湘潭城。 李来亨前脚离开,次日清晨,得到援军的锡图库就引全军一下将湘潭城团团围住。锡图库等头领们围着城墙来回跑了几圈,见当真无人防御,于是下令从四门同时涌入,见人就杀,此时,这些乡绅再想跑,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清军从九月十一日开刀,说是屠至十五日封刀,实际上到十八日方止。《湘潭县志》收录的一件碑文也说:“万骑自长潜渡,屠其城,尸坟起,与垣檐平。会守帅提馁卒至,搏尸衣而暴『露』之,涂藉污泞隘巷间,横竖比叠;有未亡者欲以面目求死者状,裹骸还里,此臭皮囊三七日外作鬼畜变相,竟人人似,又哭而置之。” 事后半个月据天地会派去的探子回报,他进城看到的是一场惨不忍睹的局面:“进前则足软,欲退又不能。魂飞魄散,心胆惧寒矣。时血迹尚鲜,腥臭『逼』人,立身无地,有食亦不能下咽。但见尸骨纵横,惨不可言。” 湘潭县原有近两万户,不下十万人口,当时留在城中没有出逃到估计在七万人左右,但屠城之后,城中不满百人,受伤未死者数十而已。 其后,济尔哈朗果然如明磊所料兵分三路,阿哈尼堪、刘之源率兵三万向西直取宝庆府,陈友龙兵少,便在宝庆门户南山坡立九垒,激战三天,被阿哈尼堪袭破后营,所幸将士用命,又有副将马有志、胡进玉舍命抵挡了一阵,这才得以回撤武冈州。而阿哈尼堪迅及占领了宝庆府全境以后,再次分兵三路,一路派自己手下的梅勒额真沙尔达北上去夺常德,一路由刘之源率过万汉军南下攻略武冈,他自己领着过万满洲八旗直取明偏流巡抚的治所沅州。 此时,守卫沅州的是李自成的旧将袁宗第。袁宗第也是依险在洪江边屯下十寨,没办法,阿哈尼堪只得招回沙尔达。袁宗第没料到清军会从北面百里外渡江,侧翼接连被攻破,阿哈尼堪趁机渡江,眼看大事已去,袁宗第死战不退,和沅州知府王永强双双殉国,虽然清军歼灭明军大部,但自己也损失惨重,一时竟无力攻打常德了。 知道自己把郑亲王算是得罪到家了,锡图库和瑚沙哪还敢在王爷眼前晃悠,主动请令向东南攻略株州、攸县。也许是苦尽甘来,锡图库俩人并没有遇到象西路清军那样的坚决抵抗,顺顺利利地就斩杀了大明总兵陶养用。美中不足的就是凭借屠尽湘潭的恶名,所到之处,百姓四散,每每都是空城一座,实在没有再捞到什么实惠,直气得锡图库将所有降兵降将近万人悉数宰杀,多少才有些金银进帐。 九月,满清这些虎狼之师,间道深入湖南之地不下数百里,以骁武搴旗陷阵,如行无人之境,明军所据守的只剩下武冈、永州、衡阳等十数个城市了。 身居中路的济尔哈朗亲自坐镇衡山府的衡山县,着佟图赖领着三万中军主力,气势汹汹地杀奔衡阳而来。 此时的衡阳,聚集了近五万忠贞营的精锐部队,还有胡一青的三个营一万五千人马,兵力是清军的一倍有余,再加上明磊的严令,这些人如何敢未战先撤,佟图赖再勇武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得知衡阳聚集了近七万明军主力,济尔哈朗当然清楚此乃湖南之役的关键所在,当时江西谭泰进展顺利,估计周明磊会困在赣州城下,于是,济尔哈朗放心大胆地传令,要求勒克德浑引江南人马来援。勒克德浑逆江而上,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领着三万大军赶到了衡阳,顿时,两军的实力发生逆转,战争随着也残酷起来。 1648年的十月,注定是个多事之秋。这不,听说陈上川就要赶回广州了,嗣音只得也从肇庆赶来。夫君不在,毕竟许多事情还是要自己抛头『露』面的。 得知嗣音亲自去了虎门的码头,阎尔梅撇撇嘴。这件事自己说过明磊好多次了,不要再让女子干政了,明磊也虚心接受,不过看来还是积重难返啊! 其实,阎尔梅也知道,论亲厚,人家是夫妻,虽然在军国大事上,表面上王嗣音再也不敢『插』嘴了,但还有许多见不得光的和笼络人心的事情,这可就不是自己能谏言限制的了。 陈上川去马尼拉快一年了,再次相见,人黑了也瘦了。嗣音微笑道:“看来马尼拉是个苦地方,用不用我替义略(陈上川的号)求个情,让大帅给你换个好地方?” 要是这话出自明磊之口,陈上川一定以为自己是干了什么犯主公忌讳的事情,对自己的信任大减了。可这话出自一脸春风的夫人之口,当然只是一翻好意了。 陈上川跟在明磊身边的时候,和嗣音、欣儿都很熟,便笑着摆手道:“夫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但西班牙的那些俘虏刚刚送走了大部分,每年一次的贸易往来也快有眉目了,现自换将,恐怕对大局不利啊!” 嗣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忙用衣袖掩住嘴巴,“关心则『乱』,我怎么就这么傻呢!义略吃了这些苦,好不容易到收果子的时候了,反倒要人家走人,看来我实在是个大恶人啊!” 陈上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瞧夫人说的!义略真要有如此想法,那才是个小人了。” 见陈上川还要解释,嗣音摆摆手,“你是大帅最信得过的人,而且是个谦谦君子,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大帅想来在信上也都说清楚了,我也不唠叨了,响鼓不用重敲嘛!回去好好歇歇,这么远的道,下午还要见阎大人呢。 此次前来,一是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义略了,二是,有件事还要当面托付一下。我吩咐了邱辉晚间请你吃酒!明白吗? 这出将相和该怎么唱,就不用我费心指点了吧?” 见陈上川点头,嗣音又说上几句家常,一行人就走出了码头,恭送嗣音上了马车,陈上川这才上马回了陈府。 其实,自打知道了主公有意要恢复与西班牙的贸易往来以后,陈上川对岛上的那六千多西班牙俘虏就客气多了,和邱辉在时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前些时候,新西班牙总督勒古纳侯爵的特使奥巴第亚-阿盖尔带着他那由六十艘大帆船组成的‘诺亚方舟’船队终于赶到了马尼拉,二百五十万两白银赎回了绝大部分西班牙人。 陈上川的怀柔政策还是起到效果的,七百多名水兵留了下来,变成大明海军的雇佣军从新在马尼拉定居下来,加入到自己的舰队中,这比明磊要求的数目整整多出了一倍。 而奥巴第亚-阿盖尔特使也很高兴,七百多人啊!省下来的银子和船舱,当然要认真利用一下,陈上川答应用比市场低一倍的价格卖给自己丝绸。眼看船舱还是不够用,特使大人竟又买下五艘货船,立志一盎司的白银也不带走,这可是十倍手拿板攥的利润啊!夜深人静,特使躲在床上算帐的时候,差点没被自己将赚到的数目吓死。 “算了!既然能赚这么多,就对这些船员夹带丝绸的可耻行为睁一眼闭一眼吧!”这可是我们特使大人少见的大方一回。 陈上川也很高兴,这个特使显然是他们那个总督的亲信外加亲贵,否则,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陈上川估计,别人不好说,瞧特使那副贪婪的样子,能赚这么多的钱,岂能就此打住?而且也有实力组织船队回来走私,这也就是自己比邱辉高明的地方,赚钱的示范效应不比什么美男计更好用? 但陈上川带着几乎马尼拉舰队的七成主力战舰归来,可不是为了这三百万两马尼拉的存银护航,而是因为东南亚的海疆出了大事情。 早在1647年,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督范-丹为了应对明磊海上势力迅速崛起,特意向阿姆斯特丹的“十七绅士会”申请了军舰增援,以增强公司在亚洲的军事优势。今年的八月,由八十八艘舰船组成的庞大舰队开进了巴达维亚。 看来阿姆斯特丹对远东还是非常重视的,光主力战舰就平添了四十六艘,这实在让我们的范总督兴奋不止。实力增加了,说话的底气当然就足了。经过一个月的修整,尤其是得知清朝发动了对南明前所未有的大规模进攻,明磊和郑成功正在处于对清军的苦战当中,整个东南沿海兵力空虚,岂不是自己大展身手的好时机。 而且,总督大人听从公司理事萨拉赛尔-马戈尔顿的计策,组织了四十艘主力战、四十艘巡洋舰和二十六艘补济船组成的特混舰队派去台湾。 不但不招惹郑家,还给郑成功带去阿姆斯特丹的朝贡礼物。但对于明磊却不客气了,只是递去一封措辞强硬的书信,声称既然慷慨的大明皇帝陛下可以将澳门借给葡萄牙人,为什么不能公平对待荷兰人,也将澳门借给东印度公司使上百八十年呢? 对于这件事,明磊的态度很坚决,“事关国体,就是再困难,也要打一仗,灭灭荷夷的气焰!” 一开始,阎尔梅等人有些顾虑,但嗣音只是一句,“万一将来落下史笔,说是文节先生向洋夷求和,丢了天朝帝国的脸面,不用说后世,今世的那些士子们也不能饶过先生啊?先生一世的英明可就毁于一旦了!” 立时打在了最重名节的阎尔梅的七寸上,吓得这位广东巡抚大人冷汗直流,很快就转变为主战派了。 在陈上川回来之前,嗣音还单独召见了邱辉。和这位主母见面之前,小德子已经将消息提前告诉了他,听说自己是主帅,陈上川为副帅,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老实说,邱辉和陈上川不睦,主要还是意识形态的问题。从了良的邱辉在内心深处很是对自己的这个土匪出身不耻,陈上川无论岁数、长相、家世、学识都不是他可以比的,俩人见面,邱辉就分外敏感,总觉得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是有所指,当然谈不到一块去了。再加上自古匪寇一家亲,自己和刘六一系的人『性』情相投、走得又近,隐隐觉得凭此足以和明磊眼中的红人陈上川相抗衡,事情一来二去就成了如今的局面。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明磊的乐观其成。人一多就会分派,这再自然不过了,只要不是到了相互拆台的地步,相互制约、相互竞争,也没什么不好的。 当邱辉向嗣音表『露』了一下,没有陈上川,自己也有把握打赢这场海战时,嗣音的脸一下就拉长了。“不是我说你,要不是主公宠着你,就凭这见识,你还真不如人家陈上川! 你能打赢上一场仗,那是因为你是去偷袭,人家没有准备。你有把握打赢以后的海战,打下巴达维亚,赶走荷兰人吗?你有把握在打荷兰人的同时,对付清军和郑家吗? 做事时,谁不希望得到更多的帮助?你是一个统帅,有人来帮忙,不就能减少你自己的损失,少死人了吗?难道为了什么面子,就可以不顾手下兄弟的死活了? 实话告诉你,延户们视陈上川为大恩人,没有这些水『性』好、不怕死的延户,你怎么学人家郑家用小快船烧败荷兰人? 不用巧计,光傻打傻拼地和人家硬来,赢了也是惨胜,值得吗?” 听了嗣音不客气地教训,邱辉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可找什么还击呢?又说了没两句话,邱辉就找到机会了。 “听说这些荷夷的战舰进驻台湾岛以后,四处劫掠过往的商船,行为与海盗无异,你们此去,要在为民除害这四个字上多下点功夫。” “夫人!您这话说得有误。荷夷的战舰决不会停靠在大员港(台南)。 也难怪!您也没有出过海不是? 这南台湾的大员港附近外海共有11个岛屿,宽约半华里的台江口南航道以北,是北线尾、加老湾、隙仔港、海翁仙4个岛屿,台江口南航道以南是从一鲲鯓到七鲲鯓排列着7个岛屿,由北向南组成天然屏障,形成最阔处为6余里、长30余里、可以同时停泊千余艘船只的大型良港。 但是!在北线尾北端的鹿耳屿和加老湾之间的宽约1华里的鹿耳门水道,则是进入台江的主要航道。如果没有大『潮』的话,鹿耳门航道太浅,难于通过吃水较深的战船。 所以,这荷夷的战舰一定是停靠在当年雷约兹(cornelis reijersz )在澎湖岛北面建造的马公港里,两者相差百里开外了。” 嗣音很讨厌邱辉一副你这点见识怎么如我的嘴脸,心想此人实在可恶,没上没下的竟敢抢白主母,真想『乱』棍将他轰了出去。但一想到夫君的嘱托,算了,忍!谁叫好女不和男斗呢! 主母既然没词默认了,邱辉心里甜丝丝的。痛快!毕竟嗣音在广东很是有威名,今日栽在自己手里,余下的无论什么事都不重要了!于是,对下面嗣音说的,都一口应承了下来。 见桀骜不逊的邱辉满口答应陈上川一回来,就去找人家好好聊聊,一定同心协力地打好这一战,嗣音又转怒为喜了。原来这个邱辉,也是很好糊弄的! ------------ 第四十八章 主内 第四十八章 主内 嗣音得意,倒不是因为自己,实在是佩服自己的好夫君。这个邱辉,据说和另一个被夫君看重的施琅一副德行,都是军中出名的刺头。 可听说郑成功已经很讨厌施琅了,即使新近独『自杀』退偷袭厦门的清军,左先锋的大印还是被摘了。相较之下,明磊却把个邱辉扒拉得滴溜儿『乱』转,真正做到了人尽其材。嗣音曾经问过明磊,全军那么多有本事的,为什么对邱辉这样的那么上心。 明磊笑了,“象施琅、邱辉这类人恃才傲物、以下犯上是招人讨厌,但没有才,他还能傲物吗?其实,我倒觉得他们得意时踌躇满志,失意时口吐不满,如此率真挺可爱的,这不正说明他们没有非分之想,没有政治野心吗?对于这样的人物,完全在于为上的,驾驭得当,用其所长,制其所短,他们就会是最好使用的利器。” “为什么呢?”嗣音还是有些不明白。 明磊习惯『性』地捏捏嗣音的小翘鼻子,“傻啊!就他们这号人,功劳越大越容易得罪人,同僚都让他得罪光了,就算他有心,也未必有人肯跟随啊? 孤家寡人的,不全心依靠你,他还依靠谁啊?” 嗣音点点头,我说为什么怎么看陈上川都比邱辉顺眼,夫君却总是把邱辉置于陈上川之上呢? 当夜,邱辉和陈上川推杯换盏之时,王嗣音也没有闲下来,陈家的老二陈衍跋赶到了。 老实说,全军上下对科学院都不是很满意,兵器还是明磊主持时开发的老三样,战舰也没见多几艘,他陈氏父子搞了这几年,也没有拿出什么象样的东西来。 嗣音当然清楚此事的底细,并不是没人探过明磊的口风,但无论明里暗里,明磊却对他们表示出相当的支持和满意。 可怎么琢磨,这事都透着蹊跷。其实,嗣音他们哪里知道明磊是有苦自知。明磊自己明白,自己搞出来的这几样,都不是这个时代应该有的东西。就如同自己凭空建造了一座空中楼阁,没有其背后的数学、物理学、化学、军事学的深厚积累做根基,楞要再往高了盖,换谁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明磊安慰大家,现在还是打基础的时期,要想见到真正的成效还要再等上三、五年。 但人言可畏,陈于阶父子还是实实在在地感到了无形的压力,干脆兵分两路,陈于阶跑到粤军军工的大本营韶州去提高枪械铸造的工艺和精度;陈衍跋带着科学院的一干专家们蹲在深圳河边搞试验。 这回,嗣音深知前方吃紧,背着明磊,严令陈衍跋必须从他那堆稀奇古怪的实验品中挑出几样到广州来接受验收。 王家和陈家算得上是世交,否则也不会有陈于阶的保媒拉线。嗣音和陈家老大陈衍跹岁数相差太大,交情自然一般,但陈衍跋也就大上嗣音四岁,两人自然很熟,嗣音从小一到陈家就象小尾巴似的跟着这位二爷,到了十岁,男女有别了,这才收敛! 上次见到陈衍跋还是在新年,代表明磊去给陈阁老拜年时见过一面。此时,嗣音看着眼前这位两腮深陷,胡子拉茬,再无半点风流倜傥的陈衍跋,嗣音也有些心软了。 “怎么就弄成这副样子?二爷不是有意如此吧?” “嗣音,你是不知道!都说我们科学院人多,银子花得也多,但谁又知道咱们内务府火器局存下历年生产的各式火器不下几百种,我们可是要每样都从新做出来,实际运用一番,认定确实无效后,方敢搁置的! 繁、累之处真是不可尽数啊!” 见嗣音很安静地坐在一旁专心地听着,陈衍跋顿觉碰到了知音,一肚子的苦水恨不得一下都倒干净。 “前朝那些军爷,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光喷『射』火器(古代火箭)样式、品种就达几十种之多;爆炸『性』火器更是了不得,具体有两大类:一类就是地雷,品种繁多,有石头雷、陶瓷雷、生铁雷等数十种;另一类就是水雷,有水底雷、水底龙王炮和混江龙等兵器。 可一样一样地试下来,全是不中用的东西,可哪一样要是不试一试,万一就此将有用的给漏过去,岂不是天大的罪过了?” 嗣音叹了口气,摇摇头,“二爷如此执拗,做学问一定是好事,但在外人眼里,还是有些不合时宜啊! 其实,凡是做过官的,谁不对你所言的那些数目字和好听的名字心知肚明啊?这不过是当时为官为将的用来领饷冒功的小伎俩,你又不是没见过皇帝大婚时臣子们的礼单,好听好玩的词儿不少,能吃能用的又有几个? 象你这般实心眼地在这里面找宝贝,白费气力不说,耽误时间啊!” 陈衍跋有些委屈,不光是自己,更是为了手下这几百相关人员,难道这些年所付出的心血,就这么被这个小丫头轻巧的一句话就带过了? 但现在的王嗣音,可不比几年前了,自有一股隐而不发的威仪,陈衍跋刚要张嘴,又闭上,复又张开,算了,好男不和女斗,干脆直入主题吧。于是,很不客气地说道:“按你说的,我们赶制了两样东西交差,一是手榴弹、二是燃烧弹。 可要说这个手榴弹,一开始我们就走了弯路,我们好不容易按照璞麟所描述的做出了那种便于投掷的木柄手榴弹,但发现这样东西根本不实用。 如果个头做小了,我们火『药』的威力达不到璞麟的要求,根本炸不开裹在外面的铸铁;可要是做大了,士兵既不便于携带,而且也投不远。 后来还是做了一批个头大的交给刘希尧去进行实战测试。军方说这玩意,目标太大,投弹手万一在点燃引信后被敌人打死,炸弹可能在自己队伍里炸开;如果再引爆投弹手身上的其他炸弹,或者周围其他投弹手身上的炸弹,后果不堪设想。其次,点火也不方便,投弹手也是人,万一在战场上因为紧张,很可能怎么也点不着,贻误了战机。” 任谁也不愿意有人当面指责自己的夫君,才有的一点同情心,立时被嗣音丢到了爪哇国去了。只见她杏眼圆睁、粉面带怒,不客气地打断喋喋不休的陈衍跋,“行了!自己做不出来就算了,璞麟从来没有说过二爷什么,怎么二爷反倒编排起璞麟的不是来了?这是哪门子的君子之道啊?” 陈衍跋还有些死心眼,“真的!嗣音,我说的句句是实!不信你去问璞麟,这话我也跟他说过,他也点头同意了。” “既然如此,你还提它作甚?” “嗣音,你听我解释。前些时候,听说南昌城守得很艰苦,我就想起了《天工开物》,上面记载了一种守城的武器‘万人敌’。其实原理很简单,类似于烟火中的“地老鼠”,主要是用中空的泥团或木桶装入火『药』制成炸弹,敌人攻城时,燃着引信,抛掷于城下,这时火力冲出,八方旋转。旋向内时,被城墙挡住,不会伤及自己人,而旋向外时,则可以造成敌军的大量伤亡。 原本我们也照着做过,但你想啊!不是泥团就是木片,还不真的和烟火一样?对穿着铠甲的士兵除了吓唬一下,没什么实际的杀伤力,很快就扔到一边了。 这回,我把两者联系到了一起,赶制了几个二十斤左右的炮弹,铸铁壳子做薄,火『药』外面还掺了铁珠子,导火线『露』在外面的很短,里面是三股分岔还加长,也不用什么点火发『射』了,做一个简单的投石器置于城头,点燃的炮弹就用它投出去。 我们测算了一下,最近也能扔出三丈远,这样就对城墙没有什么损害了,而且发『射』速度一下提高了几倍,熟练的话,第一发引爆的时候,已经又有两枚投了出去。”陈衍跋越说兴奋,干脆站了起来,“此物造价低,杀伤力大,这才是真正守城的第一利器!” “说了也是白说!现在衡阳吃紧,哪还用得上啊?”嗣音看了一眼被自己一棍子懑了回去的陈衍跋,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算了!就算咱们自小熟识,这等事也不该拿二爷取笑。 既然二爷说得这般天花『乱』坠,我呢,就对付着信一回,你赶工出一批,就赐名轰天雷吧!你给刘希尧捎个信,就说我说的,着他火速运抵南昌交给璞麟。要是有用,算是这些年科学院的头功好了!” “行!没问题!”见嗣音首肯了,陈衍跋很是兴奋,“至于第二种,燃烧弹,其实和普通的炮弹没什么本质的区别,只是不但制作工艺复杂、价钱昂贵而且十分危险,光往里面加注白磷的工艺,就已经搭进去几十条人命。所以,我们当初就不愿意将其推广,实在是怕为此赔上的『性』命太多了!” “燃烧弹!”就算嗣音不通军事,那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战舰可都是木头做的,再联系邱辉、水师,不禁大喜,“阿弥佗佛!真是天助我大明啊!” 说着,嗣音一把扯住陈衍跋的衣袖,“我不管!就算搭上你的『性』命我也不管!三日内,就得有三百发按照水军火炮制式造出来的那个什么燃烧弹交到邱辉手里!一旦他认可了,你累吐了血,也要赶在他出发前变出一千发来!” 本来妹妹挨身,阵阵香风钻进了鼻子,心砰砰『乱』跳,刚要正言厉『色』教导她,都嫁人了,总要避讳这男女授受不亲吧? 总算将这一大套连珠炮似的话听完,陈衍跋顿觉眼前的这个秀美的小『妇』人已经变成凶神恶煞,竟被吓得半天没说出一个不字。 等送走了陈衍跋,嗣音实在有些倦了,但赵冠坡无声无息地又冒了出来。 “什么事?拣要紧的说,我乏的很。”对于赵冠坡,嗣音更是随心所欲,没有半点忌讳了。 “是!据报,黄埔军校广西分校的校长杨重镇,趁着大战之际,蛊『惑』学生,成立了一个叫忠义盟的组织,胡说什么要誓死保卫朱家的天下,有谁想做曹『操』、王莽之流,人人得尔诛之! 这要是在别处,卑职也就不报了,可这是军校,大帅有过指示,您看?” 嗣音对着烛火有些发呆,双眉不禁皱到了一处,喝骂道:“真是的!你不知道我最是心软,象这等有血光的总来烦我!你不知该怎么办吗?” “回来!”见赵冠坡转身要走,嗣音又出言留住。“我口渴了,去换一盏热茶,拿来。” 赵冠坡出去没一会儿,就轻轻地将汝窑小盏放在几案上,嗣音端起来,也不说话,只是瞅着杯中的茶水发呆。 嗣音的心思,赵冠坡还是能猜到的,便小声说道:“卑职也替主母想到了这层意思,这等事,再加上前些日子的李策鼎,非耐不住寂寞出来搅局之事,算起来已经好几起了,而且都是在最近,这就如同大禹治水,围堵总不是办法! 扬汤止沸,怎比得上釜底抽薪啊!” 嗣音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赵冠坡,“是啊!位高权重者遭人忌,也是常情!不过,让竭昌(赵冠坡的号)也如此惦念,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了!” 见嗣音见疑,赵冠坡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主母!竭昌不过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得蒙主公不弃,恩同再造,肝脑涂地,唯死而已。 前朝张江陵(张居正)那是多大的威势,眉头一皱,曾让百官俱畏;连太后、皇帝都改称其为先生;但结果如何? 身后一败涂地! 累即子孙啊! 正所谓人在政在,人亡政息! 西汉霍光如何,为政四十年,废立皇帝,最难得到就是一心为公,对万岁有再造之恩;可一旦身死,九族皆灭,累即几万人的『性』命啊! 主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家最是无情啊!观当今之天下,主公在,周氏一门无恙,可一旦主公不在,大祸不远矣!主母要为子孙做长久打算啊!” 嗣音知道,明磊手下的这些大臣在这件事可分为两大派,一派以阎尔梅为首,虽不敢公然反对,但心怀故国,是不大情愿明磊取而代之的,另一派是刘六和陈慎,没受过什么皇恩,只知明磊不知有明朱。想到明磊一旦自立能给他们这些元勋带来的好处,嗣音自然理解他们急切的心情,于是,点点头,“这话也就你敢说!好了,不必拽文,想说什么就说只管说!” “是!主公不止一次地和群臣表示有心自立,这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啊!如今,这消息已经传到了一些士子的耳朵里,故此才会有这么多的事故。 可,主公的所作所为,连刘铁棍(刘承胤)都不如,对永历帝恭敬有加,分明一位大明忠臣的做派。 如此表里不一,让不少做臣下的都无所适从了!” 嗣音其实做梦也想当一回皇后,尝尝六宫之主、母仪天下的滋味,而且现自就已经开始身体力行了。唯一遗憾的就是,无论怎么劝,明磊只是丢下一句话:时机不到。 可什么时候算时机成熟呢?难道要自己等到花儿都谢了?『逼』急了,明磊撂下一句:等到不但能对抗满清,还能陆上歼灭大西军,海上击败郑家的时候,时机就到了。 但今个儿赵冠坡既然提起,嗣音也觉得还是未雨绸缪,早做准备的为好,于是,妩媚地一笑:“竭昌过虑了!主公的心思,岂是那么好揣摩的? 不过,你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这样,先就事论事,你拟个条陈,说说那个忠义盟吸引人的地方,琢磨着是不是咱们也在军校里成立个什么社团,主旨就是让这些人明白,他们吃的、用的、花的可都是我们周家的,要知恩图报、对大帅效忠! 行了,没别的事了,你下去吧!” 王嗣音没有想到,这个将在来年成立的社团,明磊给它起的名字竟是“同盟会”!后来,它不但在军队系统发展壮大,更成为一个全国『性』的大党派,同盟会三个字响彻全天下! 三日后的桂林城,坐镇安全署广西分巡道的是徐腾(号光甫)在自己的密室召见了手下机要局的主官朱汲。 徐腾也不多言,直接将一封写着“见后烧毁”字样的密信递给朱汲,三十出头,正当壮年的朱汲停顿了一下,小心地接过密信,上面只要廖廖几个字:军校忠义盟成员悉数赐死,下面是日期和赵冠坡的亲笔签名、印章。 朱汲胡疑地看着许腾,“我和杨重镇师出同门,私交甚厚,这等事因何告我?” “就是因为你和他交好,此事才非你办不可!要是行动组偷偷做了,事后,你能轻饶了他们吗?” 见朱汲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徐腾拍拍他的肩膀,“再怎么说,你也是皇族的远支,杨重镇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你是安全署的人,做此等事,不会招来嫌疑的!别的,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次日深夜,忠义盟奇怪的跑到桂林郊外的空觉寺集会,大殿走水。第二天,大火将空觉寺夷为平地,忠义盟的四十三名成员连同十几个和尚悉数烧死,骨灰混在一起不得辨认。此后流言四起,衍生出了十数个不同版本,一时成为桂林街谈巷议的热点。 四十年后,当杨重镇的次子杨锦承找到了朱汲,“世叔,前些日子,徐腾临死前我去见了他,恳求他透『露』一下我父亲被杀的真相,可他却让我来问世叔你? 我看徐腾真是老糊涂了,这些年,要不是世叔照顾我们全家,小侄也不会有今天,杨家也不会中兴了!” 已是垂暮之年的朱汲,两眼渐渐模糊起来,颤抖着嘴唇,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小声说道:“傻孩子!杀你父亲是公事,照顾你全家那是私交!” 不提后方的纷扰,我们的视线再回到战火纷飞的江西。喀尔塔喇被歼灭后,日子转眼又过去两天,已经是十月初十了。 一大早,就有斥候飞马来报,说是何洛会以等候大将军增调的一万饶州守军的名义,竟安营扎寨在万年县不走了,距离南昌尚有三百多里。 “这是憋着要挟我,『逼』着我向他服软啊!”闻报的谭泰铁青着脸,不禁破口大骂。而伊尔德的脸『色』也不大好,主意是自己出的,但谁能料到何洛会如此不顾大局,都这时候了还要窝里斗!可偏偏人家找的借口冠冕堂皇,你就算心里跟明镜似的,可嘴上又说不出来,真是一个难缠的脚『色』啊! 其实,谭泰和伊尔德全是偏见,这回真是有些错怪了何洛会。何洛会老了,人一上年纪,就越发地小心谨慎,又听说最是骁勇的喀尔塔喇不但身死,而且是全军尽没,何洛会当然要把很大的精力花费在揣摩明军意图上。 据报,明军收缩兵力于博阳山中,而谭泰一点动作都没有,万一这是人家明军一计,主力早就转移出来,专等自己冒冒实实地过去送死呢?想到这点,何洛会又仔细参详了一下地图,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不用说明军,只自己看来,这距离南昌的三百四十里官道上,能被利用设伏的地点不下九处!喀尔塔喇是两万人马被『奸』,自己也是两万人马,何洛会越琢磨,越觉得前途凶险了! ------------ 第四十九章 反水 第四十九章 反水 何洛会打定了主意:索『性』,还是等待后军的到来吧,多一万是一万,三万人马可就不是说吃掉就能吃掉的;最好等着明军前去进攻谭泰,这样,双方军力一目了然,区区三百余里,大军两天一夜就可赶到,自己无论如何都会立于不败之地了。 有了这样的打算,就算和那一万人马汇合,何洛会也不会急着兼程而来了。 而对于南昌城,有一点伊尔德是料对了。早在九月下旬,金声恒就得到了明磊率大军来援的消息,而且确实是从秘道往来,但出口却不在赣江边上,而是出人意料地选在了城南十里外的抚河故道。这要是让那上千趴在赣江东岸梳头般一连细搜了数日的八旗子弟知道了实情,恐怕早就要骂遍我们自以为英明的伊尔德大人八辈子的祖宗了。 此时,南昌城南的汉军大营中,刘良佐所统率的主要是三股力量,其中实力最大的是王得仁的爱将,九江总兵官吴高,这小子没骨气,一见谭泰的大军,连打都没敢打,乖乖地投降了,所以人马最多,有一万五千人;其次是袁州总兵汤执中的六千人马;但这些人所马首是瞻的却是兵力最少的饶州总兵潘永禧。 饶州是仅次于南昌、九江的战略重镇,和吴高不同,潘永禧是力战多日,部下战死甚多,最后城破,被俘而降的。所以,别看他只有马步兵合计四千人,却在这些汉军中威望最重,而且金声恒的密使,原九江同知胡澹,也是先见潘永禧,后见老上司吴高的。 而此时的军中,谭泰没有单独关押从长阳铺逃回的一千多镶白旗的将士(实在是人太多无法关押)。于是,“两万大军尽没,除去牛录章京瑚松额,喀尔塔喇、甘都以下将佐悉数战死”的消息在军营中传得沸沸扬扬,不要说这些新附的汉军人马,就是八旗士卒,也都有些人心惶惶了。 所以,刘良佐还在为这几个降将对自己这个光杆大员恭顺欣喜的时候,这三位已经铁定了心要再次反正了。 十月十一日的深夜,一叶小舟悄悄地在赣江西岸靠岸了,突然间,岸边不远处的树丛中,一点火光快三下,慢两下的闪了几闪,小船上也用灯火回应了几下。又过了一小会儿,数十个持兵刃的黑衣蒙面人快速从树林中奔出来到岸边,两方人密语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小舟上的来人没有登陆就快速离岸划远了。 等这伙人奔回树林,刚要解下马匹撤走到时候,四周围突然燃起无数支火把,数百正黄旗满洲兵士持着弓箭慢慢靠近,这些蒙面人只得跪下去,束手就擒了。 伊尔德站在高坡之上,远远地看着,扭脸吩咐道:“多隆武,带上几个拨什库(雍正元年改骁骑校),过去审审。” 多隆武喳了一声就带上几个人飞马下坡了。等到多隆武赶到树林跟前,一共三十六名黑衣人已经全部捆好了,面具也早被摘了下来,借着光亮一一辨认,多隆武走到一个大汉跟前,不禁连声冷笑了出来,“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吴高总兵营里的王参将吗?深经半夜的,王金生你不在南营里好好待着,这是唱的哪一出呢?” 这个叫王金生的汉军参将也不含糊,反唇相讥道:“原来是多隆武扎兰,不才还要问阁下一句,你不好好呆在中军,早早蹲着江边,不会是赏月吧,真的好雅兴啊!” 多隆武冷笑了一声,“可以啊!不含糊!你还挺横儿!说吧,刚才船里的是什么人!你等蒙着面,持着兵刃,意愈何为?” 王金生笑了,“实不相瞒!兄弟们手紧,刚才来的是盐帮的私盐贩子,刚刚谈好价钱,明日只要护送他们的船绕过南昌,进入鄱阳湖,两分利。怎么样,兄台也有兴趣?” “满口胡言!朝廷有旨,贩卖私盐十斤者斩立绝!尔等还敢如此?” “这有什么?朝廷还有旨要善待百姓呢!” “你放肆!大将军体谅朝廷的困难,军饷就地筹取,是得了摄政王的圣旨的!这才几月,下半年的饷银没有提前发给你们吗?” “算了!我的扎兰老爷。饷银算什么?那才几个老钱啊?你们洗劫了不下一百个村子,个个都已经钵满盆流的,就我们南营的汉军不是人,每回都是给大爷们站岗放哨的苦差,一点油水也没粘到手。都是人,兄弟们眼馋的慌儿,出来挣点辛苦钱,这招谁惹谁了?” “混帐!讨打!”多隆武见王金生越说气越粗,越说声越大,恼怒得举鞭子搂头就抽。 王金生很是硬气,扭动着身子躲闪,但一声也不求饶。打了十几下,多隆武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不禁回头张望。而远处黑影里的伊尔德,脸『色』也有些不好,准备了半天,派去拦截的人还是让船上的人跳了江,居然没有捞上来,八成是逃走了。 没有了人证,就眼前这个伶牙俐齿的汉人,坐实吴高通敌,看来不太容易了。伊尔德无可奈何地一拨马头,示意将人先押回大营再说。 足足又过了一个时辰,江边的石滩中才慢慢『露』出一个脑袋,此人乃是金声恒手下的一个游击,很是机灵,从小船跳入江中,并没有顺水而下,而是逆流游了上来,瞅见了王金生的被捉,直等到现在才敢『露』头。 眼看着出了这等大事,这个游击也有些不知所措!突然间想到,临行前大帅有吩咐,“一旦有事,就说是潘永禧的远房侄子,直接去清军南营,胡澹就在营中,尽可放心。” 算了,就算龙潭虎『穴』,为了城中的几万好弟兄,也要闯一闯了。于是,他湿漉漉地消失在通往南营的官道上。此人不知,正是他这个不知姓名的小人物的一个勇敢决定,不但救下了南营众将,更是扭转了整个战局。 谭泰布置围困南昌城的这四个营,是很有讲究的,四个方向的大营都不是正向,均有些歪。南昌城在赣江的东岸,城市还不象现在这样紧挨着赣江边,著名的滕王阁尚在西门外。谭泰虽然在南昌城四周为了三道深壕,但为了防备新降的汉军与明军有联系,单单将南营设在赣江西岸,在他的正北方向不足五里就是谭泰的中军大营,放在眼皮底下,心思不言自明啊! 由于南营不南,余下的三个营寨只好各偏一方,以便兼顾了。于是,北营和西营正好与南营相反,一律是背靠赣江,面对南昌城,以更好的照顾宽广的正面。 却说伊尔德回到大营,谭泰和库尔阐早就等在帅帐里了。这个库尔阐,也就四十出头的年纪,光亮的脑门泛着青,一脸的络腮胡子配上宽阔的背膀,和略显纤细的谭泰站在一起,越发显得威武彪悍了。 顺治四年,多尔衮命库尔阐帅师驻防济南。库尔阐到了济南,御军有度,治理有方,但倒霉就倒在太不拿豆包当干粮了,视那些富得流油的山东望族豪强与升斗小民无异,动不动就找茬抄他们的家,弄得这些人家联合起来,凑钱到京城走了大学士冯荃的门路,很快,赶上济南府治下的一个小县出了山贼,库尔阐遣兵剿灭了。 但对于这件事,兵部的部议却变了调子,史载“责库尔阐不亲赴,当罚鍰,尽削其官职。” 库尔阐在家蹲了不到一年,搜刮来的银子基本上花空了,这才得到和尼堪共掌六部事的端重亲王博洛的眷顾,复职为都察院承政,后寻改参政。 这次,库尔阐又想尽办法跟着谭泰南下,也不是存了什么恢复世职大野心,关键实在是太素了,这大把大把花钱的日子过惯了,冷不丁穷下来,浑身都不自在。 其实,松山一战,库尔阐在中军,赶上明军劫营,“势甚重,工部承政萨穆什喀欲遣兵助战,固辞焉,独以所部迎战却敌,”也是名动一时的勇将。和谭泰又是同病相怜,自然被其视为亲信。伊尔德对此人的贪墨,很是看不惯,但那些沾着人血的银子都没经过他就直接送到京城自家婆娘的手里,伊尔德也只好三缄其口了。 俩人听了此事的经过,一时相对无言,放人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但就此杀了,也似乎不妥! 库尔阐身上关外的粗爽气概还很浓,歪头瞅了瞅,见大将军紧索双眉,大手在腿上一拍,“这有什么可犯难的。可得着机会了,干脆,二话不说,将吴高那几个小人咔嚓一刀,不就一劳永逸了? 这些汉人,我早就看明白了,凑在一起瞎吵吵还行,可一下没了带头的,你就是骑在他们的头上拉屎,也没一个敢叫唤的!” 谭泰的心活动了,抬头询问道:“贤侄的意思?” “吴高通敌,勿庸置疑,可潘永禧他们,还不好说啊?” “算了,非常时期,哪有功夫再核实这些,奏折上添上一笔两笔的事,我看就这样定了。 传令下去,就说明军袭来,要各营将佐到中军议事,等诓他们来了,就地了结了此事!” 此时,谭泰口中的南营那三位总兵外加胡澹聚在一处,还等着王金生带回的消息呢。突然间兵营中号鼓响动,一阵大『乱』,汤执中被清廷授予副总兵官,三人里官职最低,这种事,当然是他出来看看。 见大人出来了,暗藏在帐篷四周的亲兵们赶紧过来禀报:明军来袭!大将军传令,要副将以上官职的将佐悉数去中军大营议事。 几个人都没有起疑心,收拾收拾就要启程,突然,一个亲兵来报:“营门外来了一人,指名道姓说是遇到了咱们营中兵丁的洗劫,为首的是参将王金生,要见潘军门,还口口声声说是您的远房侄儿!” “王金生?我的侄儿?”潘永禧一愣。 最先知道出事了的是一旁的胡澹,脸上已经变了颜『色』,赶紧拽了拽潘永禧的战袍。潘永禧是干什么的,当即就改了口:“对……对啊!我是有一个做生意的侄儿说要路过此地,快快叫进来!” 等几个人和这个游击见了面,不由暗叫万幸,好险啊!这要是稀里糊涂地赶过去,八成有去无回啦! 胡澹冷笑了一声,“不必猜,明军来袭,多半是个幌子,谭泰是想要我等『性』命啊!不如就此反了,必可打谭泰一个措手不及,只要能坚守一夜,明日南昌城的援军可到,大事成矣!” “就是!大哥,谭泰才三万多人,还要守几个大营,真能用来攻打咱们的,又能剩多少?咱们据寨而守,光调动人马,他就要耗去个把时辰,守到天亮问题不大!”抓走的是自己的参将,吴高知道,要倒霉也是自己的头一个,所以,很是积极。见潘永禧不言语,吴高急于将生米做成熟饭,大叫道:“我这就去集合队伍,索『性』将话挑明了,将刘良佐那厮的娄罗们先宰了再说!” “不可!”潘永禧叫了一声,见吴高和胡澹脸『色』齐变,赶紧解释道:“咱们这些兵丁,你等还不了解?要是一听和满人打仗,还不吓得逃走大半啊! 谭泰命全军戒备,不正好将计就计吗?传令下去,全营戒备,你二人可领亲兵卫队在营中巡视,先将刘良佐的人捆了。记住,有从大营来的,一律也绑了押起来。 等到谭泰的大军真的包围上来,就说鞑子要来屠营,你等再趁机找人挑拨一番;眼看着出头也是死,缩头也是死,再许以重金,这些丘八才会真的同仇敌忾。 如此,别说一夜,谭泰不就三万人马吗?三天三夜也能守得,到时,就算南昌援军不到,粤军也必会赶到。我还真想见见能斩杀喀尔塔喇、甘都的粤军到底是什么样的队伍呢!” “还是大哥高明!”汤执中接过话茬,“鞑子的残暴弟兄们都亲眼看得了,借着巡营的时机,再散布些鞑子狡诈,言而无信的话,到时,也不怕他们说得天花『乱』坠,估计也没有人敢相信了!” 众人又商议了一下,见吴高、汤执中转身要走,胡澹赶紧提醒道:“一定要将这些人的嘴堵上,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说着,又转身对潘永禧道:“军门还应派出三支骑兵小队,连夜赶奔博阳山下的长阳铺,给粤军送信,这样,最快明日,粤军的骑兵就可赶到。到那时,此地就成了谭泰的葬身之所了!” ------------ 第五十章 危急 第五十章 危急 半个时辰以后,谭泰中军帅帐里的几十员战将早已站得有些不耐烦了,可偷眼看看面『色』铁青的大将军,谁也不敢出声,更不要说挪动一下身子了。 “报!”第三拨斥候兵回来了。 “进来!” “报!南营还是营门紧闭,里面灯火通明,营寨四周布满兵士,传令兵进去又没有了动静!” 这已经是第三次派人传令了,潘永禧等三人抗令不遵,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依着军法,已然算是公然造反了。伊尔德挥手示意斥候出去,看看对面站着的刘良佐和库尔阐,俩人都赶快低下头。伊尔德不禁心里窝火,真是有便宜就上,没便宜就让的一丘之貉,但自己一时还拿不定主意,到底如何挑明呢? 现在军中士气已然不高,再闻听近一半人马反叛,实在不敢想象了! 谭泰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面,其实心里也是又恨又怕,没想到生平第一次遇到手下作『乱』偏偏选在这么个倒霉时候!他的右手垂在帅案下,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谭泰暗叫着自己的名字,“不能慌!为大将者,一军之胆!千万不能让手下看出来,否则,一旦传扬出去,说:大将军吓得手直发抖,天知道最后能夸张成什么样子! 他一点一点地将右手背到身后,用左手死命地攥住,平缓了一下,又看看众人,库尔阐等人实在有些让人失望,看来还要指靠伊尔德了。 见大将军示意自己说话,伊尔德没办法,只好上前一步,『插』手施礼道:“大将军,南营汉军看来是受人蛊『惑』,公然抗命了!事不宜迟,好在南昌城的金声恒还不知晓,博阳山的粤军尚在二百里之外,我军应以雷霆之势包围南营,断其退路,再对营中众将晓以大义,言明:只捉首犯,协从不问!定可兵不血刃地令贼首伏诛!” 谭泰点点头,“都听明白了?” “喳!” “好!北营人马少,做好战斗准备即可,东、西二营各抽调一半的兵马,限一个时辰,本帅领中军在南营外恭候了。愈期不到者,斩立决!” 半夜子时已过,南营外远处黑漆漆地荒地里,人喊马嘶,竟象有成千上万兵马疾驰而来的动静,虽然看不见,但那股『逼』人的肃杀之气已经吓得这些汉军兵士们有些胆寒了。 好在南营的右侧就是赣江的江滩,只需少数的哨兵把守即可,重兵都集中在北面的营门。但不知是谁小声嘀咕道:“听见没?东面、西面也被人家包围了。听刘军门身边的那些戈什哈讲,粤军的火炮那叫一个厉害,八成也要围着咱们用炮轰吧?” “报应啊!谁叫你跟着满人『乱』杀人!这不,找你报仇来了!” “王三槐,就我吗?你没事?再说,凭什么啊?我们一没动手,二没捞到什么好处,凭什么专找咱们下手啊?” “凭啥?你是不是汉人啊?你是不是明军啊?没听说,汉『奸』比鞑子更招人恨啊!” “要不,干脆投降算了!当初,俺不也是随大流儿吗?” 突然,外面亮起了火把,一个眼尖地大叫道:“瞎咧咧啥!是大将军的帅旗!” 可大将军怎么会带兵将自己人围住,这些兵丁实在有些糊涂了。 很快,大军在两箭之外的空地上燃起了十几堆篝火,并推出几十号人来,一员大将催马又向前走了几步,大叫道:“南营的弟兄们!我是你们的主官刘良佐!你们被潘永禧他们几个给骗了,他们要造反!现在,你们已经被大军重重包围,跟着他们,只能是死路一条!速速打开营门,大将军有令,只需抓住潘永禧、吴高、汤执中三个,余者无罪!” 营中的汉军大惊,还没来得及议论,就听身后督战的参将大人吼叫道:“弟兄们,招子要亮一点,千万不要上对面刘良佐那龟儿子的当!就是他在谭泰跟前进的馋言,说咱们对他不大服帖,有意谋反。 实话告诉大伙,谭泰连吃败仗,大明督师周大人的大军已经杀过来了,这是谭泰逃走前派人屠营来了。 这些鞑子说的话就跟放屁一样,千万不能信,这是他们诳咱们呢!一旦冲进来,大家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潘军门有令!只要守住三天,每人赏十两银子。” 不知谁在队伍中大叫道:“有银子领还想个啥?和狗日的鞑子拼了!”不少人随声复和,于是,即便有几个对参将所说的有怀疑地,也不好说什么了! 怪只怪谭泰平日里纵容库尔阐杀人太多,弄得清军残暴的影响深入人心,谁敢相信刘良佐的话?再说,还有银子可拿,汉军的军心算是稳定了下来。 而营寨外面的刘良佐见里面还没有反应,但也没有人放箭,将手一挥,大喝道:“大家看清楚了,这是参将王金生以下三十六名从党,顽佞不化,下场只有身首异处了!” 说话间,南营中的汉军就看到火堆边的这些捆着手脚的汉军兵士被按在地上,马刀挥处,三十几颗圆滚滚地脑袋就掉了下来。 刘良佐命手下提着这些人头的发辫纵马来到营寨近前,用力甩了进去。 “看见没!王参将他们死的多惨!放清军进来,就是这个下场,屠营这话不蒙人吧?” 于是,刘良佐的做为非但没有震慑住汉军,反而让他们更加相信,清军是来屠营的了。 营中早有人将这些首级飞跑着送到了中军大帐。 得到消息,潘永禧将营中哨长以上的军官召集到了一起,站在帅帐外的高台上,三十几颗人头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潘永禧和吴高这些金声恒、王得仁一系的将佐不一样,他不是闯王的出身;和汤执中也不一样,并非行伍出身,潘永禧原本是江西饶州本地的举人,三十岁的时候响应朝廷号召,为防贼在家乡办团练,一来二去地就从了军。 所以,他对华夷之辨,很是看重,否则,也不会如此坚定地起兵反正。现在,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上百名军官,潘永禧不禁热血沸腾,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尔等都是汉人,有名字吗?” “有!”“当然有了!”底下的众将七嘴八舌地回答道。 “好!既然有名字,就是有姓氏了!但不知诸公可有祖宗吗?” “有!”这回倒是异口同声了。 “好!大伙和我一样,也是有祖宗的!可,这是什么?”说着,潘永禧一把将身后的大辫子举了起来,“拖着这条东西,列祖列宗还认得我们吗?我们死后还有什么脸进自家的祖坟?我们的子孙要也是这副德行,千古罪人啊! 在汉家我们是败类,在大清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在谭泰眼里,满人第一,辽人第二,连江北投降的汉人都能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我们算什么,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潘永禧停顿了一下,一副无比沉痛的样子,“本帅是贰臣,在这里,就不敢说什么气节、风骨这样没影的空话了! 当初,我们也是被『逼』无奈,蝼蚁尚且偷生,清军势大,我等也算为国尽忠了,奈何孤立无援啊!” 一想到当初自己在饶州时的惨景,和从此留下的污名,潘永禧不禁痛哭失声,哽咽道:“不得已啊!羞愧之极! 现在,总算周督师不弃,答应对我等的过去既往不咎,而且还能加官进爵,每人再恩赏半年的饷银,列位,机会难得啊! 眼看着谭泰就剩下三万人马了,跟着他,恐怕也是死路一条,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决定,反了!从新归我大明!致死不悔!” 说着,潘永禧拽出佩刀,手起刀落,随手就将砍下的发辫丢在了高台上。 见众人一阵沉默,胡澹赶紧又跳了出来,“列位将军,原属九江的兄弟都是旧相识了,我是大明九江同知胡澹,奉命前来安排大军举义! 众家兄弟大可把心放在肚子里,咱们远处有周督师的十万大军就要杀来,近处金大帅的五万兵马就在南昌城,大家协力守到天亮,大军就会来援,到时,内外夹击定可活捉谭泰,一雪前耻!” “对,一雪前耻!” 毕竟都还算是血『性』的汉子,原本对八旗的敬畏又已经被粤军打碎,一想起所受的歧视,再加上潘永禧安排好的亲信在下面推波助澜,这些人的火气终于被撩拨了起来,也纷纷提刀将头上的鞭子割了下来。 这等表明心迹的行为在按大清律已是死罪,看到这些手下再也没有退身步了,台上的几个人很是满意。早就不耐烦的吴高,高声叫嚷:“快去将那四十几个谭泰的走狗推上来,砍了!” 眼看这些清军每人一边一个被架了上来,胡澹低声嘱咐负责行刑的游击,“千万别把他们嘴里的草料掏出来,就这么一声不响地受死,挺好!” 于是,这些人就在台子下面众人的叫好声中,连一句遗言也没有留下就被砍了脑袋。 刘良佐在营门外足足等了一顿饭的功夫,总算见里面有了动静。几十个黑乎乎的东西从里面丢了出来,刘良佐吓得连退了好几步,招呼手下举着火把去细看。 “军门!是人头!好像都是中军的传令兵! 啊!怎么容安牛录也在里头?” 接到前面的禀报,得知才叫去传令的牛录章京容安也被杀了。气得谭泰的长脸都有些扭曲,“进攻!给我将大炮都推过来,轰平了他们!” “军门!”一旁的刘良佐赶紧拦下,“咱们攻寨可是攻寨,南昌城还是要防备的,而且这火炮也不能使用!否则,叫南昌城里听去了,跟着杀出来,麻烦可就大了!” 谭泰一愣,随即大骂道:“放屁!你以为拖到天明,金声恒就不知道了?成败就在今晚,还有什么顾忌?” 见谭泰又扭头不搭理刘良佐了,一旁的伊尔德赶紧将话茬接了过去,“再说,就金声恒那点胆子,怎敢连夜出城呢?刘军门大可放心。” 由于江边不容大军展开阵型,再加上金声恒的水军早就全军覆没,料能水遁的也就在少数,谭泰只是派了少许人马监视,所以,全部人马围攻三个方向,声势还是惊人的。 但当初这些军营都是鞭打着数万百姓修筑的,不但营寨的围墙是用挖沟的土垒的,而且当初为了防备有逃兵,还在墙外面加了壕沟,这些清军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进攻自己修筑的营寨。即便是训练有素、骁勇善战的八旗子弟,但奈何所擅长的突袭施展不出来,再遇到人数占优的汉军齐心协力,一连发动了三轮针对营门的冲击,还是没有什么进展,连伊尔德都有些着急了。 谭泰点手叫过传令兵,“去,看看那个该死的穆里玛在磨蹭什么?传我的话,再给他两柱香的功夫,还是不能开炮,就治他贻误军机之罪!” 谭泰偏西一里外的高地上,满洲镶黄旗一等梅勒额真穆里玛正和十几个手下一起将重达千斤的大炮推上高坡,听了跪在地上的传令兵的军令,沉着脸半天没有言语。一旁的牛录们有些忍不住了,“我等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还嫌慢?发兵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要咱们提前出发啊?八成是攻击不顺手又拿咱们出气!” “就是!也不知咱们大将军怎么就这么倒霉,事事都不顺,打不赢大明的粤军也就算了,现在,就连降兵都崴鼓儿不了了,是不是找个有法力的萨满来看看,不会是冲撞了哪路神仙吧?” “行啦!”心中郁闷的穆里玛大喝了一声,“再敢瞎议论,信不信老子先阵斩了尔等!” ------------ 第五十一章 难攻 第五十一章 难攻 穆里玛生气归生气,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是卫齐家的老六,也算一员能征惯战之辈,但谁叫他三哥是鳌拜呢,岂能招谭泰待见?吃力不讨好也就算了,可小心眼的谭泰动不动就拿军法说事,弄得你还要为活命和爵位提心吊胆,真是憋气啊!“原本都说好随郑亲王去湖南的,但三哥非说是太后的意思,也不知真的假的,自己就被骗来遭这份罪!” 但别管心里有多么不痛快,军令还是军令,不到两柱香的功夫,大炮终于开火了。穆里玛一屁股坐在山坡的荒草堆里,总算松了口气。 但大炮的轰鸣没有吓倒这些汉军,看来还需要将壕沟填平。这点倒难不住清军,在关外他们的传统保留招数就是用小推车推土填平壕沟,任何一只八旗队伍多少都还带着些此类小推车,而且这壕沟也不深不宽。 突然发现,不但伊尔德和库尔阐,连刘良佐看自己这个主帅的眼神都怪怪的,谭泰有些不明白了,拽住伊尔德就问究竟。 伊尔德奇怪地看了谭泰,扭过脸半天才说道:“这些汉军调动有法,可见主将沉着冷静、指挥有度啊!” 谭泰当时就弄了个大红脸,这些话,是众将劝他杀潘永禧,自己亲口说的。当初,这个潘永禧在饶州给何洛会添了不少麻烦,一旦被捉,何洛会主张立斩。可谭泰本着你反对的我一定支持的原则,楞是不同意,不但说了上面的话,最后好像还有,“此人是读书人,必知感恩戴德,将来对安抚江西说不定能收到奇功!” 言犹在耳啊!真是个人才,真是个和自己作对的人才啊! 此时的潘永禧,第一对给他活命之恩的谭泰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愧疚,第二也没有害怕谭泰对其的切齿之恨,他最着急的就是自己没有火炮,对于清军的火炮攻击,只能干扛着,没有一点还手之力。等到清军的小推车上阵,总算有了靶子。胆敢在眼皮底下干这等土石活,就算有持大盾的士卒护卫,又如何?早憋得手痒痒的汉军也是箭如雨下,不少清军就命丧在这道沟边上了。 面对炮弹在营中『乱』炸,潘永禧自己的四千手下早就经历过了。这和孤立无援的守饶州时相比强多了,至少能看到希望,知道铁定有援兵来救援,唯一担心的还是吴高的那些九江兵,也是闯王旧部的老底子,原本个个也不比谁的差,但潘永禧早就发现,吴高不战而降的真正原因就在于他手下的那些中高级将佐。 金声恒、王得仁这些闯营旧部为主的军队和忠贞营一样,很讲究辈分,吴高年轻资历浅、城府也不够深刻,要震住手下的这些十几年匪龄的副将、参将们,实在有些不易。也难为吴高,怎么将这贼道上的老油条都聚拢了过来,有了这些欺软怕硬、没开打就惦记投降的将佐带兵,谁敢放心?于是,潘永禧派两千自己的老部下组成督战队,就盯在这些将佐身后,有畏敌后撤的,杀无赦! 剩下的两千做为后备队跟在自己身后,而清军进攻的重点北面,更是交给了汤执中,对他手下的六千人马,还是比较让人放心的。 听见南面的炮声紧一阵慢一阵地传来,此时的南昌城也是人声鼎沸。金声恒和王得仁神『色』轻松地顺着马道就上了南门的城楼,眼看着江对面十几里外的清军南营喊杀声四起,四周的火把如数只火龙般将其紧紧地围住,就知道吴高他们起事了。 “上天保佑啊!这战场上降清又叛清的事还真少见,看鞑子也有军心不稳的时候,真他妈的痛快!否则,就凭吴高的熊样,也能有胆量反水?” “就是!既然如此,索『性』大干一场!”说着,金声恒扭脸看看难掩兴奋的王得仁。没料想这位也不和自己商量,冲着一旁的中军官就大声喊道:“点队!集合三万精锐杀出去接应!” “不妥!谭泰不是好惹的,恐怕早料到这一招,还是北、西、东三个方向各一万人马,首要还是将那三条该死的深壕填出一条通道来。”金声恒出言拦阻道。 “大帅!一时间哪去找这么多的石土呢?”中军官小心地问道。 金声恒的剑眉一挑,“这有何难?将临近城门的民房扒了!” “可,深更半夜的,百姓们还在熟睡呢?” “哪儿那么多废话!派人揪出来不就行了!事不宜迟,要快!万一吴高他们顶不住了,咱们脱困就困难了!” “大帅!也不必太着急,派人由秘道出去,只要潜过谭泰北营的浮桥,弄艘小船顺流而下,赶去给周督师送个信儿,他们必定也会闻风而动。” “至于这么麻烦吗?老弟忘了是谁给你我送来督师的密信的?”金声恒满脸讥讽之『色』,“中军,去一趟鼓楼东巷的云香楼,那是天地会的堂口,告诉他们当家的一声,说是谭泰的汉军在南营反了。” 王得仁不好意思地笑了,“也是!怎么就把这个茬儿给忘了?说不定人家有什么飞鸽传书的好办法,比咱们想的还容易还快!” “就是!再说,你我的话,怎么会有他自己人说的可信?” 王得仁知道眼前的这位爷虽说也感激明磊的千里救援,但一看人家没憋好屁,瞅这架势,整个江西都要易主了,心里正不自在呢。王得仁自己倒无所谓,也没那么大的野心,正所谓有『奶』就是娘,跟谁不是跟啊?但要是不开导开导金声恒,万一这小子做出什么蠢事来,自己可要跟着吃瓜落儿了! 于是,王得仁岔开话题,“大哥你说,万一今夜督师大人就能得到消息,骑兵说不定明天就能赶到,这样,必定出乎谭泰的意料。而我等,只要能『逼』着谭泰分兵,拖到粤军赶来,就可以埝着谭泰的屁股追,何必这个时候和清军拼命呢?” 金声恒诧异地看了一眼王得仁,笑骂道:“厉害啊!什么时候老弟有了这等心机,不会是新收的叶家小娘子教的吧?别说,才女就是透着家学渊源啊!” 王得仁不马上搭茬儿,目送中军官下城传令去了,才不由得叹了口气,“大哥,不会听到什么传言,寻做兄弟的开心吧?” 见王得仁认真了起来,金声恒赶紧收了笑容,正『色』道:“传言兄弟至今还没有圆房?” 见王得仁不言语,金声恒嘿了一声,“这算什么?女人不过欠梳拢的野马,狠狠揍一顿,没有不听话的!” “大哥不知道,哪里敢打?此女脾气大得很,就这样还连着绝食三天了,我吓唬说不吃就杀了她全家,愣没管用!” “那就答应不圆房了?可真有你的!” “咳!也是缘分。我原以为要死在这南昌城了,有些心灰意懒,才敢去抢这位南昌最出名的美女。”说着,怪怪地看了一眼金声恒,“可现在,没想到周督师这么厉害,不要说南昌,就是整个江南地局势都要为之一变,不佩服不行啊! 如今的形势,这叶家可是江西的望族,何必为此结仇呢? 我正寻思,送回去是不可能了,大可借机将此女献与督师,听说督师也三十岁的人了,身边之所以就有数几个女子,是因为有个只好天足女子的怪癖好,还下令近臣未成家的也要以此择妻,弄得现在两广都跟风似的以天足为美了。 这个叶家小娘儿们凑巧也是天足,大哥你看这不是天意是什么?如此一来必定能讨他的欢心;二来,祸水东移,剩下就是他们叶家和督师的事了。” 金声恒一拳擂在王得仁的胸甲上,“行啊!老王,说话一套一套的,平时怎么就没瞅出来呢?” “那是!”王得仁也高兴了起来,“你以为这二十年的贼就白当了,这点深浅还看得出来!女人,说白了不就一件衣衫吗?这件不行,大不了再换一件,一吹灯,不就都一样了!” “都说闻言知雅意,老弟不会有了改投周璞麟的念头吧?” 王得仁怪异地看了一眼在火把照映下忽明忽暗地金声恒的国字脸,很不满意,“你我兄弟生死与共,你又何必试探于我?不投周璞麟,你有的选择吗?” “才松快没几天,又要过受制于人的日子了?你就心甘情愿?” “大哥!象咱们这样闯王出身的,也没什么气节可言,要想活下去最要紧的就是审时度势,人家粤军的实力你也看到了,真要动起手来,凶多吉少啊!就算能躲过此劫,清军复来,又当如何?还能再降过去吗?” “怎么?你胆子被吓破了?本帅还真有心和鞑子再决生死呢!” “算了,大哥!以前不觉得,这回咱哥俩主持江西政务,才知道这银子不好收啊,就这一大段入不敷出的日子,都是大哥你自掏腰包。你也不想想,经过此次兵祸,江西还不更加困顿,银子,想都不敢想,依我看,没几年是缓不过来了! 难道你我兄弟俩儿真要将这些年流血拼命挣来的家当掏尽了才算完? 就怕到那时,没人体谅你我的苦处,队伍一样会一哄而散,为了这些就知伸手要钱要粮的丘八,值得吗? 大哥就信小弟一回吧!咱没有那划地为王的命,还是认了吧!” “可传言,这个周璞麟有了二心!” “大哥,你不就在左良玉手下比兄弟多吃了几年皇粮,怎么会有这等想法?实话说,要不是瞅出他有意思自立,我还真不敢跟呢!你看永历朝廷是怎么对待忠贞营和郝永忠的,就他们那股子死揪着出身不放,任人唯亲的小家子气,中兴无望啊!最妙的是,周璞麟手下头号的大将都是李岩的旧部,再看看他是如何对待郝永忠和忠贞营的,咱哥俩过去,不但身家『性』命可保,还必受重用,将来最少也能封侯。 想想,从此再没人敢提这个贼字了,不容易啊!” 看着王得仁这副粗鄙的狡诈相,金声恒先是苦笑了一下,知道王得仁说的都是实话,经过了这么多的大风大浪,这点厉害关系还是看得出来的,没说话。 见自己的这番话金声恒算是听进去了,王得仁心里的这块石头也算落了地,忽然伸手就去捅金声恒,金声恒瞪了他一眼,终于还是笑出了声。 就在俩人开心的笑声中,城下灯笼火把已经照如白昼,数百被赶出家门的百姓看着栖身的家园被拆倒了,放声大哭,更有不少誓死护着祖宅的百姓被『乱』刀砍死,惨叫声不觉于耳。 这些声音金声恒不是没有听到,但打仗嘛!倒霉的不是普通百姓还会是谁?金声恒撇撇嘴,和王得仁一样,早就见怪不怪了。 就在这两个号称敢战的勇将在城楼上胡侃的时候,谭泰也接到了急报,说是金声恒的大军倾巢而出,赣江东岸的三座军营同时受到攻击,均都有些吃紧! 再看看身边,骁勇善战的领兵大将没有几个了,“要是喀尔塔喇还在,哪用如此费心啊!”但此时的军心很是脆弱,不能再受到什么打击了!任何一个方向要是让金声恒的大军袭破,局面一旦不好收拾,队伍说不定立马就垮掉了。 于是,谭泰传令:穆里玛带上三千骑兵赶回西营,伊尔德回师东营坐镇指挥,着库尔阐加紧攻打这叛军的营寨。 可惜啊!如此一来,留下来攻打营寨的士卒只剩下不到两万兵马了,还没有占据地利的守军人多,即便用火炮将南营的营门损毁了,但面对里面一排排举着大铁盾的汉军,寒光四『射』的长枪枪尖,真到了短兵相接的决死时刻,士气不甚高的清军也有些裹足不前了。 ------------ 第五十二章 撤退 第五十二章 撤退 就在这种犹犹豫豫的进攻中,天渐渐亮了。虽然清军在三个方向都阻止住了金声恒军的反攻,但三道深壕已经有两条被填平了二十丈宽的缺口,东、西两个方向压力甚重,早已有些防守吃力了。 而在南营外,久攻不下,士卒很是疲惫,连谭泰都有些失去取胜的信心了。可不行啊!打战有时就是拼这股韧劲,我不行了,对手说不定早就支持不住了。现在就如同悬在半空中上下不得。咬咬牙,当年又有多少回就是这样扛过来的啊! 坚持到了中午时分,双方实在是精疲力竭了,谭泰将战线收缩,传令就地休息,吃些干粮。 就在此时,一名斥候飞马来到谭泰的近前,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大将军!北营被上万粤军骑兵攻破了!三千镶白旗的兵士逃出来一半,江北的那两座浮桥也已经失守。伊尔德军门请求您撤军,速与他合营!” 谭泰一下子傻了,这么快,这可是二百里路啊!来回四百里,这么快就赶到了,不会是人家早有准备,单等自己上套吧! 一旁的库尔阐一听就急眼了,“大将军!这里的明军被咱们打破了胆了,就算撤退,也决不敢出来追杀!赶快回军,夺回北营还来得及!否则,我们如何过江,北上与副帅汇合的道路就被人家封死啦!” 谭泰苦笑了一声,心里叫苦,“想法很好,但可能吗?虽说来的是骑兵,但你去问问刘良佐,当初堵在长阳铺的就是这伙骑兵。他们有火枪、火炮,只要缩在营寨里不出来,易守难攻啊!” 想着,谭泰一把拽住库尔阐的胳膊,『逼』着他扭脸,“你看看,这里的汉军半点火器也没有,你攻了快五个时辰了,打下来了吗?” 瞅瞅被自己说得有些挂不住的库尔阐,谭泰一点都不客气,“就你,还指望能攻打有火器的粤军,可能吗?” 库尔阐傻了眼,愣愣地看着谭泰,“那?大将军,现在该如何?” “先别慌张!等弟兄们吃过饭再说此事,撤退也要有力气才行啊!大炮移动缓慢,传令他们现在就先撤下去。”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又有斥候来报:“粤军和金声恒的明军汇合了,伊尔德军门已经放弃东面的营寨,全军退守西营,身后的两座浮桥还在我军手中,进退请大将军定夺。” 谭泰就觉眼前一黑,身子摘歪了一下,一跺脚,“完了!全完了!这个南昌城是拿不下了,可恨何洛会还在三百里以外,否则,怎会有此祸。小人误我啊!” 说完,看了看刘良佐和库尔阐,长叹一声,“传令,回军西营,掩护伊尔德他们撤到西岸来。 库尔阐,你带着本部速回中军大营,收拾东西,我们在赣江边等你。” 南营四周的土围墙已经有十几处被炸豁了,死伤已经超过四千人,趁着清军停火的功夫,吴高正带着人修补这些缺口。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见援军的身影,潘永禧阴沉着脸,目光有些飘移不定了。 突然有人来禀报,“军门!清军撤退了!” “真的?”身旁的胡澹惊叫了出来,“太好了!军门,卑职没有骗你吧?援军临近,否则,谭泰怎能后撤?事不宜迟,请潘军门速速下令追击!” 潘永禧冷冷地瞟了胡澹一眼,心里正在盘算来的不知是金声恒还是粤军,没有言语。吴高和汤执中也跑了来。 此时,离老远就听见汤执中扯着大嗓门叫道:“军门!咱们冲出去,就算捉不到谭泰老小子的尾巴,也好叫援军看看咱们的威风啊!” 等到汤执中和吴高跑到跟前,潘永禧低声喝骂道:“怎么冲出去?用步兵去追击骑兵吗?你是老行伍了,怎么和书生一个见识?万一,谭泰杀个回马枪怎么办?没有了营寨,一个冲锋咱们这点人马就能叫人家冲散了,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胡澹知道潘永禧这是在指桑骂槐,气得将脸一扭,不再说话了。 就这样,清军慢条斯理地将所有人马都撤走了,南营营门紧闭,根本没有派出一兵一卒。 只可惜,此时的清军士卒们没有心思来取笑这些汉军的胆小,前路凶险,从将佐们凝重的表情,他们也知道前途不容乐观了。 坚持到库尔阐前来汇合,伊尔德放弃了西营,领着人马全部撤回了西岸。大军再次汇合,急急沿着赣江向北撤退了。 见浮桥终于被炸断,粤军第一师的师长张天广本来可以绕到北面的浮桥迎头截击清军的,但张天广没有这么做。明磊给他的任务,不是乘胜追击,而是要他将十万被掠来的百姓稳定好,说是已经给吉安的参谋长徐运持送了信,吉安可以放置不顾,将囤积的粮草、弹『药』和让他早就备好的两千艘大船,带上刘良谟的第五旅全军火速赶来。 只要自己能将这些百姓中的青壮年发动起来,交给刘良谟,就是大功一件。 “有意思,让刘良谟带着少说三万没经过训练的乌合之众赶奔狮子岩下的箭炉苏巡检司,会有什么大用,难不成大帅还真有点石成金的法术不成?”想想,张天广都觉得好笑。 十月十四日的午后,阳光普照,青山如黛,黄『色』的小花点缀在绿草间。官道边不远处就是一条与之平行的小溪蜿蜒流过,随后一头扎进峡谷深处。马上的谭泰和伊尔德两个人,眉头紧缩,谁也没有心情欣赏如此秀丽的风景。 谭泰是十二日深夜离开南昌的,一开始还很顺利,但从第二天一早开始,由于受辎重和看守辎重的五千绿营步兵拖累,还是被粤军的骑兵追上了。整整一天,没白天没黑夜的,可以说是且战且走,紧随其后的粤军骑兵鬼得很,几次要杀回马枪,都被其机警地跑掉了,然后,又如影随形地贴了上来。 不是不能全军回身,但明军的阵势太诡异了。这些骑兵身后,五六十里远是两万金声恒的精锐步兵跟进,再隔着很远,又有四万大军缓缓地走来,而且还有越拉越远之势。 谭泰一眼就看出了门道,害怕被我包围,兵分三路,一旦被任何一路拖住,另两路好过来包围?老子行军打仗这么多年,还能中这等小伎俩!于是,对于粤军骑兵的『骚』扰,抱定不可耽搁太久的方针,不是自己怕了明军,别看他们人多,真正能打得没多少,怎奈走得匆忙,粮草仅够五天的量,当务之急还是尽快与何洛会汇合为要! 可刚才接到探报,前面发现敌踪,想想也不奇怪,博阳山离这里不过百里,可在如此荒野,步兵阻击骑兵,真是敢想敢干啊! 谭泰抬头看看前面的峡谷,“贤侄,周围地势如何?” “请大将军下马!”说着,伊尔德示意手下的戈什哈将江西地图摊开,“大将军请看,我们目前所在的地点叫雷鸣谷,是个周围环山的狭小盆地,东西不过七八里地,南北也超不过十里。大将军面前的是扁担山,东侧的是狮子岩,西侧是大金山,背后是小金山。 说是山,可跨过狮子岩中间的箭炉苏向东不足四十里就是赣江西岸了,这一带地势平缓,这些山最高的也不过十几丈,骑兵纵马都可以上去。 粤军选在这里截击我们,地势优势并不明显啊!依我看,只能说这个周明磊有些急红了眼,因为再往北,不但连这样的地势都没有,离副帅也会更近,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谭泰冷笑了一声:“在这等地方被明军堵截,实在有点出乎意料。真是奇怪啊?莫非这个周明磊会什么法术不成?” 库尔阐的一名牛录飞奔了回来,“大将军!攻击受挫,军门派末将前来请求增援。” “混帐!本帅又不瞎,从这里看过去,粤军别说贯用的那种上下两层的围栏,就是拒马也未曾布下,怎么会受挫?” 见大将军横眉立目的,这个牛录吓得够呛,一时结巴起来,“实在……实在是……攻不上去啊!” “攻不上去?是不是都有些害怕粤军,冲锋也不是太犀利了!”谭泰沉着脸喝骂道。 伊尔德见这个牛录脸都红了,赶紧『插』言,“不要害怕,慢慢说!大将军知道尔等的勇武,只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人感激地看看伊尔德,平静了一下,才委屈地说:“这些汉人太狠毒了!他们在坡上『插』满了削尖的竹子,上面在用荒草覆盖,这满山遍野的野草少说也有半人高,任谁也不盯着地面仔细查看,根本就不会发现。可怜俺们旗的众家兄弟,一旦冲进去,不管怎么抽打战马,别说跑,就连身都转不过来,全都被活活打死了。” “是什么样的竹签子?” “这帮孙子!” “放肆!再口出狂言,二十军棍伺候!” “喳!末将也是恨的。我们费了老大劲儿才在最外边刨出来一颗,埋在地下有三尺深,『露』出地面的有一尺半,那半尺就是削尖的细尖,而且铺得那叫一个密,马蹄子下去,就算扎不着,也能夹得你动弹不得。” “那库尔阐是如何处置的?” “一上来我们就损失了四百多人,等大队人马撤下来,军门带着三千人弃了马,一队举盾,一队持刀,上山去削砍这些大竹签子去了。” “战况如何!” “明军队火枪威胁不大,但他们的炮太厉害了,那些大盾在炮弹跟前根本不起作用,我军死伤惨重!但军门说了,明军大炮这么一炸,不用砍,这些竹签子好多都被连根炸起,所以,不管死多少人,也不能退下来,只要能开辟一条道到山顶,就能杀上去活剐了这些该死的明军了!” 谭泰点点头,“知道了!” 那个牛录赶紧再行了一个军礼就转身回去了。 打发走这个牛录,伊尔德眼睛盯着地图细看,心里却在寻思,粤军看来到这里的时间比较充裕,虽说这里满山遍野竹林倒有的是,但要说埋起来也很费功夫啊!他嘴唇动了几动,还是没有说什么。 当着手下的面,装作若无其事的谭泰长叹一声,“贤侄啊!虽说和这位伪明的督师素未平生,可有时候竟觉得此人在咱们族中生活多年似的,不但对士卒,就是对为叔和何洛会的脾气禀『性』也好像甚是了解,出手的时机选取得恰到好处,方式也是让人匪夷所思,你是空有一身气力却无处下手啊!” “大将军说得是!细想一想,他必是在骑兵救援南昌时就离开了博阳山,偷偷潜行到了这里,说明咱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家提前料到了,真是有些不寒而栗了。不会咱们营中有伪明的密探吧!” “有密探,也必是汉人!可从南昌撤出来的行军路线都是临时决定的,想想,也不见得,一旦当了真,营中还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呢?反倒不好,就此提防一下刘良佐也就是了!” “大将军怀疑刘良佐?” “那倒不是!但总是他身边的人嫌疑最大吧!” “不提此事,大将军,我看粤军选此地,透着有些邪门,不可等闲视之啊!” “这个周明磊算得很清楚,往西是赣江,去了还要折回头向北;往东扎进博阳山,出山连接德安的官道上他设有营寨,里面可是有攻城的大炮,只要拖到金声恒手下的那几万步兵赶到,我们就会陷入重围之中,他只要守住正面,我们就逃不出他的手心了!” “可惟今之计,只能拼死一搏了。传令,命库尔阐加派人手向扁担山两侧搜索,我就不信,这么宽的一个正面,他全都照顾得到?” “大将军,东、西两侧也不可大意啊!” “贤侄提醒得对!各派一千人马,不必强攻,『摸』清敌人虚实就好!” ------------ 第五十三章 埋伏 第五十三章 埋伏 伊尔德又进言道:“大将军!刚才路过的一处所在,地势奇好,死咬住咱们不放的粤军不过一万多骑兵,任他『奸』猾似鬼,也决料想不到我军会潜回去设伏。末将愿意率本部回身伏击他们,一旦击溃了追兵,剩下的金声恒的步兵就好对付了,如此,至少还能保住一条退路!” 谭泰有些犹豫,“计倒是好计,但这里一马平川,一共才两万人马,贤侄要调动上万人马,还能不被发现?我担心周明磊乘虚冲下山,倒时首尾难顾,就不好办了!” 现如今,纵横天下的八旗反倒怕起了步兵?祖宗号称“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一想到往日的荣耀,伊尔德心里一阵发酸,祖宗的脸都被自己这样的后人丢尽了!前些时候还意气风发的大将军,如今竟畏敌如虎了? 定定心神,伊尔德赶紧解释,“辎重不是还没赶到吗?守卫辎重的那五千绿营步兵尚在三十里外,穆里玛的五千镶黄旗也跟着护卫。末将选的地点距离此地不过二十里官道,可自带六千骑兵前往,在半路命四千步兵调头跟随,再命令穆里玛将辎重送过小金山后,带上三千骑兵赶来增援。 如此,定可一举歼灭这股明军。” 伊尔德的本领谭泰当然信得过,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当即点头同意了。 伊尔德对谭泰撒谎了,他选的这个伏击地点其实距离雷鸣谷足足有六十里左右,而且也不是带走四千步兵而是将这五千人悉数带走了。伊尔德明知自己这是违犯军纪的死罪,但他觉得冒这个风险还是值得的,说什么也不能告诉谭泰实话。在伊尔德心目中,现在的谭泰已然是肝胆俱裂,必然不会同意自己如此远距离地设伏。 而且伊尔德也不再惧怕谭泰了。人嘛,就是这么势利!是明眼人心里都明白,这位可怜大将军已然是穷途末路,就算平安回京,怕也是死路一条了! 伊尔德选的地方是个山隘口,一条平坦的官道自南向北通过,路东侧有一个高地,靠北侧是一溜小山坡,官道南端有一道悬崖。这个地形非常适合打伏击战。 时间紧迫,伊尔德特意选派了满将来率领这绿营的五千步兵,将两千步兵放在路北侧山坡上,路东高地上则设置了三千步兵其中大半都是弓箭手,他自将四千骑兵隐身山坡后面,待敌军进入包围圈,就突然出击,力求一举将敌分割切断。另将两千骑兵埋伏南侧的悬崖下面,战斗打响后就迂回到官道上断敌归路。在伊尔德看来,自己的这番布置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了。 刚刚布置好,就见前方的远处烟尘滚滚,看来明军追得很急啊!伊尔德细细数了数,果然是那阴魂不散的一万多的人马全部到齐了。 其实面对屡战屡胜的粤军,伊尔德也有些心虚,为了稳妥,他命传令兵偷偷回去,严令穆里玛“接令不得迟延,务必回援。”至于为什么这样做,他自己也说不清了,往日的那股征战时的自信是什么时候消磨干净了呢? 十月十四日的下午,张天广率领的第一师两个旅加警卫团、炮兵团共计一万二千骑兵出现在路东高地上趴着的扎兰章京巴哈布的视线里,可这些该死的汉人却突然停了下来。 对面的张天广也不是省油的灯,见眼前的地势凶险,就觉得心跳加剧。第二旅旅长李子青从最前面飞马赶了过来。“师座,前面有些不对劲儿啊!怎么树林里这么安静,听不到一点鸟叫的声音?” “是很奇怪!传令,收缩队形,你派人对着山坡密林里放几炮!” 眼看着明军慢慢进入了伏击圈,并且显得有些疲惫,再加上跨下的小矮马,越发显得没有什么威势。往一块聚拢时,连头都不抬起看一眼,一副懒洋洋的德行。突然,巴哈布惊惧地看着几十个汉家兵士跳下战马,竟从身边空着鞍的马背上将小火炮解了下来,看样子是要就地安装。估算一下距离,太远了,就算是携带的小型硬弩也够不着。敌人还没有进入伏击圈,巴哈布哪里敢动,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明军有条不紊地支好炮架,装『药』、点火,砰的一声,一发炮弹就在身后远处的林中炸响了。 其实,这发炮弹离清军还有一段距离,明显是明军打远了,但意外还是发生了。此时清军的士气大不如前了,尤其畏惧粤军,一个年轻的士卒过于紧张,直吓得妈呀一声大叫了出来。 听见这声喊,巴哈布脑子嗡的一下子,就知道大事不好!果然,由于相隔不过百丈,明军那边也听见了这声大叫,就见他们迅速抬高炮口,飞快地点火了。 这回,一气十几发炮弹就落在那个倒霉的士卒周围,连累着死伤了不下几十个人。事以至此,明军是不会进入伏击圈了,“为了死去的弟兄!”巴哈布大吼一声,一跃而起,带头冲了下去。 一见果然有埋伏,明军主力迅速沿官路两侧展开,欺负冲下来的是步兵,李子青指挥本部包抄过去,想要一举吃掉这三千清军,并派了一部分队伍去抢占这股清军背后的高地,想着好架设全旅所有的虎蹲炮。 伊尔德见状又气又急,但战机不可失,只得下达了全线出击的命令。立时,官道两侧伏兵四起,好好的一场伏击战打成了遭遇战。 明军倚仗火枪,集中火力扫『射』清军,一时倒也把清军冲在前面的步兵打了个手忙脚『乱』,死伤惨重。虽说打得痛快,但伊尔德的主力骑兵转眼间就转过了山坡,而此时,明军还没有来得及发起冲锋将清军的步兵分割包围。双方的骑兵就相互接近,展开了白刃战。此时,张天广的侧后方又出现了两千清骑,这个时候,又有斥候来报,“前方三十里外,三千镶黄旗清军正在高速赶来!” 围在张天广身边的众将大惊,“师座!眼前的清骑一水的正黄旗打扮,猜想多半是谭泰手下号称智勇双全的伊尔德的手下,必定难缠啊!再加上前有强敌,后有伏兵,不如先撤退吧!” “呸!胡说!就算是伊尔德亲来,又有什么可怕的?他那五千步兵不老老实实守在山坡,敢来冲击咱们的骑兵,明显就是败着。咱爷们这要就此撤退了,还不被人说成是被步兵击退的? 咱们可是一水的骑兵,还有上百门虎蹲炮,上万枝钢枪,撤退!亏你们说得出口! 传我将令,晓谕全师,不要忘了我们是天下第一师,做就要做全军的表率,敌人没什么可怕的,记住了,狭路相逢勇者胜!” 此时,第一旅的旅长刘兆龙面对来势汹汹的八旗兵,揣着马镫站起身子,哑着嗓子叫道:“『射』击!” 所有人将马缰绳套在手腕上,停下来,齐『射』了一排枪。等士兵们将短步枪收进枪套,清军的骑兵就冲到了眼前。 双方挤在官道间的平地里混战、厮杀,激烈异常。 明军和清军之间可谓仇深四海,一上来就是疯狂地对攻,『乱』刺『乱』砍,也不管目标是什么,不论是脊背、胳膊、马匹,只要能够得着的都要砍上几刀,战马也跟着横冲直闯,不少人一下窜到对打的两人中间,就胡里胡涂地倒下去了。 清军的战马比明军的滇马高去不少,所以他们最常用的招数就是用马刀直接砍在明军的头盔上。但无数次的实践下来,清军懊恼地发现那铁锅似的东西很是光滑结实,砍上只能从边上滑开去了。所以,被砍中倒下的明军多是被砸晕的,不象清军,看着铁盔漂亮,但一刀就能劈为两半。 张天广站在一处高地,在很短时间内就判明了战场局势,见军心稳固,士气高昂,没有临敌退缩的,他迅速重新作出了战斗部署。 “告诉李子青,他包围的步兵里面多是弓箭手,不要怕多死人,只要挨上身就赢定了。说什么也要消灭干净,一旦放出来,对全师的威胁太大了! 你!还有你!去一旅见刘兆龙。 就说我说的,就算全旅就剩下他刘兆龙一个了也要给老子顶住,只要他能将伊尔德的骑兵缠住,一旦李子青得手,咱爷们就算赢定了!” 说着,拽出马刀用刀尖向北一指,“警卫团,跟着老子冲锋!” 刚才张天广就瞅出来,从路北山坡地带冲下来的两千清军步兵是最弱的一环,而他们背后的这处高地又是控制整个战场的制高点,于是,亲自带领警卫团发起猛攻,一轮冲击波下来,就杀散清军,占据了高地。 其后,他迅速将全师的虎蹲炮都集中到了坡顶,亲自指挥,看哪处清军阵型密集,就往哪处开炮。弄得一时间,被李子青围困的清军死伤惨重,伊尔德的骑兵也纷纷被迫将阵型拉得松散了,如此以来,腹背受敌的骑兵第一旅虽然还处于下风,但堪堪能僵持住了。 战局越来越不利了,伊尔德的两眼有些发红,手下的骑兵全部陷入了苦战当中,实在没有人了,只得将丢掉北面高坡的扎兰章京尹顺保叫道马前:“瞧瞧你干得好事,大军受此拖累,全都拜尔所赐!给你一柱香的功夫,夺不回高坡,就叫手下将尔的人头带回来!” 可怜我们的尹顺保扎兰,什么时候打过这样的攻击战,本来步兵就行动缓慢,还要爬坡,上面的明军手持火枪,时不时的还来上一排炮弹,清军一拨一拨地发起冲锋,又一拨一拨地倒下了。 但尹顺保手下这两千人的牺牲不是没有意义的,由于他们死死拖住了张天佑的警卫团,使原本留做预备队的号称第一师当中最精锐部队的警卫团,大部分成员就象步兵一样半跪在地上开枪,不大有可能再上马发动对伊尔德的雷霆一击了!同时,这些战死的步兵,也为其后赶来的穆里玛部吸引了明军的注意力。 等穆里玛杀到了时候,他发现自己被堵在了高坡下,眼看到从坡顶一路到坡脚下,或躺或卧,全是清军士卒的尸首,血水如小溪般一股一股地纷纷流了下来,当时就急了眼。 穆里玛不是一个莽夫,他看清楚了,这个高地是全局制高点,如何能沦入敌手! 不待伊尔德命令,就带头领着部队发起了猛攻。明军武器占优,火力很猛,但这处山坡还算平缓,可以纵马冲上来。于是,没过多久,双方就沿着山坡,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此时的张天广,也没有什么后备队可以投入战斗了,穆里玛仗着人多,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冲上了坡顶。 争夺这块高地的战斗打得很惨烈,见明军伤亡很大,但仍拼死阻击,冲上去的镶黄旗勇士又一次被打退下来。年轻气盛的穆里玛急了,高举马刀带着十几员战将、上百名戈什哈冲上了上来,清军见主将带头,士气大振,齐声高喊着跟着杀了上去。 张天广坚持到李子青彻底收拾了路东高地那三千清军步兵,可以腾出手了,便知道胜局已定,这才下令从山坡上撤下去。 经过激战,高地终于被穆里玛军攻陷了。可还没容他高兴,一排子弹飞来,正击中穆里玛的腹部,顿时,鲜血喷涌。穆里玛不愧是鳌拜的亲兄弟,咬牙硬挺着坚持指挥部队扩大战果,也别说,等到撤回小金山,穆里玛才想起伤口之事,再一瞧,万幸子弹只是在肚子上划开一道口子,现在血早就止住了,没什么大碍。 ------------ 第五十四章 暗战 第五十四章 暗战 伊尔德刚刚还高兴穆里玛夺回了高坡,却忽闻全体步兵阵亡的噩浩,真是肝胆欲裂。自己的步兵就这么全军覆没了,骑兵也陷入苦战中,原指望的穆里玛军,惨胜之后,不过两千骑了,看来真是天要亡我大军呀。 战斗进行了不到一个时辰,双方里出外进的打成了胶着混战。此时战机已完全失去,再打下去对势单力薄的清军愈加不利,万一金声恒等人的大军赶到,有可能就要全军覆没了。没办法,伊尔德下令全军向北面的高坡收缩,逐渐脱离与明军的接触,飞快地撤离了这块伤心之地。 这一战,清军伤亡了全部五千步兵,两黄旗骑兵加起来死伤也高达三千余人,统兵大将穆里玛负伤,战死扎兰章京三人,牛录十数人,仅有不足七千骑兵撤了回去。 应该承认,一旦短兵相接,清骑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被伊尔德前后攻击的第一旅,五千人马死伤高达三千人,算是被打断了脊梁骨。 但也正是一旅的英勇,保证了第二旅仅以七八百人的代价就以优势兵力全歼了那三千绿营步兵,而张天广的警卫团经过与穆里玛部队苦战,也有将近一半的死伤,还损失了五十三门虎蹲炮。所以,将近五千人的死伤使第一师同样损失惨重,打得筋疲力尽。 张天广没有下令追击,就地驻守,大批的明军就在身后,还是抓紧时间务必在天黑前将战场清理完,千万不能给那些什么力也没出的金声恒部这等白拣便宜的机会! 此战的意义,并不在于张天广杀了多少清军,关键是彻底掐断了谭泰的退路,而且在人数处于劣势的情况下,野战中敢打敢拼,再一次沉重打击了清军队士气。等到此战失利的消息在雷鸣谷传开,“两黄旗的精锐,智勇的伊尔德军门,也惨败啦!” 在士卒们眼中,对面山头的那些头顶‘铁锅’(指钢盔)的粤军,个个就象被萨满施了魔法般不可战胜,还没对垒,已经胆寒了。接二连三的失利打击,使我们这些骄傲的满洲士卒们终于低下高傲的头,认清形势,他们早就不敢奢望如何打胜仗了,只要能活着回家,那就算老天睁眼了。 等伊尔德退回雷鸣谷,谭泰已经在此地扎下了临时营寨。看看谭泰选的地点倒是好地方,这里地势开阔,远离周围丘陵,不易被包围,但,留下来可就是死啊!“大将军,末将无能,损兵折将!” 谭泰伸手将跪在地上的伊尔德搀起来,“没什么!起来吧!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得了禀报,难为你了,怪只怪咱们爷们儿数奇,他们汉人有句话,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咱们多半就是那个倒霉的飞将军了!” “可,大将军!后路已断,此地不宜久留,您怎么还要扎营呢?” “没什么,此乃疑兵之计。周围的情形我已经打探清楚了,北面的扁担山上大概有一万七、八千的粤军,东侧的大金山有一万二、三千人马,就数地势最险的西面人马最少,只是在靠近南侧的箭炉苏一带有不超过五千人马布防。” “单单西面只派了五千人马?” 见谭泰意味深长地瞅着自己,伊尔德马上明白了,“对啊!除去德安城下驻守的一个师,周明磊手下还有八个旅外加炮兵部队,而且都没有多大死伤,总数不应少于五万五千人,刨去咱们背后的一万二、三骑兵,至少还有七千人马,我们没有发现!” “正是,他们必是将人马藏在西面,想用五千人马引我们去进攻!” “大将军是要将计就计了?” “还是贤侄了解为叔啊!我打算今夜晚间就向西越过狮子岩,毕竟离赣江边还有四十里,随便从哪里都可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扁担山。就算他周明磊在西面埋伏下几千人,有什么用?箭炉苏以南到小金山有六里路程,他们看得过来吗? 他也不想想!这里全是骑马可以通过的地型,就算没有路,这么多战马踩都能踩出一条道来,大军顺着南侧溜走。一夜的功夫,我们定可绕到粤军的背后。 贤侄打得这一仗也不是没有用处,至少他们的骑兵经你这么一打,也没了气力,而且远在几十里之外,难道他周明磊还会用步兵追击咱们的骑兵不成? 只要北上与何洛会合兵,一定要和明军在决雌雄!” 伊尔德点点头,但心中还是飘过了一丝阴云,真的会如此简单吗?现在的自己已然成了惊弓之鸟,实在有些不自信了。于是,又将地图扯过来细看,并要手下的戈什哈去将刚才探路的斥候找来。 而清军对面的粤军,明磊的指挥所就设在西面狮子岩下的箭炉苏巡检司衙门,刘六蹲在北面的扁担山,明磊身边只有代理参谋长高致嵩等少数几个高级军官。整个指挥所喜气洋洋的,特别是谭泰如此听话地停止了动作,留在雷鸣谷里乖乖地等着大军合围,一切都太顺手了,所有忙碌着的军人们都相信,又一场空前的大胜仗已然触手可及了。 眼看着明磊斜倚在窗边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高致嵩小心地蹭了过去,“大帅神机妙算!单单不设围栏改埋竹签,实在出人意料啊!” “这有什么?设上下两层的围栏费时费力不说,人家的斥候都不用走到跟前就能看见,谁还会入你的套呢?” “那是!不过这回谭泰中计不行动了,属下刚才就开始琢磨,到现在才有些眉目了。人家都说眼见为实,可到现在属下就算亲眼看到了,还是有些搞不懂,为什么单单在西侧谭泰最想逃脱的方向布这么少的部队,就把他给唬住了?想那谭泰也并非等闲之辈,竟真的把那七千在江边修建临时码头的士士卒当成伏兵了? 此事太过玄妙,大帅怎会有如此的把握呢?” “好了!有那么玄乎吗?谭泰要不是小心眼外加多疑,早不是今天这个局面了,现自又仅剩下这点兵马,正所谓穷途末路、英雄气短啊!”明磊一摆手,“什么时候子晋(高致嵩的号)也学着拍马屁了?再说,你这功夫一看就初学乍练,透着就假! 我神机妙算?你就睁着眼说瞎话吧! 过吉安时定下偷袭德安之计,前因后果你又不是不知,和现在的情景相比差之千里,本帅不过见招拆招罢了! 侥幸!侥幸地很啊!” “大帅过谦了!古往今来,大战从来就是瞬息万变之事,连孙子都说要慎之又慎,要是真能依着事先定好的计划一路按部就班地走下来,那还是人?不就成了战神了? 能象大帅这般因势利导的,大明立国二百七十年来,也算可数的名将之一了。” “打住!”明磊腾着坐直身子,扭脸看着高致嵩,“说你咳,你就喘上了!再如此,信不信我罚你去邱辉那吃海风去?” “是!”高致嵩赶紧收起笑容,正『色』地答道:“小楼(刘六的号)也知道一师打了胜仗,清军损失了八千多人,加上刚才的战斗,目前谭泰手中的棋子也就两万出头了。刚才斥候来报,镶黄旗的三千人赶去增援小金山上的清军了,看来张天广已经到了小金山南侧一线。 小楼的意思,雷鸣谷不就剩一万六、七千人马嘛,全军的战士这些天都憋得手痒,嗷嗷直叫,是不是不等了,立即发起全线进攻啊?” “告诉刘六,困兽犹斗最是凶狠,你当我不想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也不看看,还剩下多少弹『药』?紧着说不多了,要省着使,这才多久,又用去了将近一半,拿什么跟谭泰打,拼刺刀吗?徐运持带来的大批补济今夜就到,急什么? 只要今夜谭泰不是向西突围,他还能多活几天,否则……”明磊得意地笑了出来。 “还有!去写道军令申斥一下张天广。满脑子都琢磨什么呢?还敢留在原地打扫战场?不就那些蒙古好马馋的吗? 还有没有大局观?要是一鼓作气追杀而来,说不定早就拿下小金山了!” 高致嵩被说得一愣,明摆着,张天广真要赶过去,即便拿下小金山,也未必守得住。而且,谭泰还不得急红了眼,怎能象现在这样安稳。但他才张嘴说:“卑职觉得……” 明磊不耐烦地一摆手,“你说的我都知道,照我说的办就是了!” 其实高致嵩怎能体会明磊御下的深意,全军将士不是急于进攻吗?把这件事和刘六手下头号大将扯上关系,其中的妙处,那就一言难尽了! 天黑之后的荒原上,一轮明月照下来,天地间一片冰冷。清军战马的马蹄已经用布包了起来,千人一个方阵,成一字长蛇,踏着月『色』缓缓地向西开拔了。 经过下午的大战,穆里玛的部下还剩两千一百三十四人。由于救出了伊尔德,这还是出征以来记下的头一笔军功。这回,更是被委以重任,担当了全军的先锋官,负责在箭炉苏南面五里处,开辟出一条小道,直『插』赣江江边。 斥候天黑前已经来过了,此处虽是连绵的丘陵,但坡度平缓,就是树木浓密了些,穆里玛特地准备了二百把步兵用的大砍刀,在山脚下下马,指挥手下一点点向前挪,在竹签阵当中,最少要开辟出一条二十丈宽的通道来。于是,年轻力壮的兵士们轮流挥刀,一声不响地在山上大砍特砍起竹子来了。 终于站到了小山顶上,此时已经过了丑时,好在翻过第一个山头就没有竹签阵了。穆里玛回头望望,已经是第三座山峰了,再翻过一座山头,就能看到赣江边上的官道了。这时,黑暗中一个身影飞快地移动了过来,“军门!军门!” 听声音就知道是前哨的牛录舒尔善,“你瞎叫了啥?还在坡上骑马,想死啊!还不下来!” “军门,山下面有明军!” “什么?哪来的明军?有多少人?” “不知道?数也数不过来!” 穆里玛的脑子嗡的一下子,伸脚就将舒尔善踹倒了,“看看,你还象一只关外的海东青吗?有没有被发现?”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气得穆里玛反手就是一马鞭,拽过战马,灵巧地一个鹞子翻身,打马就窜了出去。不再心疼战马,也不管灌木丛里有没有土坑石缝,一口气跑上了最西面的小山。 此山可以说是山地与赣江谷地的交汇处,极目远眺,一望无际的平地尽收眼底,看远处原本应该黑漆漆的大地间突然如鬼影般冒出无数个火堆,一条条由火把组成的巨龙从远处悄无声息地蜿蜒而来,穆里玛当时就惊呆了! 山脚下来的正是王得仁的两万精锐步兵外加潘永禧、吴高的一万八千人马和刘良谟的第五旅,共计四万三千人。他们是乘船顺流而下,也是刚刚抵达。 做为明磊代表的高致嵩等在了江边,也没有什么客套,命令这些人马组成西路军,由王得仁率领,迅速赶奔狮子岩。沿途一旦遭遇清军,绝对不可撤退,就地阻击,等待大军的合围。 用步兵拦击骑兵,就算人多也够呛啊!但听说高致嵩不但安排人手来接收弹『药』,还给他带来一个什么有二百门虎樽炮的炮兵团,在加上刘良谟的那五千人马也听自己调遣,王得仁心里才算有了些底气。 谭泰这些人算是被明磊耍到家了。跟在金声恒后面的那四万人马,为什么会如此慢条斯理的行军呢?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精锐明军,全部是从十几万被谭泰摞来的百姓中挑选出来的四万男子,在三千明军队引领下赶来。在他前面的金声恒更是多多加派斥候在四周监视,确保清军不可能接近后队的百姓队伍。要说,金声恒心里还算踏实,就算被谭泰识破,他对自己亲率的这二万部下的战斗力还是有自信的,不是还有粤军的骑兵吗,没什么好怕的。 ------------ 第五十五章 牺身 第五十五章 牺身 王得仁率领的这支人马的先锋官是金声恒手下的第一干将汉城侯刘一鹏,此时,他领着一万步兵刚刚到达山脚下,就看见一个黑影从东南边跑来,可能跑得太急了,竟从山岗上滚下来,还离得很远就挥舞着手臂,跑过来以后,他大喘着气,睁大两只圆眼睛,喊道:“鞑子、鞑子来啦!鞑子就在那边儿的山头上。” 刘一鹏大吃一惊,“鞑子来得好快啊!有多少人?” “不多!就几匹战马冲上了山顶,但山对面好像还有大队人马!” 刘一鹏不敢怠慢,赶紧派人去通知王得仁,同时下令,手下的两员副将各领三千人占领左右临近的山头,余下的四千人由自己亲自率领,跑步冲上山顶。 “儿郎们!报仇的机会来得好快啊!他们这些鞑子也有今天,只要守到天亮,大军合围,定可杀尽这群畜牲!” 刘一鹏的话在军中低声传开,士气大振,士卒们脚下顿觉轻快了许多。刘一鹏带着几十个亲兵率先『摸』上了山顶,将手一摆,猫腰伏进了『乱』蓬蓬的荒草中。四千士卒悄无声息地跟上来了,待全部伏好,聆听在远处几十丈外黑暗中渐渐『逼』近的动静,那是兵刃与甲胄的碰击声。 必定是夜间行军的火光将清军引来了,来不及多想,刘一鹏急急传令,“敢点火者,斩!前锋营的将士速将左臂的衣袖割下来,待会动起手来,凡是『摸』到对方有袖子的,一定不是自己人,有什么就招呼儿什么,千万不能手软!” 而另一边退回来的穆里玛也犯了核计,到底要不要冲下去。但一想到连勇武的喀尔塔喇都被杀了,这下面最少也有三四万人马,下去不就是送死吗?还是,老老实实地等大将军的将令吧! 听到禀报的谭泰大惊,转瞬之间周围百里之内一下聚集了近二十万敌军,这是要制自己于死地啊!谭泰哪敢多想,趁着西面的明军远道而来立足不稳,此时不迎头痛击,更待何时? 但是,为了防备四周的粤军,还是要有所顾忌的,谭泰严令不许点火,『摸』黑冲出这片山区,一定要杀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谭泰哪里知道,真正决定胜负的那电光火石的一刻已然过去,如果穆里玛不从最西侧的小山退回来,完全可以不受阻拦地冲下去,凭借速度彻底打『乱』明军的部署。但,可惜没有,战场上拒绝如果这样的不实之词。 实际上,等穆里玛整顿兵马再次向最西侧的无名小山坡进军时,刘一横的先锋营已经在山顶和两侧恭候他们的大驾了。同时,接到并禀报的王得仁,迅速将新接手的那个粤军炮兵团调了上去,而且仗着人多,在刘一鹏的身后,接连布下两道防线,又加派各五千步兵扔掉火把,没命地跑进了丘陵地区,横向直『插』到刘一鹏部的两侧小山岭,以防清军队突围。 王得仁有心讨好明磊,怎敢让督师大人的嫡系粤军第五旅受到损失,所以,根本不理睬刘良谟的嗷嗷大叫,美其名曰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还是跟在本帅身边,准备随时接应各部队紧急情况为佳。 前后不到一顿饭的功夫,由于心理作用,穆里玛做梦也没有想到才上去的小山如今已经被明军占领,两翼连警卫哨都没有布设,就急匆匆地冲了上来。 借着月光,刘一鹏影影绰绰看到大队骑兵挤在一起,队形很『乱』;这伙人沿着两山间的凹地转眼间就上了土坡,斜『插』过来。等到『逼』近到了二十丈以里,刘一鹏将手一摆,十几个传令兵顿时四散,分头传下战斗的命令。 没有火光,也没有爆炸声,无数的雕翎箭从黑漆漆地荒草间、树丛里『射』了出来,由于不能举火,传令耽搁的时间比刘一鹏想的还要长,开始『射』箭时,相距不足十丈了,不要说士卒,就是战马都有不少被雕翎箭『射』个对穿。 冲在最前面的二百多人连敌人长什么模样都没看到,就稀里糊涂地死翘翘了。穆里玛的两眼如同喷火,“快放箭!对着山顶『射』!不用瞄准!” 单比『射』箭一项,明军怎会是清军队对手,很快就随着阵阵惨叫声,反击的箭雨越来越稀疏了。 “冲!”穆里玛一声大喊,两千骑兵散开来,满山遍野地冲了上来。 可这是深夜,到处长满半人高荒草的江西山岭,伏在地上的步兵在暗,骑在马上的清军在明,只要俯下身子,清军很难发现明军,而他们自身反倒成了靶子。于是,不是战马被砍断马蹄,就是骑兵的大腿被长枪划开尺把宽的口子,而且明军人多,山顶密实的长枪阵也难以突破。没过多久,山上山下基本上就变成马下的混战了。 当战斗逐步转化为一场地面的混战后,清军通过死伤也发现一个秘密,但凡有人凑近伸手就来『摸』你的胳膊,不用问只管举刀就剁,必是明军无疑。 “这些明军也真够怪的,遇见人先不砍,以为我们傻,先拉胳膊,好借着一愣神的功夫偷袭。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等新鲜事!” 原本这些明军对夜战就很在行,基本上都是三两个人一组,而这个胡思『乱』想的清军很倒霉,他们十几个丢掉战马的士卒遇见的是刘一鹏的亲兵乔拴柱,此人仗着武艺好,很是活跃。 乔拴柱发现守在半山腰的兄弟被大约十几个丢掉战马的清军聚在一起杀散了,招呼一声大队人马,就带头跑了过去。 等到临近清军,乔拴柱突然从一旁的土坑里跃起,敏捷地象头豹子,几步便从侧面蹿了上来。举刀将一个清军的马刀架住,头也不回地大喊:“满仓,嘬死呢!……快上啊!” 由于马刀实在太长,提起再次舞动难免有些迟缓,说时迟,那是快,就在这名清兵的马刀提起尚未发力下落的功夫,跟上来的另一个明军举枪就扎,噗的一声,长枪从清兵的右腋下钻了进去,再用力拔出,将大枪一拧,乔拴柱大骂道:“满仓你慢点,枪挡上的血溅了俺一脸。” 说话的功夫,两个人如法炮制,又结果了一名清兵。见其余清兵围拢过来,唤做满苍的士兵将长枪舞动开来,一丈之内无人可以进身。 突然间,没留神一个清军窜到了背后,一马刀就砍进了满苍的后背,可刀子卡住了,这个清军很是敏捷,猫腰就拾起了长枪。这可惜两人的距离太近了,大枪舞动不开,只能当棍子一样照头就打。 眼看着这个叫满苍的士卒是活不了了,乔拴柱像头受伤的豹子,他在黑暗中伸左手一把就紧紧抓住了敌人打来的长枪,死命地往上举,往回夺。这个清军也紧紧攥住枪杆不放,还想跟他来回争夺。乔拴柱哪还容他这个功夫,轮起右手的钢刀狠砍在敌兵的盔帽上,顿时血花四溅,敌兵扑通一声就倒下了。 眼看清军人多,乔拴柱嗖的将钢刀甩出,又将一个清军扎了个透心凉,纵身就跳入荒草丛中,几个起落就要隐入了黑暗中了。突然,一支羽箭正中他的背心,只见乔拴柱抖动了几下,便一头栽倒进了草丛。 而刚刚释放冷箭得手的清兵还没有将骑兵专用的短弓放下,一支雕翎箭嗖的『射』了过来,深深地扎在肩膀上,随着一声惨叫,更多的雕翎箭袭来,这些清军一个没剩都中箭瘫软到了地上。 没有半个时辰,穆里玛气急败坏地带着幸存的三百多骑撤了回来,刚到砍光竹签的那处山坡,迎面正好碰上了赶来支援的镶白旗一等梅勒额真觉罗顾纳岱,“军门,不顺手吗?” “真她娘的邪门!看样子碰上的是南昌兵,可就跟中了邪一样的拼命,他们人多,这不,二千多人马就剩下这些了!” “大将军命我领着三千人马来增援,要不您先回去歇歇?” “放屁!老子还要给死去的弟兄报仇呢,走,一起上!” 而他们还不知道,将要去攻打的那个山头明军又有了变化,粤军炮兵旅的第二炮兵团带着虎蹲炮和大批弹『药』也到达了山顶。 第二炮兵团的团长张云翚从一块大青石上探出半个身子,一努嘴,“听到没?至少二千骑兵又上来了。传命令,给这群畜牲准备点新鲜玩意儿!” 趴在他左侧的团参谋长陈元璐一摇脑袋,“团长你可别打那燃烧弹的主意,总共才给了咱们五十发,现在就用了,以后用啥啊?” “行了!别动不动就带出你那股穷酸小家子气,你个新兵蛋子懂个啥?现在不用,就怕一会你还要背着走,没听旅座告诫,说这玩意温度一高有可能就炸了,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早用完早踏实!明白不?” “是吗?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行了!明白就赶快去布置!” 于是,就在穆里玛他们排着密集阵型高速冲上时,炮弹密集地落了下来。和往日不同,这些炮弹落地竟自个儿着了起来,四周都是湿漉的荒草,被大火一烧,虽然没有跟着燃烧,也还是被烤出一大股一大股的浓烟。 清军的战马,对于炮弹的爆炸声还算习惯,但这烧着后的浓烟却使这些战马惊恐不已,纷纷后退,没有敢上前的。 更有不少炮弹直接落在人和马的身上,立即咝咝地着了起来,这些炮弹里面灌得都是燃点极低的白磷,一旦沾在身上,任你怎么拍打都是无济于事。 可怜那位梅勒额真觉罗顾纳岱就在穆里玛身旁连人带马活活烧死了。“明军这是在施妖法,快跑呀!” 不知哪个胆小鬼先大喊了出来,是啊!穆里玛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拍打不灭的大火,而且明显就是普通的炮弹炸开,不是常见的那种已经燃烧的东西砸过来,在这样的黑夜里,面对如此恐怖的事情,就连穆里玛头上也见了汗。于是稀里糊涂地跟着大军一起又败了回来。 听了众多军士的描述,伊尔德、库尔阐和刘良佐面面相觑,“难道周明磊真的会施妖法?” 谭泰静静地站在黑暗中,久久地一动不动,仿佛一个隐者,对于身边的这些人、这些事,竟有了疏离感。 见大将军终于转身回来了,几个人都闭上了嘴,默默地看着他。谭泰开了口,声音平缓有力,但语速却慢了许多,“叫穆里玛过来!” 穆里玛跪在谭泰脚下,头深深缩在肩里,羞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穆里玛,你是好样的!” 一听大将军如此夸自己,穆里玛更是觉得整个人都有些燥热了,“大将军,您不要挖苦末将了。没有约束好部下,未战先怯,还连累觉罗顾纳岱中炮阵亡,受军法处置,穆里玛没有二话。但,大丈夫宁死阵前不死阵后,还恳请大将军允许,末将哪怕就带几百人,也要再冲过去和那些明军拼命! 不!穆里玛不要带一兵一卒,愿只身前往,以赎前罪!” 谭泰苦笑了一下,“穆里玛,不要错会了意。你追随老夫以来,吃了不少苦,出了不少的力,但就因为你三哥的缘故,老夫始终不能释怀,对你多有刁难啊! 可老夫从没有听说你有什么怨言,真是好样的。” 谭泰的话,不但穆里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就是一旁的几位也是惊诧不已,唯有伊尔德心里咯噔一下子,‘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知怎么,这句汉人的老话就从记忆深处突然蹦了出来。 果然,伊尔德听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一番感慨。 ------------ 第五十六章 垂暮 第五十六章 垂暮 果不出伊尔德所料,就听谭泰接着开口道:“现如今,我们就剩下不到两万人马了,被近二十万明军围困,形势危急啊! 观周明磊此人,将来必为我大清的心腹大患,看来帝国从此进入多事之秋了!穆里玛,你还年轻,本帅给你三百骑,往何洛会那里替老夫传令去吧!” 就是再浑的人,也清楚这是给自己一条体面的生路啊!穆里玛心里一酸,眼泪不知不觉间已经流到了嘴边:“大将军,谢谢您的好意!今儿个有您这句话,穆里玛这趟江西就算没白来! 穆里玛从来都是有血『性』的汉子,心头牢记的是忠义二字,不管大将军和我三哥有什么过节,鳌拜是鳌拜,穆里玛是穆里玛,您是我的主将,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丢下大将军自己逃命的事,我们瓜尔佳氏卫齐家的爷们这辈子也做不出来!” “混帐!知道要你去做什么吗?”谭泰的声音透着一股骄傲,“我和副帅不睦,这个满营皆知,但何洛会是员宿将,决不会愈期失道。前些时候多半是担心明军会半路设伏,现在,就算明知这里有几倍于己的敌军,也必定要前来汇合的。 穆里玛,拿上我的平南大将军印信从箭炉苏和扁担山之间『摸』出去调头北上,估计百里之内必能遇见咱们的人马,告诉何洛会,万万不可前来送死,火速赶往九江。 那里的恩格图只剩下五千人马了,一旦九江失守,整个江南的门户就被打开了,明军一旦东进,江宁都会有危险!真到那时,京师的政局说不定都会动『荡』,不要说何洛会和我,就是我们全军将士也担当不起啊!” 对于不要何洛会增援的话,伊尔德一点也不奇怪,他早就盘算过了,战败已成定局,这时说上几句有分量的话,关系到将来对自己的处置和整个军界对自己的评价。 于是,机智的伊尔德赶紧抢过了话茬:“列位!大家心里都有数,说不定明军迟迟不动手,就是等着援军来自投罗网呢!我们在这里多拖住明军一天,副帅顺利抵达九江就多一分把握;而九江的得失关系到湖南战局、乃至整个江南的安危,甚至关系到京师的摄政王,意义重大啊!” 对于在场的几员满将,这责任是理所当然的,各个反而显得越发的精神抖擞。可唯独苦了刘良佐,言不由衷地也跟着说:“大丈夫死得其所,幸甚!” 但说着说着,不觉间竟带上了哭腔,没想到降了清还要战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穆里玛在地上磕了个头,“大将军,这等传令的小事也要末将来做,实在有些大材小用!末将讨令,护送出传令将佐之后,就地杀出一条通道,接应大军突围,如何?” “蠢货!小股人马还能渗透出去,大队人马如何能跑得出去?这是本帅的军令,怎么忠义的汉子连军中规矩都不顾了?再说一遍,违抗军令者不但要身首异处,还要累及家族的荣誉,听懂了吗? 见过何洛会,你再去一趟德安,命觉善烧了城,也撤回九江吧!” 见无人替自己求情,穆里玛趴在地上呜呜地哭出来声,半天才不情不愿的喊了声:“喳!” “回来!” 听到这句话,以为谭泰回心转意了,穆里玛腾地就窜了回来,跪在地上,仰着脸看着大将军。 谭泰也没料到,这个时候会想起索尼、鳌拜这些当年的好友,此时的胸中竟涌出千言万语,但瞅了穆里玛半天,深知身处两个阵营,说话千万要加小心,临了也不可放纵,否则累及子孙啊。带着无比的颓败心情,谭泰挥挥手,“和鳌拜也算相知多年了,回去给我带个好吧!” 穆里玛走后,谭泰环顾四周,“一将无能累死千军!列位都是朝廷的栋梁,跟了谭泰实在是受委屈了。但宝剑铸成,杀敌饮血,正是我辈武人的职责,我们一败再败,此时的牺身,可以换来三路人马共守九江的局面,郑亲王在湖南眼看就要取得全胜了,到时从赣州进军,两面夹击定可替我等报仇雪恨。汝等也算死得其所了!” “大将军!大将军!可听下官一言,否?” 面对众人鄙夷的目光,刘良佐哪还顾及这许多,“大将军所虑甚是!万一明军乘江南兵力单弱,意欲从九江夺路而出,以震动江宁,我等虽百死也不足惜! 但就算几位将军甘愿为国尽忠,可还有近两万士卒呢?蝼蚁尚且偷生,如果一点生的希望都不给他们,恐怕会起事端啊!” 强压住对这个口是心非家伙的厌恶,谭泰点点头,“言之有理!传令回营,明日晚间再行突围!” 刘良佐不知道,就是因为这番话,彻底断送了自己的卿卿『性』命,这也就是佛家所言的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唤做求不得! 为了继续吸引明军的注意力,谭泰还是留下了四千人马继续徉攻狮子岩。即便明军不再使用那种施过妖法的炮弹,但已然吓破胆的清军进攻的并不得力,往往是一听到炮弹的爆炸声,所有士卒立时就四散逃远,好不容易聚集起密集的冲锋阵型,有几发炮弹打来,得,全白忙活了,还要重头再来一遍! 天『色』渐亮,得知穆里玛虽然伤亡过半但还是成功潜走的确切消息,众人长出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一整天,除去明军肃清了小金山的清军,彻底将口袋扎紧之外,双方都没有动作。 其实明磊并不象谭泰他们想象得那样在进行什么意义深远的计划,一整天,他都被琐事所侵扰。人多自然有人多的坏处,一下子这么多部队同时来支领弹『药』,场面极其混『乱』。总后和参谋部的人整整折腾了一天,还弄得许多人不高兴,甚至还有人因为谁先领谁后领,跑来找明磊打小报告的,都被明磊一顿臭骂打发走了。 下午,接到情报说东北五十里外的何洛会部没有进入阻击圈就调头西进了,准是昨天晚间逃跑的那伙清军传了军令,否则就算打死何洛会,他也不敢不来啊? 没想到谭泰还有这样的骨气和胸怀,真是出乎意料。这下子,所有的计划又要推倒重来了,九江不会是第二个德安吧,明磊忽然觉得原本触手可及的这个地方离自己又远了。 就算准备牺牲自己,也不能就此等死啊?明磊知道,天黑以后,谭泰八成还是要组织突围的,于是趁着召开作战会议的功夫,先安抚一下金声恒和王得仁为好。 两个人还没到,久违的徐运持重新开始在一旁忙碌,整理各方送来的情报,看看一旁的刘六,明磊发现刘六的嘴都快撇到耳朵边了。“金声恒是榆林人,王得仁是米脂人。两人皆是闯王老营出身,金声恒号‘一斗栗’,王得仁号‘王杂『毛』’,大哥所说的什么万人敌,我怎么就从未听说过呢?” 