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卷 一 九天飞瀑 ------------ 第一章 逮鱼喝汤的少年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立身烟波浩渺的湖畔,穿透蒙蒙水汽,远观香炉峰,那恰似天界遗物,鼎立天地之间,袅袅云带缠绕,炉口紫烟蒸腾,一袭白练从九天而落,急坠向青黑色的大地,纵使相隔十三里,隆隆水声犹彻响在耳畔...... “这就是势吗......” 烟波湖畔,一个轩昂少年凝目而立,棱角未分的圆的脸上因兴奋而平添上两抹动人的胭脂,哪怕到此地已不下数百回,体内的血液依旧会加速奔流,那隆隆水声如同战鼓,鼓动起心脏搏动——咚、咚 瀑布是极动的,威势卷起千层风、铺盖大地;相应之下,身侧的烟波湖就格外的安静,微风吹拂下,湖面传动着水痕,犹似婴儿呼吸。 少年名杨笑,小名酒壶儿,并不是他会偷酒喝,而是因为小就喜欢笑,一笑两颊就露出两个壶嘴大小的酒窝儿来,特讨人喜,村邻里的阿叔阿婶们常说逢年过节不用打酒了,过去看看酒壶儿两眼便已醉了。这自然是打趣话儿,抚养他的杨猎户给他取了个单名“笑”字。 杨笑之所以兴奋难已,还是源自最早的那一次,他正在这烟波湖畔小心地抓取河蚌,河蚌肉鲜味美,是蒸汤入菜的好材料,杨家武院的两位教习刚好从湖畔路过,见他动作轻快迅捷,抓到泥蛇也能毫不畏惧、灵巧制服,兴而探察起杨笑的根骨,其后便将杨笑被选入了武院。大兴是一个以武为尊的国度,武神的传说流传广泛,偏野之地的三岁小儿也知道娓娓道来,成为一个武道强者,是每一个男孩的梦想。 那一年,杨笑八岁,四年,春华秋实匆匆而过,很多东西依旧没有改变,也很难改变。 “回去告诉你爹娘,带上一石米,三天后领你来武院报到”。 杨笑身子一震,失神看着自己黑漆漆污泥未干的双手,心怀激荡,天地仿佛间,一片空白,唯有香炉峰瀑布的滔滔威势砸进了他的心间。 其后,每当回到烟波湖畔,感受那九天巨瀑的脉搏,杨笑心中总会激越难平,从不止息,他隐隐约约像是抓到的某样东西,却又模模糊糊,看不清,闻不着,抓不住。缺少岁月的积淀,如何能让一个少年明白:天下至柔之物莫过于水,至坚之物莫过于金石,而水却能滴水穿石之类的深奥道理。飞瀑极动,无片刻停歇,平湖极静,可鉴清风,在这看似平淡无奇的动静之间,却又蕴含着多深的内涵呢。 “算了” 杨笑自语道,深吸一口气,舒动起筋骨,双手前后错开,身体重心下移,蓄势垫步前冲,右腿猛地蹬地,砸出一声闷响,像老鸮一般跃上长空,右手捏紧拳印,波地一声划破空气,袭向想象中的敌手,“雄鹰远迢”尚未用老,杨笑左脚像猿猴一般迅捷地点在一根突出的柳干上,仰身炮拳回马一击,可惜空气中并无真实敌手吃这一击,大力难消,杨笑顺势身体翻转两圈直冲半空。 “嘎、嘎、嘎”,湖畔觅食的一只大湖鸟慌不折路地飞逃,哪知却撞向了杨笑。 “来得好!” 杨笑大喝一声,右脚脚尖准准地点在湖鸟背上,猛呼出一口浊气,借势往上再冲三丈。 “哈哈”。 立身半空,放眼望去,树冠缩了小草,烟波湖也露出了镜缘,万物都渺小了许多,畅快之意是地面之上所难以感受得到的。可惜得意未久,杨笑的上升之势到了顶点,开始以比上升更快的速度往下坠落。 朔风猎猎,环目四顾,白光茫茫,此前的那只湖鸟急促地悲鸣声早已将方圆十数丈内的飞鸟惊吓走跑了。 嗖地一声轻响,杨笑如梭子一般钻进了烟波湖,湖面冒出一长串气泡,**息过后,哗啦水声响起,杨笑从湖中钻了出来,双脚扑腾起一路浪花,游向岸旁。杨笑走上湖岸,两手十指紧扣着条两尺余长乌黑色的青鱼,青鱼鳃后被杨笑并指扣着,突出一个个白泡,鱼身鱼尾剧烈地摇摆,依旧在做垂死挣扎。可惜了一条无忧无虑的肥鱼,躲过了湖鸟的利爪,却撞上了杨笑的枪口 。 今晚可以吃到一锅肥美的鱼汤了,杨笑啧啧着口水,美美地想到,从湖畔青坡上牵起一头大黄牛,牟叫着唤起躺在树底下假寐的小牛犊子,浑身湿漉漉地朝炊烟升起的地方走去。 “笑哥哥今天好丑”,村西口,一个黄毛丫头踮起脚尖远望着,待看清黄牛屁股后头杨笑的情况,红扑着脸蛋,哒哒哒地跑开了。 “小丫,我从湖里捞出颗珠子,会闪闪发光哩”,杨笑笑着冲她高声嚷着。 “依才不信哩”,小丫跑出了一段,停住,转身,大眼睛眨巴,摊开只小手来,“真的吗,给依看看”。 “我又放回河蚌里养着去了,等咱家小丫长大了,我再把它抓来,送给你做嫁妆,到时候那珠子能长成这么大”,杨笑将双手虎口扣合出一个大大的圆。 “不理你了”,小丫发现又被骗了,气鼓鼓皱起小琼鼻,大眼翻了翻杨笑,跑远了,这次任凭杨笑怎么喊,都没有回头,转眼就消失在屋角之后。 杨笑拴好黄牛,前脚刚刚踏进门槛,上好的心情便随着一个声音消失殆尽。 “你个毛猴,大冷天去玩水,老娘可没余钱去请郎中!” 袅袅炊烟一间里,灶中火苗熊熊,一个脸颊骨高凸、皮肤差不多薄薄地贴在上面,下巴尖却无肉的粗布妇人手大声嚷着,她左脚边放着个木桶,右手举着根搓衣棍,直直指着杨笑,满屋子的暖意,她的眼里却无半分温暖。 “给”。 杨笑将青鱼递给妇人,从墙角提起一个小木桶,从灶间火壁中央的水室里舀出半桶热水,再从水缸里兑上冷水,提着进了侧面的杂物茅房。 从烟波湖一路走来,杨笑头上滴水未尽,脸颊苍白,嘴唇发青,半桶温水从头浇下,顺着麦色的身子往下流淌,白色水雾腾起,片刻便被寒气侵袭淹没。杨笑身体猛地一哆嗦,尾椎之处一股热流顺着脊椎往上直冲,至肩颈之处而止,转而散入四肢百骸,前股热流刚散,后一股再生,如是五次,方才停止,其中滋味,非亲身经历所难体会。 额..哦..嗷..杨笑舒服得呻吟出声,浑身暖哄哄地,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将身上水渍擦干,脸色已变得红润。 别看长着一张圆脸,笑起来还有点肉呼呼的令人忍不住要去捏上两把,杨笑的身体却是单薄,一根根肋骨凸显,很分明,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灶房中那位闻声正紧咬嘴唇、一脸羞怒的尖嘴妇人的功劳。 杨笑是一个没人要的孤儿,也是个靠喝汤长大的孩子。每当傍晚的炊烟迎向西天的红霞,杨猎户走出山林,丰盛的猎物也化作一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晚餐的时候,摆放在杨笑面前的,只是一大碗浓汤,外加两个窝窝头,至于肉,对不起,在尖嘴妇人的两个亲生孩子吃饱之前,是没有他的份的。杨猎户整天整夜地待在山林之中,那个家,尖嘴妇人做得了大半个主。 杨笑的“兄弟”一个比他小八个月,另外一个小两年,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杨猎户家养着三个“小子”,一家五口人的吃食重重压到了杨猎户一人身上,还好有着黄沙岗上七亩薄田,一家人勉强也能度日,不然就是杨猎户再坚持,杨笑也会被送走。 反正是别人家的孩儿,在外流浪也不心疼。 但尖嘴妇人绝对没有料到,吃肉的儿子们脸颊干瘦,喝汤的少年却长起了一张可爱的圆脸,邻里都夸她长着颗菩萨心肠,把杨笑看得比自己亲生孩子都要重。 这世人啊,怎么会明白遗传学上的差异呢。 冬日,天色暗的很快。 嘎吱一声,杨猎户肩后挑着一只山獐推开了柴门。 “嗯,好香,这鱼应该至少有五年份了”。 猎人的鼻子一般来说,都很灵敏,更何况,锅中蒸腾起的鱼香灌满了整个厨房。杨猎户提着山獐放到后院,后院之中,布葛呼啦之声连绵不绝,正是杨笑在习练拳脚,杨大与杨二在旁边看着,手脚跟着地不停比划,东一拳,西一脚。 杨笑习练的是一套拳发,据武院院主所说,此拳法传自杨家一位后天巅峰武师,名叫青灵拳,整套拳法,以五个根本桩法为根基,注重出拳的准确性及身形的灵敏度,没有一招华而不实的招式,青灵拳发本身配有一套青灵功诀,可内外兼修。 杨笑左脚脚尖虚探出去,作势前冲,实而右肘如刀压下,此式名“虚步断肘”,旋而又“落步莲华”几个折转后劈腿侧踢,凌厉凶猛,卷起一股狂风,狂风及体,杨氏兄弟骇得顿时僵立呐口。 杨猎户欣慰地点着头,年少时他也习练过一阵子拳脚,基本的眼力劲还是有的。不仅如此,杨笑绝佳的练武资质、悟性,再加勤习苦练,让在杨家武院全体五百多弟子中,杀入了前三甲,这可给他大大争了口气,长了大脸。族人都羡慕他有福气,好人得好报,当年深冬的寒夜里,北风呼啸如刀,婴儿的啊啊哭声藏在风中如鬼鸮传遍整个村落,人们闻声从梦中惊醒,房梁上下,猫狗收声匍匐,只有他不顾怀胎六甲的妻子的以死威胁,将杨笑从蚀骨寒风中抱回了家。 后日便是杨家武院的年终比武了,听说这次会有云州府的高人前来坐镇,挑选出最优秀的苗子进入云州武院......那可是云州武院啊,杨猎户回忆起当年,多少人为争这个名额而不择手段,争得头破血流,只是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争到了的人,都获得了巨大的回报,最差的也成了一方豪强。 “笑儿,歇歇,过来看看爹这次找到个什么宝贝”。 杨笑应声停下,笑着跑了过来,只见杨猎户从山獐肚中掏了两下,第三下掏出一株青紫色的“蘑菇”来,“蘑菇”浑身染满了血腥,伞柄的位置还滴答滴答地落着獐血。 杨大、杨二本来还好奇着老爹这次带回来的会是什么好东西,两人伸长了脖子凑到了近处瞅着,结果被那剖腹而出的血腥味一冲,马上就抱肚呕吐起来,想止都止不住。 这东西杨笑在杨家武院的《奇物志》见识过,知道这是一株风灵芝,风灵芝生长于山峭绝壁背阴之处,具有绝佳的化瘀通脉、滋补五脏功效,这一株不下八十年年份,若是出售给镇中药铺,至少得百两银子,百两银子,那样的大青鱼,不知能买上几千条? “爹..” 杨笑的眼睛泛红起来,别说以杨猎户的身手,就是杨家武院教习出马,要从山巅陡壁上吊下去,在无踪山风中采摘,都得非常的小心才行。 “傻小子,呵呵”。 杨猎户憨笑间抚弄着杨笑的脑袋。 夜幕四合,矮屋内一灯如豆,温馨一家聚拢在餐桌旁,咀嚼有声,其乐隆隆。 “婶,再给我来碗鱼汤”。 尖嘴妇人剜了杨笑一眼,“自己舀去,你不是武院前三吗?怎么也就不教教你两个弟弟?” “娘,我吃饱了”。 杨大匆匆放下了碗筷。 “娘,我也吃饱了”。 杨二舔了舔嘴唇,连忙跟上了哥哥的步伐。 “两个兔崽子” 杨猎户气骂了一声,轻轻给杨笑添上了满满一碗的鱼肉。 (粉嫩新人出阁,愿诸君怜惜,匍匐九叩,莫使遗尸大街) 我今年28,人家说三十而立,轻狂的年纪早已随风而去,我想将写作作为一种人生追求,坚持写到我再也写不动的时候(当然不会是这一本了,~.~),路上的朋友们,和我一块前行吧。 ------------ 第二章 三杰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地平线之际,杨笑早已攀上了村后小山之巅,沐浴在一片金色阳光之中,杨笑施展起了拳脚,辗转腾挪、翻飞如燕,怒脚斩断一颗手腕粗细的枝干,扬起一片清露洒落全身,竟说不出的清爽。 迎着初阳,杨笑缓缓收攻与腹,呼出一口白气,从衣袋里掏出了那株风灵芝,一口咬了下去,咔嚓,咔哧,如锯硬木。 苦,极度的苦,苦中还带着干涩与浓腥,好容易嚼烂一角,融化在唾液之中,咽下,第一滴苦液滴落,胃里一阵搅动,翻滚起来。 呕,杨笑加快咀嚼,强忍着再吞咽下去,盘膝坐了下来,凝神屏息,引导着气血移动,半响过后,终于苦尽甘来,药力进入血脉,化为千百条小蛇在体内乱钻,浑身先是风嗖嗖、凉飕飕,后又变得酥麻痒痒。杨笑的血脉壁垒好似被犁松了一遍,气血移动畅快了许多,待得吞咽消化了半株风灵芝,潺潺溪流像是承接了一番暴雨,壮大成了山间洪流,轰隆隆地奔流。 杨笑睁开双眼,如匣开珠现,眼中精光一闪,旋即恢复常态,抬掌一看,右手掌心上浮着一层青雾,这是青灵功已经晋升到了第三层了吗? 青灵功第一层,青灵入心,乃是养护心脏,让心脏的跳动更加有力,使全身血液更加喷张,拥有远超常人的力量与爆发力,同时也是凝聚出青灵武元力的第一步,在这个世界,只有凝聚出武元力的人才具备习武修行的资格,不然习练拳脚也就只有强身健体的功效罢了; 青灵功第二层,青灵入脉,乃是青灵武元力同化在血脉之中,滋养强健血脉,使全身血脉更加坚韧强劲,极大增强耐力与抗击打能力; 青灵功第三层,青灵御掌,便如杨笑刚才所见,青灵武元力从血脉冲出,汇聚掌心,达到这一步,战力将飙升一个等级,空手可接白刃,裂磐石。 只是高兴未久,那青雾渐渐转淡,几有消散的趋势。 杨笑攥紧了双拳,牙咬着嘴唇,心底发狠,无论如何,一定要在赛前将第三层的境界稳固下来,等到明日,哼哼,一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杨笑的劲敌,屈指算来,只有两个,杨耀与吴杰。 杨耀,杨家武院院主的嫡孙,自是杨氏宗族嫡系中的嫡系,从小便在药浴中长大,由院主亲自教导,被杨氏宗族寄予厚望。在武院三百八十五弟子中位列第二。 而吴杰,三年前以外姓的身份进入武院修习,二年前便挑战当时的第一而夺魁,期间无数人挑战于他,却无一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就连杨耀也不得不服,由此可见他的强势。 一个月前的武院比武,吴杰毫无悬念夺得第一,院主点评他的功力已经到了青灵功的第二层巅峰,晋升到第三层只缺一个时机而已,杨笑可还清楚记得当时场上那数百双或羡慕、或嫉恨、或心伤的眼睛,诉尽了人生百态,杨笑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表情是何摸样,因为吴杰当时的敌手正是他。现在,杨笑双手指尖嵌入肉中,暗道,终于有了战胜他的希望了吧。 午间,一辆挂着云州武院字样灯笼的马车驰进了杨家镇,再进了杨家大开的正门,车里的使者被久候的杨氏族长迎下,一番热情款待之后,被迎进了贵宾楼。 杨家武院院主杨万雄,同时也是杨氏宗族的族长,躬身掀开了珠帘,从贵宾楼里出来,眉头微皱,并非因为屋内之人的狂傲无礼,没有丝毫礼送他这个东主出来的举动,而是刚刚一翻打探下来,得到的消息让他颇为担忧。此次在他们杨家武院,云州只需要选拔一人,使者话说的很死,这是武院的决定,没有半分通融的可能;至于下次选拔时日,使者也没有透露,而按照往年惯例,短则两年,慢则五年。如此一来,杨万雄担心,他孙儿杨耀如果这次选不上的话,时间就耽误了啊。要知道,大兴国武者修行的关键年龄就在十至十五这短短五年内,虽然杨氏宗族之内也有高阶的功法可供武院弟子修习,但与传承上千年的云州武院相比,根本不在一个层面,单单就眼界上的差异,都是个天壤之别,更何况,杨耀的资质不错,杨万雄希望他能走得更远,达到更高的层次,恢复宗族族上的荣光,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偏处一方,仅仅是一方豪强。 “爷爷,使者大人可说此次招几个?” 杨耀就守候在院门之外,远远看见,便迎了上去,心怀忐忑地问道。 “回家,爷爷和你说。” 杨万雄收起愁容,眉宇间变得慈祥,牵起这个无比疼爱的俊秀孙子。 杨氏族主内院,杨万雄已经换好了一身黑色劲装,岁月浸染、双鬓如霜,目光却像鹰隼般锐利,一步迈出,雍和富贵之气尽消,就恍若一柄揩拭掉经年尘埃的宝剑,锋气逼人。 杨耀陡然感觉到陌生的凌冽寒意,但触碰到杨万雄的眼神,重新感受到那熟悉的慈爱之意,怦跳的心脏才正常下来。 “云州武院,此次只招一人,是鱼跃龙门,还是龙困浅水,就在明日了” “啊?!” 杨耀双手不由得一抖。 “怎么,你怕了?” 杨万雄斜瞥他了一眼,气机紧锁在他身上。 “当然没有!” 杨耀断然回答,继而又不自信地迟疑,“只是,只是......” 每一方的变化都逃不脱杨万雄的老眼,杨耀的表现有些让他失望,但放眼整个杨氏宗族嫡系之内,也只有他才最合适挑起起家族的重担,为传承数百年的杨氏家族遮风挡雨。 “没有只是,你可知,我给你取名“耀”的含义?” “孙儿不敢忘,光耀门楣、光宗耀祖!这是孙儿身为杨氏族人的使命!” 杨耀握紧了拳头。 “好,你只要铭记住这一点,就没有人能够真正打败你”,杨万雄正正地嘱咐道。 “爷爷告诉你,吴杰十日前便已经晋升到了青灵功第三层......” “啊?!” 杨耀大吃一惊,双目爆睁,俊秀的面容失去比例,慌乱中,整齐的鬓发被扯散,这几乎宣判了此次选拔第一的归属,他,还可能赢吗? 杨万雄头微微摇了下,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明日比武,我自有安排,爷爷再教你两式,只要你习练纯熟,相信第一,也逃不脱你的手掌心” 杨耀刚刚惊出的一身冷汗未干,双目里冒出精光,跃跃欲试。 背着落日,迎起新月,杨笑消化掉了最后一截风灵芝,双手掌心的青雾已经浓密充盈,风吹不散了,关键的一战之前,他终于成功稳固到了青灵功第三层,杨笑握紧了双拳,对着茫茫群山大声呼喊,回音重重,惊起宿鸟夜鸮无数。 “明日,就要轮到老子第一了!吴杰,也该让你尝尝老二的滋味了,哈哈哈。” ------------ 第三章 当日上 天色刚明,杨家武院宽阔的校场上已经人来人往了,那是武院弟子在教习的指挥下布置场地。武院外的街道上,辚辚车马声响起,杨家镇的、非杨家镇的、杨氏宗族的、非杨氏宗族的,家人亲戚有子弟在杨家武院的,纯粹瞧个热闹看个新奇的,都在往一个中心赶。 杨记糖果铺的掌柜杨四海恨不得将桌上墨砚丢出去,他已经将算盘敲得震天响了,店内那个年近二十的伙计却充耳不闻,他的心早就随着那奔走的马车飞了吧。 “一百六十七、一百六十八、一百七十二......哎哟!!” 店伙计正数得出神,冷不丁耳朵一疼,痛叫着跳了起来,余光扫见正拧着自己耳朵的人是大掌柜的,冲天的怒火霎时消弭无踪,乖乖地萎靡下去,朝过往行人卖力地吆喝叫卖,眼珠却瞟向了街上车马,忽然顾不得掌柜责罚,高跳起来嚷道。 “吴家,吴家的人来了!” 掌柜杨四海已经回到了柜台之后,闻声嘿嘿冷笑两声,一把举起了砚台,盯着店伙计就要飞甩出去,却不由得一停,两匹白色骏马拉着一辆高大的马车粼粼行了过来,不疾不徐,紫色的车身,精致而华贵的“吴”字灯笼,让在街上众车中间鹤立鸡群。更重要的不在马车本身,而在马车代表的意义,杨家武院五十年来最出色的天才――吴杰来了。 店伙计丝毫不知自己已躲过一劫,只揉着快被拧断了的耳朵,暗地里问候杨四海全家,娘的,真他妈疼,等老子有钱了,买下这个店铺,看你还敢神气不? 吴杰来了,披着东方紫气的神韵从东面而来,大街之上,车马自觉或不自觉地露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来,这是众人发自心底的尊敬或者敬畏。大兴朝,武者为尊,一个惊采绝艳的天才成长起来,将会是遮蔽大兴的一方国土的强大存在。 紫木车厢内,吴杰惬意地享受着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尊崇时刻,这种感觉,真的好啊,他已经享受了两年。就是不知进入云州武院之后,情况会怎么样。这次选拔比武,说句不客气的话,吴杰认为完全是大阳天打伞――多此一举,如果选一个,那谁能与他相争,尤其是在他已经成功晋升到了青灵功第三层的时候;如果选两个,那让那杨耀去和别人争剩下的那个名额好了;如果开天恩一次性选三个的话,那个叫杨笑地就捡了大便宜了吧,一抹轻蔑的笑容爬上脸颊,吴杰缓缓闭上了双目,静心,养神,只等着云州武院的入院通知就行了。 杨家武院中门大开,吴杰的马车率先驶入,这是属于武院弟子前十才有的荣耀,至于其它人,对不起,校场再大再空也没有你的容车之地。 杨笑自然是有资格之人,只是他没有车,习惯了安步当车,也就懒得在这一天为了显摆而特意去租借马车。 “笑儿,等等”, “笑大哥,等到我们”, “笑哥哥,等等小小”。 却是杨猎户一家驱着辆驴车赶了上来,被武院弟子拦在院门外。 “你亲戚?” 武院弟子好奇地问。 “我亲人”,杨笑微笑回答,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放行!” 武院弟子大声喝道,驴车昂昂朝天叫唤了数声,拉着车身刚刚走到院门口,顿地停下,开闸,放下一大泡黄尿才碌碌驶进院门。 武院弟子铁青了一张脸,却不发作不得,只得捏着鼻子忍下这本冤枉账。 “哈哈,这畜生倒是神气”,杨猎户哈哈大笑起来。 车厢内,尖嘴妇人今天倒是换上了一袭亮丽的锦袍,此时脸上发红,不知是被那泡驴尿还得是被杨笑一声“亲人”羞得,她从没当杨笑是自己的孩子,杨笑识事之后也只管喊她“婶”。 日上三竿,满鬓白发的杨万雄陪着一个青衣秀士迎面而来,校场内顿时一肃,只有远处的那头驴不知死活,昂昂叫个不停。 杨笑望着越走越近的一老一少两人,杨院长给他的感觉就如那奔腾大江,汹涌而深沉,而那青衣秀士一举一动,则显得云淡风轻,就像那烟波湖面。 杨耀的目光紧紧盯在青衣秀士身上,袖中双拳已经握得死紧,四肢僵硬,汗水淋漓。 吴杰则要潇洒得多,平视着这个云州武院来的接应使者,青衣秀士目光扫过院内众学员之时,好似还对他展颜一笑,是的,展颜一笑,吴杰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使者,我杨家武院三百八十五名弟子无一人缺席,您看是否还是按照往常惯例,由前十名中决出一二三名,以资挑选?” 从吴杰、杨耀、杨笑至武院第十名弟子基本毫无所动,这本来就是往常的惯例,而自十一名以下,则心头愤懑却又不敢表露,院主的一句话,已经完全断绝了他们希冀中的万一希望。 哪知青衣秀士一摆手,“不用了,此次我云州武院只需从此征一名学员,让一至四名参与既可,开始吧”,说罢,一撩后摆,端坐在大师椅上,不动如山。 “啊?那,好吧!” 杨万雄老眼中精光一闪,这使者根本不和他商议,打乱了他原有的准备。原本他预备让杨耀与七、八、九、十名弟子比试,而吴杰则与第三、四、五、六名弟子比试,两者的赛程都安排得紧凑一些,杨耀先比,而吴杰后比,再加上他昨日传授给杨耀的两式杀招,出奇不意,杨耀胜出的机会还是能够有八成的。今日安排被打乱,杨耀的赢面,只剩下五五开了。 校场内,五至十名的弟子和他的家人朋友们顿时就炸了锅,这简直太过分了! 无数双吃人的目光刺向青衣秀士,可青衣秀士依旧云淡风轻,轻啄了一口茶水,徐徐道,“开始吧,云州像你们这样的武院,没有三千,也有二前八百,你们若不愿意决出人来,我正好赶去万家武院,听说那里出了个绝世天才”。 一席话前半句像火油,后半句却似沙海,火油漫入了沙海,自然烧不起来,校场内渐渐安静,连驴叫声也不复再有了。 杨万雄勃然起身,虎视群人,昂声道,“杨氏武学,选拔比斗,正式开始,第一场,杨耀对杨千河”。 众人热切的眼神顿时集中到被点到名字的两人身上,杨千河,也是杨氏宗族的嫡系,只是相比杨耀而言,集中到他身上的资源与期望值都显得那么不够看了。杨千河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凭什么杨耀从小就那样被人捧着,不就是因为他是院主的嫡孙吗?如今机会来了,全族重要的人物都到场了,就连患病在身的杨氏老尊长都抱病前来,从出生到现在,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我一定要给大家证明,我――杨千河才是杨氏宗族未来的希望,那些资源如果集中在我身上,何至于像杨耀那个蠢货一样在第二层徒步不前?肯定早早就步入青灵功第三层了,甩开吴杰三条街,你们年纪个个一大把,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擦亮了老眼看着吧! 校场中央,杨千河以青灵五桩中的龟蛇式桩位站定,沉静如水,不动如山! 杨耀除去外套,露出内里一袭黑色劲衣,徐徐走向杨千河,相隔三尺,站定。 “千河,认输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声音洪亮,只要不是耳聋得都能听见。 杨耀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得意,从小到大,杨千河那次是自己的对手? ------------ 第四章 当日下 “你!休想!” 杨千河双脸憋得羞红,目眶欲裂,这,是在众族人眼底对自己**裸的羞怒! 场外,杨万雄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这个孙儿还是太嫩了啊。 青衣秀士轻轻合拢了茶杯,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应该是觉得这种底端的比赛多了一些趣味吧。 “看招!” 杨千河怒喝一声,左脚屈膝前迈,右腿在地上划拉借力,重心前倾,右拳划破空气袭向杨耀心口。 “幼稚”。 杨耀轻蔑地一撇嘴,区区一个激将法都承受不住,龟蛇式向狮虎式过渡的“窜步偷心”都不稳,还想和自己争?笑话。 拳风袭体之际,杨耀已向侧后一偏,右掌凝力等候多时,杨千河尚未来得及变招,右肩上便生挨了一掌,杨耀的掌力奇大,杨千河斜飞出去,摔倒在地。 “哈哈,就这实力可以上武院第四,我家铁柱都比他强”。 武家镇的徐铁匠嗓门很大,徐铁匠从小便身高力大,却偏偏凝聚不出武元力出来,只好拜了个铁匠师傅,今天他是来看热闹的,早早便在最前头占了一个好位置。 杨千河爬起身来,顾不得拍掉灰尘,龟蛇式重新稳稳站好,心思变得纯一,不再自露破绽。 杨耀也收起了笑容,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修习同一个青灵功法,相互之间早已是知己知彼,龟蛇式是五式中的最强守式,守中又有反击,破此式最佳的是苍龙式以巧破之,次者以狮虎式以力破之,本来希望轻松胜出的一场比斗,看来免不了要费一番力气了。 自从比斗开始,杨笑的目光便从未离开过两人,从中观察着两人的优势及不足之处,场内两人的对斗越发激烈起来,杨耀的攻击暂且不提,杨千河的龟蛇式使地的确如火纯青,杨笑扪心自问,自愧不如。 场外众人被两人精彩的打斗所吸引,这才像是巅峰决斗的样子嘛,青衣秀士依旧不紧不慢地地品着茶,偶尔还和杨万雄点评上两句。 刹那间,杨耀一招“狮虎搏兔”以极快的速度扣在杨千河的肩肘关节处,蛇形刁手的反击手段被压制,杨千河横移的瞬间,龟蛇式已破,被杨耀一掌狠狠印在胸膛之上,倒翻两圈飞了出去,扑通落地,灰头土脸。杨千河嘴角已见鲜血,但眼中不屈之火越烧越盛,还想怕起再战,却已被杨万雄判负。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再坚持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只多是多消耗了杨耀的体力,白白便宜了吴杰那个外姓人。 杨耀调息了十三息才缓缓压下体内奔流的血气,原本应该是一场轻松的胜利,得来却是如此的艰难。 “首场毕,胜者杨耀,第二场,吴杰对杨笑。”. 轮到我了,杨笑平衡下血气,迈步下场,却不料杨万雄带着一脸慈爱的笑容便来到了杨笑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本院一直很看好你,其实你的潜力不比吴杰差,一定要尽全力,嗯?!” 杨万雄的一只手掌拍到杨笑肩膀上,轻轻摇动,杨笑只感觉一股热流从肩头灌入,顺着血脉散至四肢百骸,浑身暖烘烘的,充满了力量。 原来院主老人家一直都这么关注自己,直到这个最后关头才告诉自己,杨笑说不出的激动,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怨念,今天要不能夺第一,怕最伤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院主! 轰地一声,杨笑体内的风灵芝药力完全被这一股热流催化了,功力节节攀升,待得走近场中央之际,杨笑运功,偷偷一看掌心,青雾浓密地几近实质快成一块石头了。 这,至少该是青灵功第三层中期的功力了啊! 杨笑激动得在心底狂喊,步伐都有些不稳,天时地利与人和全部占尽,要再不能赢下吴杰,以后就再也没有脸面在杨家武院待下去了。 吴杰在校场中央矗立很久了,他就那样潇洒地站立,就已是一道绝美的风景,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 眼望着杨笑摇摆着靠近,吴杰轻蔑地一笑,“是你投降,还是让我打得你投降,你选一样吧,那样我心情能好一点”。 杨笑人畜无害地回以一笑,“是吗?” “平常挨得还不够吗?也是,我大度一点,让你三招,那样的话,你就可以体面的下去了吧?” “正合我意!” “那来吧”。 吴杰没有摆出五桩式中的任何一式,他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无论杨笑的攻击速度有多快,他都能够在拳头及体之前作出反应。 “那就得罪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话音未闭,杨笑已经苍龙式起身,苍龙出海! 杨笑飞腾在空,他要用最华丽的招式,华丽丽地绝杀吴杰,以回报他的大度无私。 “后悔?后悔的恐怕要是你了”,吴杰冷眼注视着杨笑在空中变招,不屑地再度一撇嘴,“哗众取宠而已”,青灵功法运转,双手掌心一层层青气泛起。 “糟糕”,杨万雄在场边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吴杰手心的变化,不由得长叹一声,杨笑啊杨笑,你就算蹦得再高有什么用?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还敢玩这种花样,游斗,游斗才是关键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飞龙在天,杨笑的内心已无比的宁静,在校场上千人之上的凌空而下与在旷野的跃落,体会是决然两样的,情形同似那炉口瀑布从天而落,大地是他的承接者,是他的观众,而现在,这校场上的千人便是他的观众。刹那芳华为君开,瀑布从炉口滑落的瞬间是那样的欢悦决然,杨笑此刻就已体会到了那一股决然,在旷野体会千回、凝思万遍而不得的东西在此刻蓦然清晰。 “苍龙归海!” 杨笑右手单掌在前,从正下方看去,独成一点,奔涌而下,带着一股决然的威势从天而降,就如同那三千尺狂瀑就在眼前一般,咚咚咚的狂野而激越之声如雷霆战鼓,震响众人耳畔。 杨万雄双眼睁圆,精光爆射出去,这是怎么回事?他全然没有注意到,稳坐如泰山,素手捏流云的青衣秀士不知何时已经站立了起来,茶几之上,上等白瓷杯掉落,砰得摔了个粉碎。 等吴杰察觉到不对之时,已经晚了,杨笑握掌成拳,拳风已经涌到他的头顶,奔马式出逃的准备时间都已经没有,只得双手合掌往上顶住,寄望于自己的青灵功力第三层了。 膨! 金石相撞,青光爆闪,众人双眼一花,根本看不清外物,与此同时,耳朵里咔嚓,咔嚓两声脆响传来,继而是痛苦的哀嚎! 杨笑输了。 怕是这次伤得不轻,众人怜悯地哀叹着,那小子怎么就不知道躲着点呢,本来就打不过,还非要硬碰硬,平日日多可爱的一个半大小子,可惜了,唉!都不忍心睁眼看啦。 嗯?! 这是什么情况?! 躺在地上哀嚎的人,竟然不是杨笑?人们怀疑是不是刚才被那道青光晃花了眼睛,要不怎么会出现人物换位呢。 此时,杨家武院的两位教习已经将吴杰简单包扎,放上了担架,正抬着从场中央往外抬。 “杨笑,你这个无耻的骗子,一直故意隐藏实力,欺骗我这颗善良的心,直到今天才暴露出来,我恨你,我会找回来的,一定,你等着,等着......” 担架上的吴杰头发散乱,嘴角喷血,眼珠充血变得鲜红,整个人散发出无尽的怨念、悲哀与不甘,那里还有接掌之前的一分从容与潇洒。 “第二局,杨笑胜”! 杨万雄清了清喉咙结局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虽然他希望过杨笑能赢,如今结果是明白着的,杨笑以压倒性优势获胜。 “第三局”,杨万雄突然变得犹豫,看了看自己的孙子,刚才那道青光他是看清楚了的,杨笑不知何时已经稳固在了青灵功第三层了,他教授给杨耀的那两式能不能派上用场取得胜利。 “不用再比了!” 青衣秀士手臂一挥,几乎没见他脚底在走动,人已到了杨笑面前,“你叫杨笑?很好,三月三,来云州武院报道”。 ------------ 第五章 夜谋 这戏剧性的传奇一战,注定了会为杨家武院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它的热度,也许要直到下一次的云州武院选拔英才之时才可能会消退。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比试的胜者――杨笑,已随着进入云州武院而声名鹊起,三年不鸣,一鸣而冲天,日后他将成为一个遮蔽一方、令人仰望的大人物;而作为我们骄傲的原第一吴杰则被惨被沦为笑柄,即使他还可能会回到武院,成为继杨笑离开之后的新的第一,却再也不可能获得此前的那种尊崇了,取而代之的会是正面的揶揄、背后的嘲笑。 杨耀苦练了整整一晚上的杀招未出,被云州武院使者赫然宣布结果之后,很是愤愤不平,但当校场人群退场过后,他看见杨笑手心那如平镜一般的青灵武元力时,顿时就哑了火,杨笑,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家伙,已经甩开了他三条街,还有什么怨恨的必要吗,还有吗? 杨氏家族族长大宅邸内,今晚灯火通明,仆人丫鬟端茶送菜、进出入云,隔了几进的外堂里,一组戏班依依呀呀地唱着唱腔,不时传来观众的喝彩声,吸引着杨大与杨二两人不住地回头。 “铁山,来,上首坐,你为我们杨家培育了一个天才啊,可是大大的有功,等下一次族会召开,我一定会提议让你进入议事厅,增加俸米自也是理所当然。这么多年来,是我老眼昏花,没有关心到位,一会定要多喝上几杯,把这多年的怨恨就当酒喝掉吧”。 被杨万雄拉着衣袖、喊作铁山的汉子,正是杨猎户,此时丫鬟仆人早就退下,偌大个大厅中,只有他们一家子,外加正在杨万雄爷孙两人,杨猎户眼圈微微发红,说什么也不肯坐上首,他只是个杨氏宗族偏房中的偏房,平时打到珍贵的猎物还得上缴,用来换取寒微的俸米,而杨氏家族的嫡系,不仅仅是不用劳作就有俸禄可拿,其它的好处更是旁支弟子求都求不来的,但杨家传承数百年来族规便是这样,你即使不服气又有何办法,今日族长能拉下老脸,降低到这样一个姿态,还提议自己今入议事厅,那可是二代嫡系精英才有的资格,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好怨恨的呢。 杨猎户心头暖哄哄的,低头望了杨笑一眼,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他啊。 尖嘴妇人心头则惴惴不安,今日她在人群中出尽了风头,人家都说她生养了一个好儿子,不知有多羡慕呢,但她心头的那份忐忑不安又有谁能体会,假如一会杨笑当众喊她一声“婶”,那以后就不用再出去见人了。 客厅中,尖嘴妇人以一种哀求的目光望着杨笑,杨笑轻轻一笑,没有给她任何的期盼中信号。 杨万雄与杨猎户执拗的最后,当然还是族长大人坐上首,杨猎户还是坐在了他左首,而杨笑,今晚的主角,则是坐在了杨万雄的右首。 杨大和杨二的玩心立马满桌子的山珍海味晃花了眼睛,口水忍不住直流,今天他们可以大饱口福了,这可是寻常过年的机会才赶得上的十分之一。 “来,吃菜,吃这块,老夫看你身子骨不是很壮实,习武之人消耗大,现在你们更是处于一个关键时期,肉食补品可少不得......” 杨万雄一直笑呵呵地在给杨笑的碗中夹着菜,自己一口未吃,看得同处一桌的杨耀羡慕得不行。 这种丰盛的大场面,杨笑是第二次经历,第一次是在杨氏家族的三百年大祭上,所有的杨氏族人都到场了,那摆的都是祭奠先人的祭品。而今天这满满一桌子,都是为他摆的。 杨笑通红了双脸,低声地问道,“这满桌子的菜,我可以随便吃吗?” “当然可以了,全部吃光了都行,我吩咐厨房再做一桌”,杨万雄笑呵呵地回答。 “那我就放心了”,说罢,杨笑将碗里铺盖得满满了的鸡、鸭、鱼、牛肉等都扒在就近的一个菜盘里,双手抓起桌中的一个桂鱼菜碗,将汤倒进自己饭碗中,有换了两位的两只鸡肉碗、牛肉碗,如是两次,扒起饭来风卷残云。 愕,杨万雄爷孙俩对视一阵错愕,杨猎户父子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笑眯眯地吃得正欢,只有尖嘴妇人羞得满脸通红,一粒一粒咬着饭粒,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今晚她很幸运,桌上人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杨笑身上。 不知何时起,杨猎户父子四人的吞咽之声格外悦耳起来。 “哈哈”,杨万雄干笑了一声,奇人自有奇事,想不通又何须去想。 “杨笑,你什么时候开始隐藏实力的,瞒得我好苦,早知你这么厉害,我也不用再起那份心了”,杨耀双目闪闪,话里依旧充满的怨念。 杨笑吃得正欢,闻言抬起头来,无辜地望向左边的族长。 “嗯,哼,吃饭,吃饭,圣人云,食无言、寝不语”,杨万雄的老脸上爬上一缕红藤,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云州武院的使者――青衣秀士并没有马上离开杨家镇,这晚,他依旧住在杨家的贵宾楼里,悠闲自得,夜上三更,有人敲响了房门。 “杨院主,门没插”。 杨万雄望着一脸浅笑的青衣秀士,心底腾地一失,看样子,对方是猜到了自己要上门啊,这件事情就不好谈了。 “贵使,一直未请问贵姓?” “王不开,云州武院内院参赞,四品大武师中阶,出身云州王家,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王不卡徐徐道来,杨万雄却是越听越心惊,他习武四十年后才进入到大武师境界,眼前这人怕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吧,而云州王家更是云州城里传承上千年的大家族,能人弟子辈出。说来也奇怪,心惊的最后反而是平静,没有此种实力的人,怕也让人信不过吧。 “不知贵使是武者还是灵武者?”杨万雄小心斟酌着问,这个问题很重要,切身关系到付出去的价码。 这个世界,一个灵武者的身家十倍于一个同阶普通武者不止,武者在境界提升之时,武元石可以起到大作用,灵元石则是专门针对灵武者的天生良物。 一道精光从王不开眼中爆射而出,带着阴冷寒意,旋即又消散无踪,恢复到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摸样。 “这个问题,好像你还没有资格知道”,王不开随意地靠坐在椅子之中,腿**叉,换了一个姿势。 “某的问题的确有些唐突,还望贵使见谅,只是,老夫手里武元石有三十块,灵元石只有两块半......” 王不开沉吟了数息,一颗武元石的价值,相当于黄金白辆,只是黄金易取,武元石难求,灵元石则更甚,杨万雄提出这个价码,起诚意可见,旋即道,“说说你的要求吧,看我能否办到”。 “我孙儿杨耀,品性资质出众,进入云州武院之后,肯定能大有所为”,杨万雄缓慢而坚定道。 王不开大有深意地凝望了他一眼,“云州武院的规矩想必你也清楚,说招一人,那便是一人,如此一来,那杨笑就不能上了......你舍得吗?没记错的话,上场前你还助了他一把吧”。 屋内顿时一静,气氛冷得到了冰点。 “见美玉良材而不能接引进武院,将会是我毕生憾事,亦会是我道心难安”,打破寂静的,是王不开,仰头长叹。 “杨耀必须上,武元石五十颗或者灵元石4颗”,杨万雄咬牙到,心底在滴血,将价码提到了自己的上限,这是他数十年来的积蓄,寻常就算是受了轻伤,他都不曾舍得用上半颗。 “呵呵,既然你如此坚决,那我便全你心意,具体如何操办,听我吩咐”,王不开冷笑道,“去准备元石吧,记住,是武元石五十颗外加灵元石4颗,不妨告诉你,我乃是灵武双修!” 杨万雄腾地惊出一声冷汗,僵立难动,大兴朝武经记载中最厉害的一品武圣,便是灵武双修,而且曾有传言,要想突破武圣境界,其中最有希望之人,便是灵武双修一途。 青衣秀士的确吃准了他的死穴,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他敢泄露半点这个消息吗?他如果敢,整个杨氏家族一夜之间,恐怕就得灰飞烟灭。 ------------ 第六章 瀑底 (今天态度良好,更新了两章,大家给点鼓励好吗?) 大清早,金阳刺破了云霄。 毛驴仰头昂昂叫唤了数声,雄赳赳气昂昂地拉着驴车、阔步奔跑在杨家镇的大街上,发出嘀嗒、嘀嘀嗒清越的响声,往出镇子的方向走去。 突地街边一条小巷子里奔出一个插着大红花,身穿一身大红嫁衣的姑娘,要不是杨猎户及时地驭住了绳索,毛驴就要与那姑娘来个最亲密的接触了。 “阿叔,带依出镇子好不,依要去徐家镇赶个集哩”,姑娘央求道。 杨猎户摇了摇头,这一看就是哪家逃婚出来的姑娘嘛,一声大红的衣裳,人多眼杂,也许暗地里被那双眼睛看着了,就是大麻烦上身。 尖嘴妇人识得其中厉害,深怕自家丈夫烂好心地真让她上车来,连忙斥道,要杨铁户驱车快走。 杨笑不知逃婚究竟为何物,在尖嘴妇人的口中,好似是极端不好的行为,但见那姑娘面相敦厚亲切,被逼迫地大早上地从家里跑出来,定是遇到了极端不公平的待遇,回想六岁多的时候,自己哭喊着为啥同一个“娘”,对其他两个弟弟百般细心呵护,对自己却是随便丢过一个窝窝头,寒天里,忍不住饥饿,便偷偷烤了一个鸡蛋吃,结果屁股被打开了花。其后杨笑便远远地跑出了村子,别的人见他全身破破烂烂,耳垂冻得开裂,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心人会收容一个流浪孤儿呢,终究还是杨记糖果铺的掌柜的看他蜷缩在自家店门口,给他喂了碗热汤,再送到了镇上的衙门,衙门问明白了村名,最后让杨猎户把他给领了回去。 年少离家出走和自杀没什么区别啊,打从那次以后,杨笑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忍得一时之苦,终究会有浴火重生,大放光彩的一天的,他不就是在饿得摸河蚌的时候等到了上天的眷顾吗? 但这位姐姐已经这么大,应该可以在外养活自己吧,杨笑还是决定帮她一把。 “这位姐姐,你将嫁衣和大红花丢下,放我们车上,然后你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就不会有人追到你了”。 “还是这位弟弟聪明哩,等等依”,姑娘三两下便将大红衣裳脱了下来,披到毛驴的背上,再将大红花也插在了毛驴的头顶,朝杨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飞快地朝另外一个方向跑掉了。 毛驴愈发地神气飞扬,步子迈得要飞了起来,载着杨猎户一家飞快地前进。 夜宴过后的第三天,杨家宗族便专门差人给杨猎户家送来了十担上好的粟米,此后,每过一旬半月,还有专门的马车送过来一些日用品,杨猎户即使不再出去打猎,一家五口人的温饱还是没有问题的。 作为杨山村建村以来头一位走出去的名人,杨笑的威名只在村落里流传了八天就已经失去了魅力,因为村东头杨大爷家里的阿黄在这一天一口气产下了八条狗仔。 家家户户都在谋划着何时过去讨要一只,要不等到那群狗崽子睁开眼睛了再想养熟,就得费老大的劲了。在这一点上,就连杨猎户也不例外,在大山里,一条好狗可顶半个儿啊,为什么说能顶半个儿呢,你瞧瞧林大与林二,从来只盼着老爹回来能带回来丰盛的食物,而一条好狗却能是他最忠诚的伙伴,关键时刻,还能替他挡住野兽的攻击呢。其实杨猎户完全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妥妥的,杨大爷对于八只小狗的去处早就在心里头安排好了,第一只小母狗驹就是为他杨猎户准备的,谁让人家养了一个好儿子,让杨山村出了偌大的名气,连他在临村许寡妇那里都沾上光了呢。 杨家武院在选拔之日结束后便封院了,年关将近,得等明年开春后才会重新开院,只是这一切,都不再与杨笑有什么关联了。 