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全本校对】《宋医》作者:沐轶 内容简介:   一个医科大学生穿越到北宋一个小县城,在一家濒临倒闭的药铺里当坐堂大夫,开始了他混迹古代的行医生涯。 第1章 小店阳春面   绵绵的细雨已经下了一整天了。   杜文浩坐在展览馆斜对面的一家小面馆里,要了一碗阳春面,望着门外的如丝细雨,虽然一天没吃东西了,阳春面香味扑鼻,可他还是没什么胃口。   设在展览馆的职业招聘会已经散场了。杜文浩从医科大法医系毕业,前后已经不知道参加了多少次招聘会了,还是没找到理想的工作,今天在熙熙攘攘的招聘会里游逛了一天,看样子还是没什么着落,这让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这时,桌上他挎包里的手机响了,摸出来接通之后,是他们宿舍老二打来的,他们两一起来参加招聘会的,后来走散了:“老三,你在哪里?”   杜文浩在宿舍里排行老三,他懒洋洋说道:“展览馆斜对面的小吃店。”   “好,我马上过来!”   过了一会,老二从细雨里跑了进来,将腋下一叠招聘资料和自己的简历扔在桌上,回头道:“老板!来碗担担面!还有泡菜!喂,老三,这次怎么样?”   杜文浩拍了拍桌子上的提包:“简历一份都没送出去。”   “不会吧?我都送出十多份了呢,就没一个中意的单位?”   杜文浩摇摇头:“老爸老妈已经下了死命令,宁可我回去接掌我伯父的个体诊所,也不准我去县乡公安局当法医,更不准去支边,否则就不认我这儿子。”   “去诊所搞个体?”老二的眼睛都瞪大了,“老三,咱们学的可是法医!个体医生无非看个头痛脑热,偷偷帮人堕胎,治疗个性病啥的,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切!大才?我们算什么大才?地级市以上的公安政法部门,人家要的都是硕士、博士!我们这样的本科生满大街都是!算什么人才哦!去外企?人家要我们学法医的做什么?大城市政法部门进不去,小城镇老爸老妈不准去,我能怎么办?唉!看来,真得回去搞个体去了。我大伯给我打过几次电话,说让我去接他的班,要我把他那中药铺发扬光大,再度辉煌。”   “你大伯就是开中药铺那个老郎中吧?”   “是。”   “那还不错,至少还有个退路。”   “退什么步哦,我老爸老妈以前就坚决反对我搞中医,他们也有道理,如今中医如日落西山,一天不如一天,大伯的中药铺早些年就不景气了,也只好给病人挂吊瓶,开西药,中药铺成了中西结合诊所了,我就算回去,又有什么本事能将这药铺起死回生?”   “话不能这么说,你医术已经尽得你伯父真传,有希望重振河山的。”   “算了吧,别自欺欺人了,我伯父几十年老中医都搞不定,我这点皮毛本事又能干啥?”   这时,店伙计送来一小碟泡菜,老二拿筷子夹了一夹送进嘴里,刚嚼了一下,便捂着腮帮子哎哟叫个不停,忙不迭张嘴将泡菜吐在了地上。   “怎么了你?又牙疼?”杜文浩笑道。   “是!这两天老毛病又犯了,冷热酸甜一碰就痛,尤其是晚上,简直要命,帮帮忙,老三,我知道你随身带着银针的,帮我扎扎!”   “针灸你又不是没学过,自己扎!”杜文浩从自己提包里取出针灸盒扔给他。   杜文浩他们医学院是中西医结合课题试验单位,在中西医结合治疗常见病多发病上取得了不少成果。教学使用的都是中西医结合教材,学校讲授基础医学都是西医为主,兼顾中医。开设的课程也有专门的中医学。学院还有专门的中医系。   “老三,医不自治啊!再说了,中医我就没好好听过课,连穴道都没分清,不比你,你是家传中医,带艺投师,号称小神医是也,嘿嘿,快点,老三,救民水火啊!”   “什么小神医!”杜文浩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行了,少拍马屁,把手给我吧。”   老二把手伸了过来,杜文浩握住,在他手掌虎口处合谷穴按压了一下:“痛不痛?”   “不痛。”   杜文浩又伸手按压他腮后耳朵下面的颊车穴:“这里呢?”   “不痛。”   杜文浩想了想,又在他肩井穴按了一下:“这里呢?”   “哎哟~!痛!痛!”   杜文浩又依次在他浮白穴、天冲穴、曲鬓穴按压,都有痛感,点点头,又给他号了脉,看了看他的舌头,心中了然:“你舌苔黄,脉滑数,是少阳风火引起牙疼,我先给你用针止痛,然后给你开个方子,自己去中药铺拿药,两剂就能搞定!”   “中药就算了,又煎又煮,还不能用铁锅,我可没地方找砂锅去,太费劲。你还是帮我先止痛,赶明儿我去医院把这牙拔了,我看它还痛不痛!”   杜文浩本来想提醒他中药铺都有代煎中药的服务,可这小子对中药压根没兴趣,就算知道有也不会去开的,也就懒得说,打开针灸盒,里面是一小筒银针,还有一小瓶酒精和一团药棉。   这银针都是经过消毒了的,当下取出一根毫针,用酒精棉球擦了擦,运针如飞,轻巧巧分别刺入他左肩井、浮白穴和完骨穴,得气后捻转提插运针,同时观察对方的反应,留针一会后退针。微笑道:“感觉如何?”   老二摸了摸腮帮子,活动了一下下巴:“我靠!真神了!一点都不痛了,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就你这技术,开诊所一准火!”   “针灸麻醉止痛咱们外科课上都教过,你自己也会嘛。”   “这可不一样,你的针灸是你大伯教的,那比外科老师可要强多了,还是你出手管用。”   杜文浩的伯父是个老中医,在杜文浩家附近租门面开了个中医药铺诊所,多年行医,在当地小有名气。杜文浩小时候经常去伯父药铺玩耍,经常拉着伯父问这问那。伯父无子,对这侄儿十分疼爱,见他对中医感兴趣,便将自己终身所学倾囊相授。   从杜文浩记事时起,他伯父就教他认中药名识字启蒙,用辨认中药饮片来做游戏,还时常带他一起上山采药,教他辨认野生草药。从杜文浩上小学开始,便教他背汤头、脉诀、药性赋名篇。比如清代汪昂的《汤头歌诀》,李时珍的《濒湖脉学》,李中梓的《诊家正眼》,还有广为流传的《药性赋》;另外还重点背了针灸歌赋。如十四经循行、主病、穴位分寸歌、金针赋等等。   杜文浩小学时,便将这些名篇背了个滚瓜烂熟。到上初中了,他伯父就让他背诵并开始给他讲解经典医籍,如《内经》、《难经》、《伤寒论》、《金匮要略》、《温病条辨》、《神农本草经》等等。   到高中的时候,杜文浩已经可以帮着他大伯看一些简单的病症了。在大学五年法医本科学习中,差不多四年时间是学习的基础医学和临床医学,一些不重要的课程他懒得上,便跑去中医系听课,所以,经过大学系统学习后,医术更是有了长足的进步,已经完全可以应付常见病的诊治了,寒暑假回家,他便经常在药铺帮着伯父看病。   杜文浩考大学的时候,按照伯父的意思,是让他考中医学院,但他父母坚决不同意,认为在现代社会中医已经没落,学中医将来没什么前途。伯父嘴上不认同这个观点,可他自己的以前的纯中医诊所经营越来越清淡,不得不引入西医维持的现状,让他最终默认了这个现实。   不过杜文浩的父母也不愿意让他荒废了所学的医学知识,最后决定,让他报考了医科大法医专业。想不到现在大学生就业越来越难,尤其是在进大城市大机关,那就更难了,而他父母又不让他去基层,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实现就业。   老二的话让杜文浩感触颇多,他将银针消毒后插回了针筒,叹了口气:“是啊,我伯父针灸比我高明多了,就这诊所都没经营好,我一个学法医的,去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唉!吃面吧!”   老二夹了酸萝卜送进嘴里嚼得嘎嘣响:“牙不痛了,哈哈,真舒服!”   老二匆匆吃完面抢着付了帐,说要和女朋友去网吧,便先走了。   杜文浩慢条斯理吃完了面,把皮包斜跨在肩上,站在小店门口,望着门外小雨,无奈地耸了耸肩,冒着雨往公交车站快步走去。   正走着,忽然,四周迅速地涌起灰蒙蒙的浓雾,把街道和路边的店铺都笼罩在了这浓雾之中,杜文浩感觉如同置身于飘渺仙境中一般,可并没有惬意的感觉,这种诡异的气氛反倒非常的让人恐怖。   他下意识地要加快步伐,可浓雾让他看不清前面的道路,也辨不清方向。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通闷雷,一连串地从头顶滚过。声音非常响,好像就在他脑袋顶上炸开似的。   他下意识地抬头瞧了一眼天空,这一望之下,吓了一跳,只见头顶数米高的浓雾之中,裂开了一道五彩斑斓的裂缝!那裂缝如同一张巨嘴要将他吞噬,又象一只深邃的瞳眸,正冷冷地凝视着他!   这恐怖的一幕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肩膀上挎着的皮包也掉在了湿漉漉的人行道上。   他顾不得拣提包,撒腿就跑。   可刚跑了十几步,嗖的一声,那裂缝射出一道光芒,将他吸了进去,随即,那裂缝合拢在一起,云雾翻滚中消散不见了。   …… 第2章 五味堂药铺   北宋,元丰二年(1079年)秋月,董达县城,傍晚时分。   杜文浩一身月白色粗布长袍,孤零零坐在城里大街路边一块石头上。   距离他穿越来到北宋已经一整天了,又累又渴,饥肠辘辘,他刚刚穿越过来时,打听得知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穿越来到了一千年前的北宋,他兴奋得大喊大叫,等着大眼睛到处乱逛,简直跟进了世外桃源的渔夫一样,看见什么都要新奇地瞧上好一会,害得别人以为他是个疯子,又见他身穿奇装异服,更是害怕,都躲得远远的,只有几个胆大的小孩跟在他后面,叽叽喳喳看热闹。   但是,他这种兴奋没持续多久,就没了踪影了。在经历了一整天的游逛之后,他已经筋疲力尽。现在,他只想吃一大碗肉丝面,再喝一大杯温水。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   穿越过来时只有身上一套新西装和脚下一双皮鞋。他平时不用手表,看时间都是用手机,而手机放在包里了,而提包逃跑的时候又掉在了人行道上,所以他是两手空空来到了北宋。   他发现别人上下打量他的目光很奇怪,指指点点的嘀嘀咕咕,他这才发现自己和周围人一比的确很怪异,古代男人都留长发,自己头发太短了,身上身西服也有一种潜在的危险,弄不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被人当怪物或者异域番邦的奸细抓进衙门,便赶紧溜进一家成衣店,想用这套西装换了一套宋朝百姓的月白色粗布长衫。成衣店掌柜当然不赏识他这西装的样式,图他这衣服布料很新奇,这才勉强同意用一套最便宜的粗布长衫交换,但不同意补钱给他,否则就不换。   杜文浩倒也没太在意这点钱,他想以他现代人的智慧,在古代肯定能吃香的喝辣的。   换来的服装包括一顶帽子,把帽子扣脑袋上,挡住了头发,不仔细看基本上就看不出头发短了,换了衣袍接着逛。   把个城都逛够了,他开始兴奋地找工作,准备赚第一桶金。   可是,整整一天,找不到一个适合的工作。   因为他这时候才发现,他不会造枪炮,不会造玻璃,不会提炼香水,不会培养杂交水稻,不会制造发电机、汽车、手表,甚至不会造最简单的自行车。凡是现代社会拿到古代来能赚大钱的东西,他一个不会。   他的专业是法医,破案或许行,于是他想找个机会展示一下破案才能,以便获得当官的赏识,从此辉煌腾达。可转悠了半天才发现,这北宋民风纯朴,虽然还算不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可街上也很难见到捕快、兵勇巡逻,治安良好,别说飞车党抢包的看不见,转了半天,连吵架骂街的都没见到,更别说有什么命案发生让他侦破了。   他想了一会,一咬牙,决定去衙门毛遂自荐。   可他来到县衙,看见大门口虎视眈眈的挎着腰刀的捕快,他终于在他可怜的历史知识里,想到好像古代户籍制度很严格,连衙门低贱的仵作都是要查清三代才能入籍。而他没有户籍,属于盲流,这样稀奇古怪凑上去问人家是否愿意让他帮忙破案,只怕会被怀疑,弄不好自己反倒成了他们的破案对象了。   他只好在大街上来回逛荡寻找商机,可北宋只是个小农经济社会,连像样的大商铺都没几个,更不可能有现代社会那么多的国家机关或者大公司大企业了。虽然也有商铺贴出招伙计的告示,可他这个堂堂现代社会大学生,如果穿越到古代之后,竟然混到商铺里当小伙计,岂不是有辱斯文。   路过几家药铺时,他到想过去当坐堂大夫,古代当医生是不需要医疗机构审核批准的,也没有什么行医资格的要求,但是,在古代要相当一个吃得开的医生,可比现代社会还要难,因为尽管不要行医资格,却需要老百姓的认可,只有别人认可你的行医本事,才会来找你看病。如果没有病人找你看病,就算你自认为是神医也没有用,药铺也不会找你去当坐堂医生(大夫)的。   杜文浩虽然已经尽得老中医伯父的真传,又经过医科大系统的基础医学和临床医学的学习,寒暑假也在伯父的药铺里客串过坐堂大夫,但开的处方都要经过伯父审验把关的,那时候有伯父撑腰,错了也没关系,心里踏实,但现在是在古代,要自己独立行医,他心里可没底,所以在县城几家药铺门口转了好几转,到底还是没胆子进去毛遂自荐当坐堂大夫。   继续游荡,直到日落西山,商铺已经开始关门了,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最后他走得脚都抽筋了,一整天没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头昏眼花,实在走不动了,便坐在路边石头上,茫然地望着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能用现代的思维来考虑古代的问题,在差不多一千年前的古代社会,是找不到现代社会那种体面的白领工作的,除非当官,而当官必须经过科举考试,四书五经是些什么玩意自己都不知道,那就不用去想了。看来,要想在古代社会活下去,只能老老实实从店伙计干起,先混口饭吃再说。   去哪里当伙计呢?想了想,还是找尽可能与自己专业沾点边的。他回忆了一下白天看见的贴有招聘伙计告示的商铺,好像其中有一家是一个中药铺,当时自己对当伙计不屑一顾,所以也没在意,现在决定去药铺当伙计了,却又忘了那中药铺在什么地方了,只好凭着记忆慢慢寻找。   这个县城比较大,他绕来绕去,天快黑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那家贴告示的药铺。   这药铺不大,三开间四开门,店门上方黑底金字牌匾高挂,天快黑了也看不真切,凑上前抬头细看,这才发现写的是隶书的四个大字“五味堂”。   再看店门两边立柱,挂着两块竖幅牌匾,右手是“丸散膏丹”,左手是“汤剂饮片”,门梁上这边斜挂着一杆药铺幌子,那边挂着一盏红灯笼,天都要黑了却还没点亮。   正面店堂还算宽大,木地板,店堂正上方,挂着一幅横匾,上面同样是鎏金隶书,已经很有些陈旧,写着“济世养生”。店堂迎面是一长排高高的药柜,药柜后面有两个伙计,无精打采地靠在药柜上打盹。店堂一边一张长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花白胡子老者,正拿着一本书在昏暗的屋里凑到眼前凝神看着,看样子是这药铺的坐堂大夫。   杜文浩在门口张望了好一会,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屋里开始掌灯,昏暗的橘黄色灯光洒满屋子,那坐堂大夫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去时,他这才鼓足了勇气,可正当他撩衣袍要进去应聘时,忽听见街那头吵吵闹闹的,接着涌过来许多人,当先是个壮汉,径直冲到“五味堂”门口,抬手一指桌后那正收拾笔墨的花白头发坐堂大夫,气势汹汹叫骂着:“妈的,姓柴的庸医,赔我兄弟命来!”   壮汉一个箭步冲上去,隔着桌子揪住了老者的衣领,抡拳就要打。   听到前厅吵闹,后堂转出一个少妇,一袭长裙风姿卓越,身材婀娜,眼神却如冷电一般凌厉,正是这“五味堂”女掌柜林青黛。她出到前厅,见此情景,厉声叱道:“住手!”冲上去一把抓住那壮汉的手腕,“你要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林掌柜,我找着这庸医算账,与你无关!闪开!”那壮汉抖手要挣脱,甩了几下,却抖不开着林青黛的掌控,知道对方手底下不含糊,不敢乱来,硬着脖子叫道:“林掌柜,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正要问你要做什么?”   “这庸医治死了我兄弟,我要找他抵命!”   林青黛一抖手将壮汉震退几步,冷声道:“柴大夫是我五味堂请的坐堂大夫,看在我的面子上,有什么事慢慢说,不可动粗!”   那花白胡须大夫已经吓得老脸煞白,站在那里抬着双手护住脸,簌簌发抖。   这时,壮汉身后几个男子用门板抬了一具尸体进了店堂,放在地上,壮汉悲声道:“我……,我兄弟得了温湿病,找这庸医看病,上午还好好地,就是中午吃了这庸医开的药,下午就不行了,送到‘济世堂’,钱神医的大徒弟阎大夫看了,摇头说已经毒入肺腑,救不了了,偏偏他师父又去了府城,没办法了。我们用人参吊命,指望着能听句遗言,却也不能了,挨了傍晚,到底断了气,呜呜呜……”   后面跟着的男女老幼不少人都跟着哭了起来。   林青黛皱了皱眉,走过去蹲下身,伸二指探了探鼻息,已经气息全无,又摸了摸脉搏,翻了翻眼皮,见这人果然已经死了,心头一沉,摇摇头,起身道:“令兄去世,的确令人惋惜,只不过,令兄究竟是因为疾病而亡,还是柴大夫开药方有误,还得查清楚才是。”   “查清楚?一清二楚的还查什么?‘济世堂’的钱不收钱神医的大徒弟阎大夫都说了,是开方有误,老三,你把阎大夫怎么说的,说给他们听!”   身后人群中出来一个文弱书生,垂泪道:“阎大夫说,我大哥得的是温湿病,这种病湿性粘腻,很难骤化,用药应以稳为主,当以三仁汤或者苍术白虎汤等方加减,务求四平八稳,虽然疗效慢,却不会出错,切忌下猛药攻伐,贪功冒进,这庸医却乱用虎狼之药,用大承气汤合黄连解毒汤强行泻下化湿,我大哥本已高热神昏,如何能经受这等虎狼药,可怜他好端端一个人,活活被这庸医治死了!”   那大汉虎吼一声,又要上前揪打柴大夫。   林青黛晃身拦住,说道:“慢来!济世堂钱神医的徒弟说的,难道就一定是真的不成?”   “这董达县四里八乡的,还有比钱神医更厉害的神医吗?他的徒弟要是说的都不算,那谁还能说了算?” 第3章 庸医   济世堂和五味堂在一条街,相隔不远,是董达县最大的药铺,济世堂的掌柜兼坐堂大夫姓钱,医术如神,远近闻名,不少人赶路几百里都来找他看病,多年来救了不少其他大夫已经断定必死之人,便传言说经过他医治的病人,阎罗殿的阎王老子都不敢收走,加之他为人仗义,对贫穷的病人向来义诊,从不收分文,于是大家便送了他一个外号叫“钱不收”。叫来叫去时间长了,反倒没人记得他的本名了。   林青黛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何当初不把病人送钱神医那里医治?”   壮汉一脸凄然:“唉!这都是命!要不是前些日子钱神医护送庞县尉得了暴病的二奶奶去了府城,一时半会回不来,我兄长又危在旦夕,加之听你们五味堂这柴大夫……,啊不,柴庸医!他说他能治这病,我又如何会把兄长送他医治?!”   林青黛唯一迟疑转头望向自己的坐堂大夫。   柴大夫叹了口气,惨然摇头道:“是老夫失算了,老夫见他虽然精神萎靡,但壮热无汗,形体尚壮,估摸着能承受得起,故此才用药猛攻,想尽快治愈,竟忘了欲速则不达啊,唉……!”   门外人群中一个老妇叫道:“还说这么多做什么,把这杀人的庸医捆了拉去见官!”其他人也跟着嚷嚷起来,有了挥舞棍棒,有的亮出麻绳就要进来捆绑柴大夫。   林青黛冷哼一声,袖袍拂出,将冲上来的几个男子震飞出去,幸好后面的人接住了,才没摔倒在地。林青黛目光如电,森然道:“谁再敢乱来,别怪我不客气!”   那些人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只是挥舞棍棒乱叫着催促别人上前,却没人再敢上来。   那汉手一摆,身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壮汉对林青黛冷冷道:“林掌柜,这庸医虽是你堂上大夫,但冤有头债有主,你五味堂的药没问题,只是他的药方害死了我兄长,所以我们只找他的晦气,与你五味堂五关。还请让开!”   林青黛背过双手,淡淡道:“他既是我五味堂礼聘的坐堂大夫,出了事自然由我出面了结。”   “那好,那就请林掌柜给句话吧,这事如何了结?”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把柴大夫送官,难道就能让令兄起死复生?柴大夫也是一番好意,想尽快治好令兄疾病,乃是无心之过,柴大夫看病一向很准,街坊邻里都是称赞的,这一次对病症判断也是没错,只是用药稍猛,病人抵挡不住药力而已。你刚才也说了,当时令兄病情危重,命在顷刻,钱神医又不在县上,这才请柴大夫救治,所以,这事说到底还是令兄病情危重之故,也是他的命贵,这怎么能全怪到我们大夫身上呢?”   这话说得有理,壮汉等人悲痛之下前来问罪,但细细一想,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家兄弟病情太重了的缘故,也不能全怪人家大夫,便都悄悄把手里的家伙放下了。   林青黛稍稍舒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兄弟去世,我们也很难过,柴大夫是我们五味堂的,这次开方有些过错,这过错就由我们五味堂负责赔偿好了。”走到柜台后,从钱箱子里取出一锭银子,回到壮汉面前:“这是二十两纹银,算是赔偿你们的烧埋费。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那壮汉迟疑片刻,回身望了望身后的人。这些人来找麻烦,无非也就要点银子,眼见林掌柜出手大方,给了二十两,而官府以往判决赔偿烧埋银,也就十二三两,已经占了便宜了,也就没人吭声反对。   壮汉接过纹银,抹了一把眼泪,抱拳道:“林掌柜仁义,多谢了!”转身望向那姓柴的大夫,指着他哼声道:“庸医!劝你回去种田耕地抱孙子去吧,免得再祸害别人!咱们走!”   一伙人抬着尸体,哭哭啼啼走了。   人群散去,五味堂门前又冷清了下来,柴大夫站在那里,失魂落魄地望着大门外,如泥塑一般。   林青黛走过去,轻轻叹了口气:“先生,天晚了,您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柴大夫点点头,拱拱手,悲声道了一句:“多谢……!”踉跄着出门走了,花白的头发在晚风里飘拂着。   杜文浩见他们药铺刚出这种事情,这时候去应聘,恐怕人家没心思照应,还是等一会再来。转身沿着大街慢慢往前走。   路过那壮汉刚才提到的钱神医的济世堂门口,眼见这药铺很大很气派,光是拣药的伙计就有五六个。前来求医问药的病人络绎不绝。现在都天黑了,店里病人还是不少。   他四处转了一会,看见不少店铺开始上门板关店门了,这才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踱着步回到“五味堂”。   远远见到一个大胖子伙计抱了几块门板出来,正在上门板准备关门,杜文浩忙上前道:“等等!这位大哥。请等一等。”   大胖子扭头过来:“这位大爷,您瞧病还是拣药?要是瞧病,您只能明天来了,坐堂大夫回家了。”   “我不瞧病,我是来应招当店伙计的。”   “哦,那不好意思,我们要得伙计已经招到了,您来晚了。您瞧,门上的启示都已经撕下来了。”   杜文浩心头一凉:“找到了?谁啊?”   胖伙计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是……,嘿嘿,就是我啊!嘿嘿,我刚刚来应聘,掌柜已经留下我了。店里只要一个伙计,所以,嘿嘿嘿……,真对不起!”   杜文浩满是失望,没想到自己一念之差,出去遛了个弯回来,就已经失去了这个就业的机会,不由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告辞了……”转身埋着头沮丧地往外走。   他低着脑袋没留神,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幸亏那人手脚轻灵,飘身闪开,脆生生叱了句:“喂!看着点!”   “对不起!对……”杜文浩急忙躬身赔礼。听声音是个女子,而且声音清脆里带着有几分稚嫩,禁不住抬眼看去,却是个小姑娘,十五六岁,瓜子脸,肌肤雪白如凝脂一般,眼睛大大的,黑亮有神,瞟了一眼杜文浩,急匆匆跑进了药铺里。   那上门板的胖伙计急忙追进去道:“哎!这位姑娘,你拣药吗?”   “柴大夫呢?我是对面客栈的,有客人病了,我要找柴大夫去瞧病!”   “姑娘,真是对不住,这都快二更天了,大夫已经回家了。”   那小姑娘一跺脚:“这可怎么办!”   这时,后堂传来林青黛的声音:“霏儿!是你吗?”   “是我,青黛姐!”   说话间,林青黛从后堂转步出来,对那胖伙计道:“傻胖,这是对门‘恒祥客栈’宋掌柜的千金雪霏儿!”   胖伙计赶紧哈着腰说道:“雪姑娘,对不起,我是新来的伙计,我叫朱有财,人家都叫我‘傻胖’。嘿嘿”   雪霏儿没理他,对林青黛说:“青黛姐,我们店里有个孩子,屁股上生了好大一个脓疮,痛得很厉害,哭得好惨的,我想来看看柴大夫走了没,让过去瞧瞧看。”   林青黛歉意道:“柴大夫已经走了好一会了。要不,我叫个伙计帮你叫去,请他出诊?”   雪霏儿迟疑片刻:“算了,她们母女也恐怕付不起出诊费,我求我爹帮帮她们,可我爹张嘴还是那句‘慈不开店’,不肯拿钱出来,偏偏济世堂那神医钱不收也不在,别的大夫可没他好说话,唉!算了,反正屁股上的疔疮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可怜这孩子……,我回去了!”   雪霏儿跨门槛出了药铺。   她们的对话都被杜文浩听在耳朵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即使还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机遇,但杜文浩还是觉得应该抓住。忙上前拱手道:“这位姑娘,我是铃医,擅长治疗痈疽疖疔,不妨让我给孩子瞧瞧?” 第4章 露一小手   铃医就是江湖郎中,挎着药箱扛着膏药旗摇着小铃铛,走街串巷行医的人。   雪霏儿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文浩:“你是铃医?那你怎么空着手呢?”   杜文浩尴尬地笑了笑:“我……我路上遇到了盗贼,把我的吃饭家伙都抢走了。”   “是吗?你真的会治疔疮?”   “会不会试试就知道了。”   雪霏儿嘴一撇:“拿人家孩子试手脚?你到挺大方嘛!”   “不不,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行家一伸手,就只有没有,不给我伸手的机会,怎么知道我治不了呢。”   雪霏儿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到不敢小视,放缓了神色:“那你要多少诊金?丑话说在前面,那母女可是穷苦人家,没什么钱的。”   杜文浩瞧了一眼大堂里的林青黛,轻轻咳嗽一声,朗声道:“放心!小姐,治病救人本是我医家本份,更何况是个孩子,瞧病要紧,既是贫苦人家孩子,我分文不取!”   “哦?”雪霏儿又好生打量了一下杜文浩,“真的不要钱?”   “大丈夫言出如山!”杜文浩挺了挺胸脯,摆出一份大义凛然的架势。   “好!不过也不会让你白治,你真要治好了,我们客栈人多,保不齐有生病的,到时候我帮你介绍让你诊治,赚些诊金买你的郎中行头,如何?”   “那可多谢了!只是……”   “怎么了?”   “病光瞧是瞧不好的,得用药,这药……”   林青黛道:“药我来出吧。”   雪霏儿笑了:“多谢姐姐!”   “你这小妮子!你以为我不知你的鬼心眼?你明知道柴大夫一更回家,现在二更你还来我这药铺找他,不就是为这嘛?”   雪霏儿吐了吐舌头:“我知道姐姐心眼好,唉,就是这孩子可怜,换作别人,我才懒得管呢。”   “嗯,那咱们赶紧去瞧病吧。”   雪霏儿带着杜文浩、林青黛出了药铺,来到斜对面的“恒祥客栈”。   这客栈在县城里还算是比较好的了,不过大部分住的都是些贩夫走卒的行脚商旅,进了大厅,里面挂着几盏灯笼,但依然照不亮整个楼层,大部分都隐藏在阴暗里,让人感到有些压抑。   楼上是上房,楼下是通铺,后面骡马院一排平房是地铺,那是最便宜的住处了。   走过后院一排马厩,听着骡马尥蹶子喷响鼻的声音,旁边不远处飘来茅厕有些刺鼻的臊味,杜文浩情不自禁想掩鼻,可瞧见二女面不改色,显然对这种气味早已经习以为常了,想起古代城镇也没有现代完善的排污设备,这卫生条件也就这样子,还是得尽早习惯才行。   走到后面一排低矮的平房,推开门,里面是个大通房,一长溜地铺上睡满了人,有的打着鼾睡得正香,有的正靠在铺上低声聊天,有的妇人背着身正给孩子喂奶。几个小孩在打闹着。   靠近门边的地铺上,一个衣衫破旧的少妇,正紧紧地搂着一个婴儿,低声哼着小曲哄着,那婴儿却扯着嗓门嚎哭,声音凄厉嘶哑,听得人心悸。那少妇见有人进来,焦急地抬头望去,一眼看见雪霏儿,后面还跟着几个人,顿时露出喜色。   “就是这孩子!”雪霏儿对杜文浩道,走过去蹲下身,对那少妇道:“大姐,我请了个铃医来给孩子瞧病,不要诊费的。”   “谢谢!谢谢姑娘,谢谢郎中!”少妇在床铺上跪起来,将怀里的襁褓递给杜文浩。   杜文浩接过,放开床铺上,解开襁褓,露出婴儿那枯瘦的身子,抬起婴儿小腿,只见小屁股上赫然长着个大脓疮,伸手摸摸,四周已经板结,中间脓肿发白波动。   杜文浩给孩子号脉之后,对雪霏儿和林青黛道:“孩子脓疮是暑疖,乃暑湿热毒蕴蒸肌肤,导致经络阻塞、气血凝滞所致,这脓疮热毒很猛,汤药已经不能治愈,必须切开脓疮把脓引出起来,还要刮掉里面腐烂的肌肤组织,可我的吃饭家伙都被抢了,能借我一柄小刀吗?”   “啊?”二女相互看了一眼,都很惊讶。   这种惊讶是很正常的。古代外科知识相对内科差很远,中医外科只是治疗一些痈疽疔疮,而且一般都采用药物保守治疗,很少开刀引流,主要是因为那时还没有细菌、病菌等微生物知识,不知道该如何防治手术感染,一个小手术往往会引发严重的感染而导致病人死亡,这种情况下,大夫只能选择保守治疗。另外,手术的出血,抗疼痛问题也没有好的办法解决,这些都制约了古代外科手术的发展。所以二女听杜文浩说要开刀,她们两都懂一些药理常识,尤其是林青黛,乃是药铺女掌柜,见多识广,知道不是十分高明的大夫,根本不敢动手术的,这铃医不知有无这个本事,所以都有些迟疑。   这个外科小手术对杜文浩来说却是小菜一碟,他们医科大是中西医结合试点单位,非常注重中西医结合治疗各种常见病症,在针灸麻醉止痛、中西医结合治疗急腹症等课题上都取得了显著地成绩,这些知识在课堂上杜文浩都学过的,加上他本身就有中医学基础,也经过药铺客串大夫的临床实践,治疗这种疔疮那是不在话下的。   杜文浩见她们的神情便知道她们的担心,心想必须露一手让她们两对自己有信心,才会同意自己给孩子动这个小手术,当下道:“孩子痛得很厉害,我先给他止痛,有金针吗?”   古代针灸用的针当然不可能是不锈钢的银针,一般都是用黄铜制作,所以称为金针。   林青黛忙道:“店里有,我去拿!还需要什么药?我提前准备。”   杜文浩想了想,说道:“苦参、黄柏、大叶桉、蛇床子各五钱,水煎。另外,再用大黄、黄芩、黄柏、栀子、银花,也用水煎,两种汤药都用纱布过滤,把汤水拿来。”   中药消毒剂可以避免西医化学消毒剂的副作用,发挥了中草药抗菌、抗病毒效果好、副作用小的优点,可分别用于外科的患处皮肤消毒和创腔的冲洗消炎。   “好的!”林青黛答应道。   “还有,再用黄连和马钱子各五钱,捣碎,用烧刀子酒浸泡拿来。”   这主要用于手术创腔放置病菌敏感的引流条用。按规定本应用酒精浸泡半个月的,但现在时间来不及了,也没地方找酒精去,只能将就。   林青黛点点头,匆匆走了。   雪霏儿问:“我做什么?”   “请姑娘准备一盆烧开后的温水和一小勺盐,一些干净的纱布和一小团棉花。”   “好!”雪霏儿也匆匆走了,片刻,端了一盆水拿了纱布回来,还有一小筒金针。又过了一会,林青黛也端着一碗药来了:“汤药准备好了。”   杜文浩用苦参汤擦拭了小孩屁股患处和需要刺穴的部位,取过金针,扯下一团棉花沾了药水,轻轻擦拭金针消毒,感觉这黄铜做的金针太软,施展不得劲,他可没本事运内功让软软的金针坚硬起来,只得用夹持法进针。   他用药棉裹住金针前部,对准孩子的督脉第六胸椎棘突处,右手送针快速刺入,然后轻推送入,轻捻片刻,留针。又在孩子后溪合谷处用同样方法进针,得气后留针。   片刻,疔疮的剧痛减缓了,孩子的哭声也就变小了,抽抽噎噎地,咕噜转动着黑亮的眼睛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显然有了精神。   孩子不哭了,那少妇却激动得吧嗒掉眼泪,感激地望着杜文浩。   雪霏儿和林青黛都舒了一口气,相互看了一眼,瞧着杜文浩的眼神中有了几分赞许。   杜文浩道:“麻烦姑娘准备一柄小刀和几双没用过的新筷子,在开水煮沸备用。再用一些干净的小块纱布在蒸笼里蒸着备用。”   雪霏儿迟疑片刻,低声问:“你真准备开刀啊?”   “这疔疮已经化脓,必须开刀引流,汤药无法治愈的。姑娘放心,医者父母心,我绝不会拿病人的性命当儿戏的。”   雪霏儿和林青黛又相互看了一眼,一时都没主意。 第5章 客栈独眠   刚才针刺减痛已经使这少妇对杜文浩充满了信心,忙道:“就让大夫给孩子治吧!”   孩子的母亲都这么说了,二女当然没有意见。雪霏儿匆匆跑去准备,生怕弄不好,干脆将炉火提来这里,又端了一盆清水放在炉火上,将一柄小刀、纱布和新筷子放了进去煮。   煮好之后,杜文浩用苦参等药材的混合药水洗手消毒,用药水棉球再次擦拭了患处消毒,拿起高温消毒过的小刀,用尖刃切开脓肿,把刀翻转朝上,由里向外挑开,排除脓液,用筷子伸入脓腔,分开间隔,再用筷子引导,用小刀向两端延长切口一直到边缘,将脓疮完全切开。然后,用药棉沾大黄等药材的混合消毒液冲洗创腔。   清干净脓腔后,用筷子夹了纱布浸泡黄连、马钱子混合消炎液,一端送入脓腔,另一端留在脓腔外,埋设了引流条,最后用经过蒸笼蒸过的干净纱布垫放在上面,外面用三角巾绷带包裹固定。   手术完成,杜文浩轻舒一口气道:“行了,不要让伤口碰水,保持清洁。等一会我开个方子煎药给孩子服下,消炎用的……这个,防止伤口再次化脓的。”   他看见二女对消炎这个词很诧异,便改口换了个解释。心里提醒自己,这是古代,不能冒出现代词汇,免得惊世骇俗。   由于用金针减少了痛疼,手术过程中孩子虽然哭泣,却不像先前那样撕心裂肺了,手术完成,孩子似乎知道,小脸蛋露出了笑容,咧着嘴露出两颗刚刚冒尖的小白牙,十分的可爱。   杜文浩对这次简陋的手术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药剂是凑合的,刀子、纱布都没有经过严格的消毒,不知道伤口会不会感染,好在脓肿只是在浅表肌肤层,问题不大,如果是深层肌肤脓肿,或者头颅等关键部位,甚至开体腔手术,那这样简陋的手术条件,恐怕就会出问题了。   林青黛和雪霏儿看见小孩笑了,禁不住也露出了笑容,赞许地望着杜文浩。孩子的母亲更是泪水涟涟一个劲感谢三人。   雪霏儿对杜文浩微笑道:“看不出来,你这铃医还真有两下子。这就行了吧?”   “基本上没问题了,明天下午需要再换一下引流条……,啊不,换药。再看一下伤口愈合情况,重新包扎一下创口,如果再没有化脓,那就行了。”   “好,那明天还得麻烦大夫您再给孩子换药。还没请教大夫贵姓?”   “我叫杜文浩。”   “哦,我叫雪霏儿,这客栈是我爹开的,这位是‘五味堂’的林青黛林掌柜,是我的好姐姐。”   杜文浩虽然才穿越到宋朝一天,但现代社会电影电视小说杂志网络,从各种媒体获得的知识很多,这古人的礼节倒也知道,加上昨天的观察,很快便学会了宋朝的基本礼节,学着样子拱手道:“见过两位姑娘。”   雪霏儿吃吃笑道:“叫我姑娘可以,叫她可不成,林姐姐是小媳妇,不是姑娘!她男人……两年前去世了,你不能乱叫的。”   杜文浩一怔,原来这林青黛是个小寡妇,年纪轻轻就守寡,可有得她受的,心中充满了同情,拱手道:“对不起,真是失礼了,见过夫人!请夫人原谅刚才莽撞之罪!”   林青黛也福了一礼,神情有些黯然:“先生言重了,妾乃孀居之妇,还是请叫我名字或者掌柜就好。”   “这……,是!林掌柜!”   雪霏儿问:“杜郎中,你住哪里?”   杜郎中?——怎么听起来象“土郎中”?杜文浩心里苦笑,自己自称铃医,那不就是个土郎中嘛,叹了口气:“我行走江湖,四海为家,如今行医的药丸膏药,吃饭家伙什都被抢了,身无分文,看样子只能露宿街头了。”   雪霏儿点点头,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要不嫌弃,就在这我爹这客栈住一夜,正好明天你还要给孩子换药呢。这工夫我给你找几个病人瞧病,赚点本钱,再从林姐姐那里成本价买些铃医药材做成药丸膏药,重新置办行头,再当你的游方郎中,如何?”   杜文浩说自己是铃医,只不过随口说说,他可不想四海漂流,不过这小姑娘能给自己找几个病人看病,赚些钱,这主意到不错。当初在伯父的药铺诊所里也客串过坐堂大夫,一般的病症倒也难不倒他,当即学着宋朝人的样子,九十度鞠躬拱手,深深一礼:“那可多谢姑娘了!”   “好说!不过这些人可没多少诊金给你哦,到时候你可别嫌少。”   “哪里,姑娘说笑了,铃医行医,诊金随喜,哪能嫌少呢。”   “那就好,快开药方拿药吧。”   杜文浩写了个抗炎的药方给林青黛,回去照方拿药给孩子服。   林青黛走了之后,雪霏儿给杜文浩在平房里找了个简陋的单间给他看病住宿用。   先前杜文浩给孩子动手术引流,通铺里的病人除了睡着的都过了瞧热闹,也对这郎中外科手术感到很新奇,口口相传,尤其是雪霏儿四处宣传鼓动,把杜文浩身无分为还给贫穷孩子看病不收钱的高风亮节故事一说,引来听众一片赞叹,所以,不仅住通铺的一些身有小疾的贩夫走卒来找他瞧病,连住上房的稍微有点钱的行商也来找他瞧病。   这些瞧病的主要是些伤风感冒、跑肚拉稀、疔疮疽痈之类的常见病,这些杜文浩以前在伯父药铺治疗过,辨证论治应付自如。   就是他这毛笔字不怎么样,从来没练过,握笔如操刀,歪歪扭扭的,高低不平,而且还要写繁体,看病没用多少时间,这写药方却是花费了不少劲,在雪霏儿嘲弄的眼神中写完一张方子,弄得个满头大汗。心想,要想在宋朝混下去,得找时间把毛笔字好好练练才行。   雪霏儿帮着找病人,等他开了药方,又帮着拿去对面五味堂替病人拿药。两人一直忙活到深夜,才把最后一个病人看完。   杜文浩数了数这一晚的诊金,这些找他看病的大多是些贫穷的舍不得花钱的贩夫走卒,诊金随便给,每个最多两三文,还有几个拿不出钱的,所以加起来只有二十来文,相当于人民币二十多元,不过已经够明天的饭钱了,算是小有收获。   (注:宋朝的钱币制度极其混乱,记载也矛盾重重。在换算率上,根据米价这个基本参数,宋朝1两银子大概价值人民币六百元至一千三百元。本书为了叙述和理解上的方便,确定兑换公式为:1千文铜钱=1贯=10吊=1两白银=0.1两黄金=1千元人民币。一文钱也就相当于人民币一元。)   雪霏儿正要告辞离开,杜文浩忙道:“雪姑娘!”   雪霏儿转身瞧着他:“有事吗?”   “嗯,我……,我肚子饿,一天还没吃东西呢。不知道店里还有没有吃的?”   “啊?你怎么不早说,这会都三更了,厨师早就睡下了呀。”   “刚才一直在忙着看病,我总不能让病人等着,自己先吃啊。随便什么吃的都行,填填肚子就可以了。”   雪霏儿老爹的这客栈主要是提供住宿的,虽然也有饭堂,但主要不经营饮食,所以并没有多少剩下没吃的饭菜,说道:“那好,我去厨房看看。你等着啊。”   雪霏儿匆匆出去,不一会,拿着两个硬邦邦的干馒头,一叠咸菜回来:“实在不好意思,只剩这个了。”   杜文浩此刻已经饿得狠了,看见这两干馒头,比看见鱼翅龙虾还要眼热,忙不迭接过来:“没关系!就这可以了!”塞进嘴里狠咬一口,嘎嘣一下,牙差点掉了。   雪霏儿抿嘴笑道:“冷馒头太硬,得泡在水里吃。”   这客栈住宿的大都是没什么钱的贩夫走卒,价格高了别人买不起,所以这馒头用的面也是最低档的黑面,一冷了就跟石头似的梆硬。杜文浩忙使劲掰碎了放进碗里,倒上水,泡软了,这才哗啦进嘴里咀嚼,嚼了几口,不由苦笑,心想这面也忒差了点,吃进嘴里跟嚼土疙瘩似的,不过一天没吃东西,哪还顾得这些,将那小碟咸菜也倒进碗里,狼吞虎咽往嘴里倒。   雪霏儿扑哧一声笑了:“瞧你这样!想必真是饿得紧了。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杜文浩顾不得答话,三下五除二,把一碗水泡馒头吃了个干干净净。擦了一下嘴,摸了摸肚子,这才不好意思憨憨地笑了笑。   雪霏儿也微笑着瞧了他一眼:“赶紧睡吧,我走了!”   杜文浩连声感谢,把雪霏儿送出门。   雪霏儿走后,杜文浩关上漏风的房门,铺开散发着淡淡霉味的被褥,脱掉月白色粗布长袍,吹灭了油灯,躺在床上,辛苦了一天,不禁腰酸背痛。   这是到宋朝的第一个晚上,赚的第一桶金却只够一天的饭钱,不仅沮丧,想想自己十年寒窗,如今没由来穿越到了宋朝,成了个游方郎中,可怜巴巴躺在这破旧的小木房里,盖着散发着霉味的被子,啃着硬邦邦可以当榔头的冷馒头,要是老爸老妈知道他们当初都舍不得送去基层吃苦的儿子,如今这副摸样,不定要心疼成什么样子,禁不住悲从中生,鼻子有些发酸。   不过,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吸了吸鼻子,翻了个身,既来之则安之,脑海里转念回想今天在古代见到的新鲜事,便把注意力转移开了。   想着想着,想到了风姿卓越、果敢仗义的女掌柜林青黛,又想到活泼可爱,富于同情心的雪霏儿,两个女子都那么漂亮,对自己也都挺好,心中不觉感到了一丝温暖。累了一天,想着想着,便昏昏沉沉睡去。 第6章 清晨   第二天,杜文浩还在睡梦中,听到有人敲门,含糊地应了一声:“谁啊?”   “是我!给你送洗脸水来了,还没起床啊?懒鬼!”   听声音是雪霏儿,杜文浩一下就醒了,睁开眼一看,那扇小小的窗户已经发白,天早已大亮,忙一骨碌爬起来,说道:“是雪姑娘啊,请等等,我马上起来。”   杜文浩匆匆穿好长袍,拔下门闩吱呀一声将破旧的木门拉开,只见雪霏儿站在门口,柳眉弯弯,杏眼亮晶晶的,正调皮地冲他笑着,嘴角露出两颗乖巧的小虎牙,上身穿着一件淡红绣花窄袖短衣,外套白色锈边对襟小坎肩,胸脯微微隆起,下身一袭青色长裙。手里端着一个厚重的木盆,半盆清水,盆边搭着一张雪白的毛巾,微笑道:“喏,洗脸水来了,快洗脸吧!”   “这怎么好意思,还让雪姑娘亲自送洗脸水来,真是太客气了!谢谢!谢谢!”杜文浩急忙接过脸盆,放在门边的洗脸架上,“姑娘请进,快请坐……!”   回头发现房间里竟然没有椅子凳子,而床上被褥凌乱,更不好让人家大姑娘坐这上面,涨红着脸忙要收拾床铺。   “我来吧!”雪霏儿抢过去整理床铺,一边整理一遍说,“你赶紧洗脸,毛巾是我的,干净的!”   杜文浩已经拿起毛巾,听这话不由一愣,讪讪地将毛巾放下。   雪霏儿奇道:“怎么了?嫌脏啊?”   “不不!不是,我怎么好……,怎么好意思用姑娘的毛巾呢?”   “客栈里不提供毛巾的,帮你买又要花钱,你的钱本来就不多,要留着置办铃医行头哩,反正我毛巾有多的,这条是新的,送你了。是我刚用过没几天,我昨晚已经好好洗过了的,就怕你嫌弃。”雪霏儿见杜文浩还是没动,俏脸一板,将手里正叠着的被子往床上一扔,嗔道:“你要嫌弃,就自己上街买一条去!”   “不不,我不是这意思,是觉得……,觉得姑娘对我真是太好了,想得真周到。谢谢!我就用这条好了,只是有些唐突了姑娘。”杜文浩知道这雪霏儿心直口快,自己要磨磨唧唧的,反倒会惹她不痛快,忙谢过之后,拿起毛巾浸水后搓了几下,拧干了开始洗脸。   雪霏儿这才笑了,一边继续整理床铺,一边说道:“什么唐突不唐突的,你们读书人说话就是酸溜溜的听着难受,快洗吧,等一会我还要带你出诊呢。”   杜文浩一愣:“出诊?”   “是啊!昨晚上你才赚了那么点,不够本钱的,我答应帮你赚铃医行头本钱,说话当然要算话,所以今天一大早,我便出去帮你找病人去了。已经找了两个,都是要在家里需要你出诊去瞧的,估计你起床了,这才过来叫你,洗了脸吃了早饭,我就带你去。”   杜文浩心中一暖,拱手道:“姑娘对我这么好,真是无以为报啊。”   “不用客气,我看得出来你心眼好,是个实诚人,好心应该有好报,所以帮帮你也是应该的。行了,你快洗脸吧,我去给你拿早餐来。”   “哎呀这太麻烦姑娘了!”   “不用客气的,不过话可得说清楚,你住宿和早饭我可都是要收钱的哟!”   “啊?你昨晚可没说……,要多少钱啊?”杜文浩有些紧张,不过住店吃饭当然要给钱,这不需要说的。   “嘻嘻,瞧你紧张那样,生怕我讹你吧?放心!我跟我爹说了,我爹答应给你优惠。这单间别人住宿都是十文,只收你五文钱,早餐两个窝头一碗稀饭,别人收四文,只收你两文,都是半价优惠,怎么样?”   “哦,那可多谢姑娘了!”杜文浩这才舒了一口气,想起一事,忙问道:“昨晚上的馒头还没算呢,多少钱?”   雪霏儿嗔道:“你真当我钻钱眼子里了?哼!昨晚上给你吃的是剩馒头,算我送你的,不收钱!”   “呵呵,那多谢姑娘了!”   “你别姑娘姑娘的成不成,叫我名字好了。”   “哦,我听林掌柜叫你霏儿,我也这样叫你?”   “行啊,认识的都这样叫我的。”   “嗯,你名字挺好听的,雪霏儿——”杜文浩摇头晃脑胡诌道,“雪花飞飞,北风吹吹。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雪霏儿掩嘴咯咯笑道:“哎呀真是酸死人了,受不了你!”   杜文浩嘿嘿笑了,数了七文铜钱递给雪霏儿,算是店钱和饭钱。   雪霏儿去端早餐,杜文浩用盐水柳枝漱完口,雪霏儿已经用托盘端着早餐回来了。杜文浩匆匆吃完,面依旧是粗粮,嚼在嘴里跟咬了一口沙子似的,稀饭也是糙米熬的。杜文浩不在乎,心想,两文钱能吃一顿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这是宋朝,不是现代社会的小吃一条街,雪霏儿又刻意帮自己省钱,反正年轻,吃点苦没问题。   杜文浩吃完饭后,雪霏儿收拾了碗筷,正要带杜文浩出门,杜文浩站住了,说道:“我想先去看看那孩子的疔疮,看愈合如何。”   雪霏儿笑道:“放心好了,我来找你的时候,刚刚去看过,孩子睡得正香呢。疔疮愈合也很好,没有化脓,你医术还真不赖!”   杜文浩心头的石头这才落了下来,跟着雪霏儿来到客栈大厅。   一个胖乎乎的老者正在客栈柜台后面扒拉着算盘,雪霏儿带着杜文浩走到他面前,把那七文铜钱拍在柜台上,说道:“爹!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昨晚给孩子治病住在咱们客栈的杜郎中,这是他昨天的店钱和早上的饭钱。杜郎中,这是我爹。我爹姓宋。”   杜文浩忙拱手道:“见过宋掌柜!”   宋掌柜笑呵呵点点头,先摸过柜台上的七文铜钱,数了数,小心地放进身后的一个铁皮钱匣子里,锁好,这才转身费力地从柜里出来,抖了抖长袖,胖胖的两手抱拳道:“杜郎中,昨夜睡得可好?”   “还不错。”   “嗯,听小女昨天说了你为贫苦孩子义诊之事,鄙人很是赞叹,郎中这样的人物能下榻小店,真令小店蓬荜生辉啊。呵呵呵。”   这宋掌柜倒是个做生意的料,和气生财贯彻得很到位,杜文浩拱手道:“宋掌柜过奖了!”   “杜郎中今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鄙人,一定尽力办到。”   “好说!多谢了!”   雪霏儿对宋掌柜说道:“爹,我带杜郎中去出诊了啊。”   “好的!”宋掌柜笑眯眯连连点头。   两人出了大门,店伙计已经准备了一头驴车在门口等着了。宋朝的马数量比较少,多用于军事和朝廷公务,百姓一般乘坐牛车或者驴车,有钱人多乘轿。   杜文浩有些惊讶:“坐车去吗?”   “嗯,路有点远,到西城那边去了,走路来回加起来要差不多一个时辰呢,另一家在南城,还要绕个大弯,又要耽误差不多一个时辰,时间都花在走路上了,不划算,所以我给你备了车。看完这两个病人,我还要帮你再找别的病人,可能还要用到车的。”   “这驴车你爹也要算钱的吧?”杜文浩从刚才宋掌柜看见铜钱的眼神,知道这个是守财奴,看在女儿面子上可以打折,但绝对不会免费的。   雪霏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啊,也是半价,租给别人一天二十文钱,租给你只收十文钱。当然,你要节约不租驴车,宁愿走路也行,我陪你走。”   杜文浩昨天已经走了一整天,腰酸背痛的,实在不想再走了,再说了,租一天才十文钱,也就是人民币十块钱,十块钱租一辆车,真不算贵,再说出诊是算双倍诊金,每人十文,一共二十文,还能赚一半,而且还要找别的病人,应该还有得赚的,便笑道:“不不,还是坐车方便快捷,走两个时辰腿都要走细的,鞋子烂了多得都去了。”   雪霏儿咯咯笑了。   这时,斜对面的“五味堂”门口站着的胖伙计手里提着一个药箱,看见杜文浩他们出来,乐呵呵跑了过来:“杜郎中,这是药箱,给您。”   杜文浩有些诧异:“这……”   雪霏儿笑道:“是我帮你跟林掌柜借的,你给人出诊,当然要带个药箱了,哪有空着手去给人瞧病的理?”   杜文浩这才明白,感激地说道:“谢谢雪姑娘!啊不,霏儿,林掌柜呢?她在不在?我想当面谢谢她。”   “在!”傻胖哈着腰道,“我们掌柜的在店里,坐堂的柴大夫送信来说他没脸再在五味堂干下去了,一早起身回老家了,林掌柜这会儿正琢磨该上哪找个坐堂大夫呢。” 第7章 临时大夫   杜文浩眼睛一亮,坐堂大夫,这可是个理想的工作!   昨晚上他只想当个药铺伙计,主要是因为对自己没信心,可昨晚上在客栈的诊病经历让他信心大增,古代和现代一样,大多数看病的都是些头痛脑热的小毛病,真正的大病还是比较少见的,而那些小毛病自己能对付,就算是大毛病,凭自己多年学习中医,加上五年正规医科大系统学习,就算治不好,也不会出错治死,总能找到办法救治,这坐堂大夫自己只要小心谨慎,别乱来,应该没多大问题的。这可是个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杜文浩急忙将药箱放在马车上,撩起月白色粗布长袍的前襟,匆匆跑到“五味堂”门口,迈步进去。店堂里只有一个瘦小的伙计拿着鸡毛掸子在弹着灰尘,没看见林青黛的人影。忙左右看看,一眼看见林青黛正坐在厢房的椅子上,端着一杯盖碗茶,柳眉微蹙,正望着窗外出神。   “林掌柜!”杜文浩招呼了一声,跨门槛进去拱手道。   林青黛抬头见是他,勉强露出了一丝微笑,放下茶碗:“是杜郎中啊,有事吗?”   在现代社会,杜文浩已经有了多次找工作的经历,应试场面经历多了,不过,这毕竟是在古代,而且,涉及到自己今后的生计问题,心里还是砰砰乱跳,拱拱手,有些结巴地说道:“林掌柜,我……,这个,听傻胖说,贵堂想请……,请个坐堂大夫,是吗?”   林青黛似乎看出来杜文浩想说什么了,点了点头:“嗯!柴大夫回老家去了。”   杜文浩艰难地咽了一声口水,感觉一颗心跳得更快了:“不知……,不知我能否有此荣幸呢?”   林青黛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文浩:“你想应聘?你不是铃医吗?”   “铃医四海为家,颠沛流离,情非得已,谁又愿意去干这游方郎中啊。这次遇到匪徒,差点连小命都没了,所以,我想找个事做,过稳定的日子。昨晚上我本来是想来应聘贵堂的伙计的,但傻胖先到一步了。嘿嘿。”   林青黛哦了一声,为难地说道:“这个……,实不相瞒,鄙堂生意近来比较清淡,你也瞧见了,这开门都一个来时辰了,还没有一个病人上门,连抓药的都没有。主要原因,就是没有一个有名的坐堂大夫。这一次,我下了决心,要请个经验丰富的名医,哪怕是出重金都行。再说了,你……,太年轻了,怕病人不会来找你瞧病。所以……,很抱歉!”   杜文浩有些失望,他当然能理解林青黛的担心。这也怪不得人家,要怪只能怪自己没少年老成。中医望闻问切、辨证论治的准确性,绝大部分依赖医者的行医经验,而不像西医是借助各种诊断仪器和各种化验结论来确诊是什么病,所以,中医最讲究医者的医疗经验和名气,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中医,大家自然而然的都会认为医术高明,都信任,而谁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毛头小伙子是个有真本事的名医的。   换成别人,早就苦着脸灰溜溜走了,而杜文浩是个不轻易服输的人,现代社会多次的求职经历已经让他脸皮练得比较厚实了,脑筋一转,决定曲线救国,陪着笑问道:“林掌柜请到名医了吗?”   “还没呢,名医哪是那么容易请到的。我正琢磨这事呢。”   “那……,在林掌柜请到名医之前,能否让我在贵堂先坐堂问诊,赚点盘缠呢?反正你们没请到名医之前,堂上也没大夫瞧病,病人就更不会来,有个大夫总比没大夫强吧。林掌柜请放心,我自小学医,又有多年铃医经验,不敢说是妙手回春的名医,也绝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庸医。等名医请到了,不用林掌柜说话,我自己拍屁股走路。”   “这样啊……”   林青黛有些迟疑,毕竟坐堂医生对一个药铺来说太重要了,古代看病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在哪家药铺坐堂医生看的病开的方,就在哪家药铺拣药,所以找坐堂医生看病的病人多,药铺的生意肯定就好。林青黛的五味堂生意不行,不是药材不好,也不是价钱太贵,而是没有一个好的坐堂大夫。所以林青黛才下决心要请名医。   如果要请杜文浩临时客串坐堂大夫,他太年轻了,恐怕没病人来药铺找他看病,那药铺的生意就很难指望好起来,这有坐堂大夫跟没有一个样。而且,如果坐堂大夫医术平庸,象先前的柴大夫一样闹出人命来,不仅要往里赔钱,更会连累药铺的名声。今天药铺生意这么差,主要原因,就是昨天出了那件抬尸闹堂,要捆坐堂大夫送官的事情,县城就这么大个地方,这件事只怕早就传遍全城了,再要闹出个什么事情,五味堂只有关门的份。   雪霏儿跟着杜文浩进来的,见林青黛犹豫,她是个热心人,过来说道:“青黛姐,杜郎中医术很不错的,而且心地善良,昨晚接诊了好几个病人,都说他看得准,下方也很到位。你就让他先试试吧,让他有个地方赚点本钱也好嘛。等名医请来了,他的盘缠行头也置办差不多了,那时候也可以继续当铃医了,岂不两利?”   林青黛笑道:“你都开口替他说话了,我还能说什么?好吧,杜郎中,在鄙堂请到名医之前,暂时聘你为坐堂大夫。”   杜文浩大喜,虽然这份工作只是暂时的,但毕竟是个开始,所谓万事开头难,有了开头,才能有发展的可能。拱手道:“多谢林掌柜,我一定好好干,放心!”   林青黛道:“坐堂大夫的规矩你应该知道吧?——你负责看病,鄙堂负责拣药。诊费归你自己,药费归堂里,各负其责,互不牵涉。堂里管一天早晚两顿饭,和堂里伙计一起吃,免费,不过,要想自己开小灶吃点好的,那只能单算了。”   “这些我都明白的。”   “好,你有住的地方吗?”   “住的?”杜文浩转头看了看雪霏儿,心想他客栈里那平房一晚五文钱,很便宜,正要说话,林青黛却先说了:“他们客栈你就不要去住了,到底要花钱的,日子久了算下来也不是一笔小数,如果你不怕委屈,和堂里伙计将就睡通铺吧。堂里就两个伙计,通铺比较大,睡得开,也不挤。被褥啥的都有现成的,都是洗干净了的。”   “太感谢了!”杜文浩拱手道。   林青黛招手将堂里伙计丫鬟都叫了过来,五味堂一共两个拣药的伙计,一个叫傻胖,就是昨天应聘的那胖子,为人憨厚。另一个叫吴聪,比较单瘦,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塾,人很机灵,就是喜欢耍点小聪明。两人对杜文浩都很热情。另一个是林青黛的贴身小丫鬟,名叫英子。还有老两口老王头和王婶夫妻两,负责做饭打杂、喂驴套车。   听他们说妥了,雪霏儿也很高兴:“我上午找了两个病人让杜郎中瞧病,都说好了,带他去看完了就回来。”   说好这件事,杜文浩和雪霏儿都很兴奋,毕竟在药铺坐堂比雪霏儿到处给他找病人要强多了。   雪霏儿介绍的第一个病人只是伤风咳嗽,很容易搞定,没用一盏茶的时间便看完了,下了方子,雪霏儿介绍了杜文浩是“五味堂”新聘坐堂大夫,病人家属拿方子自去五味堂拿药。这家人也是做生意的,与雪霏儿家熟识,所以出手也比较大方,给了双倍诊金。   路上杜文浩问了雪霏儿这里坐诊出诊收取诊金的惯例,得知一般的病痛,坐堂问诊每次诊金只收五文,出诊到家里的话翻倍计算,这家人给了一共二十文,这让杜文浩真有点飞来横财的感觉。   他们坐着驴车到南城第二家,这家人家比较富有,宅院挺大,三进门。还有好几个丫鬟老妈子。   这家主人是县衙门的县尉庞县尉,庞县尉没露面,接待他们的是管家,病人是县尉小儿子的奶娘,病很简单,烂脚丫。杜文浩查看之后,这只是皮肤科的小毛病,没什么难处,开了药内服外擦。   这家人出手也很大方,付了诊金三十文。两家就赚了五十文钱,除去十文钱的租驴车费,还有四十文,算是小赚了一笔,杜文浩很高兴。   正要从奶娘房间出去,忽听得外面仆从叫道:“二奶奶回来了!”   奶娘赶紧拦住他们两:“郎中,对不住,请回避片刻,等二奶奶进屋后再出去吧。”   宋代是历史上封建礼教最讲究的朝代之一,这家主人是县尉,宋代的县尉管地方治安和诉讼,相当于县公安局长和司法局局长,在县城里那也算个不小的官了,官眷当然不是谁都能见的,更何况是县尉的二奶奶,也就是小妾,所以回避一下还是应该的。   片刻,便听见外面传来牛车车轮咕噜噜转动的声音和牛低沉的鼻息声,隐隐听到女人悲切的哭泣和男人的叹息。 第8章 二奶奶的怪病   雪霏儿和县尉家很熟,随口问奶娘道:“这是谁在哭啊。”   奶娘将门拉开一条缝看了一眼,低声道:“是二奶奶的丫鬟,二奶奶病得很重。唉……”   “哦?什么病啊?”   “不清楚,济世堂的钱神医给奶奶看了好几次,也没什么效果,所以送到阁东府找别的名医看去了,钱神医陪着去的。现在看这样子,恐怕人是不成了……”   “钱神医都看不好,要去府城看,那病得不轻吧?”   “可不是嘛,大奶奶连生了四个闺女,就没生儿子,年纪也大了,我们老爷就娶了现在这个二奶奶,奶奶真争气,嫁过来就给我们老爷生了个儿子。把个老爷高兴得啊,正疼爱不已的时候,没想到,转眼之间就病成了这个样子。唉!”   杜文浩随口问了句道:“怎么个病症?能说来听听吗?”   “嗯,前些日子二奶奶右大腿长了个疮,钱神医看了之后,开了药敷了。过了几天,二奶奶我们去城外上香,估计来去路上二奶奶受了风寒,回到家,当晚就全身发热,身子烫得跟火炉似地,偏偏一个劲喊冷,出恭也不畅,钱神医看了,开了药煎服了,可越治越厉害,这下连胸口都痛起来了,还不停地咳嗽、气喘,茶饭不思。钱神医又来看了两次,却依旧不好,奶奶开始昏昏沉沉说胡话。钱神医着急了,连着几天都往这跑,药方也换了好几个。不换还好,这药方一换,奶奶更是全身烧得滚烫,钱神医用尽了办法也没退烧,到最后,两眼翻白,进气多出气少,人事不知了。唉!可怜啊……”   杜文浩一直用心听着,心里琢磨这究竟是个什么病。   这时,听到院子里传来说话声:“县尉大人,奶奶的病,唉,怕是熬不过今晚了,恕老朽能,救不了奶奶,实在惭愧啊。”   一个低沉的声音黯然道:“府城的名医也都没有办法,又如何能怪你呢,说到底这也是她的命……”   “是啊!那老朽就告辞了!”   “恭送神医!”   “不敢当……”   接着听见有人往外走。杜文浩微微偏了一下身子,从刚才奶娘拉开的门缝里看了去,只见几步远的院子里停着一辆牛车,车前面的布帘已经掀开了,露出里面雪白的被褥里躺着的年轻的女子,一头秀发散落在枕头上,大大的眼睛张着,茫然地望着顶棚,身体不时地抽搐。   车旁边站着一个壮汉,黑脸,一身官袍,神色哀伤地望着车上的女子,这人就是董达县县尉庞景辉。   一位白袍老者正垂头丧气往外走,这人正是董达县赫赫有名的神医钱不收。   这时,后院传来哭泣声,一个雍容华贵头发雪白的老太太,在一个中年贵妇、两个年轻女子和丫鬟的搀扶下,相拥着踉踉跄跄从后院的月亮门里走了出来,那贵妇身边还有一个拖着两条鼻涕的三四岁的小女孩,大眼睛闪闪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只小手含在嘴里,另一只小手紧拽着那贵妇的衣袖,跟了出来。   这老太太直勾勾望着前方,一只手朝前摸索,在众人搀扶下,跌跌撞撞往前急走,嘴里喊着:“玉儿!玉儿怎么样了呢?”   庞县尉抢步上前,搀扶住庞母:“娘,你眼睛不好,怎么出来了。”   这老太太是庞县尉的母亲庞母,中年贵妇是庞县尉的原配夫人刘氏,两个年轻女子是庞县尉二女儿和三女儿,那拖着两条鼻涕的小女孩,是四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外地了。   庞母两眼茫然四顾,抓着庞县尉的手:“我问你呐!玉儿怎么样了?”   “府城的名医们都看过了,和钱神医的说法一样,都说……,说玉儿的病……,只怕熬不过今晚了……”   “什么……?”庞母侧着耳朵问。这庞母除了眼神不好之外,还耳背,听不清楚。   “玉儿不行了!”庞县尉凑到母亲的耳边,大声说道。   庞母听清了,身子哆嗦了一下,老泪纵横,摸索着往前走:“玉儿在哪里?快扶我过去!”   “娘,您慢点,我扶您过去。”旁边那富态中年妇人一边落泪一边搀扶着她走到牛车旁。老妇人摸索着摸到了那躺着的少妇的脸,虽然老妇看不清,手却感觉到儿媳妇睁大眼睛,鼻息很微弱,恐怕是不行了,顿时呼天抢地抱着儿媳哭了起来。   这小妾玉儿是庞母的远房亲戚,虽然家境贫穷,但早年间玉儿家曾对庞母家有恩,所以走得比较近。偏巧庞母的儿媳妇刘氏命中无子,连生了四个闺女,就是不生儿子,眼看年纪大了,庞母便做主让儿子纳玉儿为妾。玉儿也争气,进门就给他们钱家生了个儿子。香火有续,庞母乐不可支,所以对这玉儿是宠爱有加。玉儿忽患重病。庞母心急如焚,听说玉儿不行了,顿时大哭起来。   小女孩四闺女一听奶奶哭了,也不管怎么回事,瘪着嘴扯着嗓门也大哭起来。一时间院子里乱成一团。   庞县尉的原配妻子刘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吩咐旁边的丫鬟:“去,叫奶妈把孩子抱来,看看她娘。”   那丫鬟哭着答应了,小碎步上了台阶朝这边过来了,奶妈在屋里已经听到了这话,忙从小床上抱起未满周岁的小少爷,拉门出来,下了台阶,来到牛车旁,递给刘氏。   刘氏把孩子放在玉儿身边,玉儿已经人事不知,茫然地圆睁两眼望着牛车车顶。那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声凄厉。   已经走到院子门边的钱不收,听着哭声,又站住了,摇摇头,一跺脚,又转身走了回来:“县尉大人,我再瞧瞧二奶奶的病。”   “嗯,有劳了!娘,您让一下,大夫还要给玉儿看看病。”   “看戏?”老太太没听清,一跺脚,歇斯底里吼道:“他把玉儿治成这个样子,还要看戏瞧热闹?还有没有王法了!”   “娘!不是看戏,是看病!”   “还看?好端端一个儿媳,已经看成了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好看的!”   “是是!”县尉不敢与母亲顶嘴,朝刘氏使了个眼色,刘氏会意,垂泪道:“娘,再让钱神医看看吧,玉儿昏睡不醒,再不治怕是不行了。”   “治罪问刑?对对!这钱不收还说什么治病如神,经他治的病人,连阎王老子都不敢收吗?怎么把玉儿治成这样?非得治罪问刑不行!儿啊,快叫捕快把这姓钱的抓起来啊!”   钱不收站在那里十分的尴尬。   “娘,不是治罪问刑,是……,唉,让钱神医给玉儿瞧病。”   “调戏?他还敢借机调戏玉儿?他还是不是人啊!老天爷啊……!”庞母跺脚哭了起来。   钱不收老脸涨红,简直哭笑不得。   庞县尉朝刘氏和丫鬟们使了个眼色,刘氏和丫鬟们忙搀扶着庞母退到一边,奶妈也把孩子抱起来退到边上。   两个小丫鬟上前轻轻掀开被子角,从里面把二奶奶白如冰霜的手腕拿出放在雪白的被子上。   钱不收面有愧色,走上前,伸出三指轻轻搭在玉儿的手腕处,闭目凝神思索。好一会,放开,摇摇头,又走到另一边,搭脉,又是凝神好久,叹了口气:“二奶奶的病真的很奇怪,初诊,奶奶高热恶风,口干,大便秘结,小便黄赤,舌苔薄黄,当为风热之症,可是,偏偏脉洪数,这脉象又不对,老朽当时也没太在意,以栀子、黄芩、金银花、连翘等辛凉解表,宣肺清热。此方用后,高热虽微降,却出现肢冷,胁痛、神昏谵语,舌质淡红,苔黄腻,脉滑数,全然不是风热之证。至此,让人茫然不解了。思索再三,改用生地黄、水牛角、川黄连、玄参加减清瘟败毒饮。”   说到这里,玉儿突然呼吸急促起来,额头上虚汗淋淋。县尉庞县尉忙吩咐丫鬟将玉儿身上被子揭开。   钱不收兀自不觉,自顾自接着说道:“用了此方,二奶奶反倒病情更加沉重,送到府城,府城名医们斟酌再三,也说老朽前面的用方并无大谬,可是对于药不对症这结果,他们也都茫然。此时,二奶奶全身虚热不退,自汗肢冷,气息低促,舌光如镜,口舌生糜,舌质红绛,脉细数,昏迷厥脱,已是阴伤胃败之象。有改用大黄、黄连、黄芩泻心汤的,可二奶奶依旧医药罔效。唉!众医束手啊。” 第9章 神医很生气   钱不收说这话的时候,不时往一旁哀哭的庞母瞧,显然,他这番话是说给这老太太听的,目的就是让庞母知道,他的确用了心思了,连府城的名医们也都没办法,只能说她的儿媳妇这病太古怪了而已,而不是他没本事。   钱不收示意让丫鬟卷起二奶奶的裤管,裸露出雪白大腿,只见那赫然一个疔疮,光白板亮,很是吓人,众人见状,哭得更是凄凉。   钱不收道:“二奶奶病情怪异之一,就是这毒疮,这疮我已经用角法吸毒排脓,腐肉脓血是吸干净了,还用了艾灸,却不长新肉,且脓血也不多。我治疗疔疮无数,很少遇到这种凶猛之毒的。”   庞母听他唠叨半天,也没什么结论,哼声道:“那个什么神医,你到底还有没有良策救我玉儿?”   钱不收神情黯然:“老夫人,鄙人这些天一直在苦苦思索二奶奶的症状,又将鄙人曾经用过的药方都重新审视了几遍,想看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错,却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唉!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就听奶妈房间里有人叫道:“既然钱神医不行,那还是换个大夫瞧瞧吧!”说吧,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雪霏儿走了出来,下台阶走到庞母身边,搀扶着她亲切地招呼道:“奶奶!”   雪霏儿的父亲做生意,经常打点衙门的人物,逢年过节常带着女儿登门拜访,没少往钱家送银子,所以两家很熟络,加上雪霏儿人又乖巧嘴又甜,很得这庞母欢心。庞母听出她的声音,忙摸着她的手道:“是霏儿啊,你刚才说什么?还有别的大夫能救得了你姨娘的病吗?”   雪霏儿道:“或许吧,我也不敢打保票,不过既然钱神医治不了,换个大夫试试看,或许就有办法了呢?”   “是谁啊?”   “五味堂新聘的坐堂大夫,姓杜!”雪霏儿转身对屋里叫道:“快出来吧!”   杜文浩知道躲不住了,只好出来,心里一个劲怪自己多嘴,引火烧身。   原来,他们两躲在奶妈房间里,听外面说话,从雪霏儿那得知这花白胡子老头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医钱不收,又知道了他这外号的来历,心中便又几分敬佩,且不说医术如何,单说这坚持数十年给穷苦人看病不收钱,这医德就足以让人敬佩的。于是便仔细听钱不收说二奶奶的症状和用药,想从中学点东西。   可是,听完钱不收诉说的症状和用药之后,又从门缝里看见了玉儿的病情尤其是大腿上的恐怖的脓疮,他不由皱起了眉头,心想这神医怎么这么辨证,他不会连这个病都不知道怎么治疗吧,随口说了句:“药不对症,怎么治得好!”   雪霏儿奇道:“你知道怎么治?”   杜文浩思索片刻,说道:“二奶奶这病是很难办,再不抢救就死定了!”   “你能治吗?”   “能治是能治,不过……”   “不过什么?”   “钱神医是董达县的名医,他都治不了的病人,我要接着治,治不好,徒惹人笑话不说,还给他借坡下驴,把责任都怪在我身上,要是治好了,他脸面无存,肯定会给我穿小鞋,我初来咋到的,可受不了。”   “你这人可真是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管别人怎么嚼舌根?先把人救了再说,如果钱不收真是这么小心眼的人,要对付你的话,我自会帮着你的!”   “多谢姑娘,不过,还是不行。”   “又怎么了?”   “二奶奶这病很麻烦,死亡率很高,我可不一定有把握能救活。”   “这我知道,钱神医都治不好的病,谁敢说有把握治好?哎呀不管救得了不,反正都这时候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大不了我送你盘缠,依旧去当你的江湖郎中不就行了?”   “这个……”   “你这人婆婆妈妈的,哼!我不管,雨琴姐素来和我交好,既然你能救,一定要想法子救他!”雪霏儿是个急性子,听说他能救,便出声说了那句换大夫的话,推门出来,又叫杜文浩出来。   杜文浩肚子里一个劲叫苦,替人治病最怕的就是这种擦屁股的事情,自己在宋朝今后生活出路恐怕就只有靠行医了,古代行医虽然不需要什么文凭,也不需要考资格,但非常讲究大夫的名气,大家都认有名的大夫,而无名的大夫很少有人找他看病,谁也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而一个大夫的医术名气是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不能误诊,更不能治死病人,否则,一辈子积累的名誉可能就废于一旦。眼下这二奶奶的病非常危重,自己接手,一旦治死了,以后恐怕就没人敢找自己看病了,最主要的是自己也没把握治好这病,所以他不想接手。想不到,雪霏儿心直口快先说了,这下麻烦了。只好硬着头皮低着头出来。   瞧见杜文浩出来,两个小丫鬟急忙将二奶奶大腿的被子盖好,庞县尉瞧见杜文浩,吃了一惊:“他是谁?”   雪霏儿欣喜地道:“他是我们客栈对面的‘五味堂’新聘的坐堂大夫,名叫杜文浩。奶娘请她来给瞧脚疾的。刚才听到说二奶奶回来了,所以回避在屋里。刚才他说了,他有办法治好二奶奶的病!”   “真的?”庞县尉惊喜交加,上前一步,问杜文浩道:“大夫,你当真能救活我的玉儿?”   一旁的庞母耳背,听不真切,忙问旁边的刘氏:“谁来了?”   “五味堂的新大夫,说是可以治好玉儿的病。”   这句话庞母马上听清了,他手忙脚乱朝着杜文浩声音处抢将过来,伸出手摸索着:“新来的大夫在哪里?”   刘氏搀扶着她走到杜文浩面前:“娘,杜大夫在这里。”   庞母抓住了杜文浩的手:“大夫,你真能救我玉儿?”   杜文浩瞪了雪霏儿一眼,这小妮子根本不知道治疗这病的困难,还以为是昨天那样排毒引流那么简单,这简直是赶鸭子上架,杜文浩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好好!老人家,你先别着急,让我先看看,让我先看看吧。”   神医钱不收听说这年轻人竟然敢说能治自己都治不好的病,心中冷笑,一言不发站在一旁,冷眼望着杜文浩。   杜文浩走过去,示意丫鬟把二奶奶的手拿出来。丫鬟瞧了一眼县尉庞县尉,庞县尉瞪眼道:“赶紧的啊,还愣着干什么?”   丫鬟这才急忙把玉儿的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   杜文浩伸出三指搭在玉儿的手腕上,凝神体察她脉象变化,和刚才钱不收所说完全相同,换了一只手,也是如此。这钱不收不愧为神医,看脉还是非常准的。   杜文浩诊完脉,摇摇头:“二奶奶的病拖得时间太久了,已经病入膏肓,难以救治!”   钱不收哼了一声,冷冷道:“不是号称能治二奶奶的病吗?干嘛又用这些话来搪塞?”   钱不收平素待人随和,但对自己的医术颇为自负,别人更是尊称他为神医,这神医名号叫得久了,连自己都认可自己了不起,无人能及了,便多了几分自傲。加之这次去府城找其他名医会诊,府城的名医也都赞同他的见解,更是坚信自己判断无误,想不到这会儿跑出个年轻人,大言不惭说能治好二奶奶这怪病,这无异于当面扫他面子,当然很是不爽,说话就不中听了。   杜文浩本来对钱不收的医德很敬佩的,出来第一句就听到这么难听的话,不由一愣,心里也有些不快,淡淡道:“钱神医,你认为二奶奶的病是风热之症,这观点恐怕值得商榷,其实,二奶奶的病,都是因为大腿上这毒疮引起,若是毒疮初起的时候,便让我来治,应该不会到这个地步。”   “是吗?”钱不收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文浩,拖长了声音冷冷道:“你——会治病?”   杜文浩更来气了:“略通岐黄。”   “略通?略通你就敢说这大话?”   杜文浩皱了皱眉,心想这老头存心跟自己对着干还是怎么着,怎么连客气话都听不出来,看来自己冒泡出来,严重地扫了人家的脸面,神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啊,还是不惹为好,拱手道:“钱神医,请原谅刚才我说话没轻重,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说二奶奶这病源自毒疮,最初应当好生从毒疮治起,就不会……”   “哦,看样子杜先生对疔疮治疗颇有研究喽?”   一旁的雪霏儿听钱不收这大刺刺的话,也很不舒服,冷言插话道:“钱神医,你可别瞧不起杜郎中,他以前是铃医,走街串巷最擅长的就是治疗这种疔疮疽痈了,昨晚还替我们客栈一个孩子治好了屁股上的大脓疮呢!” 第10章 治病打赌   杜文浩心头苦笑:这小妮子这时候说出自己曾经是铃医,只怕效果适得其反,二奶奶这病已经不是普通的疮痈了,已经发展到了严重危及生命的地步,命在顷刻了,她说自己是铃医,人家如何相信一个铃医能治好这种危重绝症?如何能放心把亲人性命交给一个居无定所的江湖郎中?   果然,一听杜文浩以前是铃医,庞县尉等人顿时大失所望,神医钱不收更是吃的一声笑了出来:“游方郎中?有意思……”   听出钱不收话中的讥讽味道后,杜文浩心头更是不快,对钱不变的好感也七折八扣没了影了,淡淡道:“游方郎中难道就不会治病吗?”   “那倒不是,只是你说老朽先前用药颇有不妥?倒想请教,老朽用药,何处不妥?”   杜文浩尽可能压下心里的不快,拱手道:“神医您误会了,我刚才的意思是说,神医您用药有些不对症……”   “你怎么知道老朽用药不对症?”   “刚才我在屋里都听见了。你自己说的啊。”   “那请教老朽用药何处不对症?”   “这个……,二奶奶的病就不是风热之症,按此证下药,如何对症?”   “是,老朽也发现这一点,随后调整了药方。后面又如何不对症?”   “你后面用清瘟败毒药方,基本对症,药力却太过和缓,无法克邪扶正!”   “五脏六腑,柔弱金贵,用药当柔润,怎能妄攻?当真笑话!”   杜文浩有些火了,提高声音道:“你不妄攻,这病就好不了!知不知道,大量的病菌已经顺着血液循环系统已经遍布二奶奶的全身各脏器,再不用大剂量药物抗菌消炎,怎么救她的命?”   杜文浩情急之下,脱口一串现代医学术语,听得钱不收张口结舌,不知所云,更不知从何应答。   杜文浩发现了,却已经来不及补救,眼见钱不收大刺刺的样子,心头更是火大,索性说个够:“二奶奶现在已经厥脱,昏迷不醒,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病毒性休克!你不抗休克抢救,反倒去用什么大黄、黄连、黄芩三黄汤搞什么泻心火,你当真以为拉肚子就能把她体内的病毒都拉干净?就能把她拉活了?还三黄汤呢?简直就是个荒唐!真庸医害人!”   钱不收一张老脸又红又白,被杜文浩气得说话都有些哆嗦了,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杜文浩:“你……你……,你既然指责老朽是庸医?好!好!你来!你来治!你要是治好了二奶奶,老朽……,老朽……,老朽拜你为师!”   杜文浩身边的雪霏儿俏脸一扬:“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那好,杜郎中,你就治给他看!让他看看你的本事!”   钱不收气得手脚发颤,使劲咽了声口水,这才把气理顺了些:“好!你治!只不过,话可说到前头,要是治不好,老朽可要告你个污人清白!咱们可得到衙门理论去!”   杜文浩冷笑:“这么凶啊?欺负我外乡人吗?”   雪霏儿道:“就是!你别拿这话来吓唬人!”   “不是欺负你,只是要弄个明白!你既然指责老朽是庸医,老朽就是要知县大老爷断一断,到底谁才是庸医!”   雪霏儿哼了一个:“这是不是庸医县太老爷如何说了算?那得看是否治好病,治不好二奶奶的病的认,才是庸医!”   钱不收气得吹胡子:“好!好!我是庸医,你们是神医,那你们治啊!我倒想看看,杜先生这神医如何治好二奶奶的病!行了,不说治好病了,二奶奶现在晕厥了,你能把她救醒,就算有本事!”   雪霏儿问:“救醒了你就拜师?”   “哼,要相当老朽的师父,得看有没有真本事!”   “你前面已经说了,杜郎中治好二奶奶的病,你就拜他为师的,说话算数,可不许赖皮!”   “当然算数,别耍嘴皮子了,别当真是走江湖耍把式的,只练嘴皮子吧?”   杜文浩横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取过药箱,从里面取出金针盒子,打开,拿起一枚金针,沉声道:“把二奶奶被子掀开!”   丫鬟瞧了庞县尉一眼,见庞县尉微微点头,这才赶紧将被子掀开了。杜文浩运针如飞,刺入二奶奶素髎、水沟、内关等处穴道,用平补平泄手法连续捻转、提插,稍作间歇,又继续运针,随后留针,取出艾卷点燃,在关元、膻中、百会、气海等穴用雀啄法薰灸。   钱不收见杜文浩针灸手法娴熟,且有的手法颇为新颖,取穴精准,暗暗称奇,稍稍收了一些小觑之念,静观其变。   不一会,二奶奶玉儿呼吸逐渐平缓,嘤咛一声醒转过来,瞧了瞧庞县尉,嘴唇蠕动,轻轻唤了声:“老爷……!”   “玉儿!你醒了!太好了,咱家来了个名医,一定能救你的命的!”庞母等人也惊喜地围拢了过来。   雪霏儿更是大喜,指着钱不收道:“哎!钱神医,杜郎中把二奶奶救醒了,快磕头拜师啊!”   钱不收哼了一声:“这也叫救醒?只不过是金针刺穴,暂时回阳而已,转眼又会昏厥!”   果然,玉儿只唤了那一句,又两眼发直,神智昏迷,呼吸又渐渐急促了。   雪霏儿顿时傻眼了。钱不收讥笑道:“怎么样?还吹不吹牛了?”   杜文浩淡淡一笑:“二奶奶病情如此危重,如果光靠针灸就能治好,就不是神医,而是神仙了!”   “你继续治啊!县尉大人不是让你治了吗?”   杜文浩轻轻摇头:“病情耽误太久,难以救治了!”   钱不收眼睛一瞪:“你这还是在指责老朽耽误了二奶奶的救治?好好!走!咱们衙门说理去!”伸手就要来拉杜文浩。   “且慢!”庞县尉一摆手,他眼看昏迷不醒的爱妾在杜文浩施过针灸之后,竟然醒转,还能说上一句话,这铃医显然不是靠嘴皮子的一般江湖郎中,或许真能救回爱妾一条性命,忙上前两步,对杜文浩深深一礼:“大夫,请问我玉儿到底得的什么病啊?”   “二奶奶这病叫‘走黄’,乃是腿上疖疮火毒炽盛而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未能控制毒势,又过早切开引流,造成毒邪扩散,不仅如此,还用了艾灸收口,更增火毒,以至于疖毒走散,毒入血液,毒攻肺腑,危在旦夕!”   钱不收嗤的一声冷笑:“‘走黄?’哪本医书上记载的病症啊?真是危言耸听!”   杜文浩又是一愣,奇怪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钱不收:“你不知道‘走黄’这病?”   “哼!你信口胡诌的病,谁会知道!”   中医所称“走黄”,就是现代医学的败血症,是病原菌侵入人体血液循环,并在其内生长繁殖或产生毒素,引起严重的全身感染症状中毒的症状,可分为败血症和脓血症,以败血症为常见,所以一般统称为败血症。这是一种常见病,这钱不收既然号称神医,怎么会这么常见的病都不知道呢?   略一凝神,立即明白了,这是在一千年前的宋朝,而我国古代对败血症的认识最早始于明朝,在此之前的宋朝大夫并没有认识到这种疾病,尽管中医不讲辨病,而正是辨证,辨明病因、症候之后对症下药,但由于不掌握这种病的发病机理,所以,钱不收以及府城的名医们对症下方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起不到决定性的效果。   杜文浩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去的医科大学毕业生,自幼跟随伯父学习中医,已得伯父中医真传。又经过五年正规医科大学学习,此刻他肚子里掌握的,不仅包括了这钱神医所在北宋以前的经典方剂和诊治秘技,更掌握了宋朝大夫们不可能知道的,从北宋到现代社会这将近一千年的中医经验,尤其近现代中西医结合的医学知识,所以,论临床辨证论治,杜文浩受经验所限可能不如钱神医这些名医,但论中医学知识渊博广度,杜文浩可比这位一千年前的宋朝医生懂得多得多了。   庞县尉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似乎对这病症颇有研究,顿时有了信心,忙拱手深深一礼:“杜大夫,还请救我玉儿一救!”   杜文浩沉吟不答,二奶奶得的是败血症,这种病属于外科危重疾病,来势急,病情凶险,预后差,死亡率一般都在百分之三四十,而数种细菌引起的复数菌性败血症的预后更差,死亡率可达百分之七八十,现在不清楚二奶奶的败血症致病病菌,也无法进行检验,就更难对症下药,尤其是在医疗条件很差的古代,胜算更少,所以犹豫不决。   庞县尉的母亲紧紧抓住杜文浩的手,转身对奶娘哆嗦着叫道:“快……,快抱小少爷……,抱小少爷给大夫磕头!求大夫……,求大夫救他娘!” 第11章 医者父母心   奶妈急忙抱着婴儿过来就要下跪,慌得杜文浩忙不迭伸手搀扶:“这可使不得!”   雪霏儿也忙过来扶住奶妈,对庞母道:“老太太,杜大夫心肠可好了,不用这样他也会答应的,昨晚上,我们客栈有个孩子屁股上生了个大毒疮,他们没钱请大夫,杜大夫主动帮忙,治好了孩子的毒疮,分文不要!”   庞母耳神不好,雪霏儿声音很大,她倒也听清了,连连点头:“那就好,儿啊,你快请大夫救救玉儿啊!”   庞县尉拱手对杜文浩道:“杜大夫,请你……,不,求你救救我玉儿!救救她!你要多少报酬本官都答应你!”   杜文浩叹了口气:“县尉大人,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我见死不救,实在是二奶奶病情过得太久,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现在已经病入膏肓,若要抢救,成功率可能很小,很有可能救不回二奶奶的命。而且,钱神医一直威胁要到衙门告我,我一个外乡人,可惹不起他这地头蛇啊。”   钱不收气的白胡子直抖:“谁是地头蛇?你可得说清楚了!要不然咱们衙门说理去!”   庞县尉转头对钱不收道:“钱神医,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大夫之间相互不服气那是常有之事,点评别的大夫用药之道,那也算不得污人清白,所以,你就不要为难杜大夫了。”   县尉发话,钱不收只得拱手道:“是!”   庞县尉转头望了一眼牛车上躺着的两眼发直,呼吸越来越微弱的爱妾,凄然道:“我知道,玉儿的命本就到了没救的境况了,杜大夫,你尽管放心救治,就算治不好,我也绝不会怪罪于你的。若能救活,我一定重重酬谢。”   “大人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本应该恭敬不如从命的。只是,二奶奶的病的确已经……”   神医钱不收冷哼道:“光说不练嘴把式!说了那么多漂亮话,这会子又想当缩头乌龟?”   杜文浩斜了他一眼:“钱神医,打断别人的话很不礼貌的,你师父当年没教过你吗?”   钱不收背着双手,头一仰,朗声道:“先师当年教导我说,‘医乃仁术’,又道‘医者父母心’,请问尊师没有这样教过你吗?杜先生,你一个劲在这里耍嘴皮子,能出手救治却眼睁睁看着病人痛苦死去,这等行径,只怕也违反尊师的教诲吧?就算尊师没有这样教导你,却也会良心不安的吧?”   杜文浩好生瞧了他一眼,心想这他这番话倒也没错,他们这时代不会治疗这种病,既然自己知道如何治疗,就该出手救治,不能前怕豺狼后怕虎的考虑别的事情,救人要紧,只要有一份希望,就要付出百分的努力。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名气,就算治死了,也对名誉没有什么大的损害,大不了换个地方行医就是。   想到这里,杜文浩对庞县尉抱拳道:“既然县尉大人信得过杜某,杜某就斗胆给二奶奶治治。”   庞县尉大喜,深深一礼道:“多谢杜大夫!”   刘氏拉着庞母连声道:“娘,杜大夫答应救玉儿了!”   庞母连连点头道:“好好!赶紧的啊!”   杜文浩道:“我还有一个要求,要救二奶奶,恐怕至少要十天半个月的,所以,希望能将二奶奶送到我们‘五味堂’对面霏儿他们的恒祥客栈里,找间客房住下,离我住的地方近,我好随时更换用药。”   “好!一切听从杜大夫安排,请杜大夫尽快施救吧!”   杜文浩心里盘算,现在没办法检测二奶奶败血症是什么病菌引起,无法对症下药,只能把所有具有抗菌消炎的中药一起投入,大剂量下药,赌赌运气了,好在具有抗菌消炎功效的中药大多是广谱抗菌的,虽然疗效远远比不上合成的西药抗菌效果,又缺乏静脉给药的药物和输液器材,只能口服,效果更是大打折扣,却也聊胜于无。不过当下必须先抗休克,把人的命先保住了,然后才能用药。   他暗自一咬牙,取过自己的药箱,取出几枚三棱金针,掀开被子,在玉儿少商、中冲、曲池、委中等穴刺入,宣泄血毒。   血毒泻出,玉儿急促的喘息稍稍平缓一些了。   杜文浩道:“府上最好可有极品高丽参?”   庞县尉摇摇头:“有红参,行吗?”   “也行,取三钱红参,加北芪十二钱,糯稻根七钱,煅牡蛎十钱,炖两刻钟端来给二奶奶呷服,要快!吊命用的!”   在庞母连声催促中,一个丫鬟急匆匆跑去准备。   杜文浩取过纸笔,歪歪扭扭写了一个方子:“照方抓药,马上煎熬。”   钱不收很是好奇,伸手要来取,杜文浩把单子收回,淡淡一笑:“钱神医,这药方是不传之秘,你要借阅,恐怕不方便吧。”将方子递给了雪霏儿。   钱不收很是尴尬,古代医术大部分都是家传,一些郎中就是靠某个治疗某种疾病的神奇药方而成为一代名医,这样的方子是不外传的。古代医书很多药方都是收集而来,这些收集的药方都已经广为人知不足珍藏了的,真正的秘方,是不会那么大方地告诉别人的。例如李时珍写《本草纲目》,走遍天下,到处收集秘方,很多秘方都是他帮别人治病换来的,但他也是一直到他临终前才将该书交付刊印,死后由他儿子刊出,这当然主要是因为李时珍严谨的科学态度,其中恐怕也有珍藏秘方舍不得拿出来的原因。如果杜文浩能治愈这钱不收师徒都束手无策的病人,那这药方可就成了宝贝了。   雪霏儿见杜文浩如此信任她,竟然将这样宝贝的药方交给自己,答应了一声接了过来转身就要跑。   杜文浩又道:“等等,我还没说完呢,叫你爹在准备一间上房给二奶奶住,要收拾干净。让闲人回避。”   “好的!”   雪霏儿正要走,县尉庞县尉叫道:“骑马!骑马去!”   有奴仆赶紧牵来一匹快马,雪霏儿飞身上马,对杜文浩道:“杜大夫,放心!这药方我绝对替你保管好,拣完药我就收回来还给你。”说罢跑出了院子,纵马飞驰而去。   杜文浩又煞有介事神秘兮兮地对庞县尉道:“还需要一味药引子。这药引子有些麻烦。”   庞县尉忙道:“需要什么药引子?就是天上星星,我也想法摘下来!”   “到不用那么费事,二奶奶这病是火毒攻心,必须败火,所以,这药引子嘛,就是经过三个冬天霜雪冰冻过小松树苗的嫩枝,用冰凉的井水浸泡三炷香后,用浸泡过的井水少许作药引子,合药一起服下,用剩下的给奶奶擦拭全身。”   “三个冬天冰霜的嫩松枝?”   “是,不能多不能少,只能三个冬天的!合上中下三焦之意,否则就不灵了。”   古人非常讲究药引子的功效,这带有一种巫医的味道在里面,尤其是疑难杂症,药引子就更是稀奇古怪,所以庞县尉听了连连点点头,忙家仆通知县衙的捕快、衙役们一起帮着到城外寻找三年前生长起来的嫩松树。一定要有确切证据证明的确是经过三个冬天霜雪的松树才行。   接着,杜文浩重新对二奶奶大腿上的疔疮进行了消炎处理,包扎好后,煎熬的极品红参汤端来了。   可是,二奶奶牙关紧咬,已经不能自己喝药了。只好强灌,古代有专门应付这种情况的灌药工具。而杜文浩的药箱里就有这种灌药器。   将红参汤倒入灌壶中,撬开牙关,将长长的壶嘴伸入直到喉咙处,慢慢往里灌。   这一大碗老山参汤灌进去,二奶奶虽然依旧人事不知,但呼吸又平稳了一些,脸色也稍好看了。杜文浩搭脉之后,发现二奶奶病情稍稍脱离险境,这才微微放心。   随即,一大伙人簇拥着驱车运送二奶奶玉儿前往“五味堂”。 第12章 脖子抽筋   来到五味堂,小心地将二奶奶搬运到了楼上上房里,这时,外出寻找药引子的捕快们也大汗淋漓地骑着快马赶回来了,带来了一束小松枝,说是城外飞灵寺取来的,是飞灵寺的和尚们三年在寺庙院子里亲自栽种的,全寺和尚都可以作证。   杜文浩亲自摘下将这小松树的嫩枝尖,早有丫鬟提来了一大木桶的清凉井水,倒在一个铜盆里,将嫩树枝放进井水里,前面摆了个香案,插上三炷香。   三炷香染完了,雪霏儿和林青黛也在五味堂将汤药熬好了,送到了楼上。   杜文浩将放了松枝药引子的井水到了一点在药里,等汤药稍凉之后,亲自用灌壶将药汤灌进了二奶奶玉儿的肚子里。   这道药是关键,有没有效果,全看这道药了。   喂了汤药,玉儿闭上了眼睛,胸脯不停起伏,呼吸短促,依旧全身滚烫,众人都心焦不已。   杜文浩不想在这苦等,对雪霏儿道:“我回堂里坐堂问诊去了,你留在这里,二奶奶有什么情况,随时报告给我,我先前开的那剂药是一天的剂量服用的,白天四次,晚上两次,每次都是一大碗。定时灌药。”   神医钱不收一直跟到这里,冷眼旁观杜文浩用药抢救。听了这话,冷笑道:“一天六次?剂量太大了,奶奶身子骨会受不了的吧?”   中药一般都是一天两服,早晚各一次,药力太过峻猛的,还需要分几次服,每次一小点。象杜文浩这样一天六服,每次一大碗的,还真是没听说过。   杜文浩道:“二奶奶体内邪毒横行,若不下峻猛之药,无法克敌制胜。”   “克敌制胜?说得好听,别说制胜,就算你能将二奶奶性命延续到明日天亮,就算你有本事!”   雪霏儿俏脸一般:“钱神医,看这意思,你是希望二奶奶早点死了?”   钱不收一愣,神情颇为尴尬,瞧了庞县尉一眼,见他脸色很难看,更是惶恐,哼了一声:“你不要曲解人意血口喷人,老朽……”   庞县尉皱眉喝道:“行了,不必说了,一切按照杜大夫意思办!钱神医,你旅途劳顿,就请先回去歇息吧。”   钱不收不敢再说,忙拱手道:“是!那鄙人告辞了。”叹了口气,摇摇头,背着手踱着方步走了。   等他走了之后,杜文浩说道:“县尉大人,二奶奶能否挺到明天天亮,就看我这付药,若明日天亮,二奶奶还活着,托人来对面五味堂叫我一声,我再来接着诊治。若是不能……,唉!只能说二奶奶命贵,汤药无效,那是老天爷要收她去了。”   庞县尉黯然点头,坐在床边,刘氏和几个女儿都轻声哭了起来。   杜文浩拱拱手,出门下楼回到五味堂。   堂里一个病人都没有,林青黛正在门口张望,见到杜文浩进来,忙迎上来说道:“你回来了?县尉大人的二奶奶病情怎么样了?”   “唉,时间耽误太久,危在旦夕,那钱不收说活不过今天晚上,我开了一剂药,不知能否从阎王老子那里抢回一条命来。”   “钱不收都说不治的病人,那恐怕就真的不治了。”   “是啊,只能是死马当成火马医了。”   杜文浩背着手进了堂里,林青黛却心乱如麻,杜文浩是她新聘五味堂坐堂大夫,虽然是暂时的,但还是会影响到五味堂的声誉的。如果二奶奶的病治好了,当然五味堂可以借此一举成名,走出困境,但要是治不好,对他这走江湖的铃医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也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大不了拍屁股走人,反正他也是临时的,但对五味堂,那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其实,杜文浩也一点不轻松,但不得不在脸上显出轻松自如胸有成竹的样子。倒了一碗白开水,坐在长桌案前,望着大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静等着病人来就医。   苦等良久,却一个病人都没来。   林青黛叹了一口气:“你们看着,我回房歇息一会。”说罢,转身进后院去了。   等林掌柜走了之后,拣药伙计吴聪从柜台钻出来,走到店门口,瞧了一眼人来人往的街道,叹了口气:“唉,咱们开药铺的,没法跟其他商铺比。”   傻胖也从柜台出来,走到门口,把胖乎乎的脑袋探出去张望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别的商铺可以吆喝请客人来,咱们呢?能在门口吆喝请人来买药吗?不是招人大耳刮子抽嘛,笨啊你。”   傻胖乐呵呵道:“那是!”   吴聪斜了傻胖一眼:“别笑了,笑啥呢?药铺伙计是不能乱笑的,知道不?”   “那又是为啥?”   “废话,这还问?来瞧病拣药的,都是忧心忡忡的,见你傻乎乎乐得挺开心,谁高兴啊?人家病了你高兴还是怎么的?不较真的心里也不会痛快,以后就不愿意来了,要是遇到较真的,还不大耳刮抽你!”   傻胖仿佛已经挨了一巴掌似的,捂着脸赶紧把笑容收敛了:“不……不让笑啊?我这天生一张笑脸,要我板着脸,这可……”   “没人不让你笑!我是说,遇到病人来了,尤其是悲悲切切那种,你当然不能傻乐了,可也不用板着脸,亲切一点,和蔼一点,关心一点,让病人感到温暖,明白不?”   “这我行!”傻胖乐呵呵道。   小丫鬟英子从后院进来,见他们两在门口聊天,哼了一声道:“你们俩不呆在柜台里等着拣药,在门口张望什么?当心我告诉夫人,可没你们好果子吃!”   吴聪笑道:“别价,英子,这都等了老半天,一个病人都没来,站在柜台里打瞌睡,这才出来走走,活动活动腿脚。”   “是吗?堂规说得很清楚,拣药的伙计只能在柜台里静候,无论有没有客人。既然你们想活动腿脚,在柜台里呆不住跑出来瞎溜,我这就告诉夫人去,让你们卷铺盖走人,那时候就可以随便活动腿脚了!”   “别别!姑奶奶,我们怕了你了,这就回柜台呆着去。”   吴聪小耗子一般钻进了柜台里,傻胖也屁颠屁颠跟着费力地钻进了柜台。   吴聪双手托腮站在柜台后面,苦着脸道:“英子,这下总可以了吧。”   “哼,这还差不多,告诉你们,夫人说了,越是没客人的时候,就越要注意规矩,这时候才是考验人是真守规矩还是假守规矩。平时不注意,到时乱分寸,咱们开药铺最讲究的就是这个。你们看人家杜大夫,这好半天没病人来,人家依然老老实实坐在那等着,半步都没离开过,这就是规矩,一看就是坐堂做惯了的老大夫!”   这还真没说错,杜文浩的伯父对坐堂大夫要求很严,他们药铺包括他一共有三个坐堂大夫,分别负责内科、外科和妇幼科。不管有没有病人来,都要老老实实坐着等,病人来的时候很着急,见不到大夫,转身就会走,到别的诊所去,下次就不会再来这里了。所以坐堂大夫一定要坐得住。杜文浩经常在伯父的药铺帮忙,对这个规矩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听丫鬟英子夸奖自己,杜文浩笑了笑:“多谢姑娘谬赞,你们夫人说得对,药铺不讲规矩,就没有病人愿意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长袍的中年人,歪着脖子,半个脸抽搐得变了形,呻吟着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药方,走到药柜前,歪着嘴问:“伙计,有没有牛黄和犀角这两味药?”   吴聪答道:“有啊。”   “照着单子上写的量给我抓两付药用的!”   “好的!您稍等!”   吴聪开始抓药。那中年人手捂住脖子,低声哎哟哎哟叫着。   吴聪抓好药,一边包一边说道:“客官,您脖子怎么了?”   “济世堂的大夫说是热证,痰热内阴,脖子抽筋了。”   “济世堂的大夫说的?哪一位?钱神医?”   “不是,神医他老人家前些天护送庞县尉的二奶奶去府城了,没在,是他大徒弟阎妙手帮忙看的。”   “钱不收是神医,远近闻名,不过他几个徒弟那可就差远了!他们看得可不一定准,你这病可真不凑巧。”   中年人歪着脖子道:“可不是嘛,妈的,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还有不凑巧的呢,刚给开了药,可他们药铺这两味药又刚刚卖完了,真气得我鼻子歪。他们济世堂不就在前面吗,我这刚好路过你们五味堂,所以进来问问有没有药。哎哟……”   “痛得厉害吗?要不要我给您捏捏?我们五味堂推拿按摩可是一绝哦。” 第13章 歪来歪去   中年人问:“能行吗?”   吴聪一拍胸脯:“当然行啊,很管用的!”   “多少钱?”   “不多,十文!包好!”   “那行啊,来吧!”   中年人歪着脑袋走到杜文浩桌子边的凳子上坐下。吴聪对英子道:“我出来给这位爷捏捏脖子,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英子微笑,低声道“不过你行吗?”   “嗨!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没问题!”   那中年人隐隐听到他们说话,连脖子带身子转过来:“啊?你行不行啊?”   “当然没问题,你老放一百个心!”吴聪走过来,站在中年人背后,有些得意地瞧了杜文浩一眼,似乎在说怎么样,你这坐堂大夫还没开张,我这拣药伙计倒先开张了,见杜文浩没理他,有些没趣,便开始给这中年人揉捏脖颈和肩部。一边揉捏一边问道:“客官,看样子你是读书人吧?”   “是啊,我是衙门书吏。哎哟……好痛!轻点啊!”   吴聪手下赶紧放松了些,说道:“原来是衙门的大爷啊,唉!你们书吏,整天低头抄抄写写,这脖颈最容易出问题了。”   “可不是嘛,昨天上午,我正在誊抄书状判词,觉得身子不舒服,发冷发热的,当时太忙了也没在意,没想到脖子一下就扭着了,痛得我不行啊,我就请了假去了济世堂,他们只开药,倒没替我揉捏,可能是人太多了吧。这捏一捏应该还是有用处的。”   “那是当然!这脖子抽筋啊,用啥药都不如揉捏推拿,直接施于患处,一会就好!”   吴聪说得没错,果然,揉捏了一会之后,这中年人脖子不歪了,嘴也不斜了,他活动了一下下巴,很高兴地站起来说道:“嗨!还真灵了,早知道你这推拿揉捏这么管用,昨天我还跑去济世堂花那冤枉钱做什么?呵呵,真行啊你!”从怀里摸出钱袋,数了十文铜钱递给吴聪。   吴聪十分得意,斜了一眼杜文浩,见他淡淡微笑瞧着他们没吭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傻胖钻出柜台,跑过来说道:“你还真厉害,我看呐,掌柜的还巴巴地去找什么名医来坐堂,直接请你坐堂不就结了吗?”   英子也笑盈盈朝他挑了个大拇指。   吴聪更是得意,乐得嘴都何不拢了。哈着腰把那中年人送到门口。   想不到,中年人刚跨出门槛,忽然哎哟叫了一声,抬手捂着脸,手里药包都掉在了地方。   吴聪忙抬眼望去,顿时吓了一跳,原来这中年人的脖子又歪了,只不过刚才是歪朝左边,现在改歪朝右边了,嘴也抽得斜了,两眼上翻,哎哟叫个不停。   吴聪急忙将他搀扶回来,在凳子上坐下,又开始给他揉捏右边。   不一会,中年人脖子不抽了,恢复了正常。这一次他不敢乐了,仔细小心地活动了一下腮帮子,感觉没事了,才慢慢站起来,又要走。   忽然,那脖颈又抽了,整个脑袋又歪倒了左边,嘴也歪着,痛得他一个劲惨叫。   吴聪又急忙帮他揉捏左边,过了一会,又好了,这次中年人都不敢站起来,捂着脸坐着。看看会不会又歪回去。   果然,片刻间,那脖颈竟然又神奇地歪朝了右边。   这下子,吴聪、傻胖和英子两人都傻眼了,瞧着这中年人。   吴聪额头冷汗直冒,他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捏好这边,又歪向那边,捏好那边,又歪回这边。真是怪了,只好不停地捏这边揉那边,一直折腾了好半天,累得他满头大汗,气喘如牛。而那中年人脖子不停歪来歪去更是苦不堪言。   吴聪救助地望着杜文浩,陪着笑脸道:“杜大夫,你看这……”   “不行了?”杜文浩笑笑问。   “嘿嘿,还是您给瞧瞧……,嘿嘿,您给瞧瞧……”   杜文浩对中年人道:“我给你号个脉吧。”   中年人点头都困难,只能鼻孔里哼了一声表示答应,捋起袖子把手腕放在桌子的垫枕上。   杜文浩伸三指搭在中年人的手腕上,凝神诊脉,片刻,又换了一只手。又看了看他的舌头,问了病发经过,简单问了他在衙门做的事情,说道:“你的脖子歪斜我能治,顺利的话,半个时辰就能恢复,而且再不会歪斜。”   “真的?”   “当然是真的。”   “还,麻烦大夫你给治治!”   “把你药方给我看看。”   中年人帮把药方递给杜文浩。杜文浩扫了一眼,笑了笑,摇摇头:“这方不行的,你虽然怕冷发热,似乎有表证,但你舌淡而不红,鼻流清涕,并没有热像,所以不是热证。若按热证服药,牛黄、犀角这些药只会加重你病情,脖颈会抽得更厉害。”   中年人吃了一惊:“不会吧?这可是济世堂钱不收的大徒弟阎妙手给瞧得啊。”   “如果你信济世堂,那就拿药回去自己煎了喝,若是服用了能治好你的歪脖子,你来啐我好了。要是服了这药抽得更厉害,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中年人歪着脖子抽抽着,讪讪道:“不满您说,其实昨天……我就去济世堂看过了,济世堂的药我昨天服了一天,的确是抽得更厉害了,可你这药真能治好吗?”   “包好!”杜文浩胸有成竹。   中年人将信将疑,拿了单子有些迟疑:“当真半个时辰就能给我治好?你们以前的坐堂大夫,可是治死了人的!”   “他是他,我是我。”杜文浩淡淡说道,“你这病就在这治,半个时辰为限,若半个时辰之后还抽抽,你啐我!”   中年人听他如此肯定,脖子又抽痛得实在厉害,歪斜着没法见人,一咬牙,说道:“那好!给你治了!”坐回了凳子上。   “给你治可以,不过,你这病济世堂这药治不好,若我帮你治好了,这诊金可得双倍给付!”   “双倍?多少钱?”   “不多,给人看病,每次五文钱,双倍就是十文。”   “十文?太便宜了,你要治好我这脖子,我给你一百文!”   “好啊!”杜文浩提起毛笔,歪歪斜斜写了一副方子,递给吴聪:“照方拿药,就在这煎服,一付搞定!”   吴聪接过药方看了一眼:“桂枝葛根汤?这药也……”   “也太平常了,对吗?嘿嘿,治病用药,对证就行,不一定非得用一些奇奇怪怪的药才算高明。真正的神医,都是善于化腐朽为神奇的。平平常常的药,将不平常的病治好了,这才叫神医。”   丫鬟英子嘻嘻笑道:“这么说来,杜大夫您就是位神医喽?”   “不敢当,我还差得远了,只是偏巧他这病我知道怎么治罢了。”   吴聪将信将疑,不过杜文浩既然接手,也就等于是帮他擦了屁股了。赶紧接过方子,跑回药柜后面开始拣药。   药铺都有熬药的全套设备,丫鬟英子负责煎药。杜文浩继续翘着二郎腿望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路边摊讨价还价的热闹,一付悠闲自得的样子。   不一会,里屋飘来药香,药已经煎好了,端出来递给那中年人,中年人端着药望了一眼杜文浩。杜文浩微笑做了个仰脖喝干的动作。中年人点点头,端着碗吹了一口,一饮而尽。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中年人忽然叫了起来:“热!好热!背上好烫!”   吴聪等三人都紧张地望着杜文浩。杜文浩微微一笑:“正常现象,不必紧张。”   接着,中年人开始出汗,大汗淋漓,长袍前胸后背两大摊湿漉漉的,英子他们三人更是紧张,瞧着杜文浩。杜文浩还是微笑不语。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中年人忽然惊叫一声,忽地站了起来,吓得三人一哆嗦,吴聪忙问道:“怎么了?”   “我的脖子!”   “啊?脖子怎么了?”   “我的脖子不抽了!身上也不烫了!”中年人大叫一声,跳了起来,转了个圈,忽然又哎哟一声,捂着脖子直喊痛。   英子本来高兴地鼓掌的,见此情景吓了一跳,惊问道:“怎么了?又抽了吗?”   “没!没抽,只是脖子痛。”中年人活动了一下脖颈,又哎哟哎哟叫了起来。   杜文浩皱眉道:“不会啊,让我看看。”   中年人坐下,扯开了脖颈衣领,杜文浩看了一眼,嘿嘿一声笑了,招手叫吴聪过来,指着中年人脖颈上猩红的一片皮下淤血区,低声道:“看看你的杰作!”   原来,这一片正是吴聪刚才按摩揉捏的地方,吴聪并没有学过按摩推拿,只是以前看坐堂大夫施展,以为很简单,想露一手,结果手法不行,劲道太大,将这一片肌肤揪得皮下出血了。脖颈抽筋好之后,这皮下淤血自然就痛起来了。 第14章 炮制药材   吴聪尴尬地嘿嘿笑道:“杜大夫,这……,这可怎么办?”   杜文浩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拿跌打酒啊,还要我教你啊。”   “哎!”吴聪赶紧跑回柜台,抱着一个小坛子,咕咚咚到了半碗,拿了回来,不用吩咐,将药酒倒在手心里摩擦了一下,给中年人擦拭按摩肩膀淤血处。   中年人晃动着脑袋,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很是高兴,望着杜文浩没口子夸奖:“大夫,你医术可真高明!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就真把我这脖子给治好了,济世堂的庸医差远了,开的药吃了抽得更厉害,你才是真的神医呢!”   “哪里哪里。”   中年人从怀里摸出钱袋,取出一吊铜钱递给杜文浩:“给,请问大夫尊姓大名?”   一旁的英子得意地笑道:“这是我们五味堂新聘的坐堂大夫,杜文浩杜大夫。”   “哦,原来是杜神医!在下徐良,在衙门签押房里当书吏,”中年人又晃动了一下脑袋,脖子已经活动自如了,身上的烧也退了不少,“敢问大夫,我这脖子究竟怎么回事?”   “很简单,你这不是热证,而是颈肩肌肉痉挛症,你是衙门书吏,整天抄抄写写,长年累月,颈肩肌肉持续紧张,这才引起颈肩肌肉痉挛。按摩推拿虽然能缓解肩颈部肌肉紧张,但这种缓解是暂时性的,而且,整个肩颈部痉挛状态并没有从根本上缓解,所以才出现左边好了右边又犯得情况。我用了桂枝葛根汤,这两味药加上芍药,都有利于缓解颈肩部肌肉的痉挛,再用牛膝养血疏络,你肩颈部肌肉痉挛自然也就缓解了。你这种病我已经治疗过多人,所以有把握。呵呵”   颈肩肌肉紧张综合证和颈椎病,是现代社会常见病和多发病,尤其是电脑出现之后,长时间打电脑的人,最容易出现这种病症,杜文浩以前在伯父的中药铺里,也多多遇到这种病人前来就诊,所以很了解这种病的治疗办法。   徐良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先前我还以为你是说大话呢。你医术这么高,我回去一定给衙门的弟兄们说说,让有病的都来你这五味堂找你看病!”   “谢谢!多谢了,我劝你一句,象你们这种做案头工作的人,又是人到中年了,尤其要注意休息,坐久了要起来活动一下脖颈四肢,尤其是肩颈部。”   “好好!多谢大夫指点。”   吴聪按摩一会,淤血消散一些了,又倒了一小瓶跌打酒给了徐良,徐良接过,横了他一眼,转头又感激地对杜文浩拱手致意,这才摇头晃脑地走了。   这时,林青黛从后院出来,丫鬟英子抢上前:“夫人,刚才杜大夫大展神威,把一个济世堂没治好的脖子抽筋的病人给治好了,大大地给我们五味堂露了脸呢!”   林青黛紧缩的眉头微微展开,瞧了杜文浩一眼,这种小病能治好,也不算什么,如果一个坐堂大夫瞧不好一个脖子抽筋的病人,那这大夫也太差劲了。所以林青黛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在意。翻了一下账本,见整个一天,就这一个病人,不由叹了口气。   一直到晚上一更天,天已经黑下来了,依旧一个病人都没有,林青黛只好让傻胖上门板关门吃饭。   杜文浩吃过晚饭,来到对面的“恒祥客栈”庞县尉小妾住的上房。屋里已经亮了灯,昏暗的灯光摇曳着,人影憧憧。   病榻旁,县尉庞县尉坐在一根凳子上,望着依旧人事不知的爱妾玉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靠窗的几张椅子上,坐着庞母、刘氏还她的四个女儿。雪霏儿正和两个丫鬟用湿毛巾给玉儿搁在额头上去烧。   听到推门声,庞县尉转头望见杜文浩,面露惊喜之色,起身拱手:“杜大夫来了。”   “嗯,二奶奶病情如何?”   庞县尉黯然道:“依旧人事不省。”   杜文浩走到床边凳子上坐下,伸三指搭在玉儿的纤纤手腕上,凝神诊脉,见脉依然细数,看她额头,冷汗淋淋,壮热不退,翻看了她的瞳孔,还好,没有散大迹象,听听呼吸之声,虽然依然低促,却没有断绝。心中稍安。   他取出金针,用蘸药水的棉球擦拭消毒之后,刺入二奶奶水沟、大椎、风池、素髎等穴,运针捻动片刻留针,取出艾柱,艾灸合谷、然谷、大椎、神阙、气海、关元等穴。   渐渐的,二奶奶壮热微降,呼吸也平衡一些了,额头盈盈冷汗也收了不少。杜文浩道:“我已用针灸为二奶奶清热开窍、固表止汗、固阳固脱,晚上记着按医嘱服药,就看能否挺到明日,如果能挺到明天清早,那就算过了第一关了。那时我再来。”   “如此有劳了!”庞县尉拱手道。庞母这此到没有说什么,坐在那里,翻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杜文浩告辞出门,径直来到客栈后院,找到昨晚上小屁股上长疮的小孩,正在床铺上爬来爬去自个儿玩得高兴。小孩子就是这样,只要病好一点,有了精神了,立即就表现出来,人也活泼了。   那妇人见杜文浩进来,忙起身服了福了一礼:“杜大夫,您来了。”   “嗯,孩子怎么样?”   “好多了。”   “让我看看,给他换一次药。”   杜文浩检查了孩子的小屁股蛋上的创口,愈合情况良好,便取了引流条,用淡盐水再次冲洗了创口,叮嘱创口保持干燥,继续服药,如果第二天上午没有化脓,就说明疔疮已经治愈了。   妇人连声感谢。   杜文浩回到“五味堂”的时候,已经是二更时分。   店堂干干净净的已经收拾过了,丫鬟英子给开的门。后院传来咔嚓咔嚓的切药和叮叮当当捣药的声音。这声音杜文浩太熟悉了,小时候记事时起,他就在伯父的中药铺里看伙计们炮制草药。   穿过大堂来到后院,四周跳着灯笼,傻胖正在用铡刀切药材,吴聪则在凉棚里用锅灸炒药材。林青黛和丫鬟英子在打下手,帮着清洗药材,分拣之类的。   林青黛见杜文浩回来了,也没问二奶奶病情,只是淡淡一笑,继续忙着。   杜文浩也不说话,拿过一根矮板凳坐在傻胖旁边,拿过一只需要加工的羚羊角,用镑刀镑起了薄片。一边镑一边望着这羚羊角心想,这玩意在现代社会的药铺里,可是见不到了。古代也有古代的好,不存在保护动物问题,什么时候打两只一级保护动物尝尝鲜。   傻胖对杜文浩道:“杜大夫,看你娴熟的动作,以前肯定也当过药铺伙计吧。”   杜文浩笑了笑,瞧了一眼傻胖手里的药材,笑道:“傻胖,你这白术切得太薄了,不好用!”   傻胖奇道:“薄了吗?”   杜文浩拿起一小块:“是啊,白术炒用可增强补气健脾止泻,炒的时候要炒焦,就是将药物炒道表面焦黄,内部淡黄。你切得太薄,炒的时候不好控制,容易整个炒焦,达不到药用要求。”   傻胖挠挠头傻笑道:“这样啊,那我切厚一点就是。”   吴聪正在炒药材,听了他们的话,笑呵呵道:“杜大夫,你来瞧瞧,我炒得如何?”   “嗯,”杜文浩走过去瞧了一眼,皱眉道:“吴聪,你在炒啥呢?”   “蜜灸百合啊,你不会不知道吧?”能难住坐堂大夫,吴聪有几分得意。   杜文浩嗤的一声笑:“百合鳞片肉质肥厚,你这样胡乱炒两下,这蜂蜜只在百合表面,进不去内部,如何增强润肺止咳的作用呢?”   “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蜜灸的,没人说错啊。”   “我现在以一个坐堂大夫的身份告诉你,你这样蜜灸不好,不能达到蜜灸的作用。”   吴聪转头瞧了一眼林青黛。林青黛听到他们说话,走了过来,问道:“以先生之见,应该如何蜜灸?”   “应该改用蜜蒸法。”   “蜜蒸法?”   “是,先用开水稀释炼蜜,导入百合,搅拌均匀之后闷一会,然后放在蒸锅里蒸,直到蜂蜜被吸干为止,这样蜂蜜就能进入药材里面,功效倍增!” 第15章 炮制师傅   林青黛将信将疑。吴聪低声问:“掌柜的,这百合继续蜜灸还是改用他说的蜜蒸呢?”   “按杜先生说的办!他是大夫,他最清楚药该如何用。”   “好的!”   杜文浩笑了笑,走出凉棚,路过正忙着清洗药材的英子旁边时,看了一眼,问道:“英子,你在清洗的是海藻吧?”   “是啊。”   “你就这样洗?”   英子停住了,仰着头望着他:“是啊,不这样洗怎么洗啊?”   杜文浩叹了口气:“海藻盐分很重,必须在长流水中反复地换水清洗,才能漂去盐分,否则这盐分会影响药效的。”   英子吐了吐舌头:“我一直都这样洗的。”   “唉,药材这样炮制。难怪你们药铺连抓药的都很少来。”坐回凳子上,继续用镑刀镑羚羊角。   林青黛对英子道:“按杜先生所说的做,去井边换水漂洗。”   英子答应,端着盆走了。   林青黛坐下,微笑着对杜文浩道:“杜先生对药材炮制似乎很了解啊?”   “当然,”杜文浩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掂了掂手里那小块白术饮片,“我伯父就是开药铺的。”   井边的英子心直口快,张着大眼睛问:“那你怎么出来当铃医走江湖哩?”   “我这……我这不是无可奈何嘛!”   “是药铺垮了吗?”   杜文浩随口编了个谎:“伯父他老人家……去世了,偏偏药铺又失火,一把火什么都没了。”心想现在是差不多一千年前的宋朝,伯父还没出生,药铺也不存在,这样说也不为过。   英子顿时一脸同情,生怕杜文浩想起往事伤心,忙岔开话题,随手从脚边药材堆里拿了一根白薇问道:“杜大夫,这白薇是治什么的啊?”   杜文浩道:“白薇能清热凉血,还能解毒疗疮。可以治疗产后出现的虚热,还有生疮啊,被毒蛇咬啊什么的都可以治。不过,白薇有小毒,过量的话会中毒的。”   英子赶紧把白薇扔在地上,有些尴尬地拍了拍手。   杜文浩笑道:“白薇只是有小毒,而且只有服食过量才会中毒,皮肤接触是不会中毒的,放心了。”   “哦。”英子白嫩的俏脸泛起一抹潮红,又拿起一株草药问道:“那这个呢?这也有毒吗?”   “是药三分毒,很多药都有毒的,你手里这药叫牵牛子,是一种峻泻逐水药,治疗腹水,大便不畅者有奇效。不过,牵牛子大量服用也会中毒。”   “是啊?这药怎么叫这名?好怪!”   “呵呵,这有个传说,想不想听?”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说给我们听听嘛。”   “好,从前,有个人得了鼓胀病,非常的难受,四处求医都没治好,后来有位大夫用这种药给他治好了。这人非常高兴,就牵了一头牛去谢那大夫。后来这件事传开了,人们就把这种药叫牵牛子。”   “嘻嘻,真有意思!再讲个故事嘛。”   “好啊,”杜文浩从药材堆里拿起一块矿石药:“这药名叫禹余粮,用醋煅炮制入药,可以治疗拉痢疾崩漏便血,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吗?”   英子摇摇头。   “这种药材形状像馒头一样,传说是远古大禹治水时留下的粮食,在饥荒年代,老百姓饿得实在不行了,就采这种石头碾磨了当粮食吃,救活了不少人呢。只不过吃多了大便不通,很难受,但总比饿死强啊。”   英子大眼睛闪闪的,连连点头。   林青黛在一旁道:“杜大夫博闻强记,知道的东西不少嘛。”   “哪里哪里!林掌柜过奖了,看得出来,林掌柜祖上应该也是开药铺的。”   “是吗?何以见得?”   “从你父母给你取的这名字啊,青黛是清热良药,还能解诸药毒,能与很多药配伍治疗很多病症,能将药名作为你的闺名,可见你父母对药材了若指掌嘛。”   “看不出来,杜大夫还懂算命呢。其实我家祖上是老实巴交种地的,我爹改经商,主营药材。我娘生我的时候,想取名,我爹随手拿了一本医书翻开,正好就是青黛这味药,所以就给我取了这闺名。”   “哦!这药铺也是你们家的产业吧?”   “不是,我是我自己置办的。我嫁到夫家之前,我相公就已经重病在床,夫家想冲喜治病,没想到就在我嫁进门的当天,重病的相公就死了。夫家人楞说是我命硬克死的,立即赶我出门,而且只准我带走一半嫁妆。我离开夫家,也没脸回娘家,路过这董达县城,见这家药铺要卖,便典当这一半嫁妆,盘了这家药铺,改名‘五味堂’,取人生五味之意。不过,我不太懂药材,生意一直不景气。”   杜文浩连连点头,相信这小寡妇还真够可怜的,这寡真是守得冤枉。   英子刚才听得正入神,还想接着听,对杜文浩道:“杜大夫,你给我们说说这些药材的炮制、功效还有奇闻趣事,好不好?”   “行啊!药材的炮制非常重要,要按照不同的药性和治疗要求选择不同的炮制方法,尤其是有些有毒的药材,炮制更是讲究。比如这水蛭,炮制不好,会有很浓的腥味,入煎剂后气味很难闻,难以服用,且易吸潮回软。该如何炮制呢?应当黄酒拌匀……”   杜文浩见英子他们喜欢听,也来了兴致,一边帮着整理炮制药材,一边滔滔不绝说了起来。这一说便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直说到外面传来梆子声,已经三更天了,杜文浩这才道:“好了,夜深了,明天再接着说吧。”   英子意犹未尽,拍手道:“我还没听够呢!”   “以后有的是时间嘛!”杜文浩起身,对林青黛抱拳道,“掌柜的,我告辞回去歇息了。”   林青黛微笑起身:“杜大夫请等一等。”   “掌柜的,还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吩咐不敢,只是有个建议。我听你刚才说的,感觉你对药材炮制了解甚多,所以,想聘你为我们五味堂的药材炮制师傅,就不知你是否愿意?”   杜文浩大喜:“行啊!多谢林掌柜!我只不过是个江湖郎中而已,已经厌倦了铃医的四海漂流,想着有个落脚的地方就好,所以昨天才想来应聘拣药伙计的,现在能当炮制药材师傅,那已经是登天的好处了,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呢。”   林青黛微笑道:“那好,你的月薪暂定为二贯,你看行吗?”   杜文浩惊喜交加,二贯铜钱就是两千文,相当于人民币两千元,够一家五口吃两个月的。这可算得上高薪了,生怕自己听错了,患得患失问道:“林掌柜说的是两千文?”   “嗯,怎么,嫌少吗?”   “不不!嘿嘿,是太多了,我都有些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了。嘿嘿嘿。”   “应该的,希望你以后尽心帮我指导炮制药材就可以了。”   “一定一定!”   “另外,坐堂大夫还没请到之前,你还继续当我们五味堂的坐堂大夫,可好?”   “好啊好啊!多谢掌柜的!”杜文浩更加高兴,连连拱手致谢。   “你如今是我五味堂的炮制师傅,得有个单独的住处才行,就别跟他们挤大通铺啊。英子,你去把我们旁边那间书房收拾一下,给杜大夫住。”   “嗳!”英子脆生生答应了,转身正要走,却被杜文浩叫住了,他连连摆手道:“不行啊,这是掌柜您的书房,我怎么能住呢!我就和他们两个挤大通铺就行了,没事的。”   “那不行!这书房是我买这家药铺就有的,里面都是些医书,是先前的药铺留下的。我也看不懂,再说我还忙着生意,也没时间看,你是大夫,住那里真合适。那些医书对你或许有些帮助。”   “这个……”   吴聪在一旁道:“杜大夫,恭敬不如从命,既然掌柜的这样安排了,你就听从就是。”   “可是这个……”杜文浩有些犹豫,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不要说住在寡妇隔壁了,传出去可是好说不好听。   林青黛淡淡道:“杜大夫,你要是嫌弃,我去在对面恒祥客栈给你长期包租一间上房,如何?”   杜文浩吓了一跳,摆手道:“那怎么行!”   傻胖也帮腔道:“杜大夫,你还不赶紧答应下来,再弄下去,只怕掌柜的要给你单独修一栋房子了。”   杜文浩见林青黛冷峻的样子,不敢再推辞,只得躬身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掌柜的了,我住书房就是。”   林青黛这才绽开笑颜,瞧了英子一眼,英子急忙跑去安排住处去了。   片刻,英子回来说住处安顿好了。 第16章 书房伴香闺   后院的房屋分相对的两处,一边是平房,是店伙计的住处、厨房、炮制药材的作坊,还有堆放药材的仓库。另一边,是一栋两层小楼,下面是会客大厅,用来谈生意迎宾客的。楼上有两间房,后侧走廊相通。靠楼梯口的一间,就是书房,靠里的一个大套间,外间是丫鬟英子住的,里间是掌柜的林青黛住的。   英子楼梯口挂着一盏红灯笼,书房里已经点亮了灯。进门正面对是一张古色古香的楠木长条方案,案头一个笔架子上垂挂着大小不一的毛笔,一块砚台散发着幽幽的墨香。另一角,整齐地叠放着一叠白纸。   书桌后是一把太师椅,扶手弯成美丽的曲线,椅子上放着一个四方的淡红色的坐垫,杜文浩伸手摸了摸,软硬正好。   旁边和后侧,是两长排的书架,上面满满的整整齐齐放的都是线装书,丫鬟英子应该是每天都打扫的,书架上一尘不染。   靠里一张八步床,挂着青色帷帐,月牙儿挂钩两边拢起,床单和被褥都是崭新的,圆鼓鼓一个干菊花芯的枕头,散发着淡淡的菊花香。   床边一侧靠墙,是一个大衣柜,房角一个一人高的花台,上面摆着一盆吊兰。靠院子一侧,是一排窗户,雕花窗棂糊着白纸。有一扇是打开的,杜文浩走过去瞧了一眼,正对着下面刚才他们炮制药材的院子。窗户下是两张椅子,中间一张茶几,也都是古色古香的楠木制成。   这样的家具在楠木匮缺的现代社会应该值不少钱,但在宋代,一般的人家都有,算不得什么稀罕物。   靠里一侧有一道门,原来两间房是相通的,现在已经关闭,门前放了一张长条书桌,上面放了两盆花。   林青黛微笑道:“杜大夫,这住处还满意吗?”   杜文浩环顾四周,也笑道:“真是太好了,多谢掌柜的。”   “不客气,需要什么,就叫英子好了,我们就住在隔壁。好了,天色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林青黛和英子出了门。   杜文浩很新奇,这是第一次真正在古代家庭里生活,比昨晚住客栈那可是天壤之别了。仰面躺在床上,闻着淡淡的菊花香,心里感到很温馨。忽听门口有细碎的脚步响起,忙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床边。   原来是英子进来了,提着一个木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对杜文浩微微一笑,走到屋角脸架旁,取下洗脸的木盆,到了半盆水,回身道:“杜大夫,请洗漱吧。有洗脸巾吗?没有我去拿。”   “有有!”杜文浩忙道,上午雪霏儿给的那条毛巾他可以用。   “那好,洗脸架下面的木盆是洗脚盆。洗好之后叫我倒水。”   “谢谢英子姑娘!”   “嘻嘻,我是个小丫鬟,不用姑娘姑娘的客气的,叫我英子就行了。”   英子走了出去,轻轻拉上房门。   杜文浩用雪霏儿送的那张香喷喷的毛巾洗完脸,倒了洗脚水,端到书桌边,坐在椅子上洗脚,水有点烫,等着水凉,左右无事,晃着脑袋新奇地四下张望,顺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这书很厚,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个类似厚文件夹的书盒,一侧用细线捆了个活结。   轻轻拉开活结,展开书夹,里面整齐地码着几册书,淡蓝色书皮,封面上印着几个字《神医普救方》!   杜文浩又惊又喜,他知道,这部书是北宋皇帝宋太宗下令收集整理千人医书整理而成的一部方剂大荟萃,共达一千卷!但是,由于书卷太多,后来就失传了。想不到现在在这里看见了。这可是宝贝了,这部书囊括了北宋初年以前历代的各种方剂。他虽然跟随伯父学习过中医,在医科大又学过中医学,但历代方剂流传至今,简直浩如烟海,谁也不可能系数记住,只能记住一些常用的,临床的时候再根据病症临时增减,现在有了这一部鸿篇巨著,就不用担心有些症状想不起该用什么方剂了。   他顾不得洗脚,趿拉着鞋子站在书架前,欣喜地翻阅,看看还有些什么宝书。两排书架大部分都是各种医术,其中大部分都是崭新的印刷版本。这部《神医普救方》就占了三格,一千册不缺一本,毕竟成书到这时候才几十年,其间也没有波及全国的大的战乱,这书又都是雕版印刷版本,一般市场上都应该能买到,所以这时候还没有流失。   他继续翻看,在书架上又发现了《太平圣惠方》,这是宋太宗敕令王怀隐等人集体编纂成书的,共一百卷,载方一万六千余首,是一部具有理、法、方、药完整体系的医书。   另外,还找到了《开宝新详定本草》、《开宝重定之本草》、《嘉祐补注神农本草》、《黄帝内经素问》、《新校备急千金要方》等等,大多是现代已经失传的医书。   北宋非常注重对医书的整理汇编工作,开国不久即诏令征集收购医书,进行整理、修订。在嘉祐二年,宋仁宗更采纳了枢密使韩琦的建议,在编辑院设置的校正医书局,集中了一批著名医家,对历代重要医籍进行校正工作,每完一书都要写清楚哪些地方进行了修订,修订的原因,然后奉请皇帝亲览。皇上审阅同意之后,交由国子监刻版刊行。所以,北宋医术繁多,就连林掌柜家这小小药铺的书房,都能堆满两架子的医书。   不过,有医书跟懂医术完全是两码事,再多的医书,不懂医术,那也是枉然。   杜文浩还在书架上找到一本《欧项范五脏图》,这也是现代失传了的医书。宋仁宗庆历年间,广西地方官府处死五十六名反叛者,并解剖死者的胸腹,宜州推官吴简与医生和画工较仔细地观察了这些尸体的内脏器官,并由画工宋景描绘下来,编成了这本解剖专著。   这部书中的人体解剖知识,在杜文浩这位来自现代医科大专门系统地学习过解剖学的现代穿越者看来,是谬误百出的,但在当时,却居于世界的领先水平。   杜文浩最高兴的,是找到了诸多的方剂专著,他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个,所以取了一册《神医普救方》,坐回椅子上,兴致勃勃看了起来,连洗脚都忘了,直到英子敲门问他洗完了吗,他才想起来,忙匆匆把脚洗了,英子把水端了出去。杜文浩栓上门,端一根圆凳放在床边,将书桌上的灯笼拿过来放在床边,靠在床头,仔细看了起来。   这一静下心来,便隐约听到隔壁有说话声,是林青黛和丫鬟英子在说话。他不想偷听人家的谈话,可他的床靠着的墙壁的另一边,就是林青黛他们的卧室,想不听都不行。好在隔壁说话很轻,细不可闻,倒也不影响他看书。   看了一会,忽听到隔壁二女隐约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心中一动,一骨碌坐起来,用心聆听,听不真切,索性将耳朵贴在墙壁上,这下听清一些了。只听到英子低声道:“夫人,你咋给杜大夫开这么高的月薪啊,傻胖他们一个月才三百文工钱呢。再说了,他说的故事尽管好听,但谁知道他说的那些炮制方法是不是真的,他们铃医本来就是走江湖靠嘴吃饭的,别被他骗哟!”   林青黛声音也很低:“他和那些江湖铃医不一样,他昨晚给那孩子治疗疔疮,使用的手法和药剂,与一般郎中很不相同。而且,他直接开刀引脓,这是一般大夫都不敢做的,以往咱们原来的坐堂的柴大夫治疗疔疮,都不敢随便开刀引脓的,所以我也很担心,今天早上我特意去看了,想不到,那孩子小屁股上的疔疮愈合良好,一点都没有化脓!真是奇了。”   “治疗疔疮这种病症正是铃医的吃饭家伙,当然有些本事了,再说了,咱们不是要请名医来吗,名医不是也有这本事的嘛。”   “单单这件事,我当然不会做这个决定。”   “那还有什么?”英子奇道。   “你注意到了吗?他先前说药材炮制的时候说的话?”   “注意到了,很有意思,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对药材了解不多,所以听不出名堂来,他说的炮制药材的方法,琢磨一下,很多是很有道理的。”   “是啊?”   “嗯!”林青黛停了停,这才低声道:“据我看来,他的本事恐怕不只于此!” 第17章 乍现春光   英子惊讶问道:“啊?他还有什么本事啊?”   林青黛沉吟片刻,低声道:“他说了好几味药材,都是我们从未听过的。”   “是吗?这药材的事情,英子可就不太懂了。”   “药材你不懂,花你总懂吧?他提到了月季花,还记得吗?”   “月季花?”英子想了想,高兴地说道:“我想起来了,他是说过,好像说月季花也能入药。”   “对!他说用月季花炖公鸡,可以治疗月事之痛。月季花入药,你以前听说过吗?”   英子想了想:“没听说过。”   “是啊,我也没听说过月季花还能入药。”   “兴许是他们铃医的土方吧,没什么的。”   “不太像,”林青黛低声道:“因为他说这一味药的时候,是随口说出的,似乎这药在药方里常用,可是,我可没见过哪个郎中大夫用月季花入药的啊。”   听到这里,杜文浩心头一凛,猛然想起,月季花入药,最早记载于明朝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宋朝还没有认识到月季花的药性作用,难怪引起了林青黛的注意。这女掌柜目光炯瑞,洞察秋毫啊。   “这人行走四方,或许从其他地方得到的偏方也未可知。”   “嗯,另外,他还说到了一味药。叫……,叫什么玉米须,说能治妇人乳结红肿,乳汁不通。这玉米是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可能是什么药材的别名吧。”   “不对!他说的原话是‘庄稼地里的玉米也能入药,比如玉米须……’,我记得很清楚,按照他这话,这玉米就应该不单单是药材,还是一种庄稼,你听说过有什么庄稼叫玉米的吗?”   杜文浩听到这里,也想起来了,玉米是明朝才传入中国的,宋朝的时候还没有玉米呢。难怪她们听不懂了。看来,以后自己说话得留神,别满嘴跑火车,说出一些现代的东西来,让人当做怪物就麻烦了。   又听英子道:“或许也是他们对某种庄稼的别称吧,他故弄玄虚说些别称,这才显他本事呗。”   林青黛声音更低了,一字一句道:“他不是故弄玄虚显本事,而是很可能真的有本事!”   “是吗?”   “嗯!你没听上午雪霏儿回来说,庞县尉的二奶奶病入膏肓,钱神医和府城的名医们都束手无策,说二奶奶已经熬不过今天,让他们赶紧准备后事了,杜大夫接手治疗,开了剂量很大的方剂灌下了。钱神医他们说了,庞县尉二奶奶熬不过今天,可现在呢,都已经三更了,客栈那边还没传来哭声,说明人还没事啊!能挺到明天,就说明病人还有救,只要已经延了一天的性命,这不是他本事是什么?这样的能人不早点留下,等着别人抢走啊?”   “他不是还没治好嘛,延了一天又能说明什么?谁知道能不能治好。等他真的有本事治好,咱们再聘请他不更稳妥吗?”   “你这傻妮子,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碳,这个道理你都不懂?等到他救活了庞县尉的二奶奶的时候,那还不得名声大振?那时候你巴巴地求人家,送多少银子人家也不一定稀罕了。就要趁现在他落魄的时候,咱们对他好,礼敬于他,诚心聘请他做师傅留在咱们店里,他才感激,将来真的成了名,咱们再重金聘请他留下,他也不会推辞的了。”   “哦,我明白了。不过,万一他真成名了,济世堂之流出高价聘他去坐堂,咱们可没办法和济世堂的财力比,那时候难保他不会见钱眼开走人啊。”   “不会的,昨晚给那孩子看病的事情就能看得出来,他心眼好,是个有良心的人。”   “那夫人为何不索性聘请他做坐堂大夫?”   “不着急,他只要答应留在堂里,以后的事情就好说了。”   “哦,我明白了,夫人这步棋走的真妙,就算他治病不怎么样,至少他炮制药材还是真懂的,所以聘他做炮制师傅,再怎么也不会错。如果他真有本事治病,还可以聘他做坐堂大夫,这叫进可攻,退可守,对吧?嘻嘻”   “什么跟什么啊?你以为行军打仗呢?我是真的看好他,得了,时候不早了,睡吧!”   听到这里,杜文浩忙躺回了床上,仿佛晚了会被人抓住偷听似的。听了她们主仆这番话,杜文浩为自己被重视感到有几分得意,又为这林掌柜的精明感到几分佩服。   想了片刻,继续读医书,可刚才的事情老是在心头转悠,一时半会静不下心来读书,加之夜也深了,索性合了医书,摘下帽子,脱了长袍,吹灭灯笼睡觉。   躺在床上,一时半会却没有睡意,觉得这帷帐笼着很闷,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天已经很凉,晚上都有霜了,早已经没有了蚊子,没必要挂这帷帐了,反正睡不着,他索性起床,将床上的帷帐卸了下来,放在书桌前的太师椅里,准备明天再让英子收了。   没有了帷帐,感觉清醒多了,躺在床上,深深吸了口气,很舒服。   忽然,他发现黑洞洞的墙壁上有一丝光线透了过来,那光线只有牙签大的一个小点,他有些奇怪,如果是墙壁木板的裂缝,应当是一条线,怎么会是一个小点呢。   他一骨碌爬起来,凑上去摸了一下,发现有个突出的小疙瘩,揉了揉,感觉是活动的,揪住了,轻轻一拔,竟然拔下一个筷子头大小的小木塞来,一束光线射了进来。   原来是个偷窥孔!   他想也没想,好奇地将眼睛凑上去一看,顿时感到口干舌燥,热血上涌。   原来,透过这小孔看过去,那边竟然是丫鬟英子的卧室!   听林青黛说,这店子是她从别人手里盘过来的,这空洞的木塞又是从书房这边塞进去的,所以肯定是这药铺以前的主人在书房留下的探春孔。   这孔洞那边是个花架子,孔洞的位置在花架下面,十分隐蔽,正对面正好是英子的床榻,此刻,英子正站在床边脱衣裙,上身只剩一件猩红色贴身亵衣,身材有些消瘦单薄,但肌肤雪白如凝脂一般,两条手臂如藕节似的,正解裤带往下褪裤子,半个圆鼓鼓的雪白翘臀随着裤子褪下而显露出来。   杜文浩情不自禁轻呼一声,屋里的英子似乎听到动静,急忙将裤子提了起,扭头望了过来。   杜文浩忙一侧身,躲在了旁边,一颗心碰碰乱跳起来,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不过这空洞在花架子下面,不走近了弯腰仔细查看,是看不出来的,更别说距离这么远了。果然,并没有听到英子过来的脚步声,又过了一小会,那束光线嗖的一下灭了,想必是隔壁的英子吹灭了灯,上床睡觉了。   杜文浩这才轻舒了一口气,仿佛做贼躲过了主人的视线似的,忙将手里的小木塞塞了回去,按好,这才躺回床上睡觉。   睡了一会,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帷帐取了,后面的孔洞只怕会暴露,如果林青黛主仆发现了这孔洞,以为是自己掏的,那才冤枉呢,还是把帷帐挂回去的好。   他又爬起来,把帷帐重新挂了回去,这才心安,躺回床上,闭着眼睛睡觉。他感到很累,尽管这一天很多奇遇,很是让人兴奋,但还是很快沉沉地睡去了。 第18章 乱点鸳鸯谱   第二天天刚亮,杜文浩的房门就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杜文浩嘟哝着问了一句。   “是我,英子,杜大夫,您起床了吗?”   “还没呢。”   “你赶紧起来吧,庞县尉差人过来说,县尉二奶奶挺过昨晚了,请您赶紧过去再给瞧瞧病呢。”   杜文浩一骨碌爬了起来,既然熬过了昨天晚上,希望就大大增加了,匆匆忙忙穿好衣服,拉门出来,见英子正站在门口,身材婀娜,脑海中立刻想起昨晚上无意中偷看到的英子半裸的身子,不由感到脸上发烫,有些结巴地问道:“二奶奶……,二奶奶没死?”   英子当然不知道自己昨晚春光外泄,被别人一饱眼福了,所以也没察觉杜文浩脸色不对,兴奋地叫道:“是啊!霏儿正在大堂等你呢。我先给你打洗脸水!”   “等一会再洗!”杜文浩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穿过院子来到前堂。   天刚亮,铺面大门还没开,只开了个小门。雪霏儿正在大堂里欣喜而焦急地转着圈圈,林青黛坐在杜文浩看病的条案桌前,正不紧不慢品着一杯香茶:“别着急,既然二奶奶都挺过昨晚了,也就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先喝杯茶暖暖身子,这天啦,一天比一天冷了,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早上喝杯热茶,一天都暖和。”   雪霏儿道:“我哪有那闲心喝茶哟,二奶奶是挺过来了,可也没醒过来!跟死人一样躺着一动不动,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叫人心里悬吊吊的!”   “嗨!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连神医钱不收都断言挺不过昨晚的病人,杜大夫能让她挺过来,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成绩了,慢慢来,会好的!”   “但愿啊……,咦,他来了!”雪霏儿听到脚步身,转身一瞧,看见杜文浩匆匆从后堂进来,忙欣喜地迎了上去,正要说话,杜文浩却已经穿过她身边,急匆匆出门往客栈去了,雪霏儿赶紧转身跟了出去。   两人来到客栈上房,杜文浩推门进去,庞县尉看见杜文浩,脸上露出了笑容,忙迎上来拱手道:“杜大夫,你的药果真有效,玉儿已经挺过昨晚了,只是一直昏迷不醒,您看……”   杜文浩一摆手,走到床边,俯身端详病人的脸色,然后坐下,拿起她纤细的手腕放平,搭三指凝神号脉。片刻,这才问道:“昨晚二奶奶有什么反应吗?”   庞县尉道:“没有,一直沉睡不醒到天亮。”   “哦!”杜文浩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转,然后走到桌边,提笔想写药方,发现砚台干涸了,转头想找水研墨,雪霏儿忙道:“我来!”抢步上前,从床边木桶里舀了小半瓢井水,小心地倒了一点在砚台里,磨了起来。片刻便磨好了。   杜文浩提笔沾了沾墨,凝神思索,在一张浅黄色的药方上歪歪扭扭写了一付药方,递给雪霏儿:“我调整了几位药,赶紧送去煎熬吧,另外,红参汤继续炖服。”   “好的!”雪霏儿接过药方,小碎步出门下楼走了。   庞母问:“杜大夫,我玉儿病情如何?有救吗?”   杜文浩坐在床边,又瞧了瞧依旧昏迷不醒的玉儿憔悴的模样,低声道:“现在还很难说,二奶奶的病,有七道凶险!”   “七个铜钱?”庞母脸不悦道,“杜大夫,你治好玉儿,老身自然会重重酬谢你的,又何必在乎七个八个铜钱呢?”   刘氏在一旁大声道:“娘,杜大夫是说玉儿的病有凶险!而且凶险共有七处!”   “媳妇?杜大夫想要个媳妇?敢情你还没成家的啊?那没问题啊!咱家丫鬟女侍看上谁了,说一声,给了他做媳妇就是!”   “娘!人家杜大夫是名医,怎么看得上咱家丫鬟啊!”   庞母的耳背是时轻时重,这句话倒听清了,连连点头:“这话对,我想想咱家几个闺女里谁合适啊?”庞母掰着手指头数,“大闺女已经出嫁了,二闺女已经定亲了,四闺女呢还小,三闺女怎么样?十六岁,早该说婆家了,就赖在我身边不肯答应,如今遇到杜大夫,这是天赐良缘。再不能推,今天我就做主了。杜大夫,你只要治好我玉儿的病,我把三闺女雨琴许给你做媳妇!”   “奶奶!瞧你说的啥!”三闺女庞雨琴臊得满脸通红,背过了身去。   “喝茶?不着急,出嫁拜天地的时候才请父母喝茶的。”   二闺女见三闺女又羞又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急忙打圆场:“奶奶,杜大夫没说这些,您别打岔!”   “你也想嫁?”庞母连连摆手,“那可不成,你都定了亲的,可不能轻易悔婚,要不人家可不答应。再说了,杜大夫只救了玉儿一条命,就娶了我们家两个闺女,那也太便宜了!”   这下子,二闺女也臊得满脸通红。   刘氏在一旁道:“娘,咱们这在商量着玉儿的病,这婚嫁的事情,等玉儿好了以后再说吧。”   庞母这句话听清了,无神的眼睛一瞪,凑过头去,低声说道:“你真糊涂,想不见兔子不撒鹰啊?哼,人家大夫肯不肯真下方子救玉儿,全看咱们怎么个出价,光银两就行?那得一出手就下重注!杜大夫才能出死力救玉儿。我可告诉你们,玉儿爹娘当年可对我们家有大恩,没有他们就没有我,那就没有你们!懂不懂啊?玉儿决不能死!玉儿真要死了,我……,我就陪她一起死!”   庞母抽抽噎噎哭了起来,众人也都陪着掉眼泪。   杜文浩很是尴尬,偷偷看了一眼三闺女庞雨琴,见她身材苗条,容貌端庄秀美,心想这三闺女还真是个美人胚子。   三闺女似乎感觉到了杜文浩在瞧他,也偷眼看了过来,二人目光一碰,都慌乱地躲了开去,三闺女羞得连雪白的脖子都红了。   杜文浩忙躬身一礼:“多谢老人家厚爱,婚嫁之事以后再说,先说说二奶奶的病。”   “长得俊不俊?当然俊了!她不就坐在旁边的嘛,我们家三闺女可是四个闺女中最俊的一个!虽然没我现在看不见,但我还看得见的时候,就知道闺女俊俏一朵花似的。杜大夫你自己瞧啊。”   “奶奶!”三闺女羞涩不已,站起身躲进了里间。   杜文浩好生瞧了一眼庞母的眼睛:“老人家的眼以前能看见的?”   刘氏道:“是啊,以前眼睛好着呢,就今年,不知怎么的,一下就看不见了,钱神医还有府城的名医也都看过,也没瞧好。”   突然失明?显然不是白内障,突然导致失明的原因很多,需要查明病因之后对症治疗,本想说帮老太太检查一下,但还没救活二奶奶,恐怕别人也不相信自己能治,便决定还是先等二奶奶这病看看结果再说。若这个病都治不好,别人就不会相信他能让失明的人重见光明。   庞母问:“杜大夫,老身的提议如何,你还没回话呢。”   庞县尉忙道:“娘,婚嫁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庞母拍着椅子扶手道:“你们呐!就没把玉儿的死放在心上。”   庞县尉也不和老太太纠缠了,对杜文浩道:“杜大夫,你先前说,我玉儿这病有七道凶险,还请详加指点,那七道凶险?” 第19章 许婚   杜文浩说的七道凶险,是指败血症抗休克抢救治疗的一般周期,如果在现代社会治疗,一般用不着这么久,但这是古代,能用的只有草药,没有专门抗菌消炎的合成药,这疗效如何不敢说,所以延长为七天,这才说了七关,具体要说哪七关,还真说不上来,但又不能那样解释。   杜文浩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办法,说道:“七关者,喜、怒、忧、思、悲、恐、惊,这七种心绪会影响病人,导致疾病,是引起疾病的内因。如今少奶奶疔疮火毒侵入肺腑,损伤机体脏腑精气,使得少奶奶正气虚弱,脏腑精气虚衰。如今汤药下去,恢复脏腑精气,少奶奶体内这七种心绪要一一重振,其中一关不协,就会激发火毒,那时候毒火攻心,纵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了。”   庞县尉似懂非懂,只是连连点头。   杜文浩顿了顿,续道:“这七关,每关一天,总共七天,今天已经度过一天,还有六天,二奶奶若能挺过剩下六关,就算捡回一命了!”   “还要挺六天?”庞县尉坐在床边,握住玉儿纤细的手,“玉儿一定能挺过去的!”   “嗯!”杜文浩站起来,“杜某先告辞,若少奶奶有什么异样,立即差人到对面‘五味堂’叫我。”   “多谢!”   庞母听说杜文浩要走,摸索着慌张张上前拉着他的手:“大夫!杜大夫,你一定要救活玉儿啊,老身已经答应你,救活了玉儿,就把三闺女给你做媳妇!不要你分文聘礼!另外还给你八吊七文铜钱诊金!一定要救活玉儿啊!雨琴啊,你也快求杜大夫救你姨娘啊!”   三闺女庞雨琴羞红着脸,迟疑片刻,终于走过来,盈盈福了一礼:“先生,请你务必救救姨娘!雨琴求您了。”   杜文浩忙伸出双手,凌空虚托:“姑娘不要这样,我一定尽力。”想了想,又走到桌边坐下,提笔要写方子,可砚台里的墨已经有些干涸了,庞雨琴忙小碎步过来,一手拢袖,伸出纤纤素手,拿起杯盏倒了几滴清水,又二指捏住砚台边那段松烟墨,余三指微翘如散开兰菊,羞答答研起墨来。   杜文浩瞧得禁不住心头一荡,这女子端庄秀美,真算得上百里挑一的美女了。想当初在学校,奶奶的,选读了法医系,结果连女朋友都找不到,想不到穿越来到古代这才两天,就能有此艳福,真是新旧社会两重天。老太太说要把这美女许给自己做媳妇,将来洞房花烛,红袖添香夜读书,那美景想想都让人血热。   只不过,这是那老太太耳朵不灵,听拧了,这才凑成的事情,不一定是人家的真意,到头只不过一笑而已。   他脑袋里胡思乱想,眼睛却盯着庞雨琴不转眼。庞雨琴被他傻呆呆瞧得羞不可挡,粉首微侧,不敢瞧他。   桌边的四闺女豆儿才三四岁,还不懂男女之情,瞧得有趣,望着他们呵呵傻笑。   庞雨琴更是羞涩,瞪了豆儿一眼,慌乱地研好墨,低声道:“先生,墨好了!”   她说话声音都有些发颤,这才把杜文浩从遐想中唤醒过来,转头看见旁边拖着两条鼻涕的豆儿瞧着他傻笑,也觉得刚才自己傻乎乎瞧着人家大闺女太冒失了,忙咳嗽一声掩饰,拱手道:“多谢姑娘研墨!”提起笔,歪歪扭扭又写了个方子。   拿起那方子瞧了一眼,这字太也难看,在美女面前写这种字,简直丢人丢到家了,心想今后空闲了,得好好练练字。将那方子递给庞雨琴:“龙骨十钱、牡蛎十钱、肉桂五分。前两味药合着我先前开的药一并水煎,始帮助益气回阳固脱,后一味药焗服。把这方子送去五味堂就行了,他们知道。嗯,服了这剂药,二奶奶神智应该会略微清醒些的。”   庞雨琴大喜,盈盈服了一礼:“多谢杜大夫!”   庞县尉和刘氏、二闺女等人听了这话,也是喜上眉梢,连声称谢。一旁丫鬟过来,接过方子去五味堂煎药了。   老太太耳背没听清,问了句:“杜大夫说啥哩?”   刘氏在一旁大声道:“娘,杜大夫说,玉儿服了这药,应该就会清醒!”   “亲迎?”老太太又听拧了,“那就是六礼迎娶了?哎呀,杜大夫别着急啊,您得先把玉儿救活了,才能迎娶我们三闺女,放心,老身答应的事情,一准不会错的!”   刘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大声说:“不是亲迎,奶奶,杜大夫说的是清醒,说玉儿服了药会醒来!”   “纳采?他是说托媒啊?这就不用了,这都说定了的事情,到时候随便找个媒人凑个礼数就成。”   杜文浩脑袋都大了,偷偷瞧了庞雨琴一眼,见她早躲在母亲身后去了,知道这件事越说越说不清,得赶紧开溜,拱手道:“堂里事务繁忙,还有病人等着问诊,这就告辞了!明早我再来瞧二奶奶,其间有什么事,差人过来叫我就行了。告辞告辞!”说罢,逃也似的窜出了门。   杜文浩走后,庞雨琴涨红着脸跺脚道:“奶奶!你耳朵不灵,老是乱打岔,人家杜大夫压根没娶亲的意思,奶奶您硬往这上面扯,不知道的还以为雨琴嫁不出去,巴巴要赖给他哩!这……这算怎么回事嘛!”   “有本事?没错!杜大夫就是有本事!钱不收号称神医,说什么他治的病人连阎王爷都收不走,他都没辙了,这杜大夫愣敢接手,这份胆量谁有?你见过哪个大夫有这份气魄?光是这一点就不简单哟!”   二闺女在一旁插话道:“奶奶,有胆量未必就是有本事,要说真本事,必须得让二奶奶真的起死复生!”   “退婚?你真想退婚嫁给杜大夫?二闺女,你许给的可是董达县巡检,掌一县甲兵,与你爹素来交好,这婚可退不得!”   “奶奶!谁要退婚了,我说的是起死复生!尽打岔!”   “打架?哎呀,闺女!你再怎么想退婚嫁给杜大夫,也不能让你爹和人家动手打架啊!你爹只是县尉,手下就十几个捕快,人家巡检可有甲兵上百,咱打不得过人家的!”   二闺女知道和奶奶说不清,跺了跺,涨红着脸扭过头去赌气不说了。   庞母笑道:“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了,说到杜大夫的本事了,他不光胆子大,这医术也高啊,你们想想,昨天钱不收一口咬定玉儿活不过昨晚的,现在都天亮了,玉儿这不活得好好的嘛。杜大夫还说了,吃了新开的这付药,玉儿就会清醒一些的,这不是本事是什么?”   一旁抱着婴儿的奶妈插话道:“这杜大夫是有几分本事的,他昨个给我开的药方治我的脚,才用了一次,这脚丫子就大好,也不怎么痒了,估摸着再擦几次就断了根哩!”   二闺女听了,忍不住又道:“那咱们可以等他救活了姨娘,认了他真有本事,再把雨琴许他也不迟啊。”   “不迟?迟了!”庞母这句听清了,在大腿上重重一拍,“这节骨眼上,你不下重注,谁会帮你真心救人啊?你没看奶奶一说把琴儿许给他,他立马就加了一个药方嘛,说不定,这个药方就是能治好玉儿的方子哩!