明磊拽住刘六的胳膊,“怎么一说要见闯王的旧部,你总是怪怪的。前次见元老级的郝永忠是这样,这回要见金声恒、王得仁你又是这样,不象你平日的为人啊?不会是你在闯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怕人家提起吧?” “瞎猜!一斗栗、王杂『毛』当小头目的时候,我还是制将军手下的小马夫呢,有什么事值得人家知道啊?我就是觉得论本领,他俩未必就比张天广和陈锦泽强,至于这么客气吗?夺了兵权,不就行了?” “放屁!”明磊赶紧看看四周,还好身边的人都在一丈开外,刘六又是趴在自己耳边说的,“刘六我警告你,熟归熟,再这么当众胡说八道,别说大哥不给你脸面!” 此时,就见亲兵进来禀报,“金声恒、王得仁两位大人到了。” 一见面还没有看清二位的长相,两个人就忙着跪下来行礼。明磊没有客气,坦然受了,还没张嘴,就听王得仁一口浓重的陕西腔开始大拍马屁了,“满南昌府的百姓都说,江西苟局如摧山之暴风,督师大人的侠行如『荡』板之劲草。” 金声恒也跟着说道:“督师大人的活命之恩,我二人无以为报,愿以残生追随大人左右!” 金声恒一张国字脸,两道箭眉,鼻直口阔,很是英俊;一旁的王得仁也是一张大圆脸,两鬓的络腮胡子,很有些忠勇的模样,只是半睁半闭的一双细窄眼,冷不丁会『露』出狡邪的峥嵘来。 明磊笑了笑,亲热地走上前一手拉住一个,“王得仁你一个大老粗,这等话是不是师爷教的啊?” “小的不敢!”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听说二位邑邑思本朝(明朝),一朝反正,天下震动,如此响当当的大英雄,既然说来投我,周璞麟可就当真了! 璞麟是个实心肠,一旦当真,自此可就视二位如股肱之臣,俗话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出兵放马的,就不要拽这些应景的东西了!” 好家伙,一见面就以主子自居,也太不客气了,一向骄傲自负的金声恒不禁皱了一下眉头,一旁的王得仁狠狠捅了他腰眼一下,金声恒立时醒悟,素闻周璞麟的手段,如此,恐要留下芥蒂了,赶紧将头低下,“大人说的是,我二人从此愿为大人的马前卒,决无二心,如违誓言,天诛地灭!” 明磊赶紧拦下,心里话,真要如此,你火并王体中时早就死翘翘了!但表面上还是将刘六、徐运持给他们一一引见。 在原巡检司内宅坐定吃茶的功夫,金声恒就发现这个周璞麟很不简单,也没有显『露』什么过人之处,但五个人围坐在一起,他却总能拣一些看似无关的话题起头,结果七绕八绕,就把你给绕了进去,不知不觉间说出的话连自己都心惊,这些自己军中的实情就轻易示人了?可在这等气氛中,你竟觉得没什么,不过一个轻松的话题而已。 为了将这个趋势止住,金声恒赶紧转换话题,“大帅不知,老王这些日子之所以越发穷酸,根本不是什么师爷的功劳?实在是因为老王身边有个江西才女,自然说话越来越文雅了!” 王得仁假意大惊,“老金你可不够意思,早就跟你说了,再有交情,再垂涎三尺也没用,你怎么还惦记啊?” “是个什么女子,将让我们的国公爷不能忘怀,王大将军不能割爱啊?” “大帅不知,说起此女,可是大大的有名。南昌第一望族叶家,辈辈出进士,现在的家主叶锦成,做过崇祯朝的一任都御史,膝下有二男四女,其中最小的一个最是花容玉貌,而且还偶有诗作流传,名动江西啊!” “是吗?老王还有这等本事?” 王得仁不好意思地笑了,“实不相瞒!当时没想到还有今日,一狠心就抢了来,现在,就不知如何处置了。” “怎么?成烫手山芋了?” “是啊!下官有心送与大帅,还望大帅不要推脱啊!” 明磊指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王得仁,“我说有你这样的吗?才见面,就把难题推过来?” “不是!实在是借花献佛!但其中的隐情,得仁不敢不明言!” 明磊笑着摆摆手,“也真是的,克敌未收全功,我等放着正事不谈,怎么聊着聊着就跑到女人身上了?” ------------ 第五十七章 逃生 第五十七章 逃生 见众人笑声渐落,一旁的徐运持赶紧接过话茬儿,“据报,何洛会的三万兵马已经西取艾城,直奔九江而去了。如此一来,我军围点打援的计划已然落空。 现在,我军在箭炉苏以东的赣江河曲处,还停泊着近两千艘大船,从韶州运来的重达二千斤的攻城重炮四十门也已经到达南昌。督师的意思,将这四十门重炮与张云翚的二团整编为一个炮兵旅,再加上刘良谟的一个陆军旅,与王将军本部的二万步兵组成九江军团,由王将军率领,乘船入鄱阳湖直『插』九江东门。也不必四面围城,只需背靠大湖择一险要处立寨,相机攻取,不利,则死守待援! 听说起事时,金军门尚有过万匹军马,后围城时都被宰杀干净了。现我军俘获清军良马近万匹,可分出五千匹交由军门,再行组建一支骑兵。金军门领本部人马向西赶奔德安,汇合三师的沈一恒,全权指挥攻打德安城,一定要将粮食抢到手。” 说着,徐运持停顿了一下,“不知二位军门意下如何?” 两个人赶紧起身离座,对着明磊『插』手施礼,“我等听从督师差遣!” “行了!不要如此拘谨。又不是中军大帐,这是咱们兄弟私下的商议,时间长了你俩就知道了,怎么想就怎么说,没有关系的。” 王得仁还惦记着反水的那一万八千步兵,便试探地问道:“那大人,吴高、汤执中所部是不是就留下来了?” 明磊笑眯眯地看了一眼王得仁,“你还说呢?差点忘记了!吴高原为九江总兵,既是你的老部下,又对那里的情况熟悉,就命他带些亲信官员跟随你去九江吧。 至于潘永僖、汤执中两个,将来还另有大用。至于现在嘛,连番大战,粤军缺员也很严重,还需要他们留下来帮着剿灭谭泰部。老王又以为如何呢?” 还以为个屁!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这一万八千人马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给吞了,反倒将碍眼的军官给踢了出来。王得仁倒吸了口凉气,为贼二十年,也算有些见识,做事能如此阴狠的曹『操』(罗汝才的匪号)、八大王(张献忠的匪号)都太过粗俗,不象明磊这般冠冕堂皇;而心胸洪大、根本不屑如此的闯王遇有人来投,总本着以德服人,又太过怀柔了;崇祯更不要说了,对臣子太过苛严,旧臣都惦记撂挑子走人呢,哪还会有人真心归附?这个周明磊,俨然是这三类人物的混合体,叫人叹为观止啊!王得仁不由得对自己能及早做出归顺的决定,暗叫庆幸了。 这次在箭炉苏巡检司召开的大会不比平常,江西参将以上官职的武将差不多都到齐了,黑压压的百人以上,左面站着的是以刘六、张天广为首的一溜粤军团职以上军官,右面则是金声恒、王得仁等江西籍的明军军官,此时的明磊一身簇新的淡紫『色』蟒袍,面沉似水,这等场合当然说话也要官样一些了,轻轻喉咙,“本督师受命剿夷以来,幸三军用命,今江西胜负之局已定,然江西东夷未能除尽,诸将不可心存懈待,更应振奋精神,一鼓作气收克敌之全功!” 金声恒更是抢步上前,跪下来道:“我等为朝廷柱石,本该守土一方,然敌军势大,进退失度,招致兵败失地,自度论法实难辞其责。督师亲往救助,又不惟免予重谴,一如既往之信我、用我。如此天恩高厚,使江西一省官员每每题及,无不为之感激涕零。 督师高风亮节,臣等敢不粉身碎骨,以报君恩!” 紧接着,众将悉数跪倒,大呼:“臣等束发受书,即以身许国,愿为督师大人克尽职守!” 效果很好嘛,可惜没有胡子用来捻髯,明磊满意地点点头,真有了一丝君临天下的感觉。稍微客气了几句,就命身后的徐运持分兵派将了。 吃过晚饭,这是清军在雷鸣谷迎来的第二个夜晚,一样的晴朗天气,但全营上下却早就愁云惨淡了。 谭泰亲自将自将的本旗人马召集到了一处,大声吼道:“家中独子的出列!尚未有子嗣的出列!” 见还有三千多人,又加上一条,“有子但年幼的出列!” 于是,只剩下不到二千人了。谭泰满意地点点头,“诸位都是跟随谭泰征战多年的老部下,多余的话就不说了!传令!留下的和我一起守卫大营,出列的跟随伊尔德军门向西突围!” “大将军!我等皆愿留下来陪着您和明军决一死战!” “混帐!有违背军令者,『乱』棍打出去!”说着拨马便走,一想到突围也是九死一生啊!这几千人马真不知有几个能幸运地逃走,不禁悲从中来!谭泰任凭泪流畅快地在脸上纵横,不用手去擦,实是不敢让手下看到自己如此软弱的一面,动摇军心啊! 刚进中军大帐,发现迎过来的伊尔德、库尔阐、刘良佐都两眼象兔子般又大又红,苦笑了一声,“都安排好了?” “是!” 刘良佐哀求地看着谭泰,“大将军,看在刘良佐为您出生入死的情分上,就放小人一条生路吧!小人今生今世,不忘大将军的活命之恩!” 谭泰不屑地撇撇嘴,“事即不谐,自当以颈血报本朝!不是你亲口说的吗? 实话告诉你,要你死就是为了给天下的降将立一个忠君爱国的表帅,尔敢不从?” 说着,谭泰将两份奏章交给一旁垂泪的伊尔德,“刘军门战死了,就替本帅给朝廷递上说他好话的那本,不然……” 看着可怜巴巴的刘良佐,谭泰笑了,“你说为什么明军会对咱们的行动了如指掌,我猜十有八九是刘军门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缘故吧?” 刘良佐不禁连声冷笑,“您就胡说吧!我对朝廷忠心耿耿,大明诸臣恨不得饮我的血、食我的肉,大将军说我降明,怕是没有人肯相信吧?” 谭泰也笑了,“也是!但刘军门能担保手下的人没有曲通伪明的?这御下不严之罪是跑不了了吧?” “笑话!我手下的这些亲随都是老子从老家带出来的子侄,岂能叛清?” “是吗?”谭泰扭脸招呼道:“来人!将刘良佐的亲随都绑了,随便找两个砍了,将名字报上来!” “你!你!”刘良佐直气得脸『色』铁青。 不大的功夫,有人进来献上两个血淋淋的人头,谭泰接过奏章,将这两个人的名字添上,用嘴轻轻吹着墨迹,“此二人为伪明传递军情,人赃俱获当场伏诛!刘军门,现在朝廷对汝的忠心还信几分了?” “你!你们敢颠倒黑白!陷害忠良!” “要死的人了,做这等琐事算得了什么?再说,忠良可不好当啊!刘军门不死,一个汉人,怎会成了忠良? 刘军门好好想想,谭泰已死,总要有活人为此次江西之败负责吧?见了老夫的遗本,又见你还活着,你倒四下踅『摸』找找,这个倒霉蛋除去你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真到那时,核计核计,会不会将你刮了,再满门抄斩呢?” 刘良佐红着眼盯着谭泰,仿佛就要生生活吞了他,“谭泰,你可真够毒的!你就不怕我去投降吗?” “投降!很好啊!你不是不知道周明磊是如何处置李成栋的降兵的吧?你投降,一样活剐了你,一样连累全家,佩服!佩服!” 刘良佐被说得顿时没了精神,恍然间一下苍老了许多,也不看众人,浑浑噩噩地径直走出了大帐。谭泰一使眼『色』,库尔阐赶紧跟了出去。 见伊尔德瞅着自己还要说话,谭泰一摆手:“贤侄真正的心思谭泰还是晓得的,就不要装什么样子了!” 伊尔德的脸顿时血红,“大将军……” 谭泰一把将伊尔德的双手紧紧攥住,“贤侄不要自以为怀才不遇而怨恨摄政王!你刚到我身边时,我也曾嗔怪摄政王,贤侄无论才智、武功、资历都是顶尖人物,为何就不能担当领兵主将呢? 现在看来,贤侄太聪明了,也因此遇事想的过多!关键时刻不能当机立断,瞻前顾后可是为大将者的大忌,历来征战都是『性』命相搏的凶险事,太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少了一股不畏死的气势,尚未交战就已落了下风!为叔要不是心中有了贪念,何至于此啊! 摄政王雄才大略,识人、用人,真是不凡啊! 老夫有负君恩,死后这族中之事还要看贤侄的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便不得摄政王赏识,也正可借机与之疏远,念着老夫的旧情,也不会太过难为贤侄的,忍上几年,万一皇上亲政,因为与摄政王保持距离,单凭不攀附这一条,也未尝不是什么好事情!” 谭泰叹了口气,自嘲地笑笑,“贤侄机智过人,这等事也不必全听族叔的,大可斟琢着办吧!” 等俩人出了大帐,早就不耐烦的库尔阐一把拽过伊尔德,拉着他就跑。刘良佐骑在马上被上万骑兵裹在中间,也跟着库尔阐跑远了。 谭泰骑着马紧贴着西营门矗立,呆呆地看着手下人跑来跑去地忙着准备防御明军的进攻,竖着耳朵聆听西面大金山方向的动静,先是密集的枪炮声大作,只是这半个时辰才渐渐稀疏下来,并渐渐向远方延伸,估计跑出去了,谭泰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拂晓的阳光爬上了山头,一阵急促地马蹄声由远及近,谁也没想到,库尔阐带着近四千骑兵又杀了回来。 一见谭泰,满身满脸都是暗黑血迹的库尔阐滚鞍下马,放声大哭,“大将军,我等实在冲不出去了,八千儿郎啊,随伊尔德逃出去的不到一千!刘良佐还算听话,冲在前面被『乱』抢打死了。” “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库尔阐慢慢收起哭声,平静了一下,激动地看着谭泰,“末将还是留下来陪着大将军吧!回京城做什么? 现在的京城早不似当年的圣京了,不要说摄政王,就连署理六部的几位王爷,哪个身边不是挤满了溜须拍马、凑趣取乐的汉官?回去难免要受处罚,库尔阐已经尝过一次送银子还要看人白眼的滋味了,安能再跪伏于那些猪狗之辈以求赏赐个一官半职的苟活! 能和大将军一起并力杀敌,实在是我修来的福分! 请恕库尔阐无礼,先走一步了!” 眼看着库尔阐又翻身上马,谭泰的眼泪止不住了,伸手拽住缰绳,哽咽道:“家里都安排好了?” “没问题,虽说官没挣回来,但江西抢的这些银子足够子孙用上三辈子的了,也算对的起他们了!” 说着,库尔阐在马上行了军礼,用力拽过缰绳,右手将骑兵专用的短弓高高举起,“集合,能上马的都他妈到西营门集合!” 随着库尔阐的吼叫,营中所有士卒全部撤到中军大帐外的空场上,点点人数,不足六千了。 “儿郎们!这营寨不守了,就属南面地势平坦,咱们就向南突围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一个!是巴图鲁的就和我冲!” “杀!”跟在库尔阐身后的数千骑兵齐声大吼,响彻整个山谷,竟象几万人般雄壮。 很快,这群骑兵就消失在谭泰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谭泰一动不动地呆站着,也不看身边的亲兵,突然间,血红着双眼如野兽般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战马忽地就窜了出去,吓得数百亲兵也赶紧催马赶上。 ------------ 第五十八章 同乐 第五十八章 同乐 谭泰领着人马在战场上游走,此时明军的主力都忙着围歼库尔阐率领的精锐骑兵,围在谭泰大营周围的都是些江西的步兵。 眼看着远处一杆一杆的八旗军旗倒下了,谭泰肝胆俱裂,专找明军多的地方冲击,一旦冲了过去,还要拨马再杀回来,几个回合下来,身边不到一百人了。 立在一个高坡上,看着下面的混战,谭泰自信地笑了,用手中的马刀点指,“你们瞧,看旗帜,下面的这伙多半是粤军,冤有头、债有主,杀干净这些杂碎,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说着,第一个冲下了高坡,也是第一个被子弹击中,重重地从马上栽了下来。据说,谭泰临死前还笑了,“没想到,死会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接近正午,雷鸣谷的大战结束了,近一万五千精锐八旗骑兵战死,明军只勉强俘获了谭泰营中留守的不到三千伤兵。 明磊算计得很清楚,洗劫了那么多的村子,就算运走了不少,这些清军身上一定还夹带着“红货”,将金声恒、王得仁支走,正方便取用。但害怕反正的那一万八千汉军军纪不好,明磊特意下了严令,敌人没有消灭干净前,一律不许翻拣清军死尸;即便战争结束,也要由专门成立的队伍打扫战场,如有违犯,杀无赦! 但平素散漫惯了的这些汉军是一道军令就吓唬得住的吗?徐运持没有客气,被捉住的五百汉军部卒一个没剩全部被杀了。可没一会儿的功夫,又捉住了三百多人。 潘永僖和汤执中哪还坐得主,赶紧跑了来。尤其是汤执中,说话都带了哭腔:“大帅,开恩啊!弟兄们降清以后,半年都没有发饷了,就这么被处斩,冤啊!” “放屁!汤执中你是不是想死啊!竟敢欺骗本帅?谭泰提前发给你们半年的军饷,还敢愣说没发?我看是见了金银眼馋的慌吧?” “大帅!”汤执中索『性』豁出去了,“弟兄们不服!跟着清军时,就是人家吃肉,却连汤都不给一口!现在,说是一视同仁,还不是分了三六九等,收容队全是粤军人马,搜出的银子还不都进了粤军的腰包,又没有我们什么事,大帅,也可怜可怜弟兄们吧!” 明磊伸手就给了跪在地上的汤执中一个大嘴巴,“你个混帐!当兵吃粮就为了发财吗?回去告诉那些丘八,睁开眼好好瞧着,收缴的物资,粤军要是分了一件,我送给你们十件。 你也不想想,十几万饥民啊!被你们助纣为虐洗劫得身无分文了,眼瞅着一天比一天凉了,怎么过冬,不要朝廷救济吗? 现在湖南还在打仗,朝廷哪来这么多银子?还不都得落到本帅身上,这是用来救济灾民过冬的救命钱,少一两说不定就少活一条人命,尔等也敢伸手?就不怕晚上恶鬼找尔索命? 滚回去!不能安抚军心,就派人将你项上的人头捎来!” 才打发走这俩人,没想到张天广又笑嘻嘻地跑来了。 “大帅,这些清军怎么处置啊?咱们也伤了不少人,这伤『药』也不够使的了!” “不够也要省出一些给这些清军用,好不容易能生擒满人,我跟你说,张天广,军令上写得明明白白,要优待俘虏,这可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道理你可要省得啊!”刚才没来得及『插』嘴的徐运持总算等到发挥的机会,也是一脸的义正词严。 不要说张天广等人,明磊也对徐运持的愚腐不满意,什么都顺应民心,就他们这些畜牲在江西的所作所为,真要好吃好喝好待着,说不定会引起民变呐,可当着这么多手下,徐运持的威信总还是要维护的。 趁徐运持走远,明磊悄悄拉住张天广,“咱们明军不能随意处置俘虏不假,可南边不是还有四万江西百姓嘛! 你去找些他们的首领过来,当着徐运持的面来求督师为民做主,我不就能借机将这些鞑子交给百姓处置了吗?” 张天广兴奋得不住地点头,“那我等脱去军服是不是也能去凑趣啊!” “可以!但只许看,不许说话,更不许动手!” “那万一让参谋部的人知道了咋办?” “蠢货!你不会说是与民同乐啊!” 战死的谭泰自以为多拖住了粤军一天,没料到这最后一次还是猜错了,王得仁、金声恒都是十月十六日清晨出发的,没有赶上围歼他的战斗,否则,再加上这五万大军,哪还有他们纵横的空间啊! 但何洛会的动作还是比他们早了一天。与穆里玛碰了头,何洛会亲自主持完告祭仪式,就急匆匆地分兵赶路了。 何洛会手下除去富喇克塔的五千蒙古正蓝旗骑兵和他自将的一万镶白旗精锐外,尚有一万五千的绿营步兵跟随。何洛会知道,觉善是摄政王的爱将,江西大败,唯觉善守孤城还算一个亮点,再折了此将,自己就算不死在阵前也要死在刑部大牢里了。 于是,他命令穆里玛率领一万五千步兵日夜兼程,好在距九江不过二百五十里,不吃不睡务必一天一夜达到。而他自己带着富喇克塔直奔德安,要是能将此处的军粮也运抵九江,那就算守上一年半载的也没有什么了。 所以,就在王得仁、金声恒俩人动身不久,何洛会的大军也先后赶到了目的地。 当我们的视线回到德安城时,不能不从头讲一下那个用擦枪布写下家书的战士杜灶生了,此时此地,他也算一战成名! 早时候,留在罗家铺的杜灶生还核计,怎么也能再舒舒服服地呆上几天,正好慢慢发展和喜妹她娘的恋情。可谁想到,因为德安城打得不顺手,连里死伤不少,当然不能让杜灶生这几个老人在这里闲着了,早早就将他们招回了。早知道这样,就算用强也要弄上手,都是受了那些黄埔出来的“少爷官”的影响,耍什么感情啊!有了那种事,不就自然有感情了吗?还是俺们乡下人做事实在,怎么就受了骗了呢? 杜灶生后悔得好悬没以头戗地,嘟嘟囔囔地带上人上路了。才到村口,就看到喜妹她娘俏生生的身影。天还没大亮呢,一个寡『妇』家的!杜灶生知道在乡下,尤其是年青寡『妇』门前的是非最多!人家能来,实在需要很大的勇气嘞! 不觉间,鼻子有些发酸,顿时感到这些天的功夫没白费。 “给!拿着!我等你!可千万要回来啊!” 杜灶生脑子嗡嗡地,傻楞楞地接过一双黑缎面布鞋和一缕拴着红丝线的青丝,竟下意识地反手死死攥住喜妹她娘的右手,来回抚『摸』着那几个老茧程度不一的纤细手指,冰冰凉凉还带着些滑腻。就在这个时刻,杜灶生竟感觉天地都停止了,四周如死一般寂静。 喜妹她娘的脸已经象一块红布了,这只手好大好粗糙啊!自己的小手被它紧紧地裹在中间,挣扎了几次还是纹丝不动。恼怒地抬眼,看到杜灶生一副傻呆呆的样子,心里竟又是一甜。可不远处还有四个士卒呢!她推了杜灶生一下,没反应,再连推了两下,“喂!你弄疼我了!” 杜灶生这才缓过神来,低头看着越发秀丽的小媳『妇』,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见她象一只柔顺的小猫似的就势趴进了自己的怀里,脑子一热,就将贴身藏着的五两银子掏了出来,带着自己的体温塞进了人家的手里。“等我回来娶你!” 赶奔德安的这二十来里山路上,杜灶生还觉得脚下软绵绵的,自己不是一个没见过市面的雏了,和同乡一排长没少逛南雄的窑子。可那些都是专门用来招待兵哥哥的便宜货,平时连衣服都不穿,见来了客人就两腿一张,敬业的还咦呀啊呀地叫上几声,不敬业地,也不是一声不吭,没十几下就催着你快完事走人。象这种根本不在乎损失了多年积蓄,还如喝醉了酒的晕眩感和心里那股甜滋滋但又有些苦涩的感觉,却是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可杜灶生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刚一进军营,就听说不打德安了,而是守着营寨,保护运过来的四千多伤员。杜灶生当时就和一排长急了眼,“你还是俺同乡吗?仗都不打了,还叫俺回来干啥?不知道我在罗家铺有正事要办啊!” “行了!别给我瞪眼!一天到晚净瞎学,再这样,早晚把家乡话都忘了,看回去掌祠堂的三叔公不打折你的狗腿!整儿一嘴关东腔干啥啊?” 一句话,两个人都笑了。这也不能怪他们,军中有刘六、陈慎,府中有阎尔梅这样的一大批北方籍高官,弄得整个两广都流行起了带着粤语特『色』、听上去软绵绵的官话。特别是主帅明磊,没事就接见保育院(指孤儿院)和黄埔军校的学生,用那一嘴流利的官话外加时不时冒出来的新鲜关东腔和那些一口一个校长叫着的少年聊天。 这样做,明磊是为了笼络人才,但副作用却是,这些被接见到学生,为了显示和明磊的亲密,平时说话的时候,总要『露』出一句半句闻所未闻的新名词,再说明,这是出自督师大人的亲口!如此,一来二去的,众多崇拜明磊的青年学子们争相模仿,随着这些被杜灶生他们称为“少爷官”的黄埔系师生到军中任职,这股风又刮遍了整个军队的底层圈子。 一排长收住笑,捅了杜灶生一下,很暧昧地小声问:“花钱了不?” “五两!都给了!” “都给了!就你这抠门?准是被『迷』住了吧?说说,模样好我见了,是不是身子也好也柔软,活也错不了!到底怎么样,那时候,她是怎么叫唤的?你倒是说啊!”一排长越说越兴奋,脸红红的,双眼也好象就要喷火一般。 “什么怎么样!根本就没有那事!” 一排长此时就象被一大块土豆噎在嗓子里,嘴张得大大的,满脸的不可至信,“小样的!敢哄我?” “真的!我们那是纯洁的爱情!爱情!你懂吗?” 一排长看着一脸严肃的杜灶生,鼻子都要气歪了,指着他大骂道:“不就听咱们那位少爷连长白话儿了一回吗?还什么,爱情!爱你个猪头!真他妈后悔推荐你当班长!” “什么,班长!”杜灶生不解地问。 “死的人太多了!参军三年的没有几个了,恭喜了!杜班长!” “真的!咱大帅那话咂说的?俺终于从菜鸟新丁升级为骨灰了?” 但就在十月十五,雷鸣谷大战结束的前一天,杜灶生又重新恨死了教会他‘爱情’这个新名词的少爷连长韩双有,“他的手怎么就这么臭啊!人家也就有时有晌地臭,他韩双有怎么就没有不臭的时候呢?” 原来,第一时间接到何洛会的大军调头向西的军报,沈一恒有些坐不住了。要多多加派人马四处侦察当然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了。由于军营生活单调,三师的规矩,别管好事歹事,一律抓阄。杜灶生所在的连队又被他们那霉运透顶、不得好死的连长抽中了西出九江官道七十里,侦察敌情的签! 别管多么不情愿,韩双有这个连还是一路小跑地向西赶路。不是这些丘八觉悟高,谁都知道何洛会从东北方过来,要进也是德安的北门或者东门,而自己所负责的是从西门一路向西奔九江的官道,怎么会有敌军呢?大家本着一天打来回,说什么也不在『露』天宿营的打算,当然跑起来有干劲了。 ------------ 第五十九章 孤胆 第五十九章 孤胆 于是,刚刚过了正午,韩双有他们就赶到了当初张天佑阻击恩格图的附近李家集。 还没接近李家集,杜灶生他们就觉得不对劲了,怎么听着好象有许多战马的动静?从附近的山洼溜过去,他们连竟真的发现了上千名穿白『色』带红边盔甲的八旗兵士在村子四周戒备,看意思,这是大军的前锋部队。可,没听说九江有镶白旗的八旗兵啊? 韩双有略一思索,不禁大惊失『色』,“不会吧?何洛会是满洲镶白旗都统!?真要如此,不就是说何洛会的大军必在附近了吗?” 此时,他们的行踪也被清军发现了。韩双有此时还是严格遵照训令行事,传令,“三个排分头突围,谁要是能先回营报告师座‘何洛会的大军已经到了九江方向的李家集’,谁就算立了大功一件!” 可这功劳有这么好立的吗?别的排不清楚,杜灶生他们的一排,坚持到跑进深山,就剩下一排长和杜灶生两个人了。 山道早就不能骑马,看来清军是急红了眼,竟舍弃战马也紧紧追了过来。又跑出来二十多里山路,终于不见了敌踪。杜灶生喘着气,“不行了,我要解手!” “大的?小的?” “大的!” “去!滚远点!” 看来是急茬儿,杜灶生都顾不上回嘴了,赶紧双手抓着裤带,边解边一路小跑地进了最浓密的树丛,还快速地用脚将地上的草,分两边拔开,踩了几踩,见形成了两个小草包,这才蹲了下去。 等杜灶生的功夫,一排长也没闲着,扭脸背着杜灶生的方向,继续破口大骂少爷连长韩双有。 杜灶生刚猫腰提好裤子要站直身子,就听见嗖的一声,一排长一声惨叫,就倒下去了。正想过去抢救,一排长突然用家乡的方言大喊道:“趴下!趴下!” 杜灶生心领神会,赶紧趴在了灌木丛深处。就在刚才的一瞥之间,杜灶生隐约看到,一排长好像是右胸上『插』着一支雕翎箭。 慢慢冷静下来,杜灶生明白,显然是清军的追兵到了,而且这群清兵太凶残了,竟将一排长当猎物一样,只是打伤他而并不急于马上过去要他的『性』命,这是要等着吸引他的同伙前去救援啊! 四周静静的,只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在周围不时发出鸣叫。杜灶生趴在这片不知名的山区灌木丛中已有许久许久了。他嘴里咬着刺刀,右手紧扣着放在地上步枪的扳机,左手『插』在泥土中。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不将双手找点事做而任凭它们攥成拳头,他的手心恐怕早已被自己的手指刺得鲜血长流了。 他的老乡,一排长就倒在十丈开外的榕树下,刚刚停止了呻『吟』声,刚受伤时太阳还老高老高的,现在,已经要落山了,怎么也有两个时辰了吧? 一想到同乡竟是在自己眼前活活痛苦了两个多时辰,才在煎熬中死去。而在这两个时辰中,自己就趴在他伸手可及的十丈以外,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直到他耗尽原气,痛苦地离开人世!杜灶生实在不能原谅自己,如果不是将口腔都划破的那把步枪上拆下来的三菱刺刀还死死咬在嘴里,他早就哭出声了,但他却不敢。那狗日的清军弓箭手一直潜伏在这周围,他在等,在等着有猎物自己跑出去受死,杜灶生甚至能感觉到这伙畜牲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虽然已经进入十月,但江西山区树丛里还是『潮』湿闷热,不光『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晒得疼痛不以,杜灶生更是口干舌燥,简直有些虚脱了。终于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右侧三十几丈外的树林中一阵沙沙响,四个提着盔甲、背背短弓的清军光赤着上身,慢慢走了出来, 八成有诈!抱定这个心思,等这四个人走远了,杜灶生还是没敢动。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对面二十几丈外的灌木丛也是一阵抖动,又有三个同样模样的清军爬了出来。没想到兔崽子离自己原来这么近,想想,杜灶生都有些后怕。 刚才离开的那四个人也回来了,七个人在一排长的尸体旁边布下了陷阱,这才说笑着离开了。杜灶生明白,他们既然做了陷阱,一定不会走远,说不定明日清晨就会回来再观察一阵子。 慢慢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缓缓地爬了出来,杜灶生小心翼翼地绕过陷阱,来到一排长身边。一排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那支箭还『插』在右胸上,杜灶生哆嗦着手,想合上同乡的双眼,但怎么也闭不上。 “俺知道,大仇未报,你死不瞑目啊!”杜灶生『摸』下老乡腰间的牛皮水囊,靠在大树下休息。刚喝了一口,满嘴的血腥味,噗地就吐了出来。 此时的杜灶生压根就没想起是自己的嘴咬刺刀时被划破的,还以为这是一排长在显灵!是啊!自己对不住老乡啊!第一次打枪,是老乡手把手教的;第一次去窑子,也是老乡掏的钱!杜灶生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平日里的那些琐碎小事,妈的一件件地生往外蹦。 “拼了!不替你报仇,恐怕俺这一辈子都不会安生了!”杜灶生嚯地站了起来,拾起老乡的步枪,压实火『药』、装上子弹、将刺刀也上好,背在背上,再收拾好自己的步枪,想了想,还是将刺刀咬在嘴里,就猫着腰溜进了丛林中。 强烈的复仇的怒火燃烧着一天没有吃饭的杜灶生,没有饥饿,没有疲劳,只有一个字在眼前闪烁,杀!杀!杀!前面发现一条山间的小溪,杜灶生趴下去喝了个痛快,但胸中的怒火还是没有办法熄灭。他心思一动,这群畜牲也口渴啊!果然,他沿着小溪没走出二里地,前面就有了火光。 杜灶生爬进草丛中,一寸一寸地往前挪,离火堆不到十五、六丈了,终于看清楚了,三个在七八丈外的溪水中洗澡,空地燃起一堆篝火,四个人正在吃东西。突然,两个人站起来,向杜灶生的方向走了过来。 “不是被发现了吧”!但马上,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对,这两个人都没有拿兵器,而且象是喝醉了,走道也有些打晃了。一个人在杜灶生右侧六尺远的大树旁站定,解开了裤子。一个还径直走了过来。在杜灶生跟前不足三尺远的地方,终于停了下来。 看他向四周望了望,又听了一下四周动静,这时的杜灶生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心中的怒火也开始一路狂跌下来。 这个清军总算是转身,用背对着杜灶生,然后就是“哗哗”的声音,一道白线从他的胯间『射』出。恶心得连他两脚间的土地立时湿了一大片的情景都在杜灶生脑海中浮现得清清楚楚,一股『尿』『骚』味直冲他鼻中,这下又差点让杜灶生被这突然其来的真实感熏昏过去。 “谢天谢地,还不算最霉气的!这畜牲总算没有面朝着自己,否则,老子连他的『尿』都要尝一尝了!” 见这个大汉又抖了几下硕大的身躯,这一抖,让杜灶生立时清醒过来,“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啊! 拼了!” 趁那清军双手还提着裤子低头系绳子的功夫,杜灶生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眼瞅着这小子吃惊地回头,就在他恐惧、惊讶的目光中,枪托重重砸在他的太阳『穴』上! 力量之大,杜灶生眼看着那个脑壳变了形状,血水顺着一条大裂缝流了出来。这名清军直挺挺地摔了出去,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当即晕倒在地了。 得手之后的杜灶生没有丝毫的停留,几步就窜到树下那名清军的面前。因为是广东人,杜灶生的个子比对面的满洲大汉矮了不止一头。但一个人方便的时候,也是全身最放松的时候,再加上个子大,动作当然比不上精干的杜灶生了。 此时的杜灶生,早将口中的刺刀擒在右手,左手的步枪在敌人眼前轻晃一下,右手刀准确无比地贴着左大腿刺入敌人接近腹部的地方,立时,从刺刀血槽中窜出的血『液』喷得他满脸都是。 杜灶生顺势拔刀倒地,也顾不上去擦,身子往旁边一滚,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直到此时,这名清军才从口中发出,“啊!”的一声惨叫,他的左大腿根部一下被三棱刺刀刺穿了,鲜血顺着三道血槽『射』了出来,受伤的清军双手捂住伤口,但没多久,剧烈的疼痛就使他昏了过去。 杜灶生很自信,被这种刺刀刺中的话,不死也要掉半条命。因为一排长讲过,三棱刺刀形成的伤口是最不容易收口止血的,往往使人大量出血而亡,在这黑漆漆的荒山野岭中,怎会得到即时的救治,很快半条命就会变成没有命的。 由于只是重伤了两个人,杜灶生知道,动作不快,就会前功尽弃的。离火堆还有五尺左右,两名清军已经在『摸』兵刃了。 这两个清军猛抬头,就瞅见一个满脸是血的小个子象从地狱中冒出来的利鬼,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当时被吓得愣怔了几秒钟。 也就趁着这个功夫,杜灶生将手里的步枪向火堆左侧的清军扔了过去,由于是左手,力量不大,这一投,有点诚心递给人家的意思,这名清军也就势傻楞楞地接住了。 杜灶生一个纵身,就扑进了右侧那个发愣清军的怀里,对准他的左胸手起刀落,刺了下去。力量之大,一下竟就穿过胸膛,直透后背,将这个清军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不及拔刀,杜灶生正好就势撤下背着的带刺刀的钢枪,伸脚就迈进了火堆里,再一上步,一下就将那名捧着步枪、不明所以的清军扎了个透心凉。 杜灶生收枪,伸手夺回自己的步枪,这才腾出功夫倒地打了几个滚,将燎着的裤子上的火势扑灭。 此时,听见背后脚步声响,杜灶生先将排长的步枪放下,半跪在地上,举起自己的步枪,抬手就是一枪,已经冲到跟前的一个赤条条的清军应声倒下了。 杜灶生将步枪向前方用力甩了出去,拾起步枪又是一枪,对面忙着躲闪的一个清军也倒下了。 刚跳起身,一道恶风扑面而来,杜灶生下意识地一侧脸,利器擦着脸向下划过。杜灶生立刻感到从右眉『毛』到左脸眼下,火辣辣地疼痛,几乎让他疼昏过去,不禁大叫了一声。 看到对面这个赤条条的大汉将手里骑兵专用的短弓往边上一丢,弯腰捡起一把不长的钢刀,杜灶生心里一阵庆幸,“一定是老乡的在天之灵保佑,否则,自己早就被一箭『射』死了。”想到老乡,杜灶生立时觉得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对面的大汉有些不屑地瞅着杜灶生,而在杜灶生眼里,眼前这个胸前长着浓密黑『毛』的大汉简直就象一头大熊。两人僵持了一刻,清军一声大喝,一个力劈华山,举刀斜着就剁了下来。 杜灶生双手握枪,用尽吃『奶』的力气往外一磕,就听啪的一声,钢刀竟镶进枣木的枪身,几下都没有拔出来。 机不可失啊!杜灶生咬着牙,挺枪就刺,谁知人家身高臂长,伸双手攥住枪管,自己再使劲也扎不下去了。 电光火石的这一刻,杜灶生用力把枪往前一送,双手就去拔刀。大汉没想到杜灶生这么快就松手,在自己大力的作用下,胸口如同挨了重击,连连退了几步。 谢天谢地!自己终于一下就把钢刀拔下来了,要是大汉先拔出来,后果不堪设想啊!来不及多想,趁着大汉后退的功夫,杜灶生跟进,举刀就砍,一刀竟将大汉的右腿从膝盖处齐齐地砍了下来! ------------ 第六十章 英豪 第六十章 英豪 杜灶生一口气跑出十丈远,这才转身看着受伤倒地的大汉,篝火下,鲜血一大股一大股地往外喷,渐渐的,大汉喘气的动作越来越慢了。 从跃起攻击第一个敌人算起,这一连串的动作,如电光火石般在转瞬间完成,实在太惊心动魄了。而此时的杜灶生拄着钢刀,跪在地上,只觉得眼前发黑,浑身上下如虚脱般冒着虚汗。 有一盏茶的功夫,杜灶生站起身,人没了脑袋才让人放心,看着没了右腿的清军哀求的目光,杜灶生面无表情,既不激动,也不害怕,若无其事地就将此人的人头一点一点地割了下来,再转身回到自己刚才藏身的地方,手起刀落,又是两颗人头到手。 就这样,在七颗人头、七个心脏的陪伴下,杜灶生在篝火边睡了一夜。 天亮以后,杜灶生回到那颗大榕树下,一排长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听一排长讲过,这把步枪是老爷子留下来的,跟着他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但现如今,这支步枪已经被砍弯,不能使用了。杜灶生轻柔地摩搓着,泪眼『迷』离,一副抚『摸』女人般的陶醉,枪把处有许多突起。杜灶生急忙翻过来细看,步枪在手把上刻着一共三十四道深浅不一的道痕。 杜灶生捧着枪,哇哇地哭了,哆嗦了半天,才将枪口处套着的刺刀摘下来,虔诚地又刻上崭新的七道。但昨天还手刃强敌的杜灶生,此刻手颤抖得厉害,其中有六道根本算不上直线,都是曲里拐弯地『乱』作一团。 原本打算让这把枪陪着老乡一同长眠在这里,但转念一想,这是排长他爹留给他的,还是带回去,也好给他娘和他弟弟留下一个念想儿吧! 于是,就在这颗大树下,杜灶生用钢刀挖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深坑,先将七颗人头扔了下去,再回到一排长的尸体旁,跪下身,将他那双睁着大大的眼睛合上,口中喃喃道:“好哥哥,你的仇做小弟的我帮你报了!”然后轻轻地将他放了进去,再一点一点地用土盖上,又停了一会儿,将七个死人的心脏也放了下去,这才疯狂地将土推了下去,用脚踩实。 杜灶生用刺刀在大树上歪歪扭扭地刻下十一个大字:“大明粤军中尉柳小旺之墓”。见字虽难看,但一笔一划都入木三分,很多年也不会被磨灭,杜灶生还是满意地点点头:“大哥!等仗打完了,我就带着你娘亲、你兄弟来接你回家!” 说着,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这才洒泪而别。 杜灶生不敢走大路,一直沿着山脊的小路前进,比来时整整多走了两个时辰。远远地看见了自家的营寨,可此时的营寨外面的旷野上,人喊马嘶,蓝『色』的、白『色』的大旗到处在人群中飞扬。 看来还是回来晚了,清军已经开始攻寨了。杜灶生一点也不着急,就算再多出一倍的清军,只要清军没有压制他们的大炮,而本方弹『药』充足,是很容易应付的来。 德安城三面环山,只有西面是平坦的荒地,从九江而来的官道在这里分了岔,一路拐弯贴着明军队营寨调头向南穿过博阳山区,直『插』南昌城;另一路通过德安城再向北直达鄱阳湖的南岸和沿湖的官道连接,也可抵达南昌,不过是弓背路,要多走出不下一倍的路程。 对于行军路线,何洛会计算得很清楚,根据斥候的探报,谭泰之所以三万骑兵被数万步兵困住,就是没有料到明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聚集这么多艘船只,顺流而下旦夕间将几万大军投入战场。和人家明军比起来,朝廷江南水师的规模可就太小了,如同战船与竹筏子的差别,所以,为了防备明军仗着水军的优势阻截,在何洛会的计算中,根本不打算沿着湖边大路起运粮草回九江,而是要从德安的西门经李家集逃回九江。 故此,从湖边赶来的只是富喇克塔率领的五千正蓝旗蒙古骑兵,而他本人绕道李家集从北边过来,一是探路并安排两侧的警戒部队,二来万一能打明军一个出其不意呢? 现在,看到沈一恒防守严密,火炮无论数量还是『射』程都占了绝对的优势,何洛会更是将部队散开,围着明军队营寨转悠,毕竟在他的心目中,攻打明军无非是锦上添花,他真正在意的是粮食能不能安全运抵九江。 而此时的杜灶生就潜伏在官道边的山梁上,心急如焚地看着一辆辆的四驾马车从他眼前经过,这里面都是粮食啊!对于这些粮食,杜灶生有着极其特殊的感情,就为了这些东西,俺们大老远的跑来,那么多的弟兄倒在了德安城下,在他眼里仿佛车上的每粒粮食上都附着死难弟兄的魂魄似的,让人割舍不下啊! 终于,他依依不舍地将目光挪开,竞发现百丈之外明显是一群当官的站在路旁的高地上指指点点。此时的杜灶生,一条斜斜的大伤疤横过整张脸,满身都粘满泥土和血污,特别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让人看了俨然地狱中来的勾魂使者。 将步枪填好子弹,杜灶生就象闻见荤腥的恶猫,背上背一支弯曲的步枪,为了捕食猎物在山脊斜着飞跑下来,纵身跳上半山腰的一块凸出的大青石,随即趴了下来。现在的杜灶生,已经算是从地狱中走了一圈,面对敌兵,异常的沉稳,原本瞄准好了,但一股横风吹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了下来,借机『揉』『揉』眼睛。 和《『操』典》上讲述的不一样,杜灶生瞄准的时候眼睛不是一睁一闭,而是大睁着双眼。这也是一排长柳小旺亲传的。记得当年他是这么说的:“你懂个屁!我爹是方圆百里有名的猎户,使土枪使了十来年了。他亲口告诉俺,‘旺啊!打枪时千万不能闭眼,这深山里什么邪乎事都有,一只眼用来瞄准,另一眼是用来观察周围动静的,否则,你正为击中猎物得意的功夫,就是你命丧虎口的时候!’” 擦擦眼睛里噙满的泪水,等气喘匀了,照着小旺教的,杜灶生大睁着双眼再一次瞄准了五十几丈开外的那个骑在马上、被前呼后拥的穿白『色』盔甲的清军将佐的脑门,不经意间扣动了扳机。 也就在枪响的同时,杜灶生忽地跃起,只用眼角的余光就看到那员清将翻身落了马,平静得连嘴角都未动一下就向山上跑去了。 当时,包括萨载在内的四五个牛录正围着梅勒额真布彦泰,一旁的小校正举着地图,由着他拿着马鞭对着地图在指点,给这些牛录布置任务。远处突然一声枪响,只见布彦泰头一歪,就侧身从马背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萨载反应还算迅速,对着传来枪声的方向,用手点指,七八十名骑兵打马就扑了上去。 但布彦泰实在倒霉,按说如此远的距离,又是普通步枪『射』出的子弹,应该没有多大力道了,但子弹不偏不倚,正好钻进他没有任何防护的脖子里,由于速度减慢、翻滚加剧,反而造成了更大的创面。 掉下马的布彦泰并没有马上毙命,亲兵还七手八脚地找来水囊喂了他几口水喝,但喝下去的水都从弹孔中流了出来。布彦泰高悬着手臂,话却说不出来了。众人又赶忙找来干净的白棉布给他将窟窿堵上,可等到随军的郎中赶来时,布彦泰还是头一歪、断了气。 布彦泰的意外毙命,对清军的打击甚大,就连不相干的蒙古正蓝旗士卒也跟着哭,原本就围在他身边的这些人更是哭得要命,最后,还是萨载先制住悲声,用白布将布彦泰的遗体给包裹好,交给亲兵们抬上马车带走了。 等到去搜索的士卒无功而返,刚才还流泪的这些运送粮草的部队不要说一丝停留,甚至都未曾扭头多看一眼,就迅速通过那个地方撤离了。 等杜灶生回到德安城西门外的军营,已是二天以后了。此时,德安城的大火还没有熄灭,而何洛会接应了逃出来的伊尔德从容地撤走了,金声恒的人马与沈一恒他们也合了营。 回到自己所在的连队,竟还有四十几个人幸存,连长韩双有也回来了,只可惜是作为一具尸首被抬回来的。虽然,何洛会来援的消息早就不重要了,但杜灶生还是执意要见师座沈一恒。 当杜灶生跪在沈一恒的面前,将这支弯曲的步枪高举过头顶的时候,沈一恒也被枪上的那些刻痕所震惊,泪水潸然而下。 后来,经察得知,这支枪就是柳小旺的父亲,战死的第三狙击连连长柳尚武在青云岗击毙佟养甲手下参将马宝顺所用的那支步枪,上面刻下的印记也是父子二人共同杀敌的证据。 从此,凡是经历过江西战役的粤军军人没有不知道这支弯曲的步枪和它所发生的故事的。 战后,明磊一共政重地颁发下三面纯金金牌,第一块给了北岗山炸死两个满清贝子的炮兵连长尤大壮,另一块就是用来表彰柳尚武、柳小旺父子英雄的。并传令,“只要得到此类金牌的后人凭着它,就可以直接面见各级衙门的主官,当面提出要求,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诿搪塞。” 但很可惜,很多年过去后,也没有在哪个衙门的档案中见到这等号称“免罪金牌”出现的记录,但战争期间发生的这些事,这支枪,却变成一个个的传说,流传许久,也流传到许多地方,甚至还被演绎为一出出的粤剧。据说,这几出戏还曾经经久不衰过!直到经历过那个战『乱』年代的人慢慢死去了,这才渐渐地在一片歌舞升平中一点点地被淡忘干净了! 十月十八日,金声恒统领的大军从德安城出发,一路北上赶到了湖边上船,金声恒的两万步兵和全部火炮向西北方向开赴九江城了;而整个江西战役中损失最惨重的三师,调头东南回南昌休整了。 此前,明磊在雷鸣谷也完成了队伍的整编,潘永僖、汤执中部保留了全部军官和四千老兵,经普通百姓扩充为一万五千人马,并配备了二百门虎樽炮,俨然成了一个预备师的编制,被命令收复鄱阳湖以东饶州一带的府县。 最高兴的还要属张天广,白拣了这许多的上好战马,部队也扩充为有二万骑的真正意义上的骑兵师,陈锦泽的二师和陈敬廷的禁卫师由于伤亡不大,也很快补充完毕,于是,在刘六的率领下,走陆路杀奔九江了。 带着余下的百姓,明磊起身回奔南昌城,还有许多棘手的事情等着自己处理呢! 十月二十日,整整十万五千兵马云集在九江城下,超过千斤的火炮不下八十门,虎蹲炮更是超过千门。面对如此优势的重火器,何洛会手下就算云集了伊尔德、觉善、恩格图、富喇克塔这些名将,但加在一起也抵挡不住大炮的轰鸣啊! 这是一场真正展现火炮实力的大战,不但清军。就是金声恒、王得仁诸将,也是头一回领教黑火『药』真正的威力。一连炮轰了三天,九江城东面的城楼被硬生生炸塌了,任你八旗兵丁再勇武,奈何连人家明军队面都见不着,就被炸得死伤垒垒。所以,东门一塌,何洛会再不敢继续守城,甚至连城都没敢烧,就趁夜悄悄撤军了。 几天的功夫,四万多精锐清军,伤敌不过百人,自己反倒死伤了四千人马,哪里还敢死抗,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撤退了。 ------------ 第六十一章 济度 第六十一章 济度 一年当中,金秋十月是北京最美的时候,而且这个时候,天气不凉不热的,多尔衮的气喘『毛』病犯得也最少。但这些都没有让我们的摄政王高兴起来,江西失利、谭泰自尽的小道消息已经在京城大大小小的亲贵和部分高级官员当中传开了。 近日,何洛会的请罪折子也回来了,损兵折将,丢失九江,致使长江中上游被明军截断的消息最终得到证实,朝野震动,要求立斩何洛会的奏折雪片似的飞进了摄政王府。但都如泥牛入海,没有动静了。 是啊!也难怪朝野震惊,多少年了,他们满人都没有打过这么大的败仗了,汉人死多少也无所谓,但八旗人丁本来就不算兴旺,如此以来,再征兵,可就要连十五六岁的娃娃都要上阵了。 镶白旗阵亡五千四百人,重伤八百,折了喀尔塔喇、甘都以下数十员战将,那些跟着旗主豫亲王威风惯了的旗务大臣们憋屈得更是天天跑到豫亲王府哭天抹泪,多铎也恼恨多尔衮将两黄旗的何洛会硬塞给自己,一下伤了镶白旗元气,索『性』托病闭门不出,再也不见多尔衮了! 平心而论,真正遭受灭顶之灾的是两黄旗,谭泰、伊尔德叔侄统率的正黄旗只逃出来九百人,战死一万四千一百人;镶黄旗一万五千人马更是全军覆没,库尔阐以下各级将令也是悉数阵亡;再加上正红旗战死四千三百人,重伤一千二百,总共战死三万八千八百人,重伤二千人,这可是超过四万的损失啊!四万满洲的好儿郎,还不包括蒙古人,蒙古人也伤亡超过了五千,这已经不是心疼和面子的问题,强大的舆论压力也好,难过得几天吃不下饭的小皇帝也罢,多尔衮还应付得过来,但蒙古各部却对此有了微辞,已经答应的增派人马之事,说得好好的,突然找个理由就拖了下来,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周明磊这三个字,仿佛施了魔法一般,一夜之间就传入了北京这些大大小小的旗人府第,再加上随谭泰南征战死的二万汉军旗的将士的家属,超过十万男女老少恐怕许久许久也难以忘记这三个字。 袁崇焕以后,这还是头一个让女真人如此愤恨的汉人! 十月二十六日,艳阳高照,平素一贯挺胸抬头的简贝勒济度此时却低着头、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跟在摄政王府二管家的身后,才到多尔衮书房外的抄手游廊,济度就响亮地将马蹄袖甩了下来,腰弯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出地迈步往里走,离远了看,还以为是爬了进去。 坊间谣传多尔衮为谭泰的事大动肝火,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可济度大着胆子偷眼看了一下,摄政王微睁着二目,一脸的平和。 “微臣给皇父摄政王请安!皇父摄政王吉祥!” 看着这个京城出了名的刺儿头如此的恭顺,多尔衮不易觉察地笑了笑,右手微伸,示意济度可以坐下回话。 济度规规矩矩地坐在多尔衮的左首,连头都不敢抬。 “这是孤的书房,不是朝堂,都是自家人,简贝勒不必太拘谨了。听说你天天还练习刀马,对兵法也很有研究,这很好!” 济度不知道多尔衮怎么想起夸奖自己来了,赶紧离座回话道:“先祖创业艰难,每每想到守业的重担都压在皇父摄政王一人肩上,侄儿就算再驽钝,也时常担心得冷汗层层,再不好好磨练自己,等着有朝一日能为国出力,那还算我爱新觉罗的子孙吗?” 马屁拍得太生硬了,“时常冷汗层层?”这太容易让人想歪了,这个孩子啊!多尔衮心里不痛快,语气不觉有了几分严厉,“听说许多宗室跑到你那里去抱怨?孤,行为是不是有亏啊?” “万万没有!皇父摄政王立朝纲、明法治,开创我朝万世基业,岂是我等鼠辈敢妄言的? 近日来府中的,多是平日和侄儿一同『操』练弓马的宗亲,大家凑在一起,难免要对江西的战事说上几句!”说着,济度停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但他平日向来自负,对这等丢了祖宗颜面的惨败,不说上几句,实在有梗在喉。 济度再次叩头,“祖宗创业以孤矢威天下,传到皇父摄政王,也是百战百胜。如今,入关没有几年,纵横天下的八旗威名竟坏在谭泰手里,弄得朝里的不少汉官幸灾乐祸,小侄不服气啊!不光我,您的这些子侄们都愿意奔赴江西,重扬我满洲的军威!” 听了济度振奋的言谈,正合心意,多尔衮没有再申斥他,眼中有了些嘉许的意味,“侄儿们胸怀大志,自有拜将受印的一天!不过,可不要夸夸其谈啊!说到江西,尔等也不要太难为谭泰他们,谭泰此人虽然身品微亏,但大节不辱,宁为玉碎,不求瓦全,很是了得。不是他急令何洛会远遁,恐怕我军的血流得会更多! 贼兵势大,暂避锋芒,何洛会做得也没什么不妥,一切就看郑亲王的了!” 济度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实在猜不透多尔衮的意思,只能再磕头,恭恭敬敬地答道:“喳!请皇父摄政王放心!阿玛一定能攻克湖南,横扫江西,追杀那个周明磊的。” “平身!贤侄不必拘谨,坐下来讲话。”说着,斜眼看看窗外,微笑着问道:“说起那个周明磊,贤侄对其又了解多少呢?” 听到多尔衮考教起自己来了,济度挺了挺胸膛,洪亮地回答道:“周明磊那个蛮子甚是狡诈!我军将士英勇,为将的经常带头冲锋陷阵,这个蛮子的一个战法就是作战时专打我军头目,镶白旗梅勒额真甘都、布彦泰之死就是最典型的例子。而那个蛮子的第二个战法就是围城打援。小侄分析了他当年与李成栋作战,最后的胜利也是靠包围李成栋的山寨,借此诱使李成栋回撤,在半路伏击才杀掉他的。 而周蛮子的粤军最怕的就是两军对垒,与李成栋之战是他损失最大的一次,就是因为一开始两军在野外打了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战。” 见多尔衮不住地点头,济度兴奋的脸有些发红,“小侄们这几日揣摩,陈泰远在福建没法脱身,顺承郡王带着大军也去了湖南,江南空虚,目前只有何洛会的几万败军,周蛮子一定会借此时机,顺江而下,袭取江宁,皇父摄政王不得不防啊!” 多尔衮哼了一声,瞟了一眼济度,自己十三四就跟着父兄征战了,这些子侄们岁数不小,可惜缺少磨练,稚嫩得让人觉得可笑。但,不是什么话,都要和他们讲明白的。于是,多尔衮含糊地笑道:“那个周明磊很知道审时度势,厉害啊!事情怎会象尔等想的那么简单?” 接着,就将话题岔开了。“对此人,孤有些大意了!”多尔衮若有所思地盯着济度,“他起家时间太短,军队是新组建的,骗来大批憨直的农民和文弱的书生替贼卖命,很少有身经百战的宿将。这些贼人训练时日不长,更不要说什么实战经验了,与久经战阵的我军根本无法相比。 但此人早早看出这一点,避开他们不擅长的野战肉搏,竟然选择了以火器为主的建军之道,很是厉害啊! 粤军的火器对野外的目标杀伤力很大,这个优势对防守是比较有利的。所以粤军借助火力较强而采用防守战术、让‘贼来扑我’,的确是个扬长避短的好方法。 此人作战非常讲究主客之道(防御为主、进攻为客)。粤军作战,每到一地,必先深沟高垒,严密布防,然后再思作战。而且进攻的时候也尽可能反客为主,让对方来采取攻势。 至于贤侄的那所谓专打头目,不过是东施效颦,学我太祖之法。” 见下面的济度有些不信,“怎么?孤还会哄骗尔不成?回去翻翻《太祖实录》第二卷,‘敌人头目很多,杂『乱』不一,乌合之众,退缩不前,领军前进者,一定是头目,我兵见之即打,伤敌一二头目,敌兵自己会败走。’这段,好好看看!” “是!小侄知错了!” 多尔衮摆摆手,“算了!今日和你说这么多的话,无他!实话告诉你,孤推算,那个周明磊一定不会兵出九江,反而会从赣州往西入湖南。今日所谈的这些粤军作战之法的话,贤侄是亲自去湖南也好,写信也罢,一定要详细告知你阿玛。 孤与郑亲王有些过节,但都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在此时局动『荡』之时,还是一力对外为上,你说是也不是?” 直到此时,济度才知道多尔衮召见自己的真意。满人刚刚入关,还保留着祖先重信守义、残忍好杀的本『性』,所以,济度对多尔衮一心为国家的苦心很是感动,有些哽咽地说道:“叔王放心!小侄这就连夜出京,一定将叔王的苦心一字不拉地转告阿玛。让阿玛想尽办法,也要『逼』着周蛮子和我军野外对决,以血前耻!” 多尔衮点点头,“贤侄能明白孤的苦心很好!转告汝父,千万不要让孤失望,全国上下都看着你们父子呢!” 而就在济度离开北京,向湖南飞奔而来的同时,南昌府衙的议事厅里,明磊可没有满洲亲贵们想象中的神气,此时,眼看着群情激份的众将,明磊觉得如同是在给自己开批斗会般浑身不自在! 刘六等人的意思,“根本不必理会躲在黄梅的何洛会军,只要咱们手中有足够多的船只,从九江至南京,顺流而下,只要数日就可到达,定能收迅雷不及掩耳之效。” 而金声恒等人的胆量可没有刘六那么大,觉得去金陵太过风险,眼下湖北空虚,正是逆江而上,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大帅,紧挨着江西西面的这一带,群山峻岭,更南的崇阳和通城县也还处于幕阜山区里,只有武汉、赤壁一带有平原,利于大军通过,故此历来进兵湖南都是走赤壁-咸宁一线。 而且,武汉虎踞长江上游,济尔哈朗必不敢有失,就算咱们一时不能轻取武汉府,也可围城打援,在汀泗桥一带设伏!” “汀泗桥!”随着一声惊叹,一个身穿蟒袍腰系玉带,容貌清瘦的小老头气宇轩昂地迈着大步闯了进来。 一见此人到来,明磊的眉头不禁皱在了一起,轻轻叹了口气,示意跟在其身后进退不得的许忠可以离开了,自己起身离座,抢先拱手行礼。“阁老不是奉诏要去桂林吗?怎么还有工夫到我的议事厅来?” 来人名叫姜曰广,字居之,新建人。万历末,进士,授庶吉士,进编修。天启六年奉使朝鲜,不携中国一物往,不取朝鲜一钱归,朝鲜人为立怀洁之碑。 “璞麟!”说着话,姜曰广倨傲地紧,只是冲着金声恒、王得仁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余下众人根本理都不理。“没记错的话,汀泗桥在武昌府以南啊!” “正是!自古以来,汀泗桥以地势险要而为兵家用武之地。它东靠群山,西临太湖,一桥飞渡,构成天险。”一旁的金声恒客气地答道。 “金军门对湖北的地形好熟悉啊!”明磊说着,伸手请姜曰广左首落座。 “那是!老金在左良玉手下当差多年,对湖北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明磊瞪了一眼『乱』『插』话的刘六,冲金声恒点点头,“计是好计!可汀泗桥如此险要,就算济尔哈朗回师,岂能没有防备?” ------------ 第六十二章 析究 第六十二章 析究 “你们说的这是什么话?璞麟我跟你说,本朝立国二百七十年,凡事都要守规矩,历来这等杀伐决断,都是要和朝中大臣们商议的,你年岁太轻,有些『毛』躁了!” 明磊心里不痛快,这个老顽固,还以为是当年,七品文臣都可以当堂打正三品参将屁股的年月?说我和武将商议不和礼法,和你这样的商议有个鸟用! 正想着,扭脸瞅见徐运持脸『色』发白,赶紧用眼『色』示意,千万不要招惹他。 此时,就听姜曰广又大声说道:“凡我忠君爱国之辈,北望陵庙,无不涕泪横流。南直隶甚是空虚,当此良机,自当即日奖帅三军,长驱直下,穷狐鼠之窟,光复神京。以报今上及大行皇帝之恩,何敢做南下湖广之打算?” 见众人都不搭腔,姜曰广扭脸又来找明磊,“璞麟啊!议论徒多,光阴易过。万一虏预先设防,然后派军遣行,坐失恢复我神京之良机,不益使江南百姓叹中国之无人,而北伐之无望邪!” 明磊可不敢再让他就这么胡说下去,赶紧凑上前,低低的声音说道:“这儿有圣上密旨,请阁老后堂说话!” 说着,示意徐运持上前搀扶,扭脸对着众人大声说:“本帅去陪姜阁老,烦请刘小楼(指刘六)带为主持,大家还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啊!” 见姜曰广已然转身不见了,刘六一把扯住明磊的衣袖,“这老货甚是无礼,大帅因何如此容忍之?” 明磊看看众人,微微摇头苦笑道:“先皇庄烈帝尝言‘曰广在讲筵,言词激切,朕知其人,每优容之。’ 先帝尚且如此,本帅有何不能容的,也正好报皇上之隆恩,以尽臣子之职分而已!” 说着,留下众人继续议论,明磊转身来追姜曰广。一进书房,还没坐稳,姜曰广就着急地问:“圣上有何密旨?不会是璞麟拖延塞责的借口吧?” “看您说的,真要如此不堪,璞麟还来江西做什么?圣上确有口谕:要本帅回师湖南,速解永州之围。” “这忠贞营坐失衡阳,被困永州实属咎由自取,圣上因何会下旨救他?” “阁老没见过圣上,恐怕有所不知!圣上宅心仁厚,要是放在太平盛世,必是一位有道的明君,只可惜当此『乱』世,说白了胆子太小。圣上哪是眷顾忠贞营,永州有失,首当其冲的就是广西门户全州,不要说清军扣关全州,就是丢了永州,说不定圣上也要弃城而逃。 到那时,我害怕粤军主力远在南直隶,广西的军心、民心都被圣上带散了,一旦广西有失,广东、江西更是空虚,大好形势会毁于一旦啊!” “圣上会逃?想我先皇庄烈帝,贼势弥天,也坐守孤城,全节以死社稷,何等刚烈。今上,不说御驾亲征,怎会如此不堪?” 明磊苦笑道:“毕竟不是先帝血脉近支,神器旁落,如之奈何啊? 圣上幼年失学,难免浩然正气不足,正因为如此,一切才更要仰仗阁老在朝,多加教诲才是啊!” 姜曰广看了一眼明磊,“可稼轩(瞿式耜的号)为首辅,兢兢业业、克尽职守,让老夫夺其职,实在羞于此啊!” “阁老此言可有背情理了!” “此话怎讲?” “阁老请想,老大人终须要还朝的,就算稼轩不让贤,以老大人的人望、资历,事事还不也要以您马首是瞻? 如此谦让,既可让老大人名实相符,又可全了稼轩之贤名,阁老怎么就不能为晚辈做些牺牲呢?” “此是为稼轩好?” “绝对是!早动身,还可劝诫圣上千万不要存逃跑的念头,此乃朝廷之幸,万民之幸啊!” 等明磊将老头哄高兴,痛快答应三日内启程去桂林接任首辅大学士时,徐运持恶心得快要吐出来了。好不容易挨到姜曰广起身告辞,谁知道走到一半老头又站住了,转身看着明磊,“听说王得仁昨个儿就把叶家的小丫头给你送来了?” 明磊一愣,赶紧一拍脑门,“瞧我忙的,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我立马儿就叫许忠,速遣人将叶家姑娘送回去!” 姜曰广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明磊,“其实也不必,叶家要的是名分。看你二人郎才女貌的,老夫做媒,择吉日完婚,如何?” 择吉日,最少又要耽搁五天啊!这下可把徐运持吓坏了,头皮发麻,就算面对清军也没有如此失态过。 明磊赶紧阻拦,“不可,王事方殷,岂敢为儿女计乎!” 明磊说的义正词严,老头大惊,此话耳熟啊!记得崇祯十六年,自己还在南京翰林院詹事的任上,史可法擢升为南京兵部尚书,其继妻杨氏因可法无后,托自己劝他娶妾时,史可法也是这话,而且居然是一字不差的原话! “忠良啊!苍天有眼,我朝中兴有望啊!”老头喃喃着走远,徐运持不解地问:“大帅不觉自己恶心?” “咳!七省督师,但有什么法子啊!不将朝廷的首辅抹擦平整了,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你啊!书生气太浓!早不就告诉过你,要看人下菜碟,象这等一根筋的老人,未必爱钱爱权,权当小孩,只要身居高位的你顺着他的意哄他开心,这就足够了!你想,到了桂林,永历肯如此吗? 如果因此而首辅和今上不睦,不是很好吗?” 当日晚间,徐运持没走,刘六也悄悄跑了来。一进门,刘六就嚷嚷,“大哥!有什么不好当面说的,至于吞吞吐吐的吗?你前脚走,后脚就冷了场,实在叫人不痛快啊!” “瞎叫什么?人家不知轻重,你也带头起哄,叫我怎么说,现在人是多了,但未必都跟咱们一个心眼,有些话不方便当众讲出来,你们都一个腔调,我怎么解释?” “那听大哥的意思,我们说的,都不合您的心意了?” “不是合不合心意的事!打赢了谭泰,大家都有些飘飘然,以为清军不过如此了。可我告诉你,赢谭泰,是因为谭泰分兵,且将帅不合,实属侥幸!” “大帅,太自谦就有些妄自菲薄了!运持看来,出九江,无论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都还是好的!” 明磊苦笑一声,“我何尝不知道放弃湖南,调头进入南直隶,拿下南京城是既风光又体面的事?我就傻到不知道现在去救援湖南,等于闪出自己的后背对着随时有可能西征的陈泰军,已经处于极其不利的境地! 可这样真的可行吗? 不错!单从军事上来讲,此计确为上策。本帅在南京待的时日也不算短,南京城墙之坚,实为罕见,然周长数十里,没有数万大军,不要说守城,连城墙你都看不过来。 问题的关键是,你打下金陵城以后,怎么办? 我军和清军不一样,人家再怎么折腾,下的还是一盘棋!我们行吗? 不要忘了,济尔哈朗和勒克德浑加起来兵力超过十万,我军一旦陷入南直隶,除去他俩,还有何洛会、陈泰的部队,再加上地方部队,超过二十万人。 南直隶虽说河道纵横,但都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无险可守,除去死守南京城或者撤退,你敢和清军打一场野战吗? 关键的一点在于,你把江南的清军都吸引到身边了,湖广空虚、浙江空虚、福建空虚,孙可望会趁机攻占湖广,朱以海会趁虚重夺浙江,郑成功也会一统福建,但会有人出死力来支援咱们吗? 真到了那时候,咱们能指望谁?指望江南士子群起响应吗?一群空有热情的乌合之众是八旗的对手吗?这不是诱使人家去送死吗? 一句话,单凭咱们的实力,还不足以和整个江南的清军决战,而且就算惨胜了,还有一个永历朝廷等着来摘桃,到时候,就算不被永历身边的佞臣整死,也无力和各路诸侯相抗衡!” “那这出兵湖南的路线,大帅又是如何考虑的?我以为,还是出九江,进湖北,如走水路,逆流而下武汉、奔岳阳;如走陆路,则是过九宫山,出咸宁越崇阳,直坻岳阳;只要攻克岳阳,就可将济尔哈朗的近十万人马悉数包围,定可歼灭大半!” 明磊摇头笑道,“我看你们是『迷』糊了,这等话也就敢跟你二人明说。咱们的队伍不比旁人,人家所需的粮草、军械普通得很,打到哪儿,随手一抓就行了;可我军所用的火器,除去广东的几个厂子,放眼天下,哪里还会有? 德安之战,借助谭泰弄的无人区,我军千里潜行,算是将携带量发挥到了极致,可我测算了一下,弹『药』勉勉强强可支撑歼灭六万清军的,如果按天数,则只能坚持七天,换句话说,我军的战斗力只够打一场七天的战争! 攻克武汉、岳阳?那是大湖以北的大重镇,比之德安如何?真要攻取下来,还能剩多少弹『药』?恐怕连城都守不了了吧? 再假设对武汉、岳阳围而不打,你们算计着济尔哈朗必然撤军回援,我们再次调动了清军,从从容容地择有利地势等着人家撞上来,可能吗?尔等把济尔哈朗想得也太傻了吧? 不提他是摄政亲王,只他手下的阿哈尼堪、阿济格尼堪、佟图赖、刘之源,哪个都不比谭泰差,都是大将之才啊!” 见俩人面『露』不信的神情,明磊暗自叹气,也就是因为来自未来,当世对清军的战术都研究滥了,自己耳濡目染,算是参破了天机,否则,说不定也和徐运持等古人一样的看法,也就难怪清军战无不胜了。 明磊十分肯定地说:“经江西一战,天下震动,我们必然被多尔衮关注。不提济尔哈朗,只此人的计谋,就令人胆寒啊!我敢打赌,多尔衮留下湖北这样大的空挡不补救,就是诱使我军西进武汉呢! 一旦西进,清军利用我军多是步兵,他们多为骑兵的差别,根本不回师救援,而是将步兵择咽喉之地设防,将骑兵集团沿左右两翼展开,高速『插』到我军背后,专事截断我军粮道。我军坐吃山空,没有弹『药』补济,岂能不败?” 刘六有些恍然大悟道:“大哥所言极是,我军的补济只能从九江沿江而来,千里之遥,如何布防? 此次江西之行我算看明白了,就手下这几个师,嘴上说能省就省,可一旦打起仗来,眼睛就专盯着别人,仔卖爷田不心疼啊!到雷鸣谷包围谭泰时,总共消灭了三万二千清军,可弹『药』却用去了三分之二,要没有补济,根本不可能围歼谭泰部。” “是啊!”徐运持也在一旁搭腔,“行军大战,历来都是好进不好退,到时真要老老实实地撤军,如何应付得了清军大队骑兵在野外的袭击啊? 依我看,能逃回过半,就要谢天谢地了!” 看大帅的意思,是要回夺赣州,从赣州西进湖南了?“ “也对也不对! 从西面入湘是肯定的!这样,我们背后就是自己的地盘,处于内线,就不怕清军来断粮道了。 凭着火器的优势,定可将清军击退。这等办法看似蠢笨,但最是稳妥实用。 历来江西和湖南的通路,南面可以走赣州,北面可以沿着萍乡府西流入湖广醴陵界的渌水,亦曰杨岐水入湘,直『插』株州。但本帅却要走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中间道路!” ------------ 第六十三章 叶晴 第六十三章 叶晴 刘六、徐运持俩人俱惊,但瞅着明磊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知道此位爷最好卖弄,现在就算问也多半是白问,早就不上当了,谁稀罕,你爱说不说吧! 此时明磊根本无从搭理他俩,一心盘算着当年红军从瑞金出发,不但没有多少马匹,连x光机都扛着,也能翻跃罗霄山,自己这叫什么,重走长征路?不对,怎么说也是老子抢先了,心中甚是窃喜!只是此等快乐,如锦衣夜行,如何与人分享呢?遗憾啊! 第二天一早,明磊再次召集了军事会议,此前,徐运持已经连夜知会了金声恒和王得仁,刘六纯属象征『性』地将昨日大家的意见有气无力地简述了一下。 明磊没有客气,当众训斥道:“尔等想的是不是太简单了,江南七省是一盘棋,是不是少算了一样?尔等就不曾想过湖南的兄弟友军。李赤心的忠贞营和陈友龙、胡一青等路人马从八月开始,就在湖南苦苦支持,为我们能专心攻打谭泰,死死拖住了济尔哈朗的十万大军,到现在已经快人尽灯枯了。 他们和清军死战的唯一信念就是我军击溃谭泰后,能立刻回师救援他们,现在,尔等要弃他们而不顾?真要如此,信义何在?失心离德的结果说不定几天的功夫湖南会整个垮掉的! 说到底,我们是以诚信立国的,正奇相反相成,还是要以正合,不能事事都要靠奇胜。 尔等现在的做法和见利忘义的商人有何区别?将来,谁还敢跟我们合作?” 明磊发现自己的这顿胡抡效果不明显,好多中级将领一脸的不以为然,看来把这不满意还是留给皇上吧!于是,站起来,冷冷地扫视全场,“实话告诉尔等,今上有密旨,着本督师组织几路人马,围攻衡阳,恢复湖南失地。 君命不可违,为今之计,只有快速进入湖南,抢在湖南守军溃败前击退济尔哈朗,别无他策! 哪个敢抗令不尊,杀无赦!” “大帅!赣州如何处置?”刘六赶紧追问。 “给匪首李兰池送个信,本帅以大明督师的身份作保,只要他在我大军杀奔赣州之前交出赣州城,可以允许他带领全军及其家眷、财产甚至包括武器、军马从九江撤回江南,沿路只要其不主动招惹,保证其安全通过!” 金声恒、王得仁一系的将领大惊,“我等死伤了多少老弟兄,就这么便宜了他们?我等不服!” “行了!”明磊不耐烦地一摆手,“没什么服不服的,赣州三面临江,城门即码头,一旦攻城,怕要死伤良多。大敌当前,没功夫和这不到一万的残敌计较了! 想取其狗命,尔等快些赶到赣州就是!到时,李兰池不投降,就让他与赣州城玉石俱焚!” 死一样的寂静,半天,明磊长叹一声,“怪只怪多尔衮太厉害了,明明将南直隶、湖北的守军掏空了,也弄得我们不敢去进攻啊!” “说不定,这还是多尔衮诱『惑』我们的一计,但就算我们选择了进攻湖南,恐怕也胜算无多啊!”徐运持也在一旁感叹。 叫好就收,明磊赶紧变换话题,讨论一下有没有能迅速击败济尔哈朗的办法。但很遗憾,没有找到,只好议定,三日后,大军南下赣州。 夕阳彤红似火,对于无时无刻不是阴雨连绵的南方来说,实在是难得的好天气。天边飘着几片淡红『色』的晚霞,但空气还是有些『潮』湿,不过很是清新。 上午的会议定完调子,吃午饭的功夫,明磊接到了桂林空觉寺惨案的详尽报告。这个赵冠坡,屡教不改,单挑这个时候下手,诚心将自己往黄袍加身的道上『逼』啊!这等事竟不经请示就听从王嗣音,下手还如此之重,想着明磊二目微闭,不觉间已然动了杀心。但事有轻重缓急,一切等回到肇庆再细细谋划吧。 明磊给嗣音送去了回信,措辞严厉,虽说正忙着打仗,是给了她独断专行的权力,但如此一来,打『乱』了明磊原定的计划,最可恶的是,明磊隐隐看到了嗣音的野心,竟敢暗地里摆弄起自己来了,岂能容之! 但这件事,也提醒了明磊,随着自己实力的稳固,真的有些势不可挡了。这些也不能全责怪手下啊!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是中国人历来的传统!谁叫现在清军的威胁越来越小,控制的地域却成倍增长,这些近臣们有些坐不住了。 也不是明磊没有自立的野心,但时机尚早。可,他还是低估了手下人的热情和他们对待政敌的残忍,明磊现在真有点相信赵匡胤被黄袍加身的无奈了! 为了疏解胸怀,明磊带着侍卫出了南昌城,并没有去有名的盛景滕王阁,而是来到赣江一个偏僻的河曲处,选好江边的一块大青石,就坐下来垂钓了。 明磊其实不喜欢钓鱼,觉得这是有些垂暮的运动,此时,也不过摆摆样子,心神早就神游物外了。 警卫团长许忠灵巧地窜了过来,“大帅!叶家小姐叶晴来了!” “不是让她回家了吗?一个姑娘家,跑到这里做什么?” 许忠偷看了明磊一眼,赶紧低头答道:“叶家不要她!说什么她旷日不归,叶家乃寒良之家,不可为此玷污了祖上的名声!” “于是!她就回来了?” “是!叶家也算识趣!”由于江边水声很大,许忠不得不提高了声音。 明磊想了想,这点面子还是要给叶家的,“叫她过来吧!” 许久没有吃到荤腥了,明磊还是没有忍住,回头看了过去。叶晴一个人,提着劲,踮着脚尖,眼睛盯着地面,一步一步地挪了过来。由于是雨后,远处的泥地和江边的沙地都很是松软湿滑。许忠识趣地将警卫都布得远远地,弄得我们这位娇生惯养的叶小姐只得一个人艰难地跋涉过来。 明磊看着贴在大青石根底下的叶晴,伸出了右手。叶晴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但还是将小手递了过来。明磊一把就将她提了上来,说实话,这双小手温润柔软,握在手里舒服极了。要说身材,她和嗣音、欣儿不同,那两个均是颀长苗条,而她却是一个娇小玲珑。但要说皮肤,虽然一样的白晳娇嫩,但毕竟年轻啊,嗣音两个手心就没有她这么细嫩柔滑了。 其实,看着叶晴瓜子脸上一双有些细长的眼睛,小悬鼻、粉嘟嘟的俏嘴,一身嫩黄的绸衫,小心翼翼、轻挪纤脚的样子,明磊心中就有了七八分的喜欢。但上了岩石,叶晴只是缩在一旁,尽量将俩人的距离拉大,还不时的拿眼睛斜瞟过来。 和老辣的明磊比起来,小妮子怎是对手。明磊并不急着靠近,反而拾起鱼杆扭脸继续钓鱼,只是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一个姑娘家,怎能不整齐?还不将鞋袜涮涮,看都成什么样子了!” 叶晴这回不但是脸,连耳朵都红了,低头看看黑兮兮的绣鞋,简直有些无地自容。她乖巧地挪到一边,侧对着明磊,先是将鞋子上沾了的泥巴磕掉,然后也不脱鞋,就将两只脚伸进了江水中冲泡。 明磊心里暗自发笑,这么轻易就中了自己的算计。明磊选的这块石头早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而且被太阳晒得暖暖的,但再暖和也是十月末了,脚下的江水很凉,不是经常下水的人,泡得稍久一点,双腿都能冻木了。如果人整个都是在水里,可能再也上不来了,所以有时明明河水不深,才到腰部,却也能淹死人。 这些都是行军的经验,叶晴这等不出温室的小花又如何能知晓?果然不多时,叶晴就尖叫了出来。 明磊放下鱼杆,过去就将她拽到了自己身边偎依着自己坐下,柔声问道:“怎么了?” “脚,脚没感觉了!”叶晴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 明磊从容地替她将鞋袜脱去,一双粉嫩的小白脚就暴『露』在了空气中。叶晴大窘,下意识地伸手就来挡明磊的眼睛,“督师,别看!” 明磊笑了笑,将脸扭了回去,“脚没什么大事!石头晒得发烫,将袜子展平放好,一会儿就会干的!” 不知怎的,叶晴心里反而涌起一阵失落,赌气没有听明磊的,偷偷将绣鞋移到身后,将袜子湿着就穿了回去,这才讪讪地坐定,看着明磊钓鱼,一声也不言语了。 远山如黛,对岸和江上早被许忠清理干净,没有一个人影。极目远眺,能看到对岸远处几十间小房子,孤零零的烟囱凄凉地矗立着,却没有炊烟升起。红红的阳光照『射』在叶晴眉目如画的俏脸上,娇嫩的皮肤上仿佛涂抹了一层薄薄的胭脂,非常可爱。她忽闪忽闪着大眼睛,身影映在波光潋滟的水面上,俏生生的距离不足二尺,明磊不禁感叹现在自己的定力,要是放在自己的那个时代,还不得美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明磊的目光还是渐渐地挪不开了。此时坐在石上的叶晴,双手抱膝,下巴就支在膝盖上,神情安静。蜷起的双腿使她大腿到『臀』部的衣裙不经意地绷紧,丰盈曲线,勾勒出优美的线条。 鱼,一条也没上钩,美人在侧,明磊不知为什么有些焦虑起来。叶晴何等聪明,看出了他的不悦,生怕这个掌握自己一生幸福的男人把气撒在自己身上,娇躯瑟缩了一下,但随即可能想到了平日里如众星捧月般的骄傲,下意识地又挺了一下胸。 从这些小地方,明磊对她有了更深的了解,横了她一眼,说:“来,坐到我怀里来。”她犹豫了一下,见明磊冷笑了一声,不禁一哆嗦,委委屈屈地辩解道:“现在天还亮着呢,我……怕被人看见。” 明磊心头一软,有些不耻于自己的持强凌弱,但春宵苦短,满打满算,不过三宿两天了,时不待我啊!便哄骗说:“对面鬼影子都没有,周围都是我的手下,谁也看不见,谁又敢看见呢?” 叶晴听了,不想过来,但又不敢,只得委委屈屈地向明磊这边蹭。明磊也不着急,就静静地看着她慢腾腾地挪过来,微笑着展开双腿,让她坐到自己怀里。石沿的下半截淹没在水里,她不紧挨着明磊的怀抱,就要把双脚踩进去了,所以只好使劲往明磊怀里蹭,柔软火热的身子紧紧靠过来,这感觉真是太好了! 明磊一手抱紧了她的纤腰,另一只手把鱼杆交到她手里。叶晴第一次这么真切地闻到一个成熟男人的气息,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明磊明显感到了她的身体突然间绷得紧紧的。放在她手中的鱼杆也在水里『乱』抖起来,明磊安慰道:“宝贝,没事的!照你这个钓法,就是再钓一千年也不会有一条笨鱼上钩的。” 阳光越来越斜,越来越弱,清澈碧绿的水面上此时看来有如金蛇万道,空气中江水的腥气渐渐上涌。身旁坐着这么位年轻娇艳的女孩,或许是她清纯的外表触发了明磊,或许是这江边朴素的山水感染了他,明磊的心情好多了。 突然间,从南昌城那边传来一声巨响,接着竟连成一片。本来就紧张的叶晴,吓得手一抖,鱼杆落入脚下的江水中,沉浮了几下就随着水流漂走了。 “呀!”叶晴惊叫一声,红着脸回头看了明磊一眼。明磊轻轻拍拍她的肩头,安慰道:“没事!那是刘一鹏派人在试用我们新造出来的轰天雷。别怕!” “可我,我将督师的鱼杆掉了!” “没事!你看我有责怪你的意思吗?” ------------ 第六十四章 孔孟 第六十四章 孔孟 经自己的解劝,明磊明显感到怀里的叶晴,身子慢慢放松了下来,但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将鼻子半埋在叶晴乌黑的发髻里,静静地坐着,再没有说一句话。 此时的叶晴,神情也渐渐变得恬静而温雅。明磊轻轻地凑上去亲吻她白嫩无瑕的粉颈,俏脸上一对浅浅的酒窝。叶晴没有拒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想是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只是对今后生活无从把握吧? 明磊明白这个小妮子一定会对自己顺从的,真想就在这水边的石上,耳听着江水的浪涛声,享受一把野合的乐趣,但时间紧迫,还有许多正事要办。明磊摇摇头,长叹一声,身不由己啊! 自己才感到无从选择的无奈,怎么这位督师也跟着叹气呢,叶晴将身子扭了过来,舒服地倚着明磊的右臂,神情『迷』惘地看着他。“大人,心里烦闷?” “换个称呼,这个太生分了!” “是!那就叫老爷!” 见叶晴的脸又红了,明磊捏住她小巧的尖下巴,“这么乖!王得仁府上那会儿子的狠劲儿哪去了?不会是老王蒙我吧?” “就他!”叶晴脸上不禁有了鄙夷之『色』,“要我从了这等粗鄙无德的贼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是吗?那老爷我也没什么学问啊?” “可爷是大英雄,是救了我们全城二十几万百姓身家『性』命的大英雄啊!怎么能是王得仁之流敢相提并论的?” “是吗?”明磊满意地笑了,“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呢?” “父母!两个哥哥,三个姐姐也已嫁人了。” “你不会是小妾生的吧?要不你爹怎么就不要你了?” “胡说!我是嫡出!因为数我最小,平时爹爹最疼我了,连一句重话都没有!没想到,现在竟不要我了!” 叶晴委屈了半天,现在一下被明磊了勾起来,哪里还忍得住,伏在明磊怀里,竟哭出了声。 明磊无奈地拍打着小丫头柔弱的后背,专挑什么今后我会宠你啊,保证不让你受委屈这类的甜言蜜语,果然没一会儿就哄得叶晴止住了眼泪。 突然,叶晴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看看满脸关切的明磊,她讪讪地说:“袜子湿,脚凉!”说着,就将一双小脚塞到了明磊的大腿下面。 明磊原本想捉住那双可人的小脚放在怀里,但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做这等过火之事太冲动,生生克制住了。瞅瞅被哭湿了一大片的衣服,明磊瞪了叶晴一眼,“看看!回去让手下看到都不好!” 谁知叶晴竟撇撇嘴,“回去就说我弄的,赔给爷一件新的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 明磊实在有些惊愕了!我没有什么吧?怎么这个也这么快就不怕自己了,不会这个丫头也是扮猪吃老虎吧? 叶晴仿佛看出了明磊的心思,用手指在明磊胸前画着圆圈,小声嘀咕道:“其实晴儿觉得爷和外面传言的不一样,爷的心是水做的,对人都挺好的!” “省省,还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就能知道爷心软?” 叶晴笑了,“有些事,不在时间长短,全凭感觉。真的!女人的感觉往往是很准的。 爷和几个哥哥不一样,他们别说对小妾,就是对自己的原配,也许表面上很客气、很温柔,但那是一种恩赏,居高临下的恩赏,和爷,太不一样了!” 明磊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当然是夸爷!爷,那个……那个,咱们夫人厉害吗?” 见小猫似的叶晴,两只大眼睛警觉地看着自己,明磊点点头,“实话说,我原打算娶四房老婆,你算后加的,老四还好说,就你前面的那三位,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是吗?”叶晴的样子比哭还难看,“我也听说老爷惧内,原还不信,见了爷,就信了八九分了,只是还有些幻想罢了!” “那不叫怕!疼爱而已!你放心,现如今的王嗣音审时度势,知道此事不可更改,要是会说个不字,那她就不是王嗣音了!最少面子上,她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那不更可怕吗?”叶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行了!本来我出来就是排解的,这会儿子就不要再给我添堵了。回头,我把小德子给你叫来,让他指点指点你,没什么可怕的!” 叶晴刚才演戏的成分占了多数,听了明磊的话,立刻收住了眼泪,“小德子,是男人吗?难道爷府里的竟有宦官?” “那有什么?但小德子你可别轻易叫,要称呼他周公公。这小子听说在外面风光的很呐!” “可,这位周公公如此招摇,爷就不怕不知情的人说爷心怀不轨吗?” 明磊笑了,“那你说说,在江西这些名士嘴里,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叶晴抬起头,见明磊鼓励地看着自己,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明磊将双臂紧了紧,“小东西,你现在已经和爷在一条船上了,荣辱与共,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叶晴歪着脑袋瞟了一眼明磊,“那我可就说了?” “快点!爷可不喜欢不爽利的”! “在家听我哥哥们讲,说爷爱民、为政还算清明,又不象别的勋镇那样一心想把圣上当幌子好专权,用心之深,实在是王莽转世!那些人所求的不过是土地、金银这些俗物,而爷求的怕是大明的江山!” 叶晴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明磊的表情,见明磊没有一丝的不悦,心总算放下了。“爷,不生气?” “值得吗?” “可他们冤枉了爷啊!” “谁说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手下刚刚在桂林杀了几十个象这样说话的士子。” “真的!”叶晴杏眼圆睁,心里好不后悔。 “不用怕!那是他们背着我干的!我很痛心!真的,也许你不信,我真的为这些人的惨死难过,其实,我根本没有杀他们的意思,可说出去,又有谁会信呢?” “我信!爷说的,晴儿都信!” 明磊很感动,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但此时此刻,能听到这样的话就足够了。“这世上,象你这么想的人不多啊!”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处置我的手下,你说,如此一来,还会有人怀疑这不是出于我的指示吗?” “可为什么?他们违背爷的意志,不该受到惩罚吗?” “傻丫头!天下事哪有那么简单的!先朝的思宗(崇祯),手下违背他意志的多了去了,他倒是发现一个就杀一个,最后如何,冒出来的更多,杀不胜杀啊! 再说,谁没有自己的小九九?一旦我当了皇帝,他们个个都成元勋了,不但这一辈,子孙万代就算吃下来了,换做是你,又会怎么做? 人啊!不贪这个,就是贪那个,你见过几个不贪的?” “这么说,将来民女也能当娘娘了?” “可能吧!”说着,明磊将嘴紧贴在叶晴的小耳朵上,“告诉你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知道我为什么打下马尼拉,现在又派人去台湾教训荷兰人吗? 那是我的一条后路,将来一旦过得不痛快,老子到东南亚的大海上,继续称王,一样过快活日子!” “这,夫人知道吗?” “没告诉过她!” “爷又不想杀他们,不是怕我朝的遗老遗少太多了吧?”听到这个秘密明磊只和自己分享,叶晴的眼睛亮了起来,心里美滋滋的,自然也关心起这头等大事来了。 “我跟你说,我的原则,是要和畜牲看齐!” “和畜牲!” “你看不起畜牲吗?它们捕杀猎物,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不会象咱们人这样贪得无厌。 作为一个好皇上,对你好的是你的子民,对你歹的不也是你的子民吗?不是应该一视同仁吗?只要他们不威胁到你的利益,何必杀人家呢? 历朝历代,当皇上的都说尊孔,但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们有照着做的吗?往往失之于一个滥字。他不过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但多少人为此人头落地啊! 罪过!罪过!” “可晴儿不明白,那些对你不好的和对你好的,为什么要一视同仁,这样难道不是鼓励人家反对自己吗?” “『妇』人之见!告诉你,记住了,最好的主政者,是能利用全部社会资源和资料为全体社会成员‘共同发展’负责,一个也不能少。方法呢?就是如何在资源配置合理的条件下,通过个人自由的最大化来实现社会财富的最大化! 懂吗?” “不懂!听说爷和耶稣会的那些洋人交往密切,说的是不是洋文吧!” 明磊叹了口气,还才女呢,也是脸蛋和智慧成反比,“那好!给你举个例子。这朝廷和朝廷治下的子民就好比菜单和材料,不同的厨子做不同的菜;更象木匠,不同的木匠做出不同的家具。 但最好的厨子和木匠眼里面是没有废料的,都可以物尽其材。用别人眼中的废料做出能为寡人、为全天下人的发展服务的东西,那才是为君的最高境界! 再说,人是最擅变的!比如你们叶家,还有你姐姐的婆家上饶刘氏、龙南的叶家、石城的邹华。”明磊突然停了下来,“上午背下来的,怎么又忘了?说说,江西还有什么大家?” “还有饶州彭顺庆的彭家、萍乡陈其纶的陈家!” “对!那时这里做主的还是金声恒,这些家主也就嘴上说说,现在你再去问,没有不支持我的。” “就为了身家『性』命?” “当然,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的?” “可还有不少读书人反对爷呢?” “好吧!剩下的都是穷书生,或者顽佞不化的家伙,是受了孟子的毒害!回头,给他们讲清楚了,他们就明白了?” “爷要讲什么?难道还敢说圣人的不是?这个使不得,是要得罪全天下的读书人的!” “这个爷明白!爷会从长计议的。“ “可,晴儿感兴趣,孔孟会有什么不当之处吗?” “那是当然,怎么?晴儿号称才女,熟读《论语》、《孟子》就没明白呢?” “那好!晴儿愿闻其详!” “爷喜欢孔子,看了《论语》,你不觉得他老人家是个热爱生活,讲究吃穿,还会时不时地也发点牢『骚』,甚至背后说说别人的小话儿,满可爱的小老头?读《论语》你可以怀疑,事情似乎也许不是这个样子的吧? 可到了孟子这儿,一切就全变了味。他就是真理和正义,你刚要质疑,没准老孟头就会拍案而起大喝道,‘这可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叶晴歪头想了半天,“好像都有凭有据的,但亚圣有爷说得这么不堪吗?妾读之,每每感到那是一团天地间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浩然正气!” “给你举个例子:老孟各国游说得最卖力气的施政纲领就是十税一制,但我看他连是按纯收入计算还是按资产计算都没搞清楚,可一张嘴就是先王之法。尧舜禹是干什么的?那就正义的化身。你爱不爱正义,爱,那就好,你必须爱先王之法也就是十税一制了。 更可气的是,书上说,宋国的官员问能否换行,他怎么回答的,冷笑着讲了一遍偷鸡贼的故事。你瞧我这脑子,后面原话又忘了!” “如知其非义,斯速已矣,何待来年?” ------------ 第六十五章 得赣 第六十五章 得赣 “如知其非义,斯速已矣,何待来年?” “对,就是这句。你听听,什么逻辑!人家和你说复杂的税制改革,这是简单的偷不偷鸡能比拟的吗?但经他这么一偷梁换柱,一个牵扯官衙设置、百姓生活的制度设计问题又成了大是大非的道德问题。 结果,鸡是不偷了,但税到底改是不改,要如何改,还是没给人讲出个所以然来。 演变到如今,这些世世代代受老孟教育的读书人,都知道谈论天下事,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而且一定要抢先表态,站到‘大是’的那边,同仇敌忾地查找偷鸡贼,至于该‘大是’应否实行、如何实行,没人较真了!” 叶晴定定地看着明磊,“经爷一说,妾也有所开悟。现在的士子每遇一事,必从小节之事一口咬定是大节之事,然后再由大节正确反过来证明小节正确。如此倒腾一遍,很少有说不中的时候了。” “就是!其实此事早有定论。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他们倒好,纠集于什么君臣之道,也不管死保的这个君对国家是好是坏,迂腐啊!” 叶晴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今儿个,爷和晴儿说这些,是不是别有一番意思在里面啊?” 明磊笑了,而且笑得让你觉得天经地义,“当然!湖南战事吃紧,我是没功夫会见这些士绅名流了。等你回门的时候,把这番话转告他们,永历帝能不能给他们保住这个国,明眼人都知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好好掂量掂量,是要国还是要君!” 等明磊携叶晴回到南昌府衙,当然是想先上车后买票了。小妮子打死不从,明磊没法子,知道人家在意名声,只好半夜又溜过去,连蜡烛都不曾点,就『摸』着黑成了事,更是天不亮就被请了出去,好在只有一晚如此! 明磊原打算请几个近支就算成亲了,但不知怎的,识与不识的竟都成了近支,史载:“上入南昌府,方娶叶家女为继室,锦绮金宝,筐篚万千,以为聘币。亲迎之日,绣旆帷灯,香燎历『乱』,鼓乐前后,府中士绅、官吏无不往来道贺,导从溢街巷。” 就在明磊欢天喜地忙着娶妾的时候,赣州城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得到谭泰兵败身死的消息,赣州城里的这几位就象被人活活将筋抽去了一般,整个人都快摊到了地上。 怎么办?摆在李兰池、高进库等人面前最现实的问题是何去何从!等到九江沦陷的消息传来,连何洛会精锐的四万大军几天的功夫就败了,他们仅剩的一点守城信心也一下被扎干了。 这回已经不知是这几个人第几次密议了,谁也没有说话,但不投降,就凭这点人马,只有死路一条了。可,谁又敢投降了,去年刚大败了明磊手下的童以振和陈课,今年又伤了王得仁,就算想投过去,能得好吗? 此时,有亲随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明督师来信了!” 一句话,吓得几个人一机灵,李兰池故作镇定地将信展开,先是一喜,但随后长叹一声,扭脸递给了高进库。 等信传给副总兵胡有升,刘伯禄、先启玉也急忙凑过来。刚把信读完,胡有升兴奋地抬脸大笑道:“好消息啊!整个江南都知道那个贼子周明磊说话算数,白纸黑字,他既然说让咱们走,定不会为难咱们,现在不抓紧动身,等粤军杀回来,可就走不了了。” “混帐!”李兰池脸『色』一沉,“你以为他周明磊怎么好心?我等不战而弃城,不要说朝廷,就是何洛会都可以依军法杀了我等。出城,也是死路一条啊!” 高进库看了他一眼,“抚帅!可咱们还有家小啊!一旦城破,可就玉石俱焚了!” 李兰池摆摆『『宝 书 网』』!” 几个副总兵急着要『插』嘴,被高进库一把拦下,长叹一声,硬拉走了。 当晚,李兰池一个人坐在花厅里发呆,就听外面一阵大『乱』,人喊马嘶,象是来了不下千人。不大会儿的功夫,一身戎装的胡有升就闯了进来。一见面,抱拳行礼道:“抚帅!我等已点兵就要出城了,属下也知会了府上的李管家赶快准备准备,一个时辰后动身!” “他敢!” 胡有升嘲讽地笑了,“蝼蚁尚且偷生,他有何不敢的!您真应该出去见识一下,看看您府上的下人是多高兴!” 李兰池冷冷地看着他,“是高进库要尔等来胁迫本抚台的?” “抚帅错怪军门了。他也一心只为自己打算,怕回去担下罪名。如今,和您这儿差不多,刘伯禄、先启玉带人在他府上呢!” 李兰池暗叫不好,要是高进库如此,还有些回旋余地,如今落入这三个丘八手里,看来难逃一死了。“尔等打算怎样?” “怎样?当然是要大人的一纸认罪状了。等出了江西,大人最好再畏罪『自杀』,那大人为了上万弟兄的『性』命甘愿一死的义名,必将扬名天下啊!” 李兰池点点头,“看来高进库也多半要如此了!如此一来,你们三人不过是依令而行,上面尚有抚台和总兵官俩个挡着,就算处分也不会太重了,好打算啊!” “那是!我等再怎么说,还带回一万精兵,只要有二位大人的人头,也算给了朝廷一个交待,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还会和小人们较真吗?我们三人如后寻机再戴罪立功一番,不就可从头来过了,这总好过抚帅的要降伪明吧? 抚帅放心,您的家小我们三人必将力保其周全,也算给抚帅一个交待!” 李兰池又坐了许久,刚一提笔,不禁悲愤满腔,一声大叫,竟吐血不止,少时便昏了过去。“来人!”胡有升恶狠狠地大叫道:“装死!就算真的死了,刨开你的棺材,这认罪状你也要给老子写出来!” 说着,点着闻讯进来的李兰池的家人道:“尔等也要明白!你们老爷只要向朝廷认罪说,是他下令撤走的,尔等也就没事了。不然,没人认罪,尔等也是从逆的反贼,就算老子不杀你们,朝廷岂能容尔等?这可是关系上万人身家『性』命的事,一定要看紧你家老爷,千万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这些天,就如同做梦,女人有了,三面环江的赣州也给自己腾了出来,不会物极必反吧?当接到邱辉的第三封战报的时候,明磊暗自问自己。 此时书房中,刘六和徐运持在座,两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明磊,就见明磊信还没有看完,竟一下蹦了起来,“我靠!这个孙子!我要杀了他!” 明磊如此暴跳如雷,在屋子里飞快地走遛,不时停下来说上几句两个人闻所未闻的恶毒咒骂,真是平生所未见。 刘六拾起地上的信看了一遍,更加糊涂,“大哥!这是怎么了?邱辉没做什么啊?” “没做什么?”明磊恨不能一把卡死刘六,即便如此,刘六也实在害怕明磊一口将自己的鼻子咬下来,连连后退。 明磊气急败坏地大喊道:“说!谁让他去攻打台湾的!谁给他的胆子敢跟老子来抢!” “台湾!台湾在哪儿?抢?抢什么了?大哥,别的不说,我敢保证邱辉决不会抢劫百姓的!” “滚!连台湾都不知道的蠢货!” 见刘六莫须有地挨骂,徐运持小心翼翼地说:“大帅说的是大员岛吧?” “对!” 两个人更是诧异,不就一个有一大群土著,零散居住几万汉人的一个荒岛吗?邱辉打与不打,有多大关系?但徐运持还是要顺着明磊说啊。“就是!现在打下大员岛,离郑家太近了,确实会引起郑家的不满,邱辉胆大妄为,确实该受处分!” “可,信上邱辉不是说,他是追击红『毛』而去,几万岛上汉人对王师翘首以盼,也是顺应民意之举啊!” 明磊看着两个人,就如同看着两个白痴,满腹地委屈无从道来啊!这攻台的民族英雄怎么让邱辉这个王八蛋轻轻易易就得了去!可怜自己的这千般心思又有何人知晓啊! 见明磊难过,刘六更是疑『惑』,“大哥,我听说那岛上也就是鹿多,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吗?” “混蛋!我告诉你,倭寇最喜欢用鹿皮制作‘阵羽织’,我查过资料,光崇祯十三年,红『毛』仅从台湾输往日本的鹿皮就达15万张。 非但如此,红『毛』从高山族手里抢到土地,名为“王田”,再交给当地那些汉人租种,但凡能看到的土地都要交租,狩猎、捕渔还要办理许可证,人口也要交人头税。 他们现在的荷兰总督称,大员岛实乃公司的一头好『奶』牛。东印度公司在咱们这里的25个商馆中,台湾上交的利益位居第二,年均八千斤黄金。 那是什么,那都是咱们的血肉啊! 你以为红『毛』傻啊!不为了赚钱,他建造那么结实的城堡做什么,那不要银子啊?” 见刘六被说楞了,徐运持小心地问道:“可,大帅!既然台湾岛如此重要,那为什么不趁着红『毛』的海军没来之前动手呢? 属下觉得,上次进攻马尼拉算是偷袭得手,但这次,我军根本无暇海上,大帅如此草率地就派出全部海军主力与荷兰人决战,说难听点,这就如同豪赌,万一赌输了,怎么办?” 明磊笑了,知道徐运持看出来,这是自己在找辙,看来这口气咽不下去也要咽了。平静了一下,明磊俯视着俩人,说道:“我不服气啊!对于荷兰人,他们想要的无非是港口和赚钱,打输了,满足他们一下就成了。可万一打赢了,就不仅仅是整个东南亚的格局改写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实话告诉你们!在人家红『毛』眼里,大明帝国很富有,但却很软弱,从来就没有尊重过你,拿你当个平等的对手那样看待。我们富裕管什么用?有钱管什么用?能阻止他们欺凌散落在东南亚各个岛屿的华人吗?尊重是花钱买不来的,人家不尊重你,背后管你叫“猪猡”、“野蛮人”,还会和你讲道理、讲信义吗?这就是百年来我朝的现状! 只有强大、强大到让他们害怕、让他们敬畏,你才有尊重可言! 我告诉你们,按照他们洋人的标准:你的国家要想赢得了地位和尊重,就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但这支军队强大不强大,不在于你有多么为数具大的士卒,也不在于你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武器,要求很实在:要想成为强大的军队,你就必须击败过另一支强国的军队。 明白吗?荷兰人的海军算的上当今世界强大的军队,击败他,即使远在欧罗巴,所有人也都会承认中国天朝有一支强大的海军。想一想,如今荷兰人自己送上门来,甚至把左脸都凑了过来,我们不打吗? 事关国体、国运,不比一个湖南或者江西更重要吗? 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诱『惑』,不管你们怎么看,反正,不打,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痛快!大哥说得太好了!大丈夫就该如此!那邱辉扬我国威,重创荷兰海军,是立下天大的功劳了?不会因为那个台湾岛就责罚得太重了吧?” “这是自然!大海上一望无际,但凡两军对垒,全凭实力,八十比六十二,胜得不容易啊!” “是啊!此战,击沉红『毛』的战列舰十艘,巡洋舰十八艘,俘获遭重创的战列舰十六艘,巡洋舰二十艘,补济舰三十七艘,自己的损伤不过十六艘战舰,就凭这样的功绩,足以青史留名了!” “刘军长,这些敌舰可多半是在娘妈宫(今日的马公岛)海港中被烧毁的!” 刘六狠狠瞪了一眼徐运持,生生把准备的一大套话给咽了回去。 明磊微微一笑,招呼道:“行了,论功行赏的事,放到以后再办。先说说,怎么帮着邱辉拿下热兰遮城,这在荷语中可是海上堡垒的意思!” ------------ 第六十六章 攻台 第六十六章 攻台 荷兰人进岛以后的这二十几年,就像滚雪球似的蚕食城堡周边的村落,遇有抵抗,必屠杀殆尽。凭着武力,强迫当地居民臣服,以自然村落为单位签订服从协议,以保持荷兰人对这些地区的统治。到1645年底,荷兰人的势力范围扩展到已经开发的西海岸平原的中部地区和东部部分地区,统治当地居民约6万余人,占当时人口的40-50%。 按照我们党的理论,任何地方从来就是有压迫就有反抗。特别是明磊入主广东以来,火枪盛行,而且明磊对于火器的流出抱着放任自流的态度,根本不与严禁。这不,没几年的光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大宗枪枝弹『药』的走私活动就在台湾岛上『露』头了。这么个大岛,荷兰驻军不过两千多人,对于黑市的交易,根本无能为力。 俗话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各个富裕的村落有了火枪,对于红『毛』当然要渐渐不那么听话了。而且,经过多年的斗争,这些百姓也学精了,深刻体会到还是人多力量大,大家抱成团,才好和红『毛』对着干。于是,先是有儿女亲家关系的四个村子,渐渐又有其他村子加入,到如今,两年的光景,一共五十七个村子歃血为盟,要共讨红『毛』,他们的首领叫郭怀一。 当然,热兰遮城里的第九任总督法鲁南-品特也不是没有听到风声,于是,有如此规模的特混舰队来大员,足以危慑住这些野蛮人了! 果然,舰队来台以后,郭怀一等人老实多了,欠下的税金也都补交了。可这些海军也要发财啊!在大员没待几天,就跑到澎湖群岛,昼夜不停地拦截过往船只,短短十几天,就洗劫了四百多艘船只。 郭怀一等人密切注视着这群该下地狱的海上强盗,现在,眼看着少一半的红『毛』舰船跑回了大员,得知是在娘妈宫(今日的马公岛)被大明的水师打败以后,郭怀一知道机会来了,悄悄搭乘走私船溜出海,到娘妈宫去面见邱辉。 其实邱辉从没有到过大员岛(台湾),和主母王嗣音大讲特讲的什么进出台江的主要行道就是鹿耳门,明显是在忽悠人家外行了。 有郭怀一这么一个内应,邱辉当然要乘胜收取全歼红『毛』的全功了。可等邱辉率队真的到达大员港的外海,他这才发现,实际上的台江出海口有南北两个行道。南行道很是宽阔,扼守行道的北线尾岛,荷兰人筑有坚固的炮台;而在北线尾岛北端的鹿耳屿和加老湾之间才是宽约半里的鹿耳门水道。 鹿耳门水道海道纡曲,水浅沙胶,如果没有大『潮』的话,难于通过吃水较深的战船,因而荷兰人根本没有设防。 跟在邱辉身边的郭怀一,发现邱辉面有难『色』,赶紧劝道:“军门,收复大员(台湾),上报国家,下拯苍生,此乃建立万世不拔之基业;我师一举一动,四方瞻仰,天下见闻,关系实为重大。不可因一时的小难就退缩啊!” 邱辉苦笑一声,“我说郭大秀才,我军进入大员港的唯一通道上有这么坚固的城堡,难啊!你不要看我船坚炮利的,历来军舰与岸上的堡垒作战从来就是件愚不可及的事情! 要知道一发炮弹碰巧了就可以击沉一艘军舰,而对岸上的要塞发『射』上百发炮弹都无法将其摧毁。唯一的办法,就是躲在人家大炮的『射』程以外,能打几发是几发,但距离太远,炮弹的威力减小,也只是中看不中用,吓唬人的办法,真要指着如此将堡垒打残了,还不得几十天的功夫。” 郭怀一将牙一咬,决绝地说道:“军门!三日后,会有大『潮』。小人不才,当日愿冒死带领数十舟人为王师指引航程,从鹿耳门杀入大员港!” “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 “好!就等海『潮』了!”说着,两个人击掌为誓。 而邱辉的运气确实非常非常好,史载:“比至鹿耳门,水骤涨,数十舟人皆『插』标以为识;稍有左右,则失陷。王师至,水骤涨丈余,战舰雁行而入,遂克台!” 其实当时邱辉是兵分两路,由陈上川率主力舰把守住南端行道口,邱辉亲自率领快船分队了和在娘妈宫大显身手的延户火攻小快船偷偷溜入了鹿耳门水道。 热兰遮城就建在进出台江內海的深水道旁边,当这些荷兰人远远看见明军的舰队出现在台江內海时,真是大为惊讶。可从热兰遮城发炮,距离太远,根本是徒劳无功。 而那些从澎湖逃回来的荷兰战舰,见到让他们吃尽苦头的火攻船,更是魂飞天外,纷纷扬帆起锚向外海逃去。陈上川早就在行道口将战舰横过来对着敌舰的船头,经典的t字排列,又是一场恶战。只有少一半的战舰强行逃脱,一路向北逃往那霸去了。 1624年,明军出兵收复澎湖。荷兰人从澎湖逃出后,把他們在澎湖所筑的城堡拆除,將砖石连同武器、粮食全部运到大员岛(台湾)西南沿海一带。当年9月,在台南台江口岸沙质高地—鲲身建造了一座土木结构的城堡(要塞)。长104英尺、宽99英尺的城堡,当时堡垒里只架着数门小炮,被命名为奥伦治城(orange),成为外来殖民者在大员(台湾)本岛建造的第一座城堡。1627年更名为热兰遮城,并在对岸的北线尾沙洲建一炮台,称为热堡(zeeburgh),互相拱卫。 1630年,荷兰人将旧堡垒改成一座石头城堡,并扩建了一座长方形的城堡。城堡长270几丈、高近3丈、厚六尺多。城堡四面八方设有碉楼,每座碉楼都架有大炮,共驻荷兰兵2800多人,成为东印度公司进驻东南亚的大本营。 改建后的热兰遮城分成“內城”与“外城”两部分。內城为一四方形三层建筑物,最底层为储存弹『药』和粮食的仓库。第二层仅为城墙四面围绕(中央有一凸出的半圆形堡垒,可加強防御之效),第三层上方为行政中心,包括办公室、兵营及教堂,皆是一栋栋独立房舍。外围筑有墙垣,墙垣四角各有一方形凸出物,称为“堡”,上设巨炮,并在西南方棱堡立一观测所。 外城仅有一层,与內城西北隅相连,为向西方延伸之长方形城郭。外城城墙在西北与西南两角设有棱堡,置炮数十门。城中房舍林立,多为商贾宅院、医院及民房,其广场就是交易场所。 热兰遮城当时就成為大员岛的商业中心。包括汉人、原住民、日本人皆在城內云集,寻找各类商机,出售的物品有蔗糖、鹿皮、瓷器、胡椒甚至军火。 但荷兰人毕竟是这里的主宰,无论大明商人还是日本商人,凡是在此经商的,都要被抽取重税,并且大员岛对外的大宗贸易还牢牢地控制在他们手中。 当邱辉真的看见热兰遮(zeelandie)城时,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坏事了。看来荷兰人称雄大洋还是有道理的,单从这座城来说,多长时间才能攻下来,邱辉一点自信都没有了。 此城几乎贴着海岸建造,最外侧是一道坚固的防波提环绕,上面是外城的城墙,再高处是内城的第一道城墙,往上还有两层,最奇特的这些城墙均是倾斜的,象是被海面涌来的飓风刮倒似的,一律向里倾斜。 