他从小就习惯了这种平静的日子,每一日,练功习武,打熬身体,或陪着杨猎户进山打猎,打从习武之后,杨笑的身手在十岁之时便已胜过了他,杨猎户总是遗憾着说,要是杨笑能够全心打猎,定会成为这方圆百里内最优秀的猎人。 杨笑时常独自一人远远跑到炉口瀑布之下,尚未靠近,浑身早就被那飞腾的雾水给浸透了。 飞瀑犹欲见识人世间的风景,便从九天之上落下,隆隆水声震耳欲聋,卷起千堆雪! 此情此景,仿佛天地间,唯一存在的,就只有这一袭幕天席地的白练了。 呜呼呼,沛然无匹的气势,远远不是决然一词可以诉尽的,杨笑忍不住仰天长啸,啸这天地何其的广大,又何其的渺小;笑这苍生何其的渺小,有何其的不屈;笑那日月,世间尽有你们照不到、分不清、退避三舍之地;笑那可悲、可怜、可恨的父母,究竟有何种重要之事,值得你们丢儿弃女?!笑自己自贱自愚自乐,汤岂能真有肉那么好吃?! 笑到尽头,痛哭流涕。 积年的抑郁如同一块沉垒堵在心头,这无匹的巨瀑都无法冲刷半分,只是随着这一哭,冲掉了一角,露出了其内红彤彤,勃然跳动的红心,在这莽莽天地间,倔强地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杨笑缓过神来,对自哈哈一笑,杨笑也明白自己为何那么喜欢笑,这世界能让他痛彻心扉的事物,好似还没有诞生过。 九天飞瀑落处是习练苍老出海、蛇变龙腾、腾云驾雾等招式的好地方,瀑布底端应有是个吸力极大的漩涡,滔天般的水量从来没有涌上一旁不算高的岸边上,寻常男子一旦落水将极度危险,这里也是远近闻名的一处凶地,连飞鸟都远远避开,可如今杨笑是个武者,他的青灵功已经到了第三层中期,隐有精进之势,即使落水,那也无碍了。 杨笑跳下去了。 水里来、雾里去,杨笑仿佛一条蛟龙,这九天巨瀑,便是他的洞天福地。 依旧是一日清晨,杨笑又来到巨瀑底下,整套青灵功运行完毕,身体一阵畅快,长啸一声便往真正的瀑底冲去,他想感受一下、冲击一下那雷霆万钧般的气势。 轰轰、轰轰,除此之外,根本听不到其它的声音,白练如天神的一只巨手将胆敢闯入他私人领地的杨笑一举狠狠往下按去,这力度大得出奇,来得太过迅猛,是瀑布外缘的上千倍,杨笑虽然早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一脚踏空,往水流底下坠去,一种陷入无底深渊的恐惧感瞬间袭来。 “白练巨手”水面正下方三丈之下便是奇大的漆黑漩涡核心处,那里仿佛是地狱开启的一道小门。 “苍龙出海”! 杨笑大吼,生命的潜力在此完全逼发,杨笑脚趾在漩涡表面用力点上了一记,终于成功止住了下跌势头,开始往上攀援,这攀援是那样的艰难,每一寸都要付出平常上百倍的气力,青灵武元力的消耗更如坐了火箭一般的快速。 杨笑体内的武元力已快消耗大半,血脉间补充上来数分也无异于杯水车薪,杨笑家穷,更无可用以补充武元力的丹药或救命法宝。 好在,不懈的努力积累下来,杨笑终于艰难地往巨瀑布的边缘行进了,也许是苍天不忍一条如此乐天的生命就此消散,额外开眼,来自巨手的压力逐渐减少,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炷香,或许三个时辰,反正当杨笑趴到岸旁之时,体内已经没有了丁点的气力了。 杨笑蹒跚着回到家中之时,丰盛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杨笑只喝了一碗浓汤,便倒在了床上,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之时,已经是次日晌午,肚子骨碌碌地响,杨笑翻身下床,陡然感觉身子轻了许多,有种轻飘飘飘上云巅的快感。 “吃午饭了”。 却是尖嘴妇人来喊杨笑了,从院主府回来之后,她对杨笑好了许多,杨笑已经获准进入了杨家武院,她现在想不对杨笑好,都没有了底气。 “哦”,杨笑一顿吃了七碗饭,让杨大和杨二惊得干瞪眼。 “后院的柴你都劈了吧”,妇人低声吩咐道。 杨笑点头应了一下,拾起柴刀便来到柴堆前,手起刀落,一截茶树干被剖为两半,剖面光滑可鉴。 “咦”,好似有些不对,杨笑感觉到了自己的青灵武元力顺着刀柄侵入了钢铁,柴刀在剖面游走时的畅快淋漓,没有半点阻隔,再手起刀落,两半茶树桩变成了四片,这次因为是主动去感受,对那武元力流动的感就如水滴在皮肤表面滑走那样清晰。 “哈哈”,杨笑丢下柴刀,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武士,哈哈,武士,我是一个武士了,我是一个武士了”! 大兴朝,六品武士是习武者的第二个层次,其实也是一个习武之人能否成为真正意思上的武者的分水岭,跨不过武士这一关,只是一个七品武徒,多少武者修习一生,终老依旧是个可怜的武徒而已。 杨笑内视查看起体内血脉里的流动,已经变成康庄大道,车水马龙了,双手掌心的青灵武元力,成功弥漫到柴刀表面,那至少已经是第三层大成了吧。 杨笑细细回忆起这一切变化发生前后的每一个细节,关键肯定是在瀑布中央的时候,那绝望无助、濒临死亡的感觉,杨笑绝对不愿意再体会第二次,哪怕好处是能让自己的青灵功再上一层。 等等,杨笑忽然发觉自己好似漏掉了某样细节,似乎当时在巨瀑强压之下,水流都是旋转着向下,他的右脚脚尖却好像是在那漩涡表面触碰到了一样东西,这才使自己借到了关键的一下拔身而起的力量,当时地下一团漆黑,杨笑根本不知道到底踩上了什么东西,也许是在那瀑底生活的一条鱼,又或者是一块被瀑布冲刷而下的一根树枝,又或者是其它的什么东西。 现在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杨笑也不敢去探寻了,万一这次什么都没有呢,那他肯定就死翘翘了,杨笑一百个地肯定。 ------------ 第七章 赠剑 爆竹声此起彼伏,震响了云天,给朔朔寒风劲吹下的白色大地平添了数分暖意。 湖水,早就结成了硬冰;烟波湖面成了一个硕大的镜面,白茫茫,上面残有积雪。 一个青色的影子在冰面上滑行,两息之间,便已经滑出去数十丈,或许用飞来形容更为合适。一片白色的环境中,对于人的目力是个巨大的考验,茫茫大草原上,一场巨大的“白灾”一不小心就能晃花一个人的眼睛。即使武者的体质远超常人,也得小心适应。 青灵五式分别为天人式、狮虎式、苍龙式、龟蛇式、奔马式,在不同的环境之下各有妙用。青灵功法在大兴朝只能算是一般的启蒙功法,但对于杨笑来说,无疑是最为合适的了。因为青灵功比较温和,修习之际不易损筋伤脉,只要肯用功,青灵功力就能缓慢增长,这也是杨笑在没有家族资源,没有家中长辈一旁看护,只凭着武院教习大众化的教导而能够跃居第三的原因。 青灵五式之中,杨笑的苍龙式是习练的最好的,当前杨笑正在勤习的是奔马式,只要青灵功能够晋升到第四层,那么血脉间武元力按照此式运转起,渡大江就如履平地了。 穷苦之人如何出人头地? 不就是凭着这一股子不屈志气,外加比别人多百倍的辛苦汗水吗?!也许还得再加上一点上苍的眷顾。投机取巧,卖身求荣之事,是为杨笑所不取。 春节的热闹很快就会过去,过完十五,大地开冻,土地爷爷庙前的香火又要日盛了。 “笑哥哥,快回去,族长,族长来了”。 杨大和杨二两兄弟气喘息息地跑到杨笑平常练功的山顶处,脸颊冻得像秋日里红彤彤的苹果,兄弟二人一人两个,谁也不少半边。 “呵呵,走吧”,杨笑笑着捏了捏杨二的脸蛋。 “爹爹说,得快,不能让大爷爷久等”,杨二眼珠往上瞅着杨笑,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幼鸟。 “好吧,害怕得话就闭上眼睛”。 杨笑一手抓起一个,从山顶呼啸而下,等到了村口,两兄弟兴奋得双腿直打哆嗦,眼睛里闪满了小星星。 “院主大人好”,杨笑执手行礼。 杨万雄细细地得打量着杨笑,似是第一次见到一般,点头又摇头,最终长叹一口气,心底暗思道,这孩子真是个练武天才,同样的起点,决然两样的待遇,杨笑已经甩开杨耀快整整一个等级了,要他不是被杨铁山休养的一个弃儿,而是生长在自己的门庭,那就是拼上自己这把老骨头不要,也要为他铺上一条坦荡大道,可惜了啊,可惜,造化弄人。 杨笑的武者礼行得很恭敬,对于外人的恩泽,杨笑虽然不说,但一直会在心头铭记着。 “这是老夫年轻时游历所得的一柄灵剑,名曰斩星,今日,便送给你吧,你可得好好努力,即使遇到挫折也不能放弃,杨家的男儿流血不流泪,明白了吗?” 杨万雄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柄乌鞘短剑,像和积年战友话别一般抹去了自己的武元力印记,递给杨笑。 “族长,这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杨猎户慌了,连连推脱,族长的心爱之物岂可轻受?杨万雄的族长之位可不是白白得来,他是杨猎户这一代人心目中的偶像。比云州武院选拔结束后,杨氏武院弟子看待杨笑都要火热十倍。 “这不是给你的,杨笑,配得上这柄剑!” 杨万雄将斩星剑塞到杨笑手上,此时此刻,连他自己都有些激动,不知道此前的那件事,到底是对是错?只有时间才能证明一切了,以他一甲子的人生眼光来看,此子,不会是个睚心胸狭小之人。 青灵武元力自然而然地从掌心蔓延进斩星剑内,叮地一声,剑体一声轻鸣,青芒剑气透鞘而出,森冷异常,屋内空气瞬间下降十度,灶内熊熊火苗如受到一股威压,缩了回去,柴干噼啪之声如豆响起,燃尽了能量维持着火苗。 杨笑从斩星剑感受到一股欢悦的情绪,武元渗入的那一刻,此剑,便已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哈哈,不错,云州那边鸿雁传书已到,后日巳时前你到镇中,和杨耀一同前往云州,衣物之类无需挂念”,杨万雄深望了杨笑一眼,转身而出,车夫早已备马多时,一点时间都没耽搁,载着杨万雄便出了村落。 一家五人目送着马车进了寒林转角,转身回屋。 “笑哥哥,小小想看看”,杨小对于这柄能射出青光的短剑异常地好奇,伸出小手就要去摸。 “看你个大鬼头,你还让不让娘活了,呜呜呜”,尖嘴妇人掀起林二的衣衫毫不留力地打了上去,她听闻过无双剑气切金断玉的故事,那青芒随便一下便能断掉一个壮汉地胳膊,杨笑,已经是令她仰望生惧的存在了。 林二吃疼,嚎啕大哭起来,尖嘴妇人也呜呜哭了起来。 “这,这......看来孩子真不能让婆娘一个人带”。 杨猎户烦躁地走了出去,多好的一件事,怎么变成了这样。 杨笑离开杨家村的时候,静悄悄,没有惊动一人,只有茅房旁的毛驴高声昂昂叫唤了两声,不知算不算是给他送别。 故土未尝难离,乡音却还是不要诉离别才好。 杨笑按时赶到了杨家,杨氏宗族为二人早已做了妥善准备,马是两匹膘肥体壮的长腿好马,宜跑长途,车是结实而轻便的松木马车,车厢宽敞、舒适,靠手缠棉,底座中央甚至还有两个精钢暗格,夏日可藏寒冰,冬日可烧火炭,此外,还配有一个经年行镖的镖师做车夫,名叫杨万里,人如其名,他行过的路已远不止万里,至于其它衣物用具等早已采办齐全。 “驾”! 随着车夫的一声怒喝,马车奔了出去,窗户中,屋顶上,镇中无数人的目光都关注着这辆马车移动,直到它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杨家镇的视野里。 ------------ 第八章 水上漂 “杨叔,云州城离这有多远,我们要走多久啊,路上都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杨笑从小在山野间长大,根本就没出过远门,对于路上的新鲜事物,每一件都大感好奇,他早就在车厢里安坐不下,便陪着杨万里一齐坐在车头,兴奋地东指西望。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罢了。 越往前行,杨笑清澈的眼眸像星辰一般越来越亮,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有各种装束的人,他们中间有人作着着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职业,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花果走兽,就连山间凶猛地三角犀牛都被人关在了笼子里,想猪一样地宰杀、贩卖。 如果前面算是知晓了人外有人的话,杨笑原来以为的如果能爬上香炉峰就能摸到天了,一路上见到的无数插天雄峰则明白地告诉了他,什么叫做山外有山。 一路之上,杨耀极为安静,像个女子一样隐在车厢中,好似有了心事,偶尔碰上杨笑诚挚的目光,也不自觉地躲闪开去。临行的前夜,院主杨万雄已经明白告诉了他,他肯定能进入云州武院,叫他以后加倍用心修行,至于其它的东西,则眼可不见,耳可不闻。 杨耀在车厢里咬白了嘴唇,他认为自己是一只偷取了别人果实的猴子,心底一半是功成名就、光宗耀祖的雄心壮志,另一半则是车头杨笑与杨万里交谈的爽朗笑声。 日行夜宿十余日,杨笑白天像海绵一样吸收着来自车夫那里的各种见识,晚上与杨耀同塌而眠,虔心请教一些武学上的问题,杨氏武院的功法传授因为种种的原因难以达到完善、完备的程度,杨笑从杨耀身上学到了许多,同样一套青灵功习练下来,杨耀的动作与自身便存在不少细微的差异,相互印证之后,杨笑在寻常习练青灵功法中一些不是很圆通的地方瞬间通融,获益良多。 杨耀本来以为自己一天习练五个时辰就已经很多了,但当知道杨笑一天除了睡觉、吃饭,放牛时在练功,劈柴时当劈砍的招式砍,便明白自己的落后不是无缘由的了,更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不知不觉,行程已过半,这日,马车载着三人来到了漓江之畔。 宽阔大道乍然横断,,马不敢仰头嘶昂,只有行人下马望河兴叹。 满江碧水浩浩汤汤向东奔流而去,一往无前,浪涛拍岸,泥沙与巨石俱下,眨眼裹挟沉下将心。杨笑矗立在岸旁,任凭浪花溅湿了鞋背,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势”的存在,血脉之中,血液加速奔流起来,这种势有别于炉口瀑布的沛然无谓,它沉稳而深沉,却一样地势不可挡。 江面宽两里,桥难飞渡,却养活了摆渡人。 摆渡船有两种,客船和货船,当然也有那种连人带马车共渡的豪华巨船,杨笑三人一行所带盘缠虽足,却也从不浪费,人车两分,在杨万里安排好马车上了货船之后,三人依次登上了一艘乌蓬小船,舱内木凳两排,可坐四人。船家撑蒿正待起航,远远传来一个呼声。 “船家,等等,等等……” 船上虽有一个空位,可杨笑三人付得是整船的钱,船家回头询问地看向三人,如果杨笑三人不等,他就只得马上离岸。 杨耀眉头一皱,正待开口,杨笑却已经抢了先去,“还是等等吧,也不差这一会,是吧,杨叔?不过我们可得说好,船家,你不能再收人家钱”。 杨万里笑呵呵地望着丧气状的船家,心头暗道杨笑这小子学的快,前日刚刚说完,这就用上了。 踏踏踏、康康康,一位清瘦秀才登上船来,面容清秀,约莫二十三四,背后背一个槐木书篓子,刚进船舱便对着杨万里一礼,“晚生金文彦,家居湖州金山,多谢兄台等候,只是这船资还是要付的,圣人云,不义之财,吾之不取……”。 杨耀只扫了金文彦一眼便闭目微阖,待听到“不义之财”四字,双目勃然圆睁,武者的气势瞬间充满了整个船舱,金文彦顿时语塞,怔怔地看着对方。 杨笑觉得有些意思,这书生想说的应是自己不能占别人便宜,但表达出来的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杨耀扬眉冷冷道。 “不义..,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我圣人门徒,浩然之气勃发,天下走遍可得..”。 杨笑扯了杨耀一下,微笑着对金文彦说,“先生请到这边坐,莫须理他”。 “还是这位小兄弟通情达理,等金某谒抵帝都,高中状元之时,定当赋诗一首,扬兄弟之名于四海”,金文彦取下书娄,在杨笑旁边坐好,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对面的杨耀一眼,杨耀自然也不会多看他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风不吹,帆不动。 杨笑真感慨这读书人升级关系的本领,突又记起圣人好似云过,“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随即释然。 长蒿在离岸后便悬在船舱侧旁,船家用双桨滑动着水面,艰难地操持着船的平衡,漓江水面汤汤,看似一坦碧波,实则漩涡密布,暗流汹涌,此起彼伏,乌篷船如过山车一般在波涛间起伏。 金文彦也不再吟诵圣人的金口玉言了,他两腮苍白无血,嘴唇隐隐发青,一只手紧紧抓着书篓,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抓住了杨笑的胳膊,双目突地闭上,身子微微地颤抖。 杨耀余光瞥了他一眼,更是不屑地报以一撇嘴,书生就是书生,野草软蒿,百无一用,小小风波都扛不住。这点颠簸对他、杨笑、杨万里三人而言,即使船翻散架了,只需一片木板,何处不可上岸? 船行到江中心,反而平稳起来,金文彦嗯哼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舒展着用力过大而僵硬了的手臂,端正而庄严地坐在船舱中。 杨笑此时已经来到船头,碧波万顷,数艘乌蓬劲渡,只看大江东去,从古至今多少风流人物被这条江流所承载过,又带走过?滔滔巨浪,淘尽泥沙,唯坚硬磐石才能中流横拦。 “救命啊!船破了,进水了!救命啊!” 十数丈开外,一艘乌篷船内传来惊喊呼声,船身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往浪里沉去。 怎么办?离那乌篷船最近的船只也有八丈余,只怕再过十息那船就得彻底沉没了! 杨万里闻声冲了出来,看着杨笑眼中的热切冲动,轻轻摇了摇头。 是不能救,还是说救不了,杨笑分辨不出,也不再去分辨,没有再多的犹豫,青灵功力运转全身,梭地一声,侧畔长蒿已经被杨笑抽出,如离弦之箭,激射出去,紧接着乌篷船船身猛地往下一颤,苍龙出海,杨笑朝着沉船方向飞了出去。 或许是知晓自己生命存活下来的不易,杨笑无法容忍活生生的生命沉默于水中,两船中间并无第三船,而空中更无借力之处,苍老出海变招雄鹰远迢也难以超越如此远的距离,时间不等人,杨笑深吸一口气,强转狮虎搏兔,下落之后,疾点在长蒿落点之处,再次腾空而起,激射向沉船后弦。 救命呼喊之声吸引了周边众船往沉船方位汇聚,船舱中人汇聚在船头,在他们看来,杨笑就像一只苍鹰,从空中划了一道圆弧,袭向他的猎物,简洁如斯充满了力度的美感,当他们从中反应过来时,连连自道罪过罪过,大呼着船家往那边靠去,磨拳搽掌,准备下水接应。 沉船舱中积水已经过膝盖了,高呼救命的三旬妇人看见杨笑从舱后钻入,痛哭着跪入水中,妇人身旁牵着的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梳着小双环髻,素面朝天,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杨笑,小半个身子落在冰凉的江水之中,竟然不哭也不闹,。 “跟我走”! 船身倾斜加剧,杨笑连忙抓起两人,冲前方冲出了船舱。 沉船的船家青筋暴露地紧握长蒿,斜在船头,眼中充满绝望,杨笑那里还管得着和他废话,这漓江再深也淹不死他。 最近的渡船已经划到五六丈远的距离了,杨笑对着那妇人母女二人微微一笑,“抓紧了”!说罢,怒马沉腰,双脚踏破了船头木板,冲下了江面。 多出了两人的重量,杨笑已经无法飞腾起来,此时他经脉内的气息完全奔马式的行功路径奔流,青灵力如水漫流汇聚到了双腿双脚之上。 腾腾腾,哗哗哗,只见杨笑肩膀之上各负一人,双脚在漩涡暗流密布的江面上如同两个马达,催动着三人往最近的那只船冲去,江水也只浸没到了他的膝盖。 各船头围观行人都高声喊了起来,杨万里一直密切关注着杨笑,恼怒、担忧终于化作了满脸肯定的微笑。 “水上漂啊,铁掌水上漂!” 金文彦探出了头来,赶上了杨笑救人的最光彩的一刻,扶着船帮喃喃自语,双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 第九章 三月三 出口必言圣人的书生金文彦进京赶考去了,下船之际,信口旦旦待到金榜题名之时,定当赋诗传杨笑美名于天下;感恩戴德的三旬妇人也带着小女孩也离开了,上车之际,当然少不了企盼恩公抵东都慕容家做客以报万一云云。 逞英雄的杨笑则在杨耀吃人的目光中收获到了修习武学以来的第一份苦果,在江面之上强转狮虎博兔之时,体内血脉便已经有了损伤。客栈里,杨笑趴在床铺上,嗷嗷叫嚷着,杨万里双手沾湿了药酒,正在用力给他推拿,白雾蒸腾,酒液入体,筋脉想蚯蚓一般鼓起,复又潜伏下去。所幸的是,青灵功并非暴烈的功法,每日早晚这么推拿一次,到云州城之前,经脉就能恢复如初。 杨耀怔怔地望着杨笑,神情复杂难定,平常相处,杨笑给他的感觉是那么的实诚,实诚地就好似两人是从小长大的亲兄弟一般。要知道,往日武院之中,他从来都是瞧不起杨笑这个山娃娃的,自然也就谈不上两个人的交流了。但今日江面上的突发事情让杨耀发现他错了,杨笑对他隐藏了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自云州武院选拔比武过后,杨笑的武学修为再次突飞猛进了,青灵功第三层已经拦不住他了。而自己,呵呵,那该死的第三层就那么难进?那层窗户纸一样的东西怎么就是捅不破! 搞不好,杨笑在选拔当日对战吴杰时还有保留,不然何以解释短短两月,青灵功法便从第三层中期窜升到了第三层巅峰? 杨笑这个人,每天笑呵呵的,实际上太可怕了,杨耀心底突地有些发冷,感觉到一股恐惧的阴影笼罩上来。 杨万里的按摩手法很老到,药酒随着热力的散发就像泥鳅一样、蚂蚁一样在受损的经脉周围乱串,奇痒难忍,尽管知道这是新生的经脉武元在清除受损的部分,杨笑忍受不住,再不嗷嗷叫嚷,痛笑着压弯了腰。 白日里救人的体力消耗太大大,杨笑笑麻木了,渐渐昏睡过去,嘴角含着笑,梦里好似饮下了脸颊上的小酒窝里盛着两杯香甜美酒,醉逍遥。 漓江之上,船行靠岸,杨笑跃上岸去,三旬妇人护住小姑娘,紧跟在杨笑身后走上岸来。 “少侠还请留下姓名住址,将来也好报答” 前面杨笑即将走远,三旬妇人高声喊道。 “杨笑,杨书的杨,笑容的笑” 杨笑走向货船,朝着杨万里与杨耀二人挥手,他们乘坐的那艘乌篷船离岸尚有四五丈。 “杨笑,你怎么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 杨笑摸了摸鼻子,小女孩的问题把倒把他问住了,只是,问她叫什么名字干嘛?有这个必要吗?难道说她认为自己是在整件事情过程中,被自动忽略掉的那个人? “小姐,该走了,我们还得抓紧赶路”,三旬妇人轻声道,拉了拉小姑娘的衣袖,徐徐往马车方向行去。 ...... 杨笑站定在马车旁边,给那两匹健马理顺着鬃毛,一辆简朴的马车行过身旁,暗青色窗帘布一掀,露出一张薄怒的小脸来。 “复姓慕容,单名个月字,哼”。 窗帘布一放,隔绝了视线。 杨笑心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姓慕容,东都慕容家的嘛。 真是好一个自尊心强的大胆子姑娘呢,都要沉入江心了居然都没哭。 行程万里终有止时,三人一行抵达云州城之时,正是二月二十八,一月大、二月平,明日是三月初一,大后天便是三月三,大兴百姓祭拜神龙之龙抬头日,也是云州武院年后开院之时,届时,云州六千里行程疆域内的最年轻最优秀的武子们,将齐聚一堂,乃是云州一年一度的盛事。 城内客栈,到处都已人满为患,杨万里好容易才在城南闹市区里的云月坊内找到了落脚之处,云州武院远在城北,步行而去的话需数个时辰。杨笑好奇地打量着云州城内的一切,无论是那高耸插天的城楼、灯火普照彻夜不眠的漫漫长街、飘香三里的八福酒楼、摩肩接踵的摆摊闹市、现场蒸制的蓬松糕点,还是那华衣而入赤身而出的“赌”字大坊、浓妆轻衫娇呼官人的飘香院……无不让他蠢蠢欲动。至于从城中之人热议的云州武院,杨笑暂时反而没有了好奇冲动,那就像自己家后院了的芙蓉树一样,虽然很美妙,但迟早可以看见的嘛。 “那飘香院和赌坊你们可一定不能去,听到没?!” 刚刚安顿完毕,杨万里罕见地拿出长辈的架势,郑重地警告二人。 “是,记住了”,杨笑与杨耀两人齐声应道,转身相视一笑,眼珠子贼转着,一个比一个快。 云月坊是个综合型的闹市区,吃喝玩乐一条龙的功能它都具备了,杨万里领着二人小心地避开一个个“雷区”,来着一家挂着“野八居”牌匾的饭庄前。 刚一进门,杨笑便被一条长着红彤彤鸡冠的赤练蛇吓了一大跳,走近了才发现那蛇被圈在琉璃状的透明容器里,好家伙,旁边的一长溜柜子里还养着骨刺白蝎、千脚蜈蚣、赖皮金蛤等等,林林总总十多种野味,店叫“野八居”还真是很谦虚的了,应该叫野二十居才对。 只是那些东西看着都恶心,狰狞,会有人来吃吗? 店面前的冷清,似乎告诉了杨笑答案,但当推开前厅后门的一颗,喧嚣之声一下子扑面而来,放眼望去,至少八十桌,那还不算侧面的一溜雅间。 杨万里点了份烹炸白蝎外加五样家常菜,杨笑二人吃得香得很,特别是那白蝎,脆、酥、鲜、嫩、香,蝎肉入口即化,也不知是如何烹制的,看来其它野味也应该各有秒处。杨车夫微微笑看着两人大快朵颐,心道这个地方还算没挑错。 匆匆两日眨眼而过,野八居中还有两样没品尝到呢,杨万里便驱车载起两人往北城赶去。 东方青色微明,如同苍龙睁开了双眼。 此日以它为名,当昂首凶然而起。 ------------ 第十章 龙抬头 云州武院是整个云州城内最强大的势力,从一个月前起,通往武院的所有大道上,三里为界,夜晚的大灯就从没熄灭过,哪怕从未到过云州城的武子,只凭着灯火指引的方向,也能轻松找到门口。 而今日,更是全城所有的一切,都得为它让道。 杨笑一行来到武院前门外时,马嘶声不绝,放眼望去,车林马海,数不胜数,秩序却井然,没人敢造次。 其实本届云州武院的招录工作早就结束,谁能进,谁不能进,武院与各个生源势力心中都有数,人们今日关心的是,到底何人能够进内院,也好早一时奇货可居。 云州武院分内外下三院,内院是武院的精华所在,只有最出色的年轻武子才能出入其中,外院便是各地武子初进的地方,至于下院,名声不显,但云州城里的地头蛇们都知道,那是内院弟子的跟班――陪读武童待的地方,一般的武子对其都很是不屑,宁为鸡首、不为牛后,读书人尚且有一身傲气傲骨,武者则更甚,修武修行,习得是最强之心,修得是那一股子凛然不屈的锐气。 唱念之声开始在大门口响了起来,一声起,众声落,喧嚣不再,满场落针可闻。 “岳海武院,许仲卿,内院十一室……万家武院,万经纶,内院十二室……” 新录的内院弟子每报出一个名字,门外便山呼海啸一声,深深震撼着那些尚未被念及名字的武子。 杨耀忐忑的心此刻更是七上八下到了嗓子眼,虽然有杨万雄的肯定答复,但他还是深怕永远听不见自己的名字,那样就得灰溜溜地滚回杨家镇,有何颜面再见家乡父老。 ...... “杨家武院,杨耀,外院三十六室” 好似斩首关头,令牌拔去,刀锋砍下却终于等到了大赦天下,杨耀潮红了双脸,全身几近瘫软下去。 “恭喜你,那样我们就可以继续在一起习武了”,杨笑兴奋地拍着杨耀的肩膀。 “呵呵,呵呵”,杨耀僵硬着笑着,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什么滋味。 直到所有的外院弟子名字念完,门外的车马开始渐渐散开之时,杨笑也没有听见自己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啊?” 杨笑茫然失措,当日那使者明明告诉过自己三月三到云州武院来报道,怎么可能会没有自己的名字呢,如果说那使者路上出了问题,那为何杨耀的名字却赫然在列? 杨万里眉头蹙成了小山,安慰下杨笑,便跳下马车,拨开人流,挤向云州武院大门口。半盏茶后,人群里他的身影手里紧紧攥拖着一块黄绸朝杨笑挥舞喊道,“杨笑,杨笑,你进了,进了,你看这里!” 杨笑从车上冲了出去,双手刚刚接过黄布颤抖地摊开,扑通一声,杨万里便被一股巨力击打倒地。 “敢破坏武院的规矩,你以为你是哪个?” 杨笑匆匆一眼扫过,黄布末端的一角上写着自己的名字,长吸一口气,拢上黄布,连忙将杨万里扶了起来。 “杨叔,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瘙痒一般,我见识多了” 杨万里连连用暗示杨笑别惹事,连身上的尘土都没顾得上拍。 “哪里来的土包子,书院的东西也敢动,找打!” 杨笑怒眼抬头,得对上了一个恶狠狠的眼神,那是一个痞子样的男子,杨笑一手将黄绸甩了过去,“还你”! “杨笑,别惹事,你俩以后还得在这里待几年,和气就好,和气”,杨车夫匆忙挡在杨笑前面。 “小子还挺狂嘛,来陪爷练上两手?” 杨笑抵不住杨车夫的恳求眼神,强自点了点头,不理会对方的挑衅。 “叫杨笑是吧,哟嗬,还是下院庚室呢,啧啧,皮不细肉不嫩,也不知道哪家少爷好你这么一口,哈哈哈。” 痞男子眉目一挑一挑,唾沫四溅。 “黄皮三,又在武院门口捣乱了,我看你皮又痒痒了”,围观人群分出条道来,行来一个锦衣青年,他一现身,那个叫黄皮三的凶狠痞男子立马像变了个人,腰佝偻下去,一脸的谄媚,还恨少了根尾巴。 “哪能,我正在替咱武院看护榜文呢,这不知那里来的土包子硬将黄榜给撕了去,您瞧。” 锦衣青年打量着杨笑三人,合掌一礼,“在下燕东来,云州武院外院巡管,不知三位如何称呼?” “外院三十六室,杨耀” “下院庚室,杨笑” “杨家武院,杨万里”。 “哦?” “不知你家少爷是?” 虽然看上去杨耀可能是杨家少爷,但仅仅是外院弟子是没有资格带随从进入下院的,燕东来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杨笑疑惑地看向杨万里,他和杨耀可不是主仆关系,杨万里自也是头一次经历此等事情,也难以给他任何参考意见。 “那就怪了,进武院吧,走吧” 燕东来说道,侧转身子,目光从杨笑身上扫过,落在讨笑守在一旁的黄皮三身上,嘴唇轻动,只吐出一个字。 “滚”。 “是,我滚,我这就滚”,黄皮山擦着额头冷汗,恶狠狠地瞪了杨笑一眼,落荒而逃。 “杨叔,一路上你孤身一人,可要保重”,杨笑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一路行来,日夜相处,杨万里待他真如亲人一般,此次分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傻小子,我看着你们两个都进了云州武院,心里头火热着呢,就算回到杨家镇也凉不了,快回去吧,这地方可不比家乡,一切多加小心,多长个心眼,我等着你们扬名云州的那一天呢,快回去吧,我走了”。 杨万里登上马车,朝杨笑挥手道。 随着一长声“驾”,骨碌碌,马车渐渐走远,杨笑忽地踮脚大喊,“会有那么一天的,杨叔你在家安心等着吧,到时候我一定送你一头雪里龙驹”。 雪里龙驹,踏雪无痕,乃大兴朝北莽深原中的马中王者,万金难求。 “这傻小子”,杨万里臭骂了一句,久经世事在红尘中历练打滚的他,按理说早已硬了心肠,此时的鼻子却不争气地开始发酸。 “驾”...... 杨笑回了云州武院,进了下院庚室,三个白生生的少年待在屋中,正在玩贼配郎的游戏,眼见一个生人背着个包裹走了进来,哈哈笑道,“新来的,我们庚室的规矩,第一天你得扮演娇娘子,过来给爷捶腿”。 “虽然你黑了点,少爷不嫌弃,呵呵呵” “过来给我当马骑,我也要做贼” “习武之人堕落到你们这样一个境地,真是可怜”,杨笑一掌推开了空余的那张床上蹦跳的“贼”,将衣服包裹放下。 “嘿嘿,到还蛮横,你家少爷是谁?” 个子最高挑的那个少年颐指气使地道。 “我就是少爷”,杨笑漠然道,这样子的人居然也能进入云州武院,简直连杨家武院的弟子都不如,那还有半分武者的气节与追求。 “你认命吧,或许你家少爷没和你说明白,一进了下院,就是做奴才的命,只要你家少爷风光了,你也就风光”,一直做“郎”的那个少年好言劝解道。 “下院又如何,进入云州武院,难得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让天下膜拜叹服吗?你们怎么自甘卑贱?!” 杨笑喝道。 “哈哈哈,土包子一个,连下院都不清楚就一脚踩了进来,活该” “下院就是给内院的弟子们提鞋的,这提鞋子的资格一般人抢都抢不来呢” ...... 活生生的事实终于剥开了摊放在他的眼底,一种前所未有的被欺骗,被羞辱的感觉如炉口巨瀑,如漓江大潮般冲击到他,要将他的心压入潭底深渊,埋入千年污泥之中。 “我要见院主!” 杨笑握紧双拳,勃然喊道。 三月三,龙抬头,日已西沉,苍龙抬首,暮霭如霜。 ------------ 第十一章 去告发我吧 杨笑在要闯进内院大门之时,被拦了下来。 “让开,我要见院主!” “你是谁,院主是谁都能见到的吗?” “等你有资格踏进这个门槛的时候再来吧。” 看守院门的两位中年武师像两个门神一样,横堵在杨笑面前。 “让,还是不让?” 杨笑鼓起着因激愤而变得泛红的双眼,咬牙道。 “不过是个初阶武士而已,云州武院多的是,我们可是警告过你了,一会别怪我们不客气。” 内院里,许仲卿与万经纶二人远远看着发生在门口的热闹,这是他们进入云州武院以来发生的第一件有趣的事情。 “怎么回事?不知今日是开院之日吗?” 声刚生,人已现,一个青衣秀士徐步来到了门口。 “王参赞,这个弟子吵着要见院主,态度极为蛮横,被我们拦住了。” “门神”急声解释道,因着内院门前的喧嚣,他们可吃过不少苦头。 “是你?!” 杨笑一眼辨认出此人就是选拔当日那个代表云州武院而来的使者,昔日话语犹在耳旁,“杨笑,三月三,来云州武院报道”,今日他应声而来了,为的便是这样一个结果吗? 杨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鼻孔里能喷出口火来。 “你不是要见院主吗?跟我来吧”,王不开的话依旧那么云淡风轻,丝毫无改。 “哼,看你还能玩什么花样”,杨笑一举推开门神,紧步跟了上去。 云州武院内院竟比外院还要大上数倍,建筑环境的精美程度更不是外院可比,但这一切都不是杨笑此时有闲欣赏的。两人一路穿行,来到一座低矮的木质小楼之前,上面爬满了红色的蔷薇,蔷薇迎风招展,如近身彩霞。两开的房门侧挂着一块看尽了经年风雨的木板,风霜剑雨,黑漆斑驳,“云州武院院主室”七个红字,飞扬飘逸,入木三分。 “等等”,杨笑推开房门之际,王不开轻声道。 “怎么,你怕了?” 杨笑冷冷看着他。 “呵,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在不明白整件事情之前,冲动而行,结果往外是追悔莫及。” 王不开的神色很平静,杨笑找不出任何威胁自己的迹象,如果对方真有此意,那有何必要带自己到院主室门前呢,带到一个偏僻角落不是可以轻松收拾自己? “借一步说话。” 两人离开院主室十丈,来到一扇玉石屏风后,王不开挥手一圈,杨笑发现外界的声音丝毫听不见了,这是一个隔音法阵。 杨笑曾经在杨家武院藏经室中有过些许的了解。 “很好,真是个奇才,短短三月,竟然又精进了,我像你年轻时,可不如你”,王不开细察了杨笑一番,微微笑道。 这是在称赞自己吗?杨笑冷哼一声。 “以你的资质,其实进入内院也不难,你可知为何却只进了下院?” “为何”? 杨笑冲口而出,今日他既然敢冲进内院,为得便是讨一个公道,弄个清楚明白。 “因为杨氏族长,是他求我,说他的孙儿杨耀必须进入云州武院,而你,呵呵,云州武院的名额只有一个,现在明白了吧”。 “你说谎!” 杨笑握紧了双拳,这个妖人,说过的话不算数还将责任推脱到他人身上,挑拨离间,着实该死。 “莫急,我没有说完,杨氏族长给了我五十四颗武元石,而我也正好需要这样一笔东西,他给了我想要的,作为报酬,我也答应了他的要求。” “你这个混蛋,院主他老人家怎么会是你口中的那种人!别血口喷人了。” 杨笑双拳怒地砸去,却被王不开轻松挡住,半点风波都没起,实力上的境界差距,毫无一分可比性。 “你要不要看看他收买我的脏物?” 王不开说着,右手斜地一拉,一长列外表蕴结着寒霜的乳白色石头出现在杨笑面前,那是武元石,一种可以平白增加武者武元的宝贝。武元石对于一个武者有着天然的诱惑力,杨笑从未得到过这样一块石头,但教习说过的分辨经验无日不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你认为我有欺骗你的必要吗?也就是我可怜你,不忍你这份天赋就此埋没,这才破例让你进了下院。” 王不开怜悯道,眼角不为人察觉地一隐,继续道。 “你放心,下院弟子按理不可参加外院的功法修习,但我都给你安排妥当,你只管去日规处领取......” 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院主他那么看重自己,还将随身多年的宝剑赠给了自己,怎么会做那小人行径!一定是这个王参赞在捣鬼,一定是这样的。 “我要杀了你”。 杨笑咬着嘴唇冷喝道。 “呵呵,想杀我的人也不多你一个,只是,你有动我的实力吗?十万个杨笑,也挡不住我一指。不过,我现在不会动你,我给你机会,你想好了吗?院主室就在那边,院主他老人家正好也在”,王不开玩味地一笑,“去告发我吧,杨耀滚蛋回家,你进内院,说不定还能获得院主的青睐也说不定,那样,你才有战胜我的可能”,王不开食指在杨笑眼前摇了摇,“否则,你永远也赶不上我,哈哈哈……” 王不开潇洒地走了,院主室的距离如此地近,杨笑一眼望去,却又好似有千里之遥。 进,如愿进入众人推崇的内院,将来成大兴之雄;退,则忍辱负重而行。 这一步,杨笑刚刚抬起,尚未迈下,却已决绝地转身,一步不回头地顺着来路大步流星,出了内院大门。 院主杨万雄百句话中,尽是一片虚情假意,但至少有一句话他说的对,好男儿流血不流泪,我杨笑,天生地养,死也不流泪。 杨笑将贴身藏好的斩星剑抽出,剑身上流畅着欢悦的武元力,青芒闪闪,如朋友在诉说,“斩星啊斩星,本想与你一同征战大兴,扬名天下,可惜啊可惜,你我有缘无份,今日在此一别”,杨笑忍痛抹去了自己留在斩星剑中元力印记。 下院三十六室,杨耀孤身一人颓坐在桌前。 “来之前,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杨笑将斩星剑放在他的面前,强压抑着自己的愤恨,冷声道。 “是,我爷爷告诉我我一定能进,你不是也进了吗?” 杨耀双手慌忙地抓向杨笑,却扑了个空,踉跄着差点摔了一跤。 “杨笑,你只是个弃儿,是我们杨家好心收养了你,还教你武学,你才有的今日......” 杨耀大声地朝着杨笑的背影喊着,究竟是是喊给杨笑听,还是喊给他自己听,谁能帮他分得清。 果然是这样吗?居然,杨笑心中怅然无助,问天天不语,踏地地沉声,一路狂奔出云州武院大门,差点撞翻了两个红影都不觉。 弦月如钩,春风渐冷,千枝万树却怒放着新芽,浓绿遍云州,雀鸟争归巢,万家灯火明,一切都那么兴兴向荣,平添暖意。留在云州武院下院是种羞辱,天涯茫茫,何处才是前行之路? ------------ 第十二章 春妞儿 为什么不去找那院主,让他更改决定,那样就可以不用承受屈辱,光明正大地进入内院,管那杨耀的死活干嘛,管那杨家武院是死是活干嘛。他们都是虚情假意,阴谋诡计,管爹爹一家干嘛,管那么多干嘛。 月是故乡明,哪怕是飘洒着雨丝的夜月。 再华丽的风景,在饥寒寥破的人眼中,也是颓然无颜色,再欢乐的笑声,在伤心人心中也是点点寒冰。 茫茫大街上,杨笑找不见一个可以倾诉心头苦楚的人,他想哭,可哭不出来,眼泪滞结在眼角,比哭出来还难受十倍。 “哎,小哥,你也来云州了啊,依终于找到一个故乡人了”,杨笑双目无神地路过一家裁缝铺,被一个熟悉的乡音吸引过去,店内,一个身着蓝色衣裳的大姑娘绽放着一脸灿烂的笑容,让人心底温暖。 “你是?” 杨笑脑子有些迷糊。 “不记得了?依的大红盖头还给了你家驴呢,想起来了不?” 蓝衣姑娘并不丧气,耐心解释道。 “哦,你是,你是那个”,杨笑拍拍脑门,他终于记起来了,这不是当初清晨那个逃婚的姑娘吗。 “嘘”,春妞儿将食指放在自己的红唇中间,柳叶俏皮地眨了一眨。 店铺内,裁缝师傅高声喊着,“春妞儿,回来给师傅帮衬着,别想偷懒”。 “知道了,许师傅”,春妞儿高声应和道,边走边对杨笑说,“你等着啊,等忙完姐姐请你吃云吞面”。 杨笑蹲坐在门后的凳子上,头埋进了双膝之间,在这一间不起眼的裁缝铺内,心底得到了温馨的安宁。 “春妞儿,我这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领着进”,许裁缝一双昏黄色的眼珠从水晶镜片上凸了出来。 “依弟弟,刚从老家来的呢”,春妞儿笑花了一张脸欢喜道。 “哟,看把我们家妞儿高兴的,得了,今儿个师傅准你半天假,你带着你的弟弟好好逛逛咱云州城”,笑容是有传染力的,打从好心收容了这么个女徒弟的那天起,许裁缝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 “谢谢师傅,依走了”,春妞儿简单收拾了一番,拉着杨笑的手离开了裁缝铺。 “饿坏了吧,依带你吃饭去” “我不饿” “那怎么低着头?还不是饿的,依当初刚到这的时候,肚皮都快贴着后背了”,春妞儿抬眼望了眼银钩般的月亮,拉着杨笑走了一条街,进一家冒着热气的面铺。 “小儿,两大碗云吞面,多撒葱花,快点啦。” “你怎么会一个人呢,你爹娘呢,你和他们走散了吗,这云州城可大了……” 杨笑不愿意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只说自己现在是云州武院的武子。 春妞儿将自己碗中的云吞面匀给杨笑一半,半怒地责备道,“那你怎么还不回去呢,依可听说了,那地儿规矩可大着呢”。 “快吃,吃完了就回去,等有闲了,依再带你逛逛这云州城”,春妞儿这番话说得极为的顺溜,杨笑猜想她家里至少有个弟弟。 “我不会回那个地方了”,杨笑低声道。 “为什么?那么好的地方别人想进还进不去呢,你听听,这些日,店里就多少人都在说这个云州武院哩”,春妞儿恨其不争地大声责备道,旁桌的人都面面相觑地望了过来,也有人耳尖听清楚了杨笑是云州武院的弟子而特意地打量着。 一大碗面下肚,杨笑这才回想明白,半个时辰之前,他与这个大姐姐还只是故乡人而已呢,平白已经受她恩惠了,知恩不报,可不是杨笑的风格。 杨笑还没想好下一步该去哪里,杨家镇,是不会回去的,天无绝人之路,没了云州武院,大兴朝的荆州、扬州、冀州、青州、帝都不都还有武院吗,何必在一颗树上吊死。 两人出了面铺,春妞儿拉了拉杨笑的衣袖,催促道,“哎,听见没有,快点回武院去,听见没”。 杨笑心思清定,神色豁然开朗,行路之间,气势一变。 “我知道了,姐你晚上回哪里住呢,我送送你”,杨笑的“姐”字稳而低沉,人开始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姐姐的心情是会是怎么样的呢,反正杨笑没有感觉到丝毫羞涩,心中温暖,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哎,这才听话啊”,春妞儿灿烂地笑了起来,摸了摸杨笑的脑袋。 “依就住在裁缝铺后面,很近的,你不用管我,呵呵。” “正好顺路”,路上,杨笑的脚步行得很慢,从春妞儿口中得知,春妞儿的名字就叫春妞儿,她的父母将她许配给镇上王大户家的傻瓜儿子,虽说嫁过去就是少奶奶,一辈子可以衣食无忧,春妞儿却不愿意过这种生活,半路上掀开盖头,冲出了花轿,一路远远地逃到了云州。 杨笑回想起来云州的途中,杨叔带着他们二人,骨骼健壮,有马车可乘,都难免要颠沛之苦,她一个不通武学的弱女子,万里之途,那会是何等的艰难。不由得,杨笑对身旁的姐姐敬佩起来。 “依到了,你快回去吧,别误了时辰”,春妞儿挥手朝杨笑道别,像个没长大孩子一样蹦跳着进入了黑夜里。 