要知道,人总有私心,这不能怪人家杜大夫市侩,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是这个道理。瞧着吧,他一定会挖空心思想着法治咱们玉儿的。我说琴儿啊,以后你嫁了她,一准不会委屈了你的!听奶奶的没错!”   刘氏在一旁点头道:“娘说的对,杜大夫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心眼好,医术高,真要救活了玉儿,把雨琴许给他,这门婚事也当真不差的,老爷你说是吧?”   庞县尉点头道:“嗯,现在就承诺把雨琴许给他,好让他下真功夫出死力救玉儿,就算退一万步,没能救活过来,反正先前说好了是救活了才许给他的,也就不会委屈了孩子,老太太这一招深谋远虑,考虑得很周到。对这杜大夫,我也觉得不错,如果他真能救活玉儿,说明医术了得,现在年纪轻轻就有此本事,将来必成大器。琴儿跟了他,应该没错。” 第20章 初醒   刘氏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杜大夫真要能救活玉儿,咱们就结了这门亲,把雨琴许给他!”   “对喽!为娘虽然看不见,这心里可明镜似的,听娘的准没错!”庞母笑眯眯连连点头,转头对三闺女道:“琴儿,你觉得这杜大夫可中意吗?”   庞雨琴红晕满腮,低着头搓弄着衣角,羞答答不说话。   站在一旁听大人说话的豆儿拖着一条鼻涕傻呵呵笑道:“三姐肯定乐意,刚才她还偷偷看人家来着!”   “瞎说什么你!”庞雨琴伸手在豆儿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瞧你,鼻涕都要流到嘴里了!还不擦擦!”   豆儿吃的一声,把淌出半截的鼻涕吸了进去,伸小手擦了一把,仰着小脑袋,咧嘴一笑,门牙缺了两颗,漏着风说道:“我都看见了!”   庞雨琴大羞。   就在这时,就听门外有人敲门。小丫鬟忙跑过去打开房门,门口站着的却是名医钱不收。   庞县尉见到钱不收,忙迎上来拱手道:“钱神医来了,快请坐!”   庞母一听,喝道:“不许坐!钱不收,你来做什么?你昨天说玉儿挺不过昨晚,现在想看看我们玉儿死了没有,是吗?哼!你不是说只要杜大夫能帮玉儿挺过昨晚,就算他本事吗?告诉你,我玉儿命大着呢,神医杜大夫已经帮我玉儿挺过了昨晚了,我警告你,你可别搞什么鬼祸害我玉儿,维护你那什么神医的名誉!”   庞母这连珠炮似地一通话,说得钱不收满脸通红,站在那里,神情十分的尴尬,支吾道:“老太太,您误会了,老朽怎是那种卑鄙小人!老朽也真心希望二奶奶能救活的,只是老朽无此能耐,惭愧惭愧啊。这神医之誉,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老朽从不在意的。今早得知二奶奶挺过昨晚,老朽十分惊讶,所以特来探望,别无他意。对于真有能耐有本事的人,老朽不会妒忌。”   “徒弟?”庞母又听拧了,一拍大腿,“对了,昨天你说了,要是杜大夫治好了我们玉儿,你就拜杜大夫为师的,快!快去把杜大夫请来拜师啊!”   钱不收一张老脸更是尴尬:“这个……”   “怎么?你想赖账?你在董达县里大小也算个人物,想说话不算话自食其言?”   “这……”钱不收望了一眼床上依旧沉睡不醒的病人,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子,沉声道:“大丈夫言出必行,二奶奶的病老朽的确无能为力,所谓‘三人行必有吾师’,杜大夫如果真能治好二奶奶,鄙人自然会拜他为师,决不食言!”   “迟延?什么迟延?哦,你说许婚的事情吧,感情你刚才躲在外面都偷听到了?没错!老身已经许诺如果杜先生救活玉儿,就把三闺女雨琴许给他做媳妇,不会迟延的!”   “奶奶!”三闺女羞个大红脸,跺脚扭过身去。   “这有什么害臊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钱不收有些惊诧,转头问庞县尉:“老太太要把三闺女许给杜大夫?”   庞县尉道:“是啊,老太太已经做主承诺说,如果杜大夫能治好玉儿,就把三闺女雨琴许给他。不过,杜大夫说玉儿虽然挺过了昨晚,但这只是第一关,后面还有六关!杜大夫医术如神,玉儿肯定能挺过去的!”   钱不收哦了一声,虽然心里仍旧不相信杜文浩能把玉儿的命救活,但庞母刚才凶巴巴的几句话,让他不敢再乱说了,点头陪着笑脸说了几句吉利话:“二奶奶吉人自有天相,二奶奶既然度过昨晚这最凶险的第一关,后面自然也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这几句话说的声音很大,庞母这次倒听清了,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嗯!这才像句人说的话嘛,你坐吧。”   “多谢老太太!”   钱不收正要撩衣袍坐下,却听庞母又念叨道:“钱神医,不是我说你,一个人说话要有信誉,你号称神医,就更该讲究这个信字。就像你,明明说好了拜师,却硬赖着拖着就是不肯拜!还讲不讲信誉了?其实啊,你真要拜,人家杜先生还未必收哩!”   钱不收额头见汗,不敢再逗留,生怕老太太又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忙拱手道:“老朽堂中尚有不少病患等着问诊,这就告辞了,请二奶奶好生休息养病!”说罢,逃也似地出了屋子。   钱不收走后,屋里又安静了下来,瞧着床上二奶奶玉儿,听着她细不可闻的呼吸,一颗悬吊的心都没放下。过了一会,忽见玉儿的嘴动了一下,轻轻嘟哝了一句什么,庞县尉大喜,坐在床边,轻声唤道:“玉儿,玉儿!你感觉如何?”   玉儿却依旧昏迷不醒,嘟哝了那一句后,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又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雪霏儿终于端着一钵飘着浓浓药香的汤药进门来了:“好了,药熬好了,灌药的器具呢,快拿来啊。”   庞雨琴道:“姨娘刚才嘴动了一下,还说了句什么,说不定就可以自己喝药了,不用灌呢。”   “是吗?那我试试。”   “我来吧!”庞雨琴道。   “没关系,我来!药还有点烫,得等等再说。”   “我知道,还是让我来吧!”庞雨琴伸手去接药碗。   “干嘛非你来?信不过我?”雪霏儿噘着嘴道。   一旁的小豆儿吸了吸鼻子,乐呵呵道:“不是的啦,我三姐想早点治好姨娘,好嫁给杜大夫当媳妇!”   庞雨琴俏脸刷地红了,道:“你懂什么婚嫁,一边去!”   雪霏儿刚才出去拿药了,不知道这里的事情,把药碗交给庞雨琴,蹲下身好奇地问豆儿道:“你三姐要嫁给杜大夫?”   “是啊,”豆儿抹了一把鼻涕,“奶奶和我爹我娘都说了,只要杜大夫救活姨娘,就把三姐嫁给他做媳妇!”   “鼻涕虫!”庞雨琴涨红着脸道:“赶紧闭嘴啊你,说啥呢,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卖了!”   “嘻嘻,三姐害臊了!嘻嘻嘻”   雪霏儿恍然,她与庞雨琴同龄,月份上小,两人素来交好,歪着头逗庞雨琴:“原来这样啊,小妹这可恭喜三姐了,到时候别忘了赏杯酒喝哦!”   庞雨琴跺脚道:“你这死妮子,也跟着他们欺负我不成?”   庞母在一旁道:“行了别闹了,赶紧给玉儿喂药啊!玉儿还生死未卜,你们闹腾啥哩?”   二女赶紧收敛笑容,庞雨琴瞪了雪霏儿一眼,端着药碗坐在床沿,用汤勺舀了一勺,轻轻吹温了,小心地俯身送到二奶奶玉儿嘴边,轻声道:“姨娘,张嘴喝药了啊!”   玉儿果然樱唇轻启,雪白的小贝齿张开了一条缝,庞雨琴大喜,小心翼翼地将那一汤药的药送进了她的嘴里。等了片刻,玉儿竟然咕咚一声把汤药吞了。   “姨娘能服药了!奶奶!姨娘能服药了!”庞雨琴高兴得叫喊了起来。   老太太激动地两只枯瘦的手臂在空中划拉着:“好!好啊!我说什么来着,这杜大夫是有真本事的人!昨个下午都只有出气没进气,要用药壶灌药死了大半截的人,今儿个已经能自己服药,这不是本事是什么?你们说说!说说啊!”   旁边的刘氏落泪道:“是啊!还是老祖宗看人看得准!玉儿才有救啊。赶紧接着喂啊!”   “嗳!”庞雨琴脆生生答应了,小心地一勺勺接着喂药,玉儿也都自己吞下去了,看得众人心里都充满了希望。   一会功夫,一碗汤药喂完了,玉儿的呼吸似乎变得更平稳了些,众人都不敢乱说话,静静地望着。   又过了好一会,忽见玉儿的樱唇微微动了动,嘟哝了一句什么,声音轻不可闻。   庞雨琴急忙俯身下去,用耳朵贴着她嘴边凝神细听,片刻,惊喜地叫道:“姨娘在叫虎子!”   虎子是小少爷的名字,庞县尉忙道:“快!快把虎子放在玉儿身边去!”   奶妈急忙抱着婴儿过来,小心地放在了床里玉儿身边。那小孩似乎知道躺在母亲身边了,咧着小嘴咯咯笑了起来。   听到孩子的笑声,玉儿嘴角微微露出了笑意。   “姨娘笑了!姨娘笑了哩!”庞雨琴惊喜地叫道。这下子,众人心中的希望又多了几分。 第21章 捕头的胳膊   杜文浩坐在五味堂里,手里拿着一本医书看着,可脑袋里却想着刚才庞雨琴的秀美身姿,又想起老太太夹缠不清的许婚,不禁哑然一笑。   “杜大夫,有什么可喜的事情这么高兴啊?”门外走进几人,走在前面说话的,正是昨天脖子抽筋让杜文浩给治好了的那位衙门书吏徐良,他身后跟着的多数身穿青布长袍的衙门书吏,另有两个,穿的却是皂色捕快衫,腰胯单刀,一个黑脸壮汉,一个干瘦小个子。   杜文浩忙放下书,起身拱手:“你几位来了!”   “是啊。”徐良道,“我脖子昨天你给瞧好了,回去跟他们几位这么一说,说五味堂来了位新的坐堂大夫,手段高明,大伙都说过来瞧瞧,这几位有些小疾,想找你给看看。”   “行啊!几位快请坐!”   徐良先介绍那穿皂色捕快衫的黑脸壮汉道:“这位是咱们董达县衙捕头雷铁彪雷捕头。”又介绍那小个子捕快道:“这位是捕快孙小三。先给他们两位看吧。”   “好的,两位请坐。”   雷捕头手按刀柄,大刺刺在桌前一坐,也不伸手让号脉,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杜文浩瞧,瞧得杜文浩有些发毛。   杜文浩慢慢坐下,问:“捕头大人,你哪不舒服?”   雷捕头哼了一声道:“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是听徐良说,你本事不小,连济世堂的大夫都没瞧好的病,你给瞧好了,所以过来看看,看看你是真有本事的神医,还是混吃混喝的庸医。”   杜文浩笑了笑,仔细打量了一下雷捕头,轻轻摇摇头。   “你笑什么?”雷捕头沉声问。   杜文浩轻叹一声:“捕头大人,你的病已经很厉害了,你却说自己没病,真是可叹啊!”   雷捕头愕然,转头瞧了一眼旁边的小个子捕快:“我有病?他说我有病?哈哈哈,我从小到大就不知道汤药是个啥滋味,身体壮得跟大牯牛似的,居然说我有病!这不是庸医是什么?走啦走啦!都走了!找这种庸医看病,你们不要命了!走啦!”起身就走。   后堂的林青黛听到说话声,忙迎了出来:“哎哟,雷捕头,你怎么刚来就走啊?”   雷捕头转头笑了笑:“林掌柜,你这五味堂越来越没出息了,先前的柴大夫是个庸医,治死了人溜走了,怎么现在又找了个庸医来?还居然说我有病!这话说出去满城的人都会笑掉大牙的,谁还会来找你五味堂瞧病哟?林掌柜,你请这样的庸医当坐堂大夫,迟早关门大吉!走啦!”迈步往外走去。   杜文浩冷哼一声:“捕快没了胳膊,不知道还能不能抓贼哦?”   雷捕头身形一顿,猛地站住了,慢慢转过身来,盯着杜文浩,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左胳膊再不治疗就要废了,没了一条胳膊,你还怎么抓贼?咱一个县的百姓还怎么指望你维护治安?”   雷捕头一声不吭,盯着他半晌,房间里静得连掉落一根针都听得到。   刷的一声,小个子捕快孙小三抽出半截腰刀,厉声喝问:“你这庸医敢赌咒我们捕头?想蹲班房了吧你?”   “小三!你要干什么?”林青黛上前两步,冷声喝问,“告诉你!你们庞县尉正请我们杜大夫给二奶奶瞧病,你要伤了杜大夫一根毫毛,你猜庞县尉会对你如何?”   “啊?”孙小三急忙将腰刀插回刀鞘,半信半疑瞧了一眼林青黛:“真的?”   “你们县尉大人就在对面恒祥客栈,包了间上房住着,就为了近一点好让我们杜大夫给二奶奶瞧病。不信你自个儿问去。”   雷捕头和孙小三都不约而同瞧了一眼门外街对面的恒祥客栈。徐良低声道:“雷捕头,我也听说了,好像是真的。”   “嗯!”雷捕头一回头,在孙小三脑袋上敲了一记:“你奶奶的发疟子啊?对一个大夫动刀动枪的?滚一边去!”   孙小三点头哈腰忙退到一边。   雷捕头走回凳子上坐下,手按刀柄,神情放缓,道:“请问大夫,我手臂有什么毛病?”   杜文浩一指他按着刀柄的手肘:“捕头进来,左手就没离开过刀柄,就算坐下也是如此。既不抱拳也不拱手,这是进药铺,又不是捉拿盗贼,没必要这么紧迫吧?所以,捕头这不是为了戒备,而是为了借力,借撑着刀柄分散一些力道,这回子捕头的胳膊肘应该痛得厉害了吧?”   “是吗?”雷捕头眉头不由自主皱了皱,但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捕头自打进来,这条手臂就一直保持一种比较怪异的姿势,既不伸展也不弯曲,所以我猜想,捕头的左胳膊肘很可能受过伤,现在伤势已经恶化,导致关节屈伸困难,所以用这种握刀的姿势掩人耳目。说句实话,捕头,你这伤再不治疗,后果难料!”   雷捕头全身一震,半晌,缓缓说道:“你说仔细一点!”   杜文浩轻拍脉枕:“要说准确,得号号脉,看看患处。”   雷捕头伸出右手。杜文浩摇摇头:“左手!你是左手有伤,不是右手。”   雷捕头瞧了一旁的书吏徐良一眼,徐良道:“杜大夫看病真的挺准的,昨个把我这脖子抽筋给治好了,让他瞧瞧一准没错!”   雷捕头回过头,又盯着杜文浩好一会,这才缓缓将左手放开刀柄,吃力地抬起来,放在脉枕上,这动作显然颇为疼痛,禁不住又皱了皱眉。   杜文浩伸手轻轻搭在他手腕上,凝神号脉,又伸手在雷捕头的胳膊肘轻轻摸捏一会,看了看他的反应,沉吟片刻,说道:“捕头,你的胳膊肘有一块肿块,胳膊肘不能完全伸直,而且隐隐作痛,时好时坏,白天痛得厉害,但晚上睡着了就不痛,我说的对吗?”   雷捕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这是什么病?”   “不是病,是伤!”   雷捕头更是惊讶:“怎么讲?”   “这叫‘瘀血痹’,捕头,你这胳膊肘肯定受过伤,对吧?”   “你话说完整了,不用拿话套我。”   杜文浩淡淡一笑:“雷捕头,你胳膊肘应该被外力重击过,内部留下淤血。当时受的伤虽然不算很重,但你没有找名医好生治疗,结果延误了,恶血在内不去,血气凝结发为痹证,现在关节韧带僵直发硬,活动渐受影响,再看捕头,面颊润红,有热火表证,说明胳膊肘内部伤处已经发炎很严重,再不治疗,这胳膊只怕要废!”   旁边的捕快孙小三哼了一声,凑上来说道:“真是危言耸听!我们捕头力大无穷,每天都举石锁,舞枪弄棒的,什么时候胳膊受伤了?再说了,捕头武艺高强,谁能伤得了他呢!是吧捕头?”   雷捕头圆眼一瞪:“没瞧见大夫在给我看病吗?你乱放什么屁!”   孙小三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悻悻地退到了一边。   杜文浩冷冷道:“正是因为你们捕头要硬挺,强装没事,胳膊受了伤还强行练武,使得伤处雪上加霜,急剧恶化!”   雷捕头脸色很难看,低着脑袋半晌,才抬起头沉声道:“大夫,你接着说。”   “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药方还没开呢!”   “不开!”   雷捕头一愣,沉声问:“为什么?”   “捕头先前认定鄙人是庸医,既然是庸医,开的肯定是庸方,捕头吃我这庸医开得庸方,万一有个好歹,我可吃罪不起。”   雷捕头阴着脸,慢慢问道:“你是要我给你赔罪,才肯给我开方下药?”   “不敢!”杜文浩双手抱肩,悠闲地微笑地望着他,“我这是为雷捕头健康着想,还是另请高明吧。比如济世堂,他们不是有位什么阎妙手吗?从这名号就知道治疗外伤很厉害的。捕头何不去找他治?”   “他会治个屁!老子这胳膊当初就是他开的药……”   “是吗?呵呵,那我就无能为力了,捕头请回吧!”   雷捕头阴着脸,手按刀柄,冷冷盯着杜文浩。   抓药伙计吴聪和傻胖见杜文浩居然敢顶撞堂堂捕头,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第22章 新药   林青黛上前笑道:“捕头,大夫说的没错,求医问药,首先要有个信字,只有相信了大夫的医术,并能按照大夫的要求去做,才能药到病除,如果不相信大夫的医术,我想随便哪位大夫都不会开方下药的。杜大夫是我们五味堂请的,我自然不便吹嘘,他的医术如何,我想两位可以问问经过他手医治的病人。”   “他都治了哪些人?”   “杜大夫新来,在县里,经他手治疗的人还不多,除了领你们来的这位书吏大人之外,就是对面客栈的一个贫苦妇人的小儿,还有一些客栈贩夫走卒,再就是就是你们庞县尉的二奶奶。”   孙小三和雷捕头相互看了一眼,雷捕头问道:“我听说这位二奶奶得的是不治之症哦,他果真给县尉大人的二奶奶瞧过病?”   “那是当然!”门外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却是雪霏儿进来了,“你们庞县尉二奶奶病情危重,连济世堂的钱不收以及府城的名医们都断定不治,而且断言活不过昨晚,经杜大夫救治,不仅平安度过了昨晚,刚刚已经能自己喝药,还能说话了!”   “是吗?”   “当然,我刚刚从哪里过来,要不咱们一起去瞧瞧去?”   雷捕头认识雪霏儿,知道就是恒祥客栈宋掌柜的女儿,她这么说,那就再无怀疑,现在确定杜文浩在替县尉大人的妾室治病,这样的人更不能得罪,忙起身对杜文浩深深一礼:“先生,适才雷某多有得罪,原来先生医术如此了得,我还以为是……,嘿嘿,实在抱歉!雷某是个粗人,不识礼数,得罪了先生,这里给先生赔罪了!”   杜文浩只是抱拳还了一礼,却不说话。   雷捕头知他还在生气,便又深深一礼,这次一直把腰弯到了九十度:“杜大夫,刚才您说的雷某的症状半点没错,我这伤病乃数月前抓捕一个江洋大盗时受的伤,济世堂阎妙手给我敷了跌打损伤的药,说没事,我还真以为没事,也以为治好了,想不到一段时间后伤势发作,疼痛不已,找了阎妙手,他也没好办法,这些天越发痛得厉害了。今日听徐良说你医术不错,又是新来的大夫,所以想来瞧瞧。没想到真是个神医,真是雷某的万幸。先前说话得罪之处,还请先生原谅!”   杜文浩一听,忙站起来还礼道:“失敬失敬,原来雷捕头是因公负伤。请坐!”   雷捕头忙客气了几句,这才坐下。   杜文浩提笔写了个方子,拿起来说道:“捕头这病乃气血凝结耽误了,要活血化瘀,软坚散结,舒筋通络,这是药方,找方抓药,指日即可痊愈,捕头请放心。”   “谢谢!我回去就煎服。”雷捕头伸手过来接方子。   “不着急,我还没说完呢,这些药不是给你煎服的。而是用来熏洗的。”   “熏洗?”   “对,用两斤白酒,加一两食醋,水煎后熏洗患处手肘部,每天两次,每次一炷香时间。”   杜文浩又提笔写了一个方子:“这个方子的药水煎后外搽,搽的时候要揉捏按摩患处,记住,刚开始一定不能太用力,宁轻勿重!我教你怎么按摩,回去教尊夫人,让她帮你按摩,这手法要记住,不能乱来,否则会增加病痛。”   雷捕头连连点头,卷起衣袖,果然看见手肘部肿胀变形,杜文浩教了他如何按摩,雷捕头记住之后。   杜文浩又提笔写了个方子,说道:“这方子是内服的,煎服的方法有些特别,你要记住了。”   “好的,先生请说。”   “找一只一斤重的生鸡子,不要放血,干去毛,去头足,用白酒洗净,切记不能用水洗,然后将地胆头、山白芷、川贝母、法半夏、香附、三七、生姜这几味药切细,放入鸡肚子内,再用瓦盅装起来,用双料酒浸泡,盖好之后文火炖三个时辰,取出,空腹吃。这些药方子上都写清楚了的。”   “这法子倒也新奇!我记住了。”雷捕头笑道。   “好了,说完了,去拣药吧。”   捕快孙小三忙替捕头接过方子跑去柜台拣药。雷捕头道:“多谢先生。”从怀里摸出一吊铜钱放在桌上:“诊金请先生收下,治愈之后还有重谢。”   杜文浩微微一笑,将那吊铜钱推了回去:“若是平常病痛,自然是要收诊金的,但捕头这是为了抓贼寇保一方平安负的伤,乃是因公负伤,令人佩服,替捕头致伤,也算我等的义务,如果收了捕头的这诊金,会被人指脊梁骨骂的。以后衙门的兄弟因公负伤,来找我瞧病,算是给我面子,我都不取分文。”   雷捕头盯着杜文浩瞧了片刻,仰天大笑,伸手拍了拍杜文浩的肩膀:“好!杜大夫耿直豪爽,很对雷某的胃口,你这朋友我交了!”将那吊铜钱塞回了怀里。   “多谢捕头谬赞!”   这时,拣药的伙计吴聪钻出柜台,拿着那三张方子过来,对杜文浩道:“先生,您这方子上有几位药,呵呵,小的不认识,药柜上也没有啊。”   “哦?那几味药?”   “鸡血藤、三七、樟脑。”   杜文浩微微一愣,立即想起来了,这几位药是明朝、清朝才新出现的草药,宋朝当时还没有认识到这几味药的药用,便提笔划去三七,改为茜草。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因为三七具有止血不留瘀化瘀不伤正的作用,是治疗淤血诸症的首选药,在伤科中是不可或缺的,茜草、蒲黄等其他药,虽然也有止血化瘀的作用,但都不如三七的功效显著。如果少了这味药,疗效就大打折扣了。   这三味药都不是什么罕见药材,很好找的,城外就是青山,不行就上山采药去。   杜文浩将方子塞进怀里,对雷捕头道:“有三味药堂里没有,反正你的伤病也不急在一时,等我找全药材,再给你配制,送到府上。”   雷捕头连声称谢。   杜文浩又给其他几个人看了病,都是些头痛脑热的,很容易应付。很快便都看完了。   雷捕头等人走后,五味堂又安静了下来。   等了一会没病人来,杜文浩决定上山采药去。既然要上山采药,当然要把缺的药都采回来,杜文浩走到药柜前,仔细看了一遍药柜上的药,他记不住哪些药是宋朝之后才出现的新药,所以得看看现在都有些什么药了,没有的常用药那就应该是这之后才出现的。   看完之后,心里有了底,杜文浩对林青黛道:“掌柜的,估计今天没什么病人来看病了,我要上山采些草药,雷捕头的伤需要的药咱们柜上没有,得自己采去。”   雪霏儿奇道:“五味堂的药还是很齐全的,什么药没有啊?要不差人去府城买?那是药材集散地,一准能找到你需要的药的。”   杜文浩笑了笑,摇头道:“这药买不到的,必须得采。”   林青黛道:“我陪你去吧。”   “不用,你还要照顾堂里生意呢。”   林青黛苦笑道:“现在堂里生意这么清淡,还需要特别照顾吗?”   “话虽这么说,但英子说得对,不管有没有顾客,总要认认真真的开店,人家瞧着精神,才能有心来光顾,如果因为生意不好就懒懒散散的,别人就算有心来,看着也不想进门了。”   林青黛轻轻一笑:“这话是我教训他们的,现在你反倒用来教训我了,是啊,说得没错,那我还是留下吧,可你一个人去,万一有危险怎么办?要不带个伙计去?”   雪霏儿插话道:“不用伙计,我去好了!反正我没事,我陪杜郎中去。遇到小毛贼什么的,我一个人就能对付!”   杜文浩上下打量了一下雪霏儿:“你也会武功?”   “那当然!”雪霏儿拉开架势,刷刷使了一趟拳脚,倒是呼呼有声,很有些气势,收了架势,俏脸一仰,问杜文浩道:“怎么样?”   “嗯!挺好看的。”   雪霏儿杏眼一瞪:“什么?你说我是花拳绣腿?”   “不不,我不懂武功,只是个外行,外行看热闹嘛,真要看武功如何,得林掌柜说了算,她可是行家。”   林青黛微笑道:“霏儿武功很不错的。”   “怎么样?”雪霏儿洋洋得意。   “那好,那就多谢了!咱们走吧,天色不早了。”   林青黛吩咐吴聪和傻胖给两人准备了两把药锄,两个药筐,一些干粮和水。堂里打杂的老王头从后院牵出一架牛车,驾车送他们去城外。   二人坐了牛车,摇摇晃晃慢腾腾出了城,晃晃悠悠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城外郁郁葱葱的飞灵山下。 第23章 吊眉猛虎   老王头驾着牛车回去了,杜文浩和雪霏儿两人背上药筐,沿着上山的羊肠小道慢慢上山。   古代的青山那真是青山,不存在滥砍滥伐的问题,满山郁郁葱葱,草药也随处可见,杜文浩一路寻找,不一会,便采了小半筐。   雪霏儿虽然对药材不懂,但杜文浩教了她之后,她很快便掌握了。   太阳偏西的时候,两人已经采挖了三七等几十种新药,装了大半框。杜文浩道:“差不多了,回吧。”   雪霏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心情愉快,还想多玩一会,抬手一指山顶:“咱们再往上爬一截路,到山顶的飞灵寺去瞧瞧,讨杯茶喝,他们飞灵寺的香茶很不错的。喝完茶咱们再回去,好不好?”   杜文浩见她一脸兴奋,也不忍扫她的兴致,说道:“好吧,那咱们走吧。”   两人上到山顶,来到飞灵寺,这寺庙不大,位于飞灵山山顶,他们两是从后山爬上来的,从前面比较缓的山坡,有官道上山。寺庙风景优美,十几个僧侣人也比较热情,尤其是雪霏儿捐了一吊铜钱之后,更是客气了,奉上了香喷喷的茶,主持方丈还陪着两人说话。   得知杜文浩是城里五味堂新聘大夫之后,主持方丈请求他给僧侣们看看病。杜文浩当然不会推辞。   等到给有病的和尚们看完病,开了方子之后,太阳已经落山了。   老方丈要留他们住下,雪霏儿担心庞县尉的二奶奶玉儿病情有变故,也怕父母担心,所以执意要连夜下山回城,这董达县不是战略要地,也不是重要城池,而且天下太平已经持续了数十年了,没有大的战乱,所以城门夜间并不关闭,仍旧可以自由进出,也就不担心进不了城。   老方丈便拿来一盏灯笼给他们照明,杜文浩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与雪霏儿两人依旧从后山下山,这边路要近一些。   天已经完全黑了,没有一颗星星,也没月亮,好在有灯笼照亮,路也比较熟,两人不担心迷路。   正往下走时,忽然,杜文浩猛地站住了,身后的雪霏儿刹不住脚,差点撞到他背后药筐上,叱道:“干嘛啊你!”   杜文浩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树丛,结结巴巴说道:“老……老虎!”   他们前方几丈外的树丛里,出现了一只斑斓吊眉猛虎,目光阴冷,死死盯着他们两人。   “啊!”雪霏儿吓得一哆嗦,一把抓住了杜文浩的胳膊,差点把灯笼碰掉了,“是,是老虎,怎么……怎么办?”   杜文浩听见她牙齿嘎嘣响,也不敢回头,盯着那十多米外树丛中那猛虎老虎绿幽幽的眼睛,哆嗦道:“你……,你不是会……,不是会武功嘛……,打它啊!”   “我……我……我打老虎?”雪霏儿浑身发颤,“我是……是跟客栈里……住店的……走江湖耍把式的……学的,看着好看……,打不了的……”   杜文浩肚子里狠狠啐了一口,靠!原来真是个花拳绣腿假把式,早知道该让林青黛来,她可是有真功夫的,自己亲眼看见的,那么个大汉在她手底下跟孩子似的,虽然她一介女流,对付这老虎或许也不一定能成,但总比这绣花枕头小丫头管用。   奶奶的,这会儿后悔已经晚了,怎么办?   对了,老虎怕火,野生动物都怕火!杜文浩脑袋里飞快转出这个念头,急忙将手里的灯笼举起,伸手刺啦一下,将纸灯笼外面糊着的纸撕开,露出了里面的红烛,举起灯笼伸向那老虎。   老虎果然没有冲上来,也不动,依旧死死地盯着他们。   杜文浩牙齿也开始打颤,低声对身后的雪霏儿道:“扔掉药筐,后退!找棵大树爬上去!快!”   “我……,我不会爬树啊!”雪霏儿颤声道。   奶奶的!连树都不会爬,看来老子今天要归位了:“不会爬也得爬!要不就等着被老虎吃掉!”   “那……那你怎么办呢?”   “少罗嗦!快上树,你上去了我才能上,老虎怕火,我得用火逼着它!”   雪霏儿忙脱下药筐,转过身,看见身后就有一棵水桶粗细的大树,一咬牙,纵身一跃,抓住了最下面的一根树枝,两只脚在空中乱踢,好不容易蹬到了大树杆上,她本来就不会爬树,加上老虎就在旁边,更是慌了神,脑袋里跟一锅浆糊似地,不知该怎么用劲翻身上树。就在这吊在半空中。   杜文浩听到身后雪霏儿的动静就知道她还没爬上去去,心里着急,他自己爬树没问题,可是,他不敢放下灯笼转身去爬树,那样的话,树没爬上去,已经被老虎一口咬死了,他只能不停晃动灯笼,盯着老虎,脱下背上的药筐,慢慢后退,来到雪霏儿脚下,半蹲下身子,说道:“快!踩住我的肩膀爬上去!”   雪霏儿双脚乱踢,终于找到了他的肩膀,使劲用力踩着往上蹬,这一阵乱蹬,杜文浩脚下又是个斜坡,雪霏儿猛力一蹬之下,她借力是上了树枝,下面的杜文浩却失去了平衡,一跤摔倒在地,灯笼也脱手甩出,忽的一下灭了,周围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这下死定了!杜文浩大叫一声,一骨碌爬起来,抱住树干三两下爬了上去,生怕老虎从后面一口把自己屁股咬掉,幸亏老虎并不冲上来,他一口气爬树梢,这才停住。   就听脚下雪霏儿颤声道:“你等等我啊!我……,我不会爬树!”   “你别动!我拉你上来!”杜文浩两脚缠住树杆,俯身下去一把抓住雪霏儿的手,使劲上提。那老虎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让雪霏儿稍稍镇静下来,借着杜文浩的力道,手忙脚乱上到了杜文浩所在的那根粗树枝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搂住他的腰不撒手。   杜文浩被她软玉温香抱着,却感觉不到一点温馨,毕竟下面还有一个大老虎。这时候可不能掉下去,下面离地面已经有两三米高,这么高的地方跌下去,不摔死也要被老虎吃掉。   等了好一会,下面那老虎依旧没有动静,杜文浩有些奇怪,这时,黑夜的云层慢慢散去,月亮透过薄薄的云层照射下来,借着月光,已经稍稍能辨认下面的景色了。   杜文浩仔细辨认刚才发现老虎的地方,隐隐能见到那老虎依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昂着头盯着前方。   真奇怪,好像是个雕塑一样,怎么没动静呢?   下面没动静,雪霏儿惊魂稍定,也发觉有些奇怪,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这老虎一直趴在那里不动。”   “是啊,会不会咱们看错了?不是老虎而是石头啥的。”   “不可能,我看的很清楚,就是老虎,只是为什么不动呢?会不会死了?”   “死了?”雪霏儿疑惑地一转头,两人靠的太近,这一转脸,不留神嘴唇正好碰到杜文浩脸上。   雪霏儿啊的一声,推了他一把,娇叱道:“你干嘛啊!——哎哟!你别乱动!要摔下去了!”   杜文浩被雪霏儿这一巴掌推得差点掉下树去,急忙搂紧她的小蛮腰,同时抓住了树干,又好气又好笑:“喂!大小姐!刚才是你的嘴碰我的脸!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不怪你怪谁?谁叫你挨得这么近!”   “真不讲理!好!我离远一点!”杜文浩放开她的腰肢,起身要到另一个树枝上去。   “喂喂!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我不走?我不走你说我非礼怎么办?”   “你!”雪霏儿噘着嘴嘟哝道:“好好好,是我不对,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杜文浩重新搂住她的小蛮腰,稳住身子,继续探头查看树下那老虎。 第24章 虎威   杜文浩见那老虎还是一动不动的,说道:“我下去看看那老虎到底死了没有。”   雪霏儿忙一把抓住他:“不要啊,万一它故意装死引我们下去呢!”   “用得着这么费劲吗?它真要咬我们,刚才直接扑上来就行了。我刚才就觉得有点奇怪,我们在下面的时候,只有一盏灯笼,哪挡得住老虎呢,就算是火把也不行的。可这老虎却一动不动,真要扑过来,咱们两早就成了它腹中餐了。所以,这老虎要么是我们看错了,自己吓自己,要么,就是只死老虎!”   “万一你判断错了呢?”   “不会错!不过小心一点也对。这样吧,我下去一点,用个什么东西砸它,它真要是活的,没有理由不动。”   “嗯,还是我来吧,我发暗器射它!”   “你会暗器?”杜文浩没好气笑道:“你这么厉害,刚才怎么没发暗器?”   “刚才人家吓坏了嘛,如果是坏人倒没什么,偏偏是老虎。我打坏人没问题,可是……,呵呵,不敢打老虎……”   “那好,就从这发射暗器,能行吗?”   “没问题!我带有暗器的。”既然估计那东西要么不是老虎,要么是死老虎,雪霏儿胆子顿时大了,一晃手,亮出一枚飞镖,抖手射出,就听当得一声,飞镖射在了距离老虎一两尺的一块大石头上,溅起几点火星。   “嘿嘿嘿!”杜文浩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   “没什么,笑那石头摆得不是地方。挡着你飞镖了,嘿嘿。”   “哼!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这一次准没错!”抖手又射出一柄飞刀,就听咚的一声,这一镖射高好几尺,高高飞过老虎头顶,钉在了老虎身后一棵松树上。   “哈哈哈……”杜文浩笑得前仰后合。   “不准笑!”雪霏儿瞪圆杏眼,打了他肩膀一下,“这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射不准,有什么好笑的。”   “对对!不怪你,怪老天爷不给面子。呵呵呵”   “你还笑!”雪霏儿拧了他一下。   “哎哟!姑奶奶轻点!你练过武的,我这皮子虽然又老又粗,可也受不了哦。”   “谁叫你笑我!哼!”   “你刚才两柄飞刀虽然没射中,但也不是没作用,你想想看,那两刀飞过去,就砸在老虎旁边,那老虎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对啊?说不定真的死了!”   “嗯,咱们再试试!”   “这次你来!”   “我?我不会射飞镖,别把手给割了,对了,你除了飞镖,还有什么钢珠啊、飞蝗石啊之类的暗器吗?”   “没有,我身上只有飞镖。对了,还有铜钱。”   “铜钱正好,拿一把给我!”   雪霏儿一边掏铜钱,一边好奇问道:“你会使金钱镖暗器?”   “当然会!暗器嘛,很简单!”杜文浩笑道,接过那把铜钱,垫了垫,一扬手,将一把铜钱朝老虎扔去,哗啦啦,落在了老虎身上和四周。   雪霏儿撇撇嘴:“你这叫发暗器?”   “是啊,黑暗里扔的,当然叫暗器,难道还叫明器啊?嘿嘿,这叫‘天女散花’,懂不懂?呵呵呵”   雪霏儿扑哧一声笑了:“尽瞎扯!”   两人观察了一下,那老虎身上挨了这些铜钱,却依旧一动不动趴在那里,杜文浩喜道:“肯定是死老虎。我下去看看!”   “喂!别去,你想死啊?”   “别老是喂喂的好不好,我有名号的!”   “那我叫你什么?叫你名字,人家会说我是个疯丫头的!”   杜文浩哼了一声,嘟哝道:“本来就是嘛!”   “你说什么?敢说我是疯丫头!找扁!”   “你自己说的嘛!”   “哼!我能说,你不准说!”   “蛮不讲理!”   “我就蛮不讲理!怎么样!不服啊?”   “服!姑奶奶。”   “喂!你还没告诉我叫你什么呢!反正我不叫你名字,你又不让我叫你喂,那还是叫你杜郎中好了。”   “随便你!杜郎中——土郎中都行!”   “嘻嘻,土郎中,这名字好玩!哎哟不行,我爹知道,会说我没家教的,还是叫你杜郎中好了。——我说,杜郎中,咱们还是别冒险,就呆在树上,等天亮再说吧!这不是胆小的问题,咱们小心一点总是好的,反正等一晚也不会冻死。”   “那……,那也行。”   两人相依相偎跨坐在大树枝上,盯着下面那老虎,差不多等了一个时辰,老虎依旧一动不动。   夜深了,现在已经是近腊月,寒风阵阵,两人刚才一直在活动,不觉得冷,在树上坐了这么久,感到越来越冷,山风凛冽,冻得雪霏儿直打哆嗦,不由自主靠紧了杜文浩。   雪霏儿的娇躯依偎在杜文浩的怀里,让他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只不过,冷冽的寒风同样让他难以抵御,感觉怀里的雪霏儿颤抖越来越厉害,一咬牙,低声道:“这样不行,这才不到三更天,要等到天亮,咱们恐怕得活活冻死在树上。”   “那……,那怎么……,怎么办?”雪霏儿牙齿直打颤。   “我下去,看看那老虎,这都一个时辰了,还是一动不动,肯定死了,咱们别自己吓自己。”   “这……,那……,那我们一起去!相互有个照应。”雪霏儿银牙一咬,摸出一柄飞刀当匕首握在手里。   “好,你在下面树枝上帮我掠阵,可是你这一次飞刀得放准了,别老虎没射中,射到我屁股上哟。”   雪霏儿吃的一声笑了,打了她一下:“讨厌!不准你笑我!”   “好好!不笑,你在上面等我,我下去。”   “不!我也要一起下去,要死死在一起。反正刚才不是你救我上树,我已经被老虎咬死了。”   杜文浩听她说得真挚,有些感动:“你还是呆在树上,我爬树快,发现不对劲,马上可以爬树,你要下去,我还得照顾你,你下去搞不好反倒拖累我!”   雪霏儿想了想也对,只好答应了:“那你一定要小心,这一次我一定射准,你放心,我飞刀其实很准的,都怪这黑灯瞎火的看不清。”   “呵呵,那就好!”   杜文浩帮着雪霏儿下到下面树枝上,抱住树干站稳了,自己这才悄悄顺着树干溜下树去,站在树后,盯着树丛的老虎,那老虎依旧跟刚才一样,仰着脑袋冷冷盯着前方。   杜文浩慢慢蹲下身,弯腰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靠在树干上,探出身,瞄准了老虎用石头砸了过去,连续几块石头砸在老虎身上,老虎还是没动。   杜文浩确定老虎已经死了,一扫眼,看见几步远处两人扔下的药筐,过去从里面取出药锄握住,小心翼翼绕着走到老虎身边,用药锄捅了捅,又用药锄在老虎头上砸了一下,老虎还是没动。这才肯定老虎已经死了。回头道:“没事了,下来吧,这老虎是死的!”   雪霏儿从树枝上跳了下来,跑过来:“真的是死的啊。”   这期间,杜文浩已经借着月光查看了这老虎,说道:“这老虎后腿被一个捕虎夹夹住,可能是正好夹断了血管,导致流血过多死了。”   雪霏儿蹲下身摸了摸,老虎硬邦邦的了,正要说话,忽听发现老虎身后似乎有东西在动,吓得她尖叫一声,跳起来扑过去躲在了杜文浩的身后。   杜文浩也吓了一跳:“怎么了?”   “老虎……屁股后面……,有个东西在动!”   杜文浩忙把药锄横在胸前,探头张望,却没发现什么东西,慢慢走了过去,依旧没看见什么动静,这才放下药锄,笑道:“大小姐!你还会武功呢?怎么怕成这样……?”   “啊!又动了一下!”   杜文浩定睛瞧去,果然看见这死老虎屁股后面,有个小东西在蠕动。忙将药锄慢慢伸过去捅了一下,那东西竟然发出老鼠一般吱吱的叫声。 第25章 惊动   他蹲下身去,借着蒙蒙的月光仔细一看,惊喜交加道:“哎呀!是个小老虎崽子!”   雪霏儿一听,也忙过来蹲下身察看:“真的!还在动呢!这还有几只,不过都不动了,好像死了!”   杜文浩瞧了一眼,果然,还有几只老虎崽子,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伸手一摸,除了这一只还在轻轻蠕动之外,其余的全都已经僵硬了。   这下明白了,这肯定是只母老虎,怀胎即将产仔,却被这捕虎夹子夹住,流血过多死了,临死之前产下虎子,为保护孩子,这老虎便一直仰头凝视前方,直到死去,虎死虎威在,两人以为遇到了活老虎,这才吓得够呛。只可惜,除了这一只小老虎外,其余的都给冻死了。   杜文浩放下药锄,小心翼翼地将这小老虎崽子双手抱了起来,这小老虎刚生下来,只比他的拳头大一点,蜷缩在他双手手心里簌簌发抖,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   “好可爱哦!”雪霏儿伸手摸了摸小老虎的身子。   杜文浩道:“它冻得不行了,而且很饿,随时可能会死去。”   “那怎么办?”   杜文浩解开衣袍,把老小虎放入怀里,裹好衣服,说道:“先带回去,养它几个月,到它能独立生活了,再放回山上去。”   “啊?你要养这老虎啊?老虎可是要吃人的,你这叫养虎为患!”   古人还没有保护野生动物的意识,尤其是对猛虎这种凶猛的动物,那是看见就要杀的,杀了老虎的还会被树立为英雄,比如武松。只不过,对于杜文浩来说,从小就接受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教育,这思想根深蒂固,加上医者父母心的中医思想的影响,想让他看着这可怜的小老虎活活饿死,他是做不到,所以,杜文浩轻轻摸了摸怀里的小老虎,说道:“没事,其实老虎本性是怕人的,只有当老虎认为人类会袭击它们的时候,才会咬人,这小老虎刚生下来,眼睛都没睁开,牙齿都没长出来,想伤人也伤不了啊。等它养大了,就送回森林里去就行了。”   “这个……,万一被衙门的人知道了,他们可不会让你在家里养一只大老虎的,恐怕要杀了它。”   “你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再说了,我也不把它养大,只养几个月,等它能捕食小动物为食了,就放回山上去。”   “这个……,那好吧,这小老虎也挺可怜的,你准备怎么养?”   “帮我买一条刚刚产仔的母狗,用母狗乳汁喂养。”   “能行吗?”   “能行。放心!不过回去就得找,不知道这小老虎能不能活到明天天亮。”   “那好!”   就在这时,他们两发现远处有灯笼火把,星星点点飘动着往这边过来,不一会,就听到远处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大伙小心,快到捕虎夹子那了,真要捕到老虎的话,大伙小心点!”   雪霏儿忙道:“可能是放捕虎夹子的猎户来了,咱们快躲起来,别让他们看见小老虎,要不然可要抢走的。”   两人赶紧将药筐背上,跑到不远处一块大岩石后面躲了起来。   不一会,十多个猎户手里握着刀枪弓箭,举着火把过来,看见捕住老虎,而且老虎已经死了,都兴奋得大叫,将死老虎四脚吊在一根哨棒上,将那几只死了的小老虎也用刀叉叉了,得意洋洋举在半空哄笑,随后,一群人扛着死老虎欢天喜地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借着月光摸索着下山。   走了大半个时辰,高一脚低一脚的终于快下到山脚的时候,远远看见山脚下都是灯笼火把,隐隐能听到不少人在呼喊:“杜大夫……!雪霏儿……!”   雪霏儿惊喜道:“是庞县尉和青黛姐姐他们!”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喊道:“哎……!我们在这里!”   杜文浩忙交代雪霏儿道:“等一会就说我们迷路了,别说遇到老虎的事情,更不能说我抱了只小老虎回来!”   “好,我知道了啦,——我才不会说呢,两个大活人被一只死老虎困在树上大半夜,说出去没得叫人笑掉大牙!”   “嘿嘿,就是!”   这时,那些人已经提着灯笼火把朝着他们过来了:“找到了!在这边呢!”   跑在最前面的,是庞县尉,一把抓住杜文浩的胳膊,上下打量一下,这才惊喜叫道:“杜大夫!可找到你了!你们一去半夜没回来,哎呀都把我们急死了!”   后面跟上来的是林青黛、衙门的雷捕头、孙小三等捕快,还有雪霏儿父亲宋掌柜。   杜文浩忙拱拱手:“抱歉,让各位担心了,我们采草药走得远,有一味草药一直没采到,所以耽误了。”   庞县尉回身狠狠瞪了雷捕快一眼:“杜大夫都是为了你才这么辛苦上山来采药的,还不谢谢杜大夫!”   原来,傍晚时分,庞县尉的小妾玉儿终于迷迷糊糊醒转,甚至还叫一声老爷,把庞县尉乐得合不拢嘴,赶紧叫人去请杜大夫,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在让他进一步开方抓药,没想到杜大夫上午就上山采药去了,为了给衙门雷捕头治疗手臂。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没见他们回来,这下庞县尉可着急了,眼睁睁看着小妾开始有了好转,这节骨眼上大夫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情,将雷捕头叫来平白训了一顿。   雷捕头从五味堂回到衙门就听说了庞县尉已经承诺,只要这位五味堂新来的杜大夫能治好庞县尉小妾的命,就把三闺女许给了做媳妇。那这杜大夫可就是未来的县尉大人的乘龙快婿,这才知道厉害,一个劲告罪。   眼看天快黑了杜文浩他们还没回来,雷捕头请示庞县尉该怎么办,庞县尉当即决定亲自带着衙门捕快、民壮,打着灯笼火把出城来飞灵山寻找。林青黛和雪霏儿的老爹得知这个消息,也跟着寻来了。   但是这飞灵山山脉绵延,他们这些人根本不够搜山的,只能在山脚下不停呼喊,好在杜文浩他们听到了,终于会面了。杜文浩一看庞县尉乐呵呵的样子,就知道病人的情况应该不错。   雷捕头诚惶诚恐上来拱手道:“杜大夫,小人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让您万金之躯上山给小的采药呢。这要是出什么事,小人可担待不起啊。”   杜文浩呵呵一笑:“瞧你说的,我一个坐堂大夫,怎么成了万金之躯了,这采药本来就是大夫的份内之事嘛,你不是说过交我这朋友吗,这你样我那是不想认我这朋友了?”   雷捕头嘿嘿笑了:“杜大夫把雷某当朋友,雷某真受宠若惊了!呵呵”   杜文浩对林青黛拱手道:“林掌柜,让你担心了,真不好意思。”   “别客气,你们大半夜不回来,我是有些着急了,你是我五味堂聘请的大夫,在董达县也没个亲人,这要真出个什么事,我们可不好想啊。”   雪霏儿的老爹抓着女儿上下打量了,见她没事,这才放心,埋怨道:“你啊,可真是,这深山老林的要是遇到什么猛兽,哪还了得?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你死去的娘交代哦!”   “爹!人家这不是好好的嘛!”雪霏儿跺脚道。   “好好!咱回家吧!”   “我不,我还有事情!”   “什么事?”   “我,我要买一只刚产仔的母狗。”   宋掌柜奇道:“你买狗做什么?”   雪霏儿看了杜文浩一眼,吃吃一笑:“是帮杜大夫要的,他说以后要经常上山采药,我又不能时时跟着保护他,就想养一条狗有个伴,上山采药也有个照应。而且,今天我和杜大夫在山上采药,看见一些野兔,说如果有一条猎狗就好了,可以一边采药一边打猎。所以想买刚出生的小狗子养着。”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也不用急在这深更半夜的啊,赶明儿问了谁家的狗产仔了,要一条就行了嘛。”   “那……,那不行,就得今天要!现在要!” 第26章 关于纳妾   “为什么?”宋掌柜更奇怪了。   “我……,反正今晚就要嘛!”雪霏儿扭着腰肢给老爹撒娇。   “好好好!要要,可这么晚了叫我上哪给你找去?”   雷捕头笑道:“真是巧了,雪姑娘,我家就有一条刚下仔的母狗,一窝下了六个呢,等过几个月小狗大一些了,你来挑一条?”   宋掌柜笑呵呵道:“那敢情好,霏儿,还不谢谢雷捕头!”   “不!现在就要,连母狗一起要!”   雷捕头眉头微微一皱:“现在就要啊……?”   “哎!雷捕头,别弄错了,这条狗是帮杜大夫要的,不是我自己要,我才懒得养狗呢。不信你问问杜大夫!”   雷捕头望向杜文浩。   杜文浩呵呵一笑:“嗯……,是这样的,给捕头你治疗肘伤的药,其中有一味需要用狗的乳汁作药引,而且这药引有吉日时辰限制,过了今晚,就得等一些日子,怕耽误了捕头的伤势,所以才急着今晚要用。原也没指望能挖到这味药,所以上午的时候就没提这件事,没想到刚好就挖到了,所以才急着要找奶崽的狗。当然,我自己也想养一条小狗作伴,如果能把一窝狗养一段时间,从中找一条最好的,那当然很不错的了。霏儿光知道后面我想找条狗的事情,没了解前面的药引子的事,所以没说清楚。呵呵呵”   雷捕头恍然大悟,忙道:“哎呀杜大夫这……,这可真是太麻烦您了!原来一切都还是为了我,也真是凑巧了,幸亏我养的这条狗刚好下了崽,还真是巧了。回去我马上把狗给您送来。”   “如此多谢了!”   “不不,我还得多谢您了,杜大夫。”   庞县尉着急着让杜文浩去看他心爱的小妾的病情,好不容易等他们说完了,忙插话道:“夜深了,杜大夫,咱们回城吧!”   “好的。”杜文浩当然了解他的想法。当下上了衙门的马车,急速返城。   回到县城,雪霏儿和雷捕头去家里取狗。杜文浩把药筐拿回了自己的房间放,见无人跟来,这才将虎崽从怀里掏出来塞进被子里,留一条缝透气,然后锁上房门,出来和庞县尉一起来到恒祥客栈。   三人推门进去,庞母早已听到杜文浩的脚步声,颤巍巍起身道:“杜大夫!您可来了!您的药真灵,下午玉儿就清醒多了些,还说了话哩,只是不时咳嗽,咳完了又接着昏睡,醒了又接着咳,怎么办呢?”   杜文浩道:“不碍事,待我再给二奶奶诊诊脉,调整一下药方。”   庞雨琴给杜文浩沏了一杯香茶,羞红着脸低声道:“杜大夫,您辛苦了,请喝茶。”   她话语轻柔,让杜文浩不禁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忙欠身道:“多谢姑娘!”   端起茶抿了一口:“嗯……,香!真香!”   正说话间,床上二奶奶玉儿开始咳嗽了起来,一连串的咳嗽,咳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贴身的小丫鬟急忙帮她舒胸。   杜文浩忙道:“快!把二奶奶扶起来,让她趴在床边咳嗽,轻拍后背,让她把痰咳出来!”   贴身的两个小丫鬟忙帮二奶奶翻起俯身趴着,让她咳嗽,一个小丫鬟还用雪白的手绢接着痰。   二奶奶玉儿咳得很吃力,咳完了在丫鬟搀扶下仰面躺在床上,不停喘着粗气。紧闭着双眼,高高的胸脯不停起伏着。   那丫鬟正要将沾了痰的手绢拿出去扔掉,被杜文浩叫住了:“把手绢给我!”   接过手绢展开,仔细查看了一下手绢上的痰液,黄稠带着血丝,有一股腥臭,杜文浩点点头,这是脓血症导致肺部感染,已经能咳出痰,病人体内正气有了增强,这是好的征兆,现在只需要继续大剂量消炎就行了。杜文浩在床边凳子上坐下,伸三指搭脉凝神切诊,片刻,微笑道:“二奶奶目前恢复良好,等一会我对上午的药方作些微调,进一步补气养血、托毒生肌,应该会继续好转。”   庞县尉大喜,捋着胡须呵呵笑了,庞雨琴也高兴地在庞母耳边大声道:“杜大夫说姨娘会好起来的,要开新方子!”   “新房子?杜大夫还没房子住啊?这可有点麻烦,倒不是奶奶抠门啊,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嫁给杜家,自然由杜家准备新房了,要是咱们陪嫁个新房,那不成了上门女婿了,这可不成,这样可是待见了人家了,自立成家,这才是男人应当做的。杜大夫!你说是不?”   杜文浩脸上发烧,呵呵干笑两声,拱手道:“老太太说得没错,娶妻纳妾,当然是要自力更生的啦……”   “纳妾?”庞县尉轻轻咳嗽两声,“杜大夫娶了琴儿还想纳妾?”   “呵呵,这个……”   “我家琴儿端庄贤惠,将来相夫教子,传承你杜家香火,杜大夫要是还觉不满足,要娶个二房三房的,委屈了琴儿的话,我们可也不答应。”   娶妻纳妾的话也就是杜文浩刚才随口一说,说完了便发觉有些不对,本想解释一下的,可听庞县尉这话似乎有些威胁的意味在里面,不由有些来气,心想我还没答应娶你女儿呢,这都是你们家老太太耳朵背,听拧了一直要把女儿许给我,怎么反倒约束起我来了,拱拱手,淡淡笑道:“杜某出生卑微,加之四海漂流,遇事率性而为,既然县尉大人对杜某不屑,杜某也不敢高攀,这门亲事,本就是老太太随口说说而已,也没说媒下聘,就此一笑了之,以后再也不要提了吧!”   庞县尉一愣,面有怒色,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庞雨琴听了这话,却已掩面悲泣,碎步进了里屋,关上房门,扑在床铺上呜咽啼哭起来。   庞母诧道:“这是咋的了?好好地哭啥哩?儿啊,你刚才说啥不答应?娘没听清,咋听着杜大夫似乎很不高兴哩,娘可把丑话说到前头,你要是乱说什么,惹恼了杜大夫,娘可也不答应!”   “娘!”庞县尉走过去,凑到庞母耳边大声道:“杜大夫说娶了琴儿之后,还要准备纳妾!”   这下庞母听清了,诧道:“纳妾?”   “是啊!这不是委屈了琴儿嘛!”县尉大声在母亲耳边说道。   庞母摇摇头:“儿啊,你这话不对,琴儿嫁给杜家,那就是杜家的人,咱大宋但凡大富人家,谁家没个三妻四妾的?只要琴儿贤惠不妒,能和睦相处,那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啊,儿啊,你不也纳了玉儿作妾吗?你能做的事情,人家杜大夫就不能做?”   “可我好歹是一县的县尉,他只是个坐堂大夫而已!”   杜文浩一听这话,心头郁闷,沉声道:“县尉大人,很抱歉,我这一辈子恐怕注定只能是个坐堂大夫,配不上令嫒,老太太和大人的好意杜某心领了,杜某一介草民,不敢高攀,所以,这件事以后再也不要提了。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尽力给二奶奶治病的。”   说罢,杜文浩袖袍一拂,走到桌边坐下,提笔要写药方,发现砚台的墨已经干涸,拿起旁边的杯子倒了一点清水,抓住松烟墨要磨,旁边的丫鬟忙过来要帮忙研墨,杜文浩也不理会,自个儿闷声研墨。   庞县尉和刘氏、二闺女都很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27章 男人本色   庞母拍着大腿道:“儿啊!你都说了啥了!杜大夫这话娘听着心里慌哩,这是怎么了?”   “娘!我……唉!”   忽然,里屋门一开,庞雨琴脸上挂着泪花走了出来,走到杜文浩身边,伸手过去,低声道:“我来吧!”   杜文浩的手顿住了,抬头瞧了她一眼。   庞雨琴从他手中夺过松烟墨,研了起来。松烟墨画着柔美的圆圈,在砚台里绕着,一圈圈变成了浓浓的墨汁,庞雨琴的眼泪,也顺着白嫩的脸蛋一颗颗滚下,落在了砚台里。   片刻,研好墨,庞雨琴轻轻搁下松烟,一句话没说,碎步进了里屋。   杜文浩闻到她从身边走过留下的幽香,望着砚台那合着她泪水的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提笔蘸了蘸墨,歪歪斜斜写了一个药方,把笔一搁,起身拱手道:“大人,请照方拿药,明日我再来替二奶奶复诊。告辞!”   说罢,拂袖推门而去。   杜文浩一肚子闷气回到五味堂药铺。林青黛、雷捕头在屋里椅子上坐着,大堂里的地上放着一只大木箱子,里面躺着一条狗,一窝小狗正贪婪地吸吮着乳头,一个挤一个很是热闹,雪霏儿正蹲着瞧得高兴,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见杜文浩进来,笑道:“杜郎中,雷捕头把狗送来了,这些小狗好乖哦!”   杜文浩忙雷捕头拱手道:“多谢!这窝狗放在我这里三四个月,等我配好药,并挑选一只适合的小狗之后,其余的就还给你。”   雷捕头拱手道:“好的,有劳杜大夫了!这窝狗准备放在哪里?我帮你抱过去。”   “这个……”杜文浩瞧了一眼林青黛,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自己不能随意做主。   林青黛道:“杜大夫配药时需隐秘才是,外人不好旁观的。而且,这狗仔还太小,放在屋外会被冻死的,只能放在房间里。所以就放在杜大夫卧室吧,平时里英子负责照料它们,杜大夫可以放心坐堂。这样安排可好?”   这正合杜文浩的心意,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狗给小虎崽喂奶。不过平时得找个地方把虎崽藏起来,想了想,说道:“林掌柜想得非常周到,就这么办好了。另外,我还需要两口大木箱,用来装采挖回来的药材。”   “这好办,后院药材仓库里就有现成的,我让傻胖他们马上腾两口大木箱给你送到房间去。”   “多谢了!”   确定好了之后,雷捕头帮着把那一窝狗抱到了杜文浩的房间,英子忙准备狗食,傻胖和吴聪将药材仓库的两口木箱腾出来,抬到了杜文浩房间,每个箱子上都挂了一把铜锁。   杜文浩正帮着忙活,忽听得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说道:“杜大夫!”   杜文浩一回头,见是庞县尉,忙拱手施礼:“县尉大人来了。这么晚了,您有事吗?”   庞县尉左右瞧了瞧:“是有点事情,想和杜大夫您说说,能借个地说话吗?”   “好好,那就请到后院客厅说话吧。”   两人进了后院,来到一楼客厅,林青黛让丫鬟英子奉上了香茶,两人分宾主坐下。   杜文浩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憋气,所以也没主动开口,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庞县尉搓了搓手,低声道:“刚才……,刚才我说话有些莽撞,得罪之处,还请先生不要见怪。”   杜文浩听他道歉,还尊称自己为先生,倒有些意外,忙拱手道:“不敢!县尉大人乃父母官,小人乃一介草民,这样说话,小人可担待不起啊。”   庞县尉更是尴尬,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这个……,先生,刚才老太太已经责备了我,你不知道,我的二房玉儿的父母,当年有恩于我庞家,当年老太太是准备让她做原配媳妇的,只是我与她年岁相差了二十多岁,她那时还蹒跚学步,老太太不忍让我空等十数年,这才给我娶了现在原配,等玉儿成人后,老太太做主让我纳玉儿为妾。说实话,老太太对玉儿,那比对贱内还要心疼,加之贱内连生四女,人到中年,一直无子,玉儿过门后,便生了个大胖小子,给我庞家续了香火,老太太对她更是亲近有加。想不到这次得此恶疾,几乎送命,多亏先生妙手回春,眼见玉儿有了回生的希望,老太太和我们高兴之余,对先生真可谓感激涕零。”   杜文浩忙拱手道:“县尉大人客气了,行医者,救死扶伤是我辈份内之事,不必太过客气。”   “适才先生走后,老太太数落了我,说自古嫁女,那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将来琴儿嫁到你们杜家,那就是你杜家的人,纵然是我,也不方便插手说三道四的,否则也不合规矩不是?我冷静下来之后,觉得老太太说的很有道理,所以特来说明,将来杜大夫是否纳妾,全由你自己决定,我们不予过问,只要你以后对琴儿好就行。”   “呵呵,这个……,其实,我并没想纳妾,刚才只是顺嘴这么一说而已。”   庞县尉一拍大腿,喜道:“我就说嘛,先生乃是重情义的人,怎么会纳妾呢!”   “那也未必哦,花心其实是男人的本性,谁也不敢保证见到绝世美女不动心的。好比我初次见到令嫒,说实话,说我当时不动心那是假的。”   庞县尉呵呵笑了:“你这话倒也实在,足见你心胸坦荡。嘿嘿,没关系,刚才我已经把话说明了,就算你娶了琴儿,将来还要纳妾,那也是你们杜家的事,我们也不会说二话的,只要你对琴儿好就行!”   杜文浩微微摇头:“县尉大人,咱们心里都清楚,这许婚之事,只是老太太听拧了闹出来的误会,所以,大人尽可不必放在心上,至于二奶奶,所谓医者父母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治的,大人不必为此担心。”   庞县尉眉头皱了皱:“当初的确是老太太听错了,才许了婚,但是,我和贱内合计之后,觉得杜大夫你小小年纪已经医术如神,将来肯定前途无量,而且你为人正直善良,是个可托付之人。所以,我夫妻决定将错就错,就按老太太的意思,只要二奶奶神智恢复,病情稳定下来,便把三闺女雨琴许给你为妻,如果杜大夫觉得这样有些草率,我立刻央媒前来提亲就是。杜大夫以为如何?”   杜文浩连连拱手:“多谢县尉大人抬举,这门亲事……,只怕杜某难以从命。”   “这是为何?”庞县尉脸色一沉:“你看不上小女?”   “不不,县尉大人误会了,我刚才也说了,令嫒容貌秀美,端庄贤惠,百里挑一,这样的佳偶打着灯笼也难找,我一个坐堂大夫,能娶到令嫒这等佳偶,只有偷笑的道理,怎么会看不上呢。”   庞县尉脸色顿时缓和下来,微笑道:“即使如此,先生难道有什么别的顾忌吗?哦,对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生是要征得双亲的同意,对吧?”   想起父母,杜文浩神情一黯,轻叹一声:“唉!我父母……,已经不在了,我……,我哪有福气……请示二老的意见……”想起自己突然穿越来到一千年前的北宋,现代社会的父母,不知道自己下落,此刻只怕心急如焚,伤心欲绝,禁不住伤感,连眼圈都红了。 第28章 一切随缘   庞县尉见他真情流露,同情之余,对他这番孝心颇为赞赏,抚掌叹道:“唉!令高堂英年早逝,令人扼腕……,既然如此,那先生还有什么疑虑的呢?”   杜文浩吸了吸鼻子,道:“我行走江湖多年,本来靠行医省吃俭用已经积蓄了点钱,想找个地买间陋室安顿下来,没想到,前些日子,路遇匪徒,所有的银钱都被抢劫一空,连同铃医行囊,好在林掌柜好心请我做了炮制药材的师傅,还临时兼任坐堂大夫,这才有了个栖身之所。”   “是啊,先生遭遇,令人同情。这些打家劫舍的贼寇,本官一定将他们缉拿归案,重重法办!”   杜文浩叹了口气:“唉!所以啊……,大人,眼下我这样子,说得不好听,那是寄人篱下!身无长物,连个简陋茅屋都没有,还谈什么娶妻成家啊?我纵有心娶令嫒,也不忍心让她跟我受苦啊!”   庞县尉恍然大悟,心想闹了半天,人家还是为自己女儿好,有些惭愧,连连点头:“先生所言极是!那先生打算怎么办呢?”   “我还年轻,才刚过弱冠,应当先成就一番事业再说。”   “先生的抱负当然令人赞叹,不过,古人说的是‘成家立业’,这成家是放在前面的,先有家,再立业。所以,先生该当成家之后,再立业啊。再说了,这行医一道,要想创出名堂,成为名医,就算医术精湛,只怕也得熬个十年八载的。小女年岁不小了,再要拖延到先生成就一番事业的时候,只怕……,唉!”   “就算不立业,这成家也得有个家才行啊,我现在寄人篱下,身无长物,也没成家的基础啊。”   “呵呵,钱财之事好办,这次先生救活玉儿,我赠你白银一百两作为诊金,用这笔钱购置一处小宅院,买上几亩薄地,加上你行医赚钱,这养家糊口应该足够了。”   “不不,大人,我不能收。”   “为什么?”庞县尉愕然道。   “按照惯例,坐堂问诊,每次五文,出诊每次十文,药资另算。如果老天爷开眼,治好了二奶奶,这先后出诊算下来,也最多超不过一百文。如何能收一百两白银?”   “呵呵,先生真是实诚人,不过,我听说大夫行医,诊金并无定例,根据各自家财确定,家中殷实的,数倍数十倍给也并无不妥,一般人家,一只老母鸡,一筐鸡蛋,或者一捆柴火,冲抵诊金,也未尝不可,至于清贫人家,仁医向来不受诊金,甚至还奉送汤药。听说先生也曾给客栈一贫苦妇人小孩义诊,让人敬佩。我妾室玉儿是我庞家恩人,是老太太心头肉,如果先生真救得了玉儿一条性命,给一百两银子诊金又有何妨?先生何必矫情推却呢?”   杜文浩淡淡一笑:“若是别人,别说一百两诊金,他要愿意,给再多我也收得心安理得,只是,大人,您的诊金,我不能多要。”   “这是为何?”   “救死扶伤本来就是医者的本份,救人性命的事情,哪个医者没遇到过?对于行医之人来说那是理所应当的平常事,要是借此索要重金,岂不成了借机敲诈,趁人之危嘛!所以,按照惯例,就算救人性命,一般也就送个诊金三四两就行了,赠送诊金超过十两,那已经非常罕见,如果大人一下送我百两白银,这恐怕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只怕立即成为街头巷尾酒楼茶肆闲聊的热门话题了。”   “那有什么,他们喜欢嚼舌根就让他们嚼去呗!”   “那可不成,眼下老太太将令嫒许我为妻的事情已经传遍全城,人家不用想也知道,大人重金酬谢,显然是大人有意帮扶于我。大人你想啊,我要靠岳父的资助买房购地娶妻生子,跟倒插门的赘婿有什么分别?那一辈子会抬不起头来的!我被人瞧不起,恐怕令嫒也不会过得好的吧?”   赘婿是招男子入女家为婿,由远古的服役婚发展而来。由于赘婿与男尊女卑的礼教思想相反,所以历朝都受到歧视,唐宋时蔑视赘婿,称为“疣赘”,是为世人所不齿的。   所以这番话让庞县尉也频频点头:“先生所虑有理。要不……,我多多陪嫁嫁妆呢?——也不成,别人也会乱说的。这……,这可怎么办?”   杜文浩道:“这成家之资还是小事,主要是杜某对令嫒还不了解,不知道是否适合,这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杜某不愿草率决定。再则说了,杜某已决定先立业,再成家。不希望妻子跟着自己受苦,也不愿意受家庭拖累而耽误事业。”   庞县尉脸上笑容消失了,冷冷问道:“先生打算让小女等多久?”   “一切随缘!”   “好一句‘一切随缘’!——先生这是婉拒婚事了?”   “不敢,只是杜某至今还寄人篱下,的确不敢考虑娶妻成家的事情,以免误人误己。”   庞县尉深深凝视杜文浩一眼,片刻,才缓缓道:“先生不亢不卑,自强自立,令人佩服。既是如此,那就一切随缘吧!”说罢,袍袖一甩,蹬蹬大步出门走了。   杜文浩望着他背影消失,摇摇头,等了片刻,这才慢慢来到前厅,见雪霏儿还在大堂里和林青黛说话,便走了过去。   雪霏儿见到杜文浩,迎上来笑嘻嘻道:“杜大夫,我到你房间看看小狗子,成不?”   “行啊!”杜文浩知道她想看的其实是那只抱回来的虎崽。带着她回到房里,果然,雪霏儿进门后就把房门闩上,急声问:“虎崽呢?还活着吗?”   “不知道,可能还活着吧。”   杜文浩快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见那虎崽躺在被子里,两眼紧闭,蜷缩成一团,在那里簌簌发抖。   雪霏儿看得可怜,想伸手去抱,却又不敢,捅了一下杜文浩:“你快抱它去吃奶啊!”   “还用你说啊?”杜文浩小心地将虎崽双手捧着,走到狗窝旁,将虎崽放在狗仔堆里。   母狗发觉异样,回过头,用鼻子在虎崽身上乱嗅。   杜文浩忙道:“你快安抚住它,要让它闻出虎崽不是狗仔,它就不会给虎崽喂奶的了!”   雪霏儿忙蹲下身,用手轻轻抚摸母狗的脑袋和脖子,母狗收回脑袋,将下巴搁在木箱边上,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虎崽躺在狗仔堆里,满是金黄色花纹的身子哆嗦得跟筛糠一般,闭着眼把小脑袋四处乱扭,似乎闻到了奶香,却找不到乳头,急得嗷嗷叫,费力地将小脑袋往狗仔堆里乱拱。而那几个小狗仔,尽管个个都还没睁眼,却是争斗好勇精力旺盛,似乎知道虎崽不是它们一家人,都四脚乱刨,三两下便将虎崽踢了出来,可怜巴巴趴在那发抖。   雪霏儿斥道:“你们可真霸道!”伸手将几个已经吃得肚子滚圆的小狗崽抓起来放在旁边,空出一块地,对杜文浩道:“快把虎崽拿过来喂奶啊!你想看它死啊?”   杜文浩笑了,低声道:“哎,你不是说养虎为患吗?怎么这会儿比我还着急啊。”   “哼!都抱回来了,说那么些干什么?赶紧的啊。”   杜文浩将虎崽一手抓起,放在母狗的一只乳头下。虎崽拱了几拱,小嘴张开四处摸索,终于含住了乳头,贪婪地吸吮起来。   杜文浩这才长舒一口气:“好了!只要虎崽喝了狗的奶,身上有了狗的奶汁味道,以后这狗就不会不给它喂奶了。”   “是啊?那就好!可是,这虎崽长大了,会不会咬这些小狗?”   “不会的,都是吃一个母亲的奶长大的,算得上同胞兄弟了,怎么会窝里斗呢。再说了,差不多的时候就送虎崽回山上去了。”   “嗯,这倒是。”   雪霏儿抚摸着狗的脑袋,狗也不管含着乳头猛吸吮的虎崽了,只顾趴在那打盹。两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小虎崽吃奶,雪霏儿试着把那几只搬开的狗仔一只只拿回来吃奶,而这时虎崽喝了奶,有了力气,死含着乳头不放,那几只狗仔也刨不开它,不一会,也慢慢习惯这个新来的争食者了。   又过了一会,小虎崽吃饱了,蜷缩在小狗崽堆里呼呼大睡,雪霏儿这才放心里走了。 第29章 紫花地丁   第二天一大早,杜文浩让虎崽吃饱奶之后,在一只装药材的木箱里垫了些破布做了个窝,又用刀子把箱子角捅了个小窟窿透气,然后将虎崽放进去,把箱子锁好,这才开门洗漱,拿出昨天挖的三七等草药炮制好,做成散剂或者饮片,放在另一口药箱子里锁好。   杜文浩下楼来到大堂,药铺还没开门,吴聪和傻胖正在抹桌子扫地,杜文浩让吴聪把昨天开给雷捕头药拣了,自己拿着回到房里,关上门,把三七、鸡血藤等几位药加入,包好,拿回了大堂,递给吴聪:“你把药给雷捕头送去。”   吴聪答应了,提着捆成一串的药包开门走了。   杜文浩正帮着傻胖卸门板开堂铺,忽听到雪霏儿惊慌的声音传来:“杜郎中!杜郎中!”   杜文浩道:“我在这呢,怎么了?慌里慌张的,后面有老虎啊?”   雪霏儿跑进来,喘了一口气,咽了一声口水,急急的声音道:“坏了!快去看看吧!二奶奶她……”   杜文浩心头一惊:“二奶奶怎么了?”   “二奶奶快不行了!我刚刚起床,去上房瞧瞧二奶奶,结果发现二奶奶出气多,进气少,两眼翻白,脉都摸不到了!说是昨晚就这样的,呜呜呜”   杜文浩大吃一惊:“啊?为什么不叫我?”   “我问了,丫鬟们说县尉大人只让人去叫来了钱神医,却不让叫你!我问了原因,县尉大人只说了句‘一切随缘’!我听了急了,这才跑来叫你,快去吧!”   杜文浩二话没说,背上药箱飞奔出门,雪霏儿紧跟在后面。杜文浩阴着脸穿过大街,冲进对面客栈,咚咚咚快步上了楼,来到房前,一把将房门推开,跨步进去。   庞县尉见到杜文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沉下脸。二闺女和三闺女庞雨琴都在掩面哭泣,尤其是三闺女庞雨琴,更是哭得眼睛红肿跟个核桃似的。   只有拖着两条鼻涕手里拿着麦糖的豆儿,才三四岁,根本还不懂事,跟着大人哭了一会就不哭了,此刻瞪着大眼睛只顾舔着手里的麦芽糖。见杜文浩进来,鼻涕口水糊着的脸朝他咧嘴一笑,随即鼻子哧溜一声,将马上流淌到嘴边的鼻涕吸了进去。   床边凳子上,坐着的正是神医钱不收。见杜文浩进来,他转头瞧了一眼,冷冷一笑,站起身走到一旁。   杜文浩也一声不吭,走到床边,弯腰凝视床榻上气若游丝的二奶奶玉儿,片刻,伸手掰开她的眼帘看了看,自个儿将旁边的独凳拉了过来坐下,也不理旁边众人,拿过玉儿手腕,凝神搭脉。   庞母听出了杜文浩的脚步声,颤巍巍摸索着往前走:“杜先生,是杜先生来了对吧?快看看玉儿,我怎么觉得玉儿不太好呢,问他们他们也不肯说实话,先生你告诉我,玉儿是不是不行了?你可要下死力救我玉儿啊,我都把三闺女许给你了,那可都是一家人了呀……!”   “奶奶!”庞雨琴一跺脚,掩面而泣,转身奔进里屋,咣当一声掩上房门,里面传来悲悲切切的哭泣。   庞县尉和刘氏等人忙把庞母搀扶回椅子上。刘氏道:“娘,别着急,杜大夫正在给玉儿瞧病呢!”   “我叫你们去叫杜先生,你们偏不,还骗我说玉儿没事,现在杜先生一言不发,说明肯定玉儿出事了,我的玉儿啊……!我告诉你们!我玉儿真要出了事,我……,我就她一起死!呜呜呜……”   房间里乱成一团,杜文浩却视而不见,闭目凝神诊脉,良久,才缓缓放开了玉儿的手腕,一言不发,站起身,独自踱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街道上渐渐开始热闹的街面,还有对面生意清淡的五味堂,心里思索着该如何治疗。   二奶奶玉儿病情反复,本在他预料之中,用中医治疗如此危重的败血症,他的把握不到三成,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抗菌消炎,二奶奶前段时间用药,一直在努力解决的就是抗炎问题,这也是脓血症最主要的问题,但是,能使用的抗炎草药,他都用上了,过去两天的确一定程度上控制了全身感染的进一步恶化,可是,却没有能克敌制胜,以至于引起了病症的反复,加上昨晚病情恶化,庞县尉他们又不来叫他,影响了抢救时机,怎么办?   必须想到新的抗菌消炎的办法,说到底,这才是关键!不过现在得马上抗休克!   杜文浩拿过药箱,取出金针,用药棉消毒之后,迅捷地分别刺入玉儿素髎、内关、涌泉等穴。   见此情景,屋里所有的人都静悄悄望着他,生怕说句话会分神了似的,连里屋三闺女庞雨琴的抽噎声也停下来了。   杜文浩给玉儿针灸了一炷香功夫,发觉脉象有了增强,休克症状已经缓解,这才收了针,站起来,在屋里走了片刻,衣袍一撩,走到桌前坐下,提笔要写药方,发觉砚台墨汁已经干涸,一手捋住袍袖下摆,一手拿起清水盏,在砚台里倒了几滴,拿起松烟墨,悬肘研墨。   旁边丫鬟忙过来轻声道:“大夫,奴婢来吧?”   杜文浩恍若未闻,继续研墨。   只听里屋房门吱呀一声拉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到他身边,一阵幽香扑鼻,一只纤纤素手伸过来,在他面前展开,如白菊娇艳的花瓣,带着哭音说:“我来!”   杜文浩停住了,犹豫片刻,还是将手中半截松烟墨让给那花瓣。   花瓣合拢,二指轻捻,画着柔滑的弧线研起墨来。   这女孩当然就是三闺女庞雨琴。   杜文浩抬眼看了看她,只见她俊俏的脸蛋上梨花带雨,一双凤目只是瞧着砚台那渐渐浓黑的墨汁,娇容凄然。   庞雨琴身上那淡淡的幽香,如雨后轻烟,轻轻飘过,杜文浩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心头一动,似乎发现了什么,却如梦里看花,想看又看不清,恍然说了句:“好香!琴儿,你身上熏的什么香?”   庞雨琴素手一顿,瞟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了眼神,带着哭音低低道:“紫烟……”   “紫烟?……什么做的?”   豆儿拖着两条鼻涕,手里拿着半块麦糖,一直趴在桌沿上瞧着他写方子,听了这话,仰着小脸傻乎乎道:“我知道!是紫丁香花做的香料!我见三姐做过!”   “紫丁香花?”杜文浩身子猛地一震,离座蹲下身问豆儿:“紫丁香花是什么?”   “紫丁香花就是紫色的花嘛,香香的,这都不知道,笨笨!”豆儿大眼睛满是不屑,将手里半块麦糖塞进口里,张开缺了门牙的嘴抿了一口。   “紫色的花?——紫花地丁!”   杜文浩眼睛一亮,豆儿的话让他猛然想起紫花地丁来,紫花地丁是一种强抗菌消炎草药,经过现代药效试验,证明对金黄色葡萄球菌、结核杆菌、痢疾杆菌、肺炎球菌等多种病菌都有很强的抑制作用,对内毒素甚至有直接摧毁作用!   杜文浩猛地一拍脑门,自己脑袋发昏了,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怪自己临床经验还不足。   