邱辉指着堤外的一处孤零零的大房子,问身边立下大功的郭怀一,“郭大秀才,那是干什么的?瞅着怎么怪别扭的!” “回军门!那是荷兰人修建的,用来供人使用的公共厕所,就是众人一起出恭的地方。” 半天,邱辉才明白过来,“什么,如厕也要大家一起?这红『毛』透着邪门啊!” 说话间,已然进入『射』程舰首主炮的『射』程,耳边一声轰鸣,随着划破天际的刺耳噪音,炮弹狠狠地砸在外城的城墙上。但爆炸的巨响过后,却没见到『乱』石横飞的景象。第二发、第三发接连命中内城最下面的城墙,比第一发还不如,几乎不见什么动静。 而此时,热兰遮城各处堡垒上的巨炮也开火了,众多炮弹在战舰周围炸响,击起几丈高的水柱。邱辉一看没什么便宜好占,迅速传令调头,撤到了城中大炮的『射』程以外抛锚。 腾出功夫,邱辉扯住郭怀一,问道:“红『毛』的城墙怎么这么结实呢?” 郭怀一苦笑着摇头,“荷兰人称此城为热兰蒂亚,荷语海上堡垒的意思。 荷兰人修的墙都是以糖水、糯米汁、贝壳灰与砖石建筑而成,质地非常坚固 而军门所见呈四方型到内城,更是用从爪哇岛运来的烧砖砌成,外墙厚6英尺,内墙厚4英尺,中间用沙石填实,胸墙高3英尺。” “看来是打不下来了?” “也未必! 军门请看,城堡东面就是热兰遮镇,多是从大陆而来的流民在此经商、定居,人口部不下二万,整个大员岛光被荷兰人登记的壮丁就不下二万五千人。” “这么说,只要大军登陆,最少所有汉人还是一心向着朝廷的。” “正是!前几天不是跟军门说过,我等不愿受辱,五十七个村子歃血为盟,要共逐红『毛』吗?只要王师在大员登陆,必定万人响应,营粮景从,甚至连当地土著也会帮助王师。 所以,军门千万不要被荷兰人吓住,辜负了人心,将来可就不好挽回了!” 明军攻台最大的幸运就是得到当地汉人的大力协助。否则,即便有大『潮』,邱辉也不可能通过鹿耳门的,只得选择从海上强攻热兰遮城;但热兰遮城的大炮居高临下,而且一个在随时颠簸的海面上,一个在稳固的大陆炮台上,就如同邱辉自己说的,那是愚不可及的事情! 再加上台江内海的荷兰舰队,邱辉说不定就要反胜为败了! 如今,有当地熟悉情况的汉人协助,特别是这个郭怀一献上计策,说热堡的大炮都对着外海,背后是个大空挡,好像从未见红『毛』的大炮从那个角度『射』击过! 于是,邱辉终于下定决心,一面强行登陆大员的市镇,一面从热堡的背后发起猛攻。 由于郭怀一发动了二千村民武装攻打大员镇,明军不过是上岸完成象征『性』的接受而已,故此,邱辉带上郭怀一,亲自指挥了对北线尾岛上热堡的战斗。 还真被郭怀一蒙对了,荷兰人建造此堡的时候,主要是为了扼守主行道,谁能想着敌人都进了台江内海了,热堡还会完好无损呢?所以,热堡的北面根本没有设炮位。 驻守热堡的是荷军上尉彼德尔率领的二百五十名士兵。面对稀疏的子弹,邱辉笑了,而对面的彼德尔,却面对如雨的炮弹袭击,只得高举战刀,高喊:“圣明的主与我们同在“,来鼓舞士气。 但二百多人对抗十倍于己训练有素的军队,士气又能撑多久呢?等大多数人都做了他乡异鬼后,热堡上空飘起了大明的黄龙旗。 虽说是一场硬仗,但邱辉还是很喜爱彼德尔的骨气的,此时,郭怀一无比怨恨地瞅着彼德尔,“军门,此人外号拔鬼仔,死在其手上的汉人不下百人!” 邱辉点点头,“既然如此,加上伤兵,这儿还有一百来个,都交给尔等处置吧!” 一时间欢声雷动,众多当地武装的百姓跪下来向邱辉致谢! 得知那个赤崁镇也和大员镇一样,外面不过是用竹子和碎木头围了个篱笆,邱辉大手一挥,乘胜一鼓作气就拿下了赤崁镇。 ------------ 第六十七章 铜山 第六十七章 铜山 就这样,明军在大员的内陆不但有了立足点,更是孤立了热兰遮城。接下来,邱辉便从北尾线、海面、大员三个方向以包围之势合攻热兰遮城,胜局已定,剩下就是用多长时间、付出多大的代价取得胜利的问题了! 而千里之外的南昌府衙,徐运持指着铺在几案上的地图,分析道:“也不能怪邱辉,此城确有过人之处。 荷兰人花费了大把銀子,根据实际需要而经过数次的扩建后,俨然成了一座三层的四角型大型防衛要塞。 大帅请看,荷兰人所筑的城,不但城墙极厚,而且对付火炮攻击也很有讲究。上城,或者又称为內城,是正方形,棱角处呈60°突出,足以消减炮击时的死角,下城﹝外城﹞建筑在其西北角,呈长方形,长轴约与x轴呈水平对齐,但逆时针倾斜了约15°,能有效抵御炮弹的轰击,这些都是我军从未遇见的。” “邱辉不是说,当年因为热兰遮城缺淡水,红『毛』便向土著购得东北八里地之外的赤崁一地,用竹栅栏为了个小镇,隔几天就向城中送水吗? 邱辉只用一天的功夫,就全歼此地一百多荷兰兵,拿下此镇,既然掐断了城中的水源,不是很简单了吗?” 明磊打断了刘六的话,“不能指望这等事!倒不是热兰遮城缺不缺水,而是邱辉太不了解荷兰人了,以为红『毛』都一个样子呢?” “红『毛』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马尼拉碰上的是西班牙人,西班牙到现在还算世界一流的大帝国,好日子过久了,难免娇气些。而荷兰人从西班牙手中独立不久,天然资源匮乏,,土地狭小,只能靠海上贸易盈利糊口。可这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从欧洲坐船來这里要走上十个月,你骑上二十几个小时的马还喊背痛腿酸的,人家可是在船上一晃就是小一年的,还要面对无情的海难,就凭这份勇气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再说现在毕竟是缺水不是断水,你以为就凭少了一口水喝就能『逼』迫他们投降吗?” “瞧大哥的意思,是有更好的主意了?” “那是!荷兰人修的算是旧式的一种要塞堡垒,有『射』击死角存在,所以一定会在死角方向修筑外围凸出堡垒。找到它,那就是整个城防系统最弱的环节,单挑它下手,很快就能见分晓。” “真的?”刘六拿起邱辉手绘的地图细看,“它的西南方是个丘陵。大哥说的是与热兰遮城互成犄角之势的乌特勒支堡吧?” “不错! 其实你要知道,荷兰人来大员岛的主要目的仍是赚钱,哪里会花大把的真金白银去建个意大利式的不可攻破的超级城池?不过是建了一个有一定攻击能力的防卫基地,以保卫行道畅通、海港安全而已。 所以,热兰遮城也是因实际需要而建的,建造在航道入口,但经过二十几年的经营,其防卫能力在整个东南亚沿海确实算的上无懈可击的一流要塞,但荷兰人为了防守水道畅通,绝大部分的火炮全安置在北面、西面,用以对付有幸溜进台江內海的敌舰,而乌特列支堡便是为了进一步强化热兰遮城的防卫能力近几年才建造在这个丘陵上的防卫碉堡。” “大帅真是一语中的,仔细看看邱辉手绘的地图,我军确实难于从正面击破热兰遮城。可一旦攻下了这个外围城堡,就可以俯视整个热兰遮城了,而且城中的火炮基本上都打不到这!”说着,徐运持大为钦佩,“都二十几年了,这些红『毛』怎么就看不出来呢?看来大帅关注这个荒凉的小岛,很是下了一番心思啊?” 看着两个人疑『惑』的目光,明磊不自然地笑了笑,心说,总不能告诉你这是抄袭十几年后的郑成功吧?人家可是损失惨重,几万大军围困了长达九个月之久,才想到的唯一攻克此城的办法。 见明磊笑而不答,两个人互相看看,觉得明磊如此反常,非『奸』即盗,莫非此岛还真隐藏着财宝不成? “那,攻克之后,又当如何呢?还是老办法,要赎金?” “不可!东印度公司实力尤在,此举,只是为了坐下来谈判时要个好价钱而已。告诉邱辉,凡事悠着点,一旦达成协议,人还要大大方方地送回去呢!” 其实话说回来,当初邱辉远征澎湖的凶险,决不象现在明磊三人说得那么写意,就真的视荷兰人为案板上的鱼肉了。 此次出航和上次马尼拉之行相比,就透着不顺。从打一开始,邱辉就看着陈上川手下的那些延户所驾的小快船别扭。主公明显是个外行,要不就是那个主母的主意,什么啊! 想学郑芝龙用小快船烧红『毛』的战列舰,也不想想,这些小船抗风浪能力差,能跟着舰队远航吗?陈上川也不知是糊涂还是胆小,竟然一点异议都没有? 果然,出航的前3天虽然没有碰到风浪,但风力不是太小就是根本无风,致使以风帆为动力的舰队行进速度缓慢,进展很不顺利,好在离海岸不远,邱辉下令,找合适当地方,舰队抛锚休息,等待风起。 第四天,终于起风了,而且是刮起了冬季的偏北季风,“这冬季信风甚是强劲,一旦遭遇到恶劣的风暴,怕是这些小舟会撑不住吧?义略(陈上川的号)有何计策?” 陈上川一皱眉,这个邱辉,贼心不死,又在打放弃这些小舟的主意,便有些不悦,“确有可能!但君命如此,不若这样,命那一千多延户分置于各舰,将这些快舰都只留几个掌舵的,拴在大舰后面拖带,如何?” 邱辉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走了没有两天,风越来越大,波涛汹涌,白雾茫茫,眼前一片『迷』漫。邱辉有些着急了,“赶紧转舵偏西,靠岸!” 邱辉的旗舰又是升旗,又是点灯。不要说那些单桅的小快船,就是邱辉座下的“『潮』州号”,也被巨浪凌空拍击得啪啪作响,再看那些小舟,人仰船倾,悲号之声,犹在水中发出,船队只能随风飘『荡』。 等舰队在岸边下了锚,风暴把粤军船只的桅杆刮断、括裂几十根,篷帆也被风撕破,再看小舟,余存的少数船桨折断,船舱漏水,大多数更是被风浪掀翻,但好在先将人员安排上了战舰,所幸失踪人员不多,损失不是很大。 损失了几乎全部一百五十只火攻用的小快船,陈上川有些沮丧了,“军门,不但小舟,战舰也有损伤,要不撤回广州,待修好后再来?” 邱辉心说好不容易将碍眼的给弄没了,回去干什么,再弄一批累赘带上?坚决地摇摇头,大声说:“再耽搁,就要耽搁半个月了,我与郑成功手下的铜山岛守将“宣毅前镇将军”陈泽有旧,去他那修整一下即可,至于小舟,大不了也去落在他脑袋上就是了!” 陈上川大惊,连连摆手,“军门!万万不可,去郑家的老巢!大军的行踪不就败『露』了?再说,这么多战舰一起杀到,你说不是去偷袭的,万一人家不信,岂不要引起误会?“ 邱辉大手一挥,“瞧你这话说的,有什么可误会的!要论,我们和郑家不还是友军吗?再说,咱们这是去打红『毛』,他不是汉人吗,不帮咱也就算了,要是还给咱们使绊子,那他还是人吗?” 见陈上川还是不信,邱辉不自然地笑笑,“不瞒义略,几次北上,兄弟都在这个铜山岛的军港落脚,放心吧!” 都说邱辉胆大,这回算是领教了。陈上川跟在明磊身边,多少也能猜到,迟早有一天,大帅是要收拾郑家的。这个邱辉,军令在身,就敢去人家的铜山岛,这要让大帅知道…… 别管心里怎么想,也就是略一迟疑,陈上川马上表态,“既然如此,是小弟多虑了。那就兵进铜山吧!” 眼瞅着陈上川终于服软点头,邱辉很高兴,“那就带老弟去铜山乐一乐。” 五天以后,也就是十月二十二,陈上川第一次见到了铜山岛。现如今鼎鼎大名的漳州月港早就灰飞烟灭了,铜山港做为郑成功起家的基地,仅次于厦门港,算的上福建沿海数一数二的大港了。 大大小小不下十几个炮台下面的防浪堤一律迎着海浪,都是对缝的巨大青石用糯米和粘土的混合物搭建,码头也被分成若干个,渔船码头被扔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最方便的地方全都让给了各式各样的远洋商船。 而面对这样庞大的舰队入港,堤岸上忙碌的人群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而且也没有人过来盘查和迎接。反倒是邱辉嘱咐手下人,照顾好陈上川的部下,不要因为不懂规矩而在岛上闯祸。 走在商业味十足的街道上,陈上川觉得这里的繁华甚至比得上广州,但如果留心观察,还是会发现,主要的街道都是从码头向四周发散的,毕竟是个海岛嘛! 等几个人径直闯进这里的指挥使衙门,邱辉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见施琅。 陈泽可没瞅施琅和邱辉,爽朗大笑着就来和陈上川见礼,“都说东风起,运气到。没想到竟把义略给刮来了,您可是这海上有名望的大人物,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陈上川诧异地看着邱辉,邱辉笑骂道:“他是瞅你是马尼拉的总督,想贩点私货,瞧着马屁拍得,实在不怎么样!” 施琅本是来此解闷的,但撞见的这二人都知道自己当年被俘的底细,一向自傲惯了的他,顿觉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等四个人在后堂的花厅落座吃酒,得知邱辉的来意,施琅冷哼了一声,不屑地撇撇嘴,“你们还在学红『毛』?将所有战舰排成一排纵列,用侧弦炮相互攻击。如此傻打硬拚,还不是谁不怕死,谁的船多谁赢!还要将领做什么?” 邱辉心说,连左先锋的大印都叫人摘了,还敢在老子跟前显儿?便不客气起来,“又是老施你那套什么‘五点梅花’阵法? 跟你说,这是海上,没有凸起的高地,没有河流构成的障碍、也没有森林可供掩蔽。一马平川,连调动部队都是在敌人的眼皮底下,没有什么花样好玩,真要能以五攻一,还用五点梅花作甚?早就打赢了,老施你那套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活呢?” “呸!口不对心的小人!拍良心说你们那个什么纵列阵型,船少还行,向你如今带的这几十艘战舰真要一字排开,还不绵延几里地啊?这要从后队跑到前队来,至少小半个时辰,也有点太傻了。 要不,还用学我们用小快船火攻?“ “你看你这个人!二十年前火攻大败红『毛』之役,有你什么事?那时你还撒『尿』和泥巴呢!” “你混蛋!” 一见施琅急了,陈泽赶紧拦下,“都是有身份的朝廷命官,这是干什么!都少说一句,坐下喝酒!” 知道明磊甚是看重此人,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陈上川赶紧安慰施琅道:“二位都是使船使老了的宿将了,不怕在二位面前『露』丑,一开始我们大帅就看出来了。 他曾讲过:‘单纵队的弱点确实在于即使完成紧密纵队,可以达成局部的兵力集中。但当舰队总数过多,反而只是形成一个薄弱的火力线。更糟的是,因为风向缘故,纵队前半部舰艇可能无法支援后半部舰艇作战。’” ------------ 第六十八章 夜泊 第六十八章 夜泊 陈上川抿了口酒接着说:“其实施军门留心观察一下,我们早就实行分舰队制了,平时演练的也是多路纵队合击。这和军门的‘五点梅花’阵法大同小异,大舰是以六艘为一分舰队,快船是每十艘一个,各分舰队之间可合可分,基本不会碍事,还可相互支援,将整个舰队火力予以集中。 今儿个,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军门善使此阵法,没想到和我家大帅英雄所见略同了。” 施琅也是个顺『毛』驴,听了陈上川的恭维,转怒为喜,不禁关切地问道:“红『毛』进驻澎湖,劫掠过往的商船,我们也有所耳闻,但奈何力弱,自度不能力敌。 可义略此来,所带舰船还是少于红『毛』,真要相遇,还是以偷袭为上。” 陈上川赶紧起身向施琅敬酒致谢,一旁被冷落的邱辉却冷不丁哼了一声,“寇囚巡衅不免,吾辈首当其冲,战死者荣,偷生者辱。用什么偷袭,我呸!要打就大大方方地干一仗,也好给旁人做个表帅。” 这话要是陈上川说,还有些说服力,但看着煞有介事的邱辉,谁信啊?施琅切了一声,干脆扭脸不理他了。 于是,原本好好一顿酒宴,就这么草草收了场。陈上川推辞了陈泽和邱辉喝花酒的邀请,反倒拉上施琅去逛夜景了。 陈上川的努力还是见成效的,施琅这几天一直都和他凑在一起忙着给邱辉他们修理舰船,并征集来八十艘单桅平底快船,陈上川上去看了一次,比自己原本带来的大了不少,而且做工也精细多了。听了陈上川的赞叹,施琅很是得意,“看看,都是一水的铁力木,再比比你们带来的,不是我说,你们周督师爷太会算计了。虽说是用来火攻的,用不了多长时间,但也不能这么糊弄啊!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敢用连树皮也不去的松木板子做船底、船帮的,这也就是船小,用时短,这要换作大舰,光制作就要三年,那样的话,等不及下水,用这等板子的船底就得烂掉!” 陈上川不好意思地笑了,“谁叫我们没钱呢?只好舍脸跑到这里来吃白食!”其实,这也就是唬施琅,陈上川答应了陈泽,这些船折价十万两白银,用今后铜山港去马尼拉经商海船的税银冲抵。 一共停留了四天,十月二十六日一大早祭过军神、大旗,邱辉的舰队向澎湖列岛驶来。离开铜山港,陈上川屏退众人,小声问邱辉,“有件事,想想,还是要知会军门一声。” “是不是,不要处处和施琅过不去,毕竟他是大帅看上的人?” 陈上川大惊,“您都知道了?” 邱辉拍拍他的肩膀,“义略真是个厚到人!实话对你说,他们施家也算是福建大家,我就是想做白脸,就凭这出身,人家也看不上啊!不做红脸,你有机会吗?” 陈上川大吃一惊,不由得重新上下打量一下邱辉,真是看不出来,平时大大咧咧的他,好精明啊!难怪主公以此人为帅,看来大多数人,甚至包括主母王嗣音都走了眼。 沉默片刻,邱辉摇摇头,“依我看,此人甚是傲气,对当年被俘之事,深以为耻,将来未必肯归附主公,难办啊!” “那将如何是好?” 邱辉坏笑了一下,“可我看你二人都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还真应了那句老话,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啊! 放心吧,依着施琅的禀『性』,将来就算不归附,你真有事相求,他一定给你面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上川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军门是得了主公的密令,特意要来铜山港的?” 邱辉嘿嘿一笑,“那是!物以类聚嘛!不过凑巧有了十万两税银这比交易,这要让小心眼的郑成功知道了,他老陈哪里还会有命在啊!” “他不是没让施琅知道吗?” “义略想简单了。前些时候,施琅独立飞援了厦门,反倒被夺了军权,你没瞅见施琅气得把头发给剃了,这不是摆明了和郑成功较劲儿吗? 依我看,等陈泰前脚离开福建,腾出手来的郑成功第一个就要办他施琅。到那时,你说他陈泽害怕不害怕?” 说着,拉上陈上川走出船舱,张望身后的洒满朝阳越发生辉的铜山岛,“你说多好的地界啊!我做梦都想做咱们的基地多好啊!吃的、用的应有尽有,姑娘们也漂亮,咳!这回总算离咱们不远了!” 澎湖列岛位于台湾海峡中流,东与云林、嘉义相望,西与福建厦门相对,由澎湖本岛娘妈宫(今日的马公岛)及周围64个岛屿组成,统称澎湖列岛,素有“台湾海峡之键”的称号。 娘妈宫(今日的马公岛)原为火山喷出之熔岩台地,既无高山,也无河川,不宜耕种,其名也是因为上面建有供奉保佑所有出海人平安的妈祖的天后宫而来,传说此庙始建于元朝后期,是福建沿海最古老、最灵验的妈祖庙了。现存的娘妈宫,是万历二十年(1592年)重修的。 经过两个昼夜的航行,邱辉的舰队终于到达了澎湖的第二大岛西屿(今渔翁岛)西南边的猫屿、花屿和草屿等岛屿,夜泊澎湖列岛的南大门―八罩岛,并派出了哨船。 当夜,在海上巡逻的荷兰舰队的巡逻船也发现了明军舰队的踪迹,即刻返航回去飞报这个意外的情况。 值班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远东特遣舰队副舰长格廷-本森亲自带上几个参谋急匆匆地闯进了旗舰“艾尔弗雷德”号宽大舒适的舰长室,司令马禄玎-帕尔博,是个很有魅力的人。有着晰白的皮肤,高大的身材,穿着雪白的衬衫,外面罩上一件灰『色』的军衣。他有着棕『色』微卷的头发,向两边微微卷起的胡须。他的眼睛永远是那样的明亮有神,充满自信,象要把所有一切看真看实一般! “阁下!”格廷.本森恭敬地行过军礼,“那个周明磊的舰队出现在了八罩岛!” “是吗?”马禄玎坐直了身子,“有多少艘战舰!” “对不起!估计在几十艘,我分析应该是他们的主力舰队。您也知道,今天上弦月,海上的能见度并不理想,接近海湾的敌舰时,‘阿加门农’号(agamemnon)为此还被击中了五发炮弹,死了十一个船员。” “仁慈的主啊!愿我们的勇士得到安息。”马禄玎在胸前划了十字,诧异地看着这些手下,“怎么?还有别的事情?” “阁下!我请求乘着明军远航疲惫,立足未稳之机,率领一半的战列舰主动出击,去偷袭敌人。” “就是,司令官阁下,我们都愿意前去!” 马禄玎夸张地耸耸肩,“先生们,请冷静一下。刚才格廷先生说了一个细节,我们的巡洋舰‘阿加门农’号负伤了,说明什么?敌人已经知道我们发现了他们,加强戒备,那是一个常识问题,怎么还有可能偷袭! 再说,夜间能见度很低,万一中了埋伏,怎么办? 先生们急迫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但请相信我们非凡的实力,只要明天是个好天气,一定能将敌人碾得粉碎!” 于是,就在马禄玎极端的自信下,荷兰人消极防御,贻误了唯一的一次战机。 次日,由于刚刚经历了一次远航,兵士们都很疲惫,邱辉整备队伍整整花去了一个上午,吃过午饭,邱辉的舰队才驶离八罩岛,向北直扑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所停泊的娘妈宫。 而拂晓时就再次派出侦察舰的马禄玎-帕尔博司令终于搞清楚了明军的真实情况,虽然嘴角上还挂着浅浅的笑,但毕竟空等了一个上午,也不见明军有什么动作,马禄玎心里暗自咒骂,也开始有些后悔没有早采取积极主动的行动了。 刚过正午,风向变为西南,对于一支由帆船组成的舰队来说,气候条件非常重要,马禄玎意识到这个变化有利于自己舰队的机动,便急忙下令升帆起锚,乘着风向着南面的八罩岛直杀了过来。 40艘战列舰、30艘巡洋舰组成的荷兰舰队对抗30艘战列舰、24艘巡洋舰组成的大明水师的澎湖海战,这场放眼全世界也是数得着的大规模海战,终于拉开了帷幕。也就是下午一点三十分,粤军和荷兰双方的舰队在两岛中线位置的航线上相会了。 从望远镜里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华人舰队,站在旗舰“艾尔弗雷德”号前舱里的马禄玎长出了口气,敌人的战舰虽说也是三层炮线的战列舰模样,但个头和自己率领的主力战列舰相比,还是小了些。 从1633年,荷兰人便开始使用一种相当复杂的计算方法,即现在所谓的“造船商老计量法”:以l代表龙骨的长度,b代表最大船幅,方法是(l-0.6b)xbx0.5b÷94。敌人的旗舰“『潮』州号”的龙骨长度不过大约120英尺,和让许多船长垂涎三尺的“艾尔弗雷德”相比,『潮』州号不过一艘中等规模的战列舰。 而且最最关键的是,粤军舰只甲板上的火炮太少了,只有十来门发『射』链球弹用以击碎对方桅杆的曲『射』炮。 要知道,做为当时第一流的海军,荷兰舰队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实战理论。是他们发明了线『性』指挥序列作战,此种战术便于协调与合作。 但随后的问题就是这些海军将领发现,舰艇舷侧『射』击弧角受限于正横前、后各约25度,必须利用舰艇运动来协助火炮瞄准目标,而不采用费时而笨拙地移动火炮瞄准目标。于是,鲜有两艘接连成纵队的友舰对单一敌舰作战时,能同时且充分有效地进行『射』击。 既然不论你有多少艘舰艇,最多只有两艘可以攻击同一个目标,那么为了增加火力密度,长度不能改变,垂直面当然可以改变了! 于是,欧洲几个海军强国竞相在舰艇垂直面上增加火炮数量,因此衍生出双层与三层炮舰,这也是海战中集中火力的最有效方法。海军的常识就是:三层炮舰一定能轻易击败双层炮舰,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马禄玎这次带领的舰队,为了多携带食品和淡水,每艘战列舰上的火炮数量都严格控制在七十门以下,而且为了便于管理,他给每一艘军舰都确立了自己的战列位置,并且把整支舰队分作了三个部分:前卫,中军和后卫,分别以白『色』、红『色』和蓝『色』旗帜作为标识。 原本还担心自己的战列舰图有其表,火炮数量严重不足,但看到粤军的三层战列舰,和自己上层甲板上密密麻麻布下的火炮相比,显得有些光秃秃的,“这些华人真蠢啊!明明是三层炮线却只当两层来用。” 粤军的战列舰虽然排成一列但加载火炮数量相当于荷兰巡洋舰级别的粤军快船分队,却是分成3个纵列,从左翼包抄过来。也许是马禄玎高兴得太早,或者是对这些小舰不屑一顾,反正他跟本就没有在意,便放心大胆的下令进攻了! 由于顺风的缘故,荷兰舰队向粤军『逼』近的很快,突然,相距还有二三海里,敌舰船首火光闪动,马禄玎眼看着打头的“加里尼尔号”猛地一哆嗦,甲板上橡木碎片一冲飞天,显然被击中了。 被一两发炮弹击中,马禄玎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全世界一流海军所配备的大炮大体只有两种,加农炮和曲『射』炮。 ------------ 第六十九章 对决 第六十九章 对决 加农炮主要用于近距离对『射』,一旦命中对手,常常带来准确度极高的后续打击,破坏力惊人(贯穿船体)。 传入明朝的大名鼎鼎的佛郎机大炮,就属于铁制后装滑膛短管加农炮。是19世纪以前主要的后装炮。但因为没有解决子炮与炮腹间缝隙公差大,造成火『药』气体泄漏的技术难题,因此『射』程极近,基本上属于霰弹炮。 曲『射』炮,主要用于远距离作战,试『射』和炮火排泄都是曲『射』炮的强项。其实在他们大明帝国大名鼎鼎的所谓红夷大炮,马禄玎当然熟悉,基本上是仿制英国的卡巴林长炮,属前膛长管加农曲『射』炮类,『射』程超远,但其实炮弹的杀伤力不大,一般发『射』8.5公斤的炮弹,『射』程约1000码。英国人当初之所以生产这种长径比30的标准长炮,主要是为了对付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而特别设计的,就为了能在『射』程上压倒对手。 对于战列舰这样的庞然大物,即使被几十来发超远距离的炮弹击中,也无伤大碍。所以,马禄玎没有过多理会粤军的船首炮的纠缠,传令:“各舰收帆减速,转舵向右,一定要抢在该死的华人前占据有利的下风位置。” 而另一侧的邱辉兴奋得一阵冷笑,对面红『毛』舰船的纵列排得异常紧密,显示出高超的驾驶技巧,这是防备自己的舰船不顾生死地硬撞上去,掐断他们的阵型啊! 可惜啊!可惜!没有料到俺们有秘密武器“燃烧弹”吧?自己企盼的不正是这样的接近对『射』?这是找死啊! 于是,即便逆风,邱辉也严令舰队既不改变队形,也不得减速,迎着荷兰舰队笔直地冲了过去。两支舰队几乎到了要相撞时才各自偏离了一下船头,双方都松了一口气,两支舰队并肩在各自的航线上以略平行的纵队行进,荷兰舰队在左,邱辉的舰队在右,擦肩驶过。 传令:“所有船只降帆,升战斗帆!”真是一个有趣的奇迹,两支舰队几乎是同时完成了这个动作。 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数十艘舰艇以近距离编成纵队需要相当高超的船艺,尤其必须避免部位超前以及阻挡他舰『射』击。保持部位相当困难,单独使用“作战帆”(中帆的顶帆),可以每分钟约30米的缓慢速度前进,这将使部位保持变得简单容易。在相距不足300米的炮击行动中,凝聚向心、作战管制和火力发扬,无论哪一项的实战价值都远远高于对航船速度的要求! 当然,即使是降帆前,双方谁也没闲着,就在两军交错的功夫,每一艘战舰都拼命地朝着驶近的敌舰齐『射』,炮声隆隆,硝烟激『荡』。 荷兰人发『射』的空心弹(空心薄壁),里面多装填数个小铁弹或铁砂,即使『射』进船舱,有粗大的木柱阻挡,真正打击到人身上的并不多。而粤军的燃烧弹可就大不相同了,一旦『射』进船舱,白磷遇空气而自燃,不要说木制的船舱,就是堆得到处都是的火『药』桶和炮弹,只要有一个点燃,整个船舱就会发生连锁反应,等真正燃烧起来,沉没的命运将不可更改。 更可怕的还在于最上层的甲板,明磊受现代舰船的影响一直坚持明军舰船的『露』天甲板上少布置大炮,更不要说弹『药』了。所以,一次齐『射』下来,甲板上顶多是多了一些破洞而已,基本上没有人员伤亡。 而那个时期的欧洲战舰,无一例外都在最上层甲板堆满曲『射』炮和大群大群在大炮旁边忙碌的炮手,还有堆得到处都是的弹『药』。而这些,对于明军『射』出的所有炮弹来说,真是事半功倍!只消一次侧舷齐『射』,基本上就能将敌舰队上层甲板上那些没有保护的火力全灭,再伴随着大量的人员伤亡,这些都极大地打击了敌人的士气。 交战不久,就应了中国的一句老话,出头的椽子先烂!荷兰舰队打头的“加里尼尔号”首当其冲,成了明军战舰竞相攻击的对象,马禄玎从他的望远镜里清楚地看到了整个过程。开始,“加里尼尔号”的轮廓还是线条分明,清晰可辨。随后,从它的右侧前部喷出了一股灰『色』的浓烟。这股浓烟在开始形成烟云之前,右侧船舷的中部、后部又腾起十几股比先前更大的烟柱。烟雾随风伸展,渐渐连成一片,形成一团巨大的盘旋在低空的烟云,笼罩在军舰上空。烟云下,隐约能看到“加里尼尔号”号上发生了一次巨大的爆炸。碎片纷飞,进上云天,其高度甚至超过一直笼罩在它周围的几乎不再升高的烟云。 然后,就在他眼前,“加里尼尔号”中部沉入水中,舰首和舰尾却在水面上高高地翘起,好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在水里抓着一个玩具澡盆,突然把它从中间折断一样。 但最要命的灾难还发生在了后队。 与传统意义上的纵列队形一样,双方的旗舰都放置在了中间,这样便于兼顾前后。邱辉在旗舰“『潮』州号”上默默地数着,“一艘、两艘、三艘!” 和红『毛』的旗舰对『射』完,已经又闪过去五艘敌舰了,到时候了,邱辉扭脸对着值日官大声命令道:“传令咱们后面的两个分舰队,下大后锚,全力攻击,一定要在敌舰队的后部撕开一个口子! 传令前面的两个分舰队,升帆,右满舵转向,乘着风从后面包抄过来,一定要吃掉红『毛』的后队!” 命令下达没多久,邱辉的副官冲出前舱,对着甲板上的传令兵大喊道:“快升信号旗,命令快船分队全力阻止红『毛』的逆风回援!” 头一个回合的交战即将过去,马禄玎很是恼火,自己的舰队被一举击沉了一艘战列舰,四艘遭重创而退出战斗队列。而粤军不过有一艘战列舰被打断了主桅杆而退出战斗,其余各舰只不过各挨了些炮弹,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但还可以继续战斗。 按《战斗条令》的正规作法,象现在这样,无论从战舰还是火炮数量上占尽优势的己方,完全应该保持航向直至自己的先头舰只面向敌后卫舰只时,全部战舰散开,一起升旗与敌舰捉对厮杀。但是这样机动的缺陷是:它迫使每艘战舰几乎是头朝前地靠近敌舰舷侧,在自己还未来得及『射』击之前,就可能遭到敌军纵『射』。 尤其是见识了敌人优势的火炮,马禄玎哪里还敢如此机械的行事?下令整个舰队扬帆向左转向,尽量和粤军拉开距离,打算驶向下风处,在『射』程之外重新组成队形。 很可惜,这毕竟是在十七世纪的茫茫大海上,受不完备的信号系统的拖累,马禄玎的这个命令受传递速度的限制,在没有来得及被后卫所有战舰都看到之前,邱辉的致命一击已然开始了。 荷兰后卫分舰队由6艘战列舰,8艘巡洋舰组成,在分舰队旗舰“伯瑞克亥”号(brouckerhaven)坐镇的司令是年近五旬的老军人杰克逊-勃卢姆。当对面的敌舰突然放慢速度的时候,杰克逊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细小的变化,“升帆!快将主帆全部升起来!” 伴随着老杰克逊的叫喊声,是一轮敌舰的齐『射』。呼啸的炮弹在舰船周边炸响,突然船体猛地抖了一下,一个士兵冲进指挥舱,“舰长!吃水线下的右后方漏水了!” 杰克逊脸『色』惨白,双手紧握栏杆,眼睛冒火,神情可怖地大叫道:“蠢货!没看见敌舰从后面追过来了,这时候还管什么洞不洞的!赶快升信号旗,命令舰队全速向前开。” 由于抢占到了上风位置,“伯瑞克亥”号的主帆很快涨满,近接着上桅帆也涨满了,只可惜,别的船只动作可没有他们这样快。此时,“伯瑞克亥”号前面的一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战斗帆刚刚落下,主帆还悬在半空中的时候,已经挨了数艘敌舰的三轮齐『射』,右舷的火炮悉数被摧毁了,安静地恭候敌人炮火的蹂躏,大火也已经燃烧起来。 杰克逊眼睁睁地看着敌舰发动了第四轮『射』击,这回,敌人显然瞄准的是舰船的后部,小一半的炮弹打空了,但还是有十几发命中了这三艘战舰的主舵。 随着敌舰士兵齐声的欢呼,打头的四艘敌战列舰也将主帆升起,尾锚也收了上去,就在被困在平静地海面上开始打转的三艘荷兰战舰眼皮地下,慢腾腾地逆着风将战舰横了过来,一下挡住了后卫舰队的去路。 “糟了!” 倔犟的杰克逊扭脸狠狠望着大喊大叫的值日官,喃喃自语道:“太晚了!” 谁知那个小子耳朵到很尖,赶紧有些结巴地解释道:“阁下!还来得及,敌舰逆风,而我们四根桅杆的主帆全都张开了,乘着风势,肯定能冲出去!” 杰克逊双手紧握舷侧栏杆,抬头挺胸,坚决地摇摇头,发狠地叫道:“不行!丢下自己的伙伴独自逃生,是主都不能宽恕的罪恶!” 值日官哭丧着脸,手指着后方,眼泪都要留下来了,二十几艘敌舰已经从背后包抄过来,甚至从左侧越过了“勇士”号战列舰,竟然『逼』近到500码(450米左右)以内,其炮门周边的黄『色』线条清晰可见。 敌舰愈来愈靠近了,值日官紧张得汗『毛』直竖。 “这些猪猡率领的海上怪物对航海可真有一套啊!”嘴上虽然说得轻松,但在午后海上的热风吹拂下,杰克逊还是真切地感到了丝丝寒意。 “伯瑞克亥”号突然向左一个急转弯,竟斜斜地杀出纵列,整个左舷斜对着为首包抄过来的“韶州”号战列舰,一个侧弦齐『射』,差点将韶州号的前舱整个砸平了。 韶州号是第四分舰队的旗舰,司令官就是海军中出了名不怕死的“莽牛”牛哲宾。算是劫后余生的牛哲宾一脚将压在身上的死尸踹开,一骨碌从木板上爬了起来,往头上『摸』了一把,他妈的,见血了。 牛哲宾恶狠狠地瞪着200米外的“伯瑞克亥”号,“想耍横,阻止老子合围?真是不知死活!” “伯瑞克亥”号上一大批象值日官这样来东方只是为发财的士兵,恐惧地看着敌舰顺着风势笔直地高速撞了过来,看着包着铁皮的撞脚一路势如破竹地狠狠扎到战舰中间才停下来不动了。 被猛烈地撞击震得东倒西歪的士兵们飞快地爬了起来,他们心里明白,此时,舰上根本无处可藏身;既然舰长要作战,不管你惧怕与否,也只得跟着作战了。 值日官在胸前不停地画着十字,“仁慈地主啊!死神在向我们招手,我们的双手也不免因害怕而发抖,请赐予我们勇气,为了能活下去,我们必须要挺住!” 等祷告完,值日官深深吸了口气,提起战刀带头冲去了船舱。可惜,他们不晓得,牛哲宾看似莽撞,其实却是狡猾非常,否则,也不会活到现在。他之所以敢撞过来发动肉搏战,那是因为他有制胜的秘密武器,船上搭载的一百名延户战士。 等手下人的排枪打过之后,这些光赤着画满花里胡哨图案的上身,披头散发,一手持盾,一手提着大刀的延户籍战士勇猛地扑进了敌舰。牛哲宾满意地笑了,“光这幅凶神恶煞的样子,胆小的都会被吓个半死,看来俘获此船,十拿九稳了!” 由于旗舰被困住了,荷兰后卫舰队陷入了混『乱』当中,而占尽优势的邱辉战舰,很快就完成了对敌后卫舰队的包围,每一艘荷兰军舰左右被两艘明军战舰包夹着,而他的前卫舰只在越过敌舰的刹那,也纷纷中帆减速,突然向右转向,排成两个纵列,恭候荷兰救援舰只的到来。 ------------ 第七十章 强袭 第七十章 强袭 于是,原本一场期待中的激情碰撞,很快就形成了一边倒的局面,完全被动的荷兰人只好逆着风,转向赶来救援。 而就在我们勇武的杰克逊舰长临死前,他又遭受了更巨大的打击,眼睁睁地看见自己手下的舰只,在左右两侧敌舰的夹攻下,无力还手,已经有三艘巡洋舰升起了可耻的白旗,并抛锚下帆,停止抵抗准备投降了。 马禄玎毕竟是一员海上宿将,一经发现形势不对,急忙变阵,赶紧发信号让各舰将尾部斜向下风,打算重新组成东北航向的战斗队形,并让“挑战”号战列舰准备用左舷与粤军队列中的领头舰交火。 等布置好队形,出于对自己手下战舰和海员的自信,也为了欧洲第一海上强国荷兰海军的荣誉,马禄玎把心一横,升起了总攻的三『色』旗,并下令不许摘下来,于是,这个明确无疑的命令,在半个小时内,逐渐被他手下的全体战舰看到了。 前卫舰队旗舰“挑战”号上的分舰队司令格尔蒂-佩雷拉准确无误地接收到了前后两个命令,便急匆匆地带领手下的6艘战列舰、8艘巡洋舰转向,船头斜对着严阵以待的粤军前卫舰队。 但就在他和粤军的这些战列舰纠缠到一起的时候,十六艘粤军的三桅平底快船从两侧包抄了上来,一下将跟在后面的八艘巡洋舰的去路截断了。虽然这些快船都是三层船舱,只有一条炮线,但它们都拥有荷兰巡洋舰所不能企及的二十四门六寸口径的重加农炮,这些大炮在近距离发『射』出来的燃烧弹基本上都穿透了这些巡洋舰的船体,狠狠地打了进来。 即使遭到如此数量优势的敌舰攻击,格尔蒂还是死战不退,带领着六艘战列舰和敌人在近距离展开了猛烈的炮战。后卫分队中的“无畏”号战列舰的前桅中段被一枚远程实心炮弹击中砸断了,失去控制地在海面上打横漂流,这下就使得整个后卫舰队『乱』成一团,无法前进。格尔蒂分舰队司令只能盼望着“挑战号”能多挺一会,整整过了半小时,马禄玎率领的荷兰主力舰队才赶上来开始远距离『射』击。而此时,格尔蒂的六艘舰只都遭到了重创。 其实一开始,马禄玎的战舰距离前往舰队并不远,但邱辉是不会给他这个从容进攻的机会的。十六艘快船就象一群挥之不去的苍蝇挡在荷兰舰队前面,仗着转弯灵活、速度奇快,就贴在“艾尔弗雷德”号周围,和为数众多的荷兰战舰相互『射』击。 在此关键时刻,做为一名果敢的将领,马禄玎旗舰队令旗再次变了。现在,他命令要不顾一切,以最快的速度散开,力争在混战当中及早将敌人的阻击舰队击退,然后才好不受干扰地去援助他那受到攻击的前卫分队。 他的旗舰舰长阿洛基-约翰尼对此有些犹豫,“司令官阁下。做为舰队司令官,您也要放弃指挥,象一个海盗船长似的猛撞上去,好像要和某一艘敌舰决斗似的吗?” “是的,阿洛基舰长!为了挽救格尔蒂先生的不幸,避免前卫舰队的覆灭,我有充分的理由要求所有舰长选择更大胆的进攻,否则,一旦与明军主力舰队接战,在我们身后的航线上还有这么多的敌舰,那才真是灾难『性』的!如果我们不这样做,就没办法集中兵力去救援他们,那样才应该遭到谴责! 让我们一切为了荣誉而战!” 等到马禄玎指挥众多战列舰近乎疯狂地给予了那些明军巡洋舰以沉重打击,并迅速将其击退了以后,他们重新组成纵队,向着战场中央急进。可在激战中的荷兰将士看来,援军还是拖延了太久,只是刚好将前卫分舰队的四艘战列舰、四艘巡洋舰从粤军的重围中解救出来,而对于重围中的后卫部队来说,一切都成为过去时了。 损失惨重的马禄玎收缩战线,渐渐脱离和明军的接触,调头逃走了。但出乎马禄玎的意料,邱辉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放任他们向娘妈宫撤退了。 第二主力舰分舰队旗舰“惠州”号上,接到邱辉停止追击的信号,贺少敏有些不理解,“一鼓作气打呀!怎么能传令停止对红『毛』的攻击呢?” 而另一边的牛哲宾可就没那么客气,跳着脚大骂道:“他妈的!真是见了鬼!” 而此时,邱辉也大骂牛哲宾。 起因是一个参谋提醒邱辉,“军门!停止进攻,牛哲宾一准会骂您的!” “他妈的,敢骂老子?”邱辉有些恼怒,“总想着大海上击沉敌舰才是海军的本分,那是他们蠢笨!这么宽阔的水面,就凭咱们这点舰船,怎么可能将红『毛』的船全部包围? 放他们回港口,才好一勺烩,否则,带那些延户来做什么? 大帅不是讲过吗?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能击沉敌舰就行了,你管是不是在海上呢?” 其实,邱辉手下的战列舰虽然没有沉没的,但也已经没有不负伤的。特别是舰只的桅具和索具受到严重破坏,真正能用来追赶荷兰舰队的,不过一半的战列舰,所以,眼看着荷兰舰队驶离『射』程,邱辉下令机动『性』能完好的船只保持战斗队形,保护受损严重的船只回八罩岛靠岸去了。 《明史》对当夜邱辉率舰队强突娘妈宫的记载只有简略的数语,“乘夜『潮』落,冲舟宗击之。” 其实,早在几十年前,东印度公司在娘妈宫(今日的馬公岛)修建的城池就被拆除了。所以,当地的码头根本不可能容纳这么庞大的舰队,没有办法,马禄玎只好另找地方,他一下相中了背风宽阔的牛心湾来修建了临时码头。 可能处于荷兰人在欧洲长期生活在战火中的原因(1648年长达几十年的荷西战争刚刚结束),每到一地,他们都要先修建防御工事。 于是,很短的时间,不但在海湾两脚添筑了两座简易炮台,还在港口正中抓紧修建了一个临时港口炮台。这此所建造的城堡为四方形,每面各50米,四角各一堡垒,设大炮三十门,城墙是以黏土为材料,外以木板竹枝围绕,以防崩坍。马禄玎还嫌不够,有在便于登陆的地段筑造了二十多里的壕沟、短墙并派兵把守。 平坦的牛心湾是典型的半月形水域,荷兰各舰停泊时,还是很有讲究的,不但一律使用两大三小的尾锚,并排好队形以保证右舱火炮能连成一线悉数指向海上;并要求各舰缩紧锚泊距离,以防敌舰突破本方纵队,并在突穿过程中对本方舰首与舰尾施以炮击。 邱辉的舰队排成三列纵队绕过了牛心湾东部的凸出部,右舱迎风,几乎朝着偏西北的方向前进。当东面的荷兰炮台开始向明军发『射』炮弹的时候,明军舰队的战舰立刻升起事先准备好的十数个大红灯笼,挂在战舰的帆索具上,横向排列,以作为敌我识别之用。 就在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的刹那,隐藏在大舰背后的近百只火攻小快船,迅速由密集的纵列四散开,乘着晚间的海风向着港口内的荷兰战舰冲了过来。 此时的港口中央炮台,6门可以发『射』12磅重炮弹的火炮齐声怒吼,并且只要一发击中的的敌人的小快船,就可以彻底将其击沉,但奈何夜『色』苍茫,能见度影响得命中率奇低。就算加上两侧炮台的几门重炮,马禄玎还是悲哀地发现,实在是杯水车薪,对于如此众多的小快船,实在构不成足够的杀伤力。 在他眼里,从打进攻开始,邱辉的战舰就万炮齐鸣,炮火硝烟将宁静的港湾烧成沸腾的地狱。那些勇武的火船更是恐怖得不可想象,最少是三艘包围一艘荷兰战舰,对于自己的战列舰,最多竟同时有七艘不顾一切地把自己的船点火焚烧后,直奔荷战列舰撞击过来。 后来,一位荷兰幸存的军官在阿姆斯特丹最高法院出庭作证时,描述了当时的情景:“那些大明的战士,他们的行为正如狂悍而决死之人那样,完全不理会我们的枪炮和他们自己船上的火焰,疯狂地向我们撞过来。没过多久,我们sioterdijck号战列舰尾部起火,接着火『药』库发生了爆炸。 我们的战舰是一条倒霉的军舰,这次它又应了坏名声。舰长命令我在桅顶升起三颗点亮的灯笼,告诉旗舰‘我舰失去控制,急需援救!’ 军舰的速度逐渐减慢下来,毫无办法地兜着圈子。甲板上硝烟弥漫,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伤兵,挤满了健全的水兵。这些水兵们费力地来回奔跑。坦南特舰长靠在驾驶台,对着我们几个军官大声喊着:‘你们打得很好,现在各自逃命吧。’ 但不幸接踵而来,又一只着火的快船狠狠地撞在我们的左舷,于是,又战舰开始倾斜。过了一段时间,水兵们开始从歪斜得越来越厉害的舰面上往水里跳。突然,庞大的舰体猛然一歪,甲板上的人踉踉跄跄地摔到舷侧,舷侧黏黏糊糊的,水兵们滑来滑去,怎么也扒不稳,船壳上密密麻麻的火炮碎片刮得他们皮开肉绽,硬梆梆的骨头不断叩在舭龙骨上。 军舰在往下沉,我最后望了一眼我们的船长,他仍然靠在那里,任凭翻腾的旋涡把他卷了下去。 为了活命,我奋力游到水面,和那些幸存者一起,在冰冷的海水里挣扎着。好在勇敢的“好望角”号巡洋舰在漂满残骸的海面上择路而进,营救了象我这样还有最后一点力气游上舷侧攀网的水手。 一切,都要感谢仁慈的天主!” 牛心湾的海战一直持续到了黎明时分,隆隆的炮声才逐渐稀落下来,海战终於结束了。连续奋战了一昼夜的大明水师官兵已经精疲力竭,不少人就地倒在甲板上呼呼大睡。 十月三十日的清晨,初升的太阳照耀在一片死寂的海湾之上,将血战以后的恐怖景象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人们的眼前。海湾里到处都是荷兰军舰的残骸,不少挂了白旗的荷兰军舰有气无力地浮在海面,桅杆、帆具被毁,船身上弹洞密布,如马蜂窝一般。海面上漂浮着成百上千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面对此情此景,陈上川痛苦地一闭眼,对一旁打着饱嗝、剔牙的邱辉,大吼道:“你就无动于衷?” 邱辉『迷』茫地瞅瞅他,“谁无动于衷?这是多么漂亮的一场胜仗啊!” 陈上川仰天长叹,“他们也是人,也有妻儿老小,昨夜我就劝过你,咱们已经赢了,为什么就不去救援呢?对于这些惨死的生灵,战争已经结束了。他们本不该死去的! 面对他们,晚上你就睡得安稳,你就不觉得这胜利里面有一股血腥味?” 邱辉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冷冰冰地扔下一句,“书生!这辈子没有尝过被人日夜追杀的滋味吧? 嗯!再怎么还是脱不了那股世家子弟的『奶』味!” 此后,邱辉率部就在牛心湾修整了七天,并将最终战果统计出来了:此役,击沉荷兰战列舰十艘,巡洋舰十八艘,俘获遭重创的战列舰十六艘,巡洋舰二十艘,补济舰三十七艘。而邱辉只被击沉了八艘战列舰,重创八艘,巡洋舰被击沉十六艘,重创十艘,一百只小快船全部焚毁。 而粤军大败红『毛』的消息,也在福建沿海和大员岛上传开了。由此,引来了郭怀一,从而引发了邱辉攻台等一系列出乎明磊意料的事件。 ------------ 第七十一章 会面 第七十一章 会面 在以后的历史中,从午后的遭遇战到夜晚的突袭战,被通称为澎湖海战!这场海战在大明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记,史书上不过廖廖数语,但对于东南亚、对于欧洲各国,很长时间都被频繁题及,甚至认为,这就是荷兰这个有着“海上马车夫”之称的帝国走向衰亡的诱因。 16世纪后半期,尼德兰爆发了独立革命,1581年北部七省成立荷兰共和国(正式名称为尼德兰联省共和国),但直到1648年,西班牙才正式承认了荷兰的独立。也就当荷兰人为最终获得国际社会承认欢欣鼓舞后不久,就传来强大的舰队在遥远的东方被彻底打败的消息,不要说好斗的加尔文派教徒,就是天主教徒,甚至喝醉了酒的船员、学生、农牧都会失去控制跑到市议会的高台阶前大吵大闹一番。 面对群情激份的民众,刚刚执政不久,威德不显的奥兰治亲王威廉第二和市政会都急需一个替罪羊。 于是,等我们可怜的马禄玎司令官阁下急匆匆赶回阔别多日的阿姆斯特丹以后,刚刚踏上伊济河岸边的码头,还没来得及浏览新建成的宽广林荫道和两侧的庭院和花园,甚至还没到王室举行各种仪式的高台阶前去拜谒,就被强行押上一条小船,转过一条条精心开挖的半圆形运河,直接被投进了让所有荷兰人都闻风丧胆的“排水监房”。 经过一个冗长而又完全公开的审判后,法庭裁定:“在远东,荷兰舰队本应该获得巨大的、最光辉的荣誉,但是获取这种殊荣的方法手段却被马禄玎错误地丢失了。” 接着,法庭认为对马禄玎司令官临阵怯懦的指控是不成立的,但他“未能竭尽全力去击败敌军以及对解除大员岛(台湾)之围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的指控成立! 由于此时已是两年以后,也就是1652年了,帝国与英国的海战看来将不可避免,根据为此刚刚修订的军事法规,马禄玎的行为不可避免地要被法庭判处死刑了。 原本远东的失利早就被公众所遗忘,但现如今,威廉二世于1650年11月突然死去,他的独子威廉三世一个月后才出生,如今的荷兰改由威特森家族执政。 内特利松-威特森执政为了鼓舞士气,也为了杀一儆百在军中立威,即便是海军高级军官和军事法庭的法官们的联名恳求,还是无济于事,马禄玎就在第一次英荷海战开战前被枪决了。 对于澎湖海战,傲慢的欧洲人至今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打败了?于是,经过各国海军究者们用各种方法模拟得出来的结论,竟惊人的一致:那就是如果当初马禄玎在解救出前卫部队后,不是胆怯地逃走,而是奋起和明军一战,结局一定会是另一个样子。 依据就是当时即便荷兰舰队损失惨重,但不论舰只数目还是火炮数量,还是与明舰旗鼓相当的,打下去,一定可以扭转乾坤。另一个佐证就是明军获胜后,出人意料地并没有乘胜追击,这就充分说明了当时的明军也已经无力作战了。就差一点啊!只要咬牙坚持,就能打败强弩之末的明军了。这仿佛成了各国海军的金科玉律! 但这些自以为是大傻瓜们忘记了一点,那就是,他们只是在模拟常识『性』的东西,它永远也模拟不出一个伟大民族面对异族挑衅所能迸发出的力量。开战之初,荷兰海军凭借压倒『性』的优势,都不能取胜,被打得大败;凭什么就认为在两军实力旗鼓相当时,反倒能扭转战局反败为胜了? 关于澎湖海战,我们不能简单的归结为邱辉的运气比马禄玎的好,实际上,除去马禄玎没有料到明军的巡洋舰级别的快船竟能装载战列舰上的重炮以外,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在于邱辉做了马禄玎没有做过的事情。 在接战之前,邱辉就决定采用夹击战术彻底击败荷兰海军,并把这个计划提出来由属下讨论。果然不出所料,一些偏向谨慎的舰长认为此一战法难以遂行。他们指出,假如以两艘军舰包夹一般敌舰,则此两艘军舰将会相互遮掩对方的火力。 但邱辉愿意承担此种风险,并告诉大家可以靠演练来克服这个问题。于是,在十几天的航行中,邱辉舰队的每一个成员都知道主将打算做什么,并在可以到铜山岛好好乐一乐的许诺下,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对此战术的演练,甚至都包括从下锚的状态如何能边升帆边迅速移动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抢占有利位置这个科目。 而旗舰上的邱辉、陈上川等人更是不断地与幕僚针对作战问题进行讨论及研拟相关计划。他们都深知实际的作战行动需要视状况而定:是进攻港口的战斗还是在海面上的遭遇战;荷兰军舰是处于锚泊状态还是机动状态,假如处于机动状态,是在上风位置或下风位置等,皆为其考虑的因素。 邱辉和陈上川等人这样做,其实只算是保持了粤军的好传统,紧守了粤军的金科玉律:“有些事情是要靠运气的,但我们能事先预见的状况,还是要悉数作好准备,不能稍有遗漏的!” 这才是决定两支强大海军胜负的关键因素,也就是战场上人的因素! 澎湖海战的胜利,奠定了大明海军称霸东南亚的基础,这不仅是明磊或者邱辉一两个人的胜利,也不是几十个将军的胜利。明磊和他手下将军们所做的,只不过是合理的利用了整个民族要重新找回对异族作战自信心的巨大力量而已! 十一月初二,胡有升、刘伯禄、先启玉的人马才走到吉安。其实也不能怪他们行动迟缓,俗话说:破家值万贯。这可不是行军打仗,这是搬家,不但是人,有些下级军官连家里养的小猪都带上了。 背负如此沉重包袱的队伍,任你有通天的办事,也还不是无可奈何?现在,一旦有人抱怨队伍行进速度太慢,刘伯禄就会暴跳如雷。知道他们被赶跑了,不要说抢,就是花钱雇,也没弄到上百只大船,这点哪够参将以上各家分的?没办法,那精细的黄花梨一品大柜,就只好搬上驴车了。 就这样,这支搬家大军每天行军不过二三十里,等赶到吉安,竟和明磊的大军不期而遇了。 做为江南七省的督师,地方上正二品一下官员明磊可以自行任免。于是,小德子就跟了改任江西巡抚的阎尔梅也赶了来,广东的那一大摊子,都交给了范文琪打理了。 至于军队,王得仁、刘一鹏领着三万精兵镇守九江,摆出一副随时威胁湖北和南直隶(也就是清朝的江南行省)的样子,吓得何洛会守在黄梅,再不敢轻易挪动了。 南昌城还是金声恒坐镇,至于赣州,明磊对朱益吾及其手下的两个旅的棚民还是不太放心,暂时交给了袁则民,此人根基尚浅,将来腾出手来也好摆布。 由于明磊在南昌兑现了诺言,所有棚民都兴高采烈地迁了来。得到土地的棚民就好比解放区土改后的贫农,对明磊感恩戴德,据说贡起明磊长生牌位的不在少数。 对此,明磊一笑而已,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虽说在现代,明磊没少看那些贯穿中国的农民可怜,谁给了点实实在在的好处就死心塌地的对谁尽忠这等观点的小说,但来到大明朝时日已多,早就不再有这等单纯、浅薄的想法了。 明磊深知,改革之初讲究一股独大,其后就奔着相对控股来改了。对于这个『乱』世,道理同样适用,只要能将自己控制的这些地区各种势力的力量平衡打『乱』,自己就好混水『摸』鱼。所以,棚民是好是歹,明磊不太在意,倒是将棚民做为自己一手培植的势力强『插』进地方和军队中这招棋本身,还是很让他得意的。 灵机一动,突然想到棚民不是最善于爬山吗?于是,明磊命令:朱益吾的两个旅做为大军的先遣队,逢山开道、遇水搭桥,为大军顺利通过罗霄山,做好先期的准备。 等明磊的中军到达吉安府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打着清军旗号的赣州军队。明磊吓了一跳,“不是就一万人马吗?怎么看着象不下三、四万人样子?” 一旁的徐运持笑了,“那是!听说不但家眷,他们还将想躲起来的仆人都给绑了来,能不人多吗?” 明磊心思一动,点手叫过许忠,“传令,要他们几个带上李兰池、高进库速来中军一会!” 才到吉安,看到这么多的军队转向西进,胡有升、刘伯禄、先启玉就开始嘀咕,要说原先还有些战斗力,可现在混进这么多『妇』孺,还能打个屁!可恨自己又带了这么多资财,万一让对面的明军动了心………? 如今又听说督师大人传见!三个人相互看看,都苦着脸,可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啊!如今的形势,就算有鱼死网破的心,也没这个力气了,哪里敢说个不字!于是,许多士兵都算开了眼,亲眼看到清廷的武将穿着簇新的官服来给大明朝的督师磕头请安的奇景了。 李兰池、高进库楞着脖子立而不跪,被许忠从背后一人狠狠给了一下,这才重重地跪了下去。没一会儿,见两个人双唇紧闭、豆大的汗珠掉了下来,明磊虚伪地笑了,“既然身体不适,何不早说?快搀回去歇息吧!” 没想到李兰池一把推开上来的两个明军,恭恭敬敬地又给明磊磕了头,“谢督师大人成全!” 明磊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聪明人!也好,就派个军医给你二人医治一下,也算是让你等沾沾我朝天子的君恩!” 往日里也算威名远扬的李大巡抚和高军门,此时就象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这还不算,许忠竟将两个人扔在中军大帐外的空场上,说是方便军医来给接骨! 消息传出,很快就被士卒们围个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着满身尘土,紧闭双眼的两个大清高官,“我呸!你个狗汉『奸』!将来各个断子绝孙!” 随着叫骂声,一口口的口水、粘痰就吐在他俩的身上、脸上,弄得军医都急了眼:“快给我住手!你们这群混蛋!不会等我弄完了再吐? 王老蔫,说你呢?都吐我身上了,你老小子给爷记住,下回断了腿脚,小心爷就给你往歪了接!” 一旁的许忠早就撇着大嘴,享受着众人的敬仰,嗓门扯得山响“这算个球!牛刀小试罢了!想当年,你许爷就是凭着这手敲断腿的绝活,才被咱大帅看上的!” “那是!那是!不过一晃过去这么多年,许爷的手底下还是这么利落,真是难得啊!” 而中军大帐里的胡有升、刘伯禄、先启玉,一点也不比李兰池两个轻松,没有明磊的发话,三个人从始至终就这么直挺挺地跪着,腿早就麻透了。 上面端然稳坐的明磊不紧不慢地品着新茶,缓缓地问道:“闻言,一路上你等公卖公买,纵是有几个为害地方的士卒,不用人讲,就自行削首示众了?” “喳!我等也是遵照您的吩咐,不敢有半点违背!” 看着恭恭敬敬地胡有升,明磊还是忍不住笑了,“算了,老胡!不要说这些虚的!你们哪有这等好心,不过是怕授我以诛杀尔等的口实罢了!” ------------ 第七十二章 猪仔 第七十二章 猪仔 “大人英明!老实说,带了几十年的兵,就属这回小心,真是有些憋屈啊!” 一旁的徐运持不满地哼了一声,“什么话!这也叫你憋屈?睁开小狗眼好好看看,我们天朝的王师历来不都是如此的?” “那是!”自知说错话的胡有升赶紧叩头,“我等顽佞不化,怎敢与王师比肩?死罪!死罪!” 明磊嗔怪地瞪了一眼徐运持,“看你把几位大人吓的?算了,知道在我这儿你等也自在不了,晚饭也就免了,回去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呢!” 三个人如闻大赦,赶紧磕头退了出来,带上李兰池和高进库,快马加鞭地跑了回来。 入夜,高进库拄着拐,偷偷溜进李兰池的帐篷,“锦卿(李兰池的字),今日受此大辱,你谢那个周明磊,为何?怎么他也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啊?” 李兰池咧嘴笑了,“伏耳过来!”便凑在高进库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今日,三个蠢货为了活命,带去了重礼,放心,我这一谢,明早,必有重重的回礼送给这三人。 明白吗?有我二人不在场的单独召见,还有礼品的往来,他们怎么解释?依着摄政王的脾气,还用使反间计?就他们给伪明的官员下跪一事,足够了! 知道大仇得报,还不要谢一声吗?” 第二天,当胡有升、刘伯禄、先启玉三个接到明磊的回礼时,明磊早就领着大军向西开拔了。其后经过三天的行军天,明磊终于进入了他那个时代闻名遐尔的井冈山地区,沿着发源于永新县、流经湖南茶陵州的炎陵、茶陵、攸县的茶水终于翻过高山进入了湖南。 从江西中部出现的粤军一举攻克了疏于防守的炎陵县城,此举大大出乎了济尔哈朗的意料。江西和湖南有罗霄山阻挡,历来两省的通路,南面可以走赣州,北面可以沿着萍乡府西流入湖广醴陵界的渌水,亦曰杨岐水入湘。 最关键的是,他们谁也没有得到赣州不战而降的禀报,竟以为赣州还在自己手中,据此,阿济格尼堪认定明军只有从萍乡府攻取醴陵府,再杀奔株州、湘潭这一条路。于是,勒克德浑的主力都集中在株州一线,现在,在整个清军队的后方突然出现十万计的明军,湖南的局势顿时立变。 好在眼前的永州城中,忠贞营虽然还在顽抗,但十亭人马已经去了六亭,估计对自己不会有什么威胁了,济尔哈朗只得在永州周边狠狠扫『荡』了朱益吾一回,再多抢些『妇』女做战利品,悻悻然的回师衡阳了。 此时湖南地面大半已经落在清军手中了,为了构成对衡阳的合围,明磊命令朱益吾领着所部的一万人马向西翻跃云阳山,横渡永乐江,潜入耒阳东面的侯计山,出其不意地去攻取耒阳。而自己亲自率领第一、二、三师和禁卫师还是沿着茶水攻占了茶陵州。 茶水北上汇合于攸县东南攸水,最终汇入湘江,随流而下,外加狮子博兔般的压倒『性』气势,粤军很快就顺着茶水攻取了攸县。而直到此时,重兵屯守在醴陵府的勒克德浑才带着大军赶到衡东,将前哨就布于杨林桥至草市一线。 而明磊也将四个师全部摆在了攸县,沿西北面的司空山排成两重防线,而他的指挥部还停留在茶陵。 明磊对自己的这个布置还是很满意的,忠贞营在西面,朱益吾在南面,自己在东面,一下形成了从三个方向合围衡阳之势。而反观济尔哈朗,也不得不从沅州、常德、保庆一线撤回部分人马,顿时缓解了武冈陈友龙的压力。 这一路上,杜灶生都在咒骂着师长沈一恒。结束了德安之战,部队里开拔还有几天,罗家铺就在几十里外啊!吃过晚饭溜去,天亮前都能打个来回。杜灶生美滋滋地想象着喜妹她娘俏丽的模样,这可不是夸口,自己是什么资历?就算溜出军营,哪个不长眼的敢拦着? 但刚刚用过晚饭,噩浩传来,由于部队死伤惨重,自己竟被沈一恒亲自点名提拔为连里的一排长,这就要到营里开会,准备接收补充的新兵。 这一忙,可就是三天。一旦闲下来,杜灶生就眼巴巴地看着营外的官道,“口信不早捎去了,喜妹她娘怎么也不知道来看看我啊!” 就这么抱怨着,杜灶生离开德安、离开南昌、离开江西,最后也离开了攸县,进驻了司空山的最前线。 远处的清军大约在二十里开外,正忙着修筑营寨,战场上分外平静。杜灶生也才来了一天,刚烤好松软的土豆,剥去皮沾上细细的精盐,还没送进嘴里,一个才分来的新兵蛋子就慌慌张张地闯了过来,一个豆大的泥点正落在雪白的土豆上面,“缺心少肺的东西!糟蹋粮食啊!” 没等他开口,杜灶生一跃而起,一脚就踹在那个新兵的小肚子上。那小子一个趔趄,捂着肚子就趴下了。看着也怪可怜的,抬起的右脚杜灶生硬生生地收了回来,左手扯住他的头发,将一张因疼痛扭曲的脸薅起来,右手将土豆举在他眼前,“看看!多可惜!这是粮食!江西的山多险啊!能将这些带过来多不容易,就这么糟蹋了?张嘴,把这块带土的给我吃了!” 见小战士不情不愿地咽下了,杜灶生满意地嚼着剩下的土豆,“说罢!什么叫你一惊一乍的?” “排长!五里外寻龙岭下的山坡上有猪仔的叫声。” “奇怪!”杜灶生一愣,按说就算有住户,现在两方正要开战也应该早就逃走了?“集合队伍,过去看看!” 向西走出二里地,杜灶生就命令全排的人隐蔽,自己提着步枪,带上两个老兵便悄悄『摸』了过去。 结果和杜灶生想的差不多,还真有只猪仔被绑在一棵椿树上,猪身旁有一根系着绳子的木棒,一个清军一拉绳,木棒就敲打在猪仔身上,猪仔便叫了起来。如果打得重,猪仔就狂叫不止。 两个手下刚要起身扑过去,杜灶生一把拦住,耳语道:“这个清兵才是陷阱,周围必有大股的鞑子。老解留下来监视,我们回去带人过来! 这个便宜,咱们排占定了!” 一顿饭的功夫,一排的三十几号人就悄悄地分散迂回而来。离那个椿树不足六十丈了,老解被叫了回来。“排长,树东边和北边有动静!” 杜灶生点点头,又接近到不足二十丈,便命令身边的一班停下来,举枪,对着椿树东边的灌木丛就是一阵齐『射』。 果然,随着惨叫声,十来个清兵冲了出来,见杜灶生身边也不过十五个人,北面的树丛也有雕翎箭『射』了出来。杜灶生带着手下并不后退,不顾侧翼的冷箭,继续保持快速的密集『射』击,不多时,北面和东面这些清军的背后也响起了枪声,杜灶生笑了,“这寻龙岭的首功,一排是吃定了!” 经过一番演习般的对战,一排战死二人,重伤三人,轻伤十一人,歼敌二十一人,俘获受伤的清兵三人,逃跑了四人。当然,还俘获小猪仔一头,足够晚上每人来上一口的。 回到营地,新上任的少爷连长早等在那里,过来亲热地拍拍杜灶生的肩膀,“老杜,好样的。连里有你我就放心了,多费心! 这些俘虏太重要了,听说大帅严令咱们师长限期献俘呢!我这就亲自送到团部去,你太辛苦了,就留下来歇息吧!” 杜灶生不傻,知道他这是在抢功,心里话,至于吗?俺要是在意这些,德安城外老子早就成英雄了!但他还是有些看不惯,“连长,你不给营长送个信儿,就越级去团部,合适吗?” 连长神秘地笑笑,四下看看,才趴在杜灶生耳边说:“俺们一期的同学分在团部当参谋,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不是!不妨事!” 眼瞅着连长活象一个急『色』鬼似的,屁颠儿屁颠儿地往团里跑,杜灶生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叶水生,你小子家里不是开肉铺的吗?赶快给老子将猪仔拾掇了!” 明磊的粤军和勒克德浑的大军在司空山下的杨林桥至草市一线一连对持了四天,除了小规模的接触战外,倒也相安无事。对此,远在茶陵的明磊有些不解地和刘六、徐运持商议。 “大帅!”左垂手的徐运持小声地报告道:“据沈一恒俘获的三个清兵交待,他们缺粮,见咱们也迟迟不动手,误以为咱们也缺粮,才会想到用一头猪仔来诱『惑』我方士卒的。 您也看到了,这些天,清军天天出动上万骑兵在周围扫『荡』,明摆着是在抢粮不是?而且,根据线报,勒克德浑来得急,他的粮草还屯在四百里外的株州,而且都是山路,运输不便。估计,可能就是因为粮草不济,他才迟迟没有动手吧?” “大哥!依我看,不如还学江西那一招,还是去株州劫粮。如此一来,光凭他衡阳囤积的粮草,是无论如何都不够这么多人马吃的。到时,清军保准不攻自破。” 明磊胡疑地看着刘六,“这是什么馊主意?要想攻取株州,最少要动用两个师,咱们可就四个整编师了,留下两个师对付近六万清军,这不是找死吗?” “哪能啊,大哥!这和江西的一样,看似不可能,但你细琢磨,此计必成!” “必成?” “必成!大哥你想啊?要不是因为缺粮,他勒克德浑能不攻打咱们?咱们偷偷将放在二线的两个师撤走,他怎会知晓?再说,就算他知晓,也未必还有能力发动一场全面的进攻。” 此时,又有一份急件送了进来,徐运持展开一看,大叫道:“大帅!勒克德浑派正蓝旗的一万骑兵回株州运粮去了!” “此话当真?” 徐运持正『色』道:“是天地会江宁内线送出的消息!” 明磊点点头,刘六却坐不住了,“大哥,还等什么?下决心吧!” “可情况有变,株州方向又多了一万八旗的精兵!” “那怕什么?干脆,带三个师过去!” 也许是被一连串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徐运持也跟着献言道:“大帅请看!留拖在最后面的禁卫师驻守攸县,余下三个师就地就可以调头向北,四百里山路,急行军四、五天就可以到达,一旦拿下株州,湘潭的东大门就算打开了,我们甚至可以合围济尔哈朗全军于湘潭以南了! 一旦全歼济尔哈朗,整个江南还有什么人是咱们的对手,光复南京,复我神州,指日可待啊!” 见说着说着,徐运持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明磊哼了一声,“对!顺便我们的参谋长还可以衣锦还乡!想什么呢?” “大哥!株州守将是满洲正白旗的杭州将军鄂硕,三个师杀过去,还不能生擒活捉吗?” 凭着刘六对明磊的了解,生擒鄂硕,对明磊太有诱『惑』力了。刘六知道,明磊好幼齿,惦记人家鄂硕的闺女乌云珠不是一天两天了,死活要娶回来做老四。『逼』着付氏兄弟几次推演如何从杭州将那个小女孩绑架来,但终因风险太大,一向做事谨慎的明磊这才作罢。 刘六想不明白,一个没长开的小丫头有什么好的?至于吗?还是鞑子的娘们!但瞅明磊的意思,心向往之久矣,真是太奇怪了! 刘六哪里晓得,乌云珠将来会成为赫赫有名的董鄂妃,和顺治演绎一出惊世骇俗的真挚爱情传奇。做为一个来自后世的人物,过去不敢想,现在,当然要捷足先登了,不说旁的,单单拥有后的满足感,就足够明磊冒鼻涕泡的了! ------------ 第七十三章 中计 第七十三章 中计 还是那句老话,历史,在大部分时候是在几十年、上百年后觉得愚蠢可笑,当然,也有少部分当时就会觉得愚蠢可笑。不凑巧,明磊他们三人就集体犯了一回这样的错误。 细究起来,除去明磊本人,谁又知道那是为什么,难道真的有猪油蒙了心的时候?怎么会不追问一句,你刘六是怎么就能推断出衡阳缺粮呢?你徐运持怎么就能断定,勒克德浑是因为缺粮而无力发动进攻呢?也正是少了这些追问,这个愚蠢的计划才会看似万无一失! 而对于刘六和徐运持来说,实在是被江西超乎想象的胜利搞得有些飘飘然了,不但低估了对手,也高估了自己的智慧,历史是公平的,无论什么人,只要有些人不知道自己应该吃几碗干饭的,早晚就会被狠狠地教训一下。前一个例子就是多尔衮,要不是他狂到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怎么会冒然下剃发令呢?否则,早就没有明磊之流蹦哒的空间,在汉族的士绅们争先恐后地排着队投降中,江山早就一统了! 结果,我们只能长叹一声,毕竟是活生生地人嘛,有了喜怒哀乐,自然就会有成功与失败,这才是真正的历史,关键看犯了错后,他能不能尽快地恢复过来。 而就在明磊三人随意而匆忙决定之后的第三天,消息终于传到了衡阳城。 蜿延曲折的湘江一举将巍巍然的南岳群峰劈为两半,似是阻断了衡山山脉的漫延。就在这波浪绵延数百里山峰里,一大片河曲的开阔富饶之地上,矗立着一座刚刚遭受炮火洗礼的城池,那一份滔滔的湘水从不远处向东流去,风景如画。只可惜远近都不见一点人烟,只是偶尔有一阵马蹄声响起,或是牧马的长鞭扬起的鞭哨声,不知道的一定错以为到了塞上草原。但细细看过,有会惊惧不已,这哪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分明是根本没有来得及收割的庄稼,就这样任凭马儿践踏,真是可惜啊! 衡州府治衡阳城,城西便坐落着大明藩王桂王的世袭府邸。桂王府坐落在一片翠绿蓊郁的松柏掩映下,楼阁飞檐重角,画栋雕梁,映衬得金碧辉煌中有着古拙的雅致,清幽淡远里蕴含着豪奢的气势,这样一处屋宇贯衡,华厦连云所在,如今就成了济尔哈朗的临时官邸。 济尔哈朗背着手站在大堂的高台阶上,远眺北面那一望无际的山连天,波浪形的翠锦绵延何止数百里。济尔哈朗的心情很好,虽说死了两个亲侄子,但行军打仗,这要放在关外的年月,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如今上了年岁,岁月的打熬,心肠越发柔弱了。 所以一见二小子济度奉王命赶来了,真是大感欣慰啊!老大死的早,济度是自己的世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在济尔哈朗心里,自是与旁的儿子不同。尤其是近半年没有相见,济度显得成熟老练了许多,除去跟着参赞军机,和勒克德浑、佟图赖相处得也很融洽,没事就扎进军营中,学着排兵布阵,没有了往日的桀骜,据说很得下级牛录们的爱戴。 “叔王!”随着这声有些差音的叫喊,阿济格尼堪满脸兴奋地转过仪门飞跑过来。 “为大将者,怎能如此轻浮!先把帽子扶正了!” “喳!”阿济格尼堪赶紧整理衣帽。 “阿玛!中计了!周明磊那个汉贼中计了!”又是一声叫喊,济度打头,后面呼呼啦啦跟着好几个人,也飞跑了进来。 刚跑到台阶下,就看见济尔哈朗严厉的目光,济度赶紧停下垂手站好,不情愿的低下头。 “进来再说!” 听到济尔哈朗的召唤,几个年轻人一溜烟地跟着进了大堂。 “阿玛!埋伏在半路的斥候回来复命了!他们亲眼看见粤军的三个师,近六万人马沿着司空山的山道向北走远了!” “可是杀奔株州了?” “不是!蛮子很狡猾!在三岔口折向东了,看来是瞄着两省交界的醴陵府去的!” 见济尔哈朗一愣,阿济格尼堪赶紧解释,“他们是瞄着醴陵府南的渌口巡检司。粤军带着大批弹『药』和火炮,即便在那里抢不到船;现在是冬季,渌水的水不大,刚好可以横渡,沿着江边的开阔地运送,总好过群山峻岭间的小路。” “那里好像守军不多啊!” “阿玛多虑了!不是算准了,咱们攻其所必救,一旦攸县有事,这些蛮子还不拼了命地跑回来,就算醴陵府空虚,又有什么打不了的!” “年纪轻轻,说话就如此孟浪,滚一边听着,不许多嘴!”爱之深,责之切,济尔哈朗当着外人,历来不会给济度什么好脸『色』,对此,济度早就习以为常,并不在意了。 济尔哈朗扭脸看着阿济格尼堪,却是一副平和的面孔,“看清楚了,那个周蛮子没有识破咱们的计策,大军真的远去了?” “千真万确!王爷大喜啊!此战就算不能全歼粤军,也定会令其一蹶不振,到时,只要攻下永州,王师刀锋便可直指广西,也算为江西的局势多少挽回些面子来。” “昌克赤(满语叔叔的意思)神机妙算,一旦从广西攻入广东,那个伪明亡矣!” “就是!谭泰要是有昌克赤(满语叔叔的意思)一半的本领也不会兵败身死了!” 傅喇塔抚着胸口,那里的伤口还没好利索,说话多少还有些费劲,但还是抢过了固尔玛珲的话茬。 “你糊涂啊!谭泰是什么?不过趋炎附势的小人,怎么能和昌克赤相提并论呢?” “是!是!”见被固尔玛珲抓住了话里的『毛』病,傅喇塔不禁有些口吃了。 济尔哈朗嗔怪地瞅了一眼傅喇塔、固尔玛珲这两个带伤上阵的侄子,带兵打仗的本事不见长,这溜须拍马的本事却越发纯熟,都说近朱者赤,可他们这是和谁学的呢? 但人嘛,谁不愿意听好话,虽说没有身边这两个年青人那么兴奋,但济尔哈朗的嘴角还是略微向上翘了翘,抬手制住了这些人越来越离谱的议论。 “好了!这只能算开了个好头而已,怎么都如此的沉不住气啊!尼堪,那些明军走出多远了?” “现在恐怕已经走出二百里,而且都是山路,就算现在回兵,没有两、三天的功夫是不可能的了!” “很好!”济尔哈朗的眼睛不禁眯成了一条缝,“那就等等动手吧!也好让这些明军再走远一点。” 济尔哈朗又想了想,“速去知会勒克德浑,就选明日下午动手。告诉他,对面的粤军就一个师两万来人了,要打得狠一点,不打疼了,兔子是跑不快的!” “喳!王爷放心,一连关在营中都五六天了,弟兄们早就憋坏了,发誓要给江西死难弟兄报仇的血书我们这里就没少接,这要听到信,保准两眼放光!” 不提阿济格尼堪忙着去传令,傅喇塔、固尔玛珲陪着济度也溜出了伪明的这个桂王府。 “其实私下里谁不知道,这诱敌之计是世兄出的!我们兄弟真是佩服之至。 风水轮流转啊!他周蛮子一贯靠半路设伏起家,一想到蛮子在山路上来回跑冤枉道,而大军以逸待劳,单等他们筋疲力尽之时,雷霆一击,真是痛快!” “就是!我军善于野战,这回一定可以一举击败粤军,想着纵马追逐、砍杀蛮子,浑身都发热,只是可惜伤势未好啊!” 济度瞅了他俩一眼,“先祖创业之初,老辈们哪一位没有带伤上过阵的经历,我怎么看你们的伤好了七七八八了!” “没有!” “哪能呢?刚才跟你跑得,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看着两个急于辩解的表弟,济度厌烦地摆摆手,嘟囔了一句,径自去了。 傅喇塔、固尔玛珲相互看看,“得!还是咱哥俩自己找乐子去吧!” 虽说衡阳城经过一番恶战,断壁残垣不少,而且早就是空城一座了。但随着大批补济源源不断地从长沙运来,少不了也带了些厨子和抢来的女子,对于这些,这兄弟俩自是驾轻就熟,大展神威的时候,也还颇有祖上的遗风,那就是轻伤不下火线! 而就在两位多尔衮的子侄要好好乐乐的时候,我们的杜灶生排长虽然跑出了司空山,却还在衡山余脉的山峦中对着手下一百来号人大吼,“动作要快!快点!” “妈的!自古华山一条路,此处山梁没有路!!”在崎岖山道上小跑着的一个新兵,估计上过几天私塾,不断地用歪诗发着牢『骚』! “快他妈的给老子住嘴!有力气骂娘,不如把这力气用在腿上!”二排长压着声调对那个新兵蛋子骂道。 “确实得快点走出这条山谷,眼看天就要黑了,不抢在天黑前到达山谷口的山梁上,还侦察警戒个屁!” 新来的少爷连长,继承了老连长韩双有的优良传统,他们连在抽签中手气一如既往地臭。唯一的新气象,就是新连长比老连长『奸』猾而且贪生怕死,本来团长阎呈祥就抽到了三个师唯一的尖刀团的下下签,而他又抽中了全团先锋侦察连的头彩。据说这个没用的东西,当即好悬就吓得『尿』了裤子,算是把他们老八团二一零连的脸丢尽了。 “妈的,完全是把老子当炮灰了!要是将来还敢有脸回来再和兄弟们抢功,看老子怎么收拾你!”杜灶生恶狠狠地盯着气吁吁、几乎是手脚并用爬着走的那些新兵们,心中不停咒骂着这个少爷连长。 此时,在明磊的粤军一线野战军中,因为当年黄埔军校成立的时候,抽走了一大批下级军官;也为了压缩开支,参谋部下令索『性』就取消了副职。于是,就有了一旦主官负伤或殉职,由下一级数值最小的部队主官代理的惯例。 “也正是因为新上来的连长凭着同窗在团部当参谋的关系,他妈的缩在团部,说是开会,鬼才相信哟! 谁叫自己什么不好当,偏要当一排长,这下好了,带领整个连队的担子就落在自己的肩上了。” 还好,杜灶生身边尚有一批同生共死多年已经身为班、排长的老兵与他相得,别管原来混没混过,反正现在是绑在一起了,还真他妈的齐心。在这里,杜灶生实在对这几十个老兵感激不已,这一带有近十万清军啊,前途渺茫,生死一线啊! 但即便如此,却没有一个退缩、撂挑子的。妈的!少爷连长那家伙,平时在老子们面前口气大大的,在长官面前说得比唱的还好听,真到了上战场拼命的时候,就大言不惭地成了逃兵,我『操』! 可眼前最让杜灶生恼火的是,在进入这片山地以后,这些从没有负重跑过如此远的新兵全趴在了地上,都是自己和另外两名排长及二十来名老兵在后面脚踢口骂,外加枪托才把他们赶了上来,但还是有些顾此失彼,不时就发现有体力不支而掉队的! 这时,杜灶生排长浑身开始冒汗了,脸上的那条三寸多长的刀疤也开始发起热来了。杜灶生为那些掉队的新兵着急啊!在这么一大片从未走过的深山中急行军,地图一点也不管用,只要跟着大队人马走,就算闭着眼睛走,也不会『迷』路。但一旦大部队都走过去了,就剩下掉队的几个人,实在太容易『迷』路了。如果是老兵,还可以判断出大致方向,走出来。可这些新兵,留在这里,就是等死啊! 可这些兔崽子狗屁不懂,还狂的紧,到什么时候才会明白自己的苦心呢? ------------ 第七十四章 坐视 第七十四章 坐视 正当粤军防线在司空山下的茶陵江边大唱空城计的第三天上午,几骑斥候风尘仆仆地冲进了茶陵州的北门。 这些天,明磊总是有些心绪不宁,正和刘六、徐运持两个谈论此事,突然间,就见一个作战参谋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连军礼都顾不上行了,“报告大帅!勒克德浑率领四万大军大举来攻,已经冲破杨林桥南面的两条防线!” “不是徉攻?” “不是!” “那禁卫师的状况如何?” “陈敬廷率领的禁卫师右翼也被突破了,正收缩兵力退守攸县。” 一句话,惊得三个人目瞪口呆。明磊的心差点没有蹦出来,大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是不是搞错了?”徐运持疑『惑』地问道。 “参谋长大人明鉴!打死我,也不敢谎报军情啊!” 一旁的刘六一甩手,就将手中的茶杯摔了出去,“真他娘的见鬼了!” 明磊渐渐缓了过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太小看济尔哈朗了,历史上这个家伙打仗不是挺废物的吗?可这回算是拙拙实实被这个老小子忽悠了,什么缺粮,纯属狗屁!咳!这回跟头栽大了,而且是这么结结实实的生死立见。 “运持,赶快传令,叫张天广、沈一恒他们后队变前队,迅速撤回来!” “不行!”没想到镇静下来的徐运持竟态度坚决地反抗道:“大帅!万万不可! 三个师已经走出两个昼夜了,估计现在距离咱们少说也超过三百里路程,来不及了! 更何况,恐怕济尔哈朗真正等待的,就是咱们撤兵,半路必有埋伏!” “何以见得?”明磊追问道。 “勒克德浑有大军六万,为了『迷』『惑』咱们,实打实地派出一万奔了株州,还剩五万。阿哈尼堪、刘之源在沅州方向有二万人马,永州方向有五千,防备朱益吾有五千人马,株州原有守军五千,再加上湘潭、长沙各五千守军,衡阳实际尚有一万五千精锐部队可以动用,现在进攻攸县的却只有四万人马,那两万五千兵马干什么去了?” “不行!”明磊激动地将手一摆,“现在禁卫师有被全歼的可能,照你说的,我们就干看着,坐视清军围而歼之?”说着,明磊用手点指着徐运持、刘六等人,“就凭着我!你!还有你!来抵挡清军队几万虎狼之师吗?” “大帅!我们现在已经被动了。一旦撤军,等于被济尔哈朗牵着鼻子走,只能更加被动!于事无补啊!” “那依着参谋长大人的高见呢?”刘六不无讥讽地说道。 “很简单!让三个师按原计划夺取株州。我估计株州即便有一万五千清军守备,也一定会弃城而走,留一座空城给我们。所以,我们大可将计就计,迅速杀奔湘潭,只要能攻克湘潭,便可真正掐断济尔哈朗十几万大军的补济,甚至徉攻长沙,到那时,济尔哈朗只有撤军一条路了!” 刘六瞟了明磊一眼,坚决地摇摇头,“你这叫什么?简直是放任禁卫师被围歼啊!人家挥刀砍你的右臂,你连挡都不挡一下,就任人家砍;然后反手去砍人家的大腿?这简直是无赖打法,如此一来,这哪是打仗,干脆就是和人家比谁抗打,谁本钱厚实嘛! 可你不要忘了,禁卫师的军官没几个打过大仗,陈敬廷就算再有本事,领着这么一群那什么……” 刘六扭脸看着明磊,知道刘六从打一开始就看不起军校出来的士官,给人家起外号叫少爷,弄得全军上下少爷满天飞,现在又找机会挤兑我,是不是?明磊没好气地补充道:“菜鸟!你不知道就不要瞎拽。” “是!是!就凭那群菜鸟,一旦有失,我们这一路还不土崩瓦解了?到那时,就算你攻下湘潭,要是人家济尔哈朗不搭理你,借势从侧面席卷中路的朱益吾、左路的忠贞营,我们湖南的防线不就全面崩溃了? 还别说乘虚进攻广西,就是回师北上,你湘潭不也是孤城一座吗? 用老徐你的话怎么说来着?人家这刀砍的是你的脖子,而你却只砍人家的大腿,还有什么可说的,胜负不是已经立见了!” “小楼(刘六的号),话可不能这样说啊!现在,张天广他们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你怎么收回来啊?大军在运动中,传令不易,又是山路,一旦匆忙调头,极易造成混『乱』,这可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疏理开的,真要到了那时,万一两旁埋伏着清军,不要说救援禁卫师,他们自身的安全都是个问题了!” “哼!正好!不是你『逼』着张天广彪悍的骑兵师给另外两个师当后勤队,驼着大批弹『药』和给养拖在最后面吗?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现在要是派快马去送信,只要他们将那些东西从马背上胡噜下去轻装前进,说不定明日天亮前就能赶回来!” “骑兵又怎样,我不是说了,清军必在沿途险要之所设伏,山路狭窄,没有回旋地余地,他骑兵就能冲过来? 还是那句话,烈士断腕,这禁卫师说什么也要舍弃了!”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明磊大吼道。 “可,大帅!” 见徐运持不为声『色』俱厉的明磊所动,刘六忍不住『插』言了:“参谋长,请不要忘记你的身份!建议三次,主将不纳,不就应该停止吗?这可是你定的规矩!难道,你敢动摇全军主帅的决心吗?” 一句话,说得徐运持的脸一下红了起来,可是即便含着眼泪,他还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尤自梗着脖子继续说道:“大帅啊!济尔哈朗想必早就算准了我们会撤军,我们千万不能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啊!现在战场的主动权已经丢掉了,不尽快想办法夺回来,这可比一个师的损失还要大啊!” 盯着忍不住声泪俱下的徐运持,明磊一下犹豫了起来。老实说,这里面明磊是有私心的。 明磊手下的这几个师,唯有禁卫师的全部军官一水都是黄埔军校的教员和学员。在明磊的算计中,通过这次连续的征战,这些幸存下来的教员和学员们,最少可以官升一级,这样,就可以大大加快黄埔学生进入军官集团中层的速度。如此以来,用不了多久,自己这些直属部队的营团长们,将大半是自己的学生。这样挨到平定江南的时候,最少旅一级的军官将以自己的学生居多,届时,自己亲自『操』办个什么高级军官进修班,将那些老资格师、旅长们都聚在一起,最少培训一年,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就会发现,军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得灰溜溜的到三总部来任个虚职,这不比赵匡胤的杯酒释兵权还漂亮,还低调,而且成本也小啊! 如此,即便刘六、陈慎等人的军功再高,威望再大,只要团、旅这一级的军官都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这些军中的大佬们怎么也不会翻上天去了。当然,这也是自己对他们的爱护,否则…….. 可现在,禁卫师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了,自己这二年的心血就要白费了。一旦这两年的时光白白溜走,军队在大多数时候,还是一个论资排辈的场所。再拖后二年,自己的这些黄埔生们,恐怕有少数几个团长,就很不错了。看来自己预先制定的那套宏伟治军计划只得重新来过了,对刘六他们也要多留些心眼了。 想到这些,明磊的头都要大了。但看着徐运持的样子,明磊也知道,徐运持多半是对的。原因很简单,有史为证,献身说法的是淮海战役时的蒋介石。 明磊对蒋介石并无特别的恶感,但是蒋介石最少在这等关键时刻,还是缺乏一股狠劲,过于瞻前顾后!正是因为缺乏那种赌徒式的精神,从而也失去了最有可能反败为胜的一次机会。 而如今,换作了自己,要自己下同样的决心,舍弃如心头肉般的禁卫师于不顾,真他妈的心疼啊! 半晌,明磊才咬牙发狠道:“算了!听天由命吧!生死相搏,看禁卫师自己的本事了!就依运持的!”说着,又拉着刘六、徐运持细细推算了一下。 足足用去了一个时辰,明磊在内堂的密室中来回走了几趟,重重叹了口气,“只好如此了!刘六,你火速赶过去,带上张天广他们,亲自指挥,直『插』湘潭! 说,最少几天能攻下湘潭?” “四天!”刘六想也不想就说道。 “算了!不可预见的事情太多,这样,我给你八天!八天以后,无论如何都要从湘潭逆流而来衡阳,一切全指望你了!” 说着,明磊扭脸转向徐运持,“运持,你此去带上朱益吾部与忠贞营汇合,一定要严令他们组织逆袭,六天后,如期向衡阳发起进攻,拜托了!” 说着,明磊对徐运持深施一礼,“这里,璞麟代禁卫师的二万弟兄先谢谢运持了!” 徐运持看来还是往心里去了,想到如此一来,今后必和主帅结下一个梁子,不由得一把拉住明磊的手,急着想解释一番,但张了张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明磊心领神会,无奈地摆摆手,叫他不必太在意了。 送走刘六和徐运持,明磊点手叫来许忠。 明磊三人躲在密室里整整忙活得连午饭都顾不上吃了,而且连一杯水都不准送进去,看得出,前线的形势不太妙,而且定是很不好了。 这不用说,许忠心里已经有了数。但他抬头看见满眼血丝的明磊出来时,还是吓了一跳,才多长的时间啊,大帅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再没有往日的神彩了。 端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明磊,看到许忠进来后双肩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知道在下属面前,自己还要硬撑住,否则,自己都垮了,还指望他们什么? 见大帅一下将斜倚的身子摆正了,脸上又有了往日自信的笑容,许忠赶紧上前问道:“大帅,您要不要先喝点水,再厉害的好汉,一顿不吃也饿得慌!再说,不吃东西还能抗,不喝水可怎么成啊?” 明磊摆摆手,和蔼地看着这个自己的侍卫长,“许忠啊!还是在杭州的时候就跟了我了吧?“ “大帅,今儿是怎么了?您干吗提起这个了?”许忠不解地问道。 明磊点点头,长叹一声,“你论资历,比陈敬廷还要早几日呢!可惜啊!要不是跟在我身边,以你的才干不是师长也是旅长了!” 许忠有些沉不住气了,“大帅,我跟您快四年了,您还不了解我?要是有什么小人嚼舌头,您可千万不能当真啊!大帅对小人恩重如山,小人哪里也不去,就愿意跟在您身边,什么官不官的,小人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 第七十五章 死守 第七十五章 死守 明磊摆摆手对许忠说:“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让你来分忧。实话告诉你,前线的阵地失守,禁卫师的右翼已经被突破,转眼攸县城就会被围困,陈敬廷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也不必瞒你,咱们身边根本没有什么援军可派了!” “不能叫张天广他们回来?” 明磊苦笑一声,“『射』出去的箭,收不回来了! 本帅打算任命你为禁卫师独立旅的旅长,将警卫团全部带上,再把中军能划拉的兵士全划拉上,估计还能凑出一个团的人马。 刘希尧的后勤部不是还有几千民夫,你赶快从中再组建一个团,然后,就押着这里所有的弹『药』和粮饷火速给陈敬廷送过去。 我写下一道命令给他,死守待援。 估计攸县会被数倍清军围攻,你是我身边的人,战场上千万不要给本帅丢脸!” 见许忠有些含糊,明磊亲切地拉起他的手,“跟了我这么久,不到万不得已,我也舍不得你啊! 好在你是个识大体的人,也应该清楚,越是这等危险的时刻,咬牙挺过来还有活命的可能。要是自己先怕了,『乱』了阵脚,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大帅!”叫了明磊一声,许忠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不是我许忠怕死,人都走了,您身边怎么办?” “没事!不是还有谢老柱他们十几个嘛,他们身手好又忠心耿耿,没有问题的! 到了攸县,一定把这个意思带给他们,死守还有希望,真要撤下来,人家骑兵多,根本跑不掉的!” “万一他们要是不听呢?” 明磊楞了一下,死死盯着许忠,“真要有万一,你就听沈旒云的,剩下的还用明说?” “是!”许忠利索地向明磊行了军礼,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下午时分,见到全城的驻军全部开拔奔了攸县,百姓们也知道鞑子要来了,尤其见到衙役们护送着知府大老爷也出南门逃走了,哪里还会犹豫,呼呼啦啦也跟着向南逃难去了。 别看明磊对许忠说得一套一套的,关键时刻,他还真不敢亲自赴攸县。明磊甚至没有跟在衙役们的簇拥中,那不过是个障眼的幌子,他早早换好衣服,也不骑马,悄悄溜进逃难的人群,逆着茶陵江也向南逃去了。 禁卫师长陈敬廷自打发走了送信的传令兵,这两天倒还能吃的饱睡得着。尽管外围的第一道防线此时已经打得异常激烈,但他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些少爷军官个个都是明磊的心肝宝贝,主将是决不会坐视不理的。所以,当听说许忠带着几千人马和大批的弹『药』、给养急匆匆地赶到后,陈敬廷更是顾盼神飞,对着师部的几个亲信将嘴一撇,“怎么样?除去咱们师,大帅对哪个部队动作有这么麻利?看见没,前哨部队这么快就到了。” 而他身边的参谋长沈旒云却突然捅了一下他,“师座,不对路子啊!谁来也不该大帅的警卫营来啊?不会是做个姿态,告诉咱们援军没有指望了吧?” “真的?” “师座想想,他许忠带了这么多的弹『药』、粮饷,基本上是将茶陵州搬空了,为什么?还不是害怕清军从咱们身边绕过去,茶陵州根本守不住? 连大本营都不打算守了,怎么还会有援军派过来?” “不是张天广他们离咱们不远吗?” “瞅这架势,张天广他们是不会回头了,一切只有靠咱们自己了。”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陈敬廷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这个算得上自己学生的年轻人,心说,一针见血,看问题很是敏锐,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看来自己不服老不行了! 于是,等许忠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将明磊的命令递过去,就偷眼观察陈敬廷的一举一动。 陈敬廷拧着眉『毛』,反复看了三遍,没有说话,就递给了沈旒云。 沈旒云一看,大惊,“十五天!大帅是不是昏了头?那可是最精锐的四万女真人啊!估计敌军数量还会增加,这攸县城不比南昌,称得上弹丸小城,不要说十天,就是五天都未必守得住啊!” “起复(沈旒云的字)!”陈敬廷大喝一声,“在黄埔的时候,你是怎么教育学员的?军令就是军令,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依令而行,方是我辈军人的本份!” 说着,又扭脸冷冷地看着许忠,“大帅的好意卑职心领了。你还是回去吧,大帅身边也需要人啊!何必陪着我们送死呢? 告诉大帅,卑职老了,没什么可留恋的,一定与攸县共存亡!只是这些娃儿们还年轻,希望能体恤一下,要是还有一丝希望,就让他们突围吧!” “大人!您这是什么话!”许忠的情绪有些激动了,“瞅您这意思,好像我们非败不可了似的?不要忘了,您可是主将,主心骨都如此,弟兄们怎么还会有信心? 陈军门,您一向是咱们军中德高望重的老将了,也是小人最敬佩的大英雄。现在大敌当前,作为一军的主帅,您可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啊。我是粗人,但也常听大帅念叨‘夫战,勇气也!’要是您都认为我们必死无疑的话传出去,全师上下还有什么勇气可言,我看这仗都不用打了,大伙干脆各自逃命去算了。 临来的时候,小的也劝过大帅,‘您身边可就剩下十来个人了,太危险了。’ 可大帅却拉着我的手说,‘我危不危险没什么?有一个人,也要送到攸县去出力,大家齐心合力,定可将攸县城变成清军的绞肉机!” 见陈敬廷不言语,旁边的这些年轻军官都有些脸红了,许忠更加来劲了,平时被明磊管的,可憋屈坏了,现如今总算有了展现的机会了,怎能白白放过? “对攸县城外的战局,大帅可没这么悲观!他老人家当然知道这里艰险,否则也不会将我等派来。 鞑子怎么了?不是也一个身子扛着一个脑袋,那不也是肉做的?城池再小,总比野外胡『乱』设的营寨强?鞑子的马不是一样冲不进来? 除去用些马上功夫,他们还有啥? 不要说禁卫师的装备是全军最好的,光我带来的虎樽炮就有二百门,弹『药』足够支撑一个月的,粮草两三个月也吃不完;就凭这些,鞑子人多又有什么可怕的? 临行时,大帅反复叮嘱卑职,清军几乎一半是骑兵,我们逃跑只能是死路一条,只有死守才会有生机甚至转机。 卑职不才,愿带所部去最险要的地段坚守,保证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后撤一步。不求立什么功劳,就是要做个样儿给鞑子看看,我们粤军个个都是好样的,千万不要将人看扁了!” 谁也不相信平时里不声不哈的许忠会这么牙坚齿利,心里都明镜似的,一准都是明磊要对他们说的话不过借许忠的嘴而已。 场面沉寂了许久,陈敬廷缓缓扫视了一下诸位将领,还是沈旒云抢着说道:“传令北面各部,迅速脱离与清军的接触,回撤至城中,南面那些准备退路的两个团也迅速返回。晓谕全师,固守待援,不做任何突围的打算了!” 而此时的茶陵江边,两军正在一个狭窄的平原(地形)上对峙,这个平原夹在茶陵江与司空山之间,东面就是司空山主峰的山麓,西面为一列丘陵山地。在江边官道的东侧,有一个独立的小山包,勉强算是这一带的制高点,粤军的两个团的步兵就扼守在这里,控制着这条通往攸县的山路。 领着两万满蒙汉混合大军的主将是巴牙喇甲喇章京白尔赫图,他当然知道这处小山的重要『性』了,因为整整攻打了一天,虽然一再发动攻击,但粤军却始终坚守不退,直气得他暴跳如雷也束手无策。 此时,有斥候来报,“军门,刚才来了几十骑敌军的骑兵,可能是传令来了,没多久,敌军就开始忙活,现在,有逃走的迹象!” “逃走!打死我不下三百弟兄,还想逃走,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传令,全军进攻!” 等白尔赫图来到阵前,对面山头只列着稀稀拉拉的一些骑兵,他细细数了数,不过三十六骑,不禁感叹道:“有胆阻挡大军前行,是汉子! 传令,先不许放箭,派三百骑兵去将他们赶走!” 白尔赫图不知道,对面站立的不光是传令兵,大部分均是陈敬廷警卫骑兵连的战士。别看只有三十六名骑兵,但这些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而且使用的盔甲、兵刃也与旁人的不同。 特别是他们使用的马刀,乃是明磊博采众长亲自设计的一种马刀,刀身修长,刀背轻薄。为了克服与清军的环柄宽刃马刀击打容易折断的弱点,锻造时,采用了日本武士刀的工艺,为精钢至少经过百次手工捶打锻造而成,不但刀刃十分锋利,而且韧『性』也十分优异,被刘六、张天广等武将传看时,各个均是爱不释手,称之为“血刃刀”。 但也是因为制造成本太高,根本没有大面积装配部队的可能,时至今日,总共出厂的也就二三千把,所以,理论上只有明磊的警卫骑兵营和各级师长的警卫骑兵连才可以装配。但实际上,还多多少少流传出了一些,余下的,都被明磊偷偷送给了禁卫师。 俗话说,武器就是军人的第二条生命,每每见到禁卫师的斥候都能分到一把“血刃刀”,眼馋得师里师外凡没有捞到手的,无不扼腕痛惜! 这些分到刀的,也不轻松,不但怕贼偷,还要提防贼惦记着,闹得睡觉时都要将它压到枕头底下,洗澡都不能离了左右,否则,宝刀失了踪迹,可就哭都没处要去了。 现如今,粤军算是把压箱底儿的宝贝全使出来了,象这样多达三十六把的“血刃刀”集中使用,还是头一回。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粤军的“血刃刀”长于清骑的环柄宽刃马刀一寸,而且刀身细(约一指宽),因而轻捷灵便。所以,别看清骑人多,才一个照面,竟没有一个能将马刀招呼到粤军身上,就被敌人的刀灵巧地劈中了。 而这些粤军骑兵并不减速,举刀排着密集队形高速冲进敌阵,“血刃刀”高接低挡,上下翻飞,一口气竟劈落上百清骑于马下,将敌骑兵一举击退了。 “弓弩手准备!”阿颜觉罗氏,满洲正蓝旗人,噶布什贤章京科尔昆一见形势不妙,大叫道。 “不行!士气要紧!我辈要是连马上都不能压倒粤军,就算攻到城下,面对人家的火器,谁还敢冲锋? 爷我就不信,还斩不了这几个兔崽子!”拦着科尔昆的是大军的主将,巴牙喇甲喇章京白尔赫图。 就在为首的两员主将争执的功夫,这些粤军骑兵已然冲进了左翼汉军绿营的方阵。由于没有大将放箭的命令,纯粹的白刃格斗,马上的粤军占有很大的优势。只见这些勇士疾驰如风,锋利的马刀或劈或刺,数十米内都是他们的控制范围。反观清军绿营的步兵,闪转腾挪不过三、五步,长枪递出也不过四五米。于是,枉自一个个铁塔似的清军,与粤军骑兵一照面,便被轻松地劈倒在地。 看在眼里的白尔赫图直气得哇哇大叫,再不听科尔昆的劝告,只点了身边的六十名亲兵,就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 光看这些清兵好整以暇的神态,就知道各个必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放眼全军,也称得上最彪悍的精锐了。 ------------ 第七十六章 猛将 第七十六章 猛将 一眨眼的功夫,这总共不足百人的骑兵就交上手了,果然,一上来粤军就顿显势弱,接连被砍倒了十一二个。只可惜,白尔赫图还是首次与粤军碰面,他们不知道这些骑兵各个还配有一支马枪。 粤军骑兵的『操』法强调:“马兵器械,以刀辅枪。刀便近刺,枪便远击。” 只见这些粤军略一后撤,纷纷举起了马枪,激斗双方的距离太近了,粤军根本不必瞄准,随着二十几声枪响,二十几个身经百战的清骑兵就稀里糊涂地被打下了马。白尔赫图是大将,当然是人家瞄准的首选,不过好在白尔赫图弓马娴熟,武艺超群,一见对手抬起的黑洞洞的枪口,立时就是一个蹬里藏身,将身体闪到了战马的另一侧。 随着一声悲鸣,坐骑一下扑倒在地,白尔赫图也被摔出一丈开外。一见主将落马,科尔昆吓得魂飞天外,一催坐骑,率领数十骑为先驱,带着大队骑兵杀了过去。科尔昆根本不理会迎面而来的马刀,都交给背后的亲兵来抵挡,俯身抱住马脖子,不减速地往前急冲。 而陷阵失马的白尔赫图,也不含糊,拾起马刀嗷嗷大叫着冲入敌队。清军的马刀攻防招式简单实用,不象明军传统刀术套路的虚华。只见他刺马腹、劈马股,逢人伤人,逢马伤马,以―当十,勇不可挡。 听到背后风响,白尔赫图还未来得及挥刀回砍,科尔昆就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轻巧地掖上马来,左脚一磕马肚子,战马立时向右一个转身,斜刺里突围而出了。 估计大部队也跑远了,陷落敌阵的这些粤军,呼啸一声,一起向外冲杀,细数数,竟有十来骑跑了出来。不待主将下令,几千骑兵随后追了下去。白尔赫图换过一匹坐骑,长嘘了一口气,好在这样的对手人数太少了。 经过这番血战,总算打通了通往攸县的官道,白尔赫图哪里还敢耽搁,催动大军立时就跟着杀了下来。 离攸县城尚有十几里路程,就听见刚才还密集的枪炮声渐渐稀疏了下来,这回白尔赫图没敢冲在前面,只能眼巴巴地盼着科尔昆派人将前线的战况报回来,实在有些着急啊。 没想到,远远地,科尔昆带着几十个亲兵亲自跑了回来,“怎么样?没让那些蛮子跑掉吧?” “咳!原以为会如此,郡王爷(指勒克德浑)派镶蓝旗的那彦成领着三千骑兵从背后杀到,吓得那些蛮子只得就地结成圆阵。可谁想到,攸县城里一下杀出来上万人接应,为首的骑兵不下三百人……” 见科尔昆停下来看着自己,白尔赫图感同身受地点点头,“是啊!三百骑兵!那彦成头一次遇到,怕是要吃亏了!” “正是!”科尔昆面『色』沉重地点点头,“隔着老远就看着镶蓝旗并不放箭,反而迎了上去,我急得直跺脚!可惜那彦成他们听不到啊!” “也难怪!不是亲身经历一次,谁不是单想着一个冲锋就能将蛮子杀散?恐怕那彦成还算计着一旦冲散了这小股骑兵,就顺带着冲垮后面的步兵,说不定连攸县城都一气拿下来呢!” “可惜啊!非但没有冲散人家,还被人家缠住了,等大队粤军上来,反倒被人家内外夹击,死伤惨重!” “那咱们呢?” “末将收住阵脚,忙着救援镶蓝旗的弟兄,只好放任粤军撤走了。” 白尔赫图点点头,出兵放马十几年了,他什么不明白,科尔昆哪是好心帮助友军,说白了看粤军势大,先有了怯意,但还要点上一句,好教科尔昆知道自己不是好糊弄的,便淡淡地说道:“说起来,六千骑兵围困三千不到的粤军步兵,非但让敌人逃走了,人家的死伤还未必会比咱们的多,这失利的罪过恐怕就要那彦成一个人承担了! 那彦成真的够冤的,万一被郡王爷砍了头,你可小心镶蓝旗找你的麻烦!” 科尔昆不易觉察地瞪了白尔赫图一眼,才救了尔的『性』命,这么快就翻脸不认帐了? 此时,七八骑骏马飞驰而来,为首的一员牛录瓮声瓮气地『插』手施礼道:“郡王爷有令,白尔赫图愈期失道,记过!现率所部改道向南,限两日内拿下茶陵州,活捉周明磊,不得有误!” “喳!”两个人同声答道。 见人家转身要走,科尔昆赶紧拦下,“镶蓝旗的那爷怎么样了?” “爷还好意思问?纵敌逃脱,损兵折将,业已升天了!” “是吗?” “我们镶蓝旗受此大辱,当然还要感军门您的好啊!”说着,这个牛录也不理两位大员,扬鞭打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得知被记了过,一贯争强好胜的白尔赫图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竟下令不许休息,发了狠地一个劲往前赶路,大军直走到天亮也不许停下来吃东西,中午十分就远远看见了茶陵州的北门。 见科尔昆从前面赶过来,白尔赫图急切地问道:“有没有打探到消息?” “回军门,几拨斥候回来都禀报,说是有人看到知府衙门的衙役护送着十几个人向东南方的炎陵方向逃跑了。” “追!就是追到炎陵,也要给我追!传王爷的敕令,那个周明磊不论死活,捉住军功加四个半前程,赏银万两。” 科尔昆犹豫了一下,“军门,如此一来,弟兄们还不都往一个方向挤,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白尔赫图点点头,“言之有理。这样,他们玉麟家的几个不是仗着本家和王爷沾了些姻亲就在旗里耀武扬威吗? 传令,牛录玉麟容安、玉麟容安、玉麟容特各率领本部在茶陵州百里范围内围剿余寇,保证大军与攸县方向的畅通,不得有误!” 而此时,躲在攸县城的陈敬廷还不晓得,明磊三个师不回援的消息早就传到了衡阳城。 “什么!粤军没有回兵?”济度还有些不能相信,不是说周明磊胆小怕死吗?他本人就在茶陵州,不回援,他就有被俘的危险,他真的敢吗? 但事实就是事实,济尔哈朗淡然地说道:“想耍无赖,无妨!他们远来,携带弹『药』有限,我看就选湘潭城和他打一仗,就算失利,也要耗尽粤军的弹『药』。到了那时,尔等只有南下衡阳一条路,先消灭了攸县之敌,腾出手来等着粤军南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所以,当勒克德浑领着右翼人马杀到攸县城下时,设伏的佟图赖也带着人马赶了过来。思量着兵力充足,就算将白尔赫图所部率领的左翼人马打发走,自己手下还是兵强马壮,足足多出粤军一倍有余,勒克德浑这才传令白尔赫图兵进茶陵州的。 勒克德浑今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乌黑的容颜被野外风霜打磨得棱角分明,微微上翘的嘴角都显示着坚毅和威严。他是一线带兵的王爷中最年轻的一位,可以说少年得志,和那些少不更事的堂兄弟们站在一起,越发显出他的格格不入。在勒克德浑身上,还保留着入关前女真人的那种淳朴和勇于用命,这当然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自打入关以来,先是跟着多尔衮大战一片石,后来又跟着多铎打下南京,后来就连博洛也撤回来了,单单因为他年纪最小,就生生留在富饶的江宁城(南京)了。 其实,京城的亲贵们谁不清楚,此时的江南,可不是什么富贵之乡,还算是前线重镇,它什么时候真正太平过? 用明磊的话来形容,“也就是因为勒克德浑这些年基本上都处在对敌斗争的第一线,没有功夫、也没有条件象他的同龄人那样安逸、自在,非自然地远离了花天酒地、以优戏为乐的太平日子! 但随着军旅时间的日益延长,习惯成了自然,即便消停些时日,勒克德浑反倒不习惯了,索『性』也不愿意回去了,还是这军营中待着舒坦啊! 四万多人马将小小的攸县城团团围住,勒克德浑却一点都不敢大意了。陈敬廷领着一大群军官就站在勒克德浑对面的城楼上,用手指着他的帅旗,不停着指点,俨然一副实战观摩课的架势。 的确,勒克德浑排出的战阵,确实让这些没见过什么阵仗的士官生们大开了眼睛,仿佛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世上还可以这么排兵布阵啊! 勒克德浑的布阵与其他满人的不同是,他把三排弩兵做为整个军阵的前锋排列在军阵的最前面,而且军阵的最后面也有三排弩兵排成横队,其中一排面朝后,明显是为了防止敌人从背后的袭击。 在军阵的右翼,有两列士兵,一列朝前,另外一列侧立;在左翼,也有一列士兵面目向外,虎视眈眈,用以提防大军的左右两侧遭到敌人的突然袭击。 在它的前锋、后卫、两翼,和中间庞大的军阵主体之间,才是几个密集队形的骑兵。 细细数数,这个超过两万兵士,由数十路纵队组成的主力部队,弓箭手、骑兵、步兵相互交错,浩浩『荡』『荡』,气势磅礴。 陈敬廷告诉身边的学生们,“此阵乃是个囤居聚的阵势,当阵形象现在尔等所见这般没有展开的时候,坚若磐石;一旦展开,如万弧挺刃。 这是极其经典的军阵范例,它进可以攻,无坚不摧;退可以守,固若金汤。” “这不就是说,鞑子很看得起咱们吗?” “就是!其实鞑子远没有传说中的可怕,师座是没亲眼瞅见刚才西门外的那一战,咱们就三百骑兵啊,竟挡下了他们一千多人,而且丝毫不落下风! 那才真正叫痛快呢!” 陈敬廷严厉地看了眼那个眉飞『色』舞的小子,“记住了,越痛快的事,越不可能再次发生!人家是初次见面,没有看得起咱们,否则,就凭他们的强弓劲弩,三百人还没挨上,早就被『射』死了。 这,没什么好炫耀的!” 正说着话,对面的勒克德浑也发现了城楼上的这些粤军,想到自己无奈之下斩杀了爱将,年轻的王爷不禁银牙咬在了一起。回头看看,红衣大炮还没有架好,勒克德浑一催坐骑,就冲了出来。 他身边的几十员将领们刚要大声阻拦,偷眼看看帅旗旁挑着的那彦成还在滴血的头颅,顿时没有一个敢开口说话了。 