杨笑往前行了十步,耳听着春妞儿哼着的家乡小调声渐渐消失在许家裁缝铺侧外的小巷中,不由得一笑,抬首凝望夜空,那一弯银钩,都是一个微笑。 月亮啊月亮,愿那些身处异乡的人回到家乡之时,你能还他们一个圆圆的月影。 这是云州城里唯一给杨笑留下一片温暖的地方,杨笑回望了裁缝铺一眼,正要抬步离开这座曾经让他充满希望也充满恨意的云州城,两个黑影匆匆窜进了小巷。 “刁子,快点,那妞儿刚刚回去不久。” 声音很低,却逃不过杨笑的耳朵。 败类,杨笑心底冷笑一声,回头一望,刚刚进小巷子的似乎只有姐姐一人啊,糟糕,杨笑飞身追了上去。 许家裁缝铺的后院大门双层木插被一刀劈开,院中三个黑衣人堵在库房门口,锵锵锵地扣动着门环。 “小姑娘,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打开房门,我们只是求财,你细皮嫩肉的,被误伤了可就不美了,桀桀……” “是啊,惹恼了我们黄大爷,一把火烧了你这个破院子” “阿刁,说话要温柔点嘛,别吓着人家,哈哈” “呵呵,是,还是老大您英明”。 “许师傅可是云州府主簿家亲戚,你们敢动,不怕蹲班房,杀头吗?” 屋内一盏油灯冉冉,昏黄色的灯火里,一个窈窕的身影印在窗户纸上,正是春妞儿。 “破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我好怕耶” “我爹还是太守的老爸呢” “哈哈哈” “依弟弟在云州武院,云州武院离这里这么近,一会他就来了,劝你们还是快走吧” 三个黑衣人闻言一愣,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打从春妞儿刚进云州城,他们就盯上了,一个多月以来,底细也摸得差不多了,不过就是一枝无依无靠的乡下野花罢了。 “少拿武院来吓唬老子,快点开门,别等老子用强!” “我弟弟今日进的武院,他叫杨,来自杨氏武院”。 “杨家武院?”黑衣人中领头的那个皱起了眉头,“杨耀还是杨笑?” “杨笑”,春妞儿不得已报上了杨笑的名号。 “哼,不过是个下院弟子罢了,给爷爷提鞋也不配,我数三声,你若不开门,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阿刁,准备”。 “一”! 这可怎么办?这伙人连武院都不怕,春妞儿紧紧抵住挡门的木箱子,饱满的红唇上咬出了深深的牙印。 “二”! 长长的“二”字拖音刚刚升到高处,扑通扑通两声,黑衣人老大旁边的两个打手无端飞了出去,砰的一声同时撞到了院墙上,再扑扑两声滑落倒地。 “老大,你..”,姓刁的打手手指着剩下的黑衣人老大,眼睛圆睁,昏死过去。 “谁,到底是谁?鬼鬼祟祟,出来,出来啊!” 黑衣人老大抽出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匕首。 “黄皮三,又在外面捣乱了,我看你皮又痒痒了”, 黑暗中一个蒙面声影缓缓靠近了院门,步若渊峙。 “啊,燕巡管,您老人家怎么会在这里,嘿嘿,嘿嘿,误会,误会,这完全是误会,我们兄弟三人看见这里走水了,特意来帮忙的,嘿嘿,嘿嘿”。 黑衣人老大黄皮三解开了面巾,弯腰谄笑道。 “滚!” 蒙面身影吐出一个字,比白日里要寒上百倍。 “是,我滚,我滚,我马上滚”,黄皮三从墙角拖起两个同伙,屁股尿流地跑了出去。 “等等” “啊?您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在下兄弟三人无不照办,无不遵从。” “今后只要我发现有人再敢到这骚扰,先打断你的狗腿,再点了你的气海,听清楚了吗?” 蒙面身影的语气冰冷地好似寒冰世界。 “清楚了,清楚了,再也不敢,再也不敢...” 黄皮三拖着两人,气也不敢高喘,狂跑进了黑暗里。 蒙面身影将大门合拢,揭下了面巾,剑眉圆脸小酒窝,正是杨笑。 “姐,你要多保重”,杨笑轻声道,点地飞檐走壁,追向在小巷中亡命狂奔的三人,正好白日里的帐还没算,自己送上门来,正好一块了个干净。 后院库房的门打开了,春妞儿听不见那一句嘱咐,跑到院门口,只看见一个矫健的声影,踏着月光,消失在街角。 “燕巡管?哪里的燕巡管啊?” 洗净千尘的春妞儿身着一绿衫,轻咬着嘴唇,粉面桃腮,斜倚在院门上,静若芙蓉,俏若牡丹。 ------------ 第十三章 五年之约 简单的一个行囊里装着一身换洗的衣物,和一双鞋,杨笑心底怀着一个信念,离开了云州城。 云州城一路往北,是绵延两千里的云岳山脉,云州之得名,是为此山。山层山,山叠山,终年的云雾飘飘荡荡了不知多少岁月,插天的高峰如一扇扇屏风,令胆敢生起横穿过它的人望而生畏。 此道不通,请绕行。 杨笑日行夜宿,远望要到了山脚,听说只要翻越过云岳山,再渡过一条通天大河,就能抵达江都,江都有个江都武院,汇聚了大兴国东南半壁的济济英才,那里,就是杨笑的目的地,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他相信只要自己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 “小伙子,下来歇歇脚吧”。 大道旁,凉亭里卖茶的一个老博士提着一壶烧开了的水正往茶壶里灌,一股白茫茫的热气蒸了起来,将老博士苍老的身躯覆盖,只露出半个沧桑的头来。 “给我来碗热茶” 杨笑渴了,正好将就歇下脚。 “好咧,看你年纪轻轻,一个人出远门?” 茶博士一边给杨笑斟着茶,一边找着话题。 “老人家,翻过这座山,是不是就到江都界面了?” 杨笑徐徐吹凉了碗面的热茶,小小抿了一口。 “哈哈哈,那倒是,不过你得从两旁绕过去,西边是荆州,东面是海州,还远着呢”。 杨笑张大了嘴巴,一路之上,他问路江都,路人都说一路向北,没想到还要绕远路。茶博士老脸上的皱纹笑得舒缓了,一副我老人家早就明白的架势。 “小伙子,我看你心气不顺啊,小小年纪,就学着藏心事可不好,你看,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客人,老夫愿意帮你开导开导,你比我最小的孙子还要小呢,哈哈哈,等到秋收,我那孙儿就得给我再添一重孙了,哈哈哈”。 “恭喜,恭喜”,杨笑强颜笑道。 “是青梅竹马的老婆被人抢了,还是爹娘遭遇了仇家,人一辈子的惨事,不外乎这两样嘛”,茶博士怅然感慨道,“我那婆娘要不是当年拜堂时候摔了一跤,现在应该还好好的吧”,老博士说着说着,用粗糙如干柴的右手手从眼角擦去两滴昏黄的老泪,鼻子深一吸了口凉气,惭愧道,“人老了就这样,倒是让小哥见笑了”。 “没事,老丈真是性情中人,想我只不过是被人欺骗了而已,心头却还一直记着,白日里放不下,半夜里还翻身,那比得上你坦然呢”。 “说一说嘛,老夫帮你琢磨琢磨,不是老夫信口开河,我跨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吃过的盐比你......” “老丈你不嫌烦,我就说与你听......” 杨笑一连喝了三碗茶,从自己记事之时,讲到杨家武院,再到云不开之事,一席话说出去,心底阴霾尽去,如雨后晴空,格外敞亮。 “小哥真不容易,老夫观你神庭饱满,三花聚顶,乃人间少有之像,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越是圣贤之人,生平所遭磨砺越是胜过常人百倍,区区小骗又何足挂齿,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杨笑闻言哈哈一笑,差点没把肚中热茶给喷出去,一个路边卖茶的庄稼老汉也卖弄起神棍来了,真是人不可貌相,江水不可斗量。 “听小哥话中意思,乃是要去江都武院,以老夫一甲子的经验来判断,利远输于弊,实为智者所不取啊..” 卖茶老博士索性也放下茶壶,吐出两口黄痰,很是清了清喉咙,搬条凳子挨着杨笑坐下,正襟危坐,。 “嗯,说说看”,杨笑趋声道,茶博士的身份迅速又转换成夫子了,实令人忍俊难止。 “其一,那个王参赞并没有威胁你,这说明在那个武院中至少没有人故意对付你,这你不能否认吧; 其二,不管你不乐意也罢,你被杨氏宗族收养总没错吧,嫡庶间的差别,嘿嘿,你小小年纪是体会不到的,千年大族流传靠的是什么?最让人恨入骨又不得不强自把持着的一个不就是这个吗?换老夫做你那院主,老夫干脆不会让你参加那什么选拔比斗,别朝我瞪眼,老夫只是在陈述事实; 这第三嘛,杨猎户收养你的恩情你还没报答吧,你轻飘飘一走了之,你让族中之人将来怎么看待他?养了一头白眼狼?你瞪死我也要这样说,我儿子要敢这么走了,祖坟的位置老夫都不会给他留一丁点,让他在那后山上做个孤魂野鬼; 第四,旁人的眼光和评论你不去在乎它,它就是狗屁,有白花花的银子实在吗?有我们春天开垦,秋天结果的黑土地实在吗?下院就下院,只要你的实力强,老夫挑了它云州武院,让那个什么狗屁院主看看,当初是不是瞎了眼睛,聋了耳朵,让一个良材美玉跌在烂泥塘里,那个明珠暗投,六月飞雪”,茶博士的胡子一抖一抖,仿佛杨笑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这第五嘛,小哥,做人呢,要知足”,茶博士又开始拿自己打比方,“当初老子要是只盯着刘老财家的二小姐不放,不娶了后来的这个婆娘,你看看老夫还能悠闲地和你在这聊天吗?早打光棍打死了,嘿”,“江都武院再好,再强,也要是你家菜园子里头的菜啊,不是老夫咒你,万一你在半路上被狼吃了呢,万一你连江都武院的门槛都进不了呢,别以为自己多强,一山还有一山高”; “第六,……” 茶博士的理由一共有多少条,杨笑已经数不清了,此时他的心中震荡如火山,一念生而离开云州城,是不是太过冲动?! 杨笑丢下茶钱,怅然若失地离开了茶寮,前方横断天涯的云岳山并不可怕,路途再远,终有一日也能绕越过去,但如果一个人的心底生发起了这样一座山脉,却要如何超越? 三日后,杨笑回到了云州武院下院,庚室的三个同室正准备将他的行李丢出去。 “哟嗬,这不是我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杨大高手嘛?怎么,舍得回来了?” “人家可是那个外院三十六室的杨耀罩着的哟,好怕怕哟”, “呸,什么东西,还以为自己多清高”。 杨笑完全无视了三人,兀自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庚室三人众得意地笑着交换了眼神,正要冲杨笑动手,室门口无声飘进一个青衣秀士。 “王参赞”,三人惊呼出声,顿时乖巧成了三只大白兔。 “杨笑,跟我来”,王不开的声音平静地不带一丝人的感情。 “院主他老人家还在院内,你还可以去找他,我不会拦着你”, 王不开仰头观着春树,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杨笑轻声道,那满树的绿意,春华而秋实,只有此时的饱满葱绿,才有秋时的硕果累累。 “用不着,就算在下院,迟早有一天我也会打倒你,所以,你无须那么做作。” “呵呵,好,很好”,王不开轻笑着转过身来,神色忽地一厉,“机会我给过你了,日后只要我听见云州武院之中传出我擅自决定武子人选的风声,不管是谁,我必杀你”。 春树上一枚绿叶不长眼地飘落到了王不开的头顶,瞬间化为了粉芥,一丁点的声息都没有发出。 “五年,五年后的今天我若不能击败于你,凡你王不开名声传处,我杨笑退步而走”。 杨笑平静地望着王不开,伸出一只手掌,一迎而上,徐徐摊开了五根手指,此时,他的内心平稳地没有一分波澜,比那秋日里无风的烟波湖都要宁静、澄澈。 ------------ 第十四章 第一眼 杨笑寒冬里可以赤条条在冰面上打滚,盛下里可以于山巅顶日而舞,他的内心生长着一颗葱绿的心,向往光明,遵循自然的造化,却并不畏惧秋日的寒霜,就算是变成一枚红叶,随风飘落,也要飘落出自己的风采。 五年的约定,就如同那秋日的钟声,杨笑时刻铭记着,却并不担忧,畏惧。 杨笑的脚步刚刚踏进了门槛,哐当一声,木门被下院庚室三人众之一重重关上,他们已经合起伙来狼行虎步,呈三角状围住了杨笑。 “小子,今日爷给你长点记性” “哈哈哈” ...... 庚室内传出鬼哭狼嚎的铿锵碰撞声音,半盏茶后,整个世界都清静了下来,只有院中的夜虫声此起彼伏。 一夜安详,杨笑拍拍衣袖,推开门来,房内那三人众聚拢在一团,藏在屋中的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一动不敢动。 熟话虽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杨笑丝毫没有给三家的少爷们留任何面子,仗势欺人之辈,如狗一般,如果对它忍让,只会让他得寸进尺,越发地嚣张,你对它凶狠,它反而会服服帖帖。 杨笑后脚刚刚离开庚室院门,房舍内便传出了狰狞的呼声。 “杨笑,你等着,有种别跑”,吐字搅合在一起,嘴里像是含着个核桃,三人众中一个咧着嘴唇,一个乌着青眼,一个挽着伤臂,外形各有特色,巨大的恨意以及深处的畏惧却又是相同的,他们的眼神深处写着同一个字。 偌大一个云州武院还没有好好逛过呢,杨笑身上套了一件粗布坎肩,微微一笑,脚步向前,那三人众啊,只要他一回头,立马就会像鹌鹑一般地温顺。 外、下两院弟子没有自由出入内院的资格,但外院却没有此种森严的规矩,杨笑的五年奋斗之约,便是要在今日,在连外院最低弟子地位也不如的地方开始。其实,只要心中目标已定,地位低一点又何妨呢?泥土存了伸手触摸青天之志,日积月累,终有一日能如泰山一般顶天而歌;雨水向了大海之心,日月奔流,种成滔滔洪潮。 作为荟萃了云州武者精华之地,武院却只容纳了区区千余的武子,由此也可见它的门槛之高及挑剔的程度,每一个弟子,一放出去,便是非凡,精英路线是武院的根本。 时值春华初阳好,雀鸟在枝头间跳跃,摇曳下点点晨露——闪耀着珍珠般的光芒,在镶嵌着卵石、青砖的小径上——滴答、滴落,一座座古朴的楼阁隐藏在树杈之间,静雅、安详,要不是那一块块练功场地内传来的呼喝之声,几乎都要让人怀疑这里是一座颐养修身之所。 数声娇喝从不远处传来,几丛绿树的遮挡了视线,杨笑跳起从树丛之上翻越了过去,才发现,原来是两个女子在对剑,一个俏圆脸、杏眼、长长的柳叶眉、一眼望去,让人顿生亲切之感,青丝如瀑、垂至腰间、身着淡粉衣裳、手执三尺青锋,另一个鹅蛋脸、年纪略小一些,眉毛纤细、淡若远山、琼鼻笔挺,贝齿紧咬着犹如划出一道月芽儿,棕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着亮眼的光彩,也是一身淡粉,手持两柄分水刺。两人你来我往间翻飞如两只蝴蝶,剑刺交错、烁烁寒光,剑美人更美,所有的一切都已只是点缀。 原来云州武院还有女弟子,这在杨家武院简直是不可想象的问题,杨笑怔怔地望着,直直地站在场边。 在那最后一排树丛中间观摩良久的众男弟子看来,杨笑就像个猪哥,从来没见过美女的样子,他是是那样的显眼,他们都只是潜伏在树丛中间,寻个枝叶空隙瞅去,而他却那样明目张胆地站在那近水楼台旁,真是气煞人也。 杨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里想着既然都是练武之人,想必不会那样地保守,观摩学习也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虽然盯着她们两人好似有一些不妥,杨笑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众人公敌。 半柱香后,两女子收起了兵器,翩然离去,鹅蛋脸的那个还回头狠狠瞪了杨笑一眼。 “嘿嘿”,杨笑右手自嘴唇摸到下巴,他联想想到了杨家村里头的“小丫”。 “小子,新来的,不懂规矩?” “就是,云少,咱们关照关照他”,五六人簇拥着一个锦衣青年从树丛中钻出,横行过来,如一面墙压向杨笑。 杨笑眼神一缩,暗暗打量着中间的那位“云少”,气血饱满,双目如深潭让人摸不清底细,是个硬茬。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是,到哪个山头就要唱那个山头的歌,看看他们”,锦衣男子云海山食指摆着指了指两旁,“你要不服,到场上练练,你要是赢了,我云海山听你的”。 杨笑看着云海山两旁一个个都低眉顺目,看来都已经被驯服了,他今日只是好奇加惊喜而已,费不着和这群人争胜,抱拳一礼说道,“我还有事在身,告辞了”。 “呵呵”,云海山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奈何阎王易躲、小鬼难缠,一个身体纤细如猴的青年弟子却挡住了杨笑的去路。 “今日你早早惊走了两位仙子,就这么想走了?” 似猴的弟子眼珠上下滚动着,撑开双臂,寸步不让。 “你待如何?” “嘿嘿,你给我们每人鞠一深躬,道个歉,要么嘛,就匀一半的武院功勋值出来好了” 这就要道歉?凭什么!那功勋值又是什么东西? “什么是功勋值?” 杨笑含怒而不发,冷冷问道。 “哈哈,果然是雏鸟一只,连功勋值都不知道”,廋猴弟子和其它几人哈哈笑了起来,声音陡然一厉,“二选一,我们宽宏大量,你选吧”。 对方摆明了仗着人多势众,要欺负他这个生人,抢夺他的东西。 “私下争斗,犯了院规,你们不怕教习惩罚嘛”,云州武院的规矩之严,杨笑是早就知道的,来云州城的路上,杨万里少不了给他们讲诉这方面的规矩。 其实也可以理解,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守候着两个女弟子对练习武了,正所谓哪里有压抑,哪里就有反抗。 ------------ 第十五章 规矩(补18日欠) “只要你不说我不语,武院这么大,又有谁管得着?想好了没有,一人鞠一躬而已,又不是让你下跪,哈哈哈..” “我记得云兄之前说过,到场上练练,不知场上又是哪里?” 这一场争斗已在所难免,杨笑心底已经明白,在极短的时间内,他缜密地思索出对自己最为有利的细节,此时的他不怕和人相搏,他最为需要的是公平和公正,不然打下去一个瘦猴又上来一头肥猪,云州武院之内,他可没有帮手,万一经脉受损,将严重影响境界提升,与王不开的五年之约如一柄利剑时刻悬挂在头顶之上,每一日,怕不都得掰成十二个时辰来过,容不得丝毫懈怠。 难道这只“雏鸟”还想挑战他们的大哥不曾,众弟子疑惑之时,云海山已经明白了杨笑的目的,恃强凛弱的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便慨然说道,“武院广场有专门受理弟子之间争斗的区域,赢了的人会有奖励,也就是武院功勋值,只是,你确定要去吗?如果输了,新人弟子入门获赠的十点功勋值就全都没有了”。 云海山有他的骄傲,根本不想占杨笑的便宜,但他身旁的瘦猴弟子等人已忍不住跃跃欲试了,开玩笑,平常要赚足十点功勋值,他们得在外院弟子月试中杀入前十才行,要不就得领取武院任务,去云岳山脉中经历一番血汗之苦,才得以换来,而且还不一定能顺利完得成。这十点功勋值,不要来的太轻松啊。 杨笑懒得理会其余五人一副副抱拳捶胸、愤恨痛惜自己没有早早出手的表情,跟上了云海山的步伐,稳步朝大广场行去。 半刻钟后,一行人来到了武院广场。 大广场方圆百余丈,由一块块丈许见方的大理石铺就而成,缝隙紧密,洁白如镜,寸草难生。 西方主金、主杀伐决斗,决斗区域便是设在西广场,西广场上有那么一座小亭,突兀地从大理石间拔地而起,小亭匾额“竞渡”,应是取的“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涵义。 竞渡亭中,负责公正、记录的武院教习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轮流当值,随时处理弟子间的争斗纠纷。 小亭自然没有门栏,亭中两位教习与杨笑一行人面面相对,一些爱看热闹的弟子们眼瞧有热闹可瞧,都围了过来。 “金元,外院辛室武子,癸酉年进入武院;杨笑,下院庚室武子,乙亥年进入武院,两人相约于大兴乙亥三月十一日辰时一刻,一决胜负”。 (天干地支一甲子60年,癸酉年比乙亥年排位早二个,也就是金元比杨笑早入院两年;辰时一刻,也就是早上7:30) 其中一个教习多看了杨笑两眼,顿了顿说道,“杨笑,你是初入院弟子,有些规矩要告诉你明白,一但你落败,武院所赠的十点功勋值就清零了,可能你还不知道这功勋值的用处,劝你好好打听一番,再来决定是否做这么一场比试”。 “不用了,我决心已定”,杨笑沉声回答。 “金元,和入院弟子的第一场比试,赢了你可以得到十点功勋值,但要输了的话,你两年来积累的一百三十九点功勋值可就都要拱手让人了,你可无悔?” 瘦猴金元哈哈一笑,并不回答,只嘲弄地眼色一扫杨笑,怎么可能会输给这样一个下院弟子呢,就是两年前,也能捏死他吧,这不是白捡一样的功勋值吗,这样的好事,可不是天天能有的。 “好,既然当事人没有疑问,那决斗现在开始,直至一方投降或我们判断一方完全失去战力为止”。 两个教习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说句实在话,他们很不看好杨笑,之前多余的几句问话都有隐隐暗示杨笑的味道,奈何杨笑是一条犟牛,也罢,就让他明白清楚现实为何物,在一方区域也许是天才,受尽瞩目,但到了云州武院,也许你就只配扫地、提鞋。 金元率先进入了场地中央,杨笑徐徐跟上,两位教习已经伫立在了场边,云海山及其它诸人在一旁准备看个热闹。 杨笑架子一拉开,端起了天人式的架势,这是他首次对阵异敌,知己不知彼,在他所学中,天人式是最好的应对,进可攻、退可守;而对面的金元,经脉武元急一流转,转瞬间变成了一只凶猴,额前短发竖起,全身隐现赤红的火气。 “呀”地怪叫一声,金元率先发起了进攻,双拳并指勾起,呈爪状抓向杨笑的腋下,势若奔马,眨眼转瞬间即扑杀至眼底。 杨笑早就候着了,青灵功力运至七分,抬掌在金元的手背上一拍,众人也不见他脚底如何行动,身躯便已往后飘落一丈远,而金元的出手第一击,已然落空了。杨笑感受着对方手上的力道,比自己要稍强,就不知这次他用出了几分力道。 金元桀然一笑,刚才他也只不过是试探而已,只用了八分力,心道对方力道不过尔尔,取之如捏小鸡尔,嗤啦一声,如金刚磨砂,脚底在大理石表面划出一道白线,力从地生,由腿及腰,腰肢如绳一拧,带着森红的火气,金元双手如灵蛇一般点向如啄木鸟一般啄向杨笑双目,这是对方第二式,杨笑依旧难以把握住对方双手的虚实,不敢再用手阻挡,腾腾腾点地地倒飞出去三丈,竟才堪堪避过对手的指尖,炽热的火气让人瞳仁都隐隐发疼。 金元得意地笑着,这一式落空让他微感惊讶,但只要再接一招,他相信一定能够将杨笑一举拿下。 杨笑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起伏的脉搏,他已经感觉到抓到了对手出手前的某些征兆,接下来,就要印证一下所获得的是实质还只是虚假掩饰,这一套方法,是杨笑习武以来,自己总结而出,每每与同门交手印证,终会证明它的正确性。 金元卷地如狂风暴雨袭来,却只擦着杨笑的衣袖而过,金元气急败坏,杨笑会以微微一笑。 再此后数次攻击,杨笑都只是堪堪避让过去,姿态却已越来越气定神闲。 这一幕看得两位教习及众围观弟子越发来了兴致,原本只是来看一个新入弟子接受“洗礼”的,结果却渐渐变得有趣起来。 云海山神色微微变幻了一下,立马又平静,朝金元使了一个眼色,时间越来越长,再拿不下杨笑,他这个大哥级人物脸上也毫无光彩可言。 ------------ 第十六章 落炎斩(补19日欠) 金元双拳紧握突骨,怒视着杨笑,鼻孔里能喷出火来,对面这小子的身法很快,他已经懒得和他兜圈子了,不如直接秒杀了他。 “只有逃避的本事吗?早知如此,乖乖献上五点功勋值多好,如今你就算后悔也晚了,今日让你看看云州武院弟子与荒远土包子的差距,落炎斩!” 说罢,金元狞笑着腾空而起,双手划出一道古怪的弧形,迎着金色的阳光,掌缘突地点燃了半空中的空气,卷起一道烈焰,如一只疾驰金乌,裹挟着如灵蛇颤动的双手,轰然扑向杨笑。 “真不要脸,竟然对一个刚入武院的弟子用武技!” 不知何时,西广场处三三两两的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武院弟子,之前杨笑见到的那两位女弟子竟也站在了场边人群之中,忿而发声的是鹅蛋脸的那位,脸庞鼓鼓地像只包子,她已经辨认出正施展武技的那个是个脸熟客,每日里偷偷潜藏在树丛之中,还以为她和师姐二人不知道呢,真是恶心;而将要“挨打”的那位正是刚刚那个鲁莽无礼的少年,细究起来,眼前这一幕还真和她俩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关联呢。 “那是他自不量力” “就是,决斗有哪一条规矩是说不许人用武技的?” “徐师妹,金师兄是在替你们教训他呢..” ...... “谁是你师妹,我可没有这种英明神武、恃强凛弱的师兄”,徐紫嫣怒目而视,别有一番动人的气势,以云海山为大哥的众学员慌忙败下阵来。 “别说话”,刘雪轻声嘱咐了徐紫嫣一句,双目一直紧紧盯着场中,金元施展出武技已经扑杀到杨笑头顶了。 “哎”,陈教习从桌上抄起了狼毫,轻轻用笔尖往浓墨里一蘸,作势往决斗录上落去,“杨笑败,其新人,望药房酌情以良药医治”,这还用想吗,一个刚刚入院的武子对上一个入院修习两年还掌握了武技的弟子,结果从决斗开始之初便已经注定了的。 “陈师兄,慢着笔”,身旁孙教习欣然笑着,用手挡在页面之上。 陈教习不解地望了老伙伴一眼,疑惑地往场中望去。 一片惊诧声中,金元势在必得的一击竟然落空了,落炎斩裹挟着浓浓火气猛扑在洁白大理石校场上,骤然消弭无踪,而杨笑竟然从校场上消失了。 杨笑去了哪儿,难道是被落炎斩给烧成灰烬了? 答案是否定的,当然没有,此时他正在校场半空,如鹰如龙。 此前几次攻击,杨笑渐渐熟悉了对方的拳脚习惯,拳法有千种万种,但到一个人手上便会磨刻上一个人的特点,这便是拳路习惯,杨笑第三式过后之所以也只是堪堪才避让开去,不是不能及早避开,而是为了积累对方的怒气,目的便是这最后一击,金元的落炎斩尚在蓄势之时,杨笑已经将青灵功力运转到了顶点。 敌未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 落炎斩乘势而下的那一刻,就是杨笑苍龙出海的刹那,交错的瞬间,不过是划破了杨笑的坎肩而已。 金元的表演已经到了尾声,剩下的时间,就是杨笑入院以来的处子秀了。 携着从九天而落的决绝气势,青灵功力紧紧汇聚在掌心,闪烁着寒冷的青芒,好似宝剑出鞘、犀牛出匣、闪电劈落,金元的整个身躯都被笼罩在内,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兔起鹘落之间,金元被杨笑一掌劈飞出去。他睁圆了双眼,简直难以相信这是真的,他的头发披散如乞丐,嘴角溢出血来, 真是死不瞑目啊! “不可能啊,怎么回事?” 陈教习飞了出去,扶起金元,金元当然没死,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输。 “不肯能啊,以杨笑的年龄和表现出来的实力,怎么会进内院?” “祸从口出”,孙教习给同伴使了个眼色,执笔在决斗录上痛苦地写下“杨笑胜”三个飞扬的大字。 云州武院第一战,杨笑胜! 战果自然是丰厚的,不仅仅是多达一百三十九点的功勋值,场边刘、徐大小两位美女的赞许目光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得牙痒痒的。 “杨笑,你很好”,云海山呐言道,金元输惨了,他的脸上的光彩很黯淡。 “多谢夸奖,还有人要下场了吗?那就请吧”。 杨笑大大方方地让出了一半场地,摆手道,在外人看来,他是越战越勇,竟然开始向身为外院甲室弟子的云海山挑战了。 一股怒气涌向云海山的心头,眼神一斜扫向两旁,身为外院最杰出的弟子之一,云海山有他的脸面和尊严,今日就算是将杨笑揍得爬不起来,也没有什么好炫耀的,反而会落一个车**战入院新生的名声,更不用说是当着心仪之人的面了。 “哈哈,笑话,我胜你易如反掌,侥幸赢了一场很稀奇吗?今日你打伤了我兄弟,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九九重阳节后,我就要升入内院,我给你充足的时间准备,九九重阳日于此地再战,你也可以让你家少爷替你前来,云某随时恭候”。 云海山的话掷地有声,摆明车马炮,倒也赢得了不少在场人的认同与叫好声。 “好,九九重阳日前,我会找你的”。 虽然听从了那卖茶老汉的劝解,内院的名声依旧像一根刺扎在杨笑的心头,杨笑紧咬着牙,认下了这个邀约。 众人抬着金元,走远了,观战诸人也都散去,杨笑脱下几乎被划成两半,扬扬肩膀,正准备离开。 “喂,听说你是新进的内院弟子,还不错哦,只是对上云海山你怕还不够格,还是叫你家少爷出手吧”。 徐紫嫣远远朝杨笑喊了一声,身旁的刘洁师姐低笑着说她对这个少年不一样,俩人打闹着远去了。同样是被人提到了那个如刺在胸的字眼,这一声竟不是那么的疼痛,或许是因为她好心的缘故?杨笑分不清,也懒得去分清楚。 他只认准的一件事情,要是连一个外院弟子都打不过,还有什么必要去挑战内院参赞呢,灰溜溜地走入吧,省得丢人现眼。 ------------ 第十七章 莽牛诀 广场西侧的一场比武对偌大一个武院来说,毫不起眼,就如一颗小小的石头掉进湖面,溅不起几圈涟漪,一呼一吸间便已平入水面,也许偶尔才当做部分弟子习武练功之余的消遣谈资? 杨笑从决斗场教习那得知了日规处的所在,日规处是管理整个外院弟子日常事务的地方,新入弟子进入武院之后的第一个地方不应该是宿舍,而应该是这里。 日规处的教习倒没有想象中的冷脸,杨笑领取到了一份入院弟子的修习清单,足足三页有余,而在第一条的最前面,额外用朱砂添加了“至戒律处领取翘功惩罚”一条。 虽说自入院第一日起就离开了,可是如今下定决心不走了,当然不能一技未学便去挨顿板子,杨笑往第一条扫去,“培元第一关,.....”,怀着忐忑与新奇的心情,杨笑沿着指示的路径行去,迈进了进入云州武院的第一堂课,锻体术。 人的身体是天地间最奇妙的东西,它没有金石的坚硬,开掌却能裂石;它没有锦缎的绵密,柔指却能断钢;它没有猛兽的蓬勃血气,弹指却可遮天。气脉运行,凝聚出武元力,而武者通过不断培育和增强这一股力量,凝力成兵、御空而行皆易如反掌,待得步入先天,与天地神灵同呼吸,共命运,境界才算是有所成。但正因天地孕育了人类这一灵物,世界才会如此的丰富多彩。 锻体之术,不外乎对皮、肉、筋、骨、五脏及骨髓、血液、毛发、经脉的增强、改造乃至重塑,再内辅修炼气血运行之法,正所谓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 人体习武,最早从两岁半便可以用药材辅助温养经脉、巩固根基,像杨耀、吴杰两位等莫不如是,而杨笑到六岁了还在给员外家放牛,七岁才被杨家武院检查出有习武资质,收进院门予以教导,能有今日一番成就,除却刻苦用功之外,心思不可谓不纯、天生资质不可谓不够好、悟性不可谓不出众,奈何明珠蒙尘,遗落凡间,一方美玉无人雕琢。 习武大堂之中只有教习的声音,杨笑进去的时候,众弟子扫了他两眼,连忙端正姿势,前方教习远远正视了一眼,嘴角微微一上咧,好似没有将杨笑马上揪出的意思。今日教习传授得是云州武院的最正统练力之法,莽牛运力诀。 云州南部水草丰富、物种繁多,其间的霸主,不是云狮,不是吊睛赤虎,也不是云象、巨鳄,而是莽牛群,它们体型比马略小,然四蹄坚硬如铁、肌肉健壮、一身牛皮扒下来就是边荒士兵最好的盔甲,尤其是莽牛冲撞之时,全身劲力汇聚到头顶双角之上,三头齐上,连云象都能轰然顶倒在地。云州的远古前辈武学高人,观察莽牛从小顶岩、擦树、刨地的生活习性,结合人体的生理结构,数十载后才创造了这么一部功法,锻炼人的肌肉、皮膜、筋骨,学成之后,可拥有一头壮年莽牛的气力。而气力越大,气血越充盈,凝聚的武元力就越发精纯,对于一个武者的基础稳固、境界提升,有着莫大的好处。 莽牛运力诀一共只有三式,莽牛顶角、莽牛肩靠、莽牛踏踢,每一式有一百种用力窍门,在各种情况下,皆能协调全身气血,汇聚出一牛之力,勃发而出。 这种功法,比杨家武院教授的青灵诀威力要巨大的多,而且还兼具强体固本的功效,云州武院的弟子业成离开之前,都会被勒令禁止私传,违者一担被发现,将被废去一身的修为,成为一个凡人,其所在宗族也将被剥夺输送弟子进入武院的资格。故而,除云州武院之外,鲜有听闻莽牛炼力诀的传承的。 堂中教习是个身高七尺的壮汉,脸色赤红,鼻孔中喷出来的两条白色气流带着低低的雷鸣声,眼神凌厉凶狠,声若洪钟,在他身前的武院弟子都收敛着气息,一丝不苟地按照他的吩咐练习着法诀。 “双腿要稳、腰腹要松、双臂蓄力而不发、腰脊如弓缓下弯”,教习史金山放步在众人间盘视,突然呼地一巴掌从背后拍向杨笑的肩膀,本能感觉到一股威胁临近,杨笑肩膀塌地一松,右脚一撩身后,同时身体急速向前窜出三步。 杨笑只感觉自己踢到了一块钢板,对方丝毫不动,待得转过身后才发现,原来“偷袭”之人正是七尺教习。 同堂的弟子都不自觉地松开了架势,齐齐看了过来,默默地注视着事情的演变发展。 这下惹祸了,杨笑心底暗道一声倒霉,硬地抬头睁眼迎着教习,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来,这是他在杨家武院之时的宝贵经验,这种情形之下千万别硬顶,不然吃亏的肯定是自己,鸡蛋是碰不过石头的。 “反应还不慢,只是现在练的是莽牛冲顶,离牤牛踢踏还远呢,肩要平,记住了”,史金山认真地再看了杨笑一眼,语气陡然冷了下来,“刚刚迈入武院就翘功一周,很好啊你!” 担心的一幕还是发生了,杨笑头顶冷汗直冒,同堂的弟子看热闹的兴致顿时浓厚了起来,一个个幸灾乐祸,恨不得史教习立马将杨笑拎出来做典型。 “你,还有你,练功之时这么不专一,云州武院的弟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给我绕大场跑五十圈”,对于一个武者来说,绕着大广场跑五十圈,就和喝水一般容易,史金山自然不会不清楚这一点,“跑时运转莽牛诀,要敢偷懒,以后就别再上这堂课了”。 被点到名的两人哭丧着脸,他们完全是受池鱼之灾,跑就跑吧,莽牛诀一运,双腿灌力如铅,就等着被人当傻子笑五十圈吧,两人不敢违教习的吩咐,老老实实地往大堂门口走去,只是都忍不住回头狠狠瞪着杨笑,都是这家伙惹的祸,他要老老实实来上课,怎么会被教习认出,要不被认出,自己怎么会发出笑声然后被揪出? “兔死狐悲”,众弟子连忙摆正了位置,严格恢复了之前的运功桩位,只是一个个都将耳朵都竖了起来,更加期待着杨笑的下场的到来。 ------------ 第十八章 怪异 “莽牛于初生之时,牟牟两声便能站立,顶岩血流,奔跑三里、气血滚腾后才拱于母亲腹下饮奶,头顶之血混入奶中......”。 杨笑一字不落地聆听着,教习是当堂给他补课呢,这个教习可真不错,比杨家武院的教习还要好呢,是谁说功夫越高架子就越大的呢。 一盏茶后,史金山将莽牛大力诀的要义讲完了一遍,并将莽牛冲顶的一百式练功要诀都提点了一番。 众同堂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个个纳闷起来,史教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就这近一旬来的经验来看,史教习对他们可从来都没给过什么好脸色,一个错误只要犯了相同的第二遍就会召来无情的惩罚,更不用说翘功这种他们从来只敢想却从不敢做的事情了。 又一个时辰过后,史教习将莽牛冲顶的一百式演示了一遍,很慢、很舒缓、舒缓得没有一点力道,仅剩下了一个空架子,让人都要以为是一个女子在打拳了。 除杨笑以外,全堂弟子都几近石化了,同一个姿势他们摆了一个半时辰早就酸麻难忍了,史教习今日是要干嘛?要知道从三月三开院以来,锻体莽牛诀到今日也就才教至第二十八式而已啊。 王东、王西两兄弟回来了,他们就是刚才被史金山赶出去的两人,刚刚才从大校场跑完五十圈,吞了一肚子的火气,站在大堂门口狠狠地、恨不得生吞了杨笑。但大堂内的诡异情形又惊得他们一愣,那个翘功一周多的弟子是史教习的什么人?竟然享有如此特殊地待遇? 半盏茶后,史金山收功于腹,对着杨笑说道,“我说的、演练的你都记住没有?” 杨笑重重点了点头。 “很好,今日就到这,大家散了吧”,史金山面无表情地道。 哄地一声,史金山前脚刚刚踏出门口,大堂内立刻生动起来,一些弟子笑呵呵地围到杨笑身边,话里话外探问着他的底细;一些则冷哼数声、不屑地撇了撇嘴,一些揉着酸麻的大腿,暂时还顾不上其它,还有两个从门口处冲来,撸起了长袖等着找杨笑“复仇”,今日他们怨气还没找人出呢。 “在下杨笑,来自杨家武院,日后还望各位同门多多关照”。 杨笑微笑着抱拳环形一礼,他本性随和,与人为善。 “杨笑是吧,今日我们兄弟俩的账怎么算?” 王东、王西拨开杨笑身前正自报着家门的数个年轻弟子,一左一右,作夹持状,满含怒火,虎视眈眈。 “两位同门好,不知这账你们想怎么算”,杨笑依旧微笑着回答,他心底如明镜似的,之前两人恶狠狠地瞪他之时,他早已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出。 “大哥,你说怎么算?” “二弟,你说该怎么算?”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互相问道,笑翻了身旁一堆同堂。 “别笑了”,两人恼羞成怒,同时喝道。 结果大堂中笑声反而越发地大了起来,连同那些撇嘴不屑地同堂都偷偷用手捂住了嘴巴。 “我要和你决斗!” 王东按住王西,双脸涨得通红,对着杨笑吼道。 “随时奉陪,只是有件事情必须得事先告诉你们”,这两兄弟看样子并不坏,杨笑不想占他们便宜,得那二十点功勋值。 “什么事情?与决斗无关的休提”,王西的脑袋转的快一点,刚才大堂内的情况明显有些奇怪,史教习好像根本没有要惩罚杨笑的迹象。 “今早,我刚刚赢了辛室的金元”。 众人猛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听得出来,杨笑的语气很平静,不像是拿出来炫耀的情形,不少弟子的心底火热了起来,望向杨笑的目光更多了几分炽热。云州武院内外两院弟子,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一、十二依次往下排列,排位越在前室的弟子,武学修为越高,一室弟子,少则两个,多则上十人。而外院弟子八百有余,杨笑能打败辛室的弟子,且不说他的实力到底如何,单那份挑战强者的决心,就可以让他们敬佩的了。 “听说不少外院弟子资质不过尔尔,占据癸室以上不过是凭着入院早,会那么一两道武技罢了,赢了,也不稀奇”,大堂中,一个正按摩腿部肌肉的蓝发少年轻松地说着,声音不大,却钻进了在场每一人的耳朵里。 “你怎么赢的?” 王东凝视着杨笑,他已经冷静下来,恢复了一个习武之人应有的气度。 “他攻了我十五招”,堂中气氛随着蓝衣少年的话已变得诡异,杨笑苦笑,早知道免不了还是要沾上鱼腥味,就该早早将那条鱼吞下去,随即整衣朗声道,“我还了他一招”。 起伏不定地大堂顿时一静,王东王西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相同的味道,众弟子以一种陌生的眼神望着杨笑,尤其是那蓝衣少年,更是像生吞了条死鱼一般,蓝汪汪的双目亮闪如幽灵,生毫光。 ------------ 第十九章 丁玉案 云州武院一日三餐都是免费供应的,菜式多样、滋味鲜美,其中以午餐为最,对院内弟子,完全没有菜量限制。云州城里流传着两句话,其中一句便是最好的厨师哪里找,云州武院食堂低头找。杨笑的桌前品字形摆好了三个大碗,一碗紫菜蛋花汤,一碗云州野味,一碗粟米饭,他已经习惯了饭前先喝汤,汤顺喉而下,浑身舒泰,实令人胃口大增。 杨耀端着菜盘,远远看见杨笑自顾自地大快朵颐,感受到怀内乌鞘剑的幽幽寒意,心底不知是何等滋味,有心凑到杨笑桌前,却又迟迟迈不出步去。 “欠你的,迟早会还给你的”,杨耀喃喃念道,寻向了外院三十六室的同门去。 “嘿,师姐,这有空位”,徐紫嫣的声音如银铃一般在杨笑桌旁响起。 隔着一张窄窄的桌子,美食香味遮不住的一股清草香味钻进杨笑的鼻子当中,抬眼看去,两位青春少女婷婷地在桌子对面坐下,藏青色弟子衣裳穿在她们身上映衬得皮肤格外的红嫩、好看。 “咦,是你?” 刘雪与徐紫嫣二人认出了杨笑,今日与这少年是第三次见面了吧,三面三个摸样,第一次是一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之流,第二次是迎战强敌而胜之,令人刮目相看,第三次就是这一副上辈子是饿死鬼的摸样,嘴里满口粟米饭,腮帮子鼓鼓,却又迟迟吞不下去。 其实杨笑是被看得羞涩,双脸发热,连忙低下了头,却不好意思大口咀嚼,好容易才吞咽下去,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底小小的躁动,平静地抬头。对面两人都小口小口地吃着,很安静,很好看,这是杨笑第二次从心底觉得她们好看了,早晨在练功场上只是觉得有女子习武,很是惊艳而已,如今她们近在咫尺,好看得让他心底直痒痒,不敢再心猿意马下去,杨笑捧起大碗,风卷残云,很快便将三碗中的食物消灭干净。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有心人的眼里,心底直骂杨笑真不愧是偏远地方来的土包子啊,没看见对面人家吃的那么美,就不能配合一下,真是大煞风景。不过这样不开窍,也挺好的,不用担心他这坨牛粪今后作怪,想吃天鹅肉。 杨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对着两女呵呵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拾起菜盘,走了。 徐紫嫣的眼皮跳了一下,贝齿咬着一片青菜,没有说话,刘雪更没有说话。 一个锦衣少年从门口走来,徐徐坐在了杨笑离开的位子上,正是关海山,脸上永远挂着一幅胜利者的得意笑容。 武院的课程教授时间在一天中的辰、巳、未、申四个时辰,至于其它的时间,全凭弟子自己安排,只是不能随意出入武院大门,若在城中惹出了麻烦,回院之后就要面临严厉的惩罚。 杨笑走在那不知垂拂了几百上千年的树荫下,脑海里细细回忆起上午史教习演示的每一个动作,身体自然而然随之而动,走过青山岗,又过名人堂,来到露华亭。 露华亭是武院之内的一个制高点,是统揽全城风景,观日出,品星象的好去处,杨笑还是头一回来到这里。石制阁楼上下两层,楼阁外墙柱上爬满了青藤,二层的栏杆上,一头湛蓝湛蓝的蓝发贴柱而落。 一双碧蓝色的眸子朝杨笑往来,带着惊讶,饭后时分,很少有人会兴致勃发要登高的。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杨笑欣然一笑,蓝发少年可不正是上午课堂中的那个,抬阶而上,手扶栏杆,满城风烟全在眼底,这少年倒是会挑地方,杨笑也学着他斜倚着石柱,跨坐在栏杆上。 即使是在春日里,正午的阳光也是有些灼人的,露华亭的头顶有绿荫拂过,却是刚刚好,鸟啼山更幽,风吹送清香,杨笑陶醉在这片大好春光里。 丁玉案一直暗暗打量着杨笑,杨笑这个绝而不群的少年,上午的表现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眼角即使在放松时都微微地拧拢,也是有什么艰难的遭遇吗?丁玉案想起自己的童年,备受父亲的漠视以及同伴的屈辱,娘亲在他的记忆中终日里以泪洗面,没等他的肩膀硬实起来便早早地撒手而去,他永远也忘不了娘亲临走时都呢喃着的一句话,她对老爷是忠诚的,绝对没有做不出对不起老爷的半点事情。丁玉案只能恨苍天不长眼,生下了一副酷似双亲的脸,却偏偏长了两颗蓝晶晶的眼睛,出生之时将接引姑婆都吓晕了出去,热水浇熄了红烛,府中之人耳听目睹,都以为丁玉案是妖孽出世,畏惧万分,恨不得将他早早丢进乱葬岗中。 