杜文浩抱起豆儿,在她脏兮兮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你真聪明!”   豆儿很是高兴,没了门牙的小嘴一咧,呵呵笑了。   放下豆儿,杜文浩站起来道:“紫花地丁,知道哪里有吗?要很多!”   刚刚被夸奖,豆儿很得意,顾不得抿麦芽糖,仰着小脑袋说道:“我知道!三姐花园子里就有!好多呢,紫花地丁、桔梗花、丁香花,好多花呢!”   “是真的吗?”   庞雨琴点点头。   “快带我去挖!我要紫花地丁做药!这药能救二奶奶的性命!” 第30章 平凡的小花   旁边一直阴着脸一言不发的钱不收终于开腔了,冷冷笑道:“紫花地丁做药?嘿嘿,不知是源自哪本药书的记载啊?”   紫花地丁作为药材,是明朝李时珍《本草纲目》才首次记载,此前并没有发现它的药用价值,所以钱不收不知道很正常。   这时候杜文浩没空理他,对庞雨琴道:“咱们快走吧!”   雪霏儿也急声道:“三姐,你快带杜郎中去啊!”   庞雨琴听说这药可以治疗姨娘的病,更不多说,点头应了声“好”!跟着杜文浩两人冲出了房间。   正在他们咚咚下楼的时候,庞县尉冲出来,趴在走廊的栏杆上说道:“骑我的马去!”   宋朝老百姓一般都坐牛车,士大夫骑驴或者乘轿,而马匹大部分都用于军事和朝廷公务,除了军队、衙门,就只有富贵人家才有马匹。庞县尉作为维护一县社会治安的官员,有衙门专门配备的巡查用的骏马。   两人来到后院,庞县尉的马只有一匹,庞雨琴道:“你骑马先去,我坐牛车来。”   “恐怕不行,你们家的家丁不会让我进去的,我也不知道你的闺房花园在哪里,再说了,我……,我不会骑马哦!”   “那……那怎么办?”   “要不,咱们还是做牛车去吧。”   “来不及了!”庞雨琴银牙一咬,扯了杜文浩一把:“上去!咱们两骑一匹马去!”   “啊?”   “快啊!姨娘快死了!”庞雨琴话语带着哭腔,伸手抓住了马笼头稳住马。   杜文浩把心一横,学着电影里的样子,一脚踩蹬,两手抓住马鞍梁,飞身上马,松开马镫。庞雨琴踩蹬上马,坐在他身后,绕过他抓住马缰绳,两脚一夹马肚子,一声清叱“驾!”纵马出了客栈。   大街上的行人听到急促的马蹄,看见是衙门官马,都急忙躲避两边。耳听马蹄急促,飞驰而过,晃眼看见马背上一男一女,共乘一骑,都瞪大眼啧啧称奇,虽然马快,还是有熟识并眼尖的人认出马上女子正是县尉庞大人的千金庞雨琴小姐,而前面坐着的,似乎就是五味堂新来的坐堂大夫。   于是,当他们两的马飞驰而去之后,这特大新闻也长了翅膀一般,很快传遍了大半个城了。   庞雨琴带着杜文浩匆匆进门,穿过前厅,来到后宅,一座精致的小花园里,跨步进入月亮小门,碎石铺地,柳荫绵绵,一弯碧绿的池水,深秋了,池塘边荷叶早已枯黄,清晨间,池边甚至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霜。   一栋小楼掩映在绿树中,小楼前一大片花圃,大部分的花都已经在深秋凋零了,除了初冬的茶梅,绽开着娇嫩的花蕊。   杜文浩一眼便认出了花圃中一片紫花地丁,忙跑过去蹲下,顾不得找锄头,两手抛了起来。庞雨琴赶紧拿来花锄,蹲下身帮着刨挖。   杜文浩一边挖一边好奇问道:“紫花地丁在田埂、路旁随处可见,小布丁点一个,你怎么会喜欢这种小花,还费劲巴里种它?”   “我觉得它很美啊,在平平凡凡的地方默默绽开,自由自在地活着,多好啊。”   杜文浩一呆,望着她娇嫩的脸庞,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庞雨琴却并不抬眼,只顾挖着花。   很快,两人挖了一大堆,庞雨琴找来一个袋子装了花,杜文浩提着,两人出院子上马,又在众目睽睽中穿过大街,飞驰回到了五味堂药铺。   药铺里坐着几个病怏怏的人,小丫鬟英子正心急火燎团团转,见到杜文浩,忙迎了上来:“哎呀,先生!你去哪里了?夫人都要急死了,让人去对面客栈找你,你也不在。这一上午都来了好几拨病人瞧病,听说你没在,又都走了,只剩这几位了。”   杜文浩又惊又喜:“今儿个怎么来了这么多病人了?”   店伙计吴聪呵呵笑道:“我去给雷捕头送药的时候,听衙门捕快们说,这一大早,雷捕头上街巡街,挨着一路说咱五味堂来了位神医,不仅手段高明,而且为人仗义,让有病的都来咱这瞧病。”   “这雷捕头还真是热心!掌柜的呢?”杜文浩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在后院呢!快赶紧给这些病人瞧病吧,都等你老半天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一个中年人搀扶下,拄着拐杖坐在门口长椅子上,弯着腰,不停咳喘,喉咙里嘶嘶作响,如拉风箱一般,说话也不利落,断断续续道:“是啊,杜大夫,咳咳咳……,雷捕头说你医术如神呢,他说行那就一定行的,所以老朽等人来找您看病,您给瞧瞧吧,我这病啊……嘶嘶嘶……,整天喘个不停,咳个不停,哎呀,咳咳咳……,真要我老命了……咳咳咳……”   杜文浩忙躬身道:“老人家,真对不住,如果您愿意让我瞧病,恐怕还得耐心等等,因为我有个危重病号等着我炮制药材救命!”   “哦?是县尉庞大人的二奶奶吧?嘶嘶嘶……,听说了!那您赶紧先去忙吧,闲了再来,咳咳咳……,老朽等着,反正这老病也拖了二十多年了,一时半会死不了!咳咳咳……”   杜文浩忙提着大半袋的紫花地丁进了后院,林青黛正在后院一颗老槐下竹椅上坐着,手里做着一件女红,见杜文浩进来,忙放下起身,眉宇间闪过一丝喜悦:“回来了!”   “嗯。我先制药给二奶奶送去,回来再给前堂病人瞧病。”   “好,病有轻重缓急,先救急!”   杜文浩将紫花地丁倒在地上,先用铡刀切碎,然后取过铜钵,将紫花地丁捣烂成汁,用纱布过滤,盛在碗里,把他先前配给二奶奶的药端来,将紫花地丁汤汁倒入混合好,带着紫花地丁的药渣,端着汤汁和庞雨琴两人回到了恒祥客栈。   进得门来,一屋子人见到他端着药汤,知道煎熬了新药来了,眼中都显露出了希望。   钱不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嘴角一抹冷笑。他被人尊称神医,也自信这县里、四里八乡甚至府城都算上,他医术也是数一数二的,连他都毫无办法的病,这年轻人如何能治好。   旁边一个小丫鬟上来要接碗,庞雨琴已经先接过去:“我来喂!”   庞雨琴端着药汤坐在床边,舀了一勺,用嘴唇试了试,小心地送到二奶奶玉儿嘴边:“姨娘!喝药了!”   玉儿圆睁双目,傻傻望着前方,毫无反应。   “用灌壶灌!”杜文浩道。   丫鬟赶紧拿来灌壶,将汤药倒入,用簪子撬开玉儿的嘴,将壶嘴伸进去一直探到咽喉处,将汤药慢慢都硬灌了进去。   一壶汤药灌完,玉儿依旧一动不动躺着,面部如玉雕一般,只有胸脯微微的起伏,让人才能感觉她脆弱的生命还在挣扎。   杜文浩将手里紫花地丁的药渣递给庞雨琴:“给奶奶腿上的疔疮清洗伤口后,把这药敷上。”   庞雨琴接过,在丫鬟们帮助下忙着给二奶奶换药,杜文浩走到屋角转身回避。   庞县尉走到杜文浩身边,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声道:“杜先生……,多谢……!”   杜文浩没有回头,淡淡道:“治病救人,医者本份,不必言谢。不过,杜某有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二奶奶昨晚病情危殆,大人却不派人来叫我,想必是杜某昨晚说的话得罪了大人。可是,所谓人命关天,大人纵然对杜某有什么看法,也不能拿病人性命赌气!”   庞县尉面有愧色,低声道:“是!先生说的是……” 第31章 噩梦醒来是早晨   静静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玉儿嘤咛一声,慢慢睁开了眼,孱弱的声音唤道:“虎子……”   这轻轻的一声,耳神时好时坏的庞母却已经听见了,颤巍巍叫道:“快!玉儿在叫虎子哩!快把虎子抱过去!”   众人又惊又喜,一阵忙乱,奶妈急忙将怀里婴儿送到玉儿身边。   玉儿眼球艰难地转了转,瞧了一眼身边的儿子,嘴角有一丝微笑,又慢慢望向庞县尉,微弱地唤了一声:“老爷……”   “玉儿!”庞县尉眼泪都差点下来了,悲喜交加上前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你受苦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玉儿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贱妾……,想喝粥……”   二奶奶已经多日粒米未进,忽然说要喝粥,喜得庞县尉差点哭出声来,忙不迭转头吩咐:“快!快给你们二奶奶熬粥去!快啊!”   房中顿时大乱,几个丫鬟正要奔出房去,却被杜文浩叫住了,他微笑叮嘱道:“用红参炖粥,回阳救逆固脱!”   “嗳!”丫鬟脆生生答应了,忙着准备去了。   见玉儿醒转,能应答,还想进食,房中众人都是喜不自胜,唯有钱不收却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雪霏儿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钱神医,杜郎中治好二奶奶的病,你不高兴吗?”   “除中之象,何乐之有?”   “除中?什么除中?”   钱不收又叹了口气,低声道:“二奶奶本不能食,现在醒转就要喝粥,乃是中焦脾胃之气即将断绝的征兆!”   “喂!你掉什么药袋子,我听不懂,直说啊!”   钱不收苦笑,声音更低了:“就是——回光返照啊!”   这一声虽轻,却将一屋子人惊得木呆呆立在当场,随即,庞雨琴等女失声恸哭起来。   庞母没听清,张皇地伸着手摸索着:“怎么了?玉儿不好了是不是?到底怎么了呀……?”   杜文浩哼了一声,走到床边椅子上坐下,拿过玉儿手腕,凝神搭脉,片刻,回头对钱不收朗声道:“二奶奶脉虽沉细,但已无衰竭的迹象,哪来的回光返照?——自己来诊脉看看吧!”起身让开。   庞雨琴等人哭声顿止,一起望向钱不收。   钱不收冷笑一声,撩起长袍前襟一角,迈大步过来,在凳子上坐下,伸三指轻轻搭在玉儿手腕上。   片刻,钱不收咦了一声,转头望向杜文浩,花白的眉毛抖了几下,眼神中满是惊诧。   杜文浩淡淡一笑,耸了耸肩。   钱不收凝神静气,仔细辩脉,良久,慢慢收回三指,轻捋着三缕胡须,紧缩双眉,似乎无法理解眼前所见到的一切。   庞县尉小心问道:“钱先生,玉儿到底如何?”   钱不收一言不发,又低头凝视床上玉儿片刻,再次伸手切脉,良久,才缓缓放开,艰难地站起身,瞧向杜文浩,灰白鬓发仿佛瞬间白了许多。好一会,这才拱手道:“杜先生医术另辟蹊径,果有疗效,佩服!”   此言一出,已经肯定二奶奶玉儿不是回光返照,而是真正好转苏醒了。房中众人顿时欢呼起来,庞雨琴和姐姐更是相拥而泣。   刘氏扶着庞母的手,哭着大声在她耳边道:“娘~!玉儿……!玉儿活过来了!”   “啊?你说什么?”   “玉儿活过来了!杜先生救活了玉儿了!”   “老天爷……!玉儿……,我玉儿呢!”庞母摸索着跌跌撞撞往前冲,刘氏和庞县尉急忙搀扶着她走到床边凳子上坐下,把玉儿的手放在她手心里。   庞母哆哆嗦嗦道:“玉儿!我的心肝!你……,你怎么样了?”   玉儿昏迷多日,如今又看见了老太太,才知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真恍若隔世,又悲又喜,眼角一滴清亮的泪珠慢慢滚落,弱弱地道:“老祖宗……,玉儿……,玉儿好多了……”   “谢天谢地!谢谢菩萨救了我玉儿!”   庞雨琴哭着扑哧一声笑了,眼泪哗哗的说道:“奶奶!是杜先生救的,不是菩萨!”   ……   望见屋里人又哭又笑,杜文浩这才微笑着轻舒了一口气。   败血症致病病因复杂,死亡率高,尤其是多种细菌引起的复数菌性败血症,死亡率更高,如果在现代,一般先用两种以上的广谱抗生素联用,大剂量抗炎,同时提取细菌进行培养和药敏试验,根据结果调整用药。可是,在古代当然没这条件,杜文浩只能将具有抗菌消炎功效的中药都用上,指望通过这种全面撒网的办法来治疗。   这是不得已的办法,人的身体耐受力是有限的,一次不可能使用太多药物,用的药种类多了,单种药的药效相对就会降低,而达不到必须得剂量就起不了大作用。幸好中药类抗菌消炎药大多是广谱类的,大剂量使用倒也抑制了病菌进一步侵袭,只是缺乏克敌制胜的决定性药物。   杜文浩把能想到的抗菌消炎药都用上之后,二奶奶病情还是出现了反复,命在顷刻,就在这时,杜文浩在庞雨琴的偶然提示下,发现了自己遗漏了紫花地丁这味重要的抗菌消炎药没用。   紫花地丁最早记载于明朝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这之前的医者并没有发现这种药的药用价值。无人使用过这种药,人体也就没有任何耐药性。这种情况类似于当年青霉素问世之初,人体还没有对青霉素产生耐药性,所以面对肺结核、脑膜炎等等这样曾经的绝症,可谓所向披靡,药到病除。杜文浩使用新型抗菌消炎药紫花地丁,和这一样,犹如两军对垒势均力敌的时候,突然杀入的一支生力军,胜利的天平立即倾斜了,最终将玉儿从死神手里夺了过来。   雪霏儿凑过来道:“玉儿姐,正在给你熬红参粥哩!别着急,马来就来了!”   “嗯……”玉儿轻轻点头。   雪霏儿喜滋滋站起身,转头对钱不收道:“二奶奶的病治好了,钱神医,你还不拜师?”   钱不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捋着胡须瞧了杜文浩一眼,沉声道:“此刻言之过早,二奶奶尚未完全脱离险境,等二奶奶真正转危为安之时,老朽自会登门拜师。告辞!”拱拱手,拂袖而去。   钱不收临走这句话,又让庞县尉等人心头一惊,忙问杜文浩道:“杜先生,玉儿不会再有事了吧?”   “目前恢复良好,不过一定要严格继续按照我的医嘱用药,绝对不能松懈麻痹,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庞县尉连连点头:“一定!谢谢你!杜先生!”   老太太耳朵背,没听见他们说什么,而且此刻也顾不得和杜文浩说话,坐在床边,拉着玉儿的手高兴得老泪纵横。刘氏、二闺女、庞雨琴还有奶妈、丫鬟们都围拢床边,又哭又笑地议论着,小心地和玉儿说着这些天的事情。   杜文浩也不打扰,静悄悄出了门,雪霏儿追上来,跟着他一起下楼。   两人回到五味堂药铺,雪霏儿老远就叫道:“青黛姐!杜郎中把二奶奶救活了!真是神了哦。”   那几个病人还在大堂等着他回来,那不停咳嗽的老者一听这话,忙起身道:“姑娘说的可是真的?咳咳咳……”   “当然是真的,这会子二奶奶已经醒转,嚷着要喝粥哩,县尉大人、老太太和大奶奶他们都高兴得不得了了,不信你自个儿去去瞧去啊!”   “信!雪姑娘说的当然信!咳咳咳……,听说这县尉大人的二奶奶得了暴病,连钱神医都治不好呢,咳咳……,杜大夫楞给治好了,那不是比钱神医还要神么?嘶嘶嘶……”   其他几个病人也都连连点头赞同,都惊奇地上下打量着杜文浩。 第32章 阎妙手   雪霏儿很是得意,很有一种伯乐发现千里马的自豪感:“那可不是嘛,你们不知道啊,钱神医还说二奶奶醒转要喝粥,是什么……,什么……”转头瞧向杜文浩:“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除中’!就是中焦断绝的意思。”   “对对!除中,说二奶奶是回光返照,马上要死了,杜郎中叫他自己来看看是不是他说的那样,钱神医把脉之后,张大嘴半天都合不拢哩!那个神情真真让人好笑!嘻嘻嘻”   杜文浩笑道:“夸张!行了,我要看病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我不!我还没说完呢!”雪霏儿眉飞色舞继续说道,“你们知道吧?钱神医眼见杜郎中把二奶奶救活了,脸上别提有多难看了。”   “哦,那是为何?难道他不希望二奶奶病好?”   “那倒不是,他到底是神医,这医德还是不错的,没这么缺德。只是,假如二奶奶病好了,他就要拜杜郎中为师,所以苦恼啊!”   “拜师?咳咳咳……”老者佝偻着腰,一双老眼瞪得跟鹌鹑蛋似的,“钱神医要拜杜大夫为师?为什么?”   “嘻嘻嘻嘻,这都怪这钱神医目空一切,太过高傲,先前说话太满,断定二奶奶已经没治,并且说只要杜郎中治好了二奶奶,他就拜杜郎中为师。他想不到杜郎中果真厉害,连他钱神医断定必死的人都给治好了,他这叫作茧自缚!”   “哦……,原来是这样啊!咳咳咳……”   另外几个病人也都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这可是个大新闻,他们其实也没什么大病,全是为了给雷捕头一个面子,这才来让杜文浩瞧病,没想到却听到这么个天大的新闻,心里痒痒的急着回去说给亲戚朋友听。   雪霏儿说得兴起:“钱不收号称他医治的病人,连阎王爷都收不走,如果他的医术都能这么说,那杜大夫更厉害,岂不连阎王殿上死了的人都能给救活了?嘻嘻嘻”   “哈哈!”杜文浩忍不住笑出了声,“霏儿,你可真能吹!行了,二奶奶还没脱离危险,你就这么往高里拔我,就不怕我从高处摔下来,摔个鼻青脸肿的啊?”   “嘻嘻,怎么会呢?我也想不到你这么能耐,青黛姐,你可真有眼光,请了这么个神医来当坐堂大夫,往后啊,你这五味堂可就四海名扬了!”   林青黛一直微笑着静静地听他们说话,心里却早已惊喜交加,暗自庆幸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闻言笑道:“是啊,咱五味堂以后就仰仗杜先生了。”   雪霏儿嘻嘻笑道:“不对!青黛姐,该叫他杜神医!赶明儿二奶奶病好了,他就是钱神医的师父,那可不是神医的神医么!”   “行了,你们俩就别在这一唱一和的往我脸上贴金了。”杜文浩笑道,“不过,还是别叫我什么神医,我可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这神医那是随便叫的吗?那可是要经过多年行医,救治无数病人之后,才能慢慢积累起来的。人家钱不收赚这外号,那就是几十年积累的声誉,可不是忽然就从天上掉下来的。至于我嘛,江湖郎中碰巧会治这个病罢了,他会的说不定我就不会,我治不了的他就能治,所以,这神医二字,可万万不敢当,你们可别外面乱叫去,没得让人笑话。”   林青黛微笑点头:“先生说的是,我们自家人不该自己吹嘘自己,这‘神医’二字,得人家真心诚意叫那才真算数,自个儿叫,那有什么劲。”   雪霏儿一噘嘴:“哼!你们俩这才叫一唱一和哩!行了,杜郎中,你给他们瞧病吧,我回去帮你盯着二奶奶,别再出什么变故才好。”说罢,蹦跳着一阵风出了门。   杜文浩在长条书案后面坐下,整了整自己的粗布青衣长袍,道:“哪位先瞧?老人家您先看吧?”   其他人虽惦记着回去说这大新闻,却也不方便撂脚就走,到底是雷捕头介绍来瞧病的,怎么都得走走过场。但又不能跟这不停咳嗽的老者抢先,便都让了他。   那老者却是咳喘嘶嘶连声,断断续续道:“不着急!咳咳……,老朽这是多年的老病了,钱神医,还有府城的不少名医也都看过,咳咳……,时好时差的,估计一时半会好不了,也就不急在这一时三刻,还是嘶嘶嘶……,你们几位先瞧。刚才听雪姑娘说,杜先生把钱不收断定必死的病人都给治好了,那是真有能耐的,所以等会老朽咳咳咳……,还想让先生好生给瞧瞧哩。你们先瞧好了,嘶嘶嘶……”   那几人听了,也不再推辞,挨个坐下让杜文浩瞧病,也都是些疔疮、伤风跑肚之类的小毛病,很快就都搞定,拿着药谢过之后走了。堂里只剩那咳喘老者。   老者这才在那中年人搀扶下,蹒跚过来,慢慢在杜文浩桌子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不用吩咐,自己把那枯瘦的手腕放在脉枕上,不停喘息,嘶嘶有声,还不时咳嗽着。   杜文浩凝神诊脉,片刻,让老者伸出舌头看了看舌苔,又问了问病史,说道:“老人家,你这哮喘时日不短了吧?”   “嗯,好多年了,嘶嘶……,只要天一凉,立马发作,灵得很!咳喘起来真要命,全身冷汗淋淋,咳得厉害着哩,有时咳起来都没办法睡觉……”   “痰量如何?”   “不多,是黏稠的白沫。”   “腰腿呢?感觉怎么样?”   “酸痛!孩子们帮着按按揉揉,就好一些。”   杜文浩点点头,又问道:“腿脚呢?还灵便吗?”   “不灵便了,腿脚没力气,经常酸痛。”   “大小便怎么样?”   “大便还行,小便不好,夜尿多。”   老者已经看过很多大夫,所谓久病成医,对大夫的问诊内容也都了然,没等杜文浩问,自己就仔细回答了。   杜文浩又点点头,问道:“老人家,你以前在哪里看的病?”   “济世堂啊,钱神医给瞧的,他不在的时候,他大徒弟阎妙手阎大夫也替我瞧过。”   “哦……,都给你开了些什么药?”   “小青龙汤增减。”这老者久病成医,尤其是对自己哮喘这方面的治疗,倒也知道一些门道。   杜文浩摇头道:“医圣张仲景的小青龙汤固然是治疗寒喘病发的良方首选,就老人家你的情况来说,临时救急尚可,久用却是不妥,不仅不能标本兼治,用了反倒会加重你的病症。”   忽听得门外有人冷哼一声:“竟然敢藐视医圣,当真狂妄到了极点!”   这话音冷峻,杜文浩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锦衣长袍男子,三缕黑须稀稀落落的,看着有些邋遢,偏偏手里还摇着把折扇,给人一种故作风雅的感觉,只是现在已经深秋,天气寒凉,扇了两下觉得不爽,便又收拢折在手里,轻击手掌,目光满是不屑地瞧着他。   杜文浩抱拳道:“这位兄台,可是来看病的?”   “本有此意,听到尊驾轻辱圣贤,想必只是夸夸其谈耸人听闻没什么本事的庸医,这病不看也罢。”   说不看,他却不走,依旧站在门口,一脸讥笑望着杜文浩。   那老者却忙起身,陪笑拱手,咳喘着慢慢说道:“原来是阎大夫来了,咳咳咳……,老朽这……,雷捕头说五味堂新来一位坐堂大夫,年纪轻轻却医术,嘶嘶……,如神……,推荐我等来瞧瞧,咳咳咳……,我这老病年岁长了,总不见好,嘶嘶……,所以,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咳咳咳……” 第33章 小青龙汤   杜文浩听了老者的话,立即猜出来,这人便是济世堂神医钱不收的大徒弟阎妙手。从刚才老者话语来看,他曾经帮这老者治过病,医术也不错,所以老者怕得罪他。自己当初穿越过来在五味堂门口见到病人家属抬尸问罪,那壮汉就提到过神医钱不收的大徒弟阎妙手。应该就是眼前这位。   想到这里,杜文浩起身抱拳:“济世堂的阎大夫是吧?”   那人很张扬地仰脸一笑:“不错,正是在下!”随即,折扇唰的一声张开,挡在胸前,扇面上赫然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妙手回春”!   这人正是钱不收的大徒弟,姓阎,跟随钱不收多年,因为擅长医治跌打损伤,当地小有名气。有位风雅文人腿摔伤,经他治好之后,写了个扇面送给他,上书“妙手回春”,从那以后,病人就叫他阎妙手阎大夫。他也欣然接受。   杜文浩微笑拱手道:“失敬失敬!请问阁下光临五味堂,有何贵干?”   阎妙手折扇一收,踱着方步慢慢走了过来,扫了杜文浩一眼,仰面朝天,淡淡道:“既然你认出了我,该知道我来的目的吧?”   杜文浩很不爽他的态度,一撩衣袍,坐回了太师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道:“阎先生乃神出鬼没之人,来到我五味堂的原因,还真不好猜测。”   阎妙手鼻孔重重地哼了一声:“听说你把县尉大人的妾室的病给治好了?还想据此要挟我师父拜你为师?所以,鄙人特来瞧瞧,你有何能耐,能做得我师父的师父?”   杜文浩吃的一声笑了:“敢情你是怕当我的徒孙啊?嘿嘿。”   阎妙手浓眉一竖,冷然道:“你要真有本事,倒也罢了,只不过,听说你当初只是个游方郎中,我师父可是个鼎鼎大名的神医,想让我师父拜你为师,你也配?”   杜文浩本来不在意那个打赌,只当是钱不收随口之言,也没真想借这机会逼老头拜自己为师,想不到他徒弟却找上门来吵架,心头火起,脸上却依旧一付十分悠闲的样子,淡淡道:“配不配的,你师父知道,还轮不到你说话!你师父既然跟我打赌,愿赌服输,派你来这瞎嚷嚷,想逼我收回赌局是吧?嘿嘿,你们师徒这勾当不觉的下作了一点吗?”   “你……!你敢侮辱我师父?”   “切!许他做还不许人家说?”   “这不是我师父让我做的,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听人说了,自己决定来找你理论!”   “那你说完了没有?”   “说完了!啊不,我还没说呢,什么说完了?”   “有话就说,有……那个什么就放!”   阎妙手大怒,本想发作,到底有求于人,强忍怒火,低声道:“我来找你的目的很简单,就一句话,——希望你能收回这个赌局。二奶奶病一好,我师父就要找你拜师,到时候你不要答应!”   “你师父真要找我拜师?”   “是,他亲口说的,说你如果真的治好了县尉大人的妾室,他就必须遵守诺言,当初打赌,县尉大人、老太太等人都听到了,赖是赖不掉的。”   “可以赖嘛!嘿嘿,我本来就没把这赌当一回事。”   “胡说!我师父一言九鼎,如何能赖赌!”   “那我就没办法了,那是你师父的决定,我管不着。”   阎妙手急道:“我师父是要来拜你为师,你怎么会管不着?”   “他硬要拜师,我有什么办法?”   “你别答应啊!”   “凭什么?”   “就凭我师父是远近有名的神医,而你,只不过是跑江湖的铃医罢了,要让人知道我师父拜了一个江湖土郎中为师,他老人家的脸往哪里搁,我们这些徒弟又如何见人?”   杜文浩冷笑道:“怎么?拜我为师就见不得人?铃医就一定没本事当你师父的师父?简直是笑话!”   阎妙手吃的一声冷笑:“你有本事?没错,你连仲景医圣都敢轻视,怎么没本事了!好,就拿你刚才评判小青龙汤的事情来说,这方子就是我给这张老汉开的,你说说,怎么个不对症了?说得出,我拍屁股走人,说不出,你就没本事当我师父的师父,你和我师父的赌注就算一笔勾销!”   杜文浩笑了:“这算什么赌?哦,你输了,拍屁股走人,我输了,丢一个名医徒弟,那我这亏不是吃大发了嘛!”   一旁张老汉见两人越说越僵,忙不迭劝道:“两位!两位先生,切莫伤了和气!咳咳咳……”   阎妙手一摆手:“老人家,这事你就一旁看热闹好了,此人乃庸医,我要把他揪出来,免得害你也害别人!——说罢,你想赌什么?”   杜文浩听他说自己是庸医,也不生气,拖长了声音道:“只赌你给你师父带回一句话。”   “带句话?”   “对,带给你们那位神医师父,一定要原话带到。请放心,不是骂人的话。”   “那好。我答应了。你现在可以说了,仲景医圣这小青龙汤到底有何不妥?”   杜文浩笑了笑,道:“小青龙汤乃治疗寒饮咳喘的首选,发散风寒,分利水气……”   “我不需要听你说它好处,只听你说它何处不对?”   “搞清楚!我没说医圣这经方不对,我的意思是你用方不对!别忘了,方是死的,人是活的!方对了,就算平淡无奇的方子,也能起死回生;方不对,就算医圣的经方也能治死人!你用的方子,跟张老汉的病症就不合!”   “怎么不合了?张老汉的病我仔细揣摩过,就是风寒客表,水饮内停之证!他咳喘得厉害,所以增加了紫苑、款冬花和地龙,他服过之后,咳喘立停!疗效显著,如何不对?张老汉,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我没瞎编吧?”   张老汉忙不迭点头:“对对,服了……咳咳咳……,服了济世堂阎大夫开的小青龙汤,嘶嘶……,的确很快就……,咳咳……,就平喘止咳了……,嘶嘶……”   “怎么样?”阎妙手颇有几分得意,“这方子怎么就不对症了?你说啊!”   “既然灵效,为何张老汉现在还咳喘不停?”   “这个……,肯定是他没服药了呗!——对不对,张老汉?”   “咳咳咳……,是啊……,这个……,咳咳咳……”   张老汉情急之下,咳喘更加厉害,直咳得弯下腰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他儿子在一旁忙着给他捶背。杜文浩等张老汉咳喘稍停,这才淡淡笑着问张老汉:“老人家,这方子既然灵验,那你为何没继续用这方子,却来找我?”   张老汉神情颇为尴尬:“这……,这个……,咳咳咳……”   阎妙手哼了一声:“还不是雷捕头逼他们来的!要不谁来找你这庸医!也不知你给了这捕头什么好!”   杜文浩依旧气定神宁,问张老汉道:“是这样的吗?”   “是……,啊,不是……,咳咳咳……”   阎妙手皱眉道:“到底是不是,你说完了再咳嘛!”   他这一说,张老汉一紧张,咳喘反倒更厉害起来,咳喘得弯着腰跟个老虾米似的。张老汉的儿子一边替父亲捶背,一边说道:“小青龙汤是很管用,每次喝了很快就能好,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啊?干脆点行不行?”阎妙手提高的声音颇为不快。   “是是,小青龙汤喝了是管用,可是,很快……,又会发作……,你们济世堂憨大夫说了,小青龙汤不能多喝,所以,我爹都是扛不住了才喝的。”   这憨大夫是钱不收的二徒弟,入门在后,是师弟。阎妙手捋着胡子道:“我师弟说的没错,小青龙汤本就是咳喘的救急之药,辛温发散之力太强,不仅要分服,且不可久付,一旦病情缓解,就得改用苓桂剂温化寒饮,以善其后。这也不能说小青龙汤不对症啊!——别东扯西扯,赶紧的,说!这张老汉的病小青龙汤如何不对症?” 第34章 在肾为虚   杜文浩道:“我问你,小青龙汤如何配伍?”   阎妙手冷笑:“嘿嘿,你还来考我?就指点你一下也罢,——麻黄、芍药、干姜、半夏各三钱,桂枝、炙甘草各两钱,细辛、五味子各一钱。随证加减!”   “嗯,麻黄、桂枝作何用?”   “发汗解表以治外寒啊!索性都告诉你好了,麻黄宣肺、利尿、平喘,桂枝温阳化饮;细辛、干姜、半夏温肺化饮,燥湿化痰,以治在里之寒饮;五味子敛肺止咳,芍药养血敛阴,炙甘草甘缓和中,以收敛气阴,调和药性,以防辛散温燥太过,耗伤气阴。怎么样?”   “很不错,都答对了,我再问你,这药方中,可有治肾虚的药?”   “治肾虚?没有!——干嘛要治肾虚?”   “哮喘一证,急者治标、治肺,缓者治本、治肾。张老汉乃肾虚咳喘,该当治肾,才能断根。”   “哈哈哈,”阎妙手大笑不已,“哮喘治肾?谁告诉你的?哈哈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咳喘在肺为实,在肾为虚呀!你不会不知道吧?”   “谁说的?我师父当代神医,他也没这样教过我。”   杜文浩一愣,想了想,好像这句话是清朝名医叶天士所说,难怪他们不知道,问道:“你师父怎么说的?”   “指点你一下也罢,我师父说,盖久嗽者,肺亡津液,喘症有由肺盛,复有风冷者,胸满短气,气急喘嗽,上气,当先散肺,后发散风冷。若闷乱气粗,喘促哽气者,难治,肺虚损故也。明白了吗?”   “你师父没说错,但是,这不是针对张老汉的病症的。你们辨证恐怕有误……”   “笑话!我师父乃当世神医,经他手救治者,连阎王爷都收不走的,没听过吗?”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别人会,我师父怎么会呢!”   “是吗?那你师父是包治百病药到病除了?”   “那当然!”阎妙手得意洋洋晃了晃脑袋,一瞟眼看见杜文浩嘴角有一丝讥笑,顿时想起庞县尉二奶奶的病师父就没治好,马上轻咳一声道:“庞县尉妾室的病另当别论,若不是我师父前面治疗打下了基础,你又如何救得了她的性命,——不对,现在还没肯定就能救活,这话还不能说。”   “行了行了!你爱怎么说怎么说,这就请回吧,我这还忙着呢。”   “咦,你还没解释清楚为什么我师父和我用小青龙汤治这张老汉不对症呢!快说啊!说不出来可就算你输给我了!”   “说什么说,跟你说那是对牛弹琴,我说了你听得懂吗?回去问你师父去!”   “你!——哼!好,你不回答,就算打赌输给我了,咱们两下扯平,正如你刚才所说,愿赌服输,五天后我师父若要来找你拜师,你可不得答应!”   “输没输嘴上说了不算,得看疗效!请问,假如张老汉的病我治好了,如何算我输?”   “这我不管,反正你说不出来就算输!”   “懒得跟你废话!请便吧!”   “哈哈,赌输了就想赖?真有你的!记住,你输给我了,可得按照先前说好的办,不准接受我师父拜师!告辞!”   阎妙手背着双手扬长而去,走到门口又站住了,回身过来,好奇地问道:“刚才你说如果我打赌输了,只要我带一句话给我师父,我倒想知道,你要我带什么话给我师父?”   “不用了!”   阎妙手一愣:“什么不用了?说说听听嘛,如果真是什么好话,尽管你打赌输了,我还会转告我师父的。”   “我说了,不用了!”   “你这人真是!”杜文浩越是不说,阎妙手就越好奇,走回来,折扇在手心敲了两下,“说来听听,要我给我师父带什么话?”   杜文浩一字一句道:“不——用——了!就是这句话!”   “什么不用了?”阎妙手愣了愣,有些回过神来了,问道:“你要我带的,就是‘不用了’这句话?”   “你还没笨到家!”杜文浩笑道。   阎妙手哼了一声:“什么意思?你让我师父不用了,不用什么了?这没头没脑的话谁听得懂?”   “不用了,——就是让你师父不用来找我拜师了!我受不起!懂了吗?他是神医,我是铃医,从今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哈哈,你到底还有自知之明,知道打赌肯定会输给我,也知道你没本事当我师父的师父,这还差不多。好吧,这句话我保证带给我师父。——张老汉,你是回去喝小青龙汤呢?还是留下来听他胡说八道骗你银钱?”   张老汉一连串的咳喘,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只是弯着腰不停咳喘着。   阎妙手摇摇头:“算了,你爱拿你的性命给这庸医治着玩,那也由得你!到时候出了麻烦,有个三长两短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哟!”折扇一张,故作惬意状扇了两下,觉得太凉,唰的一声收了,背着手踱着方步出门而去。   店伙计吴聪走了过来,朝门外轻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大刺刺的什么玩意嘛!人家钱神医才是神医,他一个小徒弟,来这充什么大尾巴蛆!我呸!”   傻胖也走了过来,朝门外张望片刻,说道:“是啊,这人说话真难听!”   “还不是仗着他师父是神医!”吴聪撇撇嘴,“杜先生,你甭跟这种人计较!现如今你治好了县尉大人的二奶奶,指望着就能名气大增,要盖过他钱神医,那也不过三年五载的事!叫我说啊,钱神医打赌输给了你,咱就得让他拜师!嘿嘿,要是钱神医拜您为师了,那济世堂不就被咱五味堂踩在脚下了嘛,那可威风了!”   杜文浩笑道:“要踩你们自己个踩,我可没那闲工夫和神医逗着玩。”转头对张老汉道:“老人家,您呢?还敢让我瞧病不?”   张老汉的儿子有些犹豫,低声对老者道:“父亲,要不,咱先回去服一剂济世堂的大青龙汤再说?”   张老汉摇摇头:边咳边喘说道:“不了,那大青龙汤为父都喝了好几年了,咳咳咳……,是一年不如一年,喝了好,没几天又犯,唉!为父估摸着这药方啊,恐怕还真有些不对症的地方,却又不知道咳咳咳……,哪里不对嘶嘶……现而今杜先生指出来了,说为父这痼疾,必须咳咳咳……,标本兼治,要分补肺肾,听着还真有些道理,反正老汉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天活头了,若治好了,也能嘶嘶……,享几天清福,要是治不好,死了也干净,省的这么咳喘着半死不活的闹心!咳咳咳……”   “父亲!”   “听我的!”张老汉转头望着儿子,“为父话可说在前头,咳咳咳……,不管先生给为父治成什么样,你们都不许找他麻烦!听到没有?咳咳……”   没等他儿子回答,杜文浩已经笑道:“要是我给老人家你的哮喘治好了呢?也不许他们来谢我?”   张老汉一怔,连连咳嗽中,猛地一拍大腿:“好!有信心!有魄力!咳咳咳……,老汉这把老骨头就交给你了!治!老汉我相信你!嘶嘶……”   杜文浩抱拳道:“多谢大爷信任!我这就给您开药方。”提笔写了一付方子,递给傻胖:“照方抓药!”   药很快抓好了,张老汉的儿子迟疑片刻,陪笑道:“我能抄录一下药方吗?若真有效,以后也方便给老爷子找方抓药服用。”   吴聪道:“这个可不成,药铺规矩,药方留存柜上,若要抓药,来柜上照方抓就行了。特别是咱们杜大夫的方子,林掌柜交代了,有些药是杜大夫特有的,是秘方,不方便外传的,您还请原谅。”   “这样啊……”   见张老汉的儿子神情有些古怪,杜文浩立刻知道他的心思了,淡淡一笑,对吴聪道:“没事,这方子抄一份给他好了,免得他担心。”   “得嘞!”吴聪提笔,很快抄好了方子,递给张老汉的儿子,叮嘱道:“这方子可是按先生的意思抄给你了,切记不可外传,免得辜负了先生一番好意。”   “那是那是!放心好了。”   张老汉在儿子搀扶下,咳喘着慢慢走了。   这时,后堂里丫鬟英子急匆匆跑了进来:“杜先生,快去看看吧,你房间里好像进了什么东西,躲在你药箱里了,不停嗷嗷叫,怪吓人的!”   杜文浩一拍脑门,暗叫了声我的吗哟,怎么把老虎崽这小东西给忘了,一忙一上午,奶汁消化快,这老虎崽早晨喝的狗奶,早就消化光了,这会儿肯定是饿慌了,在箱子里捣乱呢。忙起身对英子随口撒了个谎:“那是一种动物药,是个小动物,养着作药用的,你别管,这我自己照料就行了!”边说边匆匆进了后堂。 第35章 咳喘之论   济世堂药铺后厅。   神医钱不收正坐在椅子上,听着大徒弟阎妙手得意洋洋述说了他去五味堂探查那新来的坐堂大夫杜文浩的经过。他二徒弟站在他身后,也静静地听着。   阎妙手添油加醋将经过说完后,笑道:“师父,这小子压根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就靠一张嘴吹牛,您老别跟他一般见识!”   钱不收一言不发,捋着花白胡须瞧着他。   阎妙手感觉师父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忙把笑容收了,讪讪道:“师父,这小子医术平庸之极,简直是胡说八道,居然说什么治疗哮喘要补肾,简直莫名其妙!”   钱不收冷冷道:“你把杜先生说的关于那张老汉的病如何诊治的话,一句不漏原原本本说来我听。不许断章取义!”   钱不收由于医术如神,除了在医术上非常自信甚至有些高傲之外,平常为人非常谦和,阎妙手很少见到师父如此冷峻地和自己说话,不由有些惶恐。低着头想了想,说道:“他说,‘哮喘一证,急者治标、治肺,缓者治本、治肾’,说张老汉乃肾虚咳喘,该当治肾,才能断根。还说什么咳喘‘在肺为实,在肾为虚’,这小子以前是走江湖的铃医,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江湖偏方、土方,徒儿认为不必理会!”   钱不收一言不发,皱着眉头,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忽然站住了,对站在椅子后面的二徒弟:“憨头,你对这位杜郎中刚才的话怎么看?”   二徒弟其实姓董,也跟随钱不收学医多年,医术很不错,只是他为人比较木讷,脑筋有些不太灵光,学医就知道死记硬背医典,临诊时不太会变通用方,所以钱不收常开玩笑叫他憨头。病人们听见了,和他比较熟络的也就跟着叫他憨头,或者叫他憨大夫,他也乐呵呵答应,叫来叫去,便成了他名字了。   憨头咧着嘴一笑:“师父,我刚才琢磨了好一会了。”   “说说你的看法。”   “是!师父。”每次师父提问,憨头都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使劲咽了一声口水,说道:“《灵枢·经脉》中云:‘肺手太阳之脉,是动则病肺胀满膨膨而喘咳,是主肺所生病者,咳上气喘。’说明咳喘病在肺脏。《素问·咳论》中云:‘其寒饮食入胃,从肺脉上至则肺寒,肺寒则内外合邪,因而咳之,则为肺咳。’说明寒邪至咳。《诸病源候论·上气鸣息论》亦云:‘肺主于气,邪乘于肺则肺胀,故气上喘逆。’”   见师父钱不收频频点头。憨头胆子也大了些,继续说道:“师父您也教导过:‘喘症有由肺盛,复有风冷者,胸满短气,气急喘嗽。’又说过:‘肺居上焦,乃是娇脏,不耐邪侵,老者正气于虚,祛邪无力,至为咳喘,凡外邪外解者,宜宣肺解表,或者兼解表邪,顺应肺之生机,保持废气通畅,则外邪易散,痰邪易祛。’所以,古往今来,咳喘治肺,自古始然,没听说过咳喘治肾的。”   一旁的阎妙手手中折扇在手心一击:“没错!二师弟饱读医典,博闻强记,那是绝对没错的,经典医方里就没有咳喘治肾这一说,所以嘛……”   钱不收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凌厉,阎妙手赶紧闭嘴。   钱不收缓缓对憨头道:“为师不是要你背医典,是要让谈谈你的看法!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用担心。”   “哦!”憨头挠挠后脑,想了想,憨憨地笑了笑:“我想不出来了。”   钱不收来回踱了一转,站住了,手指点着他们两道:“你们啊,一个自以为是,华而不实;一个死背医典,不知变通!照此下去,难成大器啊!”   两人急忙躬身道:“是!请师父责罚!”   “哼!”钱不收又来回走了几圈,站在窗边,怔怔地望着窗外,寒风里黄叶飘零,树丫上已经没几片树叶了。叹了口气,道:“《黄帝内经》早就说过:‘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也就是说,咳喘不是肺一脏所致,五脏六腑都会引起咳喘!——憨头,你师兄想不到这部上古医典所述,因为他压根就没用心研读历代典籍!你呢?还饱读医典呢,怎么也没想到?”   “是!是!”阎妙手和憨头两人低着脑袋诺诺连声,都是面有愧色。   钱不收双手背在身后,皱眉凝思,半晌不语,良久,才缓缓道:“话虽如此,可是……,为何咳喘要治肾?《黄帝内经》却未言明,唉!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呀。”   阎妙手道:“对啊,师父,您老人家都觉得不对,这小子铁定是装神弄鬼危言耸听的,不去理他就是,反正他已经答应不让你拜师了的……”   “你说什么?究竟怎么回事?”钱不收脸色一沉,目光如电盯着阎妙手。   阎妙手刚才没把自己和杜文浩打赌的事情告诉师父钱不收,刚才随口一句话,刚一出口就后悔了,后悔得要拿脑袋撞墙,可说已经说了,想赖赖不掉。期期艾艾道:“他说我们以前治疗张老汉的小青龙汤不对症,我就和他打赌,赌他解释不通为什么不对症,他答的牛头不对马嘴,打赌输给了我了。我们下的赌注就是他要输了,再不能提让师父您拜师的事。师父你不用担心了!嘿嘿”   钱不收冷冷道:“他怎么回答的?”   阎妙手本觉得自己替师父挡了这场不大不小的难堪,居功不小,没想到,师父压根没领情,根本没理这茬,反倒问那姓杜的是如何回答的,有些沮丧,想了想,说道:“他就说了那些,再不肯说了,说让我来问师父您。他摆明了说不出来!张老汉的病师父您也看了,分明就是风寒客表,水饮内停之证……”   钱不收手一摆:“行了,别说了!”   阎妙手赶紧住口,见钱不收神情冷峻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再不敢吭声。   钱不收缓缓问道:“你们俩打赌,如果你打输了,输他什么?”   “我要打输了,他让我带句话给你,其实就是句废话,他知道打赌要输,赶紧的先拿这句话来搪塞……”   “什么话?”   “他要我带的话是——‘不用了’”   “不用了?”钱不收一皱眉,“什么不用了?”   “就是……,师父您不用去拜他为师了,——这小子真是的,他说话本来就信口雌黄嘛,反倒拿这话来下台阶,耍什么小聪明嘛!”   “他还说什么了?”   “嗯……,说什么你走你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   钱不收嗯了一声,点点头,沉吟片刻,对阎妙手道:“你去张老汉家,看能否把他在五味堂开的药拿一付回来。”   阎妙手去了一会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付药。钱不收接过,将药材都倒在了圆桌上,拨开细看,是当归、熟地黄、陈皮、半夏、茯苓、炙甘草,还有没去根节的麻黄,不去皮尖的杏仁,没有灸过的甘草。   三人面面相觑,阎妙手问:“这是什么经方啊,从没见过哦?”   憨头道:“麻黄、杏仁和甘草似乎是三拗汤,其他几味,却不知是何由来。”两人一起看向钱不收。   钱不收捋着胡须凝神片刻,沉声说道:“当归、地黄分补肺肾!二陈祛痰,三拗宣肺平喘,这方子果然是肺肾兼治,与他所说的倒也相符,看来,他没有诳语。”   憨头道:“师父,难道分补肺肾真能根治张老汉的咳喘痼疾?”   “为师也不知道,从没人这样用方的。”钱不收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转着,终于站住了,对阎妙手道:“你去五味堂,问问……,不,请教一下他,看看他这么用方到底有什么说法。”   “请教他?”阎妙手吃惊道,“师父,他这分明是胡乱开的药方,憨头也说了,医典上就没有这样用药的。他能有什么真本事让我们去请教?”   “说你师弟憨,我看你才憨!”钱不收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别忘了,他刚刚把县尉大人的妾室救活了,这是为师亲自把脉确定的!——此人看来多少有些本事,只是用药别出心裁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为师不能不查个究竟,看看他究竟是真有验方,还是草菅人命胡乱开药!如果是后者,咱们不能任由他胡来,庸医杀人不用刀!”   “师父高瞻远瞩,徒儿茅塞顿开!徒儿马上去质问他!”   阎妙手转身正要出去,钱不收却又把他叫住了:“等等!算了,你不要去了,你去也问不出什么来,他不会告诉你的,还是为师亲自去探探究竟!你们跟我一起去!”   “是!” 第36章 不吃东西的孩子   五味堂药铺。   杜文浩正在房间里瞧着虎崽趴在狗窝里吃奶,虎崽已经吃饱了,小肚子滚圆,含着乳头有一口没一口吸吮着。杜文浩正瞧得有趣,忽听得楼下吴聪在叫他:“杜先生!杜先生!”   杜文浩忙走到窗边,探头出去问:“什么事啊?”   “有病人来瞧病了!”   “好的,我马上来!”   杜文浩将已经吃饱的小虎崽双手捧着,放进了药材箱子里,用铜锁锁上,拉门出来,门外英子站在那里,探头往里瞧:“杜先生,你箱子里养的什么做药材的小动物啊?能给我瞧瞧吗?”   “不能!这东西有毒,当心伤着你!”   英子脸上顿时露出惧色:“是毒蛇吗?”   “不是!”   英子显然很怕毒蛇,别的毒物一时倒还想不到有什么可怕的,轻舒了一口气:“我不碰箱子,应该没事吧?”   “当然没事,就算碰了箱子也没事。”杜文浩个子高出英子半个头,从英子的衣领处能瞧见一小节雪白的胸脯,顿时想起前晚无意中偷窥到的英子赤裸的娇躯,雪白的脊背和翘臀,不仅有些脸红心跳,忙躲开眼神,有些慌乱地说道:“我下去看病了。”逃也似的跑下了楼。   英子见他这神情,有些奇怪,望着他的背影,又黑又亮的眼睛眨了眨。   大堂里,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小孩,正和林青黛说着话,不时焦急地往后堂张望。看见吴聪陪着杜文浩进来,抱着孩子欣喜地站了起来:“是大夫来了吧?”   林青黛道:“是,这是我们五味堂新聘坐堂大夫杜先生。”   杜文浩道:“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进去了一会。请坐,哪不舒服啊?”   “我这孩子,请您给瞧瞧啊。”   只见这孩子约莫七八岁,躲在母亲怀里不出来,他母亲好说歹说,这才转过身瞧了一眼杜文浩。   这孩子身穿锦衣,显然家庭条件不错,只是身形消瘦,腹胀如鼓,一脸的病容。杜文浩坐下后,和颜悦色弯下腰问:“小朋友……,咳咳咳!这位小少爷,你几岁了啊?”   孩子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瞧着他,一言不发。他母亲忙帮着说道:“七岁,马上满八岁了!”   “姓什么叫什么啊?”   孩子依旧不说话,瞪着他。孩子母亲帮着说:“姓罗,叫罗欢。”   “哦,我要问孩子病症,你别回答,让孩子说。”   “是是!”   “你哪里不舒服啊?”杜文浩尽量扮出一付天真可爱的笑面虎模样问道。   孩子还是瞪着他不说话。   “告诉叔叔,叔叔给你买麦芽糖吃,好不好?”杜文浩摸出两文钱在孩子面前晃了晃,孩子却害怕地往母亲怀里缩。   “那把你的小手伸出来,让叔叔给你看看脉,看看你小肚肚里有没有虫,好不好?”   还是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不动。   “那把舌头吐出来让叔叔看看好不好?喏,象叔叔这样!让叔叔看看你的舌苔。”杜文浩扮了个鬼脸,舌头伸了出来,还乌拉了两声。   这下孩子连脸都埋在母亲怀里去不瞧他了。   这之后,无论杜文浩如何花言巧语连哄带骗,又装老虎又装小狗的,孩子就是不给他面子,不仅不肯拿出手来让他号脉,连脸都不肯转过来。他母亲只好用强,可手还没扯出来,眼泪却先出来了,嚎啕大哭,扭屁股甩手,最后干脆躺在地上打滚,两脚乱踢。无论他母亲如何哄吓,就是不起。最后他母亲只好骗他说不看病了回家,孩子这才让母亲抱起来。   杜文浩觉得自己很失败,怎么连个孩子都搞不定,只好苦着脸道:“他不让我看,这怎么知道他究竟得了什么病啊!还是你说说,孩子究竟怎么了?”   他母亲这才叹了口气,说道:“他不肯吃饭,鸡鸭鱼肉放在面前,连筷子都不肯拿,原先他可胖了哩,两个月前开始这样的。这不,都瘦得一把骨头了,一家人都要急死了!抱着去济世堂让钱神医的徒弟阎大夫瞧过,开了十多味药,却也没什么效果。听说你们五味堂新来的坐堂大夫虽然年轻,本事可不小,县尉大人的二奶奶得了绝症,连济世堂钱神医都治不好,楞给您治好了,所以抱着孩子来让您瞧瞧。我们家可就这根独苗,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我可怎么活啊……”   “娘!回家了!走了走了!”孩子在他怀里两脚乱踢,双手乱打,很显然,这小孩在家里被溺爱宠坏了。   “好好!回家!对不起,杜先生,孩子不听话,等他乖了我再抱他来!”   “不来!不来!再不准来!”孩子使劲扭着身子,两只小拳头在母亲肩膀上乱打着。   “好好!不来!我的小祖宗,咱们不来了啊。走,回家了。”   这妇人抱着孩子转身正要出去,忽然又站住了,只见门口站着三个人,正是神医钱不收,还有他两个徒弟。   林青黛忙迎上去道:“钱神医来了!真是稀客,快请厢房客厅里坐!英子,倒茶!”   “多谢林掌柜!先等等。”钱不收拱手道,没进厢房客厅,瞧了一眼那妇人怀里的孩子,微笑道:“怎么?孩子瞧病不听话?”   妇人陪笑道:“是啊,钱神医。”   “啥毛病啊?”   “老不吃东西,瘦得皮包骨头了,别的大夫瞧了,也没见好,所以抱来给杜大夫瞧瞧,偏偏孩子不听话,死活不让看,唉……”   钱不收哦了一声,微笑道:“让我瞧瞧吧?”   妇人大喜:“那感情好,上回我就是抱着孩子去了你们济世堂找神医您瞧病去了,偏巧你去了府城,没在堂上,是阎大夫给瞧的,现在神医您亲自给孩子瞧病,那就好了。”   “你去过鄙堂?”钱不收疑惑地问了句,转头望了望阎妙手。阎妙手讪讪道:“师父,是我给这孩子瞧的,开了方子,不过她没抱孩子来复诊,所以也不知道是否对症。”   “你瞧这孩子是什么病症?给孩子开了些什么药?”   “徒儿以为,孩子乃是脾虚,故用了益气健脾的方子,参苓白术散加减。”   钱不收点点头,对林青黛拱手道:“林掌柜,老朽想借贵堂给这孩子瞧瞧病,不知可否?”   “行啊,钱神医请便!”林青黛微笑道。   钱不收朝杜文浩拱拱手,在一旁的长椅子上坐下,那妇人也抱着孩子在椅子上坐下,孩子躲在母亲怀里扭着身子要回家。   钱不收并不急着问诊,只是微笑着捋着胡须望着孩子,听任他在母亲怀里闹腾,一双眼上下观察着孩子的身形、动作、说话和反应。那妇人一直哄着诳着孩子让他给大夫瞧病,可孩子就是不听。一直闹腾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不停歇。   钱不收这才问妇人道:“孩子什么时候不肯吃东西的?”   “大概两个月前吧,一次家里设宴,有道菜孩子特别喜欢吃,一口气吃了两大盘,那以后就再不想吃东西,日渐消瘦了。”   “哦,都用了什么药方啊?”   “就济世堂阎大夫开的药,服了十多剂,也不见……,这个……,家里人见他体虚,给他炖了鸡汁,喂了人参汤,却也不见好。”   “嗯,孩子睡觉怎么样?”   妇人道:“晚上睡不好,老出汗,手心发烫。”   “大小便呢?好不好?”   “不太好,小便黄,大便干燥。两三天才解一次便。”   这时,门口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一个背着框卖麦芽糖的小贩吆喝着走过门口,钱不收叫道:“卖糖的,进来,买糖!”   “来嘞!”那小贩笑呵呵进了药铺,把背上的箩筐放下,从里面端出一木托盘,里面撒着麦面,上面一大块麦芽糖,已经卖掉了一角了,“要多少啊您?”   钱不收微笑着对孩子道:“想吃糖吗?爷爷请你吃!”   孩子慢慢转过头来,瞧了一眼托盘里的麦芽糖,眼神中并没有其他孩子的喜悦的光芒,茫然地瞧了钱不收一眼,又扭头躲进母亲怀里。 第37章 小儿辩证   钱不收示意切下一小块糖,两手拈着递过去:“来!吃吧,很甜的!”   妇人有些受宠若惊,忙把怀里的孩子扳过来,说道:“欢儿,快!神医爷爷给你糖吃哩,快接着,谢谢爷爷啊!”   孩子终于伸出枯瘦的手。钱不收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慢慢将那块麦芽糖举在他面前,微笑问道:“喜欢吃糖吗?”   孩子点点头,却又马上摇头,想缩回手,却被钱不收握着不放。正要哭闹,钱不收已经将那麦芽糖慢慢放在了他的手心:“来!吃吧!很好吃的!要用舌头舔,不能用牙齿咬,不然会粘掉你的牙的哟!”随即笑嘻嘻放开了孩子的手,顺势拍了一下孩子鼓起的肚囊,笑道:“好好吃东西哟,身子才能康健!”   小孩瞄了他一眼,拿着麦芽糖,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眉头一皱,又舔了舔,终于吧嗒一声,把糖扔到了地上,扭过身又躲进了妇人怀里。   “这孩子!”妇人脸通红,歉意地朝钱不收笑了笑,伸手在孩子屁股上轻轻打了一下,“你么这么不听话!怎么把爷爷给的糖扔地上?”   孩子立即杀猪一般嚎叫起来,屁股一蹲,躺在地上满地打滚。   妇人更是尴尬,蹲在地上哄着孩子,一边跟钱不收道歉说对不起。   “不碍事,老朽已经诊到孩子的脉了,也看到了他的舌象。”钱不收却笑了,捋着胡须,转身对阎妙手道:“你为何要认证为脾虚?”   阎妙手神情有些尴尬,涨红着脸道:“这孩子来诊病时,就跟刚才一样,不让徒儿诊脉,也不给看舌象,徒儿见他消瘦、面黄、腹胀、厌食,故认为是脾虚。”   钱不收又望向憨头:“你呢?你觉得你师兄认证如何?”   憨头是个直肠子,憨憨笑道:“《诸病源候论》云:‘小儿食,不可过饱,饱则伤脾,脾伤不能消于食,令小儿四肢沉重,身体若热,面黄腹大是也。’师父您教导云:‘脾主困,实则困睡,身热饮水,虚则吐泻生风’,又云:‘脾病,困睡泄泻,不思饮食’。所以,徒儿认为,师兄诊断是有道理的。孩子应当是脾虚,应当调治脾胃。”   “那为何你师兄下的药方,孩子吃了没有效果呢?”   憨头不好意思挠挠头:“这个……,徒儿也不知道。”   “那是因为方不对证!”钱不收叹了口气,摇摇头,“为师说过很多次了,替孩子瞧病,要特别注意望诊,要特别注意从面部和眼部诊察小儿的五脏疾病,另外还有注意孩子的身形动作。憨头,你说说,该如何给孩子望诊?”   憨头咳嗽一声,仰着脑袋背道:“师父教导云:‘望面,以左腮为肝,右腮为肺,额上为心,鼻为脾,颏为肾。其望目,赤者心热,淡红心虚热,黄者脾热,无精光者肾虚。’另观睡卧是仰是俯,睡时是上窜还是下窜,手足是否动摇,皆主五脏之病。师父云:‘心主惊、实则叫哭发热、饮水而摇搐,虚则卧而悸动不安。肝主风,实则目直大叫,呵欠,项急顿闷;虚则咬牙,多欠气。热则外生气,湿则内生气……’”   “行了,你再说说该如何为小儿诊察脉象?”   “师父教导云:‘小儿脉乱不治,气不和脉弦急,伤食沉缓,虚惊促急,风浮,冷沉细……’——师父,小儿六种脉象都要背吗?”   “不用背了,让你这样背下去,天黑也背不完。”钱不收捋着胡须苦笑道,“你既然已经记住这些诊察之法,那你再瞧瞧,孩子该如何辩证?”   憨头歪着脑袋凑过去瞧那孩子,好一会,才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师父……,如果不是脾虚,那徒儿不知了……”   钱不收叹了口气:“适才为师已经替这孩子诊脉望舌,这孩子脉细沉滑,舌尖红,苔中微黄而厚。加之形体消瘦,面色萎黄,纳呆厌食,嗳腐口臭,腹胀如鼓,夜寐不安,尿黄多汗,大便干燥,当为何证?”   一直静静看着的杜文浩暗自吃惊,心想这老头果真厉害,用给麦芽糖这机会握一下孩子的手腕,立即察觉清楚了脉象,让孩子舔麦芽糖的功夫,便观察到了孩子的舌象,不仅方法巧妙,且能在短短一瞬间便准确诊出脉象和舌象,可谓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片刻间便将孩子的病症查问清楚,真不愧神医的称号。只不过,他徒弟刚才背的东西,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憨头听了钱不收的话,恍然大悟,涨红着脸挠挠脑袋,说道:“师父,徒儿知道了,这……,这是宿食积滞,停聚不化之症!”   “嗯!脾虚不是脾伤,小儿伤食,应当消导化滞,这病自然就痊愈了,可你却误以为是脾虚,投以益气健脾之药,加之小儿家人误补人参、鸡汁等,导致邪实壅滞,纳呆厌食,腹胀如鼓,要知道,不管是食补还是药补,都会误病的,不仅不能治好本身病症,反倒会加剧病痛,正所谓‘误补益疾’啊!”   阎妙手和憨头连连点头,躬身道:“谨记师父教诲!”   “嗯,那你们现在说说吧,该如何下方?”   憨头熟读医典,可谓倒背如流,却不会变通,师父没指名让他背哪个药方,他便仰着脑袋挨着回忆医典,结果满脑袋都是各种医治积滞的经方,不知如何取舍。在他闷着脑袋思索的时候,阎妙手到底是师兄,脑瓜也灵,一转念便想好了,躬身道:“师父,既然是积滞,该当消食导滞、和胃清热,先攻下再补脾健胃。”   “嗯,那你给孩子重新开方吧。”   “是!”   杜文浩忙起身让位,阎妙手也不谦让,大刺刺坐在椅子上,提起毛笔,工工整整写了一药方,这笔字倒还不错。拿起来,迟疑片刻,问道:“师父,是回堂里拿药,还是在这拿药?”   “废话!你在这开的药方,自然在这五味堂拿药了。”   “是!”   憨头将药方递给那妇人,妇人连声称谢,忙接了过来,递给伙计吴聪。吴聪接过,瞧了林青黛一眼,见她微笑不语,并不反对,这才开始照方抓药。   那妇人拿了药,付了药资诊金,连声谢过,抱着孩子走了。   钱不收这才起身走到杜文浩面前,拱手道:“杜先生,适才劣徒到堂上来见先生,言语颇为不妥,得罪先生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杜文浩忙拱手道:“哪里哪里,神医言重了。请厢房客厅说话!”   “多谢!”   二人并肩进了厢房,林青黛和阎妙手、憨头也跟着进来,分宾主落座后,钱不收拱手道:“老朽这次前来,除了替劣徒赔罪之外,有个医案想请教先生。”   “不敢!神医请说。”   “张老汉的病,老朽看过,开了小青龙汤增减给他酌服,倒也有效,只是,一直不能根除,刚才劣徒在贵堂听先生谈论此病,认为张老汉乃肾虚咳喘,该当治肾,才能断根,老朽想请教,不知先生这方来自何典?”   杜文浩微微一笑:“神医……”   “不敢,请直呼老朽名讳即可。”   “呵呵,那好,钱先生,刚才我跟令徒说的,只不过是信口雌黄罢了,做不得数的,先生不必细究。”   一旁的阎妙手插话道:“行了,别藏着掖着的了,我都到张老汉哪里拿了一剂药来看过,里面果真就有治肾的地黄之类的药,你就是按你胡诌的药方下药的,你还真敢乱下,也不怕害了人命?我师父特来问你,到底给张老汉开了什么方子,拿出来给我师父看看,若是不妥,好给你指点,若是有害,得赶紧救张老汉性命,不能任由你庸医害人!快说吧!”   阎妙手话语刻薄,钱不收只是微笑,却不阻拦。 第38章 两个经方   杜文浩暗自冷笑,这师徒三人原来是来找茬来了。拍了拍长袍前襟,淡淡道:“这如何用药,好象是每个大夫自己的权力吧?没闹出人命官司,就算县太老爷也管不着大夫如何用药的。”   钱不收道:“先生误会了,老朽只是随便问问,讨教一二罢了,别无他意。医术切磋,互帮互学,若是咱们行医之人医术都高明了,那才是病者的福音啊。如今杜先生如此敝帚自珍,连如何用药都不肯指点,未免太过小气了一些吧?真要是用药不妥,咱们也好商量着及时补救。”   杜文浩笑了笑道:“若真是来讨教药方,我告诉你也未尝不可,若贤师徒是来质问我为何乱下方子,草菅人命庸医害人的话,那就请回。”   阎妙手插话道:“你不是庸医害人又是什么?我师父已经细细琢磨过你的方子,根本狗屁不通,古人从来没有这样用方的,真要把张老汉治死了,你……”   钱不收回头一瞪眼,喝道:“闭嘴!为师和杜先生在说话,谁让你乱插嘴了?没规矩!”   “是是!”阎妙手忙躬身后退,再不敢乱说话。   “劣徒无礼,还请杜先生原谅!”钱不收拱手致歉。   “好说!”   “杜先生请别误会,老朽是真心想讨教先生治疗张老汉的病是如何配伍的?实话说吧,老朽对杜先生咳喘治肾的观点很不理解,特来请教的,还望不吝赐教!当然,老朽也知道,药方是医家不传秘诀,所以老朽也不会白听了你的药方,老朽行医多年,有些医方也是独有的,老朽用其中一个交换你的这药方配伍,如何?”   “这倒不必了……”   “不不!老朽不能凭白受人恩惠,当以方换方,才能心安理得。”   杜文浩瞧了钱不收一眼,心想这老头虽然孤傲,为人倒也耿直。点点头:“那好,请先生指教。”   钱不收捋着花白胡须想了想,道:“劣徒适才给那孩子瞧病,用了一个药方,这药方不敢说是匠心独到,却也是老朽独创,可供先生斟用。——那孩子是积滞,该当消食导滞、和胃清热,先攻下再补脾健胃,对此证老朽自创一方,名曰‘七味白术散’。”   “什么?‘七味白术散’?”杜文浩一愣,扑哧一声笑了,“这药方是你独创的?”   钱不收有些不悦:“杜先生笑什么?莫非先生知道老朽这药方?”   七味白术散乃是治疗小儿脾胃病的代表经方,早已经家喻户晓,杜文浩小学的时候他伯父就教他背过。只是,同名的经方也有,或许是不同的方子重了名,忙收敛笑容,拱手道:“失礼了,先生请继续。”   钱不收捋了捋花白胡须,慢慢道:“少儿脾胃气虚,脾衰肺损,食少体弱,故老朽这七味白术散,乃是以四君子为主方,加葛根……”   “先生不必再说了,这方子在下知道。”   “哦?不会吧?”   “钱先生这七味白术散还有藿香、木香,对吧?其中,人参二钱五分,白茯苓五钱,炒白术五钱,藿香叶五钱,木香二钱,甘草一钱,葛根五钱。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钱不收师徒瞠目结舌。   钱不收说的方子与自己知道的完全相同,这让杜文浩心中有些不快,心想这分明是古人经方,这神医竟然说是他独创的,心中有些好笑,便扳着手指头续道:“葛根专入胃,兼入脾,入足阳明胃经鼓其胃气上行,生津止渴,解肌退热;藿香专入脾、胃、肺,助脾醒胃,化湿浊,止吐泻。木香专入肝脾,下气宽中,三焦之气要药。尤以中焦为安,中宽则上下皆通。治脾胃久虚,尤为显效。——我说的没错吧?”   钱不收眼睛瞪得都要掉出来了,张大了嘴,怔怔地望着杜文浩,简直跟看见了猪上树一样不可思议,回过头,望向身后两个徒弟,沉声道:“你们把这方外传了?”   阎妙手和憨头惊诧加惶恐,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没有啊!”阎妙手如同瞧个小偷似的,上前两步,盯着杜文浩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济世堂秘方?”   “呵呵,这经方乃是……是……,这是上古经方,如何成了你们的秘方了?”杜文浩心里思索着这经方到底出自何处,好举证反驳,可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钱不收摆手让阎妙手退下,盯着杜文浩瞧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老朽此方外人绝对不知,先生如何得知,老朽的确茫然。不过,先生既然医术如神,自创新方也是举手之劳,而新方又与老朽这方重合,纯属偶然吧。既然先生知道此方,老朽也就不能用来和先生交换治疗张老汉的方子了,老朽另有一方,可与先生切磋。”   “神医请说!”   “老朽这方,乃是医治肺热咳喘之证的,主方为地骨皮、桑白皮、甘草组成。”   杜文浩心中一动,笑了笑,却没说话。   钱不收捋着胡须有几分得意地慢慢续道:“此方中桑白皮清肺热,泻肺气,平喘咳;地骨皮泻肺中深伏之火,对于阴虚有热者尤宜;甘草、粳米养胃和中。四药合用,清热而不伤阴,泻肺而不伤正,使肺气清肃,则咳喘自平。杜先生以为如何?”   “好方!这方中地骨皮、桑白皮要炒,各一两,甘草要炙,一钱,锉散,加粳米一撮,水二小盏,煎七分,食前服。而且,这方子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泻白散’,我说的没错吧?”   “嗯,对!——咦,你怎么知道?”   “呵呵,气有余便是火。桑白皮固元气之不足,泻肺气之有余;佐以地骨泻肾,实则泻其子;佐以甘草健脾,虚则补其母。地骨皮之轻,可使入肺,生甘草之平,可使泻气,所以取名‘泻白’。我说的没错吧?”   钱不收呼地站了起来让开一步,仿佛见了鬼似地盯着杜文浩:“你……!你如何得知?”   第一个药方杜文浩随口说出,钱不收还以为不过是歪打正着,他自创的这方子与人家的重合了,想不到,自己独创的第二个方子,人家又如数家珍一般朗朗道来,不由得钱不收不震惊了。   阎妙手也惊呆了,手中折扇指着杜文浩脑门,狠狠道:“师父,这人肯定暗中偷窃了咱们的镇堂宝方,该拿他送官!”   杜文浩终于火了,桌子一拍,指着阎妙手的鼻子厉声道:“拿我送官?官衙是你们家开的?动不动就要拿人送官?县太老爷是你娘舅还是你爹?”   “你!你……!”   “我什么我,你们厚颜无耻,拿着远古经方冒充自己独创,居然还该诬陷我偷窃你们经方,敢当送官治罪的是你们!——盗名欺世之徒!”   “你……!”阎妙手还待再说,钱不收手一摆,对阎妙手历喝道:“闭嘴!退下!”阎妙手气呼呼退到钱不收身后。   钱不收脸色铁青,花白胡须簌簌发抖,盯着杜文浩,一言不发。杜文浩撩衣袍重新坐下,也冷笑着盯着他不说话。   半晌,钱不收脸上怒气慢慢消失,拱拱手道:“好!老朽两个药方先生既然都知道,老朽也就拿不出更像样的药方交换了。这样吧,老朽有个建议,或许能换取先生这药方。” 第39章 诱惑   杜文浩淡淡道:“杜某洗耳恭听。”   钱不收道:“老朽对先生的医术有几分赏识,想聘请先生到鄙堂坐堂问诊,月薪十两,年底分红,给你一股的干股。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月薪十两,那可是月工资一万元!而且还有一股的干股,干股就是不投资出钱,坐等分红,济世堂生意兴隆,杜文浩也看见过,照那架势,盈余绝对少不了,年底分个百十两银子的,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这样的事情可是杜文浩穿越之初想都不敢想的,不免有些动心。   杜文浩转头望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林青黛,只见她眉宇间飘过一抹黯然,随即便消失不见了,大眼睛亮亮地朝他微微一笑,起身出了厢房。   那一抹黯然,让杜文浩怦然心动,想起林青黛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留下了自己,在还没有病人来找自己看病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才能,以礼相待,照顾无微不至,这知遇之恩不可忘。她身世可怜,孤身一人顶起这药铺,那么的艰难,所谓疾风知劲草,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怎能贪财离开!   再说了,济世堂生意兴隆,自己去了也不过是锦上添花,高起点对自己的发展虽然有好的基础,但白手起家发展起来,才算真有本事,正如毛老人家所说,“一张白纸才能画出最美的图画”,尽展自己一身所学,就不信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想到这里,杜文浩拱手朗声道:“多谢钱先生好意,不过,杜某已经受聘为五味堂的坐堂大夫,兼药材炮制师傅,不能再谋高就。”   钱不收捋着胡须笑笑道:“那又何妨,我替你向林掌柜辞了就是。”   “不必了,济世堂已经有神医你和你众位高徒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更何况,这五味堂是我来到宋朝……,啊不,来到董达县的第一个家,林掌柜待我如亲兄弟,我对五味堂有割舍不下的感情,我愿意尽我微薄之力,帮助五味堂发展起来,靠自己的能力成就一番事业。所以,钱先生的邀请,杜某只能谢绝了。”   一旁的阎妙手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师父当真赏识你的医术啊?我师父是怕你把那两道经方传了出去,所以才让你入伙,你竟然不肯,真是不识抬举!”   杜文浩也不看他,淡淡笑道:“是啊,尊驾号称妙手回春,能把颈肩肌肉痉挛症误诊为热证,让人脖颈越吃药越抽抽,还能把积滞误诊为肾虚,补得人家孩子瘦骨嶙峋,尊驾真不愧为妙手!这等本事,杜某可没有,高攀不上,不敢与尊驾并肩,免得也被人背后指着脊梁骨骂!”   杜文浩讥讽阎妙手这两个误诊病例,让阎妙手有些羞愧,待到听他说到这最后一句,禁不住怒道:“谁指着我脊梁骨骂了?谁敢指?”   杜文浩忍俊不禁:“没错,你这等凶猛,自然是没人敢指的了,嘿嘿。”   “你……!你简直是……!”   “够了!”钱不收一声历喝,转身盯着阎妙手,“杜先生医术高你十倍!好意给你指正误诊病案,你不仅不知感激,还恶语伤人?成何体统!哼!井底之蛙,自以为是,你这毛病不改,一生难成大器!”   “是……,谨记师父教诲……”阎妙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躬身退后,不敢再说什么。   钱不收回头望着杜文浩,淡淡道:“劣徒医案有误,那是老朽教导无方,不过,老朽尚未昏聩,还有能力教导劣徒,以后这等事情就不劳先生了。告辞!”   钱不收起身要走,杜文浩一摆手:“且慢!”   钱不收没有坐下,背着手问:“先生还有何见教?”   杜文浩道:“你刚才邀请我去贵堂入伙,的确只是怕我把那两道经方传了出去?”   “非也!既然先生一个铃医都知道这两个经方,想必已经不少人知道,只是老朽自己还蒙在鼓里罢了,所以说不说都一样,先生能将二奶奶的不治之症治到这个程度,老朽的确有几分赏识,故诚意相邀,既然先生志在高远,老朽也不强求。”   杜文浩点点头,起身拱手道:“多谢钱先生,既然先生如此看重杜某,又诚意想讨教杜某治疗张老汉咳喘药方,那杜某就告诉先生便是。”   钱不收有些惊讶,转身瞧了一眼:“此话当真?”   “是,医乃仁术,多一个人知道验方,病人就多一份希望,再说这药方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告诉你也无妨。”   “多谢!”   杜文浩道:“张老汉痰黏白沫,舌苔白润,脉象浮数而虚,乃哮喘痼疾,肾虚为喘之根,喘久也会伤肾,而肾伤不仅使喘常复发,久病之人更难喘尽平息,所以,对老年哮喘痼疾,必须标本兼顾,才能彻底根治。”   “嗯!”钱不收点点头,若有所思。   “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根,肺主呼气,肾主纳气,咳喘之因,在肺为实,实则气逆,多因痰浊壅阻;在肾为虚,虚不纳气,多因精气亏虚,而致肺肾出纳失常。故咳喘之病主要在肺,又关乎肾,其治不离肺肾。正所谓‘久病不已,穷必及肾’”   “有点意思,”钱不收淡淡一笑,道:“先生能说说你的药方是如何配伍的吗?”   “嘿嘿,其实也没什么,我的药方是用‘金水六君煎’合‘三拗汤’裁剪而成”   阎妙手凝神片刻,道:“三拗汤乃《和剂局方》,这老朽知道,但先生所说这金水六君煎,又是什么配伍汤剂?”   杜文浩一愣,金水六君煎是治疗老年急慢性支气管炎肺肾虚寒水泛为痰病症的首选药方,凡学医者没有不知道的,这钱不收乃是当朝神医,怎么会不知道呢?   又往深处一想,立即明白了,金水六君煎是明朝张景岳所创,北宋时并无此药方,难怪他不知道。说道:“这方乃是用当归、熟地黄,分补肺肾,当归主咳逆上气,气以血为家,喘则流荡而忘返。当归可使耗散上逆之气收敛肃降,有‘荡子归母’的功效。地黄能滋阴养血,益精填髓。用于肝肾阴虚,腰膝酸软,大剂服用,能使阴血充足,人身元阳之气,自不至上脱下陷。”   钱不收点点头:“嗯,熟地黄的确能补肾阴,老朽用方也多用熟地黄。先生所见与老朽倒也略同,不过,先生之言尽管说来头头是道,但是否在理,还得看张老汉用药之后有无功效。”   “那是当然,嘴巴上说得再好,也不如把病人的病治好!”   听了这话,钱不收身子微微一震,凝视杜文浩半晌,缓缓道:“岐黄一道,先生见解另辟蹊径,用方别出心裁,仔细探究,倒也略有新意,更可贵的是杜先生年纪轻轻,便有此见解,实在难得。如能让老朽好好指点于你,未必不能成才……”   说到这里,钱不收眼中满是期待,就等着杜文浩跪下磕头拜师了。   想不到杜文浩嘿嘿一笑,拱手说了声:“先生谬赞了!”便没了下文。   钱不收老脸微红,哼了一声,拱拱手,带着两个徒儿走了。   他们的对话林青黛在外间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感激,慢慢走上前,对杜文浩道:“谢谢你留下来!”   “谢什么!嘿嘿,我说的都是实话。”   “正因为是实话,才要谢谢你啊!”   