怎么也还有两箭之地,勒克德浑在飞驰的马背上,拉弓如满月,嗖的一箭就『射』上了城楼。 其实说来容易,马在跑动中是上下跳动的,距离又是超远,勒克德浑的箭『射』偏了算是正常,『射』中了,才算邪门了。 陈敬廷也瞅见一个甲胄光鲜的清将纵马而来,但距离尚远,并未在意,但就见其一抬手就掉转马头,正楞神的功夫,恶风扑面,嘣噔一声,一支镞长五寸、箭长三尺的粗杆大箭竟齐头钉进了陈敬廷身边的木柱之中,箭杆还徒自晃个不停。 众人大惊,唯有陈敬廷面不改『色』地注视着那员清将远去,伸右手抽出短刀,轻巧地将这支箭起了下来。 陈敬廷将这支箭拿在手中,从箭镞捋到箭尾,感情复杂地说道:“尔等看看这支箭,这就是他们鞑子赖以成名的透甲锥! 一旦『射』中,必定洞穿,近距离,洞穿两人还有余力。能这么远还能有此威力的,想必就是勒克德浑本人了。” ------------ 第七十七章 花差 第七十七章 花差 “能这么远还能『射』出如此威力的,想必就是勒克德浑本人了。 此人臂力过人,当年还是十几岁娃娃的时候,跟随多铎攻进南京,就用这种箭,开铁弓『射』进了太和门,传言一箭深至没羽,惊得守将颤股而降! 今日观之,当时的传言看来也有些道理!” “是啊!八旗之所以威震天下,也并非浪得虚名!但大帅英明,选用火器,扬长避短,就算鞑子个个如勒克德浑一般,我等又有何惧哉?” 沈旒云的话慷慨激昂,正对这些年轻后生的脾胃,撩拨得群情激昂,纷纷叫嚷着要与鞑子血战到底。 不管攸县、茶陵州这边明清双方打斗得如何热闹,茶陵江西岸安仁县这边的地界还算基本太平。 安仁县位于罗霄山脉西麓,南邻资兴,西连南岳衡南;是郴州府的北大门,县治驻地原名际口,后因为这里有炎帝陵,又是神农氏的发祥地,元代被前来游玩的一位高官一句,“神农故郡,仁者安仁”因而得名安仁了。 正德年间,在县治以南四十里外的街口建起新泰桥后,向东直坻江西,交通便利,百年间境内官路渐渐变得四通八达。 此地汉、苗杂居,虽说杂居,也还有迹可寻,苗人的山寨均在山上,汉人的村子都在平地,平日里,苗人也下山来赶汉家的集市,但最让人叫绝对的是,佛家、道家的寺庙也点缀在群山中与苗寨为邻,居然相安无事,不是亲眼目睹,真是难以相信。 原本谢老栓还一直担心,觉得县城里因为清军临近,必定人心惶惶的,实在不易久留。好在主公连去的意思都没有,一过茶陵州的边界小镇平水镇,竟一直蹲在了安仁县最东北的九妹仙山,死活不下山了。 可后面还有几百撞过来的清军啊,再说这里离平水镇也不过七十来里山路,怎能不走了?谢老柱又开始着急了,可任凭护卫们轮番上阵,明磊脑袋一摇,就是不走了。 看着老实的谢老柱嘴上急出了大泡,明磊真是有些心烦了。这个人,忠心倒是忠心,就是一点都不能体察自己的心思。来到这个异世,尤其是赶上『乱』世,象自己这样身居高位的人,其实最害怕的就是失去控制。因为一旦失去了控制,就意味着自己的命运就要掌握在别人手里了,这又怎能让明磊接受呢?所以,明磊胆小得既不敢留在攸县,又不愿真的远离开,毕竟自己的全部家当就在这攸县、衡阳、湘潭一线啊!于是,在第二天的夜里,为了安抚这个心腹,明磊不得不主动透『露』了一些心思。 “老栓啊,你说咱们连马都没有,这要走到永州,黄花菜还不凉了,还指挥个屁!” “那大帅的意思?” “等,我们就在这里住上十来天,就回茶陵州,一旦确定攸县守住了,赶过去与陈敬廷汇合,还能有所作为,否则,就咱们这几个人,能做什么?” 见谢老栓还有些不甘心,明磊把眼一瞪:“你说你好歹也是个老兵了,怎么给后辈做样子,难道尔还真有脸彻底脱离战场?那咱们干脆回广东得了!” “可,清军已经过了平水镇了!” 明磊诡异地笑了,“鞑子在平水镇做什么了?” 一句话,谢老栓愣怔地眨巴眨巴眼睛,“还能干啥?一个好端端的镇子,上千口子人啊!没几个能逃出来,不是全被杀了吗?” “知道就好!鞑子杀惯了,到这里也必定如此!我观察了一下,这里的苗人并不多,但各个山寨之间都是圈套圈的亲戚,只要鞑子灭了一个山寨,放心,人家苗人比咱们汉人齐心,一定会合力与他们拼命的。不就几百个清军吗,好崴鼓!” 果然,没出五天,刚刚攻下一个山寨的清军就被周边几十个小山寨的苗家儿郎给团团围住,明磊带着手下也悄悄跟着凑了热闹。 这回,谢老栓算是服了,“大帅!您真是神人!好家伙,连阳明山的寨子都来了人!” 十一月十七日是个晴朗的日子,在冬日的南方甚至算得上少有的艳阳天。阿尼桑是个俊俏的苗家小伙子,个头不高,『裸』『露』的皮肤象黑缎子一样泛着亮光,远远瞅见明磊,他满眼也是敬佩的目光。 那还是六天前,阿尼桑陪着身为山寨头领的阿爸从平水镇赶集回来,在大路边的茶棚碰见了这伙人。闲聊间,指着刚刚用近百张上好的豹皮换回来的这辆三匹大骡子拉着的崭新的三驾马车和多半车的盐巴,阿尼桑的阿爸得意得嘴都合不拢了。 谁知对面的这个高大汉人突然撇撇嘴,“马车是够气派,骡子也是一『色』的藏青,在这个地界,也算难得了,但再好的东西,也要调教得法,否则,和驴车也没什么区别!” 阿爸不高兴了,“那这位老弟,想必是行家,可否指教指教?” “好啊!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卖弄卖弄了。 这骡子不比马。马快跑是天生的,骡子则是要靠调教。一定要调教到这几匹骡子一迈步都是同时一水的左后腿跨到左前腿前面去,行话这叫跨灶!” 憨厚的老阿爸一下被唬住了,脸上也变得郑重了起来,“这位先生,能否赐教,到底要如何调教呢?” 那个汉人笑了,“调教畜牲,当然要靠打了,你不打疼它,它能听你的吗? 就您使得这种鞭子,估计一辈子也调教不出一头好骡子了!” “为什么?” “骡子个大,一般木头做的鞭子杆硬度不够,抖不上劲儿来,你都见汗了,骡子还以为在给它挠痒痒呢!一定要南海槟榔木做的才好抖出力道来!” 阿爸看看那个汉人点点头,人家也点点头,“行家!您可真是行家!一定要到我的山寨做几天客,才好啊!” 于是,人家爽快答应了阿爸的邀请,成了山寨里的贵客! 而现在,整个山寨的人都佩服人家周老爷,还是因为前天在羊『毛』岭歼灭四百清兵的血战。由于有周老爷出主意,自家的山寨才死伤了二十几个,是方圆百里内上百个山寨死伤最少的,而且群祭死者的仪式上,就属他们摆放的人头最多,不下半百!真是好久都没有这么『露』脸了!而人家周老爷的人,不但毫发无伤,还缴获了十几匹高大的战马,真是羡慕死人了! 明磊斜倚在竹楼上,喝着山寨自晾的咣铛酒,手边是一盘盐水煮过并拌以辣椒面的黄豆,也不着急,不紧不慢一粒一粒地吃着。看上去多半有些嚼头,一副很是满足的样子。 这种样子的吃法,阿尼桑是做不来的。不但阿尼桑,山寨里这样吃的也是不多,依惜记得还是小时,只见过自家的外婆,做完了家务,天气好,就抽一把竹靠椅坐在竹楼下,手心里握着一把从汉家换来的盐水豆。老人家牙齿不好,于是一粒一粒慢慢磨,也不睁眼睛,嘴角慢慢蠕动。 对着汉家的玩意说不上爱吃,但依着小孩家的天『性』,自己也会时不时地围在傍边吵着要吃,那时,外婆就会用枯长的五根细指聚成鸟嘴,朝泥陶小罐啄去。而自己总是张着小手等堆满了,才一把通通塞进嘴里。 看见阿尼桑站在跟前给自己行礼,明磊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并没有开口。楞了一小会儿,阿尼桑鼓足了勇气,昂着头大声说道:“周老爷,寨子里的人都说您不是凡人,阿尼桑想追随老爷下山去杀鞑子!” “真的?你阿爸舍得?你才认识我几天啊,就不怕我是土匪?” “看不错的!我们苗人最敬重英雄,也最会辨别,决计看不错的!” “是吗?”听了阿尼桑的话,明磊很是受用,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难办啊!你什么都不出众,论武艺,你自己说哪样能比得过谢老栓他们呢?” “可这里我比他们熟,也比他们机灵啊?” “真的?” “真的!我才从安仁县城回来,老爷想知道的,我全用心打探了!” 这下,明磊放下手中的酒杯,开始上下打量起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了,“说说看?” “从平水镇传来消息,鞑子全撤走了。您也知道,嘴上不说,谁都害怕鞑子来报复,各山寨的几千只眼睛都盯着呢! 所以,当时消息一出来,许多人还以为是假的,甚至跑到茶陵州去看,发现那里的清军真的撤走了,说是攸县打不下来,赶回去增援了。” “很好!那安仁县城里面的情景又如何你呢?” “平静多了!知县老爷虽没回来,但县丞老爷不但回来,还开始理案了!” 明磊眉头一挑,“难得!不过恐又是道听途说吧?” “虽非亲眼所见!但着实看到了八字墙上的判词,实在算的上‘花判’,现在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这事了!” “你还识字!” 阿尼桑腼腆地笑了,“早年有个先生在山寨住了一阵子,跟着瞎认了些。” 见明磊有兴趣,阿尼桑便将在安仁县的见闻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原来是一对夫妻才逃难回来,因为路上的一点小事而吵架,被邻居告到了县衙里,当值的县丞梁廷桂不予立案,张贴出来的批文竟是: 夫妻反目,常事;两邻首告,生事; 捕衙申报,多事,本县不准,省事。 听阿尼桑一学,明磊也笑了,扭脸对着谢老栓小声说:“这个人有点意思,完事后,记得提醒我!” 说着,扭脸看着阿尼桑,“看来你没有骗我,真是有些机灵。怎么知道我对这些感兴趣!” 阿尼桑机警地看看四周,“阿爸说的,观察了您几天,觉得您是个当官的,而且是带兵的官,不然,不会打仗也是个行家!” 明磊再也忍不住了,一下笑出了声,“行家!对!自己怎么也算个假行家啊!” 趁着高兴,明磊不但收下了阿尼桑,还命令他去各山寨收购抢来的清兵战马! 可阿尼桑瞅着谢老栓递过来的银票犯了难,“爷,这广东票号的银票,在茶陵州使得,可我们安仁,没有他们的分号,使不得啊!” 明磊瞪了一眼闻言有些着急的谢老栓,笑着说:“可看阿尼桑的样子,不象办不成的样子啊!” “那是!我们苗人讲究一个信义,说好的事,没有不遵守的!阿尼桑既然跟了爷,就要对爷尽忠。 我们这里别说银票,就是银子也未必好使。他们各寨把战马当宝贝,不过是为了耕地,只要拿耕牛换就行了。说好几头换一匹,牵走就是了!到时,在茶陵州买了牛赶紧送回来就行了!” 其后,阿尼桑一面四处换马,一面还替明磊招募了二十几个精壮的苗家后生,一经到来,就被谢老栓几个领去日夜『操』练了。 放下明磊在山寨里有滋有味,就差一个俊俏的苗家妹妹来花差花差的时候,攸县的攻防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这已是围城后的第八天了,两天前,当北门被攻克的时候,勒克德浑得意忘形的给济尔哈朗送去了报捷文书:“我部排除万难,攸县占领,就在目下。” ------------ 第七十八章 入城 第七十八章 入城 按照常理,只要是汉人守的城池,一朝城破,守军无不四散奔逃,但,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里,战斗居然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且所有的街道都塞满了砖石,战马根本奔驰不开,硕大得简直成了人家明军的靶子,死伤比城外还要惨重。 中了陈敬廷这个老儿的『奸』计!知道上当的勒克德浑狠狠地一踹马镫,不得已只好下令在天黑前撤了出来。 但今天接到了郑亲王的回信:“攸县占领,迁延时日,敌整顿态势,后方忧扰日渐加重,望速速占领后立即回师!” 闻弦知雅意,这是老王爷给自己留颜面啊!换作别人,恐怕脑袋就要搬家了。号称攻必克、夺必取的最年轻统兵王爷的自己,率领着整整六万五千精锐士卒,外加十门红衣大炮,面对一座小县城!二万多步兵!再耽搁下去,颜面无存啊! 对面是什么东西!勒克德浑不是不清楚明磊的底细,三个主力师,一师悍、二师稳、三师狠,这个禁卫师,也就名字好听,其实不过一群没见过血的书生领着一大群农民,实属没有打过一场硬仗的乌合之众! 勒克德浑想不通,怎么就不能轻易取胜呢? 滑头!对面的那个叫陈敬廷的老东西是个泥鳅,净干些滑不溜手的俏活,看来今后还要加上“禁卫师滑”,这四字评语了! 其实要说陈敬廷『奸』猾,确实有些冤枉了他,事情也是被『逼』出来的。 勒克德浑刚到攸县,只是试探着进攻了一次,发现防守严密不能讨到丝毫的便宜,立时就停止了进攻。 这些鞑子就好像一个师傅教出来似的,勒克德浑也象谭泰一样,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四处搜罗蛮子百姓。 也难怪,当兵打仗历来和金钱密不可分,这些百姓就是真金白银、是不花钱的劳力,而且最为安全,任谁也不能放过啊! 虽说明军早就动员全县的百姓速速撤离,可但凡有一线希望,谁又愿意抛家舍业地去逃难呢?况且就连明磊都盘恒在附近舍不得离开,更何况这些升斗小民呢?所以,方圆百里之内,奔避于山谷之间隐藏的百姓不在少数。 清军动用了上万骑兵象撒渔网般这么细细一搜,可怜这些避祸的百姓哪里还跑得了,顿时进退失据,不要说反抗,只是看着病弱不能干活的,这些畜牲二话不说,当场就格杀了。余下的一根大绳捆成串,马鞭在空中挥舞得呼呼作响,都朝着县城西北方向的大营汇集。这些被掳劫来的百姓日夜刀押绳牵,络绎不绝,没有两天的功夫,就搜罗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下五六万人。 勒克德浑的意思很简单,用这些百姓在县城四个方向用土石、木料堆出两座高坡,高度最好要超过城墙。 于是,城郊各处,所有房屋一律被拆除,参天乔木及拱把之小株,炮轰斧剁,无一幸免。可怜这些百姓既饥且渴,强迫服役,稍有不如意,鞭扑随之,有病即杀,日数百人,伏尸相望。 第二天,就有高人指点,这些死尸弃之实在可惜,埋入土石中岂不正好?于是,清兵要求这些百姓赶工的速度骤然加快,稍有懈待,直接杀了填进去,又是上好的材料。 而这边,明军眼见城外的土丘一个时辰就有一个变化,渐渐有了模样,也紧张了起来。守城的几位团长,不约而同地下令开炮攻击,想着能驱散这些百姓。可这些百姓不要说转身,就是稍有迟疑,明晃晃的战刀是不敢靠近了,但利箭穿心可就免不了了! 可怜这些小民百姓面对被炸得血肉横飞的亲友,真是伸头是死,缩头也是死。不知是哪个带头跪了下去,匍匐在地,对着城里大声求饶。一时间上万人齐声哀告,大地震动,渐渐四门的哭号之声连成一片,几十里以闻! 这要是换了三师,沈一恒哪里会管这套,一准会说:“扯蛋!放了尔等的生路,就是寻了自家的死路!” 但禁卫师的中下级军官都是刚刚才离了军校,身上的书生气还很浓,学的就是要如何如何体恤百姓,这点火绳的手还如何下得去。于是,不待主官下令,炮声渐渐稀疏,竟有不少人,心疼的也跟着掉下了眼泪。 陈敬廷带着手下赶上城头,严令开炮,没想到呼呼啦啦竟跪倒了一大片。“老师不是一直教育学生要爱护百姓吗?难道就为了一己之利就要置这些百姓的死活于不顾吗?” 一句话,噎得老头脸都红了。陈敬廷用手点指着这些后辈,“你们好糊涂啊!抬头好好看看江边,那么多军士和战马都在搬运什么?那是至少重达几千斤的巨炮啊!再看看咱们,江西山路难行,带来的火炮最重也不过千斤。 如今,鞑子竟要筑就高坡,一旦筑成,整个城墙内外就在人家的『射』程之内了。到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悔之晚矣! 尔等以为自己是什么!吃斋念佛的和尚吗?你们是军人!是必要时要饮人血、吃人肉的!现在算什么? 多年心血,老夫竟调教出一群和尚来吗?” 见主帅动了怒,半晌城墙上鸦雀无声,一旁紧索双眉的师参谋长沈旒云捅了捅陈敬廷,躬身行礼道:“师座息怒!您的部下难得有如此舍己为民的胸怀,放眼全军,哪支部队会如此,这不正因为师座教育有方吗? 老师应该欣慰才对!” “话是如此!可是起复(沈旒云的字)又不是不知,为将者最忌讳用情啊! 我等真要眼睁睁看着人家将高坡堆好,那绳子也就勒到脖子上了!” “起复倒是有一计!” “噢?”陈敬廷顿时来了精神。 “师座请看。这攸县东面是司空山,西面是茶陵江,虽说傍水临山,但实际上是一片平川,地势少有起伏,加上城池矮小,就算人家不筑高坡,也是易攻难守之势! 但这块平地东西只有六里宽,南端接赤岸山区,北端直达丁家山起伏地,却有十五六里长。如此狭长的地带,依地势而建的县城也是狭长的,攸县的街道南北长,东西短。 茶陵江岸上有个望江亭,岸下就是方圆百里最大的水陆码头,此处的商铺云集,家屋稠密,而且均是砖木结构,这样就自然形成了纵深。 我细细观察了一阵,清军大炮虽利,奈何只有区区八门,如此要放到四门,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以己度之,勒克德浑必然要集中投入到地势狭窄的南北两个方向,这才能形成一定的弹『药』密度。 我们大可将计就计,固守三个方向,单单放北面的敌军进城。这里的街道不利骑兵,利于火器,如此一来,守,反倒有条件了!” “老夫主动放一路进城?万一形成混战,没了指挥,又当如何啊?” “师座放心,难道您对自己亲手调教的弟子实力如何还不心中有数?只要我们精心准备,问题不大!再说,真要形成混战,清军不也一样没了指挥,到那时,一定是他勒克德浑先撑不住的!” “真要如起复所言,这些畜牲如此卖力建这些高坡,岂不是白费了气力? 好计!大有四两拨千斤的意思了!” 于是,城里的各部得知不必『射』杀百姓了,各个欢心鼓舞,开始热火朝天地行动起来。在临街道房屋里挖好枪眼,打通屋与屋之间的通道。正好用拆下的砖石堆叠在大街小巷的路中间,并摆起铁蒺藜路障。沈旒云见砖石不够用,又不忍心强拆民房,干脆就下令将一袋袋的军粮(土豆)筑起防御掩体,并嘱咐各部一定要将把守街道出口的『射』击视界扫清,遇到碍事的建筑,务必要拆除干净,千万不能一味的强调爱民。凡事要有个度,这个分寸一定要把握好! 就这样,城外的清军忙着分抢来的财务,盯着百姓筑高坡;城内的明军则已经忙活完,闲了下来。众人擦着枪炮,储足粮食、弹『药』,养精蓄锐,严阵以待,准备着这场激烈鏖战与厮杀的到来。 此时,陈敬廷传下了军令,“要各个部队指定主官阵亡后的替补。”并亲笔写下上口的誓词,要每个人都大声读出来,于是,“奋勇战斗,力却顽敌,城存与存,城亡与亡,杀身成仁,力争胜利,以振军威,有厚望焉!” 这几句话在攸县城中久久回『荡』开来。 受到『逼』迫的勒克德浑,又展开了一整天的反复攻击。可一旦突入街市,害怕伤到自己人,连红衣大炮都不敢『射』击了,于是,徒劳死伤了上千兵士,还是没有丝毫的进展。 天黑前,已然据守北门周围几十丈的清军判断,入夜后万一明军趁夜发动反击,自己可就有被全歼的危险。没法子,事出无奈,吃过大亏的清军再一次仓皇撤出了攸县城。 一天的激战过后,双方都平静下来,陈敬廷带着沈旒云几个指挥官,来到北门许忠把守的阵地,所有步兵兵士正忙着修复工事,炮兵则在改标『射』向,在太阳余辉的照耀下,尤可依稀便认出敌兵留下的斑驳血迹。 看见赶过来的许忠,左臂缠着绷带,陈敬廷吃惊地问道:“怎么搞得!你可是一旅之长啊!切不可再玩什么身先士卒的把戏了!” “是!”许忠立正答道。 “别这么严肃!师座也是关心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一旁的沈旒云温言问道。 “没事!下午鞑子的一队骑兵冒死冲破了阵地,不留神被他们砍了一刀。” “都打死了!” “那是!怎么样,马肉吃不吃?要不要送几匹死马过去?” “算了!”陈敬廷将手一摆,“你们旅死伤太重,趁夜撤到二线,换张尊光的二旅过来吧!” “师座!我们旅士气正旺,再守三天都没问题!” 陈敬廷点点头,“如此甚好!”也没再坚持,天黑前就离开了。 也就在攸县陈敬廷陷入苦战的时候,做为先锋部队的沈一恒的三师,打仗却是异常顺手。 沈一恒对面守醴陵的是蒙古镶黄旗固山额真瑚沙,他手下领着两千五百蒙古精锐骑兵和三千招降过来的绿营步兵。闻听明军杀来,因为有了郑亲王的军令,也不抵抗,弃城而走株州了。 虽说叫株州,也是长沙-湘潭-株州,大湖以南最繁荣富裕的金三角区域的一隅,但它单独做为州府的辉煌时刻还要远述到南宋,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名而已,怎么看,都不过是一个历史久远,非常繁荣庞大的市镇罢了。 虽说是个市镇,但不远处的湘江南岸凸出部的下聂港,建有炮台要塞,历来就是扼守湘江航道的重要关口。 十一月十八日的这天,株州市镇里可以说名将云集!原本勒克德浑就留下了正白旗梅勒额真鄂硕,领着本旗三千人马和南下时勒克德浑临时拼凑到七千绿营新兵,在这里边守备边训练新军。其后,锡图库奉王命领着一万正蓝旗精锐来援,现在,又有瑚沙来会,顿时间,集结了两万五千多人马,再要不战而撤,这些骄横惯了的满清战将们,实在有些不甘心了。 “我军放弃了城池坚固的醴陵,明军必定以为我们也要放弃株州,正可一战!” 这些人里面,就属锡图库官大,看看跃跃欲试的瑚沙,锡图库没有马上表态,毕竟身边多了勒克德浑一系的鄂硕。 鄂硕是京城出了名的老实厚道之人,军营中要是说你老实,其实和骂你窝囊没什么区别,怎么听都带着一股轻视的意味。 ------------ 第七十九章 斗狠 第七十九章 斗狠 见鄂硕低头不语,瑚沙不耐烦地冲着他大叫道:“鄂硕,有什么就说什么!咱们满洲的汉子行事讲究干净利落脆儿。如此哼哼唧唧地,瞅着就叫人心烦。” “可,郑王爷的军令是叫咱们撤回湘潭固守。若要派兵前去堵截,万一在那里损失大了,回去如何交待啊!” 闻听此言,锡图库有些不痛快了,镇守湘潭的是蒙古正蓝旗的固山额真伊拜。王爷虽没有明说,但伊拜原本也是正白旗出身,顺治元年,人家被调往蒙古正蓝旗高升,当固山额真去了,自己苦熬多年才补缺升任本旗的梅勒额真。回想起来,这官职竟就是这一级最难迈过的。一旦到了湘潭,当然要以伊拜为主了。 当了这些年的主将,这军中之事,锡图库明白得真真儿的,别看着为主为副就一字之差,区别可太大了。战后一旦评功时,任凭你有天大的功劳,还别说主将有意打压,只是多耽搁些时日,磨蹭着不向上递本保荐,时过境迁,一切就都有可能白费了。 于是,锡图库的心思活动了。只派几千人马前去石潭要道埋伏,不求全胜,只求歼敌先锋一部,功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而且一旦有失,几千人马,凭瑚沙的官职,一个人扛足够了。想到此,锡图库瞟了一眼满脸渴望的瑚沙和一旁呆立不语的鄂硕,“对!把鄂硕也拉进去,也算自己对得起共事多年的瑚沙了。” 于是,锡图库下令,“瑚沙只得带领三千绿营步兵前去株州正东六十里外的石潭驻防,相机歼灭明军少量先头部队;着鄂硕领二千本旗骑兵在其后接应。” 湘江之乡,河曲处多水潭,湘潭之名就是这样来的。株州也在江边,地形和湘潭差不多,而此处的石潭原本是湘江河曲,后经河道淤积改道形成,现如今已是山间的一个小盆地了,四面环山,期间散落着几个小村落,有官道西通株州,东连醴陵,是明军前来的必经之路。 该着瑚沙倒霉,他的动作很快,明军的动作却更快,打头阵的还是三师第八旅的谢承瑞部。刘六当然知道石潭一地的重要,大部队还没离开醴陵,就急令谢承瑞务必一日内飞夺石潭了。 不过这回,我们的杜灶生运气还算不坏,虽说先锋团还是不着旅座待见的阎呈祥的二十四团,但总算不是他们零七三营了,真是谢天谢地! 全旅的尖刀营零七四营老远就盯上了东面山梁上的最高峰,听当地人讲叫髻头顶,也就百丈高,并不算陡峭。营长钟志雄还算谨慎,只命令担当尖兵连的一连占据峰顶,二连守在半山腰以为联系,三连掩身山脚下的竹林里做为后备队。 也就刚刚部署完成,瑚沙的先头部队也到了。这些绿营兵还以为明军尚在百里之外,更本没有做必要的侦察。为首的一个游击将军也看上了髻头顶这处山峰,马鞭随手一指,二百多个兵士就被赶羊似的从西面的山坡轰了上来。 山脚下的人喊马嘶早就被明军听见了,嘱咐没有自己的命令,三连不许出击,钟志雄带着自己的警卫排悄悄『摸』了上来。 钟志雄二十七八的年纪,是个典型精壮矮小的广西人,资历并不算深,能升至营长完全是凭真本事一刀一枪挣回来的。 所以,见了山脚下这黑压压的一大片清军,他一点也不惊慌。传令四个排的士兵一定要慢、慢慢地向后爬进浓密低矮的灌木丛中,放这些爬上来的清军过去。 二连长就蹲在他旁边,“我说营长,瞅着上来的这二百来人怎么都象汉兵啊!那些鞑子真是命好,这要上来了,老子保准一个也不放回去!” “瞎咧咧什么!一个挨一个传令,就算听见山顶上开枪,谁也不许动!一定要听口令!” 说话间,山顶上就响起了密集的步枪声。“这个陈疯子,太心急了!怎么不知道再放近点!” “行了!是不是想说就是不如你?”钟志雄没好气地打断了二连长的话,“好戏在后头呢?等等你就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当尖兵连连长了!” 原来这个钟志雄还真沉得主气,一把按住了跃跃欲试的二连长,任凭清兵叽里咕噜地滚了下去。 没想到在这里就遇见了明军,游击一愣,好在观察了一番,发现山顶上不过百十来人,于是赶紧找来三百个大铁盾,专挑了些身强力壮的兵士,一手持盾一手提着大片刀,又调来二百弓箭手跟在后面,自己也提着钢刀亲自押阵。 也就在这股慢腾腾的士兵刚刚从钟志雄他们眼前消失的同时,从他们脑顶上就响起密集的炸雷般的轰响。二连长一捅钟志雄,“营长,你听!陈疯子往下扔轰天雷了!可照他这么个扔法,怕是支持不了多久啊!” “别说咱们,就是全军,这也算头一次用于野战!等一等,他陈东文疯归疯,但机灵得很!不会这么一味蛮干的!” 果然,在其后只听枪声阵阵,再没了轰天雷的巨响。又过了一会儿,演变成一声炸响过后,紧接着是一阵密集的枪声;然后再是爆炸声,再是枪声,如此循环往复! 钟志雄得意地笑了,“听见没有!他陈疯子不傻!现在准是,先投下一个轰天雷炸开一个缺口,跟着就用火枪找本儿。行!用这法子对付大铁盾,正对路!” 又过了一会儿,钟志雄扭脸问二连长,“你数着多少个了?” “二十四!” “我数着二十三!那陈疯子手里的轰天雷没剩几个了,怎么样!该看你的了!” “那您就瞧好吧!”说着,二连长一跃而起,扭脸大叫道:“都快点!这些敌军可不能都叫一连给包圆了啊!” 清军的这位游击算是倒霉!不要说他,明磊也没想到这原本用来守城的轰天雷会被沈一恒当作宝贝!用沈一恒的话来说,“谁不知道,凡是苦活累活都是我们三师的。这玩意儿好啊!也不用什么技术,蹲在高坡上直接往下扔就行,也不用什么准头!什么『射』程的!绝对是守山头的好宝贝! 这回走的山路多,大炮带着不方便,就多带这个吧!” 于是,就凭他的一句话,外加和刘希尧的交情,整个三师,每个营都分到了一百个轰天雷外加三副发『射』用的木架子。 刚才,钟志雄没舍得都给了一连,大半还留在山下的竹林里,陈东文手里不过两副架子,三十枚轰天雷而已。 但,这已然足够了。这种特大号手榴弹,每个足足有十七、八斤,外面是铸铁的薄壳,里面的火『药』中还加入了细小的钢珠,这东西要是在跟前炸开来,你就是举什么也不管用了。 就趁着眼前这堵盾墙出现缺口的功夫,明军的子弹就象长了眼睛似的通通钻了进来,一下能『射』倒一大片。 可也不能散开啊!没遇到这大铁疙瘩前,这位游击大人就已经试过了这种分散队形,可狡猾的明军总能找到可能的角度,从斜刺里『射』来子弹,根本冲不上去。 这个游击也算老行伍了,并没被眼前的困难吓倒,他明白,已经死伤二百几十人了,还要不能拿下这个山峰,那个凶狠的鞑子瑚沙决不会饶过自己。 正当游击大人指挥弓箭手调整角度,向上放箭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身背后竟又冒出了另一股明军。 钟志雄和二连长不约而同,都是一眼就瞄上了这个头领模样的家伙。枪声几乎同时响起,我们的游击大人身子一顿,楞楞地看着胸前喷出的血水,到死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见阎王去了! 很可惜,钟志雄他们最终也没搞清到底是谁击中了这个头目,反正枪孔就一个,谁都不松嘴,咬定说自己的枪法不含糊。 而对面,眼看着头目没吭一声就倒下了,清军一下有些发蒙。就趁着这转瞬之间的刹那,二连一共打出了四次齐『射』。而处在最后面的这些弓箭手已然伤了大半。两下一夹击,清军立时没了队形,各自落荒而逃,大部分都成了明军的靶子。五百人上山,只逃回来不足百人,连游击的尸首都没抢回来,加上前次的损失,绿营打头阵的这一千步兵只剩下四百多人了,几个哨长刚带着被打破胆的残部撤出三里地,迎面正撞上瑚沙的大队人马。 一听主将阵亡,瑚沙不由分说,就将逃回来的四个哨长都给杀了,血淋淋的人头全军示众后,瑚沙一马当先,气势汹汹地杀了回来。 髻头顶发生激战的时候,八旅旅长谢承瑞和二十四团的团长阎呈祥带着几个参谋就在髻头顶东面不远处的一个小高地观察战况。眼看二千多清军兵分三路,看意思是想将山峰团团围住,阎呈祥赶紧建议道:“旅座,是不是趁着敌人没有防备,全旅快速绕过去,来个反包围,内外夹击,一举击溃这股清军?” “不可!阎团长,你也看到了,清军打着绿旗,这绿营的步兵有多大的战斗力?刚才你也听见斥候的禀报了,还有两千的正白旗骑兵在四十里外缓缓前进。 我们就算包围了这股清军,届时清骑一道,我们不还得乖乖地撤围,现在咱们旅孤军深入,各部离咱们还远,万一失利,说不定就要反胜为败了!” 说着,谢承瑞揶揄地冲着阎呈祥一笑,心说:“你不是在吉安的会议上侃侃而谈,很是有一套吗?怎么?就是用来糊弄大帅的?” 阎呈祥听着就有不祥的预感,哪里还有心思在乎旅长是怎么笑的,小心地问道:“呈祥愚笨,还请旅座明示!” “你去传令正与敌对阵的前卫营,不可再暴『露』实力了,让那两个连单打独斗好了。全旅马上要向南转移,迅机再向西,一定要在敌骑兵到来前转移到西面去。” “可,这不是要眼睁睁看着这两个连的几百弟兄活活去送死吗?” 谢承瑞咦了一声,狠狠盯着阎呈祥,“阎团长!用你的话说,在下可是根据战场情况和此时的敌我总态势,做出的判断。 我的计划,趁着敌军全力对付髻头顶我军的时机,迅速转移,待彼筋疲力尽,骑兵来援后,抓住机会,将其击破在各自夜宿的村落里! 以几百人的伤亡,换取几千人的胜利,你能说这是不对吗?或者,阁下又能想出什么与大帅一样的妙计,能比这个计划伤亡还小? 那就请讲吧!荣衮(谢承瑞的字)恭听了!” 阎呈祥被说得满面通红,半晌无言,含着眼泪向谢承瑞行了军礼,转身传令去了。 接到传令兵送来的命令,钟志雄一把将命令丢在了地上,跳着脚的大骂:“我日的!这些当官的,平日里说的一套一套的,到了关键时刻,真不把我们这些小兵的命当回事!” 传令兵一把抱住了他的小腿,“钟营长!可别违抗军令,你们要是撤下来,可就算临阵脱逃,大家都脱不了干系了!” “撒手!这还用你个新兵蛋子教?回去告诉他姓阎的,我们营的弟兄们从来就是生死之交,要活大家一起活,要死也一起死!老子不撤,这三连也不撤,我们一个营死守髻头顶了。 等打了胜仗,让姓阎的给我们收尸,千万别落个曝尸荒野,他这个团长就算没白当!” 说着,钟志雄扭脸看着身后仅剩的三连百十号人。三连连长和三个排长一齐向他立正敬礼,“请营长放心!死有什么?三连的兵个个是血『性』男儿,不会有一个皱眉的!” ------------ 第八十章 围歼 第八十章 围歼 看着毅然决然的部下,钟志雄郑重地回敬了一个军礼,大手决绝地一挥,“保护好那些轰天雷,出发!” 虽说粤军是三三制,但其野战部队的规矩,连长身边有警卫班,营长身边有警卫排,故此满员的一个营为四百七十人。也就是因为钟志雄以下这四百六十九人的英勇表现,将瑚沙的视线牢牢地吸引在了这里,又见迟迟没有后援部队赶来,瑚沙认定,这就是明军先头部队的全部,更是放心大胆地疯狂进攻起来。 两个时辰不知不觉地过去了,瑚沙渐渐焦躁起来,因为攻击不力,已经一连阵斩了两个游击、六个哨长,可这个该死的山头还是没有攻下。 瑚沙不觉又想起湘潭北岗山下的那场恶战,当时还以为那是明军最精悍的部队,要是跟眼前这哨人马相比,真的只能用万幸来形容了!否则,不要说湘潭,恐怕长沙都打不下来了!突然间,环顾四周,看着愁眉不展的这些绿营将佐,瑚沙反而壮怀满胸,不禁冷笑了起来。“任你凶蛮似铁,一旦我们满洲的精骑到来,也是要被捏碎!到时,也好让这二千多鼠辈好好看看,真正的满洲勇士的英姿!” 很快,飞速赶来增援的鄂硕带着两千骑兵赶到了。此时,绿营兵马被瑚沙督赶着进攻了十数次,沿着山坡总共留下了四、五百具尸首。而正白旗的生力军,即使乘着明军弹『药』消耗殆尽的好时机,还是拖到天黑前,又平添了三、四百人的死伤才攻克了这座山峰。 清军清扫战场,明军四百七十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而收集到一起的本方死尸,竟有六百六十三具,伤员不下三百人。苦战了一天,清军大意地以为这就是附近明军的全部,于是,瑚沙只在东面的那些山头设好哨卡,便放心大胆地撤进小盆地的几个村落里过夜去了。 而另一边,谢承瑞已经把大军秘密转移到了敌军背后,在崇山中埋伏好,连夜制定作战计划,调遣部队,指示各部务必在拂晓前进入攻击位置。阎呈祥双眼通红,死活挣来了先锋的位置,钟志雄全营阵亡的消息已经尽人皆知,这复仇的第一枪,说什么也要由他们团亲手扣响。 瑚沙的清军不但在各处岔路口布下岗哨,还在东面髻头顶一带布置了几路巡逻队。但瑚沙做梦也没想到,他的背后正有几千明军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还是鄂硕坚持,他才在西面也布下了两处哨所。 石潭盆地的西侧有个险峻的隘口,当地人叫寨头门。为着防备清军临时用兵扼守寨头门,阎呈祥连夜出发,当天拂晓就从它的左右两侧分别登上了这不知名的山峰。 借着拂晓的微光张望,左右两侧各是几里长的连绵山丘,从山顶往下看,两山之间的那个狭窄缺口就是寨头门了,寨头门北下方不足一里路的地方有个二、三十户的小村落,那就是寨上村了。再往下离山脚四、五里脚程、挨着水塘的就是大批清军住宿的后塘村和更远处的石潭镇了。 寨头门和寨上村都没有发现敌人的一兵一卒,只要收拾了两山东坡山脚前的两个岗哨,明军就可乘势下山,神不知鬼不觉的迅速接近清军了。 怕枪声惊动了敌军,阎呈祥特意挑选了七八个会说湖南话而又机灵的兵卒,改作农民打扮,装成赶着大清早下田的样子,扛着锄头从寨上村出来,分别向着清军队两处哨兵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放哨的四个清军透过晨曦的薄雾,离老远就看到两伙人从寨上村的村口晃晃悠悠地走出来,丝毫没起疑心,直到挨近被人家利索地用短刀结果了『性』命,也不弄清楚这些胆小的农夫怎么敢来杀自己! 等太阳刚刚探出头的时候,谢承瑞只留下警卫营当预备队,手下的三个团分别包围了三个村落,也不往里冲,支好虎樽炮,对着清军占驻的民房就开了炮。 最先开火的当然是包围了后塘村的阎呈祥部,南方民居的屋顶都比较薄,明军『射』出的炮弹全部能轻易击穿屋顶在屋内爆炸,如此一来,里面的清军死伤极重,都慌『乱』地拼命向外跑,可一经『露』头,密集的子弹也就随之而来了。 随着后塘村战斗的打响,石潭镇、石潭店一大一小两个村子的枪声、爆炸声也紧接着响个不停。 后塘村条件差,住宿的都是绿营兵,当官的只有一个游击。眼看大势已去,这些兵油子哪里还会拼命,被游击大人『逼』急了,不知谁背后『射』了一冷箭,正中游击后心,见主将已死,大伙争先恐后地纷纷跪倒在地,高举双手,投降了。而石潭店村里面的也是绿营,但几位主将都在这里,组织抵抗还算坚决。趁着混『乱』,几个副将领着大半的部卒翻后墙跑出村子,沿着村后水田间狭窄的田埂向着石潭镇的方向急奔而去。 隔着开阔的水田地,这些绿营兵简直成了明军移动的靶子,一见侧面的子弹太过密集,这些人竟被『逼』得纵身跳进另一侧的水田里,淌着水还在没命的逃跑。 到嘴的肥肉哪里肯放,明军的士兵也顾不得什么绕道不绕道了,也跟着冲进水田,向着对面的田埂猛冲过去。 于是,在这片开阔地的一丘丘烂泥田里,敌我双方都有伤亡,仅在村头的那横隔水田用的三尺多宽的水沟里,就留下了不下百具尸体。 当然,经过苦战,除去少数几个狡猾的落了网,近千人的绿营士卒全数被歼。 而真正难啃的骨头在石潭镇,瑚沙、鄂硕都在这里,清军又是一『色』的骑兵。而且最令瑚沙等人庆幸的是,由于实在信不过绿营的兵马,派出的哨兵一水都是八旗子弟。 看到背后的石潭人喊马嘶,枪声大作,这些正白旗的士卒聚拢到了一处,竟也有四百多人。为首的两个牛录一商议,必是明军偷袭,说什么也要回去救援啊! 谢承瑞不是没有派人阻拦,可骑兵一旦奔腾起来,步兵如何拦得住? 僵持在镇子外面的明军被身后的清骑一冲,顿时『乱』了阵脚,彪悍的瑚沙憋了半天,就是在等这样的机会,只见他一声大喝,带头翻身上马冲了出去。 跑出来的瑚沙越想越气,自己纵横这些年,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不行!不杀回去多砍几个明军,这口气老夫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于是,瑚沙不听鄂硕苦劝,仗着马快刀疾,竟然杀了个回马枪,多斩杀的明军不下三百多人。 即便如此,跑远后清点人数,瑚沙带出来的士卒不足八百人了,损失了大半。鄂硕冷着脸很是有些不愉,要不是瑚沙坚持回击,至少还有千人,真是心疼啊! 历时两天的石潭之战就这样落下了帏幕,五千明军损失不过千人,但俘获了近千人的满清绿营士卒;而清军总共却折了四千挂零。 这是粤军进入湖南以来的第一个大胜仗,而且如此干净利落。事后分析,关键还在于瑚沙没有在寨头门或者寨上村驻军!可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整整一个营的士兵英勇杀敌、悉数战死,没有给清军抓住一个活口,瑚沙怎么会如此决绝地断定身后必没有敌踪呢? “一将功成万古枯啊!”山脚下的阎呈祥对着髻头顶,双膝跪倒在地上,伏地痛哭失声。 身后拍来一只有力的大手,阎呈祥扭脸一看,竟是旅长谢承瑞。谢承瑞也是两眼含泪,温言道:“不要怪我心狠,也不必怨恨我当时对你恶语相加! 钟志雄他们都是好样的,我会亲自为他们请功。对于他们的死,我也内疚,也必须补偿。但你要记住,我们即使有感情需要付出,这也是打了胜仗以后的事情。战场上,我们就是要冷酷,活生生的人不过是个数目字而已,为达目的,可以无用其极! 切记啊,我的书生团长!” 战后,明磊下令,将这座山峰改名叫“志雄关”,并亲自书写了这三个字,湖南巡抚衙门也出资在关前建了一座志雄关阵亡将士墓,并立碑记载了整个作战经过。当地富户还在墓地附近捐建了一座祠堂,供人凭吊。 祠堂建成后,株州已是大西军的属地,但明磊还是送来了一副挽联: “殉国死如归,试看史堞千秋独标大节; 忠魂长不泯,为告我军来年必复山河。” 摆在明磊挽联之后的是钟志雄新婚不久的妻子托人代笔寄来了的一副挽联: “回忆去年良辰美景,结帐东江,半岁姻缘成幻梦; 反看今日凄风苦雨,膝下无子,三餐涕泪自伤情。” 十一月二十一日,清军的几路人马刚刚聚集在湘潭歇息了头一夜,大军主将伊拜就得到急报,“府北的晚州县被明军攻击,王师寡不敌众,被迫撤出,县城沦陷。” 一听湘潭北面出现敌踪,几个人都有些着急了,在株州吃了大亏的瑚沙第一个跳了出来,“明军够歹毒的,仗着人多,这是要断我与长沙的联系啊!我愿带三千铁骑,收复晚州!” “好!是条汉子!” 眼看伊拜就要答应,一旁的锡图库赶紧阻拦,“且慢!相去不过六十里,骑兵呼吸间就可赶到,不必着急! 我建议还是将大炮带去,贼原以为我们不会使炮,至我突然发炮,必以为我大军齐至,仓促间无计可采,而我则可打他个措手不及,必一战而胜之!” 伊拜不禁连连点头,“此计甚好!此去且不可着急,一定要部署完毕,做好『射』击准备后才开始进攻。这初次交锋,关系我军士气,一定要旗开得胜啊!” 次日下午,得到瑚沙的捷报;“今日拂晓,大炮数十门猛烈轰击,尔后全队发起攻击,激战至午时,敌力不能支。因我兵少,不能尽围,残敌乘马逃遁,我逐克复晚州县城。拟休息一日,后天返回。” 读罢报捷文书,伊拜、锡图库几人总算长出了口气,与这些广东顽匪交手以来,还是首次取胜,真是太不容易了! “回复你家额真,准所请!回来,给他记首功!” 伊拜刚对送信的戈什哈说出口,一旁的锡图库习惯『性』地看不过去了,“不妥!瑚沙此去,是将这里的火炮悉数带走了,而贼兵势大,虽尝败绩,但实力并未受多大损失,不可不防! 万一明军突然偷袭,没了这些火炮,这湘潭城防务空虚,又如何使得? 属下看来,还是传令瑚沙,即可返回的,较稳妥!” 伊拜一皱眉,咕囔了半天,还是勉强点头应允了。 谁知第二天瑚沙刚回来,又有急报传来,数千敌骑兵突然出现在东北方韶山下的韶潭,进占了韶潭巡检司。 这回,由于是山区作战,携带火炮反而不利于大军机动,伊拜命令瑚沙为主,鄂硕为副,各领三千骑兵前去征剿。 虽说是山路,但此地哪有什么高山险路,六千铁骑一个多时辰就赶到了。明军恐怕也没有料到清军会来的这么快,迅速后撤,隔着一个不知名的小水潭稳住了阵脚,凭着密集的火枪连放,将清军阻隔住,终于形成了对峙。 象这等阵仗,瑚沙可说是驾轻就熟,和鄂硕略一点头,两人就默契地象两把利剑,分别沿着水潭两侧冒着弹雨高速冲了过去。 ------------ 第八十一章 狭路 第八十一章 狭路 想到株州惨败之后在军中受的窝囊气,瑚沙两眼发红,攻势异常猛烈。没有办法,明军只好将所有虎樽炮都集中到了左翼,才堪堪抵挡住瑚沙发疯般的进攻。但顾此失彼,右翼少了炮火的支持,反倒给了鄂硕可乘之机,不到小半个时辰,就突破了明军的右翼。 眼看势头不好,明军还算训练有素,令旗摇动,竟能在瑚沙和鄂硕两员大将的夹击下收拢人马,边打边撤,仓皇向东南方向疾走。 得了便宜的瑚沙哪里肯放手,在后面死死咬住不放,一口气追出去二十里,忽见不远处的山崖下竟有一处临时营寨,眼看着明军悉数退了进去。瑚沙不敢大意,四处加派斥候侦察,都回报说方圆几十里不见大股人马活动的迹象,这才放心,令旗一摆,合流后的大军便呼拉一下将这个背靠山崖的小营寨团团围住了。 接到瑚沙、鄂硕杀敌数百,并将五千明军精锐骑兵围困在韶山以东的消息,伊拜刚要传令添兵围歼,锡图库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又给拦下了。 “军门!情况有些不对头啊!”说着,锡图库硬把伊拜给拉到了地图前,“军门!晚州、韶潭巡检司两地并不是什么咽喉要道,贼军远来,为何要劳师动众地攻打这没有什么实际价值的地方? 如果说只是来『骚』扰一下,可并不见贼兵在此掠夺啊? 贼兵以步兵为主,历来不肯轻易使用骑兵,如今,两次出兵均是动用骑兵,而且均未取胜,可以说损兵折将,这不大对头啊? 我与贼兵交过手,贼人装备优良、训练有素、作风也很是泼辣顽强,而我军未经苦战,一战即克晚州,再战又驱韶潭之敌,天下哪有这等便宜的事呢? 据抓到的俘虏讲,统兵的是大贼首刘六,此人年纪轻轻,甚是彪悍狡猾,而且鲜有败绩! 依末将判断,贼人用的这是骄兵之计与声东击西之术。先麻痹我军,然后将我军主力诱到无用之地,真正的目的必是要强袭湘潭东面的咽喉门户-空冷峡。届时,我军湘潭正面已然空虚,就算空冷峡吃紧,也无兵可派,如此一旦此地被贼人乘隙一举攻占之;既而趋乌台,过湘江,从西面包抄过来切断我军后方联络,到时,恐怕真的会围歼我王师于湘潭府了。 这应该才是贼人的真正意图啊!” 见伊拜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锡图库也来了气,高声叫道:“卑职建议,传令瑚沙、鄂硕星夜返回府城,立刻命令城中全部人马火速赶往空冷峡一线集中布防,已有的三层防线不够,还要另择险要之处重新布防,以对付贼兵的突然袭击!” 刚刚的接连胜利,让帅府内的众多将佐都有些飘飘然,甚至包括了伊拜。加之伊拜对锡图库屡屡的当众逆言早就不满,故此只是笑而不答。 锡图库陈之再三,伊拜始应之:“这么多年,老弟还是有些『毛』躁,沉着一点,不必顾虑太多。老弟是聪明人,接下的话就不必说了。” 论官职两人一样,只是因为资历才屈居副手,更何况自己处处料敌于先,伊拜还敢如此不听良言相劝,这几年当惯了主将的锡图库哪里还受得了这等闲气。脸腾的红了起来,粗声粗气地大叫道:“兵事凶险,尔敢不纳我之良言,信不信老子就在你面前吊脖子啊!” 见锡图库动了真火,站在一旁的梅勒章京、牛录章京们赶紧上来劝阻,好说歹说,算是将锡图库劝了回去。 几个伊拜的心腹也过来进言,伊拜将一摆手,“太过儿戏!怎么想的,疑神疑鬼的,湘江北岸地势平缓,而且明军已然渗透过来,还要连夜派城中大部人马出城去南岸?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月份,那空冷峡的营寨容得下这么多人马吗?真要在荒郊野外『露』营,万一没有敌踪,就这些大爷,光唾沫就能淹死你!” “可,大帅,锡图库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硬较真不采纳他的建议,万一敌兵真的来袭,而我未作部署,后果不堪设想啊! 如果依了他而敌军不来,这屎盆子还不是随便找几个人四下一宣扬,就能扣在他的头上?对大帅的体恤部下的名声不会有大碍的! 而且从此,锡图库颜面扫地,不要说在大帅面前,就是在全军将士跟前恐怕也再难抬得起头来了!” 伊拜低头权衡半晌,冷冷哼了一声,“过去传令,就说他的主意本帅准了!除去他的本部,城中全部的步兵也给他,让他带队连夜去空冷峡增援吧!” 锡图库心里明白,伊拜这是借机将自己远远打发走,但到哪里还不都是官大说了算?于是气哼哼地带着本部四千骑兵和绿营的一万五千良莠不齐的步兵连夜赶往空冷峡了。 其实空冷峡一带是湘江南岸边上一大片不过百丈高的山地,但山势多陡峭,仅一条如u形的官路可以通过。穿过空冷峡,再向前不足二十里,就是扼守湘江江面的乌台堡炮台。乌台堡下的码头是湘潭最大的水陆码头,一旦占据,刘六的火炮、粮草就能源源不断地运抵湘潭城边。 其实,张天广、沈一恒几个,对刘六舍弃地势较为平坦的江北,将主攻方向定在江南,也是颇有微辞的。本来嘛,一个小小的乌台堡并没有什么,人家重兵把守,就有防备乌台堡身后的意思,何必非要硬碰硬呢? 刘六当时就轻蔑地哼了一声,“古人说一叶知秋!这一路上尔等就没看出端倪? 鞑子先是弃醴陵,株州也只是野外草草干了一仗,就退回湘潭了。可你们发现没有,鞑子机灵得很,株州败退时就知道好好利用他兵马机动『性』上的优势,加派骑兵在我军身后『骚』扰,多烦人啊! 如今,湘潭聚集了不下三万五千清军,而且半数以上是骑兵,江北地势是好,但那可是敌我共享,你好他也好,同样也方便人家骑兵的纵横。 尔等都知道,咱们是靠火器取胜,更是不能离了补济,否则,任你枪法出众,奈何手里的只是一根烧火棍罢了!为了防备人家骑兵背后断我粮道,我们怎么办? 人家来无影、去无踪的,用步兵,不是等着挨打吗?只剩下动用全部骑兵守备给养这条下策了!” 说着,刘六一指张天广,“怎么,不乐了?真要听了你的,你就缩在后面当火头军吧!” 又停顿了一下,刘六扭脸盯住众人道:“江南虽说就一条进出的要道,但一样,你过不去,清军也肯定过不来。 列位不要心急,这几万均是清军的精锐,不要想着怎么人多炮多,一天、两天就能轻易全歼敌人。即便我们用计诓走了湘潭城中的援军,但在空冷峡方向,还是一场恶战!没别的,就跟鞑子耗上了!” 其实,刘六还在株州的时候,就对空冷峡的情况一清二楚了。一到湘潭,清军就抢占了这里的地界,并沿着地势设下了牢固的营寨。 经过参谋们的推断,刘六倒不是没有信心拿下这个地方,但此地距离湘潭不过七八十里的官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强攻下来的,一旦湘潭援兵到达,这个空冷峡简直能成为明军将士的绞肉机,死伤必然巨大,敌我双方那就是看谁先扛不住趴下了。 刚刚抵达此地,刘六就四下派人找当地人打听得知,空冷峡所在的这一片的山其实叫告岭,也并非这一条官道,由江边的报福镇出发,南北两侧四五里外还是各有一条山路的,一条叫深溪坞,由石灰山盘旋上岭,另外一条叫景溪坞,由钱家庵迂回上岭。这两条山路,山径甚窄,平时除去打柴的往来以外,行人很少经过。而且两条山路最后都要汇合于告岭的的顶界线,当地人称羊角岭。 看来,即使小股部队能够到达此地的最高处,但距离空冷峡的入口处,还有几座峻峭的小山峰参差矗立,就算有心开炮,视域也不开阔。而空冷峡的入口处,左右既不能展开,前后更无纵身配合的余地。刘六不禁长叹一声,空有数万精兵,到了这里,也是没有施展的空间了。好在到来之前,刘六就密令张天佑四下出击,希望能将清军主力吸引开。 入夜,刘六的进攻还没准备停当,就有斥候来报,说是湘潭方向火把如火龙相仿,数来不下两万人马快速杀了过来。 “刘帅,不好啊!我军的计谋被鞑子识破了。” 刘六瞪了说话的小参谋一眼,点手叫过沈一恒,“你们八旅出发多长时间了?” 沈一恒赶紧回话,“走了一个时辰了!山路陡峭又不许点火,估计没走多远,用不用追回来?” “他们是走深溪坞,在石灰山的半山腰就能到达空冷峡谷口的左侧,是吧?” “正是!估计天亮前到达!” 刘六点点头,将几员大将都叫道身边,“不要以为咱们的计策被识破,就是什么坏事情!你们看,沿着空冷峡的官道,敌我双方必然是一场拉锯战。但有一样,只要确保鞑子不过湘江,咱们身背后就非常安全。 而反观清军呢?他的主力一是固守湘潭城,一是聚集到了这里,那么江北岸必然空虚。我们原先担心的,敌军凭借骑兵的优势袭击我们后方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如此以来,原打算看守后方的张天佑的第一师,只要留少量骑兵防备敌军过江,反倒可以腾出手来在北岸任意纵横驰骋。此消彼长,清军的骑兵优势在南岸发挥不出来,北岸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军折腾,一旦敌军在此地不支,张天广全力『插』到湘潭城下,我们说不定野外就可全歼清军主力,这不是更好的结果吗?” 说着话,刘六眉『毛』一拧,将腰板挺得笔直,右臂指着空冷峡的方向用力一挥,“狭路相逢,鱼死网破,拼着死伤惨重,也要硬碰硬地拿下空冷峡!传令三军,奋勇杀敌,结束湖南之战,就在今日了!” 就在刘六这边部署进攻的时候,锡图库也没有闲着。在空冷峡西面谷口出口处草草扎下大寨以后,就将几个绿营的总兵、副将叫了进来。哨兵发现东面谷口外有大队人马活动的消息已经送了来,这些汉将躬身行完军礼,刚要一一报上名来,锡图库将手一摆,“我们满洲汉子直率,军情紧急,没功夫拽这些虚情了,老子我就开门见山了! 瞅见没?这是给列位将军准备的图样,都是当年你们守圣京(沈阳)时,留下的。需要掘堑十层,深要五尺,剡木树堑底。堑内一箭之地复浚壕一,沿壕树木为栅,高要三丈。近谷口处还要加建大壕两处,广五丈,深二丈,壕底亦树木椿密密排严。 带来的那些螲车都要布置在大壕之内,每车各设大炮二,小炮四,车间相去一丈,垒石为栏,马墙高要三尺,墙间留炮眼五处。” 看着这些目瞪口呆的将佐,锡图库一瞪眼,飞快地抽出腰刀,刷的一下将桌脚劈了下来,“看到没有,空冷峡守军已经发现敌踪,敌军此来势大,我等防守一定要极其严密,但求万无一失!三日后,要是不能如期建成,各位与此脚同,有死无生,军无戏言,要好自为之啊!” 说罢,也不看这些人,径直离开,带着本部队四千骑兵,快速赶奔空冷峡东面谷口的营寨去了。 ------------ 第八十二章 无名 第八十二章 无名 天刚蒙蒙亮,一夜未曾合眼的锡图库立刻就发现了左翼石灰山的半山腰出现了敌踪,仔细观察了一下,还好也就二三百人,于是点手叫来一个牛录和一个汉军游击,一努嘴:“瞅见没有,就这几百人,左右几里内也没有发现另有敌军,给尔等半天时间,初次接战,务求全胜,留几个活口回来就行!” 对面石灰山上的明军,正是走了一整夜山路的杜灶生所在的连队,他们不要说吃饭,就是工事还没来得及糊弄出一个来,就看到清军一百几十个骑兵在前,六百多步兵在后,越过开阔缓坡上的荒芜田畴地带,快速『插』入了石灰山的山麓,沿着运石灰大路,向着他们身后的纵深方向深入而去。 不但杜灶生,就连他身边的营长也慌了,一把揪住身边的向导,急切的问道:“你不是说那条道别看宽却是条死路吗?” “是啊!那条道就通到石灰窑!那地方越往里,四周的山坡就都是被挖成直上直下的,别说马,就是我们当地人也少有能爬上去的!” “此话当真?” “当真,要是有假就砍了俺!” “好!”营长扭脸叫过传令兵,“传令三连,我不在时,听一连长调遣!”说着,一把拽过杜灶生,盯着他的眼睛说:“这回,我把全营可就交给你了!我带着向导回去见团长,这是鞑子自己寻死啊!等他们退回来时,见到你,一定会急红了眼和咱们拼命的,千万要给老子守住,看见没,大道这一侧的高坡地势很好,好好加以利用,应该问题不大。 只要守到全团赶上来,不全歼了这伙傻瓜蛋,老子就跟他妈的姓!” 说完,带上人飞也似地跑下山了。 其实,对面的清军一点也不傻,而是太聪明了!这个领军的牛录原本就是留守空冷峡的驻军,营中有个熟识的被抓来的木匠,姓林,营中都唤他林木匠。 领了令的牛录,知道林木匠是当地人,道路情况熟悉,特意许给有些不情不愿的林木匠一两银子,才哄着他答应来给自己当向导的。 临着还老远,林木匠就指着这条大路告诉他,“大人!看见那条大路了,沿着它拐进去,也就走上五里山路,能一下绕到对面那山坡的背后去!” “骗人!你当老子第一天到空冷峡吗?谁不知道,从那里过去是石灰窑,根本就是死路!” 林木匠诡秘地笑了,“爷!那是我们糊弄官府的话!石灰窑背后另藏着一条小路,村里后生们为了躲避山下巡检司的税卡,往外偷运石灰,从来都走这条秘道的!” “当真?” “那还会有假?一会儿您就能瞅见马粪,要是新鲜,八成就是胆大的这时候还往外用骡马倒腾石灰呢!” 牛录满意地点点头,挥手叫过两个机灵的步兵,寸步不离的跟着林木匠,林木匠忠厚地笑笑,毫不在意地大踏着步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等全队人马真的行抵石灰窑,越往里前进越困难。稍事休息后,这伙清军便沿着山坞小路逶迤行进,但很快,骑兵就无法通过了,紧接着,前方的步兵也回报,四面都是开凿石灰留下的峭壁,根本没有路。 知道上了当的牛录刷地将马刀抽了出来,一步步地『逼』近林木匠,恶狠狠地道:“说!你什么时候成了明军的密探?” 林木匠咬牙切齿地笑了,“真可惜,我不是!但你们还回得去吗?恐怕我们王师早就在大道口恭候你们了!” “为什么?你不是密探!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大人忘了,我是怎么被你们抓来的?来这里没三天,就有同乡告诉俺,俺那苦命的闺女,才十五不到啊!就被你们糟蹋死了! 从那时起,我活着就为了报仇! 如今,你们这几百号人的『性』命算是都死在俺我手上啦!” 还没等林木匠笑出声,恼羞成怒的牛录一声断喝,便将他一刀劈为了两半。而随着这些清军的阵亡,谁又能知道杀身成仁的英雄林木匠的事迹呢?恐怕连尸骨都要曝尸荒野了,与白拣了天大便宜的杜灶生等人的景遇相比,真是天壤之别了!甚叹!甚叹!! 少了整整钟志雄的一个营,根本还没来得及补充,团长阎呈祥手下只剩下两个营的兵力了。但天时、地利具佳,这已经足够了,阎呈祥严令杜灶生堵死突入口,防敌回窜,又以一个连队兵力用来阻击敌军队的增援,剩下两个连从东西两面的山腰飞跑而来,连气都顾不上喘匀就开始夹击敌军了。 十时,零二四团彻底完成了包围形态,在明军凭借有利地形(大片大片的『毛』竹林)和火器优势的猛攻之下,清军虽进行了殊死顽抗,怎奈败局已定。 激战中,牛录和游击先后被明军的炮弹击毙,清军更是『乱』作一团,开始没有组织的东奔西突,最后,悉数被『逼』回了石灰窑。 此时,清军也急红了眼,骑兵纷纷弃马步战,与步兵一道反复肉搏冲杀,但也仅是据守,始终没能突破重围。 等到锡图库的六百救援骑兵摆脱纠缠赶到后,也害怕被围,竟对那些受伤的绿营兵士根本连看都不多看一眼,匆匆带上五十七名八旗骑兵就往回跑。 而随后冲上来的明军也没客气,为了节约粮食,没有带回一个俘虏。故此,是役共毙敌将近七百人,俘获战马五十余匹,而明军伤亡不过二百余人。此战过后,只剩下三分之一兵力的阎呈祥团,被撤了下去,用杜灶生的话:“也就算刚刚活动了手脚,就被打发看了粮草。否则,老子说不定营长都当上了!” 而他的湖南之战,也就从此结束了。 几百人的死伤,对于几万大军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但战场上的所有人即使没有亲眼看见打斗的过程,也能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锡图库也知道,此役对士气打击极大,这不是死了多少人的问题,关键是几乎被全歼了。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一大队人马,转眼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再也看不到了!锡图库知道,再想派人马出营,只能比这回派出的兵马多,否则,派谁出去,谁也不会情愿了! 而对于明军,此战的胜利,不过是在左翼站稳了脚跟,但真正的军事价值也不大。谷口的地势还算开阔,但整整四天的时间,明军只是在消耗清军和自己的力量,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成绩。倒是得知山谷出口处的工事已然修好,锡图库趁夜从容撤退了。 占领了空冷峡谷口之后,刘六并没有急于追击,实在是因为谷里分外狭窄,大部队不得展开,一旦两侧山峰出现敌军伏兵,到时想调头撤回来都难。于是,刘六小心翼翼地派遣部队爬上两侧的山峰,一座一座地慢慢往前推,足足用了两天的时间,明军才出现在西面谷口清军的屏障前,虽说是草草新建,但由于战场狭小,确实如锡图库所料,比原防地还要好守了。 对于湘潭的敌我双方,清军人数上处于略势,济尔哈朗给他们的任务就是死守待援,伊拜他们做到了,整整五天过去了,明军只是攻下了空冷峡的谷口,而清军还据守在空冷峡另一端的谷口处,刘六虽有小胜,但总的进展不大。 对于明军,明磊给刘六的任务是十五天内攻下湘潭,如今总共十三天已经过去了,看来刘六铁定是不可能完成任务了。 所以,即便在湘潭的攻防战中,刘六稳扎稳打,牢牢掌握住了主动权,但延误了时日,战略上还是失败了。 这里,并不是要说刘六点指挥有什么问题。按照战后一些人的说法,如果当初刘六的主攻方向选在湘江北岸,三日内完全可以凭借人数的优势包围湘潭城。但实际问题在于,当初做决断时,明磊没有料到经验老到的清军会即时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做出了两个新变化:一是清军在弄明白阵地战绝非拥有火器优势的明军的对手后,开始尝试择战略要地、野外设防了;二是几次交战,由于没有全歼清军,经过交手的清军将领凭借丰富的经验已经意识到一味龟缩成一团同样是找死,开始尝试正面拦截、两翼突入敌纵深加以『骚』扰的新战术。 战场的形势无时无刻不在发展变化中,正是由于有了新变化,刘六这看似贻误时机的作战方法,才会变成是当时所能采用的最好方法。否则,真要急着包围湘潭城,放任上万骑兵游迤在自己身后,粮草还可就地解决一部分,但时刻也离不开的弹『药』,又如何补济?对于明军来说,一旦没有了子弹,那才真叫找死呢! 湘潭城外两军激战正酣,但已经相对稳定下来。现在,整个战局的关键又回到攸县,看看这个弹丸小城到底还能撑多久?而此时,陈敬廷简直是度日如年,盼星星、盼月亮般的盼着刘六尽快攻克湘潭。 平心而论,留在湖南一线的清军将领的整体水平明显高于江西谭泰及其手下,同样是与明军作战,锡图库、瑚沙等人已经开始尝试骑兵的精妙运用,而勒克德浑,也有了惊人的发现,原来明军还有如此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畏惧夜战。 道理很简单,清军夜间偷袭是靠弓箭远『射』的,即使『射』不中被敌军发现,敌人也只是估『摸』一个大概方向而已。可明军就不一样了,他们一旦开枪『射』击,甚至一里地以外都可以观察到枪口有明显的喷火轨迹。于是,夜间双方的一次对『射』过后,明军还要猜测清军到底会在哪里,而人家早就瞄准刚才冒火的地方,准备一箭封喉了。 勒克德浑的战术,就是这么简单实用。半夜,派一小队人马在远处弄出什么声响,吸引明军开枪,然后提前潜伏在附近的清军矢放冷箭。这些精心挑选的鞑子都是久经战阵的兵油子了,那箭法,二十几丈开外可以『射』灭拇指粗细的香烛的火头,这些暴『露』目标的明军,如何不成为人家的靶子?头一个晚上下来,北门里就被突破了上百丈,挨了欺负的明军,没头没脑地对着失守的阵地倾泄了无数发的炮弹,天明后,经核查,发现收效甚微! 经过三天的夜袭,明军的南门也跟着失陷了。而且,最要命的是,明军根本没有找到什么好方法。处于无奈,仗着自己炮弹充足,陈敬廷下令,凡是阵地前发现异常,不要开枪,均招呼炮兵开炮。后来几个夜晚战线的相对稳定,可以说全是靠炮火换来的。于是乎,那几日漆黑的深夜,震耳欲聋的炮弹爆炸声经久不息,硝烟弥漫,火光四起,声势甚是惊人。可这种漫无目标的开炮,又能击中几个敌人呢?关键是,损耗得太快,没几天的功夫,弄得沈旒云都坐不住了,硬下心肠下令不许轻易开炮。 急得几个带兵的旅长亲自跑到师部来软磨硬泡,见沈旒云咬紧牙关就是不松口,没办法,各自领了大批子弹,悻悻地去了。 于是,接下来的攸县城,一到夜晚就出了奇景,枪声虽不连成片,但绝对是彻夜不停。明军的士兵接到命令,凡是夜间职勤的,都要不停地放枪,而且为了自身安全,是打一枪必须换一个地方。一旦休息的部队听不到自己哨兵的枪声,这就说明清军『摸』上来了,需要就地组织反击。 如此拖延时日,明军控制的阵地每天还是在缩小,苦熬苦盼着堪堪拖过了第十五天,望眼欲穿的禁卫师将士却并没有见到清军有一丝一毫撤退的迹象。 ------------ 第八十三章 功成 第八十三章 功成 于是,就算最坚定的汉子都有些含糊了,上过战场的人都清楚,其实死并不可怕,让人难以忍受的反倒是等死的过程。 自打清军夜袭以来,陈敬廷就没有一个晚上睡安稳过,现在的他,眼窝深陷、蓬头垢面,要不是那炽烈的眼神,沉稳的做派,还真看不出来这就是指挥两万多大军的统帅。 清晨,陈敬廷照例带着几个警卫和数个参谋从师部出来到城中各处巡查,看一看夜间的实际战况到底如何。还没从十字街拐过弯来,就听见对面倒下一半的围墙后有人小声议论。 “听营长说,照这么打下去,弹『药』也就够坚持七八天的!这么多部队,怎么就留下咱们师守在这个鸟地方等死呢?” “你傻啊!不守在这儿,往哪跑!你也不看看,四周都让人家围得死死的!” “那咱们就这么完了?” “你以为还能怎样?跟你说,现在能吃就多吃,快没机会吃了!” 跟在陈敬廷身后的参谋闻听到这里,直气的原本俊俏的五官都挪了位,刚要抢过去将这几个说怪话的小兵揪出来,被陈敬廷一把拦下了。 陈敬廷嗔怪地瞪了自己的这个学生一眼,“不是讲过吗?危急时刻,法度宜宽不宜严,才好收拾人心! 走,回去!说不定起复(沈旒云的字)已经想出什么好主意了。” 说着,看也不看众人,转身就往回走。 一进门,沈旒云果然已经恭候在大堂之上,“师座!学生写了一纸公告,还请老师过目。” 陈敬廷点点头,伸手接了过来,只见上写着:“我忠勇将士,业已苦战半月有余,取得八分的胜利。但我们的对手非但没有撤退的迹象,反而愈发疯狂地进攻,于是,军中屡有谣言传播。 故尔,本帅要正告尔等知晓,依昨日之战况判断,敌军攻势已是强弩之末,若无后续援军,不仅不能攻我,反而必遭惨败。何故?全因,我大军合围之势已成,攸县战局多延一日,我军力量凝集,围歼清军就多一分把握。 过去半月的苦战中,上万伤亡将士的血花,正期待吾人今明两日之努力,结成胜利之果,报答国家。 我汉家列祖之牌位,巍然在上,吾辈必抱定决死之心力却强敌,以伟大战果,报慰英灵。 湖南决战,胜负就在今日,吾辈要将今后作战之精神提前到今明两日来,适时使用,充分发挥,收一劳永逸之功,开我军胜利之先路。 禁卫师师长 陈敬廷。” 陈敬廷扭脸看了一眼沈旒云,不禁长叹一声,自古道兵不厌诈,没成想今日却被用来对付和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手下!陈敬廷半晌无语,抬手将众人喝退,抬眼盯住沈旒云,压低了声音道:“依照军令,咱们已经守了十五天,增华(禁卫师一旅旅长林齐昌的字)来报,说这几天清军伤亡也不小,将东面的守备部队抽调去了大半。 你看,如果咱们趁夜能冲进司空山,纵是清军马快刀疾,也奈何不了咱们了!” 沈旒云心里一惊,但面『色』如常,他也明白,此时突围,把握还是很大的;要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再突围,那才真叫命悬一线呢! 但沈旒云是接了明磊亲笔密令的,哪敢存了旁的念头,还是硬下心来,故作迟疑地说:“可我担心,会不会是勒克德浑久攻不下,故意卖个破绽,引我们出城? 否则,换了我,就算抽调人马,也要抽调西侧的,那个方向一马平川的,只要我们不能渡江,跑出多远还不都是一个死? 舍西而取东,其中有诈啊!” “不尽然吧!就算有诈,他勒克德浑也猜不中我们会何时、取东侧何地突围,只要是趁夜,林齐昌说的有理,主动权还是在手的!” 沈旒云暗暗着急,知道陈敬廷主意已定,再纠缠于此,也是于事无补了,好在自己知道此人的软肋,看来要换个方向,打感情牌了。 于是,他双眉紧缩,无限哀怨地看着陈敬廷,“可师座有没有想过,咱们还有五千多重伤员,这些可都是全师的忠勇之士啊!难道老师真要丢弃他们,独自逃生?您不是常说,死活是小,义字为先吗? 千载之后,史有册、书有传,后人又会如何评价咱们呢,这可是一世的英名啊!” 自古,上了年纪的人自觉不自觉的都会多想想身后的事,沈旒云的这最后一句话,算是捅在了陈敬廷的痛处,见他有些动摇,沈旒云赶紧进言道:“大帅是何等人物!难道不值得我等听之、信之?大帅说十五日,估计也就小有偏差,这等弃城而走的事,拖上两三日再计议也不迟? 您说是不是?” 陈敬廷心里已然被沈旒云说服了,但嘴上徒自强硬,“你说得轻巧,两、三日!我军还经得起几天的伤亡?” 一听知道陈敬廷不再坚持突围了,沈旒云赶紧陪着小心说道:“这几日,我和一些老兵、连排长商议,大概有了些眉目。” “真的?”陈敬廷一惊,“快说仔细了!” “前几日我们吃亏,主要是因为天阴,夜里没了月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兵都说,瞅昨天傍晚的云彩,象是要晴天了,而且会晴上些日子,毕竟都冬天了嘛! 大伙核计的主意,就是打死了也不许动!” “打死了也不许动?” “您听我细说,这些夜袭的清军够狠的,为了走路听不到声音都光着脚来,我们的对策就是只要哨兵处没了枪声,附近的部队一律卧倒,谁也不许移动。 这样一来,对凡是走动的人或站着的人,我们就可借着月光,实行开枪即打的战术。” “会有效吗?” “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试试就知道了!” 结果,又是一夜的枪战,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见人就『射』的禁卫师战士小心翼翼地探头四下踅『摸』,个个都惊呆了。阵地周围,或躺或卧的死尸不下几百具,几乎八成都是带辫子的清军。 如此又熬过了一天,被打死的九成九都是清军了,至此,禁卫师才算找到克制清军夜袭的法子,真是来之不易啊! 其后,勒克德浑江郎才尽,再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是一味的死打硬拚。尤其是这两天,清军不计死伤的复又开始从四个方向同时进攻了!面对一浪狠似一浪的进攻,原本城池不够高大坚固的城墙俨然成了大土堆,许多地方被双方士兵的尸体堆积出慢坡,甚至可以纵马上去。 城东门和西门也相继失守了,禁卫师被压缩在攸县城中狭小的空间里,到处是残肢断臂,暗黑的血水深深印在地上,士兵们对此已经木然,再也顾不上收敛战死弟兄的尸首,任凭那些曾经的勇士和清军混杂在一起,已经没有力气,也实在清理不过来了。 而对面的勒克德浑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端坐在马上,对着跪在跟前的几个梅勒额真,已经破口大骂小半个时辰了。 往前再有三十几丈,就是到攸县县城中心的十字街了,勒克德浑死死盯着街东头县衙屋顶上迎风飘『荡』的丈八火红战旗,直恨的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手里已经有了两道撤军的命令,自己生生抗了下来,只要再加一把劲儿,就不信打不下了! 见王爷停下来喘着粗气,趴在地上一个本旗的梅勒额真扎着胆子说道:“王爷,弟兄们都是好样的,但每个人精力消耗得太厉害,轮番进攻,休息的时间过少,算上今天都一连坚持十八天,实在有些抗不住了。不少人的精神都开始恍惚了,就这么直挺挺地往前冲,哪里还知道躲避子弹,这两天的伤亡竟比前面的总和还多!” “那又如何!咱们是人,对面的明军不是人,不要忘了,咱们的军力是人家的三倍,久攻不下,真不知道尔等还有没有羞耻心?” 那个梅勒额真被说的两眼赤红,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王爷放心!今个儿不打到县衙前,小的绝不活着回来!” 说着,站起来,看也不看众人,转身就走。 其实勒克德浑也清楚,现在双方都急红了眼,比拼的不是战术、刀马,而是气势和意志,谁能抗到最后,谁就能笑到最后。这两天,大军的前进速度可以用尺来计算,每每看到手下兵士的断肢,勒克德浑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多年的军旅生涯早就磨练得人心似铁,此时的勒克德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任你顽强似铁,老子在攸县摆出来的这个熔炉也要将尔练成一摊烂泥。 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再次有一骑从北而来,这可是济尔哈朗的第三封亲笔手令送到了。 接到这封措辞严厉的撤兵军令,看着上面拳头大小的廖廖十数个大字,他知道,再不撤,这位叔王真的发起狠来,说不定要对自己军法从事了。 年轻的王爷在马上狠狠地一跺脚,冲着身边的心腹爱将丢下一句,“达凌阿,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说着,拨转马头,扬长而去,几百亲卫随后也跟了下去。 勒克德浑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了衡阳,来到帅府门前,将马鞭甩手扔给迎出来的一个梅勒章京,冷着脸大步流星地闯了进去。 此时的帅府,一片忙碌,济尔哈朗也没闲着,正和佟图赖几个人围着地图商议。就听进外面腾腾山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阿济格尼堪偷偷伏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顺承郡王独自回来了。” 济尔哈朗连眼皮也不眨,继续盯着地图,一声没有言语。此时无声胜有声啊!一脑门子官司的勒克德浑,愣愣地站在济尔哈朗身后,一时进退不得。半天,才不情愿地跪了下来,“小侄给叔王请安!大军已经开始撤退了!” “那你怎么回来了?这算不算临阵脱逃啊?” 济尔哈朗的话,一下又把勒克德浑的火给斗了起来,“叔王,您知不知道多少咱们满洲的勇士倒在了攸县?眼看着就能全歼周明磊的禁卫师了,您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弟兄啊!” 济尔哈朗转过身子,平静地看着他,“贤侄啊,你今年多大了?” “快三十了!” “那,知道本王多大年纪了?” “五十有三了吧?” “年轻人,如果你是我这个年纪,尽可以在攸县打下去,左右以后如此痛痛快快打斗的机会不多了。但你还年轻,今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见王爷的话把勒克德浑说楞了,阿济格尼堪赶紧『插』话道:“郡王恐怕还不知道,大顺逆贼张献忠的余孽李定国、冯双礼领着五万大军已经兵出贵州了!” “前两次公文不就提到了?可本王不明白,他们不是才打下云南吗?怎么这么快就占领贵州了?” “王爷不知,据可靠消息,贼首周明磊的大将陈慎就在李定国的军中,他们一进贵州,就打起伪明的黄龙旗,哄骗各地说是东进湖南的勤王之师,所以,一路上根本没有什么阻拦。” “那个叫陈慎的真是周明磊的人?” “千真万确!他和围攻湘潭的刘六号称明磊的左膀右臂,只是销声匿迹一年多了,没想到是被派到孙可望那里去了!” “就算他周明磊处心积虑已久,可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我们又不是事先没做防范,他阿哈尼堪领着正白、镶白两旗过万的精锐在沅州是摆设吗?” 阿济格尼堪苦笑着:“最新军报,不但沅州失守,阿哈尼堪前脚撤回宝庆,后脚就被李定国包围在了那里。” ------------ 第八十四章 易主 第八十四章 易主 “什么?大顺军到了宝庆?”勒克德浑好悬没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王爷回来的路上,我们刚刚收到兵部尚书大人的告急文书。郡王,现在您还觉得郑亲王是小题大做吗?” 勒克德浑的额头见汗了。是啊!宝庆离衡阳可就两百多里的路程,就算自己消灭了攸县这一路明军,但正西突然杀出个李定国,正南还有忠贞营等几路明军虎视眈眈,更何况身背后还有三个师的粤军正在湘潭和伊拜他们混战,衡阳竟转眼间已成绝地了! 于是,勒克德浑再没有了刚才的气势,恭恭敬敬地给济尔哈朗磕了一个头,“小侄糊涂,险些误了叔王的大事。” “算了,有些事也不能全怪你。还有最新的战报,宝庆丢了,他阿哈尼堪还算机灵,没有死在城中,领着残兵败将正向衡阳狂奔而来,后面就是人家李定国的大军! 我和佟统领商量过了,现在敌军势大,整个江南的大军都在这里,不容有失,只好先撤回去,避一避贼军的锋芒了。 你要是愿意,就留下来断后,命阿哈尼堪给你做副手,也赶紧准备撤回湘潭,据守长沙,这样,我们进可攻、退可守,至少主动权还在手上,等着朝廷下一步的指示吧!” 勒克德浑诧异地看着济尔哈朗,“可小侄还是不明白,阿哈尼堪堪称我朝宿将,战功卓著,怎么会短短几天的功夫,就连失重镇,让人家跟撵丧家犬似的一路撵过来呢?” 济尔哈朗不动声『色』,倒是一直没有张嘴的佟图赖此时开口搭言了,“王爷请看!”说着,用手指狠狠敲在沅州、靖州(今湖南靖县)、宝庆(今湖南邵阳)三地之间的一个叫苏宝顶的山峰处。 “谁也没料到李定国会来的这么快,沅州守军总共只有一千正白旗兵士和五千绿营兵马,哪里是李定国的对手。 而逆贼攻克沅州后,并不急着进兵而是屯兵于此山的岔路口,一个叫周家铺的镇子。此地地势险要,山下的这个岔路口可以说是通往靖州、宝庆官道的哽嗓咽喉,如此不上不下的,弄得阿哈尼堪也猜不出贼人到底要攻靖州还是宝庆。 一连等了三天,弄得两地的大军进退不得,无奈之下,阿哈尼堪集合所有人马希望前后夹击贼兵于周家铺。 十五日驻于距逆贼李定国、冯双礼营地周家铺三十里外的平地。次日,我军进至周家铺,由于明军营在半山腰,地势险要,双方列阵相峙。后贼人下山进击,我军伏兵四起,分路合击,原本胜券在握。谁知贼兵居然用象兵冲锋,我军战马俱惊不敢上前,故而,阿哈尼堪战败,伤亡颇众,正白旗两名蒙古梅勒章京韦征、武京阵亡。” “结果,不但没有杀退敌兵,反倒将靖州、宝庆全丢了?”勒克德浑恶狠狠地叫道。 佟图赖是个厚道人,一向干不出落井下石的事,只是憨厚地一笑,“猜想如果不是我军第一次见到象兵,应不会如此惨败!” 勒克德浑冷笑了一声,“不究此战得失。单说这沅州居楚上游,滇南、贵州往来其途,若门户之必由,如此重地,明知贼兵东来,必叩此城,焉能仅余这点兵马? 阿哈尼堪如此怠慢军事,当请王命诛之!” 济尔哈朗心里有些不痛快了。明眼人都知道阿哈尼堪是多尔衮派来监视自己的,你勒克德浑屡屡违抗军令,怎么还有脸要斩杀旁人?让老夫斩杀多尔衮的人,八成是想着让多尔衮怨恨自己,眼见湖南战局一时还不能结束,这个小兔崽子,不会存了要取而代之之心吧? 济尔哈朗饶有深意地看了自己的次子济度一眼,换做以前,自己可能还真会动心杀阿哈尼堪,但现在,不要说多尔衮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大为改观,就是论起实力强弱,自己也不能如此不智! 是啊!和关外的冰天雪地比起来,整整两代人经过百战过后夺下来的这大片花花世界太诱人了,此时,伪明突然死灰复燃,大有起死回生之态,是到了放下个人得失,一致对外的时候了! 勒克德浑无比怨恨阿哈尼堪,其实没有济尔哈朗想得那么复杂,战死过万,负伤七千,楞是没有全歼伪明的两万多人马,这口窝囊气当然都是因为阿哈尼堪这么快丢掉整个湖南西部的缘故。再加上刚刚在郑亲王这里又吃了瘪子,勒克德浑不再想着当面好好羞辱一下阿哈尼堪这么简单了,而是偷偷安排人手准备阵斩了这位当朝的兵部尚书。 也不知是不是做事不密,反正阿哈尼堪连郡王爷的营门都没进,直接率部绕开衡阳城继续北上了,徒自留下勒克德浑断后。 而另一边,明磊突然从攸县冒了出来,只是稍稍安抚了禁卫师的将士们,便命许忠带着一千多人马保护,急急赶奔衡阳,来见李定国和陈慎了。 和如雷贯耳的李定国比起来,有一年多没有看到陈慎,更让明磊牵肠挂肚。人都是善变的,明磊暗自祷告,孤身在外这么长时间的陈慎千万不要和自己生分了。 十里外的长亭,远没有自己第一次到时的热闹,进入明磊眼帘的是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北风渐劲,冷冷地吹打着陈慎的大敞,明磊楞楞地在他对面站定,嘴唇抖动了几下,便不再作声了。天地间仿佛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能看到平安归来的陈慎,明磊觉得已经足够了。 陈慎黑了,也瘦了,眼睛里流光闪动,竟满含着酸楚和悲凉,他的战袍破旧,底边也满是灰尘,明磊很长时间没有如此失态了,他跳下马,紧跑几步,一把将躬身施礼的陈慎牢牢地抱在怀里,喉咙哽咽,什么也说不出来,任凭眼中的泪水不受约束地流淌了下来。 明磊发现陈慎地肩头也在抖动,慢慢地,俩人分开身子,“我害怕啊!真怕见不到你啊。” “看您说的,陈慎有这么不堪吗?” “早知道能在江西完胜清军,说什么也不该让你孤身犯险啊!” “大哥!”陈慎叫了一声,用力抓住明磊的双臂,也说不出话来。 明磊没有想到,两个人这么长时间的分离过后,放着军国大事不谈,絮絮叨叨竟是没完没了的家常话。但两个人说得兴高采烈,明磊更是眉飞『色』舞,此时此刻在他心中,什么孙可望的动静,此次出兵开出的条件,这些都不重要了,这一切和患难与共的兄弟情意比起来,都是那么多的不值一提。 也不知过了多久,明磊觉得两腿发酸,这才提议回衡阳再彻夜长谈,谁知陈慎却苦笑了一声,“不大可能!今晚,您难道不宴请李定国和冯双礼?” “对了!这个冯双礼是什么来路,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是艾能奇所谓北府的中军官,现在艾能奇过世,北府这路人马公推他为首领。” “是吗?他们大西军还真有意思。都过去一年多了,现如今,李定国、刘文秀还各以‘西府’、‘南府’老爷自居?他孙可望的这个大首领真是白当了!” “大哥不知,我才到成都时,正赶上八大王(张献忠的匪号)过世,孙可望与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的地位本来不相上下,其后四人合力株杀了皇后和宰相,可望虽被推为盟主,但他毕竟不能同八大王相比,到如今李定国、刘文秀依旧手握重兵,并不惟孙可望之命是从。” “这我能明白。单从艾能奇死后孙可望都不能收编其部这一点,就能看出刘文秀、李定国对他的制肘有多大。”说着,明磊自信地仰天长笑了一阵,“就凭此点本事,竖子也敢与我争位?” 陈慎满脸仰慕地看着明磊,“大哥说得是,不要看他们兵多势大,内部不合始终是他们的软肋。到现在,升堂议事时,还是他们三人并排而坐。” 明磊笑了,“我怎么听说你们出兵前,孙可望找个因由打了李定国五十军棍,完事还假末三道地抱着人家痛哭了一顿。” 陈慎点点头,“确有此事。事情起因是杨畏知劝说孙可望,说‘每公事相会,三王并坐于上,唯各营诸将赏罚,则一尊于平东王。今日平定云南,可称国主,设六部,铸兴朝通宝纹,以干支纪年,以定名份。’ 于是,孙可望和我商议了一下,就趁着四月初一,各部队同赴演武场集合之际,故意让李定国部先入武场,并按军中惯例放礼炮、升帅旗。然后孙可望再出场,发现场中只升起李定国的帅旗,便可指责他目中明无盟主,借此杖责他五十军棍。” 明磊笑了,“什么时候,你倒成了孙可望的心腹?他不向你问计如何精诚团结,东攻湖广,北略四川,满脑子就想着如何尊大,净做这些偷鸡『摸』狗之事,真是可惜了贤弟的大才!” 明磊不『露』声『色』地褒奖之言,一下搔到了陈慎的痒处,“正是!攻取云南前尚好,一旦在云南坐稳了,孙可望想的就是这些腌臜之事,全无了进取之心。 这演武场之事也是。李定国当即大怒,声称只是今日因无主,尊汝为首领,难得还定靠你生活不成? 是前军府都督白文选从身后抱住李定国说:‘请老爷勉强受责,以成好事。不然,从此一决裂,则我辈必致各散,皆为人所乘矣。’ 李定国这才勉强受责了五十军棍。打罢,孙可望假惺惺地抱住李定国痛哭说什么‘吾以大义辱弟,幸同心无虑疑!’ 他的见识还不如手下的白文选,真是让人不耻。” 明磊饶有深意地看了陈慎一眼,“你成了孙可望的心腹,这次征东,李定国、冯双礼不会认定你是孙可望派了监视他们的吧?” “也不全是!”因为明磊早有交待,要和李定国交好拉拢,结果自己做的正好相反,陈慎不好意思的撇撇嘴,“最重要的是,他们都不愿与咱们合作。是我告诉孙可望,王与二将军比肩并起,不借虚名,无以詟众。名号既正,挟天子以令之,同类必不敢抗。 这次出兵,孙可望还加派了杨畏知为正使,准备和永历帝谈判‘联合恢剿’,并要求封他做秦王的。 杨畏知既在军中,其意李定国如何不知,更是视我为眼中钉了。” 明磊点点头,“云南传来的密报也说,李定国不同意联明,不是大言‘年来以云南一隅之地,兵精粮足,欲图大举,以复中原。我自为王,安所用请?’ 但他为人直朴无伪,孙可望不是哄他说以封爵出自朝廷者为真,今皆假号,令其信以为真,甚至说出,‘若是,则便是朝廷官,不更作贼矣,勿反复’这样的傻话吗?” “这些大哥会当真?”陈慎瞪大眼睛看着明磊,“禀告大哥一件密事。进兵贵州后,瞿式耜曾派威清道黄应运秘密来游说过李定国,劝他‘若借三百年天子之名号,加以将军之神威,统率罴虎,扫『荡』不庭,天下谁敌将军者’? 结果李定国与之‘歃血,誓扶明室无二心’。孙可望得知此事,派殿前军士赶来将黄应运当众处死了。” 明磊叹了口气,“是楚滨(陈慎的号)给孙可望报的信,这才是李定国心中怨恨咱们的直接缘由吧?” ------------ 第八十五章 相会 第八十五章 相会 听了明磊的话,陈慎赶紧勒住坐骑,翻身下马跪倒在官道上,哽咽道:“陈慎有违交好李定国的军令,请大哥处罚。” 按说以李定国宽厚温和的『性』格,明磊还真有些怀疑陈慎是有意为之。但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过,明磊赶紧跳下马,伸手相搀,“你这是干什么?咱们兄弟还用如此生分吗?只是没有料到一向废物的永历会『插』上一杠子,也不知是那个指点的,这怎能怨你? 再说,你又不是不知,在为兄心目中,这家业理所当然是有你和刘六一份的嘛!楚滨就不能偶尔对为兄吹胡子瞪眼,来上一句‘是又怎样?’” 陈慎笑了,因为明磊学足了刘六说话的神态,刚要张嘴,原本暖融融的心里突然一惊,是啊!过去的永远都过去了,不要说和明磊,就是和刘六相处,也早不似当年那般亲厚了。想到这里,陈慎抬头望望天边的云彩,不再接茬,明磊也不说破,两人复又上马,转眼间战马又飞驰起来。 很快,一行人就经过了城外的湘江码头,明磊暗自留心张望。如此若大的一个码头,除了几名放哨的大西军兵士以外,空空『荡』『荡』,看不见一个商贾和行人。这里当年可号称大湖以南第一码头,就算前些日子明磊第一次来时,也还有些繁华的架子:码头上,千帆蚁集,商贾拥挤,京广百货,粮食海盐都在这里集散。 这才多久,不过在这一带连续打了几次恶战,当年繁华的景象如今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明磊叹了口气,“真是可惜啊!如此一个重镇,交给李定国他们经营,就算不经战『乱』,五年也恢复不过来了。”也许是这一次远离战火的原因,明磊的神经竟然敏感起来,不去盘算如何面对李定国,反倒在这里多愁善感,弄得陈慎不易觉察地皱皱眉头。 李定国进驻了衡阳知府衙门,等明磊一行来到门前,早有一群与明军打扮迥异的人在门外恭候了。飞快扫视了一下,最让明磊惊异的竟是这群人的衣着也不相同,为首的十来个汉子都身着淡蓝『色』的战袍,另外二十几个却均是一身火红的棉甲。 其实,大西军诸人对明磊这边的几十号骑兵的装束也很诧异。一身土黄『色』棉布衣裤,前后用熟牛皮带连接的胸甲简直就是两块有些弧度的钢板,头盔更是粗糙连盔缨都没有,而且想是南方『潮』湿,上面多少都有了锈迹。 历史就是这么奇怪,这些主导满清战局的人物,竟没有一个是明军的正统装备,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人物竟在大明的疆土上决定这大明帝国的命运,这多少有些滑稽,也预示着一个朝代的更迭。如果细心观察,你还会发现,这两群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杀伐之气。这只有身经百战、视杀人如家常便饭般的老兵才会具有的特质。 陈慎指着为首的一员老将笑道:“这是本军的副帅冯双礼,没想到冯老爷子亲自出来迎接了。” 明磊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冯双礼,五十开外年纪,花白的短须,黑红的面膛,身量不高,精壮结实,和明磊四目相对,没有一丝含糊,平静得让你有些不着边迹。 见冯双礼没有上前行礼的意思,明磊已然有了一丝不悦,同时也明白,人马虽是带来了,但真要两军并肩战斗,看来还不太容易。于是,便抢先双手抱拳拱手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双刀大将,真是幸会了!” 冯双礼显然没想到明磊会如此和自己打招呼,刚才还核计如何对付这等大明的重臣,突然间松弛了下来,象这等响马间盘道般的路数,太熟悉了。“哪里!能见到督师大人,才是冯某的荣幸!” “人家都说冯大将军是个率直之人,怎么突然间客套起来了。” “那冯某就不多说了!我家西府老爷(指李定国)恭候大驾,督师大人里面请!” 明磊笑了,“好说!好说!只是不知李将军为何不下榻城东的桂王府,而屈尊这里呢?” “噢!当今圣上不是桂藩起家吗?龙兴之所,只有小心守备,岂敢存了窥探之心?” 明磊点点头,只象征『性』地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冯将军,我到此处,怎么不放炮开中门呢?” 冯双礼一愣,“有这个必要吗?” 明磊温言笑道:“此次前来,若论公事,我是代天子巡理江南七省,若要走了侧门,朝中御史言官又要上折子参你、我的大不敬了!” 冯双礼被说得没词了,但身后却传来一声断喝:“此话不妥!我等是你家天子请来的,今名份未定,朝命未下,有何敬与不敬?我家王爷不予出城礼见,实乃名不正、言不顺,不能为不义屈也。岂是你拉个大旗就能糊弄过去的?” 明磊扭回头,一个身穿红甲的年轻武将正对自己横眉立目。明磊没有动气,扭脸看着冯双礼。 冯双礼明白,明磊是在责问自己如何治军,怎么会有人敢越级回话,不禁有些尴尬。陈慎一旁答话道:“这是宁宇(李定国的字)手下左卫营的主将李景东。” 明磊意味深长的看了冯双礼一眼,一副原来如此地夸张模样。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安西十六营不都是号称忠义守信之辈吗?尔等既奉孙可望为首领,怎么会说出这等话,好在都是自己人,这要见外人听见,是要笑掉大牙的!” “此话怎讲?” “先秦王『荡』平中土,扫除贪官污吏。十年以来,未尝忘忠君爱国之心。不谓李自成犯顺,玉步旋移。孤守滇南,恪遵先志。合移知照,王绳父爵,国继先秦。乞敕重臣会观诏书谨封。” “这是何意?” “何意?这是孙可望拜上的请封秦王书!你家首领要不是投降请封,会派你等来湖南?你们不过是先锋而已,孙可望自将十万中军,不是也进了贵州?怎么、这等平常消息也没有传到你这个官阶?” 李景东不服气地嘴硬道:“即便如此!我家老爷也是王爷,您是什么身份,也敢要进中门?” 明磊一点也没有动气,还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你家老爷的那个什么王爷是自封的,算不得数。若是我在天子跟前美言几句,也只会封孙可望一人为王,你家老爷到头也不过一个国公爵位,是不是世袭罔替还两说着,自然还要以我为尊!” 孙可望降明请封,欲权出刘文秀、李定国之上。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也是西府、北府诸人最痛恨的事情,今儿个被明磊揭了伤疤,而且还是一副轻漫的神态,大西军众人皆变了颜『色』。 李景东下意识地手按佩刀,大叫道:“什么狗屁爵位?有本事阵前杀敌,建功立业方为大丈夫!” 明磊不怀好意地笑了,但碍于身份,又不好和其斗嘴。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许忠机灵地接过了话茬,“就你们大西军也好意思和我们粤军比战功? 鞑子和汝有弑君灭国之仇,尔杀过几员有名有姓的清将?致于我们,远的不提,单单在江西,光老子杀的清兵清将,就不是你们敢想的!”说着,用手向北一指,“这湘潭城外的北岗山,我们炸死了两个姓爱新觉罗的红带子,怎么样,敢比吗?” 李景东顿时语塞,环顾天下,能与过万满人对垒尚能取胜的,也只有粤军而已,众人也觉得提什么不好,提这个,真是自己找倒霉。 见众人皆无话,许忠更是来了劲儿,趾高气扬地说:“怎么样?不服气?好啊!你还年轻,杀个把鞑子王爷的机会有的是,我倒要睁大眼睛看看,尔手下的功夫是不是也象嘴上怎么厉害啊?” 李景东的俏脸被说得猪肝一样的血红,咬牙切齿道:“某对天盟誓,日后不能斩杀鞑子的亲贵,枉自为人!但今日,国公爷就是不能走中门!” 明磊的脸沉了下来,“怎么?还敢有人拦阻我不成?” 前些日子在攸县,阿尼桑楞是从陈敬廷不情不愿的侍卫手中接过了一把“血刃刀”。阿尼桑这叫一个爱啊!要不是军令难违,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捎回家献给阿爸去。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些天,天天擦拭,却苦于没有用武之地。如今见到明磊变脸,小家伙噌地抽出宝刀,冲着李景东就冲了过去。 双方多是久历战场的老油子了,转瞬间纷纷亮出兵刃。一见李景东虎步凝神,稳如泰山的架势,阿尼桑有些含糊了。可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就听耳后生风,一个硕大的身影腾空而起,刷的从后面窜出来,直奔李景东而去。 总算看清楚了,是谢老栓。李景东只看见明军一个大汉高高跃起,一招力劈华山,对方出手好快啊!躲闪已经来不及了,赶紧横刀相迎。一声不大的脆响,李景东的战刀就被人家轻易削断了。根本不容李景东变招,谢老栓的血刃刀就已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顿时,大西军的诸人纷纷后退,再也不敢上前交手了。 谢老栓将李景东交给阿尼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怕!动手根本没有什么招式,但求一个快、一个狠而已。” 明磊好整以暇地望着冯双礼,满脸含笑。 此时的冯双礼再不是刚才有些木讷的样子,目光如炬地紧紧盯着明磊道:“衡阳城四周,有我五万大军,督师带来的这千把人,不过羊入虎口尔,督师就不怕?” “左右都这样了?怕又能怎样!有相士告诉我,说我能活到九十九呢!” 看着毫不在意的明磊,冯双礼空有降龙伏虎之力,就是使不出来啊!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突然间,听到知府衙门内三声炮响,府衙的中门大开,为首一员高大魁梧的黑脸大将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 对大名鼎鼎的李定国,明磊太熟悉了,准确提说,是在书本上太熟悉了。“长八尺,眉目修阔,躯干洪伟,举动有仪度”,对照书本,想都不用想。迎面而来的就是传说中的李定国了。明磊痴『迷』地看着李定国,这就是十七岁已经被称作“万人敌”、“小尉迟”的绝世武将,你看人家这举手投足间,均是名将的风采。这要能为我所用……想着想着,明磊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李定国还是头一次遇到看自己看入『迷』的男子,轻巧地咳嗽了一声,这才躬身施礼道:“闻公名久矣。吾为讨贼来,望与公能共事,相与匡扶明室,非有他也!” 明磊也哈哈大笑道:“将军风华绝代,真虎将也!能与将军共事,璞麟之幸!” 说这话,李定国上前要挽着明磊的手一同前行,明磊侧身躲开了。李定国也笑了,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明磊才要一马当先的大步走过去。李定国伸出的手就势抓住明磊的右手,道:“我是一个粗人,尚知道不更作贼,勿反复。璞麟食君俸禄,身居高位,因何会给孙可望去信,说什么一旦平定江南,便奉之为主,不复贰心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这是明磊为了引诱孙可望,也为了摆正将来自己与孙可望的关系,由陈慎带给其的一封密信。信中许诺,孙可望一旦来湖南,自己便奉其为首领,其中更是有将来一旦孙可望若能力却清军,明磊便支持他取永历帝而代之的大逆不道之语。 ------------ 第八十六章 转机 第八十六章 转机 明磊的眼角抖动了一下,看看周边的侍卫都在一丈以外,李定国的声音也不大,这才放下心里,就势主动挽住李定国的胳膊,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你也要体谅,璞麟我独木难支,万般无奈之下,不这样说,你们能来吗?” 李定国伸左手在明磊的胳膊上轻拍了几下,明磊会意,两人大笑着一同走进了府衙。 由于天『色』近晚,明磊被直接让进了后院的花厅,原来酒宴已经准备好了,能在席间落座的也只有明磊、李定国、冯双礼、陈慎四人而已。 明磊看那茶具,云南玛瑙漆茶盘,银镶竹丝茶盅,金杏叶茶匙,泡的是木樨香豆茶;一桌丰盛的菜馔,自己叫得上名的好像只有水晶蹄膀、白碟红虾、干蒸晒鸭和柳叶鲥鱼了。 明磊略有感伤地叹了口气,“一路北上,千里赤地,万景悲风,蒿莱极目,鸡犬无声。宁宇也算转战过数千里了,见识广博。黎庶百姓饱受战『乱』之苦,都盼望太平年月早些到来,可是,谁又能够一统天下,平息战『乱』呢?” 李定国心里一颤,点点头,“正是!鞑子势大,确非我辈凭一己之力可定,所以,我等才要同心协力,一同抚剿。” 明磊又笑了,“宁宇放心,你为朝廷立下大功,很快就会有诏书下来,多半可以封个异姓王当当。” 谁知李定国却正『色』道:“督师前来,宁宇还望与督师共商讨贼大计,督师何故如此轻漫待之呢?” 明磊当即停下筷子,缓缓地扫视众人,“其实,宁宇的苦心从你昆明挨打,璞麟就知晓了。刚才门前之事,也是因为宁宇不进今上的故宅,璞麟才敢如此托大,这里先告罪了!” 说着,当即离席施礼,慌得李定国、冯双礼赶紧避席。“督师大人太客气了,实在是因为楚滨兄(陈慎的号)的缘故,我等想试探大人,其实我等对大人早就很敬佩了。遍看寰宇,称得上英雄者,廖廖数人而,在宁宇看来,当推督师为首。” “宁宇这客套话说得太过了!”明磊假意一绷脸,“不过这等马屁,还是很受用的!” 一句话,说得四个人俱乐。 四人重新入席,冯双礼抢先敬酒道:“楚滨才到蜀时,正赶上老主公身故,不瞒大人说,说是十几万大军,多是家属,真正能作战的不足三万人马了。何去何从,甚是彷徨!南下云贵,不是没想过,只是觉得山高路险,太过艰难了。听闻楚滨献计诈称黔国焦夫人弟率兵来复仇,可笑我等当时还以为是督师设计要陷害我等呢! 结果,到了云南才知道,果然沙定洲反,沐镇(指沐天波)被围楚雄。我军亮出旗帜,云贵百姓深信,一路俱如此传播,故大军所至,悉开门降。长驱而来,全无梗阻。 老冯我就不明白,妻弟之兵,这主意大人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明磊笑了,“实话告诉你,我的广西就挨着云南,百姓苦沙定洲叛『乱』,皆延颈望王师来,我焉何不知?那条计策,原本是留着我自取云贵用的。” 谁也没想到明磊会说得这么直白,李定国一愣,“璞麟真是快人快语,和传言大不一样啊! 只是,宁宇甚奇,两军素无往来,璞麟因何会对我等施此大恩呢?” 明磊连摆双手道,“大恩可谈不上。其实,这身居高位的苦处你还不清楚,身不由己啊!什么叫快意恩仇,永远都不要想了。 所以,宁宇也不必心存感激,形势使然。你们要是没有个落脚点,如何能抵挡鞑子的铁骑?璞麟就算多得了二省之地,又是一个人可以抗击满清的吗? 就如同现在这个局面,不是我们应该做什么,而是我们可以做什么!” “璞麟,这话里有话啊!” “当然!璞麟是真心和尔等合作,共抗满清,也就不再相瞒。经过本爵的策动,山西将有大变,济尔哈朗待不长了,恐怕连勒克德浑都要撤军北上了。江南空虚,你我二人合力,光复南京,大有希望啊!” “当真!”李定国腾地站起来,死盯着明磊,两眼不觉放出炽热的光芒。 明磊郑重地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可惜啊!大西军不是你宁宇说了算,我们朝廷也不是我说了算数的,空有这大好时机,白白浪费不说,压力没有了,恐内『乱』又生啊!” 一句话,重重砸在了李定国的心里,他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接着怨恨地看着陈慎,“不是楚滨鼎力相助,孙可望岂会如此跋扈,如此急于称王?” 陈慎被说得有些不自在,明磊赶紧接过话茬,“这可是宁宇失言了。孙可望当首领,可是你等自己选出来的。 其实,宁宇细想一下,你们的实力比之大顺军如何?最倒霉的时候,你们十几万人马就窝在南充弹丸之地,如此危急形势,为什么会转危为安? 是李赤心、高一功不如你们吗?轮资历,你们还是娃娃的时候,人家就和八大王并肩作战了。可你看看他们,先是依附何腾蛟,空有几十万人马,奈何无粮无饷,到现在也就几万人马了。 最关键的一点,是你们几个人精诚团结,尚能令行禁止;而反观大顺军,各自为战,互不协调,空有良将精兵,渐渐消耗殆尽。 所以,得知宁宇在昆明挨了那五十军棍,璞麟倒是万分佩服,忍辱负重,这才是大丈夫的本『色』!” 李定国被说楞了,没想到冯双礼腾地站了起来,“督师真是高人啊!老冯闲时也常琢磨,你说人家闯营,别的不说,论本领高过在下的那叫一个多,怎么越打拼越回去呢? 到今儿个才算弄明白。可我琢磨,今个儿督师大人说这番话,还是有所指吧!” “不错!看来都是明白人,我也不藏着拽着了。我与人打交道的原则历来就两个字,双赢!” “也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正是!没有鞑子,说句往脸上贴金的话,算是群雄逐鹿!但如今鞑子要灭我华夏,咱们毕竟都是一个祖宗,再有血海深仇,那也算私仇,当然是先国仇后家恨了。 所以,不管孙可望如何,宁宇还要以大局为重,不管朝廷如何,一切有璞麟在,心还是要放在肚子里!” 李定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痛快!璞麟说得好,你可以为了国仇凭空送出二省之地,我李定国还有何舍不得的! 但愿从今后,与你同心协力,永远不要兵戎相见!” “好!为兄就等你这句话了!”明磊也高兴地举杯将就喝尽。 “但不知,璞麟下一步有何打算!” “不瞒二位!我率部征战已有半年了,独据十几万清军主力,早已是强弩之末,这湖南就交给宁宇你了。现在,陈泰的大军还在福建,周山失守,朱以海完了。陈泰下一步就要加紧围困郑成功,身为七省督师,这福建的危局也还是要救的。” 李定国点点头,“璞麟要东进福建,也是好计。但不知,对于湖广有何教我?” “教你?凭宁宇的本事还要我教?在我眼中,湖广其实不过两城而已,一是以二十骑夜叩而入的襄阳城;一是据守大湖东岸要道的岳州。 乘虚进攻襄阳,扼守四川出口,对下一步收复四川,也是大有好处的。” 冯双礼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何只说襄阳,不提岳州呢?” 陈慎解释道:“打下岳州,顺江而下过了九江就是南京了,以孙可望的为人,他决不会隔着九江去攻打南京,自然也就不会攻打岳州了。” 李定国点点头,“楚滨很是了解可望为人啊!我猜,他也一定会出兵北伐四川的。可璞麟,真的意在福建了?” “也不是!你当朝中重臣都象本爵这般想法吗?视你们为国仇家贼的大有人在,莫要说还要加封孙可望为秦王! 大明三百年基业,可从没有封过异姓王啊!在这里,我都能想到那些顽宁不化的老臣们的嘴脸,再加上北方生变,他们更是不会轻易答应的!估计,今后的一年时光,我都要耗进去了!” “真会如此?“ “怎么?宁宇不信!那好,我保举你为兵部尚书,也来尝尝这朝会的滋味如何?” 李定国急忙摆手道:“好意心领!好意心领!” 于是,彻底打消了李定国、冯双礼对明磊的顾虑,接下来的事情当然出奇的好办。 毕竟李定国在关键时刻的出场,彻底改变了湖南的战局。济尔哈朗撤军长沙,将防线设在了湘潭,而刘六只留下陈锦泽的二师退守株州和随后从衡阳赶来的冯双礼的三万人马成夹击之势与清军对持,自己则带着人马撤回了茶陵州。 攸县一战,禁卫师两万四千人马,战死过万,伤者不下七千,基本上趴了架;而清军伤亡也大体如此。为此,明磊将朱益吾的一万多人马调到攸县,以稳定湖南东部的局面,将陈敬廷的禁卫师悉数撤回广州修整,而张天广、沈一恒所部,一个撤回赣州,一个进驻南昌。 为了表示诚意,明磊先是将永州的忠贞营部调回广西,整个湖南中西部,只留下武冈陈友龙部和永州的胡一青、赵选印部,余下的大片湖南领土悉数让给了大西军。 而对于忠贞营在这次战斗中的表现,明磊还是满意的。他知道,李赤心等人最想要的,就是一块属于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而广西南部的南宁一带,现在还是陈邦彦镇守。对于这等反复小人,明磊可就一点也不容情,先是一道手本递上去,“说自己劳苦功高,却与没有尺寸之功的庆国公陈邦彦同爵,甚羞!” 而朝廷既然不能再给自己进爵,当然只能给陈邦彦减爵了。可即便如此,明磊还是不依不饶,直到彻底削了陈邦彦的爵位为止,方才把手。更要命的是,明磊直接下令陈邦彦交出兵权,改任兵部尚书,而接受南宁防务、钱粮和军马的,正是忠贞营。 陈邦彦早就把南宁府九县属地视为自己的禁脔,哪里肯因为明磊的一纸空文就离开苦心经营多年的老巢,更何况还注明,只准自己带一百带刀护卫离开南宁。真是欺人太甚! 可陈邦彦又实在害怕明磊,尤其是现在如日中天的明磊,简直成了大明不可战胜的军神,最主要的是忠贞营来得好快啊!就自己这点号称二万的乌合之众,哪里是人家久经阵仗的百战之师的对手,于是,陈邦彦又寄出了他不二的法宝。 首先,他老老实实地交出了兵符印信,但提出要拜李赤心养母(即李自成妻)高氏为义母,称高必正为舅舅。 没过几天,又献上自己的亲生女儿给高必正舅舅作二房夫人。就凭这样,陈邦彦总算没被忠贞营哄走,整天赖在南宁,算是在等机会。 而此时,将发生的终将发生,山西的大同总兵如明磊所愿地终于扯旗造反了! ------------ 第八十七章 借刀 第八十七章 借刀 从衡阳出来,明磊都觉得自己奇怪。按说到了这个异世,一切似真似幻,心里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害怕哪一天一觉醒来,不过是黄粱一梦而已。对自己得到的这些,在他的心底深处总是有那么一丝不可言状的疑惧。算是因祸得福吧,也就是因为这点疑惧,在所有人眼里,明磊是那样的异于常人,虽说不上宠辱不惊,但对这些能叫世人为此舍弃『性』命的权力、金钱、美『色』总是或多或少的要流『露』出少许的超然。 这,反倒成了一面镜子,有些人以为那是心机深刻,而有些则说那才是明磊的真『性』情。在他的异世记忆里,真正有过不能自己的事情只有两次,一是和李香君两个人在院中独处的那个夜晚,一个就是在得知自己有了儿子的那一刻。 可现如今,明磊都觉得奇怪,战事已了,怎么就没有产生出肋生双翅飞回肇庆的强烈冲动呢?桂林,更不是自己想去的地方,要不,偷偷把叶晴接来?于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明磊跑回了茶陵州,对外人讲,他惦记的,还是春种之前,攸县这些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如何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季。 而让明磊没有想到的是,随着他坐镇茶陵州,湖南各处刚刚遭受兵灾的府县官员的请安报喜、汇报灾后重建事宜的公文象雪片似的飞了来,这些州城府县也互相标上劲儿,最少公文上是一副争分夺秒,唯恐落于人后的架势。湖南的民心算是被明磊抢过来了,但银子,也跟流水似的花了出去,花得好不心疼啊! 和忙碌的文官不同,这些跟随明磊而来的武将们可轻松惬意了许多。刘六更是借着陈慎归来这件大事情,在茶陵州府衙连摆了三天的筵席,凡是明磊一系有头有脸的能来的都凑齐了。 最后一日,明磊总算腾出功夫,将一干人等打发走了,只留下心腹爱将凑成一席饮酒。才进花厅,明磊就笑容满面的告罪道:“大伙来的日子可都不短,本帅这顿酒实在请的有些晚了。” “哪里!听说大帅才从百里外的董家村赶回来,鞍马劳顿还要打发我们这些酒鬼,属下实在惶恐之至啊!” 明磊用手指着说话的张天广,“你小子今儿嘴上是不是抹了蜜。瞧你脸皮厚得怎么都不知道脸红了?” 一旁的刘六『插』话道:“小弟听说,昨儿个您在董家村见到卧病在床的周堪赓了。不就一个快要死的小老头吗?怎么还有传言说大哥与那个老货相持泣坐,促膝长谈地方疾苦,入夜时才上马离去?” “你不挨骂是不是不舒服啊!去之前跟没跟你说过,论资历,朝中没有能与周堪赓比肩的,他是崇祯朝的南京户部尚书。到了本朝,又与郭都贤被举为内阁大学士,坚辞不就。象这等人物,本帅尚不敢不去见上一面,你怎么嘴里如此放肆,就不怕传扬出去?” “哪会啊?您不看看在座的都是什么人,这要还会有泄『露』出去的,我看咱们就什么也不用干了!” 见众人都『露』出关切的神『色』,明磊还能说什么,微微一笑,说道:“你在这里说,原是不妨事的。可怕就怕你说惯了嘴,在外面胡『乱』放炮,不知情的还以为咱们当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呢? 