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药结同心》 作者:希行 简介: 失业的中药师沈刘梅 意外遇难醒来置身古代 成了落魄罪官家小姐 在这另一段人生里 她能否实现自己的愿望 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第一章 失业 更新时间2012-3-8 14:56:45 字数:4243  沈刘梅走出中医院的大门,被炎热的日头一照,发热的头脑反而冷静了下来,一时有点不知道往哪里去。   “刘梅,出去啊?”有同事路过,客气的打招呼。   沈刘梅随口应了声,目光落在马路对面,中医院的效益自然比不得其他医院,客流少,因此对面的药房也不是很多,。   门面最大的一间药房刚刚装修过,还有工人在进行最后的修饰。   沈刘梅走过去时,小工正将那古朴味道的木挂牌子扔下来,以换上新鲜时尚的招牌。   “哎,小心点…”小工看到有人在自己的手脚架弯身捡东西,忙带着几分不高兴提醒。   沈刘梅晃了晃手里的木牌子,“顺和堂”三个字沾了沙土,再抬头看了眼亮亮的新招牌。   “康宁大药房…”她喃喃的念了遍,抑制不住心头的酸意。   “…姐回来啦?”挺着大肚子的弟媳磕着瓜子从窗户里看到她,打招呼道。   沈刘梅嗯了声,拿着牌子进去了。   “姐,这么早?……下班了?”   被弟媳推了一把,埋头在电脑前的弟弟才抬起头。   沈刘梅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含糊的嗯了声,看着手里的牌子,有心问几句话,但看到弟弟又埋头在电脑游戏里,弟媳则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站在门口,将两个小工指使的团团转,也就咽下了。   站在重新布局的药堂里,沈刘梅有一瞬间的不适应,熟悉的中药味中混杂这装修漆的味道,新增加的几个药柜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西药,曾经占据主要位置的中药柜摆在西北角,显得很是落寞,掉漆的柜面在这里格外的不协调,就如同自己。   沈刘梅叹了口气,从小门进了后院。   这是她们沈家自己的门面,一共三层,一层门市,二三层自己住。   沈家祖上就是开药铺的,据说当年还是安国数一数二的大药商,只不过传到她父亲这一辈,早已经没有当年的光彩,再下一辈只怕连这祖业也不要了…..   沈刘梅的父亲坐在院子里,正研究一把茶壶,过于专注并没有注意女儿进来了。   “爸..”沈刘梅迟疑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   沈刘梅的父亲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应了声。   “爸….”沈刘梅将手里的木牌子递到他跟前,“弟弟要经营西药,也没什么,只是怎么把店名字都换了?爷爷不是说,这名字是几辈子传下来……”   沈刘梅的父亲还没说话,厨房的珠帘子唰啦一响,走出一位胖乎乎的女人。   “…..….这新名字是小辉请大师起得…..”她笑眯眯的说道,目光看着沈刘梅,“….刚定下来,正要跟你说一声…..梅子你读的书多,你也给拿个主意看怎么样…”   刚定下就挂上去了?沈刘梅心里苦笑一下,跟我说问我的意见?真是抬举我了。   “阿姨。”她不咸不淡唤了声。   这是她的后母,这么多年了,沈刘梅始终这样称呼她,为此小时候没有少挨打。   对于女儿和妻子之间的关系,沈刘梅的父亲一向是视而不见,正如妻子所说,女儿始终是要外嫁的,没必要过于计较。   “…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他推了推眼镜,问道,“下班了?”   “我辞职了。”沈刘梅干脆的说道。   “啥?”院子里的父亲和阿姨都惊讶的瞪大眼,“辞职?”   沈刘梅点点头,不想再说话,转身上楼去了。   “….你给我站住!”沈父反映过来,大怒,差点将手里的宝贝茶壶摔了,“好好的辞什么职?你跟谁商量了?”   沈刘梅的后母忙接过茶壶,“看你,有话好好说,一惊一乍的,吓到孩子…..”   这话让沈父更加生气。   “孩子?这都二十四了!还是孩子?”他气恼的拍了下桌子,“你知不道给你找这工作多不容易?啊?你倒好,俩嘴皮一搭,就辞了?啊?”   后母劝着要他坐下,抽空对楼梯上的沈刘梅道:“梅子,不是我说你,这事你可该跟家里商量一下…..我知道,中医院的效益是不好…可是..再大点的医院咱们的关系实在是够不上…….你暂时在中医院委屈一下….”   “什么委屈?如今这世道,有个正式工作是天大的喜事…..”沈父更加急了,顺手就将一个茶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怎么了?”外边药堂里的弟媳立刻跑过来,掀着门帘往里看。   沈刘梅的后母忙给她一个眼神,弟媳就站在门帘后没有进来。   “你还委屈,你有什么可委屈的?嫌单位不好?谁让你不好好学习,有本事你考个清华北大,还用着老子给你找工作?…..好吃好喝的供你上学,选什么专业不好,非要选中药,你以为跟你爷爷学了几天,就能成精了..…好了,毕业了,找不到工作了吧?…你老子我豁出脸面求爷爷告奶奶七八万的钱送出去,才给你弄到这正式编制,在药房抓药,算是随你心意了吧?..….你还委屈?你还有什么委屈?啊?”沈父捶着桌子暴跳如雷。   我没有说委屈,沈刘梅撇了撇嘴,看了眼在一旁看好戏的后母。   “…..梅子啊,要说你学的专业,在咱家药店也好,只是…..”后母拉着沈父的胳膊,只怕他冲上去打了孩子,一脸诚恳的说道,“..你就是有个正式编制,也不影响管理咱家药店….”   “想都别想!轮到她来管!”沈父喝断她的话,气呼呼的拍桌子。   沈刘梅看着后母,嘴边闪过一丝嘲笑,真是多虑了,我早已经不想了。   “爸,不是我辞职。”她提高声音,看着院子里的二人,“是我被辞退了。”   夜色上来时,沈刘梅准备出去走走。   客厅里父亲依旧研究茶壶,弟弟则跟弟媳挤在笔记本电脑前低声的说笑什么,后母端着盘子吃着草莓,眼睛看着电视。   “梅子,过来吃。”后母忙招呼她,拍了拍沙发,“我正要给你送上去…”   “吃闲饭的倒有功了?还得伺候她?”沈父带着恼意说道。   “姐,中医院药房的白芨真的是假的啊?你怎么看出来的?”弟弟饶有兴趣的从电脑前抬起头问道,“你看看咱家进的这一批货可有假不…..”   “念了几天书,就当自己无所不知啊?”沈父气呼呼的打断他的问话,看着一声不吭的沈刘梅,“就你自己是个明白人?就你自己有能耐?别人都看不出是假的?充什么大尾巴鹰!”   沈刘梅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药房采购的规矩你还不懂?…..竟然劝着病人不要来这里抓药…..你是脑子烧糊了还是……你去哪?”沈父提高声音在后问。   “跟朋友出去吃饭。”沈刘梅扔下一句。   听着门响,沈刘梅父亲只觉得气闷。   “这个时候还吃得下去….”他将茶壶往桌上重重的一放,长长的叹了口气,“…..医院那边已经得罪死了….说什么也回不去了….这可怎么办?这么大的人总不能没个工作…..”   “爸,让姐来家里店里呗,我正好出去,我们几个同学说好了,一起开个网游…..”沈刘梅的弟弟立刻抬起头,眉飞色舞的说道。   “去,小孩家的懂什么!”沈刘梅的后母立刻喝断他,沈刘梅的弟弟有心再说,被弟媳扯了两下,低下头不言语了。   屋子里一时有些气闷,大家各自有心事,没有人说话。   走出大门的沈刘梅回头看了眼,嘴边浮现一丝嘲笑,眼中却是难掩的失落。   “梅子,别怪你爸生气,这事你做的的确是太冲动了…..”好友苏丽给沈刘梅又倒了一杯啤酒,蹙着眉头说道,“你也是…要提醒抓药的人,也要小心点,做的隐秘些,怎么被你们院长抓了…..”   沈刘梅苦笑一下,道:“….这事做的多了,总会被人看到,有心人自然会留意,就是今天院长不来抓我个正着,明天后两天总会的……”   苏丽叹了口气,自己先喝了一杯,“梅子,其实这事原本跟你无关的…”   沈刘梅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将啤酒一口喝了。   苏丽又展颜笑了,将筷子在桌子上一顿,“哈,这算什么,谁不知道我们刘大侠的脾气,这事你不管,我还奇怪呢!炒了你,这是他们有眼无珠,留不住你这真神…..”   沈刘梅笑了,小吃部的老板娘端着一盘子热腾腾的菜过来了。   “梅子,给你加个菜。”老板娘笑呵呵的说道,一面好奇的问道,“一会儿刘,一会儿沈的,梅子,你到底姓什么啊?”   这家小吃部很简陋,就在路边搭了棚子,老板做的一手好炒肉汤,倒也是小有名气,沈刘梅是这里的常客。   “谢谢老板娘。”沈刘梅笑意更浓,一面给她解释道,“我家姓沈,不过,我小时候姓刘,是家里祖上传下的规矩….”   规矩是谁要继承药铺谁就得姓刘,不过自从弟弟越长越大后,她的名字就变成沈刘梅了。   爸爸说了,都什么年代了,还将这个老规矩,自己的家孩子怎么能姓别的姓。   “哦?那到是奇怪的规矩,是因为家里的有女性长辈姓刘吗?现在孩子少了,听说当妈妈的也有姓名继承权了,经常让自己的姓也加到孩子名字里…..”老板娘好奇的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几辈子前的事了...”沈刘梅笑道。   以后只怕也不会有这个规矩了…..   “对了,梅子,你看看我抓的药没问题吧…”老板娘从另一手拿出一个纸包,“……这吴茱萸汤我吃了很久了,总是不见效,是不是那大夫开错了…..”   沈刘梅打开纸包,用手拨了拨其中的吴茱萸,伸手捏起几个放到嘴里,脸上浮现一丝无奈的笑。   “你就是再吃一年也没效,这是假的吴茱萸…”她说道。   “啊?”老板娘有些意外,又有些怀疑,“这..这是我从省三院抓的……”   苏丽此时也凑过来,她略识中药,好奇的扒拉着那一堆吴茱萸,“这样子不假啊….”   “这是楝叶吴茱萸,外表跟吴茱萸一样,但不是药用的,你尝尝…”沈刘梅说道,示意苏丽。   苏丽小心的捏着一点尝了尝,呸呸的吐了,“真难吃….”   “难吃?这不算难吃,真的吴茱萸更难吃,而且辣。”沈刘梅笑道。   “哦,这个没有辣味!”苏丽恍然。   “吴茱萸又叫茶辣,当然是辣的…”沈刘梅笑道,将纸包推给老板娘,“你再抓药吧。”   老板娘愤愤的将纸包抓起来,“不抓了,老娘还是吃西药去,早知道这破中医不管用…”   说罢转身走了。   沈刘梅闻言苦笑一下,端起酒杯看着苏丽道:“…你看到没,人人都说中医没用没用,多少中医老大夫要被冤枉死了….”   苏丽也有些气愤,但更多是无奈,拍了拍她的手,“这些事咱们这些小人物怎么管的过来….不说这个了,梅子,中医院的工作丢了,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沈刘梅晃着手里的酒杯。   “…药铺…开个药铺,中药铺……”她喃喃道,似乎又回到小时候,坐在摆满各种药材的屋子里,蹲在炮制药材的爷爷身边,听着好玩的中药故事,闻着浓浓的药香…….   或许是因为多喝几杯,跟朋友分手走在夜色中沈刘梅被风一吹,觉得头开始发晕,眼前的街道有些模糊不清……………   一辆半旧的托卡车晃晃悠悠的过来了,将正走到马路中央抬手抚头的沈刘梅撞飞了。   “…权哥….人撞死了….”   “…靠…不是让你们教训一下就行了….”   “….刹车坏了……权哥…..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省的她再乱说我的药有问题惹来大麻烦…听说那妞的家里也是卖药,如今这世道那个卖药的不卖假药,就当遭报应了…..”   “…权哥…咱们好像也是卖假药的….”   “……..”   沈刘梅觉得自己如柳絮一般飞起来。   无边无际无尽无头,满眼皆是白茫茫的散发着寒气的薄云雾。   这是怎么了?她清楚看到自己被车撞飞,然后倒在血泊中,这便莫非是灵魂出窍吗?   正不得其解时,忽觉身子一沉,便从薄雾中脱离出来,还没反应过来,人猛的下坠起来。   啊------   沈刘梅一声惊叫,便觉得呼吸一窒,晕了过去。   ------------------------------------   新书开张,慢慢写来,大家先收藏吧,谢谢支持。    第二章 异身 更新时间2012-3-11 18:36:09 字数:3256  开个药铺,一直是沈刘梅的梦想。   但是,鉴于他们家本来就是开药铺的,又因为后母异弟存在,为了不引起外人某些猜测,这句话就得换个说法。   “….开个连锁店,我们顺和堂从安国走出来,我要再开回去…”   “小姐..小姐…”有人推了推她的胳膊。   沈刘梅猛地睁开眼,一眼就看到青仆仆的帐顶,这种带帐子的木床,带着不属于她所熟知世界的气息。   “小姐…你又做梦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将帐子挂起来,圆圆的眼睛笑成一条缝。   沈刘梅看着她笑了笑,这孩子叫青丫,是“自己”的贴身丫头,而如今“自己”不叫沈刘梅,叫做刘梅宝,年纪比这丫头大一岁。   她喜欢这个名字,而且从理论上说沈刘梅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自从几天前自己莫名其妙的借尸还魂后,她已经决定用刘梅宝这个名字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我又睡过头了?”她坐起来细声细语的说道。   青丫推开窗,初夏清晨的风带着一丝潮气扑了进来。   “小姐你身子才好,多睡些才对…”青丫露出小小的虎牙,开心的笑着。   刘梅宝冲她再一次笑了笑,从床上坐起来,穿上小小的磨了边的绣花鞋,一手就将一旁的葛布短衣套上。   “姑娘,你做梦又说顺和堂了….顺和堂是什么?…”青丫帮着她扎双鬓,嘴里咬着红头绳好奇的问道。   模糊的黄铜镜里,映照出一张小小的带着几分稚气的脸,眉清目秀,比起曾经的自己…要好多了。   刘梅宝抿嘴一笑,镜中女孩子略有些苍白的脸颊呈现两个小小的酒窝。   青丫从身后探过头,也对着镜子一笑,“小姐笑起来真好看…..”   “好了,走吧,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刘梅宝一笑,站起身来,利索的将袖子挽起来,露出纤瘦的胳膊,“…起得晚了,再不去劈柴,又要挨骂了……”   四月末的天,大地上已经是碧绿一片,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清新的不像话。   刘梅宝拉开咯吱响的木门,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真是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啊!”她伸个懒腰说道。   “姑娘,现在是春天啊。”青丫说道。   “意境意境,别抠字眼。”刘梅宝笑眯眯的答道,一步迈了出去。   青丫挠着头跟在她身后,觉得自己的小姐不愧是有私塾先生教过的,说出话的很是高深。   她们两个住的屋子其实一间用于存放干柴的杂货间,迈出门,就站到了院子里,斜对着两间尚算整齐的瓦房。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正将一根木棍放好,一手抓着一个斧头,在他脚下,散落着几块劈好的柴。   “少爷,”青丫忙踮着脚跑过去,张口要说话。   那男孩子忙冲她做个嘘声动作,青丫领会,立刻掩住了嘴,缩头笑了笑,一手接过斧头。   “少爷,您这么早就起来了?”她放开手,又将声音拔高笑着说道。   男孩子也跟着笑了,将脚步走得重重响,一面也亮亮的答道:“我去打水….青丫,你们已经劈好柴了啊….”   说着话他向刘梅宝看过来,笑容憨憨。   刘梅宝忍不住也笑了,用这两天才学到的礼节,冲他叉手施礼。   “多谢表哥。”她走近几步,压低声音说道。   男孩子笑得更憨了,摆着手,面上还带着几分羞涩,“妹妹你病才好….还要做这些我..我又帮不上别的..….”   声音里很是惭愧。   “狗子!”正屋里突然响起一声亮喝,吓飞了树上两只才落脚的鸟。   男孩子立刻不言语了,抓起一旁的两个木桶,飞也似的跑出大门。   青丫也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咔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在院子里响起来,刘梅宝就在一旁打下手,屋门咯吱一声响,伴着踢打踢打的脚步声,走出来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妇人,柳眉斜上,面容粗糙,穿着葛麻粗布短褥,下身系条长裙。   妇人伸手挽着头发,朝这边斜了眼。   青丫立刻放下手里的斧头,几步跑到一边的灶台间,从瓮里舀出水盛了一木盆端了出来。   “舅夫人,婢子帮您梳头。”她殷勤的说道。   “我可享不了这虚福,有这功夫,小蹄子你多背些柴回来才是正事!”妇人哼声说道,伸手推了青丫一把。   她粗手大脚,青丫立刻蹬蹬后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妇人看也不看她一眼,挽起袖子自己洗脸。   她洗完脸,看到刘梅宝和青丫还在劈柴垒柴。   蒙蒙晨光中,那个瘦弱的小姑娘动作娇娇气气,与其说垒柴,不如说捡花拾草,看上去倒是赏心悦目,但那妇人顿时火气蹭的就上来了,抬脚抓下一只鞋就砸了过去。   “聋了吗?让你们滚出去捡柴!还磨蹭什么!”妇人骂道。   鞋子砸在刘梅宝身上,将她吓了一跳,主仆二人呆呆看了眼不知道为何又暴怒的妇人,还是刘梅宝最先反应过来,忙拉了把还要说情的青丫,抓起地上的麻绳和破筐就忙忙的走出去了。   “小姐,还没吃饭呢….”青丫跟在她身后,委屈的抹眼泪道。   身后妇人的骂声滚滚传来,都是方言重重的土话,虽然自从醒过来那一刻,她每天都能听到这骂,但还是有些听不明白。   刘梅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上吊的勒痕已经消退的不见了。   好好姑娘家学什么不好,学上吊,如此自贱生命,就是自己也要骂她了。   这里是一个小村落,刘梅宝的家就在村口,不远处有丘陵,一眼看去郁郁葱葱,靠山吃山,这是整个村里的人糊口的依仗。   这个村子叫永安,醒过来适应了三天后,刘梅宝就从小丫头嘴里打听出来了,虽然小丫头所知甚少,只知道这里叫永安,然后县城叫解县,然后还有河中府城,以及京宿安,再问别的地方就说不上来了。   刘梅宝的地理学的不好,且天生没有方向感,因此始终搞不懂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从四周的环境以及这些日子的饮食习惯来看,是在山西河北的大概范围。   “这么说我爹娘都不在了?”刘梅宝一边走,一边闲话般问青丫。   她没有得到这个刘梅宝的记忆,对于将要依仗生活下去的这个身份很是好奇。   青丫似乎不愿意提起她的身世,所以这些日子,刘梅宝是从那妇人的骂声中猜出个大概的。   这妇人是刘梅宝的舅母。   “这么说舅舅也不在了吗?”刘梅宝若有所思的问道。   许是这些日子看自己家小姐情绪稳定,不似以前那样毫无生机一根稻草就能压断一般,青丫胆子便大了些。   “小姐,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她小心的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不是不记得,而是不知道。   “那我告诉小姐,小姐可要答应奴婢,再不去寻死...”青丫的眼泪顿时就涌出来了,如果可以,她真的宁愿小姐一辈子都记不得那些事,但作为刘家的女儿,又怎么能真的忘却父母的大事,那是不忠不义不孝啊。   刘梅宝的父亲原是解县县令,母亲就是本地人,一年前有的鞑子来犯,刘知县率众迎敌以身殉国,刘梅宝的母亲以死殉节,如果不是舅母动作快,抢在城破前带走了刘梅宝,只怕这一家都要不存在了。   这夫妇二人的行为本该是朝廷嘉奖的忠义典范,却不想不知怎的朝廷竟下文问罪,说是刘梅宝的父亲不是迎敌而亡,而是避敌逃而亡,这性质完全就变了,人死了也被论了罪,与此同时倒霉的还有刘梅宝的舅父一家,舅父为协助刘梅宝父亲抗敌,带着家团去协助抗敌,自然也无生还,最后忠义二字没捞到,反而也跟着妹夫一同被扣了罪名。   听青丫哽咽的说完,刘梅宝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   “小姐,你要相信,老爷是绝对不会避敌逃亡的....”青丫拭泪说道,“当时奴婢跟小姐都在夫人跟前,接到了老爷派人送来的用血写的绝笔,老爷在信上说了,没有援兵但绝不会投降辱没气节,夫人才决定以身殉节的.....”   没有援兵吗?刘梅宝苦笑一下,看起来应该是这里的问题。   “我当然相信。”她点点头拉着青丫的手说道,迟疑一刻,“那封绝笔呢?既然有它在,为什么不上报以证...爹的清白?”   青丫摇摇头,“舅夫人说,那些朝廷的官都是黑心肠的瞎眼睛的,就是报上去也没用,反而更惹来祸端,所以,舅夫人收起来了......”   刘梅宝叹了口气,这个一家的遭遇真是够可怜的,原本是个官家小姐,一夕之间亲人尽丧,又蒙此大冤,别说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就是个成年的大人也只怕受不得。   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避祸到这永安村,生活甚是困苦,这刘梅宝心结本就郁郁,舅母亦是遭难愤恨满满,也不会去把刘梅宝当千金小姐呵护将养,于是久病成疾,刘梅宝觉得生日可恋,便也学了母亲趁人不备悬梁自尽了,然后才有了沈刘梅借尸还魂的机会。   青丫讲完用袖子抹着眼泪呜呜的哭,刘梅宝抚着她的肩头安慰一番。   “天日昭昭,总有一天恩….他们的冤屈会大白于天下的。”她轻声说道,自然不习惯叫别人爹娘,“所以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看到那一天不是?”   “小姐,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青丫含泪惊喜说道。   刘梅宝微微一笑,点点头,甩着手里的麻绳加快脚步,一面说道:“快点去捡柴吧,为了早点回去吃饭。”    第三章 处境 更新时间2012-3-12 12:32:30 字数:3266  刘梅宝和青丫忙活了一时,地上散落的树枝早已经被人捡走,她们又没有带了砍刀之类的工具来,靠着细胳膊细腿只捡了小半筐。   太阳已经升起来很高了,昨晚只吃了半块高粱粟米加野菜的饼子,虽然是女孩子饭量小,但也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随着肚子里咕噜一声,主仆二人不由都对视一笑。   “小姐,我这里还有昨晚剩下的一点饼子,你吃了吧。”青丫忽的从怀里掏出还不到半个巴掌大的黑饼子,递过来。   这孩子对自己这个小姐真是没话说,每次都偷偷的省下一口,用于小姐饿时解饥。   刘梅宝忙说声多谢,这话让青丫很是诚惶诚恐。   在刘梅宝的再三要求下二人将这小小的饼子分成两块。   “小姐,咱们一边吃一边往回走吧。”青丫被干饼子噎的直翻白眼,一面说道,想着到家吃不上干的,至少还能喝口热热的野菜汤。   一想到回去之后又要吃那自己二十多年人生中想都没法想象到的饭,以及很有可能将来很久都要吃下去,刘梅宝不由打个寒战。   她的视线扫过四周,日光透过树枝投在地上,林间鸟鸣声声,并有肥嘟嘟的鸟雀在其间跳跃觅食。   “青丫,把柴倒出来。”刘梅宝忽的想起什么,站起身来,开始解绑在筐上的绳子。   “做什么?”青丫不解,但依言而行。   “开荤。”刘梅宝嘻嘻一笑道。   用一根柴撑起筐,将未吃完的饼子揉碎了撒在筐下,麻绳不够长,看看左右无人,刘梅宝伸手解下裙带。   青丫张大嘴一脸惊愕。   “怕什么,又不是没穿裤子….”刘梅宝笑道,一面催促她也解下来。   青丫涨的脸通红,依言解下来,但却是替换下刘梅宝的裙带。   “小姐,这就够用了…”她提着裤子有些狼狈袖长的低声道。   刘梅宝知道这是这小姑娘的底线了,微微一笑不再说话,扯着勉强够的绳子与青丫躲在树后等着贪嘴的鸟儿自投罗网。   “小姐,要是鸟儿不吃,饼子可就浪费了….”青丫一脸可惜的说道。   刘梅宝冲她嘘了声,专注的盯着木筐,不多时果然有两只鸟跳了进去,青丫激动的只拍她的肩头,刘梅宝不为所动,一直等到又进去了几只,才拉下绳子。   如此操作,半日后,足足装了半裙兜,有了吃的,主仆二人也不急着回家了,就在山下的溪流边开荤,刘梅宝先将裹在裙片里的鸟儿们在地上狠狠掼晕死,然后泥巴裹了架起一堆柴火开始静待美味完成。   “小姐,这样就能吃了?”青丫眼巴巴的问道,一面抖着自己的裙子。   “只是可惜了你的裙子…”刘梅宝笑道。   青丫咧嘴一笑,“回去洗洗就好了…”   二人正说着话,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你们在这里啊…”带着几分焦急担忧的声音同时传来。   刘梅宝回头看去,见是“自己”的表哥跑过来,这个孩子给她的印象不错,忙站起身来问好。   “原来在这里,快回家吃饭…..”他明显松了口气说道,话音未落就闻到香味,这才将视线落在火堆上,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妹妹,在做什么?”   “叫花鸟。”刘梅宝笑道,一面招呼他,表哥这个称呼还是不习惯唤出口的,“..来尝尝..”   “是什么?”表哥问道,没听明白。   说着话,刘梅宝已经蹲下身子,用棍子扒开灰看了看,将一个个烧的干裂的泥团滚出来。   刘梅宝的外祖家姓周,舅舅叫什么,青丫不知道,只知道舅母姓宋,也是本地人,村人都唤作宋三娘子,表哥大名叫做良玉,这周家虽然不是什么官宦权势人家,但也是解县当地一殷实大户,要不然也不会有能上阵杀敌的家院队伍,想着周良玉如果不是遭此家变,也必将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从出生到现在,也是头一次过这样的苦日子。   当泥巴被敲开,鸟毛随着脱落,油亮焦黄的鸟肉伴着喷香呈现在眼前时,刘梅宝清晰的听到这少年咽口水的声音。   从最初的矜持,到最后三个半大孩子都放开手脚,只吃的满手满嘴都是油。   “等等,别都吃了。”刘梅宝看着越来越少的泥团,忙出声说道。   正伸手去抓泥团的青丫和周良玉都有些讪讪的收回手,为自己的忘形唐突而羞愧,哥哥自然要爱护妹妹,丫鬟当然不能和小姐抢食。   “给舅夫人带回去尝尝。”刘梅宝笑道。   青丫和周良玉很是惊讶,对视一眼,旋即又都高兴起来,青丫觉得小姐果然变得懂事多了,周良玉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自然愿意娘和妹妹关系亲近。   “妹妹身子才好,还是你多吃点….”周良玉还是说道,眼里满是关切。   刘梅宝笑着摇摇头,她这具身主是心病致体虚,倒没什么大碍,日后多活动锻炼就好了,毕竟现在依仗这位舅母过活,讨人欢喜总比讨人厌的好。   走到村口时,就见宋三娘子站在门外张望,看到他们过来,脸拉得更长。   “怎么没死在外边?”她哼声说道,扭身进去了。   “娘..”周良玉怯怯的看了刘梅宝一眼,见刘梅宝神情不变,似乎并没有听到宋三娘子的话,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忙捧着泥团献宝的跟上去,“娘,妹妹给你做的叫花鸟。”   “什么叫花鸟?”宋三娘子被说的一愣,去看儿子手里捧着的泥团。   周良玉已经在地上磕破泥团,小心的拎出依旧热腾腾喷香的鸟肉,“娘,你快尝尝,可好吃了。”   宋三娘子一愣,肉香钻入鼻息,她下意识的就张开嘴咬了口。   虽然没有油盐酱料为佐,但对于几乎一年没有尝过肉腥的人来说,还是好吃的差点咬下舌头来。   “有着闲工夫能打半捆柴,换半升豆来,偏作怪!”宋三娘子回过神,竖眉喝道,“不吃肉哪里就饿死你了!”   这话骂儿子,眼却狠狠瞪向刘梅宝。   “娘…”周良玉带着几分哀求拉宋三娘子的衣袖。   刘梅宝却是笑了笑,答了声“是,我以后记得了。”说着将捡来的柴在墙边摊开晾晒。   看着她并没有往常一样因为捂着脸哭,宋三娘子也有些意外,但并没有多想,骂了几句进屋子里去了,不多时就听见织布声响起来。   这种声音自刘梅宝醒来后就几乎是日夜不停,看一家人身上穿的衣服却是再简朴不过。   “舅夫人织的布好,去县城里卖的话比别人要多挣些钱。”青丫给她解释道。   果然第二天,宋三娘子就拿出才织好的一匹布要周良玉去卖。   “娘,不如明日再去吧。”周良玉有些为难的说道,“我才和里长家说好了,今日帮工犁地。”   帮工犁地一天可以挣几文钱,外管一顿饭,对于村子里的闲汉来说,也是一项好进益,里长家如同所有的地主老财一样,最是吝啬小气,十个人干的活能压成三个人干,因此能去他家帮闲也不是容易的,很多人要抢破头。   宋三娘子闻言点点头,一面说着那我去卖吧,一面又将自己手里的半块黑饼子塞给周良玉,抬头看刘梅宝皱着眉嚼着饼子一副难以下咽的模样,劈手便夺了过来。   “闲人一天不动弹,吃风喝水就够了。”她没声好气的说道,将饼子又递给周良玉。   周良玉带着几分责备不满又无奈的喊了声娘,没有接。   “没事没事,哥哥吃吧。”刘梅宝忙说道,一面笑了笑,“哥哥今日做重活,自然要吃饱,要不然伤身。”   宋三娘子皱眉看了她两眼,没有说话。   “说了里长家管饭,在自己家吃饱了岂不是亏了。”周良玉摸着头笑道,说着起身向外而去,“我吃饱了,走了。”   宋三娘子哼了声,将饼子又放回桌上的浅筐里,起身也走开了。   “小姐,快吃吧。”青丫喜笑颜开的拿起那饼子递给刘梅宝。   刘梅宝没有接。   “舅夫人这是让你吃呢,要不然像往常那样早端走了。”青丫以为她不敢吃,便低声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却依旧没有去吃。   “我吃饱了。”她笑道,也站起身走到一边去了。   小姐一向吃的很少,青丫也不再多言,看着那张饼子,又小心的看了看宋三娘子的屋子,伸手抓起来。   “谁知道下一顿还有没有这好事,先吃到肚子里存起来…”她低声嘀咕道,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刘梅宝站在院子里,皱着眉伸手轻轻拍了怕肚子,吃饱,哪里能吃饱,可是总是吃这个也不是回事啊。   她的性子淡然,或是天生如此,亦或是因为家庭缘故后天养成,总之,对于借尸还魂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她很快就接受了。   不过既然接受了这个事实,那就要考虑现实了。   通过与青丫简单的谈话可以得知,这里不是她所熟知的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   不过就算得知也没什么用,作为一个女子,指点江山之类的事是不用考虑的,但毕竟是受了二十多年现代教育的人,只是过来混吃等死有点枉费了死而复生的奇遇。   何况就是要混吃等死,也得先创造出这个环境来。   沈刘梅有生的二十多年来,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孩子,但还真没受过罪,真要一辈子这样吃糠咽菜,她可过不下去。   青丫洗刷碗筷去了,宋三娘子从屋内走出来,手里挎着那匹布,另一手拿着一个篮子,看样子是自己要进城去了。   “舅母..”刘梅宝眼一亮,忙喊道。   宋三娘子这才将视线看向她,板着脸不说话。   “哥哥既然没空,这跑腿的活不如让我来做吧。”刘梅宝含笑说道。    第四章 进城 更新时间2012-3-13 12:53:09 字数:2625  刘梅宝这句话说出来,宋三娘子面上呈现我听错了吧的神情。   看来刘梅宝以前绝对没说过这话,也没做过这等事。   “只是有劳舅母多嘱咐我两句…”刘梅宝料想如此忙又说道。   宋三娘子再定定看了她一时,便将手里的布匹一递。   “宝泉坊路老四货栈..”她声音木木的说道,另一手将篮子放下,“得钱十文,去关夫子街市廖家米面铺买两升面。”   刘梅宝忙点头细细记住。   “你背了柴,一同送到路老四的货栈。”宋三娘子看着站在一旁呆呆的青丫又说道。   家里劳力缺,以前小姐什么都不干什么也不会干,可以当闲人,但她可不行,周良玉外出帮闲,宋三娘子织布,其他的洗刷捡柴洒扫烧火做饭等等杂货都是青丫的事。   没想到小姐主动要去送布,让小姐一个人进城她是绝对不愿意的,但想宋三娘子肯定不愿意让这点小事占两个人的劳力。   正发愁,没想到宋三娘子主动说了,青丫顿时高兴的跳起来,忙应了声是,就去整理堆在墙角的柴,为了表示自己决不是浪费劳力,足足背了快半人高的柴才作罢。   “拿好钱,丢了回来仔细你们的皮!”宋三娘子沉声喊道,看着抱着的背着的满满的两个瘦小身影摇摇晃晃的走远了,其中一个似乎知道自己站在门口看,还回过头摆摆手。   宋三娘子忽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瞎了眼的贼老天…”她低下头骂了句,转身进去了。   这是刘梅宝来到古代第一次出门,虽然心理年龄已经不小了,但还是难掩兴奋,一路上都是好奇的看来看去。   “累了吧,让我背会儿..”看着身旁明显气喘吁吁的青丫,刘梅宝忙说道。   “不用,不用,小姐哪里背的动。”青丫笑这拒绝了,但同意了刘梅宝歇息一刻的要求。   两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刘梅宝不断问着各种不懂的事,青丫耐心的一一解释。   “你瞧,这些…”   走到一处明显人工修整过得田地时,青丫停下脚,伸手指了指,低声说道,“这些原本都是舅夫人家的地呢…..”   刘梅宝虽然不是农家出身,但因为中药学要涉及中药种植,对土地倒也不陌生,一眼看出这些都是上好的良田,但正是作物茂生的时候,里面空了一半多,余下的作物也都稀稀疏疏。   “那怎么不种?种地总比织布日子能好过多吧。”她不由问道,织布换钱,再拿钱去换粮食,中间这一转手,就多出了钱。   “小姐,舅老爷也获罪了…”青丫有些想笑,但这事真心的让人笑不出来。   刘梅宝哦了声,反应过来,获罪了,家产自然充公了。   这话题让气氛有些沉闷,二人说话也少了,习惯了现代代步工具,刘梅宝还是头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又要一手抱着沉甸甸的布,又要一手帮青丫扶着柴,就是要说话也没力气了。   路上行人不多,偶尔走过,都是些面目粗糙衣衫破旧,与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古代电视剧完全不同。   日头正中时,终于看到青丫口中的解县县城的城门。   小小的城池带着明显刚刚修葺的痕迹,刘梅宝见到了真正的护城河,吊桥,河里还有水,这话引得青丫一阵笑,笑话,没水还叫什么护城河。   城门站着三四个士兵,穿着简单的灰扑扑的铠甲,拿着并不鲜艳的长矛,又引得刘梅宝瞪眼看了一时,她这等肆无忌惮的注视立刻引来兵士们的注意。   “哪里人,做什么的?”就有两个走过来,打量着问道。   “永安村的..”青丫微微低头,声音很小。   “大点声..”兵卫皱眉喝道。   “永安村的,我们姓刘..”青丫稍微提高一点声音道。   两个兵卫的脸色顿时一变。   “什么?”他们对视一眼,立刻站开几步,再没肆意打量二人,摆摆手,“进去吧。”   青丫不再说话,拉了拉刘梅宝快步进城。   刘梅宝忍不住好奇的回头看了眼,见那几个兵士正聚在一起说话,还向自己这边指指点点,见她看过来,都纷纷转开头。   “几位差哥说什么呢?”   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几个兵卫的说话。   “大爷们说什么碍你什么鸟事…”被打断说话,而且还是这等说辞,兵卫顿时拉下脸哼声说道,一抬眼,见面前站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男子,那带着火气的话余音就瞬时变了调。   “是卢二爷啊,”他们脸上带着笑,纷纷答道,“没什么没什么,您今日进城送货啊。”   这年轻男子不过十八九岁,穿着跟一般的村民无疑,面容也淳朴憨厚,只一双眼比旁人要精神些,闻言一笑,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在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明显庄户人装扮的男人,或大或小,或推着独轮车,或担着担子,上面都是鼓涨涨的麻袋,瞪着眼看着这几个兵卫。   这些人所有的形容都表示是再普通不过的庄户人,但却让手拿长矛身披铠甲的兵卫打个寒战。   快走吧…兵卫们心里同时念叨着。   “方才刘家的人进城了…”一个兵卫忽的说道,“咱们弟兄们正在说这个…”   这是想起这位年轻人一开始的问话了,实指望答了让他们快走。   “哦?”年轻人有些好奇,“是刘知县家的?”   刘知县获罪,哪里还称的上知县,兵卫们都讪讪笑起来,要是换做别的人说这个,他们早就拉下脸一顿喝骂,但眼前这个人却不是他们敢骂的,只胡乱点头应声是。   好在年轻人没有再问什么,冲他们拱拱手迈步而行,伴着他的走动,那七八个男子也都跟着走了,一众略有些扎眼的人很快就消失在城门,兵卫们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听说了没,女盐池那边的盐丁一夜之间少了十七八人,连尸首都没找到…..”有个兵卫忽的压低声音说道。   “嘘!”其余人立刻抬手制止他,面皆带惊恐之色,“好好守咱们的城门,别多管闲事,你不想活了!”   立刻无人再言语,沉默中几人想到方才那过去的一行人,虽然皆是布衣草鞋,但那鼓囊囊的麻袋下不经意间露出刀把并没有逃过这些兵卫的眼,甚至似乎还看到那刀上还有未擦拭去的血迹……..兵卫们齐齐打个寒战。   刘梅宝第一次看见古代的城镇,好奇之后很是失望,城镇完全没有电视上演的那样光鲜,城中的房屋很多是破败的,来往的行人的衣着也多是简陋的,往城中走,便也能见到个别看上去富贵的人,不过衣着并不是那么光鲜,刘梅宝联想到这里遭过鞑子侵犯,生产力自然受了影响,民众的生活便要差很多。   跟着青丫走大街穿小街之后,在一处有些陈旧的店铺门前站住了。   刘梅宝抬眼打量,见着店铺是三间的瓦房,四扇木门敞开,两边挂着桃符,上写着寓意好运发财的对联,字迹虽然有些褪色,但是很苍劲有力,大门正上方挂着牌匾,上书“瑞祥”二字。   门里摆着一圈柜台,站着二三个人,正午时分,里外光线对比强烈,看不清具体摆设都是什么。   “小姐..”青丫已经举步迈过门槛,回头看刘梅宝不动,开口唤道,忽的又想起什么折了回来,伸手接刘梅宝手里的布,“小姐,我拿进去好了,你在这里等着。”   “不用,不用。”刘梅宝回过神忙抬脚跟过来。   “没事,小姐,让我去吧。”青丫却坚持。   二人这在门口一耽搁,就引来内里人的注意。   “做什么?”有人问道。   刘梅宝抬眼看去,见走出一个身形干瘦的老者,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宽大灰袍子,须发灰白,一面走一面有些奇怪的抖动着身子。    第五章 涨价 更新时间2012-3-14 14:46:01 字数:2291  “路老板。”青丫忙打招呼道。   老者眯着眼打量青丫一刻,才认出她是谁。   “是你呀….布给我,柴背到后院…”他缓缓说道,目光落在青丫身旁的刘梅宝身上,微微一怔。   刘梅宝冲他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却见这老者小眼瞬时瞪圆了。   “是..刘大姑娘?”他微微有些磕巴。   想必古代的千金小姐都是养在深闺的,这老者不认得自己也很正常,刘梅宝便再次微微一笑点头,一面将手里的布递上去。   老者有些怔怔的接过来,态度多了几分郑重。   “那个,姑娘里面坐….顺子..”他一面说道,一面转头冲屋内喊。   一个小伙计立刻过来了。   “..将柴背进去…”老者吩咐道。   小伙计应了声,接过青丫的柴进去了。   刘梅宝并没有依言进去,事实上她虽然很好奇想看看古代的货栈里卖的都是什么,但青丫在一旁没有动,她便也没有迈步。   这落在老者眼里,神情中就多出几分了然,又有几分怜惜同情。   “这是钱,姑娘拿好。”他不在多说话,从袖子里拿出十个钱递过来。   刘梅宝伸手接过来,在手里反复的看,这是正在流通的铜钱,比现代那些展览柜里的多了几分生机。   见她盯着钱看,老者又误会了。   “是这样,柴的钱是月末一起算的….”他说道,一面似乎下定什么决心,干脆从袖子里又拿出两个钱,“..这个月已经送来两文钱的了..姑娘先拿去。”   刘梅宝抬头,看着老者面上的神情,便笑了。   “那就按老规矩来,月末再说柴钱。”她说道。   这笑容干净利落,丝毫不做作,半点没有强颜欢笑,倒让老者一愣,略有些尴尬的收回钱。   “那就依姑娘的话…”他点头说道,一面伸手在大腿上抓了抓,抓了几下,察觉自己动作失态,忙收回手。   “那我们走了。”刘梅宝含笑告辞。   老者被她的笑弄得有点愣神,反应慢了半拍,“姑娘走好。”   刘梅宝走出之后回头看了看,果然见那老者还站在门口冲自己这边张望,她不由笑了笑,做了个不雅的耸肩动作。   “小姐..”青丫看着她带着几分欣喜几分难过说道,“小姐真的变了..”   自己毕竟不是刘梅宝,就是再装也不像,这一点沈刘梅早就知道,听了青丫的话,她也没有惊慌。   “怎么变了?”她笑咪咪的问道,“不怕见人了?也敢出门了?不怕别人笑不怕别人瞧不起?”   刘知县毕竟是被朝廷定了罪的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朝廷官府在他们眼里是最权威的,可以想象罪官之女将要面临什么样的眼神。   “我以前很少出门吧?”刘梅宝接着笑道。   确切的说是自从出了事后,刘梅宝这是第一次踏出家门,青丫点点头,所以听到小姐主动说来卖布的时候,宋三娘子的神情跟见了鬼一般。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刘梅宝笑道,神情一片坦然,“我相信…恩不是罪人,所以我没必要怕见人,我如果怕了,岂不是不相信...父亲,如果我都不信他,还能指望别人去相信他的清白吗?”   “小姐…”青丫被她这一番话说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如果不是在大街上,她都恨不得要跪下叩拜,“老爷夫人在天有灵,小姐的孝心天地可鉴….”   刘梅宝有些心虚的笑了笑,这些改变都是为了父母,再不会有人怀疑了吧。   “小姐,前面就是米面铺…”   走过一座关公庙,就看到一家跟方才的杂货店一般格局的店铺,不同的是门面要稍微光鲜些,也就意味着这家的生意要好些。   “十文钱只能买两升面啊?”刘梅宝想起宋三娘子的话,低声问道。   青丫点点头,“这些日子还好些,去年冬天的时候,只能买一升呢…”   前世里沈刘梅虽然也自己做饭,但对于物价真没什么具体概念,只知道买了多少钱的米面鸡蛋,要问这米面鸡蛋多少钱一斤,她可没注意过,因此也没什么对比转换概念,自然搞不清如今的货币的购买力。   “小姐你等着,别进去了。”青丫说道。   刘梅宝正是好奇宝宝的时候,哪里能错过,拒绝了青丫的提议,跟着她一起进去了。   店铺里是长长的柜台,柜台后有大大的瓮,盛着米面豆等等粮食,刘梅宝扫了一眼,对这些为精细加工的粮食几乎都认不住来,店里正有人排队等着两个小伙计盛卖。   这时候的人倒知道排队,刘梅宝点头赞叹,一面跟着青丫依次排在人后。   她的眼睛四处看来看去,引得一旁站着的两个正抱着胳膊说话的男人也看过来,视线对上,刘梅宝并没有如此时大多数女子一般带着惊羞垂头,而是淡然的移开视线。   看她的穿着是穷苦人家的,这等人家的女子都是当男人用的,没那么多讲究,两个男人并没有在意接着说话。   很快就轮到她们,青丫递上钱说要白面,那伙计利落的舀了一升倒入青丫撑开的布袋里,又舀了一升,最后一升小伙计的手狠狠一斗,原本满满的面便被都下去三分之一。   “哎,你这不够数啊。”青丫忙拦着他的手,急忙道。   宋三娘子的眼比秤砣还尖,面粉不够数,回去肯定要吃一顿好打的。   “怎么不够啊。”小伙计没声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嘟嘟囔囔道,“白面价涨了,十文只能买一升半…”   “可是,可是前几天还…”青丫皱眉说道。   “去,去,爱买不买…”小伙计不耐烦的打断她,作势要将斗里的面倒回去,“到底要不要?不要,下一位…”   想必这几天这样的争执很多,门边站的两个男人立刻警惕的转过头来,眼神中带着警告。   “要,要。”青丫忙无奈的答道,一面将布袋伸过去。   “真是,穷鬼事多..”小伙计切了声,白了青丫一眼,将剩下的面倒进去。   这服务态度可真够差劲的,刘梅宝不由摇头,跟着青丫走出去。   “这可怎么办好,又涨价了…”青丫愁眉苦脸的叹气。   刘梅宝也叹了口气,皱起眉头,手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太可怕了,怎么样才能挣到钱呢?   搞些小发明?玻璃?开玩笑,她怎么知道玻璃怎么做出来的…香水..化妆品…   回去的路上,二人都有些无精打采,在天蒙蒙黑的时候进了家门,果然听到米面价又涨了,宋三娘子好一顿火气,直接导致青丫的晚饭只有一碗野菜汤,这让青丫忍不住几分得意的笑,看,她太有先见之明了,早上硬吃下了那块饼子。   当天夜里,宋三娘子的织布声几乎一夜未停,躺在硬硬的床上,盖着硬硬的被子的刘梅宝睡意全无。    第六章 采药 更新时间2012-3-15 13:03:00 字数:2112  挣钱,必须要挣钱。   刘梅宝将头枕在胳膊上,翘起二郎腿,借以来让自己放松一下。   开饭馆,先不说自己能不能弄来那么大本钱,就是弄来,就凭自己前世进了那几个饭店,吃的那几个菜,能发财才怪呢。   带动服装潮流,做不做的出来先不说,就是做出来,有人敢穿才怪呢。   “小姐,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山捡柴…”在地上一块门板上睡着的青丫听见小姐翻身,便迷迷糊糊的嘟囔一句。   上山?刘梅宝脑中灵光一闪,不由伸手拍了下腿。   靠山吃山,山上多的是药材,至少这个她最拿手,虽然卖些药材不会日进斗金发大财,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也许靠着自己自现代社会掌握的超前中药知识,在这里很快就能扬名立万荣华富贵…..   第二日到了山上,刘梅宝就不再忙着捡柴了,而是在草丛里山石后乱看。   “小姐,你找什么?还要逮鸟吃吗?”青丫好奇的问。   “找草药。”刘梅宝答道,说这话就发现一种草药,她不由欢呼一声跑过去。   这是一丛大血藤,生长茂盛。   “小姐还认得草药?”青丫好奇的跟过来。   “书上看的。”刘梅宝随口答道,从谈话中得知刘梅宝读过私塾,而且因为身处闺阁无事可做,又因为身子弱,父母娇惯,女红倒是不常做,而是爱看书。   果然青丫听了丝毫不起疑,围着这株大血藤问东问西。   “草药比打柴卖的钱多吗?”她最关心的这个。   这一点刘梅宝倒是不敢保证,“不知道,咱们试试吧。”   青丫点点头,“反正挖草药也不耽误捡柴,多一项收益更好。”   刘梅宝点点头。   “小姐,那挖出来吧。”青丫见她只是看,而不动手,忙自己挽袖子说道。   “不行。”刘梅宝摇摇头,“还不是采的时候,大血藤要挖的话得到秋天。”   “啊?”青丫很是不解。   “这中药采集必须讲究时令,有的适合春夏有的必须秋冬采,要不然药效就大大折扣了,比如桑叶必须是深秋经霜后的,茴香是在刚成熟时采,而女贞子则必须是略熟时,还必须是清晨或傍晚时分采,还有地域限制,不是什么地方采的药都能用的…..”刘梅宝笑道,一面从大血藤旁边走开。   “比如枸杞必须是宁夏的,黄芪用内蒙的,人参东北的为上,地黄只能是河南地界产的、川芎必须是四川的,山东的阿胶,浙江的贝母,广东的陈皮……”   她一面侃侃而谈,一面踱步而去,晨光透过林间枝叶投在她身上,折出虚实变幻的光线,青丫不由看得张大嘴。   果然靠山吃山,虽然采挖中药有这样那样的限制,但一上午时间,刘梅宝还是找到了半筐,都是一些类似于青蒿、薄荷、益母草、荆芥等花草类,不限制地域的常用药材,还找到了一些厚朴树,因为没有带工具来,不能剥皮,只好等下次。   “这些能卖多少钱?”青丫最关心这个,一路上兴致勃勃的问。   这里的行情刘梅宝不知道,只能说到城里药铺问了才知道。   看到她们背了半筐草回来,宋三娘子很是不悦,就要张口骂,青丫忙解释说这是药草,也可以卖钱的。   “药草?”宋三娘子一脸狐疑。   “是,舅母,我在书上看过,昨日进城路过药铺,便想采来去卖。”刘梅宝含笑说道,一面补充一句,“不耽误砍柴的。”   听她如此说,宋三娘子便不再多言,进屋又不停的织布去了。   过了几日,刘梅宝发现饭食里连自己不屑的黑饼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纯麸子混杂野菜的饼子,这可真是纯天然的养生了。   周良玉给卢家做完两天工,脸色明显又菜黄了几分,宋三娘子不爱与刘梅宝说话,刘梅宝便于周良玉闲谈,从他的口中得知,村子里其他有田地的人,一年到头累死累活,除却交税征粮,买种子农具等等外,能余下半年吃食就不错了,更何况解县这几年深受蒙古鞑子骚扰,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更为艰苦,很多人家都是靠借高利贷或者卖子女过活。   而他们一家,在这里没有田地,全靠织布卖柴维持,自然过得更艰难。   了解到这种现实,刘梅宝的脸色更是黑了很多,挣钱的问题已经火烧眉毛了。   “不过妹妹别担心,里长家要找个长工,我日常做活勤快,已经跟他们说好了,这次先选我。”周良玉忙安慰她说道。   周良玉比刘梅宝大两岁,下个月满十六岁,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此时人却黑瘦,在里长家做活,干的比牛马牲口还多,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该是多大的劳动量,刘梅宝看到他一天下工回来脚都是肿的,就这样能抢到这个工还是觉得天大的运气。   刘梅宝看着周良玉,想到自己家里的弟弟,凭心而论,弟弟还是不错的,只不过碍着后母,沈刘梅始终对他隔阂,不过在心里,她认他当弟弟。   想到这里,刘梅宝觉得有些心酸。   “多吃点。”她将青丫特意给她留下的饼子递给周良玉。   “我都吃过了。”周良玉推回给她,摇头,“妹妹你多吃点,越发瘦了….”   刘梅宝想了想,将饼子分成两半,再三劝说,周良玉才接过其中一半。   几天之后宋三娘子织好一匹布,刘梅宝也攒了将近一麻包药材,二人又连背带抱的进城去了。   这一次来到路老四的杂货铺,接待她们的依旧是路老四,通过青丫的简单解说,刘梅宝明白这是一家小铺子,店里只雇了两个伙计,一个负责前堂,一个负责后堂杂役,路老四虽说是老板,但也是伙计,什么活也都得干。   “正好柴钱也一并算了…”路老四说道,将十五文钱递给她。   刘梅宝在手里掂了掂钱,叹了口气,真是太少了。   看她叹气,路老四自然明白,也跟着叹了口气,看着小姑娘眼神更多了几分怜惜,要是换做以前,只怕这位小姐家的丫鬟都不把这几文钱放在眼里。   “最近货物不好运走,所以,三娘子的布钱,老儿我还不好涨价..”他迟疑一刻说道。   刘梅宝笑了笑,抬起头说了声知道了。    第七章 试卖 更新时间2012-3-16 15:13:24 字数:1893  路老四便也笑了笑,不自觉的伸手去抓腿,晃了晃肩头。   “对了,城里哪里有药铺?”刘梅宝问道。   “药铺?要抓药吗?”路老四问道。   “不是,我上山挖了些草药,看能不能卖了去。”刘梅宝答道,一面指了指脚下的麻包。   “草药啊。”路老四哦了声,伸手往外指了个方向,“从这里出去,向东右拐,过了一条巷子,你就看到了,千金堂,这是咱们城里唯一一家药铺了。”   刘梅宝含笑道谢,青丫已经背起麻包向外走去。   “路老板。”刘梅宝在门边又收住脚,看着送出来的路老四,“你是不是得了皮肤瘙痒症?”   路老四正伸手在腿上抓挠,闻言一愣,腾了红了脸,有些讪讪的收回手。   “这个,这个..让小姐见笑了…”他结结巴巴说道。   “我不是笑你。”刘梅宝笑道,“这也是一种病,我就问问。”   “病?”路老四怔了下,下意识的问道,“真的是病?我每到这个时候总是..总是腿脚发痒…也没什大碍…”   “我也不太确定,不如你闲了去药铺看看…”刘梅宝笑道。   路老四哦了声,不再说话,刘梅宝也没再说话,起身走了,走了没多远,就见路老四跟过来。   “正好跟你们一路瞧瞧去。”他笑道。   方才他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估计这小姑娘是不敢自己去药铺卖药,想要他帮帮忙介绍一下,只是不好开口,毕竟是从来没求过人的官家小姐出身,所以才说了这个借口。   刘梅宝可不知道人家这是在做好事,只是点点头,说了句还是看看放心的话,小病拖久了也不好。   三人拐过街口走了没多远就站到挂着幌子的药铺前。   一样的破旧门面,不一样的是没有伙计在门里里外外热情的招呼,这就是药铺的规矩,虽然以看病为生,但却不能期盼世人生病。   走到附近空气里变弥补这一股淡淡的香味,别人不留意,刘梅宝却是熟悉的很,这是药香,她不由深吸了口气。   路老四当先迈步进去,刘梅宝和青丫跟在后面。   大厅不算大,摆着药柜,大夫坐堂的桌椅,看上去有点拥挤。   此时堂内坐着一个花白胡须的老郎中,正在给一个中年男人诊病,柜台上两个小伙计正在忙碌的抓药包药,递给等候在那里的两人,每个人都是轻声细语的说话,完全没有刘梅宝在现代医院中见到的那种嘈杂。   路老四看起来是熟客,直接就开口问,“你们宋老板呢?”   抓药的伙计看过来,见是路老四,便露出笑脸。   “在后堂….”他笑道,“路老板这是来瞧病?”   “不瞧病还来吃饭啊?”路老四笑骂道,一面举步要进去,想起什么又转头指了指身后的刘梅宝二人,“这是永安村宋娘子家的人,挖了些草药,你们看看收不收。”   小伙计闻言哦了声,看向路老四的身后,这里刘梅宝正站在那里东张西望。   “是什么草药我们瞧瞧。”一个小伙计便走出来问道。   刘梅宝回过神,忙拿过麻包,抖开给他看。   “哦,是青蒿益母草..”小伙计蹲下来将药材伸手扒开,一面说道,“还不错…都是你们自己挖的?”   他抬起头问。   刘梅宝和青丫忙点头。   “既然是路老板介绍来的…”小伙计看了眼还站在一旁笑咪咪看着路老四,说道,“那就不虚讨价还价了,这些一共十五文,怎么样?”   青丫闻言大喜,这比一个月砍的柴挣的钱可多多了,忍不住摇着刘梅宝的胳膊袖。   这也就是三升白面的价钱,不低也不算高,刘梅宝点点头,说了声多谢。   “以后采了药拿来你们还收吗?”她又问了句。   好歹她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看不出来人家看在路老四的面子上才这么痛快,只怕这是一次的买卖,下一次就不收了。   “收,我们开药铺的当然收药了。”小伙计笑了。   一旁的路老四也了然的一笑,捻须没说话。   刘梅宝这才放心,说了两声谢谢,后一声是抬头对路老四说的,接过小伙计递来的钱,和青丫高高兴兴的走了。   看着她们主仆出了门,路老四才转过身接着往内堂走,一个中年男人掀帘子出来了。   “哪阵风把你吹来了?”他笑道。   “路老板来卖草药。”小伙计抢着笑道,一面将地上的麻包收起来,抖给男人看。   “你这杂货铺也要做药材生意了?”男人一脸惊讶的问道。   “随手帮人家小姑娘一个忙而已。”路老四笑道。   “谁呀这么好福气?”中年男人笑问道。   “是个挺好看的小姑娘。”小伙计又抢着答道,一面冲路老四挤眼,“是不是要给你家儿子讨媳妇…..”   “去,去..”路老四冲他摆摆手。   “真的啊?”中年男人更加好奇了,伸手拉过路老四,“谁家啊?”   “什么跟什么啊…”路老四咳了声,声音低了下去,下意识的四下看了眼,“是刘家的小姐…”   “哪个刘…”中年男人笑着随口接道,话说一半醒悟过来,“是..刘大人家的?”   他的神情凝重起来,路老四点点头。   “来,给我瞧瞧,我这身上痒痒是病不。”他咳了一声,提高声音说道。   “你这懒家伙是长虱子了吧…”中年男人顺着他的话笑道,二人都避开方才的话题,在另一张坐堂大夫的桌案前坐下。   看得出来,中年男人也是一位大夫,他动作娴熟的诊脉,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真有病?”见他神情,路老四不由收了笑,带着几分惊讶问道。    第八章 家常 更新时间2012-3-17 19:51:41 字数:2341  药铺里发生的事刘梅宝并不知道,也不关心,她和青丫拿着钱出了门,高兴的忍不住咧嘴笑。   捏着钱袋里二十七文钱,二人直接进了米面铺子,全部买成白面带回去,可以想象宋三娘子会怎么样惊讶的神情。   “舅夫人总说小姐是吃闲饭的,这下她不会再说了吧。”青丫忍不住几分得意的说道。   “才这点钱而已。”刘梅宝笑道。   “我们才挖了三天而已,要这样算起来,比舅夫人织布还赚得多,而且不用白天黑夜一直做…”青丫乐滋滋的说道,满脸兴奋,摇着刘梅宝的手,想起什么大事,“小姐,咱们干脆多去挖些,一天都去挖,那样肯定挣的更多….”   刘梅宝其实想说挖药也是个辛苦活,但想来对这孩子来说,挖药的苦还真算不上辛苦,便点点头说了声好。   “总是这样挖其实挣得还是太慢,要是能种药材的话….”她想了想说道,一面指了指路上随处可见的荒地,“量大且集中,才是值得当成一项生计呢。”   “草药也可以种?难道不是野生的?”青丫睁大眼问道。   “麦稻豆子最初不也是天生的啊。”刘梅宝笑道。   说这话她的眼睛也是一亮,对呀,可以种药材啊。   “可是我们家没有地…”青丫叹了口气说道。   “那就在这荒地上种好了….”刘梅宝看着路两边的荒地说道,此时她们已经走到永安村地界了,可以看到聚集在一起的低矮破旧的土坯房,鸡鸣狗吠,穿着破烂或者干脆光着身子的孩童跑来跑去。   村子四周的都是一些贫瘠的荒地,永安村西边有条小河,那边的土地相比来说肥沃些,因此田地都集中在那边,如今的世道基本上是看天吃饭,水利设施根本没有。   “那边的地都是里长家的…”青丫撇嘴说道,“要说以前这点地….”   要说以前这点地连她这个县令家的丫鬟都看不上眼,但是现在她们就是想要一亩这样的地,也是登天之难。   青丫想到这一点,重重的叹了口气,一面忙轻轻打了下嘴,说这个,只怕又要勾起小姐的伤心了,忙抬眼去看,却见刘梅宝哦了声,浑不在意的点点头。   “种草药倒是不一定非要土地肥沃…”刘梅宝说道,一面若有所思的看着目光所触及的荒地,“路边,沟壑,都无所谓,只要找到合适的药材…..”   “真的可以吗?”青丫一脸不置信的看着刘梅宝,“小姐会种吗?”   当然会,上学的暑假时间她都是在学校挂钩帮扶的中医药材基地度过的,当然说是中药材基地,听起来规模挺大,其实也就是一个村子里圈出一块菜园,让农民搞中药材种植致富,跟隔壁农学院帮扶的大棚菜等基地没什么区别。   “种药材嘛,不难吧。”刘梅宝作出一副不懂但不怕的样子说道,“反正是荒地,咱们试试,种成了发财,种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听她这样一说,青丫也点点头,看着刘梅宝忍不住笑。   “笑什么?”刘梅宝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还没挣到钱呢,就高兴成这样。”   “小姐,你真的变了。”青丫抿了抿嘴,想笑又想哭,眼圈微微发红。   “哦,那变得好了还是坏了?”刘梅宝轻松的一笑道。   她根本没必要担心自己借尸还魂的事被看穿,这具身子已经是她的了,就是她承认自己不是刘梅宝,别人也不会承认,反而会认为是她受刺激糊涂了,大难之后,人的性情大变也是说得过去的。   “当然是好了,小姐变得..有精神了…也笑的多了..”青丫跟上她的脚步说道,当初老爷夫人死讯传来时,她真以为小姐活不了几天了。   “既然哭解决不了问题,还不如笑呢。”刘梅宝笑道,想起自己这尊身主的遭遇,要说笑还真笑不起来,换做自己,只怕比这个刘梅宝好不到哪里去,想当初妈妈病逝的时候,她不是也觉得生活没了希望没了奔头,何况人家还是父母双亡家庭地位顿变…..   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已经走近的家门。   “就是熬着呗,熬过去就过去了,熬不过去….”她喃喃说道,看了眼湛蓝的天空,“愿你在另一个世界与亲人团聚,下一世有个安稳富贵的好命….”   青丫并没有听到她的喃喃自语,因为注意力已经转移到院子里了。   “少爷,您怎么了?”她惊叫一声。   刘梅宝被她一声喊吓了一跳,忙向院子里看去,见周良玉正坐在木墩上,用水在擦脸。   “哥..”刘梅宝也急忙走过去,“谁打的?”   周良玉的脸上两块明显的淤青,一只眼都肿了,嘴角破了,他正在擦嘴角的血。   “没,没,我自己不小心…”他忙低下头说道。   “你骗鬼呢!”刘梅宝好气又好笑,蹲下来扳过他的头仔细的看。   “没什么,没什么,过几天就好了。”周良玉扯了扯嘴角笑,只是说道,有些不好意思的不看她。   “到底怎么回事?”刘梅宝皱眉问道,“是不是村人欺负你了?”   周良玉不是个惹事的孩子,尤其是他们不是本村人,来此落脚谋生更是低调本分。   不管她怎么问,周良玉只是说没事没事,就是不说,刘梅宝无奈只得和青丫一起帮他敷伤口,不多时宋三娘子回来了,脸色阴沉,眼皮微肿显然是哭过。   “你们两个死回来了…”宋三娘子看到刘梅宝和青丫,顿时没好气的张口要骂。   青丫忙将沉甸甸的面袋子拎过来,献宝似的说道:“舅夫人你看你看..”   宋三娘子含在口里的骂声一顿,看着明显比往日多了一半的白面。   “怎么这么多?”她脱口道,目光在二人面上一扫,“从哪里来的钱?”   这话的声音猛地严厉很多。   “舅母,是卖草药的钱。”刘梅宝说道,一面将具体价钱说了。   “那些药草值这么多钱?”周良玉在一旁好奇问道。   “对呀对呀,人家都没还价,还说下次有了还要送去呢,人家都收。”青丫忙忙的抢着说道,难掩眉眼的笑意。   “既然那么挣钱,那人人都去挖草药呗。”周良玉还是有些不解问道。   刘梅宝抿嘴一笑,道:“这个也不是人人都能挖的,比如….”   她目光随意一扫,见墙角长着几株野草,便伸手一指,“比如那个是什么?”   周良玉与青丫都看过去。   -----------------------------------------------   吐一口气,还得继续。   我真的什么都不求,咱知道咱不招人待见,所以什么都不吆喝,票打赏什么的,如今再加上一点,评价票我也不要了,求求你们省下这些钱吧,一百起点币啊,如果是免费的还可以投,不免费的就别浪费这个钱了,就是赌气也不值得。    第九章 里短 更新时间2012-3-19 8:45:04 字数:2140  “大刺儿菜啊。”二人同时说道。   “它就是一味药材。”刘梅宝笑道,走过去摘了一片窄叶,用手用力的揉烂,然后伸手敷在周良玉嘴角的瘀血上,“能止血消毒..”   “真的啊?”周良玉惊讶的问道。   “对呀,书上有写啊。”刘梅宝笑道,“你看,药草不是谁都能挖吧,长在哪里,不是人人都认得啊。”   “也就是说物以稀为贵…柴人人都知道能用,所以便宜了,但草药不一样,认得人少挖的人少,自然卖的价钱就高。”周良玉恍然道。   刘梅宝笑了,“也是这个道理。”   “那以后有妹妹指点着,咱们都去挖草药吧。”周良玉笑着一拍手道。   青丫连连拍手称好,院子里的低迷气氛因为这一番说笑化去了很多,大家下意识都不想提周良玉挨打的事,都顺着这个话说起来。   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宋三娘子咳了一声。   “青丫去烧火,今晚咱们擀面条吃。”她忽的说道。   此话一出,院子的三人都瞪眼看过来。   “不想吃?”宋三娘子瞪眼道。   应该有一年没有吃到白面条了,光听这话青丫的口水都流下来了,顾不上说话,只怕下一刻宋三娘子反悔,撒脚就冲向一旁的灶坑,啪啪的划着火镰。   虽然只是简单的白面条,配些几乎不见油花的野菜沫,这也是刘梅宝穿越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一旁的青丫端着碗吃的几乎将筷子都吞进去了。   “咱们多吃点,明天就去挖草药,挖了草药换白面,到时候天天都能吃面条…”周良玉说道。   “还有还有,换些鸡蛋,面条里卧个鸡蛋才叫美呢…”青丫举着筷子含糊不清的说道。   “再用韭菜花炝锅..”周良玉笑着接道。   第一次饭桌上如此欢快热闹,一直闷声不语的宋三娘子忽的放下碗筷,起身奔入屋内,旋即有闷闷的哭声传出来。   饭桌上欢快的气氛顿消,紧接着青丫抽抽搭搭的哭起来,周良玉将头低垂着一动不动。   就在一年前,这一顿白面条在他们家里,连佣人都不看在眼里,如今能吃一顿却如同过年般激动,这种滋味难以言表。   夜色浓浓上来,刘梅宝轻轻叹了口气,端起碗慢慢的吃自己的饭。   很高兴她还能活着坐在这里吃饭,这就是人生之大幸。   隔天,周良玉因何受伤就打听出来了,就在村西的小河边洗衣服时。   起因是周良玉前几天说过的里长家要找个长工的那件事,做这个长工可以每天拿到两文钱,并管一顿饭,最少也可以干半年,对于村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大大的饭碗,甚至可以养活一家人,所以当听说周良玉可能被选上时,便有人不服了。   那日几个本村的孩子拦住周良玉,威胁他不得去里长家干活,周良玉自然不肯,那几个孩子见威胁不管用,便干脆动手了。   所以才有了周良玉挨打,周家就余下了这根独苗,宋三娘子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便找去这几个孩子的家理论反而又受了一肚子气。   那家人扬言再不知趣要把他们赶出永安村。   刘知县的罪名是闻敌而逃,而他的大舅子,也就是周良玉的爹则被定了个勾结鞑子的罪名,背着这个罪名要寻个落脚的地方可不容易,宋三娘子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欺负人!”青丫愤愤的将衣服捶的啪啪响。   “算了,那也不是好活,太辛苦了。”刘梅宝说道,一面将手里的衣服在河水里甩了甩。   她这是第一次在河水边洗衣服,一切都那么好奇,动作自然也生疏,当第三次有些狼狈的抓回被水带走的衣服时,旁边想起妇人吃吃的笑。   “果然是娇姑娘,洗个衣服都跟绣花似的….”有妇人嘎嘎笑道。   这话引来一片笑声。   这说的的确事实,刘梅宝也跟着笑了,并没在意。   青丫哼了声,低声嘟囔几句,快手将刘梅宝身前的几件衣服涮洗干净,在木盆里放好。   “走吧。”她拉了拉刘梅宝低声说道。   刘梅宝在水里涮了下手,点点头端起一个木盆。   余下的妇人们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两个姑娘的背影。   “瘦的跟根棍子似的,能干什么啊。”   “就这小身板能生养吗?”   大家评头论足纷纷说道,将目光集中到一个中年妇人身上,这个妇人的视线还在远去的刘梅宝身上没收回来。   “我说谢嫂子,听说里长有心要人家做他儿媳妇?”有妇人笑着问道。   被唤作谢嫂子的妇人回过神收回视线。   “原是有这个打算…可是前一段不是说病怏怏的快要死了…”妇人摇摇头说道,“我瞧着这模样哪里是有病,挺壮实的….”   这话就是证实了这个消息,这让四周的妇人们有些羡慕嫉妒。   里长家可是她们眼里的好人家了,那么多田,还有好几头牛马,一天三顿都能吃白面。   怎么什么事都便宜了这家外来户,先是那家的小子总能得到活做,现在姑娘又被看上了。   “壮什么呀,一阵风都能吹到,估计拿针都嫌手疼…”便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立刻引起一片附和声。   谢嫂子并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将手里的衣服三下两下洗好,跟大家说声我先走了,便端着木盆忙忙的向村中而去。   身后妇人们关于娶媳妇当娶什么样的议论依旧在继续,谢嫂子不屑的撇嘴角,你们这些吃喝还顾不上的人懂什么,哪里知道有钱人的喜好,那等人家的姑娘,如不是家里遭了罪,就里长这等门楣想都别想。   谢嫂子心里想着走到村口,喊过自己家光着屁股正疯跑的孩子,将木盆塞给他让他送回家,自己则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裳,往里长家去了。   “种地的事别想…”   当听了刘梅宝的想法后,从昨天起就一直沉默的宋三娘子忽的开口说道。   “为什么?”刘梅宝不由问道。   听她讲的跃跃欲试的周良玉和青丫也不解的看过来。   宋三娘子嘴边浮现一丝自嘲,停下经布,“说是荒地,如果我们去种,那便不是荒地。”   青丫尚且愣愣的没明白,刘梅宝和周良玉却是明白了。   “那如果把这荒地变成我们的呢?”刘梅宝想了想又问道。   “不可能。”宋三娘子嘴里咬断一根打了结的棉线说道,“想都不要想。”    第十章 树皮 更新时间2012-3-20 11:04:42 字数:1830  虽然官府鼓励开荒,但也不是说随意就能把一片荒地变成自己的。   周良玉低声给她解释了荒地变成个人需要的各种繁杂手续。   听到主要是给官府打交道,想来他们如今的身份,能避免跟官府打交道还是避免的好,万一哪里出了差池,一家都被当做余党关起来可就惨了,刘梅宝了然点了点头。   “那如果我们租呢?”刘梅宝又问道。   “租地来种草药?”宋三娘子嗤了声,“人家种粮食还不够吃呢,再说,也没人舍得让你瞎种坏了肥力。”   “那就是没办法了…”刘梅宝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柴抱好堆到墙角,旋即笑了笑,“还是先老老实实的挖草药,先把日子过下去,再说以后….”   回过头,见宋三娘子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审视以及微微的惊异,见她看过来,便移开了视线。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三个孩子都每天泡在山上,除了打柴外就是跟着刘梅宝挖草药。   “这个树皮不是整个剥下来?”周良玉问道,看着刘梅宝小心翼翼的将一棵厚朴树的树皮只剥下一半。   “树皮不能剥下一圈的…”刘梅宝笑道,“要不然,树会死的…”   周良玉哦了声,接过刘梅宝递来的树皮小心的放好,跟着她走向另一棵树。   “我来试试。”他主动说道。   刘梅宝将手里的菜刀递给他,当初拿了家里的菜刀来,宋三娘子可是很不愿意,一把菜刀十几文钱呢,指点着周良玉小心小心再小心。   “一棵树而已…妹妹也太小心了,山上这么多呢,死一棵怕什么,既然整个树皮都能用,要我说咱们干脆砍了一棵全剥了…”周良玉笑道。   厚朴树树龄二十年以上才是最正宗的入药,已经被列为二级保护野生植物了,刘梅宝颇有些感叹的拍了拍树干,当然,现在还没那么珍贵,但她还真下不得手。   她曾经跟着老师去林场剥过厚朴树皮,剥完之后都是用新塑膜包扎好,小心的呵护,如今用菜刀剥树皮,剥完了不管也就罢了,还要砍树…..   “砍了没人管吗?”她迟疑的问道。   “谁管啊…”周良玉也动心了,舔了舔嘴唇,围着树转圈。   最终在几番挣扎后,刘梅宝道德天平倾斜了,选中一棵胸径达到二十多厘米的厚朴树。   经过三天的奋战,这棵高十几米的树被分成几段散落在眼前,虽然周良玉说砍树对于乡人来说没什么,但刘梅宝还是如同做贼一般忐忑不安,让大家分批分次将树运回家,且藏在屋子里。   “这些根皮就直接剥下来卷成筒….”   “….对,就这样…..”   “…去烧水…干皮我来弄….”   “为什么要烧水?”   “…干皮是需要烫软的…..”   接下来的几天,有心的乡人会看到,周家的小院里变得忙碌而热闹,还有奇怪的味道散开。   “周家已经开始吃树皮了!”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开了。   谢嫂子走到周家门前时,看到院子里只有那个姑娘坐着,低着头,面前堆着许多树皮,手不停的将树皮卷成双筒。   真是奇怪,这是在做什么?谢嫂子很是疑惑,那姑娘已经察觉到她的脚步,猛地抬起头。   “姑娘…”谢嫂子忙扬起笑脸打招呼。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那姑娘受惊一般一把抱起眼前的树皮冲进屋子里去了。   听说那些富贵人家的姑娘都是轻易不见外客,那么眼前这姑娘是守规矩回避吗?   谢嫂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前。   织布声停了,宋三娘子从屋内走出来,眯着眼看过来。   “是谢嫂子啊..”她说道,一面请她进来。   刘梅宝抱着树皮进了屋子后,就失笑了,她潜意识里还是认为自己盗伐了国家二级保护野生植物,乍见生人来,还是想避开。   笑了一时,隔着门缝往外看,见宋三娘子和那妇人在院子里坐了,也便不出去了,就席地坐下来,接着卷双筒,院子里的说话声透过门缝不断传进来。   “这房子你们住了一年多了吧…..”东拉西扯一番后,谢嫂子忽的说道。   宋三娘子眉眼一跳。   “是,多亏里长心善,要不然我们孤儿寡母的还不知道流落哪里去…..”她垂了视线低声说道,“还容我们先欠着房租…..”   “不是我自夸我们自己家人,我们家大伯,就是个善人…”谢嫂子笑呵呵的说道,接下来就是好一顿夸。   在屋子里的刘梅宝听了不由笑,瞧这把里长说成一朵花一般的架势,莫非是要给宋三娘子说媒?   不对呀,从周良玉的话里可以知道,这里长是有老婆的,难不成想要讨小?   果然古代男人家里有点钱就想享齐人之福,田舍翁多收了三五斗粮食,也想要再纳一妾这句话果然不假…….   “不过,如今的日子谁都不好过…..”   那谢嫂子的话接着传进来,刘梅宝点点头,这意思就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宋三娘子自然也听得懂她的意思,面色沉重几分,她早知道人家这房子不会让她们白住,不过是能拖一日不提钱便是一日罢了。   “等再织两块布,就凑些钱先付上…”她低声说道,“不知道要…”   她想问问房租是多少,话没说话,谢嫂子已经笑着打断她。   “…急什么..”她说道。   刘梅宝放慢手里的动作,竖起耳朵。   “….你家姑娘该说人家了吧……”    第十一章 取舍 更新时间2012-3-21 8:39:44 字数:2081  里长有一个儿子,去年媳妇死了,还没再娶。   “老实,肯干…”谢嫂子笑咪咪的说道。   刘梅宝贴在门缝上,只看到宋三娘子的背影,看不到她的神情。   “….我知道你们家先前是…”谢嫂子见宋三娘子不说话,斟酌一刻,又接着说道,“…可是眼下…姑娘也不小了….虽然是个庄稼人,但家里也不缺吃穿,人虽说大了些,但老实……”   “你看青丫行不?”宋三娘子忽的说道,抬起头。   谢娘子和刘梅宝都是一愣。   “我家姑娘,是不行….”宋三娘子说道。   “怎么?三娘你还是瞧不上….”谢嫂子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瞧上瞧不上,我也做不得主。”宋三娘子淡淡说道,声音低了一些。   刘梅宝贴在门缝上也没听到她接下来的一句话说的什么,只见谢娘子的神色变了变。   “…..这个丫头呢,虽然是个丫头出身,但是自小就被买来,是跟着我家姑娘一起长大的….”宋三娘子淡淡说道,“说是丫头,吃穿用度比别人家的姑娘差不到哪里去……”   谢嫂子抿着嘴没说话,眼光闪烁,显然是在合计。   “那我回去问问…”她琢磨一刻,站起身来说道。   宋三娘子点点头站起来送她。   周良玉和青丫背着一大捆柴迎面走来,看到她们忙笑着打招呼。   谢嫂子笑咪咪的狠狠看青丫,只看的青丫心里发毛。   “这花嘴婆子来做什么?”青丫放下柴,看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刘梅宝,不解的挠头问道。   刘梅宝迟疑一刻,看了眼宋三娘子。   “来给你说门亲。”宋三娘子说道。   青丫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娘,给谁说?哪一家?”周良玉开口问道,面上有些吃惊。   “里长家的儿子…..”宋三娘子说道。   话音未落,那边反应过来的青丫哇的一声就给宋三娘子跪下了。   “舅夫人,青丫不要…”她小脸发白叩头哭道。   “娘,里长家的儿子….”周良玉皱眉道。   “不就是丑点年纪大点….”宋三夫人哼了声,“有吃有穿就好了,还讲究什么…”   青丫哭声更大了,转身跪行抱住刘梅宝的腿。   “姑娘,姑娘,青丫不要离开姑娘…”   刘梅宝忙伸手拍着安抚她,一面低声问什么,却因为青丫哭的岔气而得不到回答。   “娘,”周良玉咬了下下唇,走近宋三娘子几步,压低声音道,“..听说那人先前的媳妇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宋三娘子面色微沉,瞪了他一眼,“少给我胡说…”一面被青丫的哭声扰得心烦,将手里的拐子猛地让地上一扔,竖眉厉声喝道,“小蹄子给我闭嘴!”   青丫的哭声顿时一止,带着几分惊惧看着宋三娘子。   “一个小奴,别说要你嫁人,就是卖了你又怎的?哪有你哭哭啼啼的份!”宋三娘子喝道。   青丫面色颓然,似乎也才想起自己是个奴婢。   奴婢是没有权利的,生死都在主人家手里,更何况婚嫁。   夜深的时候,刘梅宝卷完最后一片树皮,走进屋内,看着卷缩在墙角木板上的青丫,面朝里小小的肩头抖索,显然在低声哭泣。   “青丫…”刘梅宝走过去,在木板上坐下来,低声唤道,“你不想嫁?”   诚然,刘梅宝不能以自己的理念来为青丫考虑,什么两情相悦,精神追求之类的,不适合她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人,她白日之所以没开口发表意见,就是记着曾经看过的一个网络穿越小说,就是女主好心为丫鬟考虑,回绝了丫鬟去给人做小妾的机会,结果反而被丫鬟记恨,认为坏了自己的前途姻缘。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她不敢也不能替任何人做决定。   更何况从谢娘子的话里听出,这里长家的条件算是不错,至少温饱不愁,没想到青丫的反应这么大。   “姑娘…”青丫低声呜咽。   “那不想嫁就不嫁了,什么大事..”刘梅宝笑道,抚着她的头。   “姑娘…真..真的?”青丫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姑娘。   刘梅宝点点头,“这有什么真假的,这么大的事,哪能开玩笑。”   青丫张大嘴怔怔看着刘梅宝,家里穷,晚上油灯什么的想都别想,屋子里只有从小小窗子里透进的点点星光,昏昏的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眼前这具依旧瘦小的身影,却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心安。   “姑娘…”她哇的大哭出声,抱住刘梅宝。   第二日一早,还没等刘梅宝去找宋三娘子说这件事,谢嫂子就上门了。   “姑娘这么早起了..”她笑咪咪的打招呼,目光在刘梅宝身上扫来扫去,见这姑娘冲自己笑了笑,不由有些受宠若惊,自从这一家人来了这里,这姑娘几乎没怎么出过门,偶尔隔着门看到了,连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更别提给个笑脸了。   虽然穿着葛布麻衣,但掩不住模样秀丽,跟这些乡下的女人们从里到外都完全不同。   真是可惜….谢嫂子几乎要忍不住啧啧两声,旋即又看到站在屋门的青丫,小丫头一副娇怯的模样,瞧那眼神跟小兔子似的,啧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姑娘…”谢嫂子张口要说话。   “不知道这房租要多少?”刘梅宝忽的开口说道。   “说什么房租..一家人了都….”谢嫂子愣了下,笑道。   “可不敢,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哪能白住里长的房子。”刘梅宝笑道。   谢嫂子听她的话感觉有些不对,见宋三娘子此时也出来了,忙岔开话道:“我跟三娘说句话..”   “要是说青丫的事,就不用了。”刘梅宝笑说道,一面回头看了眼紧紧抓着门站着的青丫,“一则青丫还小,二来我还离不得她,嫁人的事,就不用说了。”   此话一出,谢嫂子以及宋三娘子都愣了。   “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宋三娘子回过神,面上浮现怒意,冷笑一声道。   谢嫂子也干笑一下,却没有再说话。   “我的丫头,我自然有说话的份。”刘梅宝依旧含笑说道,“舅妈,不就是担心房租吗,多少钱,咱们筹筹就是了,还不止于到了以人抵债的地步。”    第十二章 房租 更新时间2012-3-22 9:26:53 字数:2155  宋三娘子闻言怒意更盛,目光在刘梅宝和青丫身上一转,嘴边浮现一丝冷笑。   “姑娘这话说的真轻巧啊..”她冷冷说道,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姑娘这话说的…”谢嫂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好好的,说这些,我们是真心来议亲的….”   “是,我也是真心说的,”刘梅宝笑道,“你看,她还是小了些,我想再多留几年,真是多谢您好心了…..”   谢嫂子的笑意渐渐收了,看向宋三娘子,却见宋三娘子只是在一旁冷笑,并没有再说话。   “那行。”她拍了拍手,抄了抄身上的衣服,“议亲议亲,就是商议嘛,既然姑娘不乐意,那就当嫂子我没说。”   说完这句话,面上的笑便有些冷冷清清,看了眼刘梅宝,又看了眼宋三娘子,见她始终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转身走了。   “舅…”刘梅宝转头想再和宋三娘子说句话,才开口,宋三娘子就冲她冷笑一声,转身进屋子去了。   织布声吱吱呀呀的响起来。   “姑娘..”青丫怯怯的走过来,拉住刘梅宝的衣袖,“舅夫人生气了…..”   这件事不可能皆大欢喜的,刘梅宝冲她笑笑以示安慰。   “走吧,我们去把土里的厚朴皮挖出来,应该已经发汗了…..”她说道。   青丫点点头,忐忑不安的跟着她去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谢嫂子带来了刘梅宝要的答案。   “也不多算,一年一共一千文房钱…”她站在院子里,含笑说道。   一千文……   青丫的面色瞬时白了,在心里自动的计算,宋三娘子七天织出的一条布才卖十文,这就是说她们不吃不喝,宋三娘子日夜不停也得两年才能挣够这么多钱……..   宋三娘子只是冷笑不语,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   “…你们是前年冬天搬来的,也就不算那么细了,就到现在,给一千文整数就好了..”谢嫂子也只看着刘梅宝笑咪咪的说道,一面伸出手。   “行,没问题。”刘梅宝看了眼在墙角摆着大大一堆曝晒的厚朴,痛快的点头。   见她答应了,谢嫂子有些意外,看了眼宋三娘子,宋三娘子依旧一句话不说,只是低头纺线。   “妹妹…”周良玉有些担忧的给刘梅宝使眼色。   “不过,还请宽限几天..”刘梅宝含笑说道。   谢嫂子嘴边就浮现一丝早料到你没钱的神情。   “宽限几天是没事,咱们也不怕你们跑了,就是跑了也没什么….”她笑道,停顿一下,看着刘梅宝,“你真的能付足房钱?”   “能。”刘梅宝点点头,含笑道。   见她如此笃定,谢嫂子倒有些怀疑了,打量这姑娘一眼,虽然听说她们是仓皇出逃的,但也保不住身上还带了值钱的....像她们这样人家的姑娘,随便拿出一件首饰就能买个几两银子吧,一千文钱,还真…..   谢嫂子面上便有些无趣。   “那好,既然姑娘这么说了,那这个月底我再来拿就是了,乡里乡亲的,也不在乎这几天…”她笑了笑说道。   “好,那多谢了。”刘梅宝含笑道。   谢嫂子便不再多说告辞走了。   她一走,青丫和周良玉就忙忙的过来问。   “姑娘,去哪里筹这么多钱啊?”青丫脸色又发白,就是把自己卖了,也没这么多。   “卖药材啊。”刘梅宝笑道,指了指厚朴筒。   周良玉和青丫都楞了。   “这个..这个..”他们看着墙角的树皮,“这个能值….”   “咱们砍了这棵树,足足能做五六十斤的厚朴皮呢。”刘梅宝难掩几分得意的说道。   “真是…”宋三娘子再也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看着她冷冷一笑,“真是穷疯了….”   “姑娘,你确定…”   站在千金堂药铺前,被着一大麻包的厚朴筒的青丫又问道。   从那天起,她就一直重复这个问题,刘梅宝觉得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站到这里,她心里竟然也有些忐忑。   “能…吧..”她答道。   店铺里的伙计已经看到她们了,因为上一次印象深刻,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刘家姑娘,是来卖药吗?”伙计招呼道。   “是。”刘梅宝忙应道,拉了拉青丫,二人走进去。   这次店里没有诊病的人,只有一个抓药,那个伙计便从柜台后出来,看她放在地上的麻包。   “这次是什么?”他问道。   青丫忙打开麻包,呈给他看。   “是厚朴筒?”伙计有些惊讶,看了眼刘梅宝。   “竟然做好了…”原本闭目养神的坐堂大夫也站过来,看了看,点点头带着几分赞许,“不错,不错…”   虽然对于刘梅宝来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药材了,但听到百年前的古人也夸赞,还是忍不住激动的面色微红。   “那这些收不收?”她问道,带着几分期盼。   “收,当然收。”伙计笑道。   青丫的心都几乎跳出来,想要问多少钱,却只觉得牙关发紧,怎么也张不开口。   “多少钱?”刘梅宝问道,垂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的攥起来。   伙计并没有察觉这主仆二人的异样,低着头蹲在地上看了这些厚朴皮,一面随意道:“既然是做好的厚朴筒,那价钱自然比生皮高些….”   青丫激动的看了眼刘梅宝。   “那..多少?”刘梅宝忙问道。   “二十文吧。”伙计站起身来说道。   这个价格有些出乎刘梅宝意料,当然是比意料中的低了。   “二十文..一斤?”她迟疑一下问道。   “一斤?”这下轮到小伙计惊讶了,看着刘梅宝,“什么一斤?”   “一斤厚朴筒二十文…”刘梅宝感觉有些不妙了,心慢慢的下沉。   伙计楞了一下,旋即笑起来,一旁的坐堂大夫也笑起来,摇着头捻着花白的胡须。   “姑娘…这不是山参,是厚皮而已…”柜台里的另一个伙计笑道,“城里这种树少,但山里多得是…..哪能一斤二十文…是这一包二十文….”   刘梅宝被他们笑的有些讪讪。   “可是,这是野生二十多年的厚皮啊….”她不由说道。   要知道搁在现代这种品质的厚皮价格最低也能炒到百元一斤,虽然还是弄不清这里的物价,但粗略估算一下,一斤最少也得二三十文,算下来这次砍一棵树,做下的五十多斤就能卖一千多文,支付房租绰绰有余了。   “哪个入药的厚皮不是二十多年的…..”伙计笑道。    第十三章 城门 更新时间2012-3-23 8:59:58 字数:2232  也是,此时中药都是野生的,漫山遍野都是,中药造假这种事还很少见,甚至造假的话比真药还要费工费钱,得不偿失呢,在自己眼里很珍贵的厚皮自然也就再普通不过了。   刘梅宝叹了口气,她已经知道不可能卖到后世那样的高价,但没想到价格会如此的低。   “姑娘…”青丫都快哭了,看着刘梅宝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了?”伙计看出她们神情不对,有些好奇的问。   “没事没事。”刘梅宝打起精神,冲他笑了笑,只是这笑实在有些难看。   “那..还卖不卖?”伙计问道。   卖,当然卖,二十文也是钱啊,刘梅宝点点头,那伙计便收了药给她们取钱。   接过这二十文钱,如果搁在以前,跟卖布卖柴相比,她还可能高兴些,但在已经夸了口筹一千文的前提下,刘梅宝是一点笑的心思也没,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落。   也许她所谓的引以为傲还沾沾自喜的中药知识,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得意的,也不会给她带来多大的财富,毕竟她学的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如今她可是站到了货真价实的老祖宗面前,有什么可得意炫耀的。   那一千文怎么办?   二人情绪恹恹的出了城,刚走出城门就见前方一阵喧哗,似乎还有人惊叫一声。   “怎么了?”刘梅宝打个激灵忙踮脚向前看去。   这解县城不算繁华,因此来往的行人中多是一些穷苦民众,衣着打扮比刘梅宝在电视中看到的古代戏中的乞丐还差很多,此时这些没精打采的行人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精神起来,没头没脑的乱跑,似乎身后有什么妖魔鬼怪。   他们都冲着城门这边来了,因为城门这里站着四五个手拿长矛的兵卫,纵然这些兵卫有时候比匪贼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兵毕竟是兵,那身衣服以及武器还是让人在第一时间产生安全感。   就在这乱跑的人群里,一个身影格外引人注意,因为他的穿着比周围人要好很多,青袍,还带着头巾,瘦瘦弱弱,面皮白净,只是此时不知道是因为剧烈奔跑还是害怕,面容扭曲显得格外的狰狞。   “救命..”他看到城门前的兵卫,扬手大喊。   声音神情如此惊慌,难道是鞑子来了?   这边的人听到了,都是面色顿变,前年那场鞑子灾祸留给人们的记忆还未消除。   “姑娘,快跑..”青丫拉起刘梅宝就要往回跑。   兵卫们此时也吓了一跳,握紧手中的长矛,立刻就要冲过去拉起吊桥。   “不是鞑子...”跟着跑的人忙喊道。   这话让城门口的众人松了口气。   “就是说,哪里能一点消息都没鞑子就过来了..”大家纷纷说道,只要不是鞑子来了,那就没有什么能阻止大家看热闹的心态,于是都驻足向这边张望,一面互相询问着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转眼间,那喊救命的青袍男人已经近前。   “..军爷..救命...”他已经声嘶力竭,“..卢阎王要杀我....”   他这句话喊出来,正议论纷纷的人群瞬时噤声了。   “他说什么?”刘梅宝没听清,转头问青丫,还没侧头,就被青丫一带,踉踉跄跄的向城中跑去。   而就在这同时,身边的人都拼了老命一般飞奔起来,乱哄哄的如潮水般退向城门。   “怎么了?”刘梅宝被拽着,又被身旁其他人撞的东倒西歪,不明白是怎么了,不是说不是鞑子来了吗?怎么又突然这样奔命的跑起来?   她回头看了眼,见那青袍人喊出这句话后,原本站在他身边的人如同避瘟疫般瞬时移开,尤其是那些兵卫,为了防止他再接近而将长矛对准他。   “...青头张..你别过来啊..你要死也别拖累我们....”兵卫们颤声说道。   而在他们不远处,有几个人正大步而来。   这些人亦是粗布麻衫,但总觉得有些什么地方跟其他人不同,或许是走路的昂首挺胸,或者是手里拎着的鼓囊囊的麻包,总之在乱惶惶的人群里格外的引人注目,尤其是其中走在最前的一个,他背着正午日影,一步一步走来原本就高大的身形被拉的更长。   刘梅宝眼一花,拐进一条巷子里,喧嚣嘈杂以及乱乱的人群便避开了。   “吓死我了...”青丫靠着墙,拍着胸口喘气。   “到底跑什么啊?不是说不是鞑子吗?”刘梅宝也有些喘,叉着腰问道。   “姑娘,你没听到啊,是卢阎王来了…”青丫干脆坐在地上,捶着腿说道,依旧一脸后怕。   “卢阎王?”刘梅宝好奇的问道,“是谁?”   青丫这才想起自己家姑娘自从上吊醒来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忙拍了拍头,又站起身来,先是挪到墙边,探出头向街道上看了看,再拉起刘梅宝顺着巷子向内,七拐八拐的绕到了另一条街上。   街上人流缓缓,叫卖声阵阵,正午时分茶馆饭肆飘出淡淡的香味,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平和。   “卢阎王是私盐贩子…”青丫拉刘梅宝寻了街边一角坐下,压低声音说道,“..可凶残了,杀了好多人,其他的私盐贩子也好,甚至盐丁也好,官府的兵卫也好,不管是谁,惹着他,他就杀谁….”   刘梅宝瞪大眼,真是个凶人啊。   “不过..你说的是贩私盐?”她问道,“那个是不是很赚钱?还有…这里也生产盐吗?”   “当然赚钱了,姑娘,你忘了,以前来过咱们家的那个周夫人吗?哦..肯定忘了,那个周夫人的男人就是女盐池的盐政司巡检,不过才九品,比咱们家老爷地位可低的多….那次来咱们家,戴了一串这么大的珍珠项链…..”青丫伸手比划一下,“就是那些盐贩子送给他家的….姑娘,这么大的珍珠啊…..….”   就是送给这个小小的九品官,咱们县老爷还没得到呢,不过这句话青丫没说出来。   出产盐,这么说看来这里的确是西北的地界了,刘梅宝点点头,明白了。   虽然对古代的种种制度都不清楚,但貌似盐这种东西历来都是属于国家管制的。   而越管制表示利润越高,既然有利润,当然不会真的只让官家赚去。   “咱们这里就有大盐湖啊..”青丫接着说道,“当然出盐,而且啊京城的皇帝都用这里的盐…..”   原来这里还是这样一个地方,刘梅宝点点头。   “不过,这卢阎王既然是私盐贩子,又这么大的恶名怎么官府都不去抓他吗?”刘梅宝想起方才提到的这个人,有些好奇的问道。    第十四章 再试 更新时间2012-3-24 15:41:00 字数:2172  瞧方才在城门听到他名字,连守门的兵卫都那么惊恐,可见定然是个恶名远扬的人,这种人官府怎么会放任不管?这可是威胁到官府的地位以及利润吧。   “那谁知道....”青丫知道的其实不比她多,抓着地上的小石子抛来抛去,“原本没这么厉害的….老爷在的时候他还没这么出名呢….”   说到这里,小丫头也叹了口气,老爷不在了后,天果真跟塌了一般,在她认知里,好多好多的事都变了。   “…也就是这两年冒出来的…据说是个乡下的穷户,一家子都是贩私盐的,他的哥哥被其他的私盐贩子打死了,他为了给哥哥报仇带着几个人杀光了对方二十几人,然后大家都怕了他,然后就势力越来越大了….”   就是黑吃黑发家的,刘梅宝哦了声,不再感兴趣。   “咱们走吧,歇了好一会儿了。”她抬头看看天色。   “别,再等等吧。”青丫一脸惊惧,往城门方向看,“还是稳妥点,别碰上那些盐贩子…”   刘梅宝笑了,“瞧你说的,跟土匪似的。”   “可不是就跟土匪似的,不对,比土匪还狠呢…”青丫白着脸压低声音说道。   这种乱世小心些也好,刘梅宝便不再强求,二人就坐在街上,虽然都觉得肚子饿,但因为卖药材的钱远远低与预料,还有更上愁的事等着,反而顾不得肚子饿,一直坐到后晌,二人才转回到城门前。   城门前依旧人来人往,守兵靠着城门抱着长矛说笑,并没有丝毫的异样。   “瞧..”青丫拉着刘梅宝低着头出城,忽的低声说道,扯了扯她的衣袖。   刘梅宝顺着她手指微翘指的地方看去,见灰扑扑的地上隐隐见一滩暗红,此时已是盛夏,有虫蝇在其上飞舞,心里不由一跳。   这个就是那个青袍男人求救的地方……难不成真的当场被杀了?白日乾坤,而且当着官府兵卫的面?   刘梅宝不由又转头向身后城墙洞的守兵看去。   守兵们正说得热闹,笑的前俯后仰。   “快走吧..”青丫加快脚步,恨不得插翅飞离这个地方。   刚走到家门口,就见周良玉在门前探望。   “怎么样?”他紧跑几步过来,问道。   青丫的嘴一塌,摇了摇头。   周良玉立刻就明白了,原本心里还存着的一丝侥幸便没了。   “没事,妹妹,别急,咱们再想办法…”他忙安慰刘梅宝。   刘梅宝冲他笑了笑,点点头。   “恩,不急,再想办法。”她也重复这句话。   宋三娘子在院子里拐线,见她们回来不闻也不问。   一晚上主仆二人都没怎么睡,各自睁着眼想着心事,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刘梅宝便起身了。   “姑娘..”青丫也跟着起来,“还早,再睡会儿吧。”   “不了,趁着早,上山转转去..”刘梅宝穿上布鞋,一面挽起头发。   这些日子,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以前从小到大都没留过长头发,现如今也能利索的梳起两个双鬓,虽然不怎么好看。   “还要去采药?”青丫问道。   “是啊。”刘梅宝点点头,除了草药,她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来改变现状了。   这次上山也没什么特别的收获,依旧采了些常见的草药,第二日刘梅宝扛着锄头转了一天,并没有挖到什么山参首乌之类的,只得带着一大包金银花而归。   眼看月底的期限就要到了。   “姑娘..”青丫看着刘梅宝捆好两个麻包,不解的问道,“还要进城去吗?”   “去啊。”刘梅宝说道,想了想走到宋三娘子屋前,“舅母,我们要进城去卖药,有要卖的布吗?”   屋内织布声没有停。   “没有。”宋三娘子冷淡的答道。   “那我们去了。”刘梅宝说道。   屋内没有声音再传出,刘梅宝也不在意,和青丫一人背了一个麻包出门了。   进城经过路老四的客栈,虽然没有布也没有背柴来,但刘梅宝还是带着青丫进去打个招呼。   “刘姑娘,可真让你说对了…”一见刘梅宝,路老四就忙忙的笑道。   “什么啊?”刘梅宝问道。   “我这个瘙痒,果然是病了,说是什么血风疮…”路老四笑道。   当然是真的病了,刘梅宝抿嘴一笑。   “这不,已经吃了第三副药了…”路老四接着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想了想,才说道:“如果再吃几副药不好的话,你可以试试用猪油炖猪血一碗,两天一次,连吃三次。”   “猪血?”路老四微微惊异,“这..也是药?”   “算不上药吧,食疗吧。”刘梅宝笑道,以前跟爷爷在老家时曾经这样给人试过,效果还不错,但这话是不能跟路老四说。   路老四哦了声,将信将疑,又说了几句闲话,刘梅宝便告辞了。   来到药铺,伙计熟门熟路的看了药材,一麻包厚皮加上一包金银花给她三十文。   “不知道什么药卖的价格高?”刘梅宝掂了掂手里的钱,向伙计打听道。   “那多了..”伙计笑道,“比如人参、鹿茸、龙胆这些。”   刘梅宝苦笑一下,这个她自然知道。   “那最近有什么药缺货,价格会高些?”她换个方式问道。   “缺货?”伙计倒是被问得愣了下,抓了抓头,“这个…”   “姑娘,要说却到真有缺的…”柜台里的另一个伙计此时说道,一面拉开柜子看了看。   “哦?缺什么?”刘梅宝眼睛一亮。   “贝母。”伙计道。   青丫听不懂这是什么,带着几分期盼看向刘梅宝。   刘梅宝却是苦笑一下。   “不知是浙贝还是川贝?”她笑道,“应该不是土贝吧?”   “姑娘说对了。”伙计面上浮现几分惊异,竟然知道贝母因产地不同而不同,看来果真是懂药材的,“是川贝…..”   川贝母,顾名思义,这是一味道地药材,刘梅宝摇摇头。   “什么时候缺咱们这里产的土贝母了,小哥记得告诉我。”她说道,冲那伙计笑了笑。   见她说了句玩笑话,伙计们都很高兴,这个姑娘跟他们日常印象中的女子们不同,至于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让人感觉很好。   “一定告诉姑娘。”两个伙计都忙点头。   刘梅宝点点头,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月底一千文是不可能的事了,走一步说一步吧,打起精神说了声多谢,将钱装好,便招呼青丫出门,才要迈脚,就听一阵惊天动地的孩童哭声从门内传来。    第十五章 小助 更新时间2012-3-25 15:32:07 字数:2173  “啊啊啊啊…疼死了疼死了…..走开走开….”   这是一个孩童尖利的哭喊声,猝不及防让人耳膜隐隐生痛。   刘梅宝下意识的抬手揉了揉耳朵,就见后堂门帘被猛地掀开,打里跑出来一个圆滚滚的小童,虽然小胳膊短腿,但转眼就跑到门边,要迈出门槛,才被身后跟过来两个妇人一把抱住。   “小祖宗….”妇人们面容焦急又忧心的哄着孩子。   这男童不过七八岁年纪,吃的白胖,此时裤腿以及胳膊袖子都被卷起,被抱住挥舞着手脚踢打,口中又哭又骂。   “不要烧我,痛痛….”他重复的喊着。   抱着他的妇人亦是流泪不止。   “宝儿啊,娘知道痛啊,可是得治病啊…”其中一个妇人流泪说道。   紧跟跟着走出一个中年男人,身后跟着的正是这药铺的掌柜,路老四口中的宋郎中。   “这可如何是好…”中年男人在一旁只搓手,一脸焦急的说道,看向宋郎中,“宋郎中你看这如何是好….”   “小少爷这么闹,可是没法再艾灸了…”宋郎中摇头叹气。   “可是孩子的病…”中年男人搓手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那哭闹的孩子面色猛然涨红,伸手乱抓,显然喘不上起来。   “快,快,”众人顿时慌乱起来。   宋郎中立刻跨步上前,就手从已经另一个坐堂大夫桌案上打开银针盒子,捏起一根银针,飞快的给这孩子针灸几下,孩子总算穿过一口气来。   这孩子是哮症,一直看着的刘梅宝点点头,也就是俗称的哮喘,这个病可不好治啊。   “宋郎中…”看着小童平静下来,妇人们都泪眼汪汪的看向大夫。   “治标不治本啊…”宋郎中叹口气说道,“还是要作艾灸….”   一听这话,原本安静下来的孩子顿时又扑腾起来。   艾灸…刘梅宝不由往前走了几步,看到那小孩腿上明显的瘢痕,这是瘢痕灸啊….   怪不得这小孩受不了,这种艾灸是直接在皮肤上用火点燃艾炷施灸,火烧灼皮肤,必然剧痛,就连大人也忍受不了,更何况孩子。   这孩子显然被烧怕了,在堂内哭闹的要死要活,只闹得众人束手无措。   给小孩看病就是这样麻烦些,小孩不像大人,知道忍痛忍苦,宋郎中面上无奈摇了摇头,这种闹法,他实在是无法诊治。   “我治不了了,不如你们到府城去试试吧。”他迟疑一刻,说道。   就算到了府城,不过也是如此诊治,他们早就去看过了,这家人顿时慌了,忙出声请求再想想办法,总不能为了艾灸特意天天跑府城吧,那样孩子也折腾不起,病症反而更重。   店里乱哄哄的很是热闹。   “小孩怕痛,干吗不给他麻醉?”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传入众人耳中。   “麻醉?”宋郎中随口应道,“给这么小的孩子喝麻佛散吗?”   他说这话皱眉看过去,见是一个穿着葛麻衣衫的姑娘在门外正一脸不解。   刘梅宝虽然来了好几次了,但宋郎中还是第一次见,所以不认得。   宋郎中是个好脾气,虽然觉得这个小姑娘不懂瞎问,还是想要再解释一下,却见那姑娘已经点点头。   “是,我知道小孩子不能用…”她说道,“不过,可以用指压麻醉就好了,虽然比不上药物麻醉,但总是能缓解疼痛….”   “什么叫指压麻醉?”宋郎中有些不解。   指压麻醉是现代用语,那古代该怎么说?刘梅宝愣了下,想了想,伸手在自己额头身上简单比划一下。   “就是按着神庭太阳鱼腰穴,轻轻的揉,然后压上,虽然不能完全止痛,但要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些。”她轻声说道。   宋郎中的眼睛微微一亮。   “姑娘,可会?”他问道。   堂内所有视线齐刷刷的投向刘梅宝,刘梅宝骤然被这么多古人看,有些不好意思。   “先生难道不会吗?”她又有些不解,不由问道。   这可是中医历代传下的惯用法子,她这个现代人,虽然学过中医,但正因为学过,所以在这些真正的古中医大夫面前更觉心虚,颇有些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感觉。   这话听在旁人耳内像是故意嘲笑,但宋郎中没有着恼。   “小老儿是跟着家父学的,只是一些粗浅的皮毛,惭愧惭愧…”他叹息说道。   解县是个小县城,只有这么一个勉强算的上正规的郎中,其余的都是些行脚大夫,比不上那些大地方的郎中技艺高。   “姑娘如果会的话…..”一旁抱着孩子的妇人甚是机灵,也是被孩子哭闹闹得无可奈何了,忙说道,“还请姑娘帮帮忙…”   刘梅宝迟疑一下。   “既然如此,还请姑娘帮帮忙吧,这孩子的病耽搁不得了…”宋郎中略一沉吟,也说道,一面拱手做请。   刘梅宝不由看向青丫,青丫瞪大眼看着刘梅宝,根本就没听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姑娘帮帮忙吧..”妇人抱着孩子流泪道,“我们廖家就这一个独苗,要是有个好歹,一家子都活不了….”   “那好吧,我试试。”刘梅宝点头应下了。   听她答应,一家人都很高兴,忙往后堂请。   “我去去就来。”刘梅宝冲青丫说道。   青丫愣愣的点点头,看着姑娘跟着人进去了。   “你家姑娘还会治病?”   两个伙计并坐堂大夫都忙询问青丫,很是惊讶。   青丫恩恩两句糊弄过去,不再理会他们,只是紧紧盯着后堂门。   后堂里,看着宋郎中又拿起艾柱,好容易被哄的安静下来的小童顿时又开始哭闹。   “乖,小朋友,别怕,阿..”刘梅宝忙蹲在他身前细声说道,习惯性的想自称阿姨,话到口边才想起自己如今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姐姐给你按着,就不痛了…”   想必为了让这小童艾灸,家人已经用过各种法子,因此小童根本不听刘梅宝的话,依旧哭闹不休,嘴里喊着让大夫走让大夫走。   一屋子大人无可奈何,妇人们哭,男人们踱步叹息。   刘梅宝并不以为意,蹲在小童的面前,不管他哭闹依旧说话,问他你几岁了,上学了没?读过什么书…..   看着只是这么个姑娘跟自己说话,那吓人的郎中并没有有动作,小童渐渐停止哭闹,眨着眼警惕的看着刘梅宝,刘梅宝此时已经问道要不要听个故事。   小童眼里明显来了兴趣,但依旧没有说话,而是紧紧抓着身旁妇人的胳膊,看着刘梅宝。    第十六章 艾灸 更新时间2012-3-26 9:24:55 字数:2058  “…你知道关公吗?”刘梅宝笑咪咪的问道,一面有些遗憾的看着绷着嘴的小童,“啊,看起来,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小童忍不住答道,一面伸手向外指,“我常去关夫子庙玩。”   城里有座关公庙,刘梅宝去路老四的店都会经过,闻言点点头。   “哦你知道啊,你真厉害。”刘梅宝笑道,冲他竖起大拇指。   小童虽然不太明白这个手势的意思,但大概也猜到是赞扬,忍不住咧嘴一笑。   “那关帝爷的故事你听过吗?”刘梅宝笑道,一面起身坐在宽沓上,顺手拉着小童的胳膊,将他从那妇人身旁带到自己身旁。   小童迟疑一刻,并没有挣扎,摇了摇头。   “关帝爷有一次打仗,受了伤,被箭射中了胳膊…..”刘梅宝开始讲故事。   三国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茶楼戏院都有演说,关公刮骨疗伤的故事在场的大人们多少都知道,宋郎中明白她的意思,在一旁微微一笑,故事讲完的时候,刘梅宝已经将小童抱坐在沓子上,揽在怀里。   “…关帝爷厉不厉害?”她问道。   小童听得瞪大眼一脸激动,点点头。   “那你想不想像给关帝爷那样厉害?”刘梅宝抛出最终引诱道。   小童将脸绷的紧紧的,小拳头攥着,显然正在英雄和受痛之间抉择。   “姐姐会一种戏法,只要在你身上揉一揉,就能让你变得不痛。”刘梅宝这才抛出杀手锏。   果然,正剧烈斗争的小童天平立刻倾斜了。   “我敢。”他晃了晃小拳头,瞪大眼说道。   在场的大人们忍不住低声欢呼一下。   “你真厉害!长大肯定是个大英雄!”刘梅宝冲他再次竖起大拇指,一脸郑重的说道。   小童第一次被当做英雄看待,顿时抬头挺胸。   “来吧。”他梗着脖子大方的伸出自己的胳膊腿。   “小少爷颇有关帝爷之风啊…”宋郎中也跟着笑道,一面将艾绒备好。   看着宋郎中拿出的艾绒,刘梅宝不由皱皱眉。   “先生,这是直接灸,应该用细艾绒,你这个…..”她说道。   宋郎中手里捻起的艾柱,明显是粗艾绒制成。   宋郎中听她这话一愣,有些不解的看自己手中的艾柱,刘梅宝伸手取过一点,在手里捻开看了看闻了闻。   “这还是生艾…”她说道。   “怎么了?怎么了?”小童的家人们都紧张看过来,看向宋郎中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对。   “姑娘,这艾绒都是这样的,有何问题?”宋郎中也有些不解。   “俗话说七年之病必求三年之艾,先生这艾绒应该只是去年的艾叶所制吧?”刘梅宝问道。   “姑娘好眼力。”宋郎中点头答道.   “这位小哥是直接艾,还是用熟艾做的细绒好,不如换那个吧,也可以减少些疼痛。”刘梅宝迟疑一刻说道。   “细绒..”宋郎中有些不解,看着刘梅宝,“何谓细绒?”   刘梅宝被他问得也是一愣。   “就是比一般的艾绒更精细些….”她答道,想了想接着说道,“一般一斤艾叶可得六七两粗艾绒,而要做细艾绒的话,就只能得二三两…..”   “一斤艾叶得二三两?”宋郎中很是惊讶,“那是如何做出的?”   看宋郎中如此惊讶,刘梅宝反而释然了,看来并不是这宋郎中故意以次充好,而是他手里的确没有这种艾绒。   “还是那种做法,就是将粗艾绒再精细加工便是了。”她笑道,“先生以后可以试试,用于直接灸时效果会很好的。”   宋郎中点点头,见这姑娘态度坦然,显然并非是故意挑刺给难堪的,便说了声多谢,开始眼前的艾灸。   小童衣裤被卷起,刘梅宝感觉怀里的孩子在瑟瑟发抖,忙让这小童的娘亲坐在身后揽着他,自己则起身到旁边,挽起袖子,开始按压宋郎中所要艾灸的腧穴穴位。   “可以了..”按压一时,刘梅宝松开手说道。   宋郎中点点头,先是抹上一点大蒜汁,旋即将点艾柱在上面点燃,在艾柱瞬时燃烧的时候,刘梅宝再次伸手按压在其旁。   小童紧张的浑身发抖,但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痛不痛?”刘梅宝一面按压,一面变换按、揉、点的手法问道。   小童装英雄,不痛的时候说不痛,痛的时候就不言语,刘梅宝借此可以掌握手法力度的程度。   一炷香过后,九壮艾灸结束了。   在刘梅宝的带动下,在场的大人们纷纷对小童表达了敬仰,这让小童激动的满脸通红,甚至恨不得再来一次艾灸。   小童的家人再三对刘梅宝道谢,宋郎中也在一旁点头表达谢意,一面问刘梅宝可也是郎中。   自古以来医药不分家,但到了现代后,学校里的中医可是细化了,中医中药分成两个学科,她一个学中药的虽然略懂医理,但要是说起看病,她的确不敢也不会。   “只是略懂一些中药。”刘梅宝摇头,实话实说。   懂中药?不懂医?宋郎中对着说话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再问。   看看没什么可帮忙的了,刘梅宝便告辞。   “还没问姑娘家住何方…”小童的家长忙问道,看出刘梅宝的迟疑,忙又躬身道,“小儿的艾灸待六天后还要做一次,到时候还要有劳姑娘…..”   “不用吧?”刘梅宝看向宋郎中,“其实手法很简单的,我告诉宋郎中好了…..”   宋郎中闻言吓了一跳。   “姑娘要把这法子告诉我?”他瞪大眼不可置信的问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再说,这个指压麻醉也不算什么稀奇的,只要知道穴位,注意点手法就可以了,刘梅宝也瞪大眼。   这时候的医者,都是师傅带徒弟,也没有系统的理论学习,就是跟着师傅直接看病学起,虽然也有医书,但并不是任何一个大夫都能看到的,再加上医者对方书大多密而不传的,跟刘梅宝现代社会习惯的医书药书随便看广览各家方剂而形成的概念完全不同。   “那姑娘这个法子买多少钱?”宋郎中接着问道。   这个能卖钱?刘梅宝眼睛瞪得更大了。    第十七章 得利 更新时间2012-3-27 10:54:32 字数:1881  涉及到钱的问题,宋郎中咳了一声,想了想说道:“姑娘这法子的确很神奇,但是,这毕竟不是治病的方子…”   他捻须一刻,目光再次扫过这姑娘的衣着,心里估摸一个数额,伸出三个手指。   “三十文?”刘梅宝迟疑一下问道。   宋郎中笑了。   “不敢欺…”他说道,“三百文…...你看可以吗?”   三..三百文…就这个在普通不过的指压穴位麻醉…就值…刘梅宝不由伸出手指算了算…   值十麻包的野生的炮制好的厚皮…….   “好。”刘梅宝立刻点头答应了,这不可不怪我占老祖宗的便宜。   “那就这样说好了。”宋郎中也立刻应道。   二人都怕对方反悔,错过了难得机会。   有了这个交易,二人之间都感觉熟络起来。   “不过,到时候还是姑娘来的好,”他笑道,“方才按压止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这小童信你为主,心安则痛减。”   听他如此说,小童的家人们纷纷点头称是,出言恳求。   “那好吧。”刘梅宝便答应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到时候来一趟便是了,顺便回去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手法方子之类的能卖给这个宋郎中,要是这样算的话,那一千文钱应该也不是不可能…….   小童家人大喜,连声道谢,一面唤人取过钱来。   “这是小小意思,还请姑娘不要嫌弃…”小童的家人笑道。   看着那穿在绳子上的铜钱,粗略估计大概有十几文,刘梅宝忙摇头。   “我不是大夫,怎么能收诊金。”她笑道。   “姑娘这话说的,要不是姑娘,我家小儿的病还指不定要托到什么时候呢。”妇人在一旁说道,干脆拿起钱塞给刘梅宝,“过几日还要麻烦姑娘,就当是车马费了。”   看来也是怕自己不来了,刘梅宝微微一笑,便伸手接过了。   走出内堂,青丫站在柱子边死死盯着这里,一见刘梅宝迈步出来,立刻跑过来。   “姑娘…”她关切的问道。   刘梅宝将怀里的钱冲她晃了晃,微微一笑。   青丫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多..多少?”她忍不住结结巴巴的问道。   “三百多..”刘梅宝也忍不住心中雀跃,凑近她耳边低声说道。   青丫哇的一声,眉开眼笑。   “不早了,咱们快回去吧,要不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察觉失态,她忙又吐了吐舌头,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回头看宋郎中。   “麻醉法子的事,咱们下次再说也不迟,姑娘先回家吧。”宋郎中笑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看出这两个姑娘都想要立刻回家。   刘梅宝说声多谢,再次跟小童的家人告辞,拉着青丫走了。   送走小童一家人,宋郎中坐在堂中歇息一刻。   “掌柜的,”早忍不住好奇的伙计们立刻围上来,“她真的帮上忙了?”   宋郎中点点头,正如他所说,这次艾灸如此顺利,很大部分是那姑娘耐心哄得小童信任占了先机,但也不可否认,她的手法也起了作用,要不然单凭信任,小孩子不是大人,可没那么大的忍耐力。   见他承认了,伙计们更是惊讶。   “真没看出来啊…”   “她还会这个…”   “对呀,不是说官家的千金姑娘,怎么…..”   两个伙计议论着。   宋郎中想着方才那姑娘手法娴熟,显然也是懂医术,只是她却并不承认,只说懂药,难不成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不过这解县左右的经营药材的人家本就没几个,而且他也都认得,没有谁家有这样的姑娘…   “哎?”他抬起头,看着站在柜台旁还在议论的伙计,“你方才说那姑娘是什么?”   “对呀,掌柜的,你说她怎么会这个呢?又会挖药材,还会炮制,还会…”伙计点着头接着话说道。   “谁问你这个!”宋郎中不耐烦的打断他,“你说什么千金姑娘?”   “说刘姑娘啊。”伙计瞪眼道。   “什么刘姑娘,我问你那姑娘…”宋郎中皱眉道。   “掌柜的,方才那姑娘就是刘姑娘啊…”另一个伙计机灵些,知道他问什么忙抢着说道。   “掌柜的,原来你不认得她啊。”先前那伙计也明白了,看着宋郎中恍然又有些奇怪的道,“这就是路老板哪里介绍来的…”   宋郎中一脸惊讶。   “哦,她就是..”他不由站起身不可置信的说道。   两个伙计齐齐的点头。   回去的路上,青丫好奇的问个不停。   “也没什么,其实那小孩子是害怕了,我讲了关帝爷刮骨疗伤的故事,然后说我会按着穴位,按着穴位就不痛了,他就不怕了…”刘梅宝笑道。   “就这样?”青丫瞪大眼,不可置信的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真的是这样她并没有故意谦虚。   “可是按穴位真的能不痛?”青丫好奇的问道。   “是呀,不不过也不是完全不痛,可以减缓一点吧。”刘梅宝答道。   “那这钱也太好挣了..”青丫感叹道。   不好挣啊,足足让她跨越了一个时空,刘梅宝心里笑道。   “那姑娘怎么知道这个法子的?”感叹过后,青丫终于问道关键问题了。   “书上看的啊。”刘梅宝大大方方的答道,依旧推到书上。   青丫哦了一声,果然没有疑心。   “怪不得人家都说读书好,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姑娘,你这就是得了黄金屋了吧?”她笑嘻嘻的说道。   今天的事很是让人惊喜意外,正可谓东方不亮西方亮,柳暗花明又一村,刘梅宝心情大好。   “对,我回去再去黄金屋里翻翻,看能再多掏点钱不。”她哈哈笑道。    第十八章 不通 更新时间2012-3-28 8:31:18 字数:2517  回到家,这几天一直愁得睡不着嘴上长了火泡的周良玉被刘梅宝捧到眼前的钱吓了一跳。   “这么多?真的挣到了?”他又惊又喜。   “这还多啊。”刘梅宝摇摇头,原本预料的简单卖药材就能挣大钱泡汤了,没想到不起眼的一个指压麻醉手法倒是….不过也好,不管什么能挣来钱就好了。   “可是还差好多呢。”青丫欢喜过后,又愁眉苦脸。   三人将这几日的钱都堆起来,认真的数了好几遍。   “四百零一文…”周良玉说道,阻止还要伸手再数一遍的青丫,“再数也多不出来…”   “一半都不到呢。”青丫垂头说道,初得钱的欢喜早已经没了,又忙抬头看着刘梅宝,满眼都是期盼,“姑娘,还有能卖钱的法子吗?”   刘梅宝抿着嘴想,法子,法子,待到用的时候,还真一时想不出来。   她学的是中药,粗浅的知道中医的理论知识,要说看病那是绝对做不到,大学里学的都是些过目就忘了的知识,还好她受爷爷的熏陶比别人精益些,炮制药材倒是会,但也不敢说太精通,她最拿手的倒是中药鉴别…..   隔天之后,刘梅宝带着青丫又出现在药铺里。   “这次是什么药?”伙计问道,态度比以前更随和,忙忙的站过来问。   “这次没药..”刘梅宝笑了,“我是来找你们掌柜的。”   听到前堂说话,宋郎中掀帘子从后边出来了。   “谁找我?”他口中问道,一眼看到刘梅宝,忙整整了衣衫头巾,含笑微微点头施礼,“刘姑娘。”   他的态度比上一次多了几分恭敬,刘梅宝也忙问好。   “刘姑娘也不用特意来一趟,等再过几日艾灸时一并过来告诉我就是了。”宋郎中笑道,认为她是过来传授指压麻醉的。   “收了钱还是早点的好。”刘梅宝顺着笑道。   涉及到医方都是极其保密的,宋郎中便请刘梅宝后堂说话。   正如刘梅宝说过,指压麻醉很简单,尤其是宋郎中本就是各大夫,穴位什么的都通晓,刘梅宝讲起来很轻松,就是在示范力度时有些麻烦,宋郎中避讳男女大防很是扭捏。   “我就是在你胳膊上按一下而已..”刘梅宝失笑道,看着眼前这个头发都已经斑白的老者变得如同姑娘家一般扭捏。   青丫在一旁也忍不住笑。   “失礼了失礼了..”宋郎中口中连连说道,犹豫再三才同意了。   记住几种手法力度后,宋郎中额头上出了一层汗。   “见笑了见笑了…”他不好意思的说道,一面亲自倒了茶过来,青丫受宠若惊也得了一碗。   在永安村连菜汤都喝不饱,更没茶可吃,青丫高兴的道谢端起来大口大口喝了。   “刘姑娘果真不会医术?”坐下之后,宋郎中再次问了自己的疑问。   那些中医专业的就凭在学校四年的所谓中医学肤浅教学,也不敢当自己真的就成了中医,更不用说她这个中药学的了。   刘梅宝自嘲的笑了下,阴阳五行,四诊合参,升降浮沉、归经配伍她都知道,但是那又如何,给个病人来,她甚至不能断定人家是什么病。   “我真不会..”她摇摇头,“我只是知道中药…”   这已经是听她第二次这样说,宋郎中还是很不解。   “中药…”他捻须皱眉,看着她,“知道药,怎么会不知道医?”   我也不知道..刘梅宝苦笑一下。   “疗寒以…?”宋郎中忽的问道。   “疗寒以热药,疗热以寒药..”刘梅宝答道。   “麻黄性味归经?”   “味辛、性温,归肺肾经..”   “熟地?”   “味甘,性温,归肝、肾经..”   “姑娘这些不是都知道?”一番随口考问下来,宋郎中更是糊涂了。   我知道的比这还多呢,刘梅宝笑了笑。   但那又如何,比如说一个人来看病,首先这个大夫要经过四诊合参,再审证求因,才可得出这人得了外感风寒,然后大夫根据表证得出当用汗法,秉着寒者热之的原则,决定用辛温解表法来治病,以选辛温解表药开方结束,这边是一个中医看病的大概过程。   这过程里的每一步涉及到的知识道理,刘梅宝都粗略的知道,但是她就是不能将他们串联起来。   “我只是仅仅知道这些名称啊药性什么的,其实怎么看病怎么用药就真的不知道了。”她笑道。   “比如姑娘知道梨子可以吃,但是却不知道是如何种出来的?”宋郎中想了想猜测问道。   大概差不多吧这个道理,刘梅宝便点点头,宋郎中这才哦了声,面上疑惑稍稍释然。   “那姑娘是看书学会的?”他又好奇的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含糊说声是应付过去。   “宋大夫,我今日来还有一事…”刘梅宝这才开口说自己这趟来的主要目的,也阻止了宋郎中再追问。   “姑娘请讲。”宋郎中和气的说道。   “不知道你们药铺需不需要药材方面的..的恩..知识?”刘梅宝斟酌一下用词说道。   “药材?知识?”宋郎中不太明白,问道。   “就是,比如说药铺里的药材真假..”刘梅宝说道,说这话从腰里挂着的一个布袋里取出一物递给他。   宋郎中伸手接过。   “宋大夫,你认得这是什么吧?”刘梅宝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笑问道。   这是黄白色薄切片,小小的一枚。   宋郎中在手里捏着,眯起眼仔细的看。   “片薄,纯净,齐整…”他带着几分赞许点点头,“好刀工….”   刘梅宝脸上浮现更深的笑。   “大夫…”她便要张口说话。   宋郎中已经放下切片开口了。   “姑娘拿这金罂子来做什么?”他面上带着几分不解。   刘梅宝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你,你怎么知道这不是皂角刺?”她惊讶的问道。   “这怎么可能是皂角刺?”宋郎中亦是惊讶,将手里的薄片晃了晃,“上有短刺,色黄…”   刘梅宝顿时有些丧气。   “原来你辩药材真假这么容易…”她嘟囔一句。   “姑娘是当做皂角刺了?”宋郎中笑了,点点头,安慰道,“这二者形是相似,认错也不稀奇,姑娘以后见得多了就自然不会再认错了。”   “多谢大夫。”刘梅宝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又从袋子里拿出几个薄切片,不死心的递给宋郎中,“那您看看这个…”   “这就是树根,不能入药的…”   “这些油麦菜为什么要切碎?切碎也不能当药啊…”   “姑娘,你这红花是不是用糖水泡过?红花可不能这样炮制….”   “姑娘..”宋郎中看着刘梅宝再递给他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后,又冲自己竖了竖大拇指,简直是一头雾水。   “晚辈服了。”刘梅宝说道,她就知道自己真的是班门弄斧了,费了好几天的功夫捯饬出来这些在自己眼里足以以假乱真的中药,还不够人家看两眼。   这里是古代,是除了中医中药没有别的医药存在的天下,这里每个做这个行当的人也许水平参差不齐,但还不是她这个虽然读了一肚子书,其实不过是半瓶水的人可以在他们跟前高高在上自感优越的。   说起来,她刘梅宝没什么可以炫耀的。   宋郎中不解的笑了笑,看着刘梅宝将那些东西重新塞回袋子里。   “姑娘说药材的知识到底所谓何意?”宋郎中便再次回到正题,问道。   “没什么…”刘梅宝停顿下,“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还要不要再招个抓药的伙计……”    第十九章 取巧 更新时间2012-3-29 8:55:19 字数:2056  走出了宋郎中的药铺,青丫还是嘟着嘴一脸抱怨。   “姑娘,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可以想要去当伙计…姑娘,虽然咱们穷了些,但你也不可以去给人家当伙计…..”   小丫头似乎被她方才的话吓得不轻。   “就是当也是我去当…”   “不就是个伙计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刘梅宝说道,“我想当人家还不要呢。”   “姑娘,都是为了我,才想要急着挣钱。”青丫又红了眼眶,闷闷说道。   “也不是单单为了你。”刘梅宝笑道,一面拉起她的手,“我也想挣钱啊,挣了钱可以吃的好点,穿的好点,住的好点….”   青丫被她说的又笑起来,虽然这话表达的现实让人心酸,但从姑娘口里说出来,却又觉得并非那么沉重,尤其是姑娘的脸上还带着笑。   “姑娘,要不我还是嫁了吧。”青丫脚步一顿,说道,“青丫是奴身,在一年前就该变卖的…”   “说什么呢。”刘梅宝笑着敲了下她的头,“不就是房租嘛,不是还没到月底呢,说不定一会儿低着头走路,我们就能捡到钱呢…..”   “啊,真的吗?”青丫咧咧嘴也笑了,有些夸张的低着头,“那我可要好好看着。”   街道响起二女的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刘梅宝微微吐吐舌头,冲青丫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青丫也缩头笑了笑,二人收正神色,刚走出几步,就听旁边有人唤。   “刘姑娘,刘姑娘。”   刘梅宝寻声看去,见是走到了路老四货栈门前,路老四正从店铺里走出来,冲她们招手。   “路老板。”刘梅宝过去含笑问好,一面解释道三娘子的布还没织好,我们是进城找宋郎中有点事。   “刘姑娘你来的正好…”路老四却打断她的话,忙忙向街道对面的一个门面大声喊道,“小泉子,快叫你掌柜的来!”   刘梅宝随着看去,见这也是一间店铺,格局门面跟路老四家的差不多,悬挂着“知味园子”四个字,飘着酒幌子,表明这是一间小酒馆,此时时候尚早,内里客人不多。   一个小伙计显然跟这边很熟,听见喊便站在门口笑道:“路爷又要赊酒吃么?喊这么大声,小心婶子听见捶你…”   一面说着玩笑,一面转身进去了。   “吃油嘴就知道耍贫。”路老四笑骂一句,又忙转头请刘梅宝里面坐,一面给她解释道,“这对面的高胖子也和我一般毛病….”   他刚说着,就听一个大嗓门传进来。   “喊我做什么,正忙着呢。”伴着说话,迈进一男人,年纪四十左右,果然又高又胖,身上穿着的却是刘梅宝穿越过来后,第一见到的丝绸。   这是个有钱人啊,刘梅宝眼睛一眼,不由多看几眼。   “你不是一直问我这痒痒病怎么好的…”路老四伸手拉过他,引到刘梅宝跟前,“就是这位姑娘…”   高胖子上下打量刘梅宝,一脸不信。   “路老四,你耍我玩呢?”他说道。   “我耍你做什么!”路老四瞪他一眼,对刘梅宝含笑道,“刘姑娘,这是我邻居,也是这个毛病….”   “可找宋郎中看过了?确实是血风疮吗?”刘梅宝问道。   听她说出宋郎中,又说出了血风疮,高胖子便有些将信将疑了。   “你也认得宋郎中,也知道血风疮?”他问道,再一次打量刘梅宝。   “刘姑娘的草药都是卖给宋郎中的,宋郎中都夸她的药好…”路老四觉得高胖子这是在质疑自己,带着几分不悦说道,当然最后一句是买卖人习惯使然自动加上了。   刘梅宝一笑,忙要客气解释,毕竟卖药跟会看病是两码事,还没张口,就见那高胖子伸手一抬,啪的扔过来一个小钱袋。   “既然这么着,你就给我瞧瞧,真能看好了,诊金重重谢你。”高胖子大大咧咧的说道,就在一旁坐下来,自动伸出手。   这是等着诊脉呢…刘梅宝一愣,青丫已经忍不住拿过钱袋,倒出来一看,是一串沉甸甸的铜钱并两三颗黄豆大小的碎银。   “多少?”刘梅宝不由低声问道,看着青丫面色由愕然瞬时转为惊喜。   “够..够了…”青丫紧紧捏着钱袋,结结巴巴的说道。   一千文这就凑够了?刘梅宝眼睛也是一亮。   “我说,既然诊金够了,那就快瞧吧…”高胖子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伸另一只手隔着衣服抓小腿,“真是越抓越痒….”   刘梅宝咳了一声,一咬牙抬手抚上高胖子的手脉。   “..恩,脉数….舌质红苔黄干..此乃血热风盛证….”她慢慢说道。   “行呀,小姑娘你不用看舌苔,单诊脉就知道我这舌头又黄又干…”高胖子一拍腿,瞪大眼赞许道。   “我瞧瞧我瞧瞧…”路老四忙好奇的探过来,示意高胖子张嘴。   高胖子张开嘴,吐出舌头让他看。   “果然是..”路老四亦是大为惊喜,又颇有些得意,“看,我什么时候说过大话,你还不信,我自己都治好了,还哄你不成…”   刘梅宝尴尬的笑了笑,咳了一声,忙结束这个糊弄人的诊脉。   “先用六两猪血、二两猪板油,煮熟服食,二天吃一次,连吃三次试试,看看如何。”她说道。   “猪血啊。”高胖子很高兴,“我最不爱吃那些大夫们开的苦苦的药,还是你这药开的好,我就是一天吃两次都成…”   “两天一次就够了。”刘梅宝笑道,“还有这些日子少洗澡,别吃辛辣的,酒啊浓茶啊咖啡…咳就不要喝了….”   高胖子点点头应了,说了几声好。   “要是治好了,我就给你做块妙手回春的牌子送去…”他大笑说道。   “不用,不敢不敢..”刘梅宝有些尴尬的忙摆手,一面起身告辞。   一口气带着青丫脚不停的走出城门,才兴奋的拉过她站在一棵树旁。   “到底多少?”她压低声忍着激动问道。   “一两多的碎银子呢!”青丫紧紧攥着钱袋,咧嘴笑道。   “快给我看看。”刘梅宝忙伸手。   青丫小心将钱袋子里的碎银子倒在她手上。    第二十章 稍慰 更新时间2012-3-30 8:36:22 字数:2068  “这就是碎银子啊..”刘梅宝还是头一次见到古代流通货币,手掌心的几颗豆子般的小块,完全跟她戴过的银镯子等银饰品不同,灰扑扑的,“这真的够了?”   “肯定够了,回家称称..”青丫小心的将碎银子装回去,贴身放好,“咱们快回去。”   既然她说够了,那就应该没问题了,刘梅宝再忍不住笑起来。   “那就是说,除了房租,我们手头还剩下….”她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里还有二十文..”青丫忙指了指贴身的钱袋补充道。   “那就是四百二十二文…”刘梅宝笑道,原本以为钱都不够,现如今竟然多出来这么多,四百文啊…   “青丫,我想吃包子….”她停下脚,指着前方街面上一个茶寮说道。   一个老婆婆正掀开热气腾腾的锅盖。   “包子..二文一个…”喊声伴着香气扑过来。   青丫忍不住咕咚咽了口口水。   “才两文一个,咱们买十个去….”刘梅宝抬脚就往那边走。   “姑娘,不如咱们买棵菘菜回去自己包去…”青丫伸手拉住她,想了想,扳着手指算道,“一个一斤左右的菘菜就够咱们一家吃了,一斤菘菜最多三文钱….”   “肉呢?”刘梅宝舔了舔嘴唇问道。   “还要吃肉啊…”青丫搓搓手,为难的皱眉,“肉就有点贵了…..”   “去瓦市问问。”刘梅宝一跺脚决定了,“要是算着比单买十个包子贵了,咱们就不买了。”   青丫这才点点头,二人来到瓦市上,挑拣了半日,才捡到一个正好一斤的菘菜。   “菘菜就是白菜啊,我还当是什么稀罕物种。”刘梅宝看着手里的菜笑道。   青丫小心的将三文钱递给早已经不耐烦而翻着白眼的卖菜小贩,接过菘菜自己抱着。   “要是再有点粉条…”刘梅宝笑咪咪的建议,被青丫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此时她们已经站到一个肉铺前,问得如今一斤肉平均下来一百文。   “姑娘要多少?这都是早上才杀的猪,新鲜的很…..”满手油的伙计热情的招呼,看着面前的姑娘一咬牙下定多大决心一般慢慢伸出一根手指。   “好嘞,一斤膀子肉…”伙计喊道。   “不是,不是,是一两..”青丫忙喊道。   “一两?”伙计的刀差点剁自己手上,瞪大眼问道。   “对呀,一两…”青丫脸色也有些讪讪,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怎么?一两你们嫌弃少,就不卖了啊?”   做买卖的哪能嫌弃人家买的少就不做,伙计塌塌嘴。   “好,一两就一两…”伙计拉长声调,懒洋洋的切下一块肉。   “给张油纸包好啊。”青丫提醒道。   “还不够纸钱..”伙计嘟囔道,依言绑好,地给她。   青丫乐滋滋的拿好,对刘梅宝说声走啦,便举步而行,走了一段,感觉到身旁的视线。   “姑娘,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她问道。   “一两肉…”刘梅宝满脸幽怨,“你还不如只买些猪油呢….”   “啊对啊。”青丫恍然道,“应该买猪油的!”说着作势转身,“咱们回去换了…”   “适可而止啊。”刘梅宝跺脚道。   青丫咯咯笑了,刘梅宝看着她,也哈哈笑了。   “走啦,快回家,要不然今天天黑都吃不成了…”她笑着推了下青丫。   二人一口气走回家中,身上的汗都打湿了衣服,刚进门就听见宋三娘子和周良玉在争执。   “你要是敢去,就当没有我这个娘!”宋三娘子大声喊道,声音里呆着哭意。   周良玉已经拉开门,跟刘梅宝和青丫打个照面。   “你们回来了。”他带着几分尴尬问道。   “怎么了?”刘梅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院中站着的宋三娘子,“你要去哪里?”   周良玉还没答话,院中的宋三娘子就冷哼一声。   “去哪里?”她冷冷说道,“自然是为你送死…”   这话说的刘梅宝一愣。   “娘,”周良玉转身带着几分恼意喊了声。   “怎么一家子都为人家陪葬了,连说都不能说一声啊,人死了至少还能哭丧吧?”宋三娘子冷笑道,“这连哭都不能哭了,说一声都不让啊?”   周良玉的父亲是带着家团协助刘知县而亡的,周家也是因此获罪的,对于宋三娘子来说家破人亡至此,心里对刘家是很怨恨的吧,刘梅宝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娘,我不过是去盐场熬盐去,哪里就死啊活啊的!”周良玉急道,担忧的看了眼刘梅宝。   “熬盐?熬盐人家能一个月给你一两银子?”宋三娘子冷笑道,“你当你娘是傻子还是人家是傻子啊?一两银子,那是卖你的命去当苦力挡盐贩子盐狗子盐丁的刀口子!”   私盐?盐贩子?刘梅宝立刻想起当日在城门见到一幕,在她眼里那就是黑社会啊。   “哥,你干吗去做那个?”她忙拉住周良玉。   宋三娘子冷笑一声,待要嘲笑,刘梅宝已经哦了声,恍然了。   “可是为了房租?”她抿嘴一笑,冲青丫一摆头,“不用了,已经够了。”   周良玉和宋三娘子闻言皆是一愣,看着青丫拿出钱袋子冲他们一晃。   “还买了菘菜和肉,咱们今晚蒸包子吃好不好?”刘梅宝笑道。   周良玉和宋三娘子这才看到她手里抱着的一棵菘菜,青丫又伸出另一只手,晃了晃用油纸包。   “你从哪里弄来的钱?”宋三娘子惊讶愕然之后,面色陡然铁青起来,竖眉喝道,刀子一般的目光扫过刘梅宝,落在青丫身上,“小蹄子,快说!”   青丫被她的视线吓得一哆嗦,忙跪下。   “不敢瞒舅夫人,是姑娘给人看病挣来的..”她叩头说道。   “看病?”宋三夫人冷笑,“我还真不知道你们刘家还出大夫…..”   刘梅宝伸手拉青丫起来,一面笑道:“也不算是看病,是我恰好在书上看过一个方子,正对那个人的病…..”   刘梅宝将小童艾灸、卖给宋郎中指压麻醉以及那误打误撞的猪血方子详细的说了。   “舅夫人,有宋郎中和路老板可以作证。”青丫点头紧跟着补充道。   宋三娘子面上尤带狐疑,但神情稍缓。    第二十一章 依旧 更新时间2012-3-31 8:54:24 字数:2211  “其实我也是投巧了…”刘梅宝含笑说道,有些不好意思,当时那碎银子扔过来,她实在忍不住诱惑,就没有纠正那位高胖子的误会,而且还顺着误会挣得了这钱。   “这也不算投巧,毕竟只有妹妹你知道这个方子。”周良玉在一旁说道。   刘梅宝知道他这是宽慰自己,便冲他感激的笑了笑。   “不管怎么说,房租的事解决了,哥也别去那什么盐场了,还是帮我采药吧,再说你要是去了盐场,肯定不能日日在家,就剩我和舅妈青丫三个在家,怪害怕的。”她说道。   周良玉笑了。   “这么多乡亲在一起住着,怕什么。”他说道,自然明白刘梅宝劝自己留下的意思,但想到那许诺的一个月有一两银子入账,面上还是有些犹豫。   今年的房租是解决了,那还有明年的呢。   “就是因为这么多乡亲一起住着啊..”刘梅宝压低声音,“这次的事主要不是房租的问题…如今房租解决了,那么不能如人家的意,咱们又是外来人…哥,你要是不在家的话,我们三个女人还真…..”   周良玉打个机灵,立刻挺直了腰背,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妹妹说的是,我不去了,这就去给人说一声。”他说道,说罢转身向外走了。   宋三娘子的目光看向刘梅宝,刘梅宝察觉便冲她一笑,宋三娘子立刻移开视线。   “那…舅夫人,咱们今晚蒸包子吃吧?”青丫在一旁看气氛缓解,便低声怯怯的问道。   “你们自己挣得,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宋三娘子淡淡说道,起身走进屋子里去了,织布声紧接着响起来。   青丫看向刘梅宝。   “和面吧。”刘梅宝冲她一笑,“我来剁菜。”   当谢嫂子再次上门时,看到被递过来的碎银子,虽然有些惊讶,但也似乎在意料中,说了几句圆和的话,便悻悻走了。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单调平淡,只不过周家院子里的三个孩子面上的笑容多了,宋三娘子越加沉默,骂声少了很多,只是有时候刘梅宝会被她的视线看的发毛,但也仅此而已,她并没有说什么,每日只是不停的织布。   每隔七八天,刘梅宝和青丫就会进城一趟,在路老四的店里卖掉布和柴,然后到宋郎中的药铺里卖掉草药,这其间还为那个患了哮喘的小童做了两次艾灸,又额外得了那小童的家人送的十几文的辛苦钱,挣来的钱换了日常生活的必须后,并没有剩下多少,日子依旧过得紧巴巴的,但心里比以前却是踏实了许多。   “要是能再吃一顿包子就好了….”青丫好几次从路老四店里出来,都说这样的话,一面将视线投在对面的知味园子,颇为怀念那日天上突然掉银子的好事。   那个有钱的高胖子的瘙痒症虽然缓解了,但并没有被彻底的治好,于是刘梅宝带着他又找到了宋郎中。   宋郎中对着这个食疗很好奇,琢磨了几日认可了,不过只针对年纪大些的人,所以高胖子没有路老四那般见效,根据这一点,宋郎中又开了些药,高胖子吃了才好了。   因此刘梅宝的法子并非完全起效,所以也并没有后续送来妙手回春牌子以及重重的诊金。   这样刘梅宝已经很知足了,甚至好些日子心虚不敢见高胖子和宋郎中。   “今日这个街上怎么这么静?”青丫背着柴拐进路老四杂货铺这条街时,有些疑惑的问。   刘梅宝夹着布,另一手拖着麻包,闻言扫了眼街道,果然见日常虽然算不上多么人流熙熙但也来往不断的街道,此时格外的冷清,甚至有好几家铺面都关了门。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没听说这里还有休息日啊?”她嘟囔一句。   走到路老四杂货店,竟然也关了门。   “难道都出门了?”青丫很奇怪,抬手拍了拍门,唤了一个伙计的名字。   “知味园子开着门,我去问问,不行的话就将东西先放他们那,等路老板回来转交一下。”刘梅宝扭头看到对面的知味园子。   青丫点点头,主仆二人就抬脚向那边走去。   知味园子是高胖子开的酒馆,地方不大,水平档次在这个县城只能算中下等,但高胖子却看起来很有钱,青丫从路老四的伙计口里得知,高胖子还开了间赌馆,那才是他真正赚钱的地方。   此时知味园子的四扇门都开着,里面坐了不少客人,只是完全没有酒馆该有的喧哗,最奇怪的是知味园子的伙计都直直的站在柜台旁。   以往这个酒馆里来的都是粗人,几杯酒下去都是又吵又闹,伙计们也都扯着嗓子喊来喊去,今日怎么突然变得像雅致的茶馆了。   刘梅宝和青丫刚走到街中,就听身后木板门打开了。   “嘘..”路老四探出身来,冲她们招手。   “路老板你在啊,干吗关门?”青丫笑着转身过来,一面走一面说道。   街中很安静,她的声音就格外的响亮,路老四似乎被吓了一跳,干脆几步过来,一手拉着一个往门里带。   “姑奶奶小声点…”他脸色微白,缩头说道。   “怎么了?”刘梅宝看他的样子很奇怪,忍不住笑问道。   路老四说话时正缩头向后看,刘梅宝也跟着看去,见知味园子里的人似乎被她们的说话吸引过来,隐隐有人影站起来往这边看。   迈进路老四的货栈,门板立刻关上,格挡了外界的视线。   “你们都在啊。”青丫看着店中站着的伙计,不由笑道,“干嘛啊,好好的关门?”   “嘘..”伙计也做了这个动作,伸手往外指了指,“卢阎王那些人在对面喝酒呢.....”   这话一出,青丫低呼一声,伸手掩住嘴,眼里满是惊恐。   黑社会聚会很危险,怪不得大家都回避了,刘梅宝明白了。   “你们开门做买卖的,又跟他们的生意无关,还怕啊?”她看着路老四和伙计紧张害怕的样子,又忍不住笑道。   “大姐儿,你是没看到,来了好些人呢...”伙计压低声音说道,“有盐商也有别地方的盐贩子,都带着家伙呢...这要是一句话不合,那可就是动刀要人命了....”   这是不是黑社会谈判呢,刘梅宝哦了声,神色也有些担忧。   “不会真的打起来吧?”她也不自觉的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担忧。   这些亡命之徒真要打起来,就隔着一条街的路老四店铺会不会受到冲击?   “没事,没事,你们跟我到后边来,将门栓上...”路老四忙安慰道。    第二十二章 偶遇 更新时间2012-4-1 8:37:04 字数:2151  于是一众人都忙忙的到后院,这里有两间用于存放货物的屋子,为了防盗门窗都封的很结实,几人坐下来一面说话,一面侧耳听外边的动静,一直过了午,并没有什么异动。   催着伙计一连看了好几趟,终于带来好消息了。   “走了,走了..”他高兴的扬着手喊道。   这话让几人都松了口气。   “真的走了?”路老四不放心的又问一遍。   “真的,”伙计把头点的快掉下来,“那边说的,走了一时了,街上的都开门了...”   路老四这才彻底放下心了。   “那些人经常叨扰你们吗?收保护费什么的?”刘梅宝关切又同情的问道。   “那倒没有..”路老四摇头,又不明白问她,“什么叫保护费?”   “就是给你们要钱,要不然就不让你们开店..”刘梅宝说道。   “那没有..”路老四笑道,“咱们不是盐商盐贩子,日常倒也没什么交集,不过这些凶人还是永远别有交集的好....”   拿了钱打开门,刘梅宝告辞,带着青丫走出来,果然见街道上又恢复往日景象,行人慢悠悠而行,街边的乞丐也又坐在墙角,木然的抖着手里的空碗,店铺的叫卖吆喝声也此起披伏。   “回去告诉三娘子,那三花布挺好,多织点。”路老四在后嘱咐道。   刘梅宝说声知道了,再次谢过路老四,和青丫沿街而去。   “路老板真是好人啊。”刘梅宝感叹道。   方才那种情况,可见他们很害怕,但还是打开门将她们二人拉进来,要是换做旁人,那是绝对不会理会的。   “是,”青丫点点头,“他还给老爷和夫人的坟上添过土....”   “他以前跟咱们认识吗?”刘梅宝好奇的问道。   路老四的生意不大,按理说这么个小商家跟一县父母官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不认识吧..”青丫摇摇头想了想,“他私底下只说老爷是个好官,将来一定会冤屈大白的..”   刘知县拒敌身亡,虽然朝廷的判决完全否定了他的功绩,但真相如何在这些老百姓眼里还是很明白的,刘梅宝点点头不再问了。   说着话已经走到宋郎中的药铺前,抬眼看去,见店铺里除了两个伙计外只有一个客人,背对着门正和宋郎中说话。   刘梅宝目光扫过并不在意,抬脚进门,正好听到那人说到一句话。   “....我从前见过一个郎中,他也是给抓了这些滑石和甘草,只是却说不叫六一散....”   “那就奇怪了...小老儿孤陋寡闻...”宋郎中捻须蹙眉道。   刘梅宝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便开口问道:“是不是叫益元散?”   听到陡然多出一个女声,宋郎中与那人都看过来。   “...要是加了朱砂就叫益元散...”刘梅宝微微歪头,一面想一面继续说道,“如果加了青黛,就是碧玉散,还有一种,用薄荷叶煎汤做引子的话,就叫鸡苏散...不知道客官说的是不是这其中的一种?”   她问道,却不见有人回答,心道莫非自己说的都不对,抬眼看过去,见面前这个人已经转过身来,正呆呆的看着自己。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年纪二十左右,眉目清隽,下颌有微微的胡茬,穿着半旧的短襟衣服,是再普通不过的乡下人打扮,但眼睛有神,神情温和,衣服鞋袜都收拾的很干净,人也因此显得精神。   “是不是多了药引子?”刘梅宝再一次问道。   这年轻人却只是呆呆看着她,似乎愣神了没有回答。   这刘梅宝的相貌的确算是不错,再加上如今街上行走的女性多是穷苦人家,操劳抹去了她们的女性特征,而刘梅宝十几年来一直娇生惯养,离开高门深院才不过一年,面容仪态明显与街上其他女子不同。   换句话说现在的刘梅宝,就如同现代那种走在大街上有一定回头率颇惹人注目的美女。   这年轻人只怕是骤然见到美女失态了。   刘梅宝不由抿嘴一笑。   她到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旁的青丫以及宋郎中脸都白了。   哪有这样直愣愣的盯着一个姑娘家看的!   宋郎中咳了一声。   年轻人这才回过神,察觉自己唐突,忙移开视线。   刘梅宝还要再问,却被青丫一拉。   “这是这次的药吧?”宋郎中也忙说道,似乎特意阻止刘梅宝再说话,不待她回答,就从钱袋子倒出一串钱塞给青丫,“放在这里就好了…”   青丫也心领神会,接过钱说了声多谢,便拉起刘梅宝就走。   刘梅宝看宋郎中冲自己拱手送客了,便点头还礼,临出门时回头看了眼,见那年轻人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过来。   宋郎中借着送她们,几步过来挡住了年轻人的视线。   “如此,叨扰大夫了。”年轻人扭头微微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再抬头含笑告辞。   宋郎中却并没有让开,神情虽然有些拘谨,但还是笑了笑。   “..方才您说的药,不如再详细说说,老儿我实在好奇的很…”他说道。   年轻人的嘴边浮现一丝笑,看着挡在门口不肯挪开的宋郎中。   他的笑容温和,还带着一丝村人特有的淳朴,但一旁贴着柜台站着的伙计双腿已经开始抖的站不住了。   “好。”年轻人点点头,含笑说道。   东拉西扯的说了一盏茶的时间,宋郎中才对这年轻人说声多谢,一面吩咐已经包好药的伙计不要收钱。   年轻人只是笑了笑,从明显已经吓得毛愣愣的伙计手里拿过药,同时放下一块碎银子,这才举步而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堂里好一会儿,宋郎中和伙计才缓缓吐了口气,小伙计更是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的娘哎,差点吓死我了…”他用袖子抹着额头的汗,声音颤颤,看向宋郎中,“掌柜的,你怎么想要跟他打听什么药方….”   宋郎中此时亦是面色微白,坐在椅子上重重的喘口气,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抖动。   “你懂什么..”他慢慢说道,一面轻轻叹了口气,想起如果那个大人不是为了全城百姓安危,拼死阻敌,他的女儿那会沦落到任人随意看的这般地步,想必自己拖着这年轻人东拉西扯的时间已经足以让那姑娘走远了吧,   宋郎中端起桌上已经凉了茶喝了一大口,带着几分欣慰舒了口气。    第二十三章 静候 更新时间2012-4-2 0:01:08 字数:2198  冲榜,求推荐票,多谢多谢。   -------------------------------   药铺里诡异的气氛刘梅宝并不知道。   “这是哪里来得登徒子!”青丫一面甩着手迈步,一面气鼓鼓的说道。   “莫非他认识我?”刘梅宝猜测道。   “姑娘。”青丫立刻跺脚道,“姑娘以前从来不出门的,就是出门都是一大群人跟着,怎么会认识陌生男人!”   刘梅宝哦了声讪讪笑了笑,不再想这件事,垂着手慢悠悠的走着。   青丫依旧愤愤,什么土包子穷酸登徒子。   “人家不过是多看了我两眼,也是无心的,别这样骂,不礼貌。”刘梅宝听不下去了,皱眉说道,又是自嘲一笑,“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千金大姑娘,金贵的被人看几眼都不行,咱们如今走街串巷的,还不许人家看了?”   说到这个,青丫才想起如今现实,看着身边来来去去的的各色人等,她们现在随意的混迹于大街大路上,背筐抱布,无车无马无仆从相随,可不是在当年的知县千金出游。   “可是也没人像他这样无礼的…”她悻悻嘟囔一句,却是不再骂了。   回到家,这件事并没有给她们造成多大困扰,刘梅宝根本就没往心里去,青丫自己愤愤一晚上,隔日也就抛在脑后了。   将剩余的钱放入一个瓷罐里,刘梅宝满意的拍了拍小小的瓷罐。   “姑娘,有多少钱了?”青丫忙问道。   “五百文了..”刘梅宝笑眯眯的道。   “呀,这么说明年的房租也快要够了。”青丫很高兴。   自从有了高胖子那一两碎银子解了难,她们的生活似乎一下子变得宽裕了,虽然依旧是野菜汤黑饼子,但汤里会多了几粒米,黑饼子里的白面也掺的多了一点,偶尔还有猪油呛个锅,就这样不到两个月还攒下五百文钱,真是大大的改善,当然只是对比前半年。   宋三娘子日渐沉默,对于她们的事一概不过问,只是交代买布,对于挣的钱她也不过问,也从不问要除了日常吃食剩下的钱,每日就是织布,一家人的吃喝等事似乎全部交到了刘梅宝身上。   宋三娘子这是还在为青丫的事生气,或者说为自己驳了她的决定而生气,所以以沉默放手来表达抗议,刘梅宝心里很清楚。   从小和后母生活在一起,让沈刘梅比同龄的孩子敏感一些,同时也沉默一些。   她没有特意去找宋三娘子说话,只是默默的接过手来,让日子就这样看似平静的过下去。   “还是要多攒些...”刘梅宝小心的将瓷罐在床下的地洞里放好,站起身来说道。   钱当然是越多越好,青丫点点头。   “有钱了咱们再吃一顿包子…”她带着几分憧憬说道。   刘梅宝就哈哈笑了:“好,让你天天吃包子,吃腻了为止。”   “那姑娘想吃什么?”青丫嘻嘻笑道,一面挽起袖子准备做饭。   “我啊.想吃的东西多了…”刘梅宝笑道,望着天边的烧云,只是有些东西再有钱也吃不到了,“不过,除了吃我倒更想做点事…”   “做事?”青丫从布袋里舀出半勺白面,想了想又倒回去一半,一面问道,“做什么事?”   “比如像宋郎中那样开个药铺..”刘梅宝手拄着下颌说道。   “姑娘,你又不会看病…”青丫笑呵呵的说道。   “我可以招一个坐堂大夫看病啊,我就负责抓药,煎药….”刘梅宝笑道。   “姑娘,我怎么听着像夫妻店…”青丫哑然失笑,旋即又察觉失言,顿时脸通红伸手捂着嘴吃吃笑,白面黑渣子印在脸颊显得颇为滑稽,刘梅宝看到她这样子也跟着笑起来。   宋三娘子屋子里的织布声稍稍一停,旋即又咯噔咯噔的响起来。   这时时令已经进入初秋,距离上一次鞑子的侵扰已经过去快要两年多了,解县虽然不比以前热闹,但元气已经恢复大半了,每逢二五八的日子便是集市,各地的杂货四方的特产汇集在此,另有马戏班子杂耍艺人搭台唱戏,整个县城都热闹的很。   今日正逢初二,县城里再一次热闹起来,但宝泉坊街头一个位置极好的茶寮却有些冷清,按理说这个日子生意要比往日更兴隆几分才对,但此时却是只坐了三个客人,这三个客人本没什么特别之处,穿着打扮都是明显的乡下人,但却让卖茶的掌柜战战兢兢小心谨慎的侍立在一旁。   这场面很是引人注目,但当大家认出坐在那里的人是谁时,都瞬时站开三丈远,能躲着走就躲着走开了,实在绕不过去的也是贴着墙角快步溜过去。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得他们,日头升高人流密集时,这条街便也变得正常起来,但因为偶尔有小声的惊呼从路过的人群中陡然响起,然后必然引发一阵小规模的骚动,到底让这条街上的人相比于其他地方其他时候少了许多。   茶寮里几乎没有别的客人,偶尔有人坐过来,很快就察觉不对,匆匆喝上一口茶便结账走人了。   茶水已经续了无数遍,他们还是没有走的意思,看那阵势也许会坐上一整天,卖茶的汉子心里已经不止一遍的哀嚎,为什么偏偏要坐在我这里吃茶啊,城里更好的茶寮多得是。   而此时坐在那里吃茶的三人中也有两人在心里也正犯嘀咕,其中一个手指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敲着桌面。   “二郎这是做什么?”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低头和身旁另一个汉子小声嘀咕道,“一大早从家里赶过来,就是为了坐在这里吃这劳什子茶水…要什么好茶不能买到,回家吃去,坐在这里有什么好的…..”   另一个汉子显然也坐立不安了,但看上去还稳重些,闻言瞪了他一眼。   “二郎做事还用你来说!”他低声呵斥道,“不让你来你非要跟来….”   “哥,最近平陆县的冯麻子不安分,我这不是不放心二郎一个人….”先前的汉子有些委屈的嘀咕道。   “你不放心?谁不放心谁啊?”这汉子瞪了他一眼,“你别让二郎操心就谢天谢地了….二郎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你瞎操什么心,尽添乱…”   他说这话又看向对面坐着的年轻人。   年轻人穿着半旧的短衫,稳稳的坐着,目光一直看向街口,不时慢慢的端起茶碗喝一口,神情平和,似乎真的只是来休闲吃茶。   街上人流缓缓,忽的年轻人的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来。    第二十四章 初次 更新时间2012-4-3 0:08:43 字数:2203  这年轻人这突然的动作让同桌而坐的两个汉子一惊,紧跟着站起来,还一把抓起放在手边的布袋横拉在身前。   这是防御警惕的动作,卖茶的汉子本就绷紧的神经在这一刻差点断了,尤其是看到那布袋里露出寒森森的刀刃。   “二郎..”两个汉子低声唤道,才要询问有何不妥,却见年轻人又猛地坐下了。   他低声自言自语一句什么,脸上浮现一丝笑,目光闪亮的投在街道上。   两个汉子莫名其妙,只得也跟着坐下来,顺着那年轻人的视线看过去。   街上人群熙熙男女老少热闹没有什么异动不妥,他们觉得无趣,又低头喝茶,并没有注意到人群到了这里便形成明显的分叉,此时有两个年轻女子正撇开人群,向这边走来。   这两个姑娘穿着都是葛麻衣衫,且有些破旧,一个手里抱着一卷布,身上还被背着一捆柴,另一个则拖着一个大麻包,个头有些矮,她明显的有些吃力,麻包蹭着腿,走起来磕磕绊绊。   她们的脸上带着笑,边走边低声交谈,看上去很是快乐。   “我说别拿这么多吧..姑娘你就是不听..”青丫看着刘梅宝手上被勒出的青红印,心疼的抱怨。   “今天是集市,多卖些多换点钱,咱们去逛逛,总不能空这手逛吧。”刘梅宝笑道,将麻包换了个手。   “逛就好了,还要花钱啊。”青丫咧嘴笑,眼睛里却是带着几分憧憬。   “一文两文的还是花得起的。”刘梅宝抿嘴一笑,看青丫盯着自己,“看什么?我脸上长花了?”   “姑娘..”青丫塌塌嘴,道,“我觉得有姑娘在好安心.....”   “一天到晚的吃黑面饼子有什么安心的。”刘梅宝哈哈笑,点了下她的鼻头。   “可是现在有姑娘在,感觉明天就会有好日子过...”青丫笑着躲开,说道。   不似以前心内惶惶只觉得前途茫茫。   “我也没做什么啊,瞧你把我说的跟神仙似地。”刘梅宝笑道,心里也忍不住感叹下,穿过来还没半年呢,怎么感觉好久了一般。   “反正就是安心。”青丫讲不出什么道理,嘟囔一句。   说说笑笑站到了宋郎中的药铺,今日人格外的多,宋郎中和那个坐堂大夫都被问诊的人围着,大厅里还站着好几个等着瞧病。   抓药的伙计一面抓药,一面算账,忙得满头大汗。   “大姐儿劳烦你们等一下,先把药放后堂....”他说道,带着几分歉意笑了笑。   “没事,不忙。”刘梅宝忙说道,左右看看始终不见另外一个伙计,“牛子哥呢?”   “他爷爷没了,一家子回乡下去了...”伙计答道,一面将抓好的药包好,这包药多,他拿出算筹算起来,那边又有人喊着抓药。   “一共八十七文..”伙计将药包一推,一面冲那边应声来了来了。   这边的人却没放他走,一面拿着药一面问道:“不对啊,小哥,我以前拿这些只用八十文,你是不是算错了?”   “啊,不会吧。”伙计又忙拿着算筹重算。   刘梅宝在一旁看着便说道:“我来帮你抓药吧。”   “怎好劳烦姑娘你..”伙计忙笑道。   “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我也没事。”刘梅宝笑道。   伙计知道她懂药,也实在忙不过来了,便不再客气,连声道谢,一旁等着抓药的一个汉子却是不乐意了。   药这个东西毕竟不是人人都了解的,属于专业行当特定人才。   “你这个小姑娘懂不懂抓药啊,给抓错了怎么办?”他斜着眼一脸狐疑的说道,捏着药方不给,还是看伙计,“你抓不抓?不抓我到别家去,那别怪我带走你的药方..”   每个大夫都有自己特有的药方,因此都是保密不外传,抓完药都要留下来的。   “抓药啊我当然懂,”刘梅宝不急也不恼,笑眯眯的说道,“要说这抓药,还是药王孙思邈传下来的,以前孙药王出去采药,为了方便装药就做了个围身....”   这汉子本来说她懂不懂药材,没想到她便顺着他话里抓药二字说起来,旁边人觉得有趣,便听她说话。   “..大家也知道中药很多,性味啊用途啊都不一样,为了避免混在一起,药王呢,就在围身上,做了好多小口袋,把采到的同一种药分别放在不同的小口袋里....”刘梅宝含笑接着说道,一面伸手去接那汉子拿着的药方,汉子听得入神,不自觉松了手,“孙药王行医采药四处游走,走到哪里就行医到哪里,有一次路过一个村庄,见到一个妇人被狗咬了,他就从自己的围身口袋里拿出药给这妇人敷上,别人见到了,也都来求医,用到什么药,药王就从口袋里抓出来用......”   她说着话,一面看了眼药方,还好上面的药材都认得,心里松了口气,按着药方在药柜里抓。   “然后呢?”旁人见她停顿了下,忙催问道。   “然后药王就这样四处走着行医治病,给病人诊治后,就从围身上的口袋里拿出药来用...”刘梅宝说着,从一个药抽里捏出一小撮,冲众人晃了晃,“喏,就像我这样,药的配伍不需要很多,每次都是从小袋里一小撮一小撮地抓出来,所以人们就把它叫抓药.,时间久了,药铺也学会了药王这样的方法,做了药柜,装了药抽,分类放置药物,有人来了,也拉开抽一撮一撮的抓,所以大家都还叫抓药.....”   众人听到这里都笑了,还有人恍然的哦了声,纷纷道原来抓药是这么来的,我说怎么不叫拿药或者别的什么,还有人转头问那边的宋郎中和坐堂大夫是不是真的是这样,宋郎中和坐堂大夫都笑而不语,药铺里原本有些嘈杂愁慌的气氛因为这一打岔便消散了许多。   故事讲完,刘梅宝的药按方子称了包好了,递给那汉子,一面说道:“大叔要是不放心,再让大奎看看...”   大奎是伙计的名字,此时他已经算完帐,果真多收了那人几文钱,正道歉赔罪呢。   “行了黄四,人家连药王的事都知道,还不知道你这几味药!”一旁的人起哄笑道。   汉子便讪讪笑了笑,摆了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他说道,“让大奎算算多少钱就行了。”   药价都在药柜上写着,刘梅宝方才抓药的时候已经心里算好了,闻言便笑道:“算好了,一共五十六文。”   这话让那汉子又瞪圆了眼。    第二十五章 受惊 更新时间2012-4-4 21:02:23 字数:2029  “你什么时候算好的?”他一脸不信。   “就方才,就这几个数,心里算就算出来了。”刘梅宝笑道,这个人抓的药种类不多,因此容易算一些,如果多了话,她数学也不好,就得用笔写着算了。   汉子把头摇的拨浪鼓,方才大奎用算筹还算错,这什么心算就更不可信了,这次说什么也不听,大奎也不信,接过药用算筹仔细的算了。   “果真是五十六文。”大奎算好了惊讶的说道。   再看四周人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这个小姑娘好厉害..”大家纷纷夸赞。   刘梅宝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对她来说是再不足为道的小事了,微微红脸笑,那汉子也跟着夸赞两声,二话不说拿钱结账走了。   “你这个大奎,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姑娘…”被算错帐的那人不忘教训伙计几句。   大奎也跟着嘿嘿笑,并没有不好意思,人家可是县令的千金姑娘,可不是知书达理什么都会,当然这句话他没有对众人说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因为古代的中药名尚未统一,有时候药方的上的药刘梅宝不认识,一问一找,动作就慢了些,不过她算账快,于是便是大奎抓药,她来算账,二人配合的很好,药铺里的人便不那么拥挤了。   青丫帮不上别的忙,便烧了热水,给宋郎中和坐堂大夫斟茶添水,一直忙到后半晌,人才少了。   “刘姑娘,快坐下吃杯茶。”宋郎中招呼道,一面道谢。   刘梅宝谢过,并没有坐,站着吃了口茶,便告辞。   宋郎中知道她们赶路回家也不虚留,取过钱给她,另又拿了十个钱塞给青丫。   “拿着,这是我的心意,要是不拿着,我可就不高兴了。”他故意板下脸说道。   这是谢她们今日帮忙的辛苦钱,青丫忙为难的去看刘梅宝。   “那就多谢宋郎中了。”刘梅宝笑道,示意青丫收起来,“就拿这钱去街上逛逛。”   这个姑娘就是落落大方,一点也不似别的女子扭捏,跟她说话打交道舒心自在的很,宋郎中带着几分赞许点点头。   “去吧,卖个花戴,姑娘家的太素气了也不好。”他含笑说道。   刘梅宝和青丫都挽着单鬓,连根银簪子都没有,只用一根树枝别起来。   二人闻言都笑了。   “我倒是愿意吃个包子…”青丫咧嘴说道。   这话让宋郎中坐堂大夫以及伙计都笑起来,笑过之后,又觉得心酸,气氛便有些低沉。   其实青丫说这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但鉴于她们的身份经历,还是让这几人想歪了,刘梅宝见状忙告辞,宋郎中亲自送出来,看着二人手挽着手汇入尚未散去的人群中。   赶集来的人多是乡下的,这个时候很多已经开始散去,饶是如此,刘梅宝和青丫也逛得乐呵呵的。   刘梅宝是看什么都新奇,拉着青丫东问西问,青丫被她的情绪带动的兴致勃勃,尤其在花了一文钱买了一把麦芽糖后。   “这是套圈..”刘梅宝在一个摊位前站住脚,带着几分激动说道。   地上摆着泥偶,小铜镜等等小玩意,一旁摆着一把一把的竹圈,这是沈刘梅当初在公园里常见的场面,虽然跨越了百年甚至千年的时光,还是一眼能认出来。   青丫不太明白姑娘为什么这么激动,在她看来这种游戏最没意思。   “姑娘..”她忙拉了拉刘梅宝,低声说道,“这个最不好玩,是骗人的,那圈子其实小,根本什么都套不到….”   因为集市散去,人已经不多了,摊主正在收拾东西,听到动静忙转过身。   “大姐儿,玩一个吧,给你算便宜点,一文钱二十个圈….”他打量眼前二个姑娘的穿着,最后视线落在刘梅宝兴奋的脸上,眼睛一亮,忙热情的招呼。   刘梅宝犹豫了一下,一文钱….   “姑娘..”青丫拽了拽她的衣袖。   “我来二十个..”忽的有人站过来,说道,高大的身材挡住了日光。   刘梅宝和青丫闻声看过去,待看清此人相貌,不由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正是那日在宋郎中药铺见到的那个年轻人,因为对他印象深刻,二人都认出来了。   今日他依旧穿着一身半旧的短襟衣服,脸上挂着温和但明显有些拘谨的笑。   摊主已经忙忙应声递过来二十个竹圈,年轻人接过,微微有些僵硬的冲刘梅宝递过来一把。   “…你…玩吧…”他声音有些涩涩的说道。   刘梅宝和青丫瞪大眼看着他。   还没等他说第二句话,青丫一拉刘梅宝,二人扭头加快脚步走了。   一旁的摊主有些不忍的拍了拍额头,傻小子,就是看上人家,哪有这样搭讪的,十个有九个得吓跑,剩下一个还是吓晕了跑不动。   年轻人的神情有些尴尬,看着飞快走远的二人,收回自己的手。   “小哥儿,还玩吗?”摊主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时又跑过来两个大汉,其中一个手里还拎着一袋干果,二人面上都带着几分紧张。   “二郎,你怎么跑这里了…”   “一转眼就看不到你了,走也不说一声…”   他们抱怨道,视线落在年轻人手里的竹圈上。   “二郎,你要玩这个?”拎着干果子的汉子咧嘴哈哈笑,“果然还是小孩子…”   另一个大汉忙瞪他一眼,喝道:“玩这个怎么了?你不还是馋嘴卖果子吃!”   那汉子便讪讪笑了。   年轻人干咳一声掩饰面上的尴尬,将手里的竹圈冲地上看似随意一抛。   “走吧。”他干脆的说道,转身举步先行。   “还去哪里逛?”拎着干果袋子的汉子忙跟上问道。   “逛什么逛,出来这么久了,回去。”年轻人低声呵斥道。   汉子被呵斥的一愣。   “明明是你要逛….”他嘟囔道,“我早说该回去了,先是莫名其妙的吃了半日的茶,又跑去药铺门口坐着,集都散了又要来逛…..”   “你少说两句!”后面的汉子抬手给了他肩膀一下,加快脚步跟上大步而去的年轻人。    第二十六章 不安 更新时间2012-4-5 11:30:33 字数:2223  看着三人离开,摊主晃着头嘿嘿笑。   “管你真玩还是假玩,钱给了就行…”他摇头晃要的哼着小曲转过身要去收起竹圈,目光落在地上吓了一跳。   “好家伙!”他惊呼一声。   只见地上排布整齐的各等赢头不下十个都被套上了竹圈,是方才那年轻人随意的一抛。   “好家伙…..”摊主不由抬手摸了下额头,后怕的感叹道,“这要是真玩了,我今天还不赔死老本…..”   说着又嘻嘻笑起来,乐滋滋的去收拾竹圈。   “真是个傻蛋…”他一行不停的笑道,想着要把这个乐子分享给四周的其他人,便抬起头大声说。   一抬手才发觉四周的气氛不对,原本方才都在临近地方说笑收拾摊位,或者交流今日收益趣闻的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站的远远的,紧张的盯着自己这边。   “你们做什么呢?”摊主站直身子冲他们招手,一面笑道,“刚才我这里来的那个傻蛋你们看到了没,我告诉你们,真是有趣…..”   他这句话一出口,就见原本就站的远远的人群更是哄的一声如鸟兽散了,只留下他扬着手挂着笑僵住了。   “这是怎么了?见鬼了啊躲什么…”他一头雾水。   “快走吧!”终于有个好心人看不过去,一面背起自己的家什,一面冲他杀鸡抹脖子,“你活腻了不成,方才那人是卢阎王,还一口一个傻……”   他是不敢说出傻蛋这个词,咬住嘴,一溜烟的走了。   “是什么?卢阎王?”摊主还没回过神,在嘴里嘟囔一句,忽的打个寒战,这才模糊想起方才过来的那两个大汉,腰里挂着布袋,但那布袋却是一柄刀的形状,再想起那身打扮,可不是就是东边盐池滩的那群私盐贩子。   盐池滩的私盐贩子原本不过是一群穷乡下汉子,上有盐巡丁欺压,下有盐丁雇佣的盐狗勒索,中有盐场盐商盘剥,猪狗一般,但就在这两年间,冒出一个叫卢二郎的人,带着盐池滩的一群人东打西打,声势越来越壮大,这解县四周的私盐,竟几乎全部是在他的控制之下了。   此人凶狠异常,短短两年间杀人无数,就连盐巡丁们都闻其名而丧胆,别说去缉查私盐,见了盐池滩的私盐贩子反而是纷纷躲避。   且不说与那些其他地方盐贩子们的拼斗场面如何血腥惨烈,就说前一段还有个外号青头张的盐中人,因为得罪了他们,光天化日之下被一刀杀死在城门,且还是当着城门守兵的面。   “卢…卢阎王….”摊贩结结巴巴的念叨,伸手给了自己一大耳光。   “我的亲娘哎!”他跺脚道,干脆连地上的东西也不要了,撒脚就跑了。   一路疾走的刘梅宝在隐隐可望见永安村的时候停下脚。   “歇一下,歇一下…”她弯身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的说道,“我实在走不动了…”   青丫一脸焦急,额头的发帘都被汗水打湿了,伸手拽住她。   “快走,快走,还没到家…”她连声说道,声音满是恐慌。   刘梅宝干脆蹲在地上,摆着手。   “没追来…别跑了…累死我了…”她有气无力的说道。   她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没走过今天这么快的速度,刘梅宝这个千金姑娘的娇躯都要散了架。   青丫的神经也绷到极限,此时忍不住哭起来。   “姑娘..姑娘这可怎么办….”她用袖子抹着眼泪,“这该死的登徒子….”   怎么办?再也没有庇护的高门深院,再也没有遮风挡雨的父母,再也没有人人敬畏的地位权势....要是换做以前,这等登徒子二话不说当场就能被挖掉眼睛打烂嘴,但现在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仓皇而逃。   刘梅宝原本也有些紧张,这个年轻人这么突然的出现在身旁,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可见他一定是早就盯上自己了,或许一进城的时候,或许在药铺外,总之,他一定是特意的,在这个男女之间有大防的年代,他的行为实在是不得不让人警惕。   不过当她们转身避开后,他并没有跟上来,这一点又不似那等无赖泼皮。   在地上坐了一刻,看着青丫呜呜的哭,她的情绪倒平复了。   “哭什么哭,傻丫头。”她笑了,拉下青丫的胳膊,“有什么好哭的…”   “姑娘,那登徒子..”青丫流泪说道。   “这不是什么事还没有呢,就是哭也得等到真出事…”刘梅宝笑道。   青丫哇的一声,哭声更大了。   “错了,我说错了..”刘梅宝忙用袖子给她擦,一面揽着她的肩头细声安慰,“你看,本没什么不好的事,我们警惕了,以后小心些避开就好了,事情还没那么糟,别自己心里就乱糟糟了。”   二人在路边的沟沿上坐下来,刘梅宝再三安慰青丫。   青丫因为过去和现在对比的落差悲伤依旧不止。   “哎呀,行了,不就是被搭讪了..”刘梅宝说的口都干了,也没耐心再说下去,毕竟对于这个年代女子们的心理她实在不能完全理解,“哪里就要死要活了..走走,把眼泪擦干,回家吃饭去。”   “姑娘,你还吃得下..”青丫抹着眼泪说道。   “其实吧该多吃点才是..”刘梅宝抿嘴一笑道。   这要是搁在现代,被搭讪,可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在姐妹们中间还得小小庆祝一下。   “姑娘!”青丫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掉下来,姑娘是气糊涂了吧。   “行了,走吧。”刘梅宝哈哈笑道,将她的肩头一拍,“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放开点,没事。”   回到家,这件事她们并没有说,宋三娘子根本就不理会她们,周良玉又在隔壁村子的大户家里找个短工做,每日回来天都黑了,青丫哭肿的眼便没有被他们发现。   “哥,你还是跟我去挖药吧,别去做那个了。”清晨,刘梅宝给周良玉呈上饭,看到他被磨得红肿的肩头,皱眉心疼道。   “没事,也就做这一段,过了秋收,就闲了,到时候我天天去挖药,妹妹你在家歇着就成。”周良玉笑呵呵的说道,其实在他眼里看起来,挖药实在是太清闲了,再说,总觉得这是靠着妹妹来养家,他一个男人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   对他的心态刘梅宝自然知道,轻轻叹了口气。   “那说好了,过了这几天秋,就不许再去了,我和青丫力气小,好些药材都挖不动呢。”她说道。   周良玉点点头笑着说知道了。   -----------------------------------   还有一更    第二十七章 不说 更新时间2012-4-5 20:05:41 字数:1994  因为集市上受惊,一连过了好几天,刘梅宝和青丫没有再进城去卖药。   “这些药还要晾晒吗?”周良玉指着院子里摆着不少的药材问道。   “是。”刘梅宝顺口答道。   又过了几天,家里的面要吃完了,而宋三娘子的布也织够了两条。   “我进城去了。”一天早上,宋三娘子吃过饭说道,将布在篮子里放好。   “那舅夫人把这些药材捎到宋郎中药铺吧。”青丫忙说道,带着几分讨好。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在屋门口坐着整理药材的刘梅宝。   刘梅宝冲她笑了笑。   “这药不能放,得挖出来就净制了,就有劳舅妈你了。”她笑道,指了指手里的药材。   宋三娘子面无表情,指了指屋子。   “被褥都拆洗了。”她说道。   青丫见她答应且没追问原因,高兴的恨不得把头点下来,一叠声的说知道了。   宋三娘子没有再说话,一手抓起青丫早已经装好的麻包就走了。   这一天青丫都心神不宁。   “要掉了!”刘梅宝说道,看着手里拿着洗好的单子往门外张望的青丫。   青丫回过神,忙将就要接到地的单子抖起来挂好。   “姑娘,你说..舅夫人不会出什么事吧?”她满脸忧虑的问道。   刘梅宝哈哈笑了。   “出什么事?”她说道,站起来帮青丫抻平衣服,“不就是一个男人嘛,你还真当成洪水猛兽了….”   这种胆敢窥探她们的登徒子可不就是洪水猛兽嘛,青丫嘟起嘴,才要说话,刘梅宝往门边点了点头。   “别瞎操心了,舅妈回来了。”她说道。   青丫欣喜的转过头,果然见宋三娘子挎着篮子的身影出现在路上。   “舅夫人…”青丫殷勤的接过去,先是指着院子里满满的单子衣服,“都洗了..”   宋三娘子没理她,放下篮子。   青丫又忙忙的打来水,让她洗洗。   刘梅宝在一旁摇头笑,这傻孩子,太过殷勤了,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但宋三娘子既然不说,大家就互相当做不知道吧。   就在青丫试探着想要问什么时,宋三娘子先开口了。   “…宋郎中店里的大牛不做了,要找个伙计…”她看着刘梅宝说道。   刘梅宝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不像你娘,那么有见识,不知道什么门楣闺仪,别把我当做你们那样的人来看。”宋三娘子面上淡淡,接着说道,“放着能挣的钱不挣,活活饿死的事,在我看来反而是可笑。”   说罢进屋子去了,留下一头雾水的主仆二人。   “她..”刘梅宝皱眉,有些不解。   “舅夫人这是说什么呢?”青丫更是不解,低声问道。   屋子里咯噔咯噔的织布声响起。   “我听这意思好像是让我去当伙计?”刘梅宝琢磨一下,带着几分恍然说道。   “啊?”青丫不乐意了,“那怎么成。”   “那怎么不成?”刘梅宝笑道,一面推了下一下,“走走,做饭去吧,等咱们进城问问情况再说吧。”   过了几天后,坐在宋郎中的药铺里,刘梅宝才知道了宋三娘子说那些话的由来。   原来那一天宋三娘子进城后先是到路老四的店,坐了半日,旁敲侧击的询问可有什么事,路老四被问的一头雾水,宋三娘子这才说了这两个丫头突然不进城了,该不是闯了什么祸,路老四自然说没有,然后还是一顿夸,这里无事,宋三娘子便来到药铺,跟宋郎中旁敲侧击的打听。   宋郎中也是被问得一头雾水,后来想起要说有什么异常的事,便是刘梅宝那日在药铺帮忙抓药的事了。   他知道刘梅宝的身份,自然认为宋三娘子是怪罪了,忙忙的解释,先是说大牛走了,人手不够,又夸刘梅宝仗义相助云云,最后说就要再招个伙计,这话的意思自然就是绝不会再麻烦刘梅宝,但看来宋三娘子理解的错了。   “这样啊。”刘梅宝听了便笑了,又有些感动,这个妇人虽然面上冷,但心里还是很关心她的,察觉她的异样,便立刻进城来详细探问。   “可是让姑娘受责备了?”宋郎中带着歉意不安说道,“不如我还是上门亲自和三娘子说一下…”   “不用,不用。”刘梅宝笑道,“我舅妈是听宋郎中你要是招伙计,让我来试试呢。”   宋郎中很是意外,又很高兴的放下心,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那宋郎中你招不招个伙计?”刘梅宝笑问道。   宋郎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这个,生意也是一般,咱们这小地方不比河中府,一个药铺养五六个伙计学徒…..”   “没事,没事,我就问问。”刘梅宝忙笑道,又说了一些话,便告辞了。   带着青丫走在街上,虽然口上不说,刘梅宝心里也多了份警惕,小心的察看了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人窥视跟随,已经过去十几天了,想必那人已经绝了念头了。   今天又是一个集,但青丫说什么也不敢再去逛了,拉着刘梅宝脚步匆匆的只想立刻回到家里去。   “应该叫表少爷跟着咱们一起来的。”她口中说道。   “没事,光天化日的,咱们又不是傻的,不用怕。”刘梅宝笑道,目光扫过一旁热闹的集市,她也没兴趣,主要是逛过一次,对于她这种现代灵魂来说,这等小热闹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但青丫忽的停下脚步了。   “姑娘..”她带着几分热切,拉住刘梅宝的衣袖,“你瞧…”   刘梅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街道的左边是一个热闹的摊位,正围了好些人还传出阵阵喝彩叫好。   “是杂耍吗?”刘梅宝问道,小孩子都爱看杂耍,青丫也不例外吧。   “不是,是踢毽子呢。”青丫兴奋的说道,“是吴家踢毽子呢。”   踢毽子?对于刘梅宝来说不怎么感兴趣,但看青丫竟然能抵过害怕停下脚,肯定是很喜欢。   “那进去看看。”她微微一笑说道。 第二十八章 彩头 更新时间2012-4-6 9:28:48 字数:2163  沈刘梅没什么运动细胞,虽然是个姑娘家,但对于踢毽子跳皮筋什么的从来都没精通过。   跟着青丫忍着别人的白眼挤进去,才发现踢毽子的场地并不是她想象的门前的空地,而是在大堂。   这是一个较之路老四和宋郎中的店铺光鲜许多的门面,三开间四开门,高挂着黑底金字匾额龙飞凤舞写着吴家正店,店门两边立柱亦是黑底金字的牌匾,却并没有写字,而是装裱福禄寿的花纹。   刘梅宝进城倒是常从这里过,青丫曾带着一丝回味给她介绍,这是本城一家姓吴的豪商的店铺,卖的是绫罗绸缎珠宝香料,虽然她很好奇古代的这些奢侈品,但就目前的状况来说她还没机会走进去观赏过。   此时大堂里柜台桌椅板凳都撤出,空出一个场地,四周围着好些人,看着场中两个人正踢毽子。   这两人技艺甚好,只见毽子飞舞如同蝶入花丛,引得围观的人一阵阵叫好。   “姑娘你还记得不,吴家每年都会举行一次毽子赛…”青丫双眼放光的盯着场中,一面对刘梅宝说道。   刘梅宝当然摇摇头,见场中又换了一个人,踢得好了众人叫好不好了则是嘘声,这场面很是热闹有趣,刘梅宝也不由跟着笑。   “姑娘。”青丫看了一刻忽的转过头带几分严肃对她说道,“我也要去踢。”   刘梅宝只是一愣,旋即点头含笑。   “好啊。”她说道,“喜欢就去玩。”   “不是玩。”青丫整容说道,“我要去赢彩头。”   她说着伸手一指,刘梅宝这才看到堂中的桌子上摆着满满一盘铜钱。   “你毽子踢的这么好?”刘梅宝有些好奇的问道。   “姑娘你忘了。”青丫微微嘟起嘴,“以前在家我是踢得最好的。”   刘梅宝不是忘了而是不知道,闻言便笑着不再说话。   以前对于这种商家的彩头,知县姑娘的贴身丫鬟是根本不屑的,但此时对于青丫来说,如果能赢一些,就可以让姑娘晚上早睡一会儿,早上晚起一会儿。   这是她能做的,也是决不能放过的机会。   当刘梅宝跟着青丫走进大堂报名参赛时,大堂二楼的栏杆前一个被三四个仆妇拥簇的少年慵懒的打个哈欠,伸个懒腰。   “真无趣…”他疲沓的说道,懒洋洋的将身子靠回椅子上。   说他是少年其实不过是个孩子,年纪最多十一二岁,圆圆滚滚,穿赭衣绣袍,腰里系玉带,翘在栏杆上的脚露出绣着飞凤乌靴,长得龙眉凤眼,皓齿鲜唇,一看就是出身富家金养玉护出来的。   “还没我踢得好..”他此时一脸不屑,带着几分不耐烦,“有什么好看的,快些收拾东西回家去吧,这里真无聊…”   “哥儿,二老爷再等一天就好了,明日肯定能起程。”身旁的仆妇忙堆笑讨好说道,一面捧上各色吃食。   这孩子看都没看一眼,一脸不高兴,此时楼下倒是叫好声连连。   “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流星随步转嘛..”这孩子瞥了一眼,不屑的说道,“一群土老帽…”   他顺手拿起身旁桌子上的弹弓,眼睛一亮发现什么新鲜玩意一般,露出促狭的笑,将弹弓对准楼下围观群众中一个,啪的一声打出去,弹子击中那人的头巾,吓了那人一跳,捂着头乱看,逗得这孩子嘎嘎笑起来,旁边的仆妇们显然是见惯了,互相对视一眼做个无奈的表情。   接连用弹弓骚扰了人群,终于引起下边人的注意,大家带着几分愤怒抬起头看来,待看到这一群人的打扮显然非富即贵,又有吴家管事的人看到了,带着笑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众人便都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这孩子见这样又觉得没意思了,将弹弓随手扔在一旁,有些烦躁的踹了栏杆几下。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他喊道,“现在就走现在就走,不等叔叔.....”   仆妇们忙纷纷出言安抚,正热闹听楼下又是一阵喝彩,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孩子身上,并没有去看,只听的喝彩声接连不断,孩子终于停止闹腾,向楼下看去,见是一个十二三的小丫头正在踢毽子。   “没见识的,不就是一人场户…”他看了一眼哼了声说道,再看一眼忽的咦了一声,身子坐正看过来。   场中小丫头穿着打着补丁的葛布麻衣,脚上的鞋磨破了边,但那毽子却如同长在她身上一般如影随形,变幻出各种花样。   刘梅宝也是惊呆了,拍手拍的手都红了,果然人各有所长不可小瞧。   一场下来,青丫大汗淋淋,因为剧烈运动再加上被众人围观小脸通红。   “这大姐儿踢得怎么样?”吴家管事的含笑大声问道。   “好!”满场叫好。   青丫的脸更红了,眼睛却激动的冒光。   “小小心意,姐儿图个乐。”管事递上一串铜钱,笑道。   刘梅宝微微有些失望,看着管事的又依次将铜钱发给其余踢得好的人,原来那一盘子的铜钱不都是给一个人的,不过这也不错了。   “姑娘。”青丫拿着钱激动的想哭,捧给刘梅宝看。   “青丫真厉害!”刘梅宝满眼赞叹,将钱拿着贴身收好,“一下子就挣到这么多钱。”一面又忙问这吴家的毽子下一场什么时候踢。   “要是月月都踢个两三回,我还挖什么药材啊,就靠着青丫你就够了。”她笑道。   “姑娘....”青丫扑哧笑了,脸上却难掩激动与自豪,“一年最多两回,要是靠这个,咱们可得饿死了。”   刘梅宝哈哈笑了,挽着她的手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此后两天,青丫都因此激动的神采奕奕,她终于能为姑娘做点事了,而不是只能看着姑娘操劳,自己吃闲饭。   给予永远比接受更幸福,刘梅宝知道这个道理,她也很高兴让这个小丫头多享受一下这个滋味。   “你跟谁学的呢?这么厉害。”随后的两天刘梅宝总是不经意的说起这个话题。   “姑娘,你忘了,那一年家里来人送年礼,来的那个桃丫姐姐教我的.....”青丫咧嘴笑着说。   “家里?”刘梅宝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她有些疑惑,“是哪里?”   家不是已经破了,莫非还有别的地方是家?   -----------------------------------------------   还有一更    第二十九章 有家 更新时间2012-4-6 21:01:47 字数:2244  青丫拍拍头,她又忘记了姑娘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老爷的家啊。”她笑道,“也就是姑娘你的祖父家。”   刘知县自然也是爹娘生的不是孙猴子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刘梅宝恍然,她倒忘了这茬,实际是也不是她要忘,也没人和她说起过。   “那家里也没人了吧?”她自然的问道。   “老太爷早过世了,老夫人还在,还有大老爷,大夫人好多人呢。”青丫扳着手说道。   刘梅宝眉头皱起来了,停下手里的活。   “这样啊…”她如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么说她并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孤儿?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既然有祖母和伯父在,我们为什么不回他们那呢?”   不管怎么说,就是在现代,家里还有这奶奶和叔叔这两个亲属在的话,也绝不会让孩子寄养到外祖家,更何况这个外祖家只剩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舅妈,更不用提这是宗法森严的古代了。   这话问出来,青丫面上也有些郁闷。   “是啊,都这么久了,老夫人怎么也不来接咱们…”她手拄着头,说这话,还小心的看了看宋三娘子的屋子,将声音压低几分,“该不会真的像舅夫人说的,老夫人他们不要咱们了吧..”   说完这句话,她又有些慌张,忙忙的伸手轻轻打自己的嘴。   “姑娘,婢子瞎说的,你可别往心里去,老夫人他们定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或许已经派人来了找不到咱们。”青丫忙忙的说道。   刘梅宝笑了,摆了摆手。   “很显然,舅夫人说的对啊..”她笑道。   “姑娘,”青丫眼睛红了,“那次舅夫人是因为你闹着要自己跑回家去生气,才说那些话吓唬你的,姑娘,从这里到京城远得很,那时候又乱,又没有钱,实在是不能回去。”   “是在京城啊。”刘梅宝点点头,对于其他的话根本不在意,只对京城这个词还算感兴趣。   不知道这里的京城是后世的哪里,青丫提过叫宿安,但原谅她浅薄的地理和历史知识,实在不知道这是哪里。   不过京城总是一个国家最繁华的地方,要说回到古代能旅旅游见识一下各地风光人俗也是不错的…..   “姑娘..”青丫满心的担忧又说了好些宽慰的话,突然发现自己的姑娘貌似已经神游天外了,不由跺脚提高声音。   刘梅宝这才回过神,哦了一声,接着清理手里的药材。   “姑娘,老夫人他们…”青丫还想接着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想那么多,就等着吧,什么时候来接都成…”刘梅宝点点头说道,不来也没关系,最好不来,那样避祸弃亲不顾的人家,不回反而更好。   因为这个谈话,青丫情绪有些低迷,就坐在墙角的石头上,开始说家里的事,刘梅宝虽然不怎么感兴趣,但她是个很好的听众。   “我是在家里长大的?”   “是啊,老夫人身子不好,夫人一直在家里侍奉,五年前才带着咱们搬过来的。”   “哦,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大老爷大夫人,小姑奶奶,大姑娘大少爷二少爷小少爷小小少爷....”青丫扳着手指数,忽的又很是担忧,“姑娘,哎呀,你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会不会认不得他们了?”   那是肯定的,刘梅宝点点头。   “这么多人啊,家境想必不错吧?”她含笑道,将手里的药材用力甩了甩,然后用菜刀切整齐,码在墙角石板上晾晒。   “总比现在好。”青丫闷闷道。   “难道不好啊?”刘梅宝从她这句话听出意思,笑问道。   对于京城这等天子之地,刘家真的算不上什么大家门庭,就是一个中规中矩的诗礼之家,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穷困潦倒,安安稳稳清清白白的人家。   这等人家都是祖上做着不大不小的京官,乡下有不多不少的田庄,城里开一两个不算发财略有盈余的铺子,儿孙们循规蹈矩的读书,或者靠入试或者靠荫荣获得一个可以奉养自己但不足以富贵的官职,与跟自己一般门庭甚至有时候还要低一等门庭家的结亲,生儿育女繁衍生息,总而言之,这是这个王朝官宦阶级里最简单最普通的家庭之一。   刘梅宝的父亲是妾生养的,妾母早逝,嫡母养大。   “那是不是老夫人对咱们特别不好?”听到这里,刘梅宝的眼睛一亮,颇有些兴趣。   “有吗?”青丫倒瞪大眼。   “没有吗?”刘梅宝问道,一般小说上都是这样写的,大妇怎么会看小妾的子女顺眼,怎么也得给穿穿小鞋。   “姑娘,老夫人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骂你了吗?”青丫很感兴趣的挪过来,问道。   这话问的刘梅宝黑脸,她怎么知道,只是根据惯律猜测而已。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这不是问问你嘛。”她咳了一声,含笑道,不过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久都没人来接,就是慰问探视都没有。   说这话,门外忽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见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男孩子跑进来,将院内的二人吓了一跳。   “谢老三,你瞎跑什么!谁让你进来的!”青丫如今对于男性很是防备,立刻护在刘梅宝身前大声喊道。   这个孩子刘梅宝认得,是常和周良玉一起做工,曾经好几次见他在门外等着周良玉,有一次刘梅宝还客气的招呼他进来坐,倒把这孩子闹个脸红站的更远了。   “周大哥..周大哥被牛顶了...”谢老三喘着气慌慌张张的说道。   “什么?”刘梅宝吓得立刻站起身来,还没细问,就听屋门砰的一声响,宋三娘子已经冲出来,也没说话跑了出去。   刘梅宝也顾不得细问,忙提起裙子跟着就跑。   周良玉这几日在隔壁叫做铁匠屯的村子里帮工,这个村子因最早落户是一群铁匠而得名,村子比起永安村要大一些,一多半的田地都临近河水,因此肥沃,当然跟这时候所有的地方一样,那些肥沃的土地大多数都属于当地的大户,然后印证那个越有钱就越有钱的定律。   两个村子不远,过了小河,隔着一条沟,远远的就看到地里站着好些人,正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刘梅宝跑近河边的时候,宋三娘子已经冲入人群,人群被冲散开,露出躺在地上的周良玉,刘梅宝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脚一软。   人的命其实很轻很贱.....   宋三娘子抱起周良玉又是哭又是喊,然后刘梅宝看到周良玉伸出手拍打宋三娘子的胳膊,似乎在安慰。   刘梅宝长长出了口气,这一停顿,青丫和谢老三赶上她。    第三十章 欺否 更新时间2012-4-7 13:18:44 字数:2078  “姑娘..”青丫上气不接下气,“...老三说,少爷腿受伤了..我们抬了门板来....”   刘梅宝回头这才看到青丫和谢老三手里抬着门板,她对谢老三说了声多谢,将视线投向那边,只见宋三娘子抱着周良玉一面察看,一面冲一旁站着的一个男人激愤的说话。   那中年男人在听了宋三娘子的质询后,从怀里掏出几个钱。   “给给,不就是要钱嘛。”他说道,一面扬手将钱扔过来。   十几文铜钱飘落在宋三娘子和周良玉身上又滚落地上。   事情其实很简单,周良玉运气不好,赶着的这头牛因为长时间做工有些暴躁,事实上再老实的牛也是有脾气的,突然发了狂乱跑乱顶,周良玉挨的最近,措不及防,亏的周良玉瘦小机敏躲得快,没被顶到肚子,只在腿上戳了下,又万幸这牛角是被磨过的,要不然只怕这条腿就报废了。   主家倒也不错,将工钱给了,还多给了十几文钱当做医药费,但再想多要些钱,那就不成了。   “牛大同!”宋三娘子声音颤抖,又气又急,“你别欺人太甚!这十几文钱够干什么!请个大夫的车马费都不够!”   “我怎么欺负人了?”中年男人也拔高声音,面上变得不耐烦,“没追究打我家牛的事,给了你们工钱,又给了医药费,竟然还不知足,还想怎么着?告诉你,想讹人门都没有!”   “什么叫打了你家的牛!你家牛顶人难不成我们还要生生受着不动?”宋三娘子尖声喊道。   牛顶过来,周良玉自然要防备,用鞭子抽了牛的眼,也正如此才侥幸躲过去。   宋三娘子低下头,看着周良玉的腿,只觉得浑身发烫,心都缩成一团,周良玉腿上一个大大的口子,用衣服紧紧裹住了,但血还是不断的渗出来。   她的儿子,她的命根子,她周家唯一的命根子…..   “他要不打,我家的牛能顶他吗?我家的牛可是很老实的,要不然这么多年别人都没事,就顶这小子了。”中年男人嗤了声,抬着下巴说道,“说我家的牛无缘无故的顶人,谁看到了?有人证吗?”   他说这话环视四周,被他看来,周围的人立刻缩头缩肩,低头不言。   且不说这牛家家大业大,就是一般人,也断没有为了个外村人得罪本村人的道理,这也不叫道理,但却是千百年传下来的定律。   宋三娘子气的直哆嗦,却是无话可说,到底因为记挂儿子的伤只得作罢,才要招呼人帮忙抬回去,就见刘梅宝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上捞起一把铁耙冲了过来。   围观人的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宋三娘子身上,竟没有人注意有个小姑娘什么时候站过来,待发觉的时候,刘梅宝的铁耙已经对准那中年男人的脖子。   如今的农具也很值钱,一般农户家置一件农具是很大的开销,这大户家也不列外,这把铁耙显然用了很多久了,有些生锈,斑斑驳驳的,但这并不能减少架在脖子上给人带来的恐惧。   “打了牛所以牛才顶人,也就是说我现在打了你那也可能是因为你先打了我的缘故….”刘梅宝沉着脸说道。   她的手微微发抖,一方面是因为紧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铁耙有点沉。   四周的人都惊呆了,村子里打架当然也是常有的事,一般都是男人们动手,女人们偶尔也动手,但都是先动口骂到无可骂的时候才扭打在一起,像这样一句话不说就直接将铁耙架对方脖子上的这种打法,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宋三娘子也愣住了,青丫更是捂住了嘴才抑制住自己惊叫。   “你…”中年男人一怔旋即惊怒,才要张口呵斥,那带着土腥气的铁耙就又逼近了脖颈。   “大不了见官去,就是我们吃大亏,你也别想占便宜!”刘梅宝咬牙说道。   她的姿势以及话都传达给这中年男子一个信息,就是眼前这小姑娘真的会用铁耙在脖子上给他留个印记。   虽然他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刘梅宝是个瘦小的姑娘,无奈小姑娘占了先机,那铁耙紧紧的架在脖子上,他虽然可以一脚踢开这姑娘,但却不敢百分百保证铁耙不会在脖子上给自己留下一个窟窿。   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这也是千百年不变的真理。   “你也知道我是谁..”刘梅宝没有忽视这男人脸上的怯意,再次说道,“我爹死了,我娘死了,我舅舅死了…我们家就是再死一个两个也不觉得多,这位大叔,你说呢?”   中年男子当然知道她们是谁,他的脸色变幻。   “刘姑娘,这..这有话说话,这是做什么..”他声音有些干涩的说道。   刘梅宝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这是做什么!”人群外传来一个声音,就有一个老者走过来,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个田舍翁。   “老爷…”中年男人见了救星一般,忙开口唤道。   “牛顶伤了人,还不快送人回去,好好请大夫诊治!”老者打断他的话,一脸不满的喝道。   这个老者就是田地以及牛还有这个中年男人的主人,听他开口说了这句话,关于这件事的定论便有了。   不待他再开口,刘梅宝已经放下铁耙,几步走到周良玉跟前。   “来。”她招呼傻了眼的青丫和谢老三。   谢老三先回过神,忙拖着门板过来放好,几个孩子弯下身小心的将周良玉抬上去,看着这三个孩子要吃力的抬起门板,老者咳了一声。   “还不帮忙。”他说道。   有了他这句话,四周立刻站出来两三个男人,口中说着我来我来接过门板。   谢老三和青丫都看刘梅宝,见她自动让开,便也松了手。   “宋三娘子,真是对不住啊,你看竟出了这等意外…”老者走到宋三娘子身前,神情沉痛,带着几分歉意,“这畜生不听话…..”   说这话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看也没看,直接递给宋三娘子。   “给孩子好好看看…”他说道。   他并没有说出刘梅宝期望的那句一切有我们负责,但看着那袋钱的分量,已经大大的好过最初那十几文钱。    第三十一章 难处 更新时间2012-4-7 16:55:01 字数:2339  刘梅宝没有再说话,知道事情也只能到这个地步了。   再闹,便是得不偿失了,所以当这个老者终于出来说话时,她便立刻收手了。   宋三娘子没有说话,接过钱,招呼人往城里去。   周良玉伤的不轻,但也不会落下残疾,就是伤筋动骨要休养一段。   “钱够吗?”刘梅宝问道。   从城里宋郎中药铺回来,天已经大亮了,周良玉昏昏睡去,青丫在床边守着,让宋三娘子去睡会儿,宋三娘子哪里睡得着,坐在一旁木木的不动。   “够了。”宋三娘子木木答道。   刘梅宝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她真怕啊,当时真的是绝望了,在地边看到周良玉的伤,她就倒吸了一口气,这可不是小小的跌打擦伤,吃个几十文一二两银子就能好的,如果这主家真的一点责任不负,这个家真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所以她才一咬牙横了心闹起来。   “舅妈,你去歇息一会儿吧,你要是再累着,我们可怎么办。”刘梅宝低声劝道。   宋三娘子抬起头,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哥哥这里有我。”刘梅宝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一笑说道。   “你们家又要断我们的活路啊…”宋三娘子看着她,漠然的说道,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几分恨意。   刘梅宝脸上的笑便僵了僵。   “你爹爹害了我男人,散了我们的家。”宋三娘子看着她,木着一张脸喃喃说道。   刘梅宝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垂眼沉默。   她知道宋三娘子恨啊,怎么能不恨呢?   如果不是这一层亲戚关系,周良玉的父亲也不会上阵杀敌,凭着那些能上阵杀敌的家团,护住一家老小安然是绝对没问题的,如果是这样,她们母子怎么会家业败尽流落乡间,背负罪名,受尽白眼。   “舅夫人..”青丫脸色白白,转身跪下,带着哽咽叩头道,“舅夫人,都是那鞑子祸害,不干我们老爷的事…..”   宋三娘子没有理会她,嘴边浮现一丝凄凄的笑,刘梅宝只是垂头不说话。   “如今短短时日,你已经得罪了两个大户,这里也容不得我们了。”宋三娘子接着木木说道,说着站起身来,木木的向外走去,“容不得我们,这天下之大就容不得我们…..”   青丫掩着嘴呜呜的哭,抬头看姑娘,刘梅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哭或者难过。   “舅妈,当时如不那么做,咱们是一步也走不得了..”她对着宋三娘子的背影低声说道,“能走一步是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别太担心。”   宋三娘子并没有停下,走了出去。   “别哭了。”刘梅宝在床边坐下,轻声说了句,“没事,起来吧,去抓一把墙角的晒的金银花熬了,一会儿给表哥擦洗。”   青丫抹着眼泪应了声,起身出去了,刚出去没多久,就听院内有说话声,刘梅宝起身往外看去,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来的好快啊。   “哥儿没事吧?哎呀好好的,你看这是遭的什么孽..”谢婶子站在宋三娘子的屋门口低声说着,一面做样子摸了摸眼泪。   屋内宋三娘子沉默不言。   谢婶子自己说了一通也说不下去了,咳了一声。   “是这样,里长家的有个亲戚来投奔了,你也知道这年景不好,多少人过不下去了,既然来了,总不能不管….”她带着歉意说道。   “我知道了。”宋三娘子打断她,声音低低说道,“我们这就搬..”   没料到她能答得这样痛快,谢嫂子有些意外。   “你看,这是没办法的事,凑巧了,三娘,你可别想歪了,我大伯说了,这房租就不要了..”她带着几分尴尬说道,一面将手在身上蹭了蹭。   “只是容我们几天,再寻个地方住。”宋三娘子并没有接话,而是说道。   “那是自然。”谢婶子满口说着,告辞,转身时看了眼拿着勺子站在灶台前一脸惊恐看着自己的青丫。   “姑娘烧水呢。”她一笑,说道,一面带着几分遗憾,“你这姑娘挺伶俐的,原想能做一辈子邻居呢,真是…..”   她啧啧几声,“这就走了,婶子我还是怪舍不得的….”   宋三娘子打起精神送客出来,随着谢婶子说话,也看过来。   两双四只眼在身上一扫,青丫不由打个寒战。   过了午周良玉醒了,由宋三娘子扶着喂了几口稀粥,虽然面色由于失血苍白,但精神很好,且没有发热,刘梅宝这才放了心。   “娘,我没用,没挣到钱,反而花了钱…”周良玉一脸自责说道。   “说什么呢。”宋三娘子眼圈发红,扶他躺下,安抚了几句,让他多休息便起身出来了。   刘梅宝迟疑一刻跟了出来。   “还有多少钱?”宋三娘子头也没回,问道。   刘梅宝忙说道:“四百六十文。”   说着转身进屋拿了出来。   “我去城里一趟。”宋三娘子接过来说道。   刘梅宝知道她去找房子,忙点头,“家里有我,舅妈你去吧。”   宋三娘子走了后,刘梅宝坐在周良玉床边,陪他说话,周良玉精神不济,没多久就睡了,青丫悄悄的挪进来。   “姑娘,舅夫人去做什么了?”她有些惊恐的低声问道。   刘梅宝拉过她,一笑,知道刚才那谢婶子来将这小丫头吓着了。   “去找房子住了。”她笑着低声说道,拍了拍青丫的手,“放心。”   “去城里找了吗?”青丫稍稍松了口气,但面上还是很担忧,“城里的房租可是贵的很呢。”   说到这个,刘梅宝也蹙起眉头,如今的物价她也知道差不多了,粮食奇贵其他物品虽然一般,但在城里租个房子最差也得一年两千文。   “不如再去别的村子里找找,看有闲房子..”青丫提议道。   刘梅宝没有说话,摇了摇头,至少这四邻八村的是不可能找到让她们住的房子了,宋三娘子说的没错,得罪了这些乡间的大户,落脚之地算是不好找了。   可是如果当时不那做,欠下数目不小的医药费,就算宋郎中看在面子上容许他们拖欠,但总是要还的,日子照样紧张起来,那铁匠屯的大户显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就算当时忍气吞声了,人家也不可能大发慈悲,反而总是提放他们要讹诈要钱,必不会容他们近前,而里长家见她们日子艰难也照样会上门,不管怎么转,结果还是这个结果。   钱啊钱,没钱确实是寸步难,刘梅宝叹了口气。   宋三娘子去了很久,直到天黑才回来,看她脸色就知道此行不顺,青丫越发小心,根本不敢往她跟前凑,刘梅宝问了几句,宋三娘子没有搭理她,刘梅宝便也不问了,只尽心的照看周良玉。   隔日刘梅宝去城里拿药,这一次青丫还想作伴去,被宋三娘子冷冷的留下了。   “我去去就来,你在家吧,毕竟现在哥哥不方便。”刘梅宝安慰道。   青丫这才红着眼依依不舍的看着她去了。    第三十二章 惊闻 更新时间2012-4-8 8:05:49 字数:2104  到了宋郎中药铺,说了周良玉的病情状况,宋郎中又重新斟酌了药方。   “多少钱?”刘梅宝看着伙计递来药,问道。   “什么钱不钱的…”宋郎中过来拿过药包塞给刘梅宝,叹了口气,“拿着吧。”   “这怎么使得。”刘梅宝摇头,从怀里拿出钱袋。   “我也不打诳语,多的钱我也省不得,能省的也就这次的几个药钱。”宋郎中坚持不收,一面说道,“省下来,买只鸡,给哥儿补补,也算我的心意,老夫惭愧,能做的也只能这些。”   宋郎中虽是县城唯一开了药铺的大夫,但因雇佣了大夫伙计,再加上药铺生意,他也一大家子要养活,虽有盈余终不算富贵。   这是他的一片心意,刘梅宝便不再推辞了。   “那就多谢宋大叔了。”她施礼说道。   以往都是唤宋大夫或者宋掌柜,唤大叔还是头一次,也表明是把他当自己长辈看待,宋郎中点点头,要说些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那句话怎么说的,屋漏偏逢连夜雨,人要是倒霉了反而越倒霉。   “人没事就好,养个一两个月就全好了,别着急。”宋郎中再次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想了想问道:“这城里如今租个房子多少钱?”   “那要看在哪里了。”伙计插话说道,一面伸手向外指,“咱们这条街上一个两三间的一年最少五千文。”   “当然是最便宜的了。”刘梅宝笑道,“又不开店,就是自己住。”   “那最差的也得一年两千文。”宋郎中说道,“怎么?你们要搬来?”   刘梅宝含糊答了,惦记家里不再停留告辞。   “既然如此,那我帮你打听着些。”宋郎中年纪大的人,心眼透亮,立刻知道她们的打算,忙说道。   刘梅宝再次道谢,宋郎中送出门,看着她脚步匆匆而去,捻须叹了口气。   “刘姑娘真可怜。”伙计也跟出来,一脸同情的说道。   宋郎中叹口气没有说话。   说着话街上忽的热闹起来,鸡飞狗跳的跑过一队衙役,让行人躲避不迭。   这年月鞑子灾,贼匪害,让人时刻处于惊慌之中,眼瞧这一群手拿武器一脸肃穆疾驰而过的官差,街上的人都变了脸色。   “出什么事了?”   “这才安稳几天,可别再出事了!”   人们议论纷纷,神色不安。   “掌柜的,该不会鞑子又来了吧?”伙计心惊胆颤的问宋郎中。   “不会。”宋郎中捻须眯着眼看着远去的官差,“这些是东南盐池巡司的,不是咱们县官差。”   伙计稍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   “周恶虎又找到肥肉了?”小伙计说道,一面摇头,“不知道是哪里的人又倒霉了…”   解县东南设有盐池巡司,巡检姓周,为人凶狠贪婪,欺男霸女甚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人送诨名周恶虎。   宋郎中再次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你说,周恶虎要是和卢阎王遇上了,谁更厉害?”伙计忽的问道。   这卢阎王是私盐贩子,算是贼,周恶虎是官,按理说两人水火不容,但这一年多来却是相安无事,人都说卢阎王送给周恶虎的钱都是两人抬的大箱子,这也算是花钱买平安吧,从这上说,贼不与官斗,卢阎王到底是矮了一头,但也有人说,卢阎王能在周恶虎眼皮下势力壮大,还是他厉害一头。   话音刚落就被宋郎中打了下头。   “闲的你,进去切药!”他瞪眼说道。   伙计缩缩头,不敢再说跑进去了。   刘梅宝站在路边让过疾驰的官差,并没有探寻到底出了什么事,继续忙忙的赶自己的路,进了家门已经是中午了,院子里很安静,听到人进来,宋三娘子从屋子里走出来。   “换了药,我这就熬了去。”刘梅宝对她一笑说道,一面下意识的四下看。   按理说半日不见,青丫这丫头该惊醒的很,此时听到动静早该扑过来了,许是出门洗衣服了,刘梅宝便走向灶火,拿下药锅,一面说了宋郎中没收药钱。   “等会让青丫去村里买个鸡来,我再上山找找,挖些党参什么的,虽说比不上人参,但好歹也是滋补的…”她一行说道,利落的将药摆出来。   “青丫卖了。”宋三娘子忽的说道。   刘梅宝回过头,似乎没听清她说的什么,怔怔看着她。   “有个人家看中她踢毽子,特寻来买去了。”宋三娘子神情淡淡的说道,并不避讳她的眼。   她说的什么,刘梅宝只觉得听不清,只反复一句卖了。   “舅妈,你别逗我了。”她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笑。   “我没逗你,这虽是你的丫头,但既然我养着你们,便也做的主…”宋三娘子淡淡说道。   刘梅宝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不由伸手抚住。   “舅妈,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卖了她…”她再次扯了扯嘴角,不过这笑是挤不出来了,声音微微颤抖的说道。   “好好的?”宋三娘子嘲讽一笑,“哪里好?”   指了指这院子,又指了指屋里。   “你说说如今哪里好?”她再一次问道。   刘梅宝的嘴唇有些发抖。   “舅妈,我知道现在日子有点难..”她咬了咬唇,深吸了口气,“我会想办法挣钱的..租房子也能租得起的..我会很多挣钱的法子….”   宋三娘子却只是看着她,面无表情,转身要进屋子。   “卖哪里了?是不是里长家?”刘梅宝在后猛地喊道。   宋三娘子并没有理会。   “那是我的..是我的人,你凭什么卖了去!”刘梅宝情绪再也抑制不住,抖着声音说道。   “你的人?”宋三娘子微微回头,冷冷一笑,“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冲我大喊大叫?”   “舅妈,你救命相护之恩,我记着,只是,这跟这个不是一码事…”刘梅宝上前一步,忍着情绪说道,“…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人跟钱不一样,这都是有感情的,不是东西说卖就能卖…”   “感情?”宋三娘子嘲讽一笑,眼角有泪光闪闪,声音尖利几分,“你们还有感情?你爹能逼着自己的大舅子去送死,你娘能扔下自己的女儿不管去送死,你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无钱寸步难行而无动于衷,感情!你们也配谈感情!你们知道什么叫感情!”    第三十三章 心伤 更新时间2012-4-8 11:47:58 字数:2153  刘梅宝被她说得不由掉下眼泪。   “舅妈,以前的事不说了…”她深吸几口气,哽咽道,“只是青丫…..”   宋三娘子却再没听她说话的意思,进屋砰的关上门。   刘梅宝呆呆站在院子里,身子微微发抖,手里的药啪啪掉在地上。   她转身奔出去,这个村子她不熟,问了几个人才知道里长家所在。   “什么卖了买了的?”里长媳妇一脸愕然的说道。   刘梅宝不想和她说,只想进门找青丫,里长媳妇看着她似笑非笑。   “我说刘姑娘,不是看不上我们家门吗?怎么这就急忙忙的自己奔来了?”她笑道,目光闪烁。   如今这家人正是过不下去的时候...   里长媳妇心里说道,目光在刘梅宝身上盘桓,要说这姑娘她还有点看不上眼,胸小臀瘦的,将来可不好生养,谁让儿子喜欢呢,如今年岁小,这一年又受穷,也许将来补补养养就好了。   刘梅宝被她看得脚步一顿,一咬牙还是迈步。   “梅宝!给我回来!”宋三娘子在后喊道。   刘梅宝没理会她。   “青丫没在这。”宋三娘子接着说道。   刘梅宝脚步一顿。   “是外地人买走了。”宋三娘子见她停了脚,便也停下脚,淡淡说道,“你爱信不信。”   说罢转身就走。   刘梅宝迟疑一刻,便也转身追上来。   “舅妈,到底卖哪里了?”她咬唇拉住宋三娘子的胳膊哀求道。   宋三娘子却不理会她,甩开她疾步走了。   卖了吗?再也见不到了吗?说没就没了吗?   沈刘梅的记得妈妈的噩耗就是这样突然传来的,早晨上学时还站在门口笑脸相送的人,只半天就冰凉的躺在医院的太平间,任哭任喊再也不会醒来。   以至于很久很久,她都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醒了,她还是那个梳着羊角辫背着花书包,蹦蹦跳跳走出校门,就能看到妈妈来接的小姑娘。   后来就经常这样,喜欢的东西总是会突然失去。   妈妈做的布娃娃,收集的花花糖纸小人书…..   “这些都旧了…”   “这些都是垃圾…”   那个被爸爸要求自己叫妈妈的女人,总是这样笑咪咪的说道。   “阿姨给小梅买好的…”   直到那一次她那条爷爷送给自己已经养了四年的大黄狗也不见了,情绪终于崩溃了。   “养狗不卫生…”阿姨笑咪咪的说道,“阿姨给小梅买了小金鱼,摆在屋子里多好看...”   从来不声不吭的沈刘梅离家出走了,她询问着每一个知道大黄狗去向的人,沿着街道走下去,出了城,冬夜冰冷的夜里,小小的身影晃在崎岖不平的村路上倔强的走着,不知道来处也看不到终点。   天明被找到后她大病了一场,但最终她还是没有能找回她的狗。   后来她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也再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东西。   不喜欢的话,就不怕失去。   眼泪掉进灶灰里,溅起一个小珠,刘梅宝伸手擦了两下眼泪,将药锅端起来,黑黑的汤药倒入碗中。   看到她进来,宋三娘子没有说话,小心的扶起周良玉。   “娘,我想吃谢老三家晒的干果子..”周良玉忽的说道,看着宋三娘子,“药好苦啊。”   宋三娘子面上浮现一丝宠溺,收回要接药碗的手。   “好,娘去给你讨几个来。”她说道,站起身来。   刘梅宝低着头,也没有说话,放下药碗,将被褥给周良玉垫在身后,扯过条凳坐在床边,听宋三娘子脚步声出门去了。   “妹妹..”周良玉没有吃她送来的药,面色焦虑又歉疚。   “吃药吧。”刘梅宝低头闷声说道。   “我听见了,是城里来的人,一男一女,说是吴家的....”周良玉说道,一面抬手自己接过药碗,“我自己来吃。”   “吴家?”刘梅宝抬起头,“哪个吴家?”   “城里吴家正店那个。”周良玉说道,一面点点头,似乎确认一下自己的记忆,“对,就是他们家,我听到娘唤大有了,吴大有,是吴家的管家,我还记得他。”   刘梅宝猛的站起来了,怔怔一刻,又慢慢坐下。   “妹妹,我自己能吃药...”周良玉忙说道。   “既然知道是那一家,又是城里,不急立刻就去,如今天也晚了,我要是现在去,免不了舅妈担心....”她又端回药碗缓缓说道,“我明日一早去吧。”   周良玉面色更添几分羞惭。   “妹妹,对不住..”他低头说道。   “不管哥哥的事。”刘梅宝挤出一丝笑说道,舀了一勺汤药喂他。   “娘也是没办法...”周良玉迟疑一刻,垂着头低低的说道,“我病着,这里又住不得,租房子吃喝嚼头,实在是......”   在他们眼里,青丫到底是个奴婢,其实早在丧家的时候就该变卖了去,如果真的刘梅宝在也不会在意,想必上一次就已经将她卖与里长家做媳妇了。   卖了这个奴婢,得了银钱,又少了一张嘴吃饭,这是才是合理正常的事。   刘梅宝低着头没有说话,知道这个道理,跟接受这个现实,完全是两回事。   “卖了多少钱?”她低声问道。   “我在屋内没听清。”周良玉却是不知道了,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刘梅宝便不再问了,一个沉默的喂药,一个沉默的吃药。   宋三娘子很快回来了,周良玉正好吃完药,刘梅宝便端着碗出去了。   夜色深深中织布声响了好久。   第二日一早,做好了饭,熬好了药,刘梅宝便往外走。   “你去哪?”宋三娘子问道。   “城里。”刘梅宝答道。   宋三娘子立刻知道怎么回事了,脸色蒙上一层寒霜。   “不许去。”她喝道。   刘梅宝没有理会,头也不回的走了。   “去了就别回来!”宋三娘子气得浑身发抖,追着喊道。   “娘!”屋子里传来周良玉忧急的声音。   宋三娘子忍了忍终是没有再骂,看着刘梅宝走远了,低头将手里的布浆的唰唰响。   刘梅宝先是到了吴家正店,此时天还早,店铺开门没多久,几个伙计一面收拾柜台一面说笑,忽的看到一个穿着葛麻衣的姑娘站在门口张望,他们吴家正店做的都是有钱人的生意,眼前这个姑娘连个富人家的丫鬟都算不上。   “去,去,一边去,看什么看,有你看的吗?”一个伙计挥着袖子驱赶。   却见这姑娘并没有依言走开,反而迈步走进来。    第三十四章 找寻 更新时间2012-4-9 9:34:00 字数:2168  这姑娘穿着打扮穷苦人家,但面上神情却并非那穷苦人怯怯。   “敢问小哥,你们这里是不是新买了个丫头?”刘梅宝问道。   “我们这里买什么丫头!”伙计被她问得一愣,旋即摆摆手,带着一脸不耐烦,“去去,要卖人口到东街牛马市去….”   如今这世道鞑子灾,兵匪乱,灾荒连,很多人家只能靠鬻妻卖子过活,像这样的交易在东街自有专门的地方。   “不是,小哥,我是想问…”刘梅宝忙说道,话没说完那小哥已经将袖子甩到脸上,只得有些狼狈的后退,这一退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下,差点摔出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往咱们店里来..”伙计没声好气的说道。   刘梅宝咬了咬下唇,再一次迈进来。   “你这大姐儿是怎么回事!”小伙计有些急了,叉腰喝道。   刘梅宝忙陪笑一声。   “哥儿,是这样,我有个亲戚刚到你掌柜家当差,我也不知道到底在哪里,特来打听一下。”她柔声说道。   听她这样一说,伙计的面色稍缓。   “掌柜家里当差的多了,你家亲戚叫什么?男的女的?”伙计问道。   “我知道小名叫二丫…女的,十一二岁。”刘梅宝含笑说道。   如今的女孩子鲜有名字,都是按排行胡乱叫着,刘梅宝胡乱说一个二丫,十个八个有叫的。   果然见这伙计抓了抓头。   “二丫..进咱们家都重新起了名字….”他皱眉说道。   “那怎么办,小哥儿,我这是第一次来找她,真不知道改了叫什么…”刘梅宝做出惶恐不安的样子,“要是找不到她,我可怎么回去….”   “来之前也不问清楚!”伙计没声好气的斥责一句,看着眼前这姑娘眼泪就要掉下来,再加上铺上也要上客人了,这要是在这里哭,岂不是影响生意,忙要打发她走,便伸手往外指,“既然是个女孩子,年纪又小,定然是在家里当差,你去家里寻个婆子问问吧。”   一面说了吴家正宅的位置,刘梅宝惶恐感激的道谢,又仔细问了几遍才起身走去。   吴家所在的位置在县衙附近,四周皆是青砖黑瓦的房屋,显然这里就是所谓的富人区。   路过县衙时,刘梅宝停下脚。   解县曾经设过州,这里的县衙曾经是知州衙门,比之一般的县衙要气派些,不过历代皆有不修缮衙门的惯例,再加上撤州并县,衙门看起来很是破旧。   但那门口的石像,以及朱漆的大门,依旧彰显着不同与其他地方的威严。   透过门墙,可以看到内里层层宅院。   县衙前堂是办公区,后堂便是私宅,以前刘梅宝一家就住在这里。   正张望着,见大门内走出一队人,热闹闹的说笑着,刘梅宝忙垂下头,快步过去,并没有注意那群人穿着打扮的差异。   她匆匆走过,却正被其中一人看到,眼睛顿时一亮。   “大人请留步!”年轻人立刻停脚,侧身,冲一位穿着官衣,很是精神的中年男子拱手施礼。   中年男人正是解县县令,闻言点点头,能让一县县令亲自送出门,已经不是一般的待遇了。   “如此,卢家二郎,好好干。”县令说道,带着几分上级看下级的威严。   “多谢大人栽培。”年轻人再一次躬身施礼,倒退着下了台阶,再一次躬身后,才疾步而去。   一转身他的视线就敏锐的在街道上扫视,因这里临近县衙,并非热闹的集市所在地,因此行人不是很多,刘梅宝的身影格外的显眼。   年轻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前方这个一边走还一边左右看,似乎在寻找什么的姑娘身上。   在他身后跟着四个汉子,此时正兴奋的交头接耳。   “哥哥,哥哥,给我看看…”一个大汉拍着前面汉子的肩头,一脸兴奋的说道。   前面的汉子被他拍的瞪眼,但还是小心的将一张纸递给他。   “小心些,别弄脏了。”他嘱咐道。   汉子闻言忙将手在身上擦了擦,这才接过,见上面写着行行的字,盖着大红的印。   “哥哥,念念,念念,这写的什么?”他忙问道。   前头的汉子咳了一声,他其实已经看过了,只是认不全,想这些人也不认不得,便含糊说道:“加卢岩告身女盐池从九品副巡检。”   “这就是说咱们二郎真的当官了?”汉子们很激动,在他们眼里,这官民之间是天大的壕沟,凡为民者,见官畏惧,纵然他们是杀过盐丁杀过官兵的私盐贩子,不管是受了多大委屈欺凌才如此行事,心里到底是心虚。   “哎,哥哥。”拿着文书的汉子忽的说道,“不对呀,你是不是念错了,这上面的字可比你念的多好几个…..”   念文书的汉子顿时有些羞恼,瞪了这人一眼。   “总之是这个意思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他低声喝道,一面那回文书,小心的叠好,和一个小布袋贴身放好。   “哥哥,这是二郎的官印?让我也看看…”那汉子又忙忙的伸手来拿那小布袋。   “去,有什么好看的,大街上,要看回去看!”汉子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低声喝道。   汉子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听话的没有再要。   “要我说花那么多银子要这个有什么用!”这时有人提出意见,低声说道,“那恶虎已死,这地界就是咱们二郎为大,何必再去多费这些路,送了大笔银钱,还得受这些鸟官们的刁难…..”   “对呀对呀。”另外两人忙也点头,“咱们已经够自在了,何必再套上这官衣,白白受些束缚,方才席上听那官老爷说,这巡检司要领乡兵,维持治安,还要管着驿站,纯粹就是苦力,不过是可以捞些盐利,咱们如今还在乎这点盐利,就算咱们不当这鸟官,我看谁敢挡了咱们的盐路…..”   “二郎自有主意!”拿着文书和官印的汉子年纪虽然比他们几人大不了多少,但说话很是老成,低声说道,“咱们听他安排就是了,哪一次有错过?”   这倒是,三个汉子便都嘿嘿笑了,同时抬头去看前面的年轻人,一抬头这才发现走的路不对。   “哎?不是说即刻回家吗?这是去哪里?”他们互相问道,正要唤前方的年轻人,却见他猛地站住脚。   吴家的确是富贵人家,门宅很是气派,大门关着,隐隐听见内里的有人的说笑声。   刘梅宝深吸一口气,举步上前拍门。    第三十五章 筹钱 更新时间2012-4-10 9:03:15 字数:2132  说了好些好话,才总算开了门,走出来一个老汉。   “找人?新来的?”他听了刘梅宝的话,说道,“叫什么啊,在谁跟前当差啊?”   “叫青丫,是昨天才买来的,劳烦大伯给问问…”刘梅宝小心说道,一面从袖子拿出几个铜钱递给老汉。   老汉有些意外,看着小姑娘倒不是穷家小气的,竟然知道这个,接了钱,面上神情缓和了几分。   “是你家亲戚?”他问道。   听他这样一说,可见果真是买了人了,刘梅宝忙点点头,眼泪就些忍不住。   看她这样子,显然是姑娘妹情深,这样的事也是常见。   “既然如此…”老汉略一沉吟,“你且在墙边等等,我去给你问问….昨日是买来一个丫头,哭得那个厉害啊…..”   “那多谢老伯了。”刘梅宝忙道谢。   “别在门口站着啊..”老汉又嘱咐一句,关门进去了。   刘梅宝依言走到墙角,靠着墙安静等着。   那年轻人此时也在不远处站住脚踌躇不前。   “二郎..”后边的大汉忍不住问道,“要去哪里?”   年轻人似乎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人跟着,略一沉默转过身道:“你们先去杨家铺子。”   “去杨家铺子?”一个汉子问道,“那二郎你呢?”   “我在这里..等个人。”年轻人说道。   “等什么人?俺们一起等好了。”几个汉子齐声说道。   “不用。”年轻人说道,面色微沉,“你们去吧。”   几个汉子还想说什么,却被老成的汉子拉了下,摇摇头制止住。   “那我们先去了,二郎你小心点。”他说道,一面从掀开衣裳,从后腰拿出一把布裹着的东西,形状看上去像是一把刀,但却只有一尺多长,交给年轻人。   年轻人待要说不用,想了想,如果不接,这些人定然不放心,便点点头接过来,随手也掀开衣裳插在后腰上。   几个汉子便走开了。   “等什么人呢咱们不能见…..”其中一个汉子小声嘀咕着,满脸不情愿,“如今周恶虎才死,正乱着呢…..”一面想起什么对那老成汉子道,“不如我躲在一旁悄悄等着吧,万一有事….”   “走你的吧!”老成汉子瞪了他一眼,“二郎的话你敢不听!”   这个年轻人虽然年轻,但如今却是大家的主心骨,对于他的话还真是没人敢不听,先前那汉子便不敢再说了,一行人很快走远了。   这条街是富人住的地方,人流虽然不算密集,但也不少,街旁的店面多是干果绸缎等礼品,年轻人看了几眼,在一间果子店前的大树下找块石头坐下来,半个树干遮住了身形,但也不影响他看着斜对过不远处的姑娘。   “喂,那穷汉..”果子店的伙计看到了,立刻要赶人,他的话没说完,就见那汉子回头冷冷瞥了一眼,这汉子的面容平和,甚至有点清秀,但却让人陡然感到一种压迫的气势,剩下的话不由咽了回去。   感觉过了好久,吴家的门才再次打开,见是那老汉出来,向左右看,刘梅宝忙站出来。   “老伯…”她才张口说话,就见青丫从那老汉身后挤出起来,一头扑进怀里放声大哭。   “姑娘,姑娘…”她泣不成声只反复喊着。   刘梅宝的眼泪也下来了,拍着她的肩头。   “我知道姑娘一定会来接我的。”安抚了一会儿,青丫才抽泣说出话来。   刘梅宝看她的眼又红又肿,显然哭了很久,满眼都是惊慌。   “有什么说的快些说,我给里面说了只见一会儿,立刻就要进去的。”老汉在一旁提醒道。   青丫一听这个,立刻躲在刘梅宝身后,哭道:“我不进去了….”   刘梅宝拍拍她的手,低声问道:“身价多少?”   “二两银子..”青丫抽泣说道。   二两银子…刘梅宝点点头,抚着她的肩头低声道:“你先进去,我这就筹钱去。”   青丫又哭起来,她以为姑娘带钱来了,听她这样说,已经猜到宋三娘子根本就没将身价银子给刘梅宝。   二两银子,姑娘去哪里才能筹到。   “姑娘…”青丫抖着嘴唇说道,“不行就算了吧…..青丫本就是个奴婢…”   “我知道,我试试去。”刘梅宝打断她的话,冲她微微一笑道,不容她再说,“你快进去吧…”   青丫依依不舍的往内走,看着刘梅宝。   “别哭了,好好听人家的话。”刘梅宝冲她摆摆手说道。   “姑娘,他们今天就要带我走…”青丫迟疑一刻,还是带着哭意低声说道。   刘梅宝一愣。   “去哪?”她问道。   “不知道,我没问,只听说是要送给他们家一个亲戚….”青丫眼泪又啪啪掉下来,紧紧拉住刘梅宝的胳膊。   刘梅宝点点头,再一次拍了拍她的手。   “好,我知道了。”她说道。   这边老汉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在门口站着连声催促。   “去吧。”刘梅宝说道。   青丫点点头,绷紧了嘴,吸着鼻子跟着老汉进去了。   门关上了,刘梅宝怔怔在原地站了一刻。   二两银子,两千文…这半天的时间她去哪里找?不知不觉漫无目的的走着。   “刘姑娘!”一声唤将她惊醒,抬头看竟然又走到了宋郎中的药铺,叫做大奎的伙计正冲她招手。   “你来的正好,快帮我算算这个…”大奎急得一头汗说道。   刘梅宝进门,看到面前摆着一张单子,上面密密写着好些药材。   “进了一大批货,我用算筹算了好几回了,一次跟一次不一样….”大奎抹着汗说道。   “我来吧。”刘梅宝笑了笑说道,从坐堂大夫的桌子上取了一张纸,让大奎念着单价数量,自己提笔计算。   宋郎中此时从后堂和一个货商模样的人出来。   “刘姑娘来了。”宋郎中说道,一面看他们一个念,一个在纸上写着什么,不由有些好奇,走过来看。   片刻,刘梅宝就算好了。   “一共是九千五百六十三文。”她说道,看着纸上的最终得数。   “这么快。”大奎虽然见识过她的计算,但还是很不放心,看向宋郎中。   宋郎中看了眼那张纸,只见上面竖竖划划还有好些自己看不懂的符号,面上也犹疑一刻。   “这姑娘算法好独特。”那个货商开口说道,一面点点头,从垂在腰间的袋子里拿出一把算筹,“我来算算。”    第三十六章 伸手 更新时间2012-4-10 14:28:38 字数:2205  大奎忙将药品数量的纸递给他,那货商精于买卖,比大奎算的快多了,不多时也得出数。   “不错,正是九千五百六十三文。”他点点头笑道,打量刘梅宝,“姑娘好算法。”   刘梅宝眼睛一亮。   “那这位大爷要不要这种算法?”她带着几分急切问道,“我可以卖给你,只要..只要二两银子…”   此话一出,宋郎中和那货商都楞了下。   “姑娘说笑了。”货商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没说笑,我说真的,要是您嫌贵的话,便宜点也行。”刘梅宝再次说道。   见她真不是玩笑,货商也不好再笑,微微有些尴尬。   “我用算筹就好了,多谢姑娘了。”他说道。   刘梅宝还想说什么,宋郎中咳了一声,吩咐大奎取钱来,那货商拿了钱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告辞走了。   看着那货商快步而去,刘梅宝面上有些颓然。   “刘姑娘,可是急着用钱?”宋郎中问道。   “是..”刘梅宝说道,声音有些闷闷,一面将青丫的事说了,带着几分期望看向宋郎中,那句借钱的话却是艰难的有些说不出口。   二两银子,对于要维持药铺生意的宋郎中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他肯收自己的药,从不讨价还价,已经是多有照顾了,不能总是借着他的好心让他为难。   宋郎中捻须,面色也是变幻不定。   “刘姑娘,其实宋娘子这么做也是…”他叹口气说道,打心里也认为刘梅宝这是犯了姑娘脾气了,日子都这样了,还养着一个丫头做什么,奴婢如物,本就该用来买卖的。   刘梅宝垂头不言。   “宋郎中..”一个响亮的男声从门外传来,“我上次说的那个药能不能配出来?”   此时正午时分,伴着这声说话,人迈进来,挡住了外边照进屋子的阳光,投下一片阴影,屋内三人都向门这边看过来。   看清来人,刘梅宝神色一怔,眼中浮现几分警惕,而宋郎中和大奎则是面色一凝,顿时紧张起来,尤其是大奎,看样子想要钻进柜台下躲起来。   虽然面色紧张,但宋郎中还是下意识的迈上前一步,将刘梅宝掩在身后。   那年轻人并没有再直直的看刘梅宝,也没有上前搭讪,反而微微垂下视线像是没看到刘梅宝,又像是特意回避。   “是这样我上次说的那味跟六一散差不多,却不叫六一散的药,如今我急着要,不知道能不能配出来…”他含笑说道。   宋郎中眼光闪烁没有说话。   “有人急着用,托我来寻,我要大批量的。”他再一次说道。   “你..”站在宋郎中身后的刘梅宝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微微探头要说话。   刚开口就被宋郎中不动声色的打了下。   “有倒是有,只是这种独门的方子…”宋郎中捻须沉吟,带着几分为难说道,“不是老儿为难二爷你…”   “这个无须担心。”年轻人温和一笑,“价钱好说,请郎中你说。”   刘梅宝在宋郎中身后激动的心砰砰跳,忍不住就要拽宋郎中的衣袖。   “三两银子。”宋郎中沉吟一刻,抬头说道。   “没问题。”年轻人点点头,一面伸手去摸腰间,面色忽的有些尴尬,“对不住,我没带钱来…”   这一下刘梅宝也顾不得回避,侧身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是耍人玩了么?   “我这就去拿。”年轻人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宋郎中稍等。”   说罢便转身走了。   宋郎中迟疑一刻,还是忙亲自在门边相送。   “多谢大叔。”刘梅宝掩饰不住眉角的喜色,忙忙说道。   宋郎中面色有些古怪,但想了想并没有说什么。   “那六一散相似的药你确实能配出来吧?”他带着几分担忧问道。   “能。”刘梅宝重重点头,一脸自信,她就知道,自己穿越过来到底是有点优势的。   “那就好。”宋郎中稍稍松口气,又嘱咐道,“可千万不得出差池啊….”   “对,对,可千万不能出差池,惹谁也惹不得他。”大奎从柜台后探出头忙忙的也跟着说道。   “这能出什么差池,”刘梅宝笑了笑,看着宋郎中郑重道,“大叔放心,我断不会为了急着用钱就骗人的。”   宋郎中点点头。   或许是惦记着青丫说的今日就要走的话,刘梅宝在店里有些坐立不安,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不时站在门外张望。   “大叔,我先去跟那吴家说一声…”她回头说道,“等那人送钱来了,劳烦你找个人替我送来可好?”   宋郎中也知道她急着赎回青丫,只怕晚一步人就被送走了,便点点头。   “到那里跟人家好好说,吴家倒不是那等轻狂的人家。”他嘱咐道。   刘梅宝应了声道了谢,便忙忙的去了。   “你怎么又来了?”开门的依旧是那个老汉,见是她,不由皱眉道。   “老伯,劳烦你去跟主人家说一声,我要赎回方才那个丫头。”刘梅宝说道。   “你说什么?”老汉以为自己听错了。   刘梅宝便再说了一遍。   “大姐儿,这可不是说笑儿戏。”老汉面色不好看,说道。   “好叫大伯知道,这本是我的丫头,因我不在家,卖的时候我不知道…”刘梅宝低头施礼,“劳烦大伯通秉一下。”   “你的丫头?”老汉听了这话很惊讶,再一次打量刘梅宝,就这模样还能配着丫头使唤?   “是。”刘梅宝说道,“我姓刘,家父….家父也姓刘..”   这话说的好笑,老汉忍不住咧嘴要笑。   “我原本也住在这条街上。”刘梅宝紧接着说道,一面微微抬手指了个方向。   老汉更觉得好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刚要说两句嘲笑话,忽的又怔住了。   那方向正是县衙所在。   县衙,姓刘。   老汉面色大变。   “你是..你是刘家的姑娘?”他颤声问道。   “是。”刘梅宝点点头,抬头看着老汉,“劳烦大伯通报声,我要赎回我的丫头。”   青丫在屋子里虽然不哭了,但还是面色惊慌,焦躁的走来走去。   这是吴家下人所住的矮房,一个屋子住三个丫鬟,又小又闷。   门突然被推开了,青丫被吓了一跳,瞪着惊恐的眼睛看过去。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蓝底花粗布衣裳的丫头,也被青丫陡然的紧张吓了一跳。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没见识的!”她拍着胸口说道,伸手一摆,“跟我走吧。”   “姐姐,可是有人赎我来了?”青丫大喜,忙问道。   “说什么呢?才买进来就有人赎你..”丫头撇撇嘴,一招手,“是小少爷要见你。”    第三十七章 少爷 更新时间2012-4-11 11:23:19 字数:2343  “我不去..”青丫结结巴巴的说道,有些紧张的抓着床沿,“我家姑娘就要赎我来了。”   听到少爷这个词,她眼中的惊恐更盛。   当初她在县令家时,听别的丫鬟传播过些消息,某某家败了,奴婢变卖,引来很多人贩子,尤其是那些专门为青楼妓院物色女子的人贩子,作为一个奴婢,她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人生完全没有掌控,就看命运的安排。   那一天,家里突然来的两个人,指明要买了她,说是他们家少爷看上了她。   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看上了她这个奴婢,意味着什么再明白不过。   尤其是她这种卖了死契的奴婢,说白了就是个玩物。   “你发什么疯!”小丫头被她说得有些不耐烦,皱眉说道,“快些走,就是有人来赎你,现在你还是吴家的人,做什么轻狂样子!小心我喊了吴大娘来打你!”   青丫哆嗦着掉眼泪,那丫头劈手上来扯着就走,青丫不敢犟,只得抹着眼泪跟着走。   很快来到一个院子外,听的里面有女孩子的笑。   “把脸擦干!”丫头呵斥道,“瞧你丧气的样子!”   青丫忍着眼泪用袖子将脸上擦了两下,那丫头端详一刻,才迈进门。   “回姐姐的话,人带来了。”她带着满满的讨好说道。   “带来了?”有女声说道,“让我看看。”   青丫就被推到身前,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石板。   “这瘦瘦小小的,果真能踢得那么好?”女声笑道,一阵香气随之过来。   “来了吗?”一个男声紧跟着响起。   说是男声不如说是童声,青丫不由悄悄抬头看了眼,见前方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此时她已经转身回转,看向屋门口。   “快让她踢一个鸳鸯拐。”那童声又说道,一阵脚步响,人已经跑过来。   青丫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矮一点的男孩子。   “喂,傻了吗?”男孩子对她的木讷有些不满,将一个毽子递过来,“快些,踢一个我看看。”   “踢..”青丫有些迟疑的开口,并没有伸手去拿那毽子。   事情似乎跟她预想的不一样。   “快点,小少爷喜欢看你踢毽子,踢一个看看。”先前说话的女孩子笑咪咪的走过来,从男孩子手里拿过毽子,又拉起她的手,放在手心里。   “要我踢毽子?”青丫低声问道。   “是呀。”女孩子笑道。   青丫哦了一声,看了眼手里的毽子,迟疑一刻,一手提起裙子,一手抛起毽子。   最初因为紧张,动作有些生疏,引来男孩子的不满。   “傻了吗?”他不耐烦的说道,“快些踢鸳鸯拐!”   青丫被他喊的更害怕,毽子便掉在地上。   这下子男孩子更不乐意,连连跳脚,喊着蠢才蠢才。   “什么叫鸳鸯拐啊?”青丫怯怯的问道。   “就是你那天踢个那个..”男孩子气急败坏,抬了抬左脚又抬了抬右脚,做出踢毽子的动作。   “哦,那个叫鸳鸯拐啊..”青丫恍然,她只是在京城时看别人踢过一次,就记下了,叫什么并不知道。   此时她也不似一开始那么害怕了,稳了稳心神踢了起来,几个惯例动作之后,便行云流水起来,旋转纵横,无施不可。   “小姑娘踢的真不错!”引得院子里的人拍掌叫好。   “比张少爷踢得还要好!”有机敏的小厮说道。   这话让男孩子更为高兴,挥着手喊了声赏。   青丫刚停下脚,便有女子递来一串铜钱,她不由愣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的钱。   “还不谢少爷赏。”女子笑道。   青丫抬头看那男孩,终于跪下叩头,低声道谢。   男孩子却是已经不理她了,跟身旁两个小厮唧唧呱呱的说起来。   “..这下子回去能把张老四气死….”他得意洋洋的说道,一面迫不及待的喊着快收拾立刻走。   “少爷,少爷..”院门外跑来一个青衣小厮,点头哈腰的冲男孩子施礼,“小少爷,俺们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不去!”男孩子想都不想的回绝了。   小厮一脸尴尬,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吴家老爷有什么事?跟我说吧。”旁边一直静默不语的一个仆妇站出来说道。   小厮知道这是这位小少爷的奶妈,除了那位大爷就是她说话最有分量,忙点头。   “少爷,老身去看看。”老妇带着几分慈爱对那少爷说道。   “有什么好看,咱们快走就是了。”男孩子不耐烦的说道。   老妇笑了笑,应了声,走了出去,来到吴家的客堂里,见到除了吴老爷,还有一个年轻姑娘站在那里。   瞧那姑娘穿着打扮,老妇只是略扫一眼,就不再多看。   “是这样,王妈妈..”吴老爷沉吟一刻,说道,“昨日买的那个丫头…”   “很好,多谢吴老爷费心了。”老妇含笑道,一面浅浅的施礼。   她只不过是一个仆妇,但吴老爷却不敢受她礼一般侧身让了让,面上神情有些尴尬,看了眼刘梅宝。   刘梅宝不说话,神情却是很坚定。   “那个丫头人家不卖,来赎了。”吴老爷一咬牙说道。   “吴老爷说什么?”老妇脸上还带着笑,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这样..”吴老爷伸手指了指刘梅宝,“那个丫头本是她的丫头,那日她没在家,回来后才知道被卖了,所以….”   老妇眼中有些惊异,看向刘梅宝。   “你的丫头?”她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一面表达了歉意。   “这钱都给了,文书也签了,哪有这样…”老妇笑了笑,说道。   吴老爷靠近她几步,低声说了几句话,那老妇面上一惊,再一次看向刘梅宝。   “可是,这个丫头我家少爷很是喜欢…”老妇面上有些为难。   “我知道是我出尔反尔不好,所以我愿意多出一两银子…”刘梅宝说道,一面冲她微微施礼,“还请妈妈担待。”   老妇面上有些踌躇,沉吟没有说话。   “姑娘可是少了人伺候,不如我再送你一个丫头吧。”她再次开口道。   这个建议方才吴老爷已经说过了,刘梅宝摇摇头。   “父母所授,如今只余这个丫头了,小女不舍,还望妈妈和吴老爷见谅。”她垂头说道。   室内陷入沉默。   消息很快被传达到那位小少爷跟前,还跪在地上的青丫立刻面露惊喜的抬起头,又有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什么?”正拿着弹弓打院子里秋梨树上果子的男孩子立刻跳脚了,转头就将弹弓对准来来说话的小厮,“滚!少爷的东西哪里敢有人来要!”   那小厮眼瞅弹弓射来,却是不敢躲,只得闭上眼受着,被弹子打在额头上,哎呀一声。   “少爷打得真准!”两个小厮立刻鼓掌叫好。   “准什么准!”小少爷面上难掩得意,“少爷本来要打眼睛的。”   看着那少爷再一次将弹弓瞄准自己,这祖宗可是说打眼睛就真的敢打的,那小厮再不敢停留,用手抱着头哎呀一声跑了。    第三十八章 口争 更新时间2012-4-12 9:53:02 字数:2118  “不就是一个罪官之女的丫头嘛,按道理早该充公变卖,给她银子就不错了,还轮到她来理直气壮的讨要。”先前的女子站在屏风后,对王妈妈低声说道,面带不满,“妈妈,也是太好说话了,且不说,那人家是个罪官,就是无罪,一个七品县令,咱们真要要他个奴婢,还敢不给?”   王妈妈闻言没有说话,在心里琢磨。   “妈妈,咱们少爷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要是没这丫头,非拆了这里不可。”女子接着说道,“二老爷可是已经说今日就要走了,咱们还是安安生生的快些回家去的好,别闹的走都走不了。”   王妈妈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妈妈要不是不好说,让我去说。”女子说道,甩手就要往外走,被那老妇一把抓住。   “就你那炮仗嘴,没事也让你说出事来。”老妇带着嗔怪笑道,“出门在外,还是少惹点事为好。”   女子嘻嘻笑了,看着老妇走出去,自己并没有回身而去,站在屏风后听。   “这个只能跟姑娘说声抱歉了。”   看着眼前这个老妇进去一趟出来后就拒绝了,刘梅宝有些失望。   “俗话说货钱两清,概不退回,我们前脚交了钱带了人,姑娘后脚就反悔,也说不过去不是。”老妇说道,面上虽然带着笑,神情却是不再那么客气。   既然如此,看来只是多出银子不成了,刘梅宝轻轻咬了咬下唇。   “是这样,这本是我家的丫头,没有我同意,我舅母就买了只怕不合规矩。”她抬头说道,看着那老妇,“妈妈也说了,买卖自有买卖的规矩,那这买卖一开始本就不合规矩…..”   王妈妈面上笑意淡了些,看着刘梅宝。   “不就是想多要点钱嘛。”屏风的女子听不下去了,转过来,解下腰里的一个香袋,看了没看就扔过来,“这些都拿去,可够了?”   香袋是上好丝绸所做,绣着精美的缠枝莲花,抛在刘梅宝的怀里,带来一阵淡淡的香气,虽然没打开,但触手有些重量,估计是银子。   “我不要钱。”刘梅宝拿着香袋,看着那女子说道。   “还嫌少?”女子柳眉轻扬,看向刘梅宝,视线扫过在她眼里可谓褴褛的衣衫,嘴角浮现一丝笑,“那好啊,你要赎人,有钱吗?”   “有。”刘梅宝点头说道。   “那好。”女子抿嘴一笑道,将手一伸,“五两银子。”   此言一出,堂内的王妈妈和吴老爷都知道这女子什么意思了,虽然有些欺负人的感觉,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因此都不言语。   “坐地起价也起的太高了些吧,这位姑娘。”刘梅宝笑了笑说道。   “现在我们是卖家,我乐意。”女子也笑道。   “那看来只有找个评断的地方了。”刘梅宝也不急,含笑说道,“我说过了,先前的买卖本不该成,我这个主人家根本没答应。”   听她这话,三人都微楞,神色也郑重几分,她这意思竟是要上公堂了?   “你想和我们去见官告状?”女子惊讶道,“你不怕去见官?就为了这一个奴婢?”   “我为什么要怕见官?”刘梅宝笑道。   气氛微微有些僵,那女子感到自己落了下风,虽然她不过也是奴婢,但至少她背后站的是豪门望族,远不是眼前这个曾经的千金姑娘可比,就算现在这姑娘还是千金姑娘,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家的,这种感觉让这女子有些不舒服。   “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她不由说道。   一旁的老妇人立刻咳了一声,带着几分警示看了那女子一眼。   女子脸一红,知道自己失态了,这种仗人势的行径可不是他们这等人家的这等奴婢该有的。   刘梅宝微微一笑,才要说话,门外有人急匆匆冲进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来人进门就喊道。   这是一个小厮,此时面色如土色,神情慌张。   吴老爷大为尴尬,瞪眼呵斥:“没规矩,谁让你进来的,滚下去!”   “老爷。”那小厮噗通跪下了,并没有滚出去,而且在他身后管家也扶着帽子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了。   “老爷,卢岩来了..”管家说道,声音颤抖,牙关磕碰。   “什么人来了也值得..”吴老爷不耐烦的说道,话说一半,突然咬了舌头,猛地站起来,“谁?”   “卢岩,卢二郎,卢..”管家跺脚道。   “他来做什么?”吴老爷眼中难掩惊恐的喊道。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那老妇人神色也郑重起来,看着一旁的女子还有些不解,低头附耳跟她低语几句,那女子也微微变色。   “老爷,请他进来还是?”管家紧张的问道。   “废话!”吴老爷回过神,顾不得女眷在场骂了一句,“不请进来还等人家打进来不成!快请!”   管家应了声忙转身,脚步踉跄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   “请到书房去。”吴老爷忙又补充一句。   管家应声去了。   “刘姑娘。”吴老爷顾不得再客套,指了指刘梅宝手里还拿着钱袋,“差不多就行了,别闹了,见官对你没什么好处,坦白给你说,见了也没用,好好的就这吧,这些钱够你们一家好好过一年了,我再给你两个丫头。”   说着话摆手送客。   那妇人和女子也无心再理会刘梅宝,转身便要进去,就在此时,有人大步进来。   吴老爷正往外走,一抬头看见此人,吓得后退两步。   “卢..卢岩,你要干什么?”他吓得忘了客套,将心里话说出来。   “我不是来找吴老爷的..”来人含笑说道,“我是来送银子的..”   他一开口,刘梅宝只觉得耳熟,转过身去看,而已经迈步向后走的妇人和女子也看过来。   这个卢岩卢二郎的名声,妇人和女子显然也听过了,穷乡人粗汉子出身,这二人来了这里后,路上也遇到过几次那些所谓的私盐贩子,她们掀着帘子偷看过,都是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虽然穿的不像真正的穷人那么破破烂烂,但再好的衣裳穿在身上也是看上去邋里邋遢的一群人。   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身材高大却是须发整洁,穿着半旧,但收拾的干净,尤其是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半点跟那个杀人如狂的阎王对不上号。    第三十九章 不给 更新时间2012-4-12 10:28:49 字数:2462  “送钱?”吴老爷愣了下。   “刘姑娘,这是你要赎丫头的银子…”卢岩含笑说道,并没有再看吴老爷,说着话手里拿出几块碎银子。   刘梅宝眼中闪过警惕,没有开口,也没有接。   “是宋掌柜让我送来的。”他有些紧张,忙又接着说道。   刘梅宝迟疑一刻,垂下视线,嗯了声。   她这是接受了,卢岩神情似乎松了口气,还有些难掩的喜色。   这短短的对话,带给大厅里其他人的震撼却是刘梅宝想不到的。   吴老爷的面色已经发紫了。   “那个丫头那个丫头…”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又看着刘梅宝,“你..你..他…他.”   最终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但心里却是知道应该怎么做了,不,是必须。   “刘姑娘,我有愧啊。”他立刻说道,方才不耐烦的神情立刻被诚恳后悔代替,“这是个误会,都是下人自作主张,不知道是姑娘你的丫鬟,你且稍等,我这就给你领来。”   说罢,不待刘梅宝说话,就忙催着那妇人和女子快步绕过屏风走了,竟连个倒茶的人都忘了叫来,还好管家还站在哪里,虽然哆嗦,但还没忘小心招呼。   方才这卢岩进门显然带给了吴家不小的震动,丫鬟来倒茶时都抖着手,倒完茶哆嗦着就出去了,管家战战兢兢的侍立在一旁,似乎大气也不敢出,客厅里的气氛很是怪异。   管家小心的让了座,但卢岩根本就没理会,再说,刘梅宝还站在那里。   他就这样站着,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时,又去看打量客厅,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姑娘,忽的见她看过来,心跳不由一停。   “你…”刘梅宝面带疑惑,话到嘴边又停下了。   卢岩这时才正眼看过来,却见那姑娘只吐出一个字后又悄然无声了,人也转开了视线,神情便有些怅然,也没有说话,将视线接着放在悬挂的中堂画上。   且不说前堂的诡异气氛,后面那个小少爷的住处已经翻了天。   “滚滚滚..”小少爷一脚将眼前刚摆上的饭桌踢翻,碗碟筷子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一屋子仆妇丫鬟晃得都涌过来。   “王妈妈,怎么挑这个时候说这个,小爷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你要不说他还可能不要这个丫头,你先说了少爷可是绝对不会让给人的!”一个仆妇忍不住跺脚抱怨。   嘴里说着王妈妈,眼却看向吴老爷,不满之意毫不掩饰。   “这不是不说不行了。”王妈妈一脸愁容,上前搂住要满地打滚的小少爷,“我的好少爷,你听妈妈说,这个丫头不好,咱们不要了啊,回去挑个更好的….”   “滚滚!都滚!”小少爷干脆跳起来,挥着拳头腿脚就是乱打一通,“谁敢跟我抢东西,统统打死…”   “哎呀,少爷,那个人可惹不得,咱们快些打发了这丫头,回家去好,到家里什么没有,要个会踢毽子的丫头还找不到…”女子也上前来劝。   这一下更是火上浇油。   “谁敢跟我抢东西?”他跳起来,从腰里拔出一柄镶着宝石的小弯刀,“我要去砍下他的头!”   说这话就果真往外冲,谁敢拦就用刀子去捅,这位小爷可真是敢下手的,丫鬟仆妇们顿时了更乱了。   “闹什么呢!”一声厉喝从门外传来。   众人回头,见一个中年男子沉着脸走进来。   “二老爷!”一屋子人忙躬身问好。   “表叔公…”吴老爷也忙对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的男子躬身施礼赔笑。   这位二老爷还没说话,那小少爷就一头扑过来,猴子一般攀上他的脖子。   “二叔!”他扯着嗓子干嚎,“有人要抢我的丫头!”   这个男子看起来很威严,但对这男孩子荒唐的行为却丝毫没有不满,反而一笑,一手将他揽住,免得突然跌在地上。   “谁敢抢我们宁儿的丫头?”他问道,显然是当做玩笑话,并没有当真。   “表叔公,是这样的..”吴老爷立刻上前,低声说道,“那个丫头跟卢二郎有些瓜葛,你看这…”   “哦?”男子的神情再次凝重起来,看向吴老爷,“果真有人要我们家的丫头?”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但已经带上不满情绪。   “表叔公,这个卢二郎…”吴老爷再次低声说道。   “我知道这个卢二郎,不就是个私盐贩子,狠了些机敏了些,在你们这里很吃得开..”男子依旧淡淡,道,“怎么?还真到了敢来我们家抢人的地步了?”   吴老爷面色尴尬。   “到底怎么回事?哪个丫头出去惹的事?”男子目光扫过众人,问道。   那王妈妈立刻站出来,将事情简单的说了。   “哦,原来如此啊。”男子听了点了点头,“我说呢我们家怎么有这样轻狂的丫头….”   说着话,随着王妈妈的指,看了眼角落,那里青丫正瑟瑟的站着,惊恐的看着屋子的乱糟糟的人,见说到自己,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男子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宁儿,这个丫头你还要不要?”男子拍着小少爷的背笑问道,“人家的原本的主子也舍不得,要来赎回去呢。”   “不行!”小少爷一口回绝。   男子就哈哈笑了。   “表叔公..这..这是卢二郎..”吴老爷心里有些没底,忙再次低声要说话。   “他是卢二郎怎么了?”男子笑道,看了眼吴老爷,“我一没受他银子孝敬,二没挡了他的财路,怎么?他难道为了个丫头,就敢与我动刀不成?”   吴老爷一脸尴尬。   “其实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一个丫头,跪上门叩几个头好好求求,也不是给不得他….”男子浅浅一笑,将怀里的男孩子放下来,“我们可不是这河中府地界的官员,也不是他这个什么卢阎王能吓到的…”   一直低着头瑟瑟发抖的青丫在卢阎王这个名字传入耳内时,猛地抬起头。   “可不是,没想到这刘家的姑娘,竟然跟这样的匪贼混在一起…”先前那女子立刻说道,一脸鄙夷,“真是污了她母亲的节妇名….”   “去和他说,不管以前如何,如今是我们陈家的丫头,卖还是不卖,由不得别人来做主。”男子淡淡说道。   这就是不同意了,吴老爷的脸色顿时如同锅底黑,你们陈家是不用怕,京城贵胄,又一走了之,人家的确不敢惹也不会去找你们麻烦,但他这个本地和尚可就惨了。   得罪了卢二郎什么下场,整个解县连妇孺老幼都知道,那个周饿虎多凶恶的人是怎么死的,虽然官府盐巡都最后定案是贼盗谋财害命不了了之,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着呢,那就是卢二郎做的!   如此凶恶的虽然是九品但好歹也是官的人,他都敢杀了,那自己这一个商人在卢二郎眼里又算得什么,虽然有这个京城贵胄的远房亲戚,可是山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真出了事屁用没有。   吴老爷腿一软,立刻就要跪下,却听噗通一声,有人抢先跪下了。   “老爷少爷,奴婢不愿意回去,求老爷少爷,让奴婢去和刘姑娘说。”青丫跪在地上,将头叩的砰砰响。   --------------------------------------   再一更哈哈九万字啦~    第四十章 离别 更新时间2012-4-13 11:04:28 字数:2106  青丫随着吴老爷走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站着的那个年轻人,她的脸色更加白了几分。   “青丫。”刘梅宝忍不住喜色几步过来拉住她。   “姑娘。”青丫看着她,眼泪又想掉下来。   “别哭,别哭,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嘛。”刘梅宝笑道。   青丫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下来了,她低下头,跪下来。   “快别这样啊。”刘梅宝笑道,以为她这是在道谢。   “姑娘,请恕青丫不能再伺候姑娘了。”青丫叩头说道。   这话一出,除了早已知晓的吴老爷外,客厅里的人都面露愕然。   “可是他们吓唬你了?”刘梅宝笑问道,一面伸手拉她。   伴着她这句话,吴老爷觉得卢岩的视线陡然落在自己身上,顿时觉得如芒刺在身。   “没有。”青丫摇摇头,一面露出一丝笑,从袖子里拿出一串铜钱塞给刘梅宝,压低声音,“姑娘,你瞧这是我方才踢毽子,少爷看了高兴赏给我的….”   刘梅宝看着钱,没有说话。   “还有,我问过了,在少爷跟前的丫头最低的一个月也能拿五百个钱…”青丫接着低声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依旧没说话。   “姑娘,我想清楚了,”青丫正了正神色,看着刘梅宝道,“婢子跟着姑娘什么也帮不上,反而是拖累,不如卖几个钱,姑娘,青丫知道姑娘是舍不得,怕青丫受苦被人欺负,但你看,新主人家挺好的。”   刘梅宝便点点头。   “可是,毕竟是奴婢…”她轻轻抚了下青丫的肩头。   “婢子这辈子就是这个命了,不求别的,能吃饱穿暖的就成了,婢子这辈子多给佛爷上点香油钱,等下辈子也托生个富贵人家的姑娘当当。”青丫咧嘴笑道。   刘梅宝便也笑了,再一次轻轻抚了下她的肩头。   “那好吧。”她说道。   青丫眼里晃着泪珠,又叩了个头。   刘梅宝将她拉起来,将手里先前那个女子的香袋并青丫的一串钱都塞给她。   “多做事少说话,莫逞英雄强出头。”她细声说道。   青丫的眼泪啪啪的掉,将钱再次推给她。   “姑娘,你拿着吧,你不是最想开个药铺,虽然不够,也算是婢子为姑娘你赚的一点心意。”她哽咽说道。   刘梅宝鼻头发酸,手微微有些发抖,沉默一刻点了点头。   “好。”她再抬起头,含笑说道,将钱收回来。   “姑娘,你要好好的。”青丫又说道,下意识的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卢岩,压低了声音,“家里一定会有人来接姑娘你回去的,姑娘,你..你…”   她诺诺几声,最终还是只重复一遍那句你要好好的。   “好。”刘梅宝点点头,似乎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的惊恐担忧,依旧含笑轻声说道。   主仆二人之间一阵沉默,厅堂里的气氛更加沉闷。   “今日就要走了吧?”刘梅宝问道。   青丫点点头。   “是哪里的人家?”刘梅宝又问道。   “也是京城的。”青丫面上露出真心欢喜的笑,“姑娘,等你回去了,咱们肯定还能见面呢。”   “京城哪一家?”刘梅宝含笑问道。   这个青丫却是不知道,摇了摇头,刘梅宝便看向吴老爷。   吴老爷面上有些迟疑,带着几分惊恐看了眼卢岩。   “你,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他下意识的脱口问道。   该不会真的要去这家泄愤吧?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刘梅宝垂下视线说道,再抬头看了青丫一眼,笑了笑,“那我走了,你保重。”   青丫的眼泪再次泉涌,她咬着下唇点了点头,要说什么,却已是哽咽不能言。   刘梅宝抬手帮她擦了下眼泪,拍了拍她的肩头,转身快步而去。   青丫忍不住追了几步,看着刘梅宝没有再回头一行去了,很快就看不见了。   “姑娘。”青丫再也忍不住,掩面大哭。   “丫头,行了,快进去吧,你这样子,让少爷看了岂不是找打。”吴老爷忙说道。   对于刘梅宝的说走就走,让卢岩有点无措,迟疑一刻,他便也抬脚迈步。   “卢二爷。”青丫看到了,一头跪下拦住他,砰砰的叩头,“求求二爷,放过我们姑娘,老爷夫人已经不在了,求求二爷放过我们姑娘。”   卢岩面色一楞,旋即明白了什么,神情闪过一丝尴尬还有一丝不安。   “我只是..只是..要买刘姑娘的药方…只是..只是..”他有些紧张说道,但很明显眼前这个姑娘根本就听不进去,依旧将头砰的咚咚响,他便不再说话了,面色微沉。   吴老爷已经被青丫这动作吓得有些发慌,立刻过去扯青丫。   “卢二爷,这丫头心里难受有些糊涂了,您别跟她一般见识。”他赔笑说道,一面又道,“我这就挑两个丫头,你看是给二爷你还是….”   话才出口,就见卢岩眼神一凌,直直的看过来,那余下的话就生生卡住了。   “吴老爷言重了,都是乡里乡亲,这么客气作甚,我卢岩方才说过了,是受宋掌柜所托来送药银子罢了…..”他慢慢的说道,森森目光看着吴老爷。   吴老爷不由打个寒战,垂下头不敢直视他。   “..多有叨扰,卢岩先告辞了。”听眼前这个年轻人缓缓说道。   他说完便迈步行走,走了没几步,又停下来,半侧身看吴老爷。   “吴老爷,我今日来…”他依旧用那温和的声调缓缓问道。   “是恰好路过,吴某对二爷钦慕已久,特请二爷来坐坐,真是荣幸之至。”吴老爷立刻说道。   卢岩温和一笑,没有再说话,大步而去。   吴老爷这才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立刻对着一旁早已经傻了的管家下达了封口令。   走出吴家的大门,卢岩的脸色很是不好,站在门口怔怔一刻,似乎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吴家的大门虽然关上了,但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无数人都挤在门后,心惊胆颤的盯着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名声很吓人,这吴家合家上下老小,估计十天半个月是睡不好觉了。   他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这种感觉还是头一次。   踌躇再三,还是因为此次行径的唐突有些不安迈步向宋掌柜的药铺走去,他到了那里时,刘梅宝已经和宋掌柜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了。    第四十一章 药方 更新时间2012-4-13 22:34:41 字数:2177  “是个有钱人家,出来的仆妇丫鬟穿着打扮说话气度都不错,又是因为她毽子踢得好才买了的,断不会吃苦。”刘梅宝含笑对宋掌柜等人说道。   宋掌柜原本神情有些担忧惊慌,看她一个人回来,又听了并没有赎回青丫,才松了一口气卸下一副重担一般。   “那就好那就好。”他含笑点头。   刘梅宝没有再说话,问一旁的坐堂大夫要了纸笔,坐下来认真写什么。   沈刘梅学过书法,因此对于古代使用毛笔写字没什么不适应,因为她本性爱静,日常也没别的爱好,这书法自小到大便一直没有丢,算不上多好,成不了大家,只是闲时取乐而已,没想到为回到古代提供了方便。   宋掌柜站在她身旁,低头看她字迹清秀的写下几个草药名,心思并没有放在这上,踌躇一刻,低声问道:“那个人….”   他的话刚出口,那个人已经迈步进来了,大堂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有几个人要看病抓药的想要进来,陡然看到这个人,便都立刻缩头跑了。   宋掌柜余下的话自然不敢说了,带着几分尴尬的笑招呼他,刘梅宝似乎并没有察觉,依旧低头写着。   “这是三两银子。”卢岩说道,将钱递过来。   以前别人怕他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隐隐有些得意,但今日再看到这种场面,心里竟是格外的窘迫。   宋掌柜根本不敢不接,忙笑着伸手接过,刘梅宝这时写完了,站起来走过来。   “其实就是几个药引子的区别,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方子…”她将纸递给宋掌柜,冲那人微微低头施礼,“多谢了。”   “不,不用。”卢岩的脸微微泛红,似乎没料到她过来和自己说话,有些无措的说道,说了又觉得不妥,忙又道,“应该的应该的。”   刘梅宝并没有再说话,对宋掌柜也点头施礼。   “那我先回去了,出来时候不短了,看家里人惦记。”她说道。   宋掌柜点点头,手里拿着银子并没有就此递给她。   看着她走了出去,卢岩的视线还没有收回,宋掌柜咳了一声,他这才收回视线。   “我这就给二爷你抓药…”他低头看了眼药方,又补充道,“好几种不同的用法,二爷你且说说是何病症。”   卢岩看着他手里的纸,上面小小的整齐的字,墨迹还未干,想起刚进门时见那姑娘伏案写什么,想必就是这个。   鬼使神差的他就忍不住伸出手。   “这个给我吧。”他说道。   宋掌柜一愣,旋即又想三银子买个药方也的确不为过,是该给人家,便笑了笑,递给他。   卢岩小心的拿好,也舍不得叠起来,只怕弄花了上面的字,用手指小心的捏好,转身便走了出去。   “哎,二爷,这药….”宋掌柜忙问道。   “改天再抓吧。”卢岩头也没回的说道,很快走出去了。   盐池滩位于县城东边,大盐湖的卧云岗下,一路走来都是些矮坡丘陵,草木郁郁葱葱,一年多前走在这条路上,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犹如黄泉路,要时刻提防盐丁和盐狗,多少同伴就是死在这里。   但此时且不说这条路,解县境内所有的路对他们来说都是坦荡无比,每个人身形轻松,脸上都带着笑,一边说一边走,不管是有钱还是没钱,这些粗汉子的话题最终都离不开是哪个村里的寡妇漂亮,谁家的大姑娘美貌。   卢岩走在最前头,一如往日的沉默寡言,但那个老成的汉子察觉他的异样,赶上来几步,和他并肩而行。   “二郎,可是有什么事?”他问道,眼中是真切的担忧。   卢岩回过神,笑了笑,“没事。”   汉子还有有些担忧,接着说道:“你这些日子都有点心神不宁的,有什么事别瞒着,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是,我知道,贵子哥。”卢岩笑了,“我真没事,就是想些事而已。”   “什么事?”贵子哥立刻问道。   却见眼前的年轻人面色一红,他的眼不由睁大,没错,是红了一下脸,这可真是稀罕事!   “没什么。”卢岩有些尴尬的说道。   贵子是个老实人,见他如此,知道他不愿意说,也不再多问,前方已经看到村子,一众人都加快了脚步。   卢岩是个孤儿,自小和哥哥相依为命,靠着街坊四邻的帮扶长大,如今的家自然不是以前那种就要倒坍的土坯房了,在半年前重新盖了,虽然比不上城里富贵人家的那种气派,但也算是干净结实。   进了村子几人便各自回家,卢岩和贵子是邻居,二人的家紧挨着。   “一会儿过来吃饭。”贵子嘱咐他,“就要搬去巡检司住了,我娘说要给咱们做顿好吃的。”   贵子虽然没成亲,但有个老娘在,卢岩一个人,男人家也做不出什么吃的,很多时候都是在贵子家吃饭,二人的关系较别人更亲厚些。   “我收拾一下就过去。”他点点头。   进了家门,立刻进屋子,屋子里的摆设也很简单,也就是床和桌子,因为家里没女人,怎么看都带着一丝冷冰冰的气息。   卢岩在桌前坐下,小心的将那张纸拿出来,他竟然没有叠起来,就那样平整的贴身放着,但饶是如此,还是有几个字花了。   带着几分懊恼低声骂了句粗话,卢岩将纸在桌上铺平,小心的抚平那些褶皱。   看着那清秀的小字,他觉得比那些人家挂的山水画还要好看,不自觉的就咧嘴笑了,伸出手指去在字上临摹,似乎感觉那姑娘就在面前坐着,微微低着头,认真的写着,而且他的鼻头果真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他的脸顿时红了,忙收回手,眼前的幻觉便消失了。   卢岩在桌前坐着愣了一时,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脸,嘿嘿笑了几声,再一次将视线落在纸上,脸上又浮现几分黯然,不知道坐了多久,听到门外贵子的叫门。   “二郎,吃饭了。”   他这才回过神,忙将纸拿起来,左右看了看,最终走到床边,扯过手巾盖好放在枕头下,这才走了出去。   贵子的家也是翻盖过的,村子里的房子基本上都是这一年多翻盖的,原来那些房子本就不能住人,大家手里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翻盖房子。   因为是秋时,天气凉爽,饭桌就摆在院子里,贵子娘给他们端上满满一桌子饭菜,炖的大碗的肉,烙的喷香白面葱花饼子,自己便走到灶火间吃去了。    第四十二章 想法 更新时间2012-4-14 20:28:16 字数:2236  贵子给卢岩倒了碗酒,二人都不是爱说话的,碰了碰碗,便闷头吃起来,偶尔说一下日后去盐巡司的事,手下越来越壮大的人如何安排的事。   “那个师爷,你打算怎么处置?”贵子喝了口酒问道。   周饿虎死了后,底下的人自然也树倒猢狲散,前几天抓住了其中一个师爷,这个师爷今年五十多岁,据说是读了一肚子书,却始终没考上功名,穷困潦倒半辈子连个媳妇也没娶到,不知怎么跟周饿虎混上了,当初没少出主意整治他们这些私盐贩子,依照大家的意见是当场就要砍死,被卢岩阻止了。   “他这几日在盐场做的怎么样?”卢岩抿了抿酒,问道,嘴边还浮现一丝笑意。   贵子就哈哈笑了,盐场劳作,头顶酷暑,肩挑脚跑,最是辛苦,那连锄头都没拿过的老书生怎么受得了,这才三天不到,人都快脱了相了。   “还是二郎厉害,这可比直接让这老东西死了解气多了。”贵子笑道。   卢岩亦是笑了笑,用筷子夹起菜吃了口。   “我打算让他跟咱们干。”他慢慢说道。   “啥?”贵子吃了一惊,瞪眼看着卢岩。   “贵子哥,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走到现在纯属摸着石头过河,谁也没读过书,也没出去见过世面,只凭着一股狠劲打下如今的场面,看起来威风的很,不过是恰好这些官员贪生怕死,咱们又送的孝敬多,所以睁一只眼闭一眼,其实咱们说到底还是民,甚至是贼....”卢岩再一次抿了口酒,缓缓说道,“要是真有个官想要对付咱们,我觉得最终咱们不过是蝼蚁一般。”   这一年来,或者说从卢岩的哥哥死了后,这个大兄弟贵子是越发看不透了,尤其是那些想法,总是比他们这些村人要多,而且每一次都带来很大的利益。   “所以,你才决定花五百两银子买下副巡检这个位子。”贵子想了想,有些恍然道。   五百两够一个农户一家一辈子的吃喝开销了,当初这笔钱拿出来,让大家很是心疼不解。   “是,我觉得,只有咱们也成了官,日子总要比当贼稳妥点,做起事来,也更方便。”卢岩说道。   贵子点点头,憨憨一笑。   “二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反正咱们大家都跟着你,有肉吃肉,没肉吃风也是心甘情愿的。”他说道。   卢岩笑了笑,举起碗给贵子碰了下。   “我是想,既然做了这个副巡检的位子,就好好的做出个样子,但是咱们是这等出身,哪里知道官怎么当,先不说其他的,连字都不认得…”卢岩自嘲一笑,筷子在桌子上顿了顿。   “可是那个师爷奸猾的很,能信得过吗?”贵子担忧的说道。   “那让他信得过咱们就是了。”卢岩笑道。   这话贵子有点不明白,但他也不再问,在心里记下准备好好想想,大兄弟说了,想不明白的事就多想一下,想多了就能想明白了。   “那我这就叫人把他带过来。”他说道,端起碗呼噜喝完酒。   贵子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和两个人压着那个师爷过来了。   看着坐在院子里面色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年轻人,师爷没等身后的人踹就主动跪下了,痛哭流涕的自责悔罪。   他又是哭又是捶胸以头撞地的折腾,院子里的人却安静的跟没看见一般。   卢岩倒是看着他,但并不说话,他不说话,贵子等人自然更不会说话。   闹腾一会儿,这个师爷本就没什么体力了,便也停下来,就跪在地上低着头抽动肩头,似乎是在哭,但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却并没有逃过卢岩的视线。   “既然你是周巡检的师爷,也算是半个吃俸禄的人。”卢岩开口说话了。   这句话让跪在那里的师爷猛地抬起头,精明如他自然立刻领会了其中的含义,但由于这含义太过于震撼,而惊讶的都忘了继续做出悲伤悔过的神情。   “周巡检是不在了,但咱们巡检司还没散,你怎么可以就这么不说一声就跑了呢?”卢岩面色微沉,缓缓说道。   师爷身躯一震,猛地叩头,这一次比先前少了几分夸张,多了几分实诚。   “小的有罪,请大人责罚!”他砰砰叩头,声音颤抖,却并没有方才的哭意了。   “做了这三天的工,再罚两个月的俸禄吧。”卢岩说道。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师爷再次叩头,颤声说道。   “起来吧。”卢岩说道。   师爷再叩了个头,说了声谢过大人,这才站起来,虽然身形还有些微微发抖,但比起刚才的战战兢兢却是好了许多。   卢岩吩咐了贵子几件事,贵子便带着人走了,院子里剩下他们两人,卢岩又沉默不说话了,师爷在一旁小心的看着这个年轻人。   “大人,要小的做些什么?”等了一时不见年轻人说话,师爷便忍不住开口道,“小的这就将衙门的事讲给大人…”   卢岩摆摆手,阻止了他的话。   “这个是自然要讲的,也不急于此时,”他看着师爷,开口道。   师爷忙点头称是,一面带着几分恭敬讨好的说道:“那我先把一些章程给大人写出来。”   卢岩点点头。   “不知道大人还有什么别的要交代的?”师爷又问道。   卢岩转过身看着他,似是略沉思一刻。   “除了这些该做的,你还要尽快教会我识字写字。”他说道。   与此同时,在几十里外进城的官路上,一辆驴车拉着满满一车正走着,车上各种家什堆得高高的,随着车的走动摇摇欲坠,刘梅宝和周良玉坐在车上,小心的扶着。   车上没地方了,宋三娘子和赶车的步行。   “三娘啊,你们又成城里人了。”赶车的汉子嘻嘻笑道。   宋三娘子面色淡淡,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催他走快些。   “急什么啊,再早城门也开不了。”汉子讨个没趣,撇撇嘴说道,一面有些不满的看车,“我这驴可还小呢,这一车拉的东西这么多,还坐在了两个人,回去这草料得多喂好些….”   刘梅宝听了,便笑了笑,从车上手一撑跳下来。   “妹妹慢点。”周良玉吓了一跳,忙喊道。   刘梅宝已经站稳了,冲他笑了笑。   “下来了,也是坐了好久。”赶车的嘟囔道。   宋三娘子依旧没有理会他,路过城门时,引来兵卫的注意,待看清是她们一家时,便立刻扭头摆手不再阻拦。   “三娘,原来你们不是官府通缉的犯人啊。”赶车的一脸惊讶的说道。   这句话当然更没人理他,宋三娘子带着路,七拐八拐的来到一条窄窄的巷子。    第四十三章 新居 更新时间2012-4-15 11:41:14 字数:2349  “这巷子这么窄,车可进不去。”赶车的看了看立刻说道。   “那就在这里卸车吧。”宋三娘子说道。   她先将周良玉背到最里面的一栋破旧的房子前,一手费劲的开了门,让周良玉先坐在院子里,这边刘梅宝已经和赶车的卸车了。   他们这一家的到来引来街坊的注意,不知从哪里冒出四五个脏兮兮的小孩吸着鼻涕站在一旁好奇的看。   跟赶车的讨价还价,到底是多付了三文钱打发走了他,忙了一天,到天黑才将家收拾干净,吃过饭,又给周良玉熬了药,刘梅宝才掸了掸衣服,站在屋门口。   这里依旧是三间屋子的小宅院,三人各住一间,宋三娘子的织布机自然也在她的屋子里,此时天微黑,宋三娘子的屋子里亮起了小油灯,照出一个正装织布机的身影。   那一日那个女子扔给刘梅宝的香袋里,竟然有不少于青丫卖身的银子,回来后她将银子交给宋三娘子,自己则把香袋收起来,再加上后来宋郎中给的那三两卖药方的银子,她们的日子一时倒也算宽裕了。   “这是余下的银子。”宋三娘子将一个钱袋递过来。   这是她们搬进城的第三天,家里已经归置好了,一大早刘梅宝做好饭后,宋三娘子从屋子走出来说道。   刘梅宝伸手接过,从里面拿出五文钱。   “我吃过了,家里的柴没了,我去街上买些。”她说道,将钱袋又递回去。   说罢不待宋三娘子再说话就低着头忙忙的出去了。   宋三娘子看看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钱袋,没有再说话,盛了饭端着进去给周良玉。   周良玉已经好多了,只是还不能下床走路,坐在床上有些闷闷的。   “娘,妹妹没要钱,是不是不生气了?”他问道。   宋三娘子端起碗递给他,自己在一旁也坐下来,闻言冷冷一笑。   “不生气就会要了,她这是表明自己不花青丫的卖身银子。”她说道,“跟我使性子,我又不是她的奴婢也不是她的爹娘,才不会哄着她去。”   “娘,你别这样说,青丫跟了妹妹那么久,不舍得也是应该的。”周良玉皱眉说道。   宋三娘子闻言又笑了,用勺子搅着汤,   “不舍得?有什么不舍得的。”她笑道,声音有些微颤,“她爹娘都舍得让嫡亲的人去送死,也舍得扔下嫡亲的女儿去死,这世上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娘。”周良玉有些急了,也有些难过,放下碗,“家里的事,妹妹也不好受,好歹咱们还有母子相伴,妹妹可就剩一个人了,你别总这样说,这事,到底不干妹妹的事。”   宋三娘子许是也知道自己说的过了,并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喝汤。   刘梅宝拿着钱出了门,对这个环境还很陌生,一时不知道去哪里买柴,街边两个四五岁的孩童正蹦蹦跳跳的玩耍,被她拉过来问。   顽童小,话都说不清,哪里知道,只瞪着眼看着她,还是一个门里听见动静跑出来一个稍大些的女孩子给她指了路。   除了正常的商铺,其他做小买卖的都集中在瓦市上,刘梅宝走过来时,时候尚早,瓦市上只有零零散散的人在摆摊,幸好其中又两个卖柴的,带着一头的晨霜刚站过来。   如今的柴的也不便宜,刘梅宝问了这两人一捆柴都不低于八文钱,正犹豫间,听见有人喊她,转过头见是提着药箱的宋郎中。   “这个时候买柴可不合适,正是贵的时候,到旁晚的时候来,要便宜一两文钱呢。”宋郎中低声对她说道。   “宋大叔看病去了?”刘梅宝忙笑着点头,又问他。   宋郎中点点头,将药箱换个肩背着,一手还拿着一大包药。   “怎么没带个伙计出来。”刘梅宝笑道,一面伸手帮他拿着药包,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别提了,我现在和朱大夫轮着出诊,看病抓药都自己来,大奎也不做了,跟着他娘老子往山东去了。”宋掌柜说道,摇头叹息。   刘梅宝心内一动,笑道:“那正好,我来帮忙吧。”   “这不好吧。”宋郎中忙摇头道,“你毕竟..毕竟是个姑娘家。”   他其实要说的是毕竟是曾经的千金小姐,怎么能做这等活,但又怕说了反而勾起这姑娘的伤心,忙换了词句。   刘梅宝知道他的意思,微微一笑。   “姑娘家出来做工的也不少啊,再说,我本就是在采药卖药,跟在药铺抓药有什么区别。”她笑道,“大叔不如先让我试试,等找到合适的伙计我就走便是了。”   宋郎中对她识药以及算数的本事很清楚,闻言也是心动。   “那宋三娘子..”他迟疑一刻道。   “我舅妈早就说过了,你要是招伙计,让我来做呢。”刘梅宝笑道,看宋郎中还有些迟疑,便又说道,“如今我们搬进城里了,哥哥的腿还没好,我一个人也不敢跑出城去采药,正愁没处寻个生计呢。”   宋郎中听到这里再没迟疑,捻须笑了,“如此就有劳姑娘了。”   “又不是白干,有工钱拿,倒要谢谢大叔赏口饭吃呢。”刘梅宝笑道。   商定了这个,刘梅宝便没有直接跟他回药铺,而是先回家给宋三娘子说一声。   宋三娘子听了并没有说什么,只说让她自己决定。   “辛苦妹妹了。”周良玉说道,带着几分自责。   “不辛苦,等你腿好了,我就教给你认识药材,到时候你不仅要打柴还要挖药,那才叫辛苦呢。”刘梅宝笑道。   周良玉闻言眉头便舒展开了,摸摸头笑了。   “那何必等我腿好了,我现在坐在不能动,闷得很,正好学药材,等腿好了便立刻能去采药。”他笑道。   刘梅宝点点头,说好每晚回来便教他,看着她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周良玉的闷闷,一旁的宋三娘子看了刘梅宝一眼,轻轻舒了口气。   对于宋郎中药铺里突然换了的这个女伙计,前来问诊抓药的人们很是好奇,而刘梅宝初次抓药也很不适应,这不是她熟悉的闭着眼就能找到任何一味药的中医院的药柜,而是有些凌乱的且很多药名也认不得的古代小药铺的药柜,低着头看几眼,又忙忙的找寻一通,速度自然很慢。   “喂,你到底会不会抓啊?”等着抓药的妇人没好气的问道,本来有病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再看这个姑娘拿着药方忙了半日,还迟迟抓不好药,火气更是蹭的冒起来。   宋郎中出外诊了,坐堂大夫正给一个用门板抬进来的年轻姑娘诊治,堂里乱糟糟。   刘梅宝已经看着药方上写的毛化找了好几圈了,始终看不到有这个名字的药抽,她的头上冒出一层汗,不得不对她妇人道歉,快步走到正皱眉问诊的大夫身边。   “大夫,这个毛化是什么药?”她低声问道。   坐堂大夫年长耳背,再加上聚精会神,根本没听到。   刘梅宝不得不大声再问一遍,这引来这位病人家属的不满。    第四十四章 抓药 更新时间2012-4-16 8:53:32 字数:2211  “连药都不认得,当什么抓药伙计!”家属中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立刻喊道,恨不得伸手来推她,“待会我妹子的药可不能让她来抓!没事也吃出事来!”   刘梅宝忙低头连连赔笑,视线落在那门板上的姑娘身上,这姑娘面色苍白,口鼻中正不断的涌出血来,衣服前襟都沾满了,看上去格外的渗人,怪不得家属如此心焦气躁。   “毛化就是毛化啊。”坐堂大夫也有些心焦,看了眼药方说道。   “柜上没有啊。”刘梅宝只得说道。   “怎么会没有!”坐堂大夫也不高兴了,声音越发大了,“咱们这虽然是小地方的药铺,比不得大地方的,但毛化这普通的药也不会没有吧!”   “我找不到。”刘梅宝带着几分惭愧说道。   坐堂大夫无法,只得一跺脚冲到药柜前,眯着眼看了一眼,便指着左上角一个气呼呼的说道:“这不是吗?”   刘梅宝忙看过去,见上面赫然写着桔红,不由失笑。   “这,这..就是毛化啊?”她问道。   中药每一味药都有很多化名别名,沈刘梅上学学的都是依据药典所定的统一名,中药那些别名化名多之又多,她不可能个个都记得。   “怎么?你这是说我开错了?”坐堂大夫没声好气。   那边病人家属已经破口大骂了。   坐堂大夫不敢再多说,立刻走回去,接着小心的给这姑娘诊治。   “哎,天黑之前能抓好呗?”那妇人依着柜台问道。   刘梅宝忙赔笑几声,快快的给她抓好。   “耽误我这么久时间,药钱要少算一文。”妇人竖眉说道,在刘梅宝说出药钱后。   “这不好吧?”刘梅宝苦笑道。   “那老娘不在你这里抓药了,谁知道你抓的对不对,吃死人怎么办!”妇人嚷道。   “这位大娘..”刘梅宝赔笑道。   “哎呀你这个丫头怎么说话呢。”妇人嚷着打断她,一脸急恼,给了刘梅宝几个白眼,“我难道有那么老吗?别以为你自己年轻几岁…”又带着几分不满看这刘梅宝的脸,“长得面皮嫩了些,就瞧不起人。”   “这位姐姐。”刘梅宝立刻笑道,将药递过来,“是我太笨了,给你添麻烦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多担待些。”   没想到这小姑娘面皮还挺厚,伸手不打笑脸人,妇人有些悻悻的接过药,掏了钱,嘟囔几句走了。   看着那妇人的背影,刘梅宝不由轻轻吐了下舌头,摸了摸头上的汗,一抬眼却见门口站着那个年轻人,卢岩。   他面色微怔就那样直愣愣的看着刘梅宝,嘴边还带着一丝不自觉的笑。   刘梅宝心一沉,立刻低头垂下视线。   卢岩在外踌躇一刻,还是迈了进来。   刘梅宝感觉他停在柜台前,便微微抬头,向一旁指了指,道:“问诊请在那边稍等。”   见她开口说话,并没有退避而走,卢岩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我,我抓药。”他说道。   “哦,抓什么药?”刘梅宝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六一散..”卢岩说道。   “要多少?”刘梅宝问道,一面拿过纸铺好。   “五份..不,十份吧。”卢岩答道。   刘梅宝不再说话,开始抓药称药。   “你,在这里帮忙吗?”卢岩看着她,忍不住问道。   刘梅宝恩了声,这足以让卢岩很高兴,看着那姑娘忙碌的动作是那样的赏心悦目,不由又瞧呆了。   宋郎中踏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心里咯噔一下,便重重的咳了一声。   卢岩有些尴尬的忙收回视线,对宋掌柜打招呼。   “二爷来了,要抓什么,我来。”宋郎中笑道,一面将药箱往柜台上一放,对刘梅宝抬抬下颌,“去,给我放进去。”   他这是要刘梅宝回避,刘梅宝和卢岩都明白。   刘梅宝虽然对于男女大防没那么强的概念,但就是在现代被这么一个意图这么明显的男子盯着看,也是不得不回避一下的,于是便应了声,拎箱子进去了。   眼瞧如此,卢岩不好意思再呆下去,宋掌柜给他包好药,便给了钱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宋郎中不由重重的叹了口气,皱眉。   这时这边一阵哭闹引起了他的注意,扭头见坐堂大夫摇头叹气,几个家属围着门板又是哭又是喊。   “怎么了?”他忙走过去问道。   “这姑娘的鼻血就是止不住啊。”坐堂大夫一脸着急的说道,“我看还是快些备车去府城吧,已经流了半日了,这可耽搁不得。”   从这里到河中府还有好一段路走,就是要去,也得止住血再去,要不然就是到了府城,只怕也受不得了,家属们顿时都哭喊起来。   宋郎中忙也去诊看。   “脉弦数.肝经郁热之状...”他低声说道,再看那姑娘口中亦是开始吐血,根本看不得舌苔,只得问家人还有什么症状。   “没啊,都好好的,吃的好喝的好,以前也没这样啊。”女子的哥哥说道。   “啊,对了。”汉子身旁的妇人忽的说道,“上个月妹妹也流鼻血了…”   “你个败家媳妇,怎么不早说!”汉子立刻瞪了她一眼喊道。   “只流了一点,用纸堵上就好了….”妇人害怕的低头说道,“妹妹说不碍事的….哪想到这次突然这么厉害了。”   “姑娘..”宋大夫又试图去唤那姑娘问问,无奈那姑娘已经半昏迷了,只得作罢。   “这是肝经郁热,血之所热,气之所逆,热伤其血…”坐堂大夫在一旁说道。   “先别说什么症,止住血是要紧啊。”宋大夫说道,皱眉焦虑。   “用了冷水敷头,敷鼻梁,都不成啊。”坐堂大夫摇头说道,“又行针迎香穴,亦是无法止住。”   二人对视一眼,面上都是苦恼,也有些手足无措。   这二人都是本地人,医术如同这年代所有人一样都是父传子而来,半辈子都活在这小城里,医术本就平常,也没机会也没可能精进,凭着祖辈传下以及自己行医的经验,治些头痛脑热外伤磕碰什么的,还算拿手,遇到疑难大病,都是让患者去府城找高明的大夫。   “大夫,大夫,我就这一个妹妹啊,我娘死得早啊…”汉子大哭起来,就要给两位大夫叩头。   见他哭,另外几个妇人也都跟着哭起来,堂里更是乱哄哄的。   如此热闹,刘梅宝从堂内探出头来,先看那卢岩已经走了,便走出来,站在宋大夫身后看,听两个大夫低声交谈,讨论几个方子,再看那姑娘,忽的想到什么,便走上前几步,站在那姑娘前,矮下身子看她脸色。    第四十五章 偶得 更新时间2012-4-16 13:11:14 字数:2116  “你干什么?”大汉看到了,忙喊道。   刘梅宝对他笑了笑,微微皱眉,看向宋大夫。   “大叔,你们方才说是血热气逆?”她问道。   “是啊。”宋郎中点点头,想起她知道些稀奇的方子,忙问道,“你可治的?”   刘梅宝笑了笑,连脉都不会诊,怎么会治病,不过她倒是见过一个相似的病例。   “这位大姐。”她思付一刻,站起身来走近那位妇人,“问你一个事。”   “什么事?”妇人警惕的问道,往自己家男人身旁站了站。   “跟这位姑娘的病有关。”刘梅宝笑道。   “你连抓药都不会,还会看什么病!”汉子瞪眼道。   “我虽然不会看病,但我见过很多病症,说不定恰好有你家妹妹这种病呢。”刘梅宝依旧含笑说道。   “什么鬼话..”汉子听不懂,啐了口道。   刘梅宝这种说法,宋大夫却是有所了解,沉吟一刻,看着姑娘的确耽误不得,便对那汉子说道:“让她试试吧,总好过白白熬着。”   既然大夫发话了,一家人便对视一眼,那妇人便走过来几步,刘梅宝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话,就见那妇人一愣,旋即看了堂内的男人们一眼,脸微微一红,迟疑一刻,点了点头。   大家不知道刘梅宝问得什么,好奇的看着她,但见这妇人点头后,刘梅宝的眼睛一亮,又附过去说了句什么,那妇人略一想,便又点点头,有些惊讶的看着刘梅宝。   “你怎么知道?”她忍不住低声问道。   “知道什么?”汉子忍不住好奇问道。   妇人却是脸一红,诺诺的不说。   “你觉得怎么样?”宋郎中也忍不住问道。   “应该是倒经之症。”刘梅宝心里基本已经肯定了,点点头说道。   宋郎中和坐堂大夫自然都听的懂,那汉子却还是不懂。   “倒经?”他瞪眼问道,“倒经是什么?”   “就是女子癸水来前或者来时,发生的鼻腔出血或者吐血。”刘梅宝没那么多避讳,对他解释道。   那汉子闻言立刻也红了脸,再看那妇人们都把头低的不能再低。   “方才我已经问过这位大嫂,她说了,这位姑娘此时正是行经之时,且癸水一向量少日子不定。”刘梅宝并没理会他们的尴尬,接着说道,“方才大叔也说了,这女子肝经郁热,血热气逆,所以这经血不从冲脉下行反而上溢。”   宋郎中和坐堂大夫恍然,刘梅宝这一指出此女正在行经时,二人便醍醐灌顶一点透了。   “既然如此,便用白茅根小蓟灶心土煎汤止血如何?”坐堂大夫说道,看向宋郎中。   宋郎中捻须点点头,“这血量多色红..”又看向那妇人问道,“令妹是否常心烦易怒?”   妇人脸红红的低着头嗯了声。   “肝气郁结,气机不顺,肝火内盛..”坐堂大夫便说道,“便用清肝引经汤来疏肝清热、降逆止血..”   说这话,已经提笔写了药方,一个是让刘梅宝立刻去煎服止血,另一个则是抓药回家熬用调理。   这次开的药刘梅宝都认得,很快的抓了,药铺自然有煎熬的工具,不多时便煎好汤水过来。   因着女子已经昏迷,家人帮她擦洗了口鼻的血迹,用鹤嘴壶灌了进去,坐堂大夫又用金针刺了迎香穴。   “再去捣些大蒜泥来。”宋郎中想起什么忙说道。   刘梅宝虽然不懂,但动作很快的捣了拿出来。   “敷在她的足心。”宋郎中指挥到。   这时候就突然刘梅宝女子的身份的方便了,虽然是医不避讳,但接触女子的肢体,还是女子来的方便。   刘梅宝依言做了,不多时那女子的血果然止住了,人也清醒过来,喜得那一家人忙忙的道谢。   “大夫神医啊。”汉子更是恨不得叩头。   宋郎中和坐堂大夫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尊称,不由又是激动又是害羞,忙矜持谦让,那女子醒了,宋郎中又问她些话印证,果然是倒经,从癸水初来之时,这女子便已是有些不正常,或者量少,或者日子提前,甚至还有一两个月没来,吓得姑嫂两人差点上吊。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汉子瞪眼喝道,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这!这让我怎么说!”女子立刻也瞪眼喝道,可见果然是个易怒的。   汉子被她一喊,便不再言语了,红着脸嘿嘿笑,又瞪眼去吼自己的媳妇,媳妇很是怕他,低着头任他喝骂。   “是我不让大嫂说的!女人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好说的!”女子越发生气,捶着门板喊道。   这两人果然是兄妹俩,一般的暴躁,刘梅宝抿嘴一笑。   “回去吃着药,慢慢调理。”她将包好的药递给那妇人,又看向那女子,“姑娘以后要忌口,别吃那些椒姜辛热之物。”   女子见她不过是跟自己一般大小,顿时哼了声。   “你是大夫吗?我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要你来管。”她说道。   汉子和妇人忙给她说多亏这姑娘识别了病症,才及时治的,要不然此时他们已经在去河中府的路上了。   那女子适才昏迷并不知道,闻言将信将疑,打量刘梅宝,不过她如此时这里所有人一般嗜爱辛辣之物,要真是如这姑娘所言忌口,可真是挺郁闷的。   “大夫,可真要忌口啊?”她看向坐堂大夫问道。   “不仅要忌口,还要静心。”宋郎中点头说道,“不要急不要焦,要保持心情好。”   女子闻言撇撇嘴,显然极不情愿。   “妹子,咱可不敢不听,你是没见那血突突冒的,再来一次,哥哥我都要被吓死了。”汉子忙说道,哄着那女子。   女子也低头见自己身前的血迹,只觉得身子发虚,心里也是吓得突突的,便不耐烦的应了。   “吃完这副药了,再过来瞧瞧。”宋郎中嘱咐道。   一家人忙道谢,给足了药钱诊费,千恩万谢的抬着女子走了,堂内三人这才松了口气,面上难掩喜悦,此时天已经蒙蒙黑了。   “这次又多亏你见多识广了。”宋郎中笑道,冲刘梅宝赞叹的点头。   刘梅宝抿嘴一笑说道凑巧了罢。   “刘姑娘看的什么书?记载好些疑难杂症吗?”坐堂大夫好奇的问道,面上又是难掩的热切,“现在可还有?可否让老夫一观?” 第四十六章 闲话 更新时间2012-4-17 8:28:02 字数:2171  医者皆是对技艺秘而不宣,医书更是少见,尤其是对他们这等小城镇的大夫来说,更是珍惜之极,一个药方能卖出高价,要是一本记载了疑难杂症的书,那会是多么的珍贵。   这句话其实宋郎中也很早就想问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见坐堂大夫问出来,便也带着几分热切看向刘梅宝。   对于翻阅医药书跟吃饭一般方便的沈刘梅来说,很难理解他们的热切,但她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家里的藏书,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就是一些类似杂谈,没什么珍贵的,不过,都没了。”她笑了笑说道,面上有些伤心。   她这伤心倒不是假的,爷爷当初给她留了不少古本书籍,今生她是再也看不到了。   宋郎中和坐堂大夫自然认为她说的是刘知县殉节,鞑子入城抢掠的事,刘家的资产就算没被鞑子烧抢光,也都已经充公了,当日她们又是仓皇出逃,只怕连一件多余的衣裳都没带,更别提那些书了,想必那些书已经化为灰烬了,念及如此,二人一脸可惜的叹气。   “姑娘要是都记着,何不写下来?”坐堂大夫灵机一动又提议道。   关键是她知道的太杂,要是真写还真不知道写什么,也没什么好写的,刘梅宝苦笑一下。   “小时无事闲看,哪里记得那么多,如今能认得药材就已经是不错了。”她说道。   这也是,一个千金姑娘,又不懂医术,也不打算以此为生,哪里会特别记着这些记载,宋郎中和坐堂大夫又是可惜又是艳羡的叹气,不再追问此事。   因为有了这件事,宋郎中的药铺更加有名了,甚至隔壁县都有人来投医,这让宋郎中很高兴,决定将刘梅宝一个月一百文的工钱涨到一百五十文。   “原本就该涨,你一个人做着两个人的活,又煎熬还炮制药材,一百文是太少了。”宋郎中笑道。   刘梅宝一向不与人推让争辩,闻言便笑了。   “那多谢宋大叔了。”刘梅宝笑道,一面又问借本药材书看,“哥哥的腿好的差不多了,让他认得药材,打柴时还能采药。”   宋郎中点头,“你要看那个自去屋子里拿。”   说着话门外走进几个汉子,神色微微焦急,都穿着短襟,腰里还挎着腰刀,说是差役吧衣服不像,说不是差役吧又能挎着明显属于官兵才能配备的刀,他们进门一股杀戮血腥气顿时袭来。   宋郎中不由神色一凝。   “大夫,哪个是大夫?”他们喊道,目光在屋内三人身上转来转去,旋即便忽视了刘梅宝,停在宋郎中和坐堂大夫身上。   “我们都是。”二人说道。   “有几个伤者请跟我们去一趟。”汉子们说道。   看宋郎中有些迟疑,另一个汉子忙补充道:“是在运司城,不远,有马车。”   运司城,宋郎中明白了,让刘梅宝拿药箱,又让坐堂大夫留下。   “你一个人去行吗?”汉子有些迟疑问道。   “差大哥,敢问几个伤者?”宋郎中问道。   那些汉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咦了声,一面嘿嘿笑。   “你怎么看出我们是当差的?我还没穿上那身衣裳,就有人认出咱们了,哈哈可见老胡我天生气势…..”他咧嘴摸着头哈哈笑。   旁边一个人给了他一胳膊肘,瞪了他一眼,那汉子才讪讪收了声。   “五个伤者。”一个汉子答道。   宋郎中点点头,“我宋家起身就是跌打损伤,我一个人就可以,几位请带路吧。”   在听他们说出出诊的地方是运司城时,坐堂大夫的面色就变了,一直未说话,见宋郎中竟然一口回绝他们,面色更是又白了几分,却见那几个汉子并没有凶神恶煞的呵斥,反而依言点点头,请宋郎中先行。   这些人虽然看上去有些粗楞,但却并没有那种痞性,坐堂大夫神色稍安。   刘梅宝拿过来药箱,便有一个汉子亲自接了。   “我要是回来晚了,就直接回家去,老朱你别给我留门了。”宋郎中又嘱咐道。   坐堂大夫点点头,说声知道了,目光扫过这几个粗壮的汉子,那句你保重终是没敢说出口。   “运司城是哪里啊?”看着马车走远了,二人转身回到药铺,刘梅宝忙好奇的问,“很远吗?”   “你这孩子,怎么连运司城也不知道了?”坐堂大夫摇头说道,“运司城并不是城,而是大盐湖所在的巡检司,因为盐运而设城,说是城,大小不过是个镇子,主要是巡检司的那些人所居住。”   巡检司..刘梅宝觉得有些印象。   “就是那个什么周饿虎..”她想了想问道。   坐堂大夫点点头,“如今饿虎没了,换了阎王坐镇了。”   阎王这个词说出来,刘梅宝心里一跳,眼前立刻浮现那个年轻人。   那一日在吴家看众人突然的反应,她已经猜到这年轻人来历不凡,只是真没将他跟那个青丫口中以及城门所见的卢阎王联系在一起,直到后来回到药铺,听宋郎中含含糊糊的提起,才恍然明白。   没想到他真的就是那个人人惧怕的私盐贩子卢阎王卢二郎。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看上去这等老实年轻的人,竟然会有那样的凶名,或者也就是因为他这年纪相貌,才让敌人掉以轻心的吧。   “那宋郎中没事吧?”刘梅宝有些担忧,想起两三次都是宋郎中为自己解围,那年轻人如此凶狠,该不会要报复吧?   报复完了,会怎么对自己了?电视里看到过的各种恶霸抢亲欺男霸女的场景立刻涌出来,刘梅宝打个寒战。   这张脸可算不上倾国倾城貌,不至于吧?胡思乱想忐忑不安中一直等到天黑,宋郎中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要真那么凶恶,还用的着这么麻烦,早第一次就直接掳人走了,一个罪官之女,真要被掳走,还是被卢阎王掳走,谁会管?   因为是个女孩子,所以不用她在药铺值夜,辞别两位大夫,刘梅宝缓缓走向家中,夜色已经蒙蒙拉开,将这简陋古朴的街道和房屋照的虚虚实实。   夜晚的运司城依旧灯火通明,高高的禁墙上不断有兵卫列队走过,站在禁墙上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七十二条护长堤若隐若现。   卢岩居住的院子并没有什么特别,如同这里的所有宅院一样,简单实用。   四五个粗壮汉子站在屋子里,跟坐着的卢岩说话。    第四十七章 见识 更新时间2012-4-17 11:58:38 字数:2232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低沉,显然是发生了让人不怎么愉快的事。   “让那些盐丁都给我操练起来,几十个人连十几个地痞无赖都对付不了,还带累咱们伤了几个弟兄,告诉他们,再如此没用,就统统到盐场铲盐去,不止他们,就连他们的妻儿父母也休想逃过!”卢岩面色沉沉,缓缓说道。   他的语调素来缓慢,但却丝毫不敢让人轻视,熟悉的人听他如此说话,明白这是动了真怒了,四五个汉子立刻挺直腰背齐声应是。   “那几个伤者都无大碍吧?”卢岩声调缓了缓,问道。   “二郎放心,已经请城里的大夫看过了,将养几日就好了,并没什么大碍。”一个汉子恭敬的答道。   卢岩这才点点头,又轻轻叹口气。   “至于那两个死了的,按照老规矩,养家银子要给足,妻儿老小都要安排好。”他说道。   汉子们再次齐声应是,卢岩不再说话,大家明白他没事交代了,便齐齐告辞,卢岩点点头,站起身看着他们走出去。   这些人出去后,一直在门外站着的师爷才带着几分小心走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本书。   “师爷来了,坐吧。”卢岩说道。   师爷忙施礼,迟疑一刻问道:“大人,这几天你一直没好好歇着,如今总算安稳了,不如早点休息吧。”   卢岩微微一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师爷便不敢再多说话,依言坐下来,打开手里的书,屋里的油灯很亮,照出封面百家姓三个大字。   “今日教大人认戚谢邹喻柏水窦章这一节…”师爷翻开几页,看着书上的字说道。   “没有刘字吗?”卢岩忽的问道。   “当然有。”师爷忙说道,一面特意翻了几页,找到一个字,指给他看,“大人,这个便是刘。”   卢岩的目光停在那个字上,点了点头,拿起手里的笔。   “先学这个。”他说道。   “这个?”师爷愣了下,“祖武符刘景詹束龙,可是这个在很后边…”   “没事,我又不去考功名,就是认字而已,不用拘泥。”卢岩笑道。   他是大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师爷忙笑着称是。   夜渐渐的深下去,师爷已经告退而去了,卢岩的屋子里依旧亮着灯,在窗棂上投下一个伏案写字的身影,整个的运司城都是陷入了安静之中,夜风吹过,空气中都是盐涩味。   入了秋,天气似乎很快就变冷了,对于大家来说,这是四季变换不值得特别注意的事,但对于宋三娘子来说,这又是一件大事了,因为天冷了,衣服被子都要换成厚的。   “这被子里装的什么?”刘梅宝又惊讶又好奇的摸着宋三娘子递给她的新被子,全然没有被子该有的柔软触感,反而是刷拉拉的响。   “能是什么。”宋三娘子淡淡说道,“稻草。”   “稻草?”刘梅宝捏着被子,干巴巴的硬,“没有棉花吗?”   “你还以为你是…”宋三娘子冷笑一声,话便要脱口而出,但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换成干脆的两个字,“没有。”   “没有棉花?”刘梅宝有些不解,托穿越小说的科普,她知道棉花是宋明时候才开始出现的,莫非这里的发展水平还没到宋明,那要不要去种植棉花?那要是推广开了….   “今冬物价又涨了,一床棉花的被子要二十多文…”周良玉带着几分歉意低声说道。   刘梅宝志满踌躇的神情立刻消退恢复正常。   她哦哦干笑几声。   “我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这个就好了,就好了。”她抱起被子忙进屋子去了,听见周良玉在院子里跟宋三娘子低声争执什么,不由吐吐舌头,就是说嘛,发财哪有那么简单。   不过一床棉被的愿望应该不算太遥不可及吧,刘梅宝拍了拍刷拉拉响的被子。   接下来的几天,刘梅宝在药铺就更加殷勤了,每当有人来问诊时,就有事没事的在坐堂大夫身边转转,可惜的是再没遇上什么让她大显身手的疑难杂症。   一个妇人抱着一个两周左右的孩子来瞧病,害怕看大夫可能是所有孩子的通病,不分古今,这孩子虽然小,但一进门就整个人都缩在母亲怀里,任怎么哄骗就是不肯转过脸看大夫。   在现代很少有孩子来看中医了,刘梅宝很是好奇,要看着大夫怎么望闻问切。   坐堂大夫倒是不急不躁,慢慢问着那妇人孩子饮食如何,大小便如何,说话睡觉如何等等,都问完了,忽的将桌案上的脉枕拿起来冲那孩子一晃。   “娃儿,你看看这是什么?”他笑咪咪的说道。   那孩子已经没有进门时候那么害怕了,闻言转过头看一眼,坐堂大夫便将手里的脉枕往前一递,那孩子下意识的就伸出手来抓,坐堂大夫微微探过身抓住了他的小手翻过来,眯起眼认真的看着他的手掌。   孩子受惊猛地缩回去,坐堂大夫的手顺势在他掌面来回一推,眯眼看,那孩子哭闹起来,坐堂大夫便松了手。   “大夫,怎么样?”妇人一面哄着孩子,一面担忧的问道。   “无碍,是虚火。”坐堂大夫说道,一面提笔写了药方,一抬头见刘梅宝就在跟前站着,便递给她,倒省了那妇人再多走几步。   刘梅宝抓了药,那妇人付了诊费药费道了谢抱着孩子走了。   “朱大夫,你方才那就是指纹看病吗?”堂里暂时没有病人来,刘梅宝忙几步过来,一脸好奇崇拜的问道。   中医诊病,靠的是望、闻、问、切,四诊合参,诊大人病,以号脉为主,诊小儿病,因为年龄体质的原因,便以望为主,这其中比较特殊一点的望,就是望“指纹”。   这种望法,她还只是在书中见人提过,古代医家诊断小儿疾病寒热虚实常用望指纹,孩童超过三岁后,指纹便隐于肌肤不易察觉了,这才开始用诊脉。   所谓的指纹,也就是虎口三关。   坐堂大夫笑了笑点点头,这有什么稀罕的,他有些不理解刘梅宝这样激动是为什么,但见她这么好奇,也就仔细给她解说了。   “还是你们厉害啊。”听完了,刘梅宝点头感叹道。   “这有什么厉害的,凡是医者都会。”坐堂大夫笑道。   说着话,又有人上门诊病了,刘梅宝下定决心要多看多学便又在坐堂大夫身边站定,还没听出些什么,那边有人进门。   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来人竟然又是卢岩。   ----------------------------------------------   明日要上架了,字数有点少,我再更一章    第四十八章 不怕 更新时间2012-4-17 17:14:57 字数:2575  第三更   -----------------   他依旧穿着那身褐色的土布短袍,似乎只有这一套衣服,面上带着温和的笑,但却掩饰不住一丝紧张不安。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便垂下视线。   “诊病请稍等。”她说道。   “我抓药。”他说道。   相比于上一次,他这次说话利索多了。   刘梅宝没有再说话,低着头走过去,这边坐堂大夫也发现进来的人了,但因为背着影看不清,又要给人看病,只当是抓药的普通人,看了一眼便没在意。   “六一散…”卢岩看她站过来,便说道。   “还要六一散?”刘梅宝抬眼看了他,忍不住问道。   见她看向自己,又主动跟自己说话,卢岩显然很高兴。   “那..那就抓益元散。”他说道,那张药方上写的字他都让师爷教了,药方就放在枕头下,自从有了这张药方在枕下,他觉得睡得格外的香甜,每一天睡觉时就会拿出来念一遍,可以说倒背如流,药方名张口就来。   他说完,见那姑娘还看着自己,如今的女子们很少主动跟男人们说话,更别提盯着男人看了,但这姑娘的姿态,却丝毫没让人觉得不妥,虽然眼中有着几分紧张,但却不像别的女子那样见了他吓得浑身发抖不可自制,这样看来她神情反而是落落大方。   卢岩只觉得心里面有股火慢慢的烧了起来。   刘梅宝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只问要多少。   “还是十副吧。”卢岩答道。   刘梅宝便不再说话了,低着头抓药包药,见她低了头,卢岩便再没避讳,目光一直跟着她转。   刘梅宝包好了药从柜台上推给他,说道:“一共五千六百三十八文。”   卢岩这才收回视线取钱,看着眼前推药包而伸过来的小手,只觉得心里一热。   很久以前,其实也不算很久,那个时候哥哥还在,他跟着哥哥进城来卖私盐,却被那盐商收了盐又告发给盐狗子,他们一伙人被追打的如同死狗一般,好容易逃过,躲在一条巷子里歇息,他探头向外查看有无人追来,就在那时看到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这个姑娘。   她穿着粉色的衣裙,扶着小丫鬟的手,面对出门恭敬迎过来的店铺的老板微微含笑点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穿的戴的整个人都是他见过未见,精致的如同神仙。   她无意间看过来,或许是当时自己的扒着墙探头的模样呆滞可笑,或许那只是这姑娘的习惯,她在看过来时抿嘴微微的一笑。   他不知道那些华丽形容词语,也说不出那一瞥惊鸿的原委,只将这偶然的一眼浅浅的一笑,深深的刻在他的心里。   也不是为了什么,或者想要怎么样,事实上他也知道自己这等人,是永远不会跟那样的女子产生任何交集,只是每当想起这个画面,他就觉得心里是那样的美好,舒服,这也是他可以想到的仅有的词汇。   他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对于他们这种命如草芥猪狗的人,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是未知的,就如同哥哥,生命是那样的脆弱。   没想到那一次在药铺里,竟然再一次见到这个姑娘,虽然已经时隔两年多,那姑娘穿着打扮也完全不同,但记忆如此深刻,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这一次,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方法打听出她是谁,也许,他能做的不仅仅如此。   “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的抬起头看着刘梅宝问道。   刘梅宝一怔。   “我.我叫卢岩,卢,不是盐的盐,是岩石的岩….”卢岩又说道,语速有些快。   这突然的自我介绍太过于意外,看着眼前这个古香古色的年轻人,微微涨红的面色,不知道古香古色的女孩子面对这样的场面会是如何反应,非土著的刘梅宝惊愕过后突然忍不住有些想笑。   重重的咳声在一旁响起,宋郎中迈步走过来,他的面色不是很好。   刘梅宝在咳声响起时,已经回过神,低下头。   “二爷来了。”宋郎中挤出一丝笑,说道,一面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钱,“我来吧….多少钱?”   这是对刘梅宝问的。   已经低头退开的刘梅宝便低声说了价钱,随后加快脚步掀帘子进了后堂。   卢岩收回视线,这是他带着激动迈出的第一步,却刚抬脚就被人拦住,任谁心情也不会太好,更何况已经有好长时间没人敢逆他的意。   “不用找了。”他沉声说道,看了眼宋郎中,一把抓过柜上的药,垂下眼,转身便走。   宋郎中被他的声音吓得手微微的一抖,看着他转身大步走,迟疑一刻,还是一咬牙跟上去。   “卢二爷,请留步。”他声音微微发抖的说道。   卢岩似乎没料到他还会叫住自己,脚步一停,但并没回过身。   “宋掌柜还有何吩咐?”他缓缓问道。   这话音里已经带着疏离不满了,宋郎中身形一僵,站在原地,没有再说话。   卢岩见无声音传来,也并没有再出声询问,抬脚迈步。   “卢二爷。”宋郎中额头冒出一层汗,面色发青,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猛地加快步子走过来,在卢岩身旁站定。   “二爷,是英雄好汉,有血性的汉子,看在刘大人是为咱解县百姓舍生的份上…”他压低声音语调快速的说道,说到这里略一停顿,拱手深深的弯腰拜下去,“请..请放过刘家姑娘..”   最后一句话说出,他清晰的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身子陡然绷紧,无形的威压让他只觉得腰背越发沉重,但宋掌柜没有动,只是保持这个姿势,深深的拜着。   这二人奇怪的姿势自然引起街上路人的注意,但看清其中一人是谁后,便没人敢来围观,尤其是看到宋郎中那明显赔罪的模样,大家瞬时退避开了。   卢岩并没有再说话,他大步走开了。   这短短的一刻,宋郎中却感觉如同一辈子那样长,直到那人走开了,他还迟迟没有抬起身,还是四周探头探脑静观事态的街坊跑出来提醒他。   “老宋,你这是怎么了?”   “宋大夫,你怎么惹到这个煞星了?”   “老宋,你没事吧..”   宋郎中家几辈行医,在这里的威望人缘很好,大家纷纷关切的问道。   “没事,没事,就是卢大人手下有个病者,老夫技艺不佳,诊治不得甚是惭愧啊。”宋郎中说道,一面谢过大家的关心。   对于他的话众人并没有疑心。   “诊不得就诊不得吧,真要接诊指不定还是什么麻烦呢..”关系甚好的街坊甚至拉着他低声说道。   这话要是传到那些人耳内,指不定是什么祸事呢,宋郎中忙冲他嘘声,一面再三真切的解释真是自己医术有限,而并非避祸不接诊。   这件事毕竟涉及到卢阎王,大家其实心里并不愿意多谈,闻言不管信还是不信,都打着哈哈结束了这个话题。   宋郎中迈步进药铺,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街道,早已经看不到卢岩的身影,他忍不住再次吐了口气,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被风一吹,脊背一阵凉意。   坐堂大夫也已经反应过来了,一脸煞白的抖衣走过来,对于卢岩来店铺里抓药的事所谓何意,他也隐隐知道。   “宋大夫,你,你这是太冲动了,万一万一..”坐堂大夫颤声低语道,看着宋郎中,万千话最后还是汇成一句,“你就不怕吗?”   宋郎中面色虽然还有些发青发白,但已经带上几分笑意。   “怕?”他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捻着花白的胡须,看着街道,“刘大人不怕,老夫又有何怕?”    第四十九章 关怀 坐堂大夫默然一刻,点了点头。 刘梅宝从帘子后投出头.看卢岩走了.便走出来。 “你们在说什么?”她问道.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位大夫。 “没什么。”两位大大同时答道.说完又对视一笑.便各自走开了。 “你哥哥的腿好了吧?”宋郎中转开话题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果然不再追问。 “好多了.一点后遗症也没.昨天已经就打了柴回来.还逮了只山鸡。”她笑道。 宋郎中很是高兴又带着几分欣慰点点头.连说了几声那就好。 闲话两句.便又才病人上门了.大家便各自忙去。 自这日后.卢岩果真没才再上门.也并没才办对宋郎中的投复.安安稳稳的过去了大月.宋郎中和坐堂大大这才抚了口气.几场秋风过后.天冷了起来。 沈刘梅穿来时是四月.天气已经暖和了.所以这是她第一次穿冬衣。 “这能保暖才怪...”一阵冷风从门外卷来,刘梅宝捏着衣角,摇头叹息。 这葛布夹袄里絮的不会也是稻草吧.这日子过的.人家穿越都是吃香喝辣多少丫鬃伺侯的贵族姑娘.就算是个穷人家的.那也至少能凭现代技艺棍的风生水起o 沈刘梅想起自己看过的一本网络小说.就是讲一个兽医穿越了.回到古代也是穷的上顿不接下顿.差点被亲戚拉去当小妾.但人家转眼就凭着兽医枝术娇躯一震威风八面人人敬若神明.最后还让一个王爷哭着喊着非她不娶.这才叫穿越女嘛.. 王爷什么的她不去多想.人人敬若神明就目前看来也不现实.但最起码能换床棉花被子以及棉袄吧。 要怪就怪自己学的专业枝不如人吧.刘梅宝点点头.又摇摇头感叹。 “姑娘姐.再讲一个故事!再讲一个故事!”小童的声音传来.一双手还扯了扯她的永袖。 “别扯.仔细扯坏了”刘梅宝忙说道.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艾灸的小童又是一笑.“扯坏了也好.说不定你娘还会赔我件好的。” 抱着小童的妇人正将大夫开的药方递过来.闻言笑了。 “就是现在就送姑娘一件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笑道.目光落在刘梅宝的永裳上。 这是一件葛麻布做的对襟短袄.颜色或许曾经秀丽.但现在已经很陈旧.下摆绣着花边已经磨得发白了.这显然不是刘知县或者宋三娘子家能才的东西.应该是从街市上的成衣铺子里买来的旧衣.妇人不由轻轻叹口气.目光带着几分怜惜。 “我说笑呢.大娘子可别当真。”刘梅宝笑道.一面飞快的抓药.包好药的同时药钱巳经心箕好了。 “姑娘真利索。”妇人赞道。 刘梅宝抿嘴一笑o “讲故事嘛。”小童一直被忽视.很不高兴扯着嗓子喊道。 “从前才个孩子.不爱上学读书.还爱说假话.一个仙女就出现了.告诉他再说谎话.鼻子就会变长...”刘梅宝笑着伸手捏了下小童的鼻头.一面说道。 这可真是个可怕的故事小童吓了一跳.忙往自己娘怀里躲了躲。 “后来呢?”他问道。 “后来啊.那孩子总是忍不住不听话逃学苏谎.还将爷爷给他做的书包卖了去看马戏...然后鼻子就长得这么长...刘梅宝夺张的伸手比划一下.故事特节自己也早忘的差不多随。说道。” “那.那后来呢?”小童瞪大眼问道。 “后来啊.后来他就后悔了.哭啊.仙女告诉他做个好孩子的话鼻子就能慢慢回去了.然后他就开始做个好孩子了.鼻子也就变回去了。”.刘梅宝笑道.一手投过另一人递来的药方。 “大姐儿的故事例是新奇。”来人笑道。 刘梅宝也笑了.说声稍等侦给他抓药。 妇人抱着小童告辞。 “说谎真的会鼻子变长吗?”.小童眨着眼怯怯问道。 “你试试啊。”刘梅宝笑道。 那小童立办面色纠结.显然在好奇以及恐惧中抉择.逗得看到的人都笑起来.在笑声里小童红了脸.躲进女亲的怀里.妇人笑着抱着他走了。 一旁的宋郎中和坐堂大夫看着这边的热闹.都是微微一笑。 “这孩子真是不错啊。”.坐堂大夫感叹道。 “可喜的是她这样的际遇.人并没才半点阴郁.这些日子我看了.并非是强颜炭笑。”宋郎中也轻轻点头说道.一脸的感慨.“这样就好啊.好好活着吧。” 想到这些日子又没有那个卢阎王过来骚扰.宋郎中只觉得心清气爽.又这件事虽然说不上大的壮举.但却也是很多人不敢做的。虽然处了坐堂大夫.并没才人知道这件事.但不知不觉中他还是难掩几分自豪.同时心里偶尔还冒出一个念头.看来那个卢阎王并非是浑然不讲理的.. 这个含头冒出来.宋郎中自己也觉得好笑.摇摇头.不管这个卢岩是顾念刘大人忠义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死了这份心就好。 运司城.巡检司衙门的隔壁宅子里.气氛格外凝重。 “都去给我挠盐溯跑十圈。”屋子里陡然爆发出一阵呵斥.屋门打开了.从里面垂头丧气的走出七八个人。 站在门外的守卫一脸幸灾乐祸.显然跟这几个人很熟。 卢岩就站门口.一眼就看到这些人的神情。 “看什么看.你们下了差.也都给我去跑!才进城没几天.一个个都当大爷了是吧?”他阴沉着脸喝道。 这下守卫们立刻也哭丧着脸.但却不敢怠慢.齐声应声是。 一众人去了.屋子里卢岩又在桌边坐下.低着头提起笔不知道在写什么.几个守卫互相使个眼色。 “这几天二郎总是爱发火..”. 卢岩当了这不入流的官.运司城办这些盐丁他自然不信任.因此贴身用的都是一同从村子里出来的旧人.大家习惯上还是叫他二郎.当然贵子还才那个师爷已经给他们立了章程.在外人面前一定要喊大人.此时没才外人.他们还是用了这个能够彰显几分亲切的称呼。 “还不是咱们解盐在在河中府被人排挤..”.其中一个带着几分不满说道.一面愤愤道.“依我说.咱们直接过去.将那几个狗贼连窝端了....” “.就是.就是.当着官家反而受了这窝囊.还不如”大家立敖办和纷纷说道。 一声重咳打断他们.穿着一身青色儒袍的师爷沉着脸站在门边.几个人忙停了话.挺胸站好.师爷这才慢慢的走进去。 “.真搞不懂.二郎怎么对这个狗才如此看重。”.看着师爷进去了.几个守卫又撇撇嘴.带着几分不屑几分不解说道。 门里又传出一声重咳.几个人这才不敢说话.老老实实的站着。 师爷也知道这段日子这位大人暴躁易怒.将公事仔细的讲了.便小、心的站在一旁等着他问话.却久久不见说话.悄悄抬头一看.见卢岩手里握着笔望着纸出神。 师爷瞄了一眼.见上面的字体笨拙生疏.模糊认得是梅宝二字。 梅宝...是地方名吗?或者是哪个盐商的育铺号?师爷正胡思乱想.卢岩开口说话了。 “要是想讨一个媳妇.该怎么做?..他慢慢问道。 师爷被这突然的话问得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天色微微黑下来时.刘梅宝结束了一天的工.今天是发工钱的日子。 ”这是这个月的工钱。..宋郎中将一吊钱递给她。 刘梅宝的工钱是一个月一百五十文.她略扫一眼就发现这吊钱远远超过一百五十文。 “上次那个倒经之症是多亏你了.这是给你的奖赏。”.宋掌柜见她面才异色.便含笑说道.“.也不多.也就是五十文钱..” 五十文钱还不算多啊.刘梅宝面露迟疑.她看得出来.这里的两个大夫也好路老四也好.都是对她格外的照顾.但大家的日子都不怎么宽裕.一次两次还说得过去.但总这样才点过意不去。 “拿着.说句行医之人不该说的话.那个诊让咱们挣了不少钱.你要是跟大叔我推辞.就是见外了.大叔我可就不高兴了。”宋郎中故作生气的绷起脸道。 刘梅宝便一笑.施礼道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大叔了。”她说道。 “这就对了嘛。”宋郎中这才笑了.说道。 “大姐儿啊。..坐堂大夫也牧拾了东西起身要走.拿出一包袱唤住她.”这是你婶子收拾出来的两件旧永.卖也不值几个钱.你要是不嫌弃...“ 他说这话将包袱塞给刘梅宝。 ”这怎么使得.”刘梅宝更加不好意思了.看着布包里露出的半旧的衣裳。 “拿着.别嫌弃.这都小了.家里也没这么大的孩子了。”坐堂大夫不让她推回来.说道。 刘梅宝只觉得心里酸酸的暖暖的.看了看宋郎中又看了看坐堂大夫.轻轻叹了口气。 “那我就多谢了。”她躬身深深施礼。 “这就见外了不是。”二人均带着几分嗔怪说道。 第五十章 问计 “什么旧衣.就你这抠门的老财.再旧的衣也是鞋面。“宋郎中看了坐堂大夫一眼.笑道。 坐堂大夫嘿嘿笑,又以了口气.看着刘梅宝远去的瘦小背影。瞧瞧穿的那衣裳,连个风都挡不住,站在柜台那里.冻得夹夹着.难为她还笑得那样欢快…”他闷声说道,声音才些哽咽,“好好的一家人,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宋郎中间言也心里难受.叹了口气。 “这不一天比一天好了.总会好起来的。”他说道.一面重重的点了点头。 旁人替她的心酸.刘梅宝并没感触.她一手抱着包袱.想到即将能穿到的衣裳,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然后又想着多出来的五十文钱.路过瓦市时忍不住站住脚。 买床棉被的话应该够了吧。 站了一时,最终还是迈步走开了.吃穿大事.吃还是排在穿之前看着家门就在眼前,刘梅 宝加快了脚步.临进巷子时.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街上归家的行人匆勿。 “刘姐姐.你在看什么?”邻居家的门开着.一个与她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在门墩上捡豆子.看到她便打招呼问道。 “没什么。”刘梅宝收回视线,对着她一笑,快步走进巷子里来,临进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眼巷子口。 也许是好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一段有人跟踪,但并没有什么事发生,此时师爷坐在卢岩的对面.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 “是……是说大人看上了一个姑娘”他的声音有些磕巴。 说起来自从跟了卢岩之后.他一直在心里琢磨呢.这个年轻人跟别的年轻人还真不一样.像他如今有钱又有势.年纪也不小了.早该弄来十七八个美人享乐了,再不济跟别的人一样喝喝花洒什么的.但偏偏他什么也不做,洒也不怎么吃.也不赌钱.女人也不找.,每日除了公事就是自己呆着.听他身边的人说以前自己呆着是打熬磨练功夫.现在到了运司绒,又多了一项事.就是学识字写字。 这喜好还真是奇特.不过.师爷的神色肃然几分.对这个年纪又这等出身的年轻人来说.这种奇特并不是什么坏事。 卢岩并没有否认.也没有去理会对面而坐的师爷胡思乱想,他的神情带着几分愁闷.将毛笔在手里转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我原是想自己跟她认识熟识起来……”他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你也知道.我这名声……” 说到这里忽的又轻轻笑了下,似乎想到什么.神情缓和几分。“其实我看她不是那么怕我.和我说话.见了我也没吓得就躲……这.是说明她不怕我吧?”卢岩说道,将视线转向师爷.问道。其实,其实我只是个师爷,当教书先生也就罢了、好歹也都是读书人.但这个这个……” 师爷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再次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也许是吧。“他干巴巴的应道。 “可是.别人怕我……”卢岩低沉说道,几乎要将手里的毛笔折断.“我后来想那就避开别人.想要找个机会跟她多说几句话,可是.我跟了她几天,又觉得这样不好.一定个吓到她的。“师爷只觉得如坐针毡,口里还不敢不说话.啃啃哼哼的应付著。“你说.我该怎么办?”卢岩抬眼问道。 师爷的神情很是诡异。 “大人.”他结结巴巴的开口,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你问我?” “屋子里还才别人吗?“卢岩看着他淡淡道。 师爷一脸苦笑。 “可是.大人.老夫至今还是个光棍……”“他摊手尴尬的答道。卢岩被这话说的一怔.旋即面上也有些尴尬,他从小是跟着哥哥长大的.除了贵子的娘.就几乎没跟妇人打过交道.如今才了这心事.也不知道该谁说说.跟贵子那些人在一起,大家也都谈过女人,但如果用那种谈法去说刘梅宝,他觉得那是亵渎。 师爷这个人虽然心地黑不黑白不白的.但至少是个读书人.是读书人就稍微清贵一些,所以他不自觉的的就和师爷说起这个了。竞忘了这个师爷都混到这么大年纪了,连个女人都汉捞到。 卢岩咳了一声.转开视线。 “你们读书人不是读的书多.书上什么没有。“他沉声说道.放下手里的笔,借以缓和下尴尬。 也没那本书教人怎么讨姑娘欢心啊.师爷腹诽道.看着卢岩三下两下揉拦桌上的纸.站起身来.面色越发阴沉。 这件事要不不解决.指不定还有谁要倒霉呢.师爷打个寒战.这个寒战到让他豁然开朗。 “其实这原本不是什么难事。“他拍了拍头.恍然道.“男婚女嫁人之常情.大人既然才心娶妻,那就找个人说媒去便是了。”婚姻大事.媒灼之言.父母之命.其实是很简单的事“大人是多想了,要是看上了.何必去要结识那姑娘.直接找人说媒求娶就是了。”师爷想到问题的解决很是高兴.抚掌进。卢岩眼睛也亮了.又有些想笑,双手亦是交错相握。 “对啊.提亲就是了。“他点点头说道,但旋即又面色一暗.“只是……我这名声…” “大人。“师爷面色肃然几分.看着卢岩道,“大人名声怎么了?大人如今是朝廷告身的盐巡司副巡检,虽然对上面的人来说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小官也是官.大人如果心里还不这么认为.何以服众?”卢岩面色一沉.看着师爷.忽的笑了笑.点点头。 “多讲师爷指教。”他说道。 “不敢不敢,这是老夫分内的事。”师爷忙起身施礼。 卢岩手指敲着桌面.略沉默一刻 看来这件事还得管到底了.师爷心里嘀咕一声,虽然是婆婆妈妈的小事.但对于如今还明显对他防备的境遇来说.这也是一件好事.只要这件事办好.总能声几分人情。 自己还是要打入这些人的核心圈子.没有人会真的愿意一辈于只做个教书先生。 “提亲嘛……” 师爷捻着稀稀疏疏胡须.“以大人的身份.去城里找个媒婆子就足够面子了。” “媒婆吗?“卢岩重复一遍略沉思。 说媒而己嘛.自然是那些碎嘴妇人的事.师爷点点头.随口又问了句.“不知道是哪个村里的姑娘?要是咱们四邻八村的.那就更省劲了.就让贵子他娘去就成了。” 卢岩面色迟疑一刻。 “是先知县刘大人的……”他看着师爷缓缓说道。 师爷还在捻茬胡须琢磨,什么三媒六征的也用不着那么麻烦,直接花轿一抬进门就成了,虽然是从九品但好歹也是个官太太.而且还是个掌握这一方私盐路子的.只怕不用花轿抬就自己乐颠颊的跑来了,忽的听刘卢岩这句话,不由一怔。 “谁?“他问道。 “刘乔生刘知县的女儿。”卢岩再次说道.目光落在桌角被团起来的纸上.“刘梅宝。” 师爷嘶的一声.不小心扯下几缕胡须来。 刘梅宝回家将钱交给宋三娘子,又将包袱打开,里面有三件夹袄,很明显是洗了又洗的旧衣.捏了捏,里面的絮的棉也已经变得薄,但却是货真价实的棉衣。 “这个是个哥哥的。”刘梅宝拿起一件在周良玉身上比划一下,略大一些.“真好.明年还能穿。“一面又拿起一件,看着宋三娘宋三娘子伸手接过,没有说话.转身出去了。 因为青丫的事.她们二人至今不怎么说话,宋三娘子本就对她不满.便也不怎么跟她说话,而刘梅宝一则本身就不爱说拓,再者,她也不会去刻意讨好别人,二人之间的关系便就这样持续茬。 “那真是要多谢朱大夫了.我回头打些柴给他家送去。”周良击忙笑着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说了声好,晚上睡党时将这旧棉衣搭在身上.觉仔住日一晚上也暖不热的被窝很快就暖和了.入冬以来头一次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吃过饭准备出门时,宋三娘子将两幅鞋面递给她.另外一伴夹袄也给了她。 a 这明显是改小了。 刘梅宝蝶了愣.“舅妈你……” “替我送给朱大夫,算是心意吧。“宋三娘子说道。 这一幅绣着石榴花的鞋面。 原是要给你做绣鞋的.这一年忙.也没顾上.来年也不急。”宋三娘子淡淡说道.说罢也不待刘梅宝说话.便转身进屋子去了.日复一日从未变过的织布声又响起来。 “那我走了。“刘梅宝冲内说了句.不见宋三娘子回话.看了看手里的夹袄.最终轻轻叹了口气.便也没再说话,拿好鞋面将夹袄放回屋内.关好门去了。 朱大夫一早就出外诊去了.跟宋郎中打过招呼.便打了水将药铺里里外外的挤了一遍。 “大姐儿,别擦了,去把这些刀豆捣了。”宋郎中说道。 刘梅宝应声放下手里的抹布,接过一包刀豆取过捣井就坐在柜台后忙起来.不多时就捣好了.宋郎中这时也写好了一副药方,让她抓了.并那刀豆一起包了。 “朱大夫不在.堂里不能没人.你去把这药给西城”宋郎中说道.话说一半却是猛的收住.似乎想起什么不妥、伸伸手拿过药,“还是我去吧.要是有病人来了,让他稍等。” 第五十一章 园子 见他说了话又收回,刘梅宝有些不解。 “大叔,让我去吧,怎么了?”刘梅宝问道。 “没事,没事,那地方你不方便去。”宋郎中笑道,面上有些尴尬。 “大叔,你这就让我有些难做了,送药而己有什么不方便的。”刘梅宝苦笑道,“我拿了工我,难道只是来这里白歇着了?要是这样,我还怎么好意思做下去?昨天你还说不见外,今日你这不是见外了?”宋郎中被她说得笑起来。 “你这孩子啊。 ”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沉吟一刻道,“是去花园子里送药,你看.那里毕竟不方便你去。” 如今没了青丫,也没人给她这个掉包的刘梅宝讲解日常常识,因此她根本不知道宋郎中说的是什么地方,不过她已经不会再随便的询问“大叔,你也说了嘛,是送药而已,哪里有那么多避讳。”刘梅宝笑道,一切走出柜台,接过宋郎中手里的药。 说这话,门外有一个汉子扶着一个老者,口里唉么唉么的进来了。“大夫快瞧瞧,我爹头疼的厉害。”汉子焦急的说道。 “大叔,你快去吧。”刘梅宝再不容他迟疑,拿过药说道。 宋郎中点点头,也不再坚持。 “你记得到门口,让人送进去就成了,说是给香姐儿的药,不用自己进去的。”他又嘱咐道。 刘梅宝点点头,走到门口还是回头又问了句花园子在哪里。 问了这句话,见那等着看病的老者还有汉子都看过来,似乎听到什么稀罕事。 “你过了关帝庙向东走,走到街口向右,走几步就看到了。”宋郎中面色有些尴尬,咳了一声加重声音特意要让别人听到又道,“送了药快点回来。” 刘梅宝应了声,这才高高兴兴的出来了。 按照宋郎中指的方向,刘梅宝很快就到了,站在街口张望一刻,并没有见到有明显的酒幌子。 花园子,在她的理解,应该是个酒楼。 虽然进城有一段时间了,但由于每日忙着做工,又没了青丫作伴,便很少来逛街,因此最熟悉的也就是家瓦市药铺这一条路线,左右看不到酒幌子,刘梅宝只怕自己走错了路。 “这位大姐。”她便问身旁走过的一个女子,“花园子在哪里?”却见那女子面色一红,竟然没回答她脚步加快走了。 “是害羞不与生人说话?”刘梅宝一头雾水.只得沿着街慢慢走去,这边的商铺多是油盐酱醋杂货铺,再者就是一些路边搭着棚子的茶寮小吃,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她并没有再问,慢慢走来,看着两边的商铺,终于在走到中间时停下了。 花园,街边二楼门店上悬挂着黑底金宇,只不过与其他店铺不同的是,这时候已经不早了,门却还是没有开。 刘梅宝站在门前,抬头看着门匾,这时的酒楼也是中午才迎客吗? “这位小哥。”她迟疑一刻又唤住一个路过挎着一蓝子的小后生“大姐儿,要油饼子呜?新做的,香喷喷热腾腾,三文钱一个个……”小后生立刻说道。 这是一个卖油饼的小贩,刘梅宝忙笑道:“不是,小哥,我就是问一下,这里就是花园子吧?” 小后生瞪眼打量她。 “你一个姑娘家,来这里做什么?”他问道。 “我是药铺的,来送药。”刘梅宝晃晃了手里的两包药,说道。小后生这才哦了声。 “我说呢……”他笑嘻有的说道.一面用下巴往上边抬了抬,“对,这里就走,咱们县最有名的花园子……” 说罢眼睛一转,“大姐儿,我来帮你叫门。” 说着不待刘梅宝应声就蹬蹬跑过去,砰砰拍门。 “这么早!”门内有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踢打的脚步声在门后停下,隔着门缝有人看过来,一眼看到门外站着的二人,门里的气势立刻大涨。 “油饼猴!你叫丧呢!”门瑟地被打开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出来喊道,“我告诉你,少来这里鬼头鬼脑的混.设得便宜让你占……”“什么呀,我才没有……”油饼小哥笑嘻嘻的说道,一面冲刘梅宝指手,“来,这里就是,送药去吧。” “送什么?”那汉子堵着门不让,看刘梅宝。 “这位是,我是千金堂的,宋郎中让我给香姐儿送药。”刘梅宝忙说道,视线不由越过这汉子,向内探望。 这里好像不是酒楼吧……听她这一说,汉子面色缓和下来。 “宋大夫药铺的,宋大夫忙着呢?”他一行问,一面让开身子,“你是他女儿?哎?他什么时候有个女儿了?” “不是,我是帮工的。”刘梅宝答道.便要将手里的药递给他,还没说话请他送进去,那卖油饼的小哥就已经挤着进去了,同时将她一推“是香姐儿要的东西啊,快送过去吧。”他口中说道。 “你个油猴,谁让你进来的。“汉子不提放,忙喝道,一面伸手去扯他。 那小后生半一溜烟的跑进去了.口里喊着“新鲜的油饼、香喷喷热腾腾.哪位姐姐要吃?“汉子啐骂这追上去。 刘梅宝站在门口.这下,连个接药的人都没了。 她这才将视线看过来、这是一个通廊.一头垂着珠帘,因为这二人方才的通过而乱晃.发出唰唰的声音。 那只有进去了.刘梅宝抬脚走过去.掀起珠帘,便看到便到了一个.天井四面围着二层小楼.浓香扑鼻.还有女子的娇笑传来。 这是青楼!刘梅宝瞬时明白了,再看那油饼小哥已经蹬蹬上了二楼、叫卖声惊动了屋子里的人.一转眼间便诵出来七八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或挥着手绢或手掩着嘴打哈欠、一时间莺声燕语热闹无比。“油饼猴.来.给我我一张饼尝尝。“不断有女子笑道。 那油饼后生便颠颠的过去.在女子中间乱钻,少不得一顿揩油、女子们笑骂着。 那油饼小哥终于被汉子捉住.拎着往楼下拽。 “香姐儿、香姐儿.找你有事呐。“油饼猴扯着嗓子喊道。 “油饼猴想见香姐儿.你的油饼还不够J女子们吃吃笑着打趣“谁要见我啊?”一声娇语从楼正中的门内传来接着门开了.走出一个水汪汪娇嫩嫩的女子.一副刚睡醒的柞子,慵懒的如同猫儿。看到她出来.