傻胖、吴聪和英子也围拢过来。吴聪问道:“杜先生,钱神医的那两个经方,果真是早就有的吗?那可是他们济世堂的宝贝药方,用这两个方子配制的散剂和丸剂很多人买呢。这配伍方法一直秘而不宣,刚才听他居然愿意拿出和你交换给张老汉的用药配方,我们已经很吃惊了,想不到先生却早已知晓,一口道出,就更让人吃惊了。先生可真是神人啊!”   “瞧你说的,呵呵,不过这经方自古就有,应该多人知道,怎么只有他一家配制?”   “不会啊,没听说过其他药铺知道这配方啊,这是他们济世堂的镇堂秘笈,如何能传给外人!对了,掌柜的,既然杜先生知道这济世堂这配方秘笈,要不让杜先生写下来,咱们咱们也配了出售?”   “不能这样!”林青黛摇摇头道:“大伙都知道这两味药丸是济世堂的,只认济世堂这块招牌。假如我们五味堂配置出来,只怕人家不相信是真的,更不会来购买服用。再说了,那是人家独创的方子,我们不劳而获,心里也说不过去的。”   古代虽然没有商标法和反不正当竞争法的保护,百姓之间还是很自觉地维护原创的,准确地说,是维护老字号招牌,杜文浩笑道:“这方子自古就有,并非他们独创,不过掌柜的说的也对,人家只认他济世堂的招牌,咱们就算制出来也没人买。没关系,他这方子也不是什么特别金贵的,我肚子里有的是经典药方,赶明儿我写几个出来,咱们配制咱们五味堂自己个的秘方药丸,保管畅销!”   “这样好!”林青黛点点头,俏脸满是兴奋。刚才杜文浩随口说出神医钱不收济世堂秘而不宣的药方,又坚决拒绝了济世堂的高薪聘请诱惑,现在又愿意拿出自己秘藏的经方来给堂里配制药丸,这让林青黛对他越来越有信心了。 第40章 二掌柜   这一天生意还过得去,到晚上关门吃饭的时候,总共诊治了十来个病人,比前一天要好多了。   林青黛心情很好,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还烫了一壶上好的黄酒。将堂里所有人都叫来聚餐。   待傻胖、吴聪、英子还有老王头夫妻坐下后,林青黛端起酒杯道:“今天,有两件事让我非常的高兴,第一件事,就是被神医断定已经病重不治的,改由咱们杜先生负责诊治的县尉大人家的二奶奶,今天上午病情有了明显好转,已经能说话,还能喝粥了,神医钱不收都亲自诊脉当场认可的确是好转了。下午时分我去探望,二奶奶已经能辨认出我,还和我说了两句话,证明二奶奶即将转危为安。这很让人高兴。随着二奶奶的病愈,杜先生将名声大振,而我们五味堂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嘿嘿嘿……”众人都笑了。   杜文浩红着脸连连拱手:“掌柜的客气了!”   英子插话道:“夫人,那神医不是跟咱们杜先生打赌了嘛,等二奶奶病好了,他就不得不拜师了,那时候,咱们五味堂那才真叫风光了哩。”   众人哄笑。   杜文浩摇头道:“算了,这是神医当时一句气话而已,当不得真,就不要再提了。”   “对,不提这件事!”林青黛端着酒杯道:“来!我代表大家,敬杜先生一杯酒!预祝杜先生终成名医、神医!”   众人纷纷祝贺,一起干了杯中酒。   杜文浩谦逊了几句,也把杯中酒干了。   林青黛亲自替杜文浩斟满,英子也替其他人斟满酒。林青黛端起酒杯道:“这第二件事,是杜先生拒绝了济世堂的重金聘请,甘愿留在我们五味堂,就为这,我们大家再敬杜先生一杯!”   众人连声附和,一起致意,把酒干了。   林青黛斟了第三杯酒:“这第三杯,我想单独敬杜先生。”   杜文浩忙起身,端着酒杯道:“掌柜的,为何要单独敬我?”   “因为这杯是合伙酒!”   “合伙酒?”杜文浩奇道。   “是!我想邀杜先生入股五味堂!”   “啊?”杜文浩张皇道,“我……,我可没本钱哦。”   “不要你出本钱,你就当五味堂坐堂大夫就行,我也不再请名医了,你就是我们五味堂新聘的名医!我们两二一添作五,整个五味堂分作十股,你占五股!年底五五分红,如何?”   杜文浩吃了一惊,连连摆手:“这……,这可不敢当!我平白无故占一半份额,说破天也没这道理的。不行不行!”   “先生听我说,先前钱不收力邀先生加盟济世堂,不仅许了重金,还许诺给你一股干股。你却断然拒绝,留在了我五味堂,有句话先生说得很好,青黛记忆犹新,你说五味堂是你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家,你对这里有感情,希望能帮助五味堂发展起来,就冲这句话,就证明青黛当初没看错人。五味堂生意清淡,青黛家底菲薄,出不起高价聘请杜先生,只能出干股作礼聘之资,还望杜先生不要推辞!”   傻胖等人听到林青黛这个决定,都惊呆了,抬着脑袋望着他们两。   杜文浩道:“掌柜的厚爱,杜某心领了,掌柜的对杜某有知遇之恩,效力五味堂,也是杜某理所应当的,掌柜的不用担心杜某会跳巢,杜某既然做了这决定,就不会改变。”   林青黛摇摇头:“不是担心才这样决定,青黛开这药铺已经两年了,一直惨淡经营,青黛认为,将来五味堂如果有大发展的那一天,铁定是先生的功劳,没有先生的医术,就不会有五味堂的发展,所以,先生占一半的份额,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还请先生万勿推辞!”   说到这里,林青黛声音放缓,勉强一笑:“其实,这五股说得好听,实际上没什么钱,现在甚至是贴本作买卖,如果生意一直这样,年底别说分红了,恐怕还得往里贴钱。这样看来,我倒是找先生当一会冤大头来了。”   杜文浩知道她说的是实话,看五味堂现在惨淡样,入不敷出,年底不赔钱就不错了,更别想分红。所以,说到底还得自己靠自己的医术挣钱,五味堂只是提供了一个平台而已。他也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事情,拱手道:“那杜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答应了!太好了,干一杯合股酒!”   “等等!掌柜的,我还没说完。”杜文浩微笑道,“我不是怕年底贴钱,因为我有这个自信,咱们我们五味堂一定会赚钱,而且会赚大钱!我要说的,是我不能占五股,理由就不多说了,就这一句话,我要占干股的话,最多也只能占两股!就这已经比钱不收开价高出一倍,我已经相当满足了,别小看这两股,如果生意好了,钱可不老少呢!”   “杜先生……!”   “掌柜的,快人快语,一句话,你答应,我就拿两股,盈余分享,亏损共担;不答应,我一股不要,药铺生意赚钱亏本,你自己一人担当,我还当我坐堂大夫,拿诊金过逍遥日子。”   林青黛笑了:“先生真是快人快语,好!既然先生如此坚持,青黛听从先生的意思就是,你占两股干股。从今以后,五味堂你我合股,你是二掌柜!明儿个写合股契约,来!干一杯合股酒!”   “好!干!”   两人举杯,相视一笑,一口饮干了。   英子等人鼓起掌来,杜文浩这几天的表现,已经足以让他们刮目相看了。他们也对杜文浩有了信心。   杜文浩成了五味堂的二东家,伙计们自然都争相向他敬酒。正喝得热闹,忽然听到敲门声。傻胖忙起身跑了过去,打开小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位漂亮的少女,羞答答往里望了一眼,问道:“请问,杜先生在吗?”   “在在!姑娘找杜大夫?”   林青黛已经听出了声音很熟,忙出到前堂,瞧了一眼,喜道:“哎哟,原来是庞姑娘来了,快请进!”   “不了,林掌柜,我奶奶让我来请杜先生过去给姨娘瞧病,奶奶她们等着哩”   林青黛一惊:“二奶奶病情有变化吗?”   “不不!姨娘已经大好,是奶奶有话想跟杜先生说,所以让我来请。”   “这样啊,杜先生还在吃饭呢。”   “哎哟,真不好意思,那我等会再来!”   “等等!”杜文浩已经听到他们的说话,拍了拍手,走了出来,说道:“我先去看看有什么事,回来再喝,要不然喝醉了,就说不成话了。走吧!”   此刻已是二更天,古代夜生活远不及现代社会,尤其是小县城,天黑之后,街道上便冷冷清清没什么人了。   两人穿过街心,往恒祥客栈走去,夜色阑珊,看不真切庞雨琴的表情,借着街边人家窗户透出的灯光,能看见庞雨琴婀娜的身姿,她身段还真迷人,杜文浩心想。   庞雨琴走得很慢,几次抬头偷瞧杜文浩,欲言又止。   杜文浩有些奇怪,他连喝了三杯酒,脸上发烫,胆子也大了些,放慢了脚步,低声问:“庞姑娘,你奶奶要叫我,怎么不差个丫鬟、老妈子来叫,非得让你来呢?”   庞雨琴微微抬头,瞧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轻声道:“雨琴有话……想跟先生说……”   “哦?那请说罢,我听着呢。” 第41章 小姐学医   庞雨琴也站住了,低着头,捻着衣角,声音有些伤感,道:“我想……,我想和你学医!”   杜文浩奇道:“跟我学医?没弄错吧?你一个官家大小姐,学医做什么?难道想坐堂给人瞧病?”   庞雨琴摇摇头。   “那你干嘛要学医?”   “你听我说,我爷爷是病逝的……,死之前受了很多苦,找了很多大夫都没瞧好病,最后一年里,爷爷痛得难以忍受,甚至要我爹一刀杀了他,爹哭着跪下磕头说不能。大夫们一点办法,爷爷是忍受了一年多的痛苦煎熬,才死了……”   杜文浩点点头:“很多病很折磨人的,要是能遇到良医,纵然不能医治,却也可以想办法减轻一下病人的痛苦。”   “可惜,我爷爷那时没遇到象先生这样的良医。”   “我不算什么的,你接着说。”   “嗯,奶奶以前眼睛挺好的,耳朵也不聋,可就是那次生气了,忽然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听不清了,钱神医也没治好奶奶的病。这一次,姨娘就因为一个脓疮,差点死掉,多亏了杜大夫您救治。所以我就在想,要是我也有杜先生您这样的医术就好了,一定能救了爷爷的命,至少不让他那么痛苦,姨娘也就不会遭这罪,甚至能把奶奶的眼睛治好,让奶奶重见光明,要是那样,该多好啊。”   “是啊。如果医术高明的大夫多一些,有很多人就不会因为一点小病而死去了。”   “嗯,所以……,雨琴想跟随先生学医……,不知可否?”   “你想拜我为师?”   “不不!不是拜师,是想请你教我医术,但不拜师……!”庞雨琴羞得俏脸绯烫,扭扭捏捏反复强调不是拜师。   杜文浩有些奇怪:“呵呵,让我教你医术,又不拜师,嘿嘿嘿,你打算……”   刚说到这里,杜文浩便打住了,心中顿时明白,庞雨琴为什么不拜师,因为拜师之后,两人便成为师徒,将来就不可能成亲了。不过,她想学医,治病救人,以她家的条件,拜一个名医为师那是轻而易举的,用不着跟自己这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学习。现在偏偏找自己学医,显然不单单是为了学医,还有别的用意,这用意显而易见,自然是想借学医的机会和自己在一起。   庞雨琴听了杜文浩的话,羞涩不已,扭脸一边不敢看他。低声道:“还有一件事要与先生相商。”   “哦,还有什么事,说罢?”   “我奶奶和我娘说了,如果先生同意,她们想出钱与林掌柜合股办‘五味堂’,把五味堂开大,两家共同经营,林掌柜是大掌柜,奶奶和娘让我来五味堂当……,当二掌柜……,顺便跟先生学医。要先看看先生的意思,如果先生同意我和先生您学医,她们就去找林掌柜细谈合股的事情。”   杜文浩有些惊讶,宋朝虽然官员不能直接经商,但官员的家属是可以经商的,而且很多官员不愿意腐败,也不甘守清贫,便出资由家人出面做生意赚钱。庞母和刘氏决定投资五味堂,显然不是为了钱,而是因为自己在那里,她们很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跟庞县尉说的那个“先立业再成家”的决定,所以想用这个方法来帮自己赚钱,同时,让女儿表面上作为出资方代表参与管理,同时跟自己学医,借机与自己建立感情,真可谓用心良苦。看样子,庞家当真看准了自己是支“潜力股”,决定下本钱投资,长期持股了。   杜文浩拱手道:“姑娘要跟我学医,当然没问题……”   “真的?你答应了?太好了!我想好了,我要跟先生学女科,将来专给女人看病,先生您不方便看女科,我不正合适吗?”庞雨琴非常高兴,眼睛亮亮的望着他。   古代“女科”就是现代的妇产科。杜文浩心头一动,庞雨琴这话倒还真是有道理,如果有个女助手,遇到妇产科这方面疾病就好办了。微笑点头,问:“学医很枯燥的,姑娘受得了吗?”   “我能吃苦!我一定好好学的!”   “那好,我可以教你女科医术。”   “太好了!谢谢你!”   “呵呵,不过,合股的事情,你来的真巧,刚刚林掌柜才和我商定,我和林掌柜合股办‘五味堂’,我不出资,用医术入股,占两股干股。老太太要投资五味堂,我是当然没问题,而且很欢迎,有资金才有发展嘛。不过这事你们还得跟林掌柜商量,她才是控股的大股东。”   杜文浩这夹杂着现代词汇的话庞雨琴有些听不太懂,但也大致猜出意思了,点头道:“行!等一会我就告诉奶奶和娘,她们会去跟林掌柜商量合股的事情的。”   这时,远处几匹骏马飞驰而来,急促的马蹄踩着街道石板路咔嘚嘚响。当先一人一边策马飞奔,一边叫着:“闲人躲开!”   那马来得好快,转眼便奔近了,宋朝骑马的人一般来说,不是军人就是衙门当差的,都惹不起。杜文浩忙伸手抓住庞雨琴的手臂,拉着她避在了路边屋檐下。   杜文浩这动作在现代社会也许没什么,可这是宋朝,这显然太过亲密了,庞雨琴不由啊了一声,瞧了他一眼,连脖子都感到绯烫,忙抽回了手。   杜文浩也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说什么,那几匹骏马已经冲到了恒祥客栈门口,猛地一拉缰绳,骏马前蹄抬起,一声长嘶,这才落下。马背上的人翻身下来,正要往客栈里跑,忽然看见了他们两,微一愣,随即喜滋滋走过来,抱拳道:“原来是杜先生和三小姐啊。”   杜文浩定睛一看,这人正是县衙捕头雷铁彪,后面还有一个跟屁虫是孙小三,其余几个穿着黑衣短衫,看衣着都是衙门捕快,杜文浩忙拱手道:“原来是雷捕头!你胳膊怎么样了?”   “用了几次先生开的药,已经感觉好多了,也没以前痛了,照这样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全康复。我正说要来谢谢您了,偏巧这两天特别忙……”   “呵呵,不用客气,好了就行。”   “杜先生和三小姐这是要出去吗?”   “不不,我们这……,那个……,庞姑娘过来请我去看看二奶奶的病,老太太有话要跟我说。”   “是吗?”雷捕头怪模怪样瞧了两人一眼,庞县尉把闺女许给五味堂新来的年轻的坐堂大夫的事情,已经传遍全城了,这会儿见到他们两在一起,或许正在幽会,自己不留神撞见了,总有些尴尬,忙道:“我们有紧急公务要见县尉大人,那一起上去吧。——你们几个在下面等我消息!”   三人进了客栈大厅,上楼来到上房。没等进房,便听到房里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之声,还有一个妇人哄着孩子的声音,另有细细的说话声。雷捕头正要敲门,庞雨琴却先推开了门,说道:“杜先生,雷捕头,快请进吧。”   房间里,奶妈正抱着使劲啼哭的小少爷在屋里转着圈哄着。老太太等人正坐在床边和二奶奶玉儿说着话。庞县尉则神情轻松地坐在太师椅上品茶,从他这神情就知道,二奶奶玉儿病情应该正朝好的方向发展。   庞县尉瞧见杜文浩,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可瞧见一头毛汗的雷捕头,又吃了一惊,知道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雷捕头也不会如此紧张跑来报告的。   显然事情真的很急,雷捕头都来不及客套,从怀里摸出一封火漆密封的大信封,递给庞县尉:“大人,紧急公务!”   庞县尉急忙接过信封,雷捕头抽出一柄小刀,倒转刀柄递过去,庞县尉接过,用小刀拆开火漆密封,抽出一张公文,匆匆看了,沉声道:“是朝廷下发的紧急海捕公文,一伙打家劫舍的落草贼寇,被官兵征缴,大部被歼,有七八个漏网的贼寇逃往我县方向,府衙要我们严加戒备。——传本官命令,立即召集全县捕快、民壮集合,部署防御,即日起四门增派守卫,进出人等要严加盘查!”   “是!”雷捕头抱拳答应,转身匆匆走了。 第42章 精明   庞母紧张地问道:“儿啊,怎么了?”   庞县尉大声在母亲耳边道:“娘,没事,有紧急公务要处理。我先走了。”   “好的,你去忙吧。”   庞县尉走到床边,弯下腰,爱怜地摸了摸玉儿的消瘦的俏脸:“玉儿,你好好休息啊,杜先生来了,没问题的!”   “嗯!老爷……,要小心……!”玉儿孱弱的声音说道。   “放心!我布置好公务就回来陪你!”庞县尉朝杜文浩拱拱手,急匆匆出门走了。   杜文浩在床边坐下,二奶奶玉儿的贴身丫鬟帮着把二奶奶手臂放平,杜文浩搭三指凝神诊脉,又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瞧了瞧她的脸色,点点头,说道:“不碍事,奶奶病症比昨日大好了,我再增减一下药方,继续服用,照这情景,用不了四五天,奶奶便可下地了。”   众人都欢喜地连连点头,唯有庞母侧着耳朵问:“赘婿?不不,不能当赘婿,杜先生现下可是名医了,怎么能入赘呢,会被人笑话的!我也不让!还是叫雨琴嫁你你们庞家,且不管你家财如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跟你吃糠咽菜,那也是你杜家人了!相信你也不会亏待雨琴的!”   杜文浩微微一愣,疑惑地瞧了庞母一眼,听这老太太是话中有话,是针对自己和庞县尉说的那番话来的,她在故意装聋卖傻,告诉自己不管自己有没有家财,都愿意把孙女庞雨琴嫁给自己。又瞧了一眼刘氏,见他似笑非笑的样子,似乎对老太太的话并不惊讶或者难堪,更确定这老太太是有意的,能义无反顾将女嫁给自己这穷光蛋,如果不是真的看好自己,谁也不会作出这种决定的,不免对老太太的信任充满了感激。   刘氏招手让庞雨琴过去,两人嘀咕了几句,刘氏面露微笑,连连点头,对杜文浩道:“听琴儿说,杜先生已经答应了她跟先生学医的事情?”   “是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和老太太说了好,要是你答应了教琴儿学医,我们就拿些私房钱出来,投资你们五味堂,顺便让琴儿替我们管,这样对外也有个说法,既然你答应了,我这就去和林掌柜说这件事去。”   庞雨琴插话道:“娘,刚刚林掌柜和杜先生说了合股的事情,杜先生用医术出股,占两股。现在杜先生也是五味堂的半个东家了。他已经答应咱们入股的事情,就差林掌柜了。”   “哦,那太好了。请先生给玉儿开了药方,咱们这就去找林掌柜说合股的事情去!”   老太太一直侧着耳朵听着,茫然问道:“你们在说啥呢?”   庞雨琴喜滋滋在老太太耳边大声道:“奶奶!杜先生答应了我跟他学医!”   “贤妻!你过了门当然要当贤妻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庞雨琴羞得直跺脚,瞅了一眼杜文浩,见他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更是大羞,摇着庞母的胳膊,凑到她耳边大声说道:“不是贤……,那个什么,是学医!现在娘准备去和林掌柜商量入股。”   这下老太太听清了,连连点头:“对对!快去吧,商量好了,奶奶出钱!”   杜文浩这才走到桌前,提笔想写药方,砚台里自然没墨,仿佛有了默契似地,庞雨琴已经小碎步过来,拈着松墨研了起来。   闻着庞雨琴身上淡淡的幽香,杜文浩歪歪扭扭写了一个药方,根据症状的好转对原先的药方进行了增减,拿起来,这才发现雪霏儿不在房间里,奇道:“霏儿呢?”   庞雨琴道:“弟弟老是哭,霏儿说去找个玩具来逗他,他就不哭了,这回子还没回来。”   “是嘛,那算了,我自己回去给二奶奶煎药,反正他们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杜文浩正要走,就听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上楼来,随着一阵拨浪鼓的哗啷啷的声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雪霏儿手里摇着一个拨浪鼓笑嘻嘻进来了:“嘻嘻,好玩的来了!——咦,杜郎中,你来了?”   “是啊,我正要找你去抓药,才发现你不在!”   “哼!你眼中只有雨琴姐姐,那看得见我们啊!”雪霏儿故意不理他,摇着拨浪鼓走到奶妈抱着的小少爷身前,哗啷啷摇着拨浪鼓:“嘻嘻,好听不?不哭了啊,听拨浪鼓……,不哭哟,拨浪鼓好听呢,你听……,还哭!还哭就不给你听了哟!……听听!可好听了耶!……怎么还哭啊……”   那小家伙才几个月,哪听得懂她的话,只顾扯着个破锣嗓子,歇斯底里地哭闹着,根本不理会雪霏儿手里的拨浪鼓。   杜文浩走过来,瞧了一眼,微微一皱眉,道:“孩子好像病了,坐下,让我看看。”   奶妈急忙抱着孩子在凳子上坐下,解开了襁褓,杜文浩想看孩子的舌苔,可这孩子扭来扭去啼哭,根本看不到。杜文浩只好替他把脉,可是,婴儿的胳膊比成人拇指大不了多少,又很短,杜文浩三个手指头一搭,直接从手腕搭到了手肘,半天也找不到脉搏,孩子又一个劲扭动着挥舞着小手,杜文浩折腾得脑袋冒汗,也没搞定这孩子。   以前在伯父药铺里没给婴幼儿看过病,现在才发现,给婴幼儿看病,简直就是一种痛苦。自古以来,都管儿科叫“哑科”,因为小儿脉微难见,靠脉诊难以辨证,而且悲啼喜笑,变态无常,靠望诊了解病情也有困难。小孩说话又不足为信,脏腑又柔弱,用药稍有不当就出麻烦。所以很多医者都不愿意给小孩治病。   正无计,门口有人推门进来,乐呵呵道:“得嘞!药方来了!”   来人却是这恒祥客栈的宋掌柜。   雪霏儿道:“爹!你找了啥药方了?”   宋掌柜抖了抖手里的一小张黄纸:“就这啊,贴在路边,很快孩子就好!”   “啥?给我瞧瞧!”   雪霏儿接了过来,只见这黄纸正面写着:   天皇皇,   地黄黄,   我家有个哭夜郎,   过路君子念一遍,   一觉睡到大天亮!   翻过背面,却是一道朱砂画的符咒。雪霏儿嘻嘻笑道:“爹,这是什么啊?”   “是我从城隍庙给小少爷求来的安睡符!”   “管用吗?”   “当然管用,城隍庙的张道士道法高得很!听说很多孩子用了这方子,立马就不哭夜了!”   刘氏欣喜地说道:“哎哟,真是太感谢了,宋掌柜你可真有心。快接过来,贴街上去啊!”   一旁的丫鬟忙答应了,过来接过符咒出门张贴去了。   宋掌柜有几分得意地抚摸着发福的大肚子,何乐乐道:“县尉大人能下塌我这客栈,那可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自然得想着法伺候好了。得知小少爷老是哭夜之后,鄙人就想到了这个法子,很管用的,所以去求了来。”   雪霏儿低声问杜文浩:“哎,你觉得这法子管用吗?”   “嘿嘿,这要是管用,还用我们这些大夫做什么?”   宋掌柜乐呵呵道:“杜先生,话可不能这么说,医是医,道是道,医者治身,道法治魂,孩子这是不知在哪里走魂了,所以要贴招魂符招魂,又或者是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要用众人之口来帮着祛邪,这些可不是医家能治的。”   “是吗?若只是夜啼,大夫也可以治疗的,只是……,嘿嘿,我不太会看小孩的病,看不准不敢乱下药。嗯——,白天见神医钱不收给孩子看积滞病,拿脉准,观察细,方法别具一格,辨证准确到位,让人佩服。这神医对诊治婴幼儿疾病确有独到之处,何不请他诊治?”   刘氏道:“这小儿夜啼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别麻烦神医了,既然宋掌柜从城隍庙请了安睡符,就先试试呗,说不定就好了呢。行了,先就这样吧,你们照看着玉儿和老太太,琴儿跟我去五味堂商量合股的事情。”   雪霏儿奇道:“什么合股?”   刘氏微笑着说了事情经过,雪霏儿顿时明白了,怪模怪样瞧了瞧庞雨琴,又对杜文浩嘻嘻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杜郎中,雨琴姐跟你学医,你可得正经教,到时候红袖添香,别心猿意马哟!嘻嘻嘻……”   “死妮子!找打!”庞雨琴追着要拧雪霏儿,雪霏儿嘻嘻笑着绕着刘氏躲着。   刘氏笑道:“行了行了!别闹了,你姨娘还病在床上呢!赶紧去商量好了早点回来,走吧!”   庞雨琴这才站住,狠狠瞪了雪霏儿一眼,跟着刘氏和杜文浩出了门。   “我也去!等等我!”雪霏儿也追了出去。 第43章 月下   一众人来到五味堂。林青黛见杜文浩一人出去,回来这么一伙人,有些惊讶,忙叫英子他们加凳子。   刘氏歉意一笑:“哎哟,正吃着饭呢?我们可来得不巧,要不,等一会来吧。”   “夫人说得哪里话,快请坐,一起吃吧!”   刘氏倒也没有多客气,坐了下来,听任林青黛摆好碗筷,斟了一杯酒。庞雨琴、雪霏儿和杜文浩也都坐下了。   刘氏微笑着对林青黛道:“林掌柜,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是这样的,我家雨琴想在五味堂跟杜大夫学医,刚才跟杜大夫商量,他已经答应了。老太太和我准备拿出些私房钱来和你合股办五味堂,派琴儿来当个小掌柜,帮把手,顺便跟杜先生学医,听说杜先生在五味堂占了两股,他已经同意我们入伙,不知林掌柜意下如何?”   林青黛又惊又喜,她现在经济上已经捉襟见肘,盘下这个药铺之后,经营这两年,生意惨淡,原先带出来的一半嫁妆都折腾得差不多了,正操心何以为续,这时候有股东愿意投资,无异于雪中送炭,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瞧了一眼杜文浩,见他微笑点头,轻吸一口气,展颜道:“好啊,当然欢迎!夫人准备拿多少钱合股?”   “老太太拿六百两,我拿四百两,一共一千两!也占两股好了。”   林青黛一愣,她这五味堂当时盘过来的钱,加上增加的一些投入,总共花了也不到一千两,就按一千两算,那双方也应该是对半,除去杜文浩占得两股,双方应该各占四股才对,现在对方竟然只要求占两股,等于对林青黛的五味堂价值高估了一倍。这便宜可占大发了。只不过,林青黛不是喜欢占便宜的人,轻咳一声,道:“这个……,夫人,鄙堂的估价没那么高,只有……”   刘氏把手一摆,笑道:“林掌柜,你五味堂值多少钱,得由我们判断,我们认为五味堂至少价值三千两,折六股,我们的一千两折两股,杜先生的医术当然不止两股的价值,但既然你们双方已经达成一致,我们也认可,就这么定了,你占六股,我们和杜先生各占两股。你是大掌柜,账目财务仍然由你全面负责,杜先生是二掌柜,我们琴儿是三掌柜,两人协助你。年底分红,亏损共担。”   “这……”   “林掌柜,你也知道,我们投资贵堂,主要是为了让琴儿跟着杜先生学医方便,如果你觉得我们投资折股低了,多出的部分,就当琴儿学医耽误了生意的赔偿吧。来!咱们干一杯合股酒!”   林青黛听对方已经说得如此明白,心里也知道对方这么做的真正目的,便也不多争了,感激地端起酒杯道:“多谢夫人!来!夫人,杜先生,咱们干!”   三人举杯致意,都一起干了。   杜文浩道:“如果生意好起来了,那学医可能只能晚上学了,庞姑娘住的那么远,来去都要一个时辰,只怕太晚了回去不方便。”   刘氏点头道:“她就住在堂上,请林掌柜帮忙给她安置个房间。”   没等林青黛答应,雪霏儿已经抢先插话道:“不必麻烦了,雨琴姐跟我住在一起就得了,只要客栈没事,我也想来听听,杜郎中,你也收我为徒好不好?我和雨琴姐……”   刘氏忙打断了她的话:“霏儿,我们雨琴可不是拜师学艺,而是作为五味堂的二掌柜参加管理五味堂,随便跟杜先生学医,只是随便教教,不是正式拜师,不是师徒关系。”   “哦?”雪霏儿当然知道,刚才一时嘴快说错了,“对对!我说错了,不是师徒,嘻嘻,那我也要跟雨琴姐一起学,我可没钱出资,杜郎中,你可得白教我,行不行?”   杜文浩笑道:“行啊,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哄,多一只没关系的了!”   “哼!你才是羊呢!那就这么说定了!雨琴姐和我一起住。好不好?雨琴姐。”   庞雨琴点点头:“好啊!”   刘氏微笑起身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走了,钱明早送来,到时再签文契。”   刘氏带着庞雨琴走了之后,林青黛还没从刚才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傻胖、吴聪等人已经欢呼起来了。   这一晚大家举杯畅饮,喝得很是痛快,直到夜深,这才散了。   杜文浩醉醺醺回到房间,听到木箱里虎崽嗷嗷叫,心想这虎崽肯定饿坏了,急忙关了房门,将虎崽抱了出来,放在狗窝里让它吃奶。自己蹲在一旁瞧着小老虎含着乳头吧唧吧唧吸吮着,看着很有趣。   忽听得走楼上脚步声细碎,随即停住了,隐隐听到丫鬟英子的声音:“夫人,外面凉,回屋吧,当心冻着。”   林青黛的声音道:“不碍事,我在这瞧瞧月亮,你进屋去吧。”   “是!”   英子脚步声回屋了。   杜文浩听着林青黛说得浪漫,抬眼望了一眼窗棂,银白色的月色清凉无比,心中也升起一抹惬意,起身走到门边,拉开房门。   林青黛听到声音,回头瞧见是他,微微一笑:“先生还没休息?”   “没呢,也想看看月亮。”   “是啊,今晚的月亮好圆。”   杜文浩走到林青黛身边,抬头望望夜空,深邃幽暗的夜空里,一轮明月斜挂在天边,只有远离月亮的地方,才有几颗隐隐的星斗在眨眼。这情景让杜文浩长舒一口气,随口吟诵苏轼名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林青黛笑道:“这么感慨啊?还想跟月亮喝酒?还没喝够吧?要不要再喝两杯?”   “好啊!”   林青黛对屋里英子道:“英子,把茶几搬出来,叫厨房再炒两小菜,温一壶酒来!”   杜文浩道:“夜深了,不必麻烦他们,房间里有些干果,反正是喝黄酒,就着干果喝着赏月,岂不惬意?”   “先生说的是。”   英子将茶几搬出来,摆上一盘干果,端来一个温酒的注碗。这注碗是专门温酒的器具,白瓷烧制,胎质细腻洁白,光洁莹润,外面是一个大的莲花瓣形状的托碗,里面是一个酒壶,在碗里倒上热水,即可温酒了。   英子将酒和干果备好,端了根凳子坐在一旁伺候着。   林青黛一手揽起袖袍,一手提起酒盅,给杜文浩和自己各斟了一杯。望着酒杯里碎银般荡漾的月光,问道:“先生适才吟诵的,可是苏轼的词?”   “嗯,是啊。我觉得苏东坡为人豪迈,这首词很难想象是他写的,更象李清照的词,不像苏东坡的。”   林青黛好奇地问道:“苏东坡是谁?”   杜文浩哑然失笑:“你喝醉了?苏东坡就是苏轼啊!东坡居士是他的号啊。”   “是吗?”   “你不知道苏东坡就是苏轼?”   林青黛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摇摇头。   其实这怪不到林青黛,苏东坡当时的确是知名人物,他的词一面世,立即被广为传抄,成为青楼歌姬们吟唱春花的保留曲目。但苏东坡是在被贬黄州团练使时,筑室于东坡,自号东坡居士,才叫苏东坡的,那是这之后一年后的事情,所以林青黛不可能知道。   林青黛又问:“先生刚才说的李清照是谁?”   “李清照,宋朝女词人啊!”刚说到这里,杜文浩猛然想起,李清照生于北宋,死在南宋,饱受战乱之苦,现在是北宋中期,那就是说,李清照这时候还没出生呢。   林青黛笑了笑:“我孤陋寡闻,没听说个这词人。”   杜文浩肚子里暗笑,心想,你要是知道了,那才叫奇怪呢!举起酒杯,说道:“来!干一杯!”   两人饮了杯中酒,一边嚼着干果,一边静静望着夜空明月。   林青黛道:“老是这样喝闷酒也不好玩,咱两来行酒令好不好?”   “好啊!划拳还是摇骰子?”   “不,说药材!”   “说药材?有点意思,怎么决定输赢?”   “我翻医书,随便翻到一页的第一味药,你得马上说出这味药的一个经方和出处,不许瞎编。说出来了,我喝酒,说不出,你喝酒!如何?”   “行啊。不过你准输,我在小学……,咳咳,以前读私塾的时候,经方就背得滚瓜烂熟的了,难不倒我!”   “那可不一定,兴许你一紧张忘了呢。”   “不会的,不信你随便说两个,我立马能说出来!” 第44章 医方酒令   林青黛道:“好!——茯苓!”   “五苓散!出自仲景医圣的《伤寒论》,配伍泽泻、猪苓、白术、桂枝。怎么样?喝吧!”杜文浩呵呵笑道。   林青黛莞尔一笑,端起酒杯喝了一杯,想了想,又说:“豆蔻!”   “三仁汤啊!薏苡仁、杏仁配伍,出自《温病条辨》!”   林青黛虽然对医术不太懂,但对药材还是很在行的,宋朝特别注意对医典的收集整理,出版了大量的医书,林青黛经营药材,当然对这些医典也是熟悉的,不过,她细细回忆,却从来没听说过《温病条辨》这部医书,疑惑地瞅了他一眼,问道:“请教先生,这《温病条辨》出自哪位医家之手呀?青黛孤陋寡闻,没听过。”   杜文浩一拍脑门,这才想起,这温病条辨是清朝吴瑭所著,是明清医学中温热学派的名著。宋朝人如何得知,赶紧改口说道:“说错了,这本……,呵呵不是医书,我重新想一个,嗯,有了,沈氏……”   刚说了两个字,便卡住了,他想说《沈氏尊生书》的白豆蔻汤,可这也是清代著名医家沈金鳌编撰的。脑袋里一时之间想不起哪部书是宋朝以前的,而且还得有豆蔻这味药的经方。   一旁英子抚掌笑道:“嘻嘻,先生说不上来,输了!”   林青黛替他端了一杯酒,递给他:“先生博学多才,想不到也有被难倒的时候吧?喝吧!”   杜文浩有些不好意思,一仰脖喝干了,这才猛然想起,前个晚上看医书,曾经看到过的方子里就有这豆蔻的经方,一拍脑门:“现在才想起来!太宗皇上时候的《太平圣惠方》中配伍黄芪、白术、人参的白豆蔻丸啊!哎!喝了酒一着急,愣给忘了。”   这下有了挑战性,自己得想出宋朝以前出现的医术里的经方,不仅要立即想出经方,还必须是宋朝以前的医书里的,这有一定难度了。杜文浩输了一场,不由激起了好胜之心,说道:“再来!”   林青黛抿嘴一笑:“咱们得再增加点难度,——你不仅要说出经方,经方的出处,还得说出这味药的一个典故或者传说,可不许瞎编!我们听得出来的。经方出处也不得乱说,必须是大家都知道的医典,可不能是你们铃医的手抄本!”   “哈哈,好!有挑战性!”经方出处只要自己小心别说出宋朝以后的就不会输,而典故传说,小时候伯父没少跟自己说常用药的一些有趣故事,都记着的,更是信手拈来,一拍大腿,豪气道:“咱开始吧!”   “嗯!英子,去随便拿一本医书来!”   “哎!”英子跑进了杜文浩的房里,从架子上很快拿来一本医书回来,递给林青黛。   林青黛随便翻了一页,借着月光找到这一页的第一味药,道:“防风!”   “羌活胜湿汤啊!出自《内外伤辨惑论》……”一眼瞧见林青黛疑惑的眼神,立即回味过来,这《内外伤辨惑沦》是宋末元初名医李东垣写的,俗称“内外伤十三辨”,是补土学派的代表作。不是宋朝以前的医典,苦笑着自己端酒杯一仰脖喝了!决定下一次不能太着急了,得想好再说。   林青黛笑道:“先生倒也自觉,说错了许你修正一次吧。”   杜文浩嘿嘿一笑:“不用,我要是修正了,你就没赢的机会了,不过,我只要找到了窍门,可就轮到你喝酒了!”   “是吗?好啊,我正口渴想喝酒哩!”林青黛抿嘴笑道,又随便翻了一页:“——巴豆!”   “三物备急丸!配伍大黄、干姜,主治寒实腹痛,大便不通!出自《金匮要略》!”   林青黛笑道:“没让你说主治。说典故!”   “呵呵,背的时候习惯了,这典故嘛——,嗯,有了,传说唐朝武则天当皇帝,晚年的时候,有一次,她得了个怪病,不想吃睡不着,不拉不吐可偏偏肚子痛得厉害,太医们都来给女皇瞧病,开了方子,却没一个管用,肚子还是痛。女皇把这帮太医臭骂了一顿,没办法,只好遍访天下名医。可名医们一听是给女皇瞧病,又听了这个病的症状,都推说不会治。好不容易寻访到一个乡野郎中,姓禹,家中排行老五,人称禹五,都说他会治各种怪病,女皇便派太监去请。这禹五不知利害,听了症候,便大大咧咧说自己能治,跟着进宫了。”   英子托着腮张着大眼睛听得入神,听到这里,啊了一声,道:“伴君如伴虎!给女皇瞧病,瞧好了没事,有个啥差错的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呀!这禹五可真莽撞!”   “是啊!这禹五给女皇一诊脉,直愣愣说了句:‘皇上,您这病全怪嘴巴馋!’一听这话,旁边伺候的太监们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可女皇却没生气,她这病的确是嘴馋惹的,前两天人家进贡了一筐清水蟹,她觉得味道不错,多吃了两个,加上夜寒,结果消化不良,积滞在胃了。禹五提笔写了个方子,这第一味药你们猜是什么?”   英子眼睛一亮,竖指头道:“巴豆!”   “没错,这第一味药就是巴豆!”   林青黛想了想,微笑道:“先生先前说了,巴豆是寒实腹痛,泻下用的,这病不是什么怪病,方子也不难,怎么太医们就开不出来呢?”   “你倒猜猜看?”   “嗯……,巴豆是大寒的药,有剧毒,想必哪些太医们害怕,不敢用这方子。”   “没错!”杜文浩笑道,“太医们当然会治这病,却没人敢开这方子,因为巴豆禀阳刚雄猛之性,有斩关夺门之功,尤其是有剧毒。这药一开出去,女皇这人又特别多疑,一看,哦,药有毒?想毒死朕啊?满门抄斩!那不完蛋了!所以太医们都不敢下这方子,而各地名医脑袋清醒都知道厉害,都不敢去,这禹五乡野郎中,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傻愣愣的来了,提笔就开了巴豆。”   英子面有忧色,道:“这禹五真憨,不惹祸才好!”   “禹五开了药方,御医们有的同情他但不敢提醒,有的想看热闹,所以谁也不说,幸运的是,女皇却也不看方子,太医院照方把药煎好了送来,女皇服下,立竿见影,很快就拉了个唏哩哗啦的,肚子痛立马就好了。女皇很高兴,心想这乡野郎中开了什么神奇妙药,朕看看。拿过药方一看,第一味药就是巴豆,她也懂一点医,知道这玩意有剧毒,顿时大怒,吩咐将禹五绑出午门斩首。”   “啊!那砍头了吗?”英子紧张地问道。   “没有,这女皇倒也不是个昏君,禹五被推出去之后,她一冷静下,这药有效啊,自己也没中毒,感觉自己错怪人家了,立即下旨将禹五押回来,当朝释放,还要封他做太医院的头。这禹五被这一吓终于清醒了,明白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到没楞到家,跪倒磕头死活不肯当官,坚持要回家去。女皇见留他不住,也就罢了,赏了他不少金银,还亲笔给他写了个牌匾——‘御医国手’!禹五回到家乡,把这女皇御笔亲题的牌匾挂在大堂正中,从此禹五名声远播,成了名医,人称‘乡村御医’。”   杜文浩说这故事其实是清朝的传说,是跟老佛爷慈禧太后看病的,为了应景,改成了武则天了,传说内容也做了些添油加醋。   听完典故,英子才长舒一口气,鼓掌道:“好啊,好人有好报!太好了!先生再说一个吧!”   “又不是故事会,你家夫人赢了我,才能听故事。现在我说出来了,得你们夫人饮酒!”   林青黛已经很有些醉意,脸颊绯烫,端起酒杯,微微一笑:“古人望梅止渴,青黛听先生故事佐酒,这仿古倒也雅致。干杯!”以袖遮面,饮干了杯中酒。   林青黛又随意翻了一页书,瞧了一眼,道:“——麻黄!”   “麻黄汤啊!出自仲景医圣的《伤寒论》,配伍桂枝、杏仁、灸甘草,能发汗解表,宣肺平喘,主治外感风寒表实证。有歌诀为证:   麻黄汤中用桂枝,   杏仁甘草四般施,   发热恶寒头项痛,   喘而无汗服宜之。”   林青黛嗔道:“叫你说医典故事,怎么又背歌诀去了,想拖时间吧?罚酒!喝一口!”   “嘿嘿,习惯了,一时刹不住车。”杜文浩拿起酒杯饮了一口,接着说道:“这麻黄名字的来历,有个很有意思的典故,知道麻黄原来叫什么吗?”   二女一起摇头。 第45章 麻黄和麻烦   杜文浩道:“‘麻黄’也叫‘麻烦’。这里有个有意思的传说。古时候,麻黄这味药因为它不长叶子,所以叫‘无叶草’。有个老郎中,带了个徒弟,这徒弟学了几年后自觉了不起,不把老郎中放在眼里,要另起炉灶自己行医。临别前老郎中不放心,叮嘱了他一句话:‘无叶草不能乱用,发汗用茎,止汗用根,一朝弄错,就会死人!’徒弟满不在乎走了。没多久,徒弟行医时,误用无叶草,把人给治死了。被扭送官衙。县太老爷升堂一问,得知是这老郎中的徒弟,便把老郎中传来质问他怎么教的徒弟。”   英子道:“庸医徒弟治死人,给师父添了麻烦,这麻黄还真麻烦呢!”   “是啊,老郎中听了这病案后,说自己曾教了徒弟一句口诀,问徒弟还记得不。徒弟苦着脸背了这口诀‘发汗用茎,止汗用根,一朝弄错,就会死人。’县官就问了:‘病人有汗无汗?’徒弟说:‘浑身出虚汗。’县官又问:‘你开的什么药?’徒弟面若死灰回答:‘无叶草的茎。’县官大怒:‘简直庸医!病人已出虚汗还用发汗的药,能不死人?你师父教你了你还乱治?’徒弟磕头道:‘我错了,我没在意师父指点的口诀。’县太爷要将这徒弟定个庸医故杀人罪,流放三千里。多亏老郎中求情,又赔了苦主不少银两,这才打了一顿板子,减为徒刑。”   “活该!”英子鼓掌道,“这种目无尊长之人,活该倒霉!”   “是啊,这徒弟经过这件事,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重新回到师父身边学医,终成一代名医,那以后,因为这无叶草给他带来这天大的麻烦,所以一直叫这无叶草是‘麻烦草’,一来二去便叫开了,后来因为这药的根是黄色的,后人这才改为麻黄草。”   英子笑道:“这典故好,赶明儿得给雨琴小姐和霏儿这小妮子讲讲,叫她们别医没学到就乱翘尾巴,害人害己。”   林青黛欲言又止,杜文浩有些奇怪,问道:“你想说什么?”   “嗯,神医他那个徒弟说话是很过分,只是……,神医钱不收对病人挺好,四里八乡的人对他都很尊敬,若是谁得罪了他,那些受他恩惠的人,只怕……”   “我明白了,你是说我对神医说话太没礼貌,生怕别人因此讨厌我,说我坏话,给我穿小鞋,甚至找我麻烦?也影响咱们五味堂生意?”   “应该不会吧,”林青黛歉意一笑:“不过,神医人其实挺好的。”   “我知道了,以后我说话一定注意,对他礼貌一些。谢谢你的提醒!”   林青黛见杜文浩懂了自己的意思,甜甜一笑,敬了他一杯酒。   林青黛又要翻书,杜文浩按住了他的医书,摇头道:“这样下去,你有输无赢,我想喝酒都喝不到了,咱得改个酒令。”   “好啊,改什么?”   杜文浩想了想,说道:“我给你猜草药谜语吧,猜出来,我喝酒,猜不出,你喝酒!”   “行啊,你是想喝酒了吧?草药就这么几百味,要从这里找谜底,这可难不倒我!”   “别吹,走着瞧!”杜文浩仰着脑袋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一拍手,说:“有了!——‘月中神树’!”   “呵!这有何难,月中的树木那就只有桂花了,自然就是‘桂枝’!喝酒吧!”   杜文浩嘿嘿笑着喝了一杯:“这个太简单了,得想个复杂一点的。嗯……,嗯,有了!——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好词!”林青黛鼓掌道,“这词是先生所作?”   这是岳飞的满江红,岳飞是南宋时期的人,林青黛自然不知道,杜文浩笑笑道:“不是,是别人写的,你快猜吧!”   “这不难,八千里路云和月,已经点名了志在远方,所以谜底是‘远志’,对吧?”   杜文浩只好又喝了一杯,心想这林青黛开药铺的,对药名非常熟悉,必须想一个难一点的。   正在他思索的时候,林青黛问:“先生适才吟诵了两首词,那首苏东坡的青黛倒是听过,只是这一首‘八千里路云和月’,却没听过,先生能完整吟诵一遍,让青黛欣赏一下吗?”   “好啊。”杜文浩起身,背着双手,走到栏杆边,仰望明月,抑扬顿挫吟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当他念完上阕,正要念“靖康耻,犹未雪”的时候,猛然想起,这是几十年后北宋灭亡时的事情,还没发生,她们要问起来,还真不好解释,便顿住了,不好意思笑了笑:“喝了酒,下阕给忘了……”   尽管只有上阕,二女已经禁不住鼓掌:“好词!好词!可惜没听完。”   林青黛道:“这首词豪迈之极,与适才苏轼婉约的词风全然相反,让人听了热血沸腾!”   林青黛提到苏东坡,倒让杜文浩想起与苏轼的妹妹有关的一则中药故事,其中就有个中药谜语,很难,不妨拿出来为难一下林青黛,说道:“我再出一道谜,你要能猜出来,我连喝三大杯!猜不出,你连喝三大杯!”   林青黛微笑道:“好啊,试试看!”   “这回的谜可有点费劲,要猜十二味药哟,每句三味!”   “嗯!”   “谜面很简单,乃人生四大快事——   久旱逢甘雨,   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   金榜题名时。”   林青黛笑道:“这个谜倒也别致,待我想想看。——久旱逢甘雨,甘露是一位,滴滴金(学名旋覆花)算一味,还有一味……”   英子对药材不懂,帮不上忙,看着林青黛为难,干着急。   杜文浩笑道:“这谜有点难,想不到慢慢想,可以先想后面的。”   林青黛起身,背着手在走廊上低着头慢慢踱步思索:“他乡遇故知——生地算一味,还有两味是什么呢……?洞房花烛夜——”   林青黛回头瞧了一眼杜文浩,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色,但话语却有些娇羞:“洞房花烛夜——只猜到‘合欢’、‘女贞’这两味!另一味猜不出。”   “已经很不错了,再猜猜后面一句。”   “金榜题名时——上甲(即鳖甲)算一味,一见喜(学名穿心莲)算一味,……剩下一位猜不出来。还是认输请教先生吧!”   杜文浩笑道:“十二味药这么短的时间猜出七味,已经很难得了!这样吧,猜对一大半,我喝两杯,还有一小半没猜出来,你喝一杯!”   “应该都猜出才算数,这样吧,你我一起饮一杯,你指教剩下五味,我再饮一杯!”   “也好!”   两人喝干了杯中酒之后,杜文浩道:“久旱逢甘雨,除了你猜的甘露、滴滴金之外,还有一味是泽泻。他乡遇故知,除了你猜的一味生地之外,另两味是见风青和三凡弟。洞房花烛夜,除了你说的两味之外,还有君子,金榜题名时的差的那一味,是生姜。”   林青黛一皱眉:“泽泻还比较贴切,这见风青、三凡弟、君子和生姜,却都让人费解,如何切中谜面?”   杜文浩笑道:“说实话,这个谜是我听来的,不是我自己想的,相传是苏轼的妹妹苏小妹出的难题,要考词人秦观的。所以,这谜底就是这样,我也觉得不太对。”   “哼,你都觉得不对,还来让我猜,分明故意刁难,罚酒!”   英子也鼓噪道:“就是,先生罚酒!”   “好好,我认罚!”杜文浩端酒杯一饮而尽。   两人一来一望,这壶黄酒已经喝干了,英子端着酒盅道:“我去打酒来!”转身要走,一眼瞧见杜文浩房间的门槛前面,有个什么东西在动,还有两个东西亮亮的,很是好奇,上前两步一瞧,妈呀一声,手里酒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转身跑到杜文浩身后:“老……老虎……!有老虎……!”   那东西正是杜文浩抱回家的小虎崽,刚才吃饱了没人管,自己爬门槛翻了出来,蹲在暗处四下里乱瞧,却不敢乱走,正好英子过来瞧见,被英子惊叫一声,加上酒壶摔烂,把个小虎崽吓得一屁股墩在地上,叫了一声,爬起来就往屋里跑,一头撞在门槛上,咚的一下,又墩坐在地上,晃了晃小脑袋,爬起来一纵身,前脚搭在高高的门槛上,两只后脚乱踢乱抓,想爬上门槛,可这门槛太高,又一时爬不上去,吊在那上不去下不来,急得嗷嗷叫。 第46章 手   林青黛瞧着这小虎崽,奇道:“哪来的小老虎?”   杜文浩忙上前抱起小虎崽,摸了摸它惊慌乱拱的小脑袋,笑道:“这是我前日里上山采药,抱回来的,母老虎被猎人的老虎夹给夹死了,只剩这只可怜的小老虎,不忍心让它冻死饿死,就抱回来了。”   林青黛皱了皱眉:“养虎为患,只怕别人发现了……”   “没事,你们不说,别人不知道的,我也不是老养着,等养大一些,它能自己找吃的了,就放回山上去,等它虎牙长出来,就关在铁笼子里,没问题,不会伤人的。”   “嗯,这是猛兽,还是小心为上。”   “我知道。”   英子也看清了这小老虎只不过比小狗崽大不了多少,不足为惧,这才大着胆子上来,借着明亮的月光,看见小虎崽在杜文浩怀里簌簌发抖,显然是刚才自己的动作把它吓坏了。小老虎既然害怕自己,英子立即胆子壮了,伸出手摸了摸老虎仔的小脑袋,老虎仔缩了缩脖子,可怜巴巴地瞧了他一眼,把头拱在杜文浩的臂弯里。   英子摸着小虎崽光滑的脊背,回过头对林青黛道:“夫人,这小老虎好可爱,咱们留下它吧!”   “胡闹!先生只是怜惜它性命,帮帮它而已,咱们怎能饲养猛兽?要让别人知道了,谁还敢上咱们五味堂来?”   杜文浩道:“正是,所以咱们三个谁也不能说出去!就咱们三知道就行了,赶明儿这小老虎身体强壮了,能自己猎食了,我就把它放回大自然。”   林青黛道:“英子,既然你喜欢这小老虎,那你负责照顾好它好了。”   “好的!”英子朝着杜文浩一吐舌头,嘻嘻笑了。低声道:“先生,原来你在药箱里养的是这只小老虎啊。好可爱,刚才把我给吓坏了!”   “再凶猛的动物,也有它温柔的一面,更何况还是个小崽儿。”   英子伸出葱白般娇嫩的手掌,试探着放在虎崽的嘴下,虎崽迟疑片刻,亮亮的小眼睛瞅了英子一眼,也试探着伸出粉红的舌头,轻轻舔了舔英子的手掌。又赶紧缩回去,蜷缩在杜文浩臂弯里,拿眼睛瞅了瞅英子。片刻,见没什么危险,才又慢慢伸过小脑袋,用舌头舔舔她的手掌。   虎崽的舌头舔得英子直痒痒,咯咯娇笑,摸着小老虎的头颈道:“这虎崽真可爱!先生,别关它在药柜里了,好吗?好可怜的,我会照顾好它的!”   “行啊!”杜文浩将小虎崽放在英子怀里,“交给你了!”   “嗯~!”英子爱怜地抚摸着小虎崽的身子,瞧瞧它的虎牙刚冒尖,肯定伤不了人,试探着把手指伸到虎崽小嘴里,虎崽用舌头舔弄着,还当乳头吸吮,把英子逗得咯咯笑,“它叫啥名字?”   “没取名呢。”   “瞧它这可爱样,要不叫小可爱?”   “切!这是老虎哟,你当时猫咪啊?不过瞧它刚才怕得那怂样,就叫胆小鬼好了。”   “好难听!不好不好!看它这可怜样,娘也没了,要不叫小可怜吧。”   “它是公的,名字别那么娘娘腔好不好?”   林青黛道:“又是可爱又是可怜,要不就叫小可吧。”   “小可?好啊。”杜文浩点头道。   “好耶,我们小可有名字喽!”英子捏着虎崽的前爪晃动着,帮小虎崽奶声奶气道:“好高兴耶——!”   林青黛道:“好了,夜也深了,酒壶也打碎了,意味着咱们也喝不成酒了,这就睡吧!”   英子恋恋不舍将小虎崽放回杜文浩房间的狗窝,忙着收拾茶几。   林青黛靠在栏杆上,圆圆的月亮已经开始偏西了,斜斜地照在她婀娜的身上,朦朦胧胧的,仿佛一幅工笔仕女,又象大写意的小巷女孩,让杜文浩有些魂不守舍。   林青黛宁静如月色,把自己的身子融入了夜里,忽然回过头来,对杜文浩说了一句:“先生,谢谢你……!”   杜文浩听到林青黛没头没脑的这句话,有些愕然,正要问“谢我什么?”林青黛已经飘然回屋,只留下一阵淡淡的幽香。   ……   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   咄咄!   轻微的敲门声,杜文浩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不用问就知道,铁定是小丫鬟英子。   “等等!”杜文浩懒散地叫了声,坐起来,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宿酒还没醒,脑袋有些昏,搓搓脸,这才慢腾腾穿了衣袍,走到门口,拉开门栓打开门。   一阵香风飘过,英子已经猫着腰钻过他腋下,跑到狗窝边蹲下,瞧着小虎崽正挤在六七只小狗崽堆里呼呼大睡,嘻嘻一笑,扭回头对杜文浩道:“先生,虎崽没饿着吧!”   “老大!饿没饿你自己看吧!好困!”杜文浩走回床边,一头扑倒在被子上,闭着眼想再眯一会。   幽香袭人,感觉到床榻一软,似乎有人跪在自己身边,耳边传来英子柔柔的声音:“先生您躺好,英子给您推拿按摩一下。”   宋朝已经很时兴推拿术,这一点杜文浩是知道的,可现在有小姑娘要替自己按摩,还是有些不习惯这种剥削阶级的生活方式,正要反对,英子一双小手已经灵巧地在他肩背上揉捏起来。   还别说,这小丫头按摩技术还真不错。杜文浩立即放弃了对剥削阶级生活方式的反感,闭着眼享受小丫头温柔的推拿按摩起来,一边享受一边嘟哝道:“你这推拿手艺还不赖嘛!”   “谢谢先生夸奖!夫人说了,以后要英子多多照管先生的起居生活。您可是咱五味堂的二掌柜了!”   “那怎么了?”   “夫人说,你是二掌柜,而我是五味堂的丫头,当然也就是您的丫头,所以你让英子做什么,英子就做什么!”   “哈,这就是说,我也有个小丫鬟了?”   “那是,”英子灵巧的小手已经按过脊背、臀部,开始揉捏他的大腿。杜文浩感到某个部位睡狮渐醒,热血开始奔流,暗叫不好,撑起半个身子道:“差不多了,我……,我还没洗脸呢!”   “嗯,英子给您倒洗脸水!”   英子刚出去,杜文浩忙起身走到床边,推开窗户,深秋清晨的凉风拂来,沸腾的热血终于冷却了。   药铺刚开门,庞县尉的夫人刘氏便带着女儿庞雨琴,在几个家丁的护送下,抱着一小箱银两来到了五味堂。   刘氏将那装着一千两白银的小箱子交给林青黛之后,由林青黛亲自执笔,写了合股契约,林青黛、刘氏和杜文浩在文契上签字画押,各持一份。五味堂由此正式合股,林青黛占六股,是大掌柜,杜文浩和庞雨琴各占两股,分别是二掌柜和三掌柜。药铺字号仍叫“五味堂”。   在刘氏的建议下,林青黛决定对陈旧得有些破烂了的五味堂重新装修一下。由于店面要装修,需要停业几天,所以庞雨琴和雪霏儿跟着杜文浩学医的事,推迟到店面重新开业之后。   接下来的两天,林青黛忙着重新装修店面,置办新货。店面装修,暂时停业,杜文浩借这时间专心每天给二奶奶玉儿复诊,根据病情调整药方,并用针灸辅助治疗。   估计以后会遇到外科小手术,杜文浩便画图纸设计了一些常用手术器械,还设计了一口高压锅,专门用来高温消毒相关器械的,请铁匠打造好了备用。还配制了常用外科中药消毒药水,准备了药棉、纱布、手术服、口罩、手套等,都消毒之后封存备用。又抽空把那天上山采集回来的新草药也炮制成了饮片、丸剂或者散剂。   这几天,咳喘厉害的张老汉服了杜文浩的药之后,已经大好,很是高兴,来堂上找杜文浩又开了几剂回去巩固疗效了。   这一晃眼四天过去了,这一天,终于到了杜文浩说的二奶奶玉儿要过七道凶险的第七天。 第47章 自力更生   这天一大早,雪霏儿兴高采烈来到五味堂,杜文浩刚起床洗漱完,雪霏儿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杜郎中,我刚从玉儿姐那回来,她的病已经大好,所以我去济世堂告诉了神医钱不收了,让他来跟二奶奶确诊,是时候该兑现他的诺言拜你为师了!”   杜文浩笑道:“算了吧!昨天你青黛姐才批评我说我对神医不够礼貌呢,我觉得也有道理,人家毕竟是神医,医治好了不少百姓,值得人尊敬,他一个神医,一把年纪,拜我一个小年轻做师父,也太丢面子了!还是算了吧。”   “怎么算了呢?”雪霏儿扯了他一把,“你可真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什么机会啊?”   “振兴五味堂的机会啊!别看你治好了二奶奶的病,可是,城里人大都还不认可你的医术!”   一个名医的名气不可能靠医好一两个人就能得到,治好一两个人,只能得到这一两个人的尊称,要想成为名医甚至神医,必须靠多年的积累,要医好很多人。只有很多人经过你的医治病都好了,大家都称赞你,社会才会逐渐认可你,接受你,最后尊称你为神医。杜文浩听了雪霏儿的话有些失望,淡淡道:“是吗?”   “可不是嘛!人家都说你只不过是靠着走江湖当铃医得到的什么偏方,碰巧治好了二奶奶的病,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本事,钱不收这样的才叫真有本事的神医!你没看见吗,尽管你治好了二奶奶的病,但这些天你们五味堂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而去济世堂看病的人仍然有增无减,一些病人还宽慰神医钱不收,对了,我还听到了一些人在暗地里说你的坏话!”   “呵呵,我有什么坏话让他们说的?”   “嗨!你斗医斗败了神医,这可不比江湖比武,这么多年来大家都是一致认可钱不收的医术的,所以大家都同情他呗!还有呐,仁义堂的许四海许大夫等大夫,还有钱不收的老婆,阎妙手的老婆,都在暗地里嚼舌头乱说!特别是这两个女人,她们开茶楼的,一传一大片!”   “都传了我些什么坏话?”   “说你……,唉!反正不是什么好话,你可要当心!尤其是仁义堂的许四海,这人医术还过得去,但为人阴得很!脸上笑眯眯的,一肚子坏水!得提防他!”   “他治他的病,我行我的医,井水不犯河水,提防他做什么?”   “你呀!同行是冤家,懂不懂!对了,神医的大徒弟阎妙手说上次他和你打赌你输给了他,你和钱不收的赌注一笔勾销了!”   “呵呵,事实胜于雄辩!张老汉吃了我的药,病情已经大好了,到底是谁输了他难道看不见?”   “他当然不会看见的了!就算看见也会装着看不见的!”   “没啥关系,反正我也不想让他师父拜我为师。”   雪霏儿打了他一下:“你是真傻还是故意的?”   “怎么了?”   “五味堂还指望你呢,你也说了要帮五味堂发展的!你想想,你要靠你自己去挣名气,要等人家都认可你的医术,没个十年八载的成吗?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何不趁这机会,把钱不收拉过来,五味堂不就一步登天了嘛!”   “把钱不收拉过来?什么意思?”杜文浩有些不懂。   “钱不收大名鼎鼎的神医,那可是几十年行医挣来的,在这四里八乡包括府城,都是赫赫有名的,谁不知道啊?如果他来五味堂当坐堂大夫,五味堂的生意那还不是一日千里啊!”   “那倒是,可人家自己有济世堂,怎么会来你五味堂呢!”   “笨啊你!他拜你为师,就是你徒弟,徒弟当然要听师父的话,你让他来五味堂坐堂行医,他敢说个不字?”   杜文浩笑了笑:“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我相信我能让五味堂创出名气来,靠别人有什么出息。”   “你!你个死脑筋!”   “嘿嘿,霏儿,相信我,我不想搞这些投机取巧的事情,你耍这样的手腕逼他来,他也不会安心在五味堂治病,这样的伎俩别人一看就知道,也会让别人瞧不起的。”   “你!人家帮你,你还训人家,说人家耍手腕!不理你了!”雪霏儿涨红着脸跺脚扭过身子去,气嘟嘟就要走。   杜文浩忙一把将她拉住:“霏儿!对不起,我不是这意思,你要相信我,我能行的!”   雪霏儿转过身来,噘着小嘴道:“你行!我知道,可要让大家都说你行才行啊,那得要等多久啊!”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是葵花总会向阳的!”杜文浩一拍胸脯,大大咧咧夸张地说道:“知道我是谁吗?”   “谁啊?”雪霏儿噘着嘴没好气问道。   “我啊——能文能武,又红又专,亦兵亦农,亦商亦官,生旦净末丑,神仙老虎狗,文武昆乱全能来,拉幕打旗扫后台,全活儿!”   雪霏儿扑哧一声笑了:“你都说的啥啊!就你能!哼!走吧,能人儿!”   “上哪去?”   “给二奶奶复诊啊!”   杜文浩背了药箱,和雪霏儿两人来到对面客栈二楼上房。   二奶奶玉儿刚刚喝了一小碗人参瘦肉粥,精神已经大好,斜靠床头,庞母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二闺女、三闺女站在老太太身后,庞县尉和刘氏坐在椅子上,除了豆儿在逗奶妈怀里的虎子玩之外,都在和玉儿说着话。   眼见玉儿一天好似一天,庞县尉喜笑颜开,赞道:“这杜大夫年纪轻轻就已经如此如此了得,将来前途无量啊!”   二闺女抱着庞母的肩膀,嘴巴凑到她耳边,笑嘻嘻大声问:“奶奶,您当初把三妹许给他,不会真是听拧了乱许的吧?我咋就觉得奶奶您是故意的哩?”   庞雨琴涨红着脸嗔道:“二姐!你乱说啥哩!”   “我没乱说,对吧?奶奶!”   庞母乐了,笑呵呵转头瞧着她:“你说呢?”   “我肯定猜对了!奶奶你耳神尽管时好时坏,不过那天大家说话都很大声,这么大声您还没听清,不太可能吧?而且,哪一晚您好多话都故意打岔,尽往哪方面扯,所以啊,我估摸着您是故意的!”   “呵呵,奶奶干嘛要故意呢?”   “您瞧,您这不是听得好好的嘛!您已经看出这杜先生医术高明,将来必成大器,雨琴许给他,保管错不了,但又担心自己看错了,如果乱许的话,将来害了雨琴,所以便装着耳神不好听拧了,说出许婚的话来。将来如果这杜先生真的医术高,那是最好的了,雨琴也就有个好的归宿,要是看错了,这杜先生医术不行,也可以借口耳神不好听拧了,可以名正言顺悔婚,我说得没错吧?奶奶”   “你这鬼丫头,贼精贼精的!”   “奶奶才精呢!嘻嘻嘻!”   刘氏也笑道:“你奶奶当然精明,想出了合股这一招,这下子……”   正说话间,听到敲门声,丫鬟忙去应门。来的正是杜文浩和雪霏儿。   见到杜文浩进来,庞雨琴白腻的脸颊泛起了两朵红霞。   庞县尉忙起身打招呼。   寒暄几句之后,杜文浩在床边凳子上坐下,问玉儿:“二奶奶,今儿个感觉怎样?”   “已经大好了,就是还有点咳……,胸口有点痛……,咳咳咳……,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二奶奶柔柔地笑了笑,“谢谢先生……救我性命……咳咳咳……”   “二奶奶客气了!应当的。我替奶奶诊一下脉啊。”   “有劳先生……”玉儿将手摊平,杜文浩轻伸三指搭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凝神诊脉,又看了看她的香舌,发现她尽管舌苔依然黄腻,舌质红绛,脉洪数,但比前几日已经大好。掀起被子,查看她大腿上的脓疮,发现肿胀已经明显缩小,脓汁虽仍黄稠,但量明显减少。再看接痰的木盆里吐的痰,已无腥臭味。可以肯定二奶奶的病已经基本脱离险境,心中稍安,微笑道:“奶奶放心,你的病情正稳步好转,看来用药对症了,继续按此服药,一定能康复的。”   “多谢先生……咳咳咳……”   一旁的刘氏大声把话告诉了庞母,庞母夹七夹八的终于听明白了,乐得何不拢嘴。两手伸出摸索着道:“杜先生!你过来,让老身摸摸你的脸,看看我这未来的孙女婿长得怎么样!” 第48章 眼疾   杜文浩有些为难,这一答应,就等于认可自己是她孙女婿了,偷瞧了一眼庞雨琴,见她羞答答低着头,也正偷偷拿眼瞧自己。两人目光一碰,庞雨琴满脸红晕赶紧扭过头去。   豆儿在一旁含着手指头看得有趣,咯咯笑着说:“三姐偷看先生哩!嘻嘻嘻”   “鼻涕虫!捣什么乱?一边玩去!”庞雨琴涨红着脸叱道。   庞母的双手在空中又划拉了一下:“先生过来了吗?”   庞雨琴望向杜文浩,眼中满是哀求的神色。   杜文浩走过去,在庞母身边椅子上坐下:“老太太,我在这呢!”托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庞母顿时满脸欢笑:“孩子,你叫啥名字?”   “我叫杜文浩。”   “哦,好名字,”庞母双手一边在杜文浩脸上摸索,一边赞叹:“文浩啊,你头壳两旁凸出,聪明富厚;枕骨高正,那是富贵之象,喉骨圆而小,百岁安闲,生得好面相啊!”   杜文浩笑道:“老太太,您还会摸骨啊?”   “唉!眼瞎之后,无事可做,找了两个摸骨先生来,学了一点摸骨的法子,平素里给孩子们摸摸骨解解闷。”   杜文浩好生端详了一下庞母的眼睛,问道:“老太太,您这眼睛是什么时候看不见的。”   “你说的啥?”庞母侧着耳朵问。   刘氏在一旁帮着解释道:“老太太失明差不多半年了,就那天,玉儿怀了虎子,还爬假山登高玩,跟随的老妈子丫鬟也不阻拦,结果摔着了,动了胎气。老太太又气又急,急火攻心,忽然之下,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请大夫瞧了吗?”   “请了,请的济世堂的神医钱不收,他来瞧了,也下方子开了药,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杜文浩沉吟片刻,又仔细看了看庞母的眼睛,说道:“我帮老太太瞧瞧,看看有没有办法让老太太复明。”   刘氏、庞雨琴、二闺女和雪霏儿都是又惊又喜,刘氏问:“好啊!先生快给老太太瞧瞧,要是能治好老太太眼疾,那可是天大的造化!”   庞母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侧着耳朵问:“你们在说啥呢?”   雪霏儿惊喜地在庞母耳边大声说:“奶奶!先生要帮你治眼睛!让你重新看见东西!”   “啊!”庞母听清了,激动地捉住了杜文浩的手:“文浩!好孩子,快!快帮奶奶治!奶奶真想看见你们呐!”   “好的!老太太,让我先看看你眼睛。你别动!”杜文浩站起身,弯腰下,翻开庞母的眼帘,仔细查看两眼情况,然后伸手在庞母眼前晃动,在她耳边大声问道:“老太太,能看见我的手吗?”   庞母睁大了眼睛,使劲眨了眨,黯然道:“看……看不见!”   杜文浩四下看了看,发现里屋桌子上的灯笼还没吹灭,取了过来,去掉灯罩,拿出蜡烛靠近庞母的眼前,慢慢晃动,大声问道:“老太太,你注意辨认一下,看见有没有什么东西在动?”   庞母老眼眨了眨,跟着光动,道:“嗯……,好像……,好像有个东西在动!”   杜文浩心头一喜,放下蜡烛,取出金针,用药棉消毒之后,轻巧地刺入庞母眼眶的睛明、太阳、四白等穴道,平补平泻,留针一炷香。退针后,又拿那燃烧的蜡烛在庞母眼前慢慢晃动,大声问道:“老太太,现在呢?能看见什么?”   庞母面有喜色,点头道:“比刚才亮一点了,也比刚才清楚一点了,好像有个红彤彤的东西在晃!是什么啊!”   刘氏大喜,凑到庞母耳边道:“是蜡烛!娘!你看见蜡烛的光了!谢天谢地,杜先生真是神医啊!针刺片刻,就能看见光亮了,再要用药,就一定能重见光明了!”   “是吗?”只听门口有人朗声道,门被轻轻推开,神医钱不收一袭青衣长衫,捻着三缕花白胡须,踱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大弟子阎妙手和二弟子憨头。钱不收走到杜文浩面前,拱手道:“杜先生真能将老太太的眼疾治好?”   杜文浩拱拱手:“神医都治不好,我又有什么本事能治好呢。”   “知道就好!”阎妙手手中折扇怕打着手掌,仿佛是从鼻孔里冒出来的这么一句。   雪霏儿也冷哼一声:“你师父不是号称神医吗,怎么也治不好老太太的眼疾呢?”   “你!神医不是神仙,老太太双眼已盲,如覆水难收,除了神仙,哪位大夫敢说能治愈?”瞧了一眼杜文浩,又补了一句:“除非个别狂妄之徒!”   杜文浩正要反唇相讥,雪霏儿扯了他一把,示意让她来应付。   雪霏儿背着手走到阎妙手面前,笑道:“你没看见二奶奶已经能坐起来自己吃东西,神智也恢复清醒了吗?今天是第七天,杜郎中说了,到了今天,二奶奶就过了七关,也就转危为安了。如果你师父说话算数,那今天就该拜杜郎中为师,你师父是杜郎中的徒弟,你就是杜郎中的徒孙!杜郎中就是你师祖爷!若你再对祖师爷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杜郎中不仅可以大耳刮子抽你!还可以将你扭送衙门,治你个忤逆之罪!”   阎妙手脸色微变:“唬我啊?呵呵,不过他当不了我师祖的,因为他打赌输给了我!”   “胡说!杜郎中会输给你?”   阎妙手折扇一张,洋洋得意说道:“那当然,他非说张老汉的咳喘病要治肾,说治肾才能断根,问他为什么,他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我和师父上门质问他到底给张老汉下了什么药方?就担心他乱治治死人命,他却不肯回答,这不是输了又是什么!”   雪霏儿笑道:“不肯说就算输?这是人家郎中的秘方,凭什么告诉你?”   “不肯说就算输!他打赌输给了我,赌注就是不能在让我师父拜他为师!嘿嘿,两下扯平了!”   雪霏儿吃的一声笑:“见过脸皮厚的,还没见过你脸皮这么厚的!我问你,要是张老汉吃了杜郎中开的药,病全好了,你们俩打赌是你赢了还是杜郎中赢了?”   “自然是他赢……,他赢得了嘛?”   “怎么赢不了?你没见张老汉病情已经大好了吗?”   “谁说张老汉的病好了?我怎么没见到?”   憨头凑过来低声对阎妙手道:“师兄,张老汉的病的确大好了,你都去瞧过,回来跟我们说的啊……”   阎妙手很是尴尬,张老汉的病他一直留意着,一天几次地往张老汉家里跑,就想看看张老汉服药后病情加重甚至中毒的结果,不料正好相反,服了两剂之后,张老汉原来咳得喘不过气的咳喘便已经基本康复,就算停药,也没有咳喘了。阎妙手把这事告诉了钱不收和憨头,不料憨头老实巴交这会儿说出来了,阎妙手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   憨头急忙退到一边。   阎妙手摇着折扇,强词夺理:“病好不好不能算,谁知道他是什么原因好的?还得找医典依据!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咳喘治肾的!我师弟人称憨头,所有医学典籍都能倒背如流,他都说了,古人医书上就没有咳喘治肾这一说!这还不能证明他输了吗!”   “古人都是对的?什么病什么药都知道?”   “那当然!”   “那你们济世堂的‘七味白术散’和‘泻白散’,也是古人的了?”   “那当然……!不不,这两个经方是我师父独创的,不是古人传下来的!”   “你师父能独创这两个经方,杜郎中就不能吗?”   “那当然,他只不过是走江湖的铃医,能和我师父神医相比?”   “那你师父这么厉害,怎么没治好二奶奶的病,反倒叫杜郎中这铃医给治好了呢?”   “这个……,你老揪着这有意思嘛?”   “当然有意思!二奶奶的病好了,你师父就得拜杜郎中为师!这是你师父亲口说的!”   “可他打赌输给我了,两下扯平了!”   “没输!张老汉的病治好了,是你输了!输了还想赖账,真不要脸!”   “谁赖了?古人医典……?”   “够了!不要再说了!”钱不收回头一声厉喝,阎妙手吓了一跳,赶紧闭嘴,退后两步。   杜文浩笑了笑:“算了,霏儿,那只是神医当时的一句气话,不能当真,就不要再纠缠了!” 第49章 真正神医   雪霏儿噘着嘴走到老太太身边,大声道:“奶奶!神医想赖皮!不肯拜杜大夫为师!”   庞母哼了一声道:“钱不收!你自食其言,妄称神医!”   钱不收脸色铁青,走到床边弯腰凝视二奶奶玉儿,问道:“奶奶,感觉如何?”   “好多了……,能喝点粥了……,多谢……,多谢神医挂念……”   钱不收在床边凳子上坐下,凝神给二奶奶诊脉。好一会,慢慢站了起来,先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嘶哑地说道:“没错,二奶奶已经脱离了危险,这病……,真叫他给治好了……!”   钱不收走到杜文浩面前,一声长叹,撩起衣袍,就要跪倒。   杜文浩忙上前要搀扶,阎妙手和憨头却先抢步上前,挡住杜文浩,扶住了钱不收的手臂。   钱不收奋力一振,将两个徒弟推开,随即双膝跪倒,给杜文浩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口中道:“钱乙叩见师父!”   杜文浩身子猛地一震,急声问:“你说什么?钱乙?你叫钱乙?”   “是!”   杜文浩上前一步,俯身问道:“你……,你真是钱乙,钱仲阳?”   钱不收跪倒时,阎妙手和憨头也只能跟着跪倒磕头,听见杜文浩叫钱不收的名字,有些生气,愣头愣脑说了句道:“师祖,你好生无礼,怎么直呼我师父名讳……,不过,也对,你是师祖,当然能叫我师父的名讳,——咦!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师父的表字叫‘仲阳’?我师父从来不跟外人说的。”   阎妙手在憨头脑袋上拍了一记:“什么师祖!别乱叫!”   憨头揉揉脑袋,有些委屈:“师父都拜他为师了,他当然就是我们师祖了!”   “闭嘴啊,你!”   “本来就是嘛,干嘛要闭嘴?”   杜文浩不理他们师兄弟两争执,惊讶万分望着钱不收上下打量:“你……,你真是钱乙钱仲阳?”   “是,你认识老朽?”钱不收的名在本地很少有人知道,更不要说表字,几乎无人知晓,只知道他叫神医钱不收。现在这杜文浩竟然叫出他的表字,钱不收心中愕然,所以抬起头问道。   钱乙,字仲阳,乃宋朝名医,尤其擅长儿科,医史上称为幼科鼻祖,独创了一套适应小儿用的“五脏辨证”法,钱乙在前人基础上新创了许多独到的妙方,最有名的,就是至今还广为应用的“六味地黄丸”。除此之外,还有治疗痘疹初起的升麻葛根汤。包括先前钱不收要换杜文浩医方时提到的两个经方,——“七味白术散”和“泻白散”,都是迄今还是临床应用的常用经方。   杜文浩听了钱不收这话,顿时恍然,难怪这老头对儿科如此擅长,又说那七味白术散和泻白散是他的秘方,原来都是真的,他就是这两个方子的发明人神医钱乙。关于钱乙的生平事迹杜文浩小时候就听伯父说过。后来学医史也学过。想不到自己穿越来到北宋,竟然收了这位大名鼎鼎的神医当徒弟,简直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既然知道了钱不收就是钱乙,杜文浩便明白为什么这位神医如此孤傲了,钱乙的母亲在他刚出生不久就去世了,他父亲医术不错,尤其擅长针灸,但是为人不怎么样,在他三岁的时候,抛下他东游出海,寻仙访道去了。钱乙是姑父姑母养大的。正因为他幼年遭此大变,所以对幼儿特别关注,主攻儿科,终成儿科的一代神医。但也因为他小时候的悲惨遭遇,缺乏家庭的温暖,所以性格有些孤僻。   得知这位性格孤傲的神医,就是宋朝神医钱乙之后,杜文浩又是兴奋又是惶恐,忙抢步上前伸手扶住钱不收的胳膊,道:“我当铃医的时候,便听说过有位神医名叫钱乙,字仲阳,擅长儿科,一直不知道就是您,神医快快请起!”   钱不收拍开杜文浩的手,两手撑地,自己爬了起来,憨头弯下腰帮他拍了前襟上的尘土。   杜文浩笑呵呵道:“真是不好意思,神医,您多年来治病救人的事迹我耳熟能详,只是一直不知道钱乙原来就是您,真不好意思,呵呵,我一直很敬仰你啊,你医道高明,尤其是幼科,更是冠绝天下,功绩无人能及……”   “你嘲讽老朽只懂儿科?”钱不收脸色很难看。   杜文浩一愣:“没有啊,我是说你在儿科方面的建树远远超过前人。以前我有言语不对的地方,还请恕罪。刚才那拜师是不算数的,我也不敢当你师父,要是别人知道我竟然当神医钱乙的师父,会用吐沫星子淹死我的!”   钱不收淡淡一笑:“师已经拜了,老朽从来说一不二,你不必说这样的话。”   雪霏儿插话道:“钱神医,你既然已经拜了师,怎么还老气横秋自称什么老朽?应该自称劣徒或者徒儿才对!更不能称师父是你!