现在湖南不光咱们,还有李定国他们,再被有心人稍加利用,你让老大我如何收场啊?” 刘六将胸脯拍得山响,“大哥放心!小弟就算喝醉了,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也是!不过大哥考考你,你不是自诩消息灵通人士吗?可知道我俩的谈话内容?” 刘六就算知道,此时哪里还敢张嘴,立时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样。于是,明磊满意地开始自顾自的介绍道:“我的这位本家阁老啊,一上来就抓住我的手,两眼放光着说,今日急务,首在收拾人心! 于是,咱得不耻下问啊,便请人家教吾,从何处下手呢? “至,即解罗帜,礼遗逸,散薮泽之『奸』,人心顿定!” 临行时,周堪赓还再三提醒道:“今冬明春,大湖南北郡县叠罹兵燹,白骨青磷,荆棘千里,最少也要准备荒粮百十余万石。” “如此,大帅爱民之心,定可光照日月!”众人齐声说道。 明磊没敢扭脸,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看徐运持,人家也不说话,一副默然的神态,这心才算放下。其实,明磊这也是有苦自知啊!这个谢老柱老实倒是真老实,可交办他悄悄派人将叶晴接来这件事,怎么会让徐运持知道呢?如今,说话还要看人家的脸『色』,他还真是怀念有许忠的日子,那时什么事能要自己费心? 不过,小『插』曲一过,明磊立马又高兴了起来,从众人的反应上看,就知道别管真信假信,反正这番说辞算是给自己赖在此地不走找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兴致不觉大好,潇洒地将手一摆,“少给本帅戴高帽!快入席吧!” 酒席宴间,众人当然不肯放过陈慎,不但酒他喝得最多,这四川、贵州的见闻更是不能少的。这些精力过剩男人间的话题,绕来绕去,怎能离开女人子呢?借着酒精的升腾,这也是最能撩拨到人的心坎上的话题了,陈慎原打算滑过去,众人哪里肯答应,张天广几个更是狂喷着酒气,将桌子拍得山响地大叫道:“不信!不信!谁也不是三岁的雏儿了,会信楚滨这么长时间没沾荤腥?” “就是!换做我,一个月下来,还不活活憋死!” “笑什么?这可是实情!”沈一恒越是一本正经的解释,众人越是笑得疯狂。 没办法,陈慎也不知真的假的,楞是讲了一个和大西军老营一个女兵私会的故事,甚至对细节极尽描写之能事,才算把这些丘八安抚了下来。 口干舌燥的陈慎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酒润润喉咙,一旁的明磊却撤撤他的衣袖,低低的声音道:“你就不能编真点儿!那八成是当年在闯营,刘六干过的勾当吧!” 陈慎赶紧回身哀求道:“千万莫要生张!” 明磊笑着把脸凑过去,“那好!你告诉我,真的如此简单地就见到孙可望了?”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刘六!”说着,陈慎大声叫道:“刘六,咱们老营给闯王喂马的王长顺,是不是在各营很吃的开?” “是啊!那可是老人了,听说高闯王没死的时候,他就跟了闯王了。不要说我们制将军这样半路出家的,就是一贯骄横惯了的郝永忠(那时叫郝摇旗),也要给足人家面子。” 明磊笑了,“所以,张献忠的老马夫多半也是这个情景?不过,你又是怎么结识人家的呢?张献忠和李自成在陕西双龙会的时候,你们制将军不是还在河南老家读书吗?” “您也太挤兑人了!崇祯十年,他们打下襄阳以后,不是跑来河南待了一阵子,我就是那时节认识人家的。” “结果,有了他的引荐,轻轻松松,就见到孙可望了?” “那是!当时八大王新丧,孙可望等人正彷徨无以为计。” “于是,便把楚滨当做救命的稻草了?” 陈慎自嘲地笑了,“哪有那么容易?如履薄冰啊!直到西充,我向孙可望献计说,想顺利入滇,必约三誓,一不得使用大西年号,二不得滥杀人,三不得焚庐舍,『淫』『妇』女。” 这可不是自己交待的,明磊不禁眯起眼睛看着陈慎,“孙可望答应了?” “答应了!”说着,陈慎不禁『露』出自得的笑容,“我当时就料到,唯独这第一条不用大西年号,必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但还是没想到竟会为此要了先皇后和汪兆龄的『性』命,不过此事过后,孙可望算是对我推心置腹了。” 明磊诡秘地笑了,“楚滨这是怎么了?多惊心动魄的一件事,就如此轻巧地带过了?这件事,恐怕没你说的那么简单吧?我得到的消息,是他们四人当中最小的艾能奇动的手。” 张天广有些不解地放下筷子,“大帅,艾能奇杀个把人,又什么大不了的?” “咦!”明磊摇摇头,“艾能奇此人,勇则勇矣,遇事好冲动,否则也不会在云南粗定的时候意外阵亡。真要是他想杀人,必是干净利落脆,咔嚓一刀了事,哪会有什么费话! 可你看他杀宰相汪兆龄时,很是蹊跷啊!运持,你记『性』好,给大伙学学!“ “是!当时的情形,也是子晋(总参情报署副署长高致嵩的号)根据各『色』零散的消息拼凑出来的,未必准确。好在楚滨回来了,对与不对,有他可以指正。” 也就是大西军全军到达西充的第四天,早朝时,艾能奇在宫门外拦住宰相汪兆龄,当着众多官员问道:“今老万岁已死,我等计将安出?” 可惜汪兆龄这个号称智多星的人物,至此还不知有变,随口应道,“将军辈只照旧行事可矣!” 艾能奇借机大声喝斥道:“昔日老万岁在成都,汝为宰相,不能辅之收民心、平外敌,唯劝之杀人,以至人心危惧,不肯归从,天下俱名我辈为贼!时至今日,以无片甲可以容身,汝还欲我辈照旧杀人耶? 好!今日有众人为鉴,就从老宰相之语!”话音未落,艾能奇拔刀就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汪兆龄的天灵盖就被削了下来。 徐运持神情并茂地讲完这一大段,歪头看了看陈慎,“楚滨,当日情景可真如吾所述?” 徐运持说的和当日情景简直一丝都不差,陈慎感觉双手不禁有些发抖,赶紧垂下来缩进袖筒里,平静了一下,才对着明磊欠欠身,说道:“真是没有想到,运持主持下,我军的情报能搜集到这等程度,可喜可贺啊!” 明磊摆摆手,“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本来运持还想着,让这些咱们收买的细作和楚滨联系,好听候你的调遣,我考虑再三,还是拦下了。 这孙可望、李定国可皆是人中之龙,会不着意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实在是怕,如此一来,反倒弄巧成拙,让人家抓住什么把柄,楚滨千万不要见怪啊!” “看大哥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身在敌营自该如此!你可有些把楚滨看小了。” 明磊笑了,“我可没有这个胆子!当时听了这则密报,我就知道,准是孙可望命你去说服艾能奇的。你教艾能奇说的这番话好的紧啊!这在蜀中胡『乱』杀人的屎盆子就这么轻易地扣在对头脑袋上了。” “是啊!”毕竟是自己很得意的一计,陈慎不禁有些自豪地说道:“历朝历代,这屎盆子要扣就扣到死人脑袋,谁叫他们再也不能张嘴了呢?不过,当时他们在蜀中做的确实有些不妥,否则,艾能奇的所作所为也不会那么的叫众人心悦诚服。” 明磊点点头,“此事虽说做的漂亮,可楚滨也是太过冒险了。借刀杀人之计的凶险,不但我明白,这孙可望恐怕更加明了!用楚滨这样的外人,即便事情败『露』,也可推脱干净,计算得好清楚啊! 突然,刘六『插』嘴道:“要依我看,孙可望再如何,和大哥比,还是差远了!楚滨你是不知道,还是刚得知孙可望仍奉伪皇后为主的时候,大哥就看出来了,说你一个小脚女子,让这些悍将每天睁眼头一件事就是巴巴地跑来朝拜,这还不算,军中诸事还要奏请而行?甚至不用孙可望辅政,而是用个连一丝人马都没有的宰相汪兆龄?” ------------ 第八十八章 旁敲 第八十八章 旁敲 刘六拿腔拿调、煞有介事地紧锁双眉,学足了明磊的神态,叹息道:“若要换作我,靠山已失,单从孙可望这些干儿子们各自恢复了姓名,和自己只论君臣不再论母子之情,就应知道脖子距刀斧不远矣!尚且如此行事,实乃求速死之法啊!” 随着众人又恭维了几句,陈慎才面『露』难『色』地开了口,“可是,到了云南以后……” 明磊挥手打断了陈慎的话,“我知道!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任命杨畏知为华英殿学士兼都察院左都御史,严似祖为吏部兼礼部尚书,王应龙为工部尚书,丁序焜为户部尚书,任僎为副都御史掌都察院事,马兆羲为学院,张虎为锦衣卫,沐天波仍旧是黔国公! 反倒是我们楚滨,竟扔在一边,小气的连一官半职都没有给!” 言词中虽没有明着责怪自己,但明磊的语气里还是带出少许的不快,陈慎酒量甚宏,头脑仍旧清醒,刚才说到艾能奇,自己就有了不祥的预感,好象自己的私心早被明磊发觉了似的,已然有些坐立不安了。和自己走之前相比,陈慎明显感觉到了明磊的变化,待人还是那样随便,但其后隐隐已显杀伐予夺惯了的王霸之气。 见陈慎受窘,明磊端起酒杯和有些发傻的陈慎碰碰了杯子,一饮而尽。“发什么呆!你这次的功劳就算我不说,也是有目共睹的!以你我相交之厚,老大我才说些自己的感受。你说你劝孙可望‘共扶明后,恢复江山’时,怎么就没想到会让他和这些遗老们搅在一块呢?” 别看陈慎一副尴尬无比的可怜相,其实,打心底里,他终于将一直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别看还不到三十岁,陈慎却有着与岁数不相当的阅历。在他看来,自己无论如何是不敢和李岩相提并论的,而明磊也未必就比李自成强多少?前车之鉴啊!陈慎下意识地觉得,为了善终,在明磊还没有成势之前,就要着手防备了。 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他才极力促成孙可望和大明云南留守官员的接近。只有这样,自己才好全身而退,否则,真要成了孙可望的左膀右臂,明磊会怎样想?即便他现在不去想,谁能保证遥远的将来?再退一步,即便他不去想,但陈慎知道,总会有一批人永远都惦记着这件事,并时时刻刻准备提醒明磊。至于当时自己所冒的风险,取得的功绩,随着时间的推移,恐怕没有人还会有真切的感受,就只有自己记得了!这其实不用想,在闯营,陈慎已经看到太多了。 除去徐运持,刘六等人恐怕想不到这层。见到自己的兄弟受了软钉子,若是平时,刘六早就跳起来了。但今天,胆大的刘六也不敢造次了,他也有短处还捏在明磊手里呢!刘六心里清楚得很,军令不是儿戏,说好了十五天为限,到最后自己愈期也没有『摸』到湘潭的城墙就草草撤军了,而明磊私底下交待的务必活捉鄂硕的军令,更是没有着落。 跟旁人,刘六尚敢理直气壮地辩白,“战事凶危,凭什么就不许老子临场变阵?没瞅见,也没听人说起,人家鞑子也耍出新花样了吗?”真是说不出的痛快写意,刘六愈加佩服自己。几句话,就说的陈敬廷没词了。好在唯一让刘六不敢耍横发彪的明磊并没有说什么!可谁肚子里都跟明镜似的,要不是陈慎督促李定国即时赶到,湖南之战哪有这么便宜结束的? 突然间,刘六核计起来:陈慎不是立下大功吗,明磊尚且还会当众数落他的不是,是怕他功大自喜,还是真的和其相厚? 刘六这个人可是个心细如发的家伙,平日里那些看似鲁莽的行动,粗鄙的言论,也不知麻痹了多少徒具其表、眼高手低的不实之徒。 今儿个,刘六听着听着,不由他不往心里去。一面害怕明磊转过脸来,给自己一个当众下不了台,一面又害怕明磊嘴上不说,心里留下了疙瘩,其心惶惶啊! 反倒是一旁的徐运持,真真的悠然自得,见席间有些冷场,便不失时机地询问起自己关心的问题。 “大帅!运持想不透,是谁给永历出的主意去暗中说服李定国,并且还真的让他说成了? 事前,属下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看来,随着朱由榔这位子越坐越安稳,不少能人才俊都聚到他身边了。这不可不察啊!” 眼看众人听后俱都放下酒杯看着自己,明磊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有能人又能怎样?先不说象内廷的王坤、外廷的马吉翔,这等『奸』佞小人继续受宠,你等说说,主持朝局的又是何等人物?” “左右出不了堵胤锡、瞿式耜!再有,就是大哥的大舅子王遂东(王思任号遂东)了。”陈慎说道。 明磊笑着点点头,不急不缓地说道:“列位持公心来品评品评我朝这几位大忠臣!” 见众人不明自己的意思,都未敢『插』言,明磊接着说道:“就说堵胤锡、瞿式耜吧!人家毕竟还是我朝的翘楚嘛!一是人家长的就精神,二来谈吐儒雅得体,三来又俱是意志坚强、为朝廷不惧牺身的才智高绝之士。象这般世家子弟、两榜进士出身的重臣,朝中还是有几位的,都称得上治世之贤臣! 唯可惜的是,他们生不逢时,偏偏赶上了如此只讲求弱肉强食的百年未有之『乱』世。 《三国志》上说:治世以德,『乱』世以谋。实乃老成谋国之言。 他们多是世家子弟,平日里锦衣玉食自不必说了,交往的更俱是贤人雅士。你以为这些家伙为何只知力护残局,不复顾国家大计? 非阅历不久,而是情面太深。你等想想,崇祯朝人家过得什么日子?现在又是什么日子,对闯王和八大王,那可说的上切齿之恨,所以,行事每有顾忌。 做大事,不辞小让!可惜啊!往日不可追,虽说嘴上不提,只是拿仁义道德的大帽子压人,谁不知其心呼?太过执着于此,不要说中兴,就是自保都会成问题。 而你我是什么出身?皆起于阡陌之间,行动做事,但求功成,又哪有那么多顾忌。唯此而已!真要说到机智、眼光,人家未必就不如你了!” “其实,就算执着于此也还有可挽回!卑职觉得,尚有一事,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搞明白!” “噢?”见徐运持说得一本正经,明磊顿时有了兴趣,“说来听听?” “那就是民力的使用!如今的世道,谁不知道爱民、练兵是守土的根本。可朝中这些位大爷,哪个会知道时冬腊月,一斤碳要多少文钱?要保一宿之暖,要烧多少斤碳?如此这般只知死咬着子曰诗曰的,如何能真正明了什么是民间、如何打动这群乌合之众? 看诸公的每日里的票拟,还觉得只要一味地推行那些书本上的所谓仁政就能守土安民,受万民拥戴呢! 真是好笑!他们多是地方父母官出身,怎么还是如此不了解这些百姓呢?只要填饱了肚子,别说流血送命,你若再想让这群无知百姓多出一分气力,可以蒙、可以骗、可以威『逼』,就是不能象大爷们以为的那样晓以大义,就可感动或者自觉执行了。” “就是!不是早有人说过,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才是民间百姓的心里话。他们才不在意到底是谁坐了龙椅,只要能安稳过日子就好!这些大老爷,每每实地探访无非是自娱自乐,真是枉费了官家这些银子!” 刘六『摸』『摸』后脑勺笑了,“楚滨不就是说他们整日里不与升斗小民接触嘛!其实也不是他们愚腐或者傻气,人家压根就觉得自身高贵,怎能象咱们这些粗鄙之人似的自甘下流呢?” 一句话,算是搔到了席间这些草根出身的众人痒处,弄得皆开怀大笑了起来。 趁着这股高兴劲,明磊说道:“湖南战局算是稳定了,忙活了这一阵,咱们手下算是精兵不多,熊儿人可没少划拉。队伍杂了,军纪就很难保证。这些天,军法处收到老百姓的联名诉状能有几十件,这可是咱们立军以来都少有的。” 闻听大帅说道军纪,众人皆安静下来,明磊顿了顿,接着说:“军纪要加强,军法处的地位还要提高,我想干脆成立一个总政治部。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负责日常士兵的军纪教育,军法处算是它的一个分支,今后总政治部与总参谋部、总后勤部合称三总部。” 说着,明磊笑眯眯地看着陈敬廷,“永振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的,堪当此任!” 陈敬廷一愣,“可禁卫师怎么办?” “我看永振把沈旒云调教得就不错嘛,是不是给年轻人个机会?” 历史总是在重复过去,想当年,陈敬廷就是把旅长之位让与陈锦泽的,如今,这个师长之位又保不住了。但和当年不同,那时他还敢吱拗吱拗;可如今,陈敬廷连不豫的表情都不敢流『露』,当即爽快地答应了。 对于刚刚经历了攸县保卫战的陈敬廷,明磊还客气地当面商量一下,对于旁人,即便是李赤心、高必正、金声恒,明磊也只是下令,根本没有他们置疑的余地。 湖南一战,忠贞营基本上是打残了,算是奖赏他们,明磊下令,调李来亨以下上百名年轻将领去广州黄埔军校受训,李赤心、高必正在南宁筹建整编陆军第五师。 金声恒、王得仁部在南昌筹建整编陆军第六师。 其实,经此恶战,明磊的财政早就入不敷出了,但好在帐局运转还算顺畅,尚能拆借出银子来。关键还在于,陈慎立了大功归来,这个军中的平衡还是要的。故此,明磊当即任命陈慎为第二军的军长,下设陈锦泽的二师、禁卫师和忠贞营的第五师,军部驻防在桂林。刘六的第一军改由一、三、六师组成,驻防南昌。而余下的部队,为了与主力军团的区别,全部改称内卫营,由总参谋部直接指挥。 将这些该吹风的事情都料理完了,真是好久没和众人喝酒了。放下公事的明磊,显得兴致很高,拉上陈慎和众人推杯换盏,高声笑骂,一直持续到二更天,算是主客尽欢而散了。 明磊独自一人摇摇晃晃地走进东跨院的正房,一双白嫩的小手就将一条尚冒着热气的『毛』巾递到了眼前。伸手接过的时候,明磊的手背无意中碰到了叶晴的手指,顿时,一种奇特的温腻感觉一下袭遍了明磊的全身,这可是许久没有过的感觉了。 明磊顿时一阵晕眩,『迷』『迷』糊糊间被人扶上了床,脸上被热『毛』巾糊住,很是受用,也渐渐有了几分意识。 耳边听着屋里紧着一阵忙『乱』,好半天,叶晴才钻进宁式大床。明磊将脑袋枕在人家柔软的大腿上,笔画了一下,示意叶晴给他捏捏头。好久没有如此享受了,明磊也不睁眼,用鼻子感受着弥漫在身子周围的脂粉香气,时不时地还要哼上一声。 过了许久,叶晴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爷,好了没有,我都快累死了!” “不行!这样就叫苦,真要有朝一日,你怎么跟我共患难啊?” “爷以为这阵子我在南昌的日子就好过了?” “怎么?” “爷在湖南战事如何,不用问,晴儿都能猜到!” “是吗?”明磊依旧闭着眼睛,一点惊奇的意思也没有。 ------------ 第八十九章 酒后 第八十九章 酒后 “爷一点也不关心我!”说着,叶晴狠狠地推了明磊一把。 明磊被推得脑袋跟着都晃悠了一下,“别闹!不知道我喝多了?你这么一弄,刚好点,又开始犯晕了。” “我就不依!我来都快一整天了,你就根本没问过人家,这在南昌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叶晴的声音有些尖利,连叫再推,实在让人不好招架。 “好了好了!再晃悠,可就吐在你身上了!” 说着话,明磊一骨碌坐了起来,“不就那些官员和士绅道听途说,瞎担心,便派夫人、闺女啊之流围着你探口风吗?” “什么啊?说得轻巧,攸县被围的时候,这些胆小鬼人简直是一日三惊!都说爷不知所踪了,奴家比谁不更担心,但还要强作欢颜来安抚别人。爷就不能将心比心,好好体会一下人家当时是什么心情嘛!” “好了!我知道!要不哪儿也不回,就偷偷把你给接来了?” 叶晴借势象小猫似的一下钻进了明磊的怀里,用自己的头发轻轻蹭着明磊的下巴,“爷怎么知道人家在南昌的情景,难道还对晴儿不放心吗?” “当然了!我们晴儿这么漂亮,夫君又长期不在身边,万一年轻人犯了错误怎么办?我能不上心吗?” “讨厌!我生气了!” 明磊赶紧将叶晴扭在一旁的小脑袋掰了回来,那似嗔似怒的俏脸真是越看越『迷』人,不禁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南昌初定,将你留在那儿,一是你家人就在附近,二来也是怕你回肇庆会受委屈,但就算这样,我能放心吗?只是派人暗中保护罢了!” “讨厌!你的嘴臭死了!”话是这么说,叶晴还是乖巧地重新趴在了明磊宽阔的胸膛上。 “爷!”叶晴一边用小手伸进衣服摩搓着明磊的胸肌,一边支起小脑袋,满脸关切地看着明磊,“刚才!担心爷喝多了,我跑去花厅偷看来着。” “嗯!”明磊眯着眼睛看着叶晴,知道必有下文。 “奴家虽是女流,可也知道事有本末之分。联合大西,共抗满清,象这等关乎国家命运的大事,人家楚滨孤身一人深入虎『穴』,算是不辱使命吧! 再说刘爷。这边患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谁不知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我朝三十年以来,又有几人孤军深入,尚能连战连捷,将几万女真精锐打得无还手之力?爷是不知道,当初,济尔哈朗这几个字的分量!才听说这个仅次于多尔衮的人物亲自带兵前来,南昌城里就有不少人要急匆匆地举家南迁,爷好好想想,那是何等的威势。刘爷也算是代您和人家过了几招,而且是稍占上风,这多不容易啊! 细细数数,您能够将全部家当放心交与的,也不过这两个人而已!可,作为外人,听爷酒桌上的言语,怎么听都觉得太生分了! 爷虽然一直在笑,可就没几句暖人心的话,句句夹枪带棒的,满是玄机,旁人会怎么想?亲近如他二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我等,怕会寒了众人的心!” 明磊许是醉了,又或许这是个适当的时机,他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叶晴甚是关心自己,便低头伏在叶晴的头上,用力吸吸鼻子,双臂夹了一下怀里的这个可人,“你不知道,我害怕啊!” “爷怕什么?害怕他们功高震主?” “为夫会那么小气?你不懂的!” “我怎么就不懂了?”叶晴的身子跟扭糖似的来回扭动。 明磊连忙哄她道:“好!好!乖乖地待着,我就细细讲给你听。 这一个人啊,能做出什么事来,跟这个人是好是坏,其实关系不大,主要在制度。一个好的制度,就是坏人,在这个位子上也只能做好事;而一个坏的制度,就是好人,在这个位子上也只能做坏事。” “爷的意思,是说现在的这套制度不好了?” “当然!别看外表被我弄得很花哨,骨子里还是先朝旧历的那一套:一支军队,不管多英勇,始终是主将一个人的军队,主将亡,它就亡了。而且最要命的是,这样一支军队,往往只知有主将,不知有皇上。 真的,在朱由榔看来,粤军不就是我周璞麟一人之军队吗?对于我,难道不担心它会成了刘六和陈慎的军队? 为夫害怕的,反倒不是粤军成了他二人的,而是害怕真的有一天要兄弟相残了,自己会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你懂吗?我们可是一起共过患难的好兄弟啊!万一他们听了小人的蛊『惑』,怎么办? 想想,真的不寒而栗! 所以,宁愿现在拉下脸来时时敲打,也不愿到时候反目成仇!” “真的会这样吗?” 明磊爱怜地抚『摸』着叶晴,“傻丫头!告诉你,记住了,你要爱一个人,就给他权力;你要恨一个人,也给他权力。权力这玩意,大凶,一个不小心,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那就照爷这么做,就管用了?” “话怎么说呢?这就好比治病,爷所做的不过是辅助的补品,真正的猛『药』岂会是这个?” “那是什么?你到底说不说?晴儿想知道嘛!” 忍了半天,明磊还是吐『露』了一句,“你没见为夫一安稳下来,就设立了军官学校,自任了校长吗?” 又过了半晌,明磊从牙缝里蹦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是啊!为夫真是交了狗屎运,要不是李定国莫名其妙地赶到,照他这么磨蹭,老子这几年的心血真的就白费了!好在还留下了过半!他那点儿心思,真当我猜不透!” “爷,你在说什么啊?” 谁知,刚才还好好的明磊突然翻脸了,“闭嘴!你娘家是怎么教你『妇』道的?这等军国大事,岂容你问东问西?”直吓得叶晴眼泪在眼圈里打架,紧咬双唇,楞是不敢哭出声来! 唉!这就是小妾和正房的区别了! 而让明磊头疼的,不光是调整军队和驾驭女人这些事情。此役过后,清军的死伤不超过十万,而整个大明军队的死伤超过十五万,即便是明磊的粤军,死伤也接近五万,而其中真正伤愈归队的有一万多人就算不错了。 而让大明朝廷这群本来就鱼龙混杂的官员群体害怕的是,现在两广和江西,除去明磊六个师十二万精锐部卒,余下的也尽是明磊的人马:赵选印的八千步兵、胡一青的七千步兵,广东陈课的一万后备步兵,广西童以振的一万后备步兵,袁则民两个旅;朱益吾原本四个旅的人马,被禁卫师抽走了一半,就剩下两个旅了。算一算,将近十七万军马,而永历帝所能直接指挥的不过是新兴伯焦链手下的三千御林军。 如此,就算明磊对朝廷还算恭顺,怎能让这些机会主义分子不摇摆不定呢? 现在,明磊最发愁的就是没钱,可不管怎样,也算抵御住了满清的全力一击,这到底也是崇祯朝以来少有的胜利了,全军将士都眼巴巴地等着明磊的封赏呢! 真是出乎意料,这些号称体谅明磊难处的丘八们想出来的主意,差点没把明磊的下巴吓掉了。 出面来见明磊的是张天广和沈一恒,要求很简单:现在没钱,银子不要了,打白条欠着也中!做为交换条件,一定要恩准他们一件小事。 这些丘八转『性』了?知道为自己分忧了?这等话,鬼才相信呢!于是,明磊脑袋晃得和拨浪鼓似的,“不行!给你们白条有什么用?能当银子花吗?就凭这些白条,你们还不得喝西北风去啊!” “这好办,我们大家商量好了,俗话说,人多好办事,众人拾柴火焰高嘛!俺们也想成立一个基金会,什么事,都由基金会出面打理!” “什么!什么?基金会!” 明磊真是惊诧莫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细细盘问。两人磕磕巴巴地连说带比划,吐沫纷飞地最后终于叨唠明白了。 合着,他们这是要成立那种传说中的基金会,而且是所有军官都可以自愿入股! 这还是自己所一贯以为的那些没什么文化的丘八吗?难道真的一事通,百事通?直觉真是敏锐,居然会有这等超前卫的念头,套用今天的一句话就是,竟暗合“少分现金多入股”的牛市精髓! 接下来,沈一恒更是声情并茂地大讲特讲:“给俺们钱干什么?不是买房子置地,就是吃喝嫖赌,就算老实本分的人,一旦有了钱,你不花还有别人惦记花你的。俺跟天广他们不一样,沈家在韶州也算大户,就俺们那些亲戚朋友,一旦家里有了红白喜事,还不都奔你这儿借钱?有钱不借又得罪人,所以,银子再好,奈何还是留不住啊!” 明磊清楚地记得,上学时,教授讲过:明清时的中国为什么不能进入资本主义?就是因为这些人一旦经商赚了钱后,通常都是置田地这样的不动产,而不是用于工商业的再投资。而又由于中国的家族制导致田产在后代中均分,进一步分散财富,而不是聚拢财富,所以制约了当时的中国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的转变。 张天广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明磊,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惨样,“大帅圣明!俺们这些人,带兵打仗个个都是好样的,但过日子呢?恐怕是有的人会,有的人就不会了。这些银子,虽说是大帅的恩赏,可也是兄弟们用命换回来的。真要很快就折腾没了,或者就眼睁睁地看着银子被人家给借走了,多让人心疼啊! 现在,把这些银子入股,通过那个什么,对,资本,资本循环,也好让银子保值、增值,不是?” “资本?保值?增值?” 明磊好悬没吓死,这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张天广吗?这些,就算是出自自己之口,也是凤『毛』麟角的几次。明磊敢保证,打死了,自己也不曾和这些丘八说过这些!可,除去自己,这世上哪还有人会明白这些呢? 真是古人会聪明到如此地步?厉害啊!” 就在明磊『乱』发感叹,不置一辞的时候,这两个手下有些沉不住气了。“大帅,我们兄弟都说了半天了!您倒是给个痛快话,也不能老这样发呆啊!我们这事到底行还是不行,啊?” 怎么想,都觉得不对!明磊细细打量这两员大将,张天广面不改『色』,沈一恒却眼光游离,一刻也不敢正视自己。 “说罢!到底谁出的主意?本帅还不清楚你们二人的斤量,准知道这不是你们能想出来的。”说着话,明磊嘿嘿冷笑了数声,使出了杀手锏,“今儿个,不给本帅说清楚,什么也甭想!” 沈一恒看样子要张嘴,被一旁的张天广了扯他一把。发现明磊狠狠地盯着自己,张天广尴尬地笑了,“又不是什么坏事,没什么不好意思讲的! 大帅!实话实说,这些都是我们那些在家闲待着没事干的媳『妇』们琢磨出来的!” “不可能!她们能懂这些!我跟你俩说,有什么就竹筒倒豆子痛痛快快地给老子说出来,再敢藏着拽着,小心军棍伺候!” 张天广头一低,就是不言语了。明磊扭脸看沈一恒,沈一恒赶紧低下了头。 明磊心里这个气,只好借题发挥,“你说你们两个大男人,何等的勇武,怎么会事事听这些『妇』道人家的?” ------------ 第九十章 基金 第九十章 基金 谁知,一句话刚出口,两个人俱一副诧异已极的模样瞅着自己,张天广试探着问,“大帅是有一阵子没有回去了,小德子也没给您讲讲如今的世道? 现在别说广东、广西,就是福建、江西都这个风气,这些悍『妇』,比屋可封,早就无法无天惯了。您要是回到肇庆,说不定也要大吃一惊,这些『妇』人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凑成一伙,成天在外面招摇,见了年青男子也不避讳了,还恬不知耻地说什么男『色』可餐!” “那,你怎么不揍她们?” 两个属下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相互苦笑着摇头,看着明磊的眼神分明夹带着惊愕、同情甚至可怜,看得他浑身都不自在。只听两个家伙连声说道:“我等哪里敢啊?” “这算什么?有苦处就说出来,还怕本帅不能给尔等做主?”不愧是久经战阵的主帅,明磊仰着头,负手而立,竟有着不可言壮的霸气。 “真的?不能吧?”即便明磊耳尖,两个人嘴里就象含了茄子,声音也越来越低,后面的话,是无论如何也听不清了。 见到手下两员猛将的这副畏首畏尾的样子,明磊立时就明白了,多半又是自己那两个宝贝媳『妇』在搞鬼。 张天广等了半天,见明磊果然如自己所料一般的干咳了两声就不言语了。心中这叫一个乐,痛打落水狗可是大帅的明言,焉有不遵之理?便进一步撒了把盐,特意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时下,坊间都云,我军将佐勇足以驱三军而威不行于闺房;智足以周六合而术不达于红粉。” 张天广这个坏小子,声调里都掩不住兴奋之意,明磊当然知道这是在指责自己惧内,心里大恨。 见一贯伶牙俐齿的明磊哑然,沈一恒咬着嘴唇,实在不敢笑出声来,下巴差不多都要挨着胸脯了,估计这下明磊看不到自己的脸了,也加上一句:“还有个简版,说大帅‘令不行于闺内,胆常落于女戎’。 “难为二位了!”明磊咬牙切齿地盯着二人,“尔等今儿个成心来找不痛快,是吧!” “大帅息怒!我俩也是好意。以市井实情见告,实乃担心大帅受周边小人蒙蔽,绝无调侃之意。” 明磊摆摆手,“没想到这惧内之风,本帅竟是首倡?好了,话说到这份儿上,也就没什么好藏着拽着的了,到底是哪位夫人在给她们撑腰呢?” “我的好大帅!这女人帮女子,可比咱们男子心齐,二位『妇』子出奇地合拍,一点都不容情!上回,我才打了两巴掌,俺家的就捂着脸跑进督师府。没过半个时辰,下官就被请了进去。夫人(指王嗣音)好一顿臭骂,临了,还要给我屋里的赔了罪,才算完事!” “竟有这等事?” 张天广将头一歪,“大帅当真不知?这还是给足了下官面子,不然,有的人还罚跪、挨了板子呢。” 明磊扭脸问道:“一恒也有此经历?” 沈一恒尴尬地笑了,“出面的是二夫人(唐欣儿)。” 明磊的嘴都快裂到耳朵了,心里盘算,这『妇』女解放之风刮得好快好猛啊!小德子来信,也只是提到缠足之风基本上被刹住了,而且刚刚更改了《大明律》,规定‘非大故及姑舅之命陈于官,不得出其妻。’ 可王嗣音她们竟能以此来处置军中大将,看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自己还是首度闻之?这等事,现自,也许还算不了什么,可将来一旦起了子嗣之争,她们的能量可就太大了。一想到康熙晚年的动『荡』,明磊更是觉得不可不防了!看来,要格外叮嘱小德子,今后,家中两位夫人的行踪也要留心密报了。 想着想着,明磊突然一惊,沿着刚才的思路,竟由基金会扯上了帐局,藏在这些官太太背后的,该不会是范雯霆吧!明磊转念一下,不如就此诈一诈? “大帅圣明!正是您那未过门的三夫人!”没成想俩人果然入套,佩服得明磊真是五体投地了。 见明磊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两个人赶紧对天发誓,“皇天在上,我二人绝对是刚刚得知此事的。俺们媳『妇』这阵子和您未来的那位三夫人走的很近,也许就是受了三夫人的启发,也未可知?!” “当真是范雯霆!那个黄『毛』丫头?” “瞧您说的!听说人家将您说过的话,整理出一本周督师语录,那些新鲜名词,俺们才知道竟都是督师您说过的!” 明磊也不搭理他俩,径自在屋子里来回走遛。 现在,总算理出个头绪了。我说他们怎么好心到打白条就可以!不用问,小丫头定是用这些白条做抵押担保,从帐局中拆借出大笔银子来做生意。改革开放初期,也曾有一段日子允许军队办企业,可后来发现弊端重重,又立时叫停了。前车之鉴啊!有如此强势的利益集团出现,这对刚刚好转的各省市场会有多大的冲击? 可转念一想,明磊又有些含糊了。此一时,彼一时啊!解放前,军纪再严,也只是对个体,哪有不私酿烧酒,甚至倒卖违禁物资的部队呢?勘『乱』救国时期,行权益之计,也没什么不可。就算没有军方背景的强力集团,跟在自己身后的财团还少吗?真正成势的,哪一个又是没有背景的?何况,自己手里真的缺钱啊! 算了,为了解决眼前的难关,走一步说一步的吧!明磊摇摇牙,还是答应了。 郁闷地打发这两个走兴高采烈的“学话鹦鹉”,明磊枯坐在书房里有些后悔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自己也没有意而为啊?怎么弄来弄去,自己身边的女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明磊这个悔啊!原指望回到古代,这家里划拉来众多娇妻,可以好好享受享受这传说中的齐人之福!可结果呢?连个清静的港湾都找不见了。眼瞅着,这后院的大战有愈演愈烈之势,难不成自己真要在与人奋斗中享受乐趣? 要说王嗣音、唐欣儿的强势,尚可算是自己的有意为之,对了,叶晴偷听自己夜宴上的谈话,关心时政,多半也是个夹着尾巴的大灰狼!可和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胸的范雯霆比起来,真是小巫见了大巫,能如此未雨绸缪,真是叹为观止! 直到现在,明磊都不敢相信,能如此曲线的想和军方搭上关系,这真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想出来的?可沈一恒拍着胸脯担保,人家压根不是借着自己这面大旗,单凭‘帐局协会理事’这块金字招牌,不但军方大员的夫人,社会各界名流都巴巴儿地排成队等着巴结。” 明磊摇头不信,直到小德子回信证实,还是一片恍然。范雯霆之所以能有如此的强势,表面上正如小德子所言,是因为这些贵『妇』人盼着范雯霆大笔一挥,好从帐局中贷出银子来供自己任意挥霍,反正还钱,那就是自己丈夫的事了! 但明磊看到了确实掩在背后的隐忧,是啊!怎么也未曾想到,这才安详了几年太平时光,那股险些导致大明灭亡的娇奢『淫』佚之风死灰复燃,又在这些新贵之中蔓延开了。 可另一方面,推动这股风『潮』的竟是闲在家中的『妇』人,明磊大有投鼠忌器之叹。随着社会经济的好转与繁荣,由于军队常年的对外征战,这些军官太太们的自我意识在不经意间觉醒了、加强了,这理所当然的被明磊视为社会进步的发端。 对于明磊来说,正是有了这些躁动于社会结构内部的异化,才有可能打破这牢不可破的千年体制及其道德体系。看来这千年未有之变局,真的有可能发生了!明磊明白,这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事情,又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毕竟不是着急的事情,大可留着自己回到肇庆,躺在大木桶里细细思量!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更是让明磊瞠目结舌了。 范雯霆遥控的这一大笔私募基金,很可能算是中国股份制新集体经济的源头。小丫头首先做的就是建立完备的规章制度,这可就是绝非当时这个年代那些讲究大一统、产权不明晰的经济集体所不能相比的。 其后。范雯霆竟将首战选定了韶州钢铁厂。闻报,明磊愕然。这范家虽有韶州钢铁厂二成的股份,但独占四成的大股东是明磊自己,而主持这一切的就是唐欣儿。“范雯霆与唐欣儿的协议是,投进五万两白银,能确保每年给韶钢带来过万的收益,就给他百分之五的股份。”看来,自己就算想帮她,都没有可能了。 但出乎明磊的意料的是,范雯霆的首战,几乎是兵不血刃的结束了,而且连唐欣儿都对此事交口称赞。 唐欣儿特意来信告诉明磊,“咱们韶州的钢铁厂变化很大。原先炼钢产生的废渣,每天都有近万斤,堆得像小山一样,厂里每天都要花三百至五百文钱一千斤的价钱请人运走;还有炼钢时产生的粉尘,经水一冲后就变成了污泥,堆得也是到处都是。 现在,咱家小三儿的那个基金会准备投资建厂,将这些垃圾都变成宝贝了。她们要在韶钢边上建一个水泥厂,用这些废渣炼水泥,估计能使水泥的标号上升一号呢! 而为了利用这些污泥,小三儿马上就要建一个污泥球团厂,年产球团五十万斤,这些球团和矿粉加在一起,又成了炼钢的原料。以前韶钢每千斤要花十两银子买回来,以后只要每千斤支付三两银子的加工费。这样,韶钢和污泥球团厂都合适。 不瞒夫君说,我是很佩服小三儿的,这样算下来,咱们厂子每年能多盈利两、三万两?看来,只有按照协议卖给他百分之五的股份了!” 而就在攸县正南的郴州府治下的黄岑山产煤。而且黄岑山这个地方,郴水就发源于此山。在明末这个时代,水路还是当世最重要的交通线,郴水直奔桂阳县与耒水汇合,沿耒水顺流而下就是湘江了。逆流而上通过灵渠还可以到达桂水,进入广西。有了如此便利的交通,黄岑山中的煤炭还愁运不出去吗? 而范雯霆正是看中了这一点,用一句‘正所谓,肥水不外流,如果咱们不开采,不就白白便宜外人了?’打动了军方大佬们,于是,基金会再次出手,独资新建了黄岑煤矿。 接连两件事情,范雯霆名气大振,唬得明磊再也坐不住了,连朝廷的昭命也丢在一边。象这等老虎流落民间那还了得,明磊急匆匆地通知范家和嗣音,自己赶回肇庆的头一件事,就是迎娶这位小姑『奶』『奶』过门。 而就在此时,远隔几千里的山西大同,按照历史,如期发生了针对满清的大起义。 这次蔓延到甘肃、陕西、山东的大同起义的主角姜瓖,陕西延川县人,原是明朝挂镇朔将军印的大同总兵官,先降了大顺、后又降了清。 当初,在他降清的时候,曾经来了趟北京城。在山西,姜瓖就打听到大学士冯铨和宁完我等人结成一党,堪称汉官中北派的首领,是多尔衮的亲信人物。所以,人未到京,一份重礼早就巴巴地递进了冯铨在西城礼士胡同的府邸。 姜瓖盘算的是旧皇历,显然算不准新朝的日子。如今的冯铨,冯大学士,为了给新主子树立一个不同于过去的清廉形象,竟忍痛将姜瓖的礼物转呈给了多尔衮,还把姜瓖的意图也向多尔衮坦白了。 ------------ 第九十一章 山西 第九十一章 山西 要不是他的降将身份让多尔衮有所顾忌,姜瓖说不定进了德胜门就会被押往菜市口问斩,没了小命。而还蒙在鼓里的姜瓖,在摄政王府的大殿溜溜跪了近一个时辰,正彷徨不知所终时,奉了多尔衮旨意的大学士刚林、冯铨面沉似水地缓步走了进来。 刚林仰着脸,看着姜瓖对着自己行了三拜九叩首的大礼,重重咳嗽了一声,不留一丝情面地严厉指责起姜瓖此前所犯的“政治错误”来。 刚林诘问道:“去年冬,英王西征路出大同,你为何心生疑虑?” 这简直有点莫须有的意思了,说的姜瓖实在不知如何回答了。而站在一旁的冯铨拉下脸面来,比满洲大学士刚林还要凶恶数倍。这其中的道道,久历官场的姜瓖怎能听不明白呢? 姜瓖恶狠狠地盯着冯铨,心说:就你这阉党出身的小人,才被多尔衮从垃圾堆里捞出来,自己的屁股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呢,也敢教训老子,真是不要脸之极了!但自己就落在人家的这一亩三分地啊,姜瓖识趣地耷拉着脑袋,听了小半个时辰刚林、冯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双簧”表演,跪在地上只是时不时磕头认罪。 刚林说累了,觉得火候差不多,也该扔给甜枣了,便清清喉咙,高声宣旨道:“今大清恩宽,王上令旨许功罪相准,往事并不追究。着你仍镇大同,洗心涤虑,竭力尽心,以报国家大恩。倘仍前不悛,越分干预,国有定法,毋自取戾。” 姜瓖在北京不但弄了个灰头土脸,白白送了一堆礼物,却被冯铨做了表白自己的一颗棋子,还被京师的官员编成段子,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自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恨回到了大同。 1647年(顺治四年)三月,清廷下令“在京官员三品以上,在外官员总督、巡抚、总兵”各“送亲子一人入朝侍卫,以习满洲礼仪,察试才能,授以任使”。这显然具有人质的用意。姜瓖接到兵部传旨后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地将长子姜之升送来了北京。 1648年(顺治五年)十一月,借着蒙古喀尔喀部二楚虎尔犯边的因由,已是皇父摄政王的多尔衮召集诸王、大臣会议,借机将早就看着碍眼的英亲王阿济格打发出了北京城,命他领兵戍守大同。对于阿济格,姜瓖太熟悉了。阿济格当年领着十几万大军西征的时候,自己大同的兵马就占去了四成,不但帮着他在山西击溃名将高一功,甚至攻打陕西时,也是自己招降了榆林守军。 结果呢?军功一点没有份也就罢了,去北京又挨了顿训斥。这还不算,真真让姜瓖咬牙切齿的是阿济格的为人!那是一个粗鲁、剽悍缺乏政治见识的武夫!仗着是多尔衮的亲哥哥,愈加自命不凡,视姜瓖这等地方诸侯就如同自己脚下的哈巴狗,可以召之即来呼之即去,高兴时还要姜瓖回答:为何杀了大明的世袭藩镇代王及大同巡抚卫景瑗,李自成反而还要杀汝?甚至还问过姜瓖,当初汝杀救尔『性』命的大顺制将军张天琳时可曾有愧疚?等等一些姜瓖最不愿题及的伤疤。 但这些还不是问题的关键,姜瓖的家族世代为明将,算得上武辈世家了。姜瓖的兄长姜让曾经担任明末的陕西榆林总兵,弟弟姜瑄为山西阳和副总兵。姜瓖本人则是北方重要军事据点-大同的镇守总兵官。像这种兄弟三人都同时担任比较高级的现役军事职务的在当世也就吴三桂家族能与比肩了。姜瓖倒不是羡慕人家的王爵,可象他们这样的世家,家族的关系盘根错节,与各方都互有通气,最看重的就是能否在事实上割据一方。 现如今,清兵在江南大败,江西金声桓的反正又令清廷对手握军权的汉族将领猜忌甚深,加之自己历来不被清廷信任,对于此时突然前来的阿济格的真正用意,姜瓖实在有些含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看来真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了。 再加上阿济格一到山西,催办粮草,急如星火,绅士军民苦不可当,而阿济格不但不加优抚,反而动辄杀戮,整个大同地区的百姓怨声载道。 于是,姜瓖下定决心,在十二月初三日乘宣大总督耿焞等人出城去粮库检验军粮的机会,突然关闭城门,下令“易冠服”,自称大将军,公开揭起了反清的旗帜。 其后,这股起义的风『潮』遍及山西各地,又吹到了陕西、甘肃、山东和河南。最具威胁的是原已降清的王永强再次反于陕西,米喇印再次反于甘肃。 姜瓖、王永强、米喇印、丁国栋等一批降清贰臣的反清,至少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些人对自己降清以后的生活状况并不满意,而清廷的实力一再受损,当清军被剥掉不败神话外衣以后,觉得自己手下兵马不比南明军队含糊的这些『乱』世枭雄的血『液』再一次沸腾了! 而我们的永历皇帝,随着日子越过越安稳,享国日久,也远非当日的吴下阿蒙了!这不,明磊因为娶第三房小妾,尚未来朝的时候,永历帝闻听山西反正,可真是欢心鼓舞,立即催促朝臣先暂时将为孙可望请封秦王事搁置一边,专心计议山西等地反正的对策,同时迅速派遣“太监马鸣图赍敕联络山西总兵姜瓖。”结果,这个马鸣图还来了个漆身吞炭而行,携带“以黄绢五寸方用御宝为敕书,外用黄蜡封固为『药』丸”,真的递到了姜瓖手里。 即便朱由榔反应再迅速,奈何广西距山西山高路长,怎么也快不过就几百里之遥的多尔衮的动作。当北京城里的众多勋贵还没从最初的震惊、恼怒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多尔衮就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给阿济格发去密令,务必要将姜瓖困在大同,千万不能让猛虎出笼! 接到指令的阿济格不敢怠慢,率军包围了大同府。而姜瓖在一开始就犯下了足以致命的错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阿济格受封英亲王,这个英字的含意,他哪里还有胆量和阿济格野外决战?几万大军就这样缩在城中,眼睁睁看着清军驱赶当地百姓在城外挖好三丈深的宽壕,彻底被锁在大同府高大厚实的城墙里面了。 紧接着,在1649年(顺治六年)正月初四,连新年都没有过完,多尔衮就派敬谨郡王尼堪等统兵进入山西。二月间,焦躁不安的多尔衮更是亲自领兵往征大同了。 在攻克浑源州、招降应州和山阴县后,多尔衮突然接到北京传来的消息,他的亲弟弟,辅政德豫亲王多铎染上天花,危在旦夕。多尔衮无心恋战,匆匆赶回了北京。 自从山海关战役以来,执掌清廷最高权力的摄政王多尔衮没有亲自统兵出征过。究其原因,一是进入北京之后,百务丛集,他难以分身;二是满洲贵族内部权力之争一直在进行;三是他的健康状况不佳。这次亲征大同实在是迫不得已,山西全省一旦失陷,必然引起连锁反应,且不说南方大片地方尚未平定,在姜瓖反清后不仅山西各地纷纷响应,陕西、甘肃等地反清运动势若『潮』涌,连畿辅和山东也竟然“山贼蜂起”。 清廷遇到了入关以来最大的挑战,多尔衮深知局势的险恶,他不敢撤出包围大同的兵力来镇压遍及山西各地的反清烽火,以免放虎出柙,使山西反清盟主姜瓖同其他各部汇成一片,只好从京师抽调一切可用的满、蒙、汉军投入山西战场。 豫亲王多铎终于还是在三月病死了,而山西局势依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多尔衮没有办法,只能从各地将兵马调回来,孤注一掷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被他远远打发到关外安家的那些异姓王爷们。多尔衮是何等人物,不用说也知道吴三桂、马有德等人对自己的处置很是不满意,现在到了用人之际,怎么也要给颗大大的甜枣,才能让其为自己卖命不是! 于是,山海关的役站顿时又紧张了起来,一拨接一拨的传旨官胡『乱』吃口干粮换过坐骑一阵风似地跑向关外。 先是平西王吴三桂接到圣旨,命他带领所部及全部家属共计十六万人永驻汉中,配合固山额真李国翰、陕西三边总督孟乔芳等人剿灭陕西叛『乱』。 四月,一连接了朝廷四道催促的诏书,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终于从辽东来到了京城。 多尔衮亲自设宴款待了这三位被明磊打得没剩什么兵马的王爷,其后,五月十九日,清廷下诏改封恭顺王孔有德为定南王、怀顺王耿仲明为靖南王、智顺王尚可喜为平南王。 同一天“令定南王孔有德率旧兵三千一百,及新增兵一万六千九百,共二万,往剿广西,挈家驻防,其全省巡抚、道、府、州、县各官并印信俱令携往。靖南王耿仲明率旧兵二千五百,及新增兵七千五百;平南王尚可喜率旧兵二千三百,及新增兵七千六百,共二万,往剿广东,挈家驻防”。 其实,这只是名义上的安排,就算给三个人天大的胆子,就以四万兵马哪里敢攻取明磊的两广,实际上,多尔衮指望的不过是三王能携手入湘,将郑亲王济尔哈朗换回来。 此时,山西的局势不见任何好转。阿济格等率领的军队围困着大同,并且挫败了来自长城外助马路(今助马口)、得胜路(今得胜堡)来援和姜瓖派出接应的军队,切断了大同和其他山西抗清力量的联系。但尽管调来了红衣大炮,大同的防守依然坚固得很。阿济格、尼堪等部人马顿兵坚城之下,毫无进展。 山西其他地区的反清运动却好比烈火燎原,迅速席卷全省各地。清『政府』能够控制的只是省会太原、晋南平阳(今临汾)几座孤城而已。 形势紧急啊!我们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再次出招了,这回圣旨是一道道地传往江南。先是何洛会奉诏领本部人马回师拱卫北京;其次是在福建一帆风顺的陈泰也被严令班师;其后,勒克德浑也收拾辎重,率先启程回京了。 六月,耽心在山西被牵制的兵力太多,旷日持久必将影响全国局势的多尔衮焦虑不安,再次抱病亲征大同。离京前夕召集朝廷各衙门满、汉官员作了一番解释,说:“予之行也,非以诸王大臣不胜其任,但恐行师之际扰及良民,故为亲行。” 一时间,北方流行起一句言语“不进山西,不知道官小!”细细数数,除去后来代替何洛会坐镇北京的济尔哈朗,其他能带兵的亲王、郡王几乎全部带领八旗子弟云集山西。 而象阿济格、博洛、尼堪、勒克德浑这些曾经独档一面的统帅,如今在山西战场上,勉强算是前线指挥官,而象承泽亲王硕塞、多罗亲王满达海、多罗郡王瓦克达这些脚『色』,将将能在多尔衮的中军大帐混上个站脚的地方,至于康熙初年专政的鳌拜,此时不过是任人呼来唤去的随军偏裨而已! 多么好的时机啊!不要说永历朝廷,就是明磊手下的中下级军官,也跃跃欲试,真的可以光复神京(指南京)啦! 可惜啊,面对如此大好的局面,中国人的劣根『性』又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了。 明磊真是很无奈,内耗啊,大好时机就快从眼前错过了!现在的他带着新婚的三夫人范雯霆,也来到桂林,正在为孙可望的事情挠头呢! ------------ 第九十二章 逼宫 第九十二章 『逼』宫 对于朝廷来说,收复神京远没有开先河封异姓为王来的现实。虽说打了一场决定南方数省命运的大胜仗,使永历朝大明正统的威望达到一个前所未有大高度,但就在永历帝有些飘飘然的时候,周明磊上奏请封孙可望为秦王的奏折一时间在朝堂内外引起轩然大波。 朝臣的意见相左,支持周明磊的是以湖广总督堵胤锡为首的封疆大吏,这些人倒不都是明磊的党羽,主要是身处第一线,知道厉害。而以身处桂林的官员,不管是宦官首领王坤、锦衣卫马吉翔等永历帝的亲信还是首辅瞿式耜,甚至王思任,少有的抱成一团,坚决反对。 这是永历朝廷绝无仅有的一次和明磊的公然对抗,甚至朱由榔亲自在诏书上用了玉玺,决定封孙可望为景国公,赐名朝宗! 眼看着诏书被内监高举着出了皇宫的景阳门,马吉翔等人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幸亏自己手快,如此,看你周璞麟还能怎样? 几个人刚刚转身,往回没走上几步,就听景阳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也就一愣神的功夫,密集枪声如爆豆般的响起,吓得大太监王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快去找焦涟!看看宫门外是怎么了!” 等几个人战战兢兢地伏在正殿的高台上向下张望,就见从宫门外闯进几百名粤军兵士,他们一声不响地占据了景阳门,却只有二十几个人大步向这里走了过来。 就猜你们还没胆子『逼』宫,王坤心里有底了,一骨碌爬起来,狠狠踹了一脚还缩在一旁的小太监,“起来!给洒家将身上的浮土掸干净!” 说着,还对一旁黑着脸的马吉翔挤出一丝笑容,“我说马大人,你我俱都是替万岁爷办事,有什么可怕的?” 马吉翔没有言语,歪头努了一下嘴,王坤这才仔细端详走近的来人。等看清来人,王坤的脸一下变得雪白雪白!为首这位,正是王坤最害怕见到的瘟神刘六,尤其是现在,他右手紧握着的钢刀上还徒自滴着鲜血,左手赫然提着的竟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很快,刘六等人大踏步地走上台阶,相距不过一丈开外,马吉翔的心不禁紧缩在了一起。他和王坤可不一样,马吉翔从军少说也有十来年了,跟随明磊平叛的时候,两军阵前也亲手杀死过敌将。此时此刻,随着刘六的靠近,他浑身一哆嗦,寒『毛』都竖了起来,明显感受到了弥漫四周的冷森森的杀气。马吉翔明白,这回刘六玩儿真的了,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微微侧着身子,斜顶在王坤身后,机警地盯住了刘六的右手。 可谁知,刘六左手一扬,王坤傻楞楞地伸出双手还去接,一颗尚能感受到温热的人头一下就跌进了自己的怀里。 “妈呀!”一声惨叫,王坤复又坐到了地上,而那颗滴血的人头就立在他的两腿之间。王坤这回想不看清楚都难了,二目圆睁,呲牙咧嘴的这颗人头正是被自己派去传旨的内监周金汤的首级。太监最是怕鬼,王坤原本盘算着周金汤多半会被暴怒的孙可望杀死,万万没有料到,竟会被自己撞见,直吓得双腿发抖,站不起来,用双手拄地,连连后退。 已经远远躲开的马吉翔却气定神闲,仿佛只是在看一件不相干的事。他原籍北京,市棍出身,但早年也中过秀才,加上相貌堂堂,为人机敏,很快就被崇祯身边的大太监高起潜收入门下做了长随,复为书办,故对内监之行事,了然于胸。直到现在,对永历身边的这些内监也是略加逢迎,就甚得欢心,皆托以心腹。 其后,马吉翔被高起潜投入锦衣卫籍,授予都司,后又贿升广东都司,并在这里遇见了周明磊。因为都是北京人,一开始明磊还是很器重马吉翔的,并带他直接参与了广西平定靖江王的叛『乱』,并命他将一干人犯押赴福州。 在福州,马吉翔朝见了隆武帝,张嘴就开牙说自己原系锦衣卫世职,逐冒升为锦衣卫指挥使。到了永历朝,马吉翔因拥戴之功进封锦衣卫都指挥使,历事俞久,专意结媚宫禁宦官,于是,但凡永历帝的一举一动,无不预知,再巧迎合,不光永历,渐渐的连皇太后、皇后都以为忠勤,被封世袭文安候,论爵位,已不在有攻城野战之大功的刘六之下了。 象马吉翔这等人物,看家的本领就是见风使舵,偷眼看着刘六凛凛的杀气,他心中一片雪亮,王坤死定了,看来明磊是动了真怒。招呼锦衣卫反抗吗?马吉翔也是上过战场的,哪能不清楚自己这些手下的斤两?要说对付旁人,还真想比划比划,但要对付这些称得上是百战之师的粤军,恐怕就是有些自不量力了! 可瞧今天刘六的这等行事,就算搬出圣上来,恐怕也未必好使啊!马吉翔怨恨地盯了坐在地上只顾发抖的王坤一眼,要不是你这个阉货一意撺掇,老子怎能做出连首辅瞿式耜也不知会一声就慌张传旨的傻事来? 可如今保命之计安出啊?马吉翔眼珠一转,知道可以依靠何人了。借着刘六奚落王坤的机会,他赶紧吩咐一个心腹,转身偷偷溜了回去。 应该佩服马吉翔的眼光,他看得太准了。刘六耍弄了王坤一阵,就命人一尺白绫两头一紧,活活勒死了这位红极一时的秉笔都太监。 见王坤紧蹬了几下腿终于不动了,刘六笑『吟』『吟』地扭脸看向自己的第二个猎物马吉翔。就在这时,马吉翔身背后脚步声响,突然冒出一声“世叔大人安好!” 马吉翔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不禁挺直了腰板,还好自己够稳重,这要失了态,将来这皇宫中,还怎么混啊! 看着来到眼前的这个二十岁不到的五品文官,刘六还真有些面熟。凭经验,刘六知道对面这位未『露』惧『色』的年轻后生必有所凭,便客气地点点头,“好说!好说!不过你是哪一家的娃娃啊?” “世叔真是贵人多忘事!今年元宵节,小侄不是代家父给世叔拜年,还被世叔强灌了几杯。 不是小侄诉苦,小侄体弱,宿不胜酒力,回家就醉倒了,被家父好一顿责罚。世叔当时还答应代为说项呢,如此失信,将来让小侄如何敢信呢!” 听到这,刘六终于想起来了,用手点指,“你是首辅(指瞿式耜)家的小三,昌文贤侄!怎么,不到一年的光景,这官当得不小啊!” 瞿昌文秀丽的面庞不禁有些发红,“瞧世叔说的!小侄也是蒙万岁恩赏,荫官做了中书舍人。” “好了!闲话留着以后再说,现在世叔我要先办公事了!” “世叔!小侄前来,也是公事!” “是吗?”刘六邪谑地看着瞿昌文,“不知是首辅的意思,还是万岁的意思啊?” “都不是!”瞿昌文一点都没被刘六点气势吓唬住,说话还是那么从容,那么温文尔雅,“依律,小侄尚没有单独请见万岁的资格。故,虽说事出突然,小侄也只是尽一个大明臣子的本分而已!” “贤侄啊!”说这话,刘六特意晃了晃手中的钢刀,“看到没,上面的血迹未干,地上的尸首尤在,你小小年纪,就不曾害怕?” “多谢世叔挂念了!”说着,瞿昌文复又给刘六施了一礼,“俗话说,安身立命于天地之间的唯有一个礼字。小侄做事,依礼而行,虽刀斧林立,与我又有何加哉?倒是世叔,小侄甚为您担忧啊!” “为我担忧?” “是!世叔实乃当世一伟丈夫,自应爱惜名声。要知道,史有传,书有册,即为明臣,这等『逼』宫擅杀之事,已是『乱』了君臣伦常的重罪,如此,且不污了世叔一世的英名?” “是吗?”刘六怒目圆睁地盯着瞿昌文,没想到比他矮一头的瞿昌文也毫不势弱地盯着自己。 毕竟不是让自己来擒拿朱由榔的,人家怎么说,也是自己名义上的主子,刘六叹了口气,既然目的达到,还是见好就收吧!扭脸对着马吉翔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嗯!便宜了你!回头代我禀明万岁,昨儿个国公爷(指明磊)已经用万岁赐给的空白诏书填好,赐孙可望名朝宗,进封秦王,并快马送奔云南了。 今儿个,得知内监王坤假传与国公爷有违的圣旨,特来杀贼!” 说罢,拱手做别,带着人马扬长而去了! 也就一个时辰以后,瞿式耜怒气冲冲地闯进了明磊的书房。一进门,就见明磊稳稳当当地坐在书案前,见自己进来,笑眯眯地指着案几上的汝窑小盏说道:“传闻首辅大人日理万机,果真如此啊!原以为半个时辰就会来,怎么就晚了?『『宝 书 网』』老准备的好茶都凉了!” 瞿式耜一声不吭,走过去抓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重重蹲在黄花梨的几案上,冷冷地哼了一声,“多日不见,国公爷好大的威风啊!如今,朝廷但凡和阁下意见相左,就惹得国公爷兵犯皇城,滥杀官宦,怎么?国公爷是不是也要谋反啊!瞿某不才,愧为首辅,这反对封异姓为王,就是我的主意,特来领死,如何?” 明磊的脸也沉了下来,“瞿大人这是不是成心寒碜人啊!刘六在皇城,被你家小三拦在那里,二话没说就撤了回来,这算不算给足阁老面子了? 我脾气渐长,哪比得上阁老现在的官威,意见相左,但脱去朝服毕竟还是多年的知己,怎么,称病不出,连面都不肯见了?刘六回来说,三公子一声世叔,叫得他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要论斗嘴,十个瞿式耜也不是明磊的对手啊!这才几句话,瞿式耜的怒气明显少了一半,一屁股坐在明磊的左首,梗着脖子,“是我不见你吗?你大舅子王遂东找没找过你,管用吗?见你做什么?徒伤和气!” “算了!”明磊大手一挥,“这婆婆妈妈的是是非非不辩也罢!还是说孙可望封秦王这件事。我就不明白,不就一个挂名王爵?致于吗?” 谁知一句话,瞿式耜又恼了,将几案拍得啪啪作响,“你不要复提牧游(堵胤锡的号)那一套歪理,我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无非是‘可望兵强,可藉为用,何惜一封号不以收拾人心,反自树敌’这类只重小利,不讲纲纪伦常的混话!” 见明磊平静地看着自己,瞿式耜咽了咽吐沫,从怀里掏出一叠奏章,推到明磊跟前,语重心长地说:“璞麟你也好好看看,这些朝中重臣们都是怎么说的。” 见明磊一声不响地将这些奏折复推了回来,瞿式耜反倒不生气了,“好!璞麟不愿看,老夫就读给国公爷听!” 说着话,随手拿起一本,“看好了,这是户部尚书吴贞毓的折子,人家也不怕你去报复。听听,大西与忠贞皆国仇也,厥罪滔天。惠国公为我大明之臣,偏欲与此辈交结,何意?” 说着,又拿起一本,“这是大学士严起恒的,听听,‘可望来书,启而不奏,名而不臣,书甲子不书正朔!’” “行了!”明磊出声打断道:“有意思吗?他们不清楚孙可望少孤,是被贼人抚养成人的?他怎会知道这些繁文缛节,严起恒无非是揪住人家言语间的失礼之处不放,大做文章。竟说什么,识者为之寒心,举朝莫不『色』动。 夸张至此,首辅还以为是好的?” “那兵部侍郎杨鼎和的呢?” ------------ 第九十三章 问责 第九十三章 问责 “那兵部侍郎杨鼎和的呢?” “不就是针对孙可望所递伪敕中的‘朕率天下臣民以父师事王,崇之以监国,许之以九锡,推之以’,痛切陈词嘛!” 见瞿式耜又要张嘴,明磊赶紧拦下道:“稼轩兄,朝堂之上的这些议论,我还是清楚的。诸公的心态都不大对头,不就一个空爵位吗?如此吹『毛』求疵,实在有失朝廷的风范!” 瞿式耜点点头,声音倒还是显得平静,“璞麟,你要明白这秦王一爵,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虚位,那是当年太祖爷次子所封的首藩,在宗室诸王中地位最为尊崇。如果再加上什么总理朝纲、节制天下文武兵马,这司马昭之心,可就昭然若揭了!” “我说老瞿,何必拐弯抹角,我替你说破了!你是觉得这个孙可望一心盼着圣上有朝一日能禅让九五之尊!” 瞿式耜叹了口气,“这其中的是非曲直,看来璞麟早有定数了!旁人说,我原也不信,如此,真是璞麟有意为之了!” 明磊也跟着叹了口气,“享国日久,你我反倒越来越生分了!怎么?连你也认为我有贰心了?” 瞿式耜不错眼珠地盯着明磊,“难道不是吗?” 明磊苦笑了一声,“再怎么说,我还是有拥戴之功的!而且对朝廷,你说是供奉、还是礼数,不敢自夸,比之何腾蛟、刘铁棍、郑芝龙还是强之甚多吧?我有贰心?那我是要降清啊,还是降他孙可望? 说到底,都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加之又与圣上交恶,才会被宵小进了馋言!” 眼看着明磊越说越激动,瞿式耜即便心里不以为然,但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便温言劝道:“莫要胡『乱』猜疑!圣上对璞麟一直都是宠爱有加的!” 明磊连摆双手,“你啊!为兄不尊,就拿话来诓我吧! 不过,稼轩兄可不要忘记,我之所以得罪圣上甚苦,可都是拜兄所赐啊!现在倒好,来个贵人多忘事,这屎盆子全叫我一人顶了。” “璞麟,这话又从何说起?” “行!你可真行!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当年,孔有德打到桂林,是不是你苦劝圣上不要东撤的?『逼』着我火速救援,顺便劝谏一下圣上。你可别不认帐啊!那书信我还留着呢! 等我赶到梧州面圣之时,自然一门心思要完成兄长的交待,结果言语不合,当廷就僵在那里了,圣上被『逼』无奈,失声痛哭颜面扫地,最后愣是惊动了皇太后,出来讲情,某这才算是找到了台阶。 但你也知道,圣上身边的宦官哪有一个是好东西,有他们『乱』搅合,这过节算是越结越深了。” 可这话被明磊这么一说,瞿式耜真是有口难辨,气势自然又矮了几分,“话也不好这么说!圣上对璞麟有知遇之恩,二品以下地方官员任君委派,这等信任,这等气度,可说是旷古未有之隆恩啊!” “算了吧!这屋里只有咱们二人,我早有几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梗在喉,不吐不快啊,稼轩兄!” 瞿式耜下意识地四下看看,低声喝道:“你又要胡说什么?” “我要说,那是他朱由榔气度大吗?那是他太窝囊!先帝隆武就不说了,据报,前些时候,大军围攻福州,鲁王不仅亲临前线,而且还跑到城下慰问起三军来了。你再瞧咱们圣上,某也算没少为他出生入死了,不要说他本人,就是找个替身也没见来劳军啊? 不来就不来,我最恨的,就是才有个风吹草动,圣上立时就慌了手脚,跑得比兔子还快,你说,他哪有什么帝王的气度? 可惜啊!人家命好,出身最是显贵。说真的,稼轩,不论血统,你说鲁王与陛下,孰贤?” 啪的一声,瞿式耜腾的站了起来,一掌重重拍在书案上,断喝道:“周璞麟!你是不是失心疯了!敢说出这等无父无君的话来!” 明磊脸上却还是那么平和,“得了,稼轩兄,致于吗?你也体谅体谅我的苦处!放眼朝野,也就和你,还敢发发牢『骚』,这话,你当我敢当着刘六等人说吗?这些丘八,早就对圣上颇有微辞,这要稍稍透个口风过去,他们指不定能干出什么混帐事来了!” 任何人都希望得到别人的重视,而这最好的体现就是分享他的秘密。瞿式耜分享到了明磊的秘密,渐渐也就消了气,复又坐了下来。只是这个话题实在太敏感了,瞿式耜暗叫着自己的名字,有些事虽说自己深有感触,但毕竟不能再说下去了。 “你个周璞麟啊!拐弯抹角说了半天,差点被你骗了,我是来问你为何执意要封孙可望秦王的,结果扯了这许久陈年旧事。快说正题,本大人没功夫听你瞎扯!” 明磊也笑了,“好啊!那这话可就长了,要从天下的形势说起! 稼轩兄,你知道我朝真正可用之兵,到底有多少吗?” “带甲武士,十八万七千!” “那孙可望他们大西军,又有多少人马?” “应该不少于咱们吧?” “那你说,我们要同时对付满清和大西军,可能吗?怕是,这边正和大西军打得难解难分,咱们的老巢就被鞑子给端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忠贞营、大西军,皆国仇吗?可这仇要看怎么报!忠贞营如何,先帝英明,准降、封爵,二十几万人马到如今,所剩精锐不足三万了。前车可鉴,对付大西军,也唯有此法而已!” “璞麟!我不是不准降,只是这一字王,实在封不得啊!就不能封个两字郡王吗?” 明磊笑了,用手一指,“你们啊,容积就是太小!我看的书不多,尚记得郑庄公纵容弟弟为害的旧事,怎么稼轩兄反倒忘记了?” “愿闻其详?” “稼轩试想,他孙可望前些时候还和我们兵戎相向呢,为何这么快就要以待父之礼侍君?还不是因他和李定国、刘文秀鼎足而三,唯有借助我朝的正统血脉,才好抬高身价,坐稳大西的国主之位?” 瞿式耜好像突然间醒悟道:“璞麟的意思,他孙可望就好比段叔(郑庄公的弟弟),我们这是要待其造逆,再明正其罪,以决后患?” “只说对了一半,不是我们,是李定国、刘文秀!” “此二人?” “正是! 你想,孙可望知道借我朝之势,刘、李皆世之俊杰,审时度势,岂会不知效仿?到那时,合纵联合皆可出自朝廷,想要除谁,还不手到擒来了!” 瞿式耜捻着胡须,边听边不住的点头,“要论这心机深刻,璞麟真可谓杀人于无形啊!” “老兄也晓得,这天下之事,有得必有失,压根就没有不劳而获的可能!要想成就此计,不但朝廷,圣上也须一同移驾贵阳!” 此话一经出口,明磊很是得意,没想到自己忽悠的本领又有进展,能说得如此的冠冕堂皇了。其实,真正的实情是,人家孙可望之所以能这么迅速的出兵湖南,便是因为明磊爽快地答应了人家的条件,这才请动大军。至于这条件嘛,不但要封王、监国,最最关键的就是一定要把永历帝也送过去! “你说什么!” 瞿式耜再次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用手指着明磊的鼻子,“此话如若当真,老夫今日就血溅在此处!” “稼轩兄,看你,急什么?我来问你,李赤心、高一功如何?” “顽匪!” “说本领!” “也算是万人敌的勇将吧!我军可敌者廖廖。” “着啊!李赤心等人如此勇猛,忠贞营混的却连块立足之地都没有。你再看孙可望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坐拥云贵二省,实乃世之枭雄啊! 对付这等人物,岂能象对付一般人马似的,给个空爵就能打发了?” “可璞麟,你这是在与虎谋皮!俗话说,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象你这般要至圣上于险地,岂是我等为臣子的道理?” 明磊的脸首度沉了下来,“我就不爱听你说这个!我问你,这天下说到底是他们朱家的,还是我等做臣子的? 现在,不是太平盛事,生死存亡,在乎一线之间!以天下为先,以社稷为先,不正是一个为君上应尽的本份吗?天底下可有这等好事,任凭手下出生入死,他就一直忍心袖手旁观,最后还会受万民拥戴,成就中兴大业? 你也不想想,桃李无言,下自成蹊。千万臣工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圣上的一举一动,他一点风险也不冒,说极端点,不能拔一『毛』以利天下,如何服众? 这中兴大业,连立下尺寸之功的机会都不给圣上,稼轩,你这到底是爱护圣上,还是在害圣上!” 虽说很不顺耳,但周璞麟的话也算是少见的直疏胸意,细细想来,确实有些辩无可辩之感,更有些话,也是自己憋在心底深处许久的。故此,瞿式耜不禁软了下来,用商量的口气问道:“如璞麟所说,陛下去了贵阳,孙可望必亡了!” “当然!朝中能人辈出,这也要璞麟点明吗?” “此话怎讲?” “身为首辅,稼轩兄真的不知先前有人游说李定国之事吗?我跟你说,象这等靠聚众闹事起家的,历朝历代,都是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你以为孙可望受封秦王,高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好事吗?众矢之的,大凶啊!” “也罢!”瞿式耜专著地看着明磊,“我若依了璞麟,时下北方动『荡』,江南空虚,正是我辈建功立业的好时机,璞麟可否就此出兵北伐!” 不看瞿式耜热切的眼神,明磊坚定的摇摇头,“不去!稼轩就算不知兵,《左传》总读过吧!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我军初战江西,谭泰授首;再战湖南,死伤颇多,勉强战平;又要打这第三仗,必败无疑!” “璞麟,此言大谬!克服神京,民心所向,壶浆以迎者如云,行正义之师,有何不克?” 明磊笑了,“真的?稼轩出于公心,要行正义之师?” “当然!” “那好!鲁王也是我朝宗室,福建新败,现作困于舟山。今浙东各处,石仲房在萧山,王化龙、陈天枢反于会稽,天台则有俞国望、金汤;其中最显者,张煌言在平冈,一旅蔓延四明,浙东千里之境,屹然相望。 如我军乘海船前往,那才是振臂一呼,应者如云,必可截断陈泰的退路。陈泰部一旦败亡,福建可定,如此,甚至可下杭州,到那时,再下南京,那才是瓜熟蒂落呢! 如何?为公为民,当行此计?首辅以为可行否?” 瞿式耜此时的脸『色』由白转红,恨恨地盯着明磊,厉声问道:“璞麟行事,向来谋而后定,刚才屡屡题及朱以海(鲁王)种种,不会是无心之举吧?” 见明磊还是笑而不答,瞿式耜喘匀了一口气,“璞麟,为兄可要警告尔,圣上享国日久,众望归心,你可不要做出什么倒行逆施的蠢事来!否则,做兄长的也护不了你周全了!” “看大哥说的!这是谁做龙椅的事情,我能含糊吗?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现在已然位极人臣,他朱以海还能给我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谁也没料到这个陈泰连多尔衮的命令也敢违抗,竟然用兵浙东。” ------------ 第九十四章 后园 第九十四章 后园 一想到朱以海福建之行亏了老本,士气尚难恢复,目下这确实是陈泰围歼他的最佳时机。明磊不禁咂着嘴,很是感叹道:“好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审时度势,眼光、胆识具佳,将来,这个人恐怕会是我军的心腹之患。” 说话间,明磊偷眼观察瞿式耜,见他对自己说的,根本不感兴趣,心中不禁一凉,明末以来,党争不断,这些贤臣的精力心思全都放在了自己人中,怎么能不败呢?只得硬生生转了话题,“不错!朱以海确有密使来了广州,已被我打发回去了!” “璞麟可应他什么?给了什么?” 瞿式耜过来一把揪住明磊的衣袖,大为紧张。 明磊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扒拉开,“放心!我只给了他两大船的‘万人敌’,外加,圣上给我的密旨!” “什么!尔竟将密旨给了朱以海!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给,又能怎么办? 他早就是陈泰的手下败将,被人家从福州一路赶到了舟山,你们不许助他一兵一卒,叫他如何能抵御陈泰的大军! 一旦兵败,万一朱以海跑来广州,如之奈何?你让我是收留还是不收留?” “这岂不是好事?当然收留了,如此看管起来,正好要他声明自去这伪监国的名号,以正视听!” “咳!”明磊彻底算是没辙了,“我的好首辅大老爷,你可真行!您好好想想,现在朱以海坐困孤岛,尚且还死抗着不尊我朝正朔,说白了不就是舍不得那个监国的虚名吗? 你以为他到了广州,就真的会听话?就算他从了,如果死活赖在广州不来桂林,又当如何?人家不代天子监国了,可还是皇室宗亲啊,再傻,也不能让他死在我手里啊?” 见瞿式耜频频点头,明磊冷笑了一声,“可,真若他老赖在我的一亩三分地,恐怕圣上又会寝食难安了吧?朝中的御史大人们说不准又要参我居心叵测了。 难啊,稼轩!你说我能傻到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吗? 所以,早早断了朱以海南来的念想,岂不是大家都清静了!” “可,如此一来,璞麟不是生生把鲁王推给了郑成功吗?” “稼轩放心,郑氏虽不来朝,不是也尊圣上为主吗?他精明得很,我保证,到时没等诏书传过去,朱以海请罪的折子必到。届时,只需命郑氏将朱以海押来桂林,岂不就万事大吉了?” “璞麟和郑成功有仇?” 瞿式耜怀疑地看着明磊。 “此话怎讲?” “璞麟刚才不是说了,朱以海打死也不会前来,明知如此,你还要给郑成功下旨,岂不是诚心要他抗旨不遵吗?” “稼轩,说句话,天知地知你知,我恨不得活剥了他的皮!” “为什么?” “稼轩真的不知?” “我骗你作甚!” “他假借陛下的名义向倭国乞兵的事,你会不知道?” “噢!璞麟是说这件事啊?我是有所耳闻,不是没有成功吗?” 看着瞿式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明磊直气得险些说不出话来了,“你怎么能这般无动于衷!华夷之防,历来是天下的大事,我们天朝上国向一个弹丸之邦乞兵?华夏几千年历史,改朝换代的事多了去了,你见过哪朝哪代,向藩邦祈求过援手? 怎么一点中华男儿的志气都没有了!! 结果呢?竹篮打水!还被倭寇记录在案,奇耻大辱啊!有朝一日,你不得不出兵踏平倭国,来个焚书坑儒,否则,如何抹掉这段记载呢? 真是没事找事,这又得花去多少银子,死多少人啊!你说,我能不恨他吗?” 瞿式耜奇怪地看着明磊,处于那个年代的人,他可没有明磊如此强烈的灭日情结,反倒觉得明磊怎么会一脸郑重地说出这等好笑的言论? 但瞅着那副不依不饶的架势,也只好是随声附和了几句,便赶紧扯回了主题,“璞麟!如果朝廷依了你,迁往贵州,你是不是就会利用这等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挥师北伐了?” “这个自然!到时,可要仰仗稼轩兄了!兄台振臂一呼,近可督促孙可望分兵袭取四川、湖北,远可遥控我军北出九江,几路大军齐头并进,这定鼎江南,还不是一蹴而就! 那可真是名垂史册的百年功绩啊!” 送走喜不自胜的瞿式耜,没成想初为人『妇』的范雯霆如春风扶柳般地飘飘摇摇地迎了出来。真是女大十八变,这才一年多没有相见,范雯霆已经出落成一个容貌丝毫不逊于叶晴的小美人了。 范雯霆的个头和叶晴差不多,要比唐欣儿矮上半头,但毕竟也算世家出身,若论起举止言谈的那股娴静端庄,直追王嗣音。但也有让明磊不满意的地方,可能是庶出的缘故,范雯霆说话办事,总要先用眼先往对方脸『色』瞥上一瞥,才肯开口,已经被明磊说了几次,这等气度与两位夫人相差远矣! 但瑕不掩玉,但凡姑娘漂亮,这般娇怯柔弱也能成就另一番风韵。相距不过十几丈,明磊看着这个若水般的小媳『妇』,一身月白描金丝的蜀锦长裙,脸上脂粉未施,闺羞娇涩之气未退,心头早就化作一摊清水了。 看着范雯霆一路顾盼生姿地走来,不由得让人暗生呵护之心,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竟发现身后的小侍卫阿尼桑也有些发愣,明磊不满地咳了一声,大步迎了上去。 进了垂花门,众侍卫都躬身退了出去,明磊冷冷地哼了一声,“府中几百号人,论理,哪有『妇』人能迈出垂花门一步的?就是咱们家,越尊贵这规矩反倒越来越回去了!” “是!妾身知错了!”范雯霆小声应道,但难掩满腔的委屈。 明磊也知道,这是自己在吃闲醋,刚才这话说得实在有些勉强。自家什么时候讲过『妇』道规矩?唐欣儿、王嗣音两个,别说垂花门了,不但在肇庆府邸的二门里各有办公会客的院落,就是府外,也单辟了办公的宅邸。 看来柔弱也有柔弱的好处,就是自己怎么说,都不会被反驳,明磊很是得意,示好地握住她的小手,“天『色』尚早,走,就象在你家时那样,为夫和你一同后花园私会去。” 感觉范雯霆的小手微微用力挣了一下,再看她的瓜子脸,已经红得恨不能滴出水来,明磊被逗得哈哈大笑。 虽说这桂林的督师府只能算是明磊偶尔来朝时临时落脚的别院,但明磊是谁,这别院也就等同于行宫,规模早就越了等级,特别是朱栏彩槛,屋顶上闪闪发光的琉璃瓦,就是现在的皇宫(原先的靖江王府),拍马也赶不上了!只是明磊最不好活物,这后花园中才没有点缀那千奇百怪、赏心悦目的珍禽异兽,但花园右首还是凿了人工湖泊,湖泊四周名花异木,类聚区分,其幽境妙趣天成,巧夺天工之美,浸身其间,哪还能想起凡尘间的兵荒马『乱』。 坐在湖畔的沧浪亭中,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范雯霆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头靠在明磊的肩上,细声细气地问道:“听说首辅大人满脸怒气的闯进来,还一脚将上前请安的二管家踹了个跟头,妾身真的很担心,这才跑出来偷看的!” “是吗?那你看到了什么?” “妾身也就躲在远处廊子的拐角处张望,只是看见首辅高高兴兴地走了,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老爷真是太有本领了!” “哪里!为夫不过知道他的脉门而已!” “脉门?” “他和圣上,这世上最害怕的不是封不封异姓王,而是祸起萧墙!” “老爷是说鲁王朱以海?” “你可真聪明!”说着话,明磊伸手搂住范雯霆纤细的腰肢,还用力『揉』了一把。 范雯霆侧身躲了一下,“老爷,妾身在娘家,也没少听人谈论这个鲁王,说他指使外戚弄权,这个人到底如何呢?” “雯霆,我告诉你!弄不弄权,那都是小节,从大处上看,不要说朱由榔、就是隆武、弘光二朝,都大大的不如他! 就说隆武一朝,坐拥两广、云贵、湖广、江西、福建七省,而鲁王止于浙东数洲,不过九分半壁有其一。然以功绩论之,隆武坐啸朝堂,每天就算计这如何说降鲁的臣工,以为世事真正忧虑的,不在清而在鲁,到灭朝,也未尝恢剿一寸土地。而鲁王监国以来,卧薪尝胆,诸将士枕戈待旦,以孤军与清军几乎无日不战。 只可惜他是高帝之后而非成祖之孙,这大统之位白白便宜了咱们永历帝。” 范雯霆诧异地眨眨眼睛,“老爷在人前不是成天都在说先帝隆武爷如何贤明吗?怎么还会如此以为?” 明磊笑了,“小傻瓜,知道什么叫死无对证吗?隆武是块多好的招牌,随时都可以拿出来糊弄人! 平心而论,别的不说,那时光忠贞营尚有十几万人马,他但凡明白些,能稍微懂点儿御人之术,至少也不会如此窝囊地被李成栋二三万人马就生擒了去!” “听老爷这么一说,圣上确实要惧怕人家!可妾身还不明白,首辅不是我朝的大忠臣吗,他又害怕什么?” “他怕张载宁(张肯堂字载宁)!“ “是说鲁王坐下的大学士张肯堂?” “对!就是他。说起来,张载宁可是老资格,人家是天启五年的进士,崇祯朝就以佥都御史衔巡抚福建了。万一和鲁王一起来投,依律瞿大人怎么也要谦让一番,主动上表让贤吧?万一,张老头就坡下驴,可如何得了啊!” 看着明磊夸张的眉眼,范雯霆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妾身对瞿大人也有所耳闻,哪象老爷说的这么不堪啊!” “你懂什么?看一个人的真实想法,不要信他说什么,要看他平时到底在做什么?他瞿式耜可是腆着脸连着做了三年的主考了。就在去年,爷在前方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咱们这位首辅大人,一年连着开了春、秋两季恩科,特别是这季秋闱,他还巴巴地跑到湖南亲自坐镇来了。” 范雯霆眼神怪怪地瞟着明磊,“我说老爷为什么滞留攸县不归呢?原来,不但李定国,就连首辅也跑到湖南去抢人才了!” 明磊扭脸看着湖水,没敢和范雯霆对视,心中不禁机灵了一下,难道叶晴在攸县的事被发觉了?不由得暗中叫苦,自己身边的这几个女子怎么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明磊没敢接雯霆的话茬,自顾说道:“他哪里是为国选材!你仔细想想,但凡开科取士,这新进的进士虽说号称天子门生,但真真要拜的还是座师主考大人!” “好家伙!”范雯霆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三年少说五、六科,近千的官员都出自首辅一人门下!依祖制,这是要招来杀身之祸的!” 明磊冷冷哼了一声,“他去湖南!你当安的什么好心?那是因为这二年,他的门生太多了,广西实在没有什么富余位子了,乘着湖南新定,官职空缺多,才好安排!” “世事难料!要不是老爷点破,凭着首辅一贯的为人,任谁也以为时世艰难,这只是首辅一心为国家选材而不避嫌疑!真看不出来,瞿大人是如此恋栈这个首辅之位!” “蠢材!不是私心,他那么一个爱惜羽『毛』的人,可能会拼着被参也硬要如此吗?如今这朝堂之上,俨然大半成了他的门生,天理伦常,授业座师对自己的学生发句话,焉有不听之理?” ------------ 第九十五章 太后 第九十五章 太后 “如此一来,他这个首辅可是越坐越安稳了!朝堂之上才好一言九鼎,才好对为夫不假以颜『色』,才好当出些味道不是?” “阿弥佗佛!爷可真真算是将人琢磨透了!就不知在老爷心目中,咱们这满朝文武,可还有能入法眼的?” “瞧你这话?天朝上国,天下之大,能人才俊辈出,不要看朝堂残破,在为夫看来,堪称栋梁的可称三个半!” “三个半?” “对!鲁王座下的张煌言、张明振,湖广的堵胤锡,此三人眼界深远、胸襟开阔,得知足以成大事!至于那半个,便是咱们的首辅瞿式耜。” “这张煌言、张明振可都是鲁王的人,夫君既然这么看重他们,就这么生生推给郑成功,岂不可惜?” “不妨事!郑森(郑成功的原名)眼界太小,不送去两个能人,如何能为我所用?” “可堵胤锡就在身边,可妾身也未见老爷信之、任之啊!” “一个他,一个张同敞,都是大明的忠贞之臣,为夫对朝廷恭谨,还可为我所用,一旦有变,反成祸患。这些人,视功名利禄为草芥,和为夫终究是走不到一起来了。” “哦!”听明磊说得这么决绝,原打算劝明磊重用张同敞的范雯霆很是丧气,噘着小嘴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半晌,为了疏解气氛,伏在明磊怀中的范雯霆直起身子,小声的问道:“刚才,妾身一直在想,和我朝这些重臣比起来,真不知那个跳着脚要监国的孙可望,到底会是个什么人呢?” “好啊,小妮子想考我?想知道,就得让为夫香一个!”说着话,明磊搂定如扭糖般在怀里挣扎的范雯霆,一点不客气,一口将人家的樱桃小口包死,狠狠地来了个湿吻。 过了许久,范雯霆才算挣脱了魔掌,一边整理凌『乱』的衣裙,一边恼怒地给了明磊几下粉拳。 看着还如处子般娇羞的小媳『妇』,明磊很是得意,为了哄她开心,自然要卖弄卖弄了。“据传,这个孙可望从小就习文弄武,少年便开始四处闯『荡』,阅历丰富自不必说了;后来跟了张献忠,被收为义子,更是练就得彪悍异常、胆略过人。在大西军中,匪号‘一堵墙’,可见此人善于防御,用兵凝重,但要论奇谋变化,沙场对决,可就远不如李定国了!” “听老爷这么一说,此人还是很厉害的啊?” “厉害是厉害,可惜为人心高气傲,能伸不能屈,犯了为国主的大忌!” “听老爷的意思,对付此人,已经成竹在胸了?” “那是!”说着话,明磊瞟了范雯霆一眼。知道这是军国机密,范雯霆知趣地闭上嘴,安静地陪着明磊看起了风景。 这边,明磊搂着佳人,怡然自得;而那边的皇宫大殿之上,我们的永历帝却气得开始绝食了。 在朱由榔看来,自己可是身系大明朝的中兴大业、本应一句话便可以决定天下万民生死的正统皇帝,现如今竟然诏令不能步出宫门,一个连进士出身都不是的臣子,竟敢派兵侵略宫门,闯进皇宫随意斩杀宦官,甚至假借天子的名义号令天下!奇耻大辱啊! 一想到无法无天的周明磊、刘六等人的行径,关键是深知自己奈何不了人家,朱由榔的心就象被锥子狠狠扎了般的痛苦。 “陛下!”皇后端着描金盘龙茶杯,怯怯地站在一边。真不会挑时候啊!此时的朱由榔满眼血红,回身恶狠狠地瞪了皇后一眼。皇后是个没什么见识的老实女子,心疼丈夫不要说用膳,甚至连水都不曾喝过。趁着朱由榔止步的功夫,皇后赶紧陪着笑脸将茶杯递了过去。 “连女子也敢驳寡人之意了?”此时的朱由榔可没有往好了想,恼怒地将手狠命一挥,茶杯一下被打飞了起来,足足跌出三尺开外,重重砸在金砖上,啪的一声粉碎了。 刚要惊呼出声,皇后看着原本温文尔雅的朱由榔因青筋毕『露』而有些扭曲的脸,赶紧捂住嘴巴,一声都不敢出了。 “这是怎么了?”随着一声低沉的声音,孝正皇太后王氏将一干随行宫人留在殿外,一个人走了进来。 “给母后请安!”王太后并非朱由榔的亲生母亲,而朱由榔也追封了自己的亲母马氏为慈宁皇太后,但论起威望和见识,王太后可以说是朱由榔最倚仗和信任的人了。 王太后用手搀起跪在跟前的朱由榔,由其挽着胳膊,雍容大方地走到书案前,缓缓坐定,皇后王氏是她的亲侄女,就是太柔弱了,王太后瞟了一眼这个已是两眼含泪的侄女,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王太后原是桂恭王常瀛的正妃,所经历的风雨可不是现在宫中这些女子能比肩的。早年间,选侍孙氏以妖媚专宠于王府,先是朱由榔的娘亲马氏,渐渐地自己也不被丈夫所容。但她没有惊惶失措,耐心隐忍了五年,终于等到一个绝佳的机会,名正言顺,甚至不必顾忌丈夫的哀求,便以巫蛊祸事之罪,三尺白绫赏了孙选侍一个全尸,从此,再无人敢来撼这正妃的位子了。 只可惜打熬了多半生,自己的亲生儿子安仁王却因为过多继承了他们老朱家的优良基因,生『性』残刻、不积阴德,二十六岁不到就被阎王招了去。没法子,只得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大位如此轻易地便宜给了老四永明王朱由榔。 也许就是因为儿子从小就欺负老四,糟了老天的报应吧!有了这个想法,亲近朱由榔的时候,王太后自然也能心安理得了。 “皇上!可是还在记挂今日王坤被杀一事?” “母后!儿臣这个皇帝当得实在窝囊啊!”一想起这些年自己所受的委屈,朱由榔实在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王太后瞪了一眼夫唱『妇』随,跟着掉眼泪的侄女,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朱由榔,用尽量平缓的语调劝慰道:“皇上!不就死了个使惯了手的太监吗?再不,就是惠国公(周明磊)逆了皇上的意,给了孙可望一个秦王的封号,陛下觉得颜面扫地了? 其实在哀家看来,事情还不算严重,陛下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的!” “母后!怎会事情不大?他周明磊此举乃是有意试探,他是要图谋不轨啊! 皇儿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也是有血『性』的!” “算了吧!”王太后当即打断了朱由榔的话,一想起当日在武冈,刘铁棍的上千兵痞闯进后宫来搜剐财物时,朱由榔躲在自己身后,那副噤若寒蝉的丑态,她不禁又斜瞟了一眼这个此时看上大有壮怀激烈之态的皇帝,这庶出就是庶出,银样蜡枪头的,怎及我那苦命的孩儿的一半啊! 有了这等心思,王太后哪还会给朱由榔留脸面,眼波里自然带出了一丝调侃之『色』,“皇儿要真有血『性』,当日在武冈被『逼』宫时,早就应该豁出『性』命,当场斩杀为首之狂徒。” 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从小就柔弱的庶子,“老身当时就想,但凡皇儿能稍稍『露』出点天威来,一准能镇住那群逆贼!难道皇儿会真的以为他们敢刺王杀驾?我朝立国三百年了,积威之下能有狂徒敢用兵刃向天子招呼吗?不要说大明的臣子,就是闯贼、鞑子的老贼,八成也没有这等勇气! 可惜啊!最后还是老身抛头『露』面!连自己妻儿的一点体己首饰都保不住,还大谈什么血『性』?” 任谁被提起当年的丢脸之事,也不会泰然自若,但朱由榔理亏,不但当时全赖这位王太后喝退了刘铁棍的人马,甚至后来为了逃出武冈城,又是太后出马,在刘铁棍的老娘跟前哭了一鼻子,才换来自己能顺利跑路。 有了这些以往,朱由榔哪里还敢发脾气,叫了一声母后,满脸通红,神情很是忸怩。 毕竟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儿,再说下去难免伤了和气,王太后摆摆手,“哀家别无它意,只是想提醒陛下,在武冈时,那么危急的日子不是也挺过来了?现在,可比那时候强多了。时局稳定不说,陛下身边武有焦涟、马吉翔;文有瞿式耜、严起恒,这些都是忠贞贤良之臣,陛下的心思可以放心托付。哀家想不明白,陛下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如今,托祖宗眷顾,陛下的江山越来越稳固了,御下的子民也越聚越多。陛下可千万要记住,您的一言一行,数以百万计的子民都在盯着看呐,他们最不愿看到的,不是你开不开心,受没受委屈;也不是你任用的臣子不贤;而是你惊惶失措,一筹莫展。陛下都没了主意,你让这天下的百姓如何信服朝廷啊? 至于那个周明磊,你没见一个五品的中书舍人就能将他手下排头位的大将顶回去?至少还说明他有所顾忌,现在陛下开始布局,为时尚不算太晚!” “可周明磊羽翼已成,儿臣怕没有这等实力了。” 抬眼看到朱由榔双眸里满是哀怨,王太后叹了口气,“国事艰难,实在有些难为皇上了。 其实,皇上也不要自责,形成如今这个局面,也不是陛下的责任。太祖开国以来,咱们朝廷历来就以文官制御武将,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让军队保持过独立,而是要严格的依附于各部。而且这种制度既经固定,将领们即使出生入死,屡建奇功,对于朝廷,这些功绩也未必抵得上一篇精彩的制策文章。 所以,开国近三百年,就没有发生过武将作『乱』的事情。但有一利,也必有一弊。大军软弱无能,终于有了灭朝之灾! 如今天下大『乱』,不要说中兴我朝,就是为了咱们母子活命,皇上真真需要依靠的也是象惠国公(周明磊)这样的武将和他们所统领的常胜之师,而不是那群天天围着皇儿,却只会写锦绣文章的文臣们!” “依靠周明磊,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皇帝,这口气如何能够咽下?” “皇上!哀家没有念过多少圣贤文章,但总算知道,这天下的大道理都可以用常情来度量。即便是最为严格的教条,也会有因情理而发生的例外。譬如说男女授受不亲,一个人即便是对自己的嫂嫂也应当慎独守礼;但是当嫂嫂掉进水里,那就不能讲求这些礼义了,即便是跳进水里将她拽上来,也不为过! 这种原则和例外,亦即圣人所说经和权。 如今要陛下依靠惠国公之流,也只当权宜之计罢了。皇上要有君王的胸怀,暂且姑息他们一时,等到天下平定之后,杯酒释兵权也好,斩草除根也罢,那都是将来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可周明磊势力已然蔓延到根本不惧怕朝廷的程度,而且朝廷也当真没有制服他的实力了,这又当如何啊?” “这为君之道,时至今日,皇上怎么会没有领悟啊!我们天家,什么时候能只倚重一个人了?不要说他是来历蹊跷的周明磊,就是你的岳丈、手足又如何,历代先专权、后夺位的比比皆是! 我的皇儿啊,不要害怕臣子们不睦,一旦他们抱成一团,你只能听到一种声音,那才是可怕呢!越是他们不睦,他们才越需要皇上的支持,他们就会拼命地表忠心,将对头的那些丑事都抖『露』出来,皇上才好驾驭! 如今的惠国公也是一样,若只此一个,就是高祖爷在世,也难以驾驭啊!唯有多弄出几个来。 放心,这些武人杀伐与夺惯了,都不是甘居人下的,根本不用皇上费心,他们之间必会相互倾辄。到时,他们自己就会来求着朝廷居中裁断,这才是制衡这些权臣的根本之策!” ------------ 第九十六章 定策 第九十六章 定策 朱由榔大喜,不禁站起来躬身行礼道:“谢太后!儿臣受教了!” 母子说话间,有内侍来报,“大学士瞿式耜在午门外请见!” 朱由榔看了太后一眼,见太后冲着自己点头,扭脸大声吩咐道:“宣首辅文华殿候见!传大学士严起恒、户部尚书吴贞毓火速进宫!” 等小太监退了出去传旨,王太后也站起来,“好了!陛下政事缠身,哀家就不打扰了!” 说着话,轻轻推开朱由榔伸来的右手,扭脸看着自己的侄女,“不敢劳动陛下,还是请皇后辛苦吧!” 半个时辰以后,瞿式耜、严起恒、吴贞毓、马吉翔齐聚文华殿,只见里面灯火通明,但这些人到底说了什么,明磊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实在是打探不到了。 其实明磊大可不必担心,因为这些人密议的结果,真的正对明磊的脾胃。 如今的朱由榔,长进了许多,再不是刚刚即位时那个屁事不懂的小傀儡,眼看着局势转好,几场恶战打下来,几乎没有失利过,斩杀的满清皇亲国戚,更是天启朝以来最多的。有了资本,周围臣工的溢美之词听起来也格外的真实了!现在朱由榔整天考虑的,俨然是做为一代有为的大明天子,如何及早的中兴社稷,将来也好在自己的庙号上当得起一个圣字! 尤其是刚刚受教于太后,朱由榔已然有了主见,故此听了瞿式耜一五一十地转述与明磊的谈话之后,出乎这些近臣的意料,他并没有大发雷霆,甚至还点点头,“惠国公跟首辅说的句句倒都是实话!没错!这江山毕竟是我朱氏子孙的江山!原本还不以为意,时至今日,方知打拼出寸土,都艰难万分啊! 朕要是不亲自涉险犯难,如何可以服天下臣工之心啊!” “陛下乃一国之本,万金之体,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朱由榔看着真真急出满头大汗、不住向上磕头的严起恒,很是受用,脸『色』自然越发的和缓了。别的不敢比,这君臣情意总强过思宗(崇祯)甚多了吧?想想同为一国之君的思宗,亲自撞响景阳宫的大钟,群臣竟无一人前来救驾时的戚惶,真是我见尤怜啊! “陛下!”象是被永历帝的态度所激励,严起恒跪趴了半步,“微臣以为,一旦转投云贵,如同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当务之急,还是要速速掌握一哨我们自己的队伍,否则,即便不受制于周璞麟,也要受制与孙可望啊!” 户部尚书吴贞毓一见圣上听了严起恒的废话竟然不住地点头,气得两太阳冒火,赶紧跪倒起奏道:“万岁!建立人马固然是好事,但谈何容易!那周璞麟未必就会听之任之。即便真的能建成,陛下打算交与何人呢?谁又能担保此人不是第二个周璞麟呢?甚至此人未必能像周璞麟这般侍君呢?” “吴贞毓!你这是何意?”才看见朱由榔听了自己的谏言,连连点头,一副欣欣然的样子,严起恒暗自高兴。他早就盘算好了,如今这朝堂之上,真正能得皇上信任的武官,不外焦涟、马吉翔两个。他瞿式耜凭什么能一言九鼎,首辅之位无人敢撼动?还不是仗着和周明磊关系密切,凡事都要让他三分? 焦涟自不必说了,马吉翔这等小人,只要自己稍稍屈尊和他连个姻亲,如何就不能同他瞿式耜分庭抗礼? 所以,一见瞿式耜的嫡系吴贞毓跳出来反对,不用想,准是被瞿式耜所忌惮,成心搅局来了!严起恒明白,此时开口,要是不一上来就给他闷回去,此事必会颇费周折了。 “尔竟敢说什么未必及得上周明磊?尔是说被陛下倚为股肱的统兵将佐心怀不轨呢,还是指桑骂槐,妄言陛下没有识人之明呢?” 这大不敬之罪做实了是要灭门的!见严起恒如此不留情面,吴贞毓的脸一下红了,赶紧跪在严起恒身侧,向上叩头道:“陛下!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啊!『乱』世人心难侧,赵匡胤和柴容尚是结义的手足,一旦被人强推着黄袍加身,哪还能顾得上什么君臣、兄弟情意? 就说这个周璞麟,臣敢断言,当初在肇庆时,尚能一心办差,只是这二年,大权独揽,才渐渐跋扈了起来!” 朱由榔沉『吟』了半晌,还是禁不住有自己军队这等诱『惑』,不禁欠身问道:“吴爱卿,维持一支四万人马精良装备的大军,到底需要多少银两呢?” 吴贞毓大惊,“陛下,使不得啊!不要说四万,就是一万,每年的开销就不能少于十万两。如此巨额,户部可是绝对无力为之筹措的!” “这话说的甚是混帐!户部乃朝廷财政的中枢,自该统筹全局。集几省之力,区区十万两,就不能筹措了?”没等朱由榔发话,严起恒抢着说话了。 “陛下!如今的户部,也就面子上光彩,但实际上,本部顶多类同于一个广东新近才兴起的大型会计机构,只是在账目上监督各部院和各省的收支出纳,根本就没有多少税银可以支配。” “依吴卿家的意思,实在没有办法了?” “正是!微臣以为,既然成立无门,不若借他山之石以抗东勋,方为上策!” “爱卿细言之!” “东勋之势大,在于失衡。现孙可望奏请陛下移居,实在是扭转朝局的好时机。孙可望之心,无外乎也存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野心!可笑象他这等山野鄙人,竟不知其与汉末曹『操』之情形,大不相同。 曹『操』之时,其内部上下一心,手下诸将只知有曹阿满,不知有汉献帝。而反观孙可望,说白了,只是其部众的盟主,真正嫡系兵马不过四分有其一而已。陛下只要暗中亲近李定国、刘文秀、冯双礼,必可大收奇效!” “此计甚好!”一直冷眼旁观的瞿式耜终于开口了。“陛下!今日,老臣有几句话,如梗在喉,冒死进言了!” “首辅但讲无妨”! “陛下,不知今日的政局比之永历元年的政局,如何?” “当日,地不过两广和大湖以南半省之地;兵虽号称几十万,真真可用却不足五万;如今,平添了云贵、江西三省,可用之兵已达二十万。称得上兵精足用,以至连败寇酋,天下谁人敢不正视我天朝的威仪?” 瞿式耜缓缓地点点头,“陛下所言甚是!但为什么时局变好,朝廷的诏令反而不能畅行无阻呢? 关键还是用人失当啊!” 朱由榔为之一愣,一丝恼怒飞快的从眼神里闪过,但他说话的语调还是那么平缓,“爱卿所言甚是!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匡辅祖宗之旧业。无奈文武之多人,夸诈得人,实功罕觏。不期,倚任非人,责实在朕!” 象这等不疼不痒的官样文章如何能让瞿式耜满意。原本瞿式耜还有所顾忌,但今日严起恒真正的目的,他如何能不知道,不禁有些愤恨,这难保不是出自陛下的授意,看来老朱家的子孙天『性』还是这样凉薄啊! 不过瞿式耜毕竟是才智高绝之士,很快就理清了这里面的弯弯绕。原以为自己拼着面皮不要挣来的这几科主考官,已然将这几科的进士尽收于自己的门下,不出几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即便踢开周明磊,自己手中的权柄掌控起来还是十分牢靠的。 可事到如今,他总算明白过来,自己终究倚靠的还只是周璞麟这唯一的强援而已。就象现在,才刚刚定下去粤进贵的方略,就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想明白这些,瞿式耜心里反倒格外平静,只是在绣龙墩上微微欠了欠身,朗声说道:“陛下,当日在肇庆,就是马吉翔自夸,说能为周璞麟的手下封爵,惹恼了璞麟,要不是老臣力劝,险一险当时就要闹出擅杀大臣的故事来了。 而陛下对周璞麟这等武人的驾驭,实在是进退失据,有功时不能重奖,有过时又畏手畏脚,不敢下重手处置。 臣早就劝过陛下,想要扬武威,最好就是御驾亲征,至少也要在胜负一定之时亲临前线走走过场。对于血战疆场的我天朝将士,不要说亲见陛下的容颜,就是择一、二重臣代天子巡视慰问都不曾有过,如何不寒他们的心呢? 如今,陛下为了天下社稷涉险赴贵州,先不论孙可望如何,李定国、刘文秀将是朝廷必将争取的强藩。亡羊补牢,陛下一定要外弃门户,内肃萧墙,千万不可再重蹈覆辙了!” 朱由榔的脸红透了,小声嘟囔道:“不是朕不想派人前去,可一旦前往,总不能就拿一纸嘉奖诏书而已,至少也要带些银子犒赏吧?首辅又不是不知国库的底子,哪来那么多银子啊?” 朱由榔此言一出,不但瞿式耜,连同严起恒、吴贞毓都跟着叹气了。“咳!真不愧是万历帝的血脉啊!这个朱家,一连几朝天子了,还是如出一辙的吝啬,不肯拔一『毛』以利天下啊!” 按大明的立法,皇室收入(内帑)与朝廷收入(主要是太仓银)各有用途,而从万历开始,朱家的皇帝没用一个不爱财的,而且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崇祯朝的灭亡主要就是因为国库空虚,无力改造早就腐败不堪的军队。为此,崇祯甚至『逼』迫大小臣工献金,而他自己是一『毛』不拔。举个数据,袁崇焕在辽东一年的全部开销不过九百万两白银,崇祯死后,大顺军从皇宫的内承运库搜出来的白银竟有七千万两,而且不少银子上面长满了绿『毛』,说明至少上百年间根本就未曾动用过! 而朱由榔指使马吉翔贩卖爵位赚取银子的丑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而且那个风头,甚至盖过了当年坐镇南京卖官的马士英,私下据明磊身边的人分析,朱由榔每年仅此一项,就是二三十万两的进项。 有这么多银子,还要一贯的哭穷?真是的,一脉相承,这些银子一旦进了皇帝的腰包,就是死,他也不会吐出来的。 朱由榔坐的可是龙椅,居高临下,这些臣子脸上带出的失望之『色』如何能逃过他的眼睛。朱由榔不傻,也猜到自己通过马吉翔卖爵位的事情看来已经是朝中公开的秘密了,只好装聋作哑,沉默不语,过了好久才转弯抹角地说:“今后,象这等利国利民的好事,可否扰民?” 瞿式耜和严起恒对了一下眼『色』,皇上的意思很明白,劳军可以,要出钱,那就向百姓去要!要是觉得取之于百姓却又会扰民,做与不做,就是你等这些内阁大学士们掂量着办的事情了! 瞿式耜叹了口气,这也不知是多少次了,象这等关系到天子威望的命脉之事,只要一提到钱,永历帝还是这副推托的态度,真是无能为力了! 接下来,话题又转回了移驾贵州这件事上来。现在的形势,朱由榔自己想去,严起恒见风使舵,自然也是买劲的一路撺掇,唯恐不能成行。而原本有些不乐意的瞿式耜,一想到明磊的一再叮嘱,也转而明确表态支持了!于是乎,朝堂之上,异口同声,这移驾的大主意算是定了下来。至于接下来如何处置这次半点马虎不得的出游,就交由首辅去『操』心办理了。 看着几个大臣躬身退出了大殿,朱由榔走了下来,马吉翔机灵地关好殿门,轻手轻脚地跪在朱由榔脚下,“万岁有何吩咐?” ------------ 第九十七章 论政 第九十七章 论政 “刚才,吴贞毓所言军队花费与爱卿秘奏所需钱款甚合,看来爱卿确是实心办差!依爱卿看,借这次入贵的机会,咱们到底可以招募多少人马为宜呢?” “依臣看来,孙可望势大,要想保陛下周全,最少也要实打实地再扩充两万人马?” 朱由榔有些吃惊,“银子,朕还是出的起的,只是招募如此多的人马,是不是太过招摇了?” “万岁!臣早有了计较!这都城附近,只需招募五千人,剩下的都可落在南宁的陈邦彦身上!” “陈邦彦!” “正是此人!前些日子,惠国公无端免去了此人的爵位,又派忠贞营驻防南宁,蛮横地销了他的兵权。陈邦彦被『逼』无奈,只得将自己的女儿送与高必正做小妾,这才勉强被李赤心允许在南宁容身。” “此人,朕还是知道的!当年,朕在梧州时,陈邦彦是梧州副将。靖江王之变,要不是他临阵倒戈,周璞麟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在梧州城下一战而克,后来,又是陈邦彦出大力,得以克复桂林。此人的爵位是凭实打实的功劳换来的,如今,他如此处置人家,确是不公! 对了,那陈邦彦为其女儿请诰命一事,朕不是要尔只收取两千两银子吗?” “正是!臣将万岁的宽厚之语转述给了陈邦彦,他感激得五体投地!只是时运不济,这才几个月的光景,那个高必正福薄,享不了这等艳福,一蹬腿就去了。 没了这个靠山,陈邦彦在南宁待不下去了,已将这个寡居女儿改聘给了焦涟的长子做小,这几日就要来桂林。微臣已经与他联络好,他愿意跟随陛下,万死而不辞。 微臣算计着,这个陈邦彦在南宁经营多年,借此机会,招募旧部一同前来,估计不会有多大的动静,陛下以为如何?” 朱由榔很是高兴,“此计甚好!陈邦彦可是一员宿将,若论机巧诡计,怕是还在焦涟之上,得此人相助,何愁不能练出一支与粤军比肩的劲旅啊!” 半月之后,陈邦彦带着家小和一万五千大军真的赶到了桂林,朱由榔大喜,重新尊其父桂王为兴宗,便带着后宫家眷与满朝文武浩浩『荡』『荡』地向贵州进发了。 从明磊给孙可望送去任命秦王的诏书到永历朝起驾北去,时间足足过去了三个月。对于永历帝来说,这点时间不算什么,山西的烽火离自己太过遥远了,自生自灭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反正舟山岛已经如愿被清军袭破,朱以海果真跑去了厦门,桀骜不逊的郑成功也上表朝廷,表示收留朱以海也是迫不得已,而且请其撤藩只是早晚的事了。 而另一头的孙可望,这段时间可真没有闲着,大西军平定云南之初,他就在四川的大渡河南岸,贵州北路的镇远城及中路的雪山关等,凡是可以入滇之要道,悉数修建要塞,派重兵扼守。 所以,明磊假借永历帝派来的使臣才接近雪山关,就被人家吹吹打打地迎了进去,一路上更是得到隆重的礼遇。等到了昆明,孙可望身着吉服,带着治下六品以上官员和过万的兵士,在十里长亭亲自恭候。 史载:“孙可望肃然就臣礼,先五拜叩头,拜蹈称臣。受秦王封后,率其义兄弟并三军士卒各呼数声万岁后,才敢升座受三军士卒庆贺。” 其实,明磊授意起草的这份诏书,和当初答应孙可望的条件相比,还是大打了折扣的。