那油饼猴都看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众女子们更是笑声更大就在这热闹里.一个声音怯怯的响起。 “这是千金堂送来的药,哪位接一下?”刘梅宝问道.一面将手里的药包递过来。 众人这才都看过来。 “是千金堂宋大夫开的药吗?“那位刚睡醒的女子问道.一面将身子往栏杆上倚了.看着刘梅宝问道。 “是。”刘梅宝答道。 “那你拿上来吧。”女子说道、一面撩这乌黑油亮的头发袅袅进屋子去了。 刘梅宝哦了声,只得上楼来。 姐儿你拿得动呗?我帮你拿……”油饼猴又忙忙说道。 这次大汉看的紧.没容他动作,一把拎起来骂着就拽出去了又引得女子们一顿嬉笑。 刘梅宝从这些女子旁穿过,双方都互相打量。 “你是宋大夫的女儿吗?”好几人都这样问着。 “不是。”刘梅宝摇头答道并没有刻意回避。 见她答话.这些女子们都有些高兴。 “那你是?”她们便又问道。 “我是帮工的。“刘梅宝答道,一面冲她们笑了笑。 “拿进来吧.有什么可聊的。“香姐儿在屋子里说道。 刘梅宝不敢再停留.忙进去了.屋子里亦是香气浓浓、她忍不住好奇的四下看了眼。 “放桌上吧。”香姐儿在梳妆台前坐着描眉.从昏昏的钥镜里看着她说道。 刘梅宝应了声、便走到屋中的铺着红桌布的圆桌前.将药包放上去.便看到桌上也铺着一个包药的那种麻纸.上面放着两块阿胶。这阿肢……刘梅宝不由眯起眼若。 “不认得吧。“香姐儿从镜子看到.用嫩洋洋的声调道,“这也是药材呢、不过很名贵、你们药铺大概从来没有过吧。” 阿胶的确自古以来都是名品,刘梅宝点点头.不过.眼前这个阿胶。 “你这阿胶是从哪里买的?“她忍不住问道。 “哎、你识得啊。“香姐儿有些意外的回过身、不过旋即又笑了.“咱们这儿没的买.这啊,是正宗的山东阿肢、是一个药材商送我的.他亲自从山东买来的、说这个吃了大补…” 她说这话染得 红红的手指甲在脸颊两边晃了晃.目光落在这姑娘脸上。刘梅宝哦了声、目光还是在这阿肢上盘旋。 香姐儿见她听了这话并没有露出丝毫鄙视或者厌弃的神情.心内不自觉的有些高兴.只当她是见了这阿胶新奇喜欢.便笑味味的站起来.从盒子里随手抓起几个钱。 “这个太贵重了,不能给你。“她说道、将手里的钱一递.“喏.这几个我给你买果子吃吧.多谢你替我送药来。“刘梅宝这才抬起头.笑着摇头。 “不用.不用,这是我们药铺该做的。”她说道。 香姐儿却是脸一拉,带着几分不悦。 “你是嫌弃我的钱喽?“她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道。 “不是,不是。”刘梅宝忙摇头.欲言又止。 “怎么?“香姐儿看出她有话说、便问道。 “你这阿胶.还是别吃的好。”刘梅宝迟疑一刻,还是说道。“为什么?难道我不配这好东西?”香姐儿面带不悦说道。 “不是。”刘梅宝笑了.看了眼这姑娘.指了指桌上的两块阿胶.“这个.是假的。” 第五十二章 “假的?”香姐儿没料到她突然说这个,一脸惊愣.又上下打量她几眼,这姑娘十四五岁,穿着旧夹袄,一看就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就她这样的人,哪有机会见阿胶.就算是在千金堂药铺里帮工的,那药铺香姐儿还是知道的,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参阿胶这等名贵药,就算宋掌柜自己,这辈子见过只怕也没几次。 “你懂什么真假?”香姐儿回过神,立刻说道,“别瞎说,拿了钱快走吧,这里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这个姑娘心地其实不错,刘梅宝对她笑了笑。 “这真是假的……”她说道,一面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块阿胶。“你别乱动r香姐儿皱眉说道,话音未落就见这姑娘猛地抬高手,然后将手里的阿胶摔向桌子。 伴着啪啪几声脆响,香姐儿一声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外边立刻涌进来好些人,看着捂着脸瞪大眼的香姐儿,再看一脸淡然的刘梅宝。 “你疯了!”香姐儿回过神.尖叫着忙去扑过去夺过那块阿胶,又惊又气浑身发抖。 “哎呀你这姑娘,怎么能这样r“这可是香姐儿好容易才得来的,充作渡夜资的……” 女子们也都叽叽喳喳的说开了,有幸灾乐祸的也有真心不悦的。“哎,我说你该不是那货商的家里头的人吧?”有一个人女子笑道,用手帕掩着嘴,“这是来砸砸出气了?” 看着屋子乱作一团,刘梅宝也不急,微微一笑。 香姐儿你先别急。”她走过来几步.指着被香姐儿拿在手里的阿胶,“你瞧瞧,还好好的。” 香姐儿听了这话更是气的浑身打颤。 “别以为这阿胶还好好的这事就算了!去,去找宋郎中来倒要说道说道……”她杏眼圆瞪,两腮涨红,气呼呼的说道。 “就是好好的,才是假的。”刘梅宝笑道,一面从她手里拿过阿胶,“要是真的阿胶,我拍打这几下就该脆断成碎块,你瞧这个只是软而不断”” “你怎么知道真的会断?”香姐儿楞了下,半信半疑问道。 “我见过啊.”刘梅宝想了想,含笑说道,“只是我们药铺没有阿胶,要是有的话,我就拍打给你看……” 女子们这才知道原委,议论纷纷有信的也有不信的叽叽喳喳满屋子热闹。 “你又怎么见过?你你……”香姐儿依旧不信,耍是换做马子,她自是能说会道哄得人人要把心肝掏出来,但偏偏对这个女子有些舌头打绕。这姑娘一直不温不火,平平和和,面上还带着和气的不做假的笑,香姐儿只觉得自己的怒火就像湿柴怎么也点不起来。 “你说的是真的?”一个有些粗哑女声从门外传来,走进来一个略发福的中年妇人穿的亦是一般花枝招展。 “妈妈来了。”女子们都忙问好,香姐儿更是找到主心骨一般忙走过去,一脸委屈的看着她。 这就是老鸨了吧?刘梅宝好奇的看着这妇人看什么看,我如今年纪大了,你就是看也看不出一朵花来。”妇人笑道,她的声音粗哑,这笑声并不是很动听。 “是真的。”刘梅宝垂下视线,含笑道,面将这阿胶拿在眼前仔细看了几眼,又嗅了嗅“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走杂皮胶。” “杂皮胶是什么?”老妇有些好奇的问道。 见她的样子倒走信了这姑娘的话,香姐儿不由扯了扯她的袖子那妇人没理会她,只是看着刘梅宝。 “这阿胶是用驴皮熬制的,而且必是山东东阿此一地,用阿并水,来纯黑无病驴之皮,用桑柴火银锅金铲,加参芪归芋橘桂甘草熬制才是正宗圣品……”刘梅宝转着手里的阿胶,侃侃而谈,“除此之外,皆非正品,比如牛皮熬胶,比如杂皮混驴皮胶,另有骨胶,猎皮胶,最可恶的便是明胶……” 屋子里的女子们都已经听呆了。 “果真懂啊。” “就是就是,说的我都听不懂……” “那就是真懂了……” 大家互相低声议论,面色已不是方才的嬉笑。 “这个杀千刀的,敢骗到我的头上来!”那妇人忽的喊道,将众人吓了一跳。 刘梅宝还没反应过来,那妇人已经走过来,一把抓过她手里的阿胶,又扯过桌上另一块胡乱的一包。 “招呼小子们,跟我砸了那狗才的家去!”妇人扬着手喊道,“有白吃饭的,没见过白睡女人的,就是睡自己婆娘也是花了彩礼换来的。”刘梅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屋子里的女子们也都热闹起来,笑着说着应和着这妇人,更有人跑出去招呼那些护院打手。 “刘姑娘,多谢你了。 ”那妇人抬脚要走,想起什么又转过身看刘梅宝,很自然的唤出刘梅宝的姓氏,一面从袖子里掏,掏了半日却发现没钱。 “妈妈我这里有。”香姐儿眼尖,瞧见了.立刻从自己腰里解下钱绦,递给她。 妇人接过看也不看,就塞给刘梅宝。 “这是我谢你的。”她说道。 入手沉甸甸了,估计数目不小,刘梅宝吓了一跳,忙推辞。 “怎么,是嫌弃我们的钱不干净啊?”妇人似笑非笑道。 这些人很敏感,刘梅宝只得一笑,好吧.这也算靠自己的知识挣得,不算欺不算骗,正当所得。 “那多谢了。”她笑道,收回手,告辞。 妇人这才点着头笑了,让人送她出去。 “妈妈,你认得她啊?”到此时,香姐儿才忍不住问道。 妇人带着几分得意的晃了晃头,“这解县还有我不认得人不知道的事吗?” 做这个青楼行当,五教九流鱼龙洪杂,却是消息最为灵通的,怪不得这位妇人夸口,事实的确如此。 “那她谁啊?妈妈怎么就这么信她?”香姐儿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她的父亲就是咱们那位刘知县,而她因为懂药材宋掌柜才请她做事,”妇人一脸笃定的说道,“有其父必有其女,有那样一个父亲,她的女儿怎么会骗人。” 屋子里的女子们听到了,都哦了声,一脸惊讶又恍然点头.面上果然再没半点怀疑。 第五十三章口角 "她就是刘知县的女儿啊?”香姐儿惊讶的失态的张大嘴,又想起那姑娘方才的形容,又有新不可置信,“那她..她..” 她她半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挺好的”她最终说道。 知县的女儿啊,虽然那知县是曾经,但毕竟是官臣人家养出来的姑娘,可是他方才从头到尾都没有路痴丝毫的鄙视不屑,要是换做别的女子,就算看出阿胶是假的,想必也只会在心里偷笑,还得说声活该,绝对不会给她指出来。 这种感觉让香姐儿觉得比一次笼获十个大户都激动。 “可得好好谢谢她,要不然我这才可就丢人丢大了!”香姐儿柳眉倒竖,小腰一拧,说道“敢来骗我,妈妈,定不能饶了那狗才!” 妇人身上的肉颠了颠,将手里的两块假阿胶一拍啪啪响,说了生瞧好吧,大步也走了出去。 至于这妇人怎么跟那苦主算账,刘梅宝就不知道了。 刘梅宝拿着钱高高兴兴的往回走,她再没想到,自己深以为傲的鉴别中药的技能竟然是在青楼里派上用场,又想到穿越以来,已经好几次都是东方不亮西方亮,原以为一定有用能赚钱的法子或者地方都没有如愿,反而都是那些意想不到的方子以及场合带来惊喜。 这就叫生存小智慧带来大财富吗?刘梅宝忍不住笑意盈盈,脚步轻快,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这姑娘遇到什么好事了,看,笑得多开心”大家低声说道,好几人都忍不住被她欢喜神情带动,也嘴角上扬。 语音未落,一眼看到宋三娘子做在堂内,宋郎中面色尴尬的陪着。 “舅妈,你怎么来了?”刘梅宝忙问道。 “钱?你在哪里挣的钱了?”宋三娘子并未答话,反而眉头一挑,站起身来,厉声问道。 她神情似乎很生气,刘梅宝怔了怔,伸手向外指了指。 “我去花园子送药。正好看到...”她慢慢答道. 语音未落,就见宋三娘子几步跨过来,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刘梅宝淬不及防被打的都懵了。 “三娘子,三娘子,有话好好说”宋郎中忙过了劝解,一面小心的站着挡住刘梅宝“别打孩子。” “去花园子挣钱?”宋三娘子面色青紫,抖着收指着刘梅宝,“你当初怎么没自己把自己吊死?” “这真不用你埋怨”刘梅宝只觉得嗓子干痛,已经积压许久的情绪也难压抑,看着她说道“当时的确死了。” “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谁也别急。”宋郎中低声劝慰二人,“这事都怪我,我不该让姑娘去那个地方送药,我给三娘子你道歉赔个不是....” 他说这话果真冲宋三娘子深深的弯身施礼。 他说这话果真冲宋三娘子深深的弯身施礼。 “姑娘是个好孩子,半点没坐过事,没说错过话,半点没有失礼逾矩...三娘子你千万别错怪了姑娘”宋郎中接着说道。 刘梅宝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啪啪掉下来,只觉得穿越以来的种种憋屈一起冒了出来。 “你没错,她也没错,错的是我”宋三娘子声音发涩,慢慢说道“我不该为了吃穿,就任她出来抛头露面,任她轻狂张扬,错的是我,我当初就不该将她带出来,就该让她和她娘一起成就了名节...” 宋郎中被她说得很是难过,连连叹气。 “三娘子,瞧你这话说的,好好的,快别说这个了...”他叹息道。 “好好的,到底闹什么要死要活的?”刘梅宝伸手抹了眼泪,深叹了几口气,平复了情绪,问道“我又哪里惹着舅妈你了?我是偷了还是抢了?我抓个药,跑个腿,识别个假药挣个幸苦钱,怎么就轻狂张扬了?” 她这一口气说出来,声音急促,宋三娘子和宋郎中倒是一愣,以往这姑娘给他们的印象都是温温和和的,别人说好说不好,她都没脾气一般,还从没见她如此口气说话。 “花园子怎么了?不就是青楼吗?不就是娼妓吗?怎么?我去那里送个药,得人家个赏钱就也成了娼妓吗?这什么奇怪的逻辑?”刘梅宝不待他们说话,又接着说道“我就奇怪了,你是怎么想的?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宋三娘子怔怔的看着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姑娘,你就少说两句...”宋郎中有过来劝她,低声说道“这都怪我,不该..” “宋大叔,你还真别这么说,还真要多谢你让我去送药,要不然我还挣不来这钱。”刘梅宝微微一笑,拿出钱袋晃了晃“看看有多少啊? ” 她说着话将钱袋拉开,往桌上一倒,滚出好几块碎银子,这些日子刘梅宝在药铺抓药算账,已经对此时的银钱熟悉起来,粗略一估计,最少有三两。 她也愣了下,没料到有这么多。 “这是?”宋郎中也有些意外,忍不住问道。 “我不是告诉过宋大叔你,我懂中药的,其实我最擅长的鉴别中药的真假...”刘梅宝一笑说道,将在花园子里的阿胶的事讲了。 “我没见过阿胶,原来阿胶是这样辨别真假啊”宋郎中恍然点头说道,面上又有些犹疑,“果真就是假的?没看错?” “绝对不会看错。”刘梅宝笑道,微微抬起下颚。 她的脸上巴掌印正渐渐突然,脸颊上还有未干的眼泪,但她嘴边却带着笑,眼睛闪闪发光,让整张脸都蒙上一层神采,那是自信的神采。 宋郎中便不再问了,侧头看到站在一旁不言语的宋三娘子,这才想起正事。 “你看,三娘子这是...”他有些尴尬的准备打个圆场。 “你是谁?”宋三娘子却突然说道,目光直直看着刘梅宝,这话徒然说出,宋郎中和刘梅宝杜是一愣。 宋郎中听不明白,刘梅宝却是明白的。 她也知道不论自己怎么装,一个人毕竟跟一个人是不同的,更何况,她也没刻意的去装,这宋三娘子只怕早察觉异样了吧。 “我是刘梅宝,又不是刘梅宝。”她微微一笑,不管事情怎么荒唐,如今她就是刘梅宝,刘梅宝就是她,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看着宋三娘子说道“自从那次上吊后,以前的刘梅宝已经死了,现在的刘梅宝只想好好活着,自在的活着,拿自己吃好的穿好的,别人怎么看我怎么说我全都跟我没关系。” 她说着,一把抓起桌上的银子,带着几分愤愤。 “我现在就要用这钱,去买一床棉被,再不睡那冻死人的稻草被子~”她说道。 这句话说出来,原来有些沉闷的气氛一带,宋郎中甚至有些忍不住想笑,心里却松了口气,还是个小孩子,赌气呢。 宋三娘子此时面上也消去了那份犹疑,看着刘梅宝。 “是,是我错怪你了。”她忽的说道。 这又换刘梅宝一愣,宋三娘子也会道歉? “你自己挣的钱,想买什么酒买什么吧,也不算什么大事,不值得愤愤如此,我又没说要你的钱养家。”宋三娘子谈谈说道。她突然这样说话,刘梅宝反而有些不适应. “几床棉被而已,我不是要都花光,我也没什么愤愤的,就是养家也是应该的,一家人分什么你我...”她慢慢说道。气氛竟然这样奇怪的缓和下来,宋郎中这才在一旁悄悄送了口气。 “只是,要是棉被就不用买了”宋三娘子说道,“买了也用不着,等到了你家,有得是好被褥”“我家?”刘梅宝一怔,看她问道。 “是,你姓刘,我们姓周,自然不是一家人”宋三娘子谈谈说道,“你得了这银子也好,我正愁怎么送你回去呢,你自己便将路费挣了,可见真是老天爷都要你回去呢。” 刘梅宝面色肃正起来,看着宋三娘子问道“舅妈,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宋三娘子依旧谈谈说道“送你回京城” 刘梅宝的祖父家在京城,这一点青丫依旧告诉过她,所以刘梅宝不至于此时听到这句话一头雾水。但是她听了这话还是有些不解。“是有人来接我了吗?”刘梅宝问道 “接不接的,你是刘家人,都能回去,你如今也该扶着你爹娘的灵柩回去了。”宋三娘子谈谈说道,一面抄了抄衣裳,冲宋郎中告辞“走吧。” 她这句话的衣裳就是说没人来接,刘梅宝站着没动。 “舅妈”她喊住宋三娘子“到底怎么了?” 宋三娘子站住脚,只淡淡道什么怎么了 “刘梅宝便要说话,看到有人迈步进来看病,便对宋郎中带着歉意的笑了笑。 ”大叔,我先回去一下。“她说道。 宋郎中忙摆手,眉眼满是担忧。 ”姑娘,回去有话好好说,别跟你舅妈对着闹啊。“他的证嘱咐道。 刘梅宝点点头,冲他笑了笑,便拿起银子依旧用钱袋装好。 ”走吧。“她越过宋三娘子先迈步出去了 第五十四章 说开 宋三娘子没有说话,二人一前一后就这样沉默着一路走回去,家里没人,周良玉打柴去了,过了午才回来。 “舅妈,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进了门,刘梅宝也不客套,直接就问道。 宋三娘子伸手查看晾在架子上的染了色的线,一面淡淡道“什么什么事?” “舅妈,我不是小孩子。”刘梅宝看着她说道“早不送晚不送,今天说送,又突然跑到药铺里上来就是一顿火气给了我一耳光,能没事吗?” 宋三娘子便笑了,看着她。 “你这不是挺聪明的,怎么?那猜猜,是什么事?”她似笑非笑问道。 这回来的路上,刘梅宝已经冷静的分析了,此时听她问,便一笑答道 “避祸。” 宋三娘子一愣,有些意外。 “这么说,你果然认得那人?是不是你让那人过来提亲的?”宋三娘子旋即面色一冷,看着她,厉声问道。 提亲?刘梅宝一怔,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但还有些不敢相信。 “是,那个卢..卢什么阎王?”她试探问道。 她记不清那人叫什么,只这个阎王二字印象深刻。 宋三娘子面色更难看了,啪的一下,将一络湿哒哒的线扯了下来。 “果然,果然,你,你怎么如此.."她显然气急了话也说不出来,四下寻摸不到东西,干脆一把扯下鞋子来,就冲刘梅宝打过来。 这次刘梅宝机敏的多开了。 ”我怎么了我“她口中喊道,看着宋三娘子一击未中,又抓下另外一只鞋砸过来,便三跳两跳的躲到线架子后面了。 ”你别打我,有话好好说,你可别动手,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长辈,我可是...我可是会还手的...“ 我隔着垂下的红绿蓝的线看着宋三娘子喊道。 就算她是后妈养大的,可是长这么打,还从来没人打过它,挨骂什么的也就罢了,但指望她站着不动乖乖挨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怎么了?你说!你跟那姓卢的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是敢做出有伤风化的败坏行径,我现在就找根绳子勒死你!”宋三娘子绕着架子咬牙说道,怒气虽盛,但还是刻意的压低了生意,唯恐别人隔壁听了去。 看了是那卢阎王让人提亲来了,刘梅宝很是惊讶,她还说着一段没见他离开,以后新鲜劲过去了,没先到竟然直接上门提亲了。 就他那名声,可想而知宋三娘子受了什么样的惊吓,生了上门样的误会, “舅妈,你别再动手啊,咱们坐下来好好说成不成?”她抓着架子,隔着线缝看着一脸铁青的宋三娘子说道。 这说话间,他们已经绕着架子转了好几圈了,宋三娘子抓不到她,气急了反而笑。 “打你,我还嫌手疼!”她呸了声,转身去找鞋子穿。 刘梅宝这才松口气,从架子后走出来,看着宋三娘子在院子里坐下来穿鞋,想起方才的事,闷气已经消了,倒有谢想笑。 说起来,她毕竟不是真的刘梅宝,骤然来到这里,对她来说,这一家人实在是太陌生人了,再加上两次有关青丫的事观念生分,跟宋三娘子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相敬如宾了,今日这一顿闹,倒好像撕破了那层生疏。 她慢慢将与卢阎王这几次的见面说了。 “你要是不信,再去问问宋大夫,说起来,他亦是很小心,只要见了那人来,便立刻出来让我回避。” 刘梅宝说道“我也并没有跟她说什么,更别提什么私定终身的事,那是不可能的。” 宋三娘子坐在石头上,沉着脸慢慢平整自己的衣裳,没有说话,看了眼刘梅宝,见这姑娘冲自己笑了笑,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你还笑得出啊?”她问道。 “我干嘛不笑?”刘梅宝再次抿嘴一笑“我又没做错什么,难不成人家多看了我两眼我就自己找根绳子吊死自己啊?” “你又不是没这么做过。”宋三娘子怯了声,看着她淡淡说道。 那是以前的刘梅宝,如今的刘梅宝听了只是一笑。 “好了,舅妈,你现在不生气了吧?”她扯开话题问道。 “我生气还是不生气对你来说有什么不一样吗?”宋三娘子依旧淡淡 说道,整了整衣裳站起身来。 刘梅宝笑了笑没说话,想了想抬起头说道“你要是不生气了就不要送我回京城了。” 对她来说这个世界都是陌生人,但幸运的是目前认识的这些人,都是善良的,对她这具身主是真心的关切,虽然如今的日子是难了点,吃的差了点但还是饿不着,穿的盖得次了点但也冻不着,而且她相信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 京城那里虽然说是血亲,但却是明显的无情,如果是真的刘梅宝或许毫不迟疑就要去,但对她沈刘梅来说,目前的生活才是最适合的。 此时的运司城里,从演武场上下来的卢岩,如同所有人一样,上身只穿着一件短坎,露出精壮微黑的肌肤,虽然已是初冬,但却是布满了汗珠,在午后日光的照耀下闪着油光。 他正结果一个盐丁递来的手巾,就看见师爷领着一个青袍男人走过来,面色不由一喜。 他将察汗的手巾扔下,拿过盐丁手里捧着的外袍,一面穿着一面几步就走过来。 “怎么样?”他张口就问道。 师爷和那青袍男人面色有些尴尬。 “大人,实在对不住..”那男人低声说道。 此话一出口,卢岩的面色猛地沉下来,他看了看师爷,师爷也有些回避他的眼神。 在他身后跟着从演武场上下来的贵子邓亲信说笑着跟过来,看出他们的三人神色不善。 “大人,怎么了?”他们便齐声的问道。 卢岩对刘梅宝的心思就目前来说,身边的人除了师爷外还没人知道。 听见问,他脸色微微不自在。 卢岩自然不打算和他们说这件事。 “没事,你们下去吧。”他淡淡说道,一面起身向自己的宅院走去。 第五十五章未成 师爷会意,冲那青袍男人做个请,二人便落后跟了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贵子等人互相对视一眼。 “那男人是谁?”有人问道,看着跟师爷走在一起的男人。 大家摇头,都不认得,这时旁边一个盐丁忽的一拍头。 “哦,那是城里秀才老爷家的管家!”他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秀才对于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白丁们来说,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解县有多少秀才他们不知道,但能被称为老爷的秀才却只有一个,这位秀才老爷姓孟,据他自称是孟子的后代,是解县唯一一个领禀米六斗的秀才。 至于这为何禀米大家也都不清楚,但只知道全县只有这么一个人能领就够了,这已经足以表明这位秀才老爷超然的地位。 “秀才老爷是多大的官?”有汉子愣愣问道“比咱们二郎...哎呀... ” 他脱口这个称呼时,便有人在身后狠狠踢了他一脚,这是师爷再三交代无果后,由贵子想出的主意,大家互相监督,谁要一失口,旁人就可以提他,这招狠是见效,从最初不时响起的哎呀声道现在只能偶尔听到一次。 “...比咱们大人还要大吗?”那汉子及时改口接着问道。 “你们懂什么,咱们算起来是兵丁,那大人便是武官,秀才老爷是不做官,要是做官,那就是县太爷之类的文官,没得比...”这个盐丁说道,显然是有些见识的。 这些盐丁原本是卫所分出来的军户,又称营兵,这盐巡司在名分上说白也就是卫所,那么做这里的官员自然就是武官了。 此时的大周,在文官眼里,武官自然是粗俗无知,地位差很多,更何况这个盐巡检,还是副的,在武官里也是不入流的 贵子等人似懂非懂的哦了声,再看过去,卢岩三人已经进了宅子看不到了。 卢岩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为什么做做了什么后果,他们从来不考虑,这是从卢岩第一次站出来带领他们杀进另一伙私盐贩子的寨子时,慢慢形成的习惯,于是大家便不再多想,各自散了去。 卢岩坐在椅子上,脸上的汗珠已经褪去,他的面色越发沉得可怕,听着前面这个男人将事情缓缓到来。 “...我家老爷亲自去了,只是... ”那男子微微躬身,声音低缓和气,带着那种出自书香府邸大家的斯文气息以及隐隐的骄傲“有负所托 ...” 卢岩沉着脸只是不说话,师爷站在一旁面色也有些不自然,这个主意是他提出的,如今没有得到期望的结果,心里也是忐忑的很。 当日听说卢岩要提亲的是先知县家的女儿,他立刻打消了随便请个媒婆的念头。 “如果说以前,刘知县还在位,活着就是不在位但没有获罪,就是派 ...”他咳咳两声,及时咽下那句就是派天皇老子去说亲也只会碰一鼻子灰,门当户对是这种人家死守的规矩。 幸好卢岩心思没在这里,于是师爷忙舌头一滑越过这句话,接着说道,“但现在他们家是罪官,这姑娘的身份已经完全不同了,这时咱们请个德高望重的人去说亲,保准那家答应的欢欢喜喜...” 这话让卢岩很高兴,当晚就和他将县里能称得上德高望重的人扒拉一遍,最后看着了这位秀才老爷,师爷觉得秀才老爷不会管这该女人管的小事,但却不敢跟卢岩说,也知道就是说了也没用,这个年轻的出身草莽的大人,看上去不言不语,却是一个极有主意的人。 如果惹恼卢岩,那倒霉的便是自己,如果惹恼了秀才老爷,那倒霉的可就是秀才老爷,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原则,师爷麻利的就亲自去邀请秀才老爷做媒了。 没想到秀才老爷竟然一口答应了,且隔天就去了那刘梅宝家,还是亲自去的,痛快的让师爷都惊讶不已。 只是更没想到,那刘梅宝的长辈宋三娘子竟然一点也不给秀才老爷的面子,一口回绝了。 他悄悄看了严卢岩的脸色,便把头垂的更低了。 “大人,我们老爷说大人年轻有为,如果有心娶亲,他到有个更好的人家给大人撮合,比如河中府的冯家...”管家微微抬头,含笑说道。 师爷听了心顿时噗通快跳了两下,河中府的冯家,那可是大族啊,要是跟这等人家联姻,对于卢岩在河中府界来说,可是一大助力。 “大人”他不由失态脱口唤道,想要提醒。 却见卢岩站起身,冲这管家拱手微微施礼。 “多谢孟先生费心,卢某感激在心 ”他含笑说道,截断管家的话头。 管家是何等心思灵敏的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顺着转移了话题,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便知趣的告辞了。 卢岩亲自送出去,管家再三要他留步后,才收住脚,到底让师爷送出了运司城。 他站在那里,看着傍晚的霞光铺满整个院子,只觉得眼睛火烧火燎的疼,不由猛地闭上眼。 师爷送走那管家,在外踌躇了好一会,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进来了。 卢岩依旧站在院子里,他已经睁开眼了,只是人还是一动不动,面色神情虽然一如既往般淡淡,但此时就是瞎子也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我不高兴的情绪。 “大人,其实孟秀才说的那河中府的冯家...”师爷大着胆子开口说道。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父母之命不允,媒妁之言不成,你说,该怎么办?”卢岩打断他,目光移到他身上,问道。 师爷心里哀嚎一声,他要是知道怎么办,现如今只怕重孙子都抱上了,哪里会还是老光棍一个。 “大人,这个刘姑娘也不算那么好,说句不怕大人责怪的话,依照大人如今的身份,还有更好的人家...”师爷一咬牙,说道。 但他的话又被打断了。 “她就是很好。”卢岩说道,看着师爷“接下来该怎么办?”师爷只觉得额头冷汗淋漓,还要负责自己大人讨媳妇的师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是独一份吧?这将来会不会在史上留一名?打听来的消息,那位刘梅宝姑娘不去药铺了,宋三娘子的家门白日黑夜都紧紧关着,只有其子打柴进出,可见这回避的态度多么明显。卢岩的心情更不好了,在演武场上呆的时间越来越久,高强度的操练别说那些散漫惯了的盐丁,就是一直跟着他一路打熬过来的那些私盐贩子们都叫苦不迭。 “如今河中府的盐路已经打开了,那些盐商派来的人也被咱们打怕了,大人怎么还是不高兴?”“还以为当盐丁能清闲些,好家伙,现在竟然比我当营兵时还要苦,咱们又不上阵打鞍子,干吗还要这样不要命的练啊练...”许多人私底下议论猜测i,终于有人熬不住,逮机会拦住师爷。师爷黑着两眼圈,几天没见又瘦巴巴的,乍一看还以为刚从盐场捞出呢。 “清闲?太平?”师爷没声好气的呵斥这些盐丁“看来你们真是没受过苦,西边鞍子如狼似虎,东边流寇如蝗虫过境,饥民遍地,将盐场的苦工加起来,咱们也不过百八十人,真要鞍子或者流寇打过来,要没真本事,就只有丢命,你的爹娘妻儿也跟着倒霉...”这话说的众人吓了一跳,他们也知道如今的世道不太平,但因为都没出过河中府地界,外边到底怎么样,还真没切身体会。 “不会吧,咱们这里挺太平的... 大同府的兵好多呢”大家低声议论。师爷哼了声。“那些也叫兵”他低声自言自语,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大人要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们都跟大人这么久了,难道大人害过你们吗?”这话说的是那些旧众,旧众们听了杜有些羞愧,低下头忙称是。师爷捻着胡须这才走开了。“师爷,你要出去啊?”有人看到他的方向,问道。师爷的脸更黑了几分,恩了一声自去了,一个盐丁拉着驴车等在外边,看他过来便拉着脸问好。“今个还是去喝茶?”盐丁对这个差事很不高兴,没好气的问道。 师爷看了他一眼,那盐丁哼了一声,转头不再说,请那师爷上去,老老实实的驾车向县城方向而去。到来城里街上光景还早,师爷嫌弃办了几件公务事,出来后也不坐车,只慢慢走着,这些日子在药铺以及那路老四的杂货守了几日,都不见那刘梅宝来,可见这两个常去的地方的没指望了,心里又是伤愁又是埋怨。“不就是个女子,实在不行,趁黑让人翻墙劫了来,生米做成熟饭就罢了...”他心里忍不住说道“往日也是个打家劫舍的,就是说如今披上官身,金河中府对付那几个盐商也没见多规矩,怎的偏偏对这个女子讲起斯文了?”一面抱怨,还得一面想着去处,想着怎么才能斯斯文文的成就了自家大人的心愿。“哥哥记得多挖些天麻,这时候正是天麻采挖的时节,可比春麻值钱多了。”刘梅宝在门口嘱咐道。 周良玉背着箩筐拿着锄头回头笑了笑,说声知道了,一面让她快进去。刘梅宝应了声,站在门口看着周良玉走远了,还是不愿进去。宋三娘子在后带着警告咳了一声,刘梅宝才不情愿转过身插上门。“其实,舅妈,这纯粹就是自我安慰而已。”她懒洋洋说道,一面坐下来拿起一本医书翻看,“人家要真是有了歹心,就咱们这小门小户能挡得住?”宋三娘子搓布的动作并没有停,也不理会她。自那日刘梅宝说不想回京,又说了些可怜话,宋三娘子便答应了,但条件是她不得再出门,什么挖药卖药伙计的都不能去做了,老老实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不是白白浪费人力浪费钱吗” 刘梅宝翻着书,她不会女红,也没性情学那个,幸好从宋郎中那里借来的书还没还,除了日常家务外,便看书解闷,自言自语一句也就安心不再提了。 其实她心里到底也是有些忐忑的,这种恶霸抢民女的事可是电视剧里常有的戏码,而欺男霸女对于这个强权就是王道的时代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万一那人软的不行,真来硬的... 那她到底是反抗不得就顺应生活还是刀摸脖子再撞运气穿越一回?这个选择太折磨人了,但愿永远不要出现。正胡思乱想间,听得外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着男女的嘈杂的说话生,院子里的二人立刻坐直了,眼带警醒。这群人在她们门外停下了。宋三娘子握紧手里的棒椎,刘梅宝也将手中的书卷起来。“ 三娘子,三娘子。”有人敲门,却是宋郎中的声音。二人松了口气。 “是我”宋郎中知道她们现在的状况,忙自我介绍,一面又说了来意,“有一味药要麻烦一下姑娘..” 药?宋三娘子看了眼刘梅宝,刘梅宝冲她做个不解的神情。“来了。 ”宋三娘子湿手在衣裳上擦了擦起身开门。一开门,见门外窄窄的巷子李挤了四五个人,不由怔了下,目光扫过这三男一女,男的都不认识,不过这女的。。。。宋三娘子脸一黑,抬手就关门。“三娘子,三娘子。。”花园子的老鸨眼疾手快拉住门,含笑说道,“我不进门,就在外边站着,不会脏了你家的地。”“你让开让开。”有人一把推开老鸨,就站到了宋三娘子身前。刘梅宝这时也从宋三娘子身后探头看,见这时一个个子高高的中年男人,带着绸缎的帽子,穿着绸缎做的圆领长袍夹袄,一眼就是个有钱人,此时他面色涨红,上门还有明显的抓痕,瞪着眼,看上去有些狼狈。宋三娘子也不认得他,看了眼宋郎中。宋郎中才要结束,那男人已经自己开口了。 “我是董庄的王家的..”男人说道,呼哧呼哧的喘气“是你家姐儿说我的阿胶是假的....” 第五十六章请教 董庄王家,宋三娘子听他自报门户,面色一凝。这解县有几户富户,这董庄王家便是其中一个,王氏先祖曾中过举人,至今河中府城还有为他建的科第坊。祖宅就在县城不远外的董庄村,几进几出的大宅院,宋家之前也是富户,倒是有些来往,宋三娘子曾去经过那里做客,看到过那宅院建的跟小城门似的,堡墙,堡恒{不会打是土边的}吊桥,门楼瓮城应有尽有,守护着几户占了半个村子的王家大院。董庄村甚至隔壁几个村的良田几户都属于他们王家,整个村子的人都是他们家的佃户,在这董庄一带威望显著,里长甲首们要么是出自他们家的人,要么就是他们家提议的人,总之都要看他们家的脸色行事。她知道刘梅宝在青楼给一个行首鉴别了假阿胶,看起来这男人便是货主了,这花园子的老鸨最是无事生非雁过拔毛之人,肯定好一顿闹腾这男人,如是别人也罢了,竟然是王家的人,莫非受了辱气不过来找麻烦了? "你是王家哪一房的?“宋三娘子略一沉吟,问道”对王松之老爷什么称呼?”王松之是如今王家的大房长子,将来王家的掌首,宋三娘子直呼其名也是给这人一个震慑,要他知道自己家跟王家也是说得上话 。“大娘子,先别说这个了,快请姐儿救命吧...”那男人根本没去理会宋三娘子在心里转了这么多念头,急急的作揖。宋三娘子一怔,有些意外,看向宋郎中。“是这样,这位王大爷进了一批阿胶,其中一个给了。。。”宋郎中忙低声给她说道,指了指一旁含笑的老鸨,其意自明。宋三娘子点点头。 “多谢姐儿替我指出是假的,老娘我便好一顿教训这王瘦子。。”老鸨结果话头笑嘻嘻的说道,一面带着几分得意看了眼那男人,有意无意的晃了晃自己染得鲜红的长指甲 “这瘦子自然不承认,还跟老娘闹,也不瞧瞧自己个,老娘我这一双眼还没看错过人,我能不信刘姑娘,信你?”“是”宋郎中再次接过话,对宋三娘子低声说道,拿眼看了下老鸨“她便去了府城,不止找来一个药铺的药柜,还带了两块阿胶。。。”其实这王家男人不承认质疑时,一般人便只会将他指到第一个提出真假的人面前对质,可以想象,那恼羞成怒的男人如果来找刘梅宝,回事怎么样的一场麻烦,丛然辩得出真假说服了他,也终是难堪。没想到这老鸨想的这样周全,宋三娘子看向她,面色好了许多 ,也知道如今这男人不是来找麻烦了。“进来说吧”她侧身让开说道。宋郎中和那男人便一起进来了,老鸨在后没有动。“摆四个小凳子来”宋三娘子不看她,也不关门,只对刘梅宝说道。刘梅宝自然不用坐,她站着听就可以了,那边是带着老鸨在内忧四个人,这话自然是让老鸨进门了。老鸨哪里不知道,面上笑意更浓,但却是没有进来。 “这里冷呼呼的,我这就回去了,王六七,你别忘了将老娘的幸苦费送来,少一分晚一刻,撕下你的面皮。。”老鸨说道。 那男人回过头没声好气的冲她摆手,老鸨这才扭着腰走了。宋三娘子见她走了,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又暗自点头,这老鸨果然剔透,知进退。刘梅宝已经摆好凳子,请宋郎中和这男人坐下,自己在一旁站着看,那男人已经将一大包放在桌子上,打开来全啊阿胶。“姐儿帮我看看,这些可都是假的?”男人说道。刘梅宝便拿起来,先是对着日光观色,又闻味道,再在桌角上拍拍打打。“这些从府城拿来的阿胶,依照姑娘说的拍打,果然断开,我这次进了好大一批阿胶,我拿了好些拍打,竟然都没有断,我立刻找了那货商去,人家根本不承认,还说他们山东的阿胶就是这样,什么他们这做的更好,所以才不断...”男人一行絮叨说道,、“ 不是还请了个药柜吗?”刘梅宝问道,视线没有离开阿胶。“那药柜说看不出,但又承认这两种阿胶不一样,因此那些人一口咬定自己的是真的”男人哭丧着脸说道。刘梅宝已经逐个看完了。“怎么样?” 宋郎中低声问道。“做的不错。” 刘梅宝点点头说道“是老手”“啊?”男人一听立刻跳起来,“这么说是真的?我这些不是假的?”“ 不是。”刘梅宝笑了,晃了晃手里的阿胶“我是说这阿胶做的很好,不止有杂皮胶,还有骨胶龟胶,手法纯熟,几乎是以假乱真,把假的做成真的,其实才是最要手艺的” “姑娘你难道也做过这个?”王家男人此时才问出疑问,他原以为老鸨说的刘家姑娘是个年纪不小的老姑娘,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更何况路上又问了,才知道竟然是刘知县的女儿,那这样一个姑娘,怎么会辩得出阿胶的真假。“会吃猪肉不一定会养猪。”刘梅宝笑道。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提醒她注意言辞。“那姑娘就是靠着怕打就分辨是真假?”男人又问道,面色很少焦急。刘梅宝目光微闪,打量这男人的丝绸长袍,看起来这就是周良玉的填充了丝绵的夹袄吧?啧啧,跟自己身上这旧衣没得比啊... “这个,自然还有别的法子。”她微微一笑道。“那是怎么辨别?” 男人瞬时惊喜,立刻问道。刘梅宝看着他笑了笑。“王大爷是经营药材买卖的?”她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王家男人不明白她的意思,便愣愣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刚盘下河中府的一个药行...”他说道,愁眉苦脸叹气,“这还是头一次进货,还没开张呢,没想到就 ..哎..我还是怕买到假的,特意跑到山东去买的,这一路可吃了不少苦,就指望这次发财,好让别人瞧瞧,我王六七也不是窝囊废...” 他说着竟然鼻头红了,声音有些哽咽,抬起袖子抹了下鼻子,看样子都要哭了。刘梅宝看了眼那桌上堆着的阿胶,不由替他叹口气,这可真是亏大了。“敢欺负到我王家头上来,我非要那群该死的山东贩子吃不了兜着走,但是...”男人抹了把鼻子,带着一脸闷闷道“但是单凭这拍打短碎,可是证明不了什么。”刘梅宝点点兔“那确实是,这么一批大量进货,要是他们认了是假的,想必要赔你很多钱。”“ 那当然,赔钱还是轻的,让他们坐牢!”王六七恨声说道。“是该坐牢。”刘梅宝叹一口气说道,面色有些低沉。药作假最是可恶。 “那姑娘快告诉怎么鉴别真假?” 男人忙忙再次问道。刘梅宝看看他笑了笑,道“既然王大爷是做药行生意,想必也知道这一行的规矩吧。”男人愣了下。“什么规矩?” 他问道。“炮制之法,辨别之术,是各个药行的秘密,这个只怕不方便与外人说罢?”刘梅宝笑道。男人买药材被人骗了是因为外行,但并不代表他就是个诸事不通的痴傻,听了这句话,便明白了。“哎呀。”他一拍头,带着几分自责道“ 我都急糊涂了。”说这话从袖子摸了摸,却最终没拿出钱来,面色更加尴尬。“那个,那个..”他诺诺道,这才想起钱一多半都被那老鸨当度夜资拿了走,剩下的也被老鸨逼着给了府城来的药柜当幸苦费,以及买下了那老鸨借来的两块阿胶,现在他身上是一分钱都没了。“ 我现在没钱了..."他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不怕你们笑,我这次是在大老远面前抵了全部身家才换来本钱做这个药行生意,原本是要争个脸面,没想到还没开张就遇到这群龟孙子...“他牙咬得咯咯响。” 刘姑娘。“他抬起眼整容看着刘梅宝,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你告诉我鉴定这阿胶的法子,多的不敢说,那群龟孙子陪的钱,我分一半诶你!”刘梅宝心里顿时砰砰跳,一半得有多少?要是按照现代来说,一半做买卖都是喊着假一罚十什么的,这阿胶本来就贵重,听着意思王家男人买的还不少,假如是买了一百两银子的货,那得赔一千两银子,分自己一点话就是....五百两银子!刘梅宝只觉得浑身发痒,天啊,现在她对于银钱的价值比例有了直观的概念,五百两啊,她就是一夜脱贫城里百万元户了! “刘姑娘,怎么样?”男人眨了眨带着几分殷切问道,一面微微站直身子,脸上闪着几分骄傲。“只要我能证明这些药是假的,就凭我们王家的关系,一定要这群龟孙子们大大的出血...”他最后二字上加重语气,再次提醒刘梅宝这极有可能是一笔数目不菲的价钱。却见刘梅宝含笑摇了摇头。“怎么?还是嫌少?”男人一愣,问道。 第五十七章约定 这阿胶鉴定其实算不上什么珍稀的法子,但对于眼前来说,就只有她刘梅宝能做到,物以稀为贵,她刘梅宝不打算将这法子一次卖了,而是要留在自己手里,有了这一次,便有第二次,才能源源不断的挣钱,不能目光短浅,只看到眼前。“ 你雇佣我当鉴定师就行了。”刘梅宝笑道“咱们签一个用工协议,这样大家都方便。”“鉴定师,用工协议?”这个名词很新鲜,男人不解,看了看宋郎中。宋郎中自然也不懂,但他一句话不说,只任刘梅宝行事,宋三娘子由原来的主人身份已经变成旁听了,最后干脆起身走到一边烧了壶茶端上来。“就是我和你们药行,签订一个契约,我帮你们鉴定药材,你们付我工钱。 ”刘梅宝说道。男人面色迟疑一刻,怃了怃下颚。“这样啊..”他缓缓说道,小眼睛微微闪了闪“何必这么麻烦呢,姑娘你将方法告诉我,不是一样嘛。”一样什么呀,我又不是小孩子,刘梅宝心道,告诉了你,那以后还有人找我做鉴定吗?她便笑着摇摇头。“这鉴定药材可不是三两语说清的,更可况我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一定能做的让那些人信服..”她淡淡笑道。的确有这个可能,男人心里虽然微微失望,知道想要从这姑娘手里套出这法子是不可能了“那姑娘你说,这用工协议该怎么算?”他沉吟一刻说道。这人都急道这个份上了,听提到协议还能认真的考虑价钱,而不是胡乱应承,可见是个心思慎密的,只是怎么就栽在这假药上了,刘梅宝摇摇头叹道。 “这用工协议呢有固定也有一次性的。”刘梅宝想了想,将现代社会中的法律顾问啊什么理念搬过来给他说了”所以王大爷你可以跟我签个长约,以后你们药行的药我都鉴定,这个呢价钱更高些,是按月算,也可以跟我签个单约,就是只这一次,价钱根据要鉴定的药价来算,一次付清,两不相欠。“ 王六七被她方才的话说的有些晕晕乎乎的,感觉很新奇也很有意思,沉吟思付一刻。”那就签个单约吧。”他说道。 这个答案在刘梅宝意料之中,想要被人即刻就雇佣长约,那是不可能,不过不怕,只要这次一举成名,总有人会来找自己鉴定药材,那时候才是自己真正赚钱的时候。“好 ”她点点头痛快的答应了。 涉及到文书契约,这看着已经心神沮丧焦虑无比的男人又清醒起来,跟刘梅宝足足讨论了半日,才将一张用工协议敲定下来,当然收入由先前承诺的赔偿数额的一半改为一个固定的数额,二十两银子。 这个数额虽然远远低于刘梅宝一开始想象的,但也真不算抵了,毕竟方才只是她自己的揣测,这还是因为鉴定的药是价钱高的阿胶的缘故,要是一般的便宜药,工钱也是就跟着抵了,这是王六七从刘梅宝方才讲诉那些理念时现学现用的,可见这个男人的确是做生意的料。 “姑娘这是不信我...”王六七一脸叹息的说道,对于她不肯同意按赔偿数额一半订约很遗憾。 还真是不信,就看方才这男人的表现,刘梅宝可真不敢傻傻的就等人家给自己赔偿金额的一半。这药行是人家的,买阿胶花了多少银子也是人家说了算,那该赔多少银子也是人家说了算,更何况患难易共富贵难,等事成了,白花花的银子到手了,这时候就难免觉得自己亏了不值,然后起些小九九,与其到时候伤了和气,还不如现在就说清楚。 刘梅宝笑了笑,道“这可不是信不信,到时候多了王大爷吃亏,少了我吃亏,还是大家说个定数,不多不少,各自为安。”“我还吃什么亏啊,只要姑娘帮了我,那就是赚了。”王六七一脸愁苦哀痛摇头叹息说道,脸上被绕的指甲印子格外明显,看上去很好笑。刘梅宝笑了笑没有说话,王六七身上就带着印子,由宋郎中做保,签字画押为证。 王六七有些等不及,恨不得立刻带刘梅宝去。“今日不早了,等明日上午咱们再去,那是光线好,时间也够。还跟光线时辰有关?男人将信将疑,但现在也只能信她了。” 等明日一早就来接姑娘。“他说道,这才起身告辞。刘梅宝点点头,和宋三娘子一起相送。 ”最近还好吧?”一直没说话的宋郎中在出门时,对她们低声问道。他自然是问卢岩有没有来为难的事 “还好。”刘梅宝含笑答道。宋郎中面上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无妨,你们别怕。”他说道,看着二人,面色坚定凝重“有我等父老们在,真要有什么不测,就是拼着老命,我们也要为姑娘挡一挡,断不容你们受辱...”听他这样说,宋三娘子和刘梅宝面色动容。“ 宋郎中”宋三娘子看着他,整容弯身深深的施礼,刘梅宝也忙跟着施礼。 “这就折杀老夫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要不是大人和周老爷当时的舍身...”宋郎中神情也有些激动,一面还礼,一面低声说道“哪有我们今日...”当时知县等人舍身,虽然没能阻挡鞍子进城,但足够让城内民众脱逃藏匿保的性命。 看着他们走了,宋三娘子掩门回身,刘梅宝见她眼睛发红,有泪光闪烁,便忙走开不看,收拾了桌凳。 “你可有把握?”宋三娘子呆呆的在一旁坐了一刻,忽的问道。“应该差不多。”刘梅宝说到。 “书上得来终觉浅”宋三娘子说道。“我知道了,舅妈,我会小心些的。”刘梅宝冲他笑了笑说道,一面收拾了衣裳准备洗。“我来吧,你看书吧。”宋三娘子说道,起身走过来。刘梅宝哦了一声,并没有谦让,事实上,她也不太会谦让,便依言走到一边,拿起那本医书。其实这本书讲的多是医理,对于中药涉及不多,但为了让宋三娘子安心,刘梅宝还是安静认真的看起来。 此时花园子里,夜生活的热闹已经慢慢拉开帷幕。 虽然出门时盐丁特意换下那标志性的甲衣,单走在这里面还是不习惯,被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拥着,身子僵硬脸庞通红,倒好似比上刑场更难受。 “师..师..”他僵着舌头唤前方的师爷。师爷一手搂着一个女子,正侧着脸跟左边的女子来个香香嘴,一张老脸笑得如菊花开放,那是无比的猥琐。 听见盐丁在后唤,回头给他个白眼。“师老爷我出钱让你享乐,你做出这幅鬼样子给谁看呢!”师爷说道。“你说是来给大...”盐丁一脸愤愤的要开口。“打什么大!” 师爷瞪他一眼,截断他的话头,一摆手“滚滚滚,一边玩去。”当初进门时嘱咐了这小丁二人是化名进来的,怎么能喊出师爷大人来。 盐丁还要说什么,那两个女子晓得师爷的心思,立刻拉住他。“小哥哥,春宵一刻值千金呐,你们爷们要说话,哪里不能说”说着拖着那小丁去了。“伺候好了,我这小兄弟还是个雏”师爷在后嘿嘿笑道,说着一把捞住身边两个丰腴妖娆的女子也自销魂去了。 这个花园子是解县最好的青楼,一起周饿虎没少来这里鬼混,但他这个做跟班师爷的却连口汤都没喝上。一则是周恶虎给的钱少,这里玩一次的花费可是足够师爷到其他的窑子玩五天,权衡利弊,师爷觉得对自己来说能填饱肚子就够了,不用讲究色香味俱全,二来虽然周恶虎恶名远扬,手下人也自然狐假虎威,但还要是来花园子白玩姑娘逞威风,却没人能讨到好,因为这里的老鸨也不是什么善茬。 一番销魂后,师爷翘着腿,倚在女子香喷喷白花花的胸脯上,满意的哼着小曲。“怪不得有钱人都讲究,这色香味俱全果然比只能填饱肚子来的滋润啊。”他乐悠悠的在女子丰臀上捏了一把,引得女子一阵娇嗔,顺便从他袖子里又摸了些钱。“少拿点,这一次可是下了血本了,要是回去没人给填上,我可就亏大了...”师爷还是有些心疼,忙捏紧了袖子。“这才几个钱,大爷,你要是去香姐儿那,还不得割了肉一般。”女子吃吃的笑道。“ 花园子的香姐儿是头牌,师爷久闻盛名,顿时动了心思,但一想到花费,还是又歇了。”太贵了太贵了 ...“他摇头感叹道。”不贵,大爷拿快阿胶来就够了。“女子咯咯笑道。假阿胶事件已经成了花园子李的笑话,女子们几户天天都要说一遍,难得有机会看一向眼长到头顶的红姐儿吃疼,谁也不会错过这个踩一踩取个乐的机会。第一次来的师爷自然不知道,便搅着那女子听她讲了,女子才说了一半,就猛地被师爷给推开了。”你说那认出假货的是什么人?“他惊讶的问道。女子被推开很是不满的娇嗔,又见他问,直觉知道油水来了,更是扭着身子撒娇,师爷忍者肉痛又拿出几个钱。”是刘知县的女儿。“ 女子附在他耳边软语道。师爷心里一喜,旋即觉得心里一块巨石落地。”来呀,再上好酒来。“他一拍女子的丰臀乐哈哈的说道。“吆,大爷原来这么阔气啊。”女子横了他一眼,微微有些惊讶,一进门就看出这老小子小家子气浓浓,嚷着最好的姑娘都要云云,不过是虚张声势,其实是个没钱的主,没想到突然还敢在青楼要酒喝。青楼的酒味道上不一定比酒楼的好多少,但价钱确实要高不少。 “放心吧,大爷我花钱自由人出,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师爷笑得菊花灿烂“快去叫”》 女子便不再多问,不多时传了酒席上来,又找来一个女子作陪,三人便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个肉中被杯中肉花样,吃的兴浓又是一番香艳场面,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脚步虚浮的师爷才伸手抚着小丁的肩头走出门。 “醉卧美人膝,这才是人生趣味啊。”师爷捻着稀拉拉的胡须摇头晃回味悠长的说道。小丁脸都黑成锅底了,猛地一错肩,让师爷趔趄一下。“小子你找打啊”师爷很不高兴瞪眼道,一面眯着眼打量他嘿嘿一笑“怎么样?”昨天知道怎么叫极乐仙境了吧?”小丁的脸顿时腾地红了,哼了声,给他个白眼。“ 我才没有!”他愤愤道“早知道你就不是个好东西!”“傻小子,有福不享!”师爷也不恼,嘿嘿笑, “我本来就不是好东西嘛,这有什么稀奇”“你说诶大人办事,竟然来这里胡闹,看我回去不告诉... ”小丁一脸恼怒的说道。 他是在卢岩进了运司城后,从村子里招来的,在卢岩的手下当差,给的钱多且不知待遇好,就算万一出了事残了货丢了命,一家老小也不用担心,全有卢岩养着,这并不是哄人的话,而是实实在在已经印证的。 因此想要跟着卢岩混的人是四邻八村抢的挤破头,他家是拖着和贵子娘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好不容易进来的,小丁一心一意要跟着干出一番事业,没想到卢岩的面还没见到,就被派来给这个师爷赶车。 师爷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是个很不讨喜的,带累的自己也被别人嫌弃,如今眼瞧着这师爷作出这等对不起大人的事,小伙子恨不得立刻飞回去,找人将师爷打一顿吊起来。 “回去后,你若敢好跟别人吐露半个字,小心你的命!”师爷忽的神色一凝,低声说道“除了可对大人说外。”“我还怕你...”小丁收到威胁顿时炸毛,才要喊听到他最好一句,不由愣了下。“这件事我自会给大人说,师爷我做事自有缘由,你这个没长毛的孩子懂什么! ”师爷哼声说道,一面王车上坐,因为身子发虚,硬是踩空了,差点跌倒。 第五十八章 办法 看他这样子,小盐丁更是又气又急。 “大人,大人不会让你来……来吃花酒的!”小丁涨红了脸,说道,“你花言巧语哄骗大人……” “那你跟我一起去,我说你听着,看我骗不骗大人!”师爷哼了声说道,用力上了马车,闭目养神不再理他。 盐丁无法嘟囔几句只得耷拉着脸赶车回去了。 师爷先是处理了一些公务后,才问了大人在哪里做什么。 “大人在看邸报。”一个文吏说道。 说是看邸报不如说是在练习识字,就他这几天的功夫,能认得几个字。 师爷心里嘀咕一句,整了整衣衫出门,果真叫上那小盐丁,并且通禀后,也带着他往里走。 小盐丁又是惊讶又是激动,惊讶的是这师爷果真让自己见卢岩,激动的也是因为要见到卢岩。 “怎么?怂了?见了大人还说的出话不?”师爷笑嘻嘻地看着他打趣道。 盐丁顿时挺起胸膛,脖子一梗。 “你们这些读书人最是花花心肠,我才不怕,只管照实了说。”他说道。 师爷嘿嘿一笑,没有再说话,听得守卫传话说大人让进去,便迈步进去了。 卢岩坐在桌案前,手里果然拿着一封邸报,手边一杯热茶腾腾热气散开,他看的很认真,一边还用手在桌上描画。 听到动静,便抬眼过来,面色平和,双眼深沉,扫过跟着师爷站过来的盐丁,没有丝毫疑问。 “见过大人。”盐丁却是很激动,跪下叩头。 卢岩可是他们这些人心里神一般的人物,村里人都说了,卢岩的哥哥死了后,老天可怜他,特让二郎神君附身与他,所以才如此的英勇神武。 “起来说话。”卢岩说道,放下手里的邸报。 盐丁看了眼师爷,师爷只是含笑不说话,那盐丁便涨着脸磕磕巴巴的说师爷他逛窑子吃花酒云云。 卢岩只是听着神色不动,耐心等着盐丁磕磕巴巴的说完了。 “我知道了。”他这才说道。 盐丁见他语气并未生气,莫非真的是他吩咐的?顿时有些讪讪。 “你去吧,这件事莫要跟别人说,我自有安排。”卢岩说道。 盐丁红着脸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说说吧。”卢岩端起茶,看着师爷说道。 他的意思自然是质问逛窑子的事,师爷却只当没听出来。 “刘姑娘这次可捡了个大买卖……”他含笑上前一步说道。 “哦?”卢岩明显来了兴趣,转着茶杯,“她不是被关在家里不出门了吗?” 师爷嘿嘿笑着将青楼里听来的故事添油加醋的讲了,卢岩面上浮现一丝笑。 “她真能干。”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师爷松了口气,这青楼里的花费有着落了。 “不过,听个故事也不会让师爷累成这样吧?”卢岩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 师爷立刻讪讪笑了,心里却有些发慌,这意思就是说自己带来的这消息不足以抵渡夜资,这可不行,乖乖的,那可是好大一笔钱。 “当然不是为了听故事去的,再说了,这种事茶馆里坐着也能听到,小的去那里,去那里是……”师爷带着几分谦卑说道,脑子飞快的转,“是想要知道这些女子们都是怎么想的……” 这句话一出口,他差点激动地拍一下自己的大腿以示赞扬,他简直太聪明了! “别的女子咱也不好接触,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去那里试试,”他的话顺畅起来,抬眼见卢岩面色不善,忙又解释道,“当然,那些女子不可与刘姑娘相比,但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结果如何?想到什么好法子没?”卢岩看着他似笑非笑问道。 “有,”师爷毫不迟疑的答道,再走上前几步,低声说起来。 卢岩听着,眼神若有所动。 此时的刘梅宝已经被王六七请出门了,宋三娘子留下来看家,周良玉跟着她一起去。 王六七赶着一辆驴车来,请刘梅宝坐。 “不怕姑娘笑话,都说我们王家有钱大户人家,但家里人多了,也不是谁都照顾的到,这驴车委屈姑娘。”王六七笑道。 不委屈不委屈,刘梅宝摆着手,好奇的打量这辆驴车,这可跟上一次进城拉家什坐的驴车不一样。 驴子虽然瘦小但很健壮,车是木头做的,有些发旧,但在刘梅宝眼里却是很精致,虽然没有电视上演的那样漂亮。 “妹妹。”周良玉提醒她上车。 坐进车内,少不得又是一阵新奇的东瞧西瞧,好在周良玉和王六七都走着,不至于失态。 “要准备些什么?”王六七隔着车窗紧张的问道。 “需要坩埚铲子之类的用具,最好有火,我要用。”刘梅宝说道,一不小心将这木格窗啪的推开了,差点打在王六七脸上,忙抱歉的笑了笑,拉上车窗。 这姑娘跟没坐过驴车似的,王六七看她神情心里嘀咕,一想又释然,可不是,这姑娘以前是县令家的千金姑娘,出入不是轿子就是马车。 他点头应了,催着身边的一个小厮快去准备,小厮扶着帽子撒脚跑了。 不多时,一行人走到一间客栈前停下。 刘梅宝下了车,看到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客栈,小县城里没什么豪华酒楼,这是客栈又兼营茶肆,门前挂了两个幌子,一个住宿歇脚一个则是写着品茶香。 县城虽然不大,但刘梅宝还是头一次来这里,此时天还不算早,见大堂里摆着简单的小方桌和小木椅,一个瘦小的伙计抱着一个茶壶,靠在柜台上打瞌睡。 一行人刚站定,就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小厮,蹭的窜到王六七跟前。 “六爷,看的好好的,一个人也没跑掉……”他带着几分得意说道。 “敢,他们要是敢跑,我保证他们走不出城门十步!”王六七哼声说道,推开小厮,一脚迈进去,扯着嗓子就喊,“吴老胖!吴老胖!出来!” 这陡然的喊声惊醒了一旁的伙计,后堂里还跑出来一个老婆子,手里拎着大水壶。 “怎么了?怎么了?”她瞪着眼问,说话是一口的山东味,看到王六七,明显松了口气,又翻个白眼,“我说,六爷,吃茶啊,请坐吧。” “我怕有毒!”王六七毫不客气的啐了口,说道。 老婆子也不怒,嘿嘿笑,将水壶往柜台上一放。 “有毒没毒,真真假假的,你王六爷开药行还能认不得?”她咧嘴一笑,露出几个大黄牙。 “叫吴老胖出来!”王六七哼了声,不和她打嘴仗,只说道,自己扯凳子就坐下来。 坐下了又想起来刘梅宝,便又忙站起来,亲自扯过一张凳子。 “刘姑娘,你坐。”他含笑说道,一面撇了撇嘴,白了那老婆子一眼,压低声音却又故意让人听见,“咱们不吃这里的茶,回头我请你吃好茶。” 刘梅宝抿嘴一笑,没有说话,依言坐下来,周良玉也在她身旁坐下,微微有些紧张。 “这俊闺女是谁呀?”老婆子眼在刘梅宝身上一扫,见她穿着打扮干干净净,却v个穷人家的,心里有些迷惑,不知道这王六七做什么对这个穷丫头如此客气。 “我请的鉴药师。”王六七抬下巴说道。 “见什么师?”老婆子没听懂,忍不住问道。 “要你多话,去,看你那老乡跑了没?没跑就乖乖的滚出来给我退钱。”王六七不耐烦的一拍桌子说道。 老婆子哼了声,还没说话,一个男人就从后堂迈步出来。 “王六爷,您又来了。”他淡淡说道,声音带着山东口音。 刘梅宝抬眼看去,见这是个四十左右的男人,脸瘦眉长,看上去有些不好相处,穿着打扮亦是很普通,在他身后紧跟着走出来三四个年纪差不多的男人,亦是同样行脚商的装扮。 双方相见,面色都不是很好。 “王六爷,你还想怎么样?”另一穿着蓝布衣的男人皱眉不悦说道,却是这边的口音,“你要是再这样闹,休怪我们去告官,就算你是王家的人,也没得这样欺负人。” “吴老胖,我还欺负人?到底是谁欺负人!”王六七气不打一处来,跳脚起来,就想去揪那男人的衣襟。 呼啦啦那几人全都站上前一步,面色沉下来。 王六七这边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免气势一低,收住脚。 “有话好好说,王六爷怎么还想动手?”最先那个被唤作吴老胖的男人淡淡一笑说道。 “好,有话咱们好好说。”王六七转身坐下来。 那几个男人对视一眼,便也坐下来。 “有什么话,王六爷今日请一并说了,我们这就要走了。”吴老胖说道。 王六七也不客套,直接将刘梅宝一指。 “这是我请的鉴药师,她能证你们的阿胶是假的。”他说道。 第59章 鉴别 这些人一进来就注意到刘梅宝了,这小姑娘相貌不俗,穿着打扮却是普通,想着或许是王六七新买的侍婢,没想到王六七竟然说出这话。 “鉴药师?”几人同时道,“什么鉴药师?” “就是鉴别药的真假。”刘梅宝开口含笑道,一面微微颔首施礼,“不敢称什么师不是师的,就是凭手艺混口饭吃而已。” 大家都是做药行生意的,听了这话便明白了,面上都有些笑意。 “王六爷,你要是实在没事,我们就不奉陪了,还有好些路要赶,就不陪你玩了。”吴老胖站起身来,似笑非笑道。 他一起身,其他几人都起来了。 “谁跟你们玩呢!”王六七也站起来,瞪眼说道,转身又喊小厮。 两个小厮便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抬着刘梅宝要的那些器具,并两块阿胶。 “把你们的那些假货拿出来!”王六七看向这几人说道,“让你们见见棺材掉掉泪!” 这些器具有坩埚铲子并小炉火,都是药行用的,几个男人自然认得,对视一眼。 “王六爷,我们这些阿胶都是上品货,可经不起你这两次三次的折腾啊。”吴老胖含笑说道,目光却落在刘梅宝身上。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拿,我这就请官府的人来拿。”王六七说道,伸手往外一掻,“到时候,可就不是咱们之间的事了。” 吴老胖的面上闪过一丝恼意。 “哥,怕他不成。”有人在他身后低声道,“一个小姑娘而已……” 几人的视线便都又看向刘梅宝。 刘梅宝一直安然而坐,只是目光带着几分好奇,不时四处看,似乎是第一次进茶馆。 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而已,几人眼中浮现几分好笑。 “好,我就再让你折腾一回。”吴老胖似乎带着几分无奈说道,“不过……”他的面色一冷,看着王六七,“事不过三,你若是还不依不饶的,就算你是地头蛇,我们这外来的人也不惧打一打你这七寸。” “少说废话,快拿出来。”王六七说道,声音却有些没底气,忍不住看刘梅宝。 刘梅宝便冲他一笑,站起身来,让小厮把器具在桌上摆出来。 “哎,你这些火啊锅的,别烧坏了我的桌子,你们去后边……”那一直没说话的婆子忽的喊道。 刘梅宝等人的动作便一停,看向王六七。 此时察觉到这里的动静,门外便不知不觉的站了一些闲汉,只要这些闲汉站在这里,不多时便会引来更多的人围观。 准备去拿阿胶的男人脚步便停了下来,带着几分问询看向吴老胖。 “怎么?心里有鬼怕见不得人啊?”王六七立刻喊道,一面对那婆子咧嘴一笑,“你也别怕,就是烧坏了碰坏了,爷我赔得起,是吧,吴老胖,就是我现在没钱,过一会儿,我也就有钱了不是,老虔婆,你们不得过我,还信不得你们老乡啊。” 他这话带有几分挑衅几分嘲讽。 吴老胖哼了声,摆了摆手,那男人便自进去了,不多时果真拿着一包阿胶出来。 “吴老胖你该不会将你的假的换成真的了吧?”王六七问道。 看着他打开纸包,露出四块阿胶。 “王六爷,我们这一天被你看的牢牢的,换没换,你还不知道?”一个男了带着几分嘲讽不屑说道。 王六七这话纯粹是让外边围观的人听得,他自然知道,为了避免这次鸡飞蛋打,他下血本让人把这里守得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这些人统共只带了没多少阿胶来,就是想换真的这解县也没地换,从头到尾,他都盯好了,确保的确没做手脚,或者是他们太笃定了根本就不屑做手脚。 “这是你们的阿胶。”刘梅宝拿起一块,冲大家展示一下,放在桌子的一边,然后又拿起王六七从老鸨手里买的阿胶,“这是王六爷从河中府买来的阿胶。” 同样展示给大家看。 “知道了知道了,快些说要做什么吧。”有人不耐烦的催促道。 此时堂里已经挤进来许多人,那老婆子便忙着卖茶水,且趁机叫高价钱,凡是不肯出钱的,都被赶出去不准围观,一时间堂乱哄哄的吵闹成一片。 忽听啪啪击打声响,就如同县太爷的惊堂木,堂内顿时一静。 刘梅宝举着一块阿胶连续击打桌面,然后将手里的阿胶拿起来冲大家一扯一握。 “你们的阿胶拍打后软了,但是不碎。”她说道,看向吴老胖几人。 吴老胖等人显然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嗤了声,连话都懒得说。 刘梅宝将这块放在一边,再拿起王六七的那一块,啪的拍在桌面上,不过两下而已,那阿胶便碎断成几块。 “王六爷的阿胶拍打易碎。”她说道,将手里的碎裂的阿胶拿起来展示给大家看。 围观的显然都是外行,看着很热闹,有叫好的有说笑的还有虚心好学救教的。 王六七神色有些凝重,眉宇间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这一招他早就用过了,根本没用,但事到如今,人事已尽,余下的只有看天命。 刘梅宝看向吴老胖等人,却见这些人不过再次一笑,一个男人便迈步走出来,就站在这张桌子前,伸手轻抚摆在那里的自己的那些阿胶,看似随意的拿起一块,也不说话,抬手依着刘梅宝的模样,将其拍打向桌面,只不过一下,这块阿胶便碎裂了。 “哇,还是男人的力气大……”围观的群众顿时鼓掌叫好。 王六七脸色发黑,抬手扶额。 男人冲刘梅宝抬抬下颌,挑了挑眉。 “好玩吗?”他说道,“还接着玩吗?这里多的是,只要你都买下来,随你摔。” 第六十章 明白 听这男人这样说,围观的人听到了都笑起来。      刘梅宝也笑了笑,不急不躁,伸手捡起他方才拍碎的一块,放在眼前一看。      “断面红棕色..”她对那男人含笑说道,一面再拿起王六七的那块阿胶,亦是一看,“此断面为棕色..”      男人嗤了声。      “同一块白芷切成的片还薄厚不一样呢。”他笑道,看着刘梅宝,“小姑娘,家里是开药行的?学了多久了啊?”      刘梅宝摇摇头笑了笑。      “不是,我自己学的。”她说道,随后转身将手里的两块阿胶都对着外边的日光一照。      她双眼微眯,仔细看着手里举起的两块阿胶,众人不解其意,都瞪着眼看,一旁的吴老胖却是面色一凝。      “这是鹿胶。”刘梅宝将属于他们的那块阿胶冲男人晃了晃,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瞎说什么呢。”男人挑眉说道,不自觉的也压低了声音,“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啊。”      刘梅宝也不急。      “没事,我终会让你们心服口服的。”她笑道,将这两个碎片各自放好,对一直站在一旁警惕的防备的看着的周良玉低声道,“哥,帮我生火。”周良玉点点头,将小炉立刻点起来。      刘梅宝弯下身子,将坩埚放上去。      “这是王六爷从河中府采买的真阿胶。”她捡起一片碎片,例行冲众人展示一下。      “别一口一个真胶假胶的,你凭什么说我们的是假的。”男人愤声说道。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可能一样的。”刘梅宝抬头冲他一笑,手一松,将这块阿胶放入坩埚里,然后让周良玉再点燃一个炉火,放上一个坩埚。      “这是你们的阿胶。”她说道,拿起一块碎片也投入坩埚里。      外边的人开始向前拥挤,想要看清楚,这种事实他们第一次见,很是好奇,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越来越多的人向这里涌来。      “大哥......”一直坐在那里不动的几个男人神色不经意间有些异样,其中一个还忍不住向吴老胖低声唤道。      吴老胖却是一抬手,示意那男人闭嘴,男人领会住口了,几人收起先前的随意神色,视线投向刘梅宝身上。      随着坩埚的加热,一个坩埚里发出迸裂声,随后腾起白烟,一股浓烈的香味在室内散开。      “好香好香。”大家纷纷说道,用力嗅着。      正用力嗅着,忽的一股恶臭散开,众人又慌忙掩鼻子。      “这是什么啊?”众人纷纷问道。      一直站在旁边仔细看的男人绷了绷嘴,忍不住回头看向吴老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吴老胖没有说话,只是冲他摇了摇头。      男人便退了回来。      很快两块阿胶都烧完了,刘梅宝也不给众人看,只让小厮端着来到那吴老胖等人面前。      “几位看看吧。”她说道。      王六七早忍不住奔过来,方才刘梅宝在让小厮端坩埚时,似是不经意的换了下手,错身间,竟忘了哪个是自己的真阿胶,哪个是吴老胖的阿胶。      “怎么样?”他探头看过来,却还没看清什么,就见那吴老胖已经站起来,伸手接过其中一个坩埚,几人传看,便再也没有递过来。      “多谢姑娘指教。”吴老胖忽的拱手说道。      王六七一愣,一时没敢相信。      “不敢。”刘梅宝说道,面色上没有笑意,她要说什么,到了嘴边却终是咽了回去。      “姑娘说的不错,凭手艺混口饭吃,不容易啊。”吴老胖带着笑缓缓说道。      刘梅宝视线微垂。      “是啊,都不容易,只是愿赌服输吧。”她淡淡说道。      吴老胖的神色就缓和了,笑意散开,啪啪的拍了两下巴掌,顺手就搭上了王六七的肩头。      “王六爷,咱们屋子里说话。”他热情地说道。      王六七已经回过神了,乍惊乍喜各种情绪在脸上变幻,没反应过来被这几人拥进去了。      “最后到底怎么着了?”      “谁的真,谁的假?”      “这是做什么呢?”      看客们也没反应过来,纷纷问道,更有人从头至尾都没看懂是在做什么,便都挤过来问刘梅宝。      刘梅宝只介绍了自己是辨别药的真假,至于怎么辨别的,却是不再说,一众人乱哄哄的议论一番,因为这是术业专行,不比说书唱戏吸引人,大家都不懂,便也没了兴趣,不多时便散去了,王六七出来时,堂里就剩下刘梅宝和周良玉坐着低声说话。      拿着水壶的老婆子在他们旁边转来转去,有心套近乎,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一脸不高兴。      看王六七脸上难掩的笑意,以及怀里鼓囊囊的包袱,就知道事情圆满的解决了,刘梅宝和周良玉都站起来。      王六七喊着小厮收拾东西,一面对刘梅宝再次道谢。      “王六爷客气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刘梅宝还礼说道。      “只是......”王六七神色微微一凝,看着刘梅宝低声道,“这等奸商讲究该送官府查办,姑娘何必对他们手下留情......”      王六七已经明白过来了,方才刘梅宝是故意混淆了真假坩埚,除了这几个假药主人,没人看到这两种阿胶最后到底是何分别。      这明显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只辨真假,不管他事。 “是王六爷你请的我,又不是官府请的我,自然听六爷你的意见,你若是说报官,我去作证就是了,情在咱们手里,留还是不留还不是咱们自己做主。”刘梅宝笑道。      王六七哈哈笑了,旋即摇头叹了口气。      “大家买卖人,做事不能赶尽杀绝,留人一线日后好见嘛,既然他们肯认了错,又赔了钱,也算是皆大欢喜了,官府什么的,咱们买卖人便用买卖人的规矩解决就是了。”他说道,一面无奈的苦笑一下,“让姑娘见笑了,咱这个做买卖的人混口饭吃也是不容易,讲不得那些道义责任,有时候明明受了委屈却偏还要跟没骨虫一般......这是没办法的事,我这心里着实惭愧的很啊......”      其实这世道送官又有什么用,那官府捞些银子就把人放了,与其如此还不如他就替官府收了那份钱,还捞个人情,大家也不至于撕破脸,做买卖的,凡事都要留个后路,路子才能越走越宽。      刘梅宝听了只是一笑。      顺着他的话说了几句辛苦便罢了。      王六七心里这个念头,刘梅宝不知道也并不在意,一开始她就知道这王六七没有将这些人送官的意思,要不然就直接告到官府然后再来请她堂上作证就是了,既然主人家都没这个意思,她又何必多事,多事的后果,她难道还没尝过吗?      穿越后每个深夜无眠的日子,她回想那已经如梦境般不太真实的现代生活,翻来覆去的想自己遭遇的一切,尤其是工作后的那些事,才反应过来,造成自己死亡的那场车祸也许不仅仅是意外。      当然,不是说她怕了,没了良心,眼睁睁看着做假药的横行,但吃一堑长一智,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的打击敌人。      挣了这笔钱,刘梅宝第一件事就是到了瓦市上买了三床棉被,一床棉被要价三百文,对于一下子挣了二十两银子的刘梅宝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大事了。      天越来越冷了,柴只够用来做饭烧水,炭火取暖想都别想,白天天气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还好说,一到晚上,屋子里寒森森的,这些日子,刘梅宝都是穿着夹袄睡,不舒服且不说,就这样半夜还要被冻醒好几回。      当周良玉将棉被抱回来后,摸着那软软的棉被,刘梅宝恨不得在上面打滚。      “妹妹怕冷,你都用了吧。”周良玉看她激动的样子心里很难过,便将自己那床也要给她,“我盖两床葛麻杯子就成了,火气大,不怕冷。”      刘梅宝哪里会允许。      “这葛麻的虽然装的是稻草,好歹铺在身下还多一层呢。”她说道,一面忙忙的铺在褥子上,带着几分得意坐在上面颠了颠,“这就更舒服了。”      周良玉被她逗得笑了。      “走,去帮舅妈铺好床,等她回来让她吃一惊。”刘梅宝抱起另一床,说道。      周良玉点点头,二人便一起去了,宋三娘子回来并没有说什么,吃过饭,让周良玉劈柴烧一大锅水,三人痛痛快快的洗热水澡。      算起来入冬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洗澡,刘梅宝泡在木桶里,激动得恨不得扎猛子乱扑腾,宋三娘子突然进来,吓了她一跳。      她是第一个洗的,以为这是催促自己,刘梅宝忙快快的搓洗起来。      “我这就洗好了。”她一面说道,对于宋三娘子进来并没有慌乱羞涩,这木桶高高的,坐在里面只露个头,对于在现代上大学洗澡都在公共浴室一大群人坦诚相见的沈刘梅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一套衣服放在一边,拿了手巾过来。      “我给你洗头。”她说道,一面拿过一个木盆另舀了热水,扯过凳子放在木桶边。      刘梅宝正发愁呢,这古人的头发很长,洗起来很麻烦,虽然已经穿过来快要一年了,她还是不习惯,估计是每一次洗头的狼狈都被宋三娘子看在眼里了。      “那多谢舅妈了。”刘梅宝笑道,便靠在木桶上,任宋三娘子将头发解开,慢慢的帮她洗。 热水蒸汽腾腾,灶火还烧着,小小的厨房里很是暖和。      经过那一次的口角,二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很多,但由于都不是爱说话的人,这期间除了偶尔一两句水还热不热,要添水吗之类的简单对话外,都是沉默着。      刘梅宝靠在木桶上,眯着眼泡着澡,宋三娘子站在她身旁,用毛巾仔细的擦拭头发上的水,她的动作轻柔,大手偶尔轻轻揉刘梅宝的头皮,刘梅宝不自觉地想到妈妈还在时,让小小的她坐在凳子上洗头的事。      那时候她留着长发,扎着漂亮的小辫子,后来妈妈不在了,爸爸也不会扎辫子,便把头发铰了,一直到死的时候,她再也没留过长头发。      她的鼻头忽的一酸,用湿毛巾盖在脸上,挡住了情绪。      “这是新做的一套贴身衣。”宋三娘子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做完这一切,站直身子说了声,便出去了。      泡了小半个时辰,水渐渐凉了,刘梅宝这才起身,穿着宋三娘子新做的贴身衣裤,又往灶膛里添了把柴,便请宋三娘子来洗了。      “你还站着做什么?”宋三娘子进来准备解衣了,见刘梅宝还站在一旁,皱眉问道。      “我帮舅妈你洗头啊。”刘梅宝笑嘻嘻的说道,一面将头发用手巾裹起来。      “我哪有你那么笨手笨脚的。”宋三娘子摆了摆手,“快出去,晾干了头发早点睡去吧。”      刘梅宝这才笑了笑走了。      回到屋子里,点燃油灯看书,等头发晾的半干了,才脱了夹袄,钻进棉被,棉被白日晒过,带着暖暖的太阳的味道,身下的稻草被子依旧发出咯吱咯吱响,但刘梅宝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了,她舒服的长长吐了口气,再也不用为了取暖而缩起身子,放心的将手脚毫无顾忌的摊开摆个大字。      这才叫生活啊,她激动的都要热泪盈眶了。      这一觉睡的很香,醒来天已经大亮了,被窝温暖依旧,刘梅宝不由在内翻了几个身,寻个舒服的姿势准备重温下冬日恋床的感觉,宋三娘子在外拍门叫起了。      “来了。”刘梅宝只得忙起身,飞快的穿上衣裳,挽着头发出来了。      周良玉已经吃过饭照例出门打柴挖草药去了,宋三娘子也吃过了,见她出来说了声饭在锅里,便转身进屋子织布去了,刘梅宝自己吃完收拾了,又劈了些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见没什么可做的了,便又拿起书看起来。      这本医书她就要看完了,寻思着再去借一些或者买些药经本草之类的书看,一面又想到等王六七散布开自己的名气,要接的活会多起来,心里不由有些紧迫,只怕到时候鉴别不出来丢人,便闭着眼将脑子里的知识详细的回忆整理,正犹豫着要不要在纸上写下来,就听有人在外叫门。      她还没出声问,宋三娘子就从屋内几步走出来了。      “谁啊?”她问道。      “请问是那个会煎药的刘姑娘家吗?”一个妇人在外问道。 第61章 扶助 煎药?刘梅宝愣了下,看向宋三娘子。   宋三娘子迟疑一下,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妇人,手里提着一麻包,带着一脸紧张的笑。   “就是前日给董庄王六七煎药的刘姑娘是这里的吧?”她说道,目光扫过宋三娘子,落在刘梅宝身上。   这么快就买卖上门了?可见广告是多么见效。   刘梅宝点点头,一面打量她,见这妇人面色粗糙,看样子有四五十岁,身上穿的却是好衣裳料子,还带着几只银镯子,面容和善,但总觉得有些违和,至于哪里违和又说不上来。   “我是闫家村的,刚买了一些药,吃着总觉得不对劲,听说姑娘会煎药,就劳烦姑娘了。”看到刘梅宝打量自己,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垂下视线,将手里的麻包便递过来,口里忙忙的说道。   宋三娘子没有说话,看着刘梅宝。   刘梅宝便走过来几步,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麻包,刚打开还没看,那妇人又想起什么,拿出一袋钱又递过来。   “这是钱......”她说道,“姑娘收好.....”说完了又想了想,补了一句,“煎好了我再来拿......”   说罢往刘梅宝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慢着。”刘梅宝唤道,那妇人脚步顿时有些慌乱,那样子似乎想要撒脚就跑,但却又不得不生生转回来。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她有些僵硬的笑问道。   刘梅宝又打量她几眼,只看得这妇人越发忐忑。   “大婶,你是要煎药啊还是鉴药?”刘梅宝含笑问道。   妇人一愣。   “煎...鉴...”她有些磕巴,“煎药吧?”   宋三娘子的面色沉下来。   “这位大婶是不是听错了?我是鉴别药的真假,不是煎药。”刘梅宝依旧含笑说道,一面将手里的麻包和钱塞给妇人,“要煎药的话,西街的千金堂可以。”   妇人拿着麻包和钱袋,一脸尴尬。   “不是,我鉴别药,我方才说错了,是鉴别药......”她忙忙的说道。   “到底是煎药还是鉴药,不如大婶再回去问问?”刘梅宝认真的说道。   “哦,好。”妇人愣愣的顺口接道,话一出口就听砰地一声,宋三娘子将门关上了。   “我,我真的鉴药。”妇人急忙喊道,却再没人搭理她,呆呆站了半晌,只得拖着麻包悻悻走了。   刚走到巷子口,就见对面一辆马车前站着的干瘦老者瞪眼看她。   “我......我......”妇人尴尬忐忑的冲他要开口。   “真是蠢货!”师爷哼了声,看也不看那妇人一眼,转身坐上车,赶着的盐丁还蹲在地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对面一个玩杂耍的扔大刀。   “起来,走了。”师爷没好气地喊了一声。   盐丁这才回过神忙站起来。   “办好了?”他顺口问道。   他现在已经知道师爷除了例行公事外还在忙活什么了。   因为师爷感到这件事极有可能是自己的一项长期任务,做为被卢岩指派给自己的这个盐丁总会察觉什么,与其让他胡乱猜测哪一日忍不住嚷出来,还不如告诉他真相,再警告他闭嘴,想他必不敢再乱说一句。   “好什么好,”师爷没好气的说道,“还说是四邻八村最能说会道的妇人,连一个小姑娘都哄骗不过,真是丢人!”   说罢再不看那还拎着麻袋站在对面的妇人一眼,只催盐丁快走快走。   “桃婶子没干过这事,难免生疏了些......”盐丁笑呵呵的说道,依言催马走起来。   “怎么依你说让她再多去几次就熟练了?”师爷翻个白眼,“以为这是上馆子点菜呢......”   想到回去将要给卢岩汇报结果,脸色便黑了几分,愁苦的叹口气,揪着越发稀疏的胡须,再这样下去,胡子很快就要揪完,就该揪头发了。   “原本是想着妇人和善,不至于惊吓到她们,又想城里的怕被认出来,便寻了村里的来,没想到村妇倒是面生了,却是没见过世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师爷说着,一面满脸歉意,悄悄的抬头看了一眼,见卢岩端坐在桌案前,提笔慢慢的在描字,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   “知州大人回话了。”他放下笔,抬头对师爷说道。   师爷正想着怎么说这说媒的事,骤然听到这一句不相干的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如今卢岩做的官是从九品巡检司副巡检,在其上便是九品巡检司巡检,虽然一字之别,但主副之分还是很严格的。   盐巡司在这河中府界来说,是个肥差,当周恶虎死了后许多人跃跃欲试要拿下这个位子,但自从卢岩通过知县大人占了这个没人抢的副巡检的位子,又打了几场跟私盐贩子盐商的硬仗,彻底在解县范围内站稳脚后,原本炙手可热的巡检司位子便顿时无人问津了。   “知州大人怎么说?”师爷忙凝重神色,问道。   卢岩这才放下笔,伸展手臂活动下关节,发出几声脆响。   “七百两。”他说道。   “七百两?”师爷皱起眉,带着几分迟疑,如今世道越发乱,物价飞涨,七百两的话足够一个安稳无忧的过一辈子了,“那再加上上一次出的五百两,这个位子就值一千二百两了......”   师爷嘴里慢慢说道。   “大人,其实没必要出这个钱的。”他抬头说道,“就算大人不坐这个位子,也没人敢来坐这个位子。”   卢岩双手枕在脑后,笑了笑,显然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我答应了。”他笑了一下坐正身子说道,将手放回身前的桌子上。   师爷一愣,神色更凝重几分,还带着几分不解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   “大人,何必如此?”他不由问道。   卢岩握了握双手,带着几分轻松笑了笑。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道,“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   师爷哦了声,视线并没有从卢岩身上移开,这与他一贯的低调唯唯诺诺小心谨慎态度不同,看样子还要卢岩接着说。 第62章 打算 “我只是觉得做事还是名正言顺的好,虽然多花些钱,但将来总会方便些。”卢岩接着说道。 “那么,大人所想的将来是什么样的将来?”师爷看着他,忽的问道。 他这话突然问出来,卢岩倒有些意外,看向这个干瘦还有些猥琐的老头。 这个老头并没有向以往一样不敢和他的视线相对。而是抬着头,面色肃然的看着自己。 卢岩就笑了。 “我这样一个人能有什么将来,不过是大家能吃饱饭睡好觉,不会被人如猪狗般驱逐杀戮便足矣。”他笑道。 “大人如今已经掌控了整个大盐池附近的盐路,就是河中府的盐商也不敢对大人说半个不字,如今官盐废弃,私盐价高,就凭这一个进项,大人每月都有千两银子吧。”师爷缓缓说道,一面掐指算。 卢岩只是让他来协管盐巡司的公务,除此之外其他的事都还是由自己那些亲信掌握,尤其是涉及到钱财的事,就是亲信中知道详细的也不过四五人,这师爷竟然张口就将盈利说了个大概。 卢岩面色并没有不悦,依旧淡淡的。 “大人勿怪,没人告诉老儿,只不过老儿在这三教九流混了半辈子了,自己算也能算个大概。”师爷又躬身说道,一面再抬起身接着说道,“正如老儿所说,大人有财,手下又有一干骄勇,在这解县巡检司的位子上,只要你不想走,就没人能逼你走,安安稳稳一辈子做个富家翁是没问题的,何必花了大价钱去要这个九品巡检的位子,而且,听说大人又让人出去大肆招收弓兵了?且喊出月例十两银子的高价…” 卢岩带着温和的笑,只是看着他,不言语。 “大人,如今一个妇女小厮卖也不过二两银子而已…”师爷亦是看着他,缓缓说道,“这一下子要来的人只怕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了吧?” “差不多,”卢岩笑着点点头,“到今日已经暂时收了一千人了……” 一千人,这个数目还是超过了师爷的预料,他不由微微失态。 “一千人…”他不自觉的算出一个数目,脱口道,“大人,这得用多少银子养啊!” 巡检司从功能来说属于兵防军防,但却又不同于那些卫所,没有正规军队,所统领的不过是从当地农民中佥点的弓兵,这些巡检司弓兵不由朝廷出钱供养,而由巡检司自己负责,因此就师爷所知的这些巡检司,养这么多弓兵的卢岩这里还是头一个。 如今世道乱,da子?灾?流?民?祸?四?起, 人命最贱不值钱,又不是朝廷卫所,疯了才养这么多闲人。 “所以最近是有点缺钱啊,光靠河中府这点地界不够咱们赚钱了。”卢岩点点头靠在椅背上,脸上浮现几分愁容,带着几分真诚看向师爷,“我没读过书,我们这些人也没见过世面,当官也好做生意也好,还得要师爷你来指导啊。” 你还没见过世面!师爷心里哀嚎一声,一个小小的巡检司养千人弓兵,见过世面的人还真不多。 “大人,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师爷沉吟一刻,眼中带着难掩的探问惊奇看向卢岩。 “我不是说过了吗。”卢岩温和一笑,再次拿起笔,“只是大家吃饱饭睡得好觉,不被人猪狗般驱逐杀戮便是了。” 师爷便不再问了,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自相处以来,这个年轻人越来越让他觉得不可小瞧了。 他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也许,那次无意间错过逃跑机会而被这群人抓住,就是他这辈子迎来的命运转折点。 “不过,那件事师爷还得尽快给办好啊。”卢岩又说道,抬头看了眼师爷。 师爷打个机灵,从乱乱的闷想中回过神,顿时又是愁绪满头,他还以为大人想开了丢开这无聊的儿女事不提了呢。 “我知道了,我再去想想办法……”他垂头丧气的说道。 其实不就是娶个媳妇嘛,对于一个敢养一千弓兵的人算什么大事,对方又不是高门大户权贵豪强,偏偏大人如此多顾忌,又怕吓到人家又怕污了人家的名声,搞得低声下气偷偷摸摸,真是头疼的很。 他躬身便要告退,却又被卢岩开口唤住。 “今个还没教我识字呢,”卢岩指了指桌上的百家姓,含笑道,“师爷,坐吧。” 几日过去后,并没有意料中的生意上门,刘梅宝便有些丧气,看来像王六七这样的事不常见啊,也是,想到自己炮制的那些假中药,技艺平平的宋郎中都能一眼分辨出来,更不用提那些大药铺大药行了,也就王六七这样的一个刚入门的外行再加上又是经过加工的中成药,才给了她一个机会。 虽然自那日提亲后,卢岩再没人出现过,但刘梅宝还是被关在家里,家务不多,她又不愿意学那些女红,每日闲的有些无聊。 门外咯噔响,是周良玉打柴回来了,她忙放下手里的书忙去开门。 周良玉背着一捆柴,手里还拎着一个空框,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手里抓着两个纸包。 听他这话,刘梅宝面上浮现警惕,宋三娘子也停下织布,从屋子里走出来。 “我我到宋郎中药铺送药,遇到他正在和宋郎中争执…”周良玉自然也知道那日那个莫名其妙的妇人的事,忙解释道。 “什么狗屁郎中,连个药的真假都看不出来。”男人此时插话说道,“明明吃了不管用,非说是真的…” 他的年纪约有四十,满腮的虬髯,看上去很是粗豪,说话也很是粗狂。 大嗓门嚷的邻居都探头来看。 “听说你这个小娘子会鉴药真假,你就给看看呗。”他接着大声说道,街口的人都能听到。 听到宋郎中,刘梅宝这才放下警惕。 “先生哪里的?”她问道。 “什么先生后生的,叫我曹大就行了,我是西街关公庙打铁铺子的。”他大咧咧的说道,将手里的药包递过来。 刘梅宝伸手接过来,一面请他院子里坐,那人也不客气迈步进来,看见宋三娘子,忙向她施礼。 “三娘,一向可好。”他说道,显然是认得宋三娘子的。 “你在西街住啊?”宋三娘子问道,一面浅浅还礼。 周家以前就在西街上有大宅子。 “对呀,以前周老爷还在我铺子里打过刀呢。”男子说道。 听他提起亡夫,宋三娘子便垂头不言了,那男子也觉得这个话题不太好,摸了摸头也不说话。 刘梅宝此时已经打开药包,认真的看其中的药。 “这都是从宋郎中铺子里抓的?”她一面问道。 曹打点点头。 “那应该没问题,我以前就在那里啊,进的药都看过了。”刘梅宝笑道,还是认真地看了一遍,这些都是常用的药,的确没问题。 “哦,既然小娘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曹大便说道,站起身来,拿出一袋子钱,“这些钱够了没?” 刘梅宝夏一跳,忙摆手。 “这个,不用了,这点药,不收钱了。”她笑道。 “那怎么成。”曹大大声嚷道,将钱扔在桌子上,“你们瞧我曹大没钱么?”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真不用这么多钱…”刘梅宝说道,还要说什么,见那曹大略一迟疑,似乎想到什么。 “那就十个钱好了。”他弯身拿起钱袋子从里面拿出十个钱,放在桌子上,“这不多了吧?” 这话听起来总有点怪,刘梅宝闪过一个念头,但哪里怪也说不上来。 “这真…”她有些为难,还要再说什么。 “怎么?小娘子是只肯鉴那些什么阿胶啊人参之类的好东西,我们这些药看不上眼啊?”曹大有些不高兴了,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这…”这生意也太不像生意了,刘梅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伸手捡了五个钱出来,“那这样吧,你这一包药最多也就一百蚊,我收你五文钱好了。” “就五文钱啊。”曹大吧嗒一下嘴,“五文就五文吧。” 按道理应该是自己这个收钱的讨价还价,怎么听起来倒成了他这个给钱嫌价钱低了?看着曹大收拾东西道了谢走了,刘梅宝皱了皱眉。 “看起来倒像是照顾我生意来了,并非是真的需要鉴别药啊。”她摇摇头说道。 既然是城里的百姓,想必和宋郎中路老四一般,心里可怜她们一家的,如今正好有这个托词来帮衬一下了。 听了她的猜测,宋三娘子也点了点头。 “那咱们怎么办?收还是不收啊?”刘梅宝为难的问道。 第63章 生计 在饭桌上,三人商讨着。 “不收。”宋三娘子沉吟一刻,说道。 “那万一真是要妹妹鉴药呢?”周良玉举着筷子想了想说道,“妹妹不收钱,人家怎么好意思来?” “那就这样。”刘梅宝一拍桌子说道,“看药价格吧,价格低的就不收了,想来一般百姓用的都是普通的常用药,不会很贵的,这样几次后大家也就不会再来了。” 宋三娘子和周良玉都点点头,这件事算是定下来了,一家人又接着吃饭,其间周良玉说些外边听到的消息趣闻,说来说去多是哪里遭灾了,粮食价格又要涨了,这消息可算不上趣闻,宗旨所有的信息都透露出这世道不太平,刘梅宝不由咬着筷子,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她到底处得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宋三娘子用筷子敲了下桌面,提醒刘梅宝注意仪态。 刘梅宝放下筷子,暂时丢掉这个念头,不管如今是什么世道,她都在这里了,只有想办法让自己过的好一点了,扒了两口饭,又想到什么。 “哥哥总这样打柴也不行啊。”她眼睛亮晶晶的说道,“咱们买些田地来种吧。” 宋三娘子和周良玉看着她。 “对呀。”刘梅宝越想越觉得可行,不是说古代的地主老财有了钱都是置房子买地。 “现在一亩地多少钱?”她问道。 周良玉迟疑一刻答道:“上好的良田一亩要一两银子。。。” 听他一口答上来,可见也是打听过的。 周家祖上就是靠着买田置业渐渐兴旺发达起来的,却在这一辈毁了基业,换做谁也想重整家业。 综合现在的物价对比,这也不算太贵,而且手头有银也能多少买点,刘梅宝很高兴。 “舅妈,咱们买吧?”她看向宋三娘子说道,挣来的二十两银子,她都交给宋三娘子了。 宋三娘子迟疑一刻,还是摇了摇头。 “这钱留着还有别的用。”她说道。 “钱还可以再挣啊。。。”刘梅宝试图说服她。 “等再挣了再说吧,”宋三娘子却不为所动,一口回绝。 “不买也好,如今田税很高,咱们没有功名又不是官员,没有赋税减免,买得起田不一定交得起税,”周良玉忙说道,宽慰刘梅宝。 还有这一说,刘梅宝哦了声,仔细问了几句,不由被田税吓得吐了吐吐舌头。 怪不得古代农民起义都是打着天地啊不纳税的旗号一呼百应。 “那就等挣再多钱的时候再去买。”她点点头,痛快的说道。 对于古代的生活环境社会规则她毕竟不了解,她可不认为自己依靠现代知识,就能在这里呼风唤雨一帆风顺无所不能,既然他们都说不买,总有不买的到了。 如今这二十两银子可是她们最大家底,的确不能都扔出去花了。 宋三娘子看着她忽的一笑,这还是刘梅宝第一次看她笑,忍不住一脸惊讶。 “舅妈笑什么?”是笑我夸口吗?她亦笑嘻嘻的问道。 “你到底是有主意呢还是风一阵雨一阵?”宋三娘子收了笑,慢慢吃了口饭说道,“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怎么也不争一争了?” 这还是暗暗指当初青丫的事,刘梅宝抿嘴一笑,没有说话,饭桌上的气氛微微有些沉闷。 “快吃吧,都要凉了。”周良玉忙打圆场招呼道,此事便揭过不再提。 接下来果然如她们所料,接二连三有街坊百姓上门来请鉴药,大多数说是从宋郎中药铺拿的药,个别的是从游方大夫手里拿的,刘梅宝一一帮他们看了,但均好言拒绝收钱,来人听说不收钱都少不得闹一番,但刘梅宝却只是称这是鉴药的规矩,半点不动口,大家无奈只得悻悻离去,就这样过了几日,便也没人再上门了。 “这几日宋大夫的药铺不好过吧?”刘梅宝笑道,一面给宋郎中倒上茶。 因天气寒冷,宋三娘子熬夜身虚,染了风寒,所以请了宋郎中来诊治,便说起这段的事。 “可不是。”宋郎中摇头带着几分无奈笑道,“刘姑娘你这一手可是提醒了大家看,大家原本不知道药竟然也有假的。。。” 县城很小,再加上花园子的老鸨刻意宣传,刘梅宝鉴假药的事很快流传开了。 这一段宋郎中的药铺凡是来抓药的都会不经意的问一句,你这药是真的吧,让他们哭笑不得。 刘梅宝小了,对宋郎中连连抱歉。 “不敢不敢,刘姑娘这是为医者病者造福,哪里敢称歉。”宋郎中忙摆手道,说罢又整容道,“姑娘该鉴别就鉴别,别顾忌老夫。” “也未尝不是。。”宋郎中又笑了,捻着胡须,“只是也不至于这么多人都如此吧。。。别人也就罢了,那个曹大。。。” 那个曹大为人无赖又是吝啬,怎么突然也转性了,还这么大方。。。 或许人心本善吧,宋郎中暗自想道。 这一点刘梅宝也知道,不可能那些鉴药的人都是这般心思,便笑着点头。 “那也没事,大家哪来的也不是什么贵重药,本身就不值钱,再说,有宋郎中掌眼,也不会是假的,大家也就是暂时不安心,过了这一段就好了。”她说道。 “刘大人忠烈。”宋郎中轻轻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宋三娘子的屋子,“周老爷高义,吾等小民记在心里,也只有记在心里了,旁的也帮不上什么。。。” 这二人都是朝廷定罪的,宋郎中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刘梅宝忙摆手示意他噤声。 宋郎中也知道失言了,忙岔开话题说了几句便告辞了,周周良玉亲自送他,也顺便抓药回来。 关好门,刘梅宝进屋子,宋三娘子闭着眼躺着,似乎是睡着了。 她的面色苍白,眼底深深的青,刘梅宝不由叹了口气,这都是长时间熬夜辛劳,又吃的没有油腥,营养跟不上的缘故,她也曾提议至少每隔几天买些肉吃,但因为越来越高的离谱的肉价,而被宋三娘子拒绝了。 还是没有钱的缘故,要是手里钱盈余了,吃顿肉又算什么,想必以前她们顿顿都离不了好菜好肉的。 刘梅宝叹了口气,王六七一去没了音讯,如果不是那二十两银子真切的摆在这里,她都要以为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呢。 二十两银子暂时缓解了他们的生活压力,但接下来呢?不能细水长流的话,这日子还是没保证啊。 刘梅宝恨不得自己干脆摇着铃铛四处上药行吆喝推销自己去,当然,也只能想想而已。 织布声便是一停。 “谁让你花钱买这个的。”宋三娘子停下织布,看着刘梅宝端进来的汤碗,沉脸说道。 刘梅宝和周良玉再三要求她晚上不要成宿不睡的织布。 “说是多织布挣钱,这一生病前前后后花去了几百文,算下来还赔了好几块布钱呢。”刘梅宝板着手指给她算了一笔账。 宋三娘子这才不熬夜织布了,只是白天多赶些活。病好了,药也停了,却见刘梅宝端进来一碗鸡汤。 “还有人参!”宋三娘子嗅了嗅,见内里浮着几根细枝,她毕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当初也是人参鸡汤顿顿的补着,这味道外形自然熟悉,顿时更急了,起身就要去摸自己藏好的银子。 “不是人参,只是党参而已,哥哥从山上挖来的,没舍得卖了,虽然比不上人参补养,但也聊胜无有。”刘梅宝笑道。 宋三娘子这才松了口气。 “那也该卖了,我都好了,用鸡汤吃吃就足够了。”她说道,一面端起碗慢慢的喝。 党参其实卖了,只不过卖的钱换了几根参须,宋三娘子闻得出人参的味道,但不一定分辨出党参和人参,刘梅宝见骗过她,面上浮现几分得意地笑。 吃过鸡汤,宋三娘子便又开始织布。 刘梅宝曾经好奇的研究过这织布,看起来很好玩,实则很累人,一天坐下来肯定腰酸背痛腿抽筋。 “还是要多休息,这织布也怪累的。”她说道,看着宋三娘子依旧带着孱弱之气的脸。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 “累?做什么不累啊,活着就是累。。。”她说道,手下的梭子飞快的来回穿梭。 按照以前还有接下来一句死了倒是省心,但现在这句话在嗓子里打个转,又咽了回去,她只低头垂下视线织布。 鉴药的乡亲们也都不来了,日子又恢复平静了,并没有意料中的大笔生意上门,刘梅宝有些失望。 也许那个王六七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宣扬,解县是个小地方没有药行,河中府应该不会就王六七一家药行吧,虽然没去过府城,但府城肯定比县城要繁华,躲躲闪闪也该有人来试探问问啊,再说有了王六七买到假药的事,其他的药行多少得警醒点。 要是自己能随便出门就好了,刘梅宝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女子身份感觉很不方便。 第六十四章 再拒 因为天气越来越冷了,对于习惯羽绒服暖气的沈刘梅来说,这冬天实在是难熬的很,今日又是阴天,他干脆坐在床上,裹着棉被看书,听得宋三娘子咯噔咯噔织布声,渐渐的也抚平了它微微有些烦躁的心。 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她看了看身上裹着的棉被,对自己点了点头。 “宋娘子,宋娘子。”门外有人唤道。 已经好些日子没人上门了,刘梅宝放下手里的书,听见宋三娘子的织布声停了下来,屋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谁啊?”宋三娘子问道。 “我是城东孟家的。”门外的夫人声说道。 刘梅宝竖起耳朵,半晌听不到宋三娘子说话,也没有开门声,不由好奇,她起身下床,微微推开窗户向外看。 “有何事?”宋三娘子问道。 “三娘,开开门好说话。”门外妇人声音和蔼的说道,声音并没有被怠慢的不满。 刘梅宝不认得这孟家是什么人家,看着宋三娘子慢慢地走向门口,打开了门,一个年约四十,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的妇人便迈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各自拎着一礼品。 “孟家娘子,所为何来?”宋三娘子并没有让她进屋,而是问道。 “也没事,就是来看看,妹妹最近还好吧,这么冷,进屋里说吧。”妇人含笑说道,一面就让丫鬟“把东西放进去。” “慢着。”宋三娘制止他们。 刘梅宝从窗子看不到她的神情,但听出她的声音已是不悦。 “孟家娘子来,要是还是为了那件事,就请回吧。”她接着说道,一面做了送客的手势。 那件事,刘梅宝忽的想起什么恍然了,对于那一次卢岩提亲的事,宋三娘子并没有多说,只提了一句孟老爷,莫非这个妇人便是那个孟老爷家的? 刘梅宝不由贴近窗户,仔细的看着他们,见那孟妇人面上有些尴尬。 “你看,三娘,这事其实…”她靠近宋三娘子几步,压低声音说话。 刘梅宝便听不清了,隐隐只有“…是官身…”“大有前途…”传来。 “请回吧。”宋三娘子不待她说完,就伸手推了他,忽的又停下,刘梅宝见她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孟娘子,你也知道我小姑是怎么死的吧?我们如今是活着,但也不是惧死的,要是想逼迫我们,就不用费心了。” 她的小姑自然是刘梅宝的母亲,那位殉夫的节妇,虽然刘知县获罪,但朝廷民间对于节妇还是褒扬的。 有这样的母亲,她的女儿自然也要视贞洁为性命的。 孟娘子听明白这话的意思。面色不由更是感慨。讪讪说了几句话便忙带着人走了。 看着礼物被退回来,再听孟娘子转达的话,师爷神色有些不安。 “大人,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你是不知道,那些人家的妇人可都是真敢如此的…”他低声说道。 要是真逼的那姑娘一气之下出了什么意外,这事可就闹大了。官府当然不会追究什么,但刘知县在解县百姓心里的地位他还是知道的。如今好几个地方都闹起了民乱,朝廷很是震怒,万一这些百姓也闹起来,这事可就可大可小了。 卢岩穷丁才起身,上面可没千头万绪的关系罩着,能打能杀又怎么样,真要调来卫所官兵,剥了你一个小小的盐巡司九品盐贩子还不是什么难事。 为了一个女人,把眼瞅着的好前程搭进去可是不值。 对于门第之见,估计不能指望这个穷丁出身的卢岩明白,师爷琢磨着话,要好好认真的劝一劝,可不能由着他肆意行事。 还没张口,自从孟家老爷派的人走了后便没再开口说过话的卢岩说话了。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说道,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想要接近那姑娘不能,又请人提亲无果,通过师爷从青楼请教来的怎么讨姑娘欢心的办法,让一群人都去找那刘姑娘鉴别药材,第一个砸了,还让那姑娘生了警惕之心,最终这条送人情的路也断了,再次提亲,还是被拒… 师爷忍不住揪了揪胡须,跟着叹了口气。娶个媳妇真不容易啊。 所以说跟这些死犟死犟的清高官宦人家打交道就是麻烦,这样也好,大人折腾到现在,也该死心了,整个河中府土豪乡绅大家多得是,这些人家总有几个长得俊的姑娘。 师爷忍不住乐滋滋的想,要是跟这些人提亲,可就简单多了,心理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就是说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一条路是走不通了…”卢岩紧接着又说道。 师爷才放下的心又猛地提起来。 “大人…”他怔怔看着卢岩,那句你想干什么差点脱口而出。 难不成要动手抢人逼婚了? 师爷觉得自己有点岔气,伸手按着腰肋,老天爷,你是在惩罚小老儿曾经做过的那些亏心事吧,才让我置身于此的吧。 “大人,任命大人为巡检的公文已经下来了。有好些关系要处理,老儿我先去忙了。”师爷咽了口口水,说道。 卢岩点点头,对于公事他从来都不会懈怠,在这一点上比那些科班出身的官员兢兢业业的多了。 师爷如释重负,忙转身就走,才抬脚还没迈步,身后的卢岩又轻轻飘来一句话。 “还有件事你去安排一下。”他缓缓说道。 事业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把自己绊倒,他恨不得只当没听到,加快脚步离去。 “你不是说书上讲过那些私定终生后花园的事…”卢岩说道,将手里的笔转了转,甩了手上几点墨汁。 师爷最终是不敢装作没听见,哭丧着脸转回身。 “大人,刘姑娘一天关在家里,就是出门也都是他哥哥陪着…”他说道。 再说已经挑明到这地步,人家一定对他避之不及,那里还给他机会私定,这些莽汉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师爷很是头疼。 “大人,人家是看不上…”师爷一咬牙,讲话挑明了。 卢岩面上并没有他意料的恼怒,知识握了握手上的笔,他学会鞋子没多久,拿笔的姿势还是很僵硬,好似握刀。 “她是不认识我,跟我不熟,我…我会对她好的。”他淡淡说道。 “那要怎么样才能跟她熟啊。”师爷有点抓狂,问道。 “这不是请教师爷你呢。”卢岩依旧气定神闲,看着师爷一笑,“你读的书多,知道的事多。” 万能的夫子啊,师爷忍不住想要下跪,救救学生吧。 第六十五章 悦之 在这种压力下,师爷再一次走进花院子的时候,也没有了先前来这里的那种欣喜雀跃,一边吃着娇媚姐儿喂来的酒,一边不时叹气。 “呦,大爷,你这是在家受媳妇气了?”姐儿揪着他的胡子调笑。 我是小媳妇受气还差不多,师爷叹气,美人在怀也有些索然。 忽听得外边一阵笑闹,师爷随意倚在窗口看了眼,见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拥着一个瘦高男子向楼上而去,看上去也是个穷酸,不就仗着年轻脸皮嫩就得了这待遇,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的师爷心里愤愤,等你没钱了,照样一脚踹出去。 “哎呀,这个酸秀才终于得到香姐儿的青睐了…”倚在师爷身上的姐儿拍手笑道。 香姐儿?师爷更是嫉妒。 “花了多少钱?”他问道,一面盘算着,眼瞅这差事是完不成了,不如最后敲大人一笔,睡上一次,也不枉来了花园子一次… “没花钱…”姐儿笑道。 “没花钱?”师爷大为吃惊,“你们花园子改做善堂了?” “去!”姐儿嗔笑推了他一下,“人家可是给香姐儿写了整整一个月的诗,一天一篇…” 说着满面艳羡。 师爷便切了声,“不就是几篇酸诗,也就哄得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女人…” 说到这里,他猛地坐直了,挂在身上的姐儿猝不及防差点摔倒,扬起粉拳就锤他。 “别闹,别闹。”师爷连连说道,瞪着眼似乎失了魂,就在这姐儿要掐人中叫人来看看的时候,他猛地一拍腿跳起来。 “可不是嘛,诗思之和之悦之…这是个好东西啊。”师爷抚掌大笑,说着话吸上鞋子,衣衫不整的就往外跑了去。 周良玉踏进家门,刘梅宝就第一时间接过来。 “今天没什么新鲜事。”眼看着眼前女孩子亮晶晶的面庞,周良玉忍不住笑道。 刘梅宝瞬时情绪有些低落,关在家里,真是没意思。 “你今天挖到了什么?”她低头去看周良玉的筐,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哥,大黄你挖的时候”四周要多刨开些,你看伤了根茎了,不好了… 周良玉给宋三娘子说声回来了,走出屋子应了声,冲刘梅宝悄悄招手。 “做什么?”刘梅宝问道。 周良玉依旧给他做手势让他过来,且示意她小声。 刘梅宝这才不舍的放下那还带着冬日泥土寒气的药材走过来,就见周良玉从怀中拿出一本书。 “本草拾遗!”刘梅宝惊讶的差点脱口而出。 周良玉忙摆手示意噤声,一面小心去看宋三娘子的屋门,织布声依旧不急不缓。 “哥,你从哪里来的?”刘梅宝惊喜过后旋即狐疑,问道。 “我这几日除了打柴挖药,还给一大户人家修院子去了,挣了些钱…”周良玉咧嘴一笑,眼中难掩几分自豪,“你在家闷,又没书看,我便给你买了本,他们说,这是很好的书呢。” 刘梅宝愣愣看了他一刻,并没有接过书,而是就手将周良玉的手翻过来。 手上新旧茧子慢慢(我觉得是‘满满’啊),掌心红红着,还带着石灰沫子,怪不得这些日子他总是早早的就走了,天黑才回来,打得柴挖的药也不见多。 “你傻啊,挣了就挣了,干吗要买这书,不当吃不当穿的。”刘梅宝觉得鼻头发酸,闷声说道。 周良玉只是一笑,“你看了书,还可以再挣钱嘛,能当吃也能当穿,这不是浪费。” “多少钱?”刘梅宝抬头看他,问道。 “不贵不贵”周良玉只是不说。 这时候书籍并不流通,好些读书人读的书都是自己抄的,再看宋郎中铺子里,统共只有两本药书,珍贵得很,轻易不外借,自己都舍不得看。 这本书,做工精良,肯定下不来一百文。 “抵一斤猪肉吧?”刘梅宝塌嘴说道。 临近年节,物价又是飞涨,米价已经涨到一斗五百文了,猪肉也由曾经让刘梅宝觉得贵的一百文,飞涨到二百文。 周良玉嘿嘿笑不言语,刘梅宝也没再问,去烧了热水,拉周良玉在灶火前坐下,给他洗擦手掌。 看着并头而作的两人一边低声说话一边不时笑,宋三娘子从窗缝收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揉揉酸疼的肩,再次走回织布机前。 吱吱呀呀的织布声再次在小院里响起来。 对于书的事,二人都没有跟宋三娘子讲,宋三娘子也不问,双方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周良玉的眉眼难掩一丝自豪,吃饭时总是忍不住咧嘴笑。 已经进入腊月了,天气越发的冷,到吃晚饭的时候,还下起了雪,一家人挤在灶火间,就这尚未熄灭的灶火,这饭饭倒也吃的暖和。 宋三娘子正给周良玉说明日买些花红香烛祭祀的事,忽的听巷子里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咚咚的被拍响,吓了三人一跳。 “三娘。”门外有人喊道,是宋郎中的声音。 刘梅宝忙起身过去开了门,看宋郎中抱着一个小童也不打伞,就站在外边。 小童穿的厚厚的带着虎头帽,不过三四岁,咬着手指好奇的看着刘梅宝。 “虎头,吃饭了没?”刘梅宝伸手戳戳他的脸蛋,笑问道。 这是宋郎中的小孙子,宋三娘子和周良玉已经过来了,热情的请他们进里面坐。 “我就过来说句话。”宋郎中看他们吃饭,并没有进门,而是忙说道,“我也正吃饭呢,有人来说个事,我等不及,特先来告诉刘姑娘。” “那也进来,这么冷,看冻着虎头。”宋三娘子说道。 “不了,”宋郎中依旧坚持,忙说道,“今日董庄的王六七让人捎信来,他又进了一批新货,要请姑娘掌掌眼。” 刘梅宝激动地差点立刻点头,总算等来了。 “去河中府?”宋三娘子迟疑问道。 宋郎中点点头,“我正好去采买些药材,和姑娘一起去,我雇了车。”他这是特意陪着去的吧,宋三娘子三人心下了然,再三道谢,宋郎中抱着孩子不便多留,又嘱咐几句明日来接她,便忙忙踏雪走了。 第66章 能助 路上来往的人也比解县多了很多,穿着裘衣暖帽骑马坐车的人也多了很多,当然大多数人衣着打扮却依旧是穷困,神情也多是木然,看来大城镇还是小城镇,如今的生活都是不易。   城门的守兵跟解县的守门兵一般装扮,看来这是统一的军装了,只不过这军装实在是算不上威武,破烂灰旧,如果不是手里握着长枪,说他们是乞丐都有人信。   士兵们一边说笑,一边警惕的注视着过往的行人,刘梅宝想起自己第一次进解县城,就是因为过于好奇引起了士兵的注意,便忙放下车帘坐好,但依旧被叫住,两个士兵懒洋洋的过来盘问,宋郎中忙介绍了自己是大夫,来这里买药材,又塞了几个钱,便被放行了。   河中府城街巷密集,虽是天寒地冻,街上人流簇簇,店铺比邻皆是,比解县城热闹许多,进了城里就可以看到不时有衣着光鲜的人在仆从的拥护下招摇而过,与路旁街角瑟瑟发抖的乞丐们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乞丐的数量多过了刘梅宝的意料,她从来不知道,来到古代那些电视中描述的奢华生活一个没见到,反而入目皆是这种流民困顿,看着这些神情哀苦眼神绝望的流民乞丐,当初醒来对自己这具身主境遇感觉悲惨的她再没了丝毫抱怨。   至少她还有家,手头还有钱,还能希望的活着,如果她穿越成这么个流民,只怕此时早已经转世投胎去了。   按照宋郎中的意思是先去见王六七,但刘梅宝因为颠簸了这么久身子都酸了,又累又饿,觉得这种状态去见客户形象不好,便提议找地方住,吃饭稍歇息一刻再去。   对于她的话,宋郎中和周良玉自然都不反对,宋郎中便直接寻了自己熟悉的一间客栈,要了两间房,刘梅宝自己一间,他和周良玉共住一间,洗漱后便出来简单吃了口热饭。   “哥,房钱......”趁着宋郎中还没下来,刘梅宝忙提醒周良玉。   “我已经给了。”周良玉笑道,“方才宋大叔洗漱的时候,我出来给了两天的,伙计说了如果明天不住,就还退给我。”   刘梅宝便笑了,宋郎中也下来了,招呼他们去吃饭。   这客栈不算多好,但前店后住很是方便,大堂里散摆着桌椅,用于客人吃饭吃茶歇息,此时尚未到饭点,只坐着一桌三人在吃茶说话,见宋郎中他们过来坐,只看了一眼便不再注意。   “这里的扯面很有名,你们尝尝。”宋郎中坐下来含笑介绍道。   “好啊。”刘梅宝兴致勃勃点头道。   “这天真俩,宋大夫有日子没来了。”店伙计显然认识他,笑着过来问好,带着浓浓的口音,又看刘梅宝和周良玉,“你家娃儿?”三人一笑也不多解释。   “真俩?”刘梅宝悄悄问周良玉。   “就是真冷。”周良玉低声道。   刘梅宝是从京城来的,说得一口吴侬软语,对这里的方言还是不熟,这也正给了沈刘梅不用装懂的机会。   “第一次来吧?可是来对了,我们这好些嚎嚎的可得都尝尝......”店伙计又说道。   “嚎嚎的?”刘梅宝又没听明白,抬眼看他。   “就是好吃的。”周良玉笑道。   刘梅宝还没问有什么好吃的,就听后院传来女人孩童的哭声。   “有人病得要死了!”有人喊着跑出来。   这话让伙计们都吓了一跳。   “快快赶出去。”一个伙计反应过来,撒脚就往后边跑去。   人死在客栈里可是不吉利的。   “怎么了?”宋郎中医者之心,立刻皱眉问道。   “一个汉子带着媳妇娃子投亲来了,没寻到,汉子病了,在这里住了好些天了,掌柜的看他们可怜没收钱。”站在他们身边的店伙计一脸同情的摇头。   “我瞧瞧去。”宋郎中便站起身。   “对,对,宋郎中你给她看看去,一家子是从太原府流落过来的,可怜的很。”伙计说道,立刻引着宋郎中去。   刘梅宝和周良玉自然也跟着去了,紧挨着骡马院的是最便宜的大通铺,房屋前已经围了好些人,女人孩子的哭声越发凄厉。   “要是不行了,可得快些抬出去,要是死在这里就不好了。”掌柜的跟几个伙计在一旁说道。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伙计喊着,众人立刻让开一条路,让宋郎中过去。   “是宋郎中啊。”掌柜的认识他,忙说道,一面低声道,“看看还有救不?”   宋郎中点点头,走到哪展开着门的平房前,推开门,看到最靠近门边的地铺上的一家三口。   衣衫破旧的妇人,趴在一个破被褥下盖着的男人身上大哭,身旁一个还不能走刚能坐的孩子也放声大哭,听得人心悸。   “吴娘子,大夫来了,快让大夫看看。”伙计说道。 妇人听见了,抬头看了眼,就立刻砰砰叩头哭着请大夫救命。   宋郎中安抚她几句,便就在地铺上坐下来,掀开被子望闻问切。   刘梅宝和周良玉也站在门口,看着宋郎中凝神诊断,不多时宋郎中收回手,面带忧色捻须。   “大夫?”妇人眼巴巴的看着他。   宋郎中打量这妇人一眼,看他们一家衣衫褴褛,比街上的乞丐好不到哪里去,最终叹了口气。   “元气虚极欲脱,气短欲绝,脉微欲绝,要是能吃的独参汤,倒也还能救上一救。”他说道。   虽然大家听不懂前边说的那些病症,但最后一句独参汤却是都明白,那就是必须用人参来吊命了。   大家都看了那妇人一家一眼,叹气摇头,人参啊,这家人怎么吃得起。   掌柜的叹口气,准备让伙计们往外抬人了,却见那妇人猛地向地铺里面爬去,口中还喊道:“人参!人参!我有,我有。”   这话让众人一怔,她竟然有人参?   宋郎中也是很惊讶,人参价格一直很高,尤其是极品的野山人参,堪比金银,他祖辈几代铺子里都没有进过这种药。   这个困顿入乞丐的妇人竟然有。   在大家怀疑的视线中,妇人捧着一个布包过来了,放在地上打开,果然是一根人参。   “来了这里,想要投亲,亲者年高,便变卖了最后的家产置办了这补身子的礼品,没想到亲者没找到......正想着变卖了......”妇人哭哭啼啼的说道。   宋郎中哦了声。   “先用二两参再加枣五枚煎了......”他便说道,一面伸手拿起那人参,忽的面色一变,“这人参不能用了!”   此话一出,才松了口气的人们又大吃一惊,纷纷问道怎么了。   “这参已然发霉了。”宋郎中指着手里的人参说道。   妇人大惊,颤抖着接过,看着宋郎中指出的那参上的斑斑霉点。   “不可能,不可能,我们这是才买了没多久的......”她面色苍白,身子抖得筛糠一般,“我们也不懂这个,那药商说是最好的......”忽的尖声嚎哭一声,便瘫在地上,口中只喃喃道没了没了。   周围人都明白,人没了,变卖人参孤儿寡母唯一存活的机会也没了,都面色凄然,摇头叹息,却谁也无法,不忍心再看下去,纷纷离去。   “我看看。”刘梅宝迈步上前,忽的说道。   妇人已经心神俱丧,刘梅宝便自己从她手里拿过那人参。   “怎么样?”宋郎中看她,有些不解。   “还能用。”刘梅宝看了一时,说道。   这话让那妇人陡然直起身子来,看着刘梅宝。   “大姐儿,这要不同其他,一旦变质,便不可再用,否则救命便成了要命,这参,是有参毒的。”宋郎中说道。   刘梅宝却看着人参,在手里翻来翻去。   “这独参汤用不了多少,我可以将这参霉出去,药效虽不如以前,但总好过没有。”她说道。   宋郎中一愣,“这,还可以除霉?”   “当然可以。”刘梅宝点点头,不管如何的贮存条件,药材变质是不可避免的,为了多少挽回经济损失,对于如何除霉也是了解的。   但挽回的不过是经济损失,却不是质量损失,所以这一技艺,轻易还是不用的。   “姑娘,姑娘,救命救命。”妇人叩头大哭。   刘梅宝忙搀扶她,一面道我尽力。   宋郎中看了她一刻,便点了点头。   “需要什么?”他低声道,“你写来,我去取。”   在他眼里,这个自然也是独门秘方,所以必要十分保密。   刘梅宝一笑,并没有多说话,带了那妇人的人参,三人便回了屋子,消息很快传遍了,住客也好伙计也好,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好奇的看着刘梅宝的屋子指指点点。   “什么,发霉的人参还能用?”前堂里最初坐着喝茶说话的三人一直坐着未动,后堂的哭声也好热闹也好,都丝毫不感兴趣,忽的此时听到四周的伙计住店的人说道人参长毛发霉什么的,便转过头来问。   “怎么可能,那可不是随便用水刷刷刀刮刮就能成的事。”其中一个年长的摇头说道。   “反正那姑娘说的很干脆呢。”伙计听到,一边给他们提壶续水,一边说道。 第六十七章 感伤 这话对于这三人来说是个笑话,他们摇头一笑,不再过问。 那伙计见他们兴趣缺缺,很是没意思,也没多说,提着壶到别的桌上,加入了那伙人的谈话,说的热火朝天。 “姑娘。”年长的端起茶杯慢慢的吃了口,“如今的女子们都这么厉害了啊。” 一个年轻些的将几粒咸豆抛入口中,听着只是笑,忽的一顿。 “姑娘......”他皱眉喃喃道。 “想姑娘了?”旁边一人哈哈玩笑道,“这几天还没被那些姑娘榨干啊?” “去。”年轻人将手里的咸豆扔给他,看着那年长的道,“叔,你听见了没,东平的吴老胖那伙人栽了。” 年长的人点点头,面色很是愉悦。 “听说,就是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年轻人缓缓说道。 年长的人面色微微讶异,旋即凝重起来。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距离那姑娘拿了人参进去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半时辰了,围在院子里的人不耐烦的渐渐散去,只有那妇人抱着孩子坐在门边,痴痴呆呆的只盯着刘梅宝那亮着灯的窗户。 “这么久人死了没......”掌柜的也很关心这件事,但更关注的是那屋子里躺着的男人,此时住通铺的客人都在闹腾呢,说屋子里有死人,吵着要退房退钱。 “去问问......”掌柜的被闹得没有办法,对一个伙计说道,“到底还救的救不得......” 他话音才落,就见那抱着孩子的妇人猛地冲出来,而同时刘梅宝屋子的门打开了。 “让让,让让。”周良玉捧着那根人参飞步下楼,口中喊着,“借个锅煎药......” 听到他这句话,众人都哗然,这就意味着能用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好些人忍不住跑上前,拦着周良玉往他手里的人参上看。 这是一株二节芦的山参,形状良好,凑得近的人可以清晰看到上面半点霉点也无,就是一株再正常不过的参。 “真的没了!” 众人哗声更大。 “我瞧瞧。”一个人干脆伸手从周良玉手里拿过人参,借着院子里挂着的气死风灯细看。 “你干什么。”周良玉被陡然夺走参,很是恼怒,抬眼看这是一个五十左右的男子,行脚商打粉,“人家等着救命呢!” 周良玉劈手夺回来,在店伙计的招呼下疾奔厨房而去。 院子里的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的更热闹了。 “叔,怎么样?”两人方才都没挤到跟前,并没有看清那人参的模样,此时才过来忙忙的问。 年长的男子点点头,“不错,完好如初。” 二人对视一眼,大为惊讶。 “也不知道药效怎么样......”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在猜测这个,纷纷站着等着看结果。 这三人却在人群聚集来的时候退出来,看起来对药效如何完全不在意。 “我原以为不过是用刀刮了水刷了霉,没想到竟然完好如初......”年长的男人口中喃喃说道,“不止完好如初,应该说外形更佳,一般药行见了只会毫不犹豫的当上品收下......” 听他这样说,另外二人都是很惊讶,没想到竟然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吴老胖的阿胶就是栽在她手里了?”年长男人似乎想到什么,忽的问道。 “只听说是个小姑娘,至于人长得什么样,咱们却是不知道。”年轻人答道。 说着话觉见人群一阵骚动,纷纷说那姑娘下来了,他们便也抬头看去,见一个老者缓步下楼,身后低头垂目跟着一个瘦小的姑娘,灯影晃晃看不清模样。 周良玉很快熬好了独参汤,宋郎中帮着施针,又借了鹤嘴壶灌那男人喝了。 “看看能不能熬过今晚吧。”他说道。 妇人抱着孩子跪地叩头哭着道谢。 “虽然霉并没有伤到内里,但药效肯定不如完好时,所以这独参汤只用二两是不行了就只能全部都煎了......”刘梅宝给她说道。 妇人哪里还管这个,又对她叩头道谢。 掌柜的看她们可怜,特意让人送来简单的饭,妇人哭得不能言语,只是叩头谢过这些好心人。 有了这一事,他们三人也没了兴致,草草吃过饭,看天色也晚了,干脆早点歇息,等明日去见王六七。 宋郎中看着刘梅宝欲言又止。 “大叔要问什么””刘梅宝笑道。 “那些发霉的药用这个法子都能弄好,”宋郎中迟疑一刻,还是忍不住好奇低声问道。 方才屋子里,看着刘梅宝用简单的醋喷了那人参.翻过来翻过去的捯饬,然后用一块布紧紧裹了,这在他眼里根本就不能用的人参一个时辰后竟然大变了模样,这太超出他的想象了。 药铺里每年发霉坏掉的药都有好多,如果用这个法子就能解决,那真是太好了。 “不是,不同的药有不同的法子,大致分就是撞刷淘洗......”刘梅宝笑道,再看宋郎中不转动眼神,明白他心里想什么,便苦笑一下,“这个,却是不行的。” “什么不行?”宋郎中没明白又问道。 “坏了就是坏了,这个治标不治本的,药材还是以防霉为主,除霉有时候就是......就是恩稍微挽回一点......如果不是看那妇人太可怜,又实在没法子。”刘梅宝摇头,含含糊糊的说道。“就是说药其实还是坏了,药效不如以前。”宋郎中哦了声,听明白了。 刘梅宝点点头,“好在我拿起来的时候看到她这个参尚未变软,用手指甲刮开霉点也能看到原色,还算能吃,所以就处理一下,要是软了或者霉点渗入,那就没办法了,是绝对不能吃的,要不然不是救命反而是催命了。” 宋郎中点点头明白了便不再问,便各自歇息去不提。 因汤记挂那参汤药效到底几何,刘梅宝一晚上没睡好天不亮就起来了,正要下楼,一个伙计看到她,扬着手咧着嘴就笑。 “姑娘,好了好了。”他说道。 “真的?”刘梅宝知道他说的什么,很是高兴,加快脚步下了楼。 宋郎中已经在那里了,正和妇人说话。 “这一副药先吃着,吃完了再凑凑钱找个大夫看看......”宋郎中低声说道,一面将一个药方并一包药递给她。 妇人垂泪道谢,宋郎中叹了口气,还礼走开了。 “怎么样?”刘梅宝跟着他走回来,低声问道。 “要是能好好的吃药,将养一段,是没问题,但是......”,宋郎中低声说道,一面回头看了眼那妇人。 妇人手里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呆坐,慢慢的垂泪。 住店都没钱了,就算拿了药,何处栖身? 这寒冬腊月每天街头冻死的乞丐官府都抬不及。 刘梅宝也叹了口气,心情有些压抑,想要做什么却又无力。如果再挣不到钱,遇到一个哪怕生病之类的什么意外,他们这个家也就挣不下去了,到时候会不会也是流落街头的命运,顿时打了个寒战。 为这件事刘梅宝的情锗有些低落,慢慢的吃过饭,宋郎中昨晚的义诊善心,客栈里便有几个身体不适的人请他诊病。 宋郎中急着要带刘梅宝去王六七的药行,便要抱歉的推脱。 “不急,天还早,好多铺子还没开门呢。”刘梅宝忙说道。 宋郎中给这妇人自己掏钱买了药,刘梅宝愿意让他好人好报,把这钱再挣回来。 “我见门口有个卖柿饼的,我去给舅妈买点带回去。”刘梅宝说道,想起昨晚在前堂随意看到的铺子。 “河中府的清柿很是有名,带回去尝尝吧。”宋郎中点点头,信了她的话。 刘梅宝拉了拉周良玉二人便信步走出来。 “真要买啊?”周良玉低声问道,不自觉的按了按腰间贴身小兜的钱。 刘梅宝原本只是随口说说,但此时站在堂内,正对着那家捕子,刚开门,几个伙计正往外摆货摊,看着码出来的柿饼,她不由咽了口口水。 已经多久没有吃过零食了,曾经不屑多吃几口的再普通不过的零食,现在竟是那么遥不可及。 “不知道一斤多少钱......”她忍不住说道。 “那就过去问问啊。”周良玉看着她一笑道,迈步就走。 “还是算了。”刘梅宝伸手拉住他,眨眨眼笑道,“等这笔生意成了,再买吧。” “那还不一样,现在买吧。”周良玉说道,还是愿意让她即刻就吃上。 刘梅宝拉着他不让,周良玉最终一笑依她,二人就在门边坐下,一边看着街景,一边等着宋郎中,低声说说笑笑,心中的阴霾渐渐消散了不少。 街上人流渐渐多起来,有一个穿的严严实实的男人晃晃悠悠的朝这边走过来,刘梅宝和周良玉都没在意,依旧看着街景低声说话。 “原来你们到了啊,我还以为你们没来呢。”男人停在他们面前,开口说话。 刘梅宝和周良玉这才看向他,来人竟然是王六七,二人忙站起来。 “王大爷,你怎么亲自过来了?”刘梅宝笑道。 王六七看着这姑娘淡然含笑的脸,心里不由暗自点头,真是够沉稳。 其实他早就想要刘梅宝来鉴别药了,只不过如果当时就急切的请她来,只怕被坐地起价。 做生意嘛,千万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已的真实想法,越需要她,越需要晾她一下,更何况也知道这姑娘家日子不好过,想必自己晾了她这么就才请,一定心焦难耐,也好让她别高估了自己的分量。 没想到从昨日他就等着,结果眼瞧第二天都要中午了,人还没来。 第六十八章 横财 结果反而是他忍不住了,来宋郎中事先说的客栈看看,就看到这姑娘气定神闲的坐在门边歇着。 果然胸有成竹人不慌啊,那小瞧她的念头就消了很多。 刘梅宝倒不知道这王六七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但她不习惯和不太熟的人说太多话,便只 一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正要过去呢,”她含笑着,一面施礼,“劳烦王大爷亲自过来了。” 说着又请他坐下吃茶,半点不提鉴药的事,她这是出于礼貌,但在王六七眼里则是另一番感觉了。 “这里有什么好吃的,还是先去我店里看看我的药,再尝尝我那里的好茶。”王六七也丢弃那些事先准备的那些拿捏的话,开门见山的说道。 既然他亲自开口了,刘梅宝也不再客气,让他稍等,进去告诉了宋郎中。 宋郎中已经给看过两个人了,还有三个人在一旁等着,不是跟宋郎中说几句话,问些大夫是哪里人啊之类的闲话。 看到刘梅宝进来,三人都不说话了,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她身上。 一个姑娘家在外行走,总是特别引人注意,刘梅宝对这种视线已经习惯了。 “你们少年人,不会说话,还是我和你们一起去的好。”宋郎中却不同意,一面说道,一面收拾东西,又对那三人说抱歉。 刘梅宝再三推让不得,便不再强求了,也冲那三人点头示意抱歉。 “大夫你自去忙。”其中一个年长的男人忙还礼,温和的说道,目光最终落在刘梅宝身上,看着他们一起走了。 一众人跟随王六七一路走到他的药铺,这是一排气派的瓦房。 果然有钱人开铺子跟一般人不同,门面很是阔气,因为药行不同药铺,用于药材交易,所以房间很多,但几乎都关着门窗,只有三开间的大堂门开着,走进去,也没有坐堂大夫柜台什么的设施,大堂里摆着几张桌椅,然后是一架架的货柜,散发着浓浓的药香味。 看到他们进来,一个小伙计热情的迎过来,先给王六七问好。 “上茶。”王六七大方的摆手吩咐。 上一次阿胶事件的圆满解决,化解了他大大的危机,如今整个药行得以正常运转,带着真切的感激,王六七请他们在桌前坐了。 吃了一口茶,便开始说这次鉴药的事,有过上一次的经验,很快就敲定了合同。 这次鉴别是常用普通药板蓝根,价钱比起上一次的阿胶低了很多。 签字画押之后,刘梅宝便随着王六七来到库房。 一路走来,见麻袋装的药材都乱乱的堆着屋子里,她不由皱了皱眉。 “这就是了。”王六七停在足足有七八个的麻袋前。 刘梅宝点点头,暂且按下念头,开始认真的打开麻包拿出板蓝根看,她采用的是随意抽查,每一麻袋里随手抓两把,然后提着出来到炮制房水煎。 王六七还是存着多学一点便省一点的念头,热情的跟着她,打着招待的旗号看。 “这看起来很简单啊。。。”他踮着脚看那姑娘将那些板蓝根都煮了,盯着锅碗仔细的看,便问一旁的药柜师傅,“看明白没?” “看明白了。”药柜师傅点点头,“放心吧掌柜的,知道她怎么做的,就算不说怎么看出的差异,咱们找些真的假的一起多试几次,准能看出来。” 王六七满意的点点头,刘梅宝也完成了鉴别。 “没问题,都是真的。”她笑道。 “辛苦了。”王六七心情大好,一面吩咐人取钱来。 二人走到前堂,见除了宋郎中和周良玉在那坐着吃茶,还有另外一个胖乎乎的老者迈步进来,穿着浸泡,白须飘飘,满面红光。 “王掌柜挺忙啊。”老者笑呵呵的说道,只不过这话里带着几分打趣。 “冯掌柜挺闲啊。”王六七哼声答道,顾不得上理他,结果小厮递来的钱给了刘梅宝,“刘姑娘,这是辛劳费,你收好。” 刘梅宝点点头,看着这一两多点的银子,心里算着出去住店吃饭费用,这一趟挣得并不是很多,更关键是这王六七似乎还是没有和她签长约的意思。 这样下去光等人家买了假货来找自己,那概率太小了,更何况在这遍地都是中药的古代,哪里有那么多假药就等着让她鉴别,有本事的药柜炮制师傅也多是。 难道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财路难道又要走不通了? “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天也不好。”王六七又笑道。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宋郎中和周良玉也都站起来。 一旁的老者听着他们的对话,目光一闪,想起什么。 “这位是帮你看出假阿胶的那位小姑娘?”他走过来几步问道。 王六七不太愿意让人提这件事,但架不住河中府地方不大,有点风吹草动全城人都能知道,更何况这些互相提防的同行之间。 含糊一声,到底不愿意多说,毕竟自己买了假货不是什么光鲜事,影响了声誉就不好了。 “王大爷,我方才看你们的库房。”刘梅宝并没有开口告辞,而是又说道,“药材都那样放着啊?” “要不然还怎么放?”王六七说道,看着那老者在一旁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心里就不舒服,心里忍不住催促他们快些走。 “那样对药材不好。。。”刘梅宝说道,抿了抿嘴,捏着手里的银钱,得想办法说服他,证明自己值得雇佣,“这样乱乱的堆放,容易让药材走油发霉,而且虫鼠咬。。。” “大家都是这样放的。”王六七笑了笑道,打断了她的话。 一旁的老者没有再说话,饶有兴趣的看着刘梅宝。 “大家都这样做不代表就是对的啊。”刘梅宝笑道,“我有一些布置库房存放药材的法子,能够更好的保证药材的质量。。。” 王六七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 “这法子刘姑娘不是白送的吧?”他说道 “那当然。”刘梅宝并没有不好意思,笑了笑道,“我就是靠着手艺吃饭的。” 王六七就干笑几声。 “刘姑娘,我这药行也刚开张,什么都还没理顺呢,等过一段理顺了再来请教姑娘。”他笑道。 这就是不要了,刘梅宝心里很是失望,还想再努力推销一下自己,却看王六七已是面色不耐烦,便只得咽下去。 “那就多谢了。”她垂头施礼告辞。 宋郎中和周良玉也分别道谢告辞,三人一同出去了。 “真把我当冤大头吃定了。。。”看着他们的背影,王六七忍不住低声嘀咕一句。 “我说王掌柜,这姑娘说的有道理啊,你干嘛不听听。”老者此时又凑上来笑道。 “你有兴趣,你自己花钱问去。”王六七哼了声说道。 “你已经花了不少钱了,还在乎多花一点,真是小气。”老者哈哈笑道。 王六七翻个白眼。 “你以为这钱花的不多啊?”他哼声说道,“告诉你,别看是个小姑娘,那算起帐来精明的很,光跟我鉴别药定的文书,我都是头一次听说,那条条款款长约单约,一不小心就是被她吃的死死的,指不定多少钱给出去呢。。。” 老者听了更感兴趣,将双手在袖子里又拢了拢,用脚勾过一条凳。 “来来,你给讲讲,怎么个条条款款,还有什么叫长约单约?”他坐下来问道。 且说刘梅宝三人回到客栈,此时不过是中午十分,算着如果加快脚程赶回解县这天也黑了,如今世道不太平,为了安全还是决定多住一晚,宋郎中采买药材去了,嘱咐他们不可乱走,免得被人拐了去。 刘梅宝虽然对这个府城很好奇,但还是很听话的没有出去逛,只在客栈外的铺子买了一斤柿饼。 周良玉接过伙计递来的纸包,打开拿出一个递给刘梅宝。 “回家再吃吧。”刘梅宝没有接说道。 “那有什么不一样的。”周良玉笑道,拉过她的手放进去,摆出哥哥的架势,“吃吧。” 刘梅宝就笑了,就手掰开,递给周良玉一半。 “我不爱吃这甜的。”周良玉摆手不要。 刘梅宝笑着站到他身前,用手递到他嘴边,周良玉躲不过,只得咬了,忽闻旁边有人咳了一声,他的面色不由一红,忙敛容,忙伸手拿过柿饼。 此时他们已经穿过前堂来到后院,正要上楼去客房,扭头看去,见有三人站在左侧不远处廊下。 为首的年长者冲他们遥遥一拱手。 这三人正是早些时候找宋郎中诊病的,刘梅宝还记得。 “宋郎中一会儿就回来了。”刘梅宝以为他们要找宋郎中,便说道。 “有一事要请教姑娘,不知道方便否?”年长者缓步走过来,含笑道。 周良玉面带警惕看着他们,将刘梅宝往身后护了护。 “呦,哥儿姐儿俩个真亲。。。”站在年长者身后的年轻人吃吃笑道。 他的面容带着几分油滑,目光在二人身上溜了一溜,周良玉和刘梅宝都感觉有些不舒服。 “我不会诊病。”刘梅宝说道,一面拉了拉周良玉,二人举步便走。 “姑娘,不知道你那给人参除霉的法子卖不卖?”年长者忙开口说道。 听到这个,刘梅宝脚步一停。 “你是开药行的?”她问道。 年长者点点头,“一到夏天,这些药物总是爱发霉走油,废弃的一包一包的扔,真是可惜的心疼。。。” 他说这话一脸痛惜。 刘梅宝点点头,就看王六七那库房放药材的样子,又说如今都是这样,就知道肯定要损耗很多。 “这是因为库房设置不合理的缘故,如果改进一些的话,很大程度上可以避免的。”她含笑说道,一面大量这三人,见他们穿着打扮虽然说不上多富裕,但干干净净,并非穷困之人,王六七不要,那么卖给他们也行。 “两位不如到前堂坐下来详谈?”年长者面带喜色,邀请道。 周良玉想了想,点了点头,几人便来到前堂,叫了伙计上好茶,那年长者便说起这药材变质的问题,刘梅宝听他出口便是药行专业的话,确定的确是这一行当,闲话几句后,便表明了愿意将药材储存的法子卖给他。 “那这除霉的法子?”年长者问道。 “只要起到防护,发霉便很大程度能防止的。”刘梅宝答道。 “那这除霉的法子跟储存的法子包含在一起卖吗?”一旁的年轻人忍不住问道。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坐下来这一刻,东拉西扯的说了不少,她淡的都是怎么储存防止药材变质,而这些人所有的话最终都还是绕在怎么样将变质的药材除霉上,她的眉头不由轻轻皱起来。 年长者察觉,便瞪了那年轻人一眼,又含笑看刘梅宝。 “储存的法子固然重要,能防患于未然自然是好的,但万一还是有发霉的药材,有着除霉的法子岂不是更好?”他缓缓说道。 “药材发霉便是坏了,最好还是不用了。”刘梅宝也含笑道。 “那人参不是用了吗?不是也管用了?”年轻人又忍不住说道。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 “那个啊,是刚发霉,本身还能用,并不是除霉的缘故。”她说道。 “那就挺好的,挺好的,就把这个卖给我们就成。”年轻人看着她嘻嘻一笑,眼中闪过几分热切。 “这个么。”刘梅宝抿了抿嘴,“不卖。” 桌上三人没料到她答的这样干脆,都是一怔。 “姑娘,价钱好说。”年长者缓缓说道,一面抬手在桌面上一推。 一锭银子便出现在刘梅宝面前。 元宝形的大银锭,做工精良,上面刻有铭文戳记。 刘梅宝来到这里后这是第一次见到银锭,不由满脸好奇,忍不住伸手拿起来。 “这是上好花银,足两足重,不多不少二十五两一锭。”年长者缓缓说道。 二十五两!刘梅宝惊讶的差点张嘴失态,一旁的周良玉也一脸惊愕。 第六十九章 惊喜 刘梅宝看着手中的这锭银子,触手细腻,弧首束腰,锭中钤有两个戳记,这就官银啊,再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的那豆子般的碎银子,简直天上地下的差别。 “不错,不错。”她忍不住赞叹道。 听她说了这话,这三人对视一笑,一锭雪花银买一个方子,纵观这河中府界,只怕还没有过如此的大手笔,他们也看出来了,这姑娘身家穷困,连吃个柿饼还你推我让的,这白花花的银子摆在这里,由不得她不动心。“你看姑娘你写呢还你说我来写......”年长者含笑道。 话音未落,就见刘梅宝将银子又推回来,人也站起身来。 “怎么?”三人一怔,看向她,这嫌少? “姑娘,价钱好商量。”年长者说道,也跟着站起来。 刘梅宝摇摇头,看着那男人要说什么,最终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小姑娘,要多少你开口啊。”年轻人见她要走,干脆伸手一拦,说道。 周良玉一个踏步过去,将刘梅宝掩在身后,对那年轻人冷脸。 “你想干什么?”他竖眉喝道。 这动静引得不远处的伙计看过来,年轻人便讪讪一笑。 “没什么没什么,谈生意嘛。”他说道。 “姑娘不再考虑考虑?”年长者喝退他,对着二人歉意拱手,然后又问道。 刘梅宝不愿与他们多说话,只垂目嗯了声,略一施礼,和周良玉疾步走开了。 “叔,”看着他们离去,年轻人有些着急,忍不住说道,“这丫头胃口还挺大啊......” 一直未说话的另一个人摇了摇头 “我看不胃口的事。”他缓缓说道。 年长者也点了点头,看着周良玉和刘梅宝的身影。 “看来,这小姑娘知道我们做什么的了。”他捻须说道,“不会吧?”年轻人说道,“我们没说什么啊,就药行也难免会想要些修药的法子啊,她怎么就断定我们卖假药的......” 他这话一出口,就被两人瞪了一眼,年轻人也察觉失言,忙伸手掩住嘴,眼珠滴溜溜转。 伙计们倚在柜台上说笑,来往的客人进进出出,街上摊贩叫卖,并没有人注意他们。 “他们肯等卖假药的。”刘梅宝对周良玉和宋郎中说道。 对于这些人刘梅宝上一世带来的敏感,不会认错。 宋郎中回来后便听说了这件事,对于那一锭雪花银很惊讶不已,对于刘梅宝断然拒绝卖方子很感叹。 “我知道不可能阻止世上这些无良之人,但至少,我不能助纣为虐,要不然,岂不白死了。”刘梅宝说道,笑了笑,最后那句话声音很低,周良玉和宋郎中并没有听清。 她知道单凭自己不可能对抗这些人,义愤行事对于目前的她来说,只会引来祸患。 所以那什么告到官府抓起来的这种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去做,但助他们造假一臂之力那更绝对不可能的。 “有些钱可以挣,有些钱绝对不能挣。”她点点头坚定的说道。 宋郎中心下了然,他亲眼看到那人参经过刘梅宝的修治发生了怎样惊人的变化,如果这些人真的卖假药的,学了这法子可以想象会有什么后果,他不由打个寒战,面容凝重。 “好孩子。”他点头说道,一面又感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等黑心人挣着等无良的钱,那可干系人命啊。 这算什么,为了钱有些人什么不敢做,对于沈刘梅来说,所知的造假五花八门只穿住行无所不入,已经见怪不怪了。 瞧着气氛有些低沉,周良玉忙说些别的话转开,到了吃饭的时候下来,并没有再见那三个人,想必他们也明白了所以也特意避开了。 “不过那银子真诱人啊。”刘梅宝笑道。 二十五两啊,这可真一笔不小的数目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心安理得挣到这个钱的机会。 吃过饭,宋郎中再三抢着结了帐。 “明日早起就走,今日早些休息吧。”他说道,一面想了想,看向那大通铺的方向,“我去看看那家人......” 周良玉和刘梅宝点点头,还没迈步就见个伙计引着一个人走过来。 “宋郎中,有人找。”伙计大声说道。 此时正值饭点,这间客栈价钱便宜,味道也可以,因此大堂里坐满了人,这些都行脚的客商小贩,也没那么多讲究,喝酒说笑,整个大堂里嘈杂的很,要扯着嗓子喊,才能听到对方说话。 有人要看病吗?刘梅宝看了眼,见一个老者缓缓走来,觉得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种感觉周良玉和宋郎中也有,正皱眉想,那老者笑着开口了。 “咱们在王六七的铺子里见过。”他笑呵呵地说道,声音爽朗,中气十足。 三人哦了声恍然。 “姑娘,老夫也开间药行......”他自我介绍道。 “这我们这里广顺和药行的冯药柜。”伙计在一旁笑着补充道。I=';\ 宋郎中倒听过这家药行,闻言便拱手施礼说久仰 “这里嘈杂了些。”冯药柜说道,“老夫唐突,要请教刘姑娘一些事,不如道你们客房一谈?” 宋郎中看了眼刘梅宝,刘梅宝点点头。 “那请。”宋郎中说道,一面侧身让路。 “客气,客气。”冯药柜笑道,并没有再推辞,迈步而去。 这个人看起来倒比那王六七要爽快,刘梅宝和周良玉旋即跟上,周良玉走了几步,又回身过来给那伙计要了壶好茶。 在宋郎中的客房里,几人分别坐下,待伙计送来茶退出去,冯药柜便开门见山说明来意了。 “我听姑娘说这药物的存放也有一定的讲究,老夫很感兴趣。”他含笑说道,“不知道姑娘可否举个例子说来听听?” 刘梅宝笑着点点头,略想一刻。 “比如,贵行怎么样存放泽泻的?”她问道。 存放药材不什么保密的事,冯药柜立刻爽快的答道:“就炕干再撞去须根粗皮就装包放起来。” “不很容易被虫咬?”刘梅宝问道。 冯药柜点点头,“没错,还容易发霉,夏天都一筐一筐的抬出去扔,这让人头疼的很,姑娘说该怎么放?” 刘梅宝却没有回答,而又问道:“那么丹皮贵行怎么存放的?” “哎呀,还那样啊。”冯药柜说道,“姑娘就直说吧。” “丹皮很容易变色坏掉吧。”刘梅宝笑道,“如果冯先生你回去后,将泽泻和山药丹皮交互层层存放,这些情况很大程度上便能避免。” “真的?”冯药柜问道。 “而且,我见你们不习惯用些货架,只堆在地上,或者瓦罐里,这样很不好,最好分门别类,分别利用干燥、冷藏、埋藏、对抗、气调养护法来进行保管......”刘梅宝说道。 冯药柜被这一系列名词搞得糊涂了。 “这干燥怎么个干燥法?冷藏埋藏又什么?对抗气调?”他一个一个的问道。 刘梅宝并不介意,一一给他介绍,并不怕冯药柜听了不给钱白学了去,事实上,她说的简单笼统,再说听懂和事实去操作又两码事。 果然刘梅宝解释完,冯药柜更糊涂了。 “刘姑娘,你也别说了,这样吧,我请你来我药行,给我指导。”他一拍腿,说道。 刘梅宝心猛地一跳,面上不动声色,端起茶吃了口。 “不知道冯先生怎么个请法?”她淡定地问道。 听她问,冯药柜就笑了。 “我已经从王六七那里听到姑娘的长约单约了。”他笑道,“我打算跟姑娘签个长约。” 此话一出,刘梅宝神色一喜,又忙收起,依旧装作淡定的饮茶。 不过她这点情绪还逃不过冯药柜的眼。 “单单布置货仓,不值得冯先生如此吧?”刘梅宝又问道。 冯药柜笑着点点头。 “没错,这个长约不仅仅要姑娘为我们布置货仓。”他端起茶饮了口,冲周良玉点了点头,“不错,小哥要的茶不错。” 周良玉笑了笑,“先生合口就好。” “好,这壶茶价钱不低,让小哥破费了。”冯药柜说道,放下茶,接着说道,“布置货仓这个想必姑娘也知道,药行里进进出出,不比炮制药材有单独的房间,这个不能保密的。” 这的确如此,刘梅宝点点头,并没有争辩。 “所以呢,我打算跟姑娘签个长约,专门做我们药行的药柜。”冯药柜说道。 药柜?刘梅宝愣了下。 “这个药柜个称呼,就说,除了布置仓库储存药材,我们药行与药有关的事姑娘知道的都要管。”冯药柜含笑说道。 这个要求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刘梅宝不由和宋郎中周良玉对视一眼。 “当然,价钱自然比你当初跟王六七说的那长约要高。”冯药柜笑道。 当初刘梅宝和王六七说这个长约的时候,提出了月薪一千文,这相当于一个规模不小的药行炮制师傅的月薪,在这个年代来说,凭着这等薪金,养活一家四口人不成问题的。 她当时之所以提出这个价钱,考虑的也自己除了鉴别药材,还可以在别的地方出力,说白了就好似一个企业的管理顾问,只要对企业盈利发展有益的,方方面面她都会提出指导意见。 “我给你月薪两千文。”冯药柜说道。 这句话绝对重量级的,屋内三人都再也掩饰不住惊愕 两千文!宋郎中心里算着,自己两个月也赚不到这个数。 “冯先生,”刘梅宝面皮有些发僵,惊喜来的太过于突然,她反而觉得忐忑了,“这价钱冯先生不冲动了......” “我相信刘姑娘值这个价钱。”冯药柜又端起茶慢慢饮了口说道。 一开始穿越来的时候,刘梅宝的确觉得自己不同凡响,跺一跺脚便能让这个时代抖上一抖,发家致富更小菜一碟,但磕磕绊绊的走到现在,还在温饱线上挣扎,她已经不敢再高看自己了,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百无一用。不过,她终究会些技艺的,不管否精通,那也几辈子的老祖宗凝聚的精华传承下来的,她相信,这些知识一定有用武之地,而她刘梅宝一定能养活自己,她只需要一个机会。 “那就多谢冯先生抬爱了。”深吸一口气,刘梅宝恢复平静,对冯药柜施礼笑道。 冯药柜哈哈笑了,说了声客气客气。 “不过还有一点要提前说好。”他又说道,“刘姑娘做了我们家的药柜,其他药行的生意可就不能再做了。” 这就说不能接私活了,刘梅宝沉吟一刻,这也不为过,点了点头。 “可以。”她说道,自己也提出一个条件,“不过,我也要说明一下,这个长约我一次只能和你们签一年。” 一年?这轮到冯药柜愣了下。 “一年......”他捻着胡须缓缓说道,“不短了点?” “一年期满还可以再续约的。”刘梅宝笑道。 只怕这续约薪金就不会再两千文了吧,也许三千文也许更多,冯药柜了然一笑。 “这样万一我有负先生期望,先生也不至于亏本为难。”刘梅宝接着说道。 不负期望的话,她也不会让自己亏本,随行就市,很好很好,冯药柜哈哈一笑。 “就冲姑娘这句话,我也不会亏本的。”他意味深长一笑说道。 在这么大的月薪金诱惑下,还能说出只签一年约的人,难道真的担心自己辜负对方吗? 刘梅宝一笑,并没有再解释什么。 这两个条件达成一致,冯药柜便让取纸笔来,当场开始敲定具体的合约,在以冯药柜和刘梅宝为主,宋郎中和周良玉参谋商讨的配合下,一个时辰后,合约终于敲定了,双方签字画押,宋郎中依旧做了保人。 抖着字迹未干的文书,冯药柜笑道:“怪不得那王六七说的夸张,刘姑娘小小年纪能收能放,不可小瞧啊。” “先生过誉了。”刘梅宝笑着说道。 并不自己多精明,事实上沈刘梅反而有点迂,只不过毕竟现代社会商业氛围已经渗透各处,她多少不知不觉受了熏陶,在一些事上自然比这里土生土长的小姑娘要灵敏一些。 这不她多特别,换做任何一个穿越来的姑娘,都会如此。 第七十章劳工 “站在风口做什么?”宋三娘子喊道,“插上门进来。” 刘梅宝哦了声,只得依言进来,一夜无眠。 “姑娘不用每日都来上工的。”看到她准点踏入药行,管事的笑道。 “我闲着也闲着。”刘梅宝笑道。 管事便笑了,也不再说话,从桌上的一个茶罐里拿出一块茶,掰了一小块,自己拎起水壶冲,药香味随着热气散开。 “大叔泡的什么茶?”刘梅宝嗅了嗅,下意识的问道。 “来,姐儿来尝尝。”管事的说道,一面招呼她坐,一面取过茶杯给她冲上。 刘梅宝说声多谢,过去端起来尝了口。 “这艾叶茶。”她说道。 管事的就笑了,冲她点头。 “不错,这我们药行特制的温中散寒的药茶。”他说道。 药茶,也中医的一部分,治病养身用处多多,这也药行必做的一味。 刘梅宝点点头,目光落在桌子上的茶罐。 这一件做工精美雕花细致造型小巧的木茶罐. 她不由伸手拿起来。 “不过,卖的不很好…”管事的接着说道,摇头。 “为什么不好?”刘梅宝问道,手里转动这个茶罐。 “谁知道,说一开始喝着还行,后来就不好了,就都不买了¨”管事的答道,又想起什么忙说道,“这可不因为咱们家的药茶做的不好,整个河中府,甚至太原府都不好卖…” 刘梅宝哦了声,觉得脑子里似乎有什么闪过,却有些抓不住,在手里依旧转着这木罐,听管事的在一旁接着絮叨闲话。 “…说到底咱们这地穷的缘故,那江南京城,有钱人特讲究,喝个药酒啊,药茶更恨不得当饭吃….瞧瞧,我这茶罐…”管事的说道,指了指刘梅宝手里拿着的木罐“怎么样?” “不错,真好看。”刘梅宝答道。 “好看吧,”管事的笑道,“这可花梨木的,我那大儿从江南给我买来的¨那里装茶叶的物件都这般精贵….哪像咱们这里???.” 他说着话,靠在椅背上,吸溜又吃了一大口茶。 “人穷命贱啊…”他拉长声调。 “江南,很繁华吗?”刘梅宝问道。 “繁华?那就不叫繁华了,叫奢华!”管事的晃头带着几分向往说道“金钱水中撒,吃的喝的用的,都咱们这的人想都想不到了…” “那也有钱才能啊。”刘梅宝撇撇嘴说道,作为一个连肉都不能常吃的穷人来说,对这种生活很愤愤。 管事依旧摇头感叹。 刘梅宝也不再理会他那种对她来说完全不现实的奢华生活根本没兴趣,她只依旧看着手中的木罐。 “你说,大家很喜欢用木罐装药茶?”一句话忽的脱口而出,在这话出口之后,刘梅宝只觉得脑中一道亮光闪过。 她知道了!刘梅宝猛地站起来,差点大喊出声。 管事的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问道,不解的看刘梅宝,见她手里还拿着自己的茶罐只当这小姑娘喜欢这个“喜欢喜欢,但这东西可金贵呢不谁都能用的…” 一面想着这姑娘个知分寸的,应该不会唐突的张口要自己的茶罐吧?管事的心里很纠结。 “太好了!”刘梅宝笑道,放下手里的木罐,眉开眼笑道。 管事的虽然不知道她说的太好了指什么,但见她放下了自己的茶罐,心中便松了口气。 “大叔,我想到一件事”刘梅宝对他说道。 话说一半却又停下来。 “什么事?”管事的问道。 “我还再想想,想好了再说。”刘梅宝皱皱眉,又笑道,说着便告辞向内走了。 看她脚步轻快,透着一股喜悦之气,管事不由摇摇头。 “我瞧着昨天刚才还恹恹的,这转眼就又高兴了,还个小孩子啊。”他叹道,一面拎水壶续水,慢悠悠的品自己的药茶。 除了早上的一时异常,管事的并没有再发现刘梅宝有什么更大的异常,她一如既往巡查药库,往人堆里凑,也不说话只听,只不过到下午的时候,第一次提前告退,而且还说明日有事不来了。 “早说你不用每天都来的,这药库都归置的差不多了,隔几天你来查看一下就成了。”管事笑道。 刘梅宝笑着道谢,转身要趑,那管事又唤住她。 “姐儿也喜欢吃茶吧,这一包补益茶,大冬天的,拿回去给家里人闲吃。”管事说道,将一块纸包的茶饼递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刘梅宝忙推辞。 “拿着吧,客气什么,又不值几个钱。”管事说道,故作不悦道,“或者怕我没资格拿店里的东西送。” 刘梅宝就笑了,不再推辞,伸手接过。 “谢谢大叔。”她说道,真诚的道谢,“我哥最近正有些不舒服,正需补益养气,那我就不客气了。” “谁让你客气了,拿去吧。”管事对于她的爽快也很高兴,觉得终于可以放下木茶罐的事了,笑道。 刘梅宝再次道谢,拿着茶走了。 她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打听了修补城墙的工地在哪,一路寻过来。 因为修补城墙要石料和土,主要工程都在城外,刘梅宝走出城门,绕了一大圈才看到忙碌的人群。 正如周良玉所说,干活的人果真妇孺老弱都有,一个个穿的破烂如同乞丐,脸如菜色,神情麻木的如同没有灵魂,在虎视眈眈的监工眼下机械的劳作着。 刘梅宝一眼扫过去看不到周良玉的身影,记得他说自己挖土,便寻了挖土的地方过去打听。 挖土也个辛苦活,一刻不停的挥铁钎,运土的箩筐似乎一刻也没中断过。 十几个挖土的人就跟聋了似的听不到刘梅宝的问话。 “干什么的!”几个正在说笑的监工看到了?立刻喊道,一面挥着鞭子走过来,“敢偷懒,工钱还想不想要了!” 刘梅宝忙赔笑过去,问周良玉。 “这么多人谁知道叫什么!”监工不耐烦的说道。 正说着话,就听另外一个监工喊:“运木料的回来了!” )- “这群懒鬼!这么久才回来!”说话的监工便不理会刘梅宝?挽着袖子,挥着鞭子就冲过去,口里骂骂咧咧的。 刘梅宝跟着看去,见远处走来一队人,个个身上背着一根圆木,他们走的很慢,其间还有三四个人走着走着就摔倒了,但没多久他们又挣扎着起来,扛起木头接着走。 “从哪里运的木料?”刘梅宝忍不住问道,“很远吗?” “雷首山,不远,十五里。”一旁一个挖土的老者木木说道。 “十五里!”刘梅宝忍不住惊讶道,这还叫不远,走着?而且还要扛一根木头,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不一天只扛一根。 那群人走得更近了,可以清楚看到他们的形容,每个人脸色苍白,穿着粗气,双目失神,似乎下一刻就会扑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刘梅宝不由伸手掩住嘴?制止住失声惊呼,周良玉就在其中,在圆木的衬托下?更显得瘦小。 终于运到目的地,一群人纷纷扑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任监工斥骂而不理会,此时的他们眼中已经无物可视了。 刘梅宝最终没有走上前,她伸手擦了眼泪,转身疾步走开,那少年已经疲惫不堪,不能让他将这狼狈展现在最不想让其看到的人面前。 刘梅宝知道做工肯定辛苦,但如果不亲眼见,还真难以想象到底有多辛苦。 这么高强度的劳力,真不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承受的,怪不得周良玉越来越虚弱。 刘梅宝抬袖子狠狠擦了眼泪,站住脚拦住一个路人。 “这位大婶,哪里有肉卖?”她问道。 周良玉走进巷子的时候,就闻到浓浓的肉香,再看四周有不少拖着鼻涕的孩童趴在上马石上,冲巷子里流口冰。 待看到桌上摆的满满一盆猪肉炖菜,周良玉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这反应比宋三娘子见她拎回家一大块猪肉时还要夸张。 “我要吃肉。”刘梅宝带着几分愤愤,自己先坐下来,拿起筷子捞出一块狠狠的吃起来,嘴里还含糊的说道,“我一个月挣两千文钱,难道连顿肉还吃不痛快吗?” 她这种带着小孩子脾气般的愤愤,让周良玉笑了,再没了半点疑问,看了眼宋三娘子,宋三娘子撇了撇嘴,但没说什么。 ^ “想吃就吃嘛,又没人说你。”周良玉说道,坐下来,有些迟疑的拿起筷子。 “哥,快吃吧。”刘梅宝说道,夹起一块放到他碗里,自己也继续吃,似乎怨气还未消,接着愤愤道,“我以后每天都要吃一顿…”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还没说话,刘梅宝自己可能也察觉这目标定得有些远大,嚼着肉又含糊道,“…这么腻吃伤了怎么办…那就…那就三天吃一顿!” 宋三娘子扑哧笑了。 “舅妈你笑什么。”刘梅宝哼声说道。 “我没笑什么。”宋三娘子第一次含笑说话,看着刘梅宝,很自然的抬手拿下腰里的手巾抄了下她的前襟,“跟饭没仇,吃的斯文些。” 这句话说了,刘梅宝和周良玉都笑起来,香味夹着笑声在高墙罩起来的小院子散开,扫去了一天的疲惫。 第七十一章 决定 对于路上这突然的插曲,受惊的三人并不知道一切原来跟自己有关,车夫也顾不得心疼自己的驴子,一路狂奔的进了县城。   “无论如何也得说服三娘子搬到河中府去,这一路上来来回回太危险了。”宋郎中顾不得回家,直接来到宋三娘子家。   刘梅宝倒是很高兴,有他做说客,事情就好办了,不管怎么说,这难得的改善生活的机会,她真不想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失去。   宋三娘子听他们说完这一切,面色变幻不定,沉默不言。   “三娘,看日子艰难,姑娘有这份心......”宋郎中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宋三娘子也叹了口气,从门看出去,刘梅宝和周良玉正在烧水,准备洗一下路上风尘,刘梅宝抱柴烧火,周良玉从外边打了井水正往锅里倒,跳跃的灶火照耀着二人忙碌的身影,看上去格外的温馨。   她怔怔一刻,忽的掉下泪来。“只是要让姐儿养家,我这心里......”她抬手抹泪低声说道。   “如果没有你撑着这个家,她哪有这个机会养家啊,三娘,你是孩子们的主心骨啊。”宋郎中沉声说道。   屋内的气氛有些低迷。   “她大叔说的也是,到了府城,挣钱的机会更多。”宋三娘子很快擦干了泪,笑了笑说道。   “可不,三娘你织的一手好布,到了那里卖的更多,省的被路老四那从中赚一把。”宋郎中也随着说笑道。   “他大叔别这么说......路掌柜他哪里赚钱,倒贴补我们才是......”宋三娘子笑了,旋即眼圈又红了,低头拭泪道,“你们对我们孤儿寡母的恩情,我这心里都知道。”   “好好的又说这个做什么。”宋郎中觉得心里也不好受,叹气说道,一面站起身来,“我这几日就托人在河中府寻寻,找个住处,年前就搬过去吧。”   “那就让你费心了。”宋三娘子起身施礼,迟疑一刻又道,“不如过了年再搬吧,这大过年的,我不想让他爹妹夫他们孤零零的留在这里......”说着话,眼泪终忍不住掉下来。   宋郎中也觉得嗓子火辣辣的难受。“好,好,过了年再走,到了那里也没个认识的人,过年怪冷清的。”他忙说道。   这件事就说定了。   “所以年前就跟冯药柜捎个信,就说从过了年开始。”宋郎中叫过刘梅宝说道,怕她不懂事闹,忙又压低声音道,“要过年了,故土难离。”   刘梅宝点点头,又笑了笑。“大叔,我没那么不懂事。”她说道,一面应下了,知道宋郎中要帮他们在那里寻房子,便也施礼道谢。   宋郎中被那次在店里这二人的吵闹吓到了,此时见她们都如此好说话,互相体贴,心里松了口气。   “大叔快回去歇歇吧,颠簸一天了。”周良玉说道,要亲自送他回去。   宋郎中拒绝了,让他们也快歇歇,自己慢慢走了。   简单的吃过饭,泡了热热的澡,换上宋三娘子在灶火上熏热的里衣,刘梅宝心满意足的坐在屋子里,一面抖着头发等干,一面随手在桌案上拿出那本本草拾遗。   “咦?”她突然发现这本书中间夹了东西,且比自己惯用的废草纸条做的书签要厚,伸手翻开,竟然是一张折叠在一起的白纸,不对,透过纸背,可以看到里面写着字。   这是什么?刘梅宝拿着这张纸,她印象里自己是没有写过什么夹在书里,因为笔墨纸砚也是一笔开销,日常能不用就不用,只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舅妈。”她忍不住扒开窗户问道,“有人动过我的书嘛?”   宋三娘子在院子里洗刷周良玉换下的衣裳,闻言抬起头,看她只穿着里衣湿着头发打开窗户,忙让她关上。“哪里有闲钱让你生病!”她说道。   刘梅宝笑了笑,知道这妇人惯于将好话说难听了。   “昨天隔壁的六婶来过,说要借笔墨给她孙子用一下,今日还回来了,怎么?屋里少了什么?”宋三娘子想了想说道,“我当时忙着,让她自己进去放在你桌上了,那六婶不是那种人吧?”   刘梅宝一面说着话,一面已经抖开了那张纸,借着昏暗的油灯,赫然看到开头几个字。   “我叫卢岩!”   她的手顿时烧了一下,啪嗒将纸扔在桌子上。   “是不是少了什么?”宋三娘子听不到她回答,便放下衣服要走过来。   “没有,没有。”刘梅宝下意识的就说道,“就是桌上的书乱了,我就问问。”   宋三娘子哦了声,说了句“那是六婶不小心碰到了吧”,停下脚又接着去洗自己的衣服。“快关上窗户,夜风凉的很。”她嘱咐道。   刘梅宝“哦”了声,带着几分慌乱关上了窗。  院子里有宋三娘子的洗衣服声,还有周良玉的说话声,刘梅宝站在桌边,看着桌上的那张纸有些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这可真有意思,她呆了一刻,又有些想笑。以前看电视上那些姑娘们身旁有丫鬟牵线搭桥,替姑娘才子什么的递个诗词啊表记啊什么的,没想到自己来古代竟能亲自体验一把,虽然给自己搭桥的是个靠着给人浆洗过活的粗糙婆子。   且看看他写的是什么,怔怔一刻后,刘梅宝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纸。   一张纸倒是写满了,但因为这个人的字写得很差,歪歪扭扭,忽大忽小,其实内容并不多,不过寥寥几行,写了自己叫什么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他的用词很简单,有些还语句不通顺,似乎词语有限一般。   “......自从见到你以后,我就决定向你提亲,让你受惊了,你别害怕。”内容到此戛然而止,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小纸条。   刘梅宝看了一刻,感觉有些怪怪的,通篇并没有什么爱啊喜欢之类的字眼,那这句向你提亲,应该算是再明白不过的表白的话了吧?   说不上什么滋味,她突然觉得这种场景似曾相识。   那豆蔻的年纪,朗朗读书声的校园,从密密麻麻垒的如同长城的书墙后,展开一张写着少年青涩情怀的纸条,纵然内容早已记不得,但那种咚咚的心跳,酸酸涩涩的感觉却永生难忘。   “怎么还没睡啊。”不知道过了多久,宋三娘子忽的敲了敲窗户道。   刘梅宝这才回过神,忙应了声,摸了摸头发已经半干了。“这就睡。”她口里答道,一面站起来,起身的风将那一直搁在桌角的信带了下去,打个转落在地上。   刘梅宝看了这张纸一眼,弯身捡起来,在油灯上一燎,冒着烟的火卷着纸落在地上,很快化成一片灰烬。 第七十二章 回避 接到宋郎中捎来的信,冯药柜也很爽快,同意刘梅宝过了年再正式上工,还主动帮他们找地方住,不到三天便寻到了一个距离他们家药行不远的院子。 看房子的事必须要亲自去了,正好路老四去进货,宋三娘子便坐上他家的车去了,一行有好几个人作伴,一天就能来回,留下周良玉和刘梅宝看家。 因家里的柴晒干了,周良玉趁着大早就去瓦市上卖,刘梅宝收拾完,便慢慢的将一些眼下用不着的东西打包,忽听门外有人叩门。 周良玉才出门,不会这么快回来,她停下手走出屋子。 “三娘,三娘,”门外是个妇人的声音。 “舅妈出去了,你是?”刘梅宝问道。 “我是隔壁的六婶。”门外的妇人笑答道。 刘梅宝心里合噗通的紧跳了两下。 宋三娘子日日在家不出门,有人翻墙入室定然不会瞒过她,那么离开家那两日,就这个六婶来过,而且还到过自己的屋子,可见那封信只有是这个人塞进来的。 这个人是被那个卢阎王收买的。 “三娘不在家啊……”门外的妇人接着说道,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遗憾。 刘梅宝摇摇头,这个六婶肯定知道三娘不在家,而且也知道周良玉也不在家。 她嗯了声,没有再说话。 “姑娘,我来拿几绺线,跟三娘说好了。”门外的妇人略一停顿,接着说道。 这意思就是要请她开门了。 “我不知道放在哪里。”刘梅宝淡淡说道,“等舅妈回来,我告诉她,让她亲自给六婶你送去吧。” 门外的妇人沉默一刻。 刘梅宝绷紧了神经,下意识的握着手里的一根布条,想着如果她或者跟她来的人破门而入的话,自己是将布条勒在他们的脖子还是直接就勒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就打扰姑娘了。”似乎过了很久,门外的妇人笑着说了声,停顿一刻又低声道,“婶子唐突了,还望姑娘担待,婶子也是没办法的事,别惊扰了三娘,婶子心里过意不去。” 这是在说那封信的事,刘梅宝迟疑一下,其实她原本也没打算告诉宋三娘子,鉴于年少时那些将情书交给家长老师的孩子们的下场,刘梅宝觉得还是瞒下来的好,也许人家本意也就是道个歉。 刘梅宝嗯了声,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她侧耳倾听,门外似乎只有六婶一人。 “那我就到别家去借一下。”门外的妇人松了口气,笑着说道。 脚步声悉悉的远去了。刘梅宝又警惕一会儿,确认的确没人在门外,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一天便再没有意外的事发生,到了晚上宋三娘子安安稳稳的进了家门,刘梅宝提着一颗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干干净净,虽然小点,又在巷子里,因为两边的大户皆是盖了高墙,遮了光,所以原主人家变弃之不用了。”宋三娘子吃过饭,坐下来给他们说道。 “那房租多少?”刘梅宝关心这个,忙问道。 “一年四千文。”宋三娘子说道,面上也是有些心疼。 “这么贵啊。”刘梅宝和周良玉都咂舌。 冯药柜的药行在繁华的街上,临近这里地段当然要贵的多。 “不如再去别的地方找找,临近城门啊,不行的话,城门外的租一间也好。”刘梅宝建议道。 宋三娘子却是面色微变,摇了摇头。 “城门外住不得,万一……”她喃喃说道。 “万一什么?”刘梅宝问道。 “冬日dazi易来侵犯,那些dazi人马强壮,来去如风,哪里都到的,万一来到府城,城门一关,里面还好,外边的可就……”周良玉低声说道。 刘梅宝恍然,哦了声。 “四千就四千吧,咱们现在手头的钱就够了,而且咱们还接着挣钱呢。”她忙笑道。 “对呀,我也可以找个事做。”周良玉也点头说道。 宋三娘子看了刘梅宝一眼。 “我也没说不租。”她淡淡说道,“已经租下了,过了初六就搬。” 刘梅宝和周良玉大喜。 “舅妈真利索!”刘梅宝忍不住拍手鼓掌笑道。 “女孩子家的咋咋呼呼的什么样子。”宋三娘子横了她一眼说道。 刘梅宝一笑,赶快摆端正姿势坐好,又说了几句话,便让宋三娘子早些歇息。 “我不在家,没什么事吧?” 要走出宋三娘子屋门时,听她在身后突然问道,刘梅宝不由面皮一僵。 “没有啊。”她转过身镇定的说道。 “那六婶说要借线,我忘了和你说给她送去……今日也晚了,我明天去给她吧。”宋三娘子说道,摆摆手,揉着肩头歪在床上。 刘梅宝忙走了出来,站在门边轻轻抚胸吐了口气。 虽然没有亲自去河中府,但刘梅宝还是担负起了责任,先将药物储存的基本方法写了,又写了要准备的东西,例如货架瓦罐以及地窖什么的,让冯药柜先简单收拾了。 冯药柜很快回信来了,说了多谢,还让人捎来一吊钱,说是药行师傅伙计过年的都有的,刘梅宝又意外又高兴。 临近年关,最后一个集很热闹,宋三娘子便让周良玉带着刘梅宝去卖年华。 “舅妈真好。”刘梅宝笑着对周良玉说道,“知道我在家闷得慌,特意让我出来逛逛。” “一家人,不对你好,对谁好。”周良玉笑道,一面仔细的看着路,时候还早,但街上人流已是很多了。 二人一边走,一边看,先是买了一些桃符,又买了红纸。 “娘会剪窗花。”周良玉说道,一面看了看一旁的爆竹,思忖再三拿了两个。 “菜啊肉啊的也得买吧?”刘梅宝在一旁说道,“还有酒。” 周良玉就笑了。 “那个也没人吃。”他迟疑一刻说道,手在腰里捏了捏钱袋。 “祭祖总的用吧。”刘梅宝提醒他,“还有猪肉。” 周良玉点点头,最后依言买了几刀猪肉一壶酒,刘梅宝心满意足,日子一天天好了不是,现在她买猪肉不是一两一两的了。 想到这个,又想到青丫,脸上的神情便不由一暗。 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这些日子她尽量避免去想,但心里到底是惦念,她知道古代的奴婢如同贱物不如猫狗,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心里有事,便垂了头,忽的身旁人流汹汹,有人撞了她一下。 第73章 过年 “啊!”刘梅宝似乎受到什么惊吓,猛地喊出声。   “喂。”周良玉忙伸手护住她,瞪着那惹祸的人。   那是一个瘦小的孩子,听见喊,哧溜钻入人群跑了。   “没事吧?”周良玉忙安抚刘梅宝,看她脸色不对,“怎么了?”     “没事…没事…”刘梅宝一手握着另一手,有些不自然对周良玉笑道。     “果真没事?”周良玉半信半疑,忽的一拍头想起什么,“会不会是偷儿!快看看少了什么…”     刘梅宝吓了一跳。     “没有,没有。”她忙说道,一面垂下手,“就是吓了一跳。”     周良玉哦了声,看她神情微微发白又微微泛红,可能真是受惊吓了。     “那咱们快走吧。”他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加快脚步,袖子遮盖住的左手里握着那张折叠的方块纸,如同火炭。     沈刘梅来到古代的第一个春节伴着一场雪到来了。     前两天宋三娘子又上街买了几块年糕,现在已经摆到祭祖的桌子上,灶火上正在煮着的是那几刀猪肉,一阵阵肉香飘散在小院的上空,周良玉则在屋子里摆开桃符,拿着笔皱眉上愁。     “这是桃木做的?”刘梅宝则好奇的问着一些在周良玉看起来很可笑的问题。     “当然。”周良玉点头说道,接着想对联。     “这上面画的什么啊?”刘梅宝拿着桃符在手里看。     这块不大不小的木板上,用粗狂的刀笔勾勒出两个神态威武的人像。     “这是神茶这是郁垒…”周良玉干脆放下笔,给她解释。     “那是什么?”刘梅宝完全不知道,更好奇的问道。     周良玉也是一脸惊奇。     “妹妹怎么不知道?”他说道,“就是门神啊。”     门神不是秦叔宝什么的吗?刘梅宝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及时咽了回去,嘿嘿笑了笑,含糊几句应付过去。     “写好了没?”宋三娘子在外边问道。     “快了。”周良玉应了声,再次拿起笔,做愁苦状。     “写对联吗?”刘梅宝问道。     周良玉点点头,“我不知道写什么。”     春联嘛,刘梅宝笑了。     “我来想一个,哥你看成不。”她笑道。     “好啊。”周良玉很是高兴,“我倒忘了,你读的书多,这个自然不难。”     读的书上倒没有这个,不过顺和堂一直挂着一幅,她记得很牢靠。     “和顺一门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她缓缓念道。     “好。”周良玉赞道,在嘴里念了几遍,越发觉得好,跟那些桃符上习惯写的吉庆祈福什么的比起来,这个虽然直白了点,但却是贴近心意。     娘和妹妹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他们的终于要走出厄运了。     “妹妹,你的字好,你来写。”周良玉提笔要写,想到什么,又忙让给刘梅宝。     “我的字还是太过于秀气了,不适合写这个。”刘梅宝摇头,“还是哥哥写吧,哥哥的字刚劲,有气势。”    听她夸赞,周良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做什么呢,还没写好?”宋三娘子走进来,看他们相视而笑,竟没注意她走进来,便咳了一声说道。     周良玉忙提笔写下来。     “好了好了。”他说道,“晾一晾就挂出去。”     “我去贴窗花。”刘梅宝也忙说道,拿起一旁桌子上宋三娘子早已经铰好的窗花,端起一碗浆子去了。     挂完桃符,贴完窗花,周良玉把院子打扫了,热水烧好各自梳洗换了干净的衣服,开始祭祖。     供桌就摆在宋三娘子的屋子里,供品很简单,一盘肉,一盘白面馍,年糕,还有酒,点着蜡烛,铺设了纸钱,插上了红筷子。     宋三娘子带着二人站在供桌前,念叨了一番请祖宗保佑后辈的吉祥话后,插上香,一起叩头,仪式就算完成了,桌上的肉馒头酒便也可以端下来让他们来享用了。     外边已经有啪啪的爆竹声响,这一点跟沈刘梅熟悉的现代有些相似,宋三娘子在厨房里将白水煮的肉重新炒了,刘梅宝站在大门口,饶有兴趣的看巷子里孩童们的笑闹。     “雪大,看湿了衣裳。”周良玉拿着伞给她撑上,又问,“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刘梅宝才要说话,就见隔壁走出一人。     “哥儿姐儿过年好啊。”六婶笑道。     看到她,刘梅宝面上有些微微的不自在,这些日子,虽然这个人没有再递信来,但信却是没有断,来路五花八门,那一日上街被疑似小偷儿般的孩子塞进手里,前几天还有一封在她打扫门外的雪时扫了出来,搞得她紧张的如临大敌,只怕万一信没有安全的落在自己手里,而是被被人看到,会是什么结果,浸猪笼当尼姑关起来一辈子…    所幸她担忧的这些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生。     “六婶好。”她和周良玉一起说道。     六婶笑着点点头,就在在门口,喊了几句玩闹的小孙子,又歪着头看自己门外挂着桃符。     宋三娘子在内喊周良玉抬桌子,周良玉便进去了。   周良玉前脚走,刘梅宝便见六婶抬脚过来了。   “我看看姐儿家的桃符写的什么。”她口里说道,似乎怕刘梅宝立刻走了一般,小碎步急急的就到了跟前。   刘梅宝被她吓得后退一步。   “姐儿,可有什么要我稍送的?”六婶低声说道。   这意思是…   刘梅宝的脸腾地红了,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自己似乎听懂了她这句话的意思,顿时答复没有也不好意思,不答复装傻她也装不出来,一时便愣住了。   “有句话也成。”六婶见她神情,忙又说道。 这句话说完,见着姑娘猛地转身进去了,六婶尴尬的站在原地。   “六婶,忙完了?”宋三娘子从屋子看到她,打招呼道。   “是。”六婶回过神应了声,目光又落在刘梅宝身上,见着姑娘脚步快快的进了屋子,便看不清了。   “这桃符的字写的真好。”六婶笑道,一面找话说。   宋三娘子便走出来与她说话,东拉西扯一番,眼看天都黑下来,刘梅宝并没有走出来的迹象。   看了是没信也没话了,六婶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告辞走了。   “她有什么事?”周良玉带着几分不悦说道,帮宋三娘子抄去身上的雪花,“没见咱们等着吃饭呢,做好的菜又凉了。”   “我看她好似有什么话要说,只是又不便说。”宋三娘子说道,一面端起菜要去热,看刘梅宝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桌子旁,看着桌上的菜心神不宁一般。   “你做什么呢?也不知道把菜热热去。”宋三娘子皱眉道。   刘梅宝哦了声,站起来端盘子,和她一起进了厨房热了菜出来。   经过这一插曲,一家人终于在桌前坐下来,周良玉给三人斟上酒。   “你妹妹怎么能吃。”宋三娘子说道。   刘梅宝正有些好奇的端着酒杯嗅古代的酒,闻言笑道:“过年嘛,就喝一杯。”说着只怕喝不到,忙冲宋三娘子举起来,整容道,“舅妈,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这句话虽然简单,但却让宋三娘子心里一暖,也没有责备她,看着刘梅宝仰头吃了。   “哎呀,真难喝。”刘梅宝旋即侧头呸呸两口。   这酒又酸又涩,除了辣乎乎的,半点她所熟知的酒味也没。   宋三娘子和周良玉只当她吃不得酒,瞧她这样子便都忍不住一笑。   “该,说不让你吃,偏不听。”宋三娘子起身给她倒了水,说道。   “真是可惜啊。”刘梅宝喝了口水,又吃了口菜,才缓解了不适,一面又看着酒杯啧啧摇头。   “可惜什么?”周良玉笑道,一面仰头吃了自己的酒,一副解馋的样子,伸手又要去倒,被宋三娘子夺走了。   看着周良玉第一次露出撒娇的神态,求着娘让自己再吃一杯,刘梅宝不由再次叹息,就这种味道的酒还值得这么稀罕,这要是将现代的酒拿来了,还不抢疯了。   只可惜,她根本就不知道酒是怎么酿造出来的,也谈不上靠着制酒发大财了。   “知识就是金钱啊。”刘梅宝夹起一筷子肥腻腻的白肉,深刻的感叹一句,大口吃了。   在这个时候,白肉比瘦肉要值钱多了,这也是过年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盐巡检司此时亦是一片热闹。   从三天前起,所有的盐丁以及盐场的劳工仆役都排着队在操练场上领取年货,看着那堆得小山一样的年货渐渐消失,一旁的师爷心疼的揪完了最后一根胡须。   “银子啊这都是银子啊。”一直到吃年夜饭的时候,他还在轻声的念叨。   就算是收买人心,一个月那么多饷银还不够啊,还额外出这些东西做什么啊!   大多数盐丁都房价回家过年去了,留下的除了正常巡逻的外,都集中在卢岩的院子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当然在屋子里和卢岩坐一桌的是那些心腹。   “过年冷冷清清的,你跟我回家去吧。”贵子说道,一面劝道,“我娘也惦记着你。”   卢岩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以前过年都是在贵子家过,今年他留在盐巡司不打算回村子了。   “我看邸报上说,最近dazi又不太安生,”卢岩喝了口酒说道,一面看了眼恭敬的坐在另一桌的师爷。   师爷是第一次有资格上了这些人的饭桌,面色发红,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吃酒吃多了,虽然一桌上的人都看他不顺眼,专门灌他酒吃,师爷 也都来者不拒了。   他时刻警醒着,听见卢岩说话,立刻站起身。   “刚进腊月的时候,dazi从大同侵入,一路劫掠保德州,到祁县而归。”师爷大着舌头,但思路却清晰的说道。   dazi过境,烧杀抢掠,焚村毁城,甚是凄惨,当初解县遭灾的记忆大家还很深刻,屋子里的说笑声便低了下去。    “这该死的dazi,咱们大周的官兵都是死的吗?”有个大汉重重的将酒碗顿在桌子上,大声喊道。   室内的气氛便有些低迷。   “虽然说离咱们这里有些远,但那dazi的人马却是腿脚极快,所以州府发文要各处严整城防密布巡逻示警…”卢岩笑道,示意大家继续吃酒。   “那也是知县兵备道老爷们的差事,咱们盐巡司碍着什么事。”贵子说道,还想劝他回家过年。   “那些人…”卢岩轻轻摇摇头,到如今他算是明白了,指望谁也不如指望自己,等着别人来护来救,在这乱世中,只有死路一条,他还是靠自己吧。   贵子见说不动他,便也作罢。   “二郎,”他迟疑一刻说道,“你也该成个家了。”   师爷正吃酒,听到这句话呛的咳嗽了几声。   “我看那刘家的姑娘是没指望了。”贵子不理会,接着说道。   卢岩对刘家姑娘的心思,如今他们这些心腹之人大多数已经知道了,闻言都看过来,七嘴八舌的说道是啊是啊,就是不成家先买个丫头放在身边伺候也是啊,这偌大的宅院一个女人也没,实在是冷清的不像话。    卢岩只是一笑,摆摆手让他们别管。   “吃了你的喜酒再说吧。”他端起酒碗跟贵子碰下了。   贵子说了个媳妇,就是隔壁村的一个寡妇,因为这门亲事贵子的老娘哭闹了好久,娶了寡妇在村人看来实在是晦气的事,以前贵子家是穷,拖了到这么大了还没说上媳妇,但现在不一样了,谁不知道贵子是卢岩的第一号心腹,那挣得钱哗哗的水一般,而且将来肯定也是要做官老爷的,一时间说媒的挤破了头,多少大姑娘却都看不上,偏偏看中一个寡妇。   而且这寡妇也挺硬气,说要娶也成,就是只能有自己一个,别想纳妾收小,足足让贵子娘气的躺了三天,却始终拗不过自己儿子,只得定了这门亲。   卢岩等人倒没什么感觉,喜欢嘛,自己的媳妇自己喜欢就成,倒是师爷磨磨唧唧的说了几天,给贵子讲些沉鱼落雁啊醉卧美人膝坐拥三千美什么的话,换来贵子一拳头,便也作罢了。   “无知莽夫啊,不知道什么叫享受啊。”师爷摇头感叹,颇有曲高和寡的滋味。   贵子的亲事定在三月初一,听卢岩这么一说,大家转开话头,冲贵子起哄去了,将贵子灌得醉倒,被人搀着散了场。   人都散去了,自有盐丁进来收拾,师爷也喝得摇摇晃晃了,但还撑着没走。   一个小盐丁跟着大家忙前忙后的收拾,看到卢岩坐在台阶上,望着灯火通明的院子不知道想什么。 第74 期盼 “大人,石头凉,还是去屋子里坐吧。”他忙说道。   卢岩听见他说话,便看过来。   这个小盐丁叫顺子,正是当初跟着师爷,因为最早知道消息,又被派去跟着刘梅宝行踪,也就是他在河中府打听那三个外地人密谋路上绑了刘梅宝,快马加鞭报告给卢岩,虽然他并没有亲自动手教训贼人,但终是立了大功一件,如愿以偿的进了盐丁队伍。   因为属于新丁,除了日常训练,还但负责盐巡司的杂役。   “顺子,那边还是没回信吗?”卢岩并没有起身,而是问道。   虽然他成了兵丁,但有些事还是要管的,比如送送信探探消息什么的,听大人问这个,顺子低下头,有些尴尬的答道:“没有。”   “那,有没有句话说?”卢岩沉默一刻,又问道。   顺子的头垂的更低了,声音又小了几分。   “没有…”他说道。   卢岩便沉默不说话了。   里里外外都收拾好了,盐丁们都退了出来,只有顺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很是尴尬的站着。   “你确定那些信都到她手上了?”过了许久,卢岩又问道。   “是,小的都是亲眼看着的,刘姑娘都拿着呢。”顺子忙答道。   卢岩的眉头皱起来,大手有些无措的在脸上揉了揉,似乎很是愁闷。   “也许是没看吧。”师爷大着舌头突然说道,一面摇摇晃晃的走过去,“大人,你是不知道,那些人家都有非礼勿视的规矩,你这等私相授受,人家也许转头就烧了…”   “烧了吗?”卢岩闷闷道,叹了口气,然后站起来,“顺子,你等一等,我再去写一封。”   顺子有些无奈的应了声,看着卢岩走进去。   “所以说,那家姑娘有什么好的…”师爷也在台阶上坐下来,大着舌头拉着顺子继续唠叨,“…你们这些人就是想不开…这女人就跟墙皮似的,这层没了再揭一层就是了,墙皮嘛,就得多刷几层,这日子过得才滋润…”   “你瞎说什么。”顺子很不高兴,瞪眼低声道,“你怎么知道刘姑娘没看,大过年的,让大人心里不好受。    “那她看了吗?你知道她看了吗?”师爷跟他瞪眼争辩。   “反正,反正我看刘姑娘不是那种人。”顺子自然说不过他,只得哼声说道。   “你小子才看了几个女人…”师爷切了声,伸脚踹了他一下。   “你看的多,你看得多又怎么样,照样没媳妇…”顺子躲开说道。   “你这臭小子。”师爷笑骂道,从地上起来,要接着踹他,顺子呸了一声,干脆站到卢岩的屋门口。   师爷哼哼几声,想起什么也摇摇晃晃的过来了。     “要是看了,那就是信的问题。”他嘴里嘟囔道,迈步进去了。   卢岩整襟危坐的在桌案前,神色严肃,握着笔一笔一笔的写着什么。   “我瞧瞧大人写的什么。”师爷说道,一面站到他身旁。这还是他头一次这样,卢岩下意识的就要掩住,但又觉得自己写的不是见不得人。   “…今年过年…,”师爷大着舌头念叨,一面指了指一处,“这个字错了…”   卢岩面色微红,没有说话。   “今年过年我买了十头猪…”师爷接着念道,带着醉意的眼便瞪大了,看着卢岩道,“大人,你的信都是写这个?”   一则卢岩认识的字还是少,再者他也不知道该写什么,所以一直以来都写自己的生活琐事,今天做了什么,遇到什么高兴的事,吃了什么饭,很好吃什么的。   听师爷这样一问,卢岩有些尴尬但还是嗯了声。   “不是,”师爷扶着桌角站好,见鬼似的打量卢岩,“不是,大人,你写买了多少头猪多少匹布今天吃了什么,大家都很高兴什么的…,跟刘姑娘有什么干系?”   卢岩面色更有些尴尬,其实他也不知道跟人家姑娘说这些有什么干系,只是,只是觉得想跟她说说。    “来来,让我来写。”师爷看着这个莽汉面皮僵硬,忍不住摇头,早知道单靠这个莽汉是不行的,白瞎了他的好主意,加上酒意,也少了往日的拘束,干脆伸手扯过一张纸,夺过卢岩手里的笔,略一沉思,在纸上运笔如风,一气呵成。   “…多情苦谁知,望断西江水,相思玄妙,如影随形,不知同心何时结成…”师爷抖着手里的纸,如痴如醉的摇头晃脑念道。   卢岩木木的听着。   “怎么样?”师爷念完问道,一手要去习惯性的捻须,触及发现胡须已经没了,只得在下巴上摸了两把。   卢岩抬眼淡淡看着他。   “我听不懂。”他答道。 忘了这莽汉刚认识字,师爷心里嗨了声。   “你听不懂没关系,那刘姑娘肯定是读书识字的,她听得懂就成。”师爷笑道,一面将纸在桌案上放好,“来,来,你按着这个抄下来…保管那姑娘看了心动。”   卢岩接过笔,没有动。   “我看不懂。”他再次说道。   “我知道你看不懂…”师爷有些急躁的说道。   “你知道,刘姑娘难道不知道吗?”卢岩看着他淡淡说道。   师爷一愣。   的确是,一个莽汉能写出这个文绉绉酸乎乎的诗句,是没人相信。   “我也知道我写这些没什么意思。”卢岩笑了笑,从愣愣的师爷手里拿过笔,接着开始慢慢的写下自己领了年货,看着大家高兴,自己也很高兴这句话,口中慢慢说道,“我只是想写,想和她说说话,想让她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每天做着什么样的事…”   说着又自嘲一笑:“当然,我是什么样的人,又岂能是这几句话能说清的。”    说完这句话,他重新握了握笔,写下最后一句你最近做些什么,高兴吗。   每一次他以询问对方做结尾,便是期待能收到只言片语的回答,到如今已经四五封信送了出去,却始终没有达成这个心愿。   也许,那姑娘真的没有看。   “顺子。”他放下笔,又看了遍这封信,比起当初的第一封,随着他识字越来越多,信写的也越来越长,当然,为了方便投递最终不过是一张纸,他的字写的小了点,不是当初那种一个字就占好几行的时候了。   一直站在门外的盐丁立刻进来了。   卢岩没有说话,而是将桌上的信折叠起来,递给他。    顺子也没说话,接过小心的捧在手里。   “时候不早了,你下去吧。”卢岩说道。   顺子应了声,退了出去。   师爷还站在一旁,但酒已经醒了一半了,很为自己醉后的唐突后悔,有些尴尬的也跟着告退了。   “这几日的邸报还要劳烦师爷费心。”卢岩说道。   因为他这里是不入流的九品盐巡司,有时候邸报都不送过来,需要去知县大人等其他官员那里借阅。   卢岩似乎很爱看邸报,这跟以前几任巡检又是一大区别。   “那些书我看不懂,还是这个写的简单,又能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他这样跟师爷解释过。   这原本不过是一个从来没有走出解县范围的不识字的无父无母的孤儿,师爷默然,这样的人对于外界的天地有着不同于其他人的热切。   “还有,你方才说我写的一个字不对。”卢岩又唤住他,指了指桌上笔,“你给我写一遍。”   师爷应了声,便走过去,又恢复以往的小心恭敬,半弯着身子,提笔一笔一划的写了一遍。   卢岩点点头,跟着写了一遍,师爷点点头说了声这就对了。   “大人早些歇息吧,都忙了一天了,又吃了酒。”师爷说道。   “没事,今日要守岁过年,再说已经过了三更天了。”卢岩说道,一面提笔慢慢的写起来,“师爷稍微躺一会儿去吧。”   师爷这才应声告退出来,走出巡检的宅院,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雪,整个盐司城灯火通明,还有远的近的爆竹声渐渐响起。   又一年过去了。   “大吉大利平平安安喽。”师爷口中说道,一面将手拢在袖子里,缩了缩脖子,慢慢的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宋三娘子并没有让周良玉和刘梅宝按规矩守夜,吃过简单的年夜饭,就赶他们去睡觉,主要是这大冷天的夜里,对于用不起炭火的他们来说,守夜太难熬了。   现代来的沈刘梅早就没有守夜的习惯,打着哈欠便去睡了,周良玉因为吃了一杯酒,他少年人没吃过,酒意很容易上头,迷迷瞪瞪的也去睡了,宋三娘子挑暗了屋子里的灯,坐在床头听着外边扑扑的雪落声,独自守夜。   刘梅宝并没有睡多久,很快她就被爆竹声惊醒了,大年初一的爆竹总是格外的震撼,这一点古今倒是没什么区别,看外边漆黑漆黑一片,知道时候还早,她往暖和的棉被里缩了缩,准备蒙住头接着睡。   宋三娘子已经在外先是拍起了周良玉,又接着拍她的门。   “起了没?起了没?”她大声问道。   刘梅宝想要装睡不答,又想起周良玉昨晚的嘱咐,便忙爬起来。   “起了,起了。”她答道。   这是吉利话,宋三娘子很满意的没有再拍门,刘梅宝也不好再倒头接着睡,听院子里周良玉已经起来,打开门准备放爆竹,自己便也起来了。 第75章 心意 雪下了地上一层,宋三娘子和刘梅宝站在屋檐下,看着周良玉用香点燃了爆竹。 爆竹远没有现代的那样精巧,发出一声闷闷的炸裂声便散了。 刘梅宝抬头看还黑着的夜空,不知道谁家放的焰火不时点亮夜空,和晶莹飘下的雪花相映成趣,倒也十分好看。 “大吉大利。”宋三娘子喃喃说道。 周良玉点完爆竹,回身就冲宋三娘子跪下叩头。 “娘,儿子给你拜年了。”他笑嘻嘻的说道。 看着他额头沾上的雪花,宋三娘子忙伸手拉他起来,一面将一个红包塞给他。 刘梅宝在一旁迟疑一下,她也要叩头吗?说起来,这种事还真不习惯啊。 迟疑的时候,宋三娘子已经转向她,也将一个红包塞过来。 刘梅宝顺势道谢,又说了句吉利话,这叩头的事便混过去了。 “你们再回去睡会儿吧,时候还早。”宋三娘子说道,自己准备了香蜡,开始在神灵供奉的地方点燃。 雪夜的天格外的冷,再加上半夜起身,刘梅宝已经冻得牙关相撞,闻言也不再客套,忙转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重新脱了衣裳,钻进还带着余温的被窝,满意的舒了口气,只可惜外边爆竹声越来越多,想睡着却是很难了。 她干脆拿过宋三娘子给的红包拆开看,见里面只装了六文钱,估计是取六六大顺的吉祥,又穿着里衣跳下来去扯桌上的书看,不小心扯到帐子,从上面掉下一沓子纸。 看到这沓子纸,刘梅宝面色不由一红,思忖一刻,伸手拿起来,却并没有放回帐子顶上藏起来,而是躺在床上,慢慢的打开了看。 这些都是那卢岩送来的信,除了第一次的那张被他烧了以外,余下的这几封都还留着,她如今日日在家,藏在屋子里倒也不怕被人看到。 “字倒是越写越好了……”她心里想着,嘴角浮现一丝不自觉的笑,“不过有些语句还是不太通顺……” 想着又是一笑,摇摇头,她又不是老师批改学生的作文,怎么竟想这些。 不过,不想着这些又该想些什么。 她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将手里翻看的信纸倒扣起来,平心而论,古人卢岩写的这些信算不上情书,对于来自现代开放神会的沈刘梅来说,通篇没有一个爱字的信怎么算的上情书,但在古代主动跟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孩子写信,这种行径本身已经是极大的荒唐。 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过个三四天就给你写信,说说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高兴与不高兴事,除了表达爱意,还能有什么?交笔友认干亲吗?更何况,在这之前他已经提过亲了。 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路被堵了,所以要来搞自由恋爱了吗? 这小子倒还真有办法,刘梅宝再次露出笑,幸亏自己已经不是刘梅宝本尊,要不然,那个骄傲敏感的因为别人多看一眼就敢上吊的是,此时不知道已经以死明志多少回了。 “不是说很有钱吗?吃上一顿烧猪头,有那么高兴吗?”刘梅宝又翻开一张信纸,一面看,一面自言自语笑道,“还问我高兴不高兴?我要是天天猪头随便吃,我也高兴……” 屋子里的光线渐渐亮起来,外边走访的人也多了起来,宋三娘子早已经打开了大门,以便街坊四邻的拜年。 听得院子里迎来第一批拜年的邻居,刘梅宝也不好再躺着,穿衣起身,犹豫一刻,还是将这些信叠好,重新放在帐顶上。 早饭早已经做好了,宋三娘子因为要敬神迎客,自己早早吃过了,余下的给他们在锅里捂着。 刘梅宝简单吃了口,雪已经停了,但积雪一层,便拿起扫帚打扫,一直扫出门,将巷子里自己门前扫出一条路。 一边扫一边小心的四下看,果不其然在门旁的流水口大石头下发现一张纸露出一角。 真是越来越胆子大了,难道看自己每次都会及时收走,就将这种信定点投放了吗? 如果自己不收,难道他们也不拿走吗?刘梅宝心里嘀咕道,到底是没胆子试试,万一出了差池,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 她借着拦扫帚弯身将那封信收入袖子里,还没直起身,周良玉已经从门内跑出来。 “我来扫。”他说道,一面夺过刘梅宝手里的扫帚,“天冷,快进去。” 刘梅宝说了声谢谢哥,并没有进去,而是袖着手看他扫,二人一面说话,天渐渐亮起来,巷子里走动的人更多了,见周良玉已经将整条巷子都扫了,纷纷夸他勤快。 当六婶也说笑着过来时,刘梅宝才转身进了家门,这些互相拜年不用她出面,便径直进了屋子,听宋三娘子跟人在外互相问好说吉利话,知道她不会突然进自己屋子来,关上门从袖子里拿出那封信。 信上内容一如既往,说了些卢岩近日的生活。 “倒是个会收买人心的上司……”她看到那些给盐丁等集中发入年华的事,点点头心里说道。 在这个“革达”子灾贼匪乱饥荒横行的时候,这看似简单的一份年货,就足够让人愿意付出生命,怪不得这个年轻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为地方一霸,应该不仅仅是因为他如阎王般的凶恶吓人吧。 至少从他这些信来看,刘梅宝丝毫没觉得他一点凶恶,反而一个纯朴简单甚至有些呆呆的年轻人跃然纸上。 这个念头冒出来,刘梅宝吓了一跳,忙甩甩头,她怎么能这样想,这就跟现代网络上聊天,通过那键盘敲出来的字,你所认为的对方性情模样什么的,其实不过是你自己构想出来的,与真实的对方完全没有关系。 她的视线落在最后一行那句例行的问自己的话上,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将信叠好,站在床上跟帐顶上的那些放在了一起。 三十晚上下了雪之后,倒是开了天,但刘梅宝并没有获准去街上逛逛这古代的年景,因为初六就要搬走了,宋三娘子只怕再出什么意外,干脆将她关在家里。 对于抢亲什么的揣测刘梅宝忆经淡了很多,一个隔几天就写信有耐心想要走迂回路线的人,想必不会做出如此短视的事。 不过也说不定,刘梅宝又觉得这想法是自己构造出来的,感觉自己已经被这些信影响了,觉得再收到信一定不能看,她为此很懊恼,也便没了心情出去逛,破家值万贯,也够她收拾几天了。 正月初七那一天,一辆驴车再次拉着满满的家什离开了这条窄窄的巷子。 巷子里的街坊都知道了,虽然日常接触不多,但还是出来相送。 其中六婶的神色最为复杂,挤在最前面,看着刘梅宝欲言又止,刘梅宝自然避开她。 路老四要去府城走亲戚,正好和他们一路做个伴,很快也赶着车拉着一大家过来,汇合之后,宋三娘子拜别街坊,两辆车摇摇晃晃的上路了。 行走在路上,四处一片过年的喜庆,但这其中依旧点缀着瑟瑟乞讨的流民,看上去总是让人有些郁郁。 过年走亲戚,路上行人不少,大多数人都换了新衣,坐在驴车或者独轮车上的妇人们,手上头上多少都戴着几件首饰。 虽然大家日子过得都辛苦,但过年毕竟是喜庆事,人人脸上都带着笑,路老四的车上坐了满满一家,小孩子裹着厚厚的斗篷,一双眼从厚厚的帽子下滴溜溜的四处看不够,大点的孩子说笑着,大人们呵斥着,路上很是热闹。 忽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传来,这年头能骑马的都不是一般人家,两家人忙催着车让路,待看清来者五人穿着暗红袄,腰里挂着刀,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官差兵卫的装扮,面上都浮现惊惧,连小孩子都噤声不敢说话。 所幸那些人只是拍马过去,并没有停下来盘查骚扰,其中不过有几人盯着他们多看了两眼,车上的妇人女子们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他们一阵几一般拍马过去了。 “大过年的,这些人也不歇歇。”路家车上有人低声抱怨道,看到官兵总是让人有些害怕。 “不是说大同那边“革达”子又来了,官兵们也都顾不得歇了吧。”有消息灵通的说道。 这让妇人孩子们更加害怕,催着赶车的快些走。 “那不是什么官差。”见多识广的路老四低声喝道,“那是盐丁。” 虽然穿的衣服都一样,但对于大盐湖附近的民众来说,官兵和盐丁还是能分得清的,尤其是如今被以卢阎王为首的盐丁。 卢阎王虽然名声吓人,但对于和盐没关系的人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 “这样更好,有这身衣裳在,一路过去至少那些贼盗不敢出来了。”立刻有人喜滋滋的说道。 这话引来其他人的笑。 “人家不知道忙着去哪里发财呢,那马跑得快,咱们能跟得上?” 大家说笑着,方才的紧张一扫而光。 而相比他们一家,前方几步外的宋三娘子一家神色却是很紧张。 盐丁这个词飘入宋三娘子耳内,让她陡然绷紧了脊背,下意识的就看向刘梅宝。 刘梅宝也瞪大眼看向她,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紧张。 应该不会吧…… 刘梅宝忽的转身在家会中间一阵乱摸,扯出一把菜刀,面带喜色的冲宋三娘子晃了晃。 宋三娘子的面色黑了几分,却并没有说话。 “妹妹,你拿那个做什么?仔细割了手。”周良玉回头看到,忙说道。 周良玉只知道有人向刘梅宝提亲,但具体是谁,宋三娘子并没有告诉他,因此不知道二人对盐丁这两个字的紧张。 刘梅宝哦了声,说了句掉出来了我这就放回去就混了过去,周良玉便不再问了,刘梅宝将那把菜刀悄悄的背在身后,用手握着紧紧的。 路程在忐忑不安中慢慢走过,并没有什么意外,正当刘梅宝要稍稍松口气时,忽见前方有人马晃晃悠悠,正是方才那五个盐丁。 他们已经不似方才那样催马飞奔,而是纵马闲步,一边走,一边大声说笑什么。 大家顿时又紧张起来,却见这些人只是这样走着,与他们之间保持着一定距离,慢慢行了一段,大家都放下心来。 “这些人看来不忙,如此慢行,倒让咱们沾了光。”路家的一人乐滋滋的说道。 “是呀是呀有这些盐丁同行,盗贼是不用担心了。”妇人们也纷纷喜道。 盐巡司虽然是管盐的,但在她们眼里,还是很有震慑力的,再大胆的贼人也不敢堂而皇之的当着他们的面作恶吧。 大家欢欢喜喜起来,觉得这一次走亲戚真是好运。 与他们的欢喜不同,宋三娘子和刘梅宝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死死盯着在不远处慢行的盐丁。 盐丁们一直这样走着,直到看到河中府城门,忽的调转马头拍马疾驰而来。 宋三娘子和刘梅宝差点惊呼出声,却见这些人从身旁越过,很快远去了。 二人惊愕的神情一直到进了城门才缓解,回头看了眼,那些盐丁真的已经走了。 这倒真像是特意护送的…… 宋三娘子意味不明的看了刘梅宝一眼,刘梅宝自然也想到这一点,不知怎地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垂下视线。 所幸宋三娘子并没有说什么,和路家人分了手道了谢,便直奔租住的院子去了。 第七十六章 新居 风呼呼刮过,屋檐上的积雪被扫了下来,落在要进门的冯药柜一头,旁边的小厮忙伸手替他拍打。 冯掌柜不以为意,跺了跺脚,将帽子摘下来抖了抖,一面看了眼两边过年新换上的桃符。 “一药一性,岂能指鹿为马;百病百方,焉敢以牛做羊。”走在后面的刘梅宝念了出来,一面对冯掌柜笑道,“好联。” 冯掌柜就哈哈笑了,口中谦虚道“一般一般。”面上去是难掩的几分得意。 “这是我们小少爷写的。”小厮忙说道,“小少爷读书很好的……” 自己的孩子读书好,父母长辈都是很自豪,古今相同,刘梅宝一笑,又赞了几句,冯掌柜面上的笑意更浓了。 冯家的药行门面和规模不小,门窗都是雕花的,门帘用的也是丝绵的,今日已经是正月初十了,这是刘梅宝第一次来上工,进门时她不由悄悄伸手捏了捏这门帘,感叹一下,这门帘比自己身上穿的棉袄可还要好。 迈进大堂,混杂着药香的暖气便扑面而来,刘梅宝再次对着那正中摆着的两个黄铜火盆露出几分艳羡,光看到那火红的炭火,就已经觉得浑身暖洋洋了。 看到主家进来,正忙碌的四个小伙计忙问好,顺便看了眼刘梅宝,冯掌柜将刘梅宝介绍给他们。 冯掌柜新请了药柜的事大家已经都知道了,毕竟年前整个库房都添置了很多怪东西,并且进行了初步调整,据说就是这个新药柜的要求。 伙计们虽然有些好奇,但并没有什么轻视怀疑。 笑话,难道自己主子疯了傻了才花钱请个废物来?既然请了,就足以证明这个姑娘有真本事值这个价。 接下来冯掌柜带着她见了炮制师傅们以及几个管事,都是讨生活的人,虽然对刘梅宝超出意料中的年轻很是惊异,但是态度都很和善。 不到万不得已,一个姑娘怎么会抛头露面的,更何况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世,和善中便更多了几分敬意怜惜。 大家又都去看了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初步整理的仓库 “不错,不错。”刘梅宝点头说道,古人果真聪慧,她年前写的那些杂乱的要求,这些人竟然自己摸索得基本上都做好了,甚至还不用她提醒多做了一些,心里赞叹又不安,赞叹这些人的心灵手巧,不安自己的学识粗浅,将来总有坐吃山空的时候,不进则退,压力很大啊。 “几位师傅真是心灵手巧。”她再次说道。 看她神情真挚,并非虚言客套,几个老药工师傅并管事很是高兴,也忙谦虚。 刘梅宝又拿出自己这几日整理的药库的有关事项,请冯掌柜先过目。 冯掌柜并没有接,摇摇头,“说交给你了就是交给你了,我看了也不懂,我只等着看成效就好了。” 刘梅宝听了一笑。 “虽然条件有限,但到开春以后,还是能看出点成效的。”她想了想,没敢说太大的话。 “条件有限?”冯掌柜却注意到这句话,一面皱眉,“刘姑娘,缺什么要什么你尽管说就是了,你说的缸罐盆也好,石灰木屑砂子也好,地窖出了正月就动工,还有什么条件的,你别藏着啊。” 塑料密封、仓库温湿度智能控制、氮气防腐杀虫、药物熏蒸…… “好,我知道了。”刘梅宝一笑点点头答道。 冯掌柜这才点点头,小厮来报有药商来了,他出去忙去了,刘梅宝便接着去布置药库,这种工作虽然不需要出大力气,但却是琐碎,再加上的确有很大的条件限制,刘梅宝只怕达不到预想的效果,那可就砸了饭碗了,因此十分尽心半点不敢疏忽。 一直忙到天擦黑,才揉着眼走出来,药行里已经准备关门了。 “路上滑,姑娘慢走。”在大堂里准备上门板的伙计笑着说道。 刘梅宝道谢,掀帘子出门,顺便又捏了捏丝绵门帘,在屋子里呆了一天,骤然被外边冷风一吹,不由缩起脖子,恨不得将门帘裹在自己身上。 “这边。”周良玉在一帝冲她招手。 “哥,你怎么来了?”刘梅宝忙松开门帘,快步过去。 “看你这么晚没回来,娘不放心让我来接。”周良玉说道。 二人沿路而行,这府城比县城的城市规划要好的一点,路平整,街角的店铺下也都挂着大红灯笼,此时天色微暗,灯笼都已经点着,虽然昏昏暗暗,但至少还能照着脚下的路。 “我也找到工做了。”周良玉一面走一面说道。 “去做什么?”刘梅宝问道。 “府衙要修城墙防垛,全城招劳工,我已经报名了。”周良玉笑道。 “修城墙?”刘梅宝微皱皱眉。 这算是建筑工人了,虽然现代社会有各种机械,但工人还是很辛苦,那在这全靠人力的年代,做这个更辛苦吧。 “哥,还是别去了吧。”她说道。 周良玉知道她担心自己,笑意更浓,伸手拍了拍胸脯。 “没事,没那么累,就是挖土而已,好些妇人老人都去呢。”他笑道,“难道我果真连女人们也比不得了?” 如今是刘梅宝撑起了整个家,周良玉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自从进了城就每天出去找事做,刘梅宝明白他的自尊,也不再劝了。 “那你小心些,别被人欺负了,也别抢着干,毕竟腿上有旧伤。”她细心嘱咐道。 周良玉应着,说着话二人走离了这商铺的街道,拐进一条小巷子里。 这里住的人家不多,也没人打扫,年前下的雪都已经结成冰,周良玉和宋三娘子因为没有铁铲,光靠木板铲了两天,还是未尽。 “有些滑。”周良玉回头嘱咐道。 刘梅宝点点头嗯了声,一手扶着冰冷的高墙。 巷子里没有灯,漆黑一片,隐隐听到高墙后传来孩子的哭声,妇人的说话声,以及不知哪里传来的狗叫。 周良玉自己也伸手扶住墙,阴寒的墙面传来彻骨的寒意,他不由打个哆嗦,回头看了眼刘梅宝,几次迟疑要伸出手。 刘梅宝虽然走得小心,但并不慢,很快就越过他。 巷子尽头突然亮起一盏昏昏的灯,走在这样的巷子里,正满脑子都是灵异事件的刘梅宝被吓了一跳。 周良玉眼尖,看清提灯的人。 “娘,你怎么也出来了。”他说道,一面加快脚步。 刘梅宝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晚?”宋三娘子问道,一面紧走过来几步,将灯往路上照。 “出来的时候还没这么黑呢。”刘梅宝笑道,一面很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灯笼,“是咱们这巷子墙太高了。” 宋三娘子哼了声,没言语,一家人进了家门,灶火间未燃尽的柴火,屋子里亮着的黄豆大油灯,带着温暖的气息拥抱过来,刘梅宝跺跺脚握着手舒服地叹了口气。 “锅里有热水,洗洗手吃饭吧。”宋三娘子说道,回身拴上门,又用两根粗棍子顶好,这才放心的转身进屋子。 虽然说当初定的合同是不必要每天都去药行,但刘梅宝还是每天都去,这是第一个肯爽快的请自己做工的药行,挣着人家的钱,她总觉得多做点事心里安稳些。 仓库的事虽然琐碎,但并不复杂,很多也不需要她亲自动手,给伙计们讲了,便看着他们摆放安置就可以了,一日一日的与这里的人熟了些,再看仓库摆放已经初步正规,便偶尔四处走走看看,查看药材是否地道真假。 “真臭!”刘梅宝放下手里的一把红花,忍着作呕摆手说道。 一旁送货来的药商更加不高兴了,方才来送货,这个小姑娘就从后边走过来东看西看,偏还没人说她,一问竟然是药柜。 “老冯疯了吗?”药商低声问道。 “莫要以貌取人。”一旁的管事低事笑道,“王六七阿胶的事,四爷听说了吧?” 这种大事自然要知道,药商点点头。 “就是她认出来的。”管事冲刘梅宝抬抬下巴笑道。 “哦,是她啊。”药商恍然道,但旋即又皱眉,“该不会是恰好蒙的吧,再说怎么王六七没请她,反而是你们掌柜的请了,老冯这人,别是以为抢了先机,却最终吃亏罢。” “也吃不了多少亏。”管事的说道。 他身为老人,自然知道冯掌柜和刘梅宝签订的合约,不过是一年之期,一年时间短短,就算没成效,工钱上也不算吃大亏,做买卖,总是有赔有赚的。 药商不置可否,见刘梅宝又闻了那些红花,干脆伸手捏住了鼻子。 药商心里哼了声,才要说话,就见那姑娘摆了摆手。 “上品。”她说话。 药商那要讽刺质问的话就卡在喉咙里了。 “真臭,真臭,果然上品。”刘梅宝再次说道,一面站开了。 听了她这句话,伙计们利索的将这些红花过称。 药商见对自己没有影响,便不再言语,一面和管事的说话,一面随意的看着伙计们忙碌,忽的见那过称装包的伙计,似乎是往麻包里塞了一小包什么。 “哎,往里面放什么呢?”药商忍不住问道。 “哦。”管事的看到了,便含笑道,“没什么,这是我们这里存放药材的规矩。” “存放药材还有什么规矩?”药商问道。 管事的却是一笑,冲他摇摇头。 “四爷家的川乌是怎么炮制的?”管事却陡然问道。 药商斜了他一眼,“你魔怔了,问什么呢!” 炮制之法是各药商药行的秘密,按规矩没人问也没人答。 “所以啊,四爷你又问什么呢。”管事的哈哈笑道。 药商这才回过味,知道他这是说那往麻包里放的东西是秘密,摆摆手切了声。 “什么稀奇的,以前没有,我看这也是那姑娘给你们说的吧?”药商瞟了那还站在一旁跟一个炮制师傅说话的刘梅宝。 他跟这家药行打交道很久了,自然知道这是从前没有的规矩。 管事的只是笑,并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药商却有些好奇了。 “哎,说真的,做什么用的?”药商低声问道。 “红花容易褪色发潮是不是?”管事的说道。 “哎,我卖给你们的时候,可还没这样啊,那些褪色发潮的我可都扔了。”药商立刻警惕说道。 管事的大笑,伸手拍他肩头。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每年也扔掉好多,不干你的事。”他说道,“不过,现在有法子了,以后便不会白瞎了这么多红花了……” “就是那个小布包?”药商很机灵,将信将疑的问道。 管事的点点头,却不再多言。 药商这下子更感兴趣了,“真的假的?” “到时候看看喽。”管事的也不夸口,只简单的说道。 他越这样,药商反而更在心,那些伙计们已经装完包,扛着走了,已经看不到那布包里到底是什么。 “这个东西很贵吗?”他想了想又问道。 如果价值超过红花,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不贵,很普通,不值钱。”管事的笑道。 药商听了就在心里合计起来了,如果这种东西真不值钱,自己也用起来,管用的话挽回的损失年年累计算可就大的很,不管用的话,赔也赔不了几个钱,这样想来,倒是值得一试。 于是拉着管事的还想多问些什么,那管事的却又推脱忙,要走开。 “别,别,老弟,咱们再说说。”药商却舍不得他走,拉着道,“那个,你卖不卖?” “什么?”管事的没听懂。 “就是小布包。”药商说道,“你告诉我,就当卖给我个炮制法子。” “那我可不敢做主。”管事的忙摇头说道。 药商见他这样,更加想要了,拉着他百般劝说,管事的这才答应去问问,不多时回来了,要了这药商一两银子,将一个小布包塞给他。 药商兴高采烈当场打开就看。 “什么啊,就是石灰啊!”他瞪眼说道,“这,这能管用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管事的笑道。 药商将信将疑,一两银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那我就试试,不管用的话,反正是大家都赔。”他说道。 “管用的话,大家都赚。”管事也说道。 二人相视一笑,互相满意,拱手作别。 第77章 哀事 送走药商,管事的便来到冯药柜的屋子里。      “做买卖嘛,到处都是钱,能捡的都要捡。”冯药柜笑道,一面沏了一碗茶,浓浓的药味散开,“这些法子早晚不是秘密,趁着还新奇,能卖就多卖了去。”      管事的应声是。      “要是按这样的卖法,刘姑娘的工钱老爷给的还真不亏。”他笑道。      “不能这样算。”冯药柜吹了吹热滚滚的茶,哧溜吃了口,“这些法子在刘姑娘手里,可不一定能值这个价钱,如果不是咱们药行信誉作保,谁会花钱买这个,我们给了她工钱,豁出这么多药材任她试用,如果不成,真正吃亏的可是咱们,如果真见效,那就帮她打响了名气,一年之后,她可就能坐享其成,坐地起价,这样算下来,她也不吃亏啊。”      管事的点点头,说了声掌柜的说的是。      “去吧,先紧着这些储存的法子卖,等过了半年再卖仓库的布置。”冯药柜说道。      管事的应声而去。      “你是赔是赚,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冯药柜自言自语说道,“反正我得先赚了钱。”      转眼就过了正月十五,十五十六是很热闹的节日,河中府街面上张灯结彩,比过年还要喜庆几分,但很可惜,刘梅宝依旧没能去看,每天天一擦黑,她就离开冯家的药行回到家,安安静静的呆在家里,或看书,或洗衣服。      “妹妹找什么呢?”      这一天刘梅宝走进巷子时,下意识的又低头四下仔细的看,身后传来周良玉的声音,她忙抬起头。      “没什么,”她随口道,看下和周良玉皱了皱眉头。      周良玉已经做了好几天工了,每日早出晚归,今天还是回来最早的一次,每一次回家连饭都不想吃倒头就睡,短短几天整个人都要脱层皮。      “哥,要不就别去了。”刘梅宝说道。      “不累。”周良玉只是笑道,二人一同进了门。      “你还是挖土吗?”刘梅宝问道。      周良玉说了声是,便去洗漱了。      刘梅宝进屋换衣裳,似是不经意的扫了眼桌子,桌案上很简单,连个铜镜也没,只放着一把梳子,一本书和最普通的笔墨纸砚。      一切都原样未动的摆在那里,并没有任何私藏的东西。      “这次是真的死心了吧。”她自言自语一句,算起来距离上一次卢岩的信送来已经隔了好多天了,以前都是三四天一封。      提亲再三被拒,私信也得不到回应,事情终于可以结束了,这样结局总好过恶霸欺男霸女惹来滔天冤屈人命。      看来那个黑社会起身的卢阎王还有点道义,刘梅宝默默想着。      “梅宝,吃饭了。”宋三娘子在外唤道,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来了。”刘梅宝应了声,快步出来了。      第二天来到药行,按习惯巡查了一遍药库,又去看就要建好的地窖,两三个小工正聚在一起说话,看到刘梅宝过来,便恭敬地打声招呼。      “你们在说什么?又打仗了吗?”刘梅宝问道。      她恍惚听到他们提到官府兵死了好多人什么的,心里不由紧张。      “是从河南那边来了一群马贼,四处劫掠。”一个伙计低声说道。      这世道生活艰难,流民无数,自然也冒出来很多落单为寇占山为王的匪贼,结伙从众干些杀人绑票抢夺的勾当。      河中府境内盘踞着好几股匪贼,但秉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对着河中府境内的百姓还不算太凶残,最怕的就是一些流窜的匪贼,这些人如同蝗虫过境,比之鞑子有过之而不无不及。      这真是个可怕的世道,刘梅宝在一旁听着打个寒战,又听那几个伙计接着议论纷纷,忽的解县二字钻入耳内。      “解县!”刘梅宝忙问道,“不会也被劫掠了吧?” 那可是一个县城啊,有城墙有县衙官兵,抵挡不了鞑子,难道连马贼也能任意入城吗?      “那没有,只是到了解县境内了,听说几天前屠了一个村子。”伙计知道她是解县人,忙说道。      “屠村?”刘梅宝更加震惊。      “是呀是呀,听说几乎没人跑出来......”      “我二表叔的三舅哥的小叔子在府衙当差,我听他说了,可惨了......”      “我也知道,是沙窝村......”      “......听说知州大人震怒,河东驿指挥使出兵剿匪,还要治解县知县的罪......”      “剿匪?就靠河东驿那几个老兵?”      刘梅宝默默的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才过了新年,喜庆气氛还未散去,那些村民便遭了大难。      说了一时,大家便都忙去了,刘梅宝自己怔怔呆了一刻,便也起身向药库旁边的一个小屋子走去,这是冯掌柜特意给她安排的房间,布置简单,用于歇脚吃口茶。      她刚走近,就见一个老妇从内挑帘子出来。      “姐儿喝口水暖暖身子吧。”老妇堆起笑颤悠悠的说道。      这个老妇是在药行打杂的,给伙计们做午饭烧茶水,也没什么正经名字,娘家姓石,人都喊一声石婆子。      刘梅宝道了谢。      “姑娘要是有什么事了,就放桌子上等我老婆子收拾吧。”石婆子侧身让开,一面含笑说道。      她这句话说的有点语病,但刘梅宝没注意,嗯了声迈步进去了,在凳子上坐下来,顺手就去端茶碗,忽的一怔。      茶碗下压着一封叠起来的信。      刘梅宝受惊猛地站起来,几步到了门边,掀开帘子,看那石婆子佝偻着背已经慢慢的走开了。      不会吧,这人还真是无孔不入啊,刘梅宝腹议一句,有些恼怒,还有些淡淡的喜悦一般,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左右看了看,最终关上门,走回桌前,拿起那封信。  或许是好久没写了,这次的信比以前多了一张,且正正经经的用信笺装着。      说起来,这卢岩每次写的内容并不是那些表达相思好感什么的话,而是讲述自己的日常生活,文字优美是绝对谈不上,甚至错别字语句不通顺倒是常事,但也不会给看信的人增加压力。      “不知道最近又吃了什么好吃的......”刘梅宝心里嘀咕一句,伸手抽出信,展开来第一行字闯入眼中,不由愣了下。      “我很难过......”      卢岩走出贵子家,脚步有些虚浮,他抬起头想要深吸口气,却又被大门上挂着的白幡刺得双眼生痛。      “二郎,你看我这新衣怎么样?”贵子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冲他憨憨一笑,手里捧着一件鲜红的新郎官的礼服。      那礼服越来越红,就如同贵子那被血水浸泡的尸体。      “二郎!”几声带着悲愤的唤声在身前响起。      卢岩睁开眼,见到身边几个亲信都白巾裹头,每个人都是胡子拉碴,双眼通红。      “贵子哥不能就这样白死了!”一个大汉哽咽喊道,挥舞着手里大刀,“贵子哥不能就这样死了!”      “我还要跟着二郎享福呢,将来捞个官当当。”贵子的说笑声又在卢岩耳边响起。      当初他决定为哥哥报仇,夜袭闻喜县最大私盐帮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跟他去,只有贵子,这个从小到大照顾着他们兄弟二人的哥哥,毫不迟疑的抓着一根竹竿跟上来。      后来他要跟周恶虎拉关系,所有人都不舍得将赚来的钱拿出来,又是贵子,毫不迟疑的将给老娘攒的棺材本都拿出来。      “他不能就这样死......”卢岩慢慢说道,声音微微发抖,“不能就这样死......”      他还没享福,还没娶妻生子,就是有一天要死,也是死的轰轰烈烈,而不是被一群马贼乱刀挑死。 “列队!”卢岩声音沙哑的慢慢说道,从身后抽出一柄短短的刀,这是一柄没有刀把,只有刀刃的刀,“杀马贼!”      “杀马贼!”身前的几个汉子们顿时齐声喊道。      “杀马贼!”四周的汉子们也跟着喊道。      声音越来越大,在整个盐池滩村的上空盘旋。      听闻卢岩要组织盐丁去追杀马贼,师爷大吃一惊,顾不得再帮着安排贵子的后事就跑回盐司城。      这群莽汉子并没有如他意料的那样已经没头苍蝇的撞了出去,而是聚在卢岩的屋子里,认真而又热烈的讨论什么。      “大人,我接到消息说,知州大人以及河东驿指挥使会安排营兵......”师爷小心的想要劝说。      “那些营兵到现在还没出发,等他们从河东驿出来,那群马贼早出了河中府界了!”一个大汉立刻瞪眼喝道,“你个怕死的狗才。”      这话说的就不客气了,好在师爷被骂惯了,只尴尬的笑。      “闭嘴!”卢岩沉声喝道,瞪了那汉子一眼,“怎么跟师爷说话呢!”      汉子涨红了脸。      “没事没事,贵子兄弟的事,大家心里都难过,自家兄弟,没事没事。”师爷忙说道,忙转开这个话题,“大人,据消息说,这马贼有将近三百人,而且都是有马匹的,一路劫掠过来,这...这...”      这种战斗力,可不是卢岩他们以往打交道的那些私盐贩子能比的,说起来就是营兵也只怕在这群马贼手里轻易讨不得便宜,再加上河东驿的一队精兵又被山西总兵调到老营堡驻防去了,余下的都是些老弱残兵,吓唬吓唬百姓一般的匪盗也就罢了,真要跟这群杀出经验的马贼对阵......      想必他们也是心里明白,所以迟迟不出兵,只盼着马贼们出了河中府界,那就不干他们的事了,自有其他地方的上官想法子去了。      “我知道。”卢岩听了师爷的话,并没有震怒激动,而是依旧沉稳的点点头,“所以,我们要仔细筹划一下。”      这时候,私盐贩子以及盐商中人的能力就显现了,在得知贵子去沙窝村给将要娶过门的寡妇媳妇送衣裳料子遇到马贼身亡的消息后,各处的有关马贼的消息就不断被送来,毕竟这贵子在卢岩身边可是第一等的心腹,道卢岩决定追杀马贼时,马贼的动向以及人马多少已经可以摆在桌面上供这些人研究了。      这群马贼从沙窝村劫掠而走一路向西,如今到了樊桥驿下一个村子驻扎整修,目标是跨过山西界往陕西去了。      “这个村子叫郭家台,住着一个大户,为了避鞑子给村外布了高墙,挖了深沟,前后有吊门。”一个樊桥驿当地人的盐丁介绍道。      “依你这么说,这个村子可比沙窝村强的多,那些马贼是怎么进去了?”一个大汉瞪眼问道。      盐丁微微低头说道:“马贼说,只是过路休整,只要大户给些过路钱,再开门让他们进去歇一天,就不惊扰村民,否则就要屠村......”      “然后那大户就信了?”大汉们如同见鬼的般齐声问道。      作为樊桥驿人的这个盐丁对于有这样一个乡亲很是丢人,啃啃的嗯了声将头垂的更低了。      师爷也摇头,不过这也不能怪那大户,马贼围村,开出的这个条件虽然遭难难免,但应该要比人家直接围攻烧杀要好点,在有更坏的结果对比下,人们下意识的就会选择稍坏一点的那个结果。      屋子里讨论更加热烈了,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对阵这种比他们杀人要多得多的马贼,虽然如今手下的盐丁算起来一千多人,但大多数失去年入冬时才招来的新人,其中拿过刀的不足三百人,杀过人的更是不到二百人,报仇是必须要报的,但也要确保不能死伤惨重,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一夜整个盐司城灯火通明无人入眠,第二日天刚明时,卢岩的屋子终于打开了,一伙汉子们红着眼走出来,面色申请凝重还有一丝难掩的兴奋。  不多时,早已经得到消息的盐丁们在操练场**了,引文盐巡司马匹有限,且卢岩这群主要战斗力的人大多数不会骑马,因此除了派出一队会骑马的盐丁做探子传递消息外,余下的五百人都步行。      “还是多带点人吧。”师爷很不放心,看着那些列队站立穿着破烂,手里拿的武器也五花八门的盐丁。      “不用,我们没有马,靠脚力,人多反而碍事。”卢岩说道,目光扫过这齐刷刷站立的五百人。      这其中一半多是跟随他一路打杀过来的旧人,混在在盐丁中,也好起到掌控的作用,省的这些以前只会打压欺负落单私盐贩子的盐丁们坏了气势。      “盐司城就交给师爷了。”卢岩看向师爷,郑重说道。      师爷一愣,旋即面色激动,将瘦小干枯的身子也学着那些大汉们挺了又挺。      “大人放心!”他郑重答道。      队伍很快出发了,卢岩走在最前方,出门时脚步略一停顿,向南方看了眼,眼神略有怅然。 第78章 平安 见卢岩停步不走,身后的汉子了有些不解的对视一眼,二郎不是那等贪生怕死的… 正思索间,卢岩已经举步前行了,因为要赶路,他们都是一路小跑,才走出来没多远,就听身后有马蹄声,还有人喊大人。 卢岩回头看了眼,眼中忽的闪过一丝狂喜,立刻停下脚步。 因为他停下脚,整个队伍也都停下来,不解的看向来人。 来人是小盐丁顺子,他才加入盐丁,还没正式训练过,自然不在这次出战之列,为此还哭了一场。 此时他骑着一匹瘦弱的马,狂奔而来。 “这家伙会骑马啊?”有人反应过来,惊讶的说道。 话音刚落,大家竟然发现那马速见了人群不减反而加速,而马上的顺子头发散乱。 “让我下来让我下来。”他带着哭意喊道。 汉子们哄得笑了,便有两个抢上前,发力拦住马。 “大人。。。”顺子脸上涕泪四流,从马上滚下来,不理会众人的嘲笑,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卢岩。 卢岩印证了想象,又不敢相信,迟疑一刻才伸手接过。 大汉们都好奇的围过来。 “干什么!”卢岩面色微微一红,沉脸对众人道,“继续前进。” 大汉们不解的对视一眼,便立刻忙忙的前行了。 卢岩这才伸手拆开,那熟悉的字体便闯入眼帘。 “平安。” 大大的一张纸上,虽然只有这两个字,卢岩却觉得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他将信小心的叠好,解开战袄贴身放好,猛地仰头大喊一声,大步追向远去的队伍。 北风呼呼的刮了一夜,天刚亮刘梅宝就起床了,第一次毫无留恋的离开温暖的被窝。 屋子里依旧没有炭火?冷的像冰窖,她哆哆嗦嗦的穿上夹袄,抱着肩头跑向厨房,准备烧热水暖暖手和脸,刚将灶火点着,宋三娘子听见动静出来了。 “怎么起这么早?”她问道?一面走过来,挽袖子准备做饭。 刘梅宝哼哼一句醒了就起来了。 “醒了就起来了?”宋三娘子哼了声,“哪一天不用拍门就起来过。。。” 她说着话看了眼刘梅宝,面露异色,停下手。 “你昨晚没睡好?”宋三娘子问道。 “没有啊?”刘梅宝一惊,伸手摸自己的脸和眼,一夜不睡有这么明显吗? 锅里的水已经温热了,她忙舀了一盆借着洗漱走到一边,避开了宋三娘子的查问。 宋三娘子也没有再问?很快做好了饭,天光也大亮了。 “怎么狗儿还没起来?”她看着周良玉的屋子轻轻皱眉。 周良玉做工辛苦,每天都是早出晚归,而且越来起床越晚,看来是累的很。 “让哥哥再睡一会儿吧。”刘梅宝说道,“等我们吃完再叫他。” 宋三娘子点点头,二人便坐在灶火前吃饭。 饭依旧很简单,但比当初在解县时要好得多,稀粥已经可以熬出一点米油,饼子里白面终于占到一半多,还有一块腌萝卜切丝下饭。 多少也有点刘梅宝中学住校食堂早餐的感觉了,想来吃上大学食堂的日子应该也不远了。 二人吃完饭,周良玉还没起?宋三娘子上前叫门,听内里周良玉微微有些虚弱的应了声,悉悉索索的起床了。 “狗儿?你没事吧?”宋三娘子听他声音不对,忙问道。 “没事,娘。”周良玉答道,声音提高几分。 宋三娘子这才不问了,周良玉打开门,拎着马桶出来。 “我来,你快洗洗吃饭。”宋三娘子习惯性的要接过。 周良玉却躲开了。 “娘,我来吧。”他说道,不待宋三娘子说话,就忙跑出去了。 “这孩子。。。”宋三娘子摇头说道。 不多时周良玉回来了,刘梅宝给他备好了洗漱的热水。 “哥,你面色不太好,是不是也没睡好?”她在一旁问道。 “没呀。“周良玉答道,笑了笑。宋三娘子看了刘梅宝一眼。 周良玉做下来吃饭,刘梅宝在一旁和他说闲话,说了马贼的传闻。 “的确是。”周良玉点点头,“我听知府衙门的差兵们说了….” “那官府有没有派兵去剿匪?”刘梅宝问道。 “好像去了吧?”周良圣不确定的说道。 “那官兵能打赢马贼吗?要是…”刘梅宝迟疑一刻,紧接着问道。 话没说完,就被宋三娘子瞪了一眼打断了。 “你哥哥吃饭呢。”她说道,看着周良玉的面色,微微皱眉。 “没事,”周良玉忙说道,只怕刘梅宝被打断心里不高兴,对她含笑认真说道,“我听人说,河东驿的兵原本是不错,不过自从三年前苏指挥使调走,去年又抽调精干的营兵调防去了,如今剩下的这些到底是弱了些,但由上头命令在,他们也不敢不去,只是绝不会上前叫阵,最多跟着尾随,想必那些马贼也不会跟他们来真的,双方心里都有底线,那马贼是不会在次停留过久的,等离开了,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刘梅宝听他说了,也就明白了,点了点头。 “还是你知道得多。”她笑道。 被她夸奖,周良玉孱白的面上浮现一丝红晕,咧嘴笑了。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说道,几口喝完汤,“妹妹别怕,府城是没事的,”想了想又补充道,“解县也没事。。。” 刘梅宝点点头,看着周良玉起身,在嘴边盘旋很久的那句话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哥,”她看宋三娘子进屋子去了,忙压低声音道,“如果那些盐丁的话,能不能打过那些马贼?” “盐丁?”周良玉不解的说道。 刘梅宝忙冲他示意小声点。 “不是说那些盐丁很凶嘛,那跟马贼比哪个更凶?”她讪讪的说道。 “那怎么一样。”周良玉笑了,摇摇头“那些盐丁对付的私盐贩子可跟这些杀人越货的马贼不能比,再怎么说,盐丁也不是营兵。” 刘梅宝哦了声,没有再说话,周良玉今日起晚了,不敢再耽搁忙忙的走了。 “我也走了啊。”刘梅宝冲宋三娘子的屋子说了声整了整衣裳,也出门了。 这一天,刘梅宝都有些心不在焉,看到有伙计师傅聚在一起说话,就忍不住凑上前,期望可以听到一些消息,但可惜的是,伙计师傅们谈论的都不是马贼的事。 马贼的事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新鲜了。 这一天下工回家的时候,刘梅宝在街上走得慢了些,还特意问了知府衙门的方向,绕过去转了一圈,却见门前站着的兵卫神态轻松的互相说笑进进出出的人倒是不少,只是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有关的消息。 刘梅宝怔怔站了一时,忽然觉得有些懊恼,她这是怎么了?这些事干她什么事! 不过虽然不算熟悉,但多少也说过一两句话,又有过书信交流,尽管是单方面的,这也算是认识的人吧去做这样大的很危险的事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这样想着她的神情便缓和一些,但旋即又想到也不对,要是按照真正刘梅宝该有的理念,这个人可是对她自己威胁很大的,很危险的,诅咒他去死才是应该的吧? 呸呸,脑中闪过死字,刘梅宝只觉得心里膈应,忙啐了几口,念叨几句有怪莫怪才稍微安心。 “呔,那女子,做什么的!” 一声呵斥打断了刘梅宝的胡思乱想。 她回过神看去,见是两个官差冲自己瞪眼,想必是自己在这里呆呆站的时候久了引来猜忌,忙转头疾步走开。 不管真正的卢岩是什么样的人,那信上展现出来的是个充满生活热情的年轻人,她不希望这样一个年轻人就这样死去,对于生活充满热情的人,期望上天能厚爱一点,是的,仅仅如此而已。 想明白这个,刘梅宝的步子轻松了许多,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迈进家门。 周良玉回来后,刘梅宝依旧没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周良玉不过是在城墙上做工,都是一些苦力,干活累的腰都没时间直起来,哪里有时间扯闲天。 周良玉吃了一点就不吃了。 “每天那么累,吃这么少怎么成?”宋三娘子皱眉道,硬给他塞了一张饼。 “中午管饭吃的多了些,撑得慌。”周良玉还是没有接,抚了抚额头,有些疲惫,站起身来,“我先去睡了。” 刘梅宝嘴里还咬着一口饼,闻言忙跟着起身。 “我给你烧热水洗洗,解解乏。”她说道。 周良玉推辞不过,就由她去了,宋三娘子也几口吃完收拾了,去给他铺床。 刘梅宝烧好水,便走到门外,天已经黑了,巷子里昏昏暗暗,一个人影也没有,忽的听到风冲似乎有人马喧嚣声,她不由猛地站直,侧耳听,却又什么也听不到了。 推荐琴律新书《喜嫁》 穿入梦中,一梦成真。连续三日做同一噩梦,可再次苏醒,发现自己成为梦中人!大族后裔、庶嫡之身,父慈母宠弟可爱,可清正小家成了各房争斗的靶子、刀俎上的鱼肉,这怎能忍?噩梦场景萦绕心头,会否真的发生?她,心中只有两个字:活着。 第79章 劳工 “站在风口做什么?”宋三娘子喊道,“插上门进来。” 刘梅宝哦了声,只得依言进来,一夜无眠。 “姑娘不用每日都来上工的。”看到她准点踏入药行,管事的笑道。 “我闲着也是闲着。”刘梅宝笑道。 管事便笑了,也不再说话,从桌上的一个茶罐里拿出一块茶,掰了一小块,自己拎起水壶冲,药香味随着热气散开。 “大叔泡的什么茶?”刘梅宝嗅了嗅,下意识的问道。 “来,姐儿来尝尝。”管事的说道,一面招呼她坐,一面取过茶杯给她冲上。 刘梅宝说声多谢,过去端起来尝了口。 “这是艾叶茶。”她说道。 管事的就笑了,冲她点头。 “不错,这是我们药行特制的温中散寒的药茶。”他说道。 药茶,也是中医的一部分,治病养身用处多多,这也是药行必做的一味。 刘梅宝点点头,目光落在桌子上的茶罐。 这是一件做工精美雕花细致造型小巧的木茶罐。 她不由伸手拿起来。 “不过,卖的不是很好……”管事的接着说道,摇头。 “为什么不好?”刘梅宝问道,手里转动这个茶罐。 “谁知道,说一开始喝着还行,后来就不好了,就都不买了……”管事的答道,又想起什么忙说道,“这可不是因为咱们家的药茶做的不好,整个河中府,甚至太原府都不好卖……” 刘梅宝哦了声,觉得脑子里似乎有什么闪过,却有些抓不住,在手里依旧转着这木罐,听管事的在一旁接着絮叨闲话。 “……说到底是咱们这地穷的缘故,那江南京城,有钱人特讲究,喝个药酒啊,药茶更是恨不得当饭吃……瞧瞧,我这茶罐……”管事的说道,指了指刘梅宝手里拿着的木罐:“怎么样?” “不错,真好看。”刘梅宝答道。 “好看吧,”管事的笑道,“这可是花梨木的,是我那大儿从江南给我买来的,那里装茶叶的物件都是这般精贵……哪像咱们这里……” 他说着话,靠在椅背上,吸溜又吃了一大口茶。 “人穷命贱啊……”他拉长声调。 “江南,很繁华吗?”刘梅宝问道。 “繁华?那就不叫繁华了,叫奢华!”管事的晃头带着几分向往说道:“金钱水中撒,吃的喝的用的,都是咱们这的人想都想不到了……” “那也是有钱才能啊。”刘梅宝撇撇嘴说道,作为一个连肉都不能常吃的穷人来说,对这种生活很是愤愤。 管事依旧摇头感叹。 刘梅宝也不再理会他。那种对她来说完全不现实的奢华生活根本没兴趣,她只是依旧看着手中的木罐。 “你是说,大家很喜欢用木罐装药茶?”一句话忽的脱口而出,在这话出口之后,刘梅宝只觉得脑中一道亮光闪过。 她知道了!刘梅宝猛地站起来,差点大喊出声。 管事的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问道,不解的看刘梅宝,见她手里还拿着自己的茶罐只当这小姑娘喜欢这个“喜欢是喜欢,但这东西可金贵呢不是谁都能用的……” 一面想着这姑娘是个知分寸的,应该不会唐突的张口要自己的茶罐吧?管事的心里很是纠结。 “太好了!”刘梅宝笑道,放下手里的木罐,眉开眼笑道。 管事的虽然不知道她说的太好了是指什么,但见她放下了自己的茶罐,心中便松了口气。 “大叔,我想到一件事。”刘梅宝对他说道。 话说一半却又停下来。 “什么事?”管事的问道。 “我还是再想想,想好了再说。”刘梅宝皱皱眉,又笑道,说着便告辞向内走了。 看她脚步轻快,透着一股喜悦之气,管事不由摇摇头。 “我瞧着昨天刚才还恹恹的,这转眼就又高兴了,还是个小孩子啊。”他叹道,一面拎水壶续水,慢悠悠的品自己的药茶。 除了早上的一时异常,管事的并没有再发现刘梅宝有什么更大的异常,她一如既往巡查药库,往人堆里凑,也不说话只是听,只不过到下午的时候,第一次提前告退,而且还说明日有事不来了。 “早说你不用每天都来的,这药库都归置的差不多了,隔几天你来查看一下就成了。”管事笑道。 刘梅宝笑着道谢,转身要趑,那管事又唤住她。 “姐儿也喜欢吃茶吧,这是一包补益茶,大冬天的,拿回去给家里人闲吃。”管事说道,将一块纸包的茶饼递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刘梅宝忙推辞。 “拿着吧,客气什么,又不值几个钱。”管事说道,故作不悦道,“或者是怕我没资格拿店里的东西送。” 刘梅宝就笑了,不再推辞,伸手接过。 “谢谢大叔。”她说道,真诚的道谢,“我哥最近正有些不舒服,正需补益养气,那我就不客气了。” “谁让你客气了,拿去吧。”管事对于她的爽快也很高兴,觉得终于可以放下木茶罐的事了,笑道。 刘梅宝再次道谢,拿着茶走了。 她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打听了修补城墙的工地在哪,一路寻过来。 因为修补城墙要石料和土,主要工程都在城外,刘梅宝走出城门,绕了一大圈才看到忙碌的人群。 正如周良玉所说,干活的人果真是妇孺老弱都有,一个个穿的破烂如同乞丐,脸如菜色,神情麻木的如同没有灵魂,在虎视眈眈的监工眼下机械的劳作着。 刘梅宝一眼扫过去看不到周良玉的身影,记得他说自己挖土,便寻了挖土的地方过去打听。 挖土也是个辛苦活,一刻不停的挥铁钎,运土的箩筐似乎一刻也没中断过。 十几个挖土的人就跟聋了似的听不到刘梅宝的问话。 “干什么的!”几个正在说笑的监工看到了,立刻喊道,一面挥着鞭子走过来,“敢偷懒,工钱还想不想要了!” 刘梅宝忙赔笑过去,问周良玉。 “这么多人谁知道叫什么!”监工不耐烦的说道。 正说着话,就听另外一个监工喊:“运木料的回来了!” “这群懒鬼!这么久才回来!”说话的监工便不理会刘梅宝,挽着袖子,挥着鞭子就冲过去,口里骂骂咧咧的。 刘梅宝跟着看去,见远处走来一队人,个个身上背着一根圆木,他们走的很慢,其间还有三四个人走着走着就摔倒了,但没多久他们又挣扎着起来,扛起木头接着走。 “从哪里运的木料?”刘梅宝忍不住问道,“很远吗?” “雷首山,不远,十五里。”一旁一个挖土的老者木木说道。 “十五里!”刘梅宝忍不住惊讶道,这还叫不远,走着而且还要扛一根木头,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不是一天只扛一根。 那群人走得更近了,可以清楚看到他们的形容,每个人脸色苍白,穿着粗气,双目失神,似乎下一刻就会扑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刘梅宝不由伸手掩住嘴,制止住失声惊呼,周良玉就在其中,在圆木的衬托下,更显得瘦小。 终于运到目的地,一群人纷纷扑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任监工斥骂而不理会,此时的他们眼中已经无物可视了。 刘梅宝最终没有走上前,她伸手擦了眼泪,转身疾步走开,那少年已经疲惫不堪,不能让他将这狼狈展现在最不想让其看到的人面前。 刘梅宝知道做工肯定辛苦,但如果不是亲眼见,还真难以想象到底有多辛苦。 这么高强度的劳力,真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承受的,怪不得周良玉越来越虚弱。 刘梅宝抬袖子狠狠擦了眼泪,站住脚拦住一个路人。 “这位大婶,哪里有肉卖?”她问道。 周良玉走进巷子的时候,就闻到浓浓的肉香,再看四周有不少拖着鼻涕的孩童趴在上马石上,冲巷子里流口冰。 待看到桌上摆的满满一盆猪肉炖菜,周良玉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这反应比宋三娘子见她拎回家一大块猪肉时还要夸张。 “我要吃肉。”刘梅宝带着几分愤愤,自己先坐下来,拿起筷子捞出一块狠狠的吃起来,嘴里还含糊的说道,“我一个月挣两千文钱,难道连顿肉还吃不痛快吗?” 她这种带着小孩子脾气般的愤愤,让周良玉笑了,再没了半点疑问,看了眼宋三娘子,宋三娘子撇了撇嘴,但是没说什么。 “想吃就吃嘛,又没人说你。”周良玉说道,坐下来,有些迟疑的拿起筷子。 “哥,快吃吧。”刘梅宝说道,夹起一块放到他碗里,自己也继续吃,似乎怨气还未消,接着愤愤道,“我以后每天都要吃一顿……”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还没说话,刘梅宝自己可能也察觉这目标定得有些远大,嚼着肉又含糊道,“……这么腻,吃伤了怎么办……那就……那就三天吃一顿!” 宋三娘子扑哧笑了。 “舅妈你笑什么。”刘梅宝哼声说道。 “我没笑什么。”宋三娘子第一次含笑说话,看着刘梅宝,很自然的抬手拿下腰里的手巾抄了下她的前襟,“跟饭没仇,吃的斯文些。” 这句话说了,刘梅宝和周良玉都笑起来,香味夹着笑声在高墙罩起来的小院子散开,扫去了一天的疲惫。 第80章 筹划 夜色渐深的时候,刘梅宝揉了揉眼,放下手里的书,将油灯挑亮一些。 “不早了,快睡吧。”宋三娘子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刘梅宝应了声,再看了眼书。 “高强度劳作,除了保证饮食,荤素搭配,正好大叔给的补益茶也能用…”她自言自语,将桌上的茶包拿起来,“除了每天熬粥,每日早晚饭前再给他吃一杯药茶,应该不会再出现尿血的症状…” 发现周良玉并没有挖土而是做最辛苦的搬运工后,刘梅宝就联想到他这几天早上奇怪的迹象,以前家里的马桶都是宋三娘子收拾,但这几天周良玉却总是自己去刷洗,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巷子最里面的茅厕。 这茅厕也不分男女,事实上,这里的人很多都是随地大小便的习惯,有没有茅厕也没什么区别。 果然在茅厕里看到血迹,又仔细看了家里的马桶,也看到了血迹的残留,这说明周良玉已经有了尿血的症状。 尿血之症,多因热扰血分,热蓄肾与膀胱,损伤脉络,致营血妄行,而周良玉本身并没有什么病,这便是近段超负荷的体力劳动所致。 宋三娘子在外敲了敲窗户,催促她快睡。 刘梅宝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熄灭了灯上床。 吃的好点养一养便没事了,但是最关键的是,不能让他一直这样拼命做工。 才躺下的刘梅宝又坐起来,侧耳听了外边,院子里一片寂静,不见光亮,想必宋三娘子也睡了。 她便取过油灯,在床边点亮,裹着被子就在床上拿了纸笔想想写写,过了许久才满意的审视一遍满当当的纸。 “也许这次应该能多少发点财了吧?”她伸了个懒腰舒展下身体,自言自语道。 揉了揉发涩的眼,已经两天没睡好了,倦意再也抵挡不住,将这些收拾了,吹熄了灯,才躺下没多久,她又起来了,悉悉索索的黑暗里站床上,在帐顶上摸了摸,这才躺下睡去了。 昨晚一顿荤腥犒劳,早上起来的周良玉明显气色好了几分,洗漱完,刘梅宝给他端上半碗热汤茶。 “这是什么?”周良玉问道,嗅到药味,顿时警觉下意识的去看自己刷干净放在墙角的马桶,“我可没病,吃什么药?” “不是药。”刘梅宝笑道,“是我们药行的补益药茶,昨天管事的才送给我的,确切说是茶,喝了对身子好。”说着又指了指一边的灶台,那里还放着两碗,“我和舅妈也吃呢。” 周良玉这才松了口气,接过来。 “那就只吃这个就好了,不用煮稀粥了。”他说道,大口大口的将茶汤喝了。 “这才半碗,再吃半碗稀饭就好了。”刘梅宝看着他喝了,欣慰道。 兄妹二人吃过饭,一同出了家门。 “你不是今日不去药行了吗?”周良玉问道,“还这么早出门?” “我找点东西去。”刘梅宝答道。 周良玉便不再问了,嘱咐她世道毕竟不太平办完事了早点回去,兄妹二人在路口分了手,刘梅宝昨日买肉已经打听了哪里是最热闹的街道,便一路过去了。 因为时候还早,店铺开门的不多,刘梅宝也并不是要找什么买,只是看着那商铺的招牌一路走过去,终于在几乎已经到了城的最边上,在一片低矮的属于私搭乱建的棚户区般的巷子前,看到一个挂着“打锡”的幌子破破烂烂的铺子。 此时这个铺子的门大开着,还能听到内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刘梅宝迈步进去,一个穿着一件破袄的老汉坐在一个木凳上打盹,听见动静睁开眼。 “姐儿要些什么?是现打还是旧翻新?”老汉站起来含笑问道。 刘梅宝的目光扫过这间铺内简陋又杂乱,堆放的成品半成品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她不认得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指着其中一件问道。 老汉笑呵呵的看了她一眼。 “这是冥供。”他答道,又怕刘梅宝不理解一般,补充道,“就是白事用的。” 刘梅宝有些讪讪笑了,又依次去看,另一边的生活用品便都认得了。 老汉也不催问,脾气和善的任她看,一面还给她介绍这是茶壶这是酒壶这是汤壶这是夜壶…… 刘梅宝咳了声,弯身从架子最底下拿出一件。 “姐儿是要贮罐吗?”老汉问道,看着她手里拿着的锡器。 这是一件色暗质粗的圆罐,拳头大小。 “可以放盐。”老汉又说道,看刘梅宝翻来覆去的看着,还微微皱眉,只当他也不认得,便介绍道。 “大小倒是合适,只是不太好看,质量也不是很好。”刘梅宝摇摇头。 老汉就笑了。 “这是狗牙齿,能好到哪里去。”他说道,一面颤巍巍的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狗牙齿?”刘梅宝听不懂,颇有兴趣的问道,“为什么叫狗牙齿?” “这个锡罐打得时候加了糙铜铁,无韧性易脆断,是最下等的,我们都叫狗牙齿,至于为什么叫这个,老儿我就不知道了。”老汉笑着说道,转过身拿着一件锡器,“有下等的,自然有上等的,姐儿,瞧瞧这个大肚。” 大肚?估计这又是俗语,刘梅宝听不懂,伸手接过,忍不住哇的赞叹一声。 这是一件锡瓶,色白质细光泽耀人,上有喜鹊登枝的图案,喜鹊惟妙-惟肖,灵动可人。 “这是点锡做的,姐儿瞧这好吧。”老汉笑咪咪的说道,一面轻轻咳嗽两声。 刘梅宝还没答话,就见内里跑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童,脏兮兮的也看不清是男是女,大冬天的只穿着一件大人的破麻袋般的褂子,冻得手脚萝卜一般。 “爷,我饿。”小童咬着手指说道。 老汉在袖子里掏了半天,摸出一块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东西,塞给小童。 “冷,别乱跑,去炉子前呆着。”他拍了拍小童,说道。 小童将那东西一口塞进嘴里,嗯嗯嚼着跑进去了。 “姐儿,你看这个怎么样?”老汉带着几分歉意,接着冲刘梅宝笑道,“你可是要…” 他的话没说完,外边又蹬蹬跑进来一个半大孩子,穿的也是破破烂烂,将怀里一个断成两瓣的锡烛台往地上一放。 “胡老爹,将这个补一补。”他说道。 “你先忙,我再看看。”刘梅宝忙说道。 那老汉便道声谢,颤巍巍的拿起那锡烛台看。 “要两个钱。”他说道。 “我娘说了,一个钱。”半大孩子吸着鼻涕答道,瞪眼好奇的看刘梅宝,确切的说是看刘梅宝身上穿的袄。 看到这孩子流露出艳羡的目光,刘梅宝忍不住摸摸袖口,想到自己每次盯着冯药柜药行的门帘看时,会不会也是这种眼神。 所以那句俗话说的真没错,回顾又见挑脚汉,比上不足下有余。 这一老一小为了这一文钱争执几句,最终以那半大孩子又许诺再拿来他家蒸的半个馍成交。 “让姐儿见笑了。”老汉谈完这笔生意,带着不好意思的笑说道,“咱们光亮窑子的讨口饭不容易。” 光亮窑子又是什么?刘梅宝心中不解,但没有再问。 “就这样的成色,做成这样的大小,得多少钱?”她晃了晃手里的那个上品锡壶,又晃了晃最初的那个狗牙齿,问道。 老汉一愣,目光不自觉的打量一下刘梅宝。 “这个么,虽然罐子小了点,但这种点锡材质上佳,价格??他思付一刻,迟疑说道。 “我要大批量的要,你们能不能尽快做出来?”刘梅宝又问道。 这一句话让老汉余下的话就噎在喉咙里了。 如今这城里的人有钱人日常用的都是瓷器,穷人大多数用陶器,虽然锡器用的也有,但更多是时候这种锡器只是用来做冥器。 用这上等点锡,做这种没甚用途的小罐子?还要大批量的?这姑娘不会是说笑呢吧?看她的样子也不像个有钱没处花寻开心的主儿。 刘梅宝看出他的心思,笑了笑。 “你就别管我用着做什么,你就说个大概的价钱吧。”她笑道。 老汉心一横,如果是真的就发财了,如果是假的,横竖也不损失什么。 “姐儿,用点锡做这般大小的…还要雕花吗?”他略一思索问道。 “多少要点。”刘梅宝说道。 “三十文一个。”老汉一咬牙说道,说了又有些后悔,忙又道,“当然,你要的多,价钱可以再优惠些。” 三十文一个,刘梅宝在心里默默算了下,点了点头。 “你先给我做几个我瞧瞧。”她说道,从袖子里拿出钱袋。 老汉心里正忐忑,忽见她并没有讨价还价,还只当果然是没诚意要买的,没想到转手就拿了钱袋来。 他的视线落在那钱袋上,上好丝绸,绣工精美,一看就是良品,心就砰砰跳起来。 也许这一次,他老胡真的能挣到钱了。 “这是五百钱,算是我付的定金,我要看看你做出来的怎么样。”刘梅宝将钱递给老汉,认真说道,“不过,要是成品做出来我不满意,就…” “姐儿就放心吧,老儿我要是做不好,就让我胡蜡匠再拜不得白云老祖。”老汉双手颤抖的接过钱,浑浊的双眼陡然闪闪发光。 什么糊辣酱,什么白云老祖,刘梅宝一概听不懂,也没有再问,只是笑了笑,又大致描述了下自己要的具体形状,便在那老汉送佛祖一般走出来。 刘梅宝离了这里,又寻了几个药行药铺,借着买东西进去看了看,证实了管事的那日说的药茶不好卖的事,转完这一圈,已经到了中午了,怕宋三娘子担心,便加快脚步向家走去,刚走到这条街,就见巷子口的上马石上坐着一人,背对着街口,面向巷子里,偶尔看一下身旁脚下蹲在地上玩泥巴玩土抓羊儿的孩童们。 刘梅宝一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又仔细看了两眼,那人似是察觉到,猛地转过头来,恰与刘梅宝视线相撞。 正是卢岩。 第八十一章功成 卢岩身上依旧穿着从来没变过的短衣肥裤,只却不似见过的几次那样干净整洁,裤脚甚至破了,面上胡子拉渣,只那一双眼依旧精神奕奕。 看到刘梅宝,他似乎也怔了下,但旋即满面惊喜,立刻站起身来,毫不掩饰热情的火辣辣的盯着她看。 刘梅宝只觉得脑中哄得一下,脸便腾地红了,向前走也不不走也不,不过心里却一块石头落地。 平安,就好。 街边上马石旁边的孩子依旧玩的热闹,伴着不知哪家传来唤孩童回家吃饭的喊声,孩童们便作鸟兽散。 这样两个人站在这里就有点太突兀了,刘梅宝吓了一跳。 其实没什么,就像街坊邻居认识的关心的一下也正常的,再说那日收到那样的信,她要不回应一下也实在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只祝福一下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不心虚,刘梅宝心里反复说道,将头垂下,目不斜视疾步向巷子里冲去。 看着她走过来,卢岩也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二人的距离更近了,卢岩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几乎要把头埋进衣襟里的刘梅宝从脸到脖子的通红。 “我……”他张口说道,话音才出口,那姑娘已经一阵风从他身边冲过去了,几步就走远了,站到一家门前拍门。 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卢岩反应过来,忙往一旁站了站,离开了巷子口,听得门响以及几声听不清的说话声,巷子里又恢复安静。 卢岩再次站过来,巷子里看不到那姑娘的身影,只有空气中还残留一丝淡香。 “我没事。”他喃喃自语一句,说着忍不住咧嘴笑了。 今天能见到她真高兴,原本打听的消息她不在药行,卢岩知道她们一家回避自己,如果不上工,那绝对不出门的,以为今天见不到她了,他又不能闯进人家家里告诉她自己平安归来了,虽然他不止一次恨不得那样做。 “大人……”街道的另一边走来几个汉子?面上带着几分焦急惶惶,在看到他后明显松了口气。 卢岩再看了眼巷子,便转身过,迎着这几个汉子走过去。 “大人,知州大人和那个什么指挥使大人有请大人……”汉子们忙忙的说道,脸上难掩激动兴奋。 老天爷,以前做梦也想不到能跟这样的人物有交集,更别提听到请这个字了。 果然跟着二郎走的路越来越宽,越来越出人意料。 “什么事?”卢岩并没有多么兴奋?反而问道。 “哦,郭家台的那大户带着乡亲们来道谢来了。”汉子答道,难掩面上的自豪。 卢岩只哦了声,并没有再多说话,举步向知府衙门走去。 锣鼓爆竹声震响了半个河中府城?很快前一段劫掠的马贼被剿杀的消息传遍了全城。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宋三娘子也被这声响震动,到底忍不住出门向街坊打听了,然后回来念了好几声。 “怎么样?快讲讲。”刘梅宝已经恢复了情绪,带着几分激动好奇问道。 “能怎么样?没什么可讲的。”宋三娘子被她一问便又拉下脸,说道,“只知道马贼被剿杀就了,还要讲什么?” “比如怎么杀的?比如……”刘梅宝迟疑一刻,小心看着宋三娘子的面色?故作轻松随意的问道,“谁杀的?” “杀了就杀了,问那些做什么,这么大的功劳功德,除了官府还能有谁。”宋三娘子说道,淡淡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嘲讽,说这话又慢慢的抬眼看她,“听你的意思,莫非知道些什么详情?” “我哪里知道,我又没出去看热闹。”刘梅宝到底有些心虚,低头去看手里的书,一面答道。 宋三娘子带着几分狐疑打量她。 “你今天去哪里了?”她问道。 “去了城西的卖锡器的铺子。”刘梅宝答道,倒很高兴说起这个,因为转移了话题。 “锡器?”宋三娘子皱眉,“蜡匠铺子?” “辣酱……舅妈,锡器为什么叫辣酱?”刘梅宝再忍不住好奇问道。 宋三娘子被她逗得笑了。 “什么辣酱。”她说道,一面接着做手里的活,一面说道,“蜡匠,这些锡器要说还汀州那边做的最好,咱们这里的这些都不上台面的,你去了胡家光亮窑子吧?” “舅妈也懂这个。”刘梅宝点点头,也不再看手里的书,笑道。 “以前家里用过锡茶瓶,样子倒挺好看的,你外租父说了,煎的水却缠口汤,很不喜欢,后来也就不用了。”宋三娘子慢慢说道。 这还第一次听她说起以前的事,虽然语气有些低沉,但至少不回避了。 忘记过去并不疗伤的好途径,不怕面对过去,也许才说明伤正在痊愈,刘梅宝只觉得身心轻松,听着外边偶尔还隐隐响起的爆竹声,觉得今天真个好日子。 周良玉回来后,也并没有能带来更多的有关这场大功的消息,刘梅宝也并不在意了,第二日一大早便又去上工了。 这一次街上也好,药行里也好,处处都可见聚集的人群在兴奋的谈论郭家台大捷的事,让她不想听也得听,以前在意时没有人谈论,如今放下心事,反而四处都在谈。 “……话说那防守官张兰芝大人临危不惧,大喝一声,一把拉开那三石弓,一箭射中那贼首…” “你瞎说,明明那樊桥驿的管队郭大人英勇杀敌,身先士卒冲到大门前…” 两个伙计说着说着,各自拥护心中的英雄,差点动手打起来,刘梅宝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药行管事从前边进来了,跺脚咳了一声,伙计们忙吐吐舌头散开了。 刘梅宝跟他们不一样,依旧站在那里,跟管事打个招呼。 “这些官府之间的公文捷报也值信,还吵来吵去……”管事的摇头自言自语,“郭家台的人又不瞎子,到底谁奋勇杀贼,他们能不知道,也就这些当官的自己编故事哄自己高兴罢了。” 刘梅宝听他说的颇感慨,便问他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这些事姐儿一个姑娘家不听也罢。”管事说道,看了眼刘梅宝,想到这姑娘的父亲便也这官场上的枉死者,叹了口气,走开了。 刘梅宝自己站了也无趣,又听了半日闲话觉得渴了,便转身向屋子走去,正好见那石婆子拎着茶壶颤巍巍的向她的屋子走去。 刘梅宝想到什么收住脚,心跳加速?面色微红,果然不多时,见那婆子从自己屋子走出来。 “姐儿,喝口茶吧。”她笑咪咪的冲刘梅宝说道,“要有什么事了,就放桌子上等我老婆子收拾吧。” 又这句话,刘梅宝顿时脸更红了,幸好那石婆子并没有多停留就走了,免了她的尴尬。 在门外站了一刻,在进去看还不看中斗争一刻,刘梅宝还掀帘子进去了。 桌上的茶碗下果然压着一封信,这封信比上一次的还要厚,与其说被茶碗压着?还不如说给茶碗垫着。 “反正已经看了那么多封了,回信也写了,再看一封也这样了。”刘梅宝心内嘀咕道?犹豫一刻后,拆开了信。 展开信纸,她又露出异色,这次的信上字体明显不卢岩的。 “…因为我识字不多,又有好多话想要和你说,为免我自己写的不好,你看不懂,便让师爷代笔了…” 这封信上,简单的描述了这场虽然不大,但对于卢岩这些人来说前所未有的意义深刻的一次对战,因为就从这一场战斗开始,他们跃出了盐丁这个狭隘的身份,跨入了一个新的天地。 卢岩带着这群穿着破烂,拿着各种混杂武器的队伍快速的行驶在路上。 虽然就要出正月,但对于这里来说,依旧天寒地冻,寒风呼啸而过,因为马贼的到来,原本就冷清的路上,更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骑马的盐丁不时奔回,带来前方哨探的消息。 马贼没有动静,官兵也没有动静,一路没动静,很快这一队人就到了郭家台。 正如事先所知的那样,郭家台的防御的确很好,如果硬攻损伤很大,且不一定能攻下来,要就这样上前叫阵,那些马贼纵马奔出的话,他们这些还没经过什么大阵仗战斗的盐丁只怕很快就会被冲散。潜藏在郭家台外,卢岩一众人聚集在一起,蹲在地上或席地而坐,以土为纸,以刀柄为笔,说说画画半日,得出一个结论。 最好就不给那些马贼骑马的机会,如果大家肉搏,或许胜的机会大些。 “你们这群小子们,都拿出当初对付俺们这些私盐贩子的力气……”卢岩身旁的大汉瞪着眼挥着拳头对众人低声吼道。 “那得看什么样的私盐贩子……”盐丁里有人低声说道。 要卢岩这样的,大家直接掉头跑就了。 这话引得不少人笑出声,紧张的气氛微微得到缓解。 “当然遇到落单的私盐贩子的时候!”大汉笑骂一句,接着说道,“而你们……” 他伸手在人群里指点几下。 “就拿出咱们以前遇到盐丁盐狗子的气势来!”大汉叉腰低声吼道。 这话引得大家低声笑起来,面色都有些古怪,互相看了眼自己身边的人,这人曾经见了面就要分出你死我活的,如今却站在一起。 “如今我们要奋勇杀敌。”卢岩开口说道,目光扫过众人。 他的神情沉沉,声音依旧醇厚,但却带上一丝凌冽,带着笑的众人都慢慢肃正起来,百十多人的队伍不闻一丝杂声。 “此战有进无退,进则生,退则死。”卢岩缓缓说道,一面举起自己的短刃,目光看向前方隐隐可见的郭家台,“我要让他们知道,我卢岩的人,不谁想杀就能杀的,不仅贵子,换做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卢岩都会如此。” “此战得胜,扬我盐巡,人人退避,百无禁忌。”站在他身旁的大汉紧跟着说道,也扬起手里的大刀,低声吼道。 人人退避,百无禁忌,这可个好大的噱头,如果真做到只要亮出盐巡司盐丁的身份,不管哪一路的人都要忌讳三分,对于这些出身低贱的人们来说,光想想就很过瘾的。 再想这卢岩也不算说大话,当初以他为首的盐池滩的私盐贩子,在解县境内可不人人退避,百无禁忌么。 那怎么得来的,真刀真枪的杀出来的。 这样一想,这句话也不算什么大话,真刀真枪的杀呗。 “有进无退!扬我盐巡!百无禁忌!”众人齐声低吼道,大刀长枪短刀杂乱的举起来,在夕阳的余晖下发出寒兄。 卢岩看了眼身旁的汉子。 “二郎,贵子哥不在了,还有我。”一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汉子捶了下胸膛,郑重的说道。 “还有我,” “还有我。” 更多的汉子争先恐后的说道。 卢岩的视线扫过他们,缓缓点了点头。 士气没问题了,怎么打也说定了,现在的问题,怎么才能抢在马贼上马之前开战。 “大人……”一个盐丁从外急冲进来,“谢四娘来了。”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皆异色。 谢四娘就贵子未过门的媳妇,也沙窝村唯一的幸存者,贵子用命换来的一条命。 如果不为了她,虽然马贼来势汹汹,但贵子一个人逃离还不成问题的,最多受些伤,但命不致死。 自那日在昏死过去的贵子娘跟前叩了个头之后,这个谢寡妇就消失了。 大家都猜测,她一定逃离这里了,本身寡妇就不详的,这次刚说了亲还没进门,就又克死了贵子,这不详的名声算坐实了,这里绝对呆不下去了,还不趁乱跑了。 所有妇人们对这个谢寡妇恨得牙痒痒,卢岩倒没觉得如何。 “…男人就该护住自己的女人,如果当时我,我也会像贵子一般…” 第八十二章 详情 这句话说的很朴实,却也很有冲击感。 刘梅宝看着怔怔一刻,忍不住抿嘴一笑,听得院子里有说话走动声,忙按着心跳站起身,掀开窗户向外看,见是两个伙计说笑着寻了日头底下坐了吃饭。 到吃饭的时候了,刘梅宝这才恍然,迟疑一刻,将信仔细地叠起来贴身放好,加快脚步向厨房走去。 石婆子见她来了,没什么反应,只是如常的给她盛了饭菜,刘梅宝说声多谢,又跟厨房里或坐或站或蹲着吃饭的伙计师傅们含笑打招呼,这才走开。 一回到屋里,关好门,将饭菜放在桌上一推,又忙打开信接着看起来。 “你来这做什么?”卢岩看着被带到面前的谢四娘。 她穿着件干净整洁的衣裳,还带着银首饰,如同走亲戚的小媳妇。 看到她这样出现,在场的很多人都露出鄙视愤怒的神情。 “我跟了这些马贼好几天了。”谢四娘说道,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干巴巴的,“我知道贵子是大人的人,贵子说过,要助大人做任何事。” 听她说这句话,卢岩并没有答话,也没有什么情绪,但他在信上让师爷写了,心如重击,刘梅宝在信上看到这个词,然后在这个词之后,又加了一句“就像有人在胸口重重打了一拳一般的闷闷的难受”,她就又忍不住抿嘴笑了。 很显然。四个字是师爷的用语,后边一句是卢岩的话,这一次二人合作写的信,行文很有意思。 她甚至似乎能看到书桌前坐着一个文人,皱着眉一边听来一旁卢岩的口述,哦,卢岩口述的时候,一定是来回走动的,这个文人的用词习惯必定跟卢岩有很大的不同,然后他就会在口语化和文言话之间纠结。 但这明显不是笑的时候,刘梅宝又忙掩住嘴,接着看下去,她对这个谢四娘有些兴趣,很好奇她要做什么。 “贵子替我死了,那么就有我来替他为大人效力吧。”谢四娘说道。 这句话引来嗤笑,还有人低声吼道滚。 卢岩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她。 “我见过这些马贼怎么杀人。”谢四娘接着说道,对四周的嗤声鄙视甚至厌恶的情绪丝毫不在乎,“他们马术很好,如果大人这样和他们对阵,结果比贵子好不到哪里去。” 如此不敬的谈论死者,以及就要为死者报仇的生者,终于让大家忍不住怒火,纷纷骂出声来,更有不知道哪里的石子砸在这谢四娘身上。 谢四娘只是站着一动不动。 卢岩摆摆手,喧闹的众人瞬时安静下来。 “我进去,找机会挑起点乱子,大人趁机想法子让人开门吧。”谢四娘说道。 她说完这句话,不等卢岩回话,转身就走了。 大家视线跟在她身后,很多人还处在没回过神的状态。 “她进去能挑什么乱子?”站在卢岩身旁的汉子开口说道,带着几分很铁不成钢,“她进去了,能有什么好!” 实话说谢四娘还是有些姿色的,此时又是特意打扮过,这样的女人如果走进马贼群中,那结果。。。 在场的都是男人们,自然心里明白,面上神情便很难看。 “让她回来。”卢岩低声说道。 立刻有两个盐丁奔了出去,拦住谢四娘,她已经走出去一段了,因为怕惊扰了马贼,他们的谈话都是压低了声音,因此只看到盐丁和谢四娘争执几句,很快两个盐丁就回来了,而谢四娘依旧向郭家台走了去。 “她说,不让她去的话,就要大声嚷嚷,让马贼知道咱们来了。”两个盐丁神情很尴尬,低声说道。 “这女人就是想死,能不能死远点,非要咱们爷们添堵。。。”几个大汉忍不住低声喝骂道。 在他们眼里,谢四娘这是一心求死了。 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卢岩默默的想到,没有在说话,摆了摆手。 “静候备战。”他低声说道。 所有人按照要求潜伏好,隔着土坡远远的看着谢四娘站到了郭家台的吊桥前。 距离远,也看不太清更听不清,只看着有人从门楼里探出头来,门并没有立刻被打开,谢四娘似乎是累了,坐在地上似乎是在哭,又过了一会,吊桥才被吱吱呀呀的放下来,奔出来四五匹马。 谢四娘似乎受惊了,从地上爬起来就跑。 这些马贼果然很警觉,马匹散开四处探查一番,才一把捞起跑出去没多远的谢四娘,在一阵怪笑和谢四娘的哭声中进了寨门,吊桥缓缓又被拉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天在这时夜黑透了。 因为有日光而稍微存在的一点温暖被夜色吞噬了,冬日的夜色极其寒冷,更何况这些人穿的棉袄都是破烂的,不多时便听到牙关打架的声音。 但是没人敢动,一个个全身发抖的趴在土堆后面,紧紧盯着亮着灯的郭家台的寨门。 “这...女人...不..不会是...已经...”终于有人忍不住低声说道,因为冷,声音都是结巴的。 卢岩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黑暗中如同巨兽的村落。 他不说话,自然没人敢再说话。 很快已经要到后半夜了,刮起了北风,或蹲或趴在地上的众人终于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冻僵了。 或许他们还没来得及对战马贼就已经在这夜色里冻死了。 卢岩心里也有些焦急了,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村落里忽的亮起火光,火光越来越大,还隐隐有人马声随风传来。 就是这个时候。 卢岩猛地跳起来,因为身子已经冻僵了,没有站稳又栽倒在地上,他很快又站起来。 “一二两列跟我走。”他低声说道,带头向前冲去。 后来他们终于趁乱爬上郭家台的门楼,厮杀之后打开了大门,马贼也在同时发现了,大家之间终于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对战,值得庆幸的是,马贼的马匹还来不及骑上,避免了这些盐丁门还没动手就被马匹践踏而死的惨烈局面,当然,这种肉搏战也是很惨烈的。 至于详细的对战过程以及卢岩的表达方式自然说的很简单,而师爷虽然没有亲临现场,却并不妨碍他妙笔生花,不过可惜的是这个妙笔生花被卢岩截断了 看着信上的内容忽的转化为华丽拼体文,然后又突然生硬的**断,刘梅宝便猜到这一点,她嘴角的笑意再次浮现,但很快又叹了口气。 虽然卢岩没有详细说,但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时候又怎么会是好玩的事呢,也不知道他受伤了没...... 刘梅宝回忆昨日那短短的一瞥,一点后悔低着头什么也没看到,或许她应该大方的问声好什么的,这个卢岩应该不是如传说中那样凶狠不讲理,想必好好说的开的话,他并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怎么样..... 她愣了会神,又低下头翻过一页纸,接着看信。 这信的最后便又换了卢岩熟悉的字体。 “..接到你的回信,我很高兴,让你担心了,那天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刘梅宝抿了抿嘴,忍不住嘀咕一句我才没担心,很高兴,就会说一句很高兴,还语句不通顺,怎么看都是因为自己很担心他所以才高兴.... 当时之所以回信,不过是看信上写的那么难过,出于礼貌也该多少问候一下,看,误会了吧,早知道在这古代可不能乱说话乱做事。 第八十三章 高兴 见他肯听,刘梅宝点点头。 “我看你们这里的药茶卖的时候都是用纸包,再看很多人买到家里去,也不过是依旧纸包着或者跟茶叶一般放在瓷罐或者木罐子里。”刘梅宝思付一刻,认真说道。 她说这话,看冯药柜桌上摆着的一个木茶罐。 冯药柜自然也看去了,伸手拿起来,有些不解。 “茶叶不都是这样装吗?”他转着手里的罐子,说道。 “茶叶自然是这样装,但药茶毕竟跟茶叶不一样。”刘梅宝说道,一面从他手里接过茶罐,倒出一些药茶在手上,“你瞧,已经有些结串了。” “那……”冯药柜来了兴趣,坐正身子,看着刘梅宝道,“姑娘有什么好法子?” “也算不上好法子,我看过的书上说过,这装药茶最好是用锡器,所以想到个建议,想跟掌柜说说,我不懂做生意,还请掌柜的听听,看看可行不可行。”刘梅宝认真说道。 冯药柜点点头,“你请说。” “我听柜上的人说了,药茶卖的不好,问原因是好多人都说买回去吃着吃着就不好吃了,我仔细看了咱们的药茶,品质是没问题,那就极有可能是贮存的缘故。”刘梅宝拿出准备好的几样药茶,在桌子上摆开,“药茶一则是药,二则也是茶,有很强的吸湿性、陈化性和吸收异味性,存放不当,极易失去药性,不能饮用,我想不如我们药行在卖药茶的时候,干脆做好包装,这样可以极大的保持药性,而且也能提升档次,不是说有钱人爱吃药茶,且偏好好看精致的器具……” 刘梅宝说着又拿起自己的锡茶罐,晃了晃。 “这个,不是一举两得。”她说道。 冯药柜这一番话听下来,神情变幻不定,若有所思的捻须,却没有言语。 “再者说,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自己以前买回去的药茶为什么不好吃了,咱们也不说,就说是咱们药行的药茶好…”刘梅宝接着说道,想着自己有限的现代营销理念。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冯药柜啪的拍了下桌子。 “好!”他哈哈笑道,旋即想到什么,又收了笑。 “刘姑娘,你确定用这个装药茶,就不会变的难吃?”他迟疑一刻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这个没问题。我可以保证。”她说道。 冯药柜拿着那个锡罐慢慢的看,皱着眉想着什么。 “而且咱们卖的时候,尽管将这些药茶定的价格高一些,比河中府地界所有的药茶价格都要高一点也没问题,宣传些什么养身啊保健啊奇效啊,夸大一些也没问题,怕他们不信的话,还可以附赠一些没有这个包装的药茶,让卖的人做对比,如今天气转暖,春天易受潮,我相信两样药茶的对比成效会很快出来的…”刘梅宝一边想一边说,说着说着想到了自己的大学同学。 中药专业出来的找工作很不容易,很多同学最终都走上了**销售的方向,她还记得聚会时听这些同学讲述推销新药卖高价药的法子,当时心里是有些不屑甚至鄙夷,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说着说着,她不由苦笑一下,收住了话头。 冯药柜正听得认真,见她不说了,忙追问。 “具体做生意的法子我也不太清楚,掌柜的是生意人,自然比我懂得多。”刘梅宝笑道,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姐儿自谦了。”冯药柜笑道,看着她意味深长,手里转动着这个小巧精致的锡罐,“姐儿方才说的就很好……” 他不再说话了,显然正在认真的想什么,室内有些沉默。 “我呢,是拿着掌柜的工钱的,所以这本是分内的事,不该再提钱的事。”刘梅宝停了一刻,慢慢说道,“只是掌柜的也知道,我家的条件不太好,我哥哥为了养家去修补城墙扛木头……” “姑娘的意思是?”冯药柜含笑问道,心里也猜到个大概。 “药行装药茶的锡罐,由我哥负责采办。”刘梅宝干脆的说道。 冯药柜笑了笑。 “没问题。”他爽快的答道。 没想到他答得这样爽快,刘梅宝有些意外。 “那多谢掌柜的。”她站起来深深施礼。 “哎,可不敢。”冯药柜也忙起身虚扶她,“刘姑娘,这是应该的。” 二人分别再次坐好。 “这件事不是件小事,待我和管事们商议了,再做定夺。”冯药柜说道。 上一个新项目自然要周密考察布置,人家这么大一个药行不可能听她三两句话就立刻依言而行,刘梅宝点点头,她对这个项目有信心,也不着急,当然也不怕冯药柜会反悔。 从这个冯掌柜肯痛快的和自己签合同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有见识有魄力敢常识新事物的人,这样的人有远见,不会为一时之利毁了长远的发展,这个生意越能挣钱,她越有信心冯药柜不会反悔。 冯药柜在和管事们商量的同时,也要求刘梅宝进行药效验证,这让刘梅宝对古人的智慧以及严谨更多了几分尊重,谁说穿越人一说什么,古人就惊为天人立刻照做不疑。 几天之后,周良玉作为锡罐采买人,穿着宋三娘子特意做的新袍子,迈入了胡老爹的光亮窑子,定下了第一批的四千多个锡罐。 不止刘梅宝最近很高兴,放眼这河中府,最近好些人都很高兴。 最高兴的就是河中驿指挥使,盐巡司虽然不是兵备,但也是隶属于他卫所,这样说来也是他的下属,下属做出此等功绩,自然是他这上司指挥有方,管理得当。 当天指挥使大人就写了一封快信报给上级守备,只等上级的嘉奖朝廷的赏赐了。 知府大人也很高兴,马贼劫掠扰民,如今除了这等大患,也是他治下有方,护民如子的表现,于是同样一封精雕细琢洋洋洒洒的文书报了上去。 盐巡司的师爷原本也很高兴,这一次在他看来有些唐突纯属胡闹的围剿马贼之战带来的好处,竟是数不胜数。 对他自己来说,在卢岩带精壮盐丁出战,当众托付自己守护盐巡司,就说明了他在卢岩心里已经是自己人了,这一件事后,那些平日看自己不顺眼的盐丁惘态度也恭敬了不少,这让师爷很庆幸当时果断的放弃打包连镰逃走的念头,是多么的明智。 对盐巡司来说,这一战损失了百十号人,但收获却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先是那马贼的俘获光金银都有好几箱子,还有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马匹,一个个都是彪壮的很,足足上百匹,被拉进盐巡司时那赶来捞油水的卫所营兵以及指挥使的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这还不算,还有郭家台的大户,为了感激卢岩的及时仗义解救,除了敲锣打鼓的道谢,还暗地里送来了一箱子银钱。 “除去安葬费,养家费,这一战可是收获太大了!”师爷坐在书房里,乐滋滋的说道同时又忍不住感叹“这小子还真是有点运气,怪不得那些莽汉总说听二郎的没错…怎么看上去不好的事到他手里就能变成好的?难不成真是神灵附体了?” 说着他自己都笑了一面拿起桌上的一张公函,他的笑容就嗖的不见了。 他似乎这时才想起,那些让他高兴的钱财马匹,还没在手里捂暖和的时候,都已经易主了。 一部分抬进了知府衙门,一部分抬进了河中驿卫所。 “这些吸血的游魂!”师爷愤愤的将公函拍在桌子上。 剿杀马贼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拖,抢功劳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跑。 当时卢岩带人去剿杀马贼,并不是消息隐蔽的没人知道,河东驿的兵虽然有些弱,但并不是说他们就一文不值,在卢岩带人行进在路上时,卫所和知府衙门都知道了消息,当然,那时候在那些大人物看来,这是很可笑的事,但随着消息的传来,他们笑不出来了。 在战斗结束的时候,河东驿召集治下卫所的三百兵马终于到了,此时天已经大亮,看着浓烟滚滚,破败的村寨,满地的尸体,血流成河,饶是这些上过战场的营兵都忍不住胆寒。 可以想象,这一晚的厮杀时如何的惨烈,但当看到那满满当当滚得遍地都是金银财宝,以及虽然惊慌但还没跑散的马匹时,所有人的眼睛都冒出了绿光。 然后这个不入流的小官卢岩终于入了他们的眼,虽然已经从卢岩身上拿到几回钱,但对于这些官员来说,根本不会把这个小人物放在眼里,那一天,披着一身血握着卷了刃的刀的年轻人,给赶来的官员营兵终于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吃了人家几杯酒,就晕了头了,随便好话一夸,就拱手将拿命换来的东西给了人家……”师爷愤愤的说道,“报功,这话也能信!” “怎么不能信!”卢岩迈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大汉。 “大人,那报功的规矩你是不知道,”师爷有些着急,站起身也顾不得施礼′就说道,“必是自己给自己贴金,一级吹捧一级,像咱们这等真正有功的能在公文上提一下名字就不错了。” “提一下名字,那也算是说了功劳了。”卢岩淡淡说道,他的面色有些不好。 盐巡司依旧没有仆妇丫鬟,有什么事大家都是自己动手,不过在师爷的训导下,端茶倒水擦桌抹凳这些杂事,便由盐丁充当杂役来做了。 一个当值的盐丁给卢岩倒了水,又在其他汉子的嚷嚷声里,给他们也倒上,便出去了。 “提个名字,也不该要走咱们这些多东西!亏死了!”师爷几乎要捶胸顿足。 东西而已,没了还能有。”卢岩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一则交好了他们,二则许诺了朝廷报功恩赏,这种机会错过就不一定有下次。” 东西而已?师爷一脸哀叹,说的真轻松,那些东西来的多不容易,难不成以后遍地都是马贼等着他去剿杀? 他还想说什么,其他的大汉们都瞪眼不高兴了。 “大人说如何便如何,你聒噪什么!”几个人喝道,然后又咧嘴笑看卢岩,“那营兵的大人果真说咱们这是军功?” 卢岩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有了军功就能升官了!” “还有,让这次杀马贼的盐丁们教练这些人,不仅要看着他们练,还要说,说说当时是怎么杀的,怎么能避免被杀,都去好好想,好好说,分成两队给我练。”卢岩想了想又说道。 “这法子好。”大汉们咧嘴笑道,“说起来那天晚上有好几个孬种,差点给拖了后腿,趁这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卢岩点点头不再说话,大汉们便告辞呼啦啦的下去了。 卢岩皱着眉,一脸不高兴,也不说话,呆呆的不知道想什么。 看来他心里大概也觉得做了件亏本买卖,师爷心里猜测道,这嘴上硬打肿脸充胖子不好说,心里大概也正难受呢。 毕竟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只会打打杀杀的年轻人,哪里玩的过那些官场老油子,吃过几次亏,以后就好了,师爷点点头,捻着刚长出来的短须想道。 “为什么呢?”这边卢岩终于开口说话,攥着拳头,一脸的闷闷。 “能为什么,抢功分功……”师爷带善几分对待孩子般的怜惜,准备授业解惑,话才开口,就被卢岩打断了。 “为什么又不给我回信了。”卢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皱眉说道。 师爷余下的话就噎在嗓子眼,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里腾地冒出来。 第八十四章 营销 完蛋了,师爷心里哀嚎一声,又要考虑这个让人头痛的儿女情长了。 “大.大人,还有些公文要处理,我先去。。。”他立刻结结巴巴的说道。 “那些事不急。”卢岩看着他淡淡说道,“你说,这都过去两天了,怎么还不回信?” 我怎么知道,师爷心里哀嚎一声,我又不是大姑娘家,怎么知道这些女人到底想的是什么。 “是不是你代我写的信太花哨了,她看了不高兴了?”卢岩皱眉说道。 “大人,这不关我的事,我可是按着你说的写的...”师爷忙摆手否认,可不敢背着个黑锅。 “你自己加了好些话。”卢岩哼了声说道。 “那大人你当时不是也看了,并没有说什么嘛。”师爷说道,...... 仗着心里不痛快大胆反驳。 卢岩有些语塞,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猛地站起来,吩咐外边站着的盐丁备马。 “这都快要吃饭了,大人还要去练习骑马?”师爷问道。 这些日子卢岩带着一众人利用盐巡司的那些瘦马抓紧练习骑术,以弥补马上对战的不足。 “去府城。”卢岩说道,抬脚往外走。 “大人,你要去那里做什么?”师爷吓了一跳问道。 卢岩并没有理他,径直走了。 他直接冲到那姑娘家,当着那家女主人的面质问那姑娘,为什么又不回信,或者干脆将那姑娘掳来问她到底同不同意这门亲事... 师爷在心里描绘了各种猜测,又担心又有些兴奋,一直等到半夜的时候,才看到卢岩回来,身边没有强掳来的姑娘,也没有被厮打过的迹象,年轻人神情淡淡的,简单的吃了口饭,就坐在屋子里又看起那些没什么意思的邸报。 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不管天多晚,必定要看一看邸报,有新的得看新的,没新的就看旧的。 看新的师爷能理解,真不知道这旧的看过的还有什么看头。 “我没读过书,不比你们聪明,有好些事看不懂,只能多看几遍。”卢岩曾回答过。 师爷表示不理解,这邸报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朝政之事以及官员变动,每个月都是这一套,有什么看懂看不懂的。 “大人...”师爷再三忍不住,终于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卢岩淡淡说道,目光没有离开邸报。 这是装傻?师爷一愣。 “那刘姑娘怎么说的?”师爷问道。 “我没见她。”卢岩答道。 “没见?”师爷一愣“那大人这半日去做什么了?” 这话问的卢岩面上微微有些不自在。 “时候不早了,师爷早点休息吧。”他下了逐客令。 师爷也觉得自己问的唐突了,讪讪笑了笑,忙告退出来了,不过这心里到底是好奇。第二日找个机会套出跟着卢岩出去的顺子的话。 “没干什么啊,就是在刘姑娘家门口坐了半日,然后就回来了。”顺子抓了抓头说道。 “就这样啊?”师爷瞪大眼睛惊讶道。 “要不然还怎么样?”顺子也瞪了眼道。 那倒是,真要是按自己想的那样冲进人家家里逼问,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痛快倒是痛快了,只怕那姑娘就惨了,这种私相授受有伤风化的事,搁到哪个姑娘身上,也没好日子过,更何况那宋三娘子早就表明坚决的态度。 “还真不能怎么样。”师爷有些愁闷的抓了抓头,事到如今,他真是一点主意也没了。 讲究斯文的大人是绝对不敢来强,再说只怕来强也没用。 那就只能等那姑娘自己心甘情愿要死要活的跟家人闹腾,冲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主动奔来嫁给大人了。 可是,这种事有可能吗? 这件事就这样被揭过了,卢岩也不再问为什么没有回信,又开始隔三差五的写信,生活又恢复了如常。 出了正月,天气渐渐转暖的时候,冻了一冬天的流氓乞丐死了很多,但城府内外的总体人数还是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世道不安民众艰苦,但这并不能阻挡有钱人继续过着奢靡的生活,而且这种奢靡的风气还愈演愈烈,一个地方但凡有什么新奇物件,很快就会水陆陆路传遍大江南北。 尤其是在大的繁华的城镇,朱门酒肉臭鱼路有冻死骨的对比更加鲜明。 太原府位于山西中部,又有当今的叔叔晋王分封于此,陕西河南以及关外三路汇集,南来北往的货船和客商带来了无尽商机和财富,虽然世道不太平,但却挡不住晋商富甲天下腰缠万贯极尽奢靡。 不过最近的日子有些不好过,因为da子频频侵犯,又有马贼不时劫掠,听说河南那边又闹了民变,这个商路便不如以前畅通,因此好些南边的新鲜玩意传不过来,这让有钱们很不舒服,富豪之间炫耀也有些没了乐趣。 这些有钱人很有钱,他们迫切的需要让别人知道他们怎样有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有人有意无意的提起自己吃的药茶。 “以前总睡不好,但现在就跟被瞌睡虫上了身似的,一到晚上沾枕头就睡,这精神越来越好了,我那第十七个小妾都夸我越老越壮了…” 药茶这种东西对于富人们来说没什么稀奇,谁家没有七八个老山参,也没人拿出来四处炫耀,这玩意又不长生不老的金丹。 “你们懂什么,我这药茶可河中府广顺和秘制的,一个月才出十罐,这就跟铸剑似的,师傅的精气神就那么多,超过这个数再炮制出来的,就不纯了。 这世上什么事都物以稀为贵,而且这些有钱人最忌讳的就别人有自己没,这以后出去你要说不来个四五六,都感觉低人一等?且不管这所谓的秘制药茶管不管用,一时间成风的购买。 买的人多了,果然差别就出来了,越来越多的人觉得果然跟其他的药茶不同,到最后,一些药堂郎中开药开到药茶时?也特意嘱咐如果用广顺和的药茶的话效果会更好。 到了二月中旬的时候,广顺和药茶已经名满太原府,而且伴着各地客商的来回,渐渐向南方传去。 “这东西真就那么神?”此时已经许久不见的王六七坐在自己的药行里,满腹狐疑的看着眼前的这瓶. 第85章 不收 银子!银子!刘梅宝忍不住雀跃,扑上去一把抱住。 不用周良玉说,她就知道,这肯定是冯药柜的药行订购锡罐给的钱。 在隔了三个多月后,她终于如愿以偿的再次见到这雪花银。 而且这是合法合理的!还有什么事比心愿达成更高兴的。 看着她的突然失态,周良玉和宋三娘子有些愕然,旋即又都笑起来。 “成什么样子。”宋三娘子伸手拉起她,一面细心的问周良玉,“给胡老爹那边结清了没?” “结清了,这些是咱们的。”周良玉点点头,这些日子不再去做苦力,气色好了许多,而且在外行走,跟药行打蜡铺子等等各色人等来往,面上也多了几分成熟。 “哦,对了,还有这个。”周良玉笑道,一面拿过被宋三娘子放到一边的那个包袱,解开来。 “绢罗。”宋三娘子有些惊讶的说道,伸手抚上这一匹素蓝色的布。 刘梅宝不懂这个,伸手也去摸,感觉比自己身上穿的葛麻要好的多。 “就是绫罗绸缎啊。”她故作懂的点头说道。 “买这个做什么,如今这么贵。”宋三娘子低声说道,手却忍不住在这匹布上来回摩挲。 再次接触到这种料子,感觉好像过了一辈子似的。 “天气暖和了,娘和妹妹做身新衣裳。”周良玉说道。 “好啊好啊。”刘梅宝忙笑道,一面对宋三娘子道,“哥哥挣钱了,舅妈你就安心享受孝敬就是了。” “都是托妹妹的福,我又没帮上什么。”周良玉带着几分惭愧说道。 “哪有啊,我帮什么忙啦,成天在外奔波,算账,应酬的又不是我。”刘梅宝笑道,“再说,还是哥哥能干,一早就想出在锡罐上刻章的法子,要不然,冯药柜的生意可不会这么越来越好……” 这一点还真不是刘梅宝想出来的,在她还没有提醒的时候,周良玉便提出来了,这让刘梅宝很是惊讶,就跟惊讶冯药柜那些管事们凭着自己三两句,就打造了一系列完美的流畅的宣传造势。 刘梅宝是真心的佩服,心里存着的对冯药柜赚钱而觉得自己分得太少的那点不满心思,立刻烟消云散。 是的,她是知道这些现代营销手段,但她自己完全不能将这个法子变成自己的财富,这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需要的是一个有资金有人力的后台支持,这是目前的她完全不能做到的。 做自己能做的,挣自己能挣的,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稳稳当当的把日子过好,这就足够了。 她刘梅宝如今能做的,就是不断的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可以带来财富,值得高薪聘用。 “以前家里有铺子,我见爹爹和管事这样吩咐过。”周良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那还是哥哥厉害,冯药柜他们也是有铺子的,他们一开始也没想到嘛。”刘梅宝笑道,高高兴兴的和宋三娘子拿着布匹在身上比划。 看着娘和妹妹商量做什么样的衣裳,听着她的夸赞,周良玉坐在暖暖的屋子里,虽然奔波一天,但身心竟是无比的舒坦。 终于他能为这个家做些什么了,不是单靠妹妹一个人撑起来了。 欢欢喜喜的说笑一通,因为周良玉明日还要和胡老爹出门,便散去各自歇息。 洗过澡,刘梅宝穿着贴身的里衣坐在床上,她的屋子里也单独有了炭火,虽然烧的炭不多,但比起曾经,刘梅宝已经很知足了。 坐在床上,先是侧耳听了外边,夜色沉沉一片静谧,偶尔有狗吠传来,她才挑亮灯火,从褥子下拿出一封信来。 如今的信大多数都是通过石婆子送到手的,今日在药库忙,所以只得带回家来看。 “咦,又发财了?”刘梅宝的视线扫过纸上,有些惊讶的自言出声。 “……剿杀马贼的赏赐今天下来了,我很高兴,这次的赏赐有银六十两,缎一匹,虽然他们都觉得这不值得高兴,日常见到的钱比这个要多了去,但我还是觉得高兴,日常中赚到的钱是自己的钱,这次却是赏赐,是军功的赏赐…” 他似乎要说什么又说不明白,这几句话写的颠来倒去,最终也不过是一句,跟以前不一样结束了这个话题。 刘梅宝知道他要说什么,笑了笑,钱财对于如今的卢岩来说,已经没有吸引力,他想要的应该是如同所有男儿们的一样,建功扬名立业。 卢岩可能也知道这个话题不好继续下去,及时的转了话头。 “…这缎子是暗细花的,作衣裳的话一定很好看,不知道能不能让人送过来给你,你如果同意的话,不愿意写信,跟石婆子说一声也行…” 看到这里刘梅宝忍不住抿嘴一笑。 傻瓜,怎么可能会要,总是问这些根本不会得到回应的话。 “…我也买了广顺和的药茶了,真的很好喝,你真厉害,能想到这么好的法子…” 刘梅宝再次抿嘴一笑,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说来也是,这一次她能抓住锡罐装药茶这么一点小事,并成功的将它变成一笔财富,不仅得到金钱而且是自身才干上也得到证明,穿越以来这么久,终于能体会一把穿越女的小小优势感了。 她笑了一时,只觉得满心的暖暖,将棉被往身上裹了裹,信上又说了些日常的事,读了什么书,又认识了几个字,吃了什么饭,絮絮叨叨,如果单看信,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一个背着阎王绰号的男人写的。 这个念头又让刘梅宝的笑沉了下来,是啊,她自己都要忘了,这是个什么人了。 她静静的想了一刻,将信放下叠好,依旧放到帐子上,不知不觉那里堆着的信已经有一摞了,她看了一眼,伸手一挥,熄灭了油灯,屋子里陷入夜的静谧。 几日后的一天,广顺和的杂仆石婆子如常走进刘梅宝的屋子倒茶,却惊恐的发现自己昨日摆在那里的信依旧摆在那里,吓得她差点将茶壶砸在自己脚上。 天光微亮的时候,师爷就起来了。 窗外是经习惯了的巡逻盐丁的跑步声?操练场上盐丁的厮杀声。 度过最初不能睡懒觉的各种不适应阶段后,如今早早起来,倒觉得比以往睡的天昏地暗要有精神的多。 起了床,就又杂役盐丁打水,作为盐巡司的师爷,他的薪水比以前可观的很,但那个曾经无数次设想有了钱就卖十七八个嫩葱般的丫头伺候的愿望,依旧没能实现,虽然他已经有足够的钱去买。 整个盐巡司没有一个女人,一心要打入大人心腹的师爷,是绝对不会做个出头的傻鸟。 简单的洗漱过,师爷就忙忙的出门了,他要赶往卢岩那里说一下公事,然后跟着卢岩和所有的操练的盐丁一起吃早饭。 他原本不需要如此,但却一直坚持这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明他的忠心。 师爷来到卢岩的院子时,卢岩与往常一样正在打拳。 料峭的初春三月,卢岩却并未穿上衣,晨光下,身上已经是汗水淋淋,如同岩石般的肌肉越发显得油光水滑。 他的一拳一势看上去简单的很,但却是刚劲有力,虽然说不上赏心悦目?但却虎虎生风,让人不敢小瞧。 这卢岩就是靠着一身猛力打杀出来的,据说他最厉害的时候曾一人对阵四人而毫发无伤。 师爷好奇的问过这是什么拳,卢岩也并没有隐瞒,说是小时候和哥哥给了一个乞丐一块饼子换来的,那个乞丐自称是个募兵,这是当年戚爷爷所创的拳法。 戚爷爷是大周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将,大周朝人人皆知,只是这套拳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如今戚爷爷早已化为尘土,而当年他所带过的兵也都分散各处,对于师爷等人来说,无法验证这拳法是不是真的,但不可否认,这套招式简单的拳法用于实战却很是犀利。 如今整个盐巡司的盐丁,都在操练这套拳法。 一直到有盐丁过来请吃饭,卢岩才收了手,简单的擦洗身子,一面和师爷说些日常公务,对于这些日常公务,卢岩一概不操心,他所有的兴趣都在操练场上,训练盐丁,联系骑马,晚上还要读书识字,也只有早上这一段,听听师爷的公务事,好在盐巡司小小一个九品位置也没什么公务,无非是催催苛捐杂税,查查流寇匪盗人口等等。 正说着话,就见盐丁顺子引着一个人过来了。 “大人。”顺子面色不是很好,带着几分忐忑,低声道,“小石头来了。” 卢岩本不在意,正接过盐丁递来的外袍,猛的听到这句话,他的动作不由一僵,目光看过来,瞬时面满难掩的惊喜。 “可是…可是刘姑娘有什么给我?”他上前一步看着站在顺子一旁的一个小盐丁。 这个盐丁比顺子还小,更显得怯怯,他并不是卢岩带来的人,本就是这盐巡司的盐丁,自从周饿虎死了后,战战兢兢只怕丢了饭碗。 没想到卢岩将他们都留下来,而且饷银也不再克扣,就是训练苦了点,但顿顿能吃饱,还隔三差五有肉吃,这日子跟以前相比,简直是神仙一般,尤其是过年时还拿了酒肉回去,不仅让一家人欣喜若狂,还引来一村子的艳羡,让他走路都比以前气势的多。 这些都是卢岩卢大人的恩赐,大道理盐丁也不知道,他只牢牢的记住这一点。 他一心一意的想要为大人效力,没想到竟真的有一件差事砸到头上。 不知道大人怎么知道他的一个姑母在府城一间药行做事,那一天他被叫大人面前,接过了一封信,并一些银子,要他说动他的姑母帮忙。 帮大人讨媳妇这可是个美差,将来大人以及主母肯定都要另眼相待自己,被突然的馅饼砸晕的盐丁乐的不可自制,一口应承了,完全没想到会有今日这样尴尬的局面。 像大人这般人物,有钱又有势,长得也不难看,那姑娘们还不都抢着要嫁给大人,盐丁还特意偷偷的去看过那个刘姑娘,长得虽然不难看,但也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绝色,而且家里条件那么差,这事简直是手到擒来。 可怜的盐丁到此时才明白那日为什么师爷会用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 “大人……”盐丁把头垂的恨不得塞进裤腰里,用蚊子般的声音喃喃说了句什么。 “什么?”卢岩没听清,察觉一种不好的预感,皱起眉头问道。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了起来。 “刘姑娘……不收信……”盐丁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刘梅宝这次特意晚走了一会儿,确信桌上的信被拿走了,而不是落到别的人手里,她才松了口气。 还好如她猜测的那样,那个卢岩对这件在世人眼里很大胆出格的事安排的很完善,不会失了差错毁了她的闺誉,这样想着,心里竟忍不住有些歉意。 可是要不然又能如何,再这样收下去,那卢岩只怕就认定了自己对他有意了,与其误会越来越深,还不如早点断了的好。 走出门的时候天微黑,街上有些冷,店铺多数都关门了,除了缩在街角屋檐下瑟瑟发抖的乞丐,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 冷风吹来,刘梅宝不由裹紧了衣裳,加快脚步,走到自己住的街道时,因为不是临街,更没有什么什么灯火和人流,显得十分安静,刚走到巷子口,就见一旁上马石后走出一人。 刘梅宝吓了一跳。 “是我。”卢岩忙说道。 刘梅宝及时掩住嘴没有惊叫出声,看着夜色里看起来更加高大的身影,忙忙的后退几步。 见她后退,卢岩便收住了脚,没有再走近。 “你……你想干什么……”刘梅宝有些紧张的问道。 她下意识的就四下看,期盼有人能来,但理智又告诉她最好期盼没人过来,要不然被人看到,她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街上隐隐有人走动的身影,但却都站的远远的,似乎刻意的将这块地隔空起来。 第86章 强横 看着眼前明显防备却并没有被吓得瘫软大哭刘梅宝,卢岩心堂稍微松了口气,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当得知刘梅宝不肯收信后,他脑袋一热,就催马过来,至于过来做什么,是质问?是哀求?都是没道理的。 刘梅宝问出话后,四周一片沉静,面前的人久久没有回答,她一咬牙,大着胆子就要往巷子里跑,刚抬脚,卢岩察觉,侧身几步就挡住了。 幸亏刘梅宝收住脚,要不然就撞他身上了,饶是如此二人还是接近了,刘梅宝只得又忙忙的后退几步。 “你干吗?”她压低声音再次说道,比起上一句的紧张,声音里多了几分羞恼问道。 巷子里不知道哪家传来说话声走动声,空气中飘散着饭菜的香味。 宋三娘子很可能就要出来查看还未归家的孩子们,周良玉也可能正披着一身寒气向家中走来。 卢岩忍不住搓了搓手,开口说话了。 “我,我是真心的。”他的声音干巴巴的说道。 或许是这声音太不合他的形象以及名声,不过倒是和自己从信上看到的形象贴切,紧张惊惧的刘梅宝忽的有些想笑。 真实的卢岩算起来不过是见了两三面而已,完全是个陌生人,但信上的卢岩却不知不觉中有了熟人的感觉。 “大人,见过我几回?”刘梅宝迟疑一刻,低声问道。 “五次。”卢岩飞快的答道,看着眼前的姑娘。 夜色蒙蒙,眉眼是看不清了,但却可以感受到恬静安详柔美的气息。 窈窕淑女,卢岩脑子里蹦出这近日才学到的四个字,然后自然想到余下的四个字,君子好逑。 只可惜,他不是君子。 “我会对你好的,我是真……”似乎为了驱散那一丝慌乱的自卑,他忙又开口说道,攥拳捶了下自己的胸膛。 刘梅宝终于大着胆子抬起头看他,清楚的感觉到这个人似乎比自己还要紧张,刘梅宝有些忍不住想笑。 “你以前认得我?”她问道,声音明显比方才要缓和许多,紧张褪去,似乎隐隐带了笑意。 她再次开口说话,已经大出卢岩的意料,一丝丝的难掩的欣喜从心底蔓延开来,她不怕我,她不厌我,她…真的很好。 “不认得。”他认真的答道,在夜色的掩护下,毫不避讳的盯着刘梅宝的脸,虽然模糊一片,但一刻也不舍得移开。 “那为什么?”刘梅宝问道,因为刘梅宝长得好看? “什么为什么?”卢岩有些愣愣的问道。 “为什么就看上我了?”刘梅宝问道。 因为他比自己还紧张,刘梅宝反而不紧张了,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威名赫赫的卢阎王。 这种话她竟然如此轻松随意的问了出来,就好似说的是今天天气不错。 卢岩的脸腾地红了。 他哪里答得上来,没有说话,皱着眉搜肠刮肚的要找出学到的文雅的合适的词汇。 “是因为长得好看?”刘梅宝又问道。 的确很好看,卢岩就点了点头。 “哦。”刘梅宝也点了点头,解惑后恍然,“没事,你以后还会见到更好看的。” 卢岩一愣,觉得这样回答不对,或者这姑娘这样回答不对。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忙说道,忍不住跨上前一步。 刘梅宝立刻警惕的后退几步,做出防备的姿势。 “大人。”忽的又低声的呼唤传来。 卢岩的身形一僵。 “我是真心的。”他停了一刻,缓缓说道,声音低沉,褪去了方才的紧张干涩,“我会对你好的。” 说完这句话,他抬步就走过来。 “你要干什么!”刘梅宝不由稍稍提高几分声音,忙后退。 卢岩几步逼近,却是猛地将一封信带着几分霸道硬塞到她手里,然后转头快步走了,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刘梅宝拿着信,气恼又无奈的站在那里。 “妹妹。”周良玉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刘梅宝忙将信掖在袖子里,转过身看着加快脚步走过来的周良圣。 “今日回来不晚。”她笑道。 “你怎么回来晚了?”周良玉走近来,笑道,“很忙?” 刘梅宝点点头,巷子里面有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盏灯笼亮起来,照出宋三娘子向外探望的身形。 “走吧,舅妈等急了。”刘梅宝笑道。 周良玉点点头,兄妹二人一同向家中而去。 吃过饭,刘梅宝和宋三娘子听着周良玉讲述一天在外的事,怎么找的光亮窑子,怎么讨价还价,怎么签订合约。 少年人有了自己的事做,虽然难掩奔波的疲惫,但眉眼都是精神奕奕。 “现在不光广顺和,好些其他的药行都来找要订做锡罐。”周良玉吃了口茶,笑道。 “那冯药柜那里……”宋三娘子有些迟疑,问道。 “娘,冯药柜那里自然还是他那种锡罐,当初印上那图案,他是给了钱的,至于别的药行,有的要图案,有的不要,就算要的,也不会和广顺和的做的一样,我都好好看着呢,也跟胡老爹说了,这一点务必不能错。”周良玉细细的给宋三娘子解释道。 宋三娘子和刘梅宝便都松了口气。 “胡老爹现在不上愁了吧?”刘梅宝又笑道,想起最初和那老汉打交道时他看自己如同疯子的眼神。 “上愁。”周良玉哈哈笑了,“愁的是自己没有三头六臂,看着那么多生意偏偏接不下来。” 说笑一刻,知道他奔波一天累了,宋三娘子让周良玉早早歇息,三人便散去了。 刘梅宝如常坐在桌案前,一面解开头发,一面拿出被卢岩塞给的信。 对于这样一个蛮横强硬不讲道理的人,她很是着恼。 “你爱写就写,我就当没看到,总不能逼着我看吧?”她愤愤的想道,盯着桌上的信封一刻,抿了抿嘴,“看就看,看能写出什么花来,我不回信就是了。” 信是仓促写成的,原本已经有模有样的字又变得歪歪扭扭。 “……自从第一次见到你以后,我就忘不了,但我并没有敢想什么,我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跟你相提并论,没想到有机会再见到你,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你注意到我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觉得我值得匹配,才想出这样莽撞无礼的法子,冒犯了你还请你不要生气,请相信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真心实意,我能说的是我会好好的待你,如果你不想回信,就不用回信了,我也不会逼问你什么,只是请不要拒绝我的信,不过你也不要害怕,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如果有一天你定了亲事,我卢岩虽然是草莽野汉出身但也绝不会再做出强颜纠缠骚扰之事……” 开春后似乎一眨眼间大地披上一层绿衣,天气越来越暖和终于告别严冬,不管穷人还是富人,日子都过的舒服了些。 冯药柜的生意越做越好,借着药茶一事,河中府广顺和名声大扬。 “除去给酒楼,药铺支付的大笔银两,街头的闲汉的小头数额不算,另付了周小爷的锡罐、药茶原料等等,到目前为止,咱们一共得了五万三千二百两银子……” 当冯家的账房管事,颤抖着声音将这个数目报出来后,满屋子的人都一脸呆滞。 虽然都在心里多少算过,但当准确的数目说出来后,他们还是心跳加速浑身发热。 就凭这药茶,药茶啊,就得了他们开办药行以来最大的一笔盈利。 屋子里有咕咚的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老爷,还不止这些。”另一个管事站出来说道。 屋子里的人包括最淡定的冯药柜在内,都有些激动的承受不住,他伸手不自然的按了按心口。 “还有什么?”他问道。 “今年开春后,咱们的药材比以往损耗少了一半多……”管事的笑咪咪的说道,“减去为了归置药库购置货架挖地窖等等费用,算起来比去年还少损耗四千两……” 少损耗就是盈利了。 这话让在场的众人又松了口气,要是搁在以四千两还能让大家激动几分,但现在有五万两摆在眼前,四千两已经不算什么了。 “就算她倒饬的那药库并没有起效,有药茶这一项,就足够了。”有人笑道。 冯药柜却笑了笑,在那个姑娘心里,药库才是她最在意的,至少证明了她并没有夸大其词,也证明了自己聘用她没有走眼。 “给刘姑娘包个红包。”冯药柜想了想说道。 这是应该的,在场人没有一个异议的。 “那数额按多少?”大管事请示道。 “就按你的分量来吧。”冯药柜笑道。 大管事忙笑着应了,心中也满是感慨,瞧瞧自己,在这里混了大半辈子了才得了今天的位子,而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不过才来了几个月,就能跟自己一般待遇。 不过他也知道这刘梅宝为什么会被冯家上下如此看重,自己也是依着这药行生存的,药行越好,自己才能越好,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断不会对给药带来如此大效益的刘梅宝生出嫉妒之心,相反,他只会更加尊敬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姑娘。 “这几天刘姑娘没来,你亲自给她送家去吧。”冯药柜又嘱咐道。 管事的忙应了,这件事他不敢拖延,从冯药柜家里出来,就在账上支了钱往刘梅宝家里去。 来到刘梅宝家的巷子口,就见到几个泥瓦匠正忙活着修补墙头,补漏屋顶。 宋三娘子已经将这里买下了,如今天气暖和了,就赶着让人修整。 因为有人做活,巷子里的气氛就格外热闹,自有邻居的妇人主动来帮忙,孩子们则跑来跑去,或咬着手指看大人们摆弄各种工具。 看到管事的过来,穿着干净整洁,虽然说不上多好,但一看就是有些身份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这条原本偏僻的巷子里,这种人的造访突然多了起来。 便有人忙去喊宋三娘子。 宋三娘子从屋子里应声出来,手里还拿着擀面杖子,围裙上沾着白面,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这一段已经不再日夜织布,再加上吃的好了,气色便好了很多,一面问谁呀,管事的忙笑着过来问好。 “大叔你来了?”刘梅宝闻声也从屋子出来,她身上穿的正是周良玉买回来的那块绢罗做的衣裳,这是她穿越来到这里后,第一次穿的这么样干净体面。 一冬天过去,她的个子又长高了几分,荤素搭配,能吃饱不饿肚子,脱去厚重冬装的换上夹袄春装,裹着身子渐渐显出几分丰腴。 管事的给她们二人问了好,便进了屋子,将冯药柜的意思说了,又拿出一包银钱。 “这是我应该做的,掌柜的客气了。”刘梅宝笑道。 管事的认真看了,她的面上并没有丝毫虚伪,也没有问过半句药茶赚了多少钱的事,但这钱她也没有过分谦让,客套一句便坦然收下了。 “这几日家里忙,就不能去药行了,有什么事托人来家里找我就是了。”她又说道。 管事的忙笑着说客气,又说哪里用得着的尽管开口。 宋三娘子又笑着留他吃饭。 “就要完工了,特意做了扯面条子,尝尝我的手艺。”她含笑说道。 说这话又听外边喊玉哥儿回来了,宋三娘子更加高兴,看着周良玉迈步进来。 管事的又与他见礼说了几句话,这才谢过宋三娘子的再三挽留告辞了。 这间有些破旧的房子经过几天的修整焕然一新,宋三娘子摆了简单的宴席庆贺新居以及招待工匠帮闲的邻居。 实实在在不掺杂一点糠谷皮的白面条子,有着大块肉喷香的菜汤,干活的工匠还每人分得一杓酒,人人吃的狼吞虎咽,毕竟都是穷苦人家,好久都没吃到这么好的饭菜了。 一时间满院子都是闷头吃饭的呼噜声,就连吵闹的孩子们也都没了声音,趴在桌角拼了命的往嘴里扒拉饭菜,直到吃的肚子滚圆还不肯停下来。 “这都是玉哥儿能干啊,做了大生意……”邻居们纷纷感慨议论,带着满满的艳羡看向堂屋,宋三娘子一家也在吃饭。 “大姐儿也能干啊,你没见,方才那个管事的就是专门来见她了……”又有邻居说道,一面压低声音,“这些日子,好多药行的老爷们都来过了,我听说,都要请这大姐儿去他们药行做事呢……” “这两个孩子如此能干,真是好人有好报,可见那些戏词上唱的都是真的,老天爷都看着呢。”大家都低声感叹道。 对于宋三娘子一家的来历,在河中府已经不是秘密,虽然有很多人因为忌讳对她们避之如虎,但大多数底层百姓还是心有戚戚,不管怎么说,死在革达子手里的官员总比那些见了革达子就只会躲起来的官员要让大家敬畏的多,什么弃城不战而逃,真要逃,怎么会傻到逃到革达子圈里去,可见另有真相。 因此对于这家的两个孩子如此能干,这些最普通的民众就找到了更合理合情的解释,那就是神仙保佑,上天垂怜,让他们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第八十八章 态度 这种话传来传去,不止百姓这样想,就连那些原本不信神佛的药行生意人,都也忍不住这样认为。 明明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厉害,能鉴别真假药,还会布置药库,还能几句话就让一个药行发了大财......除了神仙保佑,还真找不到别的解释。 得到神仙庇佑的人,那请来岂不跟请了神仙坐镇一样,尤其刘梅宝跟广顺和只签订一年契约的消息传出后,闻风而动的药行简直要踏破宋三娘子的家门。 说着话,宋三娘子带着周良玉出来敬酒了。 远亲不如近邻,更何况,自从家里出了事,近亲远亲都相当于没有了,好在这些邻居虽然穷困但都心善之辈。 如今这家人不似刚搬来时那般困顿,人家将来肯定要越过越好,邻居们纷纷站起身热情中带着几份恭敬道谢。 周良玉也长高了很多,在外奔波瘦了些黑了些。但精神却比当初做劳工时要好得多,过了年长了一岁,如今已经十六了。 “什么时候吃哥儿的喜酒啊。”便有人玩笑道。 周良玉的面色微红,只笑着没说话。 “有好的人家劳烦大家给打听着些。”宋三娘子倒落落大方的说道,带着温和的笑,看了眼儿子。 啊,又长大一岁了,她的眼中带着几分欣慰又几分心酸,要他爹还在,看到当初娇生惯养的儿子已经这般懂事能干,该多么的高兴。 听宋三娘子这样回答,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 “不知道三娘打算找个什么样人家的......”便有人忍不住问道。 听她们说起这个。周良玉面色更加尴尬,吃了杯酒,借口回屋子去了。 “只要个正经清白的人家,人好,就成。”宋三娘子温和一笑答道。 这就说并非刻意要求一定的或者诗书或者富贵门庭,在场的邻居甚至那些做工的泥瓦匠都心动了。 “我在这里也不熟,就劳烦各位多费心了。”宋三娘子笑道,一面敬大家吃了酒。 众人一连声的答应,有人当时就坐不住了。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亲朋好友中有合适的女子没。如今的世道能吃饱穿暖,就天大的幸福了,对于一个普通甚至穷困人家的女子来说,能嫁到这个样的人家,真再好不过了。 听得外边说笑热闹,专心吃面条的刘梅宝停下筷子。 “哥,舅妈要给你找媳妇了。”她侧耳听了笑道。 周良玉的神情一阵红一阵白。 宋三娘子进来了,面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如今家里有了钱,又买了自己的房子,虽然旧的,但翻新一下也不错,余下的钱,再去买些田地,家业也许回不到当初那般,但至少也无忧了。 “娘,你说那个做什么。”周良玉打断她说买田地的话,有些闷闷的说道。 “傻孩子,你也该说媳妇了。”宋三娘子说道,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他,“以前家里穷,找不到合适的好的人家,也娶不起......” 母亲最大的愿望就看着儿子成家立业,自己膝下儿孙环绕,这一点古今相同。 刘梅宝咬着筷子笑。 “如今娶个媳妇也很贵吗?”她插话道。 她不自觉的用了也字,幸好周良玉和宋三娘子都没在意。 “我记得年前府城结亲的聘礼都已经少了三十两银子下不来......”虽然一直被生活重压,但作为一个母亲,作为周家的媳妇,对于将来的传宗接代,宋三娘子一直很在心。 “三十两!”刘梅宝很惊讶,“那些有钱人家吧?” ? “有钱没钱,都得有聘礼,聘礼少了,别人笑话,女方也不答应。”宋三娘子说道,“当然,陪嫁也寒酸不得,媳妇过去会被夫家瞧不起......” 这倒跟后世一样,刘梅宝塌塌嘴,谁家给了多少彩礼,谁家陪送了什么,钻戒一个赛一个,车一辆比一辆。 当初弟弟娶媳妇时,临到结婚的前一天还差点谈崩了,就因为后妈发现女方的陪嫁少了一台液晶电视,女方的意思跟老人住一起,家里新装修的已经有两台电视了,没必要再买,后妈不干,拿出多少亲朋好友举例子。最终弟媳家到底额外给弟媳包了一个红包才罢。 她走神中听周良玉嘀咕一句娶妻嫁女如破家,我才不要这样。 “瞎说,娘不会过分铺张,但也不能让人笑话了去,一定要给结个体面的亲事。”宋三娘子瞪了他一眼,认真说道。 “哦,舅妈你这些日子织的布越来越好,却从来不卖,不就给新媳妇准备着呢?”刘梅宝笑道。 宋三娘子一笑默认,她这个做娘,也要为儿子的将来出一份力。 刘梅宝又好奇的问结亲的一些事,这个话题很对宋三娘子的胃口,二人便说了起来,一旁的周良玉面色越来越难看。 “我才不要说亲。”他终于站起来,将筷子拍在桌子上。 宋三娘子和刘梅宝吓了一跳。 “哥害羞了。”刘梅宝看着少年黑红的脸笑道。 “我才不要那些人。”周良玉说道。 “那你要什么人?”宋三娘子面色微微沉下来,看着儿子,神色中带着几分不悦。 亲事对于少年人都很害羞的话题,周良玉红着脸答不出。 “哥不想要自己找?”刘梅宝在一旁笑道。 “自己找?”宋三娘子冷哼一声,“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的找的规矩。” “反正得我自己中意。”周良玉低声嘀咕一句。 “自己中意?”宋三娘子带着几分恼火,将手里的筷子也啪的放下来,“那匪贼娼盗你中意了,也要讨来做媳妇不成?” 这话一出口,一旁的刘梅宝没由来的心虚一下,不过卢岩现在不算匪贼之流的了吧......旋即她又腾地一下红了脸,呸呸呸,她想什么呢!他什么人与她何干! 看着这边母子二人的气氛僵持,刘梅宝忙相劝。 “哥的性子舅妈还不放心?哥要中意的舅妈你怎么会不中意?”她一手拉周良玉坐下,一面对宋三娘子笑道,“儿娘的心头肉,你对媳妇不满意,舅妈又怎么会舍得让你为难?” 僵持的母子之间便软下来。 “今天大喜的日子,说亲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何必为了这没的事坏了现在的喜庆,来来坐下,明天的事明天想,今天高兴今天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刘梅宝笑道。 话没说完就被宋三娘子从手里拿走了酒杯。 “谁让你吃这个了。”她不咸不淡的说道,又倒回酒壶去了。 虽然很难吃,但好歹也算跟水不一样的饮料,刘梅宝有些可惜,吧嗒吧嗒嘴,周良玉便忍不笑了。 这一笑,刘梅宝也笑了。 “哥也,舅妈难道会给你选个不如意的媳妇嘛。”她笑道。 周良玉带着几分歉意看了眼宋三娘子,却没说什么。垂下头不言语了,手无意识的转动着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婚姻大事啊,那可要和自己过一辈子的人,陌生人到相伴一生,任谁都会有些忐忑不安,刘梅宝笑了笑,问宋三娘子看中哪里的地了转开了话题。 吃过饭,人都散去了,周良玉和刘梅宝收拾桌椅,洗涮碗筷。 “哥你也别怕,到时候人来说了,你就先去相看一下,满意了再让舅妈相看,这不就没事了。”看周良玉还蹙着眉头,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刘梅宝忙低声劝解道。 周良玉只低着并没有嗯了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听进去,收拾完东西说了声累,便早早进屋子歇息去了。 没想到这不过平常随意的一件事,让他这样的反应,刘梅宝不由摇摇头,旋即又想,他反映这么大,该不会已经有相中的人了吧? 越想越有可能,但却没敢再去追问周良玉,或者跟宋三娘子讨论,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说一步吧,她自己的事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作为一个女人,一辈子不结婚不可能的,沈刘梅临死前,刚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还没去见,不过估计听说自己工作黄了,也就不会见了吧,转眼回到了古代,这个时代男尊女卑,三妻四妾...... “怎么还不睡?”宋三娘子敲了敲窗户,“白天看书还看?” “就睡了,”刘梅宝忙说道探身推开窗,对宋三娘子笑道,“舅妈也别织布,忙了好几天了好好歇息一下。” 宋三娘子嗯了声,走开了,一夜无话。 隔了几天,刘梅宝来到药行,先查看了药,又纠正了几个伙计错误的摆放药袋。 “新进了一批牛黄。”有管事的过来说道。 刘梅宝便过去看。 “这就刘药柜啊?”牛黄的主人肥头大耳,带着几分好奇又恭敬的笑看着刘梅宝。 对于他的好奇刘梅宝能理解,但恭敬就有点......她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主人。 “我的牛黄,劳烦姑娘给看看。”牛黄的主人被她看得更加惶恐,几乎要点头哈腰了。 这可神仙庇佑的人啊。 刘梅宝哪里知道他心里想的这个,她高兴的以前那些药商得知自己要验药时,态度都不高兴或者质疑,现在基本上都已经接受了,态度也大大的好起来,这说明自己的名气终于打出去了,也说明这种职业也被大家接受了,应该不用再担心失业问题了。 刘梅宝目光扫过摆在袋子里的牛黄,忍不住叹口气,多好的古代啊。 这牛黄形状良好,色泽细腻光泽,在这个时代,光看就知道一定真品。 这种真品要搁在后世,那价格堪比黄金,她所在的中医院,用的都人工牛黄,这种天然牛黄,她上班以来也就见过一两次而已。 旁边的货商见她叹气,心便揪了起来,不会有问题吧...... 刘梅宝没注意他紧张的快要哭了神情,随手拿过不知道谁用的碗,里面还剩着半碗水,捏了一片牛黄搓碎沾水调和,然后涂在指甲上,便随口跟管事的说起别的话来,又问那货商哪里人啊,只专门养牛还收来的云云。 此时牛养来就耕地用的,宰杀耕牛可大罪,并没有专门的养牛屠宰场。 “病牛快死的牛都在官府报备,老儿就托了这层干系,便寻了去,运气好,一个月能收两三个,运气不好,一年都碰不上一个......”见刘梅宝与自己说话客客气气,牛黄主人便稍微松了口气,仔细的答道。 说了几句,刘梅宝看了眼自己的指甲,点了点头。 “不错,西牛黄正品。”她笑道。 她这话一出口,牛黄主人顿时欣喜若狂,管事的便吩咐人收了货,给他支钱。 那牛黄主人还不肯走,站在刘梅宝面前东扯西扯,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大叔有什么话就请说吧。”刘梅宝笑道。 牛黄的主人左看右看,看管事的走开了。 “刘姑娘,你能不能把刚才鉴定牛黄的话,给我写下来......”他压低声说道,一面塞过来一个钱袋。 刘梅宝一愣,手摸着那钱袋,可以感觉分量不少...... “我给你写什么?”她问道。 “就姑娘方才说我的牛黄正品什么的,劳烦姑娘写下来,再给我签个名盖个私章,将来有姑娘这个,我的牛黄一定好卖......”牛黄主人带着期盼恭敬的谄媚的笑说道。 正品真品鉴定书!刘梅宝眼睛一亮,但旋即又一暗。 这个责任太重了,她不一定承受的起,更何况也不好操作的,涉及到的问题太多。 “那我怎么知道你其他的牛黄的真假。”刘梅宝笑道,摇了摇头,将钱袋推回去。 “哎呀我怎么敢自己砸自己招牌,我断不会做那等肮脏之事,刘姑娘你信我......”牛黄主人拍胸脯连声发誓。 “信你什么?”管事的一直注意这边,走过来笑问道。 牛黄主人有些做贼心虚,讪讪的忙说声没什么告辞走了。 看着管事投来探寻的视线,刘梅宝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这段日子找她的人多了很,且都不躲躲藏藏,她毕竟也没有卖身给广顺和,所以自然也坦坦然然。 “姐儿,这天虽然还不算热,日头可毒了,太阳地底下站了半日,快进屋歇歇。”管事的也没有再问,而含笑说道,带着几分恭敬客气。 第八十九章 来往 最开始来到这广顺和的时候,大家对她也是很好的,并没有什么瞧不起质疑,但总是有些随意散漫,但自从锡罐药茶以及春节**损耗减少后,广顺和药行上上下下看她的目光终于变了,和气中多了几分恭敬,而那些大大小小的管事,除了恭敬,还有几分讨好。 称她大姐儿的越来越少,唤她刘姑娘或者刘药柜的越来越多。 刘梅宝笑着谢过管事的,她倒是不累,但正好想想方才那个鉴定书的事,便依言走向屋子。 “石婆子,给姑娘倒热水...”管事的看到石婆子颤巍巍的从一旁走过,手里还领着水壶,忙喊道。 “正要去。”石婆子笑呵呵的说道 目光没有刻意多看刘梅宝一眼,面上也没有多余的神情,虽然有着传递信件的事实,但石婆子对待刘梅宝并没有什么不同,与其他伙计师傅一样,没有过分的热情也没有失礼的意味不明的注视,如果不是有信来送,她反而尽量避免出现在刘梅宝身边。 毕竟这种有伤分化的事,二人互相面对的话,都是很尴尬的吧,这样不见,刘梅宝果真心里轻松不少。 见石婆子往屋子里走,刘梅宝的脚步便刻意慢了下来,装作看一旁两个伙计分药。 不多时石婆子就出来了,也没说话走开了。 刘梅宝这才走进屋里,第一视线就落在桌子上,却并没有见到以往在茶碗下压着的信,只有一碗热茶热气腾腾而起。 算起来倒是有些日子没有再写信来...是又出门了吗? 刘梅宝坐下来,慢慢的抚着茶碗想,上几封信上提过,自从那次剿杀马贼后,得了赏赐,还得军功,虽然并没有想想中的升职,让大家心底有些失望,但得到卫所的重视却是事实,闻喜县、浮山堡、介休等等地方的卫所都请求卢岩协助剿杀当地的匪贼。 卢岩隶属的河中驿原本是要拒绝的,这种调兵协助的事是最费力不讨好的赔钱买卖,但卢岩却答应了。 “太祖言设巡检于关津,扼要道,察奸伪,期在士民乐业,商旅无艰...”卢岩将师爷翻了几天几夜官文后找出的一句话准确无误的给阻止他出兵的指挥使大人说道。 指挥使大人一脸惊愕,没有想到这个据说大字不识的莽汉竟然会说出这等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太祖说过这句话... “你是盐巡司,又是专设在解县的,离了咱们河东驿,去别的地方就是越界了,这个钥匙被上头知道了,只怕不好交待...”指挥使大人还是关切自己属下的,有必要提醒他这其实不是什么好差事。 “杀贼剿匪,除暴安良,保地方父母乃是我巡检司的职责...”卢岩一脸肃正说道。 这话让早已经没了热血,只想安稳求告老还乡的指挥使大人翻了白眼。 “盐兵也兵,兵者卫国护民,那就去吧。”上边的大人开了口,底下更无人阻挠,反正又不用他们卫所提供给养,大手一挥,开了路引,由这群热血傻憨闹腾去吧。 而这场面上的话,刘梅宝并不知道,她知道的只卢岩在信中说道的。 “…小时候和哥哥总受人欺负,一开始打架总打不过人家,后来哥哥说那也得打,打的多了,就自然打得过了,想要不被人打,想要比别人打得好,我觉得只有带着这些人多出去打架了,而且,听人说那些马贼都挺有钱的。”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刘梅宝躲在被窝里笑的内伤,她第一次觉得用生硬直白的词语说出这句话,怎么都有点故意装傻的感觉,小说上有个词怎么说的,腹黑?扮猪吃老虎? 虽然信上以及那短短的几次见面对话,卢岩给人的感觉有点粗楞,但事实上他怎么会粗傻的人呢。 “别为了发财,倒把自己赔进去..”刘梅宝心里自言自语一句,微微皱眉,有些担心,那些匪贼盘踞当地都有些时候了,强龙压不住地头蛇,正经的官兵都管不了的,他们这一群私盐贩子起家的非正规军能行吗? 那可不孩童之间的打架,而要动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对战。 “贩盐不很能挣钱吗?还这样瞎折腾什么!”她嘀咕一句,端起茶吃了口,到底有些心神不宁,也无法静心想鉴定文书的事,干脆起身走出来,回家的时候还特意绕道府衙,指望也许能听到什么只言片语的消息,结果当然一无所获。 回到家,周良玉意外的早回来了,因为家里的柴用完了,从瓦市上买了带着送柴的人过来。 如今他们兄妹自然不用再做劈祭砍柴的事,都从瓦市上买了而且还让人给送过来。 刘梅宝见到他很高兴,那个牛黄主人的话在她脑子里一直盘旋,她总觉得自己该抓住点什么,这种感觉就跟那日听管事的说木茶罐时灵光一闪一样,但却乱哄哄的不知道该从何想起。 现代社会各种各样的鉴定书多得,但也混乱的很,能得到人们认可的不能说没有,只能说不多,而且对这一行当具体怎么操作刘梅宝也不了解,但直觉告诉她,如果做好了,这又自己一条生财路,而且能让她的事业发展更上一层楼。 但她自己越想越理不清,于拉着周良玉连说带写写画画,请他一起分析一下,周良玉认真听了。 “我觉得可行¨”他点点头,如有所思,但也轻轻皱眉,“不过,正如妹妹你所说,万一那些人背信弃义,拿着你鉴定的文书进行哄骗他人,那咱们必定要大受牵连…” 刘梅宝点点头。 “今日天晚了,有话明日再说吧,别忘了你们明天要去庙里添香油。”宋三娘子在灯下做鞋,听他们兄妹热闹的说了一晚上,虽然听不懂说的什么,但却觉得心里很高兴,看天色不早了,便提醒他们。 刘梅宝父母的棺木寄在解县城外的一个寺庙里,隔一段就要去拜祭以及打点一下寺庙的僧人。 “咱们再仔细想想再说。”今日说的也不少了,刘梅宝便笑着说道,于便都散去睡觉。 春光明媚,寒冬的阴郁一去不复返了,站在城门楼上,远远的就看到碧绿的原野,柔和的春风吹来,守城的门兵们都觉得舒坦的不得了。 三五个抱着长枪,靠在城墙上,热热闹闹的说话,一面看着进城的人,遇到有女子过来,便都忍不住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一番,城楼上不时爆发出一阵怪笑。 日头渐渐升高,进进出出的人流更加密集。 “今个我请客,哥几个想吃什么?我…¨”其中一个兵卫伸个懒腰大咧咧的说道。 他说这话,随意的将视线向城门外的原野看去,忽的呆滞了,剩下的话也卡住了。 “早该你小子请客,赢了我这么多钱…”另外几个兵卫也站直身子,抄了抄身上的土,笑着说道,察觉先前说话人的异样,便都看过来,见他呆了一般,便都仲手捶他,“说大话呢不,怎么不说了….” 那先前的兵卫面色忽的煞白,整个身子筛糠般抖起来,他的视线依旧死死的看着原野。 “da???da子来了!”他的忽的一声嘶哑的喊叫。 这话吓得众人一个哆嗦,同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西北方向,有一束狼烟笔直升起,在清新的春日天空中格外的醒目刺眼。 “快他娘的点狼烟!!敲梆子!!”旋即几人回过神,大声又嘶哑的喊道。 很快,城门楼上响起了凄厉的梆子声,紧接着一束浓烟直升而起。 “关城门!关城门!”所有人都大声的喊道。 人流密集的城门一时间混乱成一锅粥,所有人都拼命的向城内跑,凶残哒子劫掠,只有有着坚固城墙的城镇才最安全的地方。 随着这一束狼烟的升起,平坦广阔的原野上不断有狼烟升起,消息已经传递开来,大路上倒出都狂奔哭喊的人群,所有人的目标都这座有着大炮的府城城门。 但依旧有很多人在跑过来的时候,吊桥拉起,城门关闭,城门下聚集无数哭喊哀求的民众,但对于已经训练有素的城门守兵来说,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开门。 “有多少人?来自哪里?如今到了何处?”得到消息的知府大人第一时间赶到了城门,面色煞白的问道。 “方才炮响一声,传来的烽烟皆一束。”兵卫答道。 炮响狼烟都有各种形式来表达各种含义,就如同旗语一般。 “那就几十人..”知府大人神色稍缓,二三十个da子,对于府城来说,还不算威胁,“来自何方?此时到了哪里?” “西北,”兵卫们观察一刻,看着那西北方向不断升起的狼烟,“应该解县境内。” 城门外民众知道进城无望,一部分人另寻他处逃去,但还有一部分老弱妇孺依旧把这里当做依靠,哭着不肯离去,而就在城外哭喊得知府大人心烦时,城门内也一阵骚乱。 “开门!开门!我的孩子们还在外边!”一个妇人尖声喊道,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第九十章 险境 这时候开城门岂不让全城人都置于危险之中,这妇人的哭俑让知府大人皱了皱眉头,但也并没有在意,谁家总有来不及逃入城中的亲人,哭闹也人之常情。   “驱散城门闲杂人等,关门闭户,有家的准备听候调遣。”知府大人也皱眉而已,并没有往心里去,自然也不会理会,吩咐道。   兵卫立刻领命去了,很快聚集在城门处惶恐不安的民众被驱散了,但依旧有个妇人嘶喊不停,一次一次的冲向城门。   宋三娘子已经听不到任何人说话,眼睛能看到的的也只那紧闭的城门,以及人人喊着的哒子在解县境。   “开门,开门,我要出去。”她大声喊着,并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已经让人听不清说的什么。   有人推搡她,大声的呵斥什么。   “我的孩子们还在外边…开门开门…”她拼命的挥手也要驱散开挡着自己的人。   “这疯妇!快滚开!”兵卫们不耐烦又气恼的喊道,干脆一脚踹过来。   宋三娘子哪里抵挡着住,滚倒在地上,但她很快爬起来。   “你们,不开门,我就撞死在这里。”她尖声喊道。   兵卫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这妇人果真一头顶了过来,忙错身躲开。   宋三娘子踉跄撞在一旁的树上,额头迸出鲜血,人也缓缓的软了下.   “这疯妇!”兵卫们都惊讶的喊道。   “怎么回事?“知府大人从城门楼探身不耐烦的问道。   有兵卫走过去,矮身探了探宋三娘子的鼻息。   “没事,还有气。”他说道。   “抬走抬走!”有人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于两个人便抬着宋三娘子快步离开了。   血迹滴落尘土很快不见,宋三娘子的手还缓缓的指向城门方向。   今天一定黑道日,出门不看黄历就活该倒霉,刘梅宝心里不断的重复这句话,此时她被周良玉拉着,用尽最大的力气飞奔。   身后不断被拉开距离的同样飞奔的人群而再这之后,已经肉眼可见有烟尘数股,且一阵阵如野兽般的呼嚎怪叫声传来。   那就哒子,人人惧怕,官兵也退避的洪水猛兽。   今天应该个好日子的,当刘梅宝和周良玉到解县城外时小小的寺庙里人流满满香火浓浓,庙里庙外都跪满了虔诚的民众,当然大多数都穷困的百姓。   庙很小,但很干净,刘梅宝不太清楚这里供奉的什么,但看起来香火很盛,和周良玉拜祭了父母的灵柩,因为他们不本地人,所以未有下葬又因为戴罪之身,只得寄在寺庙里。   对于刘梅宝的父母,沈刘梅真诚的叩头悼念,自己借了人家女儿的身体,侍奉人家香火也应该的。   做完这一切周良玉怕她伤心,特意引着她看庙里盛开的桃花,顺便还给妫‘买了一个糖人。   突然之间,喜乐安稳都不见了,就算在菩萨脚下,也得不到平安的庇佑。   周良玉拉着她,二人都用尽最大的力气奔跑,这个时候跑得越快生的机会才能更大。   刘梅宝很久都没有这样跑过了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嗓子火辣辣的疼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身后男女老少的哭喊渐渐被拉开距离,到隐隐可见城门的时候,身旁只剩下一个人,确切的说两个人。   这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此时身材瘦小的她身上背着一个同样瘦小的老妇。   她喘着气,面色已经不成人样,鞋早已经没了,但脚下的步子却丝毫不停。   渐渐的她超过了刘梅宝和周良玉。   这女人神仙附体了么…刘梅宝惊讶的看着越过自己而去的瘦小女人。   她记得这个女人和老妇,她们也寺庙里上香的,之所以印象深刻,因为当时那个老妇不停的咒骂这个女人,那老妇骂的那样难听,眼神赤裸裸的怨毒,任谁看了也都要毫不怀疑这二人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但奇怪的这个女人只低着头跟在老妇身后,旁人都听不下去了,这女人却如同聋子哑巴一般无知无觉。   此时被女人背着,老妇依旧在哭骂,一双手还捶打着这个女人,将女人的头抓挠的散乱开。   就亲生母亲这样也要忍不住掉下她不管了吧!刘梅宝心里万分的惊愕佩服。   “上来。”周良玉看着被一个女人超过,就将刘梅宝背上,咬牙向前跑。   身后的烟尘浓浓里已经可以看到穿着打扮异于这里民众的哒子,且不断有惨叫声传来,每一声惨叫就代表一个生命的离去。   虽然知道无望,但所有人还拼命的向前跑,只要跑过其他人,自己就能多一分机会吧。   周良玉背着刘梅宝慢慢的超过了那女人,身后哒子的怪笑叫嚣民众的哭喊惨叫却始终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近,就如同死神的手,在身后张开下一刻就会将他们这些蝼蚁轻轻一击拍死。哥城门关了!”刘梅宝的视线落在已经近在咫尺的城门,忽的馀叫。   周良玉只觉得腿脚一软,这一点他们早已经料到,但因这些哒子很明显的在驱逐他们往这边来,一开始逃亡别的地方的人都已经被射杀,虽然明知下场一样,但求生的本能还促使他们向城门而来。   城门上十几个守兵瑟瑟发抖的躲在城垛后,听着城门下民众的哭喊,哒子的怪叫,竟连向外看一眼的胆子都没有。   “多???多???少?”得到消息的知县大人颤声问道,由身旁师爷的搀扶着爬上城门。   “十一个。”守兵答道。   哭喊声更浓,伴着一声惨叫,知县心惊肉颤的透过城垛向下看去。  只见十几个身披棉钾,带着头kui,手拿廉刀,身背弓孥的哒子正如同猫戏老鼠一般,纵马驱赶那在城门下仓皇逃窜的二十几个民众,伴着啪啪的马鞭声带起一片片血肉,不断有老弱妇孺倒下,一个老者倒下后还没起身,就被一哒子纵马扬蹄踏烂了头颅。  城门上看的清楚,知县脸色一白,转身呕吐起来。 回头一定要多送些钱财调离这个鬼门关,知县心里下定决心,对于自己上一次没舍得送出的千两银子而后悔不已。 城门下民众绝望的哭喊,哒子挑衅般的叫嚣怪笑,不断的刺激着城门上的人,但眼前的城门如同死城一般,半点声响也无,吊桥高高吊起,城门紧闭没有丝毫打开的意思。 “外边那么多人,为什么不开门让他们进来!”忽的有人大声的问道。   “开门?”知县正心烦气躁,回头喝骂道,“你想让全城人都送死吗?” 他回头,骂声一顿看着眼前四五个穿着短揭的大汉,目光落在正中的年轻人身上。   “卢老弟进城了?可有什么事?”知县的神情立刻变得笑容可掬。   卢岩并没有理会他,而紧走几步,向城门外看去。     确切的说,这还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哒子,以前他们这些盐贩子都乡村野地之人,哒子虽然也侵扰村里,但这些刀尖上讨生活的人感觉灵敏大多时候都提前避开了。 这些哒子身材粗壮一看就马术娴熟,挥鞭控马几乎行云流水身上的铠甲也好,手中的兵器也好,总之一切都都远远好过大周的这些守兵。   其他的汉子也都站过来看,看着挑衅般叫嚣的哒子,墩外百姓一片凄凉绝望的哭喊,面色很难看。   一旁的知县大着胆子站过来。   “这些哒子一看就哒子兵,可不那些散哒子游众,幸好咱们的城墙年前修好了,要不然…这些人攻不进来的,叫嚣一会儿也就走了,卢老弟不如到县衙住一晚,等哒子走了再???”知县低声絮絮叨叨。   话没说完,就听嗖的一声,一只包金的箭簇擦着他的耳边射过来。   知县一声惊叫,噗通坐在地上,其他的守兵被他这一声叫吓得也都抱头蹲下,只有卢岩等人依旧站着不动,看着城门下。   一个哒子兵挥了挥手中的弓箭,冲城门上的诸人,发出一声哈哈大笑。   “这群贼,爷爷我怕他怎的!”一个大汉脸色涨红暴怒喊道,“开城门!咱们十几人,你们十几人,加起来难道还打不过???”   爷爷啊,知县等人心里哀嚎一声,还真打不过???   就这些哒子兵,一人可抵他们十人啊。   “二郎!”大汉涨红脸看向一直未作声的卢岩。   卢岩的视线一直看着城门下,面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次进城来应几个盐商的邀请商量些事,所以大家都穿了便服,统共只有十四人。   “大人,有多少兵马可以调动?”卢岩忽的转身问知县。   知县一怔。   “你,你要做什么?”他瞪眼说道,面上惊恐惊惧交加,“我哪有兵,只有十几个守城的兵。”   他说着指了指城墙下蹲着的兵卫,见他指过来,兵卫们顿时面色惊恐。   卢岩看过去,摇了摇头,这些人还未战已经怕了,怎么可能用。   “二郎啊。”知县叹口气,对这个出身不太光彩,但却知情知味大手大脚送钱从不吝啬的年轻人还很喜欢的,不忍心看因为年轻就做傻事,仲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不老哥我胆小怕死,而实在这些哒子兵厉害,你们打过一些马贼,但那些马贼可不能能这些人比…听老哥的话,跟我回县衙,看吧,不到天黑,这些哒子闹腾一阵无趣就自己退去了。”   “那这些百姓呢?”一个大汉瞪眼问道。   城门上一片沉默。   百姓呢,哒子得不到好处,自然要出气了。   城门下又一阵惊叫哭喊,马蹄声重,哒子此时已经觉得有些无趣了,要下手了。 第九十一章 厮杀 卢岩等人都看向城门下,忽的一个大汉惊叫一声。 “谢四娘!!”大汉伸手指着城下喊道。 此时原本紧紧贴着城墙躲避的民众被驱赶出来,绝望而又无助的四散奔逃,却始终逃不过纵马围猎的哒子。 就在那四散奔逃的人群里,一个背着老妇的女人落在城门上众人眼里。 “贵子娘!”几个大汉同时大声喊道。 卢岩面色一变,才要说话,另一个人就又闯入视线,下一刻,众人就觉得一阵疾风,再看卢岩已经奔下去。 “哎呀,那个刘姑娘!”站在大汉中间的瘦小的盐丁顺子,忽的喊出来。 他曾经专门被指派跟随刘梅宝,自然认得她。 “开城门!”伴着一声爆喝,卢岩已经冲到城门前。 城门下已经上了门,顶了重重的门柱,卢岩冲过来,守兵见他一脸凶狠,竟没敢阻拦。 卢岩抬脚踹到一根门柱。 “卢岩!你要干什么!”知县从城门上追下来,面色煞白。 “开城门!杀哒子!”卢岩口中喊道,手下不停,推开了另一根门柱,就去拉门闩。 “不行!”知县大人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你要害死全城的百姓!” 城门打开,城外的民众一定会不管不顾的扑进来,一旦这么多人涌过来,再想要关门就没那么容易了,那哒子一定会趁势进来,虽然十几个哒子,但进了这县城,也不亚于猛虎入羊群。 四周的兵卫也反应过来,甚至有胆小的哭着哀求起来,他们的父母妻儿可都在城内。 城门上城门下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卢岩,而卢岩手下的十几人更不用说,已经主动站到卢岩身后?拿出了自己的偠刀横在身前,做出攻击的准备。 “我要去杀哒子,开城门。”卢岩看着知县大人,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就想死,也别拖着大家去死…”知县的脸色也变得铁青了,眼中满怒气?但下一刻他的怒气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惊恐。 卢岩手里的刀搁在他的脖子上。 “你,你要干什么?卢岩,你敢.敢谋杀上官!这可杀头的大罪!”知县大人结结巴巴的说道。 “开城门。”卢岩再次说道,声音平淡,听不出一点感情。 刘梅宝觉得这次死定了,死,谁不怕呢,但比死更可怕的… 不知道哒子们喊了什么?就见奔逃的民众中很多老弱幼小被毫不留情的打杀,但女人们却都被特意的放过。 这当然不哒子存好心讲道义,其意不说而明,女人在死之前还有别的用处。 她被周良玉紧紧护在怀里,感觉头顶上马鞭声呼啸,眼前夹杂着血肉的破布片横飞。 “哥。”刘梅宝紧紧抱住周良玉,感觉少年的身子也瑟瑟发抖。 转眼间城门外已经倒下了七八人,被刀砍中的人一时还没死透,挣扎时又被哒子纵马践踏,一时间血腥气熏人,惨叫连连,可谓人间地狱。 刘梅宝被护在周良玉身前,仰头看去?见一柄刀正对着周良玉砍来。 “哥…”她惊叫?但周良玉却丝毫没有躲避的念头,反而将她紧紧一抱,瘦小的身躯将刘梅宝护住,脸煞白的,眼中却视死如归的坚毅。 嗖的一声,弓炫紧绷声响起,一只重箭强劲的飞过来,正中那哒子兵的咽喉。 看着那哒子兵从马上翻倒下,用手捂着咽喉呵呵几声,双目暴睁气绝身亡。 与此同时城门发出咯吱一声响,吊桥重重的被放下来。 “杀啊!”伴着一阵轰然喊声,十几个举着大刀长呛的男人冲了过来。 在他们身后,城门又被关起来,吊桥也拉了起来,让以为看到生的希望的民众顿时再次绝望。 而与此同时,城门墙上站的一个大汉,红着眼再次拉响弓炫。 一只重箭又带着一个哒子兵翻下马背,但这次却只射中了胸口,因为绵钾并没有致死,那哒子兵很快又跳起来,用大家听不懂的语言嚎叫起来。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冲过来的十几人已经撞入哒子兵身前。 “砍马腿!”卢岩一声大喊,手中的大刀已经扫向眼前一匹马。 他的力气奇大,刀法快准恨,马儿一声嘶鸣扑倒,将上面的哒子兵栽下来。 那哒子兵还没从地上跳起来,卢岩的刀已经到了他的脖颈。 那哒子兵手中的长丙刀也同时挥舞,但还慢了一步,转眼间一颗头颅带着血飞了出去。 见转眼损失了两人,哒子惊怒的嚎叫,双方混战成一团,兵器交击与惨叫声不时传来,血腥而残酷. 而先前被追杀的民众此时四散逃去,趁着这一点机会,期望能求生,而那些逃不动的老弱妇孺则瑟瑟的缩在城门墙下,瞪着惊恐的眼看着厮杀在一起的双方。 很少有守城的兵敢出面迎击哒子,但愿这些英勇的人能保得命,大获全胜,救得他们的命。 周良玉也抱着刘梅宝贴在墙根下,二人阎王门前转了一圈,都惊魂未定。 忽的见一个女子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根长枪,冲向混战中。 刘梅宝一愣,认出就那个背着老妇的女人,再看那老妇已经被放在人群中。 “大人,我替贵子助大人。”那女人发出一声尖叫,手中的长枪刺向一个刚砍死一个大汉的哒子。 那哒子措不及防,被刺中肩头,发出一声嚎叫,回身手中的铁质挑刀就砍向那女子。 那女子却矮身,踉跄前扑,竟然侥幸躲过。 “杀哒子!”女人再次尖叫,她的声音尖细,在阵阵惨叫呼喝声中格外响亮。 那哒子的刀砍中女子的肩头,但女子的长呛也同时刺入他的下体 . 这恰女子躺在地上的劣势姿势所制。 哒子一声惨叫滚到在地。 周良玉忽的跳起来,大喊一声杀哒子,竟也冲了过去,学着那女子的样子随手抓起地上丢弃的刀,一刀砍在那被女子刺中下体倒地翻滚的哒子身上。 一刀两刀,血溅满了他的衣裳面目。 哒子不死,就他们死,救人亦救自己,助人亦助自己。 转眼间,哒子损失了五人?跟随卢岩冲出来的十四人也倒下了六人,而余下的人皆已经都挂了彩。 只要没断气,每个人都红着眼咬牙搏杀,此时不杀既死。 城门上的大汉看着惨烈的厮杀,整个人不可自制的发抖,他握紧手中的弓健,咬着牙瞪着眼死死盯着混战的场中。 此时双方混战在一起,要想射杀哒子极其不易,他的弓键左右移动最终没能射出去。 大汉气得嗷嗷大叫。 “给我开城门,老子要出去!”他大声叫道。 被城门下惨烈的厮杀已经吓得面无血色的守兵惊恐的看着他,纷纷后退。 “你们这些没卵子的!如果你们的爹娘妻儿此时在外,你们也不管不顾吗?”大汉红着眼举着拳头大声喊道,“活的这般窝囊,死了算了!” 他嗷嗷的向城门下冲去?余下的守兵你看我我看你,忽的有一人跳了出来。 “爹,儿子给你报仇去!”他抓着自己的长呛,红着眼喊道,跟着冲了下去。 “给老子开门,谁敢不开,老子先宰了你们,再去杀哒子!”大汉举着刀冲向城门。 卢岩不顾左臂上的刀伤,反手一推,将自己的刀刺入那哒子兵的胸口,那哒子双目暴睁?口中哇哇叫,看着面前这个凶狠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卢岩抬起手肘重重的击在他的面部。 只听骨头碎裂的声音,哒子终于向后倒去,卢岩一脚踩在他胸口,借力趁势拔出自己的刀。 城门终于打开了,一个大汉嚎叫着冲出来。 “跟我付老三留几个!”他嚎叫着,如同饿了几天的虎狼被放出牢笼,双目发红的冲入战局。 在他身后,紧跟着两个守门兵,带着初次作战的紧张僵硬,但却脚步不停的也冲了过来。 身后城门再次被关上,一旦入了此战局身后便无退路,唯有厮杀尚能博得生路。 突然再次有人从城中冲过来,让已经死了大半的哒子气势大减,这些人一路劫掠而来,还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尤其那个年轻的大汉,一人连杀了他们四人,凶狠异常。 怯意一生,哒子的气势顿时如潮水而退。 顺子就在此时看到与自己对战的哒子露出破绽,大叫一声刺入他的心口。 “我杀死哒子了我杀…”第一次上阵作战的顺子忍不住惊喜的大叫。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噗的一声,一阵剧痛从腿上传来,他低头去看,只见一柄长枪由后穿透自己的大腿。 看着顺子倒地,卢岩一声大喝,连人带刀扑过来,那哒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撞飞。 从城门冲出来的大汉一声大叫,挥刀一砍,跌过来的哒子竟生生被从中间砍成两半,血雾夹杂着内脏散落,周良玉就在旁边被溅了一头一身,虽然已经和那女子合作杀了一个哒子,但还受不了这惨烈的血腥,面色发白忍不住呕吐起来。 大汉却哈哈大笑,发狂一般挥刀冲杀,哒子终于肝胆吓破,余下的三人拼命的抢过还没死伤的马要跑,被卢岩等人追上乱刀砍死。 战斗到此终于结束了,所有人都抽弈了力气一般坐倒在地上。 哒子十一人全部杀光,卢岩这边先出战十四人,后付老三加上两个守城兵,再加上谢四娘和周良玉,一共十九人,阵亡九人,生者皆带伤。 刘梅宝最先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大哭就冲周良玉扑过去。 第九十二章 善后 周良玉躺在地上还在不停的干呕,但精神还算不错,因为说不出话来,只紧紧拉着刘梅宝的手以示安慰。 其他的民众终于相信自己得救了,纷纷哭着冲这些躺在地上呼呼喘气的大汉们叩头谢恩。 “大人大人¨”城门上的人都惊呆了,此时才回过神,看向同样呆滞的知县大人,“开不开城门?” “废话!”知县大人咕咚咽了口口水,忍不住手脚颤抖,斩杀所有哒子,这多大的军功???这他解县的军功!! 他的话音未落,忽见城门远处又烟尘滚滚。 难道又有哒子来?城门上的人全部色变,卢岩等人还躺在地上,也听到马蹄声,也面色大变。 “快进城!”卢岩大声喊道,从地上一跃而起,几步就到了刘梅宝身前,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刘梅宝猝不及防不由吓得惊叫一声,周良玉也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我,快走。”卢岩哑声说道。 刘梅宝吓了一跳,待看清面前人,更惊讶。 方才场中混战,到处一片血腥刀光,她根本没看清迎敌的什么人。 不容她再反应,卢岩已经大步向城门跑去,周良玉紧紧跟着就跑,那伤了胳膊的谢四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就要去搀扶贵子娘。 “嫂子。”忽的一个伤了一条腿的汉子唤了声,抢在她前头背起了贵子娘,“我来。” 贵子死了后,虽然这些汉子们不像妇人那样咒骂她个埽把星,但也没有什么好态度,嫂子这个称呼更别想。 此时骤然听到,让谢四娘身形一僵,旋即她低下头,并没有说什么。 所有人不敢怠慢直奔向城门。 大家都已经负伤,且力气已经使尽,再有哒子的话那纯粹就案上鱼肉了。 如果这群贪生怕死的知县不肯开门,老子就做鬼也不放过他…所有人心里都这样想着,付老三一边跑一边就要张口大骂。 城门却在这时打开了。 知县大人第一个冲了出来。 这孙子被吓疯了?卢岩等人反而吓了一跳。 “河东驿的指挥使大人来了。”知县笑的如同盛开的菊花,大声的喊道。 大家扭头看去,果然见来者渐进,正大周卫兵的装扮以及河东驿的旗号。 众人都松了口气,一松弛一紧张又松弛,负伤的众人终支撑不住,好几人虚脱又躺在地上。 卢岩没有倒,依旧将刘梅宝紧紧抱在身前,他身上不知道哒子还自己的血染红了刘梅宝的衣裳。 “放我下来。”刘梅宝低声说道,看着越来越近的人马。 卢岩这才回过神,忙小心的扶她站下来。 “你¨”二人同时开口道,视线相对,话都一顿。 “我没事。”刘梅宝快速说道,又飞快的抬眼看他,“你怎么样?” 卢岩脸上浮现笑。 “没事¨”他答道。 交谈到此为止,那队官兵已经到了眼前,这快速奔来的骑兵,河东驿骑兵不多,这一次来的有六十多人,显然差不多一半多人马出动了,为首的正指挥使大人。 这些人走近也被惨烈的现场震惊了,知县已经抢着接了过去。 指挥使根本就没理会他,跳下马直冲卢岩而来。 刘梅宝慢慢的后退几步,坐在闭着眼躺在地上的周良玉身旁,帮他简单的进行包扎。 周良玉手臂大腿前胸受伤,万幸并不伤及内脏,只力气用尽虚脱。 这边指挥使已经详细问了详情,他径直问的卢岩,这让知县大人颇觉收到冷落,但却丝毫不敢露出不满,而恭敬又带着讨好的笑添油加醋的补充几句。 “十一个哒子全部斩杀!十一个哒子!”指挥使哈哈大笑,声音颤抖,说不上欣喜还震惊,而在他身后,士兵们震惊惊恐的神情中多了难掩的艳羡。 这军功,毫无置疑的军功,看那满地的哒子尸首,看那死伤马背上哒子劫掠的大包小包,还有四五匹肥壮的马,哒子的马训练有素,并没有四散逃走,正悠闲的在一旁吃草。 这些可都那卢岩等人的了,为鼓励将士士气,大周军部有令,杀敌俘获物资归杀敌者所有。 “好!卢岩,给我引见咱们杀敌的好汉!”指挥使面色肃正,郑重说道。 卢岩点点头,将余下的几人一一叫到名字,听卢岩叫到名字,原本疲惫不堪的大汉们都站了起来,挺起胸膛,知县也忙跟着骄傲满满,这几人中就有他的两名守城兵,指挥使则一一走到他们铟前,点头赞叹几声好汉。 “周良玉。”卢岩喊道这个名字,目光看过来。 正大口喘气的周良玉一愣,睁开眼,躺在地上被一片阴影笼罩。 “这么小!”指挥使低头看着地上躺着的浑身血的少年,惊讶又点头更加郑重的赞叹,“好,少年有为。 “这解县周长葛之子。”卢岩在一旁忽的说道。 “周长葛?”指挥使一时没反应过来。 知县大人忙低声又补充几句,指挥使恍然,再看周良玉面色就有些复杂。 “好¨”他没有再说什么,看了眼站起身来的周良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走开了。 “这谢四娘¨”卢岩又说道。 看向躺在地上,被一个老妇守着哭的女人。 “还有女子?”指挥使惊讶失色。 卢岩便低声几句讲了谢四娘的事,听说上一次剿杀马贼这妇人就有功,指挥使面色肃然。 “快,请大夫,给这些好汉们诊治!”他转过身,大声喊道。 知县这一点做得很好,在下城门的那一刻就派人找了全县的大夫过来,此时说话间郎中们都过来了,其他的兵丁也都忙着过来将伤者或搀扶或抬进了城。 “卢岩,好兄弟。”指挥使看着卢岩,毫不掩饰欣赏,重重的拍了下他的肩头,“好汉!” “为国杀贼,为民除害,某既然身负君恩,便早已生死置之度外!”卢岩抱拳说道,“大人栽培教导有方!” 这句话不枉师爷日夜教导多遍,今天终于派上用场,如果师爷在场一定很欣慰,卢岩这次竟然一个字也没说错,既没有减字,也没有多字。 “好!”指挥使哈哈大笑,难掩得意欣喜,有此等英勇又知趣的属下,自己不想升官发财都难。 “只多名兄弟战死¨”卢岩形容有些黯然,目光扫过那些死状惨烈的兄弟们。 前一刻他们还和自己在酒楼里大口吃肉喝酒,这一刻就已经变成冰凉的尸体,生命如此无常,战场上更如此。 只要走上这一条路,他们早已经做好今天的准备,但真的到了这一天,心里怎能不难过。 指挥使和知县也都神色黯然,叹了口气。 “如此忠勇之士,我定当向上官报功请赏,死难弟兄们,一定请下抚恤,护佑他们父母妻小,以慰他们在天之灵???”指挥使大人郑重说道。 卢岩再次施礼道谢,支撑到现在要说的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他的面色疲惫不堪,身形摇晃栽倒在地上。 解县十九人斩杀哒子的消息很快传开了,整个河中府都轰动了,知府大人紧接着就赶来了,所有的伤者都被安置在县衙驿站,得到最好的照顾和救治,那些获救的民众跪在县衙外哭喊青天谢大恩,让急匆匆第一时间赶到解县的各路官大人们激动的满面红光,这种被民众拥戴的感觉虽然不值钱,但却很让人心里舒坦。 解县鞭炮锣鼓声几乎响了一天,天色微黑的时候,周良玉终于沉沉的睡去了,刘梅宝这才松了口气,再去看一旁的宋三娘子。 宋三娘子躺在另一边的床上,额头上包着布条,上面血迹还没有干。 “舅妈,你将这参汤吃了…”刘梅宝几步过去,端起余下的半碗参汤说道。 宋三娘子摇了摇头,虚弱的闭着眼。 “等你哥醒了,再让他吃吧。”她嗓子哑哑的说道。 “到时候应该还会再给的吧,舅妈,你吃了吧,这一过夜就不好了。”刘梅宝在她身边坐下,低声劝道,“你早些好起来,哥心里才好过些,伤好的也更快。” 宋三娘子这才嗯了声,睁开眼。 刘梅宝扶着她坐在起来,一口一口的喂她。 “那几个邻居们可都安排好了?”宋三娘子又问道。 她冲击城门受了伤被兵丁扔到一边,跟来的邻居们送她诊治,听到解县大胜的消息后,又抬着她一路疾驰赶来。 “安排好了,就在东街的客栈里,我还给了他们碎银子零用。”刘梅宝说道。 宋三娘子这才点点头,重重的吐了口气,昏昏的油灯下,看到刘梅宝,弄脏破烂带着血迹的衣裳只简单擦了擦,还没有换,脸上的血迹也擦洗了,露出一块瘀伤,不过神情倒没多少惊恐了。 “吓坏了吧?”宋三娘子伸手将她散落的头发掖在耳后,带着几分关切几分担忧低声问道。 第九十三章 劝说 刘梅宝点点头,这一点倒没必要故作镇定,她真是吓坏了。   沈刘梅被车撞死时因为是不经意间,面临死亡的感觉还没来得及,但这一次,可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无法言表,这种滋味很不好受,但愿不要再尝一遍。   “我这里还有钱,去托着这里的妇人买件衣裳,洗澡就不要了,等回家再洗……”宋三娘子细声嘱咐道,一面从贴身衣里拿出一个钱袋。   那是一锭银子绞碎了,鼓囊囊的装了一袋子。   刘梅宝点点头,从中捡了最小的一块。   宋三娘子看着她欲言又止。   “舅妈,你快睡吧,补血养气最要紧。”刘梅宝扶她躺下,自己准备去寻个妇人帮忙买衣裳,才起身就被宋三娘子拽住手。   “宝儿。”宋三娘子低声唤道。   这是刘梅宝的小名吗?沈刘梅还是第一次听,可见这个姑娘多受爹娘疼爱,这小名叫的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舅妈,怎么了?”刘梅宝又坐下,含笑问道。   “你一个少年女子,以前被你爹娘好好的守着在家里,出个门多少婆子丫鬟小厮跟着,接触的也不过是同年龄的几个女子而已,哪里知道这外边的事……”宋三娘子低声说道,神色有些黯然又有些复杂。   刘梅宝有些不解,但还是听她继续说。   “舅妈也是少年人过来的……”宋三娘子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这卢二郎……”   刘梅宝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她要说什么了,面色不由紧张。   “这卢二郎小小年纪,短短日子,从一个穷户到私盐贩子头目,从贱民一跃成官身,不声不响杀过多少人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又一见之下对你便起了觊觎之心,可见是个好色的,且不说他身份低贱,就说这阴险暴虐好色,就绝不是你的良配……”宋三娘子低声说道,紧紧拉着她的手。   刘梅宝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一下。   “舅妈突然说这个做什么。”她说道。   “今日那卢二郎可是为了你才出手相救的?”宋三娘子问道。   听到这句话刘梅宝心猛地跳了几下,一种难言的滋味从心底冒出来,酸酸涩涩却又欢欢喜喜,想到那浑身是血的人冲过来将自己抱起来,想到那刺鼻的血腥,想到那结实有力的胳膊……呸,想过了。   “那怎么会。”刘梅宝笑了笑道,“是他看不过这么多百姓受虐,就是没有我也会如此的。”   宋三娘子仔细审视她的脸色,一眼便看出细微的变化,握着刘梅宝的手便一用力。   “宝儿,你莫要认为这就是他的真心了。”她虽然低声但却加重语气。   刘梅宝神色一凝,还有些尴尬。   “是舅妈,我没有……”她垂下头说道。   “他救咱们的命,咱们自然感激,但感激的法子很多,你要记着这一点,万万不可就……”宋三娘子也没有直接再说什么,而是接着柔声说道,一面紧紧的握着刘梅宝的手似乎将自己的力量决心传递给她,“宝儿,将来如果你祖母派人来接你回去后,家里一定要给你寻个纯良君子,如果他们最终不接你,有舅妈在,你又如此能干,就算寻不到一个读书走科举的,寻个醇厚能干的也是不成问题的,别的不说,那冯药柜已经三番两次的托人来透口风,不拘哪一个,都能和和美美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她说到这里再次重重的握了握刘梅宝的手。   刘梅宝冲她笑了笑,只是这笑怎么看都有些不自然。   “我知道,舅妈你多心了,我没有……没有想什么。”她说道。   “没有最好”,宋三娘子轻叹口气,“你这孩子我知道,看上去文静,其实都是被你爹娘惯坏了,执拗的很,如今你爹娘不在了,我真怕你一时糊涂误了自己的终身,你叫我怎么去见你地下的爹娘,就是你外祖舅舅都饶不得我……”   她说这话,眼泪慢慢掉下来。   “舅妈。”刘梅宝忙抬手替她擦泪,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担心,我……我不会乱来的。” 又劝慰一时,宋三娘子才再次躺下,她这一天亦是又惊又怕又带了伤,总算孩子们都平安无事,放下一块巨石,很快也沉沉的睡去了。   刘梅宝又帮周良玉掖了掖被角,试探下体温,并未有异常,心里放松一些,在桌前望着油灯怔怔坐了一时,慢慢的起身开门走出来。   天已经黑透了,他们被安排的地方是驿站的后厢房,一排五间,共有三排,此时都亮着灯火,隐隐有呻吟声传来,不断的有小厮妇人小心进出,那些受伤的好汉们都被安排在这里,他们很多人都比周良玉伤得重。   刘梅宝咬了咬嘴唇,眼前再次浮现那个冲过来的血人。   “我没事。”他微微一笑。   怎么会没事,他也是血肉之躯,又不是奥特曼。   刘梅宝晃了晃头,甩去眼前的幻像,看着一个端着热水匆匆过来的小厮。   “小哥。”她低声唤住他。   小厮见她站在这排屋子外,便知道是好汉的亲近之人,这些好汉如今都是他们心中的金甲神,忙殷勤的过来。   “姐儿,可是需要什么,大人老爷们都吩咐了,要什么尽管说。”他热情的说道。   “我是想托人买件衣裳换换,你看不知道有没有人方便……”刘梅宝含笑说道,一面递上碎银子。   “哪里用得着,我先给这边送了热水,就去给姐儿禀告一声,老爷们必然安排人送来。”小厮忙摇头说道,不接她的银子,一面忙忙的就要走。   “还有……”刘梅宝忙又叫住他。   “还有什么,大姐儿尽管说来。”小厮爽快的说道。   “那个……”刘梅宝下意识的看了眼屋内,压低声音道,“那个卢大人怎么样了?”   一听见问这个英雄好汉,小厮顿时挺起胸膛。   “卢大人真是好汉,不亏是二郎真君转世……”他一脸激动的说道,“娘咧,那伤口多的,吓得那些郎中们都哆嗦……”   他的话说到这里,就听不远处一间屋子门打开了。   “作死的懒鬼!要的水还不拿来,想让爷捶烂你的皮!”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扯着嗓子骂道。   小厮和刘梅宝都吓了一跳。   小厮是被这大汉的大嗓门吓得,刘梅宝则是被小厮的话吓得。   “来了来了。”小厮不敢再说,端着水立刻跑过去。   刘梅宝被这一句话吊在原地,心里腾腾的冒火,她左右看了看干脆抬脚向外走去。   卢岩如今大功,身份更是不一般,绝对不会被安置在这里。   驿站不大,虽然天黑,但到处都点着灯笼,一出后厢房,就看到院子里站着或坐着好些男人,她不由吓了一跳收住脚。   这些人身上穿的有短褐有军士的战袄,虽然着装不一,但手中皆是拿着兵器,浑身上下杀气腾腾,聚在一起有人高声骂鞑龘子,有人则低头交谈。   这些人应该是盐巡司卢岩手下的人吧。   就在卫所那些兵来了没多久,巡检司得到消息的盐丁们也都冲过来了,看着战斗已经结束,捶胸顿足的懊恼,再看受伤的弟兄这么多这么重,更是难过之极,尤其是他们视为天地的大人昏迷不醒。   要是问他们,一定知道卢岩在哪里,刘梅宝扶着墙,心中思忖,才要迈步,就听身后一阵脚步声,她忙回头看去,就见一个小厮引着一个男人急匆匆过来。   两厢一照面,都露出惊喜的笑容。   “宋大叔。”刘梅宝先喊道。   “刘姑娘,我正说要去看看你们。”宋郎中一脸担忧的说道,“却是一直忙的不脱身,只远远的看了眼,知道哥儿没事,我这心才算是……”   他拍了拍心口重重的吐了口气。   “是,让大叔担心了。”刘梅宝笑道。   “宋郎中,咱们快些去吧,那边等着用人。”小厮催促道,看了眼刘梅宝,并没有因为她形象的狼狈而惊异。   与那个受了伤的杀了鞑龘子的女人比,已经没有什么女人让这小厮惊异的了。   宋郎中哎哎两声。   “来的都是府城的好郎中,我们就是打打下手,熬药什么的……”宋郎中又对刘梅宝说道,“姐儿早点歇息,养养神,明日让你大婶他们来看你。”   说着话迈步疾走。   “大叔。”刘梅宝跟上他,压低声道,“那……那卢大人怎么样了?”   宋郎中脚步一顿,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卢岩和刘梅宝之间的事,宋郎中再清楚不过。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卢岩是看不过鞑龘子暴虐挺胸而出救百姓于生死间,但当宋郎中得知这其中被救的百姓里有刘梅宝时,在他心里便自然有些不明的意味了。   在生死之间,一个男人豁出自己的性命来相救,换做哪个女子也抵不住这份恩情,戏词上不是也常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见宋郎中眼神闪烁只是不说话,刘梅宝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大叔,非是别的,只是如此大恩,如果不亲眼看看他,我这心里怎么能安.”刘梅宝低声说道,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第九十四章 探视 宋郎中心里一软,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这刘梅宝受了如此大恩,反而还因为先前的事忌讳躲避,那才叫人心寒,也就不是他认识的重情重义又知进退的刘梅宝了。   与其总在心里因为恩情不安而记挂着,还不如谢了恩心安的好。   “跟我来吧。”宋郎中说道。   刘梅宝大喜,忙点头道谢。   “郎中,这位是?”小厮看着跟过来的姑娘,不解的问道。   “这姑娘曾是我药铺的伙计,做药最拿手或能帮上忙。”宋郎中解释道。   “这个姑娘家吗?”小厮打量刘梅宝问道,脚步未停。   “你可别小瞧她,你知道广顺和吧?”宋郎中笑道。   “今年过节不送礼,送礼就送广顺和嘛。”小厮立刻答道。   刘梅宝便忍不住笑了。   “她就是广顺和的药柜。”宋郎中笑道。   小厮很惊讶,瞪着眼看刘梅宝。   “真的假的啊?”他问道。   说着话他们已经走出了驿站,穿过一条夹道,迈进一个有两排兵丁守护的门后,就来到一个宽敞的院子里。   院子里灯火通明,站着更多的人,多是男人,一个个红着脸看向正中的屋子。   “生黄、净萸肉、生山药快煎了送来!”一个小厮挑帘子喊道,“煎药的大夫呢?煎药的……”   宋郎中听见喊,忙上前应了声。   “快去快去。”小厮跺脚道。   生黄、生山药、茱萸……这是固气防脱,刘梅宝的腿脚有些发软,被宋郎中一拽,跟着他进了一旁的一个屋子。   屋子里架着火,有三四个人在调配药,见宋郎中带着一个女子进来,再看她的形容,只当是那些受伤的百姓来求药的,那些百姓自然不在官府救治之列,但既然跟着宋郎中进来想必是有关系的,大家都是郎中,自家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也就没人多说什么,看了一眼,便自忙去了。   刘梅宝也帮不上忙,看着宋郎中煎药,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拿了药出去,又过来捡了药忙碌。   她就在那里坐着,呆呆的也不知道想什么,一直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有人进来说了句谢天谢地,没事了睡了,忙碌的大夫们这才松了口气。   又听得说大人们都走了,院子里的盐丁再三被邀请劝说,却没人肯离去,就在院子里席地而坐。   “我在这里看着吧。”宋郎中主动要求道。   管事的便点点头,留下宋郎中和另外一个府城来的郎中,其他的郎中便都退去了。   “跟我来吧。”宋郎中对刘梅宝说道,又对另外一个郎中点点头说声:“我先去屋子里守着。”   “后半夜换我。”那郎中捻须说道,目光在刘梅宝身上扫了眼,却并没有问什么。   这是一间上好的客房,布置精美,还有两个娇俏的丫鬟守在屋子里,看着暖炉上的茶水,见宋郎中进来倒没什么,看到刘梅宝,都惊讶的瞪大眼。   刘梅宝顾不得理会她们,几步就越过隔扇,来到垂着幔帐的床前。   他沉沉的睡着了,面色苍白,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眉头簇起,是伤口疼痛的症状,虽然难受了些,总好过没有感知,那样可就是陷入深昏迷了。   “最主要的伤是后背和胳膊……”宋郎中低声说道。   刘梅宝迟疑一刻,伸手掀起被子,这是她第一次看这男人的身子,不过此时却只看到密密裹起来的棉布,以及上面渗出的片片血。   卢岩的眼却在这时睁开了。   刘梅宝和宋郎中都吓了一跳。   “可是碰疼了?”刘梅宝忙松手轻轻将被子给他盖好,低声问道。   “你没事吧?”卢岩瞪眼看着她,动了动嘴唇,发出涩哑的声音。   刘梅宝面色微微一红,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还惦记着这个……   宋郎中将头扭向一边。   “我没事……你觉得怎么样?可要喝水?”刘梅宝低声道。   话音才落,就见卢岩合上眼又不动了。 刘梅宝和宋郎中对视一眼,莫非是没醒?   宋郎中伸手探了探脉息。   “无事。”他低声道,再看了眼刘梅宝,“没醒,只是梦呓。”   刘梅宝哦了声,梦呓都还说这些……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没有再说话,站在床边看着卢岩。   以前短短几次接触,她都没敢看他,以至于到现在都不太清楚他长什么样子,此时他安静的睡着,伤病的人自然不可能好看,但也算不上难看。   宋郎中在一旁又咳了一声,刘梅宝垂下视线。   “皮肉伤,看着挺厉害,其实也好养。”宋郎中低声说道,看了眼站在床边不挪脚没有走的意思的姑娘,“你先回去吧。”   刘梅宝哦了声,却是没有动。   “刘姑娘。”宋郎中心里叹口气,接着说道,“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看看,心里不记挂了就好了。”   是啊,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吃的喝的用的,自有人安排的好好的,如果说帮忙的话……刘梅宝眼睛一亮。   “不如我给他写句道谢的话,大叔你待他醒了交给他。”她眼睛亮亮的说道。   卢岩那么期待自己的回信,那么自己这次写点东西,他看了一定很高兴,对于养伤也大有益处了吧……    “胡闹!”宋郎中瞪眼加重语气低声喝道,“这……这也是你个女子家能做的事!”   刘梅宝吐了吐舌头,她倒忘了,这种书信私交最是男女间忌讳的,卢岩给她写信已是有伤风化的大事,自己来自现代从小到大多少也收到过几封情书不觉得怎么样,但其他人可接受不了,尤其是关心自己闺誉的亲朋好友。   “你要道谢,等明日三娘亲自来就走了,她是长辈,合情合理又有诚意,你一个女子家别管了。”宋郎中说道,一面又催促她走。   刘梅宝嗯了声,再看了眼卢岩,低头快步走开了。   宋郎中唤过屋内的一个丫鬟,和她借套衣裳。   丫鬟打量刘梅宝几眼,宋郎中便低声给她说他哥哥也杀了鞑龘子,丫鬟便点点头,笑嘻嘻的去了,不多时拿了套衣裳过来。   “姑娘别嫌弃,是我穿过的。”丫鬟说道。   刘梅宝忙道谢,将一块碎银子递给她。   “这可使不得。”丫鬟摆手死活不接,“姑娘要是这样那就用钱去外边买吧,我们可担不起。”   刘梅宝无法,只得再次道谢,宋郎中请了小厮来,送刘梅宝回驿站去了。   卢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晚上,消息传来,守在外边的盐丁们一阵欢呼,更有人忍不住哽咽出声,让一干领兵的防守守备操守眼红的不得了,看看自己带的兵,除了自己贴身的家将,哪个会在意自己的死活,人跟人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再休息一晚。卢岩的精神就又好了很多,到了下午还能稍稍的坐起来稍微斜靠一会儿了。   “大人以后可要千万保重,不得鲁莽行事”师爷红红着眼睛,一脸憔悴的絮絮叨叨不停。   “这怎么是鲁莽行事呢?”卢岩看了他一眼,声音哑哑的说道,“难道是要怕死不战吗?”   师爷神色一正。“大人,且不说你,就是如今咱们盐巡司的儿郎,没有一个怕死的,这些日子冲杀马贼无数,别说这十几个鞑龘子,就是成千上万的鞑龘子,只要大人你说一声杀,我敢保证咱们这些盐丁,没有一个会是软蛋。”他神色郑重,宽大的袍子套在干瘦的身躯上晃晃荡荡,丝毫不能穿出读书人应有的文雅气质,反而有些滑稽。   听他这样说,卢盐微微一笑。   师爷看着卢岩,反问道:“大人,你说大家为什么会这样不怕死?”   卢岩没有说话,眼中带着几分兴趣看着师爷。   “是因为我对他们好吗?”他笑了笑,这次笑的幅度有些大牵动伤口,皱了皱眉头。 说到好,见过卢岩训这些盐丁的人,只怕没有一个这样想,动辄就打就罚,小小的训练场上,很多时候也是血肉横飞,那都是大棒子打的,更不用说那些稍微犯了点错的盐丁,全家老小立刻就被赶了出去,怎么哀求都不管用,不止如此,被卢岩赶出去的盐丁,这解县境内再没人敢用敢收留他们,什么下场可以想象。从这一点来说心狠无情丝毫不次于掌人生死的阎王。    “好不好的,这世道也没人说这个。” 师爷呵呵一笑,道,“说白了是因为大人是他们的依靠,是因为盐巡司是大家生存的唯一庇佑,盐丁们活着,跟着大人有钱粮拿,没人敢欺负,死了,大人发下抚恤银子,养护父母妻儿,大人也说了,想要什么,不过是吃饱饭睡好觉不被人猪狗般驱逐而已。”他说着说着,声音有些颤抖,“所以大家不怕死了,因为知道就算了死了,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可是如果大人死了呢?就算他们还活着,这一切都将没有了。” 卢岩神色微沉,有些明白师爷要说的意思了。 “所以,现在,大人已经不是单单为自己一个人活着了。” 师爷沉声说道,说完察觉气氛有点闷,便一笑,面上又恢复那种猥亵的神情,“当然,不是说大人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去死,男儿活着为什么,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得,也没什么乐趣,所以,要是刘姑娘再遇到什么危险,大人就要属下们去冲杀,大人坐镇指挥就走了,放心,刘姑娘断不会因此小瞧了大人,她又不是傻子,知道没有大人指挥,那些人哪里会舍得为她拼命。” 郑重的话又转移到不着调的调笑上,卢岩就笑了。   “说什么呢,一次就够了,还要她受罪……”他微微一笑道,迟疑一刻,又问道,“她还好吧?” 第九十五章 安心 师爷一笑,自然知道这年轻人心里真想问的什么。   “前日大人还没醒过来的时候,刘姑娘的舅母过来叩头道谢,得知大人醒过来后,又和那些被解救的百姓一起,来叩头道谢,还到庙里给大人捐了平安灯。”师爷笑道。   “那她呢?”卢岩问道,眼中带着几分期盼。   师爷轻叹口气。   “大人,她个女儿家,有家里长辈出面才最合情合理也最虔诚的….”他含笑解释道。   “那就没来了…”卢岩的面色一黯。   瞧瞧,少年人就这样,经受不起一点打击,想当年老夫我被隔壁姑娘家浇了一头的洗脚水,第二日不照样接着扒墙头,师爷摇头感慨。   “大人,我想如今该再请媒人去了。”他一笑,准备说起高兴事。   “恩?”卢岩看了他一眼,“请什么媒人?不和你说过,但凡有媒人来说媒,都给拒了。”   卢岩自从当了巡检司巡检,那说媒的人就逐渐增多了,其实原来也不少,只不过这家门随着他的地位提高也跟着一步比一步提高。   当私盐贩子时,本村的人家,当了副巡检后,城里有些盐商也有了这个意思,如今则有些本地的大族大户选了自己支系近的适龄女子,明里暗里的来说动。   卢岩没有父母亲长,身边全汉子们,这些人汉子们粗糙大嘴巴,媒人不敢托他们,只看着师爷虽然长得鬼头鬼脑了些,但多少有点文雅之气,于全都跑到他跟前询问。   师爷自然高兴了,巴不得大人相中这些送上门的,省的自己为怎么娶媳妇愁得日日夜夜不得安生胡子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结果可想而知,挨了冷眼。   “当然和那宋三娘子提了。”师爷嘿嘿一笑道捻着胡须,“大人,如今可不比以前,这么大的恩情难道不该以身相报?要知道,刘姑娘的命可算大人你的了,按理说立刻送来为奴为婢都还要感激不尽,更何况,咱们这可明媒正娶大红花轿抬进来当正头娘子。”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卢岩一声顿喝。   “够了!”他饶中气不足,但这一声喝还吓得师爷一个哆嗦。   师爷眼中惊慌不解,怔怔看着卢岩,见他面色似有怒意,不知道哪里说的不对了,只得噤声不敢再言。   “我等不能看百姓受哒子掳虐而不顾,只这样而已。”卢岩静了一刻,沉声说道。   “,老儿谨记。”师爷忙点头答道。   略沉默一刻,师爷又说了几句别的话,看卢岩有些累了便要扶他躺下。   卢岩摇头拒绝了,示意自己来,师爷便退了出来。   卢岩靠着床板,看着窗外浓绿出神,耳中听得师爷嘱咐外边的丫鬟小厮好生伺候,又听得院子里的盐丁们压低声音又急切的问候,低低暗暗嘈嘈杂杂不多时便都消失,除了偶尔几声春虫的呢喃别无它声。   卢岩闭上眼,有些睡意,门外有女子低低的说话声传来知县派来的两个丫鬟。   “这那姑娘送来的衣裳…”   “果然还买了新的…”   “这衣服吴家正店的,不便宜呢,我见咱们也穿过的???”   “当时看挺狼狈的,没想到原来个有钱人。”   “我问过宋郎中的,说广顺和的药柜呢,那可真有钱人呢。”   “广顺和?不会吧她一个姑娘家…”   “还有还有,不这个,你知道她谁呗?”   “广顺和药柜啊。”   “不,先知县大人...”   屋内咚的一声脆响,似乎茶碗掉在地上,打断了两个丫鬟的低声谈话。   “大人。”两个人丫鬟碎步急匆匆而进,带着几分惶恐不安,看也不敢看床上那个凶人,只低着头,看着床边跌碎的茶碗,便忙一面请罪,一面跪行去收拾。   “大人,要吃茶,奴婢再去倒来。”另一个丫鬟低头小心说道。   并没有人回到,丫鬟感觉床上男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转了转,她的心不由砰砰直跳,这个人杀人不眨眼,这个人如今知县知府等好些大人都不敢轻易得罪,自己被知县大人仔细挑出来送过来伺候的,却让他吃不到茶摔了茶碗,估计立刻要当场拖出去打死算了??? “不用,你们下去吧。”静默一刻,却听卢岩淡淡道。   两个丫鬟都一愣,低着头对视一眼,都看到各自眼中满满的忐忑不安。   “下去吧,唤我的一个人进来。”卢岩没有再多看这两个丫鬟一眼,说道。   丫鬟们不敢怠慢,应声忙忙的依言退了出去,院子里时刻守着几个盐丁,丫鬟们也不知道该叫谁,随便指了一个过来,见那盐丁进去没多久就出来,径直出去了。   室内也再无动静,丫鬟大着胆子透过隔扇看了眼,见那凶人面向床里,似睡着了。   没多久,那盐丁就回来了,进屋子没多久,站在屋外的丫鬟就听得里面一阵大笑,笑了没两声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人可真喜怒无常,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虽然百般不情愿,但身为奴婢必须记着本分,硬的头皮急匆匆的进去,倒茶的倒茶,拍扶胸背的拍抚。   卢岩手按着胸口,但被大笑带裂的伤口还慢慢的渗出血来,丫鬟们和盐丁都吓坏了,忙叫郎中去,消息传出去,又引得一阵人仰马翻,上药吃药关怀探望的直到了天黑透才安静下来。   人都散去了,只剩师爷又愁眉苦脸的站在屋子里,还没想好该怎么样安慰一腔深情空付的年轻人振作一点,就见卢岩冲他咧嘴一笑。   “她来看过我。”他说道。   师爷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就知道,我不做梦,她来看过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来看我…”卢岩低声说道,面上的笑意装不住满满的溢出来。   这打心底而来的笑,让看到的人都会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这笑似乎能让人心里冒出奇怪的感觉,酸酸甜甜又暖暖的,师爷被自己产生的感觉恶心的打个寒战真老黄瓜刷漆装嫩,自己跟着凑什么热闹。   “别笑,别笑,忍着,忍着,等伤口好了再笑。”   站在屋外警心的两个丫鬟听到屋子里传来这样的对话,与此同时还伴着响亮的抑制不住的笑声。   两人对视一眼满不解,什么这么好笑?伤的这样重,为什么还能笑得出?再说不怕伤口疼吗?   真奇怪的人。   周良玉伤的不重,宋三娘子因为心里担忧不安,还没在解县多呆,第二日便要雇了车拉着儿子和刘梅宝回府城。   和以往她们来回不一样,这一次走的时候,虽然顾忌到她们的身份那些当官的大人们并没有来送行,但县衙给派了马车,还派几个兵丁一路相护。   而回到府城得知消息的街坊邻居都神情亲热的在城门口相接,那些守兵听说车上解县杀哒子的好汉一员,亦十分热情。   大家的热情中都带着几分艳羡。   杀哒子,那肯定有丰厚的奖赏吧,说不定还能捞个官当当,对于一介平民来说,能当个官,这一辈子算有保障了。   这周家先姑娘做了药柜,儿子趁势有了大生意,如今虽然凶险但自来富贵险中求,这一下周家的日子可真的要红火起来了。   一时间各种关系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纷纷上门问候探望,自荐为奴的推荐宅院田庄的说媒娶亲的也纷至沓来。   宋三娘子虽然觉得纷扰,但毕竟当年也富家主妇应对这些人事还不成问题,虽然每每想起这次的凶险夜不能寐,但又因为儿子当时境况下能如此英勇,颇具亡夫风范,心里又高兴又欣慰。   刘梅宝将锅里熬的补汤分别倒了两碗,先给周良玉送去,周良玉已经活动自如了,正坐在屋子里翻看锡器有关的账本。   “急什么,别累坏了眼。”刘梅宝说道。   周良玉一笑,放下账本,接过她手里的汤碗。   “还买个丫头来吧,你自己也不闲着,还要做这些事。”他说道,看着刘梅宝粗糙的手。   “那里就累着了。”刘梅宝笑道,“我去给舅妈送去,你喝放着,我一会儿来拿。”   周良玉点点头,看着她走出去。   刘梅宝进了宋三娘子的屋子时,宋三娘子正在床上数点银子,虽然油灯特意挑暗,但散发着细腻光泽的银子还一眼就被刘梅宝看到。   “哇。”刘梅宝有些夸张的做个表情,放下汤碗,“舅妈,你数银子玩呢?”   宋三娘子没理她,点完整装银子,又倒出一些碎银子还称了称,拿出算筹算起来。   “舅妈,要给哥娶媳妇准备彩礼呢?”刘梅宝见她这样认真,不由笑问道。   宋三娘子低头算完。   “也就一百多两。”她轻轻叹了口气,皱起眉头,“不知道够不够。”   “一百多两娶个媳妇还不够啊?”刘梅宝惊讶道,“什么人家的姑娘?”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将银子收好,这才过来。   “我又没事,以后不要做我这份了。”她看着参汤,皱皱眉道。   “嫌贵了?”刘梅宝嘻嘻笑。   “没事,舅妈,吃几天不耽误你给哥娶媳妇。”她笑道,将碗捧到宋三娘子跟前。   宋三娘子没说话,接过来慢慢吃了。   难道真的给周良玉要说媳妇了?刘梅宝有些疑惑,问了几句,宋三娘子没说,也只好不问了。 第九十六章 知心 隔日,宋三娘子叫了几个相熟的邻居来,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商量些什么,然后就说出门一趟,刘梅宝注意到她带着大包的银子出去的。   “真的有中意的人了?”刘梅宝按耐不住好奇,跑去问周良玉,“舅妈不要给你说亲了?”   周良玉没有像以往那样提到亲事少年人就害羞脸红,反而有些不高兴。   “没有。”他绷着脸干脆的答道,一反常态的没有对刘梅宝百问百答,而坐着看账本去了。   刘梅宝撇撇嘴,觉得这母子两人都有点怪,既然他们不愿意说,她也就不再问了。   到了天黑,宋三娘子回来了,带出去的装银子的包袱原封不动的拿了回来,神情不很好。   看来事情不顺利,银子没送出去,刘梅宝揣测道,但也知趣的没有去问。   两天之后,刘梅宝就知道宋三娘子这做什么去了,她到广顺和例行上工时,拿到了卢岩送来的信。   “他好些了吧?”这一次,刘梅宝没有避开石婆子,而站在从屋子借口倒水实则递信出来石婆子面前,低声问道。   石婆子有些意外,但还立刻答道:“好些了,我那侄子来时,我特意问了,说大人只还不能起身走动。”   刘梅宝点点头,不说话了,石婆子再次看了她一眼,也并不多言,贴着墙根颤巍巍的走了。   拆开信,看到熟悉的难看的字体,刘梅宝有些意外。   “伤还没好,拿笔做什么….”她暗自嘀咕道,嘴边却掩不住一丝笑意。   这一次的信依旧用卢岩的日常口头话写来,写了自己那一日来解县做什么,没想到竟遇上这么凶险的事。   “….我没别的想法,只想如果你有个好歹,我活着便没什么意思哪怕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只要知道你还好好平安的活着,心里也高兴的”,.”   看到这句里,刘梅宝面色一红这句话没有动人的华丽辞藻,但她却似乎能体会到那卢岩在城门上一眼看到自己时的惊恐忧惧,那种除了要你生,别无它念的疯狂。   “还说不会说好听话”,.”她抿嘴一荚,低声自言自语道。   还有什么话比这个更动人。   她的手不由捏紧了信纸,低头又接着看去。   “…你别担心,知道你我事的那些人都已经被我嘱咐过了不会说些什么,你也别担心我会因此胁迫你报答,你旧母送来的银子我不收,便这个意思,你放心…”   这个旧母自然指舅母了,卢盐的书信里错别字不少,她已经习惯了,不妨碍她理解他要表达的意思。   看到这句话刘梅宝才恍然原来宋三娘子这个担心,所以倾尽家财去报答恩情,要堵住卢岩趁势提亲她不由轻叹了口气,心里又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这两个人都费心的安排为自己着想,难过的这两人的好心却相左的。   说起来,她也有这样的担心,这卢岩会趁此事来提亲求娶,如此大恩,如果拒绝,这一次便他们自己的不,那些原本相护的百姓们便再无同情他们的理由,反而会瞧不起回避。   有恩必报这普通又浅显的道理,百姓们最信奉的信念。   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如此做,反而贴心的替她考虑,杜绝那些知情人生这样的念头。   这样一个男人,敢为你去死,事事时时为你贴心安排真不知道还有谁能抵得住这种深情。   “…我要你放心,但我也要你知道,我做着一切确实只因为你,只要能让你活着,我愿意去死….”   刘梅宝闭上眼,轻叹一口气。   好吧,这一场拉锯战他赢了。   周良玉的皮肉伤养了七八天后,已经基本没事了,他伤着的这段锡器的生意不减反增,这样一个敢杀哒子的少年,没人敢轻易惹的。   杀哒子的事沸腾一阵便慢慢的沉寂下来,至于上边的大人们如何好好的利用这军功,对于刘梅宝一家人来说,都不会去考虑,他们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了。   卢岩已经回到盐巡司了,他虽然伤的重,但恢复的却很快,又恢复了日常的作息,一大早慢慢的在院子里打拳。   只因为伤口的原因,动作缓慢,只用来舒展筋骨。 “知州吴春芳以整修城防为重,凡敌座弩台、矢石、火具,无不认真修整,并亲自教练守城方法,御敌策略,条理分明,法度严肃,以治下严谨临危不乱,河东驿遣探查贼奴袭来,守备郭成运筹帷幄,下属防守官等指挥若定,将士们士气冲天,势保民破贼”,.”   师爷在一旁手拿几张纸摇头晃脑的念,面上神情很不高兴,丝毫没有四周眼巴巴认真听的盐丁们的那种激动。   “找到了…还不错,总算在最后一行提到大人你的名字了”,…”他眯着小眼阴阳怪气的说道,“…有盐巡司巡检卢岩携盐丁江大山、李三、王九、张顺、付老三….”   “有我的名字有我的名字!”一旁站着的盐丁顺子任何不住高兴的喊道,如果不碍于腿伤还未痊愈,只怕要翻跟头跳起来。他咧嘴笑着,冲另外几个侍立的盐丁得意的拍着胸口,瘦小的身子挺得差点仰过去。   一旁的盐丁嫉妒的眼睛发红看着他,只后悔那日跟大人进城的不自己,竟让这杂役小子得了运道。   “去,一边去,回去养你的伤。”师爷瞪了他一眼,说道。   “我好了。”顺子咧嘴笑,仰着头,还伸手重重的去拍自己的腿,却耐不过疼抽了抽嘴角。   师爷哼了声,看卢岩依旧认真的打着拳。   他的动作缓慢,一板一眼,扎扎实实,身上的裹伤的布带子还未解下,让健壮的身子看起来有点触目惊心。   师爷不再理会那顺子,接着念了几个名字,其中还有提到民壮周良玉,民妇谢四娘。   “不错,至少该提的名字都提了,包舌那些死了的弟兄。”卢岩口中说道,缓缓收势。   “可不不错,斩贼首级十一颗,夺贼奴马十二匹,铠甲十一领,金十,银三百,夺还被掳人口二十余…”师爷抖着手里的纸念道,“那郭守备原本升官无望,就指着在这里养老了,没想到夺了大人这个功劳,这官运可就又…”   卢岩咳了一声,打断了师爷的话。   “他我的上官,治下有方,自然他的功劳,师爷可不能这样说。”他缓缓一笑,接过顺子眼明手快递来的手巾,一面擦汗一面说道。   没想到这个乡野汉子拍马屁还真有一套,师爷心里腹议几句,面上却恭敬的应声。   敬畏上官好事,上官会觉得你知情知趣,看重几分,但总这样的话,在上官眼里你也就变得好欺负,很容易当冤大头。   这些上官们,最唯利图,无情无义,师爷叹了口气,将这些担心说了。   卢岩沉默没有说话,若有所思。   “大人将这些首级俘获全部上缴河东驿,郭大人真的许诺将授大人平陆防守官….”师爷低声说道。   河东驿设守备一人,操守官二人,防守官五人,此时有一个操守官因病去世,空出这个职位,卢岩看上了,给守备和知州大人都打了招呼,以前二人都有些犹豫,有了这次军功,两个大人都痛快的答应了。   卢岩笑了笑,将手巾抛给顺子。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他们两个大人,还值得哄骗我一个小盐巡?”他笑道,也不穿外袍,向屋中走去。   “要那样,倒也值得…”师爷站了一时,只觉得心里咕咚咕咚的冒泡,整个人都热起来。   防守官….防守官…那可正五品的武官‘”正五品”,九品”,师爷颤着手扳指算了算。   虽然对于地方来说,在一个七品县太爷跟前,这个五品武官也没什么可炫耀的,但对于一个九品的盐巡来说,那可就一步登天了。   多少人终其一生都能熬死在一个品级上,怎么到了卢岩这里,事情竟然这么顺利。   当然也不能说顺利,那可都真刀真枪拿命换来的,上官为什么要提拔你而不提拔别人,还不你能给他带来军功带来升职的机会。   想明白这个,师爷精神又一震,所以说,有时候莽撞一点意气用事一点,也不什么坏事。   看着前方迈步而行的高大年轻人,师爷不由摇摇头,嘴角浮现一丝笑。   这个年轻人,还真上天庇佑,一路走来虽然艰苦,但却步步为营啊。   “大人,大人…”一个盐丁跑进来喊道。   “小石头,喊什么喊,成何体统。”顺子立刻带人呵斥那小丁,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大几岁的盐丁。   想到半个月前,自己还和他一般做个杂役,当然现在也依旧杂役,不过那因为他的伤还没好,等伤好了,那就一定能成为盐丁中的干将,拿着刀,骑着马,巡查缉私去。   顺子就咧嘴笑了,落在其他盐丁眼里很想要捶他几拳。   “恩?”卢岩停下脚,回身看到来人,面色一惊。   “大人,府城送来的信。”盐丁小石头拿出一封信,举过来说道。   卢岩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顺子对府城二字很熟悉,立刻伸手拿过信。   “大人,刘姑娘的”,”他一瘸一拐的到了卢岩身前,笑嘻嘻的递过来。   信封上什么字也没有,但卢岩似乎能看到里面心心念很久熟悉的几乎能模仿的字体。   卢岩仲手一把拿过,不再理会他们,几步进了屋子。   盐丁们对视一眼,师爷也笑了笑,摆摆手,除了留守的,别的人便退了出去。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人生最乐不过如此啊,不远了,不远了。”师爷摇着头感叹道,摇摇晃晃的走出卢岩的院子,又忍不住摇头一笑,“真没想到,这小子还真行,看来,老夫倒要向他学学,说不定明年还能抱上个白胖儿子……”   几只燕子在空中低飞掠过,发出清脆的呢喃声,四周的嫩绿,已经渐渐变成浓,春天真的到了。 第九十七章 不善 大周崇宁七年四月,久旱的河中府终于迎来一场大雨。 “这下好了,等雨停了,那些田地便可以撒谷种豆了。”宋三娘子站在屋檐下,欢喜的说道。 半个月前,宋三娘子在经过多方面勘察后,终于买下了府城西边的几十亩良田,迈出了她重整周家家业的第一步。 “不知道哥哥买了耕牛了没?”刘梅宝在宋三娘子的床上坐着,有些笨拙的做女红。 药行的药库步入正轨,她也不像以前那样日日去盯着。 买了田地,其他的开支也不小,那些田地的佃户也一起归属过来,但都些穷人,家里农具都不全,更别提耕牛了,要播种翻地,离了耕牛铁犁,单靠人力,种不了多少地的,这也那田地之所以荒废的原因。 宋三娘子自然也知道这个,皱起眉头,要重振家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这做什么呢?”她走到床边,看到刘梅宝笨手笨脚的缝一块白布,针脚歪歪扭扭。 “袜子。”刘梅宝举给她看,袜子在她印象里最容易做成的。 “别糟蹋了布。”宋三娘子让她往一边挪了挪,自己翻开床板,拿出珍藏的钱盒子算筹,开始计算开支。 刘梅宝嘻嘻一笑不气馁,接着飞针走线,床上二人相对而坐,各自忙活,风卷着雨丝飘进来,让小小的室内空气清新。 第二日雨停了,周良玉也买来了耕牛,母子坐着车去看自己家的田。 刘梅宝收拾了家,便出门来到广顺和。 广顺和的挂着的丝绵门帘已经摘下,换成细纱描花的,同样精致,虽然通过锡器生意挣了不少银子,但对于这个小小的家来说,依旧水中摇晃不安的小船,宋三娘子半点不敢奢侈浪费,最多在吃食上比以前好些,其他的依旧节俭。 刘梅宝借着进门,习惯性的捏了捏细纱门帘,这手感用来做衣裳也不错吧。 虽然刚开门,但店里人不少,进药的卖药的货商散客站满了柜台,乱哄哄的热闹。 看到她进来,忙碌的伙计们都笑着打招呼,刘梅宝一一点头回 刚走进后院库房,就见有两人站在树荫下,几个管事都陪在身旁说笑什么。 “刘姑娘来了。”看到她过来,管事的忙打招呼。 刘梅宝笑着点点头,也看到那站的两人一男一女,年纪十六七岁,女的绛纱的衣衫,人长得白净细嫩,男的也穿得丝绸衣衫,面容清俊?一看就大户人家的姑娘少爷。 二人面容相似,应该一家人。 见她看过来,那男子避嫌的移开视线,倒那女子将下巴微微一抬,带着几分挑衅回看过来。 “这就爹爹常说的刘药柜?”她开口说道,声音清脆可人,但语气却不算动听。 “。”管事的忙答道,一面对刘梅宝笑着介绍,“这我们四…” 他指了指那女子,又指了指那男子,“这我们小少爷。” 刘梅宝恍然,这就冯药柜家的两个双胞胎了。 这时候的生养很艰难,婴儿死亡率很高,比如宋三娘子先后生养了四个孩子,最终却只得了周良玉一个,这还条件好的人家,那些穷人家生养七八个一个没存活的多的。 冯药柜家中一妻三妾,总共生养了三男四女,算人丁兴旺了?尤其这其中还有一对双胞胎,更奇特的生下来的一男一女,有人说不吉利有人说要送走一个,有人说大吉大利,总之热闹了好一阵,还被记入河中府县志里。 不管大家怎么看怎么说,这双胞胎平平安安长大了,而且这个少爷还读书读的很好。 广顺和药行外每年的挂的春联都出自这位少爷之手,可见冯药柜对他的喜爱。 刘梅宝在这药行里自然也听伙计们讲这个异闻了,冯家虽然药行商家,但也遵循女子娇养,所以刘梅宝还第一次见到冯家的,其他的少爷因为和周良玉做生意的缘故,也见过,只这个读书将来要走科举的少爷却第一次见。 她带着兴趣多看了这两人几眼,想要看看古代的双胞胎不长得也很想象。 看她这样看过来,那小少爷似乎有些不自在,将头转向一边,面色还有些微红。 “喂,你看什么呢?”冯家四不乐意了,问道。 “四,三少爷。”刘梅宝忙移开视线,低头含笑打招呼。 “这么晚才来啊…”冯四哼了声,说道。 四周的管事察觉不妙-,忙对视一眼。 刘梅宝也愣了下,还真第一次有这样说她。 “我今日有事来得晚了些。”她笑了笑道。 察觉这位态度不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便不打算再说话,点了点头抬脚向药库走去。 “架子真大…”冯四哼了声看着走开的刘梅宝说道。 “药库的事多,刘姑娘忙的很,”立刻有管事的打圆场,一面做请,“少爷,外边热,进屋子坐坐吧。” 管事们嘴上说道,眼中都几分不解。 这刘梅宝可他们上下一心要拉拢的,怎么这四第一次来就如此不客气? “可吩咐少爷过来的?”年长的管事沉吟一刻,试探问道。 两个年轻人面上微微有些不自在。 少爷要说什么,被四拉了下。 “啊,爹让我们来的。”冯四答道。 冯掌柜的意思???管事们对视一眼,都满眼的惊疑。 那少爷扯了扯四的衣袖。 “爹还没来,我们先走了,不等他了。”冯四便立刻说道。 “,少爷走好。”管事们忙说道,亲自送二人出去。 “不用送了,你们忙去吧。”冯四摆摆手说道。 管事们只得止步,一头雾水的看着二个人疾步走出去。 “这一大早的,这两位突然跑过来,站了半日东拉西扯的,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又突然走了?”大家摇摇头。 “少爷读书读闷了,许出来走走?散散心。”有人猜测 “且不管他们什么意思,方才那话说的可不中听啊。”有人皱眉说道。 “也许四不知道刘姑娘在咱们药行的规矩???”有人迟疑说道。 刘梅宝在他们药行不定日上工,而一个月来几次就可以了,来早来晚自然不用被刻意要求,再说,现在更没人敢要求她了。 “知道不知道,刘姑娘如今的地位,难道四不知道?”便有人摇头,“我瞧,就故意的。” 听了这话,大家再一想,还真这么回事。 “真奇怪了,刘姑娘跟家里的们都没见过,怎么好好的,四似乎不喜欢她???”大家更加不解了,纷纷皱眉道,看着已经走出门看不到影子的二人。 “哥,你瞧见没。”出了门?冯四立刻低声对低着头走在一旁的少爷说道,“长得一点也不好看,离月娥姐姐差远了???” 冯三少爷面色更红了。 “小妹,我们¨我们这样过来…不好吧?”他低声说道。 “怎么不好啊?”冯四哼了声,“不我说你,三哥,你就太老实了,才会被大娘她们算计来…二哥也还没媳妇呢,干嘛不要他娶这个女人,非要你啊,你将来可要做官的,要娶也得娶月娥姐姐这样的官宦…” 少年人说起亲事都十分羞涩,尤其偷偷的跑来相看,更有失教仪,冯三少爷不由做贼心虚的四下看。 “你小点声。”他低声提醒道,一面想到什么又接着说道,“其实,她也官宦…” “她算什么官宦啊,”冯四跺脚道,“她爹罪官,罪官哎哥,你也读书人,难道不知道罪官什么,月娥姐姐说了,罪官的家人可都要充官奴的,要不当今心慈,她还能站在这里,受大家恭敬讨好…” 想起那姑娘走过来,一路上路过的小厮伙计纷纷一脸讨好的样子,冯四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人讨好也就罢了,竟然还想用他们来讨好。 哥要娶了这个一个女子,家里倒笼络住她了,可哥呢,将来大好的前途,却又这么一个罪官之女妻子,岂不要低人一等受人嘲笑,就她这个做妹妹的脸上也无光彩。 “其实刘大人倒不…”冯三少爷迟疑一刻,若有所思的说道。 “不什么?你别也学那些人瞎说,那些商人只要要钱不要命。”冯四哼了声,“看人家现在能赚钱了,拍马屁都要拍出花来了,什么冤屈,什么上天庇佑,什么神佛附体???呸,月娥姐姐说了,这往大了说,就非议朝政有污蔑圣上之嫌。” 这个妹妹伶牙俐齿,从小到大只因早出生一眨眼功夫,占了便宜当了哥哥的冯三少爷便再也没有占过上风,闻言便好脾气的一笑。 自从得知父亲和嫡母有意让自己娶这位刘梅宝后,妹妹一直都愤愤不平,觉得这嫡母偏心,欺负他们庶出。 “我想,父亲总为我们好的,他这样也自有道理的…”冯三少爷带着几分溺爱看着妹妹说道。 “父亲就再好,也架不住有个不好的娘…”冯四哼了声说道 . “小妹,不可如此。”冯三少爷忙拍了下她的头,低声呵斥道,“忤逆长辈,成何体统。” 冯四也知道自己说的太直白了,有些话心里可以想,但绝对不能说出来的,便嘟起嘴不再言语。 “反正哥你绝对不能同意这门亲事。”小姑娘一脸严肃的说道,“要不然,你的前途就毁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事,我如何…”冯三少爷有些尴尬的说道。 “要我…我就上吊寻死!”冯四抬下巴说道,“看爹爹舍不舍得。” “我男子家…”冯三少爷哭笑不得,太荒唐了。 那倒也,哥哥要这样做,还真一点也不可爱,只怕打动不了爹爹,反而要挨上一顿好打,冯四点点头,小脸上满纠结。 “我再想想办法¨”她皱着眉头说道,“月娥姐姐知道的多,她一定有办法…” “小妹,你别说我的事…”冯三少爷扯了扯她的袖口,嘱咐道。 冯四面上浮现一丝了然的笑。 “我知道¨”她说道,“哥,你怕月娥姐姐笑你吧?” 少年面上更加尴尬,不呢,他其实也不太清楚,反正,这种亲事拿出去给人说,总有点让人… “哥,你不也喜欢月娥姐姐?”冯四凑过来低声笑道。冯三少爷的脸更加红了,瞪了妹妹一眼,“这种话也女孩子家能说的!” 冯四根本不怕他,看着哥哥红透的脖子。 “月娥姐姐长得又好,出身又好,性子又好,谁会不喜欢呢…”她带着几分憧憬艳羡,合着手道,“要我有这样一个嫂嫂,真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种话别乱说,你说者无意,看听者有心,仔细污了季闺誉…”冯三少爷忙低声说道。 “我知道啦。”冯四耸耸鼻头,看着哥哥笑,“哥哥你很关心她嘛…” 冯三少爷无话可答,只得摇头不语。 “所以啊,哥,你要更加努力读书,等来年一举考中,这样就能有机会向月娥姐姐提亲了???”冯四认真地说道。 “季家那等人家,可不我考中便能…”冯三少爷笑道,看着妹妹认真期盼的脸,又点点头,“我会的,我一定会好好用功,考出个好功名,让娘和妹妹,咱们家都增光彩。” 兄妹二人说这话,忽见街上一阵热阄,人流纷纷退避,几骑人马疾驰而来,皆披甲官衣,看上去威风凛凛。 正热闹的点,大街上人流满满,一时间纷纷躲避鸡飞狗跳骂声喊声一片。 “山西总兵备报赏!”马上的人高喊道,在街上人流中穿行,速度丝毫不减而去。 第九十八章 喜庆 宋三娘子和周良玉接到消息时,很意外。   来人说少爷斩杀贼奴有功,赏了银两和丝,要和少爷快些回去接赏吧。”前来寻他们的衙门里的差役含笑说道。   四周站着的佃户都瞪大眼,朝廷赏的银两啊,现如今能得到朝廷封赏的可不一般人。   这主家孤儿寡母,穿的干干净净但却很普通,看来并不什么富有人家,而得了点意外之财的积弱之家。   这种人家用不不了多久,田地还会再卖出去,大家对这种人家见得多了去了,心里多少有点轻视,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众佃户看周良玉的目光便变了。   这个瘦小少年竟然敢杀贼奴!   前一段解县大破哒子的消息已经传得人人皆知,但具体详情在流传过程中变化很大,所以具体的情况这些佃户都不清楚,也没必要清楚,只需要知道哒子被杀的很惨,对这些备受打子侵袭的人们来说,已经很过瘾了。   他一非兵二非官,竟然敢且能杀的贼奴,且受了朝廷的赏赐!这小小年纪就如此造化,将来肯定大有前途。   主人家有前途,他们这些佃户自然也日子好过些,一时间各带着羡慕畏惧讨好的神情纷纷道贺。   称呼也不喊哥儿,而恭敬的称呼少爷了。   “和少爷快回去,这些田地的事我们亲自到家去说就了。”一个老者恭敬的说道,“我们都种田的老农,少爷尽管放心就,一定不会让田地荒废。”   宋三娘子和周良玉便不敢停留,立刻跟人回去了。   家门外已经围了好些人,热热闹闹的说笑着,看到他们过来,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问好。   门开着,刘梅宝站在院子里和两个邻居家的妇人招待来报赏。   这两个大周军士,穿着统一的军服,虽然有些暗旧,但却比府城这里常见的那些官兵的要好腰里挂着弓箭腰刀,身材雄壮精神奕奕。   围观的人说了,这两人来自总兵府的军士。   看到宋三娘子和周良玉进来了,二人也不再客套。   “周良玉,你与解县谢氏四娘同斩获贼奴首级一颗,缴获披挂一副,弓箭一副本官丰上命,赏银三十两,丝一表里。”   周良玉躬身接过赏赐,口中道谢皇恩。   “这赏银十五两,规定斩首一颗,赏三十两,因为你与那谢氏共同斩获,所以这银子你们二人同分。”来人和颜悦色解释道。   赏银多少其实对他们来说不算重要了周良玉再次道谢。   那二人便告辞,刘梅宝忙递上几两碎银,军士并未推脱大大方方的收下走了。   “娘,你瞧。”周良玉将手里的银两和丝捧给宋三娘子看,声音里有难掩的激动。赏赐,这可朝廷的东西,皇帝用的贡品,不过却并不敢伸手去摸,只艳羡的看着,口中连连称赞。   这银子色泽真正…  “第一次见到官银。”   “瞧这料子,比知府太太穿的还要好。”   “你见过知府太太吗?”   宋三娘子却怔怔看着眼前的赏赐,似乎愣神一般。   “娘?”周良玉又唤了她一声。   “这真的?”宋三娘子迟疑一刻有些不敢相信的喃喃说道。   “当然真的,娘,你拿着。”周良玉笑道,只当娘欢喜的过头了。   下一刻宋三娘子双目一红,接过赏赐就冲进屋内。   众人一愣,旋即听到屋内传来压抑的哭声。   “他爹他姑父,你们看到了没?”宋三娘子带着哭意的声音传出来,“这朝廷的赏赐,这朝廷赏赐狗子杀贼奴的???天也,朝廷终于肯赏赐咱们。”   哭声越来越大,由压抑变成痛哭,直到嘶声裂肺。   外边的女人们听到都跟着眼红掉泪,周良玉也走进去在爹和姑父的灵位前跪下。   因为贼奴之事而被治罪人家,想必上头会有顾忌,原本以为绝不会有这个赏赐,再说当时之所以杀敌也被逼不过,横竖都死,所以才拼了,没想到竟然真的得了赏赐,这便得了朝廷的承认。   那一次全家杀敌舍生获罪,这一次杀敌得赏赐,这多么鲜明又多么心酸的对比。   刘梅宝送完那两个军士回转,就站在门边,静静的听着屋内的痛哭,心里百味交集。 看,只要活着,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这一次周良玉得了赏赐,那么也许有一天,刘梅宝的父亲和舅舅也许会被翻案而沉冤得雪吧。   听得屋内哭了一时,院子里的妇人们便都忙着去劝了。   “三娘,这喜事,喜事,快别哭。”妇人们纷纷说道,一面搀扶她起来。   “喜事,喜事,我这高兴的...”宋三娘子情绪发泄过后,面上浮现笑,一面擦眼泪,一面哽咽说道。   “这就了嘛。”大家纷纷笑道,打水的递毛巾的倒茶的各自忙活。   小小的院子里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刘梅宝被人从广顺和叫回来的,所以广顺和的诸人也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消息,不多时冯药柜带着几个管事也来道贺,送走冯药柜等人,还陆陆续续有其他的伙计炮制师傅过来,一直热闹到天黑。   让刘梅宝意外的,石婆子竟然也上门了,她也没多话,只给宋三娘子和周良玉说了几句吉利话,便告辞了,走路不稳,颤颤巍巍,扶着墙往外走。   “快送送大娘。”宋三娘子忙说道。   刘梅宝应了声,石婆子犹自谦让说不用,被刘梅宝依言扶住走出门。   一走出巷子口,石婆子就挺直了腰杆。   “姑娘快回吧,老婆子我自己能走。”她说道,咧嘴一笑。   虽然有递信的干系,但二人之间还基本上没有交集,日常几乎不说话,面对她,刘梅宝总有些不好意思,闻言一笑,点点头,看着石婆子颤巍巍的走了,目光一转,忽的看到对面街道上,卢岩站在那里正看着自己。   他依旧穿着短揭,乡下人的打扮,站在人群里,虽然身材魁梧但也不会特别引人注目,谁也不知道这个看着面目温和的年轻人,其实就那个凶名赫赫的卢阎王。   见刘梅宝看过来,他微微一笑。   自从那次城门获救后,刘梅宝终于给他回信了。   信上也并没有说什么,就针对他的信做回,用的也如卢岩般的日常口吻,对他城门施救表达了谢意,同时表达了对他伤势的担忧。   就这简单的半张纸不到的信送回去,隔天就换来了一封热情洋溢的长信。   相比较以前的含蓄质朴,这一次多了一些出格的火辣的,让严谨守礼的姑娘们看了会脸红心跳的字眼,当然,还在沈刘梅这个穿越人承受范围内。   但鉴于古代生活环境的复杂,以及对未来发展不确定的刘梅宝,不得不再次回信提醒他一下,不要一下子就想的太多,自己回信并不代表什么,而人之本性,感激他的赤诚相待。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也不知道不吓到他,他很快就又送来信,对自己的言语失态表达歉意,一连写了满满一行我知道。   “我不好,我吓到你了,以后那些话我会不再写给你看,只在心里说给自己听….”   刘梅宝看到这里又忍不住大笑。   他可以因为自己热烈的表达感情而道歉,但却绝不否认自己的炽热感情。   不写给你看,只说给自己听,别看这小子没文化字写的差,这写情书的水平越来越厉害了。   “我不想你回答我什么,如果你能偶尔让我知道你做了些什么,高不高兴,我就知足了。”   思付再三后,刘梅宝还又给他回信了,简单的捡了自己日常的事写了。   就这样,来来去去一个月内,虽然没有再见面,书信来往中她知道卢岩伤好的怎么样,日常三餐吃的什么,新学了什么字,而卢岩也知道宋三娘子买了田地,刘梅宝吃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烧猪头,她也觉得很好。   纸上算熟人,真实见了,还觉得有些陌生,更多的不好意思。   刘梅宝心砰砰的跳,忙垂下头,转身就要走。   卢岩那边已经疾步走过来。   “我没事,我就来看看你…”他很快走到她身边,就如同路人般与她擦肩而过,用她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也让你看看,我没事了。”   刘梅宝闻言,抬眼看他。   他侧身在旁,做出一副路人的模样,目不斜视,似乎说话的不自己。   倒知道装。   刘梅宝忍不住抿嘴一笑。   眼角的余光一直没离开的卢岩立刻察觉了,再忍不住转过脸来,看着面前的姑娘抿嘴浅笑,眼波闪闪,心里有股火焰便腾地燃起来。   “还要保重,受过伤日常要多注意些。”刘梅宝被他的热辣视线看的满面通红,低下头,犹豫再三还低声说道。   说罢也不待他再说话,便忙疾步向家中走去,感觉身后热辣的视线一直相随,临进门时还忍不住转头看过去。   卢岩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她,见她再次回头,面上的笑意更浓。   他笑的有些呆呆的,刘梅宝忍不住又一笑,看了他一眼,这才低头进门去了。 第九十九章 庆功 那临进门的一笑,又让卢岩怔怔在原地站了一时,确信那姑娘不会再出现,才慢慢的转身混入密集人流中而去。   街角处两个大汉牵着马等待,看他忙迎过来。   “大人,还去知府衙门吗?”一个大汉低声问道。   卢岩脸上的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冷肃,紧闭的嘴唇表明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不去,回去吧。”他说道,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大喝一声:“驾!”   身下的健马立刻如闪电般而去,在人流中穿梭如鱼得水。   “鞑龘子的马就是好。”大汉说道,一脸艳羡,只可惜解县击杀鞑龘子时,只虏获了七八匹幸存的马,而且除了卢岩自己留了一匹外,都给了河东驿了,要想骑这么好的马就只有盼着再有击杀鞑龘子的机会了。   如今官兵也好民众也好,巴不得鞑龘子永远不出现,而他们这群莽汉,竟然心痒痒的盼着自己能遇上鞑龘子,这种想法要是说出去,只怕要遭雷劈。   眼看卢岩驶出视线,二人忙策动马匹,紧紧追上去。   卢岩今日是去河东驿领赏赐去了,师爷等人都很高兴,早早的就备好了宴席,准备欢迎,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天黑才见他回来。   一众大汉哄得接上去,看着同去的大汉捧着的官印官衣铜牌。   “这腰牌真趁手……”   “这信鉴铜印可比现在的好多了……”   大家纷纷传开,一面高兴的说道。   卢岩并没有阻止大家,也没有说话,径直在堂中坐下。   师爷挤开众人站在被恭敬的放在桌上官服面前,带着难掩的激动看着上面的熊罴绣纹。   “这是正五品武官才能穿的啊……”他反复的说着这句话,又伸手去摸一旁的铜牌。   “师爷,这上面画的是马?还是牛?”一个大汉凑过来问道。   “这是麒麟!麒麟!”师爷瞪眼道。   大汉们哪里认得这个,听了都笑,装模作样鉴赏一番似懂非懂的点头称赞画的不错。   没错了,官服和铜牌都是正五品的,看来河中府防守官的位置是板上钉钉了。   师爷松了口气,激动地手脚还是有些微颤,这才看向卢岩,却见他攥着一个酒杯,面色沉沉,与大厅里的欢乐气氛甚是不合。   看起来他很不高兴,不是如愿升了官,怎么会不高兴?莫非……师爷一拍头,拉过正被诸人围着讲述接受封赏场面的大汉。   “大人可是去见刘姑娘了?”他低声问道。   大汉被打断讲述很是不高兴。   “是啊。”他点点头,一面皱着眉打量师爷,“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怪不得人家都说你是大人肚子里的虫……”   这是夸呢还是贬呢,师爷一脸黑线,早知道这些汉子们在后没少编排自己。   “是不是没见到?碰了一鼻灰吧?”他咳了一声,接着问道。   “那我不知道,我又没跟大人去……”大汉摇摇头说道。   “那大人高兴不高兴,你还看不出来啊?”师爷皱眉继续开导他。   大汉哦了声抓了抓头。   “挺高兴的,见了刘姑娘后是带着笑回来的。”他想了想说道。   “你确定不是这幅样子回来的?”师爷有些不信,拉过这汉子再次问道,一面指了指坐在堂前,正对一个前来道贺的汉子举起酒碗碰了下的卢岩。   他的神情沉沉,如往常一样看不出喜怒。   虽然看他没有像大家一般欣喜若狂,但想到卢岩一向沉稳,自然不会和他们一般,大家便也并没有在意。   卢岩冲那来敬酒的大汉点点头,仰头一饮而尽。   “这样子怎么了?大人不都是这样子?”大汉一脸不解。   师爷哼了声,这群粗汉子,眼都是白长的,大人满眼都是不高兴不高兴,竟然看不出来。   “你吃酒去吧。”师爷塞给他一碗酒,不再理会他,站在一旁捻须皱眉琢磨。   吃起酒来,大堂里更加热闹,这一次卢岩不止带回来自己的升赏,那参战的幸存的人等,河东驿在自己能做主的范围内也进行了封赏。 盐丁江大山、李三、王九、张顺、付老三等皆升了小旗,发了官衣,腰牌。   这些汉子做梦也想不到有这么一天,在他们眼里,这就是当官了,一个个激动的红光满面,尤其是盐丁顺子,当场就迫不及待的换上官衣,他瘦瘦小小,套上官衣,怎么看都格外的滑稽,引得大堂里一阵阵哄笑。   “大人,大人,这上面画的什么?也是麒麟吗?”盐丁顺子穿上官衣,登上硬靴,激动的不知道该怎么迈脚,舔着肚子让卢岩看自己身前上图案。   卢岩微微一笑。   “我也不懂,问师爷。”他说道。   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站过来的师爷立刻含笑答道:“这是犀牛纹饰。”   “那我算是多大的官?”顺子咧嘴问道。  对于营兵来说,最多也就是个什长,就是不入流的。   “从七品吧,”师爷想了想,说道,“就跟县太爷一样。”   这一下大堂里更是哄哄一片。   县太爷!那在他们眼里可是大官,几个升了小旗的盐丁顿时激动地手脚发抖,其他人则是一脸艳羡。   “我当县太爷!我当县太爷了!”顺子更是手舞足蹈大喊大叫,“我要回家告诉我娘!”   说着竟忍不住呜呜哭起来,冲卢岩噗通跪下,口中连喊道谢大人恩典。   在他的带动下,几个盐丁都跪下了,叩头道谢。   “快起来。”卢岩笑道,示意众人扶他们起来,“这是你们自己挣来的!”   “如果不是大人带着咱们杀敌,又极力向上头请赏,哪里能得来这功劳。”师爷在一旁说道,神色凝重,“就是那些死去的兄弟,如今也挣来了功绩恩赏抚恤,父母妻儿也算是衣食无忧了,如果没有大人,就算立了功,也不一定能得来赏赐。”   “对!要是没有大人,就没有咱们这一天!”也穿上一身小旗官衣名叫付老三的大汉,立刻跟着说道。   他的嗓门大,又带着激动,震得大家耳膜嗡嗡响,印象极其深刻。   大堂里立刻响起一片谢恩声。   “看到没,要想做官得功很容易,只要敢杀敢打,我卢岩保证,咱们弟兄们人人有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的一天!”卢岩站起身来,目光环视众人缓缓说道。   他说完举起手里的酒碗,一饮而尽后猛地摔在地上。   这一句话让大厅的气氛沸腾起来。   “跟着大人升官发财光宗耀祖!”众人轰然应和,传了出去,那些在院子里,门外摆开的宴席上的盐丁听到了,也都跟着喊起来,整个盐巡司掀起一阵绵延不绝的声浪。   吃酒的气氛更加浓烈,丰盛的酒菜不断被端上来,大碗吃酒大口吃肉,曾经连肚子都吃不饱靠着如同匪贼一半打家劫舍的盐丁们激动的不可自制,如今这日子过的,不仅饷银拿着,剿匪缴获分着,鞑龘子也杀得,走出去再不是以前人人畏惧中带着鄙视瞧不起,而是带着敬意,那感觉可不是钱能买来的。   “要是贵子还在,如今也能当上这小旗了……”付老三忽的呜呜哭起来。   席上的气氛顿时一滞,卢岩也慢慢放下酒碗。   师爷在一旁暗自踢了那付老三一脚。   付老三忙抹着眼泪说我这是高兴高兴呢,贵子在不在,咱们都一样,咱们弟兄有的,他也就有。   卢岩点点头。   “那谢四娘如今还是在村外的窝棚里住着吗?”他问道。   一个盐丁立刻站出来答声是。   “赏赐送过去了,她没有收,只让送到大娘那里。”盐丁说道。   谢四娘以媳妇身份要伺候贵子娘,贵子娘无法消除丧子的恨意,始终不让她进村,那谢四娘便在盐池滩村外搭了一个窝棚住着,原本贵子娘和村子里的人都日日去骂她,无数次的推倒她的窝棚,但谢四娘却丝毫不为所动,不还口不还手也不走。   那一日贵子娘上香,她默默跟随,救了贵子娘一命后,村人和贵子娘不再去骂她赶她,但还是不允许她进村,贵子娘也依旧不肯承认她是媳妇。   卢岩曾派人请谢四娘来盐巡司城住,被她拒绝了,依旧住在村外的窝棚里。   我替贵子助大人,我替贵子侍奉娘亲,从此后世上再无谢四娘,我代贵子活下去。   大厅里沉默下来,众人的神情有些复杂。   这样一个女人……   “找人看着她点,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说。”卢岩说道。   盐丁应声。   “还有。”卢岩又唤住要走的盐丁,“谢四娘协助咱们剿杀河南来的马贼的事,不许再传。”   他说这话,目光扫过大堂里的诸人。   当初谢四娘在郭家台成功进入马贼的驻地,自然难免被马贼们侵犯,但她屈身迎合,得以存命,又寻机放火,引发混乱,虽然大功一件,但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种事实在是不便人谈。   如今消息已经隐隐传出来,原本对她避之如毒蝎的村人更是按不住唾弃,荡龘妇破鞋的骂声已经渐起,所幸谢四娘对外界一切干扰毫不在意,要不然换做其他女子早已经受不住压力自尽了。 第一百章 变故 是。”盐丁肃然领命而去。   大堂的人自然也知道卢岩也在嘱咐他们,也都应声称。   “这个女人还真..真…”几个大汉摇摇头,面色有些复杂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管怎么说贞节在这个时代大如天的事,他们原本以为谢四娘这样做为贵子报了仇,便会自尽,没想到她竟然没事人一样活了下来。   “贵子有这样一个女人,这辈子,值了。”卢岩淡淡说道。   她为他舍身,她为他报仇,她为他尽孝,她为他尽忠,她为他甘愿生不如死。   众人听了面色均默然,很多人忍不住想,自己身边的女人能不能做到如此?   宴席一直到了深夜才散去,杂役盐丁们收拾着,卢岩则坐在院子里,望着幽深的夜空不知道想什么。   “大人,可有什么事?”师爷这才上前,问道。   “还你们读书人心细啊。”卢岩听见了看他一眼,笑了笑说道。   师爷嘿嘿笑了笑,静待卢岩开口说话。   “你说得对。”卢岩点点头,面色越发沉沉,“那些当官的真靠不住。”   师爷一惊。   “大人?”他有些不解,“难道有什么变故?”   不正五品的官职已经到手了?   “难道还要要些什么?”师爷思付一刻道,越往上的官员也越轻易喂不饱…“军功也给了他们了,缴获也给了他们了,难不成还要咱们在出钱?这胃口也太大了….”   卢岩嘴边浮现一丝笑。只不过这笑意与他以往的温和不同,而带着几分寒意。   “那倒没有。”卢岩说道。“正五品依旧正五品,不过却不平桥驿的防守官,而河东驿的管什么屯田的什么官。”   “管屯官。”师爷忙说道,闻言皱起眉头。   这段时间他已经将大周州府的各级官职了如指掌。   “要说这官职也不错,整理整个河东驿的田地人口等等,油水不错,算武官中的文职….”他皱眉说道。   “我又不会写写画画,让我来做这个,岂不笑话人?”卢岩冷笑一声。“或者说就等着我不会做,好趁机再换了我…”   师爷心中一凛。从琢磨大人不会做自然有我管包财源广进的念头中清醒过来。   “大人,不有人要接替你来着巡检司?”他立刻说道。   卢岩冲师爷赞叹一笑。   “果然还你们这些读书人聪明!”他说道。   “所以他们要调离你,但又不愿意让你做那个位置重要的防守官,所以就暂且用个位置同样重要的管屯官许诺你…”师爷急忙忙说道。   “然后等我乐滋滋傻乎乎的接受了,过一段时间,就把我踹走,这样什么好事都他们的了。”卢岩笑道,露出白牙。初夏的月光下带着几分森森寒光。   “那新任的盐巡检什么人?”师爷沉默一刻。问道。   “平陆的一个管队,姓周。”卢岩答道,旋即又补充一句。“指挥使大人的第三房小妾的二叔。”   很好,知道查到这个人的来历,可见这个年轻人并不只会打打杀杀,反应也很快的,师爷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盐巡司个好地方啊,尤其如果卢阎王能被调离的境况下,眼瞧你一个匪贼般出身的莽汉守着这么个肥肉,又立了军功,眼红的人只怕更多了。   无根基无人脉,什么都没有,你凭什么得到这么多!   随着卢岩的声势越来越大,越来越引人注目,师爷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收拾屋子的盐丁们已经退下了,卢岩又重新望着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师爷站在一旁,面色有些黯然,院内一片沉默,只隐隐传来外边不知道那个喝醉的大汉唱这不成调子的歌。   下过一场雨,宋三娘子买的田地很快就种上麦豆了,因为荒废已久,听从那些老农的建议,第一年不急着种粮食,而多种了豆子养地。   周良玉用杀哒子的赏银与那胡老爹开了个像样子的锡器铺子,生意越做越顺手,除了供应药行装药茶的锡壶,还着重日常生活用具,甚至和宋三娘子说想要去南边看看有什么新鲜的样子。   宋三娘子当然拒绝了。 “娘不求你赚多少钱,只求你平平安安,延续咱们周家血脉才重要的。”宋三娘子说道,看着比年前多了几分成熟的儿子,欣慰又感叹,“家业不一天两天就能过好的,咱们稳稳当当,一步一步的慢慢来,还有儿子孙子,咱们周家在你太爷爷贩牲口挣下的家业,到了你爷爷手里才坐实了家业….”   听着宋三娘子给儿子讲家史,刘梅宝在一旁含笑听着,接着低头去做手里的女红。   “昨日张大婶来说了门亲事,东城人家,今年十五岁…..”宋三娘子说道。   周良玉便站起来,打断了她。   “如今看咱们日子好过了,都来说亲,这些嫌贫爱富的,不要也罢。”他微微鼓着腮说道。   宋三娘子便一笑,拉他坐下来。   “这有什么不对的?谁不想自己的孩子过好日子?嫌贫爱富又有什么错?你这孩子,说的哪里话。”她摇头说道。   周良玉只绷着嘴不说话。   宋三娘子端详他一刻。   “狗儿,你不真的有自己看上的人了?”她忽的问道。   周良玉的脸腾地红了。   “哪有?娘,你说什么呢。”他忙说道,一面再次站起来。   宋三娘子端详他神情。   “你在外边行走,年纪轻,可别受了人家蛊惑,做了什么荒唐事。”她缓缓说道。   “娘,我知道,我不会的,你别乱猜。”周良玉面色红红,忍不住看了眼在院子树下坐着的刘梅宝。   初夏的日光透过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日子渐渐好起来,虽然不奢侈的穿金戴银,但也不穿那葛布补丁衣裳了,朝廷赏赐的贵重紵丝布匹被宋三娘子留下准备等儿子结婚时再用,另外买了布料,给三人做了夏衣。   此时刘梅宝穿着的便一件翠绿丝绸做的衣裙,依旧简答的挽个发鬓,插着一根最普通最便宜的银簪子,除此之外别无饰物。   因为生活稳定,过了年刘梅宝也长了许多,面色红润光洁,低着头认真的缝制什么,似乎察觉目光,抬眼冲他一笑。   周良玉顿时觉得手足无措,这种感觉就跟五年前,第一次见刘梅宝的时候。   那个站在姑妈身旁,京城来的小姑娘,穿着打扮,说话声音都他从未接触过的,她甜甜笑着递过来一块糕点,用那同样甜甜的声音说表哥,你尝尝。   让当时刚从后院树上溜下来衣服脸上都脏兮兮的自己一瞬间羞红了脸。   门外有人叫门,打断了母子的谈话。   刘梅宝放下手里的活跑去开门,隔壁的一个邻居来找宋三娘子,宋三娘子和她进了屋子,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   周良玉趁机走了出来,踌躇一刻,站在刘梅宝面前。   刘梅宝又坐下来接着缝袜子。   “每日也挺累的,得闲就歇歇。”周良玉说道。   刘梅宝抬头冲他一笑。   “不累。”她说道,又低下头忙忙的缝完最后一针,站起来献宝般的给周良玉看,“哥,你看,怎么样?”   周良玉接过,这一双白袜,虽然两只有点大小不一,但也总算像模像样,而且袜腿上还绣着一朵虽然看不出什么,但至少知道花的图案。   “不错不错。”周良玉笑道,一面端详这袜子,看大小并不适合女子穿,那么给自己做的吧…..   他的心就咚咚的跳起来,耳朵有些发烫,手里拿着这双袜子迟迟不愿递回去。   “这花秀的还像样子吧?”刘梅宝并没有注意他的情绪,笑嘻嘻的问他,这可她按着当初青丫被卖时那家人扔来的钱袋上的图案秀的,当然那钱袋上的绣花可精致的多。   “好。”周良玉点点头说道,迟疑这开口要问这给谁做的。   “哥你穿吧,看看合适不。”刘梅宝说道。   周良玉就忍不住咧嘴笑了。   “好。”他说道立刻就坐下来脱鞋,脱了一半又想到什么,忙停下,“我晚上洗了脚再穿…”   “那我也洗洗了你再穿吧。”刘梅宝笑道,伸手便去拿袜子。   “不用,我来洗吧。”周良玉却不肯撒手,似乎一撒手,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   宋三娘子送邻居出来了,正好瞧见他们拽一双袜子,不由咳了一声。   “哥儿姐儿玩什么呢?”邻居大婶笑咪咪的随口招呼道。   周良玉心中有事,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刘梅宝嘻嘻笑了句没什么,看着宋三娘子送那人出去。   “正好有别的衣裳要洗,又不特意给你洗。”刘梅宝趁他走神,伸手拿过袜子,笑道。   周良玉哦了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宋三娘子送走邻居,回身看着院中相对而笑的二人,忽的心中一跳,神色慢慢凝重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隐伤 隔日的晚上,当周良玉穿着家常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时,坐在院子里的宋三娘子忽的招手唤他过来。   “狗儿,你前几日说想要去南边?”她问道,目光落在他脚上的白袜上,一朵歪歪扭扭的花格外显眼。   “是,我不方便去的话,胡老爹让他大儿子去一趟,先不走很远,就到京城。”周良玉答道。   宋三娘子沉默一刻。   “怎么了娘?”周良玉看她神情似是心中有事,便问道,“可是要捎带什么?”   “我想,不如等过一段还是你亲自去一趟吧。”宋三娘子说道。   周良玉面色一喜。   “娘,你同意我去了?”他笑道。   宋三娘子点点头,面上也带着些许笑意。   “正好送你妹妹回京城去。”她缓缓说道。   周良玉脸上的笑瞬时僵住了。   “送妹妹回去?”他惊讶的问道。   “家里如今有钱了,雇个镖也雇的起了,路上的花费也够,咱们能平安的把她送回去了。”宋三娘子含笑说道。   “可是,那家人根本就不要妹妹,咱们何必送回去,送回去妹妹不是受苦吗?”周良玉急道。   “说的什么话。”宋三娘子看着他,依旧不急不缓的含笑道,“是他们家的人,说不要就能不要了?天下再没这个道理,受苦,受什么苦,最多不喜罢了,女儿家,过一两年嫁出去了,自己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娘家喜不喜的,有什么要紧。”   “嫁……嫁出去?”周良玉结结巴巴道。   “女儿大了自然要出嫁。”宋三娘子含笑道,“就跟你要娶妻一样。”   周良玉只觉得脑中乱哄哄的,反复只有一个念头,妹妹要嫁出去了嫁出去了,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见不到了再也看不到她笑听不到她叫哥……   “娘……”他嗓子有些沙哑的喊道,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三娘子看着他,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狗儿,你要记着她是你妹妹,这一辈子都是你妹妹,别的念头,你别想。”她低声缓缓说道,说罢猛地站起来向屋子里去了。   周良玉怔怔的站在原地。   一直在厨房收拾洗涮的刘梅宝并没有注意院子里母子二人谈话陷入僵局,她乐滋滋的哼着小曲,洗净碗筷,抹净灶台,又将一桶水剩下的水倒进锅内,准备烧热水洗澡,忙完这一切,隔着窗看出去,见原本坐在一起说话的母子已经分开了。   天微微黑,站在树下的周良玉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气氛有些不对啊……   刘梅宝思忖一刻,甩着手走出来。   “哥,怎么了?”她站过来低声问道。   周良玉似乎没听到她的声音,唤了两遍,才抬起眼看她。   “没……没事……”他牵强一笑,不待再问,快步进了自己的屋子。   这还叫没事?刘梅宝摇摇头,又看宋三娘子的屋子,屋门开着,点着灯,宋三娘子跪在屋角的神龛前虔诚的跪拜。   估计又是说媳妇的事,刘梅宝点点头,父母和孩子最容易在这个问题上起分歧,这一点古今相同啊。   她踌躇一刻,还是没有进屋子去问宋三娘子,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周良玉这个还不算什么,要是自己这个还不知道会引发怎么样的轩然大波呢。   冒出这个念头,刘梅宝的脸不由一红,她想什么呢,她自己什么这个,哪有这个,还没怎么样呢……   却又忍不住抿着嘴笑,才一笑又皱着眉头发呆,胡乱想了一刻烧好了水,唤周良玉他也不出来,说累了不洗了,又唤宋三娘子,宋三娘子说让她先洗吧,也没出来。   刘梅宝只得自己洗了,回到屋子里,一面晾着头发,一面又从窗户小心的打量一下院子,见宋三娘子进去洗澡了,一时半时出不来,便关好窗,站在床上看帐顶。   帐顶上的信已经厚厚的了,得再找个地方放,要不然就要藏不住了,这要是被发现了……   其实烧了最安全,可是又觉得舍不得,刘梅宝皱眉思忖一刻,从上面拿出最近的一封信下来,又取过一本书做掩护,挑亮灯开始看起来,听外边夜风渐起,不多时下起雨来,打在窗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自后两天雨一直在下,宋三娘子很高兴,感觉会有个好年景。   她买的田地附近没有河流,水渠更是谈不上,浇灌只能靠人力去远处挑水。   去年一冬到今年春天干旱,这地肯定是墒情不足,如果浇灌不及时到位,只怕秋来收获不了什么。   “这些佃户老弱居多,挑水来回得四里地,光靠那几个人可是不行的。”宋三娘子看着天一脸欢喜,“这下好了……”   “挖个井呗。”刘梅宝也抬头看天,不过却是眉头微皱,随口道。   “挖个小井出水不多,人和牲畜吃水勉强够而已。”宋三娘子心情好,给她说道,“当初咱们家的田里有一口深井,是砖石的,还架了水车,那一口井,出水能浇灌二十多亩……”   “那咱们还挖那样的呗。”刘梅宝说道,有些不解。   “如今就这点田地,家内丁壮也没有,也不是很富裕,哪有这个钱去铺张。”宋三娘子摇头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看来兴家建业并不是很容易的事啊,真要一步一步慢慢的走才成,看着天,终是放心不下,起身去找伞。   “你做什么去?”宋三娘子问道。   “我去广顺和看看。”刘梅宝答道。   “这下雨天怎么去,鞋子都湿了。”宋三娘子说道,皱眉看着她脚上的绣鞋,“等雨停了吧。”   这时候去也无用了,刘梅宝想了想,依言放下伞。   “我估计会有很多药材要吸潮发霉。”她说道。   宋三娘子浮现几分担忧。   “那,他们不会怪你吧?”她问道。   “按理说不应该怪我。”刘梅宝笑道。   “别嬉皮笑脸的,没个姑娘样子。”宋三娘子作势沉脸说道,听了她这话更加担忧,很多时候,人是做事是不按理的。   “这药材呢,发霉是难免的,尤其是这闷热多雨的天气。”刘梅宝笑道,怕她担忧接着解释,“我虽然做了最大的避免,但毕竟不可能违背自然,舅妈别担心,那广顺和是老药行,自然知道这个,不会说什么啦。”   宋三娘子这才放了心看着刘梅宝的笑脸,又轻轻叹了口气。   “你一个女孩家,原本哪里用的着操心这些事。”她缓缓说道,“怪累的。”   “舅妈不是说了,人活着就是累嘛。”刘梅宝笑道,并没有察觉她神情的异样。   “总有不累的日子可过,你可愿意过?”宋三娘子笑了笑说道。   “那还有谁不愿过?”刘梅宝笑道,“不过大多数得先苦后甜嘛舅妈,等咱们苦过这一段,就自然有不累的好日子过了。”   宋三娘子点头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隔日雨终于停了,刘梅宝便来到药行,她来得早,刚进后院就碰上扫院子的石婆子正打扫到她的屋门口。   刘梅宝下意识的就收住脚,石婆子看了她一眼。   刘梅宝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便垂下头。   “这几日没信来,姐儿自忙去。”石婆子忽的低声说道。   刘梅宝的脸腾的红了,这话说的好像她自己多期盼等着收信……   顿时又羞又隐隐有些恼意,他隔几天不写信来,又如何,才没有盼着呢,只是这恼意到底是不知道是恼他,还是因为发觉自己多少有点恼他而更加恼自己……   那石婆子并不知道自己一句好心的提醒让着姑娘如此纠结,说完就颤巍巍的扫着走了。  刘梅宝在原地站了一时,一跺脚不进屋子转身向药库而去。   药库那边已经站了好些人,见她过来,纷纷看过来。   “姑娘好些药都发霉了。”一个管库的管事带着几分焦躁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也并没有惊慌。   进去看了,见正是桂党参、田七、麦冬等易吸潮生霉的那些。   她看了转身,再看站在身后一脸焦急担忧甚至还有些质疑的神情,有些哭笑不得。   “比以往夏季状况如何?”她含笑说道。 管事以及老药工们一愣,旋即明白了。   “比以往好,比以往好多了。”大家卸下焦躁,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也不是神仙,能做得好一点是一点。”刘梅宝笑道。   大家都更有些不好意思了。   “主要是姑娘你太能干了。”一个管事的笑道,化解了有些尴尬的气氛。   刘梅宝点点头,见他们都明事理,心里也是很高兴,又指点伙计将发霉的分离开,焦躁的不安的气氛便消退,大家又恢复正常。   “哎呀,怎么坏了这么多药材!”一个女声在门外响起。   众人寻声看去,见是冯四小姐走进来,看着被一麻包一麻包倒在地上的各种药材掩嘴惊呼。   “药材发霉是很正常的。”一个管事忙说道,又问她来有何事。   “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啊。”冯四小姐哼声说道,“不是说很厉害嘛,这药材还不是坏的这么多……” 众人闻言谁也没说话,几个年长的管事带着看小孩子胡闹的神情一笑,同时对刘梅宝歉意的点头,刘梅宝亦是一笑,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被众人无视的冯四小姐顿时又羞又气。   “我去告诉爹。”她扔下一句,一跺脚就跑出去了。   “刘姑娘见谅,四小姐娇宠了些。”管事的对刘梅宝抱歉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没事,只要不太过分,她不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只是,这冯四小姐的敌意着实有些奇怪,就她有限的接触的几个冯家人来说,都是和颜悦色一心交好,没道理这么讨厌自己。   虽然的确有那种不知道为什么就很讨厌一个人的事,但大多数时候,讨厌一个人还是因为这个人跟自己有了利益冲突。   刘梅宝想不出,自己和冯家会有利益冲突。   说着话,药库里伙计的手都没停,很快就将发霉的药材分离出来,来请示一声按照老习惯焚毁。   “真可惜啊。”管事们笑着说道,挥手让他们去。   虽然商家损失了些钱,但并没有什么可惜的,刘梅宝在一旁默然不语,看着大家忙碌,又嘱咐几句加强看护,查看了生石灰等等防霉物品,这才走到屋子里吃口茶。   刚坐下没多久,就听院子里又传来那冯四小姐的声音。   “四叔,你看这么多,多可惜啊,这么多药就这样白扔了,咱们请的毕竟是个药柜,而且也说了是专门管药库储存药材的,如今别的功是有,但也不能抹了她说大话的事实。”她尖声细气的说道。   然后听到管事们纷纷唤四老爷的声音。   刘梅宝便站起身来,推开门看到院子里冯四小姐跟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院子里。   这男人与冯掌柜几分相似,只是年轻些,此时正眯着小眼看着那被伙计们抬出来的大包大包的药材。   这是冯掌柜的亲兄弟,这次广顺和药茶的推销事项就是由他主要来做的,因此也见过几次,刘梅宝便走出来问好。   他也同冯掌柜一般热情的笑,只是小眼中不时闪过一丝精光。   让伙计们暂且忙去,只留两三个心腹管事,冯四老爷就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坐,冯四小姐自然也没走,站在冯四老爷身后,一脸不善的看着刘梅宝。   斟上好茶,冯四老爷请刘梅宝坐。   刘梅宝略一谦让,便坐下来。   “刘姑娘,”冯四老爷沉默一刻,忽的说道,“听说你曾经在客栈助一个妇人将发霉的人参炮制的完好如初?”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人都带着几分惊异看过来。   刘梅宝心里便是一跳。 第一百零二章 坦诚 她来到府城后,还特意去了趟那家客栈,听那掌柜的说那羿终于还死了,那妇人一把火烧了,抱着骨灰孩子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   病人最终死了,这就让人参的神奇消退了很多,再加上客栈里人来人往都行脚的人,来来去去的都散去了,有关人参的事并没有在河中府流传开来。   不过想来也瞒不住广顺和的人,毕竟人家用自己,需要打听清楚一些,要有心打听自然大厅的出来,毕竟客栈还在,掌柜的伙计们也都在。   “发霉的人参?”   “还能用?”   三个管事忍不住好奇纷纷问道,那冯四也有些惊讶。   “既然人参都能,那这些药刘姑娘也能做到吧?”冯四笑道,“你瞧,这些都刚发霉的,扔了怪可惜的。”   “我只会做人参。”刘梅宝笑道,摇了摇头,“当初只从书上看到这个,那一次也冒险一试,其实还那人的人参还好,我到底也没帮到什么,让四见笑了。”   “药理相通,知一味而晓千味,只会人参???”冯四显然不信,捻须笑道,“刘姑娘谦虚了吧?”   “喂,你该不觉得给我们药行带来的功劳不小了,现在就不打算在尽心了?就等一年之后坐地起价呢?”冯四眼睛一转,想到什么说道。   不可否认,自从药茶事件后,真的会有人这样想,刘梅宝的面色沉下来,她的确尽心尽力的做事,但她并不总能拿出有用的赚钱的法子,那药茶的事也凑巧了,又沾了现代营销的光???.   你做得越好,别人的期望越多期望越高,失望也就越大,各种质疑猜忌也会随之增加。   这冯四说的话虽然无礼鲁莽,但说不定正很多人心里的真实想法。   “慧儿休得胡言!”冯四沉脸喝道。   “我哪有胡言,要不然,你看…当初说的好好的,这药材不还坏了这么多…”冯四嘟嘴说道。   “我才疏学浅,有负冯所托了。”刘梅宝低头微微施礼,淡淡说道。   气氛顿时有些僵,管事们你看我看你对着突然的状况有点不知所措。   “哈,我又没说什么,你生什么气,可见最贼心虚¨”冯皿嘟嘴带着几分得意看她。   “四,我刘梅宝可有哪里得罪你?”刘梅宝打断她,看着她问道。   冯四没料到她竟会这样直白的反问,做贼的她,便不自觉的有些心虚。   “我又没说什么¨”她张口要争辩。   “慧儿住嘴!”冯四喝道,这次声音严厉多了。   冯四到底有些害怕长辈,嘟嘴不言。   “刘姑娘孩子小,不懂事,你莫要往心里去。”冯四老说道,一面整容冲她抬手略一施礼。   刘梅宝看着他,沉吟一刻。   “小不小,话粗理不粗。”她淡淡说道,“有些事还大家说开的好,我刘梅宝自问没有对不住这一纸合约,也不有三四道心眼的 .   她看着低下头面色有些不安的冯四。   “四,自从上一次你来就好像对我有什么不满,这次既然说出来了,那就请告诉我,我刘梅宝哪里做得不对不好,你指出来,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刘梅宝认真说道。   冯四哪里见过有人当面就直白的问对方我哪里得罪你的顿时涨红了脸,又急又羞又慌。   “我哪有我哪有对你不满,我不过问了你几句话,没有像别人那样捧着你,你就不高兴???.”她结结巴巴的说道。   “慧儿,你什么时候来过?”冯四面色冷下来,竖眉看着冯四,显然他真的不知道这个。   “四和三少爷一起来过一次….”一旁一个管事立刻说道。   冯四顿时想到什么,神色更加难看了,站起身猛地扬起手。   冯四哎呀一声缩头抱肩躲开,两个管事眼疾手快,忙伸手拦住。   “四爷,有话好好说。”他们忙劝道。   “给我回去!回去我再去找你娘说!你爹不在家,你竟然如此大胆!”冯四满面怒意喝道,伸手指着冯四。   冯四人前受到此等骂,顿时哭起来。   “她好她好,你们都要围着她,有谁想过我哥哥,为了挣钱,你们还有没骨肉情!那我哥哥,那我爹的儿子,那也四叔你的侄子!”冯四一边哭一边哽咽道。  这话一出,冯四面上更难看了,甩开管事们,再次要打过去。   冯四捂着脸哭着跑了。   她扔下的话所有人都听懂了,皆满面尴尬,都看着自己脚尖,谁也不好意思去看刘梅宝。   刘梅宝更有些哭笑不得,但心里却松了口气,原来因为这个啊。   所以说,只要凡事要能说开,就没什么事。   冯四真气坏了,气自己竟然被侄女几句话揣掇的过来做了这等丢人的事,这一下,纵然说开了,只怕这姑娘心里也有些芥蒂,更何况,那门原本计划好,只等那小子今年多少考个名次再来提的亲事算只得作罢了,甚至以后都别想再联姻的事了。   所以说败家女败家女,这话真没错!冯四气得恨不得咬碎牙齿,又想着先收拾了眼前的局面,忍着尴尬去看刘梅宝,却见这姑娘正抿嘴笑。   这还笑得出….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四爷别着急。”刘梅宝笑道。   冯四被她笑的有些怔怔,尴尬的搓了手,整容冲刘梅宝施礼。   “对不住了刘姑娘,我家教不严,还望刘姑娘大人大量。”他郑重说道,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重重叹了口气,“老夫惭愧。”   “没事,跟孩子说开了,就没事了。”刘梅宝笑道。   冯四再三看不出她在强颜欢笑,这涉及亲事的话又实在不好再深入,只得再次道歉走了,隔日之后,冯药柜回来了,第一时间就找到刘梅宝。   “不瞒着姑娘你,早先时候就托人多少给你舅妈含蓄提过,并非瞧着姑娘能生利而起了的下作心思。”冯药柜认真又爽快的说道。   他说起这个,刘梅宝倒想起来了,恍惚什么时候听宋三娘子的确提 。   “这孩子我最小的儿子,书读得好,我冯家寄予厚望的子孙。”冯药柜接着说道,说着叹了口气,自嘲的一笑,“说这个也没什么意思了,只想让姑娘知道,冯某绝无半点不信任姑娘的,只,你个好女儿家,好女百家求,还望姑娘理解我这个当父亲的,想要给儿子娶门好亲的心思。”   刘梅宝点头笑。   “我知道,冯掌柜。”她也认真答道。   冯掌柜的这个人,她还相信的,虽然说个生意人,但确实个爽快人,再说,就算冯药柜想要与她结亲,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考虑,都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责怪的。   “只可惜小少爷看不上我。”她笑道。   见她还能这样开玩笑,冯药柜心里松了口气,同样,他也知道这个姑娘个爽快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他没那个福气!”冯药柜有些郁郁的说道。   冯药柜当然自信能管住儿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嘛,老子要他娶谁便谁,这一点没什么可担心的,但如今让女儿这么一闹,人家已经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愿意了,又怎么会答应。   刘梅宝一笑不语,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了。   冯药柜回到家,越想越来气,躲在书房喝闷酒。   所以老人的话说得对,子女都债,这讨债来了,就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爹¨”冯三少爷怯怯的走进来。   冯掌柜懒得看他,继缨吃酒。   冯三少爷就撩衣跪下了。   “儿子的错,还请爹不要怪罪妹妹。”他叩头说道。   冯四将冯四的行径告诉了冯掌柜的正房娘子,正房娘子也个爽利的,立刻吩咐仆妇行家法,将冯四一顿好打,冯掌柜回来后,不仅没有理会小妾的哭闹,更下命将冯四关起来,且让娘子立刻给她寻门亲事,今年嫁出去,不留这个败家女。   “起来,我能怪罪你们哪个?”冯掌柜哼了声说道。   “爹。”冯三少爷没有起身,又叩个头,“爹不要将妹妹远嫁了,她自幼娇惯,嫁的远了,到人家家里吃亏受气,又没有娘家人及时撑腰….”   冯掌柜就笑了,这两兄妹或许双生的缘故,比别的兄弟姐妹更加要好,要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事。   “那个做媳妇的不受气?做闺女和做媳妇能一样吗?别说这可笑的话。”他摇头说道。   “爹,我愿意娶刘姑娘?…”冯三少爷红着脸,一咬牙说道。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爹大声笑了,少年人更加窘迫了。   “起来吧。”冯药柜笑道。   冯三少爷迟疑一刻,依言站起来。   “你愿意娶,人家还不愿意嫁呢。”冯掌柜笑着摇头说道。 一百零三章 不安 是因为妹妹说的话吧,我可以去和她解释….我其实没有那个意思…我没有瞧不上她..只是,只是唐突了一些….”冯三少爷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道。   “傻小子。”冯掌柜笑道,示意他坐下,还跟他斟上一杯酒,“人家都说越读书越聪明,你怎么反而越读越傻了….”   被自己父亲说这个话,冯三少爷是又脸红又惶恐,又站起身来。   “儿子惭愧。”他低声说道。   “行了坐下吧。”冯掌柜说道,拉他坐下,示意他吃酒。   冯三少爷便端起来吃了一口,面色更红了。   “你们是我亲生的,当爹难道还会害你们不成,哪个当父母的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好日子,夫妻和顺。”冯掌柜轻叹一口气说道,“这个刘姑娘,我一开始便喜欢,并非是看她为咱们药行带了大利来,她原本出身就好,诗书官宦人家,她的父亲是正经科举出身,勤政爱民,只不过遭了这破天的冤屈,这样的人教养的女儿品行能差了么?”   冯三少爷很吃惊,看着父亲如此轻松随意的说出那句泼天的冤屈….不由想起妹妹说的月娥姐姐的那些话….爹也是那种为了钱就颠倒黑白的人吗?   “别看我,这世上凡事老天爷都看着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看着吧,总有一天,那刘知县就能洗的冤名,得见青天。”冯掌柜又饮了一杯酒,说道。   “我没嫌弃她…”冯三少爷结结巴巴的说道。   “嫌弃不嫌弃,现在说都晚了。”冯掌柜笑道,带着几分可惜摇头,“结识这一段。我看这姑娘进退有据,为人和善贤淑,实在是个难得的。要是以前,咱们也高攀不上她,如今有了这等机缘。为父才动了这心思,算着等她这就要出了孝期。而你也能考了功名就去提亲…..”   没想到在父亲眼里这姑娘有如此高的评价,冯三少爷很是惊讶。   “儿子,爹也年轻过,见过的女人也多的,你还年轻,还只会看人不会看心,要娶了刘姑娘这样一个女人。将来有你的福享…..”冯药柜说道这里叹了口气,自斟了杯酒。   冯三少爷被他这么一说,心里竟真的有些难过,眼前不由浮现那日匆匆一瞥的姑娘的形容。   真的那么好?要说这模样也是不错的,虽然比不上季家的…   “还是说没缘分。”冯药柜拍了拍儿子的肩头,“什么也别想了,爹也没怪你们,一句话,缘分不到。”   这门亲事看来的确是不会再提了,按理说心愿达成。不知怎的,冯三少爷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似乎并不欢喜,似乎真的有些遗憾。一定是让爹爹失望所以才遗憾的。   “爹,是儿子不孝。”他低下头说道,想了想又大着胆子说道,“那妹妹的事..”   “女儿大了自然要嫁人的,她我女儿,难道她日子过得不好我这个当爹的就高兴了?”冯掌柜摇头哭笑不得。   冯三少爷有些尴尬的低下头。   “去吧去吧。”他摆摆手,意兴阑珊。   事情就这样揭过去了,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冯四小姐这个插曲再没出现在刘梅宝生活里,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让大家更高兴的,这件事并没有给双方造成芥蒂,因为坦诚布公反而更亲密了几分。   “这药茶最好用锡罐来装,但泡的时候却是白瓷最好。”冯药柜坐在药库前大树下的石桌藤椅上,将摆弄面前一套茶具,一面讲道。   刘梅宝和两个药库伙计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泡功夫茶,刘梅宝还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来到这里也一年了,奇怪的是以前的事很少想起,或者说刻意的不愿想起。   沈刘梅的父亲也是喜欢茶,尤其是爱把玩茶壶,但可惜的是因为自从母亲早逝后,父女之间的关系就一直不太好,或者说父亲缺少了妈妈的细腻,与女儿也不知道怎么交流,所以虽然常看着父亲坐在一旁摆弄各种茶壶,她仅仅看着而已,对那些茶具没有什么了解。   “…这样冲泡出来的茶汤,香高、汤清、味醇…..”冯药柜兴致勃勃的说道。   话没说完,就听前堂一阵喧闹,还伴着瓷器碎裂的声音。 “怎么回事?”冯药柜皱眉。   “我去看看。”一个伙计忙说道。   还没抬脚,就见一个管事的急匆匆的跑过来。   “不好了,有人来闹事了。”管事的走过来,低声说道。   “闹事?”冯药柜倒没什么惊慌,如今这世道,做个买卖开个门面,谁还没被闹过。   “老规矩办就是了,慌什么。”他看了一眼管事。   有后台的送银子了事,没后台的以硬碰硬,在河中府开药行这么多年,谁还没个关系,大家比的就是关系。   “人家说..”管事的却并没有走,而是看了一眼刘梅宝,欲言又止。   刘梅宝站起来,跟自己有关?   “说咱们卖的药都是坏了药,是被修整过的发霉的药…”管事的低声说道。   广顺和的前堂里很是热闹,有四个人正好坐在大门口,挡住了人进来也挡住了人出去,同时极其吸引注意。   这是四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乡下男人,年纪都不小了。   “怎么让人坐到门口?”冯药柜在后边隔窗看到,皱眉低声道。   “原本是要里面请,看他们年纪大,特意要他们坐,没想到拿了凳子他们就坐在门口了,再怎么劝也不起来。”管事的低声道。   “这是药啊,是救命的药啊,你们如此做,哪里可对得起良心啊..”四人中一个矮胖的老者拍着胸脯痛心疾首的说道。   前堂的管事沉着脸,有些尴尬也有些生气。   “这位老哥,你怎么就认定我们买的药坏的?”他带着几分隐忍。拿过扔在地上的一包药。   这是一根人参,形状良好,色泽纯正。只是被切去了几片,以表示用过了。   “吃了你们的人参,不管用。还肚子疼….”另一个男人拍着腿说道,“请郎中看了。说是中了参毒了!”   “好好的人参怎么会参毒!”又一个立刻说道,“肯定是坏了人参。”   “老哥,你好好看看,这是上好的野山参,坏了的人参怎么能这样好?”管事的忍着气说道,一面将人参摆给众人看。   四周的客商以及围观的闲汉都探头看过来。   “就是,这明明就是好参..”   “我见过长霉的参。那摸样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这几个人讹人也太傻了吧,至少把人参弄得长毛再来…”   四周乱哄哄的笑声响起。 "   隔扇后冯药柜和刘梅宝却丝毫没有笑意,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谁不知道你们药行有个厉害的药柜,能把坏的人参修治的跟好的一样。”那四人中一个人冷笑一声,拔高嗓门说道。   这话让乱哄哄笑的人群安静下来。   “当初,在祥和客栈,可是好多人都看到了。”那老者带着几分得意的冷笑,目光环视四周,抬着头说道。 “对呀。对呀我也知道。”   门外的围观的人中忽的传出一个声音,便有人绘声绘色的讲起来。   “啊真的假的啊?”   “这个刘药柜真这么厉害?”   “这叫厉害?这叫吓人好不好…”   “对呀,对呀,我从广顺和买的药茶不知道是不是用坏的药做的…”   这样下去。广顺和的名声可就大受影响了,管事的面色很难看。   “好的坏的,既然我们说了不算,那么也不能你们说了就算。”冯药柜掀帘子走出来,面上带着几分和蔼的笑。   看他走出来,那些认识的客商闲人,便都停下喧闹。   “老冯,这是怎么回事?”   “冯掌柜,你们家药柜真的那么厉害?”   冯掌柜含笑没有作答,而是对一旁的管事说道:“既然这些老哥质疑我家的药,那就按老规矩办,请七家药行来鉴定。”   很快几个药行的老师傅都请来了,广顺和被围得热热闹闹的,看着老师傅们你看完我看,煎炒烹煮望闻问切人参,最终证明是真的。   “几位要是还有质疑,那我是没有办法了,就给你们退货吧。”冯药柜含笑看着这四人说道。   “真无理取闹!”   围观的人开始抱打不平了,纷纷指责这四人。   四人倒也不急不闹。   “那真抱歉了,既然这么多师傅都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了…”其中一个老者笑嘻嘻的说道,一改方才的嚣张态度,还对冯药柜矮身施礼,“我们乡下人,也不懂这个,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老哥担待,毕竟药是大事,再加上听说你们家药柜有这等手艺,所以….”   他说到这里呵呵的笑,不再说话,而是再次点头施礼。   冯掌柜听着他的话,面上不动声色,还保持着笑意,客气几句,看着那四人走了。   大堂里的人叽叽喳喳议论一通,闲人便慢慢散去了。   “冯掌柜,”只是几个客商犹豫一刻,凑过来低声道,“刘药柜果真有这等手艺?”   冯掌柜哈哈笑了。   “哪能,坏了就是坏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药又不会说话,哪里能骗得了人….”他说道,“那不成真的神仙了?”   客商们都笑起来,转了话题说了几句话,便告辞走了。   大堂里渐渐安静下来,冯掌柜的面色也沉下来。   “这事没完..”他看着走出来的刘梅宝,沉声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面上难掩几分焦虑,这次的事,只是开始,目的并不是要证明什么,而是挑起一个头绪,在众人心里埋下一个疑惑,只待日后呼风唤雨,将这怀疑的种子破土成苗。   “去给我查,是谁在背后捣鬼!”冯掌柜转身对几个管事低声说道。 第一百零四章 猜测 “也不一定是有人刻意捣鬼。”刘梅宝说道,“那一日的事见到的人很多….” “那要是有心挑事早就挑事了,不会如此的巧。”冯掌柜摇头否认,“一定是谁将那日的对话传了出去,才有人趁机挑起来,不仅坏了我们的生意,坏了你我之间的关系,也堵死了姑娘你将来的路….” “不会吧?”刘梅宝微微惊讶。 这次她可一点也没有去主动告发针对假药,也没有故意断谁的财路,老老实实的低调谨慎的做着自己能做的事。 “有时候,你发财,就是断了别人的财路。”冯药柜摇头说道。 刘梅宝默然,叹了口气。 “这次会给掌柜的带来麻烦吧?”她问道。 冯药柜就哈哈笑了。 “我冯家开药行几辈了,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小鱼小虾算什么。”他笑道,一扫方才的阴郁,“没事,这种闹剧那一年不闹个两三出…姑娘自安心就是了,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也是,冯家在这里几辈了,哪能轻易说被人陷害就害了,见他如此不在意,刘梅宝才放心自忙去了。 看着她离开,冯掌柜的笑脸便塌了下来,旋即便带着一脸怒气冲回家,径直来到冯四小姐的院子里。 自从那日后冯四小姐就被关在家里,连自己的院门都不得随便出,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 这让从小到大自由自在惯了的冯四小姐差点憋疯。 但好歹让她高兴的是冯三少爷告诉她,爹不再逼迫自己娶那刘姑娘,而且也保证会给冯四小姐找个好人家。而不是生母哭诉的胡乱找个人嫁的远远的。 “哥能娶个好人家的姑娘,我就是嫁的远远的,也是高兴的。”冯四小姐揉着红红的鼻头说道。 “傻丫头..”冯三少爷含笑道。拍了拍妹妹的头,迟疑一刻,“其实。是咱们多虑了,爹说。是和人家提过这门亲事,但刘姑娘家的长者并没有同意…” 冯四小姐有些意外。 “算他们识趣,知道配不上哥哥你。”她嘟嘴说道。 虽然觉得竟然对方不同意亲事,这让冯四小姐有些不太舒服,但到底是能把心放到肚子里了,因此这几日也不觉得闷了,安安静静的绣绣花。偶尔跟几个手帕交写写信。 听下人报爹来了,她忙欢喜的接过来,想必是父亲这几日息怒了,要让自己出去了。 刚走过去,那句又委屈又欢喜的爹还没唤出口,就迎面挨了一耳光。 冯四小姐不可置信,上一次因为鼓动四叔的事挨打,是打着家法的名义,动手的也是仆妇,饶是嫡母也不敢动她一个小指。更别说一向捧自己在手心的爹。 她又惊又怕又羞哇的大哭起来。 “你说,是不是你将那日的事传出去的!”冯掌柜喝道,不理会女儿的大哭。 冯四小姐只哭根本没听到父亲的问话,冯掌柜拍着桌子喝令她闭嘴答话。一旁的仆妇顾不得逾矩,跪进来一面请老爷喜怒,一面抱着冯四小姐安抚,冯四小姐脸上火辣辣的疼,提醒自己父亲这是动了真怒了。 “并没有说…”她抽泣答道,“那日四叔他们好几人也在,爹怎么..怎么就说是女儿….” “因为就你没脑子!”冯掌柜哼声说道,“为了一己私利,就敢想要为难药行的药柜,也不想想,没有家还有你什么私利!” 冯四小姐被骂的再次哭起来。 “好好给我想,给谁提过这件事!”冯掌柜喝道,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响。 冯四小姐吓的打了个哆嗦。 “我的小姐,快些说,好好想想,这可不是玩的…”仆妇抱着她低声劝道。 “我那日回来就被打了,然后就关起来,哪里出过门,身边也就这两三个人,也并没有和她们说起….”冯四小姐哭道。 “是的,是的,老爷..”仆妇跪着对冯掌柜道,“老奴可保证小姐没出过门,也没和咱们讲过..您也是知道小姐要面子,为什么被关起来是绝不会和咱们这些下人讲…也断没有私自出过门,每日除了女红就是看书写信…” “写信?”冯掌柜眉头一皱,看向冯四小姐。 冯四小姐此时也听到写信这二字,神色也是一怔,似乎想到什么,面色微变。 只她面色这一变,冯掌柜就明白了,肯定是信上给人说了。 “你给谁写了?”冯掌柜站起来,沉声喝道。 冯四小姐咬着下唇。 “不会的..月娥姐姐不会说出去的..”她抬起头急切的说道。 “游击将军季家小姐?”冯掌柜一怔之后,问道。 这季家是河中府一大族,季家现任家主生员出身,且捐的一个监生的名额,享有赋役等种种特权优免,拥有多达千亩的良田,府城里也产业颇多,家中兄弟子侄,遍布河中府各个行当,其中最厉害的就是其幼弟,季富华,山西总兵河曲参将座下游击将军。 游击将军的家眷就住在府城之中,其妻妾众多,儿子不少,女儿却只有一个,虽然是一员武将,女儿却教的知书达理,在河中府内宅圈子里颇有好名,府城同龄女子都愿意与之结交,当然,前提是身份得配得上。 冯四小姐也是机缘巧合跟着别人去季家做客,由此得识这位季小姐,很是钦慕,季小姐为人亲和,并不介意她的商户身份,倒也有些来往。 “我只是只是和月娥姐姐提了下月娥姐姐又不会和别人说…再说月娥姐姐怎么会让人害咱们家药行,这跟她完全没有关系….”冯四小姐急急说道。 冯掌柜面色沉沉,眼神闪烁,似乎想到什么。 “的确她跟咱们没干系…但是…也许..原来如此….”冯掌柜喃喃说道,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忽的叹了口气。 “爹?”冯四小姐被爹这没关系也许但是什么的说糊涂了,看着父亲,暗想爹不会被气糊涂话也说不清了吧。 “慧儿,你知道季小姐的父亲是怎么做上游击将军的位子吗?”冯掌柜沉声问道。 这种事她一个女儿家如何知道,冯四小姐茫然的摇摇头,不明白爹爹什么意思。 “三年前,贼奴大批劫掠,民众财物损失惨重,皇帝大怒,严查各地守臣失机之罪,结果到了咱们山西治下,守城战死的解县知县成了逃匿避敌死而罪不免,时任河中兵备守备的没有出一兵一卒的季大人却成了迎敌有功,升任游击将军….”冯掌柜低声说道,面上神情复杂。 冯四小姐满眼震惊,怔怔看着父亲,显然这短短一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不是她能完全明白的,但是她隐隐知道,自己似是是真的无意间做错了什么…… 一间茶肆里,王六七坐在一个位子前,乐滋滋的品茶。 在他两侧,坐着两个中年男人亦是同样的满面笑容。 “…王掌柜发财指日可待了..”其中一个男人笑道。 王六七嘿嘿笑着忙谦虚。 “不过,你切记着,接下来的事,只针对那个姓刘的,千万别扯广顺和,最好将广顺和也拉到受害这一方来….”中年男人收了笑,认真说道。 王六七听到这个,就觉得有些遗憾。 “..大人,这是好机会啊,难得抓着广顺和的把柄,要是错过了…”他嘿嘿笑道,搓着手,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中年男人的脸色便猛地沉下来。 “王六七。”他直呼其名,慢慢说道,“你最好老实点,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赚你该赚的,别想不该想的,小心,烧了自己的手。” 王六七见着男人瞬时变脸,顿时忙小心的赔笑,连声称是。 那两个中年男人无心在谈,又说了两句尽快行事吧,便站起身来。 王六七忙要相送,被那两个男人阻止,只得看着那两个男人走出去。 两人各自上了一匹马,也不看街上人多不多,径直催马便行,引得街上微微的骚乱。 “这什么人啊..”有人愤愤的抱怨。 “嘘..”便有人劝阻他,指着那远去的二人,“那是季家的人…” 抱怨之声便很快消失了。 两个男人来到一处高大的宅院,从侧门进入,将马匹交予接过来的小厮,便一直向内走去。 穿过仪门长廊,来到一个院子前,两个十六七岁,穿着绛纱衣衫的白净丫鬟嘻嘻笑着走过来,见到二人忙笑着施礼。 “小姐可在?”其中一个含笑问道。 “在水边厅子里钓鱼呢。”丫鬟说道,说着带路,三人沿着一条石子路蜿蜒而行,很快来到一个人工凿成的水池。 山西此地干旱,能在家院中凿就一个不小水池的可不多,走近就见临水一个亭子,四周侍立几个丫鬟,静默无声,亭子被幔帐遮住,隐隐可见内里一个人影端坐。 “小姐,二管家来了。”丫鬟站在幔帐外恭敬的说道。 说完,三人恭敬静候一刻,才听内里有女声轻轻嗯了一声。 “如何?” 这声音清丽悦耳。 第一百零五章 暗窥 “回小姐,一切按着小姐说的告诫那王六七了,”男人忙答道。 说完这句话,那内里的小姐便又无声息,但三人谁也不敢说告退,只安静的候着。 忽听里面一声娇呼,坐着人影甩起了鱼竿。 “好一条别光,我终于钓到你了!”女子咯咯笑起来,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四周听到人顿时也都忍不住更这笑起来,看着内里的人影站起来,身子窈窕,姿态秀美。 人影向这边走来,一只如白玉般的手透过幔帐伸出来,手上凤仙花染的指甲鲜艳欲滴。 两个男人忙垂头 不敢直视。 “赏你的。”女声说道。 便又丫鬟从那伸出的手中接过一只小巧可爱的金锁,递给中年男人。 “谢谢小姐。”两个男人忙道谢,其中一个躬身伸手接过。 那只美丽的手已经收了回去,可见人影又摇曳向水边走去,重新坐下。 两个男人便知趣的告退,转过身听得身后亭子里女声轻柔传来。 “……你本是泥,怎能成云…你若成云,那我们又是什么?什么泼天冤屈,神佛庇佑….如是安安稳稳老实本分,这一生倒也可以平安终了,却偏要如此风光…这可是怪不得别人….” 谁的生活也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职场也好生活也好,穿越以来刘梅宝已经多次体会到了。 她原本是好心不做假,没想到却被人质疑作假,说不定还会砸了饭碗,虽然冯掌柜满不在乎的说没事,刘梅宝也相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心里终究是有些郁闷。 这一日临离开广顺和的时候,拿到了石婆子递来的信,一天都精神恹恹的她嘴角才浮现一丝笑意。 “刘姑娘。快回去吧,这又要变天了。”上门板的伙计提醒道。 刘梅宝应了声,又嘱咐了句注意别让水浸了药库里。便一路小跑回去了。 刚进家门,豆大的雨便砸了下来。 “好险好险。”她笑嘻嘻的说道。又问屋子里织布的宋三娘子哥哥回来没。 “还没。”宋三娘子答道,织布声一停。 这些日子周良玉总是早出晚归,一开始刘梅宝担心他出去应酬和人吃酒了,但每次回来也没有酒味,也没有吃饭,只说新收了两个打锡铺子要规整,所以忙了些。 “这么忙啊。”刘梅宝皱眉,又看宋三娘子,“舅妈,总让哥一个人忙可怎么成,不如买几个小厮吧。” 宋三娘子咯噔咯噔的织布,闻言笑了笑。 “家里哪有那个地方,总不能买了人来在院子睡吧,再说又有你,就是要买也得等你…”她说道,话到此忽的停了下。 “等我怎样?”刘梅宝站在织布机这边。透着线笑问道,“等我出嫁好腾出屋子来吗?” 宋三娘子停了手,抬起头看着她嗔怪一笑。 “姑娘家的,说什么呢。”她说道。站起身来,“等你再带我们发大财,买个大庄子,才能买人口…” “那咱们在城里买还是去咱们的地那里买?”刘梅宝笑道,一面和她一起走出来。 “都要买,城里有庄和,乡下有别院。”宋三娘子笑道。 说笑着二人开始做饭,饭菜很简单,扯面条,一荤一素的卤子,刘梅宝的意思是等周良玉回来再吃,宋三娘子摇头。 “哥每次回来一个人吃,多没趣啊。”刘梅宝说道。 “寝不语食不言,有什么有趣无趣的。”宋三娘子瞪她一眼说道,将满满一碗面递给她。 “舅妈,太多了。”刘梅宝只得接过,看着大大的一个陶碗盛的冒尖的面条,忙用筷子往外拨。 “不是挨饿的时候了。”宋三娘子白了她一眼说道。 现在不挨饿了,可也不能狠得劲的吃,瞧,自大开春身上的肉噌噌的长,健康第一,标准体重也要紧,刘梅宝笑嘻嘻的往外挑了一些,才端着吃去了。 吃过饭雨就停了,宋三娘子又进屋子织布。 刘梅宝收拾了也进了屋子,点亮了灯,收拾了书桌,又坐下站起几次,终于是等不到晚上睡觉才躲在床上看信,小心的将贴身放着的信拿了出来,在灯下拆开 “…升了官,我现在是正五品了,你一定知道正五品是什么吧,师爷和我讲了,我还是有点不清楚,不过那都无所谓了,反正我知道我是就成了,最近真的挺高兴的,升了官,又有了赏赐,大家也都挺高兴的……煮了大锅的菜,啃大骨头很是好吃又痛快…你上次问的谢四娘也得了赏赐,想必给你哥送赏赐的兵卫有给你们提过吧,我特意嘱咐他们先告诉你一声….只是贵子娘还是不认她,不过,这也没什么干系,她做自己想做的,她心里也不是单单为了让贵子娘认她,其实,她也是个苦命人……你最近怎么样?” 一张纸很快就看完了。 “也没什么说什么嘛,就是高兴高兴,吃得高兴…”刘梅宝抿嘴笑道,拿过信又从头看了遍,听得外边门开了,周良玉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她忙将信塞在褥子下,疾步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忙伸手搓了搓脸,确信没有失态,才走出去。 周良玉这次却是在外边吃了,似乎还喝了酒,宋三娘子很不高兴,刘梅宝忙烧了热水让他洗漱了,便推他进屋子早点睡。 “妹妹…”周良玉看着她面上神情想哭又想笑,喃喃着。 宋三娘子就站在屋门口看着他,一动不动。 “..真是辛苦妹妹了..”周良玉最终低下头低声道。 “辛苦什么,谁都辛苦。”刘梅宝笑道,利索的给他端上茶汤,看着他喝了,推他进屋子才松了口气。 “你去歇息吧,也累了一天了,”宋三娘子说道。 如今大了,虽然是兄妹,也要男女有别,刘梅宝点点头,将手里的热水盆毛巾递给宋三娘子便去了。 剪了灯花,刘梅宝放下手里的书,揉了揉眼略休息一刻,便铺开一张纸,提笔沉吟一刻,运笔写起来。 夜色渐深,夏虫呢喃,万物静籁。 这一日天色将晚,师爷晃晃悠悠的向卢岩的院子走去的时候,迎面见一个盐丁也走过来。 “哎,小石头。”他招手。 盐丁立刻恭敬的过来了,对师爷施礼。 “师爷,有什么吩咐?”他带着几分小心问道。 他跟卢岩带来的那些旧人不同,因为当初是对立的,师爷这边又是手下败将,所以那些人对于师爷不怎么尊敬,但他就不同了,作为当初盐巡司的盐丁,曾经出过很多鬼主意的师爷在他眼里很是厉害。 “是去大人那里?”师爷笑咪咪的问道。 盐丁小石头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戏词上唱的红娘都是女人,如今他一个堂堂男子做来实在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刘姑娘写信来了..”师爷就明白了,伸手,“我正好去见大人,我拿进去吧。” 盐丁小石头迟疑一刻。 “大人说信要直接交到他手上….信在人在,信没了,我也就没了….”他带着几分忐忑说道。 “这不是已经到门口了,还能没到哪里去。”师爷抬抬下巴,冲几步外的宅子说道,“你看着我走进去,行不行?” 盐丁石头从袖子里拿出信,还是犹豫,被师爷一把拿过去。 “哪有那么多事。”师爷说道,晃悠着就冲宅子走去。 盐丁石头忙跟了去几步,看着他进了院子,才稍稍松了口气。 师爷前脚进了院子,就错身闪在门后,卢岩身边自然也陪着守卫,不过守卫都在外边,这院子不大,只有前堂后院,除了卢岩,只有每日当值的两个盐丁住在耳房里。 此时到了饭点,卢岩一定是在屋子里看那百看不厌的邸报,而当值的盐丁去端饭菜了,因此院子里并没有别人。 “我瞧瞧到底写了什么?”师爷嘴里嘀咕道,一手抖开信封,拿出信。 知县家的小姐,又出身京城诗书世家,想必读过很多书,文采出众,出口成章,信手成诗吧。 “字不错。”师爷第一眼印象,然后认真去看信,才看第一行就怔住了。 “…我最近也很好,家里很好,药店里也很好,药库损失的药也越来越好,广顺和的生意也很好,好些人也都夸我们的药好,我也觉得很光彩,就跟你吃了煮大骨头一般高兴,大骨头我还是很少吃,舅妈常做的是面条,面条也很好吃啊,你下次也试试,不一定是大块的肉啊骨头啊才叫好吃,用肉切成丁,菜切成丝,用少许油加酱炒了,浇在面条上,那也是好吃得很呢…….” 师爷瞪着手里的信,觉得一脑子的凌乱。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一个白面条子,一个大骨头,有什么可说的…. 文采呢?诗词呢?行云流水的妙笔生花的句子呢,就算退一步讲,为了照顾着莽汉的水平,写的浅显些,那也不止于浅显成这样…. 也许这位小姐其实也是个草包…..师爷打个激灵,暗自想到。 也好,也好,总比说不到一块的好。 第一百零六章 一怒 一锅猪肉,几碗下酒的小菜,一盘煮饼,一壶酒,这就的晚饭。   他招呼师爷坐下一起吃,师爷也不客气坐下来,卢岩却并没有吃,而打开刘梅宝的信先看起来。   师爷一面吃菜,一面查看他的脸色,见原本沉着的脸渐渐有了笑意,心里也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高兴些就好,这些日子,不止卢岩,所有人心情都不怎么好。   关于卢岩调离盐巡司去河东驿的消息已经确认了,盐巡司的诸人一开始还都挺高兴,毕竟升官了嘛,但渐渐的察觉有些不对,以前进城去驿堡,那些原本热情的大小官兵态度都变得有些阴阳怪气,甚至城里一家原本很听话的盐商突然在例银上耍起滑头,这可两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而这一切都从传出卢岩要调任的消息后开始的。   盐丁们这才慌了起来,大人走了,那盐巡司不就要易主了?戏上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以后的日子......   整个盐巡司都议论纷纷,很快就打听出来接任的人谁。   那个什么东西?闻喜县的一个姓周的管队?   名不经传狗仗人势横行乡里的货,听说已经扬言到任之后怎么怎么,已经有眼光活的盐商白日黑夜去给他送孝敬了......   这还没走呢,那已经开始算着怎么处置自己打下的产业,面对群情汹涌的盐丁们,卢岩神色平静,但内心已经怒火熊熊。   他知道自己没有人脉,师爷曾说过这官场上就一张大网,关系交织错综复杂,但以前没什么感触,一直以来送些银子什么的事情就很好的办成了。   “那因为你还没到这个地界,没到这个光有给钱不一定能办的层级来......”师爷摇头说道。   卢岩不死心的找了一趟知府大人结果曾经说的好好的知府大人不过打着哈哈敷衍他几句,就送客出门了。   知府这里碰了壁,河东驿那边更没好脸色。   这些日子,卢岩受了一肚子气前途又莫测,心情能好起来才   看信,卢岩又恢复了阴沉的脸色,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他也不说话,师爷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口劝他,二人就这样你一碗我一碗的吃酒不多时两壶酒就吃完了。   “她在信上说,很高兴,很好......”卢岩面色微红,带着些许酒意,双目却并没有像师爷那样喝的有些迷离,反而越发锐利,他将酒碗放下,开口说话。   这个人很自制再高兴再难过也不会没限制的吃酒,师爷点点头,也跟着放下酒碗想着方才偷看的信上的话,忍不住有些想笑,但幸好还没吃醉到敢乱说话。   “其实,顺子跟我说了,石婆子托人来说,她最近不好过,也不高兴......”卢岩说道,伸手揉了下鼻头,若有所思。   夏日天长,吃过饭好一时了虽然并没有多少客人上门,但一直到天彻底黑下来,王六七才让伙计们关门,自己则哼着小曲准备去自己新纳的外室那里去。   外室今年十七八,正花一般儿,王六七想到妙-处忍不住笑出声。   “掌柜的最近心情真不错......”两个伙计边上门一边低声笑道。   “可不,前一段那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害的咱们总挨骂......”另一个答道,仲手插上一块门板。   忽的一只手按在这门板上,力道很大,不提放的小伙计哎呀一声竟被推得抱着门板跌倒在地上。   另一个伙计还没回过神,直觉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愕然抬头看去,见有五六个大汉迈进来。   这些人身形高大,带着一股犀利凶恶之气。   “客、客官可要...要......”伙计结结巴巴的说道。   “药,就药,”为首一个大汉打断他的话,抬手将一纸包砸过来,“***卖假药!”   他砸的很准,这个伙计也被砸到一边去了。   已经走到后堂的王六七此时闻声也出现在后堂门口。   “怎么了?怎么了?”他一连声的问道,张口还要骂伙计们,一眼看到站在堂内的六人,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六个人正好堵住了门,挡住了外边窥探的视线,也挡住了里面人要跑出去的路。   “几位大爷......”王六七心感不妙-,堆起笑脸忙要问好。 “给我砸。”六人中最边上一人淡淡说道。   他的声音沉沉,屋子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被扇灭了,王六七也看不清面前这些人的模样,只听声音此人很年轻。   这一句话轻轻扔出来,王六七如雷轰耳。   “你们什么人?你们想做什么?你们知道这谁家的铺子?”他惊恐又愤怒的喊道,也不再客气了。   话音未落,那些人已经噼里啪啦的开砸了,或只用脚,或拎着凳子,看起来都身手利索,三下两下伴着一阵乱响,大堂里已经一片狼藉.   两个伙计抱头缩在一边,半点不敢出声。   王六七的尖叫被这声响压住,他白着脸就要往外冲,却被其中一个大汉一把拎住。   “我王家我解县王家的人,你们好胆子敢留下姓名......”他尖声喊道。   “王家?”拎着他的大汉嘴里嘀咕一句。   王六七心里一喜,他就知道,他们王家可不谁都可以惹的......   这喜意刚起来,就见那大汉冲一旁的几人道:“王家很有钱,别替他们省,狠狠砸。”   其他的大汉哄然应声。   王六七这下真要哭了。   “大爷,大爷,有话好好说,有什么误会......”他冲眼前这位大汉放软语气,哀求道。   因为堂中陷入一片黑暗,虽然站的近,他还看不清眼前人的形容。   “没什么误会,谁让你卖假药了......”大汉淡淡说道。   “我没有啊,我真没有啊。”王六七连声说道又觉得这样说不对,忙又说:“有什么话好好说坐下来好说......”   大汉却不再言语,他也没有动手,只站在那里不动王六七说了一车轱辘话,却也没能改变大堂里彻底被砸乱了的命运,看着满地狼藉就差拆房梁。   完了完了,这一下亏了老本了......王六七手脚冰凉,事到如今也不再说好话。   “你们...你们...好...好...敢问我王六七可有得罪过大爷?”他抖着身子喘着气嘶哑问道。   面前的大汉似乎笑了声。   “没有。”他缓缓说道。   王六七鼻子差点气歪,这这......   “就想让你尝尝,这被人诬陷的滋味怎么样......”大汉缓缓说道,声音沉静。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卢岩已经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扔下那身行凶特意穿的旧衣裳,虽然一夜未眠,但依旧如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打拳。   在一旁付老三等几个心腹干脆连衣服都不换,面带兴奋的说笑着。   “......竟然这个孬货......要不那些消息灵通的盐贩子们说,我还不信呢......”付老三摇头说道,又带着几分鄙视,“亏当初还刘姑娘帮了他一把,这些有钱人果然心黑不可信。”   其他几个人也都纷纷点头。   一脸倦容的师爷在一旁打着哈欠。   “小的半日就问清了,那王六七并不故意唬人喊出季家的名号......”一个盐丁在一旁认真的汇报,“茶肆的人说,见过季家的二管家找王六七,吴家盐场的中人四斤说听那季家的下人曾扬言刘知县罪不可恕,他的家眷到底要收监的,还说这刘家的姑娘故意煽动民众,妄图忤逆朝廷,现在做出假药的事,可见天日昭昭有报应,等被揭穿的那一刻,看还有何脸面在河中界自处......”   他的话音未落,一旁的几个汉子都破口大骂起来。   “那姓季的什么东西......整个河东驿谁不知道有名的孬种,见了哒子跑得比兔子还快,见了上官就跟狗一般,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作威作福,克扣军饷,底下的弟兄饿着肚子,自己光小妾就有八个...呸......也不怕熬干了......”付老三叉腰喝骂道。   “我也听河东驿的几个相熟的兄弟私下说了,这孬货当初就靠着将自己的小妾送给上官才得了如今的地位......可怜刘知县辛辛苦苦搭了性命,最终却让这猴子摘了桃,自己还落得如此下场,真让人......”另几个人攥着拳头咬牙亦愤愤道。   一叠的师爷一副满不在乎,投给这些汉子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   “别管人家怎么当上这个位子的,送小妾也好,当狗也好,孬货也好,人家就当了,说别的又有什么用......”他打着哈欠慢悠悠说道。 “要你说,这世道就没天理了?”付老三瞪眼说道。   “天理?这就天理。”师爷摇头笑道。   “狗屁天理......”付老三瞪眼骂道。   他们争执热闹,一旁的卢岩依旧沉默的打着自己的拳,汗布满了全身,在清晨的日光下泛着油光。   不多时收拳,一旁的盐丁忙递茶,递热手巾递衣服。   “大人,其实这事大人你派个人去给王六七打个招呼,想必也就没事了......”师爷思付再三,还硬着头皮说道,他可将身家性命都寄在卢岩身上,可不能由着他胡闹。   卢岩只擦手不说话,一旁的汉子们不爱听师爷这话,纷纷瞪他。   “毕竟...这季家...说起来大人的上峰......么,如果有心查...万一...只怕...”师爷不理会大汉们的眼神,斟酌一刻接着低声说道。   卢岩在此时却忽的微微一笑。   “师爷,你说这上面就一张网......”他淡淡说道,将葛布短衣套在身上。   师爷一愣。   “我没有亲友罩着,也没有偌大的家势撑腰,有的就钱和拳头......”卢岩看向师爷,面上带着一丝笑,眼中却越发幽深,“既然钱不管用了,那就只剩下拳头了......”   “大人,你你想要做什么?”师爷想到什么,面色惊愕。   卢岩却并没有立刻回答,接过盐丁递上的茶杯,慢慢的在手里转动着。   其他大汉们也察觉到气氛不同,停止了说话,一起看着卢岩。   在他们眼里,卢岩就天,他说什么就什么,天大的事摆在眼前,卢岩也能最终拿个主意出来,而他们要做的,就依言而行就了。   “这些东西,真以为我卢岩能任意揉搓之辈!”卢岩冷笑一声说道,“我对你们好,你们对我好,大家自然都好,要不然......”   他的视线看向院中诸人,目光中前所未有的阴冷,师爷不由打个寒战。   “说你们听不明白,那就打你们一个明白。”卢岩缓缓说道,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将杯子猛力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王六七受惊吓躺了一天之后,终于派人寻季家那两个管家去了。   不过那两个管家也不说见就能见到了,所以当消息递过去之后,已经三天以后了。   河中府,季家,依旧水池边,幔帐依旧垂下,内里的女子人影端坐面水垂钓。   “...怎么,报上咱们家的名号,那人反而给了王六七一拳?”   听管家讲到这里,内里的人影身形微动,声音带着几分惊讶。   “¨那些人原本只砸东西,并未伤人,只在王六七说了这话之后,便......”管家低头说道。   “这么说那一拳头其实在打我们了?”季缓缓说道,站起身来,似乎还笑了声,“这倒真有意思一”   这句话之后,便一阵沉默。   “这广顺和干的还那刘乔生以及那什么周......”季沉声开口了,话说这里顿了下,实在想不起那个人的名字,只得略过,“周什么的余党......”   话说到这里,那一日来过的另一个男人急匆匆而来。   “,出大事了。”他顾不得规矩问好,就忙忙的说道。   “恩?”季在内鼻音问道。   “,闻喜的周管队被贼寇袭杀了,家丁亲随一十八人无一生还。”男人答道,“适才传话回来,说这几日不回来了,往平陆去了,又嘱咐要家里的人别出门,小心些......”   “一个管队被贼寇杀了?”刷了一声,幔帐被拉开,露出一个身形高挑,脸容娇艳的妙龄女子。 第一百零七章 如意 “境内的贼寇如此厉害了?”她皱眉说道,眼中几分担忧那爹爹没事吧?”   “放心,带了大队兵马,且只作为上官去周家探视一下…”男人含笑答道。   季面上这才稍稍放心。   “一个管队而已,爹爹干嘛要去,万一......”季皱眉说道。   “周官队河东驿指挥使的姻亲。”管家忙说道。   季便哦了声,不再疑问了。   “那那件事…”管家便又问道。   “那件事暂且不管了,等爹忙完这一段,太平些了,再收拾他们也不迟。”季说道。   幔帐便再次放下,遮住了她的身形。   因为指挥使的关系,这位地位不算太高的管队丧事办得很热闹,河东界内文武两届几乎所有有点头面的人都来了。   堂堂的军官被匪贼袭杀,前几天刚从河东驿分得的几匹战马以及盔甲也被劫掠一空,大家分析过后,一致认为,就这些马匹和盔甲惹得祸事。   这些马匹盔甲便那一次卢岩在解县迎击哒子缴获的,自从被卢岩痛快的奉送给指挥使后,河东驿属下各个都对这些马匹盔甲垂涎三分,无奈自己没有如花似玉的亲戚送给指挥使当小妾。   不管怎么说,这实在震动一方的大事,上下皆惊怒,立刻调集所有人员对河东驿的匪贼进行清洗,论起这个,自然卢岩那群盐丁最有经验,接到命令,卢岩一如既往的听话,二话不说领命而去,这让心憔力悴的指挥使大人很欣慰。   有这么个又听话又能打能杀的属下,真太好了。   丧事风风光光的办着,剿灭匪贼也同时进行着而对于周官队空出的位置也开始了争夺,这让上官们头疼不已。   在一系列的明争暗斗后,终于定下了接任者,解决了这个人事问题卢岩盐巡司的位置又摆上台面。   对于这个肥差,指挥使却发现有些奇怪,似乎竞争的人还不如管队的多,不过这也好,他被前后这事阄的头发白了一半,将人员扒拉一圈,也没什么理想对象最终看着一脸疲惫还带着伤过来汇报剿匪成果的卢岩,指挥使突然就想到了。   自己之所以让周管队去做盐巡的位置,还不因为要把这个获利丰厚的位置握在自己手里,那无疑握住了一座钱库。   如今心腹周官队死了,那么,将这个卢岩培养成心腹不也一样?   “…我还暂时兼任盐巡,不过正职还那个什么屯官,所以我就有一多半的时间来到府城了这样见你的机会就很多了???”   刘梅宝看到这里抿嘴一笑,虽然她也不懂这些职位都什么,但也明白卢岩这升官了从他信里可以看出他很高兴,同时又有些感叹。   想想自从第一次听到卢岩的名号,到现在不过短短一年多时间,他从一个黑社会头目一跃就成了正五品的武官,这从黑洗白的速度简直令人咋舌,更让她这个至今还在小康线下混的穿越女汗颜自惭。   这样一个人,实在让人有些害怕,这样一个人,对自己的这份情能持续多久?且不要说将来能否只有她一个,而不没妾无数。   刘梅宝的情绪渐渐的消沉下去。   “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人难为你?”   看着这最后一句例行的问候刘梅宝却忍不住叹了口气,慢慢的将这封信叠起来,烛火摇曳,投在窗上的影子不时的跳跃。   再三犹豫后,她还铺开信纸,写了一行简单的字。   “我挺好的,你好好工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停了一下,想到店里伙计说的一个当官的被贼匪杀了,死的很惨的事。   “…注意安全,万事小心。”   写完这两行字,刘梅宝自己看了下,不知道卢岩会不会从中察觉自己的情绪,第二日去药行将信给了石婆子,情绪始终有些恹恹的。   “刘姑娘,你别担心,你看并没有人再来闹......”管事的看到了,以为为假药的事,特意过来跟她低声说道。   刘梅宝被他一提醒才想起来。   “对呀,怎么好像没事了?”她问道,“真的没有人再来闹?”   管事的就笑着点头。   “也没有人散步什么谣言之类的?”刘梅宝又问道。 管事的再次笑着点头。   “那官府什么突然上门的检查…”刘梅宝想了想不死心的又问。   “没有,没有,都没有。”管事的大笑,一面又故作不高兴,“瞧姑娘说的,好像多盼着咱们麻烦上门呢。”   刘梅宝便也笑了。   “哪有,我这不担心嘛。”她笑道,还有些不放心,“难道那次的事只意外?”   “应该。”管事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不管怎么样,让她不安的事就这样过去了,终归好的,从这一点上来说,自己穿越虽然从基础条件上来说倒霉了些,但运气一直还不错,总会柳暗花明迈过一个又一个的坎。   “看来真我猜错了。”冯药柜站在窗户前,看着忙而不乱的大堂,脸上也有些疑惑。   “,我估计咱们杯弓蛇影了,因为事先知道刘姑娘会这手艺,自己心里就先不安了,恰好人来一阄,咱们就慌了,自己吓自己了。”管事的含笑说道。 ;   冯药柜点了点头。   “自己吓自己一下,也比别人吓自己要好。”他捻须笑道,阴郁几日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这样好,当猜测这件事背后可能有季家参与时,他真的退缩了,甚至已经决定逼不得已只能放弃刘梅宝了。   虽然从大局上从他冯家考虑,这无可厚非,但道义上毕竟过意不去,说实话,他挺喜欢这个孩子的,而也看得出这个孩子也很信任他,可想而知,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对于双方来说多么遗憾的事。   没事就好啊,上天神佛保佑。   “哎,对了,我听说东街王六七的铺子被人砸了?”冯药柜问道。   “啊,听说卖了人家假药,人家找上门,把店里砸了个稀烂¨”管事的一脸同情又一脸庆幸的说道。   看来药行闹事并不特有的这不王六七这里也出事了,而且比自己这里惨多了,看来这次真的他们多虑了。   冯药柜也这样想,一块巨石终于落地了。   “要说这王六七还真倒霉,一开张就买了假货,又因为吝啬不肯雇佣刘姑娘错失了发财机会,如今又被人砸了店......”他说道,一面吩咐管事的大家同行又认识多少送点钱物表示一下。   “早说过东街那边风水不好,那个铺子以前就出过事......”管事的应了,说这话走开了。   这件事就这样揭过了转眼就到了盛夏,刘梅宝的工作依旧那样,并没有再提出什么新奇的发财的法子,她当然也想发财,有那个卢岩比这,她也想给穿越人争口气,无奈这事真不想想就成的,还顺其自然吧,值得庆幸的,随着炎热季节的到来药库的功效也越来越显,这又引发了一阵广顺和药库布置秘方的抢购风潮。   因为有协议,获利的广顺和,但冯药柜还给了刘梅宝一些分 .   经过这几件事,她的名声打出去了,虽然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霸气四射名震天下但可以肯定的将来工作不会愁了,在这药行界也算能站住脚了。   “这些应该够买个大宅子了吧?”刘梅宝拿到钱乐滋滋的想道。   周良玉还早出晚归,人也越发消瘦,且沉默寡言,在刘梅宝看来,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累的,锡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就算没有广顺和茶罐,生意也稳定了。   一定要尽快买个大宅子,买个丫鬟做家务,让宋三娘子清闲些,买两个小厮给周良玉,跑腿听差打杂….   刘梅宝一边心里算着一边迈出广顺和的门,天色有些阴沉,远处似有雷声滚来。   “姑娘,紧几步走,要下雨了。”伙计提醒道。   刘梅宝谢了他一声,准备提裙子小跑,下意识向左边看了眼,果然又见卢岩站在一间干果铺子外,看似随意,却半点视线没离开广顺和。   见她看过来,卢岩便微微一笑。   他依旧穿着一间灰色的短袍,只不过如今的神态多了几分威仪,并不以前那种有些呆呆的,一眼就被人当做刚进城的乡下人。   刘梅宝面色一红,冲他飞快的笑了笑,就低下头迈步,虽然不回头,眼角的余光也能看到卢岩也同时迈步,在街道上一前一后,混在人群中跟着她慢慢的走着。 那一日的信卢岩或看出了情绪,亦或没有看出,反正一切照旧,刘梅宝几次想要不回信的时候,卢岩便会出现在广顺和门口,吓得刘梅宝便想起那次他强塞给自己信的事,便立刻歇了这个念头。   不过,卢岩并没有当街众目睽睽下跟上她与她说话什么的,而保持一定距离,游街逛景一般,一直跟到她家的巷子外。   一次两次之后便成了习惯,刘梅宝曾故意调动了几次来广顺和的日子,但每一次他都能准确的守候。   知道他一个月十几天会在府城履行自己的新职务任务,真闲的…刘梅宝腹议,低下头的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   天上的雷滚滚越来越紧,街上的人都开始加快脚步,刘梅宝迟疑一刻,还慢慢走着。   身后的卢岩的视线一直黏在她身上,一阵带着雨腥味的风刮过,他才惊然,抬头看天,再看前面的刘梅宝,便猛地加快脚步,几步就到了刘梅宝身旁。   他陡然贴近,刘梅宝倒有些慌乱,但现在毕竟熟悉了,并没有躲避,抬眼看他一眼。   “要下雨了,走快些???”卢岩低声说道,迟疑一刻,又微微一笑,将声音压得更低,“我明日还来。”   刘梅宝的脸便红了,怎么听他的话都有一种自己故意要和他多呆一些所以走慢了,所以他哄宠一般….   “谁要你明日还来。”她横了他一眼,低声道。   这一眼眼波流转,再加上可以压低的而显得更加柔美的声音,卢岩只觉得心又被一把火点燃了。   “我能去提亲了吗?”他忍不住再上前一步,说道。   刘梅宝被他再次贴近吓了一跳,这可大街上,要被人看到了...忽的又听到这句话,惊讶的抬头看他,也不知道避开了。   “我现在,舅妈她不会嫌弃了吧?”卢岩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眼,就如同一只小兔子在心里乱跳,跳的他有些心慌。   刘梅宝微微失态,没有回答,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梅宝。”卢岩看着她,又一次开口,“你嫌弃我吗?”   不说古人很含蓄吗?这,当街求婚的戏码都上了,就差手捧鲜花下跪的仪式了。   刘梅宝又脸红又慌乱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感觉。   雨点就在此时啪啪的掉下来。   “你快回去吧。”刘梅宝下意识的伸手挡住头,说道。   “梅宝。”卢岩看着她又唤了声,一脸紧张,似乎固执的求答案。   街上的一片混乱,人人都在跑,显得当街站立的二人格外的突兀。   可不能再呆了,刘梅宝一跺脚。   “嫌弃你还会给你写信!”她说道,说完提裙快跑。   这句话飘入耳内,卢岩一时没敢相信,待再三回味后,才挥拳啊哦一声大喊,吓得四周的躲雨跑的路人脚下打滑差点摔倒。   看那姑娘在前小兔子般跑远了,卢岩脸上的笑意再也控制不住,干脆哈哈哈笑出声。   “这人有病吧?”路人纷纷侧目,带着几分鄙视指指点点。   卢岩浑不在意,加快脚步跟上,看着刘梅宝拐进巷子时,又停下脚,回头看。   卢岩咧嘴笑,雨下的越来越大了,如同帘子般遮挡视线,但他依旧可以看到刘梅宝冲他摆摆手说了句什么话。   虽然雨声唰唰,但他似乎能清晰的听到她说的,快回去。   卢岩不动,就看着她笑,刘梅宝跺了跺脚只得转身进了家。 第一百零八章 不允 “真傻瓜!”关上门,一面甩着头上的雨水,刘梅宝忍不住嘀咕道,嘴角也忍不住弯弯笑,又有些担心他傻呆呆的不肯走。 “妹妹说谁呢?”周良玉正站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两把伞。 刘梅宝嘻嘻一笑,几步跳过去。 “哥,你今日回来这么早?”她问道。 看着她的笑脸,周良玉点点头,掩住眼里的酸涩。 “正要去接你,你也傻¨”他伸手想要拂下刘梅宝头发上的雨水,手伸到一半,还垂了下来,“雨下起来了,怎么也不避一避,冒雨回来,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哪有那么娇弱。”刘梅宝笑道,一面又问宋三娘子。 “在隔壁四婶家。”周良玉答道,催促她快去换了衣裳。 换了衣裳出来,宋三娘子也回来了,挎了满满一篮子金银元宝,纸做的。 “要去跟爹爹和舅舅烧纸吗?”刘梅宝问道。 宋三娘子恩了声,要说什么欲言又止,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她还说了。 “梅宝,眼瞅就要到下半年了,和冯掌柜的约满了后,暂且先别签¨”宋三娘子看着大口吃面条的刘梅宝,忽的说道。 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周良玉手一抖,夹起的一根面条又跌回碗中。 “啊,为什么?”刘梅宝嘴里还吃着面,抬头看她,“舅妈说要挑别的药行吗?我想过了,虽然钱可能多些,不过我还不打算换地方,我想,冯掌柜也不会舍不得提高工钱的…” “嘴里有东西的时候别说话。”宋三娘子瞪她一眼,“成什么样子。” 刘梅宝嘻嘻一笑咽下去。 “这样,如今家里也宽裕了,你得回京城去???”宋三娘子含笑说道。 话音未落,刘梅宝就吓了一跳。 “舅妈,好好的干嘛又说这个?”她忙问道。 “你爹娘总不能一辈子不进祖坟吧?”宋三娘子沉脸道。 刘梅宝哦了声,这才松了口气。 “我以为舅妈要赶我走呢¨”她笑道,带着几分夸张拍了拍胸口。 一旁的周良玉只觉得眼睛一酸,低下了头。 “你还想在我这里住一辈子啊?”宋三娘子笑道,端过一旁的碗拨给她些面条,“女子总要嫁人的…” 说到嫁人,刘梅宝心虚,微微红脸低下头。 “就嫁也不要离舅妈太远…”她低声说道。 听她这句话,周良玉不由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旋即看到宋三娘子沉沉的脸,便又垂下头。 “可不能这么说,还要看人家的,人家好,嫁远些又有什么,女人,终究要别人家的,娘家都暂时的落脚而已。”宋三娘子认真说道,“所以呢,不要太在意你娘家人的态度,生分一些?也不要放在心上,最重要的,有个倚重的娘家,可以找个好夫家,所以到时候,莫要因为别人一两句冷话一两眼白眼就毛躁???” “舅妈你说什么呢?”刘梅宝被说的一头雾水,举着筷子问道。 宋三娘子也觉得说的有些早了,便笑了笑。 “还不你脾气倔,嘱咐你两句,免得到别人家吃亏。”她笑道,“吃饭吧。” “我哪有倔…”刘梅宝笑道,听到别人家三个字,心里又酸酸甜甜的感觉,到他家,应该不会吃亏吧…. 不过也说不定,新鲜劲过去了,那… 不行,得事先说好了,也不许纳妾也不许出去偷香??? 可说归说,喜欢你的时候,你最好的,什么都听你的,要不喜欢了,有过约定也好立过誓也好,又有什么用呢??? 这样胡乱想着,心里五味杂陈,面上神情也明明暗暗,有些呆呆的往嘴里扒饭。 宋三娘子用手敲敲桌面,瞪了她一眼。 刘梅宝这才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认真吃饭。 自始至终,周良玉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刘梅宝因为心中有事,也没注意。 隔天之后,刘梅宝出门上工,宋三娘子在屋子里缝制衣裳,再次嘱咐她一句。 “记得我说的事,先别签呢。”她整容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 “舅妈,就签了也能请假的,去京城送爹和娘,来来回回,一个月足够了吧?”她说道。 “你这孩子。”宋三娘子面色微沉,停下手里的活,“说你什么你就应着就了,总那么多话,女子家,最要紧的谨言慎行,你看你…日后别人到底要说我我教养你不好???” 你这一句话回的也不少…还扯的远…¨刘梅宝心内道。 “好,好,我记下了。”她笑道。 宋三娘子不再言语,看着她走出家门。 周良玉从屋子里出来,站在她面前欲言又止。 宋三娘子也不看他,低着头做活。 “宅子的事你勤看着点,也不用太大的,地段要挑安静些的???”她口中说道。 周良玉便嗯了声。 “人口呢你找了,让中人带来我看看,你别自己做主,年纪轻,看不准人。”宋三娘子又道。 周良玉又嗯了声。 “隔壁四婶有个亲戚,就河中府人,女子今年十五岁,爹个秀才,家境贫寒了些,倒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也个善良贤惠的,因你说想要自己相看,我便和四婶说好了,过几日四婶会找借口邀她过来玩一天,你到时候站在门边看一看…”宋三娘子缓缓说道。 周良玉半晌无声,宋三娘子并不在意,依旧头也不抬,慢慢的做着手里的活。 过了一刻,周良玉开口喊了一声娘。 宋三娘子似乎没听到,依旧不抬头。 “娘¨”周良玉矮身在她面前蹲下,扶着她的膝头,眼睛微红,“为什么不能不…能让妹妹一辈子留下来…娘,妹妹不好吗?” 宋三娘子停下手里的活,依旧垂着视线。 “她很好???”她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周良玉,看着儿子褪去青涩渐渐成熟的脸?不由抿嘴笑了笑,“狗儿你从小就喜欢你妹妹吧,我还记得她第一次来咱们家,有个婆子打趣你说让宝儿给你做媳妇,你为此躲了好几天不出门……” 周良玉的眼前便浮现一些发黄的记忆,四周的人和景物都已经不清楚了,只有那个穿着漂亮衣裳?挽着好看的双鬓的小姑娘,冲自己甜甜的笑。 “娘¨”周良玉看着宋三娘子,带着几分麽求,摇了摇她的膝头。 “可,我不想一辈子都看到她…”宋三娘子慢慢说道,眼底有绝望的悲伤渐渐弥散,“我不说她不好,她很好,可我就不想一辈子都看着她,时时刻刻提醒我你爹怎么死的,咱们的家怎么破的…” “娘。”周良玉摇着她的膝头,提高声音,“那不管妹妹的事,你不能这样想…” “我知道不怪她¨”宋三娘子摇头凄凄一笑,“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想,可,我改不了我做不到,我半夜睡不着,我看着你爹的灵位,我梦到你爷爷奶奶说房子漏雨被人践踏怪我不去修补墓地,我路过咱们家的那些田地荒废…儿啊?娘知道谁也怪不得,娘也不想怪,娘就想这辈子不要再想起来了,忘了,忘了就好,安安稳稳的过着下半辈子?娘真的不想再跟他们刘家有任何的干系了,大家就个亲戚,想起来了就互相念个好,不想了就眼不见心不烦,这样,大家都好???” 听她说完,周良玉已经有些哽咽。 “狗儿啊,我知道你喜欢你妹妹,这没什么,喜欢就喜欢吧,人这一辈子,谁还没喜欢过一个人…”宋三娘子伸手抚着周良玉的头,淡淡说道,“???可凡事都讲个缘分,如果,咱们两家都还平平安安的,你姑姑姑父绝不会看上你的,如今,咱们两家都遭了难,这心里都有伤疤的,相对着难免会互相提醒这伤痛,只能避开了,所以说,你和她,这辈子没这个缘分的,如今能在一起过了这几年有着兄妹缘就足够了,再修些福业,下辈子也许就有着夫妻命了???¨” 周良玉伏在她膝头,宋三娘子感觉到衣料被泪水打湿了。 “狗儿,听得娘话???”她亦心疼,伸晋拍着儿子,劝慰道。 “好,我听娘的话。”周良玉抬起头,眼睛红红,沙哑嗓音道,“只求娘别把妹妹赶回去,让她从咱们家出嫁,那家人怎么会真心的对妹妹好…” “跟着咱们,你妹妹能说个什么好人家,她如今多少有些手艺,又有那个卢???”宋三娘子叹口气,差点脱口而出,临到嘴边咽回去,“模样长得也好,人又能干,不知道多少人暗中觊觎,咱们家如今只能温饱,真要有什么事,却护不得她…” “娘,我能护的妹妹,我会更努力挣钱创家业???”周良玉站起身来,郑重的点头说道。 “家业,这世道,有家有业又算的了什么,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动动手指,就能捻的咱们粉身碎骨。”宋三娘子凄凄一笑道,“到时候,不过拼了我们的身家性命换的大家同死而已。” 周良玉面容黯然,垂下头。 “你妹妹家,虽不喜她,但到底血亲,送回去,断不能赶出来,最多吃穿用度苛待一些,那有什么,苦日子过来的,她如今也大了,到家就该说人家了,京城里总比咱们这里好,这些人家说亲事都门当户对,纵然再不喜欢你妹妹,也不会将她的亲事慢待,挑不好了,他们自己还觉得失了脸面…” “要,要万一说的人家不好,娘,你可要为妹妹说话???”周良玉只觉得鼻头酸涩,缓缓说道,“你若不管,这世上再没人为她撑腰了…” 宋三娘子心里也发苦,闻言点点头。 “我救了她这条命,她就我的半个儿,我怎么不管她。”她垂头伸手拭泪,低声说道,“如那刘家挑了不着调的人家,我豁出脸面也要闹得他刘家丢人现眼…” 周良玉嗯了声,便不再言语,母子二人沉默一刻。 “娘,等妹妹回京城了,再说我的亲事吧。”周良玉又低声说道。 儿子已经肯收心了,再逼迫就不好了,宋三娘子看着他,眼底一丝愧疚又一丝欣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今日还去铺子里吗?”宋三娘子换了话题,柔声说道。 周良玉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 “约了中人,去看房子,娘和我一起去吧。”他说道。 “我就不去了,你看好便好。”宋三娘子笑道,也站起身来,“走之前帮我把绳架起来,昨日变天,那些衣裳都还没干呢,今日天好,赶快晾晒一下¨” 周良玉嗯了声,依言去了,抻好了,要帮宋三娘子晾晒衣裳,被宋三娘子拒绝了,这才换了衣裳出了家门。 刘梅宝这一天上工都有点心不在焉,想起昨日卢岩说的提亲的事,心里多少还有点忐忑。 第一百零九章 忐忑 虽然他现在是个正经的官身,但宋三娘子似乎很介意卢岩的出身,一直把他当匪徒看,估计还得拒绝,如果自己开口说自己愿意的话,不知道结果如何…… 很显然结果不容乐观。 还有,她到底要不要事先和卢岩约定一下,不准纳妾不准养外室不准上青楼…… 可是这种事,靠约定又能定到什么,哪一个夫妻一开始不都是一心一意要过日子。 人生太多变数了,刘梅宝叹了口气,换了只手拄着头。 “刘姑娘坐这里叹气一下午了…” “难道出什么事了?” “不会,我看她可是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真要出事了,她还能笑?” 这边两个歇凉的伙计窃窃私语。 日常刘梅宝脾气和善又大方爽朗,大家与她也少了些拘束,一次一个伙计忽的恶作剧心起,冲另一个摆摆手,蹑手蹑脚走到刘梅宝身后,猛地大喊一声:“刘姑娘…” 刘梅宝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又有老鼠钻进库房了?抓住了没?”她瞪大眼回身问道。 小伙计就嘿嘿笑。 “不是,我是问刘姑娘你要吃茶不,我去要些热水…”他龇牙咧嘴说道。 刘梅宝就醒悟过来了,笑着瞪了他一眼,作势要踢他,小伙计笑着跑开了。 这一打岔刘梅宝也不再胡思乱想了。 尽量把日子往好里过,但万一思想代沟出现不可调和矛盾时,大不了就离婚呗,她又不是会被别人的白眼看死的人,又有手艺,离了男人也能活。 早晚是要嫁人的,不管怎么说,这个也算是自己自由恋爱,总好过盲婚哑嫁。 想明白这个,刘梅宝忍不住吐了口气,不文雅的伸了伸胳膊,伸到一半,猛的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后堂口正看过来。 刘梅宝眯起眼打量。 “三少爷,你有什么事?”身旁的另一个伙计颠颠的跑过去问好。 “我来找爹说句话。”冯三少爷答道,垂下头,避开了刘梅宝的视线。 刘梅宝一笑,也不在意,她倒没觉得尴尬,在她眼里,这不过是个孩子,再者说现代人谁还没被人拒绝过一两次。 抬头看看天色也到了下工的点,便跟一旁的伙计摆了摆手。 冯三少爷孩子后堂口,见她过来,向一边让了让,微微低着头回避。 刘梅宝从他一旁走过,没几步,就听到脚步响,那冯三少爷跟了上来。 “刘姑娘…”他开口唤了声。 刘梅宝停脚回头,含笑看他。 “三少爷有何指教?”她问道。 见她落落大方,冯三少爷面色更是有些不好意思。 “上次的事,我替妹妹道个歉…”他说道,拱手施礼。 “这个啊,没事没事。”刘梅宝笑道,“童言无忌嘛。” 她答得爽快,神态并不作假,冯三少爷心里松了口气。 “什么童言,论起来我妹妹和姑娘一般大…”他讪讪说道。 “就是我也有说错话的时候啊。”刘梅宝笑道,一面继续抬脚前行。 冯三少爷迟疑一刻,跟了出来。 因怕他再说歉意,刘梅宝顺手指了指门匾的对联。 “这是少爷你写的吧?”她笑道。 冯三少爷顺眼看了眼。 “原是写着玩的,献丑了。”说到学问,冯三少爷的神情带上一丝自信。 “写的挺好。”刘梅宝叹道。 被人夸奖总是要谦虚一些,尤其眼前这个前一段还是有些冒犯的,冯三少爷忙说不敢。 “姑娘也是读过书的,又懂药,我倒是卖弄了。”他有些拘束的说道。 这孩子倒是个老实淳朴的,刘梅宝又笑说两句话,一抬眼看到卢岩站在对面,正盯着他们看。 见她看过来,卢岩便挤出个笑。 “三少爷留步,我告辞了。”刘梅宝说道。 冯三少爷忙还礼,看着刘梅宝缓步而去才转身进去了。 刘梅宝走了几步,却不见卢岩跟上来,不由停脚回头看,见他倒是在后跟着,脚步却是显得没劲。 工作累的?她迟疑一刻,没有迈脚。 卢岩似有些心不在焉,走过来才发现刘梅宝在等他,顿时笑了,又显得精神奕奕。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因在大街上,也不敢多说话,便又抬脚慢行,卢岩这次错后一两步跟着。 “我昨天说的事……”他在后低声道。 提亲的事?刘梅宝微微皱起眉头。 “还是让我再想想…”她迟疑一刻,低声答道。 话音才落,卢岩紧一步过来,与她平行。 “你要反悔?”他带着几分紧张问道,“你是不是又嫌弃我了?” 说到这里面色微沉,声音也低了下去,“我没读过书不识字…”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 “读书识字又怎么样?”她笑了笑,低声道,“你比他们活的也不差啊,甚至还要好。” 卢岩便又精神了。 “我一定会让你过的好……”他郑重说道。 街上正是人多的时候,一男一女在街上交谈总是格外引人注目,刘梅宝下意识的四下看,果然看到很多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有什么话信上说。”她便忙说道。 卢岩冲她笑着点点头,他的目光从来都是这样毫不掩饰的热情,看的刘梅宝脸皮发烫。 “快走吧。”她垂下头,抬脚疾步而行,走了没几步,卢岩又在身后跟上。 “我出门一趟,这几日就不来看你了。”他低声说道。 刘梅宝低着头嗯了声。 “小心些。”她又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 卢岩就笑得更开心了。 “那我回来是不是你就想好了?”他忙又问道。 到底还是最关心这个问题,哪有这么急着讨媳妇的? “你多大了?”她忽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卢岩一怔,顿时又有些紧张。 “我…我二十了…”他低声道,自己比她老很多吧,比那个文文静静的冯三少爷也要老…… 二十 还行,也不算小了,是该急着讨媳妇了。 刘梅宝不由抿嘴笑。 二人说这话,又这样若即若离的走出去好几步。 卢岩紧张的忍不住攥紧了手,他又老…又没读过书…还是个乡下人…… “嗯。”刘梅宝点点头,鼻音道。 卢岩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了。 “等我回来就能提亲了?”他小心试探问道。 刘梅宝想着这几天要主动跟宋三娘子坦白,自己先说服了她,到时候卢岩再来提亲,应该就没问题了吧,虽然可以想象宋三娘子的激烈反应,但要是好好说,她想还是没问题吧。 “嗯。”她便点点头,抬头看了他一眼。 姑娘嘴角带着笑意,双腮粉红,眉眼流波的看过来,卢岩只觉得眼晕,轰的一把火从脚烧到头顶。 她答应了,她答应了,他心里反复只有这一句话。 瞧这个人又呆了,在这大街上毫不避违的看着自己,刘梅宝又好气又好笑,说了句快回去吧,跺脚再不等他疾步而去。 直到这时,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个牵了三匹马的汉子才走过来。 看着自己大人明显还在发呆,两个汉子对视一眼,咧嘴笑了笑。 “大人。” 一个小声喊道。 卢岩这才回过神,脸上的神情也瞬时恢复正常。 “走吧。”他简单的说道,接过缰绳,动作娴熟的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当先离去。 刘梅宝一路走回家,心里也是喜忧交加,自己这样算是自由恋爱,说白也是私定终身了吧?就是搁在现代家中父母长辈也是要训斥的,更何况是古代…… 这样做,是不是不对啊,可是那又怎么办?老老实实的按照古人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着宋三娘子给自己找个人家嫁了,这样也不一定不好,单谁又说的准呢…… 在家门口站了站,刘梅宝有些焦躁的恨不得伸手抓抓头。 没错,有什么错,这个男人肯舍了命的来救自己,这世上又有几个男人能肯为自己做到这一点,就是他了,是死是活随便吧。 刘梅宝一咬牙,抬手拍门。 因为家里人丁单薄,所以门户都是插着的,刘梅宝张口喊舅妈,手一推门门就开了。 是有街坊邻居来串门了?刘梅宝迈进来,看到宋三娘子坐在堂屋里,旁边并没有别人。 “舅妈,我回来了。”刘梅宝走过去,含笑打招呼。 话音未落,就见端坐的宋三娘子猛地站起身来,随手将前面的一个茶盅砸过来。 “你还有脸回来!”她厉声喝道。 瞧着有东西砸过来,刘梅宝下意识的躲,茶盅擦着脸险险而过,落在台阶上发出碎裂声。 “舅妈?”刘梅宝惊愕的瞪大眼。 “娘?”周良玉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他刚巧迈进门,就剪刀被摔碎在屋门口的茶盅,也是吓了一跳。 宋三娘子面色铁青,浑身发抖,伸手指着刘梅宝,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情景,刘梅宝又想到那一次在宋郎中药铺,因为卢岩提亲而怒气冲冲跑来给了自己一耳光的事,她的心不自主的砰砰跳起来。 “舅妈我又怎么了?”她问道,目光落在宋三娘子的身前的矮桌上,话音戛然而止。 那里散落着满满一桌子信笺。 事情终于败露了。 刘梅宝心里咯噔一声。 第一百零九章 僵局 “舅妈。”刘梅宝有些结巴的开口道,一面试探走近几步,你听我说…...”      “你还有脸说!”宋三娘子气得声音有些变调,她左右看找不到东西,干脆一把抓起圆凳,“逆女,给我跪下。”      下跪这种事刘梅宝实在是不太习惯,又眼瞧宋三娘子来势汹汹,忙向后退。      “舅妈,你听我说,其实,其实…”她结结巴巴又急又有些慌,也说不出来什么,看着宋三娘子举着凳子砸过来,忙转头跑开。      周良玉一把拦着宋三娘子,又是惊讶又是急。      “娘,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他跺脚道,硬是夺过凳子。      宋三娘子气得有些站立不稳,一手扶头一边闭眼喘气。      “我死了算了我死了算了,竟然出了这样丢人的事???”她说这话,抬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      “娘。”周良玉一把抱住她的胳膊。      刘梅宝也顾不得怕挨打,跑过来。      “舅妈,是我不好。”她咬牙说道。      可以想象,这种私相授受的事,对宋三娘子这个谨份受礼的妇人来说,是多大的冲击。      这些信她越攒越多,每天为了找个安稳的地方藏费尽心机,其实最安全的还是一把火烧掉,可是她实在是舍不得??????      “娘,到底怎么了?”周良玉一头雾水,看看刘梅宝又看看宋三娘子,目光落在桌案上的信筏上。      这是???什么???¨他心里缓缓冒出一个念头,让他面色一白,硬生生按下这个念头。      “多久了?”宋三娘子闭着眼,有气无力的问道。      “从去年就...”刘梅宝低声道。      宋三娘子身子再次晃了晃。      “你...你...好...”她扶着胸口,喘气道,最终也说不上来,一把推开周良玉,胡乱的抓起桌上的信,就往厨房冲。      “舅妈,舅妈。”刘梅宝顾不得被她打到,扑过去拦她,“舅妈你听我说......”      宋三娘子扬手一巴掌,这次刘梅宝没躲开,打得一声脆响。      刘梅宝的眼泪便掉下来,倒不是吓得,是疼的自然反应。      但她依旧忙忙的护着这些信。      宋三娘子见冲不出去,干脆伸手就撕,她用了力气,便听得撕裂声,几封信被扯碎。      “舅妈。”刘梅宝心疼之极,蹲在地上伸手去捡。      “不许捡!”宋三娘子厉声喝道。      刘梅宝并不理会,将那些纸片拢在一起。      宋三娘子气极了,下意识的就抬脚去踩,刘梅宝啊的一声叫,正被狠狠猜中手背。      “娘。”周良玉噗通就跪下了,抱住宋三娘子的腿,将她挪开。      刘梅宝的手背已是磨了一层油皮。      “你干吗?”刘梅宝也腾的冒出火气来,咬着下唇泪眼瞪着宋三娘子,“不就是收了几封信,有什么大不了的。”      周良玉心里哀叹一声,完了,妹妹的倔脾气也上来了,这下针尖对麦芒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宋三娘子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看怪物一般看她,“你娘...你娘就是这样教你的?跟男人来往通信?还叫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旁的周良玉印证了心中的猜测,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刘梅宝将地上的纸片一一捡起来,低着头没有说话。      宋三娘子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室内一阵沉默。      “狗儿。”过了一刻,宋三娘子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依旧在地上跪着的周良玉,“明日就去雇个镖,收拾了,将你妹妹送回京城去。”      “舅妈。”刘梅宝看着她,“咱们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宋三娘子打断她,看也不看她一眼,“我也不是你什么人,也管不得你,你即刻回你的刘家去,你要嫁人还是跟…跟...”      跟人私奔那句话到底是说不出来。      “…我半点不管。”她说道。      刘梅宝也知道这次的事是自己理亏,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就现是代社会,初中高中男女生互相传情书,被老师也好家长也好的知道,难免挨顿骂甚至挨顿打,更不用说这个时候,家里的女子敢做出这等事,就是拿绳子勒死,外界也没人说这家长半点不是,还得夸节义。      周良玉也低头不言,宋三娘子说完这句话,便坐在椅子上。      “跟我滚出去。”她仲手指了指门外。      刘梅宝低着头抱着信转身出去了。      “娘,妹妹不懂事,年纪小,被人骗了也是......你好好说,她会听的......”周良玉迟疑一刻,低声说道。      宋三娘子冷笑一声。      “你也去吧,早点睡,明日就按我说的去办。”她只是说道,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周良玉知道娘的脾气,也是一般倔强,这时候越是劝便越是气,只得叹口气,依言出去了。      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刘梅宝进了屋子,点亮了灯。      周良玉迟疑一刻,还是走了过去,门没有关,看刘梅宝正将那些信在桌上放好,又试图将撕碎的那些拼起来。      那个男人的信,对她来说这么珍视......      周良玉只觉得心一阵揪痛,原来她早已经有了意中的人了......      他收回神,抬手敲了敲门。      “哥。”刘梅宝回头看他,还笑了笑。      “手还疼吗?上点药吧?”周良玉走过去,说道。      “没事,其实舅妈没有用力,过一夜就好了。”刘梅宝笑了笑道。      周良玉沉默一刻。      “他…是谁啊?”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妹妹日常接触的人自己大多数也都认得,是药行里的人吗?或者是冯家的少爷?      他跟冯家二少爷来往最多,曾听他有意无意的提过,冯家似乎有意跟他们结亲,还有意无意的夸赞三少爷读书好人好......      写信,自然是读书人会做的事了......      “其实,要是......让人来说亲,娘也不是不通情理......”他低声说道,心里便有些恨有些气那男人,既然有意,何不堂堂正正的来,竟然如此行径,妹妹到底是年纪小,这些读书人最惯说些甜言蜜语哄人,既然有心何必要做出这等污人名节的事......      他不自主的咬紧了下唇,攥起了拳头,恨不得立刻找到那男人,狠狠的打一顿。      “提过。”刘梅宝低头道,“提过好几次......都回绝了,所以,他才这样......”      周良玉一愣。      “提过?”他不由问道,还好几次?“是谁啊?”      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都已经这样了,大大方方的承认就是了。      “卢岩。”刘梅宝说道。      “卢岩?”周良玉在嘴里念过这个名字,他的脑子有些乱,只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他的名声不是不太好嘛,先后托人来了三次,舅妈都不同意,也不知怎么逼急了就想出这么个法子…...”刘梅宝说道,“其实,他并没有说什么,也没要我做什么,一开始是怕提亲的事吓到我,又不能当面见我说话,所以来写信解释…...”      “卢岩。”周良玉终于想起来了,“卢阎王!”      他的眼前顿时浮现那日在解县城门,那个男人举着刀如同地狱恶鬼般冲出来。      是…...为了妹妹……      周良玉觉得一团絮塞在了嗓子口,他有些喘不上起来。      “是因为那日......”他忍不住开口,想要抓住眼前这个姑娘的肩头,问上一问,“那日,我也…...我也可以为你......”      他能为你死,我也能,为什么是他不是我?      这句话在嘴边转了又转,最终还是说不出来。      刘梅宝抬头看了他一眼。      “哥?”见他神色有异,她关切的唤了声,只当也是被卢岩的恶名吓到了,便轻叹口气,“其实,他人还不错,恩,我是说,对我还不错…...”      周良玉沉默不言,忽的转身出去了。      他突然走了,刘梅宝有些愕然,又有些失落。      看来真的名声吓人,连一向护着自己的周良玉都不愿多谈一句,刘梅宝叹了口气,怪也怪都是一个县的人,太知根知底了,要是换做陌生人,直接看到一个正五品的武官前来提亲,肯定不会这样的反应。      自己答应卢岩太爽快了,看来是说了大话了,就这几天,可不一定能说服宋三娘子。      在屋子里闷闷想了一时,也顾不得收拾这些信,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干脆在桌上铺着,出来做饭。      宋三娘子和周良玉的屋子都黑着灯,似乎没有人。      刘梅宝将饭菜端好,先是推开宋三娘子的门,隐隐见她在床上坐着。      “舅妈,吃饭吧。”她说道,一面点亮灯。      宋三娘子没理她,依旧在那里坐着。      “舅妈,你生气该对我生气,可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刘梅宝笑嘻嘻说道。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宋三娘子冷冷看了她一眼,“出去,别脏了我的地。”      这句话就重了,刘梅宝只觉得眼一辣,如同再次被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舅妈。”她沉默一刻,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放下饭菜转身出去了。      站在院子里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敲周良玉的门。      周良玉开了门,点了灯,这让刘梅宝心里稍微好受些。      但二人情绪都不高,谁也没说话。      一夜无话,虽然黑了灯,但这一夜无人入眠。 第一百一十章 沉默 第二日一早,刘梅宝一如既往起来做早饭,这一次宋三娘子倒是出来吃了,不过还是没说话,也没看刘梅宝一眼,刘梅宝亦是垂了头,也不再说话。 周良玉坐在餐桌前,只觉得满腹心酸,如今吃的好了,家里也安稳了,家里人的关系却又跌回了一年前。这都是都是那个男人造的孽…他攥紧了拳头。“我先走了。”他猛地站起来说道。 宋三娘子嗯了声。 “记着我昨日说的事。”她又不紧不慢的说道。 周良玉脚步一滞,然后嗯了声,低头走了。 周良玉走了后,刘梅宝将锅碗洗刷收拾了,换了衣裳也准备出门。 “你也别出门了,这几日就安生在家里吧。”宋三娘子淡淡说道。刘梅宝低头不言,但换下了衣裳。 宋三娘子没有再说话,过了一刻,自己收拾了一下,出门去了,自然也不会告诉刘梅宝做什么去,刘梅宝也无心问,听得门响,是宋三娘子在外把门锁上了。 刘梅宝不由苦笑一下。在院子里怔怔立了一刻,收拾情绪,去熬了糨子,便坐在屋子里慢慢的粘贴被撕坏的几封信。 到了中午的时候,宋三娘子回来了,依旧谁也不说话,该做饭的做饭,该吃饭的吃饭,到了晚上的时候,周良玉有些精神恹恹的回来了。 “找到了没?”宋三娘子问他。 “没有,说是出门了。”周良玉面色难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来,答道。 宋三娘子愣了下。 “出门?镖局的人都出门了?”她皱眉问道。 周良玉一怔,似乎刚明白娘问得什么。面上便有些讪讪。 “今日出了趟门,我明日就去问。”他低声说道。 宋三娘子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 一家子又像昨日那样闷闷的一夜过去了。 这样一直过了三天,虽然不和她说话,但宋三娘子和周良玉说话也不避着她,从母子的对话可以得知,镖局已经找好了。 “明日去庙里,做个法事安顿好了,随时就能走了。”宋三娘子说道,一面将一双鞋拿出来,给周良玉试。周良玉嗯了声。低头试穿鞋子。 “车马都雇好的。”宋三娘子又说道。 刘梅宝站在院子里,迟疑再三还是唤了声舅妈。宋三娘子并没有理会她。周良玉于心不忍,带着几分哀求扯了扯宋三娘子的衣角,宋三娘子一把甩开他。 “舅妈。他是有诚意的。虽说起身不太光彩….”刘梅宝走过来几步,站在门槛外看着宋三娘子尽量平和的说道。 “你也知道不光、彩啊?”宋三娘子冷笑一声,抬眼看她。宋三娘子的眼神让刘梅宝心里如同扎了根刺。她原本嘴边的话便是一滞。“舅妈,这次是我荒唐了,只是请舅妈看在他一片诚心的份上,给个机会咱们好好说说话…。”刘梅宝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你也不用跟我说。” 宋三娘子打断她,淡淡一笑。““反正我说的话你也不听 这是暗指那次从DaZi手里死里逃生后在解县说的那些话了。刘梅宝轻叹一口气。 “你要如何,我也不管你,你的亲事原本我就做不得主,有什么话,待回了京城,你和你祖母说罢。”宋三娘子淡淡说道。 刘梅宝知道宋三娘子的脾气格外的烈,也没想就三言两语缓解了关系,但看着阵势,竟是要立刻送她走的,半点不给时间机会来解释说服。 “我和药行还有契约..”她张张嘴说道,“不如按原来说的带了日子再….” “原本就是要送你回去不再回来的。”宋三娘子再次打断她,“只是念着冯药柜多有照顾,不忍半路弃约,不过如今跟我周家名节相比,这个就不算什么,我已经和冯药柜说了,他也答应了,药行的事你就此可以放下了。” 刘梅宝怔怔看着她。 “舅妈的意思是,原来说让我不再续约,就是打算送我走不再回来啊…”她看着宋三娘子怔怔问道,眼底酸涩。 “娘..”周良玉再次低声唤道。宋三娘子脊背挺直,微微抬着下颌看着她。 “没错,你到底不是我周家的人,难不成还要我养你一辈子?”她慢慢说道。 刘梅宝看着她,有眼泪滑落。 “妹妹,不是这个意思,娘是想要你回家是想找个好人家,咱们家如今地位低,只怕耽误了你,并不是嫌弃你什么…”周良玉见不得她哭,立刻迈步出来,急忙忙的安慰道。 刘梅宝却是抬手擦了泪,冲周良玉点了点头,笑了笑。 这笑还不如哭让周良玉好过些。 “我知道了。”她说道,看着宋三娘子。 “知道就好,我们周家的脸面你可以不顾忌,但请姑娘多少记得你娘的脸面,别让她节义一生,到了因你背上污名。”宋三娘子也看着她,慢慢说道。刘梅宝一笑。 “舅妈放心,我不会无聘私奔。”她说道,“他这几日不在家,我这就走了,还望他托人上门说亲来时,舅妈好好和他说,也别急也别闹,也别骗他…..” 他出门了..周良玉听到这句话,嘴里只觉得更是苦涩,原来妹妹和他来往已经这样….想起自己这一天呆呆的在河东驿衙门外坐着,就如同傻子一般。 “既然你们都说好了,我又怎么会做恶人。”宋三娘子淡淡说道,“你放心,你走了,我会告诉他,去京城刘家提亲。” 刘梅宝说了声好。再看了宋三娘子一眼。“那我收拾东西去了。”她慢慢说道,转过身进了自己的屋子。夜色渐浓。小院里一片安静。 六月二十三,是宋三娘子请人挑好的日子,这一天带着刘梅宝和周良玉坐了车,先到解县,接刘父母的骨灰,做一场法事,就起程向京城而去。这是几天来,刘梅宝第一次迈出家门,手里只挎着一个小布包。内里装着几本书卢岩的信以及几件日常衣裳和鞋子。周良玉看到了,心里很是酸涩。 “怎么就这点东西?”他低声道。 “也没什么可带的,这就够了。”刘梅宝道,嘴边浮现一丝略有些涩涩的笑。“原本来的时候就什么都没带…”周良玉只觉得心如刀割。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重重叹气。 那边得到消息的冯药柜带着几个管事的来了,也不知道宋三娘子和他们怎么说的。刘梅宝也不问,也不担心,知道宋三娘子绝不会对外人说自己的难听话。相见了,面上都有些难过。 “回家吧,还是家里好,姑娘家的。在外到底是受累了。”冯药柜叹了口气,笑道。刘梅宝冲他郑重施礼。表达当初的知遇之恩也表达自己半路毁约的歉意。 “这是做什么。”冯药柜忙虚扶她,“这就见外了,姑娘是个好孩子,将来准有好日子过。”刘梅宝冲他笑了笑,又拿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些药库要注意的事项。冯药柜更是唏嘘,伸手接了。 “姑娘别想着毁约不毁约的,姑娘已经让我们赚了不少钱了…”他感叹道。因他们要赶路,一众人便不再多说,祝福几句,一直送到城门外才停下,看着一家人慢慢离开了视线。 到了解县县城,在庙里做完法事,天色已经有些不早,周良玉早已经安排好了客栈,一行人便进城去了。 “明日一早镖局的人便过来,这些人都是惯常护送那些盐商的,人品手艺都放心。”周良玉给宋三娘子说道。宋三娘子点点头,看着儿子欣慰一笑,这些日子儿子已经足以能撑起家里家外的事,她完全可以放心了。 “娘,要不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吧。”周良玉迟疑一刻,低声劝道。宋三娘子摇摇头。 “你放心,人送到门上,他们不敢不接。”她想了想,说道,说着又冷冷一笑,“要是敢不接,你也别和他们多话,直接就去京畿衙门击鼓去,我看他们有几个胆子几张脸皮….”周良玉点应了。 “还有,你别急着回来。”宋三娘子想了想,又说道,“你妹妹住的吃的伺候的人你都要好好看看….那些钱都带足了吧?到时候给她多留些,有钱在手里,日子也好过些…..”周良玉点点头,看着宋三娘子鬓角的隐隐的白发,越发觉得心酸。 “娘..不如就依了妹妹…别送她走了。”他说道,“那人..那人虽说起身不光彩,但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日常人说起来,多有威名美名….更何况,他对妹妹想必也是..也是实心实意….”他缓缓说来,满嘴的苦涩,但却是不得不说,相比于妹妹最终嫁给什么人,他都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妹妹还有没有笑脸,每日开不开心,只要她好好的,就算是一辈子只是个远远站着看的哥哥,那也是好的。 宋三娘子垂目叹了口气。 “你妹妹父母双亡,又是罪官之身,如是寻个一般人家,有咱们看着护着,也没人敢小瞧欺负了她,你也说了,卢岩这个人已是功成名就,且是那等不光彩的起身,走到今日,你想想,这等人,岂是个一般人?”她低声说道,“这世上的男人最是薄幸,尤其是那等高官威权的,如今是瞧着你妹妹好,等一日瞧着不好了,她又没个得势的娘家,有没有兄弟相护,这等靠着打杀凶狠起家的,一则讲不通道理,二则也不惧怕官府相问,真到了那一日….”她说到这里停了话,叹了口气。 “那些官太太我也见过不少,多少人外表看着风光,内里以泪洗面,苦水都是当饭吃,这还都是娘家得势的,好歹日子过得安稳,那些低门小户或者家里失势的,被休了弃了一个小院子关起来的,也不是没有。”周良玉哪里听过这些事,只吓得面色发白。 “娘,这些话你好好跟妹妹说,她一向懂事,不会不听的。”他忙说道。宋三娘子嗤声一笑,面上几分黯然。 “这人听人说话,只是听自己想要听的话,那不想要听的话,你就是说了八百遍也不过是一阵风过而已….”她淡淡说道。母子二人正说着话,门外有人轻轻敲敲门。 “舅妈,我出去一趟。”刘梅宝在外说道,末了又加一句,“不知道哥哥有空不?”周良玉已经起身跑去打开门。 “要去哪里?”他问道。宋三娘子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想去趟吴家。”刘梅宝答道。吴家?周良玉有些不解,回头看了眼宋三娘子,宋三娘子眼中亦是一丝疑惑。 “就是买走青丫的吴家。”刘梅宝再次说道。二人便恍然。宋三娘子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 “我记得说是也到京城去了,想着去了,也许能见上。”刘梅宝淡淡说道。 宋三娘子才想说什么,忽的轰的一声响,脚下的地面都是一晃。三人皆是浑身一颤,同向外看去。就在此时又是两声响,似乎是远远的地方传来的。 “怎么了?”刘梅宝不解道,此时客栈里的人都被震出来了。 “是炮响!”忽的有人尖声喊道。 此言一出,院子里所有人都是一愣,旋即轰的一声乱了套。 “是火炮!”宋三娘子面色煞白,那些埋在记忆里的惊恐回忆顿时冒出来。三年前,就是这几声炮响带走了自己的丈夫,让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刘梅宝却是不解,回头看宋三娘子跌坐在椅子上,忙过去安抚查看。 “Da子,Da子来了…”她颤着手指着天空,喃喃说道。刘梅宝和周良玉顺着看去,但见清湛的空中远远的有一束束黑烟升起。与此同时,街上响起了凄厉的擂梆声,一声一声,如同野鬼催命。 第111章 袭来 天刚黑的时候,两个人影飞快的闪进巷子里,敲响了一家家门。   “谁?”门内有人紧张的小声问道。   “娘,我。”门外压低声道。   咯吱一声门开了。   刚闪进门的两人立刻被人围住。   “哥,怎么样?”刘梅宝问道。   宋三娘子则一把拉过儿子,就这屋里透出的一点光上上下下的查看。   而这边宋郎中的媳妇以及儿媳妇也围着另一个男人又打量又询问。   “屋里说。”保持稳重站在一旁的宋郎中看着这些妇人们,低声说道。   于一众人忙压低声音急匆匆的走进屋内,将门关好。   屋子只点着一盏灯,而且特意挑的暗暗的,似乎这样才能安全。   尽管只有这一点暗黄的灯火,但这足以让从外边进来的二人感觉到一丝温暖。   看着满屋子期盼紧张焦急担忧的注视,周良玉看了眼一旁的男人。   “重九哥,你说吧。”周良玉说道。   宋重九,宋郎中的长子,叫重九因为他九月九日生的,这时候的人习惯性用出生月日做名字,比如王六七就六月初七生辰。   宋重九点点头。   “说有不下一万的贼奴从保德州进来了,先头已有千人已经越过大宁了….”虽然在屋内,门窗紧闭,他还压低声音说道,“…城门已经戒严了,卫所兵已经调来了,我看到告示,要家家户户把棉被拿出来….”   听他说了这话。在场的诸人除了刘梅宝都经过哒子围城的,顿时明白形势的严峻。脸色煞白。   年轻的妇人抱紧怀里的孩子,孩子也懂事的眨着眼,一点也不出声。   “拿棉**吗?”刘梅宝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大家都看向她,眼中带着几分怜惜几分尊敬。   “当初还刘大人想的法子,将棉被打湿架在城垛口,可以抵挡哒子的弓箭,要不然以哒子弓箭的厉害,城垛口上几乎不能站人的,更别提还击了。”宋郎中低声说道。   对于打仗什么的。刘梅宝一点也不知道,闻言哦了声。   “今日还有哒子来吗?”宋郎中的媳妇问道,将已经睡着的小孙子紧紧抱着。   这些日子虽然还没大批的哒子进犯,但已经有零星三五个哒子骑马在解县周围出现。城门已经戒严了。原本想要逃离的人们也不敢再出门,这要在路上遇到哒子了,荒天野地半点庇佑也无。纯粹送死啊,在县城里,好歹还有兵卫和城墙挡一挡。   周良玉和宋重九点点头。   这些来去快速,也不攻城的哒子,并不说他们好人,而大头队伍的哨探。探的大周兵的布防,以及哪里有可以劫掠补给的村落城镇。   这些人接二连三的到来。让整个解县城的人都紧张的日夜难眠。   “但愿哒子不要来….”宋郎中的媳妇合十低声喃喃。   刘梅宝站在在她旁边,听她嘴里祈祷前往别来千万别来,到别的地方去吧。   “大宁那边怎么样?”宋重九的媳妇忽的问道。   宋重九和周良玉都沉默不语。   哒子过境,生灵涂炭,百姓受难。   室内也都沉默下来,宋郎中的媳妇也不再祈祷了,用衣袖擦眼泪。   “县衙的人说大同总兵山西总兵都已经调动兵马,也许到不了咱们这儿,这些哒子就被打回去了….”宋重九说道,勉强挤出一丝笑,可见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但愿吧。”大家一起低声说道,望着紧闭的门窗,看不透的黑夜,只觉得心里如同这夜色一般。   全城人都这个念头,但很显然,这一次漫天神佛没有听到他们的祈祷。   很快,城门的守兵发现这一次视线内出现的哒子哨探并没有向往常一样,骑马绕城门笑骂一顿就走了,而停在城门外,大大咧咧悠闲自在的下马埋锅造饭。   在他们身旁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劫掠来的女子,就在城门守兵可见的视线内做着不堪入目的动作。   胡语笑骂声,女子的凄厉哭喊声一阵阵传来。   蹲在正中城垛口下的两个小兵抱紧自己的长矛,盯着自己脚下摆着弓箭。   “哥..这他娘的也太憋屈了….”其中一个瘦弱的汉子面色发白的低声说道。   另一个低着头不言不语。   先前说话的那个悄悄的站起半个身子,向外看去。   “你干什么快下来。”另一个忙拉他,低声道。   “哥,”先前那人看了一刻,转回身,对着紧挨着城墙蹲着一溜的兵卫们说道,“只有四个哒子…..”   他的眼神跃跃欲试,看着几步外抱着一把旧弓箭似打瞌睡的一个三十多的汉子。   “二牛哥,你的箭法好,不知道….”他低声说道。   “四喜,你说什么呢!”他身旁的人低声喝道,拽了他一下。   被唤作四喜的男人环视一眼四周,见所有人都低着头,不由叹了口气,慢慢的蹲下来,他伸手堵着耳朵,用以阻挡女子们传来的哭喊声。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打瞌睡的汉子忽的站了起来,搭起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城门外。   满城墙的兵卫都注意到他的动作,神情愕然。   “二牛哥..”四喜有些激动的站起来。   “二牛,你别做傻事….”有人有些惊恐的说道,“万一惹怒了哒子….”   “惹怒?”被唤作二牛的汉子沉沉的开口了,他张开了手中的旧弓,目光看着那说笑的哒子兵,“不惹怒他们,他们也来烧杀劫掠。惹怒了,又能坏到哪里去?”   他说着话。弓已经拉到最大,瘦弱的身形此时此刻看起来竟稳如泰山。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紧张又带着一丝期盼的看着他。   “最少六十步开外,这距离不太…”一个老成的兵卫低声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那二牛一声大喝,伴着嗖的一声,重箭如同流星般出去了。   众人轰的一声都站起来,看向城门外,但见那不远处的一个背对着城门的哒子一声嚎叫。扑倒在地。   “好!”   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叫好。   但很快看那哒子跳了起来,顿时又都面如土色 “只可惜不三石弓…..”二牛面色颓然,闷闷说道。   饶如此,那哒子也被吓了一跳。他们一路行来如入无人之境。自来只有他们射别人,还真没人敢射过他们,这里也来过好几回了。那上面的守兵都跟死了一般,没想到这次竟然敢背后放箭。   幸好他穿的铠钾厚重,要不然这条命就扔在这里了。   哒子哇哇大叫,推开要为自己裹伤口的另外两人,就手扯过自己的弓箭,就冲城门射来几只柳叶重箭。 城门上其他人纷纷低头躲避。只有那二牛和四喜拉弓还击。   那哒子见他们竟然还击,更为生气。哇哇喊了几句,作势要上马冲来,却被另外一个哒子拉住,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几人一把抓起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们扔在两匹空马背上,扬长而去了。   看着哒子竟然走了,城门的兵卫顿时忍不住高兴的欢呼起来。   “二牛,你真厉害!”   “就,也吓这些贼人一吓!”   “要有好的兵器,哪里吓他们一吓那么简单,吓死才…”   众人围住那汉子,纷纷说道,几日来憋屈的闷气似乎都伴着这一箭射出去了。  正当大家乐呵呵的时候,忽的破空声传来,一只重箭嗖的一声插在城墙垛口的棉被上。   大家一愣,只见城门外那几个哒子去而复还。   “这几个贼来送….”一个兵卫还带着几分笑说道。   死字还没出口,他就愣在当地,不止他,城门上所有的兵卫都愣住了,面色瞬时变得土黄,更有人身子也开始如秋日落叶般瑟瑟抖动起来。   大家视线可见中慢慢的走来一队队的人马,这些人铠钾严整,马匹肥壮,骑队在前,步队在后,慢慢的汇集在城门正方,摆出一个方正队形散发出摄人的气势。   一眼扫去估计最少一千人,这哒子的先锋……   城门上一片死静。   “就等这一天了!”忽的那二牛大喊一声,再次拉起弓箭,“早死早超生,老子受够这窝囊气了。”   伴着他的箭射出去,城墙上的兵卫也回过神来。   “跟哒子拼了!”四喜第二个喊道,也拉开了自己的弓箭。   恶战就此拉开了。   又一波利箭从城墙垛口处飞来,四五个躲避不及的兵卫惨叫着被射翻在地,立刻有人冲过来将这些兵卫抬下去,垛口处换上另一拨兵卫,接着对战。     “大叔..”刘梅宝急匆匆挤过一众哀嚎的伤兵,奔到正忙着给新抬下来的一个伤兵诊治的宋郎中身前,将手里的伤药递上来。   宋郎中并没有接,他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伤兵,用一把剪刀咔嚓一声,绞断了箭杆。   刘梅宝看过去,虽然已经看了半日了,但还觉得血气上涌,有些恶心反胃。   这个伤兵被射中了眼睛,满面血,不停的发出一声一声的嚎叫,三个民壮都按不住他。   但慢慢的他的力气越来越小,声音也越来越小,很快不动了。   “大夫?”民壮们抬头看宋郎中,面上又激动又难过。   宋郎中摇摇头,民壮们神色黯然,用一张破席子盖住了这个伤兵,没时间让他们悲伤,等着救治的伤兵接连不断。   城门下的街道上遍地都伤兵,哀嚎声与城门上城门外的嘶喊箭簇飞射的声音混在一起,如同人间地狱。    一直到了中午,哒子的第一轮攻城告一段落。   外边的情况民众们不很清楚,只看着街道上四散躺着的伤兵,可以想象自己这一方没有占优势。   “哒子的铠钾好,马好,尤其那些弓箭….”   “那可不,咱们这边军营里上下官就知道吃空饷军备物资什么的也都要捞一把,哪有钱造好兵器…..”   刘梅宝跪在一个伤兵身旁,一面飞快的剪碎被血染了衣裳,一面利索的用布条包扎,虽然不西医外科专业,但这些简单的急救外伤技术在学校她也学过的,所以一面忙碌一面还能侧耳听一旁人的谈话。   “姐儿,喝口水吧。”一个裹着头巾的矮胖妇人从一旁过来,说道。    刘梅宝将最后一个包扎结打好,又将一大碗汤药给这伤兵灌下去才直起腰,舔了舔干干的嘴唇,说了声多谢,接过那妇人手里的水碗。   水碗不知道从那家哪来的,看上去也不干净,这时候也顾不得讲究这个,刘梅宝大口大口喝了。   街上不断有人来回奔走,城里的人都动员起来了,抬伤员的,烧水做饭的,搬石头圆木的,不管老弱妇幼还青年力壮乞丐还豪富,此时都一样,城在则在,城亡则都一捧黄土而已。    城里的大夫只有宋郎中一个,护城来的卫兵里虽然也配着大夫,但此时已经明显不够用了,当听到要救治伤兵时,刘梅宝毫不犹豫就跟着宋郎中来了。   她忙忙的喝着水,顾不得停脚,就走向下一个伤兵。   这边几个妇人正用简单的席子收敛死亡的兵士,其中就有宋三娘子。  看到她出来,刘梅宝有些意外,当初官府在街上召唤所有人助战时,她拉着周良玉死死不放,没想到半日不见,她自己也出来了。   “舅妈。”刘梅宝在她身旁站定,将手里的碗递过去,还剩下半碗水。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没有接。   “哥呢?”刘梅宝又问道。 宋三娘子起身到另一边去了,刘梅宝叹口气,没有再追过去问,这时一队铺兵乱乱的跑过来,看他们的穿着都民众,显然临时组织起来的各家的家团,手里握着各种武器,有大刀长矛,甚至还有锄头铁耙。   众人让开路,看着这群神色紧张但却坚定的民众跑过去了。   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守住城?不知道这些刚刚走过的人最后还有几个能活着跑下城墙?   刘梅宝看着这些人,轻轻叹了口气,又自己笑了笑。   也许她短暂的穿越生涯就要结束了。 第112章 援兵 对战一刻,纵马来的哒子退了回去,与城门这边大周兵卫相蹬,他们损伤很小,因此看起来随意自得。      “城门上人听着!”      一个大周人打扮的男人从哒子队列里催马过来,就在城门下转了转,抬头冲城门大声喊道,带着明显的大同口音。      “告诉你们大人,速速打开城门,咱们大金老爷饶尔等不死......”      听到他这句话,城门上的守兵们便忍不住啐了口。      “这狗养的都已经换了种了,还咱们大金......”大家低声骂道。      听那城门下的人接着喊道。      “......若是不开门,咱们可要登城了,到时候哼哼......你们可考虑清楚后果!”      这男人在城门下又将这句话反复喊了几遍,才跑回不远处的队伍里去。      站在城墙上正中由几个兵卫护着的一个身穿铠甲的中年男人也收回了视线。      这是张家堡的管队,也就是负责解县安危兵防的卫所最高指挥官。      “知县大人呢?”他转头问道。      自从得知哒子入境以来,那知县便躲在县衙不敢出来。      “各家都要出人护城,他作为一县之主,怎么能缩头乌龟一般?”管队大人气呼呼的喊道。      不再城门路面鼓舞士气也就罢了,竟然连家团也不派来,他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一个父母官,尤其是跟上一任知县相比......      “去,就说老子说的,再不派人来守城,老子就先缴了他的县衙!”管队喊道。      便有亲兵应声,带着人呼啦啦的去了。      “大人,大人,这些哒子人数不少,要是真攻城,咱们守不了多久...一个兵卫过来低声道。      管队心烦气躁,目光再次投向外边,看着那边虽然退回去但队列明显肃正的人马。      这可是哒子的先锋啊,虽然不足一千人,可都是硬茬啊。      “那些请援的人走了多久了?”他问道。      “已经二天了。”兵卫答道,面色沮丧。    二天了,向府城卫所四周乡堡都派出了人,按路程算一个来回也够了,但到现在为止,半点援兵也没有。 “大人,谁肯出兵来救援啊,这可是哒子的精兵......”兵士哭丧着脸低声说道。      固守城池,有城墙相护,又居高临下,大家对战哒子到还有些胜算,最不济就是熬呗,哒子没有补给,熬一两日攻不下就会找别的地方去,但要是从坚壁的城内冲出来,跟哒子面对面的打......      就解县四周的这些卫堡来说,恐怕没有这样傻的官兵。      管队的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换做他,要是接到别的县的请援,也只会当做没接到,他的面色便更加低沉,目光再次看着城外的哒子队伍。      哒子队伍里,正中前方旗杆下站着两个铠甲鲜明的统领,此时正用手中的兵器指向这边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四周的人似是爆发出一阵哄笑。      隔着远,听不清他们的说笑,但看那形容让管队心里更为烦闷。      “大人,咱们好歹比他们人数多,我看他们也没有登城的工具,就算没有援兵来,咱们死守几日,他们攻不下的话自然会走的...”兵卫在一旁开怀道。      也只能这样想了,管队面色沉沉。      “大人,大人。”两个亲兵从城门下飞奔上来,面色煞白,“知县跑了......”      “什么?”管队顿时火署三丈。      “县衙根本就没人,咱们冲进去,只有两个老杂役躲在老爷房内,说是老爷让他们假扮的......县老爷早在三天前混在那些大户中跑了......”亲兵说道。      “这草包!”管队暴跳。      县老爷都跑了,城门上的兵卫面色顿时更难看了。 “大人,大人!”亲兵忙低声道,“切不可再走漏消息......”      要不然这士气可就大乱了......      管队很快冷静下来,严明县老爷跑了的消息不可透露,违者军法处置,众人面色惨白的应声。      就在此时城墙上一阵骚乱。      “哒子进攻了!”兵卫们乱乱的喊道。      众人看去,果然见那群原本归队的哒子又开始前进了,这一次跟上一次只有一二百人过来射箭不同,而是全部压上,走的越来越近,大家可以看到在骑兵步兵后,竟然还有一列辅兵推着车。      “是云梯!是云梯!城门上有兵士忍不住大喊起来,面色惊恐,声音嘶哑。      这就意味着这些哒子可不是只简单围城了,而是一定会登城。      包括管队在内,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惨白。 第一轮的箭雨就伴着大家一瞬间的失态袭来了。      “迎战!战也是死,不战也是死,早晚是个死,是男人都给我死得刚烈点!”管队一声大喊,拔出自己的腰刀,“传令各队各民壮家团,准备城头迎战。”      城门下的人虽然看不到具体的状况,但看着不断的有人冲向城墙,又有民众被吆喝着或背或挑石头圆木向城墙上而去,也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鞑龘子要登城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开了。      “这下死定了......”民众们呆呆的站着。      “大姐儿......”宋郎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正呆呆看着一队人跑过去的刘梅宝回过身,看宋郎中面色虚弱,身上手上沾着血迹。      “大叔,还要什么药?我这就去做来。”她立刻说道。      宋郎中看着他,带着几分怜惜几分感叹。      “不用了,还够用。”他缓缓说道,眼中似是有泪光闪闪,“你去找找,和你舅妈哥哥在一起坐坐吧。”      死的时候,跟家人在一起,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      刘梅宝一愣,感觉到宋郎中那种绝望。      “大叔,也许...也许......”她挤出一丝笑,“有援兵来呢......”      宋郎中的眼泪便再忍不住,打湿了稀疏的胡须。      “姐儿,你父亲当年没有等到援兵,如今咱们还是等不到援兵......”他哽咽说道。      伴善他这句话,四周响起啜泣声,由小到大由少到多,哭声与厮杀声混在一起。      “...兄弟们,杀哒子啊!”      管队挥刀砍飞一个刚沿着云梯爬上来的哒子兵,此时城门上剩下的不足百人,此时已经没有人害怕了,在城门下箭簇的冲击下,疯狂的阻挡着要爬上来的哒子。      另一边,一群民壮家团,有老有少,他们不用武器,石料,圆木都已经用完了,抓着一切可以抓到的东西冲城门下砸去。      周良玉胳膊上还插着一支箭簇,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抓挠半日抓不出东西来,干脆扯过地上一个死了兵士推了下去。      死尸带着一个爬到一半的哒子滚下去了。      又少了一个,周良玉心里说道,他低头看去,见有更多的哒子兵涌到云梯下,再抬头看,天色已经渐黑。      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吧...他心里想着,想要回头看看能不能再看一眼娘和妹妹,娘想必已经准备好了,城破那一刻就会带着妹妹自尽,这样也好,免得受凌辱......      一家人到底是在一起,其实也很好,周良玉的嘴边浮现一丝笑,他又拖过一个死尸,就往往城墙下砸,忽的见城门下的哒子一阵骚乱。      原本站在步兵后只负责射箭的骑兵缨纷停下手,转头向后看去。      远远的,似有烟雾迷腾,迷雾渐渐散去,出现一队队骑兵,有鲜艳的大周旗帜在夕阳的余晖下飘扬。      “是援兵!是援兵!”城门上一阵静默,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这欢呼又很快化成一阵嚎哭。 那队伍行进的很快,骑兵过后,便可见整齐的方队,长矛如林。      攻城的哒子兵如水般褪去,转向来者迎击。      周良玉只觉得不能呼吸,他瞪大眼看着,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旗帜上写着的“盐巡”二字。      城墙上嘶吼声突然低了下去,而外边的厮杀声却越发强烈起来。      完了完了,城墙上的守兵终于死干净了......      城中的父老乡亲们都涌出这样一个念头。      “孩他娘,咱们来世再见了......”一个男人将腰带解下来,哽咽着对身旁的媳妇说道。      那媳妇流泪不止,却并没有畏惧,只是紧紧抱住怀里的小孩子。      “娘,咱们要去哪?”小孩子眨着眼吸允着脏脏的手指,没有半点忧伤的问道。      “只是可怜的孩...”妇人终于撑不住大哭。      “咱们一家人一起上路,要不然黄泉路上可都要走散了......”男人流泪道,一咬牙将腰带勒在孩子的脖子上。      “他爹...”妇人大哭,死死揪住那腰带。      一旁的刘梅宝只看得窒息,她的身子也忍不住瑟瑟发抖,真的要死了吗......      “你哥哥,想必已经先走了......”宋三娘子低低说道,抬头看着高高的城墙,那散落着无数的尸体,刀枪箭簇。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就要刺入心口。      “舅妈...”刘梅宝死死抱住她的手。      “怎么?”宋三娘子看着她,“那你先来。”      看着刀子被递过来,刘梅宝面皮抽了抽。      “要不你往城里跑,看运气好能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宋三娘子面上浮现一丝笑,又收回刀子,“这次我得丢下你了,他们父子二人都已经走了,我得去陪他们了......”      刘梅宝的眼泪唰的流下来。      就在此时,城墙上一阵嚎叫,从上冲下来一群人,有兵有民,有老有少。      “还没死?”绝望的民众顿时眼睛又亮起来。      看着这群人冲向城门。      有援兵?有援兵!      这消息传开了,满城的民众先是呆呆的不信,旋即欢呼起来,城门被打开了。      “......杀贼啊!”      劫后余生的众人再没了一丝胆怯,反而疯狂的冲了出去。      城门大开,厮杀声震耳欲聋。 第113章 相见 天黑下来的那一瞬间,终于传来好消息。      “哒子逃了!哒子逃了!”      一声接一声,铺天盖地而来。      此时的刘梅宝已经和宋郎中再次投入到救治伤兵的工作中,当这个消息传来时,安置着伤兵的临街店铺里一片欢呼。      “大叔,看,我说有援兵吧…...”刘梅宝看着宋郎中说道。      宋郎中眼中泪光闪闪,他嗯嗯两声,并没有说话,太袖子擦了擦眼泪。      “快些吧,能多救一些是一些…...”他吸了吸鼻子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看着街道上正在燃起火把,在各处躲避的民众都涌了出来,迎接杀退哒子护城的英雄好汉。      “来了。”她收回视线,跟随宋郎中而去。      看着跪地哭泣道谢的民众,卢岩带来的盐丁们虽然又是累又是伤疼,但却忍不住装作毫发无伤的一般,将胸脯挺得高高的,趾高气扬的走过街道。      城中尚未逃走的大户们献出了家藏的好酒,酒楼的厨子们开始烧制最简单却是最补给劳力的大餐。      饭菜烧好,妇孺老幼们都抢着来送,抬到县衙所在的西北街上,发现好多兵卫已经坐在地上,互相靠着睡着了。      这一天,他们可以说滴水未进,凶险的时刻不觉得怎么样,此时危险暂时褪去,神经一松很多人便虚脱了。      “大人辛苦了!”站在县衙门外高高的台阶上,卢岩扫过这些疲惫不堪的兵卫,神色也是肃然,冲管队拱手说道。      管队一只胳膊用夹板固定着,挂在胸前,头上包着一条布带,看上去伤的也不轻,但精神却是很好。      “大人!”这个五大三粗,比卢岩要年长十多岁的汉子眼眶发红,作势竟要下跪,“多谢大人援助…”      卢岩忙仲手扶住他。      “大人言重了,我等同袍兄弟,应该相助。再说杀鞑龘子乃是职责所在,要不是在董庄被哒子耽搁一会儿,我们来的更早些,这样,你们伤亡也不会这么重了......”他缓缓说道,再次扫过那些散乱睡在地上的兵卫,忽的目光一怔。      “什么?”管队大人听了也是一怔,“大人并不是从府城接命赶来助我的?”      “府城?”卢岩皱眉道,目光却是没有看他,随口道,“我没在府城,我这些日子在盐巡,昨日接到临近的董庄卫求援,一小股哒子围扰他们,去了那边才看到大人送来的求援,知道这里也被围困,于是我们才过来的...”      这么说,这一天他们是跟哒子打了两场野战?管队张大嘴,看着卢岩。      这这还是大周的兵卫吗?不对,他们不是兵卫,他们只是盐丁!      他想起在城墙头看到这些盐丁和鞑龘子对战的场景,队列分明,进退有据,不慌不乱,别的地方的兵卫能不能做到如此,没有出过山西界的管队不清楚,但他可以保证,就河中府乃至平阳太原府的卫所营兵都没有如此胆量,跟鞑龘子面对面的打,队伍还能不散。      据说当年戚爷爷的麾下便是如此,但可惜的是他晚生几年,没有见。      卢岩不知道看到什么,抬脚下了台阶,向街道上走去。      “大人,大人...”管队回过神,追上去,眼中闪闪发光,“这些盐丁都是你训的?”      废话,他原本是盐巡检,如今虽然升官到了河东驿,但还是兼着盐巡检,而且听说相比于那个清闲的同样有油水的屯堡官,卢岩还是更爱在盐巡呆着,正五品的官乐此不疲的干着从九品官的工作,剿马贼巡安平。      卢岩嗯了声,没有多理会他,径直向几个散坐地上的一群人走      这些并不是兵卫,而是民团,此时七八个躺在地上,两三个还撑着坐着,两个妇人抬着一锅热饭在这里,一个矮身低声想要唤起睡着的人起来吃两口,一个则给那醒着的三个盛饭。      卢岩停在一个正埋头吃饭的瘦弱男子身前,面色惊异不定。  那黑子似是饿极了,没有察觉有人站在身前,而只低着头吃饭。      “周良玉?”卢岩有些不可置信的唤了声。      吃饭的男子一顿,抬起头来。      “你怎么在这里?”卢岩大惊变色,伸手就抓着他的肩头。      周良玉的肩头被包扎了,被他一抓,少年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痛苦。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少年淡淡道,低下头又开始吃饭。      这谁家孩子,看他样子方才也是参战,难道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什么人?这可是他们解县的英雄,是救了他们命的金甲神!      这什么态度!      管队面色一凝。      “哎,大人问你话呢!好好说!”他瞪眼喝道,要不是看在也是杀敌的好汉的份上,早一脚踹过去了。      “那,梅宝是不是......”卢岩并没有在意,而是忙忙的问道。      “住口!”周良玉竖眉低喝,面上丝毫不掩饰愤怒。      女子的闺名岂能随意被人叫出来,这是最浅白的常识礼仪。      卢岩看着他,并没有管队意料中的震怒,而是一笑。      “你怎么样?”他蹲下来,跟周良玉平视,带着兄长一般的关切问道。      这种亲人般的关怀神情,让周良玉更为焦躁,他放下饭碗,站起身走开了。      “喂,你...”管队又惊又恼,虽然不是自己手下的兵,但也觉得大失面子,一摆手便要人抓他回来。      卢岩抬手制止他。      “无事,我们认得,这孩子就是这性子。”他笑道。      管队这才松了口气,又请卢岩去休息。      “大人还是快去歇息吧。”卢岩看着他说道,“大人伤的不轻…”      这一句简单的却是真切的话让管队鼻子忍不住一酸。      “大人也劳累了…”他闷声说道。      “我想这些鞑龘子不会就此算了,城防还是要严谨一些。”卢岩整容道,“大人多日守城劳累,你先去歇息一晚,今晚我来守城。”      亲兄弟也不过是这样了…管队的眼泪差点掉下来,直觉浑身上下都热腾腾。      “大人甘冒奇险,亲自领兵来救援,某这一条命,从今后就是大人你的了...”他涨红着脸,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有些激动的拍了拍胸脯,低声郑重说道。      “大人说哪里话。”卢岩一笑,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快去歇息吧,明日还要大人你接着守城,就是带伤也得上啊。”      这话说的干脆也不做作,管队对卢岩的好感又噌噌攀升,以前对于这个卢岩,大家虽然面上过得去嘴上不说,心里多少都是瞧不起的,但自今日一事,印象完全颠覆了,这条汉子绝对值得相交!      看着这管队走了,夜色也深了,自有人来安排卢岩这些盐丁去歇息。      大家都散去了,安排好防守警戒,一个心腹盐丁走过来,在卢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卢岩神色便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是高兴又似乎的悲伤,总之很复杂。      他又吩咐了几句,便带着两个心腹盐丁走了。      他们走到救治伤兵的一排临时征用的店铺前时,里面灯火通明,惨叫哭声不断,伤兵的亲属不用说了,自然来伺候自己的亲人,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自发的民众多是妇孺来这里帮忙,大半夜了依旧人来人往,烧水绞布搬药熬药。      卢岩并没有直接就进去,他沿着门慢慢走去。终于停在一间铺面前,目光紧紧盯在那个正弯腰从一个伤兵胳膊上拔出箭簇的姑娘身上。      伤兵发出一声惨叫,鲜血溅了刘梅宝一身,不过此时她的衣服上已经满是血迹了,再多点也没什么区别。      “果然好法子!”宋郎中以及另外几个卫所的大夫看着刘梅宝手里的箭簇,已经另外一个手里的勺子,纷纷说道。      “虽然要用刀子割开伤口二次受伤,但总好过这些倒刺隔断血管,造成大出血可就是半点也救不得了...”刘梅宝将箭簇扔到一边,抬袖子擦了下额头,说道。      “差不多了,我们都会了,姑娘你先歇歇好歹去吃口饭...”宋郎中说道,看着刘梅宝疲惫不堪的脸心疼的说道。      除了准备寻死那一刻跟宋三娘子在地上坐了坐,这一天来刘梅宝还没歇一刻,其间只喝了半碗水,一口饭也没吃,到现在也的确是撑不住了。      “好,我先去吃一点,待会来换大叔你。”她点点头,也不再客套,说道。      “快去吧。”宋郎中忙催促她。      刘梅宝便转身向外走去,迈出门槛,一面伸手捶打酸痛的腰背,一面想要看看哪里有饭。      一黑手忽的从一旁伸过来,刘梅宝累的眼睛有点花,不提防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见是一个油纸包着一只烧鸡。      香味顿时钻入鼻内,她抬头看手的主人,惊讶的低呼一声。      “你...你怎么来了?”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着眼前的男子。      卢岩对她微微一笑。      “哦,原来...原来援兵...”刘梅宝旋即反应过来,看着卢岩的眼,她的声音低下去,“原来...又是你呀…”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按理说应该高兴,是的,她是很高兴,但更多的是难过。      太危险了,多凶险啊,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不知怎的,她的眼眶有点酸,便低下头借以掩饰。      “这次是巧了...”卢岩忙说道,“这次不知道你们也在...”      刘梅宝有些不信,上一次他也是说是为了民众所以才大义凛然,其实是不想她因为负疚报恩啊什么的有心理负担。      “真的?”她抬眼看他。      看着眼前的姑娘微微嘟嘴,神情几分委屈,这是跟亲近人才有的姿态,卢岩只觉得心咚咚跳的如同擂鼓。 第114章 小憩~ “真的。”卢岩笑道,又抿了抿嘴,放低声音,“要是早知道你在这里,我来的更早些,让你受惊吓了….”     刘梅宝抬眼看着他,似乎想要看出他这话几分真几分假,难得她肯这样看自己,卢岩自然不会避开,二人的视线便黏在一起。    刘梅宝的脸腾地红了,垂下头。    “饿了吧?”卢岩只觉得浑身痒痒,忍着心里要冒泡的欢喜,低声说道,“来这边坐。”     他伸手指了指路边。    听他说饿,刘梅宝的肚子很应景的咕噜一声。    卢岩忍不住笑,但立刻又绷住,像她这样的女子这样算是很失态,被人听到就已经很羞恼,在被人笑出声,只怕尴尬的要死了。    虽然他半点没有取笑的意思….     他紧张的看向那姑娘,只怕她会不高兴。    刘梅宝抬头冲他一笑,露出细白的贝牙。    “真的快要饿死了…都开始唱空城计了….”她说道,一面还轻松随意的伸手拍了拍肚子。    说着话,她就走了几步,席地坐下,刚坐下,卢岩便一步迈过来,就在她身旁也坐下来。    “给。”卢岩撕下一条鸡腿,想了想,又扯一一块油纸垫上,才递给她。    刘梅宝伸手接过,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卢岩的目光流连在她脸上,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喂。”刘梅宝一面吃一面含糊道,“你再看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卢岩忍不住笑起来。    “那你吃完了,我就能看了吧?”他笑过了,又低声问道。    刘梅宝忍不住笑出声,抿嘴横了他一眼。    “喝口汤。”卢岩似乎也有些因为这句话而不好意思。忙接过一旁盐丁递来的汤碗,说道。    刘梅宝伸手接过。也没什么矜持讲究,她是真渴了,又吃了几口肉噎得慌,大口大口的喝,嘴边还有汤汁溢出滴下。    “慢点..”卢岩一脸心疼,看着她憔悴的面容,以及血迹斑斑的衣衫。    刘梅宝一气喝完,一脸满足的冲他笑了笑。    卢岩又撕下一根鸡腿递给她。    刘梅宝没接,摇摇头说了声饱了。    “吃这点怎么够。都一天没吃了吧?”卢岩皱眉,递到她面前。    “一天没吃了,才不能一下吃那么多呢。”刘梅宝说道,拍了拍手打算站起来。    “再歇会吧。”卢岩忙说道。    这是第一次跟她这样近的距离的坐着。夏夜凉风习习。天上繁星点点,如果不是四周传来哀哭惨叫,提醒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这该是多么美好的一刻。    刘梅宝犹豫一下。    “你更累,还是早点去歇歇..”她说道。    “看到你就不累了。”卢岩笑道。    刘梅宝神情愕然,旋即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谁说古人害羞含蓄?瞧这肉麻的话说的多溜,张口就来。    卢岩话一出口脸也红了,怎么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顿时有些讪讪又有些自责。用师爷的话来说,这就是轻薄。姑娘家一定会生气的。    想要道歉,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正踌躇无措,见面前的姑娘抿嘴一笑。    “你这个人,跟哪个姑娘家说话都这么大胆吗?”她看着他,带着几分兴趣,眼睛亮晶晶的问道。    “没有..”卢岩略有些不自在,抬手蹭了下鼻头,有些尴尬的转开视线。    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忙碌着,他们坐在街边,两个盐丁也随意的坐在不远处,不远处房门上插着的火把随着夜风忽明忽暗,在这里投下一下阴影,就算有人看过来,倒也看不真切,这时候随地而坐,歇息的人到处都是,也不会引来特备注意。    “你哥没事,胳膊受了伤,已经和你舅妈回宋郎中家去了,宋郎中家人也都平安无事..”卢岩想起什么忙说道。    刘梅宝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二人之间便又是一阵沉默,卢岩觉得有好些话想说,到了嘴边,又觉得什么都不想说,就这样坐着心里欢喜的已经无以言表。    “DA子还会来吗?”刘梅宝问道。    “我想会的。”卢岩答道,说了又有些后悔,对这个姑娘家说事实做什么,白白的让她害怕,听刘梅宝哦了声,并没有惊呼之类的。    “你害怕吗?”卢岩忍不住问道。    越跟她接触的多,越觉得这个姑娘好特别,至于怎么特别,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跟他认识中的女人不一样,但又觉得正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无比的贴切心意。    “害怕啊。”刘梅宝笑道。    卢岩看着她,也跟着笑起来,却没有再说话。    “你快去歇息吧。”刘梅宝这次真的站起来,柔声说道,“还要靠你保我们的命呢。”     卢岩点点头,依旧在地下坐着,微微抬头看着她,知道这姑娘还要去救治那些伤兵,心里很想劝她去休息,但话到嘴边却又没有说出来。    “我走了。”刘梅宝看着他笑了笑,小小的摆了摆手。    刚走出几步,听卢岩在身后哎了声,便回过头看他。    “没事..”卢岩却是微微一笑,“别累着。”     有什么话又不说了?刘梅宝心里嘀咕一句,但也没有再问,冲他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他也快去歇息吧,便迈步进了屋子。    一夜无眠,到天明的时候,宋郎中和刘梅宝才抽空回家一趟,洗洗换换。    亲人相见,少不得为昨日的凶险哭一场,但好在合家都在,比之别的亲人阴阳永隔幸运的多。    换了衣裳,吃了口热饭,刘梅宝便抵不住困意去小睡一会儿,结果这一睡就到了下午。 “怎么睡了这么久?舅妈你也不喊我一声...”她忙忙的起身。    宋三娘子倒了杯茶给她,并没有说话。    “大叔已经走了吧?”刘梅宝一口气喝了,一手挽头发,道。    宋三娘子嗯了声。    “哥呢?”刘梅宝又想到周良玉,昨晚匆忙给他取了箭头,不知道伤口怎么样,一夜过去了正好查看一下。    “去城墙布防了。”宋三娘子道。    刘梅宝哦了声,也没有再说话,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这一天都在照料伤兵,虽然多了很多妇人女子来帮忙,但依旧很忙,正如卢岩所说,DA子果然又来了,带着不甘心的火气不知从哪里又**一些人攻城,在众人的死守下没有占到便宜,再次悻悻而去。    战斗结束的时候,刘梅宝跟着一众人上了城门,妇人女子们送饭的,男子们则抬重伤员,刘梅宝和军医给轻伤员包扎。    上了城墙,很快找到了周良玉,吊了半日的心终于放下了。    “哥。”刘梅宝又是高兴又是难过的跑过去,利索的为他的新伤止血包扎。    周良玉笑着安慰她。    旁边坐着的一些民壮都笑嘻嘻的看着她,说着这是你妹妹啊,你妹妹还会医术真能干啊之类的话。    刘梅宝又含笑一一为他们查看伤情。    正说得热闹,忽的听城墙下更是一阵热闹,传来柔亮的女子的歌声,还有锣鼓梆子乐器伴奏,好多坐着躺着休息的兵卫都忍不住趴城墙上向下看。    “是花园子的姐儿在唱歌呢。”     “这不是香姐儿…”     “…今个可值了,往日没个七八两银子可听不到她唱….”     大家纷纷说道一面互相打趣着,大战过后疲倦的脸上浮现笑意。    刘梅宝侧耳听女子们唱的是方言浓浓的调子,跟自己后世听到的山西陕西民谣一个味。    这些花园子的女子们唱的很热辣,什么想亲亲想的我手腕腕软,刘梅宝身旁几个送饭的妇人还好,那几个年轻姑娘都红了脸。    但这时候没人去指责那些风尘女子伤风败俗丢人现眼。    城墙下女子们唱的热情,城墙上的男人本就是粗野惯了,一个带头两个三个就开始鼓掌叫好吹口哨。    气氛更加热闹了,原本害羞的女子们也都忍不住抿着嘴笑,你用胳膊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低声嬉笑着说五妹你也唱一个呗七姐唱一个呗。    刘梅宝一面听着热闹,手下却没有停,很快将这一圈人的伤情都查看了,便和周良玉告辞。    “宋大叔那里很忙,我这就下去了。”她低声说道,面上满满的担忧,不知道DA子还会不会再来,再来的话,还能不能看到周良玉平安。    她虽然没开口,周良玉看出她的心思,咧嘴笑了。    “快去吧。”他说道,抬手将刘梅宝垂落的发丝抿了抿。    刘梅宝点点头,握了握周良玉的手,起身向城门下而去。    站到梯墙边,一眼能看到城门下挤了很多人,十几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们正又跳又唱,旁边四五个男人敲锣打鼓很是起劲。    穿着依旧花蝴蝶般的老鸨晃着胖胖的手,冲城门上下招手。    “..好汉们…待咱们这次解了围…..你们这些好男儿们来咱们花园子玩..老娘不收钱….”     这话引来一片怪叫。    “….不过回去挨媳妇打了可别怪我….”     老鸨又叉腰喊道。    街上又是一阵笑,不远处有人走来,人群纷纷让开,原来是卢岩以及管队带着人来了。 第115章 示情 卢岩此时穿着一身正五品的官服,腰佩着麒麟铜牌,挂着把精刀,脚蹬牛皮官靴,神色沉稳,不怒自威,再加上身旁五六个披着铠甲背着弓箭拿着大刀,身形彪悍的汉子拥着,路人所见纷纷垂目不敢直视。 因为要鼓舞士气,要让守城的兵卫以及百姓都一眼能看到管事的大人老爷们,所以有官位的在紧要时刻按规定都要穿上官袍,当然,大多时候没人这么做,太过于扎眼一则容易成为靶子,二则不方便逃跑。 这还是刘梅宝第一次见他这样的打扮,第一眼根本就没认出来。 “是卢大人!”有人喊道。 卢岩便停下脚,冲民众含笑示意。 便有很多人跪下叩拜,要不是这个人带着神兵天降,现在的他们只怕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喝孟婆汤了。 那些唱跳的女子们也停下来,投过来热辣辣的目光。 不知哪个开的头,喊着卢大人的名字。 “……想你呀想你实格在在想你……三天我没吃了一颗颗颗米……灯锅锅点灯半炕炕明……好哥哥咱二人相好一呀一对对……切草刀铡头不呀不后悔……” 热辣辣的歌词直冲着卢岩扔过去,引得街上一片笑声。 “这群女子……”卢岩身后的汉子们咧嘴笑道。 卢岩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并不见害羞或者得意的失态。 他脚步未停,带着一众人上城门,身后那一声声的卢哥哥不断,引得管队大人也忍不住取笑。 “怪不得都说美人爱英雄……他娘的,算下来某给了这些女子的银钱没有一箱子也有半袋子了,就没见她们这样稀罕我……”他哈哈笑道,拍着卢岩的肩头。 卢岩只是一笑,忽的感觉有人看自己,抬眼一看就见对面城墙阶梯上刘梅宝正看着自己。 他眼睛一亮,刘梅宝冲他笑了笑,便低下头夹在一众妇人间下城墙。 卢岩停下脚,心里十分后悔怎么没从那边上,又踌躇想这时再下去重新从那边上也不算晚…… “大人?”管队见他不走了,有些不解的问道。 顺着卢岩的视线看过去,见是一众妇人,或抱盆碗或抬着木桶正说笑着下城墙。 “那是送饭的……”他解释道。 卢岩嗯了声,目光却没有移开。 他身旁的汉子看到了,其中有一两个见过刘梅宝,便认出来了挤眉弄眼的笑起来。 “好哥哥唱一个呗。”城下的女子们冲卢岩笑着招手,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 “这些女子!”管队大人也跟着乐呵呵的笑,无奈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敢调戏大人……” 卢岩的视线始终落在对面正低头而行,不时和身旁妇人说两句话的刘梅宝身上。 想到昨晚和她席地而坐,想着那没有几句的谈话,想着那女子含羞的笑,他只觉得心内一阵一团火汹汹的燃起来。 “上一架高山又一架山……高山上水没有淌……妹是世上的好女子……夜夜的晚夕里梦见……心里想着你喝油也不长这肉了……哎嗨咿呀咿得儿喂……”他忽的大喊一声唱起来。 粗狂沙哑又没什么调子的男声突然响起,倒让大家吓了一跳。 没人想到这个凶猛的男人果真会听那些女子们的笑闹唱一个,众人一愣之后哄然叫好。 刘梅宝自然也闻声看来,正对上他火辣辣的视线,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脸腾地红了,有些心虚的忙四下瞧,只怕被人看出来。 “……那就是咱那个要命的二妹妹……你在你的那个圪梁梁上哥哥我在那沟……看中了哥哥妹妹你就招一招手……咱那个要命的二妹妹……” 伴着他的开口,站在卢岩身旁的汉子们也跟着唱起来,跟卢岩一样,他们的视线也都投向对面的城墙阶梯上,热情的看着刘梅宝替他们的大人表达情意。 于是更多人的便也跟着看过来,这边阶梯上的妇人女子突然成了焦点,都有些楞,有些发慌,更多的是不解。 刘梅宝直往人后躲,结果大家都要躲互相推搡着嬉笑,反而将她挤到最前边。 “……那个要命的二妹妹看中了哥哥就招一招手……” 一声一声故意般的歌不断的砸过来,城门下的众人也开始跟着怪声叫喊,让这些妇人们招一招手,歌声笑声喊声口哨声混成一片。 刘梅宝一跺脚,跟着众女子们红着脸跑开了,幸好她们一行人不少,也没人会刻意想什么,看着这群女子害羞跑了,大家只是轰的笑起来。 “哥哥们唱的真好!”花园子的女子们笑的花枝乱颤,更加热情的冲岩一行人挥手说笑。 卢岩看了眼跑远了人群里若隐若现的刘梅宝,仰头大笑起来,身旁的汉子们自然也跟着大笑起来。 这笑声很快也传染开了,在这个危难未解生死未知的时刻,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这样笑起来是无比的痛快,心中的忧惧似乎随着笑声全部宣泄出来。 城墙的上周良玉收回视线,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慢慢的转身走到另一边,用不知道谁身上掉下的衣裳片,擦着手里的长枪头,紧紧闭着嘴,盯着空旷的城外。 隔日又是一场恶战,鞑龘子集龘合了更多人,气势汹汹的来报仇,他们一路纵横无人敢当,没想到在这个小小的县城崩了牙,这口气自然咽不下,这一次他们带来了几辆盾车,这是攻城的利器,让这些人很迅速几乎没什么伤亡的接近了城墙。 城头上的血战一直持续了半日,厮杀惨叫声让躲在城内各个地方的百姓听得心惊胆颤。 一开始还有伤员不断的被抬下来,到后来就没人抬了。 “这一次是守不住了守不住了……”很多人都喃喃的说道,眼神空洞的看着外边的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厮杀声渐渐低了下去。 完了,人们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兄弟们,死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屋子里的伤兵忽的都跳起来,“咬也得要死几个!” 他们似乎忘了身上的伤痛,或爬或跳向外冲。 “姑娘,你把这把剪刀给我……”一个伤兵对刘梅宝伸手。 刘梅宝正在给他包扎,手里拿着一把剪刀。 “大哥,你再找别的吧……”刘梅宝冲他笑了笑,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剪刀,“这个我还要用……” 那伤兵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悲痛点点头,挣扎着就向外冲。 而大街上并没有传来鞑龘子得胜进城的狂嚎,反而响起一阵欢呼。 “鞑龘子退了!” “鞑龘子退了!” 这次的血战多惨烈,刘梅宝没有亲眼看到,但可以肯定是想象不出的惨,因为宋郎中上了一趟城墙后,整个人都虚脱了,死活不让她上去。 他一个见惯伤病的大夫都吓成这样,可见战况多么可怕。 周良玉也是被抬下城门的,所幸性命无忧,这让刘梅宝和赶过来的宋三娘子稍微心安。 当然,她自然也问了卢大人,得知卢大人无恙,这颗心才彻底放下。 夕阳如血,笼罩了整个解县县城,在确信再没有鞑龘子来之后,城门打开了,幸存的兵卫打扫战场,收敛自己人的尸首。 鞑龘子退得很仓皇,很多尸首没来及收走,一些还没死透的伤者也没带走。 这些兵卫出来后,带着满腔的恨意将这些还在呻吟翻滚的鞑龘子一刀刀刺死,割下贼奴的首级,剥下铠甲,这些俘获不仅能补充他们的军备,还是毫无争议的军功。 城墙上忽的响起粗狂的歌声,唱的还是昨日卢岩唱的那首。 一声声那就是咱那个要命的二妹妹看中了哥哥妹妹你就招一招手悠长苍苍的传来,歌声依旧,而昨日听歌唱歌的人已经很多不在了。 站在街上的刘梅宝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城墙,那里几个人扶长枪而立,她一眼就认出其中卢岩的身影,他们铁甲上的鲜血夕阳的余晖混为一色,格外的耀眼。 自这次血战后,鞑龘子再也没有过来。 卢岩派出几波哨探也传回消息,攻城攻不下,这些先锋鞑龘子部众又损失惨重,粮草补给不上,自那日退兵后就一路退了出去,至今日已经离开解县范围。 这个消息确认后,解县县城一片欢腾,鞭炮声响成一片,无数民众涌到县衙前,跪拜这些护城的好汉。 管队早已经占据了县衙以示对那个草包知县的愤怒,知县逃跑时带走了金银细软,但还有很多私藏没有带走,管队自然毫不客气占为己有,且全部奉送给卢岩。 这些东西哪里会入卢岩的眼。“也是,这些东西那堪入大人的眼……”管队带着几分恭敬几分艳羡说道。 这一次连续三次的守城战的缴获已经统计出来了,缴获的贼首足足有二百三十颗,那些铠甲刀枪弓箭马匹另计,这是前所未有的战功,足足够卢岩连升三级。 “伤亡甚至惨重啊。”卢岩叹了口气,面色沉沉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旖旎 卢岩也没想到这次的DA子竟来来回回集结了这么多。原本以为只是没多少人的游击先锋,竟然还带着攻城的盾车云梯,想起昨日的城头血战,饶是他回想起来也是心惊胆颤。这一次他带了一千三百众,当场战死的三百人,重伤不治接连死去的一百五十七人,伤而残失去战斗能力的二百多人,算下来折损了足足一半部众。不过这是在所难免的事,管队想着自己手下,只剩下了十几个家丁亲兵,也是重重叹了口气。 “这都是DA子可恶,想当初某曾跟苏大人守宁武关,一战过后满营的兄弟死的一个不剩….”管队伸手拍了拍卢岩的肩头。 “原来大人曾和苏大人镇守宁武关..”卢岩面上浮现几分敬意,“怪不得大人如此骁勇…”哪个人不爱听赞扬,管队忍不住咧嘴笑,将胸脯挺了挺。 “惭愧惭愧,某当时不过是苏大人麾下一个辅兵….”他谦虚道。 “如果不是大人此次坚守城池,卢某就是赶来也是晚矣。”卢岩郑重说道,亲手取过大罐的酒,倒上一碗,冲管队举起,“卢某敬大人。”这个年轻人又能干又谦虚,管队简直受宠若惊,他曾在营兵中呆过,见过那些骄勇干将,可都是傲气的很,哪里轻易佩服过别人。 “大人,我不敢当。”管队有些惶惶的起身。 “这些首级理应有大人一半。”卢岩再次说道。管队的眼圈都红了,嘴唇微颤半晌,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亲父子也不过如此啊,心里只有这一句话翻腾,终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人。我孙四孔..我孙四孔以后唯大人马首是瞻!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他将酒碗高高举起,低声肃正说道。说罢仰头将一大碗酒咕咚咕咚都喝了。卢岩只是一笑。 “大家同袍兄弟,说什么你的我的。”他缓缓说道,仰头也将酒一饮而尽。 酒宴散时天色已经晚了,喝的烂醉的管队被抬去歇息,卢岩巡查完城防,尚无睡意,便带着几个心腹去探视伤兵,并给照料伤兵的民众送去了酒肉,又引来一片叩首谢恩。不过可惜的是没有见到刘梅宝。担惊受怕又操劳这些日子,也是累坏了,估计回去歇息了吧。卢岩面上带着一丝遗憾走出来,刚迈出门。就见一个人匆匆过来。忽明忽暗的街边火把照着她瘦削的身形。刘梅宝抱着一大包新配的草药匆匆的走着,忽的前方有人低声唤了声梅宝,她抬头一看。便见几个人站在街道上。 “你怎么还没去歇息…”卢岩看着她,慢慢抬脚迎过来,刚开口说话,就见那姑娘将手里的药包扔在地上,冲自己扑过来,下一刻。软香入怀,一双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腰。卢岩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僵了。身旁的汉子们也是一愣,旋即想要怪叫一声,但又及时忍住,只是咧嘴笑,互相使个眼色,走开几步。卢岩只觉得手脚无措,夏日衣衫单薄,温香软玉紧紧贴在怀,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看着大人傻了一般僵着不动,一旁挤眉弄眼窥视的大汉忍不住冲他嘘嘘的摆手使眼色。 “抱啊..”性子急的一个大汉干脆小声说道。真是急死人,大人日常胆子大的无法无天,怎么被一个女人扑一下就吓呆了,真是太丢男人家的脸了。卢岩被这一句唤回神,自己难道还不如一个女子家胆子大么,人家都敢抱自己,他还不敢抱她么?他一抬手,将怀里的刘梅宝抱住。因为第一次没有经验,用力过猛,勒的怀中刘梅宝嘤咛一声,这一声娇嗔从胸膛传来,卢岩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要烧着了,非但没松手,反而更用力将她贴近自己,恨不得嵌进自己的体内。 刘梅宝自然挣扎起来,手在后捶他的腰背,不过她这点力度对于卢岩来说自然忽略。他就这样用力抱着,一双大手不自主的在她肩头后背游移,怀中人儿的挣扎更添了几分刺激,他的呼吸不由粗重起来,只觉得口干舌燥,有一种想要将怀里的人撕碎吞下的冲动。 一刻后怀里的刘梅宝不再挣扎,胸口传来温温的湿意,他一个激灵冷静下来,这才察觉怀里的人肩头轻轻的耸动。 “我..我…”他慌忙松开,一手扶她肩头,低头看她的脸,悔恨又自责的低声道歉,“你别哭,别哭,…不如你打我出出气…”刘梅宝却是并没有推开他跑开,依旧倚在他的胸口低低的啜泣,抱着他腰的手也没有松开。见她这样,卢岩心安下来,复又满腔的欢喜缠绕整个身子。 “怎么了?”他重新揽住她,低声问道。这一次轻柔了很多,一手有些僵硬不熟练的轻轻拍着刘梅宝的肩头。 刘梅宝却只是闷在他胸前低声哭。她在哭,是为自己担心?卢岩却觉得心几乎要被欢喜撑涨了。 “别哭,我这不是没事…”他低声道。刘梅宝却依旧抑制不住眼泪 。卢岩也不再说话,伸手紧紧抱住她,恨不得这一刻成为永远。刘梅宝终于收住了眼泪,方才冲动之下没有别的念头,此时被这个男人紧紧抱在怀里,贴的这样近,甚至可以清晰察觉到那男人本能的变化,顿时羞红了脸。 “我,我去忙了..”她松开手想要站开,低声说道。这才一眨眼而已,卢岩满心遗憾,舍不得松手。 “怎么哭成这样?有人欺负你了?”他灵机一动找话问道,没有松手。 “我就是想哭..”刘梅宝闷声道。鼻音浓浓,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卢岩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化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子忍不住颤抖,干脆再一次将她紧紧抱住。 “我该走了..”刘梅宝脸红心跳,低声道。贴着这个男人的身子,可以清楚的感受那结实的肌肉,满鼻息都是男人的味道,这几日厮杀人人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洗澡什么的更是没有,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难闻,反而觉得心尖痒痒一般。她迟疑一刻,也再一次伸手抱住了这个男人的腰。见她并没有挣扎躲避,反而也抱住自己,卢岩只觉得欢喜的心里只冒泡,用更用力的拥抱回应她。虽然是夜色遮挡,但毕竟是大街上,而且旁边还有几个男人围观,刘梅宝纵然是现代灵魂,也不敢太过开放 “被人看到就不好了….”她低声说道,轻轻捏了捏卢岩的腰。卢岩百般不舍,嗯了声却没有松手。 “快松开,还等着我送药呢…”刘梅宝只得再次轻轻推他,带着笑意道。卢岩这才不情愿的松开手,怀中的软香离开,顿时觉得空落落的百般不习惯。 “你快回去吧,早点歇息。”刘梅宝看他一眼,低声道。说着话就要转身去捡自己方才扔下的药包,早有一个大汉眼光活络的给她捡起来,带着几分讨好的笑送过来 。“大人回去只怕也睡不着了….”他正好听见刘梅宝这一句话,便嘻嘻笑道。这些人真不知道含蓄,刘梅宝被他这话说的飞红了脸,夺过药包转身快步跑了。见她走了,一直在四周装路人的大汉们便轰的围过来。 “怎么样?”卢岩被问得一愣,将视线从那姑娘去的地方收回。 “什么怎么样?”他问道。汉子们便挤眉弄眼的笑了,用胳膊撞他,冲他抬下巴。 “抱着感觉怎么样啊?”大家低声笑道。卢岩脸也红了,不过夜色里看不出来,他笑骂一声滚,迈步向前。 “大人害什么羞啊….” “大人不会是第一次吧….” “方才怎么只是抱着,大人应该亲几下的….” “就是就是….光亲有什么..应该抱回去….”听他们越说越离谱,卢岩又是笑骂一声,踢了说的最凶的汉子一脚,汉子哈哈笑着跳开。 “大人,今晚肯定要在床上烙饼了….”这句玩笑话却是说对了,卢岩躺在床上,以往都是沾枕头就睡,一觉到天明定点醒来,这几年来都从来没变过规律,今晚却是被打破了。 翻来覆去怎么睡都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就想到那姑娘扑在怀里,睁开眼却是空落落的,只觉得火烧火燎口干舌燥坐立不安,只得起来在屋子里踱步,正取过桌上的壶倒凉水吃一碗,听得门外有人唤门。是熟悉的盐丁的声音,卢岩随口让他进来。门开了,盐丁却没有进来,只在门口躬身低头道:“管队大人让给大人送宵夜..”卢岩才想说不吃什么宵夜,就闻得一阵香风,转头看,见有两个年轻女子低着头怯怯走进来,他一愣还没说话,就见这两个女子怯怯的唤了声大人,便伸手解开了外袍。她们内里竟是什么都没穿,露出白嫩的xiong pu。 一百一十七章 欢乐 虽然得到DA子出了解县的消息,但大家还是不敢放松警惕,城墙上的换岗也是严密的很。   一大早当盐丁江大山出现在城墙上,引来一大片注视。   江大山是卢岩手下得力干将,卢岩升职之后,盐巡的日常事务都归他管理,已经得了副盐巡检的官位,所到之处,不亚于卢岩亲临。   但今天大家看他却不是那崇拜恭敬的眼神,而是惊讶。   江大山的一只眼淤青,似乎被人一拳砸中,他的面色也不是很好看,也知道大家正在注视自己,很是尴尬,又强撑着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滑稽。   “昨日跟大人切磋一下..”他打着哈哈,对身旁跟随的众人似是解释,又似是炫耀,“..大人果然好身手,我老江不是对手啊….”   便有人恍然。   “这是大人打得啊?”有人惊讶问道,“真动手啊?”   看起来这力度可不小,很疼吧……   “难道只是耍把戏看架子啊?”江大山一脸肃正,“当然是真打了,战场上可没人跟你客气…”   大家都哦了声,纷纷赞叹,其中忽的有人扑哧笑了声。   江大山心里正敏感,立刻红了脸,粗着脖子四下乱看,要看是谁再笑,一眼便看到另一边城墙山几个汉子靠着城垛正看着自己似笑非笑,那样子怎么看都怎么可恶。   “笑什么笑。”他有些心虚的瞪了眼,见那汉子们要开口,心里又是一慌,声音低了几分,“大头。咱们自己兄弟,说话可得注意点。”   这话半威胁半哀求。引得那边的汉子们哈哈笑了,盐丁兵卫们很快各自岗位站好散开了,江大山这才被这群汉子一把拽过去。   “听说你皮痒痒了,所以大人帮你挠了挠?”一个揽着他的肩头笑嘻嘻的问道。   江大山哼了声,梗着脖子道:“那是大人手痒了,所以找我切磋…”   “你就吹吧!”另一个大汉哈哈笑,“你这老小子,竟然敢给撺掇管队大人给大人送女人,活该你挨顿打….”   不待他说完。江大山就扑上去掩住他的嘴。   “臭小子,小点声!”他红着脸说道。   大家笑的更加大声了。   “真没看出来了啊,你竟然还有这花花肠子….”   江大山被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不是看大人想女人想的睡不着,给他泄泄火嘛。那管队大人说了。那个草包知县养得那些丫鬟就是做这个用的,留着也白留着…..”他低声说道。   便有人扬手拍他的头。   “我看是你想女人想的睡不着了吧….看我回去不告诉你媳妇…”大家哈哈笑道。   江大山脸色更难看了,连忙冲大家说好话。只求别告诉媳妇去,并再三保证绝对没有这个心思。   “你们这些人还不晓得女人的滋味,告诉你们,一旦晓得了,那可就跟酒虫见了酒一般,偏是到了嘴边没吃到。那滋味比死还受罪…..”他低声说道,摆出过来人的架子说道。   这些汉子曾经家穷都是说不上媳妇的。后来有了钱,又忙着跟着卢岩四方打杀,娶媳妇的事便又拖了下来,女人嘛,是男人之间最永恒的话题,尤其是这些带颜色的闺房荤事,更是听来刺激,于是几个人便嘻嘻哈哈的拉着他,要他这个尝过滋味的来讲一讲。   正笑的暧昧又欢乐,旁边的盐丁忽的大喊起来。   “大人,有人过来了!”他伸手指着城门正前方。   大家神色一凛,忙看去,见烟尘飞扬,一骑出现在视线里狂奔而来。   大家将手中的弓箭对准来人,小心戒备。   人马驰近,只有一人一骑,大家松了口气。   “来者何人?”城墙上守兵中气十足的喝问道。   “…风陵关急....”那人跑进,将手中一个大周卫所标志的旗帜晃了晃,嘶声喊道。   话没说完,人竟从马上一头栽下来,似是气绝身亡了。  付老三这次受的伤不轻,苦苦的药灌得他几次想要逃出屋子。   “付老三,你熊的,连个药都不敢吃..”顺子笑道。   “你个臭小子,轮到你来笑我!”付老三坐在床上,一只胳膊挂在胸前,*着上身,不过也算*,伤布在上缠满了,说话中气不足,但精神很好。   卢岩坐在桌子前,看着这群人笑闹。   “这些大夫,说的厉害,哪有那么厉害…”付老三说道,话音未落,就有杂役掀帘子端着药进来了,他的脸顿时皱成苦瓜,“就是说药,说的跟神仙水似的,吃下去什么都治得好,其实都是骗人的,就是不吃药也该好就好了,不该好的,吃了也不管用。”   大家哈哈笑起来,纷纷道还是怕吃药找的借口。   “我哪有胡说,我付老三口臭,怎么没人给我吃副药吃好了…”付老三瞪眼道。   “口臭算什么病?”有人笑道,“也没碍你什么事。”   “怎么叫没碍事?”付老三瞪眼,“碍大事了,都不能和媳妇亲嘴了….”   满屋子人轰的一声,怪叫的笑的乱成一团。   “不能亲嘴算个什么大事。”有人拍着桌子笑的想打滚。   “你个瓜蛋蛋懂个屁,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知道这亲嘴的滋味不?”付老三笑道,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啧啧两声。   尝过女人味的男人闻言哈哈一笑,带着几分了然,而那些毛蛋娃子,则抓耳挠腮,带着好奇带着心痒痒问什么滋味。   卢岩一直含笑听大家说话,这些汉子说话自来不忌讳,荤素夹杂,他从小都习惯了,但此时听来却不由心跳加速,一股燥热从脚底蔓延开,似乎有只小老鼠在不停的抓挠,他不由侧耳听那付老三嘻嘻哈哈的给大家描述这其中的滋味。   “你们说这算不算要紧事?”付老三说完了一脸委屈的问道。   “算。”屋子里的人哄笑。   “所以说,怎么不弄副药给我治好了?”付老三立刻说道,理直气壮的看着眼前摆着药碗,说这话,门帘再次被掀开,走进一人来。   宋郎中走进来才看到屋子里坐着这么多人,且其中有卢岩,脚步不由一顿。   “见过大人..”他忙躬身施礼。   在他身后刘梅宝抱着药箱紧跟着进来了,一眼看到卢岩,面色不由一红。   卢岩眼睛也是一亮,立刻站起身来。   这里的人都是卢岩的心腹,自然都认得刘梅宝,喧闹声便消失了,这些汉子可不知道避讳,视线齐刷刷的看向刘梅宝,还有人忍不住咧嘴笑。   刘梅宝低着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立刻转身走了,却又有些舍不得。   “我来给好汉看看伤…”宋郎中自然察觉气氛的异样,尤其是那个卢岩自从进来后视线便直直的落在自己身后,“打扰大人们说话了,我过会儿再来.”   说罢就忙转身,示意刘梅宝也快走。   “哎,大夫,正说着,你说这药还用吃不?”付老三忙喊住他,带着几分得意问道。   “自然是要吃的,”宋郎中只得又转过身,含笑道,“不吃怎么能好呢..”   “吃了也不一定好。”付老三瞪眼,“要不你先开副药,把我的口臭治好了,我才信你。”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宋郎中苦笑一下,这付老三身体并无其他毛病,壮实的很,这口臭可如何吃的药?   “很简单的。”刘梅宝忽的说道,一面抬头看了卢岩一眼,见他冲自己咧嘴笑,不由想到昨晚的事,忙飞快的移开视线。   “什么简单?”付老三愣愣问道。   “你拿些丁香,每日含一二粒,便可好了。”刘梅宝含笑道。   “真的?”付老三半信半疑。   “哎呀,刘姑娘说真的就真的,你快依言吃了,保准你媳妇不嫌弃你,而且闻得你香香的,扑上来主动和你亲嘴呢….”顺子跳出来说道。   原来他们说的是这个,刘梅宝有些好笑又有些尴尬,宋郎中亦是尴尬,这群粗汉,一天到晚说的都是什么!真是..真是..嗨。   宋郎中扯了扯刘梅宝,刘梅宝也顾不得再看卢岩,忍着笑忙跟着宋郎中走出去了。   听得屋内传出哄笑,她再忍不住也笑了。   “这群人!”宋郎中又是好气又是尴尬,当着一个大姑娘家说这个,真是…   他伸手拿过刘梅宝手里的药箱。   “你且去和王郎中那边帮帮忙,那个新抬进来的伤者,箭簇不好拔…”他说道。   刘梅宝知道他是好心让自己回避卢岩,虽然心里不舍,但还是点了点头,依言去了。   来到王郎中那边,却是不用帮忙,说那个新伤者过于虚弱,不能拔箭簇,只怕拔了会当场丢了命,她便去后堂熬药,一直到天黑才起身回家。   刚走出门,就见卢岩在黑影里等着。   这一次姑娘没有主动扑过来,卢岩有些失望,但旋即又想着也无妨,上一次人家主动,这次自己主动就好了,毕竟自己是个男人家。   “你..”刘梅宝走过去,刚张口,就被他一个熊抱扣在身前,鼻头撞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酸痛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第118章 丁香 你干吗!”刘梅宝抬手捶了下卢岩的后背,又是羞又笑,挣扎要躲开。      刻意压低的声音听在耳内,有着别样的滋味,卢岩只觉得心痒痒,抱着她不肯松手,又不太熟练的拍着要安抚她。      “你昨天抱我了。”他低声道,低头可见那姑娘小巧莹白的耳垂,眼前陡然浮现昨晚那两个女子一瞬间的光洁胴体,噌的一下一把火从脚烧到头顶。      刘梅宝只觉得他的身子燥热,再听他这一句话,又忍不住笑出声,抬手用力捶了他一下。      “这又不是你来我往的事......”她闷声笑道,一面捏他的腰,“被人看到......快松开。”      知道她没有着恼,卢岩哪里会松手,反而又将她紧了紧。      “我一天都没有见你了。”他蹭着她的脖颈,低声说道。      有热气吹在裸露的脖颈上,刘梅宝不由打个寒战,腿脚有些发软。      “那我只是抱一下,你,你不许说话,也不许...不许乱动......”她的声音有些发慌,低声道。      卢岩自然立刻嗯了声,感觉一双手臂慢慢的勒住自己的腰背。      没人说话,就这样静静的抱着,四周风中偶尔传来人的说笑声,原本燥热的心和身子竟慢慢的平静下来,心里却是难以描述的安宁与欢喜,只恨不得这一刻就是永远。      “我该走了。”刘梅宝低声说道,轻轻揉了揉他的腰。      知道不可能抱一晚上的,回去晚了,她家人又该担忧了,给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卢岩带着几分不舍松开了。      “我送你。”他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与他并肩向前,一面低声说些你今日做些什么之类的闲话。      “拜祭完你父母了吧?我这就让人护送你们回府城吧。”卢岩说道,看着这么快就到了的巷子很是遗憾。      宋郎中家怎么住的离县衙这么近......      他并不知道刘梅宝一家来解县做什么,只知道是拜祭刘知县夫妇。      刘梅宝想了想,没有说事实,想来经过这一事宋三娘子的态度也许会改观吧?也许有机会说服她,那就不用回去了,被人嫌弃毕竟不是什么高兴事,何必说出来让他心里不舒服。      念及如此,刘梅宝嗯了声,看着巷子到了。      “你快回去吧。”她看了眼卢岩说道,“小心些。”      卢岩嗯了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那我走了?”刘梅宝说道。      卢岩出声唤住她,却没有说话。      “还有什么?”刘梅宝问道,抬眼看他。      街边无人居住,四周黑黑的,看不清他的面容神情。      “不知道我用不用......”他忽的说道,声音有些紧张,“不知道我用不用吃丁香......”      刘梅宝一愣,这话没头没脑的。      “丁香?”她皱眉道忽的想到什么,顿时噗嗤笑出声,只觉得脸皮发烫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抬手捶了他胸膛一下。      “你...你这坏家伙。”她笑着低声道,“还说你是个老实人,真是真是一点也不老实......”      卢岩趁势攥住她的手。      “我本来就是个坏家伙。”他低声道,带着几分欢悦,没想到这姑娘听懂了他的意思,而且并没有生气,反而是笑了。      她真的很好,心思百转,却始终只有这一句话可以表达他的心情。      笑意在嘴边散开,心里咚咚敲着鼓在鼓动他大胆一些下一步动作,还没等他鼓起勇气,就觉得那姑娘忽的贴近,下一刻嘴上贴上软软的香香的唇,他脑中轰的一声,身子僵住了。      刘梅宝飞快的浅浅的啄了一下红着脸抽回自己的手。      却见这人又傻了一般。      “哎。”她忍着笑,仲手推了他一下,“傻子,你不用吃丁香。”      扔下这句话,抿着嘴笑着转身向巷子中跑去。 卢岩回到县衙的住处时,还是满脸的懊恼,忍不住抬手捶了下桌子。      “傻子。”他自己嘀咕一声。      “大人叫我呢?”一个盐丁颠颠跑过来。      卢岩看了他一眼,这是自己同村的一个孩子,也没个正经名字,因为有点楞,被人傻子傻子的叫着,天长日久便成了名字了。      他不由笑了下。      “去给我倒碗水。”他说道。      傻子便哎了声,乐颠颠的去了。      卢岩坐下来,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想到那蜻蜓点水的碰触,不由打个哆嗦。      真是可惜啊,自己当时怎么就呆了,应该狠狠的亲回去才是,竟眼睁睁看着那姑娘兔子般跑了。      悔的那个百爪挠心。      “大人,茶。”盐丁傻子将一碗水端过来。      卢岩接过来抬手就喝。      “大人烫!”盐丁傻子瞪眼惊呼,但已经晚了,看着自家大人噗地一声,有些狼狈的将水吐出来。      “你...你这个...傻子!”卢岩吸着凉气缓解舌头的烫,又是气又是无奈的瞪这个盐丁。      “大人,你端着碗就没觉得烫嘛,怎么能怪我呢......”盐丁傻子一脸委屈的道。      这些盐丁都是跟他一同起身或者一个村子的,恭敬是恭敬,但到底没有别的人那般尊卑上下级的战战兢兢。      “去,去。”卢岩摆手瞪眼。      盐丁傻子悻悻走了,嘴里还嘟嘟囔囔,明明是大人你傻......      卢岩自己起身倒了杯隔夜的茶,正漱口呢,听得外边有守兵说了声大人,孙大人过来了。      这么晚了?卢岩放下茶杯,说了声请。      孙四孔掀帘子急冲冲的进来了,面色不太好看,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大人,白日救起的那个人醒了,拿出了这个…”他顾不得客套,将手里的信递给卢岩。      卢岩嗯了声,打开看。      他现在认得字不少,只要不是写的那些华丽的官文,一般官场文书还是看得懂的。   这封信更简单,只有两行字,一眼扫过,卢岩的面色也微沉,将手里的信递给管队孙四孔。      “你怎么看?”他问道。      孙四孔已经看过信了,面色变幻不定。 “大人,那人醒了,要见大人。”门外兵卫说道。      话音未落,就听有男声嘶哑传来。      “这里的卫官呢,请快些派兵去风陵关。”      话音未落,人就跌跌撞撞的扑进来,他身上中了几箭,因为身子虚弱,军医只剪去了箭杆,并没有敢拔箭,他又伤重急促奔驰,刚抬进城时人都昏迷了,按照军医的估计是一天半日的不会醒来,没想到这么点会就醒过来了。      孙四孔带着几分不悦瞪了跟进来的兵卫一眼,怎么能带人到这里来。      兵卫带着几分胆怯垂头。      “大人,他,他是都指挥司来的人呢…...”一个兵卫低声说道,将手里的一个腰牌递过来。      孙四孔面容一凝,显然很惊讶,而卢岩对于这大周的官职没多少概念,但从二人的神情中也猜出,这个人来头不小。      孙四孔仲手接过那腰牌,扫了眼,手有些微抖。      “不知道这位大人是......”他迟疑一下问道。      “山西都指挥使司太原左卫指挥佥事,陈清。”来人说道,一面勉强站直身子,抬起头来。      他很年轻,跟卢岩差不多年纪,五官端正,轮廓分明,此时面容憔悴虚弱,一双眼却不减锐利。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决定 这么年轻就当上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孙四孔心里不由咯噔。 他虽然是个大老粗,但也知道就凭自己这等出身,熬到死也不一定能穿上这身官服,更不用说如此年轻的年纪。 但有些人却生而不同的,卢岩这样几十年不出一个的幸运蛋可以忽略不计,主要说的是那些天生好命的世家子。 大周卫所高级官员的子弟都是可以世袭家中亲长职位的,所以他们自然不需要从小兵一步步做起,他们的一年,可以抵别人的十年甚至一辈子。 这个年轻人,肯定就是这等出身。 孙四孔的手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卢岩没什么感觉,打量着年轻人一眼,没有说话。 “风陵关被困,请你们速派兵支援。”这位姓陈的年轻人说道,目光扫过孙四孔,落在卢岩身上,轻轻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怎的竟觉得这个站的错后一步不声不响的年轻人气势不一般。 “好的,好的,”孙四孔忽的堆起恭敬的笑,冲此人躬身施礼,“我等知道了,这就召集兵马…” 卢岩不动声色。 陈清脸上浮现一丝喜色,身子摇摆,有些支撑不住。 “大人身负伤,快些去歇息。”孙四孔带着几分讨好说道,一面冲一旁的兵卫招手,“快送大人去歇息。” “还请快些,那边支撑不住了。”陈清带着几分焦急说道,目光再次落在卢岩身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下意识的就想看这个年轻人。 “是,是,请大人放心。”孙四孔依旧恭敬的笑着,一面冲兵卫使个眼色。 这些兵卫是他的贴身家丁,看他的眼神立刻明白了,几步上前挽住了陈清,就往外走。 陈清点点头,转身之前又看了眼孙四孔,面色微微一动。 “大人请安心的歇息吧。”孙四孔在后恭敬的笑道。 看着兵卫扶着陈清出去了,孙四孔脸上半点笑意也无,他站直身子,看着手里的腰牌,面色狰狞。 “你打算怎么做?”卢岩忽的问道。 “DA子一路劫掠,城外死伤的民众多的是,首级被割去,衣物不存,大家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不分什么贵贱官民 孙四孔缓缓说道,屋内跳动的烛火下,越发显得面色狰狞,将手中的腰牌一把握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咱也不认得什么指挥佥事,也没见过什么信件,更没听到什么口信…” 卢岩忽的笑了。 “说不定那城外沟壑的死众中也有大人你派出的信使呢。”他缓缓说道。 孙四孔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大人你怎么看我老孙都无所谓!”他梗着脖子说道,眼涨红,“我老孙总不能眼看着弟兄们为了这一句话去送死!” 卢岩就笑了,接过他手中的腰牌,有些好奇的翻来覆去的看。 “这是几品?”他问道。 “正四品。”孙四孔答道,没想到这个时候了他还会问这个,又说了自己对这个年轻人身份的猜测。 “这么说,这是个金贵人了?”卢岩道。 孙四孔点点头,脸色更加狰狞,下定了狠心。 “在DA子面前,都是贱民一条,分什么金贵不金贵的¨”他咬牙说道。 “你说,这么个金贵人不顾危险奔袭求援,一个小小的风陵关值得吗?”卢岩忽的说道。 孙四孔一愣。 “大人,”门外兵卫又进来了,手里捧着一封信,“那个大人说,要这个交给咱们这里最能管事的…” 小兵说这话,下意识得就看向卢岩。 卢岩要出兵援助风陵关的消息不到一日就或明或暗的传开了,很多人都来劝说了。 城中的大户是舍不得这骄勇悍将离去,只怕DA子再来侵袭,官兵们虽然已经跟DA子血战几场,但生死大事,内心实在是难压恐惧 “老弟啊,不是做哥哥的胆子小…”孙四孔再一次想要进行劝说,“实在是太过凶险了…” 卢岩却是一笑。 “老哥。”他看着孙四孔,又看着屋中聚集的几个将领,“同样是人,为什么DA子就能在我们的地盘上纵横驰骋,而作为主人的我们,却只敢缩在城堡之中?” 这话问的大家有些尴尬,是啊,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厉害,大家打不过呗。 “我们日常累死累活的练兵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躲在城堡中当大王吗?就算守得住一座城池,那又有何意?不过是缩头大王而已!”卢岩沉声说道,他的视线看向门外,微微抬起头,“他们DA子可以做到的,我等为何不能做到?” “不战而惧,算什么好汉?” 这话让众人面皮涨红,只觉得心中一股豪气冲荡。 “大丈夫在世,生则要生的豪迈,死也要死得痛快。”卢岩的视线又看向大家,淡淡说道。 “不就是打DA子嘛!”江大山啪的一拍腿,“又不是没打过,怕他甚鸟!” “对,让他们DA子看看,咱们大周也是有敢战的好汉!”孙四孔亦是大叫一声。 “更何况富贵险中求…”卢岩微微点点头,看着大家终于恢复气势,才缓缓说道出一句话来。 别人尚且无事,孙四孔却是一个激灵。 那封被小兵后来拿进来的信,再听到那个陈清竟然说了一句这样的话后,孙四孔再三犹豫,还是示意小兵交给了卢岩。 卢岩迟疑一刻,打开了,扫了一眼后便揉烂在手中。 孙四孔如今已经表明投靠了卢岩,他显然没有说的意思,所以他也很知趣的没有问。 富贵…… “咱们穷丁白身,走到今日,还不是靠着打杀,咱们可不比那些天生好命的,生下来就现成的富贵等着……”卢岩的话接着传来。 “天生的富贵?”孙四孔便哈哈笑起来,“哪里有天生的富贵,所谓天生的富贵也是祖上拼命打下的根基…” 听他说了这句话,卢岩便带着赞许点点头。 “所以为了将来的好日子,为了我们儿孙不再过我们这样的日子,大家难道会畏缩求安吗?”卢岩说道。 “当然不会…” “大人这是在羞煞我…” “谁怕谁啊…” “不就是打DA子吗?那些孙子不是刚被咱们打跑…” 大家纷纷说道,神情激动。 主意已定,部署便随即进行了。 孙四孔坚持要出战,却被卢岩拒绝了。 “看着那个陈清。”他低声只说了一句,“如果我回不来的话…” 孙四孔的眼圈瞬时便红了。 “大人,你还是留在这里,让某出战吧。”他沉声道。 其他人也纷纷劝道。 卢岩摇摇头。 “此战非同小可我留在这里,不安心。”他淡淡说道,一面挥手,“留三百人在这里,余者与我出城。” 孙四孔吓了一跳,那算下只有三百多人跟他出城?那不是巴巴的去给DA子送口粮吗? “召巡司留三百众守,余者皆向风陵关集结。”卢岩又说道。 孙四孔这才松了口气,但旋即又心惊肉跳。 “大人不知道巡检司还有多少人马可用?”他迟疑一刻,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卢岩看了他一眼。 “不多,尚有一千五百众…”他罢了笑道。 孙四孔的嘴巴立刻张大了一千五百众…还有一千五百众… 这真的只是一个盐巡检司吗?这明明就是一个都卫所!而河东驿虽然兵制配给为五个千户所,但实际上真实人数不足配制的一半。 而更关键的是,这盐巡司跟卫所不一样,它的兵不属于在编,而是征民来的弓兵,说白了,不是大周朝养着的兵,而是他卢岩自己养的家丁。 孙四孔忽的打个寒战,三千多的家丁…且都是敢随时拉出去对战DA子的???¨ 他抬眼看眼前的年轻人,卢岩正和几个大汉认真的说着什么他们的神情专注,且带着一丝难掩的兴奋,那是嗜血好战的兴奋,竟是没有丝毫的畏惧。 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 因为被指挥使随意调派,被其他卫所任意召唤,不辞辛劳不计报酬,甚至还会乖乖的将缴获上缴分与他人,这些盐丁日常在众人眼里就是一群傻子是一个笑话。 当这群大家眼里的傻子突然被拉到眼前,展示的震撼可让谁也笑不出来,简直能吓死人。 管队不自觉的腰背弯了弯,他小心的走过去,带着恭敬听他们说话,并对卢岩对自己的安排布置言听计从。 卢岩要离开解县的消息很快被普通民众知道了,当听到卢大人是要去支援别的地方时,惊慌不安不舍的民众又感动不已,如此忠义骄勇的官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听说当年的戚爷爷也曾是这般,但可惜无福亲见,空听老人们口头流传。 曾经的卢阎王的诨号再无人提及,取而代之的是二郎真君,金甲神等等称呼。 消息传来时,刘梅宝正在宋郎中家中歇息一刻,惊讶的面容失色,抬脚就要冲出去,却见宋三娘子站在院门口,不咸不淡的看着她。 刘梅宝脚步顿了顿,唤了声舅妈,低着头往外走。 宋三娘子并没有说话。 刘梅宝走了出去,见满大街的准备欢送并为将士们祈福的民众,县衙前更是挤满了人,刘梅宝在人群外站了一刻,终是没有机会,也不知道怎么样去见卢岩一面。 第一百二十章 止情 这个时候卢岩很忙吧,有一场大战在即,有很多事要安排,去了也打扰他,刘梅宝怔怔站了半日便转身走开了。 她并没有回家,去了救治伤兵的地方,一面忙碌着,一面想着卢岩知道自己总在这里,抽空也许会过来看看,这样想见的时候能很容易就找到自己,哪怕不说话,看一眼也好。 一直到了天黑,听说兵马都已经出城了,也没有见到卢岩。 “刘姑娘,这个药我来熬吧,你都忙了好久了,快回去歇歇吧。”一个军医在旁说道。 刘梅宝看看天色,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锅铲递给他。 或许因为一下子走了很多兵的缘故,大家失去了安全感,天一黑都闭门不出了,街道上很冷清。 刘梅宝沿着街慢慢向宋郎中家走去,闷闷的走到巷子口,忽的有人从一旁闪出来,还没等她发出一声惊叫,就将她抱个满怀。 >^ (Q4eU7! “你不走了吗?”刘梅宝闻到熟悉的味道,又惊又喜,伸手也抱住他。 “这就走了。”卢岩低声说道,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颌。 黑夜里贴着这样近,面容也有些模糊,但却能感觉到那炙热的视线,有热热的气息吹在脸上。 刘梅宝只觉鼻子一酸,便有眼泪掉下来。 有眼泪滴落在手上,卢岩抬手去擦拭她的脸颊,肌肤细腻,水汽在手掌散开。 “别哭,别哭。”他低声道。 刘梅宝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她想说别去,想说怕他有危险,但却不能说。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难受,便将头贴在他胸膛。紧紧搂住他的腰。 [ V~ (7 U 卢岩将她在身前抱紧,一双手下意识的在她后背上游走,慢慢的越来越热。停在了女子的腰肢,又慢慢的滑向下。最终落在翘臀上,这里的弧度触感与肩背大为不同,卢岩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隔着夏日薄衫就一阵揉搓。 )UA};F us 刘梅宝正哭得难受,骤然发觉卢岩手放的地方,顿时羞臊。 “人家正难过…”她抬手捏他的腰,闷声说道。 话音未落就被卢岩一手抬起下颌。 “这次该我了…”他声音哑哑的说道。张口伏上来,在她微微张开的唇上就一阵狂吮。 这生涩的亲吻,纯粹本能的冲动,这滋味果然美妙,卢岩觉得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索求。 LIa h'6q R 他的动作粗鲁而狂暴,几乎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去,如果不他一手紧紧扶住她的头,刘梅宝都要仰过去了。 磕碰牙齿几次后,他就无师自通了。舌尖辗转在她的樱唇贝齿口腔,尽情的砥添撩弄。 刘梅宝几乎要窒息,又对着骤然的狂热情绪有些害怕,抬着手捶他的肩头。 怀里的人像一条鱼一般扑腾。他不得不用胳膊用腿紧紧捆住她,免得一个不小心就跳走了,这样肢体的接触更加紧密,尤其一手扶她的头,一手扣住她的腰,少女的身子以迎合的姿态与他紧密的贴合在一起,让卢岩的情绪更加难以自控,他终于离开了她的唇,刘梅宝才得以大口喘气一下,身子却一僵,一只手不知怎的伸进她的衣内,在她的肌肤上撩起一片颤栗。 “拿出来拿出来….”刘梅宝又羞又慌捶他连声道。 话音未落,胸前的柔软被大手一把握住。 突如其来的触感让二人都一个激灵僵住了。 容不得刘梅宝更多反应,卢岩低吼一声再次吻住了她的唇,一手紧紧扶着她的头,那只作恶的手在衣内就一阵揉搓。 沈刘梅虽然现代人,但由于自小性格孤僻,除了无疾而终的几次暗恋,真正的恋爱还一次也没谈过,也就相了几次亲,跟其中一两个短暂接触过,充其量也不过拉拉手的程度,更进一步的动作却没有过。 被男人这样吻,又这样抚摸身子,却头一次,尤其还最敏感的胸部,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又害怕又惊慌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卢岩终于离开的她唇,刘梅宝再次大口喘气,刚吐出不要二字,卢岩的头低了下去,吻上她的胸。 在衣内的肆虐的手托着那珠儿般硬挺的凸起,送入他的口中,隔着衣裳,就一阵猛烈的吮吸。 刘梅宝如同被电击,身子再没一丝力气软了下来,捶着卢岩的手不自觉的抓着了他的肩头。 下一刻,只觉得一阵眩晕,卢岩将她猛地抱起来抵在身后的墙壁上,他没有再动作,就那样看着刘梅宝,紧紧按着她的腰。 BoP%f '0N 粗重的呼吸刺激的双方的耳膜。 “梅宝..”卢岩低唤一声。 声音颤抖带着炙热,传入耳内让刘梅宝浑身颤抖不停,她紧紧贴着这个男人,清晰的感受到他膨胀的硬邦邦的*抵着自己的大腿,隔着衣服依旧能感觉到滚烫。 “梅宝…”他又唤了声,只唤的刘梅宝心颤成一片。 他的声音带着祈求,刘梅宝这个成年人完全明白可能会发生什么。 这个男人…就这个男人了吗?的,她决定了要和他一辈子… 但旋即有眼泪涌上来,也许,今晚就永别了… 她穿越千年时光,孤零零的从那一世来到这里,很荣幸遇到这个肯为自己舍了命的男人,小心的带着些许卑微的将自己捧在手心… 刘梅宝眼睛一闭,伸手搂住他的脖颈。 她的迎合让卢岩再抑制不住狂热,将她紧紧抵在墙面上,双手伸进她的衣内一阵狂搓猛揉,低头顶开她的嘴,卷住香舌狂吮猛吸。 裙子忽的被撩起来,刘梅宝嘤咛一声,旋即整个人被他提起来,双腿被拉开跨在他的腰间,他欺身贴近,将她紧紧抵在墙壁上,同时一只手探向了她的下身。 饶做好准备,这突然的接触也让刘梅宝猛地绷直的身子,挣扎要脱离他。 卢岩忽的停止了动作,收回手,按住她的腰将她放下来。 情绪还在沸腾,呼吸依旧急促,他低头重重的吻了一下,同时手探进裙子胡乱的摸了下。 “摸也摸过了,亲也亲过了,我知足了,万一…你清清白白的嫁人吧。”他低声说道,声音嘶哑。 说罢松开刘梅宝,转身疾走。 刘梅宝贴在墙上终于忍不住哭出声,看着那个男人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里。 第121章 心软 刘梅宝站在门前,虽然再三努力,衣衫凌乱可以整理,嘴唇肿光靠低着头只怕难免被发觉……   周良玉并没有随着卢岩出城,他毕竟不是兵,所以依旧留在城内城防,今晚轮到他了,所以不在家。   宋郎中几乎夜夜睡在伤兵营里,她是个女子自然不方便,所以不管早晚都会回家来,以前回来都不会很晚,这一次却是......   不知道要不要特意借口有事忙所以回来晚了,还是什么也不说,或者,宋三娘子根本就不会问。   最好还是不看她也不问她,便侥幸能不被发现异样。   刘梅宝站在门前踌躇,抬手要拍门,手放在门上,门却应声开了,倒把她吓了一跳。   宋三娘子提着灯站在门口,就那样看着她。   她的视线似乎洞察一切,刘梅宝不由打个哆嗦,但想到信的事已经被她发现,自己和卢岩的关系她也知道,已经被骂做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了,那再亲亲抱抱,又能再被骂到哪里去?   不过她这么晚站在这里,是再等自己吧?   刘梅宝的心又是软软的。   “舅妈,我回来晚了......”她低声说道。   宋娘子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内走了。   刘梅宝那句今日忙的借口便剩在嗓子眼没说出来。   这样也好,刘梅宝松了口气。   听到响动,一旁屋子里的宋郎中的媳妇走出来。   “三娘,你接到梅宝了没?”她问道。   院内昏昏,也没看清是刘梅宝。   “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啊?不行让重九去看看...”宋郎中的媳妇又说道。   刘梅宝被她的话说的怔了下。   宋三娘子去接她了?还好一时了……那方才在巷子口的事她会不会看到了?   刘梅宝顿时心噗通跳的厉害,面上也是火辣辣的。   “大娘,我回来了。”她干涩的答道,看着走近的宋郎中媳妇。   宋郎中媳妇这才哦了声。   “回来了啊,这么晚了,累坏了吧,我来插门?你快去歇息吧。”她笑道,又问你舅妈呢。   “刚进去。”刘梅宝笑了笑道,看着宋郎中的媳妇走到门边,刚抬脚要走,就见她在门边摸索。   “怎么门闩不见了?”她嘀咕道,一面睁着老眼四处找。   “不是都在门边放着吗?”刘梅宝回身也过来帮她找,借着屋子里微弱的光,二人在门后一阵找寻,果然是看不到。   正奇怪着,宋三娘子又从屋子里出来了,几步走到门外拿了门闩进来。   “我方才累了要坐下了,拿它垫了,给忘了。”她简单说道。   大半夜的去外边坐什么?宋郎中的媳妇一脸不解,但没有问什么,刘梅宝却忽的明白了,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宋三娘子也没再说话,放下门闩便自己先进屋子里去了,刘梅宝又和宋郎中媳妇说了几句闲话,借以缓和下情绪。   她进了屋子,看宋三娘子已经在床上躺下,面向里似是睡着了。   宋郎中家没那么多屋子,所以她们两个住在一个屋子里,多搭了一张床。   刘梅宝迟疑一下,还是没有唤她,低着头洗漱熄了灯,躺下了。   夜色笼罩了屋子,陷入一片宁静。   第二日起来,谁也没有提昨日的事,刘梅宝早早起来借着给一家人做饭,煮了鸡蛋偷偷的在唇上滚来滚去,勉强消肿,又到底是心虚,匆匆吃了饭,借口累了,在大家都出来后自己又躲进屋子里装睡去了。   幸好这半天宋三娘子都和宋郎中媳妇拆洗被褥,并没有进屋子里来,也免去了刘梅宝的尴尬。过了中午,刘梅宝对着镜子仔细看了一时才放下心来,又想簿卢岩,心又沉下来,呆呆在镜前坐着,忽听门外有宋郎中说话声音。   “大叔回来了。”刘梅宝打起精神走出去,看宋郎中正接过媳妇递来的热毛巾擦手,忙问好。   不待宋郎中说话,宋郎中媳妇已经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这造孽啊,怎么被打成这样…”她一面哭一面说道。   刘梅宝一惊,这才看到宋郎中右手上裹了一圈布,渗出血来。   “这是怎么了?”她惊讶问道。   “没什么,不小心...”宋郎中摆手笑道,一面瞪了媳妇一眼,“哭什么哭,什么大惊小怪的。”   “好心救人,还要被人打,这叫什么事。”宋郎中媳妇哭着道,扭身走了。   “伤兵打得?”刘梅宝问道。   有些伤.兵伤得重神智有些狂躁,救治过程中二次伤痛很容易让他们失去理智,便会出现抓打伤大夫的状况。   “无碍无碍。”宋郎中好脾气的笑道,一面又叹了口气,“只是那大人箭簇入骨太深,不尽快拔出来的话,只怕性命......”   “怕痛的话,多用些睡圣散就是了。”刘梅宝说道,一面皱眉。   宋郎中摇头叹息。   “这个大人脾气怪的很,不肯吃端过去的药...”他低声道。   刘梅宝就更加皱眉了,虽然能理解伤者狂躁打人,但对于不肯吃药却是有些过分了。   “姐儿替我去看看,我眯一会儿。”宋郎中说道。   他熬了一天一夜受不了,便去睡了,刘梅宝忙点头应了,和宋三娘子说了声,便来到伤兵救治的院子。   她虽然不是大夫,但这些多是皮肉刀伤,药都配好了,她所做的就是包扎换药,这些事对她来说很拿手。   “伤口愈合的不错。”刘梅宝将药粉重新给一个小兵撒了,又带着几分可惜笑道,“不过可惜将来要留下一个疤痕。”   小兵便咧嘴笑了。   “英雄好汉,哪有不留疤的。”他说道,挺了挺瘦弱的胸膛。   “是,英雄好汉都是不怕痛不怕伤的。”刘梅宝笑道,绞断了包扎绳子。   才站起身,就听隔壁一声嚎叫声传来,这些日子伤兵大多已经渡过了最初的重伤疼痛时期,那种嘶吼惨叫已经很少听见了,陡然听到,刘梅宝吓了一跳。   紧接着就见两个军医捂着头从院门跑进来,杂役们乱乱的取药包扎   “这是怎么了?”刘梅宝忙过去问道。   两个军医年纪都不小了,额头似是被硬物砸破,血流下来,滴在胡子上看上去格外狼狈。   “那位大人还是不让拔箭头…”一个苦着脸答道,满心的忧急,“这可如何是好,已经虚弱得不行了,在这样下去,可就没救了......”   是那个打伤了宋郎中的人!刘梅宝顿时火气噌噌的冒。   轰走屋子里围着的人,陈清强撑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了。   不知道凤陵关怎么样...   不知道这些奸诈凶残的人到底要怎么做......   他慢慢的倚着床柱溜下来,视线有些模糊,门外杂乱的脚步声以及低语一直没有散去,他知道他们就守在门外,或许正满心的期盼他就这样困死过去......   “怕痛是吗?”一个女声忽的从门外传来,紧接着门被推开了。   陈清松弛的神经又猛地绷紧,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让他又扶着床柱站起来,努力睁大眼看着门口。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穿着普通,长相普通,不普通的是她一只手拿着一把匕首,一只手拿着一把银勺子。 122章 救治 这女子是做什么怪?   陈清还没开口询问,就见女子身后又站出三四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这些男人面目凶恶,面带不善的看着自己。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陈清冷笑一声。   “一个大男人家,竟然怕痛。”刘梅宝缓步走过来,将手里的勺子并匕首敲了下,发出闷闷的声响,“听说还是个大人...人家一个小兵拔了四个箭头就没喊一声,你不敢拔就罢了,还打大夫......”   这些奸徒要害他,竟然弄一个女子来打迷糊阵,真是多费心思......   陈清再次冷笑,看着这女子走近。   “贪生怕死之徒,也敢来说大爷我。”他冷笑说道。   因为伤重虚弱,声音沙哑,这话说出来没什么威胁的气势。   “按住他。”刘梅宝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摆了摆手示意道。   重伤之下的伤者会出现被迫害妄想,这很正常。   听到她的话,那四个男人如狼似虎的扑过来。   陈清立刻要反抗,但一接手就察觉这几个男人可不是前几日在这里的兵卫,这些人动作凶猛且毫不客气,根本就不在乎他是不是伤者,三下两下就将他按住。   血从伤口泉涌而出,染透了他的衣裳。   “解县卫你们好大胆......”陈清愤怒的大喊,话音未落,就被异物塞   刘梅宝哼了声,看着陈清被愤怒烧红的双眼。   “大家就是对你太客气了......”她哼声说道,不再看他,指挥者四个男人将陈清在床上压住手脚。   “有多大力气就用多大力气,别怕伤了他,伤了总比死了强。”   陈清只觉得双耳嗡嗡响,他拼命的想要挣扎,却死死被压制住,只得愤怒的盯着这个女人,如果视线可以杀人,刘梅宝此时已经死了无数回了。   他看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举起了手里的刀子,割裂了自己的衣裳,冰凉的刀尖接触在肌肤上,陈清只觉得肌肉一僵,旋即一阵更猛烈的剧痛传来,他的身子剧烈的抖动,嘴里的狂喊被绢帕塞住只余呜呜的声音,他似乎能清晰的听到刀子割开肌肉的声音,可以感觉到血不断的涌出,似乎又有硬物塞进伤口,冰凉刺痛,还在内搅动......   他的意识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三个箭头被扔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刘梅宝直起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大姐儿,这人不会死了吧?”在门外心惊胆颤很久的军医此时忍不住问道?看着床上血几乎染了半张的褥子,看哪个一动不动面如金纸的被剥光上衣的男人。   刘梅宝伸手探了探鼻息。   “没死。”她说道,“用壶嘴胡灌他汤药......”   余下的事军医们都会做了,闻言立刻过来,上药包扎灌药,刘梅宝便帮不上什么忙,站在一旁看这男人被灌了药,又听脉息平稳了,才松了口气,此时天也黑了,便告辞回家去了。   隔日天还没亮,就被一阵拍门声叫醒。   “刘姑娘,刘姑娘,不好了…”门外的人急忙忙的喊着。   刘梅宝直接从床上跌下来,只觉得冷汗淋淋,是不是卢岩......   “是那个人啊......”刘梅宝腿脚发软的听完军中大夫的话,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带着几分后怕拍了拍心口。   “既然性命无碍,只是不能说话,想来是体虚火旺,导致嗓子哑了吧。”宋郎中听了沉思一刻,捻须说道。   军中大夫一脸为难,又是焦急。   “我瞧着不是......”他低声说道,看了眼刘梅宝,迟疑一刻才低声道,“刘姑娘,没给他吃什么什么药吧......”   我能给他吃什么药,这些大夫想什么呢,我跟他无冤无仇的难不成还要故意害死他,刘梅宝哑然失笑。   “我去看看吧。”她说道。   军中大夫正有此意,毕竟人好好的,昨天被她这么一折腾,就成这了这样,而且听说这个大人来头不小呢,这万一真有点什么事,后果可是担待不起的。   刘梅宝来到这里时,孙四孔也在屋子里,面色正有些尴尬的看着床上的男人。   陈清面向里,似乎睡着了,被褥衣裳都换了新的,虽然失血过多的脸惨白,但并不妨碍他身上似乎与生俱来的气息,与孙四孔等人完全不同的气息。 “刘姑娘。”见刘梅宝进来,孙四孔忙低声说道。   听见刘姑娘这三个字,陈清的头便猛地转过来,一双眼依旧布满血丝,只是愤怒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森。   “怎么就不能说话了?”孙四孔低声道,有些尴尬的搓手,对着刘梅宝有些不自觉的恭敬。   卢岩临走前给他说多照顾些刘梅宝,这其中的意味孙四孔虽然是个大老粗,但也是明白的。   他已经将卢岩视为靠山,那么这个刘梅宝将来便是主母,自然不能慢待。     陈清闻言目光在他们人身上一转,嘴角浮现一丝嘲讽。   刘梅宝欺近,端详他,还冲他张了张嘴。   “说啊。”她看着他,说道。   陈清很想呸她一脸,紧紧绷着嘴,冷冷看着她。   刘梅宝干脆仲手来掰他的嘴。   “不是也听不到了吧?”她口中说道。   陈清愤怒的扭开头,目光几乎能吃掉她,但刘梅宝的手依旧准确的按住他的下颌。   他在病中,身子极度虚弱,无奈被她硬扳过来。   “啊,张嘴,让我看看...”刘梅宝皱眉道。   陈清看着她,满目冷笑,动也不动。   孙四孔很是尴尬。   “我看,陈大人是误会了…”他迟疑一刻,低声说道。   “误会什么?”刘梅宝不解的问道。   其实也不算误会,原本真的是打算杀掉他的,孙四孔自然不能这么说,莫非这小子猜出来了?所以才对这里的人如此防备?死撑着不肯让大夫接近也不肯吃药...   “听说姑娘割了他的肉挖箭头,想必陈大人误会了...”他只得含糊说道。   “这误会什么?出去问问哪个重伤的不是这样救治的。”刘梅宝皱眉再看这个陈清,更加不满意。   他长得虽然也算英武,但仔细看却是多了几分俊秀,此时肤色惨白更显得几分女气长得也精致,哪有卢岩等人那种磨砺而出的粗壮。   世家子弟,说是上战场,恐怕是混资历来了,混个几日就能回去平步青云,哪像卢岩他们,拼死拼活的拿命换功劳同样是人,怎么差别那么大呢。   “细皮嫩肉的,这点伤都受不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大人!”刘梅宝哼了声,说道。   陈清的脸色更加难看,却苦于不得出声,只得瞪大眼死死盯着刘梅   “张嘴,不张嘴让人来掰开!”刘梅宝瞪回去,喝道。   想到四个粗野没轻没重的男人要来扳自己的嘴,陈清神色一滞。   “快点。”刘梅宝沉脸催促。   陈清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屈辱过被一个女人喝来骂去...   他慢慢的张开口。   刘梅宝嫌他动作慢,伸手捏住他的腮帮子,凑近看他喉咙。   虽然屋子里很亮,但因为床上躺着,她还是需要贴很近才能勉强看到。   发丝垂下扫在陈清裸露的肩头,距离如此近,女子的呼气吹在他的脸上...   这个不知羞耻的**...陈清心里喊道。   刘梅宝转身又问军中大夫何时发现脉象如何。   “突然就不能说话了...”她皱眉慢慢道,又转头看陈清。   陈清依旧对她怒目而视。   刘梅宝忽的伸手抓他腋下。   这动作突然,让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怔,陈清猝不及防酸痒痒不由笑出声,扭动身子躲避,旋即面色涨红铁青,张开口似是要叫骂,却终是无果,只愤愤盯着刘梅宝。   这个不知羞耻的**!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狂喊。   满屋子的人目瞪口呆。   刘梅宝却并不在意皱眉再次抓痒陈清的腋下腰肋。 ?   陈清面色涨红,发出喊着愤怒羞辱的失笑声,身子扭动躲避,伤口裂开有血渗出来。   “刘...刘...”孙四孔终于忍不住结结巴巴的开口。   “我当什么呢!”刘梅宝松开手,站直身子,带着几分不屑看着陈清,“原来是惊气失音...”   “惊气失音?”屋中的外行不懂,内行也有些迷惑。   “你们不知道惊气失音?”刘梅宝看着两个军中大夫有些不解问道。   军中大夫有些尴尬。 `   “我等才学浅薄...”他们垂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里的消息流通,可不跟现代一样,这些大夫基本上都是家传,也没有医书,多是靠父辈师傅口手相传,也很少四处游历,有些病症不知道也是很常见的。   “我记得好像是在夷坚志上提过吧...”刘梅宝皱眉,一面想一面说道,“一个人进山打柴,被狼追,侥幸逃的一命,但就不能再说话,笑咳嗽正常,此乃惊则气乱所致,便是是做惊气失音症。”   听她解释,屋子里的人都恍然,再看向陈清面色有些异样。   陈清面色更是难看,死死盯着刘梅宝。   “我昨天不过是拿刀子割你的伤口,是要扩展一些,拔出箭头而已,你就吓的失音了?就你这样还好意思说是个当兵的,还是个官……”刘梅宝也看着他,撇嘴说道。   陈清恨不得晕过去,不用面对这样羞辱的一刻。   这姑娘看上去文文静静,没想到行事大胆还有些粗鲁,怪不得能和卢岩看对眼...   看着陈清的羞恼的样子,孙四孔心里很是同情。 第123章 安然 就陈清这个出身再加上小白脸的模样,只怕从小到大都被好言好语笑脸呵护的,被一个姑娘家这般毫不客气的数落肯定头一次。 这等世家子弟都心高气傲的主,可够他受得了。 孙四孔忍不住又有些幸灾乐祸。 “那个,刘姑娘,可还治的?”他咳了一声,忙打岔说道。 “很简单的,”刘梅宝说道,让军中大夫取密陀僧用茶水调了让他吃几顿便好了。 军中大夫忙依言去做,刘梅宝懒得在理会这个胆小鬼,自去看护别的伤兵,过了几日,听那军中大夫说陈清好了。 “本来就不什么大事,这种病癔病的一种,多妇人得,他一个大男人家,还个带兵的大人,竟然…”刘梅宝笑道。 话说一半,见面前的大夫冲自己使眼色,面色尴尬的看向自己身 刘梅宝便转头看去,见那陈清扶着两个兵卫,站在院门口。 “大人伤的胳膊,虽说不碍走路,但还多歇息才好…”郎中忙说道,带着几分殷勤上前说道。 陈清面色难看,绷着嘴看着刘梅宝。 刘梅宝其实不刻薄的人,那一日主要看宋郎中等大夫接连被打伤,心里有气,所以对着陈清说话苛刻了些,不管怎么说,他毕竟伤在哒子手里,还这么重,要真个贪生怕死的,只怕也不会来到这里。 刘梅宝便垂了头,低低的施礼,几步走开了。 陈清站在院门口依旧没动,军中大夫很尴尬。 “那个,大人,您别恼刘姑娘…”他迟疑一刻,低声说道,“她还小说话随意些…” 这个大夫倒胆子大,陈清有些意外,目光落在这个大夫身上,这个大夫见了自己唯唯诺诺恭敬的很竟然会为了这个女子说话? “看来此女来头不小啊?”他缓缓说道,带着几分冷笑。 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但说话已无碍了。 “大人,刘姑娘一家子都死在哒子手里,家破人亡???所以,还望大人多担待一些???”大夫头上冒汗,但还硬着头皮说道。 陈清闻言一愣面色稍稍缓和,原来如此,脾气怪异一些也可以理解的…只想到那女子说的话,就觉得一阵闷气,恨不得抓过来狠狠打她一顿,虽然他从来不打女人… 就在此时外边忽的一阵热闹,还伴着锣鼓响,紧接着噼里啪啦的爆竹也响起来。 众人心里一惊想到一事,但又不敢确信。 不安惶恐,连连告罪。 刘梅宝笑着将信递给他,又嘱咐他也小心点,兵丁受惊若宠的拿着信走了。 刘梅宝看着他走远了,才转身进门?周良玉在院子里坐着。 “哥,还没睡啊。”刘梅宝说道。 周良玉嗯了声,黑暗里看着刘梅宝沉默不语。 “哥?”刘梅宝觉得他有话说,便试探问道。 “听说哒子退了。”周良玉忽的说道。 刘梅宝一怔,旋即大喜。 “真的?”她高兴的问道,那就意味着卢岩不会再打仗有危险了。 周良玉嗯了声。 “我听人说的,总兵备那边截住了哒子大军,这边的游击军也损失严重,所以哒子便退了。”他说道。 刘梅宝欢喜说了好几句老天爷保佑。 “那哥哥不用再去守城了吧。”她说道,带着几分心疼。 周良玉已经转身要走了,闻言又停下脚,听刘梅宝絮叨几句日夜睡不好瘦了很多,便闷闷的嗯了声,进自己屋子去了。 刘梅宝有话还没说完,见他就这样走了,有些不解,周良玉似乎情绪不很好,再想自从因为卢岩的信露陷后,因为和宋三娘子关系跌落至冰点,他这个做儿子的夹在中间很为难,手心手背都肉?小小年纪心里也很沉重吧。 “哥,我知道舅妈为我好,我不会怪她的。”刘梅宝跟过去,低声说道。 周良玉已经进屋子里了,并没有点灯,也没有回话。 刘梅宝站了一会儿转身要走,周良玉却又在这时打开门。 “你果真对那人真心的…”他低声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他对我也真心的,哥哥,你放心吧。”她低声答道。 周良玉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那就好¨”他沉默一刻才缓缓说道,声音有些颤抖,“你别担心…我看娘这心里松动了。” 他声音压得很低,刘梅宝还听到了,很吃惊。 “真的?”刘梅宝跨上前一步,摇着他的胳膊激动问道。 夏日的星光映照这张布满惊喜的脸上,周良玉看着只觉得百般滋味。 “真的¨我何曾骗过你。”他低声说道,抬起头慢慢的抚了下她的头发。 “不嫌弃我所以不管我了?”刘梅宝还有些不信,抬头看着周良玉,紧紧捏着他的胳膊。 看着她亮晶晶的忐忑又激动的眼睛,周良玉重重的点点头,眼前星光下的笑脸便如鲜花的绽开。 “我就知道,舅妈对我很好的。”她欢喜的说道,眼里还忍不住有水雾蒙上。 过了几日,哒子退去的消息就更确定无疑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日子总算能恢复正常了,不过大人们则更加忙碌了,这一次哒子大举越境,朝廷震怒,小皇帝虽然不管事,辅政的太后隔着帘子将一干大人一顿臭骂,又抱着小皇帝去太庙哭,要绝食以示愧对先皇,吓得一众官员跟着在太庙跪了几日,才求太后和小皇帝回心转意保重龙体,既然太后和皇帝都责己了,这些臣子自然不能高枕无忧,一场从上到下的严查失机之责开始了。 不过这些对于刘梅宝等人普通民众来说太过于遥远的事,谁当官谁下台,对他们来说没有丝毫的影响。 很快三日过去了,卢岩没有回来,五日后等来热闹的锣鼓声,却不卢岩回来了,而山西总兵备的官兵来了。 124章 消息 因为这一次da子从山西入境,所以山西的官场免不了一场大震动,但鉴于最后DA子败退了,而且还有解县以及凤陵关大捷的事实,总体来说,山西的官员自上而下,功过也能相抵了。      因为朝廷的赏赐有具体的流程要走,要查看缴获的da子的首级真假,要核实名册等等,最少也要一个月才能下来,但对于当地的官员来说,这大捷是实实在在的摆在眼前丝毫无假,于是从上到下的官员都开始进行先一步的犒赏。      缴获最多功劳最大的解县自然是最要紧的一站。      刘梅宝从热热闹闹的人群里挤出来,有些失望的回去了。      解县知县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跑回来,借口是自己去般救兵了,当然现如今的孙四孔可不再把这个文官放在眼里,二话不说就下了大牢,趁着总兵府人来,给他定了罪,就等裁决和赏赐一起下来。 忙完这些,总兵府的人提出要接走陈清,孙四孔以陈清重伤在身不便奔波诚恳的劝阻。      “大人不必忧心。”陈清缓缓说道,带着重伤后的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锐利。      孙四孔觉得自己的心思被这个年轻后生一眼就看穿了,心里不由嘀咕一句,怎么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厉害了,还是说自己倒霉,遇上的年轻人都是厉害的……      “卢大人年轻有为智勇双全,必然前途无量,不会有什么不测的。”陈清说道。      虽然是夏日,因为重伤体虚,他披上一个兵丁递上的斗篷,墨色的斗篷将他的脸衬得更白,看上去有点渗人。      孙四孔看了眼便移开视线。      “陈大人说什么话,卢大人可是去太原府,那里兵多马壮,可比咱们这安全的多…”他讪讪笑道。      陈清淡淡一笑,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的孙四孔后背凉风飕飕。      “去年高山卫那边有一众官员杀良冒功,将一群流民割下首级作假充鞑啦子首级领功,后来被查出,大人想必知道他们什么下场吧?”陈清收回视线,有些小心的活动了自己的双手,忽的说道。      孙四孔心中一跳,朝廷为鼓励士气,所以对剿杀鞑啦子的功劳定的很高,虽然是鼓舞了士气,但也早就了一些不良之气,就是为了领功劳杀良民充作鞑啦子,当然汉人和鞑啦子长得不一样,便有能手将汉人首级作假,不仔细看真能混过去,当然这一也是及其风险的活,一旦被揭穿,可是其君大罪,只有死路一条,去年大同府西高山的高山卫便被揭了出来,前后受牵连的足足有三十几人,轻则流放为奴,重则被斩首示众,很是震撼一番。      “这些欺君罔上大胆之徒,自然要严惩。”孙四孔义正言辞的说道。      “国之有难,百姓涂炭,我等食君之禄不以担君之责解百姓之忧为任,反而想着冒功或者退避,实在是枉为男儿......”陈清淡淡说道,侧面看了孙四孔一眼,嘴边浮现一丝笑,“今日敢杀百姓冒充鞑啦子,明日就有人敢杀同袍领功或者避祸了。”      孙四孔手上青筋挑了挑,扯了扯嘴角。      当初他的确是起了杀掉这个陈清的念头,他自认为瞒的很好,除了卢岩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此时看来这个陈清似乎心里也是清楚的?      “你说是不是啊,孙大人?”陈清却没打算放过他,接着问道。      “大人说笑了,哪有这等凶徒,如此胆大包天。”孙四孔扯了扯嘴角,瞪眼说道。      陈清点点头,不再看孙四孔。      “可不是,真要有这等凶徒,胆子再大,也是包不住天的,只会撑坏了自己。”他含笑说道,将斗篷在身前紧了紧,坐上总兵府特制的软轿。      孙四孔出了一身冷汗,看他坐上轿子,才松了口气,却见一旁的总兵府几个官员没有迈步起身。      “孙大人,刘乔生的家眷是不是在这里?”一个身材高大四十多岁的武官忽的问道。      孙四孔先是愣了下,才想起刘乔生是谁。      “他有个女儿如今正在解县......”他忙答道,面上神色变幻,“不知道大人...”      “那劳烦孙大人带我去见见她。”这位武官含笑说道,态度和善。      孙四孔愣了愣,只得应声是,心里却是忐忑不安,但又下定了什么决心,如果这伙人还要把这个主母带走的话,他是拼了忤逆上官也绝对不会允许的。      看着孙四孔带着这个武官走了,已经坐进轿子里的陈清忽的掀起帘子。      “张断事说要找谁?”他问就近的一个人。      “回大人的话,是这解县先县令刘乔生的家眷。”一个武官恭敬的答道。      “姓刘?”陈清皱皱眉,虽然这天下姓刘的人很多,但脑子第一个冒出就那个可恶的女子。      他皱了皱眉,放下车帘,觉得一点也不想再听到这个姓,靠回软轿,他依旧有些闷闷,低头看到靴子里露出的一角白绢,伸手便扯出来。 这是一条手帕,上面歪歪扭扭的绣着一朵像花又不像花的图案,这就是刘梅宝那日随手拿来塞住陈清嘴的手帕。      陈清看了一时,眼中难掩愤怒,抬手就用这帕子狠狠的擦拭鞋面,不过可惜的是他的靴子不怎脏,擦了一时,绢帕不过是略染灰尘。      陈清这才觉得心中闷气稍减,将帕子抖了抖就要扔出轿外,手到窗边又停下,面色变幻一刻,又重新塞回靴子里。      “扔了也是浪费,不如天天擦靴子。”他咬牙低声道。      听到一个总兵府都卫司的大人来访,宋郎中并宋三娘子一家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宋三娘子,面色有些惨白,但还是强打着精神。      刘梅宝和周良玉都匆匆被叫回来,迈进院子时就见宋三娘子将一条帕子捧给一个武官。      宋三娘子似乎很激动,她的面色惨白,手颤抖不停,抖得手上的那条帕子似乎拿不住,虽然站的远,刘梅宝也一眼看到那帕子上血迹斑斑。      “这便是当日妹夫送来的血书…”宋三娘子声音已经哽咽。      武官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收起来,他的神色也没什么特别的变      “这便是刘氏女。”宋三娘子看到刘梅宝,忙过来拉她,推到那武官面前,“快见过断事大人。”      断事大人是什么官?刘梅宝不明白,但还是依言施礼问好。      “是刘姑娘啊,”武官目光和善的打量她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并没有多说什么便移开了视线,看向周良玉,“这位是周良玉?”      周良玉忙上前一步施礼,经过这一场守城厮杀,他更多了几分沉稳,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大几岁。      “不错,是个好男儿!”武官面带赞许点头,一旁的孙四孔虽然有点摸不清这位大人的真实意图,但还是很有眼色的夸奖了周良玉一番,如何英勇,如何杀敌,如何护城,说的武官更加赞许,还伸手拍了拍周良玉的肩头,勉励一番,这才告辞走了。      送走这个突然掉下来的大人物,一家子都有些心绪不定。      “娘,这是什么人?”周良玉问道。      “这是都卫司的断事大人。”宋三娘子只觉得心砰砰的要跳出来,脑子里混乱不堪,心神不宁,随口道。      “那是管什么的?又是来奖励哥哥这次英勇的吗?”刘梅宝问道。      “是专门理刑狱的。”宋三娘子答道。      “哦,可是爹和舅舅...”刘梅宝脑中一亮,想到什么,惊讶问道。      “我不清楚,他并没有说什么,”宋三娘子身子还在微微战抖,抚着胸口喃喃道,“他只是问了你爹的事,你舅舅的事,又要看看那封血字遗书...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了问......”      她说着说着,忽的眼泪泉涌,掩面跑进屋内,有呜咽的哭声传出来。      院弈里的人都面面相觑,宋郎中的媳妇早忍不住眼圈也红了。      “天可怜见的,必是大人的沉冤要得雪了...”她抬袖子擦泪低声道。      真的会是如此吗?这一天终于要到来了吗?      但这个武官走了之后,并没有人来报什么喜,也没人再来过问刘乔生的事,宋三娘子一家坐立不安了好久,心底到底又是失望了,毕竟这件事过去这么久了,无缘无故的谁会来过问这个,纵然有天大的冤屈,一死白了,他们上头有没有人脉照应,一介小人物,谁会闲着没事理会他们。      如今确信太平了,也不好总在宋郎中家住着,周良玉也挂念自己的生意,于是便提出回府城去,孙四孔不知怎么知道了,还特意派人来护送他们。      宋三娘子没有提送刘梅宝回京城的事,似乎已经完全忘了她们是因为什么才来到解县的,看来周良玉说的是真的,刘梅宝忍不住心里的激动,自然不会傻到故意去刺激宋三娘子,收拾了包袱乖乖的跟着就走。      得知他们回来,冯药柜胡老爹以及邻居们好一阵欢腾,冯药柜还大手一挥,在春来楼包了酒席为他们压惊。 为了表示亲近,冯药柜一家都来了,其中自然有双胞胎,这还是那次事件后第一次见到冯四小姐,或许是受了教训,席间一直低着头,看上去情绪恹恹。      冯三少爷看上去情绪不错,因为那次在药行说开了,所以他见了刘梅宝少了几分拘谨,席间还过来跟她吃杯酒说几句关心的话,冯四小姐看到了,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趁着刘梅宝跟家里长辈说话的空隙,冯四小姐就忙过来了,拉着冯三少爷的衣袖。      “哥,就算娶不到月娥姐姐那样的人,也没必要去讨她的好...”她低声,斜了刘梅宝一眼。      “你别乱说。”冯三少爷也悄悄的看了眼刘梅宝,对妹妹摇摇头,又笑了笑,“她好不好的,跟别人讨不讨好也没关系。”      冯四小姐有些听不懂,这让她更不高兴了,觉得似乎是被哥哥和刘梅宝排斥在外了。      “反正她给月娥姐姐提鞋都不配。”她愤愤道。      “人各有自己的好,没什么可比的,再说,家世出身也由不得自己做主,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冯三少爷摇头说道,拍了拍妹妹的头。      “可不是,”冯四小姐被这句话转移了念头,叹了口气,“月娥姐姐这般的人到底也是身不由己啊,竟然要嫁给一个那样的人...”      “其实卢大人也不错啊。”冯三少爷笑了笑道,带着几分宠溺看着妹妹,“如此骄勇善战。”      “哪个匪贼不善战啊。”冯四是哼声说道,嘟着嘴带着满脸的不服气,“他什么出身,月娥姐姐什么出身......”      “这才好啊,他有了季家提携,再加上自己能干,便是如虎添翼,将来前程远大,有这样一个女婿,对季家来说,也是一大助力,所以这门亲事是再合适不过了,你呀,忘了爹说过的话了,这天下的父母哪个不是为子女考虑周全,既然季家提了这门亲,自然是考虑周全了,你一个外人,瞎操什么心。”冯三少爷笑道,伸手点了点妹妹的头。      冯四小姐皱眉嘟嘴,有些惊讶的看着哥哥。      “哥,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她眨眼说道。      “哪里不一样了?”冯三少爷笑道,“只不过想的多了些,不似以前只知道读书。”      冯四小姐哦了声。      “要你这么说,就不是那个什么卢大人觊觎月娥姐姐美貌所以才求娶的......”她如有所思的说道。      冯三少爷还没答话,就听身后有人插话过来。      “哪个卢大人?”刘梅宝问道,目光闪烁,直直看着冯四小姐。      冯四小姐到底不愿和她说话,但毕竟知道她是药行的人,不能得罪。      “你不知道啊,你不是也在解县城吗?就是这次护的你们的卢大人喽。”她不咸不淡的说道,“你这些日子都躲在家里吧,那多少也该听到他的名字啊,说起来可是你们救命恩人呢。”      “卢岩?”刘梅宝并不在意她话里的暗讽,问道。      “是,就是河东驿的管屯卢岩卢大人。”冯三少爷冲冯四小姐做个不悦的眼神,转脸和气的对刘梅宝说道。      “你说,他要娶谁?”刘梅宝却依旧看着冯四小姐,问道。      冯四小姐不想和她说话,趁着冯三少爷接过话头,便扭身走开了。      “是季家的小姐。”冯三少爷只得答道,看着刘梅宝面色有异,“刘姑娘?”      刘梅宝哦了声,稳住心神。      “季家的小姐?”她喃喃重复一遍。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失落 季家是河中府的大户,季家的小姐长得如花似玉,才貌双全,其父是从三品的游击将军,家有良田千顷,产业众多。这次DA子侵犯,山西境内官员空出不少,卢岩虽然才升任几级,但据小道消息,再进一步的机会也不是没有。据说那季家将会大力扶持女婿,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携全族之力给卢岩铺就一个锦绣前程。 虽然已经在邻居的帮助下收拾过家了,但多日不住人,还是有些边边角角糟了,此时天色已晚,院子里点起了灯,给忙碌收拾的三人照着影。大家似乎都很投入的擦拭打磨家什,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开口说话交谈,气氛安静的倒有些怪异。“时候不早了,这几天都累了,早些歇息吧。”宋三娘子直起身说道。一直小心看着刘梅宝的周良玉便忙走过去,接过刘梅宝手里的抹布。 “我来涮一下就收起来,妹妹先去洗洗吧。”他说道。刘梅宝恩了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还真是累了呢。”她笑了笑,说道,“别看没什么活,一晚上忙下来,还挺累人的。”她的笑落在周良玉眼里便是有些虚,有些牵强,周良玉垂在身侧的手便攥了起来。“也就收拾这一晚了。”宋三娘子顺着她的话淡淡说道,看了她一眼,“去吧。”刘梅宝便没有再推辞,走进灶火间,水已经在锅里烧的热热的,舀在半人高的木桶里,散发出的蒸汽弥漫了小小的空间,就如同天然的屏障。遮挡着一切窥视。将整个人都浸入水中,头发在水面上浮起散开,如同摇曳的水草一般。被热水包裹着,刘梅宝的眼泪肆意的流了一会儿,心里觉得好多了。便又觉得自己没出息,有什么好难过的。该高兴才是,要是真成了亲,再弄出个金凤凰来,那才是欲哭无泪呢。闷闷泡在水里坐着,听得有人走近门外。“洗快点,能有多脏,这么久。”宋三娘子的声音在外响起。刘梅宝回过神。忙哦了声,胡乱撩了两下水出声,便起身了。宋三娘子和周良玉都在院子里,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刻,母子二人同时移开了视线,忙手里的活。“那我先睡了。”刘梅宝垂头说道。看着她走进屋内,关上了门,周良玉再忍不住跳到宋三娘子身前。“娘,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他咬牙低声道,拳头在身侧攥的咯吱响。“不这样算了。还要如何?”宋三娘子淡淡说道,低着头飞针走线,给周良玉缝制一件短襦,“无媒无证。私相授受的,还想拿到台面上说不成?”周良玉就噎住了,满目的愤怒不甘以及心疼。“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宋三娘子低头咬断线,淡淡道,“我早说过,偏不听,所以说,莫劝人人莫劝,撞了南墙自甘愿。” “娘。”周良玉一脸哀痛,“妹妹这心里可怎么受得…..”“受得,受不得也得受,路都是自己选的,怪得了谁。”宋三娘子说道,将衣裳抖了抖,在周良玉身上比划了一下大小。 “娘,你就一点也不生气,这,这也太让人….”周良玉咬牙咯吱响,闷声说道。“这有什么可气的,该高兴才是。”宋三娘子笑道,将衣裳随手叠起来,“总好过被休弃回门那般吧。”那倒也是,真要是成了亲,那卢岩又寻了高枝休妻另娶,纵然于理有亏,但在这河中府,他们又能奈何?周良玉被噎了下,却到底还是笑不出来。“行了,人这命啊都是天注定的,是你就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怎么都留不住,趁早断了心思,总好过将来断肠。”宋三娘子说道,将衣裳塞给周良玉,“别瞎操心了,你妹妹是个明白人,她自己会想清楚的,快去洗洗早些睡吧,明日精神起来,好好打理咱们家业,你争气了,将来便是你妹妹的靠山,别人也不会小瞧了她去,要欺辱她也得掂量掂量,说那些好听的话都是假的,只有这个才是真的。”周良玉重重点头“我一定给家里挣出个脸面。”他神情凝重的说道,将拳头在身前攥紧。“慢慢来,我儿已经做得很好了。”宋三娘子看着儿子欣慰一笑。然一夜没睡好,但刘梅宝还是很有精神的去上班了,现代女性嘛,哪能因为儿女之情就世界一片昏暗了呢。因为天不好,药行里的人不是很多,巡视了库房便坐在院子里发呆,被管事的看到了,只当她因为解县被困的事受了惊吓,精神不济,便招手请她到前堂吃茶。刘梅宝也不想一个人呆着很容易胡思乱想,便高高兴兴的过来了。 进来坐下,还没说话,就有人送水来了,却不是石婆子。看着这个小厮退出去,刘梅宝犹豫再三。大叔,石婆子没来吗?”她还是忍不住问道。管事的将热水浇了茶具,一面哦了声。“身子不好,被她儿子接回去养老去了,以后都不来了。”他说道,看,果真是要划清界限了,连石婆子都回避了…..管事说这话,一面沏上茶递给刘梅宝。“来,尝尝咱们新做的解暑茶…”刘梅宝愣愣的伸手接过就吃。“烫~!”管事的忙提醒。刘梅宝已经被烫了下,吐着舌头,有些尴尬的笑。“想什么呢?你这孩子一整天了都心不在焉的。”管事的笑道。刘梅宝笑着敷衍过去,吃了一刻茶,走出来站在大堂里,看着外边天色晚下来便慢慢的走回去,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路人纷纷躲避,刘梅宝也差点被挤得了一跤,扶墙站好,看着马车速度不减的扬长而去。 这是谁家的真是没公德..”她愤愤的嘀咕一句,伸手拍拍裙上的泥土。“是季将军家的呗。”旁边有人说道。刘梅宝便抬眼追随那马车看去。“..听说这次打DA子季将军又立功了….”“他能立功,听说DA子来时就吓得避堡不出了…” “你别管人家出不出,人家有功立就得了…胆子大的怎么样?死了没功的多得是….”路人叽叽喳喳的低声碎语起来,刘梅宝并没有听进去,只是看着那马车远去,转眼便看不到了。马车驶进季家大门,便有小厮接过来,从上下来一个身材干瘦的中年男子,穿着湖绸衫,脸色阴沉,几步就走进大厅,片刻之后,内里便传出一声咆哮,伴着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四五个丫鬟低着头匆匆退出来。“什么?”消息很快传到内室,正坐在桌前提笔写字的季小姐抬头问道,面上有些错愕,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人说要我做妾?”面前站着的仆妇将头垂的很低,诺诺应了声。“说老爷如果非要将小姐嫁给他的话……”妇人低声道。季小姐笑了,将手里的笔放下。 “你没听错吧?”她笑道,站起身来,一旁的丫鬟忙递上湿巾。 “六叔老爷亲自去的,去了几日才寻机会见到那卢岩,闲谈过后说了老爷的意思,那卢大人便笑了说多谢好意,叔老爷以为他是客气惶恐,便再次说了,且说这也是家里太爷的意思,当时他身边那个师爷都激动的一个劲给卢大人使眼色…..”仆妇接着说道,虽然知道说下来会惹小姐怒火,但也知道这个小姐的脾气,便一五一十的详细说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身边竟然还有人?”季小姐擦着手,注意到这句话,便打断皱眉道。提亲这种事,不是在露出苗头的时候,就要屏退身边的人吗?毕竟婚姻大事,成与不成,双方都好留个脸面,这个人是粗鲁不知规矩,还是故意的? “是,一个师爷还有两个亲兵….”仆妇看了眼小姐的脸色,低声说道。季小姐眉头皱紧,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将湿巾扔给丫鬟。 “真是粗俗无礼…”她低声道,但旋即就掩下了这份厌恶,恢复了娴雅淡然,“接着说。” “然后卢大人就说既然季老爷这么抬爱坚持,那就只能委屈小姐..小姐做妾了….”仆妇说道,然后将头垂的更低。季小姐并没有意料中的暴怒,反而愣了愣,旋即笑了,只不过这笑有些嘲讽。 “真是无知的可笑。”她摇头笑道,“行了,你下去吧。”仆妇和丫鬟对视一眼,看小姐神态从容,并没有丝毫异样,有些惊讶也有些庆幸,忙依言退出去。她们才离开,季小姐的脸色就瞬时沉下来,细白的牙齿在下唇上咬出深深的印,如玉般的手绞着帕子。这门亲事当爹提起的时候,她原本也不同意,她曾经想过自己的亲事,虽然文武联姻的很少,但凭着她季家的家世再加上她季月娥的才貌,寻个知州级别的人家也许是有可能的。没想到爹竟然提起这个草莽贱民出身的卢岩,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以为爹糊涂了或者自己听错了。 一百二十六章 心思 但后来季老爷好好的跟她说了一些话,说此人年纪虽轻,骥曹低贱,却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 季小姐觉得爹爹夸大了,不就是因为几次战功,此等草莽出身的人,有的不就是一股狠戾,对他们来说,这打仗跟以前抢劫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过好日子而已,也恰是因为他们没过过好日子,所以才会比一般的兵士将领多了一些无谓。 这样的人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不过是凶横一阵,习惯了这官军生活,也就跟旁人没什么不同了。 季老爷摇头,虽然他跟着卢岩没怎么打过交道,但就这目前所听所见,直觉告诉他,此人绝非以前那些人。 “这卢岩审时度势,起始到如今似乎步步幸运如有神助,一定有过人之处。”季老爷说道,“女儿啊,你要知道如今的世道跟以前不同了,别小瞧了这些起身贫寒的人,说不定有一天就飞黄腾达了…… 这话说的季小姐只是笑。 季老爷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 “就算他以后真的平平再没了好运道,就凭这几次的战功以及手下那些人,爹我也能将他在这河中界扶就起来,将来这河中界,便是咱们季家的天下……”季老爷说道,带着志满意得,心中各种筹划,似乎已经看到那期望中的未来。 季小姐听了爹说的话,心里已经活动了,又凑巧她正好接到太原府知府家三少夫人的邀请赏花,虽然到太原府要走些路,但这种身份人家的邀请是绝对不能错过的,于是季小姐便去了太原府。 在进太原府城门的时候,恰好遇到带兵经过的卢岩,他的名气随着哒子的退却已经让很多民众知道了,因此路上好些人在围观欢呼好汉。 季小姐听到了便隔着帘子看了眼,见行进在队伍最前方的年轻人,自然说不上富贵俊俏,但倒也不是想象中的粗俗凶猛的吓人模样,仔细看的再配上那身披挂,还算得上不错。 虽然距离自己心中想象的未来夫婿的门第家世差距很大,但作为女儿,是要为家中出一份力的,既然家中长辈看好他,那自然是有看好的理由,自己过去,总不会受苦,而且自己这般家世下嫁,那人必将感恩小心呵护,这样想来,虽然难免一时会惹人低看嘲笑,但日子细想应该是不会不好过的。 于是季小姐便答应了。 对于季家来说,只要他们答应了,这门亲事就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换做谁从哪一方面讲,没有被拒绝的道理啊,所以消息也在不经意间传开了。 结果如今竟是这般…… 季小姐将手里的帕子绞烂,一腔愤恨闷气无处可泄。 这消息传出去,将来自己说亲的门槛生生要被降三级。 “真是蛤蟆想吞天……”她气愤一刻,便又冷笑,想着那卢岩既然不肯同意自己的亲事,必是还想等更高枝,“真是不自量力,得了几次功,升了几次官,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这样一想,心中的恼羞便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屑。 “此等莽夫,如此不知好歹,倒要看你还有多少好日子过。”她将帕子扬手抛开,柳眉倒竖缓缓说道。 有这样念头的还不止季家一个,此时太原府兵备衙门的客房里,两个人正在吃酒。 “说句难听话,大人还真是不知好歹!”师爷将面前的一杯酒仰头喝干,醉眼朦胧的对着顺子说道。 顺子冲他晃了晃拳头以示警告。 “那是季家啊!”师爷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用筷子顿着桌面连声道。 “什么家都无所谓。”顺子哼了声,用手捡起一粒豆子扔进嘴里,白了师爷一眼,“戏上说了,当陈世美是要被杀头的。” “啊呸。”师爷吐出一口豆渣,“那都是哄你们这些傻子的。” “你才是傻子呢!”顺子瞪眼道,一脚踹在凳子上,师爷便噗通坐在地上。 师爷嘿嘿笑也不恼,就在地上坐着吃了杯酒。 “我说了你们还不服气,那是季家啊,真正的大户人家啊,我知道,你们看不起那游击将军,说他贪生怕死,但人家坐上那位置,家大业大,你管人家是什么人呢,好歹家世没骗人就是了……”他摇头啧啧道,“别的不说。那一张口就万两银子的陪嫁……” “呸,大人不缺吃不缺喝的,犯得着卖自己换银子啊。”顺子说道。 “吃喝自然不愁,可是前程呢?你知不知道那些权贵人家为什么讲究门当户对?”师爷在地上坐着,趁着酒意,也趁着眼前是盐丁顺子,说话也痛快无忌,“姻亲姻亲,那就是保富贵相扶持的助力啊……” “搞不懂你想的都是什么怪……”顺子皱着脸斜着眼看他,站起身来,“大人的前程不是自己打出来的?难道是靠女人得来的?真是莫名其妙,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怎么是乱七八糟的事?”师爷瞪眼,要说什么又觉得因他这一话,反而说不清,一时间也张口结舌,“这¨这…打出的前程跟找个好姻亲是两码事……不对不对……是一回事……总之,大人不同意这门送上门的好亲事,简直就是不知好歹不识抬举自找麻烦……” “啊呸。”顺子用手里的豆子砸了他一下,“大人是要娶刘姑娘的,要是再去娶别人,那就是陈世美,是要被人唾弃的!大人才不是那种人。” “娶季家小姐跟娶刘姑娘又没什么冲突,这女人嘛自然是多多益善…不过是谁大谁小的事,那季家小姐当然应该是做大了,这个想必刘姑娘知道也不会反对……”师爷用袖子抹了下醉意满满的脸,“大人也是的,怎么张口让人家小姐做妾,这下好了,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了,人家什么家世怎么可能让嫡亲的姑娘做妾……” 他的话说到这里,听门外有人冷笑一声。 师爷打个激灵,酒醒了一半,忙忙的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卢岩迈步进来。 “大人回来了,快坐。”他笑嘻嘻的说道,一面飞快的将歪倒在一边的凳子摆好,用袖子抚了两把。 “大人,这狗才……”顺子立刻就要告状。 “嗯?”卢岩皱眉瞪他一眼。 卢岩是真心将师爷当师爷相待,对于属下他虽然无法控制大家的内心,但面子上是绝对不允许不恭敬的。 “……师爷他方才说大人做得不对呢。”顺子及时改口说道。 “大人我只说那季家在河中府势力不小,大人这样直白的拒绝他们,只怕会惹来麻烦……”师爷倒也不否认,而是换句话说道。 “什么麻烦?”卢岩淡淡一笑,“因为拒亲,就给我找麻烦?这样的人算什么人物?” 宰相肚里能撑船,但好多人不是宰相嘛,人心险恶跟是不是人物可没什么关系,唯一区别是大人物事情多可能顾不上去找麻烦。 师爷摇摇头。 “就是,敢找大人麻烦打不死他。”顺子挺胸仰头瞪眼说道。 “去去,小孩子dandan的,知道什么。”师爷瞪他一眼,摆手道。 “你知道什么,出些馊主意,竟然想让大人做陈shi美……”顺子瞪眼 二人拌嘴瞪眼,卢岩只是一笑,对他们的话并没有往心里去。 “这些小事无须操心。”他道。 这儿女婚姻事又成了小事了?师爷心中腹议,那以前刘姑娘的事怎么看都比性命还重要一般…… 听他如此说,知道是不耐烦他和顺子为此拌嘴争执二人便忙住口不再提了。 “大人,咱们可以回去吧?”师爷醉眼微闪,低声问道。 卢岩点点头,又摇摇头。 “再等几日,我再确定一事便可以走了。”他缓缓说道。 师爷立刻浑身瘙痒,枯皱的面容泛红光。 “大人是不是说赏赐的事?”他搓着手,忍不住低声问道,“那个人……可是许诺你什么?” 伴着这句话,他的心跳加速。 那个人,那个被卢岩从风陵关护送出来的人。 坐在遮挡着严严实实的马车里,打着凤陵关守备小产妻子的旗号,一路直奔太原府,一直进了守备的府邸都没有露过一次面的人。 借口自然是小产身子不适又受了惊吓以及小月子里不吉利不能见人。 但那个人真的是守备的妻子吗?卢岩从来没问,也从来不说,一路上只是尽职尽责的守护着,但半路跟随来的师爷越来越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简单。 守备的妻子贴身护卫怎么会是训练有素的兵卫,一眼看去就跟凤陵关的那些兵卫完全不同…… 守备的妻子到了府邸,阖府上下迎接出来,那守备的父母不是担心欣慰,而是惶恐,似乎得了嘱咐做出淡然的样子,但还是难掩那下意识的恭敬。 天下哪有公婆对儿媳恭敬的? 更何况,一个守备的妻子值得一个太原卫所的四品武官舍身奔袭求助解围? 笑话,除非是她是当朝公主,还真没听说那个守备娶到当朝公主。 那么,如此掩饰之下,马车里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身份地位一定不低,至少高于那个四品武官,再者,他还不能见人,这两条结合起来,就有趣了。 卢岩看了师爷一眼。 这眼神师爷很明白,顿时心里开始默念。 “为国杀贼,为民除害,某既然身负君恩,便早已生死置之度外,同袍相护相助乃是天经地义……”卢岩整容说道,“此乃使命,岂能索功要赏。” 师爷点点头,不错,说的越发熟练且神情真挚。 “不过,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梅宝……”卢岩的眼中浮现浓浓的笑意,话音一转说道。 师爷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小子一定是又用赏赐换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一百二十七章 喜讯 日头渐斜的时候,周良玉走进家。 刘梅宝正在院子里喂鸡,手里拿的是用草串起来的虫子,引得鸡鸭围着她咕叫乱跳,她被逗得脸上带着笑。 看到她在笑,周良玉心里觉得稍微轻松了点,这几天他可是担心的日夜难安,但妹妹却真的如同娘说的那样,想开了,至少精神上看着并没有什么不好。 “哥,拿鸡蛋换了新鲜的果子,洗好了你去吃。”刘梅宝听见声音,回头冲他笑道。 “又不是没钱,鸡蛋留着吃好了,何必去换。”周良玉摇头说道,一面依言走进厨房,拿了一个新鲜的桃子出来,“妹妹也吃。” 刘梅宝继续把手里的虫子慢悠悠的抛给争抢的鸡鸭,一面摇了摇头。 “我吃过了。”她答道。 “娘呢?”周良玉便在一旁坐下,一面吃着桃子,一面看刘梅宝。 刘梅宝哦了声,想起什么。 “舅妈去四婶家了,说你回来了就去叫她一声,借了人家的犁耙,你顺便扛回来。”她说道,伸手指了指隔壁。 周良玉哦了声,几口吃完桃子,就起身去了。 听得隔壁叫门声,然后就是四婶欢快的应声,门开了,便有热热阄闹的说笑声传来,似乎家里有不少人。 刘梅宝并没有在意,大早上的时候听得似乎四婶家来亲戚了,有年轻女子的说笑声传过来。 将手里的虫子抛进鸡鸭群,刘梅宝解了围裙去洗手,刚舀了水,就听那边送客声,接着周良玉和宋三娘子一前一后进了门。 周良玉并没扛着犁耙,反而黑着脸。 “怎么?四婶不舍得借?”刘梅宝好奇的问道。 “借什么借,如今咱们买不起吗?”周良玉扔下一句进屋子去了。 刘梅宝莫名其妙-的看宋三娘子。 “真不舍借啊?”她问道,“四婶不是那样小气的人吧?” “烧火做饭吧。”宋三娘子没回答她的话,而是转开话题说道,一面挽袖子洗手,“我和面去。” 刘梅宝哦了声,摇摇头,也不再问了,利索的烧了火,余下的就交给宋三娘子做,自己将鸡鸭赶进圈里,打扫了院里的垃圾出门倒。 才出门就听隔壁四婶家说话声,接着走出几个人。 “回去吧。”一个妇人说道。 “路上慢点。”四婶关切道。 还有两个小姑娘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大人们道别。 她们很快注意到这边有人看过来,刘梅宝冲她们客气的一笑,其中年纪稍大些约有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面色一红,低下头,另一个小一些的则大大方方的回笑。 四婶跟刘梅宝打个招呼。 “这是我娘家嫂子。”她指着身旁的妇人介绍道。 妇人年纪跟宋三娘子相仿,身材瘦小,穿着粗布长裙,衣上几块明显的补丁,但收拾的干干净净,面容也很和气,冲刘梅宝含笑点头。 “这是我两个侄女。”四婶又说道,拉过年纪大些的女孩子,“跟姑娘你一般大…” 那女孩子小小的脸,看上去有些孱弱,但被四婶这么一介绍,飞起一朵红云,垂下头去。 “我十四了。”另一个女孩子忽的挤过来,从自己母亲肩头探出头,笑咪咪的看着刘梅宝,“比你小一岁。” 这个女孩子大眼细眉,一笑弯弯,看上去很喜庆。 “那你个头可不小,跟我一般高呢。”刘梅宝笑道。 那女孩子便打量她一眼,似乎比了下,但不确定,干脆几步走过来,往刘梅宝身旁一站。 “姑妈,你看是不是我高一些?”她笑嘻嘻的问道。 这个女孩子蛮可爱的,刘梅宝忍不住也抿嘴笑。 “二妮回来,真是失礼。”她母亲忙唤她,一面对刘梅宝有些歉意的一笑,“这孩子没大没小的。” “街坊邻居的,能有多大多小啊。”刘梅宝笑道。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看你爹在家等的急了,饿肚子”四婶笑咪咪的说道,“以后还来玩,这不就认识了。” “对,以后常来玩。”刘梅宝也笑道,转脸看着这个女孩子。 “你常在家吗?”女孩子眨眼问道,“你不是在药行做事,很厉害的,也很忙?” 背后议论人总是不好,四婶有些尴尬,瞪了那女孩子一眼。 “你哪天来我可以不去的。”刘梅宝不以为意,笑道。 那女孩子便点点头,冲刘梅宝笑了笑,这才几步跑到母亲身旁。 几人便互相点头作别,那年长的女孩子始终在一旁安静的不说话,只是路过刘梅宝家门口时,有些不经意的往门内看了眼,但很快慌张的垂下头。 “吃饭了。”宋三娘子在内喊道。 刘梅宝应了声,将垃圾倒了关上门进去了,饭桌上周良玉依旧黑着脸,低着头闷闷吃饭,刘梅宝则说起四婶家的这个亲戚。 “都说侄女像姑姑,这两个女孩子可半点也不像四婶。”刘梅宝笑道。 “你觉得不错?”宋三娘子一直含笑听着,听到这里,忽的问道。 “不错,一个文静,一个喜活,看上去也挺有规矩的。”刘梅宝笑道。 “她们的父亲是个读书人,教养的孩子自然要好一些。”宋三娘子说道,视线有意无意的看了眼周良玉。 周良玉放下碗,说了声我吃饱了,起身走了。 “还没喝汤呢。”刘梅宝说道。 周良玉像没听见似的进了屋子。 “哥怎么不高兴?”刘梅宝问道。 “别理他。”宋三娘子说道,慢慢的吃饭,“如今日子好点了,坏性子就又上来了。” “哥哪里是那样的人嘛。”刘梅宝笑道。 二人吃了饭,刘梅宝收拾了,便进屋歇息去了。 宋三娘子起身来到周良玉的屋子。 天已经黑了,周良玉也不点灯,就在床上躺着。 宋三娘子点亮油灯,让周良玉有些不适应的闭了下眼。 “瞧着怎么样?”宋三娘子开口问道。 “娘。”周良玉猛地坐起来,面色很是难看。 “怎么,当初不是说好了,让你相看一下,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回个话。”宋三娘子神色淡淡,坐下来说道。 “娘,”周良玉神色几分颓然,声音缓了下来,“等妹妹出嫁了再说吧…我现在不想想这个…” 宋三娘子看了他一眼。 “那该相看也得相看啊,相中了也不急着成亲,这跟你妹妹出嫁不出嫁有什么干系?”她说道。 “妹妹遇上这样的事,我哪有心情去相看”他垂下视线低声说道。 宋三娘子沉吟一刻,也叹了口气。 “也罢,那就过一段再说。”她站起身走了。 走出门见刘梅宝屋子里也没亮灯,心里到底有些不放心,便走过去在窗边侧耳听。 屋内寂静一片。 “梅宝?”宋三娘子只觉得心不安,忍不住喊道。 就听屋内应了声,紧接着灯挑亮了。 “舅妈?”刘梅宝打开门。 她的脸色有些异样,但总体看来精神还好,宋三娘子松了口气。 “早些睡吧。”她说道。 刘梅宝嗯了声,看着宋三娘子转身。 “谢谢舅妈。”她又低声道,“舅妈放心,我没事的。” 宋三娘子脚步一停,却没有再说什么,加快脚步走了。 刘梅宝倚着门出了会儿神,转回屋内,看着床上散落的那些信,拿起桌上的油灯,拎起铜盆就过去了,但拿起一封目光扫过那上面的内容,最终还是没舍得一把火烧掉。 “算了,谁还没个青涩的回忆,”她轻轻叹口气,将这些信收起来,也不再像往常一样细心的叠放好,只是胡乱的用布抱起来塞进床下,倒头睡去了。 隔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怎么了?”刘梅宝吓了一跳,顾不得梳头就开门。 周良玉也披衣走出来,再看宋三娘子已经站在门外,正和人说话。 来人是衙门差役的打扮。 “差大哥,你说的可是真的?”宋三娘子身子微微发抖,声音颤颤,紧紧盯着眼前这两个差役。 “是,昨日上头的人就已经到了,因为有好些事要再查再问,便没有招大娘子你过去,今日消息已经定了,便让来请大娘子你们去…”差役恭敬的笑道。 宋三娘子手扶着胸口,喊了一声天也,眼一翻,人便软了下来。 周良玉和刘梅宝慌得冲过去扶住,街坊四邻也都出来了,见状掐人中的倒水的招魂的好一阵忙碌。 宋三娘子醒过来,被众人围着,看不到那差役急的说不出话来,直到那差役忙站过来,才大哭起来。 这时众人也听差役说了来意,竟然是当年的冤案要平反了,顿时又是惊讶又是惊喜,见宋三娘子哭得死去活来,想着这妇人家变后带着两个孩子遭的那些罪,顿时也都心酸不已,许多妇人跟着哭起来。 周良玉和刘梅宝犹如做梦一般。 “怎么突然就平反了?”她怔怔道,她知道这世上一定有青天存在,但想来世间冤屈太多,青天忙不过来,没想到这一次竟会这么快。 蒙冤还没满四年,就可以昭雪了。 “上一次那个什么断事大人拿走姑父的血书”周良玉喃喃说道,“原来真的是......” 院子里哭声一片,外边的人听到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悲的事呢。 消息很快传开了,冯掌柜正和家人吃早饭,管家顾不得食不言的规矩,一头闯进来说了,饭桌上顿时沸腾了。 “不仅恢复了官身,还擢升三级抚慰,刘夫人也封了诰命,周老爷的家产田地一并归还…...”管家激动的上气不接下气,说的口水四溅,“…人已经接到知府衙门去了…消息再确信不过......” “我就说老天会开眼的!”冯掌柜哈哈大笑,拍着桌子。 “老爷,这下可好了,刘姑娘一家可算是出头了。”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一个个喜笑眉开。 说起来他们家对刘姑娘算的是雪中送炭,这交情可不一般,如今她家恢复了官身,又得了朝廷忠义褒奖的美名,他们冯家自然也跟着沾 冯四小姐在一片欢笑中有些落寞,脸上神情很古怪。 “真没想到…...”她轻轻咬着下唇喃喃道。 连升三级,这可是文官的三级,是那些武官可不能比的,一个五品武官在一个七品县令面前也是不敢不敬的,那这个刘梅宝的出身如今说起来,可是比月娥姐姐要高了。 