其实丁玉案的娘亲是红楼里的清倌人,被丁老爷赎身之后便安安静静地做着她的五姨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几位夫人教训了也只是陪着笑脸,从不背地里搬弄是非,柔弱绵软地得像水一般,温柔娴淑的个性深得丁老爷的宠爱,正所谓三千宠爱在一身。 丁玉案一出世,丁府便鸡飞狗跳,谁也解释不清,为何一个娃娃会生出那样一双妖冶般的眼珠子啊,请来道士作法捉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妖都没有丝毫效果。丁老爷相信自己的妻子,任凭府中府外之人话里、话外如何给他加上了一顶顶又高又绿的帽子,都没有按照乡邻的习俗将丁玉案母子二人拿去浸猪笼。只是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踏入西厢院一步了。 在那样的一个环境里长大的丁玉案,受尽的白眼自不可胜数,等到他晓事时,一气之下,干脆用深海靛石染蓝了自己的头发,反正外人都视他为妖物,那就妖孽给你们看好了,久而久之,一头蓝发蓝到了骨子里。 丁玉案的一双杏眼很长,眉黑而不粗,鼻梁挺直而光洁,嘴唇红润,只要稍梳妆再敷点丹朱,便是个倾城倾国俏佳人,的确妖孽。 “你还不走吗?” 杨笑伸了伸懒腰,春光好,刚才一直在脑海里梳理着莽牛冲顶的一百式动作,不知不觉便睡着了,旁边的少年一直很安静,没有丝毫的打扰,给杨笑心中添了几分好感。 “你和史教习之前认识吗?” 丁玉案也舒展着手臂,开口问道。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杨笑疑惑道。 “呵呵,事出反常必有妖,杨笑,你要惨了!” 丁玉案笑指着杨笑。 “惨?” 杨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回想起史教习的一言一行,确实是有些不同啊,难道说云州武院的教习不都是这么循循善诱,宽宏大量的吗? “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丁玉案看着杨笑的无辜反应,更是开怀起来。 “赌什么?” “就赌你会被罚清理茅厕三个月” 丁玉案语气肯定地道。 扫茅厕吗?杨笑眼珠一转,打从八岁起,杨猎户家的茅厕就是他清理的,这实在算不上什么惩罚啊。 “假如我赢了怎么办?” 杨笑故意沉下脸色。 “你赢?不可能。” “假如你输了呢?” 杨笑追问了一句。 “随便你提好了,哈哈,你放心,到时我会让大家帮你减轻负担的,哈哈”。 “好,那就一言为定,在下杨笑,下院庚室”,杨笑算是看明白了,这蓝衣少年骨子里有种捉弄人的天性,哼哼,到时候看怎么捉弄你。 “外院六十二室,丁玉案”。 “击掌为誓”。 “击掌就击掌”。 啪地一声,在露华亭里响起,随之荡漾而起的,还有两位少年爽朗痛快的笑声。 ------------ 第二十章 品阶 云州武院戒律处在一座赤红色的二层楼中,二层楼宇呈三角状对峙,如三头野牛中央顶角,小楼中央一株参天红杉粗壮如巨人,树冠直刺云空。 “报告,下院庚室弟子杨笑前来领罚”,杨笑笔直地站立在云州武院戒律处的门口,朗声喊道。 “进来”,楼里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传至杨笑耳中,竟有数分熟悉。 “是”,杨笑壮起胆子走了进去。 戒律处内并不是阴暗森森,杨笑也没有找见想象中的刑具,横梁桌椅等都装饰着统一的粗线条,空荡荡的房间后侧摆着一张黑木桌子,桌上一盏油灯,灯内三根灯火噼啪、兹兹作响,两扇窗户大开着,屋内气味并不难闻。 灯火跳跃的光影中,黒木桌后的大椅上端坐着一个铁塔般的人物,冷眼射来。 “史教习!” 白天里还要点灯,杨笑来不及腹诽,大吃了一惊,没想到史教习居然还是戒律处的主管之人啊,这下可不知是福是祸了。 “杨笑,你可知道,云州武院的弟子名额有多珍贵?” “知道”,杨笑沉声回答,这个问题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这是他一生当中吃的第二个大亏。 “那就是明知故犯,我问你,三月三日之后后这一周,你干嘛去了,从实招来!” 凌厉的气势如山压来,杨笑呼吸被压得有些急促,像被遏住了脖子一样,他开始明白为什么房间里白天也要点上一盏明灯了,只有当他将双目汇聚在那猎猎的灯火上之时,才能抗衡得住这一股宏压。 “嗯?” 杨笑咬着嘴唇一直不回答,随着这一声低哼,临身压力又陡加了一重,额头汗水开始灌浆,全身冷汗被逼出。杨笑感觉到自己的骨骼都要散开,只是,期间离开云州武院的缘由,他是不会再对人说的。 “很好,按照武院规矩,不经请示,无故离院,轻则罚打扫三月,重则逐出本院,你翘功离院一周,情节很重。” 杨笑如被雷击了一下,逐出武院四个字字字重若千钧,是他所无法承受之重。陡然间,如山的压力好像从肩头往两旁卸去,杨笑双目灼灼从灯火上移,死死盯着史金山。 那眼神,是坚毅、不屈、恳求、决绝、痛苦......史金山还是头一次在一个少年的眼中看到如此复杂却又纯正的色彩,寻常少年听到这个结果,多半会有悔恨、惊慌或者狠毒的诅咒,而眼前这个少年没有,心底不自觉地为之一动。 “当然,戒律处也不是冷酷无情的地方,你既坚决不肯说出缘由,那我也不逼你,但你既有胆翘功,说明你必然心中有底气,那我就给你这么个机会,至于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自己了。” 史金山稍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今日课堂之上,莽牛冲顶的一百式动作与运气要领我都给你演示了一遍,你也都说记住了,那么你必须在一周之内,习练纯熟,到时候我要检查,若是稍有差错,你自己给我滚蛋!” 一周之内吗? 杨笑心底估摸着,整整一百式,其中有近十式的动作已很是模糊,不知回去之后能否记忆清楚,但这是教习给自己的最后一个表现机会了。 杨笑正准备开口询问个明白,却瞧见史教习已非常不耐的神色,立时改口道,“两日后再向教习领教,十日后才能纯熟”。 “好,两日后在课堂之上,我接受你的挑战”。 “谢教习”,杨笑躬身一礼。 史金山颔首示意,冷面不改。 杨笑走出戒律处之时才发现浑身的衣服都湿了,史教习的武学修为究竟到了哪个境界,竟然给人以如此大的威压,是大武师,还是记载中的魂武合一,步入先天的武学宗师? 大兴的武者修习境界一共分为七品二十一阶,从低到高依次是: 七品武徒:充盈气血、凝聚武元力; 六品武士:凝力布体,加持兵器; 五品武师:凝力成兵,无坚不摧; 四品大武师:御空而行,武魂觉醒; 三品武宗:魂武合一,步入先天; 二品大武宗:气脉大周天,借天地元气为己用; 一品武圣:肉身成圣,排山倒海。 每个品位各有前中后三个等阶,一品武圣之上还有记载里传说中的拳破虚空般的神仙级人物,只是这种人物杨笑还没有听闻有人见识过。就目前而言,杨笑的武学修为刚刚进入了凝力布体、加持兵器的六品武士阶段而已,也不知到了中阶没有,离四品、三品的距离还远得很啦。 武学修为还是太低了啊,杨笑长叹道,回忆起刚刚经历过的那如山压顶般的压力,更有那不远的五年之约,双拳攥得死紧死紧。 第一天的课程,未时(下午2点),又要开始了,杨笑连忙赶了过去,云州武院的教习并不是真的比杨家武院的教习要来得宽容。 下午课堂内教习讲解的身法功课,杨笑都心不在焉,青灵功本就以身法而见长,以他目前的武学修为,暂时也够用了。幸运的是,并不是每一个教习都像史教习那么严厉,教授身法的老者异常地和蔼,笑眯眯地,倒像个说书先生。其实,云州武院之内,学不学,能学到多少,都与教习没有半分切身的利害关系,武院教习也不会因为教授的弟子修为低劣而受到惩罚,至多年终弟子评比之时,没有奖励可得罢了。 杨笑在大堂内手脚一直在比划着,比划的都是那一百式莽牛诀,过两天就要当堂向史教习讨教,一定要弄清楚模糊的那几式,不然一周之后的难关就很麻烦,通不过也无处找人说理去,杨笑更无法饶恕自己,早晨的比武根本就不算,这个才算是紧连考验的第一关。 ------------ 第二十一章 苦修 晚餐时分,杨笑大口吃着饭,望着那人来人往的门口,心底突地有些小小的期待,如被猫挠了下脚心,是期望再见到那两个女弟子吗?杨笑赶紧甩掉这个不着调的念头,匆匆吃完,再灌下一碗浓汤,拾起菜盘,起身而走,十步回头,木桌对地面,依旧空空。 露华亭是个揽胜好去处,日西沉,红霞满天,清月初升,低头望去,弟子如织。 风景与热闹不属于杨笑,青山岗上沐浴着银辉,虫鸣声里伴随着山林深处的吐息,一个单薄的身躯在草甸上磨动,双脚嵌了地面,没到了脚脖处。莽牛大力诀,它力量的源泉如果是莽牛本身的话,那一头连马的架子都不如的牛如何能顶倒巍巍峨峨似小山一般的大象呢,关键奥妙便在牛蹄之上,唯有借到大地母亲的力量才能办到这一切。莽牛冲顶是莽牛诀的第一式,头一个要点便是在人的双脚之上。 杨笑不分昼夜,勤习莽牛诀,时间流逝与他已经没有了关系,下院庚室却因为他的缺席而数变了颜色。 庚室三人众像鹌鹑一样挤坐在床沿上,一个嘴角咧地像咬了根香肠,张口的声音哑得像公鸭,一个眼角淤青浮肿得像戴了半个乌黑眼罩,剩下一个的臂膀上打上了石膏,面容姣好,心底暗暗庆幸杨笑没有打他的脸。 “万师弟,戊时(晚上九点)已过,那杨笑不会是不敢回来了吧?” 一个身材挺拔、丰姿韵秀的十五六岁少年如大白鹅一般保持着脖颈的挺直,转头问向万经纶。 自家的狗被打了,主人自然要出来给它“伸张正义”,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万经纶初进武院便被卓拔进入内院十二室,云州武院内院一共才十六室,由此也可见他是多么的卓尔不凡,尤其他还是个万中挑一的灵武者。 “高师兄,打了你我的伴读弟子,头脑聪明一点的都会知道是什么后果,那杨笑如果真还在这,就要让人怀疑他是如何进入云州武院的了”。 万经纶撇了一眼那个眼角乌青的少年,眼角一挑,暴射出一抹寒光,敢打他的人,真是活腻味了,他一定会让杨笑知道后果的。 “高师兄,万师弟,这件事情是不是还有些余地,听说杨笑进入云州武院,是王教习一手安排”,许仲卿其实不想来下院,刚刚进入云州武院,情况都还没摸清楚,那可恶的弟子便给他惹来了麻烦,坏中唯好的是,脸上清清白白,没有给他丢太大的人。 “许师弟,此事我已经问过王参赞,那杨笑,不过是杨家武院的院主使了些手段,弄进来的罢了,当不得什么人物,王参赞是不会为他出头的,你放心好了”,高跃然不屑地摆了摆手。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们走”。 高跃然、万经纶、许仲卿像一阵风似地走了,庚室三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从别人的眼中都看到了悔意,不是悔恨当初将杨笑的东西丢出门去,而是悔恨将这件事情捅到了自家少爷的面前,平白惹得少爷嫌弃。 唉,庚室之中,怎一个叹字了得。 一趟又一趟的莽牛大力诀练习下来,杨笑汗如汞浆,衣衫早就湿透,脱下丢在一旁,只身着一条短裤,清凉如水的月华从杨笑头顶浇灌而下,抚摸过背部肌肤,按摩着鼓劲如弓的背脊。杨笑依旧偏廋,虽然自杨家武院比试之日起,杨猎户家中的伙食大大改善,可杨笑正处在抽条的人生阶段,再多的营养也无法让他在短时间内壮硕起来。 杨笑不是铁人,就算是铁人身上裹了一层汗浆也会难受。 深夜了,鸣虫都叫累趴窝了,青山岗上静悄悄。一道银灰色的人影从青山岗上呼啸冲下,冲进了云州武院的澡堂,转眼又冲进了食堂。 云州武院的澡堂与食堂面对院内弟子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敞开的,永远有热水,永远有热汤,真让杨笑产生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要想早点提升境界,就得练功、练功再练功,何况更有一周后的检测如一根鞭子一样随时在身侧鞭策着,杨笑就是想稍微放松一下都不可得,他的心脏通红如岩浆,只有通过肢体喷发出来,才能释放那一股压力。 刘雪发现今早的徐紫嫣有点不在状态,她一剑刺去,对方的分水刺抵挡不时会慢上半拍,要不是她收力得快,定会刺伤她的手腕。刘雪故意将手下的动作慢了下来,徐紫嫣的分水刺不自觉地跟着也慢了下来,这倒不愁会失手刺伤对方了,可却完全没有了剑招中的凌厉气势,怎么看都像两人在表演一场剑舞。 一舞剑器动四方,树丛十人喜欲狂。 估计那家伙今日不会来了,徐紫嫣收正心念,才猛然发觉情况的微妙,刘师姐目光中满是捉趣,脸上微微一热,依捏一声分水刺划出两道圆弧杀进了三尺青峰抖初的大剑花。 史金山在课堂中一一纠正着每个弟子的错误动作,能进入云州武院弟子,资质和悟性都不会太差,值得出手的机会并不多。这其中独独有一人是例外,那就是杨笑,史金山并不点破,杨笑一遍遍地习练着一百式莽牛冲顶,其中有不少动作错误或没有准确到位,时间紧迫,史金山既然明言会在两日后课堂里接受杨笑的挑战,便也不会在这个小结上为难杨笑,杨笑练他的,他教他的。 只苦了满堂的弟子,难得两个奇葩都让他们赶上了,一个严厉地就如一只凶虎在旁边虎视,一个妖孽地练习得飞起,而且待遇无一,他们才练习到第二十八式,人家已经到了八十二式了。 下午的身法课程杨笑干脆就请了假,难得那教习通情达理,也不问缘由便当堂就应允了。堂内众弟子惊得瞠目结舌,一旬内,还没有哪一个弟子敢请假的,原来这个教习地与这样地人方便,与史教习的一比较,正是天渊之别,大爱教习啊。 除了洗澡吃饭,杨笑一整天都待在青山岗的顶部,此时的岗顶犹如被剃了一个光头,草甸都被杨笑双脚给犁掉,露出了坚硬的花岗岩基底。 每一次莽牛冲顶运功之际,肌肉酸胀、皮膜鼓涨伸缩好似有了呼吸一般,从连骨之际开始拉扯,全身每一股肌肉都在呼吸中运转,挖掘出每一分平常用不上或者连接不上的气力,尤其是到了力竭之际,肌肉分成无数个细小的颗粒,微微地颤动,渐渐从双腿开始,力气开始恢复,皮膜上的毛孔吐出一颗颗暗黄色的粘液,身体潜藏毒素一去,整个人立马感觉轻了许多,杨笑原来一蹦之间之下可以腾空五丈,结果这一下去就冲到了八丈,令人顿生只手上天揽日月的汹涌豪情。 身体的潜力就这样在一次又一次、一次接一次的冲顶过程中被发掘出来,连杨笑的圆脸都在慢慢朝硬朗的一面在转化,一点点、一分分。 “怎么,今日杨笑又没回来吗?” 高跃然眉头蹙起,那是他怒气爆发前的节奏,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扑空了,身为内院丙室弟子,有望升入帝都武院的存在,屈尊降贵两次居然都扑空了,让他颜面何存。 “日规处并没有杨笑出院的记录,一定是躲在武院的某个角落,不敢回来了”,昨日那个嘴角开咧着如咬着根香肠的伴读弟子小声地回答道,高跃然已经给了他一瓶疗伤灵药,真的是灵,这刚一日不到就已见效了。 “哼,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去吗,高师兄,要不要我带人将他翻出来”,万经纶左手捂着右手背,轻轻摩挲着,好像那是美人的洁白手背。 高跃然只斜着俯视了万经纶一眼。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要搞不定,再来找我”,高跃然衣袖一拂,昂身走了出去。 笑话,小小的一个下院弟子而已,我会对付不了,万经纶嘴角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身影隐入了空气之中。 灵武者之所以被称为灵武者,乃是因为它具备寻常武者所难以拥有的天生潜力,不同的灵武者,潜力的种类千差万别,譬如万经纶,他的灵武潜力开发出来之后,便具有了潜匿声迹的能力。在武学修为没有掌握气机感应之前,这简直是逆天般的存在,试想一下,在你完全看不见对方的情况下,拳脚再迅速,武技杀伤力再大,但根本是盲人日游,黑漆漆一片,而对方却可以轻而易举来到你的身后,随随便便伸刀一捅,完全是不对称的战斗。而当你掌握的气机锁定的能力时,对方潜匿声迹的水平还可能已进一步进化了。总之,同灵武者对敌是一件极为不理智的事情,更是一件非常可怕事情,非常可怕。 被一众人“关切”的杨笑,此时正舒服地斜躺在温暖的澡池之中,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惹上了几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澡池的水是接引自地底温泉,乃是天然活水,池水一荡一荡冲刷着他的肌肤,咕咕咕,咕咕咕,水泡不断地从他的体表钻出来,那是勤习莽牛诀后的皮膜在呼吸,在嬉戏,皮肤**难耐。隔着厚实的花岗岩墙壁,突地传来银铃般的娇笑声,杨笑打了个机灵,下身猛地一动,撩起一朵小小的浪花,还好已是深夜,偌大个澡池就他一人,没人看见他的囧态。 ------------ 第二十二章 碰面 眨眼又是新的一天,连续两天不眠不休地练习莽牛冲顶,杨笑全身的肌肉已经无限酸麻,哪怕连抬腿走路都是一种煎熬,但你从外表上绝对看不出这一点,麦色的皮肤上倒影出莹白色的光芒,双眼中饱含着挑战强者的激情,杨笑已经早早地来到了习武大堂之中。 丁玉案从那日史教习对待杨笑的异常表现就猜测出事情变得不寻常了,待今日从杨笑的眼中发现那闪烁的兴奋光芒,便隐约知道有些事情要发生,心底竟会暗自期待起来,他与杨笑的赌约还没有个结果呢,时间越往后拖,对他不利的可能性便有可能越大。 果然,随着史金山脚步踏进门口的一刻,四目相对,水火相撞,激情四射,一场好戏要开锣。 杨笑的眼神火热,史教习的目光冰冷。 “今日你们好生看着”,史金山扫视全场,“花架子的莽牛冲顶和真正的莽牛冲顶差距在哪里,杨笑,该准备好了吧,其他人都散开”。 众同堂都退散到了两侧,宽敞的大堂里,前后相对唯有两人。 “是,教习,学生初学,还望手下留情。” “习武修行逆水行舟,你若盼望对手留情,不如休武学文,说不得还能换个进士做做,不过你也不会占你便宜,出手吧”,史金山凛冽的气场一收,杨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会将修为限制在与自己相当的水准,只凭莽牛冲顶与自己对决。 多言已无用,杨笑脱掉了墨色弟子衣,只着一条内裤,这是他两日来的经验,汗水沾湿了衣服,贴在肌肤上,会影响皮膜毛孔的呼吸,战之好不畅快。 杨笑如一只幼小的羔羊暴露在空气之中,但大堂之中没人敢小看这一头羊羔,仅仅是这一份羊搏雄狮勇气,扪心自问,他们就做不出来。 咔哧闷声,双脚十指锁地,脚背弓起,一蹬一起之间,从脚底、小腿、大腿一直到腹、胸、脖颈,肌肉绞拧成一张张小弓,总体以背脊大龙为核心,连成了一张精钢大弓,吱呀呀弓张满,“蓬”地一声,弦松,刹那间,杨笑动了,瘦弱身体里爆发出威武莽牛的力量,爆发力可能还不够威猛,气势却十足。 迎面的史金山,七尺身躯,威猛如一头成年莽牛,他就稳站在那儿,便如海中礁石,此时他右腿后侧了半步,重心往下蹲了半尺,就越发难以撼动。 “莽牛冲顶!” 汇聚了杨笑全身劲力的双拳就是莽牛的两只铁角,重重砸了过来,史金山的一右手小臂一架,抗住了双拳,再往后退了六寸,便完全卸去了杨笑这一式的冲力,小臂靠着杨笑手臂一滑,再一抖,全身肌肉震荡轰鸣,随着力量的汇聚,衣袖寸寸扭卷,低微的布帛开裂声滋生,势大力沉的一拳轰向杨笑。 双臂被滑开,杨笑意运力正准备以冲顶第二式再次冲击,史金山这一拳用的是第三十六式的拳路,攻人所必救,杨笑不得不变招“铁索横拦”,硬抗一记。 踏踏踏、踏踏踏,杨笑一连向后退了六步,耳鼓轰鸣、全身震荡,小臂骨头似乎都要断了,心底暗暗吃惊,这一拳的力度好大。 今日挑战教习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学习莽牛诀的要点,杨笑轻甩了两下手臂,屈身脚踏地板,莽牛冲顶第二式,又冲了上去。 ??? ??? 大堂中的弟子们心情经历了一番波澜,从最开始的惊喜,到两人碰撞的兴奋,从对杨笑的嘲笑到惊讶,再到同情,最后到索然无味,昏昏欲睡。 杨笑自然不会是是史教习的对手,千篇一律的模式,杨笑攻了上去,被轻松挡住,然后史教习还了一击,杨笑败退,然后杨笑爬起再攻了上去,再次败退。那麦色的身躯上,拱出了一层层汗液,覆盖着一块块长起的紫青斑。 杨笑咬着牙在坚持,一百式的冲击,每一次与教习拳脚相交,总能从肌肉的颤动中感受到一些东西,模糊不清的招式从教习的回击中观察明白,对于莽牛冲顶,渐渐有了更准确的把握,相信接下来的五天,只要好好把握,肯定不会被赶出武院了,今日这一顿拳脚,肯定没有白挨。 “好了,就到这吧,花架子就是花架子”,史金山淡淡地点评了一句,扫视众弟子,沉声道,“你看都看清楚了吧,花架子就像他这样,徒有其形、虚有其表、有气无力”。 “看清楚了”,众人齐声回答,声震屋梁。 “那就好,明日你们一对一捉打,我看看还有谁也是花架子,散了。” “诺!” 课早散了,时间轻松到了夜间,温泉澡堂内。 杨笑很感激教习没有用拳脚轰向他的脸,不然日后就不好再见人了,脖颈以下,可是鲜有几块好肉,懒懒地靠在浴池边,一动都不想动。 “给你,这个花了我两点功勋值,以后可要记得还我”,丁玉案将一个青色的小瓷瓶搁在杨笑身旁。 瓶塞一打开,一股清气腾空,吸入鼻孔,清凉舒爽,身上的酸疼一下就忘却了,端是瓶良药。 “武院功勋值还能换到这个?” 仿佛看见了一座金山,杨笑一下就来了精神。 “当然,还有兵器、宝甲、丹药,都可以换到”,丁玉案以看一个土包子的神情看着他,转又奸奸地一笑,“甚至只要你舍得的功勋值,摸摸女弟子的小手,也不是难事啊,哈哈哈”。 “滚”,杨笑怒喝道,池水清波荡漾,他现在全身走光。 瓶内青色的液体涂抹在肌肤上立马生发出乳白色的泡沫,乌青色的肌肤如久旱逢甘霖,吸收着药液,滋滋滋,滋滋滋,快感一波接着一波,要不是丁玉案贼眼嘻嘻地在侧,杨笑都能呻吟出声。 “来,我来帮你”,后心之处,反手涂抹起来极为的别扭,丁玉案便以手代劳。 “哦......”,杨万里给他按摩受伤经脉之时,还没有这种感觉,今日出奇地怪了,丁玉案的手指温热绵软,恰似温润软玉,一搭上后心之处,杨笑就再也忍受不住。 “你,真是个贱骨头”,丁玉案被这一声叫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手上一加力,杨笑啊地痛叫一声,呻吟声越发地大了起来。不远处的弟子闻声望了过来,眼睛大睁,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丁玉案羞得满脸起了红霞,那还忍受得了,小腿一撩,一脚将杨笑踢下了水池,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杨笑整人沉入了池底。 杨笑今天格外地开心,不仅达到了学习莽牛冲顶的目标兼小小地调戏了丁玉案一把,还知晓了武院功勋值的大好用处,一瓶灵药才要两点积分,他有一百四十九点,与其它的武院新生手里捧着的区区十点相比,就是个大财主了,鸟啼跑如翔,花开枝更香,太阳多么的温暖,空气多么的美妙啊。 杨笑脚踩在云端,走向下院,两日没回去了,也不知那三个家伙还有没有胆子将自己的衣被丢出去。 “你,你还敢回来?” 庚室三人众只剩下了两个,手指一指杨笑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劳烦让一下”,杨笑今天心情很好,不想怀了兴致。 两人梭地退后,杨笑大步走了过去,床上的东西都在,想来这几人记住了教训,接近三天两夜没休息过了,绷紧的弦一放松下来,疲惫的睡意如潮水涌来,瞬间将杨笑淹没。 梦里杨笑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白茫茫的沙滩上,海潮温柔地轻吻着他的脚底板,海鸥高鸣追逐翱翔,远处的海面上,一个红衣的窈窕声影轻舞悠扬......突地汹汹烈火从大海深处狂涌而来,转眼吞没了红影朝着自己扑卷而来。 杨笑猛地惊醒,从床上坐立起来,大口喘着粗气。 “你就是杨笑?貌不稀奇,胆子却包天,这两天躲得很辛苦吧,看看,连睡觉都会被吓醒,一头的冷汗。” 万经纶得意地笑道,伴读弟子一给他报信,他就赶来了,杨笑可是让他好找,今日终于逮住了,看一会怎么收拾他。 “你,新来的吗?” 杨笑看他正站在那伤臂弟子的床前,今日他进来之时,便发现那弟子不见了,可能又新来了一个,狐假虎威,要在自己面前显摆。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我们家万少爷”,“ 乌青眼”尖声对着杨笑吼道。 “原来是他们的主人来了,失敬失敬”,杨笑虚抱一拳,连床都懒得下。 “果然是牙尖嘴利,难怪他们三个也对付不了你一个”,万经纶五指把玩着柄玉扇,蓬地一打开。 “你打了我的人,如今你是束手就擒呢,还是要让我出手”,万经纶昂首欣赏着扇面的春树秋霜图,如同喝令一头待宰的羔羊。 “你真是万经纶?今年三月三进入内院十二室的那个?” 杨笑声音变得凝重,当日开院开院之时,被念到的第二个人便是他,杨笑当日远远看了一眼,如今才辨认清楚。 “聪明”,万经纶啪地将折扇一收,“只是现在才明白,不觉得太晚了点吗”? “不错,他们三人,是我打的,以三敌一,技不如人,怨得谁来,你是内院弟子,高高在上,欺我一个下院弟子,不觉得跌了身份吗”,杨笑慷然而道。 “哼,这种小伎俩就免了”,万经纶对着杨笑双眼电射出一道寒光,“我只报冤仇,怎么会学那儒生般酸腐?” 杨笑捏白了食指,今日之事势必难了,对上同届弟子中的顶尖选手,还真没有把握。 “武院规矩禁止弟子私底斗狠寻仇,你若定要找我麻烦,也需到决斗处登记之后,公开决斗才行”。 万经纶很享受现在的时光,对手心底已经在发颤、恐惧吧,哈哈,不过,院规的确不好违犯,不然给院主留下不好的印象,就得不偿失了。也好,就如你所愿,让你死得光光大大。 “走吧,你不会再告诉我决斗处教习今日刚好休息吧”,万经纶蔑视地笑道。 庚室两位伴读弟子也哈哈大笑起来,潜藏了数天硬憋着的一口怨气,今日终于出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嚣张,还是乖乖地趴下吧。 “万兄入院以来还没向别人挑战过吧,如此急切就不奇怪了”, 杨笑轻呼出一口气,不慌不忙地穿衣,万经纶跟着上道儿,甚好甚好。 “你什么意思?” 万经纶陡然觉得不对,笑声嘎然而止。 “你难道不知,入院新生的头一次决斗,赢了便可以获得对手的所有功勋值,莫非你真不是冲着我手里的一百四十九点功勋值来的吗,真是没想到啊,堂堂内院高足,既要明抢,又使诸般诡计,桀桀??” 万经纶觉得自己被狠狠抽了一巴掌,一张俊脸红白不定,这件事情今天再闹下去,一个谋夺同院弟子财物的名声是肯定跑不掉的,就算日后杀了他也得不偿失。这杨笑,嘴上明明还腆着两个小酒窝,笑容灿烂,偏地阴险狡诈,一不小心竟着了他的道儿。 “哼,一百四十九点功勋值很多吗?你等着,到时候我取你狗命如捏死一只蚂蚁”,万经纶放下豪言,转身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杨笑长呼出一口白气,在万经纶攒够到这个功勋值之前,应该是不会来找自己什么麻烦了,功勋值啊功勋值,你可千万别那么好挣,最好攒他个三年两载。 庚室二人众紧随着杨笑注意力缓缓转过来,惊地往后直缩,紧紧抱成一团,缩进了床低。 ------------ 第二十三章 云开雾散 史金山的课堂之上,杨笑绝对是最如鱼得水的一个,无它,挨的拳脚最多,每一堂课,杨笑都会借机向史教习讨教,莽牛冲顶一百式就在一次次的拳脚中,越发的熟练到位,如此一来,五日后的测试,轻松通过便不稀奇了,杨笑因而成了全堂的半个助教,一些同堂畏惧史教习的严厉拳脚,纷纷转向杨笑,对此,史金山竟也乐见其成,乐得清闲。 “杨笑,翘功的大罪虽然免了,但过不可不罚,外院男厕的清扫便由你来清扫三月,记住了!” 杨笑囧着一张脸沉声应是,没想到结果还是免不了好受惩罚,瞧着丁玉案一张嚣张的笑脸就想痛扁一顿。 露华亭。 “哈哈哈,果然是打理男厕三个月,你输了,杨笑。” 丁玉案捧着肚子狂笑。 “是啊,我输了,你想要什么赌注呢?” 丁玉案愕然,当日在此地他只是赌杨笑会输,也没有定什么筹码,该定什么好呢? 远望城里喧嚣人流,叫卖声犹在耳畔,抬眼天际变幻流云,去留无踪,心底忽感虚空,索然道,“以后再说吧,不过你可不许赖账”。 安静出神的丁玉案蓝眼郁郁深沉,清风扬起他那如瀑的蓝发,纷纷洒洒拂过脸颊,乍露出一种撩人心弦的惊人魅力,令人不觉沉迷。 真是个妖孽啊,杨笑回过神来之际,绿荫覆盖的亭台上,空余他一人,长伴唯清风。 杨笑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史教习安排他清理男厕三个月,除了第一次亲力亲为,剩下的都由他的那些同堂们代劳了,因为除非他们愿意去面对史教习的冰冷面孔、无情拳脚,不然想要杨笑给他们当陪练,就得代为打扫,你情我愿,杨笑自然乐得逍遥了。 难得一日没有功课,杨笑准备去丹药堂看看,他是个“穷娃”,身怀一百四十九点功勋值巨款,搁在身上,一闲下来,就不免痒痒。而且习武练功,辅助丹药的话,将会事半功倍,当初要不是那一株风灵芝,也许就突破不了境界,打败不了吴杰,想想这命运安排真是奇妙,谁能想到如今不仅在云州武院扎下了根,更有大的目标了呢。 路过两道树丛,里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杨笑止住了步伐。 “两位师兄,你们要的功勋值我都给了你们,其它的也都好说,但这柄乌鞘宝剑,乃是我祖父贴身之物,万万不能相让。” “我们能赏脸拿你这柄破剑,是看得起你,少啰嗦,快点拿出来!” “杨耀,你安心跟着我们兄弟俩,有你的大好处,要不要师兄我,传你一招武技,只要你有了它,随便可以杀入前十二室,不比抱着那个冰冷的铁块强?” 杨耀闻言,双眼变得火热,武技啊,那可是可以极大提高战力的东西,只是那是爷爷的贴身。 左冷锋嘴角露出一道智珠在握的笑容,眼神却飘荡着不屑,一个连武士境界都没到的弟子而已,还想学武技,做梦去吧。那柄剑确实个好东西,他们二人谋划很久了。 杨笑等了半响,没有听见杨耀的声音,大概多半是屈服了吧,只可惜了那柄宝剑了,宝珠蒙尘,所遇非人——乌鞘剑的寒意仿佛就在手心流淌,杨笑还记得那股宝剑当时传来的欢悦感触,只是,那人和那物,与我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杨笑苦笑一扭头,抬步就要离开。 “不行,就算学不到武技,我也不能将祖父的宝剑转手送人,两位师兄,求你们了,别的什么都可以”。 总算还有点良心,杨笑感叹,树丛之中紧接着传来砰砰地拳脚相交之声,紧接着轰地卡擦一声巨响,骗取不到就要抢夺,杨笑怒地拔身而起,冲进树丛。 树丛过后。 杨耀压在一株断树上,眼角青肿,嘴角带血,胸口衣服破了一个大口子,双手撑着地,挣扎着要爬起来。 两个十五六岁的热切青年四只手紧紧拢住乌鞘剑,兴奋得哈哈大笑,连冲进来一人人都没有发现。 杨耀看清半路杀出的竟然会是杨笑,刚刚聚起的希望轰然化作了满地的羞辱,牙齿咬破了嘴唇,别过脸去,一声不吭。 “走错道了吧,这位师弟。” “闲事莫管”,两人打量了杨笑一番,面容青涩,入院新生一个,被他撞破了又如何。 “交出乌鞘剑,你们滚”,杨笑强压着怒气,剑眉一挑,冷声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看你活腻味了”,其中那个长脸青年双手一拉,上身如拧长竿,下身腾空而动,飞起双脚朝杨笑胸前狠狠踢来。 杨笑多次与史教习对练,已经将莽牛冲顶的动作吃入脑髓,脚风及体之际,右脚后退半步,身躯侧转,脚尖擦衣而过,杨笑的裤脚如风卷动,集力于双臂,双拳旋转破开对方的护体武元力,轰然一击狠狠砸中他的腰眼,噗地一声,如击败革。 一击,长脸青年已经昏死过去,左冷锋手执着乌鞘剑,凝视着杨笑,一字一问,“你是谁?”此届入院新生,进入内院和外院最出色的几个,他都远远记住了的,什么时候会闯出来一头猛虎。他们敲诈新入弟子,必须事先分清楚那些人是动不得的。 “你去问辛室金元,留下宝剑,滚!” 辛室金元?左冷锋猛地想起了同伴曾经给他讲过的笑话,堂堂外院辛室的金元,竟然被下院一共名不见经传的伴读弟子打败了,而且败的很惨,莫非那是真的? 左冷锋极快地作出了判断,抱拳一礼,“多有得罪”,随即将乌鞘剑放下,背起昏死倒地的长脸青年,极快地穿越了树丛。 杨耀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脸来,以一种的仰望目光看着杨笑,早就明白杨笑实力比自己强,进入云州城短短两旬而已,就已经上升到拍马也赶不上的地步了吗,辛室金元惨败的笑话他也听闻过,曾经还暗自以为外院排名靠前的弟子也不过尔尔。后来被左冷锋二人盯上,威逼利诱,打又打不过,才落得今日这种惨状。 “拿着”,杨笑将乌鞘剑插在杨耀身旁,起身之后记起杨耀说过,他的功勋值都已经给了那两人,便从怀中将尚未用完的半瓶灵药留下。 对于杨耀、杨万雄祖孙俩,杨笑虽然淡忘了恨意,但绝对再难有什么好感了。 “你这是可怜我,在我面前炫耀吗,杨笑,啊?啊!” 杨耀疯狂地朝着杨笑大喊,曾经众星捧月般的他,如今却要仰杨笑的鼻息,那往日的一幕幕回现,多么大的讽刺! “离家千里,念及一份同乡之谊罢了,你,想多了。” 远远飘来杨笑平静地话音,杨耀埋头呜呜呜地痛哭起来,早知如此,何必要来这云州武院,何必要如此...... 杨万雄,当日你待我真心也罢,假意也好,今日我都还给你的孙子了,杨笑心中默默喊道,喊得心底层云一朝开散,阳光从天庭射落,八千里长空,分外晴朗。 灵药店里,杨笑撞见了两个“熟人”。 “师姐,算上这瓶百花灵露还差一个功勋值”,徐紫嫣捧着一个莹白色的玉瓶,瓶内清液如云浮动,瓶口即使紧闭也能闻到一股清咧的香味,那就是她口中的百花灵露了。 “啊?” 刘雪显然也没想到几件东西算下来,两人的功勋值加一起都还不够,略一考虑,嘴唇轻咬,“我那颗辟风珠不要了,店家,帮忙结账”。 “那怎么行,那辟风珠是进入云岳山瘴毒谷的必须品,师姐你就要去参加试练了,那东西少不了的,百花灵露我不要了,老人家,快结账吧”。 “师姐我到时候可以和别人共用一个,百花灵露少了你的百花迷阵还怎么练呢,店家,听我的,辟风珠不要了”, “别算百花灵露,老人家你快算啊”, ...... 可怜一个白发苍苍、世事洞明皆学问的老掌柜,左右为难,实不知道到底该听哪个的好。 此时,一个锦衣青年将自己的腰牌递了过来,“都算我帐上”,正是云海山。 老掌柜笑着接过腰牌,就要记下扣录功勋值,心头想着还是这个公子好,大度豪爽、玉树凌风、风流倜傥,颇有老汉我年轻时的气质。 “不准算!” 刘雪与徐紫嫣二人异口同声地喊道,凤目圆睁着。 老掌柜不敢不听,呵呵地赔着笑,眼睛却瞟向云海山,眼珠转动在说话:你搞不定,就不能怪老汉我了。 云海山优雅地抱拳一礼,对着二女清声道,“师兄看你们今日略有难处,不过区区三十点功勋值,就当借你们好了,等你们富余的时候,再还我不迟”。 “师妹,我们走”, “哼,是个人都称师兄,老人家,你也是我们师兄,对不对呀?” “嘿呀,你这小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老汉我四十年前也在这儿,和你们差不多年轻哩,那个时候???”。 两女扑哧一笑,挽着手就要离开。 “等等。” “是你?” 看见发声的是杨笑,徐紫嫣微微有些惊喜,刘雪微笑着站在一旁不说话。 “听说你们少一点功勋值,前些时日我多赢了一些,正好匀一点给你们”,喝水不能忘记打井人,杨笑之所以能得到那一百三十九点功勋值,其起因便是因为两女舞剑。 “师姐,你看?” 徐紫嫣望向刘雪,刘雪微笑着说,“你同意的话,我没意见”。 “那就好吧,当日赛场上,我还帮你吼过一嗓子呢,权当是报酬吧”,徐紫嫣从杨笑手中接过腰牌,和在一起三块,一股脑儿放到老掌柜面前,“老人家,快算账”。 老掌柜瞅了一眼杨笑,再比照着一旁满脸铁青色的云海山,心头暗道真看不出来杨笑那点好,毛都还未长齐的小家伙就学人家“泡妞”,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不行,必须让他出点血。 老掌柜拿着三块腰牌,认认真真、装模作样记录了一番,先后将腰牌还了回去,口里嚷嚷着刘雪二十点、徐紫嫣九点、杨笑一点。在场之人却有谁能知晓,全部三十点功勋值都是在杨笑的腰牌上扣出去的? “哼”,云海山冷瞪了杨笑一眼,身后跟着两条“尾巴”,哗啦啦走出了灵药铺。 “我叫徐紫嫣,外院女子庚室,这是我师姐,刘雪”。 ------------ 第二十四章 紫心亭 从灵药铺通往紫心亭的路上,徐紫嫣走在最前方,介绍着自己和师姐。 “杨笑,下院庚室”,杨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心道刚刚已经记住你俩的名字了。 “原来你们同住一室啊,怪不得一见面就这么投缘”,刘雪故意去掉了前面的定语。 “师姐..不理你了”,徐紫嫣面色红起,如那荷塘中的鲜荷,偷偷瞥了一眼杨笑,却发现他目光清定,望向一方,似在想着什么东西,果然过了片刻,杨笑抬头问她,“是日照香炉生紫烟的紫烟吗”,见两人疑惑,复又道,“我家乡有一座香炉峰,香炉峰很高,炉口有一条瀑布奔流而下,阳光照射在炉口,蒸起一片片紫色的烟雾,你如果能看到就明白了,很漂亮”。 “却是紫色的紫,嫣然一笑的嫣”,徐紫嫣情绪变得有些低落。 “紫嫣,紫嫣,待到荷花烂漫时,她在从中笑,那也很好很漂亮,你看哪儿”,杨笑伸手指向荷塘中央。 曼曼亭亭的荷叶间,一顶顶粉色的花苞刚刚钻出个头来,迎风荡漾,塘心一株紫荷如凤如凰,卓立怒放,巧笑嫣兮,清风吹过,送来花香沁骨。 徐紫嫣喜极而笑,笑得像那盛开的荷花一样。 人世间最美丽的风景,永远不会是风景本身,而是风景里的人儿,如果这人儿也是美人的话,那就是世间最美丽的风景了。 此时的紫心亭便有着这么一副风景。 “云岳山中试练?” 杨笑疑惑地问道。 “外院老生和内院武生都可以申请进入云岳山中历练,至于外院新生和下院弟子,院规上是不允许进入云岳山的”,刘雪耐心地解释。 “那有什么奖励吗?” “只要在规定时间内猎取到足够的猎物,就能完成武院任务,依照任务难度的不同,可以获得三到三十不等的贡献值呢,幸运的话还能采到合适的药材出售给灵药铺,换取你想要的东西。” 这样的话,杨笑心底算道,万经纶岂不是只要完成五到十个任务,就能攒够足够的贡献值,到时候不就会来找自己麻烦了吗。 “你也别泄气,等明年你成了老生,跟着师姐就去也行啊,师姐可是个好人呢,不会忍心不带你的”,徐紫嫣见杨笑皱眉不语,还道他是为自己的下院身份而忧愁。 “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杨笑”,刘雪认真地注视着杨笑的眼睛,“你好端端地怎么会进下院那个地方去呢,莫不是你家里的原因?你说出来,我们说不定能帮上你呢”。 “呵呵,在哪里不都一样修行吗,你们看,即使我在下院,不一样将外院的金元打败了吗?” 进入云州武院一事除了与王不开的恩怨未了,其它的都已在他心底揭了过去,杨笑不想旧事重提。 “你这样想可就错了,你可知云州武院为何会有内外之分,内院的弟子,不仅仅每月丹药供给是外院弟子的三倍,有专门的教习负责一对一的陪练,而且云州武院的鼎元楼,一般只对内院武生开放的,更何况还有选入帝京武院的绝佳机会,你知不知道哪一个云州武院弟子自入院之时起,每刻每分不盼望着、争抢着要进内院呢?”,刘雪恨其不争地教训着杨笑。 这大概也是亲疏差别了,杨笑在下院之中还从来没见过武院下发过丹药呢,看来,要想看得更远,必须爬得更高才行,进入内院,才能更快地掌握战胜王不开的能力。 “怎么样才能升到外院,以及内院呢?” 杨笑眼神变得炽热,迫不及待地问道。 两女摇了摇头,下院弟子基本都是内院弟子的额外权利,内院弟子离院之后,其伴读武生自然也就跟着离开,还没有听说过哪个下院武生要拼死冲进内院的呢,不过,这件事发生在杨笑身上大概会不一样吧,杨笑战胜金元的一幕给了她们深刻的印象。 “如果你能在月底比试中进入前三十,再赢得院主的青睐的话,也许,就能拔擢你进入外院了,只要有了外院弟子的身份,相信你一定能够进入内院的”,徐紫嫣之说以说前三十,是因为只有进入了前三十,武院院主才会临身现场,武院之内,也只有他才拥有打破规则的绝对权力。 “金元外院排名多少?” “好像是第五十六位”。 “我们相信你能行的,来,鼓励你一个”,两女笑道。 “啊?” “击掌啊”。 “哦”, 啪啪两声脆响,紫心亭内传出欢快的笑声,与满塘初开的荷花相映成趣。 与两女分别,杨笑的激情火辣辣地燃烧,心头充满了斗志,盼望着月底的武院测试早一日到来。 屈指算来,刨去开院后的第一周,杨笑进入武院也过十天,外院武生这么多人,拼杀一番需要三四日,杨笑要等的时间其实也就一周都不到。 ------------ 第二十五章 衍生武技 “史教习,你不公平,凭什么你就教授杨笑一个人的时间快比我们全堂人加起来还多?” 课堂之上,终于有弟子忍受不了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他实在是受够了大男厕的臭气了,史教习摆明了是在偏袒杨笑嘛,他们莽牛冲顶刚刚习练到一半,杨笑一人已经开始习练肩靠了,要知道那家伙可是开院第一周就翘功了整整一周啊,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太不合理了,太让人受不了了。 “不服气?好,运力双拳,莽牛冲顶,你过来吧”,史金山并不生气,摆好架子,等着那弟子冲来。 众弟子中不少人开始还与那弟子同仇敌忾,见状一个个就如泄了气的皮球。 这冲上去就得挨揍,而且得罪了教习,说不得还要比杨笑那家伙还惨,听说史教习还掌管着外院戒律处???得了,还是继续扫厕所吧,一人一天,三个月算下来轮到自己也就顶多三两次罢了,捏一捏鼻子也就过去了。 “杨笑,我要向你挑战”,那弟子自知大树不可撼动,转而把目标转向杨笑。 “请”,杨笑微笑着抱了一拳。 沉力,起势,冲身而起卷起两股狂风,两头莽牛犊地铿锵相撞,结果在起势之时就已注定,那弟子被撞飞了出去,犹自不甘心,抹去嘴角口水,怒喝一声卷土又重来。砰砰、哐当,拳脚无眼,杨笑出手间很注意,一点也没有往他的脸上招呼。 一盏茶后,那弟子气喘吁吁躺倒在地上,再没有了开口的气力。 大堂中安静再深了一层,一只麻色小鸟飞了进来,唧唧喳喳盘旋了两圈,悠悠地飘了出去。 “还有谁不服,随时可以提出来”,史金山说道。 众弟子慑服,再无人站出来身来。 课堂散后,杨笑一路沉默地跟在史金山身后,进了戒律处。 史金山坐回铁木桌后,眼皮一抬,一路他也无言,似乎不知道多了一个人在身后。 “教习,一个不会武技的武者该如何应对一个修习过了武技的武者?” 杨笑非常明白这是目前自己最大的短板,金元排位五十六都掌握了武技,可想而知排位比他更高之人只会越发的厉害,相同的应对招式使用第二遍无疑是很危险的,杨笑想着最有希望的途径便是在史教习这里获得。 “应对武技最好的方法便是以武技破敌,你已进入了武士阶段,可以修习低端武技了”,史教习的话让杨笑蓦地惊喜,但仅接着希望如泡影波地破灭。 “我是不会教你的,院规不可轻违。” “我要参加武院测试,我一定要进入外院,再杀回内院”,杨笑攥紧了双拳,吼出了自己压抑了许久的心里话,内院,才是原本自己该待的地方啊,此情此景,杨笑猛地发现心底沉睡的一头恶魔完全苏醒。 史金山有趣地注视着杨笑,这个让他另眼相看的倔强少年,在他的身上,竟然散发出与他们这一辈战场厮杀之人相似的凌冽气势,决绝无悔,一往无前,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万重深渊。 这一刻,史金山坚硬的心砰然一动,嗓音一清,声音从灵魂深处自己走出。 “我在南荒之时,曾见一头莽牛被一头斑斓大鹰盯上,那大鹰勾爪大如簸箕,可生厮狮虎,盘旋在空,呼啸如雷,莽牛自知退路已失,噗嗤吐息,缩腹划蹄......”。 同样是一式莽牛冲顶,史金山此刻施展出来却有了一股新的威势,杨笑仿佛看见那莽牛通红的双眼,鼻孔飙出白色吐息,奋力地拧首空顶,一式冲天。 两道红色的弧光从史金山的拳头劲射而出,刺拉拉划破空气,暴鸣。 这是武技,从莽牛大力诀中升华而出的武技! 史教习仿佛只是讲诉了一个他在南荒中见到的故事,讲完便将杨笑打发走了。 树野间,春阳下,清风里。 杨笑攥紧的双拳犹自激动地颤抖,犹如人之将死天上却掉下了长生不老药,还就不偏不倚,掉进了嘴里。 杨笑开始以前所未有的虔诚态度琢磨莽牛冲顶的没一式,越与史教习冲顶应对,理解愈发得深刻,渐渐地,渐渐地,某一刻开始,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告诉杨笑,现在你可以尝试修习那一式武技了。 明月夜,青山岗。 杨笑光着身躯,鼻孔粗重地吐息,脚底板早被山石磨破,双目里挣红的血丝越来越绵密,嘴里发出尖锐的吼声,这一刻,他化身成为了一头月夜孤狼,拜月而歌,拜月而舞。 蓄势、张弓、发力,所有的青灵功力汇聚到双拳之上,随着莽牛冲顶的爆发一击,杨笑感到一股洪流从他的拳头冲出,两弯青色的弧光划破了银灰,怒斩在一块朝天石上,没入之后悄无声息。 极度脱力的空虚感从双拳弥漫至全身,杨笑睁大了双眼,愤愤不甘地朝朝天石爬去,抚摸到弧光斩入之处,竟然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怎么会,没道理是这个结果啊,杨笑对于自己的双拳很自信,一拳打断胳膊粗的树干完全不在话下,这么犀利的一击,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呢。 怒起出力一拳砸在朝天石上,剧变悄然发生了,那几千斤的石块悄无声息地从底座上滑落,然后轰隆隆地从青山顶上滚落下去,压倒一路矮树。 杨笑俯目看去,月光倾洒的大石断面之上,倒影出了他的轮廓,还有那披散的长发。 成了,终于是练成了,杨笑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掌,缓缓呢喃,眼中湿润。 武技虽强,但施展出一式的消耗也不是一般的大,此前准备的武元丹终于派上了用场,杨笑吞下一颗,紧接着一连吞下三颗,脱力的空虚才填了个稍平。十指曲握成拳,感受了一下气血在经脉内哗哗流淌,杨笑三两下穿好衣物,赶紧从青山岗背阴的一侧飞奔下山。 山石滚动的巨响立时惊醒了武院中人,杨笑刚刚下山,两条灰色的影子便已经沿着上山之路疾驰上奔,山顶景象残藉,就像是被一百头野猪糟践过的庄稼地一样,滑溜溜的朝天石断面更是让人骇然。 燕东来燕巡管眉头紧蹙,推究着到底是那一个弟子不守武院清规,深夜跑到这山顶来破坏公物,此事看来,还得上报管主才行。 杨笑压抑着心头的喜悦,远远跑到柳岸长堤才放喉高歌,外院大的很,隔了这么远,声音传到青山岗上早成了蚊子叫,倒不虞将那来人引来。 长堤之下,江水咕咕奔流,它们是从那遥远的山间而来,反射出微弱的粼粼波光,辽阔天地间,除了水流之声,大地一片安静。 突地一股大力狠狠踹在屁股上,杨笑正处于身心最为放松之时,根本没有防备,一下栽下长堤,好在武者的本能反应在此时发挥了作用,杨笑双掌啪地拍在水面之上,水面守压往下一落,青灵功力再一运转,鲤鱼打挺向后空翻卷,稳稳落在岸堤之上。 “谁?” 杨笑大吼一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深更半夜,不太可能是丁玉案故意来找他做的恶作剧。 除了咕咕流水声,没有人回答他。 左脸颊的汗毛突地拂动,杨笑凌然将头往后一缩,后搭半步,蹬地,一式莽牛冲顶朝正前方的空气极击打出去。 脸颊上似拂过一道冷风,杨笑的双拳竟然没有击中任何的实体。 不是人!有鬼,杨笑心中猛地一惊,全身汗毛一竖,难道今日真地撞见这类邪物了? 乡村之中流传着妖鬼神魔的传说,杨笑当初听说之时是又喜又惧,夜晚睡觉之时想到了就将头埋进被窝之中,根本不敢睁开双眼,后来进入杨家武院,习武之后,气血渐渐充盈,心头如燃起了一团烈火,慢慢忘却了畏惧。 不是鬼,杨笑目光斜见一丛白草往下弯了下去,紧接着又弹了回来,三丈外一棵柳树无风颤动了一下。 杨笑朝三丈外冲了上去,却再 无发现,大地是那样的宁静。 到底会是谁,和自己有着什么样的仇怨,如果那屁股后一踢换成一柄匕首的话,杨笑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不敢再想下去。 杨笑满腹心思回了下院,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只苦了庚室二人众,脸上的伤早就复了员,战战兢兢也不敢闭眼。 武院之中禁止弟子私下好勇斗狠,广场决斗之时则有教习一旁看护,鲜有弟子在武院之中死亡,这也是云州各大家族愿意将族门嫡系送入武院的一个重要原因,不然远隔数千里,没有一个家中长辈在旁看顾,在以武称雄的大隋朝,哪个父母敢放心。 杨笑自觉贱命一条,这世间不知有几人会心怀自己,爹爹杨猎户应该能算一个,杨大杨二两小屁孩啥都不懂,那逃婚到云州城的春妞儿倒像是自己的姐姐一样,二旬多不见,也不知她怎么样了,丁玉案没心没肺,史教习对自己其实挺不错,虽然总是板着一张冷脸,刘洁倒有同门师姐的热心关怀,徐紫嫣那丫头花痴一个,杨笑心底腾起小小的火热,想到此世亲生父母虽然丢弃了自己,但还是有这么多人值得自己关心,可不能被那藏头露尾的魑魅称了心意,想要惊扰你家大爷,做梦去吧,杨笑咧嘴露出两个甜美的小酒窝,如被灌多了美酒,酣然睡去。 ------------ 第二十六章 鉴光之镜 次日一清早,天际刚刚鱼肚白,杨笑就跑到了灵药铺外;店铺内,老掌柜打着呵欠,双手用力地擦拭着柜台,懒懒地用余光打量着走进门来的不速之客。 “掌柜的,你这里可有能显形的宝物?” 杨笑压低了声音,晨光被他的后背挡在身后,正面光线暗淡,微显鬼祟、猥琐。 老掌柜翻了翻老眼,没好气的道,“小家伙,你不会是要干什么坏事吧”,吧唧一声丢下抹布,用审慎的目光盯着杨笑,显现之物他店里头当然有,而且还不止一样:浑光之粉、鸿鹏之眼、鉴光之镜。 浑光之粉是显阴的最常用的物品,但它还有个不常用的功效,若是故意往女子身上一撒,立马就玲珑毕露,衣服都白穿了,可不能卖给这个“心术不正”的小子。 鸿鹏之眼那是用鸿鹏的眼膜制作而成,鸿鹏的双眼天生能看见阴物。 鉴光之镜则是那道门人士炼制的法宝,只要佩戴于身,周遭三丈之内,阴物不能藏身,效果最佳,但价格也最为昂贵。 “有两样法宝,就是不知你要哪一样”,老掌柜呵呵笑道,生意人自然是不会跟生意过不去的。 “那两样?” 杨笑心中一喜,每想到这个小店五脏到还是蛮全的。 “鸿鹏之眼,戴于双眼之上,阴物无所遁形”,老掌柜从货架里端取下一个长条形的红木盒,一打开,一块纯白色丝绸包裹着两片褐色的水晶片,水晶片上荡漾着油光之光,两块镜片由一根青色的带子连接起来,应该是系住在两眼之上的了。实用倒是实用,但那不是明摆着告诉那暗中之人我已有了防备了吗,此物,大大不妥。 “还有一个呢?” “那一个就贵了,就怕你舍不得”,老掌柜嘴巴微微一撅,麻利地收起了鸿鹏之眼,“那可是道门炼制之物,本店只剩下最后一件咯”。 “需要多少?” 杨笑突然发觉自己的贡献值太少了,这个关键性的东西如果买不到,那就如芒在背的难受,就仿佛是有人拿着放大镜和凿子在检查自己的身体,而且这暗中之人手持的下次说不定就换了把匕首。 “一百一十五点贡献值”。 “我得先看看”,杨笑提着的心终于落下,一百一十五点还能在他接受的范围之内,一共一百四十九点贡献值,买武元丹用去两点,给了徐紫嫣她们一点,今日再花掉这一百一十五点,那就还剩下三十一点,还能买不少东西呢,这道门的东西可真贵啊,什么时候能去那道门逛逛就好了。 杨笑心里盘算之时,老掌柜从里间捧着一个尺许宽的黒木小方盒出来,轻轻地放在柜台之上,屏息哈出两口白气,再按下开缝机关,咔哒一声,上方盖弹开,一方晶莹剔透的白玉静静躺在盒心的红绸中央。 盒子只算是普通,玉却是难得好玉,杨笑小心地将它捧在手心,运转青灵功,武元力如藤蔓攀上玉缘,缓缓渗透下去,一息、两息,突然之间,杨笑发现自己好像多了一只眼,似在额,又在心,通过这只眼看去,灵药店内白茫茫一片,什么货架、柜台、老掌柜、什么鬼东西都看不见。 这掌柜得不会是在蒙人吧,杨笑哼了一声,冷冷地将白玉送了回去。 “老汉这店里有镇店之物,邪物自然藏不得身,你要能看见东西才奇怪了”,老掌柜一副你爱要不要的摸样,不紧不慢地将白玉放回红绸间。 是这样吗?杨笑定看了他一眼,嘴唇一咬,现在也只能相信这老掌柜数十年的人品了,便将腰牌递了过去。 “出售鉴光之境一枚,收取杨笑贡献值一百一十五点,财货两讫”,老掌柜朗声道,一早便做成了一大单,看在收益的份上,老掌柜难得热情地对着杨笑笑道,“你还剩下两点贡献值”。 “嗯?”,杨笑剑眉一扬,大呼上当,这老掌柜竟然还敢克扣他贡献值! “辟风珠一枚,八点贡献值,百花灵露一瓶......”,杨笑的拳头逼近鼻尖,老掌故却视若无睹,浑然不惧,算珠敲得震天响。 杨笑霍然收手,咬牙切齿地瞪着这个无良奸商,愤愤道,“再给我来一瓶武元丹,最便宜的那种”。 最差的武元丹,杨笑此前买过一瓶,也要两点贡献值。 “好嘞,出售武元丹一瓶,收取......” 老掌柜唱念声中,杨笑怒走在小径上,他现在身无分文,穷光蛋一个,只怀揣着一枚也不知是真是假的“鉴光之镜”。 杨笑发现了一个秘密,同样的一粒武元丹,在他的身体里发挥的效果要比在别的武生手里要好得多,习练莽牛冲顶武技的消耗是那样的大,要不是在他手里一粒下品武元丹就能相当于中品丹药,以他那底蕴不足的瘦薄身躯,早就扛不住了。 青山岗上那晚的动静太大,杨笑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便将练功之地转到了这里。 力灌双拳,青灵武力连续爆发,飚射出一弯弯青色的弧光,河岸旁的一块巨大鹅卵石如刀切豆腐般一片片凋落水中,嘟、嘟嘟。 江边水面,一群小鱼追逐着浮萍,嬉戏,被落水声惊吓,慌忙四散逃离;江水极是清澈,可见江底鹅卵石,哧溜光滑,一颗压着一颗,一排连着一排,映衬着柔光。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 潜力都是一分分逼出来的,砰地一声,杨笑从岸堤上跃落下水,潜入到江底,调匀呼吸,力沉于腿,探入鹅卵石中,曲臂直拳,嗖地一声,水中穿出一道白浪。 入迷于莽牛冲顶,一番番磨砺下来,最多的一次,杨笑已然可以发出五道弧光,这个水准,进外院前三十,差不多该够了吧。杨笑嘴角含笑,感应了一下鉴光之镜,和往常一样,依旧是白茫茫一片,自买来之时起,鉴光之镜中连只鬼都没有出现过,看来是被那无良奸商给骗了,要不是那一方白玉完整无暇,温润贴肉,杨笑都想将它碾碎的心都有了。 ------------ 第二十七章 不对称比武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三月二十六,武院月底测试之日到了,往日尚宁静的武院,一下子战云密布,气氛凝重起来,就连杨笑连日占用的柳岸长堤清净之地,也开始有了弟子在近旁临阵磨枪。 沙漏尽,日重升。 杨笑以下院弟子的身份,报名参加了外院弟子的测试。 外院,整个广场分成了大大小小三十余块区域,同时进行着决斗,场内呼喝之声与场边呼嚎声如波涛般此起彼伏,砰砰拳脚相撞的之声不绝,大吼的,哀嚎的,狂笑的,放言下次报仇雪耻的,偶尔惊现武技的流光更是吸引了众多人的眼球。这才是第一日而已,外院高手们都还没有碰面,等到后面的将是压轴戏。 杨笑第一个对手是外院五十二室的一个胖脸少年。 “这是外院弟子的战斗,你区区一个下院的伴读弟子,也有胆子来参加?” 胖脸少年将肥嘟嘟的右手遥指着杨笑,大拇指往下一竖,口喷飞沫,飘荡四空。 “哈哈哈”,胖脸少年少年的同堂们一个个叉腰哄堂大笑。 记录这场决斗的教习不是别人,恰是那个在西广场见证了杨笑完胜金元的陈教习。 陈教习眼神怜悯,摇着头,长叹着气,不熟悉他的人大概都会以为是他在笑话杨笑天高地厚,自取其辱,谁能知晓此时他怜悯的对象反而倒了个个儿呢。 “开始”,陈教习大喊一声。 “你下场吧,我不懈于与一个下院之人较量”,胖脸少年此时已经收回了拇指,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看也不看杨笑,昂首挺胸说道。 杨笑微微一笑,心道这样子才有点意思了,也不答话,抱拳一礼,一式莽牛冲顶就奔了过去。 哎哟!一声痛叫,胖脸少年被杨笑一拳顶了飞起,扑通一声摔出红圈外,挣扎着爬了两下才爬起来。 “教习,这不公平,他偷袭”,胖脸少年挣红了双脸,愤恨地瞪着杨笑。 “杨笑胜,下一场”,按照比赛规则,先出红圈者算负,陈教习飞快地在决斗簿上录下一笔,丝毫没有理会胖脸少年的抗议。 决斗赛制是连赛制,赢了之人可以自由决斗是继续站在擂台上还是下台休息之后再战。 杨笑的第二个对手眼瞧着同堂师弟被一拳击飞,不敢再轻视这个来自下院的单薄少年,呼喝一声,抢了个先手,双拳先后急袭杨笑下颚喉咙。 眼瞧着他身躯逼近杨笑,哎哟一声痛叫,一个身躯被杨笑一拳顶了飞起,扑通一声摔出红圈外,几乎是就是上一轮的翻版。 “杨笑胜,下一场”,陈教习这次眼皮都懒得抬,只听得落地声便落笔。 哎哟一声痛叫,第三个外院弟子摔飞出了红圈。 “杨笑胜,下一场”。 哎哟一声痛叫,场边弟子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身影早已飞起。 “杨笑胜,下一场”。 ...... 跌了一地的眼镜,摔飞出去的弟子相互搀扶着,眼睛里藏不住惊骇佩服乃至恐惧。 “我认识你,我认识你,你就是打赢金元的那个,我,我认输”。 这一轮的对手畏畏缩缩地往红圈外退去,他刚好见识了当日到了杨笑从空而落,一拳击倒金元的那一幕,牢记在心底,难起相抗衡之心。 杨笑微笑着朝他抱拳一礼。 “杨笑胜,下一场”,陈教习在杨笑的名字下再添上一挑,今日完全都不用再写一个字了,这简直是最轻松的决斗记录工作,十年难得一遇。 旁边的弟子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没一个敢再上场了,这一赛区的怪异现象蔓延到了周遭的几个赛区,弟子们望过来,眼神诧异,交头接耳之后才恍然明白杨笑就是传说中一战胜金元的那个。癸室以下,无人不瞩目。 第一日的决斗,杨笑以吹枯拉朽的姿态,横扫。 日落月升,月落日抬。 大广场上赛区减少了一半,人数却一个不少,每个赛区的周围,观战的弟子多了一倍,其中以最西边的一个赛区周围,弟子最多。 “杨笑胜,下一个”。 杨笑一式一拳轰飞了一个三十七室的弟子,屏息静气而立,等候下一个对手上场。人群往两旁分开,走上场来一人,竟是杨耀。 杨笑眼角微微一缩,随即恢复平静,杨笑不知这些时日以来在他身上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杨耀盯着他的目光极为的疯狂,疯狂地就像一头饿鬼,势要择人而噬。 尚未等到教习喊开始,杨耀掌心绿芒一闪,狮虎式起式,带起一股腥风,狮口夺食朝杨笑脖颈扑来。 他已经进入青灵功第三层了,幼习功法,几乎成了一种快要融入到骨子里的天性,杨笑马蹄踏莲,以青灵五式中的奔马式避过了这一击,随即腾空而起,苍龙出海,从天而落变招狮虎搏兔,五指并爪袭向杨耀的天灵顶门。 眼瞧着杨笑携着凌厉气势从天而落,杨耀仰头哈哈地大笑着,似傻又疯,双臂摊开,浑然不惧,浑然不顾。 他是疯了吗,凌冽的劲风割破了杨耀的发带,一头青发四散披散下来,覆盖了面孔与脖颈,犹自飘散,就似一颗秋日里的繁盛荒草。 再劈落下去,杨耀的天灵盖非破了不可。 杨笑不得不变招,贴着杨耀的右肩落下,哪知变故此时就在此刻发生,杨耀摊开的双臂猛地一缩猛揽,如螃蟹的两只大钳,死死地夹紧了杨笑的腰腹。 “我不会输给你的,我才是第一,第一是我的,我要光耀门楣,光宗耀宗”,杨耀旁若无人地大喊,双臂上的力量越来越大,若是掀开他的衣袖,定会发现,手臂肌肉扭曲着,青筋如蛇鼓起,用力已到了极处。 笑腰穴被杨耀的大拇指顶住,杨笑一口气根本提不上来,竟然完全被那如钳的双臂给制住了。 场中的剧变让场外观战之人看得目瞪口呆,他干嘛不用莽牛冲顶呢,围观弟子大多都是被杨笑干净利落地击败对手吸引而来,如今,这个家伙就要这么输了吗? 杨笑的双脚悬在空中,借着下落的余势下身一晃,腿部肌肉一扭带动小腿,传力至脚尖,脚尖再一旋,如鞭尖,斜踢在杨耀的膝盖内关节处,弹跳反应突破了杨耀疯狂的控制,杨耀小腿一麻一跳,一弯,承载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噗噗两声厚重的闷响,两人重重摔倒在广场之上。 杨耀手肘砸在硬石之上,掐着杨笑腰腹的拇指不由得一滑动,杨笑终于深呼吸上来一口气,脚尖踢踏在大理石地面之上,传力至腰腹,腰腹皮膜一鼓一震一缩,弹开了些许的空隙,腿部得以松开,一脚踢在杨耀的小腹上,这一脚端是凶猛,杨耀又触不及防,滑地在广场上拉出一道白线,滚出了红圈。 “我是第一,我才是第一,我是杨耀,我才是......” 教习宣布了杨笑的获胜,杨耀依旧在地上喊着,声音越来越下。 杨耀被医务处的担架抬走,杨笑看着、望着,心里极为的复杂,有一种潭水三千尺都难以丈量的无名惆怅。 再接下来的哪些个对手,杨笑都不知道是怎么赢下来的,反正他只要莽牛冲顶一运,一冲,一顶,一拳,对手就飞了出去,即使对手狠狠不甘地咒骂着杨笑就会这么一招莽牛冲顶,但只要他被顶出了红圈,就算输,教习的眼睛毒辣的狠,当不会讲什么情面。 “杨笑胜,下一场!” 这已是月末测试的第三天了,昨日除了对阵杨耀的那场出了点小小的意外,杨笑依旧是秋风扫落叶――横扫。 ------------ 第二十八章 青鸾叹 第三天已经过去了大半,杨笑一招制敌的节奏依然如是,围观的武生都有些麻木,这招莽牛冲顶,他们也都练过的啊,怎么我就没发现它有那么大的威力呢,看杨笑沉势,运力,击拳,这一套动作,他们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杨笑的习武同堂们全都围了过来,他们的名次都已经定下来了,全堂之中,硕果仅存的一个,就是场中的杨笑了,直到现在,他们心中压抑的那种对史教习的憎恨,对杨笑的羡慕、嫉妒、恨的怨气才完完全全地释放出来。看看,什么叫一招鲜,吃遍天,那可是我们一堂的人啊,史教习真是眼睛真是毒辣,慧眼识英才。 杨笑一拳将对手轰飞,对手卸力而落,堪堪压线落下,杨笑已经算准了对手的落位,莽牛肩靠,胳膊一顶,轻轻就将死都不甘心的对手顶出了红圈之外。 “杨笑胜,下一个”。 杨笑的同堂们齐一声欢呼,这个已经是第十一室的武生了,杨笑的胜利,就是他们的胜利。 左冷锋走下场去,他是癸室武生,两人一照面,便发生了火花的碰撞,只是这火花冰冷,碰撞出来的也只会是冰屑。 左冷锋眼瞧着杨笑眼中跳跃着的森森寒杀之气,眼珠一转,立刻做出了选择,只见他朝记录教习抱拳一礼,转身就离开了红圈。 “杨笑胜,下一个?” 众人愕然,然后就听到涨潮般的一声欢呼。 这次下场的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弟子,围观人群里一阵骚动,云州武院女武生本来就不多,如此漂亮的就更少了。大家都在猜测,杨笑会不会见色心喜,马失前蹄。 “杨师弟,可要手下留情哦”,刘雪手持三尺青峰,笑语盈盈地站在杨笑对面。 杨笑也笑了,他明白她的意思,此次她下场来,当然不是要为难自己,定是帮助自己杀入前三十的。 “这之前你能轻松获胜,不是你自身强,而是对手太弱了”,同样一句话若是换了一个男武生来说,恐怕那些被杨笑推出红圈的武生就要上来请教了,但从刘雪的口中说出,却一点也不让他们觉得难以接受。 “今日,我让你见识一下武技的威力”。 “师姐请”,杨笑抱拳,即使是应对森寒剑锋,双拳依旧是他最信赖的武器。 徐紫嫣双目紧张地注视着场中,两手手心里满是汗水,她当然记得杨笑必须在这次测试中进入前三十名,可是,他能接得住师姐的武技吗,那可是很凌厉呢,也不知师姐会不会手下留情...... 云海山也在人群之中,眼瞧着意中人和别的男子巧笑嫣兮,再联想起平日里来对自己的种种漠视,他的心头就像被刀狠狠地剜了一刀,这一刀是那样的深,那样的痛,痛得流血不止。就是这个该死的杨笑,自从他出现之时起,她就对他没过几分好脸色,还害得他被手下兄弟耻笑,辛元的惨败,丹药铺的被拒,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他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云海山恨不得是自己杀入场中,将杨笑揍成一滩烂泥。 “杨笑啊杨笑,你有本事就快杀上来吧,”人的感情真是很奇怪啊,十余日还嘲笑杨笑是个土包子,品阶低微,不识风雅,今日居然却盼望着杨笑快些杀进前十,而为的仅是让自己有与他一战的资格。好比一个常常朝廷二品大员居然盼望着死敌的一个七品县令能快快踏进金銮殿,好有御前一辩的舒爽快感,这不是荒谬吗,但这的的确确是云海山此时心底的真实写照。 场内,剑出,鸣起,碧光落,刘雪抬纤足。 “我这一式名“青鸾叹”,你看好了”,玉臂轻抬一抖,三尺青锋嗡嗡长鸣,如一汪秋水,映出沁骨寒光。 “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 三尺寒光割破了重重帘幕,刘雪如仙女梳妆,剑锋随手旋转,残影化为了长袖,凝眸的一望,望穿秋水几千重。望君王,君王何在? 杨笑的目光一挨碰上,心底猛地一颤,就仿佛那双眸中期盼着的君王就是自己,玉人漫登层楼九十阶,只为堪堪一望,怎堪怜。 杨笑连忙晃动脑袋,这武技当真厉害,只是一眼,已摄人心魄,无声之处闪寒光,吐杀机。 长剑如袖,依旧在刘雪周身盘旋,并没有刺杀过来。 “锁衔金兽连环冷,水滴铜龙昼夜长”。 滴答一声,剑尖上接上了一颗白色的露珠,这颗露珠许是从天际滴落,不知经历了几个昼夜才落到地面;又似美人泪,剑尖一舞,露珠啪地一声脆响变成茫茫白雾,覆盖住了刘雪的人身及剑光。 “云鬓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长剑从白雾中钻出,剑尖斗转,催化一圈圈的白雾,如沙画,幻化描绘出一个栩栩如生景象——伊人镜前曼梳妆。剑式已攀三重天,式中杀机却已在浓雾中袭来无声地朝杨笑袭来。 危机就在这圈迷雾中间,杨笑的注意力一半被那变幻的景象所吸引,另外一半也难以找出杀机指向。 “遥窥正殿帘开处,袍袴宫人扫玉床”。 五重天落,杀机陡露。 嗡嗡剑锋颤动之声入耳,白雾幻象里传来一声幽叹,一道青光从白雾中探出,眨眼之间奔到了杨笑眉心。 “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刘雪的声音近在耳畔,轻柔,吐气如兰。 青光在杨笑眉前一寸顿地停下,豁然消失,杨笑恍然若失,他的魂魄已追逐着那一声幽叹而走,远闻幽叹声,榻上佳人空无影,青鸾未成凤,长相恨。 “呆子,还不放我下来”,刘雪的声音低绵,细不可闻,白雾重重包裹了杨笑,场边诸人难以看到其中的情形。 杨笑此时才从那一声长叹中回神,才发觉怀里不知何时抱着一个温温绵绵的东西,勃然一惊,连忙松手。 “前三十的武生,个个不凡,武技比我这厉害得有很多,你别大意了”。 “记住了”,杨笑低头应是,两日来的连胜自大了都不知道,未战先骄,便已经输了一半。 云海山在人群中要发狂,别的人或许看不清白雾中的情形,他以外院排名第三的实力怎么会看不清呢,必杀的一剑到了最后关头却变成了情意绵绵剑,连人儿都跌落下去。那杨笑,他居然,他居然抱住了刘雪微笑,该死的微笑,他连那白白的手儿都还没摸过呢,他居然就已经抱着微笑了,在此一刻,什么都不能阻挡云海山的复仇意志了,他已经决定了,不用等到九月九了,明天,最迟后天,他就要让杨笑知道这么做会是什么后果,会是什么后果! 白雾被封风吹散,刘雪自动走出了红圈,教习自然判杨笑胜了。 “师姐,快和我说说,杨笑怎么赢的?” 匍一下场,徐紫嫣便拉住了徐洁的手。 “就那么赢的呗”,刘雪白玉一般的脸上蓦地爬上两抹红霞,她一剑刺向杨笑的眉心,只要杨笑的头稍微偏那么一丁点,剑光就能划过,哪知平时挺机灵的一个人突然发呆了呢,害得她不得不最后关头撤剑,空中一口气转不来,生生跌下去,还..。 刘雪平时习练这式“青鸾叹”,多是和同院的女武生对练,自然不知它对一个异性的莫大杀伤力了,心理准备不足,结果自然出乎意料。 “能师姐这么厉害的对手都能赢,那杨笑一定能进前三十吧”,徐紫嫣美目笑成了花儿。 刘雪望着熟悉的师妹,心里突地有些亏欠,又有些异样,怎么好像是抢了她的什么东西一样呢。 ------------ 第二十九章 再斗 (第二十一章至第二十七章重新修改了) 人群之中,始终有一双仇恨的眼睛盯着杨笑,眼窝深陷,眼芒闪烁,当初只为了区区十点功勋值,结果却成了外院之中最大的笑话,短短两日里,外院所有的武生都知道了当初他是如何输给杨笑的丑事,尤其是当杨笑身上的光芒越发地醒目,他这块“垫脚石”就越发地悲催。 金元绝不甘心,他要在这个光明正大的场合重新证明自己,当初那一败只是个意外,只是大意之下的马前失蹄,而杨笑,这次一定要将他死死踩在脚底,再也翻不过身来。 故而当教习刚刚喊出“下一场”之际,作为辛室弟子,金元迫不及待地冲下了场。 杨笑看见来人是他,自然地笑了,杨笑自衬进入武院之后最应该感谢的人中,他可以排第二位了,既是送功勋值,又送声望值,还让他与两位师姐结下了缘分,怎么能不值得好好感谢呢。 金元脸冷得像块寒冰,心头却已是红莲烈狱,他竟然对着我笑,还在羞辱我嘛,得意得还不够嘛,我一定会让你加倍还回来的。 金元上次所受的伤早就恢复了,正式地朝教习抱拳一礼,吸气凝神,气息平稳,此时的他,同二十天前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杨笑有了上场的教训,一点也不敢大意,稳步摆好了莽牛冲顶的第一式。 金元吸取了上次失败的教训,辰时测试开战之时起,他就躲在人群里观察杨笑对敌的每一个动作,杨笑那一招莽牛冲顶,他早在武院新生之时,就已练得纯熟,在他看来,这杨笑,不是天生大力,就是在这几日期间服用了什么增幅气力的丹药,只要卡在莽牛冲顶的几个关节点上,迫近发难,一招落炎斩,就能让他骨断筋连。沉静下来的金元心思细腻,阴狠得像头毒蛇一样,只为给杨笑致命一击。 “七尺鬼步”! 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只见金元以极快的速度靠近杨笑,瞻之在前 忽焉在后,七尺之内,脚影无踪。 金元为了复仇血恨,伤愈后的第一刻就开始练习这套步法,今日一施展出来,便已收到奇效。武院测试出于加快速度的必要而划定了直径三丈红圈,杨笑躲避的空间便也就限定在了这方圆三丈区域之内。 杨笑凝神,短时间之内,根本不可能破解出这套七尺鬼步的规律,也就没办法判断出金元的下一个落脚点在哪一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目标,必然是自己。 嗒地一声,金元脚尖点在杨笑左前方三尺远处,身影一闪,从正前方消失。他来了,杨笑暗道一声,弓脚背,吸气、收腹部在极短的时间内侧步转身,莽牛冲顶一式击出。 就只会这一招伎俩吗,晚了,金元冷笑一声,杨笑转身之时他已鬼步来到了杨笑右后侧,酝酿的致命一击此时已经从头顶落下。 “落炎斩”,两条炽热的赤红火焰从金元的掌缘飙出,这火焰不华丽,只杀人,就如屠夫手中厚重的斩骨刀,朝着杨笑的胸脯呼呼斩杀下去。 杨笑扭转身躯,莽牛冲顶一招刚刚完成,就要以双拳去直对那融金断铁的一击。金元冰寒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融化,化成冷流,变成了快意而残忍的笑,他在等待着杨笑手断胸开的一刻,这一刻马上就要来到。 惊呼,色变,刘雪与徐紫嫣双脸变得惨白,杨笑的同堂们张大了嘴,害怕是不是已经听到了杨笑的惨叫声。人群中,若是云海山依旧还在,定会大呼痛快,只可惜,他走了。 见分晓的一刻眨眼来到。 “莽牛冲顶”,随着杨笑地这一声怒吼,两道弯弯的青色弧光从杨笑双拳拳尖迸发而出,昂首迎上了那两道火焰,嗤噗、嗤噗两声,火焰断为四截,凌厉的气势一举被扼杀,半息之内就消弭在空气之中。 落炎斩被破了,被一式院内弟子都会的,莽牛冲顶给破了。 怎么会这样,自己的武技怎么会被破掉,这次他可是步步精心算计,一丁点的大意都没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那两道青色弧光是什么,也是武技吗。金元施展出全力一击后,从三尺高处落下,此时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已经没有了,青色弧光破掉火焰之后余势未消,眨眼间便已来到金元胸前,金元强拧身躯躲掉一道,另一道则劈入了他的左臂之中,咯吱吱令人牙酸的声音传了出来,金元的左臂断了,断得如斯恐怖,那骨头已经完全被斩断,只有一侧的皮肉连载在上面一截胳膊上。 “武技,杨笑居然也掌握的武技”,人群里有人狂喊道,这式名为“莽牛冲顶”的武技不仅完破掉“落炎斩”,还重伤了金元,此前还认为杨笑以巧取胜之人终于完全没有了脾气,那两道青光,扪心自问,他们自身能抵挡得住吗。也只有这种高阶的战斗,才能暴露出杨笑真正的实力吧,自然而然地,武生们开始更多地好奇杨笑目前究竟到了那个境界,他的最高实力又会是在哪里。 金元这次真正地是死不瞑目般地被担架抬走,直挺挺地那样躺着,连断臂掉落了下去都仿佛感受不到丝毫疼痛,金元的眼神一片灰白,哀莫大于心死,他开始明白,他这一辈子,打败杨笑的企图已经是黄鹤一去不复返了。 “师姐,杨笑赢了,他真的赢了”,徐紫嫣揩拭掉眼角的一颗泪珠,抓着刘雪的手臂,兴奋得都要跳起来。 刘雪的目光中也充满了神彩,十三四岁的少女是思春,十五六岁才是怀春,自古以来,古今中外,英雄总是备受女子爱慕的放光体,此时的杨笑,似乎走上了成长为英雄的小路上。 杨笑兴奋地望着自己的双拳,体内奔腾着一浪高过一浪地斗志,以前用莽牛冲顶武技劈得都是死物,如今硬抗一记落炎斩而伤人,终于让这一式武技的威力得到了充分的验证,下一场再上强者吧,哪怕是甲室的最强者也无所畏惧。 ------------ 第三十章 李凌风 (已修改) 己室和庚室的弟子以一种看怪物的目光看着杨笑,惊讶而凝重,按照比试规则,现在该庚室的弟子上场了。只是看着场中战意已经燃烧到了巅峰的杨笑,没人愿意上去顶这个霉头,这人遇强则强,天知道他还有什么手段没有施展出来。 教习高喊了三声,庚室无人应战,再高喊三声,满场寂静,己室无人应战。 两战两静,满场皆惊。 不待念到第七声,一个白衣青年从人群后飘然下场,蹑步若风,遗世而独立。 “戊室李凌风,请指教”。 “杨笑”。 两人相隔六尺站立,笔挺若两颗青松,一个迎风飘然而立,两鬓发四目相对,竟谁也没有出手,良久,忽地相视哈哈大笑,大有几分英雄惜英雄的味道。 刘雪站在场边,心底暗暗地将两人比较着。 李凌风,人如其名,英俊潇洒、玉树凌风,和她是同一届进入的云州武院,目前位列外院第一十九位,其实他的排名完全可以更为靠前,甚至进入内院,只是他生性不羁,又好风流诗文,传闻云州城内天香楼的正堂墙壁上就留有他的诗文。 杨笑嘛,明明看去是一个不丁点的大屁孩,偏偏有骨子真男子的慨然气势,真是让人既喜又恨呢。 “听闻武院出了个天才,害得我匆匆回来,连倚翠阁的红妆都没贴完,今日既已见到,心愿已了,再无遗憾,我还得回去,免得惹人埋怨”。 真是个秒人,杨笑还是头一回在云州武院之中见识到此等人物。 “那此战算杨笑..”,执笔教习阴沉着一张脸,偌大一个武院之内,也只有李凌风一个敢不把院规当回事,内院对于他的诱惑真还不如一篇古诗词。 “算和吧”,杨笑大声道,李凌风的前脚此时已经迈出了红圈,闻言哈哈一笑,脚步不停,清声长吟: “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 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 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 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 ......” 真是个神级人物,那份飘然洒脱,杨笑自叹远远弗如,不过有缘结识此等风流人物,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随着教习阴沉着脸在决斗簿上飞快写下“李凌风与杨笑,一招未战,和”,今日的测试决斗便结束了,围观诸人还有些遗憾没有看到杨笑与戊室弟子的高阶对决,更羡慕杨笑遇到了一个仙家般的对手,如此潇洒地送了他一局,怎么我们自己就碰不上这么好的事情呢,这不公平,太不科学。 随着这个“和”字的落笔,也意味着杨笑成功进入了外院前三十名的行列,明后两天,将是外院弟子最巅峰的战斗,精彩还将继续,杨笑的同堂弟子们不约而同地汇聚在一起,编织成一道网,将杨笑抛向空中,接住,再抛起,欢笑之声传遍了整个广场,伴奏着绚丽晚霞,久久不息。 繁华落尽,喧嚣下。 杨笑四下看了看,远近人群中,都没有丁玉案的声影,前两天也未甚留意,但今天史教习课堂之上的同堂几乎都来了啊,以他那好热闹、爱捉弄人的性子,怎么能不来呢。杨笑上了心,晚饭也没吃就往外院第六十一室的房舍赶去,房舍门锁着,透过门缝望去,屋内空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喂,你是谁,在这鬼鬼祟祟干什么?” 两个少年左右拦住了杨笑的回身之路,一脸地戒备。 “请问六十一室的丁玉案在哪里你们知道吗?” 杨笑微笑着问,瓜田李下,也难怪自己的形迹会让人误会了。 “你是杨笑,真是你”,两个少年惊喜过望,大声喊出,他们前日便被杨笑的神勇表现征服了,那是一个妖孽般的人物啊,杨笑一回头便被认了出来。 “杨笑?在哪里,他来我们这地方干什么”,伴随着乱哄哄的脚步声,人头簇拥,杨笑很高调地被围观了。 “丁玉案,早上不在里头吗?” 杨笑指了指关闭着的房门。 “他?前日第一场输了就跑了,一连两天都没有回来”。 “大概躲起来哭鼻子去了吧”,人群中有人哄笑。 杨笑想起杨耀被欺负的遭遇,一直埋头练功,几乎快成了一台练功机器,从来没关注过身边的朋友,在这个崇尚勇武,强者为尊的地方,可想而知他的生活环境如何,心头火起,怒目扫视向人群之中,哄笑声顿时嘎然中断,人的名,树的影,杨笑此时的地位,远远在他们之上。 “如果他回来了,麻烦到下院庚室通知我一声,在下不甚感激”,杨笑对着回答他的那个弟子郑重地抱拳一礼。 “你放心,等他回来,我定会第一时间过来告诉你”,那弟子重重拍了拍胸脯,保证道,能借此事与杨笑结上善缘,不干的人才是大傻蛋。 “好,你这个朋友,杨某交定了”,杨笑伸手与他交掌重重一握。 离开外院六十一室之后,杨笑内心的担忧越发多了几重,丁玉案是他进入武院以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杨笑清楚,丁玉案表面上看去是爱看热闹、爱捉弄人,甚至有时说话尖锐,不顾旁人感受,但其实他的内心很善良而孤独,脆弱得如玻璃一样,希望他能尽快从这次比试的打击中恢复出来。 漫无目的地在武院里游走,不知不觉又来到的露华亭,春花半数凋谢,已有山蛙在林间呱呱鸣叫了,杨笑靠着石柱斜坐在栏杆上,一股百无聊赖的情绪无端袭来,心里突地不想进内院了,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打从小以来突然发现找到了自己最为喜欢的生活方式,在这里,他有一堂友善的同堂,有知心的朋友,有爱护他的教习,有关心他的师姐,内院的待遇再好,能换到这些东西吗? 让他们进鼎元楼,让他们享受高人一等的生活,让他们获得一对一的教导,让他们升入帝都武院吧,我都可以不在乎。 只是,战胜王不开?????? ------------ 第三十一章 香 次日清早,人头涌动的大广场上压抑着兴奋的激情,今日是外院弟子的巅峰决斗之日。云州武院的院主亲临现场,若能入得他的青眼,立马卓拔进入内院也有可能,以一步登天来形容或许有些夸张,但至少是连升三级。 王不开就站立在院主的右手下侧,云淡风轻,娴静如秋水,眼神轻松地在左右人群里扫视着,像是在寻找某样东西。 杨笑的簇拥团们早早地就到了场地边,寻了个好位置,等着杨笑给他们带来更多惊喜,更多的精彩,只是日已上三竿,杨笑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真是让人着急万分。 场中第二场比试已经结束,排位第二十七的一位青年战胜了排位第二十四的一位少女。第三场比试云海山下场了,他要挑战不是第一名,也不是是第二名,竟然是第十名,真是让熟悉他的教习们满头的雾水,不明白他今日当着院主的面想耍什么花招。 “云师兄,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我投降好了”,排名第十的凤三苦笑着一张脸,说什么也不肯上场。 “让你上就上,我会吃了你不曾”,云海山圆目一睁。 “那好吧”,凤三提剑上场,打定了主意只守不攻,那样才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凤三摆好了姿势不动如山,云海山不住地朝他使眼色,让他进攻,可凤三打定主意,哪里会轻动,老神自然在在,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云海山气得冷哼一声,一剑飞仙,直指风三的下身要害。 老子都百般忍让了,居然还要断送老子下半生的幸福啊,就是泥人碰到这种情况也会生出三分火气,更何况热血男儿,凤三拔剑而出,没有丝毫花招,刺向云海山的胸膛。 云海山的眼中闪过一抹亮色,收剑横栏甩出几朵剑花,迎了上去,怪事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凤山的长剑竟然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阻拦,在云海山胸前划出了一道口子,隐约见红。 凤三惊诧地望着自己的右手,什么时候自己的剑法突飞猛进了,竟然轻易破开了云海山的剑招,还似乎伤到了他,让凤三惊诧地还在后头。 “恭喜师弟修为大进,为兄汗颜,甘愿认输”。 云海山马上收剑认输,飞步跑到红线之外找执笔教习去了。 这就是外院弟子的巅峰对决? 场边观众都看傻了眼,莫非是所谓的返璞归真? 外院的管主们一个个满头大汗,不敢抬眼面对院主。 “教习,我输了,没什么好说的,我要挑战杨笑”,云海山哪里有半分战败之后失落的摸样,倒好似他刚刚大胜了一场似的。 只有深悉高阶挑战规则的人才明白,云海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要想在外院的巅峰决斗中与杨笑相遇,要么等着杨笑一关关挑战上去,最后轮到他的头上,要么他主动降级去十至十九名区间,才有主动挑战低排名选手的全力。云海山选择了第二个,妒火中烧,他再也等不及了,他要亲手将杨笑灭杀在萌芽状态,一点闪光的机会都不能再给他。 云海山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决斗赛场中寻视,找见了刘雪,朝他熟悉而又残忍地笑着,随即朗声高喊,“杨笑,你出来,我要以你决斗”。 场外观众席上寂静无声,人们左右张望,攀前后看,垫脚远望,期盼能在那个角落发现杨笑的踪迹。 “不敢出来,怕了吧,当了缩头乌龟了吧,哈哈哈”。 “我数三声,再不出来,以后大家就叫你杨乌龟了”。 云海山见不着杨笑人影,真以为杨笑怕了他不敢站出来,肆意地调动起在场观众的情绪起来。 “杨笑是那个?” 上席之上,院主发问了,外院管主只扫了一眼决斗薄,匆忙回答,“昨日与李凌风一战,两人打成了平手”。 “哦”,院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了摆摆手,“叫他下去,他不是李凌风的对手”。 云海山依旧在众人面前豪言鄙视着杨笑的人格,执笔教习便已匆匆将他从场地中央扯了下去。 杨笑怯战未来便是输,云海山依旧嚷嚷着,得意地远盯着刘雪。 刘雪冷看着着云海山拙劣的表演,阅看越感陌生,原本对他还有那么些好感,此时已变成了满地寒冰,这么外表堂堂的一个人,内心怎么就那么的污秽呢,刘雪庆幸早一天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 云海山看着刘雪从人群中转身而出,心里头暗爽着狂喊,知道那小子靠不住了吧,后悔去吧,哭去吧,你,回来求我吧,求我也许...... 云海山如果知道他的表演在院主的眼中落下一个何等的印象,哭干了眼泪都没人可怜他。 下午申时止,外院前三十的决斗全部结束,重新排了名次,凤三由第十猛升到了第三位,云海山则由第三位跌落到了第十位,变化最为瞩目的当属杨笑,由下院一个不知名的弟子一下上升到了外院第十九位,与李凌风并列。 只是杨笑并没有成功地升入戊院,因为一整天都不见他的人影,院主给了一句“似李凌风般恃才傲物”的评语,杨笑依旧被安排在下院,但在外院上至管主,下至扫地武仆的眼中,他已经是外院弟子众的一员,月供丹药等所得待遇也与戊院中的弟子看齐。对于杨笑而言,这不是最理想的结果,却一定是最满足他心意的结果了吧。 刘雪在露华亭中找见了杨笑,见他两指夹着支桃花放在鼻孔下悠闲地细嗅,气就不打一处来,一下将桃枝抽了出来,甩下亭去。 杨笑还是头一次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别有一番动人魅力,不由一呆。 刘雪见他一副痴迷的样子,不由得想起昨日的情景,脸颊蓦地一热,心里一呸,自己这生什么气呢,竟然会生他这个半大小子的气,呸呸呸。 “你发烧了吗?” 杨笑看她脸颊红起,伸手就摸了上去,小时候他匍一发烧,杨猎户总是用手心在他额头贴一会,再放回自己额头上。 “烧你个头”,刘雪伸手打开杨笑的咸猪手,嗔骂道,却见杨笑神情又有痴呆化的趋势,不由得既气又恼,“你今天干吗不去呢,院主都来了,多好的机会就那样浪费了,你不知道多可惜,多少人担心你啊,紫嫣都着急哭了”。 “有什么好哭的啊,不是还有下次吗,哭得厉不厉害?” 刘雪重重地点了点头。 杨笑突地记起村西头的小花来,也如她那么爱花儿、爱笑,但一哭起来就如山间洪流,能哭个一天两夜,泪水接了一脸盆,不由得脑袋发疼,摸摸后勺。 “走,去看看她去,别把眼睛哭坏了”,杨笑真不忍心看到她的眼睛也像小花那样最后肿得跟两个水蜜桃似的。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露华亭。 杨笑总觉得刘雪身上有股子淡淡的幽香,挨得越近,闻得越清,一股热气在心头泛起。 “师姐,你身上带香囊了吗,那么好闻,能不能给我也买一个?” “香囊,没有啊?” 刘雪疑惑地想了一会,随即气鼓了脸颊,鼻子深深地吸了口空气,狠狠剜了杨笑一眼。 杨笑不由得想起了那式“青鸾叹”,那眼神多么地幽怨、真挚、销魂。 ------------ 第三十二章 聪明误 杨笑当然不能堂而皇之地走进外院女室,那样会引发武院轰动的,再说徐紫嫣也没有在里头。 紫心亭,这座被群荷包围起来的小凉亭里,徐紫嫣肩膀一耸一耸地低声抽泣着,听见脚步声传来,余光一扫,连忙止住了哭声。 