秦王之爵算是没有变化,唯最要紧的代天子监国一事,非但只字未提,反而用一个钦差总理云贵、川陕、山西、山东、河南、直隶八省粮储提督军务巡抚地方的临时督师衔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孙可望心里不痛快,好你个周璞麟,名面上因你是七省督师,便以一个八省督师来搪塞我;实地上,除去云贵,老子能管辖的地盘全在鞑子手里,便是湖广,老子徒自掌控着湖南的大半的州府,他还强扛着不肯让出来,真是过分! 好在孙可望也算个人物,这点道理还是心知肚明的,自己要争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现在,这个监国的名份还不是顾及的时候,人家也正是算准了,自己断难翻脸,才敢如此行事的。唯今之计,也只有先高高兴兴地接受下来,再做打算了。 没法子,形势使然!如同未婚先孕的媳『妇』总算盼来了婆家的迎娶,哪里还敢挑剔聘礼,孙可望老老实实地认承了,并巴巴儿地把敕书誊黄,布告云南各地,传令为此欢庆三日。 通过这一连串的盛大仪式,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统辖下的大西军算是正式遵奉南明永历朝的正朔,向世人承认自己投降了大明,从此成了大明的臣民。 一朝权在手,孙可望积蓄以久的力量总算得到了迸发,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要将自己对云贵两省的绝对控制变得顺理成章。孙可望大笔一挥,现在云南各府县任上的原大明各级官吏,一律留任,并隆重地用秦王金印重新颁发了一遍任命的诏令予以确认,重新铸造了各府司衙门的印信,所颁新印篆文也别有深意地由明朝的九叠文改为八叠文。 正完名,接下来要做的当然是立威了!孙可望立时着手大张旗鼓地展开“重廉吏,除贪酷”的运动。亲自任命弓匠出身的大西军老部下工部尚书王应龙行巡按事,委派大西军的数十名老兵易服『色』,暗自访察各地。史载:“一时间,有廉者立加奖擢,贪者立拿斩首,传示各府州县。” 于是,很短时间内,孙可望凭着大开杀戒,很快就弄出一个号称“全滇之官无一人敢要钱者”的清廉世界。 平定云南官场的同时,孙可望还四处派出大军,马不停蹄地以永历年号“驰金龙牌,抄敕册文遍调土、汉官军皆为之下,自称监国秦王臣,布告云、贵、川、楚诸勋镇”,要求贵州、四川、湖广等地的南明军队会盟,听从节制。 当时,上述这些地方的各州,不是知府就是司马老爷,从桂林买个爵位回来,就自称总督、督师、甚至监国,独立收税,独自练兵,俨然成了国中之国。哪里肯听可望的调遣,更有不少满嘴狂言,“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秦王?老子还是世袭国公爷呢?凭什么要听你的?” 这些人,实在有些夜郎自大,一律嘴上厉害,真等大西军兵临城下,大半就此降了;少数敢于顽抗的,也没有能走上两个照面,几场恶战打下来,大西军大获全胜。 很快,大西军就以摧枯拉朽之势,扫『荡』黔之全境、川之南部、湖南的北部,凭借武力彻底收编了永历朝廷残存的地方割据武装。 对此,桂林的小朝廷很是不满意,但明磊却公开站出来表示支持。平心而论,孙可望此举,完全必要,也是非常正义的。不把这些祸国殃民的军阀势力扫掉,这些残疆剩土也不可能真正政令统一,完全发挥其效能,成为大西军坚实的后方基地。 孙可望接管贵州和四川南部地区以后,采取了果断措施加以整顿,在很短时间内就把黔、川治理得井井有序。他派白文选镇守贵州,收编当地的散兵游勇。对永历朝廷滥发的文、武官员劄付全部收缴,裁革了一大批鱼肉人民的冗官,凡官员犯法,重则斩首、剥皮,轻者捆打数十,仍令复任管事。除去革降罚俸等罪,兵民亦如之,无流徒笞杖之法。 这种雷厉风行的惩治贪污,『荡』涤了明朝相沿成习的污泥浊水,改善了吏治。同时,孙可望还致力于恢复农业生产,保护商业流通。史籍记载,“安抚遗黎,大兴屯田,远近多归之。并令征虏将军(冯双礼)招通平越商贾,失货物者量偿之”。 经过孙可望大刀阔斧的整顿,所辖之地的面貌为之一新。 可以看出,孙可望的治国思路和明磊还是有本质不同的。明眼人都知道,崇祯一朝,始终在财政崩溃的边缘挣扎,从未有过一丝好转。接下来,无论弘光、隆武还是永历,除去外患,最大的内忧就算财政的进一步恶化,弄得无论是朝廷还是地方的财政,都已到了崩溃的地步,上上下下都嚷缺钱,每行一事,都要先将银子付了再说。 也许旁人还无动于衷,但在明磊看来,这可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原因很简单,明磊来自遥远的未来,依照那个时代的所有经典著作,简直众口一词的论调都是:“晚明商品经济的发展,既是社会分工发展到一定程度的结果,更会进一步促进社会分工,随之而来的是生产效率的提高,经济总量的增长。” 可问题就是,如果按照常理,经济发达了,无论朝廷还是广大民众就应该从这种增长中获益才是,可朝廷朝廷穷的丁当响,百姓被『逼』得举众造反了。原因其实很简单,正应了老子的那句话,“不患寡,而患不均。” 从明中期以来就开始的商品经济发展及其创造的财富,不仅没有被『政府』合理地分配、共享,反而导致了社会阶层之间、地区之间、中央与地方之间等各个方面的冲突。面对这些冲突,朝廷上下几乎是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大明朝一步步地滑向深渊。 说的详细一点,明代前期,经过大的战『乱』,整个国家的经济水平顶多处于自给自足的小农水平,朱元璋审时度势,规定了朝廷的财政收入基本上是以本『色』(如米、布等实物)为主,再辅之以劳役征发。应该承认,这是符合当时社会情况的,于是,在这种制度安排中,一切的税收基本上是建立在土地税上的。 但从明中期开始,随着社会经济结构的变化,这种税收体制没有发生变化,只是从正统元年(1436)开始,改征金花银,即把南方诸省400万石米麦改折成白银征收,开了实物赋税向货币赋税过渡的先河。 从此以后,货币赋税的比重越来越重,至万历初张居正全面推行一条鞭法,更使赋税征收全面货币化,劳役征发的比例也大大降低。 而后世的这些专家们,大多认为张居正的改革主要就是将实物征收体制逐步转化为货币征收体制。他们所谓的一条鞭法,简而言之,就是朝廷从前所征的实物、所役的劳力,现在大部分改成征收货币。 其实,他们忽视了张居正改革的原因,那就是朝廷实在是没有钱了。朝廷的财政要不发生危机,至少也要开源节流:一是要把该收的钱如数收缴上来,二是要做到收支基本平衡。而张居正要做的,恰恰是第一点,如何开源。 要能把朝廷该收缴的钱都如数收上来,环节当然很多,但最基本的就是要有稳定的纳税人,就是说,该交纳赋税的人要愿意交纳而且要交纳得起才行,同时还要保证交上来的钱能如数流入国库,不被贪污挪用。 在当时的那种条件下,张居正是不可能想到将日益壮大的制造业、商业上的税收发展成主要税种的,他的着眼点不可避免得还是土地,视它为最大的一宗财产。而从明中叶开始,土地占有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就是土地兼并的趋势越演越烈。土地越来越集中到社会中的少数人手中,不要说富农、甚至中小地主也纷纷丧失土地,沦为无地的佃户。 ------------ 第九十八章 伤情 第九十八章 伤情 顾炎武曾说过,万历朝江南之民,有田者仅十分之一,其余的都只能靠租佃为生。且不论破产的农民对社会造成的种种严重后果,单就赋税征收而言,土地兼并就给朝廷造成了毁灭『性』的危害。 道理很简单,因为那些占有大量土地的人,多为缙绅豪强,而且无一例外的都是官宦之家,他们本来就享有优免的特权,更何况还要通过种种不法手段来无限扩大这种特权,逃避赋役。 而地方官员一般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更何况这些地方官吏与这些特权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呢!大明朝开国三百年来,不就出了一个海瑞,敢『逼』着当朝首辅徐阶家交纳国家税赋这样的特例吗? 特权阶层逃税,那么没有特权的小户就必须承担原本不应该由他们承担的那部分税粮,久而久之,这些升斗小民如何承担得起呢?于是,被『逼』无奈,他们要么远走他乡,要么聪明一点,把自己的田产投献给那些豪强,向他们交租,因为租额毕竟要比那些赋税稍稍轻一点。 于是,如此循环往复,就形成了恶『性』循环,豪强越来越富,国家的财政越来越恶化,百姓也越来越穷,直到把这么一个诺大的帝国活活拖死! 张居正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他推行新法的前提就是从新丈量全国的土地,『逼』迫各地的缙绅豪强按实际土地的占有数量纳税。于是,万历朝的税收一度好转,这才有可能完成万历三大征,干净利落地在朝鲜彻底打败那些不知自己姓什么的日本倭寇。 可,中国的政治,历来是强人的政治,讲究人在政兴,人亡政亡。张居正实行的这种财政体制上的转化,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如果转变得好,也不应出什么问题。但明磊这几年的身临其境,深知问题恰恰就出在,这种转变被人为的生生给搞砸了。 说得白一点,由于张居正死后,立时被清算!这种新体制虽说因为万历皇帝和大臣们闹别扭,而且一闹就是几十年,并成为其后万历朝的头等大事,侥幸得以保留了下来。但也只是保留下空壳而已,它的核心,每隔几年重新丈量一次土地,无论缙绅一体纳粮,却由于得不到皇帝的有力支持,没了正当『性』,根本就没法坚持! 结果呢?旧体制下原有的优势在转变中失去了,而新体制根本没来得及解决好旧体制下原本存在的问题,更不要说发挥出创始人张居正想要它发挥的优势及其效用了。 于是,这个恶疾竟一直拖到了最后,结果赶上了一个自以为是,忙得要死要活却到了都整儿不明白,这『毛』病到底出在哪儿的崇祯皇帝,在彻底败光家产之后,稀里糊涂地以死谢罪了! 俗话说,当事者『迷』。对于这等恶疾,来自未来的明磊从打一开始就一清二楚。可,明磊的问题在于,他一出场,为了生计削尖脑袋一下子幸运地挤进了特权阶层。投鼠忌器!投鼠忌器啊!他就是有心,处理起来自然还是束手束脚。 好在明磊够聪明,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带着些许无奈,大搞冷水煮青蛙的那套把戏。大面上老老实实地维护好这套实在不怎么样的旧制度,背地里,通过各种手段,天下不敢说,至少这几个省的土地已是十停独占了六停,俨然变成了最最大的地主,甚至可以称为寡头,终于用最快的速度成长为这套不合理制度的最大受益人。明磊的逻辑很简单,既然祖宗成法你们不许有半点更改,为了稳定形势,收买人心,更是要给这些小民百姓一个喘息之机,老子剜心割肉般的免征了土地税!与其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豪族门阀白白拣了便宜还一副应该应份的嘴脸,那还不如干脆便宜自己算了。 当然,明磊的富可敌国只是停留在帐面上,由于取消了土地税、人头税,工业税、商业税还不足以支撑这个国家的运转,弄得明磊治下的这些各州城府县那叫一个穷啊!时不时,明磊还要自己掏腰包贴补他们过活。 对此,明磊倒是没怎么害怕!『乱』世嘛,一群文官还能反上天去?再说了,改革嘛,怎么可能面面俱到?总要有牺牲嘛!再往深里说,让这些地方衙门长期入不敷出,也好为将来的裁减做好铺垫。 明磊早就想好了,要想实现能不管就不管的小『政府』大社会的理想,你让衙门里还有那么多喘气的,能不成天想着如何伸手揽权吗? 说白了,明磊治下的『政府』,纯粹是明磊出资维持的『政府』,但好处就在于,百姓的负担减轻了,士绅们也没有什么损失,整个社会还算稳定和谐。 接下来,明磊在不被注意大情况下,悄悄地利用这不光彩得来的第一桶金子,大力发展工业、商业,一门心思地想在短时间内完成飞跃,让工业税、商业税有可能成为国家税收的主体。 但,这显然,连明磊自己都承认,没有个十年五载的,根本就没有可能。 与明磊的情况截然相反,做为贫苦农民出身的孙可望等大西军将领,与士绅阶层不要说联系,多少还带着些许仇视。怎么会有明磊那样的顾忌,再加上也没有什么别的税赋的指望。于是,他们自然而然地还是捡起了所熟悉的张献忠在四川的那套做法,只不过动作和缓了不少。 总体上来说,在对土地征税这个最主要环节上,孙可望的改革进行得既彻底又干脆,推行起来更是一板一眼,没有一丝迁就。 孙可望把云贵大部分州县和卫所管辖的军民田地“分为营庄,各设管庄一人”,营庄由大西军偏裨管理,在辖区内“踏看田地所出,与百姓平分,田主十与一焉。条编半征,人丁不论上、中、下全征”。 就田赋而言,也就是说以十分为总额,入官四分,农民得五分,地主只得一分。如此一来,谁都合适,唯独拥有土地的地主们收入锐减。但面对冷森森的钢刀,就算心怀不满,好在尚有一分的收取,生活算是有着落,以此安慰自己,士绅们只得暂且忍耐了。当然,敌对情绪还是不小。当时云贵的顺口溜都云:“履亩科租法最奇,畜肥兵饱士民饥!” 可从实际效果来看,由于税额为分成制,地主不再能够任意盘剥,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普遍提高,当年秋收就“倍于曩昔”,次年又“大熟,百姓丰足,兵民安乐!” 有了财政和人事上的这些成绩,孙可望原本就不够宽广的胸怀早已被自大的情绪充满,怎么看,自己都象一位开国之君了! 顺治七年(1650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早,尤其是湖南,才进四月,夹袄就已经穿不住了。孔有德已是快奔七十岁的人了,但几十年的征战,打熬得筋骨比那些白面书生还要结实,只罩了件半旧的团龙蟒袍坐在临时王府后院的廊子里,额头还是一个劲儿的在冒汗。 孔有德的远房侄子孔择恩,知趣地从下人手中取过『毛』巾递到老王爷手中,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出京以来,老王爷的脾气就没小过,动不动就给人脸子看,甚至不少人还挨了板子。在孔择恩看来,被发配到『潮』湿闷热的边远南疆对一辈子待在北方的他们来说已经够倒霉的了,更何况,摄政王说得好听,“这广西全省官员的印信就全拜托尔等了”,可傻子都能知道,广西在周明磊手里,就凭自己这点人马,怎么可能打得下来?于是,只好窝在这岳州,上下够不找地憋屈着,能不让人心烦吗? 其实,他还是猜不到孔有德的心思,老王爷忧虑的不是什么领地,而是感到了些许不安,朝廷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旁的不说,就是三王补充人员、马匹、装备,就明显有些吃力。弄得三个人,只能补充完一个,走一个,自己是早早赶到岳州了,可耿仲明、尚可喜两个还在半路上。好在留守的佟图赖为人厚道,又是旧交,否则,真要说上几句刺耳的话,自己这个老脸往哪儿搁啊! 而此时的江南,济尔哈朗已经撤走,整个江南只留下东西两个重兵集团,一个是以孔有德三王的四万汉八旗为骨干的,纠集湖北、南直隶各地守军号称十八万汉军的湖广集团,一个是福建总督陈锦率领的福建、浙江两省的数万汉军。 按照旨意,孔有德原本是要坐镇长沙城,身后的岳州为总基地,湘潭为前哨。三王藩下将领的设置是:定南王孔有德帐下线国安任左翼总兵官,曹得先为右翼总兵官,另调湖广辰常总兵马蛟麟为随征总兵;靖南王耿仲明下以徐得功为左翼总兵官,连得成为右翼总兵官;平南王尚可喜下以许尔显为左翼总兵官,班志富为右翼总兵官。 擦过头上的汗,孔有德看了一眼这个侄儿,“元吉(尚可喜的字)的前锋营已经过了九江,不是说云台(耿仲明的字)也已经离开金陵了吗?你去前面看看,我寻思,这一半天儿,也该有平安折子递上来了!” “是!”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随着急匆匆地脚步声,孔择恩满脸惊骇地跑了回来,连脚下的石阶都没注意,一个趔趄,就连滚带爬地窜了进来。 “王爷,靖南王他!” 一看欲言又止的孔择恩,孔有德就知道不好,一把薅住他前胸的衣襟,“快说!云台他怎么了?” 孔择恩大嘴一咧,“靖南王,没了!” “没了?”孔有德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没了?人好好的,是怎么没的?” “是在安庆府境内自尽而死的!” “你胡说!他带着过万的人马,好好的,谁敢『逼』他?” “是逃人!听说有人向朝廷告发,王爷率兵南下时收留了上千名逃人!刑部左侍郎哈丰阿已经追到南京了,为了保全家人,靖南王才出此下策的。” 在孔择恩看来,这逃人法与剃发、圈地,并称本朝三大酷政,律法森严,不要说自己这些汉人,就是满朝的皇亲国戚,哪个敢有半点微辞啊! 孔有德点点头,不禁老泪纵横。只是想到老友的离去,上了年纪的人,这物伤其类的悲情哪里还控制得住,片刻之间,鼻涕、眼泪顺着花白的胡须滴滴答答地流到了地上。 此时的孔有德哪里还能顾及到这些,光顾得在那里顿足捶胸。如今的孔有德,悔恨交加,这事情的原委。耿仲明才出京城,就原原本本地写信告诉他了。 耿仲明的副将陈绍宗是河北人永平府人,这永平府可是被正白旗一气全部圈成了旗产了。陈氏在当地也是大户人家,就这么一夜之间,整个庄子被几十名军士用小白旗这么一『插』,不但几代传下来的田产就这么没有了,连自身也成了这些素未平生的旗人的奴才了! 还是陈氏的族长当机立断,当夜趁『乱』带着近二百口子老小跑了出来。千辛万苦见到了陈副将,血脉相连,就是冒着杀头的罪过,哪有不收之理啊! 可这等瞒上不瞒下的事,上行下效,但凡河北籍的军卒,谁家没有不被圈的?于是乎,几天的功夫,就有不下千人被隐匿在了陈副将的大营当中。 好在大军没过三天就开拔了,否则,说不定逃人的数量能超过营中的军士。这可是一千二三百人啊,如何能不『露』风声?大军行进了才三天,就算同僚代为隐瞒,可这些人是要张嘴吃饭的啊!军需官还是将此事捅给了耿仲明。 ------------ 第九十九章 自败 第九十九章 自败 闻听此事,耿仲明差点没吓死过去,夹带逃人,这可是犯了朝廷的深忌啊!孔有德离着太远,耿仲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尚可喜。 当拿到尚可喜的回信,耿仲明都能感到尚可喜的满不在乎。“朝廷正在用人之际,大不了睁一眼、闭一眼了事!不要说老兄,就是小弟营中还有几百逃人,这算个屁啊!” 孔有德接到来信,可不象尚可喜那般托大,越是仰仗着你,越要谨小慎微,这点道理怎么就不知道呢?于是,赶紧把罪过揽到自己身上,给多尔衮上了道请罪的折子。 昨个,多尔衮的回信才到岳州,朝廷考虑到正在用人之际,以“航海投诚”有功为名,拟将尚可喜、耿仲明削去王爵,各罚银五千两。 推算着,自己派出的快马还要一天就能将这个好消息带给耿仲明了,孔有德又是一阵悲伤,哭道:“三十几年了,自打降了朝廷以后,屡出征伐,云台从来都是跟在我身边,未尝独自带过一次兵。在京城,我就说要等着他一块走,他们早上催完晚上催,云台也糊涂,说什么,不就是行军吗?也不打仗,怕个屁? 这倒好,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啊!” 又过了好一阵儿,孔有德平静了下来,瞅着孔择恩,“信是尚可喜来的?” “是!王爷已经赶到与靖南王的人马合兵一处了。” 孔有德哼了一声,突然站起身来,一脚将才坐过的椅子踢飞,“匹夫安敢欺我!” 孔择恩吓得一机灵,赶紧示意被吓得不知所措的仆人们速速退出去,凭着跟随老王爷十几年的经验,他已经隐隐地猜到,“尚可喜!靖南王之死跟他逃不了干系。” 孔择恩猛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老王爷正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眼神如刀,仿佛一下就将自己的身躯劈开,那点小心思一下子就曝『露』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了。 “两个人同时封在广东,而且也没有指明主次,摄政王好心思啊!不就一个广东藩的空帽子吗?这人心啊!” “说不定,这背后还有好大的文章呢?” “算了!大敌当前,本王也老了,实在没有精力管这等闲事了!你告诉尚可喜,兵强马壮的,不必来岳州了,就留在黄梅州,佟军门(佟图赖)要在走之前再攻一次九江,着他全力配合就是了!” 不久,孔有德的推断就被证实。耿仲明畏罪『自杀』的消息传到北京后,清廷发了明诏,宽大得连惹祸的正主陈绍宗都免了死,只是平南、靖南两藩的兵力全部划归尚可喜掌管,耿仲明的长子耿继茂没有继承王爵,仅赏了阿思哈哈番的世职,还命统率其父旧部二千五百人马,在尚可喜的帐下听令。 接下来,尚可喜带着耿继茂参加了佟图赖率领的满八旗对九江的围攻。十天以后,明磊的援军赶到,但出乎清军的意料,这些明军只是接走了近十万百姓和守军,就不慌不忙地撤退了。慑于粤军百战百胜的军威,佟图赖见好就收,由于害怕手下刺激人家,甚至传出严令,私入九江城者死! 于是,明军撤走后的第五天,守在城外的清军才小心翼翼地『摸』进了这座空城。不管怎么说,九江是拿下来了,从武汉到金陵的水上交通算是恢复了。佟图赖不敢耽搁,带着大军班师还朝了。而尚可喜,可不敢驻防于此,这里离南昌这个明磊的大本营实在太近了。 可佟图赖走后,江南的最高统帅是人家孔有德,人家二话不说,将自己的王府迁到了长沙,接着,便将他的折子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还说什么!明摆着是为耿仲明的事怨恨自己,但人家说了算啊!此事就算闹到摄政王那里,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尚可喜明白,谁叫自己贪便宜收了耿仲明的兵马,白得了好处,总是要给人家出力吧?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留守九江了! 大军回师的路上,摄政王的圣旨下来了,“着固山额真刘之源率领本部,赶往浙江,受靖南将军陈泰节度!” 与得手得的自己都犯嘀咕的佟图赖相反,此时,屯兵浙东的陈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完成了进攻舟山的准备。 当时,别看朱以海退守舟山时日不多,但浙江毕竟是鲁王起家的地方,根基深厚。在舟山竖旗没有几天,浙东的局面就粗具了规模。等到陈泰杀到,张名振、阮进、王朝先等几万主力驻于舟山;闽安伯周瑞、平虏伯周鹤芝屯于温州的三盘;宁波府四明山寨的王翊、王江、冯京第等义师同舟山相呼应。 陈泰原打算杀朱以海一个立足未稳,也没想到一上来鲁监国为首的兵力还这样强盛,特别是舟山群岛地理位置,满洲八旗兵均不熟悉海上作战,所以,陈泰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驻扎下来,采取了政治上招降瓦解、军事上利用汉军进攻的对策。 顺治七年(1650年,鲁监国三年)正月,江南江西河南总督马国柱报告:“舟山伪佥都严我公率部投诚,并献进剿机宜,愿充向导。” 闻听这个消息,陈泰大喜过往,立即让马国柱把严我公请来,如获至宝,几乎每天都要亲自召见两次,并飞报摄政王,授予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实为招抚沙埕、舟山等处招抚使,立即携带敕书前往浙江招降明方文武官员。 于是,严我公即以清朝钦差大臣的身分派遣使者进入四明山寨和舟山群岛到处游说。在他的策动下,这年三月鲁监国所封开远侯吴凯降清,陈泰立即加封吴凯为沙埕侯、总统沙埕、舟山、大岚、东白海岛军务总兵官 接着,鲁监国下义安伯顾奇勋降清,被陈泰封为舟山伯、舟山总兵。随同降清的明开平将军姜君献被任为归义将军,安远将军王用升为怀义将军,翼义将军陈龙为慕义将军,总兵陈德芝为招抚(即严我公)标下右营总兵、雷虎彪为后营总兵、杨子龙为前营总兵,明副使吕一成为沙埕监军副使,高树勋为舟山监军副使,“俱赐敕印并貂帽蟒袍等物”。 通过这些叛徒,陈泰得悉了浙东四明山方圆几百里明军的虚实,兵分两路,对四明山寨抗清义师展开大规模的扫『荡』。应该说,年纪轻轻的陈泰,用兵还是够狠辣的,出海前扫平内陆,一来绝了舟山岛的外援,二来,也解除了大军的后顾之忧,免得各路义军趁着空虚再次蜂拥而起。 正当陈泰一座山寨一座山寨地扫平“匪患”的时候,清廷各府县的大员们实在有些扛不住了,陈泰招来的这些“高官显爵”既没有多大实力又没有粮饷,弄得地方上不但难于安『插』,而且供养起来也颇感吃力。 于是,浙闽总督陈锦给朝廷递了折子,抓住陈泰『乱』许愿说‘果投诚归顺,予必使将军富贵无极,子子孙孙世世不绝,山河带砺,与国同休’这句话,狠狠揍了一本。结果,兵部当然站在陈锦这边,一句称赞的评语“诚为确论”,让陈泰挨了个软钉子! 正当这场招抚闹剧草率收场,四明山尚有王翊率领的五营人马坚持的时候,中国人那个老『毛』病有犯了。既是是被明磊称赞为“南朝三个半”的张名振也不能幸免。在舟山,爆发了他同王朝先,这两股最大军事集团首脑间的冲突。 王朝先崇祯朝就官拜平西将军了,原来在舟山受到肃虏侯黄斌卿的压制,内心深为不满,才同张名振、阮进策划了刺杀黄斌卿的行动。而等到事后论功行赏的时候,有了黄斌卿的前车之鉴,这兵权当然要交给对朱以海自己最忠心的大将手里啊?可朱以海处理得实在不够老到,连个怀柔的甜枣都不给人家,就傻楞楞地发明诏委以张名振节制诸军大权! 结果可想而知,资历最老、功劳最大的王朝先当然不干了,他的手下也大感鲁王处置不公。王朝先不敢招惹鲁王,就跑来威胁张名振,声称要公开宣传袭杀黄斌卿的主谋是张名振。 这下,张名振害怕了,不为别的,舟山岛上,黄斌卿的旧部尚多,大敌当前,万一生了内变,可如何是好?当下便找来阮进密商,干脆先发制人,就定在次日早晨由阮进派手下的精干心腹一举冲入王朝先在城中的府邸,结果了这个老匹夫了事。 这等事,当然是说干就干了。一开始,还是很顺利的,舟山岛的水军驻扎在城外,王朝先身边的侍卫也就四个,可『摸』进王朝先的寝室,麻烦来了。王朝先毕竟也是一员宿将,听到风声,根本来不己穿衣服,就一骨碌爬起来,伸手夺下一柄钢刀,将冲进房中的这几个士卒斩杀殆尽,一下窜了出来,如下山的猛虎势不可敌。 王朝先趁势跑了出来,就近跑进了首辅张肯堂的宅邸,张肯堂请他避入内室。此时,阮进率部一举包围了相府,并带着几十名劲卒闯了进来。听到窗外张肯堂大骂阮进的声音,瞅着阮进是铁了心了,就算能溜出相府,恐怕也出不了城了,估计是在劫难逃了! 王朝先一咬牙,将才上身的衣物复又褪了下来,就这样赤『裸』着身子大大方方的来到庭院,反与阮进对仗庭中,没几个回合就被一拥而上的『乱』军砍死了。事后,张名振即将谋害黄斌卿的责任推到王朝先身上,说他“擅杀斌卿,忘谊不赦”。 但是,事情并未因此了结,王朝先的旧部愤恨不平,更有张济明、吕廷纪两员大将,逾墙坠城,夺得船只驶往宁波,向陈泰投降,告以舟山虚实,愿意充当向导。 为了安抚王朝先的部众,张名振只得请王翊下山。趁此机会,陈泰分兵,一路由张济明指引着奔了奉化,另一路由吕廷纪带着超小路绕过了余姚,两军一前一后,会师于大兰山下,彻底完成了对王翊部的合围。 听到自己部下被围的消息,王翊不顾劝阻立即动身复还山中。只可惜他赶到的时候,所留诸将,早已死伤殆尽了。王翊彷徨无所依,带着随从『摸』下山,没走出四十里,竟被数百地方团练兵团团围住,活捉了去。 陈泰连夜审讯王翊。五花大绑的王翊一进中军大帐,竟一屁股坐了地上,嘿嘿一阵冷笑,“毋多言!成败利钝,皆天也。汝等何所知!” 王翊是四明山最大也是最早一股起事的义军,陈泰身边的这些地方将领早对其恨之入股,见陈泰无奈地点了头,哪里还用得上士卒,这些人聚在一起,竟亲自动手,给了王翊一个『乱』箭穿身。 史载:“或中肩,或中颊,或中胁,王翊文丝未动,如贯植木,洞胸者三,尚不倒地,乃斧其首而下之,始仆!” 其后,刘之源赶到,陈泰调集各处战舰,准备大举进攻了。而这些在鲁王军中主帅张名振眼里,不值一提。面对张煌言的质疑,他更是侃侃而谈。 “玄箸(张煌言的字)过虑了。蛟关天险,海上诸军又熟识风信,足以相抗,清军必不能猝渡。只需留阮进守横水洋,而我等引主力奉王直捣吴淞,必可引敌来援,如此,我军乘势就可在远洋一举全歼清军主力了!” 此计听起来很有些道理,于是乎,张煌言陪着鲁王跟随张名振御驾亲政吴淞了。他们出发的第三天,陈泰终于等来了大雾弥天的好时机。于是,赶紧率众将会师祭旗,登上战船,趁着弥漫的大雾,乘『潮』蜂拥渡海而来。 ------------ 第一百章 殉道 第一百章 殉道 即便如此,清军舰队的行踪不久以后还是被舟山群岛各个小岛屿的明军观察哨发现,于是,几乎同一时间,无数火堆在各山头间点燃。接到传烽告警,留守舟山岛的水师提督『荡』胡侯阮进不敢怠慢,集合战船,赶往横水洋迎敌。 次日清晨,浓雾散尽,双方相遇于横水洋(指舟山岛与岑港即册子山、沥港即金塘山二岛之间的海峡)。一见是从福建一路追来的仇人陈泰的旗号,阮进兴奋得抬脚将甲板踹得山响,“兔崽子离开了马背,这不是送死来了吗?”于是,一交手,明军下的全是狠招,一时间炮火交加,战况极为激烈。 很快,阮进就吃到了内讧的苦果。随着战局的发展,清军越打越被动,舰队队形散『乱』,不由自主地纷纷掉转船头后撤了。面对如此有利的时机,原为王朝先一系的战舰,却并不急于追赶,渐渐落在了后面,而紧追着敌舰不放拼死进攻的全是跟随阮进多年的老部下。 “看来本朝那套狼上狗不上的风气又回来了!”此时的阮进已经没有功夫后悔怎么就如此轻易地杀了王朝先了,致使部队离心离德,眼看就要坏了大事。阮进心里明白,仗打到这份上,也只有咬紧牙关身先士卒,借此鼓舞士气这一条路了。于是,阮进指挥所乘战船直攻清军前军主帅刘之源的座船。 这世上许多事,成败往往就在转瞬之间。看到明军的帅船恶狠狠地迎面冲过来,可把不习水战的刘之源给吓着了,一世英名总不能毁在这等小河湾啊!于是,刘之源传令调头速跑!紧紧咬住不放的阮进,瞅准时机,用抛石机将一个硕大的火球扔向刘之源的座船,火球砰的一声重重撞在人家大船的桅杆上,可惜啊!只可惜这下力道太足了,大火球撞折人家的桅杆后竟嗖的一声反弹了回来,不偏不倚正落入自家的战船上,顿时引起大火。阮进被火烧伤,被迫弃船跳海,一个浪头过来,就被卷到海底没了踪影。 主将战死,瞅不见帅船的指挥,这场恶战终是以明军的失利告终,清军就在当天下午进抵舟山。陈泰在岸上扎下中军营寨,立刻分兵三万登陆攻城,另有三万留在战船上作拦截回援明军和机动之用。 舟山岛本来就不大,所建城池连一座县城都不如,很是狭小,四围仅六里,居民一万有余,东面和北面离城墙不过三几十丈就是小山丘了,西面与南面更是近海。不过好在此地是鲁王一系人马的根本,张名振不知查看过多少遍了,根据清军善骑『射』而不善舟楫的特点,猜测东、南必为主战场,早就做了布置。他们沿着东南平缓的山丘,修建了八尺来高的土围子,并在东、北两处隘口各用砖石修了一座城楼,楼上多多布置铳炮。 刘之源率领大军登陆以后,果然将主战场摆在了北面,而此时,舟山城中只有张名振麾下中军金允彦率领的五百精锐,治标左营副将宋祁和所辖的两千士卒,均阳营副将胡廷聘率领的二千人马和禁卫虎贲营游击陈万嘉率领的一千五百御林军,合计六千守军。 明代的风气历来是文官挂帅,好在首辅张肯堂甚是明白,委派安洋将军刘世勋、都督张名扬为正、副帅主持一切军务,自己则坐镇王府照常理政。 刘之源再怎么说,终究是汉人,留下近万满洲八旗观战,只带着近两万的汉军旗精锐围攻上来。刘世勋、张名扬召集所有人马,大讲了一番只有死战,城中家小才有一线生机的道理,就奋不顾身地率领五百火铳手和两千兵士进驻土围一线,背城力战,给予了清军很大的伤亡。 对舟山城得失的重要『性』,那还用说,明、清双方主帅心里跟明镜似的。正在吴淞(今上海)打得顺手的张名振得到清军在舟山岛登陆的消息后,痛哭失声,几欲投海,立时指挥大军调头回援。而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清军吴淞水师,此时却反过头来,不计死伤的和明军纠缠起来。 见实在走不脱了,张名振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给张煌言留下三分之一的战船收拾清军,自己率领主力迅速脱离战场。 得到吴淞守军发来的战报,陈泰有些急眼了。一旦放任张名振回援,自己很有可能功亏一篑了。于是,严令之下,明军回撤的这一路之上,各地的清军水师蜂拥而上,即便只有几十只单桅小艇也如飞蛾投火般的不要命的扑上来,只求拖延个把时辰而已。 张名振也红了眼,但有来敌,依旧是留下一支小分队抵挡,等着后面的张煌言赶上来收拾,自己则根本不敢耽搁,舰队一路向南疾驶而来。 得到张名振的水师赶回舟山的消息,陈泰吓得一机灵。自打他带兵打仗以来,还没有哪一次让他这么揪心。“汉人就是汉人!这个刘之源啊!整整五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进展,『逼』得自己要在最不擅长的海船上和明军殊死一战了。” 可等陈泰看到对面的舰船,他终于长长松了口气。“关心则『乱』,敌将完全昏了头,就这么不知不觉落入自己的算计之中了?这点船只比自己所掌握的数目足足少了一半,而且战舰之间的距离有松有紧,明显是一路狂奔而来。” 看罢,陈泰徒自有些不信,“敌将真的昏了头,竟不知先整肃阵型就一头撞上了,也太视我大军如无物了!” 随着陈泰的一声令下,好整以暇的清军舰只恶狠狠地扑了上去,给了明军迎头痛击。初战失利的张名振不得不后退了十里下锚,修整队伍。渐渐地天黑了下来,张名振将游击以上的军官召集到了一起,再次下令,“乘夜,全军奇袭清军舰队!” “大帅!将士们这五天来每日必战,几乎都没怎么合眼,是不是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再战啊?” “不行!军情似火!尔等不是不知道,咱们城中只有六千兄弟,现在,恐怕所剩无几了,咱们拖不起啊!” 于是,明军乘着夜『色』出动了。虽说是海上,可这等行径如同劫营,人家陈泰岂能没有防范,混战之下,人数处于劣势的明军非但没占到便宜,反而吃了不小的苦头。 既然明军不能一鼓作气地冲破清军阻挡,战事就这样按照陈泰的预期拖了下去。清军和明军在水上如火如荼地苦战之时,舟山城中的刘世勋、张名扬早就心急如焚了。 土围子已在前天全部失守了,现在的城中,算上轻伤者,能战之兵也不满四千了。但,这些还不是最要命的,张名扬发现,随着弹『药』将尽这个消息的泄『露』,军心浮动,士兵的身上再没有昂扬的斗志了。所谓疾风知劲草,谁也没料到,最先撑不住劲的竟是张名振的中军官金允彦。适夜,金允彦带领部下二百于人用大绳顺下城,出降了。紧接着,巡城主事邱元吉也降了。 刘之源这些天,窝囊气可是受够了。不说别的,就为攻占这道土围子,自己连贴身卫队都派上去了,还是又被陈泰申斥了一顿。延误多日,这能赖自己吗?没有攻城的工具,光凭这些野战的弓弩怎么行,这胜利全是靠人命生生堆出来的。准确的说,是自己这些在辽东就跟随满洲主子南征北战的汉八旗老兵的命堆出来的! 总算老天开眼,这些南蛮子终于扛不住了。“如此一来,城中虚实尽在掌握了。”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刘之源亲自接见了前来投诚的两员明将。 就在这等危急关头,守城主将刘世勋看着身边的副手张名扬,“幼安(张名扬的号),这激昂我军斗志之事,就拜托你了。” 张名扬苦笑了一下,“多年旧交,这时节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说罢,点了三百御林军,将两个降将的家小全部捆了来,就在城头上悉数斩首,并将首级传示四门,一时间,城中各处欢声雷动,士气大涨。 而另一边,接到城上抛下的爱子头颅,邱元吉大叫一声就昏了过去,刘之源只得重新攻城,自然只是徒增伤亡,又是无功而返了。 不觉间围攻舟山城已到了第十天,被拖在后面的明军水师陆续赶了回来,眼看双方的战船数量越来越接近,陈泰再也坐不住了,亲自赶到了舟山城下。 面对赶来见礼的刘之源,陈泰哼了一声,根本不与理睬。瞟见面红耳赤的刘之源跟了过来,陈泰压根看都不看他,“刘军门辛苦了!烦劳军门带着所部撤下去修整,站在一旁,也好看看我镶黄旗的军威!” 陈泰也真是个人物,只是在战场上观察了一阵就有了计策,点手叫过镶黄旗梅勒额真栋阿赉,“带着你部三千骑兵,去将散落各处的死尸收集过来,就往东北角度城墙下堆!” “堆死尸?” “对!没看见这城墙不足两丈高,堆得和城墙一样高了,一定可以纵马冲上去。” “大帅!就凭这些明军的尸首,够用吗?” “蠢材!谁说只用明军的,咱们的当然也要用上!” “喳!” 陈泰的计谋简单而又实用,就在刘之源目瞪口呆的功夫,当天下午,清军终于冲上了舟山城墙,很快就顺着马道冲了进来。 看看身后被烈风鼓动得啪啪作响的大旗,刚才还觉得热血沸腾的心渐渐平静下来,陈泰环顾了一下左右,十几员战将都满眼渴望地瞅着自己,他不禁哼了一声,“算了,仗打到这份上,弟兄们也实在不容易,就成全了尔等。只是,不但不能留下活口,扫清一条街道,还要赶紧放火烧掉,夜长梦多的道理尔等要晓得!” 于是,等到主将首肯,这些满洲兵士兴奋得嗷嗷直叫,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粉嘟嘟的汉家女子的身体,白花花的银子,仿佛就堆在了眼前,最要紧的是城太小了,不抢在前头,说不定什么都没了,那还不活活把人急死啊! 于是,这群急红了眼的清军,从死人堆上,从打开的城门里,拼命冲了进去,象一股吞噬一切的洪流,任你如何的英武,都再也阻挡不了了。 此时的相府后院的雪交亭内,聚集着首辅大学士张肯堂和他的学生礼部主事苏兆人及大学士吴钟峦三个人,不多时,游击林志灿、林桂、张俊几个提着钢刀回来复命了。 “都上路了?” 林志灿单膝点地,哽咽着答道:“三位大人的家小悉数上路了!小的三人自感罪孽深重,唯有战死,以谢恩相了!” “甚好!你等带上我府的男丁,多杀几个鞑子吧!” “是!”说罢,几个人含泪躬身退了出去。 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半晌,还是苏兆人站起身来,给张肯堂深施一礼,“学生先走一步了。” 并口占一绝:“保发严夷夏,扶明一死生。孤忠惟自许,义重此身轻。” 唱罢,即自刎于雪交亭下。 张肯堂且哭且拜,并在亭内写下遗卷:“老夫昔日为抚,应死封疆,以唐王存亡未审,故不死,后知鲁王在,是亦高皇帝之孙,因事之。今更何徒? 吾老矣,不及此时寻一干净地,一旦病故,有何面目见先帝,谢诸君于地下?唯念君恩未报徒长恨,自诩臣道无亏,一死而已,当死行在!” 看着满树的梨花,看着自溢于亭上的张肯堂,吴钟峦更是泣不成声,拾来积薪,藏《易经》于怀,抱孔子木主神位,举火自焚。并高歌道:“只为同志催程急,故遣临时火浣衣!” ------------ 第一百零一章 相惜 第一百零一章 相惜 一开始,只是东城的几条街道被点燃了,渐渐地,整个舟山城都被冲天的大火所吞噬,不要说火焰,单单那猎猎海风都不能吹散的浓烟,几十里外都清晰可见。 陪着鲁王一同观战的张煌言这一整天都心惊肉跳的,一直注视着舟山城的方向,一见到那里浓烟滚滚,不禁张大了嘴巴,“完了!舟山算是彻底完了!” 紧接着,船上的所有人也都注意到了,一时间,哭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朱以海彻底傻了眼,自己的皇后、嫔妃、太子都在岛上啊! 也就片刻的功夫,朱以海突然跳了起来,“报仇!传张名振!与贼接战,就是战至一兵一卒,也不许后退半步。今日之战,不死不休!” 张煌言瞅着众人为之一振,也都是一副豁出『性』命的架势,知道这是犯众怒的事情,但为了全军的安危,也只好硬着头皮,转身跪在了朱以海的面前。 “陛下!万万不可啊!鞑子原本就势大,舟山袭破,更会腾出手来,我们苦于没有补济之所,再打下去,真的要有全军覆没之险!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还是来日方长吧!” 闻听这等逆耳之言,朱以海抬脚就要踢下去了,但思之再三,复又放下,伸手掰开张煌言紧攥衣襟的双手,快步绕了过去。 张煌言满脸是泪,跪着转身,哽咽道:“陛下既是天下之主,自当以天下苍生为念,岂能乘一时义气?情到多时方转薄,陛下当放手时就要放手啊!” 知道张煌言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平日少言寡欲的他,每言必中。瞅着张煌言一副死谏的模样,不由他朱以海不信啊!鲁王不禁长叹一声,跌坐在龙椅上,掩面痛哭起来。 张煌言赶紧起身,擦干眼泪,吩咐左右,“升黄龙牙旗三面,传令撤军!” 眼看着就要进入伏击圈的明军收住阵脚,缓缓的撤退了,懊恼得陈泰连拍大腿,“真真应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难不成明军中还有高人,竟然看破了我的计谋?” 想到此,陈泰赶紧止住了还要紧追不放的诸将,也下令收兵了。 回到舟山岛上的中军大帐,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诸将都来向陈泰道喜,“恭喜大帅又为我朝立下奇功一件!” “真的吗?”陈泰摇摇头,“伪鲁王的实力尤在,而且甚是可畏啊!吾王师南下以来,所不易拔者,江阴、泾县合舟山,只三者而已!”想到此役战死的近万精锐士卒,陈泰哪里高兴得起来。 心里一直不痛快的刘之源也是老于宦海的人物,此时更是不凉不热地说道:“大帅,说朱以海实力尤在,是不是太抬爱他们了。 据卑职所知,非但朱以海的太子、皇后、妃子俱死于我手,就是他的文武大臣,也十停去了七停。象他的首辅大学士张肯堂、礼部尚书吴钟峦、兵部尚书李向忠、工部尚书朱永佑、通政司参政郑尊裣,兵科给事中董志宁、兵部郎中朱养时等文臣;再加上安洋将军刘世勋、张名振的亲弟弟左都督张名扬、锦衣卫都指挥使王朝相以下总兵官四人,副将十六人,他朱以海身边还会剩下多少臣工啊!” 陈泰瞟了刘之源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只要张名振的平冈军尚在,还是心腹之患啊!” “那,大帅估计,舟山已失,这股贼人会去哪里落脚?” “军门问的好啊!传令!令三盘岛守将迅速纵火将岛上房舍烧尽,将百姓迁入福建内陆安置,如有违抗,格杀勿论!” 说着,陈泰不禁面『露』得意之『色』,“如此一来,郑氏盘踞的厦门岛以北,再无他朱以海容身之地了。我就是要他去投郑森(郑成功),此去如同羊入虎口,但叫他即便不死于我手,也休想再与我朝为敌了!” 事情竟真的完全合了陈泰的心意,等朱以海的大军赶到温州海域的三盘岛的时候,岛上已经人迹罕至,房舍还在其次,没有人烟,如何筹粮啊!于是,所剩的三万大军只得南下厦门,来投郑成功了。 此时的郑成功,刚刚收拾了郑彩兄弟,实力大增,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闻听朱以海来投,一时倒也拿不定主意了。 “再怎么说,那也是高皇帝之孙,又监国多年,我们接纳他,声名大涨,还可以此要挟朝廷,怎么看都有百利而无一害,国公爷对此还有疑虑么?” “君宣(郑成功中军都督,总兵官黄梧的字),这点浅显得道理还用说吗?只是,朱以海监国日久,我当以何身份与之相见呢?” 黄梧得意地笑了,“这有何难?国公爷忘了,您可是隆武皇爷亲封的宗人府宗正啊!” 郑成功点点头,但还是有些迟疑,“可如此一来,不是摆明了只将朱以海当作我朝宗藩,那些一心视其为恢复天朝希望的一干大臣,岂能答应?” 黄梧连连摇头,“不然!国公爷既然要图谋平冈水师,还是一上来就表明态度的为好。一旦持了君臣大礼,这名份可就算已定,九牛曳不归啊!否则,人家会讥笑咱们言行不一,枉做小人,白白坏了名声,说不定反而激起将士反弹。” 贪图张名振的平冈军,害怕一言不和,白白便宜了周明磊的这点心思一旦被人说破,郑成功很是有些不痛快,虽说采纳了黄梧的谏言,但其后,他只是与幕僚冯澄世、潘庚钟等商议,再也不咨询黄梧了。 一开始,不要说朱以海,群臣就不能答应。他郑成功想干什么?宗正之名,真是笑死人了!但,没有粮饷,加之丢了舟山,士气空前的低弥,竟出现了成队成队的逃兵。 此时,朱以海很明白,自己不表态,叫人家做臣子的如何开口,于是,又是一番唇枪舌战,算是朱以海力排众议,总算答应了郑成功的条件。 等朱以海一到厦门,就被郑成功脚不沾地地送到金门岛荣养,反倒把张名振等一干人马留在了厦门修整。 郑成功初见张名振,很是嚣张,也不让座,大大咧咧地说道:“汝为定西侯,数年间所作何事?” 张名振楞着脖子,不客气地说道:“中兴大业!” 郑成功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安在?” “安在!济则征以实绩,不济则在方寸之间耳!” “方寸之间?方寸何据?” “在背上!”说着话,张名振也不解衣,双手一较劲,呲的一声就将上衣扯成两半,『露』出厚实的前胸。 张名振一转身,“赤心报国”四个大字,每个字长足有一寸,深入肌肤,由于时间久了,鲜红『色』早就褪为暗红『色』,饶是如此,落在世人眼里,还是一般的振聋发聩。 郑成功愕然良久,满脸羞愧地起身离座,一揖到地,悔谢曰:“久仰老将军声望,复不敢相欺也!” 从此,张名振在郑氏军中声望鹊起,郑成功每每相见,都是待若上宾。 随着时间的推移,郑成功虽然越发敬重张名振,但他真真亲厚的却是张煌言。说起来,两个人很是投脾气。当初,郑成功军容甚盛,每每有心吞并他们。张煌言总是以平冈军为鲁王禁卫,不容他人染指。后来,两人相见,张煌言深知千穿万穿,马匹不穿的道理,一上来就狠狠地夸奖起郑成功,“招讨始终为唐,真纯臣也!” 一句话,正搔到郑成功的痒处,唬得他也回敬道:“侍郎始终为鲁,岂与我异趣哉?” 张煌言笑了,他那句话,暗含之意甚多,没想到郑成功竟只理解了字面,不过,能知道他们所奉不同,从此断了吞并自己这支人马的念想,也是好的啊! 郑成功笑得也很灿烂,他早就打听清楚了,对面这个号称他们鲁系的智囊,只要和他交善,才有劝动朱以海自行宣告撤出监国名份的把握。远在桂林的周明磊早就向他许诺,既然孙可望受封秦王开了先例,只要自己立下『逼』迫鲁王自动撤除监国的大功,将奏请朝廷赏给自己一个两字郡王的爵位。 这可是王爵啊!这让这位嘴上不说,心中对功名很是热衷的年轻人如何不为之抓狂。郑成功连名字都替自己想好了,取长寿平安之意,就称延平郡王好了! 于是,俩个各怀心思的当世英雄相视大笑,最少表面上看来,两人从此成了莫逆之交,但这历史的真相,除去几位当事人,又有几个能明了呢? 历史进入顺治七年以后,随着山西大同的失守,南明在很短的时间里接连丢失了九江、舟山这样的战略要地,可奇怪的是,清廷弹冠相庆倒也罢了,桂林的南明朝廷也是喜气洋洋,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朱由榔高兴,主要是因为朱以海就要撤藩了,如此,天下归一,自己的正统地位再无人可以撼动了。而明磊不以为意,那是因为九江根本就是他让出来的。 当时,一听他说要撤出九江,所有人都不干了。『逼』得明磊只好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了。 “你们也不想想,我们扼守九江,死死卡住了襄阳、岳州与安庆、金陵的联系,想什么时候紧一下,就能紧一下,这是清军所必救的。 你们算算,这才多少时间,我们已经打退了清军两次围攻,如果这样下去,清军一有力气,必然还要再来攻打,可以说是不死不休之势。长此以往,不就又变成我们独自扛住清军的全部力量了? 那我们招来大西军,笼络郑成功,还有什么意义? 我盘算着,经过这些时日的折腾,鞑子再想组织这样大规模的三路进攻,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那么,在孙可望、郑成功和咱们之间,他总要拉一个打一个吧? 郑氏有他父亲在北京这层关系,咱们和受清廷宠信的汤若望神父有些渊源,怎么看,守着永历帝的孙可望都最有可能成为清军的打击对象!” “大哥,你说的是不是太武断了?这等军国大事,岂是凭人熟就能决定的?” “那好!尔等好好看看天下的形势,我和郑成功最多只是一面受敌,唯有孙可望,北面是平西王吴三桂,东面是定南王孔有德,能受到两面夹击,让你选,你会攻击哪一个! 所以,不要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我们行的这是驱虎吞狼之计。如同太祖皇爷,我们多积粮草缓称王,待到天下有变,也好一战而定天下!” 九江丢了,舟山丢了,这些都不足以牵动永历帝那敏感的神经。现如今,永历帝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热盼着朱以海自请撤除监国名号的折子这件事上了。而明磊呢,正和身边两位最重要的谋士,计算着另一个毒计。准备贩卖私盐,号称借此可以从制度上彻底侵蚀掉鞑子的整个官僚体系。 坐在桂林督师府后园的沧浪亭中,徐运持乍一听明磊吹得天花『乱』坠的疲清之计竟是通过天地会,扶持满清境内的江湖人等贩卖私盐时,也是一时没有转过弯来。反倒是阎尔梅闻听此计,抚掌大笑,连声妙计,弄得一向自负的徐运持很是没面子。 徐运持的不自在,明磊早就就看在眼里,一把拉住他的手,笑着说:“你当自己是圣人呢,还想什么都知道?那话怎么说来着,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阎尔梅也笑着给他细细解释:“盐业专卖这种做法始于春秋时的齐国,始作俑者是管仲。后来到了汉朝,汉武帝想增强国力征服匈奴,于是采用大盐商东郭威阳的意见。” ------------ 第一百零二章 叛逃 第一百零二章 叛逃 见徐运持听得专心,阎尔梅不禁『舔』了『舔』嘴唇,即便这个微小的动作,还是被一直留心的明磊捕捉到了。明磊不禁暗自感叹,文人相轻啊!瞅着架势,别看阎尔梅面『色』如常,心里恐怕早就乐开了花。 就听阎尔梅继续高声卖弄道:“从元狩四年(公元前118年)起,汉武帝在全国实行盐业官卖制度。这种做法当然引起商人和一些官员的不满了,于是,汉昭帝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政府』召开专卖政策的研讨会,有“贤良、文学”(地方商人、学者)60余人、御史大夫桑弘羊及丞相田千秋参加。桓宽的《盐铁论》正是这次会议讨论发言的记录。这次会议仅仅取消了酒的专卖,保留了盐铁专卖。 尽管主张专卖的桑弘羊在辩论中胜利了,但当时主政的大将军霍光要消除异己,在次年(公元前80年)就以谋反之名杀死了桑弘羊。不过这种盐铁专卖制度一直延续到现在。 宋代之后又逐渐改良形成了盐引制,即商人花钱购买盐引到指定盐场取盐,并运到指定地区零售。” 说着,阎尔梅似笑非笑地看着明磊,“璞麟一边总嚷嚷着没钱、没钱;一边,放着这等轻松挣钱的盐引旧制不用?可惜啊!多好的敛财之道啊!看看人家鞑子,别的不知,这等无本万利的好事情,还专门设置了盐道官员来打理,可到了我们爱民如子的督师大人这边,轻巧地一句话,就给废除了?” 明磊摇摇头,“这世上哪有这么轻巧的事?有得必有失!和他们大清比,他们能不重视吗?齐国之所以能够成为“春秋五霸”之一;汉武帝之所以能够一改“文景之治”时代民富国弱的状态,一举击败匈奴,保护了国家;还不是人家管仲和桑弘羊的功劳,单单一项倡导并实施盐业专卖,就绝对功不可没了。 到了唐代,刘晏任盐铁使之后,盐业专营收入达600万缗,到了他们大清,据说能占到他们『政府』收入的一半呢!” 见阎尔梅不住地摇头,明磊扭脸看着他,“这件事,文节先生(明磊称阎尔梅文节先生)怎么还想不通呢? 国不与民争利,是仁道。他们不行仁道,才会有私盐屡禁不止之害。 对商人而言,大多数人为了两倍的利益就敢于冒着杀头的危险行事,更不要说贩卖私盐的利润高达三、四倍了。 他们鞑子赚钱的根本,还是因为老百姓过日子离不开盐,有了这个需求,他的官盐才好卖出去,卖出去,商人和『政府』才好赚钱。 如果私盐泛滥,百姓都去买了私盐,他们还能挣谁的钱去? 打仗打得就是银子,如此一来,减少鞑子的进项,叫他拿什么跟你开仗?这才是釜底抽薪之计!” “卑职受教了,果然是一条妙计!”徐运持兴奋地打断了明磊的话,举一反三道:“我们暗中将这些私盐贩子组织起来,偷偷地成立一个帮会,我看直接叫盐帮就好。 这样,他们和官府就成了天生的死对头。然后,教他们一手拉拢收买各地的官吏,为他们贩卖私盐大开方便之门;一手训练会众,武装押运私盐,和沿途盘查的官军甚至可以直接作战。如此一来,不但满清的盐税收入会锐减,而且各地的袭杀官兵的情况也够他们忙活的了。 愿为钱财而玩命的亡命徒,可比为了国家大义而甘愿献身的人多多了。利用这些人的贪欲,乖乖为咱们卖命,而且不显山『露』水,还花不了多少钱,真是好办法啊!” 明磊笑了,“真要换了二位,事情只做到这一步,尚只算浅尝即止,差的还远呢! 二位有没有想过,盐帮一旦成势,最大的对头会是谁?” 阎尔梅有点明白了,“比官府还在意的当然是盐商了,他们可是花了大把大把银子才弄来盐引的,私盐的泛滥,简直就是断了他们的财路!” “不错!所以,我们第二步就是诱使盐商也参与贩卖私盐。要知道,当今天下,能成为盐商的,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儿;尤其是扬州的大盐商,许多人家里就有在朝中做大官的,比如深受多尔衮赏识的大学士李若琳的亲弟弟就是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盐商。 所以,一旦盐商们也犯起私盐来,好处多多。最妙的是,不但他们的钱不少赚,而且通过他们进行金钱再分配的官员们的财路也没有断,但朝廷的税金却没有了。如此一来,对清廷的根基危害甚大,而对于咱们,借机也算结识了清廷士大夫的上层,最少知情达意没有坏了人家的财路,今后多少也会有一点关照!” “如此一来,不就等于败坏了满清的吏治吗?” “那是自然!其实历朝历代,任何一个社会都面临这种两难困境:有些『政府』的管制还是利国的,但在管制的实施中又难免出现官员腐败。即使在太祖严刑峻法的时期,官员腐败也不可能避免。 就说咱们准备实施的这种无论是帮会通过贿赂官员贩卖私盐,还是盐商通过原有的网络贩卖私盐,都能获取高额的利润。 而这些利润,决不能自己独吞,他们会自觉地用来打点各级官吏。用一个新词,可以称此为“管制俘获”,即行使管制的官员被那些被管制的对象所“俘虏”,为这些集团的利益服务。这种情况要是蔓延开来,他们的清『政府』很快就会变得失灵,说不定咱们都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主公如此说,是不是有些言过了!” “言过?”明磊不服气地拉着长音,“因为私盐,我们收买了满清的官员,其后,就可以此来威『逼』利诱,要他们为我们服务。你们想象一下!要是各地督抚给皇上的奏折,北京有一份,我们也有一份;北京的指示,他们知道了,我们也能同时知道;各地官员的任免,我们不但提前知晓,甚至能暗中『操』作,再慢慢向军队渗透。 你们说,几年以后,这鞑子还怎么和咱们作战呢?” 两个人惊异地看着明磊,顿觉这位头领当真有神鬼莫测的本领,不禁一同躬身行礼道:“大帅英明,下官佩服之至!” 放下明磊不表,数日后,终于接到鲁王朱以海自请撤除监国名号的奏折,永历帝万分得意,当即颁诏恩准加封郑成功延平郡王,并命他依亲王例,好生看护鲁王千岁。 心事已了,选定黄道吉日,朱由榔高高兴兴地起驾贵州安隆千户所了,随行的官员不下千人,再加上这些官员的妻妾、丫鬟、仆人,好家伙,不下两万人。这么浩浩『荡』『荡』的近五万人簇拥着上千辆的马车走在官道上,绵延不下十几里,这样沿途的州城府县如何应付的了?没办法,听了陈邦彦的建议,马吉翔只好将队伍分成两支,一支由自己保护着行动缓慢的后宫嫔妃、众多官员走在后面,另一支由陈邦彦率领一万五千人马在前,是新兴伯焦涟保护在朱由榔左右居中,快速向贵州进军了。 朱由榔不知道,就是马吉翔也被这个陈邦彦给忽悠了。别看被永历帝委以重任,陈邦彦压根就不领情,不但不领情,此时正谋划着要造反! 要说这反心,其实在南宁陈邦彦就有了。对于陈邦彦,还是明磊看得透,这是一个为了功名利禄,从来不要廉耻的小人。在他的内心深处,自打永历称帝以来,压根对这个朝廷,没有感冒过! 在他看来,永历朝从来就在风雨飘摇之中,什么也没有自己的荣华富贵来的实在。 至于永历帝的信任,对自己的种种恩赏,无非是邀买人心的一种手段,说白了,还不是需要自己去对抗孙可望。这其实也正是陈邦彦最最害怕的。一个周明磊,就折腾得自己寝食难安的了,现在倒好,总算躲过了后面的恶狼,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往虎口里钻? 在他看来,周明磊再不好,尚不会要了自己的小命,真要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在往日的交情上,他周明磊也不会看着不管。而这个孙可望,和自己素昧平生,就看他在云贵对那些士绅的所作所为,又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狠角。 他马吉翔、焦涟怎么不上,就当自己傻,楞冲冲地被他们推到直接对抗的最前沿?那还怎么得了,自己才几万人马,人家伸个手指头,自己还不如同蚂蚁似的被活活捻死? 每每想到这些,陈邦彦后悔的肠子都要断了。所以,早在桂林的时候,就偷偷与长沙的孔有德搭搁上了,并得到清廷的许诺,只要指挥军队迅速向湘潭靠拢,将朱由榔劫持进孔有德的防区,弄个王爵不敢说,来个国公当当,应该手拿板攥的了! 现在如愿以偿的和马吉翔分了手,陈邦彦急急忙忙地快马加鞭,很快就将那群蜗牛甩出了老远。陈邦彦的行军路线是从宝庆府的岔路口转头向东,经过沅州直接进入贵州。一路上,陈邦彦一直找机会,希望能故计重演,复又请亲家焦涟饮这断头酒。怎奈,焦涟虽是个粗人,但做事一向认真,每每瞪着牛眼,喝道:“我说亲家翁,你我这是在护驾,干系重大,吃酒?亏你张得开这个嘴!” 队伍过了岔路口,眼看沅州在望了,趁着朱由榔兴致不错,陈邦彦支开焦涟凑了上去,“陛下!走到这里,再不怕清军偷袭了。您看这一路上,新兴伯鞍前马后,很是辛苦,是不是需要褒奖褒奖啊?” “陈卿所言甚是,等到了安隆所,着秦王赏他白银千两就是了!” 陈邦彦心说,赏了臣子还要别人出钱,这老朱家的人可真够抠的,便借机进言道:“陛下!如此是不是太麻烦了?新兴伯好酒,等前面宿了营,赏他一顿酒吃,也就是了!” 朱由榔笑了,“我看『『宝 书 网』』?但不要多吃!朕从内廷赏你们美酒三坛。” “谢主隆恩!” 『奸』计得逞的陈邦彦眉开眼笑地退了下来,有了口谕,焦涟怎好推辞,于是,当夜,不但陈邦彦的帅帐,就是临近的几个大帐,也摆满了酒席。陈邦彦陪着焦涟,挨个帐篷转悠,嘱咐两支军队的主要将佐不要饮酒误了事。 不知有诈的焦涟也就喝了几杯,不多时,毒『药』『药』『性』发作,可怜这位曾经赤膊上阵,三百破三千,仅凭一人之力守住桂林城的忠勇之士,现如今倒在冰冷的地上,直挺挺地狠蹬几下腿脚,连声都发不出来了。 陈邦彦也是武将出身,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哪里等得及焦涟咽气,上去一刀就砍下了自己亲家的脑袋。 而那些跟着焦涟一起过来赴宴的副将、参将、游击将军们,也相继毒发身亡了。点点人数,单单跑了个副将的老马夫。得到这个消息,陈邦彦狠狠踹了跟了自己多年的副将陈永福一脚,“你个废物,越活越回去了。不是要你在永历的行营外设了三道伏兵吗?” “可陈京派人来报,别说活人,就是一只耗子也没有跑回去的!” 陈邦彦迟疑了一下,“不会直接向西,去沅州搬救兵去了吧?赶快传令,大军集合,三刻后出发,包围行营,一定要活捉朱由榔!” 当夜,陈邦彦很轻松地收编了群龙无首的五千御林军。次日清朝,陈邦彦的两万大军向没事人似的,调头向北,急行而去。 ------------ 第一百零三章 相持 第一百零三章 相持 可世上的事,哪有这么一帆风顺的。 双刀大将冯双礼奉了孙可望的将令,领着五千人马前来迎接永历帝,此时,已经进抵沅州了。听说有个叫焦涟的马夫前来求救,冯双礼半信半疑,等到下午斥候报告说永历帝的大军调头北上了,冯双礼脑子一下就大了,知道这回真的出了大事。 赶紧召集来众将,冯双礼急得不住地搓手,“诸位!圣上遇险,正是我们滇军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根据探报,这个逆贼陈邦彦是想北进到苏家堡,从那里进入衡山山区,绕过衡阳,去投孔有德!我军一定要抢在他前头堵在那里,否则,一旦放这厮进了山,山路崎岖,不利大军纵横,再想围歼,可就困难了。 传令,我军兵分两路!命张久胜领着三千步兵迅速向苏家堡前进,本军门亲自领着两千骑兵直『插』苏家堡,在那里恭候诸位的大驾了。” “军门!您身边只有二千骑兵,陈邦彦可有二万人马,一旦受阻苏家堡,困兽犹斗,实力不可低估啊!” 冯双礼将嘴一撇,“和他们明军打交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想陈邦彦这等贪图富贵之徒老子见多了,心思哪里放到过如何带兵上? 所以,别看他人多,真要动起手来,还不又是狼上狗不上那套把戏。“ 一旁的总兵官张久胜,也是征战多年的宿将了,在军中一向以稳健著称。此时,见诸将有了畏缩胡疑之意,也站出来为之打气。“军门所言甚是。按理说,他们明军这几年和鞑子交手,胜多败少,圣上身边的那五千御林军,护驾多年,应是一支精兵了。可一夕之间,就被人家兵不血刃地收了编,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从这点来看,这支明军人数虽然众多,可战斗力实在不敢恭维。估计一旦动起手来,真正能替陈老贼卖命的,也就是这回他所动用的那千把人的亲兵卫队了。这点人马,搞个偷袭还凑合,可要真刀真枪的对仗,难不是填旋儿嘛!” 见诸将的精神头来了,冯双礼很是高兴,大叫道:“儿郎们!我们现在是官,不是贼了!知道这朝廷里什么功劳最大吗? 救驾!没有比救皇帝老子的命更大的功劳了!今儿个,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叫咱爷们给撞上了。 你们想想,四位王爷,就艾爷撒手走了。咱们是没娘疼的,要是几位王爷的兵马俱在,这等好事能轮到咱爷们吗? 好好干,这加官进爵是跑不了的了!” 被冯双礼忽悠的,这些将佐热血沸腾,轰然叫好。 其实根本不用忽悠,冯双礼率领的这支骑兵,想当年可是四将军艾能奇的亲卫队,俱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只一个昼夜,就跑出来五百多里,根本没功夫宿营,又是一整天的疾驰,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坐落在衡山山脉西侧边缘隘道口的苏家堡。 陈邦彦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一支队伍能在两天一夜的功夫里追赶出近八百里。所以,大队人马只是『乱』哄哄地往前赶路,根本就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当斥候来报,苏家堡外,发现两千大西军骑兵列阵,而且打的是双刀大将冯双礼的帅旗,陈邦彦一下子就蒙了,冯双礼不是远在沅州吗?这怎么可能? 等陈邦彦醒悟过来,知道这一时的失态,已然坏了大事。当着这么多将佐,特别还有御林军一系的几个游击,怎么就忘了回避一下。这些可好,这个坏消息想瞒怕是也瞒不住了,于是赶紧传令,大军停止前进。 二万的人马,再加上是陈邦彦这等人物带兵,这令传得,拖拖拉拉。准确地说,前锋营的大队人马停下来,并不是得到了将令,而是再往前走,就和人家大西军撞上了。 面对杀气腾腾的大西军,陈邦彦招募的士卒训练不足三个月,关键还在于这是一群压根就没有上过战场的生瓜蛋子,面对身经百战的老兵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杀气,还未动手,腿肚子就开始哆嗦了。 冯双礼是什么人,放眼南明,也是有数的几员名将之一。眼看对面的明军,一副被吓傻的模样,别说两翼展开,就是弓箭手,也没有站到最前面,于是,将令旗一摆,顿时,两千匹战马如离弦之箭向着明军高速冲了过来。 两千匹战马的奔腾之声,传到这些明军的耳朵里,简直就如天塌地陷般的夺人心魄,哪里还敢向前,直吓得转身就跑。 先是几百人、上千人的溃退,渐渐地就蔓延开来,从前卫传到中卫再到后卫,整个的军心彻底动摇了。 陈邦彦也没想到自己的部下会这么的不济,急忙叫人向左翼的御林军传令,“速速前来接应!” 可没一会儿的功夫,一名副将飞马而来,离着老远就哭喊道:“大帅!御林军反了!陈京军门,您的侄儿,被『乱』刀砍死,被这些贼子悬首示众呢!” 陈邦彦脑子轰的一声,知道大势已去,好悬没从马上栽下去。 象陈邦彦这等最是贪生怕死之徒,此时,哪里还敢和冯双礼一决雌雄,赶紧传令,“快!快!传令楚将军保着皇上往回跑!” 眼瞅着传令的游击跑远了,陈邦彦还是不放心,扯着脖子叫嚷道:“想着告诉老楚,切记要将黄龙旗高悬啊!” 说罢,陈邦彦哪里还敢耽搁,一拨马头,慌慌张张领着近千人的骑兵亲卫保着家眷,调头向东跑了下来。 渐渐远离了战场,陈永福不解地问道:“大帅!咱们费劲心机,就这样丢下皇上不管了!” “保命要紧!你没瞅见冯双礼是全军杀来,这么至关重要的苏家堡竟没留下一兵一卒拱卫?他要的,是朱由榔,志不在咱们。你要不识时务,还拽着朱由榔不放,不是找死吗? 趁现在,咱们调头直冲苏家堡,只要进了山,我们的命就算保下了。” 此役,冯双礼两千破两万,不但救下了永历帝,还俘获一万八千多士兵,而陈邦彦,则冲过苏家堡灰溜溜地独自向湘潭逃生去了。 对于这个事件,清廷功败垂成,白白让已经到手的朱由榔跑掉了,当然不好大肆宣扬了。至于这个没有什么兵马,甚至没有什么真本领的降将陈邦彦,出于做给明军看的打算,还是大方地赏了个公爵的空衔,命在孔有德跟前帮办军机。 而对于冯双礼,孙可望觉得此事说出来太过丢脸,原打算一笔带过。谁知,这回朱由榔不干了,为了收买人心,死活要加封冯双礼公爵。双方争执不下,当然都给周明磊来了信件。 扣下孙可望的没有搭理,明磊给瞿式耜写了封密信。果然,永历帝不提加封冯双礼的事了,突然,吵着要离开安隆所,还驾沅州了。 老实说,这个安隆千户所,原本只是个在贵阳连接沅州的官道上设立的军事要塞,常驻人口不足五千。朱由榔一到,当然大失所望了。孙可望根本就是糊弄,什么行宫,简直就是茅草屋。而且一下子拥进来这么多人,顿时就将这座小城,挤的满满当当的。军队还好说,马吉翔用十万两银子,从冯双礼手中换回的这一万八千人马,可以在城外安营;可这些官员都带着家眷,怎么凑合?僧多粥少,就算把全城的百姓都轰走,这房子也不够分的啊? 其实,孙可望选择安隆,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的。当时的云贵,有两个政治中心,一是昆明,二是贵阳。但贵阳肯定不行,孙可望常驻此地,他可不想把永历帝贡在身旁,别的不说,光是天天早朝的请见,就是他打死不愿意的。至于昆明,那就更不行了。李定国、刘文秀的大本营就设在昆明,孙可望再傻,也不敢让这二位和永历帝朝夕相处。 所以,孙可望才会选择安隆。这样,一是可以将永历帝和李定国他们远远地隔开,你们不是吵着要面圣吗?老子不拦着,但贵阳是尔等的必经之地,有老子隔在昆明和安隆之间,看你们还有胆子耍什么花活? 二来,孙可望知道朱由榔必会将兵马带来,那好吧!城池就能容纳四五千军队驻扎,你就是有几万人马,大部分还要仍在城外,一旦有事,自己从贵阳出兵,对付野外的几万军队,还是有把握的,不要说昆明、桂林,就是沅州的兵马,还没飞到,估计自己已经占领安隆了。 可万万没有想到,永历帝才到安隆,就突然提出此地狭小,要移驾沅州。这下,孙可望慌了,要强行扣下永历帝,他还真没有这个胆子,可又怎能让到手的鸭子飞走呢?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明磊姗姗来迟的回信终于到了。没办法,权衡再三,孙可望点头答应了。 于是,惠国公周明磊给朱由榔上了一道奏折,只是一句,一旦孔有德出兵苏家堡,就能偷袭沅州,当即让圣上改变了主意。而此时,孙可望也上了奏折,主动将原本用来修建贵阳秦王府的价值二十万两银子的木料献给朝廷,用来扩建安隆千户所。 此时,李定国、刘文秀的请安折子也上来了,均表示愿意出人出力帮助朝廷修建都城,而刚刚被加封为兴国侯的冯双礼更是积极,索『性』留了下来,指挥士卒开始了对安隆的扩建。 于是,手腕渐趋老到的朱由榔不失时机地颁布明诏,正式提升安隆千户所为安龙府了。 这一年接下来的日子里,孙可望、朱由榔忙着给自己建窝,明磊一边忙着『舔』大战过后的伤口,一边忙着鼓励各『色』人等向清廷控制区贩卖私盐,一时间沿海各地的海盐晾晒厂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其后,终于如愿以偿的将第一批吃螃蟹的私盐贩子组织起来,创建了盐帮。 而清廷也没有折腾的实力了,双方就这样渐渐安静了下来。随之而来,多尔衮的政策也渐渐发生了改变。 军事上,清廷开始试着与活跃于东南沿海的郑成功进行和谈。这年十月,更是派出刘清泰做为特使,带着郑芝龙的亲笔信,“遣人往谕成功等知悉”,劝之接受清廷议和的建议。 郑成功将计就计,没成想刘清泰真的请旨将偷袭郑氏“金『穴』”厦门的福建巡抚张学圣、道员黄澍、总兵马得功、巡按王应元等撤职查办了。清廷甚至还连发两谕招抚郑氏,不断放宽谈判条件。 政治上,多尔衮少见的也开始玩起了怀柔,颁诏“赦除前罪”。规定“自顺治七年五月二十五日以前凡又啸聚山林劫掠道路曾为土贼者,无论人数多寡,罪犯大小,但能真心改悔,自首投诚,悉准照曹四达子事例尽赦前罪。” 纵观这次的“尽赦前罪”政策,清廷少有的连颁三诏,强调悔罪投诚者,从前罪犯可以宽宥、赦免,无疑也是为了争取人心而特别采取的政治让步策略。 此外,清廷还打出提倡礼义忠恕的幌子,出人意料地表彰起李自成攻陷北京时殉君死难及顺治元、二年间抗清死难的志士来。 多尔衮这手玩的也够绝的,就是照着这帮汉人一旦日子好过了,就要闹内讧的特『性』出牌。如此一来,既可表明朝廷为正朔所系的内涵;又可从多方面分化抗清阵线。 经济上,清廷也改弦更张,主动给予那些抗清活动激烈的地区实惠,颁诏免除钱粮。分别免除湖南“寇荒”六、七两年拖欠钱粮及福建拖欠的钱粮。这招是在学明磊,反正收不上来,索『性』承认事实,干脆借此收买人心算了。 这种全面收缩的态势,无疑是清廷统治遇到严重障碍的表现――清朝与南明的对抗就此进入相持阶段。 ------------ 第四卷 望岁 ------------ 第一章 朝会 第一章 朝会 1651年的正月是个好日子,至少明磊敢说,不光自己,这绝对更是个万民同乐的好日子。才过了元宵节,据北京传来的确切消息,一时间江南各省的报纸差不多整版整版的都是多尔衮已死的新闻和各种深度分析! 虽然早就有了心里准备,但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明磊还是激动得哭了!是啊!太不容易了!这不是一帮书生闲来无事坐在一起品评人物,明磊是实打实地领教了这位大爷的决断和谋略。 如履薄冰啊!要不是凭着异世的记忆,明磊能处处料敌先机,再加上自己根本没入了人家的法眼!否则,别说一个明磊,恐怕就是十个,也早叫人家给灭了!现如今,这个一生纵横无敌的家伙终于死了,明磊真的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他自己都有些奇怪,书上不是说,但凡高手之间,都是英雄相惜吗?自己怎么就一点寂寞的感觉,一点惋惜的感觉都没有呢?难道自己不是英雄? 有了这点觉悟,明磊马上掩住了喜『色』,可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反应,怎么一派欢腾,就没有一个象英雄的呢? 为了解除心中的疑问,明磊拐弯抹角的问了好几个人,总算弄明白了,仇恨!这是一种自己永远不会有的仇恨! 道理很简单,在明磊看来,满汉是一家,再狠再斗,不过是家里谁当家谁主事的问题。可对于他身边的这些大明帝国的精英来说,却有着亡国之痛。在我们的历史上,往往是家国紧紧联系在一起,对于这些旧朝的权贵们,亡国既是亡家,哪里还有平日的温良俭让的君子风范,全是一副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的狰狞面孔。 有鉴于此,明磊也就不难理解朱由榔为何一反常态地暴躁起来,几道上谕,催着自己带着悉数重臣前往安龙府参加朝会了。 二月初二,龙抬头,黄道吉日,是朱由榔移驾安龙府后,第一次朝会天下臣工的正日子。 其实,自打得到多尔衮的死讯,朱由榔整个人就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里,再加上这些天以来,他无数次的趁夜偷偷登上安龙城那低矮的简陋的城墙,四野里燃烧着的树枝将不大的城池整个照如白昼一般,城外的连营延绵不下十几里。 “雄兵千万啊!”朱由榔只顾感叹着自己能有如此雄厚的实力,根本不去想,怕是也不愿去想,君为臣纲,当臣子的前来朝见君王,哪能带这么多兵马,这要放在一般的年月,与谋反何异? 不过大家到都心知肚明,这不是用来对付圣上的,而是孙可望有意要在人前炫耀,而胆小的周明磊自然要带兵自保,他二人尚且如此,李定国、刘文秀、金声恒、王得仁几个,哪能不带些人手过来呢? 堵胤锡一直陪伴在永历帝身旁,看到这场景,心中却是不住的凄凉,这些热闹的背后,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隔阂,若大的朝廷,看似金玉其表,又有多少人看到了那繁华背后的丑陋?几年的光景,不管自己如何努力,一盘散沙终究还是一盘散沙,这看似崇高的皇权反倒大不如前了。 放眼前朝,统兵征战回朝的将军,随身侍卫不过百人,鲜有带超过三百人的队伍进京面圣的。可说到本朝,就是当年统率江南诸省,帐下几十万人马的何腾蛟见驾,也从未敢带这么多兵马啊? 堵胤锡虽说耿介,但宦海多年怎会是不识时务之徒。这浅显的道理,也就是很少受皇族教育的皇上不知道,这满朝文武,岂能都蒙在鼓里?非不知,实不为也。看来这些外藩的势力熏天了,难不成又要重现指鹿为马的故事? 想到这里,堵胤锡刚要张嘴,忽觉有人扯自己的衣袖,回头一看,是瞿式耜。 看着满脸惊异的堵胤锡,瞿式耜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莫急!小不忍则『乱』大谋。” 堵胤锡何等人物,当即明了,点头致意,二人相视一笑。只不过两人的面孔半隐在夜『色』里,拌着城下忽明忽暗的火堆,多少有了几分诡异。 到了二月二的正日子,朱由榔身材长硕,再加上一身用金线和极薄的铁片连成的铠甲,带着金灿灿的盘龙头盔,很是威武。 明朝的规矩很奇怪,明明是礼部掌拟具仪注,鸿胪寺掌领督演习,但大典上负责站队次序及点名的却是御史台的御史和御前侍卫“大汉将军”。 那些朝中的文武百官早就按顺序列队站好了,而明磊等人却还是趾高气扬地端坐在马上,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 那些和明磊熟识的御史满脸堆笑地小跑了过来,明磊笑着一挥马鞭,那意思,瞅见没,大西军的几位哪个下马了? 忽听鼓乐齐鸣,一抬头,朱由榔已经出现在城头了。此时,明磊不敢怠慢赶紧翻身下马,其他那些等候在城下的诸将也跟着下了马。在明磊身后的刘六很是不安分,小声嘟囔道:“头盔还凑合,瞅那甲,明显是狩猎时穿的,也能上战场?” “瞎咧咧什么?没仔细看看,就这也很是簇新!谁叫咱们陛下英武呢?” 明磊一句话,逗得众人差点没笑翻了。 此时,就听见城楼礼炮连放了三十六响,“拜!”说着数名唱礼官的这声整齐的大喊,明磊带头跪了下去。 “吾皇万岁,万万岁!” 伴随着山呼海啸的回应,朱由榔手把着城垛,激动的双手都有些颤抖。是啊!当此『乱』世,有军队就有了江山,任谁看到这旷地上一眼望不到头的铁甲红缨,冷风中猎猎作响的万片旌旗,还能无动于衷呢? 冗长的朝见仪式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等到明磊几个来到行宫的正殿议政,太阳已经西斜了。 孙可望是个敦实厚重的大汉,穿着崭新的亲王朝服,坐在永历帝的右垂手,矜持着绷着脸。瞅着孙可望一副大言不惭地样子接受众人的朝拜,刘六的眼珠子都要努出来了,都是老大太软弱,谁不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好处,竟白白便宜了旁人,真是的!亏得他孙可望有这么大的脸,也不说离座避一避?恨得他牙齿咬得咯咯响,真想拉起跪在身前的明磊,和孙可望好好理论一番。 其实刘六没看到,此时明磊脸上也少有的带出了些许不悦。明磊生气倒不是因为孙可望,而是感叹现如今这爵位不值钱啊!依着爵位,自己甚至站到了冯双礼的下面? 既然位置靠后,明磊索『性』不发一言,冷眼看着这些精英们的表演。 首先,还是首辅大学士瞿式耜代表群臣上表庆贺。听了满篇歌功颂德的官样文章,朱由榔谦卑地笑了笑,大声说道:“诸爱卿言过了。朕以凉德,恐负众望。尔诸臣宜同心匡辅,各共厥职,正己率属,克尽忠诚,立纲陈纪,抚民恤众,使君明臣良,政治咸熙,庶克荷天之休命。” 瞿式耜立时带头拜倒在地,带领群臣一齐顿首曰:“圣谕及此,国家之福也。” “吾皇万岁!”随着叫喊声,明磊实在没想到会是湖南巡抚张同敞第一个跳了出来,“现在多尔衮已死,剩下的诸王均是一介莽夫,除去武刀弄枪,到处杀人以外,还懂得什么?鞑子之所以得意到现在,还不是前朝积弊太深,弄得民不聊生,天怒人怨,出了内『乱』才引来外辱。 现如今,圣上廉政爱民,又减免税赋,救济难民,江南数省民心安定;且圣上贤德的声明更是响彻九州。长江南北、大河上下,凡我朝遗民,谁不是盼王师北定,早就望眼欲穿? 臣以为,趁此大清主少国疑之际,王师北进,民心、士心所向,贼子授首之日不远矣!” 接下来身旁冯双礼的大声回禀,震得明磊很是不屑。“圣上,末将手下的士卒早就箭上弦,刀出鞘,只要圣上一声令下,定可直捣黄龙!” 冯双礼再怎么说也还是孙可望的部下,一个空爵位就给朱由榔拉过去了?明磊胡疑地看看端然稳坐的孙可望,孙可望也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周明磊,互相端详了许久,从对方脸上俱是看不出什么,相视一笑,都显得有些僵硬。 前些时日,生生被此人敲去二十万两银子的木料,孙可望当然知道此人的斤量,看着明磊莫测高深的笑容,他终于撑不住了,欠欠身,平缓地说道:“惠国公!你身为七省督师,对这北伐之事,有何看法啊?” 原本是个提议,孙可望却咬定是‘之事’,看来他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了。明磊不禁暗自松了口气,此人的斤量不过如此耳!双手抱拳晃了晃,“本帅认为,此时,宜静不宜动!” “惠国公这是何意?莫不是未战先怯了?”张同敞大声抢白道。 明磊撇了一眼也面『露』不豫的永历帝,不屑地说道:“陛下!此朝堂之上,可有自问比微臣更了解清廷的吗?” “卿家何意?” “如果没有,当以微臣之言为准!” “噢!既然卿家如此自信!朕正有些疑虑,烦劳爱卿,详加解释了!” “微臣知无不言!” “好!盛传多尔衮是皇太后毒死的,爱卿有何看法?” “无稽之谈!” “据报,多尔衮在喀喇城行猎,发病坠马,摔伤双膝,后来吃了皇太后送来的丸『药』,没几天就死了。国公爷!这可是陈衍跹的独家报道,难道有假? 试问?谁听说过,膝伤可以致人死亡的?” “哦……”明磊拖长音调,懒懒地扬起眉头。“听别山(张同敞的字)的口吻,倒是对此事颇有研究了?” “不敢当!只是留心而已!为了儿子的皇位,他们鞑子的皇太后竟一点廉耻都不要,下嫁多尔衮。这等女子会有什么好心眼,活该他『色』『迷』心智,一时不察就被几粒丸『药』给毒死了。” 明磊斜睨众人,见都是欣然点头的样子,一点也不生气,脸上还是带着一贯让人琢磨不透的微笑,“别山前面还算说对了。不错,多尔衮当然不是死于膝伤!但别山何以断定是死于非命呢? 你可是两榜进士出身,怎么事事就往男女关系上想?” 一句话,满堂哄笑,张同敞的脸一下跟紫茄子似的了。“怎么不是?多尔衮改称皇父摄政王,这个皇父是轻易叫的吗?” 明磊越发心平气和起来,“这事也不能全怪别山!人家多尔衮和布尔布泰年龄相当,再加上多尔衮确实常出入皇宫,就硬把两人联系到一起了。这不但是咱们,就连清廷上下,也是这么传的。所以说,蛮夷就是蛮夷,这等瓜田李下、男女大防之事,也是如此马虎!” “布尔布泰?” “就是那个皇太后庄妃,她是科尔沁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大贝勒寨桑的女儿,本名就做布尔布泰!” 见这一干人等都是闻所未闻的样子,明磊反倒越发耐心,“皇父之说,不足为凭! 这是从来只讲求实力的政治! 举几件小事,你们来想象一下多尔衮的威势。一进京城,多尔衮随便派个侍从,就能从皇宫大内将皇帝的玉玺取回来,每日在自己府中早朝理事,举朝未加质疑。为了显示自己的尊贵,皇宫未曾修缮,先紧着修他自己的王府,还特意将府中的正殿盖得高过太和殿,诸公可曾听到说他越礼的传言了? 还有更神的,多尔衮偏头疼,脾气暴躁,即便那些征战江南不可一世的勋贵王爷们,都不敢进府回事,全候在王府门前,单等多尔衮出去时,在路上匆匆说上几句公事。” ------------ 第二章 探究 第二章 探究 见众人都是低头沉思状,明磊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诸公想想,这是怎样的威势?不要说多尔衮本人,就连北朝的王公大臣也早就视他为皇上了。这样的身份,他什么女子要不到? 布尔布泰就算再美丽动人,也是三十几岁行将发福的半大寡『妇』,将心比心,不要说多尔衮,就算换作诸公,又有几人能动心? 话又说回来,一旦布尔布泰与多尔衮私会,她那个太后头衔还怎么保得住?尔等以为这太后有多少实力?不要说她,就算她那个半大小子顺治,不用说效忠,就是搭理,恐怕也是有数的几个。 而她的生死对于多尔衮来说,如同捏死一只蚂蚁相仿,她敢进呈毒『药』吗?就算她敢,多尔衮身边那么多内侍,其中藏龙卧虎啊,单单一个和咱们交过手的何洛会,就是何等精明的人物,能这么轻易着了道吗?” 听明磊这么一分析,朱由榔也有些疑『惑』了,“依卿家看来,多尔衮到底是怎么死的?” “陛下!很简单,绝非死于非命,一定是病死的!而且依微臣大胆推断,他多半死于气胸!” “气胸是什么病症?朕怎么闻所未闻呢?” 明磊心说,这是西医的说法,你要听说过,那才叫怪事呢!“回万岁,臣也是听那些西洋传教士说的!大意是:因肺脏萎缩和纵隔受压移位导致急『性』进行『性』呼吸、循环功能衰竭而死亡的一种病症。” 见众人还似在五里雾中,明磊只好信口胡勒,“说白了,就是肺漏了,有了窟窿。” 这下,众人都明白了,“不过,他不是伤了膝盖,怎么能把肺摔漏了呢?” “其实我们呼吸时,肺是一张一合的循环往复。而肺表皮是层层叠叠摞着的,所以看着不大,真要张开大得超乎诸公道想象;漏个把窟窿,初时几乎可以没什么感觉,可能会偶感胸闷、有些轻微的呼吸困难。 可一旦窟窿面积超过十之二三,随着呼吸漏出来的空气全部留在胸腔里无处排泄,肺被挤压得空间越来越小了,最终会使肺无法张开,简直无『药』可治,用不了几天就会活活憋死的。 瘦高体型人,因胸腔狭小,最易形成气胸。具微臣多年来掌握的情报分析,多尔衮身高将近1.90米,而且从小就很瘦弱。他自己就说过,松山大战时,劳神焦思,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落下了常常略感胸闷和偏头痛的病根。 多尔衮率军入关后,一度症状颇剧,相信是和日理万机,疲劳过度,精神紧张,兼水土不服,关内关外气候差异过大这些因素有关。 据微臣推断,多尔衮从京城到喀喇城,路上鞍马劳顿,加上正是十二月,塞外气候严寒,与京城大不相同,劳累和气候的大差异诱发了他的偏头痛。 偏头痛发作前兆是眼前出现盲点,我相信多尔衮是一个意志很坚强的人,无论头多疼都不会让他坠马的。所以,一定是他晕厥了,才会坠马。 一般人要是清醒时坠马,多半手臂会下意识的支持一下身子,而多尔衮是昏『迷』以后坠马,下落时一定是直挺挺地拍在地上,使胸部受到猛烈的撞击震『荡』。 可能对健壮的人来说,这点撞击震『荡』还不能说有多严重,但由于多尔衮本就瘦弱,而且早就有了不为人察觉的自发『性』气胸,这撞击就是致命的了。但当时还觉察不到。而他的偏头痛经过几个小时的卧床休息后,应该大大缓解,所以多尔衮第二天又出猎了。 气胸患者最忌剧烈运动,多尔衮本来患自发『性』气胸,肺底部的肺泡破裂漏气,加上坠马的撞击震『荡』,使得肺部的伤口更大,再去骑马行猎,肺部漏气就更快了。而且肺内部的伤口也会扩大,就会有出血。据得到的他们清廷密录报告,多尔衮坠马后确实有咯血的现象,这就更加应证了微臣的推断。但咯血不是致命原因,咯血说明他肺部的破洞更大了,肺漏气就更快,漏出来的气积在胸腔内,越积越多,导至肺的扩张空间越来越小,以至无法呼吸,这才是致命的原因。” 此时,大殿内鸦雀无声,半晌,朱由榔才喃喃道:“真没想到,多尔衮竟是活活憋死的!真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此时,端坐在永历帝之下的孙可望,心中也是惊诧莫名。说起来,孙可望确是天姿非凡。他作战非常勇敢,“战辄先登”,每次战斗都身冒矢石,亲临前线指挥。除此之外,他的领导才能也十分突出,颇能吃苦耐劳,“夜尝不寐,裹甲微行,携刀巡视。” 明磊所得到从大西军内部传来的密报也说:“孙可望智识宏深,决断过人,更甚李定国、刘文秀远矣!且与士卒同甘苦,自由谈话,表现坦白,温情大量,慷慨态度,且尝与属下饮食,深得士心。” 但是,无庸讳言,揭竿而起的草莽英雄们大都在无“余粟、余力、余智”的条件下长大,没有条件接受良好的教育,发展智力。因此,大部分农民领袖都习惯于浅层思维,缺乏系统思维和抽象思维能力。他们善于破坏,不善于建设。这也就是为什么数千年间千百次农民起义里,只有刘邦和朱元璋两个人最终从社会最底层直接走上了皇位。 此时,孙可望看着周明磊,不禁想起了先皇(指张献忠)取中的状元张大受。孙可望原先一直搞不明白,此人仪表堂堂,先皇一见也是大悦,赏赐非常,又是美女、又是甲第、又是家丁,甚至赐宴,欢聚一日。身边的所有人在旁边交口称赞先皇取中了人才,将来必然会“辅佐圣明,此国运昌明,万年丕休之象。” 可到了第二天,张大受入朝谢恩,张献忠听了,忽然皱眉到:“这驴养的,老子爱得他紧,但一见他,心上就爱得过不的。老子有些怕看见他,你们快些与我收拾了,不可叫他再来见老子。” 孙可望还清楚地记得,是冯双礼领命,到宫门口一刀结果了张大受的。 骨子里,孙可望其实与张献忠一脉相承,对这些士族官吏的态度一直十分矛盾:在他们面前,他一直克服不了自卑心理。弄得即想利用,又十分防范。 在刀枪面前,孙可望等人从来没有眨过眼睛,可却永远弄不明白这些所谓贤达脑袋里的那些深奥东西。 以往,在孙可望看来,周明磊不过是和自己一路的草莽英雄。可闻名不如见面啊!在孙可望等人的脑子里,还深深刻着暴力就是一切的旧迹,即便要收服李定国,孙可望还是要先棒打一顿,再搂着人家痛哭一场。而周明磊此人,竟然一心正谋划着不战而屈人之兵?孙可望现在有些后悔,当初没听白文选的,安排下人手伏击周明磊了。 于是,在朝廷一片沉寂中,久未发言的孙可望,用浓重的陕西腔,意味深长地开口了:“惠国公谋图北朝久矣!不知对目下的北廷局势有何真知灼见?” “秦王言重了。论才实、见地,朝中本爵也就是中人之资。不过忠君之事,不可不察,无非比各位大人多用了些心思,一些想法,权当抛砖引玉! 其实,清廷的真正实力在马背上,也就是八旗,而八旗中原本是历来由皇帝自将的两黄旗实力最强,不过如今经过多尔衮这么多年的排挤,实力已经落到了两白旗的下面。 被多尔衮兄弟三人控制的两白旗与镶红旗,别看实力强劲,也决非无懈可击。他们屡屡做为主力,虽然军功赫赫,但这些战功全是靠旗下精锐士卒的『性』命堆出来的,特别是江西之败,两白旗损失惨重,就算多尔衮事后着力补充,实力也大不如前了。 现在,多铎死了,多尔衮又意外身故,北朝政局的变化就在于铁定得到两黄旗支持的顺治与群龙无首的两白旗的对决。 而代善一支控制的正红旗与传到博洛手中的正蓝旗,全部是多尔衮的铁杆盟友。最大的可能是,多尔衮的哥哥阿济格站出来,得到两白旗与大多数多尔衮的亲信的拥戴继承摄政王封号;二是两黄旗联合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力挺顺治小儿亲政;此时,就看阿济格能不能服众了,一旦正红旗旗主满达海与正蓝旗的博洛改换门庭,阿济格就要倒霉了。 对于我朝来说,根本不必计较阿济格与顺治谁胜谁负,因为这是生死之争,失败的一方必然是会被彻底消灭的。 当此关键时刻,如果我们傻楞楞地挑这个时候发兵,人家两派正好借此罢斗,一致对外;如此,岂不白白便宜了敌人? 所以,最有利我朝的,还是静观其变,敌人,总是少一个比多一个要好!” 众人听了,纷纷称是,孙可望也满意地点点头,“要按惠国公的说法,我军动手,最好选在六月间,这样,江南天气炎热,正直雨季,一旦有事,北方的援军短时间内不可能到达;即便来了,也必定不习天气,而且雨水多,道路湿滑,大大限制了骑兵的活动。” 见孙可望被明磊说服了,阎尔梅赶紧趁热打铁道:“秦王殿下所言甚是!届时,秦王麾下一路兵出川南,一路出兵湖广,定可收获大功!” “我军攻敌所必救,必然引来清军主力,到时,粤军只要攻取九江,就可切断湖广清军与江南的联系。我们出力,惠国公轻轻松松摘桃,好盘算啊!” 明磊眯着眼睛盯着说话的这个黑不溜秋的小子,知道这是秦王的爱将白文选,又撇了一眼孙可望,冲他莫测高深地笑了笑,“秦王可是觉得微臣出力太少?” “朝宗(孙可望的字)驽钝,怎么看都有坐山观虎斗的意味!” “秦王多虑了。这样,由微臣负责对付北方的援军如何?” “就不知国公爷要如何对付啊?” “好办!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鞑子最忌天花,早春时节恰恰就是天花最易流行的时节。要是京城天花流行,到时,也不知鞑子要死多少名臣大将呢? 没了那些能征惯战的将佐,就算派再多的兵,实力也要大打折扣,这样,不就算为秦王殿下分忧了吗?” 孙可望诡异地看着明磊,“孤王读书不多,也还记得,当年蒙古人攻城时,就是把天花病人传过的衣服往城里扔,以此来传播天花。璞麟此番作为,是不是欠考虑。你说要是居住在深宅大院的鞑子勋贵们都被传染了天花,那些无辜的百姓还能有幸免的吗?如此巨祸,死伤何至千万,就不怕遭天谴吗?” 明磊这个气,此事,自己前天就早早通报给他了,当时,孙可望还连声称赞,只是说怕手下人嫌明磊出力太少,恐难控制,还是演上一出的为好。谁成想,孙可望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倒好像他是大善人,这等不恤百姓的恶人只是自己而已。 明磊随即明白,孙可望既然有心当皇上,如此,一是可以留个爱民的好名生,二来,也可借此打击竞争对手的声望。嘿!还没翻脸就开始咬人,这就是政治啊!但当此时节,自己又能怎样?一个字,忍! 见明磊苦笑了一下,并没有辩解,孙可望心里很是满足。就算你有通天之能,到头来还不是要臣服在某的脚下?而一旁的白文选却急出了一头的汗。虽说伏击明磊的主意给王爷否了,但他还是偷偷做了准备。 ------------ 第三章 英王 第三章 英王 在白文选看来,这个周明磊对秦王也太过恭顺了,恭顺得叫人起疑。于是,他还是与马吉翔通了气,带了五百精壮士卒埋伏在行宫,做好了就在此地解决了明磊的准备。 可,出乎白文选的意料,明磊自始至终对孙可望恭恭敬敬地,没给自己留下一丝动手的理由。不知情的孙可望诧异地看看白文选,吓得他还以为事情败『露』,王爷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多事? 而孙可望并没有多想,扭脸看看李定国,“宁宇(李定国的字)老弟!你也半天没言语了,说说看,惠国公的主意如何啊?” “说得再好,也是背后下黑手,终不如堂堂正正地当面对决来得痛快!” 看着义正词严的李定国,明磊撇撇嘴,心里很是不以为然。 不过,明磊很清楚,自己出的这个主意,就是提前为李定国、刘文秀准备的,论实力、论威望,出川南的必定会是刘文秀,攻湖广的则必是李定国。满清现在的实力大不如前了,当此时机,抛出这等建功立业,大显身手的甜枣,但凡是个爷们,怎么会不动心呢? 果然,顺着明磊的思路,刘、李两人一系的将佐,都是大大地赞同。而对于朱由榔一系的大臣们,当然愿意有人出兵北伐了,于是,这五六月份两路出兵的主张,自然是顺顺利利地通过了朝会。 朝会上唯一一个出乎明磊意料的『插』曲,是明磊低估了某些士大夫的血『性』。张同敞可能是因为被明磊当众挖苦,激起了执拗的『性』子。这不,明磊刚刚提议派一个忠勇之士以吊孝之名去北朝好好搅和搅和,张同敞头一个就冲了出来,死活将这个行同找死的事给接了下来。 爱惜这是个人才,明磊还是很心疼的。但张同敞梗着脖子红着眼,一副谁挣就和谁玩命的架势,明磊这个后悔啊!早知如此,自己干吗将此行忽悠得天花『乱』坠啊! 当晚,白文选偷偷在行宫安『插』五百伏兵的消息被明磊知悉。于是,当夜便带着手下撤出城,在军中过了夜,次日天明,明磊没有参加接下来的朝会,只是留下阎尔梅、王遂东,找个理由拉上刘六、陈慎等人率先撤离了。 顺治七年(1650年)十二月戊子,多尔衮死了。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整个北京城都激『荡』在一片血雨腥风中。 在明磊看来,跳上台来的必定是隐忍多年的老寡『妇』孝庄,但出乎意料,我们这位十四岁的小皇帝所表现出来的老练与狠毒,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得到多尔衮病故的消息,顺治第一道诏书就是命诸王、诸贝勒、贝子悉数立时动身赴丧次。等到这些王公大臣连夜动身离开了京城,顺治下旨招来索尼、鳌拜,命二人率领紫禁城的护军(正黄旗最精锐最忠心的部队-巴牙喇兵),前去多尔衮的府邸,要“收摄政王信符,贮于内库。” 打发走索尼、鳌拜,顺治斜倚在东暖阁的牙床上,紧张得双手不住的摩撮,索『性』一纵身跳了下来,点手招呼最得意的总管太监吴良甫。 看上去有三十几岁年纪,保养得白白净净的吴良甫,哪还用顺治张嘴,早就麻利地捧过明黄盘龙盖碗,柔媚地说道:“这是万岁爷最爱的明前狮峰,才是二遍,不凉不热地正好败火。” “败什么火?吴良甫我告诉你,再敢揣摩朕意,小心朕揭了你的狗皮!” “喳!” “你还敢笑?”见吴良甫还是一副媚笑的样子,顺治佯怒地轻轻踢了他一脚。 “太后驾到!”随着由远及近的唱和声,吴良甫赶紧一骨碌爬起来,立时绷起脸来,一副恭敬严肃的模样。 孝庄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一把拉住要跪下请安的顺治,跟在身后的贴身侍女苏麻剌姑将吴良甫请了出去,轻轻将暖阁的门带上了。 “皇帝,你急匆匆地召见索尼、鳌拜,所为何事?” “额娘!孩儿借着多尔衮死在喀喇城的机会,将诸王公勋贵远远地支走,这会儿子当然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缴摄政王信符,断了阿济格等人晋封摄政王的念想!” 在顺治看来,这可真是高明的一招!看着骄傲地昂着头的少年天子,孝庄笑了,“你以为只要将一颗金印抱在怀里,就能阻止人家当摄政王了?真是小孩子的心『性』,难为索尼他们还当真,哄着你玩!” 顺治是个聪明的孩子,和母亲隐忍了这么多年,早就到了心领神会的境界。知道母亲深夜前来,必不是只是来教导自己,于是,安静地垂手站立,静等着下文。 “现如今,叫的最欢的就是你十二叔阿济格了。听说诸王都走了,就他和其子郡王劳亲拒不奉诏! 所以,额娘要你连夜下诏,诏告天下,尊故摄政王多尔衮为义皇帝。” “尊多尔衮为帝?”闻听此言,顺治眉『毛』拧成一团,声音也不禁高了起来。 “不要说你有什么不情愿!为君王者,当机立断,不要婆婆妈妈的!你细想,阿济格即便被多尔衮狠狠申斥过,还是一直以继承人自居。一旦他真的被两白旗诸大臣接受,到时,即便两黄旗与镶蓝旗联手,恐怕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而现在尊多尔衮为皇帝,不但笼络了他生前的部下,更是凸现阿济格的奉诏不到。不为皇帝奔丧,这可是视同谋逆的大罪。即便咱们一时奈何不了他,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为了一己私利,不顾手足情份,如此一来,他怎么赢得两白旗的人心啊!” “那要是阿济格立刻动身呢?” “晚了!得知弟弟被尊为皇帝才急匆匆地赶去奔丧,不是越发显得天『性』凉薄、势利吗?” “所以,孩儿一定要赶快动笔!”说着话,顺治一个箭步冲到几案前,文不加点地奋笔疾书。虽然不抬头,但还是不时地问道:“额娘!称作懋德修道广业定功安民立政诚敬义皇帝,如何?” “好!” “那庙号也就大方点,唤做成宗,如何?” “好!这等军国大事,皇帝独自处理就是。依着祖制,也没有我一个女流说三道四的理儿啊!” 半个时辰以后,东安门外的和硕英亲王府的密室里,阿济格将手里的抄报狠狠摔在地上,“福临这个娃娃好大的气魄啊!为了笼络人心,竟然加封老十四为义皇帝。” “阿玛!我看这多半是皇太后的意思!” 看了一眼笑得诡异的儿子,阿济格也笑了笑,爷俩想到一块去了。也难怪,多尔衮经常夜宿皇宫的小道消息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是个爷们,一旦遇到这等朦朦胧胧的男女之事,任谁也要遐想一番嘛! 既然摄政王改了义皇帝,再赖在京城不去奔丧,就越发不合理法了。父子俩一拍即合,连夜出发赶奔喀喇城了。 八年春正月甲寅,我们这位居然以两白旗旗主自居的和硕英亲王阿济格,一到塞北就显『露』出了暴虐的本『性』。对于不听招呼,甚至只是对自己不够谦恭的锡图库、博尔辉、吴拜、罗什等这些正白旗固山、梅勒们,阿济格一声令下,招呼其子郡王劳亲领着亲卫直接绑了来,严刑拷打。 有什么爹,就有什么儿子。小小年纪就做了郡王的劳亲,做事更是邪乎,甚至连阿济格尼堪也不想放过,直接带人守在多尔衮灵堂的附近,就差冲进来抓人了。 至于阿济格不动镶白旗诸将,并不是因为他和人家有多么亲厚,而是镶白旗实在太弱了,而且陈泰风头正劲,阿济格再蠢也知道不能四面竖敌的道理。 这也难怪,在征战江南的几次战役中,损失最惨重的就算镶白旗了,尤其是江西一役,差不多被明磊剿杀殆尽了,而多铎是有苦自知。自从做了摄政王以后,多铎全然不听哥哥多尔衮的招呼,和豪格渐渐热络起来,甚至还翻过头来替其说起了好话。弄得多尔衮恼怒异常,最后即便顺治帝以绝食抗议还是迅速动手处死了豪格这个死对头。 于是,接下来隔着自己调动镶白旗的兵马去当炮灰,多铎还怎么敢阻拦。其实,当看到自己的爱弟郁郁而终,多尔衮也是后悔不已,但这就是政治,哪有那么多温情可讲。 而济尔哈朗真是沉得住气,竟没有出来阻止一下阿济格父子的胡作非为。陈泰没有来奔丧,加之两白旗通气连枝,面对阿济格咄咄『逼』人的凶狠架势,在场的两白旗大臣们虽然对阿济格父子恨之入骨,但最终还是违心答应归附了。 史载:“丧还,上出迎,阿济格不去佩刀。劳亲兵至,阿济格张纛与合军。” 而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济尔哈朗横刀立马挡在了镶红旗的大军面前。“尔等这是行同造反?还不抬头看看,你们挥刀要去的地方,那是万岁的大纛。忘了尔等的誓言了,如背吾王,人神共诛。 也不掂量掂量,就你们这点人马,真要和整个朝廷百万人马为敌吗?” 济尔哈朗是硕果仅存的崇德元年受封的六位和硕亲王了,在族中威望素重,一时间,面对这位如泰山般横在阵前的老王爷,杀气腾腾勇猛一如当年,这些官兵全楞住了。 此时,阿济格尼堪等跟随济尔哈朗征战过湖南的两白旗将佐,率先赶过来立在老亲王的身后,紧接着,其他两白旗的将佐也悉数赶了过了,立在阿济格尼堪的左右。几十个大将一齐对着对面的镶红旗军马大叫道:“阿济格不体摄政王之丧,欲为『乱』,我两白旗追随老亲王,共逐逆贼!” 阿济格当时好悬没气背过气去,可再怎么招呼,身后的镶红旗兵士都没了动静。济尔哈朗冷笑了一声,“就烦劳列位好生看管英亲王父子吧!” 史载:“多尔衮左右吴拜、罗什、博尔辉等讦英亲王阿济格将谋『乱』,郑亲王等遣人于路监之。还京师,议削爵,幽禁。逾月,复议系别室,籍其家,诸子皆黜为庶人。监守者告阿济格父子将于系所举火,赐死。” 阿济格父子既然都处死了,那么下一步当然是该收拾郊外之变当中进退失据的倒霉蛋了。现如今局势不稳,镶红旗宜抚不宜压,那剩下来的,就只能是两白旗中没有站出来跟进济尔哈朗的了。算来算去,就锡图库一个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没动。 济尔哈朗也撮火啊,你锡图库白跟了老夫征战湖广,关键时刻竟然不跟进,死有余辜。 锡图库冤枉啊!他毕竟做过一军的统帅,看问题自然不会那么简单。当时,他之所以犹豫,就是因为他隐隐感到了不安。跟着阿济格,顶多挨上几鞭子,颜面上有些过不去,可往日的富贵一样不会少;跟着济尔哈朗,现在是痛快了,可一旦站在济尔哈朗身后的顺治坐稳了龙椅,能轻饶了自己这些摄政王的亲信吗? 也就是因为比旁人多想了这些,锡图库最终落了个“坐与谋”的罪名,处死不说还被抄了家。 锡图库可惜啊!正直盛年,那湖南战场上被粤军诸将忌惮的凛凛风姿,根本就不为我们年轻的顺治皇帝所知,在他眼里,锡图库不过是个代号,代表着一类必须去死的人而已。 ------------ 第四章 清算 第四章 清算 对顺治皇帝来讲不能说淡忘,准确地形容,他压根就对这些为他的江山征战四方的将佐一无所知。在他的小脑子里,八旗各个都是英雄好汉,随便一个就能驾驭千军万马,所以看人要先看忠诚,其后才是能力,要想重用的话,还要再探究一下,对自己的忠心是不是一惯的,要是那些才变过来的,对不起,还是要后稍儿着! 可明磊没有忘记锡图库,更不会忘记统帅一方,独立绞杀李自成几十万大军,收服左良玉部的阿济格,多么难得的将才啊!好!太好了!顺治小乖乖,可是了不得,总能起到咱爷们起不到的作用。 有处分的,自然要有奖赏。正白旗的博尔辉因告发有功,进世职二等精奇尼哈番。但正如锡图库所担忧的那样,奖赏是暂时的,你现在才想着站队,晚了!倒霉才刚刚开始。 而这个博尔辉,可没有象锡图库那么多的想法,正在为一直没有面圣的机会着急呢!博尔辉着急见顺治,其实并不是为了自己,主要还是多尔衮咽气的时候,他就伺候在身边,主子生前有遗命啊!于是,借着进爵的机会,博尔辉傻乎乎地求前来宣旨的两黄旗大臣替自己给皇上捎去多尔衮的遗言。说要“复理事二王,亲王爵。” 转眼多尔衮的灵柩回京已经快一个半月了,复理事二王亲王爵的昭命还没有下来。此时,经过入京前那场血雨腥风的博尔辉病倒了,和他同在大行皇帝跟前行走的穆尔泰前来探望。病中的博尔辉嘱咐他,此事乃先皇遗命,不能让两黄旗这么拖下去啊! 于是,穆尔泰当晚就去找尼堪的亲信额尔德赫,据实以告。额尔德赫连夜去见了敬谨郡王尼堪。第二天,尼堪拉上端重郡王博洛一起找郑亲王兴师问罪来了。 三天后,昭命下来了,复二王亲王爵。并下诏谕曰:“国家政务,悉以奏闻。朕年尚幼,闇于贤否,尚书缺员,其会推贤能以进。若诸细务,理政三王理之。” 于是,济尔哈朗、尼堪、博洛正式成为理政王爷。虽说理政和摄政只一字之差,但这其中的区别可是天上地下,但自己心里还是忌讳这个。没法子。多尔衮给顺治留下的心里阴影太深了。 可现在,被『逼』无奈啊!原指望赏个理政王爷还有些恩赏、拉拢的意味,可如今被这么一搅和儿,人家得了官也未必会领情了。(顺治从来不反省一下,要不是自己小家子气舍不得,久拖不决,能这么被动吗?) 可人家是天子,天子一怒,不但要人头落地,为了显示威望,自然还要多多地杀,怎么能小打小闹地杀上个把人了事呢?史载:“越八日,执博尔辉、穆尔泰等下狱,坐博尔辉、穆尔泰、罗什、吴拜、苏拜动摇国事,蛊『惑』人心,论死,籍其家。额克亲削宗室籍,夺官为民。” 接下来,终于显示出了顺治高明的一面。在一连处死了正白旗的六个主要大臣,知道正白旗再没人敢出来挑战自己的权威之后,顺治帝采取行动,把正白旗划入自己的统辖范围,和两黄旗一起称之为:上三旗,并有清一代成为定制。 处理完旗务,朝局总算稳定了下来。 原本顺治就对于当年用『性』命为自己争得帝位的两黄旗八大臣中硕果仅存的索尼、鳌拜、遏必隆能顶住多尔衮的压力坚贞不屈非常赞赏,趁着这个权力真空时期,自然要着力奖赏一下了。于是,鳌拜为二等公爵,索尼为一等伯爵,领内大臣、总管内务府兼议政大臣。 跟着,得到“启发”的正白旗护军统领苏克萨哈告发多尔衮生前有谋逆的行为,顺治就坡下驴,决定追夺多尔衮的“成宗义皇帝”的名号,鞭尸。多铎受到牵连,追降郡王,并平反肃亲王冤狱,追谥“武”,封豪格子富尔敦为和硕显亲王,世袭罔替。 解决了多尔衮,摆在风头正劲的索尼、鳌拜面前的头等大事,当然是清算旧帐,向那些当年盟誓的老朋友,后来一一背叛了他们的家伙报仇! 领侍卫内大臣、一等伯爵冷僧机,被残忍地凌迟处死了。拜音图由于老『奸』巨猾,始终对待顺治比较恭敬,只是籍没全家,免去一死,而他的两个傻弟弟巩阿岱、锡翰却悉数被凌迟处死。最惨的是索尼、鳌拜等人恨之入骨的何洛会,特别用残酷的明代锦衣卫的刑罚将其处死,并且还被满门抄斩。 孝庄太后此前曾不厌其烦地告诫顺治,索尼只能主内,鳌拜有刚无柔,顶多算是员勇将,何洛会是朝中所剩不多的帅才了,毕竟早年也有拥戴的大功,再行杀戮,万望三思而行啊! 顺治帝原本也犹豫了,可鳌拜却狠狠扎了一针。“当年,何洛会隶属肃亲王豪格,颇见任使。后摄政王进京,何洛会污告肃亲王与两黄旗大臣扬善、俄莫克图、伊成格、罗硕将谋『乱』,肃亲王坐削爵,扬善等皆弃市。从此,何洛会升任领侍卫内大臣,陪伴在多尔衮的左右。 前年,多尔衮杀肃亲王,迎娶了肃亲王的福晋。去年过节的时候,多尔衮设家宴款待了富尔敦等肃亲王的一众儿子。 席间,何洛会曾趴在多尔衮的耳朵边,进馋言说什么富尔敦象极了肃亲王,“见此鬼魅,不觉心悸!当除之。” 于是,招呼诸王子到教军场比试骑『射』,要不是多尔衮临时改变了主意,富尔敦难逃一死啊!” “匹夫安敢害我手足!” 一想到多尔衮都没舍得杀了自己的这位富尔敦表兄,何洛会你好歹毒啊!竟然一而再地要加害豪格父子,于是,盛怒之下的顺治,终于在何洛会的名字上下狠狠划上了红叉叉。 杀人的同时,顺治当然也要笼络人心了!于是,他进封满达海为和硕巽亲王,多尼为和硕信亲王,罗可铎为多罗平郡王,瓦克达为多罗谦郡王,杰书为多罗康郡王。 此时,山东送来急报,说是南明小朝廷派来祭奠多尔衮的使臣已经护送进了山东地界。 三月十九日,顺治招南朝使臣入政宏门,赐饭。其后,入中左门,伴随着乐手们一遍又一遍地买力演奏着的《朝天子》的乐曲,位于紫禁城东部的文华殿殿门大开,顺治偏偏选了这里来召见张同敞使团的一行人。 