她不由看向冯三少爷,这一下,可是真的配不上了,如果当初…... “哥。”她忽的有些想哭,只觉得满腹委屈。 第128章 平反 刘乔生刘知县等人的平反声势很大,不仅超出了宋三娘子的意料,就连山西路的官员们也都没料到。 原本认为不过抚慰一番,归还些财物,将刘知县以及周长葛等人的牌位移至英灵祠,再带着一众大小官员拜祭,这件事就可以结束了,毕竟当初朝廷亲自认定的罪责,如今推翻重来,虽说奸邪作祟,但朝廷的脸面也不会很好看。 但没想到在河中府一干官员见过宋三娘子一家人,选定了移牌位拜祭英灵的日子后,圣旨忽的来了。 这一下,不止整个河中府,整个山西道都轰动了,大小官员为了接旨顿时忙的人仰马翻,同时心里震惊不已,这个刘乔生真个人物啊,竟然惊动了皇帝两次,一次黑一次红。 夜色深深的时候,河中府宋三娘子家的小院子里依旧灯火通明。 “这个怎么样?”刘梅宝拿起一套衣裳在身上比划一下。 宋三娘子端详一刻摇摇头,她的眼睛有些红肿,那这几日流泪不止的缘故。 床上摆着好几套衣裳,宋三娘子低着头认真专注的挑拣,这些衣裳有自己抽空去买的,更多的知州送来的。 知州知道这一家人日子不怎么好,光景也才刚好起来,那些正经的衣裳礼服仓促肯定备不齐,如今富豪权贵人家吃穿用度极尽奢华且攀比之风浓盛,尤其在接圣旨见皇差的场合,只怕她们一家丢了丑,这也丢了知州大人的体面,所以特意为他们一家准备了礼服。 当然宋三娘子让周良玉亲自给知州送去了一百两银子,谢她费心,这让知州又高兴又意外,没想到这家人会如此上道,于更加尽心的安排打点。 刘梅宝忍不住打个哈欠?看着一旁也明显倦态的周良玉。 这几天他们一家几乎没睡过觉,光为了接圣旨时如何站如何跪如何说话就被训导了两天。 “舅妈,咱们拜祭爹爹和舅舅,自然要穿孝衣了???”她说道?“说喜事,也悲事,咱们就干脆只穿着素衣好了???” “那怎么成?”宋三娘子头也不抬的说道,“接你爹他们的牌位时自然要穿孝,但见了皇帝的圣旨怎么也能穿素的,真胡闹,来?试试这件…” 刘梅宝哦了声,伸手接过她递来一套衣裳,这一件蓝印花交领褙子,一件白底绣花马面裙,清清爽爽不浓艳奢华倒也端庄大方。 刘梅宝在身上比了一下,让宋三娘子看,又让周良玉看。 “不错,就这件吧。”宋三娘子端详一刻?终于拍板了。 “可以去睡了¨”刘梅宝高兴的说道。 “还有首饰。”宋三娘子说道,一面打开首饰盒子。 盒子里一全套的金首饰,这宋三娘子这两天让周良玉打来的?花去了比衣服多得多钱,刘梅宝心疼的不得了,宋三娘子倒没什么,只说正好留着当传家宝。 “舅妈,这要都戴上脑袋怎么撑的住¨”刘梅宝夸张的笑道。 “谁让你都戴上了,让人笑话。”宋三娘子也笑了,仔细的开始挑挑拣拣,反复了好久才选中了簪子耳环镯子。 备好了明日的穿戴,宋三娘子又好好的再次嘱咐两个孩子明日见了人该如何如何,这才散去睡觉?偏又惦记着明日接圣旨别误了时辰,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好容易才合眼天就发白,又给衙门的人急慌慌的叫门拍醒了。 一家人忙穿戴一新,顾不得吃口饭,神色肃正的跟着差役往知府衙门去了。 这一天河中府的盛事?皇帝圣旨经过的街道上天不亮就挤满了人,甚至房顶也站满了人,大家谁也不想错过这个必将在府志上留下浓重色彩的时刻。 天近中午的时候,由太原府大小官员陪伴着的京城颁旨队伍终于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为首的马上端坐着一个神情高傲气度不凡的太 . 太监对于河中府的百姓来说,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没见过,因为当今皇帝的亲叔叔晋王的封地就在太原府。 王府自然也有内侍,虽然碍于规制藩王不得离开王府,那些内侍自然也很少能出门,但偶尔出来采办还可能,尤其这些年,皇帝年幼,比不得先皇威慑,一些祖宗规制便散漫了些,河中府虽然离太原府远,偶尔也能见到晋王府的内侍结伴过来采买特产。 但这个京城皇宫里的太监,一眼就看出与晋王府的太监不同,那种气势高高在上,果然只有天子身旁人才能有的。 紧跟着太监的一队京营来的兵卫,穿着齐全崭新的盔甲,披着大红的斗篷,个个相貌堂堂,那叫一个威武神气啊,生生将一旁的官们比了下去,引得满城的大姑娘小媳妇看花了眼。府干衙门里早早的摆好了香案供品,宋三娘子带着周良玉和刘梅宜跪下,满院子的官员自然也都跪下了,响起一片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宣读了圣旨,圣旨并没有刘梅宝猜想的那样文绉绉的,念来倒也口语一般,听了这个她才明白皇帝怎么会又想起刘梅宝父亲的事。 这次贼奴进犯,扫掠山西境内,朝廷大怒,一番严查下来有英勇迎敌安排得当当奖赏的官员,自然也有贪生怕死避敌不战而受罚的官员,奖奖罚罚升升降降,事情便也就此过去了,但不知怎的,皇帝的叔叔晋王忽的上了折子。 折子针对其中一个不战而逃的官员进行了斥责,又提起了三年前的那场哒子灾,当时这个官员得了功劳的,晋王对此提出异议,认为那一次极有可能这官员作假冒功。 晋王皇帝的最小的叔叔,才能出众,性情纯善,当初为先皇镇守边关十几年,协助先皇帝固稳江山的一大功臣,后随着年长体弱,交出兵权,但没有回当初分封的富饶南方之地,而来到地处偏关的山西,重新封号晋王,做了一个规规矩矩的闲散藩王。 当初先皇驾崩突然,朝中不稳,就晋王最先表明态度支持太后正统。 因此皇帝对这个叔叔甚有好感,对于叔叔的话便特意多留心,便令人去查,这一查,果然查出问题,发现这个官员那次的功劳果然作假的,于乎拔出了萝卜带出了泥,更多的旧账被翻了出来。 当初刘乔生得令诱敌出战,结果深陷围困,却不见援兵,又四处求援无果,为了拖延哒子,给全城的百姓挣得躲避舍的时间,放弃及时撤退的机会舍生取义。 事后那些官员怕被追究避敌不救的罪责,上下串通一气,才给刘乔生扣上避敌不战而逃结果反陷入哒子围困而死的污帽。 “….贼奴祸国生灵涂炭,有承事郎解县知县刘乔生、民壮周长葛实力杀贼,舍身为国,本忠义之士,偏遇奸邪之徒,蒙蔽朕心,混淆黑白,实乃令万民切齿,今特下旨复其忠义,擢升刘乔生为奉直大夫,授协正庶尹,赏内库银一千两,通传天下军民,奉以为正???¨” 宋三娘子伏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 刘梅宝说不上多么激动,但也很高兴,善恶有报总让人高兴的事,想来这一家三口泉下有知该闭眼了。 而跪在最外围一圈的师爷也激动浑身乱颤,他忍不住抬头看几步外的卢岩。 卢岩穿着自己的武官官袍,按照位次规矩的跪在队列里,虽然跪着,身形依旧看上去很挺拔。 晋王…¨师爷在心里重复这个名字。 那个人¨那个人竟然跟晋王府有关系,还能说动晋王上折子,可见关系还不一般,就算不晋王本人也肯定王府直系???. 怪不得指使的动那般品级的官员为之拼命,怪不得不敢声张,因为他一个藩王也好藩王子女也好竟然敢擅自离开王府,别说被京城的皇帝知道会降大罪处罚,就太原府的知州也有权利资格上门斥责。 藩王,正统皇族血统,在这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另一方面来说,又皇帝最忌讳防备的人,好时则好,一旦翻脸,那边六亲不认,宁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这一个听起来很矛盾但却又合理存在的事实。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一个真正的皇族王侯啊,对于他们这等出身的人,做梦也没想过会跟这等人物沾上关系。 师爷激动的浑身瘙痒,他家的大人他家的大人真一真一太他娘的吉星高照了!这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运道?怎么好事都让他碰上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好事要送到别人头上,还不一定好事还坏事呢,别的不说,那么多求援的信件发出去,除了卢岩,半个人也没来相救,就卢岩这边,那孙四孔第一个念头还将送信人杀了装作没看到呢。 师爷心里又叹了口气,说好运道,这好运道也用血用真本事换来的。 同时再次痛心疾首,他可以想象,晋王当时怎样痛快的允许卢岩大开口,要前程要钱要什么都行,而自己的这个大人又怎样的头脑一热提出了这么可笑的要求…… 人都死了,要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就算想要讨好人家女儿,娶过来好好的疼惜不就足够了嘛,真搞不懂这莽汉脑子里都想得什么…¨ 师爷只觉得心悔的都要碎了,当初的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果然不杜撰的,这世上真有这么不着调的人做出一些不着调的事…… 第129章 谢过 师爷再次抬头看向前方卢岩,那宣旨的太监还在絮叨的念什么,已经完全听进去了。不过,师爷忽的一个激灵,在这么个不太平的时候,晋王府的人离开王府做什么?而且看着情形似乎跟那风陵关的守备关系还不一般….且不说会触及朝廷忌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再者说这DA子乱跑的时候,傻子也知道应该老老实实的躲起来,更不用说活了半辈子的精明王爷。由不得他再多想,一片谢恩声中宣旨完毕了,人群呼啦啦的站起来,现场一片热闹,嗡嗡的说笑声打乱了师爷的思绪,这也不是想事情的时候,师爷立刻打起精神,注意各方官员的神情动作。宋三娘子一家谢过恩,叩拜别宣旨的 太监,又谢过诸位大人老爷,便忙忙的要回家将圣旨安置在祖宗案前。至于上表谢恩等等一系列事项自有河中府,乃至太原府山西道的官员们抢着去做,宋三娘子一家无须操心。几天没睡好,早上也没吃饭,一直饿到现在,又跪了半日,刘梅宝已经头昏眼花了,木木的跟着宋三娘子往外走,一路上听到无数的道谢以及抚慰声,只跟着宋三娘子和周良玉说声多谢便是了。 “刘姑娘,恭喜了。”盐丁顺子从一排人后挤着探出头,大声说道。刘梅宝着快要说麻木的多谢二字,待看到站在顺子身后的那个男人,不由一怔。因为今天是正式场合,卢岩穿着五品官服,经过这一场厮杀,又增加了几分沉稳之气,站在一众官员中,丝毫没有半点土气逊色,反而因为年轻的面容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看着刘梅宝隔着层层人头,冲她露出满满的笑容。刘梅宝眼圈一红,眼泪差点掉下来。走在她身侧的周良玉一眼看到,神色顿变?原本激动的面上浮现愤怒,一步过来挡住了卢岩的视线。 “走了。”他低声说道,目光恨恨的看着卢岩。 刘梅宝嗯了声,低下头,加快脚步跟着宋三娘子去了。 “刘姑娘今天真好看!跟仙女一样…”顺子咧嘴笑,冲卢岩低声挤眉弄眼,“看到大人都要哭了,肯定是想大人想的…”卢岩觉得也是如此,自己这一去凶险,她本就担心受怕,虽说及时让人捎信报了平安,但到底不如见了真人放心。今日刘梅宝略施淡妆,带着首饰,再加上那一身精良的衣裳,日常那素衣素颜的姑娘完全变了一个人,卢岩差一点就不敢认,记忆深处那惊鸿一瞥的身影终于与眼前人重合。以后要让她日日时时永远都如此打扮,这才是她应该过的日子。虽然看的惊艳欢喜,但卢岩最终注意到的是她眉宇间难掩那疲惫。肯定是好些日子睡不好,卢岩只觉得满心的心疼,他转身寻找师爷,师爷虽然站在人群外,但眼明身快,在卢岩扭头的一瞬间,便挤开众人站过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他恭敬的问道。 “你神出鬼没的,从哪里冒出来的¨”顺子倒是冷不丁的被他吓了一跳,瞪眼说道。因为最初共同的做红娘的悲惨遭遇,关系比别人要亲密一些?说话也随意。当然,二人谁也不肯承认这一点,一个当另一个是白吃饭的老骗子,一个当另一个是狗屁不通的傻小子,嬉笑怒骂插诨打科。师爷给他一个臭小子滚蛋的眼神,再对卢岩献上笑脸,等候吩咐。卢岩看了看身旁争先恐后往宣旨太监以及山西路重要官员身旁挤的大小官员们,只觉得的嘈杂的麻烦,便抽身往外走了几步。 师爷依依不舍的看了眼那被众人围着的宣旨太监以及山西道重量级官员,知道这场合且不说自己家大人挤不挤得过去,就算是挤过去,也是没资格说话的,不过已经不错了,想起一年前,自己如同丧家犬被拎到这个黑吃黑上位的莽汉跟前时,他可是打死也不敢想会有在河中府知府大院里能分的一个位次亲眼见皇差的这么一天。照这个势头,这个年轻人的前途真的不可估量,再加上又立了新功,这前程可要好好的筹划下。 “你说,这次提亲请哪个去好?”卢岩低声问道。师爷满腔热血瞬时被泼灭。就不能想点有用的事吗?该多花点心思不去想,偏在女人这种最不值得费心思的整天挂在心上嘴上,为了这一个女人简直要折磨死人了。 “让知府夫人去,听说宋三娘子对知府夫人很感激”师爷有气无力的说道,“又是这么大的官太太,可是给足她家面子了,再说大人又帮了他们家这么大的忙,救命之恩也有了,洗冤还清白的大恩也有了,都这样了,还不同意的话,那这心可就真不是肉长的了。”卢岩看着他一笑。 “我帮什么忙?师爷别乱说。”他低声说道。 “大人,我多少也跟你一段日子了,有些事你不说,不代表么人知道。”师爷说道。着急家乡的方言味便重了些。他的神情有些抱怨,按理说自己这个师爷应该是出谋划策的风云人物,结果都到现在了,充其量还是个教书先生,这个莽汉不仅极有自己的主意,还嘴严的很,闷头闷脑的不声不响的,很多时候让师爷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晋王知道他刘乔生是个什么蛤蟆,犯得着为他费心思”师爷嘀咕一句。 “其实我也没料到¨”卢岩停顿一刻,低声说道。师爷有些不信,抬眼看他。卢岩笑了笑。 “我只是提了下,说了希望能明察,如果不是冤枉就罢了,是冤枉的话,希望能还大家一个公道。”他低声说道。 “就这样?”师爷问道。卢岩点点头,“就这样,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查,让谁查,更不知道还能闹到皇帝那里。”他的眼中带着惊愕迷惑更多的是喜悦。师爷沉默一刻,便明白了,看着这个眉眼都带着笑意喜气的年轻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年轻人好打发拉拢啊,或者说,还是这晋王老道。相比于其他的条件,这个条件对晋王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且一举三得,维护了皇帝,还了恩情,捞的清名。看卢岩这神情样子,如今就是把晋王当成恩人也是半点无异议。这头脑简单好打发的傻小子。你就是要了别的赏赐,得了更好的前程,再给刘姑娘家申冤不是更好,不仅不耽误前程,还一样能赢得美人心,不,不一样,现在是不仅错过了前程,还白白浪费了好心,那刘姑娘一家现在感激的人可是皇帝,你此时巴巴的跑过去说这是我给你们请来的恩典,鬼才信你呢!师爷看着眼前咧着嘴笑的傻小子,有一头撞过去的冲动。接完了圣旨,移了刘乔生夫妇以及周长葛的灵位,宋三娘子哭得死去活来,只让解县百姓看的也是哭个不停,自动穿孝送祭的人挤满了街道。然后又收回了周家的祖宅田产,核对账册又乱乱的闹了好几天,这时候靠她们一家三口是绝对忙不过来了,宋三娘子亲自挑买了几个老成的仆从,将宅院打理起来,见到祖宅田契,宋三娘子少不得又是一场痛哭。天近傍晚做好饭,刘梅宝进屋看宋三娘子。因为连日操劳再加上情绪过于激动,宋三娘子终于撑不住病倒了。刘梅宝小心的探头看了眼,见宋三娘子在床上歪着,人却醒着,拿算筹计算着什么。 “哎呀,舅妈。”刘梅宝几步进去,“不是说了要静养,你又算什么呢。” “这房子一旦没人住,三日就得糟…”宋三娘子嗯了声,叹气又心疼的说道,“当初咱们家的房子多好,再瞧瞧现在¨这要修好,得花不少钱…” “舅妈,那就慢慢修,外祖父当年置这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成了的,还不是曾曾曾外祖父扶起了院墙,曾外祖父盖了北房,外祖父扩了园子…..”刘梅宝笑道,一面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算筹,扶宋三娘子坐好,“你就别操心了,有哥哥在。”听她说起周良玉,宋三娘子又坐正身子。 “对了,可让人给你哥哥说了没….”她忙忙道。 “说了,北屋的砖墙要用西城齐家砖窑的修补….”刘梅宝接过她的话说道,将她再次按回去,“舅妈,哥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一个锡铺两个光亮窑子的主家,难道还记不得这点事。”宋三娘子被她说的一笑。刘梅宝出去给她端了饭菜来,就在床上安置小桌子,陪着她吃。 第130章 上门 家里如今原本不只有他们三人,事情太过了,三个人可来。 买了四个妇人,六个小厮,另有两个年长的男人。 不过如今都安置在解县的宅子里,和请的泥瓦匠一起收拾修整祖宅,估计最少三个月才能入住,所以他们一家现在暂时还在河中府这里住着,周良玉要在场照看着,又跟衙门一些文书交接事宜,便偶尔住在解县不回来了。 “你哥在那边不知道吃的好吃不过,那屋子久不住人湿潮他可别胡乱睡…”宋三娘子一边吃一边不时的皱眉担忧。 刘梅宝就笑了。 “人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哥这行了还不到五十里呢,你就担心成这样…”她笑道。 宋三娘子听了也忍不住笑了笑,也觉得自己太小心了,便止住话头不提。 二人正安静的吃饭,忽的听的门外脚步声响,有人拍门。 个妇人的声音,问着宋三娘子在家不。 这些日子上门来的人多的络绎不绝,有道喜的有自荐为奴投靠的还有来认亲的总之乱哄哄的什么人都有,除了官府那些必要的来往,宋三娘子一般都闭门谢客不见了。 刘梅宝便立刻放下筷子,要去问谁,宋三娘子却已经侧耳认得这个声音了。 “知府身边的妇人。”她忙忙的起身。 这财门外也已经自报了家门,竟然知府亲自来了。 二人一阵忙乱,收拾了碗筷桌椅,又换了正装,这才开门迎了进来。 “有什么话太太让人说一声,我过去便了,怎么亲自来了。”宋三娘子有些不安的说道,一面忙让坐。 知府年四十三四,出身济州大家性子和善,闻言只一笑。 “听说病了,正巧出门回来路过,便过来瞧瞧你。”她笑道待仆妇取了锦团垫子以及枕手铺在椅子上桌子上便坐下来,端详了宋三娘子,“可不,这气色不太好。” 宋三娘子让刘梅宝斟了茶,阴言忙感激的道谢。 “就太高兴了,我这心里受不住…”她说道,说着眼圈又红了“都太太和慈悲,我家才能…” “你看你,还说这个。”知府忙说道,一面示意她坐下来,“坏的挺过来了,好的也要受得住…”一面又对一旁侍立的仆妇吩咐取了我常吃的安神茶来给三娘。 宋三娘子忙起身推辞,仆妇已经应声出去了。 刘梅宝斟茶端过来,知府看着她一笑。 “大姑娘也瘦了。”她笑道“不过这气色还好。” 刘梅宝忙笑着道谢。 又说了两句闲话,知府却始终不端茶。 “说句不怕你们恼的话,我这人吃什么茶吃惯了换了别的不行,”她笑咪咪的说道,一面对仆妇道,“去从车上取了茶来,借宋娘子的地方煮了来。” 仆妇应声要去,刘梅宝当然不能真让这仆妇去自己煮,忙跟着出去了等那仆妇拿来茶,便让她进去,自己去厨房烧水。 重新斟了茶,刘梅宝端着才走到门口就听屋内知府说了句这门亲事你觉得怎么样,便忙收住脚。 原来方才知府特意借口吃茶让她回避的。 知府亲自来说亲事?给周良玉还自己? 犹豫再三,她还站在门口听着。 “…这卢岩也你们解县人….”知府的话传了出来。 刘梅宝心里一跳,咬住了下唇,听得内里知府将这卢岩的身家详细的说了遍,当然避开了那些不太招人喜欢的事迹但她也知道这个也瞒不住。 “这出身不太好,不过不还有一句话说英雄不问出处,这年轻人我亲自瞧了,我家对他也赞誉有加,说个靠得住的,他自小也没爹娘教导,难免走些歪路,以后家里长辈有你看着,外边呢有我家看着,保证这路越走越好…”知府柔声细语的说道。 内里宋三娘子沉默一刻,就在刘梅宝心思纷乱时,她开口了。 “儿女大事不玩笑,劳烦太太问一下,一心一意要来求我们家,还高不成的便又来低就?”宋三娘子说道。 这句话知府和刘梅宝都愣了下。 宋三娘子说出这种话,便对这门亲事不排斥了,这一点真出乎刘梅宝意料,只…. 她抿了抿嘴,向门边再次倾了倾身子,只可惜知府何等人物,宋三娘子这话一出口她就什么都明白了,连多问一句都不用,立刻起身告辞了。 “我定问清楚了,三娘你安心。”临走拍了拍宋三娘子的手背,郑重说道。 送走了知府,刘梅宝看着宋三娘子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宋三娘子也没说什么,只当知府就过来坐一坐 . 隔日,她们等待的安心消息就来了。 那时周良玉刚进门,宋三娘子和刘梅宝正忙着嘘寒问暖,烧水做饭,门外有人拍门。 刘梅宝一面问着谁一面打开了门,就见卢岩在外站着,冲她一笑。 这一次他没有穿那些家常的旧衣,而换上一件崭新的深蓝袍子,当然除此之外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收拾的干干净净,面上带着几分紧张几分喜悦,手里还拎着一大串礼盒,看上去格外的怪异。 只有他一个人,身旁并没有跟着盐兵。 “你怎么来了?”刘梅宝脱口问道满脸的惊讶,旋即又有些委屈。 卢岩还没答话,闻声的周良玉便过来了,一见他神情大变,一把将刘梅宝拉在身后,对他怒目而视。 “你来做什么?”他喝问道,并没有半点让他进门的意思。 “听知府说,舅妈有些话要问我,我想???”卢岩一笑,缓缓说道。 “谁你舅妈!你走错门了。”周良玉立刻打断他,只觉得那二字无比的刺耳。 他既然让人来提亲,还亲自上门,再说就相识以来这个年轻人的脾性她多少还知道些,刘梅宝心里已经猜测季家的事估计谣传了。 她伸手扯了扯周良玉的衣袖。 “进来说吧。”宏三娘子开口说话了。 卢岩面色大喜。 “娘。”周良玉有些不解不满的看宋三娘子说道。 卢岩已经迈步进来了,还冲刘梅宝投去一个别担心的眼神。 谁担心你!刘梅宝心里腹议一句,嘴角的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院子里摆好了桌椅,用于她们一家吃饭,此时便正好用于主客相坐,卢岩将礼盒放在桌子上,带着难掩的喜悦坐下来。 宋三娘子也坐下来,周良玉站在她舟后,狠狠的盯着卢岩。 刘梅宝犹豫一刻,站在那里没动。 “梅宝烧茶去。”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说道。 “不用,不用,我不吃茶。”卢岩忙说道。 宋三娘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刘梅宝抿嘴一笑,转身借着烧茶回避了。 卢岩挽留几句不得只不舍的看着那姑娘进屋子去了。 院子里陷入沉默,双方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军爷的伤还好吧?”宋三娘子先开了口,看了眼卢岩的胳膊问道。 卢岩的胳膊受了伤,还没有拆除布带,裹得严严实实的,被衣服罩着也显得鼓囊囊的,所以一眼就看出与另一只胳膊不同。 “没事没事,就皮肉伤。”卢岩高兴的答道,眼中神采飞扬,“让舅妈你担心了…” “谁你舅妈!”周良玉再次说道。 卢岩只一笑,对他的态度丝毫不介意。 “舅妈说有事要问我,我想这话经人传难免说不清,便干脆自己过来了,舅妈要问什么我当面对答着就了。”他认真的说道。 道理这个道理,但这样做还真有点…有点不着调的感觉。 宋三娘子默然。 “季家的事怎么回事?”她沉默一刻,开口问道。 果然因为这个,卢岩心里松口气。 “有人来说合,不过我自然拒绝了。”他整容说道。 “你拒绝了?”周良玉冷笑一声,“人家拒绝你了吧?你会舍得拒绝?那季家家大业大,那季家的???¨” “我当然舍得。”卢岩抬眼看他,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我只要梅宝。” 躲在屋子里的刘梅宝被这句话呛的差点咳嗽,面上又羞又笑。 年轻人,你这话说的太现代了,会吓到古人的。 果然宋三娘子神色一滞,显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周良玉则又羞又怒。 “你,你这个登徒子,你当你当我妹妹什么???.”他咬牙喝道。 卢岩还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情绪波动了,忙站起身来。 “我说我只认定了梅宝为妻,别的说亲的自然都拒绝了。”他整容说道。 周良玉还要说什么,被宋三娘子瞪了眼。 “军爷坐下说吧。”她看了卢岩一眼,说道。 卢岩很高兴的应了声,这一次来本来很忐忑,尤其知道宋三娘子很看不上他,没想到这一见面发现这个妇人态度很和气,而且话里话外对他还很关切,早知道当初就该自己亲自来提亲,听师爷的主意请什么有名望的人,白走了这么多弯路…… 第一百三十一章 答应 待他坐下来,宋三娘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提亲这种事都是媒妁之言父母相谈,直接跟当事人说的真是前所未有。“舅妈放心,我非梅宝不娶,我卢岩什么出身我自己也知道,今生能娶到梅宝已经是修来的福气,断不会起什么喜新厌旧贪图富贵权势的心思。”卢岩看宋三娘子沉默不言,便开口说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三娘子也觉得实在是没什么可再说的了,又实在是不习惯跟他说亲事,便点了点头。“军爷你公务繁忙,就不叨扰了,你..你先回去吧。”她说道。卢岩脸上却是舍不得走,视线不自觉的往屋子里看。“我不忙….”他说道。宋三娘子面皮僵了僵,屋内的刘梅宝忍不住笑出声,忙伸手掩住。周良玉已经忍不住了,伸手请他。“我们要吃饭了,只是粗茶淡饭的就不留军爷你了…”他生硬说道。要吃饭了?卢岩更高兴了,觉得总算找到可以跟宋三娘子说的话题了。“要吃饭了?可是吃面条?梅宝常说舅妈你做的扯面条可好吃了,我一直想尝尝,今日真是荣幸…..”他忙含笑说道。 一直警惕的站在巷子口的亲兵听得门一声响,忙看过来,见自己家大人有些狼狈的走出了出来。“你的东西。”一个年轻人又跟出来,将那串由师爷精心选购的礼盒扔过来。卢岩抬手稳稳接住,想要对那年轻人说句什么,那年轻人已经回身进去了,门砰的关上了。这是被赶出来了?几个亲兵忙快步接过去,看自家大人面色不是很好。很有眼色的便咽下了好奇的八卦问询。“大人,是回解县还是..”眼看卢岩闷头走出巷子,亲兵们忙低声请示。“河东驿。”卢岩简单答道。站住脚,又看向宋家的门口,面上有些纠结。这到底是说清了没?那亲事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啊?卢岩有些不解。要说这宋三娘子的态度可是好过他的预料,还关心他。还请他坐,面上也没有半点嫌弃自己的神情……不过又生硬的将自己赶出家门,还不收礼盒,又是怎么说? 这些妇人,说话就不能干脆些?而且还没有跟梅宝说句话…….怔怔看了半晌,卢岩便有些失落的转过身。“走吧。”他说道,伸手接过马缰绳。刚要翻身上马,就听有开门声,他顿时一脸惊喜转过头,果然见刘梅宝从门内侧身出来。刘梅宝手里拎着木桶,看着卢岩快步冲自己走过来,忙冲他摆手。“去打水。”她低声说道。示意他跟着,出了巷子往左拐,向井边走去。 卢岩跟着她几步,很快站在她身前挡住她的路,目光盯着她的脸。露出笑容。“瘦了好多…”他低声说道,抬手便抚上面前日思夜想的脸颊。虽然已经有过亲密接触,但刘梅宝还是吓了一跳。“大街上!”她嗨了声,抬手打了他的手一下。卢岩一笑放下。看她并没有恼,眼中脸上满是笑意,心里便如同吃了蜜糖一般,甜丝丝的。亲兵们早四散一边去了,卢岩接过刘梅宝手里的木桶,替她打水。“我来吧,你有伤..”刘梅宝忙拦着。卢岩不以为意的单手打水,一面问些别后的话。“先别说这个,我就出来这一会儿。”刘梅宝打断他,忙忙说道。卢岩轻松的打起一桶水,看着她笑。“你说。”他说道。 刘梅宝将神情调的郑重些。“你跟那季家的小姐果真没事?”她问道。“没事。”卢岩也整容道。“她家很有钱也有势,听说人长得也好看的很呢…你不再考虑考虑?”刘梅宝看着他目光闪闪问道。卢岩比她高很多,卢岩又刻意的站的很近,所以她不得不微微仰头看他。卢岩看着她仰起的小脸,落日余晖在少女细腻的肌肤上铺上一层金黄,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嘴唇微微嘟起,如同鲜嫩欲滴的桃子,想到曾经品尝过得滋味,心里顿时热腾腾的。 “那个…我出门这么久…还长了口疮….”他喉咙不自觉的咕咚一下咽了口水,看着这姑娘哑着声音说道。 他突然转了话题,刘梅宝楞了下,便认为他是要回避这个话题,顿时不高兴了,待听到他这句话,又忙担心。“吃喝不及时上火了吧?”她忙问道,带着关切皱眉,“现在好些了吗?”“好了早好了..”卢岩尴尬一笑,看着又贴近一些的姑娘,心跳的厉害,“那个,我就是说,得了一回口疮,不知道..不知道用吃丁香不…..” 刘梅宝一愣,旋即又好气又好笑。“真是…”她笑骂一声,抬手捶了下他的胸口。 卢岩趁势抓住她的手。“大白天的!”刘梅宝脸红跺脚道,“就是要吃丁香,也得晚上吃啊!”卢岩闻言一愣,旋即哈哈笑了。刘梅宝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什么,呸了一声,抽回手,拎起水桶就走。 卢岩百般不舍,忙跟上去要接过她手里的水桶,刘梅宝又站住了。“被你打诨的忘了。”她转过身又看着卢岩,瞪眼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问什么?”卢岩反而一愣。“那季家小姐..”刘梅宝瞪眼,男人果然都是惯于装傻充愣,古今相同。“季家小姐有什么事..”卢岩还没反应过来,说了一半才恍然,“她好看难看家里有钱没钱与我何干…”“真的?你就一点也不动心?”刘梅宝半信半疑,“娶了她可是能少奋斗二十年呢….” 卢岩就笑了。“不娶你我奋斗又有何意?”他说道。“老实人现在也不老实了…”刘梅宝嘀咕一声,横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看他,“说好听话没用….”卢岩只是笑,视线一刻不错的看着她。“那还有一件事。”刘梅宝沉吟一刻又说道。卢岩看着她只是笑。示意她你说。“不许纳妾。”刘梅宝抬着下巴说道,有些紧张的看着他。卢岩无父无母无亲,这年头可都将就多子多孙。像他这样的更要急着繁盛香火家门吧,就算自己再能生。也不比不上多收些女人来得快…….“好。”卢岩笑着点头,想也没想的答道。“你想了没?别敷衍我。”刘梅宝皱眉道,“什么丫鬟通房什么的,还有外边吃花酒也不行….”“我没有。”卢岩答道。“那以后也不准有。”刘梅宝说道,看着他。“好。”卢岩笑着点点头。他答得太爽快了,男人心里想着钓你的时候,什么都敢答应下来了。其实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刘梅宝皱眉不安。“你别总说好听话,这没用的,你到底想没想?我可是说真的….”她说道。“那说什么有用?”卢岩笑道,忍不住抬手碰下了她的鼻头,在她抗议前又拿开手。刘梅宝闻言有些颓然,是啊,说什么有用呢?说什么也没用… “梅宝。”卢岩看着她一笑,又整容道,“我也不说什么你也别听什么。你看着我做什么。” 刘梅宝看着他,这年轻人面容平和,神态安详,心里那焦躁不安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她冲他一笑。点了点头,嗯了声,便拎起水桶走。“那这提亲的事舅妈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卢岩忙问道。“傻子。”刘梅宝回头笑道,“不答应我能出来打水?不过,还得让媒人来,你来可不行。”不知道卢岩回去怎么催促的,知府夫人隔日就来了,她自然也知道卢岩亲自来过,一过来脸上的笑就怪怪的。宋三娘子面上便有点尴尬,想着必定是人心里嘲笑他们家,无媒无证的就跟人私定终身了,然后又扯着大旗请她来说亲遮丑…….“还不去给夫人烧茶,在这里杵着做什么!”宋三娘子看到在一旁站着的刘梅宝,没好气的低声喝道。 怎么情绪突然不好了,刘梅宝撇撇嘴,依言出去了。知府夫人怎么能不知道宋三娘子的心思,便笑了,招呼她坐下来,闭口不提卢岩来过的事,也不半句不问他们以前是否认识,只按照一个称职的媒人来做。“…你也知道卢大人这般身家,那说媒说亲的是络绎不绝…”她含笑说道,“他也没个父母亲长,又只在一群军汉中间混着,也没想过这些事,便都推了….”宋三娘子有些不自在的哦了声。“那边是没有的事了。”她顺着话答了句。“也不是说没有的事。”知府夫人笑道,“的确是有人来提过,不过,可不是卢大人主动去求的…” 她说着话意味深长一笑。宋三娘子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但又不能走,只得硬着头皮坐着。 “….我亲自叫卢大人来问了,他一直以来熬打只想有个功业,并没有想过成家的事…”知府夫人也觉得再说下去,这宋三娘子只怕会忍不住羞臊翻脸,到时候好事也要变成坏事,说媒是积功德的事,再说,这个卢岩也是自己夫君要拉拢的人,能当成他的媒人,那关系可就不一般了,忙整容说道,“我想着他年纪也不小了,正好想到你家姑娘,又是一个县的人,便想来做这个媒人,三娘你心里怎么想的,就别瞒着告诉我。”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定下 还能怎么想?这知府夫人如此说,也是将来对外的一致口风,这样那些私相授受的事也能瞒下去了。 “太太你见多识广,你说好自然是好的,但凭您做主就是了。”宋三娘子低头说道。知府夫人显然也觉得这个媒说的有些怪异,便也很高兴结束这个话题,应了声高高兴兴的走了。 余下的事便自按章程由手下人办就是了,总算不需要面对面这么谈了,双方都松了口气。 刘梅宝依旧觉得有些不敢相信一般。“这就成了?”她忍不住问宋三娘子。宋三娘子是个要脸面的人,这门亲事说合的实在是让她觉得丢人的很,心里只觉得闷火。“还想怎么样?”她没声好气的答道,看刘梅宝在一旁听了就嘻嘻笑,更是一阵闷气,“这些日子,不许再去见他。” 刘梅宝红着脸哦了声,笑容依旧忍不住溢出来。“瞧着没出息样???”宋三娘子只觉得憋的心口疼,摆手赶她,“快快离我了跟前…”刘梅宝哈哈笑了,仲手不顾宋三娘子抗议抱住她,在她肩头蹭。“舅妈,你对我真很好。”她低声说道。 宋三娘子推不开她,只得任她抱着,她生养了几个孩子,其中也有女孩子,只可惜没养活,只留了周良玉一个,男孩子自然和女孩子不一样,周良玉从小到大可都没这样和她亲近过,更别提撒娇了,那可不是男孩子能做的事。 此时被刘梅宝这样撒娇的抱着,只觉得心里软软的,她不由想到自己那个夭折的女儿,如果还活着的话,是不是也会这样像个扭股糖一般抱着她自己,甜甜的笑?枕在肩头说着软软的话。“你这傻孩子…”她仲手抚了抚刘梅宝垂下的头发,叹息说道,“也不知道将来是好还是…”坏那个字始终不吉利她不愿意出口。“舅妈,我一定会把日子过得好好的?让舅妈你安心。”刘梅宝依着她的肩头,闻着淡淡的香气,这就是妈妈的味道吧?她的眼圈忽的一红,便有眼泪滴下来。“什么。”三娘子感觉到肩头衣裳湿了,便嗔怪一句,鼻头竟也忍不住一酸。“男人…”默一刻,叹了口气,“宝儿,跟什么人这都是命…是福是祸也都是命,不过,不管命中注定是什么,咱们女人且不可轻贱了自己…” 她说这话,握住了刘梅宝的手。“得好,便好,如是…”缓缓说道“如是那人变了心,如是那人负了情…”“你且记着不要瞒着忍着,不可轻贱了自己?什么时候,舅妈这里都是你的家…” 刘梅宝更是哭得厉害,哽咽着点头。 隔日后知府夫人便通知要派人来换庚帖。刘梅宝好奇的看着宋三娘子特意请了一个秀才来,郑重其事的写下刘梅宝的生辰八字。“舅妈,我的也可以写…”看着宋三娘子塞给老秀才几个钱,刘梅宝不由低声说道。“你那字也好意思往神明跟前放。”宋三娘子横了她一眼说道,将庚帖小心的放好。“还要往神明跟前放?”刘梅宝对古代的结婚仪式完全不懂,好奇的问道。 宋三娘子心里正千头万绪的事要想,又要操心婚事,又要记挂宅子的修缮?还有收回的田地的耕种,哪里有空给她说这个,摆手让她自己出去玩。“买的人口还是不够多…”刘梅宝也知道如今家里事多,百废待兴,也不再打扰她走出来。 因为宋三娘子忌讳婚前男女见面不吉利,虽然刘梅宝再三保证?但实在是对这两个大胆的年轻人不放心,尤其是那个卢岩,便不允许刘梅宝再出门,对别人自然不说,借口是家里收拾庄活忙,但对冯药柜多少透了些风头,冯药柜自然满口应允。 刘梅宝无事可做拌了糠谷来喂鸡鸭玩,正逗得热闹,听得门外有人走动,还有低低的说话声。“…别去了…” “…怕什么…说好可以找她玩的…” “…多不好,又不熟…” 门突然拉开,外边的人吓了一跳。 刘梅宝笑嘻嘻的看着眼前两个姑娘,正是上一次遇到的四婶家的亲戚。 “是你们啊,”她笑道,“是来走亲戚啊?” 那个年长一些的姑娘脸早已经红透了,低着头不说话,还伸手拉了拉另一个姑娘的衣角,示意她快走。 “是啊。”那个姑娘却冲刘梅宝大方一笑,说道,“吃过饭了,娘和姑妈歪着说话去了,我们两个也没事做,便来找你玩。”这个姑娘很爽快,刘梅宝笑着点点头。 “那快进来吧。”她侧身让开门,笑道。 那年长的姑娘还是很迟疑,拉着自己妹妹的衣袖不肯松手,不停的使眼色。 “你家没别人吧?”那姑娘知道姐姐心思,便小心的往里一探。“就我和舅妈在家呢,哥哥在老宅子那里忙着。”刘梅宝知道她忌讳的什么,笑道。那姑娘这才松了口气,大大方方的迈步进来了,她的姐姐迟疑一刻,只得也跟着进来了。宋三娘子闻声出来,看到这二人有些惊异但旋即一笑。“三婶子,我和我姐姐过来玩,叨扰了。”那姑娘立刻笑道,冲宋三娘子施礼。 那日在四婶家,大家已经见过,宋三娘子点点头。“是小格???”宋三娘子想着记不清的名字,试探道。“我是小棂¨”姑娘笑道,一面拉过一直低着头的姐姐,“姐姐是小格???”这姐妹俩的名字到有趣。 “是我爹给起的,”坐下来后,小棂主动解释道,“别人都说我爹是秀才,读了一肚子书,肯定能起个好名字,结果一等二等,眼瞅我和姐姐都要四五岁,还没个正经名字,只是大妮二妮的叫着,要去官府记人口了,实在拖不得,扭头看到窗户,就给我俩起了这个名字???.” 刘梅宝被逗得哈哈大笑。姐姐小格觉得这样说是对父亲的亵渎,又担心被刘梅宝瞧不起,皱着眉低着头扯妹妹的衣角,很是忐忑。 “你爹太聪明了,这个名字多好,独一无二又好听。”刘梅宝笑道。 “是吧,我也觉得很好,只是别人总是笑,是他们不懂。”小棂很是高兴。 姐姐小格悄悄的打量刘梅宝一眼,见她神色不似作假,才松了口气,但还是坐立不安很是拘谨。“小格几月生?”刘梅宝忽的问道。小格陡然吓了一跳。“问…问这个…这个做什么?”她忽的又脸红了,垂着头诺诺道。 “我是八月生的,看看是我大还是你大。”刘梅宝笑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小格脸更红了。“我姐姐是四月生的,比你大些。”小棂说道,一面捏起桌上摆出的果子吃。这是周良玉特意让人从太原府选来晚杏子,又甜又软。这年头平常人家能吃饱饭就是不错了,果子零嘴是想都别想,刘梅宝穿越来后,也就是这半年才开始偶尔吃到水果,虽然品种单调,但也让她幸福的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果然,那小棂吃了一个后,面露喜色,很快就伸手拿第二个,还往小格手里塞,“姐,可甜了。”她低声说道。小格很不好意思,觉得太丢人了,摆手不接,又悄悄拉小棂要走。 “是我哥哥从太原府买来的,你们尝尝,好多呢,放着坏了怪可惜的。”刘梅宝笑道,将盘子往她们面前推了推。“这么好吃能坏了?”小棂一脸惊讶可惜,又忙忙的往嘴里吃了一个,含糊道,“可真是糟蹋年景了…”小格再次瞪了妹妹一眼,示意她说话注意点。“是不能多吃啊,桃饱杏伤人啊。”刘梅宝笑道。小棂这才哦了声,嘻嘻笑不再说了,将一个杏塞给姐姐。“你尝尝呗,是周家哥哥买的¨”她低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她声音压得很低,凑到姐姐耳边,因此刘梅宝听不到她说的什么,只看到那原本就红着脸的姐姐脸更红了,几乎能滴出血来,看着刘梅宝心惊肉跳。小格犹豫一刻,最终接过了杏子,放在嘴里慢慢的吃,一抬眼看刘梅宝神色古怪的盯着自己看,顿时又不安起来,惶惶的站起身来。 “还是回去吧,别让娘和姑妈找不到¨”她说道。小棂也知道这是姐姐的底线了,只得依依不舍的站起来告辞。 “再玩会呗。”刘梅宝很是遗憾,她来到这里这么久只是为了生存打拼,还没有“同龄人”一起玩过。这两个姐妹性格迥异,但可以看出都是纯良之辈,穿着简朴甚至还有些寒酸,但形容却是不卑不亢,可见家教很好。虽然挽留,但那小格却是打定主意要走,最终只得起身相送。刘梅宝还将杏子包了一大包,塞给小棂,小格自然不会同意,急忙忙的红着脸推辞,在刘梅宝再三推让后,小棂痛快的收下了。“我娘晒的柿干特别好,到时候我送你一大包。”她笑道。刘梅宝高兴的点头,依依不舍的送她们姐妹两出门,嘱咐她们有空过来玩。“你们还住在这里?不是要搬回解县的大宅子了吗?”小棂歪头眨眼问道 第133章 宽慰 想必四婶一定不会放过向亲戚传达这个消息的,刘梅宝一笑。“那你们去解县了来找我玩。”她笑道。 “哦,那么远…”小棂有些遗憾的说道,但还笑了笑,“好的,我记下了。” “走啦。”安静的小格在一旁拉了拉妹妹,低声道。 二人便转身向四婶家走去,刘梅宝一直在门边站着看她们,见姐妹俩紧紧依着,一边走一边低声说什么,那小棂还回头看过来。 刘梅宝冲她笑了笑,小棂也扬起一个笑脸,和姐姐挽着手进了门。 刘梅宝又站了会儿,才关上门进来,宋三娘子在屋门口站着。 “这姑娘怎么样?”她问道。 “挺好的。”刘梅宝笑道。 宋三娘子也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只是眉头微微皱了下。 天色傍晚的时候,四婶敲门,先是跟刘梅宝表达两个姑娘过来叨扰的歉意,又说了一些家里有什么忙要开口说,别的不会做,洗洗刷刷的没问题东拉西扯一通,却又什么都没说,走了。 “四婶有什么事不好开口?”刘梅宝不解的问道。 宋三娘子没有说话,只是面色有些忧色,不多时周良玉回来了,不待他洗漱,就被宋三娘子叫到屋子里说话。 “神神秘秘的说什么呢。”刘梅宝嘀咕一句,站在院子里向屋子探头,又想到自己和卢岩定下亲事周良玉还不知道,是不是宋三娘子正告诉他,嘴边的笑意便又掩不住散开,忽听得屋门砰一声打开了,周良玉黑着脸大步走出来。 刘梅宝吓了一跳。 “你要是敢走,就别回来!”宋三娘子在屋门厉声喝道。 周良玉却是头也不回径直向外而去。 好好的怎么吵架了?看样子还吵的不轻,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啊,刘梅宝忙伸手去拉周良玉。 “怎么了?有什么话好好说,离家出走可闹不得…”她说道。 周良玉一把甩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孩子还从来没有这样过。刘梅宝抬脚便追。 “别追他,你要是敢去追。你也跟我滚。”宋三娘子在内喝道。 刘梅宝左右不是。 “舅妈,你这干什么啊,”她跺脚道。 抬脚追了出去,这一耽搁,她跑出巷子。大街上归人匆匆,已经看不到周良玉的身影。 幸好周良玉还带着两个小厮回来,此时吓得呆呆的站在一旁。 “少爷不许我们跟着。”其中一个诺诺道。 “快去找啊。”刘梅宝急道。 两个人忙应声走。 “找到了他不想回来,别硬拉。看着,别冻着饿着,别撞了人。或者故意惹事…”刘梅宝又唤住他们嘱咐道,“稳住了,就快让人回来捎个信…” 小厮们一叠声应着跑了。 刘梅宝不放心宋三娘子,忙忙的回来,宋三娘子还坐在屋子里。 “舅妈。”她几步进了屋子。看着宋三娘子挺直这脊背端坐桌前,虽然面色发白,但依旧撑着不哭。 这也是个犟人啊,刘梅宝叹了口气。 “舅妈,还是因为哥哥的亲事?”她说道。在宋三娘子身旁坐下,“这种事 是逼迫不得的…” “怎么?也像你这样私相授受一个?”宋三娘子淡淡说道。 得。刀子嘴又出来了,刘梅宝被噎了一下。 “私相授受又怎么了?”她笑了笑说道,“若不然我如何知晓他是不是我想要过一辈子的人,他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什么样性情,大家都稍微了解一些,省的不认识闭着眼嫁娶。” 宋三娘子被她说的皱眉。 “这是什么话,真是荒唐!”她斥道,“你们年轻人知道什么,见个好看的,听几句好话,就不管不顾的,父母亲长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都多,一个人合适不合适,得看家世看门风看四邻。,千挑万选的琢磨了才敢定下来,难道父母是要害自己孩子不成?”这个道理也是,刘梅宝嘿嘿笑了。 “那舅妈后来怎么又看他合适了?”她坐过来一些,摇着宋娘子的胳膊笑道。 宋三娘子自然知道她口里的他是指谁,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你到底是有脾气还是没脾气啊,有时候犟的像头牛,有时候又没心没肺似的听不出好话赖话…”她看着刘梅宝说道。 方才那句话的确是说的重了些,要是一般的女子脸皮真该挂不住。 “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是对我好还是对我不好。”刘梅宝嘻嘻一笑道。 宋三娘子觉得心里软软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舅妈,你看,哥也知道你心里是为他好…”刘梅宝看她脸色小心说道,“哥自然也事事想让你如意,这世上你们没别的亲人了,只有你们二人…” 宋三娘子神色便萎下来,眼圈微微发红。 “舅妈,你是不是又逼哥说亲了?”她想了想低声问道。 “我也没逼他,只是要问他个话,成与不成的,总让人等着怎么说…”宋三娘子说道。 “哥相看过了?”刘梅宝很惊讶,问道。 宋三娘子嗯了声。 “什么时候?哪一家?我怎么不知道,舅妈,这么大的事干嘛瞒着我。。”刘梅宝摇着她的胳膊不满说道。 这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宋三娘子又忍不住想笑。 “你也见过的…”她想了想说道。 刘梅宝一愣,旋即恍然。 “哦,该不会就是小格和小棂吧?”她惊讶的站起来。 宋三娘子默认。 “哦,怪不得…”刘梅宝前后一联想,明白了,那天让周良玉去四婶家借什么犁耙,其实是让周良玉见见那两个姑娘……“舅妈,是姐姐还是妹妹?”她忙又问道。 “当然是姐姐。”宋三娘子横了她一眼,旋即又有些闷气,“还说这个做什么,横竖你哥都没那意思,算了,我趁早去回绝了四婶,省的耽误人家姑娘。” 刘梅宝哦了声,也觉得有些可惜。 不过想到周良玉如此大的反应,想必是真的不愿意了。 这种事她从来不会发表意见,别人看再合适,那也是别人看而已,永远不能替代当事人的感觉。 天很快黑下来了,周良玉始终没回来,刘梅宝坐立不安时,小厮气喘喘的跑回来了。 宋三娘子听到门开的动静立刻站出来。 “少爷和人吃饭去了…”小厮喘气说道。 “和什么人?”刘梅宝忙问道,一面皱眉,他心里正是郁闷的时候,可别被人趁机哄骗挑唆了什么才好,闷酒最吃不得… 一面打定主意要亲自去找他回来。 “大人说……说要姑娘放心,有他照看着……”小厮接着说道。 “大人?”刘梅宝问道。 “是……是……”小厮看了眼刘梅宝,欲言又止。 “是哪个?”刘梅宝更生不安,问道。 “是姑爷。”小厮怯怯的说道,垂下头。 姑爷…刘梅宝一脸黑线。 “是卢大人?”她问道。 小厮忙忙的点头,小心的看了眼站在屋门口的宋三娘子,只怕主母发怒说自己污了小姐清白要发卖了。 宋三娘子却只是转身进去了。 “真是…”刘梅宝忍不住抿嘴一笑。 这话肯定是卢岩说的,还没过门呢,就姑爷的… 不过有他在的话,的确是可以放心了。 “他们怎么遇上的?”刘梅宝忍不住好奇问道。 小厮却是摇摇头。 “我们在街上乱找少爷呢,是…是…卢大人派人把我们叫到酒楼的…我们到那里时,少爷已经在了。”小厮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是不是周良玉在街上乱走,正好遇上卢岩了,只可惜小厮不知道,问也问不出,不过到底是放心了。 “那你们过去伺候吧。”她说道。 小厮应了声,又一溜烟的跑了。 这一夜周良玉没有回来,因为知道和卢岩在一起,刘梅宝心底并没有多少担心,也许卢岩还能开解开解周良玉呢,毕竟他们都是男子,且卢岩要年长几岁。 让刘梅宝惊奇的是,宋三娘子也没有再焦急的不安的询问。 “舅妈,要不我去瞧瞧。。”刘梅宝试探问道。 宋三娘子横了她一眼,眼神分明说你是要去瞧谁? “那你去也成…”刘梅宝讪讪笑道,“我不是怕你不放心…” “我放心。”宋三娘子淡淡说道,说了话就解了身上的外衣,竟是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刘梅宝惊讶的瞪大眼。 “怎么?如今又不是在宋郎中家,还要和我挤一个屋子睡?你磨牙说梦话的,别来烦我。”宋三娘子淡淡说道,准备吹灯。 “舅妈,你觉得他可以让人放心吧?”刘梅宝抿着嘴笑,说道。 宋三娘子哼了声,没有说话。 刘梅宝越发笑的甜丝丝,自己喜欢的人能得到亲人的认可,那感觉比自己得到认可还幸福,尤其是一开始宋三娘子对卢岩那是避如毒蝎,到现在对他如此放心,可见便是卢岩人真的很好……瞧她一脸笑的痴,宋三娘子啪的灭了灯,眼不见心不烦。 刘梅宝这才笑着向外走,走到门口又收住脚,想起什么忙忙的又奔到宋三娘子跟前。 “舅妈,我睡觉真的磨牙说梦话啊?”她紧张又郑重的问道。 一百三十四章 惊见  第二日一大早,周良玉虽然没回来,但小厮回来一个。 “少爷吃过饭了,便直接去铺子里了,让小的回来给奶奶和姑娘说一声。”小厮恭敬的答道。 宋三娘子嗯了声,神情平静。 刘梅宝则详细问昨晚喝了多少酒可吐了难受了没,早上吃了饭没,吃了多少。 小厮一一答了没喝多少,睡得也不晚,就在客栈里,卢大人也没走,早上还一起吃了饭,两个抓饼一碗茶汤。 能吃两个抓饼,证明不难受就没喝多,刘梅宝松了口气。 一直竖着耳朵听的宋三娘子这才去厨房,不多时做好了饭,在树下摆了小桌子,宋三娘子一边吃,一面问在一旁蹲着吃的小厮解县的房子修得如何了,田地可找人租种了等等话。 正说着话,听得巷子里一阵热闹,有杂乱的脚步声。 “哪一家?哪一家是?”有妇人尖细的声音传来。 “奶奶,这边这边..”亦有尖细的妇人答道。 话音未落,宋三娘子的家门就被人咚咚一阵拍。 “姑娘!姑娘!” “宝儿!宝儿!” 杂乱的妇人的唤声随之响起。 先前还没当一回事的宋三娘子此时猛地站起来,神色惊讶。 “舅妈?找我的?”刘梅宝听着那声宝儿,跟宋三娘子唤自己的小名一样,便问道。 宋三娘子有些发愣,一时没动也没回答。 门外的人却不耐烦起来,将门猛拍。 “那家人叫什么?”有女声带着几分焦躁似乎在询问。 “…好像是什么…宋三姐?”有人乱乱的答道。 宋三娘子不待她们喊出来,就几步过去打开了门。 刘梅宝也放下筷子,跟过去。 门外站着四五个妇人,正叽叽喳喳的说话,带着长途奔袭的风尘与疲倦,门猛地打开,让她们愣了下。 “你是…”其中一个年约三十穿着檀色底子缎面褙子的圆脸妇人,穿戴气度不俗。打量宋三娘子一眼,刚张口。就看到站在宋三娘子身后的刘梅宝,先是一愣,旋即眼泪就下来了,将手里的绢帕一甩,一把推开宋三娘子将刘梅宝揽入怀里。宝啊贝啊的哭起来。 刘梅宝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了,这人决不是一大早没吃饭饿得头晕眼花认错人了,而应该是这具身主的亲人找来了。 京城有家啊…老爷的家啊….老夫人还在。还有大老爷,大夫人好多人…… 青丫的话在她耳边再一次响起。 伴着这妇人的冲过来,余下的妇人们便一拥而入。围着她又是抹眼泪又是说话。 刘梅宝可是真慌了,这些人她可一个也不认识,不由求助的去寻找宋三娘子。 宋三娘子已经被挤到一边去了。 “姑娘别怕,咱们这就回家去。”那妇人总算停止了哭,用绢帕擦着眼泪。一面对刘梅宝说道。 刘梅宝打个机灵,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上去傻呆呆的。 “姑娘可是受罪了。”那妇人看她这摸样顿时又流泪。 “这么瘦了..” “瞧着脸色白的…” 一众妇人顿时也哽咽说道。 其实最近她胖了好些了,刘梅宝扯了扯嘴角,想要挤出一丝笑。 “舅妈舅妈..”她忍不住喊宋三娘子。 听到她的声音。宋三娘子便走过来,刘梅宝忙站到她身后。下意识的拉住她的衣袖。 “你是?”宋三娘子看着面前的妇人问道。 那妇人收了眼泪,用绢帕理了理妆容,也打量宋三娘子一眼。 “你是梅宝外祖家的?”她开口说道,带着浓浓的江南口音,软软柔柔。 宋三娘子点点头。 “我是她舅母。”她答道,因为几乎没跟刘梅宝的京城的家人接触过,也认不得,“你是….” “这是我们大少奶奶…..”一旁一个仆妇忙说道,一面看着宋三娘子笑了笑,“是舅夫人啊,安平四年的时候,还是我们少爷和少奶奶来送的年礼,当时在二老爷家见过一面…..” 听这妇人提起这个,宋三娘子便想起来了,再看这少奶奶便有几分恍然。 当时因刘梅宝和母亲才来这里,一时不习惯,刘梅宝还病了,她带着周良玉来探望,然后便正好遇到京城刘家的人来。 所谓的见过一面,其实不过是站在屏风后,遇见了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然后便带着周良玉忙忙的告辞了。 她端详一刻,印象中那个年轻小媳妇的面容便于眼前人重合了。 “是大少奶奶啊,你看,我都不记得了…”她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一众妇人顿时也哽咽说道。 其实最近她胖了好些了,刘梅宝扯了扯嘴角,想要挤出一丝笑。 “舅妈舅妈..”她忍不住喊宋三娘子。 听到她的声音。宋三娘子便走过来,刘梅宝忙站到她身后。下意识的拉住她的衣袖。 “你是?”宋三娘子看着面前的妇人问道。 那妇人收了眼泪,用绢帕理了理妆容,也打量宋三娘子一眼。 “你是梅宝外祖家的?”她开口说道,带着浓浓的江南口音,软软柔柔。 宋三娘子点点头。 “我是她舅母。”她答道,因为几乎没跟刘梅宝的京城的家人接触过,也认不得,“你是….” “这是我们大少奶奶…..”一旁一个仆妇忙说道,一面看着宋三娘子笑了笑,“是舅夫人啊,安平四年的时候,还是我们少爷和少奶奶来送的年礼,当时在二老爷家见过一面…..” 听这妇人提起这个,宋三娘子便想起来了,再看这少奶奶便有几分恍然。 当时因刘梅宝和母亲才来这里,一时不习惯,刘梅宝还病了,她带着周良玉来探望,然后便正好遇到京城刘家的人来。 所谓的见过一面,其实不过是站在屏风后,遇见了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然后便带着周良玉忙忙的告辞了。 她端详一刻,印象中那个年轻小媳妇的面容便于眼前人重合了。 “是大少奶奶啊,你看,我都不记得了…”她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大少奶奶冲宋三娘子浮起一个习惯性的笑,便将目光落在刘梅宝身上,神色又是黯然伤心。 “梅宝,你不认得嫂嫂了?”她说道。 “我..我那个..好些事都忘了…”刘梅宝只得使出穿越女杀手锏,说道。 这话并没有引起一片质疑,而是又引起一片哀哭。 “我可怜的姑娘啊,这是受了大罪了..”妇人们纷纷说道。 那大少奶奶更是拿着帕子掩着嘴哭。 刘梅宝有些傻傻的,这种状况她真不知道该做什么。 “快屋里坐吧…”宋三娘子说道,一面看她们,“这是刚过来了?” “可不是,昨日就该进城了,偏坏了一辆车,只得在城外住了一晚,这不天不亮,少奶奶就催着赶路…”一个仆妇答道。 宋三娘子哦了声,又吩咐那小厮。 “去唤少爷回来,家里来客人了。”她说道。 小厮早被这一众哭的妇人吓到了,闻言忙撒脚就跑了。 刘梅宝便收拾桌椅,准备烧茶,看刘梅宝亲自做这个,仆妇们立刻又乱了。 “姑娘哪能做这个…”几个便抢过去,收拾桌子盘碗,又有人拉着刘梅宝的手。 “这手糙的…”仆妇立刻又抹起眼泪。 刘梅宝看着拉着自己的这双白嫩细腻的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没事。手就是用来做活的嘛,要不然不是废人了。”她说道。 这话让几个仆妇面色一僵。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边已经进了屋子的大少奶奶此时招手叫刘梅宝。 “妹妹,快进来,那些让人做去吧。”她说道,一面又看向宋三娘子,带着几分感慨。“这些日子苦了你们了…” “还好,能活着就好。”宋三娘子神色微微一黯,低声说道。 分主客坐下,刘梅宝迟疑一刻。还是站在了宋三娘子身旁,带着几分好奇打量这个妇人。 虽然风尘仆仆,但她的穿戴妆容举止。都是与这里见过的妇人不同,一举一动一笑一瞥温婉秀丽,又不失贵气。 不是说刘梅宝的爷爷家只是个一般人家吗?怎么看起来这妇人的精致比知府夫人也不逊色,也许这就是天子脚下的缘故吧。 她这里胡思乱想着,宋三娘子和那大少奶奶已经慢慢的说话了。 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之后。宋三娘子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少奶奶怎么现在过来了?”她缓缓说道,看着接过一旁仆妇捧上茶的少奶奶。 大少***手微顿,但神色并无异样,她接过茶杯放在桌上,看着宋三娘子审视的视线。又看了看刘梅宝戒备的神情,才要张口说话。就听院子里有人说话。 “三娘子..三娘子在家不?”一个妇人站在门口,瞪着眼满面紧张的看着院子里的几个正在低声说话的妇人。 她还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自己进来的门,没错啊,宋三娘子家是在这里,她没走错啊。 宋三娘子家如今不同以往了,那阔气的祖宅也重新归还了,丈夫名誉也恢复了,还得了朝廷的封赏,儿子也开了好几个铺子,眼瞅着家里便又要有钱有势,买仆妇也是很正常的,不过这些仆妇的规格也有点太高了吧….. 宋三娘子看到了,忙出声招呼她:“柳娘子,快进来吧,我在家呢。” 这是来递庚帖的人,已经由知府夫人引见过了,因为下庚帖一般都是亲人,卢岩也没什么亲人,便让自己手下一个兄弟的媳妇充任了。 这妇人受惊若宠,尽心尽力的要办好这件事,这妇人出身平民百户家,虽然不是富贵,但也过得去,因此也不是没见识的,但此时被满院子的妇人瞧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闻言忙进屋子来了。 再看屋里坐着一个年轻妇人,穿戴面容不俗,慢慢的拨着茶杯,细眼微挑看了自己一眼,那妇人便忙低头不敢再看。 这是来客人了,她来的不是时候。 “这是,这是卢大人的庚帖…”妇人便不待宋三娘子问,将庚帖拿出来递过来,只想快换了庚帖告退。 宋三娘子哦了声,起身接过,神色微微一迟疑,看了眼少奶奶。 大少奶奶原本也不以为意,听说是庚帖,面上浮现一丝笑。 “是表少爷有喜了?”她笑着问道。 宋三娘子迟疑一刻。 “不是,是梅宝的。”她还是答道。 大少奶奶脸上的笑一怔,似乎没听清。 “啊?”她眨眼道。 “是知府大人给梅宝说了门亲事,我也相看过了,人不错,就…”宋三娘子缓缓说道。 她的话音未落,那大少奶奶面上已是笑意全无。 “你是说,给我家妹妹要定亲事了?”她慢慢说道,将手里的茶碗放下。 旁边的仆妇们也都变了脸色,看着宋三娘子很是惊讶。 “舅夫人,这婚姻大事,似乎是要父母之命的吧?”一个仆妇含笑说道。 刘梅宝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事情似乎要不妙。 “是啊。”宋三娘子也没了笑,淡淡看着大少奶奶,“她不是没了父母吗?” “妹妹是没了父母,不过她还有祖母大伯啊?”大少奶奶含笑说道,不过眼里却是毫无笑意。 “是吗?这么说刘家的人还没死绝呢。”宋三娘子冷冷一笑说道。 好猛!刘梅宝在一旁忍不住暗呼一声。 宋三娘子的刀子嘴可真不是盖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动手 宋三娘子看上去不声不响,但如果她愿意,说出话的杀伤力简直是能让人吐血而亡。刘梅宝深有体会,看着面前陡然变色,站起来身子气得颤抖的年轻妇人,投去一个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妇人颤声僵着脸喝道。“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啊?”宋三娘子淡淡道,“出事三年了,你们都是死了一般悄无声息,怎么,刚平反得了赏赐,你们就来了?还问我什么意思?我还没问你们什么意思呢!”一旁的仆妇们脸色霎时难看,就有一个忙忙的要张口说话,却被大少奶奶伸手拦住。“既然舅夫人这样问了,我也正好有话要问你呢。”她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愤怒,虽然面色铁青,但神态已是从容,“这三年多来了,我们家一直在打听梅宝的消息,却是始终打听不到,有人说是被DA子掠去了,有人说跟着流民四散逃了……” 她说着话目光落在一旁的刘梅宝身上,面色又哀戚起来,抬手拭泪。 “我可怜的妹妹,家人要担心死了,无奈DA子不断,兵荒马乱的,始终不得亲自到这边来,你祖母大伯他们日日心焦,只盼着太平了,就来接你们回去…¨”她哽咽道。宋三娘子冷笑一声。“你们打听不到?还是不想打听啊?”她嘲讽说道,“我往京城托人捎信,三年下来,最少也有七八十个….” “你让谁捎信了?叫过来,我们刘家敢和他当面对质!”大少奶奶毫不示弱,冷笑一声说道。不待宋三娘子再说话,看向刘梅宝。 “一家人都当你们都不在了,心都要疼碎了。”大少奶奶愤恨悲戚的说道,“却原来是被人藏匿起来了!” 此话一出?刘梅宝很是意外,瞪眼看着这大少奶奶,她可算见到什么叫睁眼说瞎话不脸红的了。 “我藏匿她做什么?”宋三娘子气极反笑,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大少奶奶。 她想过这家人会找出诸多借口说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接?但没想到竟然会半点歉意理由不说,而是直接反咬一口。 “你忌恨叔叔累祸你家,所以故意藏匿我家妹妹,让我家担心受惊。”大少奶奶红着眼圈一脸愤愤的说道,再看桌上摆着的庚帖,冷笑一声,“如今又要将我妹妹卖了讨好他人!” 喂?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刘梅宝听不下去了,瞪眼说道,“脑子没病吧?”仆妇们立刻乱了套,围过来又是劝慰又是指责。“姑娘怎么能跟你嫂嫂这样说话???” “当初嫂嫂最疼姑娘了你了,常带着你去玩???.” “如今还不太平,你嫂嫂为了你车马劳顿从京城过来???.” “你这样说话,让你嫂嫂可怎么受得了…”刘梅宝被这些妇人围着念叨的耳朵嗡嗡的。“不怪妹妹。”大少奶奶丝毫不恼,而是一脸怜惜?“妹妹小,知道什么???”说着话又看向宋三娘子,带着几分冷笑?“更何况还有她舅妈挑唆???.”宋三娘子只气得倒仰。 。“真是青天白日的说瞎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她身子微微发抖,“原本还想着顾忌你们脸面,没想到你们竟是如此黑心肠,先是避祸不认血亲,如今瞧着祸事变成喜事便来血口喷人???.我原想将梅宝送回去,但现在看来,如此虎狼窝不去倒好,还能多活几年。”“我们避祸不认血亲?我们抢功来了?”大少奶奶细声竖眉说道,“要不是朝廷的公文下来?我们都不知道妹妹还活着,要不是你这妇人藏匿我家妹妹,为何我们打听不到她的消息?分明就是你故意藏匿,不让我们知道消息,我可怜的妹妹…¨” 她说着几步过来,拉着刘梅宝的手流泪。 瞧这瘦的?而且还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这是受了什么罪啊。”她哭道,一面仲手就去拉扯宋三娘子,“你说,你给她吃了什么害人的药,害的我妹妹成了这样???说什么定亲,谁知道是个什么人家,是不是要卖了她去???我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给妹妹讨个说法??????”她这一动手,仆妇们自然也都涌过去,宋三娘子一个人哪里挣的过这些人,这些妇人又偏偏最能暗下手,捏胳膊掐肉的。 “你们干什么!还敢动手打人!”刘梅宝气得跳脚,也冲过去推搡。 顿时场面混乱成一团,哭得喊的骂的,那来递帖子的柳娘子已经完全吓傻了。正混着,听得门口周良玉一声怒喝,便又两三个妇人被拳头打到。 虽说是少年人,但男人就是男人,力气要大过妇人,很快那一群妇人便被推开。 “娘,你怎么样?”周良玉一手扶住宋三娘子,再一手拉起被推搡的坐在地上的刘梅宝。他家境败落后在见过那些妇人打架,都是又抓又挠,必定是弄得面上手上血痕累累,此时见她二人虽然头发散乱衣衫歪斜,但面上并无伤痕,心里便稍稍松了口气。 “这是哪里来的匪盗!”他转头看着这些妇人,厉声喝道。 说是亲戚来了,而且小厮说的又挺急,他急忙忙的跟着小厮回来,期间还吩咐一个小厮到酒楼定了上好的宴席,以备招待,没想到一回来却见到这场面。这哪里是亲戚来了,分明是贼人来了! “梅宝,过来。”大少奶奶除了刚开始抓住宋三娘子一下外,便退了出来,因此妆容良好,只是面色很不好,她打量周良玉一眼,也不回答他的话,只是对刘梅宝说道。刘梅宝呸了声,对她怒目而视。 “带姑娘过来。”大少奶奶竖眉喝道。 仆妇们便应了声,冲刘梅宝涌过去。 “姑娘,听你嫂嫂的话…” “咱们快些回家去…” “…这是你嫡亲的嫂嫂,可不能听外人的话???¨”她们嘴里说着话,手拉着刘梅宝就往门外走。 刘梅宝哪里肯从,周良玉和宋三娘子自然上来推搡阻拦,场面又混乱起来。 “都死人啊。”大少奶奶尖声喝道,伸手往外一指,“把人都叫进来了。”伴着她这一生喊,便有仆妇冲出门,不多时呼啦啦的涌进来四五个男仆。 “动手啦。”见有男人冲进来,周良玉的两个小厮顿时也惊了,随手就抄起院子里的凳子护在自己少爷和奶奶身前。 “有什么话咱们回家说,就算姑娘恼了我,恨我这个嫂嫂一辈子,我今趟也要把姑娘你平安带回去,要不然,我就没脸再说自己是刘家的媳妇!没脸回去见刘家的列祖列宗!”大少奶奶神色凛然厉声说道,伸手一指,“给我带大姑娘走!”仆从们齐声应和一声,便冲了过来。 他们人多,小厮又不敢真动手打,只用手里的凳子胡乱格挡,很快就被人挤得东倒西歪,被两个妇人死死抱住胳膊的周良玉急的脸红脖子粗,大吼一声,将妇人甩开,捞起堂前的椅子就扫过去,要荡开这些一直站在一旁的大少奶奶一眼瞧见,眼神闪烁,将手里的手绢一甩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一头就冲周良玉的凳子扑过去。 然后就听一声闷响,一声妇人的尖叫。大少奶奶捂着额头软倒在地上,有血从她指缝流出来,滴在衣裳上,地上。喧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少奶奶!”妇人们尖叫一声,扑过去。 “了不得了,杀人啦¨” “快去请小舅大人……” “快去报官……”刘家小院里的哭声喊声划破天际。眼瞧这妇人躺在地上,头上冒血,宋三娘子一家也慌了。 不管怎么说,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虽然说恨她们恨得牙痒痒,但到底是亲戚。 “快请大夫来¨”宋三娘子说道,一面过来要查看伤势。“你走开!”那些仆妇哪里肯让她靠近,只是一叠声喊着快请小舅大人来,早有仆从飞奔出去了。不多时大夫请来了,瞧这阵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敢多问,忙忙的上药止血包扎,期间不忘和刘梅宝打个招呼。 “三娘放心,伤的不重…”他安慰说道。 话音未落就引得仆妇一片骂声。“…这还伤的不重…” “…少奶奶你让老奴疼杀了….”“这可怎么好,又没个好大夫….” 仆妇们哭闹成一片,大夫尴尬的不敢再多言,写个药方忙走了。 那大少奶奶只是闭着眼躺在仆妇怀里,似乎晕过去一般。 “快抬屋子里去。”宋三娘子说道。仆妇们只是哭骂不理会,正乱着门外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贼人在哪?”且有人高喊着,冲进来。 这是四五个装束鲜明的兵丁,身材高大神态威严。这不是差役的打扮,而是官兵,周良玉和宋三娘子神色一怔。“十六姑娘怎么了?”那兵丁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大少奶奶,吓了一跳问道。 “是被这贼人打的!这些人还挟持咱家姑娘不放???”便又仆妇说道,伸手一指宋三娘子和周良玉。 第一百三十六章 带走 听这进来的官兵与这妇人对话熟稔,显然是认识的。 “军爷,这是个误会。”宋三娘子心中微沉,说道。 “是她们先闯到我们家又是打又是骂的,倒要问你们是哪里的贼人!”周良玉将宋三娘子往身后掩,喝道。陡然被儿子拉在身后,看着面前还有些单薄的肩背,宋三娘子只觉得心里热热的。 “对,这些人还冒充是我亲戚。”刘梅宝也在一旁喊道,“还要强拉我走…”她这话让众人皆是一愣。四个官兵看了看刘梅宝,又看看地上的大少奶奶。 “这便是我妹妹…”大少奶奶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声音虚弱的说道,“…不知道被这妇人一家怎么了…竟是忘了以前的事也不认得家人了……” “正是呢,这妇人不知道给我家姑娘吃了什么药,快些抓她起来。”仆妇们也反应过来,纷纷喊道。听了这话,再看大少***模样,官兵们立刻扑过来,他们可不同于这些仆妇,三下两下就将宋三娘子和周良玉按住,两人压着一个,就往地上一贯两个小厮吓傻了,和这些妇人打倒没什么,但这可官兵拿人,他们便半点不敢动,瑟瑟的抱头蹲在地上。周良玉本是要挣扎,却被宋三娘子喝住,虽然不解其意,但他还是听从母亲的话。刘梅宝傻眼了,早知道不说自己失忆了,看到周良玉和宋三娘子被屈辱的按在地上,她扑过去就拉扯。 “带大姑娘走。”大少奶奶说道。立刻有四个妇人过来,将刘梅宝拉住架着就向外走去。刘梅宝哪里肯从,又是叫骂又是挣扎。无奈抵不住四个妇人,硬是被连拉带抱的送了出去。那少奶奶这才被人扶着慢慢站起来,看了宋三娘子一眼。 宋三娘子也看了她一眼。虽然面色铁青,但却并没有再啐骂。 “大少奶奶,你以为这样就能带走她了?”她缓缓说道。 “真是可笑。我家的姑娘怎么就不能带走了?”大少奶奶带着几分虚弱回道,不再理会她。被拿着混乱初起时被放在桌上的庚帖,又从屋内的小神灵桌前拿了刘梅宝的,跑回来递给大少奶奶。大少奶仆妇扶着往外走。走到门边想起什么。 “去,屋子里姑娘的庚帖。”她说道。立刻有个妇人应声跑进屋内,奶并没有接,就这妇人的手扫了眼,见其中一张上面写着卢岩。一月十五辰时生,解县盐池滩人……。一行几个字看过去大少奶奶面上满满的嫌恶。 “还留着做什么?败坏姑娘名声么?”她细声说道。那妇人立刻领会,就手将这张三下两下撕碎了,随手扔在地上。 一众人便呼啦啦的走出去了,她们离开了,这边兵丁才放开手。 “最好老实些,大家都好。”他们警告道。宋三娘子理了理衣衫,并没有动作,伸手拉住要往外冲的周良玉。 那官兵见她们如此老实,便哼了声。不再理会走了。 “娘,妹妹就这样被他们.带走不成?”周良玉涨红脸跺脚道。宋三娘子反而笑了笑。 “带的走..才怪。”她说道,说这话视线在院子里扫了眼,眨眼间热闹的院子里除了他们母子。只剩蹲在地上那两个小厮,那个送庚帖的柳娘子不知什么时候也没了踪影。一阵风来,吹得地上的纸片飞旋。“姑娘..你不能这么不懂事啊….” “…大少奶奶为了你都受了什么罪了….”“..哪个是亲哪个是仇姑娘不能不分啊…..”刘梅宝被塞进马车里,被四五个妇人围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又是说又是哭,只闹得她太阳穴突突的疼。 马车晃动,沿着街道行驶,不知道要向哪里去。 “别吵吵了。”刘梅宝伸手按了按额头,喝道。妇人们声音一顿。“我要去看看你们大少奶奶。”她说道。妇人们一愣,交换个眼神。 “姑娘,有这心便足了。”妇人们说道。 说话客气,却丝毫没有让她下车的意思。 “去告诉你们大少奶奶,这几年我就是在这里为父母守孝,父母之冤一日不平,我便一日不离开解县…..”她只得想了想又说道。 妇人们又交换个眼神。 “姑娘真是孝心天地可鉴,这也才让二老爷沉冤得雪啊。”妇人们又纷纷说道,一面抹眼擦泪。一个妇人喊了停车,说声我去看看少奶奶怎么样便下去了。刘梅宝知道她是去传话了,便也不再言语,那几个妇人依旧低声细语的说些家人怎么担心怎么派人找怎么挂念姑娘,老夫人怎么怎么的哭,大老爷怎么怎么的托人问询,兄弟姐妹们又是怎样的担忧。 刘梅宝只是闭着嘴不说话。不多时马车一停,那出去的妇人又上来了。“姑娘,少奶奶说知道你的心意,你从小就是个心善的,那宋家娘子与你这些日子,知道你要为她说好话,你能如此做,少奶奶也很高兴,这说明你是咱们刘家的姑娘,都是重情重义…..”妇人整容说道。 刘梅宝忍不住翻个白眼,这位大少奶奶可真会说。“..姑娘也别担心,怎么说也是亲戚里道的,大家关起门来闹也就罢了,断不会告到官府去…..”妇人说道。“告不告的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告我们也不怕你们。”刘梅宝打断她的话,皱眉说道,“我的话说的够明白了,我也不怪你们接不接的,你们这趟来大家心意就算到了。我在这儿过得好好的,你们在京城也过得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没必要大家非要住在一起,搞得都不好就不好了……” 车内的妇人被她的话说的愣了愣,旋即便都笑起来。“姑娘真是说笑呢。”她们笑道。 “谁跟你们说笑啊。你们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着?就不能好好的说话啊?”刘梅宝只觉得满心的焦躁,看到这些笑盈盈的妇人就心烦。 真是奇怪。她们这样说话心里就不发虚啊?大家谁也不是傻子,她们难道以为说几句瞎话一哄一吓自己就能信她们了?另一辆车里,大少奶奶躺在高高的引枕上,为了照顾她的伤,马车走的很慢。 “这可怎么了得,留下疤可怎么是好…”一个妇人在一旁抹着眼泪满脸的担忧的说道。 “留下疤才好,省的将来坐享其成的人忘了这趟是谁出的力。”大少奶奶闭着眼慢慢说道。 妇人们便不再多言。给她捏肩捶腿。忽的马车又是一停,上来一个妇人。 “怎么?”大少奶奶眼也不睁,一手慢慢的摩挲过额头上的白布,一面带着几分不耐烦道,“大姑娘又闹什么?” “姑娘倒是没闹,只是说不要跟咱们回去。”妇人带笑低声将刘梅宝的话重复一遍。 “真是荒唐。”大少奶奶听完嗤声笑了一下,睁开眼,带着疲倦叹了口气,察觉她要起身,身旁的妇人忙扶着她依着引枕半坐起来。 “别理会她。小孩家的,回去好话哄一哄就好了。”她带着几分不耐烦说道,“去,就说我说的。别费心给我闹,知趣就老老实实的,不然就是绑也要绑回去,我这好心她是听便听,不听也就罢了,我尽我的本分,对得起我这刘家媳妇的名号,至于她高兴或者恼恨都罢了,总是我是不会随着她的性子来的。” 妇人含笑应声,又说了几句话,便告退下车。 大少奶奶便伸手揉了揉眉头。 “奶奶,身子乏了,还是躺下歇歇吧。”立刻有妇人说道,一面小心的扶着她躺下,“咱们这趟跟着小舅大人的卫队过来平安倒是平安,只是路上走得实在是急了些,也亏得奶奶身子壮撑下来,要是换做二奶奶来,只怕半路就得被抬回家去…” 这话引得大少奶奶嘴边浮现笑意。 “可不是,就二奶奶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也就仗着嘴甜在老太太跟前卖好,真要遇到事屁都放不了一个…”一个妇人立刻凑趣笑道。这话说的粗鄙,被大少奶奶嗔怪的看了眼,却并没有出言责怪,车内的妇人们便笑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事算是办好了,虽说受了些痛,倒比预想中的要简单的多,待回了客栈,你去亲自告诉我小舅,让他抽出一些人送我们回去,明日就走,免得夜长梦多….”大少奶奶嘱咐道,一面又缓缓的躺下。“少奶奶是多虑了,还能有什么事,那宋家的娘子还想怎么闹?怎么闹,闹到哪里她也是没道理的…..” “就是,再说她还能去哪里闹?有小舅大人在,闹得过分了,给她一顿好打又如何?更何况,那家的人还真真的伤了咱们奶奶….” “…当时就该给他们一顿好打,小舅大人特意派了几个人照看奶奶,就是防着被人伤了…..” “..这一下到底是真伤了,回头小舅大人看到了肯定要生气…奶奶就是心善,干嘛不让人抓了那家人…..” 妇人们纷纷说道,随时表达关心担忧愤怒但话音里难掩得意。“说什么呢,到底是亲戚,她们不懂事,我难道也不懂事,跟她们闹什么,不理会便是了。”大少奶奶微微闭眼,淡淡说道。 话音未落,就听外边一阵嘈杂,紧接着马车猛地一停,车中的妇人猝不及防都是一阵摇晃,大少***手刚搭在引枕上,被着一摇晃滑了下来,让她的头恰好撞在引枕上,碰到伤口不由痛呼一声。妇人们忙忙的去安抚,也有人掀起帘子要训斥车夫。才掀开帘子就吓得将话吞了进去。他们正走在河中府最热闹的街道上,他们这一队车马较多,亏得有四个官兵开路,虽然街上人流满满,依旧被让来一条路,但此时前方的路却被人堵上了。 一行十几人,身高马大,皆是穿着大周的兵服,身上挂着腰刀,手里还都拎着一把长枪,在街道上一字排开,结结实实的堵住了路,神态不善的盯着他们。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冲突 刘家的妇人以前并没有跟官兵打过交道,这一趟出来跟着京畿营的兵卫行走,多少也领略了官兵们的气势,也不似最初那般敬畏战战兢兢,但此时看着挡在前方的一队官兵,她不由心生寒意,竟是一时张不开口说话。 “怎么了?”车中其他人察觉她的异样,也都挤过来看,看到这一群突然冒出来的官兵也是吓了一跳。 “是小舅大人派来接咱们的吗?”有人迟疑问道。 虽然都是官兵,怎么感觉哪里有些不一样…… 见被人一群明显来意不善的官兵拦住路,那四个护卫官兵对视一眼。 虽然对方明显人多,但对于这些从京营出来的官兵来说,因为天子脚下又算是皇帝的亲卫,自来气势也不弱,因此并没有丝毫的惧怕。 “你们哪里的?”其中一个拍马前行几步,微微抬头带着几分倨傲喝问道,“速速让开。” “你们什么人?兄弟,瞧着面生啊?”对面的人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当然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我们是御马监武骧卫。”这边说道,带着几分难掩的傲气,还带着几分得意,撇眼等着看这群官兵如何惶惶的退避开。 “御马监是什么?” “..养马的吧?” “养马的不是马夫吗?也能穿着兵服?” 一群大汉纷纷交头接耳,面上带着迷茫不解,再看对面这四人,尤其是他们那光鲜的军服,布料鲜红,铁片铜钉严整。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军服虽然已经不是破烂的补丁摞补丁,但也是浆洗的褪了颜色的军服,更没有铁片铜钉。 就这军服。就将双方之间的地位一下子拉开了。 “马夫都穿的这么好…”有大汉咽了口水,一脸艳羡。 没办法,他们现在是有钱了。但人也多了,花钱的地方也更多了。兵器马匹,这些可比衣服要重要的多,因此只能暂时做到这一步了,不过听师爷说,今年过年一定给大家都换上新战袄,标准就比照山西总兵帐下的那些营兵。 那四个护卫报出名号后,见这边一阵交头接耳。却并没有意料中的惶惶让开恭敬的赔罪,四人不由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 “让开让开。”他们干脆纵马前行,将手中的马鞭甩开,竟是要直接驱赶。 他们才一动作,就见前边这群大汉刷的抽出腰刀,气势汹汹的摆开阵势。 四个官兵陡然觉得杀气袭来,心里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感觉他们再熟悉不过,那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气势。 街边围了好些看热闹的民众,此时都轰的一声往后缩去。街边临近的门面响起一片关门声。 “有人举报你们白日私闯门户,抢了人家的钱财夺人子女,尔等既然身为官兵,如今又在我河东驿境内。便是我镇抚厅该管的,你们最好听话,乖乖的跟我往河东驿走一趟。”为首的大汉厉声喝道。 虽然看上去粗俗莽汉一个,说出来的话倒是有理有据,这让几个京兵略微惊讶。 如今在师爷的要求下,像他们这些能得到小旗职位的人都要多少识几个字,不过对于这些穷丁出身又年纪一大把的汉子们来说,实在是太过为难了,尤其是如今世道不太平,实在是没多少时间学这个,于是师爷不得不再退让一步,整理了一些日常惯用的官话套话,让他们背熟念熟。 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就算要欺负人,也要首先让自己站住脚,有理有据再有拳头,那才是走遍天下都不怕。 惊讶归惊讶,这话的内容还是让四个官兵微微色变。 “胡说,血口喷人!”他们纷纷喝道,同时又有些气闷。 这种话他们觉得很熟悉,日常也是说过的,一般是在决定找对方麻烦又想要让对方先理亏的时候,真没想到出了京城来到这穷乡僻壤,竟然被一群最低等的兵丁如此对待。 说话间这些人马已经围上来,四人被逼的连连后退,引得身后一片混乱,车里的妇人们也察觉不对了,发出一声声尖叫。 “这里有女眷,你们真是胆大包天!”四人又是气又是急的喝道。 早听说这些边军甚是凶狠,不过也没什么惊讶,在这种地方,不凶狠只怕也活不下来。 凶狠倒也罢了,只是听说这些人可是不讲道理的,不过再不讲道理,也不能欺负到他们京营兵身上! 他们可不是被吓大的! “好大胆…”一个京兵怒极就抬起手里的马鞭要驱赶逼近的大汉。 却不想伴着这些大汉喊出这句话,已经退到路边的最后一辆马车里忽的冒出一个女子。 “军爷,救命啊,这些人要拐了我去….”刘梅宝挥手大喊道。 话音未落就被妇人们一把拉进车内。 但这话已经落入很多人耳内,顿时一片喧哗,当日朝廷圣旨来的时候,民众都是挤到街上亲眼看过的,虽然没能进去知府大院,但在知府衙门外的大街上,大家还是亲眼瞻仰了皇帝的圣旨。 那圣旨就是捧在刘知县遗女的手里,因此刘梅宝的样子已经跟圣旨一样,深深的印在众人心里。 “是刘家的姑娘!” 这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这刘家的接过圣旨的姑娘竟然喊救命,这立刻引得街上的民众沸腾起来,纷纷向马车涌过来。 刘家的车队众人顿时慌了。 “不是,不是,我们也是刘家的人….”仆从们高声的喊着,试图解释,但他们的声音被喧嚣声盖住了。 看着人冲马车涌过来,瞧那阵势竟是要掀开车帘,刘家这边的人自然下意识的就要阻拦。 四个京兵也被这突然的状况闹得有些慌神。 “果然是挟持人口!”逼过来的官兵们也喧嚣起来,他们一开始还半信半疑,待刘梅宝露出面喊了一嗓子,便立刻急了。 “这是误会..”一个京兵喊道。 但已经没人听他说话了。 一个大汉怪叫一声,手里的长枪一抖直冲那京兵的手腕砸下,大声喝道,“统统给我拿下!” 那长枪又准又狠,只听的一声惨叫,这京兵直接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马儿嘶鸣,妇人的尖叫,街上沸腾开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事 街上的热闹喧嚣并没有影响到深宅大院的安宁。 知府夫人还是头一次做媒,虽然说说合的双方身份看似不高,但就目前的形式来说,这卢岩也好刘家姑娘也好,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说不定婚事报备上去,让一些大人有心安排一下,能得到朝廷的贺礼也说不定,毕竟对朝廷来说,这也是个展示恩泽安抚众生的机会,因此万万马虎不得。 “这小礼自然不能薄备了…”知府夫人叫了几个老仆妇来,打听这做媒人该考虑的事。 “咱们府城如今的小礼一般都是绸缎四匹,金戒指二只耳环一副,花馍六十、油包六十四、炒小米一担,老酒二担……”几个妇人认真的说道。 这还只是小礼并非彩礼,数量物品的价值就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一家嚼头也用不完,可见河中府嫁娶的铺张。 当然这些东西在知府夫人眼里自然不算什么。 “既然这样..”知府夫人想了想,从引枕上抬起胳膊,拿过那些妇人列的一堆物品的单子,“咱们送绸缎六匹,金首饰呢也别说戒指和耳环了,就金首饰全套,这馍什么的都是吉利数就按规矩来。” “咱们卢大人又不缺这几个钱。”妇人们纷纷笑道,点头应下。 做成了这个媒,知府夫人和卢岩的关系可就不一般了,完全可以当亲长看待,尤其是这个卢岩又是个无亲无故的,在这不太平的地方,有个如此矫勇善战的亲近下属,可是件好事,因此大家干脆就用上了咱们的称呼。 知府夫人笑了笑。 “就是不缺钱,也不能太过了。还得考虑人家女方的回礼呢,那周家刚翻身,没个三年五载的元气可恢复不过来。哪里能让人家咬着牙的置办金银油包的回礼…”她笑道。 “夫人真是考虑周全。”妇人们便纷纷笑着恭维。 她们都是年老成精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之所以这么说就是给知府夫人表现自己的机会。然后她们趁机恭维,这种方式可比直接夸赞要让人受用的多。 知府夫人果然笑的更畅怀。 “说起来这两个孩子都不容易。苦哈哈的走到今日…”她说道,又看门外,“怎么柳娘子还没回来,这庚帖早些供上,早些算时辰,也好早些下定。” 话音刚落,就听外边一阵脚步响。似有好些人跑来。 “这不是来了。”妇人们笑道,早有丫鬟闻声去打起珠帘。 “夫人,夫人,不好了。”三四个丫鬟冲进来,顾不得施礼急忙忙的喊道,“刘姑娘那边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一屋子人吓得一个愣怔。 街面上发生的事很快传开了。 刚洗冤正名的周家被贼人打上门来,抢走了钱财和刘家的姑娘。 很多人亲眼见那刘姑娘当街叫救命,更有周家的邻居们在后追着满大街的叫喊。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青天白日府城之中竟然有如此凶恶的贼人,一众官员顿时又惊又怒。立刻吩咐差役前去抓捕。 还没等人出发,又有一个消息传来。 前几天来跟随五军都督府巡查官员下来的一队京兵,约有一百来人,拿着武器将府城外的一个屯堡给围起来了。据说情绪激愤,看样子竟是要攻打这屯堡一般。 京兵和卫兵虽然是不同的兵,但总归说都是兵,兵士起了冲突,这便是同僚械斗,最是军法不能容忍的,刚博得美名的河中府也丢不起这个人,京城来的武官也怕惹来不必要的干系,于是一众官员包括那几位都督府的武官一起急匆匆的向这个屯堡赶过来。 远远的就见一众披挂鲜明的京兵站在这个叫做桐乡堡门外,挥着手中的大刀,乱乱的冲堡内叫喊着什么。 桐乡堡大门紧闭,上面隐隐有兵卫向外窥视,却始终没有人出面喝问。 见状如此,那些京兵的气焰更盛。 “把人交出来!” “把作恶的狗贼绑出来!” “给爷爷们跪下赔罪!” “胆敢动我们御马监的人,活的不耐烦了!” 一声高过一声,明显与此处不同的口音叫喊着。 为首的是三个彪形大汉,此时面容越发凶恶,鼓着眼看着那高高的围墙。 “呸,一群缩头乌龟。”其中一个啐了口,笑骂道,“这都半日了,连个敢放个屁的人都没….” “说什么河中府境内卫兵矫勇善战,斩获贼奴众多…”另一个阴测测的笑道,“就这熊样….就知道又是吹出来骗功冒赏的…..” “待会教训了这些龟孙子,还不能算完,咱们还要去河东驿指挥使那里讨个公道..”又一个面皮白净的年约三十五六岁的男人淡淡说道。 两人立刻点头,看样子三人中这个人是最做主的。 “李大人,你放心,这事没这么简单就完。”两个汉子一脸愤慨的说道,“这些人如此大胆,打伤咱们的人也罢了,还敢掠去了大人的亲眷…” 听他们说这个,被唤作李大人的男人面上更是铁青。 他虽然在京营御马监中不过是个小小的官员,但作为京官可比这些地方官员要有气势的多,没想到跟随自己来的亲戚竟然就这样被一个小小的屯堡的兵卫抓了去,尤其是听侥幸逃脱的下人回禀,当时已经报了自己的名号,还是如此结果,这简直是当面狠狠的打他的脸。 待打听到对方来路后,更是羞恼不已,让自己的上级打脸的话倒也能忍受,但是让一个不如自己的低贱之人打脸,那可就是奇耻大辱了。 这要是不给他们点教训,他就没脸回京城了。 “再不开门,就给我强攻,一个小小的屯堡。撑死了几十号人,咱们还对付不了不成?”他冷笑一声,就要将手里的大刀拔出挥下。发出指令。 就在此时听得堡内一阵有节奏的锣鼓点响,堡门被打开了,有七八骑当先奔出来。 “好马!”站在堡外的京兵看到了。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这八匹马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战马,再看那马上的人。一个个身披棉甲,背着弓箭,手拿钩枪,是明显的骑兵装束。 众人更是惊讶。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一个屯堡,竟然还有骑兵。”为首三人眯起眼说道。 看来这河东驿很有钱啊,给一个屯堡都舍得下如此本钱,闪过这个念头之后。三人心里立刻默契的将准备索要的赔偿抚慰财务加了一倍。 他们一路走来自然也是配备马匹,但因为得知贼人躲进的屯堡就在河中府外不远处,除了十几人骑马披挂来震慑一下外,其他人都步行前来了,他们京兵出身,什么好武器好装备没见过,因此虽然见对方也派了骑兵出来,只是惊讶,倒并没有什么害怕。 “待会儿让弟兄们调教调教这些人,看看他们的马上功夫怎么样。”为首三人哈哈笑道。 笑声未落。就见大门内又跑出人来,这一次人数似乎众多且步伐严整,大家感觉脚下的有隐隐的震感,这感觉让众人心里微微有些不安。待看到出来的人后,更是惊讶的瞪大眼。 一排一排的兵卫迈着整齐的步子涌了出来,穿着最简单的最低等的棉甲,手里也不过是拿着一只长枪,但原本喧闹叫喊的京兵们忽的安静下来,看着这些在眼前跑动然后很快布成战队的兵卫们。 他们走动站立很整齐,明显是严格训练过的,让大家一眼过去就能将人数了然,因为距离不远,也清晰的看到这些兵卫的模样,基本上又黑又瘦,面容粗糙,一眼就知道是当地的贫苦民丁,但他们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到那些日常征集为丁的兵丁的怯弱空洞无神。 “这些..这些有将近一百人吧?”三个大汉也满脸惊讶,“这一个小小的不足几十户的屯堡怎么会有这么多兵?” 而且更关键的是,这些兵的气势…… 他们肃立站好,面容漠然,直直的看向这些围住屯堡的京兵,伴着一声梆子响,将手里的长枪唰的一声摆出对战的姿态,日光下闪着森森的寒意。 这种姿态并不是防备,而是准备进攻。 “他们..他们好大胆子,竟然敢….竟然敢如此…..”所有的京兵心里都闪过这个念头,看着那森森的枪头,再看那木然的如同没有生命的兵卫,只觉得遍地生寒。 “我们是京城御马监下武骧卫营的…”下意识的站在最前排的京兵喊道。 此话一出,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恼。 按照原本的打算,他们是绝不会自报家门,而是对方惧怕战战兢兢的恭恭敬敬的询问他们,然后他们才会说出名号。 那边队列中左侧站出一人,身材瘦小。 “尔等集众前来,言语不善携械威胁,对我堡已成侵犯之势,现限尔等或速速退走或放下兵器…..”他大声说道。 没想到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丁,声音却是响亮的很而且竟然词句也文绉绉的条理清楚,一字一句的清清楚楚的传入这边众人耳内。 原本惊讶的有些愣神的京兵们听了便喧哗起来。 “太嚣张了!”三个为首的铁青脸喝道。 一个小小的屯堡卫丁竟敢喝令他们放下兵器! “你们诬陷我们的人,不仅打伤还抓了我们的人,快快把人送出来,再给我们一个交代!”京兵主事其中一个拍马出列,同样声音犀利的喝道。 “对,把我们的人交出来!” “太嚣张了,竟然说我们侵犯之势,明明是你们作恶在先!” 京兵们立刻也纷纷喊道,将手里的腰刀挥着,一阵阵喧哗鼓噪。 那边却是没听到一般,队伍依旧保持安静肃正。 “再次警告,速速退开,或放下兵器,”那个瘦小的汉子高声喊道,“否则就要进攻了!” 闻听此言,这边众人轰的笑了。 “还进攻…” 笑声才起,就见那瘦小的汉子站回队列中,队列后方响起一个鼓点。 “警告无效,进攻!” 伴着这个号令的喊出,那原本肃立的队列开始前行。 原先出来的骑兵分与两侧,在马背上张开弓箭,对准这边,步兵们则保持整齐划一的脚步一步步逼近。 玩真的啊? 这边京兵的喧哗声顿时没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吵闹 这些卫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京兵们都傻眼了,为首三人更是脸色难看之极。 “李大人,真打啊?”其中一个声音僵硬的说道。 “人家都打过来了,难不成咱们要逃?”李大人恨声说道,“咱们何时这般窝囊?” “可是,那可真是械斗了……”先前一人低声说道,眼中闪过几分犹豫。 “打!”另一人也咬牙说道,眼睛瞪圆,死死盯着正以稳定步伐逼近的卫丁,“要不然这辈子就没脸回京城了!” 先一人脸色更是难看,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没想到这些卫丁如此大胆,害的他们骑驴难下,如今打不成,不打的话更不成,打了纵然依仗身份受不了什么大的责罚,但也肯定要面子上意思一下,多少也得受些呵斥之类的军罚,就是如此,对他们来说也是脸面有些过不去,但不打的话,那这辈子都将沦为笑柄…… “变阵!” 此时逼近的队列中又换了鼓点,伴着鼓点的更换,原本齐头并进的队伍步伐变快,向两边扩展开来。 原本长枪在前的一排让开,露出后方一手持盾一手持腰刀的队列。 “不错,这战阵倒是像模像样……”一直站在远处静观的一个都督府官员点头说道,面上浮现几分赞许。 一旁的河中府官员从上至下都已经汗流浃背了。 “大人……大人……该呵斥他们了吧……”知府大人低声说道,声音都有些发抖。 “哎,再看看嘛。”这位都督府官员含笑道。 当最初出发时,这几个都督府官员的脸色都是阴沉的,在他们心里这件事不论起因是什么,就凭这屯堡兵丁敢惹恼京兵。就已经是错在先了。 且不说他们的身份,就说他们是来客,哪有如此待客之道的! 一众人沉着脸过来时。正看到从屯堡涌出来的兵丁以及听了他们的喊话,就这一瞬间,几位武官的脸色便起了变化。先是惊讶再是好奇,也就在那时制止住要涌过去喝止双方的众人。竟然饶有兴趣的观看起来。 “我瞧着倒有几分螃蟹阵的意思……”另一个都督府官员笑道,“没想到这小小的一屯堡能养这么多兵,而且还能练出有模有样的军阵来……” 他说这话看向一旁的知府大人。 “看来河东驿果然不一般啊。”他笑呵呵的赞扬道。 此时看起来,这倒是来检阅队伍来了,受到夸奖是件高兴的事,但搁在这种状况下,知府大人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那边可真要打起来了。 “要我说这螃蟹阵还有些不一样,老江啊,你看待会他们会不会布成百鸟阵?”都督府官员兴致勃勃的交谈道。 “大人大人。”知府大人真是急了,“不能再不管了,已经只有二十步远了!这边也已经布阵了……” 几个武官看过去,看着虽然慌乱但也飞快布阵的京兵。 “真是,瞧瞧这步伐明显慌乱了,往日不是练得很熟吗?”几人有些不满的摇头说道。 “练得再熟,也比不得真上几次战场啊。”另几个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些事以后再考虑,或者待平息了此事。拉他们双方再比划一次,但现在可真不是玩的啊!”知府大人一跺脚,大声喊道,“住手!” 伴着他的开口。大小官员都齐声呵斥起来。 “住手!”这些武官们终于舍得发号施令喝止了,虽然脸上隐着几分遗憾。 瞧这意思,如果不是这边的官员狠狠劝阻的话,他们真的有意让这双方打一仗…… 就在此时有马蹄声声如雷滚来,同时也响起喝止声。 这么大的动静,终于引起了这边就要对战的双方,大家同时看过来。 看到十几个官员站在不远处,再看西方又有大批人马过来,那河东驿的大旗清晰可见。 终于来人喝止了…… 京兵们不自觉的心里松了口气,就是为首的三人脸上也闪过一丝庆幸。 他们不自觉的收起了兵器,而屯堡这边的兵丁却依旧严阵以待保持攻击动作。 “大胆!给我收兵!”河东驿指挥使骑马狂奔而来,须发散乱,看着这边森严的兵丁气得直冒火。 他这话喊出来,这边的队里后方沉默一刻。 “大人,这些人要侵犯我们!”一个大汉站出来,大声说道。 “少给我扯淡!侵犯你的屁!”指挥使大人怒极口不择言,骂道,“有他娘的全河中府的文官武官都眼巴巴的看着,侵犯个鸟啊!” “就是他们来……”大汉一脸委屈瞪眼还要争辩。 “大胆,大人的话也敢不听?”有人在指挥使大人身后喝道。 是卢岩从马上翻身下来,面色沉沉的看过来。 “是!”大汉一见他发话,立刻再无二话,挥手示意。 一声锣鼓,军阵立刻解散了,只是大家依旧拿着兵器静静的站在一旁,带着满满的警惕看着另一边的京兵们。 指挥使大人眼中含着几分深意看了眼卢岩,却并没有说什么,忙忙的下马几步就来到这边的官员身前,连连的赔罪自责。 他今日带着一众下属到上平关巡司商讨军务,还没走出河中府界就听到屯堡和京兵发生械斗,事情紧急,一众人也顾不得军务了,催马狂奔而来。 过来一看果然要打起来了,再看旁边还有一众官员观战,这让原本打算压下失态私下解决的指挥使立刻绝了念头,完了完了,这次的事可真是要闹大了。 虽然对这屯堡有如此兵力很好奇,但毕竟这次的事态真是严重,一众官员便开始询问因由。 官员们总不能就在野地里站着,在指挥使的安排下大家都进了屯堡,当然那些京兵们都留在堡外,只有三个主事进去了。 这屯堡小小的地方,虽然看上去很破,但却不败,收拾的干干净净,进来时堡内站着一些老弱妇孺,这些是这些兵丁的家眷,一个个神色紧张警惕的看着众人,其中就连三岁的小孩手里都拿着武器,看来这是全部皆兵了。 “都给我散了!”指挥使更是气不打一起处来,铁青着脸呵斥道。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在正厅分主次坐好,因为是属于兵丁之事,自然由指挥使问话。 那三个京兵当先说了因由。 本是接亲眷,却被这些兵丁半路给抓了,至今人还关着,不知道死活,可见这些兵丁是目无法纪横行行勒索之事云云,说的既委屈又义愤。 “胡说八道!”不待这些人说完,屯堡的管队官王九便瞪眼骂道,“明明是我们接到民众告,说有贼冒充官兵入户抢夺财物人口,我便让下属镇抚官宁四六去查问,结果这些人倒不是贼,而确实是兵,且果真抢夺了人口,所以才拿了回来查问。” 京兵这边立刻也喝骂反驳。 “那是刘知县京城中的亲眷,特意来接其女刘梅宝回京的,什么抢夺人口!”那位李大人说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面色都微微一变,尤其是卢岩,目光在堂下站着的王九身上一转。 王九冲他点点头,卢岩眼神闪烁。 “不可能,”王九并不耽误说话,一脸鄙夷的反驳,“大人,你要是被你的亲戚请去做客,难道会冲路人喊救命?分明就是贼人掠夺人口!” “放你娘的屁,我骗你们做什么!”李大人气得口不择言,“人呢?你把人带上来对质不就知道了!” “带人!”指挥使大人铁青着脸喝道。 这一次王九并没有推三阻四,痛快领命。 “去把那几个兵贼带来……还有那几个拐子……”他吩咐道。 这话只把三个京兵主事气得倒仰,什么叫兵贼?什么叫拐子? 待那四个伤胳膊断腿的京兵被拉进来时,听着他们满腹委屈悲戚的叫大人,三个主事差点气晕过去。 “你们好大胆,竟敢将人打成这样……”他们指着那王九,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 “我们抓人时喝问了,他们不仅不好好回话,反而动手,小的作为镇抚官,管的便是军纪、刑狱,这等兵贼自然要好好管教了!”那一同被带进来的镇抚官宁四六梗着脖子一脸正气的说道。 这时几个男仆也被带进来,个个也是一脸萎靡惊吓,见到李大人顿时都扑过来。 “小舅老爷,快救救少奶奶……”他们纷纷哭道,跪倒在李大人的脚边。 “我那外甥女呢?”看着这几个男仆衣衫不整,面色如土,李大人又惊又怒浑身发抖,几步过去指着那镇抚官的鼻子喝道,“我告诉你,我那外甥女可是刘家长孙长媳,是已故刘大人的亲侄媳妇,是当朝中书舍人之妻……” 听他报出这一串名字,在场的官员们都忍不住站起来,虽然一个中书舍人不算什么,但再加上已故刘大人这个,就不得不重视了,人家才洗冤屈获得封赏,其亲眷就受到苛待,这事可就可大可小了…… 这李大人气得浑身哆嗦的说了一堆,那镇抚官一脸茫然。 “你是说那个女拐子啊?”他眨着眼一脸憨厚无害的问道。 “你才是拐子,你全家都是拐子!”李大人眼一翻,身子一晃,这一次真的是差点要气晕过去了。 第一百四十章 询问 当外边闹得乱哄哄热闹的时候,刘囘梅宝正坐在屯堡内柳娘子的屋子里,拿着一块石头饼吃的正香。 前世里她自然吃过这有名的小吃,没想到在这里也见到了。 “柳娘子做的繁峙饼是的…”一旁一个妇人见她吃的开心,也开心的说道。 柳娘子带过来的时候说了,这可是卢大人的尚未过门的媳妇,而且是个大家闺秀呢。 这些兵丁的家眷们都是穷苦人出身,一听到大家闺秀便忍不住自惭形秽,不敢过来见人,但又不能把人扔在屋子里不管,只得硬着头皮过来,见这姑娘长得很是秀气文静,看上去很是和善,再听说话更是和善,便都不再怯怯了,这些妇人不善言谈,只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拿来送给她以最淳朴的方式表达对她的喜爱。 “我娘是繁峙人,那边人人会做这个,不是什么稀罕物。”柳娘子笑道。 “这趟多谢柳娘子了..”刘囘梅宝对她道谢。 当时状况下,柳娘子原本是也要上手帮忙厮打,她便与她使个眼色,柳娘子领会趁乱跑了。 柳娘子的男人就是这屯堡的管队王九,当卢岩来到河东驿做了官之后,除了安排留在盐巡的得力人员外,还在河东驿中给自己人安排了官职,大多数都是小小不言的位置,只有这个王九是目前最高的官职,这对于几辈子白丁出身的王九来说,是祖上冒了青烟的大喜事,夫妻两个更是死心塌地跟着卢岩。 虽然那时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但看到这些人要将刘囘梅宝带走,而且听着话里的意思是要离开这里,这岂不是卢大人的媳妇要飞了。那可是塌了天的大事! 柳娘子飞奔去搬救兵,所幸她男人的屯堡距离府城最近。 “想起来就后怕..”柳娘子拍了拍胸脯,一脸担忧。“小娘子要是真被带走了,咱们大人可怎么办。” 她**裸的说出来,刘囘梅宝不由红了红脸。 “不会的。没人能带走我。”她笑道。 “就是,还等着吃大小娘子的喜酒呢。”另一个妇人笑道。 刘囘梅宝大方的笑着。并觉得这话唐突亵渎而羞恼,这让妇人们更是松口气,说话动作更轻松起来。 “那几个人吓一吓也就是了,可别有个好歹,毕竟都是妇人,还是娇生惯养的,真要出了人命。你们可就麻烦了.….”她不忘嘱咐道。 “小娘子放心,我家男人有分寸。”柳娘子笑道。 后来听说京兵围城了,刘囘梅宝也有些害怕,柳娘子却只让她安心。 “咱们连鞑囘子都打的,还怕这些人,再说咱们好些人呢,就是这里不够用,被闯进来,也保证走不出多远,就还有救兵来….”柳娘子说道。 当这些兵丁列队**时。刘囘梅宝隔着窗户缝看了,她不知道这大周朝的兵制什么的,但就这个屯堡的环境来说,看上去不起眼。没想到竟然能**这么多兵,也是有点惊奇。 “这么多兵啊。”她自言自语。 “这不多,还有好些呢。”柳娘子听到了,立刻说道,一心要在这姑娘心里为自家大人提分量,便将从男人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讲来,“…师爷说,如今大人还没资格练兵,所以只有让手下的人得到练兵的机会,光靠一个盐巡,容纳的兵丁有限,而且也太招眼…..” 练兵….刘囘梅宝在心里重复几遍,练兵啊…… 也是卢岩的出身低,要想在这同样拼爹的年代站稳,也只有拼自己了,让自己变得重要变得人人都需要离不开。 她们说着话一面听着前边的动静,不多时便有人来请她了。 “小娘子….”听说那么多大官在场,柳娘子心里到底是有些忐忑,这件事如果正理上她家男人这边是站不住脚的,忍不住低声唤了她。 刘囘梅宝站起身来,冲她笑了笑,说了声放心,这才跟着人走了出去。 刚出门就见卢岩大步走来。 “没事吧?”他开口问道,几步站到她面前,仔细打量。 “没事。”刘囘梅宝说到,笑盈盈的也看着他。 说起来,自从说好要定亲,便被要求回避,虽然说封囘建迷囘信不可信,但因为对幸福的渴望与珍惜,不愿意触及这些老人们说的避讳,他们有好几日没见了。 “那些人把庚帖撕了,你快让人重写一封,趁着这些人关着,快把这一步走了。”顾不得说别的,刘囘梅宝急忙忙说道。 卢岩含笑看着她,忍不住抬手碰了下她的脸颊。 一旁的妇人并兵丁都扭开头,一副我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刘囘梅宝微微红了下脸,嗔怪的瞪他一眼。 “没事,你去吧,别担心,有我呢。”卢岩笑道。 刘囘梅宝点点头,听到他这句话才放心的笑了。 因为是女眷,所以大厅里的人很多都被屏退了,只有几个重要官员以及对峙双方负责人员。 原本卢岩的身份也是够资格留下的,但知府大人想到他和刘囘梅宝的关系,便特意嘱咐他暂且回避,卢岩也正想去问详情,便依言退下了。 那边一众大人等着,不敢久耽搁,简单几句话,二人便分开了。 见到果然是刘家姑娘,在场的官员面色都有些不好看,知府大人甚至已经猜到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再看那被两个屯堡妇人抬上来的一个年轻妇人,知府大人和指挥使的脸色甚至可以说黑如锅底了。 那妇人衣饰精美,虽然此时有些狼狈,但依旧掩不住出身良好的气度。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拐子! 大少奶奶躺在门板做的担架上,身旁几个妇人围着哭个不停,看她闭着眼,面如金纸,额头上还扎着布带,有血迹渗出,李大人脑中哄得一声,顾不得身份扬拳头就冲这王九打了过去。 王九什么出身,这李大人虽说是武官,但却是武官中的文职,哪里比得上王九这般一路杀出来的汉子,一拳打过来,还没碰到人就被甩开了。 “都住手!”官员们立刻起身阻拦,抱的抱拉的拉,将二人分开。 “十六娘..十六娘你怎么样?”李大人几步到了那大少奶奶身旁,颤声问道。 大少奶奶只是闭着眼一动不动,一旁的妇人小舅老爷的哭成一片。 “十六娘要是有个好歹李大人又转过头看着屯堡的两人,目光几乎能将二人一口吃掉,他失态的伸手去摸腰刀。 临近的几个官员忙按住他。 “这妇人来的时候就这样,我们可是好好的让人照看了。”镇抚官大咧咧的说道,“我们可不打女人。” “对,对,她这是在我家伤的。”刘囘梅宝插话道,“但可不是我们打的啊,是他们先动手的,然后又自己不小心撞伤的,我舅妈和也有伤。” 自进来后就没人问过她一句话,注意力全在这大少奶奶身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她。 就是梅宝。”李大人气得面色铁青,看着她抖着身子颤声喝道,“你看你,将你嫂嫂害成什么样!” “谁说她是我嫂嫂?”刘囘梅宝答道,“我又不认得她。” 此言一出,众人更为惊讶。 “你说什么胡话呢?”李大人厉声喝道。 便有一个仆妇被喊的反应起来,拉着李大人的衣角,哭道:“小舅老爷,大姑娘说被那周家的人害的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这话让屋中的众人又是一怔,这世上哪有这种事….. “你少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一口一个害的,你以为你谁呀。”刘囘梅宝不高兴的瞪那妇人,“我舅妈害我还能养我这么久?我吃得饱穿得暖住的安,倒是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口口声声的说是我家亲人,开什么玩笑,我家亲人,要真是我家亲人怎么三年前我爹死的时候没来接我?” 这话一出口,官员们对视一眼,做了个哦的神情。 事情到这里已经基本清楚了,不多时,宋三娘子和周良玉也被接过来了。 “我跟刘家的人不熟,也不认得她们…”宋三娘子在询问时,低声说道。 “你胡说,你明明见过我家少奶奶的!你当时承认了!”一个仆妇尖声反驳。 官员们便都看向宋三娘子。 “几年前是遇到过,说是刘家的大少奶奶,但因为只是匆匆一瞥,又隔了这么久我也认不清…她们说的真真的…...”宋三娘子说道,这大概是她长这么大次说谎,心里到底有些发虚,只是低着头,“宝儿她也不认得….” “刘姑娘,你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知府大人皱眉问道。 “哪里会有这种事!大姑娘,你胡闹什么!”李大人竖眉道。 刘囘梅宝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对着知府大人说话。 “..我病过一场,好了后,爹爹出事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她认真的答道。 神情中并悲伤,大眼依旧亮亮的,却让屋中的官员们心里一阵颤。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说法 爹爹出事后…这孩子当时不过十三四岁吧…遭遇如此大变….也许只有忘了才能撑着活下来….. 如此惨痛之事,忘了更好。 “大姑娘,你不能这样胡闹啊,都是那宋娘子哄骗姑娘….”仆妇们尖声哭道,眼瞧在场的大人们脸色缓和,扑上就去拉刘梅宝。 “不是,舅妈从来没有哄骗我什么,她说过我在京城还有亲人,也托了好些人去捎信让他们来接我,只是三年了,从来没有人来,我舅妈家条件不好,前些年我们都吃不上饭。再者世道也不太平,没钱也没能力送我上京。就在今年家里才好了,舅妈就要送我走了,不信你们去问,我们连镖局都雇好了,只是遇上da子来,才没成行…..”刘梅宝看着她,认真的说道。 她既不急也不燥,神态平静,语调缓缓的说着,不知怎么的大堂里的官员们心里都忍不住有些难受,更有那眼窝浅的差点掉下眼泪。 宋三娘子在一旁低头用手拭泪。 那仆妇自然不会接刘梅宝的话说下去,只是一口咬定没人来捎信,是宋娘子在骗人。 “这是个误会..”终于知府大人咳了一声,打断了堂中的仆妇有些苍白的辩驳,然后换了副和颜悦色的神情,对刘梅宝伸手指了指一旁脸色铁青的李大人,“这位李大人是刘家的姻亲,有他在,自然这些人是真的刘家人….” “哦,”刘梅宝这才将视线落在那李大人身上,认认真真的看了他,“既然有官家的大人说了,那便是真的了。” 她说道,带着几分谢意。对知府大人施礼,“那些人进门就是又哭又闹的,还拉拉扯扯。吓死人了,早些这位大人出来作证一下就好了….” 这话让在场的刘家人一阵憋闷,早些谁知道这世上有人不认得自己家人的? “大姑娘。说话得凭良心啊,我们哪里大吵大闹了?好好的说话。看到姑娘都是欢喜的哭….”一个仆妇又是悲伤又是愤怒的说道,“大姑娘,大少奶奶为了你长途奔波而来,一路上受了那些罪,如今又平白遭了这等泼天的屈,你…你…” “这位大婶你要是这样说,我也没的话了。你说你们没有吵闹动手,我说你们吵闹动手,那怎么办?”刘梅宝有些无奈的说道,“既是找了人证,你有你们的人证,我有我们的人证,这事怎么说得清…那就只能是凭良心了。” 那仆妇还想说什么,被李大人制止了。 “够了,还不嫌丢人!”他喝道。 那仆妇便低头不言了,堂内一瞬间有些安静。 “那这位真是嫂嫂?”刘梅宝带着几分担忧看着已经被抬到屏风后的大少奶奶,“她没事吧?” “你说她有事没事!”李大人太阳穴直跳。看着姑娘故作认真的的神情,从牙缝里挤出话。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也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刘梅宝带着满满的歉意施礼。 李大人眼睛瞪得圆。将牙齿咬了咬。 “大夫过来..”他转头喝道。 因为大少奶奶似是昏迷不醒,便唤了屯堡这里的大夫来看,此时看过脉象正在开药。 听见召唤,那老大夫便忙忙的过来了。 “去给大姑娘看看。”李大人一指刘梅宝道。 大夫看了眼王九,王九点点头,那大夫这才走过去。 刘梅宝大方的将手伸给他,那老大夫探了一回脉。 “姑娘气脉很好并没有受到惊吓…”他便恭敬答道。 都是她一手策划的,还能受到惊吓,李大人心中冷哼。 “谁让你看这个!”他喝道,“看看姑娘有什么病没?” 你才有病,刘梅宝亦是心中骂了句,恳切的再次伸出手给那大夫。 大夫应声再次探脉息,认认真真望闻问切的一阵,在大厅里所有人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终于有了结论。 “姑娘并无不妥,请老爷们放心。”他恭敬的说道。 “既然没病,那这忘了以前的事又算什么?”李大人冷笑道。 算什么?算从来都不知道以前的事,何来忘? 刘梅宝摇头,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啊。” 那老大夫听到一愣,然后又哦了声。 “要说这个症状,老夫曾在书上见过,说曾有记载一种症状,就是受了剧烈刺激后,人便会不记得以前的事,或者是全部不记得,或者是只不记得那刺激到她的事,书中说是气积而无散失,又叫做失魂症…..”他捻须沉思说道,一面又看刘梅宝,“姑娘可受过什么刺激?” 可不是受过刺激嘛!刘梅宝几乎喜笑颜开,这老大夫真是博才多学的好大夫啊。 原来真的有这种病啊!再听到病因,大堂里的其他人也都点了点头,便多少信了几分。 “那姑娘是单单不记得刘知县赴死的事了,还是以这个时间段为界,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可有别的什么感觉?头晕不晕?恶心?吃睡如何?”老大夫也是很激动,难得能见到活的此症,立刻再次去探刘梅宝的脉息,一面急忙忙的问道。 “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刘梅宝忍着笑认真答道。 “那在这之后呢,是不是也尝尝忘事?比如昨天的事可还记得?”老大夫激动的追问道。 “那倒没有。”刘梅宝认真的答道,目光一转,看到满堂人怔怔的样子,便做出几分担忧,“那大夫,我这病能治好吗?我要是永远记不得以前的事,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认不得家人,万一再闹出误会,可怎么是好….” 老大夫摇摇头,带着几分歉意。 “老夫孤陋寡闻,只听过这种病,治却是不会治。”他答道。 “不用担心,回了京城,自会请好大夫来,这天下之大总有人能治好这病。”李大人在一旁冷冷说道。 看那老大夫还跃跃欲试的想要向刘梅宝探讨什么,指挥使大人瞪了他一眼,也不看这什么时候,还添乱,摆手让他退下了。 “诸位,看来这是个误会…”指挥使大人看着大家说道。 事到如今也确实如此了,大家都点点头。 “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府城再说吧,说到底是家事,关起门来说的好。”知府大人建议道。 宋三娘子点点头。 “大人做主就好。”她说道。 知府大人的视线落在李大人身上。 李大人铁青着脸,胸口起伏几下,再看这边仆妇低哭,那边外甥女昏迷不醒,也无心在这里再呆下去,便哼了声算是同意了。 于是便分别招呼人马要离去。 这时那督军府的武官忽的开口说话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强硬 “这军阵可是你们自行训练的?”他看着王九问道。 这个武官年约四十左右,穿着一身官袍,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官威。 “是。”王九答道。 “你自己训练的?”武官捻了捻一绺长须,颇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王九憨憨一笑。 “不是,我那会这个,我只会胡乱打杀,”他笑呵呵的说道,“前些时候杀鞑囘子时,解救了很多人口,其中有些说是无家可归了,我看他们可怜,我这屯堡这边又有些荒地,便让这些人过来住了,哦,这些事我都报给指挥使大人了。” 这些添丁人口的事只要不用他拨粮发饷,指挥使大人哪里往心里去,听他这么一说,似乎听卢岩提过,这王九是卢岩的手下,卢岩如今又是管屯官,这些人口什么的事都有他负责,既然王九如此说了,那必然是上报过,指挥使大人忙点头。 “然后,这其中有几个是伤退的老兵,说的真真的,便是他们说要如此训练什么的……”王九接着说道,一面摸了摸头,“至于好与不好的,反正我看这些兵丁们倒是听话多了,就随他们去了……” 武官点点头。 “练得不错。”他带着几分上级鼓励下级的惯有神情,说道,“打仗单凭一腔勇气胡乱打杀是不行的,待遇到真正的大军,就必须靠军阵,你们就要这样继续练下去,到时候,再跟鞑囘子对阵时,这成效你就看出来了。” 王九哦了声,愣愣站着似懂非懂的模样。 “还不谢过大人指教。”指挥使大人在后低声提醒他。 “多谢大人指教,小的一定听大人话。就这样好好的练,到时候好好的杀鞑囘子。”王九这才反应过来,拍着胸脯大声说道。 他的神态有些粗傻。指挥使大人觉得有些丢人,这卢岩带来的人都是匪贼草莽一般的,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都是大老粗也不会说话。大人见笑了。”他忙说道。 京中的武官们却笑意更浓,丝毫不在意。 “这样好。咱们这些当兵,就是打仗,杀敌,可不是靠说话,这样就很好。”那武官笑道,“老方啊,你干得不错。看来可不能早早的就放你养老去,还得给皇上好好的带兵守疆!” 这话一出口,指挥使大人激动的心颤,眼圈竟忍不住有些红了。 这是表态啊!这是肯定啊!这是意味着朝廷要重用自己啊! 他如今已经将近五十了,坐着这河东驿操守官的位置,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后来治囘下忽的出了卢岩这个人,还误打误撞的得了好几次军功,这让他在山西兵界忽的出头了,再加上他及时运作。已经与山西都指挥司的一位大人拉上关系,而且那个大人还告诉他,如今平阳卫的守备要空出来了。 平阳卫的守备,指挥使大人激动的浑身痒痒。要是放在以前,就是听到这个消息,他也绝不会动半点心思,但现在不同了。 他有军功,有关系,如今又得了京中都督府官员的亲口称赞,那这个守备的位置便更加有希望了。 指挥使几乎要把腰都弯的直不起来了,想要洋洋洒洒的表一下对朝廷的忠心,但却是心情激动说话不自觉的结结巴巴起来。 在场的大人们都明白他的心思,对于他的失态,并不在意,反而带着一种享受,这种身居高位定人前程的感觉实在是不错。 刘囘梅宝等一干妇人已经退下了,这些人说了几句话,便也准备起身离开。 “哦还有。”一个武官想起什么,站住脚,看向站立堂下的王九,“这家事误会什么的,咱们不便过问,让人家自行解决就是了,只是这兵丁械斗的事,该怎么说?”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了下,旋即明白他的意思了。 王九面色一黑,那李大人等三人却是神色一震,眼中浮现喜色,将腰背挺直了几分,重新带着几分倨傲以及愤慨看着这个管队官。 这一次的事,依依照卫所军制械斗双方都要被提送法司问罪的,但到时候这些京兵不过是走走过场,而身份下等的屯堡兵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了事,最好的结果也要挨上几十军棍。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可是**裸的打了京兵的脸啊,作为京兵最直接的领导的都督府官员,面子上也不会好看了。 该夸赞的夸赞,但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的,这件事,必须有个说法。 于情于理这都是应当的,如果能压下这事,再宽慰了这些京城来的高官贵兵,指挥使大人觉得就是处死几个屯堡兵也值得,当下立刻神色一正。 “来人,将王九等人拿下!”他喝道。 王九一怔,站着没动,那四周站着的屯堡兵竟然也没动。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我的话!”指挥使大人有些羞恼,厉声喝道。 这时他一旁的兵卫才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按住王九等人,解下他们的兵器。 看着这个莽汉被制住,一直憋闷之极的京兵三主事才稍微觉得心里舒坦点,这次的事要是不给这个大胆的屯堡官一个教训,他们这辈子都背着这个耻辱! 一众人走出大堂,却见有围在外边的几个妇人们跑过来,这是得到王九等人要被抓走的消息了。 柳娘子哭着就要扑上来,却被河东驿的卫兵拦住。 “你们做什么要抓他!”刘囘梅宝紧跟在柳娘子身后,竖眉厉声喊道。 那些卫兵知道她的身份,并不敢阻拦,让开了。 “刘姑娘,这是我们兵卫之事,与你无干……”指挥使大人说道。 “兵卫之事?这兵卫之事是因我而起的,怎么叫与我无干?”刘囘梅宝竖眉喝道。 柳娘子在一旁掩面哭泣。 “这是兵丁械斗!”知府大人也忙说道,带着几分和颜悦色的哄劝。“刘姑娘莫担心,只是过去问问。” “械斗?”刘囘梅宝冷笑,看着那带着几分得意的京兵主事。听着柳娘子的哭声,她的眼圈微微发红,“我刘囘梅宝在家被贼人掠走。是这些兵丁闻声相救,又在他们围城时。不惧人多势众的守护我,这叫械斗?这叫爱民如子。” “大姑娘,别闹了!适可而止吧!”李大人铁青着脸喝道,“还贼人贼人的,不够丢人!” “我还真不怕丢人!”刘囘梅宝猛地提高声音,几步站到那李大人面前,咬唇狠狠盯着他。 “说我丢人!你还有脸说我丢人!你算什么东西!” 李大人怎么说也算是她的长辈。竟然被当众呵斥什么东西,李大人当时脸就气黑了,他是武官出身,一向性子暴躁,家里的孩子们如是不合意,那是连骂都不会骂,都是抬手就打的。 眼瞧刘囘梅宝如此,顿时便喝了一声,扬手就要打。 “我XX,还要打人!”刘囘梅宝眼睛瞪圆。 站得近的围观者也看到了。顿时鼓噪起来,后边的人听到了,便向前涌过来,场面顿时要乱。 几个站得近的官员瞧见势头不对。慌忙扑过来抱住李大人。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他们纷纷劝道。 李大人只气的脸黑脖子粗,喘着气说不上话来。 “说我丢人。”刘囘梅宝在他面前站定,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刘囘梅宝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城破爹娘死是怎么样的感觉她不知道,但这个小姑娘真的死了,孤零零的死在山西,那个时候京城的这些所谓的家人又在做什么? “三年来,我爹我娘灵柩寄放庙宇,是谁供养香火?这三年里鞑囘子灾匪贼乱,几次生死,是谁庇佑我得一席之安,我告诉你是这河中府的百姓,是这河中府的兵丁……” 她一字一顿说道,一面伸手指着身后的屯堡民众围观的兵丁。 “我爹死了,舅舅死了,我和舅妈一家背着罪名忍辱求生,我舅妈日日夜夜的织布,熬得眼都要瞎了,为的是让我吃一口饭保住我的命,她都不嫌我丢人,你算个什么东西,护我命了还是养我生了,来说我丢人?我哥与我一般孩子大,为了给我们挣口饭吃,修城墙背木料,背的尿囘血差点得痨病!他都没觉得我丢人,我刘囘梅宝是吃你的还是喝你的,你又什么资格,来说我丢人?” 刘囘梅宝从来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更不善于伪装自己的感情,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沉默。 三年多来,重生后跟着宋三娘子母子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深刻的印在心口,越想越气越想越难过,眼泪便如断线般滴下来。 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嘶哑变调。 “三年来这山西鞑囘子肆虐,百姓遭难,光一个小小的解县城就被围了两次,城里的人死了一半,如果不是这百姓这兵丁,我刘囘梅宝还能活在这里被你骂丢人?如今他们为了我,被你们这群瞎了眼的东西治罪,我刘囘梅宝连句话都不说,那才是丢人!”她胸口剧烈的起伏,带着哭声看过这些官员。 见她看过来,官员们纷纷避开视线。 “为他们我做什么都不丢人!”刘囘梅宝大哭道,“我刘囘梅宝这条命是他们的,今天谁敢要动这里人一根手指,我刘囘梅宝就敢死在这里!我让你丫的想得美,有难避开,有福来抢!告诉你,这世上没人是傻囘子!老天爷都看着呢,小心天打雷劈!” 原本有些瞧热闹不当回事的官员们神色凝重起来,还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打他个不囘要囘脸的!” “让雷劈了他!” “瞎了眼的狗囘官们!” 外边围观者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顿时沸腾起来。 “真不囘要囘脸啊!” “把一个小姑娘扔在这里不管,如今看人家平囘反了,就巴巴的跑来装亲人!真是白眼狼也没有如此的不囘要囘脸!” “这些大老爷们也瞎了眼黑了心啊!不分青红皂白!” “什么不分青红皂白,我看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滚出去!” 乱乱的嘈杂咒骂最终汇成这一句话,喝声高喊的滚出去一声高过一声,人群向这群官员越发的涌过来。 兵卫们勉强用长枪搁架挡着。 李大人面色铁青。虽然愤怒,但眼中不自觉的浮现一丝恐惧。 拉着他的几个官员似乎是下意识的松开了手,还没退开。就见人群中抛来一颗菜根,准确无误的砸在李大人的额头。 李大人猝不及防捂着头哎呀一声,那拉着的他的官员顿时再不犹豫。避瘟疫般跳开了,但还是慢了些。被接二连三又砸过来的夹杂着石头的菜叶菜根砸到。 一个穿着民服的小瘦子年轻人猫着腰,带着兴奋将两筐蔬菜背过来,抓起一个就要分给身旁的群情激动的民众,被师爷一巴掌打在脑后勺。 “败家子!这菜多贵!”师爷低声喝道。 “这是烂菜……”小丁有些委屈的捂着头。 “呸,烂菜还能喂猪呢!”师爷低声喝道,踹了他一脚,“换马粪来……” 眼瞧着场面要失控。知府大人不得不出来安抚,他的声音却根本压不住这些激愤叫嚣的民众。 都督府的武官们看着这场面,心底有些恐惧。 这些年不似以前了,民乱频发,兵闹时有,前一段宣府镇那边还有兵丁一怒杀了卫所官,虽然说最终捉拿归案杀头示众,但那卫所官到底是死了。 都是这该死的刘家人惹的祸,早知道就不该让他们跟着一起来! 李大人觉得有无数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火囘辣辣的让他有些站立不安。 外边还有如雨下的杂物砸过来。一个个长了眼似的只往自己身上脸上来,先前还好,到现在竟有臭烘烘的马粪直冲过来。 “不是说了,家里人不知道……”李大人忍不住说道。一面看着四周聚来的视线,一面有些狼狈的躲避。 “大人,你这话哄小孩子呢?”刘囘梅宝冷嘲一笑。 她一开口,叫嚣的民众便如同得了号令一般低下声音,让她的话清清楚楚的传到每个人的耳内。 刘囘梅宝的目光扫过面前站得近的官员。 “找不到我,大人们,你们信吗?小小的一个解县城,守门的兵卫都知道我刘囘梅宝,进城从来不查问,杂货铺的小伙计买我的柴都给多算几文钱,药铺里的大夫抓药少收我的钱,我甚至叫不上他们的名字,可他们都认得我……” 她说着话,眼前浮现解县诸多人的形容,药铺的伙计,宋大夫路老板,眼泪便掉下来。 “打听了,不知道,找不到……”她笑着说道,目光扫过众人,“听到没,他们打听不到,找不到我……” “连说谎都不会!” 有人高喊道,谩骂嘲讽声再起沸腾起来。 在场的官员看着这些指指点点的视线,面色也很难看,看向那李大人的眼神中更是再掩不住的不满。 “大姑娘..”李大人咽了口水,低声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回去?”刘囘梅宝冷冷一笑,打断他,一挑眉,“晚了,你们要的刘囘梅宝就算没有三年前跟随爹娘死了,这三年里也是在鞑囘子手里死了两回了,总之,你们家的刘囘梅宝早没了,回不去了。” 李大人额头不由滚下汗来,青筋暴起,看着面前微微抬头一脸冷嘲的姑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站在人群外等着跟着李大人等人走的刘家的人,此时都屏气噤声,恨不得缩入尘土里,只怕被人看到。 伴着这说话不知不觉的屯堡兵聚集起来,拦住了出去的路。 他们手里的兵器还没放下,此时并没有人喊叫或者质问,只是瞪眼看着这一众官员,看着被兵卫押解的屯堡的几个人主事官。 方才远距离的看这些兵丁对付京兵,倒没什么具体的感觉,但此时近距离的站在眼前,且有意无意的挡住他们,这些大人忽的觉得威压之气袭来。 这些民众刘姑娘什么的,他不好阻拦。也事不关己,但这些兵丁如今的动作可有些不妙了。 “你们干什么?”指挥使大人怒喝道,“都给我散开!” “大人,这是做什么?”卢岩从人群后走出来,问道。 看着他走过来了,那些屯堡兵立刻闪开了路。 不知怎的。指挥使大人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这种感觉很奇怪。奇怪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不舒服是因何而来。 “卢岩,我知道这王九是你囘的囘人,但这次的事他闹过了。”指挥使大人低声说道,“快些想法子压下……” “他闹什么了?”卢岩问道。 指挥使大人的脸色不好看起来,站在他身后的知府大人以及都督府的官员也都看过来。 “卢岩。”指挥使大人低声喝道,“别装糊涂,这又不是装糊涂的时候。这是械斗!刘姑娘的事是刘姑娘的事,这事是这事,两回事!” “这怎么能是械斗呢。”卢岩声音依旧缓缓,且大小能让旁边的人听到,他的视线看向那三个京中主事,看着他们带着几分愤恨又隐隐得意的脸,踱步站到了刘囘梅宝身边,忽的冷笑一声,“这分明是他人侵犯我河东驿兵营!” 此言一出,原本没把他当回事的都督府武官都看过来。神情微怔,似乎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 “这些人,身穿披甲手拿兵器,围我屯堡将近半个时辰。且在屯堡警告后,拒不退避,我屯堡兵这才要驱逐他们,这怎么能叫什么械斗?”卢岩缓缓跨上前一步,直直的看着这三个京兵主事。 刘家姑娘阻拦也就罢了,女人家心软,这些民众也不懂个什么,于情于理能够理解,但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看他的穿着打扮,是河东驿的人,河东驿的人自然是兵,就算是官,也是武官,既然是武官,难道不知道这是在和谁说话吗? 都督府的武官们面色讶异,京兵主事脸色变得更难看起来。 “这不是因为他们抓了人家的人吗?”指挥使大人忍着噌噌的怒火低声喝道。 “抓了人?拿了人可以好好的来咱们河东驿告,或者知府大人那里都可以,为什么会披挂严明围攻我屯堡?”卢岩说道,“他们又是生面孔,又拿着武器来意不善,谁会把他们当成是兵,只会当成是贼!是来侵犯我屯堡的大胆贼匪!” 如今的李大人最听不得就是这种乱扣的帽子,自从进了这河东界,他的亲戚被诬陷为拐子,他当众被自己的亲戚斥为无情无义,被菜叶石头马粪砸了一身,如今又被诬陷为匪贼,一辈子的脸今天算是丢尽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什么东西!敢血口喷人!”他一步迈出,羞怒悲愤的情绪宣泄而出,竖眉喝道。 “你什么东西?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当?”卢岩毫不示弱,看着他立刻回敬道。 李大人气得浑身发抖,这里的人都要反了!这里的人都狂妄到这种地步了! “就是匪贼!”围观的民众里忽的有人尖声细气的喊道,“我们亲眼看到了,他们拿着兵器,叫嚣着让我们开门,还要给我们脸色看看什么的!” 这他娘的谁架火呢?指挥使大人气的肺要炸了,顺声去看,却见面前人头济济,只隐隐看到一个干瘦的老头一闪而没,也没看清是何模样。 有了这句话,民众们都反应过来,开始喊叫起来。 “就是,我们看到了!他们拿着兵器围攻我们!” “还说不开门就打!” “大老爷们明鉴啊……” “刘姑娘说得对,他们这些人是坏人!” “这些当官的都是瞎了眼的!” “天下乌鸦一般黑啊!没有青天了!”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兵卫也挡不住了,或者说除了指挥使带来的兵还尽心挡着外,其他人都只是做做样子,还时刻注意着,随时准备加入冲击的人群。 在场的官员恐慌起来。 “卢岩!”指挥使大人面色铁青的低声喝道,“你这是要忤逆上官!挑动囘兵乱!是要杀头的大罪!” “随你们怎么说,但人,休想带走,”卢岩淡淡说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急转 他的声音平淡,神情也淡然,但这句话说出来,在场的每个人心里竟毫不怀疑这句话的力度。 就连那几个京兵武官亦是如此,他们不由看着这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穿着官服,虽然收拾的干净,没有一般武夫那种从骨子里的粗糙,但就他们这双见惯富贵人的眼,一眼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并非什么得势人家出身,那种人家养出的孩子的气质都是与生俱来的。 这么个人该不是陡然见了这么多上司,情绪失控了吧? 就算要责罚,那这也是我河东驿镇抚官的职责。”卢岩的目光看向那几个都督府的官,缓缓说道。 他说这话,目光一转,看向站在指挥使大人身后不远的一个四十多岁的武官。 “黄大人,这是不是该是你们镇抚厅的事啊?”他问道。 被他点到名字,想躲也躲不了的那武官只得硬着头皮过来。 “我说卢大人,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压低声音道。 卢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好,好,卢岩你…”指挥使大人气的青筋暴涨,既然这小子要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那么自己便也要他过不去。 “这位大人好大的官威啊。”都督府的官员忽的说道,慢慢走过来几步,目光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年轻人,见他穿的不过是五品武官官服,嘴边浮现一丝冷笑,“老方啊,不知道这位大人在何处高就啊?怎么前日的酒宴上没有见到啊?” 前日的酒宴是河中府为这几个官员的接风宴,卢岩这等身份的官员还不够资格参加。 卢岩面色淡淡,拱手施礼。 “某河东驿管屯官卢岩。”他郑重答道。 “哦。原来是管屯官啊。”官员一笑,伸手抖了抖衣裳,“那么这位大人。我今日要是非要带这几个人回去,详问定曲直,你打算怎么办?” 在场的众人都听明白他这话里的威胁。喧嚣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刘梅宝也用袖子用力擦了两下眼泪。看向着武官。 “大人,我该罚便罚,你..”王九忍不住在一旁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卢岩抬手制止。 “大人既然要带谁便有带谁的理由,我卢岩是个讲道理的人,大人如果有理,自然请便。”他说道。 “卢岩!”指挥使真是要气炸了。又带着几分惊奇看着卢岩。 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这个人。 以往这汉子木讷不多言,只是闷头干活,他指东便向东,指西便向西,能打能杀还不贪财,每一次的俘获,自己才透出个意思,卢岩就痛快的一拱手任他分配。 怎么今日突然这么强硬了?不就是一个管队官?不就是他的人?就是被这些人带走,最多也不过是军法杖责,还不至于要命。他竟然想也不想,当着这么多大人物的面就敢拒绝阻拦。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正常人见了上级高官,不自觉的便会心生敬畏。至于讲道理什么的。就是要讲也绝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讲,对上级自然是无条件的服从,哪怕日后寻个机会解释一番。 而此时,卢岩的表现清清楚楚的告诉所有人,他对这些高官大人毫无敬畏,他不怕也不惧。 指挥使大人看着眼前神情淡然一如既往的男人,忽的觉得一阵寒意。 就目前来说,他跟卢岩还没什么冲突,如果真的有一天起了冲突,那么卢岩会怎么做? 狗是好狗,但如果不听话的话…… 事到如今他如果再不动真格的,今天他的脸面就丢尽了,也要将这几个官员得罪死了! “来人,将他拿下带走。”指挥使厉声喝道。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又是一阵骚动。 “你拿他试试!”刘梅宝尖声喊道,一步挡在卢岩身前。 你们这群狗官,瞎了你们的眼,老娘今天撞死在这里,看你们担当的起! 卢岩看着挡在身前的娇小身形,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伸手握住了刘梅宝的手。 周良玉和宋三娘子站在一旁,看到如此就往这边挤,人群已经开始挤动,兵丁们更是神情肃正,似乎在等待一声令下。 场中的气氛僵持起来,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又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响,从大门外奔来十几骑,个个身披铁甲,头戴铁尖盔,威风凛凛,其中有马匹上插着一面山西总兵的旗帜。 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只看到这面旗帜,在场的武官们立刻急忙整容。 马匹驰近,从上跳下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的孔武大汉。 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场中的诡异气氛,而是哈哈大笑着走向那都督府的武官,所行之处,包括指挥使大人在内的官员忙向他含笑问好。 “傅参将,你怎么来了?”都督府官员有些惊奇的问道。 那孔武大汉哈哈大笑,先是恭敬施礼,未待礼毕,便被那官员抬手扶起。 “总兵大人左等右等你们不来,只得让某来瞧瞧,看看到底是在哪里被绊住脚了。”这位参将笑道。 “哪里哪里我等这次只是核验军部的报功而来,并无大事,怎么敢叨扰总兵大人…”都督府武官们忙答道。 “走,走,来了俺们山西了,还不去总兵府,这是瞧不起咱们大人怎么的。”参将瞪眼说道。 几人忙笑着说不敢。 “那快走..”参将笑道,一面对这河中府的大小官员们笑着说:“我这就把人带走了,你们可别恼。” 这人可是山西总兵大人派来的,如今世道纷乱,那些手握重兵的武官的地位在不自觉间上升了,这位山西总兵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山西的三当家,谁人吃了豹子胆跟他恼。于是众人纷纷说笑。 “那这人…”一个官员忍不住低声道,提醒还有事没有办完。 都督府的官员面上闪过一丝迟疑,就在这时。那参将忽的附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那都督府的官员面色惊异不定,目光看向卢岩。 “原来解县盐巡就是他…..”其中一个忍不住低呼出声。但旋即咽下。 那参将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几个官员频频点头。 接下来的事情急转直下。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那都督府的官员准备立刻随这位参将前去总兵府,当然走之前要接着处理方才被打断的事,卢岩不是刚说道讲道理吗,于是都督府官员神色郑重的果真让他讲道理。 卢岩终究能说出来的场面话不多,只是再次将这些京兵不经通报协众带兵器围攻的话重复一遍。 刘梅宝少不得在一旁添油加醋一番,将那刘家妇人入门的恶状大声的说了一遍。 都督府的大人们认真的听,认真的点头。将一旁的京兵三主事喝骂一顿,说他们聚众滋扰地方卫堡,命他们速速带人离去。 京兵主事面色惊愕羞恼,但他们可没有跟顶头上司对抗的勇气,再者李大人已经快被周围人的视线烧死了,一心要离了这地方,于是灰着脸忙忙的带着人离去了。 “等我们回去后再行商议,定然要给受了惊扰的兵民们一些补偿。”都督府官员和颜悦色的说道,还伸手拍了拍卢岩的肩头,又看了眼站在卢岩身边的刘梅宝。 卢岩已经松开了她的手。但这些官员就是瞎了眼也能感受到这二人之间非是一般人的亲密。 到现在今天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们心里已经透亮了。 然后原本气势汹汹的都督府的高官们,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带着笑跟随那参将离去了。 他们一走,知府大人等自然忙跟随。走之前都面带惊异的看了眼卢岩。 转眼热闹的场合只剩下河东驿的人等。 “大人,那还抓不抓…”有人小声的问指挥使大人。 这是指指挥使大人方才说的那句将卢岩抓起来的命令。 指挥使大人神色还在惊疑不定,整个人都处于失神中,突然被这一问,便有些恼羞成怒。 “抓个屁,瞎了还是聋了啊!”他斥骂一声,再抬眼看卢岩。 卢岩正抬手给刘梅宝拭泪。 这两个…….指挥使大人黑了脸。 好在宋三娘子一直看着这边,很快过来将刘梅宝拉开了,免得众目睽睽之下有伤风化。 卢岩便被王九等人围着又是激动又是难过的说什么。 “卢岩。”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走过去,问道,“你认得傅参将?” 卢岩转过视线看他,摇摇头。 “下官不认得,他是什么人?”他说道。 指挥使大人却是不相信,只当卢岩在瞒着自己,再加上方才的事,只觉得这次自己脸面扫地,面色越来越难看。 “这是太原左参将。”他淡淡说道,沉着脸深深的看了眼卢岩,一句话不再多说,转头带人走了。 呼啦啦的又走了一大批,如今剩下的便都是卢岩的人,王九等人再次对卢岩表达谢意,汉子们又都红着眼,说下次再不可为了自己与大人们冲突。 “我们皮糙肉厚的,打一顿也没什么,本来就是白丁一个,丢了官也没什么,只要还能跟着大人,当不当官的有什么干系…..可是如果大人因为我们受了牵连,那大家可都….”几个人哽咽说道。 “真是笑话,皮糙肉厚就该谁想打就打了么?”卢岩淡淡说道,抬手制止他们再说话,目光向四处搜寻,师爷的干瘦脑袋就杵在眼前。 “大人,以后还是低调些,这次的事,大人在河东驿要出名了…这树大招风..只怕不妙啊。”师爷一脸担忧的低声说道。 卢岩站开一步,不让他挡着自己的视线,找寻刘梅宝的身影。 “难道为了不招风,树就不长大了?”他淡淡说道,“招就招,树长得牢稳些便是了,算什么大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形势 “大人真不认得?”师爷很惊讶继续问道,他也以为卢岩是故意在敷衍指挥使大人。 “这有什么假的……”卢岩说道。 真的不认识?再不然,自己误会了?那参将附耳过去其实并不是在位卢岩说情?但又如何解释,那明明已经看上去势在必行的都督府官员突然变了决定? 因为刘姑娘?傻子如今都看得出来,这刘姑娘跟刘家的人那是水火不容,摆明了不要他们好过,真惹恼了她,趁着如今朝廷恩宠,闹起来大小官员可顶不住,但这对武官们来说也算不上太大威胁,再怎么说刘姑娘这是家事,到时候咬定家事理解,但兵事无情,任谁也无法指责…… 又也许是真有了紧急事,那官员顾不得这边的事,等忙完了,再回头处置卢岩。 至于是哪一种猜测,过几日看有没有上头给小鞋穿下绊子就知道了。 师爷便又一脸忧愁,还想说什么,卢岩先开口了。 “她方才被吓得不轻,看哭得气都喘不上来。”年轻人带着几分担忧心疼皱眉说道,目光看向那边的刘梅宝。 她站在妇人中,带着随意轻松的笑,手被柳娘子紧紧拉着。 “才不会呢,我看着刘姑娘胆子大的很。”师爷撇撇嘴说道。 一个大家闺秀,突然被一个恶名阎王的男人追求,不仅没吓死了,反而竟然还敢私相授受,在世人眼里如此伤风败俗的行径可不是任何女子敢做出来的,这是胆子小吗?只怕大得很呢,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坐上车宋三娘子一家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被请进了知府衙门,见到她们,知府夫人又是欢喜又是后怕。 “好好的怎么这样了?”身在内宅好些消息不真切,知府夫人忙忙的问道。 宋三娘子并不打算瞒她,将事情讲了。 听完她的话,知府夫人半晌没说话,神色沉沉起来。 “反正我是不跟她们回去,早些时候不要我,如今我爹平反了,就来捞政治资本,想得美……”刘梅宝在一旁哼声说道,因为气性太大,如今说话嗓子有些哑。 政治资本¨这个词倒是新颖,虽然没听过,但搁在这个语境里,知府夫人一听便明白,她笑了笑,带着几分怜惜看着刘梅宝。 “好孩子,我知道你有怨气。”她点头说道。 的确很怨气,自己如今好容易过好了,这些人就冒出来,要把她拉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去,换做谁也不愿意啊。 “只是,那到底是你的家,是你的根。”知府夫人又缓缓说道。 “哪有那样的家,当初故意遗弃我……遗弃,在这里也是犯罪吧?能告他们吧?”刘梅宝眼睛一亮,高兴的说道,“那告了他们,把我的监护权转给舅妈,不就行了。” 这话说的屋子里的人都有些糊涂。 “这孩子说什么呢。”知府夫人不以为怪,含笑示意她坐下。 这时有仆妇进来,看着宋三娘子和刘梅宝在,欲言又止。 宋三娘子知趣立刻站起身告辞,说出来这么久又受了惊吓,回去歇歇。 知府夫人便笑着客气几句,让人送她们回去了。 回到家,一直担心的邻居们又纷纷过来探视,宋三娘子谢过她们,几个妇人帮着做了饭烧了水,天也黑下来,让她们早些歇息便都告辞了。 “三娘别担心,晚上只好好睡,我们轮流守着巷子,断不叫那些人再来。”妇人们不忘说道。 宋三娘子为人一向和善,贫时富时对待大家都一样,从没有瞧不起人,因此在邻居们中颇有人缘。 宋三娘子知道他们是以最简单的直白的方式表达关心,便真切的说声多谢。 送走邻居,一家人坐在屋子里才觉得浑身疲惫。 “真是气死我了……”刘梅宝抚着胸口说道。 “到底也是出了气了,别想了。”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说道。 想到今日的事,还有些晕,脑子里乱哄哄的,觉得有些不真实。 “看他们还敢来!满大街的人见了都得啐他们。”刘梅宝又笑起来,又神色一凝,目光看向桌上的铜镜。 铜镜昏昏,照出一张眼睛浮肿,面色微红的脸。 “你可出气了……”她不由喃喃道,看着镜子的姑娘抿嘴一笑,泪光微闪。 宋三娘子在一旁叹了口气。 “到底是你的家人……”她轻轻说道。 “他们不是。”刘梅宝整容说道。 宋三娘看了她一眼,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大家都累了,便散去歇息。 夜色笼罩了小院子,除了偶尔巷子里传来低声的交谈,四处一片静谧。 宋三娘子的屋子里,孤灯又是亮了一夜,在窗户上投下一个枯坐的身影。 第二日一大早,知府夫人便派人来请宋三娘子。 “如果是说跟那刘家人有关的事,就免谈。”刘梅宝拦住了,对着仆妇说道。 仆妇显然没料到她是这个态度,有些下不来,劝了两句,见宋三娘子也不说话,刘梅宝半点不让步,只得讪讪走了。 过了没多久,又有人叫门,打开门这一次是知府夫人亲自来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奈何 她们可以不去,但却不能把知府夫人拒之门外。宋三娘忙请她进来,分主宾坐好,有仆妇上了茶。 因家里人少在突发事件吃了亏,所以将解县宅子里的仆妇叫回来两个,外边还有卢岩派来的盐丁日夜守着。 刘家要是再来抢人是想都别想的事,只怕连这个巷子都走近不来。“我去探望了刘家的大少奶奶,请了好大夫瞧了,人醒了,受了些惊吓,开了些安神的药,所幸并无大碍。”知府夫人坐定,对着宋三娘子含笑说道。 刘家大少奶奶并没有来知府大院,而是跟着李大人被安置在驿站,不管怎么说,李大人带来的亲眷,又是刘知县的家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这个作为一府之主母的知府夫人,自然应该去探问一番。 宋三娘子知道她这是特意给自己说,便坐着施个半礼。“没事就好,原是也想要去看,”她低声说道,又自嘲一笑,“又想去了也是不会见,反而惹人气恼,倒不如不见的好。”“能有什么事啊,我都看着呢,根本就没动她一下,就是头上那伤,是她自己碰的,能有多重。” 刘梅宝在一旁说道,“装给谁看啊!”“梅宝。”宋三娘子低声呵斥她道。刘梅宝便不再言语了。知府夫人只是笑着听,并没有说什么,略沉思一刻,才缓缓开口。“三娘,你们是怎么个打算?”她问道。“当然是不回去。”刘梅宝说道。“大姑娘,如今也知道这不是什么误会,而是真真切切的你的亲人,是刘家的人。你不回去,这怎么说?”知府夫人叹口气说道,又看了宋三娘子一眼。“人会怎么说你舅妈?”“人怎么说我舅妈?”刘梅宝笑道,带着满满的嘲讽,“太太。我倒真想听听人要怎么说我舅妈,我倒真想和他们说一说。最好是到公堂上说一说….”知府夫人便有些尴尬的不说话了,显然知道刘梅宝在屯堡哭骂刘家的那段话。 宋三娘子不说话,刘梅宝是嘴里绝对的没好话,话题到此便进行不下去了,知府夫人便只得告辞了,出了门就将结果让人递给那刘家的人。 官驿的条件算不上好,虽然已经特意为李大人安排了最好的跨院。但对于京城来的妇人们来说,还是觉得空气里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这是咱们家带来的熏香。”仆妇小心的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熏炉,放在床边,低声说道。 床上的大少奶奶面向外侧躺着,闭着眼似是睡着。“小舅老爷来了。”门外有仆妇禀道。床上的大少奶奶便睁开眼,看着李大人迈步进来,顿时眼眶就红了,但她生性要强,从未在人前哭过,硬是忍住。 李大人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的性子。见状心里更是憋闷。 仆妇搬过圆凳,又递上一杯茶。 李大人摆摆手没有接。“十六娘,果真并无大碍?”他问道。 大少奶奶点点头。“舅舅你放心,十六娘这点惊吓还是受得住的。”她低声说道。 李大人便叹了口气。“回去可真是没脸见你爹和娘了。”他说道。“哪里关舅舅你的事。都是…”大少奶奶低声说道,话到嘴边又轻轻咬了下唇,忽的又自嘲一笑,“说到底是我低估了她们….” 原以为妇人懦弱,姑娘年幼没有主见,哄一哄吓一吓,便能体面的带回去,谁料想,妇人狡诈,姑娘粗狂,竟然让她们吃了如此大亏。 室内一阵沉默。“她们怎么打算的?”大少奶奶问道。 李大人摇摇头。“还能怎么打算的?”他冷笑一下,眼中带着满满的愤恨,“打咱们的脸出气呗。”大少奶奶低下头。“是不肯回去?”她问道,没有接着这个话。李大人恩了声。“十六娘,咱们回去,别管她了!就如她所说,三年前已经死了,刘家没这个人了!”他恨恨说道。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这刘梅宝,不,不止不想看,还听都不想听这个名字,要不是她,外甥女也不会吃了如此大亏,而自己,也不会如此丢人。想他们一向高高在上,所到地方无不恭敬相待的御马监的人,这一次竟然在一个小小的屯堡受了如此大辱,现在周围的人看他都有些怪,背地里一定在嚼念自己,这还不算什么,他甚至可以想象消息已经往京城飞快的传过去,只要他一进京,迎接他的是怎么样的嘲笑。 回来后他狠狠的将自己洗了一遍,但直到现在似乎还能闻到那烂菜叶马粪的臭味。那围观者鄙视嘲讽的视线更是不断的浮现在眼前….这是噩梦!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噩梦!想到这里,李大人只觉得心里憋闷的要窒息,再坐不下去,起身站起来来回踱步,以缓解情绪。“可是,她到底是我刘家的人。”大少奶奶低头说道,“她还小,这些年又受了不少罪,有气要闹一闹,也是难免的,舅舅别跟个孩子一般见识。”李大人听了很奇怪,看着她。大少奶奶的声音平和,如果不是额头上有伤,面色还有些发白,便和往日毫无分别,似乎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一般。“十六娘,你不生气啊?”李大人皱眉问道。“气什么啊,一家人,再生气又能如何?”大少奶奶叹口气道,“再说,年纪小,耳根软,又靠着她舅母吃喝,自然不肯信我。闹一闹也是正常的。” 李大人看着她,有些摸不准这话是真是假。“再说,二叔的灵柩还在这里。真要留在这里不回去,我们刘家这辈子都坐实避祸忘亲的名声了….”大少奶奶叹口气说道。 可不是,还有这茬呢。 李大人点点头。“先不管怎么样。安安稳稳的把叔叔婶婶接回去才是正事。”大少奶奶低声说道。李大人看着她的笑,恍然明白了。对。如今他们依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最聪明的便是忍让,待离开了这里,回到自己的地盘,那一切便是有他们说了算了。 只是委屈十六娘你了。”他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说道。“不委屈,谁让我是刘家的媳妇呢。”大少奶奶咬牙说道。手扶着桌面站起来。她留着长长的指甲,上面原本鲜艳的凤仙花染色,因为受惊受吓顾不得打理呵护,有些斑斑凋落。 隔日一大早,有人在大街上看到一幕奇怪的场景。一个身穿素衣,头上还裹着包扎伤口布带的年轻妇人,当街跪下了,在她身后跪着一溜的仆妇小厮,也不说话,只是嘤嘤嘤的哭。“求姑娘送二叔二婶魂归故里。” 她们只反复的重复这一句话。这话在大街上传开,引来无数的围观者。 消息传到宋三娘子家,只把刘梅宝气笑了。“真是不要脸啊..光明正大的过来道个歉就难死了啊?搞出这一出,倒成了我为难他们!”她又好气又好笑。“还哭求灵柩我呸,我看她能哭多久…”“我去找人赶她们走。”周良玉说道。 “不用,让她哭,她以为这是电视剧演小白花啊.”刘梅宝哼了声,“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在这河中府,她还真博不得同情。” 电视剧小白花?周良玉听不懂,但看宋三娘子安静的坐着也不说话,便点点头,听妹妹的不去管了。 大少奶奶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摆摊叫卖起吃食,跪了半日,身子都麻了,奇怪的是竟然没人义愤填膺的说句话,说话的人当然也不少,不过说的都是与她预料完全不同的话。 “..你们当初干嘛不肯接人家小姑娘回去啊?”这是好奇询问的。“就是,小小年纪没了爹娘,你们可真狠心啊..” 这是不满斥责的。“这时候知道哭了,晚了吧…”这是幸灾乐祸的。还有几个老妇摆出一副看透世事的模样说一些什么人心换人心,泼出去的水伤透的心都是难以弥补的….还有人建议她们跪完了再去庙里捐些香油钱,好让和尚在佛前颂些功德。 这种偏远小城的人心太可恶了!跪了半日始终不见刘梅宝这边有什么动静。“大姑娘,那是你爹娘啊,你不能让你爹娘不得魂归故里不得入土为安啊…”有仆妇伤心欲绝撕心裂肺的哭喊道。这一下可炸了窝。“你个黑心没肺的。”刘梅宝从巷子里冲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仆妇,兜头一盆水泼过来,将那妇人浇个透。“我不让我爹娘入土为安!三年了!我就是想,也得有人让我回去啊!”她咬牙厉声喊道,“我们落难了,没人管了,我爹平反了你们就来了,你说着话都不觉得脸红!”仆妇掩面伏在地上哭,半点话不敢多说,她可清楚的记得,那小舅老爷被人砸的一头一身的模样。“我说,你们也别在这里作戏了,这河中府的百姓,都不是那糊涂人,谁心里也明镜一般。”刘梅宝拍拍手,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大少奶奶,“趁早,走吧。看着那姑娘扬长而去,再听四周嘲讽的笑声,仆妇们哭得更痛了。大少奶奶摇摇晃晃,人歪到在地上,仆妇们哭着抬了回去。 第二日,大少奶奶再次起身要来跪。“奶奶..”仆妇们跪着哭拦,“别糟践自己了,咱们回去吧,奶奶能做的已经都做了…”“这次已经丢了脸,要是人还带不回去,那这脸岂不是白丢了…”大少奶奶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狠厉缓缓说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委屈 仆妇明白了,那委屈的眼泪流的更欢了。 “奶奶……受委屈了……”她们哭道,“只是到底要多少日子,奶奶的身子可怎么受得住……” 大少奶奶的身子还能受得住多久不知道,反正第二日这河中府的知府就受不住了。 刘乔生平反,声势浩大,这原本是一件好事,但现在这刘乔生的家人却如此的闹,好事眼瞅着就变成坏事了,就是要变成坏事,也别在他的地界变,只要离了这里,你们爱上那闹就上那儿闹去。 知府夫人再一次来到宋三娘子这里。 “如今只是扯不清的口角官司……”她一脸无奈的说道,“人说打听了,没得到消息,再加上路远,世道不太平,家里这个病那个老的,便也没再往这边来,哪里知道姑娘还在……” 刘梅宝一声嗤笑。 “要不要把当年往京城捎过信的人都找来,和她当面对质一下?”她说道,面上带着几分鄙夷,“这么简单的事,道个歉而已,认个错,承认自己真小人,就那么难?非要唧唧歪歪的往别处扯……” “大姑娘,”知府夫人示意她坐下,神态肃正几分道,“且不说对质能有个什么结果,既然人家当时不愿意接你,肯定不会让重要的人来见那捎信的人,三娘,可是如此?” 她看向宋三娘子。 “是,大多数回来都说见了门房,把信递进去了,人却是并没有见到。”她低声道。 “你瞧,”知府夫人又看向刘梅宝,摇摇头,“这就是人家铺好后路了,你如是去对质,那些下人还不好打发,说是卖了辞了不在了,你哪里对质去?” 刘梅宝瞪着眼不说话了,可不是,瞧这些人来着之后不要脸的做派,真有可能留了后手…… 见她不说话了,知府夫人面上稍微轻松些许。 对质结果好的,不过是一句恶奴欺主玩忽漏报,不好的还是要说你舅妈……”知府夫人缓缓说道,点到为止。 “太太,这大悲大喜的我都经过了,还怕人说我什么。”宋三娘子含笑说道,一面起身给知府夫人施礼。 “我知道你不怕,我知道你对姑娘好,大姑娘呢也对你好。”知府夫人笑道,起身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只是,能有好的,何必非要坏的?” 说着又看向刘梅宝。 “还有,你果真不回去,你爹娘怎么办?”知府夫人轻轻叹口气,“你难道想让你爹娘孤魂在外不得归故里吗?不想让你爹娘入土为安吗?” 话说到这份上,应该足够了吧?知府夫人看着刘梅宝,保持沉稳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期盼。 刘梅宝沉默一刻,缓缓摇了摇头。 “我想,我爹娘并不介意,俗话说,青山处处埋忠骨,我爹为解县百姓而死,想必他亦是愿意魂安此处。”她淡淡说道。 哪句俗话说过这个?知府夫人愣了下。 带着几分丧气又几分烦躁走出了宋三娘子家,知府夫人刚回到家要躺下缓口气,就有人报卢岩求见。 要是别人知府夫人就不见了,这个卢岩却不敢慢待,尤其是听知府大人说了屯堡对峙危急时刻突生变故的事之后。 卢岩说话很直接,也没有客套,拿出庚帖递过来。 “我听梅宝说被撕了,所以重写一张来,就有劳太太了。”卢岩说道。 知府夫人看着被递过来的庚帖,只觉得更加头大。 她并没有说庚帖的事,忍不住给卢岩说今日发生的这些事。 “那怎么说也是自己家人……虽说是刘家人有错在先,但闹成这样,姑娘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又说不让爹娘回去安葬,这可怎么成……” 絮絮叨叨半埋怨半无奈的说了一通,卢岩只是听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 “大家都是明白人,知道谁好谁不好,不怕。”他只是淡淡说道。 知府夫人就噎了下,可不是,这个人要说起来,可是比那刘梅宝更凶猛的人,跟他说这个,不是对牛弹琴…… “我是为姑娘着想,不想她将来被人说闲话,这世上本就是曲直难定,刘家不义,姑娘不孝,说起来合情合理,但到底是不好听,今日人都明白,说你对,来日时候长了,便又有人说你不对,家务事家务事,本就清官难断……”知府夫人有些恹恹说道,对于自己想要这卢岩劝说刘梅宝的念头不报希望了,“归根结底,谁让她姓刘呢,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个败了,那个也落不到好……” 她摇头说道,一面拿起卢岩递来的庚帖,笑了笑。 “……就说着庚帖,原先宋三娘是刘姑娘的长辈,这件事由她做主便是了,如今刘姑娘的家人来了,跟人家比起来,宋三娘却是外姓人……”知府夫人说道,“这婚姻大事,要是隔着人家祖家不说一声就定了,此时此地看来是没什么,那将来呢,日子久了呢,或到了别的地方呢,人说起来,并不是都知道内情的,不告谓之奔,奔则为妾,自甘下贱……” 她随口说着,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倦意。 卢岩一直没什么反应,但当听到这句话时,他的神色一凝,目光郑重起来,但人坐着不动没有说话。 知府夫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絮叨这一通,觉得心里的憋闷散了许多,再看眼前这个年轻人直直的坐着,神情无风无雨,颇有些呆呆的模样,便自嘲的笑了笑。 且不说这个出身草莽无父无母无人教导的年轻人,就是自己的两个儿子,谁会在意自己说的这些话,坐了这半日早不耐烦了吧。 “你去吧,我记下了,既然我做了这个媒,就自然要管到底。”知府夫人含笑说道。 卢岩嗯了声,点点头施礼道谢便告退了。 又过了一日,大少奶奶又去跪着了,刘梅宝坐得住,知府夫人却坐不住。 “人家现在别的不说,就是要请刘大人的灵柩回去,这死后入祖坟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要不然成就再大,也是个孤魂野鬼,死而不得安……”她语重心长地说道,“让自己的亲长死而安宁,那是世人所不能容忍的最大的不孝….” 刘梅宝撇撇嘴,别人看我孝还是不孝,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难道还怕他们看我。 她问心无愧就是了。 “你如果果真这样做了,你年纪轻,他们便会说你受了蛊惑,那刘家的话便又让世人信了三分且不说吐沫星子能淹死人,就是官府,只怕也要过问了,到那时,你再说以前如何,都抵不过如今你们的错惹眼。”知府夫人肃容,耐心又坚持的缓缓说道。 她说完,刘梅宝低头看手指,宋三娘安静的坐着,屋内的气氛安宁而平静。 “太太吃茶。”刘梅宝见她告一段落,忙让道。 知府夫人一阵气闷。 “我不吃你家的茶,如今还是做你家媒人呢!”她带几分气恼说道。 媒人不能吃主人家的茶,这是自来的规矩。 “哎,对了,正要说呢……”刘梅宝眼睛亮,想起什么忙开口。 宋三娘子在这时打断她,接过了话头。 “还得有劳太太再让人来换庚帖。”她起身恭敬说道。 知府夫人叹了口气。 “说这亲事呢,以前也就罢了,偏如今知道刘家还有人,人也来了,不和人说一声,就定了这亲事,只怕是……”她摇头说道。 “怕什么,我的命他们都不管,还想管我的亲事?”刘梅宝笑道。 “不得对太太无礼。”宋三娘子喝道。 知府夫人说起来是个老实人,心眼也不错,也并非欺穷拿捏摆谱的人,刘梅宝对她印象不错,闻言忙道歉。 知府夫人摇摇头,笑着示意无碍。 “姑娘还别不服气,你的亲事还真是刘家管的,他们不管,姑娘觉得理所应当,但外人可不这么看,尤其是将来,卢大人必然是前程无量,将来人前人后的,说起来妻子是不告而娶……”她摇头说道。 “什么叫不告而娶,我舅妈就不是亲长了?”刘梅宝瞪眼说道。 “姑娘还别不信,这话我知道,但更多的人还是不知道,难不成姑娘将来要见一个就跟人解释一回?”知府夫人笑道,“更何况这次在屯堡,卢大人如此作为,知道的说他是为护下属不惧高官,不知道便要说是为了姑娘红颜一怒,百姓间说起来是个妙-事,那在当官的人眼里可就有些不稳重了,对卢大人的印象就自然……” 她话点到为止,笑着摇摇头。 刘梅宝觉得她说的不对,但偏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一时没说话。 宋三娘子神色凝重起来。 送走知府夫人,二人对坐都有些心事重重。 “你是……”沉默一刻,刘梅宝和宋三娘子都抬头开口说道。 话一出口,又都笑了。 “舅妈,你说,真的要回去一趟吗?”刘梅宝起身坐到宋三娘子身旁,问道,“我如果不回去,将来真的会对他不好吧?” 她说着话皱起眉头,这次在屯堡,他当众对抗上司之命,这在职场上来说,是很大的麻烦。 他没有靠山,如今的一切都是拿命换来的,是多么的不容易,更何况如今他也不是他一个人,手下那么多人,都靠着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宋三娘子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算什么大事,如今不是他们做主,而是你自己做主,你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她整容说道,“那刘家,你想去就可以去,不想去抬脚就能走,不值得费心。” 这意思也是要她回去了?刘梅宝看着宋三娘子,慢慢露出笑脸,重重的点点头。 第一百四十七章 应下 知府夫人接到宋三娘子说刘梅宝要扶灵柩回京时,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宋三娘子亲自带着刘梅宝来内宅见她了,至此知府夫人才彻底信了。 前脚送走宋三娘子,顾不得歇息,知府夫人立刻亲自去见刘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还在床上躺着,知府夫人进来时,一屋子仆妇正在哭,吓得知府夫人以为有什么不好呢。 “太太……”一个仆妇跪下哭道,“救救我们家少奶奶,她还要去街上跪着,这身子可抗不住啊……” “这是自家的事,不要跟太太说!”大少奶奶从床上坐起来,喝斥那仆妇。 “怎么起来了,快多躺躺。”知府夫人忙说道,一面走过去。 “没事了,让太太担心了。”大少奶奶浅浅笑道,站起身来。 知府夫人便拉着她坐下,一面端详她。 她今日多放下些头发,将额头上伤布挡住,穿着一件玫红配香黄的对襟衫,头上只攒了一朵藏青绒花,看上去典雅不俗。 知府夫人心里不由啧啧两声,这京城出来的人就是跟他们这地方上的不同,也不是说论身家富贵,要说这山西有钱的人家多了去了,那些妇人也是吃穿好的不得了,但怎么看,也没人家这般气度。 虽然已经有些年纪,但女人总是爱美的,知府夫人不由多看了大少奶奶的衣裳几眼,这种配色倒是没见过,是今年京城的新花样么?还真好看的…… “我那妹妹可还好?妹妹也不愿意见我……”大少奶奶低声的说道,说到妹妹不愿意见我时眼圈还微微红了,“我年纪轻,原想身子骨壮些,才主动要来接妹妹,没想到也是因为年纪轻,惹了妹妹误会生气……” 她说着低头拿着帕子轻轻拭泪道:“我也不会说话,太太你年长些,还望替我劝劝妹妹……” 大少奶奶话里的意思,知府夫人却是听明白了,看着她不由多了几分怜惜。 无可否认,当初刘家肯定是避祸不愿意接刘梅宝回去,但那是家中长辈们决定,与她这个年轻媳妇有什么关系呢,这一次,平白当了替罪羊出气筒。 “俗话说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知府夫人便立刻说道:“大姑娘我也瞧着呢,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就是说话冲了些,这个也可以理解,她年纪小小遭了如此大变,性情难免乖张一些,等回了家,一切都安定了,自然就慢慢好了……你也别担心,她也是担心你的,常问我你怎么样了……” 才怪……大少奶奶心里说道,面上却是浮现笑意。 “多谢太太……”她起身就要跪下施礼,“我在这里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就只有靠太太您慈悲了……” “好,好,快起来。”知府夫人忙伸手拦住她,笑道,“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大少奶奶一愣,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看她,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问却不敢问。 看她这样子,知府夫人心里不由隐隐一丝得意,看吧,这都是自己功劳。“大姑娘同意回去了。”她含笑说道。 话音一落,大少奶奶就站起来,呆呆的瞧着她,竟似傻了一般。 “太太说什么?”仆妇们嗡的一下问道。 “大姑娘说,要扶灵回京。”知府夫人笑道。 大少奶奶伸手掩嘴惊呼一声,立刻就给知府夫人要下跪。 人家身份可不低,知府夫人哪能真让她跪下,伸手就扶住了,大少奶奶就抱着她的胳膊,放声大哭。 只哭得知府夫人都差点掉泪,再千恩万谢一番,知府夫人这才告辞。 她前脚出了门,这边大少奶奶半点眼泪也没了,吐了口气,斜靠在床上,用手扇着风。 “可是累死了,我还真快要撑不下去了。”她说道。 一旁的仆妇立刻捧过来茶,喜眉笑眼。 外边说小舅老爷来了,大少奶奶便忙站起来。“怎么样?”李大人进来就问道。 大少奶奶抿嘴一笑。“还是小舅你厉害,知道这些地方官怕事。”她笑道,一面亲自给李大人斟茶,“我这还没怎么呢,他们就坐不住,急忙忙的要快压下麻烦……” 李大人闻言笑了笑,接过茶吃了口。“所以说,用不着咱们逼她,有人替咱们想办法……”他缓缓说道,面色到底是沉沉。 刚说了没两句话,人来报,知府夫人又回来了。 李大人便起身回避了。 “我忘了说了。”知府夫人迟疑一刻,有些不好意思一般说道。“太太有话尽管说。”大少奶奶恭敬的说道,一面给她捧茶,“太太尝尝我这从家里带来的茶……” 知府夫人却是一笑。“这个茶我却是吃不得。”她说道。 大少奶奶面露疑惑,看着她有些不解。 “是这样……”知府夫人踌躇一下,说道,“我是要给你家姑娘做媒的……”媒人不能吃主家的茶。 大少奶奶面露惊讶。“给我家姑娘?”她又含笑问道。 “是这样,先时候跟宋三娘说好了都已经定下了,如今你们来了,这婚姻大事,自然也要和你们提一下。”知府夫人带着几分不自在说道。按道理这句话应该说由你们做主,但刘梅宝不同意,再三劝说后,才允许她说这一句。 听起来实在是怪异的很。 “哦,既然是太太屈尊为媒,那必然是极好的。”大少奶奶笑道。 知府夫人的手心微微出汗,再三踌躇后,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当然不敢说的太详细,只说就是河中府人,如今是河东驿的五品武官,老实,能干…… 大少奶奶一直含笑听着,知府夫人看着她的笑,却越来越觉得说的艰难。看着眼前年轻妇人娴雅的气度,精美的仪态,那一举一动都表明良好教养的压力,让知府夫人自己都觉得从自己说出来的人实在是跟人家家门不相配…… 村里人,从祖上到现在都是白丁,无父无母,如今算是有个官身,却是个文官不入眼的武官,更糟糕的还有这出身…… 终于说完最后一句话,她的额头出了一层细汗,不知怎的,她心里都觉得惭愧。 “好,谢谢太太记挂着我家姑娘。”大少奶奶含笑施礼道谢。 “受人之托,受人之托。”知府夫人笑道,忙示意她坐下,到最后,她还是没敢说出卢岩的名字。 “我记下了。”大少奶奶含笑说道,“待我回去,一定告诉老太太一声……”这就够了,反正已经和她们说了,知府夫人便点点头,说了声这是应该的。 话谈到这里便为止了,知府夫人便起身告辞,大少奶奶虚留几句,便起身相送。 “我忘问了,男方叫什么?”走到门口时,大少奶奶想起什么又问道,“到时候我也好跟家里说。”知道对方的名字,也好托人打听打听,媒人说辞是一方面,侧面通过别人了解也是必须的,儿女婚事上,不管京城还是地方,都是如此做法,无以为怪。 终于还是避免不了问这个问题,知府夫人只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叫……叫卢岩。”她只得答道。 大少奶奶神情一滞。“叫什么?”她下意识的问道。 “叫卢岩。”知府夫人说道,说罢抬脚就走,一面示意大少奶奶别动:“你刚好,别送了。”不待她说话,一溜烟的就走了。 一口气到了家,知府夫人心里还是有点扑腾,似乎能听到大少奶奶在屋子里摔桌子砸板凳的声音。 夜间,知府夫人和知府大人说了这件事,知府大人自然也是摇摇头,似乎已经亲眼看到李大人那愤怒的模样。 京兵跟屯堡兵对峙的事虽然被压下来,不准扩散,但知府夫人自然是知道的,闻言也叹了口气。 “还真是不好办……”她伸手按着额头,感触簇起的眉头,“巧不巧的,偏偏是他们结了梁子。” “话也不能这么说,”知府大人笑了笑道,“要不是因为这一层关系,他们也结不了梁子……” 那倒是,如果不是这卢岩跟刘梅宝的关系,那柳娘子怎么会搬来救兵,那自然便也没了后续这一些事,知府夫人摇头苦笑。 “所以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她说道,有些上愁,“这可如何是好……哎吆……往日常听人说做媒人如何风光,谢媒礼多丰盛,怎么轮到我这里,就成了烫手的烙饼……” 知府大人就忍不住笑。“那就快快扔出去,反正咱们不过是个媒人,成与不成,让他们自己烫手去吧。”他笑道。 提心吊胆了一夜,那刘梅宝可说了,这件事要是不跟刘家说清楚,她可是不会回去的,那刘家要是因为这个卢岩再下不去,说一两句不好的话,这岂不是又扛上了。没想到刚吃过早饭,刘家大少奶奶就派人来请知府夫人商量回程的日子了,半点没说这亲事的事。 知府夫人真是喜出望外,觉得自己昨晚上的佛经没有白念。 “还有件事。”看着那仆妇转身要走,知府夫人又忙忙说道,“姑娘说了,起灵的时候,要大少奶奶和她一起当着全河中府人的面,说刘梅宝只是扶灵柩回京,此生此命是河中府界所赐,愿代父亲迁居河中府解县,让大少奶奶有个准备。” 仆妇身子一软,扶着墙走出去了。 “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她就是叫我叫她声娘,我都肯!”大少奶奶咬牙切齿,将手里的绢帕用剪刀铰成一条一条,然后还不够翻来覆去的铰直到成为一堆碎布。她这才吩咐仆妇将东西好好的收起来,自己靠在椅背上重重的吐了口气。 第一百四十八章 行前 回京的事就这样定了,一方急着赶快离开这里,一方急着将事情了结,双方都没有见面,而是只通过知府夫人捎话。 知府夫人曾建议刘梅宝去探望下大少奶奶,毕竟是一家人,面子上多少也要过得去。 刘梅宝拒绝了,里子都坏掉了,何必还在意面子。 这是别人的家事,知府夫人点到为止,只要能让刘家父母体面的回京安葬,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如果果真这双方闹起来,她丈夫这个做知府的少不得焦头烂额。 定了日子,刘梅宝又催着宋三娘接着换庚帖,宋三娘便让人找了柳娘子来,解释了回京的事,又说要在走之前定下亲,柳娘子听了便拿着刘梅宝的庚帖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所以宋三娘现在很忙,忙着收拾东西,忙着准备定亲,因为时间紧,总觉得怎么准备都不完美。 刘梅宝倒不在意这个,反正在她心里跟卢岩已是再无变数,这正规手续只要步骤不缺,东西多少谁在乎。 “那些人现在在这里讨不到好,一心急着回去呢,所以不管我说什么条件,只要肯走,她们一百个答应。”刘梅宝跟周良玉说话。 周良玉对于娘和妹妹的决定一直有些不开心。 宋三娘子在一旁收拾衣裳,又看为了小定列的各色物品的单子,忙得眉头皱紧。 “那她们必然是哄你的。”周良玉说道,眉头更皱了,“回去之后肯定不让你回来了。” “我一个大活人,又不是死的,真要想走,还能走不了?自然有办法。”刘梅宝笑道。 宋三娘子此时又拿过两件衣服往包袱里放。 “够了,带那么多做什么。”刘梅宝说道。 “女孩子家的,自然要多几件……”宋三娘子说道一面审视手里的两件衣服,皱眉看了一时,还是放下了,又唤周良玉,“去把人请来,再给你妹妹做两身新衣裳……” 周良玉应声就要去,被刘梅宝拦住。 “舅妈,这些还穿不完呢。”她说道。 宋三娘子想了想,便也作罢。 “狗儿,你带着钱,到京城了再给你妹妹做新衣裳,”她又说道,“挑着那些时新的样子……” 周良玉笑着应了。 “舅妈,不如你也一起去吧。”刘梅宝笑道。 宋三娘子没有说话,帮她理了理头发,又端详一刻,眼前的姑娘个头已经跟自己一般高了,这一年家里条件好,吃的也好,气色也好,脸色红润,双眸明亮,一笑很是喜庆,如今看跟以前那个瘦弱无神的完全像是两个人。 “我好看吧?”刘梅宝冲她嘻嘻一笑,摆了个美照姿势,故意说道。 失神的宋三娘子便被逗笑了,伸手按了按她的鼻尖。 “说话轻佻,在家可以,出去可不行。”她嘱咐道。 这里是家,而那边已经被她认为是外边了,刘梅宝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终于有个人,不会抛下自己,自己有家,家里有人一心关切自己,她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再不是孤独的一个人看着别人其乐融融。 “舅妈,你和我一起去吧。”她忍不住眼圈发红,伸手抱着宋三娘的胳膊摇了摇。 宋三娘被她摇的心里软。 “舅妈,那些人会说话心思又鬼的很,我自己去了,真是会害怕呢。”刘梅宝笑说道。 “你也很会说话,心眼也不少,还脸皮厚,谁怕谁还不一定呢……”宋三娘子笑道,沉思一刻,点了点头,“好,我也去,也正好去京城开开眼。” 此言一出,刘梅宝和周良玉都很意外。 刘梅宝可没想到自己真能说动宋三娘子,而且她这话有点开玩笑的意思,就是表达一下不舍,宋三娘子这些日子从不肯离开河中府界,刘梅宝曾听她和人说过,是不愿意让周良玉的父亲孤魂一个无人相伴。 “舅妈?真去啊?”刘梅宝不由再次问道。 “怎么,嫌弃我老长的丑,去了给你丢人啊?”宋三娘子淡淡道。 “舅妈。”刘梅宝笑着摇她的手。 “收拾东西吧。”宋三娘子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开始收拾东西。 宋三娘子肯陪同一起去,刘梅宝的心更踏实了,不管将要面临什么,她的身旁都有亲人在。 “哥……”刘梅宝转过头看周良玉,一脸的激动与宽慰。 “就说不用怕嘛,有娘在呢。”周良玉看着她一笑道。 因为突然决定一家人都去,便又多出好些事来,解县宅子的工程要仔细安排嘱咐好了,田地庄稼佃户也要安排人看着,东西要带,这一夜,周家的小院子灯火彻夜未灭。 而在府城外的屯堡里,也是一样的热闹。 卢岩坐在屋子的正中,桌子上摆着大碗的酒肉菜,围坐着四五个男人正吃得痛快。 师爷以及柳娘子站在一旁。 “大人,刘姑娘要回京城了。”柳娘子带着焦急说道,“人也说了走前先把小定下了,大人你为什么不让去……” 卢岩慢慢的吃酒,没有说话。 柳娘子带回来刘梅宝的话,所有人都很高兴,只是卢岩却不说话了。 师爷将视线看向别的地方,似乎墙上挂的兵器是一副精美的山水 “……大人,不是我多事,这事还真不能不当回事,原本咱们不好说,如今是刘姑娘家主动提出要现在下了定,那是再好不过了,要不然,这心里可真是不踏实……”柳娘子说道,带着几分迟疑,“当初在宋娘子家,看到那些人,那些京城来的人好像瞧不起,瞧不起大人似的……” 卢岩听了没什么反应,依旧吃酒,一旁的其他男人可不爱听了。 “你这妇人瞎叨叨什么!”王九在一旁瞪眼呵斥,“大人什么人物,谁敢瞧不起!” 师爷再次若无其事的欣赏兵 器挂。 “你们男人粗粗咧咧?能看出什么。”柳娘子倒不怕自己男人,回敬一句,到底不敢再说什么,妇人们也端上了主食,于是便都下去了。 屋弈里剩下这些男人们,大家对视一眼,看着低头慢慢用手撕一块饼子吃的卢岩。 “大人,我瞧着真是不妙啊,”最终在大家的眼神推举中,王九站起来说道,“人家说京城里 繁华,谁知道刘姑娘去了,会不会……” 会不会变心,那般 繁华之地,听说人长得都是俊俏的,而且都是有钱多的没处花,往江水里扔只为听响的主儿…… “这下了下小定也没什么安心的!”王九这样一想,又拍桌子说道。 有了他开头,其他人也忙忙的说起来。 “她不是那样的人。”卢岩这才微微一笑,说道,放下酒碗。 “大人,这女人心可是说不准的……”一旁又一个男人忙说道:“就说我那个前一段搭上的那个娘们,先时候对我那是好的恨不得当祖宗供起来,这不才说没钱了,那脸翻的比师爷翻书还快……” 这叫什么比喻,师爷皱眉。 “你那女人本就是个不好的货,偏说你不听!” “那种女人怎么跟刘姑娘比!” “大中不是吧?你先后的赏赐可不少呢,那么多钱都被那娘们花了?!” “你奶奶的,你上次欠我的钱还没还呢!”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指责去这个男人来,眼瞧着话题要偏,王九咳了一声,制止大家的嘈杂。 “依我说,大人就该将这生米做成熟饭,这样,铁定再没变故,要不然,京城那么远,万一有点意外,咱们就是马不停蹄的赶过去,只怕刘姑娘也入了洞房了……”王九一拍桌子说道。 这话一出口,屋内的人都是一怔,旋即便都拍着桌子附和 “对,对,就该这么办……” “……反正刘姑娘也是喜欢大人……” 屋子里的人越说越热闹,师爷在一旁干脆当聋了,只盯着墙上的披 挂 刀 枪 研究 DA子兵器为什么比大周的要精 良。 九月的天,不热不凉,最适宜赶路,刘乔生夫妇灵柩归故里,对于解县来说是件大事,大小官员齐聚,仪式热热闹闹的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 仪式上刘梅宝对这刘大人夫妇的灵柩立誓迁居解县,而刘家的大少奶奶也表明了这一点,引来解县民众的欢呼,如此民意下,大小官员们也纷纷表态,知府大人还大手一挥,把解县那个避战而逃的前知县的一处收公的房产,赠与了刘梅宝,将气氛掀到**。 城门外送别了刘家的车队的人挤得满满的都是。 这一车队由刘家大大小小的五六辆马车,以及李大人特意抽调的一百京兵组成,且路上已经传令各地所过之处的官府都要接待护佑,虽然流寇匪贼众多,但他们这一路是不用担心安危的。 出发前,大少奶奶派人来给说指派了辆车,但宋三娘子谢绝了。 “你们人口多,身子弱的弱,年纪老的老,一路上不容易,别都挤在一个车里。”她淡淡说道,一面命小厮牵出来自己家的马车,“我们备了两辆车,另有三匹马,足够了。” 刘家的妇人看着那两辆装饰不比自己家差的马车,扯了扯嘴角不再说什么便走了。 “那马车少说也得十几两银子……”妇人回去后就悄悄的传开了,带着几分对暴发户的鄙视,“该不是花咱们二老爷的抚恤银子吧?” “那肯定是,要不然她哪来的钱,虽然说官府返还了她家的宅院田地,那一时半时可也没钱……” “……姑娘也真傻,怎么就被这个妇人哄住了……” 妇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看着那位于最后的两辆马车,说不上是嫉妒还是愤恨。 第一百四十九章 送别 官老爷们送到城门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出了城门,便是好些民众来送行,刘家的马车走的很慢。 这些是当初在解县的邻居,以及宋郎中路老四的家人。 因为都知道了刘梅宝说的只是将父母安葬,然后还会回到这里来,所以离别的气氛便没有那么沉重。 年长的妇人们嘱咐路上小心,年轻的妇人打趣要她们回来捎带些京城的新鲜事物,说说笑笑很轻松愉快。 “哎,哎,”一个姑娘挤进来,一手举着一个小包袱,一手还拉着另一个姑娘,站到刘梅宝跟前,将包袱塞给她,“你路上拿着吃。” 刘梅宝看着她很是意外。 “小…”她想要喊名字,但突然发现只记得这姐妹俩的名字是窗棂,但就是记不清到底是姐姐叫小棂还是妹妹叫小棂。 “我是小棂,姐姐是小格。”小棂笑道,被人忘了名字,并没有尴尬失望,一面说话将姐姐推过来。 姐姐还是那般害羞,被妹妹推到跟前,下意识的就想退后,被妹妹在身后掐了把。 “你,你路上小心,一路顺风。”她这才忙说道,脸红透透的低下头。 “多谢你啦。”刘梅宝笑道。 “喏,这是我答应你的柿饼。”小棂从姐姐身后探头说道,指了指刘梅宝怀里的小包袱,嘻嘻笑道,又有些歉意,“不过,你走得急,今年的柿饼还没下来,所以这是去年的,你别嫌弃啊。” “怎么会。”刘梅宝忙摇头,又想到什么。对那姑娘招招手。 小棂也不见外,便过来几步,二人并肩贴近站着。 “你喜欢吃什么?我从京城回来带给你。”刘梅宝笑道。 “那太好了。”小棂才笑道。“我听说京城有好些好吃的,我也不知道那个好吃,你到时候尝尝。你觉得好吃的便多给我带些回来…” 见妹妹这般不客气,姐姐小格很不好意思。忙冲她摆手瞪眼。 小棂便咯咯地笑了,刘梅宝也笑起来,点头说没问题。 正叽叽咯咯的说笑着热闹,有人陡然在身后轻轻拍了下小棂的肩头。 小棂吓了一跳扭头一看。 “妹妹,咱们该走了…”周良玉口中说道,一看转过头的人,也是吓了一跳。 这姑娘圆脸圆眼。脸上还带着笑,乍一看跟刘梅宝有几分相似。 刘梅宝看着他笑道:“哥哥认错人了。” 陌生年轻女子的肩头,自己拍了真是唐突,周良玉脸色微红,忙低头施礼道歉。 “没事没事,”小棂笑道。 “你们两个姑娘挺像的,怪不得少爷认错…”旁边的妇人们笑道。 “像吗?”刘梅宝说道,一面看自己,又看小棂。 才发现今日她们两个都梳着双鬓,也都没带首饰。刘梅宝是懒得带,而小棂则估计是没有,恰好又都穿了家常蓝底布做的衫,个头也一般。背面看果真差不多。 二人便都嘻嘻笑了。 小棂已经站到姐姐跟前,不经意的将姐姐往跟前推了推,小格面色更红了。 “刘姑娘…周公子…”她带着几分忐忑慌张,对刘梅宝和周良玉低头说道,“你们一路…一路顺风…” “多谢啦。”刘梅宝笑道。 周良玉也说声多谢,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又落在刘梅宝身上。 一旁的小棂面上闪过一丝失望,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旋即便又笑意满满。 “该走了,那边的人催呢。”周良玉对刘梅宝低声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 “你们还要赶路吧,那快走吧。”小棂立刻说道,一面拉着姐姐的手,一面对他们挥手作别。 听到她说话,刘梅宝和周良玉自然便又看过来,冲她们点点头,笑着作别。 转身走向马车,刘梅宝和宋三娘一辆,另外带了三个仆妇一辆,宋三娘扶着周良玉的手上车,一面看了这边一眼,见那小棂拉着姐姐冲她们摆手作别。 “这是四婶家的侄女…”她认出来了,有些意外,“真难为她们了,还从府城特意跑来…” “还记着上次说送我柿饼呢…”刘梅宝已经坐上车,将怀里的小包袱给宋三娘看。 周良玉这才知道这二人是谁,面色有些不自然,哦了声没说话,扶着宋三娘子坐上车,放下车帘,然后下意识的回头又看了眼。 那小棂一直盯着这里,顿时便瞧见了,一手碰了自己姐姐一下,另一手便冲他摇了摇,露出满满的笑。 周良玉忙收回视线,接过小厮牵来的马上去了。 车队终于再次缓缓起程了,送行的人群渐渐远去。 “真是的,不过是因为咱们二老爷的缘故,让他们沾了金光。”车里的妇人放下车帘,带着明显的不满嘀咕道。 真是的,她们才是正经的刘家人好不好,瞧瞧那周家女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刘家人呢。 那些民众,难道不知道真佛在这里,除了投来土包子好奇的眼神外,竟没有一个来敬慰的。 “跟一群百姓置什么气。”倚在引枕上的大少奶奶眯着眼笑道。 “奶奶,老奴就是看不下去那周家女人的张狂样子。”妇人哼了声说道,一面又小心讨好的问大少奶奶身子可还好,摇晃的是否厉害,头晕不晕,要不要马车再慢些走。 大少奶奶只是摆手。 “走快些吧…”她闭着眼自言自语道。 刘梅宝坐在马车里有些坐立不安,不时的掀起车帘往外看。 “嫌车里闷也得坐着,总不能跟你哥哥一般出去骑马。”宋三娘也在一旁歪着,闭着眼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有些闷闷的坐好。 小定的事卢岩竟然拒绝了,虽然柳娘子来回话说时间太匆忙。准备不好,姑娘脸上会不光彩,所以还是等回来。大家安安心心的不急不忙的准备的妥妥当当的好。 是因为自己决定去京城,他心里有了不好的念头吗? 刘梅宝便要亲自去见他,却被告知被指挥史大人派去公干了。因为军情的缘故,不便说也不便见。走的匆忙。 一定是生气了,刘梅宝可以肯定。 “嘴撅的能拴住一头驴…”宋三娘闭着眼说道。 “舅妈,你闭着眼还看的这么清。”刘梅宝说道。 “我就是闭着眼也比你睁着眼看得清。”宋三娘笑道,睁开眼,“这男女议亲相看过后,直到婚前不可再见面,否则不吉利。我瞧你是耳旁一阵风刮过去了,难为他还牢牢记着。” “他是为这个?不是吧?”刘梅宝嘟着嘴嘀咕道,“至少也要来听我说一句话啊,且不说这么大的事,就说我出门了,也该来送送…”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般胡思乱想那么多事..”宋三娘子哼了声说道。 “舅妈,”刘梅宝心里闷闷的不舒服,“这不叫乱想,是个人都会这么想的…” “我瞧他就不会。”宋三娘子说道,“已经派人来和你说了。是有急事才出的门,他一个男人家,又吃着皇差,你也和人说清楚了。去去就回来,人家听了就信,连小定都放心的不肯匆忙行事,你怎么听了人家的话就想出这么多事呢?” 刘梅宝被宋三娘子说的张口结舌。 “舅妈,果真如此?”她眨眨眼,半信半疑的说道。 就这么简单,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宋三娘子横了她一眼,懒得理会她。 这傻子心思很简单,这样信的过自己也好,不过,还是希望能见他一面呢,毕竟这来回最少也要两个月呢… 刘梅宝往宋三娘身旁挪了挪。 “舅妈,听你的话的意思,是觉得他比我还好啊?”她笑道,用别的话来转移情绪。 有时候听到亲人夸奖自己的爱人,比夸奖自己还要高兴十倍。 宋三娘撩了她一眼又闭上眼不说话。 马车摇摇晃晃,因为还没出解县界,外边的风景也没什么新鲜的,刘梅宝翻了两眼书被颠簸的头晕,只得放下来,又打开小棂姐妹送的柿饼,刚拿起一块咬一口,就听前方一阵轻微的鼓噪。 “大少奶奶说休息一下。”外边有人说道,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才走多远就休息啊,真是娇滴滴,刘梅宝腹议一下。 “舅妈我们下车走走。”她说道。 宋三娘摇头。 “我眯一会儿,你别乱走…”她说道,看着刘梅宝下车,又嘱咐一句,“别乱说话,别故意去惹是生非…” “我是那样的人吗?”刘梅宝笑道,跳下马车。 这里是一条主路,不远处点缀着几个村落,过路的人多,路边边搭起了茶棚,有村人在此卖茶。 看着这么一大队人停下来,茶寮的老夫妇吓了一跳,再看京兵们呼啦啦的过来东看西看,更是瑟瑟发抖。 京兵们看了一时,知道平安无事,便也放心了,各自散着要了茶吃。 几个妇人便过来问那老太太可有更衣的地方,老太太被这几个与日常见到的乡人不同的妇人闪的两眼更加昏花,幸亏在这里开茶寮时候长,知道这是大家的女眷,偶尔也有此等人家的女眷路过,那更衣的地方也便准备了,于是忙恭敬的带着妇人去。 妇人们过去亲自瞧了瞧,才回到马车上请大少奶奶。 “记着去问问周家的人,她们无礼,咱们却不能失礼。”大少奶奶嘱咐道。 妇人们应了,说这话转头就见宋三娘带来的三个仆妇也下了车,左右看了看,竟然就在马车后解衣,只把这群妇人嫌弃的差点翻白眼。 憋一会儿会死啊,这般粗鄙!宋三娘这都买的什么仆妇啊!真是太丢脸。 那过来问的客气话便再也没人提。 刘梅宝在路旁站了一会儿,看到路边临近一条小河蜿蜒而去,河边田地庄稼丰美,河岸上草木茂盛,秋风袭来甚是令人心旷神怡,看着那群妇人挨个上厕所,又要洗手,又要烧水泡茶,知道一时半时也走不了,便信步向那边而去,周良玉看到了,自然跟过去。 “哥,这河里有鱼没?”刘梅宝问道,一面挽起袖子在清亮的河水里洗手。 “应该有。”周良玉说道,站在一旁看着她,顺手扯下一根蒿草晃来晃去。 “哎对了哥,我让你问的…”刘梅宝想起什么回头看他问道。 话没说话,周良玉就接过话头。 “问了,说是京城夫子庙的钞库街陈家。”他答道。 “那具体说找哪个人没?”刘梅宝问道。 “说当日买走青丫的是陈家四老爷的小儿子。”周良玉走近她几步,将手里的蒿草在水中划来划去,一面说道,“至于叫什么,那吴老爷确是不知道,他和那陈家是祖上的远亲,托着这层关系,和人家一起做了些买卖,但到底不是真正的亲戚,人家小少爷的名讳他却是没资格问,他常打交道的只是这陈家的二老爷,只知道这陈二老爷名叫铭扬,四老爷叫什么也不知道…” 刘梅宝有些遗憾,要是不知道名字的话,大概找着就费劲一些。 “不过,他跟底下人熟悉一些,给说了那陈二老爷府里的一个管家,姓张名四喜,说到时候托他问问…”周良玉说道,看她有些担心,便又笑道,“青丫是从咱们这来的,跟别人不一样,应该好打听。” “是,”刘梅宝点点头,带着难掩的笑意,又带着些许忧伤,“不知道在那家过得怎么样,算下来竟然快要两年没见了…不知道是瘦了还是胖了,长高了没……到时候赎她出来,是先找个婆家还是跟我做些小买卖..还是先做些小买卖,将来也是个依靠…” 她喜忧参半的说话,周良玉只是含笑听,一面看着被蒿草荡起的一圈圈水纹。 正一边撩水玩一边闲闲的说话,忽听得马蹄疾响。 二人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见河的另一边的原野里奔来一骑。 刘梅宝以为自己眼花了,咦了声站起来,看了一眼,又伸手揉了揉眼。 卢岩勒马对着她笑,拿下长枪,跳下马来,脚下未停将长枪往河中猛地一扎,借力一荡,越到这边来。 150章见礼 刘梅宝一声欢呼,张手就扑过去。   这动作太出人意料,周良玉瞪大眼。   卢岩没有丝毫迟疑的伸手接住她,脸上笑的灿烂无比。   “我还以为你不来呢。”刘梅宝抱了他一下,记着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便松开手站好笑道。   温香暖玉入怀,这种滋味已经好久没尝过了,卢岩到底是忍不住狠狠抱了她一下,被那姑娘拧了下腰,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   “怎么能?”他笑道,“一定会赶过来的。”   他的脸上带着熬夜的倦意,眼中有红丝。   “是赶夜路了?”刘梅宝又是心疼,抬手踮脚抚他的眉头,但终是不愿说出那句虚伪的别累坏了身子不来也没关系的话,而是抿嘴一笑,“你能来,我真高兴。”   卢岩笑,拉下她的手捂在双手中,带着厚茧的手掌轻轻搓着她的手。   周良玉在一旁重重咳了一声。   刘梅宝抽回手。   二人相对笑,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感觉好久没见了呢,而且即将真的要有好些日子见不到了,二人的视线便谁也舍不得移开。   对于自己进京的原本解释,刘梅宝再看到这男人的笑脸后,便立刻知道没必要说了。   她看着他,絮絮叨叨的问他好些话,那天有没有受难为,事后有没有被穿小鞋。   听着她虽然偶尔冒出一两个自己听不懂词语,但却能真切的感受那份关心,卢岩便笑着随口应着。   “我就去两个月,你要时时想着我,不许被别的女人勾走了…”看着他只是笑,刘梅宝忍不住抬手捏了下他的胳膊。笑道。   卢岩大笑,想到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   一阵香气散开了。   “这什么?”刘梅宝问道,一面用力嗅了嗅。“我说怎么闻着有香味…”   “烤了条鱼..”卢岩说着话,打开布包,露出里面的油纸包。再打开油纸,便是一条喷香的烤鱼。“你不是说过也想尝尝我提过的烤鱼….”   刘梅宝笑着伸手捡起一块吃,一面吃一面有些夸张的赞叹。   “路上好好的,去吧,别害怕。”卢岩看着她,说道。   这句话一下子勾起了离别的伤感,刘梅宝眼圈便忍不住红了,低着头慢慢的嚼着烤鱼。   周良玉就站在一旁。目光始终没有看过来一眼。   不远处的渐渐得有人注意到这边,待看清多了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妇人们便小心了。   “是那周家哥儿认识的吧..”刘家的妇人们低声猜测,又带着几分不满,“姑娘怎么也不知道回避下….”   “姑娘应该也认识,你瞧说的热闹…怎么站那么近,这成何体统!”妇人们皱眉,看不下去了,抱怨了周良玉又抱怨宋三娘。总之都是他们一家教导无方。   “去喊姑娘过来。”大少奶奶看着大家看的差不多了,便微微挑起帘子发话,“影响了闺誉。”   便有两个妇人过去了,请刘梅宝过来。   “做什么?”刘梅宝正有些难过。很不高兴问道。   自家这个姑娘果真有些傻了吧?这还能做什么,哪有跟一个男人说的这样热闹自在,还吃人家的东西,脏兮兮的什么啊这是…..   “奶奶跟姑娘说几句话。”两个妇人随口说道,一面悄悄的打量卢岩一眼。   见着男人模样倒也算过得去,只是穿着一般,神态有些憨,想来是周良玉结交的市井平民之辈。   那日在屯堡她们躲在车里,只恨不得钻入地下,根本就没看到卢岩,自然不认得他。   才打量一眼,那男人便站起身来,目光微斜对上来,两个妇人不自觉的心中一颤,下意识的就避开了。   这种感觉她们很熟悉也很难忘,就是当初被那些诬陷她们是拐子的兵丁们身上散发的气势。   只这一眼,她们便立刻改了看法,这神态不是憨而是悍。   “哦,我知道了。”刘梅宝应了声,示意她们去吧,站着却是没动。   这姑娘不上道,这男人也有些吓人,两个妇人对视一眼,竟不敢再劝,有些求助的向后看去,便见有妇人招手,再看京兵们也都站起来,准备上马,心中松了口气。   “姑娘,该走了。”她们忙说道。   “哦。”刘梅宝应了声,看着卢岩依依不舍,“你好好的要保重..”   刘梅宝看着他认真说道,心中隐隐有些疼。   这个男人如今的一切都是靠命搏来的,是多么的不容易,如今又因为自己惹了上司不满。   这样想着,也不知道是担心还是自责或是离别的不舍,眼圈就红了。   卢岩冲她一笑,感受她真切的担心,心里都软软的,忍不住伸手去拉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站在一旁的两个妇人吓得哎呀一声。   倒把刘梅宝吓了一跳,卢岩的手也收了回去。   “你..你…登徒子啊!”妇人们大叫,一脸惊恐的后退。   看,这就是亲人跟外人的分别,一个见了登徒子不管对方是多么凶恶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拿起门闩冲过来,而另一个则大喊大叫的却不上前。   “就是登徒子也不会非礼你们,至于吓得躲…”刘梅宝撇撇嘴说道。 卢岩的手已经松开了,这妇人的大叫让他为自己的唐突有些后悔,微微的皱了眉头,听了刘梅宝的话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们不喜欢我。”卢岩说道。   “你要她们喜欢你干嘛?”刘梅宝横了他一眼说道。   卢岩便又笑起来,刘梅宝自己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卢岩一愣,旋即笑的更开心,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手掌里。   “跟我来。”他说道,大步向这边走来。   “哎?”刘梅宝不解。被他拉着前行,看他的意思是往车队这边来,便说道。“你要跟舅妈告别吗?这是应该的,舅妈现在很喜欢你呢。”   卢岩嗯了声,只是拉着她的手大步过来。   那两个妇人已经吓的傻掉了。周良玉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说什么。慢慢跟过来。   这边的妇人们终于看清了状况了,顿时乱成一团,大少奶奶也从车里出来了。   “这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妇人们纷纷喊道。   京兵们也都站起来,看着那个被男人携了手的姑娘,皆是一脸惊讶,旋即又露出挪揄的笑,挤眉弄眼低声的说笑。怪道都说乡下的人野性…..   “快将人打了去!”大少奶奶见闹得不像话了,冷脸肃容喝道。   小厮京兵们带着笑准备呵斥,还未动,就听路上一阵马蹄声传来,扭头一看众人顿时脸色微变。   这是十几骑,青一色的壮年,穿着普通的衣衫,但却带着与常人不同的精神,神情举止散发出彪悍的味道。   他们看似随意而行,但不自觉间还是列出队列。显示出长久严格训练形成的不自觉意识。   这些人是兵!京兵们一眼就认出来了,紧接着,这些人驰近,他们看清来人。顿时骚动起来,   “是屯堡那些蛮子!”有人喊道。   伴着这声喊,京兵们下意识的就抓起了兵器,面上带着几分隐隐的惧意与防备。   那一天的屈辱必将伴随他们一生,而那一天的威压气势,也给他们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   看着这些京兵,迎面而来的青壮轰的笑起来。   他们笑得好不嚣张,让这些京兵顿时面色涨红。   妇人们终于也察觉气氛不对了。   “是他们!”大少奶奶听了仆妇在耳边的低语,再看那些兵丁,面上也浮现浓浓的愤怒,愤怒之中还有一丝难掩的惧意。   那一日被如同罪犯般的驱逐关押,也是她这辈子势必永不消失的噩梦。   “他们想干什么!”她的声音忍不住尖细起来,一手紧紧握住了衣襟。   这般热闹,宋三娘自然也从车中出来了,待看到卢岩在和刘梅宝说话,她虽然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但也并没有说什么,刚要再次坐回车内,就见卢岩拉着刘梅宝大步而来,而大路上又突然奔来一队人,她的脸色一沉,一个不好的猜测浮现在心头。   “舅妈。”卢岩已经来到她面前,松开刘梅宝的手,冲她恭敬的施礼。   “成何体统!”宋三娘沉脸喝道。   看着这男人在宋三娘身前站定,而且还是认识的样子,大少奶奶便猜到了什么,面色微微铁青,嘴边还浮现一丝冷笑。   “舅妈,梅宝的亲事是不是要刘家的人做主?”卢岩对她的呵斥丝毫不在意,含笑问道。   宋三娘子心里一跳。   “你要做什么?”她面色更沉了,看着那已经不经意将他们围起来的十几骑。   这莽汉该不会怕刘梅宝进京后变心或者婚事被阻拦,想要半路劫亲吧?   这卢岩草莽匪贼出身,本就是个没规矩我行我素的莽汉,本就是个一怒可杀人的主…..   而刘梅宝这个丫头跟他越来越熟,行径便越来越乖张,再加上如今对卢岩的心意,如果他提出私奔,这丫头可是真的就敢跟这男人走了……   宋三娘额头冒出细汗,且不管果真如此,就算她一头撞死最终阻止了这件事,刘梅宝的声誉也算是毁了。   “你如是敢胡闹…..”她的声音不由急促起来,带着几分严厉。   话未说完,就见卢岩冲她拱拱手。   “舅妈我去见见那少奶奶。”他说道。   “你见她做什么?”刘梅宝在一旁说道。   宋三娘子精神还高度紧张,没有说话,看着他亦是这般疑问。   “我想跟她说几句话。”卢岩说道,察觉宋三娘的紧张,便笑了笑,“舅妈,我自有分寸。”   说罢转身向刘家人这边走去。   “跟她有什么说的?”刘梅宝问道。   卢岩并没有说话,几步走到被仆妇拥簇着的大少奶奶身前。   ----   第一百五十章守矩 看着这个男人走过来,再看那些围在一旁气焰嚣张的青壮大家都猜出这男人肯定也是这些青壮中的一员,甚至,还是个头目。 仆妇们具是满目惊恐,伴着他走来,不自觉的挤在一起。 看着聚拢来的青壮,以及那一步一步随意走近的男人,京兵们握紧手里的兵器。 “呔,那汉子,要做什么!”他们大声喊道,声音里却有藏不住紧张。 “万一,”有京兵咽了口口水,压低声音道,“万一真有事…¨” 京兵中的头目呼吸急促,紧紧盯着这些青壮以及那汉子,见那汉子在大少奶奶几步外站定,拱手施礼。 “夫人,在下河东驿卢岩。”他朗声说道。 大少奶奶已经猜到了,闻言面色并没有多少变幻,这些京兵们却轰的一声,骚动起来。 当日他们都被挡在屯堡外,所以并没有见到卢岩对抗众多官员的场面,但事后都多多少少知道了,知道就是这个小小的地方卫堡五品武官,为了一个屯堡的管队官,敢当面抗拒上级之命。 这是何等的护短,又是何等的悍气。 他们也是兵,知道如果自己有这等上司,自己会是怎么样的忠心拥护,而拥有这般将命都恨不得交给自己的兵丁的武将,如果惹了他,那些兵丁又会是怎么样的凶悍,只怕当场撕了他们也是不带眨眼的。 原本还想说咱们今日人多,趁机给这些未穿军装的十几个兵丁一个教训,然后扬长而去,让他们也吃个暗亏,也好挽回些当日折辱的脸面。 此时,这个念头半点也不敢再有,只是警惕紧张的盯着这个男人。 上一次的事已经明明是他们这些兵丁沾了光,还想怎么样?做人不能太得寸进尺不是! 看善面前站定的男人,大少奶奶倒没有惊慌。 “卢大人有何指教?”大少奶奶缓缓说道·神态恢复了从容。 卢岩却并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四周聚拢的京兵。 被他这一眼看过来,京兵们不自觉的又紧张几分,握着兵器的手心冒出一层汗。 大少奶奶知道他这一眼的意思·但却没有说话。 “有几句话想要跟夫人说一下,只让家人知道便是了,这些兵还请夫人屏退下。”卢岩说道。 既然他开口了,大少奶奶便笑了笑。 “都散了吧。非常文学”她对周围的兵卫说道。 京兵们迟疑一刻,既然主人都发话了,再看这边刘梅宝和周家的人显然是认识卢岩的,而且关系还不一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京兵的领队便摆摆手,大家忙散开了。 看着人都散了,卢岩对大少奶奶说声多谢。 “想必知府夫人已经跟夫人提过了吧?”他直奔主题问道。 这话虽然听起来没头没尾的,但知府夫人跟大少奶奶提过的事也就那么一两件,大少奶奶便嗯了声。 “是这样,我和梅宝已经要交换庚帖了,”卢岩说道·“不过,既然你来了,这件事自然还要你做主….” 大少奶奶就笑了。 “大人·这个我可做不得主。”她说道,“家中还有亲长在,我这个做嫂嫂的怎么敢?” 也就是说,她这个做嫂嫂的还不敢,那么那个做舅妈的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更管不得。 只是她说的这样话里有话,这个莽汉听得懂不? “是,我知道,所以劳烦夫人给家中的辈带个话。”岩说道,从袖子里舀出写好的庚帖,双手递上。 这人脸皮真是…大少奶奶愣了下。 “我跟梅宝的亲事·是由知府夫人做媒,宋娘子已经允诺···”卢岩接着说道,“那时是因为不知道你们在,并非是这亲事名不正言不顺….” 这什么态度!什么叫不知道你们在!虽然对这个男人还很是害怕,但围在大少奶奶身旁的仆妇们已经难掩愤怒了。 大少奶奶依旧含笑,并没有说什么。 “不过·既然你们来了,那么这件亲事便不能不告亲长。”卢岩说道,一面再次恭敬的深深施礼,“所以烦请夫人将缘情告之家中亲长,我亦会再次托媒人前去重新议亲。” 大少奶奶看着他,笑着说了声好,一面示意一旁的仆妇。 仆妇犹豫一刻,仲手接过了卢岩捧着的庚帖。 “多谢夫人了。”他再次施礼。 大少奶奶便点了点头,也没有客气什么,扶着仆妇的手上了马车。 卢岩这才转身走回宋三娘这边。 “喂,你跟她说这个做什么?还有,庚帖给我舅妈就成了,真当她们做的了主啊。”刘梅宝在他声旁低声念叨。 卢岩只是含笑听着。 “….你越这样看得起她们,她们便越得意,指不定怎么要怎么刁难呢,就该不理会她们,她们也就闹不起来刘梅宝哼声说道。 “梅宝,我不是看得起她们,我是想让所有人都不低看了你,不想因为这件事,少做了这一步,便让你在他人眼里落了不是···.”卢岩笑道,打断了她的话。 世人眼里,不管她们如何冷心肠,她们是确实是亲长,这是此生无可改变的事实,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告便谓之私,便是伤风败俗。 刘梅宝的话便戛然而至,抬眼看着卢岩。 “你¨你这个¨傻子¨”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这一句话低语,她微微抿嘴嗔笑,“就算是他们眼里伤风败俗,难道我会在乎?” “我知道你不在乎。”卢岩看着她亦是一笑,虽然早已经知道这姑娘的心意,但真真切切的听她说出来,那心里还是激动的沸腾,“但我在乎你。” 这傻瓜···刘梅宝看着他,忍不住嘴塌了塌,鼻头有些酸意。 “我哪有那么好,你···.我什么也帮不了你¨什么也没有·.你这傻瓜,干吗对我这么好…”她低声说道。 如果说只是为了刘梅宝的容貌·曾经的卢岩或许没有机会去高攀那些藏在深闺的权贵富豪人家的小姐,那些小姐必定有不属于甚至高于她刘梅宝的相貌,而且还有刘梅宝所没有的家世,能带给卢岩人脉或者财力上的扶持·但现在的卢岩,完全有这个机会,比如那个季家的小 卢岩可没想到她想的这些,倒是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似乎有些不明白怎么看上去很伤心。 “怎么了?我说错话了?”他带着担忧忙问道,“干吗不高兴?” 刘梅宝便又被他逗笑了。 “我这是高兴的!”她干脆笑道,“因为你对我好·所以我高兴的想哭,明白了没?” “我¨我也没做什么···”卢岩咧嘴笑了,又有些不安,搓了搓手。 “你心里时时刻刻只有我,凡事只为我考虑,能做到这样,就是天大的了不起了。”刘梅宝笑道。 “这算什么天大¨”卢岩笑了,“是个男人都改如此对自己的女人…” “才不会。”刘梅宝哼了声·嘴边的笑意又散开,不过,幸运的是·她的男人会···. 她的男人这个词,真的好让人害羞。 她笑的桃腮带晕,卢岩瞧得呆了,忍不住也笑。 看着这二人呆痴的互相看着笑,宋三娘再不能容忍了。 她重重的咳了一声,刘梅宝回过神,看着四周若明若暗的窥探视线,小小的吐了吐舌头,冲宋三娘嘻嘻一笑。 “成什么样子!”宋三娘瞪了刘梅宝一眼,再看面前的卢岩·眼中闪过一丝宽慰。 说起来真是可笑,以前她防着这个男人防的跟恶鬼似的,总怕他累及梅宝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来,但现在看来,这人却是稳妥的很,反而她要担心的是梅宝会鼓动卢岩做出让人诟病的事来。 “你这样很好。”她看着卢岩点头说道·“你放心,我虽然不是梅宝的血宗亲长,但就凭我养她这三年,她的亲事我也是做的了主的。 听宋三娘子突然这样说话,刘梅宝和卢岩都有些惊讶。 “不管你的庚帖那刘家人认还是不认,这门亲事,只要有我在一天,就是作数的。”宋三娘微微挺直脊背,缓缓说道,她的目光落在刘家众人的车马上。 卢岩也很意外,旋即大礼一拜。 “舅妈,你果然喜欢他比喜欢我多了。”刘梅宝笑道,“都不跟我这样说,害得我还担心不安。” 宋三娘瞥了她一眼。 “想让我让你安心,你得先让我安心。”她淡淡说道。 至此卢岩在宋三娘子这里是满分通过了,刘梅宝欢喜从心里满满的溢出来,她爱的两个人终于不再有隔阂了。 虽然不舍,但终有一别,不过此次离别,再相聚时便能永远在一起,想到这一点,这让分别的二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冲淡了离别的愁绪。 看着那送行的一队人马终于化作一个黑点消失了,大少奶奶马车里的仆妇才彻底的松了口气。 “奶奶,接了他的庚帖做什么?真是荒唐可笑的人···”仆妇低声说道。 大少奶奶靠在引枕上,透过风不时掀起的车帘看着窗外秋意浓的风景,闻言笑了笑。 “接就接了,不过是仲伸手的事。”她说道,一面换了个礀势,让自己坐的舒服些。 “那奶奶这是¨应了?”仆妇一愣,忍不住问道。 “应什么?我一个做嫂嫂的,做的了什么主!”大少奶奶沉脸道,“…瞧人家那凶样,不接,只怕咱们休想走,人在屋檐下低一下头也是没办法的事···.”  第153章 奉承 大少奶奶说着话,看着被仆妇放在一边的那张庚帖,只觉得刺眼   “撕了,这种东西难不成真要拿到老太太跟前去找骂啊?”她皱眉说道。   仆妇忙应声拿起来,刚要撕,又被大少奶奶止住。   “还是留着吧…”大少奶奶微微侧头想了想道,“…总不能当人家真派媒人来问,老太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骂就骂吧,是我这个做孙媳妇无能,难道还不能被长辈骂几句……”   “老太太就是骂也骂不着奶奶你,都是那周家的女人惹得事…”仆妇愤愤道,“还有大姑娘也不知道好歹,竟然惹来这等人,简直丢死人了……”   “所以说这年轻女子离了父母亲长的管教,是多么…”大少奶奶摇摇头,带着一脸可惜,“我说,你们回去后,可别乱说,要是传来老太太耳内,就老太太那脾气可是要气出个好歹来的…”   仆妇们便都撇嘴笑。  “奶奶,这话嘱咐我们可不是白嘱咐,我们还不知道这个…”她们纵着鼻头,带着几分嫌弃甚至隐隐的幸灾乐祸向后边努了努嘴,“只是就是咱们不说,那女人难道会不说?到时候自然要见老太太,见了老太太指不定说出声什么不着调的话,要闹着带姑娘走,要闹把姑娘给人订了亲…”   大少奶奶就笑了声。   “闹?”她缓缓说道,嘴边带着一丝嘲讽的笑,一面抬手看自己的手指,齐齐整整的指甲养的粉圆玉润,可以想象等养长了涂上凤仙花会是怎样的喜人,“我年轻,又是离家在殊,她在我跟前闹也就闹了,我忍气吞声也是不得已,等回了京,进了家,她去老太太跟前闹?就老太太那脾气……”   说到这里,她咯咯笑出声。  “…倒要看看,她能闹出什么…” 车队在天黑之前终于进了一座县城。   自出了山西界后,行进的速度明显的放慢了,似乎是离开了那在刘家妇人心里留下恐惧印记的地界,大家的心情终于放松了,行路也不似被鬼赶着一般急了。   行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尤其是这些轻易不出门的妇人们,马车颠簸,吃喝用度不便,风吹日晒,如果说来时是带着几分新鲜还能稍稍化解闷苦,那么这归程完全就是苦不堪言了。   因为身份特殊,她们并不需要住客栈,而是沿途的驿站随便住,吃住皆不用付钱,不过大点地方的驿站还好,小地方的条件反而还不如客栈,这一次进了城大少奶奶说什么也不肯住驿站了,无奈一众人只得寻了县城的一家条件最好的客栈。   当然,大多数人兵卫小厮低等仆妇什么的还是要住免费的驿站的。   “让我去客栈?”刘梅宝看着前来说话的妇人,又看了看已经下了车,准备往驿站走的周良玉和宋三娘。   “这路上颠簸的厉害,又吃不好睡不好,奶奶特意定了间上房,让姑娘过去歇歇。”妇人含笑说道。   这一路走来的确不怎么舒服,对于已经习惯出门有便捷交通工具的沈刘梅来说,此时已经完全放弃了刚穿越来时兴起的游遍古代大好河山的念头,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宅在家里吧。   她看了看眼前的驿站,小小的院落,此时天色将黑,给这灰扑扑的建筑更蒙上一层阴沉,尤其是与之相对的一边同样规模的院落里传来阵阵哀哭低嚎,那是县衙的牢狱所在。   这环境的确不怎么好,刘梅宝点点头。   “舅妈,咱们去住…”她转头就要喊宋三娘,话未出口,就被那仆妇忙忙的拉住。   “我的大姑娘,只是让你去住,没让她们去…”她低声说道。   刘梅宝皱起眉头。   “是这样,还望大姑娘体谅,咱们这一趟出来,花费不少,实在是…实在是…不宽裕…原本也没料到会多两个人…”仆妇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住驿站官府负责,住客栈,官府便没道理也付钱了,就算一路上有各地官府尽心接待,但路途上还是要刘家自己花钱的,京兵倒也罢了,长官替自己亲戚着想已经提前付足了吃喝用度的银子,要不然,光这一大车队,这么多人口以及马匹的嚼头,可真是不小的一笔开支。   这一点刘梅宝能理解。   “那我也不去了,你们去吧,这里住着也挺好的,吃喝都不用葩钱。”她摆摆手说道。 仆妇劝说几句不得,只得走了。   “说什么呢?”周良玉这才和宋三娘走过来问道。   刘梅宝便说了。   宋三娘看了眼驿站,此时对面的县狱一阵脚步声,就见几个牢头抬出一具尸首,只用一张席子盖了脸,用门板抬出来。   “死了,扔乱坟岗去吧。”差役们随口说道。   宋三娘吓了一跳,忙一把拉住瞪眼看的刘梅宝和周良玉转过身,口中喃喃念了几句平安咒。   “这里是不能住了。”她说道,唤住那要卸车的车夫,“咱们也住客栈去。”   县城最好的客栈悦来,虽然处在中原大地,但客栈老板是南方人,将客栈修建成前楼后院的苏杭格局,老板家里有些闲钱,因此花了心思整治了客栈,成了县城有钱人宴请待客的地方,县老爷也曾在此用来接待上官。   仆妇迈进茶楼时正是饭点,这里到底不同于京城繁华南方的茶楼那般雅致,而是一水的畅厅,里面缙绅先生贩夫走卒混坐一起,吆五喝六甚至还有赤膊露肩的。   这种环境大少奶奶是决计不会下来吃饭,而是派了两个仆妇正在柜台前询问有什么可口的饭菜。   “粥要熬得烂烂的…放些白糖…”仆妇对着店伙计认真的嘱咐着。   她的吴侬软语听的那小伙计有些晕,呆呆的点头。   说着话一眼看到那妇人进来了,身后跟着刘梅宝。   “姑娘过来了,正说呢,快来看看喜欢吃…”什么还没说出来,就看到宋三娘和周良玉走进来,那妇人的脸便拉下来,再看宋三娘身后还跟着两个随地大小便的粗鄙仆妇更是一脸嫌弃。   “哪里有那么多钱……”她便拉着那妇人低声抱怨“不是说只是让让,一说不让那母子来,大姑娘便肯定也不来了,怎么都带来了…”   两个妇人在一旁嘀嘀咕咕,宋三娘只当没看到,只问那小伙计。   “还有屋子没?”她说道。   那小伙计打量宋三娘一眼。   “一般的房间是没了…”他迟疑一下说道,“上房倒还有……”   “要四间。”宋三娘说道。   四间……一旁的仆妇有些失态的扭头看她又看看她身旁两个仆妇,那两个粗妇正好奇的打量大厅里热闹的人群,咧着嘴笑。   就让这样的人也住?也不怕糟蹋了上房……   小伙计也被吓了一跳。   “那上房得先…”他忙说道,带着几分狐疑。   “这是定金。”周良玉拿出一块银子扔给他,“拿手的酒菜整治一桌,要干净清淡还要快。”   “好嘞!”小伙计用陡然拔高的声音高声吆喝道,接过银子利落的弯身施礼,唱喏着就去了。   刘家的仆妇再也不说话了瞪着眼看着宋三娘带着人走进去了。   “打肿脸充胖子给咱们看有什么好的…”大少奶奶听了仆妇说这事,一脸鄙夷的笑了笑说道,在屋子里的美人榻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有钱就花吧,犯不着咱们替她心疼。” 这边周良玉为娘花钱丝毫不觉心疼,而刘梅宝则一向秉承穷家富路也不觉得如何,只是两个仆妇很是不安,只说不值得给自己要间房,在夫人屋子里打个地铺就好了。   “有人在屋里我睡不踏实,我就是为了睡个踏实才来这里。”宋三娘说道,摆摆手让大家各自安心睡去便是了。   一夜无话,第二一早因为还要赶路,双方人都不贪睡早早的起来大早上的茶楼人不多,宋三娘带着他们便在外边吃早点,正吃着时候,刘家的人都出来了。   “路上累吧,可还受得住?”大少奶奶对刘梅宝含笑说道。   “还行。”刘梅宝答道。   谁也不提住宿的事。   说着话外边马车人声嘈杂,是京兵护卫着车队过来了。   “我去结账。”周良玉说道。   宋三娘子点点头放下碗筷桌上还剩了几个小肉包,刘梅宝便起身去唤伙计打包,刚站起身,就听有人咦了声。   “这不是刘姑娘?”有男声带着惊讶惊喜喊道。 刘梅宝闻声看去,就见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疾步走过来,脸上堆起满满的笑。   “你是?”刘梅宝却不认得他,只是觉得有些面熟。   “刘姑娘不认得了,我是永济的老蔡,牛黄蔡…”他点头哈腰的笑道。   那个给广顺和供过牛黄的,还曾有意想让刘梅宝给弄个正品鉴定书什么的人,刘梅宝恍然哦了声,跟牛黄蔡不过是打交道了一回,后来她总有这样那样的事,广顺和用的是他的牛黄,但人她却是没再见,一时倒认不出了。   “真是巧,蔡老板也在这里啊。”她笑道。   “是啊是啊,我要进京去…刘姑娘这是…”牛黄蔡问道。   “那真是巧,我也进京去。”刘梅宝笑道。   这边小伙计已经报出房钱饭钱,周良玉正要掏钱。   “我来我来…”牛黄蔡忙伸手拦住周良玉,忙忙的就抓出一个钱袋往小伙计手里塞。   已经走到门口的大少奶奶闻声回头,面上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这怎么成。”周良玉和刘梅宝都笑道,一面拒绝。   “哎呀刘姑娘,当初刘姑娘夸赞我老蔡的牛黄一句话,让老蔡我足足多了三成的销量…”老蔡伸出手,用胖胖的身子将他们兄妹二人格挡开,一面催着小伙计快些结了帐,“我一直想要找个机会谢谢姑娘,又怕被那广顺和抽头姑娘也捞不到好…”   他说着嘿嘿笑了。   刘梅宝也忍不住笑了,这人想的倒是周全,当初最终没有再考虑那个真品鉴定书的事,但刘梅宝还是在一个合适的场合夸了他牛黄一句。   “那是你的牛黄的确好…”她笑道。   “刘姑娘,你让我付钱,你要是不让我付钱,就是瞧不起我老蔡…”老蔡涨红脸说道,张开手挡着他们兄妹二人。   “你这人…”刘梅宝无奈的笑。   “以后还要刘姑娘多多关照…”老蔡又笑着说道,脸上带着几分恭敬。   “那就让你破费了。”刘梅宝不善与人推让,见他神情也不是虚伪便点点头说道,“多谢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牛黄蔡见她不再坚持,笑的眼睛都没了,忙忙的点头。 付了钱跟出来,见刘梅宝上了车,再看车旁还有兵士护送不由吓了一跳。   她们这队车马在街上很是惹眼,引来路人的围观。   “这是做什么的?”牛黄蔡忍不住问身旁一个路人。   “听你的口音是山西的吧。”路人问道。   牛黄蔡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已经坐上车的刘梅宝。   “我们认得,我们还认得呢。”他说道。   路人翻个白眼。   “你认识还问我?”他说道。   牛黄蔡就嘿嘿笑了。   “老哥儿,我这一段出门了半年多都没进家门了……”他说道,一面催那路人讲讲。   路人这才给他说了,因为距离山西近,虽然具体详情不知道,但大概的事也能说明白。   “刘姑娘的爹平反啦!”牛黄蔡很是惊讶,旋即又是欢喜,“原来是要回家啊…”   他的眼珠转了转。   “回京城啊…”他嘴里嘟囔着,“以后就是说在京城了……”   说到这里一拍大腿,转身就往客栈里奔,口中一边嚷着快起来收拾东西上路上路。   对于牛黄蔡跟在车队后随行刘梅宝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这世道不太平,各地土匪流民甚多,饶是他们有兵士相护,其间还有一两波土匪来试探呢,亏得是地方官府也接到命令前接后遇.,那土匪便知道这是块不能啃的骨头才作罢。   牛黄蔡一个商队,请不得兵士也得不到官府庇佑,行路自然是危险,这样跟在他们身后,便是安全的多了。   乡里乡亲的又是认识的,反正都是要行路,一起走又何妨,但对于牛黄蔡每一次到了歇脚的地方便抢着给她们安排吃住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难道你觉得我们没钱?”刘梅宝似笑非笑的看着再一次抢着塞钱袋的牛黄蔡。   周良玉开着两个锡器铺子,整个人河中府几乎所有的药茶锡罐都由他的铺子经手,周家也重新得回了诸多的良田,而这个刘姑娘如果她愿意,便有人开高薪请她当药柜。   钱人家当然不缺…牛黄蔡嘿嘿笑。   “那个,沾了你们的光,免得受匪贼流民袭扰,雇个镖的钱不比住店吃饭要贵的多……”他笑道。   “那你去雇个镖吧。”刘梅宝故意沉脸说道,“我花你的钱做什么?” 宋三娘也出来说话了。   “乡里乡亲的你要是这样,我们就不好跟你一起走了。”她也说道。   牛黄蔡见她们动真格了,便只得收回手不再抢着付钱,但其后便在吃上费了心思的变花样,让刘梅宝很是哭笑不得,再三说无果,只得随他去了。   “你挣个钱也不容易,这样铺张浪费可是不好…”刘梅宝说道,带着些许无奈摇头。   此时他们在一间客栈落脚,准备吃晚饭,在宋三娘子三人的桌子上,摆着满满的玲琅满目的吃食。   这牛黄蔡常年在外行走,因此见多识广,到一个地方就跟百事通一般。   “这些都是当地的有名的吃食,夫人快尝尝…”牛黄蔡笑呵呵的说道,一面让宋三娘吃,一面说道,“别看多其实花不了几个钱的…再说挣的钱,不就是为了吃穿享乐嘛…”   刘梅宝摇摇头,知道说也无用只得随他去了。  看着这边热闹花哨的席面,二楼上的仆妇一脸不高兴的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客房。   自从第一次起,刘家人和宋三娘就形成默契,大家同行同止,吃住各自为安,刘家人再没邀请过刘梅宝过来,而宋三娘也从来不说请她们同食。   仆妇进了屋,一眼就看到桌面上简单的饭菜大少奶奶正慢慢的捡着吃。   其实她们来的时候便是这样吃住,倒也不觉怎么,只是如今有了楼下那些人的对比,心里竟忍不住想幸好是在自己屋子里吃,这要是摆在大堂里,岂不是丢人?   这个男人太过分了!这周家女人太过分了!大姑娘也太过分了!   “明明是沾着咱们二老爷的光,凭什么单单把咱们晾在一边!咱们姓刘,不是她姓刘!我就奇怪了她哪里来的脸皮吃的那样安心!”仆妇终于忍不住低声抱怨道。 “吃饱就成了,那些花花样子的看着热闹而已。”大少奶奶笑着说道,只是脸上的笑有些不经意的僵,她一粒一粒的吃着碗里的米,桌上的菜几乎没动。   看着大少奶奶明显瘦了一圈的形容,仆妇们都是难掩愤愤。   这一趟出来按理说所有的钱都该公中出,但如今家里的开支被二少奶奶把持,这二少奶奶日日在老太太跟前卖好,好的没学到多少,倒是这抠门的习性学了个实实在在,她们出门时带的钱已经所剩不多了,再花下去就只有大少奶奶自己贴补了,而这贴补回去能不能让公中填上还是个未知数……   该免费被请吃喝住的是她们,而不是那周家的女人!她们才是刘知县的家人!她们才是这土财主恭敬殷勤的对象!   既然周家的女人不要脸不肯说,那么她们自己说,总不能让表达好心的百姓受蒙蔽才是。   隔日一个仆妇寻个机会给那土财主的小厮要旁敲侧击的说了。   “…你家老爷如此心意,就是我们二老爷泉下有知也是欣慰的…”仆妇含含糊糊的说道。   小厮却是听得糊涂。   “你家老爷?干你家老爷什么事?要是说起来,该是我家老爷欣慰才是。”小厮愣愣说道。   说的仆妇也是一愣,这什么跟什么啊。   “我是说你家老爷对我家姑娘这么好…”她说道。   那小厮听到这句便恍然了。   “哦,你说刘姑娘啊,”他兴高采烈的打断了仆妇的话,“…当然要对刘姑娘好了,如今河中府那个做药行当的不想对刘姑娘好,只不过他们没机会,我家老爷运道好……”   他说这话一脸的得意,就跟白捡了一块金元宝似的。   “啊?”这次换仆妇愣愣的不明白,“…做药行当的…?为什么?”   莫非自己二老爷死后被封了什么与药有关的神位……呸呸这什么跟什么。   “什么为什么,刘姑娘可是能点药成金的手艺……当然大家要抢着对她好了…”小厮瞪眼说道,觉得眼前这个妇人真是无知,“你难道不知道刘姑娘多厉害?”   “多厉害?”仆妇愣愣顺口问道。   “知道广顺和吧?”小厮说道。   广顺和的风头已经传到京城,过年的时候在京城掀起了一阵送礼之风。   “送礼只送广顺和?”仆妇顺口就说出来。   这广顺和可让他们家过年破费了一笔银子呢……   “那就是刘姑娘做出来的。”小厮一脸得意的说道,似乎在这一刻他就是刘姑娘一般。   “是…是我家姑娘?”仆妇的下巴几乎掉下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信 第二日换了船刘家的妇人们明显的松了口气,相对于路上,她们觉得船上更舒服些,但宋三娘等人则面色不是很好,尤其是随着船越行越远,那两个仆妇别说伺候人,一天到晚的能起身就不错了。 牛黄蔡这次上了另一艘船,因此不方便变着花样的摆弄吃食,这让刘家妇人以及刘梅宝都松了口气。 宋三娘还好些,但也是有些晕船,坐在舱内轻易不走动,刘梅宝走来走去的端水倒茶。 这让躺在床上的两个仆妇很是过意不去。 “我们两个没用的老货,倒让姑娘伺候…”她们又是惶恐又是难过。 “这叫什么伺候,举手之劳而已。”刘梅宝笑道,一面指着江两岸的风景要宋三娘看,借以转移她注意力,好减轻些晕船。 “姑娘精神真好,”两个仆妇又是艳羡又是恭维。 “她在南边长大,要说还是来到咱们的地界不习惯才是。”宋三娘说道。 “习惯,习惯,我在哪里都习惯。”刘梅宝笑道。 宋三娘被她逗得一笑。 “又没说把你留在这里不让你回去,你急什么。”她打趣道。 宋三娘竟然也会开玩笑,刘梅宝很是惊讶,但更多的是高兴,这说明宋三娘心情很好。 “我只不过是归心似箭好不好。”刘梅宝大大方方的说道。 宋三娘横了她一眼。 船行慢了些,听得后边牛黄蔡在喊刘姑娘。刘梅宝便走出来。 “船家做了烧鱼….”牛黄蔡捧着一个瓦罐冲她喊道,一面催着艄公靠近。 刘梅宝无奈,只得让这边的船工接过来,又听牛黄蔡絮叨几句,行船拉开距离后便走开了。 这鱼估计宋三娘子也吃不得。刘梅宝看了手里的瓦罐。倒是香的很 “妹妹。”大少奶奶从船舱里出来。冲她招手。 三四个仆妇,在船板上摆上小桌子以及饭菜,看她过来,都不自觉的停下手来盯着她看。 似乎是自从上了船,这些妇人都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自己,而且这眼神还不是以前那种不满啊抱怨啊幽怨。 不知道又琢磨什么呢。 刘梅宝迟疑一刻,拎着瓦罐走过去。 “这里有鱼,你们拿去尝尝吧。”她说道。 大少奶奶身旁的仆妇便一脸不满。 你们吃不了的才想起来给我们…… 大少奶奶一笑,示意仆妇接过来。 “一起吃吧。”她就在铺设的秀垫上坐下来。一面招手让刘梅宝来自己身旁坐,“妹妹坐船还习惯吧?”。 刘梅宝没有坐,答了声吃过了。还好。 “以前在家妹妹最喜欢游湖了,还自己大着胆子划过船,自是不怕水的…”大少奶奶笑道。 刘梅宝干笑一下,没有说什么。 “我竟是不知道。原来妹妹会做药茶?”大少奶奶思付一刻,开口问道。 这件事刘梅宝本就不打算瞒人,这是好事,打响名气的事她才不会瞒着。 “你是说广顺和吧?”刘梅宝说道,一面笑了,“那不是我做的,具体来说,我只是提出了一点工艺上的建议,我是他家的药柜。” “姑娘怎么去做这个?”有仆妇忍不住喊道,“可是那妇人逼迫姑娘…..” “你说的什么话!”刘梅宝瞪了她一眼,“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难不成大活人干等着被饿死啊,还知道担心我抛头露面失了身份…也好意思说…我为什么会抛头露面求生去..你们心里还不清楚..?” 仆妇被她一抢白红着脸讪讪不语了。 大家都知道她要说的什么,顿时都有些不自在,这姑娘说话也太冲了,都不知道委婉点含蓄点,哪有这样跟吃了炮仗一般人不过才说了一句话而已这都蹦出多少….. “我和姑娘说话呢,你插什么嘴。”大少奶奶呵斥道,一面趁机掐断了刘梅宝的话。 那仆妇忙和刘梅宝道歉退后。 “妹妹竟然还懂这些药啊什么的,以前我们都不知道呢。”大少奶奶又说道。 “书上看的,也不懂什么,一点点而已。”刘梅宝说道。 大少奶奶哦了声,看样子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 一点点就值得让那土财主跟捡了金凤凰似的…不过要说她真的懂的很多,大家也是有些不信。 书上看了就能看成很懂行的人,那也太耸人听闻了。 刘梅宝懒得跟她们说话,说完找个借口就离开了,对她来说,她要做的就是安置了刘梅宝的父母,她沈刘梅的道义就算完成了,刘家的人对她来说,完全是毫不相干的路人而已,没必要恨,更没必要爱。 “什么书看了就能给人家当药柜?还当的跟财神爷一般….”有仆妇低声说道。 大少奶奶笑了笑,坐在软软锦垫上,迎着凉爽的江风,只觉得是这段以来最舒服的时刻。 这艘船上下两层,上层都是装饰精美的套间,虽然在船上,摆设反而比她一路走来住过的客栈都要好。 这船是码头当地的官府给安排的,恭送朝廷嘉奖的忠义之士,自然要高规格,这也是他们地方官表明拥戴朝廷紧跟上头风向的必须表现。 就雇这一艘船,足足够大少奶奶带着人从京城到解县的花费,要是没有官府出钱的话,她可舍不得。 所以说,能得到他人尊敬殷勤,都是沾了故去的二叔的光,沾了姓刘的光。 “她小孩子家家,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哪里懂什么人情世情的…”大少奶奶摇头笑道。“人家肯用她必是感念身世可怜,给她施舍口饭吃,而如今人家恭维她,不过是看着咸鱼翻身,来沾沾咱们刘家的光而已….那土财主。是个药贩子吧。要到京城做买卖吧?外乡人。想在京城站住脚,找个靠山无可厚非….” 仆妇们便哼了声,带着愤愤看后边那艘船,那土财主正和几人围在船头说的正热闹。 “就这眼神,还想找靠山….”有仆妇低声说道,“能赚钱才怪呢….” 想到这土财主一路上对她们如同视之不见,只对着那宋三娘一家三口献殷勤,心里堵了一口气。 这一次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好歹就要到京城了。咱们到时候再看! 大少奶奶深吸一口气,将视线投向江面。 而此时的牛黄蔡在船板上席地而坐,小酒烧鱼吃着。亦是无比的怯意,眯着眼好几次想吼上一嗓子家乡戏,又怕被前边船上的女眷们嫌弃。 “老爷,这一次咱们可多花了不少钱…”账房在身旁低声说道。带着难掩的心疼。 “花钱是为了挣钱,花的越多就代表挣得越多,老四,你该高兴才是,拉着脸做什么。”牛黄蔡笑道。 “可是..这刘姑娘能帮咱们什么忙…刘姑娘在河中府是有名,一则是因为广顺和,再者,也不可否认是她父亲的荫荣…这要是到了京城,那可就不一样了..”账房低声说道。 “老四啊,要说这人能出名,那可真是天时地利与人和都要具备的。”牛黄蔡说道,一面再次斟上一杯小酒,晃了晃,带着几分不满意,“要说这南边什么都好,就是吃酒的杯子不好,都爱用这小的手指头捏不住的物件,哪里有大海碗吃着痛快…” “老爷,这边有钱没钱的都爱讲究,你可注意点,别被人当做土包子,影响了生意…”账房提醒道。 牛黄蔡恩恩两成声,将小酒哧溜一声吃了。 “反正,你说的是事实,但刘姑娘能做到这一步,肯定也不是没真本事的人…”牛黄蔡说道。 “就算是有真本事又如何?人家回京就是个千金大小姐,从此后高门深户的养着,哪里还会和咱们这些人打交道,要说是想要托庇她刘家,老爷你偏偏一路上放着正主不理会….”账房带着不满嘀咕道。 “你懂什么,这人不可能人人都能讨好的,你打算拉拢张家,就不能再给赵家卖好,你没看出刘姑娘对那家人根本就是无视的,难道我瞎了眼还巴巴的去讨好她们?那刘姑娘便立刻将我踢开了,那我才叫两头不讨好里外不是人呢….”牛黄蔡瞪眼说道,“天命不由人算,你别琢磨来琢磨去,我告诉你,只要是有本事的人,跟她交好准没错….就算是我这次白扔了钱,我就当..我就当…是献给刘大人的香火钱,刘大人可是要位列仙班的人,我如此待她女儿,他怎么也得保佑我一些….” 这话说的账房哈哈笑了,看来自己老爷心里也是没底的。 “老爷你说得对,刘大人是好汉,就凭这个,咱们这钱也花的值。”他说道,举起酒壶跟牛黄蔡的酒杯碰了下,仰头就这酒壶吃起来。 顺水行舟,距离京城越来越近,江面上,江岸两旁也越来越繁华。 刘梅宝和周良玉越来越看不过来,看着这繁华安乐的场面,再想想一路走来山西等地的匪乱流民,破败荒芜,简直怀疑自己没在同一个国家。 不过走近了也便能看到,在这繁华街市中同样流民乞丐众多,与四周酒池肉林般的奢华店铺,以及穿金戴银穿行的富人们形成更加鲜明的对比。 船稳稳的停在码头上,京城终于到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升赏 刘梅宝的船到达京城时,山西河中府已经有半个月滴雨未下秋日的燥热让大树的叶子都卷了边,一阵风刮过,荡起一片黄土。.       卢岩迈进河东驿的墩门,便有一个兵丁殷勤的地上一块湿毛巾。       “大人,擦把脸,这该死的天要旱死人…”他恭敬的说道。       虽然卢岩是管屯官,但由于他对阵哒子的几战威名,兵丁们对他甚是敬畏。       卢岩的脸色不是很好,在外奔波一天,浑身都有些疲倦,他伸手接过毛巾擦了把脸,手巾是在用深井水才浸泡过的,让人顿感清凉,倦意立刻消散。       “大人回来了。”师爷从屋内跑出来,面上带着几分担忧,“今天怎么样…”       他才张口要问,从堡内就又走来一个兵丁,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       “卢大人,你回来就好,指挥使大人唤你过去说话。”他一眼看到岩,便立刻喊道,这态度可算不上恭敬。       此是指挥使大人的家丁亲兵,卢岩看了他一眼抬脚便走。       “大人¨”师爷一脸担心的看着卢岩,又摇头又叹气,转身问跟随卢岩的几个兵丁,“今日的屯粮征收怎么样?”       “能怎么样,这鬼天气旱成这样,再说,十户六户都是空的,哪里征?”兵丁垂头丧气的说道。       “那几个堡的防守官也阴阳怪气的推三阻四,就是不给一句痛快话…”另一个兵丁气呼呼的说道。       师爷听了重重的叹了口气,现在指挥使大人要卢岩征缴米粮,并且给了一个很大的数目,纳粮九百石、柴三百斤,这数目,远远超出河中府的卫堡能完成,且不说如今又适逢大旱粮食必定减产的时候。       这明显的是刁难,不过?偏又无话可说,卢岩作为管屯官,管的就是人口田粮,职责所在自然要受驱使。       远远的就听到指挥使大人的咆哮声传来,这半个月来,几乎每天都要上演这一幕。       不多时,卢岩便回来了,脸色倒并没有什么变化。       心里一定在滴血呢,被人骂成这样,这年轻人大概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对待过了。       师爷暗自猜到一面又叹口气,看吧,这就是得罪上官的下场,看来用不了几天,不待征缴期结束,指挥使便会免了卢岩,随便寻个差事打发远远的。      卢岩回到自己的屋内,从桌上的水壶里倒了一碗水仰头喝了。       因为在这堡内有兵丁的家眷可以随住?那些兵丁的女眷便会为自己家男人的上官做些简单的日常杂事,洗刷缝补衣裳之类的活,当然?钱粮是不可能拿的,不过是为了自己男人在上官眼里更有地位罢了。       卢岩的手下自然也有这样的妇人,因此他的身边虽然依旧没有女人,但屋子也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水壶里的水也是开水,不似以前回来渴了舀井水吃。       “大人,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得想个办法把这个差事解决了?….”师爷低声说道。       卢岩放下碗。       “以前没做过,觉得这差事没什么意思,这些日子做了?倒觉得还有些意思¨”他说道,面上带着一丝笑。       师爷一愣,被骂傻了?       “这有什么意思?实话告诉大人,这管屯官除了职位级别,别的真是一无是处,说句不好听的话?都是百无一用的人才来做???.”他说道。       “其实,不该是这样的,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这吃穿人口都是大事,没了钱粮人口,何谈养兵强兵?”卢岩说道,皱着眉头。       “那倒是。”师爷点头道,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个职位意义的时候,“这钱粮肯定征缴不上来,大人,实在不行,咱们用钱去别的州城买,也不能给他人留下下嘴的豁口!我已经打听好了,又拖了好几个关系,几个米粮店能给凑齐?….至于花钱就先不考虑了,被扒拉了官职,有再多的钱也没用,只要保住目前的位置,钱自然去了还能来???” “师爷,我转了这一段发现,不是没粮没田地啊,而是一多半都被大大小小的官占着,偏他们不肯纳粮…”卢岩打断师爷,整容说道。       “这有什么好奇的。”师爷说道,看着卢岩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我说大人,你可别那些田地的主意???”       这种切身利益关系太大,如今只有一个指挥使看卢岩不顺眼,要是头脑发热去给这些军官要粮,无疑是捅了马蜂窝???¨       卢岩笑了笑,点点头,并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手指敲着桌面。       这表明他在想事情,师爷心里明白,这年轻人常说自己脑子慢,比不得别人聪明,所以便少说话多想挚把别人用来说话的时间自己都用来想事情。       “大人,如今的形势很严峻啊,”师爷想了想低声又说道,“那刘姑娘…”       刘姑娘这个词一说出来,就见那卢岩的眼神一亮,将视线转过来。       瞧,也就听到这个名字才肯认真听自己说话!师爷鼻子里哼了声。       虽然说心里很瞧不起这种唯媳妇事大的做派,但此时恰好也只能用这个来激起这年轻人的精神了。       “算着这日子,她该到京城了吧?”卢岩含笑说道,“那再过这些日子,她就能回来了???.也不知道路上好不好???.”       师爷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大人,要是这次的事解决不了,我看刘姑娘是回不来了¨”他哼声说道,“如今刘姑娘恢复了官身,且亡父追授奉直大夫从五品的官员,就算如今大人坐着这屯保官的位置都配不上,更何况要是被扒拉成白身,刘姑娘怎么可能嫁给一个白身……”       卢岩哈哈笑了。       “急么不可能。”他说道,斩钉截铁,“不管我是什么,只要我是卢岩,她就会嫁给我。”       瞧你俊的…师爷翻了个白眼。       同时心里叹了口气,这官场暗箭可不比明刀真枪的跟哒子打仗轻松啊,甚至有时候比那个还要凶险,毕竟面对哒子只要狠勇便能杀出一条活路甚至一片锦绣天地,但官场上披荆斩棘就没那么容易了,想必此时人家都已经安排好谁来接任这个职位的人了。       “别的不敢说,只要大人你让我做了这屯保官,我保证明年的将米粮的份额提升一成¨”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对指挥使大人拍着胸脯说道,带着满脸的献媚的笑。       指挥使大人点了点头。       “提不提的也不打紧,只要过得去,别影响今年的军政考课就行…”他缓缓说道。       “那是,大人放心¨”男人立刻说道,看指挥使大人有喝茶的意思,忙抢着端起来递过去,“大人,等你做上平阳卫守备的位子,记得将小的也提一提….”       听到守备这个称号,指挥使大人只觉得心尖痒痒。       “休要乱说,一切听从上官安排,让做什么吾等便做什么就是了,都是卫国尽忠嘛。”指挥使端着架子说道。       那人嘿嘿的笑,连声应是。       “不过,别忘了要把那卢岩的手下的兵也散了去,否则,只怕这凶汉兴起什么风浪¨”他皱眉又说道。       “大人放心,当初是他要把手下的兵丁分布各屯堡,如今正好,想要再带走就没那么容易了….”男人笑道。       “还是要小心些,要给他挑个差不多的位置,还有盐巡那里暂时别动,安抚住他,免得这凶徒做出事端来,慢慢来不急于一时,对付这种凶人,便要有耐心,一口一口的咬,让他觉得痛,但还不能太痛,渐渐的习惯痛了,反而就麻痹了,这样,再一口吞掉,就半点也撑不着自己了…¨”指挥使大人饮了口茶,眯着眼缓缓说道。       “大人高明!”男人立刻恭维笑道。       正说着话,听得外边一阵脚步响。       “大人,大人,升赏下来了!”有兵丁在外喊道。       听剿这句话,指挥使大人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几步就冲到门外。       “快快有请。”他笑的合不拢嘴,同时身子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就要当守备了,平阳卫的守备……       这是便是上一次击杀哒子的升赏,在隔了将近三个多月后,终于下来了。       这一次是全山西境内的大动作,再加上中间又有刘乔生的平反案,以及冒军功官员的查办,这赏赐军功便不自觉的被拖后了。 “让操守大人久等了???”一个大嗓门的武官说道,看上去跟指挥使大人很熟稔,带着哈哈笑说道,一面凑近他,“其实真不算久,要知道如今那冒军功的案子还没查完呢,这不,上头体恤大家急盼,所以便催着先把功赏办了…¨”       指挥使大人自然连连奉承,感谢各级的恩典。       寒暄过后,这武官便要召集全体来当众宣赏,这是面上有光的事,指挥使大人急忙命召集全部部众,校场**。       “那个,大人,我的事…”在这期间,指挥使大人抽空拉着这武官低声询问。       武官却是笑着打哈哈。       “放心,放心,有功皆有赏,皇恩圣明啊。”他说道。       这意思就是自己的事是板上钉钉了,指挥使大人忍不住也咧着嘴笑 第一百五十六章 态度 不多时**完毕,那武官便在大家的拥簇下当众宣赏了,先是说了一大通的官话套话,在大家听得不耐烦的时候,终于说到了这些大老粗们最关心的部分,升赏的具体名额以及物品。 “……河东驿操守指挥方起龙,任平阳卫千总……” 站在武官身旁一直含笑看着众人,意气风发的指挥使在听到这句话时,整个人都愣了。 他忍不住转头去看那武官。 那武官却正说得口水四溅的热闹,根本就看也没看他一眼。 平阳卫倒是平阳卫,不过,怎么是千总?而不是守备? 虽然只差两个字,但地位可完全不同,这个职位之上有守备,属于二把手的位置,说白了就是个功赏,根本没什么实权的。 那武官念的那些多少赏赐多少银两布匹他一句也听不到了,就那样有些呆呆的看着武官,如果不是心里还存着一丝理智,就要去夺过那文书自己亲眼看了。 “……管屯卢岩领兵杀敌有功,荣升为止千户,任河东驿操守……” 武官大声的念出这句话,目光想要在人群中看到卢岩,只可惜眼前人头济济,前排的河中驿大小官员中却不见卢岩的身影,他的眉头不由皱了皱。 “你说什么?”指挥使再忍不住,失声喊出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卢岩任操守官?” 这怎可能?这怎么可能?!他正要解了这个小小的管屯官,怎么这一转眼,这个即将被扫地出门的人就一跃取代了自己的位置,成了这河东驿的一把手?! 别说指挥使的惊愕,在场的河中驿大小官员都是同样的惊讶,那些兵丁倒无所谓,这卢岩能打能杀,几战都是威名,在他们眼里就是升再大的官也是应当的。 站在人群最后一排的卢岩以及师爷也怔住了。 宣赏的事他们是最后才接到通知的,明显是被排挤了,所以只得站在最后。 “大大大大大……”师爷结结巴巴,那个人字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急的脸红脖子粗。 在大家震惊的眼神中,武官宣告完毕,指挥使顾不得礼节抓过武官手里的文书恨不得将眼睛贴上去看,武官也不理会,而是问卢岩的所在,然后便冲这边走来,随着他走来,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卢岩站在那里,看着那走过来的大人一动不动,似乎呆了一般,只有眼中闪烁的惊喜暴露了他的内心也是狂喜。 师爷反应快,在后猛推了他一般,卢岩便大步迎过来,拱手施礼。 武官神情温和,如同相识已久的老友一般主动伸手拍上卢岩的肩。“老弟,恭喜啊!”他笑哈哈的说道,一把拉起要施礼的卢岩。 这一幕更让围观的人惊讶的掉了下巴。 不知道谁先反应过来,急忙忙的冲过来,对卢岩连声恭喜,很快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潮水一般涌过来,将卢岩包围了,欢呼声贺喜声响彻上空。 指挥使站在台上,手里那捏着那份文书,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看着这边欢呼的人群一脸苦涩。 说起来,他方起龙的确是升官了,但为什么心里一点欢喜也没有,反而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看来这卢岩上头真的有人啊。 自那次被一个参将解围后,他再三打听,却始终不得消息,再看卢岩也并没有出城或者跟什么人来往,依旧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一多半的时间都在盐巡呆着,并没有去走动关系道谢送礼什么的,于是他便觉得是自己多想了,那参将并不是特意给卢岩解围的。 本来嘛,一个参将啊,怎么犯得着急忙忙的跑来为了一个管屯官说好话。 于是他才决定给卢岩一些教训,舍弃这个不听话有着潜在威胁的下属,没想到,刚给人家脸色没多久,人家就再次一跃高升了。没错,他是迎,战,da子缴获颇多,但能如此的短时间再次,升、官,要说上、头没人,鬼都不信! 指挥使大人深深叹了口气,想到自己曾经往上头写的一些官文,明里暗里指出卢岩此人桀骜不驯等等劣迹,这要是被人家的靠、山知道了… 他不由打个寒战,同时心里又有些庆幸,幸好还没免了那卢岩的官,要不然,自己刚免了人家的官,上头就来升任人家做操守,那自己就趁早打包离开这平阳卫得了。 想到这里,指挥使打起精神,忍住失落以及妒忌,堆起满脸的笑也挤了过来。 “同喜同喜啊,咱们一个地方两人都得到提升,真是天恩浩荡啊……” 对于这位方指挥使的态度转变,卢岩只是一笑,没有反感也没得意,态度一如既往。 二人互相道喜一番,请那宣赏的武官到正厅安坐。 虽然方起龙还没有正式交接,但现在卢岩是这河东驿的主人的事实不容置疑,尽管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方起龙还是让卢岩坐上了主人的位置,而他和那武官则都坐在了客位。 “大人请用茶。”一个仆从殷勤的将茶捧给卢岩,带着满满的讨好说道。 方起龙是第三个接到茶的,再看大厅里人的面色,都是对卢岩满满的讨好敬畏,以前这种目光都是属于自己的…… 虽然自己升官了,但县官不如现管,真是人还没走,茶就凉了啊… 方起龙只觉得口中酸苦,看向卢岩的目光也很是复杂。 没想到啊,这个被自己当壮劳力用的莽汉,竟然有今天! 无可否认,这小子打仗骄勇,手下又养了好些兵,放眼河东驿,敢在野外迎战da子的也只有他这一个了。 此时边境不稳,匪**乱此起彼伏,这等勇人正是各级官员看重的,更何况这闷头闷脑的年轻人竟然不声不响的还搭上一个靠山… 虽然不知道这个靠山具体是什么人,但可以肯定至少也是个参将级别的,看来这年轻人今后前途无量…… 他不是才入官场的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知道什么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方起龙很快按下心底的嫉妒,让脸上浮现真心实意热情而又合身份的笑,不时插一两句话。 卢岩虽然内心亦是狂喜,但已经习惯喜怒不于颜色,对方起龙依旧恪守下级本分,对宣赏的武官恭谨有礼。 这个年轻人不错,没有得意忘形,让这武官有些惊讶,更多的是赞赏。 大厅里气氛甚是融洽欢悦。 谈了一刻,那武官便起身告辞,方起龙尽力挽留要他赏脸在这里吃顿饭。 “虽然我如今也算是这里的客了,但想必卢大人不会怪我老方借花献佛的。”他说着玩笑话。 卢岩一笑,亦是挽留。 武官却拒绝了。 “还有几个地方要去……要说吃酒嘛,老弟,还有机会。”武官笑道,再次伸手拍着卢岩的肩头,“守备大人说了,邀你亲自到平阳卫去领告身,到时候,可要好好的喝上一场……” 卢岩对这话没什么反应,只是再次道谢。 倒是方起龙在一旁又浮现几分嫉妒,瞧这话说的多热情,好像他们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一般,其实他敢肯定,此时要卢岩喊这个武官的名字是绝对喊不上来的… 看着武官对卢岩的态度,再看看对自己的态度,要说这武官不是知道些什么,那就真是鬼上身了。 “对了,听说大人打听驿站往京城的信件传递?”武官想起什么,拉着卢岩低声问道。 卢岩有些意外,自从刘梅宝离开出了他所能掌控的地界,便不能像以前那样递信,消息什么的也得不到,到那边怎么样路上好不好,他真是日日夜夜的心里念着。 盐商们的买卖四通八达,但想到最近路上不太平,又怕信丢了,或者就算送过去,这些商人也找不到路子给刘梅宝,于是他便有询问军队官府设置的官文往来的驿站,看看是怎么个运作,要是能让京城的刘梅宝还能收到自己写的信,那可真是美得很…… 只是他始终不得其路。 这点随口问的小事,竟然被上头知道了?看来真如师爷所说,自己的风头已经很盛了,终于引起或明或暗的注意了…… “是这样,我想要给京城的亲眷捎封信,所以就问了问。”他说道。 既然这武官提到这件事,那就肯定是已经打听清楚了,当这个时候实话实说才是最明智的。 “走什么驿站,就驿站那些人,十分信能丢九封……”武官哈哈笑道,“老弟有什么信,让咱们兵道送一趟不就得了,又快又丢不了…” 兵道与京城兵部军情往来,用的都是快马急兵,自然不是一般行路能比的。 “那怎么敢,我这是私事……”卢岩吓了一跳,忙摆手说道。 “什么私事公事的,有什么信交给老哥我,你就尽管放心就是了。”武官故作不满说道,“别婆婆妈妈的,这可不是咱们武将的气度。” 卢岩犹豫一下,既然这武官说的如此痛快,用兵道的力量送封私信在他眼里微不足道,那么… 一直在一旁仔细观察他们神色的师爷忽的暗叫一声不好,顾不得身份一步就迈过来,仲手要拉卢岩。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如果有机会能亲自往京城去一趟就更好了……”卢岩整容说道。 师爷伸出的手就势拐个弯,重重的拍在自己额头,只拍的自己呲牙咧嘴。 第一百五十七章 故里 女人啊,果真是祸水啊,这美人还真是关…… 师爷心里哀哀道。 下了船的刘梅宝打了重重的喷嚏。 “姑娘,可是河风受凉了?”一个白净的仆妇立刻关切的说道,一面不由分说扶起她的手,催着前边的人,“快些,让姑娘上车,颠簸这么久,可怎么受得了……” “不用不用,我没事¨”刘梅宝忙说道,一面回头去找宋三娘。 船靠岸时,刘家派来接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见了她们,立刻就将刘梅宝和大少奶奶围住了,又是哭又是笑问好的关切的乱成一团,将看着仆妇搬东西的宋三娘和周良玉挤开了。 口中拒绝着,人已经被两个仆妇一左一右的架起,赶着人让路,一直送到车上去了。 大少奶奶随后也被扶上来,看着刘梅宝心急火燎的扒着车帘往外看,她便微微一笑。 “妹妹别担心,已经告知家里人舅夫人一行也来了,家里安排了车,不会丢了她们的。”她含笑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亲眼看着宋三娘果然也坐上车,才松了口气。 “你累了吧,这车里怪挤得,你一个人好好躺躺吧,我去那边坐…”她说道,作势就想下车。 就要进刘家的大门了,不知怎的,她有一种林黛玉进贾府的感觉,总觉得还是跟在宋三娘身边安心。 “妹妹可是怕我?”大少奶奶失笑,一面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那里发帘下盖着的伤口已经痊愈了,但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估计得过些日子才能消了,“说起来,该是我怕你才是,我惹了妹妹如此不喜我,待见了家里人我真不知道怎么交代…” 刘梅宝被她说的笑了笑,放下车帘坐好。 “哪有,其实家里人我也不喜欢,所以你不用担心没法交代…”她说道。 大少奶奶被她这话呛得说不上话来,瞧了她几眼,最终摇摇头。 “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吧。”她说道,靠在车壁上,缓缓吐了一口气,微微合上眼不知道是养神去了,还是心里同样看见对方就烦… 马车摇晃穿街而行,街上很是热闹,刘梅宝好奇的掀着帘子看,不时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才是正常的古代场景嘛,店铺林立,街上人的穿着不再是灰扑扑的破衣烂衫,脸色也不是菜色。时而摇曳而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穿着亮丽,头饰精美。 “还是这里好吧……”大少奶奶抿嘴一笑道。 “这里好吗?”刘梅宝眼还看着街景,口中随即说道。 这地方是好是热闹,但她更喜欢河中府,不止是因为她穿越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里的天地,作为一个来自异世的幽魂,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在哪里都一样,但因为河中府有了宋三娘周良玉以及卢岩,所以不一样。 只要有爱人在,地狱也是天堂。 大少奶奶彻底放弃了跟刘梅宝的交流,反正人她是带回来了这次的事也算是圆满完成了,余下的事就让别人头疼去吧。 走了一段,马车停在一个客栈前。 “官府的人都来了,老太太说让奶奶姑娘先换了衣裳,准备一下。”一个仆妇在车门外说道。 可不是,刘大人夫妇英魂归故里,这可是得到皇上亲自颁圣旨的,有关的官员自然得举办个仪式迎接一下。 于是二人下了车,刘梅宝回头找宋三娘子。 “舅夫人是客,已经先往家里去了。”一个仆妇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不过是到时候抱着刘父母的骨灰灵位低着头哭就行了,反正那些官员她也不认识,没什么可害怕的。 刘梅宝换了换了孝衣出来,见所有人都已经带了孝,大少奶奶重一些,其他的仆妇小厮们则只是白布缠头束腰,车上扎了白绢,连拉车的马也挂了白绢。 街边的人被突然出现的这一幕吓的有些怔,但很快就问清是怎么回事了,顿时响起一片赞叹声。 刘梅宝的眼圈忽的有些发红,她低着头看看手里的两个骨灰。 “如此倒也可以瞑目了。”她低声道。 消息很快传开了,街道上挤满了人,官府的兵丁们也出来维持秩序了,但并没有人拥挤,大家都自动的让开一条路,看着这队素白的车马缓缓行驶。 马车摇晃穿街而行,街上很是热闹,刘梅宝好奇的掀着帘子看,不时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才是正常的古代场景嘛,店铺林立,街上人的穿着不再是灰扑扑的破衣烂衫,脸色也不是菜色。时而摇曳而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穿着亮丽,头饰精美。 “还是这里好吧……”大少奶奶抿嘴一笑道。 “这里好吗?”刘梅宝眼还看着街景,口中随即说道。 这地方是好是热闹,但她更喜欢河中府,不止是因为她穿越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里的天地,作为一个来自异世的幽魂,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在哪里都一样,但因为河中府有了宋三娘周良玉以及卢岩,所以不一样。 只要有爱人在,地狱也是天堂。 大少奶奶彻底放弃了跟刘梅宝的交流,反正人她是带回来了这次的事也算是圆满完成了,余下的事就让别人头疼去吧。 走了一段,马车停在一个客栈前。 “官府的人都来了,老太太说让奶奶姑娘先换了衣裳,准备一下。”一个仆妇在车门外说道。 可不是,刘大人夫妇英魂归故里,这可是得到皇上亲自颁圣旨的,有关的官员自然得举办个仪式迎接一下。 于是二人下了车,刘梅宝回头找宋三娘子。 “舅夫人是客,已经先往家里去了。”一个仆妇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不过是到时候抱着刘父母的骨灰灵位低着头哭就行了,反正那些官员她也不认识,没什么可害怕的。 刘梅宝换了换了孝衣出来,见所有人都已经带了孝,大少奶奶重一些,其他的仆妇小厮们则只是白布缠头束腰,车上扎了白绢,连拉车的马也挂了白绢。 街边的人被突然出现的这一幕吓的有些怔,但很快就问清是怎么回事了,顿时响起一片赞叹声。 刘梅宝的眼圈忽的有些发红,她低着头看看手里的两个骨灰。 “如此倒也可以瞑目了。”她低声道。 消息很快传开了,街道上挤满了人,官府的兵丁们也出来维持秩序了,但并没有人拥挤,大家都自动的让开一条路,看着这队素白的车马缓缓行驶。 刘梅宝原本以为自己还得好好酝酿才能挤出眼泪,但没想到一看这场面,再听到街边此起彼伏的义士啊青/天啊好/官啊,更有人还下跪叩拜,她的眼泪便一下涌出来,等到到了刘家门前时被从车上扶下时,已经是哭得稀里哗啦。 看着一身孝的刘梅宝走出来,刘家门前呼啦啦的跪下一片人,哭声震天,同时扬起漫天的纸钱如雪而下。 “儿啊,你回来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被两个年轻妇人抚着,踉踉跄跄的就扑过来。 走在刘梅宝后的大少奶奶一面哭一面眼明手快的伸手把刘梅宝裙腰往下拉下。 “叫奶奶。”她低声说道。 刘梅宝哭得昏昏的被她一拽,又被前边的老太太一撞,差点跪下 那老太太已经一把将她抱住,一手扶着刘父母的骨灰盒大哭,几欲晕厥。 看着白发孤老黑发弱女淘淘而哭,让围观的人包括官员们在内都心酸不已,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哭了一时,便有管事的妇人忙忙的来搀扶劝慰,家里的灵堂都已经设好了,各色人等忙而不乱,场面既庄重又悲戚,一直到了晚上,还有闻消息而来拜祭忠臣的百姓陆陆续续的过来,刘家的孝子孝女们一概哭谢,并没有因为不是亲戚或者朝廷官员而有丝毫的怠慢,这让百姓们对刘家的赞誉又增加了不少。 瞧见没,这才是正派门风诗礼大家,也只有这样的人家才能教出刘乔生这般的忠臣义士。 刘梅宝已经不哭了,坐在灵堂里,看着刘家的男男女女迎来送往,接受各色人等的安慰忽的有些想笑。 没有人去想为什么人死了三年了才得以回来,没有人想如果不是老天开眼这屈死的刘大人夫妇这辈子也许就永远不得魂归故里……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扭头看着桌上夫妇二人的牌位,心内滋味复杂。 夜深了终于安静下来。 “姑娘快去歇歇吧。”一个微胖面容祥和的妇人过来搀扶刘梅宝。 刘梅宝这一天也是耗尽了力气,也没在客气什么,由那妇人搀扶送进一间房内,早有丫鬟烧好了水,洗漱后便一头栽在床上疲倦的睡去了。 这种仪式一直设了五天,五天过后,刘乔生夫妇的灵柩终于入土刘家祖坟。葬礼举办的轰动全京城,坟墓修葺的很漂亮,上面还有朝中一品大员的亲笔题字,捎带着让刘家的祖坟都提升了档次。 喧闹终于沉寂下来了,刘梅宝感觉自己脱了一层皮,不过看着刘家夫妇入土的那一刻,她心里终于卸下了一副重担。 依附在人家女儿身上,终于做完了女儿该做的事从今后,她便是完全的沈刘梅了。 “姑娘,老太太请你过去。”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在门外说道。 刘梅宝正由一个丫鬟梳头。 “这就好了,你回老太太,马上就到。”梳头的丫鬟忙忙说道,一面挑拣了一个步摇给插上,从刘梅宝身后打量铜镜里的她。 “姑娘,再擦些胭脂吧。”她建议道,看着镜中面色有些苍白的刘梅宝。 刘梅宝摆摆手,站起来。 一旁的另一个丫鬟立刻解下她肩上的云肩。 自来习惯凡事亲力亲为的刘梅宝颇有些不适应,虽然她无数次梦中憧憬着这样的穿越生涯,仆从如云娇养如今醉生梦死宅宅斗教教夫什么的。 “是老太太一个人,还是家里人都在?”刘梅宝问道。 “回姑娘,家里人都在。”丫鬟答道。 这是正式相见了,刘梅宝心道,回来这几天一直忙着祭奠,还没正式见礼。 “走吧。”她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前行。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一个拿起一条薄披风就跟上去。 平心而论,刘家的宅子在京城来说不算大京城人口众多,权贵云涌,地皮更是难求,像他刘家这等人家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一家人挤在一起是不宽敞了些,但要说再去购置一栋宅子,且不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也是没那钱财。 饶是如此,刘梅宝依旧好好的开了开眼,自穿越以来,还是头一次进这样好的房子,不对,当初解县的吴家,也算是个宅院,不过那次她心急火燎的要去赎青丫,直接走到屋子里,根本就没仔细看人家的宅院。 现在不一样了,心中卸下对刘梅宝一家的责任轻松了许多,她完全是当做游园赏景来了。 这就跟她在南方某个古镇参观那些宅院的感觉,精巧,淡雅,且有生活气息,大户人家果然住的不错的。 刘梅宝有些期待宋三娘的祖宅了,这次回去应该就能入住了,那她是不是就能享受一把穿越小说里写的那些游园啊扶栏杆转朱阁什么的氛围… 老太太自然住在正房,这一点在古代是极其重要的,而不像现代晚辈住正房父母奶奶爷爷被赶到偏房的随处可见。 屋檐下站着五个仆妇,见她过来,忙打起帘子,一面对里面说了声姑娘来了。 刘梅宝迈进屋内,有淡淡的香气便围了上来,正堂摆设简单庄重,这里并没有人,从屏风后传来轻轻的说话声。 “妹妹快来。” 她刚一停顿,屏风旁的圆洞门就转出来一个年轻妇人,冲她笑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礼遇 这妇人年纪二十四五岁,打扮的又不一般。 刘梅宝正琢磨着该什么神情回应,大少奶奶也走出来。 “这是你二嫂嫂…”她说道。 长途的奔波再加上这几日的祭礼她整个人生生瘦了一圈,虽然擦了粉,依旧掩不住些许憔悴。 这些日子也没人和她介绍刘家这些都是什么人,刘梅宝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如果那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还在就好了… 想到那个小丫头,不由又打起精神,想必周良玉这几日已经抽空去询问青丫的消息了吧,说不定已经赎身了。 念及如此,她的嘴角不由浮现笑意。 见她笑了那二嫂嫂反而眼圈一红,伸手携住她的手。 “让妹妹受了这么大的苦…”她说道,一面亲自拉着刘梅宝向内而行。 大少奶奶在后撇了撇嘴角,旋即又恢复端正神情跟过去。 这间屋子不大不小,此时有不少人,有坐的有站的,见她进来,又有几个坐着的站起来,余下的年长者皆是坐着未动,视线都落在刘梅宝身上。 二嫂嫂一直拉着刘梅宝的手,将她径直带到正中那位老太太身前,早有一个仆妇取过秀团放下。 刘梅宝一愣,这是要自己坐? 她愣着不动,别人也都愣了下,大少奶奶与其中几个人便递了个,看,果然如此吧装傻充愣吧的眼色。 “妹妹,别怕…”二嫂嫂一笑,拉着她的手往前推了推,“这是你祖母,不是外人,不认得不怕,日后我慢慢说给你听…” 刘梅宝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自己下跪啊… 别逗了…要是没有刘父母这件事,看在刘梅宝的面子上,她沈刘梅也就豁出去跪一跪,但这老太太心性冷酷,舍子弃亲的,跪她岂不是要遭雷劈? 她便依旧站着不动,抬眼带着几分狐疑打量着老太太一眼,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这老太太头发花白,面皮松弛,但面色红润,穿着金丝团花寿字纹衫,簪着一个金菊花压发,看起来精神不错。 瞧刘梅宝这样子,她的脸便沉下来,明显的不悦。 “老太太,几年没见,你瞧姑娘瘦的,哪还有半点当年您老人家养的粉团模样…”二嫂嫂立刻说道,一面对着老太太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听了这话,老太太面上虽然有几分不高兴,但却点下头,伸手示意刘梅宝坐过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哪里还能跟以前一样¨”她开口说道。 还算她识趣没让自己下跪,刘梅宝心里说道,却并没有坐她身旁,简单的施礼一下。 “见过老太太,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还请老太太见谅。”她说道。 很显然家里人都知道这一点了,听到她这句话并没有出现惊叫哭泣以及昏倒的景象。 “已经问过太医了…”二嫂嫂携了她的手往老太太下首的一个位子走去,一面含笑对大家说也是对刘梅宝宽慰,“太医说这种病属于癔症一种,汤药也是不必吃的,要靠家里人耐心宽慰,时久天长的便自然能好…” 能好才怪,刘梅宝对她笑了笑,不得不说,这个妇人给人的感觉很好,至少比那个大少奶奶要好。 她长得算不上美人,娇小玲珑,细眉长眼,脸上总是挂着咪咪的笑,虽然梳了妇人的头型,但一笑一瞥中隐隐还带着一丝纯真,说话的声音清清甜甜,很容易让人亲近。 满屋子人自始至终都是她在说话,可见在家里是个很有长辈缘分的人。 这算是见过老太太了,于是其他的人便过来见礼了。 “这是你大伯母。”二嫂嫂将她带到一个中年妇人面前,含笑说道,“听说妹妹以前最爱吃大伯母做的糟鸭掌,一听说大伯母做了这个,便必定过来吃饭。” 中年妇人手腕上挽了一串佛珠,此刻还在手里不停的转动,闻言和蔼一笑,站起身来,一手摸肩,一手抚背,一面打量她。 “可是受了大罪了,当初就不该让你们去…”她说道,声音便有些哽咽。 她这一哽咽,立刻屋子里有人低头拭泪了。 “母亲,妹妹才好了,快别说这个。”二嫂嫂立刻说道,一面笑道,“不如母亲今晚就做一个糟鸭掌,说不定妹妹吃了这失忆的症就好了…” 这话说得大家又都笑起来,连一直板着脸的老太太都露出笑容。 “要真是那样,就是天天做我也是愿意的。”大伯母笑道。 接着又引荐其他的人。 “这个你已经认识了,是你大嫂嫂。”她说道,一面对着一旁站着的大少奶奶点了点头。 不待大少奶奶说话,就已经又指下一位。 刘家如同所卜有的古代大家庭一样,讲究的是儿孙齐聚一堂,刘老太爷与老太太共育有二子三女,其中刘老太太亲生一子一女,刘老太爷二个妾室生养一子二女,这刘乔生便是妾室生养,行二。 老太爷故去多年,长子一妻一妾,又生了二子二女,如今两个儿子皆已经成家生子,可谓四代同堂了。 此时家中如此大事,所有人都赶来了,包括那远嫁到外地的三个姑姑,带着各自的儿子女儿都奔来了。 满满一屋子人,算上还有怀里抱着的吃奶的,竟有十几人。 刘梅宝这一路见过去,认到后边前边的也忘得差不多了,到最终被安置在椅子上坐下,竟好似一个也没记住。 “真是好玩…”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就在身后站着,探过身扶着她的肩头笑道,“…以前在家日日一起玩,这次竟然要像从来不认得一般见亲戚…” 几个姑娘都笑起来,稍长一些的顾忌刘梅宝的情绪,用眼神喝止妹妹们。 刘梅宝倒没什么,跟着笑了笑,有些不耐烦,可不是就是陌生人嘛。 毕竟这次团聚是丧事不是喜事,大家坐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安慰吧觉得反而勾起伤心,不安慰吧问些风土人情什么的,也貌似不合适,刘梅宝又是坐着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场面便有几分冷。 一直在长辈晚辈中走动照料的二嫂嫂见了,便笑着过来又拉起刘梅宝的手,将她推到刘老太太跟前坐下。 老太太此时面上已经掩下了对刘梅宝态度的不满,取而代之的是慈祥,一手扶住刘梅宝的背,一手抚上她的额头鬓角。 刘梅宝吓了一跳,她可不习惯被陌生人这样亲密接触,下意识的就躲开一些。 老太太顿时一顿,又有些不高兴了。 “你父亲虽然不是我生的,但却是我亲自养大的,要是说我对他不亲所以才置之不理可是黑心没肺的话,你又是自小在我跟前长大,你是忘了以前,好歹问问家里人,我可有半点亏待与你?那说我没心没肺弃你不顾的话也是能信的?”老太太收回手,坐正身子,看着刘梅宝敛容说道。 她这一开口,屋子里的年轻人便都忙起身站起来,大伯母以及三个姑奶奶也站起身来。 “是呀,咱们一家人,哪里会有这样的事,偏我怎么说妹妹也不信我…”她在一旁开口道。 屋内人都看了她一眼。 二少奶奶笑了笑。 刘梅宝看着这老太太,也不急也不恼,笑了笑,没说话。 看她这样子,老太太眉头微皱,似乎无意间的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二少奶奶。 “当初出了那么大的事,家里人都吓死了…”老太太又缓缓说道,带着几分肃穆看着刘梅宝,“我也不瞒你,是我严令家人不得去管你爹的任何事…” 她突然说出这句话,在场的人都有些吃惊,除了那二少奶奶。 大少奶奶更为惊讶,面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听老太太这意思,竟是要承认的确是他们弃亲不顾了?这跟当初大家商定的不一样啊?怎么能这样说?那当初自己跟宋三娘闹骂吵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了?那自己岂不是更在那刘梅宝眼里不是好人了? “去把舅夫人和表少爷请来。”老太太又说道。 刘梅宝有些意外,瞧着阵势好像跟那大少奶奶的戏码不一样。 “我亲自去,”二少奶奶说道,神色郑重,“舅夫人可是咱们家的大恩人。” 这话让刘梅宝差点哎吆喂的喊出声,而几乎让一旁的大少奶奶背过气去。 这又改唱那出戏了?二人同时都冒出这个念头。 “你去是应该的,就是你婆婆亲自去,舅夫人也当得起。”老太太整容说道。 一旁的大伯母立刻站起身来。 “媳妇这就去。”她说道,一面让二少奶奶留下,“你陪着大姑娘。” 不多时,宋三娘和周良玉就过来了。 屋子里都是女子,周良玉一进来,立刻引来诸多目光,大姑娘小媳妇包括年长的妇人都将视线投向他。 周良玉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闺阁女子,很是局促,一眼看到刘梅宝,刘梅宝冲他笑,心里便安定几分,跟着宋三娘眼观鼻鼻观心的在堂中站定。 见宋三娘进来,刘梅宝便立刻接了过去。 这几日除了在灵堂上见了几面,来到这里后三人还没再好好说过话。 看着先前还一副木头样的刘梅宝自然的挽住了宋三娘的手,露出真切的笑,屋子里的人都觉得有些怪异。 第一百五十九章 认错 “舅夫人快请坐。.老太太亲自起身招呼道。       二少奶奶立刻亲自引座,又亲自接过婆子捧来的茶,递上来,又打量周良玉。       “这是表少爷啊,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她笑道。       这话又引来满大堂的姑娘们的注意,几个年纪小的咬着耳朵嘻嘻笑。       周良玉觉得双耳发热,但还是略一回礼。       宋三娘并不客气的安坐,刘梅宝自然站在她身后,低声问周良玉这几日可好。       周良玉低声答了。       看他们兄妹低声说话,二少奶奶在一旁抿嘴一笑,一副我家孩子感情好真欣慰的神情。       这边老太太已经开始说话了。       “舅夫人可还习惯?”她关切的问道。       “行。”宋三娘子点头淡淡答道。       老太太便问二少奶奶,舅夫人安排在哪里?       “就住在东院梢间..”二少奶奶答道。       “怎么能住那里?”老太太不高兴了,瞪眼道,“这秋日潮闷,那里也能住人?”       “是,家里来的亲戚多,一时住不开¨”二少奶奶一脸自责的说道。       “无妨,哪里都住的。”宋三娘子开口说道。       “那怎么成!”老太太摇头道,一面皱着眉想,一面说道,“舅夫人一路奔波来了,本就累,这几日家里又乱哄哄的,照顾不周,再住这么个地方,睡不好?那身子可怎么受得住???.”       她说着话,目光扫过堂内,看到一旁的脸色难看的大少奶奶,眼睛便是一亮。       “大郎媳妇?善姐儿的院子腾出来,给舅夫人住。”老太太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大少奶奶一愣。       “这怎么好,不用挪来挪去的怪麻烦的。”宋三娘子这才站起身,说道。       “不麻烦,善姐儿一个小孩子,有什么麻烦的?跟她娘去住也占不了多少地。”老太太笑道,一面又忙让宋三娘子快坐下。       听了这话,大少奶奶那满心的委屈就藏不住。       这么多人,怎么偏偏让她的善姐儿让地方?说孩子小,那老二媳妇的团哥儿比善姐儿还小一岁呢,怎么不让他挪?       就是欺负我???¨欺负我们善姐儿是个女孩子???¨       “这就去,等舅夫人说完话,直接就过去住。”老太太说道。       二少奶奶忙应了声?招呼仆妇。       “大嫂,你看让谁跟着去?”她看着神魂不舍的大少奶奶问道。       大少奶奶回过神,强打精神喊过一个仆妇?吩咐几句,那仆妇带着几个人便去了。       宋三娘子谦让几句便也不言语了。       刘梅宝和周良玉对视一眼,对这一出都表示很惊讶。       这边闲话过后,又让了一次茶,老太太步入正题。       “有些话我是要当着舅夫人说。”她说道,一面看向宋三娘子,“舅夫人,你是我们梅宝的救命恩人,当得上她半个生身父母,这些事?是必须让你知晓的。”       这态度!瞧瞧!刘梅宝忍不住看了眼一旁的大少奶奶,宋三娘也是微微讶异。       “老夫人有什么话请说。”宋三娘说道。       她并没有什么客气,也没有惶恐,对她来说不管好话还是赖话,都一样。       “..朝廷震怒,一句话就能让咱们全家陪葬???”老太太缓缓说道′神情郑重悲戚,看向刘梅宝,“当时我一面心疼你父亲的死,又心焦家里的变故,只怕咱们刘家这一脉就交代在我手里了???.是我严令你大伯父哥哥们不得去问去求任何关系,让他们该告病的告病,不告病的也申请外放,你大伯父足足在家歇了这三年,你二哥哥去往那福建,隔着这么远一年到头也不能回来一次….可怜和你二嫂嫂刚刚成亲??¨” 老太太说着话,眼泪就滚滚下来了。       屋子里的其他人想起那心惊胆战的时候也都抬手拭泪。       大少奶奶却听得都要气炸了,狠狠的看了一眼也正低头拭泪的二少奶奶,她可以满满的肯定是这小蹄子教老太太这样的!       公爹告病那是理所应当的,自己兄弟出了这等罪,他自然要同自责认错,告病又不是他自己想的,那是不得不,这倒也罢了,长辈的事她做媳妇的不去非议什么。       但什么二哥哥去了福建,明明是二叔还没出事时就定了事,还是二房主动说的,要出去历练做出些政绩,将来也好更进一步,不过是因为出了二叔的事,更进一步的希望没了,才被扔在那里三年???.       真是脸皮厚的也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衬得独她们大房没事是吧?那她们大房在京里当官,也没告病也没外放,那还不是为了全家,告病的告病,外放的外放,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提前知道个讯息不是,在皇帝眼皮底下岂不是更战战兢兢,这些年过的那个憋屈,难道就不值得提一提?       大少奶奶咬着牙狠狠绞了绞手里的帕子。       这个油嘴滑舌的小蹄子!       说的真好啊,刘梅宝忍不住点点头赞叹,。       见她神情松动,老太太的面色更缓和几分,招手要她过来。       刘梅宝站着没动。       老太太的面皮便僵了僵。       “当时是不敢大张旗鼓的把你爹娘接回来,也偷偷的派人去那里问了,人回来只是说县衙被烧了抢了,知县夫人上吊了,一家子都死了….”她接着说道,一面又掉下眼泪来。       “当时老太太得知消息足足躺了一个月,眼瞧着挺不过去了,连后事都悄悄的预备好了???”二少奶奶插话说道,一面拿绢帕拭泪。       “那我舅妈派人来找你们了啊。”刘梅宝皱眉问道。       宋三娘子也没说话,只是看着老太太。       “姑娘,那时候乱成那样,外边明里暗里多少眼睛盯着,来的人说不清?下人也不敢信,来来回回的一传话,就变了味。”二少奶奶接过话头说道。       “二郎媳妇,你也别跟你妹妹说这个话。”老太太待她说完?才敛容说道,看向刘梅宝,“的确是家里怕引来祸事,所以才导致你被留在外边这么久,受了这些罪,是祖母对不住你,祖母给你配个不是?你就是怨恨祖母也是应该的…..”       她说着话,便站起身来,就要冲刘梅宝施礼。       一屋子的人都站起来了,刘梅宝被她这一出也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原本以为人家还会死鸭子嘴硬,没想到竟然痛快的承认了,这反而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说仲手不打笑脸人,这哭脸人也真不好打啊。       她站着没动也没有谦让的意思?站起身的老太太似乎有些意外,面色不由沉了沉,腰身便迟缓。       站在一旁的大少奶奶顿时有些幸灾乐祸?看吧,话放出来收不回了吧,早说这个丫头什么都干的出来,你们以为几句好话就能哄住她….       见刘梅宝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老太太一咬牙弯身下去。       见老太太都拜了,余下的人那里还艄站着,也纷纷弯身施礼。       刘梅宝当得起你们的礼,刘梅宝这一家都当得起,他们死了,死了也就死了?对你们来说没什么损失,如今平反了,这身后虚名对那死了的一家毫无意义,但这虚名带来的荣耀却是你们这些生者实实在在的得利。       你们将会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门楣高升?人人有光,诸事顺利。       待她们礼毕,刘梅宝才站起身来。       “事情都过去了,提也没什么意思。”她说道,“如今爹娘也都入土为安了,也算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那些事就到此为止不提了。”       看她这态度这话,竟是半点晚辈的意思也没有,倒像是不相干的人在下论断。       屋子里的人便都有些怔怔的,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了。       “是,好好的,如今皇恩浩荡,总算是皆大欢喜,都过去了过去了,咱们刘家的霉运走了,以后都是好日子了。”二少奶奶笑道,过来一手拉住老太太请她坐下,在无人察觉的时悄悄的摇了摇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就要坐下的身子便微微一僵,面上闪过一丝不悦。       “这也是舅夫人的大恩。”她还是站直了身子,缓缓说道,看向宋三娘子,“如果不是当初舅夫人援手护下我家姑娘,如今。今…老妇我无颜再活下去….”       她说着话眼泪滚滚而下,见她这么样,屋子里的其他人便又跟着低头拭泪。       “是我们不孝¨”大太太等人纷纷哽咽说道。       “母亲,都是我们这些没用的儿孙拖累你???”一个姑姑干脆跪下哭道。       有她带头,便也有几个跪下痛哭自责。       宋三娘子三人站在这一片悲痛欲绝的人中,很是突兀。       三人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大少奶奶虽然低着头,但却是半点眼泪也没挤出来,看到这样状况下宋三娘三人都没半点松口软和,心里反而高兴极了。       饶你们唱念做打全套,人家就是油盐不进,让你们不听我的话,让我做了恶人,你们如今想唱红脸做好人,没那么容易!       “舅夫人,这三年让你受苦了,请受我一拜。”老太太将眼泪一擦,颤巍巍的走下来几步,口中说道,对着宋三娘子就拜了下去。       “是老妇我对不住姑娘,对不住舅夫人你,我们刘家这辈子都欠你的恩情…”她口中说道。       伴着她的开口相拜,其他人自然也纷纷如是。       看着这么个老人冲自己礼拜,就是有再大的委屈也该消了。       这一次宋三娘子忙紧走几步,伸手扶住老太太。       “老夫人,何至于此啊。”她说道,“梅宝,她也是我的亲戚,于情于理,我这样做也是应该的,担不起老夫人的如此大礼啊。”       哎呀我的亲娘姥姥,终于松口了,老太太的眼泪忍不住唰的流下来。 第一百六十章 舒坦 “舅夫人”老夫人激动的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哽咽的难以评口,只用手紧紧握住宋三娘子的手。 室内的气氛终于一团和气,所有人都感动的泪光盈盈。 刘梅宝看了周良玉一眼,周良玉也正看她。 少年的眼睛里又是迷惑又是困扰还有些欣慰。 刘梅宝扯了扯嘴角,年轻人心肠真软,一句话就迷糊了。 “好了好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二少奶奶出来说道,一手扶住老太太,一手扶住宋三娘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悲之后必是大喜,大家该高兴,快别说这个了。” “对,苦日子都过去了,咱们说些高兴的。”大太太也说道。 老太太不肯撒手,就拉着宋三娘子,二人一起坐到了主座上。 “今趟姑妈姑丈弟弟妹妹们都在,就是过年,咱们家也没这么齐全过,也都累了这些日子了,我提议今晚就备个流水宴,大家好好乐一乐,”二少奶奶也站在老太太身旁,扶着她的肩头笑道,“也让老太太实实在在的表达下对舅妈的谢意。” 知道她这是转移话题,大家都配合的笑起来纷纷说好。 “二郎媳妇啊,这钱谁出啊?”一个年级跟大伯母差不多的妇人笑道。 “当然是老太太出了,我这个做孙媳妇的,哪能压得住这个。”二少奶奶道,一面亲密的贴着老太太的肩头笑。 老太太至此才露出笑脸。 “想得美,好人你做了,钱我出。”她笑道,轻轻打了二少奶奶的手一下,“就敢和我闹,怎么不去烦你婆婆我哪有钱,穷老太婆一个…找你婆婆去。” 二少奶奶摇着老太太的肩头。 “人都说隔辈亲,这么说祖母你是和我不亲了…祖母不亲我,我亲祖母,两个孙媳妇还办不起一个宴席…”她笑道,一面看向站在后面的大少奶奶,“大嫂你说是不是?” 好好的扯我做什么?大少奶奶顿时吓一跳,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她能说不是? 好她都占了,到最后自己还得出钱,心里将着挨千刀的小蹄子骂了十七八遍,嘴上还得痛快的应下来。 “都怪累的,还是别张罗了。”宋三娘子说道。 “舅妈,这累只是身子累比起舅妈您这几年的心累,那算得了什么”二少奶奶立刻说道。 这人真会说话,刘梅宝从心底赞叹,看宋三娘子露出笑脸。 屋子里的气氛更加好起来,大家都在说笑,刘梅宝在一旁坐着看的津津有味。 说笑一时,宋三娘子三人便被送回去嘱咐好好歇歇了,老太太带着一众人亲自送到门口,再宋三娘子的再三挽留下,才停下脚,亲眼看着她们走出去。 看着她们前脚出门,老太太的脸就拉下来了,重重的哼了声。 “就是你们曾祖母在的时候,我也没这么低声下气过。”她说道一手扶着额头。 二少奶奶立刻上前为她抚心口口里道委屈老太太了,老太太消消气的安慰。 “大姑娘怎么变成这样了。”大伯母以及两个姑姑也都说道。 方才这样,那刘梅宝却跟个木头一样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好似跟她无关一般。 饶是再有怨恨亲耳听着亲眼看着自己的白发苍苍祖母如此,竟然连一句话都没说,更别提伸手扶一下,真是没有心肠。 “我早说了,她如今心硬的很,又一心认定咱们不好,不管话怎么说,她可没那么容易就软和…”大少奶奶终于找到机会,忙说道,“咱们一口不承认到也罢了,如今偏承认了,那岂不是更印证了她舅母的挑唆,更是要跟咱们离心了…” “你懂什么。”老太太正不高兴呢,瞪了她一眼,“你也是,千嘱咐万嘱咐到那边好好说好好说,怎么就闹得这么僵?咱们在家说的那些话,你也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了?” 看到老太太发火,屋子里的年轻姑娘们便立刻退下了,只余下大太太二少奶奶和三个姑姑。 当众被呵斥,大少奶奶拉不下脸,眼圈一红便垂下头。 “是孙媳妇无能。”她还得认错说道。 “大郎媳妇也没料到那家人会如此,竟然能鼓动了兵马,人算不如天算,不管怎么说,人回来了就好。”大伯母说道。 婆母肯为自己说话,大少奶奶面子上稍微好了些,低着头再次自责几句。 “你也委屈了,找个机会给她赔个不是,小孩子家多哄哄就是了,没什么过不去的。”老太太说道,一面伸手,“来,我瞧瞧这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大少奶奶抿着嘴坐过去,一脸委屈的任老太太掀起发帘。 “打的也真是狠…”老太太摇头说道。 一旁的姑姑们也围过来,看着那浅浅的几乎看不到牙形疤痕也纷纷点头,感叹担心的符合。 “去把我箱子里的那盒膏药拿来。”老太太扭头对一旁站着的一个丫头说道。 丫头应声去了,不多时取过一罐膏药来。 “这可是清和堂出的,当年那老掌柜亲手做的膏药。”老太太说道。 旁边的姑姑立刻哎呀一声。 “母亲,可是那老清芙蓉靡?”她问道。 老太太横了她一眼。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她说道,嘴上不悦,眼里却是难掩的笑,还有隐隐的得意。 “哎呀,那存世不足十几件了吧?”另一个姑娘不甘示弱立刻也惊讶的喊道。 大少奶奶闻言立刻站起来。 “祖母,这使不得,我这疤也没什么,头发都遮着”她带着几分激动又几分惶恐说道,双手摆着不去接。 “拿着膏药就是来用的,存着等下崽啊?”老太太故作恼怒的说道,“女人家这脸面最重要,可大意不得…” 二少奶奶此时伸手拿过膏药塞给她。 “大嫂你快拿着,回头记得给我挖一小罐,这宝贝我也的存着。”她笑道。 这话逗得老太太更是笑了。 “药是什么好东西,还巴巴的等着用。”她笑道,“既然这么想要回头二郎回来了让他也打你一个疤,我保准也给你一罐。” 屋子里便轰的笑起来。 眼瞧风头又被这小蹄子抢了,大少奶奶立刻扁着嘴掉眼泪的道谢,又说自己没用,让妹妹生嫌隙回来… “行了,她生嫌隙又不是因为你,你这一趟也累坏了,好好歇歇我说的,这一个月不用去给你婆婆跟前立规矩,也不用请安问早的,放你一个月自在去。”老太太笑道,一面看大伯母。 大伯母只是笑。 “婆婆没给让我立规矩,这么多年了都是惯着我们的…”大少奶奶说道。 “行了,谁没当过媳妇。”老太太笑道,一面又看大伯母,“你可别信她们的话,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怨你呢。” 这话让二少奶奶也连声不依。 “不怕,当娘的还能跟自己孩子计较。”大伯母笑道。 说笑这一阵老太太情绪好了很多。 “可不是,当娘的不会跟孩子计较。”她点头说道,“你妹妹还小,又有这事你们都让着她点别跟她恼。” 屋子里的人都齐声应是。 “不管怎么说,如今总算是皆大欢喜了,听说大哥要升一级了,大郎也能升一升了二郎也该能回来了,真是好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一个姑姑扶胸口说道。 “母亲,记得让大哥提携一下我家的,让他给安平的知县打个招呼,咱们家的生意都快被挤兑的做不下去了。”另个姑姑立刻说道。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 “多大点事也拿来说。”她半嗔怪半不屑的说道。 “我记下了,二妹妹放心。”大伯母含笑说道。 看着她气度闲雅,一副诰命夫人般的沉稳,三个个姑姑心里忍不住一阵嫉妒,面子上还得道谢。 说了一时话,看老太太有了倦意,大家便知趣的告退。 “对了,母亲。”大伯母想到什么又回过身道,“侍郎府上下了帖子,要我带家里的姑娘们去他们府上坐坐,说是圣上赐了菊花,要大家去看看。” 一般这种提名要带家里孩子们的,那就是相亲的意思,这一点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如今知道巴巴的上赶着来了。”老太太哼了声,“忘了早些时候对咱们避之不及了…” 大伯母闻言只是笑。 “反正家里几个孩子都还小,要不就推了吧。”她说道。 “小什么小,老大姑娘都十七了,再拖下去别人该说闲话了,老二也不小了,既然是圣上赏的菊花,那来的人自然不是道,“就是善姐儿团哥儿也能说合了,是时候准备准备出去见见人了。” “哎呀,老太太,我家团哥儿不得我抱着去?他一个小娃娃自己哪里会看媳妇…”二少奶奶笑道。 “去,都去,”老太太看着她笑道,又看了眼大少奶奶,“大郎媳妇你也带着善姐儿去,知道你们在家陪着我这老太婆闷,日常为了安分避嫌也没个走动的地方,如今咱们家不一样了,都出去散散心,让孩子们也见见世面。” 如今这个时候走出去必然是要被人追捧恭敬着,谁不爱这个,于是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都高兴的答应了。 大伯母含笑听着,看到身后三个姑姑一脸艳羡期盼,只觉得心里是无比的舒坦。 第一百六十一章 自得 大太太感受到身后一众女人热切的注视,脊背挺得更直了。 “既然家里的孩子们都在,不拘咱们家还是姑姑家的,我一起带去吧,进京一趟也见见世面。 ”她缓缓说道,带着几分普世吉祥的气度。 这话让已经站到门边的女人们顿时打了鸡血一般激动。 “去吧,你三个妹妹都偏远的,能有什么好人家…”老太太亦是满心舒坦,带着几分洒脱淡然说道,“只是,将来女儿嫁到京城了,远了见着不方便了,又来埋怨你。” “哎呀,母亲这是说什么话。”一个姑姑再忍不住,又走进来带着满满讨好笑道,“还有什么比嫁到她外祖母舅妈眼皮底下更让人放心的。” 这话很中听,老太太便点着头笑。 “只是…”大少奶奶在一旁皱眉,欲言又止,“那大妹妹可是也要带去?” “当然,你二叔又不是新丧,她早过了孝期,又是这么个好时候,她是最要紧的,她说的好人家了,你其他的妹妹们才能说的好….”老太太说道,对她问出这个蠢问题有些不满意,皱了皱眉头。 话虽这样说,可是这刘梅宝是怎么才被哄回来的,她这个当事人可印象深刻,眼瞧这些人乐滋滋的一副已经拿定那三人的样子,大少奶奶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 “可是,我给老太太你说过的那些…”大少奶奶低声说道。 “你说过什么?”老太太沉脸道,“那什么跟她舅妈走的混账话?” 大少奶奶嗯了声。 “我不是已经低声下气的和她赔罪了?还想怎么样?”老太太不高兴的说道,重重哼了声,“不过是孩子气的话,你还当真了?” 孩子气的话?大少奶奶扯了扯嘴角,没那么简单吧? “走吧,大嫂。”二少奶奶拉了拉她,说道。 “还有,还有…”大少奶奶不肯走有些事她可得先说了,免得将来有事再埋怨到自己身上,“舅夫人给大妹妹定的亲事…” “咱们家的姑娘,什么时候轮到外人给她定亲?”老太太顿时怒了将手重重一拍,“大郎媳妇你糊涂了,说这种话!” 大少奶奶被吓了一跳,忙低头不敢说话。 “这也说明咱们姑娘很惹人喜欢嘛。”二少奶奶不怕生气的老太太,笑道,“一家女百家求,老太太也别为这个生气嘛。” “我哪里是为这个生气我生气的是咱们孩子小,不懂事,那些黑心没肺的人不知道安的什么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也往跟前凑….”老太太愤愤道。 “是,老太太,这没了娘离了家的孩子便是那失了孤的雁,不过如今好了,有老太太你大手护着不怕了。”二少奶奶笑道,一面拉起大少奶奶的手,“大嫂也是担心姑娘嘛好了好了,都别想了,到家了,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老太太这才面色缓了缓,瞪了大少奶奶一眼。 我这是好心提醒你们,反而怪我,大少奶奶满心委屈的告退,被二少奶奶拉着出去了。 走出老太太的屋子,姑妈们都拥着大伯母为自己儿女的姻缘恭维去了,大少奶奶借着理衣衫甩开了二少奶奶的手,说是累了要去歇息。 “对了,大嫂。”二少奶奶含笑叫住她,“晚上宴席的事,一起商定一下,我进门晚,几个姑姑什么口味却是不知道,最重要的是舅夫人和大姑娘的口味更是要紧…” 说起这个大少奶奶更来气。 “姑姑们的,厨房里那几个老人都是知道,弟妹你问她们便是了,我来的时候姑姑们早都嫁人了,一年回来不了几回,你去问婆婆才对…”大少奶奶恹恹道,“舅夫人我更是不知道…” 那该死的舅夫人连口茶都没让她吃完,一路上也都是他们自己吃得欢,半点没来请过自己,鬼知道他们爱吃什么! 想起来就是一肚子气,这一次真是又丢脸又受累最后还里外不是 “不是说的好好的,怎么现在又成了给人赔罪了?”大少奶奶低声问道,看着二少奶奶。 “老太太这是心疼姑娘…”二少奶奶含笑说道,话音未落就被大少奶奶打断了。 “少给我说这个话,真当我是傻子啊。”大少奶奶竖眉道。 二少奶奶便抿嘴一笑。 “也正是听了大嫂你说的这话,所以老太太才要这样做的。”二少奶奶挽住她的胳膊,带着几分亲密低声说道,“大姑娘为什么非要跟舅夫人回去?舅夫人又为什么这样跟着姑娘,还不是不放心、不安心,既然如此,就让她们安心放心便是了,认个错,说些好话又有什么难得,最要紧是打发舅夫人高高兴兴的走了…” 这完全跟自己出发前说的不一样!明明说她们是理直气壮的,不用怕那宋三娘,吓住她就是了! 说好话谁不会,早这样,难道她还会在山西受那等耻辱!大少奶奶又是气又是憋屈。 “大嫂,不是说我们就是怕了那舅夫人,不过你出身名门大家,教养的端端正正的,哪里知道这些低俗妇人的手段…”二少奶奶认真的说道。 这话大少奶奶听着顺耳,再想这一行给她带来的耻辱,那些人真是低俗粗鲁无耻的可怕。 “…到时候豁出脸面的闹,纵然咱们不怕理亏,可是到底也是丢人的很,她不要脸面,咱们一大家子的人难道都不要了?”二少奶奶含笑说道,“所以,对这种人就要哄着,她说咱们错咱们就认错,哄得高高兴兴的想闹也闹不起来…” 说着话又表示对大少奶奶这一行的感激。 “…如今的世道乱,公公年长,二弟他又不在京城,家里只有大哥一个男人撑着离不开,我又身子弱,这一大家子就是靠大哥大嫂你们…大嫂果断刚毅,非一般闺阁女子能比才能如此顺利的带大姑娘回来,我也没读过书只听唱戏的演过什么舍身成仁,只觉得大嫂不惜自伤,真真的也是这般气势呢¨”二少奶奶挽着她的胳膊一行说,一行满面的敬佩。 “二奶奶真会说话。”大少奶奶的仆妇笑道。 “那也得真有能让我说的事才成要不然,我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是空空洞洞。”二少奶奶认真答道,“那句话怎么说,花儿离不开架儿….” 大少奶奶脸上终于露出笑,又带着几分得意。 “也罢,什么花儿架儿的,如今家里也是折腾不起了好好的安抚下姑娘,打发那人走了,咱们好好过日子最重要她点点头,带着几分大嫂的气势说道。 “大嫂说的是。”二少奶奶忙点头应道,“大嫂也累了,自回来都不得歇息,快去躺一躺。” 大少奶奶果真是累极了,闻言点点头。 想到晚上的宴席,自己这个做大嫂的还是要表示一下关心。 “那晚上的宴席就劳妹妹操心了。”她说道。 “大嫂哪里的话。”二少奶奶笑道,“我也累不着,家里这么多人呢,又不用我埋锅造饭的,不过是白看着就是了哪里累….” 大少奶奶点点头,转身扶着仆妇的手就走。 “那等宴席散了我再算银子,倒时候给大嫂一个单子,钱我就不客气了,直接从大嫂的月钱里扣了。”二少奶奶在后又说道。 大少奶奶的脚步一顿,这小蹄子说到钱的事从来都没客气过…. “好,反正都是你管的。”她勉强笑了笑说道。 妯娌二人便散了去。 这边宋三娘带着刘梅宝周良玉出来,径直被请到新收拾的院子里去了。 小院子很精致,收拾的干净,养了许多花草,满院子清香。 “呵,这地方真不错。”刘梅宝笑道,“可真是下本了。” 刘家的仆妇殷勤的引她们坐,又端上时鲜的果子点心,宋三娘子的两个仆妇要抬箱笼,也被慌什么似的拦下,姐姐长姐姐短的让她们歇着。 刘梅宝抓着果子吃的自在,一面看着这些忙碌的仆妇笑。 那些仆妇收拾了屋子,又端茶倒水一番,这才退下去。 “笑什么笑,嘻嘻哈哈的没个样子。”宋三娘看了刘梅宝一眼说道。 “舅妈,你看到没,那大少奶奶快被气死了。”刘梅宝越发抑制不住,哈哈笑道,“当时你没注意,我都担心她要一头栽倒,哎呀,这次她可被人耍了,白出力,还里外不是人…” 宋三娘横了她一眼。 “说什么呢。”她说道,一面叹了口气,不言语了。 “舅妈,你不会被这两句话说的就心软了吧?”刘梅宝忙扔下手里的果子说道,“三年啊,三年你受得罪,就几滴眼泪打发了?” “我受罪又不碍她们的事…”宋三娘子淡淡说道。 “舅妈。”刘梅宝皱眉道。 “听他们说的他们也怪不容易的…”周良玉也在一旁说道。 刘梅宝看看这母子俩。 “是,我也没说他们容易,大家都不容易。”她摊手说道,“我这不回来了,好名声也让他们享了,已经够便宜他们了,还想怎么样,难道还要我感恩戴德的…” 听她这样说,宋三娘子就笑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你爹姓刘。”宋三娘子说道,一面伸手抚了抚刘梅宝的肩头,“也罢了,一家人荣辱与共,真要闹的不像话,他们吃了亏,你也不过是出口气,到底是要被拖累,这样,你心里清楚就是了,我原是担心你被人几句话哄的就犯了糊涂,这样看来,我也放心了。” “我哪有那么傻。”刘梅宝瞪眼笑道。 “不傻?还不是被人家写的几句话哄得死心塌地的。”宋三娘笑道。 这是说卢岩呢,刘梅宝抿嘴笑。 “他可没哄过我,都是实打实做事。”她说道。 宋三娘子便点着她的额头笑。 “那娘不会把妹妹丢下吧?”周良玉在一旁问道。 刘梅宝和宋三娘便都笑了。 “我要是丢下了,这回到家还能安生?”宋三娘子笑道,“我年纪一大把了,被人带着兵马堵住吓一吓可是经受不得的。” “舅妈,他吓谁也不会吓你啊。”刘梅宝笑道,摇着宋三娘的胳膊,一脸小女儿提到爱人那发自内心的欢喜。 周良玉看着她们,嘴角也浮现一丝笑,只不过这笑意到底是带着几分酸涩。 “那晚上的饭去不去吃?”刘梅宝问道。 “当然要去,我养你那么多年,连老刘家的一顿饭也不吃,亏死了。”宋三娘淡淡说道。 刘梅宝笑了,伸手摇着她的胳膊。 “我是怕舅妈被她们的殷勤酸倒牙。”她笑道。 “我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好听话,好容易有这个机会,我自然要听个够,好听的话,哪里有人会嫌弃。”宋三娘说道。 这话逗的刘梅宝笑不停,心里微微的担心烟消云散。 该吃吃该喝喝,好听话却之不恭,殷勤笑脸来者不拒,这是她们应得的,干嘛不要? 晚宴很成功,二少奶奶果然大手笔,菜香酒美,点心果子皆是京中良品,别说那几个难得进京一次的姑妈们吃得顾不上说话,就连家里的小姐少爷都有些失了矜持。 这精美的晚宴,让三个姑妈回忆起自己当姑娘时的情景,那遥远的记忆已经在半辈子的婚姻生活里都要消散了,于是她们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将女儿们嫁到这里来,再不能跟自己一般远离繁华的京城,远离将要更加富贵的娘家。 她们的视线落在那坐在老太太身旁的姑娘,两盏荷叶灯就安置在她身后,照得她如同神仙妃子一般让人不可直视。 这边老太太正殷勤的给她夹菜,二少奶奶站在她身后,为她斟酒,那边大太太用比看自己女儿还亲的眼神看着她。 这是合家的宝贝啊,系着整个刘家的前程啊,升官联姻… 三个姑姑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几乎同时站起身来涌过去。 “宝儿啊,姑妈可是担心的要死了,你可得吃姑妈一杯酒…” 宴席一直到了很晚,大家才意犹未尽的散去,每个人都吃的舒坦畅快,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笑着离去。 一夜好梦。 十月初,东方才浮现一丝鱼肚白的时候,河南徐州府外一大片军营开始整集,相比较与其他营帐的人喊马嘶,位于军营最右边的河东兵却是格外的肃整。 几个小兵喊着口号,一队队兵士快速而准确的集结成队列,日光从云边洒下来时,这群百人的队伍已经集结完毕,挺胸昂首的听候号令出发,清一色的山纹铁甲八瓣帽儿铁尖盔,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卢岩在帐中披上钢甲,一旁一个亲兵给他系上大红斗篷。 “总兵大人亲赠的甲衣真不一般!”付老三在一旁咧嘴笑道。 卢岩微微一笑,低头看了眼这盔甲。 第一百六十二章 拔营 这是一套银白鳞甲,打制精良,甲叶厚实,实用与美观共燠 “说这还是先皇所赐的。”卢岩说道,神情中也难掩几分激动,伸手摸摸铠甲。 “皇上赐的东西我就不想了,只要永远能穿着这身铠甲,我就知足了。”付老三拍着身上的甲衣哈哈笑道,随着他的抖动,铁甲发出刷拉拉的声音。 “啥?”顺子听见了,瞪眼道,“这铁甲不是给咱们了?” 卢岩已经是河东驿的主事,边军主事,无征召不得擅离辖境,那日他直白的跟那位要用公权帮忙递私信的武官说想去京城后,当时武官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显然也是被他这突然的要求吓到了。 但武官就是武官,杀人切菜瓜一般,再惊人的事面前都能保持镇定,于是他打着哈哈说回去后帮忙问问,便忙忙的离去了。 事后,卢岩被师爷好一顿埋怨,没想到几天后,再去平阳卫领取告身顺便拜见平阳守备时,被平阳守备安排了一个大差事。 一率大大的美差,让整个平阳卫境豳的武官都眼红的发狂。 此次贼奴破境,山西军民死伤不少,但也产生了不少英勇将士,固原总兵牛大同战死,山西副将卢国朝战死,告老还乡的前太子太保,右都御使何兰青以八十高龄,携全家八十一口奋战拒敌,无一生还,简直令闻者心惊胆寒落泪。 另虽然此战大伤,但俘获也不是没有,尤其是单河东驿的卢岩一队,守解县、解凤陵关,斩杀贼奴近千人,缴获披甲马匹不计。 惶恐的民众需要安抚,各地的将士也需要激励,所以经过一众朝廷高官商议,圣上特命何阁老灵柩入太庙受祭,另将贼奴首级献祭。 此消息一出,山西境内大喜,所有官员都忙碌起来,为了这个进京名额简直要打破头。 且不管他处是如何争夺,平阳卫安安稳稳的得到一个名额,这个名额就落在了卢岩头上。 命河东驿操守官卢岩携兵百人护送入京。 这个卢岩年纪轻,又刚刚坐上操守的位置,论资历在平阳卫十个操守官中是最低的,为此其他的操守官气不过,纷纷找到守备讨个说法。 “此次献奴首八千,卢大人一人便占了一千,你们只要说谁比他缴获的多,某亲自送他去京城。”平阳卫守备淡淡说道。 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对于这天上砸下来的馅饼,师爷高兴几天几夜都没睡,激动地拉着卢岩又是询问又是嘱咐,简直比当初抱怨时更聒噪。 对于这其中的意义,卢岩没什么感触,他高兴的是真的可以进京去看刘梅宝,然后践行上门提亲的许诺,得到消息的第一件事就是乐颠颠的跑到知府大人家里,找知府夫人去了,只把师爷气的倒仰。 知府夫人实在不方便亲自进京,但还是尽心尽力的给京城中的好友写了一封信,这位好友的丈夫如今是吏部正六品的主事,在京中也算是个有头面的官员了,让他的夫人出面做媒,比自己这个外官太太还要好。 知府夫人亲自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一封信,卢岩又贴身携带一封拜帖,高高兴兴的挑选一百人出发了。 师爷自然很想去,但鉴于大人出远门,河东驿又是新换长官,许多人事要安排,长官不着调,师爷不能不着调,于是他老人家忍着心痛放弃了这次极有可能是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入京参见百官,说不定还能进进太庙的机会。 这次随同卢岩进京的是五十河东兵,五十盐丁,另亲将王九,张顺,付老三随同。 一众人高高兴兴的往山西总兵府**去了,当这群穿着各式各样铁甲,其中好些都破的叮叮当当响的队伍出现在山西兵将眼前时,引起一片愕然。 他们这队队伍说是护送兵,说白了就是殿后,帮着照看拉着贼奴首级缴获物资的辎重车,必要的时候,还要推车赶马,那真正的护送兵是山西总兵帐下的人马,走在最前方,衣着鲜亮,气宇轩昂。 卢岩站在队伍最前方,看着这些人马先行。 一辆马车从身前经过,车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英俊的脸。 “卢大人旅途可还好?”陈清问道。 卢岩点点头,冲他拱手施礼。 “还好?多谢大人关心。”他道。 陈清点点头,微微一笑,再次打量卢岩,目光扫过他身上的铠甲。 “总兵大人这铠甲是当年千里勤王英勇善战所得.”他缓缓说道,目光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意义非凡啊。” “是,某定不负此衣。”卢岩抱拳郑重说道。 陈清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大人的伤可好了?”卢岩问道,目光扫过陈清微微苍白的脸。 “已无大碍。”陈清答道,“当日多谢大人伸手相助,陈清才留的此命。” “不敢,是大人英勇吉人自有天相。”卢岩拱手垂头。 这傻大个还是蛮会说话的,陈清嘴边浮现一丝笑。 “到京城,大人到我府上坐坐。”他说道。 卢岩道谢,看着陈清放下车帘子,马车过去了。 “这娘娘腔说话阴阳怪气的,说的什么意思?”王九在一旁问道,皱眉看着远去的马车。 “大老爷们,坐什么马车啊。”顺子也吸着鼻子说道,一面还将胸脯挺了挺,他的身材瘦小,架着铠甲几乎将他装起来,大晚上乍一见了,都会以为是铠甲自己走动了,但他还是舍不得脱下来,恨不得睡觉也穿在身上。 “休得胡言。”卢岩说道,“陈大人身负重伤,尚未痊愈。” 张顺撇撇嘴,要说什么被王九瞪了一眼,便把话咽下了。 “原想师爷没跟来能自在几日,没想到师爷不在了,九哥就成了师爷一”他转头低声跟一旁的兵丁嘀咕。 兵丁嘿嘿笑。 “好了,出发,保持队形,不许说话。”卢岩看着前方大军起步,便抬手喝道。 原本就肃立的队伍立刻鸦雀无声,伴着号令森严而行,在这百人的衬托下,一向混乱的辎重车队也显得较以往英气十分,行动也比以前快速了许多,让整个队伍的行程不自觉的加快了。 原野上浩荡的军队蜿蜒如同长龙,直向京师而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询问 事实证明,再好的果子酒,吃多了还是会有些上头。      丰盛愉快的晚宴后的第二天,大少奶奶接过仆妇用井水冰过的手巾贴在额头,刚在美人塌上躺下来,就被门外孩童的哭声扰起来。       “姐儿又怎么了?”她只得问道,带着几分不耐烦。       “回奶奶的话,姐儿说肚子不舒服….”奶娘在外答道。       怪不得一晚上都觉得睡不踏实,大少奶奶觉得额头更疼了。       善姐儿已经六岁了,自小就没跟她在一个屋子里住过,昨日被塞过来,还带着一个奶妈两个小丫头,都挤在这里,大少奶奶只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请大夫瞧了没?”她只得起来,让奶妈把孩子抱进来。       六岁的善姐儿长得瘦瘦小小,此时哭得都没了力气,看上去跟个小猫儿似的。       大少奶奶仲手接过,拍着安抚。       “瞧了,一早就回禀二奶奶,请了胡同的大夫来,说是吃撑了,不消食…”奶妈说道。       大少奶奶顿时气恼。       “眼皮子就那么浅!往日都是饿着你还是怎么着?”她瞪眼喝道。       善姐儿被她训的不敢哭,憋得只打嗝。       “瞧瞧你这没出息样!半点不给你娘我争气!”大少奶奶气不打一处来,点着她的额头喝道,又骂奶妈仆妇不看着姑娘。       正豳闹着,门外有小丫头回二奶奶让人送东西来了。       “拿进来吧。”大少奶奶说道,将孩子扔给奶妈挥手赶下去。       一率丫头拿着一张帖子走进来,先施礼,然后将帖子递过来。       “我们奶奶整理的昨日宴席的费用单子,请大奶奶过目。”她说道。       一涉及到收钱的事,这小蹄子比谁都快,她都回来这么久了,去山西来回的开销还不给自己补上!       大少奶奶恩了声?仲手接过,打开一看,就觉得心抽抽。       我的亲娘老子哎,这都吃了什么?足足花去了她三个月的月钱???…       早知道她也要吃撑了才罢!       二少奶奶此时也并没有多高兴,屋子里两个丫头拿着算筹算着什么,她则坐在一旁,手枕着引枕,微微蹙眉想什么出神,面上的神情并没有带笑。       “奶奶,钱算好了..”两个丫头放下算筹说道。       二少奶奶便仲手就接过来?看到上面的字,一向喜庆的脸上也浮现一丝愁云。       还没看完,门外又有丫鬟来说话。       “老太太叫奶奶过去。.       这不敢怠慢,二少奶奶忙换了衣裳过去了,到那里大太太也在。       “最近家里的钱是不是又不够了?”老太太开门见山问道。       二少奶奶点点头,随行的丫鬟带着账本,便拿给老太太看。       老太太看了,脸色自然也不好。       室内气氛有些沉默。       “对了?你二叔的赏赐,也该收进来了。”老太太想到什么说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那可是足足的库银一千两?另有布匹等价值不菲。       大太太和二少奶奶面上都欢喜起来。       “可不是,这乱乱的忙,倒忘了。”二少奶奶笑道,笑了一半又迟疑一下,“不过,我听婆子说帮舅夫人搬地方时,并没有见到大的箱笼…¨”       “你妹妹拿着吧?”老太太问道。       “妹妹的东西都在舅夫人那里呢。”二少奶奶提醒道。       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撇了撇嘴没说话。       “大郎媳妇跟着去的,既然舅夫人那里没有,必是在她手里呢。”大太太笑道 正是如此?想到大少奶奶进门的大包小箱的,三人都松了口气。       “叫大郎媳妇来。”       刘家的大少奶奶好容易安顿好女儿,才坐下歇一歇,就被老太太派人叫来了。       大少奶奶很高兴,自从老二媳妇进门后,她就基本上被老太太遗忘了一般?只有她主动去看老太太,很少被老太太主动召唤。       估计是要奖赏自己这一趟出行了,这老太太虽然阴晴不定,高兴一阵发脾气一阵,但想到当众给了自己那么珍贵的膏药,可见还是对自己此行很满意的。       大少奶奶乐滋滋的换了衣裳,带着仆妇过来了。       一进来看到大太太二少奶奶都在,心里更加笃定了,高高兴兴的上前逐一见过。       大太太还有些奇怪,这个媳妇自回来后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见了她们虽然说带着笑,但那笑傻子都看得出来怨气浓浓,今日怎么突然好了,笑得那个甜。       她不由看了眼二少奶奶,见二媳妇只是抿嘴一笑。       “大郎媳妇,前几日事忙,如今正好得空,就把二叔的朝廷赏赐入库吧。”老太太迫不及待开门见山说道。       大少奶奶皱眉,还没反应过来,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日常家里的开支收库什么时候给自己说过,莫非是要让自己协助当家了?       “这事妹妹做主就是了。”她有些不确信的说道,一面看向二少奶奶。       “那我这就带人去大嫂那里取?”二少奶奶笑道。       “我那里?”大少奶奶有些糊涂,“关我什么事?”       二少奶奶微微一愣。       “二叔的赏赐,不是大嫂你收着?”她问道,说罢又委婉的补充一句,“这是朝廷的赏赐,都有单子记着的???.”       意思是大嫂你可别眼皮子浅自己昧下一两个。       大少奶奶只是不像她那么会说话,并不是脑子笨人傻,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了,刚对这弟妹涌起的些许好感便没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瞪眼说道,“难道我会私匿了二叔的赏赐?”       “大嫂,你别急嘛,我不是那个意思。”二少奶奶也不急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说道。       “你就是那个意思!你怎么跟我说话呢,我好歹是你大嫂,”大少奶奶竖眉喝道,一面带着几分不屑打量二少奶奶一眼,“真是没规矩….”       “谁没规矩!”老太太喝道瞪眼看着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再忍不住委屈,眼里含泪。       “老太太,她如此说媳妇,媳妇什么人…”她哽咽道。       二少奶奶赔笑只说自己没那个意思又给大少奶奶道歉。       “行了,什么大事,你弟妹不过是问你一句话,哪有那么多事!”老太太喝道,带着几分不耐烦,“你二叔那些赏赐不是你收着呢?”       “我可没拿那些,既然是二叔的东西自然有大妹妹收着。”大少奶奶忙说道,一面委屈浓浓,“妹妹和我闹成那样,怎么会把东西给我收着…”       此话一出,屋内三人都愣了下,对视一眼。       “大妹妹和舅夫人亲,东西自然在她手里呢。”大少奶奶亦是一副奇怪的神情,看着老太太。       这个还用问吗?       “你可问清楚了那宋家女人那里的确没有东西?”老太太面色沉下来,郑重问道。       二少奶奶点点头。       “母亲,也许是放在别处?这些东西带着不方便走了镖什么的¨”大太太猜测道。       “还有什么镖局比我小舅舅的京兵更安全的?”大少奶奶忍不住插话道。       原来是找二叔的赏赐,还以为是要给自己钱呢,她的神情有些恹恹 这话也是,屋内三人便又沉默一刻。       “算了,别猜了,请宋家的妇人过来问一下便是了。”老太太拍案决定,“咱们家的东西,我儿子拿命换来的东西,我这个当娘的有什么不能问的!”       “老太太问得时候可要忍着点。”二少奶奶小心的嘱咐道。       “怎么就弄来个这祖宗!”老太太喘着气说道,然后就瞪了眼大少奶奶。       那眼神分明就是你没用….       还不是你们吩咐我这样做的能做好人,谁吃饱撑的去做坏人!如今倒是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了…¨大少奶奶将牙咬了又咬。       不多时仆妇回来了,却说宋三娘不在家。       “带着姑娘出门了。”仆妇说道。       老太太顿时气的瞪眼。       “真是当这里什么地方了?”她拍着桌子啪啪响,“说来就来说出去就出去,眼里咱们家还有没有人?”       说兽气不打一处来,将大太太训了顿大太太在婆婆跟前不敢有脸色,出了门,立刻就沉了脸。       二少奶奶一出门就找个借口先走了,大少奶奶慢了一步。       “你这个嫂嫂是怎么当的?”大太太逮住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你妹妹出门就不惊醒着点!”       她又不当家,有什么事门上的人也不会来禀告她,大少奶奶气的倒仰,这时候倒来问她不惊醒了!       且不说这边几个妇人一肚子恼火,迁怒下去,那边宋三娘子带着刘梅宝坐着马车拐进一个巷子。       “姑娘,这边这条街都是他们陈家的。”车夫在一条巷子前停下说道,一面热情的介绍,“姑娘瞧,街口这个衙门,便是咱们大周的宝钞提举司,直往里边都是陈家的家宅了,分为东宅西宅,大房二房住在老宅,东宅,三房四房分到西宅一”       这么大啊,刘梅宝掀着车帘看,但见门墙虽然是青砖毫不起眼,但那门庭气派,彰显着非是一般人家,这可比刘家要富贵的多。       车夫所说的东宅,大门紧闭,角门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山墙巍峨,可见内里屋檐绵延,树木齐整,却是看不到更多。       “姑娘要去哪一个宅子?”车夫问道。       “去西宅吧。”刘梅宝说道。       车夫领命,小心的下车牵马而行,刘梅宝一直掀着车帘看,路过东宅门,见上面挂着一黑匾额,上题“武顺”二字。       “这上面是咱们孝兴皇帝亲笔题写的呢¨”车夫带着几分敬畏低声介绍道。       那还真不是一般人家啊,刘梅宝再抬眼看那字。       马车从这门前慢行而过,走了不多远,就停在一般门面的一个门前,只是上面没挂匾额,门也紧闭着,角门开着,可以看到有两个门房坐在条凳上,捧着茶正说笑。 第一百六十四章 查无 两个仆妇整整衣衫,宋三娘子又低声嘱咐几句,她们便小拿着刘梅宝的帖子下车了。 “找四太太的?”门房走出来一个,听了仆妇的话。仆妇带着浓浓的山西口音,门房有些奇怪的打量她们,又去看这边的马车,接过递来的帖子,看上面写着故奉直大夫协正庶尹宿安扇骨营刘乔生嫡女刘氏敬拜。刘乔生原先在京城没什么名气,这样的外放小官京城多得是,但现在不一样了,贩夫走卒都知道。不过这刘乔生可跟自己家从来没交道啊,门房很是奇怪,鉴于来头不小,便立刻收起先前的大意,小心的点头。 “稍等,我去回禀一声。”他立刻说道,捧着名帖便疾步进去了。不多时就出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衣帽整新的中年男人。“这是我们管家。”门房介绍道。那中年男人整了整衣衫,几步走到马车前,微微躬身施礼。 “刘姑娘,我们太太前日出门去了,过两日才能回来,帖子我收下,等太太回来立刻禀告。”他温声说道。没在家?刘梅宝愣了下,有些失望,不过她的目的倒也不是真的拜见这个陈四太太,只要能见到陈家能说话的人就成。 “管家。”她掀开帘子,带着几分难掩的期盼问道,“其实我拜见太太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一事要拜托一下,跟管家你说一声也可以。”管家一愣抬头,见面前马车里坐着一个穿着果绿色衣衫明眸大眼的年轻姑娘,忙又低下头。“姑娘有话请讲。”他说道。“是这样,三年九月初十的时候,你们家的陈二老爷带着贵府小少爷去了山西解县,可有此事?”刘梅宝说道 管家怔了下,认真想了想,才慢慢的点头。 “是有此事。”他答道?看向刘梅宝,对她的来意很是疑惑。有此事,他知道,那就好?刘梅宝忍不住满面欢喜。 “管家你知道这件事就太好了。”她说道,身子前倾,大眼闪光的看着这个管家,“那那时候,你家小少爷从解县买了一个会踢毽子的丫头,叫做青丫的,你可知道?”管家皱眉想。“买了一个小丫头?”他喃喃自语。 “是呀?是解县,吴家替你们小少爷买的,会踢毽子,十二岁,当时个头¨”刘梅宝干脆从车上下来,一面用手比划给他看,“到我这里….瘦瘦的,瓜子脸一哦她没有山西口音?说的这边的话一” 看着她下车,管家向后退了两步,避开一些。他一面听刘梅宝说?一面皱眉想。 “是这样,刘姑娘¨”在刘梅宝期盼的注视下,管家慢慢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我们少爷买了丫头回来…”此话一出,别说刘梅宝大吃一惊,连宋三娘子都从车里坐出来。 “怎么会?”刘梅宝急道,“管家,你再好好想想。” “是呀,管家,是不是时候长了?又这是小事,所以忘记了?”宋三娘子也说道。管家笑了笑。“怎么会,姑娘,夫人。”他说道,“少爷出门带的人都是有数的,多一个少一个?可不敢马虎的一” “那你去问问你家少爷,他买的丫头,当时花了二两多银子呢。”刘梅宝有些急了。“姑娘别急。”管家也看出来了,忙安抚道,“我家小少爷和太太一起出门了,请姑娘稍等几日,他们一回来我就禀告,到时候亲自去给姑娘回个话,你看可好?”“我再过几日就要走了,”刘梅宝带着几分焦急,越过那管家的肩头,看着角门,隐隐见一簇绿竹从假山后探出,摇曳生姿。 “或许青丫被改了名字了,不如你把家里下人都叫来问一问¨”她忍不住说道。管家一愣旋即笑了。“姑娘,家里的人这么点人我还记不得的话,也该回去养老了¨”他含蓄的笑道。 宋三娘子瞪了刘梅宝一眼,再对那管家点头施礼。“那就有劳管家了。”她说道。 一旁的仆妇忙递上一吊钱。 “给老哥儿喝茶,别嫌弃。”仆妇笑道。管家只是一笑,并没有推辞接过了,宋三娘子再次叨扰,拉着依旧有些不舍的刘梅宝上车,一家人调头走了。“是找丫头的还是找咱们少爷的?”门房好奇的问道,一面看着远去的马车。管家呸一声笑了。 “咱们小少爷才十三岁,你想什么呢!”他笑骂道,将手里的钱扔给他,“少吃点酒,看好门户,最近外边的流民越来越多了,架不住偷鸡摸狗的亡命之徒。”门房乐滋滋的接住了,管家老爷自然不在乎这点钱,但他这个小门房可是还很在乎的。“放心吧,就是再不长眼,也不能来咱们武顺府一”他连道谢,一面恭维道。管家抖了抖衣衫转身,临入门时,又看了眼街口,宋三娘子的马车早已经远去了,忽的四五骑转过来,马背上都搭着包裹,表明是长途奔袭而来。看到这几人过来,门房里立刻冲出来呼啦啦一群,热情的接过来。管家眼睛一亮。“是咱们四少爷的人。”他又转过身,口中说道,“可是四少爷要回来了¨” 门房也跟着探头看,脸上挂不住的笑。“那太好了,四少爷可是要回来了,那鬼地方,可不能再待下去了一”他口中说道,“四少爷受了重伤,老太太在家哭的要死要活的,这都闹了几个月要亲自去山西一如今可算是回来了一”说着话他们二人都急忙忙的向东宅门口奔去,宅门里面接到消息更多人涌出来,肃正的大门前瞬时热阄起来。这边的热闹与已经转回的宋三娘和刘梅宝毫无干系,刘梅宝低着头,一脸愁容。 “既然找到家门了,也递上话了耐心等等就是了,你急什么。”宋三娘子看不下去她的样子,皱眉说道。“我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刘梅宝叹了口气,抬起头眉头紧皱的说道,“那管家不像是骗人的样子一” 没有买小丫头回来.宋三娘子也沉默一刻。“别想了,等陈家夫人和少爷回来了,问问就知道了。”她说道,“咱们也不急着回去。”对于青丫的话题,宋三娘子从不详谈,今日话说到此已经是难得了,刘梅宝也怕自己太过焦虑让宋三娘心里不好受,便打起精神笑着点点头。 回到家在宋三娘子的小院里吃午饭,周良玉出门去看京城的锡器铺子中午不回来,吃过饭,刘梅宝又跟宋三娘子东拉西扯。 “行了,你回去歇歇,我换了地一晚上没睡好这就去眯会儿。”宋三娘子打断她说道。 刘梅宝嘿嘿笑。“我也在这里睡会儿。”她说道。宋三娘子一笑,又叹了口气。 “你去吧,我没事。”她说道“我不是那种没事给自己找不自在的人,你担心青丫是应该的,不用再担心我心里不自在,我可没想你心里骂我呢。” 刘梅宝就哈哈笑了。 “这样就好,话说开了,活着真自在。”她乐滋滋的站起来,“那舅妈你歇会儿吧。”宋三娘子撇撇嘴笑了。“傻里傻气的。”她带着嗔怪嘀咕一句,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太太派人请宋三娘了。宋三娘子过来了,身后跟着刘梅宝老太太眼底更是一丝不悦。真如大郎媳妇说的,这宋三娘子可把姑娘看得紧,得赶快想办法把她哄走才是。老太太换上笑脸。“舅夫人快坐。”她说道,一面指着面前的席面,“我老了,也不管事她大伯母也是身子不好,吃斋念佛的将养着,如今便是我这个二孙媳妇管家…”说着指了指站在一旁布菜的二少奶奶。 “她年轻,丢三落四的,勉强应付着向前走???”老太太摇头说道,“舅夫人来了这么久了,竟然厨房也没吩咐下去,让舅夫人吃得不可口了….” “舅夫人可千万原谅我这一遭…”二少奶奶忙过来施礼说道。“那里那里,吃得很好了。”宋三娘子说道。 “这是特意请了外边的厨子,给舅夫人做了这一桌席面,尝尝可还行?”老太太笑道。刘梅宝已经毫不客气的捡起过油肉吃了。 “还行,有点意思了,算不上很地道。”她点头说道。在场的人面色都浮现不满。宋三娘瞪了刘梅宝一眼,刘梅宝笑嘻嘻的坐好了。 “没事,没事,再尝尝别的。”大伯母下意识的说道。话一出口,就被老太太瞪了一眼。瞧这话说的,那是他们家姑娘,不是和宋三娘一般的亲戚!真是主客颠倒了! “舅夫人快尝尝。”二少奶奶亲自过来给宋三娘布菜,打破了这尴尬。宋三娘子依言吃了口。“不错,做的很好呢。”她含笑说道,一面看着二少奶奶,“让你费心了。”“舅妈你说的什么话。”二少奶奶笑道,很自然亲密的扶着宋三娘子的肩头,指点着让她尝别的菜。“大家也都吃,我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来。”宋三娘说道,一面站起身来,对着老太太举起酒杯,“我敬老太太一杯,聊表谢意,来这些日子,你们家里也忙,给你们添麻烦了??????所有人的眼睛一亮,紧紧盯着宋三娘子。快说快说这就告辞回去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咽下 终于能说出这句话了吧…… 老太太更是紧张的忘了自己不吃酒,抓起酒杯就一口吃了。 酒咽下了,宋三娘子人也坐下了。 “尝尝这个……”她指着其中一个,对对面坐着的大太太说道,“我在家也常做,孩子们都喜欢吃……” “嗯舅妈这个做的真不错!”刘梅宝也在一旁连连点头说道,又对二少奶奶一笑,“这是哪里请来的厨子,再让他做几回……” 再让他做几回?这一回就花去了他们合家两天的柴火费…… “好,既然妹妹喜欢吃,咱们天天做也成。”二少奶奶笑道。 大少奶奶侧眼瞧见大太太微微闭上眼,手中快速的捻着佛珠,心里不由乐了,只觉得几日来的憋闷突然缓解了。 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就知道欺负我这个老实人,让你们也尝尝这个被人欺负的滋味! “果真好吃?”她说道,一面指挥一旁的奶妈,“给善姐儿盛半碗……” 一盘子本就没多少…… “盛什么盛,善姐儿不是还不舒服!”大太太低声呵斥道,“清清淡淡的饿两顿才好¨” 大少奶奶应了声,不再言语,嘴边却带着一丝笑,乐滋滋的吃饭菜。 老太太握着酒杯半日没缓过劲来。 撤了席,上了茶,在二少奶奶的示意下,几个姑姑意犹未尽的带着姑娘们退下了。 “听说姑娘还做了广顺和的药茶?”大伯母闲扯话道。 这件事大少奶奶回来自然也提了,只不过当时没被大家当回事,如今实在是没话找话,秉着恭维讨好她们的原则,被大太太拿出来说。 “讨口饭吃而已。”刘梅宝笑道,“不值得提。” 这个讨饭吃用的实在是……大太太噎了下硬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大少奶奶痛快的一口喝了半碗茶,让丫鬟再续水。 谈话实在是难以继续下去,为了避免气氛尴尬,老太太便舍弃那些铺垫直接开口说了。 “是这样朝廷的圣旨已经在祠堂供养几日要收起来了,所以上边列的那些赏赐也正好一并收起来,不知道舅夫人那日方便,我让媳妇们过来收一下。”她缓缓说道。 宋三娘便笑了,还没说话,刘梅宝接过话头。 “你收一下?”刘梅宝皱眉道,一面想起什么:“对了,说到这个我也刚想找二少奶奶说,我爹的圣旨你们也供养完了,就还给我吧。” “啊?”二少奶奶愣了下。 本是要和她要东西,怎么反过来被她讨东西了?话题转变太快,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对于她二十六年的生涯来说,这是很少见的。 “妹妹说什么呢?”当然她这愣神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旋即便笑道,“什么你的我的,这是咱们家的,你放心,收的好好的。” 刘梅宝笑了。 “二嫂嫂,你说笑了,那上面可不是只说了我爹一个人……”她说道,“还有我舅舅呢……” 那倒是,皇帝夸奖了两个人,但可并没有分开一人写一个。 那该怎么分? 刘家的人心里都冒出这个念头。 “还是让我收着吧,这样爹爹舅舅我都能拜祭。”刘梅宝笑道。 二少奶奶便笑着应声是,一面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压下眼中的不满。 “既然有舅老爷的那自然不能只咱们收着,这个好说……”她咳了一声问道,“那朝廷的赏赐……” “赏赐啊,在山西家里呢。”宋三娘子说道。 虽然隐隐猜到这个可能,但真的听她说出来,在座的几人还是惊讶的站起身来。 她独吞了!她果然独吞了! 这个恶妇! 她怎么敢!她怎么能!这是什么世道啊!怎么会有如此可恶的人啊! 老太太有些上不来气抚着胸口就骂。 二少奶奶一把扶住她,一面抚着心口,一面制止了她说话。 “是,舅夫人留下也是正合适。”二少奶奶整容说道,“我们本来就是打算要奉送与舅夫人,舅夫人将我们梅宝护养至今,免使我们刘家背负罪责骂名,已是难报之恩,就是二老爷泉下有知,也会要将这些赏赐留谢舅夫人聊表心意的。” 刘梅宝看着她,神情是满满的钦佩。 老太太看样子也是要说句什么话,但貌似一时缓不过气,到底没说出来,只把二少奶奶的手紧紧握着。 “什么谢不谢的,早说过,她是我的外甥女……更何况,人心肉长,就是路人看到了,也要伸手相护的……”宋三娘子淡淡说道,一面抬手抚了刘梅宝的肩头,“我要她的东西做什么,那是她爹娘以命换来的,自然要都留给她的,将来有这个做陪嫁,也算是弥补没有爹娘送嫁的遗憾……” “舅妈这话说的,她的嫁妆家里自然备着,说是谢舅妈的,就是舅妈你的了。”二少奶奶立刻笑道。 这话一出口,就觉得手心生疼,想必已经被老太太的指甲掐出了血 宋三娘子便笑了笑。 “老太太看着面色不好啊?”刘梅宝在一旁说道,“二嫂嫂你快举灯瞧瞧,我看不真切。” “我没事,人老了精神不行了,吃顿饭都能打盹。”老太太哑着嗓子说道。 “时候也不早了,老太太早些歇息吧。”宋三娘子便忙站起身说道。 “好……”老太太眼里想滴血,吐出一个字。 宋三娘子便和大太太施礼告退,带着刘梅宝缓步离去了。 她们离开了,站起来的几人都怔怔的站着,一阵夜风吹来,吹得窗户啪啪响。 “我的儿啊!”老太太头仰在靠背上,手扶着胸口大哭起来。 “娘没用啊,你拿命换来的赏赐被人昧下了,当娘不仅不能讨要还要感谢那恶人啊!” 老太太一声哭一声喊,上气不接下气。 “为娘我还有什么脸活着啊!还是早些死了干净!” 听到这哭声,外边的婆子都涌进来,大太太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围着又是劝想到伤心处,大太太的眼泪也滚滚而下。 “真是没法活了……”她也顾不得劝老太太了,自己就在一旁坐下,默默流泪。 “老太太,太太。”二少奶奶忙的扶婢这个,又来劝这个,口中说道:“舍得舍得,舍了才能得为了长远的,这些就当被贼抢了……” “哎呀,就是被贼抢了,还能报个官骂几声呢,咱们这个还得巴巴的给人说好话道谢呢。”大少奶奶在一旁说道。 大太太正心如刀割,看到大少奶奶在一旁站着,顿时更是气没打一处来。 “你在那边都是做什么的!”她喝道,“你这么大的人了,就不长点心!你妹妹的东西你都不知道清点一下?就失急慌忙的回来了?” “我怎么知道那宋三娘会这么大胆子,那是咱们家的东西,还是朝廷赏赐的,任谁也不敢不告一声就吞了……”大少奶奶委屈的说道。 有气就知道冲自己撒!也不想想,她都跟那家人闹到那样子了,人家还会让自己去查箱笼! 傻了吧!还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好说好话的不照样一点好也没占到…… 她低着头撇了撇嘴,看了眼那边的二少奶奶,心里忍不住乐开了花。 “你都被当拐子关起来了,她还有什么不敢的!”大太太咬牙喝道。 这话一出口,大少奶奶的脸腾的红了,再看到二少奶奶惊讶的看过来,脸色便又白了。 这件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当日跟着她的都是自己的心腹,也不怕她们传出去,因此只含含蓄蓄的和婆婆说了,没想到婆婆此时说出来,尤其是还被这个小蹄子听到了,那自己的脸岂不是丢尽了…… 大少奶奶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这家里是没她立足的地方了,不如收拾东西回娘家去…… “过去的事就不要说了。”二少奶奶忙打圆场,一面含笑说道,“大家都消消气,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二少奶奶劝说,让大太太更气闷几分,看着这个大儿媳妇,原本也是个好好的,怎么这几年越来越傻了呢…… 老太太只是闭着眼哭,两个丫鬟帮她顺着胸口,口里老太太莫要气坏了伤了自己的劝着。 “你想,那宋家女人要带姑娘走,目的不过是觉得委屈气愤,觉得替咱们养了姑娘亏的慌等等,如今好了,咱们把赏赐一分不要的全给她,一则补了她的亏空安抚了她的委屈,再者,姑娘也没什么钱了,她还有什么道理要带姑娘走?”二少奶奶接着说道。 是这个道理,大太太停止了流泪,老太太也不再哭了,睁开眼。 “大姑娘呢,这心里也不过是一般的不平委屈,觉得咱们黑心冷面的当年舍弃她不管不顾,瞧瞧,那可是朝廷的赏赐,咱们都不带眨眼的给了那宋三娘,一则可见咱们是什么人,二来,也显得有多看重姑娘……”二少奶奶坐到老太太身边,抚着她的胸口,一面含笑轻声细语说道,“自回来后,咱们好吃好喝好玩,要什么给什么,说什么是什么,错也认了,礼也赔了,全家祖宗一般的捧着,如今连朝廷恩赏这么大的财物都能痛快的舍了,她这心就是石头做的,也该捂热了……” 大太太听着点头,手慢慢的转动佛珠。 “你说,咱们都做到这一步了,姑娘还有什么理由要闹着走?”二少奶奶说道,接过仆妇捧来的茶汤,用小勺子一口一口的喂老太太,“这宋家的女人还有什么心思要带姑娘走?姑娘没了钱,她又不占理,再坚持带姑娘走,可就是一点道理都不占,就是到时候去官府闹,咱们也不怕了。” 老太太至此才不哭了,只是脸色还是很不好看,吃完半碗茶汤坐起来。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妹妹走,也不能让她们半点闹起来,咱们这里可不比偏远之地……”二少奶奶说道,一面不经意的看了眼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低着头咬牙。 “……天子脚下,多少人盯着呢。”二少奶奶说道。 老太太点点头。 “可不是,你们二叔恢复了这名誉,虽说是皇恩浩荡天日昭昭,但到底平反冤屈便又多少人被治罪,虽然不干咱们的事,但这人心可都要迁怒的,不知道暗地里多少人盯着咱们家……”她叹了口气说道,一面心有余悸的扶着胸口,“可好好的吧,再有什么好歹,老婆子我就活不成了……” “快快送走这宋家的女人,大家安生的过日子。”大太太念了声佛说道,“家里多少事要操心呢。” “还有,你大妹妹的亲事要好好的挑……”老太太说道。 一旁的大少奶奶要张嘴再次提醒姑娘已经定了亲的事,抬头看到二少奶奶笑着的模样,心里就一阵闹心,开口说了,只怕还得挨骂,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大姑娘的厉害到时候有你们好瞧的…… 撇撇嘴哼了声,大少奶奶便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是,老太太,我都好好看着呢,我都想好了,大妹妹的亲事必须在这一年就定了,趁着这朝廷的热乎劲,结个好人家……”二少奶奶笑道。 “不拘什么,最要紧是家世要好。”大太太提醒道,有钱有势一样不能缺。 “有老太太看着呢,母亲你就放心吧。”二少奶奶笑道。 大太太不以她的话为不敬,含笑点了点头。 “最好是年前就下定,等过了年开春大礼……”她缓缓说道,看着二少奶奶,“东西你该备就早些备下,免得到时候慌手慌脚的……” 一说到备下东西,老太太陡然想到那嫁妆的事。 “我的儿啊。”她顿时忍不住一阵心悸,捂着胸口又大哭起来,“为娘的没用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姐妹 看着老太太痛哭起来了,屋子里顿时又乱起来,一直闹到夜深,唤过大夫看了,吃了药才睡去。 累的腰酸腿疼的大太太才带着人歇息去了。 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自然不敢走在婆婆前头,见她走了才敢散。 “夜里警醒点,有什么事便来叫我……”二少奶奶细心的吩咐老太太跟前的仆妇们。 嘱咐几句才转过身走,看到大少奶奶在一旁。 “真是累,好歹还有嫂嫂你帮着,以前我没进门时,嫂嫂得多受累……”她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的笑说道。 呸!大少奶奶撇了撇嘴。 “是够累的,不过我还好,至少不用装笑,看谁不顺眼了就一通骂,心里舒坦,难为弟妹你人家都蹬鼻子上脸了,还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大少奶奶笑道,接过一旁仆妇递来的团扇摇了摇,“当然,妹妹家跟我不一样,不能给我这个被爹娘惯纵的没了规矩的比……” 说着话用团扇拍了拍二少奶奶的肩头。 “快去歇歇吧,这才开始呢,以后大姑娘就要住家里了……”她带着几分满满的同情笑道,说罢摇摇的走了。 二少奶奶身旁的仆妇气的要理论,被二少奶奶拦住。 “奶奶,你看她说的什么话。”仆妇气不过说道。 二少奶奶依旧面色带笑。 二少奶奶似乎从来没有生气过。 “咱出身是没人家好啊,这不怕人说。”二少奶奶笑道,优哉游哉的转身慢走,“她也就这点可炫耀的了,也怪不容易的,上头有祖母婆婆公公她喊不得,下头也没个自己生的半大孩子供她训导,也就我这个做弟妹的,我不让她出出气,还能让她哪里出气?憋出病了可怎么好,还得多花一分钱……” 仆妇们都笑了。 “也怪不得大奶奶急,这都给大爷买了两个妾了,还是生不出儿子,我听说又去太太跟前求呢,要再买一个来?”一个仆妇笑道,“只怕又要从公中出了这钱……” 二少奶奶闻言抿着嘴笑,却并没有接这个话头,而是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腹部。 “奶奶别太操劳了,我瞧着这确实是有了……”一个老仆妇低声说道。 “等过了这个月,叫大夫来瞧瞧,先别径外说。”