杨笑轻轻转到她的身体正前方,蹲下,抬眼看去,微微浮肿的眼皮子底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泪珠骨碌碌地转动着,砸吧砸吧两下,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滴答、滴答掉在青石地板上。 竟然还是真哭啊,还越来越有水蜜桃的轮廓了。 “哈哈,哈哈哈” 杨笑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拍地,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我叫你笑”,徐紫嫣泪珠子一边吧嗒吧嗒地掉着,小脚朝杨笑踢去。 杨笑轻松躲过,蓦然来了兴致,便学着那裁缝铺许掌柜的口气道,“妞儿,给爷笑一个,妞儿不笑,爷给妞儿笑一个”。 声音有三分老到,沧桑地不似个少年。 “噗嗤”,徐紫嫣果然立马破涕为笑,小脸蓦地小羞起了红晕,却依旧不住地用小脚踢着杨笑,力度更大了几分。 “妞咱不哭,爷给妞儿摘朵花儿去”, 杨笑说罢,从紫心亭中弹起,脚踩田田荷叶,如水面长蛛,往塘心奔去,满塘荷花,伸手可摘,那朵为好? “别摘那朵”,徐紫嫣揩拭着脸上的泪痕,连忙大喊,却是杨笑快手朝那株紫荷捉去。 三五息后,杨笑手握住朵粉色的新荷回到了亭中,献给了徐紫嫣。 “算你还识相”,徐紫嫣深深吸了口荷花的芬芳,眼角泪迹未干,笑得像朵花儿一样。 “咦,师姐哪儿去了?” 杨笑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刘雪师姐已经不见了人影。 徐紫嫣的脸上霎时被描上了几抹胭脂,薄怒微嗔,忙用荷花挡住自己的脸,一双水灵灵的眼珠子却透过花瓣间的缝隙,打量着杨笑。 可看某人不长眼,踮脚四望四摩挲。 每月的月中和月末两天,是武院教习们的休沐之日,弟子们获得了难得的休息时间,久崩的弓弦松弛,一个个呼朋唤友,一窝蜂地往云州城里的繁华世界跑。 杨笑也出了院门,快一月未见云州城里的姐姐了,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到底如何,上次教训了那群泼皮,该不敢再去骚扰姐姐了吧。 杨笑心里暗想着要是再让他在街上看见那个叫黄皮三的泼皮耍横,一定扒下他三层黄皮下来,让他的教训再长深刻些。念想着再念想,不觉之间,许记裁缝铺就出现在眼前。 裁缝铺里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或量尺寸,或取衣服,与老掌柜攀谈或查找布料或衣服的缺点,好砍下些钱来。 “这位小哥,敝店不知有何可以为您效劳的?是订做衣物呢,还是挑现成的?” 杨笑身上穿着云州武院的弟子衣服,许裁缝不敢怠慢,连忙从柜台后面转了出来。 “找人”,杨笑微笑道,这个老师傅能收容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足见他心底善良。 相由心生,心念善则面祥和。 许裁缝昏黄的眼珠从水晶镜片后鼓了上来,实在想不明白杨笑到他这店里来找什么人。这个年轻人会不会是城内哪家名门的庶少爷? “弟弟” 春妞儿抱着五匹锦缎,从店铺后门刚刚探出个头来,一眼就看见了店中与许师傅交谈之人竟是杨笑,不由得喜出望外,短短时日不见,杨笑好似长了一岁。 “姐姐”。 杨笑连忙将他手中的锦缎抢了过来,放到许裁缝指定的地方,笑语盈盈与春妞儿相诉着担心的问候,眼睛里,喜悦装满了,溢出来。 一月未过,春妞儿瘦了,原本从小劳作健康而丰盈的体态竟然清秀了下来,更显婀娜多姿,只是,眉宇间藏不住淡淡幽愁。 “店中还有客人,你先歇着,等依忙完就带你去看看这云州城,上次还没带你逛过呢”,春妞儿麻利地给客人量着体寸,再记录下来,没过一会,鼻尖便渗出了汗水。 专注于学习工作的男子散发出无言的魅力,如香水,女子又何尝不是? 趁着她忙活的功夫,许裁缝朝杨笑使了两个眼色,偷偷将杨笑拉到了后院。 “嘿,小伙子诶,你是她弟弟,你知不知道你姐姐她得了癔症?” 许裁缝凑到杨笑的耳边悄悄地地说,仿佛生怕别人听了去。 “啊?” 癔症,乃惆怅多思,郁积不得派遣的心理疾病,患此病的饭食无味,睡眠极浅,难怪她会瘦了这么多。 “你们武院可有一个叫燕巡管的?那丫头白天瞌睡都还念叨他的名字”,徐裁缝的老眼中闪烁着好奇的火花,随即又了然道,“二八年华,哪个姑娘不思春,怀春,你这个当弟弟的可得留心点,别让你姐给那个什么儿燕巡管给骗了,真是个好丫头呢,爷真是舍不得”。 杨笑尴尬地连忙重重点头,看着后院院门上那两道新换好的木叉,不由得心头哀叹,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当时一心考虑到自己马上要离开云州城了,不放心姐姐,才故意扯了燕巡管这张虎皮来震慑那群泼皮,虎皮倒是扯好了,却没想到把姐姐也给罩进去了,到现在看来,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事情,该怎么办才好,杨笑双手蒙在自己脑袋顶上,紧了又紧。 难得杨笑来一次,许裁缝今日早早就准了春妞儿的假,店内客人那么多,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春妞儿一直拖拖拉拉,差不多是被老裁缝疾言厉色赶出了店门。 “其实掌柜的对我可好了,从来没骂过依哩”,春妞儿今日格外高兴,刚才许裁缝的动作有些粗鲁,春妞儿不想让杨笑误会。 “我知道”,杨笑挤出一线笑容,心底惦念着许裁缝说的话。 “咦,你怎么好像有心事了哩”,春妞儿的眼睫毛很长,眨巴着像两把小梳子梳拢着两汪秋水,“跟姐说说呗,是不是看着武院内哪个姑娘漂亮啊,呵呵,小小年纪,心思不小。哎,其实云州城这么大,依都没有好好逛过,也不知家里爹娘还生不生我的气,爹爹他脚又不好,娘生小弟做月子的时候还伤了风”,秋水上起了雾气,春妞儿的双眼变得朦胧。 “别担心,等到过年的时候,我们回去,装上满满一马车好东西,好好地孝敬你爹娘,有你弟弟我在,你放心,那土财主要敢来惹你,我打掉他满嘴牙”。 杨笑握紧拳头,作出凶凶的摸样。 “咯咯,依弟弟多厉害啊,可是云州武院的学生哩,等回去,就是镇长都得捧着、跟着,候着”,春妞儿欢喜地笑了,右手轻轻地抚着杨笑的头顶,轻柔而舒缓。 杨笑心里高兴地在哭,这种发自内心的温馨关怀是不是就和娘亲的怀抱一样温暖呢,他从小就享受过母亲的关怀,小时候看着别的孩童在爹娘怀里撒娇,何尝没有恨过。此时此刻,杨笑打定了主意,不管有多难,也一定要帮姐姐达成心愿,燕东来燕巡管,我替家姐将你预定了。 视线隔绝的十里之外,燕东来正修习着一套清风剑法,鱼跃空中,猛地跌落下来,摔落在地面之上,莫名其妙地看着手中铁剑。 云州城里风光好,春妞儿与杨笑姐弟两个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上高楼、登铁塔、游闹市、观花灯、听戏曲、猜灯谜,杨笑一直惦记着“野八居”中还有两道菜没有吃到,兴冲冲地带着春妞儿前去,结果看到那琉璃柜中卷动的斑斓大蛇,春妞儿一下吓得连脚都迈不动,当杨笑大叫失策。 杨笑如今好歹也算小半个武院名人,偶尔碰到武院的同堂们都会热情地朝他打个招呼,每当此时,春妞儿都格外地高兴,比吃了蜜还甜,为自己这个弟弟感到万分地自豪。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匆匆一个白天就这样过去,回院之前,春妞儿特意将杨笑领回许记裁缝铺,仔细记下了杨笑的尺寸。 (已校稿) ------------ 第三十三章 太上忘情 在史教习的“特殊关照”下,莽牛大力诀第二招“莽牛肩靠”,杨笑也已经完全纯熟了,现在他正在习练的是“莽牛踏踢”,这一招是运全身气力于脚上爆发,是莽牛诀的最后一招,也是威力最大的一招。 若是“莽牛冲顶”、“莽牛肩靠”、“莽牛踏踢”三招总共三百式全部习练纯熟,一气呵成,将爆发出一头莽牛的巨力,而且全身上下,无论是手、肘、臂、肩、背、腿、脚、头顶都可以发力、聚力、运力、弹力,既达到了炼体的功效,让气血鼓荡,肌肉精结,皮肉混一,皮膜运功之时能发出风箱拉扯般的声音,又具备了不俗的攻击力,端是一体两用,六品武士以下境界极为难得的一门炼体要诀。 “莽牛踏踢”虽然是同样是要运用脚力,但同青灵功中五式中的狮虎式及苍鹰式中苍龙出海招式中的运力决然不同,莽牛踏踢之时,同莽牛诀前两招一样,脚是不能离地,即使离地也不能超出三尺,不然就发挥不出这招的威力,莽牛如果能在天上飞,也就成不了南荒的霸主。 同往常一样,莽牛踏踢的全部一百式,史教习一股脑儿教给了杨笑,由他去体验,然后再回来向自己求教,被揍个全身青紫。 拳头挨在身上的时候自然很疼,但每次经过灵药一恢复,肌肉的力量就会增长几分,皮膜也越发坚韧、光泽,就仿佛是打铁一般,千百次的捶打,一锤锤去掉杂质,生铁才会渐渐能变成百炼精钢。 肌肉、筋骨、皮膜的锻炼,也不是招式习练纯熟之后就算完成了,依旧需要每天的不懈苦练,尤其是在五品武师境界之前,基础越扎实,以后的修炼之路才能越畅达。 杨笑的贡献值早就清光了,这灵药自然是丁玉案兑换之后给他的,入院以来的十点贡献值,一半以上都用到了杨笑身上。 “向我出拳,一定要快、要狠,凶狠的气势一定要起来”,柳岸长堤上,风杨长柳弄清影,杨笑诱导着丁玉案朝自己攻击,三月三十日的傍晚,杨笑刚刚回到武院之内不就,就被约定好了的那武生告之:丁玉案已经回来了,面色依旧不愉。 杨笑自衬测试失利对他的打击太大,因而绝口不提,唯有借着各种机会与丁玉案陪练,以图增强他的对战实力,这样一来,下次月底测试之时,结果就不一样了。 哪知丁玉案好不为他所动,根本就懒得出手,反而打趣道,“知道你厉害,决斗之日大展雄伟,杨大侠,大侠饶命,少人认输,饶命”。 杨笑气得直瞪脚,但看到丁玉案神情开朗起来,心中还是高兴。 “你就别为我操心了,杨大侠,听说每次决斗之时,有美女为你掠阵,看不出来啊你,尚未下山行侠仗义,就要佳人送抱投怀,羡慕啊,羡慕”,丁玉案叹息道。 “好你个丁玉案,竟然敢调戏于我,看本大侠不打断你这个淫贼的狗腿”,杨笑一式饿虎扑狼,张牙舞爪地飞扑过去。 两人并排躺在绿草堆上,嘴里叼着青草,望着天空,白云悠悠,时聚时散。 “我跟你说认真的呢,杨笑,你若想看到最高处的风景,就不能贪恋其它的东西,譬如金钱、权势、地位、美色、友情,都要一一斩断”。 杨笑凝重地打量着丁玉案,怀疑他是不是脑子糊涂了,怎么今天会说出这种话来。 “别盯着我看,我又不是美人”,丁玉案半认真半打趣地笑道。 “你就是美人,在我眼里,你是全天下最美的美人”。 杨笑坏坏地笑道。 丁玉案出奇地没有反应,只淡然而过,幽然叹道,“祸水红颜,百年后不过枯骨一具,唯太上能能忘情,无情而大有情,因而其至真至纯而至于极,元元含一,寿与天长,命与无一......” 丁玉案的话既绕又玄,杨笑根本听不懂,只是看着他的眼神清澈幽深,不似胡言乱语。杨笑还是第一次注意到丁玉案的这一面,就如那大彻大悟的道家仙人。 悠悠然恍若一梦,许久,丁玉案睁眼醒来,杨笑就躺在他的侧旁,在同一株狗尾巴草较劲。 “你醒了?” 杨笑余光扫到他醒来。 “嗯,刚才我说了些什么吗?我脑子有点迷糊”。 杨笑心道,你可不糊涂,神仙得很呢,口中却道,“说了什么吗,我怎么记不得,这狗尾巴草搔得我脚痒痒”。 “听到了也忘掉吧,不然,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杨笑心道,老子偏偏记得清清楚楚,你又能怎么着。 “带我去看看你那两位红颜知己,看看得我们杨大侠的眼光如何”,丁玉案贼笑着坐了起来。 杨笑哼地给了他一拳,狐狸尾巴终于是露出来吧,还装什么大尾巴狼,本大侠可是水火不浸。 杨笑本来还想着,让他帮着分析分析将姐姐春妞儿的难题,可见他完全一副不着调的摸样,便打消了此心。 ------------ 宝 书 网 WWw.b a o s h u 2 。COm 第三十四章 退货 “史教习好!” 杨笑找到了戒律处。 “嗯”,史金山永远是一副凌厉而冷静的摸样。 “我想学莽牛肩靠和莽牛踏踢的武技,求教习教我”。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武技吗?” 史金山冷笑道。 杨笑愕然,上次那不是明明教过自己了的,史教习干嘛要否认呢。 “我只不过是给你讲了一个我看到的故事罢了,别是你自己没弄明白吧,这里是戒律处,无事不得进入,你走吧”。 史金山仿佛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让杨笑百思不得其解,这还是那个严厉却热忱的史教习吗? “学生打扰了”,杨笑抱拳退身出去。 戒律处大门嘎吱一关拢,斜对面的一间屋子里走出个青衣秀士来,似行似飘至史金山的房间里。 “我按你的要求做了”,史金山强压着一口怒气。 “很好,院主不会追究你截杀朝廷钦差的过往”,青衣秀士徐徐道。 “我有一个问题不明白”,史金山沉声问道。 “方便的话,我会给你答案”。 “为何针对的是杨笑,区区一个外院武生而已,值得尊使亲力亲为吗?” “针对他?你太看得起他了,我只是让他别太依靠武技而已,别想太多”,青衣秀士飘然远去。 “狗屁”,史金山怒射出口浓痰,蓬地砸进实木地板。 从戒律处出来,杨笑有些气馁,莽牛大力诀冲顶、肩靠、踏踢三招实为一体,那么从他那衍生出来的武技也应该会有三招,三招成一体,那样威力才会比单独的一招要大的多,只可惜,史教习不肯教自己。 莽牛诀三招纯熟之后,三招其实也就是一招,全身的每一个部分都可以化为拳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攻击防守方式。那莽牛诀武技也应该能达到这个效果,若是三招都学全了,上次决斗之时,金元七尺鬼步来到自己身体侧后,只怕不等他落炎斩激发,肩肘一抬便能斩杀于他。 可惜啊,青灵功也进入了第四层,却没有相应的习练口诀,杨笑也不打算去向杨万雄讨要。一时之间,除了锤炼身体,杨笑一下子竟然找不到下一个修行目标,鼎元楼,武院重地,也不可能单单为了他一人而开楼。 杨笑为了给自己增加压力,同时赚取贡献值好改善下穷苦潦倒的面貌,便走去日规处领取任务,前去云岳山中试炼。 日规处一般都不会接受新入武生的任务申请,试炼是一件危险性很大的事情,但杨笑不是一般的新生,刚刚新鲜出炉的外院武生排名,杨笑是第十九位,或许这个十九得来的有些水分,但进入云岳山中只要别太深入,自保的能力应该没有问题,日规处教习自然不会阻拦。 “还可以组队前往?既安全,奖励还高?” 杨笑认真地查看着“任务须知”,随即想想也是,深山老林,孤独一人,高难度的人物肯定完不成,寂寞且不说,一旦遇到什么真正的危险,连个帮忙喊救命的人都没有,还是组队好,获取到了猎物也不怕别人来抢夺。 杨笑哗啦啦地翻看着任务登记簿,看看哪个队伍还缺人,好把自己加进去。 找见了,杨笑在倒数第二页找见了个熟悉的名字,刘雪,那不就是刘师姐嘛,杨笑想起前段时间她们两人去灵药铺采购物品来着,还提到过去云岳山中历练的事情,还是跟着师姐好。杨笑见每个组合都是五个人,刘师姐的那一列最后恰恰剩了个位置,便欣然将自己的名字填了上去。 “选好了”。 日规处执笔教习在刘雪、宛萍、薛金枝、何田田的名字下找见了墨迹未干的“杨笑”字样,不由得微微一笑,饶有深意地望了杨笑一眼。 “可是有什么问题?” 杨笑小声地问道,第一次领取任务,怕是闹出了什么笑话。 “没有,没有,队伍人数满齐,下午本处就会通知其他四人,如果她们四人都没有意见明天就会将各小队的成员名单在外张贴公布......三天过后各小组就要一同出发,你们这次任务具是......”。 执笔教习耐心地将这次的任务目标和需要面对的困难一一言明,杨笑竖起耳朵听着,不敢漏掉一个字,这可是他的第一个试炼任务,尤其师姐也在队中,可不能给她丢人啊。 杨笑心怀忐忑地等了半天,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了日规处外墙公告板上,上面用红纸贴着一张布告,布告上的内容是云州武院外院四月份云月山脉试炼的通知,试炼小组一共有十支,杨笑赫然在其中找见了自己的名字,成了,两天后就可以出发了。 至于准备,杨笑现在身无分文,怀中的只剩下一瓶底灵药和七粒武元丹,出入瘴气谷又少不了辟风珠,杨笑决定去找那无良奸商退掉那块“鉴光之镜”,换取一些试炼必需品。 “没看见外面的牌子吗,本店货物,一出店门,概不退货,童小无欺”,灵药铺掌柜老神在在地坐在柜台之后。 “你那块破镜子,卖给你”,杨笑气极。 “回收一概半价,可以给五十七个半,算五十七的贡献值”。 “奸商”,杨笑嘴里咯嘣、咯嘣蹦出两个字来。 “嘿嘿,无奸不商,多谢,多谢”。 杨笑终究还是舍不得半价将那块白玉退回灵药铺,就是一只鸡养久了也会舍不得吃,何况这日夜贴身的东西呢。 尤其是杨笑可以肯定的想到,日后如果自己还要买显阴的东西,那无良奸商一定还会将这块玉重新卖给自己,一百一十五点,半个点都不会少收的,杨笑肯定。 外院同堂们都是苦命人,十点功勋值基本都要消耗在灵药和武元丹上了,还都得节省着用。 师姐两人的贡献值上次没花出去,倒是还剩一点,但怎么能让他开得了这个口? ------------ 第三十五章 缘起 “杨笑,有人找”,杨笑正在食堂里喝着热汤,便有同堂过来告诉他,武院门口,有人在找他。 会是谁呢,杨笑自衬武院之外、云州城里他认识的人就一个姐姐。 院门口,白领绿裙,俏立在门口的不是春妞儿时谁? “姐姐”,杨笑远远地摇手喊道。 春妞儿今天脸上画上了淡淡的鹅黄妆容,脸颊微红,不知是染上的胭脂呢还是见到心情激动。 “给,这是姐给你做的两套衣裳”。 春妞儿将手里捧着的衣服递给杨笑,杨笑双手接了过来,衣料针织得极为的绵密,虽不是丝绸,入手也舒服清凉。 “等姐姐攒够了钱,一定给你做一身丝绸的,一定把我家弟弟打扮得风流倜傥,像个公子哥儿一样,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春妞儿笑着说。 “姐姐做的,自然合身”,杨笑眼圈微微有些发红,这还是别人给他做的第一件衣裳。 “姐,走,我带你逛武院,请你吃我们食堂的饭菜”。 杨笑拉起春妞儿的手臂就往武院里头走。 “站住,武院之内不能进女宾,这规矩你该清楚”,院门门卫拦住了去路。 “别欺负我不知道,武院准许亲人一年探望一次,你要我将院典翻给你看吗?” “这,可她”,门卫迟疑着,院规里的确有这么一条,可一般前来探望的都是父辈,像今天这种情况,一个年轻女子来探望一个男武生的情况,比较特殊。 “让开,不然我到戒律处告你去”。 杨笑直接撩开了门卫的手臂,拉着春妞儿就往里头闯,今天他就是要蛮不讲理。 “何人在武院门口喧哗,胆子不小”。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门卫终于盼到了救星。 “燕巡管,这事......” 门卫匆匆将情况说明。 燕东来阔步来到杨笑面前,认真地打量着杨笑和春妞儿。 春妞儿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颗,就冷不禁芳心一颤,一心想着要快些走,双脚却如灌了凝铅移不得。 “燕巡管,你好”,杨笑行了一礼,“这是家姐,千里迢迢来探望我,还望巡管体谅”。 “姐,这位是我们燕巡管,人称宋玉潘安长相叹,相如闻声弃君如,执法严明,令城内宵小丧胆尿流”。 春妞儿自从那晚上便记住了这个名字,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云州武院有燕巡管这么一个人,她远远的看着,远远地听着,那声音不就是那晚上如天神一样将那群宵小吓跑的一样嘛。春妞儿早就将燕巡管的摸样和声音印在了心坎里。 “奴家小名春妞儿”,春妞儿脖子上都羞得通红,像那戏里唱的那样行了个福礼,头低垂着,声音低得跟蚊子似的,连杨笑都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姐,你大声点,燕巡管可是最受我们爱戴的人呢,他大度宽容”。 “奴家名春妞儿”,春妞儿终于勇敢抬起了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燕东来还在为杨笑那句“宋玉潘安长相叹,相如闻声弃君如”臊得慌,他虽然自信长的不赖,也自诩玉树凌风,但绝对上升不到那个高度。猛又好似被蛰得跳了一下,春妞儿的眼神纯净、火热而又幽怨,如冬日温热了的烧刀子,素好清茶的燕东来完全顶受不住,头也不敢回,落荒而逃。 “怎么办,怎么办?” 春妞儿十指交叉着,复又拉扯着衣角。 杨笑像笑又笑不出来,将自己的姐姐亲手牵到她喜欢之人的手下,说不出到底是高兴还是难受。 杨笑拉着春妞儿的手,到食堂吃过午饭,再游览了一圈外院景致绝佳之地,激起众男武生一片片嚎叫喧嚣,等等,略去不提。 “师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杨笑一脸的希冀 刘雪白了他一眼,杨笑已经将春妞儿一事的前因后果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她,希望能从她这里得到解决办法。 刘雪真是是又气又笑,既感动又埋怨,天地下这样做弟弟的怕是绝无仅有的了。 只是这结已经存在了,再去责备杨笑已经没有意义,关键是这个结该如何开解开来。 “真不知你脑子里头都装了些什么,去向你姐姐坦白吧,说清楚当时的情况,别让误会再加深下去了,不然,你会毁了你姐姐一声的幸福”。 “啊?” 杨笑害怕得一个哆嗦,仿佛看见春妞儿终日里茶饭不思,日渐消瘦的悲惨摸样。 一个下午,杨笑请假出去,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 “师姐,我姐她根本不相信,还以为我在安慰她呢,她都哭了,这可如何是好?” 杨笑垂丧着一张脸。 刘雪怜悯地摇了摇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你该去找那个燕巡管,跟他说清楚,你姐姐那么漂亮,又温柔娴淑,我要是个男人,肯定会喜欢她的”,徐紫嫣笑眯眯地道,说出了自己主意,杨笑不方便去的地方,都还是她陪着春妞儿去的呢,她们两人之间也出奇地谈得来。 “那会有用吗?” 杨笑狐疑地盯着徐紫嫣。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没用呢”,徐紫嫣咬紧嘴唇,眼神鼓励着。 “好,我现在就去”,杨笑将自己完全豁出去了,这本来就是他惹出来的“冤孽”。 两个时辰后,杨笑铁青着一张脸回来了,任凭两女如何追问,他都一言不发,成了一只闷嘴葫芦。 “杨笑,明日你就可以和四个美人一同启程前往云月山脉,游山玩水了,山美水美人更没,想想都令人羡慕啊”。 丁玉案打趣着杨笑,可杨笑像个木头人似的,一丁点的反应也没有。 “要是能换成我,哪怕只有这一次,之后滚出云州武院都值了”。 杨笑神情呆滞,依旧充耳不闻。 “杨笑,你这次进山,要不能带回三五个娃来,再把其中一个过继给我,我会找你拼命的”,丁玉案还待再说,杨笑已经扑上来找他拼命了。 时间回到两日之前的上午,日规处外墙公告栏外,云海山盯上了其中的一只小队,嘴角阴冷地走过。 ------------ 第三十六章 夜宿 在四名教习的带领下,云州武院的十支试炼队伍出发了,十支队伍之中,八支为男队,两支为女队,杨笑就属于其中的一支女队,还被光荣地推选为队长。 “师姐,这队长还是你来做吧,你看,我什么都不懂”,杨笑可怜地望着刘雪,他倒不是怕做队长辛苦,而是自知自己的水平,进入云岳山脉以后,万一把一群人领到狼窝里去了怎么办,虽然以他们的实力,倒不怕几头狼,但万一狼成了精呢,就算没成精,比狼厉害的总是有吧,日规处教习的叮嘱他都能一字不落的背出来。 “她们都是你师姐呢,你问问她们答不答应”,一路上,杨笑纠缠她这个问题不下五遍了,她就是个泥菩萨也会厌烦的啊。 “别担心,我们都会全力支持你做好这个队长的”,宛萍笑着鼓励道,她与刘雪同居一室,两人乃是极好的闺蜜,刘雪将杨笑装扮燕东来教训城中泼皮的事情都和她分享了,爱屋及鸟,对于杨笑,也很喜爱,当然是那种看待弟弟般的喜爱。 “还没见过你这么婆妈的男子呢,你相不相信换个人来,他们都会抢着当这个队长的”,薛金枝脾性直爽,嗓门不小。 她这么一喊,近旁男队中青年弟子们全都望了过来,一个个热情而期待,用各种方式展示着男子汉的气概。 “为啥你不当队长呢,我们五人当中,就属你修为最高,都可以和李凌风打平了呢”,何田田声音和脸蛋都很甜美,身材娇小爱发萌,也只有在她面前,杨笑才自觉这个队长当得心安理得。 “都是你们逼我的啊,等进山了,我一定把你们领狼窝离去”,一系列的反抗无效,杨笑恶狠狠地报复道。 “狼窝就狼窝,反正先喂狼的也是你这个队长啊”,何田田天真地眨眼道。 杨笑闭上了嘴巴,决定在进山之前,什么都不说了,进山之后,第一个地点不是去摘金丝兰鳞果,而是去找个狼窝,从小他就喜欢缠着杨猎户听故事,习武之后也跟着进过深山,找个把子个狼窝,还是不在话下的。 刘雪三女捂着嘴轻轻笑出了声,她们终于知道杨笑怕什么了。 一路之上,杨笑是最孤独又是最众星捧月的一个,他就不明白了,那几个师姐聚在一起哪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吗,每次都把他单单撇在一旁。然后他就被师兄们抢了过去,一个个都变着花儿跟他提出交换队伍的要求,什么丹药、法宝、武院功勋值都可以给他,连这次的任务都可以顺带着帮他超额完成,每每当他被师兄们天花乱坠的诱惑说得迷迷糊糊、分不清东南西北之时,师姐们的明眸马上就会集中射来,或威胁、或诱惑,还有最让杨笑受不了的垂眼欲泣。 九朵娇滴滴的鲜红汇聚在一起,或清纯、或妩媚、或温柔、或妖冶、或优雅、或出尘、或可爱、或英姿勃发,众师兄们没有一个能抵御得住的,而杨笑,就得乖乖地回去,回去之后,静静地忍受着何师姐的安慰,“她们真坏,故意丢下你一个人......” 天色大暗,试炼队伍没有必要连夜赶路,一行人进入了客栈,包下了整楼十一间客房,一个小组一间,四个教习一间,杨笑作为队长自然第一个进入了房间,然后就没有出来。 众师兄们心头之火熊熊燃烧着,伸长了脖子看着,结果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杨笑人影,房内传来阵阵女子娇笑声,甚至灯都熄了,还是不见杨笑出门,有人就是不姓邪,竖起耳朵在院中等了一夜。 第二天天色尚发青,房门嘎吱一声开了,杨笑连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两位师兄盘膝坐在院中,全身沾满了露水,眼皮无力地耷拉着,在看见杨笑跨出门槛的一刹那却猛地上拉,双眼中爆射出精光,如看见了洪水猛兽。 “他居然在里头整整待了一夜,整整一夜啊,我的神啊,说什么都没干你信吗,不管其它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会信的,这天杀的杨笑,你怎么能朝师姐们下此毒手?!大把的师妹们你不下去找,怎么反朝师姐下手?!” 两人咬牙切齿地怒视着杨笑,双眼喷火,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凌迟处死。 “咦,两位师兄,你们这是在干嘛?晨练吗?” “杨笑,你,你好!” 两人心头激动,实在说不出其它什么话来。 “好?我很好啊,就是昨晚睡得不好”,杨笑说着,又连打了几个哈欠,“不打扰师兄们练功了,我再回去补一觉,困死了,昨夜折腾了一晚没睡”。 眼睁睁地看着杨笑是身影再次进了客房,房门哐当一声关拢,咔咔插死了门轩,屋内接着传来声音。 “师姐,你让让,我要睡下面”。 院子里,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眼神里都呈现一片死灰色,怒气化为了丧气,蹒跚着爬起身来。 这一晚上,紧盯着杨笑那间屋子的人可不止他们两个,杨笑说话声音不小,他们运功于耳,一个字都没漏掉,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全体八间男组客房里,床不知烂了几张,桌子不知碎了几件,凳子不知断了几条,脸盆不知裂了几个,茶壶第一时间就被交代了,茶杯则就不知道一共还有几个是完好的了。 刘雪、宛萍两人的脸上红得如涂了胭脂,紧捂着嘴巴,却哪里捂得住,咯咯咯地低笑。 “杨笑,你坏死了”,薛金枝强压着笑声,双手捂着肚子,越笑,肚子越疼,越疼,笑得救越发厉害。 “杨弟弟,你真是太可爱了,来抱一个”,杨笑躲避不及,被何田田抱住,还在脸上印了个红唇。 除却屋中她们四人,外人如何会知道,杨笑等四人进屋,便匆匆将房门插死,在四女狐疑之中,偷偷从后窗户钻了出去,然后进了教习的客房,睡了一觉之后,又早早从后窗户潜回了四女的客房,继而出现了刚才那一幕。 虽说要补一觉,但杨笑还是不得不马上背着自己的东西开门出来,师姐们海棠春睡刚醒,起床梳妆,他一个男子,总是不好在旁边的。 隔壁另一组女队昨夜耳朵也削得尖尖的,结果自然听不到什么期待中的声音了,早上院中的对话她们也有人听到了人,兴匆匆起床一看,杨笑微笑着朝她们打招呼呢,她们狐疑地扫视了杨笑全身一遍,猛然在杨笑右脸颊上发现了一个浅浅的红唇。 惊天大发现啊,山崩海啸了,昨天肯定是精神不集中,要么就是那边动作太轻了...... 杨笑端起脸盆习练之时才发现脸颊上淡淡的红印,联想到刚才那两位师姐目瞪口呆的神情,一下子全明白了。 这下子完蛋了,开个玩笑把自己都装进去了。 何田田,我要找你算账,杨笑脸都顾不得擦,一口气猛冲了进房间里。 “啊,嘿嘿,你们都在啊,没事,没事,我走,我走了”。 杨笑狠狠地瞪了何田田一眼,讪讪地退了出来,不是杨笑不想报仇,客房里头九个师姐全在呢,刘师姐她们正面红耳赤地争辩着什么,杨笑这一闯进去,犹如添加了催化剂,气氛就变得更为的尴尬和微妙了,要是他再待下去,说不定会被羞愤的师姐们吃掉的,都说女人是老虎,这句话杨笑八岁的时候就记住了。 等结账的时候,四位教习冷眼交流,终日猎鹰,这次搞不好被鹰啄了眼,竟然挑上了一家黑店,这要传回武院,不知道要被其它教习们如何笑话呢,昨日明明说好包楼一口价八两银子,今天掌柜的怒气冲冲说少了二十两就不让走入,还说以后绝对不让他们这批人住了,搞不好银子一分没赚到,房子都要被扒没了...... 好容易等账本终于是结完了,四位教习一声不吭,铁青着脸领着一帮弟子继续上路。一路上,气氛沉闷地要塌下来一般。 ------------ 第三十七章 刘二小姐的传说 众男弟子们完全没有了前两日的生龙活虎,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蔫地抬不起头来。 杨笑倒还好,依旧是往常怎么样,依旧怎么样,都半天了,刘雪师姐他们四个脸上总是红红的,偶尔剜一眼过来也满是羞恼和责恨,以及杨笑也不知道是不是的媚意,反正他觉得一不小心就容易被魅惑住的。 这一幕落进另一组眼尖的女队的眼中,越发地肯定他们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吧,要不然今日杨笑这个队长怎么就做的稳稳当当的,不再吵着换别人了呢。 从云州城通往云岳山脉的这条道,杨笑很熟悉,一个月前他曾经走过,还走了两遍,去一遍,回来一遍。想当初他还以为一直往北走就能走到江都呢,真要那样,不早就进了深山猛兽的肚子里了?要不是遇到那个卖茶老汉。 想到卖茶老汉,杨笑认真地留意起道路两旁的景物来,记得当时就在大道旁,两间宽大的茅屋,茅屋旁还有个高高的杆子,杆子上面飘扬着个茶字,茶馆身后不远处就有个老汉口中的曹家村,应该老远就能看着的。 那老人家活得可明白,一会带大伙去照顾照顾他的生意去。 初夏,阳光虽然不烈,但行路近中午,大家也都口渴了。杨笑跳起来远远看到那个曹家村,是的,杨笑记得很清楚,曹家村和他侧旁的枫树林,不会错。 “前面路边有个小茶庄,一会大家就可以喝到香茶了”,杨笑手指着前方,高声喊着。 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也没有人问为什么他会知道,但好歹大家都口渴了,听到前面有茶水,脚步自然加快了许多。 半盏茶过去了,大道两旁除了灌木树丛,就是庄稼地,哪里有杨笑口中的茶庄呢。 昨晚的事情发生之后,众师兄们本来就对杨笑充满了愤恨,但有教习在一旁,他们不好发作,此时杨笑报了个假情报,众人也大步的在往前赶,结果发现前面道旁一点茅草屋的迹象都没有,怨气一下就聚集了起来,随时可能爆发。 “杨笑,你不知道就别乱说”,刘雪轻轻拉扯着杨笑的衣袖,要将他拉到女队的一侧。 哪知杨笑此时就像中了魔障,一把挣脱了刘雪的手臂,冲过男弟子的队伍,双手不住地摩挲着路旁荒草,嘴里胡乱地喊着,又抬手指着,“明明就是这里啊,这里有座茅草屋,哪里有根长干,那老茶博士在哪儿烧着开水,然后叫我从这里下去,然后我在那个茅草屋中坐下......”。 “杨笑,你说的茶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别是几年前,也许早就搬走了,这条路除了进山,很少有客商走的”,有男武生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声问道。 “这里,就是在这里,一个月前,我在这里,还喝了好几碗茶呢,有个老茶博士......” 大道杨笑所指的那一处,荒草萋萋,地面泥土松软,一个人畜的脚印都没有,大道之下则是一丛茂密的灌木,也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月内就能长这么高的,杨笑不是故意在大家面前表演卖弄,就是疯了。 众人中有人不解,更多的则是冷笑着静看。 “杨笑,你起来,你不是说那老人家就住在后面那个村吗,也许他生病了,茶庄就拆了也说不定,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刘雪虽然也不相信就这里一个月前还有座茶庄,但也不忍心看着杨笑这样消沉下去。 “对,一定是这样,我去问问,我去问问”。 杨笑青灵功力早就上了第四层,平步渡江都不在话下,这一发力急驰,便像一阵风儿向不远处的村落奔去。 刘雪怕杨笑再出什么闪失,不再顾忌别人的眼神,跟着追了上去。 曹家村,村口一阵鸡飞狗跳,一辈子土里刨食的庄稼汉们大白天里,见着两个脚不沾地的人扑面而来,转眼就到眼前,如何能不惊恐,这大白天里见鬼不比大黑夜里还要恐怖十倍?午间聚集在枫树底下歇凉的村民们慌忙逃奔却已来不及,瘫坐在地上,聚拢在一块儿。 “大仙饶命,饶命,请您留下法号,到时小人们一定家家户户,给您立生辰排位,日日香火供奉......” 杨笑已经没有心情和他解释了,直问道,“你们村里可有一位六十余岁的老人,一个月前还在前面道旁的茅蓬里卖茶水,他有三个儿子,娶的是西村的媳妇,但老伴已经不在了的?” 曹村里媳妇们望着自家汉子,年轻汉子们又把目光朝向村中的老人,老人们凝神想了一想缓缓又摇头,嘴里叨叨着不对。 他们已经看到杨笑与刘雪的影子了,终于是定下心来。 “村里六十多娶了西村的婆娘,生了三个娃,婆娘如今又下了地,又在道旁开茶水铺子的,没有,老汉我活了六十九了,就是娶的西村的婆娘,还真不知道村里有这么个人,小哥,你是不是记错了,又或者是什么的别的刘村或者张村什么的?” 刘雪见杨笑完全没问在点子上,便轻声问起了村中的媳妇、姑子。 “一个月前,或者几个月前,你们村子正对的这条道路两旁,有没有什么茶水铺呢,也许只开了几天?别着急,慢慢想想?” 村里人想了又想,结果依旧摇了摇头。 这么显眼的东西,如果它真的如杨笑所说存在过,那么这些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绝对会是第一个发现的,而且这其中,他们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刘雪玉手抚向杨笑的额头,看他是不是病了。 杨笑的额头很温和,甚至有些凉。 “刘村,对了刘村”,杨笑突然又回忆起了一个线索,“那老汉说他年轻时候家穷,但喜欢过刘村老财家的二小姐”,杨笑殷切地期望得到肯定的答复。 刚才那位自称六十九的老汉脸上露出一道遥远的微笑,似是被勾起了美好的回忆,杨笑的心跟着慢慢提起。 “也不知你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当初老汉像你这么大时,还偷偷给她送过花儿呢,真的像仙女一样啊,不比这位姑娘差”,老汉抬手指了指刘雪,“只是可惜啊,红颜薄命,不到十一便走了,就葬在这后山上呢”,老人哀叹着指了指枫树林后面的小山丘。 “啊?” 杨笑双眼茫然,身体凌乱地几近颤抖,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了刘雪的手臂。 “师...姐...” 杨笑的舌头在颤抖。 “没事了,这也许是你做的一个梦,谁都会做那种特别真的梦的”,刘雪另一只手抚着杨笑的背。 “我可能被鬼缠身了,那老汉说他年轻时候差点向那刘家的二少姐求婚”,杨笑想起那个口若悬河的买茶老汉,继而又想起柳岸长堤旁屁股上的挨的那一脚,哆哆嗦嗦地说道。 “啊?” 刘雪大吃一惊,不知杨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看他刚刚神智已经恢复了清醒了啊。 同样吃惊害怕不已的还有曹村中的众人,连这种草上飞的高人都会被鬼缠身,那么他们......而且那个死去五十多年的二小姐就葬在离开村后不远的后山,枫树浓荫下,转眼间阴气森森,一股风吹来,一下子变得刺骨冰冷。 一群人僵立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仿佛只要谁一动,曹村里就会爬起个六旬卖茶老翁,然后他的身后跟着那个刘老财家的二小姐...... 尤其可怜的是刚才那个六十九岁老翁,已经昏倒下去,双眼发白,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你们搞什么,耽搁了这么久,要误了进山的时辰知不知道”,直到云州武院的教习寻来,鬼气森森的场面才总算被打破,恢复了正午应有的温暖。 刘雪、杨笑两人被教习带走了,但他真切的表情及讲诉的离奇故事却将恐惧深深留了下来,而且这股恐惧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便蔓延到了整个曹家村,继而以飞快的速度蔓延到了刘老财主家所在的刘村,刘老财主早就下了土,如今新一任的刘老财主听说了自己二姐的事情吓的魂不附体,短短一刻钟不到,整个刘村又被恐惧覆盖,等到晚上,消息已经传到了小山那头的张家村和王家村。 一夜之间,太阳刚一落山,大地被黑暗覆盖,四个村子,家家关门闭户,看不见一丁点的星火。 此后一天,每个村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请来道观里的道士、法师、神汉来做法事,在小山之上,刘二小姐低矮的坟头前,一连做了七七四十九天法,乡村里的恐惧才渐渐平复下去。 从此之后,在云月山脉南麓中段的乡邻里,便多了一个可止小儿夜哭的法宝。谁家娃儿要是老哭,大人就会唬道:别哭了,再哭,刘二小姐就要来了,娃娃眨巴着眼睛,立马就会止住哭声,比学山中的老虎叫效果都要好得多。 甚至等到一代代的婴儿长大成垂垂老者,这么唬自己的孙儿重孙,刘二小姐来了,刘二小姐来了,依旧是很有用,只是等到那时,那些婴儿长大成人,他们都以为刘二小姐会是个三百斤的胖妞儿,手里抓着根夜叉,长着一张血盆大口,每天都得吃两幅娃娃的心肝...... 那时的人们已经不会知道,那安静地躺在自己家乡小山丘上一躺就是数百年的刘二小姐,其实是那么的貌美如花,美若天仙。 ------------ 第三十八章 不纯洁 一路前行,又到了夜晚,这里已经是云月山脉的山脚下了,在这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各小组就将分头进山,完成各自的试炼任务。 山脚下自然没有客栈,众人围着篝火吃完从猎户家买来的食物,便要各自去村民家借宿。 各组分头行动,宛萍、薛金枝、何田田三人在一个刚出嫁了个闺女的人家挤了一张床。刘雪、杨笑两人得继续找下一家。 运气还真好,有一猎户家儿子刚刚娶完媳妇,儿子今天陪着媳妇回家省亲去了,这床便空了出来,老猎人笑着将杨笑两人领到新房,便回到自己的卧房去了,不一会便传来重重的呼噜之声。山村里的猎户都很热情,尤其是在刚刚娶了儿媳妇,美美得等着抱孙子的时候。 新房内很整洁、干净,门框、床门、窗台、衣柜、墙壁上都贴着大红的喜字。被褥都是新的,上面绣着两只交颈而眠的鸳鸯。床铺虽大,可只有一张。 夜已渐深,刘雪让杨笑留下,说自己回去找她们三个凑合一晚也就过去了。 “师姐,我怕,这儿离曹家村也就半日的路程,万一晚上那卖茶老头来找我怎么办”,杨笑紧紧抓着刘雪的手不松,满脸的恳求。 刘雪看着杨笑那渐渐有了棱角脸蛋上依旧满是孩子般的纯真,心头不由得一软,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杨笑高兴地差点跳了起来,师姐真好,师姐万岁。 猎户家好心将新房都借给你用,总不能不洗脚就上床吧,那也太那个什么了,杨笑眼尖,一下就从床底找到双木拖鞋。 从小在一个猎户家庭长大,杨笑很快就冲完了澡,换上了干净衣服,提着个小木桶就进了新房,木桶里叮当晃荡着半桶清水,那是给师姐洗脚用的。 刘雪屁股挨坐在床沿,看着那墨迹都新鲜的“喜”字,心里头无由头地烦躁,想着还是回她们那屋凑合一晚算了。 正要启口,杨笑已经般了把椅子在她脚旁坐下,一把伸手就抓住了她的左脚踝。 “杨笑,你,你要干嘛?” 刘雪的声音有些惊慌,杨笑这个动作一下子两人太亲密了。 “给师姐洗脚啊,师姐走了一天,肯定累了,我给师姐按摩按摩”,杨笑说的倒不是虚话,来云州城的路上,他跟着杨万里学了几手简单的,还在杨万里身上试过了的。 “我,师姐我自己洗”,刘雪脸上红霞遍布,缩脚要将脚踝抽出来。 “师姐一直以来这么疼我,又帮我赶跑那鬼老汉,我怎么不报答呢,洗个脚而已,做师弟的自当代劳。” 杨笑说话间动作不停,已经将鞋子卸了下去,手指探入裤管找到袜缘,徐徐褪下,一只匀称而白亮的玉足便呈现在杨笑眼底。 “师姐,大晚上生火不吉利,只有凉山泉了,你别介意啊”,杨笑轻轻将玉足垂下到离水面半寸之处,撩起水珠,慢慢接落在足背之上,再滑落到五根玉骨朵一般的脚趾上,滴笃、滴渎掉回木桶之中,等足面差不多适应了这个水温,杨笑再将玉足放下水面,双手十指轻柔地按摩着。 刘雪在杨笑将她左袜脱下的一刻,头脑里翁地一声,就懵了,他,他怎么就可以这么大胆呢,他怎么就敢碰自己的脚呢,哪怕,哪怕他还像个孩子一样,直至杨笑按上脚底涌泉穴的时候,刘雪才反应过来杨笑对自己正在做的是什么。 轻薄?杨笑的动作很轻柔,很专注。 按摩?他又不是个医师。 要死了,刘雪完全能够感受得到自己脸上的烫度,今天是想跑都跑不掉了,只是希望,杨笑千万别对自己做出什么轻薄的举动来,不然就没脸见人了。 刘雪索性躺倒在床上,脑袋钻进被窝里,任凭杨笑施为。 师姐的脚较短,又柔又嫩,远不如杨万里粗糙的大脚板好找穴位,杨笑时不时按偏位置,耳听着师姐被窝里发出来低沉的嗯啊之声,急得满头流汗,越急,按得越错...... 杨笑终于完成了脚底按摩工作,细心地将师姐脚趾缝里的凉水都一一擦干净,抹了一把额头汗水,提着水桶出去倒水。 等到杨笑回来,发现师姐已经裹紧了被子紧贴着墙壁到了最里头。 “师姐,师姐?” 杨笑轻轻喊了两声,刘雪没有回声。 “这么快就睡着了?” 杨笑自言自语道,便将灯火吹熄,合身躺在床上。 “师姐,师姐?我没有被子盖”,山间的晚上,是很清凉的。 杨笑见喊她不应,便轻轻地扯了被子一角,盖住了自己的腹部。 