顺治这些日子很是辛苦,一方面要处理朝中分繁复杂的事务;另一方面,随着接触汉官机会的增多,年轻的顺治皇帝越发感到由于多尔衮对自己的漠不关心,汉学的授业老师选得不对路,学业完全荒废了,于是,心高气傲的福临象找了魔似的疯狂恶补,夜以继日才半个月光景,竟累得开始吐血了。 听说张同敞是大明名臣张居正的嫡孙,现在对汉家文明心向往之的福临当然要见上一面。于是,张同敞幸运地看到了小脸蜡黄,一副大病初愈、瘦弱已极模样的福临。 其实我们的这位少年天子长的还是挺英俊的,白皙细嫩的肤『色』,丰厚嘴唇四周柔『毛』茸茸,就是眉尖上耸、眉梢下沉显得有些阴郁而已。 张同敞虽说是见过大阵仗的人物,但平静地外表也难掩兴奋之『色』。这并不是害怕或者被朝廷的威仪所慑,而是初战得手后的窃喜。 就在昨天,北朝的礼部尚书,一个粗鄙的鞑子带着几个汉官亲自来到役馆,检查张同敞的国书。 看来这个鞑子大字不识,接过自己递上的国书,只是扫了一眼就递给了下属,压根就没想起询问一下本朝给多尔衮的祭文。对于这个明显疏忽,几个看似精明的下属似乎也没有心思过问,几下来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一叶知秋啊!从此就不难断定,北朝的朝局一片人心惶惶,远没有看似的平静,六部的首脑也是所任非人,对天朝的动向更是一无所知。 心里有了底气,张同敞高接低挡,楞是在‘言礼’这个环节占足了便宜。双方讨价还价,最终议定,张同敞一行拜见顺治帝的时候,要行一跪三叩头的朝见礼节。张同敞面『露』不豫之『色』,其实心里乐开了花,要知道,这个礼节其实是大明‘天朝使臣见外藩’的旧历,张同敞自己没有明言此礼的来历,这些北朝的汉官也不深究,而礼部当家的满洲鞑子,能懂得什么? 没想到这关系国本的大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给混弄过去了。因为有弘光朝的先例,单此一项,张同敞已经为永历朝挣足了脸面,完全有资格写进史册。有了这般美好的开局,对于今日的前景,张同敞怎能不跃跃欲试呢? 看着下面的这位留着短须的中年文官,虽然已近不『惑』之年,脸上早有了风霜之『色』,但可以看得出,当年这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但福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在此人和蔼的眼神里隐藏的那一丝冷漠与狠毒。 福临这些日子朝夕和朝中那些号称名士的汉官讲经论道,总觉得这些蛮子曲意迎合的成分太多,这个张同敞可是个稀罕物,当然要好好切磋一下自己的学识了。 所以,接见的地点特意选在文华殿这个平日专供皇帝经筵的殿宇,这样,族中勋贵们大可不用前来应景,所招官员一『色』都是翰林院和上书房的近臣。不知情的,还以为好学的皇帝再次增加了原本每月三次的经筵仪式呢! 福临赐张同敞平身后,很客气的问道:“传闻贵使乃名门之后,要知先祖张相,甚是老汗王推崇的人物,今日一见,幸甚!” 张同敞微微一笑,“陛下言重了。不过要说推崇,想来也不难理解,陛下的先祖不是曾在我祖父爱将李成良手下谋得过一个马夫的职位嘛!” 听了张同敞挖苦自己的祖父,福临只是眉『毛』一挑,并没有发作,不温不火地反驳道:“原没有什么!孔圣还有被困于蔡的时候,老汗王卧薪尝胆,十三副铠甲起家,我辈弘扬先祖余威,定鼎中原,居九五之位,而阁下一家呢?时过境迁,这高下之分岂不是命中注定?” 见张同敞不吱声了,很是得意的福临顺势换了话题,“听闻贵朝学识冲盈,不置可否请教一二?” “知无不言!” “维皇上帝,降衷下民,若有恒『性』?” “无他,只是‘天命之谓『性』’而已。” 福临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问道:“择可劳而劳之?” “所谓‘不轻用民力’也。”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全部语出《论语》,半晌,福临没词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资治通鉴》,朕已阅过两遍,顺便也翻看了二十一史及《明实录》。据贵使看来,汉高祖、汉文帝、光武帝及唐太宗、宋太祖、明太祖六帝相较,谁为最优?” 张同敞一愣,不知福临这话是何意,只能揣测地说道:“唐太宗似乎过于诸帝。”福临摇晃着小脑袋,“嘿!不然! 明太祖立法周详,可垂永久,历代之君皆不能及。” 张同敞心里一惊,偷眼看看端坐上位的福临,竟有这么轻易送上门来的,张同敞简直有些不敢相信了。 ------------ 第五章 撒痘 第五章 撒痘 就在张同敞愣神的功夫,因与冯辁一同受命制定正式登基典礼,而得到顺治信任,得以站在右首首位的大学士谢升,抢着躬身回话道:“皇上此言明见万里。前儿个,昭命十三衙门立铁牌,严禁中官纳贿干政,一扫前朝旧弊,比之明太祖又胜一筹,实乃天下万民之幸,列位臣工之幸,足见吾皇圣明啊!” 听了这等阿谀奉承之词,顺治微微一笑,“朕亲政时,不就诏告大小臣工说‘朕缵承鸿绪已有年,治效未臻,疆域多故,河山未收全功,皆朕之不德所致。而内外章奏动辄以圣称,是加重朕之不德!爱卿怎么就忘却了?” 一句话,吓得谢升连忙跪下,摘掉官帽,叩头请罪。 这是演给自己看的?张同敞诧异地看了一眼跟一条狗似的匍匐在那里的谢升,难道此人也发现顺治说错话了? 这个敏感时期也敢提太祖爷(指朱元璋)?谁不知道朱元璋开国后都干了些什么?大言不惭地推崇此人,难怪会有样学样呢? 张同敞冷哼了一声,还敢『插』诨打嗑地妄图糊弄过去?于是,跨出一步,拱手道:“陛下圣明!然而开国之初,杀戮功臣,太祖爷不免有伤盛德吧?” 抛出这计重锤,不论顺治怎么回答,此话已经应和当时北京的朝局,坐定了他滥杀的恶名,张同敞很是得意。 “贵使此话欠妥!以国家全体而论,当开创伊始,若无约束元勋宿将之力,人人挟马上功劳,骄纵横暴,民生凋敝,岂能立国长久? 汉高祖、明太祖诛杀功臣,虽千古叹为寡恩,其实也是汉、明开国之功所以能够速就的原因。”说话间,福临猛一低头,灼灼发亮的眸子紧紧盯住了张同敞。“我朝上下一心,中兴在望,贵使就不必徒费心机了!” 张同敞突然从心里生出一种无力之感,原本准备好的关于多尔衮、阿济格的长篇大论一时竟被生生憋了回去。 接下来,两个人话不投机,召见便草草收场了。 见张同敞走远,顺治帝扫视冯辁、谢升、陈名夏、傅以渐这几位大学士,“观此人如何?” 山东籍降臣傅以渐撇撇嘴,“盛名之下,其实难复!” 冯辁是何等人物,号称政坛不倒翁,多尔衮才死,摇身一变,竟又成了顺治的股肱,最善揣摩圣意,此时,不急不缓地说道:“识人,最要紧的是风骨!此人风骨胜我辈远矣!” 在场的诸位悉数都是前明的故吏,尤其是谢升,还入过崇祯的内阁,闻听此言,俱都面红耳赤,低头不语了。 顺治将手在龙椅的扶手上重重一拍,“振鹭(冯辁的字)爱卿不避嫌,真乃耿介之臣。 兴文教,崇儒术,以开太平,是朕的国策! 诸爱卿要晓谕天下臣工,于政事之暇留心学问、荐举贤才。如能得此风骨之臣争相报效,文武盛世当不远矣!” 说这话,福临激动得不禁站了起来,火辣辣地眼神扫视全场,“诸爱卿放心,朕不问出身,当以国士之礼相待,还望诸公也以国士相报啊!” 在场悉数官员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为报雨『露』皇恩,微臣万死不辞!” 就在顺治还激『荡』在自己点起的这股热情里的时候,一个小苏拉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万岁!那个南朝来的蛮子在午门外烧纸祭奠多尔衮,招了各部许多官员围观!” “什么?护军是干什么吃的?怎么竟没有阻拦?” “阻拦了!可他说,摄政王的陵寝早被毁了,尸首也被挖出来挨了鞭子。他们此行就是为祭奠摄政王的,你叫他们到哪里去祭奠? 说着说着,他还哭了,弄得护军也不好阻拦了!” “就这些?” “还有!”说着,小太监将一纸祭文高举过头,“这是南蛮子散发的,请万岁过目!” 吴良甫没等顺治发话,一遛小跑地接过祭文,临了还不忘狠狠踹上一脚,“滚!这也是你该来的地界儿?” 顺治接过祭文,草草看了几眼,白皙地脸上青筋暴跳,几下就将这祭文撕的粉碎,“不识抬举的东西!来人!将南朝来人通通就地杖毙!快!” 冯辁一见不好,偷偷拽了拽身旁的陈名夏。陈名夏狠狠瞪了老东西一眼,但心里反倒万分得意,这等关键时刻,不还得看我的吗?“万岁!使不得啊!南朝蠢蠢欲动,我朝政局未稳,不能与人与口舌啊!” “万岁三思啊!” 傅以渐也跟着跪了下来。 顺治暴怒地来回走遛,“滚!立刻将他们有多远就赶多远!朕再也不想看到他们!”顺治这声吼叫,不要说大臣,就是吴良甫,也是一哆嗦,腿肚子发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其后,这些人终于得知了顺治如此震怒的原因了,特别是祭文的最后一段,针对朝廷给出的“阴谋篡逆”的罪名,竟说了这么一段经典之语: “然多尔衮扫『荡』贼氛,肃清宫禁,分遣诸王追歼流寇,抚定疆陲,创制规模,皆所经画;寻奉福临小儿车驾入都,成一统之业,厥功最著。王果萌异志,兵权在握,何事不可为,乃不于彼时因利乘便,直至身后始以殓服僭用龙宾,证为觊觎,有是理乎!” 不管多尔衮生前有多少政敌,但他推行的“圈地法”、“逃人法”实实在在地给予了所有满人丰厚的钱财,这一点所有底层的满人都不会忘记。只从午门护军不尽力拦截张同敞导演祭祀这出闹剧,就可见一斑。 据说此文在京城流传开,不但两白旗,就连其它各旗都有人闻之涕下,人心啊!这就是人心!任谁又能拦住呢? 暴怒之下的顺治帝,对张同敞一行很是不留情面,连行李都不容收拾,直接从午门押送出左安门,将他们带到天津卫,从那里坐船出海,交杭州将军鄂硕处置了。 而这边,等孝庄太后得到消息,也看到祭文的时候,张同敞早就出了北京城。盘腿坐在暖炕上孝庄将这张薄薄的纸片艰难地放到炕头的几案上,轻轻叹了口气,双眼还是不愿意离开这仿佛注有魔力般的祭文,痴痴地如老僧入定。跟随她多年的老宫女苏麻剌姑凑过了轻轻叫了一声:“老佛爷!” 孝庄伸手拍拍苏麻剌姑探过来的肩头,“都说这些南人妙笔生花,今儿个总算让咱们见识到了。” “不就是一篇文章吗?老佛爷经过那么多大风大浪,这又能算什么呢?” 孝庄摇摇头,“你哪里晓得!原来都说南人文弱,也就能耍耍嘴皮子,可这几年,和他们没少打仗,胜少负多哟。以前没当事,现在仔细想来,人家那边一定有高人啊! 这次人家是有备而来,这一纸祭文怕只是个幌子,实在猜不透啊!” 苏麻剌姑平静地给孝庄端过一杯『奶』茶,“皇上年青!就算现在老佛爷这么说,奴才也还是想不明白,他们这会儿都出了城,还能做什么?您是不是多虑了?” “但愿如此吧!可皇帝做事太过急躁了!否则,让这些人都停留一阵子,不就能看明白了? 而且,接见使节,不问国事,竟掉那些书袋子,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啊!” “皇上今年还不到十五,才多大点的人啊!最近读书又读的太辛苦,日思夜想的又都是这些,就是大人也难免不痴『迷』进去;还要打理多尔衮留下的这副烂摊子,不容易了!” “不容易?他阿玛、多尔衮、多铎,哪一个不是十四岁就领兵打战了。知子莫若母啊!你以为他胆子有多大,他杀人也就是在屋子里画叉叉,真要当着他的面,不用多,一个,就能吓得他『尿』裤子。 越是胆小的人,才越会以为杀得人越多,自己就越安全。我算看透了,怕是一辈不如一辈了!” “老佛爷!您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皇上呢?” “告诉?怎么说!这不是以前了,现在他身边围着一群人。太宗身边,人才辈出啊!这些人被多尔衮压抑得太久了,太久没闻到血腥味了,有他们费劲心思的挑唆,怎么劝呢?何洛会就是一个例子,劝了,福临也未必会听啊?” 苏麻剌姑下意识地瞅瞅周围,压低了声音:“再厉害,还赶得上摄政王?就放任他们如此胡作非为,老佛爷是不是太纵容他们了?” 孝庄嗔怪地瞪了一眼在这个冷森森地殿宇中唯一的贴心人,“你晓得什么? 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杀人越多,稳固皇位,就越要指着他们,我也是投鼠忌器啊!” 听了孝庄的话,苏麻剌姑惊惧得眼睛都瞪圆了。她实在猜不透,跟随了几十年的皇太后嘴里的他们到底是谁?济尔哈朗、济度父子?索尼、鳌拜等两黄旗的大臣们?但她还算明白,皇家都是孤家寡人,自己知道得已经太多了,再问,就是拿脖子往刀口上去撞了。 张同敞一行走后没有半个月,春天的脚步还没有离开京城,北京城周围就零星闹起了天花。没几天,这股瘟疫越来越严重,大有席卷整个直隶省之势。 福临没有出过天花,这些天,他深居简出,再不敢离开紫禁城半步,所见的官员,也是有数的几个,早朝也暂时取消了。 突然闲下来的福临,近日里烦恼得要命,又有人递折子关心起自己的婚事来了。福临想不明白,娶不娶亲,什么时候娶亲,这完全是自己的私事,可不管是满洲大臣,还是汉官,这回是难得的意见一致,这就越发激起了这位少年天子的反感。“他们明明知道,这是多尔衮给朕定下的亲事,为什么还要『逼』朕?” 面对满脸怒气的顺治皇帝,乖巧的吴良甫这回馋着脸,一副白痴的傻样。他心里明白,这话可不敢『乱』接。皇上的心思,他当然知道,可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可不是一般的角『色』,不但是皇上的至亲表妹,关键是太后老佛爷的亲侄女。 亲侄女!什么概念,这些文武官员都是傻子吗?八成就是老佛爷授意的,自己可不敢多嘴啊! 福临厌烦地盯着他,“吴良甫,你个两面三刀的阉货!还腆脸说什么肯替朕去死呢!怎么就知道装傻?” 说着,越想越气,狠狠踹了吴良甫一脚。“滚!看着你就恶心!叫她们来!” “皇上!”吴良甫哀嚎一声,扑通跪了下去,手脚并用地紧爬了几步,“不能啊!您打小身子骨就弱,龙体要紧!不能再和这些没有身份、脸面的宫女『乱』来了! 三个阿哥,都三个阿哥了!” 顺治知道吴良甫再说什么。由于皇权旁落,整天生活在提心吊胆的日子里,顺治便将这股邪火全部发在了皇宫里这些宫女身上。由于没有大婚,自己没有立一位嫔妃,有些姿『色』的宫女也就变着花样地勾引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天子,撺掇得他胡天『乱』地,甚至于有时一次同时宠幸数个宫女。 一开始,孝庄皇后为了早日抱上孙子,采取了暗中纵容的态度,但后果很严重,几个怀上龙种的宫女不是莫名其妙地小产,就是生下来也活不过白天,今年最后这个,生下来干脆就是个死婴。 孝庄害怕了,知道再不禁欲一段时日,恐怕自己真要绝了后。 福临正在恼火吴良甫不听话的时候,孝庄亲自过来了。看到自己的皇额娘,福临彻底泄了气,赶紧抢上几步打千施礼道:“给皇额娘请安!” ------------ 第六章 入湘 第六章 入湘 没等他单腿跪下去,孝庄满脸慈爱轻巧地托了一把,“皇上!你已经不小了,再如此这般任『性』胡为,就不怕史官手下之笔吗?” “皇额娘教训的是!孩儿记下了。”对于福临,孝庄实在既是慈母又是严父,有清一代,皇帝怕太后的先例恐怕就是由此开的先河。 孝庄轻轻拉过福临的手,“额娘老了,不要嫌额娘唠叨!现在,几个王爷全病倒了,这几天,何洛会的影子总是在额娘的眼前晃悠啊! 他跟随先帝多年了,记得咱们入关时,他是留守圣京的主将,怕路上不太平,亲自护送咱娘俩,一送就是二百里啊!后来,战事吃紧,奉调入关以后,诸将就数他最忙碌!给人家打下手不算,光独自拜帅统领诸将,就受过定西大将军印和靖远大将军印;如此战功,皇帝说杀也就杀了,但何必要灭他满门呢?” 见孝庄越说声调越高,顺治的脸越发显得白了,他故作天真地扯扯孝庄的衣袖,“额娘!” 见孝庄扭脸不理自己,顺治索『性』将身子也挨上去,“额娘!” 孝庄摇摇头,“好了!作为皇帝,你想杀的已经杀了,想升的已经升了,剩下的人事安排可就不能再由着『性』子来了!”说着,示意一旁的苏麻剌姑将一页薄薄的纸片捧给了顺治。 顺治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子,刚刚伸手接过来扫了一眼,不禁大叫道:“陈泰!他现如今隐然是镶白旗的头领,多尔衮的死党,这样的人怎么能用呢!” “皇帝!难道是多尔衮用过的人你就都不用了?那多尔衮赏识的汉官冯辁、陈名夏你不是天天召见吗?” “不一样的!额娘!冯辁他们是文官,不过一些弄臣耳!可象陈泰这些人,本来手里就掌握着兵权,再委以重任,可就尾大甩不掉了!” 说到这等玩弄权谋,识人用人,儿子还是有些稚嫩!孝庄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正确,有些事,还是强硬一点为好,这不是太平盛世,可以由着儿子慢慢练习,强敌未除,战『乱』不止,国家没有实力也没有时间等着主子成长了。原本还要顾及的有些神经质的儿子那点敏感的自尊,自己是无能为力了。家国天下,还是国事为大! 飞快掠过这些念头,孝庄平缓地开了金口,“皇帝!身为一国之君,你要有海一样的胸怀!只要和这些臣子推心置腹,怎么就不能换来人家的一片忠心呢? 再者说,用什么人,做什么事,哪能凭着自己的好恶!有些时候,形势所迫,即便是心里不喜欢,也要硬『逼』着自己去喜欢,而且还不能流『露』出来,明白吗? 你不好好想想,拜过帅印的那些王爷,如今病的病,死的死;贝勒、贝子就更不必说了,再往下,就这么几个领过大将军印的大臣了,而且现在还活着的统兵征南取胜的唯有陈泰一人而已了!” 说到着,孝庄故意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爱子,“他是多尔衮的人不假,可他也是额亦都的孙子,遏必隆的亲侄子,你难道怀疑他对爱新觉罗氏的忠心?如这样的人你都不能争取过来,这龙椅恐怕就真坐不安稳了。” 顺治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最令自己讨厌的陈泰尚且如此,名单上另外的人也就无所谓了,“一切就照额娘说的去办吧!” 对于这个嘴角刚刚长出胡子茬的倔犟儿子的表现,孝庄太后还是满意的,刚才眼睛里闪烁着的决绝寒光已经不易觉察地消失了,眼波里流『露』的还是那么端庄、慈祥的柔波。 第二天,内廷传出圣旨,任命希福为弘文院大学士,陈泰为国史院大学士。改李率泰为弘文院大学士,宁完我为国史院大学士。以噶达浑为都察院承政,硃玛喇为吏部尚书,雅赖为户部尚书,谭布为工部尚书,原镶蓝旗满洲副都统萨哈岱晋升为正都统 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入了六月。肆虐近三个月的天花终于渐渐销声匿迹了,而从四月以来,北京城最繁忙的衙门就算礼部了,不是为了什么庆典,而是接二连三规格也是越来越高的葬礼,好悬没把冯辁等人折腾死。 经过调查,这些清朝入关初期咤叱风云的领兵大将之所以大半染上天花,起因全部来自二月底才赶回北京的顺承恭惠郡王勒克德浑。 说起勒克德浑,此人在整个爱新觉罗宗室,称得上可以和各方各派扯上关系的关键人物。从两红旗来论,他是代善的嫡亲孙子;从顺治这边来讲,他是号称太宗(皇太极)左膀右臂的颖毅亲王萨哈璘的次子,和两黄旗诸位元老级的大臣,香火之情深厚;而说到与多尔衮的关系,他的嫡亲哥哥阿达礼,做为多尔衮的死党,在福临即位已成定局,连明年的年号都改为顺治以后,还密谋拥立多尔衮为帝,被老子代善告发,成了平衡各方势力的牺牲品。当时,连勒克德浑也连坐,黜了宗室。 黜宗室,相当于没了祖宗,不要说满洲,这在中国,也是相当严重的处罚了。有趣的是,勒克德浑是在十月挨的处分,等到转过年来的正月,不过三个月,借着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时机,勒克德浑不但迅速恢复了宗室,还被封为了贝勒。 到现在,别看勒克德浑只是袭了一个郡王,但这可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而且还是太宗亲封的,论尊贵,远在一般亲王之上。 于是,不难想象,象这等做为多尔衮亲信,多年统兵坐镇一方的大将在这等关键时刻回京,当然要得到各方面的注目。接风洗尘的欢宴哪还少的了? 象这等当朝最高层人物间的聚会,再加上勒克德浑又是如此年轻英俊的风流人物,主办者往往都忍痛割爱,拿出最宠爱的嬖姬讨好,弄得他简直是夜夜春宵了。 勒克德浑常驻南京,明磊盯他不是一年两年了,他的底细早就『摸』的透透的,自然知道这小子还不曾出过天花。于是乎,早早探听好他的回京路线,明磊挂帅,徐运持亲自坐镇主持,沿途布下十几重陷阱,再加上几名内应,被蒙在鼓里的勒克德浑哪里还能逃出有心人的算计,在不知不觉中就染上了天花。 三月份,正是京师朝局动『荡』,内部倾轧最厉害的时期,不仅勒克德浑,一大批英雄才俊们都选择了远离庙堂、纵情于江湖,愈发『迷』恋女『色』。三月中旬,纵情声『色』犬马而使病情加剧的勒克德浑,连月底都没有拖过,年仅二十九岁,就撒手西缳了。 其后,正直盛年的巽亲王满达海病死了,理政三王之一的端重亲王博洛也病故了,紧接着多罗谦郡王瓦克达也走了。 细细数数,入关以来的这些王爷们,衍禧郡王罗洛浑顺治三年病死于军中,饶余郡王阿巴泰也病死于当年,肃亲王豪格在顺治五年死于狱中,豫亲王多铎病死于顺治六年,摄政睿亲王多尔衮病死于顺治七年,英亲王阿济格于顺治八年被赐死, 现在硕果仅存的就剩下郑亲王济尔哈朗一个人了。 重新看看上面列举的名字,明磊得意地哼起了小调。再傻的人也能清楚地看明白,到了顺治八年,大清朝赖以开国的这些久经战阵、功勋卓著的大将们都已不复存在了! 而且由于这些亲王、郡王们的英年早逝,他们的子弟即便承袭爵位,基本上都少不更事。象岁数较大的济度、岳乐等少数几个,战斗虽说也参加过,但那不过是百人、千人规模的小打小闹,缺乏真正统兵打仗的经验,根本无法替代父辈们驰骋疆场的角『色』。 而亲王、郡王以下的贵族、将领虽然还留下了一批,但经过顺治皇爷的这次洗涤,也无复当年的英锐气概了! 在明磊看来,接下来差不多应该把精力转移到吴三桂、孔有德、尚可喜这三个老杂『毛』身上了。 人这一辈子,总是苦多乐少!目下形势大好,以刘六为首的一大批将领们又开始摩拳擦掌了。当然,这遭到了明磊断然拒绝。“这群败家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那是打仗吗?那是在烧银子!上一次大战欠下的一屁股债,老子都今天都还没还干净呢!” 对于明磊放弃九江,更不用说跃马南京的这种抱定坐山观虎斗、畏首畏尾的态度,很多人都是不能理解。但有什么办法,毕竟这家还是姓周嘛!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孙可望终于按照约定,于四月十八,黄道吉日,登坛拜将,诏告天地,兵分三路开始行动了。北路军以刘文秀为主将,白文选、王复臣为副将,进攻四川;东路军以李定国为主将,马进忠、冯双礼为副将,进攻湖南;孙可望则统率“驾前军”留守滇黔。 从此,经过沟沟坎坎,数次反复,明磊终于整合成功,大西军这股最是他头疼的武装力量,自觉自愿地与清军主力展开了正面交锋。 明磊高兴啊!不论大西军胜负如何,今后几年,清廷拉拢自己与郑成功,专力对付孙可望的大势已然有了些模样,任谁也挡不住了。 当然,为了最大限度地消耗满清,对大西军,做为盟友的明磊协助得还是认认真真,尽心尽责的。 李定国此次自贵州黎平出湖广靖州,一共统领着八万精兵。以张胜、郭有铭为前锋;冯双礼、马进忠为左右翼,高文贵、靳统武断后;而随军参赞军务的赫然有已升为湖广总督的张同敞和明磊手下的湖南监军罗人琮、车鼎瑛。 才一进湖南,最急不可耐的冯双礼率领马步兵各一万人,战象十余只,一路由铜仁、麻阳,一路由平溪、便水,一路由大小梭罗,三路大军向北进攻辰溪,满清守军只有三营合计三千士卒,一见势头不好,直接退到了泸溪,被“围如铁桶”。 四月二十五日,冯双礼亲自督战,手下各营将士奋勇攻城,当天就占领了泸溪,活捉清将郑一统、知州柴宫桂。紧接着,冯双礼移兵上攻辰州(府治在沅陵),碰上的是当初拒绝金声恒一起举事的辰常总兵徐勇。此人也是李自成老营的宿将,见惯了阵仗,并不惧怕,笼城不出,冯双礼全力进攻了三次,奈何防守严密,均未能得手。 此时,坐镇常德,归孔有德节制的挂剿抚湖南将军印的续顺公沈永忠,迅速调集各路兵马回援常德,但也仅仅得兵二万。 沈永忠知道,冯双礼只是明军的一部,一旦大军赶到,不要说辰州,就是常德、武昌都要不保啊!当即以六百里加急,向隔着洞庭湖的孔有德求援。 别看在整个湖广归孔有德节制的兵马有十几万,但奈何如此幅员辽阔的疆土不太平啊!对于这个时代的湖广,最具战略意义的坚城其实只有两座,一是襄阳,二是岳州。 如果俯瞰湖北,它的西、北、东三面被山地环绕,山前丘陵岗地广布,中南部为江汉平原,与湖南洞庭湖平原连成一片。而襄阳,就扼守通往江汉平原的水陆咽喉,号称“无襄则无淮,无淮则江南唾于可下”。 明代以来的襄阳,是对隔汉水相望的襄阳和樊城的通称。而郝永忠率领的一万多人马就活跃在襄阳以西,『逼』得清军驻守此地的兵力高达三万。 ------------ 第七章 送炮 第七章 送炮 转到湖南,全境西、南、东三面为山地环绕,北部地势低平,中部为丘陵盆地,而岳州就建在全省唯一北上入长江的水陆通道上,现在更是清军据守湖南的后勤补济基地,为了谨慎起见,孔有德从自己亲将的两万精锐中抽调了五千,加上当地原有驻军,总计兵力高达两万。 对于清初,总督是一种特殊职位,主要视战事的需要而设置。其职位基本上是因人而设,而不是根据地区,并随此人出巡使命的结束而废罢。 所以,因为孔有德的到来,湖广总督的职衔相应地也被撤除了,留守湖广治所武汉的是新任命的湖广巡抚李栖凤(字瑞梧)。 湖广不太平,李栖凤当然要在身边多多布置人手,于是,顶着孔有德、沈永忠两个婆婆的压力,李栖凤楞是在武汉也留下两万人马。 所以,即便是到任之初,借着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威势,孔有德下令大湖以西的沈永忠部配合大湖以东的自己向着明军发起了钳型攻击,空有近二十万大军的名号,被这般东挪西挪的,真真能派上用场的机动兵力不足十万。 好在明军也不是铁板一块,有明磊躲在身后,大西军才不愿替人挡灾,略作抵抗就撤出了衡阳、宝庆、辰州,将明磊控制的武冈、永州彻底暴『露』在清军的面前。 可孔有德也是有苦自知,一路杀来,每得座城池又要派人固守,打到宝庆,总算东西两个集团在此会了师,再想进攻,能抽调的兵力甚至不如守军多了。 于是,湖南的战线就这样稳定了下来。清军虽说名义上连成了一片,但实际上西出宝庆府治邵阳,便是明军大股大股出没的地区,无论向西向北,没有几千人马的护卫,基本上就进入不了沈永忠的防区。 而此时接到沈永忠的告急文书,孔有德半晌无言。别看孔有德老了,但他还真没把李定国放在眼里。在他心目中,自己和明军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唯一一次是败在周明磊手里,那也是输在火器上,并不是粤军有多么出『色』。至于大西军,不就是张献忠苟活下来的那群流寇吗? 早在三天前,孔有德就接到李定国屯兵岔路口的消息了。不得不承认,这个黑不溜秋的小娃娃眼睛很毒,岔路口位于宝庆府,是一个三岔路口,北通常德,南联武冈,向东就是邵阳,而且三面环山,易守难攻。李定国就屯兵岔路口北十里外的周家铺,而且一停就是三天。自己就算有心援助沈永忠,除非引全军在那里与之一决高下,否则,根本没有办法通过。 而且在孔有德看来,沈永忠就算损失了几千兵马,三万主力建制还算完整,实力尤存,对付两万贼兵,至于这样? 正在盘算的功夫,侄儿孔择恩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王爷,马蛟麟、连得成两位大人来了。” 随着脚步声响,两个四十岁上下、孔武有力、着一品武将官服的汉子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一进门,两个人赶紧跪下给孔有德见礼,不敢有丝毫怠慢。也难怪,虽说都是总兵官,可老王爷的嫡系国安任镇守岳州,曹得先坐镇衡阳,马蛟麟、连得成是离京时才指派过来的,跟在孔有德身边日子不长,这礼数当然不敢有丝毫马虎了。 孔有德负手而立,也不回头,只是右手略一上抬,孔择恩见状赶紧示意两位大人起身。虽然相处时间还不长,但孔择恩也能看得出,这二位可是老军务了,将来仰仗的地方可不少。 等二将站到了自己的左右,孔有德指着几案上的地图,直接问道:“此番贼兵来势汹汹,二位有何看法?” 来的路上,早就细细做了准备的马蛟麟一躬身,抢着回答:“王爷!年初,贼兵云集安龙府,最后遂无疾而终,可着实让卑职虚惊了一场。看来,贼兵不睦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说到这次,孙可望可为倾巢而出,但江西一点动静都没有,依卑职猜想,周明磊是抱定了要坐山观虎斗的心思,我军侧后之忧,估计暂时不会有了。” “说的不错!本王不妨透『露』个消息,这个周明磊正在秘密与朝廷接触,不出兵,是十拿九稳之事!” “如此甚好!我军可以集中全力对付李定国了。凭着王爷的神机妙算再加上我军将士的武勇,定可全歼这股贼兵!” 听了马蛟麟的阿谀之词,孔有德一皱眉,扭脸看看一向沉默寡言的于得成。 “依卑职看,战局的关键就在沅陵。” 孔有德盯着于得成看了好半天,半晌才『露』出笑容,“本王也是这个意思,得成是如何猜出来的?” 于得成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怎么自己一下变成随时揣摩上官意思的小人了,但积威之下,赶紧收拾心思,指着地图,一点一点地解释。 南北走向的雪峰山绵延千里横亘在湖南西部,成为一道天然的分水岭,将沅州、辰州和武冈、永州等地生生分割开来,只有宝庆府境内的岔路口旁的周家铺,被当地人戏称为‘洞口’,是雪峰山西面连接湖南腹地的通道。否则,就只能一路向北,到达常德,从那里乘船进入洞庭湖冲积平原地区了。 其实,岔路口也不过是平缓些的山地,沅州、辰州甚至云贵的客商走这条路线的并不多,因为在云贵高原和雪峰山之间的这片狭长谷地中,南北向的河道纵横,纷纷汇入其中最大的两股:沅水、辰水,而这两股水流最终都汇入了洞庭湖。因此,数百年来,沿着辰溪、泸溪、沅陵、桃源一路到达常德,都可以放船,这也就成就了常德稳居湖南大湖以西的首府几百年不曾变化。 “王爷,李定国不可小视,只屯兵岔路口这一招棋,就已经抢得了先机,一举将我军分为两半,不过其后这招专力攻打实力较弱的续顺公部,看似占足了便宜,但打到辰州,局势未必对他们有利了。 辰州的治所沅陵,是常德的屏障,三面环水,陆路连通的唯有南门,而且官道两侧各是一片沼泽地,加上城墙是年前下大力气整固过的,易守难攻。镇守此关的徐勇总兵,莫怪本职放肆,不论能力还是威望,也仅仅排在王爷和续顺公之后,是整个湖广的柱石。 而且妙就妙在,沅陵是个绝地,贼兵难攻,徐勇也难跑出来。前年,他杀死金声恒的信使,断了降明的后路,如今跑又跑不出来,唯有死力一战了。 加之城中粮草充足,军马不下万人,就凭冯双礼的两倍兵力,怎么可能攻下来?据探报,冯双礼已经向李定国乞兵了。” 说着,于得成故意停了下来,做人要低调,什么话不能都叫自己一个人都说了。果然,马蛟麟立时接过了话茬,“我军目前的劣势就在于分兵,首尾不能兼顾。如今,李定国要想一举拿下常德,至少还要再增派二万人马,否则不要说王爷,就是续顺公从常德压过来,冯双礼那厮也讨不了好去。 如此一来,李定国仅剩下四万人马,还能折腾出天去?末将愿领兵前去征剿。” “甚好!那得成的意思呐?” “退!” “退?” “对!岔路口易守难攻,就算我军人数占优,但失了地势,胜负怎么也要五五开了。大军退出宝庆,『逼』着李定国从岔路口下来,衡阳以东,地势较为平坦,决战就放在那里,我军胜面自然大了很多了。” 不要说孔有德,就连马蛟麟、孔择恩的眼睛也全亮了。他们都是老行伍了,谁都明白,大军一南一北,中间相隔几百里,山水纵横,首尾根本无法呼应,这等形势,未战已经输了五成。 孔有德不禁有些迟疑了,“李定国有这么蠢吗?要是人家不上当呢?” “他非上当不可!”不觉间于得成的国字脸有些狰狞地说道:“贼人打的是收复故国的旗号,军中又有伪明的湖广总督为监军督促,他怎么可能不就犯呢?而且,李定国一旦进占宝庆,岔路口就是他的死『穴』,他还要加派重兵把守。到时,衡阳城下可用之兵顶天也不过三万五六千人马了!” “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马,依我看,能剩下三万就不错,难道邵阳他就不守了?” 孔有德瞪了马蛟麟一眼,不禁长叹了一声,“蠢材!冯双礼拿下三座县郡,兵马未见减损,这等道理还看不明白吗?湖广之民,未曾感受皇恩,顽恶不堪,大军每到一处,不多多加派兵马,哪里盘压得住?可这些贼兵,兵马尚在百里之外,这些刁民早就群起响应了,哪里需要人马,只需委派当地一个威望足以服众的旧吏主持,一应事务都可粗定。 民心背向啊!” 于得成立在一边,试探地问道:“卑职也就是胡『乱』猜测几句,凡事还要听凭王爷发落。就不知依王爷的意思……” 孔有德微微一笑,“不急!你们来之前,本王已经给沈永忠传去军令,要他务必率领倾城之兵,与徐勇内外夹击,在援兵到来之前,彻底击溃冯双礼部。尔等回去做好出征准备就是了。” “末将遵命!”说着话,两位总兵躬身退了出来。 辰州的府治沅陵,位于常德东南200多里,城墙很厚实,有二三丈高,其外围三面环水,水边又是宽几百米的沼泽地,连接城门的小路都很窄,可以说地形险要,易守难攻。 如此还不算,吃了多尔滚挂落儿,从中原重镇归德府贬斥到边疆辰州的徐勇,还在历年战『乱』攻击的重点南门外,挖了连片的壕沟,雨季一到,早就储满了积水,攻城更是困难了。 一连三次急攻受挫后,冯双礼老老实实地等了十天,一支上百只大船组成的船队不急不缓地赶到了沅陵城外五十里处临时修建的码头。冯双礼很是兴奋,虽说来的人马不足两千,但西府的这位爷(指李定国)一下将手中攻城的大炮分给他一多半,望着那泛着寒光的炮筒,冯双礼不住地搓着双手,大声吼叫道:“儿郎们,有了这要命的家伙,说什么也要揪下徐勇的脑壳,千万不要叫人家看了笑话!” 陆军第三师第八旅第零二四团的上校团长阎呈祥心里明白,冯双礼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不过他倒一点火气也没有,解嘲的撇撇嘴,何必呢?自己这个团此来,其实只是给炮兵兄弟当保镖,压根就没有参战的意思。 在冯双礼等人眼里,来的这些粤军,最大的官就是两个什么团长,不就是各自指挥千把人吗?论人数,还没有个游击将军指挥的多,在自己营中,也就绿豆大小的官职,自己跟前的侍卫都比他官大。 可人家使的这些玩意,真是叫人不敢小瞧了。不说那些火枪,就是这些重达千斤的大炮,自己特意带了三千人马过来,就打着远来是客,怎么也要帮人家运到营寨的主意。可到跟前,真是傻了眼,这么重的大家伙,十几个小伙子费力地抬起来放到炮架上,几下就固定好了。然后搭上栅板,四个人就轻巧地推下了船,套在大车后面,真是举重若轻,怎么和自己家那些笨重的大家伙一点都不一样呢? 见识了人家的厉害,冯双礼全营上下,瞅着这些粤军,眼光里不自觉地都有了几分敬畏,请人家参加作战会议,也就越发显得顺理成章了。 ------------ 第八章 合战 第八章 合战 第二天,晨曦的阳光将弥漫在沅陵城周身的薄雾驱散了,冯双礼手下十个营的人马倾巢而出,四个营共八千人的马队做为预备队押阵,东、西、北三个城门各配备五门重炮、两千士卒徉攻,冯双礼在众将、亲兵的簇拥下,亲自坐镇南门外,身前四十五门重炮一遛排开,最精锐的两营兵士杀气腾腾的站在最前面。 “开炮!”随着传令官的一声大吼,轰的一声巨响,抢人的硝烟顿时弥漫开来,再看沅陵的城墙,竟被打出了一个明显的大坑,碎石拌着土雨,扑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前哨虎贲营的主官冯二贵,一见大炮响了,带着第一批敢死队,嗷的一嗓子,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完了!这群傻蛋怎么一点打炮的规矩都不懂啊!”阎呈祥一跺脚,暗自叹息。 按照惯例,炮兵开炮是要试炮三发的,每开一炮,都要重新调整倾角与尺规,以保证后面的急速『射』击弹无虚发。 可对于大西军来说,他们不是没有大炮,只是开炮全凭目测和感觉,哪里知道什么是尺规啊! 于是,等这几百名士兵冲上去的时候,根本没有后续的大炮继续开火。可以想见,面对沅陵这样坚固设防的城池,没有炮火进行清障和压制,强攻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在阎呈祥的视线里,一群身着大红战袄的虎贲营健儿『潮』涌而出,向远处沅陵城外的壕沟冲了过去来。攻进的道路左右都是沼泽,只有中间一条窄道,好在经过前几次的攻城大战,壕沟部分被填平了,很快,这些将士拥挤在这条窄路上,再有十几步就进入城下的开阔地了。 就在此时,沉寂多时的城墙上突然鼓声震天,随着惊天动地的呐喊声,数十面旌旗突然间竖了起来,无数清军在城上冒出了头,如雨的雕翎箭,顿时倾泻了下来。前边的战士倒下了,后边冲上来,又倒下,再后边再上,再倒下。更糟的是,守城的清军士卒多是老兵,箭『射』得极准。没一会,第一批冲锋的四百余名将士伤亡殆尽,空『荡』『荡』的旷野上,再没有一个站立的大红目标了。 战争是如此的残酷与血腥,四百条『性』命就这样在眨眼间消失了,此时,明军阵前的大炮刚刚调整完毕,四十门火炮终于一齐开火了。在劈天裂地般的无情打击之下,沅陵城这些砖土质地的城墙很快就被打得浓烟滚滚,城门被炸坏,靠西头的城墙被打出一个大洞,城头的城门楼更是被打得千疮百孔,而那些刚刚杀戮了大西军的守城士兵还都聚集在城墙上,压根没有来得及撤下去。 从望远镜里,阎呈祥清楚地看到了刚才还『色』彩鲜艳的清军旗帜大多被炸飞了,硕果仅存的十几面,也被硝烟熏得黯淡无光了。看来这些虎贲营兄弟的牺牲也不是傩一点价值,通过目测,从城头上被炸起的断臂残肢就可推断出,这轮攻击,清军队死伤绝对超过了七百人。 阎呈祥点点头,这才象个样子。原本按照他的提议,此次攻城主要搞的是步炮协同,即预定在炮火破坏了城防后,再来一次火力掩护,然后攻击部队迅速冲过狭窄的通道,以最大限度减少伤亡。 半个时辰过去了,又是一轮密集的炮火准备。硝烟散尽后,战场上竟是一片寂静,攻击部队竟没出现,炮白打了!阎呈祥傻了,扭脸看看周围的大西军军官们,还沉浸在火炮的威力中,没有一个人脸上带出哪怕一丝气愤,阎呈祥的眼眶都快瞪裂了,盯着这群白痴已经说不出话了。 这时,在离预定出发阵地几百米的一片树林里,虎贲营剩下的一千五百人冲出来了。原本的设想是利用炮火掩护,虎贲营悄悄『摸』进距离沅陵城不过百米的出发阵地,从那里发动进攻。现在可好,足足差出了近一里的距离。 其实也难怪,别说新兵,就是那些大西军的老人,几时见过如此威力的火炮?早就吓蒙了,连那些哨总们,也学着大多数,采用抱头蹲在地上这一个姿势,心中咒骂着,“就算死在城下,好赖还是个全尸,让老子冲进这片硝烟火海之中,稍微被捎中了,还不跟城上的清军似的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出这等坏主意,这群广东小矮子,真是缺八辈子大德了!” 其实全营上下谁也不相信这些广东矮子所说的,这炮弹永远不会重复落到同一个地方,只要跳着弹坑走,保准没事。虎贲营的这些丘八倒霉就倒霉在是头一个,结果,自然是再次付出了血的代价。 在没有炮火掩护的攻击中,简直是刚才情景的再现。英勇的官兵纷纷倒下,喋血疆场。虎贲营的参将主官蔡忠笏眼睛都红了,索『性』举起帅旗站在那里指挥冲锋。很快,他也身中数箭倒下了。游击谭鹿鸣接过了虎贲营的战旗,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也倒下了。 眼看主将接连毙命,虎贲营的将士们悲愤异常,前仆后继,不顾伤亡继续冲锋,在扔下大片尸体后,抬着云梯好不容易冲到了城下。 可惜,人单力孤,守城清军扔下成堆的火把,云梯很快就烧着了。冲锋的虎贲营赶紧忙活着抢救云梯,又被腾出手来的城上全军一顿好打,很快牺牲殆尽。 知道再派人冲上去,也是同样情景,冯双礼急了,赶紧传令忠勇营前去接应,等虎贲营退了回来,两千人的队伍,没有受伤的不足四百人了。 身为大将,此时计算的只是厉害得失,而不是人命,冯双礼传令,三个营的骑兵将各处的步兵换回,放手在南门外一直攻到天黑,在付出重大牺牲后,终于在城下站住了脚。。 大西军的士兵躲在城下的土包和自挖的掩体下,顽强与城上对『射』。守城清军象是有使不完的滚木、擂石、石灰似的,不断向下边招呼。双方一时形成对峙,天黑后,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强攻不克,留下四个营骑兵监视四门,以防徐勇派人趁夜出城偷袭,冯双礼传令撤军了。 等阎呈祥再次被请进帅帐召开会议商讨对策,识趣地站到最末,偷眼看看面沉似水居中而坐的冯双礼,平静地闭嘴不言。面对白天的如此惨局,不少军官都面『露』难『色』,阎呈祥知道,他们恐怕有了撤军之意,只是不敢出这个头,谁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于是,听了这些人七嘴八舌地大倒苦水,阎呈祥只讲了一句话,“夫战,勇气也!一旦打上了,就必须攻下来。否则军心士气发生动摇,后边的仗就难打了!” “仔卖爷田!” “你说什么!”一向儒雅的阎呈祥不客气地盯着大声质问他的一员副将。 “老子说你,仔卖爷田,不心疼!你们粤军不就带了些炮来,躲在后面不少胳膊不少腿的,光知道瞎咧咧,却让我们拼命流血,什么东西!” “就是,你那玩意,也就能唬唬人,人家墙头上不站人,便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了!” 见许多将佐的矛头都一齐指向自己,一股热气一下冲到了脑门,阎呈祥扬起下巴,豪气如云地一拍胸脯,“好,既然如此,我不给尔等『露』一手,也叫你们小瞧了我们粤军。” 说着,转身向冯双礼单膝跪地,“只要大将军听从在下的安排,在下愿立军令状,明日不能攻克沅陵,生擒徐勇,便以死谢罪!” “诶!老弟只是来押运火炮的,万一有了损伤,叫我如何向惠国公交待啊?” “无妨!末将注明,是我等死谏请缨,一切与大将军没有一点关系!” “是么?如此,就让我们听听人家常胜之师的高见!” 这些人大仗小仗打了不下十几年了,听了阎呈祥的主意,特别是听到人家主动要求自己的一千来人担当明日进攻的敢死队,怨气也就渐渐消散了。经过详细的讨论研究,新的攻城方案形成:上午徉攻南门,下午将主攻方向改为西门,主要因为此时太阳偏西,正直『射』沅陵城守军,不利于他们瞄准放箭;攻城敢死队分成若干小组,各司其职,既减少了目标,又提高了效率;炮兵集中使用,加强步炮结合,不要重蹈前一天的覆辙;最后一招,放开北门,围三厥一,减小守军死守的斗志。 第二天整整一个上午,激烈的战斗还在南门外持续,见徐勇的帅旗始终飘扬在南门外,为了骗过这个久经沙场的老狐狸,冯双礼只是从南门撤出五门火炮,加上其他两处城门外的火炮,总共才凑了二十门。 首先还是炮火准备,经过昨日血的教训,再加上加派的督战队,这次步炮协同很好,各路部队利用炮火掩护都及时利用连夜赶制的竹筏子,强渡即将汇入辰水的会溪,占领了城脚下的出发阵地。 当炮火延伸过城墙以后,大西军又一次发起了全力冲击。这次是忠勇营冲在了前面,手中高举着军旗和象征公爵身份绣升龙五彩云文簇拥黑体冯字的帅旗,后边则是抬着云梯的三人小组,再后边是敢死队小组。在如雨的滚木落石下,很多战士倒了下去,后边的人则紧接上来。两面旗帜始终不倒。 在付出累累伤亡后,阎呈祥率领的敢死队接连架起了上百座云梯,后面跟上来的大批将士举着圆盾,拼命向上攀登。城上的守军也急眼了,根本不理会腾出手来的敢死队发疯般『射』出的子弹,将火把、石头、火『药』包向下『乱』扔,炸毁了几十架云梯。 然而,随着他们注意力转移到了城脚下,冲过来的明军越来越多,云梯也四面八方地架了起来。冯双礼手下的副将、参将们,大声呼喊着身先士卒地爬上城墙。激战中,那个大骂阎呈祥仔卖爷田的副将冯先云所爬的云梯被掀翻了两次,这个家伙一骨碌爬了起来,根本不理会身上的伤口,竖起云梯接着爬。 面对如此死战不退的军队,城上清军渐渐招架不住了,再经过一阵激烈的城头争夺战之后,沅陵的西门终于被打开了,城下的明军如『潮』水一般一涌而入。 此时的徐勇急忙调集为数不多的骑兵部队发起反击,迎面撞见的竟是率先进城的阎呈祥率领的粤军敢死队。说到巷战,任你马快刀疾,奈何正面狭小,密集的子弹就如同支起一道死亡的天幕,被打得晕头转向的清军马队一时『乱』成一团,节节后退。 事已至此,眼看着最后的杀手锏也失了灵,徐勇知道大势已去,只得率着亲兵卫队打开北门跑了出来。 北门外就是辰水,哪里会有渡船等在河岸边?没办法,徐勇脱掉铠甲,揪住马尾巴,冒死泅渡辰水。好不容易到了对岸,徐勇趴在松软的河滩上,精疲力竭,好半天没有站起来,不要说人,就是这些良种的战马,四条腿也是不住地打颤。 此时,徐勇感觉身下的大地都在颤抖,“不好!有埋伏!”等他老人家站直了身子,黑压压不下二千骑兵距他还有一箭之地了。 人到了这个时候,都会有无穷的潜力爆发。刚才还摇摇欲坠的徐大总兵,此时猫腰抄起钢刀,一个箭步翻身上马,动作还是那么的佼健。只可惜啊!只可惜战马是个畜牲,它可没有感到什么生命危险,自然也就不能有什么潜力爆发了。 只见徐勇跨下战马后退一软,扑腾一声就跪了下去,任他如何使劲抽打,再也站不起来了。 ------------ 第九章 授首 第九章 授首 眼看着慢慢包围过来的明军,徐勇不禁长叹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只不过,象这样的软弱与眷恋也就存在了须臾,很快,身经百战的徐勇复又挺直腰板,脸上也恢复了他平日里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态,用手斜指一名明军小校,“来!与汝这泼天的富贵!”说罢闭目饮颈。 许是他的名气太大了,明军上下谁也没敢想他能肃手就擒!为首的参将愣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摸』『摸』后脖子,就我?真的能将徐勇平安带回大营?夜长梦多啊!想到这里将那个发愣的小校狠狠地推了一把,小校闭着眼将右手从上往下用力一挥,徐勇就此真的被人家一刀砍下了脑袋。 这一战,清军徐勇以下一万马步兵,活着逃回桃源的不足百人,死伤超过五千,剩下的悉数做了俘虏。而冯双礼这边,打残了两个营,伤亡也接近五千人,而且多数都是军中骨干。面对清军和部下铺出的尸路,冯双礼久久无语。 傍晚的斜阳无力地将最后一点余辉洒在斑驳的南城门上,望着上面高挑的冯字帅旗,冯双礼苦涩地笑了笑,扭脸对着手下吩咐,“去,请人家客军站到城墙上去,告诉人家,就说我们要在城下列队,向他们致意。”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身后的六千骑兵排成六纵队列,不少受伤的粤军士兵在战友的搀扶下,也悉数爬上了城墙,“立正!”随着阎呈祥的一声大喊,紧接着就是下面大西军吹号三番。 “敬礼!” 阎呈祥右臂受了箭伤,抬手实在很是艰难,有如生撕一般,但人凭一口气,佛凭一柱香,这尊敬是自己手下用命换来的,倍感珍惜啊!只可惜他假装一副远眺山景的样子,还是被身边有数几个警卫识破了,因为他们都能看出来,这位团坐大人双腿都不住地打颤呢。 最可笑的是清续顺公沈永忠,接到孔有德的严令,率领总兵张国柱等领军一万五千前来救援。常德到沅陵不过五百里,这位老兄患得患失地走走停停,进驻桃源以后,更是闭城不出,任谁前来打探,都是一句,“徐勇是什么人?沅陵怎么可能会被攻破?一挨贼军兵师老人疲,我军一战可胜之!” 等到三百里外的漏网之鱼跑到临近常德的桃源来报信,刹那间,沈永忠如丧考妣,传令连夜收拾物资,赶紧派使者再次向孔有德求救,声称李定国、冯双礼等部兵临城下,攻势凌厉,难以招架。 孔有德原本就看不起这个只知在满清勋贵中投机钻营的小人,这回又折了徐勇,越发怒不可赦,当即回信:“我旧年借支常德、辰州税粮,沈公出疏参我云,设警自有区处,何故越我境。今日地方有事,向我告援,我三镇分驻各府,如何借发?请国公好自为之!” 常德原名武陵,与沅陵以壶头山为界,桃源原为桃源州,洪武二年降为县,就坐落壶头山下,可以说是常德最后的一道屏障了。沈永忠求援无望,竟放弃桃源天险,带着麾下清军北遁而逃,当然,给皇上的密折可不能实话实说。 沈永忠声称,“辰州一战,臣担心竭力,奈何贼兵不下十万,孔有德坐视不理,历经十数日,损失官兵一万零一百六十三名(其中满洲兵一百零三名)、战马八百零九匹。臣死战终避免全军覆没之厄运。并整顿兵马,率部踉跄奔回,一路上尸横血溅,常德终得保全。” 可笑啊!从常德出发走了十来天的路程,等到回来时,即便有众多物资拖累,这些清军发扬浩浩军威,不过三天的光景竟奔回了常德、如此作为的沈永忠,最后竟接到密旨,“徐勇授首,朕甚慰!湖广战局,实乃旷日之局,卿家不可浪战,必要时可移师保守。” 而跟随冯双礼进占桃源的阎呈祥,也给明磊去了密信。 “与诸多义军不同,因为『性』情投合的缘故,大西军最喜招徕亡命之徒。其军主要成分是叛卒、逃卒、驿卒、响马,从职业军人转变而来之人尤多。这使他们的战斗力高于其他的乌合之众。对于作战是习惯成自然。每个人脸上身上没有囫囵个的,铅子、箭头,处处皆是。他们暋不畏死,一说要攻城,都兴奋异常,听说要打仗简直和打猎一样的高兴。其他明军尚有观望害怕之时,他们却毫不畏惧,老于此道。” 见到北路大军送来的描金黑漆方匣,李定国满意地点点头,“不看了,当年也是闯王老营的旧相识了。拿百灰封裹好了? 李顺!” 应声跑来一个精壮的六品武将,李定国亲热地一把扯过来,“带上四十个弟兄,将徐勇脑袋送到安龙府去。记得,就算见不到万岁,怎么也要和辅臣堵相爷(指堵胤锡)见上一面。”说着,将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偷偷塞进了李顺的怀里。 送走李顺,李定国信步走出了自己办公的宅子,向着不远处的邵阳知府衙门遛达了过去。 李定国在军中就“独以宽慈著”,对张同敞这等朝中的名臣自是更加客气了,知府衙门就是他死活让给张总督的。 还没走到门前,车鼎瑛大老远的就迎了出来,也不磕头,只是双手抱拳,“听说徐勇的人头送来了,才说过去见识一下,国公爷怎么就过来了?”车鼎瑛是湖南望族之后,年纪也就二十四五,和不到三十的李定国甚是投缘,相处不足一月,已经相当熟捏了。 李定国也亲热地笑了笑,“看不到了。这等喜事,当然要禀明天子,做臣子的怎好自专?” 车鼎瑛连连摇头,“怕是这里面有花活吧?周璞麟三十不到才是个公爵,这回西宁公怕是要换个王爵了!行啊,我的西宁公!不到三十,我朝开国以来,加封异姓王的,你也要拔了年纪最轻的头筹了!” 听车鼎瑛说自己有花活,李定国心头不由得一紧,听了下面的话,这口气才算喘匀了,连忙摆手道:“你个没上没下的,竟敢取笑本帅!死在惠国公手下的,有鞑子的贝子、大将军、固山额真,怎么我才杀了个总兵,就能封王?也不怕天下人耻笑你痴心妄想?” “诶!此一时,彼一时!我老车岂能看错,敢不敢与我击掌打赌?” 李定国心里又是一惊,人家话里有话啊!能封自己爵位的,无非孙可望、朱由榔两个人而已,也不知是说孙可望篡权,还是暗示自己与皇上过从甚密! 见李定国突然不说话了,车鼎瑛也不敢再加调侃,率先转身,陪着李定国返回府衙了。 这些天,张同敞忙碌并快乐着。北面行事很顺手,眼看就要兵围常德了,南面虽没有什么大的战斗,宝庆府全境也算收复了。想到堂堂一个二品总督,现在却干着一个四品知府的差使,张同敞自己都觉得好笑,但当巡抚这几年,上面有个堵胤锡,后面有个制肘的周明磊,实在太久都没有象现在这般可以独断专行了。 正所谓吃水不忘掘井人,能如此的率『性』而为,还不都是拜李定国所赐。所以,自打进了邵阳城,张同敞一见李定国总是笑眯眯的,仿佛丈母娘看见了女婿,真是越看越喜欢。 一见张同敞站在花厅门前的廊子下恭候,李定国赶紧客气了一下,“老抚帅要是总如此见外,真要羞死宁宇(李定国的字)了。” 张同敞上前一把攥住李定国厚实的大手,“如此!本官就卖卖老,走,后堂叙话!” 因为这是行军,几个首脑人物全部没有带家眷的,几个人便大大方方地进了后堂。 等进茶的老兵退出去,张同敞巍然一笑,“国公爷军务繁忙,让本官猜猜!国公爷此来,八成是来向老朽辞行的吧!” 李定国也笑了,“老抚帅神机妙算!宁宇打算今夜子时动身!” “好!”张同敞激动得腾地站了起来,“老夫还有一小坛祖父留下的桂花陈酿,时时带在身边,等等,今个儿,不用下酒菜,就用它给国公爷壮壮行『色』!” 一听是张居正留下的,李定国也是一脸的庄重,“甚好!说什么也是虚的,宁宇必用孔有德的项上人头来酬谢老大人!” “好!如此,吾心甚慰了!甚慰了!” 说话间,这个不畏生死的硬汉不禁老泪纵横。李定国紧紧握住张同敞的双手,半晌也没有说出话来。 次日,只有四万诈称六万的明军,在高文贵、靳统武和张同敞委派的临时监军罗人琮的率领下,向着衡阳城急进。 此时的衡阳城中,主帅曹得先和副帅于得成麾下共有三万步兵,五千骑兵,听说明军真的杀过来了,赶紧召集众将议事。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曹得先那两个面『色』青紫、牙齿焦黄的子侄曹之邦、曹之讲,“父帅!回来的探报不是说的清楚嘛!他们四万人马诈称六万,只是带了几十头笨象,没有一个骑兵的影子。 那个臭小子李定国一定跑去帮着冯双礼攻打常德去了,蒸口(蒸水自西南流入湘江之地)是个歼敌的好去处,咱们伏兵在那,定可击败贼兵!” 曹得先手下的副将吴子圣也是大加赞成,而于得成手下的副将廖鱼偷眼看见自己的主将没吱声,原本跃跃欲试,也随即不敢多言了。 曹得先捻苒微笑着扭脸看着于得成,“得成老弟!你的意思呢?” “再等等!属下的参将卜宁最是机警,他亲自前去打探了,估『摸』着,也该回来了。” 说话间,就听外面的戈什哈的高门大嗓,“锐志营主官参将卜宁求进!” “快!叫他进来回话!” 很快,一位少年将军跑了进来,隆鼻阔口,剑眉星目,满身的尘土也掩不住『裸』『露』的皮肤泛起的古铜『色』光泽。“给大帅请安!” “『摸』到李定国的尾巴了?” “没有!但标下至少问了百十口子百姓,都说看见大队的骑兵过了岔路口,急匆匆地向北去了。 而且出了邵阳往北百里外马蹄子印儿、密密麻麻的马粪就不加掩饰了,可见贼兵没防备我等会跑那么远去追踪。” “辛苦了!”曹得先满意地点点头。 “得成,现在可放心了?” “放心!一切但凭大帅吩咐!” 于是,曹得先当即传令,“今夜子时,点齐十个营的步兵,加上五千骑兵,悄悄趁夜出发!如有懈待者,斩!” 两天之后的下午,一条宽阔的大河在两道平缓的山梁间缓缓转了个湾,东侧连绵的山梁中树木茂盛。林中很静,偶有鸟叫,夏日烤人的阳光冲破树叶织成的灰暗,闪闪烁烁地照『射』在草地上。曹得先的清军主力零散地半躺半坐在这里。一个年老的哨长,悠闲地躺在一个斜坡上乘凉,正眯着眼睛看树上窜跳的松鼠。有个调皮的小兵爬上树梢掏鸟窝。突然,他把抓在手上的鸟蛋胡『乱』一丢,“嗖”地一下子滑下七八丈高的衫树,气喘喘地跑了过来,“我,我看到河对岸山坡上有明军在支大炮,都架起好几门大炮哩!” 老哨长一听,忽地跳了起来,也不问真假,就朝主官那里跑去了。 “什么?贼兵都到了对岸,怎么斥候会没有发现呢?” 此时,飞虎营的主将曹之邦低声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而他身边这个将身体弯成弓形,嘴巴凑近曹大人脸的老哨长,不禁皱着眉头,将脸向一边歪去,仿佛要躲避这位大将嘴里的臭气,但那张生着黄牙齿的嘴却得寸进尺地往前紧『逼』。老哨长这叫一个后悔啊! ------------ 第十章 列阵 第十章 列阵 虽然明知依照军律,开战时刻,没有主将的将令,擅离职守便是死罪,但飞虎营的主将曹之邦原打算是亲自过去一趟的。 多好的借口啊!曹之邦知道,这军中总是有那么一批自以为是的家伙在背后议论他们兄弟两个,即便是当着你的面,也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而他自己也明白,军营崇尚的是英雄、是实力,之所以想去,不为别的,就是想让那些平日里看不大起自己的小人们开开眼,看看这对于他们森严如铁的军纪对于自己不过是一纸空文罢了。怎么着?这就是实力!不比你们能砍下几颗人头,杀散几哨乌合之众,强上百倍? 想到终于有机会成为注目的焦点,无数惊诧、愤慨,更多的还是那么一点点的嫉妒眼神齐刷刷地投向自己,真是心痒难耐啊! 可即便再蠢,曹之邦毕竟也在这军营中打熬了七、八年,知道此时不比他日,这回碰上的茬子硬得很。再说,叔父身边还有于得成帐下的几个外人,死罪是没有的事,但万一弄个灰头土脸,可就划不来了。也就嘟囔了几句,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轻轻拍拍老哨长的肩头,“带上那个傻蛋,见到大帅学舌也好学个儿清楚!” 得了将令的老哨长,招呼上那个还在发愣地小卒高二虎,飞快地钻进了树林,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惜啊,满心以为能见到大帅一面的高二虎,也就远远地看到山坡高处竖立的中军帅旗,影影绰绰地看到个主将的背影,就被三个身穿红『色』铠甲的中军亲卫给拦下来了。 “站住!奔丧似的!是哪营主官调教的,怎么一点规矩都没学会?” 都是当兵的,不就是在中军当差,神气个啥?这话还是得憋在心里,高二虎不傻,当然知道这些丘八平时眼睛都长在脑门上,嚣张得紧,可也就楞着脑袋神『色』稍稍有些不恭,刷的一马鞭,竟狠狠抽到了肩膀上,“小兔崽子,耍横咋的!还敢不服气?” 刷的一声刚刚将马鞭再次扬起,心想着这第二下怎么也要耍出个花样来,突然间,手腕竟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给牢牢擒住了。是自己大意?可这个老东西刚才还站在那个小兵的身后,什么时候过来的呢? 军中讲究的是实力,另外两个中军亲卫可是明白人,刚才也就觉眼前一花,人家就欺到跟前了。单凭这身手,两个人对望了一眼,不行,就算三个人全加上,也未必是个儿,更何况人家还是哨长。 一愣神的功夫,老哨长轻轻松开手,纵身退了几步,将来意说明。这三个小子跋扈归跋扈,这等军情大事,哪里敢大意,当即禀报了主官。 闻讯赶来的中军参军段奉忠,很是奇怪。几时衙兵营(即亲兵营,曹得先的近卫部队)的人马转了『性』,见人也学会客气了。瞧那点头哈腰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对面站着的至少是员参将呢! 不用想,段奉忠就猜到准是吃了人家的苦头,不由得多看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哨长一眼,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一杆大刀斜『插』在背后,刀柄竟是少见的玫瑰金『色』。 见曹帅身边的亲信段参将盯着自己背后直看,老哨长赶紧上前施礼,将大刀拔了出来,双手递了上去。段奉忠接过大刀,入手甚沉,估计不下三十斤,刀锋泛着冷森森的寒气,血槽中残留着拭磨不去的斑斑血痕,好一柄军中利刃啊! 等老哨长一五一十的将情况汇报完,段奉忠将细节之处又反复问清,原本还想亲近亲近,知道是曹之邦的人,冷哼了一声,将刀随手一丢,一点面子都不给,转身就去了。 老哨长长叹了口气,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撤撤小兵的衣袖,就不再搭理他,拾起大刀,挺直腰板大踏步地往回走了。 听了段奉忠的汇报,曹得先面沉似水地站在山脊间凸出的空地上,眼神中竟带了少许的恼火,“情况署实?” “千真万确!属下讯问了不下三次,飞虎营的确是这么回复的。” “在对面山林里偷『摸』『摸』地支炮了!”曹得先皱着眉头,“辛苦半天,自己的伏兵之计被人家识破了?” “大帅快看!” 正在低头思索的曹得先闻声赶紧抬头,戎马倥偬多半生的也不禁吓了一跳。 此时,碧蓝的天空上白云朵朵,风从白云片下吹来,蒸水上,雾气奔腾,在两侧山峰的斜坡上盘旋,像条没有脑袋的绿『色』巨蛇,爬进了峡谷。 再过去,曹得先的目光从微风吹皱的青光粼粼的水流上扫过去,河边被水浪冲击的鹅卵石形成了一条灰『色』的曲岸上,突然出现了上千身着土灰『色』战裙的明军,在他们身前,是二三十头巨象。太可怕了!至少尺把粗细、两丈长短的杉树树干,这些象的大鼻子一卷就是两三根。曹得先原本只是听说,并没有见过象兵,如今一见,此物竟有这么大的力道,不禁开始从新计算双方的实力对比了。 这些明军是在架桥,有了大象这样好身手的搬运工,做起事来,自然事半功倍了。他们也不去树皮,只是将树干两两捆结实,然后六颗一排再捆到一起,放进河里,再系紧大石投入水中固定。就这样,一顿饭的功夫,十六座浮桥很快从西岸延伸到了东岸。 随着几发信号烟火的升腾,对岸的树林里一时间竖起无数的旌旗,象十数条蜿蜒的巨蟒,顺着山势很快来到山脚下宽阔的河谷空地上。 “大帅小心!”随着喊叫,十几个戈什哈一齐扑上来将曹得先团团围住,这时,耳边听到重物划破天际刺耳的尖叫声,轰的一声,曹得先感到脚下的大地为之一颤,一股浓烈的土腥味扑面而来。 “滚!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曹得先知道,自己所在的地势极高,就算明军的大炮再神奇,也没有可能打到这里。喝退身前的亲随,这才看到,炮弹落在了脚下十丈开外的山坡上,曹得先冷冷地哼了一声,“准头还是不错的,可惜高度不够啊!” 接下来,明军的大炮在东岸的山坡上依次划了个大圈,不但明军就连清军也知道了大炮『射』程。此时,上万举着铁盾提着钢刀的步兵一路小跑着跨上浮桥,飞快地冲上河岸,并布好阵势,等着大队人马的到来。 眼看着河岸这边的明军越聚越多,曹得先点点头,“也别管你是不是诱敌,过半击之,老子先占了先『『宝 书 网』』!” 随着几十个传令兵飞快的消失,很快,蒸水东岸的不但火炮声也响了起来,四周的山坡上鼓角雷呜,无数身着红、白战甲的清军顺着山势冲了下来。 河东岸明军排出的阵型是注重防守的偃月阵,这是个适合长程弩箭发挥的阵型,大将据中,两翼可以对选择中路突进的敌军发动钳形攻势。 “这个高文贵变阵还很快嘛!”曹得先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冷笑。 “大帅!”跟在一旁的段奉忠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纠正道:“您再仔细瞅瞅,旗子的颜『色』虽说差不多,但高文贵的帅旗还在西岸,东岸战阵上的这面大旗上好像绣着个靳字,多半是高文贵的副手靳统武在那里!” 仔细一瞅,果然是自己兴奋过度看错了,曹得先嘴角下撇,很是不痛快!此时,另一边的亲侄曹之讲,也跟着起哄,兴奋地大叫道:“父帅!他们左翼打出来的旗号竟是一个罗字,好像除去监军罗人琮,他们贼兵营中没有姓罗的。真没想到,李定国身边没人了,连周明磊派来的都使上了!” “行了!管他是谁,转眼都是本帅手下的败将!”曹得先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传令!成天就知道瞎咧咧,一点正事都不干!” 随着号令的传出,主动进攻的清军冲到明军弓箭的『射』程以外时,分散的人群迅速变成横阵冲击队形。此时,双方的大炮都在疯狂的轰鸣着,不时有士兵被击中。 只是可惜,虽说双方加起来也是超过百门的大炮齐鸣,但当时毕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开花弹,『射』击精度也是差强人意,这些重炮用来轰击固定不动的城墙还行,用于象这样在方圆数平方里进行的野外对垒,想要凭它就能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还是不大可能! 一是打不准,二来就凭这点炮火密度,实在太过稀疏,能造成的杀伤力,不过几百号人马,这对于数万人马的群殴,简直是九牛一『毛』了。这些重炮的作用,远不如摆出几百门虎樽炮来的实际。别看这些虎樽炮打得近,威力也小得多,但一是火炮数量上多了,二来『射』击时间也减少了不少,这样,一增一减,至少阵前那块地方的『射』击密度就有了十倍以上的提高。只可惜,就是因为这重量只有百十斤的虎樽炮制作工艺远比攻城重炮简单得多,明磊实在怕大家都学着大规模生产,给自己的这些未来敌手添加利器,所以,才一味夸大重炮的作用,而即便李定国等才智高绝之辈,又怎会有那来自后世的智慧,知道还有这等玩法呢? 此时,战场又发突变。随着数百匹战马的长长嘶鸣,汉军正红旗的一队骑兵象一支利箭,从山脚下高速接近了明军队左翼。这些战马的正面都披着铠甲,骑手也举着圆盾,雕翎箭击打在上面,构不成至命的杀伤。清军为首的是两名游击将军郭遵和王信,正所谓一叶知秋,不提战绩,单凭黑大个郭遵手中的铁鞭,铁枪,加起来重达七十多斤,却被他舞得上下翻飞,就知一斑了;而王信想当年曾经独闯龙潭,创出一人生擒盗匪七十余人的神话。一句话,此二人都是曹得先手下勇悍过人的将佐。 见一员穿着黑『色』玄铁锁子甲的清军将佐一手持鞭,一首持枪,一马当先冲杀而来,身上、马上都溅满了己方士卒的斑斑血迹,明军战阵核心处的左翼领军大将罗人琮急忙招呼麾下的一名参将前去阻挡。谁知大老远跑过去,别说阻拦,才一个照面,郭遵一铁鞭就把这员参将的脑袋敲得粉碎,身后的清兵大声欢呼,郭遵乘势带兵一下冲进了明军的左翼阵地。 凭借着战马的速度,这股清军所向披靡,明军死伤惨重,被击毙的人员不下数百人,更有近千人被战马踏伤。但区区五百骑兵,人数毕竟太少了。而且这些明军,显然是训练有素,面对如此强有力的冲击依然保持阵型不『乱』,郭遵的骑兵队最终还是没能冲破明军左翼,攻入它的核心阵地,而且速度也自然而然地降了下来。此时,杀红了眼的明军不顾伤亡前仆后继将这些清军死死包围在了中间,指挥整个河东岸明军的主将靳统武更是将刚刚过河而来的一千名弓箭手全部调了过来。 顿时『乱』箭齐发,如此近距离的『射』击,再精良的战甲也抵挡不住了,不要说那些普通骑兵,就是郭遵背上也中了箭,被王信和一干手下拼死保着,一齐往外冲杀。可惜啊!五百精骑,真正活着冲出重围的,不过七八个人而已。 在战场上,每个人都尽其所能的穿着厚厚的护甲,妄图以此来获得保护。但也就是这里,任凭你百般精心防护的生命却依然是如此的脆弱。战斗打响也就短短一顿饭的功夫,左翼四千明军的阵地上,死者接近千半,倒在地上等待救助的伤者更是不下千人。 ------------ 第十一章 东岸 第十一章 东岸 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倒下去,活下来的男儿们怎能不血『液』沸腾?他们提着钢刀,搜寻的目标当然是那些没有断气的清军重甲骑兵。 而这些马背上的王者,一旦双脚沾了地,沉重的铠甲反倒变成了负担,等待他们的,就是无数愤怒的长枪、冰冷的刀尖从薄弱的腋下、从没有护甲的『臀』部狠命地捅了进去。因为都不是至命伤,他们在地上辗转着,哀嚎着,久久不能死去。 当然,他们的血也没有白流,凭借着这股骑兵的舍命冲杀,明军无暇它顾的功夫,曹得先当机立断,突破口就选在了明军左翼。刹那间,近万清军步兵飞奔而来,迅速接近。 随着雄壮的军鼓声响起,左翼阵中正忙着追杀清骑的兵卒们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排好阵势。躲在他们身后的弓箭手,更是开弓如满月,箭头高举向上,对着不远处清军来袭的方向一支接一支地疯狂放箭。只可惜,这些雕翎箭根本无法阻止清军步兵组成的庞大方阵的脚步,冲在前面的那些高大精壮的清兵一律举着巨型盾牌,掩护前进,后面跟进的步兵,则是人人将呈反荷叶形的轻便藤牌护在头顶。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看着步履矫健轻捷的藤牌兵大举冲过来,负责明军左翼防守的罗人琮,眉头都搅在了一起,都说北方人多鞑子的走狗,怎能会撞上江南籍的汉『奸』呢? 罗人踪可是崇祯朝的文举人出身,国难之后,投笔从戎,考中了弘光朝的武进士,眼前这支清军所使的这些招数,和江南戚家军一系的明军如出一辙,如何能不清楚?这是戚继光《纪效新书―阵纪》里的招数,分为赖礼衣势、斜行势、仙人指路势、滚进势、跃起势、低平势、金鸡闯步势、埋伏势八种,至於姿势,更是完全按照‘盾牌如壁,闪牌如电,遮蔽活泼,起伏得宜’,竟没有一点走样的。单看这些清军灵活的上步、退步、小跳步等等动作有板有眼,就知道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知道碰上了硬茬子,罗人踪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自己可是粤军的将佐,说什么也不能将脸丢在大西军面前啊!两军对垒,技艺是一方面,士气却是更重要的,技不如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命相搏,最少从气势上也要压倒对手。想到这,罗人琮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声嘶力竭地吼叫道:“晓谕全营,除非是踏着我等的尸首,但凡有一口气在,鞑子也别想冲过去!” 说着,便催动战马带头冲了上去。主将都不畏生死,身先士卒了,被罗人踪形容为见了血就兴奋的大西军的老兵们,也嗷嗷叫着,蜂拥向前,而那些新兵自然也就不知死活地裹在中间也冲了上来。不多时,两股高速运动中的人流狠狠地撞在了一起。伴随着刀枪碰撞的脆响,骨骼断裂的啪啪声,砍人者发出的吼叫声,被砍伤者倒地后的哀嚎声,从高处看原本还是清清楚楚的队列很快彻底失去了模样,演变成了一场混战。 张献忠调教出来的这群老兵油子确实不是吹的,一上来,眼光独到地专找举着大盾而行动不便的清兵欺负,侧身闪过狠狠砸来的盾牌,对着双手还揪住盾牌的清兵发狂的『乱』砍『乱』杀。只一个照面,清军就吃了大亏,死伤惨重,上千人阵亡。刚才还威风无限的巨型盾牌,此时却变成无用的废物,上面往往带着一只或两只跳动不已的断臂,被鲜血浸润着,统统丢在地上,任由双方兵士睬来踩去,地面上由此又留下一排排血脚印。 此时,明军的右翼、中路也遭受这不下万人规模的冲击,而统共冲过河来的明军也就一万挂零,敌众我寡。不多时,罗人踪头部,腿部都受了伤,左翼的两千明军渐渐吃不住劲了,虽然阵型还在,但已经向着中军大阵后退了何止百步,再后退,身后就是浮桥了。 残酷的战斗还在继续,看着手下的这些兵马继续不知疲倦、不顾伤亡地进攻,并从左右两翼同时冲击明军,曹得先深深吸了口气,主动权牢牢掌控在手中了。 “大帅!”知道刚才惹着曹得先不高兴的段奉忠,面对如此大好时机,当然不能错过了。“孙子有云,善战者将敌人引来,以逸击劳;不善战者,劳师袭远,自去送死。眼看贼兵远道而来,败局已定,大帅真是神机妙算,孙武在世啊!” 此时,河岸边能战斗的明军不足六千了,队列终于被冲散了。危急时刻,就见一营明军冲到了蒸水西岸边,这是副将卢政带领的有两千士兵的神击营,冒着清军炮火,隔着河面用强弩对着冲在前面的清军就是一阵紧似一阵的『乱』『射』。清军这才被迫举盾躲避,稍稍后退了十几丈,侥幸活下来的清兵又忙着去捡刚刚弃之如殪的巨型大盾了。这下,终于得到喘息机会的东岸明军拖着同伴的尸体,飞快地撤过了蒸水。 眼见如此的突变,曹得先狠狠瞪了那谄媚的笑容还僵在脸上的段奉忠,恶狠狠地喝斥道:“你个不学无术的东西,孙子的原话会是这等半文半白的?老子是孙武复生,那老王爷还往哪摆,当今圣上往哪摆? 还不快去传令,让各营动作要快!乘胜追击!千万不能闪出空挡让贼兵有功夫炸了桥!” 接到主帅曹得先的急令,冲在现面的清军,舍弃了笨重的巨盾,飞快地踏上了浮桥。由于伤兵的拖累,明军后撤的速度并不快,很快,两军首尾相接地都冲上了河滩坚实的土地。而此时,河岸这边的明军也悉数压了上来,就在蒸水西岸,另一场比刚才规模更大的群殴又开始了。 从接战到现在,厮杀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死伤了几千士卒,双方都已经红了眼。这回几万人撞在一处的决战,两边俱是喊杀声震天,气势如虹! 待到双方接近,一直在西岸严阵以待的这两万多明军先发制人,称得上是万弩齐发,随后进入双方『射』程,明军这箭『射』得这叫一个密,称得上遮天蔽日;那边清军也不含糊,羽箭如大雨滂沱,双方将士不断被箭雨吞噬,但清军前进的速度一点也没有降下来,双方的步兵终于接触上了。 这回清军学乖了,举着巨盾的士卒就停在阵前,身后的龙骧营的兵士举着长矛呼啸着冲了上去。 眼看着靳统武、罗人琮带着败下来的残兵从左翼退了回来,中军主将高文贵一抬手,一营总计有两千擒着护身牛皮盾、钝头大砍刀的精锐老兵就由中央主阵地转向了左翼。 此时,由于数千残兵的冲击有些混『乱』的左翼,被清军攻打得实在有些吃力。赶过来的参将李嗣业振臂一呼,“挡我刀者,人马俱碎!” 跟在身后的砍刀队如墙而进,清军虽然护甲精良,但是在阳光映衬下寒光四『射』的大砍刀面前,也是死伤惨重,很快就被逐出了左翼阵地。虽然攻击受挫,但清军仗着人多势重,尽管攻击波一波又一波地被摧毁,攻势依然不减。 眼看着本方士卒一片连一片地倒地,曹之讲心急如焚。战斗刚刚打响的时候,曹之讲很是兴奋,在他看来,对面的明军够蠢的,所用之计,无非是用东岸的万把人将大军引到西岸上来,然后仗着人多,一举击败我们。而叔父则是将计就计,很是占了便宜。可到了现在,眼瞅着己方越来越被动,不是在西岸埋伏着全部骑兵吗?还慎个什么劲儿? “父帅!是不是可以传令出击了!” “急什么!”曹得先不耐烦地白了曹之讲一眼,一提马缰绳,打马下了山。驻足于蒸水东岸的河滩上,围绕着中军帅旗的除去两千骑兵组成的衙兵营,就是满地刚刚抬过来的大炮。孔有德就是靠大炮起的家,对大炮的重视程度当然不是旁人可以比拟的。这些炮,都是一律的铜壳铁芯,还是当年在京城由多尔衮亲点,才配给南下三王的,大多数被孔有德私自扣了下来。 此时双方士兵接触到战线已经缓缓向西又推进了不下十几丈。老实说,虽然清军看着占据了主动,但压上去的总兵力才两万三四千人马,而明军即便死伤惨重,尚有三万生龙活虎的大军,人数不占优势啊!丝毫不敢大意的曹得先不错眼珠地盯着战场局势的每一丝变化,双手下意识地将马缰绳攥得死死。 而对面帅旗下的明军主将高文贵,刚刚接到禀报,撤回来的六千人马已经整装完毕,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好!”高文贵一拳砸在自己的左手上,“告诉靳老弟(指靳统武),让罗人琮带人直接从北边兜过去,整个左翼就交给他了!” 说完,又低头想了想,大大咧咧地将手一挥,“调中军两各营的弟兄去冲一下右翼,咱们人比鞑子多多,还怕了他不成!” “敌军出动了!”不理身后一惊一诈的侄儿,曹得先也看到了随着中军令旗的摆动,先是敌军左翼后方有了动作,紧接着中军也有一路人马向右翼清军的侧后方绕了过来。而清军也随之派出人马前去阻挡,于是,原本厚实的战阵变得越来越薄了。 别看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对于眼角还不时哆嗦两下的曹得先来说,四周仿佛一下都静了下来,耳边能听到的只是自己砰砰的心跳声,眼中看到的是身边那喷出浓烟的炮口。打了这么些年的战,仿佛又回到了那第一次,第一次上阵,第一次杀人,曹得先紧张啊!原以为大明朝大势已去,可现如今人家是越打越强,半点马虎不得啊! 战斗如火如荼,双方步兵伤亡惨重,各有几员大将战死在阵中,数千人伤亡,沉浸在激战中的双方忘记了时间,这场斯杀好象永无尽头! 渐渐的,两翼的清军有些招架不住了,曹得先点点头,忍到现在,估计眼前这股明军的招数也就这些了,深深吸了口气,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射』出冰冷的寒光,“放信炮!命令骠骑营出击!” 随着十里外西南山洼里也响起三声信炮声,不多时,仿佛轰雷擦着地皮响起来,并且越来越近,正在厮杀中的明军将士不禁都变了脸『色』。五千,整整五千铁骑啊!一水的血红的棉甲,举着闪亮的马刀,冲在前面的是两千号称满洲正红旗巴图鲁的鞑子,后面跟着的是汉军正红旗的三千骑兵。这股洪流,象一把利箭,飞速『逼』近了明军左翼。 “撤退!”原本还占着优势,从侧翼攻击清军的这支明军,眼看首当其冲就要碰上这股煞神了,任谁能不胆怯!只是,这股清军和刚才的那五百人不同,他们一律只着棉甲,马匹也没有护具,属于轻骑兵范畴,所以,冲锋的速度格外的快! 眼看撤退是来不及了,才包扎好伤口的罗人琮只得传令,“变阵!长枪兵呈三列纵队,弓箭手撤到后面来!” 也就刚刚排好阵势,清骑就冲到了眼前。清军骑兵借着高速的冲力,一下撞进了明军队战阵,用刀砍,用马踢,但是这些明军竟不畏生死,悉数扑了上来,和他们搅作一团。倒毙的人马顷刻堆砌起一座血肉之墙,双方依然踏着尸体殊死向前,象两股怒浪交汇,惊涛翻滚。 又是一场混战,可不论明军多么英勇,他们夹在清军骑兵和步兵中间,如何还能抵挡! ------------ 第十二章 定国 第十二章 定国 不多时,大队的清军步兵从明军的两侧斜『插』进来,青灰『色』军服的明军渐渐被五颜六『色』清军簪撄的海洋所淹没。明军终于还是崩溃了,『乱』哄哄地上千败兵向着明军本阵败退了下来。 曹得先笑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赢定了。隐忍到现在,为的就是要在自己的铁骑前横上这么一群败兵,驱赶他们来冲击明军自己的阵脚,能减少多少自己手下这些高贵骑兵的伤亡!不比那些步兵,死多少,再抓些壮丁来凑数就是了!这些冲在前面的巴图鲁主子不说,单说这三千骑兵,可是老王爷的心肝宝贝啊!仿佛已经看到明军的左翼被自己的铁骑摧枯拉朽般地摧毁,曹得先得意洋洋地将手中的马鞭斜指,“中军前移,本帅要看着这些贼人是如何受死的!” 突然,明军大阵的背后传来隆隆的马蹄声,隐隐还有牛角号低沉悠远的声音。曹得先的脸『色』一变,手中舞动的马鞭就僵在半空,究竟是谁在这紧要关头赶到呢?难道明军还有援军不成? 首当其冲的是清军的右翼,正在这里厮杀的是曹之邦率领的飞虎营。高二虎手里举着钢刀,傻呆呆地楞在那里。从远处杀来的这支骑兵遮天蔽日,一望无际,实在数不出来到底有多少人了。打头的是一杆丈八的月白缎子帅旗,上面血红的一个李字,在这些清军眼里,越发显得狰狞!仿佛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呼啸而来,转眼就要吞噬掉这里的一切。战旗前是一员大将,正所谓:黄沙如金刀似银,残阳浴血甲披霜,红袍胜火马赛雪! 太英武了!高二虎对着远处这员黑脸大汉说不出的痴『迷』,举着刀就要冲上去。没成想后脖领子一紧,老哨长一把就给他薅住了。 “傻楞着干啥?还不跟我去保护主将!” 这声大吼,一下将几百清军士卒惊醒,跟着老哨长就往回跑。 “老大!你这是干什么?主将在咱们身后,用咱们护着吗?” “就你能?知道那是谁吗?老子在襄阳那会儿就知道这个人了!李定国!号称万人敌!就咱们曹大帅,哪能是人家的对手,败了!现在不跑!待会儿想跑都来不及了!” 曹得先整个石化了一般!下意识地『揉』『揉』眼睛,没错,是个李字。他实在不敢相信,李定国!李定国怎么会来?这是真的吗? 只是大略数数,李定国带来的骑兵就不下两万人。两万骑兵啊!这是什么一个概念,曹得先的心凉透了,眼看着自己的右翼还没有接战就败退了下来,他再也兴不起一点怪罪自己这个侄儿曹之邦胆怯的意思了。 知道自己输了,这不可怕!原本还有一点反抗意识的曹得先,在看到李定国一马当先率着人马从明军的右翼阵前横着高速向左翼突进,一下掐断了整个左翼清军的退路,彻底断了念想!他知道,自己不但败了,而且败得很惨,多半要血本无归了! 清军锐志营俊朗精明的主官卜宁参将也傻了!自己明明『摸』到了李定国这支主力骑兵的尾巴,怎么还是被人家给耍了呢?全是因为自己啊!谎报军情,累死全军!卜宁不敢想下去了。擦擦额头沁出的汗珠,他暗自叫着自己的名字,不能这样干耗下去,必须马上做点什么! 突然间,一个疯狂地念头闪现了出来,对!只要杀了这个李定国,哪怕能阻止他们一刻,自己就能将功补过,尤可挽回啊! “儿郎们!随我杀退贼兵!”卜宁一声大喊,一马当先就冲了过去。但士气已夺,背后就是相对安全的山区,谁还肯白白去送死?原本尚有一千五百名骑兵的锐志营,跟着主将冲向万人规模敌军的,不足二百人。 卜宁早就用眼角的余光看清楚了,心中不禁一阵凄凉。但事以至此,难道要圈马撤回去?开弓没有回头箭了,说什么,也只好咬紧牙关硬挺下去了! 迎面而来的正是李定国,他冷冷的注视着这群高速接近的清军骑兵一会儿,还好整以暇地回头与手下急促交待了几句,这才将手中的亮银抢一举,背后的亲卫骑兵立即横向展开,从两侧迂回包抄了过来。卜宁他们虽然也有准备,但还是没想到李定国会将他们放到这么近的距离才肯『射』箭。刚刚将手中的圆盾收起拽出马刀来,一阵急促短暂的对『射』,上百名清军纷纷中箭落马。 卜宁敏捷地躲过迎面飞来了羽箭,左手抱住马脖子,一掉马头从右侧两名明军骑兵中间冲了过去,雪亮的马刀只是左右各晃动了一下,这俩个倒霉蛋就中刀落马了。又有一个挡在眼前,卜宁挺身一个照面就将这名扑上来的骑兵砍下了马。策马狂奔,迎面就是那个黑脸的明军主帅了,卜宁只是看到那轻蔑地一笑,根本没有看到人家出手,就觉战马猛地一震,突然就向一侧扑倒了下去。 卜宁感觉灰『色』的大地向脸上撞来,钢刀不知何时已经脱手而出,几名明军飞马赶到,他挣扎着企图爬起来,右手同时伸向腰间的短刀,但是鲜血淋漓的手腕已失去知觉,根本不听使唤了。卜宁茫然仰起脸,眼前的明军马刀挥出刺目的光芒! 满洲正红旗的牛录额真达凌阿,是个三十几岁的精壮汉子,年少时也参加了松山之役,所以,虽然明军一下子多出来四倍于己的骑兵,倒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惊慌的,毕竟入关以来,他们以一当千的时候太多了。畏惧,是要慢慢学习的! 有这种情绪的,不光是他,是这两千满人,就连汉军旗的骑士和他的想法也差不多。毕竟,粤军连续击败八旗精锐的事实只是传闻,他们原本是留守圣京的护军,因为兵力紧张,才从关外陪同孔有德一起调过来的。在他们的印象里,明军,躲在高大的围墙里还象个样子,一旦到了野外,就象一群兔子,还不是随意任我们驱赶? 可是没想到啊!来到江南之后,这第一次野战,就遇上了如此强悍的骑兵。老实说,从亲眼看到了卜宁被击落下马,生擒活捉了去,他们才知道遇见横主了。 “额真!”几个亲信叫了一声,欲言又止了。 达凌阿不是傻瓜,当然知道话里的含意,审时度势,立时拿定了主意,将手一摆,“后队变前队,撤!你们几个跟着我断后!” 眼看着对岸的骑兵扔下步兵不管,独自撤退了。才在河东岸的血雨腥风中逃得活命的游击将军王信,眼看到从西岸一路到东岸,或躺或卧,全是己军士卒的尸首,血水如小溪般一股一股地纷纷流趟着,当时就急了眼。 但他也知道己军大势已去,嘱咐亲信护着郭遵先走,自己则抄起手中的大铁槊,大呼杀贼,就要独自冲过河去。 曹得先一声将其喝住,“你逞什么能!还不随我后撤!” “大帅!难道眼睁睁地扔下对岸的弟兄不救吗?”一开口,王信的眼泪不禁流下来了,“我们输得冤枉啊!末将跟随您征战也十几年了,哪见过象李定国这般,年纪轻轻,竟如此狡诈歹毒的? 现在不乘『乱』除之,今后必是我们的心腹之患啊!有道是义士赴人之急,蹈汤火若平地,况国事乎! 今儿个,拼着王信一条贱命不要了,也要除了这个祸害!大帅保重!”说罢,也不回头,竖起大铁槊狠命一敲战马的屁股,坐下的枣红马一声长嘶,嚯地就冲了出去,迎着风驰而来的明军骑兵就冲了过去。 曹得先一声长叹,眼角也有些湿润了。但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传令将所有大炮的火门毁了,便一溜烟地撤退了。 独『自杀』入明军战阵的王信,将围过来的明军骑手杀得人仰马翻,根本无法抵挡,连连后退。其实,也就是看他单身一人,就是浑身是铁,又能碾几颗钉呢?大队骑兵根本不和他纠缠,从两侧远远绕过,朝清军帅旗的方向继续追赶。 不多时,上万的骑兵大队从王信身边跑了过去,几十丈外迎面而来的已经换成是步兵了。此时的王信,浑身大汗淋淋,一张国字脸也憋得通红,他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是不是见好就收了?但一抬头,看到百丈之外那面朔风飞扬的李字帅旗,王信放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怒吼,将大槊舞动得上下翻飞,快速杀了过来,左冲右突,简直无人可当。 不远处的李定国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已经浑身是血的清将,扭脸吩咐道:“是条汉子!尽量活捉了来!” 得了帅令的明军,也不知从哪弄来了几根铁索,企图用它来拦住王信。而此刻的王信已经杀疯了,奋力一击,竟将一根围上来的铁索从中打断了。对面的明将也急了眼,“弓箭手!给我『射』他的马!” 随着『乱』箭齐飞,王信一面用大槊拨打雕翎箭,一面不住地退后。突然,跨下的战马一声悲鸣,好悬没有把他掀下马来,王信低头一看,跟随自己已经四年的枣红马的屁股上『插』着一支箭。知道自己可能再也冲不到李定国跟前了,王信不禁悲从中来,“李定国!有种就来会会你家爷爷!” 声音是如此之大,如此的悲凉,让百丈之外的诸将听得清清楚楚!“国公爷,让末将去宰了这小子!” 李定国看了一眼急于在自己跟前表现的罗人琮,摇摇头,“不!既然人家点名到姓地来了!不见上一见,实在坠了本王的军威!” 说着话,李定国一带丝缰,缓步走了过来。一见主帅过来了,众人纷纷后撤,闪开一条通道。 相隔也就二十几丈了,没等他开口,身后的高文贵就迫不及待的大叫道:“你这小子,运气好!我们王爷看上你了,还不下马投降!不然,明年的今日,就是汝的祭日!” 闻听此言,王信不禁破口大骂,“呸!『乱』贼!爷爷头颈三尺长,有本事,你来砍啊!” 李定国微微一笑,“看来你是铁了心给鞑子当狗了!好!今儿个,本爵爷成全了你!撒马过来吧!” 王信一声大吼,纵马飞了过来。知道今生只剩下这唯一一次机会了,王信哪里还敢怠慢,被他高举过顶的大铁槊夹带着一往无前的奋勇朝着了李定国就斜肩带背地砸了下来。 一个硕大的阴影带着呼啸的劲风扑面而来,李定国并不慌『乱』,眼看大铁槊就要到眼前了,才将手中的亮银枪举了起来。枪杆的下半截刚刚扫上大槊,李定国暗自使出泻字诀,大槊由上往下斜砸的势头一下变弱了,槊身顺着枪杆就滑了下去。 两杆兵器碰在一起的时候,王信就知道对手的力气比自己还大,一击不中,赶紧运力将大铁槊收回来。可惜!来不及了!就在王信撤槊的功夫,李定国轻舒猿臂,大枪如出水的蛟龙,直向王信的咽喉扎了过来。 王信只觉眼前一黑,咽喉处一凉,竟连气都喘不出来。就这么傻楞楞地看着李定国,被人家轻轻一拧枪身,整个身躯竟腾空而起,重重地砸在地上,半空中就没了呼吸。 在场的众人,眼看主帅如此轻易地就挑杀了敌方的勇将,齐声欢呼!诸将更是眼看着大局已定,兴奋非常,谁也不愿意留下来收拾被冲散的这些清军,恨不得一步就辗着曹得先赶到衡阳去。 突然闻听李定国传令,“诸营不许追击,只是尾随驱逐!违令者,杀无赦!” ------------ 第十三章 驰援 第十三章 驰援 大帅的第一份军令,指定三个营的倒霉蛋清理战场,追杀清军流落在各处的散兵游勇,大伙还一个劲儿的庆幸,总算捞到痛打落水狗的实惠了。可接到李定国的这第二份军令,大伙一下全傻了眼,实在没有几个服气的,纷纷派来部下,有苦苦哀求的,有打听变通之法的,有的干脆直接请战,说什么一鼓作气,全歼清军,还要就势拿下衡阳。 李定国只是笑了笑,迅即收起笑容,目光严厉地盯着高文贵、靳统武和罗人琮,“各营闹事,我看多半正对了你们的心思!你们不是冲锋陷阵的普通将佐,你们是掌管一军生死的主将,怎么?见了便宜就眼馋了? 穷寇勿迫!这道理也不懂了?我们的目标不是一个小小的衡阳,是仅凭一战就要打出威名来,就要打得天下皆知,尔等的这点心胸、见识怎么和『妇』人相仿?” 见几个人纷纷低下头,再不敢抬眼看自己,李定国将手一摆,“传我的话,两军距离不能超过十里,追得缓,他们反而跑得慌;追得急,他们就要回头找你拼命的。” 于是,这下可苦了曹得先等人,打打停停,等遥遥望见衡阳城的城门楼,整整过去了三天。这三天,对于这些残兵败将来说,简直比三年还要漫长,几乎没有合过眼皮,没有停下来吃上一口热乎的军粮,基本上是边跑边嚼,甚至有几个是因惊慌过度活活噎死的。 突然间,前面的大路上又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曹得先回身看看身边的两个满脸惊惧的侄儿,“难道李定国在这里还有伏兵不成?” 正在彷徨之间,段奉忠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兴奋地带着哭腔,“是咱们的人马!大帅,于总兵接应咱们来了!” 滚滚烟尘之中,无数面玄锦战旗迎风『乱』舞,当中的帅旗上赫然斗书个“于”字,果然来的是援军。在为首的一群将佐簇拥下,于得成身穿蜀锦绢铠,内衬软甲,亲自来接应他们了。 见到援军,这些总人数不足四千的败兵士气才算稍振,突然间,于得成军中金鼓大作,全体六千骑兵全部抽出了马刀。一见着阵势,曹得先下意识的扭回身,不知什么时候,一支明军的骑兵队悄悄『摸』了上来,好险啊!曹得先不禁后脖子发凉,就差一步啊! 这支明军的追兵人数不足五千,在不远处列好了阵势,岿然不动,悄无声息寂静如林。阵脚处,一员大将,通身鱼鳞甲,红『色』大斗篷,头戴冲天冠,铜颊蔽面,倒提一杆亮银枪,英姿飞扬,气势『逼』人。 达凌阿是两天前就撤回来的,于得成得知爱将卜宁被擒生死未卜,对于这杆亮银枪,他怎能不分外注目。再看看此将身后的五百名身穿银光闪闪锁子甲,手执铁矛、钢盾的亲卫铁骑,不用说,这就是让如今的湖南清军闻风丧胆的李定国了。 在于得成眼中,李定国简直就是一头山林中的猛虎,自己这点人马统统被人家犀利的目光死死盯住。别看加上曹得先的人马,此时于得成手下的总兵力足足是李定国的两倍,但他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看看人家好整以暇的样子,于得成缓缓将左手举起,顿时,八名传令兵各举着小黄旗高叫着散向各处,大军阵型不变,一步一步地向后整体退步。 一步、两步、十步、百步,见李定国没有追的意思,于得成赶紧『摸』去额头沁出的冷汗,大吼道:“传令三军,跑步撤回衡阳!精骑营断后!” 在城中的帅府中坐定,曹得先才喝下半盏热茶,便忙不及地问道:“这城可守得住?” “大帅有所不知!两天前,我就六百里加急将消息报回了长沙,老王爷动作很快,直接调湘潭守军乘船来援,今天一早已经到了;加上达凌阿带回的四千骑兵和大帅的四千多人马,咱们衡阳城城中共有步兵一万八千多,骑兵八千,又是如此的坚城,粮食、火『药』、箭枝,样样充足,就是守上半年一年的,都不成问题。” 曹得先点点头,等了半天,却不见于得成主动将老王爷的敕令交给自己过目,胡疑地看了满脸笑容的于得成好一会,难道王爷气自己惨败,将这兵权交给于得成了? 于得成脸上带着笑,心里也很是烦闷。不论从哪方面,自己都不弱于曹得先,可即便有此大败,这主将的位置真是不可撼动啊!如此任人唯亲,如何服众? 正沉默中,从湘潭赶来的副将杜充祈一头闯了进来,“曹帅!老王爷有书信到了!” 杜充祈和曹得先一样是辽东人,很是熟识,一见是他来了,曹得先这才将心放回到了肚子里。 展开长沙来到书信,竟是孔有德的亲笔,“有进无退,不可浪战!” 不可浪战! 曹得先反复咀嚼着几个字,现在城中的兵马还是我们北方人为主,需要自己用心维护,老王爷才会对自己如此客气,但不满之意,溢于言表啊! 曹得先不禁有些恨恨地看着那些陆续而来的将佐,都是自己一个人的错吗?不是这些人一力撺掇,自己能倾全力出城一战吗?现在倒好,这屎盆子却都扣在自己一个人脑袋上。 但委屈归委屈,曹得先知道,新败之后,当务之急是收拾人心,万万不可因这等旧事坏了守城的要务。 于是,曹得先顾不上休息,很快就从新布置了全城的防务,并借机收缴了民间各粮铺的存粮,特意嘱咐,不可堆放在一处,城中四个方向各建了一座粮库。于得成很不理解,“大帅!咱们本来兵马就紧张,四处堆放粮食,可都得要加派人手分兵把守!” “于老弟!”曹得先亲热地拍拍于得成的肩头,“我何尝不知其中的利弊!但你要知道,咱们一心为了保境安民,可这衡阳城中的百姓未必领咱们的情。这些刁民,巴不得放贼兵进城呢! 粮食集中到了一处,万一被宵小走了水,如何是好?” 于得成点点头,“大帅言之有理!这几天来,贼兵攻城似乎并不出什么死力,属下很是疑『惑』。刚才,去城外勘察,发觉敌营中并未加班赶制攻城的工具,很是蹊跷!” “是吗?那好,就烦劳老弟领四千骑兵出城『骚』扰一下李定国的中军大营,探探他们的路数,本帅在城头观阵,如何?” “属下求之不得!” 于得成领兵刚刚出城,那边,明军营中也立即有四千骑兵出营列阵迎击。曹得先算是给李定国打怕了,这些天,他一直担心李定国又在耍什么鬼花活,比如说,领着骑兵直接去偷袭湘潭。如今,见到有为数不少的骑兵出来迎击,心里的这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可谁知,第二天就真有消息传来,不少于五千明军骑兵出现在湘潭南面,并将沿途官道周边的集镇彻底疏理了一遍,两地的交通算是被掐断了。在曹得先、于得成看来,黑云压城,唯一不好猜测的只是明军主攻打方向到底是衡阳还是湘潭,怎么看,打衡阳有打衡阳好处,但绕过他们直接攻击湘潭,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其实,清军所有的将佐都猜错了!他们哪里知道,整个衡阳、湘潭一线,明军就有这点骑兵,而且当日遮住面容使亮银枪的,不过是明军的一员参将,至于李定国本人,压根就没来过衡阳。 这个时节的洞庭湖,正赶上长江的雨季,碧波『荡』漾,横无际崖,宛如一片汪洋大海。此时,正值深夜,湖面上阴云密布,大雨滂沱,湖边的了望塔,属益阳巡检司,今儿当值的孙二嘎,正舒服地斜倚在墙基角,一口小烧酒,一口猪头肉的快活着。能吃上这口可不容易,孙二嘎是新兵,要不是今个儿一早哨长就跑去会相好的了,怎么能赏给咱儿这口吃食? 对于他们来说,看塔的目的只是防备没交税款的渔船悄悄溜走,不就几两银子吗?有谁会不要命地单选这种天气夜航?多少知道点常识的孙二嘎,放心大胆地将自己喝躺下,醉醺醺的他,鼾然入睡。 如果此时,孙二嘎要是向湖上张望的话,说不定能把下巴吓掉了。远处夜幕里几点亮光快速的接近,不一会儿便现出了船的轮廓。都是吃湖水这碗饭的,任谁也能分辨一艘船的大小,看到相继出现的三条船,一个最基本的常识就是,好大的船,而且这几条船决不可能是渔船。 而这时从夜幕里又跃出上百艘稍小一点的船来,和前面的三艘大船汇合到了一起,船只越驶越多,竟象没有尽头一般。 即便是如此恶劣的天气,每艘船悬挂的风灯还是能远远地瞅见,光是数这些光亮,就足足数过了一千,最后面,又是几艘战舰跃出了黑暗。其中最大的这艘三层甲板,明显比其他的船大上一号,吃水也深了许多,桅杆上设有了望斗,船首埋在水下的部分隐约可以看到一根巨大的木刺。 突然,了望斗里传来呜咽的号声,那些船只闻声极快的散开,转眼间所有船只的帆均又迎风而起,船舷处整齐划一的伸出大桨,却停在那里并没有划动,似乎在等待整队出发的命令。 等孙二嘎被接二连三的号角声吵醒,慢腾腾地爬起来向外张望,一切具已掩埋在黑暗中,那些远处摇曳的亮点,丝毫没有引起这位哨卒的重视,他嘟囔了一声,倒头又睡了过去,洞庭湖上,这一夜,自然还是平安无事了! 次日早晨,天光大亮,虽说八百里洞庭湖水天相连,但这毕竟还是个内陆湖,而不是大海,总数足足超过千艘的庞大舰队,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如果此时从天空俯视,真是蔚为壮观的一支舰队啊! 只可惜,现在不是夜间,什么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仔细观察,这些舰只大小不一,样式也千奇百怪,甚至连船帆也是五花八门。不用问,除去有数的几十艘,绝大部分压根不是什么战舰,都是些民用的货船、渔船。而做为一个整体的舰队,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些船只的行驶速度差异太大,必须时不时地停下来整顿一下,否则,不出一天,这个貌似强大的舰队,自己都会跑散了。 而就在这个庞大舰队押阵的巨大三层战舰宽大的船舱里,李定国盘腿而坐,悠闲地和冯双礼品着小酒。 冯双礼征战这些年,象这般长时间枯坐在船上的日子还真是不多,望着怡然自得的李定国,不禁又将说了八百六十回的苦水大倒了一遍。“以后,说什么这船也不能坐了,双脚不能沾地,心里不踏实不说。行军还不能听老子的,要看船老大的脸『色』,真是憋屈啊!” 要是换做孙可望,反复闻听这等当面抱怨自己决策的话,早就压不住怒火当即就翻脸了。好在李定国『性』格宽厚温和,一直微笑着听冯双礼抱怨,丝毫没有动气的意思。 冯双礼发完牢『骚』,心情好多了,见李定国无言,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传言,南府(指刘文秀)虽然连成都都拿下来了,并将吴三桂死死围在了保宁(四川阆中)。可就是久攻不下,怕是要有大麻烦了!” 李定国噢的一声,脸上还是那个灿烂的笑容,心里却激灵一下。自打艾能奇死后,原本默默无闻的这个冯双礼现在倒是分外活跃,一边对孙可望言听计从,一边和永历帝走得分外热呼,如今,又在背后说起了刘文秀,这里面不会有孙可望的影子吧? ------------ 第十四章 靖港 第十四章 靖港 “南王骁勇善战,背后还有秦王运筹帷幄,老冯你多虑了!” “那是!那是!”见李定国并不接招,冯双礼赶紧换了话题,“说到运筹帷幄,王爷(指他们自封的西宁王)这回在湖南的所作所为,那才让末将开了眼!先是兵分两路,再诱敌围歼,连战连捷,现在更是糊弄得孔有德以为大军主力就在衡阳、湘潭之间,那知道从一开始,王爷就打算直捣黄龙呢? 难怪兵书上都说,兵者,诡道!我老冯一副直肠子,就是学不会啊!” 眼瞅着冯双礼一把年纪,还做出一副滑稽的模样,李定国笑得差点将含在嘴里的酒喷出来,“打住!哪儿跟哪儿啊?其实没你说的那么玄乎,勤能补拙而已!” “就这么简单?” “当然!你以为我是怎么骗过曹得先的斥候的?我是率军真的北上过了岔路口,在那里过了夜,然后星夜兼程地往回赶,一天一宿那是八百里啊!不要说吃饭,就是喝水、撒『尿』,人都不许下马,这才堪堪赶到蒸水边!” “可我看,还是王爷高明!算准了,这些鞑子的狗腿子一见王爷的帅旗就得吓破了胆,压根就不敢破釜一战!” “是啊!”李定国将酒杯往几案上重重放下,“是有些冒险!不过即便真的死战不退,我军顶多落个惨胜!但单单一个惨胜,也是本王负担不起的啊!” 下面的话,李定国没有说。出兵前,孙可望私下里讲的很清楚,粮饷、辎重就是这么多,一旦进入湖南,别管自己如何流血流汗,再别指望从他那里得到一兵一卒的补充,给养更不要指望了。而作为一军统帅,他不但要谋划着收拾眼前的孔有德,更要考虑战事以外叫做政治的事情。 而且,至少一点是清楚无疑的,自己这点兵马,不但要打败孔有德,还要应付清军接下来的疯狂反扑,甚至背后的软刀子,如履薄冰啊!否则,用得着这么辛苦?用得着亲自犯险,要在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吗? 李定国是条汉子,不要说是冯双礼,就是再至亲至近的人等,象这等牢『骚』、委屈他也不会吐『露』半句的。但他心事重重,痛苦万分的眼神,却被冯双礼全都看在了眼里! 冯双礼叹了口气,“是啊!王爷年纪轻轻,肩上的担子重啊!记得皇上(指张献忠)在世的时候,那时的王爷成天笑眯眯的,意气风发,哪知道什么是犯难啊!” 李定国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提那些旧事作甚!” “就是!来喝酒!可我就是琢磨着,咱们和他周明磊的粤军比起来,到底谁强啊!” 李定国诧异地瞅着冯双礼,“你怎么想起问这些了?” “王爷你不知道,”说着说着,冯双礼的老脸有些不自在了,“他周明磊派了来的那一千来人也太能打了!看着,我都含糊!不过,后来听说王爷在南边大败鞑子,我的底气又回来了。他们粤军能打不假,说他们火器厉害也不假,可他们打的那些仗,全是防守守赢的。王爷是没看见他们行动,那叫一个慢,先要计算行军多少天,然后按照天数,不但要带足军粮,更要带那么多的弹『药』,跟老鼠搬家似的,瞅着就让人起急;哪象咱们,抬脚就走,来去如风! 别看我老冯是个老粗,这《孙子兵法》,也叫师爷细细讲了几遍,这打仗,不就讲究一个快字吗?” “什么?你还读了孙子?” 听了李定国略带调侃的语气,冯双礼眉『毛』一挑,“怎么?老冯就读不得?王爷也太看不起人了! 还告诉您,这书我算读明白了。在我看,整个十三篇,除了九篇行军、第十一篇九地、第十二篇火攻、第十三篇用间之外,几乎每篇都以机动思想为前提,讲究的是一个以动制静。” “真的?那第七篇说的也是?” “王爷是想考我?”冯双礼得意地笑了,“第七篇里不是有一条以迂为直嘛!这不也是在讲如何动的吗?” “行啊!看不出,我们老冯都要成孺将了!” 见冯双礼一副扬扬自得的样子,李定国随即语重心长地劝诫道:“上兵伐谋!为大将者,最重要的不是动得快不快,而是要先制造胜利的形势,然后才寻找敌人的弱点与之决战,而不是在交战以后才去追求胜利! 周明磊为什么能以静制动?就在于他动作之前,已经胜在形势上了!知道吗?这横渡大湖直取长沙的计策,是人家告诉我的! 当时,我也觉得太大胆了。可人家却拍着我的肩膀说,人是有思维惯『性』的。尤其是孔有德,一把年纪了,总以为自己的那点经历是个宝,以为隔着个大湖就能高枕无忧了,只要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湘潭,长沙城一击可破!” 不觉间,李定国又想起周明磊和自己说这番话时的神态,半晌才说道:“你觉得,这样的人,是那么容易被咱们逮着弱点的?” 这句话,既象说给冯双礼听的,又象是在说给自己,两个人复又陷入了沉默中。 这天夜里,因为接近洞庭湖东岸了,舰队终于找了个隐秘的河曲处停泊了下来。长沙城并不挨着大湖,而在湖边,有个叫靖港的军事要塞,打下它,四十里路程就能『摸』到长沙城的北门了。 这次李定国来,不但带了上万的步兵和所用的火炮,甚至连人带马,还有一万骑兵也带了来。 而乘夜驶离舰队的七八十只舰船的,却是阎呈祥率领的一团士兵和数十门小口径火炮。阎呈祥心里并不平静,征战到现在,一个整编团就剩下八百名弟兄了,而这回接到的任务,行同送死,阻击岳州来援的清军于新墙河南岸。 阎呈祥知道,一旦得知孔有德有危险,岳州守军至少也要出动万人,八百对一万,这已经不是守不守得住的问题,而是到底能守多久。二天,这是号称“独以宽慈著“的李定国,所要求的最短时限。 风萧萧兮易水寒!但做为一名有荣誉感的军人,阎呈祥知道,舍我其谁!人马总共就两万挂零,派多了,还怎么集中兵力攻打长沙城,那里至少还有一万五千多清军呢!而且,凭借新墙河天险,正是发挥火器优势的好处所,换做自己,也不能委派他人啊! 于是,咬咬牙,阎呈祥传令:“把好酒好肉都搬出来,叫弟兄们吃个够!估计大西军要是能顺利拿下靖港,最迟明天下午,咱们就有硬仗要打了!” 次日早晨,数十艘战舰大摇大摆地接近了靖港,守卫这里的,足足有两千清军。而这些清军,刚刚睡醒,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多敌舰,是打哪儿来的?这是要干什么啊?那些敌军不知道不远的长沙城里,还有一万多守军吗? 正在他们发愣地功夫,就见远处的战舰一字排开,闪亮的火光依次亮了一下,紧接着,无数炮弹就狠狠地砸了下来。这哪里是打战,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屠杀。虽说是连接岳州、长沙的重要军港,但任孔有德以下,谁也不会想到这里会遭受如此大规模的攻击。这当然还要感谢明磊了,发展到现在,天地会、红花会的实力不是吹,其中不少战舰还是从长江沿岸清军手里买过来偷偷驶进洞庭湖的呢! 于是,原本应该激烈的战斗,却因为清军队那些小炮,『射』程根本够不到人家,而且人家也没有驶近的意思,渐渐演变成明军单方面不停顿的『射』击演练了。 这里最高的军事长官李参将已经被持续半个时辰之久的炮击打得晕头转向,突然间,眼前硝烟弥漫,一条血淋淋、白花花的大腿从天而降,啪的一声重重砸在了他的跟前,飞溅起来的温热血水溅了李参将满身满脸,吓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瞅着象没头的苍蝇般『乱』哄哄奔跑着的手下,被不时落下的炮弹击中,而这些房屋就如同纸糊的一般,一点保护作用都没有。 这靖港无论如何是守不住了。有了这等觉悟,李参将带头向长沙的方向开溜了。一口气跑出五里地,收集残部,除去极少数向岳州逃走的,活着的大部分都在这里了,清点人数,敌人未损一兵一卒,李参将就剩下不到千人了。 此时,四周传来急促地马蹄声,来援军了!这是这些人的最初反应?可不对啊?这才多大会儿功夫,我派去送信的这么快就到了? 想到这里,经验丰富的参将大人一猫腰就钻进了灌木丛,找个低洼地趴下来,再也不敢动了。 果然,他的疑虑得到了应验!四周成百上千的明军骑兵蜂拥而至。我的妈啊!怎么船上还能下来骑兵!就在这等惊惧声中,所有清军齐刷刷地跪在地上,缴械投降了。 在靖港外集合好队伍,李定国站在阵前的高坡上,左面是上万人的精锐骑兵,右面是士气昂扬的步兵,旗鼓相望,甚是雄壮。他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视全场,不少士卒的眼中分明有了惶恐之意。 史载:时长沙未拔,士众皆恐,定国乃解鞍秣马,宣喻众曰: “吾入湘以来,屠城略地,实为不少;君等杀人父兄,略人子女,又为无算。我与清妖,并是仇雠,今日之事,义不图存。我等身后有岳州之敌,身前是湘潭之援兵,实已身处死地!为今之计,只有在敌军未尽至前之时,一鼓而克长沙,诸君无假狐疑,自贻屠脍。” 这是后世流传很久的一段话,其后,明军真的一鼓作气而登上了长沙城墙。 为什么会这样? 用徐运持的话来说,在《孙子兵法》中早就有明言:“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轻地,有争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泛地,有围地,有死地。…… 诸侯自战其地者,为散地;……散地则无战。 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者,为死地。……死地则战。” 当时的李定国,一旦攻城不下,敌援又至,就会处于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的死地;反观孔有德驻守长沙,被战事所迫,生生将湘潭的守军悉数派出,为了填补空虚,只得将身边的北方士卒派去拱卫湘潭,而留守长沙的俱是湖南籍士卒,恰好应了诸侯自战其地者,为无战的散地。 