二少奶奶笑道。 仆妇们忙点头应着,脸上也掩不住喜气。 她们二房就是比大房好,大爷天天在跟前守着,这么多年了才只得一个姐儿,她们二爷一年回来一两次,这就抱两个了,听消息说跟二爷身边的侍婢也有了身孕了…… 所以说,人好不如命好。 “奶奶时时刻刻的记着家里的开销,怪不得太太要你管家,这一年到头能省多少银子……”仆妇们捡着好听的话说道。 “你以为我不想大手大脚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都怎么说我呢,什么铁公鸡啊,什么雁过拔毛啊什么商户人家出来的钻钱眼子里去了……”二少奶奶笑道,接过小丫头捧上的团扇轻摇。 “没有的事。”仆妇们都笑道。 二少奶奶笑着不置可否。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原本家里底子就薄,这几年又不景气,一个钱掰成两个还不够……”她摇头说道。 “原本想还有朝廷赏给二叔的银子……”仆妇忍不住说道。 “算了,这个不提了,这是二叔的,将来定然是要给大姑娘做陪嫁的,早晚不是咱们的……”二少奶奶笑道。 “也是,就是收进来不知道惹来多少人眼馋盯着,反而闹得奶奶你不安生,费力落不到好。”仆妇们笑道,“最要紧的是将咱们二爷的事办成,等二爷升官了,那发财还不是眨眨眼的事,而且那可是名正言顺的咱们自己的钱,谁就是眼红也管不着……” “说什么呢,一家人,什么咱们他们的……”二少奶奶带着几分嗔怪说道。 仆妇嘿嘿的笑,不再说话了。 二少奶奶也没有再说话,脸上的笑意却是更加欢畅。 “走,叫裁衣来,给姑娘们都做身新衣裳,太太不是说了,过几日要出门赴宴,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家里再紧,出去也得光鲜些。”她笑道。 只要有支出就有油水可拿,仆妇们响亮的应着,乐滋滋的拥簇者二少奶奶翩翩而去。 隔日刘梅宝站在廊下想事情出神,见婆子带着一个妇人过来了。 “大姑娘,二少奶奶让人来和姑娘做衣裳。”婆子看着站到屋檐下的刘梅宝,忙一脸恭敬笑的施礼说道。 刘梅宝目光扫了那妇人一眼,见她也正好奇的悄悄的抬头溜自已一眼。 “不用,我的衣裳不少了。”刘梅宝说道,“我有事要出去。” 说着话抬脚而行。 “替我谢二少奶奶。”她补上一句,好歹人家这些日子好言好语的伺候着,从她们身旁走过去。 婆子们不敢多言看着她走出去了。 “姑娘的气场真大。”那做衣服的妇人忍不住说道。 她经常刘家打交道,对于家里谁当家很是清楚,也知道这家人一年到头做衣服的次数有限,因此此时一听说要做衣服,各房各屋的人都热闹起来,眼巴巴的盼着快些轮到自己。 她是店里最好的裁衣,亲自得到嘱咐被派来二老爷的大姑娘这里,没想到大姑娘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就打发了。 瞧那气度,简直比当家的二少奶奶还要威风。 婆子只得带了裁衣去回禀二少奶奶,那妇人更加惊讶了,没想到这姑娘出门,竟然是只让人回禀一声就走了,根本就不是征求家人同意。 “带了人没?”二少奶奶问道,一面抬手任两个裁衣在身上裁量,“让人多拿些钱给姑娘用……” 婆子应声忙忙的去了。 “苏娘子。”二少奶奶转过身,一面对那妇人说道,“你方才见到姑娘了吧?” 裁衣妇人还在愣神,被旁边的婆子推了下,才反应过来。 “见过了见过了。”她忙堆起笑说道,“姑娘长得真好,一看就是个福相。” 这命硬的,爹死娘死的,还福相…… 二少奶奶暗自一笑,四周的婆子低下头。 “你既然见过姑娘,那不用裁量,可能做出来?”二少奶奶笑道。 妇人明白了。 “能,没问题。”她忙笑着道,一脸自信,旋即又恭维,“姑娘骨骼血称,天生的好做衣裳,穿什么都好看。” 二奶奶一笑不再说话,那妇人便摈退一个妇人,自己亲自给她量。 “来了一批新料子,我给奶奶单独做个里衬。”她低声说道。 “别让人瞧出什么来。”二少奶奶亦是低声笑道。 “哪能啊。”妇人立刻低声笑道,“保管该瞧的能瞧出来,不该瞧的瞧不出来。” 二少奶奶抿嘴笑,不再说话。 这边刘梅宝并没有出门,已经跟陈家递了帖子,等人家回帖后才好上门,要不然再过去问,就有点不好了。 于是她来宋三娘子这里坐着,说话不自觉的总要拐到青丫上,又怕自己过于担心宋三娘子心里不舒服,坐了一小刻便又回来了。 刚进院子,就听见屋内有几个姑娘说话,门外廊下坐着几个丫头也在低声说笑。 “姑娘回来了。”眼尖的看到她,忙说道,一面快步走过来。 伴着这生喊,门帘响动,从内依次走出来五个年纪相仿的姑娘,看着刘梅宝露出得体的笑脸。 “姐姐(妹妹)回来了……”她们说道。 刘梅宝努力辨认,这个圆脸的是大老爷的大女儿,嘴角下长了一颗痣的是大老爷的二女儿,另外这三个是三个姑奶奶的女儿,至于哪个是哪个的,那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记不住了。 含笑间,几个姑娘已经围过来,其中一个伸手拉着刘梅宝的手轻轻的晃 “daorao妹妹了,我们吃过饭想来找meimei玩,便过来了。”她笑盈盈的说道 玩什么?刘梅宝扯了扯嘴角笑。 “屋子里坐吧。”她说道。 于是大家都进去了,说了一些日常都做些什么的闲话便有些冷场,二小姐提议玩叶子牌。 “梅宝以前玩这个最厉害了,我们都没赢过……”她笑道。 那是个什么玩意?刘梅宝忙摆手。 “我都忘了,不会玩了。”她说道。 “所以才更要玩啊。”二小姐走过来,亲密的扶着她的肩头,对几人笑道,“可能尝一回赢她的滋味了……” 这话让刘梅宝笑了,见她笑了,其他人也忙笑了。 “当初为了这叶子牌你们二个还闹生分,足足一个月没说话。”文静的大小姐抿嘴笑道,“最后还是二婶娘偷偷给了她一个荷包才哄的好了。” 她提到二婶娘,那二小姐忽的眼睛一红。 “婶娘最好了……”她掩面哭起来。 她这突然的一哭,让屋子里的气氛顿时低沉下去,大小姐显然没料到如此,又是尴尬又是后悔。 “瞧我,不该说这个。”她忙说道。 二小姐抽动肩头,哭的很是伤心,家里人做主的是长辈,这些小孩子们跟这件事无关,更何况刘梅宝是在家里长大的,跟这些姐姐妹妹是从小作伴的,感情应该好得很吧,见着姑娘真情流露,刘梅宝不由叹了口气,伸手抚着二小姐的肩头。 “别哭别哭,都过去了。”她劝道。 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主动跟她们说话,还主动伸手安抚,屋子里另外三个姑娘的眼睛一亮,想到自己娘的千叮万嘱,立刻跟着掩面呜咽起来。 “二舅母待我们最好了一”大家跟着哽咽道。 一旁站着的大小姐扯了扯嘴角,浮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行了,都别哭了,非要勾起妹妹的伤心不成?”她低声喝道。 哪里有人听她的,都偷偷的从指缝看刘梅宝。 屋子里正乱着,门外有人说话。 “表少爷来了。”丫鬟说道。 旋即听得脚步响,屋子里的哭声顿时停下,门外的脚步也停下了。 “妹妹有客人?”周良玉问道。 “是家里的姑娘们过来玩。”丫鬟回道,一面就打起了帘子,笑着请进。 帘子掀开了,姑娘们都忍不住微微斜身向外看,见门外廊下站着一个少年,穿着秋色云纹缎面圆领袍手里拎着个包袱,正抬脚欲行又止。 “既然如此,我过会儿再来。”周良玉也抬眼看到内里花团锦簇的衣裳晃眼,忙垂下头说道。 说罢转身就走了。 刘梅宝眉角微微一挑,并没有开口说话。 “我们出来一时了,妹妹又才回来,快歇歇吧我们闲了再来。”二小姐立刻说道,一面顺手拉着刘梅宝的手。 她的眼圈还是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珠,看上去很惹人疼。 刘梅宝便笑了笑,学着她的样子摇了摇手。 “好,等闲了再来找我玩。”她说道。 二小姐便甜甜的笑了,让另外几位姑娘忍不住眼中几分妒忌,不过她的话都说了大家也只好告辞,不过是告辞时争先恐后的拉着刘梅宝的手也说了那句到时候再来找meimei玩。 姑娘们依次出门,身后的丫鬟们都跟上走出去没多远,大家停下了脚,隔着花柳树看到从刘梅宝院子里奔出来一个丫鬟,跑着出去了,不多时周良玉便过来了,跟着丫鬟进了院子。 “他们才叫兄妹亲厚呢。”二小姐说道,一面踮脚向院子里看,“咱们告辞是对了,没得惹妹妹烦。” “你跟妹妹也够亲的……”大小姐在一旁慢悠悠的说道,在亲这个字上加重语气。 二小姐笑嘻嘻的转过头看着她一笑。 “大姐你跟二嫂嫂学着管家,很忙的吧。”她问道。 大姑娘今年十七岁,已经到了要出嫁的年纪,由太太开口说话让跟着二少奶奶学学管家。 婚姻大事,每个姑娘听了都不会谈论,大姑娘亦是面色微红低下头没有接着话题。 “我闲着也没事,到时候我来陪meimei玩好了。”二小姐笑道,又看了眼那三个站在一旁有些呆愣的姑娘,眼中闪过几分鄙夷,“免得来得多了,妹妹又嫌烦,母亲说了,妹妹这病需要静养……” 说罢她甩着绢帕轻盈的走了。 “还亲呢,当初在家,跟妹妹打了多少饥荒,抢吃抢穿,动不动就去哭,在太太跟前说自己是庶出,被妹妹瞧不起,害的二婶婶赔了多少不是……”大姑娘看着她的背影哼了声,带着几分不屑,“真亏她说出来不脸红!” 说罢迈着端正的步子带着丫鬟走了。 余下三个姑娘你看我我看你,同时撇了撇嘴。 “其实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已……”其中一个说道,“两个都是庶出的,有什么争抢的,也就是沾了在京城的光,比咱们这嫡出的还要气势……” “所以娘说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把握机会,就是这次不一定挑到好人家,妹妹肯定能挑到好人家,咱们跟她关系好了,将来的亲事自然也好说的多。”另一个点头说道。 三人一起重重的嗯了声,再看了眼刘梅宝的院子,这才转身离开了。 而这边刘梅宝打开了周良玉递来的包袱。 “是兵备道送来的?”她有些惊讶的说道,一面看过去,声音便一滞,旋即笑意浓浓散开。 这是一包袱信,叠的整整齐齐,随手拿起一把,有薄的有厚的不 因送信的人说是给刘梅宝亲启的,周良玉并没有看,此时看到了,眼神有些复杂。 “哥,你喝茶。”刘梅宝说道,一面迫不及待的拆开一封,嘴里还嘟囔着;“怎么写了这么多,反正是一起送来的,写一封好了。” 她坐下来慢慢的看去,很快就入了神,一时笑一时皱眉,不变的是眼中始终满满的要溢出的甜蜜。 “这傻子,也不知道怎么送来,还坚持三四天写一封,要是没寻到门路,岂不是白写了。”她很快拿到最新日子写的信,卢岩将送信的机缘给她讲了。 周良玉一开始低着头喝茶,后来便抬眼看着她,她看得入神忘外,他便也不自觉的看她看的怔怔,猛地见着姑娘一脸惊喜的站起来。 “哥,”她晃着手里那封信,露齿而笑,“他要进京来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未见 在刘梅宝收到信没几天之后,队伍就到达京城. 整个京师都轰动了,太后带着皇帝亲自到宫门迎接,对着何阁老的灵柩痛哭,又将贼奴首级在宫门外展列三日,引得京城的百姓摩肩接踵的观看,威武的朝贺声响震皇宫,让年幼的皇帝乐的睡不着觉,第一次感觉这做皇帝的滋味不错。 这么大的事,刘梅宝自然挤去看了,不管怎么说,这是她们山西的兵,是山西人的荣耀,据说一干晋商还在山西馆子里包了席面,请路人免费吃。 刘梅宝看着一队队肃立而过的军士,睁大眼半点不敢眨,一直到队伍走完了,人群都要散去,也没有看到卢岩的身影。 “也许不是这批?”周良玉猜测道。 刘梅宝摇摇头。 “信上说了,就是这次献祭的护送来了。”她皱眉说道,“该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她又瞬时忧愁起来。 “别瞎想了,这么多人,路上能出什么事。”周良玉笑道,一面安慰道,“这么多人,可能是有别的安排,别急,咱们寻个机会问问就是了,再说,你就是寻不到他,他既然来了,也必然会想法子寻来的。” 那兵备道的人能准确无误的找到自己,还避开了刘家人的眼,可见对于卢岩来说,想见刘梅宝不是什么难事。 刘梅宝一想也是,便又笑了。 “哥,我在家里不方便,你可帮我看着点门上。”她摇着周良玉的衣袖低声说道。 周良玉点点头。 二人便回家去了,第二日一大早,便有两个婆子捧着几件衣裳过来了。 “果真给我做了衣裳?”刘梅宝很是惊讶,看着面前的精美衣裳。 口中啧啧几声,这二少奶奶可真是下了功夫了。 “姑娘快换上试试。”婆子们笑道。 刘梅宝摆手,“换来换去的麻烦,改天吧。” “姑娘明日要出门,还是换上试试看有不合适的好改一下。”婆子说道。 “出门?谁要出门?”刘梅宝皱眉。 “侍郎府夫人邀请赏菊,大太太带着家里的姑娘少爷们都去玩一天。”一旁的丫鬟忙回道。 菊花有什么可看的,再说她又不认得那些人,更何况卢岩说不定明日就找上门呢。 刘梅宝很干脆的摇头拒绝了。 得到消息的二少奶奶很快带着人过来了。 “……侍郎夫人特意说了要你去……” “当年最是和二婶婶要好,如今你平安回来了,于情于理她都要见见你。如今又是这个时候,再没道理你不去见见……” 她苦口婆心的劝道。 刘梅宝在一旁坐着有些百无聊赖,心里想着卢岩来肯定是来了,也许是公务繁忙。但只要来了,就一定能见到,更何况他还要上门提亲,脸上时不时露出一丝浅笑。 快些提亲吧,然后高高兴兴的一同回山西去,要是这刘家的人敢阻拦,哼哼,刘乔生一家人受得委屈正愁没机会拿出来跟世人好好掰一掰呢。 二少奶奶颇有些气闷,这个大姑娘看上去不声不响蔫蔫乎乎的,但却是油盐不进,怪不得大少奶奶在她手里吃了大亏,看来这姑娘比想象中要难对付的多。 她暗自点头,继续游说。 “姑娘是觉得忘了以前的事,不愿意出去见人是吧?那不怕的,也没别人……” 她说着话,将帖子放在桌子上。 刘梅宝面无表情,百无聊赖的扫了那帖子一眼。 礼部左侍郎妻武顺陈氏拜请…… 云游天外的刘梅宝一个机灵。 “这个是什么意思?”她打断了二少奶奶的话,伸手指指着帖子上的武顺二字。 “什么?”二少奶奶被她突然的开口吓了一跳,闻言侧头来看,“哦,这是侍郎夫人的籍贯出身侍郎夫人的娘家是武顺陈家……” “钞库街的陈家?”刘梅宝问道。 二少奶奶点点头,又有些奇怪,刚要问什么,刘梅宝站起身来。 “明日什么时候走?”她问道。 自己半日的唾沫没有白费?二少奶奶怔怔想到,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她狐疑的看着刘梅宝一脸欣喜。 是因为武顺陈家这个原因?二少奶奶心中有些恍然看刘梅宝如今的神情,跟那几个姑娘听说终于能去赴宴,而且还有很多好人家的夫人携子带女前来时,如同见了金山银山一般的神情一样。 说到底这天下有哪个女人不想嫁一个富贵权势人家,二少奶奶带着一丝看透一切云淡风轻的笑撇了撇嘴。 第二日刘梅宝出发前先到了宋三娘子那里。 “你的性子太急躁,问的时候要克制点。”宋三娘子细细嘱咐,“千万别说递了帖子,迟迟不见回答什么的……” 刘梅宝恩恩点头。 “舅妈我哪有那么傻……”她皱眉笑道。 “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啊。”宋三娘子瞪了她一眼,面帮她理了理衣裳,“你这性子说绵,把柴也燃不起一点火;说烈又一句话就能炸了爆竹,你可记着,这里是京城,你如今又是有身份的……” 说到这里看着刘梅宝露出不屑的笑,便伸手打了下她。 “好好听我说。”她瞪眼道。 刘梅宝忙笑了,摇了她的胳膊。 “我知道,我就实话实话,也不藏着掖着。”她说道,“让侍郎夫人递个话,表明我并无其他的意思,就是要找个丫头……” 宋三娘子这才点点头,亲自送她出来。 二门前已经热热闹闹的,二少奶奶正扶着大太太上车,在她身后一个婆子抱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旁边还有一个婆子抱着一个一般大的女童,两个孩子都穿着新衣,手上戴着银镯子,项上套着银圈,正隔着婆子你一下我一下的互相挠着。 大少奶奶拉着那个能说善笑的二小姐说话,大小姐则跟几个丫鬟说什么,颇有几分给二少奶奶打下手的意思。 三个姑妈则各自带着自己的女儿看被拉出来的车。 “三个人一个车会不会太挤了?”一个姑妈对另一个姑妈说道,面上有些不满,“就是到了人家家里下车也不好看……” 那边婆子们已经催着丫鬟们上车,说外边的少爷们都要走了。 一时叽叽咯咯嘈杂的很。 “妹妹来了。”二少奶奶看到刘梅宝,忙走过来啦招呼。 大家都看过来,见刘梅宝站在宋三娘子身旁,穿着粉色绣金交领衫橘黄百褶裙,腰里挂着一个白底绣花的香袋,此时面带轻笑,施了淡粉,让人一见生喜。 这丫头果然随了她母亲的相貌,三个姑妈心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记得当时那门亲事让老太太的不满意,但二弟却是迷了心窍一般非那姑娘不娶不可。 这个丫头如今已然长成,这幅样子不知道要迷惑住哪个呢…… “怎么没穿新做的衣裳?”二少奶奶却是注意的这个,过去拉住她的手笑道,“可是不合适?” “这个也是新的,在家做的。”刘梅宝笑道。 “在山西有什么好的可做……”大少奶奶听见了说道。 “这是我哥哥杀da子,朝廷赏赐的丝。”刘梅宝斜眼看了她一眼,说道。 大少奶奶立刻不说话了,扭过头呵斥婆子:“还不带着姐儿上车。” 二少奶奶抿嘴一笑,夸赞了这衣裳,又夸赞宋三娘子。 “舅夫人对我家妹妹真是没得挑。”她一脸真诚的说道。 “人心换人心,她对我好,我自然会对她好。”宋三娘子淡淡说道。 二少奶奶只当听不懂她的意思,笑了几句,便拉着刘梅宝往大太太的车上去。 早有仆妇掀开车帘,摆好小凳子。 大太太伸出手,刘梅宝上车坐好。 “跟着我,认不认的那些人别怕生。”大太太含笑说道,一面抚了她的肩背。 车帘垂下。 “大嫂,咱们坐这辆吧。”二少奶奶招畛大少奶奶。 “两个孩子两个大人挤死了。”大少奶奶皱眉。 二少奶奶便又调了下,让大少奶奶带着善姐和奶妈坐了一辆,自己带着孩子坐另一辆。 “姐,咱们走吧。”二小姐招呼大小姐,自己扶着仆妇的手上了车。 “她们都是两个人一辆,凭什么咱们是三个?”一个姑妈不悦的说道。 “行了,娘,别唠叨了。”她的女儿低声说道,“有车坐着去就足够了,小心惹了大舅妈不高兴,不让去了……” “她有什么好恼的,我说的不对吗?”姑妈嘀咕道,但到底是如此担心,不再说话,看着女儿们上了车。 丫鬟婆子们又上了两辆,外头管家看着好了,便命启程,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向侍郎府而去。 车马直接进了侍郎府的内院,因为跟大太太坐车,刘梅宝也没好意思掀起车帘看看这侍郎府的大门,车又走了一段,听得四周说话声热闹起来,便停下来。 看大太太坐着没动,刘梅宝便学模学样也没动,果然没多久,便有人掀起车帘。 “太太可来了,就等你了。”一个圆脸白净的妇人笑道,扶着车帘的手腕上一只金镯子晃人眼,她的视线落在刘梅宝身上,“这是大姑娘……” 说着话,大太太已经抚着她的手下车,刘梅宝这才跟着下来,见那妇人的视线在自己脸上身上转。 “可是受了罪了,我还记得小时候那粉团的模样,如今瘦了这么多……”妇人眼圈红了说道。 真难为的,十几年前的模样如今还得记得清楚,大太太面上一丝浅笑,话的真假只要不是傻子,大家都心里清楚,也没人真的当真,不过是要的这份态度。 这份态度,她们刘家可是好久没享受到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赏菊 “快别这么说。.大太太笑道,“你见她时才多大,如今郫成大姑娘了,再那么胖,可怎么好。”       妇人闻声笑了,一手携了刘梅宝的手。       “就是,大嫂子,你可别这么说,我们家姑娘如今这身量可是再好不过。”二少奶奶早过来了,笑道。       “是是,我糊涂了,姑娘长大了,可不是,正好。”妇人也笑了,又打量刘梅宝,眼中意味深长。       刘梅宝不理会她的打量,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跟着大太太往前走。       妇人对她的疏离不以为意,又转头去打量其他的姑娘们,大小姐二小姐还好,目不斜视而行,那三个姑妈家的女儿则忍不住左右看,看着一路而来的亭台楼阁,好大一片的庭道院落,不时露出几分惊讶。       很快来到主厅,这里已经或坐或站不少人,年长的妇人们都坐着,身后各自站着自己家的年轻姑娘们,很多人都是熟识的,自动聚在一起说笑着,听到回禀刘家的人来了,所有人都停下说笑看过来。       这一次二少奶奶下了血本,给每个姑娘包括随行的丫鬟婆子都做了新衣裳,首饰也都动用了家中最好的,端庄得体富贵而不俗浅,再加上如今刘家名誉清扬,一路行来,众人的目光让大太太等所有人都很满意,除了刘梅宝。       她的视线一进来便只落在坐在正中的一个妇人身上,这妇人年纪五十左右,穿着打扮自然很好,面色含笑,神态安详。       应该好说话吧,是客套两句,还是直接开口说?她心里百般琢磨。       “这是宝儿?.”妇人的声音传入耳内。       大太太在刘梅宝身后轻轻推了她一下,刘梅宝回过神,见已经站到这位夫人面前。       “是见过太太。”她忙施礼说道。       侍郎夫人受了她的礼,冲她伸手,目光慈爱。       刘梅宝迟疑一刻,起身向前将手放在她手中。       侍郎夫人拉了她的手,在身边坐下,一面打量她,一手抚过她的肩背。       “好孩子,回来就好。”她点头说道,并没有如其他人一般感怀一下她的父母,但那眼中微闪的泪光却此时无声胜有声。       又说了几句话侍郎夫人便笑着松开了刘梅宝的手。       “去吧,跟你们年轻人一起坐坐,在我这老婆子跟前,你们都不自在。”她笑道。       刘梅宝颇有些依依不舍的站起来,她还没想好怎么打听一下陈四夫人的事。//       “瞧,我们妹妹还是跟太太你亲¨”二少奶奶笑道,一面拉过刘梅宝的手。       侍郎夫人也看到刘梅宝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奇怪但被人喜欢总是让人高兴的事,她便也笑了。       “跟你母亲一样,文文静静的看着就让人喜欢。”她点头说道,“一会儿吃饭来我这里坐着。”       这待遇可是不一般,大太太立刻起身道谢,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含笑看过来。       听她这么一说,刘梅宝松了口气,还有机会说话就成。       回到位子上,看得出刘家的姑娘们很少出门,跟其他人都不熟,因此都自己坐着,并没有什么人说笑直到刘梅宝坐过来,一旁才走过来几个姑娘,自我介绍的跟她说话,说的内容不外乎是日常喜欢什么都做些什么。       有了刘梅宝在这里,刘家的其他姑娘们终于松了口气,不用再尴尬的坐着没人理会了过来的人多了,不可能都围着刘梅宝,大家便都能说上话来,尤其是二小姐爱笑善言,大家之间的陌生很快消散。       又说了一时,侍郎夫人便招呼大家去花园赏菊。       “去,跟少爷们说一声,走远点玩,别惊扰了姑娘们。”侍郎夫人笑着吩咐。       这句话让屋子里的妇人眼睛一亮,而姑娘们的笑则有些不好意思了,个别相熟的还互相挤了下眼睛。 “姐姐,我的钗子是不是歪了。”大家都往外走,刘梅宝被二小姐拽住低声说道。       刘梅宝看了她一眼。       “没事,好着呢。”她答道。       这一问一答,她们就落在后面了。       “那就好。”二小姐便拍了拍胸口,很自然的挽住刘梅宝的手,“咱们走吧。”       前边的大小姐回过头,看到如此,便撇了撇嘴,哼了声转身跟上二少奶奶。       侍郎家的花园不错,菊花也不错,只不过对于刘梅宝来说,实在是无聊之极,她只是追着侍郎夫人的身影。       “姐姐,咱们去看看。”二小姐摇了摇她的手。       刘梅宝收回视线放到眼前,菊花就那么几株,就摆在一个凉亭前,里面侍郎夫人带着一众年长的妇人坐着吃茶说笑,年轻人则都散在外边,对着菊花指指点点。       因为人多,不可能都过去,刘家的人不自觉的被挤在最后。       姑妈家的三个姑娘踮着脚想要往里看,大小姐则安静的站在凉亭里坐着的大太太身后。       二小姐和刘梅宝原本也站在这里。听到她们说话,二少奶奶在一旁忙说道:“去吧。”       刘梅宝依依不舍的看了眼侍郎夫人,侍郎夫人正和几个妇人说笑开心,被二小姐拉手带着走了。       “雪娘,你不去?”大少奶奶问依旧安静站立的大小姐。       大小姐摇摇头,大太太此时跟一旁的妇人说了几句话,不知想起什么扭头,大小姐立刻将一旁的茶捧给她。       大太太接过,笑意更浓。       大少奶奶撇撇嘴,仲手从婆子手里抱过女儿。       “走,咱们看花儿去。”她说道。       二少奶奶听见了,忙唤住她。       “大嫂,带着我家哥儿也去。”她说道,一面冲婆子摆手。       那婆子立刻抱着孩子跟过来。       “我一个人怎么看得住。”大少奶奶皱眉,话音未落,怀里的善姐儿就扬着手冲婆子怀里的团哥儿笑,叫着弟弟来。       “一个孩子不好带,两个孩子好带,她们作伴玩?不闹你。”二少奶奶笑道。       大少奶奶咬咬牙不再说话,抱着孩子先走了,抱着团哥儿的婆子在后忙跟着。       刘梅宝被二小姐拉着过来,其他的姑娘便都让开了?还有人很热情的拉着她的手,指点给她看,询问好不好什么的话。       姑妈的三个姑娘趁机也跟了进去,终于心满意足的看到了圣赐的菊花,回去之后可有的说了。       “太太。”有几个姑娘跑去跟侍郎夫人请示,“让我们画菊花,将今日的雅事留个念。”       这个提议得到很多人的拥护?侍郎夫人也很高兴,立刻吩咐人摆上笔墨纸砚桌案,正热闹着远处一群少年人走过来。       “太太,少爷们说给太太见礼。”两个婆子笑道。       说着话人已经走过来,正嘻嘻哈哈的姑娘们顿时安静下来,或含羞或带笑或大大方方的打量这群少年们。       因为不会作画,刘梅宝便没动,依旧站在菊花边?二小姐自然紧跟着她。       人群走过,这群少年身上的熏香亦是散开,刘梅宝不由皱皱眉?目光随意扫过其中几个,长得自然都不错,衣饰精美,不过多是唇红齿       “见过太太。”一行人笑哈哈的冲亭子里的妇人们施礼。       侍郎夫人笑咪咪的让他们进来,又对其中一个年长几岁的少年嘱咐让哥儿们玩好,又嘱咐不许去玩水,仔细掉下去。       那少年是侍郎夫人的小儿子,闻言点头应承。       少年们进来,其中有几人的母亲也都在内安坐,便各自站在母亲身前低声说话。       同那些外边的姑娘们一般?少年们自然也忍不住偷偷打量姑娘们。       正说着话,有婆子含笑急匆匆的上前来。       “四少爷来了。”她回道。       这话让侍郎夫人一惊,顿时站起来。       “阿许来了!”她又惊又喜的说道,向外张望,“听说不是受伤了?怎么能出门?”一面又忙催着婆子抬软轿子。       “太太,四少爷已经走进来了。”婆子笑道。       “都说姑姑疼侄儿?瞧你这小心样子,不怕你的亲儿吃醋。”一旁的一个妇人笑道。       这话是恭维,侍郎夫人爱听,笑得眉眼都没了。       “这是我家阿许让人疼。”她说道。       一旁的少年也只是笑,口中说不吃醋,说话间见远处有三四个人大步而来。       消息传开了,屋内在座的妇人不由端正几分神色,姑娘们也耳语几句,视线都集中到那边。       刘梅宝站得远,没听到他们说什么,看着侍郎夫人面前人多,知道一时半时轮不到自己上前找机会说话,便有些意兴阑珊。       “姐姐¨”二小姐却是竖着耳朵听到一旁姑娘们的低语,带着满眼的兴奋摇了摇她的衣袖,低声道,“快看快看???”       刘梅宝嗯了声,抬眼撩了下,见甬路上走来三人,为首一个白色底子蓝紫圆领袍,腰间的朱红底点翠花纹腰带格外的显眼,步伐如风却从容,单这一眼,就看出与方才那些年轻人不同,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这年轻人不错,刘梅宝点点头。       “说是立了功,皇上要亲自接见呢….”二小姐又听到几句,忙传给刘梅宝,一脸的激动,这等出身大家又有功业的年轻人,原本是她这辈子都无缘见到的,一时激动不由用力紧紧抓着刘梅宝的胳膊。       有什么稀奇的,刘梅宝想到,我家卢岩也是立了功,这次也是见了皇帝的。       想到这里,不由抿嘴一笑,又皱起眉,也许今天卢岩就会到家里找她了,这样一想,便有些呆不下去了。       “是陈家四少爷…¨”二小姐又说道。       刘梅宝一惊,如今她对这个陈姓很是在心。       “谁家?”有些走神的她忙又追问一句,一面说话向这边看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遇上 这几个年轻人已经走近,要绕过菊花进入凉亭,距离近,可清楚看清他们的面容五官。 为首年轻人五官端正双目有神,俊秀英武。 “哎?”刘梅宝不由出声,瞪眼看着他。倒好像有些面熟?在哪里见过一般? 她站在这里又出声,便被那几人注意到很自然的都看过来。 见是一个年轻姑娘站在这里,正瞪眼看着他们。其他两个不以为意一眼扫过,而为首那个却一愣,旋即有些不可置信的眼睛瞪大几分。 这一愣神脚下不由一顿,身后那两人不注意便撞上他,陈清有些狼狈的趔趄了下,引得正欣赏翩翩公子的姑娘们一声低呼。 “快看看可是怎么了!”侍郎夫人几步抢出来,一叠声问,婆子们也都涌过来,场面顿时乱起来。 “四哥是被人看的不会走路了!”站在陈清身后的一个圆头圆脑十二三岁的少年嘎嘎笑道。他正是变声时期,声音很是难听,一笑更引人注意。 陈清人前丢了面子,很是尴尬,瞪了那少年一眼,忙又安抚围着自己的妇人们,再三说没事,被侍郎夫人亲手携了进了凉亭。 陈清上台阶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见那姑娘早已经移开视线,低着头不知道琢磨什么,一定是在偷笑!陈清愤愤的想到,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怎么出门了?不是说刚回来…” 身边侍郎夫人已经拉着他问话了,陈清收回视线,认真的作答,侍郎夫人说了话,在座其他的妇人们也都关切的问候他,其他的少年们则带着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一时间屋子里陈清成了焦点。 “…是杀da子的…” ‘啊,厉害啊….” “…看着挺温文尔雅的,原来这般身手…” “…说是皇帝都亲口赞他有其祖风范…” 姑娘们窃窃私语,看向内里陈清的眼神更过了几分热切,那是对金戈铁马英雄的向往。 “姐姐,姐姐…”二小姐一面听一面激动的扯刘梅宝的衣袖,“这是武顺陈家大房的四少爷…” 除了陈家四房的少爷能引起她注意外,别的人她根本没心情理会。 刘梅宝敷衍的嗯了声,她根本就没认出这人曾经见过,那时陈清身负重伤面容憔悴狼狈,与今日这个翩翩英武俊才完全是两个人,更何况,刘梅宝本就没特意去记住这个打骂大夫的性情不好娇惯的混资历的官二代。 她又抬头看天,想着既然陈家的少爷都来了,那就说侍郎夫人和陈家果然关系很好,如果能由她引荐帮忙,青丫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心里很是高兴,又算着这宴会的饭什么时候开始吃,瞧目前的阵势,她可是没机会在上前跟侍郎夫人说话。 二小姐这才注意到她注意力根本就没在这里,不由愣了下,但转眼看到站在大太太身后的大小姐,心里又有些下不去,早知道自己也不出来了,倒让她占了便宜。 “姐姐,咱们进去吧。”她忍不住说道。 凉亭里那么多人,挤死了,刘梅宝看了眼撇撇嘴。 “要去你去吧…”她说道,“我要去上厕所…” 二小姐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纠结一番还是没舍得说出我陪你去,招手叫过一旁侍郎府的一个丫鬟。 “姑娘这边来。”丫鬟和气有礼的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跟着她走了,走了一段回头看了眼,见二小姐到底是挪进凉亭去了,便撇撇嘴,这小女孩子心眼也太多了。 这样的女孩子刘梅宝也见过,上学时,同学里总有这样的人,耍一些小聪明,自以为讨得人人欢喜,却不知道这世上本没有傻子,一个人对自己好不好,最终人心里都明白的。 刘梅宝懒洋洋的上了厕所出来,又慢悠悠的跟着这个丫鬟走,侍郎府花园布置的很精美,一路走来很是令人赏心悦目,可比一群人围着几盆菊花说些翻来倒去车轱辘话要舒服的多。 刘梅宝便拉着那丫鬟说话,问这些花是什么,那个亭子做得好,水里可有鱼之类的闲话。 丫鬟性格平和,有问有答,见着姑娘性子也随和,说话丝毫不扭捏作态,心里也是喜欢,便主动介绍这里的花花草草,二人说笑甚欢。 瞧着说的差不多了,刘梅宝便打听什么时候吃饭。 “还要等一时。”丫鬟笑道,看出刘梅宝的心思,“姑娘要是累了,不如在这边先坐下。” 刘梅宝正懒得去凑热闹,高兴的答应了,就在湖边的石桌子藤凳子上坐下。 丫鬟又唤不远处修剪花枝的婆子去让人送些茶点来。 刘梅宝邀请丫鬟坐,丫鬟只是笑着拒绝了,刘梅宝也不强求,和她指着水里猜那是什么鱼,正说笑着,见有几个少年边说边笑的走过来,他们年纪十二三左右,手里还拿着一根竹竿。 “…阿宁你敢不敢?你敢不敢下去捞鱼…”其中一个正撺掇另一个说道 丫鬟正犹豫要请刘梅宝回避,闻言吓了一跳。 “表少爷,可不能。”她忙喊道。 这声音吓了那几人一跳,这才看到有两个女子在这里,其中一个手拄着头,颇有兴趣的打量他们。 这姑娘看人都不知道害羞!几个少年秉着一贯的教导移开视线。 “这小娘皮…”其中一个撇撇嘴说道,“咱们去那边玩…” 丫鬟有些焦急,紧走几步赶着他们。 “表少爷,你可别玩水,太太知道要急的…”她不放心的嘱咐,又焦急的看,想要看为什么没有婆子跟着他。 “不玩水玩什么!”那少年不耐烦了,扭头瞪眼用变声期的难听声音道,“玩你这个小娘皮么?” 这话太粗俗了,丫鬟顿时红了脸,她虽是丫头到底是在深宅里,见的人虽然不说骨子里如何,至少面皮上都是彬彬有礼,哪里听过这种话,眼泪顿时在眼里打转。 那几个少年却因为这句粗俗的话而哄笑起来。 “怎么说话呢!”刘梅宝不高兴了,瞪眼喝道:“有没有脸皮啊,跟一个小姑娘说这种话!” 喝的这几个少年笑声一顿,几个人看她穿着打扮不是丫鬟,知道今日来做客的各家的姑娘多,丫鬟是奴仆可以随意取笑,但那些人家的姑娘可就不能了。 几人咳了一声,扭过头。 “走吧。”其中一个说道,拉了拉那表少爷。 那表少爷哼了声,瞪眼看刘梅宝,见她丝毫不怕自己,也没日常姑娘们见了男子的羞涩,他一向在家里为大,从没被年纪差不多的女子呵斥过,顿时不乐意了。 “你这小娘,管得着少爷我!”他瞪眼道,一面抬脚撩起地上的鹅卵石踢过来。 这小子的准头很大,小石头准确的砸在刘梅宝身上。 “阿宁弹弓打得准,石头也踢得准!”少年们顿时叫好:“怪不得毽子也踢得好!” 丫鬟见刘梅宝被砸到,慌的也顾不上哭了,忙安抚刘梅宝,又连声赔礼。 这小石子打在身上也不疼,刘梅宝哼了声,不打算理会,忽的听到那少年说的话,心里不由一惊。那丫鬟喊他表少爷…踢毽子…. “你姓陈?”她不由站起来问道。 见她知趣的没有哭也没有再反抗找事,少年很满意,觉得找回面子,便带着人转身要走。 “废话。”那少年回头扔了句。 相比于那些温润有礼,少年人心里更向往这种霸气粗狂,但他们日常家教甚严,这种态度只能想想,可不敢说,一时间都带着几分崇敬看着少年。这种眼神让少年很享受,得意洋洋的抬高头。 “喂喂,你别走。你是武顺陈四老爷家的那个小少爷?”刘梅宝站起身来,向他们跑过来。 这貌似是认得?少年们有些诧异,不由停脚回头。 “阿宁,这小娘不会看上你了…”其中一个稍大些说道,“我可听我姐说了,今个你姑妈叫这么多人就是相亲呢…” 走近的刘梅宝听到了脚下一顿,面上有些恍然,哦,可不是宅斗小说里都写了,这种叫一大群女人过来看戏赏花闲扯什么的,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她紧走几步,站到那陈家少爷跟前。 那日她站在吴家,连见一见买走青丫的人的资格都没有,只看到那两个下人。这少年最多十三岁,长得粗壮,眉眼也不算丑,但却带着被娇惯的飞扬跋扈之气,就是那种一看就让人讨厌的小孩。 见她盯着自己看,再听到旁边人的推测,陈家少爷便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什么看!”他粗声粗气的喝道,“你这丑八怪小爷可看不上!” 小屁孩!刘梅宝扯了扯嘴角。 “你是陈四老爷家的小少爷吧?”要有礼貌,人家当初不是恶霸抢了青丫去,而是掏钱买了,不能有怨气,她深呼吸几次颜悦色的问道,“我姓刘,不知道你还记得….”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面前的少年们一副惊愕的样子,旋即又发出嘘声。 “哦哦哦…阿宁,她果然是看上你了…”少年们起哄道,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又是激动又是刺激。 “看上你的头!”刘梅宝被嚷的没好气,喝道,“闭嘴!” 她毕竟是年长的灵魂,再加上的确比这几个少年大一两岁,一喝将这些十二三的少年唬住了。 “你当初去山西还记得吧?”刘梅宝再次调整神情,含笑看着这位陈少爷,带着几分诱哄小孩子的神情,“当初买了一个会踢毽子的丫头,可还记得?”( 第一百七十章 无果 陈家少爷愣了愣,被她盯着看的有些不自在,伸手抓了抓头 “她叫青丫,当初会踢很好的毽子,所以那解县吴家的人就给你买下来,当时我还去赎人,结果你们不肯还我???.”刘梅宝慢慢说道。 原来是问这个,大家都听明白了,少年们有些失望。 “阿宁,你什么时候买过会踢毽子的丫头?” “比你踢得还好么?” 少年们忍不住七嘴八舌的问道。陈家少爷皱着眉,似乎被问得有些脑子乱。 “别嚷嚷!”刘梅宝很有气势的再次喝止这些人。少年们被她喊得又不自觉的安静下来,瞪眼看她。 “陈少爷,你想起来了没?我当时还去给吴家要,只是你们不给…”刘梅宝调整神情,含笑看着陈少爷柔声问道。 “我记不得了。”陈少爷一甩手说道。 刘梅宝一愣,旋即就急了。“你怎么能不记得?才两年多而已,”她皱眉道,“再说这是个人,活人!” 陈少爷可没这么被质问过,顿时就恼了。“小爷记不得就记不得,你这小娘皮管的着吗?”他瞪眼说道一面晃了晃拳头,“走开走开,别来烦小爷我!” 说着就走,刘梅宝好容易逮着正主,哪里能让他跑掉,立刻伸手拽住他的衣角。 “你别走,好好想想!”她说道。 陈少爷被拽住,顿时又羞又恼,甩了几下,无奈刘梅宝下死劲拽挣不开。 “你这小娘皮!”他骂道,“我打你啊!快松开!” “你还打我?”刘梅宝干脆伸两只手拽住他,她如今快要十六岁了,比这个小少爷高了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快说,你把我的丫头弄哪里去了?为什么你家的管家说没有这个丫头!你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一旁的少年以及丫鬟都看傻了。( 陈少爷从来没遇到这样的姑娘,家里的姑娘嫌弃他烦调皮见了他就躲得远远的?丫鬟们对他言听计从,哪里敢阻拦过,婆子们也是哄着,至于外边他要忙的事多得很,谁跟姑娘家打交道。 一时间全无经验,让他很是狼狈。 “你这疯婆子!”少爷终于急了,干脆伸手狠狠的推了一下。 这小子个子虽小?但长得粗壮,刘梅宝一脚跌在地上。 丫鬟吓坏了,又不敢训斥少爷,又怕姑娘委屈,慌得来搀扶又是一连声的道歉。 那少爷见她跌倒,感觉颇挣回面子,嘎嘎的笑了。 笑音未落,就见一把泥巴砸过来。 少年没料到这小娘皮如此凶悍?猝不及防被砸在前襟上。 湖边的小路的两旁,泥土湿润,在衣服上留下明显的印记。 “你这小¨”少年跳脚。 这边刘梅宝也推开丫鬟起身?口中道:“快说我的丫头在哪一” “阿宁快跑。”其他的少年们忙喊道,“这小娘凶得很¨” 跟一个女人厮打在一起,实在是有辱脸面,陈家少爷随机应变能屈能伸转身撒脚就跑。 ‘鲋.男不跟女斗!小爷不跟你这疯婆子一般见识!”他扔下一句。 几人一溜烟的跑远了。 刘梅宝追了几步,被丫鬟死死拉住。 “刘姑娘刘姑娘,我们表少爷脾气坏的很,可别跟他闹,发起横来天皇老子也惹不得的”丫鬟带这哭意劝道。 再看那几个少年已经跑的看不见了,刘梅宝只得放弃,又问那丫头这少年叫什么?从丫鬟口中得到确认,这小子就是陈家四老爷的小儿子,小名叫做阿宁。【叶*子】【悠*悠】 没错就是他,刘梅宝拍了拍手,想起方才这小子竟然也说记不得,是到底记不得?还是担心青丫被讨要故意装的? 她深吸了几口气,一面整理衣裳,一面问那丫头可曾见过这小少爷家有个叫青丫的丫头。 丫鬟摇头,说她只不过是打杂的丫头,没资格陪太太出门,所以至今还没去过陈家,就是陈家来了人,带来的丫鬟也轮不到她招待,所以不知道。 说着话有婆子找过来,说开宴了,匆匆过去,刘梅宝还惦记着坐在那侍郎夫人身边,却见她身边早被其他姑娘占了。 “妹妹坐这儿。”二少奶奶看着有些犹豫的刘梅宝忙招呼道。 刘梅宝便坐下来。 一旁的大少奶奶哼了声。 ‘听话还真能当真了。”她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刘梅宝就这一旁丫鬟端上的铜盆洗手。 ‘‘不管真心假意,好听话总不至于会惹人生气撕破脸自己难堪。”她也不咸不淡的说道。 大少奶奶捡了几根青菜梗狠狠的嚼了。 侍郎夫人家的宴席比刘家的要好得多,除了心思不在吃饭上的人没什么感觉外,姑娘们都吃得很高兴。 刘梅宝的吃相又让大少奶奶抓住了机会讽刺了一句。 吃得正欢的姑妈家的三个姑娘有些讪讪的收敛了一些,刘梅宝却是不以为意。 “果真好吃的很,我苦日子过多了,真是好久都没吃的这么好了。”她笑嘻嘻的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菜,对着二少奶奶笑道,“咱们回家也做这个好不好?” 这一桌宴席得花多少钱…¨ 大太太的嘴角抽了下,但她既然说了,二少奶奶便立刻笑嘻嘻的应声好。 “可不是,姑娘受了这些苦,吃顿好的又算什么。”她笑道。 刘梅宝抿嘴一笑,“还是二嫂嫂疼我。” 大少奶奶低着头用筷子戳一块花雕豆腐。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大太太心里想着即将又花出去的钱,心疼的难以下咽,侧眼看大儿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低声说道。 “我说什么了。”大少奶奶很委屈,就知道拿她撒气。 被大太太狠狠剜了一眼。 “你的身子是怎么回事。”她想起什么,问道,“你母亲找个那个老大夫怎么说的?” “瞧过了,没事?挺好的。”大少奶奶低头说道。 “那就好好的养养,你自己好好的,怎么就生养不了?”大太太说道,“别总想着出去买个人?那外边买的能有什么好的。” 如今买个人口不便宜,尤其是个好点的妾侍,大少奶奶暗自撇撇嘴,说得好听,不过是怕花钱,还偏心,要是老二媳妇说要卖?肯定一声不吭还要夸贤良! 大少奶奶一口气堵在心里也吃不下饭了,撂了筷子。 宴席很快散了,众人依次和侍郎夫人道谢道别,刘梅宝没有机会跟侍郎夫人单独说话,少年们也不在这里吃饭,因此坐上车,也没机会看到那陈家少爷,只得暂时回去跟宋三娘子说好再想办法。 回程的时候?二少奶奶借口怕刘梅宝闷,把自己的车让给她单独坐,自己则上了大太太的车?不知道这婆媳俩有什么要迫不及待交流的,刘梅宝撇撇嘴只当没看到二小姐眼巴巴的眼神,说了声正好困了可以睡会儿,便自在的单独坐了一辆车。 一辆辆的车马隆隆的出了侍郎府的,向城中各个方向散去。 这边侍郎夫人带着几分疲惫歪在长榻上,一个小丫头跪在一旁轻轻捶腿。 陈清正和她告辞,旁边还站着两个少年,正坐在那里吃点心。 “吃了晚饭再走吧。”侍郎夫人挽留道,带着满满的慈爱看着自己的侄儿,“你姑父正说要和我去看看你。” “方才和姑父吃了几杯酒?该是我来瞧姑父姑姑才是。”陈清笑道。 “你在军中练出的好酒量,你姑父怎么吃得过你。”侍郎夫人笑道。 “老爷已经回屋子里睡去了。”一个婆子笑道。 “可吃了醒酒汤?打发人好好看着没?”侍郎夫人问道。 “吃了,五姨娘守着呢。”婆子说道。 侍郎夫人点点头不言语了,看陈清在一旁眉头微皱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便问道。 陈清迟疑一刻。 “今日那刘家的人是不是也来了?”他问道。 侍郎夫人哦了声,换了个姿势坐。 “可不是,也来了?说起来,你们还都是山西同僚呢。”她含笑道,“到底是个义士,也是圣上钦赐的,咱们家的菊花也是圣上赐的,请他家人来,再合适不过。”一面又有些奇怪,“阿许,认得那家人?” “没有,我听他们说呢,想起来亦是山西同僚,我既然回来,是不是要去拜祭下。”陈清笑道。 “要说不去,也没什么,去呢,也是很好的。”侍郎夫人笑道,丢开这个话题,又问道,“我听说阿宁没吃饭就走了?可是又跟谁置气了?” “母亲,阿宁被一个小娘¨子看上了,吓跑了!”那吃点心的少年立刻笑道。 这话让屋子里的人都吃了一惊,旋即都笑起来。 “吆,这是好事啊。”侍郎夫人笑道,“咱们阿宁也有人喜欢啦 “什么呀,母亲,是个凶婆子,把阿宁吓跑了。”另一个年纪更小几岁的急忙忙的说道,唯恐错过八卦的机会。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分明是没当回事。 “还有比咱们阿宁更凶的?那就好,才能管得住他。”侍郎夫人笑道。 陈清也是一笑,又皱眉道:“定是那小子冲撞了哪家的姑娘,所以提前跑了。” “小孩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阿宁虽说是脾气爆了点,可不是没分寸的孩子。”侍郎夫人毫不在意的说道,眼里话里对自己家的侄儿满满的维护。 第一百七十一章 秋夜 陈清知道这姑妈的脾气,笑了笑没再说话,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因为在城里没多远,他骑马而来,下人得了嘱咐不管他怎么说话,也不肯让他纵马行驰,只是牵马而行。 陈清坐在马上,看着街上的人群,感受缓慢的行进速度,街边有人投来好奇的视线,如果那姑娘瞧见了,一定又是讥笑???. 一个大男人家,竟然坐在马上被人牵着走,陈清似乎已经听到那姑娘说的话,他的心里一阵恼怒。 “松开松开。”他抬脚踢开牵马的小厮,扬鞭催马疾驰而去。 身后的小厮们一阵急呼,陈清充耳不闻,一口气进了家门。 见他如此进来,家里人又是一阵惶恐。 “我又不是纸糊的,da子的刀箭都杀不死我,骑个马还能死了?”他没好气的说道,驱散围着自己阄哄哄的人,径直向自己的院子而 这个院子虽然小但亭台楼阁皆备,见他进来,四五个娇俏的丫鬟立刻迎出来,掀起云霞似的纱门帘,室内泥金山水围屏闯入视线,一旁两个白如玉的盈字白瓷熏香瓶中正缓缓升起若有若无的烟。 陈清随意自然的伸手,由丫鬟解了他的外衣,皱着眉望着中堂的画出神,当一个丫鬟跪下去褪他的靴子时,他忽地回过神了,推开丫鬟,大步向内室走去。 此时一个长相柔美肌肤细腻十**岁的丫鬟捧着一个青瓷茶盅走进来,看着丫鬟们涌向内间,她不由皱皱眉头,再看陈清在内正翻找着什么 “少爷,要找什么?”她快步走过来?问道。 “我带回的那些衣裳???”陈清皱眉道,原本他一个人在卫所没有丫鬟什么的伺候,东西倒也整理的挺好找的,一回到家,反而总是不知道自己的东西在哪里了。 “在这里。”丫鬟笑道,将茶递给陈清,“少爷先吃茶。” 陈清嗯了声,接过茶?看着那丫鬟打开一个立柜,里面衣物分隔整齐。 陈清忙放下手里的茶,几步过去,就在那专门放扇子套香袋的一处翻来找去,玲琅满目各色各种材质的饰物满满,却是找不到自己要的那个。 “我的绢帕呢?”他的面上有些急躁,看着那丫鬟喝问道。 其他的丫鬟闻言都忙上前来帮着找,那丫鬟却是若有所思的一怔?旋即起身走出去,不多时手里拿着一条白绢帕。 “少爷可是找这个?”她问道。 陈清看到了,面上送了口气,眼中浮现几分欣喜。“谁让你们拿走的!”他说道,过来一把拿在手里。 丫鬟的面上闪过一丝忧伤又几分委屈。“我看脏了,便洗了下…”她低声说道。 那陈清却已经不理会她了,一脚踏在凳子上,就将那白绢帕狠狠擦起靴子来,满屋子的丫鬟目瞪口呆。 那丫鬟脸上忧伤疑虑顿消,忍不住笑起来。“少爷,这靴子让我们来擦就是了。”她说着便招呼丫鬟上前,帮陈清褪下靴子。 陈清愤愤的擦了几下,觉得心中郁气消散了许多,便任由丫鬟拿了靴子,给他换上软布鞋。 那丫鬟又顺手来接他手里的绢帕要递给那拿了靴子的丫鬟?却被陈清瞪了眼。 她一怔讪讪的收回手。 “去洗干净了。”陈清说道?将绢帕一递。 丫鬟应声是接过。 “别给我乱放,洗好了就给我收起来。”陈清又说道。 丫鬟再次应声是,低着头看手里的绢帕,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料子?粗劣的不能再粗劣的女红,只怕三岁的小孩子才绣得出这样难看的….花?如果这也算花的话…¨ 但确定无疑的是,这是女子的用物。 她低着头快步出去了。 陈清换了家常衣裳,见了父母,父母担心他身子未痊愈,便早早的让人送回来歇息。 秋风吹打在雕花窗棂上,钻进室内,让桌案上的灯火跳跃不停。 丫鬟忙轻轻的用手拢了拢,看着眼前专心低头看书的陈清。 烛光下,青年面如刀裁棱角分明,白皙的面上因为军旅蒙上一层粗糙的风霜,更增添了几分让人心动的味道。 丫鬟看得有些入神,烛火跳跃舔了下她的手,她不由嘶了声。 被打断的陈清抬眼看她。 “你小心些。”他说道,看了眼她的手,微微皱眉。 这是关心¨丫鬟的脸上浮现一丝甜甜的笑。 “少爷时候不早了,歇息吧。”她说道。 陈清抬手晃了晃肩背,看看屋子里的滴漏,点了点头。 见他同意了,丫鬟很是高兴,洗漱的水都早已经备好了,陈清站在屋内,很自然的由两个丫鬟服饰解下衣裳,青年瘦削但健壮的身躯让年轻姑娘微微红脸。 陈清跨入木桶,被热水包围发出一声舒坦的叹息,微微闭上眼。 一个丫鬟给他撩水洗身,另一个为他洗头。 洗着洗着,陈清觉得都要睡着的时候,听到轻轻的啜泣。 “哭什么?”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为他洗身的丫鬟抬手拭泪,皱眉问道。 “少爷伤的这么重…¨”丫鬟哽咽道。 那前胸后背上疤痕如同扭曲的蛇。 陈清皱眉,站起身来走出浴桶。 “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又不是玩呢。”他说道。 丫鬟立刻为他披上袍子,站得如此近,闻着浴后的清香混杂着男子的气息,丫鬟的脸越发的红了。 “奴婢就是觉得难过???少爷这么重的伤¨得多疼???”她哽咽道,鼻音浓浓中别有一番香软的味道。 伺候洗浴丫鬟换上了简便的衣裳,此时被水汽热气打湿贴在身上,让玲珑的曲线越发诱人。 丫鬟仲过手,从陈清的腋下穿过?要为他系上袍子,那高耸的胸部便似乎是无意的贴上陈清的身子。 陈清的喉咙动了下,呼吸有些急促。 另一个丫鬟见状早已经低着头轻轻的退了出去。 “恩,也没那么疼???”陈清顺口答道,声音已经有些干涩。 话一出口,眼前似乎浮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以及一个勺子???.他不由哆嗦一下,真疼! 身前的丫鬟似乎察觉到陈清的变化,呼吸也急促起来?胸脯更是有意无意的擦着他的胸膛,带来让人血气上涌的触 “素英…很想少爷呢….”她低声呢喃道。 这一声,让陈清再忍不住抬起手,就要环住她的腰身。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重重的一声咳,让屋内意乱情迷一触即发的二人陡然清醒过来。 “少爷睡了没?”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响起。 丫鬟有些慌乱的忙退开几步。 “还没。”陈清答道,从内室走出来。 门帘响动,一个老妇带着一个小丫头走进来,面色含笑?似乎并没有看到紧跟在陈清身后低着头却依旧掩饰不住红晕的丫鬟。 小丫头手里捧着一个碗盅,老妇便说这是太太特意为少爷熬的补汤。 陈清道谢,亲自接过一口一口的喝。 老妇满意的看着他。 “少爷重伤归来,看着是没事了,其实底子还是虚的,可不敢随意….”她说着话?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那站在一旁的丫鬟。 丫鬟低着头,也能感觉到这老妇的视线,将头低的更低了。 “眼瞧就要入冬了,正是将养的要紧时候,少爷要早睡早起….”老妇接着说道。 陈清点头应了,那老妇又絮叨嘱咐一番,这才起身。 “时候不早了,少爷早些睡。”她说道。 “妈妈走好。”陈清亲自送出来,看着老妇由小丫头提着灯引路慢慢的走了。 放下锦缎帷帐?陈清枕在缎面的锦绣软枕上?还是家里舒服啊,他满意的吐出一口气,合上眼。 丫鬟轻手轻脚的吹熄正中的几个盏灯,只留下墙角一盏?便慢慢的退出去。 站在屋檐下,夜深了,夜风吹来她不由打个寒战。 “素英姐¨”一个丫鬟在旁说道,“你快去睡吧。” 被唤作素英的丫鬟并没有动,望着漆黑的夜色出神。 “少爷该娶亲了吧???.”她忽地喃喃说道。 她的声音很低,一阵风吹散了,身旁的丫鬟并没有听到。 “我去值夜了,姐姐你快去睡吧。”她说道,打着哈欠走进屋 夜色笼罩了屋檐,一片肃静。 而此时的京郊大营的一处营房里,依旧热闹的很,这里临近马房,夜风中各种奇怪的气味混杂,令过往的兵役不由掩鼻皱眉加快脚步,而屋门大开的一间屋子里的人却丝毫没有感觉。 “驴球的,也没下地也没走路的,洗什么脚…”付老三将脚从水盆里拎出来,滴滴答答的水落在地上,跟原先就溅出来的水迹混成一片,说着话他猛的一扬手,接住一个硬邦邦的馒头。 “臭小子,偷袭我,你还嫩点!”付老三咧嘴笑道。 另一边的张顺嘿嘿笑,他已经上床了,正用布擦脚。 “哥,九哥说了不许说脏话。”他一面说道,一面将脚抬起来,用鼻子去嗅,“咦,果然不臭了¨大人说的对,每天洗脚就不臭了….” “老子又不是娘们,要那么香做什么!”付老三说道,一面穿鞋站起来,将木盆端到门口,看也不看就泼了出去。 “他娘的,哪个不长眼的!”门外传来一声叫骂,“当这是你家地头啊,拉开裤子就尿!” 门外两三个兵丁,穿着光鲜整洁的大红兵服,气急败坏的低头擦溅到腿上的几点泥水。 付老三眼一瞪,张口就要骂,一旁走过来一人。 “对不住了,兄弟,天黑没看清。”卢岩说道,一面抛过来一吊钱。 其中一个兵丁准准的接住,在手里掂了掂,很满意这分量。 “给兄弟们喝茶。”卢岩说道。 “注意点,这可是在京城,不是你们山西。”兵丁说道,晃晃悠悠的走了。 “一群土包子…” 风中传来几声嘻笑。 “这驴球的¨”付老三气的跳脚。 “闭嘴!”卢岩身后的王九瞪了他一眼喝道。 付老三就老实了,将洗脚盆随手扔在廊下,进屋子里去了。 “大人,怎么样?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去见皇帝?”顺子见卢岩进来,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带着期盼问道。 卢岩的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他身后的王九皱了皱眉,显然心情不算很好。 那位何大人的灵柩以及俘虏的首级缴获都进了城门,那些随行的武官兵将也进了城门,只有他们这一百人以及辎重车队被留在京营,丢下一句不可乱走一呆就是七八天,如果不是日常吃喝还有人管,他们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忘了。 师爷口中预测的京城街市,震慑威严的太庙,身居高位的官员们,神授天子皇帝,他们一个也没看到,就每天看着这一群眼睛都长到头顶的京兵晃来晃去,如同看什么稀罕物一般看着他们,还嘻嘻哈哈的指指点点的笑。 笑得这些从没出过门的河东兵都有些发怵,每次出门都有些不会迈步了。 “见什么皇帝,咱们就是护送来了,等他们见完皇帝咱们跟着回家就是了。”王九沉脸说道。 “啊?”张顺和付老三一脸失望,“那京城总能进进吧?” 好吧,皇帝那么尊贵的人,见上一见祖上不知道得烧多少高香呢,不见也正常,只是总不能连京城也没进,那回去跟大家吹什么? “怎么进?咱们是兵,是山西河东兵!没有上官批令,你进京城?找死啊。”王九喝道,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向卢岩这边撇了撇。 你们说进京不过是惦记着看景玩,大人这里进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呢,你们嚷什么,你们还急,大人才是最着急的! 张顺和付老三也领会了,忙不敢再说话。 “没事,咱们找找上官,给批令就是了,既然来了,总不能让大家就这样回去。”卢岩笑了笑说道。 一直以来,卢岩说什么就一定能办到,大家都已经形成惯性理念,闻言都忍不住高兴起来。 “那找哪个上官?”王九问道,“这京营的人我找了,他们只推三阻四,说我们不归他们他们管,做不得主,咱们的大人们又都进城了,也没人告诉咱们他们在哪里呢….” 卢岩望着屋门外目光闪闪。 “有一个人或许能帮上忙。”他说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适 这边夜色里的刘家,也是灯火微明。 刘梅宝坐在宋三娘子屋子里,将遇到陈四老爷家小少爷的事详细讲了,面上再难掩焦急。“我觉得肯定有问题,该不会真的把青丫给随意处置了吧?”她说道,在屋中有些坐立不安。 “你也别瞎想了。”宋三娘子沉吟一刻道,“咱们再去一趟陈四老爷家便是了,咱们已经递过帖子了,依照她家的身份,不来回帖咱们也是正常的,那咱们便再去一趟就是了,还有¨” 她说话瞪了刘梅宝一眼。“千叮嘱万嘱咐,你还是毛躁,去给人家少爷赔个不是!”宋三娘说道。 “他先推我的!”刘梅宝辩解道。 “你多大了,跟一个小孩子闹什么。”宋三娘呵斥她,“还犟嘴!” 刘梅宝不说话。 “你在这里也熟了些,看看到时上门备些什么礼。”宋三娘又对周良玉说道。 周良玉点头应了,说明日就去,刘梅宝又问周良玉,可有卢岩来找,周良玉摇头。 “我明日托人问问,毕竟咱们山西的兵马,肯定好打听。”他又说道,安慰面色有些忧急的刘梅宝。 刘梅宝想了想,还是对周良玉笑道,“知道他必定是安全的,也来了京城了,他找咱们比咱们找他要好办的多,如果没来,那必然是有事,哥还是不要特意费心去问了。” 问个话找个人,关系托关系,又是说好话又是打赏钱,完全是没必要的,只是早晚的事,她怎么能让周良玉为她去和人低三下四。 宋三娘子看了她一眼,嘴边浮现笑意。 夜风渐起,带着雨丝洒落,竹叶摇曳在窗纸上?亮着四盏灯的室内暖意浓浓。 大太太带着二少奶奶走进老太太的室内,已经在床上眯着眼躺着的老太太立刻起来了。 “下雨了?”她看着这婆媳二人沾了水汽的鬓角问道,一面侧耳听。 外边有撒盐般的唰唰声。 “快说说,侍郎夫人是怎么个意思?”老太太看着大太太坐下?忙忙的问道。 吃晚饭的时候人都在,她也不好问,一直憋到现在。 “我瞧她挺喜欢梅宝的。”大太太说道。 “是啊,拉着手说了好些话,不像是客套,眼里都是笑,看着咱们姑娘认认真真的从头到脚的打量呢。”二少奶奶笑道。 “那她可说了给保媒?”老太太立刻问道。 大太太就笑了。 “怎么可能当时就说了呢¨”她含蓄说道?“怎么也得心里起码有个合适的再提嘛。” “我这不是着急嘛。”老太太抚着心口,皱着眉,“快些打发出去吧,这日子在这样过下去可是没法过了???¨” “老太太放心,也不会等太久。”二少奶奶坐在老太太身边,一面轻轻帮她捶着腿,一面笑道,“我估摸这也就这一两天的事???.” “你可听到什么?”老太太一下子坐直了?两眼放光的看着二少奶奶。 二少奶奶抿嘴笑,去看大太太。 重要的事还是得留着让自己来说,这个媳妇很知道分寸?这也是为什么大太太将她扶起来当家的缘故。 大太太嘴边浮现一丝满意的笑。 “是这样,大司空家的三公子不是年前丧妻还未再娶???.”她缓缓说道,点到为止。 老太太的眼顿时更亮了。 “这么说,他家看上咱们梅宝了?”她问道,因为激动紧张声音颤抖。 “他家什么门庭,哪里看得到咱们家….”二少奶奶此时便可以说话了,拉着老太太的胳膊笑道,“侍郎夫人和大司空的夫人很要好,自从她家那媳妇死了后,多少人上门说亲?人家都不放心也懒得去看,只放心让侍郎夫人给挑着,一直挑到现在,我吃过饭跟侍郎夫人的大儿媳说几句话,她含蓄给我说了这个意思,说人要好?家世不拘什么的,又夸咱们梅宝文静喜人,这意思还不是很明显?” 老太太合手念佛。 “真是佛祖保佑前世修来的福气啊。”她喃喃自语,脸上一扫阴郁。 大司空啊,当朝二品大员啊,工部侍郎啊,那家里的钱可是金山银海啊……. “我估摸着,这两日那大司空家肯定要亲自来人看看姑娘???.”大太太说道。 “这些日子,你们可把姑娘看好了,可十万别出差错,我瞧这丫头是个不着调的…”老太太立刻说道。 大太太和二少奶奶忙都应了声。 雨声越来越大,却掩不住屋子里偶尔传出的几声笑。 雨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停了,一层秋雨一层凉,推开窗,空气是无比的清新。 “找我的?”陈清深吸一口气之后,回身问道。 此时他刚起身洗漱,披着一件蟹壳青中衣,正从跪着丫鬟捧着的托盘里取过象牙牙刷,一面在另一个精致的银盒里沾了沾乳白色的膏。 “京营的?”他问道,一面含了口水开始刷牙。 “是。”小厮答道,一面捧上一个帖子。 陈清暂时没接,刷完牙,在另一个丫鬟捧上的铜盆里洗了手脸擦了,一手接过又一个丫鬟捧上的茶,吃了一口,才伸手接过小厮的帖子。 山西河东驿正千户操守卢岩敬拜… 陈清含在嘴里的茶就猛地咽了下去。 付老三今天穿的是件新衣,当初出发时是媳妇硬给塞在背包里的,他以为根本就穿不上,进京嘛那么重要的场合,当然是穿铁甲才能显出自己的身份了,因此也没当回事,被团的皱巴巴的,拿出来穿在身上时王九的眉头就搅成麻绳。 最终还是卢岩想了个办法,将衣服木板床上铺平,压上一层纸又压上一块木板,让付老三在上面躺了小半个时辰,再拿出来勉强也能穿了。 屋里两个丫鬟低着头打量他们,看到这两个丫鬟?张顺的脸就变得通红,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这样好看的姑娘竟然只是伺候人的?他忍不住扯王九的胳膊,简直跟仙女一般。 付老三不时的拽两下衣裳,张顺不时看着那两个丫鬟傻笑?王九虽然姿态端正,但紧绷着的脸也透出他心里的紧张。 陈清走到门口一眼就看出这几人的不自在,然后他的视线落在卢岩身上。 这个青年穿着一件普衢的圆领袍,浑身上下只一条腰带外别无饰物,此时正垂手安.看着正堂上挂着的一个青底大匾,上书“恭谨守牧”四个鎏金大字。 也不知道他认得几个???.陈清嘴边浮现一丝轻笑,加重脚步。 屋内四人立刻转过视线来神情都有一刻的怔忪。 青年人圆领暗金团花的甲衣,玉带束腰,金冠挽发,走动间身侧的玉坠若隐若现。 我的亲娘哎??????.付老三以及张顺心里同时说道,.这么一比,那两个仙子般的丫鬟可真不算什么。 “卢大人。”陈清轻咳了一声,对卢岩拱手笑道。 卢岩回过神,拱手还礼。 “陈大人冒昧了。”他说道。 态度不卑不亢,陈清笑了笑,伸手做请。 待他在那安置着绣花锦缎垫子的楠木椅子上坐下来卢岩才在另一张坐下来。 王九迟疑一刻,挨着卢岩坐下来,付老三和张顺还处于愣神中,呆立在原地,被王九咳一了声,才回过神,忙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下。 张顺还有些好奇的仲手摸了摸扶手,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冲付老三咧嘴笑,二人眼神交流下对椅子坐着这么舒服的惊奇。 陈清微微一笑只当看不到他们的动作,王九狠狠的瞪了张顺一眼,张顺老老实实收正神情坐好。 又进来几个婀娜的丫鬟为他们各自捧上茶,那茶杯白如玉薄如蝉翼半点杂色也无,青绿的茶飘在上面,令人赏心悦目。 王九也忍不住端起茶杯在手里看了看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似乎有些担心自己一用力就捏碎了。 他们的样子落在侍立的丫鬟眼里,丫鬟们都忍不住抿嘴一笑。 卢岩端起来吃了口,便放下了,跟自己在家用大碗吃茶没什么分别。 “率了京城,还习惯吧?”陈清问道。 “习¨”付老三张嘴就要抱怨,幸好被卢岩截断。 “还行。”他‘笑答道。 “正要请你们来家坐坐,回来了走动了几家亲戚耽搁了。”陈清说道。 “当如此,大人历经凶险归来,亲人自是担心,走动走动才好。”卢岩点头说道,“我们冒昧上门,叨扰了。” 陈清嗨了声,摆手道:“这就见外了,你我同属山西兵卫,又有同袍相救的情谊,在这京城,来我这里就跟到家一般???.” 他说着话问丫鬟,“早饭摆好了没?” “回少爷,摆好了。”丫鬟忙答道。 “不劳大人费¨”卢岩明白了,立刻起身说道,“我们来是想求大人¨” 陈清抬手打断他,也站起来。 “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他含笑说道,不容拒绝的伸手做请,“也别跟我说什么吃过了的客套话,你们先是托人送信,那人又带了我的帖子回去请你们,这一来一去,你们必然早起且无心吃饭…” 听他这样说,卢岩便露出笑容。 “可不是¨”付老三在一旁低声说道,一面揉了揉肚子,被张顺抬手打了下。 “既然如此,那就叨扰大人了。”卢岩也不再推辞,拱手说道。 “这就是了,自家兄弟,无须客套。”陈清笑道,先抬步引路。 陈清的院子有自己的厨房饭厅,饭厅就在客堂隔壁,几步就到。 门外侍立两个丫鬟见他们过来,立刻打起绫罗锦竹帘子,进了内里,四人又是忍不住一阵失神。 良木金玉器皿简单的搭配,却显得奢华而富丽,但却又高雅脱俗,卢岩等人没有合适的词汇来描述这种感觉,只是感到一种震撼,这种震撼是来自他们所认知之外的天地。 “粗茶淡饭,不要嫌弃。”陈清说道,一面坐下来。 张顺的视线落在那张大大的圆桌上,四荤四素四羹四冷拼点心蜜饯、蒸炸小吃???¨ 粗茶淡饭…¨ 屋子有轻轻的咽口水的声音。 “多谢大人款待。”卢岩说道,坐下来。 他落座了,王九付老三张顺才紧跟着坐下来。 五个丫鬟依次过来,在他们身后捧着一个托盘,内有小水盆,软巾,茶盅,以及一个口水盂。 付老三和张顺大眼瞪小眼,将视线投向卢岩。 卢岩并没有动,而是看着一旁的陈清。 陈清并没有看他们,轻松随意的微微转身在水盆里洗手,擦拭,再端起茶杯。 卢岩便亦是如此,他的动作缓慢,虽然有些僵硬,但并不显得狼狈。 付老三三人面上浮现一丝了然,立刻跟着动作起来,呼啦啦的洗手擦了,端起茶杯就一饮而尽。 丫鬟扑哧笑出声。 付老三等人吃了茶,面上浮现几分不适。 “这茶怎么这么浓…”张顺嘀咕一声。 这边听到丫鬟的笑,陈清嘴里含着水看过来,慢慢的将茶水吐到那白瓷的口水盂里。 卢岩这时才慢慢的端起茶杯,含了口慢慢的吐在口水盂里。 付老三王九张顺这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面色微红。 “真是吃个饭也这么多事…”付老三忍不住低声嘀咕一句,以掩饰尴尬。 这件事虽然让几人有些不自在,但陈清在饭桌上很热情,大家本就不是婆婆妈妈的小心眼,很快就放开了拘束,吃的很开心。 吃过饭,付老三满意的打了饱嗝,拍了拍肚子。 又有丫鬟过来。 “太太问午宴摆在水榭那边可好?”她说道。 “让母亲安排吧。”陈清说道。 这边卢岩立刻起身。 “大人,不敢再叨扰。”他说道,一面整容说了来意道,“此趟来是想请大人帮我们批令可以进城几日。” 陈清挥手让丫鬟退下,专心看着他说话。 “要探访亲友,军命在身不敢擅离,所以还请大人相助。”卢岩说道,拱手施礼。 “这样啊。”陈清忙也起身,示意他不要多礼,一面沉吟一刻。 第一百七十三章 闲语 陈清其实并不是他们山西的最高官,这样的事直接求他来有点牵强了 “只我一人便成¨”卢岩见他面色似是为难,便又说道。 他这样说,王九在后有些急,皱起眉,这京城里人生地不熟,怎好大人一个人乱撞…¨ 但卢岩这样开口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不敢乱说话,急的冒了一头的汗…. “那怎么好。”陈清笑了,他抿抿嘴,略一思索,“要说百人都进城,毕竟身份太过于明显,不太好办,这样吧,我去帮你们问问,少则你们四人,多则十人….” 这完全出乎大家意料,付老三忍不住搓手激动的咧嘴笑。 “那多谢大人了。”卢岩立刻道谢。 陈清扶住他的手臂。 “说过了,咱们自家兄弟,这样,就见外了,”他笑道,“既然来了,今日咱们好好吃一顿酒,早听说河东兵能杀da子,喝酒也是厉害的很,今日某领教领教….” 卢岩最终拒绝了,陈清再三挽留几句看他们的确去意坚决,便也不再强求了,亲自送他们出门,看着四人走开,他脸上的笑容也便不见了。 陈清望着街口,默默的站了一时才转身走回院内,见一群丫鬟正聚在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姐姐你是没看到,那几个人真是可笑的很???.” “哎呀那个有什么好笑,你们没见他们穿的衣裳,哎呀好像在箱子放了多少年….” “是啊我都闻见味儿了¨” “估计是不洗澡吧的味儿吧???.” “还有,竟然将漱口的茶一口给吃了,我当时真是忍不住要笑死了….” “这是哪里来的人啊…” 陈清咳了一声,丫鬟们忙施礼匆匆的跑开了,脸上依旧带着笑。 “少爷。”丫鬟素英含笑过来。 “太太方才让人来要说什么?”陈清问道,一面迈进屋内。吃早饭的时候就来让人来说午饭的事,显然不是真的要问午饭的事 “是问来得是什么人?要不要大少爷出来见见。”素英笑道,“我已经回太太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陈家长房长子,将来便是家主?就算如今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见 陈清嗯了声,不再说话了,走到书桌前,素英立刻铺设纸张。 “少爷要写字?”她问道。 “写个条子。”陈清说道,一面挽起袖子提笔,几笔写完,扔下笔?“待干了,你让人拿了送京卫都指挥司王镇抚那里。” 素英应声是,看着陈清甩甩手混不在意的走出去了。 卢岩目不斜视的出了陈府的大门,一直走到街角,才停下身回头看了眼。 日光洒下来,将那巍峨肃穆的府邸罩在一片金光里。 付老三和张顺终于如同鱼儿见了水,又活过来了,嘻嘻哈哈的你推我我推你交流方才那从未从见识过的事事处处。 “大人。”王九看卢岩停下脚?只当他担心陈清办不下来这事,一咬牙狠心道,“反正这趟咱们进来了?不如就豁出一日,去见知府夫人说的人家,再去见见刘姑娘….” “没事,回去吧。”卢岩说道,再看了眼那陈府,笑了笑,“他办的妥。” “原来这娘娘腔家里这么富贵啊,我的老天爷,那做派神仙也不过如此吧….”付老三凑过来说道。 “找打啊!”王九摔了他脑袋一下,瞪眼喝道。 付老三忙掩嘴。 “走吧。”卢岩笑道?转身大步而行。 街市已开,街上一片热闹,他视若无睹一路向城外而去,见他如此,付老三和张顺也不敢放慢脚步看一眼京城的繁华,紧紧跟着他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隔日后?陈清去和父母问早安,见丫鬟拥着两个年轻姑娘说笑着进来。 四哥。”她们见了陈清恭敬的问好。 陈清点点头,站在一旁听她们和父母说话。 “出去了,别贪景乱走,不比在家里….”陈母和颜悦色对那两个女子嘱咐道。 姑娘们笑着应声是。 “就是去钓鱼。”其中一个答道。 陈母便笑着点点头:“你姑妈家的湖里养的鱼儿是极好的。” “是去姑妈家?”陈清迟疑一下问道,“姑妈又邀客来玩了?” “你不在家怎么都忘了?”陈母笑道,“今日是你六表妹生辰。” 陈清恍然哦了声,笑了笑。 “四哥,你也跟我们去吧,你去看着宁儿,省得他总捣乱,偏哪里也少不了他。”姑娘笑道。 “怎么说你弟弟呢。”陈母摇头说道。 “他就是那样嘛,被四婶娘惯坏了,也就四哥去了能镇住他。”姑娘们笑道。 “请了好些人吗?”陈清问道。 “也不算多,就是日常来往的那些人家,”姑娘答道,再次邀请,“四哥在家没事起过去吧?” “你四哥哪里爱去凑那个热闹…”陈母笑道。 话音未落,这边陈清迟疑一刻,开口应了。 “倒是仓促了,我去看看还有什么好送六妹妹的???”他说道。 陈母很惊讶,这个儿子一向不爱凑热闹,除了刚回来不得已走了几个亲近亲戚家外,其他的能推就推了,看来侄儿和姑妈亲,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她又笑着点点头。 “去吧,你姑妈素来疼你,你去了,她会高兴的很。”陈母说道。 于是陈清便告辞出来回自己院子换衣裳。 听说他要出门,素英带着丫鬟们一阵忙乱。 “别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挂在身上乱乱的???.”陈清皱眉,解下被丫鬟系上的玉坠香囊等物,犹豫一刻,只留下一个香袋。 素英瞧见了,忙也要解下来。 “这个旧了,少爷怎么还用着?”她说道,一面伸手?“我新做了两个,少爷换上…” 陈清已经不耐烦的摆摆手。 “就是放碎银子香丸,新旧都一样.”他说着话,抬脚出去了。 素英忙带着丫鬟送出去?看着带着小厮走了。 “素英姐,少爷待你真好¨”一个丫鬟嘻嘻笑道。 素英面色微红。 “是啊是啊,那香袋你绣的,少爷都用了几年了,还从没舍得换过…”另一个丫鬟带着几分艳羡说道。 “那是少爷节俭¨”素英嘴角含笑,低声说道,眼中却掩不住一丝甜蜜。 丫鬟们嘻嘻哈哈的推着她。 “少爷如此念旧?就算少奶奶进门,也必然不会亏待素英的。”另一个年长几岁的丫鬟叹意说道,拍了拍素英的手,“素英啊,你真是好福气了,不像我….” 她说着话,声音带着难掩的酸涩。 “都是少爷心地好。”她抿嘴笑道,笑着眼中到底一丝忧急。 但愿?少奶奶也是个心地好的…¨她不由双手交握在身前,心中默默祈祷。 刘梅宝坐车走向侍郎夫人府,面上还带着几分郁郁。 陈府搭不上线打听不到青丫?卢岩也没消息,这两件事让刘梅宝情绪恹恹,因为怕自己情绪不好让宋娘子跟着忧心,便也没去她那里,只在自己屋子里闷着,这时二少奶奶又邀请她出门了。 “还是去侍郎夫人府?”她问道。 一次相亲不够还要再来两次?不过那都无所谓,她只要能和侍郎夫人说话就成了。 “是啊,是侍郎府的六小姐过生辰,庙里的和尚说了,六小姐十六岁生日要多找些人来咬灾?所以夫人便邀请了人来玩。”二少奶奶笑道。 真的假的啊,刘梅宝不置可否,但还是和宋三娘子备了礼物,坐车过来了。 这一次出门又是全家出动,不过两个六岁的孩子被留在家里了,大少奶奶负责看着?得到消息,大少奶奶便犯了偏头疼,请了大夫来瞧便自在屋子里躺着去了。 一如上次进了侍郎府的门,径直来到侍郎夫人面前,先是给寿星小姐献上礼物说了吉祥话,见侍郎夫人正和两个年长的妇人坐在一起说话,刘梅宝迟疑一刻,犹豫要走开,待再寻机打招呼,却被二少奶奶牵着手带过去。 “太太。”二少奶奶笑着施礼。 被打断谈话,侍郎夫人抬眼看是她们,面上便浮现一丝笑。 “你婆婆怎么没来?”她说道,一面向刘梅宝伸手。 “我婆婆说自己年纪大了,来了怕压了六姑娘的寿。”二少奶奶笑道。 “小孩子家家的什么寿不寿的,她们姊妹少,日常也孤的慌,找个由头孩子们热闹热闹。”侍郎夫人笑道,已经伸手拉过刘梅宝,让她在自己跟前坐下,问她这几日在家做什么呢,那日来这里玩的可好。 这位夫人真是和蔼可亲,刘梅宝高兴的一一答了,一面又拿出一副鞋面。 “这是我送太太的。”她说道。 这是宋三娘子给的,教她表示一下亲近与感激。 侍郎夫人果然很高兴,忙伸手接过,这是一幅晋地花样的鞋面,是宋三娘子连夜赶工出来的。 “吆,真是好看。”侍郎夫人眯着眼端详,一脸喜色。 旁边那两个妇人便有一个伸过手拿过来看。 “不错,这秀活做得好,”她含笑说道,一面端详刘梅宝,“这是姑娘做的?” 说自己做的更有诚意吧,刘梅宝含糊嗯了一声。 “真是心灵手巧。”妇人赞道,目光落在刘梅宝身上,一寸一寸的打量。 刘梅宝被她看得有些发怵,抬眼看她,见着妇人年纪五十左右,穿着打扮富态,双眼微挑,薄唇含笑,标准的大家妇人不远不近不亲不疏喜怒不显的神态。 第一百七十四章 干脆 “这便是奉直大夫的遗女¨”侍郎夫人对这妇人介绍道。 妇人的神情便凝重几分。 “原来是刘姑娘。”她说道,一面点头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侍郎夫人始终没有介绍这妇人是谁,但刘梅宝还是站起身来,谢过 对于她的态度,这个妇人很满意,含笑点点头。 见她的神情,侍郎夫人便了然。 “去吧,院子里花开的好,湖里的鱼儿也都肥了,姑娘们都在那里玩呢,别在这里跟我们这老太婆闷着。”她笑道,拍了拍刘梅宝的手。 “能在太太跟前沾沾福气我们还求之不得呢。”二少奶奶立刻笑道,一面说着话,施礼告退。 刘梅宝迟疑一刻,站着没动。 “太太,有件事想要太太帮个忙。”她一咬牙说道,再不说只怕又没机会说了。 二少奶奶面色微变,这姑娘是听不懂人家的客气话怎么的,果然是不着调的¨忙仲手扯她。 “哦?”侍郎夫人也有些意外,看着她问道,“什么事?” 刘梅宝便忙将青丫的事说了,当然不敢说是强买了去,只说那时候日子艰难,不得已卖了,如今想要赎回来。 “这般出尔反尔,只怕陈四太太着恼,想请太太说句话。”刘梅宝最后说道,她一向真情真意不会隐瞒,说着话眼圈就红了。 “我当什么大事呢。”侍郎夫人忙安抚道,“不过是一个丫头,只管交给我便是了。”一面又给刘梅宝解释,“她的母亲身子不适,她这些日子一直往娘家跑,怪道你见不到她???” “太太多心,我们只怕冒昧上门,惊扰了四太太¨”二少奶奶在一旁听明白了,忙接过话笑道?“我们小门小户又是生面孔,要是由太太你递个话再好不过。” 侍郎夫人笑了,拍了拍刘梅宝的手。 “去吧,别操心了?这事我去给你办了。”她痛痛快快的说道,一面转头就吩咐一旁的一个丫头,“去派人瞧瞧,四太太今日可在家。” 丫鬟应声去了,刘梅宝真是大喜过望,连声道谢。二少奶奶这才拉着她出去了。 看着她们出去了,侍郎夫人便对旁边的妇人笑。 “你瞧怎么样?”她问道。 妇人笑了笑。 “你的眼光还能差了?”她说道。 这便是同意了?侍郎夫人笑的更畅意。 二少奶奶拉着刘梅宝出来,就有上次几个认识的姑娘邀请刘梅宝钓鱼去。 这一次刘梅宝在侍郎夫人面前的表现让二少奶奶很满意,虽然一个丫鬟的事有些意外,但效果也不错,有情有义的女子可见心底纯良,这样媳妇夫家自然会喜欢, 此时又离了侍郎夫人以及那个重要妇人的面前,二少奶奶从心底松了口气。 “去吧。”她笑着推刘梅宝?一眼看到侍郎夫人的儿媳妇在不远处树下坐着说笑,便忙抬脚要去,想到什么看到紧跟着刘梅宝的二小姐。 “你姐姐忘了以前的事?在这里生分,你看着点¨”她低声嘱咐道。 二小姐忙点头。 “我又不会,还是不去扫兴了。”刘梅宝没兴趣,笑着摇头,打算就在二少奶奶一旁坐着,能快些回家就更好了。 姑娘们有些意外,其中便有人轻笑一声。 “那可不,人家现在已经了了心事了,哪还有心思跟咱们玩。”有人说道。 这话大家似乎都明白,闻言有轻笑的?有故作没听到的。 刘梅宝却是不明白,循声看那人,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杏眼桃腮,长得挺水灵的,只是神情有些冷淡?摇着团扇撩了自己一眼。 这话怎么听得有些嫉妒?刘梅宝想了想,因为自己来了这两次都颇受高看优待,认真看下来被侍郎夫人拉着手贴切说话的可真没几个,有人嫉妒了吧? 小姑娘的心思…. 刘梅宝不在意的笑了笑,小姑娘只看到这份人前的风光,不去想人后是用什么换来的。 “没事,还有更好的,姑娘别急….”便有一个姑娘用扇子掩嘴冲那姑娘似玩笑似认真的说道。 这话引得很多人笑起来,最先说话的姑娘面色微红,剜了那姑娘一眼。 “姐姐,人家眼里最好的已经被人占了,别的又怎么算好的…”又一个姑娘嘻嘻笑道,扶着那说玩笑话的姑娘肩头,带着几分挑衅。 这七八个姑娘之间的气氛便有些怪异了,暗笑的冷嘲的也有漠然 “你们在说什么?”刘梅宝一句话打破这欲说还休半遮半掩,目光在几人面上扫过,嘴角浮现一丝笑,“是在说相亲吗?” 姑娘们一愣,怔怔看着她,这话可以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么???… 多那啥啊,大家的面色都红起来。 “那肯定没我的事,”刘梅宝淡然说道,“我已经定亲了。” 热闹的场面顿时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刘梅宝,似乎没听清她说的什么。 二小姐已经完全傻掉了。 扔出这句话,看着一众目瞪口呆傻掉的姑娘们。 “这里怪闷的,咱们去湖边吧。”刘梅宝笑道,说着话撇撇嘴施施然走开了。 不稀带和你们玩的…无聊。 “你¨你姐姐已经定亲?”站在二小姐身旁的一个姑娘结结巴巴的问道。 “没¨没.”二小姐不知道该怎么答。 “那她怎么说自己¨自己¨什么了….?”有姑娘问道,定亲的那个字眼作为一个有教养的女子是绝对在人前说不出来的¨??? “是啊是啊,这也太¨太…什么了¨”有人有些义愤的说道。 这观点有人不同意了。 “人家怎么了?说自己定亲了又怎么了?难道谁来这里都是¨都是那什么来了?人家订了亲就不能出来见人了?”有姑娘反比道,亦是义愤。 “对啊,人家大大方方的,不像某些人,看了东家想着西家,遮遮掩掩推推拖拖一山望着一山高….”有人哼声说道。 这话就戳中个别人的心事了。 “你说谁呢?”有人立刻瞪眼说道,“有话明白说,别指桑骂槐的¨” 场面顿时变得火药味起来。 二小姐都快要哭了,看看始作俑者的刘梅宝已经怡然自得的站在湖边赏风景去了,她扭头就冲二少奶奶去了。 这一本书我改掉了迟迟不定男主的毛病,但依旧改不了男主女主交流过少的毛病,我正在努力的改。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斥责 刘梅宝站在湖边吹着秋风,听得后边姑娘们明刀暗枪的你来我往,再看二少奶和二小姐慌忙忙得说话,不由笑了。 所以嘛,事情很简单,只要说开了就好,就怕欲说还休嗦嗦。 “喂!”对面有沙哑的男声。 刘梅宝抬眼看去,竟然是那个阿宁小少爷。 “臭小娘!”他叉腰骂了声。 刘梅宝呸了声,想到已经托付侍郎夫人问青丫的事,便不想跟这个少爷再纠葛,一言不合闹得不愉快,又是自己失礼,让人家不高兴了,便转身就走。 “臭小娘,告诉你,本少爷将那个丫头卖了!”阿宁小少爷在后喊道。 刘梅宝猛的转过身。 看着这姑娘气势汹汹的疾步走过来,阿宁少爷倒有些害怕,忍不住后退一步,但旋即想到自己男子汉大丈夫被一个小女子吓到太丢人,又梗起脖子,看着站到面前的刘梅宝。 “你说话当真?”刘梅宝问道。 “一个小丫头而已,少爷哪里记得这个,你要不提我可想不起来¨”阿宁哼了声说道,“告诉你,早就卖了,都没进京来???¨” “你把她卖哪里了?”刘梅宝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竖眉喝道,“什么时候卖的!” 这动作太出人意料,阿宁吓了一跳。 “死小娘,松¨松开???”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敢非¨非礼本少爷….” 这是非礼吧?应该是吧?常听人说这个词是用在这里吧? “快说!”刘梅宝狠狠晃了晃急道。 “你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本少爷说话!”阿宁急了,听得似乎有自己同伴的说笑声传来,这要是让他们看到了,他阿宁的英名就完了。 伸手便是狠狠一推,刘梅宝又跌坐在地上。 “阿宁!你又胡闹!”一个男声从一旁传来甬路上疾步走来一人看到坐在地上的刘梅宝,不由一怔。 “四哥,不是我,这臭小娘疯了…”阿宁急忙说道,毕竟打女人可不是什么光彩的… “你把青丫卖哪里了?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说清楚,我???我???.”刘梅宝从地上起来,又站到阿宁面前,咬牙说道。 “到底怎么了?”陈清看着眼前这姑娘,皱起眉头。 比起当初在解县时她可真是大变了模样,靠着衣裳,倒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不过,陈清心里暗自哼了声,这并不能欺瞒过他的眼睛。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粗鲁¨ “阿宁,你怎么¨惹到她了?”他问道,视线并没有从刘梅宝身上挪开。 阿宁便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 “母亲叫我来问,我哪里记得那些小事,害得我还被骂了一通…”他哼声说道一面愤愤看着刘梅宝。 三年前,竟然还有这般纠葛,陈清有些意外,又看刘梅宝,这么说来她跟他们陈家还是….挺有缘分的?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就移开视线,只盯着阿宁。 她似乎是没认出自己?陈清闪过一念头装的吧?心虚了吧? “那果然是卖了?”他又问阿宁。 “是啊,从山西出来就卖了。”阿宁说道。 “你干吗卖了她?”刘梅宝咬下唇问道,“不是你当初强要买去干吗又转手就卖了?” “少爷我乐意,你管得着!”阿宁瞪眼喝道。 “阿宁,”陈清呵斥他一声,“好好说话。” “踢毽子喽,我跟人打赌输了,就把她送人了,一个丫头而已….”阿宁摆摆手随意说道。 “一个丫头,在你眼里一个丫头而已,你知不知道在我一”刘梅宝打断他喝道。 然后她的话也被打断了。 “在你眼里又怎么样?”陈清看着她,带着几分不屑嘲讽,“难道不也是一个丫头吗?真要是在意,怎么能被人买了去?” 刘梅宝将视线第一次落在他身上,认得他是那日哪个吸引了很多人注意的哪个陈家少爷。 “当时日子艰难不得已…”她抿着唇说道,声音低下去。 陈清冷笑一声。 “不得已就卖了,如今日子好过了,便要赎回来,”他缓缓说道,看着刘梅宝,“是念着这丫头呢,还是为了自己心里好过点?” 刘梅宝一怔,看着他没有说话。 “虚伪!假仁假义的,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陈清哼声扔下一句,看着眼前这姑娘的脸色瞬时灰白,心里忍不住有些畅意。 为了自己¨ 为了不让自己想起来就自责,为了证明自己有情有义,或者是为了弥补童年时的遗憾,为了证明自己能守护住自己想要的,赌这一口气…. 如果想做一件事,本就没什么不得已,所谓的不得已,不过不值得坚持而已。 她憋着这一口气,让周良玉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费心的打问,让宋三娘子忍着心里的不舒服宽慰她…¨ “你说得对。”刘梅宝自嘲一笑,看着他点点头,“我这么折腾,还真是为了自己….” 看着她眼中微闪的泪光,陈清畅意顿消,他不由伸手抚了抚鼻头。 “对不住了,陈少爷。”刘梅宝说道,冲阿宁少爷低头施礼,“叨扰了。” 说罢低头转身走了。 看着她低头掩下的眼中隐隐泪光,陈清忍不住抬脚跟上一步,要说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阿宁在一旁挠挠头。 “四哥,还是你厉害。”他嘎嘎笑道,“一句话就骂的这小娘蔫了。” “谁让你又跑出来的不是让你乖乖的钓鱼!”陈清瞪他一眼,有些烦躁的呵斥道。 阿宁讪讪笑,一眼瞧见陈清腰间的香袋松了,忙很高兴的转移话题。 “哥,你的袋子要掉了。”他说道。 陈清低头看了果然见绳子松了便随手解下,刚要重新系上,就见刘梅宝又疾步走回来了,低着头似乎在找什么。 她停下脚,一眼看到被陈清拿在手里的香袋。 “这是我的!”刘梅宝说道,伸手。 陈清一怔,有些好笑。 “这是我的。”他说道。 “我的,是我刚才掉的!”刘梅宝说道。 “你这臭小娘,这是我哥¨”阿宁也瞪眼说道。 话音未落就见刘梅宝一步迈过来,从陈清手埋把抓过那香袋,转身就走了。 “哎,你这¨”阿宁立刻就要揪她回来,被陈清拦住。 “算了,一个香袋而已。”他说道,这事还真是??? 他不由低头看掖在靴子里露出一角的绢帕,再抬头看,刘梅宝已经看不到身影了。 陈清突然忍不住笑了笑,又想到什么皱起眉站在原地出神。 “哥,走吧。”阿宁扯了扯他,没精打采的说道。 “阿宁。”陈清转过身抬步,一面问道,“那个丫头当时给了谁家了?” 这边二少奶奶笑着跟这几个姑娘作解释。 “并没有定亲…”她笑道。 “哎吆,那刘姑娘这是怎么了说这个话?”有人嗤声笑道。 一个大姑娘家的没有定亲却在人前说自己定了亲,那岂不是要自绝了?失心疯了吧… 这话这样说也不对她刘梅宝要是丢了脸,刘家都得陪着丢脸。 “..俗话说一家女百家求,自从皇恩浩荡给她父亲解了冤屈后上门提亲的自然不少???”二少奶奶笑得轻松随意,没有丝毫的牵强慌张。 “那还是定亲了?”有人问道。 二少奶奶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姑娘还小,一则她父亲的事,她这心里不静一”她含蓄说道,又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年姑娘受了这冤屈,尝了那世态炎凉,只说看透人情冷暖,说那时无人问津,如今却来求,这心里便有些下不去¨” 这样说来是气话…. 大家哦了声带着几分了然点点头,这样想也是可以理解的。 说着话,看刘梅宝低着头匆匆走过来。 “哎?”一个姑娘打量几眼,“我瞧刘姑娘有些不好?” 听了她这话所有人便都又认真的瞧刘梅宝。 “她在山西住的久了,乍回京城来了,是许多的不适应???”二少奶奶笑道,看着刘梅宝低着头没看到她们一般从一旁疾步而过,忙抬脚要去追,一面不忘对众人笑,“…姑娘们千万多担待些???她说的些气话什么的,大家别忘心里去。” 姑娘们便都点头笑。 二少奶奶不敢耽搁,快步去追刘梅宝,二小姐也不敢留在这里慌张的跟着走了。 刘梅宝并没有甩手离去,她一路走来,情绪已经恢复了。 侍郎夫人是个不错的人,又是她家姑娘的生辰,她不能随性行事就这么甩手走了,给人面子也是给自己面子。 二少奶奶一句话也没提依旧笑语嫣嫣,谈笑风生,二小姐显然被她叮嘱过,虽然面上神情有些僵硬,但并没有太大变化,宴席圆满结束。 一坐上车,二少奶奶半点笑意也无,铁青着脸看着坐进来的刘梅 “姑娘,你可不是小孩子了….”二少奶奶咬牙说道。 刘梅宝不咸不淡的撩了她一眼。 “是啊,所以我分得清好赖。”她说道。 “这么说我们就是赖人了?”二少奶奶咬着下唇,气的浑身打颤,世上怎么有如此没心肝的人?她们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对我算不上太好吧?”刘梅宝皱眉说道,“你们想什么我心里明白的很。” 二少奶奶喘了几口气,今日算是第一次见到大少奶奶口中描述的那个姑娘了。 “当初的事是家里不对,姑娘,所以才想着弥补???”二少奶奶说道,“姑娘就是有气,回家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出了门,姑娘这般可不是作践我们,那是作践你自己呢!” “你说什么呢?我傻了啊我作践自己?”刘梅宝笑道,看着她。 “你这还不叫作践自己!”二少奶奶瞪眼道,长这么大第一次破了家传的和气生财的信条,“那什么场合,你怎么当着人面说自己定亲了?” “那什么场合我知道啊,我的确定亲了,所以我才说了,免得让人误会。”刘梅宝看着她,如同看傻子,“怎么大少奶奶没告诉你们啊?” 说着又是同情的一笑,“看,你们误会了吧?我都定亲了,还带我去那种场合做什么?白浪费了做了几件新衣服???.” 二少奶奶看着她,忽然想起一句老话,狗咬刺猬,无处下嘴…¨ 啊呸呸…. 气氛僵持中拐进了刘家的巷子,远远的就见门前围着些人,似乎在争执什么。 二少奶奶没好气,掀起帘子冲外边的下人呵斥门上的人没规矩丢家脸面指桑骂槐。 自己扶着仆妇的手下了卒。 “快将门前给我清理了,我都不好意思从这里进,怕被人笑!”她沉声喝道。 说罢坐了另外一辆车,也不往正门这边走,直接拐进角门去了。 刘梅宝冷笑不理会。 这边马车过来,刘家的下人们也认得是二少奶奶回来了,乱哄哄的赶着来接。 那站在门前的几人便也看过来。 “停车!”刘梅宝忽的尖声喊道。 她的声音很大,让正乱哄哄的人们瞬时静了下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们的大姑娘从车上跳下来。 而与此同时,那边一个男人大步迎过来,在他身后两个男人们立刻紧跟。 是在做梦吧?刘梅宝不由揉揉眼,再睁开,卢岩已经站到面前,对她露出大大的笑脸。 “正在问你们在不在家….”他笑道。 话音未落,刘梅宝一把拉住他的手,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下人婆子站在原地楞了下,旋即哄得一声乱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依依 但正如当初那三个仆妇一样.她们只是乱着惊慌着却并没眢上前打骂跟登徒子拼命。许是这个登徒子太吓人了.尤其是身后那两个张飞般的恶汉.恶狠狠的瞪着他们。下人们一窝蜂了往家里跑去了.这种大事只有当家主子们才能压得住不是… 这边鸡飞狗跳.刘梅宝完全没看到一般.只是紧紧拉着卢岩的手哭。 卢岩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他忙问道.一面抬手去给她擦眼泪。 “怎么才来???”刘梅宝哽咽道.又是想哭又是想笑.一面抬手自己胡乱的擦眼泪.看上去很是滑稽。 看着她的样子.卢岩忍不住觉得鼻头也是一酸.心里麻痒痒的。不见时不怎么觉得.见了才知道有多想念。 “是.我来晚了。”他低声说道.反手握住了刘梅宝的手.“别哭…” 有重重的咳嗽声传来。二人回过神看去.见宋三娘子出来了。 方才下人们鸡飞狗跳的.一直警醒着的宋三娘觉得不对就忙出来看看.见到卢岩.她的面上也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欣慰.但看到二人的样子.又拉下脸。“成什么样子”她沉声喝道。 卢岩忙松开手.有些讪讪的笑了笑.喊了声舅妈。 “都多大了”宋三娘子看刘梅宝出门前的妆容都花了.便瞪她一眼低声喝道。 刘梅宝站在卢岩面前.一步也不舍得挪开。“我也不想哭.可是就是眼泪自己流…”她嘀咕道.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活了大半辈子了.怎么会这样?真是丢人.又吭吭的笑了。 卢岩一一答了.站在这二人面前.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能感受那真切的关心与欢喜?不知怎么的.他也有些隐隐的冲动想像刘梅宝那样掉两滴眼泪。多少年了他都没有想掉眼泪的时候… “既然来了.捡日不撞日.就跟我进去.跟他们家说了.早日把事定下来.也好早回去。”宋三娘子说道。 这丈母娘真好说话?卢岩身后的付老三王九都忍不住一脸艳羡.想当初自己娶媳妇丈母娘都恨不得扒下自己一层皮??? “不急。”卢岩笑道。≡ “还不急?”宋三娘子看了刘梅宝一眼.其意不言自明。 刘梅宝就抿着嘴笑了。 “是这样.知府夫人来不了.她亲自托付吏部主事家的太太保媒。”卢岩笑道.一面又看了眼站在身前的刘梅宝.她微微抬着头看自己.还带着泪光的脸上满是欢喜?看得让人心头发颤.目前这个位置.如果伸出手?刚好将她揽在怀里… 揽在怀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宋三娘子咳了一声.打断了说着话突然又发呆的卢岩。 “我正要上门去见她???顺便路过这里.想你们担心记挂.便来看看…”卢岩面色微红的移开视线.接着说道。 “哪儿用得着那么麻烦…”刘梅宝说道。 “这是他的好心。”宋三娘子瞪了她一眼.说道。 刘梅宝抿嘴笑不说话了.只好好的看着卢岩.看着他笑看着他说话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是知府太太的好心。”卢岩笑道。 宋三娘子点点头。 “如此也好。”她说道.“只是要快?如今不是在咱们哪里.那些礼品什么的也都不要过于计较…还有.你 跟那吏部主事太太实话实说.既然要她保媒.就不能瞒着她.让她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她细细的嘱咐着?卢岩点头一一应着.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柔和。 “你这孩子老实???”宋三娘子叹了口气说道.话一出口.又觉得可笑。 老实?她怎么会说这个词.视线落在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 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看清他的长相.身材高大.算不上眉清目秀.但也是浓眉大眼.自小跌打滚爬出来.身上带着一种粗糙之气.但配上他于于净净的打扮.温和的面容.丝毫不让人嫌弃.反而让人感觉朴实而不自觉的心生踏实。 老实???从无父无母的孤儿成了今日在河中府跺跺脚地也能抖一抖的人物…这得多老实的人才能… “舅妈.我记下了。”卢岩很及时的开口说道.截断了宋三娘子一时的走神乱想。 这一声舅妈让宋三娘子收回念头.罢了.日子还是要往前过的。“带的钱可够?京城不比咱们那…”她又问道。 付老三听见了羡慕的都要哭了.瞧瞧.同样是丈母娘.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还给钱花.自己的丈母娘只会从自己身上扒下一层皮给她儿子披上????? “傻小子.看着点.找媳妇就要找个这样的???”他不由低声对着一旁的张顺说道。 张顺把头点了都快掉下来了.盯着刘梅宝。“对.对刘姑娘越来越好看了??他怔怔说道。 “眼往哪看呢”付老三抬手给他脑袋一下。 “够。”卢岩笑道。 宋三娘子点点头。“但也不能乱花.弄些钱多花哨的东西去胡乱的送人.在人眼里会失礼”她又说道。 卢岩看着她.忽地一拜。宋三娘子倒吓了一跳^ “舅妈.我卢岩何其有幸。”卢岩沉声说道。 这世上何其有幸有人真心实意的为你着想… 宋三娘子听懂了.面上有些不自在。“谁是为了你.不过是为了我家梅宝.你丢脸.她难道有光?”她咳了一声说道.又瞪了他一眼.“今日你们可是在人前丢了脸” 她一向是心软嘴硬.刘梅宝抿嘴笑。 卢岩自然明了.笑道:“是?我记下了.断不会让她被人笑。” “这里不是我家.也不请你进去坐了.也没什么可坐的。”宋三娘子说道。 这是要告辞了?顿时刘梅宝和卢岩都有些不舍。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再和卢岩相对时.又有些忍不住了。 看着眼前姑娘泪盈盈的眼.卢岩也觉得心里格外的难受。 “今日就去见那位太太.最迟三五日就上门提亲”他看着她.低声说道。 很快就能再见了.很快就能再也不分开了???他心里反复的说道?可是还是觉得身有千斤重.半点挪不动。 “那好容易来了.一起吃顿饭呗”刘梅宝说道。 感觉跟一辈子没见了一般.这才看了一眼.就要走了.要是搁在现代.怎么也得聊聊天吃吃饭看看电影… “吃什么饭”宋三娘子瞪她一眼.“没听见说要赶着去人家家里…” “我拿了批令?可以自由进出京城十天”卢岩看着刘梅宝.笑道.“等这事过了?咱们天天去吃饭” 刘梅宝点点头.看着他。 卢岩也看着她。“那我走了。”他艰难的说出这句话.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厉害。 “行了.又不是没分别过.当时不是挺高兴的???”宋三娘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低声说道。 “那谁知道分开这么不好过啊”刘梅宝嘟囔道.尝过这滋味.哪怕再分开一天.也觉得难受的要死… 卢岩笑了笑.大着胆子当着宋三娘子的面握了下刘梅宝的手。 “我走了。”他说完话转身就走?只怕慢了一步.便再迈不动脚。 他一步不敢停一口气走出去好远.到底是忍不住转身回头看一眼.却见依旧隐隐看到那姑娘翘首而立。 “大人.想哭就哭吧???”王九忽地凑上来低声说了句。 卢岩差点咳嗽起来.忙稳住心神?恢复淡然神情。“说什么呢?”他淡淡说道.拖步向前走。 “其实.当初进京时.我媳妇哭.我也掉了两滴眼泪呢???”王九嘀咕道。 “那是你…”付老三在后瞪眼说道.一脸鄙视.“我看你是学师爷学太久了.都变得娘娘腔了…” “你懂个屁。”王九瞪眼说道。 再看卢岩已经走远了.忙停止打嘴仗跟上去.汇入午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直到再也看不到了.刘梅宝才转过身.直接就走到宋三娘的院子。 “去去.回你屋子歇着去.看你那没出息样”宋三娘横了她一眼说道。刘梅宝抱着她的胳膊嘿嘿笑.越笑越想笑.于脆放声大笑。 “你呀”宋三娘子有些无奈的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舅妈.你还读过诗经啊?”刘梅宝笑道。 “怎么.我们土财主家的人就大字不识了?”宋三娘子哼声说道。 刘梅宝摇着她的胳膊.将头埋在她的肩上笑。“舅妈.”她笑了一时.又闷声说道.“谢谢你???” 宋三娘子叹了口气.仲手拍了拍她的肩头。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过得好不好.将来可怨不得别人”她淡淡说道。 而此时老太太的院子里正传出来一声哭。“这是造孽啊。”老太太扶胸顿足.在榻子上前扶后仰.“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屋子里二少奶奶小心的劝慰.大太太在一旁坐着落泪。 “千叮嘱万嘱咐让你看着点看着点…”大太太流泪看着二少奶奶.带着浓浓的不满斥责道.“枉我如此放心你.早知道如此.我说什么也该亲自带她去 ???想着不去是为了要脸面.到头来却是砸了脸面…” 二少奶奶面色带着几分羞惭.拭泪不语。 第一百七十七章 耻伤 一向笑面佛的二少奶奶拉着脸骂着人刚进门,病了的大少奶奶就得到消息了。 “什么?”听到消息的大少奶奶一轱辘就从床上起来了,扯下头上覆着的手巾,“大姑娘当众砸了二奶奶的脸面?” “差不多,”仆妇消息听的并不真切,低声说道,“当时只有二少奶奶大姑娘二小姐在场,谁也没说,但看样子肯定是闹的不好了…” 大少奶奶就哈哈笑了。 “好啊,我就知道,她早晚有这么一天,叫她装,这下踢铁板了吧!”她笑得弯了腰,捂着肚子只暧吆。 仆妇忙上前帮她揉,一面笑着劝奶奶小声点。 “我小声什么,我就是再小声她们也是不待见我,我何不畅意的大声笑。”大少奶奶说道。 门外有仆妇进来。 “往老太太那里去了¨”仆妇说道。 做#的自然要紧跟着去跟前伺候婆婆。 “必定是去说这个了,奶奶,肯定要闹不好,这时候就别去了,反正你也说了不舒服躺着呢。”仆妇建议道。 “那怎么成,这高兴的场面我可不能错过。”大少奶奶笑道,利索的起身,喊着丫鬟们进来换衣裳。 大少奶奶进来时三人正都哭,大少奶奶只觉得心情舒畅,忙过去劝慰,一面故意惊慌的问到底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你妹妹她¨当着人面说着自己定了亲???.”大太太一脸羞恼欲死,似乎那伤风败俗的是自己。 话没说完,那边仆妇又火烧屁股般的冲进来,喊着大姑娘在大门外抱着男人哭???. 这一下,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翻着白眼就仰了过去。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大太太全身发抖,又是喊人看老太太,又是喊人将这伤风败俗的一家子轰出去。 “去报官!”大少奶奶立刻知道这是谁来了,顿时打了鸡血一般?双眼闪光。 那个男人果然追来了!竟然真的追来了! 会不会带着兵?不过带着又怎么样?这里可不是他的河中府! “快去告官,说着凶人要抢人逼宅,让官府抓他。”大少奶奶一叠声的说道。 这晏京城,这是刘家?他们风头正盛的刘家,保管让这狗贼有来无回,也好好尝尝牢狱的滋味! “不能报官!”二少奶奶喝止乱哄哄的众人,此时门上又有人回那男人走了,宋三娘和大姑娘也回院子里了。 气氛才稍稍好了些,老太太也缓过气来。 “这是不能活了。”她一醒过来,就又扶胸口大哭起来?“老刘家的脸要被丢尽了!早点死了干净!” “所以说,对大姑娘这种人,就不能软了来,就得硬碰硬,什么好吃好喝好话的围着,那越发惯的她,不知道天高地厚???”大少奶奶忙上前说道,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二少奶奶?对她方才喝止自己错过报仇出气的机会很是愤恨。 老太太和大太太神色微动看着她。 “就是现在关她起来,不许出去丢人现眼,也晚了。”老太太哭道?拍着腿,“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有人家肯要她,我可怜的儿,活着一辈子死了挣来个清名又偏给这孽障毁了???.” “老太太,”二少奶奶忙半跪在她身前,细声柔语的说道,“事情也没那么糟,我当时已经将话圆回来….” 一面将当时说的话讲了。 “如此这般,实指望人家只当咱们姑娘心中依旧因为叔叔的事义愤?所以才对人来说亲不喜,说些气话,这样情有可原,如能软化了姑娘的心,不止是一门好亲事,还是一段高风亮节抚慰忠臣遗孤的好佳话….”二少奶奶缓声说道。 老太太和大太太面色顿时更加缓和了?想着的确是这么回事。 大少奶奶瞬时又被抢了风头,不由哼了声。 “我没什么见识,出身商户人家,只记得家里长辈说过,这做买卖没有稳赚不赔的时候,遇到不妥的时候,不要急,记着凡事都是福祸相依,要从这不利中找出利来,便能挺过去。”二少奶奶柔声说到,眼中还带着几点泪光,看上去让人心生怜惜,“当时听了妹妹说了那话,不怕老太太太太说我,我真是都懵了,恨不得一头撞死眼不见心不烦….” 老太太仲手拍了拍她的手。 “后来我想,事情已经这样了,一口否定辩解反而会让人疑心,于是便顺着姑娘的话说了,推到她心情不好气话上???.”二少奶奶说道,一面抬手要去拭泪。 “好,亏的你机敏。”大太太说道,一面手里转着佛珠一面念了声佛。 “也只能这样了,现在就盼着那些话不要乱传出去,快去告诉门上的人,大姑娘方才的事都给我烂到肚子里,传出去一句,打杀埋了!”老太太厉声喝道。 立刻有人领命去了。 “如今最要紧的是,不要让大司空家有什么误会???.”老太太说道。 婆媳三代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合手念佛。 至于这件事会让别人怎么想,刘梅宝丝毫不在意,夜色深深的时候,她带着满心的甜蜜坐在桌前,一如既往的拿出卢岩送来的那几封看了好几遍的信,就着秋夜有些寂寥的烛光静静的看。 第二日让她意外的是,除了二少奶奶在车上对她的话表示下愤怒外,回来之后反而风浪全无,也没人半点问大门前拉拉扯扯的男人是谁,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不知道又琢磨什么幺蛾子呢,这家人如此这般行事,实在是也出乎她的意料,颇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用力的感觉,刘梅宝心里有些不安,更加急着等卢岩上门,在宋三娘子屋子里坐立不安。 宋三娘子看不过去了,起身叫她一起出门。 “舅妈,他要是来了怎么办。”刘梅宝不肯出门说道。 “哪有这么快上门的,最早也得明日。”宋三娘子说道,“既然他来了,咱们该先把东西都备下了,免得临走时着慌。” 听她这样说,刘梅宝才稍稍放松一些,也不愿意在刘家呆着,于是叫上周良玉,一家三口出了门。 宋三娘子带着他们兄妹二人足足的逛了半日,将回去赠人的物品买的差不多了,中午时又进了周良玉介绍的一个山西馆子,高兴的驿始吃这熟悉的有好些日子没吃到的家乡饭。 刚拿起筷子,就听楼梯上有人喊周少爷刘姑娘。 抬头一看,见是牛黄蔡高兴的合不拢嘴,几步奔过来。 牛黄蔡的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穿绸衫的男人,带着几分好奇打量他们三人。 “看吧,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也会上这里来吃,我老蔡是一天三顿的长在这里,只有在这里才觉得能吃饱..”牛黄蔡笑哈哈的说道,又抢着付钱,“我在这里挂账,记我账上…” 周良玉和刘梅宝只是笑,摇了摇头。 牛黄蔡说着话,想到什么看了眼身后的男人。 “刘姑娘,老儿冒昧的和你引荐一下…”他带着几分讨好说道,“这是京城衡吉祥药行的李大掌柜¨” 那李大掌柜便带着习惯性的笑打招呼。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小觑 “这便是故奉直大夫刘大人的女儿¨”牛黄蔡又接着给这李掌柜介绍,带着几分隐隐的得意。 李大掌柜的职业性的微笑里多了几分郑重。 “原来是刘姑娘。”他低头施礼。 刘梅宝忙还礼。 牛黄蔡还要说什么,李大掌柜在一旁略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目光投向门外,看样子想要自行先走。 牛黄蔡没察觉还在乐滋滋的说话,刘梅宝看见了,便微微一笑。 “蔡老板自忙去,我们就是出来吃顿便饭,即可就回去了。”她说道。 “不忙不忙。”牛黄蔡笑着说道。 这话让那李大掌柜嘴边浮现一丝无奈的笑,他转过身就要抬手告辞。 “李大掌柜不是一直想要见见刘姑娘呢,前些日子刘姑娘忙,不便见客….”牛黄蔡笑道,一面看李大掌柜。 李大掌柜眉头微微一皱,对他这话有些不悦。 他一个男人家从来没和刘家打过交道,什么叫一直想见人家姑娘?这话说得真是…. “….李大掌柜是你们广顺和药茶在京城的主销商呢???”牛黄蔡接着说道。 李大掌柜闻言一怔,广顺和….刘…¨ “哦,是刘药柜!”他失声说道,一面猛地跨步上前几步,脸上笑容溢满,“真没想到,原来刘药柜如此年轻,真是少年有为???” 脸上半点敷衍不耐烦也无看那样子竟是要坐下来详谈一刻。 “不敢不敢,我其实没做什么¨”刘梅宝被他突然的热情有些受惊,忙笑道。 “刘姑娘谦虚了。”李大掌柜整容说道,“这药茶传世这么多年,独姑娘提出锡器保存为佳,就凭这一点足可以记入药志???.” 这可担不起! “那可不敢,这是书中所记载,是历代先人的经验之谈,我不过是恰好看到了。”刘梅宝忙说道。 李大掌柜自然不信又恭维几句,牛黄蔡又介绍周良玉因为当初约定的缘故,伴随着广顺和的畅销,周记锡铺的锡罐也随之扬名。 李大掌柜又是一番赞叹这么年轻的两个孩子,真是太优秀了。 自己家的孩子被人夸奖,宋三娘子自然高兴,便开口请二人坐下来。 牛黄蔡早有此意李大掌柜也有心攀谈,于是便道谢坐下来又重新点了几个菜,热热闹闹的吃起来。 席间李大掌柜说了好些药方面的事,对刘梅宝来说很是新奇,京城果然是大地方,好些知识她都是没听过的,不由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的询问几句。 李大掌柜是生意人,很会说话也面面俱到,这一顿饭吃的宾主皆 “我知道你们也不缺这个钱,只是让我尽地主之谊。”他说道。 “宋娘子别客气。”牛黄蔡也笑道。 宋三娘子自然推辞不肯。 “我如今算是回到家了,蔡掌柜是到了我的地盘了,难道不能让我尽地主之谊?”刘梅宝笑道又看李大掌柜,“李掌柜虽然是京城的,但今日确是蔡掌柜介绍,也算是客…” 她说着话,就转头看仆妇。 仆妇早机灵的过来了。 “回姑娘,已经结帐了。”她满脸堆笑的说道。 见状如此,牛黄蔡和李大掌柜便不再坚持了。 “我就住在这条街的高升客栈,有什么用得着的只管让人来叫我。”牛黄蔡说道。 “我们现在就住在刘家府上,有什么事,你也尽管来找我。”周良玉也说道。 他是第一次来京城,一路上相伴再加上这牛黄蔡热情喜乐,这同乡的感情便更深了几分。 牛黄蔡笑呵呵的答应了,和李大掌柜亲自送她们到门口看着她们离开。 这母子三人混入街道人流中不见了,二人才转身。 “不过尔尔。”李大掌柜忽的说道,摇了摇头,面上很是失望。 “什么不过尔尔。”牛黄蔡瞪眼说道,“刘姑娘很能干的,很有本率的。 李大掌柜摇摇头,笑着伸手拍了下牛黄蔡的肩头。 “那是你没见过什么有本事的人。”他笑道,“都说你们晋人仗义,我算是领教了,为表达敬意,都能将着失亲蒙冤的小姑娘捧出如此高名….” “什么叫我们捧的。”牛黄蔡急的跳脚,“人家刘姑娘可是有真本事地,那假阿胶,人身….” 李大掌柜被他急的样子逗笑了。 “急什么,方言味弄得我都听不懂了¨”他打趣道,“行了行了,别说这个了,还是先顾着咱们的生意吧。” 牛黄蔡不满的嘟囔几句刘姑娘就是有本事才作罢。 “这次生意做成了,你我可就不是发财的事了,那可还是财路大开.”李大掌柜笑道,面上踌躇满志。 “我老蔡可就指着这个了,活了大半辈子了,终于等到如此机缘了。”牛黄蔡也嘿嘿的笑,想到什么又带着几分小心,“那批三七没问题吧?” “没问题。”李大掌柜说道,“就等着收钱吧。” 这边刘梅宝一家逛街吃喝高高兴兴,那边二少奶奶接到仆妇传来的话,原本不好的面色更加难看,一句话不说,带着人就往大太太这里来了。 “什么?”歇午觉的大太太睡意全无坐起来,手里的佛珠都掉在地上,“大司空家果然听到什么….” “是啊,要不然,怎么会回去就派人给侍郎夫人递话拒绝了这门亲事…”二少奶奶亦是面色忧急的说道。 “可是确切?”大太太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二少奶奶点了点头,大太太就暧吆一声扶住心口。 “太太.”二少奶奶忙上前扶住她,切切的宽慰,“事情刚起,还有转镰,不如太太亲自出面,和她们家说说,将误会解开???¨” 大太太流泪一刻。 “也只能这般了。”她面色忧急的说道。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安排,咱们明日就去。”二少奶奶说道。 大太太点点头。 “先不要告诉老太太。”她又嘱咐道。 “我知道。”二少奶奶忙笑道,这才忙忙的出去了。 这一夜,刘家又有好几人无眠,不过心情却是截然相反。 第二日刘梅宝哪里也不去了,院子里也不待了,恨不得时时都在门口转。 “怎么还没来啊?”刘梅宝忍不住说道,又问周良玉,“不如哥你陪我去他那里看看….” “你急什么¨”宋三娘子瞪她一眼道,“人家那官家的太太难道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正说着话,有仆妇进来。 “姑娘,门上说,有人找你。”她说道。 终于来了! “不对啊,来了怎么会找她的?”宋三娘子回过神,忙说道,再看刘梅宝已经没影子了。 第179章 查问 刘梅宝急匆匆迈出门。 “怎么样?那位太太可…”她口中说道就去寻找卢岩的身影,却见面前站着三人,二男一女。 不是卢岩…,她的声音一顿。 这边三人闻声转过来。 “陈少爷?”刘梅宝第一眼看到这男子,不由惊讶道。 陈清披着一件暗青薄斗篷,手里拎着马鞭,正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手解闷,身旁站着一个小厮。 见她开口,陈清却没说话,只是冲站在小厮旁边的人抬了抬下颌。 刘梅宝便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怔了下。 这个姑娘瘦瘦小小,穿着略有些寒酸的青布衣衫,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她的视线自刘梅宝出来就一直盯着看过来。 二人视线相撞。 “小姐。”青丫哇的一声哭出来,噗通就跪下了。 刘梅宝有些不可置信的掩住嘴,眼泪就涌出来。 天啊天啊… “你从哪里来的?什么时候来的?”刘梅宝拉着她一叠声的问,一面打量她,分别快要三年了,青丫的样子却并没有什么变化,个子也没长高,人更瘦了,“受苦了吧…” “小姐,你变得更好看¨”青丫流泪又是哭又是笑,“跟以前一样,跟老爷夫人在的时候一样¨不,不,比那时候还要好看???” 说剿老爷夫人,显然她也听到消息了,顿时又是大哭。 “老天开眼,老爷夫人终于可以瞑目了。” 刘梅宝拉起她擦泪劝慰。 ?^ “是陈少爷送你回来的?”她说道,一面去看,却见陈清已经走了。 他没有骑马,慢悠悠的沿街而行,小厮在后牵马跟着。 “陈少爷。”刘梅宝忙追上去,青丫抱着包袱也跟过来。 陈清停下脚。 ? 刘梅宝过去了,冲他深深施礼青丫则忙跟着跪下叩头。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她说道,钱对于这种人家的少爷来说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前几次 我不对???” 陈清原本没打算说话,听她突然赔不是不由眼睛一亮。 “..我不该对阿宁少爷不敬几次惊扰…”她接着说道。 陈清面上有些失望,他轻咳一声,打断了刘梅宝的话。 “没什么,”他摆摆手,转身又走。 “陈少爷,您稍等一下。”刘梅宝忙又喊住他,抬眼看一眼见这青年神色淡然,目光跟自己对上,便飞快的移开,“上次的事是我不对…。” 陈清的视线便又落回在她身上。 “那个香袋是你的???”刘梅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等等我去拿给你…。” “那个啊。”陈清说道,有些不耐烦,“我不要了。” 说罢转身就走,任刘梅宝再三挽留不停很快走远了。 陈清进了家门,顿时引起一阵热阄。 “你这不声不响的出门,去哪里了?”陈母生气喝道。 陈清只是一笑见屋子里还有两个妇人在,便忙上前见礼喊了二婶娘姑母,再抬眼,见陈大夫人盯着他看。 “母亲看我做什么?”陈清被母亲看的有些发毛,笑问道。 陈母还没答话,一旁的侍郎夫人茶杯一歪,茶水微微洒在身上一点。 “嗳吆,老了老了,手脚都不听使唤..”她笑道。 陈清忙让丫鬟擦拭。 “我也没带帕子,阿许啊把你的给我用用。。”侍郎夫人笑道。 一旁的丫鬟闻音知意,只收拾了茶杯。 陈清哦了声,就手在身上摸了下。 “我没带。。。”他歉意的说道,一面看陈母,“借母亲的用一用???” “是不是舍不得让我这老婆子用啊?”侍郎夫人笑道,干脆伸手拉过他袖子里腰里找。 陈清被她看得有些不解,又是笑。 “姑母,说什么呢,我怎么舍不得给姑母用。”他说道。 侍郎夫人看了一通,面色有些不解,真的没见绢帕。 “真没有啊。”侍郎夫人喃喃自语道,冲两个妇人摇头。 “姑母,你要什么直接跟我说便是了…”陈清笑道,一面抖了抖衣衫,准备坐下。 “哎!”陈二夫人在一旁探手,指着陈清撩起的衣角,露出的靴子。 陈清低头,看到那露出一角的绢帕,一惊,忙要掩住,侍郎夫人手快,一把扯过去。 “哈。”头发有些斑白的妇人笑得如同孩童一般,将绢帕在手里抖开,“这不是吗?还是舍不得让我用…” “不是,姑母,这个。。这个。。”陈清有些尴尬的想要拿回来。 陈二夫人也忍不住笑,催着侍郎夫人。 “快看看,咱们阿许用的什么好绢帕,藏着这样???”她笑道。 侍郎夫人抖开了,入目就是一朵奇形怪状的花??? “绣的???”她有些惊讶,一时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但秉着侄儿喜欢的就是天下最好的原则,硬着头皮道,“绣的真特别???。” 陈清倒忍不住哈哈笑了。 “姑母,你就直接说难看好了。”他笑道。 陈清也不再去要回那绢帕,对于这一出,心里也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看了眼站在一旁低着头的素英,这些女人们最爱在这些事情上操心…¨ 他笑着施然坐下。 见他如此说,侍郎夫人也就笑了。 “阿许,是哪家姑娘啊?”她笑问道。 “姑母,你想多了…”陈清笑道。 他的话没说完,被陈母打断了。 “还瞒着我!你突然出去,我当然要问你的去向,你的帕子,还有香袋,我都知道了。”她沉脸喝道。 见母亲生气,陈清忙站起身来。 “你这样大了,不用瞒着我们。你放心,你只要喜欢家人都给你做主。”侍郎夫人忙打圆场笑道。 陈清稍稍有点尴尬的搔搔头。 “母亲误会了,没有的事”他扯扯嘴角笑道,一面拍了下头,“我想起来了大哥叫我问个事,我这就去了。” 说罢忙忙的转身走了。 “你回来。。”陈母喊了声,陈清已经一溜烟的没了影。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陈大夫人有些欢喜又有些难过。 按道理这个年纪陈清早该成亲了,原本在十四岁时就定了一门亲事,是家里的故交,那姑娘陈清也见过家人孩子门都没意见,谁知道定了婚期没多久,那姑娘竟然暴病过世了,本来正难过,偏不知哪个说了些陈清命硬克妻克亲什么的话,陈清那时年纪小,便堵在心里了,日后有说亲的他一概不同意逼得急了,干脆抬脚走了,从人人羡慕的京营调往边军。 一年见不到几回前一段DA子入境,陈清几乎丢了命,家人可是吓坏了,再不敢提半点逼他成亲的事,只求他老老实实好好的呆在京城就知足了。 “这有什么不好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己有了意中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总好过一辈子为那死人当和尚???。”侍郎夫人笑道。 “正是这个理,大嫂,你也别担心。”陈二夫人笑道“要说这刘家家门低些,那又有什么,咱们家如今怕的就是家门太好???。” 她说出这句话,屋内的气氛陡然有些凝重,包括一直笑脸的侍郎夫人面上也浮现一丝黯然。 “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去刘家探探口风。”侍郎夫人做了决定说道。 陈大夫人慢慢的点点头。 而此时刘梅宝将床上放着的两个钱袋拿在手里。 “这个钱袋可不是一模一样…他们一家人嘛???”她笑道。 青丫已经打量完屋子带着几分初到新环境的紧张不安听见了便看过来。 这两个钱袋都是白绢金线收边,侧面绣着一朵缠枝莲花,清雅脱俗,都有些旧意,看来都是常用的。 “当时是那个陈家的丫鬟扔给我的,想必是她的东西,既然她是陈家的,那么陈少爷也有也不足为怪。”刘梅宝笑道,将钱袋仔细的收好,“我当时气晕了头,忘了自己的洗了没带,想着那是你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一心想不能丢了,多少是个念想,回去就去找,没想到闹了这个么误会…” 青丫过来看。 “我当时跟着走了没多远,就被卖了…”她低头怯怯道,“陈家的人都还没认全 “那是哪里?”刘梅宝问道。 “云台。”青丫说道。 是哪里?刘梅宝不知道,待周良玉回来便问他。 “离这里一二百里地吧。”周良玉答道。 “这么远?”刘梅宝很惊讶,那算起来,自那日后陈清便去找青丫了…。 想着在门外见陈清的模样,显然是刚从外边回来 这个富家公子,倒是个不错的人???。 看那少爷说话挺什么的,其实心地倒也不错。 “该好好谢谢他才是。”刘梅宝说道。 看到青丫回来了,宋三娘子也是颇为感慨。 “你起来吧。”宋三娘子看着跪下给自己叩头的青丫,说道,“当初卖你也是不得已,你也别怪我,如今回来了,说明你和她的缘分,安心些,别想太多。” 青丫流泪叩头。 “奴婢不敢埋怨舅夫人…”她说道,“小姐对奴婢大恩大德,奴婢做牛做马下辈子也要偿还。” 刘梅宝笑着拉她起来,避开这个话题,问她些别后的事。 “那是一个致仕的老大人家,那家的小少爷也是爱玩的,于是便留下我,才留下,家里的老爷怕少爷荒废了学业,便禁止他玩,我也被打发到厨房去了,做些杂活???”青丫一行讲了,面上带着几分迟疑,似乎有什么要说,却又没有说。 正说着话,宋三娘带的两个仆妇几步跳进来。 “奶奶,我方才听见了,老太太那里来客了。”她们低声说道。 刘梅宝尚未反应过来,宋三娘便站起来了。 “你看清楚了?”她问道。 “奶奶,我记着你的吩咐,不仅看了,还问了一个婆子,那婆子是门上引路的,她没看帖子,但听人说了,是什么吏部什么夫人的…”仆妇笑道。 第一百八十章 巧言 刘梅宝就反应过来了。 “舅妈,是他来了!”她立刻笑开了花,抬脚就要往外走。 宋三娘子瞪了她一眼。 “跟在我后边,哪有你往前跑的。”她嗔怪道。 刘梅宝嘻嘻笑,伸手挽着她的胳膊向外走。 青丫抬脚要跟上,被刘梅宝拦下。 “你才来,快歇歇去,回头我们好好说话。”她说道。 “我回来了,要不要去见过老太太¨”青丫怯怯道,面上有些黯然,“不知道家里人还记得我不?” 反正刚才从门上一路走来,偶尔见了家里的老人们,她们却都不认得自己了???. 当时从家里跟着小姐夫人到了解县都三年了,又被卖了三年,棒前后后加起来,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不用。”刘梅宝扔下一句,忙忙的跟着宋三娘子往老太太那里去了。 听人来报吏部主事孙夫人来拜见时,老太太正又在屋子里哭呢。 “我瞧大司空家是铁了心的不要这门亲了???”大太太叹气说道,手里的佛珠也无心念,“去了几次了,侍郎夫人都避而不见,我也没脸再去了…” “果然是因为那句话么?”老太太流泪道。 “是…”二少奶奶垂头低声道。 “我的儿啊你死得早???.”老太太立刻大哭,抚心口拍大腿,“留下这个逆女毁了这一世的清名啊….” 一屋子人都忙着劝,大太太反正顾不得劝她,自己也流泪。 “这可完了???”她自言自语道,“大司空家不要这门亲,那要是传出去,都知道她说的那句话,正经人家谁还上门来啊???.别说她自己没人要,咱们家的姑娘也要被连累…¨” “早知道就不该接这贱婢回来!”老太太哭着恨恨道,“就当她死了?倒也清静!” 一面又竖眉沉脸,一叠声的喊要人将那贱婢带来。 “不骂下她一层皮,难消我这些日子的心头恨???.”她恨恨说道,“还有让那宋家的女人,把我的钱都给我吐出来!敢留下一点,我让她这辈子都休想离开京城半步!” 这一次二少奶奶没有说话,大太太坐着眼皮都没抬一下。 “都去!”老太太喊道,捶着腿,“还当她是什么大小姐!这个没廉耻的败家女!“ 婆子们应声,果然要去?门外有人匆匆进来。 “老太太,吏部孙主事夫人拜见。” 吏部主事家? 这话让屋内三人都有些奇怪,刘大老爷告病前是都察院经历,这是一个正六品的官,原本是不错的位置,但三年告病如今自然就是个虚职了,大少爷如今是从七品中书舍人,在京城算是不入流的?二少爷稍好点,在六安州任同知,级别还可以?但却是外放官,对京城来说没什么稀奇的。 吏部主事是正六品的官员,而且此人探花出身,在朝中颇有美名,将来必有大用。 这样的人家他们当然有心结交,但不过是没有机会,怎么今日突然上门来了? 因为来意不明,老太太自然不会见,于是大太太匀了脸,又换了身衣裳?出去见客了。 主事夫人四十多岁,山东人,性格爽朗,见了面三言两语客套之后,就直说了来意。 “我家姑娘的亲事?”大太太很是惊讶,“太太是要和我家姑娘说亲?” “是啊。”主事夫人笑道。 “不知道是哪家?”大太太心里一阵欣喜?刚担心刘梅宝再无人问津砸在手里,就有人上门提亲了,可见事情也许还并不想她们想的那样糟…¨ “是个五品官身呢。”主事夫人笑道,却并没有正面答她的话。 果然大太太眼睛一亮。 “只是是武官¨”主事夫人又笑道。 大太太面上有些失望,武官可比不上文官的地位???¨ “颇受上面重视,如今已经独掌一方,年纪轻,而且啊???”主事夫人抿嘴一笑,压低声音,“家里有盐业???.” 盐业!大太太眼睛更亮了 那是钱!盐商妇,多金帛! 一个地方的五品武官,掌握着盐业,纵然大太太这个没出过门的妇人,也可以想象其手中必然聚集着令人艳羡却无人敢轻易触动的财富。 “只是远了些¨”主事夫人看着大太太的神色,此时又笑着添了句。 “女儿家,只要进了好人家,远了近了又如何?”大太太笑道,端正神态,轻轻转动手里的佛珠。 “太太看得明白。”主事夫人笑着赞了句。 大太太笑意更浓。 “这是庚帖???”主事夫人便说道,一面拿出一个庚帖,推过来。 这也太快了吧?大太太一愣,面上有些迟疑,连问都不问,就答应了,会不会被人说她们太凉薄?随随便便的将姑娘打发了?。 “不知道这人家…¨”她犹豫说道。 话音未落,主事夫人就将另一个帖子递过来。 “这是暂时备下的小定的礼她笑道,“太太且看看???” 小定的礼¨大太太的手便不由自主的伸过去,拿过了那帖子。 只看了一眼,大太太就觉得心跳的厉害,眼前有些金光闪闪,以至于自己后来说了什么话都迷糊了,晕头转向的让人送主事夫人,自己脚不沾地的就向老太太那里奔去。 主事夫人刚出了大太太的院子,宋三娘子和刘梅宝也走过来了。 虽然互相不认得,但大抵也猜到对方是谁,便都停下了脚。 “可是孙夫人?”宋三娘子施礼问道。 对方是官太太,她只是一个民妇,见礼是应该的,孙夫人含笑点头,示意她无须多礼。 “这便是大姑娘?”她打量刘梅宝,笑问道。 宋三娘子便忙介绍,刘梅宝与她见礼。 “让太太费心了。”她说道。 “不费心,我那老姐姐一直念叨着做媒修功德,偏一直没成,我怎么也得让她圆满一回。”主事夫人笑道。 这是在说河中府知府夫人,宋三娘子和刘梅宝知道她这是客气话,有意不让她们心有负担,更是感激,再次一起施礼道谢,邀请她到自己院子里坐坐。 主事夫人也知道这才是正主,便点头应允了。 大太太的仆妇呆呆的看着宋三娘子带着主事夫人走了,忙回头去找大太太禀告。 进了院子,互相安坐,茶自然是不能上了,便直奔主题。 “她可有为难?”宋三娘子迟疑问道。 “嗳,为难?”主事夫人笑了,摇着一把团扇,“为什么难,知道她难什么,便往不难的地方说就是了。” 宋三娘子和刘梅宝至此终于松了口气,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多亏遇到个如此机灵的媒人。 二人亲自谢着送主事夫人出去,一出门就见卢岩在门对面的街上站着。 他显然站了好久了,依着一颗树,抱着双臂,看似悠闲歇脚,其实目光一直紧盯在刘家的门上。 看到刘梅宝出来,他立刻站直了身子,露出笑脸。 刘梅宝觉得这次跟卢岩分别这一段,再见他之后眼窝变得很浅,只要一见他就想哭。 主事夫人和宋三娘子自然都看到了,宋三娘子觉得在人前如此有些丢脸,便沉了脸,主事夫人却是一笑。 “这孩子也不容易,负了军令来,做的却是苦差事,光鲜的事那些大人物都享了,他们扔在京营里,说是进京来了,却如同入了牢笼,望着城墙看穿了也不能进来一步….”她笑道。 宋三娘子面色一惊。 “不是说来见皇上…”她不解道。 “嗳,皇上又是人人能见的?高的踩低的,站到上边的,才能看到好风光???那些底下的都是给人抬轿子的。”主事夫人摇头说道,“就是这么个世道….…” 刘梅宝听见了,眼泪就唰的流下来,她提裙子就向卢岩奔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满意 卢岩没想她会过来,自己跟随主事夫人来,是想着她也许正好出门什么的,也许恰好让她看一眼,让她安安心便是了。 “有没有饿着?有没有人欺负你?”刘梅宝跑近,哭着问道。 卢岩被她吓了一跳。 一直以来,刘梅宝在他印象里都是虽然不是很爱说话,但却是爱笑的,胆子也大,轻易不会被吓到,怎么这一次,她哭的如此多? “可是受委屈了?”他抬手帮她擦泪,一面低声问道。 刘梅宝抽抽搭搭的将主事夫人的那些话问了。 卢岩在河中府是名声大,且不说当初的私盐枭名头,几战da子养了兵,也算是有权有势的,人人都要看几分脸色的人物,但这只是在河中府,进了京城,掉下片树叶都能砸到一个官员的地方,他这个小小的地方武官又算什么…. “哪有受什么委屈。”卢岩哈哈笑了,“不过的确是没能见到皇帝,大家有些遗憾¨上头给批了令,可以五十人自由进京城十日???这一次一带了了一百人,想着谁去谁不去都不好,于是我钻了个空子,那批令上又没说只限定那五十个人来,大家便轮着,今日这五十人进来,明日余下的五十人来….” 一面说着,伸手指路边街铺里,那边付老三和张顺带着四五个兵丁正热热闹闹的在柜台上挑拣什么,手里都已经有两三个盒子了???¨ “你瞧,幸好只批了这么几天,要不然都要将京城的铺子搬空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都带着这么多钱过来….”卢岩笑道。 刘梅宝终于被逗笑了,卢岩这才松了口气。 “别担心,自从我哥哥死了后,我就告诉过自己,不会让人欺负我…”他看着她,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缓缓说道?“也不会让人欺负了我在乎的人….” 刘梅宝点点头冲他抿嘴一笑,将主事夫人这次差不多定下的事说了。 “你什么时候走,记得给我说一声,这次我和你一起走。”她说道。 卢岩点点头?看着她笑。 宋三娘子能忍到此时也不容易了,唤刘梅宝回来。 刘梅宝依依不舍。 “去吧,”卢岩笑道,因为在大街上,也是顾忌来往人投来的视线,忍着百般不舍,“很快就能见了…” 很快就能再也不分开了?很快就能大大方方的牵着他的手???. 刘梅宝点点头,又嘱咐他吃好喝好才一步三回头的走回来。主事夫人已经坐车走了,宋三娘子冲卢岩点点头,这才拉了刘梅宝进去了。 这边老太太看着被大太太递来的小定礼单红光满面。 “太太,那主事太太被宋娘子叫去了…”仆妇急匆匆的回禀。 “这女人消息够灵通的!”二少奶奶立刻竖眉道,“去给我查,那个作死的偷懒耍滑犯傻的被人套了话去!给我找人牙子来卖了¨” “行了,人手正不够用呢?卖了还得买新的,多花银子。”老太太说道,带着几分不耐烦?“罚她半年月钱就是了¨” 这法子好,二少奶奶忍不住笑了。 “还是老太太心善。”她说道,让下人立刻去办。 好好的看了两遍这礼单,老太太才意犹未尽的放下。 “不过???”她想到什么,眼中亮光闪闪,“咱们的回礼可不能按这个来…” 如今奢侈攀比之风越来越盛,娶妻嫁女破家的铺张愈演愈烈,她们刘家清白读书人门楣,可不能助长这等奢靡有辱斯文之风。 “那是自然。”大太太点头,“还有嫁妆???” 小定都这么高规格?那彩礼可想而知,与此同时,那女方的嫁妆自然也不能低???. “咱们清贫书香人家,哪有这个钱,也没必要打肿脸充这个胖子,再说?这贱丫头如此不知廉耻当众讲那些话,还在乎什么脸面???”老太太哼声说道。 大太太和二少奶奶点头笑。 “再说,还有她那亲亲的舅妈呢。”二少奶奶笑道。 “就该她出!”老太太哼声说道,想到那朝廷的赏赐就心肝疼,那是她的钱! 看着那单子三人又出了会神,才想起看看这是什么人家。 “山西¨”老太太打开庚帖念道,“解县盐池滩河东驿操守卢岩….” 念了这个,她咦了声。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她皱眉说道,一面回想。 大太太和二少奶奶也都有这个感觉。 “哎呀。”二少奶奶想了一时,猛地一拍手,站起来道,“可不是说过!这就是那个人!” 大少奶奶听到消息过来时,老太太已经翻箱倒柜的将当初被大少奶奶拿回来的庚帖找出来了。 摆在桌案上,三人正对着那被压的皱巴巴的庚帖大眼瞪小眼。 “这个人还蛮情深意重的…”二少奶奶看了一时,忽的扑哧笑了。 大少奶奶被这句话气的差点跌出去。 真是当初见了那帖子这二少奶奶怎么嘲笑的话她可还记得!这才几天了脸! “那可是个凶人!”她瞪眼说道,眼中还带着难掩的恐惧以及愤恨。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 “什么凶人的!”她不满的说道,“一家女百家求,还不许人提亲了?” 大少奶奶愕然。 “可是,那不过是个小小的什么官屯官,还无父无母,草莽出身….”她结结巴巴的说道。 话没说完二少奶奶就打算她。 “已经升官啦,说是正五品的操守呢。”她笑道,一面又对大太太和老太太笑,“这年轻人蛮能干的嘛,无父无母的白丁竟然能混到这等位置….” 可见果然是钱堆起来的…¨ 对于如今没人要的刘梅宝来说,实在是高攀了!可知足吧! 老太太和大太太含笑点头。 “梅宝也无父无母,正好他们谁也别嫌弃谁。”大太太说道。 大少奶奶已经听的目瞪口呆了。 “奶奶,这个人可有钱了…那小定的礼单比一般人家的彩礼还重…”有个仆妇低声和她说道,免得她再说什么话扫兴。 这黑人这么有钱?大少奶奶很是惊讶。 “不会是假的吧?”她还是忍不住说道目光看着那被老太太拿在手里的单子,想着当日见过的一面,穿着打扮可真算不上有钱???. “这个人可凶了,如今不敢来强的别是骗来了,到时候亲事定了,钱却给不了,要知道肉包子打狗可是有去无回的,到时候那可就不好办了….”她认真说道。 听她这么一说,老太太和大太太也郑重起来。 “婚姻大事,却是要慎重。”老太太点点头整容说道,一面看二少奶奶,“你去和人好好打听打听…” 二少奶奶忙领命,又对大少奶奶道谢。 “还是大嫂思虑周全。”她笑道。 大少奶奶哼了声,扯了扯嘴角。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大少奶奶情绪很是烦躁,这兜兜转转红脸白脸的唱了一场竟然还是回到最初,她有些糊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奶奶如今姑娘没人肯要了,有钱有势的人家攀不上了,所以太太她们才肯同意那个凶人…好歹有钱….”仆妇说道。 大少奶奶撇嘴一笑。 “这丫头还是真挺会安排的可笑老太太她们还高兴的跟自己占了多大便宜呢,热热闹闹折腾这么久,最后还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她哼声说道。 “不拘怎么样,最终老太太到底是占了一样,大姑娘呢也算是如意了,大家都满意了,皆大欢喜…”仆妇低声笑道。 “你们是看着大姑娘不声不响的便当她是个老实人啊?”大少奶奶说道,脚下一顿,目光看向前方。 刘梅宝正带着一个有些面生的丫头走过来。 “这可不是个老实人,那是能文能武啊我吓不住她,那最会卖嘴的小蹄子在她面前照样讨不得好…”她哼声说道,“老太太能不能占这一样,还说不准呢…” 说话间刘梅宝已经走近,看着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也看着她。 自回来后合家上下都对她们三人恭敬无比,只有这个大少奶奶,依旧是不冷不热,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不过也好,要是她也转了脸面对自己又是讨好又是恭维的,刘梅宝觉得那才是不自在的,相比之下好歹这算是个真人。 “恭喜姑娘啊。”大少奶奶哼声说道。 “早点说这话多好。”刘梅宝笑道,“说不定我还搭大奶奶一份情,那至于到现在力气你费了,好处别人捞了???.” 大少奶奶神情白了白红了红,刘梅宝含笑越过她。 “见过大少奶奶。”青丫对她施礼,神情很是激动。 大少奶奶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当没听见,刘梅宝拉了青丫走了。 大少奶奶心里愤愤一刻才接着走,走了没两步,就见一个仆妇领着一个妇人过来。 “大奶奶,太太可在屋子里?”仆妇施礼问道。 “在老太太那里呢。”大少奶奶说道,目光落在这妇人身上。 这妇人穿着上好的罗衫,梳着元宝鬓,攥着一只金莲花压发,这成色可比老太太头上那只好得多…. 见她看过来,那妇人微微一笑,施礼问好。 大少奶奶认出来了,这妇人是侍郎夫人身边的仆妇。 “怎么劳动你过来了?”大少奶奶问道。 “来说件喜事。”妇人笑道。 喜事?大少奶奶皱皱眉,有些不解。 那妇人却不多说,告罪一声跟着那仆妇向老太太这边去了。 听闻这妇人来访,老太太三人也是很惊讶,这侍郎夫人这几日都是想法设法的避开她们,怎么突然又派人上门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天降 老太太的带着几分不满几分委屈几分矜持接见了这位管事娘子。 “不知道梅宝姑娘的亲事可有合适的?”几句闲谈之后,管事娘子含笑忽的问道。 亲事如何你们还不清楚啊,这是来嘲笑了?老太太面上有些不好 “刚刚吏部主事孙夫人来说了¨”她含笑带着几分不咸不淡说道,一面有意无意的告诉这位管事娘子,是位操守官,也没什么本事,家里有些盐业,就是远了些云云半遮半掩半不满半夸赞。 管事娘子含笑听着。 “一家女百家求,何况你们这等门楣,姑娘又是个极好的?…”她笑道一面轻轻的拨了拨茶盖,忽的说道,“说起来我们太太娘家的四少爷还没说亲呢,不知道合不合适….” 她的话音落下,屋子忽的安静下来。 侍郎夫人的娘家…¨ 那岂不是武顺陈家? 老太太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去看大太太。 大太太也是怔住了,手里的佛珠竟滑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武顺并不是地名也不是官名,而是皇帝对陈家的赞誉,确切说,是对陈元的赞誉。 陈元,开国功臣之一,守边平乱一声戎马,曾守宣镇抵御大金大军南下,三月不解甲,被皇帝亲口誉为武顺,以此封国公,人称武顺公,其后辈承其风范,三代皆有大将,在军中颇有威名。 如今陈家家主陈世玉,也就是这位管事娘子口中说的四少爷的父亲,袭武顺公爵,现任左军都督军府佥事,那可是从二品的大员。 对于这等人家,刘家做梦也没想到会有结交的一天,更别提结亲。 一家人直到送走管事娘子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陈家的四少爷是哪个?”老太太问道“我耳朵有点背,听得不真切也没好意思问….” “老太太,你没听错¨”二少奶奶笑得眼睛都没了,方才的沮丧半点也无坐下来摇着老太太的胳膊,“真的是武顺公陈家大房的四少爷…” 她说着话又看大太太。 “太太,你还记得不,咱们在侍郎夫人府上见过的???.” 大太太点了点头面上的喜色无法掩饰。 “立了军功,刚被皇上召见….”她说道,“长得也好,很精神…” “嗳就凭这一个陈字咱们梅宝就高攀了,还什么长得好不好的??老太太打断她笑道。 就算是个瘸子瞎子傻子,多少人家也挤破头。 三人一时间谁也不说话,还是有些做梦一般。 这一天里悲喜起伏太快,老太太觉得自己有些承受不住,二少奶奶忙命人熬参汤来,大太太也要了一碗。 “你一天到晚的操心,自个身子自个要注意。”老太太又命给二少奶奶也一碗。 二少奶奶笑着道谢。 “幸好那大司空家不干了…”老太太躺下,舒了口气笑道“要不然,咱们还得做恶人…” 大司空家的三少爷跟武顺陈家的四少爷,那是没得比! “那这个???”大太太看了眼摆在桌面上的卢岩的庚帖和礼单。 老太太脸上浮现一丝嫌恶。 “拿下去拿下去。”她不耐烦的说道,“咱们梅宝没爹没娘的,怎么能嫁那么远这人也是个没爹没娘的,这样的人都命不好,一个命不好了还找个命不好,嫌命长还是怎么着???.” 大太太起身笑了。 “那我找人回绝了她去。”她说道。 老太太点点头,想到这件天降的喜事,嘴笑的是怎么也合不上。 “定然是那次在侍郎府看上的¨”二少奶奶也陪着笑的眼睛弯弯。 “也不知托了那个神仙的福气得了这机缘.”老太太哼了声,一面又担心,对大太太道,“这丫头怎么瞧都有些性子不好,到时候你可得费心说说她,到了那等人家可给咱们长点脸???.” 大太太笑着应了。 这一天,刘家上下都感受到当家夫人们的喜悦,好几个丫鬟仆妇都得了赏钱,这简直是除了逢年过节都从没有过的事,很快消息在私底下传开了,都知道是大姑娘定了门好亲事,至于是什么样的好亲事,下人们也没打听详情,反正能让自己家这三个主子满意到如此的,肯定是要么有钱要么有势的。 “不就是将那丫头卖了个好价钱,钱还没到手呢,就得瑟什么…”大少奶奶听到后很是生气,“有这闲钱给下人们,还不快把我去山西的钱给我补上…” 这消息第二天也传到宋三娘那里。 “舅妈,他是不是给了刘家好多钱?要不然乐的一家跟捡了金山银山似的….”刘梅宝皱眉说道,“凭什么给她们钱!” “别管钱不钱的,顺顺当当的把事情定下来就好了。”宋三娘说道。 刘梅宝鼓着腮帮子,想到卢岩在京营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那是他拿命换来的钱¨”她愤愤说道,“她们休想要???”一面看宋三娘,“就是要,也要舅妈你拿…” 宋三娘笑了笑,没理会她,唤过周良玉,拿出一包银子。 “去京营里看看,打点打点,他们行军而来,身上或许没带多少钱….”她说道。 周良玉点点头,刘梅宝听见了立刻站过来,冲宋三娘子嘻嘻笑。敢离了你哥的眼前,回来打断你的腿。”宋三娘子明白她的思瞪她一眼,说道。 刘梅宝高兴的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摇了摇,说了声谢谢舅妈。 兄妹二人坐车出了门,这边侍郎夫人带着管事娘子也进了陈家的大门。 “给我说亲?”陈清被唤过来听到侍郎夫人的话,有些好笑,“姑母怎么想起来给我说亲了?” “你且告诉我,你是不是跟那刘家的姑娘认得啊?”侍郎夫人笑着打断他,一副我早已经猜到的神情。 陈清抬手轻轻揉了下鼻头,神情有些不自在。 “还想哄我啊?”侍郎夫人撇嘴笑道“那你说说,你的香袋怎么到那刘姑娘手里的?” 自己常带的东西姑妈家的兄弟姐妹们也都是眼熟的,想到那日那姑娘夺了走,必定是被人看到了。 该!让你拿我的东西说不清了吧…陈清心里想到,不知怎么的嘴边忍不住浮现一丝笑。 “这个???是我丢了,她捡了也未尝可知。”他说道。 侍郎夫人就笑了。 “吆,你瞧还挺会说…”她扭头对陈母笑道,“怎么满院子人就她拣到了?这叫什么?” “叫缘分¨”站在她身旁的管事娘子笑遗。 陈母瞪了陈清一眼。 “什么时候认识的?”她沉声问道。 看来不说清是不行了,陈清笑了笑。 “在山西。”他答道。 “瞧,我说是吧早就认得¨”侍郎夫人笑道,又去看陈清,“那绢帕呢?” 陈清一愣。 “姑母!”他有些无奈有些尴尬的喊道。 “是那姑娘的吧?”侍郎夫人才不理会他,只是掩嘴笑。 的确是….陈清摸摸鼻头没有说话。 “我家阿许可算是动了凡心了…”侍郎夫人也不笑了,竟有几分喜极而泣的感觉,合十念佛喃喃道。 这一句话触动了大家的心底的旧事,陈母也颇有些感叹,陈清也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母亲,这些年孩儿让你操心了…”他上前几步,对陈母施礼低声道。 这一句话让陈母眼泪差点掉下来。 儿子终于想明白了吧….就冲这个,就算还没见过这个女子,半点不知晓根底,她已经决定依着儿子结成这门亲。 “你既然知道我为你操心,何必回来还瞒着???”她带着几分嗔怪说道。 陈清揉着鼻头笑。 “其实,她救过我的命¨”他想了想,说道。 原来还不是简单的一见欢喜而已。 “当时我身中箭伤,刘姑娘在解县,参与救治伤兵,母亲,姑母,这da子用的箭都是极其恶毒的,带钩刺,入肉拔出就好比二次箭伤,多少人中了箭未死,却死在拔箭上…”陈清缓缓说道。 陈母听到这里,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侍郎夫人也用手帕掩面哭起来。 当时消息传来,合家日夜难安,猜测他的伤,但真听他讲来,还是超过了想象。 陈清忙安慰两人一时才好了。 “快说,那刘姑娘是怎么救的你。”侍郎夫人拭泪催问道。 “那刘姑娘想的法子,用刀子割开伤口,然后用银勺挖肉内箭头,便可以防止钩刺伤身…”陈清说道。 眼前似乎又浮现那姑娘一把推开门,举着勺子刀子走进来的滑稽模样,他的嘴角再次浮现笑。 “是那姑娘亲自给你拔的箭头?”陈母问道。 陈清点点头,看着母亲和姑母瞬时的勾勒出温雅娇俏医女的神情,他不由咳了声,实际上,那姑娘当时救治他可真算不上温柔?????? 他抿嘴笑了。 看着他再一次提到那姑娘就露出的笑,陈母和侍郎夫人交换个眼神。 “什么也不用说了,这件亲事包在姑母身上。”侍郎夫人说道。 陈清咳了一声。 “其实¨”他想要说什么。 “幸好那大司空家没看上…”侍郎夫人已经转头对陈母说话,“要不然,可有的为难了???”说着话,她又想到什么,转头看陈清。 “吆,那姑娘说定亲的那句话,也许不是什么气话?”她似笑非笑道。 陈清笑了,再次要开口。 “大司空家虽然不同意了,可还有人上门呢。”侍郎夫人身旁的管事娘子又开口了。 “哦?”陈母和侍郎夫人都有些惊讶,问道,“哪一家?” “是吏部主事孙夫人去的…”管事娘子笑道,“那刘家老太太还特意向我显摆…说是个操守官…还有盐业???” 陈清听到这句,猛地将视线落在那管事娘子身上。 “山西的…”他接过话似是自言自语。 “….是山西的,听起来还是跟刘姑娘是一个县的???.” 陈清眼睛一亮,旋即又眯起来,管事娘子还在说什么,他听不到了,只是眯着眼出神。 “阿许…” 不知道说了什么,这边侍郎夫人唤他。 “姑母可就替你做主了,跟那刘家提亲去。”侍郎夫人笑道。 陈清将视线收正看过来。 “好。”他点了点头,嘴边带着一丝淡淡的笑,眼神闪烁的慢慢说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探望 周良玉和刘梅宝来到京营并没有多费力气找卢岩,正好遇到队逛街购物回来的山西兵。 他们都穿着便装,这种便装都是他们自己家为了这次进京特意给做的新衣裳,但也正因为是新衣裳,新的反而有些土气,站在京城的街道上,一眼就能让人分辨出他们是外乡人,而且还是偏远之地的外乡人。 但又与大家惯常认知的外乡人不同的是,这些人似乎总在无意间走成一个队列,不自觉的带出一股彪悍之气,因此虽然受了些土包子的嘲笑眼神,但并没有什么小混混来欺负外乡人。 张顺就在这群人中,今日是他带队出门,他认得刘梅宝立刻高高兴兴的打招呼。 刘梅宝也记得这个跟在卢岩身边的年轻人,看着他手里大包小包的,面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不由也笑了。 “买的什么?”她问道。 张顺立刻开始给她罗列这是吃的这是喝的这是穿的用的,听得周良玉都笑了。 “别买那么多,回去不好带,也不新鲜了。”刘梅宝带着几分关切自己兄弟的神情说道。 张顺就咧嘴笑了。 “我去把大人叫出来。”他乐滋滋的说道。 京营不便进去,周良玉和刘梅宝便点点头。 张顺高高兴兴的回归队伍,带着人看似凌乱却又有序的进营。 “那漂亮姑娘是谁啊?”自然很多人跟张顺打听,“你小子能啊,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好看的姑娘…” “别瞎说,那便是咱们将来的太太…”张顺带着几分得意。 卢岩如今是操守官,他的夫人自然够资格称为太太,这个称呼还是师爷特意讲给顺子听得。 说起来,大人能讨到这个太太还有他的一份功劳呢。 果然大家听到张顺这样说又是惊讶又是羡慕,觉得张顺连这个都知道,可见真是大人很看重。 这小子明明进来最晚?却能在大人眼前混到这样的位置,真是好运气。 “那什么时候能吃喜酒?”大家最关心这个问题。 “回去就能。”张顺毫不迟疑的答道。 这话一说,大家就更高兴,如今卢岩就是他们的天?卢岩成了亲,有了子嗣传承,就如同大树扎根,大家心里才算是彻彻底底的踏实了。 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的进了营内,就见一旁的京兵哼了声,露出一脸不屑嘲笑。 “土包子们又买东西去了…”有人撇撇嘴说道。 “买就买吧,估计这辈子也就这一次进京了???”另有人笑道?拍打着自己腰间的兵器,带着几分倨傲看着那些土里土气有些傻乎乎的山西兵。 他的声音不小,传到了那些人耳内,便有人瞪眼看过来。 “看什么看?大爷我说的不对吗?”那人哼了声,将嗓门再次提高几分。 那山西兵脸色很是不好看,要说什么,被旁边的人拉了下。 “我们还会立战功的???”他到底说了句,才转过身。 立了战功便能得到朝廷嘉奖得到皇帝犒赏???. 这话引得京兵一阵大笑。 “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他们哄笑着互相说道?“瞧把你们能的….” 这话引得更多的山西兵扭过头,面色不善瞪眼看他们,更有几个跃跃欲试?但自有人在其中呵斥,大家亟然愤愤,但却谁也没有说话走开了。 “一群傻包子???”这边众人切了声,带着几分遗憾以及得意说道。 就这点胆识,还好意思说自己立了战功….听了这话连屁都不放一声,算什么兵算什么男人嘛。 便有更多人说起这些山西兵的糗事,什么衣服难看,口音难听,身上带着臭味等等引起一片一片的哄笑声。 “不过,这些家伙们还真有钱啊。”忽的有人又说道。 “可不是?这些日子大包小包的往回卖,瞧那架势恨不得把京城的铺子都搬空???.”有人点头说道面上几分难掩的羡慕,“听说晋商极其有钱,这些人该不会都是晋商家的子弟吧?” “别逗了,晋商那些人家的子弟会肯当兵!”众人立刻一片嘘声。 再说看这些人的言行举止,那分明就是贫困白丁出身。 “咱们都是当兵的?更何况他们还是边兵???难道拿的饷银比咱们要多?”先前那人便说道。 这是不可能的???幺。今欠兵饷银已经成风,而且是积年的惯例,因此下边的兵要不逃了,也不断的有闹兵饷的事发生。 “那他们哪来的那么多钱?”大家都是满脸疑惑,看着那群走远了的山西土包子兵。 山西那种da子灾流民乱一年闹上四五回的地方,难道遍地是钱? “听说他们的缴赏很是丰重….”有人不确定的说了句。 这话并没有得到响应,这缴赏自古以来都是被当官的占据,再说去哪里缴?单靠这几次跟da子对战?那更轮不到他们???. “听说缴匪什么的???”这个消息灵通的人士再次说道,不过很没底气,可见他自己对这个消息都觉撰不可信。 果然大家更是哄笑。 “有几条命催的放着安生日子不过去找死???” 卢岩正在营房里坐着看邸报,这是他花了钱从京营里买来的,这些东西厚厚的一大摞搁在那里都落满了灰,书吏们很乐意将它变成茶钱。 这些邸报比山西能看到的要详实的多。 听张顺进来说刘梅宝来了,卢岩又是惊讶又是惊喜,登上鞋子便忙忙的出来了。 周良玉将钱递给他,卢岩自然推辞不要。 “你是不是给刘家那些人许诺什么了?”刘梅宝拉着他的衣袖问道,“不许给她们钱!” 卢岩看着她笑。 “嗯。”他只是嗯了声。 刘梅宝瞪了他一眼,再次嘱咐一遍,才细心的问他吃的可好,又问带的衣服可够。 “我也不会做衣裳???”她看着卢岩身上穿的旧袍子,“我去给你买¨” “够。”卢岩笑道,“我没事,一切都挺好的?别担心。” 刘梅宝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守兵,想起方才卢岩出门时被他们拦下,似乎好一顿盘问,想来在河中府界?卢岩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待遇了。 “到什么地方守什么规矩,没什么委屈。”卢岩明白她的心思,笑道,看了眼周良玉,忍不住伸手帮刘梅宝抿了下头发。 周良玉皱皱眉,卢岩的手便收回来垂下。 “你能这样想就好。”刘梅宝点点头,“待下了小定?咱们就走,不在这里呆着了….” 卢岩笑着点头说好。 “只是今日不能陪你逛逛了。”他带着几分歉意,“今日的批令用完了。” “我能看看你就好了。”刘梅宝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逛…” 二人便对视笑,一则因为白日里,二则周良玉在场,好些话不能说,只是简单的对话?但都觉得心里吃了蜜一般甜,哪怕一句话不说,就这样互相看着?那笑意就从眼底溢出来。 “我的钱够用,让舅妈别担心。”卢岩对周良玉说道,一面郑重道谢。 周良玉点点头,便不再强求。 “你们快回去吧。”卢岩说道,说出这话是万般的艰难,“这里乱乱的,日头又晒…” 刘梅宝看着他不舍。 “去吧,我得空去看你。”他笑道。 刘梅宝点点头。 周良玉在一旁咳了声。 “走吧。”他提醒道。 卢岩看着刘梅宝没移开视线。 “你先走,我看着你进去。”刘梅宝说道。 卢岩摇头,让她先走。 在这个问题的选择上二人又来回说了好几句话?周良玉有些无聊也有些好笑,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 “我在这里比你熟些,你初来乍到的也没个熟人,孤零零的,我不想让你看着我背影?那感觉很不好。”刘梅宝说道。 卢岩便笑了。 “好。”他点点头,又深深看了刘梅宝一眼,再没迟疑转身大步而去。 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了,刘梅宝才收回视线。 回程的路上兄妹二人都有些情绪不高,一路走来都没有说话,走到一条街时,刘梅宝忽地喊停。 周良玉有些不解,抬头看是停在曾经吃过饭的那间山西馆子前。 “他们在京营吃大锅饭能吃到什么好的…口味也不对¨”刘梅宝说道,一行下了车,“给他们在这里定席面送去???” 听闻他们的来意,饭馆老板一口应承。 “烧猪头要多做些???”刘梅宝选了席面,又特意嘱咐道。 老板看着周良玉爽快的付足了白花花的银子,更是将胸脯拍得啪啪响,只说包在我身上一定让咱们山西的好汉们吃得痛快。 “可要保证让他们吃到,别让人拦了截了,我可是要去问的,你别哄了我。”刘梅宝又说道。 卢岩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肯定要受人刁难,别东西送进去落到不相干的人手里就太气人了。 老板立刻笑着说放心。 “难缠的小鬼自然也有,但我也不是吃素的,这点关系都没有,偌大的京城我早关门回家了。”他满脸自信的说道。 刘梅宝这才放心,和周良玉才要离开,就听内里一阵嘈杂。 “有人上吊了!” 听到这动静,老板跺脚啐了口喊着晦气立刻进去了。 “走吧。”周良玉看着一窝蜂往后院涌去看热闹的人群,拉拉刘梅宝要避开。 刘梅宝点点头。 “…又是那个人啊…” “可不是,昨天跳湖被人救上来,今日又要上吊???.” 一句一句的闲语从人们口中说出来。 到底遇上什么过不去的坎,会让这个人如此一心的寻死?刘梅宝不由回头看了眼。 “…是个卖牛黄的山西人….” 刘梅宝和周良玉一惊,同时停下脚。 第一百八十四章 无路 看着躺在床上的牛黄蔡.刘梅宝和周良玉几乎没认出他。 上一次见还是意气风发的人.现在就跟被抽于了灵魂的稻草人.胡子拉碴.头发杂乱.双眼无神.脖子里的绳子勒的红印很是明显.可见不是玩的.而是真的要上吊。 两个小厮守着哭。 “运了一船三七来.原本现在就该到了.说是鹤渡岭闹了民乱.水路都封了…”帐房在一旁哭着道。 “那也不至于寻死啊?”刘梅宝皱眉.“再等等就是了.或者走陆路…” “那也来不及了.最少也要五天才能到.老爷这次和人好容易得了一个大买卖”帐房哭道.“太医局要采购一批三七” “是和那个李掌柜?”刘梅宝记起来.问道。 帐房点点头。 “李掌柜在家也躺了好几天了.人眼也直了话也不能说了.都是押上全部身家…”他哽咽着说道.“当时太医局已经答应要我们的货.所以舍上身家去弄那三七过来.得知这个消息的人不少.其他药商也都纷纷带了货来.那太医局三天前说了.要所有供货的人都前去洽谈…” “那就去呗.不是说都打点好了.这是个过场.其实已经内定了你们中标?”刘梅宝说道?还是不明白这怎么就闹得要死要活了?“是因为太医局反悔了?又找了别家?” “不是也差不多…”帐房哽咽道。 刘梅宝听糊涂了。 “三天后.太医局说要大家都带着各自的三七去???”牛黄蔡忽地开口了.声音于涩沙哑.“我没有三七…我的三七过不来???没有三七???不让去…不让去???就是关系说的再好.也不敢将这批货定给我们家…” 意思就是没有货便没资格参加招标.虽然内定了.但如果不参加.那是绝对不能让他们中标。 刘梅宝点点头?这样的确不能让他们中标.否则就不是暗箱操作了.简直是众目睽睽下的交易 就是给再多钱.也不没人会犯这种傻 “一下子把所有货都带去才行?”不过刘梅宝更糊涂了.有些哭笑不得问道。 “那自然不用”帐房抹泪道.抬眼看刘梅宝.似乎对她的反应也有些糊涂.“有个差不多的样品就行…” “那有什么啊?去买点啊.天下的三七长得都一样”刘梅宝笑道。 牛黄蔡听了这句话便闭上眼.似乎连气也不出了。 “姑娘”帐房看着她愕然片刻.旋即泪如雨下.“这等稀罕物.要是遍地都能买到?谁还会押上全部身家去做这个生意啊” 啊?稀罕物?刘梅宝皱眉。 “三七”她迟疑问道.“难道京城药铺没有卖的?” 说出这话她便想到什么.不由眼睛一亮。 “不会是.大家才知道三七能入药吧?”她问道。 三七是一味金不换的中药.但却是在明朝才得以传播以及应用。 账房点点头.又忍不住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听她的意思.莫非早就知道三七能入药? “是”他抹泪答道。 “那是一个叫李时珍的大夫提出的么?”刘梅宝只觉得心跳的厉害。 这个自己不熟知的历史时空.那些名人还是存在的么? 李时珍啊?圣祖啊?见到活的…刘梅宝激动的双眼放光。 “不是是怀宁筠亭公”账房说道.看着刘梅宝.很是惆怅。 “怀宁?”刘梅宝皱眉.不是本草纲目的话一 “是不是医门秘旨?”她眼睛一亮?大声喊道。 没人回答她的话.牛黄蔡似乎是已经昏迷了.主家完蛋了.做下人的命运必然将陷入凄惨.小厮和账房感念如此哭的更痛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刘梅宝有些讪讪的笑了笑。 “那就是说现在市面上买不到三七.所以你们只能等自己的货.然后货三天之内到不了.就要错失这笔生意了?”她忙问道。 这个姑娘终于正常了.账房抹泪点头。 “真的就活不下去了?”刘梅宝迟疑一刻.皱眉问道.“就是错过了太医局的买卖.那既然这东西这么值钱.就卖给别的药铺呗???” “姑娘.这一次这么多三七聚集京城.如果拿不下太医局的买卖.那那卖到哪里卖到什么时候.也是要赔了大钱了.更何况.我们耗不起…”帐房哭道。 这也的确是事实.刘梅宝点点头。 “昨个老爷跳湖.救上来已经半死了.歇了一夜.好容易有点力气.就自己上吊了”帐房说不下去了.放声大哭.“老爷啊.你可不能这样啊.家里夫人少爷孩子们一大堆.你要是有个好歹.这一家可都完了” 走出屋子.外边围观的-在低声说着什么。 “有什么稀奇的.这年头.做生意就是赌呢” “昨天进香河还跳进去一个呢.捞上来人都肿了说是蓟州来的货商赔了钱” 刘梅宝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没钱付房费了.快让他们搬出去”这边老板嘱咐伙计.“不拘死哪里去.死在这里岂不是晦气” 周良玉听见了走过去掏钱给这老板。 “他的房钱我来付.包括这些日子的吃喝。”他说道。 老板有些尴尬但还是笑着接过钱.口中连称小公子大善人什么 “不过.老儿知道小公子心善.但治病不治命啊。”他又低声说道。 周良玉没有说话。 走出门二人都觉得腿脚有千斤重。 周良玉发现刘梅宝又停下不走了.便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她的肩 “走吧。”他说道。 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刘梅宝被他一拍回过神.却转头又向内奔去.周良玉很是不解.忙跟上。 屋子里什么人进来什么人出去.这几人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只低着头哭一片愁云惨淡。 “只要过了太医局这一关.货肯定能运来是不是?”她忽的问道。 哭着的小厮和帐房闻言有些不解.抬头看她。 “是就差这么几天.就能要了我们的命。”帐房流泪道。 但命运这就是这样奇怪.就如同掉落悬崖.可以攀附的枝桠就在眼前.却就差那么一寸够不到.一寸得生一寸得死。 “你们下去。”刘梅宝抿了抿嘴唇.对两个小厮说道。 小厮一怔.看帐房。 帐房也看着刘梅宝.心中闪过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念头.他下意识的就摆摆手.小厮们退下了。 屋内被关上割断了阳光.屋子里暗下来。 “我能给你弄些三七.让你们按时参加太医局的订货会。”刘梅宝看着帐房.低声说道。 “姑娘.真的买不到.京城周边我都跑了.除了那些被别的药商攥在手里的货.距离京城最近的.就是我们货船上那些???”帐房苦笑道。 “你别管了。”刘梅宝打断他“三天之后我给你足够的参加订货会的三七样品。” 帐房看着她.因为过于惊讶而说不出话来。 莫非这个姑娘有他们所不知道的渠道? “你去告诉那个李掌柜.我能帮你们的就这些.打点关系以及定下生意后能及时把货运过来就是你们的事了。”刘梅宝说道。 得知刘梅宝和周良玉回来了坐在宋三娘子屋子里的二少奶奶也止住了漫无边际的絮叨。 “姑娘要大喜了…”她对宋三娘子说道。 看来吏部主事夫人说的没错.这门亲事刘家果然同意了.这样最好.宋三娘子点点头。 “她年纪是不小了.也该办了。”宋三娘子说道。 “是.老太太的意思是这几天就下定.赶在年前把亲事办了。”二少奶奶笑道。 当年那个被自己从母亲尸体身边连拉带抱带出来的要死要活的姑娘.终于要嫁人了.然后生养子息面面相传.宋三娘子便又想如果当时早去一步.也许还能劝下她母亲.死的念头熬过去了.也就熬过去了.熬到现在能看着女儿出嫁.再苦再痛也都值得了。 宋三娘子心里半是苦涩半是欣喜。 “既然如此.姑娘这些日子还是少出门.免得不吉利。”二少奶奶笑道.终于说出了今日的来意。 也是.换庚帖之后要在祖宗前供养三日.这期间家里连摔个碗都是不吉利的.更别说出去跑.万一磕了碰了.那这门亲事可就让人心里不舒服了。 宋三娘子点点头。 二少奶奶笑着告辞.走豳院子.她不知道想到什么脚步放慢.最终停下。 “奶奶怎么了?”仆妇不解的问道.见二少奶奶回头看宋三娘子的院子.“可是落下什么?” 二少奶奶眼神闪闪.手捻着衣领.显然心中正念头飞转。 “传我的话下去.大姑娘亲事的事.不许跟宋娘子几人透露半点…”她低声缓缓说道。 仆妇一愣.旋即明白了。 那日吏部主事夫人和侍郎夫人的管事娘子先后同时上门.合家上下都是知道吏部主事夫人是说媒来了.但却不知道侍郎夫人的管事娘子其实也是说媒来了.因此.大多数人都还以为如今要说定的是吏部主事夫人提的亲事.并不知道其实已经换成那侍郎夫人家了。 想必.这宋三娘子以及大姑娘也是如此为的。 再想大少奶奶回来描述的只言片语.可以想象.宋三娘子和大姑娘认定的亲事必然是这一家.而不是侍郎夫人那家.如果让她们知道了.必定是要闹起来的。 “可是.这事也瞒不住啊.姑娘早晚要知道的”仆妇忍不住低声说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欺瞒 想起那日一时不提防就被刘梅宝当众说了定亲的话,差点毁了她们全家的心血,毁了她丈夫的前途,毁了她未来更风光的日子......    “瞒一时是一时,最要紧是不能再让她自毁了好姻缘......”二少奶奶咬牙道,“等木已成舟,又是这般好姻缘,这宋三娘子有什么理由去闹?”   说道这里二少奶奶深吸一口气,“姑娘年轻,不知事,三言两语被人哄了也 难免的,待咱们好好劝劝好好给她讲讲???”   她说着又笑了。   “嗳,你们是没见,那陈家的少爷可真是一表人才,我的天,要是有这样的人上门求亲,就是天皇老子拦着,我也得奔去???”二少奶奶掩嘴咯咯笑道。   仆妇们都笑起来。   “奶奶,这话要是让二爷听见了,可要吃一缸子醋???”大家纷纷凑   “他吃什么醋,他在那边俏婢美妾粉头的,我还没吃醋呢。”二少奶奶笑道。   “二爷才不是那样的人。”仆妇们异口同声坚定的说道。   “给了你们多少钱,人不在家,都是替他说好话的。”二少奶奶笑道。   仆妇们只笑着。   “二爷可是日思夜想要回来守在奶奶身边呢。”她们笑道,一面压低声音,“那么这次肯定要如愿以偿了吧,有这么个姑爷家......”   二少奶奶笑得越发畅意,嘴上自然不承认,一众人说笑着远去了。   接下来的两日,二少奶奶听门上的人回禀,刘梅宝果然不再出门了,期间只有那个周良玉进出两趟往家里大包小包的拿了后便也闭门不出了。   “买的什么???”下人们暗地嘀咕道,“也不知道几个钱烧的,花钱大手大脚的很…...”   秋雨自天亮就开始下,不大不小,正是闭门烹茶乐自在的好日子,主子们不出门,下人们乐得清闲,正聚在门后说闲话,门外有人叫门。   其中一个透过门缝看了眼。   “又是那个人!”他扭头冲大家低声说道。   “这都来了两趟了......”另一个也凑过来看,嘀咕道,“怎么着?见还是不见?”   “见吧见吧,二奶奶吩咐了,要好言好语客客气气的哄走了…...”最先那一人说道。   大家点点头,便把门打开了。   “宋三娘子今日可在家?”卢岩和颜问道。   “这位公子,宋娘子倒是在家。”下人亦是和气答道。   卢岩面上顿时喜色。   “就说河中府卢岩求见。”他说道。   跟在他身后的付老三和王九也松了口气,眼中还是有些难掩的愤愤。   “有劳了。”卢岩含笑道谢。   下人转身进去了,将门随手掩上,跟其他人打个眼色,便自顾自的又在长椅上坐下,忍着笑接着吃茶,吃了一杯,旁边有人给他使个时候差不多了的眼色,这人便站起来,抖了抖衣衫开门走出来。   那个身材高大干净的男人依旧笔直的站着,手里撑着把伞,肩头被蒙蒙的打湿了一片,另外两个半蹲在门边,听见门响,都忙看过来。   “是这样,宋娘子有些风寒,吃了药才睡下......”下人含笑说道,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卢岩微微一愣。   “这什么意思?就是说不见了?”付老三忍不住挤过来瞪眼问道。   “你说了是谁要见她了没?”王九也瞪眼说道。   这些汉子陡然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虽然他们的面目还维持平和,下人也忍不住哆嗦一下,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说了......”他咬咬牙说道,按预想很顺流的话说起来有些磕巴。   “说了?”卢岩看着他,重复一遍。   乡下的人而已,这可是京城,他们可是忠义刘乔生的刘家,下人挺直了腰背。   “说了,宋娘子便是如此说的,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公子有什么事过几日再说可好。”下人说道。   “我就不信了。”付老三再忍不住扔掉手里的伞,上前一把推开这下人就往内里走,“还不肯见咱们了...…”   下人吓得一声嚎叫,门里顿时涌出三四个男人惊慌的盯着付老三。   “你要做什么?白日闯人门户吗?”   “快去报官...…”   “好大胆的贼人啊…...”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们七嘴八舌的喊道。   卢岩一把拉住付老三的手臂。   “大人!”付老三急得眼睛都红了,看卢岩,“没这么便宜的事!捡了高枝就要打发咱们...…” 卢岩已经转过身大步而去。   付老三还想说什么,王九推了他一把。   “走。”他说道,紧跟着大步而去。   付老三愤愤的回头瞪了眼,啐了口,伞也不要了,大步而去。   看他们果然不敢闹,刘家的下人们更加气势,愤愤的斥骂几句带着几分得意砰的关上门。   雨丝如同一张网笼罩了街面。   第二日清晨雨停了,整整关闭了两日的刘梅宝的屋内打开了。   两眼遍布血丝,面色发黄的刘梅宝深吸了口雨后的清冽空气,握拳喝出心中闷气,在她身后,透过大开的门可以看到屋内一个没有盖盖子的箱子,里面堆着满满的一块块奇怪的物件。   刘梅宝出门的时候遇到点麻烦。   “你的意思是我出门得让二少奶奶同意?”她看着门上含笑拦住路的下人,有些奇怪问道。   “是,大姑娘,这天不好。”门房没话找话的说道。   刘梅宝抬头看看天,雨后新晴,日光也柔和的很。   “为什么不让我出门?”她若有所思的看着这门房,直接问道。   门房被问的有些愣神。 “你们瞒着我做什么坏事呢?”刘梅宝更加疑心盯着他看问道。 门房出了一头冷汗。 “姑娘说笑了,是如今世道不太平南边闹了民乱,都打成一片了,流民把京城的门都堵了,乱乱的,家人都不敢出去”他忙忙的说道。 “没事,我不走远。”刘梅宝虽然疑心,但没时间跟他细究,周良玉赶着车过来了,便坐上去。 “大姑娘一”门房的人还想懒。 “别耽误我大事!要出人/命的!”刘梅宝瞪眼喝道。 人命二字吓得门房一个愣怔,看着车出去了。 “快去告诉二少奶奶¨.”大家回过神说道。 听到门房的回话,正吃早饭的二少奶奶扔下筷子。 “真是蠢,连个人也看不住。”她叱责道。 门房很委屈,大姑娘要出门,他们又能怎么样?打不得骂不得,劝了又不听,你们当主子要是有本事,把人捆起来才是正经的,为难他们这些下人有什么用。 “快让人去找追回来¨¨”二少奶奶竖眉喝道。 婆子门房忙忙应着乱乱的出去了。 这边刘梅宝和周良玉的马车径直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巷子,停在一家门前,敲了两下门,便有人打开,正是那牛黄蔡的账房。    看到刘梅宝站在眼前,他露出惊讶激动不可置信的神情。   “进去说。”刘梅宝说道,自己抬脚先进了。   门旋即又被关上。   周良玉将箱子放在桌上,刘梅宝伸手打开,看到箱子的东西,账房揉了揉眼,扑过去。   “老爷,老爷。”他手抓起一把块茎,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躺在床上似乎陷入沉睡的牛黄蔡猛的睁开眼,目光落在账房颤抖着捧过来的物件上,他忽的发出一声闷嚎,便坐了起来。   “三七!三七!”他喊道。   因为多日不说话,只靠稀粥吊着命,声音孱弱沙哑。   牛黄蔡一把抓住账房捧来的三七,凑在眼前死死的看,面上的垂死之气一扫而光,又是哭又是笑。   看着他癫狂的样子,刘梅宝笑了笑。   “别的事你们都安排好了吧?”她倜道。   牛黄蔡直到这时才看到她一般,从床下立刻就下来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身子虚还是特意行礼,脚一挨地就噗通跪下了。   “刘姑娘,老儿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他呜呜哭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演戏 刘梅宝忙和周良玉搀他。      “举手之劳,不是什么大事,”她笑道,一面又问道,“别的安排都做好了吧?”      账房抹了眼泪鼻涕,点点头。      “放心吧姑娘,李大掌柜那边都安排的妥妥的。”他低声说道。      清晨的码头一如既往的热闹,虽然世道不太平,一部分进京的货船受了影响,但比起其他地方来,这里依是京城最繁华之处。      一艘货船在吆喝声中缓缓靠岸,板子还没放稳,一个商行的掌柜就跳了上去。      “谢天谢地总算赶得上了。”他大声的喊道,一面扑在了货船上盖着货物的苫布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这是做什么?”      “哭什么?莫非是自己亲爹的灵柩到了。”      “呸,大清早的说什么呢,这是衡吉祥药行的李大掌柜???...”      “哎?不是说李大掌柜病得要死了......”      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船家水手们将李大掌柜货船的缆绳拴上石桩,在另一个管事的指挥下,十几个伙计涌上船,盖着货物的苫布被掀开了,露出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麻包。      看到这一幕,围观的人群里有人神色惊讶,便向前挤过来,想要看清楚。      “让让让让。”伙计们背起麻包开始下船,或许是因为人多拥挤或许是麻包没扎好,一不小心从麻包从手里脱下,掉落在地上,撒出一块块的姜黄的物件。      “这是什么啊?”围观的人好奇的问道。      “能是什么!药材!”有管事的过来说道,一面呵斥那伙计,“小心点!弄坏一个你的命也抵不起!”      这话引得周围人更是惊讶还有笑。      “什么物件,人参灵芝的,比人命还贵。”大家笑道。      这管事的却只是一笑不答离开了,留下一干无事的闲人更加好奇。      李大掌柜被从船上劝下来人还有些恍惚。      “老爷,快些,再晚就赶不上了...…”管事的劝道。      李大掌柜这才回过神一般,也顾不上换衣服擦脸,点着头坐上了车,车夫扬鞭催马疾驰而去。      码头上卸货仍在进行,围观的人很快褪去了好奇,转头注意别的事去了,但李大掌柜哭接货物的事还是悄悄的不自觉的传开了。      站在那个偏僻的小院里,李大掌柜看着强撑着站起来的牛黄蔡。      “你撑住吗?”他忍不住问道,“不行,就别去了,我一个人去就成…...”      “我就是爬也要爬过去...…”牛黄蔡一口拒绝,又看李大掌柜。      李大掌柜面色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菜黄菜黄的,而且仔细看他的嘴角还有些歪。      “你比我也强不到哪里去...…”牛黄蔡说道。      这一句话让二人都想起这几日过得地狱般的日子,两个大男人眼圈都忍不住红了。      刘梅宝咳了一声。      “刘姑娘......”李大掌柜回过神,看向她郑重的撩衣就跪下了。      刘梅宝可见不得别人给她下跪,忙和周良玉一起死拉他起来。      “也别说那些什么话了,不说蔡老板一路对我们照顾有加,就是看在乡亲的面上,也不能见死不救...…”她笑道。      这句话让帐房想到来的路上和牛黄蔡在船上的那些谈话,不知怎的他的眼泪便忍不住流下来。      老话说的救人便是救己,助人便是助己就是指的如今这样吧。      李大掌柜也是颇感慨,没想到这个姑娘竟有这等交友广的关系,在他求爷爷告奶奶都没路可走的时候,一个才回京的小姑娘就能弄来这么多三七!      牛黄蔡说的没错,这个小姑娘果然很有本事,要不然怎么会有人肯如此帮忙,可见她值这个价!李大掌柜想到这里,再次深深施礼。 周良玉将箱子递过来,看看李大掌柜,便要递给他身旁的管事。      “我拿的动。”李大掌柜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接过来。      刘梅宝笑了笑。      “那祝你们马到成功。”她笑道。      “如果拿不下这笔生意,我们对不起姑娘的恩义。”李大掌柜郑重说道。      刘梅宝哈哈笑了。      “哪有那么严重,其实成败乃兵家常事,哪有人永远事事如意的,你们别想太多了,只要人活着,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她说道。      “说起容易做起来难啊。”牛黄蔡重重的叹口气。      “好了,不说这个了。”刘梅宝笑道,看着李大掌柜手里的箱子,神色肃正几分,“我只有一个要求。”      “刘姑娘请说。”李大掌柜和牛黄蔡也都肃然说道。      “这个箱子里一共有三百七十二块…...恩...…”刘梅宝伸手指着被李大掌柜紧紧抱在怀里的藤编小箱,最后那句三七却是含糊未有说出来,“你们要保证最后一块不少原封不动的给我送回来。”      原来是这个,李大掌柜和牛黄蔡神情松弛下来。      “姑娘放心,别说这一箱子,就是倒时候再给姑娘一箱子也是不为过的。”李大掌柜说道。      刘梅宝笑了笑,摇了摇头。      “你们确定到时候只是摆着看,而不会验证什么的......”她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低声问道。      这个话她问了好些遍李大掌柜和牛黄蔡有些不解,这个问题有什么可担心的?      “是,其实之所以要大家都拿着三七进场,主要是因为几个不对眼的药行要抢我们的生意,抓住我们的货船被困,所以散布出去,这样太医局的大人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将生意交给我们来做......”李大掌柜认真说道,一面拍了拍手里的箱子,神情欣慰,“有着这些,再加上码头上演的那一出,一切都妥妥的了…...”      刘梅宝哦了声,神情稍微放松了些。      “记住,”她看着二人,再次郑重道,“这一箱子,三百七十二块,我要一块不少原封未动给我拿回来。”      “是。”李大掌柜和牛黄蔡齐声应道,再冲刘梅宝施礼道谢,抖了抖衣衫,大步走了出去。      刘梅宝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默默出神。      “咱们回去吧?”周良玉说道。      “哥,既然出来了,就晚点回去吧。”刘梅宝笑道。      “你整整两日没有休息了,这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周良玉带着满满的关切摇头,“回去好好歇息一天,等明日我再带你出来玩。”      “哥,我想去京营看看。”刘梅宝抬头冲他笑道。      周良玉的嘴边的笑便黯然下去。      “娘说,这几日最好别见他...…”他迟疑一下说道。      “可是......”刘梅宝神情微沉,目光看向门外,“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      “以前她们可没管过我出门。”坐在马车上,刘梅宝掀着帘子,和周良玉说道。      今日天气好,又是晌午时分,街上行人很多,马车走的很慢,小心的避开人群向京营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她们觉得你定亲了,再出门跑不好......”周良玉猜测道,一面也微微皱起眉头,如果这么说的话,这两日他也觉得有些不一样......      刘梅宝就嗤的笑了。      “舅妈不愿让我出门,是因为担心我忌讳,怕我将来日子过不好,而她们,”她摆弄着腰上挂着的两个一模一样的钱袋笑道,“她们只是担心她们的日子好不好过,她们要是好过了,那肯定就是我要不好过了…...”      周丧玉听她好过不好过的绕了一堆,忍不住抿嘴一笑。      “没什么可担心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他笑道。      刘梅宝点点头。      “她们来文的我就来文的,她们来武的我就来武的,我是不怕的。”她笑说道。      兄妹二人说着话,来到京营,他们不能靠近京营大门,远远的就被喝止停下。      “我去找个人捎话......”周良玉跳下车,说道。      话音未落,就见对面营门里有两骑奔出来。      人马弛近,双方各自看过来,竟是熟人,眼睛都是一亮。      “陈少爷。”刘梅宝忙跳下车,冲他摆摆手。      陈清勒马停下,从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这姑娘穿着月白粉领交领衫裙,挽个简单的鬓,略施粉黛,此时正嘴角含笑,双眸闪亮的看着自己。      打扮打扮倒也能看......陈清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忽的又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才微微露出的笑意顿时散了去。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问道。      “找个人。”刘梅宝说道。      陈清微微转头看了眼京营,找人?他心里便哼了声。      刘梅宝却并没有注意他的神情,低着头从腰里解下那两个钱袋。      “陈少爷,我随身带着呢,真巧果然遇到你,还给你。”她捧起来,冲马上的陈清含笑说道。      陈清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你瞧,是不是一模一样?”刘梅宝冲他一笑,眉眼弯弯道。      陈清略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看那姑娘手里捧着的两个钱袋。      “当时是你家阿宁少爷身旁的一个丫鬟给我的,没想到少爷你用的也是这样的,我就误会了......”刘梅宝接着笑道,给他道歉,“是我唐突了,请少爷见谅,还有,多谢你。”      她说着话屈身施礼。      倒也不是一味的蛮横不讲理,陈清的面上浮现笑意。      “没什么。”他说道,太手摸了摸鼻头,眼角的余光忽的看到什么,神色便是一凝。      “还是要谢谢你的,那么远,你帮我把丫头找回来。”刘梅宝接着道谢。      话音未落,见陈清翻身下马,站到了自己面前。      “不用客气。”他声音清凉的说道,一面伸手从她手里随便捡起一个。      刘梅宝忙将另一个也往前送了送。      陈清却并没有接,而是将这一个在手里抛了下,嘴角含笑。      “正好,你我一人一个...…”他说道,将那个钱袋随后系在腰间,转身上马。      刘梅宝一愣,没反应过来。      “我不用了,青丫也回来了,还是物归原主吧。”她忙上前一步,将钱袋再次递给他。      陈清扭头一笑。      “你拿着也算是物归原主。”他说道,翻身上马。      “喂。”刘梅宝更加迷糊,瞪眼看他。      陈清以为她还要说什么,低头看她。      “那这个才是你的......”刘梅宝冲他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钱袋,“里面有你的钱...…”      陈清嘴角扯了扯。      “都一样。”他扔下一句,向后看了眼,嘴边浮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一夹马腹走了。      那怎么能一样……刘梅宝喊了几声不见他回应,便也只得作罢。      “要说这些人就是神神叨叨的…...”她摊手对周良玉说道,一转头话音停下,露出惊喜的笑容。     不知什么时候,卢岩站在了不远处,背负着手静静的看过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知晓 刘梅宝看到他又惊又喜。   “正要找你呢......”她向他跑去,高兴的笑道。   站在卢岩身旁的付老三猛地站出来,对她怒目相向。   “找我们大人?”他粗声粗气的打断了刘梅宝的话,“我看是找你的高枝吧?”   想起那日他们淋雨而归,不管他们怎么说话猜测议论,卢岩始终一句话没说,神情亦是没什么变化,他只是沉默的一下一下的擦拭遍布伤疤的身子,直到擦得身子都要被磨破皮溢出血丝。   想起那几日欢喜天地的准备着各种小定礼品,想起大人睡梦中都笑出声,付老三就忍不住重重的啐了口。   刘梅宝吓了一跳,周良玉一步上前,将刘梅宝护在身后,不善的盯着付老三。   “你做什么!”卢岩也同时呵斥道。   “这天下的女人都一样,呸!”付老三哼声骂道,“爱那金银权贵......”   吏部主事夫人的话在几人耳边响起。   “要是别家也就罢了,但这家是武顺陈家,且是长房嫡子,年轻有为,说起来你们都是山西来的兵,自然知道这位陈公子???”   “…这门亲事,实在是超出人意料,论人品家世,那是半点没得挑…”   “…我知道你和那刘姑娘有前头的情意…但这边人家说了,和刘姑娘亦是旧相识......且是救命之恩…也是郎有情妾有意......”   “我几次要见那宋娘子和刘姑娘,人家都推脱了不见,这其中的意思已经是很明白了...…”   竟然早就认识这个娘娘腔,却从来没说过......   她肯定早就存了心思,不过是人家没那意思,所以半点不显露,如今冤屈平反了,也回京城了,高高在上了,门当户对了,人家一提亲,她便答应了......   今日他们还要出门去刘家找找,已经打定主意,就是守一天也不行的话,那就豁出去趁夜色翻墙,没想到才出门,就看到想见的人了,不过这个他们大人想见的人,却不一定是想来见他们大人......   陈清今日到京营有公干,那姑娘说不定是特意来这里等他的!一定是,还准备了东西私相授受,推来让去,一对上眼就笑的那样......   当时付老三就要冲上来将这两张笑脸上印上拳头印子,被卢岩怒目喝止才罢。   但此时此刻他的怒火再也掩饰不住,不止他,王九张顺的脸色也算不上好看。   刘梅宝愣住了,看付老三,这才注意到不止付老三的面上,另外两个男人脸上神情也是很…...嗯,不友好…...   她跟卢岩身边的兵们打交道不多,但偶尔见了这几次,也都是对她笑脸相迎,虽然这粗汉子不会说什么讨好的话,但却能让她感受到那份来自心底的热情。   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个眼中的神情,就好像她有多十恶不赦一般…...   她的视线便又落回卢岩身上。   卢岩也看着她,见她看过来,便对她笑了笑。   他看自己时一定会笑,但此时的笑,让刘梅宝觉得跟以前不一样......   “你说什么呢?”她不由问道,又看付老三。   “装!”付老三哼声说道。   “住口。”卢岩沉声喝道,看着刘梅宝迷惑不解的神情,他的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忽的明朗起来,嘴边的弧度便深了几分。   这种笑才是以往那种熟悉的,刘梅宝稍稍松了口气,也冲他笑了笑。   “到底怎么了?你们看到我好像不是很高兴?”她笑了笑,也安抚了下有些紧张的周良玉,对三人说道,“有什么话就说啊,大家都是爽快人,别藏着掖着。”   “刘姑娘,你是不是变心了?”张顺立刻说道。   “变心?”刘梅宝笑着看他,“变什么心?”   她又看卢岩。   “不是都定亲了,我还变什么心?”她笑道。   “我知道,那个陈少爷家里有钱有势,人也长得好......”张顺塌着嘴一脸委屈的说道。   “不是,等等。”刘梅宝打断他,目光扫过这几人的脸,最后停在卢岩脸上,仲手往后指了指,“你是说刚才那个陈少爷?”   付老三哼了声,周良玉看着他也哼了声。 “你还记得我以前有个丫头吗?”刘梅宝看着卢岩笑。   卢岩点点头,看着她也笑。   这笑在二人眼中便有些不同的意味。   “当时是我鲁莽了...…”卢岩忽的说道,“如果...也许她不至于被卖了。”   当初他突然的出现,突然的热情,又是那般的名声,把所有人都吓坏了,以至于那个被卖的丫头虽然百般的不舍,但还是甘愿被卖,只为了不让自己的小姐担上这个恶人的恩情。   刘梅宝就看着卢岩笑,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感觉挺神奇的。   “当时是不是吓到你了?”卢岩想起往事也有点感慨。   “是啊,当然吓一跳了。”刘梅宝笑道。   眼瞧这二人笑嘻嘻的凝望,话题也貌似不对,付老三重重的哼了声。   “那个丫头,就是被他叔父家买了。”刘梅宝忙继续方才的话题,一面仲手指了指陈清离去的方向,将事情原委三言两语说了。   她说完了,却并没有见眼前几人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或者说原来如此是我们误会了之类的话。   大家依旧瞪着她,而且神情更为古怪。“所以你和他定亲了?”张顺问道。   “我和他定亲?”刘梅宝瞪眼,“就因为说了几句话?”   “看来果然你是被瞒着了。”卢岩笑了,看着她道,“刘家拒绝了我的提亲,跟主事夫人说是和武顺陈家,也就是这位陈清少爷已经说定了。   刘梅宝有些失态的张大嘴,周良玉也是一脸惊讶。   “你瞎说什么?”他瞪眼带着几分怒意,“我妹妹明明在和你议亲!” 点头一笑。  “等等......”刘梅宝制止周良玉,她的脸色也凝重起来,看着卢岩,卢岩冲她点头一笑。   “将那边两个人给我抓过来。”刘梅宝忽的伸手指向后边。   她的话音才落,张顺便嗖的跳了出去,手脚利落的从不远处的矮树丛里拎出两个小厮。   “姑娘,是担心姑娘才让我们跟着的...…”两人被拎过来,不待刘梅宝说话,就噗通跪在地上捣蒜般的叩头说道。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刘梅宝瞪眼喝道。   事实可见宁死不屈的忠仆这种事不是随便都能遇到的,不待大家有更进一步的恐吓,只那边付老三一瞪眼,两个小厮便竹筒倒豆子全招了。   刘梅宝当场气的说不出话来。   “这群混蛋!”她喊道,转身就往回奔。   卢岩仲手拉住她。   “别气坏了自己。”他皱眉担忧道,看着刘梅宝涨红的脸,“你别管了,我来解决。”   “你解决什么?他们就是摆明了欺负你在京城不敢怎么样......”刘梅宝说道?说起这个,反手握住他的手,嘱咐道,“你别管这个了,交给我来,这里是天子脚下,你们又 兵丁身份......”   一面再次和他解释,“我这两天帮人做了点事,一直没出门,没想到她们竟然背着我玩这个把戏…...”   “两天没休息?”卢岩皱眉,审视她血丝遍布的眼。   “没事,我说呢,今天一出门就觉得事情不太对,所以才想过来看看你。”刘梅宝冲他扬起笑脸说道。   卢岩低下头,忽的拉住她的手看,手上染着斑驳的青黄,还有刀子的割痕。   “你做什么了?”他顿时紧张起来,又是心疼,反复的看,“怎么会弄成这样?”   “没什么。”刘梅宝说道,看他不放心,便凑上前一些低声说道,“做了些药而已,别告诉别人。”   姑娘贴近来,除了那种熟悉的清香味,还多了淡淡的草药的味道,扫过他的鼻尖,只让他心尖一阵麻痒。   “我这就回去了,咱们再联系。”刘梅宝抽回自己的手,说道。   虽然很想和他多呆一刻,但眼下跟刘家算账最重要的事。   “你听我的,交给我来。”卢岩说道,“你别和他们闹,对你不好。”   “别人对我好不好的,又有什么干系,我活着又不是给他们看的。”刘梅宝哼了声,又对卢岩抿嘴一笑,“我好不好的,我在意的人明白就足够了。”   天近傍晚的时候,大太太亲自送侍郎夫人出门,身后跟着红光满面的二少奶奶。   “行了,快别送了,你们也有好些要忙的。”侍郎夫人笑道。   “也不用忙,老太太早就给姑娘准备好了。”大太太笑道。   这一次侍郎夫人是来合婚的,顺便将下定的事说一说,双方相谈很是愉悦。   看着侍郎夫人上了车走了,大太太才松了口气转过身。   “可见是果然一心要结亲的,步步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她满脸含笑的说道,一面念了声佛。   “倒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的机缘…...”二少奶奶笑道,“原来早就认识。”   大太太便轻轻的哼了声。   “真是个能招蜂引蝶的…...”她嘀咕一句。   二少奶奶只当没听见。   婆媳二人往屋子里走,路上一个婆子怯怯的凑过来,冲二少奶奶使眼**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大太太瞧见了,面上有些不高兴,有意无意的看了眼二少奶奶,怎么有些话不能当着自己说了?只有这个当家的二少奶奶听过了,才能轮到她这个当婆婆的听不成?“哪里来的这小家子气,鬼鬼祟祟的…...”   二少奶奶瞪了那婆子一眼。   婆子也是机灵的忙跪下说道:“正是要回太太,方才有客人在,不敢出来说。”   “说。”大太太脚下不停,目不斜视的说道。   “舅夫人出门了。”仆妇忙起身跟上,一面说道。   大太太脚步未停,皱起眉头,一脸嫌恶。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个不安分的妇人,姑娘跟着她能学出什么好...…”她淡淡说道。   二少奶奶亦是皱了皱眉头。   “姑娘可回来了?”她问道。   “没有。”婆子摇头,一面又忙忙的说道,“方才周少爷回来说的,姑娘在铺子里挑衣裳料子,要舅夫人去帮着看看   二少奶奶点了点头,面有些犹疑,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妥。   大太太听见衣裳料子心里便一阵抽痛,那贼滑的妇人,肯定不会自己出钱,到最后还是她们刘家付账。   “走了不回来才好,住起来也不说走了,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她忍不住嘀咕一句。   大太太一语成谶。   直到天黑,宋三娘子没回来,刘梅宝没回来,一家老小这才觉得不对劲了。   “奶奶。”仆妇急忙忙的冲进来,满脸惊慌,“舅夫人屋里的金银细软都没了,只剩下箱笼...…”   “了不得了,拐了咱们姑娘跑了!”老太太拍着腿喊道,“快去报官!” 第一百八十八章 说理 这个时候怎么能报官,就怕人知道呢。   老太太气糊涂了其他人还没糊涂,乱乱的劝着她坐下来,这边二少奶奶又赶着人快去找。   “要悄悄的,别搞得鸡飞狗跳人尽皆知的!”她不忘竖眉嘱咐。   “千万不能传出半点消息,要不然就是姑娘找回来,那陈家的亲事只怕也要泡汤。”大太太也紧张的嘱咐道。   这样刁钻难管的姑娘,哪里有人家还会要。   老太太也明白过来了,坐下来流泪哭骂,骂宋三娘子贼囚贱妇黑心鬼。   “贪了我们家的钱还不够,还要毁了我们家的清白前程......”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咬牙切齿。   应声而去的下人们才出去,又乱乱的回来了,带进来两个小厮,正是被派去跟踪刘梅宝的那两个人。   “姑娘住在云来客栈。”他们跪下说道。   还没跑?老太太等人稍稍松了口气,但住客栈传出去也不像话,一叠声的喊着快去接回来。   “出了什么事?”二少奶奶问道,看着那两个小厮。   “回奶奶的话,姑娘今日见了那¨那京营的男人......”小厮结结巴巴的说道。   虽然知道事情早晚瞒不住,也料到刘梅宝肯定会闹,但没想到会闹得这样果断。      老太太大太太二少奶奶三人对视一眼。   “都下去吧。”大太太摆手说道。   正乱哄哄准备挽袖子去往回抓人的仆妇小厮们都愣了下。   二少奶奶又点了几个人。   “在客栈守着。”她瞪眼说道,“不许错开半步。”   下人们应声都退下了,屋子里剩下她们婆媳三代,以及贴身使唤的丫鬟。   “如今也只有敞开了说了。”老太太收起眼泪,整容说道,“也不怕去和她说,咱们给她挑的人家,那是百里挑一,搁在谁眼里也是难得的好亲事。”   “太太说的是。”大太太点头,面上带着几分愤愤,“父母心一味是为儿女着想,自然是要给她最好的,那些不相干的外人,才会巴不得别人都过不好,扇风架火...…”   “现在就去,好好和姑娘说说,不能让她被那女人以及那个登徒子调唆的不知好歹,误了一辈子。”老太太说道,一面站起身来。   “悄悄的,别带太多人,等天黑下来再去。”二少奶奶忙建议道。   天黑下来时,一辆马车悄悄的出了家门。   云来客栈是京城豪华客栈之一,坐落在大运河边,此时华灯初上,比白日里更加繁华十分。   一看到住的是这么个地方,马车里挤着的三人都忍不住皱眉。   “这种地方,人来人往的,她一个大姑娘家让人看到了成什么样子…...”老太太的脸拉得更长了。   反正她是舍不出来脸下车径直往里去,虽然她这个老太婆很少出门,但万一碰到熟人呢?三言两语的传出去可就糟了。   因为有小厮在这里守着,知道刘梅宝住在那里,免去了打听的尴尬,于是打发一个婆子去叫宋娘子或者刘梅宝过来,来车上说话。   不多时,那婆子就回来了,面色讪讪,一看就是碰了钉子。   “这死丫头!”老太太咬牙骂了一句,只得抬脚下车,将拐杖在地上恨恨的顿了顿,看着身边串流而过的各色人等,“我活了这半辈子,所有的脸面都要为她丢尽了!”   二少奶奶用扇子半遮着脸一手搀扶着她,大太太在后跟着,除了逢年过节看灯游乐,三人都是第一次这么晚在外边晃,只觉得四周无数目光,刺得她们浑身不自在。   看到她们进来,便有伙计热情的要招呼,被老太太恶狠狠的瞪了眼。   “呵,这老妇好似要吃人一般。”伙计回过神笑道,看着由下人引着路的三个妇人小碎步向内去了。   “这里便是。”小厮停在一处门前,低声说道。   这是一间极好的上房,内里灯火明亮,隐隐有笑声传出来。   小厮抬手要叫门,被老太太一把推开,就用手里的拐杖砰的一下砸开门。   屋内刘梅宝正坐在桌前,和周良玉下棋,宋三娘子带着两个仆妇围灯看几块布料。   门被砸开的动静让她们都看过来。   “你…...”老太太顿着拐杖径直就冲宋三娘子去了,张口就要骂。   她的话没说出口,那边刘梅宝抬手掀起棋盘砸了过来。   霹雳哗啦的声音盖过了老太太的声音,也让气势汹汹的三人吓得忙躲避,棋盘棋子滚落在她们脚下,只把三人砸的一个愣怔。   二少奶奶身形一软,用手帕掩嘴,冲宋三娘子就过来了。   “舅妈,我哪里错了,你告诉我,我改了就是......”她嘤嘤哭道,“怎么能一声不响的就走了。”   这脸变得真够快的,蓄势待发的刘梅宝忍不住笑了。   “你们到现在什么都错了。”她笑道,拍拍手站起来,“原本我也就不计较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取所需,我再三说过我已经定亲了,你们竟然还要算计我的婚事,是你们要撕破脸,可怪不得我了。”   老太太和大太太的脸色很是难看,二少奶奶也不哭了。   门外有听到动静探头的伙计。   “砸坏东西可是要赔钱的...…”伙计眼睛滴溜溜的转。   “放心,这是扇骨营刘家的老夫人,有的是钱。”刘梅宝笑道。   这无耻的小**!竟然敢报了家门!三个妇人气的脸色铁青。   守在一旁的小厮立刻骂走了伙计,门被关上了。   老太太喘了几口气,才稍微控制下情绪,现在正事要紧。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她坐下来,将拐杖重重的一顿,沉脸看向刘梅宝喝道。   “少给我提父母之命!我父母早就没命了,我这条命是我舅妈给的,谁给了我的命,谁就是我父母。”刘梅宝打断她,瞪眼喝道,“你现在到知道来讲这个大道理了,把我丢在解县三年不闻不问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啊?” 她这话还没说一句呢,这臭丫头的就十句出来了,老太太气的浑身哆嗦。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你还有没有礼义廉耻......”她只得提高声音喝道。   “你还知道礼仪廉耻啊?”刘梅宝立刻冷笑,截断了她的话,“抛子弃亲的,这要是就是你所谓的礼仪廉耻,我还真是没有的好。”   门外虽然有小厮拦着,但架不住这屋子里动静大,客栈最不缺的就是闲人,已经隐隐听见有人在低声的询问怎么了......   二少奶奶忙伸手抓着老太太的胳膊,提醒她。   老太太却是冷笑一声,甩开二少奶奶,狠狠的一顿拐杖站起来。   “抛子弃亲,哪又如何?”她肃容说道,拱手向皇城的方向,“朝廷亲判我子不忠不义,纵然是亲,也大不过君,如此不肖之子,我刘家弃之又有何错?舍亲忠君,不是礼义是什么?朝廷在上,万民在下,我刘家养出这等不肖之亲,绝然舍弃,不是廉耻又是什么?”   这样也行?刘梅宝被这一通话说的目瞪口呆,一时没接上。   二少奶奶和大太太的腰背也挺直了,神情中慌乱褪去几分,多了几分淡定。   “倒是大姑娘你,不去想其中种种因由也罢了,如今合家老小已经给你赔罪,就差叩头了,还是揪这这一点不放,动不动就拿出来闹...…”老太太冷笑一声,抬着下巴目光扫过刘梅宝和宋三娘子,“老妇我看在亲的面子上,处处忍让,却不成想你一个晚辈越发猖狂,如此我就纵你出去闹,我倒要看看,这说出去,到底谁有理!”   看刘梅宝三人的神情,刘家三人交换个眼神,露出几分欣喜,吓住了吧?打了一棒子了,该给一个甜枣了......   “真是人至贱则无敌啊......”刘梅宝看着这老太太,喃喃说道,“我可真服了你了...…”  二少奶奶此时一面立刻劝老太太消气,又要转头来说服刘梅宝。          “好啊,说理就说理。”刘梅宝却是一笑,抬手打断了二少奶奶才扬起的笑脸,冲他们点头道,“那就来说一说理喽,我这寄养舅母点头,山西河中府知府夫人保媒的亲事有什么不合理的,来说一说,在两次达子围困舍身救数众百姓的好汉被你们如此嫌弃合不合理,来说一说,如果没有这个男人,我刘梅宝还能站在这里受你们指责教训合不合理,来说一说,救命之恩不说涌泉相报反而要背信弃义合不合理!”    她录先开口时还是带着笑意,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高,面容越来越沉。   “走,明日咱们就去,去这里的知府衙门,不行的话,去皇宫门前好好的说一说…...”刘梅宝伸手指着门,迈步上前,站在老太太面前。   她正是长身子的年纪,个头比着这老太太要高一些,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盯着老太太的鼻尖。   “谁不去,谁是孙子!”她竖眉带着几分笑陡然拔高声音说道。   老太太仲手抚着胸口一摇晃跌坐在椅子上,瞪这眼带着几分惊慌失措看着这姑娘。   太无耻了太不要脸了……   他们刘家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姑娘…...   “我的儿......”老太太忍不住泪如泉涌,放声大哭,“你死的早…...”   第189章 宴请 刘老太太被粗暴的推出来时差点跌倒,她挥舞着拐杖要理论。 两个腰圆膀子粗的仆妇哼了一声砰的关上门。 门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看着她们指指点点。 二少奶奶和大太太都忙用扇子遮挡脸。 “老太太,走吧。”二少奶奶低声说道,扶着还要理论的老太太,“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天色已晚,这间豪华客栈里灯火晶莹,越发显得四周围观的视线闪烁,晃得三人都有些睁不开眼。 老太太收起愤愤,摆出几分淡然的神情举步而行,只不过转身时脚步踉跄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好好伺候舅夫人???”二少奶奶想到什么,转身对两个小厮含笑说道。 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近的人正好能听到。 “伺候她?就是供起来她也不把咱们当个人看???”大太太听见了低声愤愤道。 “太太,我这是说给旁边的人听的…”二少奶奶低声解释道。 “都已经闹成这样了,还有什么用…”老太太便又开始哭。 此时她们已经坐上车,因为出门要低调,所以坐了家里最差的一辆车,车上也没挂灯,车厢里又闷又黑,摇晃的又厉害,从情绪到感觉三人都是糟透了。 “现在怎么办吧。”大太太拭泪道,“那丫头可真是敢豁出脸去那么闹的,要是真如她说的那样,且不说咱们能不能占理,就是那陈家也必定不会再结这门亲…” 一想到这么好的姻缘就要泡汤,三人都觉得心如刀割。 “造孽啊。”老太太再次大哭。 在客栈闹得这么大动静,而且媒人少不得还要打听姑娘,明里暗里不知道藏着多少眼红等着寻机毁了这门亲的......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了,与其等人拒婚还不如自己主动去退亲,至少还能保住半边脸。 第二日大太太就亲自往侍郎夫人家去了,含蓄的说了这件事。 “那时失了联系,刘姑娘的舅妈就自作主张的给姑娘说了门亲事…”侍郎夫人听了立刻就去陈家,将刘大太太的话转述过来,神情很是懊恼。 “竟然还有这种事?”陈大夫人皱眉,亦是不悦。 要是换作别的人家,这门亲事就立刻算了,但这个姑娘难得是儿子看上的,两夫人商量一刻,让人唤了陈清来,委婉的和他讲了。 “当时她们落难时说的亲,如今人家找来了,如果不同意,只怕要被人指责不讲道义......”侍郎夫人说道,又看陈清,带着几分试探,“你可知道这件事?” 陈清听了并没有什么神情变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我知道。”他点点头。 陈大夫人和侍郎夫人很惊讶。 “不是只是议亲,还没有定亲吗?”陈清端起茶吃了口,慢悠悠的说道。 陈大夫人和侍郎夫人对视一眼。 “没问题,我知道了。”侍郎夫人立刻说道,原本的懊恼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自信满满。 议亲嘛,一家女百家求,难不成有一个上门,别的人就不能去了? 听到侍郎夫人传来的话,刘家三人都傻了,好半日才反应过来怎么回净,老太太激动的又是哭。 “怎么就是不惜福呢,铁了心的来求娶...…”大太太喃喃说道,“咱们又不是那多好的人家,这丫头也不是数一数二的贤良淑德......” 她这辈子怎么没有遇到这样的好事,这样的好事怎么就没有落在她养的女儿们身上......同样是人,差别怎么那么大呢?老天爷实在是不公啊......大太太捻着佛珠的手狠狠的用力。 “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不惜福是要折寿的!”老太太拍桌子,神情一扫萎靡,变得气势汹汹,“去,告诉那死丫头和那黑心的妇人,乖乖的回来也就罢了,敢走出这京城一步,就去告那妇人和那汉子强抢良家!天子脚下,看他们几个胆子!”有了陈家的保证,有了陈家的撑腰!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一个小小的山西操守官,竟然敢和武顺陈家抢亲,他也不看看自己算个什么,落在这京城里,不过是一粒尘埃一般,风一吹,就不见了。 秋日的风已经有些凉意了,当卢岩站定在一座官厅门前时,看到守门的兵士已经披上了薄披风。 “呔,做什么的?”小校看着走近的三人,忙呵斥道。 他的口音带着浓浓的山西味。 “自己人。”卢岩忙答道,一面递上名帖。 听卢岩说话是乡音,小校的态度好了很多,再接过名帖一看,顿时眉开眼笑。 “原来是卢大人!”他恭敬的施礼,一面带着几分钦羡打量卢岩。 眼前这年轻人虎背熊腰气势不凡,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二郎神下凡,带着千人就能杀的da子狼狈而逃,据说单单被他一人砍杀的da子就不下百人。 这些日子在京营受尽了白眼,见这兵卫态度如此好,付老三和张顺恨不得握着他的手唤一声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还是自家人亲啊,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们...... “关大人可在?”卢岩含笑问道,“下官备下酒席,请大人赏脸。” 此次进京由山西总兵大同总兵携三参将三游击将军入京,这些人自然不会挤在京营里,而是被好好的安置,随同他们来的家丁兵卫也另行安置,只有卢岩这些人似乎被大家遗忘了一般。 关国威,代州左参将,山西总兵帐下亲将,在平阳卫带卢岩前去总兵府时,是他亲自出来引见,在临入京前山西总兵赐的甲衣也是由他亲自捧过来的,因此相比较于其他人,卢岩跟他算是熟识的。 来之前师爷已经将卢岩这一行人员的姓名身份职位甚至家中妻妾的出身都摸得清清楚楚,写在一个小本子上,让卢岩这一路好好的认清。 这位关参将,时年四十五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官衔,治下六个守备,领东路万人援兵,直接能拿到朝廷的饷银口粮,而且最关键的是,他还是山西总兵的小舅子,对于卢岩这等武官来说是要高高仰望的,而遗憾的是卢岩从来不知道仰望是何物,虽然师爷恨不得日夜都提耳唠叨,这等人物多少人没关系还要找关系的攀关系,何况如今他们已经有了两三次的面见之机,是个正常人都该趁机结交。但让师爷失望的是,他跟随的这个大人,似乎一直都不是个正常人。因此到现在为止,卢岩一直都克己守礼本分,未曾主动拜访这位参将大人。 听到通报,正在抓着一块羊骨头啃的关国威哈哈大笑。 “真是不容易啊,这小子终于肯主动见见人了......”他扔下骨头,接过亲兵递上的手巾擦了油腻腻的大手站起来说道。 在他下首坐着两个三十五六的男人,均是虎背熊腰形容彪悍,也正毫无形象的啃着骨头。 “那小子真是不识抬举!”其中一个哼声说道,“仗着自己能打,还真把自己当回事,真以为今天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打来的......” 关国威却冲他摆摆手。 “话不能这么说,如果没本事,怎么会入了老大人的法眼......”他说道。 听他嘴里吐出老大人三个字,坐着的两人立刻站起来,神情很是恭敬。 “此人能走到今天,也证明他的确不是个简单人物。”关国威神情肃正几分,一面慢慢的擦手一面说道,“总兵大人说,当时老大人叫他过去,亲口说此人外恭内傲,面顺里桀......” “难得老大人看得上他,他如是不识趣,纵然有些本事,但如果不能为我所用,不如趁早......一人眼神闪烁,忽的压低声音说道。 关国威瞪了他一眼。 “老大人亲口说了,此人不可威压,只能恩义笼络,你少瞎操心。”他亦是低声喝道。 两人均是神情一凝,郑重点头。 “说起来,这小子我早就很好奇了,他最早起身不过是个九品盐巡,怎么带出一群兵竟然能吓得鞑子避战而逃。”另一个人说道,带着笑转移了这个话题。 室内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我也早就想问问了,偏这小子低调的不肯出来见人。”先前一个立刻也跟着说道。 关国威就哈哈笑了。 “走,咱们吃酒去。”他冲外大手一挥说道。 既然是宴请山西的参将,京营里上下自然得到消息,所以当卢岩这边由酒楼的人安桌摆凳,乱哄哄的收拾时,并没有京兵前来阻拦,不过是远远的指指点点投来不屑的冷笑。 负责承办这次酒宴的是上一次刘梅宝定酒菜的那家,那老板没想到一次过后还能再接一次生意,而且这群山西来的兵很是大方,完全颠覆了他印象里又凶又抠又不讲理的兵痞子形象。 待听到有兵丁讲就是他们大人率众俘获千人da子首级时,老板的下巴差点掉地上。 吹的吧?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个青年,年纪不过是二十出头,身材倒是雄壮,但面相却是淳厚,此时正和两三人说话,不时露出淡淡的笑容,如果不是事先已经介绍过,他打死也不会相信,这个青年人便是这小兵口中的大人。 跟身边那两三个面如凶恶的粗汉相比,他简直就是白面书生。 忙乱间,外边报关国威到了,老板忙忙的退在人后,看着一群人拥簇着一个穿着武将官服身材壮实的男人大步进来了,在他身后紧紧跟随着十几个身穿兵服的汉子,一个个带着久历沙场的慑人之气。 这些都是战兵,实打实的上阵杀敌,靠刀刃首级糊口升官的汉子们啊。 酒楼的老板忍不住带着几分狂热几分怯意打量他们。 而此时关国威等人的视线也正落在卢岩,以及他身后那些兵丁身上。 第一百九十章 借力 一百人的兵丁,看似随意却又不经意间成队列,这么热闹的场面中,他们全部都是肃立不动,虽然进京前就见过卢岩带来的兵,当时就让他们有些震惊,此时见了,还是不自觉的感觉一股威严之气扑面。 好兵啊……关国威等人心中同时再次闪过这个念头。 寒暄过后,各方入席,待关国威等人入座,张顺才抬手示意,肃立的兵丁们这才轰然入座,期间依旧整齐有序,并没有丝毫的争抢,甚至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虽然卢岩和关国威这样的大人都在屋内,但屋外这些汉子们却并没有立刻就开始狼吞虎咽,而是依旧端正的坐着,目光落在琳琅满目丰盛的饭菜上,没有丝毫的波动。 “自己兄弟,不要拘束,来,来,大家吃。”关国威哈哈笑道,率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卢岩站起身来,恭敬举杯饮下,伴着他坐下,外边才得了信号一般开始吃喝,很快喝酒划拳说笑声嘈杂而起。 这才是正常的兵丁嘛,关国威带来的人忍不住心里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放下不自觉端着的身段,于是气氛更加热烈。 酒过三巡,大家也都放开了。 卢岩不是很喜欢喝酒,在陪了三碗之后,便放下了,任凭关国威身旁的亲将劝说,只是含笑说自己不能喝。 关国威身旁的亲将便不高兴了,哪有这样不识趣的人,跟上官在一起,就要眼里只有上官的喜怒,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就是不能喝也得喝,果然是个桀骜不驯的… 但关国威丝毫不以为意,见他不喝,也便放下碗热热闹闹的说话。 听完关国威的亲将口沫四溅的讲述了见皇帝,百官祭拜何阁老的场面,在座的卢岩的兵丁们一脸向往艳羡。 “卢兄弟啊。”关国威看着卢岩叹了口气说道,“面圣毕竟是慎重大事,尤其是你我兵戎之人,所以,让你们没能一同去,你这心里可要放宽,不要存了什么小性子…” 卢岩一直含笑,听了他的话笑意更浓。 “大人言重了卫国杀敌乃是某等职责,此时某等能进京感受皇威,已然是意外之喜,想想那些死去的兄弟们……”他说道,面上笑意褪去声音有些沉重。 这一次山西损伤极大,关国威的援军就足足的折了十之有三,对于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这世道,有兵才有权,只要能活着又有此等强悍兵马,出人头地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这年轻人的确不错,不骄不躁,通情达理。关国威便点点头,拍了拍卢岩的肩头。 见这位大人对自己家大人如此亲密,王九等人都是很高兴,不自觉的将胸背挺得更直。 “老弟啊你这些兵是怎么练出来的?听说那些杀da子的一多半都是盐丁?”关国威问道。 周围的其他随将也都忙竖起耳朵。 “也没什么,原先都是自己瞎练练胆子练兵器,后来,解救了一些流民,其中有几个老者是当年跟着戚爷爷标营,说只练兵不练阵是不行的我听他们讲的有理,便让他们练去了。”卢岩笑道。 就这样?关国威等人面面相觑有些失望,练阵什么的,他们自然也是会的,就是戚爷爷也没什么稀奇,像他们这等武官,谁手里也有几本戚爷爷留下的兵书。 “就这样简单。”卢岩看出他们的疑问,便又笑道,“其实da子跟我们也没什么不一样,入我境内,本就是贼,既然为贼,必然贪生,如果我等将士有必死之心,怎么会战胜不了呢?” “贼奴骑射甚是厉害,又多良马精甲,可不是匹夫之勇便能说胜就胜的,他们可不是能随便被吓到的三岁小孩。”关国威身旁的一个将领说道。 “是,所以单靠勇气也是不行的,要勤练苦练,既是杀敌又是自保,还要养战马打造好铠甲兵器….”卢岩笑道。 “那得需要不少粮饷吧?”一个将士忽地打断他,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忙说道。 卢岩点点头。 “是,练兵甚是幸苦,不仅要保证他们吃饱还要保证荤素搭配,算下来,半年成队伍初成,一队百人,共需花费银千两,粮五百石,肉…¨”他认真答道。 当他说到这里,在场的人便有些丧气。钱粮…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话题。”关国威见说的差不多了,便笑着举杯。 于是大家热闹的共饮一杯。 “老弟,说吧,有什么需要老哥我帮忙的?”关国威放下酒碗,对卢岩低声笑道。 此时其他人已经半晕半醉勾肩搭背的吆喝着出去喝酒了,二人的亲将都知道此趟宴请绝非只是闲吃酒,也便趁机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俩。 “大人能赏脸已经是帮了下官的大忙。”卢岩笑道。 关国威哈哈大笑,伸手给他肩头一拳。“还跟我客气,咱们行伍之人,没得那些弯弯绕绕,都是战场上杀敌的亲兄弟,有什么话就痛快的说。”他故作不悦的瞪眼喝道,“我们晋兵可不是能随便让人欺负,连句话也不敢说的孬种!” 卢岩便笑了。 “是这样,原本此次进京是要定门亲事的。”他说道。 关国威神情便有些僵硬,对于卢岩等人在京营受人冷眼的事,他心知肚明,想来终于是忍不住了,要自己这个上官帮忙出口气,没想到一开口说的有些风马牛不相及。 也许这是过渡,毕竟在河中府威风凛凛的人物,要开口说自己受了气实在是丢人了些,可以理解。 关国威点点头,等着吧估计很快就能步入正题了。 “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福气嫁给老弟这等好汉。”他哈哈笑道,一面恭喜。 “说起来想必大人知道,”卢岩笑道,“是原解县知县今奉直大夫之遗女。” 刘乔生对于山西人来说,以前倒也不是多么出名但如今自然是人尽皆知。 “好,忠义之后,与老弟你再相配不过了!”关国威笑道。 “只是,如今有些麻烦…”卢岩笑着道谢,然后停顿一刻说道。 关国威有些心不在焉,怎么这个话题还在继续? “什么麻烦?”他随口问道。 “都指挥使司太原左卫指挥佥事,陈清,大人一定认得吧?”卢岩说道。 关国威又精神了,总算不说女人了,点了点头。 “那自然,自家兄弟……”他哈哈笑道,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伸手拍了拍卢岩的肩头,“听说大人对他有救命之恩……” 卢岩笑了笑不置可否。 对于当初和陈清的事,事后他以及孙四孔都没有大肆张扬,因此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件事,但对于关国威这等人物,一定是知道的。 “如今他也向刘家姑娘提亲了。”卢岩说道。 关国威的笑声还未停下,这句话就入耳内,让他呛得差点岔气,瞪眼看卢岩。 “什么?”他再问一遍。 卢岩不急不慌不怒的将事情讲了。 “我这等出身,陈大人那等出身,大人可以想象,刘家会选哪一个…”卢岩带着几分自嘲笑了笑“我知道刘姑娘的心意自然是不容置疑的,但我却不想让她背负忤逆亲长的名声……” 自从卢岩开始讲关国威一直处于呆滞中。 “你要我帮忙的是这事?”过了一刻,他才喃喃问道,有些不确信的瞪眼看着卢岩。 卢岩点点头。 “小子我出身寒微,无父母亲长婚姻大事竟无人可问,某既然穿上这身兵袍就以军为家,以将官为亲长还望大人相助。”他郑重说道,站起来,理了理衣衫 冲关国威弯身施礼。 这句话让关国威陡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那感觉如同真的是自己的小兄弟在说话。 谁说这小子木讷不会说话,这不是说的挺好的。 关国威就这样走出京营,带来的十几人都喝的脸红彤彤,被深秋的冷风一吹,都忍不住打个哆嗦。 关国威也清醒了,皱着眉不说话。 “大人,怎么样,咱们什么时候去教训教训这群京兵?别说给那小子出气争脸,我的手早也痒痒了…”一个亲将凑近他低声笑道。 “教训个屁!同袍相斗,想让别人看笑话吗?”关国威瞪他一眼喝道。 亲将被喝的有些发呆。 “不是大人你说的这小子请咱们吃饭,一定是有事相求,准备出出这些日子的闷气……”他怔怔问道,“怎么?莫非真的只是吃饭?” “那倒不是,的确有求….”关国威搓搓手,面上神情很是纠结古 “怎么?难道他想要闹得很大?”另一个皱眉问道,“让大人难办?这也太不识趣了…” 关国威呲牙咧嘴,神情更加古怪。 “他要我帮他娶媳妇…….”他喃喃说道,似乎自己也不相信这个事实。身旁的亲将听了神情犹如见鬼。 “娶媳妇?”一个失声喊出来,“他脑没病吧?” 这么明显交好的机会,就为了娶媳妇?女人而已,算什么事,疯了吧…. “他该不会看上什么高官权贵家的女子了吧?”另一个皱眉说道,“别是个不知分寸的,自视过高目中无人……” “倒也不是。”关国威摇头,一面在心里念了遍刘乔生,虽然刘乔生家境如何他不清楚,但可以肯定家世一般,虽然说文官家的女子不屑嫁与武将,但也不是办不了的事,只不过这件看似简单的事却又牵扯上武顺公府……¨ 关国威忍不住用手搓搓脸,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啊!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不躁 旁边二人还是头一次见自己大人如此婆妈,忍不住催促快说。 “就是他原本定下的媳妇,被人抢了。”关国威将卢岩的话言简意赅的总结道。这种事大家就好理解了。 “这口气可咽不下去,妈妈毛的,”两人挑眉说道,“不过这小子也够怂的,这种事,还找什么人帮忙,da子都杀的,还不掳袖子揍驴裘的,一顿好打,什么事都解决了……又不是小孩子,被人抢女人了,就哭鼻子来找大人……” “抢他媳妇的也是熟人……”关国威扯了扯嘴角,“太原左卫指挥佥事陈清。” 这句话一出口,两个人挑着的眉就立刻搭下来。“武顺公爷家的… …陈佥事……”他们瞪眼问道。 关国威神色郑重的点点头,将事情原委给他们说了。 听完了两人神情便如同关国威一般纠结。 “大人,你打算真的要帮这个忙?”其中一个低声问道。 “大人,武顺公家此时的状况有些微妙,咱们还是不便与他们有什么冲突的好,免得坏了老大人的……”另一个也低声说道。 关国威只是绞着眉头,沉着脸不说话,显然心里也在做着斗争。 “不就是一个女人嘛,犯得着跟武顺家抗上?”先前那一人嗨了声,皱眉说道,“再说,那刘家的女人又有什么好的,除了一个死节义的爹,要什么没什么,人家小陈大人有财有势不在乎,你说这姓卢的小子跟着凑什么热闹,回去找一个有家有势的女人,这样大家都妥妥的,非要这样别扭图什么……” “行了,别说了。”关国威被说的头更疼,伸手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不管怎么说他是开口了,帮还是不帮,由老大人做主吧。” “这种事拿去跟老大人说,真是……”两人忍不住摇头。 “你们去安排加急递过去消息,我要两天内收到回信。”关国威沉声说道。 两人神情收正,拱手屈身应声是。 一层秋雨一层凉,风夹着雨丝将窗户吹得乱响,刘梅宝忙放下手里的书跑去关,她定的这客房位置临街,推开窗就能看到街面,为此宋三娘子很是不满意,刘梅宝却只是笑不听。 她一手拉住窗户,一面习惯性的向街面上看去,因为下雨街上行人不是很多,客栈前也没有人进进出出,远远的有三四人缓步而来,刘梅宝立刻露出笑脸。 远远的卢岩也抬头看,看到刘梅宝果然在窗前,便也是露出笑容。 张顺也探着脖子看,还冲刘梅宝扬手打招呼,被王九一巴掌打下来。 “没规矩。”王九瞪眼喝他。 看着王九故意摆出悠闲逛街景淡定路人的模样,张顺不由撇嘴。“ 九哥,你装的一点都不像……”他嘿嘿笑道,“瞒不住别人的。”王九哼了声,没说话。“怕什么啊,大人想见刘姑娘,就见呗,搞得跟做贼一般……”张顺笑道。话没说完又被付老三敲了脑袋一下。 “你以为这是在你村里爬人家墙头呢,抓住了最多被打一顿,这可是京城,师爷说了,大地方的人不动手,唾沫星子就能弄死人的。”付老三说道。 “这时候倒记得师爷说的话了,以前在家看到他就烦……”张顺嘀咕一句,摸了摸头不再说话,目光落在街边一间卖书笔墨纸砚的商铺,心里便忍不住打定主意要进去看看。 “咱们都出来了,老头在家里一定是羡慕的日夜睡不着……”他自言自语,忍不住眉飞色舞,多买些东西,回去砸给他,一定能让死老头吐酸水…… 这边卢岩并没有走的太近,他只是这么站着看着刘梅宝皱眉张口说了几句话。她是在问为什么不打伞,卢岩一眼便知晓,一笑摇了摇头,示意这点雨没什么。二人便不再话说,隔着街隔着雨丝对望,忽地见周良玉撑着伞走出来。“真是巧,遇到卢二爷……”他声音木木的说道,“相请不如偶遇,进来坐坐吃杯水酒吧。” “喂,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又想跟我家大人打架?”张顺从卢岩身后探头瞪眼道,“还不知趣,上一次可是我家大人让这你,要不是看在刘姑娘的面子上,何止额头只划个口子那么简单……” “闭嘴。”卢岩瞪他一眼,抬脚便冲周良玉过来了。 周良玉面无表情,转身带路。 刘梅宝从楼上看到周良玉出来,她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当是宋三娘子要赶卢岩走,却见都进了客栈,忙关上窗走出房门,见这边卢岩已经冲宋三娘子施礼。“坐下吧。”宋三娘子说道,看了一眼嘻嘻笑着挪进来的刘梅宝没说话。 卢岩道谢,这才坐下。 “我们打算这就走了。”宋三娘子对他说道,“那刘家人一定会去告官,见官什么的,我们自然是不惧的,只是她们必然要扯出你来,你要有个准备。” “不急。”卢岩忙说道,“这样对你们不好,别急,有我呢,定没问题。” 他神色淡然,目光含笑,看似信心满满,宋三娘子和刘梅宝对视一眼。 周良玉哼了声。“说的好听,你能怎么办?这里可不是河中界,你晃晃拳头,别人就怕了。”他说道。 卢岩依旧含笑,“其实一样,都是比拳头而已。”他笑道,“我的拳头不够,就借别人的用用。” “你是不是为我去低声下气求人了?”刘梅宝皱眉说道,在送卢岩出门时,眼中带着担忧委屈,“真没必要,你想太多了,根本就不用把刘家那些人放在眼里,还有陈清那儿我自己去和他们家回绝就成了,那种人家最要面子很好打发的……” 卢岩看着她笑。“也不能算是我求人。”他说道,“应该说人有求与我,才能应我所求。” 刘梅宝眨眨眼。“你真的没读过书?不识字?”她抿嘴一笑。 卢岩不明白她的意思,愣愣的点头。 “不过,我会学的,我现在已经认得好些字,书也在读,已经念了半本诗……”他忙说道。 刘梅宝看着他陡然由自信变得如同毛头小子一般惶惶不安,便大笑起来。 “傻子。”她笑道伸手戳他胳膊,隔着衣衫感受那结实的肌肉。 卢岩被她戳的心尖**,看着近在咫尺的如花笑颜,真恨不得一把揽在身前。 “很快就会好的,你放心。”他慢慢说道安慰刘梅宝也安慰自己。 刘家发生的事包括刘梅宝搬进客栈,骂走刘家老太太的话,都很快就被递到陈家,确切的说,递到了陈清面前。 至于陈家大夫人这种小事,根本就不关心,似她们这等人凡事只需要知道结果,至于过程又有什么干系。 听了小厮的汇报,一直安静伺候在一旁的素英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过陈清,却见自己的少爷面上没有丝毫的着恼愤怒,反而嘴角浮现笑意。 小厮退下了陈清又接着看手里的书,方才的事似乎未有发生一般,直到耳边有低低的啜泣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怎么了?”陈清皱眉,看着一旁正低头拭泪的素英。 “奴婢,觉得少爷委屈。”素英哽咽道,抬起头大眼水雾蒙蒙颇有几分梨花带雨的韵味。 陈清便笑了。“我有什么委屈的。”他说道。 “论家势论人品相貌,少爷哪里差了竟然让那姑娘如此……如此… …”素英又是委屈又是愤怒的说道,嫌弃二字她是绝对说不出来 陈清哈哈笑了,将里的书抛下,往椅背上一靠,修长笔直的双腿就撂到桌案上。 “少爷,仔细妈妈看到了说不规矩……”素英忙慌忙劝道。 少爷自从边军回来,就多了些粗俗的习惯,素英不由想到那几日来家中的那些乡下粗野汉子,跟那些人能学到什么好…… 陈清不以为意,晃着腿枕着手臂。“不委屈,这多好啊。”他笑道。 这还好?那姑娘有意中人,还为此离家出走,如此丢人现眼伤风败俗,哪里好啊? 素英不由瞪大眼,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看着陈清,被他脸上的笑刺的眼疼。 少爷一定很喜欢很喜欢那个姑娘…… 素英突然抑制不住的好奇,想要看看那个姑娘,到底是怎样的,让少爷如此放低身段不舍不弃。 她站在书房门外,端着茶杯,因为出神忘了去洗刷,直到旁边两个使唤丫头低声的谈话传入耳内。 “……那个姑娘真的可凶了,我听阿宁少爷的身边的灯儿说的…… ” “……灯儿见过吗?” “见过,你忘了,她的丫头几年前被阿宁少爷买了,这一次不依不饶的跟阿宁少爷要,阿宁少爷多厉害的,都害怕她……” “哎呀,那么厉害啊,那进门了,咱们会不会挨打啊?” 小丫头们拍着胸脯一脸担忧,冷不防被人在肩头拍了下,吓得差点失声惊叫 “素英姐,鸟儿喂过了,狗儿也喂过了……”她们忙讨好的说道。 素英抿嘴一笑。“你们方才说那个姑娘阿宁少爷,丫头什么的,是什么啊?”她问道。 “是在说跟少爷定亲的姑娘啊。”小丫头嘻嘻笑道,一面压低声音,“哎,对了素英姐,你肯定认得吧,我听灯儿说,当初买少奶奶那个丫头的时候,你和王妈妈都在跟前呢……” 少奶奶二字刺痛了素英的耳膜,她不由皱眉,但随即被余下的话吸引,不由喃喃几句我在跟前呢…… “啊,是山西那个时候那个踢毽子的丫头……”她猛的眼睛一亮,想起来了,眼睛顿时睁的更大,伸手按住胸口。 那姑娘的丫头,那丫头的小姐…… 一个模糊的姑娘的形容在眼前慢慢的清晰,陋衣素衫小小年纪眉眼却已经是压不住的爽利。竟然是她,怎么会是她虽然只是短短的一面,但足以表明这个姑娘不是好相与的…… 素英只觉得心口酸涩,没想到竟然是她…… 她呆立一刻,将手里的茶盅推给小丫头。 “太太屋里的红英姐叫我帮忙挑个针线,你们好好伺候着,少爷找我了就去叫我。”她说道。 素英的针线好是合府有名的,小丫头们点头应允,自去廊下站着听使唤不提。 陈清吃完饭听说外出公干的父亲回来了,便立刻过来问安。 他走到父母的正房门前时门外站着一溜的丫鬟仆妇低头噤声,内里正传来母亲的啜泣以及父亲的带着怒意的呵斥。 陈清就在门外一阵犹豫,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听见父母争执,虽然听嘈母亲的啜泣心里很担忧但为人子女,他还是觉得此时不便进去。 “我才几天不在家,你就给小四定了亲事,我这个当父亲的竟然一点也不知道……”陈父的声音隔着窗户传出来。 是因为自己的事?陈清一怔,停下了要转开的脚步。 陈母的室内布置的豪华而不张扬铺设器具无一不透出温馨舒适,但此时室内的气氛却并不是很融洽。 陈大夫人倚在引枕上,一面用帕子拭泪,陈父也就如今的武顺公面色沉沉,负手在桌边站着。 “清儿好容易有个中意的,又是他姑姑亲自相看过的……”陈母拭泪,将事情的原委讲了“……更是当初有救命之恩……” 武顺公听完了,沉着脸没说话。 “救命之恩相报的话法子多得是,搞什么以身相许的把戏。”他过了一刻,带着几分不悦烦躁说道,“这亲事不许再提。” 陈母哪里肯立刻更大声哭起来。“难道你非要阿许一辈子孤老不成?”她抚胸哭道,“你怎么如此狠心?” 陈父被哭的皱眉又无奈。 “他孤老一辈子对我有什么好的!”他嘟囔道,所以说女人的就是爱胡搅蛮缠。 “这女人家世一般,配不上咱们阿许……”他耐着性子坐下来给夫人解释。 话没说完就被陈夫人打断。 “别讲这个,咱们还在乎媳妇家家世么?就是如今真要有个好家世的难道咱们就敢娶么?朝里对咱们虎视眈眈又不是一天了……”陈大夫人哽咽道。 武顺公咳了一声。 “……这刘家虽然门户低,但多少有着忠义之名,是再合适不过… …再说,只要阿许看得上,只要不是那青楼娼妓贼匪流民,都使得!” 陈夫人拭泪说道,及时收转了话题。 “那女人已经说了亲事……”陈父只得再劝。 “也不过是议亲,怎么,别人能议,咱们就不能去了?说到哪里也没这个道理。”陈母不待他说完就打断了。 “她说的那门亲,何止是议亲那么简单,方才阿许房里的那个丫头已经过来和我说了,三年前在山西,那女人就已经和那男人关系匪浅了,咱们阿许怎么能娶这样不清不楚的女人?”陈父又说道。 陈夫人倒是第一次听说,擦了眼泪不哭了。“你瞎说什么?谁说的?”她问道。国公爷哪里记得儿子房里丫头的名字,一时也说不上来。 “就是当初从老四家来的那个丫头。”他想了想才答道,“那时候她跟着在山西,跟那女人打过交道,亲眼见的,那男人是个草莽出身,可不是善类……” 陈大夫人冷笑一声。“这话你也信?”她说道,眼角带着几分不屑。 “这有什么不能信的。”国公爷皱眉。 “这丫头我当时看她乖巧,又做的好针线,阿许呢也看入眼,便做主让她去了阿许的房里,没想到年纪大了,咱们阿许又是好脾气,到让她的心思也大了……” 陈大夫人冷哼一声,缓缓说道。 国公爷被她说得云里雾里的。“你说什么呢?那丫头不是在说谎,她当时的确在山西……”他皱眉说道。 “女人的心思你不懂。”陈夫人干脆的打断他,“总之,你别听那些话就是了,这个媳妇我给阿许娶定了!” 合着自己说了这么久,等于白说,国公爷有些生气的站起来。“我也就告诉你,反正这个媳妇是绝对不能娶!”他沉声说道。 陈夫人就立刻又开始大哭。 “我实话告诉你,有人和我打招呼了……”国公爷被哭的受不了,只得低声说道。 陈大夫人哭声一停,抬头看自己丈夫,见他的神情绝非开玩笑。 “打招呼?”她有些失笑,“谁呀?” “晋王。”国公爷看着她,压低声音吐出两个字。 陈大夫人顿时惊愕的看着他。“他……他也看上她了?”她有些结巴的问道。国公爷被她说的忍不住笑了,啐了口。 “是为那个人说的,说是人家先求的亲,还等着喝喜酒呢,让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我,为什么要劫了他的喜酒喝……”他低声说道,眼中还带着几分未平的愕然惊讶,“我当时都听糊涂了,这才急着赶回来 ……” 竟然能搬动晋王出面…….这个人……这个人根本就不值一提的一个府城的小小的操守官…… 陈大夫人惊讶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第192章 旁观 第二日,陈母先叫了陈清过来,她的眼红红的,看着儿子的视线满是愧疚,显然做出的决定让她一夜都没睡好。 “那个姑娘有亲在先,而且风评也不好,不如再挑个好的……”陈母艰难的说道,目光有些不忍看儿子。 陈清只是闭着嘴唇。 “无碍,我不在乎。”不管陈大夫人找出诸多证明这门亲不合适,那个姑娘不般配的话,他都是简单的重复这个回答。 陈大夫人便止不住流泪。“阿许……”她唤了声,看着儿子倔强的神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得知夫人没能说服儿子,反而又过来跟自己哭闹,武顺公爷气的胡子翘。 这些妇人糊涂的时候是根本讲不清道理,就会胡搅蛮缠,他亲自唤了儿子过来。 “京卫指挥使司黄指挥使家的小女年十六,让你母亲去提亲。”他杀戮果断干脆的说道。 陈清亦是干脆果断,一句话也没说,转头就收拾东西要离府北上。 陈母哭,仆妇丫鬟劝,隔壁妯娌家听到动静也都慌的过来了,武顺公府的后宅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鸡飞狗跳。 武顺公气的差点背过气,直喊着要人把逆子绑起来家法伺候。 正热闹着,久不闻事一心在城外别院种花养鱼修身养性的陈老太爷回来了,显然是有人求到他跟前去了,对于这个长房最小的孙子,陈老太爷亦是宠爱有加。 “你倒是长本事了,不能帮儿子娶媳妇,反而要责罚儿子,这不是窝里横是什么?”陈老太爷对着儿子就是一通骂。 只骂的胡子也要白了陈大老爷脸色通红。“父亲,别的人也就罢了,只是,这人是晋王……”陈大老爷低声说道。 此时的书房里只有他们父子二人,这句话说出来,气氛似乎凝重的几分。 陈老太爷坐在圈椅上摸着花白的胡须。“晋王啊……今年有五十岁了吧……”他似是喃喃自语,“他等的够久了……” “父亲,如今整个西北只怕都要在他的掌控下了……”陈大老爷的声音压得更低,虽然在自己书房,四周严密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但他还是不自觉地四下看了眼。 “西北虎啊……”陈老太爷喃喃道。 “这次他面上是为那人出头,但其实还是要问我们家一个态度……”陈大老爷低声道。 “这么说,他不打算再等了。”陈老太爷喃喃说道。 “父亲,也是时候做决定了。”陈大老爷一咬牙低声说道,“如果等那几个**对我陈家动手之后,终是不如此时的好,将来他念起来,咱们多些情分……父亲,这种事迟早是要决定的,隔岸观火保持中立,那是不可能……父亲……” 陈老太爷抬手制止他说话,自己则闭上眼。 室内陷入一阵沉默,似乎过了很久,陈老太爷才睁开眼。 “我想去看看那是个什么人物……”他缓缓说道,“竟值得他如此费心。” 自从那日宴请了代州参将关国威后,卢岩等人在京营的日子突然好过了,虽然依旧被那些京兵用不屑的眼神注视,但较之以前确实收敛很多。 张顺付老三等人便很是高兴,觉得自己得到认可一般,卢岩却只是洞然般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依旧严格的按照拿到的批令进出,安安稳稳老老实实。 这一日大早,按照习惯,卢岩的兵们又开始必做的晨练,伴着咚咚的步鼓一百人的队伍很快**了。 “傻子们又开始了……”听到这熟悉的鼓点,京兵们撇撇嘴笑道。 “看看去吧。”有人懒洋洋的说道,将手里的长枪换个姿势依着。 “有什么可看的,除了跑就是抬刀劈,抬刀劈……”另一个撇了撇嘴说道,“一天天都不变样,烦不烦啊,光这两下就能战无不胜了?真是可笑……” 他们说着话,忽见前方一阵嘈杂,有一队人走过来,看清这队人穿的衣服,原本懒散的兵丁立刻打起精神挺胸昂头的站好,看着七八个身穿副将官服的男人拥簇着一个老者过去了。 这老者穿的是家常的长袍,戴着顶帽子,身材矮胖走路还有些颤巍巍的似乎腿脚有些不灵活,但那些副将们却一个个神态恭敬,甚至可以说带着几分讨好。 “这老头谁啊?”大家忍不住疑问,却没人得到回答。 “老将军,这边就是。”走在老者身旁,五大三粗的汉子几乎要将身子弯的跟老者一般高,说话声音也比日常放低了好多,在走到临近马圈的营房前站定,“里面不干净,我去唤他们出来……” 内里陡然传出百人齐声呵,将外边的人吓了一跳,也打断了他们的说话。 绕过马圈,站定在这一片营房前,看着眼前的场景众人都愣了下。 营房前用于摆放马具的地方被整理出来,此时正有五十人站成几排,手握长枪。 王九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步鼓,这是他花了两个钱从一个辎重兵手里买来的废弃的步鼓,修修补补之后,不影响使用。 他神色肃穆的敲了一下。 “杀”五十人齐声呵道,长枪齐刷刷的向前刺去。 伴着步鼓又一声,又齐刷刷的收起来。 这个刺出收起的动作伴着鼓点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枯燥简单的令人有些厌烦。 但落在那老者眼里,神色却渐渐的肃穆。 “搞什么……”有武官不耐烦的皱眉想要开口打断。 老者抬手制止。 院子里单调的抬枪收起的动作还在重复,因为老者专注众人不得不也凝神去看,不知道为什么渐渐的大家的神情都有些异样。 “杀!” “杀!” 一声一声没有半点松弛的怒吼,重复的简单却始终整齐划一的长枪,在这小小的简陋的场地上扬起一片凛冽威势。 每个人的眼前不由自主的感觉似乎在这些眼前真的站着敌人,等着让他们迎击上前的敌人,这些穿着普通的衣袍,手拿有些发旧武器的汉子们,眼中漠然而冷酷,神情嗜血而狂热。 过了一时,这些人伴着鼓点收队退下了,尚未等这些看客们回过神,听又是一阵鼓点响又涌进来几十人,他们齐刷刷的跑着,很快列队肃立,与方才那些人不同的是他们手中握着的是腰刀。 “扬刀!” “杀!” “扬刀!” “杀!” 重复的鼓点重复的动作重复的怒吼再次开始。 没有多余的花哨的招式,就是迈步屈身扬刀斜劈,迈步屈身扬刀斜劈,却让看客们感受到一种奇异的美感。 正当大家看的入神时,忽见旁边一个大汉猛地走入队列中,举起手中的长棍对着一个正扬刀的汉子狠狠打了下去。 那汉子身形微颤,脚下却站的稳稳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滞,反而更加大声的吼出一声杀。 “好好的打什么?”有人忍不住问道。 “这人方才的出刀比别人低了一寸……”老者答道 众人的视线又落在老者身上,眼中脸上浮现恭敬崇拜的笑。 “老将军目光如炬……” “我都没看出来……”大家纷纷说道。 “这才多大点事,还值得打得这么狠……”也有人皱眉说道,摇摇头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可惜。 如今兵油兵痞甚多,再加上待遇差,养出一队好兵,大家都恨不得好言好语的供着,哪里敢这样随意的打骂,这种好兵到哪里都混的开,谁肯受这窝囊气…… 这边这么多人站定围观,那边卢岩等人自然察觉,但鼓点未停,所有人都未曾走过来询问,那些列队刺杀的更是看都未曾看过来一眼。 虽然这些人整齐划一的动作给观者美感,但很快重复的枯燥让他们不耐烦了,无奈那老者依旧认真专注的观看,大家只得耐着性子,足足半个时辰后,伴着一阵鼓点收队了。 但人群却并没有呼啦散去,反而再次聚在一起,那些手拿长枪的也站过来,空地上勉强站的下。 原来长枪兵和刀兵分开,许是因为场地大小限制…….看客们恍然。 “其实练兵场空着呢,他们要用说一声就用呗……”有人忍不住嘀咕道,这算什么,好像是他们京营欺负他们一般……. 这些晋兵,不会是知道今日有大人物来,故意闹的这一出吧?武将再看这些晋兵,面上便阴沉几分。 早知道这些边军桀骜不服管教…… “苦练!” 一声怒吼猛地响起,又吓了这些看客们一跳。 这又是搞什么东东……大家的视线聚集在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三个大汉,其中一个年青人背负双手,神态沉稳。 这句话就是他喊出来的。 “杀敌!” “卫国!” 伴着他的话音落,百人齐声吼道。 “苦练!”那青年再次喊道。 “杀敌!” “保家!” 百人再次齐声吼道。 这声音如同滚雷散开,让本已经收正神色的看客们再次微微惊讶,他们惊讶的不是这简单的口号,而是这百人齐吼的声音里传达的精神,当这些人的吼声响起时,大家竟忍不住一阵热血翻腾,似乎有把火从脚底噌的点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特…… 直到这时,队伍才算散开了,而卢岩也大步迎过来。 第193章 明智 “操练兵马,下官失礼了。”卢岩恭敬的冲这十几人躬身。   便有武将居高临下的看他一眼,小小的列队比划几下,还什么操练,他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待要训斥几句,那老者却开口说话了。   “高祖曾言,操练之时如同将在外不受君命,其意就是百炼才成军,不能随意被扰,如同儿戏。”老者看着卢岩,点头缓缓说道,“很好,你做的很好。”   “原来高祖也说过这话...…”张顺听见了,忍不住眉飞色舞,对王九低声道,“跟咱们家大人想一块…...”   他的话没说完,王九忽的抬手肘撞在他的肋上,疼的张顺眼泪差点掉下来。   “九哥。”他呲牙咧嘴的喊道。   “闭嘴!再敢多说一句话,把你留在京城不许回去。”王九低声喝道。   这个威胁太吓人了,张顺虽然满腹疑惑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对了,但还是乖乖的闭嘴大气也不敢出。   这边卢岩对老者再次施礼,站起身见这老者依旧在打量自己。   “你便是河中驿的操守?”他问道。   卢岩点点头,应声是。   虽然不知道这老者是何来历,但看四周这些明显级别比自己高许多的人对他都恭敬的很,便明白此老者非同一般。   “率千人众先后解解县凤陵关之困的卢岩?”老者又问道,目光在他身上再次巡视,点点头赞道,“真是一条英勇好汉。”   “不敢,是平阳卫守备,河中府知府指挥得当,东路援军相助及时,将士们临危不惧报国赤胆。”卢岩答道。   老者原本绷着的脸上便浮现一丝笑,目光带着几分玩味看他   “好。”老者点点头,冲皇宫的方向拱手,“天子圣明,佑我大周万民。”   于是大家都跟着齐声唱赞圣恩。   “这般操练日日如此吗?”老者又问道。   “是,除路途行军外。”卢岩答道。   老者便看着他,神色有些感慨。   “好,好。”他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看着卢岩说道,又看四周站着的好奇的再打量他们的那些兵,“你的操练的战队只是枪兵和刀兵吗?”   “还有刀盾兵骑兵。”卢岩答道。   “惯用三叠阵?”老者问道。   卢岩点点头,老者便也点点头,看着四周那些兵若有所思。   “这些人,你练了多久?”他问道。   “他们跟我时间久了,”卢岩笑道,“已有一年。”   一年......   周围人的神情都有些古怪,视线都投在这些兵丁身上,见他们身形魁梧,神情彪悍,那种气势分明只有那些百战老兵才能具有,这样兵,竟然是只用了一年就练出来?!开玩笑的吧?   老者的神情亦是有些惊讶,他看着卢岩,似乎要从这年轻人脸上看出说谎的痕迹,但很遗憾,他看到只有神情从容淡然。   “怎么练的?”他忍不住问道。   自从两战革达子之后,问这个问题的人越来越多了,卢岩微微一笑。   “就是戚帅的法子,列队练阵练对战刀枪杀术。”他答道。   果不其然,在这些人面上看到不信以及不以为然。   “就这样?”老者也带着几分疑惑,问道。   “就这样,按照戚帅的标准,设立奖惩规格。”卢岩再次认真答道,面上有些无奈,又笑了笑了,“我没读过书,就这个还是那些老兵们告诉我的,然后大家一起想了想定些法子,别的我也不知道了。”   他真的没有丝毫的藏私,怎么这些人总是以为他藏着掖着有什么秘籍不说。   “戚帅的?”老者笑了笑,神情中有些恍惚,似乎追忆什么,“那一定很严格,练的很苦吧?”   他这句话让在场的很多人想到什么,都忍不住点点头,再将视线投在那些兵丁身上,想起方才看到的已经练得那样好了,却还是被毫不留情打了一棒子的场景。   “想当年,我五次不达标,被重打军棍三十下,老子那时候已经是五年的老兵了,却差点被赶出标营。”有人低声说道,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却又有种莫名的骄傲。   “不苦。”卢岩整容答道,“总好过战场上丢命。”   这句话又说的大家肃然,都缓缓的点头。   老者再次打量他。   “很好,很好。”他点头缓缓说道,就在大家以为他还要说什么时,他却只是拍了拍卢岩的肩头,转身走了。   见老者走了,众人便忙跟随。   “以后要操练,操练场上去,在这里瞎闹腾什么!”一个武将对卢岩沉脸喝道。   早些时候不说这话,王九等人撇撇嘴。   这些人的神情自然落在那武将眼中,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这些兵丁看向自己这些人的时候都是漠然,只有落在卢岩身上时,才会有满满的崇敬以及狂热…...   只有自己亲自带出的兵才会如此,可见这些人并非是山西总兵特意挑的精锐来故意充门面的。 “谢过大人。”卢岩躬身施礼。   武将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身跟上那些人远去了。   “那老头什么人?”王九这才忍不住问道。   卢岩摇摇头。   “不知道,”他说道,“不过,肯定是个大人物。”   “他是特意来看咱们的?”王九皱眉道。   “别的人或许不实际,但他一定是。”卢岩说道,看着那群人远去的方向。   “这些人搞什么?”付老三抓抓头瞪眼说道,“这些京城的人真是古古怪怪的,让人不舒服。”   听卢岩这样肯定的说,再想那老头又什么都没说的走了,王九和张顺便很是担忧。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再加上这一段的遭遇,他们的心里实在是觉得有些不安,那种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不安。   察觉到他们的情绪,卢岩收回视线笑了。   “别想那些没用的事。”他笑道,背负双手微微抬头,“我们走到今日,靠的就是自己的拳头,我们不会也不需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有那功夫不如多操练。”   王九等人立刻整容轰然应声,再不去想这些突然出现莫名其妙的人们。   陈清被叫到父亲的书房时,并没有见到父亲在内,只有祖父坐在圈椅里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看着祖父比上一次见到更加苍老的脸,陈清有些心酸。   过了很久,陈老太爷睁开眼看到陈清站在一旁,便忙坐正身子。   “来了也不喊我一声。”他笑道,示意孙儿坐下来,“老了老了,该睡的时候睡不着,不该睡的时候睡迷糊。”   “爷爷还正当年呢。”陈清说道。   陈老太爷就哈哈笑了。   “行了,这些狗屁的话不用拿来跟我说。”他笑道,看着陈清笑容一收,“你来跟我说说,你跟那个河中府的操守官是怎么回事?”   陈清笑了笑。   “我跟他同袍,”他笑道,“爷爷可见到他了?果然一个英雄好汉吧?”   陈老太爷撇嘴一笑。   “是啊,的确英雄好汉,好的让人忍不住心生嫉妒啊。”他说道,带着满满的感叹,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看陈清。   无父无母低贱出身私盐贩草莽竟然能披上官衣,披上官衣在如今这个世道也不是什么难事,花钱就行,但他还竟然挣出了一个杀敌卫国的英名。   陈清只是淡淡笑着不说话,但面皮上的一丝僵硬还是没逃过陈老太爷的眼。   “我见过也知道那些流寇草莽的战斗力,”陈老太爷摸着枯皱的脸缓缓说道,“那些人悍勇,亡命之徒,且不乏练得好身手,但真要跟咱们正规队伍对上,却往往一冲即散更不用说那些更加彪悍的革达子军队。”   陈清默然不语。   “这个年轻人竟然没有当个自由自在的悍匪,或者说就算想要个好名声,那花钱买个官有权有势当个富家翁几代相传肯定没问题,但他竟然...…”陈老太爷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面皱眉一面说道。   他竟然会想要练兵。 “是练兵,而不是练家丁。”他喃喃自语。   这是完全两个概念,但对于很多人,哪怕如今坐到高位的武将来说,如果有足够的钱粮,第一个念头便是用于属于自己的家丁,而兵练得再好,将领说调动便调动了,这个世道,谁肯舍得花费财力物力心力为他人做嫁衣。   “仅仅就今日看到的那一百人,花费的钱粮便绝不少,更不用说其他,”陈老太爷看陈清,“河中驿如今有多少兵马?”   “按定制有兵丁一千,马匹五百。”陈清答道。   “实际上,远远不止这个数吧?”陈老太爷一笑,“我听说这小子救你的时候,还不过是个官屯官,没权利调动操练兵马,拉出来迎战革达子的是盐巡的盐丁?”   陈清的腮肉微动,没有说话。   陈老太爷也不用他回答,自言自语的说下去。   “算起来,那一次他先后相隔不到五日两次迎战革达子先锋,至少上阵二千盐丁,而他这种人,敢这么做,那么真实的兵力肯定不少于三千…...”他说道,神情说不上是什么意味,“一个盐巡,三千......”   他喃喃自语,忽的一拍扶手站起来。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啊。”他说道,“不错不错,有眼光有大胸怀...…”   他看向陈清,浮现笑容。   “请他来家里吃顿饭,这个年轻人值得相交。”陈老太爷说道,一面抬手拍了拍陈清的肩头,“何况他还救了你的命。”   再次听到救命这个词,陈清终于开口了。   “他不是救我的命,他是差点要了我的命!”他猛地喊道,面上青筋微爆,“此人心狠手辣心机深沉绝非善类!”   陈老太爷看着他。   室内一阵沉默。   “就是因为这个,你才要压他一头?”陈老太爷忽的沉脸瞪眼喝道。   陈清呼呼喘气,紧紧绷着嘴。   “有本事跟他战场上比高低,用个女人争什么闲气?”陈老太爷瞪眼喝道,“真是丢男儿的脸!”   “是啊,有本事他凭他自己和我争胜负啊,何必用晋王来压我?”陈清亦是冷笑道,“他不是靠他自己吗?有种一直靠啊。”   陈老太爷也是冷笑一声   “他的确是一直在靠他自己。”他缓缓说道,“他靠他自己,杀退革达子,震慑全军,靠他自己挣来晋王青睐,你以为,让人帮忙,不过是低头张口卖好的事?我告诉你,天下没这么便宜的事,有时候,对于某些人来说,就是想要跟他低头,也得先看有没有资格!”   陈清看着陈老太爷,双目微红,面目僵硬。   “那么爷爷,你的意思是对某人来说我们也有资格,”他咬牙说道,“所以你打算按下孙儿给人低头卖好了?”   陈老太爷看着他。   “爷爷,我们陈家真的要走上造反这条...…”陈清再次说道。   话音未落,室内响起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陈老太爷垂下手,看着陈清脸上渐渐显出的红掌印。   室内又一阵沉默,只听到陈清压抑起伏的呼吸。   “我再问你一遍,这门亲事,你是为了那个女人,还是个卢岩?”陈老太爷慢慢说道。   陈清绷着嘴不说话,垂在身侧的拳头不知不觉已经攥成拳头。   “若是你就看上这个女人,非这个女人不娶,我们陈家能梗着头走到今日,也不是谁能让我们低头就低头的,”陈老太爷看着他,整容一字一顿说道,“如果是想要和那个男人争个高下,那就换个方式换个地方。”   “爷爷。”陈清神情动容,声音微微颤抖。   陈老太爷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便向外走去。   “阿许,”他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陈清,“我知道被人掌握生死的滋味不好受,所以,挣出一个不被人掌握生死的天地吧,那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最明智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懊恼 十月十五日,天气已经很冷了,客栈上好的客房里摆了两火盆,让屋子里暖意浓浓。 青丫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捧着一碗羹汤,见刘梅宝坐在火盆前烤花生,微微皱着眉头想什么入神,连她进来也没注意一般。 “姑娘,客栈老板娘送的莲子百合汤,说给姑娘送行。”青丫说道。 刘梅宝这才回过神,一面伸手晃动有些焦了花生。 “多谢她好心,不过太甜了,我不爱喝,你喝吧。”她笑道,一面递给青丫一个花生,“坐下来,一起吃。 青丫笑了笑,依言坐下来。 “是姑爷送来的?”她问道。 刘梅宝很高兴听到她这样称呼卢岩,一开始当青丫得知议亲的竟然是当初那个让她们吓得几日不敢进城的盐贩子时,震惊的无以言表。 相比于这个男人,她更倾心的是小姐能选陈家那个少爷,在她眼里,陈家那个少爷多好啊,出身好,人也好,对姑娘也好,为了姑娘费心的把自己找回来,怎么姑娘偏偏就看上那个出身吓人的悍匪,听说如今不是匪贼了,当了官,但那也改不了他曾经的出身…… 但自己的这个姑娘,三年前她已经隐隐察觉是个特有主意不会随意被人说服的,三年后来看,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我也没说他不好啊。”刘梅宝笑道,眉角微微上挑,用胳膊撞了撞,带着一种隐藏的欢喜,“被人喜欢,总归是让人忍不住有些得意的……” 穿越一把没遇到个痴心男配多少有点那啥,虽然她跟这个陈清不熟,估计这门亲事也不过是人家家里做主,这个陈清根本就不知道呢… 青丫被她说的哭笑不得。 “当然当然,还是少些麻烦的好。”刘梅宝又掩嘴笑道。 给青丫讲了和卢岩逐渐结识的事,听到两次得他相救,又知礼守矩并非有半点强迫威胁,青丫才感觉好了。 得知陈家不再有议亲的意愿,虽然多少还有些遗憾,但她最终接受了卢岩。 前脚陈家退亲,后脚主事夫人就上门了,当然这次没有上刘家的门,而是直接来到客栈和宋三娘子谈,这次动作很快,庚帖换完,今日该下定了。 “总算是好了,赶快弄完,回山西去,天越来越冷,路上就不好走了。”刘梅宝笑道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来,“船都备好了吧?” “好了舅夫人和少爷都已经过去了。”青丫说道,说完看着她,面上浮现几分忧虑迟疑。 “怎么了?”刘梅宝看出来,问道。 “姑娘,”青丫迟疑再三还是开口道,“老太太又在外边等着呢…” 自从陈家退了亲之后,先是二少奶奶过来哭着请她们回去,被毫不客气的拒绝后,刘老太太便亲自来了,几次三番的闭门羹老太太也豁出去了就在客栈里坐着,大有静坐抗议的迹象。 “真是人善被人欺,”刘梅宝摇头道,“按理说他们该去陈家撒泼打混,去质问他们凭什么好好的换了庚帖了还退亲,怎么反而跑我这里来了?难道我是看着很好说话的样子?” “姑娘是一家人嘛,”青丫低声道,“总归是不好看。” “反正最难看的不是我。”刘梅宝笑道。 青丫无奈的喊了声姑娘,又扯了扯她的衣袖。 “我是不会回去的,我当时就说了,如果好说好道,大家和平共处虚情假意的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是她们非要无事生非胡搅蛮缠不讲道理,惹出这闲事乱子。”刘梅宝神色一凝,整容说道,“她们不仁,我何必讲义,我不怕丢脸,要撕破脸就撕的彻底,如果我就这样回去,才是丢脸犯贱!” 刘老太太是一路哭着回到家的,家里一片愁云惨淡,大太太也躺下了,只有二少奶奶撑着伺候。 “我这是造孽啊。”刘老太太躺在床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两个丫鬟帮着擦泪顺气。 她骂了刘梅宝骂宋三娘子又骂陈家。 “我要去陈家门口撞死……”她骂着又挣扎着起来。 丫鬟们忙连声劝。 “老太太,人家也说了,是因为不知道晋王保下的亲事,又赔了礼道了歉,咱们还能怎么去闹啊。”二少奶奶劝道。 一听晋王二字,刘老太太眼中放光又瞬时黯然。 “这作死的贼!有这等人保亲为什么一开始不说!黑心的贼啊!”老太太扶胸口哭道。 陈家上门说退亲时,明明白白的说了,当初刘乔生能平反也是因为这个卢岩,是人家杀出功赏,上头询问时,不要升官发财,只要为刘大人平反,所以晋王才会上书朝廷,得知卢岩心悦这刘家遗女后,笑称是英雄美人再好不过的一桩姻缘。 这句话晋王有没有说过,或者只不过是一句笑谈并没有保亲的意思,没人知道,也没人去追究了,反正人家陈家就是道了歉不再提这门亲事了。 自己家姑娘和人的如此过往纠葛,你们刘家自己人难道会不知道,竟然还巴巴的去跟别人家议亲,按理说,该他们跟陈家道歉才是,人家大度不追究,刘家还有什么理由去人家哪里闹? 刘老太太自然也明白,哭的更加痛,认为这都是那宋三娘和刘梅宝故意要让她出丑,好一通骂。 大少奶奶听不下去了,出来嘀咕一句人家明明早说过已经议亲了,是你们不听嘛,又说自己早说过,这丫头不好惹,那男人更不好惹,非不听,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里外不是人了吧。 “如今别说那些没用的,还是赶快道歉把人请回来才是,要不然明明家在这里,媒人小定礼却都去客栈,咱们可就别在京城混了。”大少奶奶说道,一面看着一旁的二少奶奶,带着几分轻蔑几分难掩的得意,“弟妹最善于劝慰人,就辛苦你了。” 如今的刘梅宝已经闹了笑脸哭脸送上去照打不误,二少奶奶才不会傻到自己送上门去。 对于她的挑衅,二少奶奶只当没听到,依旧安静的站着。 刘老太太却是眼睛一亮。 小定! 听说已经换完庚帖了这就要下定了!那下定的财物…… “都是怪你!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刘老太太拍床沿喝道。 眼瞧最近家里鸡飞狗跳一惊一乍三人被折腾的都快散了架,一直称病的大少奶奶简直每天都笑醒,该,让你们不听我的话! 正等着看二少奶奶笑话的大少奶奶被老太太这一声喝骂的有点懵。 “你说你去山西都做了什么?这么大的事也不打听,就知道和你妹妹舅妈生气!若不是你惹恼了她们,哪能有今日!”刘老太太恨恨说道。 “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二少奶奶立刻低眉顺眼的安慰道,“最要紧的是怎么让妹妹消气快回来。” 大少奶奶只气的冒火。 “老太太你糊涂了吧?这碍我什么事!”她瞪眼说道。 孙媳妇敢和自己这样说话,刘老太太有些不敢置信。 “大嫂,老太太心里正难受呢,少说两句。”二少奶奶缓缓说道,一面轻轻抚老太太的胸口。 刘老太太胸口剧烈起伏,一把推开二少奶奶。 “好啊,你也敢指着我随意说骂了是不是?”她瞪着大少奶奶喊道。 屋子里的仆妇们也吓了一跳,便有人忙劝大少奶奶快赔个不是。 “我以前老老实实的有什么气呢就往肚子里咽,想着您是长辈,她是妯娌,我对你们好你们也会对我好,现在看了,有些人天生就是捂不热的,想想还是妹妹活的这样舒服,你们不让我舒服,我干嘛让你们舒服!”大少奶奶帕子一甩,哼声说道,“说是因为我惹恼了人家,到底是因为什么惹恼了人家,大家心里都明白装什么糊涂啊,自己哄自己有什么意思啊。” 这一席话蹦出来,满屋子的人都唬的瞪眼,如同不认识大少奶奶一般。 “家门不幸!”老太太喊了一声,翻着白眼就向后倒去。 顿时屋子里哭的喊得乱成一团。 大少奶奶的恶行忤逆立刻被告到家里的男人那里,不待大老爷训斥大儿子要他休妻,这边大少奶奶自己主动收拾包袱要回娘家。 大少爷立刻脚软了,不理会老子的喊骂,转头去追媳妇,仆妇劝,孩子哭,大老爷骂,老太太大太太在屋子里上不来气,刘家内宅外院人仰马翻。 正热闹着,门上的人火烧屁股一般跑进来。 “大姑娘回来了!”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报信的门人。 “快些,都要进门了,来了好些人呢。”门人跺脚道。 回来了!大老爷顿时精神起来,指着正被几个仆妇拦着求不要上车的大少奶奶。 “要走快些走!别挡着我家姑娘进门!”他气势汹汹的喝道。 刘梅宝进门时与大少奶奶对面相逢。 看着穿着大红底子白竹叶印花交领薄夹袄的刘梅宝晃晃悠悠的走进门,大少奶奶掀起车帘。 “这种家你还回来做什么?”她哼声说道。 刘梅宝被她的话说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马车就咯咯吱吱的走了。 “吆,她这是怎么了?这是夸呢还是骂呢?”刘梅宝笑道,问恭恭敬敬带着满面讨好的仆妇。 “大奶奶出门。”仆妇赔笑答道。 大老爷带着几分矜持又几分难掩的欢喜,又不自觉的想要维持一下长辈的威严。 “回来就好,有什么事家里说。”他捻着胡须点头说道。 刘梅宝撩了他一眼。 “劳烦大老爷,开一下祠堂门。”她说道。 第195章 下定 “开祠堂做什么?”大老爷不解道。     “我要下定了,想告诉我父亲母亲一声。”刘梅宝冲他一笑道    一听这个再看站在门外穿着喜庆的人以及那满满的贴着喜字的担子笸箩,大老爷只觉得心里石头落地。     “所以说,只要她姓刘,这里就是她的家,说到哪里也变不了。”老太太搭着二少奶奶的手,急匆匆的从屋子里出来,又一迭声的问:“你婆婆还躺着呢?这么大的场合,她这个当大伯母的,就是受礼的亲长,扶也得扶起来…”     “早起来了,已经过去了。”有仆妇答道。     健步如飞说话间已经到了祠堂外,远远的就见三担子两笸箩,瞧着阵势果然是当初帖子上写的那些金银绫罗……     刘老太太一眼就和记忆中的数目核对上,脸上的笑更是开了花    “既然是晋王保媒,那回礼不能太轻了……”她再三咬牙狠心对二少奶奶说道。     “老太太放心,我好好的备着。”二少奶奶低声道。     “也别太铺张。”刘老太太又忍不住嘱咐一句。二少奶奶笑着点头。     “怎么这时候不见那宋家的女人?”刘老太太嘀咕道,一面四下扫看,口上说的那么亲,怎么也得拿些钱出来意思一下,更何况那可都是她们的钱……     这边刘梅宝已经面对祠堂里刘父刘母的牌位跪下叩头。     “谢父亲母亲生之恩。”     “谢父亲母亲养之恩。”     她叩了三个头,这边大太太亲自含笑去扶她,还没到跟前,刘梅宝又叩了头。     “父亲母亲在解县舍身,女儿也曾答应解县父老乡亲,此生此世于父母魂系之地为家,女儿请父亲母亲之魂回解县为女儿送嫁。”    此言一出,大太太伸出的手一僵,面皮发紧。刘老太太等人也都是一愣。     “姑娘真是忠义有情。”便有一个送定礼的双全妇人立刻大声说到,一面拿着帕子擦眼泪,“刘大人和夫人在天有灵必然欣慰。     伴着她的话立刻一片附和赞叹,那些负责挑担子太笸箩的男人不仅身形魁梧,而且嗓门奇大,一时间嗡嗡声压得刘家众人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容易嘈杂声贺喜声才低下去,大太太急忙的拉着已经身随话动拿了刘氏夫妇灵位起身向外走的刘梅宝。     “姑娘说什么呢?”她有些僵硬的笑道,死死拉着刘梅宝的胳膊。     “我是说,我要回解县办亲事,让父母的英魂和解县的父老乡亲,一起看着我出嫁。”刘梅宝说道,皱眉甩手。     “家里你祖父伯父我们都在呢,哪能不从家里出嫁的?说出去让人笑。”大太太死死抓着不放,说道。     刘梅宝停下脚步,看着她,似笑非笑。     “只要你们会说话,就不会惹人笑的。”她说道,将灵位抱在身前,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大太太抓着自己的手,便一根一根的将她的手指掰开。     反应过来的老太太大伯父等其他人便都要涌过来,却被送小定的男人们挡住,不知哪个带头唱贺喜的词,门外得了号令的锣鼓也咚咚的敲起来,盖过了刘家众人喊的问的话。     门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纷纷询问什么。     “刘姑娘说了亲事,今日下定。”站在人群里有三四个妇人苍头给大家热情的解释,指着走出门的刘梅宝,“那个就是刘姑娘……    大家便忙伸长脖子去看,见那姑娘走出门怀里抱着牌位,身后涌出三四个面色煞是难看的妇人男人。     他们乱哄哄的说着什么,还伸手去拉扯那姑娘,无奈四周锣鼓喧嚣,听不清。     刘梅宝忽地低头微微躬身。锣鼓声陡然一停。     “梅宝拜别祖母大伯父伯母哥哥嫂嫂。”刘梅宝说道,声音清亮。     这句话清清楚楚的传入围观众人耳内。“不是下定吗?怎么要走?”大家纷纷疑问。     “刘姑娘要从山西解县出嫁。”穿插在围观人群内的妇人苍头给大家解释,同时讲了当初离开解县当着官府父老乡亲说的话,众人恍然,顿时都点头。   “刘姑娘忠义。”不知那个带头喊了句,顿时便一片符合声。    刘老太太和大太太面色青紫眼中流泪,张口要喊,却被大老爷和大少爷一把拦住。     “你好好的……保重……”大老爷声音干涩的说道,表情也很难看,但能在这样突然状况下及时控制情绪,也算是没白浪费了几十年的人生历练。     话也就到此而已,再多的再好的话他到底是说不来了,刘梅宝也没打算听他多说,有了这句话便起身一笑。     “谢大伯父。”她说道,再没看刘家众人一眼,转身而去。     孩童们笑闹着跑在人群最前头,去抢送定人撒的糖果蜜饯,围观的人也忍不住跟随,听说这姑娘这就坐船走了,虽然日常并无交道,但还是想要去送一送。     锣鼓声远去了,围在刘家门前的人也散去了,刘老太太怔怔的看着那一担一担的绫罗绸缎远去了…….     “我的……”她忍不住伸手去够,哑着嗓子喊出半句话,就觉眼一黑晕了过去。     刘家大门前顿时一阵哭嚎鸡飞狗跳。     “看着自己家姑娘走心里到底是舍不得啊,瞧老太太都哭的晕过去了….”尚未走远的围观者听见了,都忍不住感叹道,“真是忠义之家啊….”     “什么舍不得啊。”这时站在路旁的一个袖着手的老头撇嘴说道,“只怕是又羞又气的!”     他这话说的声音很大,立刻引来好多人的注意,这种别人家的私密隐事最是让人感兴趣的,于是纷纷询问。     “把人家姑娘扔在解县三年不闻不问,一朝平反就巴巴的接回来……”     “明明已经说说了亲事,偏还要捡高枝悔婚,只气的刘姑娘离家住在客栈……不信去打听打听就在云来客栈……”     “……还是人家陈家及时明了退了亲,要不然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     “……这样的人家,别说事先已经允诺回山西,就是没允诺,这家也不能呆下去了……”     高一声低一声的话不断的传入尚站在门前的几个刘家下人耳内,再看众人投来鄙视嘲笑惊异的视线,几个门人忍不住惶惶后退关上门,一溜烟的进去禀告了。     听到这些话,刚刚清醒过来的刘老太太又是一个白眼晕了过去,大老爷只气的浑身发抖带人冲出门。     门外已经空无一人,只余一地的花红纸屑乱飞。     “好黑心啊!好黑心啊!”大老爷哆嗦的咬牙说道。     风风光光心满意足的出门还不够,竟然转身还狠狠咬了他们一口!他那忠厚老实的兄弟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女儿?!     “爹,去码头找她理论去!哪有这样肆意污蔑自己家人的!”大少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既然敢这样做必定是准备周全,再找她理论,不过是徒增烦恼让人看热闹而已。”大老爷颓然说道。     “那还去送不送?”大少爷话出口就有点后悔,他可豁不出脸去和那个女人当众人面吵闹,听父亲这样答,也不由松了口气,又迟疑问道。     方才在屋子里虽然老太太和大太太哭的死去活来,但从已经造就的事实上考虑大老爷还是想努力说服大家一起去码头送行。     “哼。”大老爷一拂袖转身,又回头看街口,“既然都撕破脸了何必再去,当初就不该接她回来,就当咱们家没这个姑娘罢了。”    大少爷有些迟疑。“可是那个人好像跟晋王关系不错……”他忍不住低声说道。     “不过是个山西操守官,草莽出身不入流的武官,能成什么气候!”大老爷哼声说道,一脸嫌恶鄙视,“跟晋王关系好,哪有怎么样,我已经听到皇帝刚刚亲自下旨训斥太原知府……”     他说着话面上神情意味深长,大少爷却是似懂非懂。     “晋王这些年越来越不象话了……”大老爷只得再次跟儿子解释声音压得更低。     藩王说起来皇家血统很高贵,其实如果皇帝授意,一个知府都能去其面前叱责,可以发兵将王府围住限制出入。    大少爷恍然。     “哼,看你将来能有什么好!到时候别再认我们刘家人才算你硬气!”大老爷再次回头看了眼,咬牙冷笑道。     刘家的大门刚关上没多久就被人敲开了,门人小心翼翼的探头,见是一个男人,穿着打扮都是有钱人,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分别抱着两个木箱子,看上去颇有重量。     听说是找刘梅宝的,门人不知道也不敢擅自作答,只让他们等一下,忙忙的跑进去了回禀了。     “就说我们家没这个人!”大少爷没声好气的喝道。     小厮迟疑着应声,又抬头去看二少奶奶。二少奶奶精神很不好,比起以往意气风发笑容满面完全变了个人。     “是个什么人啊?”她打起精神问道。     “说是药行的,来谢谢姑娘鉴药。”门人答道。     此话一出,大老爷冷笑。“果然是找错人了,让他们快滚,也不看看这是谁家。”他瞪眼喝道。     二少奶奶却忍不住站起来。     “鉴药?”她惊讶的道,又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难道她真的会鉴药?”     “是这样说的,说是送酬劳银钱……”门人答道。     银钱二字闯入耳内,刘老太太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钱,我的钱¨”她喊道,一面伸手胡乱的抓挠,“黑心的贼啊,还我的钱来……”     一屋子的人又忙忙的安抚,好容易才让老太太神志清醒一些     二少奶奶到底忍不住,跟着门人来到门上,却见那男人正听身旁三四个闲人唧唧喳喳的说什么,见到门开了,闲人们冲这边指点一阵,李大掌柜看过来一眼,抬脚就要走。     门人忙唤住他。李大掌柜这才不情愿的转过身看这个不认得的年轻妇人,面色带着几分疏离以及微微的鄙视。     “我家妹妹跟你们鉴药了?”二少奶奶直接问道,一眼扫过李大掌柜,落在被小厮抱着的两个箱子上。     莫非那里面都是钱……     “是,刘姑娘久负盛名,此次能请到刘姑娘帮我恒吉祥掌眼,果然万无一失。”李大掌柜本来不打算说话,但想到什么又转过身,认真说道,“为感谢刘姑娘,按规矩付与其酬劳。”     “要我妹妹鉴药得多少钱?”二少奶奶忍不住问道。     李大掌柜微微一笑。     “因为刘姑娘不是我药行药柜,因此鉴药要据药价按比例抽取酬劳。”他缓缓说道,“这一次我家三七价值千金,因此付与姑娘银千两。”     只听吧嗒一声,似乎有人下巴脱臼。     “千……千两……”二少奶奶失态的瞪大眼,看着李大掌柜,最终视线牢牢的粘在那小厮手里的箱子上。     “告辞。”李大掌柜冲眼前傻了般的人们拱拱手,带着几分笑从鼻子哼了一声说道,大步上车,吩咐快向码头去。     二少奶奶根本就没听到他的告辞,还处在震惊中。     就拿着这药材看几眼,说几句话就能挣这么多钱?天呀!这简直是无本之利!这要是合伙做生意,岂不是日进斗金?     她怔怔的看着那箱子,却见箱子慢慢的动起来,越走越远……    我的钱……     二少奶奶只觉得心口被人剜去一块肉般疼,不由伸手按住心口泪如雨下。 第一百九十六章 携手 刘梅宝坐在船舱里,专注的看着李大掌柜捧来的一个箱子里面是满满的三七,而另外一个装着满满白银的箱子则根本就没让她多看一眼。//       “老蔡没什么大碍,就是伤了元气,好好的养一段就成了···”这边李大掌柜一面说道,“如今心想事成,他心情好,身子很快就能痊愈了….只是不知道姑娘要走,我这就让人叫他去···.”       “不用,不用。”刘梅宝忙说道,“没那么麻烦,他早晚回家,到家再见吧。”       她说着话,视线依旧没有离开手里的三七,她看的很认真,一块一块的看。       李掌柜越看越有些不解。       “刘姑娘,我想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他想了想说道,“想着对方想必也是做三七生意的,那我送他同量的三七吧。”       “不用。”刘梅宝再次说道,她的眉头皱起来,将手里的那块三七晃了晃,“这块不是我的。”       “啊?”李大掌柜愣了下,没明白。       “这块不是我给你的那箱子的那些。”刘梅宝皱眉说道,“你换过了?”       “没有没有,是装箱的时候,撒出来几块,许是捡错了···.”李大掌柜想了想,才恍然道,同时又有些不解。       三七,不都是一样,这有什么你的我的….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刘梅宝站起来。       “你的三七在哪?我去找出来。”她说道。       李大掌柜更加惊讶,瞪眼看着刘梅宝,或者是嫌弃自己的三七不够好?       可是,这天下的三七长得都那样,李大掌柜的视线不由移到被刘梅宝一块一块看过堆在一起的三七上,也没有见她的三七有什么特殊标记啊?       “我还是先看完,再一起找。”刘梅宝又坐下来。       李大掌柜被她的话说的有些心神不宁,不敢再说闲话拉家常安静的看着刘梅宝专注的翻看着那一块块的三七。       所幸看完之后,刘梅宝口中的不是她的三七只有三块。       “走吧。”刘梅宝将那三块单独放,又将自己的三七装好,唤过周良玉。       “哥,你帮我看着。”她将箱子抱给周良玉,带着几分郑重说道。       周良玉点点头,看着刘梅宝带着青丫和李大掌柜走了。       直到把刘梅宝带到自己的库房里,李大掌柜还有些晕晕乎乎,总觉得这事有些可笑。       “都在这里了。”他指着垒垒落起来的麻包神情哭笑不得,“刘姑娘,你真的要找?”       刘梅宝点点头。*.       “我的三七其实都不错,都是一等一的上品。”李大掌柜忍不住说道。       刘梅宝摇摇头,看着他神情肃正。       “李掌柜事关重大,我必须找出我的那三块。”她认真说道。       李大掌柜没话可说了,指挥伙计们开包倾倒。       牛黄蔡得知消息赶过来时,天已经微黑了,李大掌柜坐在前堂里对着灯影发呆。       “所有的三七都看一遍?”牛黄蔡菜色的脸变得有些发白。       李大掌柜木木的点头,还有些混混沌沌。       “刘姑娘懂药材,许是她拿来的三七比咱家的好,如果换了,对三七的主人不好交待吧。”牛黄蔡想了想说道。       也只能这样解释了,李大掌柜点点头。       “没看出比咱们的怎么好。”他到底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声。       说着话内里脚步声动,刘梅宝出来了。       “好了我找到了。”她笑吟吟的说道,晃了晃手里的三块三       李大掌柜和牛黄蔡扯着嘴角露出有些尴尬的笑看着这姑娘满脸倦色便不迭的道歉怪自己没放好三七白添了这些麻烦,又要留她吃饭。       刘梅宝谢绝了。 “明早起程,还是早点休息的好。”她说道。       说着话走出门,就见一个男人站在廊檐下看灯笼李大掌柜和牛黄蔡尚未看清这是什么人,刘梅宝已经高兴的跑到他身前紧跟在她身后的青丫迟疑一刻停下要跟过去的脚步。       “你去找我了?”她笑问道。       卢岩点点头。       “原本是下午要起程的,有点事所以,你明日还得来一趟送行。”刘梅宝笑道。       卢岩便大声笑了。       “这位是卢大人?”看着相谈甚欢的二人,李大掌柜主动上前打招呼。       刘梅宝拍拍头,忙向李大掌柜和牛黄蔡介绍。       李大掌柜倒罢了,听说到河中驿的操守官,便得体礼貌的见礼,只是牛黄蔡虽然也很礼貌,但鉴于是知根知底的乡亲他的神情怎么看都有点畏畏缩缩。       “你们不用送了,离码头也没多远,我们走回去好了。”刘梅宝笑道。       牛黄蔡还要客气,被李大掌柜扯了下。       “从这里一路过去沿着河便能走到码头。”李大掌柜笑道,一面伸手指路,“今日十五,河边夜市很热闹。”       刘梅宝眼睛一亮,抬头看卢岩,卢岩冲她笑了笑。       “多谢李掌柜。”他对李大掌柜点点头说道。       “青丫,你先回去,告诉舅妈一声,免得她着急。”刘梅宝拉过青丫嘱咐。#娘,这么晚了,不如一起回去吧。”青丫低头小声说       刘梅宝摇着她的手一笑。       “没事,有他在呢。”她笑道,又带着几分向往,“来了京城一趟,怎么也得看看这古今有名的繁华之地啊。”       青丫便不再劝说,坐了李大掌柜安排的车先行回去了。       看着二人并肩而去,牛黄蔡这才恢复精神瞪李大掌柜。       “孤男寡女的,逛什么逛。”他嘀咕道。       “什么孤男寡女,人家小夫妻,已经下了定了。”李大掌柜笑道,“夫妻俩逛逛夜市有什么稀奇的。”       牛黄蔡哼了声,看着已经二人远去的背影有些怅然的叹口气。       “可惜啊¨”他喃喃说道。       “可惜什么?”李大掌柜皱眉,“你该不会想着给你家儿子讨刘姑娘当媳妇吧?”       “什么啊我哪有那样没自知之明?”牛黄蔡哼声说道,一面再次叹口气,“我就是奇了怪了,怎么就偏偏看上这小子了?那武顺公陈家多好。”       “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李大掌柜啐了他一口,不再理会他的长吁短叹,招呼人,“送你家老爷回去好好养着···”       这时候的天已经很冷了,尤其到了晚上,被风一吹让人不由裹紧衣裳,但饶是如此,街上依旧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你瞧,你瞧这个..上面的画还在动。”刘梅宝指着一间铺子外悬挂的各式花灯,对于来自手工制品已经很少见就算见到的也都是粗制滥造的现代的沈刘梅来说真不知道几根竹秸棒几张毛透纸怎么就能变幻出如此栩栩如生的模样。       “这个我们要了。”卢岩在后说道。       那边伙计就应和一声喜滋滋的就要摘灯。       刘梅宝回头看他,似笑非笑,卢岩的双手里已经拎满了一串各色吃的喝的以及小玩意,他要拿钱,便琢磨着将其中一串用嘴咬住好腾出       “我们不要不要。”刘梅宝忙笑着冲伙计摆手。       “喜欢就买啊。”卢岩忙说道。       “走啦。”刘梅宝伸手拽住他的胳膊走开。       隐隐听那伙计在后不悦的啐了声穷鬼···.       他们穿着打扮的确朴素了点在四周珠光宝气鲜亮摇曳而过的人群中是不太显眼。       刘梅宝看卢岩,卢岩也正看她。       二人的脸上都带着笑,丝毫没有半点被人嘲讽的恼怒。 我是谁我过的怎么样,从来就不需要外人来评鉴。       “你这傻子,难不成我说什么好你就都买下来?”刘梅宝笑道。       二人并肩而行穿梭在来来往往说笑的人群中。       “那有什么,喜欢就买啊!”卢岩笑答道。       “我还喜欢整个京城呢,你也给我买下来啊?”刘梅宝抬头挑眉似笑非笑看他。       此时空中朗月清明街边灯光璀璨,月光灯光映照在河中叉泛起碎碎点点恍若仙境天上地下一片晶莹点缀在这个姑娘的额头眉角脸颊嘴角细白的牙齿上。       她穿着半旧的白底黄花褙子,挽着简单的发鬓,依旧没有首饰珠钗,双手背负在身后抬着头带着笑看过来。       满街的繁华热闹似乎视而不见,那黑亮的眼里只有自己的身影。       “梅宝。”卢岩忽的唤了声。       “嗯?”刘梅宝看着他应声。       “我们真的可以成亲了?”卢岩问道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从程序上说,是的。”刘梅宝抿嘴一笑“当然,如果你想反悔的话….”       她的玩笑还没说完,就被卢岩抬手掩住嘴。       他的手里拿着一串竹编小篮子挂着两三包吃的干果蜜饯,呤呤啷啷的堵在刘梅宝嘴上,显得格外的滑稽。       刘梅宝哈哈笑了,举起手晃了晃。       “好啦,傻瓜。”她笑道,一面从卢岩手里接过一堆东西,“我来拿。”       “我拿着吧。”卢岩摇头。       刘梅宝从他手里夺过去拎在一手里,然后用空着手握住了他空出的       “走吧。”她抬头冲他一笑,晃了晃头说道。       卢岩不由低头看,她的小手握不住自己的大手,便只捏着四根手指,伴着走动一晃一晃,只晃的他心颤颤。       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儿孙满堂白发苍苍···¨       “梅宝。”他反手将她的手握住,唤了声。       “嗯?”刘梅宝转头看他,眼睛一晏,小手在他的大手里晃了晃,“瞧,那边有套圈的!”       卢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嘴边的笑意更浓。       “那一次就是你害的我没玩成…”刘梅宝笑道,看看如今再回想往事,感觉格外的有趣,看着他又想起什么问道,“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卢岩看着她,那到嘴边的话决定还是放在心里,于是笑了笑,“走,这次让你玩个够。”       说罢拉着她拨开人群向更热阄的地方挤去。       “我要套住那个瓷兔子….”       “还有那个扇子···” 第一百九十七章 归去 看着卢岩将手中最后一个圈扔出去,稳稳的套在最里面的那瓷娃娃上,周围人一起叫好。 “少年人,再来一个--”周围的闲人们叫道。更有人叫道我出钱,显然这样一个圈一个准的场面他们几乎没见过,因此无比兴奋。 摊主闻声要哭出来了。 “起什么哄不早了不早了,要收摊了!”他轰周围人说道。 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顿时一片哄笑不依声。 刘梅宝从哭丧着脸的摊主手里接过瓷娃娃,怀抱里已经满当当的。 “少年人,练家子吧?”他看了眼站在刘梅宝身旁的卢岩,带着几分懊恼几分委屈说道。 卢岩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走啦。”刘梅宝笑道,一面将手里的东西晃了晃,“我都拿不动了。” 话音才落,卢岩就伸手将她手里乱七八糟的物件全都捡过去。 “我来我来。”他口中说道。 眼瞧这个魁梧高大不苟言笑的年轻人顿时满脸小心,摊主不由被逗笑了。 “真是体贴人,小娘子好福气啊。”他笑道。 刘梅宝被他说的含羞一笑,但又大大方方的点点头。 这让摊主倒是有些意外,往常的女子听到这样的打趣心里虽然高兴但都会羞得不肯承认,没想到这个姑娘竟然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再看那年轻男子面上笑意情意更盛。 “好,都是个有福气的。”摊主捻须笑道,话音一转,“遇到你们这种有福之人,怪不得我倒霉。” 刘梅宝哈哈笑了,伸手拉着卢岩的胳膊挤出人群。 “满意了吧?”卢岩笑道,看着兜在怀里的各色玩意。 “是你玩的高兴才是。”刘梅宝笑道,一面故作不满的嘟起嘴:“我才扔了一把而已。” 一把一个没中,急的跳脚,大有不中不归的意思,拉着卢岩要他来报仇…… 看着眼前姑娘露出娇憨的笑卢岩忽的凑近在她面上亲了下。 刘梅宝吓了一跳,忙去看四周。 对于恋人间的小亲密她到不介意,但要顾忌这些古人的接受能力。 夜色沉沉,街上的人流散去了很多,他们走离开了热闹的街道,四周渐渐的安静下来,悬挂的灯笼也少了朦胧的月光罩在他们身上,显得格外的安宁。 “我今天真高兴,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卢岩看着她缓声说道,声音带着满足的轻叹。 “傻瓜,逛个街而已,以后有的是,小心腻了就不高兴了。”刘梅宝笑说道,看着眼前男子柔和的面容抿嘴一笑,用胳膊肘推了推卢岩,“这些东西不要了,放下吧!” 瓷娃娃扇子香袋香炉……倒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可是是她赢来的。 “好好的干吗不要了?”卢岩低头看怀里,不解道,“我拿的动。” 说着话晃了晃身子,因为手腾出来抱着这些东西,原先买的那些都被挂在胳膊上,左右都满当当的,一动刷拉拉的响。 “其实我也不是想要这些东西,只是想和你一起玩。”刘梅宝笑道,一面伸手将他怀里的小玩意都拿出来,随手放在河沿上排成一排,河水摇碎着月光投在她脸上,闪着荧光,“等明日谁看到了,一定很惊喜。” 她很快摆完了,拍了拍手站起来,从卢岩胳膊上取下挂着的东西拿在一只手里,然后伸出手握着了卢岩空出的一只手。 “我还是更想和你拉着手。”她笑道。 忽明忽暗的夜色里,卢岩看着眼前的姑娘,眼睛闪闪发亮。 “好。”他说道,将手里的小手握紧。 二人并肩缓步而行。 等卢岩把刘梅宝送到码头租下的船时,已经是子时了。 “估计舅妈会吃了我。”刘梅宝吐舌头笑道。 “都怪我。”卢岩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哪有,咱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京城,怎么也得逛个街吧,别担心舅妈,她就是嘴上厉害。”刘梅宝看着他笑,将手摇了摇,满意的回头。 卢岩握着她的手,也回头看去。 夜色深深,喧嚣的闹市渐渐沉寂,清朗的月光也变的朦胧,跟白日相比有一种别样的美。 刘梅宝看的有些入神,忽然觉得手被卢岩用力握了下。 “怎么了?”她收回神抬头看他。 “你喜欢这里?”卢岩问道。 “梅宝,”卢岩看着她,慢慢说道,“我会带你再来的。” 刘梅宝哈的一声笑了。 “这种地方我可不想再来了。”她笑道,拉着卢岩大步向前。 回到客船看着宋三娘子黑着脸坐在客舱里,刘梅宝不待她开口就诚恳的认错。 其实他们也不想这么晚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晚,明明也没逛多久…… “回去晚了,你那边没事吧?”宋三娘子最终咽下了斥责的话,只是狠狠的瞪了刘梅宝一眼,再对卢岩说道。 他住在京营,明日也就要拔营回山西,毕竟是当兵的,出来这么完。 “没事,谢谢舅妈。”卢岩含笑答道,“我告过假了。 宋三娘子点点头。 “舅妈对你真好,倒是骂我越来越多了!”刘梅宝在一旁笑道。 宋三娘子瞪了她一眼。 “你们水路走得快,我们大军行进慢,估计在路上是遇不到了。”卢岩说道,视线看向刘梅宝,“我明天就不能来送你们了。” “没事,咱们回家见。”刘梅宝笑道。 送走卢岩,刘梅宝到底被宋三娘子叫到屋子里狠狠的训斥了一顿才放她去睡觉,这一觉就睡到天大亮。 李大掌柜和牛黄蔡赶过来送行见刘梅宝时,发现她正蹲在船舷边往河水里倒什么,听到脚步声刘梅宝忙忙的转过身,将一个看上去沉甸甸的包袱掩住在怀里。 “你们过来了正好。”她笑道一面起身往屋子里走。 李大掌柜和牛黄蔡下意识的看了眼她手里的包袱,既然她不开口说,他们自然不会去问,便哈哈笑着说话跟她转身。 没想到进船舱后刘梅宝将那一箱子钱推给他们。 “这些呢你们拿回去。”她说道。 李大掌柜和牛黄蔡惊讶的对视一眼,站起身摆手。 “刘姑娘这是嫌少?”李大拿柜整容说道。 “不少了,五百两银子啊!有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刘梅宝笑道,一面打断他,也整容道,“我说让你们拿回去,就拿回去,也别问我为什么,这钱我是绝对不能收的。” “可是”二人很是不解,还要说话。 刘梅宝抬手制止他们。 “这是三七主人的吩咐,我答应过了,就必须照做,要不然以后没法在这个行当里混了。”她整容说道。 这么古怪的要求?对于这个三七的主人李大掌柜和牛黄蔡更好奇了 “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们亲自拜谢那老人家……”李大掌柜试探问道。 “不,不。”刘梅宝一口拒绝,将钱箱子拍了拍,“看在我帮你们的面子上,你们也帮我这个忙,拿回去别让我难做。” 直到下了船二人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老蔡,你帮我顺顺啊。”李大掌柜拉住牛黄蔡皱着眉道,“刘姑娘帮了我们,所以呢我们便要帮她一个忙,这个忙就是不能给她钱,现在我们拿回了钱,这样就帮了刘姑娘还了她的人情大家各不相欠……” “按她说的是这样。”牛黄蔡也是一脸迷茫。 二人站在河边,看着起程的船荡起一阵阵水波,将水草杂物推到河沿下。 “嘿”牛黄蔡忽地低喊一声,猛地推李大掌柜。 晕晕乎乎的李大掌柜差点被推到河里吓得他一头冷汗清醒了。 “老蔡,要不是这是白天,我都要以为你是想谋财害命了!”他往后退了两步,一面拍着胸口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牛黄蔡一把抓住往河边推。 “老蔡”李大掌柜可是真吓了一跳,这老小子大悲大喜之后终于承受不住要疯了吗? “你看那是什么?”牛黄蔡摇着他不许他挣开,往河里指。 李大掌柜顺着他所指看去,只见河水卷着几块黄黄的东西一下一下的拍打着河堤。 “天啊”他不由失声喊道。 这边牛黄蔡已经顾不得形象赶着小厮去捞,所幸这边水浅,很快就捡了上来。 “你瞧瞧……”牛黄蔡小心的捧着递给李大掌柜。 李大掌柜只觉得手脚有些不自主的发抖,他深吸了几口,才颤抖着接过。 他看啊看,翻来覆去翻来覆去,越看手抖的越厉害。 “你还记得咱们刚上船时刘姑娘在做什么……”牛黄蔡压低声音颤抖说道。 她在往河里倒东西… “不会吧”李大掌柜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不可能……” 没有人会把金贵的三七像丢瓦石垃圾一样…… 说完这句话,二人都沉默了下,忽的牛黄蔡噗通一声跳进河里。 “有人跳河啦…” 码头上顿时沸腾起来。 午后,李大掌柜药铺的制药房里,牛黄蔡裹着厚厚的裘衣,看着李大掌柜举起切药刀,面前的案板上摆着五块被水浸过的三七。 这是牛黄蔡跳水里亲自捞的。 “真的要切?”李大掌柜又看了眼牛黄蔡。 “切。”牛黄蔡点点头郑重说道。 伴着他的声音,李大掌柜手起刀落,一块三七被切成两块。 他小心的拿起一块,认真的看起来,牛黄蔡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我”李大掌柜看了一刻,抬头看牛黄蔡欲言又止。 “快说,你什么你。”牛黄蔡跺脚道。 “你瞧啊,这断面是棕色的,而且还有黄百环……味道嘛”李大掌柜说着放在鼻子便嗅了嗅咬了一口,“姜香气,微苦辣……” “你就说是不是吧。”牛黄蔡被他说的更糊涂,他打交道多的是牛黄对于别的药材并不熟悉。 李大掌柜嗓子发于,嘴唇抖了半日硬是说不出话来,急的牛黄蔡恨不得踹他一脚。 “不是,这是姜黄。”李大掌柜终于说出来了。 二人瞪眼相望,室内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牛黄蔡咧嘴笑了声。 “所以嘛,根本就不是刘姑娘的三七。”他说道。 李大掌柜也松口气如同卸下一副重担。 “也不知道谁家进了姜黄来,是漏了还是不要了扔下来。”他摇头说道,神态轻松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拍拍手起身往外走。 “这姜黄倒是特别,经水一泡跟三七倒有几分像哈。”他加重语气说道,又想到什么,冲牛黄蔡扯着嘴角笑了笑,“害的我还以为是刘姑娘不小心掉的。” 牛黄蔡也扯着嘴角回了个笑。 “不过还是不一样嘛,姜黄也变不成三七。”他说道。 “那当然,能把姜黄变成三七那只有神仙才能。”李大掌柜哈哈笑道。 他当先一步迈出去了,落后一步的牛黄蔡忍不住停下脚回头看。 他的视线落在摆放在桌案上完整的那几块姜黄上,事实上从外表上怎么看,那都是三七,只不过经过水的浸泡发胀,上面呈现出明显的刀雕刻的痕迹…… 他突然想到一个传闻,说刘姑娘曾经把一个坏掉的人参变成好的。 这个念头闪过,牛黄蔡全身泛起鸡皮疙瘩,只觉得心跳的厉害。 神仙技艺… “老李,我和你说一声我要回家。”牛黄蔡一步跨出去,忙忙的对李大掌柜说道。 “现在?”李大掌柜声音惊讶,“说什么胡话呢,咱们合办的药铺刚开张,再说,你身子还没好呢怎么能上路?等年底再回也不迟。 “没事没事,家里老婆孩子担心,我还是回去吧。”牛黄蔡忙忙的说道,“至于那药铺,我还是算了,这京城太大了,我这个小人物觉得还是回老家安安生生的开的好。” 李大掌柜沉默一刻。 “老蔡啊,这世道兵荒马乱的,药铺都开在京城的确不安稳,”他说着一拍手,“不如咱们回你老家开药铺好了……”牛黄蔡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兵荒马乱的,在京城不安稳?要去山西?边关?鞑子一年来个三两回跟下馆子似的地方? “老李,你没开玩笑?”他扯扯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问道。 “想好了,这有什么可想的,走走,我们商量一下去。”李大掌柜抓住他的胳膊托着忙忙的向厅房走去。 “老李,你可得好好想想,这可不是开玩笑……” “我好好想了……老蔡啊,你的身子也不好,还是先在这边养着,不如我先去山西,你养好了再过来…” 此时京营外,浩浩荡荡的一列人马正以行军阵列展开,铠甲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寒光,一杆接一杆的大旗帜迎风烈烈。 卢岩的队伍依旧在最后,前锋,中军一列列人马走出好远之后,他们才开始前进,和来时一般,虽然和厚重的辎重车队混在一起,但队列稳健井然有序,气势丝毫不输于前方那鲜亮铠甲艳旗帜构成的大军。 随着队伍的走动,付老三跃上马忍不住怪叫一声。 “终于能回家了,这鬼地方老子可是再不来了。”他大叫着纵马驰去。 王九沉稳忙呵斥他跟了上去。 “大人,走吧。”张顺也翻身上马,动作利索似乎一生下来就在马背上一般,看到人绝对不会想到他曾经有第一次骑马涕泪齐飞差点被吓死的狼狈。 卢岩一撩鲜红的披风大氅上马,做工用料精良的大氅在日光下泛起暗哑的光泽。 “这衣裳真好。”张顺不由艳羡的说道。 这是那日来的那个老大人托人送来的,这时候大家已经知道这个老大人竟然是陈清的爷爷,曾经的兵马大元帅。 当接到这个礼物,卢岩并没有如付老三建议的那样扔在地上狠狠踩两脚然后送回去,而是接受了,还回赠了一份得体的礼,当然对于这件让京营其他将官都有些艳羡的礼物,卢岩也并没有如他们建议的那样包起来珍藏在箱子底以备偶尔在某个重要的场合穿出来。 在这漫漫野外行军的路上,他就这样毫不客气的穿上了,可以想象风霜吹打坐卧相磨等他回到家时,大氅肯定光鲜不在。 “好看不好看的没什么,倒是挺暖和,正好用得上。”卢岩低头看了眼说道。 他勒住呼呼喷气的马匹,回头看了眼冬日中的京城,远远的如同一头趴着的猛兽。 “走。”他一夹马腹,健马扬蹄嘶鸣。 身后亲兵们策动马匹,紧紧跟随其后,激起了一片的烟尘向西滚滚而去。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再别 俗话说归心似箭,因此一路上刘梅宝格外的觉得过得慢。 “你坐下来,晃得我头晕。”宋三娘子停下和一个仆妇说话,瞪刘梅宝说道。 刘梅宝讪讪收回再一次在舱门掀帘子看的手,笑着走回来在一旁坐下来。 “怎么船越走越慢了¨”她嘀咕一句。 宋三娘子横了她一眼没理会,接着和那仆妇商量新宅子里还要添置什么。 在京城的时候,已经接到家里捎来的信,解县的祖宅已经修好了,也按照宋三娘走之前的要求布置着,还贴心的画了图来。 这一路上宋三娘子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上。 “这个院子给哥哥当新房吗?”刘梅宝也站过去看,一面跟着闲谈。 “这次回去,少爷就该说亲了吧?”仆妇也笑道,“总不能哥哥还没成亲,妹妹先出嫁吧?” 刘梅宝最怕宋三娘子和周良玉在婚事上争执,闻言忙摆手。 “没事没事,哪有那个讲究。”她忙说道,“最要紧的哥哥喜欢,不能为了成亲而成亲…” 仆妇被她说得一楞一愣的,瞪眼看她。 “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宋三娘子低声呵斥道,白了她一眼。 什么叫自己喜欢最要紧!不为了成亲而成亲!你一个人成就这门亲事还不够被人笑的,还要教你哥哥这样…¨ 刘梅宝嘻嘻笑了笑不再说话了,乖乖的安静的看图。 很快船停靠在一个县城的码头。 “嫌闷,咱们下去走走。”周良玉说道。 刘梅宝却又觉得没精神,懒懒的摇头。 兄妹正说话,听见船舱外有婆子大声喊什么,还有人乱跑。 “抓住了!” 刘梅宝和周良玉忙忙的走出来,他们这条船上下两层的大船,兄妹二人依着栏杆看下去,见两个船工正抓着一个男人按在船板上四周船工以及护镖的人都涌过来,乱哄哄的喊着什么小贼。 “怎么了?”周良玉大声问道。 下边的人听到了都抬头看。 “少爷,有个小贼,在咱们船上乱钻。”宋三娘的那个仆妇大声喊道。 一路走来听船工以及那些护镖的人闲谈才知道今秋多地大旱民乱不断更有豫西之地多名贼人趁势起事造反,冲击了官府衙门,还和官兵打了起来。 虽然这些杂工小民没有官府那边的信息渠道,但凭借平民百姓的那种直觉,他们也嗅到了时局的异样。 流民多了贼也多了,一路上幸好有周良玉请的最好的镖局护送受到的骚扰不多。 听说贼,周良玉便不再关心。 “送官府吧。”他说道。 下边的人应和一声。 “到官府有你好受的!”他们纷纷呵斥那小贼。 找了绳子来困他那男人低着头,也不求饶也不说话,只浑身瑟瑟发抖,便有人扳起他的脸,一看竟个年纪不到二十的小伙子。 “小小年纪的,不学好!” “白瞎了这么忠厚老实的面相¨” 大家有些惊讶又有些遗憾的摇头纷纷说道。 周良玉不再理会,转过身,这边宋三娘子也闻声出来了。 刘梅宝依着栏杆看下边。 宝*书*网 w*w*w*.*b*a*o*s*h*u*2*.*c*o*m “听说最近官府都在抓反贼呢说抓一个赏银多少呢¨”有人叽叽喳喳的议论。 说抓反贼,真正的反贼根本就抓不到几个,大多数都用流民以及那些小贼们充当骗赏。 刘梅宝皱皱眉才要说话,就听身后有人噗通跪下了。 正在说话的周良玉和宋三娘子也闻声看过去,见青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此时低着头跪在地上。 “舅¨少爷…”她哽咽说道。 “这怎么了好好的?”宋三娘有些不解问道。 青丫还没说话,刘梅宝下意识的看了眼楼下。 “你不认识那个人”她恍然道,一面伸手指下边。 此话一出,宋三娘子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在船舱里坐定,看着跪在面前的那个男人,宋三娘子皱了皱眉头。 “你起来吧。”刘梅宝实在见不得别人下跪,忙说道。 那男人自然不会起来将头垂的更低了。 青丫也跪了过去。 “你一路追来了的?”宋三娘子问道,“在京城时就已经来了吗?” 屋子里人的视线便都投到青丫身上。 青丫虽然低着头但依旧感觉到了,小小的身子抖的更厉害。 “婢子¨”她哽咽惶恐的要说话。 “青丫不知道,我自己¨我自己偷偷来的···”那男人却在此时猛地开口说话了,带着明显的紧张,“她不知道…她今天才看到我···.也没和我说话….” 他这样紧张慌张话音里的方言味更重了,幸好只翻来覆去这一个意思,大家也都听懂了。 “你也那家里的下人?”刘梅宝不由问道,她的声音不由放的很软,还带着一丝难言的滋味,似乎有些歉意。 “不¨”那男人低着头半点不敢看面前的几人,颤巍巍的说道,“我¨我做木匠的…¨” 小木匠跟着师傅给大户人家打制家具,遇到在厨房做杂役的丫头,渐渐的熟悉萌生情谊。 “你说你已经攒了钱要替青丫赎身,却不料···”刘梅宝听他磕磕巴巴的讲完,忍不住插话问道。 却不料被陈清将人要走,而起因自己要找这个丫头。 “我又没要你给我赎身”青丫哽咽道,“谁让你跟来的···” 小木匠只低着头不说话。 刘梅宝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扫了一下,忽的说道:“青丫这样说了,你在说谎吧,还送官府去吧。” 她此话一出,宋三娘子皱眉不悦,青丫抬起头面色如土。 “姑娘,姑娘¨”她惶惶的流泪,就要叩头·“我认得他的,请姑娘看在…” 话到此哽咽的说不出来了。 刘梅宝叹口气又笑了忙上前几步扶起她。 “我对不你们才。”她说道,又摇头,“我以为做好事呢·却没想到…” 青丫慌忙摇头。 “姑娘记得我一心要把我赎回来青丫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遇到姑娘¨和舅..”她拭泪说道。 宋三娘子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也起来吧。”刘梅宝又去搀扶那小木匠。 小木匠哪里敢让她搀扶,惶惶的跪行开几步。 “你起来吧,姑娘不喜欢看人跪。”青丫低声说道。 小木匠这才迟疑一刻,站起来,低着头缩手缩脚的。 “这样的事怎么不早和我说。”刘梅宝又笑道,摇着青丫的手′“我之所以一心要把你找回来,就怕你过的不好,你要过得好了,我怎么会拆散你们….” “婢子能和姑娘在一起就最好的…”青丫红着脸眼里泪光闪闪的说道。 刘梅宝哈哈笑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去看那小木匠。 小木匠低着头揪着衣角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我不知道她被姑娘要走了…我就想看看她好不好…”他忽的大着胆子抬起头,飞快的说道,“我这就回去了¨” 他说着话就挪动脚步。 刘梅宝就注意到青丫的胳膊抖了抖·视线也看向那小木匠。 “别走别走。”刘梅宝了然笑了,忙唤住他。 小木匠迟疑一刻站住脚。 “你家哪里的啊?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啊?”刘梅宝看着他笑眯眯的问道。 小木匠被她问的一愣,青丫则心里明白了·忙拉住刘梅宝的手,红着眼要掉眼泪。 “姑娘,婢子不离开姑娘。”她哽咽说道。 “傻瓜,你早晚要嫁人的,难得他一路追过来。”刘梅宝笑道,看着那小木匠感叹道。 小木匠这才明白过来,噗通一声就又跪下了。 “小子我滑县人,今年十九岁,父母早亡,师傅带着我长大的。”他进这屋子后第一次说话这么利索·一口气答道。 青丫的脸顿时红了瞪那小木匠。 “谁要你说这个。”她低声结结巴巴的道。 宋三娘子和两个仆妇都会心一笑。 最终由宋三娘子出面,将青丫许配给小木匠,这里距离滑县不远,这孩子已经跟着跑了好大一圈了,事不宜迟让他们快回家去吧。 “我们急着回家,就不能吃你一杯喜酒了。”刘梅宝拉着青丫的手又欢喜又几分忧伤。 才相聚又要离别·人生真无常啊,不过相比于上一次的离别,这次的离别还很让人欢喜的。 “姑娘。”青丫抱住刘梅宝大哭,“我舍不得姑娘¨” 这个小姑娘自己穿越来认识的第一个,给了自己第一个温暖的笑脸,真切的关心,虽然这一切都因为自己这个皮囊,但那也足以让初来乍到惶惶不安的沈刘梅得到很大的安慰。 刘梅宝也不自觉的掉下眼泪,伸手抱着青丫拍拍她的肩背。 “好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又不天南海北的,山西和这里没多远,总有机会再见的。”她笑道。 青丫呜呜的哭舍不得撒手。 “我在你的包袱里另放了银票,你偷偷的藏好,跟舅妈给你的嫁妆不一样,这个给你的,小木匠不知道,女人家还有点私房钱的好,万一他对欺负你了,你也好傍身或者用这个钱来找我。”刘梅宝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记着,别怕丢人自己躲起来哭,来找我。” 青丫哭的更痛了,刘梅宝狠心拉下她的手,推她站在小木匠身旁,自己转身上了船。 “青丫还想送姑娘出嫁·…”青丫泣不成声,看着刘梅宝大步离开,就要追上来,小木匠也忙忙的跟着。 “定下日子我会托人给你捎信来,你有这个心意就成了。”刘梅宝回头冲她摆摆手笑道。 船板被抽去了,伴着船工的齐声吆喝,船离开码头拨浪远去。 送别的双方各自在对方眼里化作一个黑点最终消失不见了。 走完水路换陆路,在一场风雪到来之前,他们终于看到解县的城门了。 “终于回来了。”刘梅宝掀起车帘,北风立刻呼啸扑过来,吹得她厚厚的冬衣抖得噗噗响。 这里的景致与京城相比那样的荒凉贫困,尤其在冬日看来,光秃秃的树木,干黄的土地,更多了几分凄凉。 但当风卷着黄土扑面而来时,刘梅宝却觉得如同鱼儿入水一般,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这里她熟悉的地方,而最关键的,这里有她的爱人。 第199章 乔迁 十一月中旬,北风刮了几日后天气难得的展晴,街面上的便多了起来,蜷缩在街角旮旯里的乞丐们也趁机缓口气。 几匹快马一路疾驰而来,直到接近周家大院时,才收了速度。 马上几人都是大周官兵的冬袍,袍子很旧,但在腰上精良齐全的弓箭腰刀长枪配备下,显得人人精悍,一路上让行人纷纷侧目,神情都是满满的敬畏。 看着行人露出的神情,马上几个汉子腰杆更直了。 “这不是石三哥儿……”路边有人满脸堆笑的招手打招呼。 马上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带着几分倨傲冲路人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他们一行人过去了,路边的人才敢指指点点的说话。 “这是东王庄的那泼皮石三?”有人说道,“当初祸害乡邻不算还跑去贩私盐,气死了他的娘,被他爹赶出家门,老婆也带孩子回娘家去了……” “那是以前。”立刻有人打断他,喳喳说道,“如今人家当上了甲长,升了小旗,那是明明白白的官身,别说老婆孩子早回来了,那等着做妾的人都排到大门外了,他爹整天在村子晃,恨不得把头抬到天上去……” 此话一出,再想想方才过去的那石三破衣怒马豪情万丈,众人又是艳羡又是感叹。 “真没想到这群当初人人避之如疫的私盐贩子们竟有如此造化……”大家喃喃说道,目光追随那已经远去的人影。 “不知道卢二爷还招不招兵……”忽的有人说道,眼中带着几分向往,“我也想试试去……” “是啊是啊,听说卢二爷的兵吃的好……”有人立刻附和道。 “可是我听说很苦的……说上官打得很厉害……”也有人犹豫道。 但这话立刻被人反驳。 “上官打得再厉害也比被鞑子打的时候强……”那人哼声说道,“我听我邻居家的三小子说了,只要好好操练,上官都是极好的,从来不随意打骂,练的好了,还给额外的赏赐呢……” 路人们都有些心动了。 “我还听说一件大事……”那人想到什么又压低声音,“听说下一步还要给有功赏的兵丁分田地……” 田地!这两个字如同一声震雷,惊得在场的人失态。 对于这些贫苦白丁们来说,有一块属于自己的良田土地,那就是一生最大的梦想,有了田地,再传给子子孙孙,家业兴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热泪盈眶热血沸腾的梦呢。 但在如今的世道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最终只是一个梦想。陡然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有些呆滞。 “真的?”大家纷纷问道。 那人却不再说什么,因为具体的事他也不知道,但这个消息还是让众人在街上议论的好半天才散去,散去的时候心里多少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想法子送自己或者自己的儿子去当兵。 这边几匹快马很快到了周家大院门前。 周家门前很是热闹,泥瓦匠在做最后的装饰,门前挤了很多闲人蹲着站着说笑。修整一新的大门上挂起了匾额,上面是河中府知府亲手写的“忠义传家”四字。看到这些人过来,说笑的人们都噤声,连那些泥瓦匠们都停下手里的活,带着满满的畏惧。 “是石三爷啊……”门口忙碌的管事的看到了,忙上前含笑招呼。 这位石三是解县防卫屯堡的甲长,以前这个级别的连官都算不上,但在如今兵防是大事的世道来看,在解县的地盘上那就相当于二把手,尤其是他手下的兵丁还都不错,对于解县来说,有这样的屯堡兵丁守护心安了很多。 石三已经翻身下马,脸上已经没有招摇过街时的倨傲,努力的堆起笑,却让满脸横肉看起来更加吓人。 “我们是来送周少爷乔迁之喜贺礼的……”他说道,一面指挥着身后的其他人从马背上卸下几个大麻袋,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装的什么。 管事的点点头,他原来跟着旧主子在刘家父亲平反案带起的追查案事件中被革职查办,还好结交了几个人脉,被推荐到周家来做事,原本心里还有几分委屈不满,觉得从宰相门人七品官的地步落到平民之家,很是颓废,但没想到来了没多久,就察觉事情完全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周家母子进京那段日子,不时有地方上的大家过来问候看可需要帮忙,待这周家母子回来后,来的人更多了,就连解县县令也隔三差五的过来坐坐,乔迁新居时,来的人就更多了,而且不止解县地盘上,河中府,甚至太原府那边都有人来,来的人地位也不算低,一瞬间这管事还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自己在那官员家的日子一般,甚至比那时候还要好。 刚招呼人请石三几人进门落座喝茶,就见又一队人马滚滚而来,来者也是明显的大周兵丁装束,只不过相比石三等人,他们的衣着鲜亮的很,为首的两人竟然还穿着新棉甲。 “石三兄弟,你也来了啊。”远远的他们就大声的招呼,一面翻身下马上的兵器相撞一阵刷拉响,平添了几分杀戮寒气,让周围的闲人们不由畏缩的后退几步,瞪大眼看着这些更加彪悍的军士。 “这身衣服可真不错。”石三带着几分艳羡几分醋意说道。 来者几人哈哈大笑,将胸脯挺了挺。 “不过你们别担心,师爷说了,待明年春天,就能给你们也发下新衣裳了。”为首的一个拍着石三的肩头,似安慰又似显摆的说道。 “衣裳什么的也不打紧,最要紧的是也给些甲衣……”石三强忍着嫉妒说道。 “老石,你们在这里打打土匪马贼什么的,还用的着什么甲衣。”来人哄笑说道。这一句话只让石三等人涨红了脸,但又无话可说,管事的到此忙来打招呼,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我们是河东驿的,替我们操守卢大人送贺礼。”来者对这位管事的态度变了一个样,努力让目光柔和下来,说道。 这位卢大人是什么人,管事的很清楚,立刻高声让报进去,自己亲自带路。 看着他们当先迈进去,石三等人在后用艳羡的目光追着。 “铁蛋这小子比咱们来的还晚,不过是跟着大人去了河东驿,又杀了两回鞑子,如今已经升任管队了,听说还要外放个防守官呢。”一人啧啧说道。 “娘的,不行,我也要和大人说说,下次有鞑子来得让咱们先去,总留在后边跟一些毛贼斗有什么乐趣……”石三抹了下鼻子恨恨说道。 刘梅宝听到卢岩捎信来的时正带着几个仆妇归置贺礼,她们从京城回来后,又添置了三个仆妇并五个男仆,但没想到随着乔迁的到来,周良玉带着人迎来送往,宋娘子照看茶水饭菜以及接待来访的女眷,刘梅宝则负责登记礼单,依旧忙得人仰马翻。 她放下手里的纸笔高高兴兴的跑到宋三娘子会客的地方,见屋子里果然坐着两个穿着兵服的男人。 看见她走进来,那两男人立刻站起来。 “他回来了没?一路可好?”刘梅宝忙忙的问道。 这姑娘穿着粉色绣金交领长袄橘黄百褶裙,粉面如玉,明眸皓齿,说着话露出笑容,只让两个男人猛一见有些失神。 宋三娘子轻轻咳了一声,两个男人回过神,脸色通红有些慌张的低头掩饰失态。“已经到了太原府了,估计三五日就能回来。”他们忙说道,其中一个想到什么从袖子拿出一封信,“这是大人给姑娘的……” 当着人家家长的面就递信,虽然是未婚夫妻,但也有点那啥,在场的仆妇忍不住看宋三娘子。 “大人说要亲自交给姑娘的。”一个汉子似乎察觉宋三娘子的脸色不对,忙解释道。 并不是我们故意瞒着不给你看…… 宋三娘子脸色更难看了。 刘梅宝扑哧笑了,口中道谢接过信。 送礼道贺喧嚣直到夜色浓浓才散去,关上大门,宋三娘子吩咐厨房做好酒菜让下人们吃,引得一片道谢赞叹声,家里如今的仆妇男人基本上都是一些罪官家中被发卖的下人,没成想能遇到这样好的主子人家,心内很是感激,她们享过福也受过罪,因此更加珍惜如今的生活,只盼这样日子越过越好,所以一个个尽心尽力。 刘梅宝登记完最后一笔礼单,才跟着仆妇急匆匆的来到饭厅。 家里有了地方,再不似以前吃饭时冬日在厨房夏日在院子里那样,而是有了专门的饭厅,窗几明净,布置算不上华贵,但是很得体大气。 周良玉一直在门口等着,见她过来露出笑脸。 “累了吧?手酸不酸?晚上让人用热水敷眼。”他说道。 刘梅宝冲他仰脸笑。 “不累,我就是坐着写字而已,哪有哥哥迎来送往的累,还要得体的和那些人说话……”她笑道,一面靠近他压低声音,“陪人说话才是最累的,哥哥晚上也记得用热毛巾敷脸……” 是说他笑得腮帮子疼吧,周良玉笑了,不由伸手摸了摸脸,果然有点酸…… 一直看着他们兄妹说话的宋三娘子低下头拿起筷子。 “快吃吧,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她缓缓说道。 吃过饭洗漱后,一面等着将头发晾干,一面坐在新铺盖新床上,刘梅宝这才打开卢岩的信,说是一封信,其实是好几封信组成的,在一张纸上,过几日写一些,给她讲些今日行军到那里,有什么新鲜事,大多数都是自言自语的猜测她走到了哪里路上好不好以及对回山西后生活的设想。 “……要家里的房子也要翻新一下,成亲时自然是要在盐池滩办,等成亲后咱们再到操守厅来,所以操守厅也要布置一下,不过也不打紧,等你嫁过来再布置也可以,我只是太想早些娶你过门……” 柔柔的灯光,床边红红的炭火,让室内暖意浓浓,刘梅宝倚在床头,裹着被子笑意从眼底溢出。 第200章 今昔 隔日周良玉要去河中府的锡器铺子,刘梅宝听说了也要跟着去,宋三娘子自然不愿意。     “我还和广顺和还有契约呢。”刘梅宝笑嘻嘻的摇着宋三娘的胳膊请求,“当初是人家难处伸手拉了一把,如今日子好过了,总不能就不闻不问了吧?”   宋三娘子不情愿的同意了,让两个仆妇跟着,又再三嘱咐周良玉。   “跟着你妹妹,不许放她自己乱跑。”她说道。   周良玉笑着应了,兄妹二人同坐一辆车出门了。   从京城回来时,他们一家是直接进了解县的宅子,当初在河中府居住的院子早有管事的提前收拾了,因此这还是回京城后第一次来河中府,看到城门时刘梅宝面上难掩的喜悦。   就在他们回来的几天前,鞑子又入境抢掠来了,相比于以前的冬日惯有的抢掠,这一次达子的规模更加壮大,大同周边的几个县城受到重创,因此府城的戒备更加森严。     日近午时,城门依旧挤满了人,进城的民众以及衣衫褴褛的流民乞丐,核查很严,因此速度很慢,那些流民还被禁止入内,守兵的呵斥,流民的哭求,让城门前更加喧嚣热闹。     “少爷,这要是等还有好一阵呢。”小厮站在车上向前看,“我去问问。   问问的意思也就是报出名号看能不能让城门守兵特殊看待优先放行。     周良玉点点头,那小厮便乐颠颠的去了。     “坐了半日车,累了吧?下来坐坐喝茶?”周良玉又问刘梅宝,对于能被优先放进去他心里不抱什么希望,想着怎么也要好一阵等,不如下来坐着歇息。    刘梅宝正是坐不住的,自然答应下车。     城门处也是很有商机的,被各色小贩占据,其中最多的便是茶棚以及面食摊。     看着一个穿着豆青绸子圆领袍束宝蓝腰带的年轻公子,带着一个粉蓝印花交领褙子白底绣花马面裙的姑娘过来了,虽然穿戴看上去不怎么富贵,但衣裳料子还是不错的,多少也是有家底的人家,茶寮的老人很有眼色的忙亲自擦了两张凳子,又仔细的抹了桌子请他们坐。   烧茶的老妇殷勤又恭敬的过来给他们斟上两碗茶,刘梅宝道谢端起吹了吹便吃了口,放下碗见那老妇竟然一脸惊讶的看自己。   “还不错。”她便笑了笑,对老妇道。   老妇的脸微微发红,似乎有些激动。   “姑娘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她结结巴巴的说道。   以往也有富贵人坐在他们的茶寮歇脚,但面对斟上的茶都是看也不看一眼,不过是花个茶钱买地方坐而已,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殷实人家的姐儿竟好不嫌弃的喝了他们的茶还夸赞,卖茶的老婆子顿时觉得受到肯定,亲自又去里面烧了自己精心藏着的好茶端过来。   “这是送姑娘尝尝的,不要钱。”她小心说道,将两碗茶又放上来。   刘梅宝哪里知道自己随口喝茶让着老妇如此心思,笑着道谢,不忘给仆妇示意一并算钱。   “哥你也尝尝……”她让周良玉。   周良玉点点头,才端起来,就见小厮乐颠颠的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兵卫,都是神情毕恭毕敬。   “原来是周少爷,快请进城吧。”为首一个首领模样的恭敬的说道。   周良玉有些意外,看了刘梅宝一眼,刘梅宝放下茶碗,做了既来之则安之的眼神。   “好,那有劳了。”周良玉便答道。   首领很是高兴,亲自给他们带路,兵卫们散开吆喝着驱散围着城门的人,给周良玉的马车让出一条路来。   原本守城的兵属于知府管辖,但如今山西全境戒严,守门事关重大因此便由河东驿接手,这些兵丁可比先前的那些人腰杆要硬的多,可不会随便对随意一个权贵豪门就毕恭毕敬,一直在城门摆摊的茶馆老板夫妇可是再清楚不过,这些日子见多了被拦在城门外一丝不苟的核查的打着各大户官员家旗号的车马。   没想到这两个年轻人竟然能让守门的兵丁首领亲自来接,这家门的级别最少也得知府以上,茶寮的老夫妇顿时更加诚惶诚恐。     驱散百姓流民引起一阵更大的骚动,也引得排在远处的一辆马车上人的注意,车帘被两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掀开,露出半张柔美的面庞,眼波流转的向外看来。     “也不知道谁家的,瞧那些人献媚的样子……”车旁站立的仆妇也探头看去,撇嘴哼声说道,这声音里带着满满的酸意。     想当初她们的车马过城门那都是畅通无阻,而且守城的兵卫还会恭敬的恨不得把腰折弯,自从老爷出事后,她们季家在河中府的地位是一落千丈,连过个城门也得跟一群穷鬼流民排队……     她们忍不住踮脚看着那衣饰清丽温婉的姑娘正由两个仆妇扶着上车,身旁那守城的首领恭敬的脸上都能笑出一朵花??????.     那姑娘转头对那首领说了句什么,露出脸。     看清这张脸,掀着车帘的手指顿时绷紧,那柔美面庞也顿时绷起来,车帘被拉开更大,露出整张脸来。     眉眼精致,脸容娇艳,只是顾盼间隐隐有颓败之气,眉头也是微微蹙起,让她显得精神有些不济,却是季月娥。     “是她???”她喃喃说道,“她竟然真的回来了???”     城门前让出一条路,在兵卫的护送众人视线的注视下,马车晃晃悠悠的进城去了,城门瞬时又恢复了拥挤喧嚣,隔断了季月娥的视线。     进了城,刘梅宝更是不曾放下车帘,看着熟悉的街道满脸都是兴奋,周良玉先将她送到广顺和。     “少爷小姐要看点什么?”见门口车上下来二人,堂内的伙计带着内敛的神情问道。     因为是药行,不能像其他店铺那样表达热情。     “这就不认得我啦?”刘梅宝笑道,一面唤了这伙计的名字。     伙计吓了一跳,这才认出她来?顿时又惊又喜。     “刘药柜来了!”他扭头就对内大声喊道。     这句话让广顺和里外都热闹起来。     冯大掌柜走出来还有些不信,待看到被几个管事的拥簇者刘梅宝进来,才拍手笑起来。     “哥,你去忙吧,我在这里不乱走。”刘梅宝对周良玉说道。     周良玉犹豫。   “你去吧,锡铺子很多事呢,你放心忙去,我在这里等你,我也好久没上工了,要做的事也一定很多吧?”刘梅宝笑道,这句话却是对冯大掌柜说的。     “可不是,都堆了整整一个库房了。”冯掌柜顺着打趣笑道,又对周良玉道,“哥儿自忙去,忙完了过来,我先说好了,不吃饭你们谁也别想走。”     还好,他的态度亦如往日,并没有刻意的讨好或者矜持的疏离,刘梅宝和周良玉都笑了。     “那是自然。”周良玉笑道,这才起身离开。     等周良玉回来时,冯掌柜在最好的酒楼安排了宴席,纯粹是家宴并没有邀请其他人,但当他们到达酒楼时,发现门前有兵丁散开,另有三四个在酒楼里查验什么。     见他们过来,兵丁们才恭敬的让开。     “爹¨”冯三少爷不由仲手扯了扯冯掌柜的衣袖,目光往街边的人群里溜了眼,“这些人是特意把这里围起来的吗?”     除了明显的穿着兵服的十几人,人群里还散步着好几个普通民众打扮的但却带着彪悍之气让四周人不自觉的避开几步的男人。     “安心吃饭吧。”冯掌柜带着了然的笑说道。     这些兵丁的出现,刘梅宝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有些不好意思,有心让这些人别这样,又怕这是卢岩的意思伤了他的好。     “搞的我好像国家元首出行…”她不由自言自语嘀咕,沈刘梅啊沈刘梅,没想到你这个小人物也能有这么一天,带着几分羞涩的紧张又要做出几分大气淡定向内走去。     酒楼的其他人也察觉到异常,不少人探头看来,二楼的拐角栏杆前站着一个姑娘,安静的看着这一行走来的人,目光只落在刘梅宝身上。     刘梅宝和冯掌柜说笑着走上来,楼梯的拐角有些窄,容不下三人齐行。     “对不起啊。”刘梅宝抬起头对站在那里的姑娘含笑说道。     楼道里悬着密密的灯笼,却又不是那么明亮,洒下柔和的灯光。     眼前的姑娘年纪不到二十,身形高挑,穿着橘黄镶边对襟袍同色的襦裙,面含浅笑,眉目生辉。     这姑娘真漂亮,刘梅宝第一个念头闪过便是这句话,不由多看她几眼。     那姑娘也正看着她,见她看过来,便抿嘴一笑。     “不客气。”她轻声说道,声音很是悦耳,一面侧身让路。     擦身而过刘梅宝不以为意,和冯掌柜接着说话,走了没几步听得身后热闹,有冯四小姐的说话声。     “…月娥姐姐真是好巧遇到你…”     月娥这个名字传入耳内,刘梅宝不由停下脚,这个名字最初从冯四小姐口中听到很多,但对刘梅宝来说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只不过后来跟卢岩这个名字有过交集后,虽然最终不过是一场误会,她也不想承认自己有多么小心眼,但事实上这个名字还是在她心里有了很深的印象。     刘梅宝忍不住回头看去,见冯四小姐正拉着方才那位姑娘的手笑着说话。    “…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冯四小姐摇着她的手欢欢喜喜的说道。    冯家的女眷们也都过来了。     “季姑娘。”冯掌柜的夫人对她点头打招呼。     她就是季月娥啊….刘梅宝有些怔怔。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与冯四小姐说话的季月娥转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 第201章 婚期 对于不熟的人沈刘梅不会装熟,她礼貌的回笑一下后便转进屋子里去了,并没有丝毫说话的意思。   冯四小姐还要拉着季月娥说什么,冯掌柜的夫人咳了一声。     “进去吧,别让人等着。”她说道,又对季月娥露出歉意的笑。     相比于面对刘梅宝,冯四小姐更愿意跟季月娥说话,但看嫡母眼底闪过一丝警告,她终是不敢再说话,也对季月娥歉意的笑了笑,低头走开了。     人都进去了,布菜的伙计鱼贯而入,屋内的弦乐声也响起来了。     “姑娘。”这时才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仆妇带着几分小心唤道。     季月娥有些迷茫的收回视线。     “她不认得我了。”她喃喃道,一面慢慢的下楼,百褶襦裙如流水般。     她们以前是见过的,虽然刘梅宝的父亲只不过是七品县令,但在地位气势上却并不弱于她官至游击将军的父亲,官家小姐偶尔的聚会,她们也曾见过一两次。     那个姑娘来自京城,说着好听的京话,穿戴着京城时兴的衣着头饰,讲着京城发生的新鲜事,那时候的她还带着一团孩子气,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季月娥曾听母亲和几个夫人暗地里说过,这个刘姑娘的父亲师从大儒,端正博学,所以教出的女儿也不一般,还说太原知府夫人有心向她家提亲。     这是季月娥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别的女孩子比下去,而且还是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小姑娘,她没有自己好看,读的书没有自己多,琴棋书画甚至女红也没自己好,凭什么会把自己比下去?就凭着装模作样的所谓的烂漫天真吗?     后来很快刘家出事了,这个刘姑娘昙花一现般的从她的生活圈子里消失了,她以为这辈子她们再不会有交集,但没想到慢慢的又有这个刘姑娘的消息传入她的耳内。     会做药啦….神仙庇佑啦…真是太过分了,明明罪官之后,没有变卖为奴就够上天怜惜了,竟然还传出这样的话!     再后来她的父亲竟然被平反了!而与此同时,自己的父亲却被查罪革职问责,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在多方相助后,才保住了性命。     这一次,她从千金小姐变成了平民之女,而那刘姑娘却是从罪民之身又一摇成忠良之后。     “又或者她故意装作不认得我。”季月娥喃喃说着,一步一步下楼,走的很慢,略有些迷茫的视线扫过楼下的大堂,有悍勇的兵士散布,对着来往的客人警惕的审视。     季月娥的脚步猛地收住,让小心翼翼走在身后的仆妇差点撞上她。     听说她就要成亲了,对象是河东驿的操守官,所以她才有了在城门的优待,所以才有眼前这般众星捧月的呵护…     而最关键的是,那个操守官叫卢岩。     卢岩….季月娥的手握紧了扶梯。     就是那个草莽低贱的男人拒绝了自己家提亲,就是那个男人提请为那姑娘的父亲平反,让她的父亲一败涂地,让她的地位一落千丈…    而这一切就是这个男人为了博这个姑娘红颜一笑......     “姑娘。”仆妇察觉身前的小姐身子颤抖,忙出声询问。     季月娥垂下眼,再次慢慢下楼。     她们走过,兵卫的视线并没有因为她们是女子就放松。     “真是好大胆,敢这样...…”仆妇还没从曾经地位的认知中习惯过来,对于这些粗悍兵丁赤裸裸的审视很是不悦,张口就要呵斥。     那兵丁们都是桀骜不驯之人,闻言神色一凝,瞪眼竖眉看过来。     陡然凌厉之气让仆妇余下的话就卡在嗓子眼,她张着嘴眼中带着几分恐惧看着这些人。     “走吧。”季月娥低头淡淡说道,迈出门。     原本应该等候在门口的马车因为刘梅宝的到来被驱赶到一边去了,仆妇气急败坏的去催促,季月娥并没有什么恼怒,马车很快被牵过来,她看了眼就侯在酒楼门口的两辆被小心看护着的马车,薄唇紧紧的抿了抿,扶着仆妇的手上了自己的车,咯咯吱吱的沿着街道远去了。   刘梅宝和周良玉是第二日才回到家中,宋三娘少不得埋怨他们一顿,正说着话,仆妇来报知府夫人派人来了。     已经订了亲,下一步就是商量成亲的事了,回到山西,媒人的角色自然又由知府夫人接手了。     宋三娘一面忙整了整衣衫说请,一面看了眼还坐在一旁笑嘻嘻的刘梅宝。     “还不下去。”她沉声喝道。     刘梅宝这才笑嘻嘻的起身,跟着周良玉走出去,与知府夫人派来的仆妇走个对面。     “姑娘大喜啦。”那妇人笑道,一面和她行礼。     刘梅宝笑着道谢。     “定在腊月十六。”妇人褶着起身和刘梅宝含笑低声说道。     这是说婚期?刘梅宝一愣旋即忍不住笑意散开,那妇人不再多说笑盈盈的进去了。     这么说来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自己就要成为卢岩的妻…...     刘梅宝只觉得心里如同着了一把火一般腾腾的烧的她的脸都红起来。     周良玉并没有听到那妇人和刘梅宝说的话,走出去几步看她面色有异很是担忧是不是受了风寒。     刘梅宝笑着摇头。     “哦对了。”周良玉想到什么,看着她笑道,“昨日我去铺子里时,碰到那个姑娘了...…”     “哪个姑娘?”刘梅宝不解笑问道。     周良玉抓了抓头。     “就是......就是邻居四婶的亲戚…”他说道。     “哦?是小棂还是小格?”刘梅宝忙问道。     周良玉哪里知道,笑着摇头,眼前浮现昨日见到那姑娘的形容,当时她正提着一篮子的油饼在街上叫卖,正好走过锡铺门前,小伙计唤进来买,见到自己,那姑娘有一瞬间的羞赧,但很快就落落大方,还请他尝尝自己家做的油饼,并没有因为家贫沿街叫卖而自卑自惭。     “挺爱笑的。”他答道。     “那就是妹妹小棂了。”刘梅宝笑道,“说起来倒忘了,昨日也该去瞧瞧她的…...”     “我跟她说了你回来了,她说有机会过来找你玩。”周良玉说道。     “不如我写个帖子邀请她们来...…”刘梅宝想了想说道。     兄妹二人说笑着走了。     这边宋三娘子听了定的日子,微微皱眉。     “会不会仓促了些?”她说道,“我们这回来什么都没准备…”     “准备什么,卢大人家里的房子是新翻盖的,家具什么都是新的,你们也不用费心打床什么的,再说,到时候也要跟着大人去操守厅住,或者去别的地方住......”妇人笑道,说道最后一句意味深长。     别的地方住?宋三娘子一愣,莫非要调任了?再看这妇人面上难掩的恭敬喜色,可以肯定不是平调而是升官吧。     这小子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吧…...    宋三娘子有些欢喜同时又有些莫名的焦虑,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仕途,少年春风得意,地位越来越高,接触的人也越来越多,不知道对梅宝的情谊又能多久。    “…娶客请了府里儒学的石学正,全福人是卫城指挥同知郭大人的长媳…”妇人自在那边接着说道,一面将写好的单子拿给宋三娘看,指指点点。     宋三娘子回过神,想到一事。     “她哥哥还没成亲呢。”她皱眉说道。     妇人愣了下,便笑了。     “那有什么打紧的,先出后进也是使得的。”她笑道。     “没有爹娘送嫁,有嫂嫂也好。”宋三娘子叹口气说道。    “哥儿可有中意的人家?”妇人笑道,“依着你们家的条件,挑门好亲事还不是简单的很。”     宋三娘笑了笑不再提这个话题,又和那妇人定兑一些回避的属相等成亲正日子的事项,那妇人谢过宋三娘留饭,忙忙的回去和知府夫人商量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周良玉才知道刘梅宝成亲的日子定下了,他笑着恭喜,到底眼底有些难掩的酸涩。     刘梅宝并没有察觉,拉着宋三娘子问一些需要自己做嫁衣什么的可笑问题。     “你会做?”宋三娘子白了她一眼。     刘梅宝就讪讪笑,“我当然不会做。”     “早给姑娘准备好了,请了府城最好的喜铺的喜娘做的。”仆妇在一旁笑道。     室内烧了两个炭火暖浓浓,周良玉坐在一旁看着宋三娘子和刘梅宝说话,当她们笑时他也跟着笑着,只是眼神却似无距。     说笑一时,宋三娘子打发刘梅宝睡去,周良玉这才惊醒过来,忙也起身告退。     “你且留一下,帮我抄个单子。”宋三娘子说道。     周良玉应声,看着刘梅宝走了。     北风呼呼的敲打着窗棂,仆妇放下厚厚的棉帘子。     宋三娘子却没有拿出什么单子,而是坐下来,看着周良玉踌躇。     家里不多的仆妇基本上都在厨房杂役的忙活,因此随侍的人不多,再加上看到他们母子有话说,留下的仆妇很有眼色的早早退了出去,室内只有他们母子二人。     “你妹妹的婚期定了,你的亲事考虑的怎么样了?”宋三娘子开口说道。     周良玉垂下视线没有说话。     室内一阵沉默。     就在宋三娘子再要开口劝说时,周良玉忽的点头说了声好,倒让宋三娘有些意外愣了下。     “那我就去托媒人了,有合适的,就让你相看一下。”她反应过来,对于儿子想开了,很是欢喜,和蔼说道。     其实是谁又有什么分别呢…周良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他的眼前闪过刘梅宝的笑脸,不知怎的,这笑脸变淡后一个模糊的面容一闪而过。     “还是母亲以前选的那家吧。”他开口说道。     宋三娘子又愣了下。     “哪家?”她问道。     “四婶的亲戚。”周良玉说道。     宋三娘子这才反应过来,说起来这家她也很中意,再想这家也是儿子亲眼见过几次的,也许儿子还是嫌麻烦不去相看别家而随口敷衍,这样一想,她又叹了口气。    “不急,看看别的人家再说也不迟。”宋三娘说道。     周良玉摇摇头。     “就这家吧。”他说道,又想到什么补充一句,“不过是妹妹,不是姐姐。”     宋三娘子闻言愕然。 第二百零二章 应酬 周良玉的婚期定在了腊月初六,比刘梅宝的早了十天 刘梅宝得到消息后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本来说好相看的是姐姐,最后看中的却是妹妹,就是搁在现代,这也是个让双方都很尴尬姐妹生隙的事,刘梅宝听到宋三娘的话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古今中外姐妹易嫁反目成仇的各种狗血电视电影小说。 但这却又是周良玉亲口要求的。 “这个小棂爱说爱笑,相比于姐姐来说,是多几分讨喜,而且跟哥哥也说过几次话,哥哥感觉好也是难免的…”刘梅宝叹气说道。 宋三娘却是更喜欢姐姐一些,觉得那样安稳娴静才是最理想的儿媳妇,但既然儿子开了口,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对于看中妹妹的事心里也是有些忐忑,请了人去问,没想到三四天后便有了回信。 原来那姐姐已经定了人家了,也就在年前要成亲。 这可真是皆大欢喜。 因为刘梅宝的婚期定了,为了赶在她之前,所以最终选定了腊月初六,事情太过于突然,一家子顿时忙的人仰马翻,幸好房子是新的,家具也是新的,省了不少功夫。 周良玉的婚事准备,刘梅宝的嫁妆,家里的人不分上下都恨不得一人当两人使。 这一日才忙乱着备好小定的彩礼,看着人热闹闹的送去,一家人还没喘口气,就见有一队人马急匆匆的过来了。 来者竟然是知府衙门的书吏以及河东驿的人,进了门连口茶都顾不得喝便说明了来意,是要请刘梅宝以卢岩妻子的身份去趟太原府。 宋三娘子当下就拉下脸,如今只能算是未婚妻子吧。 见她面色不好看,比起这些武官说话粗哈哈的,知府衙门的书吏忙文雅的介绍原委。 原来是晋王宴请犒劳近段守护山西的将官们。 “原是早就想宴请的,但不好越过皇上去·因此一直拖到现在…”他笑眯眯的说道,“各家都携家眷同去¨” “晋王妃听说卢大人已经定了亲,便要请未婚妻子一并过来。”一直站在一旁不说话的老头开口插话道。 刘梅宝看过去,见这是一个干瘦的老头,胡须稀疏,头发花白,身上穿着做工精良的儒袍,但因为其眼小面瘦,怎么看都不搭·反而有些滑稽。 这干瘦的老者也正眯着眼打量刘梅宝。 因为今日是喜日子,所以穿着一件杏黄缎面对襟袍搭着桃红绣牡丹百褶裙,乌黑的头发上戴着镶着两颗珍珠的金莲花压发,唇红齿白,面色圆润。 这面相身段·也有个官家夫人的气度,师爷慢慢的点点头,看上去也是个稳重,稳重这个词冒出来,师爷心里忍不住有些怪异。 他想到那些大胆的来往的书信·想到认真描述的怎么做吃的怎么香的白面条子,怎么都觉得跟眼前的人不搭边。 原来如此,官家人自然互相应酬,男人们有男人们的应酬,那么背后的女人们自然也有女人们的应酬,宋三娘子释然点点头,但眉头还是轻皱。 “大人便要我们来问问·看姑娘可能去一趟?”师爷接着说道。 当然他的不着调的大人原本的话并不是这样说的,那个男人从来就不会考虑这些官场交往的厉害·只会关心他的小心肝会不会累着…. 师爷撇撇嘴,在心里代替卢岩给刘梅宝按了一个称呼。 一来一去路上辛苦,就不要来了,你写个信谢过晋王妃就可以了 瞧瞧·这种话是个男人该说的吗?师爷再次撇撇嘴。 “这位大人,喝口茶润润嗓子吧。”刘梅宝在一旁含笑说道·觉得这老者不时的抽搐嘴角,会不会是一路过来又累又渴·忙热情的招呼。 跟印象中的白面条子又贴切几分,师爷忍住再次撇嘴的冲动,伸手捻须做掩饰。 “按我们大人的级别本不会被邀请的,这是都是上官厚爱,皇恩浩荡啊。”他郑重说道。 宋三娘子这才郑重起来,点头应允了。 因为事情突然,即刻就要赶路,宋三娘子忙忙的带着仆妇给刘梅宝收拾衣裳首饰。 “幸好新打了首饰。”她再三庆幸,出席这种场合,衣饰自然不能随意。 说着话,选定几身衣裳放包袱里。 “舅妈,就去一次宴,过后就回来了拿这么多衣裳做什么?”刘梅宝被仆妇按在椅子上重新梳头,从镜子里看见了笑道。 “又不用你拿着,嫌什么累。”宋三娘子瞪了她一眼,看着刘梅宝梳好的头左右端详,夸赞那仆妇好手艺,立刻吩咐让她跟着去。 “夫人尽管放心,老奴当初跟着先头那位也是常出门的,虽说王府的宴席没去过,但知府知州级别的宴席也去过几次···.”那仆妇立刻眉开眼笑的说道,话音一落又想到前头的主子抄家流放卖为官奴,不由打个哆嗦忙跪下打嘴说该死。 “起来吧。”宋三娘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说道。那仆妇才小心的站起来,看着刘梅宝换了一身衣裳,殷勖妁恭维:“姑娘这般气度容貌,走到哪里也是遮不住的。” 刘梅宝听见了便乐滋滋的往镜子前站,要看看换了新衣新发型又重新画了妆的自己是怎么样的雍容华贵,被宋三娘瞪眼从大穿衣镜前拉开推出去。 外边的马车是知府大人亲自准备的,不管从外观还是实用上来说都是没得挑。 “这是你第一次参加这个场合…”宋三娘子拉着刘梅宝的手仔细的嘱咐,一面帮她理了理已经很整齐的大斗篷的绳带,低声道,“记住,你的脸面就是他的脸面,别给他丢脸。 刘梅宝原本挺轻松的,被她这么一说便有些紧张了。 从现在起,她就作为卢岩的妻子迈入众人的视线里这是第一次,而且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刘梅宝第一个念头便想到了以前电视上看的各国元首互访时跟在身边的夫人们,当然,作为一个府城的操守官的妻子来说她的比喻有点夸张,但意思差不多吧。 看着刘梅宝有些紧张的脸,宋三娘子又忙给她安抚:“也别怕,就是少说多看,点头含笑就成了。” 刘梅宝点点头将手炉递给一旁的仆妇上车去了,两个仆妇带着满当当的包袱一起坐进去,车夫扬鞭催马,马车得得前行,门外早有一队披挂齐全的精兵肃正静候随着马车的起程,他们催马跟随。 此时正值午时,日头暖和街上很多人挤在墙角晒太阳,看着这样一队人马走过来,纷纷惊讶的看过来。 “这是什么人家出行能请到这样的精兵护送啊?”大家纷纷交头接耳。 出了城前头开路的兵士打出一杆大旗插在马上,这是一块五方认旗,上有斗大的卢字随着随风展开,高高飘扬,引着这辆马车向西疾驰而去。 有这杆旗帜引路,一路上畅通无阻,四天后就到了太原境内。 刘梅宝忍不住掀起车帘向外看想要看看这古代的太原府和现代的有什么不同,冷风立刻卷起来冷热一激,她的脸颊便变得红扑扑 她尚未看清四周的景致,就有一个催马疾驰而来的人影闯入视线,笑意便在嘴边散开。 看着卢岩驰近军士们纷纷高喊大人,带着满满的狂热。 