刘雪哪里容易那么快就睡得着,只是难为情面对杨笑罢了,杨笑扯被子的时候,她都要惊呼出声,心如撞鹿权衡着,假如杨笑揭开被子钻进来了,她是该一脚将他踢下床呢,还是不踢? 杨笑做了一个梦,梦里那卖茶老头果然又找上了门来,笑呵呵地说上次还有三个利弊没有说完,杨笑挥拳赶他快走,却发现根本打不着那老头,老头端起一碗茶,来到杨笑口边。 “喝了我这碗茶,你就能无忧无虑,忘掉前世今生,优乐无边”。 杨笑躲避,却发现四面八方全是那老头的声影,逃都无法逃脱,急切之间喊救命,一个天仙般的女子骑着一只青色的巨鸟将自己拉起,而那卖茶老头依旧穷追不舍,嘴里高喊着,“二小姐,二小姐,我找的你好苦”...... 天色发青,杨笑睁开了眼睛,那个梦好长,长得他都记不清最后自己究竟变成了谁,那青鸾上的女子面容也记不清。 咦,怀里怎么一个软软的东西,手指尖还滑滑腻腻,用力一搓捏,一个“嗯涅”的声音在自己的怀中发出。 杨笑顿时惊怔住,他什么时候竟然将师姐抱在了怀里,那罪恶的右手还似乎放到了最不该放的地方。 轻轻将右手从师姐的里衣里抽出,斜着起身,只多看了春睡的师姐一眼,便已着迷,眉头紧拢成一线,长睫毛楚楚地搭盖在下眼皮上,鼻梁不高却很协调,动人的脸上带着红氲,红嫩的香唇微张露出白色的贝齿,吐气如兰。香颈连着性感的锁骨下能看到半座春山,春山上竟然还有那罪恶的爪痕迹。 要命,杨笑走马的心立刻被提了起来,这要被师姐发现了,不得要了自己的小命,杨笑既想去抚平痕迹,又怕将师姐惊醒,想了再想,还是缓缓地将被子给师姐盖好,出了猎户家,到迎阳小山岗上习练拳法。 ------------ 第三十九章 狼袭 ,太阳爬上天边,云州武院参加试炼的各小组五人围成个圈子,简单凑合着面片汤,啃食着干粮,等吃完这顿早饭,他们就得进山了。 山间脆鸟轻鸣,圣人云食无言,队伍里只有低低的咀嚼声音。 “杨笑,昨晚有没有把咱刘师姐照顾好啊?” 薛金枝低声地问起。 杨笑刚想回话,刘雪就已经薄怒地电射过来一个威胁的眼神。 杨笑看师姐的脸色一直很正常,心头悬着的石头终于是放了下来,他的恶行应该没有被发现。 “那刘师姐对你好不好啊?” 薛金枝不死心,面片汤配干粮寡然无味,不找点作料很难下咽。 “当然好啊”,杨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男队与女队之间就餐相隔较远,倒不虞这边的话被那边听见。 “咯咯” ...... 除刘雪以外,其它八女全都压声低笑,杨笑摸了摸鼻子,实在弄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刚刚想向师姐问个明白,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哪知刘雪板着张面孔一点都不搭理他,刘雪脸上一点羞红颜色都没有,那羞红都让她昨夜将自己蒙在被窝里头用光了。 “这次你们十支小队进入云岳山中试练,各自的任务皆有不同,完成所需要的时间与难易程度也相差较远,我们教习四人分身乏术,难以带领每支小队,而且真由我们带领的话,你们来此地试炼的意义也就没有了,故而,我们我们四人将分为两组,王教习一人将守候在山口,接应完成任务出山的队伍,我与其它两位教习则会进入到云月山脉山中三百里处的登雀台,这个东西你们一定要收好,遇到生死危机关头对准天上拉开,远近三十里都能看见”。 领队教习将十个长两尺、直径三寸的乌黑圆筒发到十支队伍的组长手上,圆筒的中部有个黄色的箭头标明了激发的方向,一根红色的细绳被牢牢固定在圆筒外缘,应该就是激发器了,圆筒入手很轻,应不到一斤,杨笑很好奇这里头究竟装了什么东西,可以让人在三十里处都能看得见。 “记住,每支队伍五人是一体,面对危难要攻守相应,切忌单独行动,更不能深入云岳山中五百里”,领队教习神色严肃,听得众人一凛,生起一份惧意。 “不过,只要谨记了要点,你们也可以放心的去完成任务,这云岳山南麓外围五百里早就被我们云州武院早就开辟了出来,无须害怕,当然试炼试炼,小小的磨炼必然会是有的,实在碰到解决不了的困难,便向登雀台方向靠拢,同时拉响红绳,我们看到信号,就会赶过来的”。 “该说的都和你们讲明白了,大家出发,半个月后,回到这里集合”。 随着领队教习的一挥手,男队在前,一贯长龙地进了山口,领队带着三位教习,已经从容进入了薄雾之中,先行一步,正如他所说,接下来的试炼就看各个小组的了。 最外围这十数里山路,早就被山脚砍柴的村民们淌出了一条路来,一路走来,已有三支男队从分叉口与队伍分开,再往里行走,另一只女队与一男队也脱离出了队伍。等到前方已无山路踪迹之时,只剩下杨笑所在女队与另外两只男队了。 别看他们这些武院弟子都可以踏叶飞行,好像走的很快,但在这莽莽群山之间,只闻山风与鸟叫,风吹树林摇动如大海,每一个人像划着一只狭小的独门舟,冲进了莽莽大海,山间雾气飘绕,太阳时不时都被遮挡,让人难辨东西。 只有到了这类地方,才会感受得到人类的渺小与孤独。 一路之上,杨笑一直想找师姐说话,打从进山后,他便有了一种被人暗中盯上了的感觉,这种感觉随着一行队伍的逐渐减少而越发地强烈,好像盯他的人就在那身旁的两只男队中一样,但那些师兄们此前他一个也都不认识啊,更不会有什么冤仇,杨笑也没有发现哪个的形迹有古怪的。 杨笑心头一惊,连忙运功感受那块“鉴光之镜”,白茫茫的哪有半点鬼东西,那奸商肯定是卖了个假货给自己。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随着他们与最后一支男队分开而渐渐淡去,那五位师兄一直都很正常啊,杨笑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打从遇到了那个卖茶老汉开始,他的生活中就开始时不时出现奇怪的事情。 刘雪打从今早起床之时起就无来由的很烦躁,她也说不清这烦躁的源头在哪里,早餐时薛金枝的玩笑话,闺蜜暧昧的笑容,还有杨笑一路时不时喊上她一声师姐,像是有话要说却总是说不出来的情形,一次又一次加深了她的烦躁之情。等到就她们一支队伍行进在深山中的时候,随着杨笑的一声“师姐”,刘雪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别嚷了,我跟你有关系嘛?是你亲姐、表姐,还是和你从小有什么瓜葛?” 杨笑不知师姐为什么生如此大的气,还从为见过她这么暴怒的样子,心里头突地难过的想流泪,杨笑的神情急剧地黯淡下去,只埋头走路。 刘雪发泄完,却见杨笑委屈地泪珠在眼中在不停打转,心里不由得一疼,咬着嘴唇别过头去,加快往前行。 全队无人说话,等到日落之时,竟然发现已行出了九十里,要知道这是山路啊,高高低低,峰峦迭谷遍布、山雾弥漫、毒蛇猛兽暗中守候。 在一处背风的山梁下,烧起了两堆篝火,一堆大,一堆小,大的那堆外围坐着四位娇滴滴的美人,小的那一堆蹲坐着一个对月望影的少年。 杨笑被骂之后一声未吭,晚上也难得成了个闷葫芦,那处刘雪与女伴们欢颜说着话,心底却觉索然无味。 山野中夜鸮声桀桀不歇,狼嚎声从这个山头传到那个山头,一群群惨绿色的眼珠子呈扇形状往五人篝火处围来。 这是杨笑五人进入云岳山脉以来,遇到的第一场威胁。 群狼迫到近处,一颗颗惨绿色的眼珠里绽射出残忍而嗜血的光芒,森森白牙暴露在昏暗的篝火黄光下,浓重的腥味从一张张大张的血嘴里弥漫过来。 杨笑面色凝重地站了起来,用他的身躯和脚下的火堆挡住了群狼前进的方向,这些灰狼个体高大,壮硕如小牛,如此也就罢了,它们并不是一窝蜂地积聚成一线或者拢成一团,而是前二后三地排列着,前后相隔两个狼身的空隙,足够助跑发力,一排排地往后淹没在黑暗的大山里,一旦它们发动起攻击来,将会如潮水一般,一波紧接着一波,极难应对。与杨笑此前所知的狼群相比,就好比训练有素的皇家羽林之于打家劫舍的荒山土匪。 武者对于危险的临近敏感之极,刘雪、宛萍、薛金枝、何田田已经拔出了各自的兵器,步履前行,以岩壁为后心,以杨笑为前锋,组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防御圈。 狼群身后的黑夜里传出一声高昂的嚎叫声,如金鼓、如将令,第一排俯低了前肢的九头灰狼应声窜飞了出去,两头从正前方袭向杨笑,硕大的狼身在半空中伸展开来竟如怒马扬蹄,它们的血口与利爪可要比马儿凶残得多,与此同时,三头灰狼分袭刘雪、宛萍、薛金枝三人,窜身而起的巨狼的身影遮蔽了火光,眨眼间四头灰狼已经扑到了何田田的身前,两头袭头面、脖颈,另外两头袭腰腹,凶狠地再次张大了血嘴。 前面的五头狼都是幌子,这同时扑上的四头才是真正的杀机,它们好似察觉出了何田田是五人中最弱的一环,要在她这里率先打开个口子。 谁说畜生没有脑子,这群灰狼简直快要成了精。 何田田的武器是两柄开有寒槽的乌黑匕首,狼抓及体之际,匕首上猛然爆射出一尺紫色的冷芒,那两柄外表寻常无奇的乌铁匕首,竟然是两柄灵器,要知道一个武者在没有晋升到五品武师境界掌握凝力成兵的能力之前,只有借助与灵器,才能发出无匹剑气。 随着四声尖锐而凄惨的哀嚎,四个狼身变作了八块热血狂涌的死尸,砰砰砸落在地上,何田田如翻花蝴蝶般地点跳起来,身旁腥乌的狼血溅上自己的绿裤。而与此同时,杨笑四人都已顺利解决了身前的威胁。 随着一声低促的狼吼,灰狼群发起了真正的全面性的攻击,一波又一波地涌了上来,刚刚才死了一批,另一批又踏着同伴的躯体撕咬上来,它们好似不再谋求一口咬住杨笑诸人的脖颈,哪怕是紧紧攀咬住一脚裤腿,就好不松口,为后续的同伴们创造咬杀的机会。两堆篝火早就被笨重的狼尸砸翻,被喷洒的狼血浇熄,深山老林里,陡峭绝壁下,群狼亡命围攻中,天黑无月,只有渺渺地数点星光滴落下来,见证着杨笑五人浴血厮杀。 ------------ 第四十章 别生火 杨笑的双拳上沾满了残碎的血肉,不知已经打断了多少匹狼的脖颈,卡崩、卡崩、卡崩,骨与骨的连绵铿锵碰撞下,杨笑心中的热血被这群浑不畏死的山狼激发,它们一匹匹死在五人周围,尸骨已经堆成了半座小山,耳边只听闻到同伴临死的的惨呼,犹不顾那冰冷的拳风、剑芒,一头仰起,凶狠狠地咬来。 后续狼群的队伍里,只有沙沙地脚步移动之声,它们此刻真的就像大兴的铁血军伍,在军令没有取消之前,只身上前,上前,再上前,绿眼里绽放出的寒芒越发地疯狂。 血战时久,五人相互间早已形成了一种默契,这种默契让他们能够在看不见对方的情况下,也不会伤及队友,每一人都能放心地将两旁的威胁放心地交给他或她。 杨笑站在最前锋的位置,承担了大半的攻击,也许直到此一刻,在其他四人心中,才算是真正认可了杨笑的队长身份。 男与女的体力上的差异,渐渐凸显了出来,杨笑热血奔流,犹自酣战,其他四女都气喘息息,浑身香汗淋漓,出招、变招之时已大不如早先那么迅捷,尤其是何田田,满身衣裤上都沾满了狼血,虽然她手握两柄利器,但那群狼好似就认准了她,冷不禁便从一个个刁钻的角度袭击过来,让人防不胜防。 在此之时,狼群的攻击也达到的顶峰,一头硕大如牛的白狼巍峨峨地往前行来,伫立在狼群中雄哉虎视。 杨笑感应到一股巨大的危险在向这边迫近,极目往前方黑暗中视去,借着微末星光,只能分辨出一个模糊的灰白色的轮廓,陡然间,一股更大的危险突地从上方降落下来,借着狼群的嘶嚎,悄悄然地如毒蛇吐信,袭向自己,不,是自己右手边的刘雪。 “师姐小心”,杨笑大吼一声,莽牛踏踢踩扁了一个狼头,苍龙出海以奔雷般的速度朝右上方疾射过去。 那乘乱出手,火中取栗的竟是头成年斑虎,它从岩壁顶上一跃而下,血盆大口一张完全可以将杨笑和身吞下肚去。 杨笑双拳砸在斑虎的下巴上,势大力沉的拳势力加上斑虎从空中跃落的冲击力,卡崩一声闷响,斑虎口里溅起两股血泉,它口中两颗拳头大的门牙被顶飞,而杨笑也感觉到一股刺痛从拳尖传来,好似那骨头开裂了一般。 斑虎狂吼一声,声整山野,雨从龙风从虎,一股狂风蓦地从山腹吹来,弥漫的血雾被一吹而尽,群狼的攻势也陡然停了下来。斑虎不仅势在必得的猎物未到口,反而受到重创,兽性勃然怒发,蒲扇大的前爪怒拍打向杨笑门户大开的前胸,这两爪要是被拍实了,别说是人的血肉之躯,就算是坚硬的花岗山石,都得开裂、粉碎。 杨笑硬撼了斑虎两拳之后,上升之势便已止住,一个燕子翻身,险之又险地避过了两爪,空中猛吸一口气,擦着虎腹翻越上虎背,双腿如铁钳一般焊在斑虎身上,齐聚全身气力如张弓,皮膜鼓荡发出“咕咕”的叫声,莽牛冲顶已从双拳击出,两道青色的弧光瞬间莫入了斑虎的脖颈。 狂吼的虎声嘎然而至,杨笑骑着虎身跌落到地上,咚咚咚,半空中尚与虎声紧紧相连的虎头囫囵个掉了下来,余力未消,朝着狼群间滚落进去。 一个斑虎头便已不下一头成年灰狼,虎啸山林的威势,攻势受搓,士气低落的群狼如何能够抵挡,纷纷往两旁避让开来。 杨笑见那个灰白色的轮廓变得高瘦,一声狼嚎声从哪里发出,簌簌簌簌簌,五息,围绕着五人的灰狼,一头不剩,全部钻回了黑暗的大山之中。 “杨笑,你没事吧?” 一股熟悉的幽香飘来,即使是浓重的血腥气味都遮不住。 “我没事,那家伙就是个头大一点,笨得很哩”,黑暗里,杨笑高兴得笑成了花儿,原来师姐依旧那么关心自己呢,手脚并用,麻利地将山壁下的狼尸清理赶紧,不一会,便重新找齐了干草枯枝,堆积在一块儿,从背袋里掏摸出火石,咔、咔、咔,闪亮的火星溅射下来。 “杨笑,你别生火”,四女忽地急道。 “啊?为什么啊,天亮还早,晚上又这么冷......” “叫你别生,就别生,大男人,啰啰嗦嗦”,四女怨责道。 “哦”,杨笑悻悻然地将火石塞了回去,他就不明白了,这里虽然避风一点,但深山中的寒气还是很重的啊,她们就那么不怕冷嘛。 杨笑蜷曲在那他斑虎的腹下,犹自埋怨地睡去,美美地睡上一觉醒来,天边已经亮了,站起懒懒地伸个懒腰,回目向岩壁下看去,空空如野,不仅师姐她们不见了,连同她们的衣袋也不见了,岩壁地面之上,也没给他留下什么字迹。 “师姐?” 杨笑高声喊道,除了闪亮上微弱的回音,没人回答他。 杨笑拔地起身,攀上六丈高的岩壁,踮起脚尖在山顶四面张望,茫茫山野,除了墨色林海随风拂动,就看不见半个人影。 “师姐她们不要我了”,杨笑心里慌张地喊道,她们怎么就丢下自己一人跑了呢,难道不知道自己会害怕吗,孤零零地在深山老林里不辨东西,万一那卖茶的老头,或者柳岸长提旁隐藏地家伙找上门来,那可怎么办? 杨笑生平第一次被那无际的恐惧大海所包围,极快地跃落山顶,拎取衣袋,在树梢上留下一道残影,朝林海间奔去,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狂喊,师姐她们肯定没走远,一定能够追上,一定能...... 杨笑怕自己追错了方向,便以昨夜歇息的山梁为中心,如苍鹰一般,一圈圈地环绕起来,圈子越绕越大...... 两盏茶后,杨笑突然听到了人声,心中一喜,连忙从树梢降落,踩着枝干,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行去。 “快回去吧,不然等杨笑醒来,看见我们不见了,定然不知如何着急呢”,这是宛萍师姐的声音,原来她们并不是要丢下自己,杨笑的心终于放回的肚子里,妥妥的。 “等等再回去嘛,昨晚狼血粘了一身,臭都臭死了,不多呆一会,以后怕是满身的腥味”,这是何田田那个害人师姐。 “哎,说起来,这杨笑还真是个男子汉呢,比武院里大多数的弟子要强太多了,要不是他年纪太小,刘雪,我可是会将他抢走的哦”,这是薛师姐,只是,抢我干什么呢,杨笑疑惑着往前凑去。 前方一个枝杈上交颈栖息着两只翠鸟,人声近在一旁都一动不动,杨笑差点一脚踩了上去,临脚赶忙错开,枝杈一阵轻晃,杨笑眼疾手快,双手如闪电般探出,一手将一只翠鸟圈在手心。 “谁?” 一声惊咤,也将杨笑惊出了一声冷汗,他还没找出四位师姐背着自己的秘密呢,就这样被发现了,太丢人了,连忙屏息移到粗壮的树干之后,低头一看双手里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急切而一声不吭地翠鸟,灵机一动,左手一松,翠鸟鸣叫着飞了出去,却没有飞走,忽远忽近地绕着杨笑,啾啾鸣叫着。 “原来是鸟儿啊,吓死我了”。 不远处恢复了刚才的对话声音,杨笑扭转脖子,凑过层层交错的枝叶空隙望去,山林溪水从高处淌下,在一处洼地汇成了一方三分(十分地为一亩)大小的清潭,碧波荡漾,映衬着阳光,金彩夺目,潭水里盛着四个沐浴嬉戏的仙女,不是他找了半天的四个师姐是谁? 大兴武风昌盛,但也是个讲究礼法的国度,圣人一生克己复礼流传下来的道统,早已经渗入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渗入到了每一个大兴子民的毛孔里。众恶淫为首,毁人清白,虽死难偿!杨笑知道自己早就该去死一次了,如今更是不知道将来要死多少次才可以洗清罪孽了。 滴答,滴答,昨晚面对虎狼,杨笑一滴血都没有流下,此刻鼻孔间不可抑制地淌下两股热流来,从高高的树杈上跌落进林间,潭水处又传来一身咤声,杨笑连忙将右手一松,翠鸟欢快地逃脱了牢笼,啾啾声中,与另外一只翠鸟汇合在一块,节拍一律地扑扇着翅膀,飞远了。 ------------ 第四十一章 知道的太多 借助啾啾鸟声的掩护,杨笑一手紧捂住鼻孔,偷偷地,飞快地逃离了这一个“老虎窝”,飞快地赶回崖壁之后,找到那个已经冰冷了地虎腹,蜷曲着窝了下去,良久,良久,才止住了鼻血。 远远地,清朗地笑声传来,杨笑连忙闭紧了双眼。 “杨笑,你个大懒虫,还不快点醒来,你可是队长呢”,耳听着何田田的轻快的脚步声走在最前,飞快的移来,杨笑连忙睁眼,如兔子般一个跳跃,躲到五尺高的虎躯的另外一侧,强挤出一个笑脸,“别,别过来,我还没睡够呢”。 “杨笑,昨晚你受伤了?” 却是心思细腻的宛萍师姐发现杨笑鼻孔下,嘴上,胸口都是鲜红的血迹。 原本还冷着张脸,仿佛昨夜还满腹担心早已化作了流水的刘雪热腾腾地目光电射过来,杨笑感觉那目光仿佛实质化了,触碰到脸色软绵绵、温热热的,右手指尖温柔滑腻的感觉复生,鼻孔里一热,跳出来了两条红泥鳅。 ...... 群狼的尸体在山坡下堆积成了了半座山丘,这些灰狼虽然强壮凶狠,但对于云州武院的弟子们而言,身上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锋利的大狼牙拔出来,三十颗才能换到一点功勋值,实在是太廉价,倒是那成年斑虎,要不是被杨笑一式给斩断了头颅,一张完整的虎皮出售给灵药铺便可以换出八点功勋值,而今短了一个头颅的虎皮,可想而知,到了那无良奸商手里,砍掉一半是可以预计的。 杨笑借过何师姐的短刃,将脖颈以下的虎皮给完好地剥了下来,卷成一团,准备带回去给他“爹”杨猎户,有了这张摊开就是一床被子的大虎皮,即使大冬天里裹着躺在雪地里,都是暖和和的,还不怕豺狗的偷袭,进退有序的狼群也许还不畏惧丛林之虎,但挑冷子下嘴的豺狗必然是怕的。 斑虎一身是宝,四颗虎牙可以兑换到两点功勋值,虎骨也是泡酒的好材料,若是拿到云州城里出售,偌大一个骨身,三百两银子是少不了的,只是深山秘林,运出去也是件麻烦事,他们五人的任务可还一件没完成呢,这头斑虎只是个意外之喜。 刘雪四人敲断了虎脊骨,正用玉瓶装着髓血,这东西一瓶子就可以从灵药铺中兑换到四点功勋值,相当于一瓶中等的丹药了。 “杨笑,你拿我的剑在干嘛?” 何田田羞红了双脸怒喝道,原来杨笑收拾好了虎皮,正用他的灵刃在虎躯腰腹下切割呢。 被杀死这头老虎是头公虎。 杨笑三两下就切出了一根尺许长的**,握在手心,九岁打猎之时杨猎户就告诉过他,蛇的精华在蛇胆,老虎的精华就在腹下,乃是最值钱的东西,这头斑虎这么壮实,这个好东西当然不然放过了。 “有什么问题吗?” 杨笑只见四位师姐全都羞红了双脸别过头去,连珍贵的虎髓都不收集了。 “杨笑,你这个混蛋,赔我一柄灵刃”,何田田愤怒地骂道。 ...... 待到最后,杨笑不得不忍痛将那东西丢掉,四位师姐才答应不将他逐出队伍,何田田依旧愤恨难平,嫌那柄灵刃脏得厉害,即使杨笑在水里洗了上十遍都不行,还远远地躲着杨笑的手,说是杨笑的手最脏。 杨笑无奈的苦笑,只得妥善地将灵刃收好,一柄灵器的价格,他也是略略知晓的,就是卖掉是个他,都换不回来,杨笑心底暗叹,要是被你发现了自己无意间的偷窥,不得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当爆竹踩了? 杨笑突然发现事情知道得太多了不是件好事,如果他不知道老虎身上那件东西值钱,就不会去动手,不动手,就不会有这么多烦心的事情,一路之上,都没人和他说话了,连看他一眼都躲得远远的。 五人往云岳山内疾行了四十里,来到了一座红色的小山下,此山名地黄,是第一个任务的地点。 地黄山原本的山土都是黄土,之所以呈现一面倒的红色是因为,地黄山中潜居着一种赤蛛,赤蛛与寻常的蜘蛛不同,它吐出的网暗藏在地面之下,一旦踏上它们的陷阱,薄薄的地表立马就会塌陷,走兽立马被血蛛的网黏住,逃无可逃,而赤蛛的分泌物便将整座黄山变成了红山。 杨笑五人的任务便是要从赤蛛的洞穴内采集一种黛瞑草,黛瞑草从走兽枯骨中生发,生长于幽暗通风的环境,三节三岔九叶,极易辨认,唯一的难题便是摆脱掉赤蛛的纠缠。 整座地黄山,不知被赤珠掏空了几重,一旦踏上了这片红土,就得步步小心。 刘雪已从背后衣袋中取出一圈亮银色的绳索来,用最前端拴在自己的腰间,然后递给宛萍,宛萍也熟练地用绳索系在自己腰间,再往后传递下去,末端才轮到杨笑。 “地黄山中通道弯弯绕绕如迷宫,还遍布蛛网陷阱,大家跟紧了”,刘雪在说话的过程中,已经拔出了三尺青锋,刷刷刷划挑掉一处黄土斑块,不足半尺的黄土下,果然悬空着一张长许方圆的蛛网,蛛网赤红,好似一方红帕,诱惑而致命。刘雪叱呵一声,青锋前端爆射出一尺寒芒,将整张蛛网破掉,寻常刀剑对那蛛丝是无效的,必须得用剑芒才行。 刘雪第一个跳了进去,杨笑吊在最后,心头大男子壮志在作祟,很不是滋味,刚快步向前冲了几步,何田田已经拔出了手中的最后一柄短剑,恶狠狠地道,“杨笑,你敢把你的爪子再靠近半步,别怪本师姐不留情面了”。 杨笑只得恨恨作罢。 ------------ 第四十二章 幼室 赤蛛洞穴很高大,杨笑在其中行走,完全不用弯腰,洞壁黄土清新,土腥味很浓,应该是一条刚刚被开辟出来的通道,洞穴里每隔两三丈长便会出现分叉口,光线从顶部的若干个空洞中照射下来,幽暗却能视物,偶尔还有阵阵凉风在洞穴间穿梭。 “千万别靠近赤蛛的卵室,不然惹来一山的赤蛛包围过来,就别想出去了”,前头刘雪的声音传来,杨笑也连忙学着何田田的脚步,小心地注意起脚下来,往前行了十丈远,杨笑看见一间巨大的红壁洞穴内,堆满了一颗颗狼头大小的粉色球卵,球卵像个皮球一样一股一股,有种要破壳而出的趋势,数道粗壮的蛛网封住了洞口。 怕是整座地黄山上的赤蛛后代都集中到了这里了吧,要是放上一把火,不知会不会让这个族群绝后?怎么洞口也没有半只成年赤蛛守着?杨笑狐疑着跟紧了队伍。 这洞穴通道似乎是旋转着往下的,杨笑发现鞋底之上开始沾上了半潮的黄土,越走光线越暗,也越发泥泞难行。 “找到了,黛瞑草”,刘雪欣喜的声音从前端传来。 杨笑见成堆的走兽枯骨上郁郁葱葱地生长一片酱紫色的小草,三截三岔九叶,果然是黛瞑草。 杨笑试着拔下一颗,吧嗒一声,草身扯了出来,一条根须都没有,竟是生生从骨节中生发出来。 “快,放进玉盒里,慢了灵气就都散掉了”,宛萍已经打开了一个方形的玉盒。 不一会,杨笑五人已经将黛瞑草全部采了下来,反正也不用留下作种子。 “好了,黛瞑草采到手了,快出去吧”,刘雪深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第一个任务竟然完成的这么轻松。 五人沿着来路,鱼贯返回,幽暗的通道像起初之时那样地安静,洞穴前端已经可以看见白色的阳光照射下来。 杨笑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蹑手蹑脚,他记得再往前两丈就要路过赤蛛的卵室,可别惹来了这洞穴的家主,看它们能轻易开辟出如此大规模的洞穴,就知道它们的爪牙会有多锋利了,而且还能喷吐出刀剑难伤的蛛丝。 变故突然地发生了,轰隆一声,黄土坍塌,前方的光明骤然被黑暗淹没。 “快往后走!” 杨笑高声喊道,前方的道路已经被封死。 紧接着后面又传来轰隆的巨响声,后路居然也被封死了,不过好在这地底迷宫般的通道中,侧旁岔道还有两条道路口走。 “走这边”,刘雪的声音急促传来,便嘎然断掉,五人凑到了那岔道口,骇然发现,两只浑身赤红如血的蜘蛛封死了通道,它们的口刺半尺来长,色呈金色,嘶嘶地摩擦着,仔细倾听,两丈外的另一侧岔道口中,也传来了相同的声音,不用说也知道,那条路也被堵死了。 八只血泡一样的蛛眼投射到杨笑五人的身上,两只赤蛛的身后,密密麻麻地血泡眼发出的红光像一盏盏手电筒,汇聚成了探照灯,将整个通道映照成了一片血红色。 这下真的掉蛛坑里头了,五人心中咯噔一声。 那领头的两只赤蛛嘶磨着牙刺,却没有发动攻击,安安静静地,似乎在等着什么。 “我明白了”,杨笑双拳砸壁,长叹一声,卵室重地怎么可能会没有成年赤蛛看守呢,它们必然是故意放了五人进来,只是此刻才明白,已经晚了。 “你明白什么了?” 薛金枝急问道。 “我们要成为小赤蛛的头一道美食了,嘿嘿”。 仿佛为了印证杨笑所说的话,前方洞穴里,咔吧咔吧的声音像倒豆子一样连绵不绝,黑暗中延伸出来的通道四壁,秘密麻麻的小红点攀援而来,嘶嘶的声音汇聚成了一道浪潮。 女子本来就对毛虫之类的东西有种天生的恐惧,何况这密如织布的小赤蛛呢,杨笑都听到身后有人的牙齿在颤栗。 “冲出去”,杨笑大吼一声,两弯青光从拳尖爆射出去,那拦路的两只赤蛛尖叫一声,列为四半,两滩黑血溅落在下去,嘶嘶地融出个大坑来,令人触目惊心。 “小心,别沾上蛛血”,杨笑挥舞着何田田嫌弃脏的灵刃,灵刃爆射出三尺冷芒,双脚点在洞壁之上,冲进了赤蛛堆中,佛挡杀佛,神挡杀神。杨笑不识得这迷宫般的道路,只挑着干燥的洞穴走,往光线越足的方向冲去。 四女也不是水做的,心头的恐惧暂时抛却,配合着杨笑,杀出了一重又一重的包围。 赤蛛喷出一道道的红线,企图编织成网,将五人圈成个肉茧,但在杨笑的无匹剑气之前,都是徒劳。 前方的成年赤蛛拼死挡路,后面的新生的赤蛛依旧像老鼠一样穷追不舍,何田田放出了三道烈火符,烧死了不知多少,但也仅仅阻挡得片刻。 轰隆,轰隆泥土崩塌的巨响密密麻麻地传来,原来成年赤蛛招式用尽,才使出了这招绝户计,要将杨笑五人的出路全部封死。 它们的意图成功了,杨笑五人奔跑的通道前方以及所有的岔道口都被巨厚的泥土封死,唯一剩下的一条后路,密密麻麻的小赤蛛如水般地涌来,它们刚刚钻出卵壳,便闻到了新鲜的血肉气息,就如飞蛾在一片黑夜里看到了火光。 “烧,烧,我烧死你们”,何田田急甩出一道烈火符,轰地一团烈火爆发在小赤蛛中间,吱吱地惨叫声中,上百只小赤蛛化为了灰烬,再往通道里甩去一道烈火符,三丈长的一段通道内,所有的大小赤蛛都被清光了。 也许是这一下烧得够惨,赤蛛强行停止了攻击。 “怎么办,我的烈火符只剩下五张了,扛不住多久的,我可不要被那小蜘蛛吃掉”,何田田几乎要哭了出来。 “看来只能从上面出去了”,这是最蠢,也是最直接的办法,杨笑双手握紧剑柄,往上方泥土中旋转钻去,黄土唰唰地往下下,十数息的功夫,已经堆成了一人高,杨笑往上方的孔洞越钻越深,一盏茶后,杨笑终于从黑暗的地穴里冲了出来。 “哈哈哈”,杨笑大笑着往上拉起亮银绳,刘雪四人一个个灰头土脸地飞了上来,五人为了采集这黛瞑草,终究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 第四十三章 十色陀罗花 凌顶43_凌顶全文免费阅读_第四十三章 十色陀罗花来自 宝 书 网 (www.b a o s h u 2 . c o m) 第二个任务,是要从玉带涧里采集出五块万年寒冰。//百度搜索 宝 书 网 www.b a o s h u 2 . c o m 看最新章节// 玉带涧中的河水,都是从云岳山深山雪岭上融化下的雪水,流入插天两壁,深深峡涧,终年不见阳光的阴寒之地,沉入水底,汇聚了万年的寒气而形成的冰块,那冰块色泽胜玉,暴晒于烈阳之下都不会融化。 杨笑本想着第一个冲下涧去,自从那日清早之后,赎罪地心思就像一颗小草发了芽,勃勃地壮大起来,杨笑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的机会。 “你在上面替我们警戒,到那石头后面去看着去,没我们的吩咐,可不许回头”,薛金枝郑重地嘱咐了三遍,这才划出一道华丽的弧线,跃落玉带涧底。 扑通扑通四声落水之声传来,既而是欢快的娇笑声,杨笑稳稳地头枕着山石,搞不懂她们是下去采寒冰呢,还是玩水嬉戏去了。 第四个任务,是采集九色陀罗花,此花只在十五的月下盛开,花开红橙黄绿蓝锭紫黑白九色九瓣,花开花落于短短三刻的时间,相传此花初开之时,若有人在旁边观看,九色陀罗花便会开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然后飞速地凋零,此花,一生只为那刹那的芳华。 今晚明月如盘,云岳山中罕见地没有腾起雾气,是摘取九色陀罗花的绝好时机。 杨笑守候在一座小山巅,师姐她们四人都蹲守在各种的山头上,静静地守候着花开的那一刻。 子时,子刻,明月的清辉最密的时候,陀罗花苞挣开了,从尖尖的顶端开始,伸出了一个小小的玉蕾来,恰似一个顽皮地孩童从花丛里探出个头来,偷偷看了看四周,那捉迷藏的伙伴究竟找过来了没有,玉蕾轻轻地转动着,忽然瞅见了眼睛睁得大开的杨笑,猛一羞涩地垂弯下去,藏入花苞之中,探头,低头,再探头,再低头,杨笑笑了,露出两个大大酒窝来,这花可真有意思呢。 陀罗花见着杨笑笑了,羞涩的玉蕾婷婷地扬起了头来,如跳天鹅舞的精灵,一扇扇的花瓣掀开,徐徐拂下,红的,黄的...... 眼看着花瓣一片片地盛开,杨笑伸出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竟然下不下手去。 九色的花瓣次序开了三重,露出了紧紧包裹着玉蕾的纤纤一层,竟是赤金色,清冷的月辉照射在上面反射出的竟也是金光。 造化钟神秀,独宠一枝香。 杨笑哈了哈手心,将这株十色陀罗花摘下,小心地放进琥珀色的玉盒中,将陀罗花凝固在了它最美丽的一刻。 四条银灰色的窈窕声影从其它四个山头飞奔而下,五人汇聚到了一起。 “师姐,这陀罗花,有什么用处啊?” “这九色陀罗花,又名忘情花,乃是那道士们炼制忘情丹的主药,听说那一颗丹药吞下,便能忘却一切的烦劳,也能忘却一切的爱恨恩仇,真是很神奇,也很可怕的一种丹药啊”,薛金枝感叹道。 “杨笑,让师姐看看你的陀罗花开了几色,我的才开了六个半色呢”,何田田伸手朝杨笑手心的玉盒抓来。 “啊?我的花儿还没开就谢了,盒子里是空的”。 杨笑连忙将玉盒塞进衣袋之中,心道你这会怎么不嫌弃咱的手赃了呢。 “哼,小气”,何田田转而查看起其他三人的玉盒来,刘雪的开了八个半色、宛萍的开了八个色,薛金枝的开了七个色,就属她的最少。 一夜轻话,四女聚在一起说不完的私密话儿,将杨笑赶得远远地。 杨笑倒乐得清静,独身一人上了山巅,头枕着青石,铺盖着月光,酣然入眠。 &nnsp; 凌顶43_凌顶全文免费阅读_第四十三章 十色陀罗花更新完毕! ------------ 第四十四章 瘴毒谷 再从乱石山中搜集出一套五行石,从百里竹海下逮出两条断节蛇,五人的任务便已算完成了大半,算算行程,深入云岳山脉中三百里不止,杨笑一直也没看见过那登雀台的踪影。 登雀台,传闻是孔雀接受神鸟凤凰点化的地方,山台上有一棵伫立了不知多少年的枯树,枯树经历了无数个风吹雨淋、刀霜冰剑兼雷劈,不腐不朽,数顶上斜伸一枝,被点化了的孔雀一跃便能跃上这个枝头,变成金凤,乘扶摇而上青天,展翅一扇八千里,这也正印证了民间流传的一句古话,攀上枝头变凤凰。 “别望了,我们一路行来往左偏,离着登雀台至少百里外了,你是不可能看见的”。 “那我们回去的时候绕过去可好?” “还有五个任务没完成呢,抓紧点时间吧”。 “哦”。 杨笑五人来到了一个弥漫着绿色烟雾的峡谷外,此谷名瘴毒谷,他们剩下的其中四个任务便是在此谷之中,谷口残留着凌乱的脚印,看上去很清晰,应是不久前留下的,就不知是那支小队了。 “这下糟糕了,被别人抢了先,不知他们的任务会不会与我们重复呢”,刘雪四人从各自的衣袋里掏出一颗玉白色的珠子,往口中塞去,欲进此谷,缺了辟风珠,必然会吸入了瘴毒之气,那可不是好玩的。 四人走在前方,却迟迟听不见杨笑跟来,回头一望,杨笑正嘿嘿地苦笑踌躇。 “你磨蹭什么呢,快跟上啊”,刘雪不得将口里的珠子吐出来。 “我,我没有辟风珠”,杨笑低垂下头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给你”,刘雪将自己的珠子在衣服内衬上擦干净,朝杨笑丢去。 “那师姐你怎么办?”杨笑慌忙接住。 “你管那么多干嘛,快些跟上”,刘雪喝骂道,在其它几女揶揄微笑的目光中,双脸红成了绸子,蔓延到脖颈里头去了都。 刘雪并没有第二颗辟风珠,她与宛萍两人共有了一颗。 杨笑含在口里有种甜甜地感觉,这种感觉从口里,一下子蔓延到了全身,酥麻又火热,竟然不可抑制地有了反应,怕被师姐们发现,憋红了脸、不敢吭出一声,老老实实地缀在最后。 越往里去,瘴毒谷内的瘴气越浓,颜色也不单单是绿色,还有红粉色,黑墨色等,若没有一颗辟风珠,吸入了不同颜色的雾气,那就会或癫狂、或意乱难止、或昏厥、或猝死,这里,是飞禽走兽的禁地,同时也因着这种瘴气的保护,谷内生长着外界所没有的奇珍异草。 五人没有分开,一路探察,顺利地采集到了十株通神草,五枝黯然花,两支苦地参,来到一棵紫瞳树下。 杨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奇怪的树木,白色的树皮上,均匀地分散着一个个紫色眼瞳,每一片叶子中央都生长出一个紫色的眼瞳图案,犹如一个个天眼一般。 这里是五人在此谷中的最后一个任务,便是要采集到三颗成熟的紫瞳果子,可看这满树上下,零散挂在枝头的十数颗果子都是青色的,离成熟还早着呢,树底下倒是有一颗绛紫色的成熟果子,可用手轻轻一捏,便瘫软下去,已经被瘴气侵蚀掉了。 “定是上一支队伍里的哪个缺德鬼干的”,薛金枝怒骂道,正常的紫瞳果即使成熟了也会吊在树上风干,哪会轻易掉下地去。 “附近再好好找找,又不是只有这一棵紫瞳树” “找到了,这里有一棵”,不远处一丛荆棘的背后,生长着一棵较小的紫瞳树,树上的紫瞳果已经变红了。 “是谁这么混蛋!” 只见这颗树底下,又翻躺着两颗腐变了的紫瞳果。 五人几乎翻遍了整座瘴毒谷,终于找见了第三棵紫瞳树,只是这颗树才刚刚开出妖冶的花朵,连个果子都没有找见。 “现在你们说怎么办吧,是在这等着那三颗紫瞳果变紫呢,还是放弃这个任务,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可不是,屈指一算,入山以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八天,而且还剩下一个难度最大的雪莲花任务没做呢。 “我们不如先去摘了雪莲花,等回来的时候,再来摘这紫瞳果,这样一来,两者都可兼顾”。 “万一这期间又被别的小队给抢了呢,又或者,那个缺德冒烟的家伙,半路上又溜回来毁了紫瞳果,我算看明白了,那家伙就是希望这次试炼,只有他们才能顺利完成所有的任务,回去好拿到第一的额外奖励,哼”。 云州武院试炼的传统规矩,完成得最快最好的小队,额外可以获得三十点功勋值的奖励,是每个成员三十点,加起来也就是一百五十点,稍微意志不坚定的人都会动歪念头的。 “我们分开算了,我和田田就在这看着这颗树,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混蛋”,薛金枝双手叉在腰间,气鼓鼓地道。 “领队教习不是说在云岳山中不能分开吗?等回去了准会挨训的”。 杨笑的记性一向很好。 “你不说,我不说,教习又不是千里眼,他怎么会知道,再说了,这一路来,我们不都顺利闯过来了吗,一定不能让魑魅小人的奸计得逞”。 “我同意,你们三个去吧,一路上小心点,还有就是你,千万别再用我的灵刃干坏事,不然我会扒了你的皮”,何田田作了一个貌似很凶狠的表情,玉带涧后,杨笑担当地都是一个开路先锋的角色,那柄短剑也就一直没能还回去,当然,进这瘴毒谷纯属是个意外。 “这东西给你们留下,万一遇到紧急情况,就发讯号,我们会立马赶回来的”,杨笑将那黑圆筒从后背上摘了下来,交给了薛师姐。 “你们一路上要小心,雪峰之上冰雪湿滑,若是危险太大,就算了,早些回来,我们这次试炼的收获已经不少了呢”。 “放心吧,有我呢”,杨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砰砰作响。 瘴毒谷外,薛金枝与何田田两人满脸笑容地将杨笑赶飞了去,与刘雪宛萍两人依依惜别,太阳已经在往山头跌落,五人却已分成了两组。 “师姐,谢谢,还你”,杨笑将辟风珠在溪流中洗了又洗,漂了又漂,直到觉得很干净了,才腆着张红脸将辟风珠递还过去。 ------------ 第四十五章 不甘 刘雪只觉得脸上火热,咬紧了嘴唇,狠跺了一小脚,跑到一边去了,要不是宛萍这个好友在侧,她真恨不得马上吃了杨笑,这已经是第几次让她极为地难堪了,她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理什么任务不任务的了。 “真是个呆子,我替你刘师姐收起来了,交给我吧”,宛萍笑着将辟风珠接了过去,使了个眼色,将杨笑叫道一旁,将七枚镂刻着奇异图案的玉符按照一定的规律嵌入地面之中,布置出一个简易的隔音阵法。 宛萍异常严肃地盯着杨笑的眼睛,想看清楚他那明亮的眼眸中,到底潜藏着什么。 杨笑被她盯得浑身发麻,宛师姐平时不是这样,她的性子很温和。 “杨笑,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有几句话要问你”,宛萍正容道。 “是” “你今年才十三岁吧?” “是,不过等过完重阳,我就十四了” “听说在一些山村,男孩子到了十六岁就可以娶媳妇生小孩了”。 “我们村南头的狗剩就是,十六岁不到就娶了外地的一个姑娘,酒席上我们都见过,可没师姐你漂亮,现在说不定娃娃都快有了吧”,杨笑不知道宛师姐跟自己说这些干嘛,还搞得神神秘秘的。 宛萍咬紧了嘴唇,她算是真正体会出寻常刘雪的感受了,一想起要问的话,便板起了面孔,冷声道。 “杨笑,你不觉得你很多话都很容易引起误会吗?我不知道你是真无知,还是小小年纪就深藏奸诈,故意如此,也就你刘师姐那么善良的女子才会任你摆布,要换了个人,别管你习武天分再高,早就割了你的舌头,挑了你的手脚,迫到云州城里做乞丐了”。 “师姐为何如此说我,我真的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杨笑先是满头雾水,继而浑身一惊一震。 “你会不知道?” 宛萍讥笑一声,“偌大个云州武院之内,有谁不知外院的云海山打从入院的第一天第一眼看见你刘雪师姐开始,便认准了她,爱到了骨子里,三年了,云海山足足纠缠了刘雪三年,大事小事关怀备至,刘雪第一次习剑受伤、第一次染病昏迷,都是云海山第一时间带来了药物,才平稳恢复,没有留下来什么隐患,刘雪想家的时候,云海山搜罗了大半个云州城,才将一个颍郡的戏班请进了武院,只为逗你刘师姐开心一笑,古人为博红颜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云海山所做的,也不差了,这些在我们外人看来,就很是感动。只是你刘师姐,愣是凭地不假颜色,虽有感激,却不动心,直到你这个家伙出现,寻常画里画外,她提起你的名字,提起你的事情越来越多,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她却是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你那口口声声提着的刘师姐,却是对你这个大屁孩动了心,这要说出去,全武院的人都会笑话她的,而你,你自己说,出了武院大门之后,你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你不知道刘雪她心底有多难堪,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每时每刻都得小心在意,被你一声声师姐喊得羞得无地自容呢。 你只会耍些嘴皮子功法,刘雪最为困难的时候,你在哪里?还在家里玩泥巴吧,还趴在人家墙根子底下,听洞房吧”。 宛萍蓦地一羞,发现自己嘴说快了,都是刚才受这小子的影响。 师姐对自己动了心,师姐竟然对自己动了心,师姐竟然动了心...... 杨笑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声音在震荡,心中既是欢喜,甜美,又惶恐不安,怕失去某些东西,十三岁穷苦出身的他,心性本就比同龄的少年要成熟,对于男女间也有那么一丁点的了解,心头满着美好的憧憬,但当这种事情真的与自己沾上了,怎么镇定都难以惊慌失措。 他心里念着刘雪师姐都是像姐姐般对待的啊,虽然好像比姐姐都还有亲上那么几分,还想靠得更近一些,更密一些,师姐身上的香味很好闻,杨笑睡梦里闻到都能笑醒。 只是,这就是那个那个那个什么的了吗? “被我揭穿了吧,我劝你最好知道自己的本分,在事情没有挑明之前,还有转圜的余地,离刘雪远一些,你刘师姐从来没告诉你吧,刘雪她是颍郡刘氏宗族的嫡长女,等到今年云州武院结训,刘雪就要回颍郡了,你和她,没可能的,别说你现在年纪还比刘雪少三岁,就算你真出落得玉树凌风,颍郡刘氏也是不会看上你这种下院出身的敝门弟子的,你别纠缠她了,让她无牵无挂地待满这半年,对她,对你,都是最好的结局”。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杨笑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 “你认为我有说谎的必要吗,我从你身上能图到些什么?” 宛萍继续冷笑道,这番话说完,她心底的滋味也不是那么好受。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让一切都变得好起来的,你放心吧”,杨笑强挤出一个极度苦涩地笑脸,走出了隔音发镇,速度猛一加快,像一头怒马,又像一头疯牛,冲进了漫无边际的莽林之中。 “你和他说了些什么,竟然还背着我?” 刘雪帮着宛萍从地面之中拾起一枚枚的玉符,担忧地望了一眼杨笑的背影,轻轻埋怨道。 “没什么,怕我将杨笑抢走啊”,宛萍揶揄地笑道,眉眼间却依旧紧凑着无法松开。 “说什么呢,你怎么也变得像金枝一样坏了呢”,刘雪贝齿轻咬着嘴唇,笑着与闺蜜打闹起来。 “啊......啊......” 杨笑跑过了一个山头,停在一条奔腾的急流前,朝着苍茫的群山怒吼,他的心想被刀割了一样,又像是被堵住了喉咙,痛得想哭,却哭不出来,一股糅杂了喜、痛、爱、恨、怒、狂的情绪在他的胸膛内翻腾。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贼老天,你为什么总是在我明白了准备珍惜的时候就要狠心地夺去,我欠你吗,我欠你将我收上去好了,为何要这样地折磨我”。 苍天无语,群山间回荡着啊声,也不知算不算是对他的回答。 “我不欠你的,一点都不欠,第一次老子认了,就当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还得一笔债,都还清了,我谁都不欠,你别想再从老子这里抢走什么,我也不会再让你抢走,除非你现在就将老子收了去,你收啊,贼老天你收啊,过了今天,老子不会再给你机会了,死都不会再给你了”。 杨笑双拳砸在山石上,因为没有运上半点的武元力,砸得个鲜血淋漓。 ------------ 第四十六章 雪莲花 刘雪等得着急之际,杨笑回来了,如往常一般嬉皮着笑脸来到了她的跟前,从背后伸出两个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的拳头,令她触目惊心。 “师姐,再替我包扎一下吧,我自己包扎不好”。 