为何散地无战呢?因为是自战其地,所以士兵多为本乡本土之人士,而此时,民心背向原本就在明军这边,故孔有德成军就只能依靠严酷军法来维持。而战场上以气势为先,天下没有多少嗜好战争残杀之人,一旦展开决战,远涉千里而来的明军士兵难以回乡逃命,所以惟有死战才有生路;而自战其地的守备方士兵很容易四散逃回乡里保命,两者战意相较当然是如天壤云泥了。 李定国此时虽然士气如虹,但毕竟人数不多,四周还有强敌环绕,很易导致军心震动,于是他又提出死战的一个很重要原因:吾至此以来,屠城略地,实为不少;象这等杀人父兄、略人子女的行为在进军湖南过程中虽三令五申,肯定还是经常发生。李定国睁一眼闭一眼装糊涂到现在,正好借用屠城之说,激励士兵死战。 理由很简单,兵士自己已经与当地清军结下死仇,一旦战败,这些士卒又如何可能远涉千里返回贵州呢? 回乡不易,一旦战败或者被俘后果不堪设想,恐怕连死都是一种奢侈了。正是有了这样的认识,所以才有了以后的辉煌战绩。 ------------ 第十五章 新墙 第十五章 新墙 屠城,这绝对是被明磊深恶痛绝的罪恶;但对于李定国这等流寇出身的大西军来说,毫无疑问是增强军队的凝聚力和激发士兵拼死一战的原动力!这就好比是《水浒》中王伦让林冲杀人入伙的“投名状”。林冲背了人命就再也无法回头,而士兵们杀人屠城时的痛快也转化成骑虎难下时被迫拼命的必然要素。 或许这种非理『性』化屠城不是李定国的原意,只是他先是将从未参与此事的粤军阎呈祥部远远打发走,再特意加以利用,效果之显著着实让明磊诸人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在李定国的鼓动下,此时大西军军士气之高、死里求生欲望之强烈,决不亚于破釜沉舟的项羽和背水一战的韩信,最终演变成流芳后世的“一鼓悉使登城”的奇迹。 而与此同时,阎呈祥所部人马所乘的船只也于顺治八年的五月二十一日的拂晓抵达洞庭湖上的新墙河河口。不用动员,从军官到士兵,任何人都知道时间紧急,多准备一刻,就多一分希望,于是,不要说休息,每一个人甚至都顾不上喘口云旒气,什么军被、干粮通通不要了,只是将火炮、弹『药』手脚麻利地运下船,肩扛手推,一路小跑着向新墙镇运动。 新墙镇紧挨着河的北岸,历来就是岳州的门户,别看地方不大但城墙坚厚,甚至还从新墙河引来河水在东西南三面形成宽阔的护城河。这个地方虽说是军事重镇,但上一次明军进攻到这里,还要追述到何腾蛟时代,据说是几万大军久攻不下不说,最终竟被三千清军杀得大败而归。由于很久没有战火了,民居明显比湖南别处的密集,到处一片太平景象。 而这会儿,在河边弥漫的薄薄水气的掩护下,阎呈祥他们悄无声息地干掉几个大意的哨兵,就『摸』进了河南岸水陆码头所在地,没有几条街道的王街坊。 对于杜灶生和由他调教出来的特务连来说,潜进巡检司大院,弄死百十口子熟睡中的菜鸟,简直是小菜一碟。可新墙河也就十来丈宽,万一弄出什么动静来,让河对岸新墙镇驻防的上千清军有所发觉,这麻烦可就大了。 将巡检司团团围住以后,几个干练的老兵进院将大门也大开了,杜灶生不敢大意,贴着一排长的耳朵嘱咐道:“院子不大,人去多了反而施展不开,你去弄些弓箭来,好生看守,就是苍蝇也不能放跑一只,不是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开枪。” 说罢,将一把三尺长的窄仞直背钢刀叼在嘴上,伸手从怀里『摸』出三把飞刀持在右手,带着十几个好身手的班排长们,闪身就溜进了院子。 这是两进的大院落,兵营都在后院,从几个早起的衙役尸首上迈过去,杜灶生他们四人一组,分别把守在各房屋门的两侧。 侧耳听了一下,里面鼾声如雷,杜灶生做了个收拾,一名手下抬脚就将门踹了开。第一个冲进来的杜灶生看也不看,甩手对着几个才探起半个身子的清军就是三连击,可惜屋里光线黯淡,三把飞刀只命中了两把,其中一把还只伤了那人的左臂。伴随着惊慌的惨叫声,杜灶生轮起大刀,对着手无寸铁的这些清军如砍瓜切菜般,丝毫没有一点手软。很快,二十几句赤『裸』着身子的尸首东倒西歪地散落在屋子里,再没有一点动静,只是顺着炕沿,血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被钢刀切开的伤口『露』出里面白灿灿的骨头,在鲜血的映衬下分外刺眼。满屋子浓重的血腥味越发呛的人睁不开眼,老辣如杜灶生,也不禁有些气血翻腾,大口喘着气,赶紧退了出来。 出了屋门,余下三间屋子里的打斗声也渐渐停止了,几个满身是血的壮汉窜了出来,都是不好意思地一笑,“连长,杀顺手了,没留下喘气的!” 杜灶生叹了口气,说来轻巧,做起来不易啊!也就是杀敌人一个出其不意,孤身犯险,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更何况他人? 这时,前院传来笑骂声:“小刘你个软蛋,人都杀了,还哆嗦啥?干脆将这个也宰了,练练胆气!” 杜灶生几步就奔了过去,一脚踹开多嘴的二排长,就见一个十三四岁,一身青衣的小书僮吓得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牙齿打着颤,看意思连逃开的力气也没有了。 小童吓坏了,眼看着一直以来尽力服侍着的把总,竟被一刀横劈成了两段,血泊之中的下半身僵死在那儿,只剩下伏地的上半身以双臂撑在地上还不曾倒下。 “不坏嘛!够利索!”杜灶生一边夸奖着傻楞楞举着钢刀站在那里发抖的三班副,顺手将自己的大刀『插』在地上,端详着瘫软在地上的小童,身材高壮的他象的拉小鸡子儿似的提了起来,嘻笑道:“总算留下个活口,这下咱们的口粮有着落了。走,爷好多知心的话儿还要问你呢!” 两个时辰以后,天『色』放晴,太阳也爬上了头顶,而负责守备新墙镇的游击将军赵公武,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首先是河南岸的巡检司的人到现在还没有过河取饷银,要说别的有迟到的,象这等领银子的事,怎么可能晚来呢? 其次,从清早到现在,不但一艘南岸的船只没有过来的,就是那些驶过去的竟也没有回来的,这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明军来了?赵公武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好好的夹在岳州和长沙之间,这不明摆着找死吗?等!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可惜没有等上小半个时辰,岳州六百里加紧的军报就到了。拆开来一看,竟是国安任大帅的亲笔,信中严令他领全部守军合计步兵一千一百名,骑兵二百名为大军的先遣部队,沿官道南下泊罗县。 将一锭银子塞进前来送信的骁骑校(比佐领还低一级的军官)手中,赵公武陪着小心问道:“不怕老弟笑话,做哥哥的实在愚钝!说去救援长沙,不是坐船最是便捷,干吗还要走陆路呢?” 掂掂手里的银子,绝对在五两以上,骁骑校向四周看看,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是贼首李定国亲自来了。这小子可够狠的,不但一举攻下了靖港,连百里外的牛头港也没放过,少了这两个大港,你让那些大船往哪里停靠啊!” “当真??” 骁骑校狠狠扒拉了他一下,“小声点!这些话可是动摇军心的,传出去大帅要是责罚的话,爷可别归到小弟头上!” “放心!看老弟说的,真要那样,老哥还算个人吗!” 将骁骑校和四个马甲(骑兵)送走,赵公武赶紧传令集合,好在他也是十几年的老行伍了,谨慎起见,没有冒冒实实地点兵乘船过河,而是派了二百人,乘十只小舟,先行过河看看。 站在河边的码头上,眼看着十条小船平平安安地靠了岸,并发来信号,几个哨长立时就要上船。“慢!我还是不放心,先过去一半好了!” 眼瞅着二十条大船过了河心,突然间对岸码头上枪声大作。有埋伏!这可怎么办?赵公武头上见了汗,“传令!火速后撤!” 此时,想调头后撤,来不及了。 就见南岸王街坊码头四周就象变戏法似的,所有本来掩护着大炮的草席都卷了起来,顷刻之间全部大炮一齐开火,狂风暴雨似的炮弹从各方面『射』向还在河心慢腾腾调头的大船。 这些明军的炮打得可比自家的那些整天鼻孔朝天的“乌珍超哈”(重火器兵)准多了,万幸的是自己的这些船够大,敌军『射』来的这些炮弹分量不足,否则,这会儿功夫,每艘船身中数十炮,早就沉没了。 即便如此,这些铁疙瘩可是结结实实打过来,船上还是死伤了一片,此时河心的这些清军有些见调头不及,竟张起大帆,主将吆喝着众人费力划桨,笔直地冲着南岸冲了过来。 见此情景,阎呈祥得意地哼了一声,“传令!瞄着逃走的打,放这些不知死的过来!” 这河才有多宽啊!很快,没受什么阻挡的七八条大船就接近了南岸的码头,等不得靠岸了,这些清军就纷纷从船上跳下来,趟着齐腰深的河水向着明军阵地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刹那间,无数火光在这些清军眼前闪亮,他们简直成了明军练手的靶子,冲在前面的五十多人半数是脑壳开花,半数是胸部中弹,随着凄厉的惨叫声,血水一下将河水染红。剩下的清军一下楞住了,再往前走,不但要冒着密集的弹雨,更要闪避慢慢飘起来的死尸,可往后退,也是死路一条啊! 这一愣神的功夫,又有三四十个清军中弹了,不过万幸啊!随着明军火枪的『射』击,喷薄而出的浓浓硝烟很快将码头裹了起来,而身处浓雾中的明军也失去了准头,为了节省子弹,枪声渐渐稀疏了下来。 不但是枪声,明军的大炮也慢慢停止了『射』击,而这样反而难住了河北岸的赵公武。怎么办?半数大船是退回来了,点点人数,足足折去大半,而河对岸还趴着百十个手下,救还是不救? 赵公武行伍多年,也是个不沾手的老油条了。知道今个儿,自己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接战到现在,敌人的影子还没有看到,至少损失了五百名士卒,要是再加上南岸边上的那些,六百多人啊!一半的兵力全都交待了,即便不战死,就凭国安任大帅的脾气,再赶上是去驰援老王爷,怎么可能饶过自己啊? 拼了!缩头也是一死,迎头也是一死,至少还能留个好名声!于是,赵公武指着河对岸大声叫道:“那些都是咱们的好弟兄!是爷们,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弟兄受苦而见死不救呢?我赵公武干不出来这等事!今个,老子我拼了!谁不愿意去的,老子不勉强,只要你等看得下去就成!” 话音刚落,一名哨长哭着就跪了下去,“赵爷!俺记下您的大恩了!俺兄弟在南岸边上趴着呢,说什么,俺也要去救他啊!” 于是,出乎阎呈祥的意料,眼瞅着对岸的清军整顿队伍,骑兵纷纷下马,悉数上了战船,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而此时,被压在河里的清军纷纷爬上了岸,也叫嚣着冲了过来。阎呈祥扭脸吩咐道:“不要开火!现在硝烟太重,不就百十个鞑子的二狗子吗?让一营用刺刀解决!” 赵公武的大船都冲过河心了,笼罩在河南岸码头上空的浓烟也渐渐散开了,怎么还不见明军开炮?有些诧异的赵公武透过护在身前的两面铁盾偷偷张望,终于看见这些该死的明军的身影了。 码头上数百名上身穿着银光闪闪的胸甲的明军将士正举着如短矛一般带三棱刺刀的钢枪追逐着自己手下的兵士,基本上三四个围着一个疯狂地『乱』捅,正所谓好汉难敌四手,清军顾前顾不了后,基本上都是被『乱』刀捅死,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毕竟也是血『性』男儿,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被人家如此任意杀戮,赵公武双眼冒火,“快划!趁着贼兵来不及开炮,快划!” 团长不许开枪的命令对于有着神『射』手之称的杜灶生来说,跟本不算个什么。而且,从一开始,他就没闲着,一直悠闲地时紧时慢地打着冷枪。杜灶生现在的气派,那叫一个大,身后楞是候着十几个小兵伺候着。 ------------ 第十六章 阻击 第十六章 阻击 其实也不能怪杜灶生拿搪,实在是他使的这种狙击步枪,说白了就是枪管大大加长的隧发枪。用于枪管过长,即便两个人配合,压实底火、填装子弹也很是不便。 而现在,只要杜灶生一枪打完,立时就有一支装好子弹的狙击枪恭恭敬敬地递到手边,这感觉,实在是太舒坦了! 此时,杜灶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笑容,他发现了一条大鱼。明显是指挥舰的清军大船上,不时有一个灰『色』的小点向着这里张望,通过望远镜,杜灶生清楚地看到,这厮后面站着十几个清军,随着他的指手画脚,这些人就飞跑而去,大船桅杆上的旗子便随之变化。 现在,敌舰一点一点地接近了,杜灶生将狙击步枪固定好,眯起眼睛,用准星套着,心说你他妈的只要进了『射』程,再敢伸个脑袋,老子就送你回家。慢慢地,眼前的那个小点变得越来越大,就这么等了一会,杜灶生轻轻吐了口气,手指不经意间一紧,当的一枪,子弹嗖一声,滚着热,钻进了那个清将的脑门,还是这种枪管加长一倍有余的狙击步枪够劲儿,杜灶生亲眼看到,那员清将向后仰倒地那一刻,头上带着的头盔被披甲弹的冲劲带着给掀飞了,红红白白的脑浆子一下溅起老高。 赵公武冤啊,打死都睁着惊愕的双眼,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死去!赵公武的中弹,可把旁边的手下给吓坏了,呼呼啦啦都围了过来,一门心思地还想着抢救。而就在他们『乱』作一团,没有通知其他战船主将已然毙命这个不幸地消息时,别的战船还依着将令,将所有兵士通通赶下船,向南岸码头发起冲击,同时,大船上携带的小火炮也向着敌军开了火。 在摇摆的船上开炮,这可不是生手能掌握的,清军炮击的效果可想而知,甚至有几发就落在自己冲锋的兵士中间,炸了个血肉模糊。 但很快,幸存下来的清军终于爬上了码头,总算离开了新墙河的浅滩,踩上了青石板,死活不能再被赶下去了。有了如此强烈的觉悟,冲在前面的清军很是自觉,用铁盾遮起周身要害,站成一个半圆,双眼死死盯着明军的一举一动。 阎呈祥笑了,他身边的亲兵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们心目中一直文质彬彬的团座,也能笑得如此狰狞,此时的他,激动得五官挤成了一团,简直就象地狱里的恶鬼。就听阎团座恶狠狠地喝道:“总算都到齐了!点火,送他们上路!” 一声惊天动地地巨响,一团炽热的火焰在码头上空燃起,剧烈的冲击波甚至掀翻了两只靠上码头的战船,赵公武所在的战船被激起的波涛一下掀起老高,没有防备的众人全部撞在了一起。 “咱们完蛋了!快撤!”不知哪个机灵鬼的一声大喊,立时得到全船人的一致响应,他们手脚麻利的收帆起锚,也不调头,楞是用桨生生倒着划了出去。等到了宽敞之处,飞快地扯起风帆,斜斜地跑远了。 阎呈祥在码头上堆放了足足十五桶上千斤的火『药』,他也没想到破坏力是如此的惊人,不要说聚在码头上的清军,就是他们自己人,也有几十个被飞溅的碎片所划伤。而那些清军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没有被炸死,也悉数被炸昏了过去。 等明军冲上码头,甚至还俘获了七八只没来得及逃走的战船。 阎呈祥当机立断,火速派一个营的兵力乘船抢渡新墙河,不为别的,北岸上那二百匹鞍躔齐全的战马太诱人了。 一顿饭的功夫,二营长带着手下毫无阻挡的上了岸,北岸码头上停泊的十几只战船空空『荡』『荡』早就跑得一个人也没有了,还好那些清军逃跑时,还有上百匹战马扔在那里。“营长!咱们冲进新墙镇吧!逃回去的清军不到一百人,那里不但有马、火『药』、还有银子啊!” 这要是大西军,可能真的就冲过去了,但粤军压根就没有洗劫敌方城镇的传统。所以,一座几乎不设防的城镇对于讲究一切缴获要上交的粤军官军的诱『惑』小了许多,二营长沉『吟』了一会儿,将『『宝 书 网』』!你知道岳州的援军什么时候到?万一碰上了,就咱们这点人手,还不够给人填牙缝的!带上所有的战马和船只,赶快撤回去,光船上的这些火『药』和小炮,咱们这趟就赚大了!” 虽说只是弄过来九十匹战马,但有了这东西,原本在人手上捉襟见肘的阎呈祥,立即组织了四个机动小分队,以王街坊为中心,东西四十里内不间断地进行巡视,并每隔一里地,派出一名士兵监视对岸,严防清军从别处偷渡新墙河。 还真让这位营长给猜着了,没有半个时辰,心急火燎地国安任总兵就亲自带着足有一万二千人的大军赶到了新墙镇。听了幸存下来的一位哨长的禀报,国安任简直怒不可遏! “赵公武死的好,不死,本帅也要拿他祭旗!传令,骠骑营沿河搜寻船只,务必要将船夫一起绑来,如有不肯被绑或献船的,格杀勿论! 还有你等,赶快将城墙上的火炮通通拆下来,推到岸边,给我朝着对岸轰!” 杜灶生连队的上等兵陈本江,一下被扔到了王街坊以西二十里外的荒凉河堤上。陈本江是农家的苦孩子出身,看着分配给自己的十二颗硕大的万人敌(相当于大号手榴弹),楞是将其中六颗藏在了堤岸下的灌木丛中,翻头爬回来,将剩下的六颗连接到了一起,浅浅地埋在南岸的河堤上,然后将引线抽出来放在身边,抱着步枪独自坐在河堤上,丝毫不敢大意地对着河面警戒。 整个下午就听见王街坊方向炮声震天,陈本江赶紧掏出子弹,用嘴咬开纸封,飞快地上好子弹,本能地扒在堤岸上一动都不敢动了。 人只要注意力高度集中,这时间就越显着过得慢,好不容易盼着天亮了,『揉』着通红的双眼,陈本江一个哈欠还没有打完,就看见三只小快船贴着水面向箭一般地冲了过来。 陈本江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小船,看着它们靠在堤岸边,三十六个清军嘴里叼着钢刀,背上背着弓箭全部跳进河里,一声不响地贴着河堤向上爬行而來。 陈本江一面把万人敌的引线掌握在手中,一面轻巧地跳下河堤,臥倒于稍远之处的地面。刹那之间,清军已经爬上河堤,一眼就发现了陈本江,陈本江甚至还冲人家笑了笑,从容间猛地一抽引线,六颗万人敌,相当于一百多斤火『药』同时爆炸,没有防备的清军被炸得只剩下了兩三个活人,只可惜这两三个活着的,也被身边的巨大响动生生震昏了过去,顺着河堤滚了下来。 其实不光这几个清军,陈本江也被震得头晕脑花,要不是双臂死死护着脑袋,那些腾空而起的石块、土疙瘩络绎不绝地招呼下来,保不齐也会被砸晕了。 过了一会儿,陈本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给步枪套上刺刀老实不客气地送那几位清军上了黄泉路,复又坐在湿漉漉地泥地里喘了会儿气,这才又找出剩下的六个万人敌。这回,陈本江不敢再上河堤了,拾起清军遗落的钢刀,就在南面的缓坡顶部疯狂地挖着大坑。由于用力过猛,咔嚓一声,大刀生生折断了,从新换过一把,陈本江赶紧接着往里挖。 此时,对面吃了大亏的清军竟也弄来了三四门火炮,对着河南岸开始了『射』击。陈本江刚把万人敌轻轻放进了坑里,引线还没来得及接好,一颗炮弹就在他身边炸响,陈本江一下被掀了出去,半天没有爬起来。 见河南岸还是没有动静,领军的游击将军从新派了四艘小快船试探占领河堤。可眼瞅着这些手下站到了河堤上,又是轰的一声,被炸得一个不留。 这位清军游击恼怒地一跺脚,“这回过去十艘船,留下看船的,其余人等也要兵分两批,不能再凑成一堆送死了。” 此时的陈本江自己也被炸翻的泥土埋了一些時候,幸而未死,又爬了出來,十二颗万人敌已经用完了,『摸』『摸』背着的子弹带,也就三十几发子弹了,要对付十条船上的敌人,八成是不大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眼看着一百多名清军跳进了水里,趴在河堤南坡的陈本江,飞快地开始『射』击。这些清军由于还站在河水里,行动迟缓,『射』出的雕翎箭基本都没了准头,一连损失了五个人后,才悉数冲上了堤岸的北坡。 从枪声判断,明军竟然只有一个人,这些清军不禁胆气壮了起来,嗷嗷叫着挺着身子,蜂拥而来。突然,密集的枪声响了起来,一下子被打躺下十几个,刚才就被明军炸得心神不宁的清军,虽然还剩下六十几人,但哪里还分辨得出这是多少人在开枪,狂叫着掉头而逃,重新爬上小快船,驾着船就退了回去。 死里逃生的陈本江扭脸看到是连长率领的骑兵小分队赶过来了,可算看到亲人了,陈本江的眼圈不禁红了。 杜灶生一把扯过陈本江的胳膊,“好你个老陈,平时不声不哈的,怎么一下宰了这么多鞑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胆气了?” 陈本江『舔』着干裂的嘴唇,小声咕囔道:“什么大胆不大胆的,鞑子都和你面对面了,也不能不打啊!” 杜灶生狠狠捶了他一拳,“好了!趁着鞑子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赶快走!” “撤!那鞑子还不过河了!” “你傻啊!告訴你,鞑子的大队人马在你西边十里处已经过了河,再不跑,就真的没命了。不是我胆小,就凭咱们这二十几个,真能拦得住人家?赶快撤回去,听团长下一步的安排就好!” 新墙河一战打得很艰苦,坚持到天黑,王街坊码头周围活着的明军不足三百人了。而入夜,久攻不下的清军突然停止了进攻,阎呈祥知道,那一定是在选择从四周多处偷渡新墙河,可自己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知道天亮以后,大抵就是自己的死期了,阎呈祥趁夜安排人手将所有的伤员安排到了东面四十里外的一处密林里。 忙活完这些,天不知不觉间也就亮了,此时得到消息,清军在西面三十里外集结了大股部队。其实,由于收集来的全是小船,清军足足折腾了一整夜,才摆渡过河不足一千人的步兵。 但这点人马对于阎呈祥率领的粤军来说,也已是太过强大了!既然大股清军已经出现在自己的侧面,阎呈祥急令沿河撒出去的部下迅速集合。他很清楚,现在国安任真真在意地是如何飞奔长沙,决不肯为收拾自己这点人马而多费力气。自己已经阻挡清军一天一夜了,怎么也算是对得起李定国,该撤退了!不过这个撤退是要有讲究的,往南,那是清军的行军路线,往西,没有船只,就算跑到洞庭湖边也是死路一条,于是,趁着清军还没有敢『摸』过身来,阎呈祥从容地销毁所有火炮和弹『药』,这才领着二百六十多没负伤的兵士,去接应东面的伤员,向湖南腹地败退了。 天光大亮以后,乘着明军没有来得及销毁的战船,国安任终于登上了新墙河南岸的码头。他不是没有来过王街坊,但真真站在这里,国安任还是暗暗地吃惊,这些百年以上的青石板大半被炸酥了,血水没有阻拦地渗了进去,恐怕很难再能冲刷得下来,满眼都是暗红『色』,越发将白花花的碎肉、断肢衬得格外醒目。 ------------ 第十七章 布围 第十七章 布围 偷眼看着国安任满脸的怒『色』,等了半晌,中军官还是硬着头皮回复道:“大帅!一共只找到不足四百具明军尸首!” “你说什么?” 闻听此言,国安任的瞳孔都不禁开始收缩,他的声音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只死了四百人?那些明军是连夜将伤兵撤走的!真……” “大帅!据报撤走的明军不足三百人,骠骑营已经准备妥帖,说什么也要给死伤的两千多弟兄报仇啊!” “嘿!”国安任狠狠跺了一脚,“没功夫了!骠骑营留下将轻重伤员用船运回新墙镇,再调头赶上来,现在大军一刻也不能耽搁了。传令下去,昼夜兼程,不必理会掉队的,就是不吃不睡,也要在明日晨时赶到长沙城!” 为大将者,当舍则舍,真急红了眼的国安任果断地没有追击明军,甚至连守卫部队都不曾留下,就在五月二十二日的早晨,马不停顿地领着全军向湘阴县城直扑而去了。 李定国攻占靖港也是五月二十一日的早晨,其后,便水旱两路齐头并进向长沙扑了过来。到了中午时分,明军进展很是顺利,大西军的水师营已经控制了长沙城北的三汉矾,而骑兵则在戴家湖、白果林一带与驻守在此的清军副将孔希贵部接战,区区两千步兵,哪里是明军的对手,很快就将其尽数围歼,孔有德的这个远房侄儿仅以身免。至此为止,长沙城北最后一道天然屏障也被攻破,长沙城直接暴『露』在了李定国的面前。 其实,孔有德得到李定国大举进犯的消息并不晚,也是早晨就知道了,可以说,整个长沙城都笼罩在一片恐惧之中。 “王爷!现在保着家眷撤往湘潭还为时不晚?您看,是不是传令准备了?”孔责恩低垂着头,目光漂移根本不敢看向孔有德。 孔有德大声喝骂道:“本王哪也不去!休要『乱』我军心!”说着话,还特意将他拉近些,诧异地瞅瞅,“你是不是最近『迷』魂汤灌多了?怎么说出这等疯话来?来敌满打满算不过两万人马,我们守军过万,城坚粮足,这还不能固守,你告诉我,什么样的城尔还能守住?” “希贵不是说,明军光骑兵不下万人,如不早撤,小侄也是担心叔母和四贞他们娘俩儿,不是!”孔责恩红着脸,小声辩解道,“现如今的湖南,一提李定国,谁不哆嗦啊!” “笑话!老夫纵横沙场几十年,杀人以百万计,难道怕了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不成?”说着,孔有德暴躁地将手一摆,“勿须多言,速去召集诸将来议事!” 半个时辰以后,驻防长沙城的几员副将、参将悉数赶到了定南王府的正殿,王爷还没有到,领路的小厮们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但眼神中已经有了些惊慌之『色』,大殿里空空『荡』『荡』,就剩下这几个一身重甲的将领,个个面『色』凝重、默然不语,一片寂静。 随着一阵脚步声响,在孔择恩、孔希贵的一大群侍卫的簇拥下,孔有德缓步走了进来。大殿中为首的两员副将刘道宪、蔡熙祚赶紧带头躬身行礼,“卑职甲胄在身,给王爷见礼!” “免了!说说外边的情形!” “喳!”刘道宪看了一眼身边的蔡熙祚,见人家根本就目不斜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贼兵的动作很快。他们从朱张渡、猴子石一带西渡湘江,占领了水陆洲,并留兵把守,然后进占河西靳江、市铺尾、象鼻坝、龙回潭、阳湖、岳麓山和湾镇一带,并在猴子石搭造浮桥,使东西两岸连成一体。” “很好!看来对手还有些脑子。”孔有德一脸轻松地说道:“这河西之地历来为我长沙西通常德、北入洞庭的要道,贼兵先占领这个战略要地,这是未取胜,先率败,给自己留下一条一旦作战不力尚可西渡湘水的生路来!” 说着话,见众人满脸的惊愕,孔有德爽朗地笑了起来,“尔等这是怎么了,难道真为这等跳梁小丑担忧?你等的部下经的战阵太少,这可是历练人马的大好时机啊!有什么可担忧的?” 见众人诺诺不敢搭言,孔有德瞬时变了颜『色』,“俗话说,将是兵的胆!瞧瞧尔等现在这副熊样,人家还没有攻城呢,就吓成这样,一旦来袭,你们如何驾驭部曲?主官尚且如此,军中还有何人敢战?” 见诸将一齐低头,面有愧『色』,孔有德冷冷地哼了一声,“择恩,给诸位大人壮壮胆『色』!” “是!”孔择恩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喉咙,这才朗声说道:“诸位将军请放宽心,末将已经给国安任总兵、曹得先总兵飞鸽传书,现在,已经有了回信!” 说着,从怀中取出两枚蜡丸,从中抽出两张薄绢,展开了读道:“惊闻长沙被袭,卑职有失职守,惶恐之至,现已尽起精锐,二十三日晨时必与王爷会于城下。不至,甘当军法处置!岳州总兵官国安任” 见诸将脸上渐有喜『色』,孔择恩将另一封薄绢在手中一扬,“曹总兵也说湘潭援军一万五千人马,二十三日午时必到! 如何?贼匪李定国特意跳到我大军中间来寻死,诸公还不好好满足人家一下?”一句话,逗得诸将哈哈大笑,一扫刚才的阴霾之气。 这时,一名戈什哈闯了进来,“王爷!有最新军情!” “讲!” “贼上千骑兵间道偷袭了驻守石马铺的左卫营,激战半日,破营七八里,我军损失近千人马,满洲牛录章京福成、绿营游击尹培立阵亡。 贼兵乘势一路北进,转攻黄土岭、金盆岭,驻守此处的游击朱瀚不战而逃,枪炮器械全部被贼兵缴获。 现在贼兵乘胜进驻城南妙高峰,占领西湖桥和金鸡桥,并开始选择坚固民房架设大炮了。” “混帐!这个朱瀚,不是蔡熙祚你荐来的,你带的好兵啊!” 蔡熙祚满脸的委屈,“王爷息怒!这个朱瀚晓畅军事,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确实是个人才。可他的手下全是新招募来的绿营兵和浏阳乡勇,况且即便有满兵镇守的石马铺,城池坚固,尚且全军覆灭,更何况黄土岭、金盆岭两地,顶多是道木栅栏,如何守的住?末将猜想,多半是闻听贼来,这些乡勇就做了鸟兽散,朱瀚再是了得,您让他一个人如何拱卫啊!” “狡辩之辞!”孔有德也知道是在用人之际,喝斥了一句,也便不在多言了。 此时,刘道宪满脸忧虑地『插』嘴道:“李定国如此动作,倒不难理解,有了石马铺、妙高峰、黄土岭、金盆岭,这几道屏障,的确可以以寡敌众,阻击湘潭的援军;可水陆洲以北,戴家湖、白果林也是阻击南下岳州援军的好屏障,却未曾听到他派兵驻防!” “对啊!”孔有德身后的孔希贵也搭了腔,“湘阴城还在我们手中,就这么敞着背,不是等死吗?岳州的右卫五营,可是我们军中的精锐啊!” 孔有德也觉得有些蹊跷了,赶忙吩咐道:“给国安任去信,叫他小心,怕是沿途贼兵必有埋伏!” 突然间炮声隆隆,殿中诸将面面相觑,均知道,明军的进攻开始了。 迎着夕阳,孔有德带着数百卫士,亲自赶到北关来坐镇指挥。此时的长沙城中,孔有德的亲卫队尚有三千骑兵、一千火铳手,这是孔有德最精锐的部队了,剩下的就是刘道宪、蔡熙祚掌管的左卫军的四个营八千步兵,多以当地招募的新兵为主,战斗力不是很强。 明代的长沙城,虽说是东西长、南北短,但因为水运的原因,面向内陆的东面只有浏阳门、小吴门两座城门;而贴近湘江的西面竟有即德润门(小西门)、驿步门(大西门)、『潮』宗门(草场门)、通泰门(通货门)四座城门;北有2门,即湘春门、兴汉门;南面只有南熏门(正南门)一座城门了。 当晚,明军从北面、南面、西面乘夜攻城,枪炮火箭如密雨流星,轰声如雷,震动数十里。但好在明军本身兵力单薄,能投入的兵力更是少的可怜,根本行不成一拨紧似一拨的围攻,只是炮火很是猛烈。 但即便如此,左卫军的这些清军也是吓得不轻,面对漫天的炮火,不少兵士彷徨无所依,正在无计可施的绝望之中,不知谁从城隍庙中请出了定湘王神像,抬至南熏门城楼上,由几员游击将军轮流守护,以求神灵庇佑,军心渐稳。 好不容易挨到天光大亮,竟有消息传来,当夜,一千五百名军士和大批百姓偷偷打开浏阳门,趁黑逃走了。孔有德大怒,“混帐!闻所未闻!” 一想到这长沙的九座城门座座都有两重大门,要逃走是要一连打开两道城门啊!孔有德哪里还站得住,在通泰门城楼上来回疾走,突然,老家伙停了下来,阴森森地问道:“守东门的是不是那个号称文武全才的朱瀚?” “正是!”孔择恩昨个还收了人家一千两银子的好处,现在心虚得头上不禁见了汗,赶紧转移话题,“传闻此人将老婆和妹妹都送给蔡副将了!” 孔择恩说话的时候,眼睛根本不敢看老王爷,心里明镜似的,说什么都没用了。怪,也只能怪朱瀚你自己了!都到这个时候,还如此稀松,生死存亡啊!万幸昨夜明军只是徉攻没来多少人马,万一被贼兵发现浏阳门自己打开了,冲杀进来,后果不堪设想啊!要不老朱家亡国呢,生出这么个败家玩意儿!约束不住士兵也就罢了,这等行径和通敌有什么两样!看来无论自己还是老蔡,这回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的小命了。 “杀!”闻听此言,孔有德不禁两眼冒火,“这事你亲自去办!朱瀚的人头传首九门,以振军威!” 孔择恩干净利落地打千行礼道:“喳!不知换谁去镇守浏阳门?” “绿营左卫三营的游击姜起豹勇猛过人,升他做参将,这镇守城门的重任就交给他吧!” “姜疯子?”孔择恩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是啊!诸营丧胆,和那些聪明人比起来,还是象姜起豹这等只知喝酒杀人的莽夫牢靠些。 二十二日的清晨,趁着太阳还没有爬上来的清凉,李定国带着二千骑兵,围着长沙城九座城门转了一圈,最后来到了东南角的浏阳门。 听说有骑白马提亮银抢的将佐在城外探察,那个才高升参将的姜起豹兴奋异常,“开城门!五百骑兵给老子埋伏在二门外,再点上五百精神的跟老子城外列阵!” “将军!万一真是李定国来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姜起豹抬脚就踹在亲兵的小肚子上,“你个软蛋!咱们湘人怕过谁?没胆子就别当兵!” 见清军突然城门大开,五百步兵背靠护城河呈雁翅排开了阵势,飕飕『射』来的几枝狼牙箭都掉在十几丈以外的硬地上,李定国微微一笑,根本没有上前搭理这伙清军挑衅的意思,观望了一阵,便掉转马头,转向南面的妙高峰大营而去了。 闻讯,孔有德很是高兴,觉得全军的胆气又回来了,急忙叫师爷写下榜文以示褒奖:李定国自入湘以来,各路官兵皆望风股战,丑态毕『露』。然绿营之姜起豹,不过一小校耳,乃不忘守土之责,隔断潇水,堂皇列阵,示敌以血气胆勇。贼兵为之胆寒,异哉,天降湘人以难贼子乎? ------------ 第十八章 破城 第十八章 破城 接到榜文,姜起豹更是兴奋异常,“快,绑了,用箭『射』出去,也叫那些贼兵知道知道,是谁在镇守浏阳门!” 李定国坐在设在水陆洲上的中军大帐里,廖廖百字的榜文已经细细读了好几遍了!到达长沙转眼就要一天一夜了,新墙河多半是守不住了,再也拖不起了!李定国腾地站起身了,是该下定决心了,姜起豹,姜起豹!这个突破口就选在他身上! 冯双礼、马进忠、张胜、郭有铭等主要将领全部被招进了大帐,李定国客气地一抱拳,“诸位将军,时间紧迫,本帅直接分派了!” 在场的十几员战将一齐躬身施礼道:“但凭大帅吩咐!” 张胜、郭有铭这些使惯了手的老部下不算,看得出闯营出身的马进忠和北府的冯双礼这副必恭必敬的模样,绝不是装出来的,李定国还是那副和蔼的面孔,只不过眼波里还是有了那么一丝傲气。 李定国开始派将了,“我军此来,不但为了拿下这座城池,更是要斩杀孔有德这条老狗,所以务必要全歼守军,不能有一条漏网之鱼。长沙城西面临江,又临近我们的大营,只要弛围便可,还可使其无固守之志;主要兵力攻击城池的南北两面。但西面南北两座城门角楼沿江处所还需多设军兵炮矢,预备万一残敌退出城强行渡江时,可从侧面打击之;城东浏阳门的守将有勇无谋,那里将是我们真正的主攻方向。粤军送来的攻城重炮、一部分咱们自己的大将军炮配置于东南、东北二角及正南、正北两面,使其能打击城内各个角落;围城之后,敷设铁蒺藜数层在地,拖延敌突围的速度。 具体兵马分派,北面由马进忠部负责,南面由冯双礼部负责,着张胜领三千骑兵监视西面,郭有铭负责浏阳门的偷袭,等攻城之时我自有安排。” 李定国的中军帅旗就『插』在南面妙高峰的山顶上,居高临下,整个长沙城尽收眼底。眼见着各部队已经全部到达预定位置,两万明军,刀如山,枪如林,人如海,杀气如虹。战马暴躁地嘶鸣着,骑兵斥侯往来飞驰。置身其中,不由得你不豪气勃发,是啊!马进忠,冯双礼等人俱是能征善战的宿将,真正用起命来,哪个不是吃人的老虎? 当明军的隆隆战鼓敲打震天响的时候,孔有德就站在南熏门的城楼上,负手而立。孔有德今天特意一身家常的江山万代纹绛『色』羽缎长袍,腰系红『色』丝绦,只是在腰间悬挂了一柄宝剑,被一大群身着重甲的将佐簇拥着,虽说是年近七十须眉皆白的老人了,但还是显得那样的卓尔不群、从容不迫。 孔有德的额头和两颊上生有十几颗老人斑,高大的身材也已经有些驼背,也许是年纪大了,城墙下面那个竖立起无数面盾牌正在缓缓移动的巨大方阵,从城楼上看去不是太清晰了,仔细端详了半天才可以分辨出在方阵中跑来跑去的是传令兵们在传递命令,唯一可以一眼看清的只剩下那方阵中的旗号了。 在孔有德内心深处,突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凉,在他模糊的视线里,满人也好,他们这些拖着辫子的绿营军也好,和下面的这些明军,装束没有了区别,五官也同样的模糊,就象是无数个隐约的影子,没有声音、没有颜『色』地在孔有德眼前晃动。突然间仿佛有回到了早年间在登州巡抚孙元化手下做游击将军时的日子,扪心自问,所有这些人其实真有什么区别吗? 孔有德清澈的眼睛缓缓扫过了自己身边,部下们有的紧张、有的兴奋,更有些是一副默然的神态,孔有德悲哀地想到,不管英勇还是怯懦,他们中的大多数将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可他们看上去却好象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战场上就是这么残酷,你不去杀人,就只有等着被杀了,孔有德收拾起年老后悲天悯人的情怀,从新回到了现实。“开炮!记住,要先试试能不能够着贼兵的大炮,其次是那些攻城车,人先放在后面再说。” 于是,随着城墙上响起火炮的轰鸣声,城下面一字排开的明军攻城重炮也开火了。清军的火炮无论口径、质量还是『射』程都比不上由粤军提供的这些钢制重炮,但仗着居高临下,一时间和明军斗得也算是势均力敌。只可惜南城只有这一个城门,明军除去正面,在东南角和西南角还各布置了十门重炮,整个南侧城墙全部被人家的炮火覆盖。随着两侧火力的加入,城墙上的大炮一门接一门地被打哑了。 随后,每一轮明军火炮的齐『射』,城墙上就会倒下一片士卒,断肢、盔甲、枪械的碎片到处都是,而清军就这样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眼看着明军攻城的方阵越来越近了,一员游击将军将手中的令旗高举,大声吼叫道:“想活命,就不能让贼兵攻上来,加把劲儿啊!火铳手赶快装『药』,上弹!” 随着他的厉声呼喝,城头上一下伸出了上千枝枪筒,“打火,瞄准目标―『射』击!”砰!砰!火枪爆豆似地向城下打去。 火铳手放完排枪后马上退后,一排弓箭手上前弯弓搭箭对着城下一轮猛放,再退后,又是一排弓箭手,其后,已经飞快装好弹的火铳手又准备好了,火器和弓箭交次使用,周而复始,一切都是冒着明军的炮火,即使身边的战友不断地倒下,也没有一丝慌『乱』的迹象。 南门的守军总数不超过四千,十之七八却都是孔有德从北方带来的老兵,与其他清军最大的区别,其实并不是勇敢,而是他们的韧劲与狠辣。 和李定国所见过的其他军队不同,孔有德的这些老兵并不对自己正下方的敌军开火,而是把自己正面的敌人交给旁边的人,只向自己左侧或右侧的敌军放箭或者『射』击。 这招太狠辣了,它巧妙地躲开了明军顶在头上的圆盾,专找没有防护的侧面下手,杀伤力自然成倍地提高。 可渐渐的,这些见惯了阵仗的老兵也开始含糊起来了。今个儿,到底遇见的是什么兵啊!难不成个个被下了『药』?在他们的印象中,人没有不怕死的,之所以交战中会有大股大股的人马顶着弓矢往前冲锋,纯粹是被残酷地军令『逼』迫着;被少数浑不畏死的疯子裹挟着,身不由己啊! 通常情况下,那些不怕死的疯子死的比较快,一旦没了这些疯子,成百上千汉子组成的方阵就会有所松懈,这种变形一般会加速扩大,直至整个阵型的崩溃,真要到那一步,任你是孙武再生,也阻挡不了这支部队的溃逃了。对于交战的双方来说,所谓战斗说白了就是比谁更能抗得住,真要能死伤四分之一以上阵型不『乱』,那绝对可以称得上精锐之师了。 而眼前这支军队,太他妈的变态了,简直个个都是那种真真不怕死的疯子,即便是在这种任他们宰割的地步,也是死战不退。仔细瞧瞧,没瞅见有督战队啊? 这些浑不畏死的家伙,即便明明知道盾牌遮得住头顶却遮不住侧面,前面的云梯队连续在城墙前被密集的箭雨『射』倒。但跟在后面的兵士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前冲,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就是身中数箭的伤兵也显示出顽强的斗志,很多人即便是在地上爬也是拖着云梯往城根上前进。 眼看着如此密集的『射』击还是没有止住明军的脚步,敌人的三丈长的云梯已经有几部搭上了城墙,清军将早已准备好的滚木、大石块雨点般砸下来,弓箭、火铳也不停地『射』击。 城墙上清军队防守如同燃起了汹汹的烈火,这火焰,足以融化任何质地的精钢。只可惜啊!攻城的明军象是被李定国下了魔咒,脑子里只剩下一战登城这个简单之极的念头,这些人报成团俨然就是黄澄澄的金子,想要融化,哪有这么容易? 眼看敌军死战不退,孔有德紧张地讯问其他各门的情况,“回王爷!北边的情况还这里差不多,好在有择恩镇守,应该不会有失的。西面希贵那里和东面暂时还没有动静,您看,要不要抽调一些人马来增援?” 孔有德眼睛一瞪,“增什么援,这里还没那么凶险,传下令去,叫他们小心守备,如有差迟,军法处置!” 一时间,南熏门周边的城上城下死尸遍地,枪炮声如雷,震天动地;火箭纷飞,烟焰弥漫数十里。 眼瞅着南门外自己大军的死伤早就超过千人,而且部下全部杀红了眼,哪里还是要做足戏的徉攻,分明演变成了奋力一搏。李定国虽然急在心里,对坐镇指挥的冯双礼老大的不乐意,但他明白,士气可鼓不可泄,现在可不是撤火的时候。 李定国点手叫过负责传令的游击,“多派几匹快马,去东门见郭有铭!告诉他,全力进攻,一切以尽快拿下浏阳门为要! 说我的将令,戌时之前攻不下浏阳门,左军四营的将领一律斩首,攻下城池,无论是官兵,赏银十两,先登城者,赏银五千两!” 等传令兵赶到东门,见到郭有铭的时候,浏阳门的攻防大战早就打响了。接到将令,郭有铭一把抽出战刀,“小的们,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啊!想要的就『『宝 书 网』』着话,带头冲了出去。 这个时候的姜起豹后悔得都有心抡圆了给自己几个嘴巴子,自己怎么早就没想到派人去搜搜校场呢?由于东边地势相对平坦开阔,所以长沙城清军的校兵场就设在浏阳门外。现在,姜起豹可以肯定,明军就是在昨天夜里,偷偷溜进早就空无一人的校场,躲藏到现在的!我说昨天夜里,数千军民『乱』哄哄开浏阳门偷跑,明军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感情布了这么个局?可恨当初自己还为背河列阵,吓退李定国沾沾自喜呢?真是丢死人了! 只可惜,战场上完全是凭实力说话的!不管姜起豹如何自责,在明军飞快地从校场的营房里变幻出成千装满沙土的独轮小推车以后,足足数十丈长的护城河瞬间被填平了。 而且更让姜起豹害怕的是,这些明军不知从哪弄来几十只大木桶,不顾生死地都堆在了吊桥下面自己够不到的死角里。“他们要烧吊桥?” 很快,随着一声巨响,姜起豹目瞪口呆地看着由一尺粗细原木捆绑而成的重达千斤的的吊桥碎片象纸糊的一样,被抛上了十几丈高。“不好!” 将身子探出垛口观看,“完了!”姜起豹背后不禁冒出了一层冷汗,厚重的城门已经被炸开一个大洞。 突然,一枝雕翎箭嗖的『射』中了姜起豹的头盔,吓得他扭脸一看,大队明军已经举着大盾狂奔而来。 快!速速在瓮城布置好!”姜起豹狞笑着,“别以为能冲进外城就算破城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眼看着浏阳门的城门被上千斤的火『药』给炸出了一个大窟窿,郭有铭嘴都快裂到耳朵边了,大声吆喝着:“快!冲进去也是五千两!” 在他看来,这长沙城八成就算攻下来了,简直觉得大帅是不是太把这群废物绿营兵当回事了,还用得着布置诈败吗?可恨就给了自己两千步兵,一千骑兵,那话怎么说来着,书到用时方恨少啊!要有六千精锐在手,自己还会有什么可顾忌的,这破城的首功说什么也落不到别人头上了! ------------ 第十九章 自焚 第十九章 自焚 就在郭有铭患得患失的功夫,已经冲进浏阳门瓮城的一千多明军竟真的败了出来,好家伙,后面竟不下一千五百骑兵在放马追逐。 还有什么好说的,跑吧!郭有铭掉转马头,带着手下就飞快地败了下来。 从浏阳门二门撤出来的明军一口气从黄柏桥边战边跑直奔井湾而去,沿路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士卒脱离队伍,迅速向道路两旁跑逸,而这一干清军,满脑子都是擒贼要擒王,眼睛全盯着前面不远处的大旗,有到手的大功劳,谁还有心思收拾这些零散逃兵,顶多停下来站在道边放上几箭,便急匆匆地追赶队伍去了。 而李定国派来攻打浏阳门的全是大西军的老兵,他们看似杂『乱』无章地四散奔逃,实际上只要找到能够隐蔽的地形就停下来集结,单等清军中伏突围时堵截的,他们管这等战法叫做伏地阵,是张献忠的看家本领,以前的战斗中经常使用,屡屡奏效。 眼看前面转过这个小山坡就是井湾镇了,渐渐地和这股也就剩下千把明军骑兵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姜起豹确实有一身好武艺,能开得起二百步『射』程的硬弓,别看是在飞奔地骏马上,也能『射』个八九不离十。 于是乎,姜参将紧紧地带住手中的缰绳,“花豹”领会了主人的意思,不耐烦地从鼻子里喷着粗气,但还是放慢速度迈着小而碎的步子尽量保持身子的平稳。姜参将的位置选得很好,从他这里能够把敌人看得很清楚,而且那面该死的大旗就在『射』程以里了。 眼看就可以翻回头来杀敌了,郭有铭很是兴奋,此时,他突然听到了耳边有金属的呼啸之声,不用猜,那是一枝箭在空中飞行的声音,他赶紧侧身猫腰,眼看着那箭头上一点闪光迅速从眼前驶过,啪的一声准确无误地钉进身旁帅旗的旗杆正中间。这是何等的力道,小臂粗细的白蜡松木旗杆就在眼前从中折断,大旗轰然倒地了。 郭有铭下意识地扶了扶头盔,敌将好在不是瞄着自己,否则,凭着这等力道,自己多半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而他身后的姜起豹,眼看敌军的大旗被自己一箭『射』断,满意地环顾左右,部下们欢声雷动,敌军为之气夺。 等姜起豹再次从箭壶里抽出一枝铁杆破甲锥,双臂一展,应手开弓圆如满月,狭锋的三棱箭头已经搭在弓上,棱历的目光开始在对面搜索下一个值得自己出手的目标。 突然,他看见了一双眼睛,没有兴奋、没有恐慌,没有任何代表激动的情绪,那象曜石一样漆黑深邃的眸子里仿佛古井不波般的深不见底。 姜起豹楞住了,一丝恐惧爬上了心头,他看明白了,在深不见底的眼神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蔑视!对敌人的蔑视,对敌人生死的蔑视! 突然间,那员骑白马的敌将身后火光一闪,姜起豹的箭还没有『射』出去,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转眼间就飞到了眼前。他的嘴惊恐地张得老大,花斑豹也感觉到了危险而长身而起,前蹄腾空,但随着他身边不及三尺处的面的一声巨响,『乱』石飞溅,姜起豹连人带马都被掀翻在地,花斑豹只是象征『性』地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而随着道路两侧杀声四起,无数炮弹纷纷在清军中开了花,再看到主将阵亡,这一千五百多骑兵转眼就向着长沙城溃退了下来。 郭有铭犹豫了一下,还是来到姜起豹的身前,跳下马,亲自割下了这颗人头,“兄弟!好身手!可惜不是死在哥哥手里,没法为你超度了!” 郭有铭嘴里唠叨着,转身将这颗人头扔给了身旁的掌旗官,“就用那半截白蜡杆,挑起来!” “那是!人家自己都给自己准备好了,末将哪敢不从呢?” “又耍贫嘴!刚才就应该『射』你这张嘴!” 掌旗官后怕的吐吐舌头,兴高采烈地挑着姜起豹的人头打马绝尘而去了。 姜起豹手下兵士的素质和孔有德坐镇的南门兵士比起来,差得实在是太远了。其实根本没有细细辨认那是不是姜参将的脑袋,光是听敌军这么一喊,再看到五千人以上的明军铺天盖地地杀过来,而自己的那些骑兵早就不见了踪影,乖巧地略微抵抗了一下,便四散奔逃而去,浏阳门轻易地失守了。 “李定国进城啦!” 明军将士的齐声高喊响彻了整个长沙城,混『乱』先是发生在由本地士卒镇守的北门,不要说士卒,不少把总、哨总们也都如丧考妣,哪里还盘压得住啊,大批大批的清军一哄而散,一顿饭的功夫,北门也告失守。 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孔有德,一下楞住了,突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重重地一拍大腿,“偏偏忘记了,李定国早年就曾跟着张献忠攻打过长沙城!原以为东面地势开阔,敌大股人马根本无处隐藏,昨晚的夜袭,原来就是为了利用浏阳门外的校兵场!怕是自己真的老了,怎么早就没想到呢?” “王爷,趁现在贼兵还没有合围,冲去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望着语带哭腔的侄儿孔择恩,孔有德长叹一声,“跑!哪有那么容易?李定国恐怕早有防范!” 说着,孔有德好像一下被吸干了精气神,缓缓地环顾围在自己周围,竖着耳朵等着自己开口的将佐们,都是跟随自己十几年的老人了,心中好一阵儿悲凉。半晌,才凄惨地一笑,“李定国小儿此来,志不在长沙城,也不在诸位,他是来要本王的这颗项上人头的。 愿意跟随本王据守王府的,这就回去;不愿意的,各自活命去吧!“ “王爷!”诸人皆哭出了声。 孔有德将手一摆,“人都这把年纪了,本王无所谓,尔等还年轻,活着,比什么都好啊!” 孔择恩带头,这些将佐齐齐跪了下去,“吾等深受君恩,愿与王爷共进退!” 孔有德再劝下去就有些假了,无力地说道,“如此,点队回王府!” 孔有德嘴里所说的王府,就是旧时的明潭王藩王府,在长沙城正中。最初是明太祖封第八子梓为潭王,后英宗时封第七子见浚为吉王,在潭王府故址改建,旧称皇殿坪。 这座藩府坐北朝南,以紫金台为后户,藩府坪牌楼为前门,东西牌楼为左、右翼,共有四门,从司门口八角亭,一直穿行皇殿坪,都是藩府以内地方,故全城几为藩府占其十之七八。及至孔有德入主,有重修正殿,起名万寿宫,并在王府围墙外又加修了藩城堤,四角还有加固的角楼,简直是一座城中之城。 跟随孔有德回来的共有步兵二千五百人,骑兵一千人,加上府中的近五百家将,看上去还防守还算严密。但孔有德知道,这是在等死,等到明军控制牢九门,不用说攻城,单是把所有火炮运过来轰击,不消一个时辰,这片美轮美奂的殿宇全部都要化为灰烬了。 事不宜迟,现在孔有德满脑子想着的,就是自己的一双儿女。 刚刚进了仪门,迎面就站着一个俊美的少年贵胄。看年纪最多不过二十岁,身穿一件百蝠流云满绣金丝箭袖袍,外罩藕『色』莽绒排穗褂,腰系五彩长穗丝绦,头后拖一条乌溜溜的大辫子,生得眉清目秀,皓齿红唇,男子汉的脸蛋上却生有一双酒窝,哪里有半点英武之气。 平时看自己这个身为定南王世子的儿子孔廷训,觉得风流倜傥,可现如今看来,是太过文弱了。 孔廷训早就得到了消息,再看到孔有德身后的孔择恩、孔希贵二将,所穿的绵甲还是母亲昨日赐给的,可现在看起来就象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凝固的鲜血已经让这件用最好的丝绸缝制的柔软服帖的绵甲变得硬邦邦的了。 刚刚忍住的眼泪不禁又流了出来,“父亲!” 孔有德一皱眉,“成了!男子汉哭什么!” “爹爹!”又是一声娇嫩的声音,就见一个四、五岁小姑娘,不顾丫鬟的阻拦,大步闯出了仪门。在孔有德眼里,这个女儿似一轮皓月,降到门前。她一头乌发,犹若轻烟密雾,为女童罕见,周围『插』着金螺丝簪儿,耳上戴着紫瑛石坠子。她上穿白藕丝对襟仙裳,下穿紫绡翠纹裙,脚登花盆底儿红花鞋,胸前佩着赤金长命锁。她生得藕团一般粉白,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神采飞动,一口整齐的贝齿,眩人眼目。最稀奇的是,她手里攥着一把出鞘的一尺短刀,寒光闪闪。 孔有德大奇,“四贞,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爹爹!听说贼兵进城了,四贞也要杀贼人,保护母亲和哥哥!” 孔有德大笑着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更加坚定了主意,“希贵,你带领五百骠骑营士卒,现在护着世子出城,去四川投奔他的岳夫平西王。择恩,你带着余下的骠骑营,护着四贞去京师投奔皇太后吧!” 见两人还要开口,孔有德立时打断道:“这是军令,勿须多言!”说着,转身拉住孔廷训,“走,和你们的母亲告个别吧!” 进到万寿正殿,平南王妃领着几十个姬妾都候在这里。见孔有德进了门,除去王妃,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王妃原是孔有德老上司大明登州巡抚孙元化的女儿,四十几岁年纪,因孔有德造反,孙元化全节自尽,可以说和孔有德有杀父之仇,所以对他根本没有什么感情。而孔有德因为对孙元化心存愧疚,历来不与她计较这些,这对夫妻就这么别别扭扭的生活了二十几年。 此时,孔有德楞楞地看着地面,怅然无一言,许久,他才抬起头,少见地满眼含泪地看向孙王妃,可惜王妃面无表情,竟没有一丝一毫的伤感。 孔有德好不悲凉,二十几年的夫妻,生死之际,还是冷漠如此,不禁从牙缝里挤出一字,“已矣!” 王妃淡然一笑,“我还哪有面目苟活于世,勿虑我不死!只是,愧见地下的爹娘啊!” 说着话,转身就回奔内室了。 孙王妃从没有儿女,孔廷训、孔四贞都是侧室所生,唯独孔廷训的生母早早亡故,是她一手带大的,母子感情不错。 回到内室,见孔廷训哭着跟了进来,王妃轻轻『摸』着跪在跟前这个儿子的头,慢慢留下了眼泪,“儿子切记,不要去四川了。苟得免,度为沙弥,勿效乃父作贼一生,下场有今日耳!” 说罢,生生将孔廷训赶了出来,将屋门从里面『插』死,从从容容地自溢而死。 等孔廷训哭着跑回大殿,满地都是飞溅的鲜血,孔有德圆睁二目,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见他,很是高兴,“儿子还算有良心,惦记着为父。为父老了,”说着,将手中的钢刀递了过去,“还有这两个,我父实在没有力气杀了~” 看着满脸惊惶,瘫在地上的两个年青女子,孔廷训大惊,“父亲,这可是您最宠爱的两个……啊!” 孔有德仰天大笑,满眼地轻蔑,“怎么?下不了手了!真是个崴种,身败,有什么关系,只是这些女子一个也不能留给对头!儿子要切记啊!” 说着,一个纵身,手起刀落,麻利地砍死了两个不敢还手的爱姬,环顾四周,几十个女子或仰或卧,哪里还有一个活口,一脚将孔廷训踹倒,将手中的钢刀丢在儿子脚边,“拾起来,用它去给你挣条活命吧!” 说着,大笑着走向了后院。等众将保着世子孔廷训冲出王府,就见后院已经浓烟滚滚,笼罩在一片火海中了。 ------------ 第二十章 郡王 第二十章 郡王 孔有德死了,能突围的死硬分子也突围而去了,长沙城中的抵抗渐渐稀疏了下来,见大局已定,李定国命令骑兵在北门外背靠城墙列阵,一边指挥步兵在城中吉王府救火。 此时,一个小校飞马前来报喜,“大帅!冯公爷刀劈了鞑子的总兵官孔希贵,擒获了孔有德的儿子孔廷训!” “好!那个孔择恩可有消息?” “没!没有!”小校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这个时候还没有消息,多半已经跑出去了!” 李定国点点头,挥手命其退下,踌躇了一下,还是叫过了身边的亲随李顺,“着你带人将俘获的陈邦傅父子三人押往安龙府报捷,陈家余下的,不问老幼,赏个全尸吧!” “国公爷,那孔家的那个小畜牲呢?” 李定国瞪了他一眼,“多嘴!我自有安排!” 等见到国安任的时候,孔择恩带着的五百骠骑兵,只剩下三十几个了,他自己左肩还中了一箭,箭杆被他撅了去,箭头还剁在背后的肉里面,不时地往外渗着血水。 国安任也是到了戴家湖、白果林一线,才接到长沙城陷落的消息的,急得他一跺脚,“就差这几十里啊!要不是在新墙河边耽搁,怎么会赶不上?” 好在国安任带兵多年,还没有『乱』了方寸,他的兵是兼程而来,真要直接赶到长沙城下,顿兵坚城,多半是要吃大亏的。尤其是新墙河一战,这明军的强悍不知不觉间在他手下兵士心中生了根,现如今老王爷生死未卜,未战先怯,连士气也不占优势,叫他如何敢贸然进兵呢? 果然,派出去的斥候回来禀报,明军上万骑兵在长沙城北门外列阵,而城内火光冲天,却没有多少喊杀声,更是叫国安任胆战心惊,一时间进退不得,甚是踌躇。 等见到孔四贞和孔择恩,国安任已然下定决心,趁着湘阴还在自己手中,还是先撤回岳州再说吧! 但做出这等类似临阵脱逃的事情,风险还是要冒一点嘀!国安任官场多年,当然知道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分担的道理,赶紧装模作样地来向孔择恩讨主意。 此时,孔择恩正光着膀子趴在一堆草料上,呲牙咧嘴地由着外伤郎中在包扎伤口;等听明白国安任的打算,一着急,唬得坐直了身子,慌得那名随军郎中一个摘歪,差点来个大马爬儿。 “老任你是不是傻了?你干什么来了?就算明军一鼓而登城,死伤也是很惨重的,余下的总兵马不过一万五六千人,你要是这样一声不响地撤军,就不怕万岁爷一纸圣谕要了你的脑袋? 依我说,事不宜迟,你手下也歇了快一个时辰了,赶紧点兵,冲进长沙城,未必就没有胜算!” 国安任这个气啊!这个孔择恩,王爷死了,他有亏职守,存了戴罪立功的心思,却要拉自己做垫背,自己撤退算什么?只要能守住岳州不失,有人马有地方,朝廷正在用人之际,任谁来,自己还不失为一方大员, 两个人争论半天,最后算是达成了共识,先派出三千人马守住湘阴,余下的择险据守,等与湘潭方面的援军联系上,再做定夺。 而远在衡阳的曹得先、连得成两位总兵,当得知李定国走水路,已经到了长沙城下,头上不约而同都见了汗。没有人比他俩更清楚李定国的厉害了,再联系到人家早早在衡阳湘潭之间安排的那一哨骑兵,两个人更是觉得后脖颈子发凉,自己被人家断了退路了。 等接到大军回援的军令,两个人好像得了救命的稻草,楞是谁也没提如何拱卫衡阳,一门心思的安排全军火速撤往湘潭的事宜,并且是连夜动身,基本上算是轻装前进,实在怕明军发觉,剩下的辎重哪里还有胆子一把火烧掉,得,白白便宜了高文贵几个。 一路上,原本以为的明军骑兵『骚』扰迟迟没有出现,曹得先、连得成两个有些不明所以,等赶到湘潭,得知从湘潭出发的一万援军在回援长沙的半路上,稀里糊涂地中了明军骑兵的埋伏,损失了近五千步兵。这时,反而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看来,连湘潭也顾不得了,点齐全部人马向着长沙城进发。 果然,足足两万五千人马的大军,可不是四五千骑兵可以挡得住的,但这股明军倒也韧『性』十足,且战且走,向着长沙城不急不慌地败退下来,『逼』得曹得先的大军饥一顿饱一顿的,楞是没吃上一顿热乎饭。 终于挨到了长沙城南的重镇石马铺,还好是五月二十三日的正午,没有误了约定的时辰,但此时,离李定国打下长沙城,足足过去了十个时辰。等到和城北的国安任联系上,曹得先实在有些含糊了。 依照孔择恩的分析,即便加上也是刚刚赶到的那四千骑兵,李定国必定还要分兵守卫城外各个据点,这长沙城内的总兵力肯定不足一万五千人;而本方可以动用的兵力超过三万五千,并且占据着南北夹击的有利形势,这仗要是不打,如何交待得过去啊! 站在身旁的连得成一眼就看出了曹主帅的顾虑,识趣地分析道:“大帅,您是不是太低估贼兵的军力了。说贼兵死伤接近五千,可有首级为证?这,不过是孔择恩的一面之词啊!” 曹得先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连得成,“对啊!这败军之将,夸大敌军的死伤,也是人之常情吗嘛!再说,陆陆续续收容到的从长沙城里逃出来的兵卒不足千人,谁知道究竟死伤了多少,扣除一半,还有近万人的做了降卒,这样算下来,李定国手中的可用之兵也接近三万人马了!” “就是!再加上长沙城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反观我军,兼程而来,补济没有着落,贼兵根本不需要和我军对阵,只要坚守数日,我军无粮,不战自败;为今之计,还是绕城而走,与国安任总兵合并一处,据守岳州,最为稳妥!” “连总兵真乃我军的张子布啊!为兄不才,就按这个意思给任总兵回信了?” “大帅英明!”说话间,两个人相视而笑。 就这样,在三个总兵官的心照不宣之下,任孔择恩如何暴跳如雷甚至破口大骂,大军很快合兵一处,随即开拔而去了。而明军也很是配合,上万骑兵只是远远地跟着,一路上不急不缓地将湘阴县等州城府县收入囊下,一直跟到新墙河边,这才安下营寨,收拢了阎呈祥的残兵,与清军隔河对持。 长沙大捷,天下震动,再次将永历小朝廷的声威推向一个新的高度。此役,不但『逼』死了定南王孔有德,而且兵不血刃地收复了湖南重镇常德、衡阳、湘潭;特别是我们那位还挂着剿抚湖南将军大印的续顺公沈永忠,直吓得根本不敢留在常德府,带着手下趁夜偷偷遛了出来,飞奔回了武汉,算算与湖广巡抚李栖凤合在一起的兵力不下四万,这才定下心来,没再做退守襄阳的打算。 经此一战,李定国收复了除岳州外的湖南全境,歼敌四万有余,并将降卒万人编入帐下,数日后,永历帝诏告天下,加封李定国为西宁王,刘文秀为南康王,跟随两位大西军大员征战的诸将也各有封赏。而做为对立面,北京的顺治帝日子就没有这么好过了,不但是他,就连远在广东的周明磊,也感觉到了千钧的压力扑面而来,是你怎么也躲不过去的了。 其实,不说别的,单是永历帝加封李定国、刘文秀为郡王的诏书发到两广,明磊手下的不少人立时就炸了营。你说,凭什么啊!李定国不就杀了个孔有德嘛,歼敌不足五万,还多是二狗子绿营兵;更不要说刘文秀了,在四川鼓弄半天,好不容易将李国翰、吴三桂困在了川北的保宁孤城,一个疏忽大意就被人家偷袭得手,四万大军弄得仅以身免,被盛怒之下的孙可望夺了军权,就这样的人也能封王?和他们相比,我们国公爷是多大的功劳,你说论杀敌,俺们歼灭的八旗精锐就比五万还多;论夺地,广西、江西整整两个省诶! “得了!瞎咧咧什么,都给我闭嘴!” 见明磊发怒了,刘希尧、张天广几个才老老实实地安静了下来。看看这些人还是满脸的不平之『色』,明磊对徐云持一努嘴,“跟着我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还是这么的没见识!云持,给他们分析分析。” 稳坐在一旁,一直微笑不语的徐云持,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不就一个郡王的虚衔嘛,连大帅都不在意,你们着的这是哪门子急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单看这一回合,咱们朝廷可是长进不少,很是厉害啊!刘文秀虽经保宁大败,但人望还在,原是不会败得这么惨的;怪只怪孙可望心太急,夺了他的军权,以白文选代之,三军不服,这才招致大败。能看准这个时机,给刘文秀封王,不但笼络了人心,还等于告诉世人,朝廷在弥补秦王的过失,打击了对手抬高了自己,一石数鸟啊!” “可惜!刘文秀六万人马,能从贵州一路打到保宁府,对手可是当年的关宁铁骑啊,还是有些真本领的,不就打了一次败仗吗?孙可望用人也太苛严了,换做我,早就不干了!” “那是!这要换了咱们璞帅,不但添兵填将,至少还要亲自慰问一番吧!重整其鼓,还能屡战屡败吗?” “说什么呢?我是不是贱啊!尔等打了败仗,补充人马也就算了,还要我慰问一番,你们打败了光荣是不是?” “比方,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吗?” “就你那点花花肠子!”看着满脸夸张媚笑的张天广,明磊也不好再装冷面,撑不住也笑了出来。 见堂上气氛轻松,徐云持咳嗽了一声,满脸凝重地说道:“属下觉得奇怪,如此行事,简直就是公然和孙可望对着干,倒不是朝廷有多厉害,只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胆『色』了?如果背后真有什么所持,咱们可什么风声也没有听到啊?” 明磊点点头,豪气地将手一摆,“不急!左右和咱们无关,见怪不怪,其怪自败。难得今天闲在,不提公事了,都留下来饮酒,不醉不归!” 古人还不知道什么是蝴蝶效应,但李定国收复湖南,就象一针强心针,撩拨起蛰伏在江南各地大明遗老遗少的心。人一旦有了希望,那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嘀! 原弘光朝礼部尚书钱谦益,也就是明磊的老相识柳如是的老公,就是其中最心痒难耐的一个。 想当年,钱谦益也是东林党的元老级人物,深受士林敬重,门生旧部遍及天下,人脉极广,就连郑成功的表字大木,还是他给取的。怎奈『乱』世连续出了昏招,先是攀附了马士英,和东林党的后起之秀彻底撕破了面皮。后来南京沦陷,要按着平日钱谦益的手法,唯有投水自尽以谢君恩,可真到了那一刻,面对碧绿的深潭,这位老先生伸手试了试水温,可怜兮兮地看着柳如是道,“水凉……”于是,水冷未敢殉国的故事,在江南儒林传为笑话。 没了自尽的骨气,钱谦益还能有什么作为,面对明晃晃的钢刀,老老实实地降了大清,还去北京接受了多尔衮的闲差,更是为江南人士所不齿。可坏就坏在,钱谦益毕竟还是心怀故国的,二狗子当着也没滋腊味儿的,在北京没待上两年,就告病回了金陵。 ------------ 第二十一章 请命 第二十一章 请命 钱谦益回到老家,面对世人的白眼,心高气傲了一辈子的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为了一雪前耻,自然而然地成了反清复明势力的急先锋。 早在永历二年(顺治五年,1648年),钱谦益费劲心思,终于避开明磊的触角,和原门生瞿式耜瞿大首辅建立了秘密联系。 应该承认,做为瞿大首辅的恩师,钱谦益还是很有战略眼光嘀!他在给瞿式耜的密信中就提出中兴之基业,是顺江而下夺取江南。并把用兵比喻为弈棋,说:“人之当局如弈棋然,楸枰小技,可以喻大。在今日有全着,有要着,有急着,善弈者视势之所急而善救之。今之急着,即要着也;今之要着,即全着也。夫天下要害必争之地,不过数四,中原根本自在江南。长、淮、汴京,莫非都会,则宣移楚南诸勋重兵全力以恢荆、襄,上扼汉沔,下撼武昌,大江以南在吾指顾之间。江南既定,财赋渐充,根本已固,然后移荆、汴之锋扫清河朔。高皇帝定鼎金陵,大兵北指,庚申帝遁归漠北,此已事之成效也。” 只可惜,瞿式耜说服不了明磊进军湖北,明磊只是拿资助郝永忠『骚』扰襄阳敷衍了事。到了孙可望掌政,结果还是一个样,人家西进四川,东指湖南,还是无意湖北。 得到李定国引大军进攻湖南,剑指长沙的消息,钱谦益审时度势,将计划稍稍变动了一下,来信密告瞿式耜:“王师必先北下洞庭,得以完固根本,养精蓄锐,恢楚恢江,别无反顾支缀。但得一入长江,将处处必多响集,克复京阙,天心既转,人谋允臧。” 这个改以收复长江中下游为重点的战略方针,被钱谦益、瞿式耜等人定名为“楸枰三局”。 而且随着时局的变化,鲁王朱以海被迫取消了监国名号,向享国日久、威望渐著的永历帝臣服,桂藩与鲁藩这东西两股势力最终融合的最大障碍得以消除。象钱谦益这等人物,政治嗅觉最是灵敏,当然不能错过这等大好时机,第一个跳出来对鲁系中坚势力暗送秋波,几经周折,终于搭勾上了原鲁监国所封仁武伯姚志卓,间接着和蛰伏福建的张名振、张煌言取得了联系。 钱谦益要资历有资历,要人脉有人脉,当然会被已是穷途末路的姚志卓所看重,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就在身边形成了以鲁监国政权都察院左都御史加督师大学士衔李之椿、兵部侍郎张仲符、明宗室朱周、原兵部职方司主事贺王盛、生员睦本等为核心反清复明小团体,并在江南各府县吸收复明志士,互通信息,蠢蠢欲动。 要说起这些人之间七绕八绕的联系,还真是难为了我们的钱尚书,容易嘛! 先说姚志卓,钱尚书选择此人下手,就很是慧眼独到。姚志卓是浙江钱塘人,曾组织义军在浙东参加鲁监国的抗清活动,先后转战于天目山区和江西广信府境,受封为仁武伯。关键是他的父亲姚之朔,同方以智等人交往颇多,也曾参加义举,兵败后与儿子分道扬镳,带领全家由江西进入广西,投奔了当时已是永历朝大学士的方以智,只可惜不久就在1649年(顺治六年)七月病卒于广西平乐了。 姚志卓兵败后潜伏于清统治区,曾经不避艰险,给广西的父亲传送过家书,于是,凭借方以智的穿针引线,再加上朱以海手下的臣子早就没了和永历帝一争正朔的念头,钱谦益逐渐取得了姚志卓的信任,从此打开了和鲁王一系的联系。 另一位实力派人物是原兵部职方司主事贺王盛,别看此人官小,但他的座师雷跃龙可是孙可望身边的重臣,官拜行营大学士,并且此人很早就和这位恩师书信往来不断。 闻听孔有德授首,钱谦益觉得实现自己计划的时机到了,急忙知会姚志卓、朱全古,借着祀神的因由,召入府中,商定了由姚志卓行入黔请命之举。事不宜迟,既然有了这层关系,这回去贵州走一遭自然是要带上贺王盛的。 可等到姚志卓准备妥当,就要启程之时,贺王盛却意外地病倒了,虽然无法成行,但贺王盛推荐了生员睦本。眭本的父亲眭明永,早年曾在桂王府任职,后来在顺治二年松江抗清斗争中被杀,贺王盛凭借这层关系让眭本以“往云贵请讨伊父恤典”为名跟随姚志卓前往。 延长江逆流而上,凭着江南总督府出具的路引,姚志卓一行人称得上畅通无阻,只是没敢在岳州停泊,趁夜溜进了洞庭湖,算是有些惊险。船只一旦进了洞庭湖,那可就是南明的天下了,所以,前后不过十来天,姚志卓就顺利到了目的地。 史载,“姚志卓入贵筑(今贵州省贵阳市)行营(即孙可望行营),上疏安隆(即安龙,永历帝驻地)。召见,慰劳赐宴,遣志卓东还,招集义兵海上。冢宰范旷以眭本万里赴义,题授仪制司主事。” 这件事,明磊知晓以后,也不是太在意,觉得计是好计,可真要实行,怎么也要半年以后了。可谁成想,姚志卓一刻也不耽搁,总共停留了三日,朝见完永历帝,匆匆与瞿式耜、方以智、堵胤锡见个面,便连夜启程返回了。 怀揣着永历帝的敕书、孙可望的劄付、檄文,再加上大学士雷跃龙的五封回信和孙可望任命贺王盛为兵部侍郎的敕谕一道,满心欢喜的姚志卓没有去见钱谦益,直接一股脑地将上述文件扔给了贺王盛。 贺王盛还算硬气,即使病着也二话不说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亲自去联系公开身份是茅山道士张充甫,实际身份是鲁王江南总联系人的鲁监国兵部侍郎张仲符。而张仲符也是重视非常,决定即刻动身,渡海亲自去一趟厦门。 兴冲冲返回金陵的姚志卓,眉飞『色』舞地将以上种种原原本本地讲给了钱谦益。看着满眼热切的姚志卓,钱尚书心里却越来越不痛快了。不算花了多少银子,但就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让他顺顺当当地见到万岁和秦藩(孙可望),此人怎么就不知恩图报呢? 真不知道老夫最盼望什么?做起来有那么费劲?只要见万岁时,稍稍提起是自己居中策划联络,不要说什么尚书的虚衔,就是给个爵位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用说,这厮是将这等大功悉数算在自己名下了! 想到这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钱谦益看姚志卓也是越来越别扭,这丑厮,满嘴的仁义道德,其心可诛,我说他那个伪仁武伯怎么这么轻巧的转成御赐的实衔呢? 想到此,钱谦益心中不住地冷笑,这鲁藩的蛮子就是靠不住,这才多大点的功劳,就敢油锅里面来捞,也罢!老夫私底下联络门生瞿式耜、郑成功,非要弄个爵位给尔等看看,也让尔等知道知道到底谁和朝廷亲近! 见自己提出请钱老出资帮助自己私募一支队伍的事情,钱谦益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姚志卓也有些生气了。要说,他才不信钱谦益是爱惜钱财,但就自己这一趟西行能如此快捷妥帖,光打通各地的关节,他老钱少说也要花上万两白银。 转念一想,此人心胸一向狭窄,八成是为了自己现在成了货真价实的伯爵,真要论起身份,比他自然贵重了许多,俨然以江南复明领袖身份自居的老钱如何受得了?再往深了想,是不是还存下了防着自己后来者居上的念头? 见钱谦益百般推脱,两人是话不投机,越说越生分,早就参与其事的柳如是急忙打圆场,慷慨解囊,留下了一段“姚神武有先装五百罗汉之议,钱尚书内子尽橐以资之,始成一军”的佳话。 一个多月以后,也就是七月间,张名振、张煌言统率的南明鲁监国军队乘海舟进抵长江入海口,在崇明岛登陆并派出一部兵马对岛上卫所进行围攻;大军主力则乘船直指镇江、瓜州。而姚志卓也如约,会同诚意伯刘孔昭、其子刘永锡揭竿而起,号召旧旅,招得上千士卒,破京口,截长江,与张煌言顺利会师,被安排在崇明驻营。 清方这时还没有余钱建立一支像样的水师,长江下游驻防兵力又很少,只好沿江戒严,重点保卫江南重镇江宁(南京),于是,别看影响很大,实际上双方压根就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战斗。 驻守江宁的满清江南总督马国柱当然不能傻到实话实说了,他在奏疏中自称:“溯江而下,每见南北江岸建设墩堡,派兵分守,以防盗贼,法甚善也。及舟泊各处,止见有兵丁一二名者,甚至空堡而无兵丁者,自安庆以下则更寥寥不可问矣。至江宁府(南京),演武场『操』点水师,兵丁不过二百余人,皆老弱不堪,如同儿戏;且战舡狭小,仅容数人,视大艘(指张名振等海师用船)如望高山。 如此形状,安望其对垒破敌,决胜于江海之上?所以海寇狂逞屡犯,如入无人之境,汛防官兵未闻乘风波战,一挫其锋,是徒有防守兵将之名,虚糜朝廷金钱,而毫无江防之实效。臣无能,但能保全江宁无恙,便为无罪矣!” 接到马国柱的急奏,顺治帝双眉紧锁,久久未发一言。跟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大学士冯辁、陈名夏、傅以渐、宁完我几个,相互对视了一下,现在朝廷能征惯战的兵将实在太少了,前脚才委任宿将陈泰为宁南靖寇大将军,率领固山额真蓝拜、济席哈、护军统领苏克萨哈等带领满洲八旗兵丁一万、绿营兵丁两万五千,前往湖北、湖南镇守;如今,海贼叩边,哪里还有兵将可派啊! 没办法,还是冯辁硬着头皮开口了;“万岁,陈泰军门此时也就刚到归德府,是不是直接转到江宁驻防一阵啊?” 顺治摇摇头,心里说,文臣就是文臣,象这等军国大事又能知晓多少?但冯辁毕竟是自己的亲信,点拨还是要点拨嘀! “爱卿此言差矣!即便是观看表象,张名振等发动的这长江战役也还是颇难令人理解。他们如此旌旗炫耀、金鼓喧阗,几百艘战船浩浩『荡』『荡』直入长江要害之区,既不攻城掠地,又不同我军正面交锋,而且始终不离开长江入海口,到底是为了什么?这里面怕是大有隐情! 尔等要仔细看看兵部的奏疏,在这方面他们的分析很是到位。”说着,示意将兵部的奏折交给陈名夏。 陈名夏大大方方提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奏折,稳稳地展开,高声朗读道:“江南督抚各官每报贼船有数百号,每船有数百人,如是则足有数万矣。若以数万人之力,合而击之,何坚不摧?崇明系弹丸之地,然经月不破者,乃贼之狡谋矣。贼意如破祟明,恐江东郡邑皆以崇明为诫,披甲登城矣。且赋既至京口,何不攻镇江?既渡瓜、仪,何不进扬州? 今贼登上金山横持斧钺作赋,以假仁假义蛊『惑』人心。贼势全可拔崇明,犯镇江,劫扬州,然贼并不破城分封,与我死战,必是为等待孙可望的大军南下。” 见陈名夏读罢,顺治帝轻轻叹了口气,“也未必就是孙可望,朕现在担心的不是这股没有后援的海贼,他们只是在张扬虚名。关键是,他们到底在等谁,是湖南,还是两广,与这股海贼暗中串通之人,才是我们的心腹之患。” ------------ 第二十二章 惹祸 第二十二章 惹祸 江南诸省这些年来一直兵戈不断,每每谈及这等杀伐征战之事,陈名夏和好友傅以渐基本上都是干瞪眼的份。但想到几天前皇上御笔亲赐的寓意栋梁的字画,陈名夏将心一横,瞟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宁完我,撩衣襟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微臣驽钝,要不是万岁慧眼独具,怎么也看不出海寇跳梁,『逼』入内地,若非内有『奸』徒暗通线索,何敢狂逞至此? 常言道,主忧臣辱,微臣不能为万岁分忧,惶恐之至,愿以『性』命保举一人,定可为圣上分忧!” “噢?”见陈名夏说得如此郑重其事,顺治不禁来了兴致,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但说无妨!” “此人就是戴罪在家的洪承畴!” “洪承畴!”顺治点点头,对啊,怎么忘了此人!而且妙就妙在,此人是多尔衮贬斥的,不是正好为我所用吗?便当即表态道:“如此,准拟旨宣他进京召对!” 几个大学士退出养心殿,不觉已是夕阳西下,估『摸』着晓畅军事的洪承畴此来,必为皇上所倚重,自己吃亏就吃亏在不懂军务,才被那些满洲大臣稍稍扳回些圣眷,如今得了这等强援,一想到今后朝中形势必将为之大变,陈名夏高兴得竟然有些忘乎所以。 和这些入关后的降臣向来不睦的宁完我,虽说资格老,但圣眷远非这些南蛮子可比,就好比年青守节的寡『妇』不见宠于公婆,如何不怨恨得宠的妯娌;看着眉飞『色』舞的陈名夏,心中的不屑实在有些压不住了,不禁冷冷地哼了一声。 闻听此等不和谐之音,陈名夏斜眼瞟着宁完我,捋着一尺短髯,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宁大学士可有高论?如若有,刚才怎么就忘了上达天庭呢?” “谁叫老宁我没当过明臣,做不出那等溜须拍马的下作样来!” “你!”被人揭了老底的陈名夏满脸通红,“你以为本大学士是凭着溜须拍马得来的官职吗?” “噢?这么说,陈大人还有什么定国安邦之策了?” “那是自然,要是依了我,不用刀兵,江南早就传檄而定了!” “那老宁我倒要在陈大人您老人家面前请教了!” 看着满脸不屑神情的宁完我,陈名夏将下巴高高扬起,“一句话,要想天下安,蓄发复衣冠!” “什么!!” 闻听此言,在场的几位大员饶是久经官场,也都被吓得面无了人『色』。沉默了好半天,宁完我一连冷笑了十数声,黑着脸冲着冯辁一抱拳,看也不看陈名夏一眼,“告辞!”说着话,转身仰脸走了。 冯辁长叹一声,将袍袖一摆,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也落荒而逃了。 看着冯辁的背影,傅以渐一把拽住陈名夏的衣袖,“你是不是失心疯了,这等要掉脑袋的话也敢当着这么多人说?” “怕什么!”其实也被自己吓得六神无主的陈名夏索『性』豁了出去,“为什么江南降而复叛,还不是因为多尔衮颁布的剃发令,连上圈地、逃人法,这才民怨沸腾。其实只要废了这三大弊政,朝廷度日哪会如此艰难? 放心!照这样下去,朝廷最后早晚要照我说的去办,到那时,就知道我说的是何等的真知灼见!” 看着满脸热切的陈名夏,傅以渐长叹一声。书生啊!光想着留名青史,也不想想,你还能活到那一天吗? 而此时,随着张名振的舰队在镇江左近盘恒,远在千里之外的两广、云贵,也快闹翻天了。要说孙可望的眼略眼光还是可以嘀!他下旨委任南康王刘文秀为前敌总指挥,诏令所辖惠国公周明磊率部攻打九江、湖口,大西军主力乘船顺江而下夺取安庆,其后将与张名振会师金陵。 可错就错在,我们这位秦王不知是得意忘形,还是有意投石问路,在所下令旨的署名时做了一番小改动,变成“皇帝圣旨、秦王令旨”。 这下,舆论哗然!这事一下被提高到了国本的高度。除去明磊,谁不清楚当年朱元璋还奉韩林儿为主时,也是这般屡屡用“皇帝圣旨、吴王令旨”的字号行事,只是表面上挂个“大宋”国号,暂时保留龙凤年号罢了。如今孙可望有样学样,也敢来这一手,司马昭之心,真是路人皆知了! 作为原大西军第三号人物的刘文秀,对孙可望的骄横跋扈早就深恶痛绝。入川以来,区区六万人马,自己这仗打得那叫一个辛苦!听李定国讲,别看他的人马比自己还多上两万,但整个湖广清军总兵力接近二十万,以寡击众,其中的凶险又有几个能体会得到啊!如此,一想到他孙可望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帐下的‘驾前军’,那可是十三万精锐啊!说是居中策应,可倒头来还不是按兵不动?人家惠国公说的好,‘驾前军’进川,则吴三桂授首;入湘,则大湖南北早就悉数平定了。他孙可望是何等精明的人物,能不明白这等浅显道理,如此以种种借口迟迟不出兵,无非早就存了坐山观虎斗的意思。看来在人家心里面,仇人都可以放一马,自己兄弟反倒是心腹大患了! 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不但要对付面前的清军,还要时刻得防着背后的黑手,可还是没成想,偶然战败,这厮就跳出来收了自己的军权,即便是断送了上万将士用鲜血换来的千里疆土也在所不惜,这岂是悲愤二字可以形容的。在刘文秀心里,准确地说,在一大批大西军的元老将佐心目里,现在的孙可望,俨然就是影响大明政局稳定的威胁。想我刘文秀,七尺男儿,自立志抗清复明以来,保得是大明天子,凭什么为你孙可望打天下!! 史载:“南康王屡辞招讨,不获;从容治装者月余,乃上道。至黔(指贵阳)时八月矣”。 此时的孙可望志得意满,他丝毫没有为不久前粗暴地罢免刘文秀的官职而后悔,即便是四川的得而复失与什么狗屁湖北之地,在他心里也没有多少留恋。现在,孙可望被马吉翔这些佞臣忽悠得,只是想着如何『逼』着朱由榔禅让帝位,如何能坐到南京城里的金銮宝殿里,至于开辟属于自己的万里江山,凭自己的实力还不是唾手可得的?。 孙可望不是傻瓜,他隐隐觉察到了一股不对头的情绪在自己的队伍里蔓延,此时,他更加不敢轻易离开了,否则,他岂能如此耐着『性』子,三番五次地说好话,敦促刘文秀前来赴职? 刘文秀磨磨蹭蹭地赶到贵阳,离城还有十几里路,就见道边已是人山人海,好家伙,行营诸文武几乎全部到场了,文官一律是簇新的朝服,武将们个个顶盔贯甲;可细细观察,这些人满脸疲惫之『色』,看来恭候的时间绝短不了。 面对如此隆重的郊迎,为人宽厚的刘文秀不敢托大,远远地翻身下马,紧走过来,面对诸公的大礼参见,也是一揖到地,没有半点马虎。 翊日,刘文秀赴宴,离老远就见行营中门大开,孙可望在仪门处等着他,一见面亲近得不得了,两个人手拉着手走进大殿,刘文秀嘴上不说,心里明镜似的,如此给足了自己的面子,这是『逼』着给他卖命啊! 可在孙可望看来,做为人主,自己的所作所为,足以显示出自己的大度与诚意,任谁也要感激涕零了。 次日,孙可望聚众拜坛,祭旂纛,授刘文秀总督天下兵马的印信。 刘文秀还算给面子,对着众人大声言道:“某不才,只是仗皇上洪福,国主威略,诸公侯将士智勇,但求一日克敌,恢复中原。某非材,诚恐不胜,愿与诸军同心协力,但尽人事!” 但尽人事,这算什么话!如此场合,是不是太不吉利了,不少有心人闻之愕然。 接下了的日子里,得到印信的刘文秀突然忙碌了起来,奇怪的是,他对“出师东伐”的准备事宜根本不闻不问,只是一味地不辞辛劳到各营走访。 “初七日,以单骑出历沅、靖诸营,遍观诸险阻,劳恤军吏,十日而毕。又秘密访求能知天文数术者,夏鸿胪言兴隆山中有隐士李石说星数有验,遣书往聘之。李石至,密言一日夜,赠之衣金而归;复以夏鸿胪荐贤谢之金”。 密室内,听马吉翔说到此处,孙可望抬手打断了他,“那个李石,找到了吗?” “是,此人现在就关在锦衣卫的大牢里。话也问过三回了,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不过掌刑的千户韩登铭回禀,打得实在没有一块整皮了,瞅着象说了实情,不过卑职还有些疑虑!” 孙可望点点头,“不能大意!接着说。” “是!”马吉翔必恭必敬地答了一声,“昨儿个,他在自己营中宴请文武诸人,优觞半,起谓诸人曰,军士皆推心爱惜如子,诸营镇不得虐使之,如鞭笞不合道者,我当参治。” “听着没什么不对的啊?” “是!可国主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他老这么阳奉阴违地拖着,实在有损陛下的威信!” 孙可望厌烦地瞪了一眼还徒自揣摩自己反应的马吉翔,“毕竟十几年的老兄弟了,他不记得,孤还记得这些情意,你先不急着动手,明个儿,见上一面再说吧!” 第二天,马吉翔还是躲在这间密室趴着门缝往外偷看,刘文秀和孙可望在外间相对而坐。 “不知老三什么时候启程啊?” 刘文秀在座位上微微欠欠身,“不急,怎么也要等到周璞麟打下九江,才好出兵。” 听刘文秀死咬的正是自己的软肋,孙可望不禁一皱眉,这个周明磊实在厌烦,简直一个滚刀肉,不但自己,朱由榔几次催他,就是不肯松嘴。想到此,心中一惊,这两人如此步调一致,不会背着自己有什么纠葛吧,要是再掺进李定国,那可就真让人头疼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孙可望表面上说话还是那么和缓,“老三近日很是辛苦,代孤王巡视诸营,就不知对那些丘八有什么教诲?” “也没什么,不过小弟觉得营镇诸将领多是咱们的老人了,跟随老父皇征历经战已久,不患不威勇,但还是一副老样子,对皇上、朝廷心中也没有多少敬畏,这哪里有半点官军的礼义。故此,小弟只是要他们当通以忠义谋略,如《百将传》,小弟做主将此书参将以上每人一册,叫各营师爷或请来当地文儒,一定要给诸将一字一句,讲清楚讲明白。” 说完,也不看孙可望,一副早该如此的样子。 孙可望双拳紧握,由于用力太大,四指的指尖处已经变得血红。什么意思!孙可望哪能听不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动嘴说说也就罢了,这匹夫竟敢背着自己在诸营展开行动,那些将佐会怎么想,也不看看是谁在给他们发饷银、发粮草!忠义?能当银子花还是能当饭吃? 朱由榔和那个小朝廷,还不是要靠老子来接济度日,当此『乱』世,天大地大,实力最大,凭什么还要向这等远不如己的废物尽忠! 见孙可望黑着脸不说话,刘文秀一时恍然,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并肩作战的年月,老大还是这么沉默寡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冰冰面孔,远不如二哥看着让人觉得亲切,但那次被杨嗣昌打得戚惶,还是老大杀出一条血路,保着大家突围,也是这般黑着脸留下来断后。 ------------ 第二十三章 劝诫 第二十三章 劝诫 想到动情处,刘文秀大着胆子轻声说道:“大哥,皇上犹佛菩萨也,造金殿玉宇以安之,乃我辈大和尚事。” 孙可望抬眼看着满脸赤诚的刘文秀,“你是说孤王做事乖张了?” “大哥!这才不到一年,你看看你,身边还有耿介之人吗?你听的全是那些夸你、奉承你的话,早晚会把骨头弄酥的。其实不止小弟,好多老兄弟都在担心,咱们出身卑贱,能当好庙中主持、方丈的角『色』就该知足了,不要忘乎所以,推倒殿上供奉的佛菩萨,自己爬上宝座,弄得不伦不类的。 这样,只会叫信徒星散,香火无济!” 孙可望半晌才艰难地点点头,“忠言逆耳啊!为兄当三思!” 眼瞅着刘文秀走远,马吉翔蹑手蹑脚地打开暗门溜了出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万一孙可望被说动,要是半途而废,就凭自己的所作所为,那还不得千刀万剐啊! 正想着如何劝慰孙国主,啪的一声巨响,就见孙可望巨大的拳头重重砸在几案上,茶盏跳起老高,摔下来弄得几案上茶水横流。紧接着,孙可望一脚将整张黄花梨几案踹翻在地,乌底描明黄金龙的软靴将地上刘文秀用过的茶盏狠狠踩碎,“原来尔等的敬重全是装出来的,我出身卑贱,你们就是好东西了?” 说话间,突然抬头盯着马吉翔,吓得马吉翔赶紧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都不敢动,耳边顿时响起一阵狂笑,“孤王就是要面南背北,黄袍加身,做给你们这群心口不一的小人看看!” 闻听此言,马吉翔不禁热泪盈眶,他心里明白,孙可望只要还有心篡位,自己就依然能大权在握,这也是人家唯一倚重自己的地方。否则,就如同没有利用价值的走狗,难逃一死啊!苦心总算有了回报,自己认识孙可望不足一年,能引为股肱之臣,我容易吗? 平静下来的孙可望重重踢了一脚马吉翔,示意他起来。奇怪的发现此人竟然泪流满面,很是诧异,“怎么?踢疼你了?” “陛下!”马吉翔万般委屈地哽咽道:“陛下就是打死卑职,卑职也不敢有半点怨言。刚才,卑职偷听了刘文秀大逆不道的言语,实在是为陛下觉得委屈啊! 即便如陛下这般雄才大略,在外人看来不到一年即平定江南数省,现如今兵精粮足,正是大显身手的好时机。可谁知道陛下夜以继日、尽心竭力的时候,却只有我们这些近臣知晓陛下的艰辛!而那些宵小,不知感恩图报,还处处撤肘,陛下实在太不容易了!” 说着说着,马吉翔伏地痛哭,“其实,依卑职看,出不出兵东伐也无关紧要,就是打下再大的江山,徒增这些撤肘的,又有什么用!攘外必先安内,还是扫『荡』朝纲,已安天下臣工之心是当务之急啊!” “好一个攘外必先安内!”孙可望若有所思,“听说卿家早年竟是周明磊栽培的亲信,依你看,周璞麟做何打算?” 马吉翔才止住悲声,被孙可望这么一吓,说话又带出了哭腔,“陛下,我和此人素无瓜葛,陛下可要明察啊!” 孙可望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的忠心我还不知?不过一句玩笑话,周璞麟这个人,孤王一直琢磨不透,只是想听听你的见地!” 见孙可望说得郑重,马吉翔也不禁跪直了身子,“陛下!其实周明磊别看表面上如何如何,其实私底下这个人胆子又小,『性』子又懒。” “真的?” “当然!为人讲究三纲五常,您瞅瞅他那几房妻妾,他还有半点夫纲可言吗?记得前年,周明磊与勒克德浑激战攸县,一见战局凶危,他不是扔下部下躲得远远的吗? 试问换做陛下,当时会临阵脱逃吗?他哪有半点男人的胆『色』! 至于这个懒字!您看看这两年他的所作所为,还有半点进取之心吗?卑职看他是一门心思地想守着他那三省之地做个藩王。” “不会有错?” “不信,陛下看着,他最终绝不敢拂了您的意思,就算有千般不愿,还会出兵九江的;哪象那个刘文秀,又臭又硬,就这么硬挺着抗命不遵!” 孙可望点点头,“尔说的和孤所料差不多。这样也好,陈泰马上就要来了,我们不出兵东伐,这陈泰必定和他耗在九江,到时,不怕他不低声下气地来这里讨救兵!” 接到孙可望的敕令,明磊恶狠狠地摔了出去,“什嘛东西!!”明磊生气,倒不是因为什么秦王令旨,孙可望能如此行事,明磊安『插』在他身边的卧底也是有贡献嘀! 可围攻九江、湖口?这下,算是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人家刘文秀要南下金陵,不拿下这两个长江要塞,怎么过得去? 可,自己当初为什么放弃九江,还不是想着祸水西移?若真的拿下了这两个地方,我看他陈泰的大军就不用去湖广了,直接留在南直隶对付自己就成了 于是,明磊也打算学刘文秀,以不为孙可望打江山为借口,拒绝出兵。没想到首先坐不住的却是朱由榔,倒不是这位皇上对孙可望以国主自称不深恶痛绝,只是刘文秀的所作所为,弄得他很是欣慰。 既然朝中重臣的心全是向着自己的,那这些虚名又算得了什么?朱由榔不傻,他太清楚了,只要还在两广、云贵这些蛮荒之地,就凭自己这点实力,也只能仰人鼻息,不过是仰谁的鼻息罢了! 可一旦还都南京,那可就大不一样了,江南几省,散落各地的故吏何止千万,那里才是自己的根本,到了那时,孙可望、周明磊、李定国、刘文秀之流,通通不过一些勋镇而已,怎么就不能学学太祖爷爷,来个一勺烩? 于是,朱由榔少见地大度起来,分别给刘文秀、周明磊下了旨意,大大褒奖一番,要他们一切以大局为重,并对明磊许愿,拿下九江,就晋封滁阳王。 滁阳王,什么东西!明磊一开始还不明白,听徐云持点了一句,立时就明白了过来。滁阳王是朱元璋洪武三年用来追封郭子兴的,《实录》上白纸黑字,“滁阳王祀典,太祖所定,曰无后,庙碑昭然”。 想干什么?无后!这不摆明了将来卸了磨就要杀驴吗?于是,请旨商量,是不是给个九江王算了。 朱由榔得到回复,可气得够呛!这个周明磊,怎么就不明白朕的苦心?你又不是宗室,给你个太祖时的异姓王爵,这是多大的荣耀?九江王!干脆你当陈友谅得了,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于是,恶狠狠地吩咐道:“拟旨,告诉惠国公,所授王爵,兹事体大,不容置喙,爱要不要!” 见朱由榔少有的强硬,明磊甚是烦闷。这些年来,万事都按照自己的规划一步步走过来,现在,就差尼堪死在衡阳,怎么能说变就变呢?万一偏离了历史轨迹,尼堪死不了,怎么办?尼堪不死,孙可望、李定国要是不能反目,怎么办?不反目,孙可望不降清又当如何? 就好像下棋,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明磊横下一条决心,老子就是不动,看你们能怎么着? 于是,不要说安龙府的圣旨,就是刘六、陈慎、徐云持等人,就象走马灯似的,围着明磊那是一个劲儿地劝。刘六、陈慎几个,是大谈现在军心思战,再说满清哪还有当年的骄横,能征惯战地都快死绝了,你看看反清的这几股实力,谁不虎视眈眈的,捷足先登啊!大哥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见明磊还是不为所动,徐云持也来凑热闹,给明磊细细分析,主公请想,如果不遵从孙可望,势必要和其翻脸,这可不是好时候啊!眼看着,刘文秀、李定国就要和他反目成仇了,此时不忍让,那这么多时日所受的委屈不是白受了。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抢先占了云贵,将这些大西军活活饿死在四川。 “我不想着李定国吗?” 见明磊有了反应,徐云持再接再厉,又是一大套,说得明磊昏昏欲睡。 出乎明磊的意料,最后一招,他们竟将阎尔梅从江西给搬了回来。明磊知道,黔驴技穷,只要扛过这最后一招,自己就胜利在望了。 对于阎尔梅,人家千里迢迢地赶回来,面子还是要给足的。用过酒饭,明磊又请文节先生书房用茶。两个人有一阵子没见面了,说了些没痛痒的话题以后,阎尔梅刚要张嘴,明磊将手一摆,“打住!我还不知道文节先生此来的用意,不必了,大道理,陈于阶、王遂东、徐云持他们说得太多了,估计先生也没有什么新鲜的,还是饶了璞麟吧!” 阎尔梅笑了,明磊就是这点好,都打下这么一大片家业了,说话办事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一点变化。可越是这样,阎尔梅就越明白,周明磊所图者大,否则,都到这般地位了,哪还需如此忍让、礼贤下士? 在外人看来,自己也就是周璞麟的股肱之臣,但绝不是心腹,许多机密之事,人家根本不叫自己参与。但也只有阎尔梅知道,天底下哪有股肱不是心腹的道理,这是明磊体恤自己,知道自己爱惜名节,所以,凡是那些拿不到台面上的事,决不叫自己参与,自己自然可以睁一眼,闭一眼地混过去了。 待之以国士,自当以国士之礼报之。为了明磊的事业,阎尔梅自问还是尽心竭力地。这次,当然也不能含糊了,“璞麟,你口口生生叫我先生,老臣也就越回礼,要给你上一课。不知璞麟读过《论语》没有?” 明磊眼睛一瞪,心说,你这不废话吗?我这么大的学问,来广东都有几年了,再怎么样,入乡随俗,这《论语》也是能倒背如流的啊! 便没好气地答道:“自然熟知!” “我看未必!要说到治国之道,书里面只是反复提了两个字,时与势!” “时?”周明磊若有所悟地盯紧了阎尔梅。 阎尔梅面不改『色』,“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云持他们整天围着璞麟转,竟没有想到璞麟所虑的不过是一个势字!都说时势造英雄,可时势、时势,一定是时在前,势在后,璞麟可不要本末倒置啊! 璞麟平日总是将‘时变法亦变’挂在嘴边,说什么真乃旷古不变之真理。可现在,任谁都看得出,璞麟这是在逆时而动,难道又是一出叶公好龙,危险啊!” 这些话,阎尔梅原不打算说出来,伴君如伴虎,做事还是要留有余地的好。但谁知现在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也就不能再有什么顾忌了。刘文秀再怎么和孙可望不睦,那是人家大西军的家事。对于外人,连朱由榔都可以如此大度,明磊怎能出此昏招。阎尔梅了解明磊,此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从善如流,见自己这番话,算是被他听进去了,当然要趁热打铁了。 “璞麟是聪明人,怎么不想想,凭着现在咱们的实力,想建立什么样的功业会不可为!当年,『潮』州城外大战李成栋时,可有什么势可以借用吗? 可不能多年以后,人变得越来越懒了,没了这股豪气,就算有再多的兵马、再多的银子,又有什么用? 再说,有什么事,不是争来的比拣来的更珍贵,更硬气呢?” 明磊傻了,没想到还是阎尔梅最了解自己!看着呆坐在那里发愣的明磊,阎尔梅什么也没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现如今,公事已了,也该回府看看家人了。 ------------ 第四卷 望岁 第二十四章 转变 () 第二十四章 转变 阎尔梅是什么时候走的,明磊根本就没有觉察,此时他的心中真的如翻江倒海一般。【无弹窗.】是啊!这些在原来自己生活的现代记录下的历史,已如烙印般深深铭刻在自己心灵的最深处,在不知不觉间影响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为什么要这样呢? 扪心自问,自己一手造就的历史偏差还少吗?不,这都不能说是偏差了,简直是改天逆地。可既然如此,自己何必还要如此执拗地死守呢? 走出书房,皓月当空,月凉如水,明磊深深吸了一口气,豪气顿生。自己赤条条来到这个异界,到如今实力足以左右整个历史车轮的变动,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没有李定国又如何,难道自己就没有能力击败尼堪吗?多尔衮死了,多铎死了,连勒克德浑也死翘翘了,自己还有什么好畏惧的,这天下不是拣来的! 明磊暗暗攥紧拳头,老子就凭这双手,一定能打下这片天下来! 得知明磊被说服,同意进攻九江了,众人这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现在明磊手里守备部队不算,光野战师足足就有六个,而九江的守军不足四万,明显的僧多粥少,多久没有闻到硝烟味了,多久没见血了,明磊帐下又多是少壮将军,这些好战分子简直就象闻到腥味的猫,成天围着刘六、陈慎转悠,怎么也要分口汤喝吧! 刘六心里明白,就算明磊不亲自去,多半也会点陈慎为主将,可真听明磊这么一说,还是难掩满脸的失落。 “不去就不去,但张天广、沈一恒就驻防在江西,怎么也得以他们为主吧?这我可是早就答应他们的!” “不行!”明磊拒绝得很干脆,“九江那地界,你又不是没去过,不是山就是水的,张天广的骑兵凑什么热闹。沈一恒也不行,那是我的jīng锐,不舍得!” 陈慎乐了,本来嘛,沈一恒、张天广都是刘六的老部下,谁不喜欢使自己顺手的?可没想到明磊突然又冒出一句,“陈锦泽的二师也不上!” 这些,刘六强忍着笑,脸都快憋青了。 “那大哥的意思?” “刘一鹏的第五师都是金声恒、王得仁的原班人马,自然要用上;李来亨的六师成军到现在还没打过什么硬仗,也不能少,剩下的,算上廖九发的独一旅、朱翰园的独四旅。” “就给我这些人马?” 明磊笑了,“楚滨要嫌少,我把禁卫师也拨给你,不过你可要留在身边,爱惜着使啊!” 刘六满脸坏笑,“大哥你不是一向海纳百川吗?这是要干什么?大业未成,真的拿那些家伙当异己了?” “这话可不好乱说啊!你知道什么?广东就不说了,广西与江西地面越来越太平,我一直琢磨是不是用不了这么多守备卫所了。徐云持给算了算,各处卫所有兵马近五万人,大抵可以裁撤一半。要知道去年咱们的军费开支,已经占去一年收入的八成,到现在,历年积累的几百万两银子的亏空还没有补上呢! 你们想想,一下子解放出二三万壮劳力,这一出一进,又能增加多少银子的进项?我想好了,咱们至多也就供养这六个整编师了。此次作战之后,不再招募新兵了,受损的各师进行缩编,咱们不还有四个dú lì旅吗,拆成团级单位整个补充进去。”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接着裁撤地方守备部队,不就腾出地方安置了?而且我打算,今后干脆形成定制,各师的官兵犯了不大不小的错,直接发过去任职,待遇减半,如何?” 两个人知道,别看明磊说得轻松,此事恐怕已成定局,现在无非算是知会他们一声,哪个不识趣,就真没有眼力见儿了。 既然派了自己这个差使,陈慎自然不敢大意,低头盘算了一下,“大哥,李来亨那个师远在广西,什么时候能到位呢?” 明磊将手一摆,“这事不要问我,队伍调动去找总参,后勤给养去找总后,你回来到现在真是太久没有打仗了,不过很快你就能熟悉了。” 等陈慎在南昌集结完队伍,已经是这年的八月十三rì了。三个整编师又两个旅,加上留守南昌沈一恒部,足足十万兵马,大军开拔,满山遍野,遮天蔽rì,陈慎立在高大的船头观看,比起当年的窘迫,真是感慨良多啊! 敌我双方,兵力差距大太,明军压根就没想过掩饰自己的实力与行迹,所以,早早接到消息的平南王尚可喜,告急的文书一式三份,江南总督府衙、陈泰与běi jīng兵部都收到了。 应该说,自打尚可喜进驻九江府那天起,他就一直提心吊胆,天知道粤军什么时候就摸过来,要了自己的卿命。自己这次前来,和以往不同,全军的家眷也都跟了来,既然没有了退路,为了活命也要打大起十二分jīng神来啊! 不但尚可喜、耿继茂是这样,他们手下的这两万北方籍兵士也是这个念头,于是,没有别的,深挖壕沟,高筑城墙,这等卖力气的事干起来分外的仔细,糊弄谁也不能糊弄自己不是。 尚可喜守城还是有些章法的,他不但广积粮草、弹药,还在城外用原木搭建了七座营垒作为支撑,这样,明军就算来袭,也不得不分兵对付,而自己的主力可以任意隐蔽于一处,趁乱出击,看他们怎么防范。 这还不算,为了加固防守,尚可喜花重金修缮湖口城池,并在小池口建筑新城,如此以来,九江城便可得到水路配合,炮台之间更是连接紧密,这样的防守终于可以称得上固若金汤了。 八月十五rì正午,从九江城城墙护角的望楼方向传来悠长的号角声,不用问,明军真的杀过来了。尚可喜黑着脸,带着左翼总兵官许尔显、副将陈绍宗等一干将佐急匆匆地爬上了西侧的城墙。 几乎就在他们登上城楼的同时,空气里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好象寂静时每个人听到的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连他们脚下的木地板都在跟着这声音而颤栗。 厚重古朴的战鼓声仿佛天边的沉雷,轰隆隆地掠过天际,开始在九江城每一位将士的头顶轰鸣。数不清的明军步兵跟着鼓点,踩踏着节奏前进,整齐划一的步伐让人们误以为沉稳、凝重的战鼓声就是他们的脚步声。一个个密集而整齐的方阵就象风雨前聚拢的乌云,缓慢然而却是坚定地迎面扑了过来。随着敌人的接近,如云的各sè旗帜也开始出现在清军将士的视野中,密集的各式武器闪动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寒光。 其实他们不知道,杀过来的明军少了一个师又一个旅接近三分之一的兵力。 根据情报,尚可喜的绿营兵马总计超过三万五千,耿仲明的长子耿继茂统率其父旧部二千五百人马驻守小池口,尚可喜的右翼总兵官班志富领兵五千驻守湖口,其余各部悉数龟缩在九江城内。 虽说陈泰离这里还有一大段距离,但陈慎还是想尽早结束这场没什么悬念的攻防大战。于是一上来,陈慎就分兵三路,独一旅埋伏在通往湖口的官道上,阻截湖口方向的援军,第五师整整两万大军要以狮子搏兔的雷霆之势,一举攻克小池口,然后再攻占湖口,彻底截断九江与外界的水陆交通。 眼瞅着这些明军并不歇息,在环城的三面大摇大摆地开始挖掘长壕,摆出一副要长期围困九江的架势。紧接着,炮声隆隆,明军的火炮瞄准清军城外的那七座营寨,开始炮击了。好家伙,上百门的重炮毫不吝惜炮弹,就如同泼水一样,一阵紧似一阵,一时间九江城外硝烟弥漫。 为了讨好陈慎,刘希尧竟从邱辉手中淘换来一千发白磷燃烧弹,见这些营寨一律是碗口粗带着树皮的原木搭建,陈慎大手一挥,就用燃烧弹了。不多时,这些早被炸得东倒西歪的营寨就燃起了大火,原本埋伏在里面的上千清军再也坚持不住了,纷纷逃了出来。 而明军这些炮手,简直拿大炮当了步枪,纷纷瞄着清军兵士开炮,除去几个狼狈地攀援绳索缒上城的,悉数被炸死在了城脚下。 尚可喜的方脸差不多扭成一团了,恶狠狠地吩咐许尔显道:“粤军远来,气焰如此嚣张,说什么也要先挫败敌人的锐气,否则咱们是没有办法坚守下去了。” 许尔显在军中外号“开道许”,一直作为先锋,勇猛无敌,此时接了将令,二话不说,扭头就要沿马道下城,尚可喜一把就薅住了他。“先别急,看仔细了,” 说着用手点指西南李来亨第六师的防地,瞧那股粤军,别看军容耀rì,一眼就能看穿怕是未经过大敌,唯独此军可以袭而破之。” 许尔显用心地点点头,也不说话,转身准备去了。 一顿饭的功夫,东、南两侧城门大开,各有上千清军杀出来迎敌,趁着混乱的空挡,许尔显悄悄大开西门,率领仅有的两千五百jīng骑飞奔了出来。 眼看迎面清军骑兵凶猛地扑了过来,李来亨也不含糊,带头血战而前,双方的呐喊声呼天动地。 因为临近江南雨季,陈慎此来,不但带着步枪,长枪、钢刀、盾牌一样也没有少带。李来亨也是久经战阵的大将,面对骑兵,他命令手下步兵迅速结成圆阵,一手持盾一手夹着长枪的枪兵居前,手持大刀的步兵在后,最里面是一片上了刺刀的步枪和为数不多的骑兵。 许尔显攻了一阵,远远的shè箭,人家有盾牌,杀伤力不大,一旦挨近了,密集的子弹袭来,什么护具都不大好使了,常常是连人带马被打成筛子。见不能破阵,许尔显指挥清军佯退,诱敌出阵。 果然,立功心切的李来亨见清军后撤并且阵势错乱,信以为真,黄sè令旗摆动,派出骑兵追击。 一见到粤军圆阵大开一丈来长的口子,也不等明军骑兵出净,红了眼的许尔显大叫一声,带头返身冲了回来。明军促不及防,一下被几百清骑杀入了阵中。一时间,清军弓矢齐发,由于阵内没有御矢地防具,明军一下子被shè倒了一大片,阵内顿时乱作了一团。 此时,任李来亨有通天的本事,步兵被人家骑兵内外夹击,不多时,圆阵彻底告破了。满眼都是四散奔逃的明军步兵,许尔显兴奋地嗷嗷直叫,可就在这时,一阵密集的炮弹生生在明军与清军之间打出了一片隔离带,不但是清军,就是明军也有了不少死伤。可就是这么一小片开阔地,竟成了清军无法逾越多鸿沟。突然眼前红光闪现,许尔显腾云驾雾般地被重重摔在地上,还好战马为他挡住了弹片,等他被众亲兵扶起来,明军已经渐渐跑远了。 “可惜了!撤退!”许尔显无比遗憾地撤了回来。 经过这次短暂的出击,双方死伤都超过了两千人,陈慎心里明镜似的,要不是自己烈士断腕行事得快,并仰仗火炮压倒xìng的优势,哪里能和人家战成平手,万幸啊! 接下来的攻城战斗,尚可喜不是没有火炮和火铳,但他压根不肯轻易向粤军shè击。只是等到粤军前锋迫近城下,后边的部队也到了火枪的shè程之内,才开枪shè击,然后城中的骑兵杀出来突击一把,也不问成果,短促一击便迅速撤了回去。尚可喜这种jīng打细算的战法最能持久,而且给粤军的杀伤力也不小。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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