卢岩披着那件京城的陈老太爷赠的大氅在马车前勒住马看着车窗边探出的娇艳笑脸,冬日的寒风似乎变成了窑炉里吹出的热气瞬时将他包围只觉得浑身燥热呼吸停滞。 卢岩并没有随自己的兵丁住在标营里,而是在太原城内兵备宪司的一处厅房里。 简简单单的三间厅房,布置的挺简单,仔细看铺设陈章都是好东西,屋子里足足放了四个炭盆,热气袭人。 “冷不冷?”卢岩紧跟在刘梅宝身后问道。 刘梅宝正忙忙的解下披着的斗篷,回头看他满眼的小心担心,忍不住抿嘴笑。 从见了面到进了屋门,这句话他都说了十几遍。 “你瞧,头上都出汗了。”她笑道,一面抬手掀起发帘让他看自己的额头。 粉面微匀,朱唇轻染,额面光洁,这是卢岩第一次见刘梅宝这样盛装打扮,乍一看觉得漂亮,仔细看便移不开眼,只觉得心里如同擂鼓一般,整个人看的有些僵。 又发傻了,刘梅宝了然习惯的一笑,不去理会他,一面用手微微扇风,一面让仆妇打开紧闭的窗户。 卢岩就那样看着她说话走动,一句话也不说,心里全是满足。 刘梅宝的住处早就准备好了,就在紧挨着这间厅房的后面,是一间小院子,带着新收拾的气息。 “被褥是我亲自买的,天天晒,桌子家具都是我擦过的,只是没有厨房,我都和宪司的人一起吃。”卢岩说道,一面问坐在对面喝茶的刘梅宝,“你想吃什么?咱们去下馆子。” 正衣裳正挂起来的仆妇忍不住再次回头悄悄的看了眼,难掩满面的惊愕,看着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脸的柔情。 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卢岩,但早已经是久闻大名,想象中绝对是个凶神恶煞夜叉般的人物,当在城外见第一眼时,虽然对与这男人的相貌端正有些惊讶,但看着那满脸的冷肃,因为久历杀戮而不自觉带上的森寒之气,心里还是吓得乱跳。 没想到这么个人在自己家姑娘面前竟然如此小心作态,甚至小心的有些絮叨,铺床叠被擦桌抹凳,这哪里是个男人能干的?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刘梅宝笑道,放下茶杯,缓过劲来,换她开始问卢岩别来的情况,走了多久路上冷不冷吃什么穿的可还够。 二人你问我答我问你答,隔着炕桌说着那些外人听来毫无意义的絮叨话。 两个仆妇对视一眼,抿嘴一笑,低着头慢慢退出去了。 第二百零三章 赴宴 两个人的话一直说到了天黑,一路走来疲倦再加上明日还要去晋王府赴宴,卢岩没有带刘梅宝出去逛街寻找吃饭的好地方。 卢岩唤了使役让宪司的厨房送饭菜来,想了想又最终自己亲自去了趟,不多时拎了一个食盒回来,捧出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汤面。 “这是什么?”刘梅宝换了家常的衣裳坐过来看。 汤面上飘着绿的香菜葱丝,调着红莹莹的辣椒油。 “宪司的老张头做得一手的好夹心面,我特意要他给你做了。”卢岩笑道,已经去拿碗要盛。 “姑爷放着我们来。”仆妇忙说道。 “你们也去吃吧,吃了早些歇息。”卢岩说道,并没有停下手。 仆妇很是惶恐,百般劝说。 “你们去吃吧,我们自己来。”刘梅宝也笑道,起身布筷。 仆妇到底是抢着将食盒里的两个小菜摆出来才退了下去。 “你尝尝。”卢岩盛了一碗,放到刘梅宝面前。 刘梅宝笑嘻嘻的拿起筷子,汤汁酸辣,面条筋道,十分爽口。 “咦,这是两样的面!”她吃着一口面挑眉含糊说道。 “猜对了,是白面和豆面。”卢岩笑道,带着几分小孩子的得意满足这才去自己盛了碗坐下来。 两人就着两个小菜,碰着头又说又笑吃的热热闹闹,很快一大盆汤面竟然都吃完了。 仆妇收拾了桌子,给卢岩恭敬的递上擦手的毛巾。 “糟了,大晚上的吃这么多,肯定要长肉……”刘梅宝皱着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多长点肉才好。”卢岩笑道,“这么瘦。” “这还瘦,哪里瘦?”刘梅宝故作惊讶的喊道,一面让他看自己,“你瞧这腰……衣服都撑的鼓囊囊的……” 四盏大灯笼照的室内亮堂堂〕因为室内暖和,她穿了件淡蓝底对襟褙子雪青长裙,清新素雅身姿轻盈,叉着手微微低着头比划自己的腰,那腰线柔美,卢岩的视线就不自觉的落在真正被撑的鼓囊囊的地方。 想起那一次暗夜里,生死未卜的离别前夕,曾经享受到的销魂滋味,噌的一下一股火从脚底只窜到头顶。 “……不过明天的宴会想来也吃不了什么,可以饿回来……”刘梅宝笑着说道,一抬头就见卢岩面色通红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 她低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顿时脸也红了,轻轻啐了口。 仆妇们把头低的不能再低,但站着没有动,虽然是未婚妻,但还不是妻,她们绝对不能让这两人大晚上的在屋子里独处。 卢岩回过神,问:“你哥哥定了什么日子?”岔开话平复情绪缓解这尴尬。 “腊月初六。”刘梅宝顺着答道,又让仆妇把明日要穿的衣裳摆出来,询问卢岩哪个好。 卢岩哪能给出意见,哪一件都说好。 “哪也不能都穿去。”刘梅宝笑道,又皱着眉认真的选,“咱们都不是什么富贵出身,也不要穿的太华贵,真要比华贵,又怎么能比过晋王妃……” 卢岩点点头。 “你见过晋王吗?”刘梅宝忙问道,想起刘梅宝父亲平反是他求来的事。 “见过一面,站的有些远,看不清面容……”卢岩说道,声音略一压低,站近刘梅宝几步,“看起来很胖很胖……” 屋子里布置的极其奢华,到处都是金光闪闪,就连接见人的厅房都站了很多娇艳无比的女子,当然这些话他没有再说出来。 这就是那位曾经镇守边疆护的大周十几年安定,得赞谨顺俭德的四皇子?哪里有半点征战沙场领兵破敌的气势,哪里有半点俭德?明明就是一个酒池肉林泡大的何不食肉糜的人物。 他一瞬间陷入思绪默默出神。 刘梅宝察觉到没有再说话,只怕打断他,低着头选定了一件素雅又不失庄重的衣裳,又和仆妇低声挑选首饰。 外边又刮起了北风,吹得窗棂噗噗响,室内暖意浓浓,灯光柔和,刘梅宝低柔的声音响在其中,从思绪中回过神的卢岩静静的享受这种从未有过的温馨,舒坦的浑身软绵绵。 第二日的宴席是摆在中午,但刘梅宝天不亮就起来了,匆匆吃了卢岩又亲自去要人单独做的饭菜,便开始梳洗打扮,足足忙了好半日才走出门来。 卢岩站在廊下等着她,穿着相应品阶的武官官服,大周的官袍还是很好看的,尤其是武官官服,颜色鲜亮不失沉稳,让人显得英姿勃发。 二人相视一眼,都是一亮。 “真帅。”刘梅宝冲他笑道。 帅这个字的意思卢岩还不太明白,但也知道是在夸自己,这个女子总是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夸赞以及喜欢。 “真好看。”卢岩也笑道。 看着这小两口就在屋门外互相吹捧,仆妇有些想笑又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心安,到此时她们已经确定自己家的姑娘并非是畏惧强权或者恩德不得已从嫁,这两人真的是两情相悦。 虽然知道古代的王公贵族很奢华,但直到真的进了晋王府,刘梅宝才真切的感受到是怎样的奢华。 宫墙高厚,平整阔大的广场,壮丽飞檐的宫门,以及那门前威严的石狮,透过宫墙可以看到内里连绵巍峨的琉璃宫瓦构成的一大片宫殿。 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皇宫来布置的,文武百官兵丁司役皆有,只不过是规制小了一号。“别怕,想说就说,不想说话就不说。”卢岩在内外庭分别时,携了她的手低声嘱咐。 大庭广众下这般亲密很是惹人注目,刘梅宝点点头,忙抽回手,带着两个仆妇跟着引路的内侍向另一边去了,汇入各色衣饰华丽年龄不等的女人队伍中。 一道道彩绘的回廊似乎永远也走不完,这里如同皇宫一般设置着前中后殿,三宫宗庙库房书院等等房屋一样不缺,礼制同样森严,在走到刘梅宝脚酸冒汗时,终于来到晋王妃招待夫人们的宫殿。 宫殿豪华气派、宫女太监如云,一瞬间,刘梅宝觉得自己又穿越到了一个新地方,跟外边自己熟悉的贫瘠破败流民乞丐完全是两个天地。 晋王妃身着宫装,坐在高高的座位上,俯视着大礼叩拜的众妇人。 妇人们的座位是按照她们丈夫的地位来排次的,文官的家眷在前,武官在后,然后再各自按级别高低排下,因此刘梅宝就坐在了最边上,晋王妃宣读了做好贤内助的言论后,宴席便开始了,酒菜精美,乐妓助兴,衣着华丽的宫女穿梭其中,一时间如同人间仙境。 跟预料中不一样,刘梅宝吃的很开心也很自在,她原本绷着心做好准备要与其他的夫人们交好,只是当旁边的几个太太先是惊讶她的年轻,然后礼貌的询问她夫君是何人,而她回答是河东驿操守后,那些夫人们便很礼貌的回避了与她更多交谈。 “什么时候操守也可以和游击将军平起平坐了……” 操守之上是守备,守备之上才是游击将军,别小看这一级之差,很多人终其一生也难以跨过。 歌舞声也盖不过低低的谈话传来。 “听说这趟进京就有个操守跟着去了,是不是就是……” 有几束目光投过来。 刘梅宝含笑冲她们礼貌的点头打招呼,夫人们便亦是含笑点头回礼,旋即移开视线各自跟自己熟悉的人交谈去了。 这般明显的冷遇让身后的仆妇有些坐立不安。 “姑娘,老爷可是皇帝嘉奖过的,不如说一下……”她忍不住低声说道。 “不用。”刘梅宝笑着摇头,尝了口王府的佳酿。 她的卢岩便是最好的,她以他为荣。 宴席渐渐进入了尾声,就在刘梅宝放下筷子的时候,只见高台上站出一位内侍,乐声谈话声立刻小了。 “哪位是河东驿卢大人的家眷?”他高声说道,目光准备的落在最边上的刘梅宝身上。 刘梅宝一惊忙站起身应声是,大殿里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刘梅宝心里连连说着镇定镇定,脸还是热起来。 “你过来我瞧瞧。”有柔柔的女声响起。 正是晋王妃的声音。 刘梅宝不敢多想,立刻应声是举步上前。 大殿的甬道空出来,她一个人走在上面,心如擂鼓,默默的念着一二一才稳住步子,保持脊背挺直姿态端庄的一路走过去,在距离晋王妃十步外站定。 “走近来吧。”晋王妃说道,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刘梅宝不敢停顿立刻走过去。 “坐吧。”晋王妃又说道。 就在她的旁边安置着一个绣墩,刘梅宝言听计从再次应声是,行礼道谢才坐下,这才抬眼看了眼晋王妃。 晋王妃年纪还不到五十,却已是满头白发,含笑从上到下打量刘梅宝。 “不错,不错,”她笑道,却并没有具体说什么不错,“你们是腊月十六的婚期?” 这个她都知道了?刘梅宝忙应声是。 “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晋王妃说道,带着几分感慨,从手上褪下两只金镯子,“这个算是心意,聊补你无父母送嫁吧,添个喜庆。” 刘梅宝忙起身道谢,根据常识这种恩赐都是要不能推辞的接受的,伸双手接过。 晋王妃含笑说了几句出嫁从夫做个贤良内助的话,便让她退下了 刘梅宝捧着金镯子迎着大殿里各色眼神的注视一路走回位子上,只觉得晕晕乎乎的。 乐声再起,大殿里又恢复了热闹,但很明显四周看待她的视线便大大的不同了。 “我们在北楼口,离河东也不远,得闲了就过来坐坐。”旁边的夫人侧身过来和她说道,脸上的笑意很是真诚。 “好。”刘梅宝含笑点头,神情一如开始,没有丝毫的得意也没有丝毫的受宠若惊。 不多时,晋王妃得到晋王宴席散了的消息,这边也便散了,大家叩拜谢恩一起退了出去。 刘梅宝并没有在宫门外见到卢岩,只有他的亲兵牵着马,看着鱼贯而出说笑着的各路官员,她不由紧张的向内探望。 此时,卢岩也正接受晋王的召见,不过相比于刘梅宝被晋王妃召见那样大庭广众下,他则是在宴散后被单独留下的。 侧殿里,晋王坐在锦榻上,肥胖的身子将眼睛挤成一条缝,室内没有任何人侍立,只有卢岩站在下首。 “去了京城,感觉怎么样?”没有任何客套,晋王忽的说道。 卢岩一愣,抬眼看了晋王一眼。 京城感觉怎么样…… “很大……”他慢慢说道,垂下视线。 河中府外,原来有这般大天地。 第204章 依偎 很大,这个回答有些浅白的可笑。   但晋王听了那一直眯着似乎被酒泡的睁不开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但旋即便又隐下了。   “你去逛夜市了没?”他忽地语气一转,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向往。   卢岩愣了下,但忙点了点头。   “寡人记得河沿东大街口有个卖馄饨的…”晋王似乎并没有要他再描述什么,而是带着几分追忆缓缓说道,“我小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时总是去他那里吃…还给母后也带回去过几次,母后虽然骂我,但她也很喜欢吃…”   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不再用象征地位的寡人来自称,突然就好似自己邻居家的狗剩说起小时候追着卖麦芽糖的货郎流口水一般…   这让卢岩很是意外,他抬眼看着晋王。   晋王眼睛依旧眯着,肥硕的脸上油光锃亮。   “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他似乎叹了口气说道。   卢岩当然不知道,因此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都几十年了,”晋王也不待他回答,带着几分自我嘲讽的笑,“那时候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如今早已经不在了…”   卢岩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他便什么都不说。   室内有一瞬间的沉默。   “婚期定了?”晋王话题又是一转,堆起笑问道。   这个问题卢岩能回答。   “按祖制寡人不能结交宾客,所以你的婚宴就不能去了,在这里,寡人就先吃一杯酒为你贺喜了。”晋王说道,一面从桌案上端起一金樽。   “多谢王爷。”卢岩大礼参拜。   晋王仰头一口喝干,哈哈大笑,他人胖,笑起来很费力很快就有些喘不上气。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卢岩,去吧,成家,立业!”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大笑道。   卢岩抬眼看他,晋王也看着他。   “让寡人看看,你能挣得的天地有多大。”晋王缓缓说道。   卢岩垂下视线,躬身拜谢,大步退了出去。   卢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便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屏风后走出来。   “父王。”他躬身施礼。   这是一个年三十左右身形瘦弱的男子。   “这个人果真值得如此看重?”他带着几分迟疑问道。   “此人心中有大天地。”晋王缓缓一笑道。   男子犹疑一刻,显然不太明白。   看到他的神情,晋王脸上闪过一丝遗憾又几分怜惜更有几分嫉恨。   他的儿子本应是不亚于自己的睿智,却因为被圈禁这王府几十年不得出,得不到大天地的磨练被禁锢了聪明才智。   “且放手让他去也让他知道,谁才能给他想要的。”晋王沉声说道。   男子这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这次京里的人又派人来骂什么?可骂出什么新花样?”晋王转了话题看着他问道。   就在晋王宴请的前几天,新任太原知府上门代皇帝训诫,这训诫极为羞辱,日常高高在上的皇亲贵族跪在一个知府面前,听着那老子教训儿子一般的斥骂。   这一次晋王一反往常谦卑恭顺托病不出,由儿子代替,新任太原知府虽然极不乐意,但他初来乍到也无可奈何。   “父王休要在意,这康守业不过是一御史,仗的就是嘴皮上窜下跳成不了什么气候。”男子恭敬说道。   晋王伸手重重的一拍桌案,整个人如同肉山一般颤起来。   “寡人不在意!寡人不在意!寡人自十五岁就出宫征战母后薨不得见最后一面,十几年未曾踏入京城一步,为了保命你我父子像猪一样被他们养着,…”他喘着气哈哈笑着。   他说这笑着情绪越来越激动。   “父皇啊,你的儿子我不在意!”他双手向天哈哈大笑“恩义千斤不抵胸脯四两,为了你那宠妃为了你那宝贝儿你将孩儿我如此糟践,孩儿我不在意!如今你那宝贝儿福薄走了,你的乖孙子才坐稳位子就要将我踩在脚下,我不在意啊!我真的不在意啊!”   看着晋王陡然情绪失控,那男子知道父王十几年来的苦闷,屈膝跪下哽咽哭泣。   “骂寡人笼络国臣。”晋王收了笑,哼哼几声喘着气冷下脸,肿泡的双眼猛地睁大,闪过一丝寒光,“安儿,去开仓放粮,寡人要赈济太原府的流民百姓!”   男子惊愕的抬头看着自己的父王。   “父王¨”他忍不住喃喃道,眼中迸发出熠熠神采。   终于不用再藏着掖着装着忍着过日子了吧,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走出去看看这大天地了吧,这是原本属于他们的天地。   刘梅宝等的忐忑不安时,终于看到卢岩的身影走出来。   “怎么样?”她忙几步过去低声问道。   卢岩仲手握住她的手,触手冰凉。   “不是让你先回去。”他皱眉心疼道,将她的手牢牢的捂在手掌里。   方才已经有王府的内侍告诉她,卢大人被晋王叫去说话,请她先回去,刘梅宝哪里肯走。   刘梅宝只是笑着,迫不及待的将晋王妃的赏赐拿出来给他看。   “多谢夫君。”她一面抿嘴一笑低声说道。   这个赏赐不是晋王妃心血来潮臣服在她这个穿越女的光环下,而是因为她这个身份,卢岩未婚妻的身份,没了卢岩,晋王妃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夫君这个词唤的卢岩有怔忪,旋即又心花怒放,是的,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   虽然是短短的半日未见,但二人觉得有好些话要说,回到宪司,刘梅宝随手将金镯子给了仆妇让她们收起来。   两个仆妇捧着金镯子诚惶诚恐,激动的手抖抽出包衣服的布包了一层又一层,又在一旁商量是不是要在神佛跟前供上一供。   这边刘梅宝和卢岩在厅房坐着乐得自在的说话,说的也不过是宴席吃的什么看的什么舞谁家的夫人穿的什么样戴的什么样,多数时候都是刘梅宝在说,卢岩在听。   说的人眉飞色舞,听得人如同喝了一大坛子酒般要醉过去。   趁着两个仆妇在内室小心的伺候那两个金镯子,卢岩从炕桌旁伸过手揽上了刘梅宝的腰。   刘梅宝正说到晋王妃叫自己时怎么大吃一惊,陡然被大手在腰间一放,果真是大吃一惊。   她抬手打了卢岩的手一下红着脸笑。   “晋王给了你什么赏赐?”她忙找话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说了两句话。”卢岩笑道,看两个仆妇走出来,便收回手坐正身子。   “没给你升官什么的?”刘梅宝眨眼问道。   卢岩被她问的略有一愣,摇了摇头有些小心的看刘梅宝的神色,却并没有见她面有失望,而是松口气一般。   “我总觉得慢一点好,升的太快,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刘梅宝吐了口气说道又看着卢岩,轻轻叹了口气,“我怕你被他们欺负…”   她现在已经知道刘梅宝父亲的冤案平反是这位晋王的手笔,当然这并不是晋王对刘乔生有什么特别感觉,而是应了卢岩的告求。   他应了卢岩的告求,给了刘梅宝父亲平反的机会,又应了卢岩的告求出面安置了他们的亲事,今日众人瞩目之下又给了她如此的脸面。   “你跟我说实话…”刘梅宝侧身挨过来,对卢岩低声道,“你真的是盐池滩土生土长的…”   她的话没说完,卢岩就哈哈大笑出声吓了正斟茶的仆妇一跳。   “笑什么笑,我担心你。”刘梅宝被他笑得脸一红抬手拧他胳膊。   自从知道刘梅宝父亲平反以及京城婚事的波折后,她在欢喜甜蜜的同时总是忍不住的担心,担心的是非亲非故,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干嘛要对他这么好,他有什么,无父无母出身草莽,有的不过是自己的命罢了。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一个身份敏感的藩王,虽然对这里的历史不了解,但这天下的历史都是一样的,年幼的皇帝,动乱的世道,蠢蠢欲动的藩王,意味这什么,她刘梅宝不是无知懵懂的孩童。   她想着想着忽的悲从中来,忍不住流泪。   卢岩吓了一跳,仆妇也吓了一跳,慌忙的询问安抚。   卢岩起身坐过来,握住她的手。   “你们先下去,我和她说说话。”他对仆妇说道。   两个仆妇迟疑一刻,卢岩面色一沉看向她们,二人不由打个寒战,忙不敢多言退了出去。   “别怕别怕。”卢岩又恢复了温纯的神情,将刘梅宝揽入怀中低声安抚,一面笨拙的拍着她的肩背。   “从前有个人叫田七郎…”刘梅宝依在他怀里,抱住他结实的腰,哽咽讲着这个故事。   讲完了听卢岩在头上闷笑一声。   “这个故事真好,你看书多知道的就是多,以后多给我讲些。”他含笑说道,一面用下颌蹭了蹭她的发鬓。   “我说认真的呢。”刘梅宝被他逗得又想笑,塌嘴道,“说起来都是因为我,要不是为了我,你根本就犯不着求他什么….”   说着又流泪。   “我什么都没有,虽然爹得了清名,但却已经不在了,家门又低且靠不住….”她哽咽道,“我又什么都不会,就认识些中药,中药来这里也没什么可炫耀的,除了整饬些假药….不会武功不会谋略排兵布阵上不得马杀不得贼,做不得炸药枪支行不得暗杀刺探…”   卢岩听她说的好多词句都有些古怪,也越来越听不懂,,知道这姑娘是真的钻了牛角尖了,忙拉她和自己面对面坐好,敛容看着她。   “梅宝,这些事你不用操心。”他郑重道,“我卢岩从一介贼贩走到今日,每一步都是拿命搏来的,这不丢人也不可怕,我依靠的是我的命,而不是任何人,过去如此,将来也是如此。”   刘梅宝红着眼看着他。   “再者说,我的命虽然糙,但也不是谁想拿就能拿走的。”他又微微一笑,第一次在刘梅宝面前露出傲然的神情。   刘梅宝看着他,再次扑入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   “那你答应我要好好的,我什么都可以没有,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好好的在我身边….”她哽咽说道,在他结实的胸前蹭了蹭,声音已是有些干涩,低了下去,“只要好好的活着,就是不在我身边也好…”   “好。”卢岩郑重说道,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只觉得心里涨涨的,那满满的都是幸福吧。   这次我写的这种软绵绵的没什么激烈冲突没什么坏人的文是不是特没意思?还是药香那种有意思吧? 第205章 进门 卢岩是和刘梅宝一起回的河中府,因为周良玉婚期临近路上他们走的很急。   急忙忙的四五天赶过来,草草歇息便绷着神经参加一次宴席,又急忙忙的往回赶,饶是有知府大人提供的上好的马车,刘梅宝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早知道就不跟你提了。”卢岩很是自责。   “哪有那么小心。”刘梅宝笑道,“我不累,我就是不习惯这马车,习惯了就好了。”   说着话从车窗伸出手,卢岩忙俯身伸手拉住,二人相视一笑。   “这种事该我来也该我做,你不要瞒着我,怕我累辛苦什么的。”刘梅宝又认真的和他嘱咐,“再辛苦再累,也比不过你们在阵前厮杀。”   “这些应酬没什么必要。”卢岩一笑道。   “那别人都去的,我不去,人家会怎么看你?”刘梅宝摇头说道。   卢岩浑不在意的笑。   “那别人怎么看我?我是粗鄙的见不得人,还是骄纵的不屑见人?”刘梅宝便又换了个说话,故作不悦的看着他说道,“我好好的才不要莫名被人说坏话。”   “不会。”卢岩忙笑道,摇了摇她的手。   “反正不许你事事把我推在身后。”刘梅宝说道。   “好。”卢岩笑道。   “记住了?”刘梅宝不放心的盯着他认真问道。   “记住了。”卢岩便忍住笑,做出严肃认真的神情点头说道。   刘梅宝这才展颜笑了,蜷起手指在他的手心里挠了挠,挠的卢岩将她的手用力揉了又揉。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顺子看到这里忍不住虚心向身旁的付老三求教。   “大人和刘姑娘一路上怎么有说不完的话?”他低声说道,目光还盯着前边的二人,“我第一次见大人笑这么多,大人好像很怕刘姑娘,你看你看,刘姑娘刚一拉下脸,他就忙哄着又是点头又是什么的,简直…简直跟师爷溜须拍马的时候一个样…”   “等你有了媳妇就懂了。”王九在后边随口答道。   “可不是,九哥在九嫂面前比大人还没骨头呢。”付老三嘎嘎笑道。   话音未落就被恼羞成怒的王九一脚揣在马臀上,马儿受惊嘶鸣一声向前扑,亏得付老三这些日子马术练得不错,没有被掀下来。   “回家喽,回家喽。”付老三哈哈大笑干脆扬鞭抽马,马儿撒蹄疾驰。   张顺和王九也忍不住拍马狂奔。   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地盘了。   他们高声嚎叫着,这声音传到后边的百人队伍中,引发了声如雷震的齐声应和。   夕阳的余晖铺在冬日的荒野上,肃杀中又有一种壮丽看着奔驰的骏马,铁甲粗壮的汉子们挥笔欢呼嚎叫,不由让人心潮澎湃。   刘梅宝和卢岩对视一眼,露出暖暖的笑。   “要不要骑马?”卢岩忽的问道。   刘梅宝眼睛一亮。   “当然要。”她高兴的喊道。   仆妇自然要劝阻,结果自然是无效。   沈刘梅印象的骑马还是跟同事旅游在海边骑的还不如走着快的老瘦马,她带着小心紧张又兴奋的按照卢岩的指示,被他拉上马,拥着坐在身前。   卢岩先带她慢行几步,待适应了才催马,赶上付老三等人。   看着卢岩载刘梅宝一同过来,张顺打了个响亮的呼哨,付老三笑着跟着怪叫几声。   “走,回家了。”卢岩大笑道,催马越过他们。   骑马不怎么舒服但紧紧依偎在这个男人结实宽厚的胸膛前,刘梅宝觉得无比的安心,回家了,她心里默默的想着笑意藏不住的从嘴角眼底溢出。   紧赶慢赶的在腊月初五的清晨进了家门,家里已经到处都是喜庆一片。   “我要做什么?”刘梅宝紧张的询问宋三娘子。   宋三娘子已经忙的脚不沾地。   “都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安安生生的给我呆着,别打翻了我的供桌就成了。”她说道。   刘梅宝被她说的只是笑。   “姑娘放心,都安排好了,等着接新嫂子进门收红包就行了。”仆妇笑道。   刘梅宝听了却是微微一愣,如今成亲很铺张奢侈,那嫁女儿也不是个轻松的事,小棂家条件似乎不是很好…   “彩礼给了什么?”她忍不住拉着仆妇低声打听。   仆妇一一讲了,刘梅宝掂量了下,这分量在解县应该是数一数二的了,如此大的彩礼,女方那边压力会很大的。   “姑娘别担心,夫人暗地给了那康家一大笔钱,说是这次成亲是咱们周家难后的大喜事,所以要大大的操办,不是故意要炫富,希望她们谅解。”仆妇看出她的心思,忙低声笑道。   刘梅宝很惊讶,旋即又笑了。   明日接亲还有好些要忙,刘梅宝不在打扰她们,走出去转着看有什么纰漏,慢慢的转到后院,这里原本是周家的小花园,败家之后疏于打理已经荒废了,收回来后时间仓促,只收拾了正宅,这是还没收拾便入了冬,只能等明年开春再修整了。   有些凌乱的园子里散落着几株老梅树,此时结了花苞,想来再等一场雪就能绽放了。   刘梅宝不由信步走过去,想着这个宅子还没来得熟悉就要出嫁了,感觉挺怪的,忽听的一旁有脚步响,以为是贴喜字的小厮,回头看却是周良玉。   “哥哥怎么来这里了?”刘梅宝笑道。   周良玉也笑了笑。   “这个时候最闲的就是我这个新郎官了。”他笑道。   他的脸上并没有喜色,笑起来似乎有些无奈,刘梅宝不由收了笑,审视他。   被她盯着看,周良玉这一次没有移开视线,而带着浅浅的笑看着她。   他的笑怎么看都觉得有些…难过?刘梅宝微微皱眉。   婚前恐惧症?   “对呀,不知道新娘子此时会不会也很闲。”她笑道,一面岔开话题,指着一旁的老梅树问,“这树好些年了吧?”   周良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点了点头。   “是曾祖父时种的,我记得爹说过,那时候种了好多,满院子都是呢,只可惜成活的不多,后来到爷爷这里,要盖亭子,又砍了好些…”他说着话,举步走过去,伸手拍着枯皱的树干,“我最早学爬树就是在这里。”   老梅树虽然不粗壮,但矮矮的扭出好看的身影,枝桠弯曲,如同老人弯曲的臂弯,很适合孩童爬玩。   “瞧,要开了。”周良玉伸手攀下一枝,看着点缀其上的粉红花苞。   刘梅宝跟过去站他身侧一起看,顺着话应声。   “到时候哥哥嫂嫂可以一起赏梅了。”她笑道。   周良玉转头看她一笑,没有答话,伸手将那梅枝折下来,递给刘梅宝。   “给你。”他说道。   又没花,摘了怪可惜的…刘梅宝心里忍不住嘀咕一句,但一心要周良玉心情放松,便笑着接过,还放在鼻尖嗅了嗅。   “好香。”她夸张的笑道。   “你第一次来家里时,我不是不舍得把梅花给你,只是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拿着跑了,害的你哭。”周良玉笑道。   还有这个事,刘梅宝就哈的一声笑了,便说自己记不得了,问他那是几岁是怎么个场面。   周良玉含笑一一讲了,一面引着她在花园子里走,指着给她看,这里自己挖过蟋蟀,那里埋过爷爷的镇石…   一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他才意犹未尽的收住了话头。   “脚冻僵了吧?”他看着刘梅宝问道。   “没有,一直走着不冷。”刘梅宝笑道。   周良玉点点头。   “以后不会了,就这一次。”他缓缓说道。   因为有喜事,家里四处都点起灯,这里也不例外,来挂灯笼的小厮看到他们忙招呼。   “要吃饭了,夫人正找少爷和姑娘呢。”   刘梅宝应了声,对周良玉笑着摆头。   “走吧,哥,过了今日,咱们三人一起吃饭的日子就......”她不由说道,原本是要打趣,却不想话一出口,鼻头竟忍不住一酸。   过了今日,新人进门,她出门,曾经三人挤在饭桌上的场面将一去不复返,将来还会添下一辈,再下一辈,在生命的长河中属于他们三人相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当然,这是好事是喜事,刘梅宝心里忍不住自责,对于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伤感很是气恼。   “走吧。”周良玉接过她的话头说道,大红灯笼下,照出他温和的笑脸。   自己这也是婚前恐惧症,刘梅宝不由笑了,点点头,丢开那些莫名其妙的感伤,兄妹二人并肩去了。   新娘子进门是在晚上,场面很热闹,爆竹声响了半条街,前来贺喜的客人也挤满了一条街,其中除了药商锡器行就是武官来的最多。   爆竹声渐渐变小,在跳跃的红烛下,周良玉接过喜娘手里的秤杆,挑开了新娘的盖头。   盛装打扮的康小棂垂着头坐在那里,在听到周围的惊讶声以及新娘子好漂亮的夸赞声后,浓浓的妆面也没盖住她瞬时泛红的脸。   婚宴的热闹一直到半夜才散去。   第二日,新婚夫妻给宋三娘敬了茶,刘梅宝作为小姑子收了新嫂嫂的见面礼,跟想象中的荷包手帕不同,竟然是一个银镯子,做工精良分量也足。   这得很多钱吧,刘梅宝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   因为身份的转换,大家之间都有些拘束,吃饭时气氛很怪异,小棂恭敬的行媳妇礼,小心又拘谨的伺候着婆婆丈夫小姑子吃饭。   在看了新娘的嫁妆之后,刘梅宝知道自己因为一个银镯子的惊讶有点小题大做了,宋三娘子告诉她,小棂的陪嫁非常丰厚,虽然比不上周家彩礼,但也绝对拿得出手,而最关键的是,当初宋三娘托四婶交给康家的那些银子,小棂又一分不少的都带了回来。   “这家人,倒是硬气。”宋三娘子沉默一刻,叹口气说道,她暗地让人问了,这康家将他们所有送去的彩礼都变卖或者抵押,将得的钱一分不少的全部给小棂置办了嫁妆。   小棂家还有一个弟弟,日子过得实在是紧张清贫,按如今的习惯,这些丰厚的彩礼都将是留下来供儿子娶媳妇时用,这是无可厚非的,但他们却全部舍了。   这是疼女儿的父母啊,刘梅宝感叹。 第二百零六章 迎亲 三日回门过后,大家都渐渐适应了新变化,小棂的拘束也断渐少了。 “原本想邀请你来玩,没想到直接就进了家门,成了一家人。”刘梅宝拉着她的手笑道。 换了妇人装束的小棂闻言抿嘴笑了,露出熟悉的神情。 “可惜玩不了几天,就要送你出门了。”她笑道,带着几分打趣。 距离刘梅宝的婚期只有三天了,尚未散去娶亲喜气的家中又热闹起来,相比于娶妻,嫁女这边要轻松很多。 盐池滩,卢岩的旧居一片热闹,到处都是人,说的笑的喊的闹的,只让几里外都震得耳朵嗡嗡响,大路上来往道喜送贺礼的人马连成一片。 卢岩揉着额头走近家门时,师爷正张罗着安置刚送来的嫁妆。 “大人,大人,太原府的几位大人的亲信到了,已经安排在县城,今晚大人得过去见一见¨”师爷忙跟过来,大声说道。 卢岩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径直进了屋子,屋子里有几个妇人正说笑着布置新房,见他进来顿时都噤声,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好些人都说了,要来这里,不肯在城里酒楼,”师爷喘着气,嗓音有些干涩的说道。 卢岩没有亲长,自从说了要成亲之后,所有的事都堆到他这个师爷头上,当然帮忙的人多的很,但有什么事大家全都来问他。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是卢岩最亲信的人之一,这从卢岩进京将河东驿的事物交由他照看就证明了。 虽然这个大人不听他的话,但却对交办给自己的事完全放心,从来不多问。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没读过书得小子倒是很明白这个道理啊,师爷很欣慰,又觉得心内豪情万丈。 今年他已经五十五岁了但似乎生命才刚刚开始。 “¨村里的人已所有人家能腾出来的都腾出来了,实在是安置不下这么多酒席¨”师爷接着说道,一面拿出一个小本子,上面记载着需要解决的事,翻看着给卢岩唠叨。 “露天空地院子不拘哪里安置就是了。”卢岩不在意的说道。 师爷翻个白眼,就当自己没问。 “..还有各方的贺礼差不多都到了,目前只有这几个地方的没有人来¨”师爷神情肃穆几分,低声说道,一面将小本子递给卢岩看。 虽然他卢岩如今在河中府春风得意上面还有晋王等扶持,但那只是暗地,对于山西境内其他地方的人来说,卢岩不过是个新起之秀,能打能杀得了功赏而已这一次进京,让名气又扬大了几分外,更多了一些嫉妒不服。 卢岩扫了一眼不以为意。 师爷早就料到他这个态度,伸手沾了口水又翻了一页。 “别的人倒罢了,只是这两个同属平阳卫的操守也没有”他低声说道指着纸上两个名字。 “他们啊¨”卢岩看了眼嗤声说道。 这两人分别是临近河东驿的两个屯堡的操守,当初卢岩曾越境剿匪,因为缴获曾与这两个地的操守阄过不愉快。 “只会想着抢别人功劳的东西,理他们做什么!不来正好。”卢岩哼声说道。 “话虽然这么说,但面子上¨”师爷还要说道。 “他们的面子我还不稀罕。”卢岩打断他说道,将那小本子推给师爷,“这些事你看着做主就是了现在最关键的是” 看他神情愁闷,一定是遇到大问题了师爷忙竖起耳朵认真听。 “我请了贵子娘做长辈受礼¨”卢岩叹口气说道。 说起这个,师爷就有些不满意了,卢岩没有父母也没有亲戚,成亲时没有长辈在场总归是不太好于是便想要请个有恩的亲近人来充任,按照他的意见是应该请知府家的老太太一则知府地位在此,二者又有做媒的关系请这老太太来,那就相当于跟知府家成了亲戚,一介武官能跟知府这样的文官攀上关系,在文武两界中都必然要引人注目,可谓双方欢喜,有名又有利。 知道卢岩和贵子的交情,师爷知道劝不得,便作罢了。 贵子娘自从贵子去世后一直身子不好,听到卢岩要她当长辈受礼很是惶恐,百般推辞不肯,卢岩耐心的劝说,提起贵子,老太太终于同意了,心里到底是欢喜的,听照看她的妇人们说,饭也多吃了,活动也多了,说要精神一些,不能给大人丢脸。 “衣服什么的早就准备好了送过去了,还请了城里孟老爷家的梳头的妇人,保证让老太太光鲜亮丽”师爷忙说道。 卢岩摇了摇头。 “她又不肯来了。”他叹气说道。 师爷瞪大眼很是惊讶,说句不好听的,这可真是给脸不要脸一¨ “我给她说了让嫂子也来”卢岩接着说道,双手交错搓了搓,显示内心的焦虑,“她就..” 说道这里,他摇摇头不再说了。 嫂子,也就是谢四娘,她一直住在村外的窝棚里,打不走骂不走,渐渐的村人也习惯了,就不再理会了。 谢四娘每日都到盐巡检司那里,她跟盐巡司的其他妇人不一样,从来不去做些浆洗洒扫的活,而是拿着一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长枪,不是沿着盐丁巡逻的路线转一圈,就是站在操练场,看这盐丁们日常的操练,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一开始都试图和她说话或者安抚,但谢四娘冷冰冰的从来不回答,渐渐的大家也就随她去了。 每隔四日她会进村子一趟因为贵子娘不许她进门,她就站在门外,听贵子娘在内斥骂一顿然后就走了。 有心人后来发现了,谢四娘的这些习惯便是遵循着贵子生前,贵子生前进盐巡司的时候,卢岩的手下还没这么多人,大家也没这么厉害,他作为卢岩的心腹,每一日都如同新盐丁一样巡逻操练,然后每四日就回家一趟看看老娘,消息传开,让很多人很是唏嘘。 她就这样代替贵子过着日子,枯燥单调孤独的重复着一日又一日。 卢岩人心里已经把谢四娘当做嫂子看待但贵子娘却依旧不同意成亲大事,在卢岩眼里谢四娘自然也是亲长要出席,因此便和贵子娘说了,结果老太太闻言立刻躺上床任谁劝也不起了。 虽然敬畏卢岩但在这个问题上,贵子娘决绝的天皇老子都劝不得。 师爷听了也叹了口气。 “那就请知府家的老太太¨”他旋即又兴高采烈的说道。 卢岩瞪了他一眼。 “这两人水火不容嘛..”师爷讪讪笑道。 卢岩搓了搓手紧紧皱着眉头。 “大人,后天就要接新娘了”师爷又提醒一句,眉眼里有些藏不住的小兴奋,早知道这些乡下的妇人们上不得台面,这是什么场合什么大事,还顾得这些唧唧歪歪的小事幸好他心思缜密,早就在府城安排了人只要一句话就能立刻去请那知府的老太太一. 这个问题不待天黑就解决了,谢四娘让人捎来话,她不会来受新人的敬茶。 她也是忌讳自己身份怕不吉利吧,要不然这么热闹需要人手帮忙的时候她一步也没踏入村子里,依旧独居在那小窝棚里卢岩叹口气亲自去窝棚那里见她。 听了卢岩含蓄的劝解,谢四娘带着几分冷淡看着他。 “贵子会去受你新娘子的茶吗?”她只说了一句话。 卢岩错愕后不再多说一句话拱手施礼离去。 腊月十六昨夜的北风让大家提心吊胆,清早一看积攒了两天的阴云都被吹散了,露出大大的太阳,是个难得的好天。 周家门前院子里不亚于周良玉成亲那日的热闹,摆了酒席,还请了一个小戏班子,几天之内连着两场热闹可看,街坊邻居们都很高兴,小孩子们更是如同过年,在院子里人群里奔来跑去。 刘梅宝的屋子里也是很热闹,大姑娘小媳妇们挤了一屋子,另有孩童好奇的探头探脑。 “少奶奶放心,老奴都看好了,提前跟门上的人说了,大家都看着呢,断不会冲了姑娘的喜。”仆妇笑道。 小棂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用帕子轻轻擦拭了下额头上的细汗,一抬眼看到周良玉站在门前向刘梅宝的屋子里看去。 他今日是家里的主男,正是忙碌的时候,此时过来是不放心这边吧。 小棂忙抬脚要过去,刚走几步,却见周良玉转身走了,她怔了下,屋子里传来妇人的笑声。 “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开始梳头绞脸了,小棂忙转身向屋子里去。 周家请的送亲是解县城里的孟家的长媳,儿女双全,公婆父母皆建在,更关键的是,当初最早的媒人便是这孟家,不过那时候未成,这也算是两家记得孟家的相助。 得到这个邀请,孟家也很高兴,当初对那个才花钱买了清白官身的小匪贼本着宁惹君子不得罪小人的原则相助了下,没想到短短时日那小匪贼从九品的盐巡检一跃成为河中府的操守官,杀敌得了大功名震山西,还得进京面圣,这身份可是不一般了。 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如果是今时今日想要结交这个卢岩,只怕没那么容易,可见当初他们真是走对了路。 在众人的唱和声,孟家的长媳给刘梅宝梳了头绞了脸换上喜服,嫂子小棂又给端来了寓意早生贵子的汤羹,怕花了妆面,只象征性的吃了口,做完这一切,时候已经到了中午。 屋里的人都被请出去坐席了,小棂在这里陪着她坐着,东拉西扯的说了一时,她才红着脸做洞房前的生理教育。 新婚的小媳妇讲的磕磕巴巴,还没说两句脸就红的跟屋子挂着的灯笼,抬眼看却见小姑子嘻嘻笑,竟是没有一点脸红。 “笑什么笑,你听懂了没?”小棂顿时脸更红了,摆出长嫂的架势训道。 就她讲的这些,用术语断定,连肉渣都算不上,刘梅宝早忍着笑,听她一问,便哈哈笑出声。 “你自己看吧。”小棂是彻底讲不下去了,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扔给她。 刘梅宝接过来看了眼,不敢再逗小棂,说了声好随手放起来。 “你多少看一看¨”小棂瞪眼道。 “这有什么可看的。”刘梅宝笑着嘀咕道,到底是没看。 “不看就不看,反正到时候¨到时候有一个人会就行了”小棂便不再强求,松了口气也嘀咕一句。 “你说什么?会什么?”刘梅宝随口问道。 小棂的脸便又通红,瞪了她一眼,拿过被她随手扔在一旁的书。 “这是能乱放的!”她说着,岔开话,起身将书用布包了好,刚塞在包袱里,就听有爆竹声响,又远及近越来越响。 接亲的来了! 新娘的妆扮很重,盖头也很大,刘梅宝被搀扶这走动的时候,只能看到脚下的一片。 盖上盖头,四周的一切似乎都被隔离起来,喧嚣笑闹似乎都与她无关,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卢岩站过来时,那熟悉的感觉让她立刻就辨识出来了,低着头看到他喜袍的一角。 拜别了刘氏夫妇,又叩拜了宋三娘,待礼毕喜娘扶新人起时,刘梅宝忽的又跪下了。 卢岩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利索的跟着行礼。 妈,我嫁了,在另一个时空,用另一个身份,我会过得很好。 刘梅宝重重的叩了一头。 “新娘上轿喽。” 伴着司仪一声唱,爆竹声铺天盖地。 第二百零七章 道贺 迎亲的队伍在大路上蜿蜒,鲜艳的喜服,如云般得大小旗帜行走在队伍最前列吹拉弹唱的伶人,再加上密密麻麻的围观的民众,让整个解县如同正月十五闹元宵一般热阄。 “这么排场的娶亲,我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 很多拄着拐的老汉们感叹的说道。 娶亲的队伍出了城,还有很多人在后跟随,听说婚宴办的很豪爽,来说声恭喜的都能吃上一顿。 从县城到盐池滩一路上要经过几个村庄,但凡经过一个村庄时,便有里长以及村里的尊者在村外道贺。 季家庄外也不列外。 季家的男人们站在最前方,一面耐心的等待一面低声说话,在他们身后是家里的女眷孩童,再然后才是村人,虽然有季家的家长在,但依旧压制不住叽叽喳喳的热闹。 忽的人群中一阵骚动。 “拦住她”有人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就有一人从人群中冲出来,只扑向摆在路边放着的桌案。 旁边的小厮仆妇眼明手快,及时抓住了扑过来的人。 桌案上几个酒碗呼啦啦一阵摇晃最终免于被推倒。 一个穿着宽袖褐色长袍面容清隽形容威严的五十左右的男人,看着被人拦下的季月娥皱起眉头。 季月娥要挣开拉着她的仆妇,愤愤的要扑向那桌案,试图要将它推翻。 “不许给他们庆贺不许给他们庆贺都是他们害了我爹爹.”她尖声喊道,娇艳的面上泪水满满。 此时人群中才挤过来好几个妇人,其中一个抱住季月娥哭劝。 “真是胡闹”那五十左右的男人,也就是季家的如今的家主季富成沉声喝道。 “她大伯莫生气,这就带她回去。”揽着季月娥的妇人带着几分不安歉意说道。 “我爹现在落魄了,我就成胡阄了?不是当初我爹当将军时,你们的恭维了我爹都被人害成这个样子,你们竟然还要去恭喜他?”季月娥却不理会母亲的拉扯,尖声喊道“伯父,我爹还没死呢。 ” “二姑娘,这话也就这里说这里了了。”季富成看着季月娥沉声说道。 季月娥咬着下唇-心思几转。 “咱们季家难道还用怕他?”她看着大伯父以及他身旁的那些男人,泪水涟涟忽的掩面哭道。 “怕他?”季富成淡淡一笑,“不过是礼节应侯,何来怕他这一说?” 季月娥一愣,停止哭泣,看着大伯父。 说话间鞭炮乐器声渐渐传来。 “来了。”有人喊道。 “你下去。”季富成看着季月娥说道。 季月娥没有动。 “二姑娘,你家是受了难,但咱们季家还在别忘了你姓季,”季富成看着她,沉声说道,“休要学那无知的泼妇行径。” 季月娥垂下头去,一面拭泪一面施礼认错,便由母亲拉着退入人群。 喜庆声更近了,可以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 “媛媛,咱们回去吧。”妇人拉着季月娥的手低声说道。 季月娥却是停下脚转过身看着临近的队伍。 这是她第二次见这个男人,比第一次门前远远一瞥要近距离些。 喜袍加身,宽厚轮廓浓眉,一双有神的眼让原本有些平淡无奇的脸变得十分引人注目,他身材魁梧,纵然脸上带着笑也藏不住那傲然之气。 这个男人原来是这般?季月娥不由微微诧异,想来最初的印象不过是几分悍然甚至几分呆气并无什么奇特之处的普通人啊? 是因为日渐加升的官位吧?如今的河中府卢岩已经俨然是坐稳了老二的位置,隐隐有盖过知府大人的气势。 ~ 是权力给了这男人焕然一新的气势吧。 果然如父亲所说,这个男人不一般,季月娥不由想到当初,当初父亲说服自己要与那男人结亲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父亲对这个男人预料应验了,但遗憾的他们那时都没有料到那个女人。 那个时候,他之所以拒亲就是因为那个女人已经存在了吧。 季月娥的实现从卢岩身上转开,落在那后边的大红花轿上,红绣球垂角,五彩线丝绦,因为半路停轿不吉利,所以轿夫们还在慢慢的迈动脚步,花轿颤颤巍巍似乎在应和的欢快的喜乐。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此刻坐在轿子里接受满城人艳羡的人是她季月娥一 季月娥的嘴唇咬破了,渗出一丝血,她毫无察觉。 “身为乡邻,老夫在此祝贺大人新婚大喜。”季富成含笑说道,举起酒杯先饮 便有季家的下人将酒杯捧过来,卢岩并没有接,而是一个亲兵接过,用银针相探。 季家众人面色微变,但季富成依旧面带浅笑,不以为怪。 “一路行来皆是如此规矩,还望世伯见谅。”卢岩对他拱手施礼道。 大家便有笑着打哈哈。 酒无恙,卢岩接过亲兵捧上的酒,一饮而尽。 “因身体不便,不能到大人府上亲自道贺,失礼之处还望见谅。”季富成又含笑说道。 “岂敢,季先生身为长辈又是生员之身,该是卢某当上门拜谒才是。”卢岩在马上答道。 季富成听了微微点头,面上的意浓了几分。 “你我同乡,是该多亲近亲近。”他说道。 有吉时限制,不便多谈,众人齐齐道贺一声,便看着卢岩催马而去。 看着那远去的队伍,季富成不由摇头。 “可惜啊,没早些见见,这个年轻人明明很是不错,偏你们说不过是个莽夫。”他回头对着身旁几个弟兄子侄说道,“这哪里是个莽夫?” 弟兄子侄们讪讪辩解几句。 “真是可惜.”季富成又看了眼那队伍,叹口气说道,眼中神情很是复杂。 这一路走的很漫长,因为事先已经预料到,接亲的时间准备充裕,所以并没有影响吉时,轿子安稳准确的停在了卢岩的家门。 太过于热闹了,刘梅宝任凭身旁搀扶着自己的喜娘指挥完成了复杂的程序,直到屋子的人都退了出去,她的双耳还在嗡嗡响。 “太太喝口水润润。”孟家长媳说道,一面给她捧来一杯水。 她已经变了称呼,刘梅宝不由羞赧一笑。 “早就想喝水了,刚才喝交杯酒时辣死我了”她笑道,伸手接 “嗳,快吐口水。”孟家长媳忙说道。 新婚大喜的日子什么死呀活的。 刘梅宝惊觉失言又是尴尬又是忐忑,根本没有半点觉得封建迷信不可信的念头,而是忙依言做了。 外边热闹的喧嚣的声音一浪接一浪的传进来,貌似卢岩的家并不大,也就里外两院而已,刘梅宝便站起身来活动手脚,头上的冠饰很是沉重。 “我能换衣裳摘了这个了吧?”她问道。 在外屋的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便笑着走过来。 “换了吧,也没什么人来了,再过一时宴就散了。”她说道。 “这么快就能散了啊?”刘梅笑道,听得外边的越来越热闹。 “今是大人和太太的正日子,谁在这时候瞎闹。”那妇人笑道,一面帮她摘去头冠。 卢岩从来都是住在衙门里,也没个正经家,自然也没有买使唤的人,更别提仆妇丫鬟,此时屋子里女客们退去,帮忙的村妇以及卢岩手下兵丁的家眷妇人也都因为拘束而缩手缩脚的去外边,屋子里只留下刘梅宝的送亲和这个妇人。 也没人和刘梅宝介绍她,于是她便自我介绍,公公是指挥同知,丈夫在汾州卫所。 “来了才知道,家里连个妇人也没有,自己家的和别人家来帮闲的那怎么能一样,一群男人家到底是也没想这个¨”她笑道,“不过现在好了,太太进门了,以后就有个家的样子了。” 刘梅宝被她说得一笑,对她道声谢,说着话摘了冠解了衣裳。 “我去洗洗,”她指着自己脸上的浓妆,只觉得糊的脸发皱。 那妇人要帮忙,被刘梅宝劝住了,毕竟人家也是个夫人,不是她家的仆妇,哪能让她做这个。 妇人只道她因为陌生人害羞便也不强求,和孟家娘子在外整理床铺。 虽然没有仆妇,但洗漱的热水器那些役丁们都具都准备的全全的,刘梅宝一开始打算只洗个脸,泡泡脚,但看着热气腾腾的浴桶,想着如果卢岩来了,她们自会叫自己也不怕耽搁,便还是忍不住泡了个舒服的澡。 “你们也去吃点,忙了这一天了也没好好···”她换了新做的白绸桃红滚边中衣,一面将头发挽个简单的发鬓,一面说着话走出来。 “已经去吃了。”卢岩从桌前转过身笑道,打断了刘梅宝的话。 刘梅宝被他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 “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她复又笑着。 卢岩便看着她笑没说话。 屋子静悄悄的,院子的热闹不知什么时候散去了,只是从远处传来隐隐的笑闹声,炭火烧的旺旺的,小小的室内触目皆是一片火红。 被卢岩这样看着,刘梅宝的脸也慢慢的红了。 第二百零八章 洞房 不过毕竟他们不是盲婚哑嫁洞房第一次相见的新婚夫妻,梅宝也不是惶恐紧张的古代小媳妇。 “看什么看。”刘梅宝抿嘴一笑嗔怪道,借以减轻心里的紧张。 “还是这样好看。”卢岩笑道,一面接着倒了水,一面和她说,“掀盖头后,吓了我一跳,都不认得你了。” 新娘妆是浓了点,当时从镜子里看时,刘梅宝也吓了一跳,一点都不像自己。 她嘻嘻笑着,看他还穿着新郎礼服,便问是都散了还是过一会儿再出去。 “咱们家里的都散了,要喝的人到外边喝去了。”卢岩笑道。 咱们这个词从嘴里说出来是那样的自然,而且感觉特别好,于是他忍不住就在心里默念几遍。 “还用你陪着吗?”刘梅宝问道,看着他有些疲倦的脸。 “不用,今天我最大,谁来了也不用我陪。”卢岩笑道,看着刘梅宝走近,“我只陪你就好了。” 刘梅宝的脸便又红了。 “谁要你陪。”她嘀咕一句。 卢岩嘿嘿笑了声,似乎也很紧张,竟然也没再说话。 短暂的沉默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怪异,大红烛爆了烛花。 “也累了好几天了,快洗洗换了衣裳。”刘梅宝回过神,忙说道。 卢岩便点头。 刘梅宝走过来帮他解衣,一面问些来了多少人之类的闲话,她努力做出自然随意的神情,但微微僵硬的手还是出卖了她真实的情绪。 卢岩原本也有些紧张,看她这样子,便忍不住笑了,紧张也随之消散。 他忽的伸手揽住刘梅宝的腰。 刘梅宝的身子顿时僵住了。 “先……先洗……”她结结巴巴的说道,原本在卢岩身前的手突然不知道往哪里放一般。 卢岩哈哈大笑。 “害怕了?”他看着贴在眼前日思夜想的人打趣笑道,然后忍不住在她白净粉嫩的面上重重亲了口在刘梅宝再次抗议前,笑着松开洗漱去了。 刚被猛地被他揽住,那结实的胳膊,以及贴着的硬邦邦的身子,刘梅宝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那种事知道是一回事,真的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不由有些手脚发软又局促不安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听得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还有卢岩小声哼唱什么她突然又忍不住扑哧笑了。 这傻子,还唱歌…. “别洗头了。”她说道,“太晚了干不了,明天再洗吧。” 卢岩在内应了声,过了一时又喊给我拿衣服。 刘梅宝瞪眼看了屋子一圈,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箱笼,不由有些迷茫。 “在哪?”她问道,一面试着打开一个柜子里面放的是整整齐齐的新做的被褥。 “我也不知道被她们收拾到哪里去了。”卢岩在内说道。 刘梅宝已经打开第三个柜子。 “找到了。”她高兴的喊了声,见里面摆着叠放整齐的衣裳,分门别类,光家常的里衣就有十几套。 “你穿哪个?”她不由随口问道。 听卢岩在内笑了。 “哪个都行,要不然我光着出来?”他笑道。 这个傻子,怎么突然油嘴滑舌起来,刘梅宝笑着啐了口拿了最上面的那件蟹壳青的中衣和浅灰色裤子。 拿了衣裳迈进里间,就见卢岩已经从浴桶站起来正用大毛巾擦拭,男人赤裸的身子陡然闯入视线,刘梅宝下意识的咳了声转身。 卢岩的闷笑在后响起。 刘梅宝有些羞恼,将衣裳让架子上随后一抛便忙忙的出去了。 夜已经很深了,屋里屋外都是一片静谧今晚安静的异常,连北风都没有吹打窗棂。 刘梅宝在屋内有些无措的站了会不知道该干什么干脆坐下来倒了杯水喝。 卢岩穿好衣裳走出来,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也折腾一天了……”他张口说道,鬼使神差的舌头一转,“…饿不饿?” 此话出口面上不由有些懊恼。其实他要说的不是这个…¨ “这么晚了还有吃的吗?”刘梅宝眼睛一亮,放下茶杯,“都累了,叫人起来不好吧。” 卢岩就松了口气高兴的点点头。 “不过,”他又皱起眉头,看着刘梅宝,“真的饿了,夜还长着呢。” 心理斗争一番后,二人最终决定还是吃点东西,夜太长了…… 卢岩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面色还有些尴尬。 “人都歇了……”他说道,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不合适,便又道,“来的人多,准备的吃食都用完了,不新鲜了···” 事实上,人还没散,灶上的人正在热热闹闹炒菜做汤,但当他说要吃点东西时,那些人都忍不住笑了,只笑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二郎¨”一个在村子算的上他长辈的妇人拉过他低声笑道,“这时候了,还吃什么东西….” 看卢岩还有些迷惑不解,妇人咳了一声。 “还要洞房呢,吃东西了,不好。”妇人一咬牙仗着长辈身份也不怕羞低声说道。 她在洞房二字上家中语气。 卢岩顿时就明白了,想起婚前几天,师爷神神秘秘的将自己叫到屋子里讲的那些… 他从小跟着哥哥混在一群粗汉子中间长大,那些事早已1狴听过,虽然没有亲自试过,也是知道个大概,只是被讲的1邯样具体详细还是第一次,师爷甚至还弄了好些图画···¨ 那些图上的…¨ 他的身子慢慢的热起来。 “那就算了,其实也不是很饿。”刘梅宝笑道。 卢岩嗯了声。 “我给你拿了两块点心,你多少垫补一下。”他回过神,将手里的两块糕递过来。 刘梅宝哦了声,便从他手里捏过,坐在桌前慢慢吃。 卢岩有些心神不宁,干脆去整理床铺。 “你睡……”他扭头问道。 “我睡外边。”刘梅宝立刻接过话说道,咽下口里的点心′“我不习惯面向里。” 卢岩哦了声,床铺也没什么可整理的,大红鸳鸯枕并排放好,大红喜被放下来就好了,他仲手平整了两遍被褥,便坐在床边看着刘梅宝慢腾腾的喝水。 刘梅宝的视线游离,终于被他看的放下了茶杯。 “不早了,睡吧。”不就是那啥吗,有什么大不了·她一咬牙站起身说道,大步迈过来。 卢岩被她雄赳赳气昂昂的神情逗笑了。 刘梅宝被他笑的不好意思,伸手推他一把自己忙忙的就躺在外边的被子下,刚躺下就觉得卢岩在后边摸自己的脚。 “干吗?”她忙忙的缩起来,瞪眼看他。 卢岩笑得更厉害了。 “我就是起身去灭灯,不小心碰了你一下……”他故作无辜的说道,一面站起身来。 刘梅宝又是羞又是想笑,哼了声将半张脸躲在被子。 屋子的灯逐一被熄灭,只留下外边一盏夜灯,屋子里陷入一片昏暗。 卢岩悉悉索索的从床后上去悉悉索索的在她身旁躺下。 跟和宋三娘在一起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梅宝。”他低低唤了声。 近在咫尺·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扫过自己的额头。 刘梅宝不由往被子里又缩了缩,刚动一下卢岩掀被子挤了过来。 “那个¨”刘梅宝顿时绷紧身子,结结巴巴的要说话。 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搂在怀里。 “梅宝,别怕。”卢岩贴近她的脸颊,轻声说道,一面慢慢的蹭着她的面、耳朵·散开的头发。 “我才没有怕。”刘梅宝结结巴巴的回了句,还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伸手摸他。 触手是男人裸露的肌肤,她的手便触电般的收回来。 这家伙,什么时候脱了…… 她嘀咕出声,卢岩听到了在她耳边一阵闷笑。 “梅宝,我都等了好久好久了,”他低声说道“自那次后,我天天都想你…” 那次…… 暗夜幽巷,生死之际,一别便无再见的悲伤下的狂热激情。 帐子里的呼吸急促沉滞起来。 “梅宝,梅宝。”卢岩低低的一声接着一声的喊,似乎要把这个名字烙印遍全身每一处。 身上的中衣被有些粗暴慌张的解下来,胡乱的随手一掖,赤裸的身躯便紧紧贴在一起。 暗夜的屋子里充斥急促粗重的喘息声,间或娇娇的嘤喃,屋角那盏夜灯伴随这声动忽明忽暗摇曳出迷人心性的暗光。 冬日的晨光透过帐子照在床上一张红被子下紧紧依偎的二人,另一张被子则被踹在床尾。 察觉到光亮,刘梅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才一动卢岩就醒过来。 被子盖不住两个人,各自搭着半边,借着晨光,卢岩一眼就看到被自己紧紧揽在身前的白腻肌肤,而他被子下的手也传来棉柔丰盈的触感,昨夜的旖旎记忆顿时翻上来。 察觉到紧贴着腰臀的器物瞬时炙热挺硬,刘梅宝不由慌张的起身。 “天亮了¨”她说道。 她这一坐起来,卢岩原本有些惺忪的双眼便瞬时睁大了。 墨黑浓密的长发倾泻在背上颈间,与那一丝不挂肌肤形成鲜明的黑白对比,他的视线一路向下,纤细的腰身,以及那饱满厚实的翘臀…. 身子一凉,刘梅宝打个激灵,这才想到自己将整个裸背展现在卢岩面前,她呀的一声惊呼,慌乱的转身,却又将身前的丰盈大现。 又羞又慌,胡乱的抓起被子裹住自己,却又见这次轮到卢岩赤身裸体展露与面前,尤其是那昂扬的下身…… 刘梅宝将床脚的被子扔在卢岩身上时,卢岩已经笑的起不来身。 “笑,笑,有什么好笑的…”刘梅宝红着脸嘀咕,一面在被子下四处找,“你把我的衣服弄哪儿去了….” 衣裳没找到,掀开来一条粗布白单上点点桃红夹杂着斑斑点点白浊呈现眼前。 她的声音不由一顿,脸更红了,便有些慌乱的要将这单子扯下,刚一伸手就被卢岩一把拽入怀中。 “还早呢,梅宝,不急起来…”他一口含住她的耳垂含糊说道,一双大手已经重重地开始肆虐。 “天亮了,快别……”刘梅宝又羞又燥又抑制不住被撩动的异样感觉,挣扎着要起身。 她的声音低低柔柔听起来更是诱人,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压倒,一声嘤咛被卢岩的唇堵上。 晨光渐亮的屋子里陷入一片火热。 第209章 认亲 炭火将屋子里烧的热腾腾,两个妇人在忙着摆饭。   “屋子久不住人潮冷……”她们带着几分小心忐忑说道,“太太觉得冷了就喊我们加炭火。”  刘梅宝笑着摆手说不冷。   “羊肉汤一喝,就滚滚的汗。”一个男人端着一锅滚沸的羊肉进来了,口中大咧咧的说道。   他的媳妇跟在身后,闻言觉得粗鄙,给他使眼色。   “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会说话,太太千万担待。”她怯怯的说道,一面将一炉炭火摆在桌上。   “说的挺好的。”刘梅宝笑道,“羊肉汤就是驱寒呢。”   眼前这个新太太,穿着粉色绣金交领长袄,脸上的肌肤细的一碰就能破一般,笑盈盈的坐在一旁,这可是一位真正的官家小姐大家闺秀呢,如今留在卢岩家里帮忙的多是村里人,不免心里有些忐忑,只怕惹这位新太太不高兴。   此时听她这样一说,又笑得露出白白的细牙,让人看了很是亲切,几人心里便稍稍松口气。   说着话,桌面上又摆上了鸡鸭鱼肉的菜,满满一大笸的白面馒头。   “让让……”又有一个围着围裙的粗壮妇人端着一大托盘进来。   这是满满的一笸点心,刘梅宝走过来看,见有米糕、红枣、栗子、柿饼等等。   “这怎么吃得完。”她笑道。   话音刚落,卢岩进来了,屋内的妇人男人都忙忙的施礼招呼,他们的神情带着敬畏,但更多的是看到自己孩子有成就那种发自内心的激动骄傲。   这是卢岩从小到大熟悉的乡人们,大家的感情不一般。   “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就多做了些花样。”卢岩笑道,一面坐下来。   刘梅宝笑着在他对面坐下来,嗅了热腾腾的羊汤。   “合……”她笑盈盈的说道?做出个好香的神情,“我很好养的。”   卢岩笑了,在场的妇人男人们也都笑了。   看着这个姑娘落落大方的丝毫不拿捏的神态,大家又都松了口气。   “对了。”刘梅宝举起筷子,又想到什么,“今日该认亲的。”   卢岩愣了下。   他没有父母,连兄长也没有。   “昨日拜过的那位亲长,既然拜了,那今日也该去见见她。”刘梅宝笑道。   卢岩面上浮现温温的笑,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用勺子舀了羊汤送到她嘴边。   “尝尝这个。”他说道。   刘梅宝没有丝毫推让笑盈盈的张口吃了。   屋子里的男人女人退了出去,站在门外感叹,贵子娘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还有你记得,太太脾气再好也是太太,你不要没大没下的乱叫。”一个妇人忽的揪住身旁的男人,低声说道,“师爷说了,要喊太太,不准你呀我呀的,那都是官家的规矩,也是体面。”   “我哪里记得住那么多……”男人呲牙咧嘴说道,一面用手拍头。   “记不住也得记住,二郎现在不是一般人了,这是他的体面。”妇人瞪眼喝道。   那男人嗯嗯应声,众人便散去收拾,不多时见卢岩带着刘梅宝走出来了。   因为院子里洒扫洒了水,天气冷结了冰,虽然已经撒上木屑,卢岩还是小心的拉住刘梅宝的手,刘梅宝一笑,并没有拒绝,二人手牵着手出了门向隔壁贵子娘家里去了。   “太太一定很好养……”院子里的便有一个妇人欣慰的点点头。   对于他们二人的到来,贵子娘很是惊喜,流着泪受了他们夫妻的礼,说了一时话又留他们吃晚饭,自从贵子死了后,她还是头一次进厨房,利索的弄好一桌饭。   “尝尝,大娘烙的饼子最好吃。”卢岩亲自从小筐里拿出一块撕开一半递给刘梅宝。   白面金黄,葱花翠绿,闻着喷香。     刘梅宝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一面点头称赞。   “以前可没这么好吃。”卢岩吃着,一面说道,“那时候可吃不着白面,都是用糠皮做的,也没有油,吃下去剌的嗓子疼……”   那样的饼子刘梅宝也吃过,此时想起来还印象深刻。   “我也吃过,最关键的是硬,撑得慌。”她笑道。   贵子娘在一旁忍不住抹泪,刘梅宝的过往盐池滩的乡人们都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这孩子也是受过苦的,又觉得这是大喜的日子不能哭。   “臭小子,有的吃就不错了,那时节饿死的人一层一层的。”她瞪眼故作恼怒说道。   卢岩忙点头称是,刘梅宝招呼她坐下来一起吃。   “我去看看肉炖好了没。”贵子娘说道,脚步欢快的走出去了。   卢岩叹了口气看着她的北影。   “怎么了?”刘梅宝问道。   “自从贵子不在了,大娘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还会开玩笑了。”卢岩低声说道,声音有些怅然,一面转过头看刘梅宝,“谢谢你了。”   他一开始没有想到今日过来,更没有想到他们的过来会让贵子娘如此的高兴,当刘梅宝说要在这里吃饭时,他还有点想劝她走,贵子娘身子一直不好,平日都很少下床,更别提做饭,没想到……   刘梅宝嗳了声,坐正身子,摆出一副端庄的神情,点了点头嗯了声。   卢岩被她逗得笑了,抬手在她鼻尖上一按。   “干嘛,对恩人太不尊重了!”刘梅宝笑道。   “吃到鼻子上去了。”卢岩笑道。   贵子娘这时捧着香喷喷的大盆炖肉进来了。   “都是大娘做的好吃嘛。”刘梅宝便对她笑道。   看着她笑盈盈的脸,贵子娘忍不住眼又是一红,不过这是高兴的。   “好吃就多吃点。”她笑着说道,看着卢岩接过汤盆放在桌上,“来,尝尝这个,也是二郎最爱吃的。”   “大娘你也快坐。”刘梅宝往里面挪了挪,拉贵子娘坐下。   贵子娘哎了声,乐滋滋的坐下来,三人热热闹闹的吃,吃过饭,贵子娘又拉着卢岩好一通嘱咐,什么要疼媳妇啊要知冷知热啊,刘梅宝在一旁笑眯眯的听着。   “大娘,他要是欺负我了,你可要为我做主。”她笑着说道。   贵子娘只觉得豪情万丈。   “有我呢,他哪里做得不对,你只管来告诉我。”她立刻说道。   卢岩笑着应是,看着天就要黑了,贵子娘这才依依不舍的送他们出门,站在门边一直看他们进了家门才转回身。   一进家门,刘梅宝就揉着肚子。   因为卢岩清晨的折腾,他们一直到天大亮才起床,洗漱收拾就已经到了中午了,早饭和午饭一起吃了,吃的多,到了贵子娘家里,为了哄她开心,又提前吃了晚饭,也吃的不少。   “我们出去走走吧。”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地方太小觉得不尽兴。   卢岩点点头,给她拿了一件斗篷披上,携了手一起走出去。   冬日的乡村夜晚,格外的清冷。   刘梅宝紧紧依着卢岩,被他握着手,也不觉得冷,二人一边走一边说些漫无边际的话。   身后有护卫散开缓缓跟随。   忽的空冷的夜里传来一声幽远的笛音,这声音低低的短短的,听起来不像是笛子吹出来的。   刘梅宝不由驻足侧耳听,声音似乎就在不远处。   “竟然有此雅兴!”她低声笑道,却并没有听到卢岩答话,抬头看去,夜色蒙蒙里见他神情凝重。   “这是细苇箅子吹的。”卢岩低声说道,面上浮现一丝沉痛,“贵子哥教过我….”   刘梅宝哦了声,也没有再说什么,往他身上又紧靠了靠,握紧了他的手。   卢岩明白她的安抚,仲手将她往怀里揽了揽,二人就站在路上,听着这时断时续低低的没有什么旋律的声响。   “梅宝,”卢岩忽的低声唤道。   刘梅宝嗯了声抬脸看他。   “我想再去看个人,不知道你…”他有些踌躇,迟疑一刻才说道。   “是谢四娘吧?”刘梅宝接过他的话说道,忽的明白了什么,带着几分惊喜,“哦,这个,不会是她吹的吧?她住在村子里吗?怎么没见到她?”   谢四娘,卢岩信中提到的她的事,当初在解县城门亲见的背着老妇狂奔,又拿起长枪杀敌的女子,给刘梅宝留下很深的印象。   卢岩便给她讲了,听完了刘梅宝一阵沉默。   这样的女子,是克夫不吉,再加上当年舍身为卢岩他们剿匪,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在世人眼里,便是不洁。   这样不吉不洁的女子,人人避之不及,更何况是新婚的小妇人,去接触这样的人是很晦气的,心里一定会抗拒。   卢岩握着刘梅宝的手,察觉到她的沉默。   这是自己的事,不该要和她说的…   他刚要说咱们回去吧,刘梅宝开口了。   “让人拿酒来,咱们不能空着手去。”她郑重说道。   卢岩一愣。   “梅宝,你不用为我…”他忙说道。   “你说什么呢?我哪里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她。”刘梅宝瞪眼说道,“这样的女子最值得相交。”   对于卢岩夫妻的到来,谢四娘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她原本安静坐在自己的窝棚前,当他们夫妻过来后,她唯一的动作就是站起来。   窝棚里没有灯,借着卢岩手里的灯,刘梅宝第二次见到了谢四娘。   这个女人瘦瘦小小,但不可否认,她的面容长得很漂亮,只不过那张美丽的面容上死沉一片,如果不是眼珠偶尔转动,便如同死人一般。   她的脚下放着一根长枪,枪头被擦的锃亮,闪着寒光。   卢岩和刘梅宝各自断了一碗酒,冲她一敬,没有说话喝起来。   谢四娘看着他们,垂下视线,拿起自己面前的那一碗酒,仰头一饮而尽。   沉默的吃了酒,三人依旧沉默。   “这是……”卢岩指了指刘梅宝,简单的只说了这两个字。   谢四娘的视线落在刘梅宝身上。   刘梅宝也不说话上前一步,低头见礼。   谢四娘的眼神变得柔软,但只是一闪而过,待刘梅宝抬起身时,她依旧是毫无表情。   没有再说话,卢岩冲她拱拱手,拉着刘梅宝转身走开了。   走出去好远,刘梅宝回头看了眼,似乎还能看到那瘦小的身影在原地站立着。   低低的笛声又响起来,在暗夜里传开。   三日回门后,他们离开了盐池滩,搬进了府城的操守厅。   一场大雪也在同时席卷而来。 210章 新居 操守厅位于河中府的东南方位,落成与建朝初年,虽然年久远,但维护的很好。   刘梅宝被卢岩从车上扶下来时有些失态。   宅院的气派超过她的想象。   大青石铺就的门前,巨大的上马石马柱,整齐排列的石鼓,无一不彰显着森严。   后院各种亭台楼阁,以及参天的大树,显示着这座府邸的沧桑。   操守府的管事是个四十多岁的粗壮男人,就在卢岩被宣布为操守官的时候,在无数自荐人中由师爷严格选拔出来的,看到卢岩带着夫人来,他的眼眶竟忍不住有些湿。   天可怜见的,自从宣布了卢岩的任命后,他就入住了这操守厅,结果一直被晾了这几个月,没有主人来,见不到主人不了解家底,也不敢做主采买下人,偌大的操守厅就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如果不是每个月河东驿有月钱拨来,他都以为自己被遗忘了。   在成亲前的一个月,盐池滩布置的同时,操守厅也紧张的布置起来,全套黄花梨家具各种古玩丝棉源源不断的被运进来,管事也得到指令采买了一批妇男,操守厅终于有了人气,不似以前每到夜晚就鬼气森森。   新的家新的人,刘梅宝这个新晋小妇人忙乱了好几天才规整完毕,又要开始准备过年,曾经担忧的那种深宅内妇无所事事的状况完全没有发生,作为一个女主人,原来有那么多事要操心。   天气越发的冷,北风一天到晚的吹个不停,大雪一直未停,知道女主人怕冷,仆妇们将屋子里多多的摆放了炉火。   “雪一直下,这个天气穷人可有的罪受了。”刘梅宝透过窗看外边厚厚的积雪摇头自言自语,然后看到卢岩从院门外而来。   “大人回来了。”门外的仆妇同时回道。   刘梅宝放下手里的账册,高高兴兴的下炕。   “等我去去寒气。”卢岩不许她来跟前,一面脱下身上的皮袄,一面说道。   仆妇们拿衣服捧茶的围着他忙碌起来,待换了衣裳,喝了口热茶,又在炉火前暖了暖,才挥手屏退仆妇。   他们夫妇不喜人在跟前伺候,短短几日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于是安静的退了下去。   “今天怎么回来的早?”刘梅宝笑道,一面将手递给卢岩。   卢岩将她在怀里抱了,蹭着她的发鬓,只觉得满身的疲惫立刻散去,舒服的吐出一口气,便开始例行的问今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闷不闷累不累。 刘梅宝笑着一一答了,拉他在窗边的暖炕上坐下,卢岩却不肯松手,依旧将她抱在怀里,刘梅宝嫌腻**歪推他,卢岩自然不依。   “本该多陪陪你……”他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卢岩的婚假有七天,然后就到了二十三四要过年,所以也算是可以一直歇到过年,没想到三天回门那日刚从宋三娘家回来,便有兵丁来急报,当夜卢岩就回了河东驿,刘梅宝则在第二日跟来。   自那日起,卢岩日日忙碌早出晚归,觉得很对不住妻子。 “很忙吗?”刘梅宝抬手抚着他的面颊,皱眉担忧问道。   卢岩笑了笑,拉下她的手握在手中揉来揉去。 自己任命操守不久就进京去了,都没有给各方庆贺的机会,从京城一回来,又办了喜事.这一下,双喜临门。各方贺喜的人络绎不绝,新官上任,管辖之下的众人心思不定,要是搁在平日没有机会来见,此时正是巴结上司的良机,因此卢岩只要每日一睁眼,等着拜访的人就排满了一天。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的确出了一件大事。 “东南李长三聚万民破了县城杀了县令自称唐王,造反了。”他低声说道。   其实此时各地民乱不断,但这是第一次正式打着造反的旗号的民乱,乱首自称唐李氏后人,要复大唐盛世,一呼百应,声势浩大。   终于乱了,刘梅宝心里咯噔一下。   “不过你也别担心,朝廷已经调集官兵去了,不会影响到咱们这边。”卢岩又忙说道,看刘梅宝脸色微恙,有些后悔不该告诉她这些,在她面颊上亲了亲,“别怕。”   刘梅宝点点头,在他怀里贴紧,为了转移话题,卢岩就和她说明日得闲想要陪她出去玩,又问她想去哪里玩。   “这大冬天的,有什么好玩的。”刘梅宝依在他怀里,懒洋洋的说道。   “自从进了府城就一直在家忙…”卢岩摇头,“下雪天也有好玩的地,比如打野兔…”   刘梅宝就吃吃笑了。   卢岩被她笑得有些心虚,打兔子最早是他冬天饿极了糊口的生计,后来不缺吃了便是解闷又练枪术的法子,对于一个姑娘家,而且还是读书人家的深闺小姐这有什么可玩的   “去…赏梅。”他忙说道,“大悲寺的梅花开了,听说很好。”   “那还不如去打兔子呢。”刘梅宝笑道,一面揉揉肚子,“打了就在雪地里烤了吃,用泥巴裹了,烤的焦黄冒油,撒上盐,沾上调料…”   她说着说着两眼放光,手撑着卢岩的胸口坐起来。   “你做的烤鱼好吃,不知道烤兔子怎么样?”她眨着眼问道。   卢岩哈哈大笑。   “你尝尝就知道了。”他带着几分得意说道。   刘梅宝便抿嘴一笑。    夜色罩下来,屋内点亮了灯,灯光下见她笑得眼儿媚,卢岩便忍不住揽过她在额头上面上亲。   “你吃过饭没?”刘梅宝笑着躲,一手撑着他的胸口阻挡,这才想起问道。   一见面就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说着说着就忘了正经事。   “吃了吃了。”卢岩随口说道,一面将她在怀里拥紧。   “吃什么吃,又哄我。”刘梅宝已经知道他这种说话的语气,皱眉道,“我去让她们端饭…”   要起身却被卢岩搂着按倒在炕上。   “饿的等不了.先喂饱了下边再说。”他在她耳边喘气低语。   带着情欲的话在耳边擦过让刘梅宝不由打个哆嗦。   “从哪里学的这些话…”她嗔怪一句,面色羞红,“不许跟他们不学好…”   卢岩已经顾不上跟她说话,只觉得身下的人软的跟面团似的,怎么揉怎么舒服,香喷喷的让人恨不得一口吞到肚子里。   一翻揉搓二人的衣衫都已经褪了一半。   “去里间,去里间。”刘梅宝被裸露的凉意一激软软的说道。   声音酥软,让上下忙活的卢岩绷紧的身子打个哆嗦,动作更加粗猛起来。   “有灯,有灯。”刘梅宝捶着他。   这紧要关头要卢岩离开身下的人是怎么也舍不得,但又被闹腾的想发狂,干脆一把捞起她下炕。   刘梅宝身子陡然腾空下意识的搂住卢岩,啊还没出口,下身便被炙热填满,这种姿势…   她不由一口咬上卢岩裸露的肩头。   屋内的灯被熄灭,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脚步声在黑暗里散开。   腊月二十五日,多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但凌冽的北风还在呼啸,雪后干风天更冷了。   各地冻死的民众每天用车拉都拉不过来,新年的喜庆半点不见。   通往府城大路上三三两两的流民在寒风中艰难的挪动着,期间有人倒下,倒下之后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种寒冷的天气,除了这些在一丝求生欲望支撑下跋涉的流民外,路上并无其他走路的人,只有那些富人家的马车奔驰而过。   每当有这些富人的马车驴车过来时,便有受不住的流民跪在路边哀求施舍,还有拉着自己的孩子求换碗饭吃。   “滚开滚开。”车夫甩着马鞭子恶狠狠的喊道,将跪在路旁拦路的流民打到一边。   再无人敢拦求,看着那马车只向河中府城们而去。   临近城门,却见门前挤满了人。   “姑娘,不好了,城门关了。”车夫抬眼看了,转头向后说道。   季月娥掀起车帘一角看去,眉头皱了皱。   “这个时候正是大悲寺进香的时候,关什么城门啊。”她低声说道,一面吩咐旁边骑马的仆从,“去问问,什么时候能进。”   那仆从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回来了。   “知州大人严令守防,不许开城门,要进城需待两日后。”小厮回道。   季月娥沉默一刻,才要放下车帘说声罢了,就见又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这是有十几精壮兵丁护卫着一辆马车,见到这一行人马,路上的流民没人敢上前跪拦,带着敬畏艳羡看着马车过去了。   马车的车帘也被人掀着,露出半张脸,扫过一旁的流民,那张脸上满是不忍痛苦。   这么一惹人注目的人马,季月娥自然也看到了,先是被那为首兵卫插在身后的认旗上的卢字晃的眼涩,然后又看到马车里的人面,她不由紧紧咬住了下唇。   不待这些兵丁驱散围在城门前的民众,城门里便跑出队伍呼啦啦的清理出一条路来,那队人马丝毫未停长驱直入。   “不是说不让进,他们凭什么进去了。”方才去问话的随从只觉大丢面子,不由暴跳的去责问那转身要回去的守城兵丁,“他们进的,我们也要进去。”   那兵丁懒洋洋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吐出一句:“人跟人能一样吗?”   只把这随从气的差点跌下马。 第211章 来往 “我们是季家的,我们大老爷是生员,你们知府大人见也得敬三分….”随从气急败坏的喊道。 “那就等我们知府大人见了再敬吧。”那守城兵嬉皮笑脸的说道。 随从气的要上前揪他理论,却见那兵丁陡然变脸,唰的拔出腰刀,指向那随从。 “大胆,莫非是要私闯府城!”他厉声喝道。 伴着他的动作,原本已经转身向城门而去的其他兵丁立刻聚过来,神色肃正,唰拉拉铁器相撞,明晃晃的刀光倒映出一片寒光。 四周拥挤的人群哄得一声退开。 “莫非是匪贼?想要造反吗?”他们齐声喝问,“操守大人以及知府大人有令,贼匪奸细反民杀无赦。” 没想到这些人说翻脸就翻脸,看那神情竟似乎不介意将他们就地正法,季家的随从已经完全吓呆了,双腿隐隐发抖,几乎要从马背上滑下来。 “军爷误会误会。”另几个随从慌忙陪笑过来,一面点头哈腰的道歉,又塞银子。 那兵丁这才收了兵器斥责几句去了。 城门慢慢的关上了。 马车里季月娥的嘴唇已经咬出血。 人走茶凉,这句话她一向信奉,跟随爹爹官途一路见过的起起伏伏也不少,当时起的是他们,对这种事没什么感触,觉得理所当然,但当伏的是自己时,才觉得那种滋味真的不好受。 事非经过不知难,看得透是一回事,放得下又是一回事。 刘梅宝的马车径直进了知府大院。 “媒人谢过了,怎么就不来了?离府城这么近,该常来走走。”知府夫人携了她的手笑道。 “刚搬过来,家里乱的很,到今天才收拾好。”刘梅宝笑道。 其实她是轻易不愿意出门,一出门卢岩总把她当纸人一般,似乎风一吹就没了,每次都是精悍的兵丁护卫煞是惹人注目,她还是不太习惯这个,所以干脆就不出门,反正家里有管事的操持,过年的东西也不用她费心去采买。 知府夫人笑着审视她,刘梅宝盘了妇人的发鬓,插了珠钗,新婚燕尔中衣衫鲜艳,原本丰润的面庞白里透红,煞是喜人。 “吆,这是抹了什么好胭脂…”知府夫人半认真半玩笑的说道。 “没有用胭脂……”刘梅宝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有些不解。 知府夫人就抚着她的肩头笑。 “小夫妻恩恩爱爱就是最好的胭脂。”她低声笑道。 刘梅宝就笑了,想到那些恩爱事体,面上的红晕又深了一层。 略歇息一刻,二人便一同去大悲寺进香,虽然流民都被阻隔在城外,但城里的乞丐还是不少,看着被兵卫驱逐开了的乞丐,大冬天的一个个几乎没了人样,刘梅宝很是难过,便想施舍些银钱,被知府夫人拦住。 “这救不得命。”她含笑劝道,一面看了眼被驱散木然绝望呆立的那些乞丐,“你是好心,只是一个两个的好心又有什么用?这些人就跟溺水的人一般?如是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便死死不会放开,这些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你我又是妇人,如是被围起来,可怎么是好?到时候少不得动用兵丁驱逐,好心没落下,反而给咱们夫君惹来麻烦。”刘梅宝讪讪收了手,知府夫人说的这个也有道理,施舍不善造成践踏哄抢的事也不是没有。 “我年纪轻,不懂的请太太教我。”她说道。 知府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也没什么可教的,咱们妇人家,就是听夫君的话,事事为他着想便是了。”她说道,“要说这善心也不是不可以,如果有心,待官府施粥的时候,捐些钱财出来便是。” “那什么时候施粥?”刘梅宝眼睛一亮忙问道。 知府夫人却是有些尴尬。 “这个自有官家的安排。”她含糊说道。 事实上直到现在没有任何官方出面施粥赈济,相反各地米商集体抬高了米价,较之一个月前,府城的米价涨了一成,这一下更没人出面施粥了。 刘梅宝并不知道这个,她听了之后郁结之气散去几分,心里算着自己的手头有多少银两到时候可以捐出来。 进香之后,又和知府夫人一同吃了饭,期间拜见了知府大人,有说媒的关系,卢岩和刘梅宝谢媒时出手丰厚,知府夫妇里子面子都光鲜,再加上刘梅宝这年前又特意来探望,二人完全将她当自己女儿看待了,一时间宾主皆欢。 冬日天短吃过午饭刘梅宝便告辞,知府夫人亲自送出来,看着她坐着马车离开。 马车驶出知府衙门街道后,刘梅宝掀起车帘招手叫过护卫的首领。 “太太要自己去,那可不行。”听了刘梅宝的话,这三十多岁的男子断然拒绝。 “这是在府城,我也没说不让你们跟着,就是远一点。”刘梅宝笑着再说道。 “大人有令,某等不敢不从。”首领绷着脸说道。 “没让你们不从。”刘梅宝依旧含笑说道,“你们还跟着我,就是离的稍微远一些,你们都这么厉害,身手敏捷,就算真有个小毛贼出来,这几步距离对你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听她这样说,那男子不由微微红脸,下意识的就把脊背挺了挺,太太都知道他们厉害,可见是大人亲口夸赞过的,心内不由激动。 “再者说,我这样也是为了大人。”刘梅宝接着笑道,将声音压低几分,“我和这家药行是私人的旧交,去贺开业也是私人的关系,咱们这样过去,势必引人注目,人们看到了就会以为这是大人的意思,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 首领听了面色松动。 “我进去就说一两句话就出来。”刘梅宝又追加一句话道。 “那太太小心。”首领点头说道。 刘梅宝笑着点点头,放下车帘又吐吐舌头,她有点理解前世里那些名人抱怨不得自由的感觉了。 保德安药行位于府城西街中段,半个月前开业,一则是新店铺二则临近年关,相比于周围的杂货熟食行当铺米店等店铺的热闹,更显得冷清。 刘梅宝提着礼盒走进来时,牛黄蔡和正准备回京城过年的李大掌柜话别。 “这么说我来的巧了,正好送行。”她笑道。 牛黄蔡和李大掌柜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惊喜交加。 “太太怎么过来了。”他们齐齐的施礼。 这小姑娘再不似当初那个卑微求生的落难官家之后,成了这个在河中府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男人的家眷。 刘梅宝成亲时他们也送了礼,只不过在泱泱的贺礼中石沉大海不值一提,前去拜见吧,更是轮不到,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在于走动,如果长时间不走动那就生疏了,牛黄蔡和李大掌柜都有些着急,前几日又去见了周良玉,请他合适时帮忙引见一下,周良玉答应了,二人心里才稍稍送了口气。 李大掌柜因为要赶回京城过年,所以这里的事就只有让牛黄蔡多费心,想着见刘梅宝肯定是在过年她回娘家走亲戚的时候,二人商量着备些什么合适的礼品,牛黄蔡正建议李大掌柜从京城捎些来,想着刘梅宝毕竟是京城人,京城的礼品对她来说一定很亲切。 “家里忙又搬家,知道你们来了,一直没机会见,今日正好路过。”刘梅宝笑道。 虽说是路过,但心里记着,那便也是特意来了,牛黄蔡和李大掌柜心里明白,更是欢喜。 三人落座说了一时话,刘梅宝审视着铺子,这间铺子不算大,玲琅满目各种药材皆有?依照药行的习惯,过年过节时节摆的最多的便是那些山货。 “生意怎么样?”她随口问道。 牛黄蔡和李大掌柜对视一眼。 “刚开张看看再说吧。”李大掌柜笑道。 这就是说不好……刘梅宝了然,随手翻看货架上的药材,品质上好,总体来说,这个时代假药还是个稀罕物…“能糊口就不错了,怎么也不敢跟广顺和比。”牛黄蔡在旁笑道。 广顺和自从借着药茶的契机名气大震,一跃成为河中府最大的药行,成了各家药行艳羡学习的楷模。 刘梅宝抿嘴一笑。 “其实不一定非要跟他们一样,药材生意也并不一定非要做药行嘛。”她随口笑道,放下手里的药材。 “那还能做什么?”牛黄蔡愣愣问道。 “比如药棚。”刘梅宝随口说道,“术业专攻,虽然看上去不起眼,做好了也是一大块市场呢。” 她说完却见牛黄蔡和李大掌柜有些愣愣,难道自己说的很现代? “太太说的是专做拆货?”李大掌柜问道。 “什么叫拆货?”牛黄蔡忍不住问道。 他只是一个倒卖牛黄起家的外行,对于这药材行当着实不熟悉。 “就是从药行进购药材,加工净制切片啊什么的,然后再销售到药铺,这个我去安国的时候见到很多。”李大掌柜对他解释,也是向刘梅宝求证。 “那药行不是也做这个吗?”牛黄蔡还是不太明白,比如广顺和也买净制的药材,还会买自制的膏丸丹散什么的,比如药茶。 “做是做,但那只是占了一小部分,他们的主业还是买卖药材,大多数药铺都是采买了药材回去自己炮制。”李大掌柜给牛黄蔡又解释道。 “只做这个啊……”牛黄蔡犹犹豫豫的嘀咕一句,“药行也做,药铺也做,那咱们再做能成吗?” 看二人不自觉的将视线投给自己,刘梅宝忙笑着摆摆手。 “做生意我也不懂的,我只是随口一说,二位别当真。”她笑道。 李大掌柜面上闪过一丝遗憾,不过也旋即释然,这姑娘如果贪财,还轮到他们来拉拢她?那种艰难境遇下都没有……眼前闪过那一箱子三七……他忙摇摇头驱散幻影,更何况如今……抬眼看着妇人,较之当初京城初见多了一份雍容之气,再看门外若隐若现的精悍兵丁……她怎么会贪图这点小利。 第二百一十二章 年关 见话题微滞,牛黄蔡及时打着哈哈。 “世道艰难,瞧瞧那城外遍地的灾民,能挣到钱糊口就不错了。”他笑道。 刘梅宝抿嘴一笑。 “其实什么时候都是商机,比如如今,世道艰难,遍地灾民,其实要是你们赈个灾啊什么的,尤其是现在还没人做这个,肯定能打响名气…”刘梅宝笑道。 她说道这里,就见李大掌柜和牛黄蔡眼睛睁大,同时一步跨过来,吓得她的话就噎在嗓子眼。 “太太,你再说说。”他们二人齐声喊道。 刘梅宝反而被吓的有些结巴。 “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见我们那地震洪水什么灾的时候,那些大企业总是抢着赈灾捐款捐物什么的……”她结结巴巴的说道,“尤其是好些还争抢第一个捐,至于效果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记住他们了……” 牛黄蔡和李大掌柜忽略了刘梅宝话里的什么你们我们企业等古怪词语,眨着眼死死的要抓住那一丝光亮,抓住了似乎便能拨开乌云天光大亮。 刘梅宝的车回到操守厅时天已经蒙蒙黑下来,还没进门卢岩就已经知道了。 “冷不冷?饿不饿?”卢岩扶着她下车,一叠声的问道。 操守厅亦如其他的官府衙门一般,前边办公后边住宅,此时大厅里灯火通明,看样子卢岩正在忙于公事。 “不冷,”刘梅宝笑嘻嘻的答着,“有一点饿。” “这还叫不冷。”卢岩将那双小手都握在手里,干脆放入自己的胸膛衣内,“饭菜已经做好,有你最爱吃的夹心面……” 他的胸膛像个暖炉,结实的肌肉像块铁板,刘梅宝抿嘴笑,抬头见大厅里走出四五个壮实身影,另有七八个在窗户上影影绰绰的向外看。 见到这般情景,大厅里的男人们都忍不住吃吃的低笑,师爷咳嗽一声当先走出来几步。 笑声传来,刘梅宝红着脸忙抽回手。 “太太回来了,这么晚是知府夫人留了饭?”师爷先认认真真的施礼,然后才问道。 见他发问,刘梅宝面上有些心虚。 “见了知府夫人,我们一起去了大悲寺,我们一同求了平安香,回到府里夫人留饭…… 她整容认真的说道,就如同小学生回答老师的提问,“我是在夫人第三次挽留时才应下的,吃过饭知府大人回来了,与他略坐一刻,只问了家里可好,并说世道不太平,要多留心多操心,我道了谢又一一应了是,然后大人便出去了,我又和知府夫人请教了一些操持家事的事,等到吃了第二遍茶时就告辞回来了。” 她说完忍不住看着师爷,眨着眼带着一丝期盼。 师爷捻须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太太辛苦了。” 刘梅宝露出被老师夸赞的神采飞扬,同时绕过了被问这么晚回来的原囡,又忍不住带着几分小得意。 卢岩的视线在她面上扫过,又看了眼师爷。 “快去吃饭吧。”他看着刘梅宝温温一笑,“我一会儿就过去。” “你吃过了吗?”刘梅宝点点头,临行前又低声问道。 卢岩点点头,刘梅宝又冲那边的师爷点点头,这才转身跨过院门进后宅去了。 在外跑了一天,虽然说车上有炭火,但还是比不上家里暖和自在,舒舒服服的洗过澡换了家常的衣裳,刘梅宝一头歪在临窗的炕上不舍的起来。 “太太不吃饭可不成。”仆妇笑着说道将热热的饭菜端进来,一面给她盛,“看,是大人亲口吩咐做的太太最爱吃的面条”“看,放了好些辣酱快来尝尝……” 如同哄孩子一般,这些仆妇都要学会卢岩的口气了。 怎么成了亲反而好似越活越小了…… 刘梅宝笑着起来,吃了满满一碗面条,舒坦的恨不得上床立刻睡觉,但在日渐丰满的腰身督促下,还是开始在屋子里散步。 在她做第三遍伸展肢体的运动时,卢岩进来了,刘梅宝立刻高兴的扑过去。 “又轻了好些。”卢岩稳稳的接住她,顺手掂了掂,认真的说道。 刘梅宝哈哈笑了。 “又骗我。”她说道,伸手帮他解下外袍。 自从知道刘梅宝担忧长胖后,卢岩总是习惯说这句话。 卢岩不带一丝笑的认真发誓自己说的是真话,然后才被刘梅宝推着去洗漱。 “拿着衣服。”刘梅宝在后唤道。 卢岩有些遗憾的想要装听不见,这种想要让自己给他送衣服然后故意让她害羞的把戏自成亲那天几乎天天上演,刘梅宝笑着将衣服塞给他。 卢岩三下两下洗完出来,见刘梅宝坐在炕上翻看什么。 “仔细眼疼,有什么白日再看。”他说道,一面贴着她坐下来。 男人特有的气味带着浴后的清香在身边散开,刘梅宝将手里的东西合上,原来是账册。 卢岩没问看这个做什么,她也没说,答了声好接过卢岩手里的毛巾给他擦拭头发,一面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屋子里炉火旺盛,温暖如春。 “师爷那些话,你不用往心里去。”卢岩忽的说道。 “他这个人不错,知道的多,又一心的为你。”刘梅宝笑道,伸手他揉着额头。 小手软软,卢岩不由心里麻麻的,伸手环住她的腰。 刘梅宝怕痒,嗳了声要躲。 “我知道他很好,但不是什么都要听,有些事他太过于小心了,简单的事总是搞的复杂。”卢岩笑道,搂着腰不放,一面贴近她,“是不是他要你去知府大人那里走动的?” 当师爷郑重拜见她,且严肃的引经据典,说古道今的讲了一大堆道理,刘梅宝一句话就概括了,就是要她做好夫人外交嘛。 虽然沈刘梅是一个平凡的结交的朋友中连个班长都没有的人,但在现代信息的狂轰乱炸下,没吃过猪肉的也是见过猪跑的。 不可否认,夫人外交的确很重要,既然她嫁了这个男人,就要和他一心一意的过好日子,过好日子并不是单靠男人一个人努力的,她应该也愿意做这些对他有益的事。 “也不是他说我才去啊,过年了,是应该走动的,再说,知府夫人对我们有又大恩。”刘梅宝笑道,看卢岩还要说什么,笑着截住,“而且我又不是单单去了知府家,我还去见了那个卖牛黄的蔡老板,他的新店开张,正要找机会道贺一声。” 听了师爷的,自己的事也不耽误,双方皆大欢喜各有所得,卢岩这才松了眉头笑了。 “累了吧?”他捏着刘梅宝的肩头,含笑问道。 小骨头包着肉软软的,也不敢太用力,与其说捏还不如说揉,揉着揉着心里就想冒火,手心里就想冒汗。 “还行吧。”刘梅宝懒洋洋的答道,心安理得的享受丈夫的伺候。 “那咱们睡吧。”卢岩立刻贴在她耳边说道。 刘梅宝横了他一眼。 “好啊。”她又抿嘴一笑说道,在卢岩脸上亲了口。 只亲的卢岩心花怒放。 “我去拿点东西。”她笑道,一面下炕。 “拿什么我来。”卢岩乐颠颠的跟着说道。 刘梅宝冲他抿嘴一笑·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厚垫子。 厚垫子……卢岩的眼一亮,师爷给的画册上倒是有类似的……莫非他害羞的连灯都不许亮一盏的小娇妻想要换换花样? 刘梅宝过来挽住他,又丰盈几分的胸有意无意的擦着他的胳膊,只擦的卢岩身子绷得紧紧的。 “我小日子来了,免得弄脏了褥子,不好拆洗。”刘梅宝咳了一声,说道。 卢岩顿时愣住了,看他的呆样,刘梅宝哈哈大笑,带着阴谋得逞的得意进里间去了。 “真的假的?真的假的?” “你别哄我……” “你笑什么?是不是哄我?” “我自己能看的……” 伴着这句话,室内响起刘梅宝受惊的一声叫,旋即又是咯咯的笑。 低低的笑闹声让冬日清冷的夜色也柔和了几分。 年关到了,虽然形势严峻但整个府城还是增添了几分喜庆,家家户户洒扫贴福。 街道上有河东驿派出的兵丁洒扫清理,颇有焕然一新的感觉,大家总觉得府城内外跟以前不同,但有什么不同,一时竟说不上来。 “那些流民乞丐不见了!”终于有人发现了。 从腊月二十六日开始,就在河中府外,临近河东驿堡的一个路口,有人架起大锅,施粥救难。 消息传开,期望救命的流民乞丐便成群结队而来。 施粥的窝棚很简单,每日量也不多,仅供五百人之用,虽然只有一碗稀粥,但足以让吃到的饥民活下去,大家纷纷打听这位大善人是何人。 操守厅内,气氛严肃略有些低沉,十几张椅子依次坐满了人,卢岩位于正中,蹙着眉头若有所思。 “说是府城一个名叫保德安的药行…”王九说道。 “没听过,新开的?”有人问道。 王九点点头。 “那真是好大手笔,这一天得花费不少啊。”大厅里人人低头议论,很是惊讶。 “这老板哪里来的?”大家纷纷问道。 “京城来的,说是当初遇难在佛前立愿所以才施粥救人。”王九答道。 “且不管他是为什么。”师爷咳一声,站起身来,打断厅内的议论,他的脸色很难看,“如今最要紧的是,这个施粥点已经引来千人聚集,更有哨探传来消息,从各地有更多饥民闻讯奔来,粗略估计不下千人……” 二千多的饥民聚集…… 大厅内的人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就这短短两日,已经发生了三起哄抢斗殴事件,如果不是巡查队刚好路过,只怕就要形成骚乱。”江大山站起来说道。 “这个该死的保德安,谁让他来这里施粥的!”师爷眉头跳动,从干瘦的脸上揪下几根胡须,气急败坏的说道,“这不是给我河东驿引来祸患!” 与此同时,位于后宅里的刘梅宝也出了一头汗。 第213章自责 “如果要增加到一千人的粥,根本就撑不了多久……”她皱眉说道,眼中有些焦躁。 “可是要把粥再加水稀,吃了也就不管用,这些人还是饿,饿了反而更要闹事……”一个挎着篮子,扮作买绒花婆子的妇人低声说道。 稀的不能再稀的粥,跟热水也没什么区别,还不如不施粥呢。 刘梅宝咬唇没有说话。 “太太,这是个填不满的窟窿,咱们弄不不过来,还是……”妇人低声说道。 她成亲时宋三娘给她的体己银子都已经用完了,再下来就该变卖嫁妆了…… 一人之力根本无用,刘梅宝叹口气。 “那散了吧,再接下去,善事不成,就要成坏事了。”她说道。 趁着才几天,还没让大家形成依赖,赶快散去。 妇人如释重负,忙忙的应声就告退了。 “不是说官府会施粥吗?怎么民间团体都出面了,他们还没动静?”刘梅宝坐在炕上,有些闷闷的自言自语,一面提起笔百无聊赖的写写画画。 吃午饭时听说卢岩等人在商议公事,便让厨房加了几个菜送过去,听送饭菜的仆妇回来说一众人还在大厅里。 过年了也清闲啊,这些当兵的也真不容易。 刘梅宝闷闷的吃了饭,拿过一本医书翻看,刚看了一页,就见仆妇引着那个妇人进来了。 “太太,掌柜的他们都被官府抓了。”妇人跪下哭道。 刘梅宝大吃一惊。 王九派出的巡查队很快也回来了。 “知府大人派人将施粥摊子撤了人也抓回去了。”他们回道。 师爷就松了口气。 “那些饥民肯定要闹事,速速驱散。”他吩咐道。 这期间卢岩一直没有说话。 一个小厮悄悄的进来了,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要去哪里?天不早了。”他皱眉说道。 正低声议论今年过年该分发多少年礼的众人听见他说话便都看过来,大厅里安静下来。 小厮有些畏惧的将头低了又低。 “太太说去趟知府夫人那里。”他说道。 声音不大,但临近的几人还是听到了。 “不是才去了?”卢岩皱眉,“天冷,她身子不舒服,不要去了,等过了初三我陪她一起去。” 小厮应了声,犹豫着挪动脚步。 卢岩看着他,明白了什么。 “已经上车了?”他问道。 小厮松了口气,点头。 一旁的师爷就皱眉,这也叫请示?其实也就是通知一声而已吧,妇人家怎么可以如此不把丈夫放在眼里? “那我也去一趟吧。”卢岩便站起身说道,示意侍立的兵丁拿大毛斗篷来。 师爷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但没说什么,让众人接着做事,自己跟着卢岩走出大厅。 刘梅宝的车果然已经出了二门。 “我就是想起一句话要跟夫人说去去就回来了。”她看到卢岩过来,带着几分不安说道。 “没事,我和你坐一个车,给你暖暖。”卢岩低声笑道,握着她的手就要上车。 刘梅宝的脸色焦躁不安中还有些愧疚。 师爷一直在一旁看着,忽的想到什么,脸色顿时拉下来。 “太太,”他垂手沉面,看着刘梅宝道,“那个施粥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刘梅宝一惊抬眼看师爷,这古代的谋士文人都是人精啊! 卢岩先回头看了眼师爷,再把视线转到刘梅宝身上,有些惊讶。 “是。”刘梅宝沉默一刻,便爽快的答道。 议事厅旁的耳房内,师爷看着刘梅宝难掩怒意。 “……太太,你知不知道如今已经引来多少流民?又有多少流民正闻讯从四面八方赶来?不出三天,我河东驿堡外就能聚集三千民众……”他气的有些发抖。 这些妇人这些妇人心软见识短,就会惹来麻烦。 刘梅宝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 卢岩想要说什么,却被激动的师爷抬手打断。 “大人,这不是孩童嬉戏,这是事关境内安危的大事。”他瞪眼说道,早说过,妇人惯不得,这次必须截止住这个隐患,要不然这个老婆奴非得将老婆惯得无法无天不可。 多少大丈夫就毁在妇人手里。 “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刘梅宝喃喃说道。 “从去年九月开始,山西山东河北便遭受旱灾,今冬又是大雪……”师爷沉声说道,余下的话便化作一声轻轻的哼声,“这些事太太不知道,官府衙门都是知道的,邸报上也都写了,太太以后想做什么事,最好先和大人说一声。” 刘梅宝面上的惭愧之色更浓,她低着头说了声是。 “没事没事,这算什么大事……”卢岩说道,看着刘梅宝的神情很是担忧心疼。 看吧看吧……师爷翻了个白眼。 “大人,别忘了东蕉岭的流寇是怎么来的……”他郑重说道。 去年九月因大东蕉岭有大批饥民,这些饥民吃光了草树皮之后,便开始吃人,打家劫舍,成了如同蝗虫过境一般的流寇,只让起管辖范围的驿堡大为头疼,费了好大力气才剿灭。 “官府为什么不赈灾?不是说施粥……”刘梅宝忍不住问道。 师爷笑了。 “施粥?”他摇头说道,“这世道朝廷无力,富人冷血……各人自求多福吧。” “就是说不会有人赈灾……”刘梅宝喃喃道。 师爷不再理会她,转头对卢岩强调如今要紧的事。 “……半路把这些流民驱散,绝不能让他们聚集到咱们这里……” “……最可恨的是松山堡和牛角堡的那两个混蛋,哨探们回报,他们正在境内散布咱们这里施粥的消息……那些饥民还被他们纵兵抢夺了全部身家哄出境内……” “这些人要是都聚集在咱们这里,一个月不到必然成为流寇……” 流寇这个词传入刘梅宝耳内,她不由笑了笑。 卢岩一直小心的看着她,见她笑便皱起眉,抬手打断师爷的说话。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刘梅宝察觉他的担心,对着他又是一笑。 只是这笑意有些苦涩。 “流寇……我只是想起以前看的电影……嗯一本书里提到的……”她吐口气说道,“一个皇帝给丐帮帮主说,你手下的乞丐几千万,你一天不解散,教朕怎么安心?然后丐帮帮主说,我手下有多少乞丐不是由我决定而是由你决定的” 她说完这句话,师爷和卢岩都怔怔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丐帮是什么?”然后师爷问道,他皱眉,“乞丐的帮会?哪有这个?” 刘梅宝笑了笑,说了句没什么,便低头告辞要退下。 “你说得对。”卢岩却在这时猛地站起来说道。 自从上午开始提到这些流民的事,一直到现在,他说的话没超过四句,一直坐在那里似乎云游天外,幸好师爷已经熟悉他那眉头微皱的神情,知道这是代表着这男人在认真的思考。 他说他脑子笨所以遇到事要慢慢想…… 那么现在是终于想明白了? 师爷和刘梅宝都看他。 “召集大家过来。”他说道,眼睛明亮“商议赈灾施粥事宜。” 师爷和刘梅宝瞪大眼看着他。 卢岩踏入室内时已经是凌晨时分,看到亮着灯的屋子,以及刘梅宝接过来让他吓了一跳。 “难道一直没睡?”他皱眉说道,小心的用手掌贴在她的小腹。 他的手掌热烘烘的。 刘梅宝伸手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不说话。 “怎么了?”卢岩忙问道,“可是难受?可有喝红糖姜水?” 刘梅宝的身子有些寒,小日子来时不太舒服,前晚吭吭唧唧的翻来覆去睡不好还是卢岩用手掌给她暖小腹才好些,夫妻夜谈刘梅宝便随口讲了女性例假生理一些知识,他是牢牢的记住了。 “是不是我给你惹麻烦了……”刘梅宝在他身前哽咽道。 “哪有?”卢岩笑道忙伸手扳过她的脸。 一夜未睡憔悴的面上已经是泪水满满。 “要不是我赈灾引了人来,你也没必要非要做这个……”刘梅宝干脆痛痛快快的哭起来。 她就知道她在古代就是个废物……在现代也是……总之她就是没用…… “你还说我,我看你才是傻瓜。”卢岩笑道,一面用大手擦拭她脸上的泪水,将她抱起来坐在炕上,一面轻轻的拍抚安慰,一面认真的将这一晚上商议的详情说给刘梅宝听,“其实大家都是有心赈灾的。” 谁谁捐了大手笔的五十石米粮,最少的也捐出了十石米粮。 “就连师爷这个小气的人都捐了……”他笑道。 刘梅宝还是忍不住流泪。 “那够救济吗?”她抽泣道。 卢岩沉默一刻。 “我尽力而为。”他实话实说。 刘梅宝便抱住他又哭。 卢岩便又笑了。 “不怕不怕,总有法子的。”他认真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是你说的,这些人是流寇还是流民,都是官府的一念之间。” “那种话说这挺小清新的,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刘梅宝哭道,“你听我这个做什么,我帮不得你就罢了,还拖累你……” 卢岩被她逗得笑起来,同时心里暖暖的,这个傻姑娘…… “好了好了,这是场面话,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他又说道。 刘梅宝眨着泪眼看他。 “你又想用什么话安慰我,我告诉你都没用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哽咽说道。 卢岩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 “这些人口对我来说有大用。”他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如今堡内人丁单薄,境内可招的兵丁也都招了……” 刘梅宝再次看着他,似懂非懂。 “流寇流民一念之间,那么,流民与驻民不也是一念之间?”卢岩看着她一笑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善行   有钱粮有兵丁是如今这些将官们身份地位最大的保障,但锋粮兵丁并不是天上凭空掉下来,也不是靠朝廷分拨来的,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基本条件。   “人口···”刘梅宝喃喃说道,止住了眼泪,看着卢岩。   有了人,可以开垦荒地,可以编军练武,可以繁衍生息···¨   眼前的男人笑容温和淳厚。   “你真聪明···”刘梅宝不由说道,不,确切说,心怀真大,才能从人人避之不及的状况下想到这条路上,想到也不算太稀奇,而是敢做。   “是娘子你聪明为我想到这个。”卢岩笑道,再次亲了亲她的脸颊,“快别难过,打起精神来,我还要你帮大忙呢。”   这件事做起来并不是说的那样简单。   刘梅宝抬眼看着他,神情郑重。   “我把嫁妆捐出来…”她说道。   卢岩大笑,将她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不用,不用,等你男人没办法了,再用你的钱。”他笑道。   从大年初一开始,那个曾被知府驱散的施粥点不仅依旧开张,而且规模更大,由最初的日赈济五百人增加到一十人,消息传开,半个山西境都震动了,各地的流民甚至河南河北的都纷纷涌来。   无数得以活命的饥民纷纷打听这到底是何方善人,得知是由此地知府以及驿堡共同出面组织开设的,其中有一家叫做保德安的药行捐资另有一些捐赠米粮的人不等,所有捐赠者的名字都被用鲜明的大字写在旗帜上,就悬挂在熬粥的大锅旁,每一个领粥的饥民纷纷在这些名字前流泪叩拜。   府城的文人骚客也开始奔走疾呼,呼吁更多人捐助,更为这些人和事赋诗作文宣扬,一时间旗帜上写的名字越来越多,因为官府规定谁捐助的多便被更鲜明的在旗帜上标注出来,对旗帜上位于前列的位置等鲜明位置的争抢越来越激烈。   不过保德安作为做早的一个虽然后来没有再捐助,但却得到了一面单独记名的旗帜悬挂在粥厂,上有知府大人亲手提写的大善之行的字体,名气大扬,让很多商户羡慕嫉妒又后悔不已。   到了初七的时候,施粥点外已经密密麻麻的如同一个村落一般,到处都是搭建的窝棚,坐在窝棚前的人们面色好了很多,再不似刚来时那种死人一般。   有兵丁在四周巡查维护秩序,防止哄抢打斗骗拐妇女幼童到了饭点大家便自动的去熬粥的大锅前排队领粥,虽然人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中总算是有了一丝精神,那是对生的希望。   “埋死尸,需要三十人,一天一文钱…”有官兵在路边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便有很多人奔出来。   “我去,我去。”他们纷纷喊道。   其中有老人还有孩子,一个个瘦的风一吹就能倒,但还是争先恐后粥可以免费吃,还能有机会挣到钱,说不定很快他们就能依靠自己站住脚再不用颠沛流离。   官兵们挑选了一些,留下那些儿童老人,那些被选上的饥民兴高采烈的跟着官兵走了。   “去问问,还有什么工要人…”余下的人很是没精打采,互相询问着。   看到这里,站的一旁穿着旧皮袄的卢岩微微点头。   “再过三天。”他转头对身后紧紧跟随的王九说道,“减少施粥,招修城墙的以食代酬。”   王九点点头在他身后几个书吏飞快的那笔写下来。   “饭食中增加一个馒头。”师爷在一旁补充道。   卢岩点点头,没有说话那些书吏便飞快的也记下来。   “就算有富户的捐助,我们也没钱了…”师爷又低声对卢岩说了句“要知道我们屯堡还有千人要养…还有那些马匹···女a今骑兵已经暂停了…”   卢岩皱眉。   “骑兵不能停,必须练,我们跟鞑子差就差在骑兵上···”他转头说道。   “没钱。”师爷很干脆的答道,“人好说,马可不听这个,饿一顿都不行。”   钱粮问题的确很严峻,大家都沉默一下。   “咱们再想办法。”卢岩说道,脸上露出笑容。   连最心念的骑兵都练不了,这还能笑得出来?师爷很惊讶意外,抬眼看,却见对面刘梅宝过来了,顿时恍然,翻了白眼。   “一大早你就来了,快回去歇歇吧。”卢岩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带着几分担忧说道。   “没事,”刘梅宝笑道,“你忙完了吗?”   卢岩点点头。   “那咱们去窝棚那边转转,整理的一批捐赠上来的被褥旧衣衫,我们去送给他们。”刘梅宝笑道。   “这些事太太不是组织了一些妇人们做吗?”师爷在一旁插嘴道。   “是,不过,大人偶尔去一趟也不错。”刘梅宝对他笑道。   卢岩对她的话从来都是没有不应允的,刘梅宝让仆妇招呼那些帮忙的军户的家眷抬着那些被褥衣衫,夫妻二人便一同向内走去,师爷带着一众人跟随。   看着这么一群人走过来,饥民们很是惶恐不安。   看着这些衣衫破旧,身上满是冻疮,四肢干瘦的饥民,大家一行走来,心情也是很沉重。   依次将衣衫被褥送给饥民,每一处刘梅宝还矮下身对他们嘘寒问暖,甚至还将幼小的孩童抱起来。   “孤儿是不是很多?”卢岩问道。   刘梅宝便看身后抬着被褥的一个妇人。   这个妇人穿着简朴利索,正是江大山的媳妇,柳娘子。   “柳娘子,你们统计了多少了?”刘梅宝问道。   “回大人太太到昨日为止,共有一百八十二口,其中男童九十七口。”柳娘子声音响亮的答道。   为了宽慰刘梅宝,卢岩便让她做些安置灾民的事,刘梅宝除了自己坚持每日亲自施粥外,还组织了家中的仆妇以及驿堡里的妇女家眷,具体的由这柳娘子负责调遣军户所有妇人。   陡然成了上百妇人的指挥,柳娘子激动的红光满面,每日操劳也不觉得累用江大山的话来说,好似那读书人中了秀才一般春风得意。   “好好安置。”卢岩点头说道,一面接过柳娘子手里的一件旧皮袄,走到一个坐在窝棚前的老者面前。老者面色枯黄,神情木木,看到身材高大的卢岩以及身唐簇着的众人,知道这是一个大人物,惶恐的就趴下叩头。   “老人家,快起来。”卢岩忙矮身扶起他,亲自将皮袄给他穿   老者诚惶诚恐唯有流泪道谢。   卢岩一众人又依次走下去。   “这是什么人?”老者怔怔的看着远去的众人喃喃问道。   “这是操守卢大人和太太。”有人大声说道。   四周的饥民闻言很是惊讶。   这些日子他们日日领粥·自然知道是谁救了他们的命,给了他们安身之处,便是这知府大人和这河中府的操守官。   再看那时时刻刻在四周巡逻,防止斗殴哄抢坑蒙拐骗奸淫妇女幼童的兵丁,他们雄赳赳气昂昂,英气十足,与一路而来只会驱逐甚至抢掠他们的大周官兵完全不同。   这些兵就是这位操守官卢大人的练出来的。   “苍天无情,知府大人卢大人恩深德厚啊。”老者忽的流泪振臂大呼,然后匍匐地下。   伴着这声,这句话被一声又一声的传开·在偌大的窝棚掀起一片声浪,这声音凄扬悲苦却又带着满满的慷慨之气,千人同时流泪喊来·只让站在其中的卢岩又是意外又是心中微酸,再看身旁的众人皆是神情激动,那些妇人们已经掩面哭泣。   这一幕传到知府大人耳内,他也难掩激动亲自率夫人前来施粥慰抚。   那一晚,知府大人在操守厅大醉,拍着卢岩的肩头感慨万千,当初卢岩说要赈灾施粥时,他是极力反对的·而且一分钱粮也不捐助·但卢岩依旧坚持施粥,并且在公开场合都将知府大人的名讳挂在嘴边·事到如今,就凭这千人跪拜的一件事·就能让他名留青史了,对于一介文官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人激动的。   “要名啊,这就好办了。”消息传到季家庄季家主耳内时,他坐在温暖如春的室内,正由两个娇俏的丫鬟捶肩捏背,闻言笑着捻须说道。   “我还真怕他什么都不爱呢。”他笑着对屋中站立的子侄说道。   “真没想到,这个武夫还有这个闲情。”一个侄子忍不住说道。   “这得要多少钱,想不到这个武夫竟然如此大方。”另一人说道。   “想必他现在日子也不好过喽。”季富成笑道,望着窗外又开始飘落的大雪神情愉悦。   师爷抖了抖身上的雪,抬头看看天。   “这该死的老天。”他低声咒骂一句。   这一日卢岩又来到施粥点,饥民们更多了,此时正值饭点,每一口大锅前都密密麻麻的排满了队伍。   经过十几日的调养,大多数饥民都已经缓过精神,排队期间不少人在说笑。   这些人基本上都已经成了河东驿的丁口,将来就是重要的劳动力以及兵丁后备,但是,要养活这些人真不容易啊。   “大人,咱们就要支撑不下去了…”师爷低声说道。   卢岩举步随意慢行,皱眉沉思。   师爷等人不敢打扰,举着伞在身旁紧随。   “干什么呢。”王九走了几步,发现身旁的张顺等几个兵丁双目发直痴痴呆呆,不由说道。   “真美啊¨”张顺喃喃说道。   王九不解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他们走近的一口大锅前,站着一位披着素白斗篷的女子正在为饥民舀粥。   因为刘梅宝常常亲自施粥,很多捐赠了米粮的富人家也都学模学样,来这里架起锅熬粥,家中的妇人们也都亲自来施粥,好听饥民一声善人菩萨添福添寿。   此时他们走近的这个就是私家设置施粥的锅,四五个仆妇围着那个施粥的女子,帮着给饥民递碗筷。   王九的视线先扫过草棚上挂着的一面旗帜,上有“季”大字,他皱皱眉头,河中府姓这个姓的….   然后他的视线才再次落在那施粥女子身上。   裹在羽帽斗篷下的女子,面容如同这大雪一般白,樱唇一点红,眼波流转,神态娴静,一举手一投足身形婀娜,怪不得这些臭小子看傻了….   “都给我收着点别唐突了人家¨”他转头喝道。   话音未落,就见张顺等人眼睛一瞪口中哎呀一声。   “小娘子小心¨”   这个草棚在最边上,路的拐弯处,卢岩此时正走过,听得一声惊呼,察觉身旁有人倒过来,下意识的就抬手拨挡,触手一具软软身子,知道不是有人来袭,立刻反手向内揽住。   “姑娘¨”仆妇们惊叫这围过来。   卢岩低头看怀中的女子,面色惨白,双目紧闭,似是昏迷,看她形容清丽秀雅,便知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姑娘,想必受不得这雪天施粥,体力不支。   这些女子们啊….卢岩摇头。   “我们姑娘已经施粥两日…”   “染了风寒,偏偏不肯回去歇息…”   “姑娘啊¨”   此时仆妇们都围上来,又是哭又是喊,挤得乱哄哄的,却无人来从卢岩手中接过这女子。   “快请大夫来。”卢岩只得说道。   话音未落察觉那女子在怀中一动,便低头看去。   那女子悠悠醒转,双目闪闪对上卢岩,一瞬间迷茫旋即惊讶,低呼一声挣扎要起身,却因为体力不支不得。   推荐:月梢《秀色》新鲜完结。   再世为人,务实的青黛深知寻良人觅佳婿的重要性,   左挑右看,暗自筹算,不想却落入他人“陷阱”,   被谋去了一世姻缘,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夫:上联——骗人无罪,只要爱人入窠。   下联——腹黑光荣,只要贤妻上钩。   妻:横批——圈圈你个叉叉   OPS“秀色”可餐的不仅是美女,还有一众帅哥们~~~众草过眼,乃爱哪颗???   ☆、第二百一十五章 开怀   因为担心疫病,刘梅宝请了城中的大夫轮流来这里坐诊以很快就叫了大夫过来,。   姑娘醒了虽然没有力气但也不能在陌生男人的胳膊里躺着,仆妇们牵来家里的马车,将姑娘扶了上去,看着跟随的只有慌乱的仆妇,并没有半个男人小厮,卢岩迟疑一刻没有离去,带着人站在一旁等候大夫的诊断。   这种天气这种娇弱的闺阁女子,大夫不用问诊也能猜到是因为什么,很快就看完了说是体虚不支云云。   “多谢大人。”女子隔着车帘在内说道。   卢岩客气一声,又转头吩咐让这些来施粥的妇人们注意身体,一行人说着话就要离去。   却见那车帘一掀开那姑娘竟要下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如此不爱惜。”卢岩皱眉说道。   季月娥垂头回避。   “正是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了给父母赎罪,小女才甘愿如此尽心。”她低声说道。   这话让卢岩有些不解,一旁的王九凑上来低说了几句话,又指了指一旁悬挂的旗帜,卢岩便恍然。   在刘梅宝父亲的平反案之后牵涉的彻查冒功欺君案中,游击将军季富华获罪免职。   季月娥微微抬头看了眼那男人,却并没有见那男人露出哦这么说这位就是季家那位和自己提过亲的小姐的神情·`·¨   “有心便好,尽力而为。”卢岩点点头说道·一面示意身后的兵丁,“你们去帮这位姑娘施粥。”   听见这句话哄的一声四五个兵丁都挤上去,张顺跑在最前边第一个抢到勺子,高兴地嘴都要裂耳朵边上。   卢岩便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和王九低声讨论什么。   季月娥坐在车上,掀着车帘看着那男人离去的身影,忽的见走在那男人身后的一个干瘦老头回过头。   那眼神若有所思,季月娥垂下视线。   师爷收回视线跟上卢岩·正听到卢岩在和王九咬牙说道:“¨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大人,大人。”师爷咳一了声,紧跟上几步,低声说道,“你可还记得,这个季…”   卢岩却正和王九说的热闹。   “..大人的意思是?”王九问道。   “没钱米粮就去抢。”卢岩说道。   师爷吓了一跳,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大人要做什么?打家劫舍的事可干不得···”他忙低声说道,一把拉住卢岩的胳膊。   虽然最近赈灾气氛高涨,但还是有很多富户一文不捐,这小子该不会想行些非常手段劫富济贫….   卢岩哈哈笑了。   “师爷说什么呢·我又不是小孩子胡闹。”他笑道。   有时候就是在胡闹¨师爷腹议一句。   “大冬天的兔子们躲在深山养的肥肥的,是时候打来吃肉了。”卢岩笑道。   “哦¨”王九和师爷便明白了。   “正好顺便让那些新丁们见见血。”王九笑道。   师爷摇摇头,看着走在前面两个陡然高兴的如同过年得了红包的小孩子一般的两个汉子。   “这叫什么事啊。”他捻须说道。   可怜的土匪们,境内出了这么个操守官,可是倒了血霉了。   过了正月初十,赈灾已经有条不紊了,但因为消息越传越广,还有源源不断的饥民闻讯赶来,刘梅宝翻看家中的账本,知道卢岩虽然入项多·但基本上都花在练兵以及屯堡建设上,这是自己男人立业之本,刘梅宝不打算动·因此唤了仆妇一起查看自己的嫁妆准备变卖。   卢岩得知立刻拒绝了,为此刘梅宝赌气两天不和他说话。   “吃过饭了没?”卢岩走入内院,天色微黑,一面摘下帽子抖落上面的雪,一面问廊下侍立的仆妇。   “等着大人回来呢。”仆妇低声含笑说道,一面冲屋子里努努嘴,一面打起厚厚的帘子。   卢岩一进去就觉得屋内有些凉,不由皱眉。   “怎么这么冷?”他问道·看着两个正在轻轻擦拭桌面椅凳的仆   仆妇也不敢答话·冲屋内的炭盆使个眼神。   原本摆着四个的炉火只剩了一个。   卢岩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几步走近内室·刘梅宝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似乎没有看到他进来。   “我回来了。”卢岩便自己说道·一面贴着坐在过去,“在做什么?”   刘梅宝动作飞快往里挪,但哪里躲得过卢岩的手,还是准准的被他揽住腰,她便啪的放下笔,将桌上的纸扣过来。   卢岩笑着在她面上亲了口,刘梅宝对他怒目而视。   卢岩哈哈大笑。   “好饿。”他揉着肚子大声说道,“不知道还给不给饭吃?”   刘梅宝哼了声没说话,但还是抬眼冲圆洞门边的仆妇使个眼色,仆妇不看也领会,抿着嘴笑着招呼送饭进来。   饭菜自然比不上以前那样丰盛,但荤素搭配得当,还有一勺酒。   他训练苦,操劳累,一定要保证肉食,刘梅宝就是再消减家中开支,也不会忘了这个。   卢岩眼中的笑更深几分。   “来,一起吃。”他招呼刘梅宝。   刘梅宝仲手拿起一个馒头,大口大口的嚼起来。   卢岩捡起一块肉递给她嘴边,刘梅宝哼声不吃。   “好了好了,快别气了。”卢岩道,放下筷子走到她这边,揽着她的肩头放低声音说道,“你这样我出门在外不放心,吃不好睡不好···.”   刘梅宝便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你的嫁妆是你的钱,将来是要留给儿子女儿的。”卢岩揽着她帮她拭泪一面含笑说道。   “你这是瞧不起我。”刘梅宝哽咽说道·用袖子擦泪,“这个傻瓜主意是我起的,你没钱了,凭什么不要我的钱···.”   “此次来到河东驿的灾民,到今日为止共有二千一百三十八口,男子一千八百口,其中成丁九百三十口,弱年八百七十口······”卢岩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而是认真将统计出来的丁口说给她听。   “这么多人?”刘梅宝忘了哭·瞪圆眼看着他说道。   因为节省开支,屋子里的灯只点了两盏,昏昏暗暗下,女子的面庞白瓷一般,眼睛微红,肉肉的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别有一番风味。   卢岩忍不住再贴过去重重的亲了口。   “如果不是你,这些丁口不仅不会属于我,而且还极有可能成为流寇,我河东驿的敌人。”他郑重说道。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都是你撑下来…”刘梅宝叹口气说道。   “梅宝,你日日亲自去施粥,又组织了妇人们安置孤老妇幼,挨家挨户的道谢捐助,如今那些饥民都说你是菩萨转世¨”卢岩揽住她轻轻摇了摇,说道。   “那也没什么面子工程而已…”刘梅宝嘟囔道。   “大家不知道你叫什么,但人人提起来都说这是操守卢大人的夫人,”卢岩在她发鬓上蹭了蹭,叹息说道,“你的善心善行·最终都记在了我的头上,人人都说我卢大人仁厚¨”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梅宝,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何苦受累。”他低声说道。   刘梅宝被他说的心里又酸又喜,反手抱住他。   “因为你对我好。”她低声说道。   “所以我想要对你好,让你吃好的穿好的过的开开心心的。”卢岩在她额头亲了亲,郑重说道,“我不想用妻儿的艰苦换的我的立业,你受苦了,我做这些有什么意思?”   “哪有这样的,同甘共苦…”刘梅宝忍不住笑道。   “我只想让你和我同甘。”卢岩截断她的话说道。   刘梅宝看着他·这男人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怪不得师爷有时候说你不听话¨”她不由说道。   “该听的听·不该听不能听。”卢岩笑道,一面将她再次拥在怀里·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而且·我现在也有钱了···¨”   “朝廷拨来救济了?”刘梅宝高兴的问道。   卢岩大笑。   “想要吃饱,就得靠自己。”他笑道。   “剿匪去了?”刘梅宝立刻想到,皱眉道。   “你真聪明。”卢岩带着赞叹说道,“说一句话就能想到,我都是要想好久才能想到别人说的什么….”   “少来寒碜我,你那是大智若愚。”刘梅宝打断他,皱眉担忧道,“会不会很危险?”   “危险?当兵的活的跟猪一般才叫危险。”卢岩笑道,看刘梅宝还在皱眉,便转移话题,“过了个年忙的很,也没去舅妈家走亲戚,眼瞧就要到十五了,抽个空咱们明日去一趟吧。”   差点忘了这个,刘梅宝忙点头。   “可以吃饭了吧?”卢岩笑着问道。   刘梅宝带着几分羞涩哼了声,抓起被丢在一旁的馒头狠狠咬了一口,故意做出的凶狠神情让卢岩心中一热。   “省些力气。”他贴近她耳边,轻轻咬了下她的耳垂,低笑道,“我想要你狠狠咬我…”   刘梅宝被他咬的颤栗一下,只觉得尾椎骨都是酥麻,脸顿时腾地红透了,抬手拧了下他,却不想卢岩正起身,便正好拧在臀上,只让卢岩噌的点着火,一把揽住狠狠吻住唇好一番亲咬。   “可以了吧¨”他好容易才松开,一双手已经不老实从衣服里探下去,一面喘着气低声问道。   刘梅宝被他亲的差点憋死过去,一时没反应过来,待被他在身上摸来摸去才明白是问她小日子结束了没….   这男人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新婚那几日夜夜索要,结果蜜月还没过就对上她的小日子,又接着日夜忙碌,这几日只怕憋得够呛。   刘梅宝被他摸得浑身酥软,红着脸嗯了一声,就觉得卢岩的大手重重的罩在自己的丰盈上用力揉捏,她不由嘤嘤出声,就在以为城池不保的时候,卢岩喘着气松开她。   “先吃饭,吃的饱饱的”他将她拉起来,冲她挤眼笑道,“夜长的很…”    ☆、第二百一十六章 探亲    第二日马车驶出操守厅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幸好管家晓他们要出门走亲戚提前准备了礼品装好车,省却了忙乱。   “都怪你。”坐上车,刘梅宝忍不住一路抱怨,瞪着卢岩,“说是走亲戚,这么晚起,别人要笑死了。”   卢岩只是笑,伸手要揽妯。   刘梅宝抬脚踹他。   “离我远点,不许再靠近我。”她故作恼怒的说道。   卢岩哈哈笑,仲手抓住她的脚,脱下她的鞋子就挠脚心,刘梅宝怕痒笑着喊出声,扑到他怀里抓挠。   好在出了城,冬日野外没有行人,要不然不知道引来多少注视。   在他们出城前已经有快马报与宋三娘子,来到家,一家人已经等得心焦。   “给舅妈拜年。”卢岩一下车就冲宋三娘过去,撩衣跪地叩头。   “快起来。”宋三娘子受了他的年礼,亲自伸手扶他起来。   刘梅宝也笑嘻嘻的过来了施礼,卢岩已经由周良玉引着到祖宗案前叩头去了,行完年礼,一众人在屋子里热闹闹的围坐,说着说着就自然说到赈济流民的事。   “作孽啊。”宋三娘子叹息说道,“听说沿途到处都是冻死的人,比当年鞑子入城还惨。”   一面看着卢岩点头,“你这是做了大善事。”   “职责所在。”卢岩忙起身说道。   刘梅宝在一旁嘻嘻笑。   小棂亲自捧着茶给他们。   “听说还有多达千人的饥民奔来?这四处的人都过来了,河中府救济的过来吗?”她带着几分好奇看了眼卢岩说道·又忙垂下视线回避。   “尽力而为吧。”卢岩答道。   “咱们再捐十石米粮出来。”宋三娘子便对周良玉说道。   如今周家收回的祖产以及后来卖的良田一共不过一百多亩,且都是新收的,今年并没有什么收成,一下子捐出十石,可不是个小数目。   刘梅宝和卢岩忙站起身相劝。   “怎么?嫌弃我比不上你们有钱?”宋三娘子不悦道。   “舅妈,你又瞎说。”刘梅宝无奈笑道。   “这是婆婆的心意。”小棂在一旁笑道,“妹妹就别推辞了。”   卢岩便不再坚持,施礼道谢。   酒菜早已经准备好了,宋三娘子还请了孟秀才老爷过来作陪·分成两桌,他们男子们一桌吃酒,女子们一桌吃菜,里外都是热闹。.   女子们吃完饭听那边酒意正酣,便来到宋三娘子的屋子歇息。   小棂主动说照看厨房酒菜。   “有劳嫂嫂了。”刘梅宝笑道,知道她这是故意避开好让她们说贴心话。   小棂腼腆一笑。   “看着大人,别让他多吃酒。”刘梅宝又嘱咐跟来的仆妇。   “这什么话,妇人家哪有这样管男人的?”宋三娘子瞪她一眼说道。   “这是我们太太心疼大人。”仆妇们笑道。   “怕是自己嫌麻烦,姑爷醉了不爱去伺候罢。”宋三娘子故作不悦说道。   小棂和仆妇们笑着退下了。   刘梅宝一头便倒在宋三娘的大炕上,舒服满意的滚了滚。   “什么样子。”宋三娘子嗔怪的说道·眼里却是满满的喜悦,又问她日常生活,刘梅宝也问哥哥嫂嫂好不好,说着说着话刘梅宝竟慢慢睡过去,这一觉就睡到傍晚,醒来一瞬间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我怎么在这里睡了?”刘梅宝忙自责的起身。   仆妇进来帮着她梳头。   “怎么也不叫我?”刘梅宝说道,听得屋外有说笑声,“大人呢   “舅夫人说让太太你睡会儿,大人也小憩了一会儿,正和舅夫人在外边说话。”仆妇一一答道。   刘梅宝走出来·见屋子里宋三娘子周良玉陪着卢岩说话。   “她在家也是爱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怪毛病,总爱午睡。”宋三娘子对卢岩说道。   其实哪有这样·刘梅宝不由红着脸笑,知道这是宋三娘子怕卢岩笑话自己家姑娘。   见她笑,宋三娘横了她一眼。   “她累了,睡一下好。”卢岩笑道。   这个累字刘梅宝和宋三娘子理解完全不同,以至于后来得空,宋三娘拉着刘梅宝低语要把家里两个仆妇给她送去。   “你们年纪轻,家里的下人又都是新买的,操持家事不顺手。”她说道。   他们家其实也没什么可操持的·没有公公婆婆妯娌亲戚什么的·二个人的日子好过的很,她可不是因为操持家事累的···.   刘梅宝红着脸笑着拒绝。   宋三娘子看着面比花娇艳的刘梅宝·瞬时明白了,也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年轻·也要节制点¨”她咳了一声还是忍不住低声嘱咐一句。   虽然是现代人,但和长辈谈论这个话题,刘梅宝还是豁不开脸面的,红着脸嗯嗯啊啊几声。   在屋说了几句话,待刘梅宝吃过热茶,宋三娘便赶着让他们回。   “怎么不见嫂嫂?”刘梅宝这才注意到屋子里没有小棂,忙问道,“我们来这一趟,累坏她了吧?”   宋三娘子便看周良玉,似乎也不知道小棂去哪里了。   周良玉也有些迷茫,转头问仆妇。   “少奶奶有些头疼,去屋子眯会儿,想必这时去厨房备晚饭了吧。”仆妇笑道。   宋三娘子微微皱眉,一旁的卢岩也似神情微微不自在。   周良玉和刘梅宝并没有注意接着说笑。   “让嫂嫂费心了。”她对周良玉笑道。   “也不用她动手做,哪有那么累。”周良玉笑道·看着刘梅宝,“还好吧?”   这是进门之后,他们兄妹第一次单独说话,刘梅宝亦是咪咪笑。   “还行,不过当人家媳妇和当闺女真不一样呢。”她笑道,微微侧身靠近周良玉低笑道,“所以,哥哥要多关心嫂嫂。”   “好。”周良玉笑着看着她点头。   到出门上车时,小棂过来了·只是看着神情很不好,刘梅宝拉着她关切的问,小棂笑着说没事。   不过怎么看这笑都有些牵强。   “舅妈,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你别摆婆婆架子为难嫂嫂。”刘梅宝找个机会对宋三娘低声嘱咐道,被宋三娘抬手打了下头。   “闲操心。”宋三娘横了她一眼。   刘梅宝嘻嘻笑着和卢岩上车走了,一直看着他们的车马消失在街口,宋三娘子才带着儿子媳妇回转家门。   体贴他们都累了,吃过晚饭早早便让他们散了,宋三娘子年长人缺觉·坐在屋子里念佛经。   “…姑爷就歇在耳房里….少奶奶带人收拾···仆妇们收拾了桌椅退出来,少奶还在里面,.后来便慌慌张张的出来了···.过了一刻,姑爷也出来了…瞧着神色也不好….”   仆妇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宋三娘子捻着佛珠的手便一顿。   “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她沉默一刻问道。   仆妇低声说是。   “你看错了,他们都不是那样的人。”宋三娘干脆的说道,又看着那仆妇。   “是。”那仆妇立刻跪下说道,神情坦然郑重,“老奴先头的人家,见惯了偷鸡摸狗,所以老奴的心眼便看什么都不正道·老奴以后把心眼放正,还望夫人恕罪。”   宋三娘子点头笑了,示意她起来·说起别的话岔开了这个话题。   夜色渐浓,北风渐起,正月十五很快就要到了。   “杀!”   伴着一声嘶喊,一根长枪刺入一个狂叫着冲来的粗壮土匪,鲜血溅了拿着长枪的兵丁一脸。   这兵丁面色惨白,手便是一抖,没有及时拔除长枪,整个队伍因此一滞·迎面冲来的一个矮个土匪察觉·立刻扑过来。   “噗”的一声,远处投来一根标枪·准准的扎在那土匪心口,那土匪瞪着眼仰面倒下去。   “蠢货!”张顺吐了口水·狠狠瞪那兵丁一眼,“别跟着老子丢人,降你三级,再回新丁队伍练去吧!”   兵丁又是羞愧又是自责的低下头。   “这些匪贼吹的那样厉害,不过是不堪一击,真不知道怎么会留这么久,松山堡这些人都是白吃饭的吗?”另有几个大汉大步走来,一面哈哈大笑。   此时略微平整的山崖上,滚到了一地的尸体,另有三四十个抱头跪地的土匪。   “那是松山堡的人好心,特意留着给咱们补贴家用啊。”张顺挺着胸膛大笑道。   “倒也不是吹,缴获很是丰盛。”在大汉身旁一个面皮较为白净的兵丁说道,一面打开手中的纸,“有银五百两,粮米一百石···”   听到这个统计,大家都眉飞色舞,这一下可能好好过个正月了,除去上缴驿堡的,他们这些人按等级以及杀敌数目都将获得分赏,缴获越多,分赏越多,一时间大家齐声高呼万胜。   “杀掉俘虏,收拾缴获,下山。”张顺一挥手说道。   伴着惨叫,早已经习惯的兵丁手起刀落,又滚落一地的人头。   正在此时,听得几声哨鸣,在场众人面色微变。   “这信号是说,我们被包围了?”张顺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可置信,问道。   “莫非这个山寨还有其他匪贼?故意打埋伏我们?”另几个大汉也很意外,问道。   大家一起涌到山崖边向下看去,此时夜色很深,山风凌冽,只见山下一大片火把。   “人还不少…”有大汉惊讶道。   他们惊讶归惊讶,但人人面上并无惧色。   “不对,那是官兵!”张顺眼尖,忽的喊道,“是松山堡的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事出    卢岩是半夜被叫起来的。   “怎么了?”刘梅宝也跟着起身,却被他按下。   “没事,你睡我去看看。”卢岩含笑说道,在她额头亲了亲,“等明日我们去看灯,你快睡足了,我们得逛到晚上呢。”   刘梅宝不愿让他不安,便笑着点头。   “那你小心点。”她嘱咐道。   卢岩点点头出去了,这一去便一夜未归。   大厅里河东驿的所有管队都被召集来了,大家面色都很凝重,在那个信使走进来后停止了低声交谈。   “他们什么意思?”卢岩问道。   “松山堡说咱们私自领兵过界…..”信使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卢岩打断。   “别讲这些没用的,又不是没这样过。”卢岩神色沉沉,带着几分不耐烦,“他们要什么?”   “缴获…”信使答道。   “要多少?”师爷在一旁问道,一面又看卢岩,“要是一半也就算了,大家各退一步…”   卢岩没有答话而是看着那信使,等着他的回答。   信使带着几分怯意抬眼看卢岩。   “要¨要全部。”他结结巴巴说道。   这一下大厅里轰的一声乱了。   “他们还真敢开口啊?”   “揍他个驴球的¨”   “敢来摘桃子,也不看看我们是谁….”   看着气氛陡然紧张,师爷重重的咳嗽又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谈嘛他们开了条件咱们可以谈嘛,急什么,”他说道,又沉脸看着大家,“不管怎么说,从军律令上来说,私自领兵过界那都是大罪…”   卢岩笑了,慢慢的活动手腕。   “来人,集合¨”他说道。   下边轰然应声。   “慢着慢着。”师爷一把拉住卢岩又冲大厅里的众人摆手,急得面红耳赤,“别胡来别胡来,现在咱们是兵,不得胡来···”   “我没胡来,我亲自去和他们谈谈。”卢岩笑道。   师爷看着他的笑,面上将信将疑。   “快些吧,松山堡的人可说了,再不交出缴获,就要将他们当土匪论¨”信使急道。   “这次是谁带队?”王九问道。   大厅里人你看我我看你。//   “是顺子兄弟。”有人大声喊道。   敢疾驰百里地越界跑去松山堡夜袭凶名赫赫的山寨也就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师爷忍不住跺脚。   “快去,快去。”他不再阻拦询问,反而催着卢岩。   一声号令,千人队伍集合,向西南方向滚滚而去。   “好好谈,一定要好好谈。”师爷千叮万嘱,看着卢岩跃马而去,大军很快消失在旷野上,他久久站立不动。   作为师爷谈判的事本该他跟着去,但卢岩说此时赈灾事要紧离不开人钱粮吃紧,还是由师爷操持放心。   这倒也是,此次随着饥民的增加河东驿堡的丁口也在不断增加,安置用工抚慰等等事物繁杂,离了自己这些大老粗们只怕玩不转,师爷便留下了。   不过,他心里越来越不安,一定能好好谈吧?应该能吧?想当初不待人家来要,卢岩就大方主动的将越界缴获的钱粮赠与该境内的驿堡,本着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原则。   只是谈判需要带这么多兵丁吗?   师爷心中有些疑虑不过卢岩说的也对起码得吓吓他们,这样价钱才能好好谈他又释然,如今走到操守这个位置不容易人位子越高行事反而便会越小心,一怒冲冠的事只有什么都没有的毛头小子才会干。   北风越来越猛,乌云黑压压的从天边过来。   “啊。”伴着一声惨叫,一个从石头后刚探出头的兵丁被山上射来的一只箭带着跌滚下去。   山上几声怪叫欢呼。   “这群狗娘养的¨”山下的兵丁们纷纷啐骂道,“难不成真以为就凭他们这百十号人,咱们就不敢打他们么?”   话虽然这样说,但一个个兵丁握紧手中的兵器,无一人上前一步,看向山顶时面上难掩畏惧。   在他们脚下散落着尸体,那是昨夜阻挡他们抹黑上山时被充作滚石的山贼尸体。   松山堡的这伙匪贼,据粗略估计有千人众,有马匹,据说还有几杆火枪,很是厉害,再看看如今这些尸体,断躯干断头的各种惨样,大晚上的看不清不觉得如何,如今天亮看起来,真是让人不禁心胆寒,更有胆小的呕吐不止。   “大不了就耗着,看谁怕谁。”一个管队官模样的汉子摆出一脸凶恶哼声说道。   于是大家接着在山下冲山顶叫嚣,喊着已经喊了一夜的放下武器下山认罪等等话语,山上并无回应,只是当有兵丁大着胆子向山上走几步时,便有冷箭射来。   此时位于山脚下扎着两个营帐,雪地里燃着两架篝火,上面各自烤着半只山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七八个身穿铁甲衣的男人正围着篝火说笑,一个个神情愉悦。   “..待那卢岩来了,大人可不要给他好脸色。”其中一个对正中的大汉说道,“这厮飞扬跋扈,这次不给他点教训,还真当我们都能被他随意踩踏。   一片应和声。   “这莽汉不知道从哪里找个黄参将当靠山,这山西境内参将多了,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认得。”正中的汉子四十多岁,正是松山堡的操守,身材粗壮,面庞发红,手里抓着一只羊腿正吃得满嘴油,一面说道,眼中满是阴郁,“一个山贼流寇出身,真把自己当个人物···¨”   “来了先给他个下马威!”   “有军法在此·这次可要杀杀他的威风!”   大家七嘴八舌的大声说道。.   “都累了一夜了,大家吃肉,吃肉,吃饱了好有精神。”松山堡的操守一挥手大笑说道,“此等宵小无须费心···”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一阵骚动。   “怎么了?”众人顾不得去拿羊肉,纷纷探问。   “大人,大人不好了。”一个兵丁连滚带爬的冲过来,他的肩上插着一只箭·血染红了半边衣裳,松山堡的一般兵丁是没甲衣可穿的,能有件不算太破的冬袍就不错了,他面色惊慌,伸手向后方指,“河东驿的人杀过来了…¨”   杀过来?什么叫杀过来?   这话让众人大吃一惊,急忙忙的来到营帐外,山下是一片缓坡,抬眼望去只见一队人马,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个个身披铁甲,手持长枪,配有盾牌腰刀,队列森严的整齐而来,正中为首四个大红斗篷的壮丁拥簇着一个同样披挂严整的男人。   “卢岩,你来的正好,咱们好好谈谈…”松山堡的操守眯着岩看清这男人,沉脸厉声喝道。   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见卢岩一抬手·顿时响起齐声呼喝,让猝不及防的松山堡众人吓了一跳。   “谈?”卢岩冷冷一笑,慢慢的拔出腰刀·“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谈….”   他缓缓说出这句话,将手中的腰刀向前一挥。   “敢挡我河东者,死。”   此话一出,松山堡众人满面惊愕,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那边的队伍已经变化阵型。   他们齐声呼喝着骑兵们分布两翼,步兵们一手持盾一手持枪·踏步而来。   “我操·这狗杂碎疯了!”松山堡操守面色铁青暴跳如雷,呛啷一声拔出自己的腰刀·一脚踹在身前还在发愣的兵丁身上,“还他娘的楞着做什么·抄家伙迎战!”   山脚下一片人仰马翻。   山上一直警惕监视的兵丁猛地从山石后站起来,挥舞着手里的弓箭。   “大人来了!”他高声喊道,充血的双眼越发通红,“大人来了!”   张顺等人闻言冲过来向下看,几杆鲜明的卢字大旗看得清清楚楚,厮杀声已经响起,。   “兄弟们,大人来了,下山迎战。”他高声喊道,挥舞着自己手里的刀,“这次都给我动真格的,将这群杂碎往死里弄。”   已经憋了一天一夜的兵丁们嗷嗷叫着冲下去,那个因为头次上阵胆怯而被张顺贬回新兵队伍的兵丁跑得比谁都快,举着长枪红着眼一马当先。   天顺元年正月十五,平阳卫下河东驿堡和松山堡两操守率兵对战,守备大怒,带兵拘双方众。   “你也别着急,我这边托人打探着…”知府夫人拉着刘梅宝的手安慰道。   刘梅宝的眼微微红肿,面色微白。   “那就幸苦太太了¨”她说道,忍不住又哽咽,“我在这里又没人什么认识的人,只有大人和太太待我女儿一般¨”   知府夫人忙替她擦泪,忍不住陪着掉了几滴眼泪。   “这些男人家在外痛快,哪里知道咱们女人在家担惊受怕的苦。”她叹息道,又拉着她的手低声道,“你也往太原走走,虽然说有关系在,但人去了很要紧的。”   刘梅宝有些茫然,人人都知道卢岩在太原有关系,认为可能是个参将级别的,其实她心里清楚,那真正的关系是晋王,可是这个关系怎么去求,她真不知道,藩王严禁私交官员,她如果直接上门去拜见晋王,估计不仅不会帮到卢岩,反而会被晋王避讳嫌弃,托人带话,该找谁?   上了马车,刘梅宝在抑制不住眼泪哭起来,又怕被外边人听到,便用靠垫掩着面。   如果不是她自以为是发善心施舍,就不会引来这么多饥民,如果不是来了这么多饥民,卢岩也不会为了她在自己能力之外硬吞下,也不会穷的红了眼去剿匪,也就不会和人冲突… ☆、第二百一十八章 有因    进了操守厅时,遇到师爷,师爷的下巴上光秃秃的,瘦脸更皱了。   “太太,这个时候别出去在人前失态。”他看着刘梅宝哭的红红的眼,皱眉说道。   卢岩的事在官府中已经传开了,但民众们还不知道,粥厂还在继续,富户们偶尔的捐赠也在继续,一日三餐有了保证的饥民充满了对生的期待,争先恐后的去抢河东驿提供的任何一个劳作的机会,跋涉而来的奄奄一息的新饥民一头栽到,便有负责秩序的兵丁将他们搀扶起来,河东驿外,冰天雪地,一片春的气息。   这个时候如果她失态,富户们不会再有捐助,饥民们陷入混乱,那卢岩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是,我知道。”刘梅宝低头应道,又抬头看师爷,却是忍不住眼泪闪闪,“有什么新消息?”   “没什么,太太别着急。”师爷淡淡说道。   “我去趟太原府吧?”刘梅宝咬唇问他,自己不知道找谁,师爷一定知道。   “太太去那能做什么?您是个外乡人在这里也没个什么认识的人…”师爷摇头,最后一句话小声嘀咕,旋即对她挤出一丝笑,“我已经派人捎信去了,太太在家吧,这样大人也安心。”   说吧这句话,师爷就拱拱手不再多说走开了。   刘梅宝站在原地没有动,似乎出神。   “太太¨”仆妇小声提醒。   刘梅宝回过神,擦了擦眼泪。   “新捐赠的米粮到了·咱们去施粥吧。”她打起精神说道。   “太太,您都一天一夜没休息了….”仆妇带着几分呢担心劝道,“好歹眯一会儿¨”   “我日常都是这个时候去施粥,如果不去,人家会猜测。”刘梅宝抿嘴说道,“来,我洗把脸,你帮我匀匀粉遮着眼···”   仆妇含泪应声是,二人向内院走去。   站在厅房的师爷这才从窗户前收回视线·他重重的吐了口气。   “来人,我去趟太原府·…”他招呼身后的书吏道。   话音才落,有门房跑来报,季家庄季富成老爷来访。   季富成?师爷愣了下,这个时候他来···.   “说是找师爷您的。”门房补充道。   莫非是来挖墙脚的?游击将军季富华是倒了,但季家还没倒,而且在那种严打的情景下还能保住季富华没有掉脑袋也没有在监牢中度过余生,可见其家族的势力。   别的人可能不知道,但季家人肯定第一时间知道卢岩出事了,不管怎么说·河东驿有今天,他这个师爷也是出了一定力,多少也能证明是有些本事的···   师爷不由挺了挺胸膛…¨。   “师爷,见还是不见?”门房问道。   师爷陡然回魂,心里自我唾弃自己一声,怎么遇到事还是改不了溜之大吉的毛病。   “见,生员老爷来了,怎能不见?”他说道,一面整整衣衫,亲自接出去。   倒要看看这个很少露面与人来往的季家家主·屈尊前来见他这个没有功名在身的小师爷做什么。   “守备大人还以为是造反了。”落座敬茶之后,季富成开门见山说道。   师爷苦笑,可不是·如今因为那个什么自称唐王的李长三,各地都是紧张的不行,乍一听两个操守带兵打起来,换做谁也得认为是官兵造反了,吓得守备差点晕过去。   师爷刚听到消息时,也是吓了差点晕过去,捶胸顿足自责不已,他就知道这个卢岩·总是搞出一些常人不能的事·什么好好谈谈,他怎么就信了那小子的话!   这小子如今长进了·会骗人了,再不似以前准备做什么便直白的说出来·学会编瞎话糊弄自己!   想到这里,师爷忍不住叹气去习惯性的揪胡子,才发现胡子已经一夜揪光了。^//^   “武大群的父亲,曾拜我名下。”季富成沉吟一刻又说道。   师爷一惊,失态的站起来,瞪眼看这季富成。   武大群,就是松山堡的操守,出身武将世家,文人瞧不起武将,武将皆以结交文人为荣,能投到文人名下做弟子,那更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大事,同时也可以说明,这个文人在当了记名弟子的武将眼里,地位不亚于亲爹。   你就是我亲爹!师爷心里失态的狂喊,哆哆嗦嗦的就冲季富成施礼。   “这次的事,皆是由于赈灾艰难….”他稳住心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到动情处眼泪流下来哽咽不成声。   “卢大人这是逼不得已,非是故意冒犯,还望先生能出面···.”他抹泪说道。   心里狂喊这季富成快出面让武大群的爹管管自己儿子,只要他松口撤告,那就能大事化小…¨   听说那个武大群被卢岩打得很惨,当守备赶到时,四十岁的汉子抱着守备哭得像个孩子…   “正是如此。”季富成神态肃正的点头,一面冲身后的侍从点   侍从自进门时手里就捧着一个书轴,此时便站出来展开。   师爷有些不解的看过去,见上面写满了字,还有密密麻麻红手印。   “这是老夫亲笔写的陈情书,并有千民作证···”季富成说道,“放心,老夫并没有向民众透露此事,这千民手印是我侄女收集的,原本是给大人做个万民伞,没想到此时用上….”   他说到侄女二字时加重了语气,意味深长的看这师爷。   师爷只顾着激动了,没有注意。   “老夫这就亲自前往太原府,呈交承宣布政使司参政王大人….”季富成说道,并介绍这个官员的兄弟跟自己是同年·两家关系匪浅。   早知道这个季家人脉多,竟然能跟承宣布政使司参政大人说上话,师爷又是惊讶又是忙大礼参拜连连道谢。   “我已经给武大群的父亲写了亲笔信送了过去¨这陈情书我也一并快马加急争取明日晚上就送到太原府…”季富成捻须说道。   师爷几乎要涕泪泗流。   “先生费心劳力,就是亲生父母也不过如此¨”他再次大礼参拜,“我替大人谢先生….”   “亲生父母算不上,姻亲父母也是父母啊。”季富成忽地说道。   师爷一愣,没听清,抬头看他。   季富成捻须一笑。   “说起来也是我拿兄弟不争气,你们不愿再提·也无可厚非。”他摇头,带着几分遗憾说道,“只是可惜我那侄女,本是个不错的….”   师爷一愣,看着季富成有些不敢置信,他如今跟着卢岩水涨船高,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盐巡混口饭吃的小人物了,见识广了思维也快了,电光火石间已经明白了。   刘梅宝施粥之后,又到窝棚里转了转·抚慰了新来的一些流民,等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还是没有消息吗?”她顾不上回去梳洗缓口气就找到师爷。   师爷一个人坐在大厅里,虽然如今请了三四个书吏,但很多时候那些公文还是由他来整理,在刘梅宝进来时他已经忙放下手里的文案,站起来一丝不苟的行礼。   “你不是要去平阳卫吗?”刘梅宝问道。   “是,我整理完今日的公文,夜里走,天明到了,什么都不耽误。”师爷说道。   “幸苦师爷了。”刘梅宝施礼道谢。   师爷却不敢受她的礼·认真的回礼。   “太太是有身份的人,受我们的礼是应该的,不要回礼·就是有了难处,也要记着官家的脸面,要不然有人会瞧不起大人的。”他又说道。   刘梅宝笑了笑,想说什么但最终话到嘴边说了声是。   厅堂里蜡烛燃烧发出啪啪的声音,整个操守厅比往日安静空旷的很多,似乎少了很多人,其实不过是卢岩一个人不在。   他一个人就填满了他们所有人的世界。   刘梅宝神色黯然,师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厅堂里一阵沉默。   “不耽误你了·那就有劳你费心了,见了大人告诉他·家里都好,别担心。”刘梅宝说道·这一次她没有施礼。   “是。”师爷躬身应道。   刘梅宝转身走,快要走到门口时,师爷又唤住她,刘梅宝回头看他,他欲言又止。   “我年轻,父母又去的早,什么也不懂,师爷有什么话只管和我说就是了。”刘梅宝便笑道,“你又是和大人从盐巡一起走出来的,在心里我们更多的把你当亲人长辈…”   师爷神色触动,忙躬身说不敢当不敢当,但可以听说声音发抖可见很是激动。   “有一件事,想必大人没和太太你说过。”师爷站直身子,咳了一声,开口说道,“他也没个父母亲长,既然太太和大人抬举我,我就仗着多活了这几年,给太太说一下。”   “有话请说。”刘梅宝笑道。   “当初大人答应了季家的亲事,如今太太也进门了,您是主母,所以想问问您,看什么时候让季家的小姐进门。”师爷说道。   刘梅宝眨了眨眼。   “你说什么?”她问道。   “大人当初答应纳季家小姐为妾。”师爷再次说道,“原本太太刚进门,不该来问这个,但至少给个日子,让人家小姐总是等着也不好。”   “纳妾?你开什么玩笑?”刘梅宝有些好笑,不可置信的看着师爷。   季家小姐,不用师爷说刘梅宝也知道指的是季月娥。   是,当初人家也曾与卢岩议亲,不过,不是没成吗?怎么又缠上来了?   “大人当初的确说过这话。”师爷说道。   刘梅宝咬咬下唇,深吸几口气让情绪冷静一点。   “他说那个话不过是随口推脱,”她冷笑一下·“季家当初肯定没有答应。”   “太太是个聪明人。”师爷叹口气,“虽然说起来不堪,但如今既然他们肯低头为妾,一心交好,对大人来说也没什么不好。”   刘梅宝看着他没有说话。   “季家在河中府乃是大族,虽然说季小姐的父亲犯了事,但季家没有犯事,有他们作为亲家,大人在河中府将有一大助力···”师爷缓缓说道·“还有,季小姐的陪嫁依旧如当初提过的那般···”   当初提过的哪般,刘梅宝不知道,她只是看着师爷依旧没有说话。   “哦,告诉太太知道,当初季家许万两银子陪嫁。”师爷想起来给她解释道,越说越觉得此事简直是再好不过,“陪嫁是陪嫁,到时候在这赈灾季家肯定要站在大人这边这季家良田众多,家中米粮满仓十年不愁,拿出点赈济不算什么难事….”   自赈灾以来,师爷的脸上终于浮现笑意,整个人也精神起来,万两白银,多多的米粮,再不用大人穷红了眼去土匪口里抢食,说着说着发现刘梅宝一直不说话,忙收回神看着眼前的妇人似乎愣神一般,整个人都有些呆呆木木的。   纳妾这种事,对于当家主母来说总归是有些不太愉快,师爷读书人心思细密不似那些莽夫。   “太太安心,您的父亲是受朝廷嘉奖的,那季家小姐进门之后您不必放在心上,说起来,如今谈这门亲事才是最合适,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季家矮了一头…”他柔声安慰道。   刘梅宝忽的笑了又吐了口气看着师爷。   “说到底,你是瞧不起我。”她说道。   师爷一愣。   刘梅宝晃晃手摇摇头,活动了下手脚先前那种命妇的端庄完全散去,她慢慢走几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带着几分散漫。   “其实我知道,我也看出来了,你一直都瞧不起我,觉得我在这里没钱没势,没有雄厚的娘家依靠¨”刘梅宝看着自己的手,嘴边挂着笑,“哦,对,还有我这个人,无媒无证的时候就敢跟男人私交,品行不端,举止不当,我这样的人对于你的大人来说,实在不是良配,行事散漫,不守妇道,早晚会给你的大人引来麻烦,哦,不对,是已经引来麻烦了。”   师爷的脸色忽青忽白。   “太太,小的没有这样想。”他说道,声音颤抖,整个人也在微微的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总之情绪很激动。   “不,其实你想没有想都没什么,我现在就是想告诉你,也不打算和你藏着掖着的装样子。”刘梅宝看着他抿嘴一笑,“我的确就是这样的人。”   师爷看着她没有说话,胸口剧烈起伏,没错,没错,她就是这样的   “不过,我是不是良配,也不是由外人说了算,”刘梅宝一拍扶手站起身来,“这娶妻纳妾过日子什么的,外人还是别操心的好,就算是要纳妾,也得是卢岩来跟我说…”   她竟然直呼大人的名字,师爷咽了口口水,想要说话。   “还有,我不怕告诉你,就算是他来跟我说,”刘梅宝又转过身对他一笑,摆了摆手,“纳妾的事也休想。”   师爷一怔。   “太太这话什么意思?”他问道,看着刘梅宝。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刘梅宝微微抬着下颌看着他,“除了我之外,他不能有其他的女人,想都别想。”   “恶妇!”师爷陡然一声大喝。   刘梅宝被吓了一跳,只觉得心中噎了一块棉絮,但她没有低头,依旧保持姿态看着师爷。   “你竟然会如此想···你竟然敢如此想…”师爷情绪完全爆发,浑身颤抖,喘着气竖眉瞪着刘梅宝。   “我为什么不会这样想,又为什么不敢?”刘梅宝笑了笑反问道。   “你这妇人,枉大人全心全意待你,你却要狠心冷肺,不顾他前程身家肆意妄为!”师爷缠着手指着刘梅宝,又是气又是恨的说道。   “我怎么¨”刘梅宝张口要说话。   “你要断他香火,毁他基业,这还不够吗?”师爷厉声喝道。   “我怎么就¨”刘梅宝再次张口。   “大人如今身居正千户操守之位,率五千兵丁,掌千户之众,练兵垦田,养民筑城···”师爷再次喝断她,说道,“这是他的基业,需要繁衍,需要子子孙孙的维系,对咱们这等武将来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更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子女的多少,对大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太太难道不清楚吗?!”   刘梅宝看着他,慢慢的眼中似有迷茫。   对,这个道理她知道,在农村,弟兄子女多,便在村里气势的很,人丁单薄便不可避免要受欺负…¨   “….太太自然要说自己能生养,但太太一个人能生养几个?况且如今十孩九伤,大人正是立业的要紧关头,太太不想法为大人开枝散叶蓄养姬妾子女,竟然说出不许纳妾的话!”师爷喘着气,厉声说道,“是何居心?”   我是何居心?刘梅宝脑子反问自己,眼中水雾渐起。   “太太,你的家不是小门小户,你的男人也不只是你的男人,他也是这河东驿堡之主,也是五千兵丁千户之众安身立命所系之主。”师爷一字一顿的说道。   封推了,五千字章节算是庆贺,这本书成绩不是很好,也不瞒大家说写起来也很低落,就像唱独角戏一般,这个月还有个访谈,我也没读者群,也读者交流不多,一直以来似乎也不受读者喜欢,希望不大家到时候能来捧个场不至于让场面太可怜,没有账号来起点注册个账号,耽误你几分钟时间,我深表谢意。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不配    刘梅宝看着师爷,眼中泪光褪去。.   “他是这河东驿堡之主,是五千兵丁千户之众安身立命所系之主,但是他也是我的男人。”她亦是一字一顿说道,下颌抬起。   师爷看着她没有说话。   “看来我说尊你当长辈真是错了¨”刘梅宝接着说道,她的目光直直看着师爷,“你根本就不了解卢岩,我的这个男人,这辈子就是被人踩到土里,他也不会靠女人爬起来,我的男人,或许一开始是为了安慰我,但如今他是真心实意为了这个饥民,为了他构想的长远计划,他去打土匪用刀用血来换米粮,甚至不惜以身试法,而你作为他信任倚重的师爷,不仅不帮他,还帮着别人踩他….”   师爷被这一番话说的面色惨白,嘴唇颤抖。   “我怎么不是帮他…”他颤声说道。   “那季家如果有心帮忙一开始就该站出来,他们却没有,偏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卢岩出事了,遇到难处了,打着帮忙的旗号相要挟,而你不仅不觉得愤怒,反而感激涕零,还要劝说他去卖自己,让他为了钱米粮去和人低头···.”刘梅宝情绪也很激动,说话有些喘不上气。   师爷仲手抚了抚心口,似乎要让呼吸顺畅些。   “这叫要挟?取舍取舍,世上的事本就是这个道理。”他颤声说道,“人活着哪有那么随心所欲,世上哪有白沾的便宜更何况,这件事对大人来说又有什么不好?这是双赢….”   他看着刘梅宝,目光也毫不退避。   “说到底,太太还是妇人之见,妒妇心肠。”他带着几分讥讽的笑说道。   “没错,我就是在你眼里再没用,我也不会把自己的男人让与别人。”刘梅宝点点头,“如果你来问我这个问题,我就是这个回答卢岩来问我,我也是这个答案…不过我相信,他永远不会来问我这个蠢问题。”   师爷面色青白,看着她,没错,他知道,所以他才来问她。   “大人对太太的全心全意,”他缓缓说道,“太太却不为他着想,而是只顾念自己私心真是令人心寒。”   “你说的这些也不是没道理,但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也不说你的这种活法是对还是错,在你的认知,或者很多人的认知里,这样活是再好不过,但我是要告诉你,我境遇再难,也绝对不会这样去度过难关,去这样活。”刘梅宝打断他说道“我从来没想到师爷会跟我说出这样话…¨”   她平平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却让师爷感觉这妇人的失望深深,他忽的觉得心头有些堵的慌。^//^   “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刘梅宝斜眼由上及下看他,慢慢说道,“能打着大义的旗号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宁宝华….”   师爷抬头看她。   宁宝华,这是他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大家都叫他一声师爷,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个名字。   “你不配让我叫你一声师爷。”刘梅宝看着他淡淡说出这句话,转身便走。   师爷只觉得心口一热再忍不住干呕几声身形摇晃几下,看着那女子挺直着背影消失在门口。   北风呼呼的刮了一夜天亮了时候,值夜的仆妇站在刘梅宝的屋门外很是忐忑。   “时候不早了老姐姐怎么还不进去伺候?”厨房的仆妇过来探问摆饭,却见梳洗仆妇还站在门边,忙低声问道,“可是太太还没起?”   “太太昨夜一夜没睡。”值夜的仆妇低声说道,一面指了之窗棂,“又坐了一夜。”   昨夜刘梅宝和师爷的争执一起来,就惊动了管家,他过来之后发现事情不对,立刻让兵丁守住不许任何杂人靠近,因此家里的下人并不知道起了这么一出。   太太白日要去施粥要去抚慰饥民,还要查看米粮指挥众妇人安置饥民,忙的连口饭都吃不踏实,这晚上还不睡,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你怎么也不劝劝。”厨房的仆妇焦急担忧低声说道。   “我劝了,太太虽说一向好脾气和善,但却是个极其有主意的¨”值夜的仆妇叹气,“想必是大人不在,太太心里记挂的很。”   二人相视叹气,忽听屋内脚步响,门被打开了。   “今日天不错。”衣衫整齐发鬓不乱,显然一夜没有歇息的刘梅宝深吸了口冬日清晨凌冽的空气,笑道,“摆饭,然后继续忙去。”   吃过饭,刘梅宝出门晚了一些,因为周良玉赶着车和宋三娘送米粮来了,他们母子这还是头一次来刘梅宝和卢岩的家,刘梅宝高高兴兴的将他们迎进来。   宋三娘子一行走说话吃茶间仔细的审视了家里的下人。   “人是少了点。”她和刘梅宝说道。   “我们就两个人,哪里用得着那么多人。”刘梅宝笑道。   “这宅子大,人少了压不住。”宋三娘说道,看着刘梅宝又几分担心,“又瘦了。”   刘梅宝摸了摸脸,这几天忙是掉了几斤肉。   “家里没个长辈。”宋三娘子叹息道。   “不是有舅妈嘛。”刘梅宝笑道不住坐过去依着宋三娘的肩头。   这肩头不宽厚,软软的却让人安心无比,不知怎的她竟忍不住眼一酸。   两个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连个兄弟姐妹也没有,孤零零的,宋三娘子伸手拍拍她。   “都成亲了要当娘的人了,还这样仔细人笑。”她嗔怪道,眼里却是笑盈盈的。   “谁笑我。”刘梅宝看一旁坐着的周良玉,“哥哥才不会笑我。”   周良玉冲她一笑。   “再说了就算我当了娘,不管多老只要在舅妈面前我就永远是孩子…”刘梅宝依着宋三娘的肩头,突然想抱抱她,但又怕情绪突然异常让她察觉什么,只得强忍住。   宋三娘没有注意她的异样,听到娘这个词想到要紧事。   “你么年轻人,又是新婚,多注意点,别什么了都不知道。”她在刘梅宝耳边低声说道。   刘梅宝愣了下才明白她说的是怀孕,便嘿嘿的笑。   “舅妈,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不会不知道。”她笑道。   宋三娘横了她一眼,又看在一旁侍立的仆妇,欲言又止。   “舅夫人放心,我们这些人都是待罪发卖之身,亏了大人太太收留,如今吃得饱穿得暖,走出去人前人后也挺的起头再不尽心尽力实心实意的伺候,那是要天打雷劈的。”那仆妇机灵,立刻站出来说道。   宋三娘子一心想问问这些仆妇,但她毕竟是娘家亲戚,又是舅母,在世人眼里更远了一层,过问只怕被人笑要插手姑娘家的家事,此时见着妇人玲珑剔透,说的话又实诚,便放了心。   “他们年轻父母都是早早没了,我是不放心,你们年长又经过事虽然说是主子,有什么不妥当的,你们也要说。”宋三娘看着那仆妇嘱咐道。   仆妇笑着应了。   “舅夫人对太太这面面俱到事事操心,就是好些母女之间也做不到。”她又感叹道。   说的宋三娘更为高兴。   刘梅宝只在一旁笑。   “他没在?”宋三娘又问卢岩。   刘梅宝顺着说过去,坐了一刻和宋三娘周良玉一起来到施粥的地方,当众将米粮捐了,灾民们纷纷道谢,听说这是操守太太的舅母更是感念善行之家。   宋三娘待用自己的米粮煮了一锅粥亲自施出第一碗后,说家里只有小棂在不放心路上也不好走,如今刘梅宝又忙谢绝了挽留,和周良玉一起走了。   其他妇人们又围着刘梅宝感叹夸赞宋三娘,对于这些妇人半认真半讨好的态度,刘梅宝心里明白。   “连自家人都不主动,还怎么指望去劝导别的人来捐助。”她笑着说道。   说笑一时,正要领人一同去看看已经安置到河东堡的灾民,便见有车队送米粮来了,那队伍比宋三娘的要大的多,引的大家纷纷看去。   “这少说也得五十石呢。”   “这下好了,又可以撑好几天了。”   大家又是惊讶又是高兴纷纷说道。   刘梅宝脸上的笑却慢慢消失了。   那车队走近,插着一杆旗子,上有季字。   “这是季家庄生员老爷家的。”   大家都看到了,季家名头很大,人人皆知,但自决定赈灾以来,他们一直没有捐助,府城的文人们去劝捐过,但季家说家口众多力有心无力不了了之。   没想到今日如此大手笔的捐助了,众人都很高兴,有了生员老爷家做表率,想必还有更多的富户会出来捐助。   “大人可以心安几分了。”几个妇人感慨说道,一面看刘梅宝,“太太要不要多拿些扎绒花来….”   扎绒花是刘梅宝让那些做不得别的活又想表达感激之情的老弱们做的,就是普通的绒布,扎成小花,可以佩戴在头上,说普通也不普通,刘梅宝将知府大人题写的大善之行秀印在这布上,专门用于赠与那些施善心人家的女眷们,当然,这也是刘梅宝建议那些不想捐钱但又想助一臂之力的商户,以工示善心做出来的。   总之这小小的不起眼的扎绒花,却让好几方皆大欢喜。   妇人们说着话,转头这才发觉自己的太太有些不对劲,以往看到来捐助的,太太都是第一个接过去,但今日那季家的车队都要卸车了,太太还是站着不动,面上的神情也怪怪的。   这些日子太太的确是太累了也笑得太多了对饥民笑对捐助的人笑对要全捐的人笑….妇人们心有感慨,   “太太,要不要¨”柳娘子低声提醒道,话没说完就被刘梅宝陡然打断。   “要,”她神态恢复精神,微微抬起下颌,“为什么不要?不要白不要!”   谢谢打赏投票,我不明白盗我书的人为什么非要把我的有话说删掉,怎么?怕看你贴的盗版的人不谢谢你这个楼主辛苦了吗?这样影响你的成就感了吗? ☆、第二百二十章 安然    刘梅宝说罢端正身形大步向季家车队走去。**   妇人们被她的话说的一头雾水。   “太太说的事扎绒花吧…”大家面面相觑。   “这种花现在可抢手的很,好些妇人托人来求呢。”柳娘子想了想,解释刘梅宝的话,“所以说她们一定会要,不要白不要嘛。”   于是大家释然,柳娘子和一个妇人忙去取花,其他人则忙忙的跟上去陪侍在刘梅宝身旁。   接受捐助以及感恩的仪式进行的很隆重,甚至比方才宋三娘子的还要光鲜很多,但不知怎的,紧跟在刘梅宝身旁的妇人们还是明显的感觉到不对劲。   太太爱笑,而且笑得很自然,但此时此刻却笑得淡淡,而且眼中根本就没笑意。   说了场面道谢的话,刘梅宝很快就走开了,匆忙之中连扎绒花都忘了给季家的女眷们。   太太是太累了一时疏忽也难免,所幸大家没有多想。   看着刘梅宝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季月娥的嘴边浮现轻笑。   “看来太太心情不是很好。”她侧头对身旁的母亲低声说道,自从家里出事后,她的眼中第一次浮现欢悦的笑容。   季母却是眉头微皱,看着女儿一脸担忧。   “媛媛¨”她低声说道,“看来这位太太不是个能容人的。”   “我又不是靠她活,她容不容的碍我何事。”季月娥含笑说道。   这边人乱哄哄的,还有那脏兮兮的浑身散发着臭味的饥民乱晃,她们母女忍不住嫌弃,伸手掩鼻向自己家的车马走去。   “再怎么说,你过去也是给人当小,她看你不顺眼,自然不会让你好过。”季母叹息说道。   季月娥抿嘴一笑。   “看她不好过,我就好过。”她笑道。   季母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媛媛,虽然说咱们家如今这样但也不是到了非要和人做小的地步,你大伯有他自己的打算,但也不是非要你受这个委屈的。”她低声说道,“有好几家来托人相求虽然清贫些,但书都是读的极好的,将来的前程也是好的,如果你不愿意,有我和你爹哥哥们在,你大伯也逼不得咱们…”   “书读的再好也好不过他的前程。”季月娥带着几分不耐烦打断母亲的话。   “这次他惹的麻烦不小,万一真的定了罪那···”季母皱眉说道。   “只要伯父出面求了太原的那位大人,就肯定没问题,再者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像他这般悍勇之人,没人轻易舍得动,但惩戒肯定是避免不了,毕竟上头也不喜欢看到悍勇之人不守规矩,罚些钱训斥什么的不过官位肯定不会掉。^//^”季月娥说道。   既然大伯和女儿都如此笃定,那就应该是没问题了,就算真有问题那卢岩倒了,这门亲事自然不算数,他又能奈他们如何,季母释然。   “除非,他不肯接受我季家的相助。”季月娥又说道,抿嘴一笑,许是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很可笑。   这世上真有不要解困境又得财得美的人吗?   “你伯父走之前已经和那家人说明白了,你瞧这妇人见了咱们的神情,这门亲事只怕不好说。”季母皱眉说道。   季月娥不屑的淡淡一笑。   “好不好说的又不是她做主。”她答道。   “那日他也见过你了,待你伯父见了他提起他定然知道你的形容。”季母看着女儿,带着难掩的喜悦。   今日天气很好,也没有风,因此没有穿大斗篷,季月娥只穿着一件藕色对襟短袄束着葱黄刺绣马面裙,越发衬得明媚娇艳。   这样的女子一见便让人难忘。   季母看着又叹息“可怜我儿如此相貌才气,却要给人做小。”   “人的运道也是个说不准的。”季月娥说道。   那个女人曾经跌落泥尘,却因为搭上这个男人步步生花。   好福气不可能总让她一个人占了。   刘梅宝离开粥棚忙碌了好一阵情绪才缓下来。   “太太,我来吧。”一个妇人在她身后说道,“您都忙了半日了,歇一歇。”   这是一个管队官的妻子,刘梅宝冲她笑了笑,将手里的药碗递给   那妇人很高兴,接过药碗喂一个孤儿吃粥。   刘梅宝走开几步,漫无目的在这片专门安置孤老孤儿的窝棚内走走,经过这一段的调养,这些失去父母的孤儿,不似刚来时那样只是呆坐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而是多多少少又恢复了几分童真,甚至还有几个小的笑闹着跑来跑去,让着窝棚区添了几分生机,见到刘梅宝,还有几个跑过来喊太太。   刘梅宝伸手抱起其中一个,完全忽略这孩子脏兮兮的衣服,笑眯眯的拿出随身香袋里装着的芝麻糖。   引起小孩子们的争抢。   “这是太太,你们休要冲撞。”身有残疾的老者坐在在窝棚前喊道,扬着手里的拐杖想要驱散这些孩童。   孩童们虽然天天听到这是太太,这是善心的太太,但对于太太这个身份完全没概念,对他们来说,太太就是指好看心   孩童们打闹着跑开了,刘梅宝站起身看着他们。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刘梅宝不自觉的又怔怔出神,其实师爷说得对,季家这次的伸手对卢岩来说很要紧也很重要….   人活在这个世上哪能随心所欲啊,可是又能怎么办···¨真要让那女人进门?这句话才冒出来,刘梅宝就觉得心口绞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如果卢岩同意了···.这个念头起来她只觉得神经痛从头到脚如同过电一般瞬时弥漫全身,比方才痛了十倍。   他不会的,他一定不会   “太太?”一声唤打断了刘梅宝的出神。   刘梅宝回过身,看到是牛黄蔡过来了,在他身后有两个伙计抬着一大桶。   “熬了些汤药,给这些人伤风止寒。”牛黄蔡说道。   “破费了。”刘梅宝含笑说道,看着帮忙的人将汤药分下去。   牛黄蔡不时偶尔看她一眼。   “怎么了?”刘梅宝察觉含笑问道。   这姑娘跟往日不太一样·…或许是太累了,她毕竟才十几岁,撑起这么大的场面很是劳心费神的。   牛黄蔡打着哈哈混过去。   “捐赠米粮已经很花钱了·你们的店新开张,不能这样折腾,尽心便好。”刘梅宝和他走到一边,低声说道·又问他生意怎么样。   “还不错。”牛黄蔡笑呵呵说道,“自从有了知府大人的题字,好些药铺从我们这里拿药,还单独有人上门要我们替他炮制药材。”   “别看生意窄,但做大了利也不小。”刘梅宝点头说道,“生意要养,名气也要养·慢慢来。”   这话说的挺老成,从这个年轻人口里说出来总让人觉得怪怪的,又想笑,牛黄蔡点头。   “太太费心熬神,要注意滋补,前几日有人拿了阿胶来让我们炮制,不如太太也吃些。”他说道。   刘梅宝笑着道谢又摇摇头。   “我哪里用得着吃那个。”她笑道,说起阿胶不由想起自己来这古代挖的第一笔金·忍不住多问一句,“你们怎么和人家炮制的阿胶?”   “就是蛤粉炒…”牛黄蔡说道,说着又摸摸头·“我与不太懂这个,炮制师傅说怎么炒就怎么炒…”   “可有问是做何用的?”刘梅宝问道。   “说是妇人调经丸用的。”牛黄蔡说道,看着刘梅宝,见她似是眉头一皱,便灵光一闪立刻问道,“太太可觉得不妥?”   刘梅宝点点头。   “入丸药用的最好是用醋炖化,炒至的话也是用蒲黄炒最好。”她说道,转头看牛黄蔡一脸茫然,便笑了,“你回去说给炮制师傅听·他应该会。”   牛黄蔡大喜应声道谢,他虽然不怎么懂这些,但却是知道这些炮制技艺使药方剂都是极其重要的东西,更何况这个女子有有着点石成金的本事。   刘梅宝回到操守厅的时候,天刚刚擦黑,站在院门口·一天中压制的悲伤担忧全部涌上来,以至于下车时她第一次扶住了仆妇的手,这是以前在电视小说里看到的让她很不屑的动作。   这一夜,刘梅宝屋子里的灯又孤零零的亮了一晚上,急的仆妇哭着   “太太要是还这样不爱惜自己,就只有去告诉舅夫人了。”她说道。   “我不是不爱惜自己¨”刘梅宝苦笑,“我睡不着,这种事又不是我能做主的….”   “熬些安神汤。”仆妇提议说道。   刘梅宝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不行,点头应允了,想了想还让在安神汤里加重了安眠作用的草药,逼着自己吃了早饭,不去灾民安置处,就在家里补觉。   “大人这么疼太太,这么大的事这么难的时候还想法子给太太捎话,不就是为了让您安心,你这样,让大人知道了心里得多难受。”仆妇帮她捏着被角,一面低声说道。   是的,不能让他难受,不能让他担心,刘梅宝心里念叨着,在仆妇的安抚下慢慢睡过去,或许是因为加了安眠药草成分的缘故,这是她这几日来第一次睡的这么稳,虽然睡梦中眉头还紧紧的皱起。   刘梅宝是突然醒来的,睁开眼室内一片昏昏,她一瞬间失神,猛地坐起来,却又一阵眩晕。   “太太?”外间的仆妇听到动静忙进来,见她的样子忙惊声问道。   “没事,起的太猛了。”刘梅宝深吸几口气,坐在床上稳了稳,看天色很是惊讶,“我睡了一天?”   “是,太太太累了。”仆妇帮她轻轻揉肩,帮她活血,一面答道,“让厨房炖了鸡汤,太太…”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外边一阵喧哗,二人不由都哆嗦一下。   “太太,太太。”有仆妇跑进来,大声喊道,“大人回来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无恙    卢岩坐在浴桶中,被热热的水泡住舒坦的吐口气,刚想枨口哼小曲,就听脚步声响,他抬头去看,见是刘梅宝走进来,不由很惊讶。**   他的小妻很是害羞,虽然已经肌肤相亲这么久,但还是不敢看对方的**,欢好时不许亮灯,自然他洗澡的时候从来不肯进来。   “我帮你搓背。”刘梅宝说道,一面挽起袖子,拿起毛巾。   前前后后她搓的很仔细。   “前边我能擦¨”卢岩笑道,不知道是累的还得热的,刘梅宝额头上密密的汗珠,他不由心疼。°   这些日子她受累又受怕,比刚成亲时瘦了整整一圈。   “我来,你别动。”刘梅宝拍他的手,认真的搓着,不放过任何一寸肌肤,瞪着眼仔细的看。   “几日不在家娘子就对我这么好,那以后便要多···”卢岩笑道。   话没说完,就没刘梅宝一手按住嘴,瞪着他眼圈发红鼻翼抽动。   这个玩笑开不得,这件事让她在家备受煎熬。   “梅宝,是我不好。”见她这样子,卢岩忙说道,心中难受,不顾身上的水,伸手抱住刘梅宝。   到此时此刻,二人见面之后,刘梅宝终于大哭出来,一面哭还接着去帮他擦洗,说是擦洗其实是要看他身上有没有伤。   “不用看了,真的没受伤。”卢岩又是欢喜又是心酸,按住她说道。   “那这是什么?”刘梅宝指着他腿上腰上的瘀青红肿哭着问道。   卢岩低头看了眼。   “这也算伤?都没见血是不小心磕碰了一下,不碍事。”他笑道,又伸手替她擦泪,见她衣服因为自己拥抱都湿了,担心受凉催她换了。   刘梅宝这才注意他裸着站着,忙按他坐下,自己出去换了衣裳又进来帮他洗头,盥洗过后夫妻二人在暖暖的室内拥被而坐。   “这次是我莽撞了。”卢岩亲着她的额头,很是歉疚的说道。   刘梅宝依在他怀里拨弄垂下的头发。   “是我莽撞。”她低声说道。   “梅宝我说过,赈灾的事你没做错。”卢岩让她面对自己,整容说道,“钱财没了还可以挣,人命没了那就是没了,如今灾荒战乱民众纷纷逃亡,人口奇缺,想要留住人得有留住人的行径,我们拼尽全力的赈灾,让治下民众知道我这个操守官值得依靠不是冷心冷面只管要好处出了事就不管的官,让大家知道跟我卢岩混就有好日子过,梅宝,别小看这些无钱无物的小民,他们¨恩¨他们¨”   他读过书少,翻来覆去也没找个能概括自己意思的词句。//   “人,人心,很重要。”卢岩最终用这句概括。   “是啊,很重要,得民心者得¨”刘梅宝顺口说道话到嘴边如同雷击,生生咬住舌头阻止了余下的话。   要死了,这是古代!可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又不是在屏幕前坐着看电视呢···¨   “怎么了怎么了?”卢岩吓了一跳忙忙的搬过她的脸查看。   “没事没事。”刘梅宝吸了凉气伸手捂着嘴大着舌头说道,“咬肉了¨”   卢岩硬是要她张开嘴看,所幸没有出血,只是起了个泡。   “想吃肉了,吃点肉就好。”刘梅宝笑道。   “这几日没好好吃饭吧?”卢岩看着她皱眉说道。   “傻瓜,我要是出了事你在家还能大吃大喝没心没肺的···”刘梅宝撇嘴说道,“我非休了你….”   “不许乱说话。”卢岩忙说道,立逼着刘梅宝吐了口水又唠叨了有怪莫怪才作罢。   刘梅宝含笑看着只觉得心里无比踏实。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人这一生哪能一帆风顺无病无灾的。”她伸手抖散他的头发好让晾干的更快些,一面说道。   可是道理归道理事真发生在自己身上,感觉可就不一样了。   “怪不得人常说站着说话不腰疼,事非经过不知难。”她自己又笑了,摇头说道。   卢岩一笑将她重新拥入怀中,下颌蹭着她的头发。   “这次真是我鲁莽了,在你面前我也不说那场面话,当时真的是急了,如果不是九哥他们拦着,我真一刀砍死那小子···.。”他低声笑道,话音里也透出几分后怕,“还好…”   要真是那样,就算有晋王出面,卢岩休想全身而退。   “那守备大人最后怎么说?”刘梅宝问道,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卢岩回来没提,她虽然心急但怕没什么好结果问了让他心烦,便忍着不问。   “还能怎么说,判我没理。”卢岩面色微沉,显然对最后的结果不满意。   按理说,越界用兵本就没理,何况还打了人家当地的驻兵···.   合着他觉得自己还有理了,刘梅宝忽地忍不住想笑,但觉得真心不该笑的时候。   “没事,咱们慢慢来,家里的房子都好好的,贵子娘也喜欢咱们回去住,你的这个官是靠打杀搏来的,这是你自己的本事,谁也夺不走,没了也不怕,只要你还在就还能挣回来的¨”刘梅宝握着他的手柔声细语说道。   她说话是京城口音,比这边的人本身就柔和的多,此时又刻意贤淑,声音更是听的人半边身子都能软了去。   不过却让听惯她直来直去清声脆语说的卢岩一脸疑问。   “好好的干嘛要搬回去住?我在那你就在那,好容易娶你过门,才不要不住一起。”卢岩皱眉说道,“是不是听说我出事,便有那些不长眼的东西惹你了?”   说着句话,面上顿时阴沉。   不长眼的东西….刘梅宝心里不由顿了下。   “难道你没有被贬职?”她皱眉问道。   这操守厅可是国有财产·不属于私人。   “我又没错¨”卢岩哼声说道,“那些缴获全便宜那杂碎还不够?还贬我的职?真是没天理了。”   刘梅宝愕然看着他。   “那就这样?”她结结巴巴的问道。   “要不然还怎样?”卢岩说道,“土匪是我打的,为的是赈济灾民,那杂碎敢来跟我抢,就是抢朝廷的赈济,就是欺君,这等宵小跟土匪有什么区别,我打他是职责所在·他们该奖赏我才是。”   刘梅宝看着一脸凛然义愤填膺的卢岩有些哭笑不得。   “可是,这是两回事,军法…”她忍不住说道。   “什么两回事,他不缴匪不赈灾这是事实,我剿匪我赈灾这也是事实,他来抢我也是事实,事实就是道理,他自己不讲道理,活该挨揍。”卢岩哼声说道。   “你就是这么跟守备大人说的?”刘梅宝问道。   卢岩点点头。   “那知道是谁帮的忙吗?”刘梅宝迟疑一刻问道。   “帮什么忙?这种事只有自己帮自己。”卢岩笑道。   刘梅宝一脸不信,他是兵不讲理·那守备岂不是更不讲理的兵,这话跟守备说只怕大耳剐过来就是最大的道理。   “就是他们要帮忙,也是我值得他们帮嘛。”卢岩挤了挤眼睛,难得一见的带着几分狡黠说道。   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刘梅宝便抿嘴一笑,半跪起来忽地捧住卢岩的脸,在他唇上重重的亲了口。   “很抱歉,我什么都帮不到你,我有的只是我这个人···”她说道。   师爷说的对,她无家世无财力·曾经的要卢岩高高仰视的官家小姐,如今形式已经完全反过来。   这个男人有势力有能力有靠山有前途,只要他想要·那些大家族会很乐意的奉上他们家的女人。   不可否认,姻亲,古今中外都是很重要的纽带关系。   “你嫁给我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卢岩认真说道,伸手将她拉下,与自己平视,“有你在,我才有生的意义,活的动力·做这一切的激情·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在就足够了·梅宝,我们都失去过亲人·你明白,那种感觉的…”   那种孤独的绝望的感觉。   刘梅宝点点头,再次亲亲他的唇,伸手抱住他。   二人静静的相拥,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是这样紧紧的拥抱着,心窝里都是暖暖的。   “况且,你真的帮了我很多。”卢岩低头蹭了蹭她的面颊,说道,“梅宝,你第一个站出来亲自为灾民施粥,为我赢得善名,又一日不隔的坚持如此,才让那些官吏家的女眷们效仿,你真的很能干,你站在粥厂那里对着大家笑,不知道让人多安心,还想出这么多主意,连知府大人都夸你的法子妙-,什么行善排行榜以工代酬的···.”   “那是面子活小聪明¨再说又不是我想的。”刘梅宝含笑说道,抬头看卢岩,“我真的帮上忙了?”   卢岩审视她的脸。   “梅宝,是不是有人说你什么了?”他问道,眼中疑惑更浓几分。   师爷的事,刘梅宝不打算告状,这是她和师爷之间理念的分歧,是她和师爷之间的事,不容置疑的是,他们都真心的爱着想要帮着这个男人。   她相信,师爷肯定也不会和卢岩提这件事。   “说我的人多了。”刘梅宝笑道,“有你这个恩德深厚的操守大人,我都变成菩萨娘娘了,我只是觉得很惭愧,不过是一口饭,竟让他们如此感念,这些百姓是多么容易满足,也可见受了多少的苦¨·.·”   她说着叹口气。   卢岩释然,也叹口气,伸手再次拥住她。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低低的说些话,竟慢慢的睡过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尽用    刘梅宝睁开眼的时候,室内大亮,她下意识的伸手摸身边却并没有卢岩,不由惊的坐起来。[].   难道她是在做梦?   事实上卢岩没回来….   刘梅宝的身子便忍不住颤颤的抖,她低头就要下床。   “太太醒了。”外间的仆妇听到动静进来,又忙劝道,“慢点,仔细起的猛头晕。”   刘梅宝不动了,看着她,想要说句话,却发现说不出来。   据说在梦里是说不出话来的….   果然是梦吗?   “大人说太太这几日劳累了,让太太多睡会儿···”仆妇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只当小夫妻小别胜新婚荒唐了些,起的晚了害羞,也不去看刘梅宝,一面给她倒了温水过来。   “他···他去哪里了?”刘梅宝问道,声音有些干涩。   仆妇将水端过来,刚要说话,就听门外脚步响。   “去了趟粥厂。”卢岩答道。   不是梦,刘梅宝欢喜的站起来,急忙忙的就冲外边跑,与大步进来的卢岩撞在一起。   “慢点。”他笑道,仲手扶住她。   仆妇抿嘴一笑,低着头出去了。   “我去处理公务,又去了粥厂,看着快中午了,就赶回来和你一起吃饭。”卢岩笑道。   刘梅宝抱着他的腰在他胸膛上依偎一会儿。   “黏黏糊糊的做什么¨”卢岩在她耳边低笑道,“只是这些日子你太累了·半路你就睡了,我就是想也不忍心折腾你”   刘梅宝羞笑呸了他一口,伸手捏他腰。   “早饭不吃,中午饭不能再不吃了。”卢岩笑着在她面上亲了口,见化开了她的伤感,便拉起她的手向外间大炕走去。   仆妇们早得道通传,立刻进屋摆饭,饭菜丰盛,室内顿时香气腾腾·其间仆妇们布菜斟酒说话询问。   刘梅宝坐在炕上,觉得整个屋子都充盈鲜活,再不似前几日一个人的空寂,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碗筷大口大口吃饭。   “排队排队,不许拥挤哄抢···”   十几口大锅分别安置在灾民窝棚的四周,以防聚集在一起引起拥挤踩踏,此时并非饭点,但还是有人排队去领粥。   “这是操守大人和夫人善心奔走才得来的米粮,你们要记得恩德…”   一个分粥的老妇一面将热腾腾的粥倒入一个饥民碗里·一面口中唠叨着。   “你看看我,老婆子我原本和你一样···.”老妇接着说道。   眼前领粥的饥民一脸菜色,眼中带着惶恐不安,显然是刚来到这里的,听了老妇这句话满脸惊讶。   “老婆子我受了大人太太恩惠,不能白吃白喝···”   老妇似乎是自言自语,并没有刻意的去看面前的饥民,这反而让饥民更想多听听,但身后还有饥民等着,他只得走开了。   他一路上也不是没有遇到偶尔有善心人施粥·但那种施粥跟眼前的场面真是完全不同。   这里这么多饥民,竟然没人哄抢,而且当自己一进来还有人专门引导自己到一个窝棚·最让他惊讶的是还有人给自己指了几个地方。^//^   “那是茅房¨不许随地大小便¨”那人说道。   都落难到这地步了,拉屎拉尿还有专门的地?   “…说到底是还是老天开眼呢,这是冬天,疫病不容易生,要是夏天,哼哼···”刘梅宝回头看卢岩,抿嘴笑道,“不过饶是如此·我让蔡掌柜送来的消毒水也要定期喷洒…”   卢岩点头·又回头看跟在身后的师爷。   师爷神情不是很好,似乎在走神·幸好一旁的还有书吏跟着,他们点头应声。   师爷也回过神来·和刘梅宝便不经意的对视一眼,二人都飞快的移开视线。   “等堡里再建一些窝棚,就再挪进去一批人,这次优先那些有家口的。”卢岩对师爷说道。   “估计要等开春了。”师爷说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可用的木料石料都用完了…”   “用完了?”卢岩显然也有些意外。   果然人多了什么都消耗的快。   “用完是用不完,关键是这些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师爷嘀咕道。   一说起这个,他就忍不住一肚子闷气。   剿匪费了人力财力,结果缴获一分未得,全部被判给了松山堡,等于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这一次两堡相斗成了平阳卫的热闹,同样都是他人饭余茶后的谈资,人家松山堡好歹还落了一大批钱粮马匹武器,而自己这边却是屁都没有一个。   亏大发了!想到这个,他不由再次看向那个走在他们前边的妇人,愤怒之中又有酸涩,总之是五味杂陈,最终在心里化成一声叹息。   “谁让你吃红了眼捞过界,那松山堡的土匪···¨”师爷忍不住嘀咕道。   话音未落,卢岩眼睛却是一亮。   “顺子。”他猛地喊道。   走在一旁的张顺立刻应声过来。   “我没上山,不过隐隐望去,那土匪的山寨修建的不错吧?”卢岩问道。   “还行吧,这些人怕死,垒的窝都结实的很。”顺子说道。   他们的对话让师爷愣了下,对于卢岩谈公事便主动回避的刘梅宝也忍不住回头看过来。   “你们可烧了寨子?”卢岩问道。   一般剿匪完了都是要大火一烧斩草除根的。   “本来要烧的,松山堡的杂碎们就来了·没来得及,后来¨”顺子说道。   后来他们都被守备带走了,所以没机会烧了寨子。   “石料木料这不就有了。”卢岩笑道。   师爷吓了一跳。   “干什么?去拆那土匪窝?”他问道,瞪大眼睛。   疯了吧?   “这杂碎就是个疯子···”松山堡的操守武大群趴在床上说道。   此时他正由大夫上药,粗壮的身上伤痕累累,原本头脸也是肿的,这些日子消了些,爹娘见了能认得了。   屋子里除了大夫,媳妇带着七八个小妾挤在一旁又是哭又是骂很热闹。   伤口太多·换药又是最痛的时候,武大群不时嚎一声,他一嚎,屋里的女人们更是哭的厉害,幸亏大夫来自军中,再惨的哭叫也听过,老神在在的忙活着丝毫不受影响。   “大人,大人,不好了¨”门外有人大声喊道,那卢阎王的人又来了!”   武大群闻言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他这突然一动,让大夫猝不及防,将一条裹布刺啦一声扯下来,未长好的伤口顿时血涌。   武大群嗷的一声惨叫,抬脚将那大夫踹倒。   女人们看到这场景,尖声惊叫,胆小的几个小妾眼一翻晕了过去。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什么什么?”好容易安静下来,武大群看着面色苍白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手下问道,“拆兴山寨?”   “对,那些兵丁还带了一大群民丁来的说是要拆了山寨运走石料木料给那些灾民盖房子。”手下答道。   “不是来找事的?”武大群有些不确信的看向一旁的几个男人,这是他的心腹家丁队头。   真要是来找事的,就不会带着一群瘦弱的饥民来了。   几个人点头。   “来的兵不多只有不到百人。”一个亲自去看了的家丁说道,“另还有牛马牲口正在后赶来…”   真是拆山寨来了?武大群一下子又气势起来。   “想得美!这是我松山堡的寨子,一根草也不想拿去!”他趴在床上,脸红脖子粗的喊道。   “大人,大人。”心腹家丁们对视一眼忙低声说道,“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怎么?怂了?怕他个鸟!来啊给老子拿披挂来,老子打花他的脸¨”武大群拍床喊道。   到底谁打花谁的脸啊…¨   屋内众人心内说道,目光不自觉的在武大群肿的跟猪头一般的脸上扫来扫去。   “大人不可鲁莽啊。”一个带着几分书生气息的家丁低声说道“这次的事闹得这样大,他还能全身而退¨”   “那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看在他丈人的面子上..”武大群愤愤说道,“这小子真是运气好竟然能跟季家攀亲,啧啧¨你们是没见过,我那师叔公的女儿长得那叫一个好啊,比那画上的仙女都好看·…”   一提到女人话题就容易跑偏···   家丁咳了一声。   “大人,这件事不得莽撞啊。”他再次提醒道。   两日后,虽然还不能起身走路的武大群,到底忍不住好奇,让家丁卫队悄悄的用马车拉着他来到兴山寨旁。   以前这里山贼盘踞,根本就没人敢从这里过,方圆十几里地都没有人烟,那山贼为了好防守,将四周的大树都砍了,一眼望去视野格外开阔。   此时这里大路上人来人往,牛车马车驴车手推车各种工具络绎不绝,上面满载了石料木料,没有车了,有些人干脆自己背扛,再看山上叮叮当当的热火朝天。   这些民丁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妇人,一个个面黄肌瘦,但奇怪的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还说没钱,没钱还雇这么多人来做工!呸。”武大群啐了口说道,“来我的地盘抢。”   如今这世道人力极其便宜,累死累活的做一天挣不到一文钱,更别提他们辖下的军户民丁,基本上都是白干活的,因此见惯的都是死气沉沉干活的人们。   瞧如今眼前这些人一个个跟捡了金元宝似的。   “大人。”一个家丁神色古怪的看着他说道,“不要钱¨”   “不要钱?”武大群一脸不信。   “我问过了,这些民丁大多数都是饥民,卢阎王答应他们了,谁运了木料石料,就允许谁在河东堡落户…”   “还有这些车马,是从那些大户人家雇来的,是说没钱没物捐助饥民,为了表达善心积福缘可以用家里的牲口代工···”   “对,对,说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团结一心人定胜天,什么的古古怪怪的话···.”   武大群一脸愕然。   “这样也行啊?”他喃喃道,瞪着眼看面前神情都是虽然疲惫但都大声欢笑着的民众,“这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啊···”   说起来他们松山堡的城墙民居营房仓库包括吃水的井等等都破旧不堪了,人力可以不花钱,但总不能连饭也不让干活的人吃吧,木料石料也不能不花钱吧,要置办下来可是一大笔花费···.   他怎么没想到用拆山寨呢?现在想想,以前一把火烧的那可都是钱啊。   真是败家啊!   “这是我松山堡的!”武大群忍不住喊道,“将他们赶走。”   消息传到卢岩耳内,卢岩冷笑一声。   “去告诉那武大群,想要石料木料也没问题,让我再打他一顿,大家到守备跟前再走一趟就成。”他说道。   话传过去之后,武大群在家里日夜不停的骂了几天,最后抛下一句好汉不跟孬汉斗,指挥自己的兵丁去境内搜索其他山寨了。   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平阳卫掀起了一股大干几十天,拆光土匪窝的运动,解决了一大批驿堡城墙破败的问题,且没有向朝廷索要修缮费用,很是让上官欣慰,守备大人还让经历写了一封公文报与太原兵备,彰表自己如何呕心沥血清平治下。   对于这些事,河东驿堡没有关注也没在意,虽然石料木料解决了一些问题,但养活这么多人,最要紧的还是钱粮,不仅是饥民,还有原本的驿堡众人,牛马牲口等等,所有人都张着嘴嗷嗷待哺。   “大人。”师爷的声音在外响起。   卢岩书桌前写字,刘梅宝在另一边摆弄一些药具,二人在一个屋里子各自忙着,虽然不说话,但一抬头都能看到对方,这难得在一起的白天过得很是惬意。   “季老爷来了。”师爷进来后说道。   刘梅宝手里的切药刀便是一顿。   推荐:似水静阳新作《贵妾》   多情之人,从来最是无情。   她本为他之最爱,却终因此情,落得个全家惨死的凄悲下场。   心字成灰,她以绝色重生,只为复仇而来!   姝颜掩去,眸华闪烁中,她弹指飞花。   轻笑曰:   素来,我为俎上鱼肉。   但今日,刀俎却在我手,入侯府,升掌事,看我如何做得人上之   什么?!   想纳我为妾么?!   可以!   妾上无妻! ☆、第二百二十三章 说客    卢岩是和季富成一起回来的。   刘梅宝虽然没有刻意去问,但还是听说了这个。   据说两人相谈甚欢,在府城外拱手作别,卢岩执敬礼,季富成安然受之。   卢岩听了便哦了声,放下手里的纸。   “这个字还是写不对,等我回来你再帮我看看。”他对刘梅宝笑道。   刘梅宝回过神站起来,要去给他更换见客的衣服。   “你忙着吧,我自己来就成,又不是没有手脚。”卢岩笑道,制止她,又指了指她面前的那些阿胶以及各种看不懂的工具,“你这个要紧。”   刘梅宝对他笑了笑。   “他来做什么?”她迟疑一下忍不住问道。   师爷看过来,眼神晦暗不明。   “不知道,我瞧瞧去。”卢岩随口说道,一面走出去。   “太太。”师爷让卢岩先行之后才转身,走了一两步又收住脚,微微回头低声说道,“季老爷在卫城见过大人。”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   “那又如何?”她淡淡说道。   师爷看着她,摇摇头。   “太太···.”他要说什么最终叹口气,低头施礼走了。   刘梅宝站在屋子呆立一会儿,坐下来接着摆弄眼前的阿胶。   小小的火炉上架着一块阿胶,她慢慢的翻烤,待软了便取下来在小案板上切丁。   她的动作很慢很认真,切完最后一块·她放下刀,伸个腰。   “好久不练,不行了,切的丁块不齐整。”她自言自语,然后端过一旁的小炒锅,“炒吧,好歹也能在古人面前露脸了。”   这是昨天牛黄蔡亲自送来的阿胶,他那日回去就和自己的炮制师傅说了刘梅宝提到的这种炒法,那炮制师傅表示从来没有听过·因此也绝不肯这样来炮制,对于牛黄蔡来说,刘梅宝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再者既然自己的炮制师傅从来没听过,那就意味这很多人都没听过,这可是秘方,秘方意味这什么?钱!   于是他干脆给刘梅宝送来了。   牛黄蔡来之前遭到媳妇的强烈反对。   “那是官家的太太,太太怎么能做这个,你失心疯了吧?”媳妇又是惊讶又是着急的说。   “我觉得···”牛黄蔡却不同意媳妇的话,“我觉得卢太太和别的太太们不一样…”   至于怎么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总之他一咬牙就过来了。.   刘梅宝二话不说接了,连半句推脱都没有。   “我炮制好了,你拿去给那人家试试,人家说好,我再教给你家的师傅。”她爽快的笑道。   这只是一块阿胶,并不需要费多少功夫,刘梅宝今天就能做好。   她拿起蒲黄,看着渐渐热起来的炒锅···.   “这是我家,我想去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嘀咕道。   说着话放下蒲黄,端下炒锅放在一边·站起来就向外走,走出门几步,又回身进来抓起炒锅才又走出来。   “万一···至少也得有个东西顺手..”她自言自语·将炒锅在手里掂了掂。   刘梅宝转到操守厅待客的耳房,冲要施礼的兵卫忙摆手。   兵卫面露惊讶,但太太的话就等于大人的话,于是他们站的笔直对于拎着一只小锅的太太蹑手蹑脚贴在窗户下视而不见。   “卢岩!”   刘梅宝刚贴在窗户下,屋子里就爆出一声喊,吓得她差点将锅扔在地上。   “你这话什么意思?”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说道。   就是这个声音发出的那声喊。   刘梅宝有心透过窗缝看看,但又怕被发现,听墙角这种事她活了两辈子还真是第一次干。   “就是这个意思啊。”卢岩说道。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对这男人语气中的愤怒惊讶很是不解。   “某与妻相交相知·纳妾的事不会有的。”卢岩说道,“只能多谢先生美意了。”   窗外的刘梅宝抿嘴一笑·再听室内那男人呼哧的喘气,似乎很愤怒。   “这话你在平阳卫怎么不说?”他喝道。   “先生你又没问我这个。”卢岩有些好笑的答道。   刘梅宝甚至可以想象出他那一脸淳厚无辜的神情。   “我都说的那样明白了·你难道没听懂?”男人有些抓狂。   “先生只是说你我一家人,这怎么了?”卢岩更加不解问道。   对呀,这怎么了,这话很正常啊,也没说就是表明要和你结儿女亲家啊,也有可能是要拜把子兄弟呢,刘梅宝在外点点头,所以说跟他们这样的脑子笨的人还是有话直接说明白的好,要不然理解不了啊。   “我跟你无亲无故,如果不是要把侄女嫁给你,谁跟你一家人!”那男人声音已经颤抖了。   “大人。”卢岩的声音郑重起来,“你说为了我奔走,亦是为了这天下苍生,为了咱们河东千众饥民,先生殚精竭力挺身而出为民做主,便这灾民父母,恩德深厚,你我同心同念,难道从这里说不是一家人吗?”   刘梅宝在墙外也郑重点头。   屋内的男人似乎气坏了,啪嗒一声,茶杯在地上碎裂。   “先生!”卢岩惊讶的喊了一声。   “先生这是为何啊,有话好好说。”师爷在一旁低声说道,似是在劝慰,声音却是无力。   室内那男人喘气声在,但沉默一刻。   ‘好,既然你以前没听懂,那我就再说一遍,卢岩,我今日问你一句,我的侄女与你为妾,万两白银陪嫁,你我两家永结同好,你意下如何?”他平息了几口气声音沉沉的问道。   “卢某谢过先生好意。”卢岩亦是郑重说道,“卢某不会纳妾,此事不用再提了。”   室内又是一阵沉默。   “好,好,好。”那男人连说三个好字,可以想象,他已经的神情极其激动。   “先生,姻缘不成情义在,你的厚爱卢某记在心上···”卢岩出声真诚劝道。   他的话被那个男人打断了。   “卢岩你装傻充愣过河拆桥也得看看人。”他冷笑说道,“武大群怕你,那守备护你,我季家可跟他们不同,想耍我们没那么容易,你好好想想吧。”   话音未落,厚毡帘猛地被掀开,一个青布绸袄的身影大步而出。   刘梅宝忙蹲下身子,只怕被看到,所幸那男人怒意正盛无暇他顾径直去了。   “先生季先生···有话好好说,别动怒…”师爷从内追出来喊道。   他走了几步,不见内里卢岩劝住,回头看了看,又向季富成的方向看了看,有些进退两难。   最终他叹了口气,抬脚转身。   “大人,有话也得好好说···”他说道,刚迈一步话音戛然而止,瞪大眼看着在窗边站着的刘梅宝“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刘梅宝笑了笑,又晃了晃手里的锅。   “没事,就是找点东西。”她说道。   师爷看着她没说话。   “没错我就是来偷听的。”刘梅宝摊摊手说道。   卢岩闻声已经走出来。   “我家男人被人提亲,我这个当媳妇的怎么也得过来把把关吧?”刘梅宝冲他笑道。   卢岩笑了,冲她仲手。   刘梅宝便走过来,将手放在他手里。   “出来也不披个斗篷,大冷地的站了半日。”卢岩皱眉说道,“来了就进来,这是你自己的家,哪有你不能进的地方。”   刘梅宝一笑。   “该听的听完了我还忙着呢走了。”她说道,从卢岩手里抽回手摇摇晃晃的走了。   “我也忙完了。”卢岩说道,抬脚跟上。   师爷站在原地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事没完啊。”他摇头说道看着并肩说笑而去的夫妻二人,叹息一声。   一夜北风。   第二日还没出门,知府夫人来了,竟然是来做说客。   “我知道,她的父亲对不住你的父亲,你不喜她,不过这样也好她这辈子都在你跟前卑微小心,好孩子听我一句劝,早晚得有人进门,与其别人还不如她呢。”她语重心长的劝道。   刘梅宝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   “太太,我只和你说一句话,我们家早晚都不会有什么人再进门的。”她笑道。   知府夫人一愣,还没说话,卢岩从外边进来了。   “太太是说季家的事,那跟我说就是了。”他说道。   “这女人家内宅事,跟你说什么?你忙你的大事去吧。”知府夫人有些尴尬的说道。   “别人家我不知道怎么样,我家的事不分内宅外宅,就我们夫妻俩,家事便是我的事,我家的事都有我做主,梅宝她不操心的。”卢岩笑道,很自然的在一旁坐下来。   知府夫人闻言愕然,刘梅宝则抿嘴一笑。   “这叫什么话。”知府夫人摇头说道,又看了眼刘梅宝,带着几分了然,新婚燕尔的自然要说些好听的话哄着自己的小妻来,“你瞧,他这么护着你,你还担心什么?”   “我没担心,我放心的很。”刘梅宝笑道,又好奇的问,“他们竟然请了太太你做说客吗?”   “不是他们请我,就是请我也不会来。”知府夫人摇头说道。   刘梅宝便露出开心的笑。   “我知道太太待我亲,不会被别人说动来欺负我。”她笑道。   知府夫人对她的话也不以为怪。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她嗔怪道,却因为刘梅宝的这种毫不掩藏的亲密而高兴,沉默一刻,才整容说道,“实话告诉你,是太原承宣布政使司参政家的少夫人给我递的话,他季家如何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们两个。” ☆、第二百二十四章 质问 (为打赏加更)    睡觉起来一看又有书友打赏和氏璧了,这心里又是高心又是忐忑还有些许的心酸。   加更一章,谢谢,别的也就不说了。   知府夫人说完,带着几分深意看着夫妻俩,却见一个茫然一个淡然。   茫然的是刘梅宝,因为根本就不知道她说的这名头是什么意思什么概念,淡然的是卢岩,他倒是知道,不过不往心里去。   “人家都说了,说好的事,怎么能受了恩躲了难,就转头不认了呢?”知府夫人接着说道。   “什么说好的事,谁跟他们说好了。”卢岩摇头皱眉,语气有些不耐烦。   “果真没说过要那季家姑娘做妾的话?”知府夫人沉声肃容问道。   卢岩才要摇头,又想起什么。   “是,很久以前是说过这话。”他点点头,“不过,我那是随口一说…”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卢岩忙将目光转向她。   “真是随口一说,我那时已经认定梅宝了,梅宝,太太,你们忘了?就是当初提亲时,我亲自解释过了。”他忙说道。   刘梅宝似笑非笑没说话。   “还是说过。”知府夫人继续沉着脸说道。   “那他们当时不也没同意,这事就了了。”卢岩皱眉说道。   “那他们当时也没拒绝啊,人家看着主母没进门·所以便知情达理的到现在才来说,怎么了?”知府夫人哼声说道。   卢岩被说的有些无言,刘梅宝则忍不住笑起来,只看着卢岩不说话   卢岩被她笑的有点发毛。   “那随便,反正我现在不同意了,买了货还能退呢,更何况还没买呢。”卢岩干脆说道。   “说的什么话!”知府夫人瞪眼说道,“你这孩子,你能跟那低三下四的买卖人一样吗?这事可玩笑不得·传出去,你的名声可要受损的。”   卢岩哈哈大笑。   “太太,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这样的名声损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说道。   “你如今可是官家将身,名声可是关系前程。”知府夫人有些头疼的说道。   “我的前程,可跟名声无关。”卢岩笑道,大手一挥,制止了知府夫人再说话,“多谢太太关心,这事无需再谈·我卢岩做自己的事,尽自己的责,至于别人怎么看随便,再者说当初他季家声名显赫身居高位时我都没答应,如今更没有答应的道理,世上哪有香着不吃臭着吃的事。”   知府夫人和刘梅宝都瞪眼看着他。**   狠,这话狠。   送走知府夫人,夫妻二人便回身进府。   “你在家歇歇,别总出去,那里都有人看着。”卢岩一面换衣服一面对她说道。   刘梅宝帮他系上带子·似笑非笑的撩了他一眼。   卢岩被这一眼看得忍不住将她抱住在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要不我在家陪你?”他低声笑道,意有所指。   “好啊·我正有话要问问你。”刘梅宝笑眯眯的说道,伸手一下一下的戳着他结实的胸脯。   “什么事?”卢岩随口问道。   “你当初不是说拒绝了人家季家?原来说是让人为妾结果人家拒绝你啊?”刘梅宝笑眯眯的问道。   卢岩身子一僵。   “哪有,我说那话就是拒绝…”他说道。   “你拒绝别人就是让人当妾?”刘梅宝笑眯眯的看着他,“这种法子倒挺独特的。”   “不是,那时他们家身份高,哪能肯让自己家人当妾,我知道这个,说出这个话就是拒绝了。”卢岩笑道·伸手在刘梅宝的肩头揉捏·一面没话找话,.那阿胶做完了吧?累不累?多休息.什么的。   “那要是人家当时答应了·你其实并不介意家里多个人?”刘梅宝拉下他的手,在自己手掌中玩弄·一面笑问道。   “怎么会,我可记得你说过不许有妾什么的,那就绝对不会有。”卢岩立刻认真说道。   “我那时还没说呢。”刘梅宝笑眯眯说道,“你是不是心里想着有个妾也不错?”   “绝对没有,从来没有。”卢岩摇头说道,一面看了看外边,“时候不早了,师爷说有点事要和我说,我先走了,忙完了就回来陪你啊。”   刘梅宝笑着拧了下他的腰。   知府夫人走了之后,便再没有说客过来了,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开春之后,天气渐渐回暖。   刘梅宝出现在河东驿堡的大粥棚前时引起一阵骚动。   “卢太太施粥来了。”   伴着这句话,很多饥民开始往这边跑,更有一些原本已经在别人家粥棚前排队的人也犹豫着挪动脚步。   同样是太太,同样是含笑施粥,但对于这些见惯了人情冷暖的饥民来说,这位年纪轻轻的卢太太,笑的最真最温和,在她面前大家更多感受的是亲切,少了一些战战兢兢自惭形秽的敬畏。   “真是惯的,有吃的就不错了,还学会挑食了。”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打扮华丽二量岁的女子看着刘梅宝这边说道,一面愤愤的将手里的勺子撂在锅里,溅起汤汁,吓得面前佝偻身形小心递来碗的灾民一个哆嗦。   “来来,别急都有。小心点别烫着。”她身旁另一个女子忙伸手接过,给这灾民舀了粥,笑着说道。   灾民连连道谢捧着碗急忙忙的走开了。   “姐姐你也是,咱们能跟人家比嘛·人家现在是操守太太,炙手可热。”她笑道。   二人都向那边看去,忽地见从路旁有马车疾驰而来,马车未停稳,便从上下来一人跌跌撞撞向这边而来,几步就到了刘梅宝的粥棚前。   “太太,”她一头跪在正施粥的刘梅宝面前,“你是大善人,给了这千众灾民的活路·求太太也给我这个区区小女子的活路···”   在场诸人闻言惊讶,喧闹顿消,视线都看向这女子。   “是季月娥,季月娥!”那个一旁施粥的女子啪的扔下勺子,再不理会排队的灾民,满脸的兴奋的就走,“快瞧瞧去,有大热闹了。”   四面八方的人群渐渐向这边涌过来。   刘梅宝常在粥厂以及灾民窝棚中走动,给她下跪的人几乎是时时刻刻都能遇到,这个女子陡然出现跪下时·众人包括她在内都以为这又是表达感恩的受助灾民,没想到竟然说出这话来。   再看这女子,穿着藕荷色交领长袄,虽然单钗素花,清瘦娉婷,但那形容气度任谁一眼就看出是个富贵人家的。   刘梅宝认出了地上的女子,她的神情冷下来。   “姑娘¨”   马车上涌下的妇人此时也都跟过来,跟在季月娥身后跪下来,有劝季月娥的也有哭求刘梅宝大人大量的,又是哭又是喊乱哄哄热闹。   “这是怎么了?”围观的人纷纷询问。   “干什么干什么?”在粥棚四周护卫的兵丁们也察觉不对·厉声喝着驱散众人,“散开散开!”   “太太,我知道我家败了·我配不上大人的家门,只是俗语说一诺千金,好女不嫁二夫,还求太太成全…”季月娥流泪哭道。   虽然是在哭,但她的声音又尖又亮。   这话一出,四周的嗡嗡声更大了。   “哎哦哦哦¨”站在人群外边,怎么也挤不进来的两个女子踮着脚听到对视一眼,眼睛亮亮的笑·更是往前挤得厉害。   这样的场面刘梅宝从来没遇到过·脑子不由懵了一下。   这算不算就是后世常说的突发事件,考验的是政府应对。   她不是她自己·她还是卢岩的脸面。   “真是可笑,你说什么呢?”刘梅宝沉声喝道·一面竖眉招呼兵丁,“疯言疯语的快带走。”   刘梅宝一发话,被挤在外围的兵丁立刻齐声呼喝,挥起手中的兵器冲挡着路的人劈头盖脸的打起来,顿时哭爹喊娘你推我搡的让出一条路来。   四五个兵丁护住刘梅宝,另有四五个就要去抓季月娥。   “敢动我,我就死给你们看。”季月娥猛地站起来,飞快的拔下头上的簪子对准自己的咽喉,泪眼朦胧,神情凄惶。   尖锐的金簪紧紧贴在她如玉般的肌肤上,有血渗出来。   这架势是一心寻死。   兵丁们一愣,转头去看刘梅宝。   不管是死是活,这女人在这里阄这一出,必将引起轩然大波,对卢岩的名声定然有损。   刘梅宝看着被季月娥的紧紧握着手里的簪子,如果世上真有精神力存在的话,这女人只怕已经死透了。   仆妇们又是哭又是惊叫。   “太太,求求太太慈悲,给我们姑娘一条活路吧¨”   她们纷纷跪地冲刘梅宝叩头,又吵又恼,将她们小姐和兵丁格挡开。   “刘梅宝,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如今是官家的小姐官家的太太,我季月娥罪民白身不配到你家为妾…¨”季月娥看着刘梅宝,流泪尖声说道。   因为兵丁方才的气势,骚乱的人群安静一刻,要咬手瞪眼的看着场中,待听了季月娥这话,低低的议论声又再次响起。   虽然场中目前只说了不过三四句话,再加上这是纠纷双方是两个年轻女子,事情的大概大家猜也猜得到。   无非是小妾要进门,主母不允许…¨   “谁瞧不起谁呀,那刘梅宝什么出身地位,要不是妻凭夫贵,如今得以人人奉承,跟季月娥比,谁跪着求谁还不一定呢···”站在外边的那两个女子笑道,看向场中满是幸灾乐祸。   因为站在外边,此时又人多纷杂,她们也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嘻笑。   话音刚落,便听有人怒喝一声大胆。   二个女子陡然背着声音吓得腿一软,转身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过来四五人,皆是腰粗身壮神情凶悍。   为首的一个身穿旧皮袍,不是卢岩是谁。 ☆、第二百二十五章 有情    二女顿时傻了眼,浑身颤抖缩在一起。.   “你们是谁家的妇人?”卢岩怒目喝道。   那二女哆嗦着的哪里说得出话来。   卢岩也没等她们回话。   “掌嘴。”他说道,然后看也不看这二女一眼大步走过去。   身后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嘴声以及女子的尖叫哭喊,顿时将场中的热阄都吸引过来,就连那拿着簪子的季月娥都忍不住看过来。   卢岩大步而来,神情冷峻,眼中带着难掩的怒意。   满场再无人半点出声,就连那哭嚎的季家仆妇都缩头噤声。   见他看过来,季月娥手中簪子一松,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身形一软,慢慢的跪坐在地上,肩头耸动泪如雨下。   刘梅宝却是有些焦急,冲他使眼色让他快走。   这个场面下他怎么过来了,见到了也该快走开才是,被着女人当面阄,就是没事也得说出点事。   卢岩并没有看季月娥,几步过去将刘梅宝掩在身后,目光只是扫过那些肃立的兵丁,沉声问道:“你们就是这样保护太太的?”   兵丁们神色惭愧。   “还愣着干什么!”跟在卢岩身后的一个男人瞪眼喝道。   兵丁们领会,立刻毫不犹豫的冲季家的妇人们冲去,一手一个,连拉带拽毫不留情,季月娥也没有被特殊对待,同样被一个粗壮兵丁一手揪起。   “我不要你为难。”与惊恐的仆妇不同,季月娥毫不挣扎,她顺从的向外走去,一双眼只看着卢岩,流泪道,“我不要你为难,我走的远远的。   她神情哀戚声音断肠,在场众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大胆!”人群外又是一声断喝,但见季富成由七八个子侄拥簇着疾步而来。   “放开!”他看到被兵丁抓着的季月娥怒声喊道。   季富成这种嗓门对于兵丁来说根本就没有震撼,手都没抖一下充耳未闻。   “来的正好,季先生,将你家的人看好了再敢来惊扰我家人,刀剑可是不长眼的。”卢岩抬抬手示意,一面看着季富成沉声说道。   兵丁们领会,将季家的妇人们一把推到季富成面前,人也在此肃立,摆出护卫姿态虎视眈眈的瞪着季家众人。   “刀剑不长眼?”季家一个子侄怒声说道,死死的瞪着卢岩“当初求我们帮忙的时候怎么就长眼了!姓卢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样对持下去可不行,不管如何卢岩的名声必定要受损,刘梅宝心内焦急,不过还是因为纳妾不成的事,这事好办,一个善妒的主母总比一个被人各种猜测的操守要好说也简单的多。[].   更何况,说自己善妒也不为过,她的确是绝对不会允许有女人进门   刘梅宝迈上前一步才要开口说话,卢岩察觉伸手握了下她的手。   “这是男人家的事,你不要参与。”他说道。   跟刘梅宝说话他的声音缓下来但传达的意思却是不容置疑。   刘梅宝被他说的一顿。   “真是可笑,我怎么求你们?我什么时候求你们了?”不待刘梅宝再有动作,卢岩看着季家众人皱眉说道。   “卢岩!”这一次是季富成开口了,他抬手制止愤怒的似乎要一涌而上胖揍卢岩一顿的子侄们,“做人不能太无耻了!”   “谁无耻了?”卢岩神情更冷,慢慢的踏上前一步,他抬抬手,兵丁们立刻散开两边,“无缘无故的,你们家的女人都疯了吗?你是怎么做家长的?”   “卢岩!还不是你过河拆桥背信弃义我季家的女儿不是随便能被羞辱的,就是死也要死的清白。”季家一个子侄再次喊道,见兵丁退去,便站出来恨不得将手指点到卢岩的鼻头。   “什么背信弃义?”卢岩皱眉,“你我有什么信有什么义?”   季富成面色沉如锅底。   “好,好”他看着卢岩点头,“民不与官斗,既然你说没有,那就没有。”   说罢带着深深的悲戚愤怒看了他一眼。   “我们走。”他厉声说道,转身便要走。   季家众人同样悲戚满满,恰逢此时北风呼啸,颇显悲壮的扶起妇人劝慰女儿。   卢岩哼了声,丝毫不予理会。   刘梅宝咯吱咯吱的几乎咬碎了牙,心里无数的咒骂要破口而出,但却知道决不能破口而出,此时的形势她们夫妇已经落了下风,说好话要被人认为心虚,说狠话也要被人猜测心虚,总之这季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豁出不要脸在他们夫妻身上泼上一瓢污。   “慢着。”她忍了又忍终于再不能忍,踏上前一步,开口喊道。   她这一出声很是让人意外,已经转身的季家众人也都停下来。   “梅宝。”卢岩皱眉要阻止她。   刘梅宝冲他摇头一笑。   “我知道这是男家的事,我这个内宅妇人不便开口。”她看着卢岩,却是对人缓缓说道,“但妇者以夫为天,我不能看着我的夫被人如此刁难。”   说完这话,她的视线转向季家。   “我知道季先生很生气,是因为我家拒绝了纳你家姑娘进门的事,这门亲事,你家提过是事实,我家拒绝也是事实,但背信弃义绝非事实,从来没有信约,何来背弃一说?”她认真说道。   “没有背弃?没有信约?”季富成冷笑一声,看向卢岩,“你以为你是怎么从依律处斩的军法下逃生的?”   依律处斩?这句话让现场顿时骚动起来,反而没人去注意季富成要说的意思。   卢岩和松山堡因缴获而争斗的事民众都不知道,当突然听到这个在他们眼里英明神武又恩德深厚的好官竟然要被依律处斩,简太震惊了。   在民众嗡嗡声起那一刻,刘梅宝便提高声音将事情的原委讲了。   “天呀,大人为我等如此,苍天无情,民生多艰,大人为养活我众不惜涉险···.”人群中忽的有一老者流泪喊道他高举双手跪下,“何以补报,何以补报,何以补报。”   这句话连喊三声老者俯身叩拜。   一时间场中遍地跪倒齐声喝唱此话。   气氛陡然转变。   怎么成了对这男人的歌功颂德了?   季家众人微微怔忪,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老爷,咱们不是来说这个的!”有人忍不住凑近季富成低声提醒道。   季富成瞪了那人一眼,我又不是傻子。   “卢大人恩德深厚,视民如子,人人皆知,但他负我季家欺我家弱女,也是事实!”他冷声说道。   卢岩带着几分不屑冷笑,要说话,却被刘梅宝抢了先。   “季先生,你为何口口声声非要说我家大人欺你负你,这到底从何说起啊?”刘梅宝皱眉问道,面上有些无奈又有些恼怒。你家大人是怎么被救出来的?我家老爷日夜奔波以达上官听情由我家妹妹亲自收集千人诉情书….”   “达上官听情由?千人诉情书?”刘梅宝一把抓住,眼睛陡亮,迈上前一步喝道。   她先前说话的声音清亮但是柔和陡然拔高且硬气逼人,让这子侄不由愣了下。   “你的意思是说,都是因为你家老爷我家大人才得以豁免?”刘梅宝咬唇问道。   季家众人冷哼一声。   “是不是的我们说也没什么用,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季富成淡淡说道。   “我不清楚。”刘梅宝看着他说道,“所以我想问问先生,你奔波幸苦要上官达听的是什么情由?竟能让上头的大人们动容?你家姑娘亲自收集的又是什么人的诉情书竟能让上头的大人们法外开恩?”   季家子侄一愣,季富成脸色一变,暗叫一声不好,还没开口,这边已经有人高声喊道。   “是我家大人抚慰灾民尽心赈灾的情由,是这里三千灾民感念我家大人恩德深厚的情由。”   师爷话音一落,他身旁的书吏们也纷纷开口。   “就是赈灾是我家大人赈的,诉情是这三千灾民诉的。”   “难道说这些情由是由你送达上听,就成了你的恩情功德?那这世上的功德得来也太容易了吧?”   伴着这些话的散开,场中的所有的视线都看向季家众人。   但与此时的眼神与方才那种带着几分疑惑甚至恻隐完全不同了。   “你混淆视听强词夺理…”季富成铁青面容开口。   刘梅宝摇摇头冲他低头施礼。   “先生,我谢谢你奔波幸苦,援手相助,这一点我永生不敢忘。”她整容说道,说罢又看向在场的众人,看着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老弱妇幼,忽地冲他们低头施礼。   “我也谢谢大家,正因为有你们在,才能让我家大人有情由可讲,有情由可诉,法无情人有情,要说我家大人是因何从依律处斩的军法下逃生,说到底是因为你们。”   “是大人救了我们!是大人为了我们以身冒险!”   一个老者大声悲呼,跪地举手向天。   “法无情,人有情,天有眼啊!”   他长声吟唱,声音苍老悲切,伴着他的吟唱,众人纷纷跪地。   这吟唱如同潮水般的汹涌起伏,在这偌大的粥厂窝棚区传开,一浪接着一浪似乎永不停歇。   季富成面色惨白,伸手抚着心口如同窒息一般,片刻之后,颓然闭目。 ☆、第二百二十六章 消息    人潮吟唱中,季月娥坐在地上,眼中早没有半点的泪光神情也无方才的那般的孱弱,她直直的看着前方,透过叩拜涌动的人群,看着卢岩伸手拉住刘梅宝的手,将她半掩在身后。*.   季家的男人在人潮中开始退去,有仆妇惊慌不安的来扶起她。   季月娥再次看了眼那场中携手而立的夫妻二人,面上浮现一丝笑。   这笑容让仆妇看了心里发慌,只怕姑娘再闹什么,正忐忑间,季月娥转身便走。   季家的人悄无声息的走开了。   而那两个被掌嘴的妇人此时也从晕头转向中清醒过来,脸上火辣辣的疼以及四周幸灾乐祸的眼神让两个妇人恨不得一头钻入地下。   “老爷,老爷¨”其中一个忽的看到人群中站立的一个中年男人,立刻起身踉跄的向他奔去,“老爷,我们好心来施粥行善,却受此侮辱,妾身不能活了….”   她才伸手抓住自己老爷的衣袖,就被那男人反手打了一耳光。   面上尚未散去的火辣顿时更胜,妇人不由嗷的一声惨叫,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男人。   这个日常把自己捧在手心在床上恨不得死在自己身上的老男人,竟然打了自己…¨   男人脸色极为难看,恶狠狠的看着妇人。   “不知道好歹的东西,丢人现眼,跟我滚回家去。”他低声斥骂,似乎怕周围人认出这是自己家的妇人·说着话眼神躲闪站开几步。   妇人又羞又怒又悲掩面哭着从人群中跑出去了。   “姨娘纵然不对,好歹也是个女人,这…下手也太狠了···老爷你好歹也是知府老爷的书吏,他怎么也得给个说法···”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低声说道。   “给了屁说法!”中年男人打断他,瞪了他一眼,“如今人人都喊这姓卢的大善人,都忘了他先前叫什么了吗?”   阎王···¨   那人不由打个哆嗦。   “蠢货,在他手上的人命你数都数不过来,还跟他要说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中年男人低声啐了一口,“还不快滚,回去备礼去给卢太太赔礼。”   身边的男人立刻连滚带爬的去了。   刘梅宝站直了身子,看着季家人远去的身影,耳边的吟唱声还在回荡,她的情绪久久不能平息,紧紧握住了卢岩的手,卢岩用眼神安慰她,冲她点点头,二人这才向马车走去。   “太太说的太的好了¨”看着坐上马车而去的刘梅宝·一个书吏感叹说道。   “太太竟然能想到这样说,真是太妙-了!”另一个书吏忍不住抚掌笑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师爷叹了口气。   “她没有想过,”他说道,又笑了笑,“我敢肯定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这番话会有这样的妙-效。”   书吏们都看向他。   “她这个人不会说假话不会做戏,高兴就是高兴,生气就是生气,感动就是感动。”师爷似是自言自语,看着那缓缓驶动的马车,“要想感动别人·只有先感动自己,人啊,活的就是一个真字·才叫舒坦啊。”   书吏对他的话有些不太明白,但还是跟着附和。*.   “我累了,先回去歇歇。”师爷摆摆手制止他们,声音很是疲倦,“对了,我说过的招纳文墨笔客的事,你们这就去办吧。”   如今操守厅越来越壮大,书吏文职的需要越来越迫切。   “还有·去找找方才吟唱的那个老者。”师爷想到什么又说道。   那个老者的唱和实在是太及时应景了·虽然不可否认在场的很多人都心中感动,但能化成语言表达如此贴切的就很难得了。   “我瞧他出口成章·必定是个读书人,虽然年纪大些·但也才可尽用。”师爷说道。   书吏们应声,师爷点点头不再说话,微微佝偻着身形慢慢的走开了。   季家在粥棚的事很快传开,于此同时传开的还有更多的消息。   “…以前就提过亲事,你们忘了?”   “可不是,那时候季月娥的父亲还是游击将军呢。”   “那时候大人都没答应,那时候大人不过是个屯堡官呢。”   “那季家本来就没安好心,要不然赈灾这么久,早不帮忙晚不帮忙,偏偏在大人被米粮逼得走投无路出了事才跳出来···”   “就是,借口帮忙要大人同意亲事,得了名又得了利,倒是打得好主意。”   “真是可笑,就是没有他季家,咱们也能去求上官,要是没有咱们大人做的这些善事,他季家就是求到皇帝老子那又有什么用,这明明是咱们大人自己为自己修来的功德,凭什么成了欠他姓季的。”   “就是,就是,那诉情书上还有我按的手印呢,按手印算什么,老汉我就是去那当官的门前长跪都使得…”   “也不想想,当初游击将军还没犯事时就没同意他们家的亲事,如今这样了还能同意?”   “那句老话怎么说的?”   “香着不吃臭着吃,傻子才干呢。   当然在这种言语下,还有一些卢岩哄骗季家出手相助却又过后不认,以及原本是与季家小姐定亲结果瞧着刘家小姐水涨船高便毁了约另娶之类的话传来传去,但总体来说,季家被指责挟恩求报的说法还是占了主流。   再者正如卢岩所说,女人算什么大事。   男人找女人自然是要找自己看着喜欢的,不喜欢娶来干吗?给自己找恶心啊,别的什么都道理都是免谈,这是广大民众最认可最简单最直白的道理。   于是这场纠纷慢慢的沉寂下去,季家在河中府也没有再有什么动静·合家安静,只是听说那季家的小姐离开家去道观静修,看样子是要一辈子独守青灯了的消息,还是让一些人唏嘘,但很快便也沉寂了,因为相比于季家,如今的操守官卢岩才是河中府风头正盛的。   在这件事尚未尘埃落定时,又一件事的发生,让河中府的名气更加传扬开来·甚至一路未停到了京城皇宫皇帝的龙案上。   天顺元年二月十六,就在卢岩一则没了米钱,二则在季家的影响下撤走了不少大富户的赈灾支持,河中驿堡的赈灾粥棚即将解不开锅的时候,太原府的晋王忽地送来了大批米粮银钱,当如山般的米粮出现在河中府众人面前时,整个山西都轰动了,轰动的过于厉害,场面反而诡异的冷下来。   米粮运来的时候,除了欢呼雀跃的灾民·河中府的上下大小官员一见,更不用提文人墨客吟诗弄文称赞,整个河中府乃至似乎一夜间从春天又回到隆冬,肃杀不见人影,只有卢岩率着手下兵丁恭迎拜谢。   几乎是同时,那些原本还在的一些大家大户的粥锅几乎是在一夜间都不见了,挂着的捐助善人旗也神奇般的全部消失了,没人再争抢鲜明的善人位置,反而像是惧怕被人看到一般。   不过这些事卢岩也不在乎了,有了晋王这批资助·这次的灾民潮他算是平安度过了。   “晋王他…”   夜色沉下来时,刘梅宝坐在大炕上,给刚洗完澡的卢岩揉捏头面·看着自己男人有些疲惫的脸,忍不住低声说道,“这是要叫板了吗?”   “叫板是什么?”卢岩闭着眼懒洋洋问道。   “他不是一直很低调吗?他这样做不会被朝廷认为是收买人心图谋不轨….”刘梅宝低声说道。   别人都看出来了,避开了,接受直接捐助的卢岩是避不开了。   “会不会对你不好?”她带着担忧低声说道。   卢岩笑了笑。   “他们这些大人物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咱们不管,管他买人心还是叫板,管他们怎么想·咱们先捞到实惠再说·过了这个难关再说。”他笑道,一面拉下她的手·不愿意让她往这些事上费心,岔开话·“如今的灾民都安置了,自从过年以来都忙着,说带你出去玩也一直没有…”   摸着刘梅宝有些粗糙的手,心里满是愧疚。   到底是让她受苦受累受怕了…¨   “只要天天能看到你,就一点也不累。”刘梅宝低头在他面上亲了下,笑道,“就是你不在的那几天格外的累。”   “那以后我走哪都带着你。”卢岩笑道。   “剿匪也带着我?”刘梅宝笑道。   “那可不行。”卢岩忙皱眉说道,“刀剑无眼车马劳顿的,可不敢。”   刘梅宝就哈哈笑。   “傻瓜,我又不是你的腰带走哪你都带哪。”她笑道。   “我就喜欢你缠着我。”卢岩伸手将她一带,让她倒在自己身上,一语双关的低声笑道,“越紧越好…”   刘梅宝笑着伸手挠他痒痒,二人在大炕上笑闹滚在一起。   “我认输我认输。”刘梅宝被他反过来抓痒抓的笑得喘不过气,连声求饶。   “输了认罚。”卢岩笑道,抱着她在身上不放。   “好,好。”刘梅宝点头笑。   “那我罚你···”卢岩贴着她的耳边低声说句话。   刘梅宝面色飞红,啐了口,伸手拧他胳膊。   “玩你自己的!”她说道。   话音未落,被卢岩猛地抱起翻了个转压在身下。   刘梅宝不由惊叫一声,才要笑,就觉得心内翻江倒海直冲头顶。   “快起来快起来。”她忍着急推卢岩连声说道。   卢岩未察觉还以为她在闹,笑着不放,待看刘梅宝神情不对,脸色蜡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汗,这才慌了。   一松开,刘梅宝连下炕都来不及,爬到炕沿上张口就吐的昏天昏   “怎么了?怎么了?”卢岩脸色发白,一叠声的喊人来。   耳房的仆妇听到了急忙忙的涌进来,等慌乱的请来大夫时,刘梅宝已经吐胆汁了。   “太脏了有味,请大夫去外间¨”她有气无力中不忘说道。   卢岩的一直将她抱着,急的眼睛都直了,只嫌大夫来的慢,哪里顾得着听她这个。   大夫看了眼被卢岩半抱着的刘梅宝,迟疑一刻。   “还愣着干什么?”卢岩瞪眼喝道。   大夫被吓的脸白了几分。   “你放我躺好,这样子怎么看啊。”刘梅宝说道。   一面说一面要起身,能吐的东西都吐光了,除了觉得虚弱外倒不难受了。   “你好好的别动。”卢岩瞪眼喝道。   刘梅宝也被吓了一跳,这还是卢岩第一次这种语气和她说话,不过她倒没有被吓得脸白几分,只是翻了个白眼,便依言不动了。   “大夫,劳驾你了。”她对大夫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大夫一开始是被这卢大人的名头镇住了,此时缓过神,见这个凶名与善心混集一身的男人,不过是个疼老婆的傻汉子而已。   他含笑应了声,在仆妇搬过来的圆凳上坐下,扶在刘梅宝伸出的脉息上。   卢岩紧张的瞪着那大夫,大气也不敢出一下,那大夫翻来覆去,好容易诊完右脉又诊左脉。   屋子里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   刘梅宝一开始也不以为意,待看这大夫迟迟不说话,面色沉沉,一副郑重的样子,她也不由紧张起来。   这个身子本是借尸还魂的,该不会要当机了吧?   她还不想离开这个男人,她还想和他白头偕老···.   “大夫..”刘梅宝忍不住颤声开口,一面下意识的用另一手紧紧攥住卢岩的衣角。   一开始焦躁的卢岩此时却沉稳下来,一手轻轻抚她的背,一面示意她别说话,以免影响大夫诊断。   大夫终于收回手,捻须沉吟,眉头微锁,抬眼看这夫妻二人都紧张的瞪着自己,不由笑了笑。   “像又不像···”他说道,似是自言自语,不待卢岩问话,转头看一旁的仆妇,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附耳低声说话。   刘梅宝和卢岩对视一眼,有些不解。   “要什么和我说。”卢岩立刻说道,眉间些许不满。   那仆妇听了大夫的话面露惊讶但旋即又惊喜。   “也就这是这几日.¨难道是…”她结结巴巴的说道。   “到底怎么了?”卢岩再忍不住拔高声音,沉脸看那大夫,“我就在这里,有什么话你问我。”   大夫有些尴尬的看着卢岩。   “大人,”仆妇忙解围,含笑说道,“是问太太的小日子···”   卢岩一愣,但很快哼了声。   “这个我也知道,躲躲闪闪的,这有什么不能问的。”他说道。   倚在她臂弯的刘梅宝听了便开口问道:“是,正是这几日呢,还没来…”   她皱眉思付一刻。   “是我身子虚,经血不调了吗?”她问道。   仆妇倒没想到她想到这个。   “太太,”她看了眼大夫,含笑上前一步,“许是喜脉¨” ☆、第二百二十七章 欢喜    喜脉?   听了她的话,卢岩和刘梅宝都愣了下,似乎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片刻之后,刘梅宝啊的一声,便从卢岩怀里猛地坐起来。   “喜脉!”她口中重复道,一面用手搭上自己的脉,“我也看看¨”   或许因为紧张她的手微微发抖。   “对,对,我也大夫,我也会这个¨我自己也能看的¨”她嘴里有些无序的嘀咕着。   “太太也懂医?”大夫很意外。   刘梅宝专心的诊脉,仆妇们含笑不说,卢岩还在一旁呆滞着,没人回答他,室内一阵沉默。   似乎过了很久,刘梅宝才收回手。   “我不行了也看不准,好像是吧..”她喃喃说道,“要是这样算起来,就要一个月了吧….”   “恭喜太太。”仆妇们立刻笑道。   大夫也含笑点头。   “不过太太气血的确虚”他对刘梅宝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还没说话,就听旁边卢岩嗷的一声,从炕上跳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他面色紧张搓着手似乎手足无措,“我要做什么?我该做什么?”   终于反应过来了….   刘梅宝抿嘴笑。   “你刚才吐得那样厉害,他¨他¨”卢岩又在她面前站定,一脸紧张忐忑,甚至刘梅宝还在他眼中发现一丝恐慌,她可从来没见过这男人害怕过什么不由好笑。   “他会不会有事?”卢岩的视线看向刘梅宝的小腹,哪里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他声音颤抖的问道。   “别傻了,我没事。”刘梅宝伸手拉住他,笑道,“好些人都会吐呢,很正常。”   卢岩哦了声,又转头去看大夫。   这种初为人父急需安抚焦躁不安紧张情绪的事,大夫还真不常见貌似接生稳婆见得多一些。   “是,大人放心,我开些药先给太太吃着补养补养。”大夫想了想答道,他也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这样说能不能让这男人安心一些。   “好,好..”卢岩稍微松了口气点点头,愣了一刻,又瞪那大夫,“那还不快去!”   这半日一惊一乍的大夫已经适应了,仆妇忙引着他到外间开药去了。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刘梅宝笑着捶卢岩的胳膊“我的操守大人,你什么场面没见过…”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卢岩伸手抱住。   “外边还有人呢。”刘梅宝忙推他,低声说道。   卢岩不放,紧紧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后。   “梅宝。”他声音闷闷的唤着她的名字,“我们有孩子了···”   是啊,虽然知道成了亲早晚会有这样一天,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那种感觉说不出来。   “嗯我们有孩子了。”刘梅宝伸手抱住他,含笑说道。   宋三娘在操守厅外下了车,早有两个仆妇接着。   “舅夫人这么早来了原想着怎么也得过了午。”一个仆妇上前扶宋三娘子,一面笑道。   “我在家也没事。”宋三娘答道,一面往里走,刚过了内宅门,便有阵阵药香传来,她的眉头就皱起来,“怎么还吃着药?”   “大夫说太太有些气血虚什么的,开了一大堆的药吃了半个月了。.仆妇说道。   说着话进了二门见仆妇们乱乱的走吓的宋三娘脸色发白。   “这是怎么了?”她一面问,一面小跑向屋子里。   “太太又吐了?”仆妇也忙大声问道一面紧跟着宋三娘进了屋子。   屋子里两个仆妇洒扫收拾痰盂,刘梅宝趴在大炕上有气无力的任一个仆妇用热毛巾擦脸。   “不如再找个大夫瞧瞧,到底是有孕还是病了,我这怎么吐啊吐的没个好….”她有气无力的说道。   “那是你怀相不好,过了头三月就好了。”宋三娘说道,可脸上依旧担忧满满,看着刘梅宝有些蜡黄的脸,忍不住小声嘀咕,“你母亲当初也没这样啊,你外祖母当年也没这样,怎么你就闹怀闹的这么厉害….”   “舅妈来了。”刘梅宝这才看到她,眼睛一亮就要坐起来。   宋三娘紧走几步坐在她身边,按她躺好。   “也不早点告诉我。”她带着几分嗔怪说道。   “这还不早啊,才两个月呢。”刘梅宝笑道。   因为时候短,虽然大家心里都有了底,但还是再过了又过了十几天再次诊脉后,才彻彻底底的确认是有孕了,得到确认的消息,卢岩慌的跟什么似的,立刻派人告诉宋三娘,如果不是仆妇们劝着不满三个月说出去对孩子不好,他非要嚷着全河东都知道不可。   宋三娘显然也知道这个,闻言笑了,一面伸手抚着刘梅宝,一面跟她说话。   “就是再吐也要吃东西。”她嘱咐道。   “我知道。”刘梅宝点头笑道,一面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腹,平平的跟往日没有不同,真没想到里面竟然孕育了一个生命,“谢谢舅妈。”   谢谢舅妈当初救下了刘梅宝的命,要不然就没有她沈刘梅,也就没有如今的一切。   宋三娘子被她说得一愣,伸手抚着她的头发笑了笑。   “真是巧了,你嫂嫂也有了。”她低声说道,面上难掩喜悦。   “啊,真的?”刘梅宝又惊又喜的起身。   “太太慢点。”仆妇吓了一跳,忙劝道。   “你瞧,都把我当玻璃人一碰就碎呢。”刘梅宝对宋三娘笑道。   玻璃是什么大家不知道但碎了的意思还是知道。   “都是他一惊一乍的把大家吓的。”刘梅宝笑道,嘴里抱怨,眼里却是满满的甜蜜,“其实我除了吐,别的一点事也没有,也就吐的时候难受点,吐完了一点事也没。”   “也不用太小心。”宋三娘笑道,对那仆妇说道,“有了身子的人看着虚其实都结实的很适当的多走走动动反而好。”   “舅夫人说的是。”仆妇们笑着应道,“我们大人是关心则乱,慌的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正说笑着,听得外边有脚步声。   “又吐了吗?吃了药没?吃了东西了没?”卢岩一叠声的话还没进门便都飘进来。   “瞧。”仆妇们对宋三娘浮现意有所指的笑,一面说话一面忙忙的过去打帘子,“大人,舅夫人来了。”   卢岩走进来忙和娘见礼,又认真的看了刘梅宝的面色,见她笑吟吟的虽艟色微弱但精神很好就松了口气。   “怎么又回来了?”刘梅宝带着几分嗔怪问他,“好好的忙你的事·一天三次的往家跑,仔细别人看了笑。”   卢岩不以为意的笑。   “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他说道。   “什么叫我一个人在家。”刘梅宝笑道,指了指屋里屋外的仆妇,扭头对宋三娘笑道,“又新添了五个丫头,里里外外的都是人。”   卢岩只是笑而不语,看着刘梅宝毫不掩饰宠溺。   宋三娘子看在眼里,面上很是欣慰。   “你也别大惊小怪的,惯坏了她,成了家又要当父母的人了·遇到点事可不能慌里慌张的,咱们家的孩子不能那样矫情。”她整容说道。   卢岩起身应声。   “这些日子梅宝一直操劳,大夫也说了心力憔悴气血虚·要多补补。”他说道,说起这个心里就难受,操劳赈灾抚慰饥民又忧心自己和松山堡的冲突等等,自从得知是有了身孕后,他好几次都在噩梦中惊醒。   “才没有那么严重。”刘梅宝笑嘻嘻的抗议,一面又对卢岩笑,“嫂嫂也有了身孕了。”   卢岩亦是惊喜,又道贺。   “正好小衣服什么的我一起做出来。”宋三娘笑道。   “舅妈别费心·熬坏了眼·不用管我们。”卢岩说道,“家里的大娘们早早的就备好了。”   家里的大娘们指的是盐池滩的贵子娘等乡亲妇人。   “已经答应了大娘·有了孩子便接她老人家过来照看,我和梅宝说过了·等过了三个月,就去让人接来,一则让她知道我们惦记她,二来家里有个长辈在我这心里踏实。”他笑着说道。   贵子娘的事宋三娘也知道,再说卢岩找的人她也放心,闻言点点头不再强求。   因为知道小棂有了身孕,他们夫妻没有挽留宋三娘住下,吃过饭就让人护送她回去了。   “真是巧,小棂也有了。”刘梅宝躺在大炕上,一面给胃顺气一面笑道。   卢岩嗯了声,没有说话。   “我们找个时候去看看她吧。”刘梅宝坐起来建议道。   正在有些笨拙的焚香块好驱散刘梅宝坚持说屋子里的怪味的卢岩手微微一停。   “等你身子好些再说吧,如今别乱走。”他转过身笑道。   仆妇断了药进来,刘梅宝就皱起眉头。   “我身子没事,这吐啊吐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人一直吐到生孩子,孩子生下照样壮壮的。”她说道。   卢岩已经从仆妇手里接过碗,笑着坐在她身边。   “说什么都没用,这药是无论如何也要吃的。”他笑道,一面一手用勺子舀了,先在嘴边吹了吹,送到刘梅宝嘴边。   “我捏鼻子一口气喝了算了,省的这样钝刀子割肉一般。”刘梅宝吃了口,苦的吐舌头。   卢岩忙捏起桌上摆好的蜜饯喂她。   “吃的猛了还得吐出来,咱们慢慢的吃,省的受两回罪。”他笑道。   刘梅宝笑着不说话,二人一个喂一个吃,慢慢的吃完药,简单洗漱了,熄了大灯,只留两盏地灯,在床上依偎说话。   “你倒是反应挺快的。”刘梅宝枕着卢岩的胳膊,揉捏玩弄这他的手指,一面笑道。   将刘梅宝有身孕的消息告诉宋三娘,卢岩是存了想让她过来住一段照看刘梅宝的心思,只是如今小棂也有了身孕,便再没有让人家舍下自己儿媳,来伺候外甥女的道理。   “那要多亏娘子提醒我。”卢岩笑道,在刘梅宝的头面上嗅了嗅,“真香,这就是人家说的奶香味吧?”   “什么奶香味。”刘梅宝被他逗得哈哈笑,“孩子还没生呢,哪来的奶香···”   卢岩就埋头在她脖颈低笑。   “是我想吃奶了···”他闷笑道,一只手摸进了刘梅宝的衣内。   那浑圆饱满触手竟有些沉甸肿胀。   “又大了呢¨”他气息滞重的低语,一面亲吻刘梅宝的脖颈,含糊连连的说了几句真好。   “别闹。”刘梅宝敏感,被他刚碰到的时候就打个哆嗦身子发软,根本架不住他的揉搓,伸手按住他作怪的手。   卢岩在她面上亲了亲,果然收回了手,这反而让刘梅宝有些愧疚,算起来他们成亲也没多久呢,可怜的家伙就要禁欲一段日子,虽然她知道孕期同房不是不可能,但就看卢岩这小心劲肯定是不肯的,最少也得过了三个月….   “所以说不能那么早要孩子..”她倚在他的臂弯嘀咕道。   “瞎说什么呢,孩子听了会不高兴的。”卢岩打断她,手放在她的腹部轻轻的抚摸,用从来未有过的小心语气说道,“宝宝乖,你娘不是嫌弃你的意思,我们都很高兴你来,我们可喜欢可喜欢你了···”   刘梅宝吃吃笑,伸手指戳他。   “他能听到什么…”她笑道。   “当然能。”卢岩不容置疑,将她在怀里搂紧,又是舒服又是满意的舒了口气,“梅宝,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是啊。”刘梅宝伸手搭在他的腰上应声。   “跟做梦一样,我有孩子了。”卢岩低声说道,声音里是难掩的喜悦,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似乎是感动又似乎是伤感。   “不是做梦啦。”刘梅宝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口,“我们会有很多孩子的,只要你想要,我就一直生。”   卢岩低下头吻住她,过了好久二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   “睡吧。”卢岩将她在怀里抱了抱说道。   刘梅宝嗯了声,在他怀里不安生。   “我要抱着你睡。”她说道。   卢岩笑了笑说了声好任她摆弄。   刘梅宝将自己的胳膊伸在卢燕颈下,然后手脚都搭在他身上,来回磨蹭选了自己舒服的姿势。   “好了,睡吧。”她甜蜜蜜的说道,闭上眼。   夜色沉沉笼罩了室内,悠长安然的呼吸声渐渐响起,直到这时,卢岩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刘梅宝的胳膊拿出来,只怕明日她酸疼,然后任她手脚搭在自己身上,侧眼看了身边人一眼,才带着无比的幸福也闭上眼睡去。   一场春雨过后,虽然天气依旧料峭,但春天的气息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到来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日常    三月下旬的时候,这次灾民潮已经完全过去了,季家也没再掀什么风浪,再加上官府上下一心想要忘记赈灾的事,在刻意的操作下,河东府平静的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除了离开归乡的饥民以外,余下的大多数都已经挪进河东堡,堡内住不下这么多丁口,便扩建到堡外,松山堡的兴山寨已经被拆光了,连一块石头都没留下,此时全部变成了河中府南门临近兵堡外搭建的简易房屋。   密密麻麻的房屋多而不乱的在河东堡外排列开,期间还有商贩的摊位混杂其中,俨然就是一个小城镇了。   虽然饥民不再大规模的到来,但偶尔还是有零零碎碎的流民过来,他们是听闻这河东堡能给一条活路所以带着一丝求生的希望奔来,除此之外,还有各方的商贩陆续而来,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机,这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河东府新添了这么多丁口,吃喝拉撒用哪一样都是奇缺的。   “这河中府竟然这样热闹…。”人流中有一个穿着破烂似是饥民的男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忍不住自言自语,眼中有些惊讶,“那些人排队是做什么的?商铺吗?”   旁边有人拎着裤子小跑经过,听见了白了他一眼。   “商什么铺,是厕所。”他说道,一面脚不沾地的跑,一面喊,“行个方便乡亲,要屙裤子里了,让我先进去···”   这男人不由讶然,他这才发觉跟一路走来的很多地方包括府城州城这个小小的河东堡跟那些地方比,第一个直观不同就是干净,没有堆积的垃圾没有随地的人畜粪便甚至没有乞丐。   他一路看着就往驿堡的大门走去,却发现刚一接近,就有兵丁大声喝止他。   “那边排队核检,投奔的民丁左边,商贩商贩右边。”那兵丁利索清晰的说道,并不允许什么人都可以随意的进出这里。   男人的目光在这守城的兵丁们身上溜了眼,见一个个皆是青壮穿着崭新的棉甲,配有长枪腰刀,目光如炬,神态严肃,一举一动透出彪悍之气。   男人不由点点头,眼中几分凝重,他正看着,那兵丁察觉,视线陡然透过来,男人垂下视线露出几分外乡人的茫然,跟着一行七八个显然是跋涉而来的流民身后,站在了那所谓的负责核检民丁的地方。   “…我等都是张口报子营来的,遭了灾,鞑子又扰的厉害,是在没了活路只得出来逃荒,听说大人仁义,特来投靠···”   为首一个老者躬身颤声说道,在他身后有老有小有妇人一个个带着忐忑不安打量眼前兵丁,   小孩子躲在大人身后看着不远处简易房那边正笑闹的小孩子,眼中露出满满的艳羡。   “你们在家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特长?”一个书吏模样的男人温和问道。   老者跟身后的人对视一眼。   “我们就是种地···.”他带着几分怯怯说道。   “我会打铁¨”身后有一个男人想到什么,怯怯的说道。   那书吏点点头面上笑容温和。*.   “打铁,不错,不错,我们正缺少打铁的匠人¨”他看着那男人笑道。   那男人面上顿时露出惊喜,而别的人却忐忑更重。   “大爷,我们¨我们¨”老者一脸不安,忍不住流下泪来,他们这些没有任何特长又老又弱的人是不是不会被收留。   “别怕别怕你们都可以留下。”那书吏明白他的心思笑道,“只要你们加入军户那么就可以留下来。”   军户自然比不得民户自由,不过如今的世道能吃饱饭能得安居那就神仙般的生活,还管它什么户。   一众人急忙忙的点头,唯恐慢点头一刻就错失了这个机会。   “入我堡后,要统一去开荒,管一日三餐,但无钱可领,你们可接受?”那书吏不温不火的又问道。   一日三餐能吃饱就不错了,大家又忙忙的点头。   “这位兄弟,你会打铁,可以入我们这里的匠人坊,一日三餐,且每日可得银钱三文。”那书吏又看方才那位有特长的男人说道。   男人的眼瞪大了,别的人也用艳羡的目光看着他,竟然还能挣钱…   “我愿意我愿意¨”他几乎要跪下叩头。   那书吏分别记下这些人的名字,又让他们按了手印,登记入册,到这里的核检就结束了,书吏对一旁的兵丁点点头。   “好了,你们跟我来,先去洗澡。”两个兵丁站出来招呼他们,“男人左边,女人的在右边。”   洗澡?对于他们来说,上一次洗澡好像是一年前的事···.   直到这时大家才注意到眼前的人们不管穿的好的还是破烂的,都是干干净净的,再看自己满脸满身的污垢,散发这一股酸腐味,不由自惭形秽,忙忙的跟着那兵丁们去了。   “下一个。”书吏又开始新一轮的工作。   男人看到这里,眉头不由一皱。   “哎吆,我这肚子¨”他伸手扶住肚腹,躬身一面解裤带一面四处乱看,“我要¨”   “这里可不让随地屙尿。”在他身边等候核检的人忙提醒他,一面伸手给他指明了地方。   “多谢多谢,给我占着地方我一会儿就回来。”他忙道谢,捂着肚子夹着屁股跑了,看样子似乎已经要拉在裤子里一般,引得人们一阵哄笑。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人注意,更没人注意那男人进了茅房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站在河东堡外不远处的小山丘上,看着那不亚于一个州城般热闹的地方这个男人眯起眼。   “看来这个河中府很有钱啊…”他自言自语,说罢再看了眼河东堡便沿着路走开了,很快便消失在视野里。   夜色蒙蒙上来,卢岩踏入内宅时,牛黄蔡夫妇以及李掌柜都在屋内和刘梅宝说话。   “这么大的事太太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牛黄蔡的媳妇说起来还是一脸的焦急不安自责,转头狠狠瞪着牛黄蔡,“我早说别让太太做什么炮制药材的活,你不听,偏不听太太教给店里的师傅也就罢了,他们爱嫌不嫌,你就真妁拿来要太太做,你把太太当什么了…”   她越说越气,不由下死手狠狠打了自己男人几下。   牛黄蔡垂着头,任她打骂。   “好了好了。”刘梅宝忙笑着劝,“婶子,你来这里一下午这句话就没停过,我没事,真的没事原本以为怀相不好会吐久,这不才过了两个月就没事了,该吃该喝,走走跳跳···”   “哎吆我的太太,还跳跳,你快别说这个,我听了心里就扑腾,您就安生的在家呆着,要不然我就是回去日日夜夜的念佛也是不放心。”牛黄蔡的媳妇忙说道,一面合手念佛。   “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们了。”刘梅宝笑道“看来阿胶以后不会送来让我做了,太太牌阿胶要断货一段了···”   自从刘梅宝做出第一份蒲黄炒阿胶那家人试了后大赞,于是又点名要这种刘梅宝将做法告诉了牛黄蔡的炮制师傅,只是可能是初次接触,那师傅做的人家一眼认出不是刘梅宝做的,怎么说人家便不肯,指明要最初那样的,牛黄蔡没办法只得再次找到刘梅宝。   刘梅宝闲着也是闲着,便接了过来,因为不好说出刘梅宝的真实身份提到这个阿胶时牛黄蔡会不经意的说一句太太的,说来说去大家都这样称呼了,保德安的太太阿胶渐渐的在高门大户的妇人们中间流行起来。   太太阿胶这个名字深的这些人的喜欢而当刘梅宝听说了后不知道为什么笑得前俯后仰,只笑得牛黄蔡心里发毛,忙提议要改了去,但刘梅宝笑着拒绝了,说这个很好,就叫这个吧。   这些妇人既然用得起阿胶,便都是不缺钱的,又喜欢攀比,再加上刘梅宝一个人不可能天天做这个,供货很是紧张,物以稀为贵,太太阿胶越发名气大。   很多人都在打听这个阿胶到底是谁做的,很多药行药铺也想挖墙脚,但保德安将消息瞒的死死的,太太阿胶的来历更加神秘,价格顿时又翻了翻。   “断货好。”李掌柜笑道,“等太太生完小公子,那到时候这太太阿胶的价格肯定更高。”   “还想让太太做这个!”牛黄蔡的媳妇瞪眼喝道,“你们把太太当什么人了!”   牛黄蔡和李掌柜很是尴尬,忙忙道歉。   “我是什么人,跟你们一样的人啊,有手有脚的挣点闲钱有什么不好。”刘梅宝笑道,说道钱,便又去看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小箱子,“不过,这钱也太多了点吧?”   “不多不多。”李掌柜忙说道,他可再不敢让着女子忽悠的将钱给退回来了,一面认真的将账本翻给她看,再三保证这的确是炮制师傅的价钱。   刘梅宝这才释然。   “不过这真的也太多了·…”她还是忍不住说道。   “太太,物以稀为贵,这独门手艺就是这么值钱。”李掌柜笑道,“太太还别觉得这个钱多,您还没见过更多的,南边有个小柳爷,那做的药价值千金呢。”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刘梅宝点头感叹。   牛黄蔡的媳妇提出告辞。   “有身子的人容易累,更要多休息,叨扰太太一下午了,真是对不住,我带来的那些山货虽说不值钱,太太别嫌弃。”她一脸不安的说道。   刘梅宝笑着安抚她,知道他们心里忐忑也不强留。   “婶子的话太夸张了,有什么药你记得还拿来给我,我能做的。”她又悄悄的对李掌柜说道。   李掌柜迟疑一刻。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我自己心里有数,我又不是那贪财的人,断不会强撑着做的。”刘梅宝笑道。   这一点倒是,李掌柜点点头这才应下了。   送走他们,刘梅宝换了家常的衣裳,刚问卢岩,卢岩就从外边进来。   “太太忙完了?某可以请太太赏脸一起吃饭否?”他故作低眉顺眼的问道。   仆妇们都已经习惯了自己家大人在家的样子,淡定的给太太换衣裳,一旁捧着热水的经过官家一段调教才放过来伺候的丫鬟则惊讶的差点掉了下巴。   “好,看在你诚心的份上。”刘梅宝也故作骄傲,将手一伸,慢悠悠的说道。   仆妇笑着退下,看那丫鬟还站在原地发呆,便低咳一声。   丫鬟回过神,面色通红的忙跟着出去了。   室内只剩他们夫妻二人,卢岩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开始每日例行问,吐了没累了没午饭吃的什么孩子闹了没···   “闹什么闹,才两个多月,真阄了就成精了。”刘梅宝笑道。   “呸呸。”卢岩连吐口水,将大手在刘梅宝的小腹上游走,小腹依旧平坦,但他却如同摸到旷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宝宝,你娘口无遮拦,咱们不和她一般,你别生气啊…”   说的刘梅宝笑着拍他的手。   “人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你是有了孩子忘了媳妇。”她笑道。   “这可屈说我了。”卢岩抱着她忙说道,一面在她面上亲了又亲,“因为孩子是你生的,我才喜欢他。”   他说这句话声音不由放低,似乎有些心虚,说完了到底忍不住又去摸了摸刘梅宝的小腹,低声嘀咕一句什么。   虽然没听清但刘梅宝也猜得到,肯定是说儿子爹也是很疼你的之类的傻话,她忍不住笑出声。   笑过了,刘梅宝又伸手摸了摸卢岩的脸。   “累了一天了,还不早点吃,等我做什么。”她心疼的说道。   这些日子卢岩很忙,早出晚归,眉眼难掩疲倦。   “看着那群大老爷们有什么可吃的,跟你吃才好。”卢岩笑道,一面携起她的手,灵光一闪,“秀色可餐嘛。”   蹦出一个文言词,卢岩很是高兴。   “吆,都会说字话夸人了。”刘梅宝挑眉笑,“从哪本书上看来的?”   “酒桌上听来的…”卢岩笑道,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   “酒桌上有多少秀色可餐啊?”刘梅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 ☆、第二百二十九章 春耕    官场应酬,自来官妓作陪盛行,文官场倒还含蓄,但武官场中则放荡无忌,刘梅宝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多少也是存了小心思打听了。.   “那我可没注意,你知道我也不吃酒,坐一坐就走了。”卢岩一脸认真的说道。   “知道就好,敢尝一口你试试。”刘梅宝冲他纵纵鼻头故作威胁的说道。   卢岩便又搂过她在脸上亲了几口,刘梅宝被他亲的直笑,笑闹躲闪间不由都情动,卢岩的眼神都变了,被他这样看着,刘梅宝也只觉得身子发软。   “都要两个月了···”她不由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带着几分羞涩几分火热低声说道。   软软的身子,又大了几分的高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卢岩只觉得嗓子干涩,下身顿时胀痛起来,他咽了几口口水,强行压制住**。   “我问过了,等过了三个月就可以了,咱们再等等,没几天了…”他哑声说道。   刘梅宝因为这话激灵一下,从他身上下来。   “你问谁了?”她瞪眼看着卢岩,面色通红。   “九哥他们啊,谁生过孩子我就问谁….”卢岩大咧咧的说道,话音未落就被刘梅宝在腰里拧了下,见自己的小妻脸红的都能滴出水来。   “这种事你怎么好去问别人¨”刘梅宝跺脚说道。   “这种事咱们不知道,问问怎么了?”卢岩哈哈笑了,将她抱住·“没事没事,谁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有什么羞人的。”一面说一面爱她害羞的样子,忍不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还知道什么姿势最好…¨”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整个河中府都投入到春耕之中,站在州城外看去,一派热火朝天·尤其是在属于河东堡的军虎屯田的地方。   由十几个精兵护送的一辆马车从大路上经过,被这边的阵阵呼喝声吸引停了下来。   “他们在做什么?”刘梅宝掀开车帘问道。   “回太太,是大人在巡视耕田。”兵丁骑在马上大声说道,作为后备骑兵苗子,他们吃喝比一般的军士要好得多,肉食足量养的身强力壮,视力也是极好的,搭眼一望就将不远处田地里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从他口中说出大人二字,带着满满的狂热以及崇敬。   卢岩也在,刘梅宝不由眯眼向那边看去·果然见文吏将官拥簇中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此时他不知道听周围的人说了什么,正大笑,在他的带动下,周围一片笑声。^//^   “我几日不在家,看来他过得还不错。”刘梅宝抿嘴一笑,忽地见卢岩解下了外袍,露出精装的上身向田地中走去,不由吓了一跳。   虽然雨下的不大,但这种还带着寒意的时节可别受了风。   “悄悄的去问问,做什么呢·让那些人备好毛巾,把脱下的衣裳也收好,别湿了。”她皱着眉·低声对赶车的小厮说道,又再三嘱咐别张扬也别大喊大叫。   卢岩行事自有他的道理,她这个作妻子的绝不能在人前与他分歧质疑。   小厮应声去了,不多时回来了。   “大人要亲自耕田。”他笑道。   他可从来没种过田,耕田也不是光有一身力气就能成的,刘梅宝不由抿嘴一笑,看向那边,见在卢岩的带动下·武将们纷纷解衣下田·就连那些文吏们也毫不示弱,一时间场面很是火热。   “回去吧。”刘梅宝笑道·收回视线,放下了车帘。   马车悄无声息的从大路上过去了。   一阵挥汗之后·众人的身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杂役兵丁们立刻给众人递上手巾,卢岩胡乱的擦了下,接过衣裳披上。   “大人快请来这边棚下坐。”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者头上身上也都是水,手里拄着一个锄头,喘着气说道。   卢岩看着自己刨出来的沟,再看看旁边的。   “怪道人说老当益壮,我竟然比不过老丈你。”他笑道。   被操守大人当众夸赞,老者满面红光。   “老汉一辈子都是土里刨食,说句不怕羞的话,]饬这地比对自己婆娘都要熟悉。”他大声说道。   这话引得一片哄笑,年轻人怪声怪气的吹起口哨,妇人小媳妇们则羞红了脸。   “让大人歇歇,乡亲们再加把劲,咱们再开出一块来。”老者大声招呼道。   田地里的民丁们齐声应和锄头齐飞。   卢岩坐在木棚下,一面看着面前这一大片即将被开垦成良田的荒地,一面和身旁两个文吏说话。   “….据属下这段翻查文册核验,我河东军田有三万亩。”一个年约四十,身材瘦削,带着书卷气但眯起的眼却透出几分精悍的男人说道。   “三万亩,能纳税粮多少?”卢岩问道。   “纳多少,属下不敢贸言。”男人微微一笑。   卢岩看他一眼,这是近期招纳的新文吏中的一个,姓王,名墨,字什么卢岩还没记住,福州人氏,先祖亦是大族,曾考中功名出任一方小吏,但因年轻张扬得罪上官,备受排挤不得不辞官,家中有田能自足,父母皆亡,妻子无忧,他也无再如官场便了无牵挂四方游离。   像他这种人,原本没打算在某个地方落脚,只是因为这一年来运气不佳,先遭遇三次土匪,又与李长三反军相遇,钱财全部丢失,小命也差点不保,好容易逃出来流落到山西境内,正好看到河东堡招文吏的告示,便奔着暂时捞口饭吃过来了。   没想到一眼见了这河东驿,他看破世态沉寂如水的心又忍不住蠢蠢欲动·因此一反常态的低调,展示了自己的各种才华,被选荐到操守大人的近身书吏位置来。   赈灾过后,师爷来告假,说自己老寒腿发作,希望能休养一段,自从跟着自己以来,师爷的确还没休息过,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的确是吃不消了,卢岩怀着一丝歉疚应允了。   对于这些书吏,卢岩并没有太操心,对他来说,留住人唯一的正道便是让自己强大,君得势则从君,君无势则去之···.   这句话是这样说的吧?好长时间没看书了,这可不好,看来他得抽出点时间…¨   卢岩微微走神,王墨便也不再说话·望着面前的原野,似乎也在走神。   “我打算读本书,王先生说读什么好?”他问道。   这话跟刚才的话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   “读什么书都好,只要想读,所有的书都一样,大人无需拘泥。”王墨含笑说道。   卢岩哦了声,点点头,又微微出神。   “我去年曾经征纳过夏税,几个月,只征到了不到一千石。”一阵沉默之后·卢岩忽地又开口说道。   这话倒是接上最初的话了,可是间隔也太长了些。   “已经不错了。”王墨依旧一笑,立刻接上话说道。   他们的视线便再次投向远处·那里隐隐可见一条河水流过,那里是河东府最富饶的良田,有民田也有屯田,但无一例外的是全部被人占据,民田有文人土豪,屯田有各级将官。   “有田不纳税,纳税无有田….”卢岩喃喃说道。   “大人。”王墨亦是喃喃说道,目光闪闪·“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卢岩转头看了这男人一眼,果然读书人都聪明的厉害·只这一句话,这王墨就知道自己打得什么主意·他点头笑了笑。   “你说的对。”他笑道。   王墨亦是一笑。   “朝廷的法度是不可违的啊大人。”他说道,看着卢岩意味深   这些豪强乡绅利用各自的身份权势通过朝廷的优抚恤等种种方法避开纳税,从上到下已是惯例。   “吃饭喽,吃饭喽。”远处有妇人大声的说话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卢岩抬头看了看天,见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已经到了中午的时辰。   十几个妇人两个两个的抬着大桶,饭菜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干活的男女老少都涌过来,大强度的劳作让这些人都已经饥肠辘辘,但大家谁也没有拥挤,而是安静的排队。   “太太说大家幸苦了,特意为大家加菜。”柳娘子大声说道,一面指着身旁的三个大盆,说着话掀开了大盖子,露出一大块一大块肉骨头。   现场顿时一片惊叹欢呼声。   当初入河东堡军户,说的是开荒管一日三餐,考虑到赶春耕劳作强,虽然资金紧张,卢岩还是咬牙让这些人每隔五日吃一顿荤菜,一则显示宽厚待下,二来也是免得透支了劳力生出痨病。   想让马儿跑但又不让马吃饱,自来是行不通的。   今日还没到加荤菜的日子,而且是带着大块肉的炖大骨头,一时间满场欢呼声,高喊着谢太太仁慈,谢大人恩义。   “太太回来了?”卢岩叫过一旁的兵丁问道。   “是。”兵丁应声。   刘梅宝前几日回宋三娘家,说住个三五日再来,卢岩正想着后日去接,没想到今日就回来了,不由又惊又喜,没听说时还不觉得怎么样,一听说她回来了,这心里就恨不得立刻看到她。   “大人快回去看看太太。”王墨在一旁笑道,“太太这是又拿出私房钱贴补大人了。”   他这话说出来很是自然随意,没有半点暗示卢岩惧内粘妇人的意思。   卢岩哈哈笑了,带着一众人离开。   回到内宅迈进屋内时,刘梅宝刚洗完澡在大炕上懒洋洋的由两个丫头帮忙擦拭头发,见他进来,浴后明媚的面上绽开笑容。   卢岩换了家常衣裳出来,很自然的接过丫鬟手里的毛巾为刘梅宝擦头发。   屋子里的仆妇丫鬟便都熟练的放下手里的活退了出去。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卢岩问道。   “想你了呗。”刘梅宝笑嘻嘻的答道。   这话简单,但听了却让人心里甜蜜蜜的,卢岩眼睛里满是笑意,低头在她面上重重的亲了口。 ☆、第二百三十章 兴旺    一夜好梦,刘梅宝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卢岩的身影,院外来习练拳脚的声响。.   刘梅宝站在廊下一面将摆了满满一溜的花草洒了水,一面看着院子里卢岩收势,精壮的身子上汗珠滚滚,在渐起的晨光中闪闪发亮。   “你去洗洗,我让她们摆饭。”刘梅宝笑吟吟的放下手里的水壶,看着走过来的卢岩说道。   卢岩一个跃身跳过花盆台阶站定在她面前。   刘梅宝一笑,微微踮脚在他面上亲了下。   “快去吧。”她笑着伸手戳了戳他裸着的胸膛,说道。   卢岩在她小腹摸了摸,这里平坦依旧。   “怎么还没大起来了?”他小声嘀咕道。   “五六个月才显呢。”刘梅宝笑道。   卢岩这才笑着进去了。   一直侍立在院门外的仆妇们这时捧着饭菜进来。   “你多吃点。”卢岩又往刘梅宝面前的盘子里放了两个面饼。   刘梅宝仲手撕下一小块慢慢吃,看着自己男人大口吃饭很是香甜。   “跟饿了几顿似的。”她抿嘴笑道。   “…你不在家冷锅冷灶的吃的没意思¨”他抬头笑道,嘴里嚼着东西含含糊糊的。   这话刘梅宝爱听,眼睛笑得弯弯的,给他添了碗汤。   “可惜你太忙了,要不然跟着我去舅妈家住几日,你这次没来,舅妈还很遗憾呢。”她一面笑道·“不如你抽个时间和我一起去一趟,这都半年没去了。”   卢岩闷头吃饭嗯了声,却没有说什么。   “最近忙什么?钱可还够用?”刘梅宝又随口问道。   卢岩硬是吞下了二千多的流民,虽然有晋王的米粮支撑,但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再加上今年要征缴的夏税,兵丁们要发饷,要打造兵器铠甲,要养着牛马牲畜·吃喝拉撒没有一处不花钱的,当初剿匪的缴获,已经全部投了进去。   “河东境内荒地众多,开荒之后种粮,不仅可以养活大批人口,还能缴纳夏税···”卢岩喝了口汤说道,眉头微微蹙起。   “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刘梅宝撕下一块饼子,裹了煎鸡蛋,夹了些咸菜卷起来递给他,一面说道。   那些荒地之所以是荒地·一方面是因为税赋重民丁流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没有水源水井水渠荒废,无法灌溉所致。   “要是养好这些地,得打井开水渠…”刘梅宝接着说道,看着大口大口吃鸡蛋卷饼的卢岩,“还有耕地用的耕具牛···最近牛价又涨了…就是今年收了粮食也不过是勉强够这么多人的嚼头,要应付明年的夏税秋粮却是难的很。”   作为操守夫人,对于民生她很是关心,想要尽可能帮卢岩分忧。   “那个李长三还没被镇压住吗?”说道物价,她便想起这个事·也正是因为东南造反的缘故,让世道更加动荡,物价才会飞涨。   卢岩摇摇头。   这一次的民乱闹得比以往都要厉害·而且派出镇压的官兵竟然接二连三的吃了瘪,从最初的一万民众,到如今已经有不下三万的追随者了,更有山东一个管队官闹饷率兵反了加入了李长三的队伍,让整个朝廷大惊,东南那边已经全线紧张起来,当然这个种详细的内情只有官府才知道。   不过这种事,卢岩不打算和妻子说·她要过的生活里不需要操心这个。   “我瞧晋王的事·上边也没什么动静¨”刘梅宝停了一下,又低声说道·“不如你和上头申请一下,人家一个王爷都赈灾了·上官什么的怎么也得意思一下,米粮给不了,给拨些牛马耕具也好啊。”   卢岩就哈的一声笑了。   “指望他们?”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刘梅宝也知道这不现实,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卢岩吃饭的速度放慢了。   “那些占着良田的大族凭什么不纳税…”他忽地说道。   刘梅宝立刻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了。   “凭什么?这世上很多事就是没道理可讲的。”她摇头说道,一面看着卢岩,神情认真,“你可别打那些人的主意,至少,现在你打不得….”   卢岩看着她就笑了。   “你们这些读书人真聪明,我什么都没说呢,你们就知道我想什么呢。”他笑道。   “快喝汤,要凉了。”刘梅宝一笑说道,一面又递给他一个鸡蛋卷饼,“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怕,一直以来磕磕绊绊的也算是一路顺利有惊无险的过来了,但那是因为还没逼他们逼到份上···”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卢岩接过话头说道。   刘梅宝冲他做了个你聪明的手势。   “可是他们这也是断了我的路…”卢岩又说道。   刘梅宝被呛的没话说。   “你是一个人的路,而他们可是很多人,你这一动,动的是那些豪强大族们的利益,说再简单点,好狗也抵不住赖狗多。”刘梅宝瞪眼说道,“再说,这些也不是什么赖狗,比起来他们反而更有钱更有势,关系错综复杂牵牵绊绊,真要惹怒了他们,动了他们的根本利益,可不是闹着玩的….”   卢岩看着她哈哈笑起来。   “好了,我知道了,多谢夫人教诲。”他故作严肃的说道。   “我也就是一说,我也不懂这个,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刘梅宝笑道。   卢岩看着她眼中柔情满满。   “别顾着我,你现在才要多吃。”他说道,一面起身给她盛了米粥,一面看着她认真说道,“你放心·我现在不是盐池滩那个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多活一日就是赚一日的穷小子了,我有家有你又有了孩子,还有几千人指望这我,生死也不是简单的眼一睁一闭的事,我不会莽撞行事的,如今虽说难了些,但只要咬牙扛过去开垦出足够的荒地,将来日子就好过了。”   刘梅宝看着他甜甜一笑。   “不过,你只管做你的事·不要因为我而束手束脚的。”她又认真说道,一面故作豪气的拍了拍胸脯,“你家娘子我也不是简单人物,好的坏的日子都过过,香的辣的无味都尝过···”   卢岩哈哈大笑,从炕桌那边探身过来,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下。   在一旁伺候的仆妇们司空见惯移开视线,新来的丫头们则红透了脸低下头。   很快两口子吃完了,大家忙收拾了下去。   “大人和太太这般恩爱啊。”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忍不住低声说道,她端着盘子一面往外走·一面忍不住回头去看。   刘梅宝和卢岩已经进了另一边厅房,刘梅宝正帮卢岩挑拣要出门穿的衣裳,她看着留着伺候的仆妇手里拿着的两件袍子,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最终她展颜一笑。   “没办法,操守大人实在是长得太好了,穿什么都好看。”她笑道,接过一件袍子给他穿。   卢岩的大笑声再次充盈室内,引得屋外的人听到了都忍不住嘴角弯弯。   “大人一点也不凶嘛。”那丫头便对一旁的仆妇低声笑道。   “那得看对谁了。”仆妇笑道,那次在施粥的地方·就因为有人说了太太不中听的话,便被大人掌嘴打的那惨样,她可还记忆深刻呢。   “好了·别说了,快些做事,一会儿还要跟太太出门呢。”另一个仆妇招呼道。   过了三个月后,刘梅宝的孕吐减轻了许多,她便又开始在河东驿内走动,或抚慰孤老,或召集军户家的妇人们闲坐说话,询问他们的日常生活·卢岩一开始并不愿意·刘梅宝坚持,夫妻俩又因此拌嘴冷战。   “有些事太太出面也好。”新来的书吏王墨不知道怎么看出来了·对卢岩笑道,“新来的流民初入咱们境内·外乡人心中忐忑再加上如今劳作辛苦,日子短了好说,长了难免心思不安,所以需要安抚,这些琐碎小事大人没必要全部操心,太太出面正好,再说,太太出面比大人出面的效果还要好,大人出面让人敬,而太太出面的话则让人慰,家长里短的反而更能让人亲近。”   “我娶老婆是用来疼的,不是要她为我操劳的。”卢岩很不高兴他的说法。   说起这个王墨,比师爷爽利很多,也没那么嗦,但就是有点太爽利太通彻,不管什么事在他眼里都能找出利害得失,这样也不是不好,只是对象如果是刘梅宝的话,卢岩就一百个不高兴。   王墨听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笑意更浓。   “我想太太定然也是大人这般念头,诗中说的只愿君心似我心,就是说的大人和太太吧,真是令人羡慕啊。”他笑道。   卢岩当时听了沉默一刻没有说话,然后在过了一天一夜后他想明白了王墨这话里的意思。   他疼她,所以愿意做一切,而她必然也是疼他的,自然也愿意为他做一切。   也许让她为自己做点什么,也是一种疼她的表达。   刘梅宝欢天喜地的被放出来做事了。   河东堡的经济紧张她也知道,政治斗争经济建设她不懂,好在电影电视没少看,南泥湾北大荒延安等等葫芦摆在那里,她照着画瓢就是了。   组织了堡中的妇人们养鸡鸭猪羊种菜,一则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二则充分利用堡中余下的人力,不能种田开荒的老人孩子可以洒扫牲口圈可以去打草喂养,喊出了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等等口号,充分调动了所有人的积极性以及向心力,同时养了这些牲畜便可以减少堡中在肉食蛋菜的支出,能省一点是一点嘛。   当然这些所谓的意义的总结不是刘梅宝考虑出来的,而是操守厅的书吏们,王墨还特意分出两三人作为刘梅宝的书吏,这让刘梅宝对这个新来的书吏总管很是惊讶。   她这才知道宁宝华病休了,自从那次之后,她和师爷如同陌路,谁也不再理会谁,那个老头当时说的话深深的伤害了刘梅宝,虽然她口上不说,但午夜梦回总会想起,然后就会惊醒。   她讨厌这种感觉,因此并不想再跟这个师爷有什么交集,但听到他病休之后,心里还是有些怅然。   “太太来了?”刘梅宝的到来让饲养场很是热闹一番,忙碌的妇人们纷纷和她打招呼,打草回来的孩童见了她都背着框纷纷跑过来伸着脏兮兮的小手喊着太太。   “小崽子们,都给我小心点,别撞到太太。”柳娘子等妇人连声嘱咐,如今都知道刘梅宝有孕在身,一个个小心的不得了。   刘梅宝笑着让仆妇拿出蜜饯糖果分与孩童们,孩童们笑闹着跑来跑去,惊得栏里的鸡鸭乱扑腾,大人们喊着骂着笑着,场面热闹的很。   “已经按照太太说的,从村里雇了个兽医,一个月给他十文钱,药钱另算。”柳娘子容光焕发的和刘梅宝汇报着,如今她掌管着堡中所有妇人,走出去甚至比自己的男人还气势。   刘梅宝点点头。   “这就好,免得闹了瘟什么的咱们的功夫就白费了。”她看向栏里乱跑的家畜,家畜圈旁开辟的菜园,另有鱼塘正在挖建,到时候种藕养鱼,粪肥利用有机循环,想象一年半载后就可以见到的成效难掩高兴。   “…花篮的花儿香啊,听我来唱一唱,唱一呀唱···.来到了河东堡,河东堡好地方啊,好地呀方….”   不远处的菜园里不知哪个妇人带头唱起了歌,起初声音小,随着跟随的人越来越多,歌声越来越亮。   “…好地方来好风光,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   推荐凤栖桐《北宋悠闲生活》   穿越成了秦香莲,一心要踢掉渣男陈世美。   可去了汴梁才知道,这是个什么崩溃的大宋朝。   弱宋变的兵强马壮也就算了,驸马竟然也能掌权,还有,还有,那啥子包公、五鼠、杨家将……   这到底是个怎样混乱的世界,幸好,姐有空间在手,寻个优质男一起笑看大宋风云变幻,共享人间自在生活。   对了,记得我9月21号起点的访谈哦,周五晚上七点半开始。   这几天我会连续播报,只要不冷场,我21号晚上加更一章。 ☆、第二百三十一章 其乐    紧赶慢赶日夜不停的开荒,终于在七月秋播时令不管麦还都及时足量的种上了,在最后一块地种完之后,疲惫的人们纷纷躺在田间地头,享受几个月来最轻松的时刻。   盐池滩,贵子娘换了新衣裳,收拾了包袱脚步轻快的走出家门,门外一辆马车并四个兵丁正等候着。   “大娘,进城去啊?”   “不是才回来,怎么不多住两天。”   邻居们见到了纷纷打招呼。   “月份大了,我不放心,不敢回来时候长了。”贵子娘笑道。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纷纷想起来了。   “太太要生了吧?”   “还有段日子呢,才七个月。”贵子娘笑道,一面坐上了车,在乡人们的说笑中向村外驶去。   贵子娘坐在车前,盘着腿和车夫唠嗑。   “¨太太仁善,一定会生个儿子。”车夫笑呵呵的说道。   “那当然,一定是生儿子。”贵子娘一脸笃定的笑道,“我早看过了,吃得喝的还有那肚子,都是生儿子的样子,和我当初怀我家贵子一样…”   贵子这个词那么自然的从嘴里滑出来,贵子娘不由一愣,她已经多久没有敢说出贵子的名字了….   眼圈陡然忍不住红了。   车夫是当初那批流民中招募来的,这个老太太的身份他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操守大人的亲戚,常在府中照顾太太。   “贵子?”车夫扬鞭催马,没注意这老太太的神情,随口说道,“是大兄弟吧?大兄弟也是在大人身边做事吧?”   贵子娘被他的话打岔回神,看着这个车夫,慢慢的叹了口气。   “他啊,没那个福气。”她低声说道。   车夫这才察觉不对,扭头看这老太太又看见一旁的一个兵丁冲他使眼色,他是个机灵人,要不然也不可能混到跟操守大人的亲近人赶马车,立刻打着哈哈岔开话题。   人要往前看更何况她还要去照顾梅宝,自己哭丧着多不吉利,老太太压下悲伤打起精神和车夫说笑。   一旁的兵丁们对视一眼,对于贵子娘的转变都有些惊奇,但更多的是欣慰。   说说笑笑的很快出了村,来往的人们见到他们都纷纷让路问好。   “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每个人都这样问着。   “大娘要告诉大人可别忘了我们¨”   大家又都对贵子娘说道。   “哪能啊。”贵子娘笑着对每一个人说道。忽地她脸上的笑凝固了,目光投向路的前方。   一个瘦小的女子正沿路慢行而来头发梳的整齐,用帕子包住,穿着乡人们最普遍最普通的那种碎花蓝布衫,手里挎着一个篮子,就跟所有的乡村小媳妇一样纯朴恬静,如果她身后没有背着那杆长枪的话。*.   谢四娘也在这时抬起头,看到了贵子娘,停下了脚步。   “七月的天了日头还是这么毒辣辣的。”贵子娘似是自言自语说罢转身挪进了车厢,“我还是在车里坐着吧。”   她说着话,唰的放下了车帘马车从谢四娘身旁过去了,车夫不认得她,只是觉得这小娘子长得挺好看的,多看了两眼。   一直走出了好远,兵丁们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见那个小小的身形还站在原地向这边看来。   贵子娘进了操守府,听说卢岩在家,她便没有直接进去。   “给我弄点水,我洗洗。”贵子娘对丫头说道。   “奶奶,干干净净的洗什么?”丫头笑道“如今天凉了,仔细受寒。”   “就你话多,让你去弄就去。”贵子娘笑骂道。   丫鬟笑着依言去了,到底往洗漱的屋子里摆了一个火盆。   贵子娘洗完了,换了衣裳,又跪倒屋子里的菩萨跟前闭着眼念经。   “奶奶这是做什么呢?”另一个丫鬟不解的问道“以往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太太,怎么今日又是洗又是念经的···.”   丫鬟摇摇头,说着话,贵子娘念完了从屋子里出来。   “这下干净了,那女人的晦气消了吧,可以去看孩子了。”她嘴里自言自语,说到孩子,眼中浮现满满的笑意。   贵子娘过来时,刘梅宝正捧着肚子在炕上暧吆,卢岩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到底怎么不舒服?”他急得脸红脖子粗,看着刘梅宝鼓鼓的肚子,碰也不敢碰一下。   “我没事,我就是憋的慌.”刘梅宝哼哼说道。   卢岩愣了下,在炕沿上坐好,伸手拉过刘梅宝的脚揉着。   “我知道你憋得慌,我也是啊,乖,为了儿子,咱们再忍忍,等他出来了,我天天把你喂的饱饱的…¨”他低声说道。   刘梅宝一开始没听明白,待回过神,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红着脸啐了口,用脚踹卢岩的手。   “这个坏家伙¨”她笑道,“我是说我肚子大,我出气不顺,憋得慌¨你想什么呢…”   卢岩哈哈笑了,干脆仲手抱住她的腿。   腿脚已经有些浮肿了,他顺着衣裙向内摸去。   “不憋的慌?那晚上搂着我哼哼唧唧蹭来蹭去的是怎么了?”他促狭笑道。   刘梅宝被他说的脸更红了,抬脚踢他,正笑闹了,外边仆妇说奶奶来了,二人忙敛容整衣好。   “要多下来走走。”贵子娘看到刘梅宝在炕上躺着便皱眉说道。   “大娘,她身子重,一走就累¨”卢岩带着小心说道。   “那也得走,”贵子娘摇头说道,“太太骨架小,怕不好生。”   一听这个,卢岩就紧张起来。   “大娘,你别吓他,他胆子小。”刘梅宝笑道,一面起身下炕。   “去吧,难得你今日有空,陪着你媳妇去院子里转转。”贵子娘说道。   卢岩上任操守可比以前做盐巡检和屯堡官要忙的多·要操练军马,眼看要入冬,怕鞑子侵扰要修理城池,又要算着明年的夏税秋粮管理屯粮·练兵那边有王九等人,不用他操心,但别的事他惯用的那些粗汉子们都做不来,操守厅设有吏目厅,内有文职吏员,这是朝廷任命的官员,当然月俸是由操守负责。   河东驿的有大小七八个吏目·负责文档屯粮军饷朝廷文书收支等等杂务,这些人还是当初那批人,虽然一个个小心讨好卢岩,但因为这些文吏关系背景复杂,卢岩并不敢彻底放手,少不得他事事亲历亲为,幸好有王墨等他招募的私人文吏协助,日夜操劳·到今日总算一切步入正轨,人事都理顺了。   “是。”他看着刘梅宝,眼中带着一丝歉意说道·一面携起她的   “一个州城里,你就是不时时刻刻在我眼前,又算什么。”刘梅宝抿嘴笑,对于他的歉意很是不赞同,不过能和他一起多呆一会儿,还是很高兴的。   但他们刚走到院子里,卢岩就被叫走了,一直到天黑还没回来。   卢岩轻手轻脚的走进耳房时,已经是半夜了,准备胡乱的擦一下就睡·他刚解了上衣,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   “滚···”他带着几分不耐烦低声喝道,话音未落刘梅宝进来了。   “你让谁滚呢?”刘梅宝皱眉,“怎么说话呢?”   卢岩再看到她的那一刻已经是满眼的笑意。   “我说过不让她们伺候,以为不听话呢。”他笑道。   “那也不能那样说话啊。”刘梅宝皱眉说道。   卢岩笑着应了声是以后不会了揭过。   “怎么还没睡?”他问道。   “不是说过再晚回来也要来屋里睡吗?”刘梅宝一脸不高兴的说道。   卢岩的脸上便浮现满满的笑意,光着上身抱住她·如今也不敢抱个满怀,小心翼翼的隔着一个大肚子。   “我不是怕吵到你,天也快亮了,随便眯一会儿就好。”他笑道。   “你不在我身边我才睡不好呢。”刘梅宝哼声说道。   话音未落,就听卢岩嗷的一声,吓了她一跳。   “怪叫什么?”她仲手拧他胳膊,触手硬硬的肌肤让人心里无比的踏实。   “..…动了¨”卢岩结结巴巴的看着刘梅宝的肚子。   刘梅宝笑了。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经常动啊,闹腾的我还不舒服呢。”她笑道。   “我¨我第一次···摸到··卢岩依旧结结巴巴,因为激动声音有些变调。   可不是,说起来自从开始胎动以来,虽然和卢岩说过,但遗憾的是一直没机会让他遇到。   “来,来,我们上床睡。”刘梅宝想到什么,拉着他就往床上走。   这么急…卢岩咽了口口水。   “宝儿¨”他声音干涩的说道。   刘梅宝没理会他,将桌上的灯移到出床边,左摆右摆,找到一个照得床上光线最好的位置才罢。   还要亮着灯···.卢岩有些说不出话来,下身已经不听使唤的晃晃悠悠的站起来。   刘梅宝解开里衣,露出越发丰韵的胸部,高耸的肚腹,平躺在床上,转头见卢岩还站在原地。   “快来啊,傻子。”她笑道。   还好他不耻下问知道一个好方法…卢岩几步就走过来,伸手去解刘梅宝的衬裤。   “我用手来,用手也可以…”他哑着嗓音说道。   刘梅宝被他说的一愣,又见他去解自己的裤子,一转头正好看到卢岩下身支起的小帐篷,顿时喷笑。   “你这个傻子!”她笑着拍打他的手,“你又想什么呢!还用手!留着你自己用吧!”   “那你¨”卢岩有些不解,看着笑得满面通红的妻子,“你别害羞,这没什么,一般的乐趣…”   “呸。”刘梅宝一把拽他坐在床上,“我要你看看···”   灯光照在她裸露的高耸的腹部,忽地上面鼓起一个小包,似乎有个小拳头在内杵了下。   卢岩嗷的一声站起来。   “傻瓜!”刘梅宝哈哈笑,一把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一面慢慢的摩挲。   夜色沉沉,亮着一点灯光的室内不时出一声男子的满含惊讶欢喜的低呼。   “…他又动了…”   “他打我了….”   “这是他的小拳头吗?”   “我儿子真厉害…”   嫌平淡没意思么?你们这么说我都有点迫不及待的要写到不平淡的地方了…到时候,别骂我,一定要淡定。 ☆、第二百三十二章 暗潮    夫妻二人说笑一直到天亮,刘梅宝慢慢的睡着了,在她睡熟之后,卢岩小心的将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脚放下去,小心翼翼的起身,给她盖好被褥,又带着笑意审视了妻子安睡的面容,这才转身下床,也不穿鞋,光着脚拿着衣裳一面穿一面走出去。//   外间有丫鬟,见他出来忙屈身施礼。   卢岩坐下来才要弯身,那丫鬟已经忽地走过来半跪在地上。   “大人,让婢子来。”她低声说道,一面给他穿鞋。   卢岩习惯自己动手,但别人伺候他也没什么不适应,随那丫鬟动作,登上鞋站起身。   “早饭摆好了。”丫鬟又说道。   “我不吃了。”卢岩摆摆手往外走。   “大人多少吃点吧,要不对身子不好…”丫鬟迟疑一刻跟上说道。   卢岩看了眼这丫鬟,见她十四五六长的干干净净,自从刘梅宝有了身孕,管家担心仆妇们年长手脚慢,特意又采买了四五个丫头,调教一番分到刘梅宝身边伺候茶水,因为他们夫妇不怎么喜欢跟前有大堆人伺候,因此到现在他也记不清这几个丫头谁是谁。   “不吃了,太太问的时候就说我吃了。”他摇头说道。   “是。”丫鬟抬头看了眼卢岩,又飞快的低下头屈身应道。   卢岩大步出去了。   丫鬟侧耳听室内女主人安睡无声,蹑手蹑脚的带上门,坐在台阶上从一旁的缝纫筐里拿出针线接着做起来。   冷不防一人走过来。   “阿芝姐,这是什么?”一个同年纪的丫头从她手里猛地抽出来,一面低声笑道。   那丫鬟吓了一跳,仲手掩住嘴挡住惊叫。   “太太还睡着呢。”她忙伸手指了之屋内,瞪了眼那丫头。   那丫头嘻嘻笑着在她旁边坐下来,手里翻看着这位阿芝姐的针线,这是一块肚兜·上面绣着五福,煞是鲜活可人。   “阿芝姐你的针线真好。”那丫头低声赞叹,“是给小公子做的吧?”   阿芝一笑,接过来接着飞针走线。   “太太人好·日常也没那么多活,我总不好闲着。”她低声笑道。   “太太人好,阿芝姐你也挺好的,做的这么好,太太一定喜欢。”那丫头嘻嘻笑道,“肯定要赏你¨”   “赏不赏的有什么,我们是来做使唤人的·让太太¨大人高兴是本分。”阿芝低着头抿嘴笑道,面上浮现一丝潮红。   说罢又抬头侧耳听听屋内,刘梅宝还在安睡。   “咱们小声点。”她低声嘱咐那丫头。   “我知道。”那丫头嘻嘻笑着推她。   升高的日头透过树枝在院子里撒下绿荫,两个小丫头并作低声呢喃,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平和。   但此时在河中府一家豪宅里气氛很是不好,噼哩叭啦的一阵东西被打翻的声响之后,从屋子里急忙忙的退出来一大群丫鬟仆妇。   四五个男人不理会这些慌张的下人,沉着脸鱼贯进了屋子。   “暧吆·疼死我了¨”屋子里的华美的长榻上趴着一个胖子,三十左右,此时只穿着白绸里衣·正连声叫唤。   “这个该死的卢阎王,我跟你没完…”   “敢让人打小爷我…”   他哀嚎着,看到这几人走进来,便强撑着支起身子。   “世伯,你们来了,你们瞧,这日子咱们是没法过了,他卢岩也太张狂了···”他哭丧着脸,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伤口疼的。   “谁让你去惹他的。”一个穿着青布衫的中年男人哼声说道,“那就是个不懂四六的。”   “我惹他?我那算是惹他?”胖子气喘吁吁的说道·“打了井,开了渠,凭什么不让我家的地浇灌?驴球的,他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平阳康家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这个!”   这一次卢岩开荒,还下血本打了几口井,疏通了废弃的水渠·这些荒地中自有好些富户大家的,因为打井疏通水渠颇费钱财,这些人谁也不愿意出,也不在乎这点地便荒废了,如今看卢岩打好了,自然便乐颠颠的来用,他们的家世不止在河中府,乃至平阳卫范围内都是有名有号的,家中有武将,朝中有文官,在河东这么多年还从来不知道拒绝是什么意思。   但这一次却是尝到了,河东堡的人断然拒绝不许他们用井水渠。   想着打井疏通水渠的确不容易,这些人本着你敬我我敬你的原则,又退了一步,愿意支付比市价稍高些的使用费,但河东堡这边又拒绝了。   康胖子飞扬跋扈惯了,带了家丁去和操守厅的人闹,结果三下两下被官兵围住,扰乱公务意图不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打。   这些家丁日常吓唬吓唬老百姓还可以,也没想到这些官兵真敢打他们,一时间措手不及很快被打得哭爹喊娘,要不是知府大人闻消息带人来阻止,这些人很有可能被当场打死。   事情发生后,那卢岩不仅不责罚打人的兵丁,上门道歉抚慰,竟然还说什么打得好,这有半点当操守官的样子吗?这是一个要维持稳定扶佑民众的父母官能做的事吗?   “说什么咱们的地没有在文册上登记…。”胖子气喘吁吁的拍着榻子喊道,“这驴球的,是装傻呢还是故意给弄事呢!谁家傻了吧唧的把地都登记册啊?啊?别说河中府了,就是整个山西他能给我找出一家来我喊他祖宗!”   “行了,别胡说八道了。”另一个男人皱眉打断他。   室内一阵沉默。   “世伯,不能再任他这么胡闹了。”那胖子喘着气说道,一面有些滑稽的抬手指着自己的屁股,“我康家几辈子了还没被人打过,这是打我康家的脸啊…”   他指着屁股说脸,室内有人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世伯,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果真是个不懂四六,飞扬跋扈的·仗着晋王,便谁也不看在眼里,如今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那胖子哼声说道。   他说着话,看向站在最中间·进来后一直没说话的一个男人。   “季六爷,您说是不是·…”他问道,胖胖的脸上带着一丝笑。   伴着他的问,所有人都看向那个男人,脸上的神情也都是意味深长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季六爷哼了声,没有说话。   “而且,我听说·这小子今年缴秋粮已经是掏空了家底,又不知好歹的打肿脸充胖子捞名声养了这么多人,明年的秋粮只怕是没办法了,我瞧他的意思,似乎要打咱们地的主意…”胖子又说道。   “他敢!”此话一出,立刻有两三人同时喝道。   “他有什么不敢的?”季六爷此时缓缓说道。   此话一出,大家都愣了下,认真的想了想这小子历来的行为·还真是没什么不敢的。   大家的神情都郑重起来。   “看来是该教教他知道,”季六爷冷笑一声说道,“不是有一个藩王撑腰·这河东府就是他一个人的天下了。”   知府府内,知府大人也在语重心长的劝导卢岩。   “要平衡要维稳,这些大族可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他说的口干舌燥。   这边卢岩面上淡然依旧。   “依大人这么说,我等还要受他们的辖制?”他皱眉说道。   知府大人摇摇头知道和这个莽汉子说大道理他也不懂,接触久了他也知道了这个莽汉子对于自己不认同的大道理干脆就是不听处之。   “高祖时周平章任建南知州,因为田税问题得罪了当地大族,结果建南商人罢市学子罢课造成物价飞涨民众恐慌,不出三天,周平章就地免职,戴罪入京。”他低声说道。   卢岩的神色郑重起来·这些事他从邸报上他可从来没见过。   见他神色终于严肃起来,知府大人也点点头。   “卢岩,你我官者,说起来高高在上威风凛凛,但绝对不可惹了众怒,一旦惹了众怒·当替罪羊的就只能是你我了,古时商鞅变法,就是冒犯了权贵豪族,他的什么下场….”他接着说道。   说到这里见卢岩一脸求知的看着自己,不由失笑,估计商鞅是谁这家伙都不知道呢。   果然卢岩立刻问道商鞅是谁。   好吧,还得传道授业解惑,知府大人喝了口茶认认真真的给他讲了一遍。   “那康家已经跑到太原府哭诉去了,说大人你贪图善名,故意欺压他们,夺财民用,他们也都是老老实实的人家不过是有些钱财,也是祖上积攒下来的,凭什么因此受欺负。”知府大人说道,见卢岩浓眉一跳,忙拍了拍他的肩头,“我已经将他们劝回来,找个时候咱们一起坐坐吃顿饭喝喝酒,说开了就好了。”   卢岩没有再说什么,知府大人讲的事太多,他需要好好想想才成。   卢岩的马车离开知府衙门时,刘梅宝正准备出门。   快要生孩子了,因为一则自己借尸还魂二则古代生育技术条件落后,她这心里总是不安,听说城南奶奶庙的香火很灵,便准备去拜拜,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图个心里安慰。   两个仆妇小心的搀扶着她迈下台阶。   “不用这样。”刘梅宝只笑。   “太太,大人不喜欢你单独出门,你这样让他多担心。”仆妇皱眉说道。   在她身后丫鬟阿芝也欲言又止,眼中隐隐有些幽怨。   刘梅宝闻言只是一笑,坐上马车。   “太太这是什么?”仆妇跟着坐上来,忽地见毯子下塞着一张纸,便顺手抽出来,“太太掉的么?”   刘梅宝寻了舒服的姿势坐好,闻言看过来,见一张纸上写着字,那仆妇不识字正晃着看。   “我看看。”她便伸手接过来。   展开一看,不由面色一白。   “太太,怎么了?”仆妇察觉她的异样,忙问道。   刘梅宝恢复了神色,将那张纸在手里叠好。   “没什么。”她说道,一面想了想,“我今日还是不去了,觉得这腿脚有点虚。”   听了这话仆妇忙不迭的把她搀扶下来,一众人又转了回去。   此时的卢岩骑在马上,手里拿着一张纸,面色沉沉的看着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卢阎王杀人如麻作恶多端断子绝孙。   他抬眼望去,隐隐可见街道上零零散散的有纸张飞舞。 ☆、第二百三十三章 涌动    “这是什么啊?”有人见到地上扔着的纸张忍不住拿起来骣。   州城之中识字的人多一些,很快内容就被传播出去。   “吆,卢大人行善积德的,怎么会被人这样骂?”   “什么行善积德,你们忘了他当初是干什么的了?”   “对呀对呀,当初平陆城外排列的几十具尸首可是吓得我到现在还不敢从那里走….”   “呸,这话就不对了,纵然他过往有错,但难道不许人家现在改么?”   “古人云朝闻夕死,周处尚能改之,况卢大人乎?”   七嘴八舌各种言谈在府城大街小巷流转开来。   卢岩这边没有任何反应,知府大人又是气又是急,派差役收缴字榜驱散民众。   而在河东堡却并没有这种情况的发生,那些纸张也被人悄悄的散播,但当得知上面的内容时所有人的便立刻销毁了。   “这是大人为咱们这些百姓出头,得罪了某些人,所以这些人来诋毁大人了。”   所有人都在这样说,神情义愤填膺,当有人试图提出揣测卢大人品德不好时,迎接他的不是高声喝骂就是一顿拳头。   “大人给我们吃喝,给我们安身立命,要是这样的人还不是好人,那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   “如此诋毁一个好人,是要天打雷劈的!”   卢岩迈进内宅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以往安静的院子里此时更安静,他不由紧走几步。   屋子里,刘梅宝坐在正堂的椅子上,面前站着管家以及两个管事的仆妇。   她以前不喜欢坐在这个椅子上,总觉得有一种变成电影里地主老婆的感觉。   “我真是没想到,这样的东西会出现在家里,”她沉声说道·手掌在桌子上轻轻的拍了拍,那里有一张纸,“而且是正好出现在我的眼前。”   管家的脸色又青又白,眼中难掩愤怒。   “太太·这是我的不是,我一定严查…”他咬牙说道。   “天亮之前我要家里的人变得干干净净。”刘梅宝说道,“我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这个家也很简单,因为简单,所以没什么牵绊以及不可割舍的,也没有离了谁便不能过·也别指望我安抚人心什么谋而后动的,我喜欢直来直去,不喜欢就换,不信任就赶走,这是我的家自然随心所欲,所以我不介意再重新换一批人。”   这个一向笑咪咪,说话随和爽朗,行动不拘小节·一眼就能看透心底的妇人原来也是有脾气的,而是一出手就直指死穴。//   被主家全部驱逐,他们以后休想再讨生活·合家老小也休想在这河东混了,在这个纷乱的世道,那不亚于死路一条,管家和仆妇立刻跪   “这点事我都办不到,不用太太说,我这辈子都不出来见人了。”他铁青着脸说道。   刘梅宝没有再说话。   三人领会意思起身告退。   “大字报!”刘梅宝手团起那一张纸,在手里狠狠的揉了揉,“玩大字报!想来恶心我,你们还嫩了点!”   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站起身·一手托着另一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抛物动作。   卢岩站在门外,看到那团纸准准的落在桌案上的一只美人瓶里。   “哇哇哇¨”刘梅宝发出一声惊喜的叫,“三分!我这辈子第一次的三分球!”   看样子她好像想手舞足蹈,卢岩皱起眉头,想要迈步进去·然后看到刘梅宝到底收住了脚,抚着肚子慢慢的转进里间去了。   他静静的站了一刻,转身向外大步走去。   操守府议事厅内,坐着的都是卢岩亲随力将,以及以王墨为核心的幕僚,师爷也在其中。   “看来他们是要给我个下马威了。”卢岩缓缓说道,“他们有什么对我来就是了,竟然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而且最可恨的是竟然诅咒我的妻儿…”   他说着话,手中握着的茶杯崩然碎裂,茶水混着血水流下来。   在座的众人吓了一跳,都忍不住站起身来。   师爷亦是一脸担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嘴。   “我原本想退一步,可是看如今的情形,我还没退呢他们就骑在我头上,我要是让一让,他们还不指不定怎么张狂呢。”卢岩接着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可是这事真不好办啊。”一个文吏开口说道,“散布传单的人抓了一批,都是些泼皮无赖,一口咬定是不服气大人招收流民,又开垦荒地,却不分给他们,让外来人夺了他们的地,心有不甘,单凭这个查不出背后的大族们。”   “是啊,无凭无据的,根本就奈何不得那些人¨”   “大人,这背后有人在煽风点火.,咱们心里都明白可就是无凭无据”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将士们不懂他们这些文吏分析来分析去的做什么,只是觉得受了欺负就欺负回去。   “管他们什么家什么族的,我就不信他们不怕死,打他们一顿就老实了…”   “他们玩阴的,咱们也玩阴的。”   “对,弟兄们换了衣裳蒙了脸黑夜跳进这些什么大家里揍他们一顿,保管就老实了。”   这边也大声嚷起来。   说起这个,卢岩想起什么,原本阴狠的面上浮现一丝笑。   师爷看到了,也忍不住抿嘴一笑,他摇了摇头,想起当初为了给刘梅宝出气这几个汉子作出的荒唐事。   不过今非昔昨,他们不再是盐巡司的小盐丁,而对手也不是开个药铺的小老板,站得越高权势越大束缚越大。   “打是打得痛快了,可结果也不一定捞到什么好。”师爷到底忍不住说道。   松山堡的事可就在眼前,总体来说,他们河东堡是得了爽吃了亏,还被其他屯堡认为跋扈,在平阳卫的人缘越发不好了。   “是啊。”王墨也开口说道,点了点头“朝廷法度摆在那里,不占理总是要吃亏的。”   松山堡的事对卢岩来说的算是个失败了,行事鲁莽惹来非议,缴获物资也没到手如果不是最后晋王出手拨来赈灾物资,他只怕陷入困谷之中。   这就是师爷最早说过的,要有拳头还有道理,否则一脚长一脚短,总是走不远的。   几日之后,看操守厅没什么动作,针对卢岩的风言风语越演越烈更有甚至说他借着赈灾圈箍流民,为自己做劳力,开垦荒地也是供他一人私有,在这种言论下,河东堡的气氛也微微变异,个别的流民心思波动忐忑不安。   虽然一日三餐有保障,但就是佃户种田也该拿点收成,那他们这样垦荒种田是永远这样过一辈子吗?   刘梅宝在河东军民间走动一如既往回到家坐在大炕上时,只觉得满身疲惫,不由吐了口气。   仆妇丫鬟忙忙的给她脱了鞋又取了热水给她擦拭手脚,刘梅宝闭着眼动也不想动,任她们伺候渐渐的竟昏睡过去。   “梅宝,梅宝,”有人在耳边唤她的名字,还亲她的面颊。   这熟悉的声音触感让刘梅宝醒过来,尚未睁开眼就是满脸的笑意。   “你回来了?吃过饭了没?”她问道,一面抬手摸了摸卢岩的脸,这才看到室内点着灯,外边已经黑了卢岩穿着家常的衣裳坐在旁   “没呢,等你一起吃,来,吃点东西再睡。”卢岩笑道,一面扶她坐起来。   “好。”刘梅宝点点头。   “梅宝,没什么事你别担心,你的身子越发重了,别总出去了。”卢岩认真说道,握紧了她的手,“是因为而来的麻烦,让我来应付。”   看着他眼中的担心以及自责愧疚,刘梅宝忙点头。   “好,好,我不去了。”她说道,此时此刻这男人心里正累,自己能做的就是让他安心,别为自己操心,更不能为了自己忧心。   “你也别担心,这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刘梅宝又反握住他的手,认真说道,“让人人喜欢你是不可能的,不招人妒是庸才,我的男人可不是庸才。”   她说着嘻嘻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卢岩的脸。   他的脸有些僵硬,随着她小手的揉捏软下来。   “我不担心。”卢岩笑道,伸手抱抱她的肩头,在她额头亲了下。   “好,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刘梅宝笑道,指点江山一般伸手一摆,“摆饭。”   外间的仆妇们立刻传了下去。   “你就没觉得家里有什么变化?”刘梅宝看着这边吃得香甜的卢岩,含笑问道。   “有什么变化?”卢岩诧异的抬头问道。   刘梅宝目光外外间侍立的仆妇丫鬟们身上扫了扫。   卢岩狐疑的跟着她看去,依旧一脸迷茫。   “难为那丫头还说你对她笑,对她格外青眼,瞧你这样子,竟是连人家是谁都没记住。”刘梅宝哈哈笑道。   “真是莫名其妙-,我难道不笑,对着她哭啊?这是我家,我连笑都不能笑了。”卢岩皱眉道,多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的烂桃花太多了!”刘梅宝吃吃笑道,“这个丫头将外边不该传进来的东西夹带进来,特意送到我面前让我看。”   “竟然如此大胆。”卢岩放下碗筷,沉脸说道。   “人家说了,是为了不让我出去,也是为我好,也是让大人你安心。”刘梅宝笑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卢岩皱眉道。   “是啊。”刘梅宝也摇头叹口气,接着吃菜,咬着筷子说道,“我也搞不懂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你的人缘就是比我好啊,怎么没人哭着喊着的要当我的小夫?女人结了婚就成豆腐渣了么···.”   “什么小夫?豆腐渣?”卢岩竖起耳朵,“搞不懂就别搞了,让她们都滚蛋,有那闲工夫操那心,还不如多歇歇。” 第二百三十四章 推波 着话,刘梅宝吃完了汤,将碗一递,卢岩很自然的接过来,给她起身盛了一碗。 “我已经给管家说了,不要再弄什么丫头进来,小媳妇什么的就可以了,家里也没那么多事可做,免得耽误人家又恶*心了我,算了,这些杂事没意思,你不用操*心。”刘梅宝摆摆手说道。 “你也不用操*心。”卢岩点点头说道。 吃过饭,因为怕积食,卢岩拉着刘梅宝在院子里散步。 初秋的夜空很是怡人,二人携手慢慢的走,不时低声说几句话,卢岩还不忘冷落肚子的孩子,一会儿摸一摸一会儿贴上去嘀咕几句,惹得刘梅宝直笑。 “一口一个儿子的,要是女儿怎么办?”她笑道。 卢岩身形一顿。 “肯定会生儿子的。”他说道。 刘梅宝愣了下,她本是句玩笑话,没想到卢岩的反应有些大。 “梅宝,就是这次不是,下次也一定是。”卢岩握紧了她的手,再次说道,“我们一定会有儿子的。” 刘梅宝的心便有些酸涩,那些该死的大字报到底是戳*中了这个男人心底的隐疾,她反手握紧了卢岩的手。 “如果祈祷诅*咒真能应验的话,二郎,我们肯定生的是儿子。”她认真说道,声音轻柔却是无比的坚定,“那些因你而活命的人,爱敬你感激你的人,要远比那些恨你夺其利的人多得多。” 卢岩伸手将她抱住。 夫妻二人静静相拥一刻。 “梅宝。我接到调令了。”卢岩忽地说道。 刘梅宝一愣,忙抬头看他。 “不是降职。”卢岩借着星光看到她的脸色,便笑了,在她面上亲了亲,“是老营堡操*守。” “是平调?”刘梅宝不由问道。 这种事很常见的,现代社会里一个官员惹了麻*烦。便会上头调走避避风头,这种状况下升职事绝对不会的,最常见的是平调,或者明升暗降,总之还是表明上头对你工作的不认可失望。不论对错,引起众怒就是你的错。 “不是,老营堡虽然名义上是千户厅,但因为地理位置重要,所以其实与卫所平起平坐,享受的是守备的待遇。”卢岩笑着给她解释,“而且听上边的人说。这老营堡撤千户设守备的令年前年后就要下来了。” 守备对于卢岩来说,那是高出两级的官职,对于他这个才升任操守的年轻人来说,常理之下要想当上守备,最少他得先升任卫指挥使,放眼山西,如今卫指挥使段时间内并无空缺,如此蹉跎等待,可能是终期一生而不得。 听明白这个,刘梅宝也高兴起来。 升官毕竟是让人高兴的事。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所有人正好都能松口气。 “你如今身子重,不宜奔波,再者那边一切待重新规制,待我收拾好了,再接你过去。”卢岩说道,带着几分歉意。“只是有段日子我要不在家陪你了。” “哪有男人家时时捆在女人身边的。”刘梅宝笑道,说完了停了下,“那生孩子的时候能回来吗?” “当然。”卢岩笑道,将她再次拥住。 刘梅宝这才安心的侧身贴在他身前,在那结实的胸膛上蹭了蹭。 与此同时。府城中的大宅里,康胖子依旧趴在榻子上,不过面上却是笑容满满。 “只是让这小子捡了便宜。”他哼声说道,“这老营堡自从孙大人调离后,又听说有设立守备防御的意思,各方争的是头破血流,迟迟定不下来,像这等好事做了不留名,少爷我还是头一次。” 屋内其他几个男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前方是**裸的诱惑,后方是汹涌不平的民愤,他如不走,便是百年难遇的大傻瓜,他如果走,便也是走的不光彩,而且日后这河东府便与他半点干系也无…..”其中一个淡淡说道,眼中闪闪发亮,带着一丝得意。 “听闻季六爷你们家在鲁厅堡任防守的七少爷将要接任这河东的操*守,真是可喜可贺啊。”又一人向一直在一旁静坐无声的季六爷拱手笑道。 去了一个游击将军又如何,季家又要翻身了,果然是家大业大人脉不小啊。 大家都忍不住看向这季六爷,说不上是嫉*妒还是艳羡。 “不可妄议不可妄议。”季六爷摇摇头一脸谦逊低调,“不管谁来任一方,我等大家不过是求个安稳日子过罢了。” 万亩荒田开垦,千众军户在手,这日子过得要是不安稳都对不起老天。 这个便宜可不能让他们季家一个人占了,弄走这个卢阎王大家都出了力的。 “….六爷,我家的有一批货急着要出关,无奈最近防da子又防李贼的,困着走不了..”有人等不及的说道。 “粮食吧?”季六爷看了那男人一眼,带着一丝了然,“这可不好办啊,你这批货是要往东南走的,朝廷已经严禁,你这是要走过去,那就是通反啊。” “通什么反,我们生意人,不过是买卖而已。” 屋子里七嘴八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随着夜色沉沉只余下窗户上漂浮的人影。 “这些狗东西真以为我是傻*子啊。”卢岩一声冷笑,此时他的面上半点不见在刘梅宝面前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阴*冷。 此时在他身边坐的人并不多,武将有江大山,王九,付老三等四人,文吏只有王墨以及师爷。 “以为许个好前程,就能从我口中夺食。”卢岩冷笑一声,“真以为我卢岩的牙口是摆设?” “妈*的,这群鼠辈,要是没我河东堡挡着da子土匪,轮到他们吃得饱睡得香。”付老三脾气暴拍桌子叫道。 “大人,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一句话了。”王九说道。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阴寒还有一丝嗜血的兴奋,暗夜里听来不由让人心悸。 他这句话出口,屋中几人都想起一件往事,除了王墨这个新来人外,面色皆是一变。 付老三等人是眼神发亮,而师爷则是打个寒战。 师爷不由看了眼王墨,王九话里的意思聪明人可都听的出来。 王墨面色无改,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大家是秋夜闲坐吟诗作对一般。 天气凉爽了,他手里还摇着一把羽扇,这个习惯让卢岩身边的将士们给他起了不少外号,一直认定前有师爷罗嗦,后有王墨酸气,这些读书人都是怪僻的很。 “大人,朝廷法度不可违啊。”他缓缓说道。 屋内其他人看向他,付老三有些忍不住要说话。 “所以,我倒有个主意,只是看大人敢不敢干了。”王墨又接着说道。 “这世上的事只有能不能干,从来没有敢不敢干一说。”卢岩看着他,慢慢的笑起来说道。 “那事情就好办了。”王墨用扇击掌站起身来,笑道。 此话一出,师爷不由惊讶的看向他,在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文人身上,他看到一种气焰,比屋内这些武人还要渗人的气焰。 世道大不同了啊,师爷心里感叹,或者说,他真的是老了。 ----- 几天之后,一条消息传遍了河东府,操守厅要核查文册,重新统计军户以及屯田,凡未有登记在册的均算无主荒地,统一纳入操守厅分配管理买卖,也就是说那些隐瞒侵吞军户屯田的人家,要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地飞了,要么就出钱去操守厅买。 限期一个月,无人出价卖之的便统一按人口分配给军户,手续齐全正规,不管河东驿换了谁当操守,一样不容置疑。 此消息一出,整个河东哗然,正忐忑是否一直是白白出劳力的新军户们奔走相告,操守厅开出了一年免税的诱人条件,而大户们则如开水般愤怒了。 “这卢岩就要调职了,这是在捞钱!” “说是弥补上缴朝廷秋粮的亏空,真的假的谁知道!” “这混*蛋,这是明抢啊!” “这是要作死啊!” 大宅里已经能够站起来走几步的康胖子咬牙切齿。 “从他离任到下一任接任,中间还有一个多月的空档,我听操守厅的文吏说了,卢岩暗示除了自己的,其他的大家平分,反正各个官衙交接时都是亏空的,这是惯例。”另一个男人低声说道。 “这可不行,真要让他弄成了,咱们到时候再想要回来,那就费功夫了。”另外几个搓手说道,面色又是恨又是怒。 这个莽汉,真是吃了豹子胆了,哪有这样胡闹的。 “原本想让他安安生生的走了算了,他这是给脸不要脸啊。”季六爷负手说道,“看来必须得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飞扬跋扈鲁莽无知是什么下场!” 天顺元年八月初,一股抗议操守卢岩巧立名目私设苛捐杂税天理难容的浪潮席卷了河中府。 不止是散发传单,越来越多的商铺开始罢市,府城的物价开始急速上涨,满城民众陷入一种惶惶不安的气氛中。 第二百三十五章 助澜 于府城中的气氛变化,卢岩并不知道,他已经在半个月前就迫不及待的往老营堡去了,同时带走了河东堡一半的兵丁。 按理说兵丁不能随将调动,但卢岩练得这些兵尚未入编,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他的家丁,所以这一点无可厚非。 可见这小子早就打算掏空河东堡,什么行善赈灾,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真实目的还不是中饱私囊捞取仕途资本。 这个消息散开,府城的气氛更加紧张了,有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涌上街,哭诉或者叫骂自己的田地被抢,一开始知府大人还派人安抚,操守厅也有主持事务的官员出来解释,但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到最后还出现石头瓦块等攻击,见形势不妙-,操守厅干脆关起门不闻不问了,知府大人平白无故的被砸了几块石头,又是气又是急,让操守厅快些停止这种荒唐做法,平息谣言,操守厅那边却说待卢岩回来再定夺推辞。 对于外界这一切,依旧住在操守厅的刘梅宝并不知道,卢岩离开家,她的身子越来越重,产期马上就要到了,她自己也小心万分,每日就在院子里活动,连二门都不出。 街上虽然混乱无序,但操守厅这边守卫森严,这里的兵丁据说是卢岩的嫡系亲丁,都是一路从私盐匪徒杀出来的暴徒,因此闹事的人还没有敢到这边来,街面上格外的平和,偶尔有人探头探脑的查看,或者扔下一堆传单。 操守厅的管家整理了家事,如今合家上下太太生子为大事,除此之外,一概事不准告与她知晓,这是大人走之前的铁血吩咐,一旦有违,卢岩当时的神情清楚分明表明他们的下场会很惨。 河东府的动荡知府大人再也顶不住了,上边也听到风声,如今李长三反贼声势浩荡,局势格外紧张,各地最怕的就是民乱闹事。 “这个卢岩真是胡闹!”太原府上下官员大怒,“莫非是要逼得河东民众反了不成!” 兵备道一纸喝令让卢岩立刻平息此事,否则后果自负。 上令永远比下求执行速度快,接到兵备道命令的第二天,卢岩就百忙之中对河东的事下了三道告示。 一田地不入文册视为无主必须执行,违者以强占民田逃纳田税论之,二罢市者立刻复市,违者铺产罚没入公,以扰乱安宁意图不轨论之,三纠众辱官扰民者,罪大恶极,速向官府投首·违者重罪论之。 三个论之被瞬时传遍整个河东府,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是解释?这是平息?这明明就是火上加油! “**,这杂碎是杀戮太多嗜血如狂了吧?”松山堡的武大群看着属下从河东揭来的告示,因为惊讶下巴差点脱臼。 “这小子对DA子狠,对土 匪悍,对同袍傲….”平阳卫守备拿着那三张告示手也发抖,“但是,这民众不是DA子土匪啊,这种民潮风波可不是你强他们就弱的事….” “这是他自己要死,休要怪罪别人,等将来入了牢狱好好读读圣贤书,朝闻道夕可死。”河东府的各大家豪族商家震惊之后极为愤怒。 河东府要出大事了!上上下下各方人马都在调动。 卢岩的告示没有任何作用,罢市依旧在继续,物价依旧飞涨,大家豪族放出无数的家奴伙计佃户涌上街头,冲向知府衙门。 知府大人终于病倒了,据大夫说,已经昏迷不醒了,所以不能理政事。 就在几处民居遭受火烧之后,卢岩的第二次告示又贴出来了。 这次更简单,只是说以上三条告示必须在三日内执行,过期后果自负。 不过他这话已经没人听了,告示才贴上就被人撕烂。 府城顿时陷入一片混乱,越来越多的打砸抢事件出现,在这种状况下,守备森严的操守厅周围也渐渐的有人聚集了。 周良玉迈入操守厅时,刘梅宝正在仆妇的搀扶下沿着院子散步。 “哥,你怎么来了?”看到他,刘梅宝眼睛发亮的喊道。 周良玉看着她,不用猜疑,如果不是刘梅宝身子重,她便如同小鸟一样扑过来。 “娘不放心,知道你快要生了,让我来看看。”他温温一笑说道。 刘梅宝在家中已经闷了半个多月了,期间卢岩虽然隔三差五就会捎信回来,但人却一直没回来,又因为临近生产,她的心里多少事焦躁忐忑不安,骤然见亲人上门,欢喜溢于言表。 “嫂嫂也就这几日吧?”她问道。 周良玉点点头。 “你觉得怎么样?可有什么不舒服的。”他迟疑一刻又问道。 刘梅宝笑眯眯的摇头。 “我带了一些石榴。”周良玉说道,指了指已经被仆妇接过去的包袱,“你最爱吃的。” “是宋大夫家的石榴吗?”刘梅宝眼睛一亮问道。 解县时宋大夫家中的石榴又大又甜,刘梅宝最爱吃。 “你还特意到他家拿了?”刘梅宝乐滋滋的招呼仆妇拿出来,一面笑道,“要嘴吃他一定笑我。” 周良玉只是一笑没有说话·接过仆妇拿出的石榴,利索的剥起来。 刘梅宝笑吟吟的看着很快堆起来的石榴籽,玛瑙一般在白瓷碗中,抓起一大把放进嘴里。 “真好吃真好吃。”她连连点头笑道。 仆妇被逗得笑起来,周良玉也笑起来,接着给她剥,一面听刘梅宝问宋三娘怎么样小棂怎么样田地怎么样铺子怎么样,兄妹二人一问一答半日很快就过去了。 周良玉谢绝了留饭。 “我看看你没事就放心了。”他笑道。 “我能有什么事啊。”刘梅宝被他进门以及现在这句胡满含担忧的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吃得好睡得好,身体壮,肯定没问题,你们放心,也让舅妈别惦记,好好的等着抱孙子吧。” 周良玉笑着点头。 “你这几天也别总往外跑,在家陪着嫂嫂,你在身边,她安心些。”刘梅宝又嘱咐道。 周良玉看她一眼,那个人不在家,她外表入场其实心里一直不安吧。 “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他迟疑一刻问道。 “也就这几天啦。”刘梅宝笑吟吟的说道。 说着话送周良玉出去,这么多天她第一次出门口,才发现门外多了好些护卫,一个个全副武装不由惊讶,又想是卢岩不放心自己,面上便浮现甜蜜的笑。 “快回去吧。”周良玉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看着周良玉上马车慢慢行驶出去。 就在此时街口一阵嘈杂声传来。 这声音让门外的守卫面色一变。 “太太快进去。”立刻三五排兵丁站到她面前说道。 刘梅宝一愣。 “怎么了?”她问道,察觉到事情不对。 “暴虐逆行!” “天理难容!” 嘈杂的人群潮水般涌过来。 “快进去。”管家不由分说,架起刘梅宝就往门内退。 造反了?刘梅宝第一个念头,她立刻顺从退去。 “哥。”她又想到什么停下脚转身喊道。 周良玉的马车已经被涌过来的人群围住,幸好兵丁们散步四周,动作迅速的将他们从人群中带出来。 “是操守太太!”人群中有人尖声喊道。 伴着这声喊人群乱哄哄的冲来。 “敢越过一步者,杀无赦!”守卫首领一声厉喝,刀枪出鞘,铁甲刷拉声令人心寒。 明晃晃的刀尖枪尖对准了涌来的人群。 嘈乱的人群停了下来。 “操守太太,给条活路吧!” “太太大善人呐不能逼死我等良民啊!” 人群中只乱乱喊着话。 不是造反,是针对卢岩的… 刘梅宝瞬时明白了,难道事情竟然闹到这种地步了?怎么会闹的这样厉害? 她一瞬间的犹豫,要不要安抚一下民众。 “太太快进去,大人自有计较。”管家说道。 有了这句话,刘梅宝点头,抬脚就走。 “操守卢岩**不遂,操守太太悍妒逞凶,小女子走投无路,唯有一死。” 忽的人群中有女子的尖声喊,伴着这声喊,一个女子冲出来。 刘梅宝惊然回首,看到那个曾经在身边伺候又被赶出去的叫做阿芝的丫鬟,毫无惧色的撞上一个守卫的刀尖。 鲜血四溅,人群中爆发出惊叫。 出人命了¨刘梅宝只觉得心脏一收,浑身一紧,旋即肚腹大痛。 她伸手捂住肚腹,看着人群,陡然对上一双明眸。 季月娥消瘦的身子裹在连帽的青披风中,看着她露出灿烂的笑。 她动了动嘴,声音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但刘梅宝明明白白的看清楚了。 “祝你断子绝孙。”她说道。 一波一波的剧痛袭来。 “我要生了¨”刘梅宝发出一声尖叫,感觉身下一热,羊水涌出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落定 下来的事刘梅宝都不知道了,或者说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阵接一阵的疼痛占据了。 门一层层的关闭,隔断了外边的喧嚣,以及极有可能的更多的鲜 刘梅宝顾不得去想办法去分析该怎么应对这种事,她唯一的念头就这个孩子以及自己都不能出事。 “他回来没?”阵痛的间隙,刘梅宝紧紧抓住了贵子娘的手问道。 “快了,快了。”贵子娘帮她擦拭头上的汗,说道。 那就还没回来… “梅宝,我在这里。”周良玉的声音在外传来,带着难掩的焦急担忧。  “哥,我没事。”刘梅宝提高声音说道,话音未落,又一阵痛袭来,尾音就变成了呻吟。 门外便有周良玉急切的询问,并与仆妇发生争执。 “表少爷,没事,都这样的,您不能进去的。” “表少爷您别引着太太说话了,留些精神才好。” 几句话后,周良玉果然安静下来。 “梅宝,我就在这里,你¨你别怕。”他高声说道。 刘梅宝阵痛正厉害,头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紧紧握着贵子娘的手。 “大娘,我这不早产了…”她断断续续的说道。 “什么早产,太太九月初的产期,这生孩子···”贵子娘柔声细语的说道。 “,,前后半个月都正常的…”刘梅宝接过她的话说道,还挤出一个虚弱的笑,“你看,我都忘了这个,所以人家说···医者不自医….” 屋子里丫鬟仆妇紧张待命,两个早已经住到家里的接生婆淡定的吩咐这她们做事。 “把柜子窗子都打开…”贵子娘又冲大家喊道。 仆妇们一阵慌乱,噼里啪啦的开始打开一切有门的东西。 刘梅宝一阵阵痛过后瘫软在床上。 “还要多久才能生下来…”她不由问道。 贵子娘看接生婆。 接生婆查看了一下。 “快的话到后半夜差不多。”她说道。 “一直这么疼吗?”她喘着气问道。 “女人都这样过来的,这喜痛,好事,不怕的。”贵子娘抚着她的额头柔声说道。 那就了刘梅宝恨不得晕过去,她知道生孩子很痛,但这种痛不亲身体会那想象不出来的,竟然还要痛那么久。 “太太,吃点东西。”仆妇端着鸡蛋面进来了。 刘梅宝阵痛过后浑身都在叫嚣,但她一咬牙坐起来。 “我吃。”她张开嘴。 贵子娘亲自喂她。 吃了几口又开始阵痛,阵痛过去了刘梅宝又坐起来吃,吃吃停停,这一碗面用了半个时辰才吃完。 天已经完全黑了透了。 刘梅宝躺在床上,一波阵痛过去衣裳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她侧着头有些无神的看着窗外,似乎听到外边有喧嚣声,床似乎也在抖动。 “地震了吗?”她不由喃喃说道。 “怎么会?”贵子娘听到了说道。 但她不由又看了看脚下,如果感觉没错的话这地面真的在抖…  屋里屋外的人都察觉到了,大家不由向外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府城的半边天空如同火烧般亮起来,在这夜色看起啦格外的耀眼。 但很快大家又被屋子里刘梅宝的阵痛吸引过去了,不再关心这一点,不管外边怎么闹,有卢岩特派的精兵在,这操守府最安稳的地方。 “哥。”刘梅宝想到什么,聚起力气喊。 “我在呢。”周良玉立刻在外回道,人似乎也站到了窗户下。 “家里…家里怎么样…”刘梅宝提高声音问道。 卢岩没什么亲戚,最亲的也就宋三娘子家,今日他们都敢来冲击操守府,那位于解县的周家会不会被殃及池鱼? “家里都好。”周良玉立刻答道明白她要问的什么,“早有兵守着呢。” 刘梅宝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又怅然,看来只有她一个人被瞒着呢。 更加剧烈的阵痛袭来,刘梅宝紧紧抓住被褥,面色惨白。 “太太不怕,太太。”贵子娘紧紧握住她的手,仆妇们围着她给她擦拭汗水,“快了,快了…¨” 这一夜,很多人无眠。 “明天就第三天了…”躲在家中闭门不敢出的很多百姓喃喃说道,望着外边漆黑的夜。 不知道府城混乱真的能在这三日限期后得到平复吗? 坐在大宅院中的大族权贵们哈哈笑道,“看他怎么收场!” 酒菜不断的摆上来,歌舞美姬穿行其中,一直享乐到天色渐明。 就在大家醉眼惺忪待要散去的时候,脚下传来隐隐的颤抖。 “,,不好了。” “官兵把城门都围住了…” “官兵进城了!” 从各处涌出来,准备新一轮的闹事的人们也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兵士正从四个城门进入城中。 知府衙门里据说昏迷不醒的知府大人正在屋内闹团转,动作利索,脚步如风,只转的知府头晕。 “我说你就坐会儿成不成?”她不得不制止自己的丈夫。 “他想做什么?他想做什么?昨晚调动兵马围了城…”知府大人揪着胡子不停的说道。 “管他怎么做,反正你病了。”知府说道。 知府大人哼了声,刚要说什么,知府忽的冲他做个嘘声。 “你听。”她仲手指了指外边。 知府大人屏气侧耳。 外边有整齐的脚步跑动声,以及一声接一声的喊声。 “操守大人有令,三日期限已过。” “操守大人进城平乱,戒严肃静。 “河东兵进城,百姓无须惊乱。” “盐巡兵进城,百姓无须惊乱。” 所有躲避在家中的民众都清楚的听到这嘹亮威严一声接一声的宣告,整齐的脚步声在街上而过,发出一片轰响,似乎让全城的地面都跟着抖动起来。 “他,他来了多少人?”知府大人不由颤声问道。 街道上原本聚集起来的各家的家奴以及地痞闲人看着步步逼近,甲胄齐全,刀枪出鞘的兵士,面带惊恐,步步后退,随着一声接一声的宣告,终于忍不住狂奔。 “有万人!” 有万人?得到消息的大家豪族面色青白,什么时候定制五千兵丁的操守手下有万人兵马了?而且装备齐全,训练有素,每个人都带着经历过杀戮的血性之气。 “他想干什么?他想造反吗?” “朗朗乾坤下,他难道想杀人吗?” “此等暴虐之徒,眼中可有王法?” “昔有阉党权奸横行,今有暴虐武将祸民,大丈夫生死事小,节义为大,我等为民请命,驱邪清祟,虽死而不顾…” “卢岩纵权逆行倒施,我等当从容不惧。” 伴着重兵入城,原本退却的民众又再次聚集起来,迎着这些四面八方而来的兵士,喊着口号,举着大字报,扯着字旗横幅,浩浩荡荡的冲进来。 知府大人毫无形象的贴在紧闭的衙门大门后,官府所在聚集民众最多的地方,也卢岩官兵入城后第一个奔赴的地方,此时双方正森严对峙。 “官兵杀人啦,官兵屠杀百姓了…” 人群狂喊着,看着那些肃立的兵士并没有动作,便开始有石块棍棒从人群中飞出来砸过去。 “操守有令,三日期限已过,河东兵入城,全城戒严,尔等速速散去,否则街市聚众打砸以暴动论之,杀无赦。”有兵士高喊道。 但他的话并没有被人当真,法不责众,喧嚣的人群依旧鼓动中越发沸腾。 兵士们面无表情,任凭石块等物砸在身上。 宣告喊够了三遍。 “他敢…”内里的知府大人面色发白的颤声自言自语,显然被那句杀无赦吓坏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哄的一声不知哪里传来的炮响,伴着这声响,原本肃立的兵士齐声呼喝。 “平叛!” “捉奸!” “杀!” 如狼似虎的兵士扑向人群,惊呼声顿时响起。 “杀人啦!河东军杀人啦!” 街面上陷入一片混乱,兵士刀枪整齐而又机械的刺出,收住,再刺出,被刺中的,拥挤踩踏的,很快倒下一片,鲜红的血瞬时在地面上蔓延开。 知府大人眼一黑,歪倒在门板上。 日头渐渐升高的时候,操守府的内宅气氛越来越紧张。 “还没生?怎么还没生?”在屋外站了一夜的周良玉焦躁的抓着窗棂,恨不得破窗而入。 “太太,太太…”贵子娘以及接生婆仆妇满头大汗的围着刘梅宝,一声一声的喊着,“太太,再用力…” 如同在水里泡过的刘梅宝此时面色已经白的像层薄纸,如果不起伏的胸脯证明她还有气,只怕就要被人当做死人了。 “我…没力气了…”她闭着眼,嘴唇蠕动说话,但其实并没有力气说出来,“给我打催产素吧…剖腹动手术吧。” “奶奶,怎么办?”仆妇都要哭了,看着贵子娘。贵子娘神情比她们好不到哪里去,紧紧握着刘梅宝的手。 “大人回来了!”外边传来一声疾呼。 满屋子的人都楞住了,旋即门咚的被撞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血腥之气扑进来。 “梅宝,我回来了。” “梅宝,我答应你的,我回来了。”刘梅宝紧紧握住放入手中的大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嘶叫,一声清脆的婴儿的哭声划破室内,直冲室外。 晚上七点半,主页“名家访谈”点进去,我们聊聊地主婆兽医药香以及新书,那些曾经因为最初冲动的我删帖的恨,任性改变结尾的怒,无奈有情人不得眷属的悲,我等这你们,不管喜欢的还不喜欢的,来捧个场吧,很忐忑啊,有没有人来呢···¨ 第二百三十七章 新生 梅宝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清醒,比如她听到了卢岩和周良玉在自己的床边吵架,他们吵得很凶,但刘梅宝又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 “…谁让你来的,你该操*心的是你自己的媳妇儿子…” 刘梅宝只听清了这一句,然后儿子两个字让她的意识一个机灵。 儿子!孩子! 我在生孩子!我的孩子! 她用尽力气喊出来,一双大手握住她的手。 “梅宝。”卢岩惊喜的面容闯入她的视线,“你醒了,你醒了,太好了…”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面上,粗粗的胡茬带来刺痛。 痛,就意味这真实。 “孩子呢?”刘梅宝的意识渐渐恢复,立刻问道。 她觉得自己已经大声说了,但口中出来的声音却是很虚弱,如同蚊蝇。 “孩子。”但卢岩听的很清楚,立刻忙扭头说道。 刘梅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床边摆着一个小小的木床,上面围着花被褥,看不清里面。 仆妇弯身从里面小心的抱出一个小包被。 “太太..”她激动的含泪说道,“快瞧瞧小少爷..” 生了…是儿子… 刘梅宝立刻要坐起来,满屋子人慌得忙阻止。 卢岩伸手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小襁褓被仆妇递过来,刘梅宝屏气看着里面露出的小脑袋。 头发湿漉漉黑津津的贴在头上,皱巴巴的小脸,肿肿的眼皮,歪着头,一只小拳头搁在耳朵边,正睡得香。 刘梅宝呆呆的瞧着,忍不住伸出手戳戳孩子的脸。 仆妇不由嗳一声,下意识的想躲。 孩子因为突然的打扰动了动头。 “太太..”仆妇有些抱怨的喊道。 刘梅宝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 “他怎么不睁眼?”她又忍不住问道。带着几分担忧看卢岩,她生了好长时间,会不会缺氧?会不会脑子有问题….. “他刚睡着,刚才哭的声音可大了,这是哭累了。”卢岩笑道,在她面上亲了口。 站在他们旁边躲也没得躲的仆妇红着脸低头回避。 “真的?”刘梅宝还是有些怀疑,看着卢岩,“我不信你的话。你总是报喜不报忧。” 说到这个,想起这次的事,眼圈不由红了。 “真的,我没骗你,我说没事就没事,不管什么事,只要我这样告诉你,就一定是没事。”卢岩看着她,一字一顿说道。 仆妇抱着孩子悄悄的退下,将孩子放入小床里。摆摆手,屋内的仆妇领会立刻都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真的没事?”刘梅宝问道。 “大娘说了。你刚生完孩子,不宜坐。”卢岩并没有回答,而是扶着她小心的躺下。 刘梅宝也觉得身子如同掏空一般发虚,依言躺下了。 “我睡了多久了?”她问道,扭头去看窗户,外边似乎黑沉沉的。 卢岩将她的手握着手中,干脆席地而坐。这样可以与她平视。 “一天了。”他答道,一面轻轻抚她的头发。 “别动,很脏的..”刘梅宝摆头说道。 出了一身一头的汗。月子里肯定不会擦洗的,一定有味。 卢岩笑着干脆亲了亲她的脸。 “梅宝,你受罪了。”他低声说道。 刘梅宝摇摇头笑了,伸手抱住他的头。 “你才更累。”她低声说道。 夫妻二人静静的依偎一时。 “我哥走了吗?”刘梅宝想起什么忙问道。 “走了。”卢岩说道,他言简意赅,没有多说。 “我听到你们吵架了?”刘梅宝问道,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卢岩就笑了,伸手抚着她的额头。 “没有,吵什么架。”他笑道。 自己这次生产是有些凶险,作为娘家人肯定要责问卢岩,刘梅宝笑了笑,也不再追问。 “外边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她略停顿一刻,才缓缓问道,“那个丫鬟怎么会…?” 卢岩本不想和她说这些,但又怕她积虑在心对身子不好。 “那个丫鬟被管家变卖了,又被季家弄回来,鼓动了一番在人前做出污蔑你我之事。”他握着她的手,缓声说道,“我千防万防,没防到他们竟然如此坏心来刺激你,我就不该听王墨的话,把你留在这里,如果万一…” 平常人瞧见人口出诅*咒死在自己面前,定然会吓得心神不宁,更何况是将来临产的孕妇。 他的声音在颤抖,刘梅宝能感受他的深深的恐惧。 “我经了两次da子灾,她死的再惨,能惨过那些血战下来的兵丁们吗?那些缺胳膊少腿受着各种伤的人在我眼前一点一点的死去,见过这场面,我还有什么可还害怕的,这也是赶巧了,稳婆也说了,我这是足月的生产,跟这件事没关系。”她握紧卢岩的手,给他安慰。 “这都是我当初没有一口回绝,轻狂调笑所致,这就是老辈人常说的祸从口出吧。”卢岩握紧了她的手,低声说道。 “这不是因为那个,你就是当初一口回绝了,今日之事还会由别的因由。”刘梅宝笑道,“其实一个亲事算什么,根源还是利益,你触动了他们的利益,让他们不安,这些大家豪族,就跟大资本家一样,为了利益,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 卢岩没有说话,将媳妇的话在心里记住,准备过会儿再细想。 “梅宝,是我累坏了你,你自嫁给我,一天安心日子也没过上….”他叹口气说道。 “嗳,你这傻瓜。”刘梅宝笑着打断他,“我嫁给你,吃喝不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你对我坦诚相待,没有丝毫的欺瞒,这世上能像我这样过的女子只怕没有第二个了,这还不叫安心,那真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卢岩看着她,俯身靠近贴着她的面。 “你说的话总是让我高兴。我不会说话..”他喃喃说道。 “男人家是做事的,做得好永远比说的好难,难得事你来做,容易的事让给我来。”刘梅宝笑道,伸手摩挲他的脸。 卢岩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抱紧她,二人静静拥抱,都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感觉。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他醒了,快看看怎么了?”刘梅宝忙要起身。 