否则就是忤逆!”   钱不收哼了一声,也没理她,对杜文浩道:“话说在前头,老朽……,咳咳,我虽然拜你为师,但也不打算从你那学到什么。”   刚才雪霏儿的话也在理,所以不再自称老朽,却也不愿意自称劣徒,干脆直接自称我。   杜文浩道:“您是神医,我能教您什么啊。”   “知道就好!”阎妙手插了一句,“你一个铃医有什么本事当人师父!”   杜文浩有些不爽,想了想,还是笑笑说道:“钱神医,您医术的确很高,不过,你的病案我偶有耳闻,觉得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哦,请指教!”   “比如你最拿手的儿科吧,没错,儿科临床上你的确有独到的见解,但也还有缺憾的,比如你强调肾阴虚,却认为小儿不会有肾阳虚,这就不对了……”   “够了!”钱不收紧锁眉头,挥手打断了杜文浩的话,盯着杜文浩傲然道:“年轻人……,劝你一句,见好就收,风帆扯得太足,桅杆迟早要断的!”   杜文浩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听在钱不收他们耳朵里,句句都成了反话,钱不收本来涵养很好,但幼年巨变使他养成了孤傲甚至有点怪癖的性格,加之医术高明,人称神医,更增加了自傲,听了杜文浩的这些话,还以为实在讥讽自己,所以动了真怒,出言也就不怎么好听了。   杜文浩一愣:“神医这话什么意思……?”   一旁的阎妙手折扇指着杜文浩的鼻子:“我师父说你别太神气!一点三脚猫的医术骄傲个屁啊你!别以为我师父拜你为师了,你就了不起,神医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才行医几天哟,后面有你哭的时候!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憨头吓了一跳,手肘捅了阎妙手一下:“师兄,你怎么能这样跟师祖说话?忤逆犯上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你!你这憨头!”阎妙手手一抬,作势要打,“不用雷劈,我就劈死你!”   听了阎妙手的话,杜文浩心头火起,正要好好回敬他几句,憨头这一打岔,他也就没空说,这时,雪霏儿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杜郎中,别理这条疯狗,还是给老太太治眼睛要紧!” 第50章 暴盲   刚才他们炒豆子似地说个不停,刘氏等人瞪大了眼听着,听得有些莫名其妙,现在好不容易得到空了,忙陪笑道:“是啊,别争了,还是跟老太太瞧病要紧!”   钱不收冷笑一声,道:“正是,你刚才冷嘲热讽了我半天,想必手段高明,要真把老太太眼疾治好,我就服你。”   一直静静听着他们争执的庞母,重重地一拍椅背,沉声道:“钱不收,老身一直在听,你适才那些话好不混账!有你这么跟师父说话的吗?杜先生是你师父,你刚刚磕头拜师大家都看见了的,你服不服他都是你师父,你还说你师父冷嘲热讽,我看是你还差不多!你一直在对师父冷言冷语,还有你们这两个徒孙!杜先生是你们师父的师父,那就是你们师祖!你们自己说说,你们刚才说的都是人话吗?嗯?告诉你们,这样对师父、师祖说话,那是忤逆不道,是要千刀万剐的!”   “是是!”钱不收垂手躬身,连连答应。阎妙手和憨头更是垂首哈腰,噤若寒蝉。   “钱不收,你竟然敢在老身面前倚老卖老,你算什么?论年纪,老身还比你大上好几岁吧?你卖什么老?连老身对杜先生都恭恭敬敬的,你呢?他好歹还是你师父,你竟然连师父都不叫一声,一个劲‘你!你!’,你不懂尊师重道吗?你当初也是这么对你授业恩师的?”   “老朽不敢……”   “哼!从今以后,若是老身再听见你对师父不称师父,嘴里不干不净老是‘你你’的,老身就找庄知县评这理去!县老爷要不管,老身就找知府大老爷评理去!知府要也不管,老身就上京城擂登闻鼓告御状去!”   钱不收吓得一哆嗦,登闻鼓告御状的制度始于晋武帝,到北宋时发展到了极致,设置有专门受理民间直接找皇帝告状的鼓院和检院,受理申诉,而且,这种申诉事无巨细,连丢猪这样的小事都管。而且,听说这老太太娘家是京城大户,跟一些朝廷官员素有来往,宋朝是理学昌盛时期,对师道尊严特别讲究,庞母要是较了真,真的跑去京城擂登闻鼓告御状,那些与她家素有交情的官员再添油加醋这么一说,大逆不道属于十恶不赦重罪,他钱不收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钱不收急忙深深一礼:“是,老太太教训的是,老朽再也不敢了。”   “哼!还不跪下跟你师父道歉!”   钱不收望了杜文浩一眼,迟疑片刻,低声道:“师父,请恕劣徒无礼之罪!”撩衣袍准备跪倒。   杜文浩急忙搀扶住:“不不!神医,这可不行,不能这样的,你是长辈,我可受不起。”   钱不收也不真心要跪拜,借势站了起来,淡淡道:“这师徒之礼是要的。好了,不必纠葛这些了,还请师父尽快给老太太治疗眼疾,好让老人家早日重见光明!”   杜文浩点点头,也不多说,走到庞母身边坐下,大声在庞母耳边道:“老太太,我给你号脉!”   拿过老太太的手放平,三根手指搭在腕上,凝神诊脉,片刻,叹了口气:“老太太,您害眼疾之初若我在场,必然不会失明,现在,唉,时间拖得太久了……”   阎妙手折扇一挥,道:“行了,不能治你就别吹……,咳咳,师祖您就别找借口……,那个什么,治不了就算了……”他本想说几句讥讽的话,想起刚才老太太的警告,急忙改口。   杜文浩也不理他,继续道:“刚才我用蜡烛灯光给老太太你测试,发现你还有光感,也就是对蜡烛光的移动有感觉,说明眼睛还没彻底坏死,咱们用活血通窍的方子先治治看,根据疗效再调整配伍,好吗?”   庞母微笑点头,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清没有。   杜文浩在桌前坐下,提笔写方。照例,庞雨琴过来帮着研墨。   方子写好,钱不收对杜文浩躬身道:“师父,方子能否借劣徒一观?”   雪霏儿笑道:“你不是说你师父教不了你什么吗?怎么又要你师父的方子瞧着学呢?”   “霏儿别这样!”杜文浩起身道,将方子递给钱不收,“钱神医,给您方子,请多指教!”   “多谢师父!”钱不收低声道,接过方子扫了一眼,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血府逐瘀汤加减!”   “劣徒问的是为什么要用这些药?师父查清楚庞母眼疾的原因了吗?”   “钱神医你曾给老太太诊治过,你的看法呢?”   钱不收摇摇头:“老太太眼睛暴盲,病因不明,劣徒多方用药,但汤药罔效,还请师父你指点!”   “暴盲”即西医的视网膜血管阻塞导致的突然性视力下降或者丧失,这种病症的病案最初记载于元朝张从正撰的《儒门事亲》,但病名最早出现在明朝王肯堂的医术著作《六科证治准绳》。而宋朝以前,没有类似病案的记载,因为当时的医者不知道这种病的发病机理,无从医治,也就没有成功病案的记载,这钱乙自然也不知。   杜文浩道:“暴盲的原因很多,可能是暴怒惊恐或情志抑郁,气滞血瘀,以致脉络阻塞。也有可能是痰热内生,上壅目窍所致;还可能是外感热邪,内传脏腑,致邪热内炽,上攻于目所致,还可能是肝肾阴亏,或阴虚火旺,上扰清窍所致;总之原因很多,要具体辩证才能论治。”   “老太太这病属于哪一种?”   “我刚刚说的第一种,老太太得知二奶奶怀孕跌倒之后,又气又急,情志不舒,肝郁气滞而血瘀,致目中脉络阻塞,瘀血阻络,津液不行,致眼底水肿,血不循经,泛溢络外,故眼底大量出血。由于气滞血瘀,头部血流不畅,故老太太经常头晕头痛,脉弦,这都是因为肝郁气滞血瘀的缘故。治疗这种类型的暴盲,要活血祛瘀,行气止痛。方用桃仁、红花、当归、生地黄、川芎、赤芍、牛膝、桔梗、柴胡、枳壳和甘草。”   “是吗?为何如此配伍?”   “方中桃仁破血行滞而润燥,红花活血祛瘀以止痛,共为君药。赤芍、川芎助君药活血祛瘀;牛膝活血通经,祛瘀止痛,引血下行,共为臣药。生地、当归养血益阴,清热活血;桔梗、枳壳,一升一降,宽胸行气;柴胡疏肝解郁,升达清阳,与桔梗、枳壳同用,理气行滞,使气行则血行,这几味均为佐药。桔梗并能载药上行,兼有使药之用;甘草调和诸药,亦为使药。活血与行气相伍,祛瘀与养血同施,升降兼顾。”   钱不收眉头微扬,捻了捻三缕花白胡须,点了点头:“听起来有点道理,倒也似乎对症,就不知疗效如何。”   “这一点我也不敢打保票,毕竟,老太太的病我只是切脉望诊,没有进一步的检验手段,所以也只是据症推测,配伍用药,是否妥当,还请钱神医指点!”   钱不收将手中药方递还给他,淡淡一笑:“师父言重了,劣徒给老太太治过,没什么效果,所以谈不上指点。劣徒堂中还有杂事,这就告辞了!”   三人拱手告辞,转身往外走。   “钱神医请等一下,以后能否闲了到我堂上逛逛,遇到疑难医案咱们共同探讨,相互交流嘛,对了,我还可以告诉你如何治疗二奶奶这种走黄的病症,还有张老汉的病的治疗方法,——张老汉服了我的药,已经大好了,还有,老太太这眼疾,我们也可以一起商量着如何治疗啊!怎么样?”   钱不收心中一动,的确,治疗二奶奶玉儿这药方,他很想知道,钱乙一生痴迷医学,眼看这种绝症被杜文浩治好,这方子的诱惑力对他来说可非同一般,至于张老汉的病,服了杜文浩的药真的大好了,这是他徒弟阎妙手探查到的结果,说明杜文浩对张老汉喘咳治肾的用药是正确的,其中的奥妙钱不收大部分还不理解,尤其是现在的庞母老太太的眼疾,他亲自诊疗过,下药丝毫没有作用,真想看看这年轻人如何医治这眼睛暴盲。   所以,钱不收问:“师父真的愿意将这些告知劣徒?”   “当然!我还想跟你学学如何给孩子看病呢,咱们相互交流嘛!”   “不敢!明日一早定当拜访。” 第51章 汤头歌   第二天一大早,五味堂经过装修之后重新开张了。药铺开张跟别的买卖不一样,不能敲锣打鼓搞宣传的,更不能在门口吆喝。一切照旧,把店堂例外打扫干净,正常营业就行了。   门刚一开,庞雨琴和雪霏儿便来到了五味堂。   雪霏儿一进门就叫嚷着:“喂!杜郎中!我和雨琴姐来跟你学医来了!”   杜文浩一袭崭新的青布长袍,踱着方步从后院走了进来:“两位姑娘,请坐!”   “我们坐哪?”   “当然是……,这个,你们爱做哪做哪,别妨碍我给病人瞧病就行!”   雪霏儿想了想,拿了两根方凳放在杜文浩的椅子两边:“玉琴姐,你坐里面,我坐外面,我帮着他跑腿,你帮着抄方。这样行不行?杜郎中。”   “你说了算!”杜文浩在椅子上坐下,二女一边一个也跟着坐下。三人一起望着大门口,等着病人上门。   等了一炷香功夫,一个病人都没来,雪霏儿有些泄气,嘀咕道:“病人都哪去了?济世堂是一大清早门口排队等开门,咱们呢,一大早开门排着队等病人,这算什么事嘛!”   庞雨琴也道:“杜先生治好我姨娘的病,满城都知道了,怎么没人来呢?”   “还不是那阎妙手使坏!还有他们的老婆!对了还有仁义堂的许四海,没少说咱们五味堂的坏话!”   “啊,他们都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好话,造谣生事呗!”   “这些人可真无聊!不过,我相信还是会有人来找杜大夫看病的,他医术这么好!”   ……   二女隔着杜文浩,探着脑袋交谈着,杜文浩却神情悠闲,拿着一本医书,靠在椅背上,慢慢翻看,似乎压根没在意她们说什么。   雪霏儿噘着嘴,一把将他手里的书夺了过来。   “大小姐,你们说你们的,我看我的书嘛!捣什么乱!”   “不!你答应了教我和雨琴姐学医的,现在自己却拿着医书看个没完,把我们两晾一边,你说话不算数!”   “切,哪有徒弟……,那个什么学生逼着先生教东西的?得看先生高兴不高兴!算了,既然你提出来了,就先教你们入门的东西,嗯——先教什么呢?”有了!杜文浩提笔在纸上写了一首歌诀,递给庞雨琴:“念念!”   庞雨琴接过来,清了清嗓子,念道:   四君子汤中和义   参术茯苓甘草比   益以夏陈名六君   祛痰补气阳虚饵   除祛半夏名异功   或加香砂胃寒使   念完之后,庞雨琴茫然将歌诀放在桌上,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是‘四君子汤’的歌诀。四君子汤是补阳气的经方,由人参、白术、茯苓、灸甘草四味药为主,因这四味药药性平和,所以称为四君子汤,主要用来补充增强人体的气血阴阳,阳虚气弱,脾虚肺损,四肢无力。可碾成末水煎温服,也可以加生姜和大枣。这道经方经过增加,就可变化成别的药方,比如加上陈皮、半夏,就叫六君子汤,可以补气祛痰,用于阳虚气弱而有湿痰的症候……”   忽听门口有人说道:“师父,在忙呐?”   杜文浩一抬头,只见门口站着神医钱不收,身后跟着两个徒弟阎妙手和憨头。杜文浩忙起身,微笑拱手:“神医来了,快请坐。”   “不敢!师父在此,哪有劣徒的座位。”   “钱神医,我都说了那拜师不算数的,这师父、劣徒啥的,再也不要说了。你再这样说,我可就无地自容了。”   “师父当不当一回事,那是师父您的事情,劣徒说话从来说一不二!”   杜文浩无奈苦笑,两手一摊:“那好吧,既然这样,我有个要求,这‘劣徒’的自称以后就不要说了,我觉得‘老朽’更好听一点,你以后还是自称‘老朽’好了。”   钱不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淡淡道:“师父既然认为劣徒已经老朽,指令劣徒自称老朽,那劣徒自当从命。”   “你这……,我是好意,你怎么反倒……,好好,不说这些了,神医请坐吧!”   钱不收摇摇头,慢吞吞走了过来,望了桌上那张写着歌诀的纸一眼,“师父将四君子汤写成歌诀了?有意思!”又扫了一眼,忽然咦了一声,拿起来瞧了一眼,脸色微变,惊讶道:“除却半夏名异功?师父知道老朽‘异功散’配方来处?”   钱乙(钱不收)有一道经方,是将六君子汤去掉半夏而成,取名“异功散”,主治阳虚气弱而胃脘饱闷。杜文浩写的歌诀是《汤头歌诀》中的一首,杜文浩小时候就背得混瓜烂熟的。钱乙的秘方异功散被阎季忠记载在了《小儿药证直诀》里流传后世,又被清代老中医汪昂写入了《汤头歌诀》,所以杜文浩自然知道。   钱不收以为这异功散是他不传秘方,想不到杜文浩居然知道。不过这已经不奇怪了,先前杜文浩就连说出了他两个秘藏经方,现在又说出一个来。看来,自己以为独创的东西,人家早就知道了,自己还当宝贝珍藏,想到这,钱不收禁不住有些黯然。   雪霏儿道:“杜郎中,你还没解释最后这句‘或加香砂胃寒使’的含义呢!”   “这个……,请钱神医指点吧。”   钱不收是宋朝大夫,这汤头歌诀是清朝写的,他见都没见过,但他毕竟是一代神医,自然不怵这种临时究问,而且四君子汤出自宋朝《和剂局方》,他自然知道。读了一遍,淡淡一笑,说道:“阳虚气弱者如果呕吐痞闷,是胃虚有寒,用六君子汤加木香、砂仁可治。就这意思,没错吧?师父。”   “嗯,神医果然博学!”   “师父谬赞了,师父叫老朽来,就是讲解这些经方?”   “呵呵,当然不是,这是给她们两启蒙用的,如何能入神医法眼,嘿嘿嘿,让神医来,是想和审议探讨一下儿科的救治问题……”   阎妙手道:“师祖,你说了要传授师父治疗县尉大人妾室的秘方的,还是先传授这个,再讨论儿科救治问题吧。”   钱不收一摆手:“无妨,一切听从你师祖的安排!”   刚说到这,忽听门外脚步声急促,夹杂着妇人焦急的声音:“神医!请问神医在这里吗?”   接着,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快步走进了五味堂,身边跟着一个中年妇人,焦急地呼唤着。一眼看见钱不收,又喜又急上前道:“神医,您果然在这里,快救救我孩子吧!”   “是啊!神医,我们去了济世堂,说你到这里来了,赶紧赶来,快救救我儿子啊!”那男人背着孩子焦急地说道。   钱不收显然认识他们,花白眉毛抖了一下,急声问:“孩子怎么了?又犯病了?”   “是啊,今天一早在家里还好好地,突然倒在地上不知人事,手脚乱抽,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嘴巴都咬破了,我和他娘急着抱孩子去济世堂找您,说您在这,就过来了。”   钱不收一指大堂里侧的给危重病人用的木床,说道:“把孩子放在床上!别着急,孩子已经挺过来了,暂时没事,让老朽瞧瞧。”   这时候,孩子已经抽搐过了,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无神的两眼望着钱不收,鼻孔里急促地呼吸着。   钱不收在床边坐下,凝神诊脉,片刻,说道:“前次开的药还有吗?”   “有!还有两剂没服完呢!”   “剩下的不要服了,老朽给你重新开个方子,抓药另服。”   杜文浩忙让开位子,钱不收也不谦让,在椅子上坐下,提笔写了一付药方,递给那孩子的母亲。 第52章 烽烟再起   那妇人拿着方子,迟疑片刻,问道:“神医,这药是去济世堂拣,还是在这五味堂拣?”   阎妙手折扇一甩,插话道:“我师父瞧的病,开的方,自然是去我济世堂拣药,这还用问?”斜了杜文浩一眼,又补了一句:“他们以为把我师父请来,就能让他们五味堂生意好起来,这主意打得好啊!嘿嘿”   杜文浩眉头一皱:“我先前已经说明,尊师来我五味堂,纯粹是为了切磋医术,不会让神医替我五味堂病人看病的,这妇人是来找神医的,当然算你们济世堂的病人。”   那妇人点点头,让那男人背着孩子要走,钱不收道:“等一下!这药方在五味堂开的,当然要在五味堂拣药!”走过去将那方子取回,走到杜文浩面前,笑了笑:“师父,能否指教一下老朽用方?”   很显然,这神医是在考校自己。杜文浩微微一笑,接过药方仔细看了看,眉头微皱,对老妇人道:“能让我给孩子诊脉吗?”   妇人生怕得罪神医,望着钱不收不敢说话,钱不收点点头,那妇人这才男人把孩子放下,重新躺在床上。   杜文浩坐下,看了看他的舌苔,然后凝神诊脉,片刻,问那妇人道:“你怀这孩子时,是否受过伤?尤其是腹部?或者生产时受过伤?”   妇人想了想,说道:“是,快八个月的时候,有一次和他爹生气,跑出门的时候,曾经摔了一跤,动了胎气,流……,流红了。此外没受过什么伤。”   “孩子平时呢,大小便如何?饭量怎么样?”   “平时好动哭闹,有时候烦躁不安,乱骂人,饭量小,一次只吃小半碗,还常吃不完。大便有点干,小便还可以。”   杜文浩回头对钱不收:“这孩子舌质淡、苔白腻、脉滑而数,病发抽搐,两眼上翻,不省人事,醒后困倦,应当是癫癎。”   憨头笑道:“师祖看得好准,我师父就是这么说的。《千金要方》云:‘目瞳子卒大,黑如常;鼻口青,闭目,时小惊;卧惕惕而惊,手足振摇,弄舌摇头,是癎候。’对吧?师祖。”   杜文浩点头赞道:“嗯,没错,你背的很准。医术也应该不错嘛。”   “嘿嘿,”憨头有些不好意思,“背医典还行,可我就是不会用,师父老说我憨,不懂灵活变方。师祖你教我如何变方,好不好?”   “你师父是神医,他足以指点你了。”   “哦……”憨头有些失望。   杜文浩望向钱不收:“钱神医,我的诊断如何?”   “没错。”   “你先前辨证是什么?先前用方是如何配伍的?能告诉我吗?”   阎妙手又插话道:“我师父为什幺要告诉你,想偷学医术啊?”   憨头道:“师兄,不能这么说,师祖都说了,他是和师父切磋医术……”   “切你个头!”阎妙手折扇敲了他脑袋一记。   钱不收问:“老朽说了这病的医方,是否请师父也赐教治疗二奶奶走黄之症的法门?”   杜文浩吃的一声轻笑,摇了摇头:“神医,你太斤斤计较了,我已经告诉过你,你说不说我都会告诉你那医方的,我刚才问你这个用方,不是想从你那偷学什么东西,而是因为你没治好这孩子的癫癎,我估计你用方有不妥之处,想和你一并会诊,商讨如何用药。你当然可以不说,没关系的。”   钱不收哼了一声,沉吟片刻,道:“好,那老朽就请师父你指点到底何处用方又有不妥,——这孩子先后来找老朽看过两次,老朽认为,孩子证属气火有余,火郁生痰,痰蒙心窍所致,所以方用疏肝舒郁,开窍化痰。乃白蒺藜、细柴胡、石菖蒲、灸远志、广郁金、左牡蛎、淡海藻、化橘红、竹沥半夏、朱茯神、青龙齿。”   杜文浩点点头:“效果如何?”   “数日后又发作几次,来我济世堂复诊,老朽扩充前制,减少了白蒺藜、淡海藻的用量,增加粉丹皮三钱,朱灯心三尺。”   “哦,这次疗效怎样?”   “唉!的确还是不行,病又发了。这次已经做了增减!”   杜文浩想了想,道:“癫癎发作,多为痰火壅盛,内风挟痰横窜,气血逆乱于胸中,心神失守。先要清火化痰,熄风定癎,再重调脾胃。你的方子总体思路是对的,清热化痰没错,但你,用药太过柔润。”   阎妙手插话道:“孩子内脏柔弱,怎么能肆意攻伐?我师父用方一向柔润稳妥,不求有功,先求无过。尤其是对孩子。”   “钱神医的用药之道的确很有道理,只是,对幼童这样很好,但病患现在是十三四岁男童,体制比较壮实了,痰热虽盛,正气未衰,应当可以耐受攻伐重剂的,而癫癎这种病症,不用强攻,难以取得效果的。我先前对二奶奶用药,也是重剂强攻。”   钱不收摇头:“二奶奶情况不同,她已经成年,这孩子年岁尚幼,二人不能相提并论。”   杜文浩抖了抖手里药方:“先生原先的药方太过柔润,现在这药方尽管随证加减了,却还是换汤不换药,恐怕效果不会明显。”   钱不收很是意外,作为神医,成名以来,在用医一道上,虽然偶然也有质疑他用方的,但最终都悦然诚服。尽管也有一些病案没能治好,但总以为不是用方的问题,遇到这年轻人后,一而再再而三指出他用方不对,虽然事实证明对方是正确的,但前面的对不一定代表后面的也对,钱不收孤傲性格和多年积累的神医威严,更让他不能接受杜文浩偏激的用药理论,浓眉一扬,悍然道:“既然老朽用方不妥,还请师父指教该如何诊治?”   杜文浩来回走了几转,停下来,说道:“孩子既然是痰热阳证,何不用礞石滚痰丸为君剂,再辅以十味温胆汤加减来泄降涤痰?”   钱不收微微一愣,瞧了一眼徒弟憨头。   憨头也有些发懵,他记忆力超群,学医全靠死记硬背,虽然不知变通,但背了一肚皮的医典和方剂,可听了杜文浩说的这两味药,茫然不知,现在看见师父瞧他,禁不住有些脸红,期期艾艾道:“师父……,我……,我也不知道这药方出自何处。”   杜文浩刚才是随口说出的,仔细一想,才想起礞石滚痰丸一方出自元代医家王隐君所著《泰定养生主论》,而十味温胆汤也是出自元朝,是名医危亦林撰写的《世医得效方》,钱不收他们宋朝人自己不知道。   阎妙手道:“怎么老是用人家不知道的偏方?你这人真实的!”   憨头瞪眼道:“师兄!别老是你你的,应该称呼师祖!师父都是叫他师父了!”   这次阎妙手倒没敢对憨头怎么样,因为如果自己不这样称呼,那是明着和师父对着干,而且一旦被庞母知道,恐怕还得给师父惹来麻烦,只得悻悻道:“是,师祖!你这些偏方连我们师父都不知道,谁能保证它的疗效呢!”   杜文浩微笑解释道:“这两个其实不是偏方……,不过说偏方也行。我简单给你解释一下这配伍方法吧,礞石滚痰丸是一种丸剂,由黄芩、大黄、沉香、礞石组成,可以治疗癫痫。”   “不对啊!师祖,”憨头打断了杜文浩的话,挠挠头,问道:“徒孙记得,《嘉祐本草》说礞石‘治食积不消,留滞在脏腑,食积症块久不差。’没说可以治癫癎啊?”   宋朝刚刚发现礞石的药性,记载在宋朝《嘉祐本草》里,但当时还不知道它可以治疗癫癎。发现它这个药效,是在李时珍的《本朝纲目》里才有,所以憨头不知道这药还有这作用。   杜文浩道:“没错,这种药能治疗癫癎,相信我!”   钱不收问:“方中十味温胆汤是何配伍?”   “十味温胆汤是胆热痰火,但需要增减,山栀、川连清热,胆星、远志、郁金等化痰,枳实以破逆化痰,龙齿、牡蛎、磁石、远志镇静安神以潜阳。”   “这礞石滚痰丸用作君剂?”   “是啊。”   钱不收花白浓眉一扬,沉声道:“老朽以为,师父你这用药,才真正很是不妥!” 第53章 重症创伤   杜文浩道:“是吗?什么地方不妥?”   钱不收捋了捋胡子道:“这什么十味温胆汤没问题,这药与老朽刚才的用药异曲同工。但这什么礞石滚痰丸,是否能治癫癎,除了师父你说过,前人医典里可没有记载。至于沉香,可行气止痛,纳气平喘,加上倒也没什么,你这方子里最大的问题就是这黄芩和大黄。黄芩乃清肺胃胆及大肠中上焦湿热,药性猛烈,大黄更是峻烈攻下之品,极易伤正气,轻易不得妄用,这里使用,很是不妥!”   “呵呵,是吗?为什么不妥?”   “没听说过黄芩和大黄能治癫癎。这恐怕只不过又是你的偏方,此乃不妥一,这还在其次,最不妥的,是这两味药十分峻猛,用在孩子身上,会有大损!”   杜文浩道:“这孩子的癫癎乃痰热阳证,首先必须治痰,所谓阳盛煎灼成痰,故治痰,必须清火!黄芩可以清心中无形诸热,大黄泻下,可泻肠胃有质实火,正好对症。而礞石除了刚才憨大夫说的药效之外,还善消痰化气,可以治疗顽痰、老痰胶固之证,还可以平肝镇惊,是治疗热痰壅塞引起的惊风抽搐的良药。礞石除湿,沉香速降,治痰利气,都是对症的。”   钱不收一边听一边不停摇头,花白浓眉锁成一堆,断然道:“不行!绝对不行!如此峻猛虎狼之药,用在孩子身上,轻则伤正,重者毙命!你可以不拿孩子性命当回事,老朽却做不到!”   杜文浩心里很不舒服:“我怎么就不把孩子性命当回事了?你用药柔润,这我早就知道,对蹒跚学步的婴幼儿这一点没错,可这孩子是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了,面对的又是癫癎这种重症,该用药强攻的时候,就必须强攻,不能手软,否则无法……”   “行了!不必说了!”钱不收手一挥,眼中已有怒意,“这孩子是找老朽来治疗的病人,老朽自当按照自己的法子医治,不劳师父牵挂!将来师父遇到这样的病人,再用你的峻猛刚方医治好了!告辞!”   “等等!钱神医,你这样用方,孩子迟早还会发作癫癎,很危险的!还请三思……”   正说话间,忽听得街那头人声嘈杂,一大群人叫嚷着往这边来了,有人高声叫道:“钱神医……!钱神医……,救命啊!”   憨头惊道:“师父,肯定是重症病人找过来了!”跑到门口叫道:“我师父在这呢!五味堂!”   那一群人乱哄哄涌了过来,当先一位,是身穿黑衫的捕快,脸上、手上到处都是鲜血,急急跑过来,瞧见钱不收,急声道:“神医你果然在这啊!快!快给兄弟们治伤吧,再不治要死人了!”   此人是县衙副捕头,姓龙,是捕头雷铁彪的副手。他身后跟着七八个捕快,也都神情狼狈,鲜血染衣,或者手臂受伤用手托着,或者腿部受伤瘸腿由人搀扶着,受伤不重的几个捕快,抬着两付门板,门板上分别躺着两个黑衣捕快,一个躬身弯曲得跟虾米似的在门板上打滚喊痛,另一个则仰躺着不停呻吟。   “怎么了?”林青黛听到前堂乱糟糟的,忙带着丫鬟英子从后面出来问道。   柜台里伙计吴聪道:“大掌柜,是几个捕快兄弟受伤了,来找钱神医治伤。”   这时,钱不收扫了一眼几个伤者,心头一沉,叫道:“快放下!”拿起那张方子递给先前那对中年夫妇:“这里忙不过来,去济世堂照方拿药,不济再来!”   两夫妻忙接过方子,背着孩子,一步一回头瞧着乱糟糟的五味堂,慢慢走了。   钱不收吩咐两个徒弟,让阎妙手妙手负责手脚受伤的几个捕快,让憨头负责那躺在门板不停呻吟的,而钱不收自己诊治痛得打滚的伤者。   这些捕快受伤了,尽管是抬到五味堂里来了,但指名要神医钱不收诊治,杜文浩自然不好插手,站在一旁瞧着。   阎妙手扫了一眼这些伤者,低声对钱不收道:“师父,要不……,还是抬回咱们堂里抢救吧?”   钱不收一摆手:“伤筋动骨,不宜移动,就在这紧急救治,林掌柜,行吗?”   “当然可以!神医请快救他们吧!用药随时吩咐。我让他们准备。”   “多谢!”   阎妙手瞟了一眼杜文浩,道:“可是师父……,他在旁边呢!他会偷师学艺的!”   钱不收叱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这些!动手啊!”   “哦!”阎妙手赶紧替那些手脚受伤的治疗,钱不收则蹲下身,给那痛得门板上打滚的捕快检查受伤情况。憨头也拿了把剪刀,要剪开那不停呻吟的捕快的衣服查看伤口情况。   阎妙手叫捕快跑回济世堂拿来出诊行医箱,这空挡,对杜文浩道:“师祖,你能回避一下吗?我们在抢救病人!”   没等杜文浩回答,雪霏儿抢着道:“喂!你这话真奇怪,这不是你们济世堂,这是五味堂!杜郎中是堂上坐堂先生!你凭什么叫人家回避?那么多人都看,你不让回避,偏偏让杜郎中回避,凭什么啊?”   杜文浩学过现代外科手术,但从没见过古人如何治疗这种重症创伤,很是好奇。古代可没现代外科手术的那些设备和医药,所以他的确想瞧瞧古人用中药为手段是如何动手术的,以后行医肯定用得着,听了阎妙手这话,淡淡一笑:“他是怕我学了他们医术。好,我不看!”扭转身去。   “那倒不必!”阎妙手忙道:“你看也行,不过,你学了我们医术,可得把如何治疗二奶奶的药方教给我们作为交换!”   杜文浩转过身来,没好气道:“你这人真是!人家病人等着你救治,你还在这跟我讨价还价!行行!我都说了,那药方我会教给你们的!快给人救治吧!”   “那说好了,不许撒赖!”阎妙手这才将那把宝贝折扇插在后脖颈衣领里,开始检查那几个手脚受伤的捕快。   杜文浩问那姓龙的副捕头:“这位大哥,你们怎么受的伤啊?”   庞县尉将女儿许给五味堂一位年轻的坐堂大夫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全城,这龙副捕头当然也知道,虽然他没见过杜文浩,但见杜文浩穿着青衣长袍,尤其是看见杜文浩旁边站着的庞雨琴,就更肯定了眼前这位就是五味堂的那位年轻坐堂大夫,县尉大人未来的女婿,忙陪笑道:“是杜郎中吧?唉!别提了,今一大早,我们在东门盘查的兄弟,从一辆企图进城的大牛车里查出了府城通报的贼寇疑犯,这些贼寇十分凶恶,负隅顽抗,一场恶斗,尽管击毙击伤贼寇几人,我们也有好几个兄弟受了伤,尤其是这两个兄弟,伤势最重。不知能否保住性命。”   庞雨琴一听就急了:“那我爹了?”   “县尉大人没事,他和雷捕头两人合力,连毙两名悍匪,没有受伤,我大队援兵赶到,贼寇溃逃,县尉大人和雷捕头带着兄弟们和甲兵追捕潜逃疑犯去了。我负责把受伤的兄弟送回来医治。”   庞雨琴这才松了口气,对杜文浩道:“先生,你也帮着救治啊!”   杜文浩苦笑:“人家只相信钱神医,不信我!”   龙捕头忙陪笑道:“不……,不是这意思,这个……,兄弟伤势危重,嗯……,那个……,要不,杜郎中,要不,您给我瞧瞧吧。我左手给贼子刀尖划了道口子。”   杜文浩能理解龙捕头他们的心情,虽然他治好了庞县尉的小妾,但是,哪个大夫没治好过病人呢,除了目睹二奶奶病危的人能体会到治好这个病的困难之外,别的人也只知道二奶奶病重,后来给他这个铃医治好了,对他多少有了些印象,但是,真要遇到伤病,尤其是比较危重的伤病,习惯上还是把病人送到经验丰富的大夫那,即使这个大夫曾经有一两个病人没治好,多年积累的成功已经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要想短时间内取代钱不收成为新的神医偶像,简直是不可能的。   所以杜文浩也没多说,小心地将龙捕头的衣袖卷起来瞧了一眼,苦笑道:“你这么点伤口……,不深也不长,已经抹了金疮药,血也不流了,还让我瞧什么?”   “嘿嘿,我是……,这个,自己乱抹的金疮药,也不知道对不对症……”   正在这时,就听憨头啊的一声惊叫,说道:“师父!这人……,肠子都流出来了!” 第54章 古代手术   憨头一只手按着门板上那呻吟捕快的肚子,另一只手里拿着剪刀。张皇失措叫着。钱不收忙转到这捕快旁边,对憨头道:“这个我来,你去看那位受伤的!”   “哦!”憨头答应了,慢慢放开手,只见那伤者小腹上一道口子,缠绕着的花花绿绿的肠子已经脱落了一大卷出来,耷拉在外面,很是吓人。庞雨琴和雪霏儿都禁不住啊了一声,退后了好几步,躲到了杜文浩身后。   钱不收眼看伤者呼吸急促,两眼翻白,额头冷汗淋淋,有阴阳离脱征象,沉声对一旁的林青黛道:“林掌柜,麻烦速煎生黄、净萸肉、生山药各一两送来,固气防脱!”   林青黛点头道:“好的!快!快煎药!”吴聪匆匆捡了药小跑到后堂煎药去了。   钱不收伸手托住那小节肠子看。杜文浩啊了一声,叫道:“不能这样!”   但话已经说晚了,钱不收已经用手托住了小肠,回头道:“怎么了?”   杜文浩苦笑,本想说这样用没采取消毒措施的手触碰内脏,会将细菌带给内脏,引起腹腔严重感染,古人没有细菌微生物学知识,自然不知,杜文浩这话就算没说晚,别人也不会相信他这个观点的。只好苦笑摇头:“没什么。”   钱不收将手里小肠凑到眼前仔细查看。   雪霏儿好奇地问杜文浩道:“他在瞧什么啊?”   “在瞧肠子被刺破没有。”   “破了怎样?不破又怎样?”   “破了就麻烦了,依靠他们的医疗手段,恐怕很难处理好腹腔感染这么复杂的病症,将会伤重不治,如果没破,塞回去缝合好,对症用药,还有一定的机会可以康复。”   钱不收听了这话,斜了杜文浩一眼,继续仔细查看,发现肠子没有破裂之后,钱不收这才舒了口气,对林青黛道:“林掌柜,麻烦端一盆清水来!”   林青黛答应了,让丫鬟英子去端温水。   庞雨琴怯怯地问了杜文浩一句:“先生,神医要水做什么?洗肠子吗?”   “嗯!这一路上那么多灰尘,对暴露的肠子是该清洗之后再复位。其实,肠子出来的时候,急救的人就应该找个大碗先把肠子扣住,外面用纱布连同碗一起裹好,再送了救治,情况会好的多。不懂这些急救常识,造成内脏感染之后,抢救会增加很多麻烦。”   瞧见英子端了水进来,杜文浩道:“水里面最好加一小勺盐!”   “啊?加盐?”英子望着杜文浩。   “不加!”钱不收忙着清理肠子,头也不回道:“什么都不加,就温水就可以了。”   杜文浩低声道:“钱神医,清洗液最好用淡盐水,可以杀菌……,这个,可以避免……那个什么”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解释用盐水清洗的好处。但钱不收根本没理他。   英子道:“哎哟,这水太烫了,我回去加点冷水。”端着盆子又回去了。   片刻,英子将一盆温水端来了,里面还有个小木勺,把盆放在钱不收身边。钱不收用木勺舀了温水,开始清洗裸露在外面的大肠。   英子站在杜文浩身边,靠近他低低的声音道:“先生,我按你说的,加了一小勺盐了!没事吧?”   听得出英子的担忧,杜文浩明白,这小丫头对自己的医术也还不怎么相信,完全是处于对自己的信任才这样做的。心中感激,低声道:“放心!没问题!”   清洗好肠子,钱不收试图将肠子重新塞回肚子里去,但是,伤口太小,而在腹压下脱出的肠子则是一大坨,塞不进去。   钱不收道:“林掌柜,麻烦你拿一碗酸黑醋来!再拣皂角刺五分、细辛三分、白芷两分、麝香一分、朱砂三分、辰砂两分,研末送来,要快!”   林青黛忙吩咐英子和吴聪赶紧去准备。   很快,英子端着酸黑醋先送到了,钱不收接过,送到伤者口鼻前,让他猛闻,这时,吴聪的药末也研好送来,钱不收将药末吹入伤者鼻孔之中,并让他继续闻那酸黑醋。   就听“阿嚏”一声,受伤捕快打了个喷嚏,脱落在外的肠子呼的一声自行吸进腹中!   众人发出了一阵惊呼,都赞叹钱不收方法巧妙。   钱不收一手按住伤处,另一手将药箱打开,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一根穿好了桑白皮尖茸细线的弯针,开始缝合肚皮上破损创口内层,头也不回,说道:“麻烦林掌柜再拣乳香、没药、煅花心石、煅龙骨、血竭、乌梅炭、五倍子炭各二钱,煅蛇含石五钱,研末送来!另外再找一只雄鸡来!”   英子和吴聪不等林青黛吩咐,各自忙开了,吴聪和傻胖忙着拣药研末,英子则跑回后堂,从鸡窝里抓了一只公鸡回来。   等吴聪和傻胖将药研好拿来的时候,钱不收已经将内层缝好。   他先接过英子手里那只公鸡,捏着脖颈,扯掉鸡胸脯上的鸡毛,从药箱里取出一把金炳短刃,生生剥下一层鸡皮,将鸡皮放在一边,然后一刀挥去,公鸡头被应声劈落。鲜血喷出,钱不收扔掉短刃,抓住公鸡腿,倒过来,将鸡血淋在刘捕快肚皮上裂开的伤口中。   随后,他扔掉无头公鸡,接过吴聪手里的用纸包着的药末,系数倒在伤口上,然后拿起穿了桑白皮尖茸细线的弯针,开始缝合创口外部。   杜文浩暗自嘀咕,心想,鸡血封口这玩意也行吗?古人就是这样动腹部手术的?很新鲜,看钱乙这熟练的架势,这样的手术没少做,应该有成功的先例,唉,古人的智慧远远超出想象啊,并不只是书本上记载的那么硬邦邦的东西。   这则病例如让自己来,一时还真摸不着头脑。关于手术这方面,自己脑袋里全是西医那些无菌术、麻醉、止血、体液平衡、输血、抗休克之类的东西,要让自己用纯中医来动这种大外科手术,还真有点怵,钱不收的这些办法,自己连想都不敢想,更不敢实践。这一次的观摩让他眼界大开,同时也思路大开,现在是在古代,一切都只能从古代的医疗条件着手,思索医疗方案,不能局限西医那一套了。   钱不收将伤口缝好,涂上去腐生肌的金疮膏,将刚才生剥下的鸡皮贴在伤口外,叫林青黛拿来一段干净纱布,将伤口包好。这才舒了口气:“行了!等一会老朽给你再开付通肠活血汤,按方服用,很快又能起来抓贼去了!不过记得付林掌柜药钱哦!”   一众捕快闻言都哄笑起来。那受伤捕快孱弱地笑了笑,低低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林掌柜连连摆手:“不用了,你们都是为抓贼负伤的,怎么能收钱呢。”   眼看钱不收忙完了,一旁的憨头才畏畏缩缩低声道:“师父……,这人……,这边这个人的脉象弱小,好像不行了哦……”   杜文浩注意力一直在钱不收治疗的这肠子出来的病人身上,听了憨头说这话,才仔细一瞧那个刚才痛得打滚的受伤捕快,此刻已经不动了。顿时大吃一惊,只见这捕快肚子微微鼓起,两眼紧闭,一张脸加上口鼻都成了惨灰黑色,呼吸短促,显然已经休克过去了。一个老者和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三个小孩,围拢在那捕快身边,正不停抹着眼泪。   钱不收一听憨头这话,花白眉毛一抖,顾不得洗手,两步走到那躺着一动不动捕快身边,凝神搭脉,片刻,摇了摇头:“唉……,已经伤及脏腑,此乃不治之症,难以活过今晚了!”   “老天啊!”那妇人扑在这捕快身上,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那几个孩子也跟着跪在地上,抓住捕快的衣服哭嚎。那老者哭得老泪纵横,紧捂着心口,脸色煞白,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幸亏后面的捕快扶住,赶紧拿了把椅子过来让老者坐下。另有捕快帮他舒胸。   钱不收捋着三缕花白胡须,想了片刻,道:“我开两剂疏风理气汤,与和伤丸一并服用,或可拖延多一两日。不过……,唉!算了,这方也没什么大用,还是及早准备后事吧!”   那妇人嚎啕大哭,跪地磕头:“神医!不是说,经你手医治的人,连阎王爷都收不走吗?救救我夫君啊!求你了!”   钱不收叹了口气,摇摇头没说话。   憨头歉意地低声道:“大嫂,神医也救不了必死之人啊,连上古神医扁鹊,面对病入膏肓的蔡桓公,也只能是无可奈何避走呀。”   妇人彻底绝望了,转身抱着丈夫的身体,哭得死去活来。 第55章 吓跑了   这时,阎妙手已经替那几个手脚受伤的捕快包扎处理完毕。钱不收对林掌柜拱拱手,又对杜文浩道:“师……,咳咳,如没有别的吩咐,老朽告辞了!”眼见四周人多,钱不收这句师父还是没叫出口。   杜文浩没说话,只是摸着下巴凝视那昏迷过去的捕快。阎妙手上前一步,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这才将他从沉思中惊醒。阎妙手道:“师……,那个什么,药方能否传给我师徒?”   杜文浩走回桌前写了道方子,拿回来递给钱不收,简单说了一下用药注意事项。   钱不收一点就透,点了点头,将方子揣进怀里,拱手说了句:“多谢!告辞了!”转身出门。阎妙手跟着钱不收走了。   憨头恭恭敬敬给杜文浩鞠了一躬,拱手道:“师祖,我们告辞了!”   杜文浩点点,目送他们出了门。   那个已经治完的捕快的家属在几个捕快的帮助下,也用门板抬着捕快走了,房间里只剩那躺在门板上昏死过去的捕快。另有几个抬门板的捕快蹲在那里,一点忙也帮不上。   杜文浩想了想,一咬牙,走过去对那不停叹气的老者道:“如果你们愿意让我医治,我可以试试看能否救他。”   老者老泪纵横抬起头,瞧了一眼杜文浩:“你……,你是……?”   雪霏儿插话道:“老人家,这位是五味堂新聘的坐堂大夫杜先生!就是治好庞县尉妾室的那位杜大夫!”   这件事早已经传遍整个县城,这老者也有耳闻,只不过,他也相信杜文浩只是靠什么偏方侥幸治好了庞县尉的妾室而已,真要论本事,肯定远远不及神医钱不收。连钱不收都说没救的人,这年轻大夫肯定也治不好。   瞧那老者的眼神,杜文浩便知道对方不相信自己有这能耐,其实,他自己也没底,看捕快这情况,很可能是腹部闭合性损伤导致腹腔内脏受损,需要打开腹腔进行缝合修补或者切除受损器官,这样的大手术他虽然学过,但那都只是从课本和视频教学上学到的知识,并没真正动手做过,所以一点把握都没有。   但是,总不能就这样看着这因公负伤的捕快就这么死去,这时候已经无暇顾及是否会损害自己刚刚建立的医术名气,杜文浩急声道:“虽然我不一定能救得了他的性命,但是,你们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也不让我试试啊!”   这句话起了作用,老者面现犹豫之色,中年妇人也不哭了,眼泪汪汪望着老者,等他拿主意。   一旁的龙捕头凑过来,低声道:“老爷子,这杜大夫曾经治好了县尉大人的小妾,那小妾也是神医说过救不了了的!依我看,就让杜大夫试试,反正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说不定就能救活呢!”   几个捕快也帮着说道:“是啊老爷子,就让大夫试试吧,反正也没救了的。”   那老者终于点点头:“那……,那就有劳先生救救我儿吧!”   “好!”他已经想好,先抗休克,把病人救醒,然后用问诊和按诊确定病位,好确定在哪里开刀,不能先拉开肚子再在里面翻箱倒柜乱找。杜文浩拿来自己的出诊药箱,取出金针,用药棉擦拭消毒之后,刺入刘捕快素髎、百会、神阙等穴,运针一炷香左右,再用艾灸。   过了一会,捕快终于悠悠醒转,但是腹痛难忍,弓着身子在门板上翻滚。   杜文浩问了这捕快姓氏,得知姓刘,让他躺平,一边按压他腹部一边问:“刘捕快!你忍住痛,我要给你确定什么地方受伤,好对症治疗!我按压你的腹部,你感觉一下哪里最痛,把最痛的地方告诉我!——这痛不痛?”   “痛……,痛死了……”   “这呢?”   “痛!……也痛得厉害!”   “这呢?”   “痛……!”   “这呢”   杜文浩按到了他左上腹部,刘捕快痛得弓起了背:“对对……!就是这……,这最痛……”   杜文浩点点头,又问:“你是怎么受伤的?”   刘捕快喘息着道:“我……,我与那贼子恶斗,被他用棍头一棍杵在肚子上……,就是你刚才按的部位上……,当时我就软到了,多亏雷捕头赶过来救我……,哎哟……,好痛!痛死我了……”   “怎么个痛法?”   “痛啊……,就是你摸那里痛……,一直痛到肩膀后背去……”   杜文浩心头一动,从痛的部位和放射性疼痛情况来看,很可能是脾破裂,病人现在面色苍白,四肢湿冷,腹部微胀,很可能有内出血,如果是这样,必须马上手术修补或者切除。不过,当务之急是先处理内出血,因为他没有输血设备,多流一滴血就多一份危险!   用什么治疗内出血?最佳选择是云南白药!可是,云南白药是晚清才出现的,宋朝没有,而这配方目前都是国家重要商业机密,杜文浩也不知道,不过他知道,云南白药的主要成分,就是云南的道地止血药材——三七!而三七宋朝虽然没有使用,但却能采挖到,而且恰好他前两天刚从山上挖回来,已经磨成了粉,三七粉就是很好的止血药!   杜文浩立即跑回房间,取来三七粉,合水给刘捕快灌下。   想不到,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事情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他说:“帮我把他抬到房间里去!——我要给他剖腹疗伤!”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古代破腹手术,除了传说神医华佗擅长这种手术外,绝少有医者能实施这样的大手术的。原因主要是过不了麻醉关、感染关和止血关,病患几乎百分之百会在术中或者术后死于疼痛性休克、感染、大失血和急性肾衰竭等。所以,对于内脏受损,几乎所有古代外科医典都会注明“不治”。尤其是宋朝,外科手术特别是急腹症方面的大手术都实行的是保守疗法,灌汤药。没有开腹动手术的病案记载,所以死亡率很高。   所有大夫都不敢问津的禁地,这个年轻的大夫竟然说要做,所有人惊诧之余,都不敢相信,连对他医术比较信任的雪霏儿都用疑惑的目光瞧着他,低声道:“行不行啊?别乱来哦!”   “行不行都得试试,不试也是个死,为什么不试试呢!”   “你傻啊!”雪霏儿扯了他一把,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他现在死了,那是伤重而亡,谁也没办法,要是经过你救治才死的,知道他已经伤重不治的人也就罢了,不知道的,会说是你治死的!就算苦主不找你麻烦,但对你的名誉的损害可是很大的!”   “都这时候了,顾不得这么多!他是因公负伤,咱们不能坐视不理啊!”杜文浩有些着急,声音也提高了些。   雪霏儿也有些生气了,噘着嘴哼了一声,也提高了声音:“谁叫你坐视不理了!可你有这能耐吗?古往今来除了华佗,谁会破腹治疗了?连神医钱不收都不会,你就能行?”   这句话犹如当头一棒,把杜文浩发热的脑袋震醒了不少,的确,开腹手术可不是开疮引脓,这是大手术,就算在现代医疗条件设备齐全的大医院,也是需要经验丰富的医生经过精心准备才能实施的,涉及到各方位的配合,比如麻醉、复苏、纠正代偿性休克和隐性休克,生命体征监护和脏器功能的支持,对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和多系统器官功能衰竭进行预防性治疗等等,任何环节出现问题,都将导致手术失败,病患死亡!   对开腹手术自己只在书本上学过,教学录像看过,临床实习观摩过,虽然手术程序都知道,但却从来没有真正动手操作过。加之只有自己孤身一人,没有助手,没有现代急救设备手段,要想动这样大的手术,恐怕是头脑发热,痴人说梦了!别腹部一开,人就隔屁,那有什么意思,那还不如就这样等死好。   没等杜文浩说什么,那妇人已经哭着对老者道:“爹!咱们去找别的大夫看看,说不定就有能治的呢?”   老者连连点头:“好好!抬走!去找别的大夫瞧瞧!”   几个捕快用门板抬起那痛得打滚的捕快,跟着老者和妇人出了门。   杜文浩傻呆呆站着,没有出声阻拦,因为经雪霏儿这么一提醒,他发现,自己实在没有把握做好这么大的外科手术,更主要的,是病患家属根本不信任自己,刚开始还勉强让自己诊治,可以听自己要剖腹开刀,立刻吓怕了,将病人忙不迭抬走了。看来,自己要想树立医术声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56章 手术准备   人都走光了,杜文浩回到桌前坐下,雪霏儿和庞雨琴也坐回凳子,大家一时都没心思说话。   庞雨琴终于先开口了,低声问:“听说只有汉朝的神医华佗才会剖腹疗伤术,刚才先生你说你也会,是真的吗?”   “是不是又有什么分别,反正人家不让我做。”杜文浩沮丧地说道。   “那不一样啊,如果你真会,或许就有愿意让你做的呢,听说去年开油盐店的李婶,跟人争执,被肚子上踢了一脚,大夫也是诊断说食肚脏腑已伤,不治,七日内必死。结果,没到七日就死了,死之前也是痛得死去活来,惨叫了好些天哩。要是你会这医术,那就好了,好多人都不会死了!”   杜文浩心头一动,是啊,外科急腹症大多会危及性命,需要剖腹手术才能解决,能使用保守治疗的只占很小比例,如果自己能做外科手术,那将会挽救很多人的性命!   自己来自现代社会,接受过正规系统的现代医学教育,又有扎实的中医基础,用中西结合开展一些不太复杂的手术,应该是能做到的。华佗能用纯中医手段开展剖腹疗伤,他是人不是神,他在两千多年前能做到,自己的医学知识比他进步两千年,更应该能做到。抗战时八路军根据地被严密封锁,常用的药都送不进来,更别说有什么现代化的急救设备了,白求恩在那样简陋的环境下,同样给负伤的八路军战士做了很多大手术。说明事在人为!   他又想起近代历史上西医东进的事情,当时西医登陆华夏之时,遇到了中医的强力狙击,没人相信那些高鼻子蓝眼睛的传教士会治病。当时的教会医院就抓住了中医致命的死穴——外科手术,将眼科、胸腹部外科急诊等见效快而且中医难以治疗的外科手术作为突破口,给贫苦百姓免费医治,送医送药,使老百姓趋之若鹜,很快引起轰动,成功占领了登陆桥头堡,教会医院也借以迅速推广遍及全国重要城镇。   所以,在古代,要和古代的钱不收这些大夫们比中医辨证论治,自己的优势并不明显,但是,外科手术却是他们不掌握的,这是自己的杀手锏,可以借鉴当初西医东进的成功范例,树立自己的医术声誉,用自己领先宋朝大夫们一千年的现代医学知识,来服务宋朝贫苦百姓,挽救千万人性命。   想到这,杜文浩感到热血沸腾。   这时,雪霏儿道:“照我看,他们还会回来的。”   杜文浩一凛:“为什么?”   “你想啊,神医钱不收都治不好,并断言不治的病人,别的大夫有谁能治得好?他们家人如果还在乎刘捕快的性命,转一圈找不到人能医治,最终还会回来找你治的!毕竟有一份希望总比绝望的好!”   没错!完全有这可能!杜文浩心想,如果是这样,必须立即做好手术准备!   杜文浩呼地站了起来,对二女道:“没错!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现在马上教你们一些必要的知识,到时候你们要帮我。”   “我们?我们不会哦!”雪霏儿道。   “跟我来!我马上教,需要你们做的很重要,但相对也比较简单,应该没问题的。”杜文浩转头对药柜里伙计吴聪道:“如果有病人来,只要不是危重病人,就让他们改天再来,我要做剖腹疗伤术的准备。”   “好的!杜先生。”吴聪和傻胖忙答应。   杜文浩带着二女来到后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林青黛。林青黛很惊诧,但二话没说,立即动手开始帮着他布置。   手术室就设在后院他们住的小楼一楼的会客厅,搬了一张单人床过来,根据杜文浩设定的高度架高。杜文浩简单说了自己的手术经过,说了需要二女帮忙的地方,都很简单,二女很快便掌握了。   然后杜文浩开始做手术准备。   前几天五味堂停业装修期间,杜文浩已经做了一些外科手术准备,订做了刀具、镊子等器械,准备了各种药物、敷料,还设计制作了专门消毒用的高压锅,用青油浸泡过的牛皮做密封圈,密封效果还不错。还配制了用于消毒的药水,甚至还设计订做了几套手术专用大褂、帽子和口罩。这些都分别消毒了封存备用。   现在关键是解决手术中的几个关键环节。   第一个就是抗休克。初步判断,刘捕快是脾破裂,那肯定有内出血,刚才就已经出现了休克,在手术中有可能会再次出现失血性休克,在那种情况下,将会是致命的,由于缺乏输液手段,只能在给病人麻醉之前,让他预先服用抗休克药物。当然,术中出现休克,还可以使用针灸急救,但那会耽误自己手术时间。不到万不得已不走这一步。   在林青黛他们准备手术台的时候,杜文浩开始着手配制抗休克汤药——人参四逆汤合固阴煎,阴阳双补以固脱。   第二个要解决的,就是麻醉。宋朝已经有麻醉药“睡圣散”,主要成分是曼陀罗花和火麻花,研末服用,但麻醉效果比较差。所以杜文浩决定使用他们医学院在这方面的研究成果。   现代中医届一直在开展中药麻醉探索,最有名的中药麻醉剂,当然就是华佗的“麻服散”,可惜后来在中国境内失传了。不过,麻服散的配方当时已经传到海外日本、韩国等国家。1805年,日本外科医生华冈青州用曼陀罗、生草乌、香白芷、全当归、川芎、炒南星配制了内服麻醉剂,进行了若干例急腹症手术,均获得满意效果,在当时的日本引起广泛轰动。华冈青州将他的麻醉药方剂称为“麻沸汤”,表示传承于华佗的“麻沸散”。   杜文浩他们医科大是中西结合试点单位,在中西医结合方面取得了很多研究成果,其中有两项涉及麻醉,一项是在华冈青州麻沸汤基础上进行中药麻醉汤剂的再开发获得成功,经审批后已经用于临床应用,这种中药麻醉剂还有一定的抗休克作用,可以作为辅助抗休克药使用;另一项,就是针灸镇痛。使用针灸增强麻醉效果的办法早已经取得国际医学界普遍认可,在一些手术中,针麻已经作为辅助手段甚至主要麻醉手段在使用。这两项技术杜文浩都已经掌握,实习时也使用过,所以,手术麻醉方面,杜文浩倒不担心。麻醉汤药很快也准备好了。   第三个是抗菌消炎药的准备,这方面也没问题,而且不着急马上用,术后用都来得及,但他还是事先配置好了。   第四是要做腹腔引流等外科用具准备。剖腹手术为了防止各种液体存留在组织裂隙或体腔内,影响组织修复愈合,同时为了防止继发感染或感染加重,以及术后观察手术区内有无活动性出血等目的,需要放置引流条。对于尿潴留的病人,还需要导尿,没有橡胶制品,用什么来作引流管和导尿管呢?   杜文浩琢磨了好一会,终于决定用南瓜藤做引流管,导尿管则用细葱管。这两样外面街上卖菜的就有。杜文浩找了大小合适的买几根回之后,用药水消毒备用。   他设计了一个简易虹吸冲洗设备,用来应付腹腔感染后的腹腔冲洗。   杜文浩检查了一遍所有设备、敷料和药物。然后开始进行手部消毒,同时在脑海里仔细回忆学过的脾切除手术全过程、手术要领和注意事项。   等一会打开腹腔,确定是脾破裂后,为了最大限度保证成功,杜文浩决定实施全脾切除,因为保脾术与脾切除术相比,操作相对复杂,有术后再出血的可能。而且,病患伤情危重、必须尽快结束手术,最主要的,是保脾术需要手术技术要求很高,杜文浩没有这类手术的经验,选择相对比较简单的全脾切除,保险系数会高得多,也能大幅缩小手术时间,减少手术风险。   按道理,对于有内出血病患,一般都需要输血支持,但是杜文浩没有输血相关设备,没办法输血,只能指望内出血量不太大,要不就完蛋了。   一切准备妥当后,却仍然没见到那家人抬着刘捕快回来。   雪霏儿和庞雨琴跑到门口张望了好几次,都很奇怪。最后,二女忍耐不住,决定去探个究竟。 第57章 脾切除术   二女出门走了,不一会,两人气喘吁吁跑了回来,雪霏儿对杜文浩道:“不好了!刘捕快死了!”   杜文浩心头一凉:“这么快?”   庞雨琴道:“也不一定就死了,刚才我们去了他家,他家已经在办丧事了,女眷都坐在大堂上哭,刘捕快就躺着的床板就停在房屋大堂里,人一动不动的。不过还没有人披麻戴孝,可能人还没有死,等着断气才开始发丧。”   杜文浩心头升起一线希望:“咱们看看去!”   三人赶到刘捕快家,这院子很小,一座小屋十分破旧了,显然家境不太好。此刻院子里哭声一片,门口两个手脚受伤缠着绷带的捕快正叹着气议论着,见到庞雨琴他们来了,忙陪着笑脸迎了上来打招呼。   庞雨琴道:“刘捕快怎么样?”   “不行了!唉!可怜啊……,对了,庞小姐,你爹在里面呢!”   “啊?我爹回来了吗?我爹没事吧?”   “没事!他和雷捕头都回来了,逃走的贼寇被他们追上包围格毙了。你爹武功高,那些贼寇哪伤得了他!”   庞雨琴忙跑进院子里,一眼看见他父亲庞县尉正在屋檐下一根长条凳子上坐着,正在和刘捕快的老父亲说着什么,雷捕头和其他捕快在堂里忙里忙外地帮着布置灵堂。   “爹!”庞雨琴跑了过去,“你回来了?没事吧?”   “没事!你来这里做什么?——杜先生也来了!”庞县尉看见跟上来的杜文浩,忙起身招呼。   庞雨琴知道事情紧急,忙道:“爹!杜先生说他能治刘捕快!用剖腹疗伤术!让杜先生给治治吧!”   “是吗?”庞县尉一听剖腹疗伤术,禁不住皱了皱眉,瞧了一眼杜文浩:“先生是这样吗?”   “我可以试试,还是那句话,病情很危重,不一定有把握治得好!”   刘老汉站起身,悲泣道:“先前杜先生就说了,试试看能不能治,我们当时没答应,抬了人去找别的大夫看看,结果,城里所有大夫都说没治,想着杜大夫恐怕也没办法,所以抬回家了。”   庞县尉沉吟片刻,回头望了一眼大堂里门板上躺着的刘捕快,对老者道:“不行的话,就让杜先生治治看!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那老者抹了抹眼泪,偷眼看了看杜文浩,低声道:“好是好,只是……,我们家没有……,没有那么多诊金啊……”   杜文浩一愣:“诊金?我没说要你们诊金啊!先前我就跟雷捕头说过,凡是衙门兄弟,因公负伤到我五味堂找我瞧伤的,分文不取!”   “是吗?”老者疑惑地望望杜文浩,“先前抬着犬子找大夫医治,都说已经伤重不治之后,本要抬着来五味堂请先生诊治的,正好经过仁义堂,许大夫问我们去哪里,我说了要来找杜先生用剖腹疗伤术救我儿子,许大夫说……,说……”   雪霏儿哼了一声道:“他又使什么坏?说什么了?”   “他说剖腹疗伤术除了东汉华佗神医会之外,无人会这医术,说……,说杜大夫分明是想骗我们银钱,还说杜大夫给病人瞧病,收取的诊金很高,象我儿子这样的危重病人,没有纹银百两,杜大夫根本不会治的。”   “胡说八道!杜大夫坐堂问诊从来都是每次五文,出诊十文,何曾收过高额诊金?这人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他厉害,存心捣乱!”   杜文浩沉声道:“别说这些了,老人家,您放心,你儿子是因公负伤,救治他是我们应该做的,如果你愿意把你儿子交给我医治,我诊金分文不取,还附送汤药!”   “真……,真的?”   杜文浩点点头:“我先去看看刘捕快情况。”快步进去,诊脉发现,刘捕快四肢冰凉,已经深度昏迷,不过还活着,赶紧跑出来说道:“赶紧把人抬到五味堂去,我已经做好救治准备了。”   庞县尉道:“老人家放心吧!杜大夫医术很高,本官妾室病重不治,也是他救活的呢,一定会尽力抢救你儿子性命的。赶紧把人抬到五味堂去吧!”   老者忙不迭答应,转身吩咐家人把刘捕快抬去五味堂。   捕快们七手八脚用门板把刘捕快抬到五味堂放到后院客厅的简易手术台上。杜文浩急用针灸刺穴抗休克,然后让傻胖和吴聪帮忙将抗休克的人参四逆汤合固阴煎先给他用灌壶灌进肚子里。与此同时,自己和雪霏儿、庞雨琴三人用消毒液洗手消毒,做术前准备。   抗休克针灸加上药汤灌下去一炷香后,刘捕快身体四肢终于开始变得温暖,脉搏也有所增强,表明休克在好转。杜文浩这才吩咐二女将麻醉药新型麻沸汤给刘捕快灌了进去,进行全身麻醉。   杜文浩让傻胖帮忙脱掉刘捕快的衣裤,用一个枕头将左腰部垫高。自己在庞雨琴的帮助下,穿好消了毒的手术大褂,戴好帽子,口罩和手套,雪霏儿按照杜文浩先前教过的,开始用中药消毒液对手术区进行了消毒,铺上手术单,暴露左上腹切口术野。切口边缘用大纱布垫遮盖。   本来杜文浩准备让二女做助手帮自己完成止血、结扎、拭血、拉钩、剪线和传递手术器械之类的辅助工作的,可想到她们两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现代剖腹手术,还是在一旁观摩,先过了心理关再说,免得到时候弄不好反而添乱。所以让二女站在左侧一米外观看。   叫傻胖他们出去拉上门之后,杜文浩站在病人右侧,拿着手术刀,努力让自己平静,果断地在病人左上腹正中旁切入。   腹腔打开后,腹腔里到处都是积血,他右手迅速伸入左膈下区,将脾握住向内前方托出。果然是脾脏破裂!初略估计了一下出血量,还不算太多,伤者应该暂时不会因失血性休克而死亡,看来,自己先前给刘捕快服用了三七粉这一招是完全正确的,已经起到了明显减缓失血的效果,为抢救赢得了时间!   他心中稍宽,立即使用自己设计的简易虹吸装置抽取腹腔内积血和血块,同时查看出血点和其他脏器情况。   积血抽出后,他发现伤者脾脏比较大,心中一喜,说明脾脏里有大量血液,他立即进行了脾动脉结扎,让脾内大量血液重新流入循环血内,这是最好的自体输血!可以解决一部分失血休克问题。   脾动脉结扎之后,杜文浩用双手按摩脾脏,脾脏很快缩小了一大半。接着,他将脾往上推开、结扎,剪断附着在脾下极的脾结肠韧带,将脾拉向内侧,剪开,结扎脾肾韧带,用右手伸入脾上极的后方,抓住脾脏向下旋转托出切口外,旋即向脾窝内堵塞大纱布垫,清理脾蒂周围的结缔组织,将脾门动脉、静脉结扎切断,将切除的脾放在一边。   接下来是止血。杜文浩对撕裂的曲张静脉出血点进行结扎止血,并将胰尾部创面缝合,用后腹膜缝合覆盖,将大网膜放在左肾区和脾窝内,建立侧支循环。随后检查了腹腔内其他脏器,没有发现损伤,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不由轻舒了口气。   到了此刻,杜文浩才发现,自己后脊梁已经被紧张的冷汗浸透了。雪霏儿早已经在腹腔打开后,便跑到屋角呕吐去了,庞雨琴尽管脸色煞白,还站在那望着,瞧见杜文浩额头冷汗淋漓,犹豫片刻,终于拿过消毒毛巾,过来替他轻轻擦拭额头的汗水。   杜文浩朝他笑了笑,点点头表示鼓励。   接着,杜文浩在伤者脾窝部位另戳创口,放置了空心南瓜藤做引流管,在胰尾处,则放置了南瓜藤内塞纱布的烟卷式引流管。   手术完成,杜文浩紧张得简直要虚托了,他伸手按住刘捕快的心脏部位,发觉心跳还在,且比较平稳,这才放心。   缝合伤口,在伤口敷上金疮药,用纱布包好伤口,插了导尿管,下面放置瓷盆接引,留待观察尿量,以确定肾功能情况。   当他洗了手,脱下手术大褂,拉开房门,这才发现,院子里已经围满了人。人群中有刘捕快的亲属,衙门的捕快兄弟,还有听说了这事的街坊邻里,都聚拢到后院翘着脑袋望着。傻胖和吴聪他们在维持秩序,不准人喧哗。所以大家都静悄悄在外面从窗户缝、门缝里轮流往里看。 第58章 切下来的脾脏   这些人从门缝、窗户缝里看见杜大夫当真剖开了刘捕快的肚子,往外抽出好多血,还割了一大坨东西出来,都惊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不敢出声,只能用拳头塞住嘴,胆小的躲得远远地不敢看,但好奇心重又不愿意走,心里跟猫抓似的。   见到杜文浩终于出来了,人群顿时轰动了,刘捕快的父亲刘老汉和刘捕快的媳妇吴氏在最前面,急声问怎么样了?   杜文浩笑了笑,简单说了声:“活着呢,问题不大了!”   “啊!”刘老汉和吴氏两人举步就要进去。被杜文浩一把拦住了:“先别进去,他刚动手术,需要安静,我还要给他灌药作进一步治疗。而且他现在服药之后昏厥过去了,也不能和你们说话。所以你们要看只能在窗户上看!”   两人此刻对杜文浩感激涕零,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忙不迭点头。   这时雪霏儿已经有些适应,在屋里听见杜文浩的话,惨白着脸将窗户打开了一扇,屋外的人立即围拢过去,趴在窗户上往里瞅。   吴氏胆子小,先前躲在一边不敢看,此刻趴在窗户上看见屋里地上一个大木盆里好多血,她不知道是从腹腔里抽出来的积血,还以为是丈夫流的血,吓坏了,尖叫着呼喊丈夫的名字。庞雨琴忙跑过来示意她不要大声叫。可这妇人不停,反倒叫得声音更大了,还用手拍窗户。   杜文浩笑了笑,推门进去,拿了一碗盐水,用灌壶给刘捕快灌了进去。这时服用中药麻醉汤之后,用来苏醒的古方。果然,很快刘捕快便开始苏醒,脑袋动了动,嘴唇嘟哝了一句什么。   这个动作虽然细微,但外面的人都看清了,顿时发出一阵惊叹和欢呼:“哎呀!还真活着哩!”   “真是神了!破开肚子疗伤,谁会啊?”   “只有华佗神医会!”   “人家杜先生这不也会吗?”   “恐怕,这杜先生是神医华佗再世哦!”   ……   所有的人都用敬畏的眼光望向杜文浩,好像虔诚的信徒望着神圣的教主似的。   杜文浩走到窗户边,对刘老汉和妇人道:“你们俩可以进来了,其他乡亲请回吧,让刘捕快好好养伤!”   傻胖和吴聪帮着劝,此刻天色已晚,众人这才议论着渐渐散去。   刘老汉和妇人站在刘捕快身边,轻声招呼刘捕快,刘捕快眼皮抖了几抖,微微张开,瞧了他们一眼,眨了眨,勉强一笑,又闭上了。   这让两人都舒了口气,刘老汉哆哆嗦嗦一个劲给杜文浩作揖致谢,夸杜文浩是神医。然后说道:“先生,我去叫人来,把孩子抬回家啊。”   古代行医,没有住院治疗这一说,危重病人都是大夫上门问诊,在家里治疗,这与古代中医主要是用汤药作为治疗手段有关,所以没有将病人留在药铺的习惯。   杜文浩道:“不行!他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得留在我这里,我要随时根据情况作处理,如果抬回去,一旦伤势出现反复,来不及救治。”   “留在这里啊?”刘老汉很是意外。   “对,你们需要派人在旁边守护。我会随时来诊察的。”   刘老汉当然不敢违抗大夫的话,赶紧答应了,和吴氏两人商量回家拿些什么来守夜看护刘捕快。   雪霏儿捅了捅杜文浩,指了指床下那装着手术切下的刘捕快的脾脏的木盆,低声道:“这……,这东西怎么办?”   “你拿去埋了啊。”杜文浩瞧了一眼雪霏儿煞白的脸,知道她还不适用这种事,笑了笑,道:“算了,我去吧!”拿起木盆出了门。在后院转了一圈,觉得埋在哪里都不合适,又端回来了,递给刘捕快的老婆吴氏:“这是手术切下来的你丈夫的脾脏,你们拿去烧了或者埋了吧。”   刘家媳妇吓得打哆嗦,都不敢看那东西,刘老汉哆哆嗦嗦走上来,瞧了一眼盆里血淋淋的脏器:“这是……这是我儿子的……,我儿子的脾脏?”   “是啊,拿去自己处理吧!”   刘老汉嘴唇嘟哝了两下,几个黄澄澄的牙露了出来,一脸疑惑:“我儿子的脾脏……?切下来了?”   “是的,你儿子伤势危重,来不及和你们商量手术方案,我自己做主把脾脏切了,保命要紧,因为他的脾脏已经被杵破了,喏,你们看,上面有好几道裂口,脾脏破了,不停流血,保不住了,只能切掉!要不然他会死的!”   “可是……,可是你没跟我说啊……”   杜文浩拍了拍脑门,按照手术规则,手术方案的确应当先和病人家属商量,并告知手术可能出现的危险,以及并发症和后遗症,取得病患家属同意并签字认可之后,再做手术,可是这次事情太急了,他脑袋里都是想着该如何手术,没去想这个问题,这以后的规范起来,歉意地笑了笑,道:“老人家,这件事怨我,对不起,当时情况紧急,而且跟你说一时也说不清楚,也没这时间啊,您看,这脾脏都碎了,好几道裂口,不切掉,你儿子的命就保不住!”   “是吗……?”   “是啊,快拿去处理了吧!”   刘老汉低着脑袋拿走了那木盆,往外走了几步,停下来,盯着盆里脾脏左右瞧,自言自语嘟哝了一句:“这裂口……?”摇摇脑袋,这才走出五味堂大门。   刘老汉端着木盆走出没多远,路边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叫住了他,刘老汉抬头望去,见这人手摇折扇,正是仁义堂药铺的掌柜许四海。忙端着木盆走了过去:“许大夫,您叫我?”   “是啊,听说五味堂的杜郎中替你儿子剖腹疗伤,怎么样了?”   “嗯,人是活了,可抽了一大盆子血,还把脾脏给割了,对了,脾脏上好几道裂口,我就纳闷了,我儿子是被一棍杵中肚子的,脾脏要破也只破一道口子啊,怎么会破了好几道口子呢?”   许四海脸上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惊喜,叫道:“让我看看!”接过木盆,用折扇柄拨弄了一下脾脏,果然在上面发现几道平直的裂纹!   许四海惊叫道:“这哪里是杵破的,分明是用刀割的!”   “啊!什么?刀割的?”刘老汉惊呆了。   “没错!你儿子这脾脏上的裂口,不可能是被棍子隔着肚皮杵烂的,你刚才也说了,一棍子杵来,最多裂开一道口子吧,这好几道呢!所以绝对不是杵烂的,你看这裂口,那么直,不是刀子割的能这么直吗?”   “老天……!许大夫您是说,杜大夫,他……,他……”   “没错!我早就注意他了,人家庸医杀人不用刀,他这庸医杀人,连刀都用上了,多狠毒啊!别看你儿子现在醒了,转眼就会死!不信你等着瞧!”   “不会吧……?他说切了脾脏,我儿子才能活下来的。”   “活个屁!他把你儿子的脾脏都割下来了,还能活?他蒙你呢!你儿子死定了!”   “啊?这……,不行!我……,我找他理论去!”   许四海吃的一声冷笑,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刘老汉,你一个人找他有什么用?他现今是五味堂的二掌柜,又靠欺骗手段赢得了庞县尉的信任,有庞县尉关照他,你又能把他怎么样?”   “那……可怎么办?我的儿啊……”刘老汉失声哭了起来。   “别担心,你知道,我姐夫是县衙主簿,比他庞县尉只高不低,我已经把这庸医的事情告诉我姐夫了,他会给我们撑腰的,不用怕他!走!去我堂里好好商量!”   许四海拉着哭哭啼啼的刘老汉走了。 第59章 喜出望外   五味堂里,围观的人都走了之后,庞县尉带着雷捕头和龙副捕头,在林青黛的陪同下,出厢房走进了后堂。   庞县尉跟着护送受伤将死的刘捕快来到五味堂,他没有跟别的微观人群到后院观看,毕竟他是堂堂县尉,当然不会这样没身份,所以一直在五味堂厢房客厅坐着,和掌柜林青黛说话品茶,雷捕头和龙捕头两人陪在旁边,他们两其实挺想去后院瞧瞧情况,但顶头上司在这,当然要陪着,他不发话,也不敢乱走。   好不容易听说手术完了,而且刘捕快还活着,庞县尉这才面露微笑,带着两位捕头,跟着林青黛踱着方步来到后院。   杜文浩忙迎了上来:“县尉大人!”   “嗯!刘捕快情况怎么样?”   “手术很顺利,后面主要是对症用药,根据出现的情况采取一些应对措施。”   “那就好!”   龙副捕头进了屋,看了刘捕快的情况,又听刘老汉说了杜文浩果真是开刀剖腹疗伤,十分的惊讶,出门要向庞县尉汇报,才发现庞雨琴已经在父亲身边,将方才看见的令人惊叹的剖腹疗伤过程和庞县尉说了。她一直在旁观看,自然看得最清楚,说的也最清楚,听得庞县尉张大嘴合不拢,若不是女儿亲眼所言,真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有这等神技,情不自禁上下打量杜文浩,大拇指一翘:“先生真乃神医也!”   庞县尉早已得知他母亲和妻子拿钱投资五味堂,还派女儿到堂上当三掌柜的事情,他当然明白母亲这样做的良苦用心是为了让女儿与这年轻大夫有机会在一起,想促成这门婚事,庞县尉当时有些不以为然,此刻才发现,母亲这样做真是高瞻远瞩,他此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楚,这个年轻的郎中非同凡响,将来绝对要在医界大放异彩,若有这样的女婿,不仅女儿真正终身有靠,恐怕到时候连自己都能从中沾光呢。   下午的时候,来五味堂的人多了起来,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来找他瞧病的,大部分是来看热闹的,拿了个方子来说是拣药,趁着功夫问傻胖和吴聪,剖腹疗伤的事情,偷眼观瞧杜文浩。跟五味堂熟络的人,更是直接到后堂瞧刘捕快,见他平稳呼吸,依旧还活着,一个个都惊讶张大了嘴合不拢。   杜文浩依旧神情淡定,谦和地给每位来找他的病人瞧病。   他已经开了抗菌消炎的汤药,让雪霏儿和庞雨琴两人负责给刘捕快定时灌服。又教了她们两一些简单的护理常识,为了防止胃扩张,禁食三日,这三天只喝适量蜂糖、人参熬鸡汤补充体液。   傍晚的时候,阎妙手故意慢慢走过街心,转头朝五味堂里张望,显然他已经知道杜文浩为刘捕快实施剖腹疗伤术的事情,特来探查情况。   看见杜文浩瞧他,阎妙手故作无意,摇了摇折扇,慢慢往前走,又偷眼往堂里瞧。   晚上,杜文浩检查了刘捕快的情况,刘捕快虽然还处于半昏迷状态,但生命体征比较平稳,他这才放心,说明手术已经成功一大半了。   ……   杜文浩背了药箱,来到对面恒祥客栈,给二奶奶复诊。   刚进客栈,宋掌柜便点头哈腰迎了上来:“哎呀杜先生来了!听说您给刘捕快剖腹疗伤,这可是上古神医华佗才有的技术啊!都说你是华佗再世哩!满城的人都嚷嚷动了!”   “宋掌柜过奖了!”杜文浩笑了笑,“我上去看看二奶奶病情。”   “哦,二奶奶病已大好了,下午我还煮了人参汤送上去,奶奶已经能靠着床沿说话了。”   杜文浩心头一喜,这玉儿毕竟年轻体制不错,加上紫花地丁是新药,在其他药抗菌消炎药配合下取得显著效果,所以恢复很快。拱拱手,快步上楼。   推门进去,只见玉儿正斜躺在床头,老太太正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说话,二闺女站在她身后当扩音器,庞母听不清的,二闺女便在她耳边大声重复。庞县尉和刘氏夫妻坐在椅子上,微笑着说着话。豆儿在逗奶妈怀里的虎子玩,一家人其乐融融。   杜文浩推门进来,庞县尉忙起身相迎,拱手道:“杜先生来了!我们正说着你呢。”   “是吗?我来给二奶奶复诊。”   丫鬟赶紧端了凳子过来放在床边给杜文浩坐。   庞县尉道:“我给他们说了你今天给刘捕快剖腹疗伤的事,他们都称赞先生医术高明,庆幸玉儿遇到了先生,这才捡回一条性命啊。呵呵呵”   刘氏微笑道:“正是!将来琴儿嫁过门……”   “咳咳咳……!”庞县尉轻轻咳嗽了几声,“先让杜先生给玉儿复诊吧。”   刘氏赶紧不说话了。   杜文浩瞧了玉儿的脸色、舌苔,又诊了脉,问了她的感觉,玉儿孱弱的声音回答了,点点头说道:“恢复很不错,继续按方服药,不可间断。”转身对庞县尉道:“大人,二奶奶病情已经基本稳定,只要按时服药,当无大碍,可以搬回家里去住了,有什么事差人来叫我。这次开的药服完的时候,我会再来给二奶奶复诊。”   “好的,多谢!”庞县尉从怀里摸出一小锭银子,“杜先生,这是诊金五两,先前杜先生已经说过不能多要,所以我也不敢多给,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杜文浩笑了笑,接过银子揣进怀里。   “杜先生!”庞母伸手摸索着叫道。   “老人家!我在这里!”杜文浩走到庞母身边坐下,把自己的手放在她手心里。   庞母拉着杜文浩的手问道:“先生,您真的会剖腹疗伤术?哎呀这可是上古神医华佗才会的哟!我说呢,我这眼睛啊,喝了你两道汤药之后,感觉好像看东西透了那么点亮了,我上午还在跟他们说,杜先生了不得!估摸着就能治好我这眼疾哩!听了他们说你给人剖腹疗伤的事,我就更相信了,哎呀,真要有那一天,我能重现光明,那可太好了!”   杜文浩闻言笑了笑,大声道:“老太太,你的眼疾恐怕三五天好不了,既然有效果,就要坚持服药,我会定期给你复诊的。对了,你老耳神不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庞母没听清,杜文浩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大,庞母这才听清了,说道:“以前耳神还行,也是那次,眼睛看不见的那几天吧,突然就听不清了。”   杜文浩心头一动:“我给你老把把脉。”   杜文浩诊完脉,又看了她舌苔,详细问了既往病史,两便情况,又不停地用各种音调跟庞母说话,确定她听力变化情况,最终,杜文浩道:“老太太,您那段时间急躁易怒,大便干结,脉弦为肝火上炎之象,舌体胖大、苔白腻为湿象,舌质暗红,有热有瘀,是肝火挟湿上扰,湿瘀互阻,蒙蔽清窍所致。如果清泻肝经湿热,活血开瘀通窍,或许可以恢复部分听力。”   