刘雪启口正要责骂杨笑为何刚刚出去了一会便弄成这样一副摸样,但触到杨笑依赖而温柔的目光,不由得心底一软,吐到喉咙口的一口气也即散去,俯身从衣袋中取出灵药倒在自己的手心,轻柔地合向杨笑拳头上的伤口,再取出绷带,一节一圈专注地缠上,最后再打上一个小巧的结。 吧嗒一声,刘雪手上突地一凉,一颗豆大的水珠溅落在她的手背上。 “说下雨就下雨了,天都还没变呢,咦,你怎么哭了?” 刘雪系好最后一个节,抬起头来,却见杨笑眼圈红红,泪水骨碌碌地打着转儿,强忍着没有抽泣出声。 “这就疼哭了,嘿,还男子汗呢,好不羞”,刘雪好笑地刮了下杨笑的鼻子。 “没有,我心里欢喜着呢,就是再重的伤,有师姐替我包扎,一点儿都不会疼”。 “嘿,你今天怎么好似变了个人似的,这些话都跟谁学的?” 刘雪乐着道。 宛萍在一旁看着这姐弟样的两人,既羡慕又叹气,剩下的都是默默地祈祷。 两堆篝火共舞,三人一夜无言,闭眼到天明。 杨笑睁眼醒来,发现衣襟全湿了,连忙跑到溪水旁,捧起一把溪水,冲洗掉脸上的痕迹。 三人一路往云岳山脉深处赶着,翻越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头,气温越来越低,正午时分,杨笑攀上了一处山巅,看见了远方那连绵不绝的白皑皑的大雪山,飞鸟径绝,谁能横渡! 杨笑他们要采的雪莲花,便生长在这大雪山中。 三人都换上了厚实的衣物,重新将亮银绳系住在了格子的腰间,茫茫白雪的掩盖下,可能沟壑纵.横,深不知几何,一旦跌落下去,以三人此时的修为,休想逃脱生天。 “雪莲花啊雪莲花,你到底在哪儿?” 杨笑刚刚哈出的一口气,半途之中就凝为冰霜,跌落下去。寻常之人要是敢站在这儿撒泡尿,立马会被连人带尿冻成一个活雕塑。武元力已经运转到了周身,减少了热量的流失,饶是如此,在这雪山之上攀爬,也是极端地费力。 “师姐,你们歇会吧,我再往上找找”,杨笑将腰间的绳子解开,拔出了灵刃短剑,手脚并用,像只雪豹,往雪山上爬去。 冷风呼啸着,如刀子一般,如尖针一般,杨笑回头往下一望,茫茫冰雪的世界里,两位师姐已经成了两个芝麻大笑的红点,红点也在往上爬,正在向自己靠近。即使戴着厚厚的皮套,杨笑拳头上的创伤都冻得开裂了,绷带冷脆得节节断开,杨笑知道自己好像从小时候便比别的孩子要抗冻,他都难以忍受了,可想而知两位师姐他们娇嫩的手会如何。 杨笑深吸一口冷气,感觉到整个肺部都凉透了,将武元力运转得加快一倍,双脚嵌进灵刃切开的口子之中,莽牛踏踢,猛地下蹬,攀升的速度再快三分。 嗖嗖嗖、嗖嗖嗖,不知过了多久,杨笑长憋的一口气终于松开,他攀上了这座雪山的巅峰,山巅之上,一朵晶莹剔透雪莲花孤芳自赏,粉色的花瓣在这片纯白的世界中傲娇得如此不可芳物。 寒冰绝地,此花开过便无花,此花不开,更无花。 杨笑激动地无以复加,小心翼翼地将这朵雪莲花摘入到最后的一个大玉盒中。 他想放声高歌,可却不敢,万一引发了雪崩,师姐她们两人都得给他陪葬,说起来似乎很香艳,但绝对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杨笑的顾虑是正确而救命的,三人刚刚远离了山脚,高兴地说着这个最难的任务终于顺利完成了,仅仅是声音大了一点,山巅之上便传来昂崩地一声巨响,半座雪山一息之间坍塌崩倒下来,气势冠绝天地。在这巨大的自然神力面前,一个人的力量显得多么的渺小。 武经中明确记载的武圣,便拥有这种排山倒海般的能力,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竟以人力而胜天,何等地壮哉! “走了,杨笑,金枝和田田她们该等急了”,刘雪催促道,杨笑似乎被这山崩的气势吓到了,像根标枪一样矗立,纹丝不动。 杨笑三人为了这朵雪莲花,进深山的路上花了两个半天,上山采莲用了半天,等赶回到瘴毒谷外之时,已经是第三天傍晚了。 ------------ 第四十七章 惊变 “金枝,田田,我们回来了,你们在哪儿,快出来”,刘雪与宛萍两人齐声高喊着。 半天了,薛金枝与何田田两人都没有出来,也无人应声。 “师姐,也许她们守在谷中呢”,杨笑仔细地检查着这谷口周边的踪迹,并没有什么猛兽出没以及打斗的踪迹。 “希望如此吧”,刘雪与宛萍二女对看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中印证出一片担忧,她们与薛何二人不是第一次进云岳山中历练了,深知她们两人的个性。 宛萍无奈地将那颗辟风珠奉还给了杨笑,早知如此,真是多此一举。 杨笑走在前面,沿着熟路,分开枝蔓,往瘴毒谷内行进,刘雪与宛萍二人因为要共用一颗珠子,交换闭气,姿态暧昧,怎能让杨笑看见,便远远地落在后头。 傍晚的瘴毒谷内,光线更暗,因着瘴气的存在,连蚂蚁都绝迹了,极端地安静,只有人身分开藤蔓的声音轻哗作响。 “薛师姐,何师姐,你们在哪儿,我们采完雪莲花回来了”,杨笑吐出辟风珠,高喊出两声,又立马将珠子含入口中。 瘴毒谷内,依旧没人回答,连摇晃树木的声音都没有,按理说这个山谷也不是很深,杨笑差不多已经走进了二里,就算是进入到了山谷的最里头也该能听到才对。 “奇怪,这两位师姐跑哪儿去了?” 杨笑犹自张目四望,寻向那棵紫瞳树的地方去,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娇哼倒地的声音。 ――师姐他们出事了! 杨笑扭身,拼命地飞奔回去,却见宛萍倒在地上,面色一片灰白,一颗辟风珠滚落落在四尺开外的一株桃树底下,而刘雪竟然不见了踪影。 “宛师姐”,杨笑赶紧往她口中塞入两颗武元丹,再将那颗辟风珠拾起,擦拭干净,送回她的口中。 五息后,宛萍的眼皮动了一动,艰难地撑开,手指颤颤地指向一个方向,“快,快去救你刘师姐,我衣袋里有解毒丹,不用管我”。 “师姐你保重,等我回来”,话未说完,杨笑人已经飞了出去。 “是谁,为何要劫走刘师姐?” 杨笑不由得想起初进云岳山中之时,那道暗中盯着自己小队的眼睛,当时还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现在看来大错特错,人家早早就在此地谋划好了一个局,那三枚破败了的紫瞳果就是分化五人队伍的一环,薛何两位师姐的无辜失踪,必然与这个暗中之人脱不了干系。杨笑隐隐觉得这人针对得是刘雪师姐以及自己,不然他不会单单掠走刘师姐一人,而放过了宛师姐。 云海山?这是杨笑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人,上月底外院前三十名的比试中,自己的无故缺席让他一番卖弄成了大笑柄,两人矛盾的缘由也是来自宛师姐。但十支小队中明明没有他啊,难得他服用了易容丹,顶替了某个人? 一想到这,杨笑心底一震,若真是这样,他以一个外院弟子的身份出现在薛何两位师姐的面前,武学修为高出一大截,有以无心算有心,薛何两位师姐根本就难以抗衡。十只队伍名单里,修为最高的一个也才是丁室的一个大师兄,也只有以云海山外院实力第三的水准才能暗中一举将宛师姐击倒,再将师姐掳走,在自己赶到之前的短短四五息内,便跑了个不见踪影,跑不了了,必然是他挟恨所为。 “云海山,我知道是你,你给我出来,有种冲我来”,杨笑苍龙出海,跃上半空六丈高处,高处视野开阔,瘴气也要淡上许多。 杨笑翻转三个周身,雄鹰远迢,激射往前,太阳已经下山,暗青色的暮光下,一个粉色的影子极快地跳跃,转瞬间便钻进了瘴毒谷外的山腹之中。 是师姐,杨笑记得那是刘雪的衣裳,她应该是被人扛在了肩上。 杨笑的头忽地有几分眩晕,即使是处六七丈高处,也不可避免地吸入了瘴气,此时已经管不得其它的了,找到师姐要紧。 “云海山,你给我站住”,杨笑将背后装满了玉盒的衣袋一举往后丢开,催逼体内的武元力施展到了极致,卷起一股狂风,怒冲进了墨青色的山腹之中。 唰唰唰,唰唰唰,巨树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往后倒退,杨笑追逐着断枝的痕迹,死死地咬上了暗中出手的那一人,追过两个三头,终于看清楚了前方跨步如飞的一个黑衣人右肩上垂下的人正是师姐刘雪。 “你给我停下”,杨笑高速中挥出两道青光,分袭那人的左肩和小腿。 青光速度极快,可那黑衣人就好似背后长了眼睛,杨笑挥拳之际身形便已摇摆一动,轻松避过。其中一道青光削掉了刘雪的一缕长发,骇得杨笑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施展出莽牛冲顶武技,只得奋力往前,争取将那人截在后头。 时间一久,背负一人的劣势便露了出来,杨笑已经赶到了那黑衣人的身后三丈。 唰地一声,黑衣人冲进了山腰的一个巨大的溶洞中,眨眼就不见了人影,杨笑猛追进去,撞断了两根石钟乳,眼睛睁地血红,适应了那暗淡地晦暗色,找出了那条通道,穷追了进去。溶洞之内,竟然别有洞天,一个狭窄的出口后,一片桃源般的乐土展现在眼底,泥土松软,绿草如茵,清亮的银辉普照下,一汪镜湖安静地躺在草坡之下,湖畔斜坡上,端坐着一间木头搭建的房子,门前木板、长檐都探进湖水之上就像一个孤独的钓鱼人。 黑衣人就站在湖水之上,长檐之下,星目如芒,冷视着杨笑,正是云海山。 “你将刘师姐藏哪去了,交出来”,杨笑已经冲到了屋前。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好极,好极,正好送你上路”,云海山脚尖轻轻点在湖面之上,人已如鬼魅一般闪到了杨笑身后,同样是七尺鬼步身份,云海山施展起来,已经步入化境,杨笑刚要转身,腰腹之间一麻,便毫无征兆地摔倒下去,栽落在木板之上。 “可惜,今日无人观看,我这就送你上路,然后过我洞房花烛夜”,眨眼间,云海山便出现在杨笑身前,右手一扬,食指前伸,疾点向杨笑眉心,云海山嘴角带着残忍而快意地笑容,一指下去,便要了结杨笑的小命。 杨笑双目睁得赤红,无论他如何运作体内武元力,武元力都出不了气海,之前吸入的瘴毒也开始发作起来,近在身前的云海山都多出了两个重影。 “没用的,我已截断了你的气脉,早去早投胎,下辈子,多长点记性,有些人你是不能招惹的,譬如我,哈哈哈”,云海山食指已经靠上了杨笑的皮肤,臂膀一股一胀,层层往指尖波及过来,勾魂使者已经狞笑着朝杨笑摇起了铃铛。 “杨笑,杨笑..” 临死之时,房门里传出几声呼喊之声,正是刘雪发出。 “哼,**人一个,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记得奸夫”,云海山冰冷的脸上骤然变得无比狰狞,撤回夺目食指,一脚将房门踢开,房间内,一张简陋的木制大床上,刘雪躺在上面,双目紧闭,不住地翻滚,口中喃喃念叨着杨笑的名字,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显着一层妖冶的粉色。 “瘴毒谷的桃花瘴,哈哈,看来天意如此,倒省却了老子的准备”,云海山将杨笑拖进了木屋,丢到了墙角之中。 “新婚之夜,少了个听墙人未免不美,就让你活到五更,哈哈哈”,肆意地狂笑着,“怎么样,本公子花了三天搭建的新房还不错吧”。 “本公子侍候了你三年半,端茶送药,从未拂过你的心意,你不给我没好脸色,我也忍得,还以为你是贞洁圣女,不可触犯,终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时,没想到这小子以来,你便同他卿卿我我,双宿双飞,我呸,在老子面前装什么纯洁,都是假的,老子今日倒要看看你这个圣女有多纯洁,......” ------------ 第四十八章 黄龙符 凌顶48_凌顶全文免费阅读_第四十八章 黄龙符来自 宝 书 网 (www.b a o s h u 2 . c o m) 云海山语言随着他癫狂的动作,越发地秽乱不堪,撕拉撕拉的布革开裂声在房间里响起,是个男人都知道他将要做出什么暴行。 宝 书 网 www.b a o s h u 2 . c o m “哈哈哈,守宫砂居然还在,哈哈哈”,云海山啪啪几下截断了刘雪的气脉,强灌下了一颗醒灵丹下去,“别喊杨笑了,他就在你旁边,眼睁睁地看着呢,哈哈,我你要记住,一辈子都记住,我云海山才是你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哈哈哈”。 癫狂的云海山,根本没有看见,杨笑已经将手伸入胸前,掏出了一张泛黄色的符篆来,他的食指已经咬破,鲜血渗入符篆之中,黄色的符篆,转眼间便已经变成了鲜红色,上面镂刻的符文,一个个跳跃,好似要活了过来。 “天地元一,大道无情,今日以吾血吾心为引,诛杀此獠,去”。 天地间一股威严浩大的气息陡然降临,血色符篆轰地炸开,符文衍变为一条黄龙扑向了云海山,将他卷上了屋顶,黄龙咆哮着张开了巨口,一口咬向云海山的头颅。 死之将至,云海山百般挣脱不开,脸上的癫狂瞬间转为了彻底的绝望。 恰在此时,吊在云海山胸前的玉佩乍然粉碎,一尊仙风道骨的道人像蓦然在虚空中出现,泛起三圈玉色的精光,护住了云海山的周身。 “此子长辈与我楼观道颇有渊源,还望饶他一命,定当悔过,重新做人,并送上十万香火,以求赎罪”。 云海山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太上道要杀之人,天不可阻,地不可挡,况你区区楼观道何,杀!” 随着黄龙一个威严的“杀”字,一口金色狱火从黄龙口中喷出,烧灭了道人像,烧灭了三圈玉光,更将其中云海山烧了个干干净净,尸骨不存。黄龙扭头回望了杨笑一眼,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十万里外,大兴朝,帝京城。 占地千亩,楼阁如林,压坐大兴朝百年气运,镇守九五玄位的玄都观,观主室内,尹真子脸色一白,一口鲜血吐在座前的“道德真经”上,触目惊心。 “太上道,销声匿迹了百年的太上道,又出世了,江枫,灭杀我玉内玄影的是你吗......” 丁玉案那小子总算没有蒙骗我,救命之恩,欠大发了,杨笑口中喃喃念叨,身子却向房间那侧的师姐攀爬过去,身体吸入的瘴毒缺乏了武元力的克制,风吹草长,杨笑的五识里,只有前方模模糊糊的一个熟悉亲切的红影。 “杨笑,你,别过来,别......”,云海山给她喂下的醒灵丹只能让她从意识模糊中醒来,但却不能解桃瘴之毒,她体内的瘴毒愈演愈烈,一波波冲击着她此刻孱弱的意志力,随时有决堤的可能。 “师姐,你还好不好......” ...... 瘴毒谷内,宛萍艰难地从衣袋里取出解毒丹,只歇息了片刻,便爬了起来,朝着那黑衣人逃逸的方向追逐过去,在瘴毒谷的边缘,她找见了杨笑丢下的衣袋,四野茫茫,寂静无声,星落无痕,宛萍大声高喊,没有半个人回答她,杨笑,也不知追那黑衣人追到哪里去了。 宛萍极度细心在瘴毒谷外探察,终于等到天明时分,在一处荆棘遮盖了的小石窟内,找见了深陷昏迷的薛金枝与何田田二人。她们身上玉盒以及那求救黑筒都在,那黑衣人,显然不是为了求财,猛然间,宛萍对于刘雪与杨笑的遭遇担忧起来,拾起黑圆筒,箭头对准天空,一下扯脱了红绳,伴着一声急促的尖啸,一个光球急速升上百丈上的天空之中,轰然炸响,散发出耀眼的强光,声震四野,回声由近及远,极快地往外传播开去。 &nnsp; 凌顶48_凌顶全文免费阅读_第四十八章 黄龙符更新完毕! ------------ 第四十九章 山鸡 杨笑是被天空中的一声巨响惊醒,睁眼起身,才发觉自己一直躺在湖岸斜坡上,昨晚,他用黄龙神符击杀了云海山,过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回忆之下,竟是一片浆糊。 平湖粼粼,映着微光,那座临湖的小木楼不知何时已经化为了一堆灰烬,鸟声清脆,让这片桃源之地显得越发的清幽。 “师姐,你在哪来?” 杨笑沿着湖畔兜了个大圈,青树上,绿丛间,岩壁下,哪里才会藏有她的身影,杨笑四望高呼,心焦气短,沿着来路冲了出去。 山野之中,看不见第二个的人影,此前巨响传来的方向是瘴毒谷,师姐定是回去找宛师姐他们去了,想到这,杨笑的心微微宽了下,雄鹰远迢,疾驰回赶。 两刻钟后,杨笑赶回到了瘴毒谷的外围,远远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影立在山头之上,心中惊喜之致。 “师姐,你没事了就好”,杨笑气喘息息地赶到了两人身前。 刘雪背对着杨笑,心头惴惴,晕生双颊,眉目间掩饰不住娇羞,双手在何田田的背后按摩,给她疏通着体内凝滞的气脉,在她旁边,宛萍也在给薛金枝做着相同的事情,这个时候,杨笑倒成了多余的一人。 咕咕咕的肚子叫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也不知是谁,杨笑立马跑下山去,在山林中间中需找事物,一炷香后,双手拢着衣襟,捧着一堆的红果回来了,尚有水渍不停地从衣襟下滴落。 “吃点果子吧,你们都快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果子不苦,就是稍微有点酸”。 宛萍信手拿了一个,轻咬了一口,点了点头。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刘雪冷淡道,她一直躲着杨笑,自也不肯动他摘来的东西,杨笑一直绕着她转了两圈,她理都不理,杨笑只好便将红果放在她身边的草地上。 红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不知谁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反抗出声。 “快吃吧,杨笑他下山去了”,宛萍微笑着,又道,“这果子酸酸甜甜,味道不错”。 刘雪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这才挑出一个红透了的果子来,放入口边,轻轻咬上一口。 一盏茶后,杨笑叉着两只金黄色的山鸡上山来,山鸡刚刚才烤好,肉香扑鼻,在这片满是草木气息的山野间,能极大地勾起人的食欲。 “她俩还没醒过来吗?” 薛金枝、何田田两位师姐安安静静地躺在刘雪、宛萍二人怀中,呼吸均匀,睡态安详。 杨笑将两只冒着热气的大鸡腿送到两位师姐手中后,自己也抓下一块胸脯肉,不顾炎热,不顾风度,塞入口中,大声地咀嚼起来,昨晚拼命穷追了半夜,到现在他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半柱香未过,何田田的鼻子皱着往上耸动了两下,眼皮缓缓地挣了开来。 “好香啊,你们在吃什么,竟然背着我们睡着了的时候偷吃”,何田田身上力气没恢复几分,便猛扑过来,将另外一只烧鸡抢了过去,不由分说,撕扯下一只鸡腿便往口里塞,就像恶鬼投胎一样。 薛金枝迷迷蒙蒙地也睁开了双眼,见着杨笑三人围坐在自己的身边,惊喜过望。 “你们回来了,还顺利吗,雪莲花取到了没有?” 宛萍与刘雪、杨笑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薛金枝与何田田两人怎么都像个没事人似的,难道他们没有与那黑衣人碰过面。 “当然采到了,你们看”,杨笑内心卷潮,强自镇定地轻轻对着宛萍摇了摇头,快速的从自己的衣袋里取出那个装有雪莲花的玉盒,他丢弃的衣袋,宛萍师姐已经帮他捡了回来,第二次下山之时,他便是从那里头取走了火石。 “哇,好美,好漂亮,比水晶都要晶莹剔透”,薛金枝打开玉盒,深吸了口莲花香气,激动难易,雪莲花的任务,在云州武院任务排行榜中,排列第六,这还是她自领取试炼任务以来,第一次成功完成呢。 “紫瞳果成熟了吗?你们有没有抓到那个缺心眼的人?” “没有呢,我们一直守在谷口,暗中盯了一天一夜,后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直到你们回来”,何田田已经啃完了一只金黄色的大鸡腿,刚刚说完,便已经朝剩下的最后一只鸡腿下手了。 “给我留点,你这个疯丫头,一点淑女的风度都没有”,薛金枝陡然间也发觉自己饿得厉害,毫不犹豫地舍莲花而取山鸡。 “你们在这看着玉盒,我们去摘紫瞳果”,刘雪朝宛萍使了个眼色。 杨笑自觉地跟了上去。 三人下得山来,将进瘴毒谷,宛萍止下了脚步,拦住杨笑刘雪二人,极快地布置出一个隔音法阵,将三人圈在中间。宛萍巡视着二人的眼睛,平静地说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杨笑,我听得你喊出过云海山的名字的,那黑衣人究竟是不是他,你后来追上了他没有;还有你刘雪,今早你一回来我就发现不正常了,还想着你会找我倾诉,呵”,宛萍苦笑,又道,“三年的姐妹情分,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宛萍,你别瞎想,昨晚打伤你我的那人不是什么云海山,是一只,一只山鬼,你知道,山龟有化形的能力,能幻化出人心中的念想之形,杨笑,相比是以为云海山暗地里偷袭吧”,刘雪咬着嘴唇急急争辩道,暗地里朝杨笑使了个眼色。 “是的,那的确是一只山鬼,我当时吸入了瘴气,被它乘虚而入,还以为是云师兄,后来我一路追到了它的巢穴,以小山鬼相威胁,才将师姐换了出来,我怕山鬼报复,兜了个大圈才回来......” “你们编出来的话连你们自己都不相信,还能骗得住别人吗,我早就放响了信号,想必教习们该看到信号了,正在赶来的路上,到时一追问......” “宛萍,这件事情说来有点复杂,你别问了,再问我也不会说的”,刘雪闭紧了口,不再发出一声。 “宛师姐,我相信你会替我们保守秘密的,那人的确是云海山”,杨笑坦然道,此前宛师姐能单独对自己说出那一番话来,定然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杨笑,你再说我会杀了你的”,刘雪十指深深掐入了掌心,银牙都快咬碎了。 “云海山已经被我杀了”,杨笑出奇地平静,却将宛萍骇得骤然失声,瞠目结舌地手指着杨笑,许久,许久,宛萍的心跳无法恢复正常,颤声道,“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师姐先回来了,现在我也站在你的面前”。 刘雪急出了一声的冷汗,像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幽幽地看了杨笑一眼,看得杨笑心底直发毛。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摘紫瞳果”,杨笑将辟风珠往口中一含,迈步往瘴毒谷中行去,师姐怕自己杀害同门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会引发严重的后果,这才严令自己不可说出,但今天要是不将这事情挑明白了,师姐与宛师姐之间就要横生间隙,打从那天苍天没有将他收了去,杨笑就已经决定不再退让,他认定了要呵护的人,怎忍让她为自己而作牺牲呢,此非男儿所为。 “刘雪,不就是杀了个人吗,反正那云海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的处境我能理解的,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情的,我保证”,宛萍撑住了摇摇欲坠的刘雪,好言安慰道。 刘雪紧握住了同伴的手臂,不再说话,只茫然地望着茫茫青山,谁也不知她此时心里究竟念着什么。 ------------ 第五十章 事发 短短三日,红彤彤的紫瞳果已经变成一片紫色,杨笑小心地一个个摘下,放进冰玉盒中,一行十二天来,小组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了,要不是出了云海山这个意外,可以算是个大圆满,回想起那黄龙一口吐息之下,云海山立刻灰飞烟灭,短短的一瞬间,竟似非人间的,那人命该要算在他的手上,但杨笑却没有杀人的快感或者后怕的情绪,云海山必须死,而且得早死,死十次都不足惜。 要是没有那一张符篆的话,杨笑后怕得好一阵战栗,合拢的玉盒都掉在了地上,回去得好好问问丁玉案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他的身上怎么会有这种无比厉害的法宝,那从玉佩中蹦出来的仙风道人仅仅是个虚影,威严便已是普天盖地...... 三人回到小山顶上,薛金枝何田田两人已经吃完了整只山鸡,意犹未尽,急令着杨笑再去烧两只过来,她们并不清楚自己昏睡了两天,还道头一回觉得这云岳深山里的东西滋味这么鲜美,杨笑欣然领命下山而去。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五人整理好了各自的东西,振奋着精神,就要下山,三条白线从天边出现,朝着五人落脚的山头激射而来。 “那是登雀台的方向,难道会是领队教习他们?” 薛何二人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印证,稍后了片刻,领队教习收住了飞行之势,稳稳落在五人前面,快速地扫了五人一眼,朝着杨笑喝问道。 “发生了何事?怎么发射了信号筒?” 杨笑是小队长,队伍出了问题第一个被问责的人自然就是他。 “瘴毒谷内有人捣鬼,故意损毁了紫瞳果,弟子查找不出原因,又不能分散队员来向教习们报讯,便只好用那工具报讯了,行事莽撞,还望教习惩罚”,杨笑沉着应答。 “是啊,不知是那只缺德鬼干得,要是被我逮到,我饶不了他,哼”,薛金枝气愤填膺地应和道。 “方师弟,你进去看看”,领队教习朝右旁之人吩咐道,对于杨笑五人的一面之词,他还需要验证。 一炷香后,方教习回来了,对着他点了点头。 “此事我们记下了,等出山之后,定会查个明白,杨笑擅自释放传讯筒,扣个人三十功勋值,离半月之期也不远了,你们速速出山去吧”,领队教习大手一挥,便已处理完毕,凌空蹈虚,乘风而去,转眼间,三位教习便消失在青山之后。 “四品大武师境界,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达到啊......” 对于更高武学境界的追求,是每一个习武之人毕生的梦想,只有踏入了四品大武师境界,才可以向领队教习那样乘风而行。 入山之时,兴奋好奇,恨不得跑遍每一处风景胜地,出山之时,每一步都是归心似箭,好似后面有一群山鬼在驱赶,杨笑五人一路无言,三日后,终于出了云月山脉,回到了当初进山的那儿。 谷口,汇聚了一群的人头,翘首看着杨笑他们步步行来,好一阵的欢呼。 “谢天谢地,你们终于是出来了”。 另一只女队一个个热情地拥抱过来,就连杨笑也被一个热情的师姐拥在怀里,全身上下一阵地乱摸。 “你们没事就好了,你们不知我们大家有多担心你们,前天岳山他们一队四人失魂落魄地跑出谷来,一个个哭喊着,说是一觉醒来,张子涛不见了,找遍了方圆百里都找不见人影,武院试炼,都几十年没发生过弟子失踪的事情了......” 原来云海山顶替了那个叫张子涛的位置,就不知现在真的张子涛藏在哪儿,杨笑巴巴地从那位热情过度地师姐怀里挣脱出来,偷偷地扫了刘雪师姐一眼,居然一点吃醋的神情都没有,不由得一阵失落。 刘雪嘴角偷偷露出一丝妩媚地笑容,不知美煞多少为其动心的男子。 从大家口中得知,前天岳山小队出山之时,原本在谷口去接应的王教习就进山前往“张子涛”失踪之地去搜寻了,一直都没回来。 十支小队九十九人聚在一起,却极为地安静,时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往后推移,大家心中的忧惧一步步地加深,杨笑三人虽心知是怎么回事,自也不会表露出来。 两天后的深夜,领队教习和其它三位教习拖着疲惫的身躯出了谷口,在九十九名武院弟子地探寻目光中,苍白着脸,咬破了嘴唇,摇了摇头。 武院弟子们轰地惊呼出声,情绪失控地大叫大嚷着,就像那骂街的泼妇,连教习们都没有找到,张子涛怕已经遭到了不测,那可是十多天前依旧还和他们吃住在一起的同堂啊。 刘雪的面色骤然变得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杨笑就站在她的身边,一直紧紧注视着她的变化,也不顾别人会不会看见,伸出右手便握紧了师姐的小手,霸道而粗鲁,握住的瞬间,杨笑心底一颤,那只冰凉的小手开始想要逃脱,杨笑却毫不松手,越握越紧,直到那小手在他掌心被捂得火热。 ...... 寻常的试炼任务却出了如此大的事故,领队教习们与众武院弟子全都无心睡眠,一行一百单三人,小心谨慎,日夜兼程,于第三日的清晨,赶回到了云州城外。 领队教习出示了云州武院的腰牌,玄武北门扎扎扎大开,一行人像阵风一样,从大街上刮过,直直冲进了云州武院。 半柱香后,云州武院之中朝北方电射出三道毫光,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云州城外。 杨笑等九十九名弟子,在戒律处一一经历了盘问,首当其冲的便是岳山等四人,因为失踪的张子涛便是他们小队中的一员,杨笑一组也经历了一番严厉的盘问,不过五人回答大同小异,倒也没露出什么破绽。 “张子涛”失踪的事情在云州武院之内引发了轩然大波,武院几十年来都没发生过这种弟子离奇失踪的事情了,陡然间这一切发生,大家都在担忧云岳山试炼日后还能不能去。 日落时分,真正身份的张子涛便已被玉人馆的馆主押着进了云州武院,云海山收买顶替他进行云岳山试炼的真实情况水落石出,半月来,一直泡在温柔乡里的张子涛已经是形销骨立,所有的资费都是云海山都给他垫付好了的,只需他保守秘密,还有武技可以传授给他。 当外院管主们还在为如何处理这件事情费神之时,云州武院的院主的声音已从虚空中遥遥传来。 “云海山的家人五日后便会回来武院收拾遗物,你们做好准备”。 ...... 深夜,三道流光从北方遁来,划落云州城、云州武院,落进院长府内。 “可有发现?” 云州武院院主楚竞轩安坐在藤椅之中,右手轻拍着靠栏,神色冷淡,看不出忧愁。 “云岳山南麓周遭六百里我们都查探过了,半分痕迹都没有,这人走失得着实离奇”,王不开回应道。 “死去的弟子叫云海山,试炼队伍出发的前夜,他找上了张子涛,本院现在只想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图的是什么”。 “院主可还记得,上月底,云海山故意输给外院弟子凤三的事情,他好似与下院弟子杨笑有些矛盾纠葛”。 “一个外院大师兄,何至于与一新入弟子争仇”。 “好似与一女子有关”。 “如此心胸,即使不早夭,将来成就也有限的很,罢了,且不谈他,云老怪千里传音给本院,话中竟然丝毫不提找本院麻烦之意,不似他往常的个性啊,着实让本院费解”。 楚竞轩话中的云老怪,是云海山的曾祖,数十年前乃是纵横大江南北的一代枭雄人物,与云州武院有过一段过往,当时的楚竞轩还不是院主。 ------------ 第五十一章 出鬼那天 从戒律处出来之后,杨笑匆匆赶往外院六十一室,他有满腹的问题要问丁玉案,外院六十一室空空,杨笑立马扯步向露华亭奔去。 果然,杨笑站在山岗下便看见了一头熟悉的蓝发飘扬在露华亭的晨风中。 “你回来了,我们说好的,有没有带回个娃娃回来”,丁玉案轻轻地道,似问候,又似玩笑,武院弟子都在打探失踪之人的情况,此时登上露华亭的人,除了杨笑,还能是谁? “你还取笑得出来,你早知道我会遇到危险是不是,所以才给了那东西给我”,杨笑转到他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想看清他哪双蓝眼里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 “你别不识好人心,这次终抱得美人归了,是那个大美人?” 丁玉案哈哈地笑着,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真拿你没辙”,在这个“没心没肺”的损友面前,杨笑败下阵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盒递了过去,那里头装得是那支十色陀罗花。 “我欠你一条命,不,两条,就不知什么时候能还你了,这东西,或许能对你有些帮助”。 咔哒一声,丁玉案打开了玉盒,陀罗花依旧那样婷婷玉立欢快地笑着,那一层璀璨的金色晃花了他的眼睛。 “有了他,师傅该不会怪我私自把龙符交给你了,这件礼物我收下了,我们算两清了”,丁玉案痛快地收好了玉盒,一副心情很愉快的样子。 “你还有个师傅?是不是个道士?” 杨笑追问道。 “我六岁之时便遇上了我师傅,不然你以为我一个妖孽般的样子,哪还能轻松活到现在,我可不像你,你那个婶那样对你都能忍受得了”。 杨笑不甘让他岔开话题,但丁玉案始终不正面回答,杨笑也总不能逼着自己的好友加恩人,不得不将一肚子的疑问吞回肚中。 良久,杨笑握紧拳头说道,“你教我修道吧,我太弱了,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这次丁玉案倒没有笑话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而是轻轻摇头正色道,“你没有灵根,不是修道的料子,武学之道一样博大精深,境界提升上去之后,丝毫不比道术差,你千万不可泄气”。 “何谓灵根?” 丁玉案的话给杨笑打开了另外一扇通往世界的窗子,就是那黄龙和那道人的神奇世界。 “就是修行道法的资质,与习武之人凝聚武元力相类似,只是,天生带有灵根之人比及凝聚出武元力之人要稀少百倍乃至千倍”。 丁玉案复又道,“师傅教导我修道乃是将人有限之躯融入无边天地,这以习武强身之道大相径庭,你切不可自误”。 “我终于知道你为何一个莽牛踏踢习练下来脚都肿了,哈哈哈”,杨笑知他还在担心自己转不过弯来,“那晚踢我屁股的人是不是你?” “什么时候?” 丁玉案一脚踢来。 “柳岸长提旁的那晚”。 “什么柳岸长提,我都不知道在哪,我梦睡得美得很呢,梦里,只看见一个家伙并指如刀砍向一个傻子的气海......” ...... ------------ 第五十二章 洒脱 五日后,郴州云家的马车进了云州武院,直趋外院乙室,云海山虽然在上次月底比武排名中下降到了第十位,但他依旧住在这里,没人敢将他赶出去。 一个鹰鼻矍铄的六旬老者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锦衣少年下了马车,老者一言不发、眼神灼灼地扫视着房间里的一草一木,云海山的遗物工工整整地摆放在床铺上,这些都是他嫡孙的东西啊,老者的眼睛里突地滚落下两颗昏黄色的老泪,仿佛回到了当年云海山绕在他膝下奶声奶气地喊着爷爷时的场景。 两位云家武师走向前去,要将床铺上的东西搬上马车,却被老者伸手一拦,微颤颤地伸长了自己的老手,将一件件东西捧在怀里,步履沉重地走向马车去。 “爷爷,大哥虽然死了,但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要为他报仇”,那个与六旬老者同车而来的英武少年发狠地道,稚嫩的一双眼眶里燃烧着熊熊的复仇火焰。 “等你有一天成为大兴国师之后,才有资格谈报仇,否则,在这之前,给我把这个念头掐死在睡梦里”,老者冷厉道,楼观道的观主已经千里传音告诉了他们云家玄影玉佩被太上道毁灭了的事情,那玉佩是云海山最后的护身法宝,法宝既毁,人之安存。销声匿迹了百数年的太上道,就连楼观道都是非常地忌惮,他们云家现在如何招惹得起,甚至于云海山死于太上道之人手中的过程,他们都要列为家族秘辛,严禁泄露出去,以免招惹出大人物来。 “大哥曾多次提及云州武院之内一位名叫刘雪的女子,可能未敢跟爷爷你说起过,但我却深知大哥心意,那刘雪已是大哥相中心仪的嫂子,如今大哥走了,我们一路走来,那女子面都未露上一面,真为大哥不值,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那女子,我必须得见上一见”,云海龙坚定道。 “内院参赞王不开日前曾传书与老夫,海山此次之所以冒名顶替别人进入云岳山中,好似与你口中的那位叫刘雪的女弟子以及一位叫杨笑的下院弟子有些瓜葛,见上一见也好”,老者颔首说道。 杨笑是被外院管主亲自领到外院乙室的,前脚刚刚踏进院门,便已见刘雪如一朵荆棘丛中的水仙花,孤零零地伫立在院中,迎面正对着两个神色冷厉的男子,脸色苍白。 “师姐”,杨笑轻轻叫了一声,站定在她的身侧。 “你就是杨笑?” 云海龙比杨笑低了一个头,目光却似俯视,轻蔑说道。 “正是”,眼前这一老一少,脸若冰霜,吐气如箭,分明不是善类。 “我大哥看上的女子,你竟然也敢靠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云海龙陡然喝道,在他的眼里,他大哥云海山看上女子,自然是未来的嫂子,岂容他人染指?更何况似乎一个低劣的下院弟子了,就算是内院弟子,一样都不行。 杨笑勃然大怒,刚要开口,却被刘雪用手抓住了小臂,摇了摇头。 “果然不寻常,若让我们查出我孙儿之死与你二人有何证据,你们就洗干净了脖子等着吧,海龙,走吧,早日回家给你大哥立个衣冠冢”,云家老者挥手道。 云家老少两人冷然走过杨笑二人身边,老者一步登上了马车,云海龙却乍然止步,回头冷笑道,“刘雪,没记错的话,你是颖郡老刘家的嫡长女,妄我大哥对你一片真情,你却负心薄幸,大哥死了,你竟然一粒眼泪都舍不得掉,一句哀悼的话都说不出口,嘿嘿,我会让你为此后悔一辈子的,你等着吧,我要让你给我大哥守一辈子坟,大哥生前没得到的.......” “住口”,杨笑勃然吼道,骨指捏得啪啪作响。 “虫豸一般的小人物,我一根手指就可以灭了你”,云海龙伸出一根手指来,手指散发出黑色的雾气,第七魔王的虚影陡然在他身后显现出来,双眼里燃烧着来自地狱的烈火,一根钢叉上缠绕着上万冤魂,发出凄苦无比的叫声。 “海龙,这是在云州武院,不可放肆”,老者喝令道。 “哈哈哈,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死掉的,终有一天,我要让你生祭我大哥在天之灵”,云海龙猖狂笑着,大步迈上了马车,随着两声马嘶,辘辘车声远去。 “师姐,你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杨笑握住了刘雪的玉手,却被刘雪猛然发狠,一下甩开。 “杨笑,你醒醒吧,你自身都难保,还怎么保护他人,从今往后,你不准再叫我师姐,也别再来烦我”,刘雪转身跑开。 杨笑身形一震,心底猛地一痛,长吸了一口气对着刘雪的背影高喊,“师姐,我不会放弃的,我只要你做我的萧娘,一辈子的萧娘,无论再苦再难,我会拥有保护起你的能力的,你再等我三年,三年后,我会去颖郡刘家提亲的”。 这番话埋在杨笑心底很久了,今天终于是说了出来。 “一辈子的萧娘”,刘雪闻言停顿了下,两行清泪哗哗流下下,鼻子一吸,强忍着扭头的冲动,拧身跑远了。 (萧娘,是隋唐之际,男子对于心爱女子的称呼,熟悉历史的朋友也许会知道,长安城又名大兴城,本书的构架背景,虚取了隋唐,我设计里,有三、四个人物也许会借鉴某些熟知历史人物的气质特征,譬如已出现的李凌风以及中后期将会出现的李基隆,若有不达意处,还请多多包涵) 若说此前杨笑还认为进不进内院,都没有意义,现在他想的一切,就是练功,练功,再练功,此前暗地里有人迫害于他,要不是丁玉案出手阻挡,也许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云海山七尺鬼步一动,就可以轻松截断他的气脉,毫无反抗之力,就连那年轻却又嚣张的云海龙,也不是杨笑所能抗衡的。 外院之中,高手如云,自以为战胜了一个金元就沾沾自喜,实在是大错特错,更何况,他现在要保护的人,不止只是他自己。因着出了云岳山试炼弟子离奇失踪一事,月底例行的外院弟子排名比武被取消,杨笑将目标定在了五月的月比之上,他一定要冲入前十,争取入院主青眼,拔擢进入内院,内院之中,有它需要的一切,除了师姐。 莽牛大力诀三招三百式,杨笑用得无比纯熟,足足抵得过别人多年苦修,莽牛冲顶所衍生出来的武技,杨笑已经能做到招由心发,眼到拳到青光出,那武元力在血脉之中充盈奔流,几时都有从肩头爆发的趋势,让杨笑既欣喜又恐惧,每一式武技的创造到成熟,无不浸透着三品宗师级以上的人物的心血,私**索一旦行功进入了岔道,轻则损脉,重则全身瘫痪,可不是好玩的。 杨笑低着头,十指嵌入了肉中,长步走进了戒律处小红楼,史教习依旧在那房里,闭目稳坐在黑木椅中,同往日不同的是,那桌上的灯火没有点着,窗户开着,天是阴天。 杨笑走进屋内,一下跪倒在黑木桌前,九叩首毕,诚心道,“求教习教我莽牛诀武技,弟子拜求”。 杨笑的额头已经磕破,鲜血淋漓,流落脸颊,竟显狰狞,史金山双目依旧闭着,仿佛发生在桌前的一切与他毫无关联似的,只有最精明的眼睛才能注意得到,从他的眼缝里射出两道精光,一闪而逝。 “求教习教我武技,任何差遣,在所不辞”,杨笑再次九叩,实木地板都塌下了一块去,鲜红欲滴。 史金山微微动容,双眼豁然睁开,盯着杨笑,仿佛要看进他的心里去。 “求教习教我武技,唯有学全了莽牛诀武技,我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内院,提升武学境界,完成我的心愿”。 “最快提升武学修为的地方,从来不在武院,而是在战场,教你武技也未尝不可,但代价却是要你进入边军服役两年,你愿是不愿?” 史金山见杨笑迟疑不答,挥手说道,“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杨笑心中做着激烈地挣扎,一方是进入内院,继而升入帝都武院的光明之路,另一方却是最快拥有自保和保护师姐的实力,只是不知边军低人一等的身份,三年积军功至多能升至一曲军侯,刘氏宗族能同意嫡女下嫁否?三年后,师姐已十九,花样年华似水流,怎肯让她再久等下去。 学与不学,去与不去,学不全武技则进入内院之期不知要何年,即使是到重阳之时,内院弟子要离去一批,到时机会很大,杨笑都已等不急;但一去之后,与师姐天各一方,想得甚死。相思最苦离别,师姐这些天一直躲着不肯再见他,杨笑是体会到这种苦楚了,但在同一个武院之内,好歹还能远远见得人影,听得熟音,一旦远去边军,就只能遥寄相思了,鸿雁千里,锦鲤无期。 丁玉案这两日又失踪了,不知跑去了哪里,月末,日上三竿,杨笑怀里揣着两瓶灵液,背着大虎皮,出了武院大门,一路之上,狗犬匍匐,一声不敢吠出,虎死雄威在,何况是云月山脉中这种快要生出了灵智的大虎。 许记裁缝铺内,春妞儿正热情地招呼着来取衣服的客人,笑脸上充满了神采,笑起来像朵花儿一样。 “姐,这两瓶玉液体,一兑九水,每日一次,养颜滋身,很有益处;还有这块虎皮,姐你帮我找家硝制店清理一下”。 “弟弟你瘦了,你就放心吧,依会帮你把虎皮弄好的”。 那边许掌柜已经耐不住性子撑开了虎皮,大虎皮就像顶帐篷一样,将大半个店内都覆盖在里头。 “姐,我可能要出趟大远门,今年可能不能陪你回老家了”,艰难的抉择,杨笑已有了决断,岁月无情,韶华易逝,他不能让时间等他。 “没事的,依不着急”,春妞儿的神色一暗,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你这趟远门是武院安排的吧,路上可得小心”。 杨笑微微笑着说道,“算是吧,姐你可要保重好自己,莫为他人伤神,亏着了自己”。 “你说什么哩,依听不懂”,春妞儿脸色一红,扭捏着将玉瓶拿回去藏好。 看来阴差阳错的反而牵出了一条红线,杨笑欣然想到,也不等姐姐春妞儿回来,转身出了许记裁缝铺,随意地游走在云州城里,行人车马碌碌,穿过御楼牌,挤过万食街,行过玉人坊,看它上檐雕云鹤,看它酒肉穿肠过,看它依红又抚翠,轱辘仄仄、堂燕纷飞、千杯不醉、颠鸾倒凤,俗与脱,任谁分说? 纷繁众生世,杨笑只看到了一个词,“洒脱”,洒脱人世间,杨笑的心中却独独不得解脱,小人物一旦拥有了大志愿,就得奋力前行,如负轭攀山,累在其中,乐在其中,盼在其中。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