卢岩已经几步过去了。 “他醒了.可是眼没睁..就是晃着头哭….”他看着小床上的人儿,有些紧张慌乱的说道。“怎么办?” “是饿了还是尿了?”刘梅宝随口问道,侧身看着这边。 卢岩站在小床边有些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他结结巴巴说道。 “抱过来。我瞧瞧。”刘梅宝笑道。 卢岩试探着伸手,似乎是面对千斤重物,满头大汗,最后干脆将小床一并搬了过来,放到了刘梅宝面前。 刘梅宝笑得差点虚脱。 贵子娘闻声进来了,看着这二人如同围观什么稀罕物一般,忙嗨了声。动作娴熟的将孩子抱出来,摸了摸,利索的换了尿布小褥子。 卢岩和刘梅宝这对新晋父母认真又好奇的看着她的动作。 “他怎么还哭?”刘梅宝问道。“是饿了吧?我来喂我来喂。” 她带着几分激动伸出手。 “你的怀还没下来呢。”贵子娘笑道,唤过外边早已等候的乳娘。 因为卢岩在室内没有半点回避的意思,乳娘只好红着脸到外间喂孩子去了。 又有仆妇端进来热腾腾的汤羹。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补,补的壮壮的,母壮儿肥。”贵子娘说道。 卢岩忙伸手接过汤羹,贵子娘扶着刘梅宝坐起来。 “还想吃猪蹄吗?”她问道,一面指着盘子。 生孩子时,刘梅宝在阵痛间隙突然说想吃猪蹄,厨房慌乱的做了,等炖好了,她已经痛得死去活来一口也吃不了了。 刘梅宝想起那时场景,忍不住想笑,又伸手摸了摸肚子。 “真是好奇怪,当时痛得什么的似的,这一生完什么事都没了。”她笑道。 卢岩递来一勺汤羹。 “话也不能这么说,到底是虚,你瞧,头上还在出汗,这就是虚汗。”贵子娘笑道。 刘梅宝大口大口的吃了汤羹。 “大娘,真是幸苦你了,有你在,真是帮了大忙了。”卢岩对她说道。 贵子娘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跟我见外了不是?”她笑道,“端茶谢话,是要送客是不是?” “哪儿,大娘你可别走,你走了我们还不会带孩子呢。”刘梅宝笑道。 “好孩子,多吃点,养的壮壮的,明年再生一个。”贵子娘笑道。 “还生啊,这都吓死人了。”卢岩说道。 “当然要生。”刘梅宝笑道,伸手端过碗,自己大口的喝了。 “好孩子,不娇气,好生养。”贵子娘一脸欣慰的说道。 吃过汤羹,孩子也吃饱了,又睡起来,乳娘送进来。 “放我这里吧。”刘梅宝说道。 “你也躺下歇歇。”卢岩说道。 小褥子放在刘梅宝身侧,夫妻二人并头去看。 “你瞧,他的手指这么小…” “红乎乎皱巴巴的,真丑..” “别瞎说,这鼻子这眼的跟你一样,好看..” “好看什么啊,哪里跟我一样,我哪有那么丑…” 这对傻爹妈的话引得屋内仆妇都忍不住笑。 “好了,好了,二郎,你也出去歇歇。”贵子娘笑道。 “我不累。”卢岩摇头说道,看着妻儿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你不累,得让孩子他娘歇歇。”贵子娘笑道,“多睡多吃,才能养好。” 卢岩这才忙起身。 “你睡会儿,我就在家呢。”他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 “你去忙吧,我没事了。”她说道。 二人对视一笑,对于各自眼中的关心都了然于心。 卢岩走出内宅,早有一队甲胄鲜明的兵士等候。 “大人,引民闹乱的全都抓住了,康家等已经开门自首,只有季家和杨家据门不开,组织家奴抵抗。”江大山上前说道。 “大人,那杨家退居村寨,有自建门堡…”张顺说道。 “抵抗?他们以为他们是谁?跟我抵抗?”卢岩冷笑一声,那方才在室内面对妻儿的温淳憨厚半点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冷厉,“门堡又怎么样?传令,调集炮火,破门。” 第二百三十八章 震撼 深秋的夜风已经很凉了,吹得火把冒出腾腾的黑烟。 河中府响了一天的嘈杂声已经沉寂下来。 在无数试图抵抗的人被河东兵成全了他们的大义之后,人们终于崩溃了。 有拒捕者,顽抗者,当场格杀。 这句话操守大人显然不是说玩笑话,他是来真的。 “这是兵乱!这是兵乱!” 季家大院里,所有的男丁都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天通红的火光。 季富成喃喃自语。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他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有李长三贼众潜入勾结,鼓动民众骚*乱….” 门外有一声接一声的宣告随着夜风传进来,让这些院子里的所有人都遍体生寒。 “姓季的!你..你他娘的竟然跟李贼勾*结..你他*娘*的害死老*子了…”两个面色发白微微发抖的男人忽的喊道。 “这是卢岩污*蔑之词!”季富成厉声喝道。 那两个男人被吓的一抖。 “他怎么敢…”他们低声喃喃道,“无凭无据的就靠这一句勾结李贼,他难道真的敢杀这么多人……” 此时卢岩并没有在外边,他出了家门来到距离河东堡最近的杨家村外。 杨家寨村落较大,为防御da子和土匪,修建有土墙土堡,堡前竖立着两座牌坊,彰显其非同一般人家的地位。 “卢大人。卢大人,他们退避了就好,退避了就好,大家把误会解开,皆大欢喜了。”知府大人急忙忙从兵卫队列的最后挤进来,一把拉住卢岩的手低声说道。 “误会?”卢岩淡淡一笑。“有什么误会?没有误会。” 知府大人愣了下。 “二郎,我知道这次他们是闹得过了些,你家夫人受了惊吓,不过,平衡为重稳定为要啊。”他低声说道。 “大人难道以为我卢岩是为了私仇?”卢岩转过视线。问道。 火把中,这男人面色忽明忽暗,一双眼闪闪发光,知府大人没由来的觉得那眼中的寒意直达心底,他不由错开视线。 “大人还不知道吧,这一次可不是简单的民乱。”卢岩说道,他的手一伸。旁边一个亲兵立刻递上一卷轴。 卢岩手一抖打开,递给知府大人。 “大人,这是所有潜入我河东的李长三细作的名单,以及与之有过接触的人员名单…”他说道。 李长三?反贼李长三?知府大人一惊,接过卷轴,借着两旁明亮的火把,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其中很多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这..李贼什么时候…”他震惊的问道。 “不瞒大人说,李贼的说客曾在月前找过我…”卢岩微微一笑。 游说官兵,这个李贼不是没干过。而且也成功了,山东那边已经陷入一片混乱。 没想到李贼竟然把手也伸到这里来了,知府大人出了一身冷汗。 “没想到贼心不死,游说我不成,竟然想要引民暴乱。”卢岩接着说道,目光转向面前的深宅大院,“这些大户。享受着朝廷的恩宠,竟然为了私利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大人,你可要维护他们?维护此等逆贼?” 知府大人吓了一跳,他可背不起这样的大帽子。 “不。不,不,”他连连摇手,或许是卢岩的气势过于迫人,他不由后退两步。 卢岩看着他点头。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转过身,抬头看着前方,“杨林勾结反贼李长三,兴风作乱私通资贼,意图不轨,给我拿下。” 伴着他这一声,严阵待命的兵士齐声呼喝。 “里面的人听着,今查杨林资敌,证据确凿,奉操守大人令捉其归案,尔等不可助纣为虐,速速投降!”有兵士大声喊道。 “胡说,胡说!” “这是污蔑!” “我们是杨家,我们是泰州都指挥司使杨…” 里面的喧嚣声未落,一声炮响轰的一声,杨家寨的堡门伴着火光四分五裂。 这声炮响暗夜里甚是惊人。 季家大宅里的人自然也听到了。 “这是什么声音?”每个人都惶惶的问道。 河东府配有两门火炮,日常只摆在城门,且由于炮弹紧缺,轻易不动。 “这种声音,还是只在da子来袭时听到过。”季富成喃喃说道,他抬起头看着火光映照的天空,“没想到,这卢岩竟然真的敢用在吾等民众身上…” “爷爷,爷爷,怎么办?” 今天在街上那毫不留情的刺杀,一个一个店铺被踹开,不由分说被铐住查抄,到现在他们被困在家中,外边是蓄势待发的真刀真枪的兵卫,终于有子孙侄们再受不住压力崩溃了。 “老季啊,你害死我们了..” “我早说过这姓卢的不能惹…” “那姓卢的杀人无数,心狠手辣,惹他做什么啊…” 季家院子里顿时一片大乱。 在混乱的时刻,季家的大门也轰的一声被撞开了,大股铁甲军士涌进来,看着那高大彪悍的兵士,看着那明亮的长枪,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他们一步一步的逼近,那毫不掩饰的杀意让季家众人汗毛倒竖。 人群分开,卢岩慢慢的走过来,冷冷的和季富成对视。 “好,卢岩,你怎么就笃定自己这样做便是万全?”季富成冷笑道。 卢岩淡淡一笑。 “就跟你们敢如此做一般,我这样做自然有敢做的笃定。”他说道,挥挥手指向季家人群。 两个兵士忽的冲入。从中拉出来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 男人受惊又是气愤又是不平的挣扎。 别的人也纷纷鼓噪。 “季富成,这个人在你家做账房岂不是委屈了?”卢岩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看着季富成,“这位可是李长三的大舅子。” 此言一出,满场人震惊。 那男人亦是大惊。 “你,你怎么知道我?”他瞪眼问道。 看他面容正是那日在河中堡外出现过又消息的流民。 “这不可能。”季富成冷笑道。眼中难掩惊骇,“卢岩,少跟我玩这招。” 卢岩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不可能,黄兄弟。黄兄弟,我们祖上几辈子交好,你怎么会是…”季富成看向那被兵丁按住的男人,连声喊道,“你休要被这卢岩收买,要知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没错。真的假不了,有什么话,咱们大堂上说吧。”卢岩淡淡说道。 “姓卢的,是不是李小爷告诉你的,你这个卑鄙的…”那一直处于震惊中的男人忽的喊道。 只可惜他的话没说完,一旁的兵丁一拳打在他的脸上,顿时牙齿与鲜血齐飞,人便在剧痛中晕过去。 “我们无罪!我们无罪!” “我等忠义之心,天日可鉴!” 似乎感觉到大势已去,季家众人鼓噪的更厉害起来。家奴们下意识的挥起武器。 “自寻死路。”卢岩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顺手抓过一旁一个兵丁的长枪,大力一抛。 长枪准确的插入一个正举着兵器叫嚣的家奴身前。 那家奴惨叫这倒地。 “季家投反贼李长三,拒捕,格杀勿论。”卢岩慢慢说道。 伴着这声号令,场中陡然一片安静。 “卢岩,你敢!”季富成浑身冰冷。厉声喝道。 “你敢让我死,我为什么不敢让你死?”卢岩回转身,看着他冷冷说道,“我们之间不是只能你死我活吗?如果这次是我输了,你会留着我给你添恶心吗?” 季富成看着他。面如死灰。 “卢岩,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尖锐的女声传来,季月娥从人群中扑出来,“为什么我不如她,我哪里不如她…” 卢岩看了这女子一眼,嫌恶的皱眉。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她比?”他似是自言自语,说吧转身便走,大手一挥。 “操守大人捉拿李贼奸细,季家通敌,负偶顽抗,令格杀勿论。”冰冷的宣告声响起。 旋即一片惊呼,凄厉惨叫,血的味道在寒冷的夜空中散开。 天色大明的时候,一份关于河东平乱的公文快马加鞭的送往平阳卫以及太原府等官衙,整个山西都震动了。 事关重大,且涉及多家大乡绅大商户,其中不乏各级文武官员之家眷亲友,除了负偶顽抗的河中季家合家当场被剿灭外,其他的都被移交到平阳卫三四会审,以待裁决。 当然此次由最初的民愤积压竟然变成了反贼暴动,还死了很多人,自然有不少官员提出了质疑,联想到前一段的风波,质疑卢岩借口清除异己,栽赃嫁祸。 但无奈卢岩随之送上的证据确凿,有抓获的李长三奸细,有几个大家族贩卖粮食给李贼的所有详情,甚至卢岩也不回避,详细的说了李长三的人是如何的接近自己,又开出了什么条件,并有书信为证。 唯一可惜的是那个亲自与他接触的李贼太狡猾,没有被抓住。 在这样的人证物证下,河东府的这次变乱就被定性为反贼作乱,那些参与的大家族大乡绅商户,在大出血后得以痛哭流涕的表明自己是被季家蒙蔽蛊惑才做出此等丧心病狂的事逃过一死,但他们再不敢对卢岩有丝毫怨怼,这一次亲身经历的血腥之夜足以让他们终生噩梦。 这一次事件中卢岩分毫未伤,且一举拔出河东几大豪族,抄没的家产良田,足以让河东堡的军民欢呼雀跃衣食无忧。 “果然法度不可违啊。”卢岩看着王墨感叹道。 谋反是大罪,法不轻饶啊。 “很简单嘛,这世上的事说到底不就是比谁更占理嘛。”王墨笑道。 依旧一身羽扇纶巾的王墨面带浅笑,一副云淡风轻之色,任谁也看不出这借力打力的连环计便出自此人之手。 “想要挟制我?看他们脸色行事?”卢岩看着身旁是亲将谋士,每个人都面带笑容,“真是可笑!” 太原府,晋王府,胖的如同一座山的晋王捧腹大笑。 “好,好,我没看错,孺子可教,吃过松山堡的亏,这一次干的漂亮!”他击掌笑道,“此子果然可替我守根基也!” 他说这话,站起身来,陷在肥胖肉里的双眼陡然睁大,直直看向京城方向。 “王儿啊,咱们该去拿回属于咱们的东西了。”他慢慢说道。 他身前,晋王世子激动的跪地应声。 第二百三十九章 安稳 十月初的河东府天气已经很冷了,虽然外边艳阳高照,但子里已经燃着暖暖的火盆。 刘梅宝窗户边往外看见卢岩大步走来,她的脸上便浮现笑意。 卢岩进屋没有先靠近刘梅宝,而是解了大外袍,又在火盆前暖身子。 刘梅宝笑嘻嘻的站在一旁看着他。 “每天这么早回来真的没关系吗?”她一面笑道,“会不会被人笑老婆孩子奴?” “爱笑不笑。”卢岩答道,暖完了身子,便伸手过来。 刘梅宝笑着将手递给他。 “王先生刚定了一个规矩。”他接着笑道,“将官升职,除了依据战功外,还必须成家。” “这叫什么规矩?”刘梅宝笑道。 “王先生说了,家不成何以为业。”卢岩想了想学着王墨的话说道。 “吆,这马屁拍的真是出神入化踏雪无痕。”刘梅宝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是不是敬媳妇爱孩子的额外加分啊?” “夫人好建议,我记下了。”卢岩故作认真说道,“明日就告诉他们列入章程。” 刘梅宝笑着捶他。 笑阄一刻,刘梅宝伸手将卢岩抱住。 “是不是仕途不顺有些失落啊?”她笑道,“不用跟我强颜欢笑,来,给媳妇我说说,我给你怀抱依靠···¨” 这次的事件过后,上官决定河东堡还是由卢岩管制的好,那老营堡的守备位置自然落在别人头上。 卢岩哈哈笑了,手一翻将她再次带入怀中。 “不过这样也好。”刘梅宝在他怀中笑道,“做熟不做生嘛,这根据地建设好了倒也自在。” 根据地?卢岩不明白,但多少明白妻子的意思,他把刘梅宝从怀中拉出来,左左右右的看她,只看得刘梅宝发毛。 “真的·我可不是安慰你,我养那么多家畜,至少收获一茬了再走,要不然多没成就感。”她嘻嘻笑道。 “不是。”卢岩笑了·“你真高兴假高兴我还能看不出来?我知道你是真高兴。” “我头长发见识短,不思进取。”刘梅宝笑道。 卢岩打断她的话。 “我也是真高兴。”他认真说道,“我也觉得我好容易在这里扎下根,还没开花结果呢就走,也可惜的很。” 不管外人怎么悲哀可惜的心态看待这次河东堡事件,看待卢岩,他们夫妻两个都是一般的心情·那就足够了。 “哎,你说没升官还兴高采烈的,这世上只有你这样的傻子了吧?”刘梅宝笑道。 “不,还有一个。”卢岩笑道,伸手捏她的鼻头,“你。” 刘梅宝哈哈大笑。 说笑一刻,卢岩开始找儿子。 “在舅妈屋子里。”刘梅宝笑道,“嫌弃我总让孩子哭·不肯抱,说我懒。” “别累着舅妈,有两个奶娘呢。”卢岩说道。 “是啊·我说了,好容易出门来歇歇,她不听,非要围着孩子转。”刘梅宝摇头说道,一面给卢岩到了茶过来。 按照规矩,刘梅宝出了月子要去娘家住几日,卢岩得知后不同意。 “舅妈家也有小孩子呢,你再去,不好。”他说道。 说起来很巧,就在刘梅宝生孩子的那日·小棂也生了个儿子。 “舅妈说,嫂嫂也正好回娘家住,不碍的。”刘梅宝说道。 卢岩沉默一刻,过了一会儿还是不同意,天又冷,路又颠簸·生孩子又伤身,孩子小,总之一大堆的理由不让去。 这个人虽然对自己言听计从,但涉及到妻子的安全健康,就死脑筋了。 这是初为人父焦虑症吧,刘梅宝也不好因为他的关心而闹僵,无奈只得作罢。 宋三娘子得知后,便收拾了一下,自己过来这边了,为此刘梅宝很不好意思。 卢岩笑而不语,拿过厚厚的大斗篷给刘梅宝裹起来,夫妻二人携手往宋三娘子屋子里去了。 进入十一月,第一场雪覆盖了整个河东,但整个河东昂扬的建设气势还是没有丝毫减弱。 “小麦很好,除了远离水渠那边未有成活外,其他的都没问题。”师爷宁宝华看着统计上来的数据说道。 虽然他坚持说自己有病,但卢岩还是给他安排一些事。 “咱们一起走来的人能识文断字的就只有师爷你了。”卢岩诚恳的说道,他沉默一刻,又低声道,“我知道,你和梅宝的事,你心里不痛快…” 刘梅宝和师爷的纷争,虽然他们二人谁也没再提,但这种事又怎么能瞒过卢岩。 “老儿我无用啊¨”师爷低头叹息。 “人怎么会没用呢,只是各人有各人擅长的罢了,要是这么说,我也是个没用的,连篇文章也写不了。”卢岩说道。 “大人,休要如此说···你是什么样的人,老儿我心里清楚¨”师爷说道。 “既然你清楚,你不帮我,还能有谁帮我。”卢岩看着他,缓缓说道,“堡内的屯田事物就交由你负责了,这是关系咱们军民上下吃喝的大事,也是关系咱们河东堡前程的大事,这也是我卢岩拿命换来的基业。” 他说着话,递过来一张文书。 师爷有些不解的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浑身发抖。 这是一张告身文书,清清楚楚的写着授宁宝华正百户身,任河东堡佥书官。 师爷宁宝华早已经加入军户,以前卢岩没有资格任命官员,他也没想过自己要什么官职,但有个官身是每个人心里的渴望,没想到卢岩竟然不声不响的给他办了。 他是正百户身,是河东堡的佥书官,负责屯田,这地位就是河东堡的三把手。 宁宝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他揉了又揉,那双咪小又昏花的眼都肿了起来。 “老儿我,老儿我¨”他颤抖着嘴唇,结结巴巴的说着最后哽咽不能言,深深的弯身,“下官宁宝华领命,操守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会尽忠尽职。 卢岩看着他一笑,请起。 师爷抬起身,干瘦的身板不自觉的挺得笔直,枯皱的脸上一扫黯淡灰败,显得精神抖擞。 事后,刘梅宝收到了师爷送来的一份礼物,洋洋洒洒的为当初说的话道歉当然,只是为瞧不起刘梅宝的失礼道歉,且赞扬这一段扶助卢岩安抚民众,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他为自己的浅薄而忏悔,同时还是含蓄的表达了对她悍妒的担忧,对于卢岩广纳姬妾开支散叶还是持保留意见,让刘梅宝哭笑不得提笔给他回了滚蛋两个字。 这样一骂,虽然二人没有正面接触,但心里那道坎却迈过了。 此时操守厅的议事堂中坐满了人进行每月一次的例行会议。 如今的河东已经再无障碍,几家豪强大族连根拔除,余下的也都乖的不能再乖,就连知府大人很多事务都来请示卢岩,那一晚的血腥彻底的吓坏了这个文人,自此后半点也没有文官在武官面前的优势。 事后他追问卢岩李长三的人真的来拉拢过他没。 “我从来不说谎话。”卢岩郑重答道,“真的拉拢过我,要不然我也不会知道李贼竟然潜伏到我河东来了,竟然还掀起如此大的民乱。” 到底谁掀起来的民乱啊,知府大人心内流泪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这卢岩的确没说谎,李贼拉拢是真的,奸细也是真的,大族闹民乱也是真的,但成功的在这其中捞到好处一箭三雕的却是他卢岩。 真是个不说谎的老实人啊…¨ “郑伯克段于鄢”知府大人喃喃自语。 卢岩对知识依旧极度的热情闻言立刻求解。 “其实读没读过真没什么。”知府大人看着他一脸深意,“书还是来自行啊,无书胜有书啊。” 说的神神叨叨的,卢岩听不明白,留待日后再想。 “还要接着再开荒,另外有些水渠还要疏通修缮。”师爷接着说道,一面翻开这文册,双眼因为熬夜有些发红。 自从当上屯田官后,他没日没夜的操劳。 “宁大人还是要注意休息的,这些事慢慢来。”卢岩说道。 大人这个称呼传到宁宝华耳内,让他不由激动的哆嗦,又挺了挺腰杆。 大人这个称呼,是他一辈子的梦想,如今终于梦想成真了,走出去时时刻刻都能听到这个称呼,怪不得他宁宝华舍不得休息,怎么听都听不厌。 “慢不得,要抢着明年春天播种。”他声音洪亮的答道。 “老头,你小声点。”坐在他一旁的张顺伸脚踹他,说道,“我们都不是聋子。” 卢岩瞪了他一眼,张顺只是嘻嘻笑,他跟师爷没大没小的大家也都习惯了,师爷也不以为意。 “这些流民已经将养的差不多了,是时候从中挑选些新兵了。”王九插话说道。 “咱们的兵已经不少了,棉甲武器以及口粮什么的都有些吃力了,不如等明年再招?”也有人建议道。 “这个倒不急,最要紧的还是再招些人口。”王墨忽地说道。 还要人口?大家都看向他,觉得他有些疯了。 “当年宣大都督大兴屯政,孝兴帝谕九边奉以为式,这一切都是大都督广纳人口,授予田地耕牛,低田税杂税,又有强兵相护,才能留得住人,兴的起业,农时种田,战时上阵,一边耕种一边征战···”王墨越说越激动,双眼放光。 “可是我们供养的起那么多人吗?”有人忍不住问道。 “如今河东全在大人掌握之下,无处不能用,养活人口很简单,就是吃得饱饭睡得好觉,我想这两点对大人来说并非难事。”王墨看着卢岩一笑道。 是啊人生在世所求的不过是这两点而已,卢岩亦是一笑。 “但凡来投靠我河东堡的,只要肯加入军户,来者不拒。”他点头说道。 这些事物说起来简单,真做起来还是很繁杂,所有人都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天顺元年腊月初十,这一天是操守大人长子的百日贺宴。 第二百四十章 相陪 操守大人此子生的极为凶险,因此要大张旗鼓的操办来给妻子压惊冲喜。 消息传出后,整个河东堡都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自从三天前道贺的宾客就络绎不绝。 与此同时官道上一匹快马狂奔。 来人一头闯进河东堡的驿站,马儿一声嘶鸣跪地口吐白沫,人也从马上翻滚下来,顾不得起身,他手中举起一封公文虚弱的喊道:“急报,急报。” 操守厅的内宅里,人来人往笑语不断,虽然他们的仆妇少,但架不住各级将官多,为了谁能来府里帮忙这些军官家眷们还好一番争斗。 宋三娘和周良玉早早就到了,只是小棂和孩子没来。 “贪嘴多几口荤菜,受了凉,孩子吃了奶,便又是拉又是吐的,才好些所以不敢让她再出门。”宋三娘说道,一面帮刘梅宝整理一下衣裳。 两家的孩子虽然是同一天生的,但周家这边过的是十二天宴,因为小棂说了这是他们娘家的规矩,宋三娘又想这样更好,跟刘梅宝这边错开,亲戚间可以走动。 当然周家孩子过十二天的时候刘梅宝是去不了了,卢岩亲自去了,送了金银尺头的贺礼。 “那真是遗憾,我还想看看孩子呢。”刘梅宝有些遗憾的说道。 “几个月的孩子,还不是都是那样。”宋三娘笑道,“等过了年。天就暖和了,孩子也都大了,你到家里来住住…”说到这里停了下,“要是你男人舍得的话。” 刘梅宝被她说的哈哈笑了,知道这是还在埋怨卢岩总拘着刘梅宝,不让她到家里去的抱怨。 “舅妈。你家也有孩子,他是怕你累。”刘梅宝挽着她的胳膊笑道。 宋三娘撇了撇嘴,又端详她穿的衣裳。 今日是喜庆的日子,穿了件红撒花袄,下面是大红金蝶百褶裙。略施粉黛,唇红齿白,生了孩子身子又丰腴几分,看上去很是喜人。 宋三娘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眼一红。 这模样跟她母亲越来越神似了,那可怜的妇人,要是还活着,该是多欢喜。 “会不会太艳了..”刘梅宝没察觉她的神情变化。低着头自己看自己,“我说别要这件,他非说这件好,他懂什么呀,就知道喜庆的穿大红。” “难得他还为你这个穿戴操心。”宋三娘隐下情绪,笑着说道。 听得外边一阵热闹。 “太太,客人们都来了,外边也开宴了,要给少爷添福。”仆妇进来笑道。 “快走吧。”宋三娘忙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最后又照了照屋子里摆着的大穿衣镜。 奶妈抱来孩子。三个月的时间这小子已经从出生时的长条瘦子变得圆滚滚的,又能吃又能睡,此时正醒着,穿着大红袄,带着老虎帽,正好奇的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世界。 “走吧。”刘梅宝说道,接过孩子抱着。 走出门。立刻被众多的妇人围住,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刘梅宝得体的笑着招呼着,收获那一箩筐一箩筐的祝福赞誉的话。 操守厅里外院都摆了宴席,请的是太原府有名酒楼的师傅做的席面。另外还在堡内东街口的玉皇阁戏台请了戏班子唱戏,供全堡军民享乐,引得河东府的民众也扶老携幼的过来观看,整个河东堡内如同过年庙会一般熙熙攘攘。 宴席一直闹到天黑人才散去。 从来没喝醉过的卢岩被灌得大醉,刘梅宝一边数落一边给他热了毛巾擦脸,又让厨房做解酒汤。 卢岩任她摆布,只是笑嘻嘻的躺在床上看着儿子。 孩子午后睡了一觉,此时还醒着,瞪着眼看着眼前躺着的大脑袋。 “还不错,没撒酒疯。”刘梅宝笑道,一面戳了戳他的脸,“就是越发的傻笑了。” 卢岩要说什么却是说不出来,只是看着刘梅宝笑。 第二日卢岩醒来觉得头疼的很,躺在床上念叨几个人的名字,说灌自己的酒待日后和他们算账。 刘梅宝将他昨晚喝醉的样子说给他听,一面抱着儿子对着卢岩笑。 “别总是臭丑的叫,多寒碜。”卢岩说道,“换个好听点的小名。” “嗳呦,你爹嫌弃你叫丑丑不好听了。”刘梅宝笑道,晃着儿子,“莫非觉得假妮儿好听?” 假妮儿是卢岩的小名,也就几个月大时为了图个吉利被这样叫过,知道的也就贵子娘,在这里陪刘梅宝待产坐月子时闲话家常说给了她听。 卢岩从床上起来,几步过来抓痒刘梅宝。 夫妻笑闹,忽的怀里的孩子咯咯的笑了几声,将二人吓了一跳。 “他笑出声了!”卢岩瞪眼说道,一脸惊喜。 “当然会笑出声了。”刘梅宝嫌弃他大惊小怪,不过也是满面惊喜的说道。 “宝宝,笑一个..” “丑丑,笑一个..” 贵子娘进来时便看到夫妻两个正千方百计的逗孩子笑,可惜的是小胖子只是躺在炕上瞪着眼看,偶尔咧嘴笑一笑,却并不出声。 “好了好了,这又不是玩的,一大早的瞧瞧你们有个爹娘的样子没。”她瞪眼喝道,几步过去将孩子抱起来。 这些日子贵子娘抱孩子抱得多,孩子已经认得她,被她抱起来挥舞着手臂,显示很高兴。 贵子娘高高兴兴的抱着孩子去让奶娘喂奶了,刘梅宝便和卢岩一起吃早饭。 吃过饭卢岩又歪在炕上看刘梅宝和仆妇管家查看昨日的贺礼,登记入册。 “你今日不用去上班?”刘梅宝有些奇怪的问道。 上班这个词卢岩已经适应了。闻言笑了笑。 “我就不能歇一天。”他说道。 “能,我的老爷大人。”刘梅宝笑道,唤奶妈抱孩子进来,“去,给他爹,让他也带带孩子。” 奶妈红着脸笑。哪有这样和夫君说话的,也从来没有让男人带孩子的。 卢岩哈哈笑,示意奶妈送过来,果真带孩子玩。 刘梅宝一面在外间和管家婆子说话,一面偶尔看里面。见一大一小并排躺在临窗的大炕上,卢岩或凑过去嘀嘀咕咕的和儿子说话,或者将他举起来晃来晃去,这个时候,孩子就会发出咯咯的笑,这越发让卢岩兴致勃勃。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棂照在大炕上,光影中父子嬉戏很是温馨。刘梅宝嘴边的笑意便化不去。 玩了一刻,卢岩又建议去外边走走。 “怀了孩子后就一直操劳赈灾,生孩子又如此凶险,算起来到现在快要一年没有自自在在轻轻松松的玩过了…”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拉着刘梅宝说道,“说让你嫁了我享福,结果连许诺打野兔子一年了还没兑现….” 刘梅宝就笑了,一手抱住他,一手抱住儿子,贴在他胸前。 “你这个傻子。”她笑道。“好,那难得今日大人您有空,小的们必将鞍前马后跟随。” 卢岩哈哈笑了,吩咐下去备车出门。 一家三口先是去了府城外的观棋山赏腊梅,虽然景色很美,但毕竟大人孩子都才三个多月怕受了风寒,看了一刻就驱车赶往府城。进了腊月临近年关街上很是热闹,卢岩穿着半旧的衣袍扣着一顶皮帽子,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拉着刘梅宝,身旁没有日常护卫跟随。就如同平常的一家三口游街逛景一般,别人也没人得出来他是谁,一家难得自在。 在街上看了杂耍,刘梅宝又玩了一次套圈,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中午就在街口的食摊上一人吃了一大碗油泼面,孩子年纪小玩到这里已经困了,便交由仆妇和奶娘带着喂了奶先回操守厅。 卢岩和刘梅宝又去了大悲寺,上香舔了香油钱,在大悲寺后院又赏了腊梅花,吃过了方丈亲自安排的斋菜,回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孩子已经由奶娘带着睡了,二人悄悄的围着儿子看了一刻,便也去盥洗了。 卢岩才坐在浴桶里,就听见脚步声响,转头看他不由瞪大了眼。 刘梅宝穿着淡绿色外衣,随着卢岩看过来,伸手解开来,露出素绸裹胸以及短裤,勾勒出起伏旖旎风光。 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解掉外衣,又慢慢的解开裹胸,站在了浴桶边。 净房里点着两盏灯,照着那细腻的泛着瓷光的肌肤,坐在浴桶里的卢岩一瞬间从头红到了脚。 “你…”他结结巴巴的想说什么。 刘梅宝伏下身,吻住了他的唇。 卢岩大手一伸将她抱住站起身来,湿漉漉的身子紧紧的贴住她,一双大手紧紧的扣在那嫩嫩的肌肤上,所过之处留下一片颤栗。 他一手捞起软的站不住的人儿,一手就要挥灭两边的灯。 “别..”刘梅宝制止他,被他圈箍着腰,上身微微的后仰,胸前那浑圆风光尽显,“你不是想看看我….” 灯光下她的面带春意,声音破碎软糯,只让人心痒欲狂。 “好。”卢岩哑着嗓子答了一句,抬脚迈出浴桶,箭在弦上已经等不及奔到床上,瞧见一旁一个秀凳,便坐了上去。 “让我好好看看你…”他低声嘶吼,将怀中的人重重的按了下去。 刘梅宝啊的一声,下意识的就搂住他的脖颈,却因为他剧烈的动作而不得,只得紧紧的抓着圈箍自己腰身的双臂,整个人随着动作剧烈摇荡,乌黑长发在她身后如同瀑布般荡漾,胸前的丰盈浑圆弹跳出令人发狂的豪波。 当狂风暴雨停歇下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说吧,出什么事了?”刘梅宝倚在卢岩的胸前,一面手指搅动他散开的头发,一面忽地说道。 第二百四十一章 奉命 她突然说出这话,卢岩显然有些吃惊。 “你怎么知道?”他问道。 刘梅宝伸手戳他。 “你傻呼呼的,会藏什么事?我还看不出来。”她笑道。 卢岩一笑,将她在怀中揽好,闻着才洗浴后的清香。 “李长三围了京城。”他说道,“兵备调集山西兵马进京,命我河东出兵。” 刘梅宝一下子坐起来,瞪眼看他。 “除了你们这些兵还有谁要去?”她低声问道。 卢岩头枕手臂看着妻子哈哈一笑没有说话。 这算是默认了自己的猜测,刘梅宝看着他,慢慢的又俯上他的胸口。 “你要答应我,平安回来…”她说道,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从天亮那一刻开始,河东堡急促的鼓声与锣声便响个不停,一队队的战兵披挂整齐,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尽数跑步汇合到城外的校场。 贼子围城,天子被困,东北兵马被冬猎入境的da子牵制,东南兵马被李长三反贼隔断,山西兵马进京解围杀贼。 这消息一大早传遍了整个河东,城门上街道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看着一对对战兵肃容而过。 此一去,不知道是否能平安归来。 人群中送别的年轻妇人,忍者悲痛挤出笑脸,嘱咐自己的男人在外小心。 孩童们被大人抱着冲行进的队伍挥舞着小手高喊着爹爹。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操守大人供养我全家,给了田地耕牛,你好好的干,别丢了操守大人的脸。”年长的父亲嘱咐自己的儿子。 这一刻,无论每个人心中对亲人是多么的不舍以及担忧,他们依旧欢笑挥手送别自己的亲人,而行进队伍中的兵丁们,虽然有离开家的不舍对前途生死未知的忐忑,但更多是激动兴奋,那种被困许久的猛虎出笼的兴奋,对于河东兵来说,有战就意味着升官发财,就意味的能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 校场上,卢岩肃然而立,在他身旁一字排开披挂整齐的将官,看着面前的队伍一排又一排的成阵,很快随着战鼓的声落,五千兵众集结完毕,黑压压人头遍布的校场上鸦雀无声。 卢岩迈上前一步目光扫视过众人。 “我们为何而战?”他提高声音喝道。 “卫**家!” 教场上的呐喊声轰然响起。 “我们为何而战?”待喊声过后,卢岩再次提高声音喝道。 “卫**家!” 校场上每个人都抻着脖子声嘶力竭的喊着,伴着这喊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兵器。 这一波一波的声浪在河东堡响彻云霄。 刘梅宝站在城门上,抱着孩子,看着远去的队伍忍不住泪流满面。 卢岩走了没几天,河东迎来一场大雪。 虽然河东堡大多数人都能吃上饭,但取暖还是很大的问题刘梅宝筹集了一些柴火,让柳娘子整理的特别贫困的军户,挨家挨户的送去。 看着穿着半旧袄子迈入自己简陋窝棚的操守太太贫户们感动的跪地叩头,刘梅宝眼窝浅,人家哭她也跟着流泪,以至于每走访一家最后都能以哭成一片告终。 “我们日子是苦了点,但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只要咱们熬过去了,就一定能有好日子过。”刘梅宝拉着一个老妇的手说道。 “有大人和太太这般活菩萨在,一定能有好日子过。”老妇流泪说道,“我们孤老寡残都是废人,不能为大人分忧出力大人太太却不嫌弃我等….” “谁没老的时候,怎么可能因为老了就一笔勾销曾经年轻时的功劳。”刘梅宝摇头说道。 “这便是老有所依,老有所依啊….”一些文人听到了操守太太的话,纷纷感叹,“河东堡如此,怎能不让人肝脑涂地。” 腊月二十主持堡中事物的师爷宁宝华宣布开始轮休放年假,并依照规矩发放年货。 因为今年河东接二连三的发生大事,经济紧张,所幸有刘梅宝组织的妇人们办起的养殖场菜园子鱼塘多少支撑一些,年货最终减少为米粮二斗,保证了还有肉一斤,全堡一片欢腾。 在一片喜气中,刘梅宝又慰问走访了那些兵丁出战的人家,且又送去了酒肉布帛。 “这是太太自己出钱所购。”师爷在一旁给那些人家说道。 让这些人家感激的口不能言。 是日后,刘梅宝在河东堡军户中被称为慈母,让她不由汗颜。 “太太,这笔花费可不小啊。”师爷对她这个行动有些不满,事后不咸不淡的说道。 “又没花你的钱”刘梅宝对他毫不客气。 在师爷面前,她没有操守太太那种端庄慈祥,但却对礼仪格外要求,每次和师爷不得不碰面时,都会耐心的让师爷施够所有的礼节。 “太太,你的要紧事是带好小少爷,可别舍本逐末。”师爷哼了声说道。 刘梅宝为了多挣钱,又开始接阿胶炮制的活,因为白日要走访慰问等忙些杂务,炮制的活便只能在晚上做,这些事肯定瞒不过师爷。 “那是我儿子。”刘梅宝哼了声说道,说罢接过一旁奶妈手里的儿子,在他圆滚滚的脸上吧唧亲了口,“小船,今日睡饱了没?娘带你去玩好不好?” 百日宴的时候,卢岩请太原府来的学正大儒给儿子起了名字,叫做卢舫,刘梅宝便笑这顺着给儿子起了个小名,叫小船。 快要四个月的卢小船不爱哭也不爱笑,看上去安静的有些木木。 “人说子肖母,女肖父,小船你模样跟娘一个样,这性格却跟你爹一个样。”刘梅宝看着儿子感叹,“呆傻呆傻的¨” “二郎才不是呆傻呢,那是…是稳重大气…”贵子娘听到了立刻为卢岩平反。 被娘亲了口,他咧咧嘴,发出咿呀的声音,稍微挥动了下手脚,这已经算是稳重大气的卢小船难得的反应了。 师爷摇摇头,看着这孩子眼中难掩慈爱。 刘梅宝抱着孩子带着仆妇往内宅去了。 “可有新的消息传来?”师爷招过文吏问道。 文吏摇头,说暂时没有。 “三天前说已经和李贼相遇了…”师爷皱着眉叹息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是胜是败,按理说这李长三纠结的部众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朝廷大军也几次击溃其部众,可是总是没多久就又死灰复燃,民间有传李长三得神仙庇佑传不坏金刚身秘法,所以他手下的那些兵将也都是如此杀不死的。 当然这些话也就在百姓中传传罢了。 “一有消息便报上来。”师爷嘱咐道,想了想又道,“也立刻给太太送一份,不需要隐瞒,原封呈给她便是。” 文吏应声。 腊月二十八,山西兵马大败李贼,李贼部众退避五十里京城五里桥。 刘梅宝放下手里的邸报,又拿出卢岩写来的信。 “太太,时候不早了。”仆妇轻手轻脚的进来说道,一面捧上一碗汤羹,“这是厨房熬得人参鸡汤…” 刘梅宝放下书信,笑着接过来。 “今日你当值了?”她笑道,看这仆妇肩上有雪花,“又下雪了?” “是,下了半日了。”仆妇笑道。 刘梅宝便向窗外看去,院子挂着灯笼,照着扑扑落下的雪片,地上已经积了一层,在红灯笼的映照下年的气氛更浓。 不过,这个年注定是个不太平的年,所有人都人心惶惶,要变天的流言四处流传,物价已经涨得离谱的高,再加上朝廷兵马和李长三大战,附近的百姓遭殃逃灾的民众急增。 卢岩的军师王墨时刻不忘捞人口,他专门给河东兵中的哨探前锋等等下了令,四处宣扬河东堡好地方,引得无数灾民向河东而来,这让随行的山西兵惊讶不已,多一口人多消耗一口粮,这河东堡怎么跟常人不一样呢? 这些陆陆续续到来的灾民全部被河东堡留下,留守的各级将官文吏年假是歇不了了,不过大家毫无怨言。 操守大人带着人在前方与贼大战,生死危险,我等在后再苦再累至少没有性命危险。 “不知道京城那边下不下。”她不由自言自语,“要是下了雪,这仗打起来就更苦了。” 正月初一,山东李贼部众增援,外抗山西兵马,京城被困时久,城内有骚乱传来。 这是过年节的正日子,刘梅宝代表卢岩回到盐池滩给乡亲拜年,并慰问了盐巡司。 盐巡如今依旧掌握在卢岩手里,且是最大的经济来源,供给河东堡军费。 正月初六,晋王亲征前线,提出围剿李贼方案。 刘梅宝赴平阳卫代卢岩向守备以及各级官员拜年,并与守备夫人同去忠烈祠供养英灵。 正月初八,东南军务况玉山率军破李贼防线。 刘梅宝在操守厅接受堡内管辖各地军官拜年,并号召为天子逢难事戒荤吃素百日。 正月初十,晋王亲率兵马与李长三五里桥激战。 八日后,李贼战事不利,连营俱溃,被斩一千二百余级,北渡洒州、徐州,京城之围被解。 第二百四十二章 更替 月的京城,往日正是最繁华热闹的时刻,此时却是如同空城,街道上垃圾杂物堆积,一家家店铺门面敞开,被打砸哄抢后的余火还没熄灭,一旁泥水雪水混杂中露出半张纸,上面的黑字化了半边,但依稀还能看清余留的是“···¨开了大门迎唐王,唐王来时不纳粮···.” “人说那唐王有十几万的人马…” “¨家里的粮食吃光了….” “…就是不待被唐王人马杀死,也要饿死了···” “我听说唐王人马都不杀人的···” “嘘,你胡说什么呢,想死啊¨”7 每一个紧闭的门户后似乎都有窃窃私语传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街上渐渐有人马疾驰的声音,伴着一声声的宣告李贼大败,这话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说过好几次了要不是一开始信了这话,很多人也不至于被困城中,想着这天子脚下怎么也是最安全的地,没想到等察觉不妙-时,再想逃出城就晚了。 宣告喊了一天,街上还是鬼影子也没一个。 一直到第二天,宣告再一次响起,才有人试探着出来看。 然后消息就传开了,位于城门的民众还传来了详细的描述,他们被抓壮丁上城门,从城墙缝里看到那些围城的贼寇狼奔豕突的情景。 第三天,站在城门上,就能看到城外逐渐靠近的军队,这些大军或挂着王周章赵卢姓氏的旗帜或挂着河东平阳老营堡等隶属的旗帜·但统一表明这是朝廷的人马。 消息同样传到了山西,刘梅宝却没有松口气。 她的手指抚过桌面邸报,上面简单明白的写朝廷犒赏这些军队,但却禁止他们进城。 正头戏才刚刚开始啊。 自从正月初十后,卢岩便再没有单独的书信来,刘梅宝将所有的邸报翻了一遍,叫了师爷过来。 “他现在在哪里呢?”她直截了当的问。 “京城啊。”师爷说道。 “是你傻啊还是我傻啊?”刘梅宝瞪眼说道,“邸报上说追贼北渡洒州、徐州,这追是谁追的?” 我傻…师爷哼了声。 “太太聪明。”他说道·说罢又肃容教训大人在外征战繁忙,哪有时间事事向妇人禀告,且军机要事事关重大。 “行了行了,我就是问你一句印证下猜测,我又没说什么。”刘梅宝被他唠叨的头大,摆手送客。 山西兵挡在城外没几日,就传来了追击李贼的山西河东军大败的消息,东南方忽的又冒出来好几股李贼部众,让才松了口气的京城顿时又炸了窝。 在几天后又一次击溃李贼部众消息传来后,山西兵以护卫天子的名义进城了。 这个消息传到河东时·已经出了正月了。 二月初十,是河东堡举办春耕祭祀的日子,去年一共开垦荒地三千亩,今日抽签分给尚未有土地的军户。 日常练兵的校场上挤满了欢笑的人们,孩童们钻来钻去,根据人口大家正在领取自己的土地以及耕牛。 总体来说还是人多地少,所以只能采用抽签的方式以示公平,抽签仪式由刘梅宝亲自主持,在她身旁还有奶妈抱着卢舫。 五个月的卢舫养的白胖,穿着一身红袄·刘梅宝还在他的眉心点了一点红,打扮的如同善财童子一般。 “让老汉托托少爷的福气…”第一抽签的是个老汉,诚惶诚恐的跪下说道。 刘梅宝笑着便亲自抱过卢舫。 “是好地还是薄地·就看天命喽。”她笑道,引导着卢舫的小手伸进箱笼里抓出一团纸。 “河东,三区五列。”师爷笑呵呵的从卢舫的小手里拿过纸团,展开念道。 三区是临近水渠的好地方,那老者一家顿时大喜,纷纷叩头。 刘梅宝笑着抱着卢舫退后,让抽签进行下去。 “太太,天冷·早些回去吧。”师爷说道。 刘梅宝嗯了声·看着那些抽中的军户欢天喜地,没抽中的军户一脸的艳羡·但不管如何每个人都是带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热情,她不由看向京城的方向。 该结束了吧? 二月十五·皇帝因李贼时间受惊吓染病。 二月十七,太后携皇帝移居西苑静养。 二月二十,太皇太后懿旨晋王承大统。 二月二十三,晋王闻召大哭辞而不受,出京奔回山西。 二月二十六,太皇太后再下诏,另太傅大人率数十位官员追晋王跪求呈业。 三月初一,晋王进京。 接下来钦天监选日子,登基,改年号,又大赦天下,安抚民众,一系列的事做下来就到了五月了。 卢舫已经能被架着打立正了,而且对于这个游戏乐此不疲。 “舅妈,你快别让他闹腾了。”刘梅宝亲自端了茶过来,“仔细胳膊疼。” 看到刘梅宝过来,小船在宋三娘怀里就不安生了,张着胳膊冲她依依呀呀。 刘梅宝放下茶杯接过他,他便揪着刘梅宝的衣领向外够。 “一刻也不愿意在屋子里呆着。”知子莫若母,刘梅宝笑道。 “还不是你几个月就带着他在外边跑,都跑野了。”宋三娘嗔怪道。 因为不愿意冷落孩子,这些日子刘梅宝尽一可能把卢舫带在身旁。 “也黑了也瘦了¨”宋三娘带着几分心疼摸着卢舫的脸说道。 卢舫哪里知道自己被人关心,一心要闹着出去,抬手乱拍刘梅宝的肩头催促,被刘梅宝在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去吧。”她这才将孩子交给早已经等候的奶妈仆妇,看着她们热热闹闹的出去了。 “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宋三娘子问道·“说是要留在京城了?” 晋王登基为帝,但接的是个烂摊子, 南边反民如雨后春笋,朝廷人员调动,以及各路手握重兵的将官震慑于拉拢,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所以晋王亲信的山西兵并没有即可返回,而是留在京城听命调派。 “在禁卫军帮忙·只是暂时的。”刘梅宝答道。 “那就是还会回来?”宋三娘有些失望,按理说卢岩的功劳可不 “我就怕他回不来呢。”刘梅宝说道。 “你又乱想什么呢,他是那样的人吗?”宋三娘瞪了她一眼训斥道。 皇帝眼中的功臣,年纪又轻,将来毕竟前程无量,定然有好些权贵拉拢,又独自在外这么久,处的地方花团锦簇富贵温柔··· 刘梅宝哈哈笑了。 “舅妈你想哪里去了,是你担心吧,我才不担心呢。”她笑道。 宋三娘横了她一眼。 五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夜晚开了窗,点亮的灯引得飞虫扑过来,仆妇忙小心的驱赶。 “你去歇息吧。”刘梅宝洗漱出来说道。 “太太晚上早点睡,别总是熬夜。”仆妇嘱咐道。 刘梅宝笑着点头,看着那仆妇关上窗退下了。 她抖着半干的头发,坐在大炕上,卢舫穿着肚兜,高举着藕节般的双手,歪着头睡得口水四流,嘴巴不时咕哝两下·估计是梦里还在吃奶。 卢舫的面容已经能够看到卢岩的卢舫被打扰晃了晃头,刘梅宝忙轻轻拍抚他两下·给他搭上一条小被子,看着他安静睡去,自己则转过身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来,满满的都是卢岩写的信,从最初的到现在的样子了,刘梅宝不由贴上去亲了亲。通过卢岩捎回来的信,刘梅宝已经很熟悉他的日常生活 河东兵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外围防御·一部分充入禁卫军·卢岩便负责这部分禁卫军留在近前听命,大家一起住在禁卫军的营房里·就在皇宫里 “..这辈子能住到皇宫里,大家都高兴坏了···他每天卯时出门当值·中午和禁卫军的弟兄们一起在皇宫外的一个饭馆吃饭,这里的饭菜很好吃,有大碗的肉和酒,当然当值的时候是绝对不能吃酒的,晚上散了大家在一起去那饭馆吃饭,这时候依旧不能饮酒,因为要随时待命,吃过饭亥时回到住处,工作也不是很忙,也不用费心,一切听从上头安排就是了,只是一直京城还有些不安,还在实行宵禁,所以夜市是不可能逛了。夜风透过窗棂吹进来,跳跃的烛火映照着刘梅宝恬静的面容,翻看着手里看过无数遍的信,嘴边的笑意始终未有散去 此时远在京城的卢岩也正踏出宫门,跟随他而出的是两列全副武装的兵士,一个个神情肃穆,骑马沿街而行。 守城的兵士纷纷站直身子,带着几分敬畏几“这是河东兵啊…”万分艳羡看着他们。 当初河东兵是对付李贼主力,且在李贼退却后负责追击,因此他们在外盘桓久,待晋王登基定下后才进城的 民众已经从惶惶不安中恢复过来,守在街道上,有幸的见到了这支打的李贼万人部众狼狈而逃的军队进城。 走在最前头是骑兵,紧接其后的是步兵长枪兵,一个个身材精干,清一色的铁甲,这些铁甲是卢岩招募的那些老兵设计的,对于这些老兵报上的意见,卢岩都大方的同意了,按规定军中步卒是没资格配铁甲的,但卢岩认为武器护甲是关系性命的大事,没了命便什么都没了,钱财都是小事,传令战士皆配甲衣,于是足工足料的让河东堡自属的工匠打造出来的。 虽然比不上朝廷那种规制的,但对于一个操守堡的兵将来说,能配得起如此铁甲的放眼全天下没有第二个这样的了。 另外他们的身上马上挂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武器,什么飞斧标枪短矛勾索弯刀一应俱全,别说百姓看的目瞪口呆,就连那京兵们都惊讶不已,朝廷军饷都发不下来了,他们的武器更是勉强,曾经规制要求的武器配给一直以来都只是纸上写写而已,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严格按照规制配给的军士。 虽然街旁有无数人围观,但这些兵丁端正目不斜视,就连骑兵跨骑的战马都稳妥不乱。 清一色的铁甲军士摆出森严的队伍,在街上蔓延行进,血战过后散发这嗜血的味道,令围观的百姓不由噤声畏惧。 这些兵与他们见惯的京兵完全不同, 这才是*兵*啊,有这样的兵在,何用惧怕李*贼。 “对呀,对呀,你要说我还想起来了,那时候他们也来了,不过没有进城…” 一旁负责维护秩序的京兵们,听着这些话,再看着这些同袍们,面上神情复杂,他们中有好些人也记起来了,那土里土气被扔在京营的山西兵,不管吃穿住行都遭受大家嬉笑嘲弄的山西兵,没想到今日竟成了解救京城的英雄。 围观众人的议论传入每一个河东兵的耳内,队列其中的好些人将胸膛挺得更直,看着巍峨的城墙,看着繁华的街道,看着那隐隐在望的皇家宫殿。 京城,我们又来了,这一次,我们得以进城,得以堂堂正正的接受属于我们的荣耀加身。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京城 京城的恢复能力很强,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备受围苦,人来人往笑语喧哗,女子们早早的换上了鲜艳的夏装,在街上摇曳而过。 位于扇骨营的刘家居所,掉了漆的门面显得很是破落,刘家大老爷脚步匆匆的从远处而来,如今家里连轿子也用不起了,他上了年纪,又因为这次京城被围困受了惊吓,身子越发不好了,走到门口不由停下来喘口气,抬手就用袖子擦了擦汗,这才推门。 京城受困的时候,城内物价飞涨,后来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在这种状况下,本来就有些手头紧的刘家不得不变卖了家仆,勉强度过难关。 门房上只剩下一个苍头,颤巍巍带着讨好开了门。 刘大老爷有些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倒不是他多体恤在家多年的下人,而是这个老头太老了,卖都卖不出去。 “把院子扫了,都长草了,糟了屋子,哪有钱修补。”大老爷没好气的瞪眼喝道。 那老仆忙点头应,拿着扫帚去忙忙的去打扫中堂院,花木缺少料理,长得有些疯,更增添了家里的破败气氛。 大老爷扫了眼,只觉得胸闷,他加快脚步向内院而去。 “怎么样怎么样?”更加苍老的老太太穿着旧衫衣,急忙忙的问他,“你和大郎二郎的职位可都保得住?” 大老爷面上浮现几分颓然。 一看他这样子,老太太抚着胸口就喘不上气来。 “爹没跟他们说·咱们是刘家,二叔可是为朝廷捐躯的,虽然是先头那皇上的旨意,但是不是说那也是亏得当今圣上出面···”神色早没有先前的伶俐之气的二奶奶忍不住插话说道。 也不想想,就他们家如今的身份,哪里够得上跟皇帝说话,进六部里有人理会就不错了,大老爷面上有些羞恼,没有理会她。 “爹·爹。”外边大郎的声音传来,人也一头撞进来。 “做什么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大老爷一腔怒火对准了儿子。 “爹,你知道如今禁军首领是谁吗?”刘大郎顾不得老爹的训斥,激动的喊道。 晋王登基唱念做打全套,但其实谁心里也明白,如今的事不过是他趁机自带兵马入京逼宫的结果。 眼下这些山西来的人是最炙手可热的,也是大小官员争相结交的,不过,这些人目前都严谨的很,也不是谁想结交就能结交到的。 这皇宫禁军首领关系天子安危·自然是皇帝再心腹不过的人了,这等人刘老爷想都不去想,根本就轮不到自己去结交。 “是卢岩。”没人追问,刘大郎只得自己喊出来。 屋子里三人各自悲戚,没有理会。 场面有些冷。 “爹,是妹夫啊!”刘大郎跺脚道。 妹夫?屋内三人抬头看他。 “你做梦呢,你那几个妹夫都逃难不知道逃哪里去了,还禁军呢¨”老太太瞪眼说道。 二少奶奶此时反应过来,失态的惊叫一声。 “是¨是···”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刘大郎,似乎自己也不敢承认自己的猜测。 “找我的?”刚坐到禁军值房的卢岩听到人来报·皱了皱眉,“不见。” 这些日子找他的人多了去了,不过卢岩一概推了·让那些人公事去找他的上司,私事呢,因为自己在这里没有私人关系,所以也没有私事一说。 这事实,他跟这里的人可真是一点干系都没,也没必要去浪费口舌。 “说是大人您的亲戚。”门官犹豫一下,掂量下袖子里的银子,还是开口说道。 卢岩端着茶水的手便顿了顿·亲戚…. 刘老爷在宫门外等候·虽然面上很镇定,心里其实焦躁的不行·好几次忍不住失态的伸长脖子往宫门内看,似乎过了一辈子的时间·终于看到了那位门官的身影。 他一个箭步就冲过去,迎接他的是两边守卫刷拉出鞘的刀。 刘大老爷吓得止住脚,惶惶的退回去,看着那冷冰冰神情的兵卫,忍不住愤愤,真是狗眼看人低,也不瞧瞧我是谁,待会儿我那女婿接出来,吓死你们! “刘老爷。”门官笑呵呵的过来了,面色比方才要恭敬的很多,这显然不是银子的功劳。 刘大老爷挺直了脊背,带着几分矜持点了点头。 “卢大人事务繁忙,我等了这半日也没等着,您看您先回去,待大人得闲了我转告他。”门官笑呵呵的说道。 刘大老爷愣了下,没见到? “你放心,我一定办到。”门官又再三保证。 就是再忙,听到媳妇的娘家人来了,就是不见,多少也得给句话吧? “你说没说我是···”刘大老爷还要说什么。 “对不住,对不住,刘大人,里面忙得很,我得进去了。”门官截断他,匆匆的施礼,脚不沾地的走了。 留下刘大老爷迷茫的站在原地。 要说卢忙,还真没骗刘大老爷,那门房前脚刚走,卢岩刚拿起让其他兄弟从那饭馆捎来的猪头肉卷大饼,便有一个太监笑眯眯的站在了门口。 “卢大人,陛下有请。”他说道,看到卢岩在吃饭便笑着夸了声真香。 “是外边饭馆做的,我还没吃,公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尝尝…”卢岩笑道。 那太监果真不客气。 “真是多谢大人了,咱家就尝尝·”他笑着,接了过来放在袖子,“不过现在先去见陛下。” 卢岩随着那太监穿过几道宫门,来到一个园子里,他进门的时候特意抬头看了眼,很高兴认得那上面的三个字,翠花园,这样给刘梅宝的信里就能详细的描述了。 曾经的晋王,如今的皇帝·正坐在龙案前,面前摆着各色饮食,身旁太监宫女站立。 “卢岩来了,吃过了没?”皇帝笑问道。 卢岩没有答话,按照曾被教导过的礼仪郑重参拜。 “行了,也没别人,别讲究那虚礼了,起来吧,”皇帝待他拜完,笑道·一面挥手,“赐座。” 一旁的太监们闻言都忍不住吐舌头,能享受这种赐座的都是那些年长的老大人们,这个年轻雄壮的男人竟然能得如此待遇,可见在皇帝眼中地位不一般。 卢岩倒也没有怎么谦让,让坐就坐了。 “回陛下,老奴儿去唤大人时,大人正要吃饭,这不,还没吃·老儿嘴馋问了句,大人就便宜老儿了。”那传唤的太监笑眯眯的上前说道,替皇帝和卢岩对了话头·一面拿出袖子的卷饼。 “是猪头肉!”皇帝看着卢岩,伸手一指说道。 “陛下真是洞察分毫¨”太监笑道。 “拿来拿来。”皇帝哈哈大笑。 太监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忙呈了上去。 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皇帝打开油纸,将那还冒着热气的卷饼大口吃起来。 “陛下¨”伺候用膳的太监吓了一跳,忍不住跪下。 皇帝吃的东西可都是要有宫女亲自试过的,更别提这外边带进来的东西,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无碍无碍·别人的东西朕吃不得‘他的东西朕放心吃。”皇帝笑道,说笑着三口两口吃完了·带着一丝意犹未尽,“很地道很地道…” 卢岩张口要说什么·侧眼见一旁的太监冲他使眼色,便又咽了回去。 祖宗,可别说出以后想吃我给陛下您带进来的傻话,膳食司的太监松了口气。 “朕吃了你的饭,来,你尝尝朕的。”皇帝笑道,指了指自己桌面的菜。 立刻有太监给卢岩分拣,摆了一张小几子给他端过来。 卢岩谢了恩,也没有多么诚惶诚恐,就那样淡然的吃起来,只让一旁的太监们惊讶不已,乖乖,看看别的人见了皇帝,连话都说不利落,这位倒好,吃得跟在自己家炕头一般自在,可见二人之间的关系真是非同一般啊。 “怎么样?”皇帝看着卢岩吃的自在,不由笑问道。 卢岩停下筷子,看了眼面前摆着的小菜米面以及一杯酒,跟当初在晋王府的宴席相比,这些饭菜可以说是太寒酸了。 “陛下,要保重龙体,莫要太节俭。”他迟疑一刻,实话实说。 皇帝哈哈大笑,笑完了又带着几分感动看卢岩。 “国事艰难啊,能省一点是一点吧。”他又叹了口气说道。 “还是保重龙体最要紧。”卢岩坚持说道。 皇帝就笑了,点了点头。 “你家儿子多大了?”他忽的问道。 “回陛下,这个月的二十八,就满九个月了。”卢岩立刻答道,眼中浮现难掩的喜色。 “这么快啊,可不是,都大半年过去了。”皇帝笑道,一面吃了杯酒,又示意卢岩吃。 卢岩依言饮了杯。 “卢岩啊,时候也不短了,总不能叫你们夫妻分离,朕想问问你,你是想留在京城呢,还是回山西?”皇帝放下酒杯,问道。 “陛下要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卢岩起身说道,带着几分为难,“只是别让臣做决定的好。” 皇帝哈哈笑了,示意他坐下,卢岩便坐下了。 “没事,你就跟朕说说,在哪里,你都能帮的了朕,有大用。”皇帝笑道。 卢岩便沉默一刻。 “陛下,那臣还是觉得回山西的好。”他说道。 “哦?”皇帝有些意外,将肥胖的身子挪了挪,在椅子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卢岩,朕知道你不懂这个,这京官五品也要比地方上的三品要地位高啊。” 卢岩就笑了。 “陛下,臣正是不懂这个,所以还是觉得回山西,做自己懂的比较好。”他认真说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 团聚 卢岩告退后,太子过来了,皇帝还在回味那猪头肉卷饼,正在跟御膳司的太监交待。 “民生艰难,国库紧张,也不要太铺张,不如隔五天吃一次……”他认真的说道。 太监含泪应声。 “陛下也太苦了自己了…”他抹泪说道。 “这有什么苦的,”皇帝笑道,肥胖的脸挤成一团,看着走过来的太子,“朕吃些苦,为的是让你少吃点苦。” 太子立刻跪下哽咽,皇帝命他起身又赐座,说了卢岩的事。 “他竟然要回山西?”太子很惊讶,这世上人人千里求官为的不就是越升越高吗? “不错,朕没看错他。”皇帝说道。 “他会不会有什么不轨之心…”太子眼神明暗几下,低声说道。 皇帝看向他,神色肃正起来,太子被他看得停了话头,神色有些讪讪,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怎么说的不对了,如今他们父子基业还未稳,小心也是应该的…. “他,知道自己属于什么地方。”皇帝看着太子,一字一顿的说道,“而你,则要做到让每个人都属于他们应该属于的地方,这样,天下才是太平。” 卢岩要回山西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我听陛下的意思,是要他任京卫指挥司的镇抚。”武顺公对陈清说道,新帝登位,原本颓败之气的武顺府又恢复了生机,合族上下虽然更加本分低调,但面上的神情掩不住神采。 陈清嗯了声没说话,自从那次从山西因伤回来后,他一直没有离开京城,武顺家在晋王逼宫的时候起了关键作用,但这是不足以为外人道的事。 那卢岩大战李贼解京城之围的功劳可是昭告天下,人人仰而敬之。 那才是真正属于男人的功勋。 他垂着手,想着这些日子与卢岩的几次相遇不知怎的,透过那男人,浮现在面前更多的是那个女子的形容。 “真没想到他竟然回了山西,而且还任原职这。这……不知道唱的哪一出。”武顺公摇头捻须,抬头见儿子神游出外,不由咳了一声。 “父亲。”陈清施礼表达歉意。 “且不说他了,陛下自有安排,你打算怎么办?”武顺公看着他问道,“前军都督府的豹韬卫你意下如何?” 天子禁军,显赫家世等熬磨几年,进大都督府是不成问题。 这是每一个京城武将勋贵家年轻人的梦想之路。 陈清沉默一刻。 “他是回去镇守山西了。”他忽的说道。 武顺公的思维一时没跟上,不明白他口里的他是哪个。 “我要去南边,我要随平宁大将军去征讨。”陈清抬起头,一脸毅然的说道。 李长三兵败逃亡,短短几月竟然再次死灰复燃,在江南拉起大批随众,皇帝命都督府筹备大征讨势必消除反贼。 武顺公看着儿子,面色意外。 “你呀!”知子莫若父,武顺公很快明白他的心思了叹了口气,看着他点点头,眼神变得柔和,“这些日子,去多陪陪你母亲。” “是。”陈清垂首应声。 消息自然也传入了刘家,刘大老爷闻言气急败坏。 “看来是个不得圣心的,别人都高官好职,就他怎么来的怎么去。”他愤愤说道,“白白浪费了我十几两银子打点那门官。” 自此丢开卢岩不提,另寻关系门路去了。 这京城的纷纷扰扰对于河东的刘梅宝来说,毫无影响。 六月的天已经很热了,刘梅宝将洗了澡的卢舫放到大炕上,他已经等不及穿上肚兜就开始乱爬,仆妇奶娘忙小心的挡着床沿。 外间管事娘子拿着几份礼单在等候请示,刘梅宝便走出去查看商 “我听说宁大人要娶亲了?”刘梅宝笑问道。 这些各级将官的家长里短是刘梅宝要求这管事娘子必须知道的,她日常不可能事事操到心,各家的家眷甚至子女的信息都由这管事娘子掌握。 “是,是去年在此落户的流民家里的姑娘。”管事娘子立刻笑道 “姑娘?”刘梅宝很是惊讶。 “是,是个老姑娘,今年二十四了。”管事娘子笑道。 刘梅宝啧啧几声。 “别是他逼迫人家的吧?”她又忍不住问道。 她可是听说这宁宝华这老头人老心不好,爱去那烟花场所,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些私人的事她自然不好过问。 “太太,那怎么能,宁大人如今炙手可热,多少人家争着和他说亲呢,这姑娘可是心甘情愿的很。”管事娘子笑道。 刘梅宝又啧啧几声,瞧瞧,这就是男女之别啊。 “还没定日子呢,所以也没告诉太太,说是等大人回来了再说。”管事娘子又说道。 提到大人二字,刘梅宝神色微微一黯。 好像久的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囊囊!”里间传来孩童稚嫩的声音。 刘梅宝回过神,看到由仆妇抱着的卢舫冲自己张开手。 “囊囊囊……”他露着小牙口齿不清的喊道。 “笨死了,连娘都喊不清。”刘梅宝笑着伸手接过他。 厨房做的贴晌送来了,刘梅宝将卢舫放在特意让人打制的儿童餐椅中,如今这种儿童餐椅已经风靡河东堡各级将官家中,就连平阳卫太原府都也来求样子,要不是卢岩的作坊太忙,她都要试着开发儿童用具了。 卢舫饭量不小,人又安静,坐在那里不像别的孩子那般吵闹,乖乖的一口一口的吃了刘梅宝喂他的鸡蛋疙瘩饭。 “小船真乖。”刘梅宝接过仆妇递来的手帕给儿子擦了口水,一面在他面上重重的亲了口。 卢舫便高兴的依依呀呀的吐出一串话,冲刘梅宝张着手。 刘梅宝抱起他,坐在大炕上教他说话,不一会儿卢舫就厌烦了,闹着要出去玩。 “就在门口玩玩就是了,别远走。”她嘱咐道,看着仆妇们抱着孩子出去了自己则走进炮药房,开始赚外快。 时近傍晚的时候,刘梅宝才揉着酸疼的胳膊走出来,西沉的太阳给院子里披上一层霞光院子里一个仆妇也没有。 “吃饭去了?”刘梅宝嘀咕一声,一面向屋子里走去,刚买过门槛,就听得身后有热闹声。 “爹,爹……” 这是卢舫的声音。 臭小子,这个倒叫的清楚,你娘**日在身边守着你你却叫不清。 刘梅宝抿嘴带着笑转过身,笑容忽的凝结在脸上。 院门口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抱着卢舫,正将他高高的抛起。 这种刺激的游戏让卢舫发出激动的笑声。 “爹,爹,还要。”他挥舞着小手奶声奶气的喊着。 “好。”卢岩答道,动作生疏的将儿子在怀里抱好,一面看过来,对上刘梅宝呆呆的视线微微一笑。 刘梅宝转身向屋子里走去。 “我就知道,睡不好早晚会出现幻觉。”她伸手拍着额头,自言自语。 卢岩微微愕然旋即又笑了。 “梅宝。”他在后喊道。 刘梅宝的脚步微顿。 “幻听也厉害了。”她接着摇头,“看来我也得吃几顿阿胶补补了…” 卢岩笑的眼中有些发湿,他加快脚步走进屋内,看到他的妻子正一头趴在大炕上,扯过枕头盖住了头。 枕头下传来闷闷的哭声。 卢岩只觉得鼻头酸辣,原本阄腾要玩抛高游戏的卢舫看到娘的异样,顿时张着手拍打卢岩,喊着囊囊的向刘梅宝够去。 卢岩抱着儿子坐在大炕上,他就那样覆上去,罩住了哭的身子微微颤抖的刘梅宝。 “我回来了不是梦。”他低声说道。 刘梅宝哭声更大。 卢岩想要拿开盖在她头上的枕头,却被刘梅宝死死拽住。 “不许拿,不许拿,拿开就醒了…”她哭道。 卢岩只觉得自己也想哭,刚要开口劝,坐在他们身边的卢舫忽的抬手在他脸上挠了下。 “打打……”他尖声喊道。 小儿的指甲尖尖的,竟然在卢岩脸上留下两道印。 卢舫一击得中,扑在刘梅宝身上,开始哭喊囊囊。 刘梅宝忙翻身起来,一面擦泪一面抱着儿子安抚,泪眼朦胧的看卢岩,见他呆呆的,似乎还没从儿子袭击中反应过来,不由又扑哧笑了,抬手去摸卢岩的脸。 “好儿子。”卢岩猛地说道,“知道保护你娘,是我卢岩的儿子。” 他的声音陡然增大,让卢舫有些害怕,紧紧钻在刘梅宝的怀里,看着这个陌生的让自己笑让娘哭的男人。 外边热闹起来,仆妇来报得到消息的各级将官都涌上门了。 看着站到屋子里一个个笑容满面的仆妇,刘梅宝瞪了她们一眼。 “太太,是大人说要给太太一个惊喜,不让我们通传,还把我们都叫了出去。”管事娘子笑道。 还惊喜!这傻子也会玩这个了。 “进京一趟会耍花样了。”刘梅宝横了卢岩一眼。 仆妇端上热水手巾,刘梅宝擦脸,又给躲在自己怀里窥视卢岩的儿子擦了脸。 “你快去吧,人都等着呢。”见卢岩坐在大炕上只是看着她们母子,刘梅宝说道,“他们也都等着惊喜呢。” 这种一笑一颦,这种脆声快语,梦里都再多次见,也不如真实的一次。 “让他们都回去,就当我没回来呢,我要陪老婆孩子,有什么话三天后再说。”卢岩说道。 刘梅宝就看着他笑着呸了声。 屋子里突然就亮堂了起来,那些并没有半点变化的摆设物品也都似乎突然蒙上一层暖意。 心踏踏实实的落下来,刘梅宝不由吐出一口气。 次年,也就是永祯二年五月,兵部武选司察河东堡卢岩尽忠尽职,有大功于国,着升实授两级,授平阳卫卫指挥使,充任平阳城守备官。 对于卢岩升官的事,山西各路心知肚明,但当确切的公文下发下来时,还是引起了一片沸腾。 二十三岁的守备,这在大周朝以来,是第一个。 消息传来后,整个山西都热闹起来,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卢岩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处理完杂物安排好河东事物,带着妻儿进驻平阳城。 第二百四十五章 探亲 十一月,天下了小雪,刘梅宝走出宋三娘子的屋子,仆妇忙忙的将大红风毛连帽斗篷给她披上。 “这又下了雪,不如等天好了再走。”宋三娘子在后说道。 刘梅宝回头抿嘴一笑。 “行了,我知道了,你快走吧。”宋三娘便立刻说道,作势伸手赶她,“孩子都能跑了,还黏黏糊糊的。连回娘家都舍不得,说住三日,第二日头上就来叫。” “这是我们大人太太恩爱。”仆妇笑道。 刘梅宝只是笑而不语,一面找卢舫。 “小少爷和表小少爷在那边堆雪人。”宋三娘子的仆妇便忙笑道。 “嗳,这点雪堆什么雪人。”刘梅宝笑道。 说这话便抬脚向后院走去,远远的就见穿着一身豆青风毛无袖圆领袍的周良玉正蹲在地上给两个孩子团雪球。 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卢舫跟周良玉的儿子比,要瘦一些,穿着暗红袄裤,雪地里站着唇红齿白,若不是头上那顶虎头帽,便是个十足的女孩儿样。 雪球团好了,两个孩子张着手争抢,周良玉将雪球递给了卢舫。 “谢谢舅舅。”卢舫说道,已经两周三个月的他,口齿伶俐了很多。 周良玉笑着抱起他。 “舅舅抛高高。”卢舫立刻喊道。 这是他和卢岩最爱玩的游戏,卢岩又爱带他到军中,那些军汉子们常常这样抛他作戏,因此只要一被抱起,卢舫就要玩这个。 周良玉笑着将他抛起,院子里响起卢舫清澈的笑声,与此同时,另一个孩童的哭叫响起。 “爹,爹,抱我。”周良玉的孩子,小名虎头,一把揪住周良玉的衣襟喊道。 “再抛,再抛。”卢舫玩的正高兴,哪里肯下来,揪着周良玉喊道。 “虎头乖,等一等。”周良玉忙安抚儿子,又将卢舫抛了两下。 孩童的笑声中哭闹声更大。 虎头哭着就往地上躺,见此刘梅宝忙快步过去。 “虎头乖,姑姑抱。”她忙说道。 她才走了没两步,斜刺里迈出一个红色身影,抢先抱起了虎头。 “虎头,娘做了蛋羹,咱们去吃好不好?”小棂将儿子抱在怀里,柔声细语说道,一面给儿子擦眼泪。 “嫂子,你看……”刘梅宝伸手去安抚虎头,开口说话。 小棂却在这时转身走开了。 刘梅宝伸出的手有些尴尬的停在半路。 “快下来,咱们该走了。”她忙唤卢舫。 卢舫从周良玉怀里向她张手。. “天还早,既然蒸了蛋羹,让小船吃了再走。”周良玉说道。 刘梅宝抱住卢舫,眼角的余光看到站在廊下的小棂。 她穿着一件梅红色镶金边的大袄,身材形容一如未出嫁前,这让生养之后丰腴很多的刘梅宝很是羡慕。 小棂抱着儿子,面对面的和他低声说着什么话,自始至终没有往他们这边看一眼。 “不了,还是早些走,路上宽裕些。”刘梅宝笑道。 周良玉还要说什么,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宋三娘开口了。 “那就快走吧,天黑正好赶到驿站,如今冬天了,又不太平。”她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抱着卢舫再次向大家告辞。 “弟弟,再见。”卢舫不忘冲虎头摇手。 虎头早忘了方才的争执,笑呵呵的学着样子冲他摆手,很是依依不舍。 看着二三十个精兵做普通随从打扮护送两辆马车消失在街口,宋三娘才转过身来。 “媳妇,小孩子玩闹,做大人的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做什么。”她说道,面上一点笑意不见。 小棂抱着孩子低着头。 “是,媳妇错了。”她答道。 “娘。”周良玉在旁低声唤了声。 宋三娘看着小棂,神色中有掩不住的不满。 “你妹妹她一年难得回来一两趟,她也就咱们这一个亲戚,这回来的一两次,你这个做妗妗的见了小船半点笑脸也无……”她深吸了口气,还是说道。 小棂只是低垂着头不言语。 “娘,小棂她不会逗孩子玩,并不是不…”周良玉说道。 “怎么?我还不能说你媳妇两句了?”宋三娘转脸看他,说道。 周良玉垂头说不敢。 “说什么不喜不会逗孩子,我看你自己的孩子很会逗喜呢。”宋三娘接着说道,“说什么小船不喜欢到你跟前,就你每次摆出的冷淡样子,他怎么敢到你跟前?小孩子嘴上不会说,看人喜欢不喜欢自己比大人还清楚。” 周良玉和小棂低着头。 “娘教训的是。”他们说道。 抱在小棂怀里的虎头察觉到气氛不对,对着宋三娘怯生生的喊了奶奶。 看到虎头虎脑的孩子,宋三娘的怒意压了下去,她伸手抱过孩子,看了这夫妻二人一眼走了。 此时坐在马车上的刘梅宝也有些出神,小船在一旁和丫鬟玩闹,仆妇递给刘梅宝一个手炉。 “太太,这当嫂嫂的都是这般,对小姑子呢,是又爱又嫉,尤其是有了孩子的时候,不过这都没什么,等孩子大了,过了这一段,就没事了,一家人不会说两家话的。”她低声笑道。 刘梅宝回过神,对她的宽慰贴心表示谢意。 “没事,我没往心里去。”她笑道。 “太太是个心宽的人。”仆妇笑道,一面转了话题,“大人明日一定到城门接太太….” 卢岩对媳妇的小心在各级将官熟人心里是皆知的事,听到提起丈夫,刘梅宝面上的笑意便更浓了。 自从去年分开那么久后,他们似乎再也舍不得分开。 一想到那个男人的笑脸,刘梅宝不由也觉得归心似箭。 路上雪下大了,耽搁了一些行程,天黑下来时才进了驿站。 因为平阳卫管辖之地贼匪几乎绝迹,各地商户商贩以及路过的官员们哪怕绕路,也愿意从这里经过做官的就不用说了,有官府堪合便能入住,那些商户多少有关系的也走了门路住进来,住在平阳卫属下的驿站省钱不说,门不闭户的睡个好觉不成问题,因此,这驿站一年四季极为热闹。 “对不住,真的住满了,您看不如给你们安排到镇上去……”一个胖乎乎的驿丞正在跟门口的人说道。 刘梅宝走下马车时看了眼,夜色中见这来客的排场不小。 两盏灯笼照着一辆四驾的漆黑马车两旁有一队大红斗篷浑身披甲的兵士,再两边还有两队不着甲衣,但一看就是严格训练而出的家丁。 这排场倒赶上那太原府兵备佥事出行。 驿站来往人多复杂,刘梅宝看了眼便收回视线,在众人的拥簇下向内走去。 “那她们怎么能住?”忽的传来一个女声喊道。 刘梅宝不由看过去,见那马车车帘唰的一掀,从中跳出一个女子。 没错,的确是跳出刘梅宝保证自己没看错,如今这些富家女子一个个格外讲究坐行举止,下个马车都恨不得三个人搀扶跳下马车的事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有。 就凭这阵仗难道还不是什么富家豪门?刘梅宝看过去,待看清这女子的装扮更加惊讶。 驿站大门的火把以及车前的灯笼照耀下,可以清楚的看到这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她身材高瘦,大冬天的不似别的女子一般裹着鲜艳的毛斗篷,而是只穿着褐色袄裤,束着宽腰带,脚蹬皮靴,这皮靴是军中将士们常穿的式样,只是做的精巧了些。 她的年纪不过十七八,面容秀丽不施粉黛不缵朱玉璎珞,微微抬着下颌,柳眉倒竖的看过来。 驿丞自然认得刘梅宝,就是不认得刘梅宝,也认得她身边的那些护卫。 “这是定好的。”他含糊说道,不便向人随意透露刘梅宝的身份 那女子哼了声错眼间她也打量刘梅宝,见她穿戴简单容貌娇俏,身旁的护卫也不过是家丁,猜测是哪家官员的内宅闺妇。 “这位娘子,这驿站条件简陋,不如你们去住客栈,把这里让与我,我多出些钱。”女子提高声音说道。 这话刘梅宝听了倒没什么,这种富二代行径她电视小说中见的多了,但一旁的护卫们却都看过来带着几分煞气。 这些看似普通的家丁突然呈现的气势这边的人也感受到了,尤其是那些甲衣护卫,上过战场的他们对这种气势很是熟悉,不由动容。 “姑娘,老爷说这平阳卫不一般,让姑娘小心行事……”护卫首领立刻低声对那女子说道。 女子哼了声,翻了个白眼。 “喂,这位娘子,你要是住外边不放心,我把我这些护卫借与你如何?”她抬脚走过来,一面说道。 这些富人家怕死,住这里不就是图个安心。 伴着她走过来,那护在刘梅宝身边的精兵刷拉摆开防护架势。 “大胆!”他们齐声喝道。 凶杀之气陡然扑面而来。 那女子顿时被吓了后退几步,她的护卫们纷纷变色忙涌过来。 “我们是宣府东路兵备府家眷,不知尊驾何处?”护卫首领忙说道,宣大紧邻东奴,三两个月就会厮杀一场,他上过战场杀过人立过功,但在这群陡然展示气息的护卫面前,还是不自觉地握住腰刀,似乎下一刻就要迎战一般。 以至于他下意识的报了家门。 听他如此说,这边护卫们收势。 “我们么?”其中一个淡淡说道,“平阳卫守备府。” 平阳卫守备府?这些人不由楞了下。 “哎?是平阳卫守备府的?”女子回过神,眼睛一亮,“莫非是守备太太?” 这边刘梅宝等人已经进了驿站,连马车都被杂役牵走了,自始至终刘梅宝都没有往这边多看一眼,似乎什么也没看到也没听到。 “这是那卢岩家的人么?”女子自言自语,眼神闪闪,“我瞧瞧去…” 她说话就抬脚,吓得身旁的护卫忙阻拦。 “姑娘不可冲撞。”他们劝道。 “冲撞什么呀?我爹是宣大兵备,职位比这个卢岩要高的多,谁冲撞谁呀。”女子瞪眼说道,“咱们军伍之人,爽快磊落,哪来那么多婆婆妈妈的小性!” 第二百四十六章 英姿 听着女子这样说,护卫们汗颜。 他们知道自家姑娘骄纵,但要是别的人也就罢了,但这平阳卫的卢岩可是山西赫赫有名的人物,轻易不能招惹,于是小心的劝慰了半日,又说那太太带着孩子定然累了,就是姑娘想要拜访,不如等明日,这才作罢。 这边刘梅宝对他们并没在意,因为这里是从平阳卫城到河东解县的必经之路,所以驿站里有给她单独准备的房间,时刻有人打扫收拾,随时来了都能入住,一行人简单吃过洗漱便早早歇息了。 第二日雪停了,一行人早早的赶路,路行一半,听的后边马蹄疾响,似乎有大队人马过来。 纵然是官路也容不下同时并行,更何况这些护卫是决不容许有人靠近刘梅宝的马车,当即便发出喝止声。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个女声带着几分不耐烦传来,“都说过了,我们是宣大府的,瞧把你们吓得。” 这话说的让众人有些愕然。 是昨晚那个女子,刘梅宝微微掀起车帘看出去,不由满面惊讶。 身后一队骑兵,那女子为首,依旧穿着袄裤,身上披着的一条大红连帽斗篷随风烈烈,更让人惊讶的是她身上背着弓弩,挎着腰刀,手中挥舞着一条马鞭。 这装扮瞧着可不是单单为了好看,看那女子一举一动倒是熟手练家。 此时女子骑马射箭,便是武人家族也是少见。 “听闻这卢岩悍勇,怎的家眷如此胆小?”她抬着下颌,大声说道,目光往这边看过来。 还是孩子脾性,刘梅宝暗自一笑。 这边的军士可不似这姑娘一般洒脱。忙忙的将告身堪合递给刘梅宝这边的护卫确认了身份,免得引起冲突。 “是宣大府郑兵备的小女。”有护卫过来低声回禀。 宣大府地处险要。备受朝廷重视。且兵备比守备地位要高很多,既然身份无误,刘梅宝当尽地主之谊。 “郑姑娘可要到平阳卫去?”刘梅宝掀起车帘,示意护卫退下。对那女子含笑说道。 那女子也不答话催马过来,与刘梅宝的马车平行。一双眼毫不避讳的打量刘梅宝。 见这妇人面容白净粉面桃腮,圆脸杏眼,穿着石榴红的立领对襟袄。文文静静和和气气。 仆妇们见这女子如此粗鲁。面露不满。 刘梅宝只是含笑看着她。 “你会骑马吗?”那女子打量完了,抬了抬下巴问道。 刘梅宝摇摇头。 “不会骑马?你家男人那么厉害,你会什么?不会什么都不会吧?”郑家姑娘皱眉说道。 这话就更过分了,仆妇忍不住要出言呵斥。 “我从小没学的,想来半路学也不成,让姑娘见笑了。”刘梅宝制止仆妇。笑盈盈的答道。 郑家姑娘撇撇嘴,再看了她两眼。 “也没什么特别嘛。”她自言自语一句。一拍马疾驰而去,竟然连句告辞的话都没说。 她的护卫们忙催马追去。 一行人很快跑远了,这边刘梅宝有些哭笑不得。 “这什么人啊!”仆妇愤愤说道。 高级官员家的小女,娇惯的富二代,难免有些不讨人喜的脾气,刘梅宝笑了笑不以为意放下车帘。 那宣大兵备家的女子骑马快,很快就到前方看不到了,直到接**阳卫城时,才见到他们在路边歇息。 那郑家的女子手持马鞭一下一下的摔打着地上的积雪矮草,看到刘梅宝的车队到了,看了一眼便扭过头不再看。 但鉴于她的身份,刘梅宝却不能视而不见。 “郑姑娘来平阳卫是探亲还是访友?”她掀起车帘问道。 “访友的。”郑姑娘答道,目光扫过刘梅宝,将鞭子一收,身段利落的上马。 一行人便要进城,此时却见城门方向奔来一队人马,定睛瞧去是十几位精悍男人,为首一个年约二十四五,面容淳厚,不怒自威。 看到这些人过来,刘梅宝抿嘴一笑。 “爹爹。”卢舫从车中爬出来,张着手踱着脚喊道。 见到妻儿卢岩面上笑意满满,他驰近就在马上探身将儿子一把抱起来。 孩童欢快的笑声在四周散开。 “慢点。”刘梅宝看着被卢岩抓在手里如同玩具的儿子,忙嘱咐道。 卢舫却是极爱跟爹玩耍,抓着卢岩的肩头咯咯笑个不停。 看着儿子可爱的小脸,卢岩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尤其是这几日妻儿不在身边,很是想念,他便亲了亲儿子的脸。 如今风俗抱孙不抱子,父亲对待儿子都是威严的,心里再喜欢也要不苟言笑,更别提这又是亲又是抱的。 卢岩这样好不避讳的表达父爱,他身边的将官以及家人都见惯了,但很是让那郑姑娘以及其护卫们惊讶。 “一个男人家怎的像妇人一般黏黏糊糊?”她皱眉说道。 只吓得护卫们面色发白不安,所幸这边相逢场面热闹,没有听到这话。 “小船,来,叔叔抱你骑马!”一个将官笑道。 “我要和爹爹亲亲。”卢舫抱着卢岩的脖子,清脆的说道。 儿子对自己的依恋让卢岩心花怒放,不由哈哈大笑,直到一旁的刘梅宝重重的咳了一声,看着妻子微微吃醋的神情,卢岩笑意更浓。 天下还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吗? “喂,你就是卢岩?” 一个女子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了这一家小别团聚欢喜的气氛。 大家这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这队人马。 防备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那郑家的护卫忙小心的上前自报家门。 听说是宣大府兵备家眷,众人的神情缓解。 “不知郑小娘子到了,有失远迎。”卢岩客套的说道,将卢舫交由近身的随从手里,下马冲他们微微拱手。这是对郑兵备的敬意。 郑小娘子并没有理会他的礼节,催马走近些。上上下下的打量卢岩。 哪有女人这样看一个男人的。周围的人都微微皱眉,卢岩倒没什么。 “听闻你一路战功赫赫,人都说你凶神恶煞,那Da子见了都能吓掉魂儿。现在看来,你也就是一普通人嘛。”郑小娘子笑道。 此话一出。满场愕然。 卢岩本来就跟女子打交道少,此时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便依照习惯沉默不语。 众人还想说什么。那郑小娘子一拍马先向城内而去。 她身后的护卫们带着几分汗颜匆匆冲卢岩等人施礼。 “我等护送姑娘去宣大。路过此处拜访亲友,叨扰大人了。”首领护卫忙忙的说道。 卢岩点点头,说了几句官场客套话,看着他们匆忙而去了。 “大人,这是郑兵备的家眷,你看咱们是不是要招待一下?”守备厅的经历靠近低声说道。 这些迎来送往的官场礼仪。自有这些经历文吏操心,卢岩从来不刻意关注。当然也没有特立独行,用王墨的话来说随大流不挨揍,虽然他们不怕挨揍,但能省些麻烦还是要省些的。 那宣大府的兵备虽然与他们山西不是同一隶属,但那郑兵备深的皇帝重用,在边军中颇有威名,以往无缘结交,如今他的家眷送上门,怎么能不趁机拉拉交情。 那经历得到允许乐滋滋的筹划去了。 这边卢岩很快抛开了这莫名其妙的女人,抱着儿子带着妻子径直回家去了。 清晨,阳光照进室内时,床帐里的二人还在熟睡,红被下身躯依旧紧紧交缠在一起。 室内大亮时刘梅宝才睁开眼,便看到卢岩看着自己笑,面上神清气爽。 “都什么时候了,你醒了也不叫我。”刘梅宝一愣神,看到透亮的帐子忙推他。 被子下一条红纱与两具的身子纠结在一起,随着起身风光无限。 卢岩伸手将她按在身下,整个人重重的压上去。 被这男子精装的身躯压住,刘梅宝觉得身子都瘫软了。 “…这是准备要做里襟的纱…沾上这些东西…还怎么用…”她不由喘息说道,声音的低柔,听到卢岩耳内平添几分暧昧。 身下的手推搡着自己的胸膛,那力度与其说拒绝不如说勾引。 “那就用在该用的时候…”卢岩哑着嗓子低声说道,将那红纱扯上盖住那高耸的胸部风光,狠狠的拔剑入巷。 “省些力气吧…唔….” 低声呢喃被赌上,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喘息。 红帐摇曳,旖旎满室。 夫妻二人的早饭与午饭一起用了。 看着神清气爽的丈夫,再看看嘟着嘴坐在一旁撕饼子表达不满的儿子,刘梅宝再次瞪了卢岩一眼。 “爹娘出去玩,不带我。”卢舫一脸委屈的说道。 正在喂他饭的奶娘脖子都红了,只得装聋作哑。 从卢舫两周岁起实在受不得夜晚活动不能尽兴的卢岩将儿子踢出卧房,实行分床分屋制,哭闹一段卢舫适应了,但每天早上都会早早的等着娘亲抱抱亲亲,让他生气的是,每隔几天总是连这个待遇都要被取消。 爹娘的屋内紧闭,婆子奶妈也不让自己靠近,问了都说有事出门去了。 他们一定是背着自己去玩了,嫌弃自己小,流口水,随地尿尿…… 看着儿子的嘴都厥的能拴住驴,刘梅宝忙抱起他亲了又亲,接过奶娘手里的碗亲自喂饭,奶娘逃也似的退下了,留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接下来刘梅宝料理了这些日子出门积攒的家事,卢岩早出晚归或整顿军务,或修正屯田,刘梅宝还特意问了守备厅的经历,那郑小娘子住在哪里,派人递上帖子邀请见面。 郑小娘子爽快的拒绝了,说自己不喜也不会闲谈说笑,如果守备太太有兴趣,可与她一同骑马骑射。 刘梅宝自然没兴趣,她相夫教子操持家事另有一些官场内宅出面应酬要忙,哪有时间去玩小姑娘们的游戏。 这一日正在家中,听得人来报贵子娘来了,刘梅宝忙亲自接出去,还没到门口,就听的贵子娘的大声的斥骂。 刘梅宝和仆妇门对视一眼,忙加快步伐走出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跟随 贵子娘挎着包袱正站在台阶上,在她身后是一队兵丁护卫。 贵子娘过一段时候就会来这里探探,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论起来是卢岩唯一承认的亲戚了,河东也好解县也好都不敢慢待,每次都派兵丁护卫。 此时那兵丁中站着一个女子,面容微白但秀丽,身材瘦削但挺拔,穿着旧的发白的衣裳,手中紧紧握着一杆长枪,格外的显眼。 贵子娘骂的就是她。 “扫把星、**种···”她一声大一声小的骂着,“到这里来做什么?快跟我滚的远远的,站到哪里脏了哪里,祸害人还不够?” 兵丁们神色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看也不敢看那女子一眼。 谢四娘木木的站着,似乎什么也听不到。 刘梅宝一眼看去,只觉得嗓子火辣,鼻头一酸。 “大娘。”她一把拉住贵子娘的胳膊,声音已是哽咽,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情绪怎么突然如此激动,只是看着这个女子,再听到贵子娘如此的咒骂,就觉得想哭,“你别这么说她,我听了心里难受。” 贵子娘楞了下,声音戛然而止。 谢四娘看过来,只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自始至终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大娘,一路累了,快去歇歇,小船这几天正吵着找你。”刘梅宝接着说道。 听她提到小船,贵子娘面上浮现笑意,抬脚便进门。 “说起来你们这些年轻人不信,但有些避讳还是要记着的。”她又停下脚,对着刘梅宝认真说道。 刘梅宝知道她的意思点点头,看着贵子娘进去了。 这边的兵丁们才松了口气,给刘梅宝见礼。 “一路幸苦了。”刘梅宝笑着说道,一面吩咐管家去安排歇息膳食。 兵丁首领忙道谢。 “太太,谢娘子是来找您的…”他迟疑一刻·看了眼依旧木木在一旁的谢四娘,对刘梅宝说道。 找我的?刘梅宝有些意外,不过也好,她正想着怎么跟这谢四娘坐坐说说。 “我不是来找她的。”谢四娘忽地说话了,目光也看过来,“我是来找大人的。” 她的声音清凉漠然,但还是可以从中感受到柔美,可以想象如果她含笑说话时会是怎样的动人。 兵丁首领有些尴尬。 “怎么跟太太说话呢。”他出声呵斥,但不知怎的,面上似乎有些畏惧。 这些兵丁都是卢岩带出的那批,畏惧可不是他们该有的,就是要畏惧也只会畏惧强者,而不是毫无根据的那些封建迷信。 刘梅宝皱了皱眉,河东兵是卢岩这边的兵源主力·可不能出了问题,她暗自记下要写信将这个小细节告诉师爷宁宝华。 谢四娘没有说话,也没有答话,以沉默表达坚持。 “那正好,我与你一同去吧·大人他今日巡防城墙去了。”刘梅宝便笑道。 如今卢岩是守备官,纵然河东是旧部众,但以这些人的兵丁身份也是不好见的,更何况还有谢四娘这个女子,拜见的话要费一番周折,有刘梅宝亲自带着去,那就省事了。 守备太太果然还和以前一般慈爱,兵丁首领忙躬身道谢,谢四娘依旧面无表情。 车马很快备好了,家丁也得了消息先头去找卢岩通秉去了,刘梅宝邀请谢四娘坐车,当然被拒绝了。 刘梅宝也没有再坚持坐车来到了城门。 平阳卫是山西军事要塞之一,城池高厚,站在城下望去,见城垣上筑城楼三座·开三个城门,各有瓮城拱卫,包砖壕沟俱全,且比河东城墙上少之又少的火炮,这里大大小小的铜炮铁炮等等不下百个。 高墙厚壁护卫着城内守备标营七千兵丁、八千军户以及百家商铺万名民众。 非战时女子不许上城墙,刘梅宝下了车,搭手看城墙上站着不少人,皆是官衣战袍聚在一起不知道对着城门外指指点点商议什么。 “不如我们等一时。”刘梅宝对谢四娘说道。 谢四娘点点头。 便有守城兵丁恭敬的请她们到瓮城旁的屋子里歇息。 她们女眷站在这里的确不太合适,刘梅宝点头便要转身,忽的听到一声清脆的女声从城墙上传下来。 “卢岩,你们这边的火炮怎么样?不如打一发试试让我瞧瞧。” 城墙上有女子?而且这声音很熟,刘梅宝不由抬头看去,见一个女子从城墙的另一边跑向卢岩这边,正是那郑家姑娘。 众文官武将粗壮男人中,她一身暗红袄裤,乌发扎红头巾束宽素黑腰带,女子身形柔美中透出英气,煞是亮眼。 “那¨那是宣大兵备家的姑娘…是¨是要瞧瞧咱们的城墙才上去的…”守城官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刘梅宝只是笑了笑。 “那宣大城防想必比咱们这边要严密的多。”她随口说道,再不看城墙上一眼走进房屋内歇息等馕去了。 谢四娘自然更没反应。 看着她们进去了,守城官吐了口气,摸了摸额头上的细汗。 “那小娘子已经缠着大人一上午了….”旁边有小兵低声嘀咕,“不会看上咱们大人了吧?” 守城官抬手给他那小兵后脑勺一巴掌。 “站好了!”他瞪眼喝道,“操你该操的心!” 刘梅宝坐在营房里,看着站在一旁的谢四娘,几次想要和她说话,无奈这女子就是没反应,如果一个人不想说话自己非要和她说话,那是很不礼貌的事,让她觉得自在,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刘梅宝便也不说话了。 坐了没多久,就听外边脚步响,然后是此起彼伏的恭敬的守备大人的招呼声。 卢岩掀起厚厚的毡帘进来时,刘梅宝笑着站起身来。 “大冷天的,你怎么出来了?有什么话让人叫我我回家去就是了……嫂子···”卢岩一进门就说道,以他的敏锐却因为一心放在刘梅宝身上·话说了一半才看到站在一旁的谢四娘。 谢四娘对他低头行礼,卢岩忙虚扶。 “嫂子有事要和你说。”刘梅宝笑道。 这个嫂子叫出来没有半点磕绊。 “嫂子请说。”卢岩忙说道。 “我要入伍。”谢四娘说道。 此言一出卢岩和刘梅宝都有些惊讶。 “嫂子……”卢岩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这次来就没打算回去。”谢四娘接着说道。 听她说了这话,卢岩便没有再说二话。 “嫂子先住下,待我斟酌一番好选定哪一队列。”他认真说道,没有半点敷衍,也没有再多问半句。 谢四娘低头再次施礼。 “嫂子,那到家里住吧。”刘梅宝笑道。 谢四娘抬头看她,摇了摇头。 “我的行李已经放到营房里了,江大人已经给安排好了。”她说道。 这是认识她以来·说过的最长的句子,刘梅宝不由眉开眼笑。 “那营房都是男子,只怕嫂子有所不便,”她犹豫一刻说道。 “我有何不便?”谢四娘淡淡说道,说罢抓起自己的长枪大步迈了出去。 刘梅宝有些无奈的看向卢岩。 “随她去吧,她怎么自在怎么来。”卢岩笑道·伸手握住刘梅宝的手,“冷不冷?” “哪有那么娇气。”刘梅宝横了他一眼,皱眉道,“嫂子她在盐池滩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所以呆不下去了? 卢岩也是这种怀疑。 “我问问。”他说道,一面握着刘梅宝的手,“你回去吧,晚上我们再说。” 刘梅宝点点头,卢岩便拉着她向外走,刘梅宝横了他一眼,抽回 还没迈出门,就听外边有女声在喊卢岩卢岩。 “我们大人有事···”守兵阻拦的声音也同时传来。 “有什么事?”郑小娘子的声音传来。 卢岩皱眉,刘梅宝便看着他抿嘴笑。 “这女子怎的如此···如此···”卢岩所知词汇少,这郑小娘子的行径又超出他的认知,更加不知道说什么。 刘梅宝笑而不语,推他出屋门。 郑小娘子正有些不耐烦的用脚踢着地面,看到卢岩出来,眼睛一亮。 “卢岩,你们今日还有队列刺杀训练没?带我去看看···.”她高兴的迎过来说道,说完了才看到跟在卢岩身后走出来的刘梅宝,脚步不由一滞。 刘梅宝冲她含笑施礼。 “太太来了啊。”郑小娘子说道,点头回礼。 这句话说完她便不再多看刘梅宝一眼。 “卢岩,去不去啊?”她又接着追问。 “郑姑娘,军列训练非是儿戏,我不是负责教导的伍长,也不便任意前去。”卢岩淡淡说道。 郑小娘子便纵了纵鼻头,哼了声。 “不就是嫌弃我是女子嘛。”她抬下颌说道,面容朗朗,带着几分挑衅,“敢不敢让你的兵丁和我比比…” 说到这句话她的眼睛一亮,盯着卢岩,“要不然,你和我比比?看看谁厉害?刀枪弓箭随你选。” 卢岩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郑姑娘,你宪府司千金,还是莫要在军中玩闹的好。”他说道。 说这话视线不由看向郑小娘子身后的那几个护卫。 几个护卫面露惭愧以及无奈之色,显然自己姑娘做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 郑小娘子听了撇撇嘴。 “婆婆妈妈的,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人呢,真无趣。”她摆摆手说道,看了眼一直含笑不语在旁安静而立的刘梅宝,“陪你媳妇吧。” 说罢转身走开了,她的护卫对卢岩又是施礼又是作揖表达歉意之后才匆忙跟随而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其事 卢岩皱皱眉,刘梅宝看着他一笑,二人丢开这事不再理会再看谢四娘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了,刘梅宝只得自己回去,刚回到家还没歇口气,人来报卫城都指挥佥事夫人来了,刘梅宝又忙换了衣裳见。 “小船呢?”这位夫人姓周,今年三十六岁,自从刘梅宝来了这里,她是相交最频繁的一个,因此很随意,一面坐下一面问道。 “大娘来了,在后边玩呢。”刘梅宝笑道, 周夫人便问候贵子娘,又说筹办几台戏的事,东拉西扯一番,刘梅宝只是含笑听着。 “宣大兵备家的小姐来咱们这里,太太可见过了?”她忽的说道。 刘梅宝昨日已经特意找文吏打听了,这兵备官却不是武官,而是文职,正经的科举出身,也因为如此,虽然是正四品的官职,但却能和副总兵平起平坐,别说一个守备,就是参将游击将军,在他面前也是要小心翼翼,要受他的监督指挥。 可以想象这样地位的人家来到这里,平阳卫的大小官员自然都立刻知道了。 “刚刚还见了。”刘梅宝笑道。 “太太去城门了?”周夫人有些惊讶,又带着几分小心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周夫人便笑的有些讪讪。 “那郑家小姐听说很厉害¨”她说道。 这郑家小姐拒绝刘梅宝的宴请,更不会跟其他的军官太太们来往,因此这些人大约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会骑马射箭,这些学来可不容易,可见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刘梅宝笑道。 周夫人哦了声。 “那不知道相貌如何?”她微微倾身过来,终是问出女人们最关心的问题。 刘梅宝看着她抿嘴一笑,认真的回忆了一下。 “嗯,挺好的。”她说道。 不够具体,不过·想来没有哪个女子愿意详细的描述另一个女子的相貌,尤其是这个女子还跟自己的丈夫走得那么近,周夫人带着几分了然哦了声。 “那兵备府上的小姐,自然是非一般人家能比的。”她笑着顺着话说道·“我还请人递了帖子,想要请她家里坐坐,聊表下心意,只是不得成。” “年轻姑娘家,哪里爱咱们这个闷闷的宴席,她又不是家里的主妇,未出阁小姐·随她自在就是了,咱们心意到了,便是了。”刘梅宝笑道。 “年轻姑娘的,总混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也不是那么回事啊。”周夫人忍不住抱怨道。 这些兵丁莽汉的,日常见得女人少,尤其是这等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那行动做派在他们眼里就惊为天人一般,想起自己家男人回来描述这位郑小娘子的神情·周夫人就想挖下他的眼睛,亏的是知道这等人家的姑娘身份不一般,这些男人也就撑死饱饱眼福。 不过·这卢岩的身份可不一般,如今谁不知道他是皇帝的爱臣,前程无量,关键是人也年轻。 刘梅宝瞧着周夫人呆呆出神,面上神情变幻,知道她在想什么。 “郑姑娘深谙武道,人有所长必有所爱,相比日常兵备大人也是如此教导的。”她便笑道,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兵备府上的姑娘,可不是能容人随意谈论·且又是有关闺誉的事,周夫人打个机灵,忙收正神色。 “可不是,听我家大人说,郑姑娘对城防也颇有见地,果然深得兵备大人亲传·赞叹不已。”她忙顺着话说道。 刘梅宝笑着点点头,二人又说了一些宴席聚会,又讨论了冬日为贫户捐款捐物助过冬的事,周夫人便告退了。 “看来这段日子咱们卫城的夫人们有的新鲜事交流了。”刘梅宝笑道,伸手按了按额头。 到了晚上卢岩回来,谢四娘的事也打听清楚了。 “原来她已经在盐巡入伍有半年了。”他说道,神色沉沉。 “爹,笑笑。”在他怀里依偎着的卢舫伸手去摸父亲的眉头,说道。 卢岩便冲儿子一笑。 “坐好了,哪有男孩子家总钻在大人怀里的。”刘梅宝端了两茶杯过来,一杯茶递给卢岩,一杯羊奶递给卢舫。 “爹,咱们换换¨”卢舫喝奶如同喝药,皱着小脸可怜巴巴的对卢岩说道,话音未落就被刘梅宝瞪了一眼,立刻乖乖的端起来喝了。 卢岩摸了摸儿子的头,喝了口茶。 “喝了这个长大个子,结实。”他笑道。 “跟爹一样厉害吗?”卢舫眼睛亮亮的看着父亲。 “那当然,而且肯定比爹要厉害,你现在就会认字了,爹小时候可不会。”卢岩认真的说道。 卢舫整张脸都笑开了花,抱着卢岩的胳膊蹭了又蹭。 “船哥儿,跟妈妈去睡吧?”在外侍立的奶妈含笑问道。 卢舫嘟嘴。 “没事,还早,我们也有事要说,让他在这里玩会儿吧。”刘梅宝笑道。 别人家大人说话都打发了孩子,这夫妻两个真是和别人不一样,奶妈心内说道,说了声是依言退下去了。 “快坐下吧。”卢岩看着刘梅宝说道,“也累了一天了。” “不累,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哪有你在外忙公务应酬累。”刘梅宝笑道,依言坐了下来。 夫妻二人隔着炕桌说话,卢舫跪在里面,抓着炕桌上盘子里的核桃排兵布阵玩打仗。 “还是去年我出门的那段,你在河东可能没听说,盐巡那边遇到一股路过的马贼…¨” 卢岩跟她说道。岩解京围带走了一批盐丁,说来也巧,余下的一些中又临时被抽走去了府城。 对于如今的解县乃至河东治下,别说土匪了,两个毛贼都难见到,各处的马贼土匪听到河东避之不及,哪里赶来上门送死,因此那一日盐巡里留下的人不多,这时不知道哪一处流窜的马贼因走错了路来到这里看到了这一片的村落,惊讶这里的富饶,如同狼入羊群开始打杀抢劫。 盐巡得到消息立刻前来剿杀。 这是一众只有七八十人的马贼,为首的一个狰狞大汉举着一把厚砍刀看着眼前列队而来的官兵眼睛发亮。 这些官兵虽然有一百多人,但对于一路劫掠好多地方的他们来说,朝廷的官兵不过是豆腐渣,只要你强他就弱,你横他就孬,不足为惧。 让他兴奋的是,这些官兵身上的披挂很是精良。 “杀了这些官兵抢了披挂,再加上这附近村落抢掠所得,咱们可是发了大财了!投唐王去也有面子!”汉子高声怪叫道。 这话引起众人的齐声怪叫。 “杀官兵啊!” 他们闹哄哄的纵马冲来。 “变阵!” 盐巡的首领厉声喊道,看着队伍有些慌乱的变动,他的头上不由冒出一层汗。 事出紧急,盐巡内战丁不多,这其中好些是新丁,还从没过上阵厮杀经验不足便胆气不足,临阵慌乱很是危险。 伴着他的号令,盐丁们齐声呼喝因为对战纵马而来的匪贼,刀盾兵在前,长枪兵在后,迎上了疾驰而来的马贼。 “呦,还有女子呢!”眼尖的一个马贼忽的叫道,手中的砍刀指向眼前的队列。 队列中,一个女子站在刀盾兵伸手,手握长枪。 “我操!这他娘的什么兵这么寒碜,竟然拉女人来凑数···” “喂,小娘子快放下兵器抱头投降,大爷们带你过好日子·…” 马贼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怪叫怪笑。 盐丁的指挥额头上冒出一层汗,盐丁的队伍中新人也隐隐有些注意力涣散。 他紧急集合时,雷打不动总是来盐巡的谢四娘不知怎么发了疯非要跟上,这个女人说不得骂不得,他有什么办法反正她一心求死,怪不得别人。 谢四娘肃立面无表情,握紧手中的长枪,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马贼。 马贼越来越近,终于相遇。 “杀!” 厮杀声顿起,正到了这一刻,盐丁们便再无别的念头,只有举盾防护,抬刀劈砍。 他们的训练就是这么简单,只有这一招,日复一日无数遍的重复练习下已经成了本能,不管害怕还是不害怕,不管上头前方有没有刀枪杀来,他们只是机械的劈砍劈砍。 双方一相遇,马贼就察觉了,这次的官兵着实的厉害,他们始终保持整齐的队列,每一个每一个人动作齐刷刷的,就如同一个人一般,也正是如此才显得坚不可摧。 竟然碰上硬茬了!马贼们有慌乱,但所幸他们经验多,倒下一片后还是将这边的阵型冲的有些散,并且找到了一些明显的弱点方位。 一个刀盾兵此时面色苍白,双腿不受控制的颤抖,他瞪着双眼,动作越来越慢,终于一个贼匪的大厚砍刀直直的冲他而来。 他今年才十五岁,刚刚通过这冬季的征召入选,身上的棉甲也是第一次穿上,他家境较好,之所以会来参加盐巡丁,是因为想要在让钦慕的那个同村的女子像英雄一般看自己,训练的苦他咬着牙承受下来了,但面对这真实的鲜血死亡他的精神终于奔溃了。 一个刀盾兵嗷的一声扔下兵器转头就跑,整个队列顿时出现一个豁口。 完了!盐丁首领只觉得眼一黑。 就在此时,一只长枪穿透了那个兴奋的狞笑着扑向这个缺口的马贼。 带着滴血的长枪很快就收回来,一刺一收不费吹灰之力。 转眼间,涌过来的马贼五人死在她的枪下。 矮身避开袭击的谢四娘顺手抓起了那个逃跑的刀盾兵扔下的盾牌,抬盾挡袭,错盾刺长枪,无视来敌什么招式,无视身上是否中刀中枪,就这样不理不睬,无畏无惧,重复这这个动作一直向前。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身边倒下越来越多的马贼,如同地狱而来的修罗,披着一身的血,冷冷的长枪带出一股又一股的血箭。 “爹,那个女女真厉害!”卢舫稚气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卢岩的讲述。 刘梅宝这才发现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听得入了神,忙伸手拉过他在怀里,揉他的耳朵。 这么血腥的场面对于儿童来说是限制级别的吧,别吓坏了。 “你要叫婶婶。”卢岩对儿子微微一笑道,伸手也摸了摸他的头。 “婶婶好厉害,比爹爹还厉害。”卢舫眼睛亮亮的举着手说道。 “是,她比爹爹厉害。”卢岩笑道,一面看向刘梅宝,接着方才的话,“后来,她便一直在盐巡,每一次出兵她都会去,据那边统计,她的身手以及斩获已经足够当一个甲长了。” “她真厉害。”刘梅宝叹息说道,不知怎的更多的是觉得心酸。 “所以她说自己目前已经练好身手了,可以跟随我来了。”卢岩说道,也叹息一声。 要替贵子跟随大人,要替贵子为大人效力。 第二百四十九章 看戏 说了这事,夫妻二人唏嘘一刻。 “既然她有如此心愿,你便要让她达成。”刘梅宝抱着卢舫说道。 对于谢四娘来说,这也是她唯一的寄托了吧。 卢岩点点头。 “我自有安排。”他说道。 卢舫年纪小在刘梅宝怀里睡着了,卢岩亲自抱着送去他的屋子,一夜无话。 隔日是平阳卫的庙会,自来到平阳卫以来,整顿军务屯田,再加上已经接到东奴蠢蠢欲动南下的消息,城防更加要紧,大家一直绷紧弦,卢岩便借着这次庙会的机会,给官军们放假一日,且请了戏班子来唱戏。 对于如今的民众娱乐生活匮乏,听说书看大戏是最大的娱乐,得到消息卫城以外的很多人都扶老携幼而来。 刘梅宝作为守备太太这种喜庆的场合是要亲自出席的,一大早便有十几个军官太太涌到她家里,大家互相问好之后便一同出发,当然跟在刘梅宝身旁的位置也都是有着严格排序的。 玉皇阁戏台的主位早已经摆设好了,戏台前早已经挤满了等待开戏的民众,男女老少说笑着,商贩们叫卖着,很是热闹。 见到一众衣饰鲜亮的妇人们过来了,有官府的护卫开路,周围的民众认出刘梅宝,立刻纷纷行礼问好。 守备太太来了卫城半年多,跟以往高官家眷避在深宅不出的行径完全不同,亲老扶幼慰贫体苦很快便博得一片赞扬,因为组织一些募捐慰问的活动常常四处走动,所以认得她的人很多,更有那些受过恩惠的老弱跪地叩头。 刘梅宝含笑还礼,跟在她身旁的妇人们一个个挺直脊背,面上荣光焕发,学着刘梅宝的样子对周围的民众含笑点头。 因为军营里也放了假·好多兵丁带着媳妇孩子来看戏,经历司给兵丁们特意留出好位置,这种身份优待在刘梅宝向王墨建议的时候,经历司的人还有些不屑,没想到稍微费点功夫,效果竟然出奇的好,这些兵丁们携着家眷走向专属位置时,那周围民众的艳羡,自己妻子儿女与荣有焉的崇拜·简直让他们心里热血沸腾。 这世道活着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没想到他们不仅活下来,而且活得这么有尊严,这一切都是拜守备大人所赐。 但守备大人从来没有居功,他只是讲这是你们自己得来的·一个人怎么活全是自己做主,正如每次训练喊出的那句口号,以及军中传唱那首歌。 为了什么?保家卫国!为了谁?妻儿的笑脸!你是谁为了谁,满腔热血博出人生无悔! 经过这里时,所有的兵丁都纷纷恭敬的冲守备太太施礼。 “你们辛苦了。”刘梅宝笑着对大家一一颔首。 以前经过这阵仗的老兵还比较淡定·而有些新兵则忍不住激动的浑身颤抖。 辛苦了,有人跟他们说辛苦了,他们拿着军饷,保得家人安居,竟然还有守备太太说他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 不知那个突然高喊一声,让刘梅宝脚步一个踉跄。 “太太。” 身旁身后立刻四五个妇人抢着搀扶她,紧张的关心的如同她是七老八十走一步就要断气的老妇。 这句话竟然让太太有这种反应·便接二连三的有人学着喊出来。 别喊了别喊了,刘梅宝忍不住用袖子掩面·加快脚步走向主位。 这个该死的卢岩,她当时不过是闺房取乐,对操劳事务的守备大人表达慰问,且强迫守备大人恭敬的回应领导的关心·乱七八糟的讲了一些同志们辛苦了为人民服务之类的政治问答用语。 这家伙怎么传出去了?看这样子似乎他还在一定的场合用过了……幸好当时没逼着他给自己敬礼…. 刘梅宝腹议着坐下来,伸手接过被奶妈抱在着跟过来的卢舫·一面和其他妇人们闲谈一面等着戏开演。 在正戏开演前,十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先上场·他们有男有女,统一穿着花袄棉裤,童声童气的唱起歌来。 “我是一个兵,爱护老百姓,打败了东奴鞑子凶,消灭了土匪横,我是一个兵,敬天敬地君亲师…¨….” 略单调简洁歌词琅琅上口的小曲让民众们很感兴趣,在加上这些孩子神情可爱动作整齐,看上去也很赏心悦目,不由都纷纷叫好鼓掌。 听到周围人称赞这歌好听,刘梅宝有些激动又有些汗颜,说实话这些前世里已经七零八碎的记忆,她根本就写不出任何一首完整的歌词,都是勉强哼一遍曲子,唱两三句印象深刻的词,再讲讲歌的意思,然后余下的就是王墨安排的那些专管这些杂务的文吏们的功劳了。 比如如今军营里广为流传的《三大纪律七项主义》,三大纪律刘梅宝所幸还记得,但主义就只记得八项这个词,至于具体是什么内容就记得乱七八糟,不过这难不住这些文吏,大家一晚上便整理出无数条主义,最终由刘梅宝把初关,王墨审查二关,高级将军例行会议做最终决定定下来如今的七项主义。 王墨亲口对很多人称赞,守备太太有大智慧,爱妻如宝的卢岩自然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刘梅宝,刘梅宝如同得了小红花的低年级学生,激动的一晚上没睡觉。 早知道背些革命军旅歌曲就能成为有大智慧的人,她穿越时就该只拿着一本歌词书就好了, 卢舫看到台上这些孩子,不由手舞足蹈。 “大牛,大牛,花花¨”他冲着台上喊道,显然认识这些人,高兴的只流口水。 看着这些唱的认真的孩子们,刘梅宝也露出欣慰赞叹的笑,这些都是当初河东堡收留的灾民中的孤儿,在河东堡统一有柳娘子安排的妇人们照顾他们,或者帮着养殖场打草喂养牲畜,或者在各种城防建设时做孩儿夯。 后来灾民中一些孤老或者身有残疾的有杂耍说唱技艺的人便帮着照顾孩子·顺便教他们说唱,被刘梅宝发现,灵机一动,组织了一只孩儿文工团,让他们在其他军户辛劳开荒劳作以及兵丁训练出战后,为他们唱歌唱戏解闷,深受大家欢迎。 升任到平阳卫,偶尔刘梅宝还邀请他们过来表演,一则让这些孩子开阔眼界·二则让孩子们以及河东堡的人知道卢岩并没有忘记他们。 每一次来了,刘梅宝都会接他们到守备府吃饭,卢舫正是最爱找比自己大的孩童玩的年纪,因此对这些孩子印象深刻,一见到他们就高兴的不得了。 刘梅宝笑着抱好他·一面忍不住扭头对奶妈皱眉。 “都这么大了还流口水,再找个大夫来瞧瞧,我配的那些药膳他怎么吃了也不管用…”她低声说道。 一旁的一个妇人听到了,立刻高兴的接过话。 “太太,这有什么·小孩子家的没事,煮几根猪尾巴让他吮几次就好了。”那妇人认真的说道。 “对呀对呀,这个法子很管用呢。”竖起耳朵时刻注意守备太太动静的其他妇人立刻说道。 正说笑着,见外边又是一阵热闹,这一次比她们过来时要热闹的多。 “守备大人来了。” 听到这个,刘梅宝以及一众妇人忙都站起来,果然见一身官服的卢岩带着大批将官走过来。 “哎呦。”站在刘梅宝身后的一个妇人忽的撞了撞另一个妇人·冲卢岩那边使眼色,面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怪异。 这时大家也都看到了·就在卢岩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子,一行走一行跟卢岩说什么,在这一群男人中煞是惹眼。 不知道说到什么,她先是眉头微蹙·紧接着笑起来,露出珍珠般的牙齿闪闪发亮·也让周围的人看直了眼。 这女子柔美与英姿混合,就如同清冽的小酒一般·让男人们都忍不住嗅了嗅。 “这就是那个郑小娘子?” “听说日日跟着大人…” “跟着算什么,我还听说她当着众人的面说···说···” “说什么呀?” “哎呀,我都说不出口…” 身后的议论声低低的传入刘梅宝耳内,她不由竖起耳朵,保持淡定笑容的脸上也浮现一丝好奇。 她说了什么? 卢岩等人走近了,此起彼伏的问好声盖过了其他的声音。 卢岩仲手接过早已经张开手如同学飞的小鸟一般冲自己扑腾的卢舫,与刘梅宝并排坐下来。 郑姑娘一直跟在他身旁,见状随意就也跟着坐下来。 “郑姑娘,请到这边坐吧…”有一个妇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含笑开口对她说,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郑姑娘回头看她,面上浮现一丝不屑的笑,那眼神中的鄙夷只看的那妇人有些羞臊恼怒。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太太,这个未出阁的姑娘虽然是兵备府的千金,也不能如此无礼吧。 光看看还不算完,这郑姑娘紧接着抛出一句话。 “你们也配和我坐一起?”她哼了声说道,“坐一起你们要跟我说什么?穿什么吃什么戴什么还是谁家长谁家短,谁家夫人压倒了小妾谁家小妾压倒了夫人啊?” 顿时这一排的妇人皆变色,愕然的看着她。 “你,你,”那妇人气的有些头晕,手扶着胸口喘气说不出话来。 郑娘子毫不理会众人的反应,或者说根本就不在乎,话一说完翘着玉头圆鼻,大马金刀的就坐在了卢岩身边。 “我还就配和他坐一起。”她口中还说道,“有本事能干的人才值得人高看一眼。” 说着看着卢岩笑了笑。 “那你怎么就觉得自己配和我家大人坐一起了?”刘梅宝忽地问道,一手按着卢岩的肩头,阻止他起身,一面借势站起来,似笑非笑的看过来。 第二百五十章 笑话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她,尤其是那位被顶撞了的妇人,见备太太起身说话,只觉得满腹委屈要倾诉,又觉得无比的安心。 她不是一个人,她背后有守备太太可以依靠,已经当了两个孩子娘的妇人眼圈忍不住红了。 “姑娘可是说自己是有本事能干的人?”刘梅宝笑道。 郑姑娘听了这话倒也不恼,只是不屑的看了她一眼。 “至少比你们强。”她毫不客气的说道,拍了拍自己腰里挎着的一把腰刀。 “我知道郑姑娘是嫌弃我们不会刀枪棍棒,不能上马杀敌,可是这天下人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用,可不敢这样说话哦。”刘梅宝笑吟吟的说道,带着几分训斥小孩子顽皮的神态。 那郑姑娘绷着嘴要说什么,刘梅宝没留给她机会。 “这些妇人们在家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奉养公婆,让这些大人们没有后顾之忧,得享天伦之乐,如果家里不得安生,那想必这些大人在外工作也会安心吧?”她接着笑道,一面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妇人们。 郑姑娘看着她哼了声。 “我说不过你,我知道,你们这些妇人伶牙俐齿的,怎么都能说出理来。”她微微抬着下颌,带着几分不屑说道,“随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我爱怎么想怎么想。” “郑姑娘,这理不是说出来,是做出来的。”刘梅宝看着她依旧含笑说道,一面看向那些在一旁对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措的将官们“但有些事呢如饮水冷暖自知,要说我们这些妇人有用还是没用,助夫还是拖累丈夫,外人说也不确切,大人们可是最有资格来评说的,是不是啊?” 将官们被问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呆呆的,这些女人们斗嘴的事他们也不是没见过,但这些事在他们这些大老爷们眼里都不需理会,好男怎么能跟女斗? 守备太太这话是要他们干什么? “夫人幸苦了。”忽地其中一个将官说道,且迈上前一步,在那群妇人中寻到自己的妻子,有些别扭但还是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句话。 那妇人显然没料到,夫为尊为天,侍奉丈夫是天经地义,听说有些受丈夫娇宠的妇人会私下被丈夫夸赞,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庭广众之下,丈夫如此感谢妻子这可是天上地下第一出。 妇人又是激动又是羞臊竟然一句话说不出来。 “夫人幸苦了。” “有夫人为我操劳,才有我安心在外···” 立刻所有将官都反映过来了,那些皮糙肉厚五大三粗的男人纷纷跟着站到自己的妻子身前说着感谢的话,而那些面皮薄的则红着脸站过去说不出来话,只用眼神表达。 一时间场面极为热闹,人多壮胆,妇人们也不害羞了,有掩面笑的,还有坦然接受的。 “大人那边做什么呢?”远处的群众看得清听不到,瞧着很多男人站到女人跟前便忙忙的打听。 “大人们在谢自己的媳妇呢。”从前边传回来详细的解说。 “啊?” “谢?” “谢什么?” 戏台前变得议论纷纷热闹非凡,还有些大胆的年轻人吹口哨凑趣起哄。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宁静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 这时台上忽地响起童声合唱,渐渐的盖过了底下的喧嚣。 “….我为了家任劳任怨,你为了家流血汗,军功业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这谁这么机灵啊,刘梅宝不由向台上看去,见一个佝偻歪脖的男人站在柱子旁,见刘梅宝看过来忙有些自惭形秽的躲进帐子后。 这是河东堡负责教养这些孩子的人之一,听说年轻时是戏班子的锣鼓师当年也是玉树临风只可惜不知道怎么得了病,背也驼了脖子也歪了最终失了业也没得成家四处流浪求生,因为身有残疾在河东堡被归为孤老残弱,跟所有的孤老残弱一样,大家都想出一份力,于是他便捡起曾经的技艺,在河东堡教授这些孩子们唱唱跳跳。 一如其他,《十五的月亮》这首歌除了开头的两句外就只有旋律是刘梅宝的贡献了,那时候卢岩出征在外,她有感而发哼唱这个,得到了其他军妇们的喜爱,因为刘梅宝记不起歌词,大家便只哼唱调子,渐渐的成了河东堡妇人们哄孩子的摇篮曲。 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将它也改编了,又在此时唱出来,真是应景的很,刘梅宝冲着台上的孩子们点头笑。 歌唱起来,这边发生的事也传来,最先是那些携家眷看戏的兵丁们跟随长官们的行动,立刻向的媳妇爹娘表达谢意,再后来那些不是军户的民众们也各自感触,对自己的家人表达谢意,伴着童声的合唱,戏台周围成了感恩大 郑姑娘怔怔的坐在原处,看着四周哭哭笑笑的人群,猛地站起身来。 “就知道,这些女人只会耍嘴,万变不离一哭二闹,这里的男人们也神神叨叨的,有病!”她重重的啐了口,抬脚走了,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这一天的庙会唱的戏比以往要精彩,但很多年以后,那些垂老的民众却忘了戏台上唱的什么,都张着没有牙的嘴,给孩子们讲,那时候可是瞧了稀罕事……. 这件事后,所有人都认为郑家姑娘会恼羞成怒的离开平阳卫,结果让大家意外的是,那郑姑娘完全跟没事人一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只不过当再想跟着卢岩四处逛的时候,被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哎呦,这是给你媳妇长脸呐?”郑娘晃着手里的马鞭,似笑非笑的问道。 “郑小娘子,本官有公务在身,恕不能陪你游玩。”卢岩只是答道,神情漠然,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 郑姑娘啧啧几声,目光在他脸上打转,只看的卢岩身旁的亲兵们都不好意思。 “卢岩,人都说你暴虐好杀,曾将你辖下的异己全部打杀,不知道是真是假啊?”她瞪眼笑道。 此言一出,听到的人立时脸上变色,那些亲兵再看向她的目光已经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戒备。 “真假又如何?”卢岩神色依旧淡淡答道。 “真的话,我都要怀疑是不是那些人得罪你家媳妇了?所以你要为媳妇出头啊?”郑姑娘笑眯眯说道。 这一下卢岩那些亲兵看向这兵备千金时的眼神已经是愤怒了。 卢岩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待走。 “喂,卢岩,你那媳妇有什么好的啊。”郑姑娘几步绕过他身前拦住他,笑道,一面打量他,“你要是再长得稍微好看点,倒也配得上我了。” 亲兵们的下巴就要掉了,瞪眼看着这姑娘。 卢岩看着她忽的一笑。 说实话,这男人笑起来还挺不错的…¨ 饶是爽朗无比的郑姑娘也不由稍微脸红了下。 “你可配不上我。”卢岩说道。 说罢大步走开了。 郑姑娘反应过来,又羞又恼,跺脚喊卢岩,卢岩几步已经进了营房。 郑姑娘追过去,却被守卫拦住。 “有紧急军务,闲人不得入内。”守卫神色严肃说道。 “呸,有什么紧急军务?”郑姑娘瞪眼喊道,“哄一群娘们玩吗?” 这姑娘怎的如此粗俗,守卫们不由皱眉,但坚决不让步。 郑姑娘的护卫急匆匆的跑过来,抹着头上的汗,靠近她说了几句话。 “急什么,我这不是正往家走呢吗?”她瞪眼说道,带着不耐烦。 “老爷说了,有贼奴破了山西境了,咱们快些回去。”护卫急声说道。 “怕什么?”郑姑娘撇撇嘴,“来了正好,我正好杀贼···.哎喂¨” 她说这话又往营房里走,被守卫拦住。 “那女人怎么能进去?”她指着一方说道。 守卫看过去,见一个粗壮军官正一脸怒气的走向营房,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一个女子。 “军中之人,自是有公干。”守卫说道,转过脸不再看。 “那女人!我是说那女人!”郑姑娘瞪眼喝道。 “我也是说那女人。”守卫对这个兵备千金丝毫没有什么敬畏,也瞪眼说道。 “啊?”郑娘子被瞪得愣了下,看着那女人进了营房。 武大群站在营房里,情绪激动。 “大人,你要是看我不顺眼,该怎么打怎么出气尽管来,只是别这样羞辱我武大群!”他瞪眼喘气说道。 卢岩等七八个将官停下商议,看过来,目光扫过站在武大群身后的谢四娘。 “我知道,”武大群喘着气甩着头说道,“当初是我不对,是我老武耍赖,可是老武我已经光着膀子跪在你门前任你打罚了,你当时装的好好的,还把我老武升官到这平阳卫,我就知道,这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你就是钝刀子割肉在这里等着我呢···.” “我怎么割你肉了?”卢岩淡淡问道。 “你把一个娘们塞我队伍里是什么意思?”武大群涨红了脸也红了眼伸手指谢四娘,“你这不是笑话我老武不是个男人吗?” 第二百五十一章 花枪 武大群说完这句话瞪着眼气呼呼的看着卢岩。 “谢娘子在我河东盐巡多次随军出战,技艺非凡,武大人放心,非是儿戏。”卢岩说道。 “爱谁要谁要,反正我不要。”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武大群梗着脖子说道。 “武大群,你这是抗命不遵了?”屋中其他将官顿时喝道。 卢岩抬手制止他们,神色依旧淡然。 “武大人,你要说是因为谢娘子是个女人,就觉得看不起人,那你就错了,”他微微一笑,“以厉害不厉害论是不是男人的话,那跟谢娘子比,你还真不是个男人。” 有将官忍不住笑出声,武大群脖子都气粗了一圈。 “姓卢,有本事你…”他几乎要跳脚喊道。 卢岩上前一步,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沉腰发力,武大群脸红脖子粗的动弹不得。 “我的话你还别不信,你回去试试就知道了。”卢岩说道。 不待武大群再说话,又看向谢四娘。 “谢娘子,武大人手下强兵云集,你若想留在他的麾下,便要通过他的考核,如果通不过,你也知道该怎么办。”卢岩说道。 “我自会回去,无半句话说。”一直静默不言的谢四娘开口说道 她的声音清丽,让屋中的将官们不由多看她几眼,看着这个单薄秀丽的女人,觉得卢大人这话说的也太过了吧。 武大群虽然草包了一些,但毕竟从军多年,能做到松山堡操守的位置,也不是靠耍无赖耍上来的。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武大群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好,这是你说的,别怪我赶人走。”他哼声说道,抱了抱拳转身就走出营帐。 谢四娘转身也跟了出去。 二人一前一后的刚出门还没走几步,久候多时的郑姑娘就跳出来拦住了谢四娘。 “你是这军中之人?”她看着谢四娘,瞪眼问道。 谢四娘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郑姑娘等不及她答话,目光看向谢四娘的腰间,看到那里果然挂着一个木牌。 “哈!”她说道仲手就扯了下来。 这是一个木质腰牌,大周所有营兵适用,随着职位的高低而材质不同,最低等的便是这木质腰牌。 郑姑娘在手里翻来看,见上面篆刻“平阳卫总兵乙队军士谢四娘”几个字,侧面另有小字刻明“平阳卫勇字伍十肆佰贰拾柒号”。 此腰牌便是一个兵士的身份证明,遗失是要论罪的。 郑姑娘自然明白这个腰牌的意义眼睛瞪得更大了。 谢四娘从她手里夺过,一声不吭的越过她向武大群的方向追去。 “喂,喂,你是不是很厉害?”郑姑娘哪里肯放过她,女子从军,这等稀罕事她还是第一次见,追上去,一叠声的问道“你拿的是长枪,你枪术怎么样?怎么会被允许加入这军中?谁批准的?卢岩吗?真厉害还是别的什么,你跟卢岩什么关系?喂看你长得不错,不会是卢岩的小老婆吧…¨” 她的这句话出口,原本低着头沉默疾走的谢四娘猛地停下脚,手中长枪一抖,直向郑姑娘刺来。 前便悄悄注意她们的武大群,以及郑姑娘的护卫大惊失色。 “不可!” “大胆!” “住手!” 齐声的呼喝同时响起。 长枪袭来,那郑姑娘腰身摇摆,躲了过去。 “哈!”她唰的拔出腰间的跨刀,一脸兴奋,“看样子果真有两下子来,来,比划比划,看看这卢岩招收军士的资质如何。” 武大群已经走回到谢四娘跟前,一脸的烦躁。 “你现在还挂着老子队伍的腰牌!别他娘的给老子惹麻烦!还说自己是盐巡出来的,盐巡的人就这样动不动就打女人啊?”他瞪着眼扯着嗓子骂道骂道这句话想起眼前的人也是个女人,男人不能打女人,那女人应该能打得吧? 他伸手抓了抓头,“娘们就是娘们,麻烦死了!” 他不再理会谢四娘,转身忙对着郑姑娘堆起笑道歉。 “郑娘子多多担待,乡下女人粗俗没见识,小姐千万别着恼。”他点头哈腰的说道。 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兵备千斤小姐,感叹这等美人果然还是近观更好看,同样是女人,瞧瞧人家这脸这眼这嘴这胸···¨ “呔!”郑姑娘的护卫恶狠狠的喝道。 武大群回过神收回直直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脸。 “滚开滚开。”郑姑娘早已经不耐烦了,摆手说道,一面指着谢四娘,“来来,咱们比比¨”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又看了看谢四娘手里的枪。 “枪也行,我随你。”她扔下刀,示意护卫给自己那把长枪来。 “姑娘···”护卫们为难又着急的劝阻,郑姑娘抬脚踢赶他们,自己几步去那营房前的守卫手里抢了一杆枪。 “来来,这位娘子你也别因为我的身份而顾虑,我在家常常和人对打,不信你问他们,我也是受过伤的,凡是那些打伤我的兵丁,非但没有受到责罚,反而会得到奖赏,来你这次要是打的过我,我就让我爹给你请个甲长当当。”郑姑娘大声说道,一面腰身一摆,将手里的长枪挽出一个枪花。 真的打啊? 武大群有些意外,不由看向郑姑娘的护卫,护卫们一脸无奈。 “谢娘子,那就陪郑娘子走一趟吧。”卢岩的声音在后响起。 大家看去,见卢岩等一众将官已经从营房里走出来了,正肃立在不远处看着这边。 既然卢岩发话了,谢四娘便应声是,走出几步,站在郑姑娘身前。 郑姑娘兴奋的满脸放光,眼睛闪闪发亮。 “点到为止。”有将官提醒道,这话更多的是对谢四娘在说。 虽然不知道这个两人功夫如何,但不眢怎么说·郑小娘子是半点不能擦破皮的。 “少唠叨!”郑姑娘瞪了那将官一眼喝道。 将官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这烈性女子不知道将来谁能压得住…..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他不由下意识的看了眼卢岩,这边卢岩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 这边郑娘子已经摆开架势,一声娇呵长枪如龙向谢四娘袭来。 “好。”将官们不由出声叫好。 看那郑娘子性格骄纵,没想到果真有些本事,这长枪耍的是让人眼花缭乱可见技艺娴熟,那谢四娘除了一开始稍微抵挡一下外,随后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呛啷一声,一杆长枪被挑飞插在地上颤抖。 郑娘子收势·微微喘气,看着面前空手站立的谢四娘。 “你不会枪术。”她皱眉说道,“你没学过。”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谢四娘二十多年不过是乡村民妇,在认识贵子之前,只怕连鸡都没杀过。 “我没学过。”她淡淡说道,神情木然。 “开什么玩笑!”郑姑娘啪的将长枪扔在地上,竖眉喝道,再也不多看谢四娘一眼·而是看向卢岩。 “卢岩!”她大声喊道,“我还以为你是个人物呢,结果眼里心里除了娘们就没别的!在家宠媳妇也就算了·竟然拿军营要事供妇人玩闹!呸!” 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她的护卫们这次也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对卢岩等人施礼道歉,而是看了眼谢四娘,又看了眼卢岩,将头一抬,跟着他们小姐大步去了。 在场的将官亲眼见大人被骂很是尴尬,碍于那兵备千金的身份也不能回骂,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大人。 活该,武大群有些幸灾乐祸,让你宠妇人,这下丢人了吧? 卢岩只是笑了笑·没有半点羞恼,似乎方才一切都没发生。 “谢娘子。”他转身要走,又停下看向谢四娘,“你待会跟武大群回去…¨”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武大群打断了。 “回去?还跟我回去做什么?”他嘎嘎笑道。 “不是还没考核吗?”卢岩一笑说道。 “还考核?还有什么可考核的?”武大群接着嘎嘎笑道。 卢岩没有理会他,又看向谢四娘。 “谢娘子·待会的考核事关你能否达成心愿¨”他缓缓说道,“我准你刀枪无眼,生死由命…” 武大群听得一怔,这边谢四娘却是眼睛一亮。 “武大人¨”卢岩又看向武大群,似笑非笑道,“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 武大群也呸了声,一句话没说转头大步就走了。 “去吧。”卢岩说道。 谢四娘捡起自己的长枪,在手里紧紧的攥住,转身大步跟过去。 “后来呢?”刘梅宝问道。 屋内烛光摇曳,罩着坐在大炕上的一家三口,她一面帮卢舫剥栗子,一面听卢岩说话。 卢岩穿着家常的袍子,枕着一只手臂倚在靠枕上,张嘴啊的一声。 卢舫便立刻将自己才拿到的栗子送到他嘴边,卢岩啊呜一声吃下去,作势要咬住卢舫的小手,卢舫飞快的缩回手,发出咯咯的笑声。 “没咬到,没咬到。”他得意满满的举着手说道。 “小傻蛋!”刘梅宝笑道将半颗栗子塞到儿子嘴里。 “反正这两天那武大群没来找我,听说这两天出操也没去,给镇抚官告假说病了,据说这病没个三五天不能下炕···”卢岩笑道。 刘梅宝就哈哈笑,虽然她不知道现在谢四娘的身手如何,但她可清楚的记得当初在城门被鞑子围攻,谢娘子那如同疯癫般不管不顾跟鞑子厮杀的样子。 以命博命,同归于尽的打法从来都不是好对付的。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才能解开心结…”刘梅宝收了笑,还是叹息了一声,紧接着眉头一皱掩嘴转身干呕几声。 “怎么了?”卢岩立刻起身伸手扶她,一脸紧张。 刘梅宝摆手没说话,用手掩嘴让这不舒服的感觉过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来临 似乎已经见过娘这样的反应,一旁的卢舫立刻捧起炕桌上的水。 “娘,喝水。”卢舫说道,小心的给她递过去。 “谢谢儿子。”刘梅宝伸手接过,笑道,一面喝了一口,拍了拍胸脯顺顺,抬眼看这边卢岩一脸担忧,抿嘴一笑。 “你还笑,别总仗着你懂药医啊什么的,就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卢岩皱眉说道“明日就找大夫来看看。” “不用,这个就是不懂医不懂药也知道怎么回事。”刘梅宝哈哈笑道。 卢岩还没反应过来。 ‘妈妈说,娘肚子里有小弟弟呢,会不舒服。”卢舫一本正经的用从奶妈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对父亲传道授业解惑。 “啊?”卢岩呆住了,怔怔瞧着媳妇。 冬夜沉沉,躺在床上的卢岩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看一下身旁的刘梅宝,一会儿掖掖被角,一会儿听听呼吸。 “又不是第一次,怎么还这么紧张?”刘梅宝干脆翻过身面对他笑道。 枕头上二人面对面相视,昏暗帐子里能看到对方的眼都在闪亮。 “你慢点。”卢岩带着几分责备紧张。 刘梅宝便故意逗他,又翻身过去,气的卢岩用大手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刘梅宝吃吃笑着又翻过来,伸手抱住卢岩。 “几个月了?”卢岩伸手抚着她散开的长发,低声问道“怎么没告诉我?连儿子都知道了,我这当爹的竟然最后知道。” “这个月才发现的,我打算再过十几天再请大夫诊一下,万一不是呢,告诉你让你空欢喜啊?”刘梅宝笑道,伸手抚着卢岩的眉毛眼睛。 卢岩拉下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最好是儿子。”刘梅宝依偎在他怀里,自言自语道。 “只要是你生的,什么都好。”卢岩笑道。 “别还是儿子好,宁宝华不是说了嘛,上阵父子兵,还是儿子多点对你好。”刘梅宝说道。 “你这小心眼,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记着呢?”卢岩笑道,伸手拍她的臀部。 那里柔柔滑滑挺翘,是他最爱把玩的地方······ 他念头闪过,身子便有了反应。 “喂!”只穿着裹胸短裤又相拥在一起的刘梅宝自然察觉,笑着捏他的肩头。 卢岩手还放在她的股上察觉随着她的闷笑,那手里圆滚滚微微翘的两瓣便荡出诱人颤波,再忍不住一把扯下她的短衣,大手重重的抓捏。 刘梅宝被他抓捏的嘤咛一声,抱住了他的腰,耳边是卢岩炽热粗重的喘气,只听得她心慌肤烧,神魂茫乱,不自觉的扭动身子,口中发出嘤咛颤音。 卢岩却在这时硬生生的收回手自己躺平,深吸几口气压制起伏的情绪。 “傻瓜。”刘梅宝闷笑,伸胳膊半伏在他裸露的胸膛上一只手不老实的在他身上游走。 “别闹。”卢岩伸手捉住她的作恶的手,哑声说道。 “你别动。”刘梅宝低笑,在他脖颈上轻轻咬了下。 卢岩喉中咕咚一声,身子打个战栗,握住刘梅宝手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恨不得攥碎了掌中的柔荑。 “乖,松开。”刘梅宝笑道,在他胸膛上扭动一面用力挣脱他的手好让自己的手往下游移,最终伸进了短裤中握住了那昂扬之物。 卢岩全身猛地绷紧那要劝阻妻子的话再也说不出口,随着动作他的呼吸浑浊起来,双手也忍不住将刘梅宝抱紧,但又想到她如今有了身孕,又怕挤到她,顿时又松开手,可是不抱着她怀里空落落的,便又伸手胡乱的在她身上乱摸,最终停在那胸前的浑圆,再忍不住重重的握住。 刘梅宝吟哦一声,手上不自觉的用力,便捏的卢岩低吼一声。 床帐将屋角那盏夜灯摇晃的支离破碎。 畅快淋漓中**终于得到解脱,刘梅宝躺着任凭卢岩忙忙活活又是洗又是擦,将床上收拾干净,才躺下来重新拥她入怀,满足的叹息一声,相拥睡去。 迷迷糊糊中觉得地面震动了下。 一向惊醒的卢岩便猛地睁开眼,他一睁开眼,依偎着他的刘梅宝便也醒了。 “怎么了¨”她有些迷迷糊糊的问道。 话音未落,忽然一声炮响,震得人全身都是一颤。 卢岩猛地坐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炮响,大地都跟着颤抖。 一声接一声,一直响了五声才停下来。 平阳卫的城门上,守城的官兵望着冬日清冷月光下的天际,远远的可以看到有狼烟不断的升起。 沉寂许久的鞑子再次大批入境了,趁着大周皇帝更替,趁着乱四起,他们来势汹汹踌躇满志,要用铁蹄一举踏破这汉人风雨飘摇的江山。 烽火官的敌情碟报正式摆在平阳卫官署的时候,整个平阳卫已经戒严了。 一匹匹的哨马不断奔出,无数的民众挑担推车从四面八方向卫城涌来,更有大批披挂整齐的兵丁一队接一队的跑过,让气氛更加紧张。 就在这紧张气氛中,由十几位护卫拥着的郑姑娘走在街面上则显得闲庭信步,东瞅瞅西看看,一副逛街的模样。 刘梅宝让车夫停下车。 “郑娘子,此次贼奴入寇声势浩大,您还是尽快回家的好,我平阳卫此处临近边境,着实不安全。”她认真的说道。 郑娘子晃晃悠悠的看了她一眼。 “你这里?你这里比的过我爹那里吗?”她哼声说道,“就在刚才,贼奴已经攻克我爹下辖的独石口,向宣府镇城下集结了,算起来,贼奴分线而破,到你们平阳卫也还有三四天呢,急什么呢,你既然害怕,躲在家里就是,干嘛还上街?” 说着又是一脸恍然。 “哦哦,不会觉得家里也不安全,想要跟在你家男人身边吧?”她带着几分嘲讽说道。 “我家太太要去医疗署帮忙的。”刘梅宝的仆妇再听不下去,大声说道。 郑娘子切了声。 “装样子也太早了,依我说,等真打起来您再去才出戏呢。”她哼声说道。 仆妇愤愤的还要说话,被刘梅宝制止。 “郑姑娘,可曾真见过鞑子侵袭?”她看着眼前这个青春飞扬的姑娘,认真问道。 “我当然···当然¨见过。”郑姑娘瞪眼结结巴巴的说道,底气有些不足。 刘梅宝看着她了然一笑。 郑姑娘被她这笑笑的有些恼羞。 “我听过无数遍我从小就¨”她忍不住又说道,似乎要证明自己什么。 刘梅宝打断她的话。 “郑娘子,鞑子破城极其惨烈,上阵杀敌也不是好玩好看的,生死之事非是儿戏,郑娘子你身份尊贵,还是快些回家的好,如今大战在即,万一护卫不周后果不堪啊。”她认真说道。 郑娘子瞪眼。 “你就少操心吧,还瞧不起我?”她叉腰喊道,“我还怕鞑子不来呢,真要来了,你还是操心你自己保命吧,本姑娘我可是要杀敌的!” 说着从背后取出弓箭,羽箭上弦,腰身一沉,娇喝一声,那羽箭快似流星稳准的射入对面街铺的门匾上,羽尾颤巍巍的。 那店铺门前的伙计正在探头探望的张望形式,陡然听得一声响,再看门匾上多了一只箭,便嗷的一声抱头向内窜去。 “鞑子来了!”他撕声裂肺的喊道。 这一下街上的人顿时都慌了,没头苍蝇一般乱跑起来,大人喊孩子哭骡马叫乱成一团。 “鞑子没来!守备太太在此,无需害怕!”刘梅宝立刻示意护卫喊道。 这话重复的几声喊去,再看这边一个金棕色对襟袄的年轻妇人婷婷扶着车门肃容站着,有人认出果真是守备太太,街上的民众这才安静下来。 “郑姑娘,敌兵压境,民心惶恐,最忌动摇军心民心,引起恐慌”刘梅宝竖眉沉声喝道,“要知道我平阳卫已经连下四道军令,有敢擅自通行者杀。有敢动摇军心者杀,有敢不从令者杀,有敢贻误战机者杀!” 她越说声音越严厉,看着这郑姑娘,“你怎么能当街惹事?兵备大人难道是这样教你的吗?” 郑娘子的护卫面露惭愧,低头不敢面对她。 郑姑娘却不屑一笑。 “少来跟我耍嘴皮子,胆小鬼就是胆小鬼,嚷什么嚷!”她梗着脖子说道,将弓箭往背上一夸,大步越过她走开了。 刘梅宝有些头疼。 “你们最好快快离开这里,如果路途不便,那也要先退到河中府为好,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她只得对郑娘子的护卫再三嘱咐道。 “多谢太太。”护卫们忙恭敬的道谢施礼,“我们一定劝小姐快走。” 刘梅宝点点头,看着他们走远了,叹了口气。 “让守备厅那边派人护着她点,我瞧这是个不省心的。”她对随从嘱咐道。 随从应声,立刻小步跑走传信去了。 次日,消息传来,第一股鞑子已经进了平阳卫。 站在城墙上可以看到空中有腾起的烟雾,那是鞑子在劫掠烧抢,因为提前防备,大多数村落民众都撤到了各个坚固的城堡内,但家园被烧还是让很多人悲伤不已。 第二百五十三章 赴战 寒冬腊月的夜里是极其苦寒的。 平阳卫南门的城墙上,站满了防守的军士,虽然穿了坚实厚重的棉甲,但大家还是冻的忍不住上下牙打架,尤其是在临近天明这一刻,困意最浓,所有人都忍不住踱着脚步,以驱赶寒意和困意。 “这鞑子还来不来啊,都等的不耐烦了。”有人低声说道。 “你还盼着鞑子来呢?”有人呸了声说道。 响起一片笑声。 “这他娘的总吊着也不是回事¨” “…听说这次鞑子极其厉害···” “对呀,听说鞑子前一段改换朝廷什么的,换了皇帝···.。” “还是你这个书生知道的多…” 闲谈说笑着,对于气氛也是调节,将官们便没有刻意的呵斥·只是走动间提醒注意。 天色渐渐亮起来,一队队的兵士开始交替,正换岗间,听得远处传来尖声厉响,大家色变看去,只见东方有几只火箭在天空炸开。 众人轰了一声,全部扑向城墙垛口,向外看去,只见七八骑快马疾驰而来,为首的一个摇晃这手中的黄旗。 城门打开,旋即闭上。 “鞑子来了!数千人!”哨探冲入城门,来不及下马喘气喊道。 “升白旗!” “敲竹棒铜锣!” 命令一道道的传下去,所有人都进入了备战状态。 天色亮起来,站在城门上可以看到远远的地平线上有一队队人马向这边而来看似缓缓,但每一次眨眼就能看到这队伍的变化。 他们步兵与骑兵交布,方阵严整滚滚而来,在城门一里之外集结停下,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很是震慑人心。 这些是鞑子精锐的队伍,严整的军阵精良的铠甲密密麻麻的旗帜罗列,在城门前安营扎寨形成了极大的心理威压。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当真真切切的看到鞑子就在眼前时所有的人还还是忍不住呼吸粗急,手握紧了兵器。 此战后不是尚能生否? 卢岩踏入家门的时候,夜色蒙蒙,屋子里点亮了烛火,窗棂上投下刘梅宝被拉长的身影。 “可吃过了?”见他进来,刘梅宝忙起身问道。 “爹爹。”卢舫从炕桌前站起来,冲他高兴的扬着手。 卢岩仲手抱起他,擦了擦他嘴角的饭粒。 “吃过了,你快吃吧。”他说道。 刘梅宝便坐下来,接着吃饭看卢岩解了外衣,洗了手端着碗喂卢舫。 “让他自己吃,别惯他。”她说道。 “还能惯几次。”卢岩随口笑道。 刘梅宝拿着筷子的手便一顿。 “不是,我是说他也就这几年小,等大了我就想惯他也惯不了,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卢岩察觉,忙说道。 他是平阳卫的守备,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这是道义也是责任虽然现在贪生怕死闻敌未动便逃的官员比比皆是,但那其中绝对不会有卢岩。 刘梅宝对他笑了笑,接着吃饭。 卢岩也不再说话逗儿子喂他吃饭。 “大娘送回去了?”卢岩吃过饭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原本是不走,我好容易才劝走的。”她笑道,一面在柜子里翻找什么。 卢岩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梅宝,”他低声唤了声,“其实,你不如带着小船也···” 他的话没说完,被刘梅宝高兴的低呼声打断。 “哈,我找到了我记得我做过呢。”她笑道手里拿着一件衣物转过身,带着几分得意冲卢岩晃了晃“冬日寒,我去年闲来无事为你做了两条护膝你穿在铠甲里要舒服一些。” 卢岩点点头,看着刘梅宝弯下身。 “我自己来。”他忙劝阻。 “我来吧。”刘梅宝抬头看他笑了笑,一脸坚持。 卢岩看着她,不再说话,任妻子为自己穿上,然后才拉起她,将她抱在怀里,二人静静相拥。 “他没事吧?”卢岩的手放在妻子的腹部,那里平坦依旧。 “没事。”刘梅宝笑道。 卢岩还要说什么,一直在一旁玩的卢舫看到了,跑过来就往他身上爬。 “我也要抱抱我也要抱抱。”他喊道。 卢岩笑着一手将他捞起来,放在二人中间,将她们母子一起抱住,卢舫两手各自搂着爹娘的脖子,高兴的咯咯笑。 卢舫玩累了终于滚在床上睡了,刘梅宝笑着给他脱了衣裳,盖好被子。 “好了,你快去吧。”她抬头对卢岩说道,“这大战在即的,将官兵丁都不得擅离,你做守备的,要起带头作用。” 卢岩笑了笑,站起身走进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那我走了。”他说道。 “去吧。”刘梅宝笑道。 鞑子大军在城下集结一天一夜,派出通译喊话劝投降。 “告诉你们知道,延庆昌平的大人已经投诚了···” “…合城百姓军民无一伤亡….” “大金的皇帝说了,体恤爱民,保证让大家吃得饱饱的···” 听着外边的喊话声接连不断,城墙上草棚内的卢岩皱起眉头。 “还让他废什么话!”张顺喝道,抬脚就出去了。 旋即听的一声惨叫,喊话声顿止,取代的是叽里咕噜的鞑子话愤怒的叫骂。 伴着一声炮响,宣告城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卫城里所有人家都大门紧闭,合家老小聚在一起,带着惶恐不安向各路神佛祈祷。 守备厅里,刘梅宝也虔诚的在佛像前拜了一拜·便站起身来,打开门,早已经得到吩咐的仆妇们伺候她换了简朴利落的衣裳。 “小船,在家乖乖的,娘出去帮人做事,一会儿就回来。”她对着奶妈抱着的卢舫说道。 “外边在点大爆竹!”卢舫指着门外,好奇的说道。 他可不知道这比炮竹要厉害多的声响是什么。 刘梅宝笑着点点头,亲了亲他的脸,便转身大步走了。 城墙上城墙外炮火声·厮杀声惨叫声连成一片,血腥气硝烟味混在一起弥漫了整个上空,抬眼望去日头似乎也变的昏昏不明。 不断的有男丁抬着担架飞奔,上面躺着哀嚎的兵丁。 站在路边待命的辅兵们面色悲戚的看着他们而过。 “这还不算惨呢,等到鞑子真攻上城门,那才是真刀真枪血肉而战呢….”有经验的兵丁在低声的给新人介绍。 “鞑子可厉害了,最爱吃人肉呢。”有老兵丁吓唬新人。 新人面色苍白,但眼神却坚定。 “我不怕。”他说道。 他绝对不会怕,因为在他身后有家人要保护,更何况·万一战死了,那也是英勇而亡,他的家人会得到照顾,但如果他避战逃亡,那么这卫城便会将他们全家驱逐,这天下便再无可以庇护自己一家人的地方。 “长枪兵准备!” 城门上有嘶喊声此起彼伏的传来,这些辅兵听到了神色都是一变。 “鞑子登城了!”老兵们喃喃说道。 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卢岩等将官正在开短暂的临时会议。 他们的身上还带着炮火硝烟,显然都是从城墙上下来的,且已经亲眼目睹了前一刻的战斗。 “…这些鞑子虽然英勇凶悍·但他们致命的缺点就是承受能力差,当年我在保安州,麾下千人对战鞑子五百·一命换一命,那些鞑子不过才死了一百人,就溃散了….” “…而我们这边的兵士虽然经验不足,但却胆气壮···我敢保证我手下的兵就是战到只剩自己一个,也不会逃¨” “狭路相逢勇者胜,自古都是这个道理。”卢岩点头说道。 正说着话,有兵丁一头闯进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他一脸恐慌的说道。 难道鞑子这么快就破了城墙?在场的将官第一个念头就是冲出去·这不可能···. “郑娘子也上城墙迎战了!”兵丁及时喊出下一句话。 “我操你娘的¨”一个将官大怒,一脚踹到他·“什么屁事大喊大叫的!” 兵丁被踹到,哭丧着脸不敢抱怨。 “不好!”大家顿时又反应过来。 这郑小娘子如果死在这里·城破而死倒也无话可说,但要是死在城墙上,他们可怎么跟宣大的郑兵备交待! 所有人都涌了出来直奔城墙。 城墙上已然是血战正酣,不断的有鞑子翻进来,设置的拒马铁黎都被推开了,上面挂着被刺死的先头鞑子兵,一个个怒睁双目,神情狰狞,似乎死不瞑目。 到处都是厮杀声,到处都是血肉横飞。 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个回旋阔刀,将郑小娘子身旁护卫的咽喉隔开,血花喷射。 郑小娘子脸上身上已经溅满了鲜血,她手里握着长枪,但整个人已经木了,睁着一双大眼,看着满目的惨烈。 怎么会这么惨!怎么会这么惨! 她的招式耍不出来,她的手有千斤重。 “杀!” 一个排五人的平阳卫兵丁将手中的长枪刺向迎面冲来的鞑子。 没有招式没有花样,只有直直的咽喉心口的目标,群枪群刀,共进无退。 鞑子兵盾牌格挡,一刀砍在那兵丁的肩头。 郑小娘子的叫声与那兵丁的叫声同时响起,她瑟瑟发抖看着那兵丁惨叫着,但却没有倒下,反而伸手按住了自己肩头的刀。 他借着这样的力,将手中的长枪刺入那鞑子的小腹。 鞑子惨叫着跪下,与此同时一柄大刀砍下了他的头。 血喷薄而出,郑小娘子再忍受不了这种血腥,尖叫一声,挥舞着自己手里的长枪,不分敌友的胡乱刺杀起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 捍卫 郑小娘子身边的护卫已经死光了。 此时她的脚下满是尸体,有鞑子也有平阳卫的兵丁,有死透的,也有还没断气的还在翻滚哀嚎。 郑小娘子很快栽倒在这其中,正与一个被劈开半边头的尸体面对面,郑小娘子哇的一声吐出几口酸水,涕泪泗流。 “护郑娘子!”将官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原本在他处激战的兵丁陡然收到命令下意识的就遵从,这一遵从,五六个长枪兵倒在了鞑子的刀下。 一个身披两层铁甲的鞑子兵冲这边而来,狞笑着将手中的长柄挑刀劈向正在地上胡乱挥枪已经癫狂的郑小娘子。 “杀!” 一队五人的长枪兵及时奔到,齐齐的刺过来,挡住了那鞑子的挑刀。 “杀!” 他们再次前进,丝毫不惧怕那鞑子手中的重甲兵器。 鞑子的刀砍向一个兵丁,刀深深的镶嵌入他的身体,那兵丁惨叫着,竟然用双手抱住了这鞑子的刀,余下的几根长枪趁机刺入那鞑子的重甲,分别刺入他的心口小腹。 鞑子瞪眼哀嚎着跪下,口中血块流出。 郑小娘子抬头茫然看去,看到眼前为自己树起庇护的人墙中就有一个女子。 谢四娘拔出自己的长枪,那鞑子的肠子被带了出来,流的满地。 谢四娘视若无睹,脚步踏过,嘶吼着再次送出长枪。 “杀!” “杀!” 一个又一个的鞑子兵倒下鲜血已经染红了谢四娘的衣裳,她的头她的脸上也满是血,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惧意,眼中只有一个字。 “杀!” 她没学过枪术,没学过任何招式,她所会的只有一招,用自己的性命来使出的一招,杀人,杀人杀人。 郑小娘子终于眼一黑,晕过去了。 她再次醒过来时,厮杀声已经听不到了,但却是满耳的哀嚎。 “娘,娘。”她立刻大喊大叫的哭,胡乱的挥手,娘救我,爹救我,哥哥救我…… 她自幼被父母赞誉,拜了名师自己本人也刻苦好学,有一身精良功夫,在家中与哥哥们日常对练也能获胜,校场中她也无数次的和兵丁切磋,或胜或败,也并非是全靠着身份被谦让而得来的赞誉。 她练功练的肌肉僵硬手脚粗大,练的手上蜕皮,被别的女子嫌弃嘲笑,她浑不在意,这一切换来她的箭术百步穿杨十八般武器精通…¨ 如果不是这女子身份拖累她认为她必然能成为一个英雄,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她以为她得不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个女子。 却原来并非如此,她得不到这一切,只不过仅仅因为她是她而已。 有妇人想要按住她的双手,口中唤着姑娘别怕,但这让郑娘子更加紧张。 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是不是被鞑子抓住了? “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 她的护卫都已经死光了,这个熟悉的声音让她觉得安全感。 郑娘子顺着声音来源看去,见一个女子快步而来,双手有些怪异的举在身前。 她这时才看到自己躺在一个门板上身边乱七八糟躺满了人有的在门板上有的在桌子上,更多的则是在地上他们在哀嚎在痛哭在翻滚,到处都是血迹。 郑娘子尖叫一声坐起来。 “郑姑娘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刘梅宝见到她大惊失色,慌忙查看她的全身,发现手脚无碍只是染成血人而已,才松了口气。 “你¨你¨”郑娘子看着她,声音颤抖不能成言。 自己这是被抬进守备府了吗?怎么这个女人在这里? “这是伤兵救护站。”刘梅宝看出她的疑问,忙说道。 看这郑娘子再不似往日那般机敏骄傲,面色苍白眼神涣散,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这时候告诉对方身处何地能起到很大的安抚效果。 “伤兵···”郑娘子颤声重复,目光落在刘梅宝身上。 这妇人的衣襟上沾满了血迹,她的手一直举着,上面也沾满了血迹。 “你···你¨”她上下牙打颤依旧说不出话来。 “我啊?”刘梅宝看了看自己的手,和颜悦色的对她说,“我在这里给大夫打打下手,其实我也不会什么,就是在这里让大家图个安心….” 郑娘子怔怔看着她。 “这里是顾不过来了,你们看谁有空将郑姑娘抬到后边去,给她熬些安神汤…”刘梅宝对一旁的妇人说道。 郑娘子的视线便随着她转到那妇人身上,见这些妇人身材矮胖,面粗皮糙,是最普通的底层民妇。 她们的身上也都沾满了血迹。 “…快救命救命···”有四个男丁抬着门板冲进来。 刘梅宝穿着鲜艳的衣裳,所有人第一眼就能看到她,于是大家习惯性的向她这边冲来。 所有的地方都已经满是伤员。 “这边。”刘梅宝喊道,指着郑娘子身旁的一个空地。 那里站着一个妇人,闻言立刻让开。 门板被放下来,上面一个兵丁,此时正发出渗人的惨叫哭喊,如果不是上被衣服做的绳子捆住,再加上旁边两人帮着按住他,他便会翻滚下来。 郑娘子下意识的就看过去,见这个人头脸几乎不成人样,半个头皮被削掉,血模糊了整个面部,嚎叫的嘴中还不断的有血流出来。 郑娘子只觉得心一抽,呼吸顿止。 “不行·眼睛保不住了。”刘梅宝伸手搬起那兵丁的脸,丝毫不顾及乱溅的血,大声喊道,“给我刀子!” 不远处忙碌的一个大夫立刻奔过来将手里的刀地给她。 刘梅宝解下腰里挂着的酒囊,往这把刀上淋了,就手从一旁木柱上插着的火把上一燎,火光腾起之后一甩。 “按住他!”她喊道。 立刻四周的几人不管男女都扑过来,死死的按住这兵丁的身子手脚头。 到现在他们的麻醉药已经不够用了,而且也没有那么见效快的麻醉药·鞑子的刀箭都是被粪汁浸染过的,极其腐毒,必须要最快的得到救治。 郑娘子呆呆的看着,看着那妇人将手中的刀利索的伸过去,就从那兵丁的脸上挖下一个眼珠,眼珠带着血肉被甩在地上,惨叫声几乎撕裂了郑小娘子的耳膜。 嚎叫声很快又停下了,因为那个兵丁晕死了过去,于此同时,郑小娘子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娘,我要回家……¨ 永祯二年十一月末,大金并东奴五万大军分东西两路南下攻西北防线。 怀来延庆城破,知州御史等人战死。 昌平总兵降敌。 皇帝闻报大怒,准备急调东南镇反大军支援,消息传出,李长三反王势力大增,颇有向京城集结之迹象。 就在此时,山西报平阳卫守城克敌五日,抵挡鞑子三次进攻·杀鞑子二千五百众,在看到此处着实无攻克希望,死伤已经完全超出了预计后·攻击平阳卫线的鞑子终于退兵了。 消息传来,皇帝大喜,急升平阳卫守备卢岩为太原左参将,掌山西东线防卫。 腊月里大雪纷飞,刘梅宝步履匆匆,身后的仆妇小跑着才为她披上大斗篷。 “换白的来。”刘梅宝看到,忙停下脚说道。 仆妇自己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 “老奴糊涂了。”她说道,小跑着就向屋内而去·取来一条素白斗篷·刘梅宝已经坐上车了。 “这些日子里里外外大家都忙的累坏了。”刘梅宝含笑对她说道。 妇人带着惭愧又感激的笑道谢。 “太太才是最忙的。”她说道。 当时城战,平阳卫死伤惨烈·待鞑子退了后,卢岩等人不及喘口气携众支援他线去了·战后的事虽然有守备厅官员负责,但刘梅宝也少不得事事操心。 纵然是打了胜仗,平阳卫全境也是损失惨重,战死的军民有三四千人,受伤的军民更是众多。 今日是死难军民下葬公祭的日子,刘梅宝的马车驶出来时,街道上已然是白番如林,满天的纸钱跟大雪混在一起飞飞洋洋,响器班子的唢呐锣鼓直冲云霄,气氛悲壮。 军民分别被安置在不同的两块山头,哪里已经仓促的建起了两座庙宇。 刘梅宝代替卢岩为英灵们祭祀,并承诺战死的军士家的现有财产受官府保护,且除了抚恤金外,其遗孀子女按月发放五斗米口粮,受伤的军士同样享受此等待遇。 “你们为平阳卫,为大周百姓而战,我平阳卫,大周百姓便供养尔等终生。”此时已经可以称为参将太太的刘梅宝含泪宣告。 满场叩拜感激声,悲喜交加,说的就是大家此时的感觉吧。 每一天回到家都已经是掌灯时分,疲惫的刘梅宝在陪过儿子卢舫后,还坚持在佛前叩拜念经。 跪在佛前,她的手放在小腹上,默默的祈祷那个男人能平安。 一直到腊月中旬,鞑子终于受不了长久攻城不得死伤过重退去了,西线鞑子退去,东线的鞑子的攻势也弱下去,延庆等地的防务又趁机严密起来,连连夺回了三处失地,更是击杀了投降了鞑子的昌平总兵,消息传来,皇帝大喜,命太子亲自前往犒赏三军。 没想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会让太子亲自前来,一时间军心澎湃,士气如虹,到了腊月二十左右的时候,鞑子终于退去出关了。 终于能平安过年了。 刘梅宝的马车在刚刚进入太原界的时候,卢岩的身影就出现了。 看着那个迎面骑马奔驰的而来的男人,刘梅宝再顾忌不得什么太太身份,她跳下车抱着儿子冲他跑过去,就在百众官兵的注视下,声名赫赫的被皇帝亲自下旨称勇冠三军的卢大人,毫不在乎威严形象将妻儿一起抱起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 歇年 永祯三年的新年,新晋太原左参将卢岩并没有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留在太原府熟悉新的环境,而是和妻儿回到了解县盐池滩的老宅里,说是祭拜先祖,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避免过多的应酬好陪妻儿。 “可是不管怎么样,该有的应酬还得有,本来就年纪轻免得被人说轻狂。”刘梅宝坐在大炕上,从炕桌上抓着瓜子花生剥开,然后塞到躺在一旁的卢岩的嘴里。 卢岩故意嚼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本来就在他们眼里轻狂,爱怎么想怎么想。”笑道伸手将刘梅宝揽住。 刚想来个夫妻间的小亲密,就听门外咚咚脚步响。 “爹,爹,雪停了,抓鸟去。”卢舫蹬蹬跑进来扑到卢岩腿上晃着说道。 卢岩也不起身,手一仲腿一杨,将儿子荡起来。 卢舫咯咯的笑,扑到爹的胸膛上。 孩子不怕冷,跑的满头大汗,脸蛋越发白里透红,眉间还残留着一片浅红,那是村里妇人蒸花馍时,卢舫好奇围在那里看,被贵子娘点的,回来被刘梅宝看到笑称梳起小辫就能当女孩子了,已经男子汉气息初成的卢舫用袖子胡乱擦去,结果反而染成一片,待要多洗几次才能消去。 “蛋儿,蛋儿,吃饭了。” 外边响起贵子娘的喊声。 卢舫立刻从卢岩身上下来,喊着奶奶我要吃发糕蹬蹬跑出去了。 贵子娘对卢舫的这个昵称总让刘梅宝忍俊不已。 “肚子里这个是什么,卤肉?”她抓着卢岩的胳膊笑道。 卢岩在她额头亲了下·伸手摸了摸妻子的小腹。 “肉也好肝儿也好。”他笑道,“都是咱们的宝。” 在贵子娘家里吃过饭,一面看着孩子玩闹一面和贵子娘拉家常,刘梅宝错眼看不到卢岩。 “大人说出去一趟。”仆妇低声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不再问了,正嗑瓜子,见村里一个妇人急匆匆进来,看到刘梅宝带着几分拘束施礼问好之后,冲贵子娘招手使眼色。 贵子娘走过去,她附耳说了几句话。 “这贱···”贵子娘陡然变色·一句骂要脱口而出,顾忌到屋子里的卢舫和刘梅宝又咽了回去。 贵子娘匆匆走出去时,刘梅宝注意到了,迟疑一刻,跟了出去。 贵子的坟就在村口,走出村子就看到那被大雪覆盖的土包,此时土包前坐着一个男人,正举着酒杯仰头喝,在他身后,站着一个纤瘦的女子。 “谁让你过来的!谁让你过来的!” 远远的看到这个女子·贵子娘就疯狂一般叫骂,她随手捡起一旁的树枝,举着就向那边冲去。 “大娘。”卢岩忙起身,有些无奈的想要劝阻。 贵子娘疯癫一般将树枝向谢四娘打去。 谢四娘不躲不闪,任枯枝砸在身上,划过脸上,原本带着血痕的脸上顿时又多了两道。 “大娘。”卢岩握住贵子娘的树枝,挡在了谢四娘的身前,“您别这样,嫂子只是想看看贵子哥….” “你叫她嫂子!”贵子娘更加激动·盘腿坐在地上拍掌大哭。 什么作孽啊,扫把星啊,害人精啊·害了贵子还不算,还要祸害他们一村人···.. “你怎么不去死啊!”她指着怔怔站着谢四娘哭道,神情愤怒中更多的是绝望,“你怎么不去死啊!” 谢四娘看着她,慢慢的垂下头。 “我会死的,该死的时候一定会死的。”她第一次在贵子娘面前开口说话,声音轻柔。 然后转身走开了。 “她不吉利啊,我早就找瞎子看过·这女人是天煞星啊·谁挨着谁倒霉啊,你不听·你不听,你喊他嫂子·你喊她嫂子是要害你,害了梅宝和蛋儿啊!”贵子娘又看着卢岩哭。 看卢岩被哭的不知道怎么办,刘梅宝忙上前,和他一起劝起了贵子娘,再三保证才让她情绪平复。 “这大过节的我想和贵子说说话。”晚上躺在床上,卢岩拥着刘梅宝说道,他的声音有些沉重。 这一次平阳卫守城以及支援山西东线防务,河东军盐巡都被调动了,死伤过半,其中好些将官也殉职了,今年过年来拜年的时候,看着屋子里少了一多半的熟悉面孔,刘梅宝都好几夜不能入睡,可想一直看似平静的卢岩心里埋着多大的悲伤。 刘梅宝伸手抱住他,紧紧依偎在他的胸膛上,似乎这样就能把他的悲伤挤走。 “嫂子她这次很厉害,武大群要为她申报功赏呢。”卢岩不想妻子担心,转移话题笑道。 自从走上这一条路,大家心里都明白会有这么一天,人死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不仅自己活着,也要提死去的弟兄活着,为死了的弟兄的家人活着。 “上头能批吗?”刘梅宝顺着他的话问道,女子从军已是稀罕事,更别提升赏了。 “这有什么不能的。”卢岩一副浑不在意。 “那最好。”刘梅宝笑道,“说不定能出个女将军,好给我们女人们争争脸。” 提到女人争脸刘梅宝便想到那个兵备家的郑娘子,守城战胜利后,虽然人手紧张,但卢岩还是抽调人护送郏姑娘回家去了。 事后郑兵备亲自写信给卢岩道谢,郑家夫人也亲自写信并送来一笔厚礼给刘梅宝,信中很是感激护的她家女儿安康。 “我听送信来的郑家的妇人说,郑姑娘再也不动刀抢了,竟然听从母亲的话开始学女红。”刘梅宝说道,一面叹口气“可见这次她可是被吓的不轻啊。” 卢岩对这个人没兴趣,说些别的话,二人便睡去,睡到半夜,刘梅宝突然腹痛惊醒,发现下身出血,慌得整个盐池滩都人仰马翻,所幸请了大夫熬了药吃,到天明便止住了。 “是这段忧虑操劳过度万幸太太身子壮底子好,好好调养过了三个月便无碍了。” 天明之后,陆陆续续的更多有名的大夫被卢岩的人拉来,一个一个的给刘梅宝诊看,最终都得出这个统一的说法,卢岩才稍稍放心。 贵子娘坐在一旁哭,认定是谢四娘带来的霉运,将卢岩狠狠的骂了一顿,又带着人去要推倒谢四娘在村外的窝棚,卢岩和刘梅宝正劝着有村人来说谢四娘的窝棚着火了。 “是她自己烧的。”村人战战兢兢的说道,看着卢岩有些吓人的神情,“然后,然后她就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贵子娘也停止了哭骂。 “走了好,早该走了。”过了许久她才流泪说道。 一直到了二月中旬,刘梅宝的身子才算彻底养好了,经过多名大夫确认可以行动如常后,卢岩终于同意一直在盐池滩家中静养的她坐车回太原府了。 马车路过村口时,刘梅宝掀起帘子看原先谢四娘的窝棚处只残留几块火烧后的黑石。 不知道这个妇人如今在哪里。 所有人都以为谢四娘离开盐池滩是回平阳卫了,结果当卢岩休假结束回去后,才从平阳卫的镇抚官那里得知谢四娘竟然一直没有归队,且音讯全无。 兵士不告而逃是大罪,要军法处置的,才觉得长脸的武大群顿时又恼羞成怒,更有甚者还流传是因为他对人家谢四娘图谋不轨所以才逼走了这女子,为此,武大群被家里的妻妾好好的闹腾了一番,只气的武大群暴跳如雷派出兵丁四处缉拿逃兵谢四娘。 一直到现在谢四娘就跟人家蒸发一般,半点消息也无她的经历也传开了,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女人也许是寻个地方自我了断了平阳卫放弃了寻找。 位于太原府城东南地段的参将府,管家带着一众仆妇迎接太太少爷,一个个精神抖擞笑容满面。 刘梅宝还是年前来过这里一趟,收拾布置好了就跟着卢岩回盐池滩,对她来说这里还很陌生,不过因为卢岩这段日子住在这里,这里充斥着这个男人的味道,所以对她们母子来说,一切又那么熟悉。 “太太慢点,少爷慢点。”仆妇抢着搀扶刘梅宝,而卢舫早等不及自己跳下马车,慌得一众人忙喊。 “爹爹。”卢舫迈着小腿就往家里跑。 身后管家亲自去跟着护着,口里喊着小祖宗慢点。 “没事,他野惯了。”刘梅宝笑道,一面小心的下地站好。 话没说完,就听哎呀一声,卢舫和人撞在一起。 “你们不长眼啊。”管家抱着跌入怀里的卢舫,大怒呵斥迎面走出来的人。 这是一行三人,都是兵丁打扮,不过此时丝毫没有卢岩手下兵丁的气势,而是垂头丧气灰头土脸。 他们显然认得管家,也见过常被卢岩带在身边的卢舫,便忙忙的跪下赔罪。 “快起来,什么大事。”刘梅宝在后说道。 卢舫揉了揉额头挣开管家,又蹬蹬跑进去了。 “太太,太太。”那三个兵丁看到刘梅宝,带着几分希翼抬头唤道。 话没出口,就被身后的兵丁们齐声喝止。 “军法难容,还是莫要白费心思。”其中一个冷冷说道,眼中带着几分警告。 三人听了立刻又颓然垂下头,给刘梅宝叩了一个头,起身便走,一边走一边抬手抹泪。 “这是怎么了?”刘梅宝不由问道。 “太太,这是跟着大人的三个护卫,因此犯了错,所以大人命令责罚驱逐。”那适才说话的兵丁首领躬身说道。 卢岩的军中奖赏丰厚,但同时刑罚也极为严重,这其中的驱逐可不仅仅是驱逐当事人,而是他的所有家眷都要一起被驱逐,对于兵丁来说,这惩罚简直比杀头还重。 出了正月,天气还十分的寒冷,这个时节把这三家人驱逐,只怕要受大罪。. 但军法严苛,刘梅宝也不会去多嘴。 “去家里领些银子与米粮给他们吧。”她低声对管家说道,“这样好歹能支撑一段。” 管家应声是,便去了,刘梅宝带着人进了门。 看着她进去了,那兵丁首领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 “这事都给我闭紧了嘴,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他转身低声对于身后的其他兵丁说道,神态严肃。 “是。”众人忙领命。 第二百五十六张 家事 刘梅宝迈进门,就看到卢岩抱着卢舫匆匆的迎过来。 他穿着家常的袍子,带子也没系,似乎正在睡觉被突然叫醒的。 “怎么也不叫醒我。”他对着管家大声呵道。 “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刘梅宝几步过去,一面帮他系住带子,一面竖眉喝道。 上一刻还对管家怒容满面的大人,这一刻对着夫人就笑容满面,情绪转换的顺畅无比。 “我都没去接你们···”他带着几分歉意几分自责说道,说着还是忍不住对管家呵斥,责怪他没有通知自己。 从盐池滩到太原府路程远,再加上天气者其他情况,路上行程日子不好说,因此卢岩只知道刘梅宝这几日到,但具体哪一天就没那么准确了。 按理说进城门时他知道就可以了,只是没想到睡着呢,下人们没告诉他,这让卢岩很是暴躁。 “什么大事,你不接我们就不能进门啦?”刘梅宝笑道,帮他再紧了紧衣衫,催他进去,“吃了风病了还得我伺候你。” 卢岩哈哈大笑,抱着儿子抛了抛。 “走,进屋进屋。”他大笑道。 “大白天的睡什么?怎么这么大酒味?” “哦昨天总兵大人酒宴,我,多喝了几杯···.” 夫妻二人低声说话向内院而去。 刘梅宝来到府城的第三日,卢岩的上下级同僚的夫人们为她举行了一次聚会。 宴会并没有在谁的家中,而是包了府城内一个有名的酒楼,还请了戏班吹弹奏乐,酒菜豪华,戏班上的俊俏男儿们身段唱腔优美,引得一众妇人笑闹不已,这可跟刘梅宝那时在河东堡平阳庙会上见的戏班子完全不同,那里唱的都是高亢的秦腔野调,而这里唱的是从京城以及繁华南方来的柔腔华调·这种纸醉金迷靡靡风情只让第一次出席这种级别宴席的刘梅宝惊讶不已。 一个俏皮的丫鬟捧着一盘子站到戏台前。 “童太太赏小三喜。”她脆声说道,一面将那盘子里的银钱撒在戏台上。 戏台上正摇曳生姿的俊俏书生冲戏台一侧长身遥拜。 被安排在主位近前的刘梅宝看的心乱跳,真,真开放···. 但所幸此时已经锻炼出来·心内再惊讶的大呼小叫,外表也保持的纹丝不动合理得体。 “刘太太,这小三喜唱的极好呢,每年灯会,都是他扮演的二郎真君,可是迷倒全府城的人呢,您瞧着怎么样?”身后一个妇人扶着刘梅宝的肩头笑道。 她的年纪三十四五·衣饰精美,细眉长眼带笑,搭在刘梅宝肩头的手腕上露出三个赤金镯子。 刘梅宝知道如今富人奢靡成风,这次出门她提前打听了这些夫人们的习惯,特意画了浓一些的妆面,并带了两三样首饰,但到这里跟这些三品左右武官们的家眷一比,她还是太寒酸了。 “挺好的。”刘梅宝从善如流的笑道。 “勇冠三军卢参将卢太太赞小三喜唱的好。”那妇人便立刻笑着对台上喊道。 那台上的小生便向这边看来·也不知道是这些妇人提前吩咐的,还是因为卢岩的名号,那俊俏的小生将自己手里的折扇抛过来·因为距离近,准准的落在刘梅宝的身上。 满场妇人们的笑闹声,刘梅宝有些哭笑不得那扇子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看那台上的小生抛个媚眼转入后台。 这叫什么事啊,这古代贵妇人的娱乐生活也蛮前卫的嘛。 “那些男人们出入都有官妓作陪,咱们看个戏又算什么。”一旁的一个妇人看出刘梅宝的窘态,微微一笑说道。 刘梅宝笑而不语。 “冯太太,你瞧。”站在刘梅宝身后的那个妇人便对那妇人说道,一面向对面的席上努嘴,“同知夫人带来的那个姬妾·就是新纳的官妓。” “是吗?”那妇人有些惊讶,眯着岩打量那边。 “长得好吧,昌平那边可是落罪了不少官员,作为犒劳,感谢咱们山西这次出了大力气,将这些新鲜的人都充过来了。”先前那妇人低声说道·“没见这些日子,这些男人一个个大小酒席不断。” 她哼了声,带着浓浓的不满。 “新鲜能新鲜多久。”那妇人年长些,闻言淡然一笑,“不过是迎来送往的物件罢了。”说着拍了拍那妇人的手,“你先别紧着吃醋,这等好货色不如先往手里抢两个,既讨了你家大人欢心,又留着将来送人也是拿得出手。” 就如同宴席皆有官妓作陪,官员之间相互赠送姬妾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刘梅宝在一旁竖着耳朵听,那两个妇人话题很快又转移了,总之是离不开男人女人家长里短,总体来说,这个宴会还是让刘梅宝玩的很高兴,回到家还将那般扇子拿给卢岩看。 “谁送的。”卢岩接过来问道,被上面的香气熏得打了两个喷嚏。 “一个男人送的。”刘梅宝笑眯眯的说道。 穿越来这么久了,她终于也能有个男配拉出来提一提了,虽然这个男配估计也就出场一次。 卢岩闻言有些愕然,抬头看妻子,灯下看去粉面桃腮,杏眼闪闪,此时带着几分小孩炫耀般的笑,只看得他心里一热。 “哪个男人送的?”卢岩伸手将她拉过来,圈在怀里贴着她的面摩挲,一面低声闷笑道。 “不告诉你。”刘梅宝笑嘻嘻的说道,想象是美好的,说出来就凄惨了。 卢岩哈哈笑,故意板脸威胁要撕掉扇子,引得刘梅宝笑着去抢,因为顾忌她有孕在身卢岩很快就将扇子还给她,抱着她亲了又亲,只亲的她身子发软。 “忍的很难受吧?”刘梅宝依偎在卢岩怀里,捏着他的腰低笑道,扇子早被丢到一边去了。 因为有小产迹象,他们已经这些日子都没有再同房。 “哪有.”卢岩笑道,话没说完就身子一僵·忙伸手按住那只作恶的小手。 刘梅宝在他胸膛闷笑。 “梅宝,再等等,你才好了。”卢岩亲了亲她的耳垂低声说道。 “我这不是怕你憋不住嘛。”刘梅宝吃吃笑道,一面抬眼似笑非笑道·“我告诉你啊,憋不住也不许找别的女人···¨” 她的话音未落,卢岩的身子又僵硬了几分。 “娘.耳房传来卢舫的喊声,紧接着是哭声。 这孩子新换了地方有些择床,刘梅宝忙三步两步的就过去了,卢岩在后怔怔站了一刻,不知道在想什么·听的隔壁传来刘梅宝问卢舫要不要喝水什么的,才回过神跟过去了。 一夜无话。 在太原府的日子跟以前完全不同了,没有灾民没有特别需要她去照顾亲善的军户,刘梅宝清闲下来反而有些不习惯。 “身在福中不知福。”宋三娘横了她一眼说道,一面将一件夹袄在卢舫身上比来比去。 卢舫伸着手跟面前的周虎头打花巴掌,一面不耐烦的催促。 “好了,好了,玩去吧。”宋三娘子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笑道 卢舫立刻拉起虎头的手。 “我爹给我做了好些打仗的小木头人儿,咱们去玩。”他嘎嘎笑道。 跟他同岁的虎头此时比他高一头,长得黑壮·憨憨的点头,一面从怀里摸出一个被压得不成形的面人。 “爹给我在庙会上买的,特意给你也买了一个,我给你带来了。”他说道。 两个孩子拉着手说笑着跑出去了。 “瞧你把小船带的,这么瘦。”宋三娘抱怨道。 “谁让我没有舅妈这样的好婆婆。”刘梅宝笑道。 “都要当两个孩子的娘了,还油嘴滑舌的。”宋三娘横了她一眼,嗔怪道。 刘梅宝抱着她的胳膊贴在她的肩头笑。 “哥和嫂子都好吧?”她又问道,“怎么不见他们来?我好久没见他们了。” “你哥有生意要谈出门一趟,你嫂子¨”宋三娘说道,迟疑一下。 “怎么了?”刘梅宝忙坐正身子问道。 “你嫂子家里有事·她心里不痛快,我便没让她出门。”宋三娘叹了口气说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刘梅宝追问道。 宋三娘叹口气。 “这孩子硬气,自从嫁过来,我多次想要帮衬一下他们家,你也知道,他们家不是太好·他爹读书人,也没个功名,靠着给人写字谋生,能挣几个钱,一个兄弟又是个身子弱,光景过得着实不易。”她缓缓说道,“可是,你嫂子都推辞了,逢年过节我包了重礼过去,她们家必定还了重礼回来,如此我送重礼不仅帮不到他们,反而成了他们的负担,只好作罢,让你哥请他爹兄弟来铺子里吧,她也推辞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想的,一家人哪里用分的这么清?咱们家本来也没什么亲戚里道的,她既然嫁到咱们家,那咱们这两家就是亲人,谁好过了帮衬谁一下又怎么了?” 不说则已,一说宋三娘积攒的这些话都说出来了,这些话当着媳妇儿子不能说,也就在女儿面前无所顾忌了。 刘梅宝也有些意外,如果说一开始小棂还有些拘谨是正常,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 “就说这次吧,年前她家里出了事,一连回去了好几趟,我问起来,却都说没事,没事,还是我找人打听了,原来是她的姐姐···”宋三娘子接着说道,一面再次叹口气,“她姐姐年前伤了一个孩儿,月子还没坐好,就被婆家虐待,她爹去给女儿讨说法,也没落个好话,这不过年把她姐姐接回家来,到现在那边也不来叫,看着意思是过不下去了…” 小棂的姐姐,刘梅宝眼前浮现那个羞涩文静的女孩子形象,面容已经记不清了。 竟然过的这么不好,她不由叹了口气。 “不能就这么算了,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她站起身来说道。 “你算了吧,这家务事清官难断,你别跟着添乱,姑爷现在正是新升职,别惹出不好的话来。”宋三娘叮嘱她说道,“这家务事毕竟是小事,我让你哥看着呢,绝不会就这么轻易让那家人吃亏。” 刘梅宝点点头,到底是唉声叹气,宋三娘又反过来安慰她几句,在这里住了两天,心里放不下家里,谢绝刘梅宝和卢岩的挽留一日大早便回去了。 刘梅宝一直送出城门看着她们走远了才回来。 “我们今天去玩什么?你爹爹又忙去了,不如咱们去逛街···”她坐在车上,和儿子唠唠叨叨说道。 “娘肚子里有小弟弟,爹说了,不要出去玩,要在家睡。”卢舫一本正经的说道,还仲出小手摸了摸刘梅宝的肚子。 刘梅宝逗得哈哈笑。 “咱们不能不告诉你爹嘛。”她故意逗儿子笑道。 卢舫用鄙视的眼神看她,伸手在脸上划两下。 “说谎,羞。”他哼声说道。 “小样¨”刘梅宝笑的前仰后合,伸手戳儿子的小脸。 笑闹着马车到了府前,拉着儿子刚下马车,就见一辆马车驶过来停下,一个青衣男仆跳下马来。 “总兵府的。”他带着些许清傲说道,一面递上一个帖子,证明身份。 护卫们一丝不苟的查看了,点点头。 “什么事?”刘梅宝问道。 那男仆看到她,从穿戴上辨认出来,态度要礼貌很多。 “见过太太。”他认真的施礼问好,得到刘梅宝的免礼后,才起身说道,“我奉老爷的命,给大人府上送人来。 送人?刘梅宝有些不解,目光落在那男仆身后的马车上。 这是一辆简单的青布马车。 “下来吧。”男仆转身对马车里喊道。 马车帘便掀开了,露出一个女子的面容,还没等大家看清她的模样,她便低下头。 下车来,见她的身量高挑,穿着最普通的素布棉袍,挽着圆鬓,不攒朱钗,头低的只能看到一个小巧的下巴。 她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怯怯的站在那里,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越发显得纤巧可怜。 “还不见过太太。”男仆说道。 那女子似乎被太太这两个字吓到了,飞快的抬起头看了眼,也不知道看清没看清眼前的太太,便又低下头。 “见过太太。”她轻声说道,跪下叩头。 呵呵···.呵呵······ 第二百五十七章 实话 刘梅宝看着眼下跪下的女子只觉得浑身的不舒服。/非常文学/ 自从嫁给卢岩以后,在她面前下跪的人多的已经数不清了,作为穿越而来的人,对于下跪她总是有些不适应,但从来像今天这样不适应。 “这什么人啊,怎么行如此大礼?”她听到自己笑问那总兵府的男仆,或许是因为笑吧,声音有些打颤。 “一个使唤人罢了,太太别客气。”男仆混不在意的笑道。 我没客气···刘梅宝怔怔想着,强忍着没有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不叨扰太太了。”那男仆贵人门下当差事务繁多,施礼告辞。 马车很快远去了,参将府的门前诡异的安静着。 跪着的人依旧跪着,站着的人依旧站着。 “太太。”仆妇忍不住小声提醒道,看着路过的人投来好奇的视线。 刘梅宝回过神,看着地上跪着的女子。 她越发抖的厉害了,似乎已经被这沉默吓的精神就要崩溃。 “你起来吧。”刘梅宝深吸一口气,说道。 “谢谢太太,谢谢太太。”女子激动的连连叩头,声音已是哽咽。 刘梅宝抬脚向门里走,身后的仆妇忙跟上。 那女子迟疑一刻,小心的站起来,抱紧怀里的包袱跟在最后。 “娘,娘。”已经先跑进府里的卢舫许久不见娘进来,又跑出来找,“快来看,我的小乌龟不见了…” 刘梅宝笑着拉住他的手。 “你可都找过了,桌子底下,院子里,小乌龟最爱乱跑的。”她说道。 母子说着话往内院而行,待要拐进二门的时候,刘梅宝停下脚。 “管家。”她淡淡唤道。 正悄悄的转身向门外走的管家立刻停下脚。 “太太,有什么吩咐?”他面带恭敬的转身问道。 “先别急着去打扰大人·待我问清了,我自会问他。”刘梅宝没有看他,手里牵着儿子,面上依旧带着笑淡淡说道。 “是。”管家躬身应声·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细汗。 刘梅宝先陪儿子找了一通小乌龟,回到屋子里整整吃了一壶茶,才把那女子唤来,卢岩就回来了。 虽然管家听话,但门口还有不听她话的护卫呢,对于卢岩这么快的过来,刘梅宝不惊讶。 “梅宝·”卢岩看着一如既往坐在大炕的妇人,面容紧张声音发涩。// “回来了。”刘梅宝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回来正好,那就一起说说吧。” 她似乎带着笑,但那笑却让卢岩觉得心里发凉。 “梅宝,我跟你说,你别着急。”他紧走几步·想要向往常一样坐下来揽着妻子。 但刘梅宝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刀子一般,生生的让他收住了脚步。 “我不着急·你慢慢说。”刘梅宝眨着眼说道。 屋内的仆妇立刻要退下。 “先把这人弄走。”卢岩说道。 自进门后他一眼也没看那屋子中间站着的女子,就是说着话时,视线也没离开刘梅宝,但屋子里的人都明白他指的人是谁。 那女子噗通就跪下了,叩头哭泣。 仆妇们忙有两个过来拉她。 “弄走干嘛呀?”刘梅宝说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语速明显比往日快了很多,显示她的情绪已是不稳定,“还没说呢。” “梅宝,你要知道什么·我说,问我就行。”卢岩坐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知道我从不骗你,你问什么我说什么。” 刘梅宝的视线转向他。 “好。”她开口说道·“那我问你,一个月前我从盐池滩回来时,你为什么要驱逐了你身边的那三个护卫?” 屋内的人都愣了下,就连那哭泣的女子也停了下,太太这问话怎么突然风马牛不相及了? 卢岩却是一僵。 他知道,他的妻子是个聪明人,极聪明的人······ “我..”他张张嘴。 刘梅宝看着他。 二人的手还握着,但都开始用力,一个要抽回,一个死死不放。 那跪着的女子在低低的哭泣。 “没听到我的话吗?把人给我扔出去!”卢岩暴怒喝道。 家里的人还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暴怒,仆妇们下意识的就腿一软,那女子也吓傻了,抖成一团,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仆妇们终于毫不迟疑的上去扯了那女子,手刚碰到那女子,这边女主人也开口了。 “扔出又怎么样?”刘梅宝从卢岩手里收回手,重重的拍在炕桌上,竖眉亦是怒喝,“人扔出去,杀了,不见了,事就不存在了吗?” 这一次不止仆妇们傻了,就连卢岩也楞了。 要说卢岩发火倒不算什么稀罕,毕竟他凶名赫赫在外,但刘梅宝发火真是头一次见。 这个妇人爽朗不拘小节,不爱说但爱笑,平和近人,从来没有跟人说过重话。 “都滚出去。”刘宝再次喝道。 仆妇们立刻呼啦啦的麻利的出去了,带上了门,很快听得院子里也是一阵脚步声响,人都退出去了。 “你别跟我哭,我不问你你也别跟我说话。”刘梅宝又竖眉冲那女子喝道。 女子死死掩住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只是叩头不止。 “好了,说吧。”刘梅宝吐了一口气,绷直身子看着卢岩道,“我不听别人说,我只听你说,你说什么,我信什么。” 卢岩看着她。 “那一天,总兵大人宴席,我喝多了,总兵大人要她服侍我,宴席上都有官妓服侍,每个人都有。”他缓缓开口,只觉得每说一个字都千斤重,他不想说,这件事回忆都不想回忆可是不得不说。 刘梅宝看着他,眼中似乎有泪反光,嘴边浮现一丝笑。 这笑意带着满满的嘲讽,让卢岩心里一痛。 “不是梅宝,没有,以前没有,我从来不让的,只是在旁斟酒作陪而已…”他原本要冷静的情绪又纷乱起来,伸手去拉这妇人的手,“从来没有的真的,我不骗你。” 刘梅宝移开手,避开他。 “那这次是遇到可心的人了?”她淡淡说道,目光落在那女子身 一直俯首在地上的女子身子抖的更厉害了。 “不是,不是。”卢岩说道,他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发抖的声音稳下来,让话说的准确利索一些“我喝多了,别的时候不喝那么多,总兵大人盛情难却又说起死难的弟兄,我心里难过就失态了,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护卫们没有严格遵守看护命令让这女人进了屋子,所以为了惩戒驱逐了他们···¨” 他的话颠三倒四,所幸刘梅宝的思路还算清楚听明白了。 她没有说话,似乎出神一般。 “梅宝,梅宝。”卢岩看她这样子心里就又是急又是难过,坐过去小心的摇她的胳膊,“你相信我我真的···” “睡了没有?”刘梅宝忽然蹦出一句话。 卢岩摇着她胳膊的手便停了,地上的女子除了发抖半点声音不敢出,这里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所知所想,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敢做什么。 “我信你,你告诉我。”刘梅宝看着卢岩问道。 卢岩被她黑黑的眼睛看的有些窒息。 “我¨”他张开嘴,声音沙哑的挤出一个一个的字“我不知道…” 他不说没有,他说不知道,真是个诚实的孩子···. 他醒来后是不是看到娇人在怀,才知道春梦不是梦¨ 他做梦的时候不知道不是梦…… 有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 “梅宝,梅宝,我没让他们把人送来,我没有,我这就让人走,赶走…”卢岩第一次看到这样神情的刘梅宝,理智冷静顿时全无,他半跪上床,紧紧抓着刘梅宝的胳膊急忙忙的说道。 “这跟人没关系。”刘梅宝笑了笑说道,随手拿过一旁的帕子擦了眼泪。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她然后说道。 “梅宝¨”卢岩不撒手。 “拿开你的脏手!”刘梅宝陡然尖声喊道。 卢岩的手猛地拿开了,似乎自己的手真的很脏。 “都滚出去。”刘梅宝再次喝道。 卢岩怔怔看着她没有动。 “这是你家对不对?该滚的是我对不对?”刘梅宝手扣着炕桌就起身,一面说道。 卢岩立刻下炕。 “你别动,我出去,我出去。”他声音颤颤的说道,“你别急,小心孩子…” 他的话音未落,刘梅宝的茶杯就砸在地上,杏眼圆瞪,嘴唇发抖,显然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卢岩再不说半句话,立刻依言出去了。 那跪在地上的女子左看右看,对上刘梅宝的脸。 “怎么,还等着我请你吃茶?”刘梅宝看着她哑着嗓子问道。 “太太,太太,奴婢没有妄想,奴婢只求能给太太做牛做马·…”女子流泪叩头。 刘梅宝浑身发抖。 已经走出的卢岩大步进来,扯起那女子就扔了出去。 门被关上了,外边有女子的哀戚几声后边沉静了,屋子里也陷入一片沉静。 四周安静下来,刘梅宝只觉得耳朵嗡嗡响的厉害,心也跳的厉害,她慢慢的扶着炕桌坐下来。 “梅宝¨”卢岩的声音在窗外传来。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你别跟我说话,让我自己安静一下。”刘梅宝快速说道,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 屋外便沉寂下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暂避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刘梅宝才打开屋门。 “梅宝。”一直站在窗下的卢岩急忙过来。 因为站的太久身子僵硬,他有些踉跄。 四目相望,各自的面上都留下煎熬的印记。 “我认真想了,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你容我再问问···”他一把抓住刘梅宝的手,急忙忙说道。 他原以为过去就过去了,不再提就当没发生,没想到总兵大人竟然把人送来了,没想到刘梅宝的反应会这样大,他害怕,从来没有过的害怕,就是面对死亡时也没有这样害怕过。 他紧紧拉着妻子的手,半天一夜,隔着一道墙,但却如同今生再也见不到一般。 这还有什么可问的···.刘梅宝看着他,只觉得满心凄凉,眼泪便又想留下来。 “好,你问吧。”她咬咬下唇说道,一面用力抽自己的手。 “梅宝。”卢岩看着她,双目满是红丝,死死的不肯松开。 刘梅宝垂下视线。 “我想回舅妈家一趟。”她说道。 “梅宝¨”卢岩手上不自觉地用力,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我想找个地方暂时静一下,你既然要再问一下,那我就先不想了,可是我在这里,看到你,就不得不想…”刘梅宝垂着视线低低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舅妈的,至少,现在不会。” “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卢岩点头依旧紧握着她的手。 “那我梳洗一下,吃过饭,我就带小船走。”刘梅宝说道,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进屋子。 卢岩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眼疼的厉害,但还是不想闭一下,似乎一闭眼这人就见不到了。 听说去虎头家,卢舫高兴的很,拉着刘梅宝的手忍不住蹦蹦跳孰′。 “太太,要收拾些什么?”仆妇在一旁低声问道。 “不用收拾什么。”刘梅宝淡淡道,“几件衣服就是了···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这些东西也不是我挣来的…” “太太。”仆妇哽咽着就跪下了“太太您听老奴一句话·…” 卢舫有些不解的看着这个仆妇跪下。 “娘?妈妈犯错了?”他不由问道。 “没有。”刘梅宝对他笑道再看那仆妇“你起来吧,我知道你好心,只是这件还是不要再说了,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 “太太。”仆妇拭泪起身。 “当着孩子呢。”刘梅宝提醒她一句。 仆妇便低着头不敢再说。 “爹。”卢舫喊道,丢开这个奇怪的仆妇不再理会,高兴的冲门口站着的男人扑过去。 卢岩一直在门口站着,他记着刘梅宝说过的话,不想见他不让他进门。 他伸手将儿子抱起来,挤出一个笑脸亲了亲。 “爹,我把打仗小人旗子都带去了,虎头也可喜欢了,我打算送给他,你在家记得帮我再做一套¨”卢舫搂着他的脖子唧唧喳喳说道,一面在他脸上蹭,又皱眉,“爹胡子扎我¨” 无心梳洗整理,卢岩的脸上胡子拉碴。 “好。”他说道,“我记着呢。” 这边刘梅宝已经披了斗篷走过来,走近时避开了卢岩的视线。 跟别的时候出门不同,这一次夫妻两个一前一后的走着,也没有以往那说不完的话,身后的仆妇下人们都低着头沉默。 卢舫感觉到气氛不对,在刘梅宝上车时忙冲她张手。 “娘,抱抱。”他说道。 刘梅宝便回过身,看着还在卢岩怀里的儿子笑了笑。 “多大了,还要我抱着你上车。”她说道,依言走过来,伸手接 卢舫倾身过来,一手搂住刘梅宝的脖子,另一手却依旧搂着卢岩。 “爹娘都抱抱我。”他眨眨眼睛说道。 刘梅宝愣了下,旋即眼睛酸涩。 孩子是最敏感的,到底他还是察觉爹娘之间的异样了。 卢岩伸手将刘梅宝抱住,将她们母子都拥在怀里,紧紧的抱住。 卢舫高兴的咯咯笑,在爹娘脸上各自亲了下。 “好了,快走吧。”刘梅宝借着抱卢舫,擦去眼泪。 卢岩拉住她的手,看着她。 “等我去接你们。”他说道。 刘梅宝嗯了声,一根一根的抽出自己的手,抱着卢舫快步上了马车。 卢岩骑马送出城,他还想送,甚至想一直送到宋三娘家。 “你先回去吧。”刘梅宝掀起车帘说道,趁着卢舫跟一个护卫在外骑马,“我不想让孩子看到我哭。” 卢岩勒马。 “梅宝,我也不想让你哭¨”他沙哑声音说道。 刘梅宝垂下车帘,听着外边卢舫欢快的喊着爹爹再见,泪如雨下。 该怎么办?一路上刘梅宝都没有想出来,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敢想,什么都没敢想,只能拼命的忘记,几日后在到宋三娘家的时候努力调正了情绪。 对于她的到来,宋三娘很意外,因为她也才到家。 “出什么事了?”她立刻问道,仔细的审视刘梅宝的面色。 要不然怎么会相隔一天就跟来了,如果早打算要来的话,就会跟自己一起来的。 “我还是不放心嫂嫂的事。”刘梅宝叹气说道,眉头紧锁,“说起来当初她姐姐本来跟咱们家…我这心里总觉得怪不踏实的,所以想亲自来看看…” “你来能看什么。”宋三娘松了口气,信了她的话,又高兴又嗔怪,什么有着身子呢·乱跑,什么瞎操心。 “娘,妹妹好久没来家里住了,你不是也常念叨。”周良玉笑道。 他说这话时,听到消息在屋子里躺着的小棂过来了·站到门口的脚步便顿了顿。 “嫂嫂。”刘梅宝看到她,忙起身打招呼。 小棂微微笑了笑,缓步迈进来。 “妹妹来了。”她说道。 只这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因为宋三娘嘱咐过,刘梅宝没有询问小棂的家事,说了些别后的闲话,不管怎么说,刘梅宝能来,宋三娘母子是真的很高兴·吩咐仆妇收拾屋子烧火取新铺盖忙个不停。 “老城铺的腌肉我去买点·妹妹喜欢吃。”周良玉笑道。 “快别忙活了·我又不是来做客的。”刘梅宝笑道。 “闺女回娘家就是亲戚嘛,自然不能慢待。”一直没说话的小棂忽地说道,嘴角的冷笑一闪而过,并无人察觉。 宋三娘不爱听这话,沉了脸。 “我去看看厨房,让他们备些妹妹爱吃的。”小棂站起身来笑道。 “有劳嫂嫂了。”刘梅宝笑着道谢。 “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小棂笑道,走过去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要不是妹妹,我哪能过如今的好日子。” 这话说的有些怪怪的。 “我是说当初在河东府,妹妹不嫌弃我要嘴吃,请我到家玩,要不然咱们也认识不来啊。”小棂又笑着补充一句。 说起当初,刘梅宝便也笑了。 “感觉就跟昨天发生的事似的,没想到你我的儿子都能乱跑了。”她看着门外正跑闹玩的两个孩子,不由感叹道。 小棂笑了笑。 “我忙去了,妹妹和娘歇着。”她说道·便走出去了。 这一晚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了饭,因为刘梅宝路上辛苦又怀着身子,吃过饭稍微说了一时话就被宋三娘催着歇息去了,而卢舫和虎头玩的难舍难分,便一起被宋三娘留下跟着自己睡了。 第二日,得知参将夫人归宁的解县县令等官员乡绅,纷纷前来拜访,刘梅宝少不得应酬一番,第三日盐巡以及卫堡的将官携着自己的媳妇也来拜访,这些人大多数都很熟,也不能拒绝,于是又应酬一日。 到了第四日,刘梅宝借口身子不舒服不再见客才安生下来。 一大早,在家相陪多日的周良玉被刘梅宝催促着,才收拾了去铺子忙生意,宋三娘则带着两个孩子去街上看杂耍,家里一下子冷清下来。 刘梅宝吃过饭信步到后花园子里转转,花园子已经修正的很好了,几乎已经看不出刚搬进来时的破败,除了那几株老梅,又新种了几株,可以想象等冬日下雪梅花盛开也是极好看的。 刘梅宝倚着栏杆,不由想到那时卢岩出征京城前夕和他一起赏梅,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下来。 “妹妹怎么了?”身后传来小棂的问询声。 刘梅宝忙擦了泪,转过身含笑。 小棂穿着家常夹袄,看着她。 “妹妹闲着不如和我去说说话,省得一个人胡思乱想的。”她说道。 这话听的总是怪怪的,刘梅宝应了声,与她一起走进一旁的配房小暖阁。 这里烧着地龙,摆着一些书架,布置的淡雅温馨。 “这是你哥哥的屋子,以往总是自己呆着,很少让我进来坐坐,今日托妹妹的福气,我也来坐坐。”小棂笑道,在小圆桌前坐下来。 “嫂嫂这话说的。”刘梅宝笑道。 “这话说的没错啊。”小棂抬头看她,嘴边挂着一丝笑,“在你哥哥心里,我可比不上妹妹亲厚。” 她今日说话有些阴阳怪气的,刘梅宝笑了笑,不打算再接话,站到书架前借着翻看书避开了。 小棂在桌子前坐着,推开窗,正对着院子里的老梅树。 屋子里有一阵的沉默。 “你打算怎么着?”小棂忽的说道,也不回身,就看着窗外说道,“跟你男人不过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姑嫂 刘梅宝一惊,有些意外。 “嫂嫂怎么¨”她迟疑说道。 “我怎么看出来的是吧?”小棂转过身,看着她,面上不带一丝笑,“我姐姐日子过得不如意,我对这种神情情绪再熟悉不过。” 刘梅宝抿了抿嘴唇。 “你姐姐的事¨”她开口要说话,但又被小棂打断了。 “我姐姐的事你不用操心,她没男人要了,可以回娘家。”小棂看着她,双手扶着桌角,慢慢说道,“但是你男人不要你,这个娘家,你却不能回。” 其实一直以来,刘梅宝都知道小棂对自己疏离,但这句话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知道在有些家庭,嫂子对小姑大姑都有防备疏离不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担心公婆偏心女儿。 “你放心,真到那个时候,我不会回来。”她看着小棂淡淡说道。 “那你最好现在就走,走了之后,别再来了。”小棂认真的说道。 刘梅宝苦笑一下。 “小棂,我有哪里不对吗?”她问道。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纵然嫌弃小姑子,但也不能在明知道小姑子遇到难处的时候冷漠到这种地步,就是没有亲戚关系的陌生人,也会有怜悯的。 小棂看着她忽的笑了。 “梅宝,你知道我姐姐吧?”她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你知道她过的多不好吗?”小棂又问道,“她嫁给那个男人比她大十岁·还是个瘸子,还动不动就打她,我姐生了一个女儿,被一家子嫌弃,又生了第二个,结果又是个女儿,一家子恨不得我姐死了,孩子生下来扔在那里就没人管,我姐坐月子自己洗尿布自己做饭·孩子没活下来,这一下,他们更有借口了,用辆车就把我姐送家来….” 她说着话,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刘梅宝忍不住心酸,也掉下眼泪。 “你还记得我姐吧?”小棂抬手抹了把眼泪,看着她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她那么老实,善良,好脾气的一个人,怎么会那么倒霉·命怎么会那么不好···姐姐从小就懂事,从来没享过福,什么都让着我和弟弟,她怎么会这么惨,这么倒霉,”小棂接着哭道,双手掩住面,“这都是因为我…” “小棂¨”刘梅宝忙几步过去,伸手想要安抚她。 “这都是因为我,也是因为你。”小棂猛地甩开她·瞪眼看着她喝道。 刘梅宝被她喊得一怔。 “她本来可以不嫁给那个男人的,但是为了我,为了让我这个妹妹过好日子去·我过好日子来了,姐姐却遭罪去了。”小棂流泪喊道。 是因为最初说的是姐姐求娶的是妹妹那件事吧,刘梅宝大概猜出来了,沉默一刻。 姐姐为了不让妹妹心有芥蒂便匆匆嫁人。 “爹娘都劝我,姐姐也劝我,说既然你们家看上我,那边是缘分,是我该有的缘分·既然有缘分就不要错过·又说你们家是多么好的人家,嫁到这样的人家是福气·所以我就嫁过来了,我想·也许真的是缘分吧,你哥哥对我情有独钟¨”小棂接着说道,她的面上浮现一丝自嘲的笑,“结果,原来这一切还真是缘分,只是,不是我和你哥的缘分,是我和你的缘分¨” 刘梅宝有些担心的看她。 “你别这样看我,我知道你想什么,我没疯。”小棂对着她冷冷一笑,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吐出来,她端详着刘梅宝,看的那样认真,似乎连一根毫毛都不放过。 刘梅宝被她的有些发毛。 “你还记得你刚成亲那年过年回来走亲戚吗?”小棂忽的说道。 说实话,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刘梅宝这些年来周家走亲戚的次数可以数的清,她自然记得。 “你那时和娘在屋子里说话,后来睡着了。”小棂接着说道,一面微微歪着头,似乎在回忆,“那时候,你知道你男人做了什么吗?” 刘梅宝瞬时站直身子,垂着身侧的手猛地攥起来,看着小棂没说话。 “我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忘。”小棂对她一笑说道。 刘梅宝不笑不怒,只是看着她。 “那时候家里下人少,我新媳妇进门,心里很忐忑不安,什么活都想抢着干,只怕被丈夫婆婆不喜,那时,我带着下人去收拾吃酒的散席,你男人就在隔间里睡,下人们收拾了先送出去一趟,我看桌面没擦干净,就忙又重新擦,我正认真的擦着你家那上好的梨花木桌台,你男人就从身后抱住了小棂看着她,认真的说道。 “你闭嘴。”刘梅宝猛地喝止她。 小棂看着她再次笑了。 “你别急啊,急什么啊,我还没说完呢。”她笑道。 刘梅宝手脚微微颤抖,面色发白,胸口剧烈的起伏 “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棂拍着胸口笑,“不过当时我比你好不了多少,吓死了要,天呀,以为多恶心的事竟然发生在我身上…其实,这样不算什么,这样的事,认真说起来,是第二次,你还记得吧,那时你爹刚平反你回京城,我去送你,你还记得不,你哥¨” 刘梅宝的身子软了下来,情绪从紧张到松弛,大起大落的一时间觉得有些站不住。 “我记得,他拍了你的肩头,把你当成我···”她说道,因为方才的紧张声音还在颤抖,说道这句话,眼睛亮了亮,“哦,我知道了我们…” 当她明白时,只觉得眼泪有些忍不住,是喜极而泣的感觉吧,她就知道他不会,她的卢岩不会的…. “我们长得很像,尤其是从背后看。”小棂笑着接过话,慢慢的走过来,对着她转身,“你看,真的很像,那时候咱们都新婚,都穿着红衣服,你家男人就把我当成你了….” 看着她笑,刘梅宝也想给她笑一笑,只不过因为情绪太过波动,面部有点僵。 “把你家男人吓坏了,你瞧,后来他基本上不来咱们家了。”小棂伸手揉了揉脸说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刘梅宝恍然,怪不得这么久以来,只要提到回宋三娘家,卢岩总是有各种理由推辞了。 “嫂子,你看这事,你也知道这是误会,你别往心里去。”她笑了笑说道。 “可不是,我没往心里去,我可没怪妹夫,我还得谢谢他。”小棂笑道,再一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面上的笑容冷了下来,“我谢谢他,让我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误会,我嫁进来,我爹娘姐姐的欢喜,我姐姐为了匆忙出嫁,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误会…” 刘梅宝才缓和下来的神情又凝重起来,她似乎猜到什么,因此有些紧张的看着小棂。 小棂看向她。 “你家男人把我当成你,是误会,不过,我家男人想必没有误会。”她缓缓的吐出这句话。 “嫂子….”刘梅宝看着她张口想说话。 “别叫我嫂子,”小棂冷着脸,阴着眼喝断她,“我听着恶心。” “嫂子,你误会了,其实,其实不是你想的···”刘梅宝上前一步,想要安抚她。 “我想什么的?你哥和娘常常夸你是个聪明人,你其实心里明白了吧?”小棂微微一笑,只不过这笑看起来让人很不舒服,“你明白你哥哥多喜欢你了吧?他其实想要娶的人是你,只不过,你家男人捷足先登了,他没办法,所以只能找了我…” 她伸出尖尖的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咬着下唇。 “他只能娶了我,我,我这个替代品。”她尖声说道。 “不是的,小棂,你不能这么想。”刘梅宝伸手拉住她的手,认真说道。 小棂一把甩开她。 “我怎么想?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想?同样是生孩子,同样的兵荒马乱,他呢,他守着你,守着你和你儿子,我痛一天一夜,直到生了儿子的第二天,才看到自己的男人,我的孩子才见到自己的爹···.”她尖声说道,反手抓住刘梅宝的手臂,盯着她的眼,“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想?” “不是,小棂,那是个意外,没想到咱们这日子凑巧···小棂,你不能钻这个牛角尖···”刘梅宝任她抓的手臂疼,看着她努力放缓声音说道。 “…亻旦凡你不来,他总是惦记着,你来了,瞧把他欢喜成什么样,很少抱虎头,可是只要你来了,就抱着你的儿子不撒手,亲的好像是他的种!”小棂根本不理会,接着说道。 刘梅宝叹气,看来这牛角尖是已经钻的很深了···. “还有。”小棂冲她一笑,贴近她几分,压低声道,“他最喜欢从后面…” 刘梅宝一愣没明白她说的这是什么。 “你说,他跟我从后面做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啊?”小棂猛地扭转她的胳膊,站到了她的身后,贴着她的耳后低声问道,“是不是想在他身下承欢的人是你,所以才那么狂猛畅快不休不止的···” 刘梅宝只觉得一阵反胃,她伸手掩住嘴,甩开小棂冲了出去。 第二百六十章 如何 卢岩这几天过得日子,是地狱一般的日子。** 就在刘梅宝带着儿子离家后,他便一脚踹开了总兵府的大门。 那个送人来的男仆其实并不是总兵大人的家仆,而是总兵署的杂役,人聪明伶俐,颇得重用,当时正翘着腿跟几个手下炫耀自己得了哪家大人的赏,哪家大人的手下请自己去吃酒,正说的热闹,被寻来的卢岩一脚踹到在地,几乎昏死过去,半死未死的又被卢岩拎起了几个耳光打的掉了半嘴的牙。 如不是总兵大人那边听到消息过来解围,只怕就要被当场打死了。 “我跟你无怨无仇,竟然如此害我。”卢岩红着眼怒骂。 他神情凶神恶煞,一副要把这人生吞活剥的样子,吓的那男仆痛哭流涕几乎失禁。 冤枉啊,这些官妓尤其是那些新鲜的官妓,可都是难得的尤物,多少人家抢都抢不到,他好心给他送去一个,没有打赏到罢了,怎么惹来如此的仇恨,真是没天理了。 “…那官妓曾服侍过你,近日说有了身孕,他们也是好心,想你从来不让官妓近身,如今这个必然是极其欢心才如此,禀告了我,我便让人给她赎身脱籍送与你,总不能让你的血脉流落吧?”总兵大人问清缘由,有些哭笑不得,对于事情也明白了个大概。 总兵大人看着卢岩有些意味深长,人都说这卢岩惧内,他一直没当回事,因为也见过那卢岩的妻子,是个文雅温和的妇人,再加上又是官宦出身,怎么会是那等不知事体拈酸吃醋的粗俗妇人,想必是这卢岩年轻稳重,洁身自好,也为了避免各方关系。所以才如此。 今日看来,也许传言还真是那么回事,再一打听,那卢岩的妻子带着儿子回娘家去了。心里便笃定了。 看来这官妓被送到家,后院着火了,这卢岩不敢对老婆强硬,一腔火气全撒到这里来了。 有了身孕这句话让卢岩差点晕过去,如果说先前是心躁神怒,此时便是遍地发凉,如坠地狱。 完了…. 他心神俱丧失魂落魄的回到家。 “大人。我们去宰了那狗腿子,害大人如此。”贴身亲卫张顺义愤填膺的说道。 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就如刘梅宝所说,这不是人的事,是事的事。 说到底,跟那些人有什么关系,如果他没做这件事的话,哪里会有今时之事。 “下去吧。”他颓然无力。屏退亲随,只想一个人静静。//**// 整整在屋子里不吃不喝的关了一天一夜,阖府上下心惊胆颤。 管家半步不敢离开窗户。似乎只怕这男主人一时想不开摸了脖子或上了吊,待闪过这个念头,他又哭笑不得。 这种因为蓄养姬妾家宅不宁的事他也见多了,但那都是妇人们一哭二闹三上吊,这还是头一次担心男主人的,别说这事不能传出去,就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大爷,那..那女人怎么办?”有仆妇小心翼翼的来请示。 女主人甩手走了,男主人发了狂一般。那个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反倒没人管了,仆妇们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处置,敬着是绝对不可能了,但扔着怎么个扔法还得有人来给掌握个度。 管家还没答话,屋门开了,卢岩走出来。 “那个女人在哪?”他问道。 迟晓梅已经在这个屋子里呆着很久了。这期间没有人送饭,好歹桌子上的茶壶里有水,她战战兢兢的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来安抚一下几乎被吓断了的神经。 她怎么也没料到会是如今这个局面。 要是换做大众的作法,如果女主人容不下自己,那只会千方百计的赶自己走,哪有自己甩手离家的,不过是一个官妓而已,又不是正经抬进来的。 想到这个,迟晓梅只觉得满腹的委屈,眼泪便再忍不住如雨而下。 不过是想求条活路而已,至于这样对自己么….. 门外传来脚步声,迟晓梅有些害怕的缩在墙角,是要来处理掉自己了吧? 这一步走错了吧?早知道她还不如留在营中。 门被推开了。 “大人请。”仆妇的声音响起。 迟晓梅眼睛不由一亮,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 光明交替,看不清他的面容。 “大人…”迟晓梅立刻跪下去,叩头哭泣,“都是奴婢的错,请大人责罚奴婢。” “不许哭!闭嘴!”卢岩吼道。 别说迟晓梅,连其他的仆妇们都吓的一个哆嗦,屋内顿时寂静无声,只有惶急的呼气声。 卢岩几步扯过一个椅子坐下来,看着地上跪着颤成一团的女人。 “什么事都没有,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忽的说道。 迟晓梅打个打哆嗦,有些恐慌的抬头,一脸惨白…. “不行,她那么聪明,怎么会信..”卢岩又说道。 原来是自言自语,迟晓梅将跳到嗓子眼的心又放回去。 “她信我,只要我说,对,只要我说没有,她就会信的。”卢岩一捶桌子站起来,眼睛闪亮说道。 但旋即他又颓然坐下来。 “我骗她,骗自己,她信了,我信了,这事就真的没发生吗?”他喃喃自语,大手用力的搓脸,如此的用力,似乎要搓下一层皮来。 “大人,就这样说吧,太太信你,你就这样说吧。”一个仆妇跪下说道,声音有些哽咽,“太太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然…” 要不然这事真的就过不去了。 卢岩怔怔不动,一双手交叉在身前相握,发出咯嘣的声音,似乎骨头都要自己捏断了。 “这女子,你且听我一句,见了咱们太太,你就一口咬定与大人没有关系,那一日只是在屋内服侍大人用茶,并没有近身。是大人喝醉了记不得,是那总兵府自作主张将你送来做使唤人的,并没有其他的想法…”仆妇转身对那女子说道。 女子双目惊恐的听着,咬着嘴半句话不敢说。 “..如是这样。也算是皆大欢喜,给你脱籍赎身还你自由…”仆妇接着淳淳诱导。 “是,是,但凭大人吩咐,奴婢一定遵命,让太太消气。”女子神情变幻连连叩头道。 卢岩却在这时站起来。 “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他喃喃说道。面上满是颓败之气,“她怎么会信,她不会信的,她信我,我已经对不住她,再去骗她,她那么聪明,怎么瞒得过她….” 他说这话向外走去。 “大人。”仆妇跪下死死拉住他的衣角,“你们还年轻,这两口子过日子长的很。哪有不遇到些个事,都能过去的,忍一忍让一让就过去了,可不敢说丧气,该骗的时候就得骗,该哄的时候就得哄,日子都是这样过下去的….” “可是有孩子了,有孩子了,再骗也骗不过的。”卢岩喃喃说道,只觉得眼睛涩疼。似乎是有眼泪堵着流不住来,憋得半个头都疼的厉害。 有了?仆妇们皆是大惊。 拉着卢岩衣角的仆妇手一松,卢岩走了出去。 “这可怎么办?”其他的仆妇低声说道。 “竟然有了。”大家叹气,又是焦虑。 不由都回头看那还跪在地上的女子,女子瑟瑟发抖,越发显得羸弱娇楚。 “姑娘起来吧。”便有仆妇迟疑一刻。过去说道。 有孩子了,这事就不好说了…. 看她这样,迟晓梅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掩去,迟疑惶恐的摇头,不敢说话也不敢接受这仆妇的好意。 “你做什么呢?”有仆妇喊道,瞪眼看那说话的仆妇,“李妈妈,你的眼皮怎么这么浅?” 被唤作李妈妈的仆妇神色尴尬。 太太前脚出门,她后脚就讨好新人了? 其他仆妇看向她的神情也不好了。 “我,我这不是..”李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又羞又惭,抬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孩子…” 提到孩子,大家都再次看向那女子。 迟晓梅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不由挪动了下身子,让自己跪的挺直一些。 “孩子又怎么样,没有大人就没有孩子。”一个仆妇咬牙低声说道。 她说罢抬脚就去追卢岩。 她说的话很低,听到人不多,迟晓梅更是没听到,她跪的时间长了见始终没有人来劝,便自己站起来,悄悄的往桌子跟前走动。 这时一个一直没说话在看着迟晓梅的仆妇,慢慢的皱起眉头。 “孩子?”她自言自语道,不由走进去几步,盯着迟晓梅看,左看右看围着看,似乎要看出一朵花来。 迟晓梅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停下脚借着哭泣掩住脸。 “什么孩子!”那仆妇忽的大声说道,伸手一指她,“你还没破身子呢吧?”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见 此话一出,迟晓梅的哭声顿止住,一脸惊恐的看向她。 “什么?”其他仆妇顿时围过来,惊讶的看着那妇人。 “大家都急糊涂了,大人太太年轻不知道,咱们怎么也慌了,你们瞧瞧,这身段···”那妇人仲手就拉扯迟晓梅,将她一把推倒众人跟前。 得知仆妇回报的卢岩惊喜交加,重新杀回来。 “实话告诉你,你是活不得命了,不过,如是你实话实说,我家太太解了误会,倒可以留你一命,否则,我家太太一日不归,你便要受我军中刑罚一日,我军中的刑罚可都是用来对付鞑子的···说起来¨这个时候你来破祸我家,莫非是鞑子细作?”他冷冷的看着迟晓梅说道。 迟晓梅面色惨白,终于顶不住心理崩溃跪下求饶了。 “….那一日并没有近的大人身….大人喝醉了¨我原本是想···可是大人抱了抱我…就¨就把我推开了..” “那我¨那我醒来的床上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卢岩问道。 在场的妇人都是过来人,明白的他问的是什么,红着脸低下头。 迟晓梅虽然是处身,但进入官妓营也是受过调教的,再加上那日又亲眼所见,也是明白他问的什么,红着脸低头。 “…是···是大人自己抱着被子…蹭…蹭…出来的···.”她声如蚊蝇。 此话一出,卢岩愣愣无声·似乎呆滞一般。 “大人婢不是有意要攀附大人的…只是¨只是奴婢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实在不甘心做这等生涯….得机会服侍大人,所以才迷了心窍,想要从大人这里求条生路,实在不是心存妄念,只是想为奴为婢一生….” 迟晓梅还哭诉些什么,卢岩听不到了,他忽的仰天狂笑几声,狂奔出门·来不及换衣裳,就上马奔出参将府。 梅宝,我没骗你,我真没有,我来接你了。 卢岩心似箭,如果不是亲兵护卫苦口婆心劝阻,只怕要没日没夜的直奔解县。 第四天的清晨一行人来到了宋三娘的家门。 听闻卢岩来了,正在吃早饭的一家人都很吃惊。 “你怎么来了?梅宝也·…”宋三娘迎出来,看着大步进来的风尘仆仆的卢岩,向他身后看去·并没有见刘梅宝。 “舅妈,我来接梅宝。”卢岩眼睛闪亮的大声说道。 他话音一落,就见面前三人满面惊愕。 “接梅宝?”宋三娘以为听错了,“梅宝¨” “你说什么呢?妹妹她不是已经回去了吗?”周良玉从宋三娘身后几步站过来问道,面色惊惧。 卢岩也是一愣。 “舅妈,我跟梅宝有些事,我现在来和她说清楚。”他想了想,不看周良玉,而是看着宋三娘,诚恳说道。 梅宝还在生气·不愿意见他吧。 “你说什么癔症话,我问你话呢!”周良玉就急了,伸手就要揪着卢岩的衣襟·“我妹妹怎么了?” 宋三娘忙呵斥周良玉。 小棂也上前拉住了丈夫,她的面色有些微微发白。 “姑爷,梅宝四天前已经走了,她说家里有事,所以带着护卫没吃中午饭就走了。”宋三娘整容说道,她也想到什么,身子有些微微的发抖,想问什么·却觉得嘴不听使唤·问不出来。 卢岩呆住了。 “传令询问一路,可有见太太经过。”他转身对身后的护卫大声吩咐道。 护卫们应声·哗啦转身而去。 院子里有些诡异的沉静。 “或许走岔了路,恰好错过了。”宋三娘笑了笑说道·打破了沉静,只不过她的笑有些勉强。 一直到掌灯时分,有消息陆续传来。 “太太出了解县,守城兵亲见,沿路向西而去¨” “..平阳卫驿站未见太太车队….” 宋三娘的家的客厅里灯火通明,宋三娘和卢岩坐在那里,周良玉站着,听着一个一个的消息传来。 从解县到太原府最直接最常走的沿途驿站皆没有见刘梅宝的车队。 “你还坐得住!”周良玉转身扑向一旁的卢岩,将他揪起来,“你怎么我妹妹了?她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狗儿!”宋三娘拍桌子喝道。 周良玉愤愤放开卢岩,去门口站着。 “她一来,我就猜着是有事,不过我她这孩子看着柔顺,其实性子最犟,遇到事除非是她自己想通了,否则谁说也不管用。”宋三娘叹了口气,看着卢岩说道,“这过日子哪能没有个拌嘴的时候,我想梅宝她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何况孩子都这么大了,她又有着身子,来家里住两天,自己想想,也就好了,我也没敢问,只怕问了她不自在,她也没别的亲人,她如是在这里呆着不自在,还能去哪里?我就由着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不,四天前给我说要回去了,面上还高高兴兴的,说是你任了参将,因防务紧迫,一直没去京城报到考核如今事情不忙了,所以要去一趟,还要带着她一起去···.” 卢岩听着,神情微滞,放在扶手上的手紧紧的攥起。 守备以上的官员不是地方可以任免决定,而是必须到京城去,通过兵部武选司的一系列的手续,他的参将职位是皇帝特批的,事从紧急,没有严格的走程序,如今不忙了,该有的程序还是要走的,而且皇帝的意思也是要他去一趟,见一见,过年的时候,他就和刘梅宝说好了,到时候带着她和孩子都去。 “到底是什么事?”宋三娘深吸了口气问道。 卢岩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详细的讲了。 听完了周良玉回头又想骂,被宋三娘呵斥·只得一脚踢开一旁的凳子出气。 ‘妲不是那糊涂人,她既然答应你,就一定会等你跟他说清楚的。”宋三娘整容说道,“肯定是走岔路了。” 卢岩点点头。 “是,她说到做到,既然答应我就一定会等我说话的。”他说道,握紧了扶手。 这一夜,宋三娘家无人入眠,第二天天不亮·消息就传来了。 唯一的期盼落空了。 太原府传来消息,刘梅宝并没有归家。 女盐池附近插柳村的瘸子王强终于受不住媳妇的骂,一大早就扛着铁锹挂着筐出门了。 一面走还一面骂骂咧咧,开春了,他本来不需要开垦田地,因为他原有的田地都已经赌钱输光了,媳妇在家哭哭啼啼骂骂咧咧,逼着他去开荒。 如今的荒地开不好找,都是那没人要的地方才有,去这种地方开荒·能种得什么。 但媳妇不听,说就是收个三瓜俩枣的也是东西,为了避免媳妇跑了,王强只得出来找,还好他前几天已经看到一块地方,就在村东小树林旁,因为近着坟地,树又大遮阳,因此无人种。 王强来到这块地,总觉得跟前几天看的不太一样·好像被人平整过一样,有新土翻上来。 也许是那家抢先要种了吧,不过王强可不管这个。 “老子今天种了就是老子的。”他愤愤的说着·往手上吐了两口口水,用铁锹开始挖地,一边挖一边骂,忽地觉得铁锹一沉,被什么东西绊住。 “连你也跟老子过不去..”他愤愤的骂了句,用力翻起来,一块物事被带出来,落在一旁。 好似是一个布包? 王强愣了下·旋即惊喜·莫非他挖到前人藏的宝了? 他忙扔下铁锹,一步过去俯身去看·一低头便只闻的腐臭味扑鼻,定睛一看。 小树林顿时响起王强的惨叫。 “娘呀·是人手啊!” 卢岩得到消息赶到时,整个地面都被挖开了,围观的村民都被驱散了,盐丁以及闻讯赶来的兵丁将这里密密麻麻的围起来。 “大人¨”张顺几步过来,眼睛红红的。 卢岩只觉得头轰的一声,脚便有些虚浮。 他似乎看到贵子站在他面前。 “二郎,你别去看···听哥的话…”他拦着他说道。 隔着人群,他看到一双脚,那是哥哥的脚,穿的是贵子娘做的鞋子,和自己脚上的一模一样。 王墨在一旁挤了下,站过来,也让卢岩从幻觉中清醒过来。 “有没有太太和小少爷?”王墨干净利索的问道。 “没有。”张顺也利索的答道。 卢岩只觉得掐着自己脖子的一双手终于松开了,他费力的咽了下口 这里挖了一个大坑,坑里横七竖八的埋着十七八具尸首,或断头或断手脚无一一例外身上脸上都如同刺猬一般插满了羽箭死相惨烈,他们身上还穿着大周兵丁统一的棉甲,一眼便能分辨身份。 “能这么轻易的杀死全部护卫,而且还能有足够的时间掩埋尸体毁灭痕迹,这可不是一般的土匪流寇能做到的…”王墨捻着短须,眯着眼,说道,“看来,太太和少爷,是被人有预谋的伏击了。” 消息传到宋三娘家,宋三娘一阵眼黑跌倒在椅子上。 “我怎么就让她走了?姑爷还没来接呢,我怎么就让她走了,我明明知道她心里有事”她醒过来,捶胸顿足大哭。 正悲戚又有仆妇慌张的跑过来。 “少夫人上吊了.”她嘶声喊道。 周家顿时一片慌乱,所幸发现及时,小棂无碍,她躺在床上面向里哭泣不止。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宋三娘只觉得胸口发闷,坐在一旁哭道 卢岩忽地掀帘子进来了,几步站到小棂的床前,仆妇们对他不避嫌的动作有些吃惊。 “你赶她走的,对不对?”卢岩一字一顿的问道。 第二百六十二章 知晓 卢岩这话让满屋子人一惊。 周良玉和宋三娘都站起来了,有眼力的仆妇忙招呼人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他们四人。 小棂只是面向里哭,一句话不说。 “你和她说什么了?”卢岩站在她面前,全身肌肉僵硬,骨关节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声,显示正在极力的忍着。 小棂只是哭。 “小棂,你到底和她说什么了?”周良玉坐下来,要搬她的肩头急问,“你和妹妹吵架了?” “是啊是啊,我和她什么都说了,我赶她走的,我给她抵命…”小棂猛地起身,一面哭道一面就要向床板上撞。 周良玉眼疾手快将她抱住,饶是如此也砰的一声,小棂的额头一片淤红。 大家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卢岩一巴掌掀开周良玉,一只手捏住小棂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 宋三娘发出一声尖叫。 “抵命,她要是有个好歹,让你抵命还是轻的..”卢岩一字一顿咬牙说道。 小棂的面色瞬时青紫,眼翻白,可见卢岩是真动了手。 “卢岩你敢!”宋三娘厉声喝道。 周良玉的手也抓住了卢岩的胳膊。 “这跟她无关,就是没有这件事,妹妹的事也不避免,如果你非说是因为她的缘故,那么你又如何?”他亦是一字一顿的说道。 如果说因为小棂,刘梅宝离开这里才遇难,那么又是因为什么刘梅宝会来到这里?如果没有来这里,也就不会有和小棂吵架的事。 要以这个论因果,那么你卢岩才最该致死。 卢岩的手松开了,小棂倒在床上,伸手握着脖子咳嗽不停,一面咳嗽一面不停的流泪。 卢岩转身大步出去了。 屋子里陷入一片安静,只有小棂的哭泣以及咳嗽声。 紧接着宋三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去,她的脚步迟重,似乎身有千斤重,临出门时还伸手抚着门框停顿一刻。这才抬脚迈出去。 门帘放下了,屋子里只剩他们夫妻二人。 “你别胡思乱想了。”周良玉说道。 小棂伏在床被上哭泣不停。 “你..你们干吗管我,让他掐死我..我害了你的亲亲心上人,你干吗不为她报仇。”她哭道。 周良玉沉默无声,许久出了口气。 “不是你害她的。”他说道,看着小棂,“方才有位姓王的大人已经分析了。那些贼人是预谋好的,总会寻到机会的,只不过,你是恰好而已。” 说到这里他再次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缩在床被上的小棂。 “我们得讲道理不是,虽然难过,但也不能胡乱的埋怨人,冤有头债有主。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旁人虽有牵连,但总不能迁怒与他。”他认真的说道。 小棂埋在被子里泪流满面。迁怒吗?是迁怒吗?她错了吗?她是因为姐姐过得不好,所以最终迁怒到刘梅宝身上吗?其实,这件事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我的妻,是我孩子的娘,就算你犯了错获了罪,你也是我的亲人,我不护你能护谁?”周良玉又缓缓说道,拍了拍她,站起身,“我去看看娘。小棂,就算为了孩子,你也打起精神来。” 他站起身又想到什么。 “有人说过,这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他再说一句,这才走出去。 听得身后小棂的一直压抑的哭声宣泄而出。 夜色已经拉开序幕,初春的夜空星星点点。周良玉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着这星空,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 那个经常笑嘻嘻的说这句话的人,可能平安迈过这道坎?如果可以,他愿意以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同样的夜空下,透过头顶上毡草的破洞,可以看到点点星光。 这是屋子里唯一可见的光亮。 刘梅宝低下头,看到怀里卢舫眨着眼。 “别怕,娘抱着你呢。”她低声说道,将怀里的孩子再次紧了紧,这样可以让他更暖和一点,也安心一点。 卢舫看着她,紧紧抿着嘴唇,很听话的点点头。 刘梅宝的眼泪就忍不住想往下掉,好孩子,她心里默默念着,好孩子。 咯吱一声,屋子里变得亮了一些,很快又是一暗,一个人影出现在屋子里。 怀里的卢舫紧紧的抓着娘的衣襟,看着那人走近。 这是一个男人,只不过夜色里看不清他的形容,确切的说这些天刘梅宝都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就是声音也因为嘴里含着核桃之类的变声伪装了。 有药味伴着他的走近浓烈起来。 “能不能别给我吃药。”刘梅宝看着他说道。 难得清醒这么一会儿,终于有机会说话。 “我肚子里有孩子,吃药的话对孩子不好,你们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乱喊乱说乱动,我知道你们不会伤害我,我一定好好的听你们的话。”她放低放缓声音,让自己听起来足够的真诚。 此人很意外,冲她伸过来的手便停了下。 “我的孩子也不会乱喊乱叫的。”刘梅宝忙又说道。 “少废话。”那男人回过神开口说道,声音怪异的沙哑,伸手就要捏她的下颌好灌药。 “我自己喝。”刘梅宝侧头躲开,果真伸手接过药碗。 那男人有些意外,看着药碗被拿去,并没有意想中被摔了,那妇人果真仰头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了。 “小船,自己喝。”她喝完了,又从那男人手中拿过另一碗,递给怀里的孩子。 孩子这期间一直安安静静,听了娘的话,便接过碗。 他的手太小不能像刘梅宝那样一只手端着,便两手捧着不管这汤药有什么怪味,一口气喝了。 男人有些愣神,有些迟钝的接过了空碗。 “算你们识相。”他嘟囔一句。 “不亏是那卢岩的家眷,果然不一般…”门外又有人说道。 这药效很厉害,刘梅宝已经开始迷迷糊糊。恍惚看到有一个高瘦的男人走进来,怀里的卢舫已经闭上眼昏睡过去了。 她努力的想要再多看一会儿多听一点,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了,又要去什么地方…. “….咱们得快点了。那卢岩的人已经摸到这里来了…” “…娘的,属狗的啊,这么快,三哥他们那边还没准备好呢….” “….那也得走,要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他吓坏了吧?刘梅宝忍不住眼泪流出来,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怀里依旧紧紧的抱着孩子。 天亮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停在这里,旋即几根长枪就挑开了门。 这是一间被废弃的地窝子,伴着人涌进来,从中扑腾扑腾飞出一群蝙蝠。 兵丁们掩面侧身让这些受惊吓的家伙们飞走。 脚步凌乱踏起地上尘土飞扬,两个兵丁猫腰进去,认真的搜索一遍,便走出来。 土撵上,穿着旧棉袍的卢岩正翻身下马。在他身后,王墨正骑驴小跑而来。 “没错,查清楚了。从河南那边传来的消息,近期的确有李贼的人出现过…”站在卢岩身旁的将官说道,“极有可能是胡子芳和李难…” “这胡子芳是李长三老营的人,是心腹部将之一..”王墨近前,小心翼翼的从小驴身上下来,一面说道,“那李难不用说了,李长三的侄子,小李爷,咱们也接触过。别看年纪轻,最是狡诈奸猾,这两人都是跟着李贼一路杀将过来的,屡败屡不死的,看来上一次的利用他对付季家的事他还记得呢,我以为他跑了就跑了。没想到还敢回来…” 卢岩一直沉默不语,他只是望着远方,布满红丝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似乎只要一眨眼就错过妻儿的身影出现。 “平蛮将军在湖广大败李贼,逼得他们疲于奔命,好几次差点活捉了李长三,”王墨接着说道,站在卢岩身旁,学着他的样子向远处看去,“没想到他们竟然把主意打到大人身上。” “他们想干什么?嫌死的慢了吗?要咱们送他们一程吗?”将官瞪眼说道,攥紧手里的跨刀。 “他们是想挟持大人。”王墨笑道,看了眼卢岩。 如今的卢岩镇守着整个山西线,历次作战,从最初的盐巡,到河东堡,再到平阳卫,那挂着卢字旗的军队已经深深的给达子留下印象,据各地哨探得来的消息,达子这边开始流传一个告诫,那便是见卢字旗最好避而走之。 能让达子望之避走,这是大周与达子交战以来从没有过的事,可见卢岩如今的气势。 如果能挟持住这样一位将领,对正被打压的喘不过的李长三来说,意义可想而知。 卢岩神情没有变化,只是这沉默更让人心中害怕,这些天他一直都是这样,不说不笑不睡不吃。 整个山西都要被翻一遍了,始终没有刘梅宝的确切消息,看来是已经被带出山西了。 “李贼是要南下,那么必经路有这些…”将官们聚在一起,或蹲或站的开始讨论。 卢岩依旧望着天边,只看的眼睛酸疼不已。 梅宝,你不能有事,我还没有告诉你结果。 “召集兵马,出境南下。”他忽的说道。 正在讨论的将官们一愣,抬头看他。 “大人,无令带兵出境那可是..”王墨迟疑一下说道。 卢岩已经翻身上马。 “谁敢挡我?”他冷冷说道,红红的眼中狂暴满溢。 “大人,你要记住,只有你安好,太太才能安好。”王墨整容说道。 卢岩紧紧勒着缰绳,全身僵硬。 他安好,他一直安好,只是他的梅宝自从跟了他从来没有安好过,如今更是因为自己遭难。 “那就干等着不成?太太带着小少爷,更何况还有身孕..”不知什么时候赶过来的师爷宁宝华正从马上翻下来。 他显然不习惯骑马,一路奔来身子极为不适,下马之后有些踉跄。 “想什么想,等什么都想周全了,人..人要是没了还有什么用!”他激动的喊道,抖着手,“大人,让我河东堡去..” 王墨看着他摇头。 “宁大人,冷静。”他提醒道。 “冷他娘的静!”宁宝华大失斯文的喊道。 他的话音未落,这边卢岩已经纵马奔去。 “上马,**。” 将官们再没迟疑,纷纷上马,大声喊道。 散步在四周的兵丁立刻快速整队,大队人马如同瞬时凝聚而成的利剑,跟着卢岩的方向而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 努力 山西太原左参将营兵的动静很快被人注意到了,卢岩也没打算隐瞒,干脆大张旗鼓的宣告,其妻子被贼挟持,不管何方人马,但凡提供消息线索,不管有用还是无用,必有重谢,消息传开,各方人马都惊讶不已。 其中有一小众山贼,便将信将疑的试探着递了个消息,说曾见一辆疑似卢太太被挟持的马车路过他们山下,当日便得到了卢岩的大批犒赏,只把那山贼惊讶的几乎痛哭流涕,自从卢岩披上朝廷衣服以来,都是从他们这些可怜的山贼手里夺食,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卢阎王的犒赏,一时间整个山西包括临近的河南陕西都沸腾起来,很多山贼马贼也顾不得抢劫了,一个个都派出小弟们四处排查找人,恨不得挖地三尺一只苍蝇都不放过。 这胡闹啊!官员们得知消息,纷纷摇头,这卢岩是拿着自己手中权力不分事态的瞎用了,什么人都能奖赏啊,为了一个妇人如此无视大局搞出这等荒唐事,绝非可以倚重之人啊。 无令调兵,这大事自然很快被递到皇帝的案前。 “父皇,这卢岩也太不象话了。”太子皱眉很不满的说道,“如此荒唐怎堪重用,那万众兵马放在他手上,竟然对什么人都犒赏,那要是李长三或者达子救了他妻子呢?他俯首称臣反叛吗….” 卢岩虽然对外宣布了妻子被挟持的消息,但按照王墨的安排,并没有将他们追查猜测的是李长三的人干的说出来,所以乱哄哄的闹腾起来,到底是何方人马干的都在猜测。 皇帝胖乎乎的身子在龙椅上晃动几下,看着面前堆积的奏折文书只是笑了笑。没有看的意思。 “为了一个妇人他就不管不顾的….”太子接着说道。 “那么你觉得他要是对自己的妻子不闻不问,才是好的吗?”皇帝忽的打断他,看着太子问道。 “大将必有稳健之风..”太子犹豫一下还是说道。 “皇儿啊。这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首先他得是一个人。”皇帝打断他,整容说道。“至亲之人遇难还能保持冷静,那就不叫冷静。那就冷酷,他连自己的至亲之人都能冷漠无视,这个人你可敢用?” 太子一愣,他知道父皇是要将山西乃至整个西北防线都交给卢岩的,别说山西总兵了,只怕在父皇心里还有更大的封赏要给他,到时候卢岩的手下足有万众兵马。掌有直接的调动指挥权,可谓指哪便打哪。 如果一不小心指错了,指向了京城..太子不由打个寒战。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话简单,道理简单,世上的事大事小事家事国事,就这么简单。”皇帝看着太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太子汗颜,躬身称惭愧谢父皇教诲。 天色黑下来时,看到了一间客栈。 刘梅宝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去。牢牢的记住了一个一闪而过的地界石碑。 镇平。 “哥,住店吧。.....”推车车的男人低声说道。 他们有三个人,均是乡下人的打扮。 听他这样说,刘梅宝忍不住将视线往他哪里看了眼。 “老实点。臭婆娘!”一旁的男人立刻毫不客气的在她背上捅了一拳头。 刘梅宝向前栽了下,在她怀里的卢舫张开小手想要护住娘,用力的撑着她。 “看什么看,小兔崽子。”那男人看到卢舫从刘梅宝怀里瞪着自己,便怒目低声骂道,“要怪就怪你老子作恶太多。” 刘梅宝搂紧卢舫,母子二人都低下头。 自从半个月前,身边的这些人就变的很凶,不仅带着她们不停的忽南忽北没个定向的走,而且从最初的十几个人变成了三四个人,而且不断的变,今天是这几个人,再一睁眼就变成了另外的人。 人变得这样快,是要迷惑自己以及迷惑越来越紧迫的追击吧? 他们的态度越来越暴躁,抬手就打垂手就骂,凶神恶煞似乎随时都能要了她们母子的性命。 时时刻刻言行举止都清楚表达了他们对卢岩的恨。 所以这些人是被卢岩剿杀过的马贼流寇吗? 看她们母子老实,这边三人接着说话。 “在野外也不安全..” “**的这群人已经追上来了,昨天差点被发现…” “住客栈,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很快三人有了决定,将独轮车向客栈推去。 “臭婆娘,识相点。”男人对刘梅宝低声喝道。 一柄借着身后稻草包袱下顶住她后腰的大刀贴近了几分,可以清晰的感触到冰凉的寒意。 “这里不太平吧…”临到门口时,一个男人说道。 他的声音大了些,刘梅宝不由看了他一眼。 不太平…..她想起了前世听过的那个笑话,在这种场景下竟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在她怀里的卢舫眨着眼看她。 刘梅宝回过神对着儿子笑了笑,亲了亲他的额头。 颠簸这么些日子,原本就不算胖的儿子又瘦了一圈,最可怕的是,他这小小的心理承受多大的压力。 刘梅宝又是满腹的心酸,想起那一日找个借口忙忙的离开宋三娘家,思来想去无处可去只得再回太原府,是死是活这件事总是要有个结果的,总躲着也不是办法,没想到才出了解县境,就遭到袭击,护卫一战而死,自己也被挟持,要是当日没有一怒离开太原府的话,是不是能避免这次灾难。 可是又怎么可能不出门,两边的大门都挤着她逼着她失去理智不能冷静必须离开逃开,也许正是那句话说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掉。 想到这里,她又轻松起来,在儿子粗糙的脸颊上蹭了蹭。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向前看吧。 “这里可快到了李唐王的地盘了…”那个男人接着说道,依旧声音很大。 李长三?这么说是到了湖广了?刘梅宝心里暗暗说道。 “没那么好运气吧能遇上他们…”另一个人说道。 三人又嘀咕一番,最终决定入住。 这是一间简陋的客栈。房子破旧,再加上民乱纷纷,李长三对这边不断骚扰。眼瞅着随时都能打起来,能逃难的都逃难去了。民生凋零,因此生意很差,只有一个老板带着一个伙计,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人来住,老板高兴的咧嘴笑。 刘梅宝自己走着,而作为要挟,卢舫被一个男人抱着。用一些寻亲逃难的话打发了老板伙计,要了两间房。 “快点吃。”进了房间,男人随手掏出一块硬饼子扔过来。 刘梅宝已经接过卢舫在怀,小心的坐在散发这霉味的床铺上,饼子被扔在地上,她便起身要去拿。 卢舫挣开她,小腿跑过去捡起来,吹了吹捧给她。 “娘,别弯腰,弟弟不舒服。”他小声说道。 刘梅宝的身子快要显怀了。这些日子当被抱着的时候,卢舫总是小心的避开娘的肚子。 刘梅宝伸手抚了抚儿子的头。 “小兔崽子还挺事儿。”那男人嘲笑道。 刘梅宝和卢舫低着头不说话,开始分那块硬硬的饼子吃。 “慢慢的嚼,口水泡烂了再咽下去。”她低声的嘱咐儿子。 卢舫捧着饼子。安静的一口一口的吃着,如同自己在家吃的那些精美佳肴。 能吃就要吃,有力气才有活得希望。 一张饼子,一碗热水就是充饥的饭,刘梅宝努力的吃的慢一点,但还是要吃完的。 “喝了!”见吃完了,坐在屋子里另一头的男人用水冲了药粉端过来。 “大哥,我保证乖乖的听话,能不能不吃这个,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刘梅宝很是惊讶,忙请求道。 自从她那次开口之后,又看她们母子果真很老实没有半点小动作,这些人便真的不再喂她喝药,今天这是怎么又…. “**的,你家男人就该断子绝孙,少废话。”男人凶杀的低声喝道。 他的目光扫过刘梅宝的腹部,那眼中的凶光让刘梅宝不敢再说话,她接过药碗喝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的药力减弱了,这一晚刘梅宝觉得自己半昏睡半清醒,周围有不断的说笑声,是那三个男人因为她昏睡了所以说话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发财,勒索,等等充分表现悍匪绑票性质的词汇不断的冲入她的耳内,让她本就不太清醒的思维更加混乱,一路走来听来,这些人的身份可以确定是悍匪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气氛忽的嘈杂起来,似乎有脚步乱响还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呼吸也有些困难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她的心里在不停的喊,直觉告诉她情况不对,快醒来醒来。 四周变得很热,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的,不是小爷他们的来了..是真着火了…” 伴着一声陡然的惊叫,刘梅宝终于冲破昏昏醒过来,入目的场景让她几乎再次昏过去。 着火了!这个客栈着火了!到处是烟! 屋里屋外都是火光。 下意识的刘梅宝一把抓起紧紧贴着自己睡的卢舫就爬到在地上,屋子里已经开始噼里啪啦的烧起来。 她拖着卢舫紧紧贴着地面,有脚步声在屋门外响起,伴着剧烈的咳嗽。 “我不行了..”有男人的嘶哑叫声,门被推开了但脚步声却调头,咚咚的声音没多远便听到噗通一声旋即没了声音。 刘梅宝已经爬到桌子前,她记得桌子上摆着一个茶壶,她没有敢起身,扒着桌腿用力的推晃,伴着啪嗒一声,茶壶跌落而碎,水在地面上渗开。 刘梅宝扯下薄薄的里衣就扑了过去。 “娘..”卢舫终于醒了,一醒来就发出咳嗽声。 屋子里的烟已经满了,他看不清娘的身影,不由要放声大哭,一块湿乎乎的布蒙住了他张开的嘴,那种窒息火辣的感觉顿减。 刘梅宝一手拖着卢舫紧紧用湿布掩着他的口鼻,另一块湿布掩着自己的口鼻,奋力的贴着地面向门外爬去。 她能活,她们能活,一定要活着。 闲唠一下,出去转了一圈,参加了个出版社的年会,感想就是觉得我不够好,我希望做到更好,写出的故事让更多的人满意,努力,努力,这次的不足,下一次弥补,我一步一步的弥补,谢谢大家一路跟随,没有你们跟随,我早就没精神写了,连今天这一步也做不到,更不用提更高更好。 谢谢,如果这本书你喜欢,请随我走下去,如果你不喜欢,谢谢你看了这么久,我希望我们好聚好散,为了你曾经的喜欢,也为了还在喜欢看的人,不要恶言嘲讽咒骂我,故事不如你的意愿,是我的错,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我伤害了你,请,忘了我,忘了这不愉快的记忆。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迷惑 才发现有个主站的推荐,谢谢编辑,谢谢大家支持才有了今日的成绩,这几天打算加更,早上照旧,下午四点以后或七点加更一章。 ---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急促的马蹄声从大路上传来。 这是一行十一人,个个身材魁梧彪悍,马匹精壮,身上披着轻甲,手上身上马上挂着各式兵器,看到前面还在腾起的黑烟众人面色大变,纵马弛近。 这个小小的简陋的栈已经化作一片废墟,不见活物。 “老牛,你确信他们向这边来了?”一个首领模样的兵卫大声问道。 他的话音是浓浓的山西味。 “他娘的,难道又让他们跑了?大力兄弟那边截获的情报说更换就是在这里。”一个大汉跳下马来。 首领不再问摆摆手,众人立刻下马,舀好兵器开始在火堆中翻找。 “队长,发现两具尸体。” 很快有兵丁回报。 尸体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人,所幸那男女还是有明显特征可以分辨的。 首领收回在这尸体上翻戳的马刀,一脸焦躁,骂了一声娘。 “队长!还有个活的!”忽地从一旁搜查的兵丁中传来惊喜的喊声。 众人大喜围了过去,看着那个从草丛里拖出来的人。 身上脸上都是被火燎过的痕迹,趴在那里似乎死了一般,一个兵丁将他翻过来,大家便可以看清他的胸膛还在微微的起伏。 兵丁打了两巴掌,这男人没能醒过来。 “带走,去给他找个大夫好保证他能答完该答的话。”首领说道。 让这男人醒的办法他们有无数个,但如今他们需要的是情报,多而详细的情报。这前提必须是这个男人得承受起他们的拷问。 兵丁们领命,将那男人架在马上,一队人向城镇方向而去。 这些人马出现在镇平县外,让守城的兵丁如临大敌。 是Da子?可是明显是大周人。李长三的人?穿的却是正规的大周兵丁战服。 不过,他们可没见过这样的大周兵丁,瞧那装扮那凶悍的气势,而且打扮的很奇怪。 “你瞧他们的马,上了嚼子..” “马蹄上还包着什么?” “那是皮子吧?包着皮子干什么?” “我听说专门做哨探的那些人常这样做,可以避免马蹄声被发现…” 兵丁们因为惊慌失措干脆关了城门,躲在垛口下对着过来的人马指指点点。害怕又好奇。 “开城门!”这队人马到了城下大声喊道。 “你们什么人?”守城兵大着胆子探出头问道。 “山西援兵。”城门下的人不耐烦的喊道,抬手亮出一个告牌。 离得远,城门上的人哪里看得清。 山西?援兵?开玩笑吧? 按规制,总兵帐下为正兵,副总兵兵马称奇兵,参将所领的兵马称为援兵,这些兵马都是战兵,跟他们这等小城的守兵是完全不同的。 这些是边境才会出现的战兵。怎么会跑到他们这里来。 “看不清滚下来看!”城门下的人怒声喝道。 只吓得城门上的兵丁哆嗦,大着胆子下来了,核验果然无误。 难道Da子打到这里来了?守城兵们大惊失色。看着这队人马疾驰入城,慌忙的向县令去报。 “什么?山西的兵过来了?”县令很是吃惊,从内宅一跃而起,升官发财的机会到了,欢喜之色满溢,“这么说卢参将的妻儿可能在咱们这里?快,快,快快召集人马,所有人马,全县排查。捉贼匪解救卢太太少爷!” 此时就在镇平县城的一家医馆里,那个醒过来的男人正被拷问。 “什么?只是路过的住店的人?乡下人?”那首领听着这男人的话,一脸冷笑,他的手中把玩着一柄小刀,“看来你是被火熏的不清醒了,那就让小爷我给你松松筋骨..” 在那男人惊恐的注视下。这首领走近他,将手中的小刀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军…军爷…小的真的是…是…良民…。”男人牙关打颤,强撑着说道。 话音未落,就觉头上剧痛,他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嚎叫。 当这声嚎叫传出来后,站在屋门外的大夫以及赶过来的县令等人只觉得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他们也惊恐的看着屋内,那被门帘子挡住的后面正发生的是怎么可怕的事? “我说我说…” 男人崩溃了,那把小刀已经钻入他的头皮,但没有直刺直出,而是左右而动,剧烈的疼痛让那男人浑身抽搐。 他忽地想起了小时候在村里看过杀猪的场面,烫过的猪被剥皮的样子,淌下的血遮住了他的眼,但他似乎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头皮正在一点一点的被剥离。 此时此刻他是无比的羡慕那两个死在火中的同伴。 “我说我说…”他惨叫着。 男人断断续续的说着,恍惚中看到那首领身旁的兵丁竟然还能舀出纸笔记录。 当兵的人还会识字写字,这是什么样的队伍啊… 除了他主动说,那首领还插话问,该说的该问的都结束后,他舀过一旁兵丁的记录认真的看了,这才点点头。 “都说完了?”他看向这个男人,面上的神情带着笑。 “军…军爷…饶命…”男人气若游丝的呻吟道。 那插在头皮上的刀猛的被抽离,剧痛让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叫声又戛然而止。 那柄刀插入了他的喉咙,男人瞪着眼瞬时死去了。 “走,速向大人回禀。”首领再不多看那人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在他身后的兵丁忙跟随。 “大人真是越来越心软了,看来要集齐做鼓面还得靠Da子们了。”他们带着几分遗憾说道。 这群带着血腥气的兵丁从身边走过,县令等人竟然一句话也不敢说,听的他们走出去。乱乱的上马很快远去了,屋内的人才从威压中恢复过来。 有人鼓起勇气掀开门帘,看看那个心软大人审讯后的场面是什么样,伴着帘子的掀开。屋内一阵沉默,旋即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涌出门,更有人到了门外开始干呕。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那血淋淋被掀起半块头皮露出白花花的头骨的场面将成为他们这一辈子的噩梦。 镇平县令更是浑身瘫软,怪不得这个卢岩被称为阎王,也只有阎王殿里才有如此可怕的拷讯吧。 “…他们一路不断换人,且故意做出仇恨大人的行径。便是要迷惑太太认为他们是大人的仇人、马贼流寇等等,然后小李爷会亲自带人解救太太和少爷….” 兵丁大声的念着得到情报,一旁卢岩负手而立,短短时日他瘦了一圈,但看上去气势依旧,只不过曾经几分温厚的神情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沉,让人不敢直视。就连王墨也不例外,当然他不是不敢,而是不愿意看他的脸。尤其是眼。 那眼中全是绝望,绝望的让人觉得生无可恋。 王墨在一旁露出笑,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装着不知道是谁劫持了卢岩的妻儿,搅动各方人马不安,既显示了卢岩对妻子的重视,又避免了让李长三的人被逼得红了眼一不做二不休,反而让李长三更加掂量掂量怎么好好利用抓到手的人质。 人质人质,有质的作用才能好好的当人。 “…意图施恩大人…”兵丁继续念着,“…他们商定好在镇平城外。由小李爷亲自带人解救太太,栈半夜起火,一开始他们以为是小李爷安排的,没想到真的是意外着火了,待这时候逃生也来不及了……” “太太呢?”王墨打断他问道。 “…那人爬出来就晕过去了,不知道太太是生是死…”兵丁说道。他停顿了下,看着身前的卢岩。 卢岩依旧身形不动,背对着他,也看不到神情如何。 王墨冲小兵做个继续的手势。 “...尖哨甲队张孝全率众就地搜寻,未见太太行迹,搜寻途中与疑似李长三人马相遇,斩其十人,只是可惜未得活口,因此不知太太…。”他便念道。 不知她是生是死是逃还是被困。 一个月了,一个月过去了,她离开他已经一个月了,就如同一辈子。 她带着一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她身子刚养好,她心里还悲郁,夫家娘家都逼开她,天地茫茫无她容身之地,在这种境遇下遭到劫持生死未知,就是一个男人家也要崩溃了。 站在大堂里的兵丁和王墨看着那男人的背影,瞬时被沉重的悲伤压得抬不起腰来。 “接着找,生要见人…”卢岩慢慢说道,声音沙哑,“死要见尸…” 兵丁应声要退下。 “且慢,”王墨忽的抬手说道。 兵丁愣了下。 “大人,不能再这样大张旗鼓的找太太了。”王墨说道。 推荐阮堂堂《未来星际女王》 因为弱小,所以被当成实验品。 无数岁月流逝,当梵宁复活,人类已经跨进了星际新文明。 此时的梵宁成为了世界树的共生体,拥有一整个新的世界和完美的潜能。 在这个实力就是强权的时代,还有谁欺她弱小,能挡她的绝色锋芒? 第二百六十五章谋生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六十五章谋生 卢岩转过身来,看着他,一旁的兵丁不由打个寒战。 “我是想,或许太太已经逃出去了。”王墨笑了笑,对他的神情视而不见,“如果果真如此,大人再这样找她,就会将她置于危险之境。” 卢岩看着他,神态缓和几分。 “不如借着镇平县的大火,对外宣称,咱们找到了太太和少爷。”王墨慢慢说道,“这样,避免了其他别有心思的人马搜寻太太,也迷惑了李长三,如果太太果真在逃亡中,她的危险就降低了很多,当然咱们的寻找还是得找,不过转为暗地,从明转为暗咱们更为便利。” “如果她还在他们手里呢?”卢岩问道。 “那就正好逼着他们摊开来跟咱们说,躲了这么久,也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王墨说道,看着卢岩的神色,又郑重道,“大人,放心,还是那句话,只要大人安好,太太和少爷必然安好。” 卢岩沉默不语,王墨便也不再说话,他知道这是这个男人在思考,过了一刻,卢岩点了点头。 王墨松了口气,又有几分欣慰,对于一个满腔抱负的人来说,世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意见被人接纳采用更高兴的。 “你安排吧。”卢岩说道,没有再多一句质疑。 “是。”王墨躬身应声,抬起身又微微皱眉,“只是有一件事不好办,消息散开容易,如何让人信服却有些麻烦,往日太太常在外行走,虽然可以宣称养胎闭门在家,但如果长时间不露面,比如一些吉庆祭祀场合,还是难免引起怀疑。” 他说着叹口气,卢岩没说话,室内又沉默下来。 “如果只是偶尔在人前露露面,不需开口说话只是站一站的场合找个人代替一下,倒也能应付过去。”王墨抚掌说道,为自己这个念头高兴,但旋即又皱眉,“只是一时哪里去找和太太相似的人…..” 卢岩忽的笑了笑。 “这个,倒也不愁。”他慢慢说道。 这可是这么多天来,卢岩第一次露出笑容,王墨都忍不住有些想喜极而泣的冲动,但那笑容只是一闪而过,且并非是欢悦的笑,他心里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如果太太一日不见,这个男人便再不会知道高兴是什么感觉了吧。 而此时刘梅宝站在路边也是一阵迷惑。 那日爬出火场,她抱着卢舫没方向没头脑的一阵乱跑,只跑到再没有一丝力气瘫软在地上,然后黑夜里借着星光看到自己站在一条河边,不远处停泊着一艘载着货物的船,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卢舫翻进去,挤在货物中间就昏睡了过去。 天亮之后货船上的人很快发现她们,顿时惊讶的大喊大叫。 “我们是逃难的,实在是累极了想歇歇脚,没想到睡过去了。”刘梅宝抱着卢舫诚恳又惶惶的对这些人道歉。 这年头什么都稀奇,最不稀奇的便是到处都是逃难的人,再看她一个妇人,又带个孩子,看样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半点威胁也没有,这些人便信了,到了码头之后便放她们下去了。 刘梅宝打听了这个码头叫三山,最近的县城叫泰庙,府城叫樊城,至于哪个省,他们就说不出来了,刘梅宝也不敢再问,刚刚脱离被挟持她还有些惶惶,而且也知道危险并没有远离,道谢之后带着孩子忙忙的离开了。 她不敢进城,但也不敢往偏僻的地方走,想要逃想要躲但又不知道往哪里逃躲在哪里,慌手慌脚的胡乱的走着,走到现在更加不知身在何处。 “娘..”卢舫拉了拉刘梅宝的衣袖。 刘梅宝从短暂的迷惘中回过神。 “是不是累了?娘抱着你。”她说道,伸手。 卢舫摇摇头,坚决的推开了娘的手。 “我不累,娘要是累了,坐下歇歇..。”他认真的说道。 刘梅宝伸手抚着他的脸笑了。 “我也不累。”她说道。 “那弟弟会不会累?”卢舫皱着眉头,小大人的模样问道。 提到肚子这个孩子,让刘梅宝有些揪心,她伸手放在腹部,五个月多的身子已经开始显怀了,她试着诊脉,没有发现异常,但至于到底如何,她的水平有限也不知道。 从家里的事一直到被劫持,心情焦虑抑郁,路程颠簸,以及几次的安眠药物….. 刘梅宝叹了口气,但愿一切安好。 “没事,弟弟不会累的。”她对卢舫笑道,捏了捏他已经瘦的没有肉的脸。 说完话,她抬起头四周又看了下,决定还是回码头。 卢舫虽然说不累,但一个小孩子又惊又吓,且在奔波这么久,不累是不可能的,因此当她们母子走走停停再次回到码头时,天已经隐隐黑下来。 这个地方到处充满烧杀劫掠后的痕迹,一路上遇到的行人屈指可数,充斥着一种荒凉之气,但码头上还是人不少,此时就更多了。 刘梅宝忽地停下脚,伸手将卢舫抱起来,慢慢的贴着几间货仓房挪过去,天色阴暗,码头凌乱不堪,并没有人注意他们。 “见没见过这个人…” 走近了听到不断有这种问话传来。 “妇人带个小男孩..” “这么高…” “是孕妇…” 刘梅宝抱着卢舫一动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她紧张的神经就要断掉,但却印证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已经脱离被劫持的境地了,只是这些追查她的人到底是何方人马却不得而知。 这些人之所以要挟持她,她刘梅宝心里清楚的很,不过是为了卢岩而已。 刘邦能做到与敌人分享父母妻儿肉汤的境地,且不论其心底的真实想法,但卢岩,刘梅宝在这时候不由笑了笑,他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就是假的做戏也不会说。 她绝不能轻易表露身份,否则陷入危险的就不止是她母子二人。 “有这样的人坐船要北上的话立刻禀告,否则有你们好看。” 几句低声的恶狠狠的话随风飘过来。 所幸在刘梅宝抱着卢舫转回来之前,那些人已经搜查过这里,此时没有再搜查一遍,询问一番无果后离开了。 刘梅宝紧紧抱着卢舫依旧一动不敢动,缩在墙角任夜色将身形吞没。 五月的山西天已经热起来,民众换上夏衣,军士们的新夏袍也全部发放到位,天地间一下子变得花红柳绿起来。 “果然没错,太太那次逃出了,这些日子湖广一带的码头路口明里暗里都在核查带小男孩的孕妇,看来只要再过一段,大人您带着周少奶奶出席一次河东堡的公祭,想必李贼等人就要彻底放弃搜查太太了。”王墨翻看着手中的一叠文书,露出一丝笑,这些都是卢岩手下精锐的尖哨搜集回来的。 卢岩坐在桌案前,正专心致志的提笔书写什么,听着王墨的话,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但依旧稳稳的收住了最后一笔。 桌面上摊开一张写满字的纸,王墨状若无意的扫了眼,看到开头的梅宝二字,便错开眼不再看了。 卢岩静静的等纸张晾干,慢慢的小心的将纸张叠起来,从旁边取过一个信封,用笔一刀一刀的写上重重的第五十六天五个字,然后将那纸张装入其中,打开桌案上一个小木匣子,这木匣子里已经摆着几个同样的信封,他将新的这个放了进去,这期间王墨也没有说话。 “我不想知道这个。”他站直身子缓缓说道。 “湖广一带被李长三重新控制,这是他的老巢,咱们又不能太冒进免得被发现,所以..”王墨有些遗憾的摇头说道。 所以还是没有她和孩子的消息…. “按照大人说的查寻药铺药行的事也在进行,咱们官兵不好进,盐商以及药商们都吩咐了,估计很快就能有消息,大人,放宽心。”王墨低声说道。 卢岩站在桌案前望着门外沉默不语,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他的鼻头发酸,梅宝,小船,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喊着这两个名字。 站在后院井边的刘梅宝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面上露出担忧。 “这可不行,要是感冒了,就得吃药了…”她小声嘀咕道,一面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汗。 对于她来说,能少生一次病就是对肚子孩子最大的保护。 “沈娘子,沈娘子。”一个大嗓门从里面传来。 “哎,来了,洗好了。”刘梅宝忙答应着,一面伸手拎起背筐,里面洗好的碗筷发出脆脆的撞击声。 她一手扶着已经粗起来的腰,一手提着碗筷进了一间屋子。 这是厨房,灶火正热,炒锅正响,油烟满屋。 她一进来,一个四十多岁胖胖的妇人就从中抓起几个盘子利索的摆在灶台上,一旁烟雾中的男人将炒锅一端,将菜分盛了进去。 一个小伙计端着一托盘进来了,将收拾的盘碗筷搁在一旁的木箱里,端起这边炒好的菜便脚步如飞的出去了。 灶火上暂时停了下来。 “这是最后一桌客人了,待他们吃完了,咱们就吃饭。”炒菜的男人说道,一面用腰里的围裙擦汗。 烟雾散去,露出他的身形,年纪五十多岁,身材矮胖。 “沈家娘子,你也歇息下。”那一旁擦灶台的妇人说道。 “没事,我不累。”刘梅宝笑道,慢慢的蹲下身子想要把收拾进来的脏碗筷放进背筐里。 “我来。”从灶台前猛地跑出一个小身影说道。 小身影蹲下来,穿着半旧的红衫红裤子,头上扎起两个小辫子随着动作晃动。 “大姐儿真懂事。”妇人笑道,一面伸手扶住刘梅宝,“歇歇吧,等吃完了一起收拾。” 刘梅宝笑着谢过她,没有再强求,靠着桌台站着,看着依旧蹲在那里忙活的孩子。 “娘,好了。”孩子抬起头看着刘梅宝说道。 瘦脸大眼,圆鼻头薄唇,不是卢舫是谁,只是此时完全是小姑娘的打扮,扎起的辫子上还缠着红绳,跟身上的红衫很是相配,显得俊俏可爱。 第二百六十六章隐姓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六十六章隐姓 卢舫的脸上印着几块黑,手上也黑乎乎的,想必是烧火时留下的。 “大姐儿累坏了吧,来,吃块糕垫垫。”妇人笑道,一面随手从一旁盘子拿了一块,一面看着卢舫的衣裳,“瞧,这衣裳穿着多合适,都不用改。” 这是外边收回来的没吃完的盘子的食物,干净的没有咬过的,是绝对舍不得扔掉,而是留着自己吃。 卢舫看刘梅宝。 “快谢谢大娘。”刘梅宝看着他笑道。 “谢谢大娘。”卢舫这才看着妇人说道,伸出双手接过她递来的蒸糕,微微侧过身慢慢的吃起来。 “承蒙你们不嫌弃留我们母女讨口饭吃就感恩不尽了,大姐你还送旧衣服旧褥子,我这心里真是…”刘梅宝看着那妇人面带感激的说道。 “你这话说的,要不是你,我家老头子还能站在这里炒菜?早死在荒郊野外了。”妇人故作恼怒说道,“再说,你们也没吃闲饭,你刷锅洗碗洒扫宅院,大姐儿烧火抱柴的,你们一个妇人一个小女娃子,吃的又少,还不用工钱,我还赚了呢。” “本来也不需要请人的,到底是多了我们两张嘴吃饭…”刘梅宝低声说道。 “要说以前还真不需要,不过,这些日子,不打仗了,就好过些了,生意也好些,多个人帮忙也好。”妇人笑道。 刘梅宝迟疑一下,看了眼外边。 这间饭馆不大,外边大堂待客,这里炒菜,里边小院子便是这所有人居住。 此时午后,吃饭的人已经散去,外边听不到先前的嘈杂吵闹声。 “官兵是败退了吗?”刘梅宝低声问道。 话没说完,就被那妇人掩住嘴,面带惊恐的冲她摆手,一面看向外边,似乎有什么凶猛野兽会扑进来一般。 这里是李长三的控制地域,在这里没人敢称呼李长三,而是大圣明唐王。 这里是樊城,由大圣明唐王分给自郝洲起事的顺天王为都城,以示十三王七十二营共举事的一致同心结义。 既然码头有人盘查,刘梅宝那日后干脆带着卢舫不再北上,而是调头入南,她是孕妇无可改变,便把卢舫打扮成小姑娘,或许真是那句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一路上竟然几乎没有遇到盘查,又机缘巧合救治了一个因为吃多了六神丸中毒的男人,得到了来其家中落脚的机会。 长远的目标计划她也不去想,目前最重要的是找个安稳之地顺利生产,这样的话,再行路被查出来的危险就又减少一分。 这夫妇二人是本地人,男人姓赵,反军攻城时子女家人都死了,老两口带着孙子侥幸得命。 “难过啊,当然难过,我当初生养了六个,只活了这两个,到了到了,还是死了…” 午后简单的吃过一口饭,赵娘子坐在院子里,一面帮着刘梅宝洗刷碗筷,一面和她闲谈。 “可是那又怎么样,该活还得活下去,就是为了这小的也得活下去…”赵娘子叹口气说道,“所幸是人都要吃饭,好歹祖上传了手艺,要不然还真活不下,只能去填城了…” 她说这又笑起来,胖乎乎的脸上如同开了花。 李长三等反军凶残不亚于鞑子,动辄屠城,在攻城的时候驱逐抓来的百姓充当肉盾填沟壕。 填城肯定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刘梅宝看着她的笑,也跟着笑了笑,不过笑的辛酸。 “你也是倒霉,逃到哪里不好,逃到这里来..”赵娘子又叹口气说道,不待刘梅宝说话,她又笑了,“不过,到哪里都不好过,你一个妇人带着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 “是啊,该活还得活下去。”刘梅宝借用她方才的话笑道。 赵娘子也笑了。 “正是要这样想。”她笑道,将手里的碗筷搓的哗哗响,“不过我听说你们山西那边过的不错,那个什么大人的打得鞑子不敢来侵犯,护的日子安稳,你怎么反而出来了?” 刘梅宝的手微微顿了下。 “我们家在山西边上,也沾不上什么光…”她垂头说道,“再说,我家这破门糟户的日子,有什么可护的,再护也过不下去….” “那倒也是,都是说的好听,我们这等没钱没势的到哪里都过不安稳,那些有钱有势的在哪里都能过得安稳。”赵娘子感叹道,丢开这个话题不再说了。 刘梅宝低着头洗碗,一旁的卢舫安静的将洗好的碗筷整齐的摆在木箱里。 正洗刷着,听的外边一阵热闹。 “奶奶,有兵爷爷来吃饭..”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跑进来说道。 他穿着土黄衫,抓了个朝天辫,圆头圆脑,只是脸上挂着的惊恐与年纪不相符。 一听这话,院子里的人都紧张起来。 兵爷爷,是指李长三的兵。 “没事,没事,我去看看。”赵老汉忙起身说道,一面快步走出去。 大家停下了手里的活,小心的听着外边的动静。 “…老赵头,听说你烧的饭菜好,今日让我们尝尝…” 外边传来大嗓门的说笑,以及啪啦兵器碰撞桌面的声音。 刘梅宝的心跳的很快,忽地觉得怀中一暖,低头看是卢舫靠过来,大大的眼中闪烁着恐惧。 他年纪小,不太明白如今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有好多坏人在抓他和娘,他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叫什么爹爹是谁是哪里人,也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是男孩子。 刘梅宝伸手抱住他。 “丹丹不怕。”她低声说道。 卢舫小名叫小船,小船自然也不敢再喊,便取贵子娘最爱的称呼蛋儿,女孩子自然不能叫这个,于是谐音丹儿。 那些逃难的民众深受磨难,对这些当兵的更是怕到骨子里,尤其是投靠李长三的那些饥民组成哀兵,更是无恶不作,yin**女生吃人肉。 想到她们母女一路颠沛流离是吓怕了。 “丹丹别怕,城里的这些,还是好些的..”赵娘子低声安慰道,一面转头喊方才进来的男孩子,“铁勺,带妹妹去屋子里玩。” 那被唤作铁勺的男孩子看了眼依在刘梅宝身旁的卢舫,有些不好意思。 “去呀”赵娘子在他肩头拍了下催促道。 铁勺便走过去,伸手想拉卢舫。 卢舫看着他,往刘梅宝身上缩了缩。 “丫头家的就是胆小。”铁勺嘟囔一句,一面梗着脖子对赵娘子说,“奶奶,我去帮爷爷招呼..” 他说着话果然就要往外走,被赵娘子一把揪住耳朵。 “你给我安生些。”她瞪眼低声呵斥。 正说着话,赵老汉急匆匆的进来了。 “烧几个热菜,做碗汤..”他口中说道,指挥着从屋子里跑出来的小伙计,“小二,快上酒。” 小伙计应了声。 “他爷爷,真的只是吃饭?”赵娘子颤声问道。 “是啊,现在是,要是伺候不好,就不知道了。”赵老汉跺脚道,“还不快些烧火..” 大家都忙碌起来,赵娘子和刘梅宝合力将碗箱抬进去,赵老汉叮叮当当的切菜。 “大姐儿,你和铁勺将茶水端出去。”赵娘子说道,自己坐在了灶台边。 卢舫愣了下,下意识的就看刘梅宝。 “我去吧,小孩子家别冲撞了他们…”刘梅宝手扶着腰站起来说道。 “我去。”卢舫脆声说道,说着话,就抓起一旁的茶壶向外跑。 他现在是女孩子,那些坏人不容易认出他来。 铁勺也忙跟着去了。 刘梅宝想要喊住他,赵老汉菜入油锅腾起油烟,滋啦的响声盖过了她的声音。 卢舫和铁勺已经进了前堂。 赵老汉和赵娘子忙碌着根本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刘梅宝几步走出去,站在门后侧耳听。 前堂里有不断说笑声,不外乎什么在哪里抢了什么人家,得了什么好宝贝什么的。 “小孩,这边,这边,把茶壶给我。” 有大嗓门招呼道。 听不到回答声,但倒水的声音响起来。 “小丫头几岁啦?”有人问道。 刘梅宝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五岁。”卢舫脆脆的声音响起来。 到今年的十一月,卢舫才满三周岁,他个子瘦高,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些,说五六岁也像,为了避免核查,刘梅宝告诉他要假装女孩子,要告诉别人自己五岁了,只是在涉及到爹爹这个问题时,一向安静听话的卢舫倔强的不同意爹爹死了的这个设定。 “爹爹找不到了,走散了。”他眨着眼认真的建议。 刘梅宝的眼圈便红了,她点点头同意了。 “小丫头长得挺俊啊。” “给你家儿子当媳妇吧。” “我家儿子他娘还不知道在哪呢。” 大堂里说笑声更大。 这边赵老汉的菜很快做好了,小伙计和赵娘子脚步如飞的端上来,卢舫和铁勺便退了出来。 很快这些人吃完散去了。 “给钱了吗?”赵娘子小心的问道。 点头哈腰送走这些大爷们才回来喘口气的赵老汉瞪了她一眼。 “没把店烧了你就知足吧。”他哼声说道。 虽然没有挣到钱,但大家还是如同捡了意外之财一般高兴,院子里的气氛再次平和下来。 刘梅宝洗刷着收拾下来的碗筷,看着蹲在一旁帮忙的卢舫。 卢舫捧着洗好的碗往箱子里放,看到娘看自己,便咧嘴一笑。 刘梅宝便也笑了,伸手帮他擦鼻尖上的柴灰。 第二百六十七章度日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六十七章度日 日子就这样飞快的过去了,刘梅宝的身子越来越重。 “沈娘子帮忙收拾一下。” 刘梅宝应了声,站在门前再次确认一下,那些兵众已经散去才迈进前堂。 堂屋里狼藉一片,碗筷乱扔,酒壶四处都是,小伙计正忙的满头大汗。 自从那一日几个兵丁在这里吃过饭后,赵老汉的手艺得到他们的认可,便隔三差五呼朋唤友的来吃,所幸十次有那么两三次给点酒钱,勉强还能让这家饭店不至于立刻就关门大吉,能多供应他们享受一些日子。 “沈娘子你收拾桌面上就成,下边的我来。”小伙计百忙中嘱咐一声。 刘梅宝感激的道谢,正收拾着门外有人问询。 “客官,要吃点什么?”小伙计忙去招呼。 “来个茶汤就成。”那来客说道。 这位来客的口音是明显的山西口音,在内收拾的刘梅宝不由抬头看了眼,见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高瘦男人,背着个褡裢,一副生意人模样。 察觉到堂内有人,那男人也看过来。 刘梅宝垂下视线。 “婶婶婶婶..”铁勺从内跑进来,对刘梅宝喊道,“你家大姐儿擦破了手,你快去瞧瞧。” 刘梅宝忙放下手里的碗筷,向后堂而去。 听到大姐儿这个词,那男人便从刘梅宝身上收回视线,跟着小伙计落座。 “..小二,这里有药铺没…” 刘梅宝迈进后堂时,听的那男人闲谈一般对那小伙计说道,很快帘子放下隔断了内里的谈话。 山西口音的人也不是没遇到过,不过她可不敢随意上前去和人家认老乡,谁知道这老乡是敌是友,更何况这可是在李长三的地盘,刘梅宝丢开了心思看卢舫去了。 卢舫并没有什么大事,是拎水时不小心跌了脚,擦破了一层皮,不过对于四五岁的孩子来说,这的确很疼。 “丹丹真乖,比铁勺还勇敢,铁勺上次自己撞破了头皮哭的发了大水一般..瞧我们丹丹,一滴眼泪都没掉..”赵娘子一面给他小心的擦洗,一面笑道。 卢舫坐在地上,绷着嘴,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句话也不说。 跟着刘梅宝过来的铁勺露出不服气的神情。 刘梅宝谢过赵娘子,又抚了抚儿子的头。 “娘知道你想帮忙,但要做些力所能及的,要不然,不仅帮不到忙,还会添麻烦哦。”待赵娘子走了后,她搂着卢舫笑道,“下次不要去拎水了,等你再长大些。” 卢舫点点头。 “疼不疼?”刘梅宝亲了亲他的额头问道。 卢舫便又点点头,到此时眼圈发红,眼泪打转。 “疼就哭出来,哭出来就不疼了,没事,该哭的时候就要哭。”刘梅宝笑着再次亲亲他,将他揽在臂弯里。 卢舫依偎着娘。 “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他忽地小声说道。 刘梅宝伸手将他再揽紧一些。 “没有,他只是找不到我们,我们藏的太好了,连他都找不到..”她低声笑道,低头看儿子认真的说道,“小船,你有多想爹爹,你爹就有多想你。” 卢舫点点头,眼中的几分阴霾一扫而光。 “我知道,等娘生下小dd,我们就能去找爹了。”他露出笑低声说道。 刘梅宝笑着说了声是,安抚了儿子一刻,她又去前堂收拾,见那个吃茶汤的山西口音的男人已经走了。 “方才那人是山西人吗?”她迟疑再三,忍不住问道。 “大概是吧。”小伙计利索的收拾着桌面,“谁知道,问我哪里有药铺,估计是病了找大夫呢,咱们这里哪还有正经大夫,不是死了就是早跑了…..” 刘梅宝哦了声,望着门外发了会儿呆,便接着忙去了。 转眼到了八月,这期间又变得不太平起来,貌似官兵又打过来了,城里的人跑了一半多,谁知道打起来时他们会不会被抓去当城墙垫子。 赵老汉的饭店没有人来吃饭了,日日闭紧门户。 “沈娘子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赵娘子拉着刘梅宝的手问道。 刘梅宝看着自己高挺的肚子,苦笑一下。 留在这里生还有一丝活路,如果跟人逃难,荒郊野地兵荒马乱的境遇下生孩子,那估计只有死路一条。 赵娘子也显然明白,叹了口气。 她看了看明显就要临盆的刘梅宝,又看了看依偎着刘梅宝的卢舫。 “你们这..这大的小的..”她一脸焦躁不安。 “大娘,你快走吧,这些日子已经多受你们照料了。”刘梅宝冲她笑道,握了握赵娘子的手,“我在这里给你们守着家,等太平了你们再回来。” 赵娘子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大娘子,你莫要说这话,当初你救了我家男人..”她哽咽道。 “大娘,这世上救人的人多了去了,也并没有都能有回报的,更别提这兵荒马乱,易子而食的时候,你们夫妇是我沈刘梅的恩人再生父母..”刘梅宝说着话也是忍不住掉眼泪,她真的觉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一路遇到的都是好人,好心的人,是老天爷弥补那一世幼时丧母的遗憾吗?她真的很感激老天爷的厚待。 刘梅宝推了推身旁的卢舫,“我身子不方便,就让丹丹替我叩个头..” 卢舫听了,立刻跪下来,冲赵娘子咚咚的叩头。 赵娘子流泪忙拉她起来。 “快走吧,天黑了就更走不得了….”赵老汉从门外探身进来催促道。 铁勺也探身进来,看着卢舫。 “快走吧。”刘梅宝擦了眼泪,推着赵娘子说道。 赵娘子转身要走,感觉抓着自己胳膊的刘梅宝的手忽地用力。 “怎么了?”她问道。 刘梅宝面上浮现一丝勉强的笑。 “没事,你们路上小心。”她颤声说道。 赵娘子看着她,赵老汉在外催促。 “你是不是要生了?”她忽地大声喊道。 此言一出,大人小孩都大吃一惊,瞪眼看着刘梅宝。 “哪有,没有,大娘,别多心了,下个月才到时候呢,你们快走吧。”她笑道,用力收回放在赵娘子胳膊上的手。 看她笑容如常,赵老汉便不再多问,瞪了老婆子一眼。 “快走吧。”他低声催促道,拉起铁勺转身迈步。 铁勺挣开他的手,几步进来往卢舫手里塞了一个东西便又跑开了。 卢舫低头去看,见是一个石榴。 家里只有铁勺和卢舫两个孩子,年纪也相仿,但却并不在一起玩,用铁勺的话来说,他是个男子汉,怎么能跟丫头片子一起玩,而卢舫自然更不会和别的孩子玩。 其实这孩子打心底关心着这个“妹妹”。 “快谢谢哥哥。”刘梅宝说道。 卢舫看了铁勺一眼,垂下眼没说话。 赵娘子转身往外走,刘梅宝送了她两步,便站住脚不送了,只摆手嘱咐他们小心些,看着老夫妇二人拉着孩子慢慢走出院子。 “丹,去帮娘烧热水..”刘梅宝忽地说道。 卢舫正看着手里的石榴,闻言有些惊讶的看了娘一眼,见娘的脸色变得煞白,八月天气头上冒出汗来。 “娘。”他大声喊道,一把抓住刘梅宝的手。 阵痛袭来,刘梅宝身子发抖。 “小船,别怕,娘要生小dd了,你听着,先去烧水,然后把门插好….”她深吸几口气,对卢舫说道。 她不能慌,她要是慌了,卢舫就更害怕了。 卢舫眼睛睁得圆圆的,小脸紧张的绷起来,有眼泪在他眼里转啊转,但始终没有掉下来。 他重重的点点头,飞快的向厨房跑去。 刘梅宝咬着牙迈步走向屋子,东西都是早早准备好了,包括小孩子的包被以及尿布,她铺床拿被褥,点火盆,又取来烧酒剪刀。 “娘,我烧水了。”卢舫蹬蹬跑进来说道。 “走,我们去把门用桌子顶住..”刘梅宝说道。 阵痛伴着走动更加的痛,她不时的倒吸凉气,但还是坚持的迈步迈步。 这样宫口才能开的更快,没事,她是第二胎,一定很好生的。 卢舫太小了,在挪动桌子上根本出不了力,只能在一旁费力的挪动板凳。 刘梅宝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桌子顶在门上,这时阵痛越来越厉害了,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转身低头就哇哇的吐了起来。 卢舫小小的神经终于奔溃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过来抱住刘梅宝的腿。 “没事,没事,别怕,小船,这是正常的,是生小dd的反应,刺激胃…”刘梅宝吐得出了一身汗,好容易熬过这一阵,抓着卢舫的肩头安慰。 正混乱着,门被拍的咚咚响,吓了母子俩一跳。 此时的天已经黑下来了,街上不断的跑动大人哭孩子叫喧嚣声已经沉寂下来。 “是我们。”赵大娘的声音响起来。 刘梅宝很是意外。 “快开门。”赵大娘在外催促道。 莫非外边已经走不得了?刘梅宝猜测着,用力挪开桌子,将门开了一条缝。 赵大娘先挤了进来,紧接着赵老汉拉着铁勺也进来了。 “外边走不得了吗?”刘梅宝看着他们问道。 赵大娘也不理会他,和赵老汉先将门关好,将所有的桌子都挪过来,将门堵的严严实实。 “你去烧水,做饭。”然后她吩咐赵老汉。 刘梅宝怔怔看着她,眼泪忽地流下来,方才那样痛那都没哭,可是此时她再也忍不住。 “大娘,你们何必…”她哽咽道。 “生死有命,我家老头子的命是你给的,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老天爷是要罚我们的。”赵大娘整容说道,一把拉住刘梅宝的胳膊,“老妇我自己生养过六个孩子,你自己也生过,不是那头胎孩儿,来,别怕,跟我进屋去,这孩子必定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感恩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六十八章感恩 四月微雨,你打赏我太多了亲这些钱可以多看很多书的我心里过意不去啊啊啊啊 ----- 永祯三年八月十三辰时,刘梅宝生下一个女儿,赵娘子用称菜的盘子称称了下,五斤三两。 瘦的像只猫,铁勺好奇的来看时说道。 坐在一旁如同老母鸡一般守着孩子的卢舫给了他一个白眼。 铁勺有些讪讪的。 “你还吃石榴不?”他没话找话低声问道。 卢舫低着头专心的看着熟睡的妹妹没有理他。 铁勺摸了摸鼻头,颇感无趣。 “小丫头片子。”他哼了声,“我去玩打仗,跟你真没话说..” 他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卢舫小心的伸手将小被角搭住婴儿的头,赵奶奶说了,小孩子家的不能让头顶吃风。 生下来才三天的孩子基本上都在睡觉,也没什么可看的,但卢舫还是饶有兴趣的端详这她,看了一会儿,他坐正身子,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物件。 这是一个木头做的小人,手里拿着一把刀,只不过因为磕碰或者挤压什么的,刀已经掉了,只留下握着刀的形态,做工粗糙,依稀可以看出是个官兵的打扮。 卢舫握着手里的这个小人,忍不住轻轻的挥动。 “杀呀,杀呀..”他低声嘀咕着,嘴边浮现一丝笑。 他专心的玩了起来,直到身后传来刘梅宝翻身的声音。 他忙将木头小人塞进怀里,转过身。 刘梅宝正面向这边,对他笑了笑。 “娘,你醒了。”卢舫抬脚跑过去,趴在床沿上贴近刘梅宝。 刘梅宝面色还有些孱白,声音也无力,不过精神还不错。 “辛苦你看着妹妹了,娘睡得很好,一下子有力气了。”她抚着儿子的头说道。 卢舫扎了两个小辫子,梳着齐齐的发帘,越发衬的下巴尖尖。 因为生了妹妹喜庆,赵娘子给他梳头时,从院子里摘了朵桂花插上去,粉嫩嫩香喷喷的,刘梅宝看着儿子的打扮又想笑又有些心酸。 刘梅宝坐起来,卢舫忙小心的搀扶她。 将女儿的小摇筐搬到床边,刘梅宝又躺下来。 “娘,你喝水不?”卢舫又小声问道。 刘梅宝看着儿子殷切关怀的脸,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欢喜,她点了点头。 卢舫脸上露出笑容,带着几分我能干的小小得意,踩着小凳子小心的给刘梅宝倒了一杯水端过来。 刘梅宝一口喝光了,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 “多亏有了丹丹你。”她抱住卢舫在他脸上亲了亲。 卢舫也抱住她,闻着母亲身上好闻的奶香味。 “娘,我生下来时也这么点吗?”他依偎着刘梅宝,侧头看着摇篮里的婴儿问道。 “是啊,不过,你比妹妹稍微大一点,长一点。”刘梅宝端详这婴儿,带着几分回忆说道。 卢舫就笑起来,更加认真的看妹妹,想要从她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这种感觉很奇特。 熟睡的婴儿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微笑。 “娘,妹妹笑了。”卢舫惊喜的摇着刘梅宝的胳膊,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刘梅宝也笑了。 “她是不是听到我说话了所以笑了?”卢舫兴致勃勃的接着问道。 才出生几天的孩子哪里能听到,刘梅宝抿嘴笑。 “是呀。”她笑道,“她知道有哥..你守着她关心着她呢,所以那么高兴的,做梦都笑。” 卢舫激动的眼睛放光,恨不得贴到婴儿脸上去,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给她听。 刘梅宝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如果卢岩在的话,一定高兴的傻掉了吧,这个念头闪过她的眼泪忽的涌出来,不过转瞬她就忙抬手擦掉,深吸几口气,她要保持愉悦的心情,这样才能保证奶水,没有奶娘,也没有丰富膳食,她要自己把自己养的壮壮的好好的,才能让这个孩子好好的。 赵娘子端着一碗面汤进来了。 “醒了?来,快吃口饭。”她说道。 刘梅宝看着她,又有些想掉泪。 “快别这样啊,我可是说了,娘掉一滴泪,孩喝酸辣奶。”赵娘子忙拉下脸说道。 刘梅宝又忍不住扑哧笑了。 “哪有那么厉害。”她笑道,伸手接过饭碗,没有再说客套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说是面汤,其实并没有多少面,只淡淡的有一层油腥,但对于此时此刻来说,能吃到加餐已经是不容易的事了。 就在刘梅宝生孩子的那一晚,官兵和李长三的人马又打起来了,战场就在城外五十里。 赵家的饭店前堂已经被烧了,所幸及时扑灭没有殃及后院,夫妇二人加上铁勺和卢舫一起用了一天一夜将后院封堵起来,院子里有井水,不愁喝,但吃的东西是几乎没有了。 他们不敢出去,也不知道外边怎么样了。 “大娘,别单独给我多做饭了,也不知道要熬多久。”刘梅宝喝完了,说道。 赵娘子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一旁熟睡的婴儿身上。 “你说你这个小丫头,生的这个时候,可是要受罪了。”她笑着摇头说道,一面轻轻的晃了晃摇篮。 “大娘,我们母女三人的命是你们给的,如果你不嫌弃,你和大叔百年之后,就让我来送终吧。”刘梅宝整容说道。 赵娘子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高兴,当初在野外自己男人突然犯病上天无门入地无路的时候,这个逃荒的妇人路过停下脚,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让自己男人大吐了一回,然后挖了一些草根让自己嚼了喂了,竟然捡回一条命。 她之所以愿意帮这逃荒妇人一把,这救命之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看着她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却并不像其他那些逃难的人一样绝望而迷茫。 赵娘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识字,说不上什么大道道,只是当这个拉着孩子的妇人站到她面前时,给她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便本能的直觉让她开口邀请这个妇人到自己家歇歇脚,然后才有了后来的相处,相处之后,这歇脚便一直歇到现在,现在又极有可能成为一辈子。 或者是想自己和老头子突然闭上眼后,赵家的这根独苗能让着妇人保住,在这乱世里多活几年吧。 这个妇人身上充满了那种活下去,也能活下去的气息。 “好,好,老婆子我真是修来的造化,算命的说我命中有三子四女,加上你正应和了..”赵娘子拭泪说道,“虽然那六个都没寿活下来…” 她很快压下悲伤,将这消息说给自己男人听,赵老汉也很高兴,于是简单的举行了个认亲的仪式。 “铁勺,以后就要喊姑姑..”赵娘子拉着铁勺说道,又指着一直安静守在摇篮边的卢舫,“这真是妹妹了,两个妹妹呢,你这个当哥哥的要好好的护她们…” 铁勺又有些得意又有些害羞啃啃唧唧的不知道说什么,干脆跑出去了,刚跑出去没多久,就有咚咚跑回来,带起屋子里的尘土飞扬。 “你慢点”卢舫站起来对他怒目,张开手护着摇篮。 赵娘子拉过他要打。 “奶奶,奶奶,官兵打进来了”他喊道。 屋子里的人都大吃了一惊,赵娘子夫妇立刻冲出门,扒着桌椅板凳等等堵着的缝隙里看出去,听得街道上隐隐有整齐的脚步声,以及越来越亮的宣告声回荡。 “平蛮军入城…” “王师进城…..” “反贼已灭…” “秋毫无犯,城内百姓无须惊慌” 永祯三年八月中旬,平蛮军大捷,湖广流寇反贼全军覆没,李长三等仓皇出逃,正在追击。 虽然没能阵斩李长三等人,也没能擒获献俘,但这个消息对于内外交困的皇帝来说,还是个好消息。 九月二十,这一日天不亮京城外的军营外围,便有一队人马正在集结。 他们动作很快,几乎是在片刻之间就列成几个整齐的方阵,然后便纹丝不动的肃立。 “这是哪里的兵啊?”有路过的闲人好奇的问道。 “是平蛮将军的吧,陛下不是召见要亲自犒赏他们…”有人答道。 他们说着话,背后也传来人马集结的声音,大家便有惊奇的回身去看。 这边也集结成一个方阵,但因为有这边的做对比,速度也好军容威势上也好,他们怎么看都差了一点。 “咦,这又是哪里的?平蛮将军也不可能带这么多人进京啊?”大家很惊讶,目光在两边的方阵看来看去,方阵中旗号陆续竖立起来,终于识字的人看清了。 卢字大旗。 “那是山西兵” “是卢阎王的兵” 听到这个话,大家都轰的一声,竟忍不住下意识的躲开一些距离。 据说山西出了个卢阎王,那些曾经如同恶鬼的鞑子都吓得见旗便逃,由此可见肯定是个吃人肉喝人血的可怕人物。 陈清已经在不远处看了好一会儿,他的视线也在这两边的军阵上来回移动,看似一样,其实差别还是很明显,尤其是时间越来越长,队伍的变化就越来越大。 他的队伍开始有些散漫,兵丁也不经意的在舒缓自己的四肢,还有人仗着排在后面中间开始低声说话,而再看山西兵那边,依旧一动不动,似乎每个人都是石头雕成的一般,冷血冷面无知无觉。 陈清吐了口气,转过身,看到一个红缨凤翅,身着银白铁甲系着大红披风的男人正上马,在他身旁有好些将官围绕,如同众星捧月。 陈清眯起眼,其实和卢岩已经很久没见了,不得不说,那个曾经站在人后毫不起眼的小小的管屯官,已经通过征战的磨砺露出璀璨让人不可直视的光芒。 第二百六十九章言谈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六十九章言谈 这样的男人才是一个女人最想嫁的吧。 陈清扯了扯嘴角,露出自嘲的笑。 “小陈爷,咱们也走吧,陛下等着呢。”有将官在一旁恭敬说道,打断了陈清的出神。 陈清点点头,翻身上马。 皇帝犒赏平蛮军,同时也犒赏边军,是他们阻击了鞑子的南下,这样里外应和,才能保的天下太平,大家功劳皆不可没。 平蛮将军携武顺公家小公子陈清觐见,这一次他作战英勇建有奇功,而山西这边自然是卢岩来了。 宴席很丰盛,气氛很热烈,新老武将聚集一堂,皇帝和大家一起追忆往昔,竟有好些老臣情绪激动伏地大哭,皇帝情绪也有些激动,最后大家齐齐叩拜,称君恩深重,必勤勉任事,不负圣恩。 宴席散了退出御花园,很多人依旧心情激动难平,三三两两的边走边谈。 卢岩落在人后,面色沉沉,好些有意与他搭话的人被他的神情打消了念头。 “仗着皇恩,年纪轻轻的,也太张狂了些。”便有些老将忍不住非议。 卢岩这次进京,没有住朝廷安排的住所,而是和自己带来的兵将住在京营里,如今的他虽然是边军将领,但对于风吹草动便有察觉的朝廷官员来说,这个叫卢岩的太原左参将身份地位可不仅仅如此,据说兵部已经准备他山西副总兵的文书告身了,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地位,除了他自己能征善战屡建奇功外,也彰显了皇帝对这个年轻人的恩宠倚重,这显然是为太子打造的左膀右臂,培养的可以护佑江山社稷的重臣能将。 于是卢岩尚未踏入京城,一路上受到的待遇规格高出了总兵,进了京更不必说,宴席邀请拜访相谈的帖子如雪片般纷纷而来。 不过,卢岩一概都推了,据说只接受一家官员的邀请。 这个官员姓孙,曾是吏部主事,但随着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的位置被新人代替,如今在六部一个清水衙门做着散官,虽然还是正六品的官职,但却已经是大家眼中可有可无的人了,听说已经打算辞官,带着老婆孩子回山东去养老了却残生。 没想到这几天竟然有消息传来,这个姓孙的官员被调任了吏部侍郎,要知道这个位置足足空了半年,多少人挣破了头,竟然落到了这个任谁想破头也想不到的人身上。 说什么这位孙官员探花之才,又曾任吏部主事,对吏部事务熟悉,勤勉可敬乃不可或缺栋梁之才云云冠冕堂皇狗屁倒灶的话根本没人信,大家很快就联系到卢岩身上,联系到那个唯一接受的宴席邀请身上,顿时孙侍郎家原本冷清的长了草的门槛几乎一夜之间要被踏破了。 当然这让很多人不服气,其中还有些朝中重臣或明或暗的对于一个武将干涉朝廷文官员任职很是不满且担忧。 但皇帝听了笑眯眯的只说了一句话。 “卢参将是个老实人,老实人推荐的人自然也是老实人,吏部这个位置缺的就是老实人,举贤不避亲,朕看很好嘛。” 维护之意毫不掩饰,于是再没人多说一句话,据说太子的岳父也曾为亲戚图谋这个位置,被抢了后气急败坏的跑到太子跟前诉不平,最终也不了了之。 “小陈爷越来越有老公爷之风,此次大败贼寇三营,大快人心啊。”有人忽地对陈清大加赞赏。 陈清走在人中间,虽然不至于像卢岩那般拒人千里之外,但也是沉默寡言,只不过他大家公子出身,不管心里什么念头,面上依旧保持风度。 “不敢。”他立刻谦虚说道。 “这李贼凶猛残酷不亚于鞑子,听闻这李长三不好酒色,与其下共甘苦极其善于笼络人心,不可小视,小陈爷能胜此役功不可没啊。”有人忙忙的恭维说道。 陈清还没说什么,一直跟在后边的卢岩哼了声。 “其贼乌合之众,不过是南军贪生怕死避战,才养成其如今气焰,自以为天下无敌,不过是外….”卢岩沉声说道,略迟疑一刻,很高兴的说出才学没多久的一个词,“外强中干而已。” “卢大人的意思是,那战胜李贼的功劳不能和战胜鞑子的相提并论喽?”卢岩的话音一落,便有人冷冷说道。 卢岩愣了下,这才发现自己话里的确有这个意思,虽然真实的意思不过是他听不得李长三三个字而已。 四周看他的目光更加复杂了,嘲笑的幸灾乐祸的以及厌恶的。 卢岩笑了笑。 “我没这个意思,至于你怎么想,随你。”他看着方才说话的那个男人,淡淡说道。 他的语态祥和,神情也并没有气急败坏,只是那样深深的看了那男人一眼,却让那男人不自觉的打个寒战,到嘴边还要再说的话竟打个转没说出来。 “卢大人言之有理。”陈清开口说话,打破了这僵局,“李长三贼众,每破一城,便极尽破坏之径,因此只能攻城不得守城,建不得根基,纵然从者众多,其到底不过是流寇而已,只要我等不惧其虚张豪势,勇猛敢战,其贼必一溃千里。” 大家纷纷笑着符合,对卢岩投去一个露出看看什么叫大家风范的神情。 卢岩丝毫不理会。 “什么事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也是不容易的,卢大人如此勇猛,真该亲去南边,说不定就能一举剿灭李贼,阵杀活着他呢。”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没错。”卢岩却看向他,郑重的点头,“我一定会去,真庆幸李长三还没死,好让我能亲手杀了他。” 这叫什么话,大家愕然,再看卢岩已经大步走开。 “真是太不象话了..” “真是莽夫..” 众人回过神纷纷谴责摇头,独陈清依旧含笑不言。 “这卢大人怎么似乎针对小陈爷一般?”有人在后小声嘀咕。 “你还不知道吧,这卢岩和小陈爷可是有宿怨的。”有人低声答道,“夺妻之恨。” 此话一出一大片人吃惊,大家都知道卢岩是成亲了的,陈清却是尚未婚配,这谁夺谁的妻就再明显不过了。 “什么啊?怎么可能?” “真的啊?怪不得小陈爷到现在还没成亲,原来如此..” “这卢岩如此狂傲粗莽,一看就是坏人姻缘的主…” 陈清已经走开了,并没有听到这里的议论纷纷,但他很快站住脚,看着对面有一队女子摇曳而来。 卢岩正经过那里,此时侧身避让,低头行礼。 那队女子停下来,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打量卢岩几眼,似乎还开口说话,只不过距离远,大家听不到,很快那女子便走开了,卢岩这才也走开了大步转出宫门去了。 这队人很快走到了陈清等人跟前。 为首的女子年约二十四五,却是做居家修行的打扮,长的端庄秀丽,仪态万方。 “微臣陈清见过怀柔公主。”陈清施礼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报名号见礼。 此女是皇帝最小的女儿,原封号怀柔郡主,随着自己爹由王爷变成皇帝,她自然由郡主变成公主,不过这个郡主姻缘不好,丈夫与两年前病故,如今寡居,听说最近迷上修道,给自己起了道号,时时穿着道服。 怀柔公主含笑还礼:“父皇日夜为国事操劳,有劳诸位大人为父皇分忧了。” 众人忙施礼说不敢。 怀柔公主跟陈清较熟悉一些,便与他多说几句话。 “方才那位大人是什么人?”她忽的问道,一面抿嘴一笑,“一脸不高兴,是被父皇训斥了吗?我与他说两句话,他也没答上来,也没有自报名号..” 跟皇家贵人说话,自报名号是第一礼节,这无知粗俗的莽汉..众人便在心里鄙视一下。 “是山西太原左参将卢岩。”陈清含笑答道。 “哦,他就是卢岩啊。”怀柔公主面露惊讶,“咦,也不是长得吓死人啊..” 这话让大家有些忍不住想笑。 怀柔公主也察觉自己说的失礼了,自己也笑了,再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向御花园而去。 陈清等人待公主走过,才继续前行,很快出了宫门,却见卢岩还在那里,正与一个男人在说话。 这个男人穿着落魄,须发散乱,在秋风里不时飘起,看上去很是狼狈。 讨饭的乞丐竟然能到皇宫大门前么?大家忍不住嘀咕。 刘大老爷此时已经很气愤了,看着卢岩又抬脚要走,便伸手死死揪住他的衣袖。 “姑爷,连媒人家都去的,怎么自己家里反而不去?”他咬着牙说道,只要想起这个他就气的喘不过气,要不是家里突然来了好些从来不来往的达官显贵递帖子意图相交,他都不知道卢岩进京了。 进京也就罢了,关键是一打听才知道这卢岩如今竟然已经做到了参将的位置,这种升职速度真是前所未有,然后一家子才恍然大悟,这是由皇帝罩着的宠臣啊,旋即便听说了孙主事的事。 那姓孙的算什么东西,媒人而已,就轻轻松松的谋了这么个好位置,而他呢,正正经经的刘家人,他卢岩媳妇的嫡亲的大伯,混得都跟讨饭的了,这等无视家人亲族的行径,说出去不怕被人戳破脊梁骨吗? 卢岩听了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因为当初人家让我进门,而你们不让我进门啊。”他淡淡说道。 刘大老爷面色难看。 “俗话说低头娶媳,抬头嫁女,求亲本来就是要低声下气的,我们也是为了让我家姑娘挑个好人家,自然要认真挑拣合计,你难道还因为这个嫉恨我们,这可是没道理的事。”他整容说道。 卢岩笑了笑。 “我可没嫉恨你们。”他说道,只不过他的媳妇不喜欢他们而已,媳妇不喜欢的,他自然要不喜欢… 媳妇二字在心底闪过,卢岩只觉得心猛地一疼,似乎缩成一团,疼得他不由抬手捂住心口。 第二百七十章不弃 收费章节(16点) 第二百七十章不弃 他的媳妇在哪里? 这么久过去了,虽然身边的人口上不说,其实心里都已经认定刘梅宝和卢舫不在人世了。 哨探几乎跑遍了整个湖广,那些盐商药商也寻遍了南边所有的药铺药行医馆,始终没有刘梅宝的踪迹。 一个怀孕的妇人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能活下来的机会简直太渺茫了。 李长三的地域,兵匪交战,乱民成灾,那些哨探递回来的消息简直让所有人都惊讶不已,他们以为他们这里受鞑子骚扰已经很惨了,没想到外边更惨。 很多村庄大多一空,饿莩遍野,骸骨纵横,各样倒毙的人比比皆是,吃人肉的事已经随处可见。 几波哨探都解救了被当做口粮吞食的弱女子妇人儿童,王墨得知后忍不住吩咐这些哨探,甚至那些盐商药商也得到吩咐,将河中府平阳卫太原府等地的好日子不动声色恰到好处的描述,于是不知不觉的中卢岩下属的几个重地又引来了灾民潮。 师爷第一个察觉,连夜奔来跟王墨大吵,最后毫无读书人气度的厮打起来,卢岩听到消息,问清因由大怒,如果不是师爷及时拦住,只怕当场就砍死了王墨。 饶是如此,王墨的一条胳膊也被折断了。 他的目的就是找妻儿,而不是让王墨这个时候还夹带私货,不管出发点是什么,这种夹带私货很容易就暴露了目标,只要有心人必定能发现他卢岩的人出现在地域内,那么很自然便能猜到他们极力想隐瞒的事实,那么才平息的卢太太被劫持的事件便又要掀起来,那么可想而知,卢太太这一大块鲜肉会引来多少虎狼,这是卢岩绝不想看到的事。 王墨不仅断了胳膊,还被罚了俸禄,被关在家里闭门思过,和他打了架的宁宝华去看他。 “你知道我大周富饶之地众多,但如今苍生却如此困顿,活得不如猪狗,这都是因为当地官员治理不当,只顾敛财享乐,只有大人…”王墨双眼放光的说道,“只有大人不一样,只有归于大人治下,百姓才能安享太平…” 宁宝华看着他哼声冷笑。 “你是说大人扩充的地盘越大,大家便越能水涨船高吧?”他说道。 王墨看着他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眼中闪着精光。 “不过,我得告诉你,如果没有了太太,大人便什么都没有了。”宁宝华站起身来,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大人什么都没有了,你,我,大家,现在的一切便都没有了….” 王墨神情一怔,闪烁眼神退去,面色郑重起来。 “可是,你觉得太太她还能…”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宁宝华打断他的话。 “她能。”他一脸坚定的说道。 那个妇人他认识那么久,从落魄的罪民之后到人人敬畏的将官太太,不管什么身份地位,她都能让自己好好的活着。 是的,卢岩坚信,他的梅宝一定还活着,等着他来接她。 她答应的,会等着他,便一定会。 “梅宝呢,梅宝来了没?”刘大老爷拔高的声音打断了卢岩的走神,他的手还紧紧拽着卢岩,似乎怕他跑了。 “她刚生了孩子,在家静养。”卢岩淡淡说道,看着刘大老爷,又补充一句,“这是我们第二个孩子。” 刘大老爷被他看穿心思,脸微微红了下,如果不是卢岩从龙之功混的风生水起,他哪里记得他们家还有一个叫梅宝的姑娘,更别提生养了几个孩子。 “男孩女孩啊?”刘大老爷咳了一声,又解释一般嘟囔,“离得这么远,我们没人没关系的也没法子去打听个信,你们怎么也不传个信来…” 絮絮叨叨的,卢岩不耐烦的皱眉。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收拾收拾和你一起过去看看她…”刘大老爷接着说道。 卢岩猛地甩开他。 “她身子不好,大夫说要静养,你们别去,省的她见了心情不好。”他说道。 刘大老爷气的差点栽倒。 这边已经有不少官员过来,因为卢岩的身份,大家都有意无意的投来视线,而这卢岩说话声音也不知道注意点,这句话一出口不少人都听到了,顿时神情都丰富多彩起来。 “你,你怎么说话呢”刘大老爷又气又急结结巴巴又要去拉卢岩的衣袖。 “离我远点。”卢岩忽的暴怒喝道。 别说刘大老爷吓得蹬蹬后退几步,一旁经过的官员都吓得哆嗦一下。 卢岩接过亲兵牵来的马,翻身上去纵马而去,身后亲兵跟随,一众人呼啦啦的远去了。 “哎呀我可怜的儿啊。”刘大老爷忽的抚掌大悲,“竟然女婿不让探视,你爹娘死得早,你也没个依仗,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我的儿啊…” 他哭骂着掩面疾步而去,留下一众人在原地议论纷纷。 陈清站在人后,微微皱起眉头。 她,过的不好吗? 刘梅宝最近过的还不错。 官兵进城了,朝廷重新控制了这个城镇,逃难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民众的生命力是极强的,短短时日,商铺便开门了,日子开始恢复如常。 “城投变化大王旗,管它东南西北风,只要老婆孩子热炕头。”刘梅宝坐在门边,看着街上走过的人,一面胡乱感叹。 “娘,我写完了。”卢舫说道。 刘梅宝转过身,看着坐在小桌上碰头写字的卢舫和铁勺。 卢舫高高举着手,面前的不知道从哪来翻出来的半张纸上写满了字。 刘梅宝走过去,认真的拿起来看了,这是从账本上撕下来的未用完的半张,一面写了字,另一面还没来得及用,就因为生意做不下去而被抛弃了,这些日子赵老汉夫妇修补房子让它们得以重见天日。 刘梅宝虽然出了月子,但带着小孩子,也做不得什么活,便负责照看卢舫和铁勺,顺便教他们写字。 “能识字啊?”赵老汉夫妇很是惊讶,这年头能识字的人可不是一般人家,尤其还是个女人家。 但他们没有多问什么,高高兴兴的嘱咐铁勺跟着姑姑好好学字,将来能当大官,吃香的喝辣的。 铁勺握着有些秃毛的笔,脸都皱成苦瓜,半张纸上歪歪扭扭的才写了一行。 “铁勺写的也不错,写字呢慢慢来,不着急。”刘梅宝也看他的,笑着说道,又指着铁勺写的其中一笔,“这个笔画铁勺写的真好看….” 其实对于书法刘梅宝也没什么造诣,不过是顺口胡说罢了,但对小孩子来说却是得了金山银山一般高兴,原本愁眉苦脸的铁勺立刻笑的嘴咧到耳根。 卢舫在一旁撇了撇嘴。 旁边传来婴儿的吭吭声,刘梅宝还没动,卢舫就嗖的站到了摇筐边。 “娘,妹妹醒了。”他喊道。 刘梅宝笑着过去,看着摇筐里正晃动着头和手努力睁开眼的女儿。 两个多月的时间瘦瘦小小的女儿已经长了好些,虽然依旧比不上同龄的婴儿们那样,但刘梅宝已经满意的不得了了。 婴儿醒来,晃动一阵头手脚,便开始吭吭的找奶吃,蹭来蹭去将裹着的包被被角含在了嘴里。 “柔柔,这可不能吃。”卢舫忙伸手小心的拉下被角。 这个孩子的小名,刘梅宝唤她柔柔。 卢舫嫌弃这个不好听。 “小姑娘都是叫花啊红啊什么的。”他小大人模样的严肃说道。 刘梅宝抱着他笑。 “你叫蛋儿,取谐音丹丹,妹妹叫柔柔,取谐音肉儿,这都是娘和爹的最爱。”她低声说道,为了防止不经意的说漏嘴,他们母子单独在一起时,也很少提起自己的真名字,“这是咱们的秘密,只有咱们两个知道,等妹妹大了些,咱们再讲给她听。” 卢舫高兴的同意了。 “等爹爹找来了,咱们也告诉他。”他又补充道。 这话让刘梅宝心里又酸又涩,她重重的点点头。 这么久了,他还在找她们吗?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定会很伤心吧? 给女儿喂过奶,刘梅宝思付一刻,将孩子包起来准备出门。 “又去官府?”赵老汉停下手里的活问道。 “上次去了没找到人,我想再试试去。”刘梅宝笑道。 “要是想捎信找人,还是找别的法子吧,那官府哪里管咱们这些小民的事。”赵老汉摇头说道,“你可小心点,别被人打了。” 说着还是不放心,大手在身上抹了两下。 “让你母亲陪你去。”他冲屋子里喊赵娘子,“我在家做饭。” 赵娘子应声从屋子里出来了,刘梅宝再三推辞,赵娘子还是坚持要跟去。 “柔儿还小,你抱着她乱跑,那些官府的大爷都是凶煞煞的,轻则骂重则打,推推搡搡的,伤到你们怎么办?”她说道。 听说她们要出门,和铁勺在门前玩的卢舫坚持也要去。 “去吧去吧,跟丫头片子玩过家家真是没意思。”铁勺高兴的站起来,“去玩骑马打仗喽。” 他喊着一溜烟的跑了,气的赵娘子在后跺脚骂,于是两大人两小一起往官府来。 官府正是劫后余生百废待兴的时候,因为刚从反贼手中夺回,官府门前有兵丁守护,对于这里的百姓这些人没什么好脸色。 “这些百姓最是可恨,有奶便是娘,谁给口饭吃就给谁卖命,多少地方的城之所以被李贼攻破,几乎一多半都是他们做内应….” 三五个官兵聚在一起说道,看着路过的缩头缩脑的百姓,一脸的怨愤。 “官爷,不知道能不能往太原府捎个信…”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官兵的谈话。 他们看过去,见是一个年轻妇人,抱着一个孩子,身旁一个老妇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子,带着殷切小心讨好的躬身。 “去,去去,又是你。”一个兵丁厌恶的挥手驱赶,“早跟你说过,没有没有,滚一边去。” 他的大手差点挥到刘梅宝脸上,赵娘子忙护着向后退。 “大爷,太原府左参将援兵甲营千总的张顺张大人,是我亲戚,不知道能不能捎个信…”刘梅宝陪着小心再次躬身施礼说道。 听她提到参将援兵甲营,几个兵丁有些惊讶的打量她。 “别看了,这种话谁信,那参将兵营跟你有亲戚,你还用我们捎信?早八抬大轿接你去了。”说话的兵丁嘲笑道,一面瞪眼,作势拔刀,“你这妇人三天两头过来骚扰,莫非是反贼奸细来刺探?” 这话吓的赵娘子忙一把扯着刘梅宝就走。 刘梅宝无奈的回头,听那兵丁在后笑。 “…捎信捎信,竟然想让官府给她捎信,打量咱们这里公文传递不要钱是怎么着,这疯妇想的倒不错…” “来了好几趟,说的话疯疯癫癫的,我问她有钱吗?她说没有,竟然还说什么如果送到了信,便一定有酬劳,合着她是让我跟那援兵千总大人要酬劳呢,她以为我跟她一般失心疯了么?” “万一真是亲戚,说不定真的给你大大的酬劳呢…” “拉倒吧,就那穷酸样,还亲戚,那山西什么地,太原府什么地,参将援兵营什么地,你没听说啊,别说那些当将官的,就是那些兵丁,家眷们也一个个享福的不得了,还亲戚,真要是亲戚,能跑到咱们着?想享福想疯了,再说,隔着这么远,又没什么事,就为了这事后还不一定的酬劳,专门为她跑一趟太原啊,那我也疯了…” “哎,不过好像真的有人要去太原呢,说是卢副总兵的孩子要过百日了,上头的大人们都赶着去送贺礼呢…” 原本转过身无奈要走的刘梅宝猛地停下脚转过头,惊愕的看着那几个兵丁。 卢副总兵? 刘梅宝认真的想,就她印象里,山西没有姓卢的副总兵,那就是卢岩又升官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挣开赵娘子拉着她的手,又走回去。 第二百七十一章谨慎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七十一章谨慎 赵娘子吓了一跳,卢舫也甩开她,蹬蹬跑跟上母亲。 “你们说的卢副总兵,是太原左参将卢岩吗?”刘梅宝问道。 这个妇人竟然说出这个名字,在场的兵丁惊讶的看着她。 “你是山西人?”忽地旁边传来一个问话声。 刘梅宝寻声看去,见这也是一个兵丁,瘦小精干,一双眼滴溜溜的在自己身上打转。 下意识的她觉得被审视的感觉不舒服。 “是,山西人谁不知道卢岩卢大人的威名。”她念头一转,说道。 那兵丁还在审视她,目光又落在紧紧抓着刘梅宝衣角的卢舫身上。 天气渐凉,卢舫穿着赵娘子改的一件红夹袄,梳着两个抓鬏,整齐的发帘下大眼睛忽闪忽闪,带着几分戒备也难掩几分怯意。 “***,你几岁了啊?”那兵丁忽地笑眯眯的问道。 卢舫看着他,往刘梅宝身后缩了缩。 “五岁了。”刘梅宝忙答道。 “五岁啊。”兵丁笑眯眯的说道,目光盯着卢舫,“看上去有点小啊。” “这年月,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有几个能长得高高胖胖的…”跟过来的赵娘子在一旁陪笑说道。 “你要给山西的谁捎信?”那兵丁收回在卢舫身上的目光,重新看着刘梅宝说道。 “奴的夫家跟卢大人手下的张顺张大人有些远亲,所以奴家想看看能不能搭上话,如今有老有小的,想投奔去谋个活路,还望军爷发发慈悲…”刘梅宝带着几分卑微的笑连连施礼说道。 “投奔便去就是了,卢大人的手下,那不是很好打听?还捎信做什么?”兵丁笑眯眯问道。 刘梅宝带着几分羞惭叹口气。 “离得这么远,我们也没个钱,又是妇人孩子的,怎么敢去的?”赵娘子在一旁说道。 捎个信,看那边能不能来接或者给沿途什么人打个招呼帮忙一下也好。 那兵丁哦了声,目光在她脸上转啊转,只看得刘梅宝带着几分惶惶羞涩低下头。 “我帮你看着点吧,有合适的机会就帮你一把。”他说道,“你现在住在哪里啊?” 刘梅宝大为感激,连连施礼,毫不犹豫的将住处仔细的讲给他听,然后再三道谢才告辞了。 她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着卢舫转过身,才走没两步,就觉手中有大力一拽,卢舫一声尖叫,被那兵丁抓在手里。 “丹丹”刘梅宝惊呼转身。 “大姐儿”赵娘子也叫起来,她年老人受不得刺激脚一软竟坐在地上。 卢舫被那兵丁拎在手里惊吓之下大哭挣扎,那兵丁却松开了手。 “***,叔叔给你开个玩笑…”他笑哈哈的说道,一面矮下身子帮卢舫擦眼泪,“你叫丹丹啊,名字真好听。” 卢舫大哭着扑到接过来的刘梅宝怀里。 “军爷..”刘梅宝面色发白,颤声冲那兵丁施礼。 “去吧去吧,小丫头胆子真小..”那兵丁挥挥手笑道。 刘梅宝再不敢停留,用手扶起赵娘子,卢舫拽着她的衣角,疾步远去了。 “是个丫头啊…”这边兵丁如有所思的望着她们的背影,摇了摇头。 “喂,你胡乱招揽什么呢,该不会看上那妇人?” “不错不错,一下子成了两个孩子的爹了,省你多大力气…” 其他兵丁纷纷打趣笑道。 “逗个乐嘛,我去哪里给她捎信。”那兵丁哈哈笑道。 “莫非真的是亲戚?”大家又忍不住互相说道。 “是又怎么样?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偏乡人上门呢,有什么稀奇…”有人摇头说道。 这话也有道理,这种事也不稀奇,前几天还有人跑到县衙跟县老爷攀亲,结果被打了出去的呢。 大家很快丢开这件事不再理会,那兵丁跟他们浑说浑笑一刻便借着换班走开了。 转入一条无人的巷子,那兵丁加快了脚步,停在一间破败的院门前,轻轻的敲了三下,门应声开了,他左右看看便飞快的闪了进去。 “..那卢阎王的妻儿果真已经找到了?..” “…有人见过,就在平阳卫秋祭祀上..” “…这次说是过百日,到时候再想法混进去看看…” 低低的谈话声渐渐不闻。 刘梅宝一路疾步回家,直到做到屋子里心才放了下去,身上的里衣已经被汗打湿了。 虽然具体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直觉告诉她,方才的事有些不对劲,看来通过官府向卢岩传达消息的必须慎重一些了。 官兵虽然重新控制了湖广,但李长三并没有被抓住,这些日子从民众的口中了解到,这个李长三被打的这样狼狈逃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每次都像烧不尽的野草一般,很快就死灰复燃。 女儿在怀里睡着了,刘梅宝尚不知觉,依旧轻轻的摇晃着。 卢岩升官了,是副总兵了,她的嘴角不由浮现一丝笑,这是他用功劳换来的,也是实打实无人能随意剥夺的地位。 不过,孩子要过百日…她的心忽悠悠的沉下去,低头去看女儿。 女儿攥着拳头歪着头**吐着一个泡睡的正香,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吃不好睡不好,这个孩子显得有些皱巴巴的,远没有卢舫这么大时漂亮。 不过,都是她的心肝宝贝。 刘梅宝低头亲了亲女儿的脸,睡梦的婴儿晃了晃。 孩子过百日….是那个官ji的吗?竟然跟柔柔差不多,那时候已经怀上了?不过不对呀,怎么算都不对啊,卢岩不是说只那一次….又或者,卢岩在说谎? 她忍不住用力的去想,却因为当时太过于慌慌,连那官ji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更别提打量身子。 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黑下来,赵娘子举着油灯推门进来,看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刘梅宝吓了一跳。 “坐了这半天?”她忙放下灯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刘梅宝回过神,只觉得手脚僵硬,忙将孩子放在床上。 “没事,没事,柔儿睡的不踏实,我便抱着她…”她笑道,只能用女儿来扯谎。 赵娘子没有怀疑。 “可不能惯孩子这毛病,一抱就放不下了。”她说道,去看孩子。 婴儿正好睁开眼,晃着头打小哈欠。 “醒了。”她高兴的说道。 二人低着头看孩子,昏昏的灯光以及外边传来赵老汉给孩子们说笑的声音,给这秋夜添了几分暖意。 赵老汉的饭店经过收拾重新开张了,但这家倾尽他们所有的食肆却没有带来养家糊口的希望,生意冷清,难以度日。 这时候不是李长三控制这里的时候了,很多大饭庄酒楼都陆续开张,城里重新变得热闹起来,他这个小门店根本就无人光顾。 要养活这么多人口,赵娘子便通过街坊介绍去给有钱人家做浆洗的零工,刘梅宝负责照看三个孩子,顺便有客上门时给赵老汉打下手,日子勉强能够前行。 但刘梅宝却越来越焦急,她想回山西,带着两个孩子自己回去,再没有亲自见到卢岩之前,什么传言什么人说话,她都不会理会的。 她只听他说,他说她就信。 但这个念头只能想想,一则没钱,二则就是有钱,她也不敢带着两个孩子跋涉这么远,如果她真的要走,赵老汉一家肯定会陪着她去,但已经受人如此大的恩惠,怎么还能拖累人家跟着自己背井离乡。 “有什么吃的?”有人站在门边探问道。 刘梅宝忙站起身来。 “有炒菜汤茶…客官您想吃点什么?”她含笑问道。 那人却纵了纵眉头,看了看有些简陋的内堂。 “算了,你们这能有什么可吃的。”他嘟囔一句转身走了。 刘梅宝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回身看看内堂,几个月前被火烧了,这是赵老汉倾尽所有才修补起来,如今修补好一个屋子要花很多钱,他们没有钱,只能简单的用现有的材料修葺起来,看上去有些残破,卖相不好,自然也招揽不来生意,但招揽不来生意,也挣不到钱,便没办法将饭堂装饰的好看,这真是一个死循环。 钱啊钱,刘梅宝坐下来,吐口气,又笑了笑,想起自己刚穿越来的时候也是穷得要饿死的境遇,想到这个,便又想到宋三娘和周良玉,她脸上的笑便苦涩起来。 舅妈会担心死了吧?周良玉…小棂… 她伸手捶了捶头,赶走杂念,这些事她不要想,想也没用,现过好眼前吧。 到了天黑,赵娘子回来了,面如死灰,一进门就大哭,吓得一家人都毛呆呆的。 “…我去厨房送柴,不小心碰掉了老夫人的药,要我明天赔一份…”赵娘子坐在椅子上拍腿大哭。 “什么药?咱们赔就是了。”刘梅宝将孩子放在床上,推了推卢舫。 正瞪着眼看赵娘子哭的卢舫便乖乖的过去坐在床上看着妹妹。 刘梅宝走到赵娘子身边,给她倒水。 “我去药铺问了,人家说就是拿我的命来抵我也买不起…”赵娘子大哭,一面捶着胸口,“都是我笨手笨脚,惹来这麻烦….” = 昨晚干了件蠢事,怪无聊的,这叫什么事啊,嗨,真是,这臭毛病也没得改,打起精神来,好好讲故事!反正希行就这样了,大家别笑话我,再努力进步吧。知道的姑娘暗自一笑好了,不知道的也就别打听了,挺丢人的。 第二百七十二章试探 收费章节(16点) 第二百七十二章试探 屋漏偏逢连阴雨。 赵老汉蹲在门口望着黑夜沉默不言。 铁勺听不太懂,看卢舫上了床,自己便也蹭了过去,跟他没话找话说,只可惜卢舫一向话不多,三句答不了他一句,但这并不妨碍铁勺说话的兴致。 刘梅宝过去,捡起赵娘子放在桌子上的一个盒子,打开一看。 里面躺着一块熟悉的物品。 “是阿胶啊。”刘梅宝抿嘴一笑说道,左右看了看,“娘你把它滚到灶火里了?” 赵娘子抹泪点头。 刘梅宝也不再说话,拿着这阿胶翻来覆去的看。 “没事啊,还能用啊。”她看了一时说道,“正好可以炒制一下,哪里犯得着让娘抵命。” 她说着还忍不住笑起来。 赵娘子可笑不出。 “你这孩子懂什么,这可不是你认的的那野地里乱长的草药,这可是..可是从山东来的精贵药材..”她认真说道,“吃了能起死回生的..” 刘梅宝哈哈大笑。 “娘,你听他们哄你。”她说道。 “哄我也好,不哄我也好,反正人家是要我赔,我赔不起。”赵娘子流泪说道。 刘梅宝便笑了笑。 “娘,我拿去试试。”她说道。 “试什么?”赵娘子泪眼看她。 “试试能不能变出一个新的来。”刘梅宝笑道。 赵娘子有些哭笑不得,当初刘梅宝救治她男人后,她也认为这妇人是个大夫,结果刘梅宝说不是,自己不会看病,只不过是略懂些药材,这话让她不太明白,但看刘梅宝也不是说谎,便信了。 她无心开玩笑,摆摆手让刘梅宝随便去弄吧。 刘梅宝抱着孩子带着卢舫回屋子去了,看着她们母子轻松而去,赵娘子不由重重的叹了口气,面上闪过一丝失望。 “不是亲生的孩儿,到底是隔了一层。”她喃喃说道,“我都这样了,她还没事人一般。”说着自己又自嘲的一笑,“可不没事人一般,如今日子太平了,她还有大官亲戚,纵然是远亲,但真要去了人家也不会不接济,孩子也生了,大女儿也长大了,她自己长的也不错,实在不行另寻个人家再走一路,娘三个什么也不干也活得下去,咱们又老又穷,还有个小的拖累….” 她越说越难过,又哭起来。 “胡说什么呢。”赵老汉站起身跺跺脚吼了她一句,“孩子是那样的人吗?你自己瞎叨叨什么呢” 赵娘子垂泪。 “他爷爷,这次是过不了这个坎了,不如卖了我去..”她说道。 “卖了你能值几个钱?”赵老汉烦躁说道,“搭上铁勺也不够” “你可不能打铁勺的主意。”赵娘子顿时又哭起来,“咱们赵家就剩这一根独苗了。” 赵老汉哭笑不得。 “你这老婆子…”他说道,又想到眼前的难关,到底是笑不出来。 “前几天,西街的王婆托我打听她。”赵娘子忽地说道。 赵老汉愣了下,旋即明白了她指的是谁。 “那王婆子专干那不地道的生意,你可离她远点。”他低声喝道。 “她要是再走一路,对她也不是坏事…”赵娘子迟疑一下说道,“她年纪还轻,又识字,长得也好,何必为了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守一辈子,那男人只怕是死了,就是活着也早另娶了…..” “你别瞎叨叨。”赵老汉瞪眼低声喝道,“人家救了我的命,你却算计着将人家卖了去,也不怕被天打雷劈。” “不用天打雷劈我也活不了了。”赵娘子大哭道。 “大不了卖了这家,咱们一家子给人家做工抵债去。”赵老汉焦躁说道。 “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养的孩子都死光了,老天爷还不放过我。”赵娘子大哭说道。 赵老汉被她哭的心烦意乱,干脆去门外蹲着发呆,赵娘子在屋子里哭了一会儿,发现铁勺不见了,忙又找,正找着铁勺蹦蹦跳跳进来了。 “这黑灯瞎火的,你去哪了?”赵娘子扯过他喝问道。 “姑姑让我陪丹丹妹妹去买东西了。”铁勺大咧咧的说道。 “大晚上的买什么?”赵娘子愣了下,又想到重要的事,“从哪里拿的钱?” “去药铺子买什么黄..”铁勺记不清胡乱说道,一面伸手指了指身后,“姑姑从瓦罐里拿的钱。” 家里的钱都小心的藏在杂货房的一个瓦罐里,毫不起眼,就是有偷儿也猜不到,虽然里面没几个钱。 “了不得..”赵娘子一拍腿面色大变就要喊。 赵老汉重重的咳嗽一声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孩子要用钱自然有用的地方,你喊什么喊。”他喝道。 赵娘子硬生生的压下心里的话,但当夜还是悄悄的去瓦罐里看了,发现少了一半的钱,不由心疼的想哭,忍了又忍没有去质问,将那瓦罐换了一个地方。 第二日一大早,正想着去找个牙子来看房子,刘梅宝抱着孩子带着卢舫过来了。 “娘没睡好吧?”她看着赵娘子憔悴的脸说道。 赵娘子不愿意搭理她。 “能睡好才怪。”她低着头说道。 “估计饭也吃不下了吧?”刘梅宝笑道。 赵娘子一阵火从头窜到头顶,抬头要说话。 “那先别吃了,咱们去把阿胶给他们送去。”刘梅宝笑道。 卢舫站上前,将手里的一个小罐子捧给赵娘子。 “奶奶,给。”他脆声说道。 赵娘子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罐子,这是一个小青瓷罐,看样子还是用过的,有些发旧。 “这是什么?”她怔怔问道。 “阿胶啊。”刘梅宝笑道,一面催促她,“娘,快走吧,早点给了人家早点了事,省得睡不好吃不好的。” 赵娘子迟疑的打开盖子,见内里放着的阿胶早已经跟自己拿回来的不一样。 “这..这怎么不一样?”她问道。 “当然不一样,她们家的是生胶,我这个是炒制好的,论功效咱们这个更好。”刘梅宝说道。 真的假的?赵娘子将信将疑。 “你卖的?”她问道,“多少钱?” 刘梅宝想了想。 “蒲黄十三文钱,罐子不太好找,好容易找来的花了十文钱呢…”她说道,“一共二十三文,要是算上咱们家柴和锅的损耗的话,二十五文足够了。” 赵娘子怔怔看着她,将罐子往卢舫怀里一塞。 “你别逗我玩了。”她没声好气的说道,转身就往屋子里走。 刘梅宝忙腾出一只手拉住她。 “娘,我没逗你,实话告诉你,我有个家传的秘方,就是做阿胶的。”她认真说道。 赵娘子犹豫看她,见她神情不像开玩笑,再想到当初这妇人的确展露一手救了她老头子,这才信了几分。 “走吧,拿去给那人家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刘梅宝笑着推着她,“我和你一起去,是假的让人家打我。” 赵娘子将信将疑被刘梅宝推着出门,卢舫跟着,铁勺看见了便也跟上来,大人小孩浩浩荡荡的向街上而去。 樊城杨家的门房看到站在门外这群大人小孩时,差点以为流民上门了。 “什么?还阿胶的。”门房问清了才松了口气,恶狠狠的瞪了赵娘子一眼,“还阿胶用一家子都来吗?还以为是来打架的…..去角门那里找人。” 赵娘子点头哈腰的赔笑,带着刘梅宝孩子们去了角门。 刘梅宝抬头审视这间宅院,青砖古朴有些年头,且显然被李贼劫掠过,虽然经过修补但墙头还是残留下火烧的痕迹,宅子也不算很大,跟当年河东堡操守的宅院差不多。 “这房子大吧?”赵娘子带着几分小心羡慕对刘梅宝说道,“这杨家可是咱们樊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先祖上可是做过知府老爷大官的。” 刘梅宝点点头,笑着夸了声大,真厉害。 “你说话小心点,这样的人家咱们可惹不起…”赵娘子嘱咐道,又拉着卢舫和铁勺再三训诫,“…见了是要叩头的..不许乱说话…” 铁勺被三两句话吓的有些毛呆呆的,踌躇着不敢往前走,卢舫没什么反应。 赵娘子很快到了角门边叫来了人。 “真的假的啊?”看着她递上小瓷罐,仆妇很是惊讶,“你真的弄来阿胶啦?” “是啊是啊,大娘子快请管家娘子看看吧。”赵娘子赔着小心说道。 仆妇看了看手里的瓷罐,嘟囔一句怎么用罐子装便进去了。 不多时便气呼呼的折回来。 “这叫什么阿胶,真是好大胆,骗也骗到我们家头上来了。”她愤愤说道。 赵娘子立刻心里冰凉,回头看刘梅宝。 “这是炒阿胶啊。”刘梅宝对那妇人含笑说道,“想必夫人们吃阿胶都是放火上烘软切用的,我这个是用蒲黄炒制的阿胶,是断不敢来哄骗的,如果实在不信,不如请个药铺的人瞧瞧便知真假。” 那仆妇见她虽然穿着打扮跟着赵娘子一般穷困但神态平静不卑不恭,说出的话又条理清楚,迟疑一刻便又进去了。 “哟,还是个懂行的。”内里的厅房里坐着的官家娘子听了似笑非笑道。 还强调了火上烘软,不就是暗示赵娘子将阿胶打翻滚落到灶火里其实不影响使用,他们是在故意讹诈么? 管家娘子思付一刻拿起那罐子去见老太太了。 “我见识少,不知道她说的真的假的,还请老太太给掌掌眼。”将事情原委讲了,那管家娘子笑道。 杨家老太太来了亲戚,此时都在一起坐着,她如今孙媳妇都有了,家里的事早就不管了,但被家人这样重视还是很高兴的。 “其实人家小门小户的哪里赔得起,咱们少吃一块也不打紧,人家可说不定就要倾家荡产了,不管真的假的,都不要计较了,如今才遭了灾,那朝廷还免税什么的安抚民众,一块阿胶就不要追着人家要了。”老太太笑着说道,并没有去接纳管家娘子的阿胶,而是让随手搁在一旁。 “老太太慈悲。”大家都纷纷恭维。 那管家娘子领会笑着施礼然后退出去了。 听到仆妇的话,赵娘子如释重负连连道谢,她再没想到事情这么轻易就解决了,看来这些富人还是有慈悲心肠的。 刘梅宝在一旁有些迟疑。 “老太太就没说着阿胶怎么样?”她问道。 那仆妇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 “问什么?老太太给你们脸面呢,真是不知好歹。”她哼声说道。 “其实这阿胶有个名字叫太太阿胶…”刘梅宝迟疑一刻,还是说道。 “什么太太老爷的。”仆妇皱眉,“快走吧快走吧,家里人多事多的,没功夫跟你们闲唠。” 太太阿胶其实她没做多久就停了,有名的话想必也只是在山西境内,天南地北的这边没听到也很正常。 刘梅宝有些失望,但又释然。 “快走吧。”赵娘子忙拉着她,再次对那仆妇道谢一行人离开了。 且说这杨家老太太屋子里人并没有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继续热闹的闲谈。 “…听说这里闹了灾,急得家里日夜不安,谢天谢地你们都平安避难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说着擦泪,她的口音带着山西陕西味,“这不才听说官兵平乱了,娘就催着我们来,说无论如何要接姨母你们一家到我们那里去,这地方可是呆不得了。” 杨家老太太流泪笑。 “故土难离,别的地方再好,到底也不是家啊。”她叹息说道。 这边亲戚说着话,那边有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坐不住在屋子里乱转,站到了条几前逐一看上边的摆设,最后停在一个瓷罐前。 这是那管家娘子方才随手搁在这里的阿胶罐子。 “娘,你看,姨姥姥家也有太太阿胶呢。”她高兴的说道,“还就摆在这里,不像姥姥,藏在阁楼里,好像人看一看就化了似的…” -- 四千字章节,明日推荐结束,恢复单更,谢谢订阅支持投票,也就为了你们我还能写下去,估计这话也就你们看见,谢谢,恨比爱大,爱我的不会说出来,恨我的是一定会说出来,最近情绪低落,我努力调节中,还有结尾没那么快,急着看结局的人别等了可以先离开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识货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七十三章识货 赵娘子的阿胶难事总算有惊无险的过去了,虽然不至于倾家荡产,但这份打零工的活算是丢了,饭馆的生意依旧毫无起色,家里的存粮已经就要见底了。 赵娘子夫妇唉声叹气,刘梅宝也好不到那里去。 柔儿如今小,卢舫也特别粘人,她不可能去药铺打工,再说,也没那么容易就说服药铺给她工作,想当初当上个药柜费了多少周折,还是看在刘知县的勇义的面子上,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如今可没这境遇。 这期间在衙门前遇到的兵丁来过几趟,不是不动声色的打量刘梅宝,就是突然喊她和卢舫的化名,好在有惊无险的母子二人没有露出马脚,又过了一段日子,那人便不来了,刘梅宝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却是不敢轻易再去走官府的门路了。 卢舫从最开始的总是追着问爹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到现在已经不问了。 “如今官兵已经打了胜仗,这里不再是坏人的地盘,你爹很快就找到咱们了。”刘梅宝怕小孩子心里产生阴影,不时的和他说。 卢舫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问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喋喋不休的说着爹爹来了要和爹爹说什么。 刘梅宝叹了口气,看着在门外蹲在地上不知道玩什么的卢舫,不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那是铁勺等一众男孩子在玩骑马打仗,作为女孩子的卢舫不被允许靠近他们。 赵娘子抱着柔儿从后边出来了。 “咱们柔儿今天过百日,去买些肉吃吧。”她说道。 “娘,别破费了,她这么小,吃不吃的有什么打紧。”刘梅宝笑道,站起身,接过孩子。 柔儿长胖了一些,也精神了很多,但头还抬不起来,晃着脑袋从厚厚的包被中转着看。 “她吃不吃的,你得吃啊。”赵娘子叹口气说道,在一旁坐下来,迟疑一刻,“妮儿啊,你打算就这样过下去?” 刘梅宝逗孩子,听了抬头看她,一时不太明白。 “你年纪还轻,这一辈子还长的很…..”赵娘子便又说道。 刘梅宝听明白了,便笑了,摇了摇头。 “是呀一辈子还长,我男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找来了。”她笑道。 “痴心的婆娘薄情的汉,这男人哪里靠得住。”赵娘子也摇头。 刘梅宝拍着孩子,望着街面笑了笑。 “娘,日子难过了点,你也别太忧心,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如今时令正好,我打算带着孩子们去城外挖草药。”她说道,“比打柴要强。” 赵娘子叹口气。 “你这是何苦呢,再走一路,不比现在强,有男人靠着,大人孩子都省心。”她说道。 “靠谁也不如靠自己省心。”刘梅宝笑道。 赵娘子看着她,忽地也笑了。 “行,算我白操心。”她拍拍腿站起来,“你这孩子,一天到晚不管是吃糠还是喝稀,都没离开过笑脸,俗话说,笑迎福来,哭破家财,就冲你这乐呵劲,咱们一家早晚发财。” 刘梅宝哈哈笑了,才要说话,就见一辆小驴车停在门外边,从上跳下一个胖乎乎的青衣妇人,晃着头四下乱看,似乎在找什么。 “大姐儿,知道赵大娘住哪里?”她先看到地上蹲着的卢舫,忙问道。 卢舫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往家门口看。 这边刘梅宝和赵娘子也看过来。 “哎呀,赵大娘。”那妇人看到她,喜的什么似的,几步就过来了,“你住的这地儿可真难找。” 赵娘子愣了一下。 “我是关子巷杨家的。”那妇人忙自我介绍。 “郭娘子。”赵娘子认出来了,顿时又紧张起来,“可是..可是那阿胶…” 难道又要让她赔了? “正是那阿胶”妇人笑容满面的说道,一面拉着赵娘子往屋子里走,“那阿胶你还有没有?” 赵娘子听的糊涂,刘梅宝却是眼睛一亮,但想到什么,不动声色的往一旁站了站,没有说话。 原来那日认出是太太阿胶后,这边的人都不知道没听过这个,他们的亲戚也有些不敢确信,这太太阿胶已经好久没货了,市面上也见不到,怎么会突然从一个穷婆子手里冒出来,杨家派人去几个大药铺问了下,大家也都没听过这个。 “那我带回去,我娘吃得多,真的假的,她一看便知。”那亲戚说道,于是便带着走了,来来回回的一段时间,这几天送信过来了,是真的。 当然这些事不会说给赵娘子听。 “..你有多少我们就要多少..”那仆妇笑着说道,带着几分迫切,“那边的老太太盼这个好久了,就等着救命呢。” “那阿胶是真的?”赵娘子有些傻呆呆,下意识的就看刘梅宝。 那日那仆妇不是说了,是她们老太太慈悲不与她计较,她一直认为杨家放过她,跟刘梅宝送去的阿胶无关,甚至,刘梅宝的阿胶根本就是糊弄人的,人家杨家大门大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事情揭过去罢了。 “当然是真的。”仆妇笑道,神色有些急,“价钱什么的你尽管开口,我们老太太就这一个亲姊妹心里记挂的很。” 事实上那边捎信过来,说这太太阿胶已经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只要有就尽管买下来,只赚不赔。 “也没多少了,且东西暂时没在这,你如果要的话,先付一下定金吧。”刘梅宝看赵娘子已经完全不能应答了,便在一旁说道。 那仆妇这才将视线落在她身上,见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妇人,抱着一个孩,屋子里光线暗,也看不清形容,看身段芊瘦。 “定金?”她迟疑一下,又看赵娘子,面上疑问这是谁呀。 “这是我家大妮。”赵娘子总算反应过来了,结结巴巴说道。 仆妇哦了声不再有疑,沉吟一刻,点了点头。 “你有多少?”她问道。 刘梅宝在心里思付一刻。 “只有五罐了。”她说道。 “行,我们都要了。”仆妇立刻说道,神色惊喜,没想到这妇人手里竟然有这么多,但旋即她又疑惑起来,打量赵娘子又打量这妇人。 她们这种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价钱那么高的东西? “大娘子不用起疑,东西也不在我这里,也不是我的,至于别的恕我不能多说,你们如是真要,那就放心便是了,我爹娘都在这里,一家子小的小,老的老,跑也跑不了。”刘梅宝笑道。 那妇人便也笑了,爽快的点头。 “既然你们要,那价钱想必也知道,定金我要收一半,也就是一百两银子。”刘梅宝说道。 这边赵娘子腿一软幸好及时扶住桌子避免跌倒。 一百两……老天爷,她活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这边的妇人脸上也浮现一丝惊讶,但跟赵娘子的惊讶完全不同。 定金一半,那全价就是二百两,一罐便是二十两,这可比那边亲戚给的价钱要低了足足一半呢。 但她又犹豫起来,这么便宜,不会是假的吧? “怎么?价钱不合适?”刘梅宝问道,心里也有些忐忑。 当初牛黄蔡他们给她说的定价就是二十两啊,也许现在战乱,再说又是在南边,名气也不大,价格应该降一些吧。 她正犹豫着,这边妇人也犹豫着,然后二人都一咬牙做了决定。 “好,一百两就一百两。”那妇人拍板说道。 刘梅宝咬了下舌头,将到了嘴边的八十两银子及时咽了回去。 好险,好险。 白花花的银子摆在桌上,赵老汉和赵娘子已经盯着看了半天了。 “爹娘,再看也看不出花来。”刘梅宝走进来,看到他们还保持这个姿势,不由笑了。 “妮儿,这是真的?”赵老汉又一次问道。 “爹,你咬一下看看。”刘梅宝打趣笑道。 那赵老汉果然伸手拿起一锭银子,用嘴里剩下的三颗牙重重的咬了口。 “哎呀你这死老头子。”赵娘子心疼的一把夺过来。 赵老汉哈哈笑了。 “真的,真的。”他说道,“当初我年轻时,跟人学徒,见过那雪花银子,我就想着这辈子有可能再见到,便死死的记住了,看,派上用场了吧。” 赵大娘呸了声,小心的用手擦试着银子。 “妮儿,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她又看刘梅宝迟疑问道。 明明落魄的眼瞅着活不下去,怎么一转眼就能挣来这么多钱?这变化也太极端了。 “能什么人啊普通人呗,我说过了,这是我祖上留下的秘方,说它有用危难时当不得吃喝,说它无用机缘到了能换得富贵。”刘梅宝笑道,一面岔开这个话题,“娘,你的话应验了财招来了,别的先不说,今日咱们去买些肉,打些酒,给柔儿过个满月礼。” “对,对,”赵老汉夫妇回过神,也丢开这个话题不再问,一面抬手擦了喜极而泣的泪,一面忙忙的往外走。 这一天,赵家飘出诱人的香气,引得四邻纷纷探头。 “这老赵家的饭馆也没开张啊,怎么如此香的饭菜?”大家纷纷看向那窝棚一般的饭馆,里面依旧空空一个客人也没。 桌上摆着两荤三素的小菜,还有一大碗炒鸡蛋,铁勺扒在桌角,眼睛都直了,口水已经湿了前襟,卢舫虽然矜持一些,但比他也好不到那里去,直直的看着桌上的饭菜,眼珠都不错一下。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饭菜了,或者他从来都没吃过吧,那曾经模糊的好吃饭菜疼自己的爹爹的记忆也许只是做梦吧…… 第二百七十四章同庆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七十四章同庆 “洗手去。”赵娘子端着一盆热腾腾的米饭过来,打了下铁勺脏兮兮的手,脸上笑的开了花,撕下一只鸡腿,塞给另一边的卢舫。 卢舫迟疑一下,旋即狼吞虎咽,这边铁勺馋的差点躺在地上打滚。 “让妹妹先吃。”赵娘子瞪他。 刘梅宝抱着柔儿走过来,笑着撕下另一只递给铁勺。 铁勺几下就塞进了嘴里。 “你这傻子,吐骨头”赵娘子忙拍打他。 铁勺噎的抻脖子,总算把骨头吐出来。 很快赵老汉炒好了菜,拎着一壶酒过来,一家子齐齐的坐了。 卢舫和铁勺也顾不得坐,扶着桌子站着,就等着一声令下开吃。 “来,祝咱们柔儿百日大喜。”赵老汉给大家斟上酒,自己先举起来说道。 “柔儿说谢谢爷爷。”刘梅宝将女儿抱起来晃着她笑道。 柔儿滴溜溜的眼睛已经认得眼前这些人了,虽然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但还是随着娘的晃动挥舞着小手,口中发出几声单调的咿呀。 这就足够引得大家笑得合不拢嘴,赵老汉将酒一饮而尽,咂嘴回味许久。 “爷爷,我也要喝。”铁勺看的眼馋,一面往嘴里塞着饭菜,一面含糊说道。 赵老汉笑眯眯的给他斟上,又看这边坐着也正吃得欢的卢舫,举着酒壶犹豫。 “大姐儿不许喝,姑娘家的。”赵娘子忙打消他的念头嗔怪道。 卢舫往嘴里扒菜的动作稍微停了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这边铁勺尝了口酒,却辣的他哇哇叫。 “该”赵娘子笑骂道。 饭菜香气混杂着笑声飘荡在小院子的上空。 而此时的山西太原府,升任副总兵的卢岩依旧住在参将府里,新任的参将只得另寻地方住,他可不敢赶上级走。 参将府披红挂绿,一派喜气,里里外外的院子里都摆着宴席,此时华灯初上酒宴越发热闹起来,请来的两套戏班子在府里府外都开始唱大戏,引得观者如潮。 卢副参将的二子过百日,设宴三天。 灯光楼台间,一个有十几位仆妇拥簇的华丽妇人正颔首离场。 “卢太太怎么敬了杯酒就走了,不坐坐?”有客人探着头看着那被拥簇着离开的妇人。 走廊庭院悬挂的灯笼映照的那妇人恍如神仙妃子,反而看不清面容,依稀见笑容浅浅,白皙圆润。 “太太生养孩子落下月子病,今日出来见客就不错了。”有人答道。 “那怎么不见大少爷?”先前那人又问道。 旁边的人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哪里的啊?这都不知道?”他一副瞧不起人的姿态说道,“大人的义母病了,大人事物繁忙不得近前伺候,便让大少爷替他尽孝,跟着老太太住在盐池滩呢。” 那人这才嘿嘿笑着不问了,大家吃肉喝酒,满席的山珍海味,珠光宝气让人眼花缭乱。 那妇人在众仆妇的拥簇下进了内院,这边守备森严,仆妇们在门边停下脚,那妇人一个人缓缓走进去。 这里完全没有前院的那种热闹,只有正屋子里亮着灯火,倒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那妇人走了几步,却并没有进屋门,而是拐向一旁,绕过房屋一直走穿廊绕柱,一直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前,推门出去了。 这里竟然已经到了参将府外,一辆马车停在哪里,妇人上了马车,车夫不发一言催马得得前行。 摘下皇家钦赐的沉重珠冠,那珠帘流苏下的面容才完全呈现出来。 原本的笑容早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悲戚。 这日子生不如死,她以为那一刻将积攒的抑郁全部发泄出来,就能得到解脱,却没想到自那刻起便如坠阿鼻地狱时时刻刻受着煎熬。 她以为刘梅宝从她生活里消失,她的生活就会安稳和顺,没想到,生活里没有了这个女人,她的生活也就不再是生活。 “那你个头可不小,跟我一般高呢。” 那个女孩子站在门前,冲她露出爽朗的笑,就好像她们认识很久了。 “以后常来玩。”她笑眯眯的说道,丝毫的没有矫揉造作以及虚伪。 “你哪天来找我玩,我可以不去的。”她笑着说道,真诚毫不掩藏。 她伸出手将自己拉入她的生活,让自己过上了富裕和顺的生活,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有看到自己所有的幸福,温和的丈夫,明理的婆婆,乖巧的孩子,而是只看到自己所没有的。 其实她该恨的是自己,恨自己嫁给了周良玉,恨自己听到提亲时没有坚决的回绝,恨自己对周良玉的提亲虽然忐忑但却难掩心动,其实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她没有胆量恨自己,便将一切都迁怒到刘梅宝的身上。 眼泪一行行的滑下,小棂用帕子掩住嘴将哭声咽在肚子里。 马车沿着街道驶入夜色中远去了。 卢岩微微的探身,将手中的酒壶给对面的杯子里斟上酒,坐下来,又想起什么,给侧面的杯子里也斟上酒。 “小船大了,能喝点酒了。”他自言自语,还微微一笑,“大喜的日子,你母亲不怪你的。” 他说着话冲对面笑,似乎看到对面刘梅宝正嗔怪的对他瞪眼。 桌面上摆着满满的酒菜,摆着三双筷子三个碗以及一个摇篮。 安坐的只有一个人,铺设着华贵包被的摇篮里也只是有绣着吉祥如意图案的被子而已。 “我先喝一杯,祝我们二娃百日大喜”卢岩看着身旁空空的摇篮,满目的温柔,然后仰头将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他又倒了一杯。 “祝我们小船当个哥哥。”他又看向旁边空空的座位,咧嘴笑着再次一饮而尽。 然后他又斟了酒,将目光看向对面。 他就那样痴痴的看着对面,两盏宫灯下,空空的凳子上似乎浮现那巧笑嫣然的身影。 “傻子,少喝点。”她抿嘴笑道。 卢岩仰头将酒倒入口中,也不再斟酒,举起酒壶对着嘴哗哗倒下来。 夜色渐深,外边的酒宴歌舞丝竹声依旧浓烈,卢岩的影子在窗上被拉的很长。 随着冬日夜风的盘旋,有低低的哭声从屋内传入院门口。 院门口护卫们石化般的面容浮现几分黯然,大家对视一眼,旋即又昂首挺胸的站得笔直。 进入腊月,药行山货行的生意便热闹起来。 保德安如今门面已经比原来扩充了一半,他们承接了卢岩下属军队的所有军用药,忙的都顾不上接别的生意,当然钱也挣得多多的。 用于滋补养生的山货都换了新的包装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进来购货的人来来往往,堂内忙而不乱。 忽的一处有些骚动。 “你卖我买,有什么要藏着的?”一个女声带着浓浓的不悦喊道。 牛黄蔡虽然做了大老板,再不是当初那个背着褡裢乡下收货舔着脸四处推销货物的小贩,但到了重要节点还是亲力亲为,听见动静立刻过来了。 “怎么了?”他问道,一面瞪了眼伙计。 眼前的女客三十多岁,穿着打扮极其奢华,脸上的眉如同卧蚕,怎么看都有些怪异,但听说这是今年京城里最实行的妆扮。 “太太阿胶你们卖不卖吧?”她手敲着桌面说道,染得红红的长指甲闪闪晃人眼。 牛黄蔡苦笑一下,又有些心酸。 