庞母没听清,侧着耳朵只是点头,二闺女凑到他耳边,欣喜地大声说道:“奶奶,先生要帮你治耳朵,以后就能听见了!”   “真的吗?”庞母拉着杜文浩的手:“你能让我眼睛重见光明,还能让我耳朵重新听见声音?哎呀,这不是神仙是什么啊!”   “谢谢老太太夸奖,我这就给您开药,您老这是暴盲和暴聋,恢复不会用太多时间的,可能一个来月应该就有效果了,要坚持吃药!”杜文浩提笔写了个方子,让丫鬟去五味堂拿药。   庞县尉道:“杜先生,您不仅救了玉儿的命,还给老太太治眼疾和耳聋,对我们一家真是恩重如山啊!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投资合股了五味堂,咱们都是股东,一家人嘛。”   刘氏笑盈盈道:“是啊!老爷,杜先生说得再对也没有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就不必太客气了。” 第60章 会诊   这时,奶妈抱着的小虎子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奶妈把他抱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哄他。可是这小家伙就是不给面子,哭声丝毫不减。   杜文浩问:“怎么?还是哭夜还是没好吗?”   刘氏点点头:“是啊,上次宋掌柜好不容易从城隍庙请来的符咒,贴在大街上,却也不见好。”   “让我瞧瞧吧。”   “好啊!奶妈,快把虎子抱过来给杜先生看看。”   丫鬟搬了一根凳子让奶妈抱着小虎子坐在杜文浩面前。这孩子才几个月,杜文浩还从来没跟这么小的孩子看过病,伸三指一搭,从手腕都快搭到了手肘,脉搏更是难以摸到,摸了半天,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什么脉象,心中回忆那天钱乙对他两个徒弟说的给小儿治病的诀窍,又回忆以前学过的诊病办法,但这些说起来容易,真要临诊,还是茫然。   费了半天劲,终于看到了半截孩子的舌头,舌质红苔白,心想,记得伯父曾经说过,孩子夜啼,多半是素有脾寒心热,惊骇致病,肝常有余、脾常不足,胃肠积滞,心火内盛。伯父说这种情况要用钩藤饮,可甘寒清热平肝,又具辛苦而湿,调理肠胃,再有益元散通利关窍,让孩子三焦安宁,这夜啼也就自然好了。尽管没搞准这小家伙的证象,但估计夜啼的原因也八九不离十是这样,决定先按这方试试看。   杜文浩提笔写了钩藤饮和益元散的方子,让他们找方抓药给孩子服用,先服两剂,看看效果再说。   正在这时,忽听得脚步声急促,人还没道,声音先到了:“杜先生!杜先生!”   听这声音是庞雨琴的,杜文浩忙道:“我在屋里!”   庞雨琴推门进来,急着脸都白了:“杜先生,您快去看看,刘捕快好像不行了!”   “啊?”杜文浩一声惊呼,猛地站了起来,“怎么了?”   “刘捕快在……,在说胡话!手脚冰凉,出冷汗,呕吐,呼吸也越来越弱,先前叫他他还答应,现在叫他,他……,他都不认人了!”   杜文浩拎起出诊药箱就跑,三步并作两步下楼穿过大街,跑进五味堂,过大厅进到后院,便听见临时手术室里传来哭泣声和呼唤声,是刘捕快的妻子和老父亲。   杜文浩推门进去,只见林青黛和雪霏儿站在一旁直搓手,焦急万分。刘捕快的妻子吴氏坐在床边哭着,刘老汉却没见回来。那妇人听到声响回头一看,见到时杜文浩来了,转身过来,咕咚跪倒磕头:“杜大夫,救救我夫君啊!救救他啊……”   杜文浩顾不得搀扶她,快步来到刘捕快床边,只见刘捕快睁大了眼,伸手在空中乱舞着,一会挥拳,一会乱抓,嘴里喃喃自语,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雪霏儿已经吓得脸都白了,对杜文浩道:“他……,这个……,乱喊乱叫,也不认人……”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下午吃饭的时候,就有些不认人了,当时我们没在意,还以为他累了想休息。所以也没跟你说。可刚刚他开始两手乱舞,嘴里喃喃自语,我们还以为他在和谁说话,凑过去跟他说,他又不理,好一会才发现,他并不是在跟我们说话,而是……,好像……,在跟空中的某个人在说话,在打架!”   这话让人一阵毛骨悚然,看来刘捕快出现了幻觉。   这不是肾切除术的正常情况,什么地方出错了?难道是伤口感染化脓了?   杜文浩急忙揭开伤口的纱布绷带,清楚敷药,发现伤口愈合良好,没有化脓的迹象,更是奇怪,拿了根凳子坐下,抓住刘捕快的手放平,凝神搭脉,发觉其脉细数,看他舌苔,舌绛色暗,干燥起刺,而且嘴唇乌黑,手指甲发青,呼吸微弱而急促。   到底怎么了?难道是刘捕快自己原来就有什么病?这里没有相应的检测设备,单凭这症状,杜文浩一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傻胖跑了进来:“杜先生,济世堂钱不收钱神医来访!”   雪霏儿叫道:“这时候来拜访什么,添乱吗?杜先生正忙呢,不见!”   “哦!”   傻胖转身要走。杜文浩叫道:“等等!请他到这里来!”   “好的!”傻胖跑了出去。   雪霏儿奇道:“杜郎中,这功夫你还有心见他?”   杜文浩沉声道:“我需要他帮忙会诊,看看刘捕快究竟怎么了!他经验丰富,或许有办法!”   说话间,钱不收已经迈步进了屋,身后跟随的,是阎妙手和憨头两个徒弟。   钱不一进来就拱手道:“听说师父竟然懂得剖腹疗伤之术,老朽佩服!特来讨教,不知能否……”   杜文浩一摆手:“神医,刘捕快情况不妙,我正拿不定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正好你来了,帮我看看,一起会诊一下。”   身后的阎妙手哼了一声,对憨头道:“原来他也有求我师父的时候,还当他真是神仙下凡呢!”   憨头道:“师兄,你不该这样说师祖!师祖懂得剖腹疗伤术,说不定是华佗再世呢!”   “华佗破腹疗伤,是将病人治好,可没将病人治死的!”   “不是还没死嘛!”   “就差一口气了,有什么分别?”   他们两小声议论,杜文浩这时哪有心情去理会,简单把情况向钱不收说了。钱不收仔细瞧了瞧刘捕快,面色顿时凝重起来,也不说话,先低头查看刘捕快面色、舌苔,又看了看刘捕快的伤口,发现伤口没有化脓,惊讶地咦了一声,回头瞧了一眼杜文浩,欲言又止。拿过凳子,在床边坐下,开始凝神诊脉。   片刻,钱不收缓缓放开刘捕快的手,回头问杜文浩道:“师父如何辩证?”   杜文浩道:“我拿不准,他脉象细数,舌质红绛,谵语妄言,好像是疫毒攻心证。但没把握,所以请神医帮忙会诊。”   钱不收沉思片刻,缓缓摇头:“他汗出如油,面红身热,嘴唇乌干,舌质红,神昏谵妄,老朽以为,此乃阴亡阳脱之症!”   身后阎妙手低声嘿嘿一笑:“完蛋!”   憨头扯了他一把:“别这样!师兄,怎么能幸灾乐……”   “我没有!我是说他想学神医华佗,搞什么剖腹疗伤术,结果完蛋!”   钱不收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滚出去!”   阎妙手吓得一哆嗦,跟只小耗子似地溜了出去,在院子里呆着张望。   杜文浩问钱不收道:“该用何方为好?”   “复脉汤——救阴敛阳!炙甘草、桂枝、生姜补心阳;生地、阿胶、大麻仁滋养心之阴血;人参、麦冬补心气,益心液,大枣和脾,酒助心阳通脉。振奋心阳,滋养心之阴血。”   “好!”杜文浩抚掌赞叹,“脉者,血之府也。心主血脉,故复脉必须治心。不过,是否应当随证加减?”   钱不收捋着胡须点点头:“如何加减?”   “留人参、麦冬,加五味子,还有仲景的白虎加人参汤!”   “哦,”钱不收轻轻吸了一口凉气,仔细打量了一下杜文浩,慢慢捋着胡须:“此言有理!嗯……,先下方看看。”   好!   杜文浩亲自跑到前堂药柜拣药,让英子帮着煎好拿来,这时候刘捕快已经神志不清,自己不会喝药了,只能用灌壶强灌。   一碗汤药灌下去之后,二人都不敢大意,端了凳子坐在旁边静候,谁也不说话。傻呆呆望着刘捕快伸着手在空中乱舞,不时喃喃自语。耳边听着刘捕快的妻子低声的抽泣还有老汉的叹息声,杜文浩心头一阵阵揪紧,脑袋里思索着刘捕快这究竟是怎么了。可是,他脑袋想破也没想出个结果来。 第61章 化险为夷   等了半个来时辰,刘捕快不尽没有好转的迹象,诊脉发现脉微欲绝,出现内闭外脱的危证!   这下钱不收脸色也有些变了,捋着胡须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思索如何下方。   这时,刘老汉终于回来了,进了门,跟吴氏小声嘀咕了几句,对杜文浩拱拱手道:“杜郎中,老汉……,老汉想把儿子抬回家去……”   杜文浩皱眉道:“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你儿子伤势很重,不能抬回去。你看,他现在又出现莫名的谵妄症状,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死亡,现在我正和钱神医在想办法下药解救。”   刘老汉低声嘀咕了一句:“反正脾脏切了也活不成了,还救什么……”   杜文浩没听清,问了句:“嗯?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老汉只是想把儿子抬回去……”   雪霏儿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杜郎中都说了,现在他和钱神医正想办法救你儿子呢,要是抬回去,怎么救?上你家去?你家里有药吗?”   “霏儿,别这样,有话好好说!”杜文浩拍了拍刘老汉的肩:“老人家,放心,我和神医正想办法救你儿子呢。”   刘老汉低着头,嘴里又嘟哝了一句:“我儿子根本不用剖腹的……”   这句杜文浩听清了,眉头一皱:“老人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说到这,钱不收忽然叫道:“加药!——用参附汤!刘捕快元气大亏,阳气暴脱,汗出粘冷,四肢不温,呼吸微弱,单纯用复脉散已经难有奏效,要用更峻猛的药!参附汤人参甘温大补元气;附子大辛大热,温壮元阳,定能回阳周脱!”   “好!”杜文浩顾不得问刘老汉那话的意思,立即跑到前堂拣药,煎好之后给刘捕快灌服。   这汤剂灌下之后,刘捕快神智似乎稍稍平稳,伸在空中的手也放了回来,只是偶尔乱挥两下,嘴里喃喃自语也少了一些。两人这才稍稍放心。   这时,夜已经深了,憨头过来道:“师父,先回去休息吧?”   杜文浩也道:“是啊,神医,要不您回去休息吧。”   钱不收摆摆手:“刘捕快尚未脱离危险,此刻丝毫不能松懈,回去也睡不安稳,还是在这看着,有个什么事也好一起商量!”   听了这话,杜文浩心中感激,拱手道:“多谢!”   天快亮的时候,刘捕快又开始烦躁起来,受伤的动作和喃喃自语开始增多,钱不收和杜文浩两人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   这期间,刘老汉一直低着脑袋坐在一边,不停叹气摇头,还不时和吴氏低声说着什么。吴氏也是一脸的忧虑。看见儿子又开始发昏说胡话,眼看外面已经是四更天,刘老汉终于坐不住了,扯了吴氏一把,起身道:“杜郎中,钱神医,我们……我们回去一趟,拿点东西来。”   这时候杜文浩哪顾得了他,摆摆手让他自己去好了,两人便匆匆离开了五味堂。   杜文浩和钱不收两人都觉得,先前用的两道药方尽管对症了,却还是不能达到克敌制胜的目的,出现了反复,必须调整用药。   该用什么药呢?两人都在苦苦思索。   雪霏儿和庞雨琴也是一夜未合眼,她们两不懂医,帮助上忙,看着干着急,只能帮着给刘捕快擦擦额头上冷汗之类的,眼看天亮,庞雨琴弯腰去拿床边接刘捕快导尿管引出尿液的夜壶,说道:“我去倒便盆!”   雪霏儿道:“到什么啊,都没什么尿。”   这轻轻一句话,杜文浩呼的一声蹦了起来,从庞雨琴手中接过便盆看了一眼,盆里尿液最多一小杯,猛地一拍脑门:“我这笨蛋!这是急性肾功能衰竭啊!我怎么着都没想到!”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当然听不懂这么现代的医学术语,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雪霏儿问:“什么是急性……肾……?”   “急性肾功能衰竭!刘捕快大失血,导致他肾脏因缺血而泌尿功能急剧降低,以致机体内环境出现严重紊乱。典型特征就是少尿!刘捕快整个一晚只有这一点尿液,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我怎么傻了没注意到呢!”   钱不收他们当然还是没听懂,茫然地望着他。   既然知道了刘捕快身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接下来的应对办法就轻车熟路了,如何治疗急性肾衰竭,杜文浩学过,尽管是中西医结合治疗,但对这种急症的抢救,一般是以西医为主,而现在没有西医治疗手段,只能依靠中医。   先前钱不收主张使用的复脉散(经杜文浩加减为生脉散)和参附汤,是中医辨证论治的结果,对症当然就有效,都能治疗急性肾衰竭,只是还不够峻猛,药力不够,就达不到逆转的效果。   该增加用什么药呢?杜文浩脑袋里飞快一转,立即想到了治疗这种病最常用的一种药——安宫牛黄丸!   安宫牛黄丸是我国传统药物中最负盛名的急症用药之意,与紫雪丹、至宝丹并称为“凉开(温病)三宝”,并奉为“三宝”之首。   杜文浩来不及解释,匆匆跑到前柜,取了药,现在刘捕快已经昏迷,无法制成丹丸,只能水煎灌服。   这道汤药灌下,立竿见影,很快,刘捕快便停止了乱舞和自语,待到天色大亮的时候,刘捕快终于悠悠醒转,孱弱的声音道:“我……,我这是在哪里……?”   “夫君!”妇人惊喜交加,趴在床边轻声道:“这是在五味堂!杜大夫和钱神医救了你!你感觉怎么样?你都要吓死妾身了!”   “哦……”刘捕快艰难地将目光转向杜文浩和钱不收,嘴唇蠕动了一下,“多谢……,多谢杜大夫,多谢钱神医……!”   见到刘捕快已经能辨认人,证明神智已经恢复清醒,杜文浩长舒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养伤,放心,你已经脱离危险了!”   钱不收捋着花白胡须,望着杜文浩道:“师父,你后面所用药方,颇具神效,如何配伍,能否指点老朽一下。——老朽愿意用鄙堂秘方交换……”   安宫牛黄丸是清朝吴瑭所著《温病条辨》中的经方,多年温病学术研究和临床总结的力作杜文浩微笑摆手:“神医客气了,这交换就不必了,我告诉你这方子就是!”   杜文浩提笔写了药方递给他,又细细说了配伍原则,钱不收连连点头。   钱不收将方子揣进怀里,由于片刻,低声道:“师父,咱们外面说话!”杜文浩见他神情郑重,不知道有什么事,跟着来到后堂院子里。   钱不收道:“这段时间相处,老朽觉得师父你这人还是很可交的……,这个,老朽的意思是师父你人很不错,实诚、热心,虽然有些时候脾气有点大,但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   “多谢神医夸奖。”   “嗯,师父你其实对老朽一直很不错,连着把几个珍贵药方都告诉了老朽,老朽却对你一直冷嘲热讽的,想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老朽这脾气,唉……,几十年了,一时半会还改不了。”   “神医过谦了。”   “老朽说这些,是想……,有件事提醒一下师父你,好有个准备。”   “哦,什么事?”   钱不收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自从师父你治愈了县尉大人的妾室的怪病之后,仁义堂的许四海就来找过老朽,想联手把你挤走,老朽断然拒绝了。”   杜文浩心里咯噔一下,拱手道:“多谢神医。”   “应该的,说实话,老朽很讨厌许四海这人,太阴。他的姐夫就是县衙的主簿,以后师父你多得注意他。”   正说着话,前堂传来嘈杂的人声,傻胖神情紧张地跑进来道:“钱神医,有人找您!”   “谁?是病人吗?”   “是!啊,不是,是昨天你救治的那个王捕快的兄弟,说王捕快不好了,特来请您瞧瞧去!” 第62章 困惑   钱不收忙举步往外走,杜文浩对钱不收昨天治疗这捕快肚子外伤的办法很是好奇,一直想知道医治效果如何,便叮嘱雪霏儿他们留神看着,自己跟着钱不收出了门。   来到这王捕快家,发现王捕快病卧在床,钱不收伸手一探,感觉额头滚烫,问了几声,王捕快也不回答,已经昏迷过去。   王捕快的兄弟急声问:“神医,我兄弟怎样?”   钱不收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拿了根凳子坐在床边,伸手捏住王捕快的两腮,挤开嘴,瞧了瞧舌苔,然后凝神搭脉。片刻,说道:“令兄腹部中刀甚重,皮肉卫外不固,正气下降,外邪乘伤处而入,体内瘀血积滞,久而化热,热甚则肉腐,肉腐则为脓,毒邪内陷脏腑,入于心则昏迷,入于肝则痉厥。此乃刀伤应有之象,不必紧张,老朽这就下方抓药,服后当无大碍。”   王捕快的兄弟陪笑道:“那就好!多谢神医,我就说了嘛,有神医在,还担心兄弟的伤好不了吗?嘿嘿嘿”   钱不收提笔开了药方,交给王捕快的兄弟,去找方抓药去了。   杜文浩上前揭开王捕快被子,见其腹部伤口已经化脓感染,又听了钱不收说的这话,这才明白,古人治疗创伤,不知道消毒杀菌,还以为伤口感染是正常不可避免的,从钱不收下方的神情来看,这药方轻车熟路,似乎经常用到,疗效应该是没问题的。看来,古人对对开放性创伤的治疗,只能依赖时候抗菌消炎药的补救,而不知道事先的预防。   伤口感染导致的死亡可以说是很不值得的,因为只要掌握了灭菌消毒知识,就能完全避免,十八世纪中期英、法、土与俄国进行的克里米亚战争中。英国战地医院条件极差,特别是护理技术极其落后,受伤士兵大多伤口感染,死亡率高达50%。护士制度创始人南丁格尔主动申请志愿前往担任战地护士工作,她率领三十八名护士抵达前线,在四所战地医院服务。她们的护理使得伤口感染量大幅减少,伤病员死亡率下降到了2.2%!可见伤口处理的极端重要性。   杜文浩决定要将自己这方面的知识交给钱不收等医者,仅仅这一点,就能挽救很多人的性命,如果能在战场上战伤护理中推广,让军医掌握正确的伤口处理常识,将会拯救很多士兵的生命,使他们能重返战场,相应地也就能够极大增加军队的战斗力。   杜文浩对钱不收道:“神医,其实,创口外邪循伤口而入,是完全可以预防的。”   “是吗?”钱不收停笔瞧了他一眼,“如何预防?”   杜文浩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解释清楚这个问题:“是这样的,我们生活得环境里,有很多致病菌……,这个,就是很小的肉眼看不见的微生物,……嗯,就是很细小很细小的生命体,他们一旦进入人体,就会导致人体生病,附着在伤口上,就会使伤口感染发炎,昨天你给这位王捕快治疗腹部刀伤,手部没有消毒,就直接接触胃肠,又用生鸡血淋伤口,使用的缝合伤口的针线也没有经过严格消毒,致病菌侵入伤口,引起感染……哎!怎么才能说得明白呢!”   杜文浩发觉,想跟一位古代中医,用通俗易懂的词汇解释现代西医的知识简直太麻烦了。   钱不收听着杜文浩这番话,很不舒服,眉头皱到了一起。道:“师父所说,老朽听不大懂,病邪无外乎三种,却不知师父所言的致病……,致病病……”   “致病菌!”   “对了,敢问师父,这致病菌属于内疾、外邪还是它犯哪一种?”   “一种都不是,但又都是,这么说吧,所谓邪毒入体,很多情况下是这种致病菌入侵的结果,致病菌跟咱们中医……,啊不,跟咱们医家所说的治病机理全然不同,是两种不同的分类方法,所以不能用咱们得理论来解释。”   “哦?”钱不收慢慢站了起来,“也就是说,这是师父你个人认为存在的一种邪毒了?”   “可以这么说,其实也不是我发现的,不过我知道有这种邪毒,而且,所谓六淫,其实很多都是通过致病菌这种邪毒入侵人体,导致病患的!”   “是吗,若是这样,那老朽当真孤陋寡闻了,不过,老朽不以为王捕快的伤口化脓是老朽用药所致。”   “神医,这件事你得认真听我说,你那样处理伤口真的不太合适……”   阎妙手察言观色,瞧见师父不悦,当即插话道:“行了师祖,你老是指责我师父导致了王捕快邪毒入侵,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谁会相信?邪毒只要有伤口就会入侵,不管大夫有没有救治都会这样,就算我师父没救治这王捕快,他的伤口也会有邪毒入侵的!你这样对我师父横加指责,只怕很不应该吧?”   “我没指责神医的意思,我是在跟你们解释手术灭菌消毒的原理……”   “我师父听不懂你这些话,我们也听不懂!”阎妙手折扇一挥,打断了杜文浩的话,回头对憨头道:“憨头,你背背圣贤是如何论病的,看看有没有你这位师祖所说的这种什么致病……致病邪毒!”   “是!师兄!”憨头轻轻咳嗽一声,仰着脑袋抑扬顿挫吟诵道:“《素问·调经论》云:‘夫邪之生也,或生于阴,或生于阳,其生于阳者,得之风雨寒暑;其生于阴者,得之饮食居住,阴阳喜怒。’仲景医圣《金匮要略》云:‘千般灾难,不越三条:一者,经络受邪入脏腑,为内所因也;二者,四肢九窍,血脉相传,壅塞不通,为外皮肤所中也;三者,房室、金刃、虫兽所伤。以其详之,病由都尽。’晋葛洪《肘后备急方·三因论》云:‘一为内疾,二为外发,三为它犯。’……”   “我知道!陈无择还的《三因方》也说了:‘内则七情,外则六淫,不内外者,乃背经常。’”   憨头一愣,茫然问钱不收道:“师父,写这《三因方》的人是谁啊?”   钱不收摇摇头,望向杜文浩。   陈无择是南宋名医,他们自然不知道,杜文浩也不好解释,要引经据典的话,根本没办法说服他们,只能用事实说话,道:“不管这个,反正,这致病菌与七情、六淫、它犯都无关!神医,你好好回忆一下,你治疗的病患中,有没有伤口没有化脓感染的?”   “没有,此乃当然之症,下药立刻痊愈,不必介怀!”   “那神医有没有遇到没能痊愈,伤口化脓病重而亡的情况?”   钱不收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这个……,尽管人送老朽外号神医,但老朽毕竟不是神仙,谁也不敢保证每个病患都能药到病除。”   “这话没错,但是,伤口感染只要认真灭菌消毒,绝大部分是可以避免的!我保证,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做,将来就不会出现王捕快这种情况……”   阎妙手插话道:“不是吧,师祖,好像你医治的刘捕快,也出现谵妄失神哟,要不是我师父出手帮你,只怕刘捕快已经死了!”   “那不是一回事!”杜文浩道,“刘捕快是因为失血导致肾功能障碍引起的谵妄,而不是伤口感染,我治疗刘捕快伤口,并没有感染化脓,不信你们可以去看啊!对了,刘捕快的伤口没化脓,就能证明我说的是对的!因为我就是经过严格灭菌消毒之后进行的伤口处理!”   “是吗?我可看不出有什么分别,也听不懂你说的那什么肾……,能什么……的话”   “事实胜于雄辩!咱们去看看刘捕快的伤口,和王捕快的伤口比较一下,不就一切清楚了吗?”   钱不收道:“不必看了,老朽已经看过,的确不一样,刘捕快的伤口是没有化脓,昨晚老朽就很惊讶,本想找机会问问师父你是如何做到的,现在听了师父所言,老朽当真不能理解,想必师父是在搪塞,这也不怪师父,秘方医者都有,秘而不宣也是应当的。” 第63章 认同   杜文浩苦笑,如果不能说服钱不收,以后他们给病人看病,还会这样处理伤口,还会引起伤口化脓,病人还会承受这本来可以避免的痛苦。但要说服他相信自己的观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钱不收刚才的话提醒了他,跟他们说理既然说不通,为什么不用秘方的办法,让他们直接这么做就行了,同样可以达到目的,至于医学理论问题,先按下不说为妙。   杜文浩作出有些惭愧的样子,叹了口气:“好吧,神医信守诺言,叫我一声师父,我这师父总的有点东西教你才好,我就把我治疗刘捕快伤口不化脓的经方教你吧。”   钱不收先前在五味堂见杜文浩治疗的刘捕快的伤口没有化脓,当时就很惊讶,在他行医数十年里,治疗创伤不计其数,伤口铁定会化脓,都是依靠后期汤药对症治疗,消除炎症,别的大夫也是这样,所以他一直以为这是治疗伤口必然的结果,想不到这次竟然看见这年轻师父处理伤口没有化脓,非常的惊讶,深信杜文浩一定有什么秘方,他原本不指望杜文浩真会说出来,现在听杜文浩居然愿意告诉他,禁不住大喜过望,躬身拱手道:“多谢师父!师父请放心,此秘方老朽师徒三人绝不外传!”   阎妙手尽管对杜文浩一直冷嘲热讽,说话难听,除了本性张扬自大的原因外,主要还是为了维护师父钱不收的神医威严,其实他内心还是很惊诧杜文浩的医术的,刚才听钱不收说刘捕快的伤口的确没有化脓,这让阎妙手很惊讶,这才知道杜文浩说的是真的。   此刻听杜文浩愿意说出这方子,也是惊喜交加,他精于跌打损伤,处理外伤的时候更多,伤口化脓一直是让他最头痛的事情之一,如果化脓处理不及时,往往会危及生命,不少病患就是这样死去的,阎妙手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能获得如何让伤口不化脓的秘方,对他来说,那简直跟修道之人得了仙桃一般。又生怕杜文浩是逗他们玩的,患得患失眼巴巴望着杜文浩,跟着连连发誓绝不外泄秘方!   憨头当然知道这秘方的重要性,跑到门口,把门关上。   杜文浩笑道:“不必如此,神医说得好,‘医乃仁术’,医术是用来治人疾病救人性命的,多一个医者知道,病患就多一个希望,所以,我这秘方你们听了可以外传,也希望你们外传。”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杜文浩这话是真是假,憨头脑袋不灵,直愣愣道:“师祖,您是怕我们嘴不严,故意这么提醒的吧?您放心……”   杜文浩摆手道:“我说的是真的,将来我有机会,也会把这方子告诉大家,甚至刊印出书,让更多的人知道。就怕人家不相信我这秘方,耽误了病人的救治。”   钱不收深深一礼:“医者父母心,师父真乃仁医!老朽真的佩服。老朽一定将这验方转告其他医者,让更多的病患受益。至于师父担心别人不信秘方一说,老朽以为,这方只要一人用了有效,自然会告诉别人,如此以往,不用多少时日,众人都会去用这药方,用了有效,便会当做经方转载抄录,一体遵行的。师父不必担心。”   “这话倒也对!”与钱不收打交道这么些日子,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谦恭地和自己说话,这让杜文浩有些不自在,也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说道:“这秘方有些繁琐,你们须得用心记住。”   憨头赶紧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本子,翻开,托在手里,另一手取出一只小号狼毫,将笔尖在嘴里舔了舔,润湿了,提笔凝神,恭恭敬敬等着杜文浩往下说。   杜文浩道:“伤口首先要清创,就是清洗创口,清创的药方是‘三黄栀银汤’,即大黄、黄芩、黄柏、栀子、银花适量,水煎后用纱布过滤,淋入伤口清洗。如果条件不许可,可以使用淡盐水,就是一盆清水,加一小勺盐。处理伤口之前,必须认真洗手,用皂角粉仔细清洗,指甲要剪短,指甲缝要彻底清洗干净,这里是最容易滋生病菌……,这个什么邪毒的。清完手之后,要把手在消毒药水里浸泡一盏茶的时间。浸泡的药水叫做‘苦黄蛇汤’,即苦参、黄柏、大叶桉和蛇床子,水煎后过滤即可。”   憨头傻乎乎问了句:“师祖,每日几服?”   杜文浩一愣,呵呵笑道:“这两个是外用药!用来清洗伤口和洗手的,不能内服的。”   “哦,对对!徒孙我真是高兴得懵了!嘿嘿”   杜文浩又道:“除了清洗手之外,所有用于处理伤口的刀具、缝合用的针线,包扎伤口用的纱布绷带,要用高温高压设备进行消毒,当然,‘高温高压’这个词你们可能不懂,不过不要紧,我设计了一个这种装置,叫消毒高压锅,到时候你们可以去我五味堂瞧瞧,照样子叫铁匠打造出来就行了,要注意安全,这玩意弄不好可是会爆炸伤人的。处理伤口不是特别紧急时必须穿戴专门的服装,戴上经过消毒的专用手套,未经消毒的器械等等,绝对禁止接触伤口,更不能接触内脏。上面我说的这些都能做到了,伤口一般是不会感染化脓的了。”   憨头道:“师祖,你能否示范一下,让我们瞧瞧,光这样听,还是记不太牢耶。”   “行啊,什么时候遇到外伤病患,我示范给你们看。”   阎妙手陪着笑脸问:“师祖,徒孙有个问题想请教,——若是处理过的伤口再次化脓,该如何处理呢?”   杜文浩瞥了他一眼,本不想告诉他,不过他都自称徒孙了,自己这师祖跟个徒孙计较,有失身份,再说这阎妙手擅长跌打损伤,治疗外伤机会很多,如果掌握这种知识,病人便可因此受益,所以也不必瞒他。便说道:“伤口再次化脓,只能重新清创,把死肉脓血都剔干净,就按刚才我讲的办法清洗伤口,重新上药,去腐生肌,要严格消毒,防止伤口再次感染,否则还会再次化脓的!”   “明白了!多谢师祖!”阎妙手点头哈腰陪着笑,转身对钱不收道:“师父,师祖他老人家说,伤口已经化脓的,也可以用这方法处理!”   钱不收点点头,没理他,对杜文浩拱手道:“多些师父指点。师父昨晚一夜未睡,想必累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杜文浩苦笑:“得先回去看看刘捕快的伤势,若是有病人就诊,只怕还睡不成。”   “这无妨,若有病人就诊,叫他们来……”   他本说叫他们来说济世堂,但这似乎有抢人家生意之嫌,所以说了半截又打住了,叹道道:“是啊,病患就诊人多时,寝食不能那是常有的事情,没办法啊,谁叫咱们是行医之人呢!”   杜文浩还是第一次听钱不收把自己和他归在一起,称为“咱们”,说明这神医已经认可自己的医术,而且含有关心体贴之意,心中一暖,拱手笑道:“是啊,神医也一夜没睡,也抽空歇息歇息吧!”   “嗯,请!”两人并肩出门。   身后的憨头和阎妙手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声嘀咕。   憨头道:“师兄,昨个你诊治的那周捕快,伤口似乎也开始化脓了,我看伤势挺重的,要不要请师祖帮忙处理一下伤口?”   阎妙手摇摇头:“没问题,我能处理。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死不了!”   “难说哦!师兄,切不可掉以轻心,上回,李家媳妇跳水摔伤了大腿,伤口化脓了,脓血不绝,偏偏师父又出诊外地未回,后来,不是死了吗?这回可不能……”   “你这乌鸦嘴!别说了成不成?你没听刚才我已经问了师祖了嘛!就是让他说说该如何处理已经化脓的伤口!回去照着试试看,只是他教的这法子肯定不成!” 第64章 宅心仁厚   “为什么?”憨头奇道。   阎妙手低声道:“切!你想啊,这法子真要管用,他会这么轻易教咱们?别忘了,同行是冤家!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咱们济世堂生意好过他五味堂百倍,他巴不得咱们倒霉关门呢,还那么好心教啊?”   “你是说——,他这法子有假?”   阎妙手瞅了一眼杜文浩的背影:“肯定是假的,而且,说不定还有害!”   “啊?不会吧?师祖没这么坏吧!我瞧挺热心的。”   阎妙手折扇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你懂个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懂不懂啊?”   憨头揉了揉脑袋:“那……,那咱们告诉师父吧!”   “说你胖你就喘!说你憨你马上流鼻涕!你没见师父那样,肯定是相信他说的这些法子的,你这样去说,师父能相信你的话?”   “那怎么办嘛?”   “回去照着他的方子做!而且要挡着师父的面,一丝不苟照着做!”   “啊?你不是说……”   “笨蛋!只有这样做了,出了问题,师父才知道他教的法子是故意害咱们!才能揭穿他的阴谋!”   “那要是师祖教的法子管用呢?”   阎妙手一愣,呵呵笑道:“真要是咱们以小人之心度他君子之腹,他也不知道咱们肚子里的这点花花肠子,咱们也不会难堪的。而且,如果这师祖教咱们的是真家伙,管用了,那就证明他是个傻帽!咱们以后多拍他马屁,让他把知道的都教给咱们,哈哈,到时候,咱们就不用怕他用这些新招来抢咱们济世堂的生意了!”   憨头嘟哝了一句:“这样……,这样未免有点……,有点……”   “卑鄙?还是龌龊?”阎妙手折扇又敲了他脑袋一记,“你这憨头还真是憨到家了!常言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不这样做,等他五味堂靠这些法子抢了咱们济世堂的生意,那时候你找地方哭去吧你!”   憨头揉着脑袋,一脸不以为然。   回到五味堂门口,杜文浩本要与他们拱手作别,钱不收却道:“老朽再进去瞧瞧刘捕快,看看伤势。”   几人进了五味堂,大堂里只有两三个病人等着看病。其中一个,就是上次治疗咳喘的那位张老汉。见到他们进来,忙起身打招呼。张老汉的病钱不收他们没治断根,倒叫杜文浩给治好了,钱不收师徒禁不住脸上有些挂不住,神情颇有些尴尬。   他们来到后堂,房间里只有雪霏儿和庞雨琴,二女一夜没睡,一直在强打精神守候着昏迷不醒的刘捕快。刘捕快的父亲刘老汉,妻子吴氏却不在房间。   杜文浩奇道:“他们呢?”   “走了!”雪霏儿气嘟嘟道,“刚才刘老汉阴着脸带了几个人进来,说要把刘捕快抬回家去。青黛姐告诉他们说你说的,刘捕快尚未脱离危险,必须在五味堂里留侯观察,随时抢救治疗。他们坚持要抬,青黛姐最后都生气了,说他们这是不顾刘捕快的死活,不准抬!他们这才走了,临走把刘捕快的媳妇也叫走了。我说你们都走了,谁来照顾刘大叔?他们不理,蒙着头走了。”   庞雨琴道:“是啊,他们样子怪怪的,杜先生,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听他们嘀咕,好像是去找仁义堂的许四海大夫去了。”   钱不收眉头一皱:“他们去找他作甚?”   “没说,我们也不知道。”   杜文浩若有所思,却没有头绪,摇摇头,在床边坐下。   刘捕快慢慢张开眼,孱弱的声音说道:“杜大夫,钱神医,谢谢你们救我性命……”   “安心静养,有什么话等好了再说!”杜文浩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捕快勉强一笑,点点头。   杜文浩见导尿管下的尿盆里也有了少许尿液,证明他的肾功能正在恢复,这种回复大概要好几天时间,只能慢慢来。心里稍稍放心。   钱不收给刘捕快把了脉,捋着胡须连连点头:“恢复很不错,一条命算是捡回来了。师父,你这剖腹疗伤术果真神技!佩服佩服!”   杜文浩谦逊了几句。   阎妙手和憨头看得眼都直了,两人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师父钱不收已经确定重伤不治必死的病人,此刻正活得好好的,还说了话,师父也确定了这法子管用,难道他们这位年轻的师祖真的会神医华佗的剖腹疗伤神技?   阎妙手满脸堆笑说:“祖师爷,您老这剖腹疗伤神技,能否传给我们啊?医乃仁术,咱们要是学会了,岂不是更多人得救吗?”   杜文浩听他居然改叫自己为祖师爷,恭敬的无以复加了,心中岂会不知道他想什么,微微一笑,摇摇头:“你种医术还不能教你们。”   阎妙手哦了一声,以退为进:“徒孙明白了,这种神技岂是谁都能学的?那是上古神医华佗才有的绝技,师祖肯定也是依靠多大的机缘才获此神技,岂能随意旁传!是徒孙冒昧了。”   杜文浩笑了笑:“不是这意思,剖腹疗伤术涉及到很多现代……,嗯,涉及很多其他医术,一项不过关,都不能操作,否则会死人的。”   杜文浩说的是实话,开腹手术涉及到无菌术、外科抗休克、抗感染、输血、体液平衡、营养代谢、手术并发症处理、麻醉、心肺脑复苏、多器官功能障碍综合症防止、手术基本方法、重症监护等等,光是人体解剖学这一块不仅会使他们云里雾里的,恐怕还会引起整个中医学的革命性的变革,目前,这种变革的社会基础还不具备,自己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郎中这么说了,人家只当是笑话。   钱不收道:“你们师祖宅心仁厚,待人热诚,并非藏私。试想,此乃神医华佗神技,不是人人都能学的,学不会反倒害了病人。好了,师祖,您抽空歇息一下吧,老朽看看师父的那高压消毒锅,然后就告辞了。”   三人看了高压锅之后,杜文浩细心讲解,还画了草图给他们拿去照做。钱不收他们三人这才告辞出来,回到济世堂。   阎妙手一回来,立即按照杜文浩教的办法进行刀具消毒,配制消毒药水和冲洗伤口的药水,将纱布和敷料进行高温消毒。同时拿那草图去找铁匠订做消毒高压锅。   准备妥当之后,正好来了一个农家汉,上午搬石头砌田坎时,不留神石头落下来砸中脚面,家人背着来就诊。   阎妙手告诉师父钱不收,他要按照杜文浩的方法处理这农夫的伤口。钱不收点头同意,和憨头一起暂时放下手里的事,看他如何用新方法处理伤口。   阎妙手毕竟多年处理跌打损伤,手法娴熟,经验丰富,按照杜文浩的方法清洗了双手,进行消毒,用刀具轻轻剔掉伤口里的碎石污物,用药水冲洗伤口,然后敷上去腐生肌的金疮膏,也不着急包扎,让这农夫在留在济世堂观察一上午,看看伤口是否有化脓迹象,好确定杜文浩教的办法是否真的有效。   济世堂就诊病患很多,三人都很忙,但阎妙手还不时抽空查看那农夫的伤口,一直到中午,不仅没有什么中毒异样的出现,也没有化脓,红肿反倒消退了一些了,看来伤口愈合良好。阎妙手这才用消毒纱布帮他包扎了伤口,开了抗化脓的药回去煎服,让农夫家人背着他回去了。   憨头低声道:“师兄,看样子,师祖教咱们的是真家伙并没有藏私。”   阎妙手摸了摸下巴:“好像是这么回事,这人真是傻蛋,这么金贵的秘方随便传人,活该他五味堂没生意,咱们可得乘机……”   阎妙手脑袋被人敲了一记,回头一看,却是一脸阴沉的师父钱不收。 第65章 刘捕快的伤   钱不收阴沉着脸,一字一句道:“你师祖好心传你医术绝技,竟然不知感恩戴德,还讥讽嘲笑,若是再这样,为师将你逐出师门!”   “是!再不敢了!”阎妙手涨红着脸低声道。   钱不收扫了两位徒弟一眼,道:“先前他的用方,另辟蹊径,虽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但这次剖腹疗伤救人,纵然是为师,也无此本事,昨日刘捕快的伤情你们也都看见了,重伤不治,可经过他剖腹疗伤,今日刘捕快竟然已经起死回生!这样的本事的确令人赞叹。”   阎妙手低声道:“师父,昨晚您也帮着一起抢救来着,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你就知道功劳!若不是他剖腹疗伤在前,纵然师父帮忙下方,也毫无用处!剖腹疗伤才是关键!更何况后面用药,也是我二人一起商讨而定的,他最后的调整,又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你师父我只不过是敲敲边鼓罢了!”   阎妙手又道:“师父,他们铃医行走江湖,本来就会一些歪门邪道的偏方怪方,照我看,他还是比不上您,或许也不如我,他除了这剖腹疗伤术之外,恐怕也没什么真别的本事!”   “这还不叫真本事?你呀!这狂妄自大的毛病,什么时候改的掉啊!以后外科一道,要多多向他请教!”   “是,师父。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巴结他,讨好他,等我们把他的医术都偷学过来了,那时候……”   “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钱不收瞪眼瞧着这不可救药的大徒弟,真想一巴掌扇过去,再将他一脚踢出师门,只不过,这大徒弟跟随他多年,对他忠心耿耿,嘴上说要开革出师门,真要这么做,却还是下不了手的。   这时,就听门口有人呻吟着叫道:“哎哟妈呀!阎大夫,快帮我看看吧,伤口痛死老子了……!”一瘸一拐走进一个拄着拐杖的中年人,穿着捕快短衫,正是昨天阎妙手医治的那个大腿被打了一狼牙棒的周捕快,拄着拐来复诊来了。   阎妙手道:“怎么了?周捕快。”   “哎哟……,老子这伤口处胀痛的厉害,而且像火烧一样,痛死我了……”   “我看看!”阎妙手扶着周捕快坐下,卷起他的裤管,解下伤口处的绷带,周捕快是被一狼牙棒击中大腿,扯烂了一大块肌肉,现在创口周围皮肤暗红,还有几个小水泡,刺破一个,流出淡棕色的浆水,气味腥臭。阎妙手道:“没事,我刚刚学了新的跌打损伤法,正好处理你这化脓的伤口。”   “那敢情好,这伤口痛得钻心,赶紧给治治吧。”   阎妙手严格按照杜文浩的指点,不着急换药,重新洗手,将刀具进行清洗之后,用消毒药水浸泡,然后全部褪下周捕快大腿伤口的绷带,重新用药水进行伤口清洗,然后用刀具小心地剜掉已经腐烂的肌肉和脓血,最后敷上去腐生肌的金疮膏,重新消毒纱布重新包扎。   周捕快很是好奇,问道:“阎大夫,你这次处理伤口果然跟以前不一样?新招数?”   阎妙手笑着点点头:“是啊,是五味堂的杜文浩杜大夫教的。”   “哦?对了,听说你师父打赌输了,拜他为师,有没有这回事啊?”   “这个……,有吧。”   “那他就是你师祖了?”周捕快大大咧咧的也不顾别人的感受,想到哪说到哪。   “这个……”阎妙手有些尴尬,讪讪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周捕快呵呵笑了,也不再追问,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   这时,一对夫妇背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神医!神医呢?”   钱不收一看,正是昨天找到五味堂让他看癫癎的那对夫妇。那男的背上背的,正是那癫癎发作的孩子。这孩子头上鲜血淋漓,手臂怪异地弯曲着,痛苦地呻吟着。   钱不收心头一沉:“怎么了?孩子病又犯了吗?”   “是,神医,”那男人把儿子小心地放在木床上,喘了口气,忧心忡忡道:“就刚才,家里房顶漏了,我架了木梯上房加瓦,儿子要帮忙给我送瓦,他娘不让,他非要帮,爬上一半楼梯,就犯病了,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成了这样子,头也破了,手臂也骨折了,见他抽搐得厉害,他娘怕他咬断舌头,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垫他嘴,就把手伸进他嘴里垫着,您看神医,把他娘这手咬成这样了。”   男人心疼地拿过那妇人的手,只见手心手背上两个月牙形咬伤,鲜血淋漓,深及掌骨!   钱不收让阎妙手立即处理那孩子的骨折和头上伤口,让憨头处理那妇人手上的伤。   见阎妙手用刚才的刀剔掉孩子伤口的碎石泥土,憨头道:“师兄,那刀你刚才用来给刘捕快割过伤口,师祖说过,刀子用了之后,必行再次严格消毒才能用,要不然,会……,会……交叉感染……的!”   这个名字太绕嘴,从没听说过,憨头憋了好大劲才说出来。   阎妙手犹豫片刻,道:“你不早提醒!我都割了啊,算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下次我注意就是。”   看着两个大夫有条不紊地处理伤口,这两夫妻才稍稍松了口气。   钱不收沉声问:“昨天开的药服了吗?”   “服了,昨晚服了一次,今早又服了一次,是不是药力不够啊,神医,要不要多服几次?”   钱不收摇摇头,沉吟片刻,叹了口气,低声自言自语:“药力是不够,不过不是次数不够,而是用药本身有问题!”   如何调整药方?能想到的办法他都想了,也都用了,可一点效果都没有,孩子照样犯病,这一次犯病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下一次若是掉进河里或者火里,那可就更危险了,必须治好这孩子的病。   怎么办?这时,杜文浩昨天的话又浮现钱不收心头,想起昨日,他内心如翻江倒海一般,昨天杜文浩已经提醒过他,这药方药力太过柔润,治不了癫癎这样的重症。他当时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的话,此刻想来,颇有几分后悔,该好好听听他当时说了什么,或许,他说的还真有效果。可当时自己根本没用心听,又过了一天了,再要回忆昨天杜文浩说应该用什么药,除了当时争议很大的黄芩、大黄,还有礞石之外,别的药真想不起来了。这用药配伍多一味少一味,效果大不相同,尤其是作为君药的药,更是一味都不能少。昨天这年轻人到底说了些什么药呢?   钱不收正蒙着脑袋回忆,憨头过来道:“师父,这位大嫂手上的伤口处理完了。”   钱不收点点头:“那去帮你师兄处理孩子的骨折……不!等等!你跟我来!”   憨头跟着钱不收走到里间,问:“师父,什么事啊?”   “你还记不记得……,这个……,那什么……,昨天师祖说的……,治疗癫癎该用的……药方?”   “记得啊,怎么了?师父要用这药给孩子治病?好啊,我昨天就想说,要不用一下师祖的这方子,我觉得师祖他用方挺准的。咱们用一下试试也没什么嘛,师父,我立马写下来啊!”   “不不!不是用他的方子!”钱不收斟字酌句慢慢道,“是……,是拿来借鉴一下,看看他有什么……,这个……,嗯……”   听见师父吞吞吐吐的,憨头有些紧张地说道:“师父,是不是这方子真有问题?那我们该去告诉一下师祖,他教了我们这么好的处理伤口的方法,咱们也该回报他一下嘛。”   “不不,方子没什么大问题,为师只是觉得……,这个……”钱不收感到额头都要冒汗了,偏偏憨头歪着脑袋傻愣愣盯着他,等他下文,想知道师父究竟要这方子来做什么,更把钱不收憋的老脸都红了,捋了捋下巴花白胡须,终于脑袋里冒出一个主意,轻咳一声道:“为师是要考考你的记忆力,你说一遍我听听,看你是否记住你师祖昨天说的话。” 第66章 山雨欲来   憨头奇道:“师父您昨天都说了,这方子不对,那还记它做什么?”   钱不收眉头一皱:“呃……,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他这方子咱们拿来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对,也可以避免以后犯这样的错误嘛,快背吧,哪那么多话!”   憨头忙将杜文浩昨天说的方子复述了一遍,他记性好,昨天又是用心听的,所以一点没漏掉。   钱不收几十年行医,用心听一遍也就记住了,只不过,偷学一个晚辈的医术,让他实在有点泄气。但想到杜文浩这方子或许就管用,就能治好那孩子的病,心里也就释然了。   钱不收按照杜文浩这方子亲自从药柜捡了药包好递给那两口子,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叮嘱说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的,立即停药,并把孩子送到济世堂来。   送走这对夫妻,钱不收回到座位上继续给排着队等他的病人看病。   就在这时,门口慌里慌张进来了几个人,是老两口和一个小丫鬟,丫鬟背上背着一个小男孩,那小孩不停呜呜地哭着。   阎妙手正忙着给病人看病,听到这孩子的哭声很熟悉,回头一看,吓了一跳:“疙瘩!爹!娘!你们怎么来了?——疙瘩怎么了?”   来人正是阎妙手的父母,那小丫鬟背着的小孩,是阎妙手的独子,阎妙手爱如掌上明珠,给儿子取了个小名叫宝贝疙瘩,简称疙瘩。   阎父道:“哎呀!疙瘩淘气,爬门口的石狮子玩,从狮子上掉下来,脚膝盖碰在石阶上伤到了,抱来让你瞧瞧!”   “怎么会这样!没人管吗?他娘呢?”   “今天一大早,你师娘来叫孩子他娘,两人一起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啊?去哪了?”   阎母插话道:“她们没说,只说有事,就出去了,我听她们两嘀咕,说什么衙门,什么许大夫什么的,会不会去衙门了。”   “好好的没事上衙门去干啥?孩子也不管,这婆娘逼老子休她是吧?”阎妙手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小心地将儿子从丫鬟背上抱了下来,嘴里哄着:“疙瘩乖,让爹看看你伤到哪里了啊。”   小家伙四五岁了,咧着嘴哭得一脸的鼻涕眼泪,听到阎妙手柔声哄他,哭得更响了,一副委屈之极的模样。   阎妙手将孩子放在凳子上,见他膝盖处破了一个大洞,有鲜血浸出,更是心疼,嘴里骂着臭婆娘死贱人,一边小心地卷起孩子的裤管,只见膝盖上一道血口子,伤口里杂有碎石和泥土,好在伤口不深,摸了摸,骨头也没伤到,这才放心。   拿过药水冲洗伤口,正要用刀子剔除伤口处的碎石,憨头叫道:“师兄!刀子刚用过还没清洗的!”   “没事,伤口又不深!”阎妙手继续用刀清理着伤口里的碎石。   “师兄,师祖说过,这样伤口会交叉感染的!”   阎妙手犹豫了一下,虽然擅长外科,但由于没有消毒使用的概念,一般都是用完了在清水里洗一洗再接着用,所以并没有多余备用的。如果还要将刀彻底高温消毒,需要不少时间,眼看儿子哭得眼泪汪汪的,心疼之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用盐水洗了洗刀子,便继续给儿子清创。   伤口处理完之后,阎妙手抱着儿子哄,但儿子却哭得越来越厉害,而药铺里还有好些病人等着他瞧病,便把儿子交给父母,让他们带回家去了。   刚刚送走家人,门外急匆匆跑进一个女孩:“神医!神医呢?”   钱不收转脸望去:“哦,是庞小姐啊,这么焦急有什么事吗?”   来人正是庞县尉的三闺女庞雨琴。   庞雨琴脸都白了,眼中还有泪水,快步过来,撩衣裙就要下跪,慌得钱不收急忙将她手臂托住:“三小姐,千万不能如此,有什么事慢慢说!”   “神医,求你……,求你救救杜先生!”   “啊?我师父他怎么了?”   “仁义堂的大夫许四海,带着刘老汉还有他儿媳妇,到衙门擂鼓鸣冤,状告杜先生轻病重治,无故割下刘捕快儿子的脾脏,是庸医故杀人罪,把咱们杜先生给告到衙门。县太爷派捕快来把杜先生带到衙门了,这会儿大老爷正升堂审案呢!您夫人,还有阎大夫的夫人,也出堂帮着许四海他们作证告杜先生欺世盗名、目无尊长、庸医害人……,求求您,快去救救杜先生吧!”   ……   原来,钱不收他们师徒走后,杜文浩让雪霏儿和庞雨琴回去休息,让英子盯着,因为晚上还要接着守护,不能搞疲劳战。二女这才哈欠连天回去睡去了。   林青黛亲自给杜文浩蒸了一笼小笼汤包,还有瘦肉稀饭,英子端来,杜文浩匆匆吃了,便到前堂给病人瞧病。   害咳喘的张老汉让别人先瞧,等那几个病人都瞧完走了,这才过来坐下。杜文浩问道:“怎么,老人家咳喘又犯了?”   “不不!不是,自从服用了杜先生您开的那汤药,老汉这咳喘就日渐好转,不仅没有以前那样说话都说不了地咳喘,而且,一天最多也就咳喘上这么两三下,比以前那可是大好了,估摸着照这方子服用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断根了!”   “呵呵,那就好,那老人家来瞧什么病呢?”   “老汉不是来瞧病的,是来谢谢您的!”张老汉转身叫他他儿子端过来一个提篮,里面装着半筐鸡蛋,“您治好了老汉我的二十多年的咳喘,老汉以后也能过上太平日子了,心里感激,老汉家境不太好,拿不出太多诊金,这是老汉家里儿媳妇养的母鸡下的蛋,拿一筐来作诊金,聊表谢意,还请先生千万不要推辞才好!”   听这张老汉说了这么会话,虽然还有些嘶嘶声,却已经不咳喘了,杜文浩禁不住也替他高兴,推让道:“老人家,您身体不好,这鸡蛋还是自己个拿回去养身体吧。”   “不不!家里还有呢,母鸡还在,还怕没鸡蛋吃?嘿嘿嘿,”张老汉捋着胡须咧着嘴乐呵呵笑道,把小半筐鸡蛋推了回去:“杜先生,老汉我听说了,您给衙门的刘捕快剖腹疗伤,这本事,啧啧,可真了不起啊!本来我一大早就来了,可听堂里胖伙计说,您还在后堂给刘捕快疗伤,已经一夜没睡了,老汉和儿子一合计,觉得大夫您为了咱们病人这么辛苦,这身子骨可受罪了,得补补才行,所以,回家给您拿来这小半筐鸡蛋,是老汉的一片心意,就给你补补身子,以后能治好更多的病人啊,您一定要收下才好!”   杜文浩听他说得真诚,心中感动,点点头,谢过之后,也就收下了。   张老汉左右看看没旁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又道:“杜先生,有些人就看不得人家好,见人家有本事就眼红,欺负你是外乡人没靠山,张着嘴巴到处乱说,老汉我听了很生气,所以今天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劝慰您一下,别跟这帮人一般见识,他们纯粹是吃饱了撑着,老天爷会罚他们的!等有一天他们犯病了,只有杜先生您能治,老汉看他怎么办!”   杜文浩听得一头雾水,问道:“老人家,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吗?都说了什么了?”   张老汉奇道:“满城都传遍了,您一点不知道?”   “是啊,这两天一直在忙治病的事,都没空上街,也没人告诉我。”   “哦……,其实也没啥,都是这帮人吃饱了没事干乱嚼舌头而已,您别在意!”   “他们都说我啥了?您老告诉我,我也好有个防备。” 第67章 于无声处   张老汉点头道:“嗯,这话对,那我就告诉你,——上回您给县尉大人妾室治好了病,就有人传,说其实是钱神医前面已经治得差不多了,你用话挤兑人家,钱神医一气之下,罢手不治,你捡了个空,这才治好二奶奶的,结果不仅不卖钱神医得好,还硬逼人家钱神医拜你为师!钱神医本来不跟你一般见识,偏偏县尉大人的老母亲,又聋又瞎,被你一哄,不仅把孙女许给了你,还帮着逼钱不收拜师,不然要告御状,钱不收无奈之下,治好屈从。”   杜文浩气不打一处来:“老人家,他们还说我什么了?”   “唉!一样米养百样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些人还说,您花言巧语骗得县尉的老母亲和夫人出钱合股你们五味堂,你们生意那么差,不靠骗,谁会拿钱打这水漂玩?当真钱多了没地方放吗?还说五味堂林掌柜小寡妇家一个,跟你半夜月下喝酒,嘀嘀咕咕嘻哈笑着不知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名堂,人家从你们后堂小胡同经过都听到了……”   杜文浩怒道:“我们在月下喝酒,行医方酒令,也碍着他们了?这都是谁说的?”   张老汉摇摇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这些话都是我在‘茗园居’茶楼听来的,老汉是那的茶博士。这茗园居茶楼,是济世堂钱不收钱神医的老婆和阎妙手的老婆共同开的。对了,我儿子东生听到的也和老汉说的这差不多,他在‘天下酒楼’跑堂。他有些话要告诉您!很重要!”   杜文浩心底一沉,望向张老汉的儿子张东生。   张东生压低了声音凑到杜文浩耳边道:“照小的看,这些谣言好多都是从我爹他们那茗园居和我跑堂的这天下酒楼里传出去的!”   “哦?知道你们酒楼里是谁造我的谣吗?”   “是……”张老汉的儿子声音压得更低了,差不多凑到了杜文浩耳边:“是天下酒楼的掌柜说给店里伙计们还有一些熟客,这样传出去的!”   杜文浩气得简直要拍桌子:“这酒楼掌柜与我有仇?为何要这么造谣?”   张老汉忙嘘了一声,低声道:“杜先生还不知道吧,这酒楼的东家,就是县里主簿廖德廖大人,用他老婆许氏的名义开的这酒楼!听说,这廖德廖大人,与庞县尉庞大人是对头,两人平时没少掐架!”   “他们掐架,管我什么事?”   “杜先生,整个县里谁不知道您现在是县尉大人的准女婿?廖大人要对付庞大人,自然要连你一起对付的啦。您还不知道吧?廖德廖大人,也是县里仁义堂的东家之一!这是用他妻弟的名义开的,他妻弟就是仁义堂的掌柜兼坐堂大夫许四海!”   仁义药铺是县里仅次于济世堂的第二大药铺,杜文浩穿越过来那天,曾经在那药铺门口晃荡过,感觉那药铺生意比济世堂也差不了多少,杜文浩苦笑:“原来我不知不觉就卷进他们内讧里去了!”   “可不是嘛,再说了,同行是冤家,您会华佗剖腹疗伤的神技,一旦大家都知道了,都来找你瞧病,他们仁义堂还不得喝西北风去啊?自然要整你了!”   “嘿嘿,要整我可也没这么容易!”   “那是,别说有庞大人罩着您,您也占着理的啊。这些闲话倒还次要,有件事比这重要多了,得赶紧告诉您!别着了这些小人的道!”   听他说得郑重,杜文浩心头一紧:“什么事?”   “杜先生,您是不是……,把刘捕快的脾脏给切了?”   “是啊!——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把他脾脏给切了?是他脾脏被人一棍杵烂了,为了保他的性命,必须手术切除!”   “可小的听到的可不是这么回事哟!”   杜文浩愕然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小的听说,仁义堂的许大夫说那脾脏不是一根杵烂的,而是刀伤!”   杜文浩冷笑:“他懂个屁!刘捕快是被人一棒子杵破了脾脏,那是钝器伤!连肚皮都没破,肚子里的脾脏哪来的刀伤?——不对,等等……!他的意思是,我在刘捕快脾脏割刀?”   张老汉的儿子神情凝重,点了点头。   杜文浩大怒:“简直放屁!我好心救他儿子,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我干嘛要在他儿子脾脏上割刀?我吃多了?他儿子已经躺在灵堂上了,是我救了他!现在还躺在我五味堂后面喘着气呢!”   “可不是嘛,这天底下昧着良心的人也不少!光是谣言还没什么,可他们今上午在许四海的酒楼包间里商量着怎么告你到衙门去哩,我听了很着急,告了假跑出来找我爹来堂上告诉你,您可得有个准备,说不定衙门的人转眼就来!”   杜文浩苦笑:“真他妈的好心被雷劈!”   “不是嘛,刘捕快要不是您救命,在已经躺在棺材里了,他们不感恩戴德,反倒要找您麻烦,这天底下还有良心吗?”   这时,忽听得青石板街面上清脆的马蹄声响,还有急促的脚步声,转眼来到堂前,一匹骏马前脚腾空扬起,稀溜溜一声长嘶,落了下来,喷着响鼻,马背上跳下一人,身材高大,身穿捕快短衫,挎着腰刀,正是衙门捕头雷铁彪。跟随的其余人等,却都是身穿黑衫的捕快。   雷捕头让众人在外面等着,自己迈大步走了进来。抱拳道:“杜大夫!”   杜文浩慢慢站了起来,拱拱手:“雷捕头有个贵干?”   “嗯……”雷捕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沉吟片刻,这才说道:“刘捕快的父亲刘老汉和仁义堂的许四海许大夫,把您告到衙门了。知县大人让我传您到堂问话!”   杜文浩怒极,仰天大笑:“哈哈哈,这世界还真有恩将仇报之人!请问雷捕头,他们告我什么?”   “嗯……庸医故杀人罪!”   古代的庸医故杀人罪就是庸医故意不按医方治疗,明知重病而轻治,或者明知轻病而重治,致人死伤的。这个罪这可是重罪,一旦被坐实了弄不好要掉脑袋的。   杜文浩心头一沉,冷声问:“我怎么庸医故杀人了?”   “具体还不知道,他们只是擂鼓鸣冤,没写状子,县太老爷下令带你去升堂问案。”雷捕头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杜大夫,说实话,我知道你是冤枉的,您好心救了刘捕快,这都是许四海等人想陷害你!莫须有的罪名!实在让人气愤,我已经派人紧急把这事告诉庞县尉了。庞县尉让您放心,他已经找了大老爷的幕僚侯师爷,县太爷对侯师爷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的。有庞县尉,有我们捕快兄弟们在,大家眼睛都是雪亮的,会帮着您的,绝不会让您吃亏!”   杜文浩听了心头一暖,抱拳道:“多谢众位兄弟!”   雷捕头微一迟疑,又道:“刘老汉要求将刘捕快抬到仁义堂去,让他许四海治疗。”   “他早干什么去了?昨天他们不是抬着刘捕快去找了县里所有的大夫吗?”   “许大夫说……,说他当时出诊了,要是他在,不会让杜先生胡来。”   “我胡来……?哈哈,我救命倒救出毛病来了!走!上堂跟他理论去!”   他举步要走,忽听身后传来林青黛的声音:“等等!我也去!”   回过头,见林青黛碎步过来,目光冷峻:“雷捕头,杜大夫是我五味堂二掌柜,也是坐堂大夫,他的官司我能听审吗?”   “当然可以!”   “那好,关了药铺门,一起去!”   丫鬟英子,店伙计吴聪、傻胖,还有打杂跑腿的老王头和王婶都出来了,听了林青黛的话,忙答应了一声“好!”取门板就要关药铺门。   杜文浩一摆手:“不行!得留下人守着刘捕快!他还昏迷不醒,身边不能少了人!”   店伙计吴聪跺脚道:“杜大夫!他们都不把您当人看,您还管他们作甚?”   “一码归一码,他父亲不义,咱们不能不仁!刘捕快为捉拿贼寇受重伤,尚未脱离危险,我一定要尽力救他性命!”   雷捕头单膝跪倒,抱拳道:“杜大夫,雷某替受伤的捕快兄弟们谢谢您!您的大恩,咱们兄弟没齿难忘!堂上我等一定力保大夫您平安周全!” 第68章 棋子   林青黛转身吩咐道:“英子,你快去叫霏儿姐和雨琴小姐,让她们来衙门。吴聪和老王头、王婶你们留下照料刘捕快,有什么变故,立即来衙门告诉我们!傻胖跟我们陪杜先生去衙门理论!”   一行人来到衙门外,堂前已经黑压压站满了人,看见杜文浩他们进来,都指指点点议论着。   杜文浩站在月台下,尽管心里充满了愤怒,但依旧掩饰不住对古代衙门的好奇,仔细扫了一眼大堂,有点像电影电视里的布置,只是,在官不修衙的惯例下,这大堂比电影里的要陈旧得多。这大堂正中挂着一块牌匾,四个鎏金大字——“明镜高悬”!下面一道屏风,画着一副海涛明月图。屏风前面,是长条方案,隔得远,看不真切,但那签筒里的倒插的鲜红令牌却是杜文浩十分熟悉的,电影里经常看见,官老爷将令牌往下一扔,就要打屁股上刑。   大堂两边,竖着几块招牌,上面正楷大字写着“回避”、“肃静”之类的,牌匾前面站着两排黑衣皂隶,手持黑白两色的水火棍,目不斜视望着前方。皂隶前面大堂一侧,站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头戴纶巾,手摇折扇,一副轻松惬意的样子。在他脚边,则朝里跪着一男一女,正是刘捕快的父亲刘老汉和妻子吴氏。   林青黛对杜文浩道:“那胖子就是仁义堂掌柜兼坐堂大夫许四海!主簿廖大人的妻弟!”   许四海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说话,侧过脸来,瞟了一眼月台下杜文浩和林青黛,吃的一声轻笑,又惬意地摇着折扇,似乎并不在乎寒意的凛冽。   大堂一角摆着一张长桌,桌后坐着一位青袍书吏,正不时望望后堂。   这是杜文浩第一次上古代的大堂,心里有些紧张,一颗心砰砰乱跳,心头又十分的憋气。   雷捕头低声对杜文浩道:“杜先生,等一会传你上堂,要冷静,且不可冲动!有句话你一定要记住——知县大老爷最讨厌人家在堂上没经过他许可乱说话!所以,大老爷没让你说话之前,千万别乱说话,否则要被掌嘴的!”   杜文浩感激地点点头:“多谢提醒!”   雷捕头拍了拍杜文浩的肩膀,手按刀柄,匆匆上了月台,跟负责升堂记录的书吏低声说了几句。那书吏起身进了后堂,片刻出来,走到大堂屋檐下月台前,对下面围观的众人高声叫道:“县太爷升堂了,肃静——!”   人群中嗡嗡的低语声很快平静了下来。   书吏回到大堂暖阁旁书桌前,拖长了声音道:“升——堂——了——!”   “威——武——!”大堂两边皂隶手持红黑水火棍,杵地有声,一起吼道。   随即,从后堂慢腾腾走上一个老头,头戴乌纱,身穿官袍,腰缠玉带,双手托着,一步三摇,走上了暖阁,在台案后慢慢坐下,他身后跟着个尖嘴猴腮师爷,手摇折扇,站在暖阁旁。   林青黛低声道:“堂上这位就是本县知县庄迥谋庄大人,旁边那干瘦的幕僚,是县太爷的师爷,姓侯。”   按道理,师爷作为县太爷私人雇佣的幕僚,是不能出到堂外来的,只能在堂后听审,不过有的县太爷没主意,经常听师爷的指点,嫌老是跑后堂麻烦,便干脆叫他站在一旁听审,随时指点。反正县里县太老爷最大,谁也不会说什么。   书吏躬身道:“启禀大老爷,两造均已到堂!”   庄知县轻咳一声,哆嗦着手,抓起惊堂木,重重一拍:“谁是原告?”   许四海抱拳拱手:“大人,学生和苦主张老汉、吴氏是原告!学生乃前科举人,按例不需下跪。”   杜文浩有些惊讶,原来这死胖子居然还是前科举人,宋朝科举制度已经非常完善,但是,通过科举能最终进入仕途当官的,毕竟只是一部分,大部分有功名的秀才举人,最终只能候缺等在衙门之外,无奈之下,很多文人转而从医,所以宋朝医者很多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而有功名者上堂见官可以不用下跪。   庄知县点点头:“你擂鼓鸣冤,状告何人?所为何故?”   “学生等状告五味堂二掌柜兼坐堂大夫杜文浩,告他庸医故杀人罪,谋杀刘老汉的儿子,也就是咱们县衙的刘捕快!”   “刘老汉之子与你何干?”   “与学生并无瓜葛,但所谓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这杜文浩庸医故杀人,祸害百姓,依我大宋刑统,人人皆可举告!这等为民请愿之事,学生义不容辞!”   许四海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极富煽情,惹得堂外围观者不少人高声叫好。   庄知县点点头:“嗯……,被告何在?”   书吏答道:“在堂下候着呢。”   “传上堂来!”   书吏起身,对着外面高声叫道:“传被告杜文浩!”   杜文浩撩衣袍走上月台,来到堂前,拱手道:“小人杜文浩,见过知县大人!”   许四海哼的一声冷笑,对堂上拱手道:“大人,据学生所知,被告并无功名在身,为何见了大人不跪?分明是藐视公堂,应当重责!”   庄知县点点头,问道:“被告,你可有功名在身?”   杜文浩额头见汗,还没等说理,就挨板子,这可冤到家了。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就想到这个问题了,可是,在现代社会没有下跪磕头的习惯,加上自己本来就没有错,还要跪下磕头,心头觉得憋气和委屈,正犹豫间,许四海已经揪住这个问题发难了。虽然自己在现代社会有医科大学的文凭,算起来也相当于秀才了,可那玩意现在也不能说,杜文浩只好深深一礼:“小人……,小人没有功名……”   “啪!”惊堂木一拍,庄知县喝道:“大胆!既然没有功名,见了本官竟然不跪,来人!拖下堂去重打二十大板!”伸手去抓签筒里的令牌。   “咳咳咳!”旁边的侯师爷轻轻咳嗽。   庄知县顿时明白,又道:“先等等!”将令牌扔回签筒,转头望向师爷。侯师爷上前一步,哗的一声折扇张开,成了一道小屏风,将两人的大半个脸都挡在折扇后面,这才凑到庄知县耳边,低低的声音道:“东翁,这人打不得!”   “为何?”庄知县也是低低的声音问。   “庞县尉的老母已经做主,将庞县尉的三女儿庞雨琴许给他了,他就是庞县尉未来的东床快婿,打狗还得看主人,东翁打了他,不就是打庞县尉的脸吗?”   “哦……,有道理!可是,来之前,主簿廖大人三番五次登门拜访,对本官说这杜文浩庸医故杀人,为害一方,不可轻饶,定要狠狠治治他!”庄知县声音更低了,含糊续道:“他说这话,‘份量’不轻的哦!”   侯师爷当然知道这分量指的就是贿赂,微微一笑:“东翁,事情没这么简单!庞大人与廖大人二虎相争,明里暗里由来已久,这杜先生只是他们相斗的一枚棋子而已!个种曲折,并非廖大人和这许四海所说,东翁自当明察,以不伤同衙和气为好!”   “嗯……,那偏向何方为好?”   “两弊相衡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刘捕快是抓捕贼寇负伤,本案争议的就是这件事,杜大夫是为救治这刘捕快被告到衙门,捕快们对此颇有微词,庞县尉也绝对不会坐视。又听说这杜大夫医术当真有些名堂,是否真是庸医故杀人,还得审了看。特别是,前些日子庞县尉率捕快击毙逃窜到我县的数名贼寇,立功甚伟,据悉上头对他很是赏识,有提携之意,将来变数尚未可知,故一动不如一静!东翁切不可因小失大啊!”   “哦……,有道理!”庄知县捋着稀稀落落的几缕花白胡须,恍然大悟,“那此案该如何了解?”   “先听,——再和稀泥!最后——不了了之!” 第69章 颠倒黑白   “嗯……好办法!”庄知县点点头。   侯师爷退在一旁,庄知县咳嗽一声,道:“杜文浩,本官念你行医治病有功,许你不跪!”   杜文浩大喜,急忙躬身谢过,站在一旁,瞧了那侯师爷一眼,见他对自己使了个眼色,顿时想起刚才雷捕头说过,庞县尉已经和这师爷打了招呼,看来有效了,免了一顿板子。   许四海有些不快,但这是知县大人的决定,他也没办法。庄知县也瞧见了他的脸色,想了想,对许四海道:“许大夫,你既然是前科举人,本县许你坐下说话!来人,给许先生抬把椅子来!”   衙役忙从后堂抬来一把椅子放在许四海身边,许四海躬身谢过,脸色和缓不少,撩衣袍坐下。庄知县这下找补,也就把这下跪的事抹平了。——杜文浩不跪,站着,许四海则坐着,这差别也就出来了,两边都满意。   庄知县道:“原告,你们状告被告杜文浩庸医故杀人罪,就把事情经过一一道来吧!”   许四海拱手道:“大人,刘老汉的儿子刘捕快,为抓贼寇,英勇负伤,送到他五味堂救治,当时刘捕快受伤不重,完全可以汤药治愈,但他哗众取宠,逢人便说他擅长上古神医华佗神技,骗取刘老汉一家信任后,明知轻病而重治,破开人的腹部检查,当发现腹腔内并无脏器受损,刘捕快只是皮外伤之后,为了掩人耳目,他竟然惨无人道地割下了刘捕快的脾脏,然后用刀在上面切了几刀,谎称脾脏破裂,致使刘捕快轻伤成重伤,生命垂危,命不久矣!可怜刘捕快没有死在贼寇的刀剑之下,却要死在这庸医的手里!”   许四海说的声音很大,大堂月台下旁听的众人发出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一个矮个子黑衣人躲在人群中,高声叫道:“庸医故意杀人,和打家劫舍的贼寇有什么分别!应该千刀万剐!”   几个地痞混混模样的跟着起哄:   “对!杀了这庸医!”   “吊死他!”   杜文浩气得简直要吐血,但记住刘捕快的提醒,依旧绷着脸一言不发。   那黑车矮个探出头来,又叫了一声:“应该也把他脾脏割了!”   几个地痞跟着起哄:“对对!割了他脾脏!”   “把心肺也割了!”   ……   不过,大部分旁观者并没有掺和,有的抱着双肩瞧热闹,有的用同情的眼光望着杜文浩,傻胖在下面指着那些起哄的人叫道咒骂:“妈的,帮着落井下石,不得好死!”   那几个地痞见他身高马大,倒也不敢和他对着干。   许四海摆摆手让台下肃静,接着道:“刘老汉带着亲属去五味堂,想要回刘捕快,竟然遭到掌柜的野蛮拒绝,说是这是他杜先生的意思!——他的什么意思?无非是杀人灭口,死无对证的意思!”   “杀人灭口,天理难容!”躲在人群里的矮个子又带头起哄,“这样的人不砍头,还有王法吗?还有……”   刚说到这里,矮个子汉子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他发现他的下巴已经掉了,说不出一句话,同时,身后传来一个女子低低的冰冷的声音:“许矬子,你敢再说乱说一句,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站在他身后的,正是林青黛。   这青衣矮个男人是仁义堂许四海的同宗兄弟,因为人长得矮小,又有点驼,为人也很猥琐,人送外号“许矬子”。这次许四海重金让他帮忙起哄扇动,制造声势,他花钱雇了几个街上的混混,跟着他一起帮腔起哄,被林青黛从后面给制住了。由于堂下围观的人很多,人声嘈杂,加上这许矬子人又长得矮小,缩着脖子躲在人群里,林青黛出手很快,所以无人发现许矬子已经被林青黛卸掉了下巴。   许四海又道:“前些日子,有好事者传言这庸医杜文浩治好了县尉大人的妾室,这是谣传!根本不是这庸医治好的,而是人家神医钱不收治的,他为了博得名声,竟然设下陷阱,套住神医,非逼着人家拜他为师!然后将钱神医的成果窃为己有!对外宣称是他医治的,可惜神医没来,要不然,一定会当堂指证这欺世盗名之徒的!这样的人如今又故意谋害刘捕快,有良心的人能坐视不理吗?”   许四海等了片刻,想等许矬子帮腔起哄,却没听到声音,睁大眼想看看这许矬子在什么地方,可下面人太多了,许矬子人又矮小,一时找不到。没有了许矬子的带头起哄,说好了跟着起哄的,那几个收买来的地痞混混也就懒得自己开腔起哄,乐得清闲,特别是高人一头庞大腰圆的傻胖恶狠狠盯着他们,知道这是五味堂的伙计,更不敢乱起哄了。   许四海见台下无人理会他这话,治好接着说道:“钱神医受人尊敬爱戴,多少病人蒙他救治,重获新生,对那些被钱神医救过性命的人来说,钱神医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杜文浩竟然逼迫这样一个慈祥的老人跪下拜他为师,真是无耻卑鄙到了极点!乡亲们,你们说对不对?”   还是没有人起哄,只不过,台下人对钱不收这神医都很尊重,不知道事情原委的人,对许四海这番话有些将信将疑,望向杜文浩的目光变得有些冷漠甚至厌恶了。   许四海一看有门,还待在继续扇动,忽听身后大堂上惊堂木一拍,庄知县说道:“行了!许大夫,你先坐回椅子上,本县有话要问!”   许四海只好抱拳拱手答应,回到了座位。   杜文浩记着刘捕快刚才的提醒,听着这许四海颠倒黑白,屎盆子尿罐子乱飞,气得眼睛都要冒出火焰来,却咬着牙一声不吭,静静等着。   庄知县道:“杜文浩,刚才原告所控,是否属实?”   杜文浩刚开始时听得一肚子气,就想等着自己说话时大骂一顿他们恩将仇报之类的,可此刻心境却平静了下来,只拣关键的说,懒得跟他们长篇大论斗嘴:冷声道:“一派胡言,血口喷人!刘捕快当时……”   许四海哈哈一笑,折扇一张,道:“刚才我所说的,全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你休要……”   “啪!”庄知县惊堂木一拍,喝道:“原告!本县没让你说话!你这是咆哮公堂!若不是念你功名在身,已将你当堂掌嘴!若是再犯,休怪本县无情!”   许四海神情颇为尴尬,拱拱手,收了折扇,不敢再说。   庄知县狠狠瞪了他一眼,对杜文浩道;“你接着说!”   “大人,刘捕快肚子被贼寇棍棒杵中,造成脾脏破裂,抬到五味堂时,很快厥脱,当时在场的神医钱不收看过后,诊为伤重不治,让他们准备后事。