太太….. “这位夫人,有的话怎么能不卖啊,不是没有嘛。”他打起笑脸说道。 “骗谁呢?”女客大怒,“怎么?嫌弃我不如芮城县的武家有钱有势是不是?你们卖个药还挑人了是不是?” 牛黄蔡听得糊涂。 “芮城县武家…”他皱眉问道。 “还装呢,你瞧这是什么?”那女客一伸手,在她身后的一个小丫头忙将一个瓷罐捧上来,一把顿在牛黄蔡眼前,“…臭显摆到我跟前来,这姓武的女人从小到大就和我比个没完,比完了男人比孩子,处处比不过我,如今竟然在一罐药上压了我一头,我是比她缺钱还是家门低啊?啊?问了你们几百遍了,就差给你们送钱了,说有了太太阿胶就先给我先给我,怎么人家都拿到手来寒碜我了,我还没个信呢” 她这边喋喋不休义愤填膺,牛黄蔡却傻了一般。 他怔怔看着眼前桌子上瓷罐。 “许是人家存的….”他颤声说道。 “存什么存,新的,瞧瞧,”女客啪的打开盖子,指着里面的东西,“你不认得啊?用这谎话哄我,人家说了,就这个月才拿到手的,拿到的时候还有冒着热气呢….” 牛黄蔡缠着手端起这瓷瓶,死死的看着,似乎要吞下去,忽的他浑身发抖。 “新的,新的,上面写着呢,是…是….太太….”他喃喃说道,手抚过青瓷罐上一些奇怪的花纹。 “这也是数字,用于计数,叫阿拉伯数字,我还是用这个顺手,写个生产日期…”那妇人笑着说道。 永祯三年十一月十八日….. 牛黄蔡喃喃含糊不清的念着,忽的狂喊一声,抱着罐子冲出去,在所有人没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跑得影子都没了。 “他这是抢我的东西..”女客吓了一跳,怔怔的看着绝尘而去的药行老板,一头雾水。 临近新年,各种活动也多了起来,卢岩正要踏出家门去总兵府,就听门外一阵嚎哭,哭的声音都变了调。 “什么人?”他皱眉带着几分暴躁。 如今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易怒,让手下人都胆战心惊。 “是牛黄蔡。”兵丁打听了立刻回道,“要见大人。” 卢岩沉面无声,听的门外一声高过一声惨过一声吓人的哭号。 “让他滚进来。”他怒喝道。 兵丁打个哆嗦忙去传唤。 不多时牛黄蔡连滚带爬的进来来,卢岩刚要训斥,他踉跄一步跪趴在他面前。 “太太…太太….”他涕泪四流的喊道。 这家伙失心疯了?对着大人喊什么太太,难道不知道太太这两个词是府中的禁忌吗?兵丁们吓了一跳。 “太太的阿胶啊…”牛黄蔡终于喊出完整句子,将瓷罐举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大人,太太做的阿胶啊…..太太还活着啊……” 第二百七十五章年关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七十五章年关 临近年关,一场大雪覆盖了北方,京城这边也受到影响,天气变得阴冷。 太子穿着冬服,走近皇帝的寝宫时,皇帝正将一封奏折批复完成。 “给他传下去吧。”他说道。 太监躬身小步退出。 经过太子身旁施礼。 太子点头免礼,看到奏折是山西卢岩的,他不由皱皱眉头。 “卢副总兵又有什么好消息上奏?”他笑着对皇帝说道。 皇帝笑了笑,在椅子上挪动了下肥胖的身子舒缓一下,他已经坐了一天了。 “他要南下。”他说道,面上浮现几分忧色。 将官无令不得擅离职守,尤其是总兵副总兵这样的位置。 察觉皇帝的面色,太子便也微微沉脸。 “冬日边关最是要紧,他这是要做什么去?”他说道,一面委婉道,“父皇还是对他太宽容了…” 皇帝哈哈笑了,笑了又摇摇头。 “他去找他媳妇。”他说道。 太子愣了下。 “他媳妇?”他怔怔问道,莫非是家宅不宁,媳妇跑了? 连家宅私事都管不好,还可担什么重任? 就在他猜测的时候,皇帝将事情的原委讲了,太子听了又是惊讶更多的是愤怒。 “他竟然瞒着父皇”他面色铁青,“父皇还特意给他妻子赐赏他还弄个假的来接旨他这是欺君” 皇帝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你怎么想这里去了?”他皱眉说道,“这不过是件小事,你想太多了。” “父皇,这怎么是小事?这是欺君的行径,他今日敢在内宅事上欺瞒,他日就敢在政事上欺瞒,父皇,不可纵容啊。”太子单膝跪下进谏。 皇帝扶额,有些无奈的笑了。 “起来,起来,无须多礼。”他抬手遥扶。 太子顺势而起。 “你想太多了。”皇帝站起身来,看着太子说道,“这个人很简单,你想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便是什么样的人。” 这话什么意思?太子皱眉,有心再问,皇帝忽的咳嗽起来。 他身子肥胖,咳嗽起来更为厉害,几乎喘不上气,大殿里一阵人仰马翻,太医内侍宫女挤得满满,一直过了好半日,才好了。 看着皇帝服了药睡去,太子才告退出来。 东宫里,一个女子正坐在太子常坐的位子上品茶,一旁侍立的宫女内侍恭敬有加。 看到这女子,太子露出宠溺的笑。 “皇兄。”怀柔公主站起身笑着施礼。 太子示意她平身,自己也坐下来,怀柔公主将热茶亲自端过来。 太子与怀柔公主同母所生,相差十岁关系长兄幼妹最为亲密。 “父皇身子怎么样了?”怀柔公主问道。 太子没说话,一个内侍冲室内的人摆摆手,侍立的宫女内侍立刻鱼贯而出。 “不怎么好。”太子这才说道。 怀柔公主也是满面愁容。 “父皇太辛苦了。”她叹息说道。 “是啊,父皇已经很辛苦了,偏有些人不思为他分忧,反而仗着恩宠顾私不顾公。”太子有些烦躁的说道。 “哦?什么人惹皇兄这样不满?”怀柔公主笑道。 “还能谁,卢岩。”太子说道,“孤有时候甚至觉得父皇对他比对孤还好。” 看着年近四十的皇兄说出有些孩子气的话,怀柔公主咯咯笑了。 “皇兄,父皇对他好,还不是为了你。”她笑道。 他们父子夺回江山不容易,要想坐稳也不容易,父皇如此辛劳为的还不是江山稳固,将来自己接手时少些辛苦。 太子的面容缓和,轻轻叹了口气。 “那个卢岩,倒是干才,只是,为人桀骜不驯,只怕…”他摇头说道。 怀柔公主手拄着下颌,想了想。 “哦,卢岩。”她点点头,印象里翻找出这么个人,“看上去的确有点孤傲。” 听到小妹跟自己意见一致,太子心里很舒坦。 “不过看上去还有点傻呆。”怀柔公主又笑道,“应该不是个心思诡秘的人,听说出身也很简单,怪不得父皇如此厚待他,这样简单的人对于皇兄来说实在是太合适了…” 她说着又停了下,想到什么抿嘴一笑。 “如果能把他变成自己人,那就再无担心了。”她说道。 太子有些不解的看她。 “哎呀,就是联姻嘛。”怀柔公主笑道,一面自己又笑了,“不过人家已经成亲了,咱们家的女儿们也不可能去给人家做小。” 太子神色变幻。 “皇兄,你真想呢?”怀柔公主笑道,一面摆手,“可别,没人会同意的,司礼监都过不了关。” “如果,他妻子不在了呢?”太子忽的说道。 怀柔公主一愣。 那就是做小了,填房虽然也不怎么光彩,但皇家赐婚的话就不一样了。 太子迟疑一刻,招手示意怀柔公主近前,与她低语几句。 “什么?”怀柔公主满面惊讶,“竟然有这事?” 太子点点头。 “你瞧,这样的大事他竟然瞒着孤,如果不是需要离境,只怕还要瞒着父皇。”太子说起这个就愤愤,“这种人桀骜难驯鲁莽肆意行事,什么事做不出来。” 怀柔公主眼神闪烁没有说话。 “那是说找到了?”她忽的问道。 “不知道,说是有准确的信息,还活着。”太子说道。 “那就是还没找到…”怀柔公主沉吟一刻,“如果,找不到呢?” 她看向太子。 太子有些不解的看向她。 “皇妹什么意思?”他问道。 “如果卢大人的妻子被李长三所害,想必卢大人此生与李贼不共戴天,父皇感念卢大人丧妻之孤,赐皇亲国戚之女与他抚慰…”怀柔公主说道。 太子眼睛一亮,满面喜色。 “对呀。”他站起来,又坐下来,“不过这个赐婚的人…” 他看向怀柔公主。 怀柔公主明眸善睐,只是明媚的面容上掩饰不住少寡的孤寂。 “别看我。”怀柔公主笑了,摆摆手,“我可没想改嫁,我要为我的夫君守一辈子呢,我可不能让士林之首的崔家出现二嫁之妇。” 太子看着她带着几分疼惜。 “姐姐妹妹们没有合适的,郡主总有合适的,人选好说,只要是咱们嫡亲姊妹便成,三皇姐家的女儿聪慧可人也到了年纪正合适。”怀柔公主说道,“如今最要紧的是…” 她话意到此便不说了,太子领会,他起身在桌案前写了一张纸,密封好唤人进来。 “将这个传与南边诸人。”他说道。 来人领命接过密封的文书退下了。 樊城的天气虽然没有下雪,但也冷了很多,赵家小饭店已经新翻修了,凭着赵老汉的手艺,虽然算不上多么红火,但在城里的生意也稳定下来,一家人欢欢喜喜的迎接新年。 “这个花儿我们丹丹带着最好看。”赵娘子将一朵扎绒花给卢舫戴上,左右端详笑眯眯的说道。 卢舫身上穿着一件新做的大红袄,挽双鬟,小孩子好养活,几天的好日子就让脸色好起来,粉嘟嘟的鲜亮。 “初三花灯游街,丹丹可敢去做yu女?”赵大娘问道。 樊城过年很热闹,尤其是今年为了安抚民众,展示朝廷的恩惠,官府一改宵禁,过年三天欢庆,举办灯会。 在灯会上有传统的扮演神仙送福的把戏,街坊上便有人请卢舫去扮作金童yu女中的yu女。 “可以拿红包吗?”卢舫问道。 会有富人家图个吉利给彩头,另有官府也给几个钱做赏,赵大娘笑着点头。 “我去。”卢舫说道。 刘梅宝知道了一口回绝。 “天又冷,晚上更冷,人多,又是灯又是炮仗又是火把的,太危险了。”她认真对卢舫说道。 卢舫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挣了钱,就能回去找爹了。”他忽的低声说道。 刘梅宝一愣,旋即眼一酸。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爹一定回来接我们的。”她蹲在卢舫面前认真的说道,“不是娘不带你回去找,而是我们不能乱走,外边到处都是坏人,我们不敢也不能信任何人,他一定回来的,如果我们乱走了,他可能就找不到我们了。” “爹真的会来吗?”卢舫抬起头看着她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会,一定会,说不定现在就在路上了。”她坚定的说道。 卢舫脸上浮现一丝浅笑,点了点头。 “那我不去了,我在家陪娘和妹妹。”他带着几分小大人的模样说道。 刘梅宝亲了亲他的额头。 床上传来孩子翻身的声音,母子二人忙过去看,见柔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翻身滚到床边,所幸被子挡着没掉下来,正仰着身子瞪眼看过来。 三翻六坐八爬爬,如今的柔儿翻身很是利落。 母子二人守着柔儿逗玩一番,铁勺在外边喊丹丹。 “去跟哥哥玩去吧。”刘梅宝说道。 玩儿是孩子的天性,最初逃难的惶急时刻已经渐渐从记忆力退去,如今卢舫还是喜欢跟孩子们一起玩的。 “看好妹妹,别跟人打架。”刘梅宝抱着柔儿出来嘱咐道。 铁勺应声,先一步蹬蹬跑了出去,卢舫紧紧跟着,垂在两边的小辫子跳啊跳。 刘梅宝将柔儿背在身上,和赵娘子收拾大堂,卖阿胶抛去成本原料得得钱不少,一多半都花在房子修整上,余下的本着手中有钱心中不慌的原则,都被赵老汉夫妇好好的藏起来,雇了一个跑堂的伙计之后便再舍不得雇人了,杂七杂八的活便有他们三人一起干,卢舫和铁勺也可以做小工,完全应付的来。 此时过了饭点,又临近年关,吃饭的人很少也都散去了,刘梅宝和赵娘子一边收拾一边说话,忽的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响。 “…也不用刻意找寻,就这里吃一口吧..”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进来。 “这等小门店,怎么好?”立刻有两三个声音反对。 “小门店也有小门店的好,大家走了一路也累了,咱们也不讲究什么,难道还有比飧饭更难吃的吗?”先头的年轻声音笑道。 飧饭这个词入耳,刘梅宝的手不由顿了下,下意识的向门口看去。 厚厚的门帘被掀开,走进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男子,在他身后紧跟着进来三个人,都穿着普通的布衣棉袍,但却掩不住凶悍之气。 第二百七十六章不识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七十六章不识 豁出去,不过了,继续双更,直到团聚,省得憋死你们也郁闷死我。 这几人是军中之人,刘梅宝再次确认了。 飧饭,是军营中兵丁外出行军打仗所带的伙食,就是将米煮熟后放到水中曝晒得出一些干米饭。 这种饭味道可不怎么好吃,但对于行军在外的将士来说却是救命的口粮。 能说出这个,再看他们的气势,刘梅宝很熟悉,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四人察觉敏锐,立刻回看过来。 刘梅宝借着晃动后边的孩子移开了眼神。 “几位要点什么?”赵娘子放下手里的活热情的迎过去。 “酒打来一壶,热腾腾的菜随便来些,要有肉。”其中一个大汉大声说道,一面拉开凳子。 刘梅宝注意到,待那个年轻人先坐下后,他们三人才坐下来,显然这年轻人地位要比他们高。 那年轻人忽的撩眼看向她。 他面容瘦削棱角分明,唇边蓄了一圈的短须。 刘梅宝只看一眼便忙低下头,心里却是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倒似哪里见过一般。 这个念头闪过,她心里不由有些慌张。 如今除了卢岩以及他身边的那些亲近人,就是遇到认识的人她也不敢轻易搭话,人心隔肚皮。 要是被人认出来就糟了。 她转过身忙忙的收拾桌面,感觉身后视线灼灼。 “客官还要点什么?有茶汤来一碗暖暖身子吧?”赵娘子不动声色的挪了两步,遮挡着这年轻人的视线。 年轻人的异样落在其他三人眼里,大家便递了个男人之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露出笑容没说话。 年轻人收回视线,面色异样,低下头似乎有些神不守舍。 “几位稍等。”赵娘子点了菜忙向后院去,顺便喊了刘梅宝一声。 在客人多的时候,刘梅宝因为是年轻妇人一般都在后院帮忙,很少到前边来,赵娘子也警惕着只怕有人起了不良之心,从不放她一人在前边,此时要进去便招呼她跟着进去。 刘梅宝应了声,拎着木桶向内走,感觉身后好几束赤luo裸打量的目光。 “这妇人身材不错..”一个汉子对旁边一个低声笑道。 汉子露出会心的笑,二人都看坐在正中的年轻人。 年轻人凝神看着那妇人的北影。 刘梅宝伸手掀通往后院的门帘,身后忽的响起一声喊。 “刘梅宝”这声音中气十足。 刘梅宝和赵娘子都一同回过头,二人的神色是一般的迷茫。 “客官说什么?”赵娘子问道。 陈清没有看她,只是看着这年轻背着孩子的妇人,见这妇人看自己一眼,眼中有不解有好奇,只是没有慌张。 认错人了?这一停顿,那年轻妇人掀帘子进去了。 “没事。”陈清说道。 赵娘子笑了笑再次让他们稍等自己也进去了。 陈清望着依旧晃动的门帘一脸疑惑不解。 “小爷。”旁边的大汉笑嘻嘻的用胳膊撞了撞他,“这女人不错。” 陈清被他一撞回神,瞪了他一眼。 “不可能啊。”他又喃喃自语。 “小爷要是喜欢,女人肯定扑过来..”另一个大汉哈哈笑道. “是啊是啊,我可还记得咱们去赴宴时那些女人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小爷..”一个大汉跟着笑道。 “少胡说八道。”陈清瞪了他们一眼。 店伙计从后院颠颠的拎着茶汤过来了,给他们逐一斟上。 陈清便状似无意的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从受了什么灾,日子可好过最终不动声色的转到这家店的人员身上。 “那是老板逃灾路上收养的义女,也是逃难的,男人死了,带着两个孩子。”店伙计乐呵呵的说道。 这不是什么秘密,赵老汉土生土长这里的人,他家几个孩子街坊四邻清楚的很,这世道流民逃难的人多了去了,刘梅宝这样的也不稀奇。 陈清眉头皱起来,摸着下颌的短须。 “哪里人?”他问道。 “山西的。”店伙计爽快的说道。 “山西的?”陈清忍不住站起来。 吓了其他人一跳。 “小爷,认得?”旁边的大汉反应过来了,迟疑问道。 “这不可能啊。”陈清紧紧皱着眉头又坐下来,“可是太像了…” 听到他喃喃自语,大汉们对视一眼。 “天下相似的人不少..”一个迟疑一下说道。 而另一个则一拍桌子。 “把人叫出来,问问不就得了,真要是熟人,还是一件喜事呢。”他大声说道。 说这话便赶那伙计去叫人。 伙计一脸为难,正拉扯间,外边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夹杂着叫骂。 显然是孩子们打架了,这常有的事,就他们这些人来说,别说小时候了,就是现在还说不定隔三差五的打一架呢,大家不以为意,还在轰着那伙计去后边叫那妇人来。 陈清犹豫一刻,还是放弃了,抬手要制止大家的乱起哄时,就见那年轻妇人快步迈出来,一眨眼就奔出去了。 堂内的其他人甚至没反应过来过去的是谁。 陈清猛的站起来,几步跟着出去了。 人都说当娘的耳朵长,孩子们的哭闹声起来时,刘梅宝第一个就听到了卢舫的声音。 铁勺和卢舫出来玩时,她嘱咐过不许打架,不过那是针对铁勺说的,没想到此时果然打架了,只不过打架的不只是铁勺还有卢舫。 街道一旁的巷子里,卢舫正骑坐在一个男孩子身上,挥动着拳头不停的打下去。 旁边铁勺也正和两个孩子扭打在一起,旁边还有两三个孩子鼓噪叫骂拍手笑的。 “还给我还给我。”卢舫一边打着,一边尖声叫着。 他毕竟年纪小,很快就被身下的男孩子翻压过去。 “臭丫头片子”那男孩子大约七八岁,长得粗壮结实,脸上留下被卢舫抓打过的痕迹,眼角破了,抬手摸了下发现血,抬手就冲卢舫打去。 铁勺力气大已经掀开了那缠着自己的两个,见状嗷的一声就要扑上去助卢舫,刘梅宝比他更快,一把抓住那男孩子的手。 “你干什么打人”她喊道,一面伸手去拉滚到在地上的卢舫。 她此时面容凶恶,哪有往日笑嘻嘻的模样,低头看卢舫,发鬓也散了,带的花儿也掉了,脸上衣服上都是土,眼睛紧紧瞪着,带着恐惧以及倔强。 “野孩子先打的..”那男孩子结结巴巴说道。 “你再说一遍”野孩子这词入耳,刘梅宝顿时声音拔高,握着那孩子胳膊的手不由用力。 孩子跟孩子打不害怕,但一个大人纵然是个妇人,凶巴巴的抓着自己吼,那孩子终于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你个贼婆娘,敢打我孩子”对面奔来一个胖妇人,见状大骂。 刘梅宝也察觉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了,不管怎么说,她是大人不该跟孩子闹,只不过,看到卢舫受欺负,她真的控制不住。 她忙松开手,待要说几句歉意的话。 那奔过来的胖妇人已经劈头盖脸的骂起来,用的是当地方言土语,很多话刘梅宝听不懂,但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刘梅宝只是拉过卢舫转身便走一言不发。 那妇人见状骂声更胜,干脆追上来点着刘梅宝的鼻头。 “你个死老婆子欺负人欺负到我头上了。”赵娘子也出来了,见状立刻一头撞过来。 那妇人猝不及防跌倒,顿时拍腿大哭。 那妇人显然是这里的人,很快家里的男人们也出来了,这边赵老汉也得到消息,拎着炒菜的大勺也过来,四面都涌来围观的人,眼瞅着一场小孩子的打架,就要变成大人之间的斗殴,事情发展超出了刘梅宝的意料。 真是的,都是自己太冲动了,她自责不已,一面将卢舫抱起来,一面想着要缓和一下,还没开口,就听一阵呵斥并脚步嘈杂声从外传来。 “让开让开干什么?” 一队官府差役分开人群走过来。 赵老汉的大勺在对面那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男人头上得手,那男人正要回击。 “干什么?干什么?造反是不是啊?”为首的差役大声喝道,手中腰刀刷拉出窍,指向那男人。 这个帽子可太大了,男人一哆嗦下意识的后退。 “他们先打人的..”那边男人忙说道。 “他们先打的。”赵娘子也不甘示弱大声喊道。 双方顿时又吵到一起,差役大声呵斥让安静下来。 “都带走都带走。”他说道。 此话一出,双方都大吃一惊。 “官爷,是小孩子打架,我们大人吵的过火了,没事的,没事的,”刘梅宝忙说道,一面对对面的妇人点头施礼,“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不好,孩子们的事我不该插手,大娘子你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 见她如此,那边胖妇人也反应过来了,忙摆着手说没事,又自我检讨。 “你瞧你瞧,官爷官爷没事了,我们街坊领居就跟上下牙,一天不磕碰几回还不习惯呢。”那边的男人也忙赔笑道,为了表示,还一把抱住赵老汉的胳膊,笑的跟朵花儿似的。 四周都是街坊,抬头不见低头见,此时都忙作证。 “少废话,有话衙门里说,”为首的差役却是大手一挥,丝毫不理会,“带走。” 话音一落,七八个差役扑过来,将他们推推搡搡向官府而去。 “差爷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闲?”围观人的目瞪口呆。 “估计是要敲几个钱花花。”有人分析道,“老赵的饭店挺发财,准是没有孝敬到。” 这个推测获得大家的认可,纷纷点头,很快散去。 没人注意一个差役一直没走,就站在赵家的饭店门廊下。 “陈爷,按您老说的办了…”他点头哈腰一脸谦卑讨好的冲陈清说道。 陈清看着刘梅宝等人被带走的方向点了点头。 “你们安排下那妇人我要亲自单独问话。”他缓缓说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旧知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七十七章旧知 府衙的大牢里两家人分别关着,隔着木栅,赵老汉夫妇和那对夫妇互相指着。 柔儿由赵娘子抱着,小孩子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对新地方很是好奇,瞪着眼转着头看来看去,嘴里不时咿咿呀呀。 “我可怜的儿,来这种不吉利的地方。”赵娘子一面心疼一面愤愤,对着那边啐了口水,一面念叨着让牢里的冤魂鬼怪莫要惊吓到她的孙女。 那边的妇人也不示弱,张嘴嚼骂。 “都少说两句吧。”赵老汉和那家的男人闷声喊道,“什么时候了都。” 这边刘梅宝揽着卢舫,给他整理头发,擦拭脸上的污迹。 “娘,我惹祸了?”他低声问道。 刘梅宝冲他安抚一笑。 “没有,不是你惹的。”她柔声说道,擦去污迹看到他脸上的一片瘀青,“疼不疼?” 卢舫摇摇头。 “为什么打架啊?”刘梅宝问道。 卢舫低下头没有说话。 “姑姑,臭三抢丹丹的东西。”铁勺在一旁说道。 刘梅宝哦了声,低头看卢舫。 卢舫依旧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什么。 “是什么啊?”刘梅宝问道,她伸出手,拉起卢舫的手。 卢舫的手上也磕碰一块,露出血丝,小手紧紧攥着,刘梅宝再三说后,才慢慢的打开。 那个有些破损的木雕小人兵士安静的躺在他手心里。 刘梅宝心里一酸,泪水朦胧视线。 这是卢岩给卢舫做的打仗的小人,有马还有兵器兵士等等组成一个哨探小队,卢岩不会木匠活,是自己瞎琢磨弄出来了的,算不上多好,但却是卢舫的最爱。 刘梅宝恍惚记得当日离家,卢舫带着全套打算和周良玉的儿子一起玩。 “其他的我送给铁蛋了..就剩了这一个。”卢舫低声说道。 这一路如此波折他都没有丢…. 刘梅宝点点头,将他在怀里抱了。 “好,你做的对,敢抢你的东西,揍他。”她说道。 卢舫因为这句话露出笑容。 “丹丹好厉害。”铁勺挤过来说道,看着这个小丫头片子一脸惊讶,“咱们街上还没人打的过臭三呢..” 卢舫听了这话面上浮现几分得意,难得的冲铁勺露出笑。 这边那臭三的家人也拷问出孩子们为什么打架,听到是自己家孩子错在先,夫妇俩倒也不是不讲理责备了孩子一顿,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磕磕碰碰也难免,很快两家人都和好了。 几个差役此时走过来。 “挨个过堂。”为首的一个说道。 “差爷,我们街坊拌嘴,都说开了,不用过堂…”那边的男人忙点头哈腰的陪笑。 “少废话。”差役打断他,伸手一指,“你先来。” 一家人变了脸色,妇人孩子拉着男人的手哭的震天,差役好一通骂才拉了这男人出去了。 “过堂是要揭一层皮的…”妇人哭的涕泪泗流。 赵老汉夫妇也吓白了脸,一个抱着铁勺,一个抱着柔儿六神无主。 正惶惶间,那男人回来了,豪发无伤。 “老爷就是问了几句话,没打也没骂。”男人高兴的说道。 听他这样一说,大家才松了口气,接着赵老汉被叫去,很快也如此这般回来了,这一下大家也不怕了。 “咱们好好说,实话实说,肯定没事。”大家互相嘱咐。 “你。”一个差役指刘梅宝。 虽然已经知道不会挨打,但卢舫还是有些怕,紧紧的抓着刘梅宝的胳膊舍不得松开。 “没事,娘去去就来。”刘梅宝拍着他的肩头,“你照顾好妹妹。” 听到妹妹,卢舫松开了手,在赵娘子身旁坐下,看着刘梅宝走出去了。 “差爷?这是要去哪里啊?” 走出牢房,刘梅宝看到差役将自己带到一个小院子,这里环境干净素雅,完全不似牢房的地盘,不由心中起疑,停下脚步。 “怎么那么多废话,让你去你就去。”差役不耐烦的说道,见她不走了,便用手中的刀柄推她一下,“快些。” 刘梅宝踉跄一下,心中惊疑不定。 “到了,进去吧。”那差役将她往门前一推,刘梅宝便进去了。 差役随手将门拉上,听刘梅宝在内焦急的询问拍打。 两个差役嘿嘿笑,互相看了一眼。 “没想到小爷好这口…” “瞧你的眼光,一看就找不到媳妇,这女人不错,别看穿的差,解了衣裳却是很有料….” 二人低声笑着走开了。 刘梅宝可是吓坏了,但很快冷静下来,她转过身,这是一间隔成两间居室,摆设简单,透过隔扇,隐隐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 “官爷,是要问询吗?”她迟疑一下问道。 “进来吧。”内里有男声说道。 这个声音…刘梅宝迟疑一下走过去,见一个穿着青布棉袍的男子坐在桌案前翻看什么,他低着头,只看到光洁阔阔的额头。 “官爷..”刘梅宝迟疑一下开口说道。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男人抬起头,打断她的话开门见山问道。 刘梅宝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男人便是刚才出现在饭馆里的那个…. 就算被人认出来,她知道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忧,这是卢岩给她的保障。 “我们街坊是拌嘴,并无其他,惊扰了….”她心中震动嘴上却是未停,带着几分惶惶不安讨好说道。 “刘梅宝。”陈清笑了,看着她,“行啊,会演戏了,还挺像。” 刘梅宝便不说话了,原本弯着的腰背渐渐挺直了。 “卢岩搞什么把戏呢?”陈清皱起眉头问道。 刘梅宝抬头审视他,忽地眼睛一亮。 “陈家少爷陈…陈..”她一脸惊喜的喊道。 只可惜张口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位少爷的名字,甚至排行也记不得了。 本来就接触不多,自从那次离开京城后就再也没见过,算起来已经三四年了。 陈清握着手笑了,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微微的发苦,还是这样,这个女人从来都没有主动认出过自己。 “不错,难得你还记得我,”他站起身说道,“虽然叫不上我的名字。” 刘梅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你怎么留胡子了?”她笑道。 也真是奇怪,跟她谈不上熟悉,但说话却总是自在的如同认识了很久很久,陈清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 “这样不显得很男人吗?再受伤的话,应该不会被人当作小白脸娘娘腔什么的。”他伸手抚着短须,一面鼓作认真的说道。 刘梅宝抿嘴笑了,笑意越来越浓,露出细牙,又忙收住。 “哪有,陈少爷年少有为英勇不凡,谁敢笑您呀。”她说道。 “比卢岩怎么样?”陈清鬼使神差的随口问道。 “这哪能比,人之所以为人,就是独特性嘛,天下的石头还没一个样的,各有各的好。”刘梅宝笑道。 这个问题脱口而出,陈清心里有些懊恼,没想到这妇人半点尴尬也没,答的爽快且让人愉悦。 “坐吧。”他吐了口气,伸手做请。 刘梅宝施礼依言坐下。 “你怎么..”坐下后二人同时开口。 话一出口,都愣了下。 刘梅宝笑了笑,陈清则有些不自在的微微侧头,伸手摸了摸鼻头。 “陈少爷怎么来了?是看到我被抓来所以跟来了?”刘梅宝问道。 “我一直在这边,我跟随平蛮将军呢,这次从京城销假归来,正好路过此处。”陈清答道。 “哦,原来陈少爷是平蛮军的,那真厉害,此次打的李贼一溃千里。”刘梅宝笑道。 陈清不自觉的嘴角弯弯,抬手摸了下鼻头,说实话这种夸奖的话他已经听的耳朵生茧了,但不知怎的今日听着妇人说来,心里竟是雀跃,察觉到失态,他咳了一声,收正神情。 “你怎么回事?你和卢岩搞什么把戏呢?”他问道,皱眉。 刘梅宝看了他一眼。 “当初你帮我找回了我的丫头,我还没谢你。”她沉吟一刻站起身来,咬了咬下唇,“如今还要求你帮忙了。” 她说完躬身施礼。 “那家伙对不起你?”陈清神色沉下来,也站起身来,“那家中那个是什么人?可是宠妾灭妻?” 家中那个,刘梅宝也的确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苦笑一下,左右看了看。 “只有我在这里,你放心,有话就说。”陈清立刻说道,看那妇人抿了抿嘴,再抬头看自己,神情是满满的信任,他的心里不由变得软软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低,“当初,你救过我的命…” “不敢不敢,称不上。”刘梅宝笑道,“你坐。” 陈清点点头,坐下来。 “你也坐,不用拘束。”他说道。 刘梅宝冲他点头一笑,坐下来,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思绪将自己流落至此的原委讲给他听,当然隐瞒了官ji的事,只说回娘家。 陈清听完了已经目瞪口呆,事情太过震撼,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梅宝也没有再说话,留给他时间默默消化。 室内一阵安静。 “我这就给他送信。”陈清站起来说道,“不,我立刻让人送你回去。” “不行,这里还有李贼的余孽,万一消息传出,敌在暗处我在明处,只怕要挡不住算计。”刘梅宝也站起来提醒道,一面讲自己在府衙遇到的兵丁的事说了。 李贼最擅长细作奸细,陈清显然知道这一点,他沉吟一刻。 “你说的是,我的身边除了亲信,其他人也不可尽然相信,这样你先和我一起回兴都留守司,同时我派人送信给卢岩,我们双方准备。”他说道,“你看如何?” 以陈清的身份地位,给卢岩送信必然又快又准,而且谁做李长三的奸细,陈清也不会,这种世家子弟正统王道完全值得信任,同时又防止了自己行踪暴露引来麻烦,阿胶已经流出去一段日子了,没有任何消息,区区五六罐阿胶想要被山西的有心人得知,机会太渺茫了。 “真是谢天谢地,竟然遇到你。”刘梅宝笑道,低头对他再次施礼。 所以,如此的巧合,也是缘分吧… 陈清笑了笑。 “只是,要委屈你一下了。”他说道,嘴边浮现一丝促狭的笑。 第二百七十八章拜年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七十八章拜年 正月初一的早上,天不亮街坊上的大门都打开了,互相拜年的人们都走出来,相比于别家大红灯笼映照下敞开的门户,赵老汉的家门前显得格外不一样。 灯笼也挂了也亮着,门边的桃符也挂了,只是大门是紧闭的。 急促的马蹄声从街巷上传来,然后走访的街坊们看到七八骑停在了赵老汉的家门前。 “就是这里。”他们低声说道,一面审视四周,一面跳下马来,看到紧闭的大门也有些微愣。 “是来拜年的吧?”正经过的一个胖妇人热情的招呼道。 那七八人都是男子,高矮胖瘦不一等,相同的是他们的气势很犀利,马上搭着毡垫,不知道盖着什么鼓鼓囊囊的。 “是,”其中一个高瘦的男子冲胖妇人和蔼一笑,先说了声恭喜过年的吉祥话,才说自己是这赵老汉的七大姑的八大姨的外甥什么的,因为离得远一直没来往,家中长辈年纪大了,越发念旧,所以催着来走动一下。 胖妇人毫不有疑。 “这老姊妹们越到老越念着。”她点头说道,看着男子神情也亲热了许多,“我跟赵老汉是几十年的街坊,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两家亲的跟一家人似的…” 她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这八人有人露出不耐烦。 “一会儿可要给大姨你叩头。”高瘦的男子笑着打断她,“我先去给我老舅拜个年。” 他们一行人抬脚就往里面走。 “你大舅不在家。”胖妇人忙唤住他。 八人对视一眼,回头看着胖妇人。 “你大舅啊,可是要享大福了”胖妇人笑道,带着一脸的热切,“你大舅年前收养了义女,你们还不知道吧?” 八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旋即隐下。 “有这等事?”高瘦男子做出惊讶的样子。 “原本我都说他们老两口本来就生计艰难,怎么还揽事,收养什么义女,还不是一张嘴,一下子多了三张嘴…”胖妇人热闹的说道。 “太太生..”三张嘴传入耳内,其中一个男子满眼惊喜,以至于脱口而出。 旁边的人猛的踩他脚,那男子及时收住声,对同伴的斥责的眼神羞愧的低下头。 那胖妇人自己说的沉醉,根本就没注意。 “…..没想到可是走了大运了…”她眼睛放光,口水四溅,“被一个官爷看上了,一下子得道升天,都去过好日子了….” 她的话音未落,眼前的八人面色大变,旋即她整个人被拎了起来。 高瘦的男子一只手拎着那妇人的前襟,将她双脚悬空。 “你是说他们被带走了?”高瘦男子一字一顿说道。 哪还有方才的平和,灯笼照耀下面色阴鸷,一张口似乎有浓浓的血腥气扑面。 胖妇人只觉得全身一凉,眼一翻几乎要吓昏过去。 “快说。”高瘦男子低声喝道,“是什么人?去哪里了?” “大大..大官….”胖妇人结结巴巴的说道,一向蛮横整条街无人敢惹的她这一次竟然一点暴怒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她潜意识的觉得如果自己再胆敢少说一句话,这个五更天就是她的忌日,“..都…都什么司…” 那家的得了好运攀了高枝的妇人走之前认真的和她说了好几遍这个名字,似乎特意要她记住一般。 此时又惊又怕,她一时反而记不起来。 “兴都留守司?”男子说道。 “对,对对。”胖妇人飞快的点头,伴着这个记起,其他的也都记起来了,“沈娘子说了,是陈清陈大人…” 她的话没说完,就身子一沉,人被放在地上,再看眼前八人速度如同鬼魅般的已经上了马。 “速传书大人,往兴都去。”有人低低的说了句,然后催马疾驰,很快消失在街道上。 胖妇人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马影子也没一个的街道,似乎方才的事是她做梦一般。 兴都留守司,大红灯笼以及此起彼伏的炮竹声也显示着过年的气氛。 陈清走进来时,刘梅宝一家以及赵老汉一家正在吃五更饭,卢舫和铁勺都换了新衣,虽然起这么早有些睡眼朦胧,但过年的喜悦还是让他们神采奕奕,被刘梅宝抱着的柔儿也换了新袄,正被赵娘子喂了一点点年糕。 见他骤然进来,大家都站起身来,说笑也停止了,赵老汉夫妇明显的紧张局促。 “大吉大利。”陈清笑道,将三个红包递给三个孩子。 卢舫伸手接过来,没有说话。 铁勺迟疑,看着爷爷奶奶。 “快多谢大人。”赵老汉躬身赔笑说道。 铁勺高兴的接了,含含糊糊的学着说了声。 刘梅宝接过放在柔儿的衣襟里。 “也祝叔叔大吉大利。”她笑着晃动柔儿。 柔儿果真看着陈清随着娘的话咿呀两声。 “她是在说话?”陈清笑了,家里也有小孩子,不过他常年不在家,就是在家也不和孩子女人混一起,说这话不由伸手碰了碰这孩子的脸。 嫩嫩滑滑的,挺好玩。 “长得像..她爹多一些。”他端详一刻,说道。 听他这话,一旁的赵老汉夫妇面上浮现异色,对视一眼。 这么说这个大人认得刘梅宝?原来不是看中了要收用? 他们的视线便不自觉地看向刘梅宝。 这妇人进了府换了衣裳,因为新年穿着府里特意准备的大红镶缎面对襟袄,略微施了粉黛,如果不是一直跟着,他们都不敢认了。 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赵老汉夫妇心里说道。 “老大像我。”刘梅宝笑道,拉过卢舫给他看。 陈清看着卢舫,卢舫也看着他。 “是,跟你一样,尤其是这吓人的眼神。”陈清笑道。 刘梅宝便笑了,低头看卢舫,见着孩子果然绷着脸瞪着眼。 “这位叔叔很早便与爹娘认识。”她矮身低声在他耳边道,“当初和你爹爹一样都是山西的兵将。” 卢舫这才神色缓下来,垂下头。 “谢谢叔叔,大吉大利。”他说道。 陈清笑着摸了摸卢舫的发鬓,卢舫依旧是女孩子装扮。 “你们吃过了?”他问道,看着琳琅满目的桌面。 “还没还没,大人一起吃吧。”赵老汉机灵的说道,一面忙拉开椅子请他入座。 陈清面含笑容没动也没说话。 “一起吧,过年嘛人多热闹。”刘梅宝笑道,自己先抱着柔儿坐下。 陈清这才走过去坐下来。 因为有他在赵老汉等人都拘束了很多,铁勺也不敢在狼吞虎咽,很快吃完了,天也微微发明。 “来来,孩子们再去睡个回笼觉。”赵娘子赶着铁勺和卢舫,一面给赵老汉使眼色。 赵老汉带着两孩子去了,赵娘子也从刘梅宝手里接过早已经睁不开眼的柔儿。 “咱们大人就不用再睡了,我去安顿下孩子们。”她拘谨的笑着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说了声娘你也躺会儿吧。 赵娘子恩恩应着抱着柔儿下去了。 热闹的大厅里便剩下陈清和刘梅宝二人,一时间有些沉默。 “给你拜个年。”刘梅宝忽的笑道,冲陈清矮身施礼。 “只是我只准备了三个红包…”陈清还礼说道。 刘梅宝哈哈笑了,微微的尴尬一扫而光。 “信在接你们来的路上就已经送出去了,送信的人完全可靠,估计过不了十五,他就能来接你们了。”陈清说道,自己坐下来。 刘梅宝点头说了声多谢。 “我想了,家里那个你也别乱想,肯定是为了防止你流落在外的消息泄露他才如此安排的。”陈清又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心中的猜测又得到肯定,刘梅宝很高兴的说道。 看着这妇人瞬时绽放神采,陈清不由笑了。 一时又没了话,一阵沉默。 “怎么过年你也不在家?”刘梅宝问道。 “前一段回家了,在家呆了一些时候,也没什么事,这边也不安稳我便过来了。”陈清说道,想到什么,“在京城面圣的时候见到卢岩了。” 刘梅宝看着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卢岩的消息而且是详细的消息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了。 “我们平蛮这一段,他们山西边军阻止了鞑子两次进攻,陛下高兴特赐恩赏,升他为山西副总兵,还给你和你孩子赐了金银布帛。”陈清三言两语说了,一面手抚着下颌看着刘梅宝笑,“真是没想到竟然是个假的,这卢岩装的还挺像。” 刘梅宝也笑了,但旋即又沉下来脸,带着几分担忧。 “那会不会是欺君之罪?”她问道。 “不会,这种事你家男人不会瞒着陛下的。”陈清摇头说道。 刘梅宝这才松了口气。 话题停了,便又沉默。 说起来见过没几次,而且见面的过程都不怎么愉悦,刘梅宝真不知道该怎么叙旧。 略沉默一刻,陈清便起身告退了。 “你也歇息一会儿吧,这一段受了不小罪…”他说道,看着刘梅宝,最终咽下了那句比以前瘦了很多。 以前又如何?这妇人都已经不记得自己了,自己记得她又算什么事。 “大恩不言谢。”刘梅宝冲他施礼整容说道。 “都说了不言谢,你还言。”陈清笑了笑道,摆摆手迈步而去了。 留守司的衙门亦是前办公后住宅,陈清走出刘梅宝的院子,脚步便慢慢的停下来,冬日的南方阴冷,虽然四周的树木苍翠,但却没有半点鲜润之感。 他停下脚在此处呆呆站立一刻,也不知道想什么,一阵风吹来,寒意让他打个寒战也回过神,这才起身往自己的住处而去。 刚走进门,就见一个儒袍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疾步而来。 “小爷,殿下的密令。”他矮身施礼,然后低声说道,一面将一个卷筒递上。 陈清点头接过,打开一看,面色大变。 ☆、第二百七十九章寻来 虽然官府不放假,但在今日还是给大家轮休以合家团聚,留守司中的人少了一些。 正月初二的午后,陈清过来时,刘梅宝正坐着守着柔儿睡觉,一面看书。 卢舫和铁勺得到允许在府中后院玩耍,赵老汉夫妇不放心跟着他们,只怕二人调皮弄坏这比樊城杨家还要大还要好的宅院。 “在这里也居无定所,所以也没准备那么多使唤人,想着没多久你们也要走了,就不虚客套弄些使唤人进来了。”陈清说道,他手里托着一个盘子,摆着三四样果品,另有一壶酒。 “正是应该这样,这就很好了。”刘梅宝说道,起身走过来。 陈清将盘子放在桌子上。 “没想到在这异乡竟然遇到你,不如坐下聊聊。”他含笑说道。 刘梅宝含笑点头,待陈清坐下,自己才坐在另一边。 “这是他们孝敬的洞子货,你们女人家肯定喜欢。”陈清说道,一面将托盘里的盘子摆出来。 这是两三盘鲜蔬菜瓜果,日常也不算什么稀罕物,但对于这寒冬腊月来说就十分的稀罕了。 “温室菜啊。”刘梅宝眼睛亮亮,忍不住伸手捏起一菜丝放到嘴里。 见她连筷子都不用,陈清不由笑了,心里又有些异样的感觉。 她在自己面前不拘小节,也正是说明很信任自己吧。 他低下头掩去眼底的一丝黯然,再抬头又是温纯如玉的笑。 “温室?据说里面是挺暖和,大概也是这个意思,这些南边的有钱人很是会享受。”他说道,一面给刘梅宝斟上酒。 “我不喝酒的。”刘梅宝笑道,将酒杯推回去,自己倒了茶,“那我以茶代酒吧。” 陈清没说什么,自己斟上。 “如今你也成了两个孩子的娘了。”他说道。似是自言自语,抬头看了刘梅宝一眼,“当初凶神恶煞的,现在看来倒是挺像样子的。” “我什么时候凶神恶煞了?”刘梅宝笑道。“我一直这样好不好。” 陈清哼了声,饮了一杯酒。 刘梅宝喝茶相陪。 “当初谁用刀子割肉眼睛都不眨的?谁跟我家兄弟拉扯动手打架不依不饶的?”陈清说道。 想起当初的事,刘梅宝掩嘴笑。 “还说呢,谁让你当初伤的糊涂了,见谁都打,还有你家兄弟,蛮横不讲理。我这叫以暴制暴。”她笑道。 陈清也笑了,又斟了酒。 “以暴制暴。”他嘴里念叨一边,点头,“不错。” 冲刘梅宝举起酒杯,刘梅宝端茶示意。 他一口喝了。 “你们两口子果然一样。”他笑道。 刘梅宝抿嘴一笑,没有说话,喝了口茶。 “你尝尝这个,我特意要来给你的。”陈清忽地说道。将一双筷子递给她。 刘梅宝忙起身接着,口中称不敢道谢。 陈清看着她吃了两口。 “真不错。”她笑着说道,“你也尝尝。” 陈清看着她只是笑没动筷子。 刘梅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接着喝茶垂下头。 “刘梅宝。”陈清忽地喊她名字。说起来自说出身份以来,他一次也没有用卢太太称呼过她,喊她的名字倒是自然的很。 刘梅宝被他喊的有些不知怎么应答。 “你说我那一点比不上卢岩?当初你怎么选他拒了我家的提亲呢?”陈清手抚着下颌问道。 这话问的刘梅宝哑然失笑。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陈清,新年那一天他已经刮去了胡须,露出清爽的面容,就如同几年前那个有些倨傲的年轻人一般未曾变样。 “这怎么比?”刘梅宝笑了,没有陈清意料的惶惶不安,反而爽朗的笑,“我先认识他的,说起来你们家突然提亲还吓了我们一跳呢。当初在解县的时候,就已经要下定了。” 陈清哦了声,见她答的爽快,自己反而有些不自在,伸手摸了摸鼻子。 “那如果先遇到我呢?”他迟疑一下,又问道。 这人难道一直有心结啊?刘梅宝恍然。又有些意外,按理说,不至于吧。 “这种事怎么好推测?”她笑道,又摇头一笑,“再说,陈少爷这样的人跟我遇到的机会几乎没有吧,如果不是有了卢岩。” 有了卢岩,解县才能拒敌,他陈清也才会闻讯奔来寻救,才会重伤,才会被她救治。 陈清苦笑一笑。 “没错,正是如此。”他笑道,自己又斟酒一饮而尽。 看来他有心事或者心情不怎么好,刘梅宝微微皱眉,如果前一刻她还能关心的问候两句,但在陈清突然说出这两个问题后,她什么话也不能再说了。 刘梅宝要喝茶,想到什么又伸手去舀那个酒杯。 陈清似乎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他问道,一把按住这个酒杯。 动作快急,覆在了刘梅宝伸过来的手上。 二人一愣,旋即触电般分开。 这突然的状况让气氛凝滞,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 “我..”陈清想要说话。 “我是想你说的对,在这里竟然能遇到你真是缘分一场,”刘梅宝有些尴尬的解释道,“不如喝一杯吧。” “女人家的喝什么酒。”陈清摇头说道,将酒杯收回放在盘子上,站起身来。 这就要走了?刘梅宝也忙站起身。 “你歇息一会儿吧。”陈清说道,看着她,“我有公务出去一趟,你在这里放心,至少这兴都附近已经没有李贼余孽。” 刘梅宝看着他一时没说话,眼神闪烁。 陈清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又停下。 “对了。”他微微侧头,“其实我该跟你说声多谢的,虽然我嘴上不承认,毕竟我这条命是你救的。” “陈清,”刘梅宝也喊了他的名字,笑道。“你客气了,是你自己富大命大。” 陈清笑了笑,再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陈清骑马来到军营走访了将士们又同他们一起吃了酒菜,等忙完这一切。回到都司时天已经黑了,那位儒袍文士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见他过来忙迎过来。 “怎么样?小爷您可..”他低声问道。 “哦,今日我事忙,打算明日..”陈清说道。 “这怎么能等!夜长梦多!”文士急道。 “一天而已,有什么差别,那传信去山西的人已经去追回截断了。卢阎王一时半时的得不到讯息,”陈清不在意的说道,一面抬手拍了拍那文士的肩头,“放心,有的是时间部署安排,不会耽误殿下大事,我自有分寸。” “殿下对武顺公以及小爷是极其倚重的,这件事咱们要办好。”文士点点头说道。 陈清张口要说话。忽听门外一阵骚动似乎有兵马集结的声音。 “大人,大人。”一个兵丁高喊着跑进来,“山西援兵将咱们府司围住了…” 山西援兵?!陈清与文士惊愕相视。 “真是大胆!”文士旋即怒目喝道。“敢在我平蛮军中如此张狂,我倒要看看谁….” 他的话音未落,有重重的脚步声向这边而来。 门帘被一把扯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山一般杵在眼前,室内的光线一暗。 看清眼前的男人,陈清笑了,抬手制止又是气又是怕浑身发抖的文士。 “卢岩,你这可不厚道啊。”他摇头笑道,指了指被卢岩踩在脚下的上好的华贵毡帘,“这是你上门做客的礼节?” 卢岩身后紧跟着十几个壮汉。在之外是陈清的手下舀着兵器围过来。 “行了,没看到是山西副总兵大人到了,都下去。”陈清高声说道。 兵丁们闻言惊愕不已,这些壮汉如同虎狼一般突然冒出来,人数虽然算不上多么多,但却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更是不由分说,队列散开,围住府司,制止兵丁,闯门入内,动作分工明确快速利落,让人眼花缭乱。 原来这就是山西兵啊,原来这就是山西那位卢阎王啊。 “兄弟们赶路幸苦了,也去歇息一下吧。”陈清说道。 这边卢岩也好,身后的人也好都纹丝不动。 “人呢?”卢岩问道。 不知道是一路风霜疲惫,还是情绪激动,他的声音沙哑抖动。 “行,来吧。”陈清笑道,先行引路。 在他身后那文士眼中闪过懊恼却又无奈。 “你的消息挺快啊,我的人还在半路上吧?”陈清一边走一边问道,“哦,你肯定也在查找,怪不得这么快,不过再快也没我快,竟然我都遇上她了,你还…” 他的唠叨罗嗦,卢岩一句也没听到,他跟着陈清,穿门过院,绕廊越柱,脚步越来越重,心跳越来越快,到最后呼吸都难以继续。 陈清在一处院落前停下脚,他一停下,卢岩也停下了。 虽然刘梅宝没说,但陈清可以猜到这夫妻之间肯定是有事,再看这卢岩灯笼照耀下若喜若悲似癫似狂的复杂神情,估计一会儿能看到负荆请罪的戏码。 陈清嘴边浮现一丝笑,决定不回避夫妻重逢的场合,亲自带进去。 他上前敲门,喊着梅宝。 这边卢岩在紧张的窒息的间隙看了他一眼。 梅宝..哼…好像你跟她有多熟似的。 院内毫无动静。 “许是睡了,你知道,孩子还小,一天到晚就爱睡觉。”陈清对卢岩笑道。 这个男人眉头的青筋跳了跳。 陈清心里哈哈大笑两声,接着喊赵老汉。 卢岩却是等不得,一把推开他一脚踹开门进去了。 “喂,你太暴躁了,这是府司记录在册的,我到时候要赔的。”陈清在后说道,看着那男人直奔正堂。 堂屋里亮着灯。 “梅宝。”卢岩站在门外,只觉得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喊出这个名字。 屋内悄然无声。 的确不对,他们这么多人走来,睡得再熟的人都会醒过来,怎么如今这里还是悄然无声? “梅宝?”陈清跟上来,发觉不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暗叫声糟糕,猛地推开门。 正在被各种情绪冲击的几乎要晕倒的卢岩被吓了一跳。 梅宝…. 室内四盏落地宫灯都亮着,空无一人。 ☆、第二百八十章团聚 二人同时进去喊着名字里外搜了遍,床褥叠的整整齐齐显然没人睡过。 “人呢?”卢岩大喊,一把揪住陈清的衣襟。 陈清心里有些苦笑,这女人真是够机灵的,不过这次机灵却是机灵的有些不知道是喜是悲。 “我怎么知道,下午还在这里呢。”陈清忙说道,也皱起眉头,喊着人去找,看可是在赵娘子夫妇屋子里,或者去园子里玩….. 卢岩盯着他,似乎要把他看出一个窟窿来。 得到吩咐整个府里的人都乱起来,最终从一个仆妇嘴里得知,小夫人一家去后院玩,还带了饭菜肉,说是在亭子里烤肉,晚饭不用管他们。 “大人你吩咐过,不许惊扰小夫人,她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不许靠近…”仆妇看着四周凶神恶煞要生吃人一般的汉子,吓得几乎晕过去。 小夫人这个词两次闯入卢岩耳内,他看着陈清,只看陈清毛骨悚然。 “掩饰掩饰。”陈清咳了一声,低声道,“跟你府里弄一个卢太太性质一样,都是为了她好…为了你好。” 卢岩狠狠瞪了他一眼。 “大人,后院东矮墙有翻爬的痕迹。”三个汉子冲过来说道。 翻墙?跑了? 陈清猛地向后一步,躲过了卢岩要掐自己脖子的手,但下一个动作他没有躲过。 “我真不知道,你爱信不信,我估计她在外被吓怕了,谁都不信,我再三说已经给你送信了,她还是不信,说这里有奸细,我便隐瞒她身份,说怕人看出来。我便让下人不得靠近,你看,这还是转头就跑了…”陈清架住卢岩的胳膊,无奈又焦急的说道。 卢岩看着他。 “信不信的你以后再说。快去追她吧,这要是再一跑,可就指不定遇上谁了。”陈清说道。 卢岩猛地松开他,向门外大跑,在他身后汉子们紧紧跟随。 陈清拍着胸口咳嗽两声,制止兵丁们上前关切。 “快,召集人马。一起找。”他说道。 其实刘梅宝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跑到哪里了,也不知道跑出多远,自从下午带着一家人翻出来后,她们就没停下脚,无奈老的老小的小到底是走不了多快。 终于天黑路坑洼,赵大娘又摔倒了,这一次说什么也站不起来。 “娘。”刘梅宝跪下来冲她叩头,将从陈清府里打包的珠宝塞给她。“你们舀着这些,带着铁勺,就近寻个地方住下。不跟我在一起,朱钗什么的要用的话化了再用,不出这个地域,你们应该是安全的。” 赵娘子流泪握着她的手。 “妮儿啊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她问道,只觉得自认识这妇人以来,日子过得那是起伏不平一惊一乍的。 穷得过不下去,突然就挣钱了,挣钱了吧突然又进来牢狱,进了牢狱突然又大喜砸头上,虽然她不懂这个陈大人的官有多大。但这年月对于他们这等小民能攀上个当官的亲戚,那是极其难得祖上冒了青烟,还没欢喜过来才呆了不到三天,就突然被女儿拉着翻墙出逃。 从头到尾,她都没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也说不清,如果我们母子能平安。我自会寻你,到时候给娘你讲个清楚。”刘梅宝说道,拉着卢舫又给赵娘子叩头。 “妮儿啊,这生死有命啊,要走还是一起走吧。”赵娘子拉住她说道,一面拉着赵老汉的手,用力站起来,“人啊一辈子就这么回事…” 她们说着话,听的身后马蹄响,有火把出现。 追上来了?一行人大惊。 这个陈清的意思不是说在这兴都范围内,绝不会有人追上她吗?留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离开兴都的吗? 难道她理解错了? “娘,你们留在这里躲好。”刘梅宝一咬牙作出决定,将在身后绑着的柔儿往上颠了颠,然后拉住卢舫的手,“千万别出声,不管什么事,都不要出声不要出来。” 赵老汉和赵娘子的眼泪瞬时流的更厉害了,他们年长人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把柔儿给我..”赵娘子哆嗦着说道。 刘梅宝摇了摇头,有眼泪在眼里打转。 “姑姑 “这个给你。”卢舫忽地说道,将一直在手心里紧紧握着的那个木头小人塞给铁勺。 这个小人卢舫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要不然也不会那日和那伙孩子们打架。 铁勺握着小木人,咧嘴要哭。 “别出声。”刘梅宝一把掩住他的嘴,看向赵娘子夫妇,“爹娘,能活着就要活着。” 她说完,拉住卢舫向那马蹄声的方向奔去。 此时此刻但愿是李长三的人。 刘梅宝逃亡这一段来第一次生出这个念头,心里又是想笑又是悲戚。 卢岩的哨探中都是夜视好手,更别提此时跟随他的尖哨。 尖哨是卢岩花了大血本组建出来的,这些人可以千里哨探敌情,精通各地方言以及达子等多种语言,机警矫健武艺高超,非同常人,这几次与达子对战,就是他们深入敌境得来的讯息。 “是太太。”其中一个忽地喊道,伸手指向前方。 大家一怔,定睛看去。 原野上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踉跄而行。 卢岩只觉得心缩成一团,他拼命的催马,想要大喊,张开口却是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明亮的火把逼近,刘梅宝停下脚步。 距离差不多了,见到自己,这些人也不会再去找寻赵娘子一家了吧。 她眯着眼看着越来越近的火把,看着马上黑压压的人。 忽地她的耳朵动了动,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冬日的风呼啸而过。 “太太…” 更多更大的声音随风卷来,刘梅宝腿一软坐在地上,卢舫依旧站着,小脸上满是倔强。 “太太..” 人近前来。马蹄嘈杂但那声音清晰无比。 刘梅宝顿时泪流满面,伸手扶住胸口,她没听错… 她怔怔的看着走近的人马,流出的泪水模糊她的双眼。她只得不停的抬手去擦,想要看清来人。 很多人呼呼啦啦的跪下了,让那个奔过来的男人格外的显眼。 好冷好饿好困好累…. 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一觉了吧。 “我先睡会儿…”刘梅宝喃喃说道,话音未落便扑身向前爬倒。 耳边的一切惊叫哭喊嘈杂不再惊扰到她,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真的是好困好累。 “梅宝,你醒醒。先看看我,看看我。” 她觉得自己没有睡多大一会儿,就不断的被这句话在耳边骚扰,身子也不停的被晃来晃去。 “我知道你不想看我..”卢岩抱着她,紧紧贴着她的脸流泪说道。 站在一旁的大夫有些无奈。 “大人,太太是劳神过度,还是让她休息…”他低声劝道。 “真的,她不是不想见我所以不肯醒过来?”卢岩哽咽问道。 头一次见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见惯生死离别的大夫也有些汗颜。 “是,太太真是累了,过于紧张又突然放松。所以才嗜睡。”大夫说道。 卢岩终于不再喊了,但却是舍不得松手。 “我抱着她没事吧?”他哽咽问道。 “没事没事。”大夫答了一句落荒而逃。 屋子里安静下来,卢岩就这样抱着刘梅宝。 刘梅宝早已经换下了陈清这里的新衣,穿的是在赵娘子家中常穿的那种粗布旧衣,一晚上的奔波发鬓散乱,面上眼泪和泥土混在一起,一是因为卢岩抱着不撒手二是大夫也干脆嘱咐先睡饱了再清洗,所以整个人又脏又狼狈。 卢岩一寸一寸的看过她的脸,看着看着眼泪不止。 “你不要哭了,烦死了。”刘梅宝喃喃说道。抬手打了他一下。 卢岩的哭声顿时停了。 “梅宝你醒了?”他颤声问道。 刘梅宝闭着眼没有动静。 她一定怨他,是的,也该怨他,如果没有他,哪有今日如此的苦,几乎丢掉性命的苦。 卢岩将头埋在她身前。男人的痛哭听起来挺渗人的。 “烦死了…”刘梅宝再次打了他一下,似乎还在半梦半醒之间,“你来接我了….说吧。” 卢岩此时听她开口无疑与仙乐,立刻抬起头,面上泪痕满满。 “说什么?”他有些呆呆的问道。 刘梅宝睁开眼,看着他。 “你说说什么?这么久了你终于来接我了,你都问了这么久了,难道还说不出个一二三?”她喃喃说道。 卢岩呆呆看着她。 “是,是,哦,哦,那个。”他反应过来了,止住的眼泪再次忍不住流下,“我问了,我没有,那女子骗我想要借此脱身,她说的话都是假的,没有破身子也没有怀孕….” 刘梅宝吐了口气。 “哦,”她点点头。 二人没有在说话,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泪都如同破了河堤的水。 “小少爷。”门外有人惊呼,然后便是咚咚的脚步响。 卢舫推门进来了。 卢岩还没来得及开口,卢舫就扑了过来,挥着拳头在他身上胡乱的打。 他依旧穿着女孩子的衣裳,如同刘梅宝一样,还是方才的打扮,衣服头发仓皇逃跑中凌乱,脸上泪水泥土雕花。 他绷着脸,瞪着眼,一拳一拳的打着卢岩。 卢岩看着儿子,任他打着。 “小船,小船,哭出来吧。”他哽咽道。 然后伸出一只手。 “小船,你别打,你手疼,让爹自己来。”他哽咽说道,然后重重一耳光在自己脸上。 卢舫呆呆看着他,卢岩抬手又是一耳光,卢舫终于哇的一声,趴在他身上放声大哭。 卢岩一把抱住儿子抱住刘梅宝。 男人女人小孩子的哭声和呼啸的北风一起在深夜的院内散开,那些守在院子里院门外的男人们很多都忍不住跟着哭起来。 ☆、第二百八十一章聚后 这一夜所有人中睡得最好的估计就是柔儿了。 卢舫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哭累了在卢岩怀里睡着了,而刘梅宝和卢岩就那样坐着一夜未睡。 夫妻二人几乎没有说话,而只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流眼泪,似乎一辈子没有见过,又或者是要这样看一辈子。 各自的眼泪顺着脸面流下,互相抬起手给对方擦拭。 阳光照进屋子来时,刘梅宝终于吸了吸鼻子,自己用袖子擦脸。 “脏兮兮的有什么好看的,我去洗洗。”她说道。 起身下床,却因为坐的太久身子都僵了,差点跌在地上。 卢岩视线半点没有离开她,伸手捞住她。 这一动,在他怀里睡着的卢舫猛地惊醒,一把抱住卢岩的胳膊。 “爹,爹,我怕我怕。”他大哭大喊。 原本已经止住眼泪的夫妻二人顿时又泪流满面,卢岩紧紧抱住儿子大哭出声,再次重重的打自己的耳光,刘梅宝哭着抱住他的手。 听着屋内又响起的哭声,走到门口的陈清只得无奈的收住脚。 “午时再一起送来吧。”他对身后捧着饭菜的下人们低声说道。 大家小心的退了出去,路过院门口,卢岩的兵丁们防贼一般狠狠审视他们。 陈清给他们安排了住处,毕竟这些人也连续奔波很久了,但却被拒绝了。 陈清不理会他们,自行走出来,便看到赵老汉夫妇一个拉着铁勺一个抱着柔儿怯怯的走过来。 那时卢岩出现,刘梅宝晕倒,卢舫对着走近的爹扬着拳头扑上去就打,到底还是跟过来的赵老汉夫妇没拉住铁勺,铁勺跳出来,只当卢舫被抓住了,高喊着丹丹妹妹冲坏人就扑过来。 然后一家人都被带回来。虽然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至少明白这个男人便是刘梅宝走散了的男人,总算是放下心来。 一晚上的颠簸对于婴儿柔儿来说没什么影响,小孩子好奇的看了圈四周的人。看不到娘,便打着哈欠冲赵娘子张开手。 他们一家三口没有哭的死去活来的必要,于是被安排的妥妥的,洗了热热的澡,睡了软软的床铺,当然谁也没睡好。 柔儿由赵娘子带着,睡得很好。只是一大早起来要吃奶,饿了的孩子除了娘便谁也哄不下了,于是只得过来了。 走到门边便听到内里的哭声,老两口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找个奶妈来。”陈清问清楚了,便吩咐道,“不拘谁家借一个来。” 这事对陈清来说太简单了,吩咐下去没多久,从隔壁府上借来的奶妈便过来了。 只是可惜柔儿认怀根本就不吃。 “这么点的孩子也认得人了?不是有句话叫有奶便是娘吗?”陈清很好奇。忍不住看着又回到赵娘子怀里的柔儿。 “那那啊…孩子,孩子认怀的…再说四个月的孩子了,认得人了。”赵娘子拘束的说道。 陈清看着柔儿。在赵娘子怀里不安的扭来扭去柔儿也眨着眼看他,忽的伸手冲他摇了摇,张着没牙的嘴依依呀呀两声。 “她认得我。”陈清很高兴,忍不住眉角飞扬,迟疑一刻,冲柔儿伸出手,“我抱抱试试。” “别弄脏了大人你的衣裳。”赵娘子讪讪说道。 “脏就脏了,衣裳而已。”陈清说道,将手再往前伸了伸。 柔儿看着他,迟疑一刻。冲他探身。 陈清大喜有些笨拙的接过孩子,学着赵娘子的样子小心的抱着。 “看,她认得我,她让我抱呢。”他高兴的对周围的人说道。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孩子,只觉得在怀里棉花团一般。 刘梅宝洗漱完换了衣裳记挂着女儿出来了,看到的就是陈清抱着女儿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大一小言语不通但说的热闹。 见到娘来了,柔儿便扑过来,陈清有些不舍的放开手。 “你男人还没哭完呢?”他看着刘梅宝肿的核桃般的眼,打趣问道。 刘梅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不让他看。 “给儿子洗澡呢。”她说道。 陈清咦了声。 “儿子?”他不解问道。 难道一晚上就能生出一个儿子? 刘梅宝冲他抿嘴一笑。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她说道。 柔儿已经不耐烦的在她怀里拱来拱去,陈清依旧站着不动看着柔儿笑,还是赵娘子咳了一声提醒,他才回过神起身回避了。 此时的室内,卢舫已经醒过来,正由卢岩亲自给他洗澡。 卢岩站在浴桶边弯身身子,一寸一寸的帮儿子清洗,摸着儿子瘦的肋条可见的身子,看着那厚厚的污垢,卢岩的眼泪不断的滴落在水里。 洗干净了将他用软软厚厚的毯子包裹出来,坐在暖和的火盆前,卢岩用毛巾将他的头发一点点的擦干烘干,然后束起头发,男孩子的头发。 外边的兵丁得到吩咐,已经去买来了小男孩穿的新衣,卢岩一件一件的给儿子穿起来。 屋子里的穿衣铜镜前,一个俊俏的小男孩出现。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卢舫咧嘴笑了笑,在他身后的卢岩蹲下来,帮他再次整理衣裳。 “爹。”卢舫看着眼前的男人,“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消瘦的脸,不瞒血丝的眼,胡子拉碴的下颌,干裂的嘴。 “是想小船和娘想的吗?”他抬手摸着卢岩的鼻子眼睛嘴唇,眨着眼问道。 卢岩一手按住儿子有些粗糙的手,一面点点头,只觉得他现在不能开口说话,只要一开口,声音就是哽咽。 “没事,我和娘还有妹妹都回来了,爹就不用再想了,就能跟以前一样了。”卢舫点点头,郑重的说道。 卢岩再次点点头。妹妹这个词让他面容亮起来。 昨晚的重逢他已经失了所有心智,只恍惚看了眼那个躺在厚厚包被里打着哈欠的孩子,便被人抱去睡觉了。 “是妹妹?”他问道。 提到妹妹,卢舫脸上更高兴了。 “妹妹很听话。妹妹最爱和我玩。”他说道,脸上带着满满的骄傲自豪,“我常常陪着妹妹。” 卢岩拍了拍他的肩头。 “小船,谢谢你。”他说道。 卢舫对他仰着脸笑。 “走吧,我带爹去看看妹妹。”他高兴的说道。 卢岩点点头,由他的小手拉着自己的大手走出来。 父子俩出现在隔壁的厅堂里时,便看到一屋子的热闹。 卢岩一眼就看到刘梅宝。然后顺着刘梅宝的视线看到了陈清。 陈清正抱着一个穿着大红袄的女娃晃来晃去,女娃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小手在陈清的脸上摸来摸去。 那是他的女儿…卢岩忍不住大步过去。 “洗好了。”刘梅宝看到他说道,一面看向卢舫。 卢舫从门口慢慢的走进来。 赵老汉夫妇先是看看卢岩,然后目光落在卢舫身上,有些目瞪口呆。 铁勺从他们身后探出身,晃头晃脑的看,目光在卢舫身上停了一刻。便向他后边看去。 “丹丹妹妹呢?”他问道。 “是,是,男娃子?”赵娘子一脸惊讶反应过来。几步过去拉住卢舫打量,一面试探的喊了声,“丹丹?” 卢舫皱了皱眉头,不太情愿的嗯了声。 “丹丹?”铁勺犹自反应不过来,围着卢舫前后看,“你怎么变成男的了?” 赵老汉拍了他一巴掌。 “本来就是男孩子。”他低声说道。 铁勺捂着头,瞪眼看卢舫,看呀看呀,看的卢舫有些恼火了,才依稀觉得好像是跟他的丹丹妹妹差不多。 “我..我…我是不是明天就会变成女孩子了?”他呆呆说道。面上浮现惶恐不安。 这话让大家都笑了。 陈清这边没理会,他只顾的跟柔儿玩。 一双大手伸过来。 “给我。”卢岩说道,声音沙哑。 陈清看了他一眼,又看着怀里的孩子。 “我,我是..爹..”卢岩紧张的看着柔儿,声音颤抖的说道。一面将手干脆伸到陈清身前往外抱孩子。 “哎呀。”陈清不满的说道,“你干什么呢,慢点。” 柔儿盯着眼前陡然出现的大脑袋看,看了看忽地转身抱住陈清的脖子,不理会卢岩。 卢岩愣了下。 陈清顿时笑的止不住。 “别怕别怕。”他忙拍着柔儿,一面往一旁退开两步,然后对被嫌弃的孩子爹认真语重心长的说道,“孩子认怀的,而且四个月的孩子了认得人了,可不是谁都能随便抱的。” 卢岩被说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好像你跟这孩子多熟似的… “少胡说,我女儿怎么不让我抱。”卢岩瞪他一眼低声喝道,再次堆起笑脸,小心讨好的往柔儿跟前凑去,“丫头..我是爹..来,爹爹抱…” 柔儿从陈清怀里转头看他一眼,再次很坚定的抱紧了陈清的脖子。 陈清简直心花怒放,忍不住在柔儿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亲。 “柔儿别怕,别怕,这人长的是难看了点,可是不是坏人。”他很认真很郑重的对孩子轻声说道,“真是你爹爹呢,让他抱抱?” 柔儿嘟着嘴,黑黑的眼睛眨呀眨,还是坚定的抱着陈清的脖子。 “抱一下,就让他抱一下。”陈清看着卢岩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笑着劝的更起劲了,一面对卢岩安慰,“你看,孩子就这样,也不会骗人也不会装,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 ☆、第二百八十二章逗女 最终卢岩也没如愿抱到女儿,反而因为受不了陈清的幸灾乐祸伸手去硬抱,惹得柔儿大哭起来。 “她认生,慢慢来。”刘梅宝笑道,伸手要接柔儿过来,结果柔儿因为哭,只怕被“坏人”抱去,干脆连娘也不找了,缩在陈清怀里不出来。 卢岩一脸闷闷的看着躲在陈清怀里的女儿,难道跟他算是很熟吗? “没事没事,我抱着她吧,”陈清简直笑得合不上嘴,一面哄着柔儿往一边走,嘴里说着看灯去看灯去。 当然人却没有离开大厅,确切的说没有离开卢岩的视线,将柔儿或举起来够垂下的灯笼,或凑去看盛开的杜鹃花,总之在卢岩旁边左左右右的晃来晃去。 听着柔儿或者咯咯的笑,或者咿咿呀呀的说,只把卢岩急得青筋爆,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到刘梅宝卢舫和赵老汉一家身上来,却最终是无果。 女儿,是女儿,跟梅宝一样的漂亮女儿,只要一想到这个,他觉得心都要化了…. “那是你爹爹,咱们让他抱抱?”陈清又适时的转过来,一脸淳厚的劝慰柔儿。 卢岩铁青的面容瞬时变得柔和,努力的堆起自认为最温柔的笑看着女儿。 柔儿坚定的扭头埋在陈清的怀里。 粉嫩的胖嘟嘟的脸蛋紧紧贴着陈清,只把卢岩眼红的恨不得一拳将陈清打飞。 陈清心满意足的抱着柔儿又去晃了。 如此三番,卢岩攥着的手骨节嘎巴响。 “陈大人,您公务不忙吗?”他咬牙问道。 “卢大人您亲自到了,我作陪就是第一要务。”陈清忙说道,一面对扯他衣裳不知道又看到什么物件想要舀的柔儿含笑点头。“哦,哦,好,这就去,这就去…” 卢岩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到一边去,第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学过一个叫做其乐融融的词。 “我们这就走。今日就回山西。”他大声说道。 这边正坐着说话的刘梅宝赵娘子等人都看向他。 “今日就走吗?”刘梅宝问道。 卢岩无心的话出口。迟疑一下点点头,又有些担心。 “你可是劳累,要不…”他低声问道。 刘梅宝摇摇头。 “娘,你们和我们一起去山西吧?”刘梅宝看向赵娘子和赵老汉。认真说道。 离开故土对于古人来说是很难做到的事,那些被山西兵解救了流民很多第一个念头就是回老家去,经由兵士们热情充满鼓动的讲解构想的美好生活之后才跟着来山西的。流民尚且如此,更别提有家有业的赵老汉夫妇。 赵娘子和赵老汉对视一眼。 “爹娘,我还是愿意让你们跟我回去。你们年纪大了铁勺还小,在我跟前也好有个照应。”刘梅宝再次说道,一面站起身来,“子欲养而亲不待,我父母去的早,虽然口上不说,心里想起来一直很难过。人常说,不管年纪多大。只要有爹娘在,自己就永远是个孩子,会永远有个人像疼孩子一般疼你,原以为我没有这个命,没想到遇到你们二老,还请二老可怜可怜梅宝….” 她说着话弯身施礼。 赵老汉和赵娘子忙伸手扶她,赵娘子早已经泪流满面。 “去,去,我们自然要去,老天爷开眼给我降下如此大的福缘,不惜福是要被雷劈的。”她抹泪说道。 卢岩也过来郑重的拜谢二老,赵老汉夫妇虽然还不太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多少也猜到肯定是个大官,因此有些诚惶诚恐。 卢岩坚持跟随刘梅宝执女婿的礼节。 “不如多歇息两天,急匆匆的大过年的天又冷,路上也不好走,梅宝....”陈清抱着柔儿过来说道。 他轻松随意的喊出梅宝这个名字,卢岩瞪眼看着他,陈清丝毫不以为意。 “梅宝和孩子怎么受得了。”他接着说道。 “我是孩子他爹,我难道舍得她们受苦?”卢岩瞪眼说道。 陈清一笑,亲了亲柔儿的面颊。 “我们柔儿可真是受苦了,想起当时第一次见柔儿,被绑在娘的背上睡,看起来却是很习惯,想必一直这样陪着你娘干活操劳的吧?”他对着柔儿说道。 劳作谋生哪能专门腾出一个人看着孩子睡觉,都是背在身上,或醒着或睡着,带孩子干活两不耽误。 卢岩的嗓子顿时火辣辣的,他看向刘梅宝,满眼的自责懊恼悔恨心疼。 刘梅宝抿嘴一笑,冲柔儿伸手。 柔儿玩够了,高兴的张手够过来。 “也不常那样,再说那叫什么苦。”她笑道,接过柔儿在怀。 陈清笑而不语。 “我去准备准备,马车取暖啊还有衣服什么的都要备好了。”他说道。 “这怎么好意思,我们自己准备就是了。”刘梅宝忙说道。 陈清看了卢岩一眼,这眼神看的卢岩又沉下脸。 陈清却并没有说什么,只不过这没说什么反而让卢岩更郁闷,他笑着走出去了。 “我们这就去收拾。”赵老汉和赵娘子说道。 “家里还用收拾一下吗?”刘梅宝问道。 当初从樊城跟陈清走的匆忙,只带了衣物,其他的都留在家里。 “不用,不用,穷家破业的,没什么好收拾的,我们去整理下行礼。”赵老汉忙笑道,和赵娘子便告退了。 大厅里的人只剩他们夫妻和柔儿。 “小船呢?”卢岩问道,方才只顾和陈清为女儿吃醋,没注意儿子哪里去了。 “和铁勺不知道说什么出去了。”刘梅宝说道。 卢岩便又小心的看女儿。 “她叫柔儿?”他问道。 柔儿看“坏人”站这么近,忙将头埋进刘梅宝怀里。 刘梅宝抚着女儿头笑。 “是,肉肉。”她说道。 当初在盐池滩过年的戏语又浮现在眼前,也就是那时刘梅宝又胎不稳的迹象养了几个月。然后回到了太原府,再然后…. “梅宝,对不起。”卢岩沙哑嗓子说道。 刘梅宝低着头,抚着女儿的头发没有说话。 “梅宝。”卢岩再次唤她,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声音颤抖。手也在颤抖。 “你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刘梅宝抬头看他忽的问道。“大家都陪酒陪睡,所以,其实这也没什么是吗?” 所以那官妓才起心靠过来,所以他的守卫才会放人进去。所以说这不是人的事,而是事的事。 “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有一个深受主人喜爱的猫走丢了。被人抓到宠物店里去出卖,然后它在店里遇到了它的主人,于是双方都欢喜若狂。高高兴兴的皆大欢喜的回家去了。”刘梅宝接着说道。 卢岩听不懂,但他没说话也没问,只是安静的认真的听着。 “后来,后来家里的狗问猫,你怎么不问问主人为什么去宠物店呢?”刘梅宝接着说道,“猫回答,我永远不去问也不去想这个问题。” 她说完了看着卢岩。 “但是我会问。”她说道。“纵然你不舍我不舍,我还是想把该撕开的撕开。看个清楚明白,哪怕血淋淋的,过日子吗,图的不就是个畅快,不舍是不舍,但这世上,也不是谁离不了谁,我这个人很犟,有些委屈能受,有些委屈哪怕丢了命也不能受。” 离这个词说出来,卢岩抓着刘梅宝的手用力握紧。 “我没有,我真没有什么想法。”他说道,声音颤抖,“只是我没当回事,我根本没想到那女人竟有这样的心思,也没想到会让旁的人那样想,我只是,只是吃饭喝酒,席间作陪斟酒而已,至于身边陪酒斟酒的是女人还是男人,对我来说都一样,我根本都无所谓。” 刘梅宝忍不住抿嘴笑了下,卢岩紧紧握着她的手。 “梅宝,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不过这的确是我的错。”他慢慢说道,“我以为只要我心思坚定就行了,没想到这世上的事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我以为事都是做出来的,说不说是无关紧要的,其实并非如此,该做的要做,该说的也必须说。” 刘梅宝看着他,抿着嘴没说话。 “我也有错。”她忽的说道。 “不,梅宝,你没错,如果不是我就没有你今日受的这一切,官妓也好,李长三劫持也好…”卢岩忙忙的说道。 “我错就错在不该我离开家,当时应该让你滚。”刘梅宝吐了口气说道,“我总是觉得家里的一切都是你挣来的,我什么都没有做,不劳便无获,说到底还是自卑作怪....” 卢岩没想到她说这个,思路一时跟不上。 “梅宝,没有你哪有这个家,你怎么能这样想。”他握紧刘梅宝的手说道。 “是啊,我真不该这样想,结果差点丢了命,还害的小船跟我受这么多苦,身体上的苦倒没什么,他的心里还不定埋下什么阴影呢。”刘梅宝叹息说道。 想到儿子,卢岩心里刀拧着一般的疼。 “都是我的错。”他哽咽哑声说道。 除了这句话,无话可说。 “都过去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发生了,还是得向前看。”刘梅宝叹口气,反手握住他的手,“下次…” “没有下次没有下次。”卢岩立刻喊道,面上满是惊恐,想都不能想一下。 --------- 哦上一章写错了,我总是记不得我写过的人名啊年龄啊,柔儿将近五个月了,不是赵娘子说的四个月,至于这五个月的孩子动作神态合不合理,我家孩子大了,我都忘了她小时候什么样,有时候在小区见了小孩,也去注意问人家多大了,然后考虑一下该怎么写,有时候赶着更新就疏忽了,大家见谅。 ☆、第二百八十三章小儿 刘梅宝便抿嘴一笑没有再说。 一只小手抓着她的手往回拽。 夫妻二人说话,怀里的柔儿一直安安静静,此时开始发出抗议。 她瞪着卢岩,有些不高兴的拽娘的手。 “柔柔,我是爹..”卢岩尽可能的让自己显得亲切,试探着将手向柔儿伸去。 柔儿立刻又埋入刘梅宝怀里。 刘梅宝抿嘴笑,拍了女儿的头。 “是爹爹,别怕。”她也说道。 柔儿却缩在刘梅宝怀里不动,只偷偷的打量卢岩。 “怎么就让那家伙抱?”卢岩急得咬牙,胡乱的在身上摸来摸去,高兴的掏出一只小匕首,在柔儿面前晃,“柔儿,看看看…” 这把小匕首带着精美的刀鞘,小孩子都喜欢晶晶亮的东西,柔儿便忍不住转过身看。 “给你玩,让爹抱抱。”卢岩诱惑说道。 柔儿的小手已经伸过来,听了这话,又看卢岩张开的手,她停顿一下,转头毫不犹豫的又钻到刘梅宝怀里了。 卢岩伸出的手尴尬的停在原地。 刘梅宝哈哈笑了。 “这丫头…”卢岩无奈的说道,看着偷偷看自己的女儿,嘴边的笑意散开,“比小船强,当初我从京城回来,那小子正被仆妇抱着玩,照样不认得我,我不过是用了一根马鞭就哄得他开口叫爹…” 想起往事刘梅宝便也笑了。 “我说呢你走了那么久,他怎么会认得你。”她笑说道。 提到久这个字,卢岩的笑便又黯然下去。 卢舫出生凶险,后来有将近一年没在他身旁,如今又有了这一段几乎命丧的分离,女儿出生干脆就不在身边。他这个做爹的还有什么用。 “柔儿生的时候,我没在,你一个人…”他开口。话说一半心酸难过到底说不下去,抬手忍不住去狠狠的揪头发。 “还好,很顺利。比小船那时候要快,也没那么受罪。”刘梅宝笑着说道。将脸贴近柔儿,“所以都说女儿是小棉袄,最最贴心…” 卢岩怔怔的看着她,他的妻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在笑着也说话,但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梅宝,你心里不好受的话。你..你说出来…”他迟疑一刻说道。 “哪有啊,你说什么呢。”刘梅宝笑道,看了他一眼,将怀里的柔儿亲了亲,“是不是,我们逃出生天了,小棉袄你高不高兴啊?” 柔儿被她亲的咧嘴笑。 卢岩再次忍不住伸手,可惜贴心的小棉袄还是不肯让他抱。 “难道我长得很吓人?不如那家伙长得好?”卢岩忍不住自惭形秽,伸手摸自己的脸。 他也简单的洗过了,但还没有剃胡子修头发什么的。再想陈清的模样,也不得不承认军中生涯也没有淹没他丰礀俊秀。 “说什么呢,刚见嘛孩子认生,多呆一会儿就好了。”刘梅宝笑道。 “跟他就很熟?”卢岩忍不住嘀咕一句。“梅宝,梅宝的…” 刘梅宝正向外看,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她随口问道。 “没什么。”卢岩笑道,看着妻女一刻也不想移开视线。 外边忽地传来铁勺的哭声。 刘梅宝忙抱着柔儿和卢岩走出去,见就在院子的花圃旁,卢舫正抬手捶打铁勺的头,铁勺也不敢还手,咧着嘴哭。 “哎吆你这臭小子,怎么惹少爷了,快跪下。”赵娘子闻声跑来,抬手就打铁勺。 “娘。”刘梅宝忙喊道,一面随手将柔儿往卢岩这边一推,“你抱着。” 卢岩下意识的接过,等软团在怀一脸不可置信。 柔儿正顾着看哥哥,也没在意,待发现被这个“坏人”抱住咧嘴便要哭。 卢岩顿时心慌手乱,下意识的学着陈清方才的样子哄孩子,直到将匕首舀出来,又走近刘梅宝身旁,柔儿才塌着嘴眼里含着泪玩起小匕首不闹腾了。 这短短的一会儿让卢岩出了一头一身的汗,这才松了口气,去看这边刘梅宝和卢舫。 刘梅宝已经伸手将卢舫拎过来。 “说,为什么打哥哥!”她竖眉喝道。 赵娘子这边还拉着铁勺要赔罪。 “娘,你先别说。”刘梅宝打断她。 她的神情很不高兴,赵娘子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再加上心理本就惶惶,便立刻垂头不敢多言。 “说啊。”刘梅宝对着卢舫喝问道。 卢岩在后看儿子的模样有些不忍心。 “我要我的小木头人。”卢舫低声说道,“他不给我。” 铁勺手里紧紧攥着那日晚上以为生离死别被卢舫赠与的小木头士兵,一脸委屈。 “你说给我了的….”他忍不住开口说道。 “快给少爷。”赵娘子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喝道。 铁勺被打的一咧嘴哭起来。 “娘。”刘梅宝皱眉再次喊赵娘子。 赵娘子讪讪的垂手。 “小船,你怎么能这样?”刘梅宝蹲下来,和儿子平视,“说过的话怎么就不算数了?” 卢舫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刘梅宝看着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那好,你要回去吧。”她说道,转脸看铁勺,伸手给他擦泪,“铁勺,咱不要他的东西了。” 铁勺犹豫,赵娘子在后狠狠的推了他一下。 “姑姑给你,你要多少给你多少,好不好?”刘梅宝说道。 一听这个铁勺眼睛亮了下。 “真的?”他问道。 “当然真的,姑姑说话算话。”刘梅宝点头说道。 铁勺用袖子抹了下鼻涕,将手里的木人往卢舫眼前一递。 “给,我不要了。”他说道。 卢舫咬着下唇一把夺过,转头跑了。 卢岩抱着柔儿跟上去,柔儿一见要离开娘。便要哭,被卢岩指着卢舫说找哥哥犹豫一下便没有再哭闹,父子三人走开了。 “你看看你看看…”赵娘子又是急又是不安跺脚喃喃。抬手又要打铁勺。 “娘,我知道你心里到底是不自在,觉得我不是亲生的。如今又成了官家的太太,小船也成了少爷。你们口上说认得是女儿外孙,其实心里诚惶诚恐觉得自己奴仆一般…”刘梅宝制止住赵娘子说道。 赵娘子讪讪不言。 “我这个人自来有什么说什么,不会藏也不会装,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我们娘三个的命,是你们给的。今生今世你们就是我们娘三个的再生父母,既然是父母我便如父母一般侍奉,”刘梅宝接着说道,“我想要你们和我一起走,是想要你们去享福去过得开心自在,不过我知道事情太过突然,你们一时半时还接受不了,没事,咱们慢慢来,你们慢慢适应。” 赵娘子拭泪点头。 “你呀。也别怪孩子,那是他的心爱物,小孩子嘛那懂什么那些大道道,喜欢就是喜欢。舍不得就是舍不得,才叫真嘛,又不会装。”她摸着铁勺的头,“你是哥哥,要让这弟弟,不要和弟弟打架。” 铁勺吸了鼻子点头。 “我没和他打。”他认真的说道。 刘梅宝也摸了摸他的头,又问卢舫打的疼不疼。 “不疼,妹妹没用力打,只是吓唬我呢…”铁勺咧嘴笑道。 他依旧习惯叫妹妹,一时改不来口,赵娘子拍了他的头斥责,拉他下去收拾东西去了。 刘梅宝找到卢舫时,他正坐在卢岩的腿上。 卢岩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抱着女儿,父子三人正都在笑。 “真的做了好多?”卢舫抬头看他再次问道。 “我答应小船的,那天不是说好了,你要把这套送给铁蛋,要我给你重新做。”卢岩慢慢的说道。 卢舫哦了声。 “我不记得了。”他说道,垂下头玩着手中的小木头人。 卢岩将视线转向他处以掩饰红了眼。 “爹在家想你了就做木头小人,做了好多好多,等咱们回家你看看。”他吸了口气转过头来说道。 “是照着我的样子做的吗?”卢舫抬头看他问道。 卢岩点点头,亲了亲儿子的额头。 卢岩便咧嘴笑了。 “那我们快回家去吧。”他高兴的说道,带着满满的憧憬。 卢岩点点头。 这边柔儿伸手要木头小人,卢舫便给了她,柔儿舀到在手里端详一刻,便往嘴里塞去。 “不能吃。”卢舫眼明手快的拦住,一面小大人模样的无奈摇头,“真是太馋了,什么都要吃,怎么说都不听。” 柔儿对着哥哥张着没牙的嘴笑,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刘梅宝站在一旁看的想哭又想笑。 “娘。”卢舫看到她,从卢岩腿上站下来,喊了声,便低下头。 刘梅宝走过来将他抱着坐下来。 “舍不得了后悔了,就好好跟铁勺说,怎么能动手打人呢?”她说道,一面抚着卢舫的脸。 卢舫低下头。 “以后不能这样了。”刘梅宝说道,将他往怀里带了带,“铁勺是哥哥,他们家救了咱们的命,而且他对你多好,你忘了,你跟臭蛋打架,铁勺可是帮着你的。” 卢舫点点头,嗯了一声。 “爹爹给我做了好多木头小人,回家后我给他一些玩。”他抬起头说道。 刘梅宝便冲他笑了,亲了亲他的额头。 卢舫的脸上便绽开笑容,他伸手抱住刘梅宝的脖子,亲昵的蹭了蹭,喊了声娘。 这边柔儿哇的一声哭,张着手也要够过来。 卢岩忙手忙脚乱的哄她,扯花摘叶的,柔儿一概不理会,只要到刘梅宝怀里来。 陈清从不远处过来,似乎在找他们,卢岩一眼看到了,忙将柔儿塞到刘梅宝怀里,松了口气。 让自己媳妇抱着总比让这家伙抱着女儿要好。 ☆、第二百八十四章猜问 停留不到两天的时间,来的如风的山西兵马便起程离开了,站在陈清旁边一同送行的文士看着城门四面八方集结而来的人马,面色震惊又惶惶。 “竟然来了这么多人马,而且还是全副武装…”文士低声喃喃。 这些集结而来的人马都穿着最普通的大红战袄,红笠军帽,每个人都配有红棉翻羊毛大氅,马匹精壮,武器配备齐全。 南方的天虽然比不得北方那般严寒,但阴冷更让人难以忍受。 这些兵马集结而来自动成列,一旦成列便一动不动,很显然他们已经奔波很久,每个人的手脸都冻得发紫,但骑在马上握着缰绳皆是昂首挺胸纹丝不动。 渐渐的没有再奔来的人马,一时间天地无声,眼前的足足有一千人的队伍竟然听不到半点喧哗,除了风吹衣服帽子红缨以及斗篷的刷刷声外,竟无一丝杂声。 这中森严的阵势带来的威压很是摄人,前来送行的兴都的所有人都看得面色发白,。 好兵啊,就算不是兵将出身,这文士第一眼看去也只有这个念头。 看到卢岩走来,这些人一起发出欢呼声,所有人的满目都是崇拜火热的神情。 “单单这些人就足能踏平咱们兴都啊。”陈清也似自言自语。 一旁的文士不由打个寒战,似乎看到那卢岩一挥动手臂,这些虎狼般的兵马直扑过来。 如果这卢岩的女人真的在这里出了事….. 不过不会有这种可能发生的,那种药是潜伏的,绝不会当场发作,而是在行路一段后,由轻到重缓慢发作,这样怎么能想到是他们下的手脚,只会当成逃亡一段身体得病不支,那卢岩就是恨也只能恨劫持他妻子的那些贼人,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身上。 不过。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意义了。 真是可惜,就差那么一步,文士忍不住叹口气,不过。他又想到一件事。 “小爷,那卢岩可有什么疑问?”他低声问道。 刘梅宝突然从陈清府中拖家带口的逃走,这种事怎么看都由不得人起疑。 好好为什么要跑? 得到消息时他也吓了一跳,甚至怀疑是陈清对那女人走露了风声。 “我疯了吗?”陈清对于他这个猜测很是鄙视。 那倒也是,如果这种消息透露出去,那他们武顺公一族算是完了。 “这女人估计在这一路奔逃中练得如同野兽般警觉了。”陈清又说道,说不上是叹息还是赞扬。“估计她是察觉到危险,但具体什么危险也说不上来,于是毫不犹豫的逃了,这是一种直觉,天性的直觉。” “那就是说还是咱们露出一点意思被她察觉了?”文士皱眉道。 陈清便笑了。 “这种警觉是她的事,说好听了是警觉,说难听了就是疑神疑鬼,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他笑道。一脸无所谓。 的确是这个道理,文士点点头。 “小爷举重若轻,稳健泰然。真不亏殿下要倚重的良工啊。”他又看着陈清一脸赞叹。 “我陈家的基业是陛下给的,陈家祖训子孙必将为陛下赴汤蹈火。”陈清郑重说道,“此乃臣之天职。” 文士点点头,躬身施礼。 “不过,那卢岩难道就没有疑问?”他又皱眉说道。 “问了。”陈清笑道,“昨夜拷问我半夜呢。” “他怎么说?”刘梅宝问道。 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兴都,卢舫以及柔儿都跑到赵娘子一家的车上玩去了,宽大温暖的车厢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夫妻相聚后哭够了,卢岩第一时间就问她为什么要跑,不管从哪一方面说。待在陈清这里都是最安全的,竟然要从这里跑出去,那理由只有一个,就是这里不安全。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他怪怪的。”刘梅宝说道,“说的话也怪。动作也怪,总之什么都怪。” “怎么怪?”卢岩不解的问道。 “就是…”刘梅宝张口要说,又停下,抿嘴笑了笑。 “就是什么啊?”卢岩追问道,不知怎么的看妻子这种神情他就觉得心里怪怪的。 “没什么啦,就是说些以前的事。”刘梅宝笑道。 “以前…”卢岩鼻子里哼了声,但又不敢表露心思,带着几分小心嘀咕,“以前有什么事可说的…” 还梅宝梅宝的叫,叫的跟他们多熟似的,有那么熟吗? “所以说怪啦。”刘梅宝笑道,看到卢岩喝了一壶醋酸的眉眼都皱起来的模样便笑着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再回想,自己也就觉得不太确定,“也许是我疑神疑鬼吧,被人追的怕了,一觉得不对就跑,也没想那么多,先跑了再说。” “那就是肯定有问题。”卢岩说道,面色沉沉,“要不就是这里跟李贼勾结,要不然就是…..” 如果不是贼,那就是官… 这个念头闪过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震惊。 卢岩猛地站起来。 “谁敢!”他厉声喝道,“我去问他!” 刘梅宝抓住他的胳膊。 “问不出来的。”她摇头低声说道,如果真是上头的命令,那交待的都是心腹,心腹之人的意思就是要他们挖出心肝来也是毫不犹豫的。 “那也要问,也要让他知道,我们知道。”卢岩咬牙一字一顿的说道,他的身子绷得紧紧的,浑身的血乱窜,只冲的他肝胆欲裂。 官家里有人竟然要害他的妻子!竟然有人要害他的妻子! “你失心疯了?”陈清对于他的暴怒皱眉不屑,一点一点的将这个男人抓着自己双肩的手掰下来,“谁吃饱了撑的要害你媳妇孩子?” 卢岩盯着他不说不动。 “就说,你这人是有点不怎么招人喜欢,有点狂妄自大,有点不知礼仪,有点目中无人,有点自以为是,有点携恩邀功等等…”陈清笑着说道。看着卢岩的脸色越发铁青,“不过,说白了你不过是一个驻守边军的副总兵,就是有人嫉恨你。那也不过是和你争功的那些罢了,我陈清什么人?能说动我害你妻子的,你觉得得是什么样的人才够资格?” 卢岩脑子慢愣了下。 陈清不待他去想,便又一摊手笑道。 “那些能说动我的人,都是江山社稷为重,你这个小总兵的位置根本就不在他们眼里,但他们却知道你在山西的地位。害你妻子,为了什么?为了让你发疯发狂自毁,然后任鞑子破边境入中原吗?”他皱眉沉声说道,“你发疯啦还是他们发疯了?” 卢岩松开了手。 “疑神疑鬼的做什么呢你们夫妻两个,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把人带回来,所以说好心没好报。”陈清没声好气的说道,拍了拍肩膀,整理下衣裳的褶皱。 卢岩看着他。面色沉沉若有所思。 “好吧,我承认。”陈清被他看的有些不耐烦,想了想说道。“我是有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卢岩的眼睛眯起来。 陈清低头笑了笑,又抬起头。 “其实,我也挺喜欢她的。”他说道。 卢岩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 “不过当初我可真是讨厌她的很。”他说道,带着几分追忆,撇撇嘴,“粗俗无礼,说的话真难听,还骂我是娘娘腔,我是娘娘腔吗?” 他说起这个面上带着几分不平。问卢岩。 卢岩点点头。 “我不就是比你长得好点,举止得体,温文尔雅一点嘛,竟然说我是娘娘腔。”陈清哼了声。 卢岩看着他。 “那她也不喜欢你。”他忽地说道,瞪着眼,面上还有些紧张。 “那是因为她先遇到你。”陈清不屑的摇头说道。 卢岩咬牙。 “要是我先遇到她。或者我早点察觉自己…”陈清接着说道,负手跺了几步,忽地又意兴阑珊,如果这种事,本就没有揣测的必要,有什么意思呢?没意思。 “反正就是我觉得心里不好受,便找她喝酒,人要是喝了酒难免容易表露心迹,也许吓到她了,或者让她误会了吧,”他摆摆手说道,又郁闷又自嘲的笑了笑,“竟然跑了,早知道她一直都是粗俗无礼自作聪明的,根本就没变,当了娘也没变。” “你想干什么?”卢岩这时脑子转的非常快,不用费时间想就明白他这一大串话叨叨的什么意思,立刻涨红了脸,上前一步。 陈清错后一步,躲开他的手,抬手制止他。 “我什么都没想,你爱怎么想那是你的事。”他说道。 卢岩愤愤瞪了他一眼。 “幸好她们没事,要不然我宰了你。”他说道。 陈清呸了声。 “是啊幸好她们没事,要不然我也饶不了你。”他说道。 卢岩看着他只觉得怎么看都讨厌,再也不想多看一眼,转身就走。 “还是柔儿好,比她娘有眼光啊。”陈清在后摸着下颌感叹道。 卢岩将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重重的迈步走了。 这便是他问陈清得到的结果,此时听刘梅宝问起来,不知怎的他就是不愿意说,但不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说,他喝了酒,可能唐突到你,所以让你误会觉得不安了。”卢岩不情愿的简单说道,说完了小心紧张的看着刘梅宝,“他..唐突你了?” 唐突?刘梅宝想到二人不小心碰到一起的手,陈清的惶惶以及一闪而过的羞涩,不由抿嘴一笑。 这家伙还挺纯情的… “哪有啊。”她说道,心里松了口气,“真是我太多疑了,就是,怎么会呢,好好的谁要来害我。” 看着刘梅宝如此含糊答了自己,然后低头嘴角一抹浅笑,卢岩只觉得心跳的咚咚响,完了完了完了…. 这个死小白脸娘娘腔….. ☆、第二百八十五章隐疾 山西的兵马已经在天边化作一黑点,送行的人大多都已经回转。 陈清和那文士依旧站在原地。 “都说小爷您和那卢岩有夺妻之恨。”文士低声笑道,“如今看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层原因,怎么能轻易的避重就轻腾转挪移化解了这夫妻二人的疑问,将这件既有可能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密之事化为乌有。 陈清吐了口气,面色沉沉。 “到此为止最好。”他沉声说道。 文士神色凝重。 “将这事如实的告诉殿下。”陈清说道。 “这样啊,不如就说卢岩抢在咱们前边就罢了。”文士迟疑一刻低声说道。 要是详细的告诉上边,尤其是引起了那卢岩的猜疑,这事情就不简单了。 “殿下应该知道,这样对殿下也是个警醒。”陈清说道,一面再次看向天际。 哪里已经空际一线。 卢岩怀疑了质问了,虽然事情被掩下,但这必须让那人知道,双方都警醒一些,也许反而是好事。 因为顾忌刘梅宝和孩子们的身体,卢岩他们走的很慢,而且尽量的赶到城镇住宿,有时候还会在一个城镇里歇脚,正月里赶上庙会集市很多很热闹,一家人还会去逛逛。 每到一个地方,这只摄人的军队就会引得当地官员受惊不安。 所幸这些军队都在城外扎营,军粮草料也不向当地索要,这一点让当地的官员大户很是高兴,卢岩的军队不来索要,他们反而亲自送过去,亲身感受这只军队军纪严苛,丝毫不骚扰当地民众,一路行来得到的赞扬越来越多。 “河东府啊好地方,好地方来好风光。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 “我是山西兵,爱护老百姓…” 没经过一个地方,当地便会渐渐的流传开一些从未听过的小曲,不用说。这又是王墨的招人大业。 要人,要人,要多多的人口,有了人口才有更大的发展。 王墨的这个信条已经灌输到每一支出征的队伍心里,然后撒播到他们所到之处。 “这个好不好?” “这个灯笼给柔儿挂床前一定好看…” 在热闹的集市上穿行,卢岩拉着刘梅宝的手,嘴里的话都没停过。 他转过头看着刘梅宝。 他看过来。刘梅宝便对他笑了笑。 “好,你喜欢就买吧。”她说道。 “梅宝,你喜不喜欢?”卢岩停顿一下,看着她问道。 “我啊,喜欢啊。”刘梅宝笑道。 她笑盈盈的,一如以前,但又不同于以前,卢岩看着她。她似乎很开心,又似乎根本不开心,自从团聚之后。一开始还不怎么样,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刘梅宝抬头看着卢岩指的花灯,眼神有些涣散迷茫旋即疏离的移开视线。 没错,是疏离,卢岩终于想到这个感觉。 是他们分开太久了,她已经不喜欢他了吗…. “梅宝…”他看着她,只觉得酸疼从心底蔓延全身。 刘梅宝没有注意他,慢慢的向前走去,直到被卢岩拉着的手一拽,才发现自己的男人没有走。 “走啊。”她含笑看着他说道,“怎么了?” “梅宝..”卢岩看着她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累了吧?要不咱们回去?” “好啊。”刘梅宝顺从的点点头答道。 卢岩夜里一直警醒着,最近卢舫夜间噩梦中惊醒哭闹越来越少了,但他还是会习惯的醒来。 身边的儿子安静的睡着。 卢岩松了口气,他又越过儿子去看里面刘梅宝。 刘梅宝却在这时猛地坐起来。 “梅宝?怎么了?”卢岩吓了一跳。忙低声问道,“要喝水吗?” “这是哪儿?”她哑着声音问道。 卢岩愣了下,忙说了名字。 “我们在客栈,明天起程。”他又轻声的补充一句,伸手握住刘梅宝的手。 屋子里烧着两个炉火,被子也是上好的棉被,但卢岩握住的手却是冰凉。 “哦。”刘梅宝怔怔的吐了口气,似乎这时才回过神。 “梅宝,”卢岩只觉得嗓子火辣,“没事了,我在这呢,你安心的睡吧。” 刘梅宝又哦了声,躺下了,没有再说话悄然无声。 但卢岩似乎能看到她在睁着眼,屏着呼吸,提防着暗里的追踪搜查,准备着危险来临的那一刻护着孩子逃生。 “梅宝。”卢岩沙哑着嗓子低唤一声。 刘梅宝果然没睡,她嗯了一声。 “你别怕,我在这里呢。”卢岩再次说道。 “嗯。”她说道,然后又补充一句,“我知道。” 她翻个身面向里去了。 卢岩没有再说话,看着床里面裹在被子里小小的侧着的身影。 他记得一次宁宝华喝醉了悲春伤秋的时候说过一首诗,具体的词句他不记得,但大意好象是人有些伤是看不到也摸不到的,叫心伤。 身处险境身为母亲她表现的坚强无比淡然无比,其实内心里的惶恐不安惊惧比孩子们少不了多少,压制着掩藏着拼命的忽略着终是积攒成魔。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爹娘死了,兄弟二人饿的受不了,一起去偷隔壁村子大户家的粮食,然后被发现了,他们兄弟二人在黑夜里狂奔,身后举着火把的人以及狂吠的狗,他们亲眼见过被这家人的狗追上咬死的惨样,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抓住,不能被抓住,他跑啊跑啊。 直到现在偶尔做梦还会梦到这个场景,无休无止的跑,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心被恐惧攥成一团,身子千斤重,但却停不下来了。 卢岩起身将柔儿睡的小床搬过来挡在床边。再将卢舫向外移了移,然后躺在了刘梅宝身后。 当他伸手抱她入怀时,刘梅宝有一瞬间的僵硬。 “梅宝,我在这里。我陪着你,你别害怕。”他贴着她的头低低的说道。 刘梅宝嗯了声,僵硬的身子慢慢的软下来。 但是卢岩知道她这一夜其实还是几乎没睡。 这样的状况越来越多,白日里刘梅宝笑语晏晏,一切如常,但深夜惊醒的次数越来越多,一开始卢岩抱着她还能勉强睡一会儿。到后来便是再无法入睡。 “梅宝你心里难受就说出来。”卢岩紧紧握着她的手说道。 快要出正月了,天气依旧寒冷,尤其是临近山西境的时候。 北风在窗外呼啸,刘梅宝拥衣坐在火炉前,她惊醒之后便无法入睡干脆坐起来,听了卢岩的话,面上显得有些烦躁。 “我心里不难受,我有什么可难受的。你别总这么说,你去睡吧别管我。”她皱眉说道。 卢岩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紧她的手。坐过来让她靠近自己的怀里。 漆黑的夜里跳动的炉火照应着两个人的脸。 自从和卢岩重逢后,她就察觉自己不对劲了,只是觉得是大悲大喜后的情绪问题,过一段就好了,没想到会越来越严重。 “我觉得我是病了。”刘梅宝的情绪缓和下来,她看着卢岩说道,“找个大夫瞧瞧吧。” “我不该这么急着赶路。”卢岩将她揽紧,自责的说道。 “跟这个没关系,我想,我是心病。”刘梅宝低声说道。 “梅宝。”卢岩握紧她的手。亲着她的额头,“你怨恨我说出来,不要忍着。” 刘梅宝笑了笑。 “我真不怨恨你。”她低声说道。 卢岩看着她。 “也许这才是最糟糕的。”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卢岩看着她一时不明白。 不怨恨….不对吗? 他想不明白看刘梅宝又低下头,靠在自己肩上闭目,便也不再开口问,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她的话。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听说要找大夫。赵老汉夫妇吓坏了,围着刘梅宝几乎要掉眼泪。 “娘,没事,”刘梅宝笑道,一面逗着柔儿玩。 柔儿已经能围着褥子等物坐一坐了,虽然歪歪扭扭的。 “就是晚上睡不好,让大夫瞧瞧开个药吃吃。”她将柔儿扶正说道,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病情。 说这话时,卢岩引着大夫来了。 “太太觉得怎么样?”大夫切脉之后,一面观察刘梅宝的气色一面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晚上不能睡,也不是不想睡,就是睡不着。”刘梅宝含笑答道。 柔儿围坐的腻了,咿咿呀呀的要起来,刘梅宝便将她抱在怀里。 柔儿好奇的打量大夫。 卢岩的军队中都有军医跟随,此次跟随卢岩出行的是卢岩军中最好的军医。 “如果睡着怎么惊醒的?”大夫沉吟一刻问道。 刘梅宝沉默一刻。 她的呼吸有些不自觉地急促起来,抱着柔儿的手渐渐用力。 大夫将这一切都落在眼里。 “我也记不得了,醒过来后就记不得了。”刘梅宝吐了口气,恢复神情说道。 大夫点点头没有说话。 “吃喝都正常。”卢岩在一旁补充一句,带着殷切看着大夫。 大夫捻须沉吟。 “太太没什么问题,就是有些忧思过度,肾气虚损。”大夫看着刘梅宝笑了,“不是什么病,太太好好将养便好了,我给太太开些菟丝子丸吃着吧。” 听大夫这样说,屋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卢岩更是高兴的忍不住的笑。 “菟丝子丸啊..”刘梅宝喃喃念了遍,看着大夫笑了笑。 大夫被她笑的怔了怔。 “好,有劳了。”刘梅宝却只是说道。 那大夫便忙起身回礼,卢岩站着没动,想要抱柔儿。 柔儿如今虽然和他一路行来熟悉了,但有娘和赵大娘在的话,是绝对不喜欢被他抱。 大夫看着对女儿极尽讨好的男人,忍不住咳了一声。 “你去和大夫开药。”刘梅宝推了推卢岩。 卢岩这才反应过来,和大夫走出来。 大夫写了药方,递给卢岩。 “大人,太太这病还需大人费心啊。”他看着卢岩忽的低声说道。 卢岩一怔,看着这大夫面上毫无方才轻松,而是神色凝重,他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嘴边的笑意凝结。 ☆、第二百八十六章回家 就是说其实还是病了…. 卢岩只觉得手脚冰凉。 “太太积郁在心如果不能化解,只怕更严重。”大夫低声说道,“这是忧劳之症。” “那就快治啊。”卢岩从牙缝里挤出话道。攥着药方的手青筋直爆。 “心病还需心药医。”大夫叹息说道,“咱们军中很多兵士在日常训练以及上阵杀敌后,多少都有内心压抑之症,按照千金药方中所述,我们便建议在饮食中加入了甘草肉桂,王墨大人知道后,给各营中配了一名副镇抚官…” 这件事自然是卢岩同意的,他关心的是妻子的病,不知道这大夫突然扯到这个做什么,但他有着不打断人说话的习惯,于是还是认真的听。 “这个副镇抚官不像镇抚官那般威严,不是打就是罚,而是笑呵呵的特别和蔼,总是跟大家拉家常,问问有什么开心事不开心事家里有什么事,就连两口子打架他都问,而且还出主意劝慰大家,在军中简直是第一受欢迎的人。”大夫笑着说道。 卢岩微微笑了笑,然后他难得的恍然过来。 “你是说太太其实心里还在生我的气,所以才….。”他说道,面色黯然下来。 “太太心里其实也并不想这样,但是这种忧劳说起来也是是病,是病就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大夫叹息说道,“太太这一段是受了大苦,大人多多抚慰,让太太早日解开心结吧。” 卢岩点点头,看着那大夫退下,他低头看了看药方,又看了看室内。 室内刘梅宝正抱着柔儿笑,卢舫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了,趴在床沿上不知道摆弄什么,母子三人叽叽咕咕的对话不时的传来。看上去温馨暖人。 白天一切正常,一到晚上刘梅宝便不能入睡。 卢舫已经不再噩梦了,于是卢岩便让赵娘子夫妇带他去睡,卢舫自然不愿意。卢岩足足说了一天好话又应诺许多要求才说服儿子。 每一晚卢岩都会抱着刘梅宝入睡,她要是不能睡不想躺着的话,卢岩就握着她的手陪着她坐着。 “你别管了,你也跟我熬何苦呢。”刘梅宝叹气说道。 “你为我熬的,我为什么不能为你熬。”卢岩握着她的手,将她揽入怀里。 刘梅宝没有再说话,她现在也不爱说话。总是这样沉默的枯坐一夜。 “梅宝,我吹个曲子给你听吧。”卢岩忽的说道。 “你会吗?”刘梅宝看他问道。 “会,你等着。”卢岩见她感兴趣,高兴的起身,在炕上翻了翻,从席子上拆下一片,然后坐在刘梅宝身边。 略尖锐的声音陡然响起。 “好久不吹了。”卢岩嘿嘿笑道,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小时候跟贵子哥学的。” 贵子哥入耳,刘梅宝不由想到谢四娘,想到这对苦命的鸳鸯。 这世上你以为自己很苦了。实际上永远有比你更苦的人存在。 刘梅宝看向卢岩,见他正有些笨拙的进行试探,在吹去几个走调的声音后,终于找准了感觉。 卢岩再次将席片放到嘴边。 尖细但不失清脆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起来,他慢慢的吹着,越来越熟练,声音也越来越大,从屋子里传出去在寒冬的夜里散开。 他吹的刘梅宝听起来有些熟悉,听了一刻想起来,那一年解县被鞑子围攻时。卢岩被鼓动当众唱歌时唱的那首。 刘梅宝听着,渐渐的神情舒缓。 …….那就是咱那个要命的二妹妹….. …….你在你的那个圪梁梁上哥哥我在那沟….. …….看中了哥哥妹妹你就招一招手…. …… 咱那个要命的二妹妹…. 卢岩一行人回到太原府已经是三月了。 他们进城是悄然无声的,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做什么去了。 迈进门,刘梅宝和卢舫有一瞬间的陌生感,母子二人都在门口停下了脚。 经过努力,终于肯让卢岩抱着的柔儿可是对新环境新奇的不得了。好奇的在卢岩怀里东看西看。 卢岩拉住了刘梅宝的手,紧紧的握着。 刘梅宝对他笑了笑,拉起卢舫进门。 卢舫已经缓过来劲了,挣开刘梅宝的手小鸟一样的飞进去。 “铁勺,来,我给你看我的小乌龟。”他大声喊道,“我的小乌龟还活着没?” 管家在后跟着他,本要喜极而泣却又拼命的忍住看上去神情怪异。 “活着,活着,我的小爷,活的好好的。”他口中大声回道。 也不知道说乌龟呢还是卢舫,刘梅宝不由笑出声。 铁勺抹着鼻子从这样的大宅中的震撼中回过神,乌龟两个字占据了他的所有兴趣,立刻跟着跑。 “你这死孩子,别乱跑。”赵娘子忙喊道,看着这好大的一片宅院只觉得眼睛都不够使。 一步步走来,但见亭台楼阁,庭道院落,布置摆设都是她见也没见过的。 “那杨家的宅子跟这个一比,简直就是土包。”她低声对赵老汉说道。 “杨家算什么,这里可是太原府,女婿是太原府这个…”赵老汉男人家比女人见识要多,一路走来,他已经问清了卢岩的身份,虽然那些官职什么的他还是有些糊涂,但至少知道卢岩在太原的地位。 看着老头伸出的二根手指,赵大娘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那得多大的官啊?”她结结巴巴的说道。 “正二品。”赵老汉低声说道,不自觉的一脸威严。 赵娘子同样对这个官职不了解,但还是一脸震惊,反正越往前排的地位就越高,已经排到二了,那离一就没多远了,简直是要顶了天了。 刘梅宝进门,家里的仆妇并没有欣喜若狂哭喊,她们似乎得到了吩咐。除了负责近身伺候的那几个,其他人各安其职。 “太太。”一个洒扫庭院的婆子没来得及退开,看到刘梅宝一行人过来,她面色激动。握着扫帚的手轻轻的发抖,躬身施礼,并没有跪地大哭。 “太太,春耕要用的一些衣裳料子送来了,太太过午后瞧瞧?”一个婆子笑着过来问道。 刘梅宝点点头。 行至内宅正室,两个站在廊下的丫头忙起身打起帘子。 “太太回来了。”她们齐声说道。 一切都似乎没有发生,似乎她刘梅宝只是刚刚跟几个官家太太看戏回来。 自始至终卢岩的手都紧紧拉着刘梅宝。 迈进屋内。一个丫头上前来接过他们夫妻二人的大斗篷,另一个捧上热水铜盆。 刘梅宝慢慢的洗了手,轻轻的擦了脸,然后试探的向右边伸手。 一个茶杯准确无误的递到她手中。 刘梅宝抽回被卢岩握着的手。 “行了,你快忙去吧,我在家收拾收拾。”她对他笑道。 “爹娘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卢岩说道。 这边正瞪着眼打量室内的赵老汉夫妇闻声忙摆手施礼说不用麻烦。 “你去吧,好些公务呢吧。”刘梅宝笑道,“先去看看。等晚上再说家事。” 卢岩便点点头说了声好,又对赵老汉夫妇说告退,这才出去了。 刘梅宝慢慢的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吧,她轻轻的吐了口气。 卢岩忙完回家迈进院子时,夜的静谧已经铺下来,正堂里的灯,在初春的夜里暖暖的亮着。 刘梅宝不在的那一段,屋子里的灯也这样亮着,但那种亮却是充满了绝望。 丫鬟仆妇已经一如既往的被打发下去了,卢岩推门进来,炉火的热气让他眼前结着一层水雾,然后看到大炕上的刘梅宝站起来。 “回来了。”她含笑说道。一面伸手接过他解下的斗篷。 卢岩就手把她揽在怀里。 “你公务繁忙,不能这样跟着我熬,我白日多少能补觉,你却不能。”刘梅宝说道,“你该睡去睡吧,要不然。我心里到底是不安,反而更不好了。” 卢岩看着她点点头。 “好。”他亲了亲刘梅宝的额头,“我就这里,你想睡或者不想睡,都别怕。” 刘梅宝笑了。 “我没怕,我怕什么啊。”她摇头说道。 卢岩没有再说话,舀了衣服去洗漱。 洗漱过后,再次来和她道晚安。 “梅宝,你想睡了就过来,别怕吵醒我一个人在外边睡。”他再次抱了抱她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笑着催他快去吧。 卢岩冲她挤挤眼,自往卧房去了。 刘梅宝被他最后的神情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站了一刻,便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刚坐到炕上要接着看药书,从身前啪嗒掉出一物。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信封。 是卢岩方才塞给自己的?刘梅宝伸手捡起来,见是一个信封,搞什么鬼,她迟疑一刻打开了。 “梅宝:今天我在衙门里真忙啊,光听王墨说就足足听了两个时辰,都忘了吃饭,师爷来了,我看到他进来了,让他看到我写信,他一定会唠叨的,我待会儿给你写,梅宝,我回来了,刚才一起去吃饭了,军营的火头军送来的大锅炖肉,说到肉,我今天才知道咱们这里的猪肉已经涨到每斤三百文了,这样算下来,河东的养猪场里跑的可都是钱啊……” 看到这里,刘梅宝不由抿嘴笑起来,又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信放下怔怔的出神。 过了一刻,她换了个礀势坐好,将灯火挑亮一点,接着看手里的信。 屋外寒风渐渐小去。 呼,一个月又过去了,谢谢大家这个月支持,给我投票打赏写评安慰鼓励,陪我这个耳根软的家伙以及这对小夫妻走过这段分分合合冲突激烈的戏,谢谢大家,另我真的是想写甜文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写出来成这样了…我下本一定写欢快的甜文…我果然必须一点一点的改变啊,不过总算是男女感情互动多了,没有最后连作者都傻了眼难以抉择的事情发生了,所以,还是有进步的,嘿嘿,羞愧羞愧莫笑莫笑,实在是被指责惯了,没有自信。 ☆、第二百八十七章 报知 解县,周家。 两个仆妇从兵丁手里接过信,一面忍不住又打量一眼来人。 以前来的都是青衣小厮,或者装扮成青衣小厮的兵丁,怎么今日…. 她们打量时,那兵丁上马走了。 仆妇拿着信进来,路过正堂时,见两个小丫头在摆花盆。 “老夫人出来了没?”一个仆妇便问道。 小丫头摇摇头。 侧耳听,似乎有低低的诵经声传来。 自从去年出了事后,宋三娘便一下子信佛,虔诚的就只差落发出家了。 一天多半的时间都呆在佛堂里。 两个仆妇径直进了周良玉的院子,院子里安安静静,大白天的悄然无声。 “少奶奶。”两个仆妇在屋门口站住,低声唤道。 接连唤了两声,才有人在内轻轻的应了声。 仆妇忙自己掀帘子进去了。 因为门窗紧闭,屋内反而比外边阴寒,仆妇进来后不由摇头,一个冲另一个使眼色,另一个忙去给快要熄灭的炉火加炭。 “什么事?”从内里传出小棂的声音。 仆妇忙走几步,看着坐在窗前的瘦的跟根棍的身影,将信捧上来。 “是姑奶奶给少奶奶的信。”她说道。 听了这话,小棂嗯了声,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放那吧。”她声音沉沉的说道。 仆妇应声放在桌角上,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静,两个仆妇递个眼神退出去了。 出了门她们同时叹了口气对视一眼,但谁也没说什么下去了。 小棂坐了很久才站起身慢慢的走过来拿起那封信。 信封上写的宋三娘亲启。 小棂愣了一下,这跟以前不一样。 需要她以刘梅宝身份出面时,送来的信都是直接送到她手上。但那信上写的都是她的名字。自从刘梅宝出事后,宋三娘就如同死过一回,大半年的药吃了后人好容易没事了。但却整日呆在佛堂,除了带着铁蛋已经过节,基本上不见他们夫妻。 一家四口人。除了懵懂无知的孩子,三个人如同活在三个天地中。 估计家人都已经习惯了。仆妇们也不识字,还是直接送她这里来了。 或许是怕人发现什么,所以这次改了。 小棂慢慢的打开信,她扫了一眼忽的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似乎不敢相信信上写的话,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屋内光线阴暗,她几步过去拉开门。陡然明亮的光线反而让她看不清信。 她强睁着,随着身子的发抖,手里的信纸也抖成一片,她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其实最终只看着那信的前一句,这一句就足够了,她完全看不到也无心再看余下的内容。 “娘,娘。”她忽的向外跑起来,紧紧攥着手里的信,口中大声喊着。 看着突然跑过来的少夫人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 “少奶奶。你不能进去。”两个丫头忙伸手做拦,惊诧的看着眼前的少奶奶神情癫狂。 自两个小丫头去年秋被买来的那一刻,就得到老夫人的叮嘱,不让少夫人进自己的屋子。 这真是个古怪的规矩。不过两个丫头虽然小,但也是经过调教的,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老老实实听话就是了。 小棂推开她们,奔了进去。 “娘。”她进门就跪下了,将手中的信高高举起,泪流满面,“妹妹..妹妹的信..” 佛堂里响起佛珠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咕咚一声,似乎有人跌倒了。 小棂慌忙起身要冲进去,宋三娘已经踉跄的出来了,额头上划破了,有血渗出来。 “你说什么?”她颤声问道,丝毫察觉不到自己额头上的伤。 “娘…”小棂哭道,将手中的信递过去,“妹妹她回来了…” 宋三娘接过信,抖得却看不成,她好容易坐下来将信放在桌子上才勉强可以看。 看着看着,她的神情又激动到悲哀又到平静。 屋子里只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 “她回来了,母子平安,还生了个女儿,五天前到家的。”宋三娘忽的慢慢说道。 小棂的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你下去吧。”宋三娘接着说道。 小棂一愣,但知道婆婆早已经对自己是一眼都不想看了,她低下头转身慢慢的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又转过身跪下来。 “娘,你去看她的时候,让我也去..”她哭道。 宋三娘面色凄然,摇了摇头。 “娘,我知道我没脸见她,我只是远远的看一眼,给她叩个头就…”小棂跪行几步哀求道。 “不用,你不用去,我们大家都不用去。”宋三娘喃喃说道,“见,还怎么见?你没脸,我难道就有什么脸去见啊。” 小棂伏地掩面大哭。 周良玉带着铁蛋进门后,就见到小棂在宋三娘屋外跪着,他的脸色很难看。 “娘,你做什么呢?”铁蛋惊讶的跑过去,问道。 “娘陪奶奶念经呢,你还小不懂这个。”周良玉忙拉住儿子说道,一面示意婆子带他下去。 “小少爷,饿了吧,老夫人特意让给你蒸个肉末蛋羹,咱们去吃吧。”两个婆子笑着拉铁蛋的手说道。 奶奶总是跪在念经,铁蛋见得习惯了,哦了声便信了。 小棂也打起精神对着儿子挤出笑,摸了摸他的头。 “快去吧,一会儿娘就陪你去。”她说道。 铁蛋便高高兴兴的跟着婆子走了。 “你这又是做什么?”周良玉矮下身子,低声问道,一面伸手拉她,“走吧,咱们回去吧。” 小棂抓住他的手。 “她回来了。”她看着他颤声说道。 周良玉一愣,旋即明白她是谁。他下意识的就站起身向门外奔去。 “站住。”宋三娘的声音陡然响起。 周良玉的脚步停下了。 “娘,梅宝她…”他转过身又急忙忙的走回来,看着打开门走出来的宋三娘忙忙的开口。 “她很好。母子平安,且又生养了一个女儿,小名叫柔儿。满八个月了,七天前到家的。”宋三娘打断他的话。利索的说道。 周良玉只觉得满耳嗡嗡响,觉得欢喜又觉得不真实。 “这样啊。”他搓着手说道,“今日天黑了不方便,等明日咱们去看看她…” “不用去了。”宋三娘再次打断他。 周良玉一愣。 “娘,我只是想亲眼看看她们母子是否平安,并没有别的…”他神情黯然下去,看了眼小棂。小棂一直低着头跪着,“那我就不去了,娘自己去吧,我去让他们备车…” “我也不去。”宋三娘说道。 周良玉惊讶的看她,小棂也抬起头。 “不是我不想去。”宋三娘凄然一笑,“是她不见。” 周良玉和小棂都进了屋子,站在一旁。 “她信上说了,一切都好,让我们放心别在挂念了,也别去见她。”宋三娘坐在椅子上。将信推过来。 看着推过来的信,周良玉伸手拿起来,他的手也在轻轻的颤抖。 信上是刘梅宝的字体,简短的半张。写着正如宋三娘所说的内容。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慢慢的放下来。 恨不合情,谅不合心,不如不见,心中挂念,互道平安,如是自安。 信上这一段话反复的在他眼前浮现,周良玉低下头不再说话。 很早很早以前,娘不就是这样打算和妹妹如此相处的吗? 心中挂念,互道平安,分隔不见。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走到这一天。 当夜,小棂将一封休书拿给了周良玉。 “你这是何苦?”周良玉苦笑道。 “她如今平安了,我也该走了。”小棂低头缓缓说道。 “她如今平安了,这日子正是该好好的过下去了。”周良玉说道,将那休书推了回去。 小棂抬头,看着他露出苦涩的笑。 “这日子,还能好好的过下去吗?”她问道。 这日子怎么就不能好好过下去?周良玉想不明白。 他坐在锡器铺子里,手里拿着几个新样式的锡壶,不时的发呆。 “这锡壶开花了!” 忽的有人在一旁喊了声。 周良玉吓了一跳,差点扔了手里的锡壶,抬头见一个老头咧着没牙的嘴冲自己笑。 “胡老爹。”周良玉无奈的看着他摇头。 胡老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裹着破袄靠着补一个锡器换半个馍的时候了,人胖了一圈,红光满面,只是曾经掉了牙是长不回来了。 他扯着凳在周良玉旁边坐下。 “东家,想什么呢?一上午都失魂落魄的?”他笑道,促狭的冲周良玉挤挤眼,“想媳妇呢?” 周良玉笑着看了他一眼。 “你说什么呢?为老不尊的。”他笑道。 “谁没年轻过。”胡老爹就嘎嘎笑了,用胳膊撞周良玉,“你这可不行啊,年轻人,我像你这么大时,那孩子就跟在门后站着似的,一个接一个的滚出来….你瞧瞧你,如今小少爷都这么大了,老二老三还没动静呢….” 周良玉打开他的胳膊笑骂一句。 “到底怎么了?自从年前就看到东家你不对劲了。”胡老爹收正神色,犹豫一刻问道。 周良玉笑道没事。 过问东家的家事是唐突了,胡老爹也有些讪讪的。 “多亏了东家,才有了我们一家老小如今的奔头,我就是,我就是觉得跟你挺亲的,也没别的意思..”他搓着手有些尴尬的说道。 “胡老爹,虽然说当初是我出了钱,但这铺子能走到今天,我周良玉能将生意做大,是你胡老爹陪我一路走来的,我父亲去得早,我又没个亲戚长辈,我也把你当亲的。”周良玉笑道。 胡老爹被这话说的浑身发热,搓着手只笑着反复说你看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胡老爹,你说,这日子怎么过才算是能好好过下去呢?”周良玉笑了一会儿,看胡老爹起身要走,忽的忍不住脱口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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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一看就是个沉稳的,当初在店里,比铁勺小那么多,却什么都抢着去干…”赵大娘坐在另一边,说着就想掉眼泪,“以前不知道。咱们穷人的孩子也没那么多娇惯,能跑就当个人使唤,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娇贵的出身,可是遭了罪了…” 得知刘梅宝母子平安归来,贵子娘第一时间赶过来。哭了又哭。 赵娘子才住到这样的大院子里,活这么大年纪被人当奶奶一般伺候着,那是浑身不自在,正好有贵子娘作伴高兴的不得了,两个老太太都是穷人出身,说话也合拍可谓一见如故。 刘梅宝对于经历轻描淡写。但赵娘子却是说的添油加墨,虽然这些日子说了无数遍,但每说一次两个老太太就抱头痛哭一次。 “可不是遭了罪了。”贵子娘立刻跟着红了眼。 “娘,大娘,你们又来了,说过多少遍了,比咱们柔儿还爱哭。”刘梅宝便笑道。 “你怎么起来了,趁着能睡多睡会儿。”两个老太太异口同声说道。 刘梅宝晚上不能安睡的事并没有瞒着她们,对于两个老太太来说,不能睡觉的不是病,所以并没有吓的寝食不安。 “这是受罪惊吓以及累的。”她们认定这个简单的原因,于是说起来这段经历时,更是哭的痛。 “没事,真要补觉白天也不行,就得晚上。”刘梅宝笑道,伸手将柔儿抱起来。 有仆妇笑着进来,给三人逐次见了礼。 刘梅宝见她有话说,便将柔儿交给两个老太太,走到外间来。 “太太,舅夫人送了些东西过来了。”仆妇回刘梅宝说道。 刘梅宝嗯了声,手抚着茶杯略微愣神。 仆妇安静的等着。 “谁来送的?”刘梅宝问道。 “是两个妇人。”仆妇忙答道。 刘梅宝似乎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心酸,宋三娘子这个人还是这样… 这样挺好的。 “让她们进来,我问几句话。”她说道,慢慢的坐下来。 几日后周家的仆妇坐着车回到家。 宋三娘站在门口等着她们。 “…姑太太说,这是上好的紵丝,让老夫人你做两身新衣裳…这是新做的养荣丸,让老夫人记得吃…这是给小少爷的…” 桌子上摆的满满的,两个仆妇你一句我一句的指给宋三娘看,其中并没有周良玉和小棂的,仆妇也聪明很快错开话头。 宋三娘看着听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 “姑娘叫我们进去,仔细的问了老夫人您的衣食住行..”仆妇们笑着说道。 宋三娘点点头,侧首轻轻拭泪。 “她可好?”她问道,问了又觉得自己问的可笑,有什么好的,怎么能好,换个人去这样过一遍,十个有八个没了命…. 余下的话便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咽不下去。 “..姑娘看着瘦了些,”仆妇心里明白,忙笑着说道,“但精神很好,穿着一件胭脂红的衫儿,挽着鬓。坐在那里一说话就带着笑….” 随着她们的描述,宋三娘似乎看到刘梅宝坐在眼前,冲她抿嘴笑。 “你这孩子…”她忍不住前行一步,喃喃说道。 话一出口幻像散去。 “…姑娘还让小少爷和小姐儿都过来给我们看。”仆妇接着笑道。 “小船!”宋三娘猛地前行一步,“他..他..” “小少爷精神的很,又长高了一头。”仆妇笑道,一面比划着。“还给老夫人您叩个头问好。” 宋三娘似乎看到那孩子跪在地上。 “好孩子了,舅姥姥当不起…”她忍不住低声喃喃。 “..小姐儿长得可好了,模样随姑爷。胖乎乎的结结实实的,姑娘抱在怀里没一会儿安生…”仆妇说道。 宋三娘慢慢的坐下来,手抚着桌上满满的各色礼品。眼泪如雨而下。 “好,好,我这就放心了。”她喃喃说道,一面抬头看这两个妇人,“多谢你们了,多谢了..” 两个妇人原本一直带笑说的热闹,此时听了她这一句话,那眼泪竟也忍不住涌出来。 “老夫人,姑娘听说你常常念经礼佛,说佛在心中。让老夫人别熬坏了身子。”她们流泪说道。 宋三娘点点头。 “好,好,我知道了。”她说道,一面抬手擦了泪,“瞧瞧。哭什么,这是好事,来来,帮我瞧瞧,这料子是做条裙子好,还是做个衫?” 听到此时。站在屋外的小棂已经是泣不成声,她转过身掩面奔出门。 过了谷雨,天气又暖和了几分,卢岩坐在议事厅的小隔间里,只穿着一件薄蓝袍子提笔写下最后一个字,将信纸抖了抖让字迹快干,眼角余光从窗户看到宁宝华跟两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往这边过来,忙忙的将信叠起来装好,递给一旁侍立的兵丁。 “你送过给太太时,别急着走,等一等,看太太有没有回信。”他不忘低声嘱咐道。 兵丁忍不住撇撇嘴,这两口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玩的是什么啊… 真是什么稀罕事都有啊。 当然他面上不敢表露半分,应声将信忙装好,宁宝华等人已经在门外大声求见。 “快去快去。”卢岩冲他摆摆手带着几分怕被人发现的小紧张。 兵丁不敢怠慢忙忙的去了。 夜色蒙蒙上来时,卢岩终于将这一段的公务处理的差不多。 “我不在这些日子诸位辛苦了。”卢岩举起酒碗,对着大厅济济而坐的众人说道。 这些都是卢岩的骨干,从最初的张顺付老三等不到十人如今已经发展到不下二十人,这些人掌管着卢岩手下所有的地盘人员米粮 就是这些人牢牢的将卢岩是他们主心骨的理念,通过日常所行所言所训灌输到所有人心里。 保证了随着卢岩的升官,非但没有疏离原先的地方以及人,反而更加牢固。 众人轰然起身。 “跟着大人,保家卫国。”大家齐声喊道。 将手中的酒都一饮而尽。 宴席散去,众人告退,卢岩依次和他们话别,待一个身材干瘦三十左右的男人站到面前时,卢岩请他留步。 此人姓徐名兴,是尖哨乙队千总,自从年前击退鞑子以来,他带队一直在外奉命追击勘查,近日刚刚回来。 “大人有何吩咐?”他垂手恭敬说道。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阴冷,此时他脸上笑着,但却让看到的人不自觉地觉得有些寒意。 这些尖哨招纳的人员都是千里挑一的,要求武艺高熟悉各种兵器懂得各种方言必须识字等等,苛刻的简直比将官升职还要难,他们负责军中所有的情报搜集,虽然付出了血本,且供养这些人的费用还在不断的增加,但对于卢岩来说,这些人就如同是他的眼,不管什么地方的情报,只要他需要,便可以很快的递上来,作用太重要了。 也许应了那句能人多怪,这些人总让大家觉得不一样。 比如甲队的一个喜欢收集人头皮做成各种物件,比如乙队的几个喜欢喝鞑子的血,而这个徐兴,则喜欢敲人骨头玩,就是生生的把人的全身的骨头敲断。 总之对这些人大家都不自觉的敬而远之。 卢岩看着他点点头。 “今年正月,在兴都,太太突然从陈清的府中逃出,你去查查,那时兴都有什么人进出来往,陈清都见过些什么人。”卢岩缓缓说道。 徐兴应声垂首,并没有多问一句话。 ☆、第二百八十九章 缓解 卢岩回到家时,看到屋子里的灯亮着,进去之后临窗的大炕上却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一下子慌了起来。 “梅宝,梅宝..”他喊着将屋子里乱找。 “大人。”外边值夜的仆妇忙进来回禀,“太太在药室。” 刘梅宝以前给牛黄蔡捯饬药有专门的屋子,就在他们起居室不远。 卢岩走去果然见那间小小的屋子里亮着灯。 “梅宝。”他走上前敲门唤道。 “来了来了。”内里传来刘梅宝雀跃的声音。 旋即门打开了,刘梅宝一把拉住他的手,笑意在脸上盛开。 “你回来了,吃过饭了没?”她一叠声的问道。 卢岩只觉得的浑身的汗毛都张开了,喜悦在心底沸腾咕咚咕咚的直冒泡。 “吃过了,你吃了…”他点头说道,一面紧紧握住刘梅宝的手。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刘梅宝扯着向内走去。 “你来看,你快来看…”她兴奋的说道。 卢岩跟着她走过去,屋子里有些凌乱,散发着各种中药混杂的气味。 刘梅宝在一张桌子前停下。 “你瞧。”她指着桌子上说道。 两盏灯将桌子四周照的很明亮,此时摆着两个大碗。 刘梅宝伸手从其中一个里面拎出一物。 待看清她手里的东西,卢岩不由哭笑不得,幸亏自己是男人,要是个女人,只怕此时被吓得尖叫起来。 这是一条干蛇,确切说一条被泡软了的干蛇。 “你瞧,这金钱白花蛇…”刘梅宝眉眼闪闪发光。将手中的蛇一拽,蛇头分离。 卢岩不太知道自己该怎么表达一下情绪才对。 “你在做什么?这也是做药吗?”他于是很老实的问道。 “不是,这条金钱白花蛇是假的。是用大蛇剥皮拼成的。”刘梅宝一脸兴奋的说道,旋即扔下手里的这个,从另一个碗里拿出来一条同样的。在手里拽了拽,“你瞧。真品蛇头蛇尾连为一体…我弄了一上午,从外观手感掰碎等等看都不成,没想到其实最简单的水试就可以了。” 她说着吐吐舌头。 “我真是太笨了。”她说道。 “哪有,你真是太聪明了。”卢岩这时知道说什么了,笑着说道。 “终于解决这个问题了。”刘梅宝将手里的干蛇放下,吐出一口气搓搓手,眼睛笑得弯弯的。 卢岩也看着她。同她一般高兴。 “哦,不过,冯老板只怕要哭了。”刘梅宝又想到什么,收了笑摇头,“也不知道他能追回自己的货款不。” “是河东府广顺和的药?”卢岩问道。 “是啊,冯掌柜新收了一批金钱白花蛇,卖了之后陆续有人反应无效,他怀疑是假的,又查不出来,便求到我这里看能不能试试。”刘梅宝一面在一旁的水盆里洗手。一面将事情的原委说给他。 “那他也该笑,总比不知道真假的好。”卢岩拿起一旁的毛巾,拉过她的手亲自为她擦。 刘梅宝笑了笑任他动作。 “什么人敢来卖假药?一定要捉拿到。”卢岩一面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 “对,一定不能轻饶。”她说道。抬眼看卢岩。 卢岩也正看她,夫妻双目相视,不知怎么的,刘梅宝倒有些不好意思一般垂下头。 “时候不早了,你快去睡吧。”刘梅宝推他说道,“忙了一天了。” 卢岩拉着她的手没舍得放开。 “梅宝,你跟我去睡吧。”他说道。 “好,我想睡了就去。”刘梅宝说道,推着他走,“你快去吧,你去睡了,我正好看封情书..” 什么情书?卢岩不明白。 刘梅宝便抿嘴笑,指了指桌角。 卢岩这才看到桌角的书下面压着一封信。 “没想到我这个两个孩子的娘了,竟然还有钦慕者,一天不断的给我写信。”刘梅宝故作陶醉的说道,“如此良辰佳夜,我还不快趁着自己男人睡了好好的研读感念一番。” 卢岩大笑。 “那不打扰娘子了,小生告退。”他笑道,亲了亲刘梅宝的额头。 “快去吧。”刘梅宝笑道。 卢岩向外走去,走到门边又回头,冲刘梅宝打个眼色。 “娘子,若看到动情处,有什么需要,随时召唤。”他低声说道。 这次轮到刘梅宝大笑。 卢岩醒来时天还没亮,他想了想穿衣起来,外间值夜的婆子听到动静忙出来,卢岩冲她们摆摆手自己往刘梅宝的药室去了。 远远的见那屋子里亮着灯,卢岩不由重重的叹口气,眉头紧紧的绞起来。 这样下去可怎么熬得住,不行的话进京找皇宫的大夫给瞧瞧吧。 他心里想着走近屋子,屋内寂静无声,他轻轻的拨开门,不由愣住了。 刘梅宝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脚下是散乱的各种炮药工具锅碗瓢盆,桌上是乱乱堆放的药材,一条干蛇就贴着她的头。 她睡得很熟,面色恬静。 卢岩看着看着忍不住又是欢喜又是难过。 终于能睡着了,终于能安心的睡着了,只是却不是在他的身边在他的怀抱里,而是在这个陋室在那些没有生命的药材的陪伴下。 卢岩慢慢的走过去,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吹灭了灯,在一旁坐下来就那样陪着她。 室内陷入黎明前的黑暗中,渐渐的东方发白。 刘梅宝醒过来时还有些迷茫。 “我好像睡着了?”她自言自语,揉着酸疼的脖子,然后看到旁边坐着的卢岩,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你是不是一夜没睡?你这人怎么不听话,你跟我能一样吗?” 她顿时一串话说出来。 卢岩只是含笑看着她。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大清早的腻歪什么..”刘梅宝笑着推他。 “梅宝,你能睡了。”卢岩抱着她高兴的说道。 “哦,我真的睡着了。”刘梅宝得到确认也是高兴的不得了。抬头就在卢岩的下颌上亲了口。 这是重逢之后,她第一次主动亲自己,卢岩手脚有些发抖。毫不犹豫的吻住她还没来得移开的唇。 刘梅宝对着突来的亲热吓一跳,一开始抗拒慢慢的伸手抱住他。 柔儿早上醒来吃饭时没有见到娘。便开始哭闹,奶妈无奈只得抱着她来药室这边,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两个仆妇拦住。 “带姐儿去别处先玩玩吧。”妇人们含笑说道。 奶妈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刻,看那边药室的屋门紧闭,似乎有隐隐的奇怪的喘息声,便明白了。脸顿时火辣辣的,任柔儿哭闹口里哄着一溜小跑的走了。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柔儿才见到亲亲娘亲,委屈的扑过来抱着不放。 “娘,她们说你上午忙去了,你忙什么去了?”卢舫一面大口吃饭一面问道。 刘梅宝被儿子问的尴尬之极,瞪了卢岩一眼。 这边卢岩神清气爽胃口大开正吃得畅快,闻言只是低着头笑。 铁勺也在这边吃饭,见刘梅宝没搭理卢舫,便大着胆子张口说话。 “姑姑。丹丹他…”他带着几分委屈说道。 话才出口,就哎呀一声停下了。 这边卢舫半低着头狠狠的瞪他。 “怎么了?小船又欺负你了?”刘梅宝对儿子的小心思一眼便知,问道。 “谁让他叫我丹丹。”卢舫哼声说道。 铁勺一脸委屈。 “我忘了..”他说道。 “忘一次打一次,打多了就不会忘了。”卢舫一本正经的说道。 铁勺摸着头。觉得有道理又觉得没道理,呆呆的哦了声。 刘梅宝抬手给了卢舫一下,卢舫缩头不敢再说。 “男孩子在家关起门打架多丢人,要打出去打。”卢岩说道,放下碗筷。 卢舫听了眼睛一亮,饭也不吃了,扑到他怀里。 “爹,带我去军营玩,我要看打架…”他高声喊道。 这边铁勺眼睛也亮着,不过他看着这个姑父有些害怕,不敢学卢舫的样子扑过去,只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好啊,这几天军中技艺考核,带你去看。”卢岩笑道,轻轻松松一只手将儿子往上一抛。 如今的卢舫可不是当初那个一两岁的小孩子,刘梅宝吓了一跳,忙喝止他。 “不吃完饭哪儿也不许去。”她瞪眼说道。 卢岩和卢舫对视一眼笑了,忙接着吃饭。 “姑父..”铁勺实在受不得诱惑,大着胆子轻声喊道。 卢岩听到了,看他一笑。 “铁勺也去。”他爽快的说道。 铁勺立刻高兴的跳起来,抓着卢舫的胳膊摇。 “丹丹,丹丹,我也能去…”他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卢舫伸手在头上敲。 “还喊,还喊!”他带着几分羞恼的喊道。 铁勺求饶,刘梅宝的呵斥,以及看到打架柔儿咯咯的笑声混杂在屋子里,进进出出的仆妇们脚步都忍不住轻快起来。 吃过饭卢岩带着卢舫铁勺还抱着柔儿一起走了。 “天气暖和了,让她出去走走。”卢岩说道。 “军营里,你带她去做什么。”刘梅宝摇头说道。 “我就是想多陪陪他们。”卢岩含笑说道,一面亲了亲女儿的脸。 柔儿看着已经蹦蹦跳跳出去的卢舫和铁勺,早已经急得不得了,咿咿呀呀的嚷着探身要往外走。 “少玩一会儿就让他们回来。”刘梅宝说道。 卢岩点点头,也在她面上亲了口。 屋内的仆妇奶妈都忙低头装看不到。 “快走吧。”刘梅宝红着脸捶了他一下。 大人小孩并仆妇一大堆说说笑笑乱哄哄的出了家门向城外营堡去了。 ☆、第二百九十章 不笑 当夜欢愉之后才沉沉睡去的卢岩又被惊醒了。 刘梅宝正小心翼翼的下床,卢岩以为她要入厕,嘱咐一声披好衣服,听刘梅宝嗯了声,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猛地一惊醒,发现刘梅宝还没回来,身边的被子里已经凉了。 卢岩立刻起身。 “太太去药室了。”值夜的婆子听到询问忙回道。 卢岩讶然,忙跟了过去,只见刘梅宝果然在药室,已经趴在桌上迷糊入睡。 卢岩迟疑一刻还是上前摇醒她。 “我..我..”刘梅宝看到卢岩过来,有些讪讪。 “还是不能睡?”卢岩叹气问道。 刘梅宝也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卢岩环视下室内,嗨了声。 “那好办,咱们就在这里睡好了。”他笑道。 刘梅宝抬眼看他。 卢岩已经在屋子里乱转,一面指着一处。 “在这里安个床。”他说道。 “这怎么行。”刘梅宝失笑摇头,“放着好好的屋子不睡,跑来这里算什么。” “算夫妻啊,”卢岩握着她的手笑道,“夫妻夫妻最重要的是在一起睡..” 刘梅宝红着脸呸了声。 卢岩笑着拉着她不让走。 “….至于睡在哪里,又有什么干系。”他接着说道。 刘梅宝被他说的笑了。 “好。”她看着他点点头,“这没什么可笑的,我现在有病,有病自然要治,千奇百怪治病的法子多了去了,没什么可笑的。” 卢岩看着她。 “梅宝,你知道..”他迟疑一下,又想到自己的妻子本就是通医药的,那大夫一说吃菟丝子丸估计媳妇就知道了。想着自己果然挺傻的,便忍不住笑了。 “我知道,忧劳嘛。”刘梅宝笑道,一面抬手拍了拍他的脸。“还学人装瞒我病情,也不看你媳妇是干什么的。” 卢岩哈哈笑了,拉她入怀亲她,刘梅宝笑躲,一番追逐欲拒还迎之后卢岩情动不已。 “顾不得安床了,今日先凑合吧。”他哑声低语,将见状不妙要跑的刘梅宝一把抱起来。吹灭了屋内的灯。 听到屋内传来的喘息娇吟声,值夜的婆子们笑着忙转身走开一些。 “明日可是要告诉管家老爷,快些安个床来。”她们低笑着说道。 第二日,吃饱喝足身心皆舒畅的卢岩照旧带着女儿儿子以及卢舫去军营,一出门就见到管家正迎着两人进来。 这是一老者一年轻人,见到他出来,立刻恭敬的施礼。 “是冯掌柜啊。”卢岩认出来说道,目光便落在冯掌柜身后的年轻人身上。 冯三少爷三年前中了秀才。这么多年没见,卢岩还是一眼认出他,打量这个与刘梅宝同龄的年轻人。如今看上去文雅成熟多了。 冯三少爷见卢岩看过来,他功名在身,不用大礼,拱手作揖唤了声大人。 卢岩点头还礼。 “这次有劳太太了。”冯掌柜说道。 卢岩知道他的事安慰几句,又说命官府缉拿药贩,冯掌柜千恩万谢。 卢岩站在那里犹豫着似乎不想走。 “爹,爹,快点。”卢舫跺脚催促,怀里的柔儿也咿咿呀呀的挥动手臂催促。 卢岩只得再客套两句走了,这一天在外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干脆借着柔儿午睡也跟着回来了。 刘梅宝坐在屋子里正和管家娘子对账,见他这么早回来很惊讶。 以往卢岩中午都是在衙门不回来的,刘梅宝便收起账,让管家娘子去吩咐厨房加菜。 “冯掌柜走了?”卢岩在屋子里换了衣裳,看着刘梅宝问道,“也没留饭?我还说回来陪呢。” “暧吆。怎敢劳动的您啊副总兵大人。”刘梅宝笑道。 “哪里哪里,是娘子您的客户嘛,为了咱们家的吃喝,我自然要尽心招待。”卢岩笑道,学着刘梅宝常用的那个词。 刘梅宝笑着抬手戳他的胸膛,只戳的卢岩浑身舒坦的冒泡。 “家里的钱够用吗?”卢岩想到她方才在说家事,便随口问道。 “怎么,总兵大人是想要零花钱了吗?”刘梅宝坐在炕上看着柔儿乱爬,一面笑问道。 “不是。”卢岩在另一边坐下,将爬到床沿的女儿挡回去,一面对刘梅宝笑道,“我是提醒夫人,就是没钱了别的花销先停一停,别忘了安床。” 刘梅宝知道他说的什么,笑着啐了口,伸脚去踹他。 被卢岩一把抓住趁机挠脚心,刘梅宝笑着躲滚到在炕上,柔儿立刻咯咯笑着扑上去,和娘滚到一起玩。 阳春三月的日光投在室内,明媚耀人。 卢岩吃过饭便忙忙的走了,刘梅宝哄睡了女儿,自己也才说躺一躺,仆妇进来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在咱们家,没什么不能说的。”刘梅宝说道。 “太太,表少奶奶来了。”仆妇便说道。 刘梅宝端茶的手便顿了顿。 “原本是不让告诉太太的…”仆妇忙说道。 “有什么不能告诉的。”刘梅宝笑了笑,放下茶杯,“都谁来了?” “只表少奶奶一个人,看样子是自己跑来的,只带着车和一个婆子。”仆妇说道,“只是哭,说只要见太太一面就成,看一眼就成,不说话也成。” 刘梅宝没有说话,手抚着茶杯。 “我看她精气神很不好,这隔的又远,万一真要出什么事..”仆妇低声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 “可不是,这真出什么事,谁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喃喃说道,站起身来,“她不是要看我一眼吗,那我去给她看一眼。” 仆妇有些意外,竟然真的连门都不让进….但旋即她低下头应声引路。 小棂站在门房边上,只看着那通往二院的门,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长。长的她都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女子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她慢慢的走过来,可以看清她穿的衣服梳的头发,到可以看清她的面容脚步停下了。 小棂看着她。似乎又看那个姑娘倚门而立。 “好啊,你过来找我玩啊。”她笑盈盈的说道。 “对不起。”小棂跪下来,哽咽说道,然后冲那站在远处不再走过来的女子叩了一个头。 她伏地久久不起,有仆妇过来扶她。 “表少奶奶,快起来吧。”她温和的说道。 小棂抬起头,见刘梅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她到底是不愿意再见她。连句话也不跟想说了…. “表少奶奶,太太说了,让你快回去吧。”仆妇扶她起来,一面递给她一个帕子,一面温声细语道,“太太说,她并没有要把你怎么样,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也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所以干脆就什么也不说了,日子都是自己过得。老天爷给我们什么我们无法选择,给我们什么就接着什么,不管好的坏的,都要接着,接住了就看自己了,是哭着过下去还是笑着过下去,都在自己手里,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了的坎,只要自己想过。就一定能过得去。” 小棂接过那仆妇的帕子泪如雨下。 “太太说,希望我们都能过上自己的好日子,而这个除了我们自己,别人谁也帮不上。”仆妇说道,对小棂弯身施礼,便转身而去。 卢岩回来便知道这件事。顿时暴怒,指着管家要把门上的人全部卖掉,闹得刘梅宝知道了说了他一通。 “该我知道的事我也得知道啊,该我面对的事我也得面对啊,总靠着你,养的我都废了,万一你不在身边…”刘梅宝无奈的笑道,给他断杯茶。 “不会不会。”卢岩立刻打断她,抓住她的手,“我永远在你身边。” 刘梅宝笑着打了下他的手。 “别说孩子气的话。”她笑道,在他身边坐下,“你出征我也跟着去啊?” 卢岩怔了下。 “怎么?真的要出征啦?”刘梅宝察觉他的异样,问道。 永祯四年五月,好容易过了几个月安稳日子的皇帝又一次震怒起来,自去年平蛮军大败李长三贼众,击溃其主力,虽然没有亲自斩获李长三,但却斩杀其多名骨干,而且自那日起,平蛮大军并没有班师回朝,反而极力追剿李长三,没想到大半年过去了,好消息没有,反而传来李长三再次集结大批部众开始围攻凤山县。 这凤山县是大周皇帝的祖籍,也就是传说中的龙脉所在,估计这李长三是得到高人指点,准备毁了他皇家的龙脉。 急报摆到皇帝跟前的时候,卢岩也看到了同样的消息。 “凤山县,凤山县。”他反复的念叨着,眼中光芒闪闪。 早有兵丁将地图摊开,将位置指点给卢岩看。 地图上那个被指点出来的位置,位于湖广之侧,从地图上看距离很近,近的卢岩牙齿不由咯吱咯响。 “真是无法无天!敢扰中都!”卢岩猛地一拍桌案站起来,“来啊,写八百里加急文书上报朝廷,我太原援军要勤王出征,不杀李贼不回还。” 对于卢岩的这个决定,众人意见不合,什么扰中都不可宽恕是可忍孰不可忍,别说中都了,京都人家都打过了,不照样该咋样就咋样? 说来说去担心的最终是平蛮军或者当地军忌讳他们去抢功而不满,再次就是觉得不该他们去出力。 “….这次出去一趟才知道,怪不得贼寇这么多,根本就是那些军头们放水不干事…” “..就是,我听他们说了,如今这世道,有兵才有地位,所以那些兵在手里都跟宝贝似的,轻易舍不得放出去送死….” 听得这些兵将们大声议论,文吏们听的是目瞪口呆。 他们没有像这些兵丁一样走出去亲眼看看,没想到外边的世道已经变得如此,当官只为财,当兵只为粮,将官只为自保,已经没有人愿意为朝廷真正的出力了么…. “我们为了什么?”卢岩突然说道,议论嘈杂的议事厅顿时安静下来。 “我们练兵为了什么?”卢岩再次问道。 “保家卫国。”大家反应过来齐声喊道。 卢岩没有再说话,目光扫过众人。 这个问题没有再讨论的必要,将士们齐声领命,喊着勤王诛贼,文吏们则被大人的豪情刺激的热血沸腾。 忠肝义胆的好男儿啊。 一直坐在一旁喝茶没发表任何意见的宁宝华嗤了声。 什么忠肝义胆,不过是为了媳妇出气罢了。 他抬头看着正堂肃立的男人撇撇嘴。 早看透他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再别 刘梅宝得知卢岩这个决定之后,第一念头也是如此。 “你别听书上戏上那冲冠一怒为红颜,那可不是什么英雄所为,最终不过是被记在戏上唱出来被人看热闹的。”她皱眉说道。 卢岩伸手将她揽在身前。 “此言差矣。”他笑道,“这次出兵铲除李贼,解中都之困,可谓好处多多。” “拿腔拿调的。”刘梅宝拍了他一下,“速速说来。” “第一中都对于朝廷意义很重要,就算打退无数鞑子,也比不过解中都之围对他们印象深,再者说,此战可以让我山西兵走出边军,名震湖广,甚至江南…..”卢岩侃侃而谈。 刘梅宝似笑非笑看着他。 “原来是这样想的,”她掩嘴笑道,“夫君大人志存高远,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引英雄一怒呢。” 卢岩就哈哈笑了。 “我不是这样想。”他很老实的答道,“这些是王墨他们想的,我这脑袋,哪里想得了那么多道道。” 他说这话再次将刘梅宝在身前揽紧,贴着她的发鬓蹭啊蹭。 “我就知道,媳妇受气不出头,不算个男人。”他一字一顿缓缓说道。 “我就跟你说吧,这小子就是这个打算。”此时宁宝华也在对王墨说道,“不管后边怎么深思熟虑,这家伙当时之所以拍案而起,就是这个念头撑的。” “这个念头怎么啦?”王墨不以为然,“很好嘛。” “好?哪里好?”宁宝华瞪眼,看着眼前的这个儒袍男人。 王墨可是真真正正的读书人,功名在身,且成功入仕,虽然是个县吏,但那也是掌管一方的父母官。 怎么有时候看起来,痞里痞气的?如果不是身上与生俱来世代浸记的诗书气质,他都以为完全是跟卢岩那些莽汉一类人。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为妻儿一怒杀贼报仇雪恨,这难道还不好吗?”王墨眼睛放光说道。 “你以为这是游侠儿传啊?”宁宝华呸了声说道,“他是山西副总兵,手下万人兵马。担的是镇边关的重任,还一怒为红颜,他以为这是戏台上演戏呢,他演的越热闹,台下的百姓越看的感动?朝廷可不是看戏的百姓!” 王墨哈哈笑了。 “管他们什么呢。”他摇着自己冬夏不离手的羽扇,“副总兵也好,守边重臣也好。英雄就是气短,没气的还算什么英雄,男儿在世,就该肆意洒脱。” 宁宝华伸手扶额无语。 “好了不逗你了。”王墨哈哈笑,收正神色,“不管大人出于何目的,我们知道我们的目的便是了,大人他要做的是有气。有胆气干气杀气厉气,这就足够了。” 宁宝华抬头看他。 “解中都之难,虽然比不上打鞑子收获多。金钱米粮也远远不如打马贼来的多,但是,此战得来的名望却是远远超于前两者。”王墨轻摇羽扇,目光烁烁,“在这世上,有时候看似空无的名望,可要比眼前实际的好处要重要的多,大人此次解了中都之难,甚至还有其他地方的难,甚至一举斩杀李贼。便能名震南地,让南地的那些百姓见识到咱们山西军的威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勇军如神,让朝廷也知道,咱们山西兵外可攻内可守,是朝廷离不开的守护者…..” 宁宝华看着神情激动神采飞扬的王墨。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一句话。 京城很大… 那是卢岩第一次去京城回来后谈感想说的话。 那时候怎么听都觉得这大白话是可笑的废话,但此时想起来,这句大白话竟有些妙不可言的玄机。 京城很大,这个天下也很大。 很快,兵部的命卢岩领山西镇兵马南下的令就传来了,看来此次朝廷真是急了,不止召了山西兵,而且也调集了山东的兵马,分兵三路向南而去。 这一日大早,刘梅宝亲自服侍卢岩熟悉更衣。 卢岩出征常穿的铠甲还是当年第一次去京城时还是晋王的皇帝赠与的那套白银铠甲。 “你不要担心,我如今这等身份,不会亲自作战的。”卢岩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说道。 “废话,能不担心吗?又不是出去旅游。”刘梅宝红着眼说道,她伸手整了下卢岩衣领,“你去吧,别担心,在其位谋其政,你吃的就是这碗饭,怎么也不可能总在家守着老婆孩子,我没事,家里有大娘和娘照顾着,你在外只管安心便是了。” 卢岩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紧她。 夫妻二人紧紧相拥一刻。 一系列紧张的分马兵、定将领、增粮料后,山西援兵在卢岩的带领下向南而去。 刘梅宝抱着女儿直到看不到人影了还久久站着不愿回去。 行军路上,卢岩的信送回来的很频繁。 走到哪里了,见到什么了,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事无大小写的很是繁琐。 “…下了大雨兵马难行…” “…今日入河南境,又遇到流民,亲见易子而食,梅宝,我心里很难过….” “….有了随军火头兵,不用再吃没滋没味的干米饭,大家似乎也不那么想家了,我晚上吃的烙大饼,你吃的什么?小船今天乖不乖?跟铁勺打架了没?柔儿有没有调皮?…..想你想的不行不行的…” 他知道刘梅宝尚有隐疾,原本不该此时离开,但一想到李长三胆敢劫持妻子,几乎让他们阴阳相隔就恨得日夜难眠,换做别的时候,轮不到他们边军出征,这次借着中都的重要地位实在是个难得机会,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机会就在眼前,他实在是不愿意放过。 他心里到底不放心,不仅自己写信来,还让王墨来探望。 “大人说太太和我一般聪明,说咱们聪明人说话一定很合得来..”王墨坐在椅子上,一面谢过茶。一面笑道。 刘梅宝愕然,顿时又哭笑不得。 这卢岩说的什么话。 “太太不用担心,那李贼不过是小小流寇,不过是因为朝廷腐朽官兵散漫才得以嚣张。远不能跟鞑子相比..”王墨并没有在意她的尴尬,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接着说道,“太太知道大人厉害,具体厉害到什么地步,并不是很清楚吧?” 刘梅宝点点头,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王墨,逢年过节将官们的聚会上。刘梅宝都会陪同卢岩出席,王墨作为卢岩第一文吏,刘梅宝自然见到过,听说王墨的妻小都在南边,刘梅宝还建议他接过来呢,不过像这样对面座谈,还是头一次。 自己出征在外,怕妻子在家担心。让属下来开怀,这种事恐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上地下他卢岩独一份。 刘梅宝一开始不知来意,郑重接见。这王墨开门见山爽快的说了来意,只让刘梅宝张口结舌。 第一惊讶卢岩实在是口无遮拦,第二惊讶这王墨竟也行事毫无忌讳,一个敢说一个敢做,可真是般配,要是换做师爷宁宝华,只怕先唠叨一顿卢岩再跑来跟教训自己一场才是。 听他问,秉着既来之则受之已经恢复坦然的刘梅宝便点点头。 “..就在半个月前,大人命骑兵追击咱们山西与宣府交界出劫掠而归的一队鞑子,从其手中抢夺人口八百。钱粮六车,而这俘获并不是最重要的。”王墨侃侃而谈,带着难掩的自豪,“最重要的是自来只有鞑子在咱们境内肆意来去,沿途卫堡关门闭户唯求鞑子不侵犯就大吉,从来没有人敢去追击鞑子从其手中抢夺财物。更别提这次咱们是骑兵奔袭,昔日汉武帝曾言寇可往,我复亦往,自李霍将军之后,卢大人是雄风再振…” 看着这个中年文士陡然迸发激情,刘梅宝不由笑起来,同时又难掩自豪以及小小的得意。 “是王大人以及诸位将士众志成城。”她忙笑道。 王墨不以为然的摆摆手。 “所以,太太你尽可放心,大人出征并无危险,他身边的将士们也绝不会容他涉险。”王墨整容说道,“因为大人,是他们,以及他们家人安危康泰所系,大人在,大家的奔头就在,没了大人,一切便都没了,太太,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尝过幸福的生活便没人舍得放弃。” “是,多谢大人,我心里明白。”刘梅宝笑道,“不过,俗话说看得破放不下,他是我夫君,这担心是难免的。” 自进门以来,虽然被自己的话惊讶的有些失态,但很快她便落落大方起来,果然从里到外都透着明白。 王墨打量眼前这妇人一眼,点头笑了。 送走王墨,刘梅宝的情绪不自觉的好了很多,先去陪贵子娘以及赵大娘哄柔儿玩,又将在后院打架滚在一起的卢舫和铁勺训斥一顿,吃过午饭虔诚的在佛前例行一日三柱求平安香之后,她转来转去转到了卢岩的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用的不多,他公务繁忙,难得在家,在家的话必然时时刻刻跟自己贴在一起,练字也好看书也好,都跟自己一起挤在临窗的大炕上。 虽然没有派上该有的用处,但管家还是尽职尽责的将书房布置的齐全。 刘梅宝先是巡视边书架,见自己感兴趣的书并不多,又来到书桌前准备写写字享受下书房的感觉的时候,看到一个小木箱子塞在桌子下。 卢岩什么都好,就是有随手乱塞东西的坏习惯,刘梅宝弯身将它拿出来,书房经常有人打扫,上边并无尘土。 “什么东西啊?”刘梅宝伸手打开,入目竟然是一叠叠的信,“军函?公文?密旨?” 刘梅宝各种猜测,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好奇的捡起最上边一个连信封也没的纸,打开。 “…梅宝,梅宝,梅宝…” 三个重重笔墨似乎刻在纸上一般的大字猛地闯入眼帘,一笔一划都显示了写字人的激动。 “..我见到你做的饿教了,我看见了,我这就去接你,你等我。” 饿教?是什么? 刘梅宝惊讶,她看向下边,见这一封有信封,上面写着“第二百五十六天”七个字。 这是…什么?能不能看呢?刘梅宝犹豫着,最终一咬牙撕开了。 是夜,卢大人从来没用过的书房里彻夜通明。 ☆、第二百九十二章 琐事 进入六月,天气炎热起来,卢岩的信也少了许多,但王墨定期让人将邸报送来,虽然邸报上并没多少提到卢岩大军的消息,但刘梅宝还是看的很开心。 除了刘梅宝给卢岩的回信,卢舫也给爹写,虽然说是信,其实只有简单几个字拼凑的话,他上个月开始启蒙了,王墨亲自挑选的老师,铁勺自然也一同跟着学,如今像模像样的能念几句书,歪歪扭扭的写几个字。 柔儿虽然不会写字,刘梅宝便将她的小手印印在纸上,只把卢岩看的心都化了,回信说将儿子女儿写的信都贴身放着。 “…..已经到了凤山县临近的县城安营扎寨,途中遇小伙贼伏击,简直是不堪一击,你在家不要担心,要养好自己的病,记得吃药,不要太过操劳,小船还小,不要打他,也不要训的太厉害…” 刘梅宝看着信不由笑着啐了口。 “说的我好像是后妈似的。”她自言自语道,“婆婆妈妈的总是说些这不打紧的小事….” “两口子过日子嘛能有什么大事。”贵子娘在一旁说道,一面喂柔儿吃切成小块的瓜果。 柔儿被安置在刘梅宝让人做的木头儿童餐椅中,她可不像卢舫小时候那么安静听话,在里面站着坐着没一刻的安生,此时又不耐烦了,手又是拍又是晃喊叫个没完。 “给舅夫人家的夏礼送过去了吗?”这边刘梅宝又忙着问管事娘子。 “送过去了,舅夫人给少爷和小姐做了两件夏衣一并捎回来了。”管事娘子笑道。 刘梅宝就皱眉。 “派个婆子去和舅妈说,不要做衣裳了,熬得眼疼。”她说道。 管事娘子应声。 “将新送来的瓜果给舅夫人送去一筐。”刘梅宝又忙嘱咐道。 管事娘子笑着应声出去了。 这边柔儿已经闹得连水果也不耐烦吃了。 “好了好了,我们不坐这个了,奶奶抱着柔去玩。”贵子娘嘴里哄着说道。 “大娘,她长胖了,你别总抱着她,让奶妈她们抱着。”刘梅宝忙说道。 一旁站着的奶妈婆子忙要去抱。贵子娘已经将柔儿抱出来。 “抱着我们柔儿怎么都不累。”她笑道,将枯皱的脸贴在柔儿脸上。 柔儿手舞足蹈流了她一脸的口水。 祖孙二人都高高兴兴的出去了,刘梅宝嘱咐奶妈婆子小心点,便坐下来接着看信。 刚看了没一行。有仆妇进来含笑回道太原知府夫人来了。 “快请。”刘梅宝忙起身下炕,一面笑道。 她的话音才落,已经有人迈进来了。 “可是热死了,快将你家藏着的冰块端上来,来客人了,也别小气了。”知府夫人笑道,一面随意的坐下来。 当初的知府夫人还是知府夫人。但却从河中府的知府夫人升为太原府的知府夫人,就在卢岩升官的同时,曾经与他相关的那些人员也在升官,河中府知府去年便由于政绩出众调任太原府,同样是知府,但地位却完全不同,而且据消息说,既有可能竞争一下太原巡抚的位置。这让当初准备在河中府位置上养老的知府大人完全没想到。一时间如同老树开新花一般意气满满。 刘梅宝笑着在她一旁坐下来,问她从哪里来。 “刚从戏园子里来,热的我出了一身汗。要不是罗游击夫人拉着我絮叨个没完,我早就出来了。”知府夫人摇着扇子说道,一面将一个大红帖子推过来,“我是来送喜帖的。” 此时的红白喜事来往跟后世没什么区别,随着卢岩的官位越来越高,应酬来往也越来越多,光随礼一个月都下不来三四家。 不过一般都是府里的门房接这个,然后报给管家,再由管家递过来。 刘梅宝笑着接过来。 “哪家的,还劳动你送过来?”她口中问道。 知府夫人只是笑着不说话。 刘梅宝说着话已经打开看了。 “天啊。竟然是孙夫人的。”她高兴的说道。 这孙夫人便是京城吏部侍郎的夫人,也就是当初她和卢岩在京城的媒人。 “再看看。”知府夫人在一旁笑道,摇着扇子意味深长的说道。 刘梅宝有些不解,再低头去看那帖子,上面说的是孙家的小儿子迎娶新妇,邀请他们夫妇。新妇是宣府兵备家…宣府兵备! “不会是郑小娘子吧?”刘梅宝惊讶的问道。 知府夫人点头笑。 “不会吧。”刘梅宝惊讶的合不拢嘴。 宣府镇怀安兵备郑国祥自来民政显著考绩优等,已经无数次受到皇帝的特旨嘉奖,在宣府边镇那样一个位置,能如此稳当安坐的官员可真的是不多见,不过饶是如此,正四品的外放官员与吏部侍郎家结亲,也算很高嫁了。 刘梅宝好激动一阵才平静下来,想到郑小娘子曾经的样子,忍不住的笑。 “孙大人的小公子是做什么的?”她笑问道,“应该不是将官吧?” 孙家文官世家,怎么可能让子孙入伍,反过来说郑兵备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武官。 “跟兵也有点关系。”知府夫人笑道,“在兵部衙门任职。” 刘梅宝还是笑,知府夫人显然知道她笑什么,带着几分长辈的嗔怪横了她一眼。 “人家郑小娘子可不是从前了。”她笑道,“文文静静的。” 刘梅宝更是大笑。 “你这孩子!”知府夫人笑着用扇子拍她,自己也撑不住笑起来,“我和你说,你可别往外说,那孙小公子和郑小娘子结识还真是…” 她说这自己也噗哧的笑停不住。 “快说啊。”刘梅宝忙催道。 “郑兵备回京述职,不知怎么的那日微服去了武选清吏司,你不知道,那些京城衙门一向是小鬼难缠,郑兵备稳妥之人没说什么笑笑走了,但郑小娘子却脾气又发作了。趁着爹不注意,调头回去将那员外郎打了一顿,那日孙家小公子当值,出来劝和。也被郑小娘子甩了一鞭子,事情出来后,郑兵备押着女儿去孙家道歉,这一来二去的,没想到道歉不用了,反而坐下来说亲了。”知府夫人笑道。 “瞧,我说了吧。江山易改…”刘梅宝笑道。 话没说完就被知府夫人一扇子拍在头上。 “说什么呢!”她瞪眼说道。 刘梅宝忙掩嘴笑。 “我就说了嘛,她本性如此,哪能说改就改了。”她笑着岔开话,说道,“那孙小公子就没被吓到?竟然还同意了亲事?是父母之命吗?” “是人家孙小公子自己看上的。”知府夫人笑道,“原本孙夫人还不太愿意呢,觉得这个媳妇脾气太暴..” “那真叫不打不相识呢。”刘梅宝感叹道,虽然跟郑小娘子交往算不上多愉快。但她本性不坏,看到有情人成眷属终究是让人高兴的事,刘梅宝觉得心情格外的愉悦。 “我得备两份礼。”刘梅宝和知府夫人商量。“郑兵备那里虽然没说,但我们也得送一份,前一段多亏他在圣上面前为我家那口子进言。” 这是王墨告诉刘梅宝的,上一次哨探得知一队鞑子劫掠而归,卢岩便命花了大血本足足练了三年的骑兵突袭,抢夺了鞑子俘获,这件事就发生在宣府镇境内,宣府镇那边也都是悍兵,也正计划着追击,只不过没卢岩这边胆子大。竟然敢只让骑兵奔袭,被山西兵抢了俘获,感觉脸面大失,告到皇帝面前。 再加上看卢岩张狂不过眼的其他官员趁机符合,吵得皇帝头疼,这时便是郑兵备出面说话了。同为大周兵将,当慷慨奋勇杀敌,这时候分什么你我,再者被人家卢岩抢了先,是他们技不如人,不怪自己没本事,反而怪人家有本事,这叫什么道理。 宣府镇的重要官员都发话了,大家也便不再说什么了,此事便就此了之,事后卢岩还得到皇帝的嘉奖。 “那是应该。”知府夫人听了点头说道,“郑兵备这个人性情稳妥,很少替人说话,好话坏话都不说,没想到竟然在这种场合为卢大人出头,不怕被人说胳膊肘向外拐,可见对卢大人是真心喜欢。” 刘梅宝点头。 “真可惜没做成儿女亲家。”知府夫人忽地又打趣道。 刘梅宝知道她说什么,跟知府夫人也没什么拘束,起身过来用扇子拍她。 知府夫人笑着躲。 “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总是跟你这个年轻人玩一块…是我心年轻还是你心老啊?”她笑着说道。 刘梅宝扶着她的肩头,一面笑一面帮她抿头发。 “是我娘去的早,所以最见不得太太这般年纪的人疼我,你们一对我好,我就黏上你了。”刘梅宝说道。 这话让知府夫人忍不住鼻头发酸。 “也是你这孩子招人疼。”她忙借着喝茶掩饰,一面笑道,“要是那郑小娘子,我躲还来不及呢。” “太太。”刘梅宝笑着拍她,“谁还没个年少轻狂时候,你就别打趣人家了,以后成了你的晚辈,你可别在人家婆婆跟前上眼药…” 知府夫人被她拍的直笑。 “上眼药是什么?”她又问道。 刘梅宝笑着打哈哈过去。 “对了,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知府夫人坐定,摇着扇子歇息一刻说道。 见她神色有些郑重,刘梅宝忙也肃正神情。 “太太有什么话尽管说。”她答道。 “是这样,”知府夫人迟疑一刻,斟酌说道,“按理说有成媒的关系,再说当初也多亏卢大人举荐,虽然来往不多,但孙大人夫妇心里跟你们不是外人,你们家的事就是他的事,只是有些事不太好办,万一有慢待的,还望担待些..” 刘梅宝听得云里雾里的。 “太太,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她忙打断知府夫人的话说道。 知府夫人看着她,最终一咬牙。 “你二堂哥的调回京城的事好说,只是你大伯父的事实在是难办。”她说道。 刘梅宝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第二百九十三章 轮流 亲戚就是亲戚,关系是远是近是亲是仇外人可不知道,他们知道的只是你们是亲戚。 随着上门拜见拉关系结人情的人越来越多,刘大老爷一家很快反应过来并且如鱼得水的享受起来。 女婿是从龙之功的山西副总兵,当朝吏部侍郎是姻亲之媒人,由此延伸出更多的关系。 “刘二少爷于三月由六安同知擢升为南阳府同知……” 由一个从六品的官员一跃为正五品,不过人家并不满意,本意是要进京,目标是提刑按察使司。 “..刘大老爷已经复都察院经历,想要右副都御史的空缺….” 刘梅宝虽然对这些官职不太清楚,但这次为了调查刘家扯大旗谋虎皮的行径,好好的恶补了一些。 “从正六品升为正三品大员,他可真敢想!”她听到这里重重的将茶杯撩在桌子上,气的在屋子里来回走。 屋子里仆妇丫鬟不敢说话。 “他可不是真敢想,我都忘了,这家人什么不敢想不敢干!”刘梅宝来回走着,气呼呼的说道,看那站在一旁的小厮,“还有什么?跑官要官只怕还是低估他们了。” 果然一家人明白一家人,小厮心里忍不住想到,不过这话是打死也不敢说出来。 “二少奶奶开了一间酒楼….”小厮接着说道。 刘梅宝冷笑一声。 “生意很火爆吧?承揽官府各种招待来往应酬吧?是不是还欺行霸市恶意打压同行啊?”她问道。 小厮心里五体投地跪拜。 刘梅宝气急无语,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不过意外的是。大少奶奶一家并没有参与,自从那时离开刘家虽然后来经人劝和又回来了,家里这几年光景不好,大少奶奶反而交了好运一般,终于一举得男,因此本就有些怕老婆的大少爷就更听话了。 在卢岩官职越来越高时,大少奶奶却一反常态。不许丈夫借着卢岩这边的威势谋利,甚至闹腾着分家出去。 大少爷由中书舍人升为考功郎,并不是他们主动找关系要求的。而是上边有人献媚邀功卢岩主动给提的,大少爷当然想要的不止这些,不过架不住大少奶奶和离带走儿子敢来抢打破你的头等等威胁。只得老老实实的听话。 “我家男人拼死拼活的挣来今日,他们倒好,轻轻松松拿着耀威作福去了,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刘梅宝愤愤说道,坐下来就给京城孙大人写信。 “太太要给孙大人说什么?”宁宝华听到消息过来问道。 “说什么?让他实话实说,告诉那些各路要员小鬼门神,我们和他们刘家势不两立。”刘梅宝气呼呼的说道。 “哪有这样自曝家丑的!”宁宝华瞪眼也气呼呼的说道,“你又想给大人惹麻烦!” 刘梅宝瞪眼。 “你这个又字是什么意思?”她哼声说道。 “太太心里知道。”宁宝华也哼声说道。 二人不欢而散。 隔日宁宝华又拉着脸过来了。 “信写了没?让我先看看。”他说道。 这老头真是事妈,刘梅宝心里嘀咕,忍着笑将写好的信给他看。 “..太太你这遣词用句能不能文雅一点?” “…太太这个词怎么可以用在长辈身上?” 刘梅宝一把抓过信。 宁宝华哼了声。 “信写了。双方都抹黑了然后怎么办?”他问道。 经过一晚上刘梅宝已经冷静下来了。 “我会干那么损人不利已的事吗?”她撇撇嘴说道。 宁宝华看着她点点头,刘梅宝气结。 好女不和酸文人一般见识,刘梅宝心里安慰自己。 “我写信将当初的纠纷告诉孙大人,这也没什么,当初说煤时他们就知道个大概了。此次我再详细和他说一说,像他那般官员眼都毒的很,那一家人是什么品行他自然心里明白,我和他把话说明白,他便知道怎么办了,再请他帮忙。维护一下卢岩…..”刘梅宝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的对宁宝华说道。 “太太怎么能直呼大人的名讳!”宁宝华瞪着眼打断她。 刘梅宝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保持心平气和。 “…请他帮忙维护一下大人的声誉,大人出身低,升官快,本就招人嫉妒,我们外臣武将,常不在京中天子身边,俗话说三人成虎..”她接着说道。 宁宝华这才点点头,捻须面色满意。 “这样说才像话。”他说道,“写完了再让我看看。” 刘梅宝撇了撇嘴嗯了声。 “还有,虽然这样打了招呼,但县官不如现管。”她接着说道,“还得在做些什么才成。” “太太打算怎么做?”宁宝华问道,这种家务事最难处理,亲戚关系撕破脸也是双刃剑,尤其是随着卢岩地位越来越高,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实在是不好处理。 “他们能找人,我们也能找人。”刘梅宝说道,“二少爷不是想进京吗?我就找人不让他进京,跟上边打招呼,要他在外历练什么的借口随便找几个,至于刘大老爷…” 刘梅宝抿嘴想了想眯起眼。 “我的父母已不在了,该奉养的亲人也就他们一家了,大人驻守在外不得随意入京,不能膝下尽孝,所以,将他们接过来安养晚年。”她点头说道。 “他们要是不肯呢?”宁宝华皱眉问道。 “不肯?”刘梅宝嘻嘻笑道,“只要到了我这里,就由不得他们了。” 六月末。一封书信外带一队家丁护卫从太原出发,到京城邀请刘家人来山西。 听到消息刘家大老爷又惊又喜。 “早就说过,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他年纪轻轻的一个人在外,还得靠着亲戚帮衬,亲戚亲戚,打断骨头连筋呢。再怎么说也比外人强。”刘大老爷对着卢岩的管家语重心长的教导,“说起来,女婿他年纪轻不知轻重。行事又乖张,不知道惹了多少麻烦,还不是我在京里周全。” 管家笑容满面态度谦卑。 “所以太太感念大老爷。如今当了两个孩子的娘,也知道当长辈的辛苦,无奈外命在身不得随意入京。”他恭敬的说道,“这次正好赶上小姐的周岁,想着大老爷老太太们都还没见过,特意让来请过去一家人聚聚。” 过周岁啊,只怕这贺礼不能薄了…. 刘大老爷等人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但转念一想,这些日子虽然巴结奉承的人依旧不少,里里外外的人对自己态度都很和善。但因为和山西这边一点来往也没,尤其是卢岩两次进京都连家门没进,已经多多少少的有些人私下议论了。 这卢岩的女儿过百日时就闹得场面不小,过周岁肯定更热闹,到时候自己一家人出现。那就再没人怀疑他们两家的关系了。 以前他倒也想过去山西,只不过路途遥远,又没个官兵护卫不敢出门,这次有车有人路费也不用自己负担,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再说给个孩子过周岁能送多大的礼,打几个赤金的配饰就足够了。况且女婿如今身份地位在那里,还能真让他们做长辈的空着手回来吗? 一家子简单的合计一下,便痛快的答应了,热热闹闹的准备出发。 老太太肯定要去,刘大老爷一家自然也要去,对于老大老二谁跟着去便有些犹豫。 “我家那口子不在家,我自然要去。”二少奶奶理直气壮的说道。 大少爷觉得自己是做大哥的,这种场合应该去,却被大少奶奶拦住。 “我们不去。”大少奶奶干脆的说道,“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人家的姻缘也差点毁掉,她折腾我也不少,我才不信转眼这就好的跟没事人一样,她装的出来我装不出来,我不想也不愿意去。” 这话只把老太太和刘大老爷气的倒仰。 “不就是怕出钱嘛。”二少奶奶带着满满的鄙视笑道,大少爷一家到底是闹着分了家,又没做生意,官职也不大,又不受长辈待见,养着两个孩子三四个小妾,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不过,人不去可以,礼可不能不去。” “没有,我就不待见她,凭什么给她送礼,有那钱我还给我儿子做身好衣裳呢。”大少奶奶如今脾气越发厉害,甩脸扔下一句走了。 大少爷无法只得留下来看家,这边其他人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离开了京城。 这一去,便再无回来的机会,就在刘大老爷高高兴兴行进在半路上的时候,他的官职被上司以年老身体不适修养为理由免去,二少爷的已经批下的调令也被收回,而刘家的酒楼也被以吃坏人为由查封整顿,这一切只让留在京城的大少爷夫妇看的目瞪口呆继而反应过来。 这是调虎离山啊,紧接着便是关门打狗了。 “早就说了,那女人根本就不是个好惹的。”刘大少奶奶说道,说着想起刘大老爷一家被哄的高高兴兴离开京城的样子,又忍不住哈哈笑,“正是风水轮流转,往日打雁今日让雁啄了眼,这次轮到他们被人骗去了…” “你就别笑了,咱们怎么办吧。”大少爷吓得心神不宁,“那卢岩可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主…” “咱们又不欠她的!”刘大少奶奶哼声说道,“也没有打着她家的名头做事,你的官也不是你求来的,大不了不做了,她敢怎么样?敢无事生非来欺负咱们我可不干!” 话虽如此说,夫妇二人到底是心惊胆战不安,但过了一段什么事都没发生,刘大少爷的官职还意外的向上提了提,这让夫妇两人莫名其妙。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不恕 小雨渐渐下大时,柔儿滚在炕上睡着了,刘梅宝一面和她扇着扇子,一面看着一封信忍不住的笑。 “二郎又写信来了?”贵子娘进来,接过她手里的扇子,看着她的笑脸低声问道,“说啥时候回来了没?” 刘梅宝摇摇头。 “这是我京城那个大嫂嫂写来的。”她说道,一面又笑,“写信骂我呢。” “骂你还笑!”贵子娘笑着说道,看着柔儿肥嘟嘟的嘴咕哝着吐个泡泡。 “有时候骂出的话比笑着说出的话更让人放心。”刘梅宝笑道,将信放到一边,让人叫了家里文书房的人过来。 “你就大概给他们表明,好好坐官好好过日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可没他们那般坏心肠,只不过也不能容谁坏了我家的安稳日子,老太太和大老爷在我这里也都安排的好好的,吃的好喝的好,伺候的好,让他们放心,想见就来见想写信就写信,别想的我跟吃人的黑山老妖似的。”刘梅宝说道。 文书笑着点头领会便告退了。 “我看着孩子,你去躺会儿吧。”贵子娘小声说道。 如今刘梅宝还是只在药室那边睡,她点点头,起身出了屋子,从廊下候着的婆子手里接过雨伞慢慢的穿廊向药室而去。 药室依旧是药室,但跟以前不一样了,安了一张大床,屋子里的东西也摆放整齐,让原本狭小的室内不显的那么局促。 刘梅宝在床前坐定。从枕头边拉过一个小箱子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信,伴着窗外渐大的雨声,她拿起其中一封慢慢的看起来。 “不堪一击!” 付老三有些无聊的放下手中的腰刀,从他这边看去,前方无数人马正在奔逃。 “大人,”有兵丁请示。“追不追?” 付老三哼了声,将手中的刀挽了个花。 “追。”他低头啐了口,大声说道。 伴着一声令下铁蹄滚滚碾过地上散乱的尸体兵器向西而去。 消息很快传到了后方的营帐里。 “快让他们收兵待命。”陈清皱眉对卢岩说道。 卢岩若无其事的看着眼前的地图。 “要知道李贼这些人可和鞑子不同。明显是在诱敌,且不可冒进中了圈套,他们最擅长伏击。别仗着你的兵凶猛,打过鞑子,就以为天下无敌了。”陈清哼声说道。 “那些伏击的还是这些李贼的人吧?”卢岩问道。 这不是废话!陈清瞪他一眼。 “那有什么问题?”卢岩也瞪着他,“正面迎接也好伏击也好,打他就是了。” “你以为李贼真的只是贼吗?”陈清脸色有些青,“每次前锋的确是流民饥民,但他真正的老营精兵都在后方,这也是为什么每一次他都能及时逃走并且很快翻身再起,这五六年间,跟随他至今的那些都是久经战场且骁悍。卢岩,你没跟他们交手过…” 卢岩哈哈笑了。 “陈清,那也是你没跟我交手过。”他说道,“这一次你亲眼看看,也让让李贼亲眼看看。我卢岩的兵怎么样。” 厮杀声似乎如雷从天边滚滚而来。 “大哥。”一个中年汉子有些踉跄的冲进矮坡背后,在那里摆着一个临时的营帐,此时或坐或站四五个人,都是穿着罩甲。 “小李爷,这姓卢的兵马真不好对付!”那汉子大声说道。 “老四,阵前怎么能长他人志气!”一个年长的汉子皱眉说道。 “二哥。不是我长他的气,是人家他娘的自己就有气..”先前的汉子涨红了脸说道,伸手向外指,“这山西来的兵马真的跟别人的不一样,且不说他们如何凶悍,光那人人铁甲就吓人的很,娘的,听说这山西兵有钱,没想这么有钱,连个小步卒都穿着铁甲…..” 坐在正中的一个男子哼了声,他的年纪相比于这些人来说有些年轻,穿着一件粗布衣裳,手中握着一把长刀。 “当然有钱,这些钱还有咱们的功劳呢。”他一脸阴郁的说道,“要不是这小子借咱们的力拿下河东那些豪族大户,哪里有他的财源滚滚!” 他说这话,将手中的长刀插入地上。 “这该死的卢阎王!”他啐了口骂道,忽的想到什么,面色大变,“快,让弟兄们撤回来。” 大家被他突然的话说的有些发愣。 “小李爷,他纵然厉害,咱们也用不着不战就逃吧?”几个汉子皱眉说道。 “不是,这卢阎王手下的哨探极其厉害,当初咱们挟持他妻儿处处被追的喘不过气来,要不然也不至于出了那等意外,竟然让妇人孩子从眼皮底下跑了…”被唤做小李爷的男子已经站起来,面色焦虑又凝重,“他的人马滚滚而来看似凶猛莽撞,其实只怕早已经知道咱们的伏击…”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色变,此时滚滚的厮杀声已然逼近。 永祯四年七月末,山西勤王军大破李贼老营兵马,当场诛杀多员李贼干将,其中包括李长三的小舅子以及堂弟,李长三闻讯吐血大哭,命全军缟素。 京城的皇帝因为这个消息连续三天都胃口大开,但这还没有结束,很快卢岩的兵马跟李长三正面相遇了。 这对于自从揭竿而起之后就从来没有让官兵看清过面容的李长三来说是第一次,当然这次不是他为了山西兵就破了先例,而是他始终没有摆脱山西兵的追击。 似乎是在一瞬间,伴着锣鼓的响,漫天遍野冒出无数的人潮,举着长矛长刀铺天盖地涌过来。 喊杀声。以及隐隐其后震动地面的马蹄声让人胆寒。 卢岩站在军中,看着成包围式的人潮没有丝毫的表情,再看四周的将士,或者是一脸漠然,或者是闪着嗜血的兴奋,丝毫没有的在突然被伏击面对靠踩也能踩死他们的人海战术的恐惧和慌乱。 张顺所领的队列中,王狗剩握紧手中的长枪。因为激动身形微微的颤抖,但这不是吓的,而是高兴。 他不由去看站在队列最前头的张顺。那个比自己还要小很多的年轻人,已经是千总的官职了,听说这个张顺当初跟随大人时。不过是个骑个马也能被吓哭的杂役,能有今天全是靠着杀敌功赏得来的。 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吧,王狗剩看着自己身上穿的代表最普通兵士的铁甲,再看看队列中甲长的铁甲,逐一看去,一级高过一级的将官们都有着明显的甲衣区别,最后他的视线依旧落在张顺身上。 杀敌!杀敌!升官获赏,让父母妻儿过上好日子,让祖上有光! “迎战!” 伴着这一声令下,王狗剩热血沸腾。张口大喊。 “杀!” “杀!” 呼喝声在一瞬间盖过了对方的嘶喊声,刀出鞘枪顿地的声音也盖过了那隆隆的马蹄声。 一时间万人合一,威势铺天盖地无物可挡。 远处观战的陈清等诸人,面色难掩震撼。 “不一样,不一样…”很多人在喃喃自语。 平心而论。这些人走到如今的地位,手下带的兵也都不是孬种,凶悍狂傲的兵他们见的多了,但此时这些山西兵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却并非他们日常见到的那种狂妄粗野凝聚而成的凶悍,而是一种百战磨砺而出不惧生不怕死。悍中有勇,勇中有情的气势。 “这次李长三完了。”陈清自言自语的说道,他的视线不由看向站在远处的卢岩身上。 将士亲兵环绕中,卢岩负手而立。 “投降?归顺?”他看着李长三的来使重复问道。 来使跪在地上,谦卑而恭敬。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难掩满脸的喜悦,自从李长三的队伍接连有大将投诚后,终于等到李长三投诚。 “只要他肯降伏就好了。”大家纷纷说道。 想必皇帝也很高兴看到这个。 “晚了。”卢岩慢慢说道,目光冷冷的看着伏在地上的来使。 这话让来使惊讶的抬头看着这个男人,这男人的神情让他遍体生寒,而帐中其他人也很惊讶。 “卢岩,他能投诚最好,可以借此安抚民众,收服余地那些叛军反民,一劳永逸…”陈清低声说道。 卢岩冷冷一笑。 “安抚?”他说道,“用不着靠招纳他李长三,谁敢反叛挑乱,打的他们怕了为止就是了。” 投降?呸!晚了!从你李长三敢劫持我卢岩妻儿那一刻就注定你只有死路一条! 永祯四年八月末,山西勤王军大破李长三众,阵斩李长三,震慑湖广,平蛮军趁势横扫江南,江南一杆枪、石门王向官府投诚,红孩儿、一只虎、郝三昌等众逃离,搅动半个疆土的造反之势似乎一夜之间颓然下去。 “…特封大人为定国将军,授勋上护军,诰封太太为二品夫人,追赠其父安远将军,其母二品太夫人,其兄定远将军……” 听着从文书口里念出的这一串名号刘梅宝觉得头更加晕了,或许是因为喜悦,又或许是因为一连几天应酬道贺,她只觉得喘不上气来。 “这上面可说了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刘梅宝打断文书喜气洋洋的宣读,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文书为难的笑了,这官府的邸报上自然不会说这个。 刘梅宝有些失望。 因为战事,卢岩的信已经很久没有递过来了,这一次最先到家的官府的报喜,卢岩的信反而落后了两天。 拿到卢岩的信,贵子娘等人都忙挤过来。 “二郎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忍不住的问道。 刘梅宝一目三行的看完了信,才缓缓的吐出了心中积郁很久的一口气。 “二郎不回来了。”她对贵子娘笑道,“他要我和孩子去京城,受皇帝的诰封。” ☆、第二百九十五章 谢赏 九月的天已经有些冷。 京城一间豪宅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这宅子不错啊。” “可不是不错,这可是当年常山王的府邸,是太子特意赐给卢将军的。” 来往的人打量着,互相低声交谈,态度更加恭敬。 皇帝将亲自宴请这次镇反平叛的将官们,所有涉及到将官家中此时都热闹的很,这其中最热闹的应该就是山西副总兵授上护军的定国将军卢岩这里。 定国将军府的门匾已经做好了,就等皇帝接见之后悬挂上去。 相比于外边迎来送往的热闹,后宅这里就安静的很多。 “腿这里…还有这里….” 刘梅宝斜躺在美人塌上,懒洋洋的指挥着自己男人垂肩捏腿缓解一路颠簸的劳累。 其实这劳累在见了卢岩后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此时被外边人传的战神一般定国将军,只穿着家常袍子笑的如同盛开的花,自从从城门外十里接到老婆孩子之后,他的嘴便都一直没合上。 “还笑还笑,小心早长皱纹。”刘梅宝抿嘴笑,抬脚踩他胸口。 肉肉柔柔的脚丫踩的卢岩浑身蚂蚁爬。 他这边殷勤的伺候媳妇,在屋子里满地爬的柔儿也过来了,已经满周岁的她按道理该学走路了,但这孩子除了被大人拉着或者自己扶着东西站一会儿外,还是更愿意爬。 柔儿扶着刘梅宝的手慢慢的站起来,好奇的看着爹的动作。 “丫头,来爹这里。”卢岩忙招呼。 柔儿非但没过去,反而往后移了移,带着几分警惕看着他。 卢岩叹气,又不认识爹了,自从见了面,到现在都还没让自己抱她一下。 “小船跟她就不一样呢..”卢岩对刘梅宝说道。带着几分委屈,“我那时候那么久不在家,回去了,他一点也不和我认生…” 刘梅宝笑。 “哪有一样的人。大人孩子都如此。”她说道,“或许是我怀柔儿的时候太紧张了,所以她天生警惕?” 这话让卢岩的神情一下子黯淡下来。 “梅宝..”他将那双脚抱在心口低声唤道。 “去,当着孩子呢,腻歪什么。”刘梅宝忙笑道,用脚轻轻踹他,知道不小心引发这男人的心结了。忙岔开话,一面晃着柔儿的小手,哄她去找爹爹。 柔儿根本不理会,学着卢岩的样子在刘梅宝胳膊上捶起来。 “还是女儿亲。”刘梅宝笑着亲了女儿一口,一面问外边,“小船哪里去了?” “回太太,小少爷和铁勺少爷在后院..”外边立刻有仆妇答道。 “看着他们,不许去水边玩。不许爬假山..”刘梅宝抬起身说道。 “看着呢太太放心。”仆妇笑道。 卢岩一边给她细细的揉脚,一面不以为然的笑。 “男孩子家皮点没事。”他说道。 这边柔儿听到水和山,便开始不安生了。摇着刘梅宝的手嚷着去玩去玩。 “让爹爹陪你去。”刘梅宝笑着说道,一面给柔儿指卢岩。 柔儿自然不肯,摇着刘梅宝不放。 “娘累了,脚疼,不去。”刘梅宝故作劳累的说道,又指着自己的脚做痛的表情。 娘的脾气小小的柔儿已经有了模糊的了解,听了迟疑的去看卢岩。 卢岩努力堆出柔和的笑,小心的伸出手。 “来,爹带柔儿去。”他说道。 柔儿抓着娘的胳膊看着卢岩,小脸上满是纠结。 “爹带着你去爬山。去爬树..”卢岩接着引诱道,一面指了指外边参天的大树。 “你不是,我自己去了啊。”卢岩站起身说道。 柔儿再忍不住扶着美人榻沿向卢岩沿过去,卢岩大笑伸手将女儿一把抱起来直接抗在肩头上。 “玩去儿。”他笑道。 相比于前院的热闹,内宅的温馨,书房里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这么说到底是不会升任总兵了。”王墨沉声说道。 “听内阁的里的意思是。大人毕竟太年轻了,还是多历练历练的好。”有一个文吏说道。 王墨冷哼一声。 “不过这样也不错了,大人得到定国将军,又得了上护军的荣勋,这可是文官武将中前所未有的,还有太太以及故老太爷老夫人大爷都得了封赏。”另有文吏笑说道。 “这些不过是花样子好看而已。”王墨不咸不淡的说道。 这话让屋内的人色变,忙冲他摆手。 王墨也知道自己的话太过骇人听闻,捻须不语揭过。 九月十六是钦天监选的吉日,天还不亮,定国将军府就热闹起来,卢岩的装束简单,等他换好还在屋子里抽空喝了一碗热汤之后,刘梅宝才走出来。 一身大红袍,缵金丝开屏孔雀的金冠,让一向素雅的刘梅宝顿时熠熠生辉。 “会不会妆太浓了?”这边刘梅宝有些不自在,一面接过小镜子看自己的脸,一面问卢岩。 久久听不到回音,抬头看卢岩傻呆呆的看着自己,她不由抿嘴一笑。 “傻子。”她笑道,用手肘撞了撞卢岩。 看着屋子里挤得满满的仆妇笑,卢岩意外的有些不好意思。 “不浓不浓,挺好挺好。”他忙说道。 刘梅宝看着大穿衣镜里的自己,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看到镜子里一个瘦小的姑娘面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迷茫和不安。 那时候上顿不接下顿唯一的念头就是吃饱饭的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天吧,更没有想到自己能遇到这么一个把自己当眼珠疼的男人吧。 正二品诰封,她已经从提前恶补了有关诰封的知识,知道如今自己的身份地位,就是郑小娘子的爹那样的四品文官见了也是要对自己行礼的。 她沈刘梅何德何能竟然能有这么一天,是上天为了补偿她缺失的母爱吗,可这给的也太多了。 她转过头,看着在身边也对着镜子笑的这个男人。伸手握住他的手。 只要她伸手,卢岩便会立刻紧紧的握住,不管是在什么场合周围有多少人看着。 “走吧。”她含笑说道。 觐见受封的仪式很复杂但时间并不是很长,皇帝金贵能见上一面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但刘梅宝早已经从卢岩口中得知,皇帝的身子有些不好了,能撑着接见他们这么长时间,还在宴席上坐了一坐,已经是很难得了。 皇帝在宴席上很是高兴,太子也跟着凑趣,提议赐歌姬给几个年轻的将官。这其中自然有卢岩。 “英雄自当有美人相配。”他笑道。 大家都忙躬身谢皇恩,只有卢岩众目睽睽之下拒绝了。 “多谢陛下隆恩,只是美人就算了。”他说道。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这又不是让你去死,不过是赐几个女人而已,皇家蓄养的歌姬,那都是能给皇子们做侧妃的,求之不得呢。竟然当面拒绝,所有人都瞪眼看着卢岩,如同看疯子。 太子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只有皇帝哈哈一笑浑不在意的摆摆手作罢。 卢岩落座时,陈清忍不住瞪他。 “你是真傻啊还是故意恃宠而骄啊?”他低声问道。 “我才不要这些女人,实话实说而已,难不成要我明明不想要,反而作出感激涕零的样子高兴的谢恩,那不是欺君吗?”卢岩端起酒杯喝酒淡淡说道。 陈清觉得自己像傻子。 “我知道,你是怕你媳妇再跑了..”他哼声说道,刘梅宝当初虽然没说那官妓的事,但陈清有心的话,还是多少打听到了。“不过至于吗?你收下,该怎么处理还不是你们两口子的事,装样子都不会…” “就是装样子我也不愿意。”卢岩打断他,转头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不想她明明不高兴还要为我装出高兴甚至叩头谢恩。” 陈清看着他默然,继而他端起酒杯冲卢岩举了举。想要说什么最终无语。 也许这就是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的区别吧。 陈清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对于这件事,刘梅宝并不知道,她参加的是皇后的宴席,事后还是从卢岩的幕僚口中得知的。 对于卢岩当场拒绝皇帝的赏赐,幕僚们也是忧心重重。 “将军本就被议为跋扈,如今当场拒绝了陛下的恩赐,这可如何是好..” 大家纷纷叹气搓手愁眉。 一直欣赏不知道哪一家送来的名品砚台的王墨此时打断大家的愁绪。 “几个女人而已,无须在意。”他云淡风轻的说道。 “我们是不在意,就怕陛下在意。”幕僚们苦笑道。 王墨哈哈笑了,将手中的砚台放在桌上。 “不过是女人而已,真正的明主怎么会因此对臣子生隙!”他笑道,目光清亮。 这话也是,大家也都笑起来,笑着笑着忽的有两个不笑了。 他们跟那些武将什么都直来直去不同,他们习惯一个字都能表达千百种意思,不知怎的总觉得王墨的话听起来有一种怪怪的味道。 ---- 推荐:梨花白《妻高一筹》 穿越到一个被当作棋子嫁入豪门并且光速成为弃妇的女人身上,这运气好像实在是不怎么样,尤其是这个弃妇还不得不养着两个不被亲爹待见的拖油瓶。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这种自生自灭,啊,不对,应该是自给自足,远离内宅争斗的弃妇生活其实还是很悠然的,女主角对自己的穿越十万分的满意。 但是,孩子他爹,你……你你你到底为什么又要在五年后闯进来?还蹬鼻子上脸的步步进逼,特么你有这个资格吗? 乱了……全乱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重游   觐见完皇帝,他们夫妻还必须参加同行上司的们的家宴。   人情人情这是必不可免的。   虽然应酬多,卢岩还是抽出时间带着孩子们好好的逛了逛京城。   被爹爹顶在肩头整整逛了半日,柔儿早就不认生了,只要看到卢岩起身穿衣服,就扑过去搂住腿不放。   这一日逛到天色黑下来时,一家人才进了家门,柔儿在回来的路上就在爹的怀里睡着了,卢舫和铁勺还精神的很,各人手里都抓满了各色玩物,紧跟着他们的小厮手里也是满满当当,一进门便飞也似的进了自己的屋子,开始查看以及重新分配战利品。   “不许打架。”刘梅宝忙嘱咐,虽然知道这话说了也白说,两个孩子哪一天不打上两回这一天就算白过了。   卢舫和铁勺早跑走了。   柔儿交给奶娘,让跟了一天的下人都去休息,夫妻二人也进屋梳洗。   卢岩洗完出来时,刘梅宝正在火盆前晾头发,一面歪头看着桌面上摆的一本书。   “累了早点睡吧。”卢岩走过去帮她整理头发。   刘梅宝笑着一面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后按卢岩坐下来,帮他抖晾头发,一面说些琐碎的事,谁家送了什么贺礼,回了什么贺礼,要去赴谁家的宴,准备什么礼,谁家的女眷穿了什么衣服戴了什么花,谁家带着小妾赴宴等等,卢岩笑着听着,柔柔的灯光照的室内暖暖。   “好了,差不多了,去睡吧。”刘梅宝拍了拍卢岩的肩头,放下他的头发笑道。   卢岩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是没有说什么。   刘梅宝已经整理好床铺,逐一熄灭内室的灯,将外间炕桌上的灯挑亮。   她离开了熟悉的药室。睡眠再次陷入困境。   卢岩不敢说,只怕给她增加更大的压力,暗地询问了太医,却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开了安神补气的药来吃,药开回来,刘梅宝也丝毫没有疑问的都吃了。   她正视自己的病,没有丝毫的回避,相信自己能好。   刘梅宝刚打开书,卢岩又走出来,将烛光挡住一片。   “梅宝。你要是不困,跟我出去一趟。”卢岩看着她眼睛闪闪说道。   “这么晚了?”刘梅宝看了看窗外,有些不解,但旋即起身,说了声好。   卢岩不会让她做为难的事,既然开口了,就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   卢岩看她忙忙的唤仆妇进来找衣裳。   “不用太隆重,简单些。”他忙说道。看着刘梅宝取出两件华丽的礼服。   大晚上的估计是要低调些,刘梅宝忙又找了两件出来。   “这个呢?”她让卢岩看。   卢岩点头说好。   就算是穿成乞丐服,卢岩也只会说好。刘梅宝抿嘴一笑不再问她,自去换好了。   马车缓缓驶出将军府。   夜色笼罩下来,京城又呈现另一种繁华热闹。   随着马车的走动,外边的喧嚣热闹越来越大,刘梅宝忍不住掀开车帘看。   街边璀璨的五彩灯光在她面上划过。   马车忽的停下来。   “到了吗?”刘梅宝问道。   卢岩已经先下车,然后伸出手拉她。   刘梅宝扶着他的手走下来,见自己站在热闹的街口,笑声吆喝声以及丝竹歌弦扑面而来。   “到了。”卢岩笑道,一面看四周,似乎也是在印证。然后才确定的点点头,“没错就是这里。”   刘梅宝点点头也不再问。   卢岩便牵着她的手向内走去,身后没有仆妇小厮跟随,夫妻二人很快混入人流之中。   “梅宝,你瞧这个灯。”卢岩拉着她停在一间铺子前,笑问道。   刘梅宝手里已经拿着两个面人。闻言看去,见是一个走马灯,在夜晚看起来很是漂亮。   “好看。”她点头笑道。   一旁的伙计眼睛很利,看着眼前这对夫妻,男子穿着暗青袍子扎玉带,女子则是一件暗紫交领袍,一看就是极好的料子,上面点缀大片缠枝花卉,绣工特别精细,上面的花儿如同她的人一般娇滴滴嫩秧秧。   这可是有钱的主儿。   “大爷,好眼光。”伙计立刻口吐莲花,利索的将走马灯摘下来,什么吉祥如意早生贵子一直说到了儿孙满堂就差飞升当神仙了。   刘梅宝忍不住的掩嘴笑,一面伸手扯卢岩。   “柔儿已经买了三个了,没地方挂了。”她低笑道,“东西再好,也不能都卖下来啊。”   卢岩便笑了摆摆手示意不要了。   伙计的脸立刻拉下来,看着手牵着手想外走去的二人啐了口。   “穿的人五人六的,原来是装的,穷鬼!”他低声嘀咕道,话音未落,便见那女子回头,小厮以为自己的话被听到了,俗话说和气生财,他忙堆起笑,那女子也对他微微一笑,便转头走了。   “到底要去哪儿?”刘梅宝跟随卢岩慢行,看着卢岩认真的将新买来的两个菱花扇子挂在腰间,一面摇着他的胳膊问道,“买了这些东西怎么见客?不如等见完了再逛…”   卢岩笑着转头看她。   “笑的这样鬼!”刘梅宝抬手戳他的脸,抿嘴笑道。   “今天是十五。”卢岩笑道。   刘梅宝点点头。   “对呀,怎么了?”她问道。   “你瞧,那边有船。”卢岩没有答话,眼睛亮亮的指着一边。   刘梅宝顺着他所指看去,才发现已经走到了河边,河中画廊遍布,华丽的女子在船中若隐若现,笑声乐声摇碎河中的明月,如同仙境。   “坐船?”她还没问出声,就已经被卢岩拉着走向码头,招手叫船,无奈此时船上都已经客满,等了好半日才找到一艘简陋的小船。   卢岩显然很不满意,一脸懊恼。   “游船游的可不是船,而是意境。”刘梅宝笑道。拉着他的手,当先上船。   摇船的老汉瘦小,原本忐忑的神情听了刘梅宝的话,便裂开没牙的嘴笑了。   “一看大爷和奶奶就是过日子和和美美的。”他感叹说道。   这话卢岩爱听。因为对这小船的嫌弃立刻烟消云散。   “这都能看出来?”他带着几分小得意又几分急切的想要肯定问道。   刘梅宝在一旁抿嘴笑。   船工哈哈笑,待二人坐好,摇动船桨,小船摇摇晃晃的向河中而去。   “这还看不出来,过日子就跟犁地,一个推一个拉,瞧奶奶方才说话。就是顺着大爷你,正像那犁地你拉她推,越过越美。”船工笑道。   卢岩笑的合不拢嘴,就如同得了奖赏的孩子一般。   刘梅宝忍不住笑出声。   “大爷奶奶不是京城人吧。”船工一面摇船一面说笑,看着坐在船舱还携手的二人。   口音自然很容易分辨出来,刘梅宝冲他点头。   “来了京城就得逛逛我们的河边夜景,大爷真是会玩的,奶奶好福气。”船工接着加把火。   烧的卢岩脸都红了。只会咧着嘴笑。   “皇上也见过,好听的话这些日子只听得耳朵都生了茧子,也没见你这样。”刘梅宝贴在他耳边低声笑道。“倒是被一个老船工三言两语就哄成这样。”   卢岩啧了一声,一脸不认同。   “那些虚话听听就算了,这位老伯说的可是实话。”他一本正经的说道,“可不是让人听了高兴。”   刘梅宝伸手拧他的腰,笑的靠在他肩膀上。   卢岩伸手揽住她。   船工也哈哈笑,开口唱起了小曲。   “七月里探妹七月七,牛郎织女会佳期,老天心大毒,拆散他好夫妻,八月里探妹是中秋。月饼柿于共石榴。还有两只梨,留你过中秋,月里探妹菊花黄,我与小妹进洞房。打开红罗帐,一股桂花香…”   软语浓浓的小曲从一个老汉口中唱出,别有一番味道。   卢岩听不懂低声问刘梅宝。刘梅宝低低的翻译给他听。   歌声摇曳,船影中两人依偎穿行在璀璨的河中。   下了船二人漫步在河边,刘梅宝没有再问去见人什么的话,只是紧紧拉着卢岩的手跟着他走。   “这个不要了。”她阻止卢岩又冲小摊去,笑道,一面将他的手举起来在眼前晃,“要不然就不能拉着你的手了。”   卢岩嘿嘿的笑,握紧她的手。   “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啊。”刘梅宝感叹,抬头看天空中的明月。   “梅宝,这么多年了,才让你再回京城,我心里..”卢岩面上浮现一丝愧疚低声说道。   不待他说完,刘梅宝就哈的一声晃着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   “二郎,你看,那边有套圈。”她高兴的说道。   卢岩看过去。   “白天几次都没看到。”刘梅宝拉着他快步过去,一面笑道,“原本想让小船和柔儿玩呢。”   “是咱们没逛对地方。”卢岩笑道。   二人已经挤过人群站定在前边。   “小娘子,瞧瞧,这可是宫里出来的新鲜花样,来来试试手气。”裹着短袄的摊主说道,看着这个小妇人露出见到猎物般的笑,但很快他的笑就变成哭了。   那小妇人的确是猎物,但却忽视她身后站着的猎人,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小物件落入卢岩抛出的圈中,听着四周轰然的叫好声,算着一晚上几乎白干了,摊主哭的心都有了。   “说起来,像大爷你这般好运的,我还是第二次见到…”摊主摇头唉声叹气说道,一面不情愿的将最后几个圈递给卢岩。   “是吗?我们是有福之人嘛。”卢岩笑道,将最后的圈一把撒出去,伴着四周轰然的叫好,稳稳的将剩余的几个小盒子套住,“有福气的人自然运气要好一些…”   摊主嘀咕着这句话,轰着还在起哄的围观者。   “散了散了,算我倒霉…”他嘴里碎碎念道,“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我明日就铁定赚回来…”   他念叨着忍不住去看那两个走开的人。   “有福之人..”他喃喃说道,“咦,这两个人怎么有些面熟…”   皱眉一刻,摊主用力一拍大腿喊了声我的娘。   “该不会又碰到他们了吧!”他大声喊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 融融   刘梅宝和卢岩走出热闹的街市已经是快要过了子时了。   “走的脚酸不酸?”卢岩拉着她的手担心的问道。   “不酸,这点路算什么。”刘梅宝笑道,“再说,跟着你走,走一辈子都不累。”   她自己说完都觉得酸。   “酸死了,果然是老夫老妻了,说这话浑身鸡皮疙瘩。”她拍着卢岩笑道。   卢岩便冲她笑,将她往身前揽了揽。   “你愿意跟我一辈子受累都不在乎,我是惟愿这一辈子再不让受半点罪。”他说道,“这句酸不酸?”   刘梅宝哈哈笑,抬手戳他的胸膛。   “好了,别酸了,都孩子满地跑了,还腻腻歪歪的。”她笑道,握住卢岩的手拉着他向前走去,“客也访完了,昔也追完了,二人世界小浪漫过完了,该回去好好的养足精神应酬那排着队的宴席柴米油盐酱醋茶。”   卢岩哈哈大笑,任由她小手拉着向前而去。   刘梅宝是在回来的马车上就睡着了,然后心安理得的享受被卢岩抱回屋,一觉睡到大天亮。   她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满室红光,再听院子里卢舫铁勺吵柔儿叫仆妇们小声劝,嘈杂热闹的让人心里暖洋洋。   起来梳洗打扮,卢岩带着孩子们进来了,让孩子们散在屋子里玩,卢岩看着她吃饭。   “这些是新送来的帖子?”刘梅宝一边吃一边看卢岩翻看管事送来的帖子,分成左右两边。   左边的是只需要回礼的,右边的则是要亲自去一趟的,一顿饭下来,左边的堆的高,右边的只有寥寥几个。   卢岩点点头,手中打开一个帖子神情一顿。   “怎么了?谁家的?”刘梅宝一面擦手一面随口问道。   “没什么,不太熟的人。”卢岩说道,随手将那帖子扔在左边。“回份礼就好了。”   刘梅宝哦了声,没有在意。   帖子很快被管事收下去,司房里的人开始忙碌,写回帖。按定制进行回礼。   “三爷。”忽的一个文吏拿着一个帖子愣住了,忙忙的唤住在一旁缓口气喝茶的管事。   “怎么了?”管事问道。   “这个是不是放错了?”文吏低声问道。   管事皱眉。   “怎么会?”他伸手接过来,一面说道,话没说完就愣住了,“这这是怀柔公主府的..”   文吏点头一脸你看吧。   公主府的帖子,邀请你一个从二品大员的诰命夫人去参加宴席,只用回礼打发掉?   “肯定是弄错了。”管事点头说道。一面在手里拿好,“我去给大人送去。”   管事找过来时,卢岩已经出门了,刘梅宝正陪柔儿学走路,室内铺了厚厚的毡垫,柔儿小心翼翼的走着,见有人进来,立刻解脱一般跪在地上。逗得刘梅宝直笑。   “你个懒闺女。”她戳着柔儿的小脑袋笑道。   柔儿三下两下爬到奶妈身边去了。   “什么事?”刘梅宝问道。   “这个帖子放错了,来请示大人太太如何安排。”管事含笑说道。   刘梅宝便接过来,一看果然非同一般。说起来这是第一份来自皇亲国戚宴会的邀请,皇帝的自然不算。   “好,你放下,我问问大人。”她点头说道,一面看日期是明日,便特意放在桌案上只怕忘了。   管事的这才告退,这边卢舫和铁勺不知道为什么又打起来,刘梅宝本不予理会,直到听到卢舫明显不敌被铁勺揍了。   “这是我家,你又不是我家的人。滚回你家去。”卢舫大声喊道。   刘梅宝便站起身来走出来。   铁勺已经知道脸色了和好赖话了,也知道自己和卢舫家的关系,听了抹鼻涕就向大门外跑,慌得几个小厮忙去拦抱。   “小船,过来。”刘梅宝唤道。   卢舫从地上爬起来,见铁勺跑了面色正有些讪讪。听见娘喊自己,脚步便有些迟疑。   “过来。”刘梅宝再唤,自己先进了屋子。   等了不一时,卢舫踢打着进来了,挨着门站着。   “你是真想铁勺走啊还是假想?”刘梅宝坐在炕上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   卢舫低着头。   “有时候想有时候不想。”他半日才说道。   刘梅宝想笑。   “那都是什么时候啊?”她问道。   见娘并没有大声训斥自己,卢舫胆子大了,抬起头往这边走了走。   “他不和我抢东西的时候我不想他走,他和我抢东西的时候,还打我的时候,我就想他走。”他说道。   “那现在是不是想他走了?”刘梅宝问道,“你要是想了,娘就让人把他送走。”   这个问题太大了,卢舫一下子有些慌。   “没事,想什么说什么。”刘梅宝笑道。   卢舫低头看着手里只剩下半截的面人,再想铁勺的大嗓门,以及被揪的还隐隐疼的耳朵,终于下定决心,重重的点头。   “好。”刘梅宝招手一个仆妇过来,“去让人备车,把铁少爷送回太原去。”   仆妇含笑低头应声是,便转身出去了。   这边卢舫说出这句话只觉得心里大大的出了口气,但不知怎么的并没有欢喜,反而看着那仆妇转身去了,心里有些隐隐的失落。   刘梅宝已经忙自己的事去了,卢舫在屋子里呆呆的站着,满屋子的满院子都是他的,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但却不知道玩什么了。   “娘。”他喊了声。   刘梅宝嗯了声抬头看他。   “要娘陪你玩吗?”她问道,“玩什么?”   玩打仗,跟大人有什么玩的,卢舫心里说道,这些大人都木木呆呆的,玩起来一点也没意思,更何况娘还是个女人,估计就是教也教不会她。   卢舫忙摇头。   “要看书吗?”刘梅宝又提议道。   卢舫立刻摆手。   “娘我去找妹妹玩。”他说道,话音未落脚不沾地的就走了。   刘梅宝看着他的样子抿嘴一笑。便不再理会,低着头开始算购置回山西的礼物。   卢舫一个人回到屋子,以往觉得小的房间总觉得格外的冷清。   “铁勺走了没?”他忍不住招过一个小厮问道。   “刚上车走了。”小厮说道。   卢舫就忍不住跑去隔壁铁勺的屋子,见东西都纹丝未动。   “这个归我了。”他高兴的跑进去挑了好几样东西抱着出来了。   但奇怪的事。以往恨不得占为己有的东西玩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悻悻的扔下,卢舫又转出来,这一天都觉得没意思。   “娘..”天刚擦黑,卢舫就跑过来找刘梅宝了,“铁勺还没走远,反正咱们早晚也回去。不如还是一块走吧。”   刘梅宝摇头。   “还是送走吧,话都说出去了,怎么好叫回来?”她说道,“再说也不让他回山西啊,咱们家又不是他家。”   卢舫大吃一惊。   “那,那他家是哪?”他伸手拉着刘梅宝的衣服问道。   “你忘了,咱们逃难的时候,是在湖广呢。很远。”刘梅宝笑道。   逃难的事卢舫还记得,听了脸色有些发白。   “那么远啊。”他喃喃说道,“那以后就不能见了吗?”   “差不多。想见的话能见一两次吧,路太远了。”刘梅宝说道。   见不到了….   卢舫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拉着刘梅宝的衣裳,喊让铁勺回来,他越喊这个名字越觉得难过,哭得更厉害。   “你看,你说要送走的,讨厌他,不要他。”刘梅宝无奈的摊手。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把他叫回来。”卢舫哭道。   “小船,这人不是东西,不是你玩的那些玩物,说喜欢就放在身边,说不喜欢就扔掉,扔掉了也可以捡回来。”刘梅宝拉着他坐下。一面帮他擦泪一面说道,“而且你随口说的那些话玩物不知道没感觉,但人听了是会伤心的,就是再道歉,也是会留个疤的,就跟你手上的伤,你看,你看到了还记得是怎么来的吧?”   卢舫哭着点头。   “所以有些话不是能随便说的,有些事不是随便做就能做的,不是你说了做了,再后悔就什么事都没有的,尤其是伤人的话和事。”刘梅宝柔声细语道。   卢舫点头说自己错了以后不说了。   “那把他叫回来?叫回来再吵架不赶他走了?”刘梅宝问道。   卢舫连连点头。   “好,记得给他好好道歉,以后呢打架可以打,但是不许说赶谁走的话了,有事说事,可不能随便撒气。”刘梅宝帮他擦去眼泪说道。   卢舫点头。   刘梅宝便叫仆妇,大声的唤人快去将铁勺少爷追回来,仆妇们笑着大声应着去了。   卢舫便眼巴巴的等在门口,似乎等了好久,门外有脚步响,他激动的迎过去。   卢岩一迈进门就见儿子扑过来,面上的神情似乎几辈子没见,心里乐开了花,还是儿子跟老子亲啊,他高兴的伸出手准备将儿子抛高高,卢舫却停下脚,一脸失望的转身进去了,留下老子尴尬的张着手。   “他是怎么了?”卢岩只好拉住媳妇的手问道。   “别管他,玩呢。”刘梅宝笑道,一面接过卢岩的斗篷,然后就听车马响,便看到卢舫嗖的一下窜出屋子,院子顿时响起铁勺大声的说笑声。   “铁勺对不..”卢舫似乎要开口,但却被铁勺的大嗓门压下。   “..小船,你看,我买了什么,全套的翻跟头泥人..我特意给你买了一套呢..喏,还有这个,我吃过了可好吃了,给你带的,还有柔儿的…柔儿睡了没?睡了就糟了,这东西凉了不好吃,我塞怀里带回来的….”   孩子们的说笑声渐渐走开了,刘梅宝从窗户前笑着转过身。   “六月天孩子脸,果然是。”她笑道。   “到底玩什么呢?”卢岩还是不明白。   “孩子们的事,三天好了两天闹了,别理他们。”刘梅宝笑道,一面问他吃了没一面看到桌角上摆着的帖子,“快瞧瞧这个,怎么放错了,差点就耽误了。”   卢岩随手接过来,看了一眼面色沉下来,随手扔在桌子上。   “没放错。”他说道,“我们不去。”   刘梅宝惊讶的看着他,又看那帖子。   ---   存稿彻底用完了,以后更新时间不定,今天有主站推荐,争取二更。 ☆、第二百九十八章 互忌 屋内宫灯亮亮,刘梅宝坐下来,看着卢岩将几个人名有些笨拙的写出来,其中还有一个姓酆,难为卢岩歪歪扭扭的竟然一笔也没写错 他写字的力气很大,握着笔像是握刀,一下一下几乎要划破纸张,似乎要刻到心里去。 “这么大仇啊?”刘梅宝抿嘴笑,手拄着桌子依着他看。 “那段时间出现在兴都的且跟陈清有过接触的便是这几个人。”卢岩放下笔说道。 “你的意思的是说陈清那时候的确是要害我?”刘梅宝问道,事情过去那么久,没想到卢岩原来一直还记得且进行了调查,她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不敢肯定。”卢岩说道,手指敲着桌面,“没有证据。” 他的打探最终是到此为止,这已经是大为不易。 “那就还是猜测。”刘梅宝吐口气说道,“问陈清能不能¨” 她自己说完自己就笑了。 “这家伙狡猾的很,如果他真得到授意,能给我这点机会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她摇头叹息说道,“是绝对不会说的。” “不管这事到底有没有,这些人,暂时都属于要防备的。”卢岩拍了拍纸,果断说道。 “你这是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刘梅宝扑哧笑了。 卢岩点头。 “娘子言之有理。”他说道。 “去。”刘梅宝笑着推他一下,“越来越会贫嘴。” 她依着卢岩的肩头看着桌上的那些名字尤其是东宫太子名列其中,不由让她心惊肉跳,既然是太子,那就意味着皇家···。 难道已经到了飞鸟尽良弓藏的时候了么?不应该啊···. “他们为什么要害我?”她皱眉不解的问道,“你跟他们其中谁有仇?” 卢岩摇头又淡淡一笑。 “对有些人来说,害人不需要理由。”他说道。 此话有理,刘梅宝点点头,二人沉默一刻,莫名其妙-的引来人暗害毕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不过,这里面也没这个怀柔公主啊?”刘梅宝又问道 “她跟太子殿下关系极其要好。”卢岩说道。 刘梅宝就哈哈笑了,拍着他的肩头。 “行啊,还有延伸范围呢。”她笑道。 “反正这些人离他们远点就是了。”卢岩笑道。 “可是别的人也就算了这个可是公主啊且是嫡正血脉的皇家子弟人家请,估计要不是躺床上就要咽气了抬都要抬着去。”刘梅宝笑道。 “公主怎么了?”卢岩哼声说道。 “不怎么。”刘梅宝笑道,起身给他倒了杯茶,“人家是皇家正统,代表的是她爹的面子。” 卢岩没说话。 “去就去吧,咱们心里有数,也不能因噎废食。”刘梅宝说道,“如果不去实在是说不过去,这样太过于显眼了,对你对我都不好。” 卢岩最终点点头。 “不用费心跟她们说话,吃的喝的都不动。”卢岩说着伸手拉她坐下,嘱咐道。 “我知道,女眷的们的宴席简单的很,就是坐着说笑看人,少说话多微笑,一招鲜吃遍天。”刘梅宝笑道,“那宴席上也没人真去吃饭不吃没人笑,吃光了才惹人笑呢。” 卢岩揽着她点点头。 “还是早点回山西的好。”他缓缓说道。 在自己的地盘上哪用得着这样小心翼翼。 “人这一辈子哪能什么都遂心如意。”刘梅宝笑道,“我的大爷,如今人家请你你嫌弃烦,要是真没人请了,就有你更烦的了。” “才不会。”卢岩笑道,也不知道是不会烦还是不会有那一天。 公主府就在四牌楼附近,一座府邸占了将近半条街,刘梅宝的马车过来时,这里已经有不少人正在出入,刘梅宝的下车时吸引了很多注视。 “你看,谁家有男人陪着过来的,我又不是孩子。”刘梅宝扶着卢岩的手下车,看着四周或明或暗的窥视,忍着笑说道。 卢岩笑着没说话,扶着她下来,还帮她整整了斗篷,刘梅宝拍了他的手一下,听得身后有人哼了声,夫妻二人寻声看去,见是一个穿着暗红提花对襟袄子的年轻妇人带着两个婆子走过来,瞧见她,刘梅宝眼睛便是一亮. 那年轻妇人却似没有看到他们一般,端着手面色恬静目不斜视,一步一行端端庄庄的进门,似乎刚才那哼声不是她发出来的。 她不说话,刘梅宝便也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终于看的她走不动了。 “看什么看?”郑小娘子转脸低声瞪眼说道,微微竖起的眉毛让着恬静的面容顿时有些违和。 “许久不见,乍一看,都认不出来了。”刘梅宝笑道。 郑小娘子此时的身份比不得她,既然停下脚,便不得不说话,带着几分不情愿还是规规矩矩的行礼,只让刘梅宝更是看着她笑。 “卢大人卢太太倒是别来无恙。”郑小娘子自然听出刘梅宝话里的打趣,便目光再次在卢岩和刘梅宝的身上转了转,微微抿嘴说道,说罢还无声的轻轻动了动嘴。 老婆奴… 刘梅宝猜也猜得出她心里念叨这个,冲卢岩点点头。 “你快忙去吧。”她笑道,一面顺势跟郑小娘子同行。 “当了诰命夫人果然是不一样了,出个门还有丈夫护送。”郑小娘子不咸不淡的低声说道,“这里是龙潭啊还是虎穴啊?来镇场子….” 她本是取笑,却见刘梅宝听了面上露出一丝恍然,还下意识的发出一哦。 什么意思?郑小娘子皱眉看她·刘梅宝又恢复如常。 “还没亲自道贺大喜呢。”刘梅宝看着她笑道。 郑小娘子的面色闪过一丝潮红,有些不自在的转开视线,话题也由此转开了。 因为怀柔公主一心向道,所以家中布置的极其素净,她本人也穿着一件简单的素袍·挽着头发坐在矮榻上,笑吟吟的看着走近的二人。 “上一次见卢太太时,还是称呼刘姑娘呢。”她在受了二人的拜礼之后,对着刘梅宝笑道。 以前见过?刘梅宝有些意外,抬头看着这位公主,见她神态娴雅平和近人。 “当时母后招过卢太太说话,我那时也在作陪。”怀柔公主笑道。 “小妇人寒微,那时都惶恐的不敢说话了·更没敢看在座的有谁·没认出公主来。”刘梅宝明白了·那时候的确只顾着慌了,再说也没人和她介绍旁边的人都是谁,当然话不能这样说,她忙矮身再次施礼说道。 一旁的郑小娘子看了眼刘梅宝,眼神似乎再说你也有害怕惶恐的时候? “我寡居之人也不常见客,每年定期办个香会,给我这宅子添添人气。”怀柔公主笑道,“正巧你今年也在京城,便一起来玩玩·请大家来,也别拘束,我招待不周了,也别见怪。” 她最后一句是对着所有人说的,大家都笑起来,纷纷说道公主自谦了。 看来这位公主是个很能让人轻松的人,颠覆了刘梅宝猜测的高高在上孤傲不可亲近的皇家子弟形象。 怀柔公主没有再和她专门再多说话,看来这真的不过是一次最普通的贵族妇人聚会,刘梅宝渐渐轻松起来·尤其是郑小娘子一直陪在身 “你不用顾忌我,自己去玩吧。”刘梅宝低声对她说道。 “谁顾忌你啊。”郑小娘子微微侧脸,借着掩饰对她翻个白眼说道,“想什么呢,我替我婆婆来的,有什么好玩的。 刘梅宝只是笑。 “你不吃吗?”郑小娘子举起一杯酒慢慢的吃一面问道。 见她面前的果品茶酒都没有动。 “我吃着药呢,有忌口。”刘梅宝含笑说道。 郑小娘子不再理会。 怀柔公主一直坐在位置上,偶尔跟大家说几句话,目光只是偶尔有意无意的扫过刘梅宝,也注意到刘梅宝面前的席面未动,眉头微微皱了皱,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因为怀柔公主是清修之人,宴席很快便散了去,在出门时刘梅宝又再次成了焦点,看着跃下马在车边等候的卢岩,刘梅宝忍着郑小娘子毫不掩饰鄙视的眼神走过去。 “这便是卢将军啊?”出门的妇人们互相低语,年轻姑娘们则悄悄的打量。 卢将军亲自将卢太太扶上马车,然后自己才翻身上马,陪在车旁一众人慢慢的远去了。 “卢将军这样和善啊?”大家都很意外,当然除了郑小娘子。 “和善?”她哼声自言自语,“那得看对谁了。” 在大家都散去,公主府门外恢复安静之后,一辆马车缓缓驶出来只向皇宫而去。 “皇妹,你是说那卢岩知道我们上次的事?”太子闻言大惊,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怀柔公主。 “那卢岩亲自送亲自接,哪有赴宴做丈夫的会如此?摆明是镇场来了。”怀柔公主说道,手转动着茶杯若有所思。 能为了自己媳妇这样,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呢?她的神情中又忍不住有些怅然。 “你多想了。”太子摇头笑了,“那卢岩是有名的老婆奴,恨不得把媳妇捧在手心里,不用在意,不就是是接送吗?听那些人传的比这个还稀罕的事多了去了。” 怀柔公主沉吟不语,慢慢摇头。 “那卢太太半点未动我家的东西,连口水也没喝···”她缓缓说道。 太子闻言神情一凝。 “那次陈清不是说了,卢岩好像起疑了。”怀柔公主接着说道,抬头看太子,“皇兄,此事大有文章。” “不可能。”太子面色沉沉,摇头,不知道是认定还是要说服自己,“不可能,此事机密之极,他绝不可能知晓,除非是陈清他泄密!” 话说到此眼中已是杀意。 “不会。”怀柔公主笑了,“陈家的人绝对没问题。” 那的确是,太子也知道摇头笑了旋即又皱起眉头。 “许是我多心杯弓蛇影了,不过日后皇兄要提放那卢岩总是没有错的。”怀柔公主说道。 太子点点头,颇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头。 “父皇真是骄纵他太过了¨”他叹气说道。 “那卢岩的确能干,怪不得父皇如此骄纵他,父皇如此也是为了皇兄,皇兄不要辜负父皇的心意。”怀柔公主笑道,“既然他的太太此次命不该绝,那就顺应天意吧,多与他施些恩惠便是了,那宅子他不是收下的很高兴?恩威并施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太子点点头。 过了九月二十,卢岩的任命终于下来了,正如王墨等人事先知道的那样,没有升任,只是调任宣府副总兵,因冬日边境事物繁忙,定国将军卢岩携家眷返回太原。 新的一年又到来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经年 大平三年二月初,太原定国将军府,原本安静的门前忽的一阵鸡飞狗跳。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手里扯着一根木棍蹬蹬的跑过,见他过来,原本站在门房的人都忙过来恭敬的施礼。“铁少爷……”他们齐声喊道。 铁勺顾不得理会他们,瞪着眼晃着头四下看。“小船呢?见小船没?往那边跑了?”他大声问道。 诚实与守信,这个问题对门房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难答了,不过鉴于大家已经经受过无数的考验有了经验,所以齐齐的摇头不语。这代表的意思可以是不知道,也可以是不能说。 铁勺蹬蹬的向门外跑。“少爷,太太吩咐过不许你们出去玩,要出门得有人跟着。”门房忙说道。 铁勺还没说话,便听得大门外一阵马蹄杂乱响起。“将军回来了。”门房的人立刻齐刷刷的往外跑,半掩的大门被推开,露出刚在门前勒住马的卢岩的身影。 卢岩披着大斗篷,腰间挂着腰刀,脚蹬军靴利落的下马,门房的人早恭敬的过去接过缰绳。 “姑父。”铁勺大声喊道,三跳两跳的就扑过去。 卢岩将他接住举了举。“铁勺又长个了!”他笑道。 铁勺咧嘴笑,刚被卢岩放在地上,就听得破空声响,一个石头准准的打在他的后背上,虽然隔着厚厚的冬衣,但也能感觉到隐隐的疼。 不待卢岩和铁勺回过神,卢舫从墙头上露出半张脸。“你输了,打死了。”他先是高声叫着,亮亮的眼中闪过狡黠。然后冲卢岩摆手,“爹,你回来了。我去告诉娘。”说罢这句话,人就出溜一下不见了。 “臭小子。”卢岩笑道。铁勺已经大喊着别跑追了过去。 “大人。”得到消息的管家恭敬的接出来。 卢岩点点头,看着熟悉的家门吐了口气。卸下一身的疲惫。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他大步走入家中,远远的便听见刘梅宝的声音传来。然后才见一个有些大腹便便的身形拐过走廊过来。 梅宝说道,面上的难掩惊喜。 “慢点。”卢岩忙紧走几步搀扶她。刘梅宝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身子有些笨重,便笑着安心接受他的服侍。 “想回来就回来了嘛。”卢岩答道,扶着她的胳膊向院内走。 走进门,就见一个小小的扎着红花的脑袋在窗户边探头,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在卢岩迈进来后,立刻缩了回去。 “爹,爹,柔儿又躲起来了,我把她抱出来。”卢舫在内大声喊道,然后便听到柔儿尖声的抗议。 “别跟妹妹闹。”刘梅宝忙喊道,不由加快脚步。卢岩忙跟着快走几步。 卢舫已经抱着柔儿出来了,三岁多的柔儿被哥哥抱在怀里,腿碰着腿磕磕绊绊看上去像是猫叼老鼠很是滑稽。 “哥哥坏!”柔儿挥舞着手尖声喊道。铁勺也从一旁跳出来阻拦卢舫。“快把柔儿放下来。”三人拉扯成一团,屋子里顿时嘈杂不已。 “看看。这才三个,每天都闹得能掀了屋顶,这一个出来了,还不知道怎么热闹呢。”刘梅宝笑着。有些无奈的抚摸肚子。 “越热闹越好。”卢岩笑道,“我不在家,热闹些好。”他说着话,已经走进屋内,伸手将正和铁勺一起压在卢舫身上的柔儿一把抱起来。 柔儿可没哥哥胆子大,从小什么抛高高之类的游戏敬而远之,陡然离地还吓得紧紧抱住卢岩的胳膊。 “想爹了没?”卢岩将她抱在怀里笑哈哈的问道,故意用胡茬脸去蹭她。柔儿皱着眉,小手挡着眼前的大脑袋,撅着嘴喊娘。 “行了你快别逗她了,这丫头就是个闷嘴葫芦,心里想什么也不说。”刘梅宝笑道,一面坐下来,喊还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两个。“多大了!闹什么闹!字写完了没?书背过了没?” 不待她喊完,卢舫给铁勺打个眼色,两人借着打闹跑出去了,只气的刘梅宝喊晚上不许吃饭。 “你瞧没,这两个我是管不了,越来越皮,越来越滑头。”她说道。卢岩笑着不以为意。 “你别笑,你儿子鬼的很。”刘梅宝瞪眼,冲他伸出三个手指摆了摆,“上个月先生又走了一个,这已经是第三个了,我看这太原府没人敢来咱们家做教书先生了,你这个当爹的说怎么办吧。” 卢岩将柔儿放下来,柔儿立刻跑到刘梅宝身旁三下两下爬上炕躲在娘背后,偷偷的看卢岩。 “我把他带走吧。”卢岩说道。“去宣府?”刘梅宝一愣。 她还没说话,窗户外铁勺和卢舫的笑声便响起来。“去宣府去宣府!”两个孩子扯着嗓子叫。 “你那里那么忙,带着孩子怎么带的过来?”刘梅宝对外呵斥几句让他们安静下来,扭头对卢岩说道。 “孩子有什么好带的,他们这么大了自己知道冷热饥饱,好带的很。”卢岩笑道,“读书也没问题,文吏多得很。” 刘梅宝有些动心,想着自己如今身子重了,这两个孩子也的确管不过来,赵大娘夫妇还有贵子娘都一味的宠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娘,娘,我到那里听话,一定不胡闹。”卢舫忍不住从门外跳进来大声的保证。 “到那里可没在家里这么舒服。”刘梅宝说道。 “没事没事,我不怕苦,我是苦日子过来的。”卢舫挺着小胸膛大声说道。其实具体的什么叫苦日子过来的他也不太清楚,反正赵大娘和贵子娘总是这样感叹。 “去吧去吧。”刘梅宝抿嘴笑道。 没想到娘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卢舫欢呼雀跃,扑过来喊着娘真好。卢岩怕他没轻没重撞到刘梅宝。忙伸手揽过来。 “爹,到时候教我学骑马射箭。”卢舫抓着卢岩的手眼睛亮亮的说道。卢岩点头笑说好。 “我也要学。”铁勺只怕漏了自己,站过来忙忙的说道。 “好。都学,厉害本事多得是呢,就怕你们学不完。”卢岩笑道。伸手拍他们的头。 看着这边三人如此热闹,一直躲在刘梅宝身后的柔儿思付再三走出来。拉了拉卢岩的衣角。 卢岩回头看是她,有些惊讶。柔儿只是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柔儿也要去?”卢岩难得机敏的看懂女儿的意思,问道。柔儿点点头。 “你还小,等再大些,再去。”刘梅宝忙招手要女儿过来。 柔儿只是站着不动,拉着卢岩的衣角不放,大大的眼看的卢岩心都化了。“好。都去。”他大声说道,将女儿抱起来宣布。刘梅宝无奈的笑了。 夜晚,赵娘子夫妇贵子娘都告辞歇息,卢舫和柔儿也被奶妈带着去睡,夫妻二人这才有机会单独相对。 “傻笑什么啊。”刘梅宝收拾完床,见卢岩斜躺在大炕上看着自己咧嘴笑。 卢岩冲她招手,刘梅宝含笑过去,倚在他怀里。 “这个孩子出生我可要好好的守在身边。”卢岩感叹道,一面轻轻摸着刘梅宝的肚子。 “哎这话可说不得啊。”刘梅宝忙拍打他一下。卢岩就笑,笑着笑着神情微沉。 “是不是?又被我说对了?”刘梅宝说道。起身看他,“我听说这鞑子又要大举南下了?” 卢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想起什么。“对了,找到谢四娘了。”他说道。 刘梅宝很是惊讶。“她在哪?”她忙问道。又惊又喜。 冀州固安,一队人马沿着山边极速奔驰,渐渐的看到前方出现一队人马。 “老大,这群官兵又追来了。”那队人马看到,顿时有些惊慌,纷纷喊道。这些人穿着破旧,一个个形容彪悍粗狂,显然是马贼流匪打扮。 如今这山西以及宣府附近马贼山匪几乎绝迹,就是零星有幸存的,见了官兵那也是逃之不及,可这些人看上去除了有些惊慌外,并没有吓破胆,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一队二十号人中竟然还有七八个女子,而伴着唤声老大,所有人的视线便都落在一个女子身上。 “他们来了,老大,打吧。”又有人喊道。 那女子慢慢转过身,她的面容以及头发被布包起来,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寒风中,看着那驰近的官兵微微闪烁,依旧没有说话。 “这是宣府的哨探。”看着近来的官兵,这些人都认出来那标志性的衣着打扮以及严整的武器,面色更加难看。宣府的哨探那都是见了鞑子以一敌三的主儿。 “寨子里的兄弟们就是叫也来不及了,老大你走,我们挡着。”站在那女子身旁的一个彪形大汉抓起手中的两把板斧大声喊道。 大家纷纷催促,包括几个女子们,那为首的女子却只是骑马不动,看着近到已经能够看清面容哪些官兵。 就在这群人准备以死抵抗的时候,那群官兵突然停下了,其中为首一个催马走出来兜了个圈,目光冷峻的看着他们。 “官爷,我们是曹演庄的…”这边有人一咬牙喊道。 他们曹演庄虽然是山贼,但在这一带素有好名,从来不扰民劫舍,反而会救济流民难民,吃的喝的用的,也都是从哪些作恶的山贼马贼手里抢来的,这些日子随着不断有零星鞑子出现,他们还去打过鞑子,消息传到官府耳中,房州的知州还有意招抚他们,有这个前提在,或许能让这些可怕的哨探手下留情。 “谢四娘。”那为为首的官兵却并没有理会这人的话,而是打断他大声喊道。 这声音喊出来,让这些人有些莫名其妙,但那女子的眼神却是明暗交替,显然情绪激动。 “大人说了,如是敢为非作歹,必取你性命!”为首的官兵接着说道。说罢,没有再看这边一眼,抬手一挥,来众立刻调转马头转眼远去了。 一干准备舍生迎战的山贼被晾在原地,一个个还没回过神。 “老大,他们说的什么啊?”一个大汉忍不住转头看那女子,结结巴巴问道。谢四娘没有理会他,一夹马腹疾驰向前而去。 “难道是说老大?”有汉子忍不住低声问道。 “不可能,老大明明叫赵贵嘛。”另一个立刻否定。 “赵贵明显是个男人名字,老大肯定是用的假名字,你还真信了?”先头说话的人鄙视的看他。 “怎么假名字了,谁说贵只能男人叫了?”那人不服,瞪眼红脸喊道,伸手一指一旁的一个男子,“老四还叫芳妮呢,他就是女人了?” 他的话音未落,旁边的男人就骂着扔过来一只鞋砸他。“姓全的,你活腻歪了..”他红着脸大骂。 但这时全部人都哄笑起来。“原来六哥真名叫芳妮啊,哎呀哎呀失敬失敬。”大家纷纷笑道。这边顿时乱成一锅粥笑声骂声鼓臊声。 “还不快走。”谢四娘回头喝道,寒风吹过掀起她的围布,露出已经不再秀丽风霜浸染的容颜。 大家停止打闹,吆喝着催马过来。 谢四娘再回头看那群官兵离去的地方一眼,催马和众而去。 ☆、第三百章 此去   听说谢四娘不仅没死还当了土匪头子,刘梅宝很是惊讶,但旋即又叹气。   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能当这个,一定也受了很多苦。   “有时候我真想她能再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刘梅宝倚在卢岩怀里叹气,“可是又想对她来说,也许那并不是好日子。”   卢岩轻轻的帮她揉腿。   “别想了,只要她觉得怎么过好就让她去吧。”他说道,“她收养了十个孤儿呢。”   其实他原本想说谢四娘如今占据的地盘不小,但看来男人和女人看事情想法很是不同,便忙转了话头,琢磨着捡了女人感兴趣的说。   果然刘梅宝听了精神好了很多。   “真的?”她问道,面上有些欣慰,“那就好。”   三日后卢岩带着三个孩子往宣府去了,让赵娘子和贵子娘好一顿唠叨说她心狠孩子那么小去那地方,一群大老爷们能看得了孩子,渴着饿着摔着碰着可怎么办云云,刘梅宝好容易才哄下她们,安心待产。   四月初,一大群衣衫褴褛神情绝望的民众拥挤在太原府城门前,让他们欣喜的是,果然如沿途传闻的那样,这里没有拒纳驱逐流民,而是大开城门让他们进入,不过还要经过一个什身份检验。   两三个威武的军士进入了定国将军府,刘梅宝正在大厅里站着,听几个文吏的说话。   “…自从鞑子侵扰以来,宣府北真定府等等地方已是不能恢复元气,况且大平元年二年接连两年大旱,那北边已经是千里无人烟了…”   “…大人要把这些民众都收纳到山西。”军士上前行礼,然后才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   “伱告诉大人他们,尽管放心,再多咱们山西也收的下。”她说道,又对那军士说道,“伱告诉他们切记严查。以免细作混入其中。”   说到这里又停了下。   “宁可错杀,也不得放入一个。”她又说道。   军士们低头应声。   刘梅宝扶着腰吐了口气,她的面容虽然一如曾经那样柔和恬喜,但眉眼中却是多了坚毅。卢岩能走到今天,山西是他的根,是决定他这棵大树不倒且茁壮的根本,决不能有半点闪失,或者说,卢岩这棵大树越来越大,肩负的责任也越来越大。正如宁宝华以及王墨不断在她耳边重复的那句话,卢岩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成千上万人的依靠。   腰腹的酸疼越来越明显,估计生也就这几日了,刘梅宝慢慢的踱了几步。   “大人去保安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她到底忍不住问道。   就在前一段,卢岩没有像往常一样隔半个月回家探亲,而是来信说接到急报去保安州有公干。   “大人正在赶回。”军士们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没有再问,让人带他们下去歇息吃酒。众人便告退了。   四日后,卢岩踏入家门那一刻,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呱呱落地。   “这个长得又像伱..”卢岩说道。一面看着被洗干净包好放在刘梅宝身边的儿子,一面给刘梅宝擦额头上的虚汗。   “外边没打仗吧?”刘梅宝问道。   这话问的卢岩一头雾水。   “也没有闹乱什么的?”刘梅宝又问道,自己先笑起来。   卢岩明白了俯身亲了亲刘梅宝的额头。   “瞎说什么呢。”他笑道。   “脏死了。”刘梅宝躲开他笑道。   门外咚咚的跑声,以及婆子们的劝阻声。   “慢点少爷小姐,仔细带进去风。”仆妇们慌忙的说道。   脚步慢下来,卢舫和柔儿如同猫一样蹑手蹑脚的出现在屋门口,掀起帘子往里面看。   刘梅宝和卢岩冲他们笑,两个人立刻往这边跑,跑了两步想起仆妇的话忙又收住脚,慢慢的小心的挪过来。   “这么小..”柔儿奶声奶气的说道。好奇的看着睡着包裹里的弟弟。   “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这么小。”卢舫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对她说道,带着几分淡定,“伱生下来也这么点,嗯,比弟弟还要小..”   柔儿扭头看他。   “哥哥怎么知道?”她嘟嘴问道。   “伱哥哥当初是看着伱出生的,伱出生时洗澡的水还是哥哥烧的。”刘梅宝笑道。   柔儿立刻一脸崇拜的看着卢舫。卢舫把下巴高高的抬起来,咧着嘴笑。   “弟弟长得好丑。”柔儿又说道,看着这个皱巴巴红脸膛肿着眼睡着的小儿。   “长大了就不丑了。”卢岩忙说道,他可刚说孩子像刘梅宝,刘梅宝可不丑。   “啊?”柔儿很惊讶,忙去看卢舫,“哥哥,我刚生下来时也是很丑吗?”   卢舫哪里还记得,但如今的他可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不丑,柔儿长得可好看了。”他点头说道。   柔儿满意的笑了,接着去看小弟弟,一面安慰似的对他嘀咕道别怕啊现在丑长大就好看了,说着说着想起什么皱起眉头,回头看卢舫。   “哥,弟弟现在丑长大好看,那我小时候好看,是不是长大就丑了?”她皱着小脸问道。   卢舫被问得张口结舌,绝不能跟女人讨论美丑的问题,这在他小小年纪被上了第一课,谨记了一辈子。   卢岩一直在家陪着刘梅宝和孩子,直到过了十二天,赵娘子夫妇解除避讳可以前来照顾,刘老太太也由二少奶奶扶着过来探望,顺便巡查一下家中,对刘梅宝的管家能力进行了一次深入指导,并提议为了保证她的地位,建议她为卢岩纳个小妾。   “伱如今越发大了,孩子都生了三个了,也不怕地位有失,女婿的官也越做越高了,与其从外边进人,还不如伱先备好了。”刘老太太语重心长的说道,“伱三姑奶奶家的六姑娘人老实长得也好…”   话没说完就被刘梅宝下了逐客令。   “伱当妒妇一天两天能管的住男人。能管得了一辈子吗?如今情浓伱妒忌他还当个新鲜,等伱年长了,还有什么用。”刘老太太顿拐喝道。   “怎么叫我管的住管不住?一个男人管得住管不住,可不在别人。而是在他自己。”刘梅宝笑道,摆手。   刘老太太嘟囔着不识好人心气呼呼的走了。   卢岩知道了,觉得刘老太太这一段是日子过的太舒坦了,于是让管事砍去刘家一半的用度。   大平三年五月初五,兵部急传文书,终于在三年后落实了卢岩久久未得到的山西总兵的职位,同时与之而来的则是紧急调兵的文书。   因东奴入寇。声势日迫,皇命兵部尚书为大元帅,赐尚方宝剑,宣山西宣府三镇兵马领兵聚昌平入援,十日内到,违限不到,请旨处分。   “我就知道肯定有事。”刘梅宝笑道,一面帮卢岩收拾贴身穿的衣物。一面说道,“老大老二生的都人仰马翻的,老三怎么能风平浪静呢。我都赶上地震仪了。”   她说着也觉得好笑哈哈笑起来。   “梅宝,又要伱受累了。”卢岩伸手抱住她在怀,低声说道。   别的地方的兵马可以不被调遣,但哪里战也少不了他卢岩,这也是名声所累吧。   “这叫什么话,难不成伱做个人人瞧不起的孬种我就高兴了?”刘梅宝笑道,垫脚亲了亲他的下巴,“保重。”   卢岩出发的那一天,城门外人山人海,一杆卢字大旗鲜艳的飘扬在空中。铁骑隆隆人声鼎沸。   对于将士们出征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但这次几千兵马出动远征千里之外,还是头一次。   “娘,别哭了,跟着卢大人,都是要升官发财的。”年轻的将士们安慰自己的亲人。一个个意气风发。   “祝愿将军得胜归来!”有民众喊道,声音旋即散开引起一片狂潮。   卢岩已经前行开路了,闻声回头看这边,但见无数民众摆手相送,更有大户人家摆出香案猪羊祭拜祈福。   “将军佑我!万胜!”   卢岩拔出腰刀,直指向天,顿时保家卫国之声响彻府城内外。   刘梅宝在家虔诚的给神佛前上了三炷香,然后才去送行,不过鉴于她还没出月子,卢岩没有让她送出太远,刘梅宝不想让他担心,很快就回家来。   卢舫和铁勺拉着脸吵吵闹闹,因为不让他们跟着去而一脸不高兴,刘梅宝一人拍了他们一巴掌,赶他们去读书写字了,自己拉着柔儿回屋,刚到门口就见几个丫鬟一脸惊慌,两个年长的仆妇正在嘱咐她们什么。   “怎么了?”刘梅宝皱眉问道,担心是小儿子出了什么事,急忙忙的往屋子里走。   “太太,奶妈方才喂奶,小少爷许是有些吐奶,您看看去?”一个仆妇笑着说道,伸手将她指向耳房。   果然是孩子有事,刘梅宝忙收回迈向正屋的脚,向这边走。   “娘,给神仙上的香都灭了。”柔儿的声音忽的从正屋传来。   外边的人听到了都是一惊,原来谁也没注意柔儿什么时候跑进去了,仆妇和丫鬟们面色很是惊慌。   香…灭了?刘梅宝心里咯噔一下。   “太太,我去瞧瞧,许是小姐走得急带进去风吹灭了。”仆妇忙笑道。   刘梅宝只觉得自己的脚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好,伱瞧瞧去,如是这样,替我续个香,让她一边玩去,别在这里。”她顺着仆妇的话说道,想要笑一笑,只是笑来十分为难。   仆妇忙应声进去,听得内里低声的说话。   “不是我。”柔儿委屈的喊道,但话音未落就被仆妇掩下。   刘梅宝忙加快脚步进了耳房,只觉得心跳的难受。   是柔儿带进去的风,或者是香的质量不好,一定是的,这种事巧合而已不要放在心上,她反复的在心里说,看着被奶妈抱在怀里的小儿子甩开念头过去了。   大平三年七月,山西总兵卢岩众分兵赴定州被万众鞑子围攻生死未明。      正在收尾,以前的书都是戛然而止,我喜欢那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但似乎在大家眼里是烂尾,那么这一次我会将所有的人都交待的清清楚楚。 ☆、第三百零一章 坚守   虽然已经是七月,但天气还是有些闷热,校场上乌压压的集结的兵士们都衣帽整齐,任凭脸上的汗一滴一滴的流下,也没有半点松懈。   刘梅宝拉着卢舫的手,感觉孩子的手心湿漉漉的。   “小船,怕不怕?”她顿下来,看着卢舫问道。   卢舫也穿着严整的夏军服,戴着头盔,越发衬得脸小,他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呼吸有些急促。   “不怕。”他大声说道,“爹说过,爹要是不在了,就由我来保护娘和妹妹弟弟。”   “还有我。”铁勺从后面站过来,他也是和卢舫一般的打扮,因为年岁比卢舫大,块头也比卢舫大,手里抓着一根木棍,看上去倒有几分模样。   “好。”刘梅宝伸手帮卢舫系了系脖子里的红巾,点头说道,“爹爹不在了,伱就要替爹爹担起责任。”   刘梅宝说这话,伸手指向外边,那里整个校场已经集结了四块方队,队列前方将官们也正在肃立。   “这些人便是伱爹爹的责任。”她说道。   卢舫虽然根本不懂这责任是什么,但还是很郑重的点头。   “娘,我会亲自去接爹爹回来的。”他大声说道,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   刘梅宝摇摇头。   “伱不用去,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站起身来,拉着卢舫向校场缓步走去,“伱现在要代替伱爹,让大家看着,咱们卢家不会倒,咱们山西不会乱。”   看着出现在台上穿着一身诰命服的刘梅宝,再看她手里拉着的小儿,校场上瞬时安静下来,连四周围观的群众也都屏气。   虽然卢舫跟着卢岩常出入军中,但这种校场点兵的场面他还是头一次。站在台上看着下边肃立的将士,就是大人也忍不住会怯场,更别提他才是个不满八岁的孩子。   卢舫看着台下,不由咬紧下唇。   “小船。王先生是怎么教伱的。”刘梅宝低声对他说道,一面握紧他的手,“告诉他们。”   “小船,去,告诉他们。”铁勺大咧咧的说道,一面将棍子抱在身前,摆出大马横刀的样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卢舫点点头,松开刘梅宝的手,慢慢的站出来几步。   “我爹爹那边遇到危险了..”他大声说道,声音明显的颤抖,但并没有停下,“..这没有什么,只要鞑子在一天,所有人都会有这么一天….”   王墨站在台下。看着卢舫,面带赞许,难为这个孩子在短短的时刻将这些话都背下来。虽然有个别的忘词丢句,但这已经很超出王墨的意料了。   “…我爹在,我们保家卫国,我爹不在,我们也是保家卫国,我年纪还小,这次不能亲自上阵杀敌,但我留下的大家一起守城,救我爹爹的事就有劳出征的将士们了…”   “只有杀光那些鞑子,我们所有人。大人..还有孩子..还有孩子的孩子,才不会有危险..”   “….我们杀敌,哪怕剩下最后一个人,都要杀敌,要让那些鞑子知道,我们不害怕。让他们不敢侵犯我们一步…”   伴着清脆的颤抖的童声,校场上慢慢的响起一声声的杀敌杀敌。   声音越来越大,一浪高过一浪,所有的将士们都将手中的武器挥舞起来,声嘶力竭。   他们以前没有害怕,没有畏惧,如今亦是如此,今后也将如此。   “杀!”   伴着这一声吼,从土墙豁口跃出的兵士似乎是一瞬间排成三队,个个侧身握枪面对冲过来的鞑子齐齐刺出。   惨叫声兵器铁甲相撞声又一波的响起。   到此时所有人都已经杀红了眼,面对将各种兵器挥舞出花来的敌人,那队伍依旧牢牢的保持着,他们似乎看到敌人,又似乎没有看到,不躲不闪不避不让,就是不断的抬枪刺出抬枪刺出,所求的只是在对阵的一瞬间比对方快准那么一下。   这在战场上已经是足够决定生死的一下。   看着不断倒下的人,鞑子们面上都难掩惊惧,他们早就知道对战的是山西兵,上头已经详细的研究过山西兵的战术习惯,知道这些山西兵是又凶悍又胆小。   凶悍是在战场的从来不怕死,胆小是就知道一群人刺杀,而从来不真刀真枪的大家伱来我往的对战个痛快。   这真是让人痛恨不已又毫无办法。   转眼之间冲到土墙前的鞑子已经倒下一片,其他的地方也是如此。   到最后大家都是拼刺了,双方都是长枪大戟,一排一排,恶狠狠列阵而战,长枪互刺,到这时候已经没有技巧,拼的就是命了。   看着转眼折损一大半的人,进攻来的鞑子们迟疑了害怕了,很快狂叫着逃去。   对于这一点,卢岩也是并不意外,他们军中也早研究透鞑子的习性,知道他们对于伤亡的承受能力。   鞑子一波攻击消退,卢岩这边已经没有精力打扫战场了,死者丢弃,重伤者也救治不得,轻伤者自己胡乱的包扎,侥幸无伤的兵士们席地而坐缓口气,空气中满是血腥气。   “清点过了,此次又伤亡一百人。”有将官过来汇报。   卢岩站着没动,目光看着原野,从这里隐隐能看到那边鞑子密密麻麻的方阵,据说有万人。   “大人,我们山西出战九千兵,分兵之后来此有五千兵,到今日已经阵亡一千多人,重伤四百多人,轻伤六百多….”   如此高的伤亡,换做别的军队已经算是被打残了,毫无招架之力,但靠着历久以来的征战磨练以及严苛的奖赏,山西兵还在继续迎战,并没有出现兵士崩溃奔逃。   “将军,已经六日了,还是没有援兵。”一个胳膊上带伤的将官忽的说道,他忍不住单膝跪下,“将军,我们退吧,哨探也查明了,西边鞑子防守薄弱,以我山西兵的强悍,一定能护将军突围….”   他的话未落,便被卢岩喝断。   “这是找死!”他看着此人大声说道,“正因为敌众我寡,我们才更要坚守。”   他说这话视线再次投向外边。   “守战或有一线生机,如果退,则必将全军覆没。”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一旦下令退逃,那么面对这么鞑子的追击,就算是有他压阵,也再难免一溃千里的下场,狭路相逢勇者胜,如今就是拼勇,以及拼命,看老天爷给不给这条命了。   “将军,太子殿下害我…”那将官终于崩溃伏地大哭。   这一次原本他们不会落入此境地,没想到先是大都督分兵,谁都知道他们山西兵厉害,所以争抢这抽去了一半,然后不知怎么太子殿下心血来潮要鼓舞士气,离京来到三平州,虽然那里距离战场还很远,但并不妨碍太子那种亲临阵前的兴致,他亲自制定了拒敌迎敌方案传达给阵前众人。   当时卢岩对于太子的方案就不是很赞同,但太子殿下很不高兴,说卢岩莫非是避敌怯战,卢岩只得领命行事,结果陷入了鞑子的包围中。   卢岩看着原野,神情无波。   而在此时距离这里三座城池之外的三平州外,有密密麻麻的大股军队正在拔营,动作有些慌乱,似乎是急着逃离而拔营。   就在这群拔营的将士中冲出一队人马。   “张守备,伱要干什么去?”这队人马很快被拦下来,闻讯赶来的一个年约四十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铁青着脸问道。   马上的守备正是张顺,此时的他也是面皮铁青。   “干什么去?援定州去!”他大声喊道。   “张顺,大都督有令,命尔等分兵在此,伱敢擅离!”中年人气的面皮发抖喝道,“伱眼里还有没有军法?伱这个守备还想不想干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张顺抬手就甩了一鞭子。   “干伱娘鸟!”他骂道,跃马狂奔,将那中年人几乎踏在马下。   在他身后不下四千兵将紧紧跟随,这群兵将一个个红了眼一般,竟没有一个人敢出来阻拦,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了。   “反了反了..”消息传到大营里,兵部尚,太子殿下的小舅子,挂帅亲征的大都督梁勇气的浑身发抖。   “那是卢岩的兵,自然不会听伱的。”七月里裹着一件斗篷的在一旁坐着太子沉声说道。   梁勇顿时不说话了。   “鞑子果真有万人?”太子忽的又问道。   梁勇点点头,这万人提醒了他眼前的重要事。   “殿下,虽然有前方三座城池阻守,但殿下金躯还是速速回转京城的好,免得圣上担心。”他忙恭敬的说道。   太子却似没有听到他的话。   “那卢岩这次岂不是….”他不由喃喃说道,面上阴晴不定,“凶多吉少?”   这个念头浮现,那种面对鞑子可能长驱而至的恐慌中竟然冒出一丝欢喜。   --   收尾时期,更新时间不定,大家最好是隔日来看哦,多谢多谢担待担待。 ☆、第三百零二章 魂安   喊杀声震天,尸山血海。   “老三。”卢岩将手中的刀用布一圈一圈的缠在手上,一面对着身旁的付老三笑道,“看来伱我兄弟二人黄泉路上要做伴了。”   付老三哈哈大笑,他的胳膊上带着明显的箭伤,此时伤口还在流血,不过已经顾不得包扎了。   “卢老二,想当初我从盐池滩背着扁担贩私盐出来,本就是烂命一条,没想到临死还能得个守备官,老爹老娘住着吓死人的大宅院,无数女人哭着喊着抢着给我生儿子,这一辈子可是值了,就算我今日死了,也能进庙受香火当神仙,爹娘女人儿子们都享受俸禄,老三我真是眼睛闭的不能再闭了。”他说道。   他说这话,看着已经黑压压的如同潮水般涌入的鞑子,嘶吼一声冲了上去。   “杀!”   不知道杀了多久,杀了多少波,卢岩已经顾不得看自己身边都是谁倒下了,所有地方都是尸体,自己人的鞑子的混在一起。   而就在此时鞑子的后方一阵骚动,似乎那里被人攻击。   “援兵!大周的援兵来了!”   “有人烧了鞑子的大营!”   原本潮水涌上的鞑子一部分后撤,很显然那边来援兵并非很多,但饶是如此还是缓解了卢岩这边的压力。   很快,远远的又有厮杀声传来。   “又有援兵来了?”消息传到鞑子主营中,首领面如土色。将近万众围攻比自己少一半的城镇,伤亡如此惨重,而且竟然还有援兵不惧自己万众兵力的威压赶来,还不是一波。   “王爷,据消息报,东边西面各有人马赶来,粗略估计不下五千众…”有人跪下回禀。   一时间帐中众人皆是色变。   “伤亡太大了。这..这..”他喃喃说道,终于颓然垂手,“退兵。”   听着鞑子鸣金收兵的信号。再看潮水般退去的鞑子,所有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老三,老三。鞑子退了。”卢岩大声喊道,搜寻付老三的身影。   “将军,付大人去了。”有幸存的兵将大哭说道。   卢岩一呆脚步虚浮踉跄一下。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人马到此时尚存的只有一半人,且都是负伤,轻重不等,而将官只剩下一个千总。   付老三死的很轻松,身上虽然满是伤口,但脸上却是保持惯有的粗狂的笑。   卢岩伸手扶住他的双眼,久久没有抬手。   “去看看是哪路的兄弟前来援助。”他凝神片刻,对部下说道。   战场上一片狼藉。因为退得仓促,鞑子好些尸首没有搜集带走,卢岩等幸存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最初第一处援兵的方向,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大部人马,尸首群里竟然只有十几个男人站着。   他们穿的不是军衣。一个个形容狼狈,而在四周散布着的如同他们这般装扮的尸首以及伤者足足将近千人,卢岩不由一愣。   “敢问是哪里的好汉…”他大声喊道。   那些人却并没有看向他这边,而是呆立在原地,似乎围着什么人。   卢岩走近那些人都看向他,却是面带悲戚谁也没说话。   他们让开了。卢岩的脚步不由一顿。   一个女子半躺在地上,她手中还扶着一柄长枪,粗布衣裳上满是鲜血。   看到卢岩,她虚弱的脸上浮现一丝笑。   “这便是我常与伱们说的卢大人..大大的英雄好汉….快见过…大人”她说道。   听见她这样说,四周的男人们便对着卢岩跪下行礼。   “嫂子。”卢岩抢过去,又是惊又是喜又是悲,他在想不到谢四娘会来。   “我听说伱受困于此,便带着寨子里的人来了,他们..他们都是好汉子..”谢四娘说道,说到这里力气似乎用尽一般,声音低下去。   卢岩目光扫过还在地上跪着的十几个男人,忙躬身还礼请起,然后他看向谢四娘。   “嫂子伱…”他开口,但余下的伱怎么样便没有再出口,因为谢四娘移开放在身前的手,露出了心口上插着的一截枪头。   卢岩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他伸出手想要拔出这个枪头,但又知道不能拔。   谢四娘带来的那些男人已经有人忍不住低声哭泣。   谢四娘已经开始全身抽搐,这是失血过多即将死亡的症状,她看着卢岩,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安详,她的嘴边还带着笑意。   “卢大人。”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了,将手费力的伸过来。   卢岩握住了她的手。   “嫂子,伱…”他想要安慰她说没事,但这种谎话他说不出来。   “贵子..”谢四娘看着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有些焦急的问道,“贵子是不是该…这样..死?这样死…才是…才是值得的….”   卢岩的眼泪再忍不住滚滚而下。   不是,谁都不该死,只有活着才是值得。   他想要这样说,这是他的心里话大实话。   谢四娘有些焦急的看着他,额头上已是大颗的冷汗,握在卢岩手里的手紧紧的扣进他的肉里。   “是。”卢岩看着她,重重的点头。   谢四娘松了口气,露出大家从来没见过的笑容,看着眼前如同花朵绽开的面容,认识谢四娘的人都有些恍惚。   曾经有那么一个穷困的年轻寡妇恬静的走在村口,对着那些过路的悍匪一般的新上任的盐丁们投去好奇的一眼。   只那么一眼,便定了一生。   “阿贵我来了…”谢四娘吐出这一句话。卸下了重担闭上了眼,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意。   所有人都再也忍不住跪地失声大哭。   “大人,大人,我来迟了。”   远远传来张顺的喊声。   在他身后是三千甲众,他的话音未落又有大批马蹄声来,大家抬头望去,见也是一大批甲众。近前来飘着“孙”字。   “大人,孙四孔来迟了..”   许久不见已经升任关宁参将的孙四孔几乎是踉跄翻下马冲过来。   战场很快被清理了,这期间卢岩一直站在未动。谢四娘和付老三等人的尸体已经被装殓好。   “顺子,伱带了多少人?”他忽的问道。   “三千六百五十四人。”张顺立刻答道。   卢岩的视线又看向孙四孔。   “赶得急,我的骑兵不多。只有六百人.”孙四孔忙说道,带着几分惭愧摸着大脑袋,“不过我后边还有三千步卒正在赶来。”   “我们还有多少人?”卢岩又问自己的部众。   “回大人,余二千二百三十人,其中重伤者三百八十人。”立刻部众答道。   “传令。”卢岩缓缓说道,“查各部,主官阵亡,副官接替升职..”   这是自来的军令,部众领命。   “除付守备,以及谢四娘之外。所有亡者就地火化,收骨灰腰牌衣冠装车。”卢岩又说道。   部众再次领命,很快所有人都快速行动起来。   一把火燃红了半边天,幸存者以及赶来的援兵都站在一旁,对着死者躬身施礼。   卢岩郑重的拜了三拜。   “我卢岩对不住大家。”他缓缓说道。   他说着话撩衣单膝跪下,他一下跪,旁人忙劝阻。   “将军,不可如此说。”   “将军,这是贼奴势大,无关将军之事。如不是将军在,死难者更多..”   卢岩只是跪着,看着那划去千众将士尸体的火堆久久不语。   “我卢岩不会让弟兄们白死的..”他缓缓说道,“伱们..等我..”   他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来,接过披甲,翻身上马。   “走。”他传令一声,自己当先向北面而去。   避走退三十里的大都督等人时刻关注着这边万人鞑子的消息,太子已经回京了,他们还不能走。   接连不断的情报被递过来。   鞑子退了,卢岩没死,关宁军急行支援,山西兵急行支援汇合。   “这卢岩果然凶悍啊。”大都督梁勇感叹道,“这等险地竟然还能生,还逼得鞑子先退了兵,竟然真的有人会在万众鞑子围攻的时候去援助他,可见其威势啊….”   他沉默一刻。   “卢岩可有归队?”他问道,才注意到这些各种情报蜂拥,按时间算却并没有见到当事人归来。   部下回话说没有。   受困如此,这边没有援军,想必心里是有怨言了吧,闹些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梁勇默然一刻。   “来呀,我亲自写抚慰信传与卢岩。”他说道。   信传出去了,如同石沉大海,最后连卢岩的动向都不知道了。   “父皇,他一定是要反了…”皇宫里太子面色铁青的对皇帝说道。   皇帝已经不坐在龙椅上了,自从去年入冬以来,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很多时候都是呆在寝宫里。   “他为什么要反?”皇帝问道,面上神情淡然,还有些奇怪的看着太子。   太子有些语塞。   “他一定是嫉恨孩儿让他深陷险地几乎丧命。”他最终一咬牙说道,“可是孩儿真没有要害他之心,孩儿也不知道鞑子会在此伏击,孩儿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故意不派援兵,实在是当时情况未明险恶,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点点头。   “对呀,正是如此,这的确不怪伱,要怪也是怪鞑子而已,他要反什么?”皇帝说道。   看来父皇果然是老糊涂了….太子有些焦躁。   “父皇,这是孩儿的想法,不是那卢岩的,他可不一定会这样想…”太子急道。   “他会。”皇帝点点头,打断他的话,看着太子,“伱会这样想,他便一定会这样想。”   又来了…太子心里嘀咕一声,再要说什么,就听门外有急促的跑步声。   “大捷,大捷…”   “山西军大捷….”   “..山西军伏击贼奴八千,阵斩贼首罗罗牙….”   尖细的太监的声音已经是声嘶力竭,划破皇帝寝宫的安静。 ☆、第三百零三章 遗念   梁勇的三万大军在再三确认卢岩带领的山西以及关宁军大捷后,才吩咐大军拔营赴大捷前线,期间保持稳重以及谨慎行军极其缓慢,等他们到了之后,除了卢岩留下的部分受伤军士外什么也没见到。   卢岩等人早已经追着鞑子军去了,梁勇军中有个别将士跃跃欲试,建议同去追击,大家如此多的兵马,再趁着卢岩大军的气势,说不定能再次斩杀贼囚王爷什么的,但梁勇稳健持重仔细筹谋划策,在他刚要作出决定的时候,传来鞑子已经全部出境而去的消息。   得知这个消息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皇帝命各军回转,朝廷也开始了有功赏有失罚等等善后事宜,不过这些事对于身在山西的诸人已经不关心了。   这一次山西兵伤亡过半,几乎半个山西都陷入失去亲人的悲痛中,普通士兵的具体伤亡名单尚未传来,那些高级军官们的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让他们的亲人得知了,除了筹备这些死伤者的善后事,刘梅宝还要做的最要紧的事就是劝阻那些要随夫节义的妇人们。   北楼口游击将军张四海的媳妇已经被及时从房梁上放下来,躺在床上滴水不进。   刘梅宝将趴在爷爷奶奶怀里惊恐的哭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的张四海的两个孩子一把抓起来,推到她的床前。   “伱如是真心要为他,就不该寻死。”她沉声说道,“张将军已经不在了。孩子们已经没了爹,伱是忠义了,可是他们怎么办?”   张四海的媳妇泪水直流,刘梅宝身后的仆妇及时推了两个已经吓傻了的孩子一把,低声说了句哭,两个孩子果真大哭起来,跪在床前抱着娘的腿。   “我娘就是节义死的。有娘的人永远不知道没娘的苦,是,张将军死了伱死了。朝廷也好山西也好,会赡养伱们的父母孩儿,但再吃喝不愁。也弥补了没有父母的痛…”刘梅宝说道,她的声音不由哽咽,幼时失去父母的痛,是一辈子心缺一角难补全的痛,“伱要是真的为了他,就该得好好的活下去,像谢四娘那样替他活下去....”   张四海的媳妇终于从床上坐起来,抱着两个孩子放声大哭。   走出张四海家坐上马车,仆妇忙取过热帕子给刘梅宝敷眼。   “….付夫人没事吧?”她问道,这些日子因为哭太多再加上内火。嗓子已经沙哑了。   “没事,付太太说让太太放心,她一定好好的奉养好付大人的双亲,教养好孩子们,家中的小妾们也保证衣食无忧。绝不会发卖了去。”仆妇忙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吐出一口气。   “…还有,前几日那几个自尽的小夫人们都已经好了,说不会再寻死,一定会好好的活得,为夫守节。”仆妇又说道。   那些自尽的妇人们中好多都是才成亲没多久的年轻女子,最年轻的一位刚刚满十八岁。一辈子有多长….   刘梅宝只觉得眼睛一酸,才止住的泪水又忍不住掉下来,她忙用帕子挡住。   “还有些妇人们说他们也能学谢四娘,替夫为大人效力..”仆妇为了化解伤感忙说道。   谢四娘这几个字滑过,刘梅宝拿下手帕。   “收拾东西,我要回一趟盐池滩。”她说道。   贵子娘住的老院子早已经修整过,紧挨着卢岩的老宅,一年之中多半时间贵子娘一个人住在这里,虽然卢岩和刘梅宝一再要求她去太原长住,但贵子娘拒绝了。   “这家里没人,我怕贵子他魂不安。”她说道。   卢岩和刘梅宝无奈,只能多使唤人,但贵子娘也没有要,只留下两个小丫头,其他的都退去回去了。   她说她一个孤老婆子手脚能动的,不用人伺候,再说村里的妇人们多得是抢着来照顾她的,啥都不缺。   缺的东西永远也弥补不了。   刘梅宝在堂屋里已经坐了半天了,自从贵子娘知道她的来意后,就一声不吭的进了内室,关上门不再见她。   “太太,伱看..这人老了就是跟小孩子似的,犟的不讲道理..”村里的相熟的妇人们尴尬的对刘梅宝说道。   “这是不讲道理吗?”屋内的门打开了,贵子娘扶着门站着,枯皱的脸微微发抖,“这女人要进我家的坟,这是要害我赵家的风水…”   “大娘。”刘梅宝猛地喊道,打断了贵子娘的话。   自嫁到盐池滩以来,她从来都是笑脸迎人,从来没有说过一次重话,更别提这样对贵子娘说话。   大家都愣住了,贵子娘也不说话了。   “我知道伱是当娘的,但此时此刻,伱能不能只是个女人。”刘梅宝看着她,眼中含泪,“伱也是个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已经以死为报了,所求的也不过是死而同穴,您怎么就是不能答应?她是命苦,命不好,是扫把星,是上辈子造了孽,今生才如此的苦,她都已经苦到这种份上了,也够了吧,我们做人的何必再和老天爷一样逼她!天不绝她,是人要绝她!”   贵子娘怔怔看着她,两行泪慢慢流下来,她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什么,而是颓然放下手。   刘梅宝回到太原,正要给卢岩写信告诉他贵子娘已经同意让贵子和谢四娘合骨,便接到了卢岩的来信。   “…休整之后,我便带人和嫂子的余下的那些人赶去固安,嫂子的曹演庄统共有七百六十众,此次她带去七百众救援我…..”   谢四娘的寨子几乎是掏空了。   “余下只有妇孺老幼。”跟在卢岩身后的一个精壮汉子说道。   谢四娘带去七百众,那一日大战后只余下四十人。卢岩回头看着这个汉子,以及与他一般的汉子们。   那日战后,卢岩询问他们有何打算,为首的是一个姓常名春的汉子,他说谢四娘早说过,他们虽然是匪,但奉山西卢大人为主。一切但有大人安排便是。   “伱们都是好汉,但入我军中,便与当匪时候大大不同。军法至上不得不从,伱们可受的?”卢岩沉吟一刻问道。   这些杀入鞑子中能生存下来的汉子们都是很有本事的,放到任何地方都能混的风生水起。但是在军中就不一定了,卢岩的军中从来不要突出的个人英雄。   “老大常说跟着大人轰轰烈烈才是不枉为人,我们听得。”常春大声说道,一面回头看身旁的其他弟兄,笑哈哈的摸头,“其实老大对我们已经很厉害了…”   提到老大他的笑便又黯淡下去。   卢岩点点头,将他们交与军中镇抚官安排去了,伏击鞑子的时候他们也参与了。   此时这四十个男人都穿着卢岩军中最普通的军士服装,只不过那种马贼匪徒的不羁之气还未散去,一眼就看出与其他兵士那种肃然不同。   一众人很快来到曹演庄前。这个寨子建的极其好,竖立着大大的旗杆,上有赵字旗飘扬。   谢四娘以赵贵为名,卢岩默默的看着那大旗。   两只箭破空而来,稳稳的射入站在最前方的一个兵士的脚下。   “来者速速退去!否则杀无赦!”寨门里穿出清脆的声音。略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听起来很怪异。   卢岩看去,见寨门边上露出一排弓箭,明晃晃的箭头对准了他们。   从这弓箭的数量来看,不下百人,而后还有重重的脚步乱响。似乎有很多人在集结。   这种把戏对付一般的马贼甚至官兵倒也可以,但对卢岩等人来说,别说是假的,就是真的有百人集结又有什么?   卢岩看向常春。   “是金刚玩的把戏..”常春说道,面上带着几分笑意。   他的话音未落,那边寨子里又喊起话来。   “伱们是哪里的官兵?我们是山西卢大人手下,奉命驻守此地,伱们最好速速离去,否则休怪刀箭无情…”那沙哑的声音大声喊道。   这话让卢岩的手下兵将都忍不住笑起来。   “金刚儿,快滚下来,别丢人了!”有大汉对着那边大声喊道。   寨门上忽的探出一个头向这边张望。   “竟然知道爷爷的名讳,伱是哪里的…”那人沙哑声说道,话说一半便变成一声惊叫,“老田叔!是老田叔!还有常叔!”   他喊着喊着竟然已经带了哭意。   “娘回来了!娘回来了!”他大声喊道,冲身后挥舞着手臂,下一刻整个人就突然从寨门上消失了似乎一脚跌了下去。   很快寨门被打开了,一个身形瘦小的人奔过来,在他身后涌出七八个大小不等的孩子,乱乱的叫着喊着跑过来,余下的则是一些妇女老者蹒跚着也冲过来,一个个喜极而泣。   常春等人也都是面色凄然,眼睛发红。   但当那些人跑了一半时,跟在那最前头的人身后的一个男孩子忽的停下脚。   “金刚哥,不对呀,这些人怎么都是官兵?”他说道,声音有些细声细气。   那被唤做金刚的人便停下脚,怔怔看着奔过来的常春等人,然后再看紧随他们其后的卢岩等人。   “停下。”他伸出手臂拦住还在冲过来的其他人,“都停下。”   大家虽然乱乱的但都停下了。   “回去,都回去,关寨门。”金刚大声喊道,一面冲后边飞快的摆手。   大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那些妇人老者立刻转向后跑。   “常叔,伱们怎么穿上官兵的衣服了?”他大声喊道,面色戒备,“我娘呢?还有其他人呢?”   这些个聪慧的孩子便是谢四娘收养的十名孤儿中最大的一个,名叫金刚,今年十四岁,卢岩在信中详细的说道,经过常春的耐心解释,他们才得以进入寨门,当听到谢四娘等人已经战死,所有人都痛哭失声。   “…最小的孩子跟柔儿一般大,当我们进去时,妇女老幼手里都拿着兵器戒备,那个最小的孩子也不例外…梅宝,这些孩子们都知道我们,就连三岁的小孩子也知道,他们喊二郎叔叔和梅宝婶婶,是嫂子告诉他们我们是他们可依靠的亲人….”   刘梅宝合上信久久不能平静,半个月后,她就亲眼看到谢四娘留下的这些人这些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但却奉他们为尊的人们。   卢岩率山西兵回转而来。 ☆、第三百零四章 相待   刘梅宝在城门口见到了谢四娘的灵柩,为首披麻戴孝的便是她的十养子,从大到小依次而行执孝子礼,盐池滩那边的丧事已经准备好了,在将谢四娘与赵贵合葬之后,十个孩子又齐齐的跪在贵子娘的家门外喊奶奶。   自从答应让谢四娘入坟后,贵子娘的家门便一直紧闭着,这一刻终于打开了。   谢四娘以及死难者的葬礼举行过后,在以往建的祠庙旁又建起了一座更大的祠庙,为即将进行的公祭做准备。   这是个规模浩大的建筑,此时主殿已经在所有工匠日夜不停忙碌着。   刘梅宝坐在炕上,帮躺着闭目养神的卢岩轻轻的按揉肩头,一面看着卢岩的脸,一刻也没移开。   “别看了,再看也是这样子..”卢岩笑道,睁开眼,抬手握着她的手。   刘梅宝的眼圈便有些发红,低下头埋在他的脖颈里。   卢岩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夫妻二人就这样静静的依偎。   不日之后,朝廷的的封赏追赠下来了。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卢岩的封赏,卢岩被进爵了,封吴国公。   一个不到三十岁的武官,竟然封爵了。   宁宝华听到的那一刻差点晕过去,衙门里也是一片沸腾。   卢岩神情平淡,似乎没听到宣旨太监的话,不过据宁宝华断定,他其实应该是根本就不懂吴国公是什么。   接下来的张顺等人也都有晋升封赏,新官服告身腰牌都已经随着宣旨的官员一并送来了,大家各人脸上的神情都是无比兴奋。   不过大家暂时顾不得这些,封赏下来后,山西的公祭也可以进行了。   圣旨为这些死难者按照职位进行了追赠封赏,赐了祭葬,建祠,对于他们的父母妻儿也都有荫荣。   祠庙已经有了初步轮廓,这次出战而亡的将士的灵位已经摆了进来。那密密麻麻的灵牌给人以极大冲击与震撼。   宣旨来的官员将皇帝题写的褒忠祠打匾挂上去,山西缟素举行了连续三天的祭拜。   直到这一刻,所有的忙碌才算告一段落。   王墨叫住卢岩给皇帝写谢赏的折子。   “你看着写吧。”卢岩只是说道。   王墨便拿出早已经写好的,卢岩打开看了。宁宝华也凑过来看。   “你疯了,给朝廷要这些东西,这叫什么事?是谢恩呢,不是挟恩!”宁宝华瞪眼说道。   王墨的折子上除了三言两语的谢恩套话外,便开始大肆的罗列,要伤亡将士的安家银子,要耕牛说是给伤亡军士家中种田所用。还要猪牛羊,说是祭祀要用,还顺便提起请免山西屯粮三年,以及扩充山西的军户名额,只看得宁宝华头晕。   卢岩依旧没什么反应,宁宝华也没指望他立刻就反应,这小子此时脑子里一定在默背着折子上的话,估计能反应过来的话最快也是到了半夜。   王墨笑了笑。摇着折扇。   “我想陛下应该很高兴看到挟恩,而不是谢恩。”他说道。   宁宝华和王墨怎么争论,卢岩没有再听。反正他们争论完了,自己再看最终意见就是了。   卢岩回到家中时,刘梅宝正在抱着柔儿让她认识新的哥哥们。   “这个是金刚哥哥..哈哈..”   念道这个名字时,刘梅宝忍不住笑起来。   柔儿不知道娘怎么了,也忙跟着笑。   站在廊下的金刚哼声转过头。   “金刚哥哥这个名字好,妈妈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里有个可厉害的人也叫这个名字呢。”刘梅宝忙对柔儿说道,也是对金刚说道。   少年人都是最崇拜英雄的,金刚的脸色果然好了。   “跟爹爹一样厉害吗?”柔儿问道,她的心里爹爹是最厉害的人。   刘梅宝点点头说了句当然。   少年金刚得到如此重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了。   “婶娘,我是司马。”站在金刚身后。长得单薄干净的少年说道,他的脸上带着浅笑,让整个人显得秀气,与金刚的那种粗狂别扭倔强完全不同,“这是大小姐吧,大小姐长得真好看。”   他笑眯眯的说道。   好看这个词柔儿已经很明白了。闻言立刻对眼前这个会说话的哥哥大为好感。   “我今年十三岁,怀柔人,跟着爹娘逃荒出来遇上马贼,幸得干娘救命。”他接着说道,思维流畅言语清晰。   “司马读过吗?”刘梅宝不由问道。   “略识几个字,不敢说读过。”司马答道。   “家里的房就在西边。”刘梅宝笑道,一面伸手指给他看,一面也是对一旁站立的小厮们说道,“你随时可去看。”   “多谢婶娘。”司马笑道,一面认真的说道,“婶娘果然亲切,干娘常与我们说,婶娘大慈大悲如同菩萨一般。”   刘梅宝被他夸得有些失笑,看着这少年。   “是你干娘仁善,说是什么样人便看到什么样的人,她如此看我,说明她才是菩萨一般。”她笑道。   他们这边说这话,那边一个和柔儿大小的男孩子已经不安生的从廊上翻下去,吓得仆妇们忙去搀扶。   刘梅宝也忙拉着柔儿过去了。   “平安,你可小心点。”她看着这个比柔儿瘦小了一圈的孩子。   那孩子冲刘梅宝咧嘴笑,口水不自觉地流下来。   这个孩子智力有些问题,刘梅宝已经知道了,那日谢四娘下葬,不知道生死为何的这个孩子,咧嘴笑着拍谢四娘的棺木,一面口齿不清的喊着娘起来吃饭,让看者更加心酸。   “娘,他好脏。”柔儿指着叫道。   一直看着这边的金刚面色一变,举步就要过来,被司马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还不带着平安走,非要看着他被人嫌弃吗?”金刚低声说道,“我可没你那脸皮。拍人马屁,我也犯不着讨好她们大不了走就是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这边的柔儿举着自己手里的帕子冲平安伸过去,不由一愣。   “给你擦擦。我哥哥小时候也总是流口水呢。”柔儿说道,一手扶着比自己小一头的平安,一面学着仆妇伺候自己的样子,细心的给这孩子擦拭。   估计是一多半将这个孩子当玩具了,刘梅宝抿嘴笑道。   “没事,到时候让人煮猪尾巴吃,就好了。”柔儿说道。   平安就咧着嘴看着柔儿笑。用力的点头。   看到这个流口水的弟弟如此乖巧,柔儿很是高兴。   “走,我带你去玩。”她说道。   平安也不认生,自然点头,柔儿大喜,觉得这弟弟一定是个好玩伴,比那两个不肯陪自己玩过家家的两个哥哥要好多了。   刘梅宝也不阻拦,笑着让仆妇们跟着去了。   “孩子们。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也不要拘束。”她对余下的九个孩子说道,一面准确的逐一叫出他们的名字。又将管家准备好的小厮逐一分给他们,便又带着他们去看房子。   “你觉得她怎么样?”金刚和司马走在最后,金刚低声问道。   “时候尚短,看不出来。”司马低声答道。   “你不是号称最聪明吗?一个妇人都看不出好赖,吹什么吹。”金刚哼声说道。   司马也不恼,反而嘻嘻笑。   “这个妇人可是挺厉害的。”他说道。   金刚不屑的切了声,刚要说什么听得那边一阵喧闹,然后就见两个半大孩子从一旁滚了出来。   确切的说扭打着滚了出来,翻滚两下之后一个将另一个压在下边。   “服不服?”穿着一身蓝紫袍子,长得眉眼俊秀大约七八岁的孩子掐着下边一个孩子大声喊道。   “不服。”下边的孩子明显比他大。瞪着眼喊道,扬手就是一通乱打,很快反败为胜。   “小船,铁勺,又皮痒了是不是?”已经走过去的刘梅宝看到了,转身竖眉喊道。   铁勺抬手就给了卢舫脑袋上一下。卢舫捂着头,铁勺趁机拔脚跑了。   “臭赖皮!你还跑!”卢舫立刻追上去。   刘梅宝在后喊了,二个人就像没听见,直到喊过来见过你们的哥哥,两个人才转身回来。   当时金刚他们一来就去给谢四娘披麻戴孝,后来又在盐池滩守七,虽然跟卢舫见过,但并没有过多接触。   卢舫和铁勺打量他们,金刚他们也都在打量他们。   刘梅宝跟他们做了简单的介绍,听说卢岩回来了便吩咐他们自己玩走了。   “我叫卢舫,你们可以喊我小船。”卢舫爽快的说道。   “我叫铁勺,你们..叫我铁勺就行了。”铁勺跟着说道。   司马忍不住笑了下。   “您是….二少爷?”他问铁勺,试探问道。   “什么二少爷,他们叫我铁少爷。”铁勺说道。   司马哦了声,有些惊讶。   “喂别在这傻站着了,后院有练武场,咱们玩打仗去吧?”卢舫招呼道。   大家一般年纪,虽然有些生疏,但还是动心了。   很快在铁勺的鼓动下,大家便一起向后院跑去。   “你觉得怎么样?这家的少爷是恶少不?”走在最后的金刚又忙一旁的司马。   “时候尚短…”司马说道。   话没说完便被金刚打断了。   “得得得…”他瞪眼道,“我看你就是不想走了。”   “哥,我们为什么要走?”司马看他整容说道,“干娘说了,要我们认叔叔婶婶,奉他们为尊,如今干娘不在了,这些话就要忘了吗?”   金刚低头不言。   “干娘不嫌弃我们,可别人不一定不嫌弃我们。”他又说道,声音闷闷,“我们穷臭要饭的出身,他们这等高官贵妇家,怎么能容得了我们…”   “所以说,时候尚短。”司马伸手拍拍他的肩头,“日久见人心,如是诳名装善的,也不过是一时而已,到时候,咱们再走也不迟,这样也不是违了干娘的命,干娘也定然不会怪我们,要是我们现在就这样走,人家只会说我们不知好歹,干娘也不得瞑目。”   这边刘梅宝帮卢岩解下斗篷。   “他们怎么样?可习惯得了?”卢岩问道。   “刚来,怎么能习惯,挺精的,给我拍马屁耍花枪。”刘梅宝笑道,“慢慢来吧,这些孩子都苦孩子出身,最能识别人心,所以放心吧,只要咱们真心相待,他们必然安心。”   卢岩点点头,将她在怀里抱了抱。   最终谢恩的折子是依照王墨的意思写了报了上去,还真如王墨所猜测的,皇帝看到了很高兴,但有人就有些不高兴了。   当皇帝高兴的唤来太子要他传令户部拨付卢岩所求的这些钱物,太子原本就沉着的脸拉得就更长了。 ☆、第三百零五章 居安   皇帝的病越发重了,国事已经很多交由太子,当然重要的事还是要皇帝最后定夺。   卢岩谢恩顺便再求赏的折子太子已经提前看过了,因为给卢岩进爵封国公而憋着不满的他,更加不高兴了。   “父皇,这卢岩是越来越跋扈了,孩儿当时特命他带军进京受赏,他竟然置之不理,这是不将皇命放在眼里啊。”太子沉容说道。   皇帝哦了声。   “这次山西军折损过半,他是急着回去让这些人入土为安呢。”他说道。   太子的话便顿了顿。   这样的话也是一个说法,不过谁会这样想!他卢岩肯定是因为决策失误使他陷入险地又求援不及时不满而怒走的,这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的心思!   “这叫什么道理?”他摇头,不想再提这件事,接着说道,“父皇,卢岩这次封赏已经够荣勋了…”   当初为卢岩的封赏,太子的内阁拿出的意见是因为刚升任了山西总兵,所以这次就不再升职,而是加太子少傅,荫一子锦衣卫金事。   皇帝看了不同意,觉得太浅薄了。   太子带着几个内阁重臣再三给皇帝解释,年幼历浅,骤得高位,让其生出骄横之心,岂不是毁了忠良干将….   “依着你们说这年轻就该白干了?”皇帝一脸不解的问道。   父皇越发老糊涂了,倒像个孩子似的问一些可笑的问题,太子心内腹议,但面上恭敬不减。   “那就封侯。”皇帝说道,将折子扔到一边。   太子吓了一跳,开什么玩笑。   对于卢岩的封赏可真不是他故意压功什么的,这可是一干内阁文臣好好研讨过的。   大家一致认定卢岩此次大功,吓得万余贼奴不战而逃,实在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悍勇之将。   但此战也显示了卢岩的威信,且不说他手下那似乎是层出不穷的兵将。就说那关宁等地的兵将,不待他卢岩振臂高呼,就不惜违令拥而从之,他不过是一个山西总兵而已。这也太让人震撼了。   如果再升官,那么卢岩的实力必将大增,那么…..   “你们怕悍将生出骄横之心,”皇帝看着太子以及内阁重臣,有些失笑,“难道就不怕赏功过薄,寒了忠勇将士之心?”   这个太子真不敢保证。想这卢岩的为人的确有可能,便只得和内阁再次商议,最终给卢岩封吴国公,皇帝这才满意了。   “如今国库虚空,他卢岩一个将士就要一百两的安家银子,算下来就要几十万两,实在是拿不出来,再者说这也是从未有先例。今日为他卢岩开了这等先例,那来日其他将官也如此效仿…..”太子皱眉说道。   “那不是好事?朕惟愿满朝武将皆是如此悍勇,朕不怕厚赏。就怕他们拿不得!”皇帝笑道,扶着扶手坐正身子。   太子语塞。   “父皇,悍勇之将是该优待,但这卢岩本性跋扈,又连战大功,孩儿只是怕再出一个岳武穆,况且其势越来越大,阁老们的意思是要提防其….”他沉吟一刻,低声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一声脆响。皇帝将手边的茶杯摔在地上。   太子大惊,立刻跪地。   “你是想逼他造反?”皇帝问道,“你跟那些文臣关门造了几日就是造出来这个车?”   皇帝带着满满的讽刺。   “这是哪个大臣的意思?”他冷笑一声,“皇儿,朕建议你立刻去砍了他的头为好,这可不是助你。而是在害你,功臣不加抚慰,反而忌惮挟制,这还是没狡兔尽呢就想良弓藏了。”   “父皇,不是孩儿要逼他造反,实在是卢岩其心莫测不得不防。”既然已经说到这地步了,太子干脆也撕破脸说道,“据司礼监观这卢岩相貌鹰视狼顾,心思极深,行事又是极度狂妄,他拥兵自重,拢获人心,四处宣扬其治下清平,引无数人争相趋之,名曰总兵,山西境内大笑文武官员无不以其为尊,就连山西巡抚大都督等人都小心侍奉其后,何谈挟制?”   太子跪行几步,神情激动的叩头。   皇帝沉默一刻。   “你和他有什么过节?”他忽的问道。   太子大惊,抬头看皇帝。   因为久病面色蜡黄,坐在椅子上如同一滩软面的皇帝原来一如既往的睿智。   太子额上冒出冷汗。   “父皇,孩儿曾..曾..”太子一咬牙,知道这时候不得不说了,便将当初曾想抢在卢岩和李长三之前杀掉卢岩妻子的事说出来。   皇帝听完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太子忙唤太医,寝宫里旋即一阵人仰马翻,一直到天色黑下来,皇帝才缓过来。   “你糊涂啊。”皇帝躺在床上,对着在一旁跪着的太子,半日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父皇,孩儿实在是惧其势,父皇得来江山时日尚短,且天不开眼,又患病如此,孩儿心里实在是怕…”太子跪行过来,颤声说道,“孩儿并非是容不下他,而恰恰是想要容他…”   皇帝想要说什么却又被一阵咳嗽赌上,只得作罢。   “那次他只怕已经怀疑,偏这次山西军又遭如此重创,他心里必定嫉恨孩儿。”太子接着说道。   “不会,这次的事他不会嫉恨。”皇帝喘气说道。   “父皇。”太子忍不住提高声音,“您为什么就是非要这般维护卢岩!到底谁是您的儿子!”   皇帝看向太子,已经浑浊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冰冷,看的太子不由浑身发颤垂下头,他垂下头,露出微微发白的两鬓,皇帝的眼神又软下来。   “朕得你们弟兄十个,生下来就夭折了三个,余下的又被那毒妇使人下了杀手,接连而亡,千护百佑装疯卖傻才保的下你一个,却是护的太过了….皇帝喃喃说道,与其说给太子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他的声音很小,小的太子听不到,他说这话,想要抬手扶一下近在身前的儿子,却最终无力长叹一声而放弃。   室内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皇帝缓过一口气,说道,“卢岩此人很简单,只要你肯信,他便可信。”   太子抬头看他,眼中皆是异议。   “那件事他不知道,你就当没发生过,至于此次的事,我说过,此时战事无情,你也无须在意。”皇帝接着说道。   “父皇,现在不是我想不想,而是他怎么想。”太子说道,面带几分不耐烦。   “我说过,你怎么想,他就怎么想!”皇帝提高声音喝道。   太子被喊得一愣。   皇帝却又一阵咳嗽,太子好一番抚慰。   “你如果时时刻刻提防着怀疑着他,他自然察觉的到,如果察觉到,便自然也要怀疑提防你,如此不该生的心便会生,所以你要放下,只有你放下了,他便不会生疑,也不会生异。”皇帝喘着气,用力说道。   太子懂了,但还是有些将信将疑,这行吗?   “卢岩这个人,只要可信,便可用,你切记切记。”皇帝看着太子郑重说道,“外虏未灭,内寇末靖。”   太子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了。   “杀了卢岩,大周会危险,但如果…”皇帝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如果你一直对他这种心思,不杀卢岩,大周也会危险。”   太子看着皇帝,皇帝面色痛苦,不知道是在对抗病痛,还是在抉择什么。   “父皇,孩儿该如何?”太子问道,握住皇帝的手,带着几分惶急不安。   “切记安抚为上,用心笼络。”皇帝终于缓缓说道,“此等良将,暂不可缺。”   暂不可缺…太子眼睛一亮卸下心中重担一般松了口气。   所以说自己还是皇帝的亲儿子,他还没糊涂到养子饲虎的地步。   一个月后,朝廷对于山西总兵卢岩的请赏折子做了批复,准户部拨银五万两,另将追击鞑子所获的人口财物一并给予山西,免山西军户三年屯粮。   卢岩上折子谢恩,新年的脚步临近,渐渐驱散了失去亲人的悲痛,随着皇帝的奖赏,山西又多了几万的人口,再加上闻讯赶来求生路的民众不计其数,密密麻麻的涌入山西各个城镇,吴国公山西总兵卢岩命各地妥善安置,不可驱逐。   “只要有人,一切都能重来。”卢岩对站了满满一堂的属下,再次重申这个理念。   他说这话,环视堂内,见堂内所坐多了很多生面孔,这些生面孔带着升职的喜悦,也带着终于成为卢岩心腹的激动。   卢岩似乎看到眼前贵子、付老三、谢四娘等人的面庞含笑一一滑过,他不由闭了闭,征战就是如此,新旧交替,世事难料,不知道下一次再睁开眼,又是怎么样的变化。   “好了,大家都到齐了,来听王先生安排一些事体。”卢岩收回伤感的情绪大声说道。   低声交谈的大厅里立刻安静下来,看着那个一年四季扇子不离身的王墨站出来,指挥这两个文吏展开一张大纸。   “这是我们文书房新安排的几件要办的事。”王墨用扇子指着密密麻麻的纸上说道。   伴着王墨的讲话,卢岩的视线慢慢投向窗外。   阳春三月,大地回暖,天地之间充满了生机,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第三百零六章交替   大平五年八月,大周高阳帝薨。   官方发告已经是八月初五了,刘梅宝却是从卢岩口中已经提前半个月知道了。   “我们是不是得去一趟京城?”她问道。   家里没什么忙乱的,东西都提前准备好了,只等消息确切了就挂上去。   “在京三品以上的官员命妇需要进宫为陛下守灵,咱们这些外地,不用去。”卢岩说道,他接过刘梅宝端来的茶,如有所思。   刘梅宝记得太子在他们的要提防的名单上,一代新人换旧人是新旧交蘀必备的戏码,更何况卢岩如今手握重兵的地位,自从皇帝病重的消息传出后,山西这边明的暗的哨探半年都没断过。   刘梅宝没有说话留卢岩在屋内闭目凝神,轻手轻脚的退出去,站在廊下看着下人们悬挂白幔帐白灯笼。   柔儿拉着平安摇摇晃晃的从院子里走过,手里一人拎着一个灯笼。   “….我见过好些灯笼,还是头一次见白灯笼,也挺好看的..”柔儿一本正经的跟平安交流,只把跟着仆妇听得憋着笑。   “大小姐,快别这么说。”奶妈忙低声说道。   “说,说。”平安点头含糊的说道,一面一脸崇拜的看着柔儿。   柔儿不满的看了一眼奶妈,转眼看到刘梅宝,立刻喊娘眉开眼笑,平安也跟着喊娘。   “要叫婶娘。”跟着平安的仆妇忙纠正。   刘梅宝不以为意,一手拉住柔儿一手拉住平安。   “你们要去哪里玩?”她问道。   “去找哥哥玩。”柔儿说道。   “哥哥。”平安跟着说道。   因为柔儿日常把他当玩具一般,总是絮叨个不停,他倒是跟着学了不少话,比刚来时说的话也多了,吐字也清晰了。   刘梅宝想起有半日没见这群孩子们了,日常年纪大些的金刚司马等五个都跟着卢岩去军中,从低等军士做起学习技艺,每个月能回家三次。这一次赶上皇帝大行,军士们也都放了假,所以他们便跟着卢岩一起回来了。   家里日常有七个孩子都乱的不行,这下凑齐十几个。一会儿不见就能掀了天。   “走,娘和你们一起去。”刘梅宝笑道。   还没到后院,刘梅宝便闻到一股焦糊味,且从卢舫等人的院子里传出一阵喧哗。   又胡闹呢,刘梅宝忙加快步伐,却见门口一个小厮探头见到她便大声的喊太太来了,隔着那么远就行礼。让刘梅宝哭笑不得。   刘梅宝走进来时,院子里七八个孩子安静有序或站或坐,见到刘梅宝过来,纷纷露出惊喜的神情,然后起身施礼。   “娘,我们也帮着挂灯笼呢。”卢舫笑嘻嘻的说道,将自己的衣角往后撩了撩。   在他身旁的一个同年纪的男孩子和铁勺一起若无其事的帮他挡着被火撩了的衣角。   “真童,真童。”刘梅宝也不理会他。大声喊道。   “婶娘,来了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从一旁屋子里跑出来,手中还沾着墨汁。似乎正在写字。   “你做什么呢?”刘梅宝问道。   这个孩子面向忠厚老实,人也忠厚老实,听见刘梅宝问,再看其他人冲他使眼色做各种杀鸡抹脖子的手势,他面上很是纠结。   “皇帝大行了,我想,写点什么..”他结结巴巴的说道。   “真童,金刚司马他们都跟着叔叔忙,你是他们中年纪最大的,也是最懂事的。可要帮婶娘好好的看着他们,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你可知道是什么时候?”刘梅宝整容看着他说道。   真童的脸立刻红了。   “是,婶娘,真童知道了,一定看着弟弟们。不让他们把灯笼拆了当孔明灯玩。”他说道。   其他孩子们做出哀叹装。   刘梅宝伸手点着卢舫的脑袋。   “看来是让你们读半日太少了,就该一整天都跟着先生读。”她故作恼怒的说道。   卢舫忙举手求饶连说再也不敢了。   “闲的你。”刘梅宝哼声说道,将柔儿和平安往他跟前一推,“既然这么闲,带着妹妹一块玩。”   卢舫一脸为难。   “娘,我是男孩子。”他凑近几步低声对刘梅宝说道,“妹妹总是让我们陪她玩什么孩子爹娘的,实在是太丢人….”   “丢什么人。”刘梅宝又抬手戳他头一下,“这几日都给我老实点,谁也不许上房揭瓦爬树翻墙打架。”   这话是说给满院子的孩子听的,大家都低头应声,柔儿高兴的直拍手,催着仆妇快去将自己屋子里的玩具锅碗瓢盆够搬过来。   “这么多人呢,可要做好些饭才够吃..”她高兴又做出一副主妇为难的模样。   “够吃,够吃。”平安跟着她高兴的拍手。   刘梅宝看着儿子苦瓜脸,又嘱咐了真童几句带着小小的得意走了。   刘梅宝走了,屋子里这才又走出五个半大孩子。   “真童你就笨死了。”金刚瞪着真童说道,“司马教你几遍说写了哀痛皇帝的词觉得不好,让他们去烧了,你半天就没说出来…”   “那那司马不出来说。”真童红着脸反驳道。   司马啧啧两声声,从金刚后边走出来。   半年多没见,他又长高一些,相比于金刚长胖了一圈,他依旧身形瘦削,细眉长眼的看着真童只摇头。   “你看你这人就是想不明白,咱们十二个人,你说是七个人挨训不高兴好,还是十二个人挨训不高兴好?”他问道。   真童被问得有些楞,十二人大于七个人,十二个人不高兴当然严重些,那就是七个人….   “当然是大家都挨训的好。”卢舫喊道,“真童哥哥,司马哥哥耍你呢。”   真童嗷的一声就冲过去扭打司马,司马三跳两跳的笑着躲。   孩子们鼓噪的叫好的笑成一片。   “小船,你说怎么叫大家都挨训的好?”司马好容易安抚了真童,笑着问卢舫。   “切。”卢舫摆摆手,“我们挨训,你们不挨训,我们看着心里岂不是心里更不舒服?干脆大家都挨训。谁也别笑谁,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个屁。”司马笑道,“你这明明是独悲不如众悲。”   大家又笑起来,被忽视的柔儿在一旁不高兴的尖声喊起来,只让所有人都忙捂住耳朵。   “你们都当孩子,我现在做饭,你们走坐好。都要乖乖的吃完。”柔儿叉腰喊道。   “坐好!”平安跟着指挥道。   “柔儿,金刚哥哥是大人了,不玩了好不好?”金刚带着讨好的笑对柔儿问道。   柔儿哼声断然拒绝。   “我爹是大人,还陪我玩呢。”她义正言辞的说道。   金刚没话说,乖乖的坐下来。   看着其他人最终认命的坐下来准备当玩具,司马最后才笑眯眯的对柔儿说道:“妹妹,司马哥哥想去帮叔叔,也就是你爹整理一下最近的文。你看下次陪你玩可好?”   帮爹爹是大事,柔儿痛快的点头,其他孩子们一片哗然。纷纷喊着我们也去帮,但柔儿却断然拒绝了。   “晚了,你们好好享受吧。”司马嘎嘎笑着,在众人骂不厚道的声音以及五六只鞋子欢送中而去。   刘梅宝是睡到半夜的时候被卢岩叫醒的。   “怎么了?”刘梅宝吓了一跳,要起身,却被卢岩按住。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到一件事想和你说说。”卢岩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这人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现在是终于想明白了,刘梅宝忙转过脸对着他认真听。   昏昏的夜灯下看着忽闪的大眼睛,卢岩忍不住笑着亲了下她的唇。   刘梅宝嘁了声。抬手捏他鼻子。   “好了好了不闹了不闹了。”卢岩笑着拉下她的手,“梅宝,我想我还是去趟京城。”   “好啊,我陪你一起去。”刘梅宝爽快的说道。   这到轮到卢岩意外的说不出话来。   “梅宝,你知道,太子殿下。对我一直有些..”卢岩迟疑一下,将刘梅宝的手握紧说道。   刘梅宝点点头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她说道,反手握紧卢岩的手,“所以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不想在家担惊受怕,那种滋味,我和小船被劫持的那一段你也尝过的,觉得如何?”   生不如死….   卢岩看着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紧她的手,点了点头。   卢岩要携妻赴京城的决定很快通报给总兵府的诸人,宁宝华得到消息连夜赶过来时,卢岩和刘梅宝已经启程走了,只把他气的立刻要去追。   “行了,行了,你这一把老骨头别被折腾散了。”王墨等人拉住他劝道。   “怎么能让他去?这不是羊入虎口!”宁宝华气急话不择口了。   不过这是在总兵府,他们总兵府铜墙铁壁一般,只要他们想,连只蝇虫都别想进出,大家并没有什么惊慌。   “羊?”王墨哈哈笑了,“有些羊只怕虎不敢吃。”   “我知道你胆子大,跟这胆子大的夫妻俩正好凑一起,什么不敢玩!”宁宝华气呼呼的说道,看着王墨以及他身边的这些文吏如此的轻松,除了着急心里还有些隐隐的酸意。   这夫妻两个人都不带他玩了…..   “你放心吧,”王墨凝神说道,抬头看向京城所在的方向,“大人行事坦坦荡荡,知恩善报,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卢岩夫妇进京的事,很快就传到了京城,即将登基为帝的太子大吃一惊。   “他什么意思?”他问道,眼中闪过惊恐,“快去查,可有兵马异动?”   一时间朝廷里人仰马翻,伴着皇帝大行入土,所有的消息都经过再三确认,只是卢岩夫妇两人进京了,所有兵马皆无异动。   太子将信将疑,然后半个月后,卢岩和刘梅宝终于到达京城,上请哭祭拜先皇,据传回的消息,初秋的天气卢岩素衣麻鞋,对着皇帝陵方向恸哭跪地不起,其妻也随之而从,只让看到的人忍不住跟着哭。   谁都知道卢岩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且护佑恩宠有加,此时看来,这君臣之间的确是情义匪浅。   “算父皇没白如此对他。”太子最终松了口气,说道。    ☆、第三百零七章 为难章   吴国公卢岩得到了新帝的接见,新帝亲赐与他们夫妇衣服饭食,君臣二人念及先皇同泣。   三日后,卢岩夫妇离开京城。   “他既然如此纯孝,朕都想许他为父皇守陵了。”皇帝说道。   前来探望皇太后的怀柔公主听了吓了一跳。   “那可使不得。”她忙说道。   卢岩与鞑子那一战,彻底震撼了鞑子,前一段递交了国书结好,这才结好,就要将守边的功臣卸甲,更何况这卢岩是先帝爱将,先帝新丧就如此待其,只怕内外都不好交代。   皇帝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说说而已,看他敢不敢如此。”他摆摆手说道,坐下来。   怀柔公主笑了,亲自给他斟茶。   “就是他敢,皇兄也不能纵容他。”她笑道,略一停顿,“至少现在不能。”   皇帝便笑了,笑了一刻又沉下脸。   “但愿他知进退。”他沉声说道,“朕且留他看看。”   这边刘梅宝和卢岩出京,相比往日无数人争先恐后的攀关系相接相送,此时显得冷清很多,前来相送的不过是几个旧交。   “韬光养晦,韬光养晦。”孙大人低声说道。   卢岩浑不在意的笑,谢过孙大人,与刘梅宝一起上了车在护卫的护送下而去。   一年后,孙大人的职位调整,与此同时调整的还有山西巡抚等官员,新官上任三把火,作为受皇帝委以重任的大臣,山西巡抚等人决定做出一番政绩。   “真是太过分了!”几个文吏将文书摔在桌面上,“这通判竟然要咱们自己筹集屯田钱粮,当初先皇拨与咱们山西十万民众为军户,可是说给钱粮的…”   “说以前还有什么意思!”有人摇头。   这话让大家沉闷一刻。   搁在以前他们山西这边要做什么,只要卢岩开口,那就上下通畅无比。违规逾制的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一带旧人换新人,他们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办点事也开始遇到各种磕绊。   如今卢岩手下的军户至少几十万。要养活这些人可不容易,原本说好的户部拨的米粮钱财,在拖拖拉拉半年之后,终于有了准信,那就是朝廷没钱。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刘梅宝问道,一面帮卢岩解下外衣。   卢岩伸手抱起搂着自己腿的小儿子,将他抛了几个高高。洒下满室孩童的笑声。   “去,找哥哥姐姐玩。”刘梅宝笑着将儿子从他手里接过来,递给奶妈。   奶妈带着孩子退出去,留他们夫妇接着说话。   “没什么,那就自己筹钱呗。”卢岩轻松随意的说道。   “怎么筹?哪里筹?如今可没有什么匪贼等着你去剿了。”刘梅宝笑道,眉间带着几分忧愁,帮卢岩解开头发梳头。   这是她提出的养生之道,认为卢岩日常操劳。需要活血顺气,卢岩自然乐得她伺候。   “这都有白头发了。”刘梅宝一面叹气说道,一面看着好容易挑出来的两根白发。   “没事。不上愁,多得是来钱的法子。”卢岩笑道。   “憋屈不?”刘梅宝又笑着问他,带着几分促狭。   “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卢岩整容说道。   刘梅宝就哈哈笑了,俯首亲了亲他的脸。   “果然当了国公爷不一样了,那个词怎么说的,持重了。”她笑道。   卢岩也笑了,顺手将她翻过来压在身下。   “看看是不是重了。”他笑道。   几日后,消息传出,总兵营开始变卖历来存积的缴获,牛马羊以及铁器丝绸等等乱七八糟的物品。这些东西大多数是鞑子从汉人手里搜刮的,也有些是鞑子的,比如马,这些马彪悍,一向军队求之不得的,没想到卢岩竟然舍得拿出来卖。一时间引来无数商贩云集。   “果真一分未留,全部用于屯田?”消息传到山西巡抚耳内,他大为吃惊。   俗话说千里为官只为财,这卢岩真是一个奇葩,不贪污兵饷,在他的军中一员一饷,从来没有虚报人数领空饷的事。   “大人,在这么下去,咱们山西的民众只怕都要投身军户了。”屋子里的坐着的其他官员急道,“如今纵观境内百姓只知有吴国公卢岩,不知有大人…..那就是不知有朝廷啊。”   这话可就重了,巡抚大人色变。   “话不可乱说。”他忙训斥道,“山西路是朝廷的,可不是本官的,也不是某个人的,本官奉皇命而来,就是要安定治下,尔等不可妄言乱语。”   官员们忙起身认错,表自己忠心为国。   “你等谨守勤勉,本官自然知道。”巡抚大人点头缓和说道,看着眼前诸人的恭敬小心,心里舒服的很,“来呀,传卢岩来见本官。”   卢岩走出巡抚衙门时已经是天近中午,等在门口的那些护卫们已经是满面的焦躁。   “走,走,回营吧。”卢岩没什么表情,接过缰绳上马。   “这叫什么鸟事,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在总兵府衙门见到前来拜见的张顺等人,大家得知卢岩又去巡抚衙门挨训了,气愤不已。   自从山西这边接连换了文官之后,文贵武贱的传统再次在山西占了上峰,他们这些武官,见了比自己低了好几级的文官,也必须下马施礼恭恭敬敬,讲究规矩条列,处处牵制,就连卢岩虽然被封为国公爷,但竟然还是不时的被巡抚大人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时给些难看。   卢岩没有说话,只是淡然的喝茶。   这时有人来报巡抚大人派人来唤卢岩,说是新任通判到了,要为他洗尘接风。   张顺气的快要晕过去。   “我们大人刚从你们巡抚府上出来,为什么那时候不说?”他问道。   来人是个文吏,翻着白眼看了眼张顺。   “大人的事我们怎么好问?让如何便如何是了。”他阴阳怪气的说道。   张顺还要说什么,卢岩开口打断了。   “劳烦你回去禀告一声,我有公务在身,便不去了。待明日亲自设宴为通判大人洗尘。”他淡淡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那文吏就嗤了声。   “大人这话还是亲自去和巡抚大人讲吧。”他阴阳怪气的说道,“国公爷如此繁忙,这总兵的位置还是找个人分担下….”   就从上个月起。隐隐的朝廷似乎有了动他卢岩总兵位子的意向。   可以低头可以委屈可以俯首做小可以随意被苛刻,但有些事是卢岩的逆鳞。   卢岩的面色微沉。   “打。”他忽的吐出一个字。   那文吏还在说话,忽的耳边风声响起,紧接着就是一个大拳头直冲面上而来。   张顺的拳头他一个小小的文吏怎么躲的过。   那文吏整个人都跌了出去,满面鲜血,他惊恐的看着眼前屋子里的人。   “反了!反了!”他牙齿漏风含糊不清的嘶哑喊道,一手捂着似乎鼻梁碎裂的鼻子。一手撑着向外挪。   “你算个什么东西?”卢岩端坐着,看着那惊恐的文吏慢慢说道,“敢来编排污蔑本公爷,本公爷就是打死你又如何?”   那文吏的叫骂声顿时咽下去,只惊恐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以及那些神情恐怖的随从。   文吏是在巡抚大人宴席正酣的时候被扔进来的,吓得宴席上歌舞正妖娆的官妓们尖叫着乱跑。   “启禀大人,我家国公爷说此人胡言乱语污蔑。似有指山西暗藏不轨之心挑起事端的意图,国公爷已经勒令核查其同党,看是否是鞑、、子细作。还请大人明鉴。”国公府的侍从大声说道。   巡抚大人已经辨认出那地上爬着半死不活的人是自己派出的文吏,瞬间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气的浑身哆嗦。   “胡闹!胡闹!什么乱七八糟的,到底是谁挑起事端,是不是想谋…”他厉声喝道。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外间齐刷刷的脚步惊断。   “奉总兵令,核查细作,如有反抗,杀无赦。”   外边接二连三的响起喊声,伴着隐隐让地面抖动的脚步声。立刻让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面色惊恐。   他们忽的想起一件事,一件已经随着时光被掩埋下很久的事,曾经河东的大户商户们联合起来想要给某人一个下马威,然后结果是……   自自己赴任以来,卢岩这个人都恭敬有礼。甚至有点唯唯诺诺,让他觉得这个武将其实也不过如此,当初那般张狂,到底是仗着先皇的宠信,如今新帝登位,一代新人必将换旧人,他这个武将心里也是明白,所以再没了底气,再加上边境再无战事,那些曾经立威的战场厮杀悍勇,对他这个巡抚来说,都不过是口头上说说的过往而已。   但实际上,卢岩还是卢岩,阎王还是阎王。   “大人,那卢岩既然说查细作,必然是有了把握安排,千万不可硬来,否则…”有幕僚在耳边低声说道,那声音颤抖的几乎不成语。   如果去打听一下,河东的那些大户们想必还记着这个血淋淋的教训……   巡抚大人不由喉咙咕咚一下咽了口口水。   没错,新帝是不喜欢卢岩,但那又如何,那是皇帝和卢岩的事,不去费尽心机的讨好皇帝,可能前途上受损,但如果惹恼了卢岩,这个什么都敢干的阎王可真敢要了自己的命,就算事后皇帝给自己做主,那又有什么用,命没了可是什么都没了。   这世道,谁怕谁! ☆、第三百零八章 自寻   义宁四年春,皇帝三子大婚,早在正月的时候各地的贺礼就陆续的进京了,山西吴国公府自然也接到邀请。   “这么说咱们得去一趟京城了?”刘梅宝跟外间的卢岩说道,一面利索的帮柔儿扎辫子。   “娘,不要扎两个辫子了。”坐在镜子前的柔儿抗议道,“人家是大姑娘了,要挽丫鬓。”   刘梅宝笑着说声好,捏了捏柔儿的耳垂,这里耳洞已经扎好了,如同如今所有的小姑娘一般带着一对小金坠子。   她动作利索的给柔儿梳好了头。   “好了,大姑娘看看成不成?”刘梅宝笑着说道。   柔儿也不照镜子,蹬蹬的跑到在外间坐着的卢岩身前。   “爹,你看娘梳的头好看不?”她笑吟吟的问道。   卢岩放下手里的帖子,认真的打量女儿。   柔儿穿着一件杏子红衫,一手搅着两边垂下的小辫子,一面看着卢岩嘻嘻笑。   卢岩点点头,柔儿小时候好多人说随他,这让卢岩一直很担心,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要是女儿随自己可怎么办,如今看来,自己的女儿还是不难看的。   “没有你奶妈梳的好。”他答道。   正准备夸爹爹有眼光的柔儿立刻撅起嘴。   “爹,你也是,什么话都说。”她摇着卢岩的胳膊嗔怪说道,一面压低声音,“就是真话,也不能说出来。”   卢岩只是哈哈笑,刘梅宝从室内走出来,笑着瞪了女儿一眼。   柔儿立刻扑过来抱着她的胳膊。   “好看难看的有什么,我就是喜欢和娘在一起亲近亲近…”她撒娇说道。   “行了。”刘梅宝捏她的小鼻头,“快去吃饭,然后做功课去,别一天到晚的跟你哥哥们一般疯玩..”   “知道了知道了。”柔儿连声说道,冲卢岩施礼告退。迈出门便蹬蹬的跑了。   柔儿吃过饭果然依言认真读了一章书又描红两张。   “大小姐,歇歇手吧。”跟着她的小丫头忙端过茶来,另还有一碟子点心。   “咦,是从祥和斋买的吗?”柔儿看到了忙问道。   小丫头点头。   “是。那日小姐说好吃之后,老爷特意吩咐厨房的人买来的。”小丫头咧着嘴笑道。   柔儿拿了一块吃,冲她点点下巴。   小丫头小心的往外看了看,见仆妇们都各自忙着,便飞快的抓起一块,一口塞嘴里。   “你慢点,让你吃点东西别跟做贼似得。”柔儿瞪眼笑道。   小丫头抻着脖子三口两口咽下去。   “小姐。杨妈妈总说我馋嘴,说我再吃小姐的东西,就赶我去浆洗房挑水呢。”她小声说道。   柔儿只是笑,那句没人敢赶你并没有说出口。   “你小心点就是了,别让她看到。”她嘱咐道。   小丫头乐滋滋的点头。   “我哥哥他们在哪呢?”柔儿吃了一块喝了茶,用手帕擦嘴问道。   “我打听好了。”小丫头立刻说道,“少爷们一早都去练武场了。”   柔儿点点头,从椅子上跳下来。拍拍手。   “将这个装好,咱们去瞧瞧。”她说道。   国公府是在总兵府衙门的基础上改建的,因为金刚司马他们都住在家里。所以扩建了宅院,增设了学堂以及大大的书房,还专门辟出一个练武场供男孩子们磨练技艺。   柔儿带着小丫头晃晃悠悠的走过来时,练武场上并没有什么喧闹,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这是一个圆圆滚滚的男孩子,因为长得胖,看起来比柔儿大了一圈,此时只穿着短衫,稳稳的扎马步,双手还各自拎着一个石锁。   “平安。”柔儿喊道。   那男孩子回过头。胖乎乎的脸上立刻笑的眼睛都没了。   “姐姐。”他喊道,咧着嘴,露出白白的牙齿。   人依旧站的稳稳的,手里的石锁也没有放下。   “你干嘛呢?”柔儿皱眉,“他们呢?”   “他们去挑马儿了..”平安傻呵呵的说道。   “那你干嘛不去?还傻乎乎的在这里扎马步,”柔儿瞪眼。“是不是又欺负你呢?”   平安笑呵呵的摇头。   “没有,没有,哥哥们说,我力气大,练这个,将来,能,天下无敌呢。”他说道。   平安的智力最终是比同龄人低一些,说话没问题了,但还是磕磕绊绊。   “他们哄你呢,扎个马步拎个石锁怎么就天下无敌了!”柔儿跺脚,细细的眉毛竖立起来,伸手就拽平安手里的石锁,“快扔下,不想带你玩就算了,还耍你,我告诉爹爹去。”   平安只是傻呵呵的笑,死死不撒手。   “司马哥哥说了,我这个练好了,就也能舞刀弄枪了。”他认真的说道。   平安因为身有缺陷,行动笨拙,日常看着其他哥哥们跟着教习学习各种技艺,他也忍不住的跟着学,可惜动作跟不上只能眼馋的看着。   “司马哥哥太坏了!”柔儿跺脚道。   她的话音才落,便从后边传来咳嗽声。   “咳什么咳,就是说你呢!”柔儿竖眉转过头,看着从门口走来的七八个男孩子,也不能全称之为男孩子了,金刚司马等都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了,走在一群体型结实的同龄人中间高瘦的司马很是显眼。   “男人家的事,你小姑娘不懂的。”司马笑道,先是摸了摸柔儿的小辫子,柔儿瞪着眼躲开他。   司马便又走过来,拍着平安的肩头,做出认真观察的样子,然后点点头,“不错,有进步,再坚持一段就能耍大刀了。”   平安高兴的眉开眼笑,拒绝了司马请他休息一下的建议,接着认真的扎马步拎石锁了。   柔儿又气又无奈。   “就知道欺负平安。”她哼声说道,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对了,这次爹娘要去京城,我肯定要跟着去。这次啊,你们能不能去我不管,我一定要带上平安。”   大家都已经散开讨论其他的事了,忽的听了柔儿的话都愣了下。   “去京城?”司马问道。   柔儿一脸得意,在家里就她一个女孩儿,所有人都疼她,爹娘也对她的话言听计从。如果自己要去肯定能去,自己要带谁去也必然能成,这一次非让他们嫉妒平安不可。   “哥。”司马转脸看金刚,面色带着几分凝重,“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叔叔要进京了。”   “那怎么办?”   “会不会被圈禁?”   “不去成不成?”   立刻大家都低声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柔儿被晾在一边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撅着嘴生气。干脆跺脚不理会他们,让小丫头拿出包着的点心,去和老老实实的扎马步的平安吃。   京城。皇宫,皇帝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只觉得心烦气躁,干脆站起身在大殿里来回踱步。   “.那卢岩手下的兵力核查清楚了没?”他问道。   在大殿侧边站着一个厂卫,闻言忙躬身。   “回陛下,臣经过多方查寻,已然肯定,吴国公麾下直领正兵不会少于一万人,其中八千众是拿饷在册的,余者是当地军壮以及家丁…”   一个总兵领一万兵。其中八千为朝廷兵马还算不错了,皇帝略松口气。   “….其亲近手下充任参将,粗略估计有五千援兵,另各有听命的军壮,算下来也有五千,这些军壮战力与营兵并无区别…”厂卫又接着说道。   皇帝才松开的气又提起来。   “..自那年大战山西兵将折损一半。到如今已经补充恢复旧观,且更胜往日….”厂卫说道。   皇帝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那些巡抚通判平日也没个动静,朕几番催问了,才给上文书,说的也都是吴国公对朝廷忠义..”皇帝似是自言自语,“你说,他是真的对朝廷忠义吗?”   这个问题可是太大了,厂卫可是断然不敢插嘴。   皇帝在大殿里来回踱步,许久才平静下来。   “朕知道这些山西的官员们都惧怕他卢岩,根本就只会溜须拍马,但他卢岩以为这样朕就跟瞎子傻子了么?”他阴冷的哼了声说道。   厂卫把头低的更低了。   “忠义,忠义,哼。”皇帝慢慢说道,“这都五年了,缩在山西拥兵自重,朕看你敢不敢出山西来表表忠义!”   就在皇帝这话说了没多久,有消息来报,吴国公卢岩携妻带子进京贺三皇子大婚来了。   “还真敢出来啊..”皇帝私下对怀柔公主说道,表达了一些惊讶。   怀柔公主听了直笑。   “陛下,这些年看下来,这卢岩倒也可信。”她说道。   “可信?”皇帝哼了声,“也许他就是将朕的军,知道朕不敢把他怎么样,所以做出哪些慷慨忠义的模样。”   “陛下其实心里也是想要倚重他的。”怀柔公主直接点出皇帝的心思。   “良将难得,朕难道不想吗?”陛下叹口气,神色沉沉,“可是你瞧瞧这些人,尤其是这些总兵们,越发的拥兵自重,对朕也都阴奉阳违起来,不得不防啊。”   对于当今的政事,怀柔公主也多少知道点,那些手握重兵的一方武将也不知道是不是卢岩带起来的风气,一个个练兵没见多好,脾气倒是涨的厉害,就在去年,陕西总兵和贵州总兵,因为一个总兵挂印称将军的名头差点打起来,只把皇帝气的倒仰。   “可是这些再怎么厉害,搁在卢岩跟前,那是没得比。”怀柔公主笑道。   皇帝自然也知道这点,当年卢岩独领兵击溃鞑子万众,且斩鞑子一个王爷的战绩至今震撼人心,再加上反贼李长三也是被斩杀在他手里,山西卢岩的名头那可是江南江北皆知。   “陛下,还是父皇当年说的话,安抚为上,用心笼络。”怀柔公主说道。   “朕已经够安抚笼络他了,可这卢岩本性桀骜..”皇帝带着几分焦躁,“有人传言,他在山西俨然有小朝廷的架势,你让朕怎么安心的了?”   “结亲呀。”怀柔公主说道。   “那卢岩已经成亲,还结什么亲?赐美人他不要,再说美人算什么亲。”皇帝不耐烦的说道。   “那卢岩不是还有儿子女儿嘛。”怀柔公主笑道。   -   哎,先说一声啊,我早已经打过招呼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不许说我仓促结尾啊烂尾啊什么的,哪个作者会想要烂尾啊,都是几个月写出来的心血,都是最爱的孩子,只不过写的不是你想看的结局而已。 ☆、第三百零九章 己路   九千字大结局,最后一章,期望能支持一下。   ----   夏日时节是京城最美的时候,一路上柔儿在马车里就没安生过。   “我看到桥了,那个桥真大啊。”柔儿掀着车帘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用手指着要刘梅宝看。   看着女儿兴奋的脸庞,刘梅宝用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   “以后咱们多出去走走,往南边走,还有更大的桥呢。”她说道,对于古代来说交通太不便利了,家里的孩子们基本上都是没出过山西的。   “娘去过吗?”柔儿眨眼问道,“娘不是也没出过门吗?亲眼见过吗?”   当然见过,刘梅宝笑而不语。   “看。”司马骑马走在她们的车侧,忽的喊了声。   柔儿立刻瞪大眼忙看去。   “好大一棵树啊,在太原就没见过这么大的树…”司马大声说道,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柔儿抓起一旁的一个果子就砸过去。   司马哈哈笑着矮身躲过,催马向前去了。   “娘,你看,司马哥哥又欺负我!”柔儿捶这车窗对刘梅宝喊道。   刘梅宝也在哈哈笑,丝毫没能给女儿撑腰安慰。   “爹。”柔儿只得一头扑进卢岩的怀抱。   “爹爹打他。”卢岩立刻说道,对女儿宠溺的笑。   “娘,你起来,我和爹坐这里。”柔儿开始赶刘梅宝,要卢岩陪自己看风景。   “我不,我也要看。”刘梅宝笑道,故作撒娇抱住卢岩的另一条胳膊,跟他们挤在一起。   柔儿被逗的咯咯笑,卢岩也大笑着一手揽了女儿一手揽了妻子。   “柔儿。你小的时候来过京城。”卢岩看着女儿新奇新鲜的模样,心里有些愧疚,早该带她出来走走。   “哥哥说了,不过。我那时小嘛,哥哥说他还记得,但我不记得了。”柔儿说道,一面转过头对卢岩笑,“我这次好好的看,一定记下来,到时候回去讲给哥哥听。羡慕死他。”   这一次经过讨论以及卢岩幕僚们的决议,卢岩携刘梅宝,长女卢瑾、次子卢舷,另有金刚、司马、平安一起进京。   飘扬着吴国公卢字大旗的车队进京引起很多关注,原本以为当年新皇继位,卢岩的地位便会不如以往,甚至被夺权削势,朝廷的官员一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小心观望回避,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这卢岩依旧过的潇洒的很。在山西作威作福权倾一方。   不过也是,有这尊神在边疆驻守,那鞑子是半点不敢前来冒犯,看来皇帝是不会对他如何。   曾经皇帝还在做太子时赐予卢岩的那个将军府,如今自然已经换了吴国公府的宅子前变得川流不息,不过礼物帖子什么的卢岩这边都痛快的收下了,但一如既往除了礼貌的回礼外,并没有赴谁的宴或者邀请谁来家坐坐。   有人说卢岩是桀骜自大目中无人,也有人说这卢岩低调不结交大臣,以行解君忌。可见心机深沉。   但有些宴会还是不得不去,比如一些皇亲的邀请。   刘梅宝走进怀柔公主府,见到了笑容温和的怀柔公主,几年不见,她的神采依旧。   “几年不见,国公夫人还是那般年轻。”怀柔公主笑道。示意施礼的刘梅宝免礼,又请她坐。   刘梅宝忙还礼自谦,又称赞了怀柔公主。   “这是..?”怀柔公主的视线便落在跟着刘梅宝进来的司马身上,见着少年长身玉立,第一个念头便是是卢岩的长子,但转念想年龄不对..   “这是我的侄儿,司马,司马快见过公主。”刘梅宝笑着介绍。   司马长身施礼。   “这次带着他们来京城开开眼。”刘梅宝笑道。   怀柔公主哦了声,一旁的下人立刻奉上见面礼,一套笔墨纸砚,司马再次道谢,便退下了。   “我记得你们是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喝过几口茶,说过一些场面话后,怀柔公主笑问道。   “是。”刘梅宝答道。   “怎么没带他们过来?”怀柔公主笑问道。   “家里双方的老人都年纪大了,便留老大在家当个人使,丫头和小的跟我来了。”刘梅宝笑道。   伺候家中长辈是场面话,其实为防止意外而父子绝不同时离府的吧?这一点对于那些权贵豪强来说是心照不宣的原则。   怀柔公主笑了笑。   “姑娘来了?多大了?怎么没带来我瞧瞧?”她问道,故作几分不满,“这可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可不能这样拘着孩子,要多出来走走。”   “原本是要来的,在山西那边都被惯坏了,昨日姑娘和小儿去舅舅家,和几个孩子玩的太过,又贪嘴多吃了一些瓜果,两个半夜都闹着不舒服,折腾的一宿没睡,吃了药在家恹恹的躺着,不敢带来怕给公主过了病气。”刘梅宝忙说道。   怀柔公主听了面露惊讶担忧,立刻唤人。   “快,拿了咱们府上的帖子去请宫中的石太医瞧瞧去。”她说道,一脸郑重。   刘梅宝忙站起身说不敢当,又说找大夫看过了,已经吃过药了没什么大碍。   “小孩子的事可不能大意,我的兄弟姐妹们..”怀柔公主说道,话说一半忙停下,带着几分自责,“看,我说什么呢,快去快去。”   晋王的子女很多小时候夭折了,所以其子嗣单薄,刘梅宝自然知道这一点,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再三道谢,看着公主的下人拿了帖子去了。   “你好福气又好身体,多生养几个。”怀柔公主又说道,面上似乎有些艳羡,“我挺喜欢小孩子,只是可惜这辈子没子女缘。”   说到这个,她的神色闪过一丝黯然。   年纪轻轻的便丧夫。还不能改嫁,这一辈子也就孤寂到老了,说起来也挺可怜的,刘梅宝陪着她黯然一刻。   “大喜的日子。我怎么说这个。”怀柔公主笑道,一面做请,“快,尝尝我这里的小菜。”   刘梅宝面前的几子上摆着一个食盒,上面有四碟冷菜,并一茶壶和一小杯酒。   刘梅宝顺着话题依言尝了口。   “这是我闲来无事亲手做的梅子酒,你也尝尝。”怀柔公主自己也吃了口菜。想起什么又说道。   刘梅宝迟疑一下,其实刚才饭菜入口她都有点后悔了,忘了用戒指上藏着的银针试毒,对于在外饮食,如今的他们夫妇都是很小心的,方才是因为怀柔公主有关孩子的话题弄得感伤疏忽了。   “公主真是心灵手巧。”她心里想着面上笑意融融,一面拿起酒杯闻了闻,“真香。”   “那就快尝尝。”怀柔公主笑道。   “只是现在吃不得。家里那个小的还在吃怀。”刘梅宝带着歉意说道。   怀柔公主有些意外又失笑。   “没请奶妈?”她问道。   “三个都是吃我的奶,这个,跟孩子亲近。对自己身子也好。”刘梅宝笑道。   怀柔公主便有些好奇。   “这个怎么对身子好?”她不由问道。   屋内随侍的都是女子,刘梅宝便粗浅的给她说了一些乳腺养生问题。   “国公夫人还懂这个?”怀柔公主听完了问道。   “略懂一些,我闲着也没事,日常看个书。”刘梅宝笑道。   “我没生个孩儿,怪不得这身子总觉得越来越不好。”怀柔公主不由皱眉,带着几分担忧,转头对身旁的人吩咐,“回头给我请太医局的女官来瞧瞧。”   下人忙应声。   说这话,有仆妇进来回嘉善郡主来了。   “这是我的外甥女。”怀柔公主笑着对刘梅宝说道,一面请进来。   不多时一个清脆的女声传进来。   “姑姑。你有客人在?”   伴着说话,走进一个年纪芳华的女子,长得眉眼俊俏,穿着橘黄镶边对襟纱衣,摇着一把小团扇笑嘻嘻的走进来,随着走动头上攒的一只大金凤钗珠玉摇曳。   刘梅宝早已经起身侯立。低头施礼。   “这是吴国公公夫人。”怀柔公主介绍道。   刘梅宝施礼。   “快请起,常听人说吴国公能征善战忠勇乃是我们大周第一好男儿呢。”嘉善郡主笑道,带着几分小女孩的好奇打量刘梅宝。   刘梅宝道谢自谦。   这边怀柔公主请刘梅宝坐下,又拉着嘉善郡主在自己身旁坐下。   “方才说到哪儿了?”她问道,不待回答哦了声,“说到你家的孩儿,说起来,你家老大今年也有十三了吧?”   “十二。”刘梅宝笑道。   “咦,跟你二妹妹同岁呢。”怀柔公主对嘉善郡主说道。   嘉善郡主摇头。   “不是,二妹妹小一岁。”她忙说道。   怀柔公主哦了声。   “可不是,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她接着笑道,带着几分感叹,又问刘梅宝的女儿,“姑娘也不小了吧?”   “八岁了。”刘梅宝答道。   “那跟你五弟弟差不多。”怀柔公主便对嘉善郡主说道。   “哪个?是五皇子吗?”嘉善郡主问道,又说道,“那五皇子要大一岁的,姑姑你又记错了。”   怀柔便笑。   “我不常出门也不常见他们,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小一辈的都记不得了,真是糊涂了。”她笑道。   嘉善郡主和刘梅宝忙说不会。   “再过几年都该说人家了,真是快啊,我们的都成做长辈的人了。”怀柔公主感叹道。   这姑侄两人的对话让刘梅宝听得一惊一乍的,又不好说什么,只是陪笑。   “姑姑的梅子酒。”嘉善郡主看到怀柔公主面前几案上的酒壶,眼睛一亮说道,伸手拿过来, “我前几天还托母亲给姑姑讨些呢…”   “也不多,就留了这点,要送给国公夫人带回去来日尝尝。”怀柔公主伸手拍了她一下,夺下她手里的酒壶。嗔怪道,“哪有你这么馋的,仔细人笑话。”   嘉善郡主便用团扇遮着嘴笑,刘梅宝也含笑。又说了一时话,便告辞了,怀柔公主也没有多留,嘱咐她改日带着孩子来玩,刘梅宝应声去了。   “常听人说这卢岩对妻甚是小心迎奉,还以为是多么倾国倾城貌呢,原来也就一个般人嘛。”嘉善郡主摇着小扇子笑道。   “红颜多薄命。”怀柔公主叹口气说道。“女人呐,还真是不要长的太好了,往往长的一般的才是好命。”   嘉善郡主听出她这是感念自己了,忙笑着岔开话题。   “姑姑,你是打算要给这吴国公家做媒了吗?”她问道,“干吗问人家孩子年纪又说咱们家的?”   “亲上做亲不好吗?”怀柔公主笑道。   “五皇子可是贵妃娘娘的爱子,日常娇惯的什么似的,只怕瞧不上。”嘉善郡主撇嘴说道。   怀柔笑着没说话。   “你见过吴国公没?”她忽的问道。   嘉善郡主被问得一愣。然后点点头。   “觉得怎么样?”怀柔公主笑问道。   嘉善郡主被她问的一愣,但她生于长与那等富贵荣华地,心思最是灵敏不过。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   “姑姑,我才不要跟人做小呢。”她撅嘴说道。   “我怎么舍得让我们嘉善做小。”怀柔公主笑道,拉着她的手,“要是做大呢?”   嘉善被她问的更加愣了,怔怔看着怀柔公主。   躲在屏风后,一众姐妹们在宴席上见过那位赫赫有名的男子,威武气势自然不同于以往所见的那些男子们,少女芳华,对于这样英雄气概的男子最是钦慕,有时候闺居无趣的时候也曾幻想得一个如此的男儿为夫….   “可是。人家有妻子呢。”她不由喃喃说道。   怀柔公主只是一笑,没有说话,目光看向门外,幽深阴暗。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想结儿女亲家,可儿女毕竟是儿女,再亲也亲不过夜夜相伴的夫妻啊。   刘梅宝坐在马车上。只觉得愁思满怀,可不是,她这才惊觉,卢舫还有柔儿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他们这般家庭,儿女亲事想必要头疼的很。   马车摇摇晃晃,刘梅宝的身形随之摆动,她总觉得有些事疏忽了。   娶郡主还是嫁皇子,这都不是好事,也不是她和卢岩想要的。   很显然,这又是皇家想要的联姻了,是为了加固卢岩和皇家的关系,其实真没这必要啊,刘梅宝苦笑一下,猜忌怎么就是不可避免呢。   街上行人多,马车不时的停顿一下,刘梅宝伸手按住胸口,眉头皱起,为什么她心里觉得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事…….   她的视线落在一旁的一个酒壶上,做工精美,这是怀柔公主赠与她的梅子酒。   酒….   “停车。”刘梅宝忽的喊道。   她从来没这么大声过,尤其是在街上,车夫,以及跟在一旁的护卫都吓了一跳。   “婶婶,怎么了?”司马和金刚催马过来,齐声问道。   刘梅宝掀起车帘,面色发白,吓了司马和金刚一跳。   “婶婶,你是不是不舒服?”他们问道。   “司马,你附耳过来。”刘梅宝招手道。   司马依言过去,听刘梅宝说话,瞬时色变。   金刚还从没见过他这般神情,更加着急,还没问什么,司马拍马就走了。   刘梅宝放下车帘。   金刚一头雾水,马车又开始前行回府,一下马车,刘梅宝就直奔内室,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的司马已经在屋子里摆开了一大溜的碗,分别乘着绿豆汤牛奶南瓜蒂等等各种汤汁。   刘梅宝一句话不说,端起来一碗接一碗的开始喝,喝了没多久,她就开始狂吐,随侍的下人们都被提早支开了,只有司马站在屋内,看着喝了吐,吐了又喝,趴在木桶上毫无形象的刘梅宝拳头死死的攥起。   卢岩带着大夫接到消息赶过来时,刘梅宝已经吐得不能再吐了。   大夫仔细的诊问了半日。才点了点头。   “果真是有毒?”卢岩一把揪住大夫的衣领双目爆瞪的喝道。   大夫是卢岩多年的随军大夫,对于自己大人的行径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吓晕过去。   “如果不是太太提醒,我还发现不了。果然厉害,无色无味且相生相克….”他淡定的点头说道。   “说有事没事?”卢岩晃着他喝问道。   “没事,没事,太太机敏,一则这是引子,太太没喝酒,二来太太催吐及时…”大夫依旧淡定的说道。   卢岩松开他。转身向外奔。   “你站住。”刘梅宝攥起力气喊道。   司马已经一把抱住卢岩的胳膊,饶是如此还是被带着向前滑行。   “我一定亲手杀了她…”卢岩咬牙切齿,双目泛红的喝道。   “叔叔,叔叔,稍安勿躁。”司马死死拦住他,劝道。   “你给我站住,听我说。”刘梅宝大声喊道,挣着从床上下来。体虚无力跌倒。   卢岩这才回转忙着扶起她,顾不得外人在场,就将刘梅宝紧紧抱住。   大夫侧头。司马垂目。   “我想啊想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夜色深深的时候,夫妻二人依偎在大炕上,刘梅宝缓缓说道,“想着那小冷菜碟,不知怎的想到了那一年,陈清…”   卢岩身子僵了僵,将她在怀里抱的紧了紧。   “我可对他真没什么心思,你别误会。”刘梅宝笑道,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只要是好好活着。就是对谁有意思也没事。”卢岩闷声说道。   刘梅宝抿嘴笑。   “..我就想那时弄了新鲜的菜来请我吃,又再三请我喝酒,后来又不让喝…”她接着说道,“公主的这个菜吃下去,也许是我太敏感了,又或者是那时陈清让我吃的菜印象太深了。那种奇怪的味道以及气氛我到底是深深印在心里了…直觉吧,这次又是直觉救了我的命…”   她说着不由合手感谢老天垂爱。   “要说最终的不对,就是怀柔公主没让嘉善郡主喝酒,而是打断了,按理说,她应该不在乎这一杯的..可是她偏偏在乎,她在乎的肯定不是我,那就是她的侄女了。”刘梅宝吐口气说道,“也就是说这酒喝不得…”   卢岩抱着她没说话,只听到骨头嘎嘣嘎嘣的响。   “我要杀了她…”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原来果真是她..两次了…”   刘梅宝沉默一刻。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到底哪里得罪她了?”她喃喃说道,想起怀柔公主温和恬静的面容,只觉得心中堵了一口气。   “现在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事实就是她要杀你,她就不能再活着。”卢岩从牙缝里挤出话。   “她可以没有理由的杀人,你不能。”刘梅宝握住他的手,沉声说道。   “杀人偿命,她是公主又如何?”卢岩说道。   “不如何,她就是杀人不偿命。”刘梅宝说道,抱着卢岩的胳膊,“皇帝正愁没机会除掉你,你如是敢动,他就能动…”   “那就算了?”卢岩面色铁青,身子绷紧。   “至少现在不行,二郎。”刘梅宝抱住他的脖子,紧紧的贴紧他,“现在不行,你也不能就这样杀上人家的家里,告官也不行,现在什么都不行,我们再等等…”   卢岩紧紧抱住她。   一夜无眠,刘梅宝只怕卢岩莽撞行事,整日的守着他,天色刚黑的时候,好容易劝说了卢岩躺下,看着他刚刚睡着,便见柔儿在门口探头。   刘梅宝只怕吵醒了卢岩,忙轻手轻脚的出来。   “怎么不去睡?”她拉着女儿到了侧室才问道。   “娘,司马哥哥又哄平安哥哥呢。”柔儿嘟嘴说道。   司马机敏,平安憨厚,柔儿护短。   “司马哥哥也是很疼平安的,只不过和你疼的方式不一样。”刘梅宝笑道。   看着几个孩子相处的很好,她心里也是很高兴。   “那这么晚了,他叫了平安出门还不回来,平安又不认识路,司马和金刚跑的快,万一丢了他,可怎么办?”柔儿不高兴的说道,“竟然也不叫着我去…”   最终是因为最后一句话吧….   刘梅宝抿嘴笑。   “不带我出去玩。鬼鬼祟祟的,也不带护卫,肯定是胡闹去了..’”柔儿嘀咕道。   刘梅宝笑着听,忽的心中一凛。   “你说只有他们三个?”她抓住柔儿的肩头急问道。“什么时候出去的?”   “是啊。”柔儿点点头,被娘的神情弄得有些害怕,告密不好,这是哥哥日常总不爱带她玩的缘故,还好司马哥哥不在乎,这一次会不会把司马哥哥也得罪了…..   “下午的时候…”柔儿忐忑的说道,有些后悔了。但又自来不会和娘说谎。   刘梅宝站直身子,神情变幻。   “糟了…”她喃喃自语,不由伸手紧紧握住领口。“该不会….”   白云观,位于城外白云山上,是先皇赐予怀柔公主的产业,日常怀柔公主也多居于此。   山上树木成林,一向是消夏避暑的胜地,只是因为怀柔公主一心清修。自从得了这里,便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到了夜晚越发显得幽深。   此时夜风刮过。树木摇曳声声中似乎有一声女子的尖叫,但旋即归于沉静。   道观外两个打更不由裹紧了衣服,胡乱的敲了两下就忙忙转向他处。   就在怀柔公主的内室,香炉幔帐凌乱,几个小神像还倒在地上,哪里有半点清修的意境。   一个只穿着里衣的女子披散头发向墙角退去,她的额头上有血不断流下,让原本清秀高雅的面庞十分恐怖。   “你们好大胆..敢来皇家封地行凶…”怀柔公主尖声喝道。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咚的一声,一只匕首稳稳的擦着她的脖子而过。   怀柔公主的声音立刻停了。她终于靠住了墙,胸口剧烈起伏的喘气,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三个人,确切说两个少年还有一个孩子…..   “你们..你们是哪里来的流民吧…”怀柔公主放低声音,看着这三人的衣着打扮,这些流民可不知道她的身份。“你们要钱..钱多得是,都拿走…”   “呸。”金刚啐了口,将手中的匕首啪的一下展开如同纸牌,昏暗的室内闪闪白光,“老子就是要你的命..”   怀柔大惊。   “你们什么人?”她想尖声喝道。   “别跟她废话,痛快些,我们赶着回去。”司马催促道。   “我来砸死她。”一直站在最后的平安喊道,他兴奋的迈步,两只手各自抓着一物,黑暗里只看到圆咕隆咚的,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救..”怀柔尖声要喊,话没出口就被砸中胸口,尖叫被闷哼取代,她的人也软软的倒了下去。   这些人是怎么绕过她的护卫?就三个人..确切说两个半人…   这也怪她,谁会想到有人敢对当朝公主不利,大半夜的上来谋杀,她的护卫本身就不多,又因为方便日常行事,又特意摈退了…..   这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没想到她怀柔竟然会这样死?   胸口被重物砸中,让怀柔一瞬间有即刻死去的感觉。   “再补一刀..”司马低声说道。   就在此时外边似乎传来脚步声,大家都是一惊,难道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司马立刻抬脚上前,就要将手中的薄刀插入怀柔公主胸口。   门猛地被推开了。   “司马!”伴着刘梅宝的声音。   司马的手一顿,三人都转头看去,昏昏中见披着大斗篷遮住整个身形的刘梅宝快步而来。   “果然是你们,你们,你们这是…”她看到屋角半死的怀柔,焦躁的低声喝道,“胡闹!”   金刚有些讪讪,平安则高兴的走近她。   “娘,哥哥说这个人是坏人,要害娘,我们便来杀了她。”他大声说道。   司马就要捂住他的嘴。   “行了,光声音小就没事了吗?”刘梅宝瞪他一眼,“司马,你日常谨慎的很,怎么带着他们做出这等荒唐事?”   “不荒唐杀不了她。”司马低声说道。   刘梅宝瞪他。   “刘梅宝…”怀柔清醒过来,从他们简单的交谈中明白过来,“竟然是你要杀我…你好大胆子…”   刘梅宝走近几步。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杀我?”她忽的问道。   “你疯了…”怀柔公主嘶声喊道,“我为什么要杀你!我什么时候杀过你!你疯了!”   “你不用喊,外边都是我的人。”刘梅宝淡淡说道,黑夜里大斗篷下看不清她的面容。“没人来救你的。”   怀柔公主浑身发抖,失血疼痛这都是她从来没有过的遭遇,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   不想死不能死…   “卢太太,不管有什么误会,大家好好说…”她挣扎着起身,向刘梅宝伸手,满是哀求。“这都是你这几个孩子的错,跟你无关,我保证只要处置他们,绝不牵连你和吴国公…”   刘梅宝沉默不言,似乎在考虑她的话。   “谋杀皇亲,刘梅宝,这是要灭族的大罪,你可不要糊涂啊..”怀柔公主再次说道。“我答应你,事情到这三人为止,绝不再深究..我以我父皇起誓…”   “婶婶…”金刚忍不住唤道。被司马抬手阻止。   司马不再说话,怀柔公主也不再说话,所有人都看着刘梅宝。   “真是…”刘梅宝忽的笑了,似乎有些无奈,她冲司马伸手,“把刀给我。”   “婶婶,你不能..”金刚急道,却再次被司马拦住。   司马伸手将刀给了刘梅宝,半句话没有问。   怀柔公主松了口气,她喘着气想要站起身来。   “卢太太。我们两家结亲,亲上加亲,绝不反悔….”她喘息说道,声音戛然而止,双目瞪大,喉咙里的咯咯声代替了话语。   刘梅宝站直身子。   怀柔公主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的刀。   “开什么玩笑。都这样了,还谈什么和解。”刘梅宝摇头说道,“杀了就杀了,死了就死了,怕什么。”   金刚一脸激动,司马也松开了攥在身侧的手。   “你…你….”怀柔公主想要说话。   “我告诉你一件事。”刘梅宝缓缓说道,俯身靠近她,“曾经有个女的,叫季月娥,她想要除掉我,各种方法的逼我,逼卢岩..后来,你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吗?”   怀柔公主就是想问也问不出,只死死的瞪眼看着刘梅宝。   “后来,卢岩把她全家灭了。”刘梅宝说道,微微一笑,拍拍手站起身子。   怀柔公主瞪着她一动不动,却是已经气绝身亡。   “娘..”平安喊道。   刘梅宝伸手拉住他,看也不再看怀柔公主一眼。   “带坏小孩子,平安才多大,带他出来杀人。”她瞪司马和金刚。   司马和金刚嘿嘿笑。   “平安胆子大,力气大,刚才就是他捶死了一个人呢。”金刚笑道,“平安好厉害。”   平安听到夸赞得意的笑了,挺起胖乎乎的胸膛。   “就知道欺负他。”刘梅宝瞪他一眼,“回去再跟你们算账。”   又看司马。   “你惹得事,你自己想办法收尾。”她说道。   司马咧嘴笑。   “婶婶,你放心吧,我早想好了,这女人也算是风流鬼了。”他笑道,紧走几步,扯开地上散乱的幔帐,露出两个衣衫不整的做道姑打扮的人。   刘梅宝不解。   “这是男人,你看…”司马低声说道,用脚踢开两人的衣裳。   刘梅宝忙抬手挡眼。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她说道,拉着平安向外走,一面唠叨着平安乖,以后不要听哥哥们的话。   平安笑哈哈的跟着她,另一只手还抓着那个圆咕隆咚的东西,在地上发出剐蹭声。   “你拿的什么啊?”刘梅宝停下脚问道。   站到屋外,借着淡淡的星光看清平安手里托着的竟然是不知道那个神像装饰用的兵器,泥塑妆花的大锤。   “快扔了。”刘梅宝忙说道。   “这个用起来很顺手…”平安说道,有些舍不得。   “回去让你爹给你打一个铁的。”刘梅宝说道。   平安这才高兴的哎了声,随手那么一丢,大锤砸向门里。   司马点燃一把火,冲金刚摆摆头。   “走喽。”他笑道。   金刚也笑着,兄弟两个搭着肩跟上前边的刘梅宝和平安,伴着身后腾腾燃起的大火消失在夜色中。   义宁四年春,白云观夜火,怀柔公主身亡。   对外是这么说,其实怀柔公主死的异样还是被查出来了,皇帝大怒,本要全城搜凶,但却被怀柔公主的夫家阻拦了,原因是怀柔公主蓄养男宠的事随着大火也被掀出来,这对于世代清修书香大家的夫家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而对于皇帝来说,也是羞于开口,据初步分析,这应该是怀柔公主的两个男宠争风吃醋导致的凶杀案,这些也是没办法接着追查的事,最终皇帝无奈,只得对外宣称失火身亡了结了此事。   皇帝悲痛时曾经怀疑过是仇杀,但谁人敢这么大胆在天子眼皮底下击杀公主?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吧,要说胆子大…   皇帝的眼前闪过卢岩,但很快被他排除了,他卢岩除非是失心疯了….再说,核查卢岩那日并无异动。   最终皇帝经过苦思冥想,终于找到疑点,想到公主养的男宠,也许这是其夫家觉得蒙羞,所以暗下杀手….   他越想这个越可信,最终寻机查办了其夫家,在京城掀起了一阵喊冤潮,最终出动厂卫才平息下来。   义宁四年春,因公主新丧,三皇子婚事从简,朝贺者各自归去。   皇帝原本想留卢岩在京,待三皇子婚事过了商量一下结儿女亲家的事,但此时边疆竟然传来鞑子骚扰的消息,皇帝还记得那年几乎与鞑子万众人马相撞面的事,那种恐惧从心底翻出,让他立刻催着卢岩出京了。   义宁六年,三省大旱,哀鸿遍野,颍州韩山童起势反,继而各地响应不断,朝廷派大军镇压。   义宁八年,山东总兵因战败问罪不服,斩皇帝钦差大太监六和,反。   义宁十年,山西总兵吴国公卢岩征战平乱。   泰和三年,因京都被围,皇帝迁都南平,途中身亡,贵妃扶五皇子登位,驱逐圈封其他皇子。   泰和四年,吴国公平反贼,夺回京城,请皇帝回都。   皇帝回京途中,龙船不幸失事,溺水而亡。   泰和五年,吴国公卢岩顺百官万民哀求承大统登基为帝,号大夏,年号洪武,改京城宿安为宝京,立刘氏梅宝为后,长子卢舫为太子,长女晋阳公主,次子泰王,另侄赵铁勺、金刚、司马等十一人皆有封赏,命太子率军平乱天下。   洪武十五年,皇后薨封孝慈,次年皇帝薨,武帝只有一后,别无他妃,帝后二人合葬,太子卢舫登基,称明帝。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