我学过剖腹疗伤之术,说只有剖腹疗伤才能治好,刘老汉他们当时不愿,抬着刘捕快去找别的大夫,据悉,全城大夫都说伤重不治,他们便抬回了家里,搭灵堂就等着断气好办后事了,这些大人可以派人调查,问问别的大夫,还有张老汉家邻居,看看是否属实,一问便知。他许四海一面之词,纯属血口喷人,颠倒黑白!”   许四海大笑:“钱神医什么时候诊察过刘捕快的伤了?简直胡说!这一点钱神医的娘子赵氏可是作证……”   “啪!”庄知县惊堂木一拍,“许四海!未经本县许可便在堂上擅言,分明是藐视本县,——来人!将他椅子撤去!”   几个皂隶齐声答应,上来一把将许四海从椅子上扯了起来推到一边,将他屁股下的椅子搬到了后堂。   堂外众人顿时一阵哄笑。许四海站在那里十分尴尬,他本来上堂之前也得到了主簿姐夫的指点,知道知县这脾气,但到头一急却又忘了,他也知道这已经是庄知县给他面子了,没掌他嘴,忙躬身谢罪。 第70章 疾风之下   庄知县冷笑几声,瞧了许四海一眼:“行了,想说什么你现在说罢!”   “是!大人。”许四海躬身道:“神医钱不收昨天根本没在五味堂,而是一整天都在济世堂诊病,所以没有替刘捕快诊察过伤情。这一点钱神医的娘子赵氏和阎妙手大夫的娘子席氏两人可以作证,她们现今就在堂下,愿意出堂作证。请大人传上堂来查问,一问便知。另外,她们还可作证证明庸医杜文浩人品如何,证明他是如何轻辱神医,设圈套逼神医拜师的。”   “嗯!传赵氏、席氏!”   钱不收的老婆赵氏和阎妙手的老婆席氏上堂跪倒,庄知县让她把知道的当堂说了。   赵氏幸灾乐祸狠狠盯了杜文浩一眼,又往地上啐了一口,这才尖着嗓子道:“昨日我家老爷一整天都在堂里诊病,并未外出,更没有去五味堂给刘捕快瞧病。这庸医杜文浩目无尊长,轻辱我家老爷,设圈套逼我家老爷拜他为师,我家老爷对他恨之入骨,如何会去他五味堂?”   席氏帮腔道:“是啊,昨天一天我和师娘就在堂里,可以作证,师父他们三人并未出门一步,更没见过刘捕快。庸医杜文浩刚才所说纯属无中生有!”   杜文浩心头一沉,知道许四海为什么敢公然颠倒黑白了,原来他已经认定钱不收与自己不合,绝不会帮自己,又说通钱不收和阎妙手的老婆出堂作证。钱不收师徒与自己有矛盾,又有药铺的利益冲突,现在不正是最好的机会除掉自己吗?所以肯定不会出来澄清事实,那谁会出面帮自己呢,当时在场的捕快?   杜文浩扭脸望向堂外,人群中,看见了雷捕头已经将龙捕头等当时在场的捕快叫来,望着他急得直搓手,他们显然愿意出来作证,只是还没知县大人传召,不能上堂,不由心中一暖。   杜文浩旋即又想到,就算他们作证证明了钱不收在五味堂,只怕用处也不大。钱不收只要否定自己在场,知县肯定会采信钱不收的话,就算他不愿意落井下石,闭口不说,只怕知县多半也会采信他老婆赵氏她们的证词,认定钱不收不在场。就算钱不收自认在场,但否定他当时说过刘捕快伤重不治的话,甚至反过来证明当时刘捕快伤势很轻,无需治疗,他神医说的话,谁还能推翻?那自己这轻伤重治的庸医故杀人罪罪名可就坐实了!   现在看来,钱不收的态度是解决这件案子的关键!   可自己以前对他态度不怎么地,尤其是还不知道他就是钱乙的时候,甚至还跟他吵过架,讥讽过他。虽然这几天双方关系有所缓和,但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就在杜文浩感到了现实危机的时候,赵氏和席氏已经开始表演什么是长舌妇了。   这两个妇人嘴巴跟弹簧一样,跪在地上嘚啵嘚啵足足说了半个时辰,连说带骂,把杜文浩描绘成了一个卑鄙无耻龌龊下流死不要脸之徒,十句话倒有八句是泼妇骂街的污言秽语。   大堂外旁听的人中刚开始还有人起哄大笑,但被人高马大的傻胖在脑袋上一人一巴掌之后,谁也不敢乱起哄了。而大多数旁听者其实是真正关心这件案子来的,对这种谩骂性质的作证都是心生厌恶,不时有胆大的打声口哨,喝声倒彩。   庄知县身体老弱,经常找钱不收瞧病,不看僧面看佛面,对这两妇人也不好怎么样,刚开始他还偶尔提醒一下她们不要乱骂人,待到后面,也懒得说了,耷拉着眼皮任由她们倒屎盆子。   好不容易两个长舌妇说完了,庄知县问杜文浩:“被告,你作何解释?”   杜文浩躬身道:“大人,事实胜于雄辩,无中生有颠倒黑白都掩饰不了事实本身!——刘捕快现在就在我五味堂里,我给他剖腹疗伤,手术很成功,他已经基本脱离危险。我想请问原告,刘捕快都没有死,我哪来的庸医杀人?”   庄知县点点头,转头问许四海:“你待怎讲?”   许四海道:“大人切不可听信他一面之词!脾胃乃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金匮要略》云:‘五脏六腑之血,全赖脾气统摄’!脾助胃气消磨水谷,脾气不转,则胃中水谷不得消磨!现今刘捕快脾脏被切,水谷无法消磨,命不久矣!眼下虽然还活着,转眼必死!试问?——若庸医杜文浩心中无鬼,为何要悄悄在刘捕快脾脏上割上几刀冒充脾破裂?”   “哦?可有人证物证?”   “有!”许四海弯腰将脚边一个木盆端到堂前,指着说道:“大人,这里就是庸医杜文浩切下来的刘捕快的脾脏,上面的几道平直裂口,就是刀伤的证明!——肚子没破,肚子里的脾脏上怎么会有刀伤?这还不能说明一切么?!”   堂外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都垫脚探头想看清木盆里的脾脏,一边还低声议论着,不少人瞧向杜文浩的眼光已经变得冷漠甚至厌恶了。   “大人,学生还有人证作证!”许四海回到座位,用脚捅了捅跪在的刘老汉:“你把事情经过告诉大老爷!”   刘老汉哆嗦着答应道:“是是,我儿子抓捕贼寇受伤,伤势到底如何,我也不知,但是,我儿子被切下的脾脏上明明有几道裂口,是刀伤没错,这……这庸医分明是轻伤重治,庸医杀人,我儿没了脾脏,这命也就没几天活的了……呜呜呜”   许四海又叫刘捕快的媳妇吴氏叙说经过,和刘老汉的话如出一辙,末了还加了几句:“大人,民妇家境贫寒,全靠夫君衙门当差维持生计,现如今我夫君被这庸医切去脾脏,命不久矣,以后我一家人老老小小,可怎么活啊,还求大人判令他赔偿我家损失,请大老爷为民妇做主!”   杜文浩气得简直要吐血,但记住刘捕快的提醒,依旧绷着脸一言不发。   许四海又道:“大老爷,除了苦主陈词之外,还有当时参加围剿贼寇的甲兵蔡头可以作证,就在堂外,请大人传上堂询问。”   这蔡头被传上堂来,跪倒后说道:“当时小人在东城门负责盘查,过来一辆大车,搜查时突然跳出七八个贼寇,手持刀剑突然袭击,我们甲兵和衙门捕快兄弟一起力拼贼寇。庞县尉带援兵赶到后,贼寇逃走,刘捕快说他肚子痛,刚才被一个贼寇用棍子杵了一下,我们帮着看了,发现肚子青了一坨,劝他去找郎中瞧瞧伤,他说不用,回家抹点跌打膏就行了。兄弟们不放心,硬把他拉到五味堂。到五味堂的时候,刘捕快身子都是好好的,自己走着去的,根本没什么事。今天突然听说他被庸医破腹切掉了脾脏,一个人脾脏没了,还能活吗?我们兄弟们都很惊奇,也很气愤,这等庸医若不治罪,将来还会有人遭罪。”   堂外听众嗡嗡声不断,不少人不明真相,望向杜文浩的目光都有了愤怒之意。杜文浩回头望向堂外那些目光,一种凄然涌上心头。   正在这是,他忽然发现人群里站着两个美丽的女子,正是庞雨琴和雪霏儿!   二女望着杜文浩,一脸的焦急,庞雨琴更是眼中泪水盈盈。杜文浩心头一热,反倒感觉到了一种力量,一种关爱的力量,让他明白,在一千年前的古代,他不是孤单的一个人,至少,还有两位美丽的少女在牵挂他,在为他担忧落泪。 第71章 以其之道还治其人   庄知县淡淡对杜文浩道:“被告,对于苦主的控诉,你又作何解释啊?”   杜文浩刚才见许四海被夺走椅子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一个出气的办法。闻言朗声道:“大人一定听说过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吧,这刘老汉和吴氏,就是恩将仇报的饿狼!而且他不仅要咬我,从我这讹诈银子,还把心思动到了衙门和满城百姓!利用刘捕快受伤这件事,想着法要向衙门和满城百姓讹银子!”   此言一出,庄知县顿时脸色沉了下来,大堂外围观者更是人人竖起了耳朵,都想知道这刘老汉他们如何向满城百姓勒索银钱,毕竟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了。   杜文浩道:“刘老汉的儿子当时伤重昏厥,这刘老汉一点不着急,只顾询问旁边的捕快兄弟们,他儿子如果死了,衙门会陪他多少烧埋银,听说只有十二两烧埋银之后,忿忿嚷嚷说,衙门至少该陪五百两才行,不然就把尸体放在衙门口,一家人披麻戴孝哭冤!刘老汉还和吴氏商量说,城里所有客商、店家和百姓,每家每户都该拿些银子出来赔给他!因为刘捕快是为了保卫县城百姓才重伤死的,还说每家每户至少陪五十两,要不就抬尸到那些不出钱的人家门口停尸!——对此,堂外当时在场的雷捕头等众位捕快兄弟们都可以作证!”   此话一出,堂外众人顿时把目光都望向雷捕头等人,这话雷捕头等人当然知道是杜文浩编的,可雷捕头等捕快对刘老汉将恩人告上堂的做法厌恶至极,眼见杜文浩处境危险,都想帮他。雷捕头浓眉一扬,朗声道:“杜大夫说的没错,是这样的!”众捕快跟着点头认可。   这下有了证人,堂外围观的人们立即信了,乱糟糟议论起来:   “每家五十两,城里那么多户人家,他不得赚上百万两银子?”   “可不是嘛,不给就停尸?这老头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要好好说,兴许给他个几吊,不给就停尸?哈,这是携尸讹诈啊!谁爱给谁给,老子是肯定不给的!”   “老子也不给,宁可拿这钱买了香纸到刘捕快坟头烧掉,凭什么便宜这死不要脸的老头!”   “就是!真是失心疯了!还要衙门口停尸,讹衙门的钱哩!我呸!”   ……   堂上庄知县也是听得眉头直皱,心想如果刘老汉真要衙门口停尸披麻戴孝哭闹,甚至闹到上头府衙去,铁定会影响自己政绩,好不狠毒!一脸怨恨盯着刘老汉和吴氏。   听着堂外鄙夷不齿的议论,刘老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想辩解又不敢,也不知道堂上知县已经脸上变色了。   杜文浩接着大声道:“还有呢!他儿子送到全城大夫看了,没一人治得了,抬回家去停着摆灵堂等死,我好心去告诉他我能治他儿子的伤,必须剖腹疗伤才能救命。你们猜他媳妇吴氏说什么了?她竟然说,她不相信我的医术,如果我非要给他夫君治伤,也可以,得给钱作保,如果治死了,不仅保金不退,还要我再赔偿他家白银五百两!”   有了前面捕快们的证明,后面杜文浩说什么都是真事了,堂外围观人群顿时如炸了营一般,纷纷议论:   “人家好意登门救他丈夫性命,竟然还要钱?这臭娘们还有没有良心啊?”   “嗨!最毒妇人心,没听她刚才主诉的时候,就要杜大夫赔她银两吗?一心想着钱呢!”   “想钱想疯了,和他公公一样,两人穿一条裤子!真他妈恶心!”   “遇到这样的人,杜大夫又要救人,又要应付他们勒索。真是难为他了!”   “是啊,我要是刘捕快,非把这恶婆娘休了不可!”   “对,应该挂臭鞋游街!”   ……   刘老汉和吴氏几次抬头瞧着杜文浩,满脸冤屈,想辩解又不敢,张口结舌很是着急。   杜文浩心头冷笑,接着朗声道:“我当时觉得他们的要求简直不可理喻,本想拂袖而去,但想到刘捕快乃是为了缉拿贼寇才受此重伤,如果我不替他救治,只怕难逃一死!所以,我便答应了给钱,准备将刘捕快抬回五味堂诊治。想不到刘老汉又出来阻止,和吴氏嘀咕,说什么还是让刘捕快死了划算些,到时候抬着尸体挨家挨户收钱,得的钱要比这点钱多得多!那吴氏连连点头,两人都说不治了,硬把我推出了门……”   吴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再也忍耐不住,起身道:“我没有!你……你胡说!我没有要你出保钱,我也没有推你出去……”   刘老汉也正要跟着辩解,想不到堂上庄知县早已听得火冒三丈高,现在又听她未经自己许可胡乱插话,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勃然大怒,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大胆!竟然敢咆哮公堂!来人,把这恶毒悍妇拖出去,掌嘴三十!”伸手从签筒取出令牌,当啷一声扔到堂前。   两个皂隶答应了冲上前,一边一个抓住吴氏胳膊拖到堂外月台上跪下架着,另一个膀大腰圆的皂隶从地上捡起令牌,走到吴氏面前,将令牌抡圆了,噼里啪啦一阵猛抽,直抽得吴氏口鼻鲜血飞溅,一顿嘴巴打完,牙齿都掉了两颗,昏死了过去。皂隶们用凉水浇醒,将她给拖了回来扔在堂上。   刘老汉见儿媳妇这惨样,庆幸自己嘴巴慢,要不然,也一个模样,禁不住额头冷汗直流,也明白杜文浩这是故意整他们,但现在就算屎盆子扣到头顶上,也不敢再吭声。   庄知县一声冷笑,对杜文浩道:“被告,你接着说!”   杜文浩说谎的目的就是这个,眼看吴氏被打得一张脸肿得像猪头一样,牙齿都掉了,满脸血污躺在地上,一肚子的气终于消了一点,不过那刘老汉狡猾,还没事,继续整,朗声续道:“后来,在衙门捕快兄弟们的软磨硬泡帮着说情之下,他们才勉强答应让我医治。我把刘捕快抬回五味堂之后,剖腹发现,脾脏已经被那一棍杵碎。刚才原告许四海说那脾脏是我用刀划烂的,大人,我再看看那脾脏,以防别人做了手脚,可以吗?”   庄知县点点头。   杜文浩走到木盆前蹲下,右手拨弄了一下,发现脾脏上裂口并无变化,依旧是原先的那裂创,明白这许四海的确不懂法医,看不出钝器裂伤和锐器劈刺伤的区别,真以为是自己用刀劈了这脾脏,倒不是故意栽赃陷害,看来许四海这一点上的确误会了,但是,他处心积虑对付自己,血口喷人颠倒黑白,所以杜文浩对他的厌恶痛恨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杜文浩一手托起那脾脏,说道:“大老爷请看,刘捕快脾脏上一共有三道裂痕,裂痕粗看还算平直,其实是微微弯曲的,细看就可知道,曲折处很短,这种裂纹不可能是刀子形成。尤其是,只要剥开看一下就知道,这三道裂纹创壁都比较粗糙,有的地方甚至还有经络连接,而刀子劈的伤口,创壁是光滑整齐的,所以,这三道伤口都是棍棒杵破导致。大人可以传衙门仵作前来验伤,一验便知!”   “传仵作!”庄知县道。   仵作很快传上了大堂,仔细验过之后,点头道:“大老爷,这伤的确不是刀子割的,而是打裂的,裂口里还有一些筋络连接着。”   “拿上来给本县看!”   仵作忙托着脾脏送到庄知县面前,一边用手拨开创口一边指着里面作详细解释,庄知县眯着一双眼瞧着,连连点头,对许四海道:“本县已经亲自查验,这三道伤口里面都还有少许经络连接着,怎么会是刀子割的呢?” 第72章 关键的关键   许四海急忙过来,仔细看了看,果然如此,心里一个劲叫苦。   许四海打心里就不相信杜文浩这么个年轻人会擅长上古神医华佗的剖腹疗伤神技,断定杜文浩肯定是说大话骗人的,又看见刘老汉端着木盆里的脾脏上的裂口平直,断定是刀伤,惊喜之下以为拿到了杜文浩轻伤重治庸医故杀人罪的关键证据,不及细看,便拉着刘老汉到药铺商量如何擂鼓鸣冤的事情。其间,许四海没有仔细核查这个证据,再说他也不懂法医,如果不是刚才杜文浩说了钝器伤和锐器伤的区别,他也搞不懂,看了也白看。现在听杜文浩这么一解释,也发觉有问题了。   许四海尽管发觉自己弄错了,但事已至此,当然不会就此认输,眼珠一转,强词夺理道:“就算不是用刀切割的,也可能是他用手掰开的呀!”   庄知县瞪了他一眼,望向杜文浩:“被告,你又作何解释?”   杜文浩道:“大老爷,用手是掰不开这样的裂口的!这是高速撞击后才能形成的裂创。要不信,可以找个猪的脾脏来掰了比对一下便知。”   许四海只是强词夺理而已,他不懂法医,也不知道能不能掰成这个样子,所以当然不会答应做这样的测试,脖子一拧,道:“不用手掰,你也可以用木棍捅啊!”   杜文浩没回答,因为他已经瞧见庄知县对许四海擅自发言而面有怒色,直到庄知县示意他说话,他才说道:“大人,如果木棍直接捅在脾脏上,不仅会捅裂,木棍也会捅进脾脏里的,而这块脾脏上压根没有这样的捅伤,仵作可以验证。”   庄知县示意仵作验过后,果然没有。   许四海冷笑两声,脑袋里盘算着该如何狡辩,便又道:“你可以先用棍棒隔着刘捕快肚皮捅,然后再切开腹部取脾脏……”   “啪!”庄知县终于忍耐不住,惊堂木重重一拍:“许四海!本县已经给你两次机会,你依然不把本县警告放在心上,来人,把他叉到堂外月台上去!”   皂隶们齐声答应,呼啦上来六七个皂隶,水火棍叉过许四海腋下腰间裆部,将他生生架在空中,快步送到堂口,抡起来惯在月台青石板上。   叉出来的一路上,许四海的纶巾也掉了,一只鞋也掉了,被那六七根水火棍架得肋骨腿骨嘎嘎响差点折了,往青石板上这一抡一惯,摔得浑身骨头都差点散了架。痛得躺在月台上哎哟惨叫不已。惹得台下围观者一阵哄笑。傻胖笑得最欢,还一个劲拍手叫好。   庄知县冷哼一声,转头对杜文浩道:“被告,你接着说。”   “大人,我给刘捕快剖腹疗伤之时,有不少人在外面院子里围观,目睹整个过程,如何能象许四海所说那样,用棍杵了再剖腹呢?许四海分明是词穷狡辩,血口喷人!”   这时候,跪在地上的刘老汉脑袋里翻江倒海一般翻腾。刘老汉开始一直不同意状告杜文浩,但禁不住许四海苦口婆心,添油加醋这么一说,便同意和他们一起状告杜文浩了。说好了便上了衙门。现在证明脾脏上根本不是刀伤,刘老汉和吴氏也都傻眼了,相互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杜文浩实实在在是在救人,不是仇人而是恩人,两人上堂状告恩人,恩将仇报,还有了脸面见人?   想到这里,吴氏无力地软在了地上,脸上火辣辣的,不仅是伤口,还是羞愧。而刘老汉浑身冰凉,额头冷汗盈盈,感到心口一阵阵的揪痛。   当时刘老汉被许四海拉到仁义堂之后,许四海跟他背了一大通关于脾脏的医书,无非说的是脾脏的至关重要,没了脾脏人必死无疑,许四海是大夫,而且是老大夫,刘老汉自然信他的话,相信儿子虽然现在活着,转眼便会死去,所以杜文浩并不是救了儿子,而是拿重伤不治的儿子试手脚,弄错了就划刀子掩饰,这杜文浩不是救命恩人,而是拿着将死的儿子乱整的庸医。一怒之下,便答应跟许四海一起擂鼓鸣冤告状了。   现在听说儿子脾脏的确是被打烂的,而不是杜大夫为了掩饰无能而用刀割的,刘老汉心里发颤,他儿子伤重他是知道的,大夫们都治不了他也知道,当时都准备后事了,但是,他之所以要告杜文浩,全是因为许四海所说的人没了脾脏就会死,他就想,既然儿子要死了,杜文浩为什么还要切下他儿子的脾脏?并在上面割上几刀?这是让他不能接受的。那儿子现在到底还能不能活下去?   此刻想到了这个关键问题,他回过头来,瞧了一眼大堂外,只见许四海正狼狈地挣扎着爬起来,衣冠不整好不狼狈,刘老汉张皇问道:“许大夫,你不是说人没了脾脏就会死吗?就算是他没作假,就算是我儿子按命该死,他也不能切了我儿的脾脏啊……”   庄知县惊堂木一怕,喝道:“好个老头,未经本县许可胡乱说话,且念你一把胡子份上绕你这一次,若要再犯,定责不饶!”   “是是!草民不敢了。”   庄知县对这个问题也敢兴趣,望向杜文浩:“人切了脾脏,必然死亡吗?”   杜文浩拱手道:“脾脏的确是助胃气消磨水谷之用,人无脾脏,胃中水谷的确消磨不畅,却也不会就此死去,只不过会经常生病而已,但是,刘捕快当时脾脏已经破碎,流血不止,如果不摘除,昨日便已经死亡,经常生病但能活下来,与当场即死,孰轻孰重,请大人明察!”   庄知县捋捋胡须:“嗯……,有道理,好死不如赖活着,若刘捕快当时真是命在顷刻,你就算切他脾脏,如果用意乃是救命,就算失败也不算庸医杀人。只不过——刘捕快当时是否的确命在顷刻,你们双方说法不一啊,现如今,原告有人证证明当时刘捕快乃是轻伤,说你轻伤重治,你又作何解释?”   杜文浩脑袋嗡的一声,心想又回到这最关键的问题上来了,把心一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拱手道:“刘捕快伤势危殆,命在顷刻,当时神医钱不收曾经亲自诊察确认的,还有城里不少大夫也诊察过,大人可传唤钱不收以及其他大夫到堂查问。钱神医的夫人先前所言,纯属假话……”   钱不收的老婆赵氏一直跪在旁边,听了这话抬起身来,尖着嗓子道:“你才说的假话!你这挨千刀的庸医,你放什么屁啊?我家老爷什么时候给刘捕快诊察过?你这死不要脸的臭汉!我们老爷昨天根本就没见过刘捕快的面……”   这次没等庄知县发火,大堂外已经传来一声怒喝:“贱人!谁叫你在此血口喷人?!”   随即脚步声响,大踏步走进一人,正是怒火熊熊的神医钱不收。 第73章 柳暗花明   原来林青黛在堂外听出争议的焦点是刘捕快当时的伤势究竟是否已经沉重到不治,许四海找到了人证,尽管当时不少捕快在场,这些人就算出堂作证,也只能是人证对人证,因为双方都有人证,结果最多是个平手,必须要找一个有说服力的证据,而这个证据最有力的,就是神医钱不收的证言!   关键的问题是,钱不收肯不肯帮杜文浩?   在林青黛的记忆中,从认识杜文浩开始,他就跟神医钱不收两人顶牛斗医,而神医几次落败,还因为斗医打赌输给了杜文浩,被迫拜他为师。这对一个被人誉为神医的老大夫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如果钱不收对此记恨在心,只怕也没几个人说他不应该。就算钱不收不记恨,不找杜文浩的麻烦,也恐怕不会愿意主动帮助杜文浩作证。   不过,林青黛有一种感觉,从开始钱不收对杜文浩的轻视,到后来开始重视杜文浩的见解,到昨晚两人一起商量如何救治刘捕快,双方的矛盾有逐渐缓和的迹象。而且,钱不收尽管孤傲,但为人正直,待人和善,或许会愿意帮这个忙。   所以,林青黛悄悄告诉了庞雨琴,让她去找钱不收,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求他到堂帮忙作证。济世堂距离衙门不太远,庞雨琴一路飞奔来到济世堂找到钱不收,下跪恳求,把钱不收的夫人上堂指正杜文浩的事情说了,求他救救杜文浩。   钱不收听罢脸色铁青,带着两个徒弟跟着庞雨琴急匆匆来到了衙门。正好赶上他老婆赵氏在堂上谩骂杜文浩,作证证明他昨天没有诊察过刘捕快的伤。钱不收勃然大怒,高声喝骂,抢步上了大堂。   钱不收的老婆赵氏一直在嘚啵嘚啵说得起劲,没听清刚才钱不收那句怒骂,她原先只知道钱不收与杜文浩一直有矛盾,而且在家中也多次听丈夫忿忿不平地提到过。所以她才到处乱说杜文浩和五味堂的坏话,才帮着许四海到大堂状告杜文浩。   虽然没听清,但声音听到了是丈夫的,赵氏转身一瞧,果真是丈夫来了,还以为是来帮忙作证的。喜笑颜开道:“老爷,您来得正好。这挨千刀的庸医杜文浩……”   啪!   钱不收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赵氏的脸上,打得她啊的一声侧扑在地上,爬起来没等说话,迎面又是一记窝心脚过来,将她踢到。   钱不收怒喝:“你这婆娘,谁叫你上堂来指证的?为夫昨日明明替刘捕快诊察过,那么多捕快在场都看见了,你偏偏说为夫没有诊察,你竟然敢在大堂上红口白牙说瞎话,欺骗知县大人,陷为夫于不义,你这不守妇道的泼妇!为夫……,老子立马休了你!拿笔来!”   钱不收气得昏了头,也不拽文了,直接自称“老子”,不顾这是大堂,怒气冲冲走向那负责记录的书吏,就要夺笔写休书。那书吏吓得赶紧拿着毛笔站起身退得远远的。   “老爷……!”赵氏嘴角流血,哭着扑过去抱住钱不收的脚,“老爷,贱妾错了!求老爷不要啊!”   庄知县急忙起身道:“神医请息怒!——这是大堂!”   钱不收被赵氏抱着脚,书吏又不肯给笔,知县大人这一说,他头脑才稍稍冷静,想踢开赵氏向知县致歉,却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赵氏紧紧抱着脚不撒手,钱不收只好任由她,对庄知县拱手道:“对不起,大人,老朽失态了。老朽是上堂来作证的,未招自来,还请恕罪!”   庄知县年老多病,经常找钱不收瞧病,当然不会跟钱不收计较这一点,他这把老骨头还指望今后钱不收继续帮忙调理呢,微笑摆手说:“不妨,本县正要差人传你到堂问话,你就来了,真是巧了。”随即扭头对一旁皂隶瞪眼喝道:“还不快给神医抬把椅子来!啥看着干什么?”   两个皂隶急忙跑到后堂,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一旁。   钱不收却没有坐,对庄知县拱手道:“大人有话请问,老朽定当据实禀告。”   “嗯,神医昨日是否替刘捕快诊察过伤势?”   钱不收朗声道:“没错!老朽替刘捕快诊察过!昨日老朽带着两个劣徒在五味堂与杜大夫……,也就是我师父杜文浩杜先生,在堂上谈论医案,刘捕快被龙捕头等人抬到五味堂找老朽疗伤,老朽亲自诊察,发现刘捕快已伤及内脏,老朽当时说了,此属伤重不治,让他们抬回去准备后事。想不到我师父天纵神技,竟然擅长上古神医华佗的剖腹疗伤术,开刀剖腹,摘除了刘捕快体内受损脏器,使刘捕快转危为安,今日上午时,已经神智清醒并可以说话了!”   嗡……   堂外顿时如炸了营一般,乱哄哄都在议论,想不到与杜文浩有矛盾的神医钱不收,不仅出面替杜文浩作证,证明杜文浩所说完全属实,证实刘捕快当时的确伤重不治,竟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衙门大堂上,还尊称杜文浩为师父!尽管早就听说钱不收迫于打赌输了,拜了五味堂年轻的坐堂大夫杜文浩为师,现在才得到本主的亲口证实,这本身就足够令人震惊的,现在,钱不收又当堂证明,杜文浩竟然真的擅长上古神医华佗的剖腹疗伤术,而且伤者已经清醒能说话了!更让人震惊。神医钱不收说的话,那自然是真的,众人议论纷纷,瞧向杜文浩的目光差不多都变成了同情和敬畏,而望向月台上狼狈不堪的许四海,则冷眼讥笑,甚至悄悄吐唾沫。   “果真如此么?”庄知县十分的惊讶,侧过脸捋着胡须上下好生打量了一下杜文浩,问大堂外站着的许四海道:“原告,你还有何话说?”   许四海脑袋嗡嗡直响,他怎么也想不到神医钱不收会突然出现,而且当堂作证替杜文浩说话,与自己原先预料完全相反,计划全盘落空,瞧着台下望过来都是鄙夷的目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到庄知县问话,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继续强词夺理,冷笑道:“刘捕快脾脏都割了还能活?切!简直笑话!——你钱不收虽然号称神医,也有走眼的时候!”   哗……!   这下惹了众怒,本来台下围观者都已经很鄙视他颠倒黑白诬告良医,现在听他居然当堂怀疑神医的医术,这些人对神医的感觉那简直就是顶礼膜拜信徒对圣主的虔诚,哪容得人当众羞辱,顿时鼓噪起来,不少人破口大骂:   “你算什么玩意!敢如此轻辱神医!”   “他这是狗急跳墙!”   “还仁义堂哩?我瞧改叫‘人屁堂’最好,满嘴乱放屁!”   “哈哈哈”   ……   钱不收捋着胡须斜了许四海一眼,淡淡笑道:“既然许大夫不信老朽医术,那就请知县大人差人去把刘捕快抬到大堂来,让许大夫自己当堂诊察,看看刘捕快是否是将死之人好了!”   这变故太突然,让本来准备和稀泥的庄知县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望向侯师爷。   侯师爷上前两步,凑到庄知县耳边,折扇一张,挡住二人大半个脸,低声道:“既然刘捕快已经清醒能说话,派人去抬刘捕快小心抬来,当堂诊察。如果水落石出,就据实下判,适当兼顾主簿脸面即可!”   “嗯……,好!”庄知县扔出令牌,“来人,去五味堂将刘捕快好生抬来大堂,当堂诊察清楚!”   几个皂隶领了令牌去了。堂外的林青黛见状,叫雪霏儿跟着去,并交代了她一些话。 第74章 胸襟   许四海也发现刚才自己说话太冒失,犯了众怒,想找补回来,神情尴尬地拱手对钱不收道:“钱大夫,你是神医,四里八乡谁不知道,这杜文浩设圈套钓你上钩,逼你拜师,庞大人的妾室分明是你给治好的,他非要说……”   “许大夫错了,杜大夫没有设圈套逼老朽拜师,那是老朽自己太过狂妄了作茧自缚。至于庞县尉的妾室患了绝症,老朽无能,无法治愈,的确是他独自一人凭真本事治好的。对此,老朽深感拜服!”   堂下众人又嗡嗡议论,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就算神医也不能包治百病,这一点大家都能理解,但敢于当着众人的面自认医术不足的,只怕一百个大夫里也没有一,更不要说是已经誉为神医的人了,众人因此对钱不收反倒更增加了信任和崇敬。   许四海也想不到钱不收身为神医,竟然还有如此容人的胸襟,张皇道:“神医,你是长辈!胡子一大把的人,他目无尊长,不把你堂堂神医放在眼里,到处跟人说你是他徒弟,你的本事都是他教的……”   钱不收淡淡一笑:“许大夫,你不用说这些,老朽既然已经拜他为师,师父怎么说徒弟都没问题。”   许四海一愣,勉强笑了笑:“钱神医好大的气度!你可以不在乎你个人的声誉,但总得在乎你们济世堂的发展吧?他们五味堂靠吹牛说大话草菅人命招揽生意,十分令人不齿,神医要是坐视不理,任其发展,将来你们济世堂日子也不一定好过的吧?”   他这话再明白不过,意思是真要让杜文浩施展剖腹疗伤术发展了五味堂,大家药铺生意都会受损,言下之意,让钱不收和他一起整垮杜文浩和五味堂。钱不收如何听不出来,冷冷一笑,背着双手道:“我济世堂有今天,不是靠打压别的药铺发展起来的,也不需要靠这些手段!行了,许大夫,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钱不收当众讥讽他玩阴谋,这让许四海脸有些挂不住,只不过,钱不收在城里威信太高,连县太老爷都给他三分面子,而且自己也不占理,正要较真辩起来,只怕自己先难堪,便装着没听见。   这时,赵氏还一直抱着钱不收的腿趴在地上低声哭泣,畏畏缩缩抬头叫了声:“老爷……!”   钱不收一听她说话,又想起这茬了。用力摔了几下,这才甩开,指着她和席氏二人厉声道:“你们这两个泼妇!杜先生是老朽的师父,那也就是你们的师父、师祖!你们在跑到大堂上作证指控尊长,这是大逆不道!要被天打雷劈的!你说!老朽若不休了你,将来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转头对堂外阎妙手吼道:“混账,你还站在那做什么?还想留着你这婆娘继续留着丢人显眼么?——拿笔来!”追着那书吏又要夺笔写休书。   赵氏慌了,哭着爬着去抱钱不收的腿。   阎妙手站在堂外,听了师父这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撩衣袍上了月台,但他不敢想师父那样冲进大堂,只能站在月台上,指着堂里媳妇席氏道:“你这贱人,敢出堂指证你祖师爷,目无尊长,老子留你不得,这就一纸休书休了你!”   席氏吓得脸都白了,好在她年轻,脑袋转得算快,知道这是丈夫师父下的命令,丈夫也没办法,所以求他也没用,而求师父恐怕也没什么效果,解铃还须系铃人,跪爬几步,跪在杜文浩面前磕头如捣蒜一般咚咚有声:“祖师爷!徒孙媳妇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要是夫君休了我,我……我可怎么活啊……,求师祖救命啊!求祖师爷救命!”   杜文浩想躲开她的跪拜,不料席氏跪倒时死死抓着他的衣袍前襟的,躲不开,抬头看见赵氏哭天抢地跪爬着追钱不收求饶,心想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便叫道:“钱神医!既然她们已经知错,这事就此罢了吧。总的给她们一次机会吧。”   钱不收这才站住,拱手道:“是,老朽谨遵师父之命。”指着两个哭得满脸鼻涕额头鲜血淋漓的妇人道:“这次你们师父、师祖替你们说情,暂且绕过你们,若再敢对你们师父师祖有半句不敬之言,让我听了,任你们磕破头,也定休不饶!——还不快谢过你们师父师祖!”   两个妇人又悲又喜,哭哭啼啼给杜文浩磕头谢罪,这才退到一边等着。   钱不收又走到刘老汉和吴氏面前,啐了一口:“我师父,也就是杜大夫,好心救你儿子性命,你们不仅不感恩戴德,反倒恩将仇报,竟然到大堂来状告恩人,你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刘老汉直起腰说,瞧了许四海一眼,哆嗦着道:“神医,我……,我儿子真的还活着?许大夫说,一个人没了脾脏,就……死定了……”   “哼!上古神医华佗,剖腹疗伤时,‘破腹就视,脾果半腐坏,以刀断之,刮去恶肉,以膏傅疮,饮之以药,百日平复。’听懂了没?华佗神医都切割过脾脏,人一百日后就恢复如初了,怎么就不能活了?再说了,今日上午,老朽离开五味堂时,亲自替你儿子诊脉,当时脉象尽管还阴不敛阳,虚阳浮越,属危重症象,但已无性命之忧,如何会活不下去?”   刘老汉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呆住了。   上古神医华佗都切过人的脾脏,人照样活着,刚才神医又证明他亲自给自己儿子诊了脉,说儿子已经脱离危险,说明儿子这条性命真的是杜文浩救活过来了。自己不知感恩,却跑到大堂状告恩人,简直禽兽不如啊。这种羞愧让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刘老汉感到心口一阵揪痛,嘴里却依旧喃喃道:“错了!全错了!老天啊,我都干了什么事啊……!”捂住心口,天旋地转,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   “公公!”吴氏扑过去,将刘老汉搀扶起来,只见刘老汉一只手紧紧揪着心口的衣服,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脸色煞白,气息全无。   堂上顿时大乱,但现在升着堂,谁也不敢乱动,庄知县慌忙站起来摆手道:“退堂,暂且退堂!都过来赶紧救人呐!”   皂隶们这才急忙围拢上去,堂外旁观的也都蜂拥着进了大堂瞧热闹。庞雨琴跑到杜文浩身边,想跟他说话又不好意思,只是默默地又悲又喜瞧着他。   吴氏两腮被打得肿起老高,说话含糊不清,跪着对钱不收道:“神医,救救我公公……!求您了!”   钱不收冷哼一声,背着手说了句:“这等恩将仇报之人,死有余辜!老朽是不会救的!”   吴氏抱着刘老汉,悲声向许四海求救:“许大夫,快来救救我公公啊!”   许四海蹲下身,探了探刘老汉鼻息,又摸了摸脉,苦着脸道:“气也没了,脉也没了,人都死了,还救什么!”   啊?天啦——!   吴氏抚尸嚎啕大哭起来。   杜文浩分开围观皂隶,皱眉道:“让我看看!”抓过脉搏摸了摸,脉息全无,伸手一探鼻端,感觉不到丝毫进出的气息,俯下身,将耳朵贴在刘老汉胸前,也听不到任何心跳的声音。   杜文浩神情一黯,慢慢直起身,想了想,忽然一手抓住吴老汉的食指,回头对林青黛道:“给我簪子!”   林青黛答应了,正要从从云鬓上取簪子,庞雨琴已经抢先拔下自己的银簪递给他了。杜文浩对她微微一笑,接过银簪,抵在张老汉的食指指尖,用劲刺入,随即拔出。   一颗暗红色的血珠,从伤口冒了出来,顺着食指,慢慢淌下,吧嗒一声,掉在了大堂的青石板地上,砸成了一朵血红的小花。 第75章 以德报怨   杜文浩发现刘老汉竖起的指尖还有血珠,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这表明刘老汉的血液循环还没有停止!   他立即放下银簪,用左手掌缘下切刘老汗额头,同时右手两指托住他的下巴往后充分后仰,打开气道。俯身在鼻口处又听了听,还是没有任何呼吸。并两指切诊咽喉旁的颈动脉,感觉不到搏动。   他脱下刘老汉的两只鞋侧立起来垫在他的颈后,保持脖子后仰气流通常,然后拣起银攒,盯着刘老汉眉宇,出手如风,连续攒刺刘老汉的双手手指指尖十宣穴,十个手指头都滚出了血珠。堪堪刺完,杜文浩突然发现刘老汉的眉毛动了一下,非常的轻微,若不是他一直凝神注视刘老汉眉毛的反应,也根本察觉不到。   刘老汉还有痛感!没有真正死亡!杜文浩一颗心因为惊喜猛跳起来。   这时,刘老汉的几个孙子孙女都从堂外进来,围在母亲吴氏身边,跪在地上哭泣着。看得众人都有些心酸。杜文浩对刘老汉的几个孙子道:“想不想救你们爷爷的命?”   几个孩子含着泪频频点头,最大的一个有十三四岁了,已经懂事了,知道事情原委,磕头道:“大夫,我爷爷已经知错了,求您看在我爹的份上,救救我爷爷吧。”咚咚咚磕头。   “好!你别磕头了,要救你爷爷,你就照我说的做!”杜文浩一边示范一边说,“等会你跪在我这里,用一只手托住你爷爷的下巴,另一只手捏住他鼻子,然后用嘴往里吹气,听我的口令,我按压你爷爷胸部五下,你就往里吹一下,注意嘴要包实,别让气从嘴角漏出来。明白了吗?”   那孩子点点头,一抹眼泪,按照杜文浩的示范跪在一旁。   杜文浩并两指沿刘老汉胸部内弓下缘向上找到剑突处停住,用另一掌掌根与二指并列,找到心脏部位,五指指尖翘起展开,然后撤回剑突二指,成掌,叠压在前一掌上,与前掌五指交叉向下扣住前掌,跪立起身,双肩在刘老汉胸骨正上方,肘关节内收,用体重和肩背的力量垂直向下,按照比正常人心跳速度略快的频率按压。每按五次,就让刘老汉的孙子吹气一次。   围观的众人从没见过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压急救法,都很新鲜,低声议论着,不过,杜文浩连神医华佗的剖腹疗伤术都会,再奇怪的招式使出来,也不会让人更加惊讶了。都以为这又是杜文浩擅长的什么别的救人神技,眼见他凝神专注抢救,也不敢多说,都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刘老汉还是没动静。杜文浩没有泄气,继续有节奏按压。   许四海手指杜文浩,一脸讥笑,对四周围观人们道:“你们瞧,这就是庸医!明明刘老汉已经死了,脉没了,气也没了,死人一个,他还拿人家尸体瞎折腾……!”   “你闭嘴!”吴氏猛抬头,象一头发怒的母狮,跪爬起来,猛地一下将许四海推到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吴氏嘶声哭骂:“都怪你!你胡说八道骗了我们,要我们和你一起状告恩人!我公公才羞愧而死,我公公就是你害死的!我……,我跟你拼了!”   吴氏扑过去对这许四海又抓又扯又吐唾沫,众人冷眼看着也不劝解,甚至还把济世堂的伙计堵着不让进来解救。   等这些伙计把许四海从发疯一般的吴氏手里救下来的时候,许四海脸也被抓烂了,头发也被扯散了,狼狈不堪,还自持文雅,一边抹着脸上的血一边自嘲:“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雪霏儿厉声道:“行了!别打扰杜先生!没看人家在救人吗?”   “救人?死人都能救活,我许四海……,嗯,这个……”   雪霏儿哼了一声:“怎么?你也想打赌?输了拜师?”   “切!人都死了……”许四海刚说到这里,突然看见吴氏怨毒的目光,知道病患家属哪怕还有一份希望,都不会放弃,自己这样说,只能招来怨恨,急忙住口不语,退到一旁。   刚才的事杜文浩连眼皮都没撩一下,一心专注急救,不时察看刘老汉体征。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杜文浩按着刘老汉的颈动脉,忽然惊喜地叫了声:“好了!有脉搏了!”   哗——   众人一阵骚动。   “不可能!”许四海哼了一声,上前要去把脉。   “滚开!”吴氏扑过来又要抓他的脸,吓得许四海急忙躲到了他仁义堂店伙计后面。   杜文浩拿过庞雨琴的银簪,攒刺刘老汉的人中穴。片刻,刘老汉一声短促的呻吟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真的活过来了!”   “死人复活?太神了!”   ……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欢呼,倒不是救活了刘老汉欢呼,而是为亲眼见证了杜文浩施展他们从没见过的神技,救活了一个已经被仁义堂大夫宣布为死人的人!   吴氏惊喜交加,哭着跪倒抱住刘老汉的头:“公公!你活了?!是杜大夫救了您!”   “啊——?”刘老汉一手抓住心口,慢慢将头转过来,瞧了杜文浩一眼:“杜……,杜恩公……,老汉……,老汉对不起你啊……”   杜文浩笑了笑:“老人家,你是被那许四海欺骗了,告我不是你本意。再说刚才我也故意编谎……,呵呵,反正扯平了。你好好休息,别太激动了,——对了,你心脏有病,而且已经非常严重,抽空来我五味堂,我给你好好瞧瞧。”   “多谢……,多谢恩公……,咳咳咳……!”刘老汉老泪纵横,哽咽着说,一时气急呛着了,连连咳嗽起来。吴氏忙着替刘老汉舒胸,让几个孩子给杜文浩磕头感谢。   许四海眼睛都瞪大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自诊断为已经死亡的人,竟然被杜文浩这年轻人给救活了,难道这五味堂的年轻坐堂大夫,原来是隐藏江湖身负绝技的一位神医么?   庄知县捋着胡须也不停上下打量杜文浩,赞道:“杜大夫,你宅心仁厚,以德报怨,让人叹服啊!”   杜文浩忙谦逊了几句。   钱不收却叹了口气,道:“师父,好人也得分对谁!象师父您这样,那是妇人之仁!”   杜文浩笑了:“不管是什么仁,医乃仁术,医者就是要救人,就算是你的敌人,只要他已经放下武器,甘愿投降,也该给他救治。更何况刘老汉还不能算敌人,他只不过是被小人所骗,误会了我,现在误会解除了,他也知道错了,当然该给他医治。所谓医者父母心,这也是神医你当初说的吧?呵呵”   钱不收无奈地摇摇头,紧绷的脸也禁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围观者都用崇敬的目光瞧着杜文浩,也不知是谁先鼓掌,立即,掌声响成了一片,有人高声叫道:“杜大夫,以德报怨,好样的!”不少人跟着叫好起来。心里都开始盘算着等这事结束了去五味堂找杜大夫瞧病去。   杜文浩忙向众人躬身作揖致谢。望着那一张张热切的笑脸,他感到了这些百姓的淳朴,也感到了融入古代社会的温暖。   这时,派去抬刘捕快的几个皂隶,将刘捕快连同他躺的那张木床一起小心翼翼地抬回到了大堂里。 第76章 诬告反坐   路上,雪霏儿已经把这件事前后经过跟刘捕快说了,刘捕快本来重伤初愈,十分孱弱,听了雪霏儿说他老婆和老爹竟然到大堂告了救命恩人杜文浩,气得他全身发抖,差点又昏死过去,一叠声催促皂隶们抬着走快一点,恨不得插翅飞到衙门阻止这件事。   终于来到大堂上,很多人都认出了刘捕快,都知道他家已经为他摆灵堂准备丧事,居然又活过来了,这下是看见了真人,以前种种猜测都烟消云散了,人群中又爆发一阵热烈的掌声。   皂隶们把他抬到大堂上,刘老汉刚刚苏醒,正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喘着粗气。吴氏则匍匐在地,低低的声音饮泣着。听到响动,转头发现是夫君被抬来了,又悲又喜又是惭愧,哆哆嗦嗦爬到床边,唤了声:“夫君……”   啪!刘捕快抬手给了她一耳光,叫道:“拿……,拿纸笔给我……,我要……,我要休了这恩将仇报的……恶妇!”   人群顿时响起一阵哄闹和掌声:   “对!休了她!”   “不,把她卖到窑子去!”   “放屁,这种窑姐你也要?”   “要!要来啐她啊!”   “哈哈哈……”   吴氏羞愧不已,踉跄着站起身,望了一眼丈夫,一扭头,朝着大堂边的立柱石墩一头撞去!   林青黛正好站在先前端给钱不收的那把椅子旁边,想不到这吴氏性格如此刚烈,说死就死,阻止不及,飞起一脚踹在椅子上,哗的一声,椅子快速滑出,斜刺里将吴氏撞了一下,吴氏这一头便也撞偏了,错过脑门,鬓角划过石墩边,擦出一道血口。   吴氏扑到在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惊险一幕,把众人都吓了一跳,暗自庆幸林青黛出手及时,救了这妇人一命。庞雨琴急忙跑过去抱住她:“嫂子,你别这样!有事好商量的!”   杜文浩走到床边,对刘捕快道:“刘大哥,嫂子也不是故意的,他和你父亲都是被许四海这家伙欺骗了,嫂子还是很心疼你的,为了你没少求人。看在你们孩子份上,就不要休妻了吧。”   刘捕快和吴氏一直很恩爱,刚才也是一时气急了,眼见妻子要寻死,一颗心也就软了。悲声道:“杜大夫……,我们……,我们对不住你!既然恩公你这么说了……,我听你的就是……,”转头对趴在地上哭泣的吴氏费力地喝道,“贱人,你……还不过来给……恩公磕头……赔罪!”   吴氏哭泣着爬了过来,要给杜文浩磕头,杜文浩忙说不用了。让庞雨琴帮着察看了她额头上的伤口,只是表皮擦伤,也没伤到骨头。   这期间,侯师爷和那负责记录的书吏嘀咕了一会,那书吏连连点头,侯师爷又和庄知县嘀咕了一会,庄知县也点点头,道:“刘捕快已经传到,重新升堂问案!”   那书吏高声道:“闲人退出!升——堂——喽——”   围观的百姓退潮一般又都退到大堂外月台下面去了。皂隶们重新敲打水火棍大叫威武,庄知县稳稳当当在暖阁上条桌后一坐,惊堂木拍响,重新升堂,先问了刘捕快事情经过,尤其是当时的伤势。刘捕快重伤初愈,不耐劳累,断断续续简要说了。   庄知县又让神医钱不收和许四海分别替刘捕快诊脉,看看他究竟还能不能活下去。   神医钱不收捋着胡须先诊脉,片刻,朗声道:“刘捕快脉象虽尚属危症,但已经比上午老朽诊察是要好一些了,可见伤势正在稳步恢复。”   许四海低着头进来,替刘捕快诊脉之后,面对神医钱不收,他当然不敢乱说,红着脸低声道:“是……,刘捕快从脉象来看,的确……已无性命之忧!”   这话虽然说的声音比较小,但堂外围观的人都已经听清了,顿时一阵欢呼,掌声雷动。刘老汉和吴氏更是欢喜得眼泪流淌不停。   庄知县等堂外欢呼声停下来之后,这才惊堂木一拍:“本案已经水落石出,两造听判!”   杜文浩和许四海都躬身听着。   庄知县却先对赵氏和席氏道:“你二人公堂上公然诬陷他人,造谣生事,尽管诬陷尚未得逞,但此风不可长,本县罚你二人掌嘴八十!”   二妇人吓得一哆嗦,差点瘫在地上。不料庄知县说话大喘气,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但念你二人夫君都是名医,为百姓疗伤看病,看在他们面子上,这笔账暂且记着,若再听到你们在下面诽谤杜先生,可得新帐旧账一起算!退下吧!”   两人急忙赌咒发誓再也不敢了,磕头谢过之后,在围观众人的哄笑声中,低着头灰溜溜退下堂钻出人群去了。   庄知县望向一旁跪着打哆嗦的甲兵蔡头:“你呢,为何编造谎言欺瞒本县?”   蔡头连连磕头:“小的该死,是许大夫给了小的十两银子,要小的这么说的。求大老爷恕罪!”   “贪财弃义,诬陷他人,此罪怎可饶恕?!来人,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枷锁示众一个月!”   几个皂隶齐声答应,上前将蔡头拖到大堂月台上按倒,霹雳巴拉一顿狠揍,直打得他皮开肉绽,哭爹叫娘。打完之后,将五十斤重的木枷锁在他脖子上,牵到衙门外旗杆下示众一个月。   庄知县望向刘老汉和吴氏:“你二人还继续状告恩人吗?”   刘老汉已经在孙子的搀扶下跪在了地上,当下和吴氏磕头道:“不不!不告了!先前是误听许四海之言,诬告了恩人,草民错了,草民撤诉不告了,并甘受大人责罚。”   庄知县点点头:“嗯,念你二人诬告原非本意,刘老汉你又有病在身,吴氏刚才也知错以死明志,先前已经受了三十掌嘴,足以教训。免了你们处罚,这就下去吧!”   刘老汉和吴氏急忙磕头谢过,在孙子搀扶下,退到了堂外。   庄知县目光冷峻望向许四海:“原告,你的人证已经全部翻供,物证也被证明是错的,另外两个原告也撤诉了,你呢?”   许四海陪笑道:“学生撤诉!也不告了,学生当时没细察,误以为那脾脏上的裂口是刀割的,又听信了一些传言,这才误会了杜先生,实在不该。”转身对杜文浩深深一礼:“杜先生,鄙人这里向您赔罪了!……,呵呵”   啪!   庄知县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原诉可撤,但你诬告之罪,又待如何?”   许四海额头冷汗淋漓,哆嗦着道:“学生……,学生愿意赔偿被告损失!以弥补学生的过错。”   庄知县本意和稀泥,闻言点头,和颜悦色对杜文浩道:“杜先生,原告已经认错,愿意赔偿了解此案,你的意思是……?”   杜文浩背着双手,冷声道:“大人,我听人说‘诬告反坐’,不单单是赔钱了事吧?如果诬告者都能赔钱了事,有钱人岂不是能随意诬告他人而不用担心受到任何处罚吗?”   “这个……”庄知县捋着胡须笑得有点尴尬。   杜文浩斜了一眼许四海,悍然道:“他既然诬告我庸医故杀人罪,诬告反坐,那就该按这个罪名对他进行处罚,这才公平!我虽然不懂刑律,但对于故意杀人的罪犯,好像应该枪……,应该砍头或者吊死的,对吧?”   诬告反坐,就是用诬告的罪名来对诬告者进行处罚。许四海诬告杜文浩的是庸医故杀人罪,按照大宋刑律《宋刑统》的规定:“诸医故不如本方,杀伤人者,以故杀伤为论”,也就是说,医者如果故意不按医疗规定操作,致人死伤的,按照故意杀人或者故意伤害论处,按《宋刑统》,该罪最高可以判处死刑。   诬告反坐历朝历代都有规定,一般老百姓都知道,许四海当然也知道,所以一听这话,许四海吓得身子一软,脑袋嗡嗡作响,差点瘫在地上。 第77章 刀笔吏   庄知县和侯师爷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微微一笑,杜文浩的意见早在侯师爷意料之中,刚才中途退堂救人,重新升堂之前,侯师爷已经做了安排,并给了庄知县点拨,庄知县已经知道该如何处理。   庄知县轻咳一声,道:“杜先生所言没错,的确是该诬告反坐。只是,许大夫状告你的,是庸医误杀人罪,而不是庸医故杀人罪,一字之差,谬之千里了,呵呵。”   庸医误杀人罪,按照《宋刑统》的规定,最高量刑只是“徒两年半”,跟庸医故杀人罪的死刑可谓相差万里。   杜文浩眉头一皱:“不对吧,我明明听到他说的是庸医故杀人罪的。”   庄知县摇摇头:“杜先生,你果真听错了,要是不信,你可以查看升堂笔录的,——书吏,把笔录给杜先生看看。”   书吏答应了,忙将拿着笔录过来,双手送给杜文浩。   杜文浩接过一看,在状告案由一栏里,的确写的是“庸医误杀人罪。”只不过,墨迹似乎还没干,显然是重新抄写的。心中顿时明白,侯师爷在后面搞鬼了,让那书吏替换了首页。又翻看后面的记录内容,发现后面许四海说的一些指控杜文浩故杀人罪的关键情节都记录得轻描淡写,心中很是奇怪,而且墨迹已干,显然是当时的真实记录。他脑袋一转,立即明白了,这肯定是侯师爷事先作了交代,让书吏记录时做了处理,将来杜文浩败诉,好大事化小,保他杜文浩。   杜文浩看清楚之后,心想,既然人家煞费苦心这么帮自己,现在和稀泥也是情非得已,毕竟这许四海的姐夫是衙门的主簿,所谓官官相护,走到哪都是一样,只能就给他们这个面子,不深究了。再说了,就算定了许四海诬告的是庸医故杀人罪,也砍不了他的头甚至重判不了,毕竟他诬告过程中便被揭穿,没有造成严重危害后果。   眼看杜文浩盯着那记录稿纸,脸上阴晴不定,庄知县也有些发怵,心想,这年轻的大夫擅长神医华佗的剖腹疗伤神技,连钱不收这神医对他都推崇有加,医术肯定了不得,自己这老胳膊老腿的毛病不少,钱神医有时候看病也不怎么灵,将来恐怕少不了要请这年轻大夫看病,不能得罪了,但怕他深究下去不好办,这件事能糊里糊涂过去最好。   想到这里,庄知县轻咳一声,对许四海道:“许大夫,你当初状告杜先生的是庸医误杀认罪,没错吧?”   听庄知县这么一说,许四海惊喜交加,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他脑袋反应还算快,急忙连连点头:“对对!学生状告的,的确是庸医误杀人罪,其实是一场误会,学生知错了。”   “好!许四海诬告之罪源于误会,且当堂及时认错,未造成恶果,本县从轻发落,杖责三十,赔偿苦主损失——至于陪多少钱,原告你看着办!”   许四海不知该笑该哭,虽然免了牢狱之苦,却躲不过一顿板子,但这已经是人家暗中帮着自己了,只得苦着脸对庄知县深深一礼:“多谢大人恩典!”   庄知县道:“许大夫,先交赔偿金吧!”   许四海伸手入怀里,将钱袋掏了出来,走到杜文浩面前,躬身道:“杜先生,这官司纯属误会,实在对不住,都是在下的错,让你受委屈了。这是在下一点心意,敬请笑纳。”   杜文浩本想接过钱袋扔他脸上的,可转念又一想,凭什么扔掉?这是他赔偿损失的钱,照收不误!   杜文浩一把抓过钱袋,在手心里垫了垫,里面是碎银子,估计有个几十两。冷声问:“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个明白,不管你状告我什么罪名,都说我是庸医,现在我想请问许大夫,杜某到底是良医还是庸医?”   “良医!呵呵,杜先生能施展神医华佗的绝技剖腹疗伤术,连钱神医这样孤傲的人也甘愿下拜为徒,杜先生堪称神医中的神医!”   杜文浩听得出他话语里有挑拨钱不收的意思,想留下这伏笔,离间自己与钱不收刚刚建立起来的友谊。禁不住瞧了钱不收一眼。   钱不收当然也听出来了,正色道:“没错,杜先生擅长华佗神技,单凭这一点,足以做老朽的师父,老朽重新拜师,真心纳入师父门下!”   钱不收撩衣袍跪倒在地,咚咚咚给杜文浩磕了三个响头。阎妙手和憨头在堂外见了,也跟着跪倒给杜文浩磕头。   杜文浩急忙上前将钱不收搀扶了起来。   堂外又是一阵骚动,很多人只听说钱不收打赌输了,拜了一个游方郎中为师,都不太相信,此刻见钱不收竟然在大堂上当众磕头再次拜师,惊诧不已,一片啧啧称奇声。   庄知县惊堂木一拍,喝了声:“来人将许四海杖责三十!”   几个皂隶上来将许四海拉到月台上,在一根独条长凳上按到,扯下裤子,抡起板子噼里啪啦一顿狠揍,这些皂隶与捕快都是同衙兄弟,眼见这许四海竟然诬告救了捕快性命的恩人,都对他恼恨有加,有点公报私仇的意思,这三十杖打下来,比五十杖都厉害,直打得许四海屁股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哭爹叫娘,死去活来,估计三个月都下不了床。   三十杖打完,许四海已经昏死了过去,家人急忙上来给敷上金疮药,用门板抬着匆匆走了。   “退堂!”庄知县惊堂木一拍,袖袍一拂,背着手踱着方步进后堂走了。   在众人的赞叹声中,杜文浩、钱不收等人和捕快们抬着刘捕快出了大堂。   路过人群中时,杜文浩感觉到了有一双灼热的目光一直望着自己,扭脸过去,发现那灼热的目光,来自几个年轻女子之中,这几个女子穿红戴翠,莺莺燕燕的,似乎不是良家闺秀。其中一个石榴裙的女子格外的抢眼,烟波火辣辣的又充满了柔媚,可惜没等他看清相貌,便被簇拥着呼啦出了衙门。   重新回到五味堂,将刘捕快安置在后面简易手术室里,刘老汉和吴氏负责照料。杜文浩见刘捕快精神不错,手脚都能活动了,便叮嘱刘老汉和吴氏,晚些时候可以搀扶他下床站立,慢慢行走,防止肠粘连。   刘老汉又跪倒磕头,求杜文浩帮他看看病。杜文浩便又重新给刘老汉把脉,确诊他方才急死的原因是“真心痛”,也就是西医的急性心肌梗死。下了方让他找方抓药,并叮嘱了平时注意事项。   安置好刘捕快他们之后,众人这才来到大堂说话。   杜文浩对神医钱不收深深一礼:“多谢神医仗义相救,要不是神医出面作证,这件事只怕没这么轻松解决。”   钱不收急忙躬身还礼:“师父,这是劣徒应该做的,以后请直呼老朽名讳即可,‘神医’二字再不敢当,以后师父再要如此称呼老朽,老朽无地自容矣!”   杜文浩谦逊几句,钱不收执意不肯,杜文浩只好称呼他为‘不收’。   杜文浩又谢过雷捕头等人帮忙,尤其是该好好谢谢庞雨琴,路上他已经听说是庞雨琴去求钱不收来出堂作证的,他父亲庞县尉幕后打点,这才摆平了这件事,只是他向庞雨琴谢礼时,庞雨琴羞答答躲在雪霏儿身后不肯受礼。   杜文浩掏出许四海赔偿的一袋银子交给林青黛:“上次合股,我一文没出,还占了两股,一直心头有愧,这也不知道有多少,都算是我的出股好了。”   林青黛摇头不接:“那不行,都说好了的,你用医术入股的,再要出银子,那就不成话了。”   杜文浩坚持要给,林青黛执意不肯,还说杜文浩这样做是表明不想用医术入股,不想在五味堂坐堂行医了。杜文浩无奈,只好作罢。   雪霏儿瞧了一眼庞雨琴,说道:“杜郎中,你先前不是说没钱置购地的吗?现在有钱了,怎么不购地买房,迎娶咱们美丽的新娘呢?嘻嘻”   “死妮子!找打!”庞雨琴涨红着脸追着雪霏儿要拧她。   雪霏儿咯咯笑着绕着杜文浩跑,边跑边说:“还害臊哩?这都是迟早的事!”   “你还说!”   林青黛道:“好了别闹了,我先帮杜先生点点看,够不够钱置房买地的啊。”庞雨琴立即站住了,也不理雪霏儿一个劲做鬼脸。 第78章 伤口急性感染   林青黛将钱袋里的银锭和碎银子倒在柜台上,称了一下,总共有九十二两多一点。林青黛把钱放进钱袋交还给杜文浩,说道:“这钱只勉强够买个小院落,买不到像样的宅院。如果要置地,只怕就更不够了。”   雪霏儿吐吐舌头,对庞雨琴道:“哈,还嫁不成!干着急吧!”   庞雨琴瞪了她一眼,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林青黛瞧了庞雨琴一眼,笑道:“今天也算因祸得福,衙门大堂上大伙都知道了杜先生擅长华佗神技,这消息一传开,恐怕不少病患都会来找杜大夫治伤哩,还愁赚不到钱吗?照我说,要置办家业,就不能太简陋了,至少得买栋像样的三进门大宅子,迎娶新娘才像样,庞姑娘,你说对吧?”   庞雨琴羞答答低着头不敢接腔。   杜文浩笑道:“林掌柜这话对,我也不想买个太简陋的宅院,还是攒够钱再置房产买地吧。——林掌柜,这钱你帮我收着。行吗?”   “那不成,咱们两是合股,我帮你收银子,会乱了规矩的。你这银子还是让庞姑娘收着好一些,她心里也好有个底。”   钱不收捋着胡须摇摇头:“林掌柜这话有些不妥,还没过门便如此的话,恐有人说闲话,反倒有损三小姐的清誉。三小姐先前来求老朽去救师父时,情急之下都要下跪了,三小姐对师父可谓情深意重,令人赞叹啊!”   雪霏儿笑道:“神医,你好像应该称呼她为师娘才对哦!嘻嘻嘻”   庞雨琴羞得连脖子都红了,嗔道:“你这死妮子,我看你今儿个是不想活了!非治治你不成!”追着雪霏儿要打。   林青黛道:“堂里有不少病人等着先生瞧病呢,别闹了!”原来,他们从衙门回来的时候,跟着来了十多个病患,要让杜文浩瞧病,二女这才停止打闹。钱不收带着两徒弟也告辞回去了。   这一天,来五味堂就诊的病人明显增多,其中相当一部分是需要动外科小手术的,都是些疽痈疖疔之类的,没有大手术。不过也够杜文浩忙的了。   好在有雪霏儿和庞雨琴二女帮忙,庞雨琴帮着抄方,她的蝇头小楷工整娟秀,让杜文浩赞不绝口,遇到不急而且比较常见的病案,杜文浩都要跟二女解释,教他们如何诊察,只是,中医博大精深,这半天下来,两人反倒听到云里雾里的,不过她们也知道,要学好医术,需要长时间的记忆和经验积累,不是三两天就能成的,再说了,二女心思也不全在学医上,雪霏儿是为了好玩,庞雨琴则是为了能和杜文浩在一起。   杜文浩想起给刘捕快做手术一个人的艰难,决定在培养二女妇科医术的之前,先培养她们成为自己的外科助手,上一次讲得太匆忙,这次好好教她们。   没病人的时候,杜文浩便给她们两详细讲解外科手术助手应该具备的知识。告诉他们如何做手术准备,灭菌消毒的重要性,如何进行灭菌消毒,教她们如何止血、结扎、拭血、暴露术野、拉钩、剪线等等。   在自己处理病人的疔疮或者伤口感染等小手术过程中,杜文浩给她们详细讲解清创、缝合、引流、换药等基本外科常识。还找两块带皮的猪肉让二女空闲了练习。   这一天来瞧病的病人比以前多得多,直到天黑上了门板关店铺,还有好几个病人没看完,等都瞧完拿药走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虽然累,但很开心。   林青黛一盘点,这一天仅回来之后这半天功夫,光药材销售的营业额是前一日的好几倍,扣除成本,初略算下来,当日收入首次实现盈余!   林青黛经营五味堂药铺以来,几乎一直是亏本,连嫁妆都快赔光了,今天是第一次赚钱,虽然赚得还不算多,但对她来说,赚钱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喜悦的了。   林青黛兴匆匆把这事告诉了杜文浩和庞雨琴,两人也是非常的高兴。看来,今天这件事坏事变好事,反倒帮杜文浩扩大了知名度和影响,而且许四海也不敢公然捣乱,所以病人便明显增多了。   林青黛高兴之余,亲自下厨炒了两个小菜,大家欢聚一堂,酌酒庆贺药铺首次扭亏为盈。   可是,大家刚喝了第一杯酒,还没等吃菜,就有人来敲门。   傻胖忙去应门,打开小门,见门口站着的是济世堂的憨头。憨头急声问:“我师祖在吗?”   “在!后堂吃饭呢,进来一起吃?”   “不了,我有急事找师祖!”憨头急匆匆穿过大堂,来到后院,对杜文浩鞠了一躬,道:“师祖,师父请你到济世堂一趟。”   “有事吗?我这正吃饭呢?”   “有个急症,师父想请您去会诊。”   林青黛问道:“这么急吗?连饭都不顾的吃?”   “是……,是很急的事,上午的时候,我师兄……用了……师祖您教的法子……,给周捕快处理了伤口,现在,周捕快全身高热,神志不清,谵妄,师兄说是师祖您的法子……可能……这个……师父诊察后,说周捕快有性命之忧,特烦请师祖您去一起会诊。”   杜文浩和林青黛相互望了一眼,两人都是心头一沉,憨头刚才吞吞吐吐说了阎妙手说周捕快病危是因为用了杜文浩教的处理伤口的办法,以憨头对杜文浩的敬重来看,这话肯定已经做了淡化处理,原话肯定很难听,杜文浩阴着脸放下筷子,起身道:“我去看看,你们接着吃!”   “我也去!”庞雨琴跟着站了起来,看见杜文浩郑重的神情,庞雨琴不放心了。雪霏儿也嚷着要去。杜文浩点点头,心想这涉及外伤处理,正好让他们两有个感性认识,便带着二女,挎着自己的出诊箱,跟着憨头来到了济世堂。   此时夜已深,街边铺面早已经关了,古代小城镇里也没有什么路灯,只靠临街的房屋的灯光照耀,能看清路上的情况。   三人高一脚地一脚来到济世堂,还没进屋,便听到里面传来周捕快的声音:“贼子休要猖狂……!放箭!快放箭……!娘,你吃饭了吗?……二妞,我家母猪生了一窝崽,我们去看……”   杜文浩心头一沉,听这话前言不搭后语,显然已经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刚才憨头说了,这周捕快是阎妙手进行的外伤清创,如果外伤感染导致谵妄,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推门进去,只见济世堂大堂里挤满了人,雷捕头和龙副捕头,还有好几个捕快围在四周站着,他们用门板把周捕快抬来的,周捕快的老父亲、媳妇、小孩已经哭成泪人。钱不收背着双手站在那,神情凝重,脚边放着一个空了的灌药用的药壶。显然已经给周捕快灌过汤药,但没有效果。   阎妙手脸色煞白站在那里,嘟哝着:“师父,你也看见了,上午的时候,我的确是完全按照他教的办法进行伤口重新处理的,现在出现这种情况,肯定是他这法子有问题!”   钱不收哼了一声:“你也用这法子给好几个伤者做了清创,他们怎么没出现的?”   “这个……,不管怎样,反正是用了他那法子出问题的,就该找他质问。”   正说着话,杜文浩推门进来了。钱不收一喜,迎上去拱手道:“师父来了!周捕快伤势危殆,特邀你来会诊。”   杜文浩已经在门口听到了阎妙手的话,斜了以他一眼,也不多说,蹲下身看了看周捕快的神情。只见他神昏谵语,身子滚烫如火炭一般,大腿被狼牙棒一棍打烂的伤口四周成片暗红,状如丹毒,禁不住心头一沉。 第79章 爆发   杜文浩拿过自己的出诊箱,取了一付长袖鹿皮手套出来戴好,这才小心地轻轻触摸伤处,透过鹿皮手套都能感到灼热,伤口布满了一个个的大水泡,有的水泡已经破裂,流出淡棕色浆水,腥臭刺鼻,伤口肌肉组织已经大部腐烂成了黑紫色,中间部位道是浅黄色,轻按伤处,能听到细微的如同捻动头发束的捻发音。加力之后,便有污脓夹杂着气泡溢出。   杜文浩抓住周捕快临空乱舞的双手,按住,凝神诊脉,发觉脉洪滑数,掐开他的嘴,称他说胡话之际,察看他舌苔,苔黄焦糙,舌质红绛。心头又是一沉。   杜文浩站起来,扫了一眼场中众捕快,沉声问道:“你们有谁身上有伤的?”   周老汉和周捕快的妻子吴氏,以及帮忙抬来的众捕快相互看了一眼,都摇摇头。   “是否有人触碰过伤口或者衣裤沾染的伤口污物?”   众人又都摇头。   杜文浩这才轻舒一口气,叮嘱切不可触碰周捕快伤口。   阎妙手这时才笑了笑:“我上午替周捕快疗伤,就碰了他伤口了,有什么问题吗?”   杜文浩凝视着他,冷冷道:“你处理伤口的刀具呢?用完之后严格消毒没有?”   “消了,当然消了,严格按照师祖你老的要求消了!”阎妙手很夸张地用了“你老”这个词,话语里满是讥讽,“就是因为按照师祖你老的方法消了毒,所以周捕快才成了这样!”   杜文浩眼中闪过一抹愤怒的火焰,最终,还是压制住了,现在救人要紧,没空跟这种人渣理论!   杜文浩问周捕快的妻子苏氏道:“嫂子,刘大哥上午来济世堂复诊之前,有什么不舒服?”   苏氏哭泣着道:“昨晚上他就说伤口胀痛,象火烧一样,一晚上都疼得哼哼,早上便来复诊了。”   阎妙手哼了一声,低声对憨头道:“哪个伤者的伤口不是痛得直哼哼,很正常,他这都要问,不是存心找搪塞的借口嘛!”   憨头急忙示意让他别说话。   杜文浩眼中怒意更盛,强忍没理他,问憨头道:“周捕快上午治疗伤口的时候,伤口怎么样?是否出现水泡之类的情况?”   阎妙手又哼了一声,插话道:“当然不是,那时候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就是用了你的……”   “闭嘴!”杜文浩终于发作了,一转头,盯着阎妙手,厉声喝道,“我是你祖师爷,没问你话,你再乱接腔的话,信不信我大耳瓜子抽你!”   阎妙手悻悻地退后一步,又含混不清嘟哝了一句:“凶什么凶嘛……!”   憨头忙躬身道:“师祖,上午周捕快来的时候,伤口没这么厉害,不过伤口四周暗红,而且有小水泡,刺破之后流出淡棕色浆水,很臭。周捕快说伤口象火烧一样的痛。”   “给他诊脉望舌没有?”   “是师兄看的,好像没有诊脉和望舌。”   阎妙手在后面吃的一声冷笑:“治疗外伤还要看脉象舌象,真不知道他怎么学的医,这不是找借口又是……”   啪!啪!   杜文浩反手正手两记响亮的耳光抽在阎妙手脸上。   啊!阎妙手捂着脸后退了好几步,指着杜文浩惊叫:“你……你打人?”   杜文浩二话不说,一弯腰,将门板上周捕快身边放着的拐杖拿起,劈头盖脸打了过去,打得阎妙手捂着脑袋蹲在地上惨叫连连。   雷捕头双手抱肩,一脸讥笑望着阎妙手的惨样,却不阻止。他不说话,一众捕快自然都不会劝阻,而且都鄙夷地瞧着阎妙手挨揍。   憨头急忙跪在杜文浩面前抬着双手挡着杜文浩的拐杖,替师兄求情,杜文浩眼见阎妙手被打得头破血流,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这才气呼呼扔掉拐杖,指着蹲在地上哀嚎惨叫的阎妙手厉声道:“我已经忍你很久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今天就叫你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雷捕头鼓掌道:“打得好!早就该打了,我们私下都说杜大夫你脾气太好了,对这样无礼的徒孙,早就该好好教训一顿的了!”   龙捕头也道:“正是,身为徒孙,不敬尊长,此乃忤逆!早该好好教训!”   其他捕快们也纷纷点头。   古人特别讲究纲常伦理,“准五服以治罪”是封建社会一项基本的法律制度,简单地说,长辈可以任意处罚晚辈,甚至杀死杀伤晚辈而不用抵命,受的处罚也很轻,有的还规定可以用赎金免刑;而晚辈辱骂长辈,属于不孝,如果杀伤杀死长辈,属于恶逆,这两种都属于“十恶不赦”的重罪,最高可以凌迟处死。   今天大堂上钱不收重新拜师,阎妙手就是杜文浩的徒孙,所以当然要受这制度的约束,阎妙手为人张扬,这些捕快本就很看不惯,加上这次又是他的错,众捕快自然拍手称快。   钱不收重重地哼了一声,指着阎妙手道:“为师已经多次提醒你要尊重你们师祖,你屡次当做耳旁风,今日又语出不敬,惹得你师祖如此生气,为师再也无法留你,从今以后,将你革除师门!”   阎妙手大惊失色,他小时候重病将死,是钱不收治好了他的病,从此跟随钱不收学医,钱不收对他来说可谓亦师亦父,他以前三番五次顶撞冷嘲热讽杜文浩,大部分情况是出于维护师父钱不收神医的威严,加之他个性张扬,这才屡次犯错,想不到这一次师父竟然真的将他开革出师门,吓得魂飞魄散,咕咚一声跪倒在地,顾不得头上鲜血淋漓,跪爬到钱不收面前,咚咚磕头如擂蒜一般:“师父!徒儿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师父收回成命吧……,呜呜呜……”   “老朽门下无法容你这等忤逆之徒!你走吧!”钱不收袖袍一拂,悍然道。   阎妙手嚎啕大哭:“师父,您老人家对徒儿恩重如山,呜呜呜……,徒儿发誓一辈子相随,服侍你老人家的啊……,呜呜呜……,师父,徒儿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你老人家收回成命吧,呜呜呜……”   钱不收依旧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眼中已经隐然有泪光闪现。   阎妙手磕头恳求,见师父一直不肯松口,忽然想起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让钱不收收回成命,只有先求杜文浩。   阎妙手急忙跪爬到杜文浩面前,磕头咚咚有声:“祖师爷,徒孙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若是以后再犯,徒孙……,徒孙就自剜双眼!皇天在上,徒孙发誓,以后再有对师祖丝毫不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求求你,祖师爷,让师父他老人家收回成命吧,我……我死也不会离开师父的……”   杜文浩低头一看,见他额头磕在地上鲜血淋漓,加上刚才那一顿拐杖,当真是头破血流,惨不忍睹,想不到气急之下,出手如此之重,冷声道:“你可知道周捕快这是什么病?”   阎妙手哭着连连摇头:“徒儿真的不知,眼看周捕快伤势危殆,才想嫁祸于人,实在是狼子野心啊,徒孙猪油蒙了心,想坑害师祖,徒孙已经知错了,求师祖责罚开恩啊!”   “我告诉你,周捕快的伤名叫‘气性坏疽’,也叫‘烂疖’,是由于伤口处理不洁,感染毒气,湿热火毒内蕴,毒聚肌肤,气血凝滞,热盛肉腐而成,正不胜邪,毒邪走散,不得外泄,内攻脏腑,毒势弥漫,毒散走黄而成危症!这种病来势凶猛,一般会在伤口感染后三日内发病,根据憨头所说,上午周捕快找你复诊时,便已经犯病,说明伤口感染在我教你那法子之前,你却来怨我!你自称跌打损坏的‘妙手’,竟然连烂疖都不察觉,胡乱医治,还来赖我教的不对,这是本师祖教训你的主因,让你记住这次教训!——至于是否开革,对你这种屡教不改的忤逆之徒,我是绝对不留的!” 第80章 断指   阎妙手磕头如捣蒜,拼命哀求,杜文浩只是不理。   憨头也磕头替师兄向杜文浩求情,说道:“师祖,师兄得罪师祖,请师祖重重责罚,只是,说实话,周捕快伤口的烂疖我们从来没听说过,也怪不得师兄他不知道这病的猛烈,伤口处理不好,不能怪师兄。”   “你们不知道烂疖?”   “真的不知道,还是师祖您刚才说了才知道是这症。”   杜文浩转头瞧了一眼钱不收,见他也低头沉吟,似乎在琢磨自己刚才那番话,细细一回忆,想起来了,烂疖病症和走黄一样,也是明清温热学派兴起之后,才深入研究发现的病机病因,宋朝医者虽然遇到过这样的病症,由于不明病因病机,辨证不准,也就难以治愈。这一点可以不怪阎妙手,只不过,这阎妙手太过狂妄,屡次出言欺辱自己,没这么便宜绕过他。眼见憨头不停帮阎妙手求情,便道:“我说过了,他目无尊长,以他张扬个性,以后还会再犯,留他做什么?”   憨头忙对阎妙手道:“师兄,你快发誓明志啊!”   “好好!我发誓……”   杜文浩冷声道:“赌咒发誓?呵呵,对他来说跟放屁一样!有什么用?”   阎妙手磕头磕得已经天旋地转了,听了这话,眼看能否回归师门在此一举,一咬牙,伸手从杜文浩出诊箱里取出一柄手术刀,左手在地上放平,四指蜷缩,独伸小指,刀按指根:“师祖,徒孙真心悔过,今断指盟志。若有再犯,誓同此指!”   哗的一刀,血光迸溅!   与此同时,杜文浩飞起一脚,踢在他肩膀上,阎妙手仰面甩出,手里的刀也脱手掉了,左手小指鲜血淋漓,那一刀已经切断一半手指,正要切断指骨时,被杜文浩一腿踢开了,若这一腿慢上分毫,这小指便分家了。   阎妙手小指血流如注,痛得差点昏死过去,仍然挣扎着要去抓刀接着割。憨头慌忙抓住他,帮他捏着手指止血。   “行了!你号称妙手,少了一根指头,还妙个屁。看在你这半个手指头毒誓的份上,我可以绕你这一次。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阎妙手大喜,不顾手上鲜血淋漓,连连磕头:“是是!多谢师祖!”   杜文浩转头对钱不收道:“不收,你也饶过他吧!”   钱不收无子,对阎妙手和憨头二位徒弟视如己出,所以,刚才作出那决定,也是情非得已,听了杜文浩这话,长叹一声,躬身道:“是,谨遵师父之命。妙手,你师祖宅心仁厚,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好自为之,再有对师祖丝毫的不敬……”   “徒孙便自行了断!”阎妙手双手撑地,磕头咚咚有声,“多谢师祖,多谢师父!徒孙叩谢师祖恩典,徒儿叩谢师父恩德!”   杜文浩道:“行了,快去处理伤口,憨头,你帮忙,记住要用药水反复冲洗伤口,尤其是他额头上被打伤的地方,那是用周捕快拐杖打的,我担心上面有周捕快伤口的邪毒,烂疖的危险性丝毫不亚于走黄,弄不好也是要死人的,不过感染之初,反复冲洗伤口,彻底清创就没问题了!”   憨头连声答应,上前将阎妙手搀扶起来,扶他到后面清创缝合伤口。   杜文浩自言自语道:“烂疖这种病的邪毒,多源自泥土,周捕快是被狼牙棒打伤,怎么会染上这种邪毒呢?”   龙捕头道:“当时周捕快在城门外边上和贼寇格斗,中了那一狼牙棒后,跌入护城河,这护城河年久失修,里面没什么水,大都是齐腰深的污泥,伤口可能是那时候染上邪毒的。”   “哦,原来如此!”   钱不收道:“师父,周捕快这病如此危重,该如何救治?”   气性坏疽是由多种病菌引起的急性伤口感染,能很快引起肌肉坏死和腐化,导致严重的毒血症,侵犯心肝肾,最终造成局灶性坏死和多脏器功能衰竭而死亡。这种病发病急,病情凶险,若不及时果断处置,切断感染源,并对症急救,死亡率还是比较高的。   杜文浩深知其中厉害,沉吟片刻,沉声道:“邪毒已经造成伤口四周片肌肉组织坏死腐烂,全身走黄疽毒虚陷很明显,毒源就是这腐坏的伤口,伤肢各层组织均已受累且发展迅速,大血管也受损,妙手曾用清创处理感染仍不能控制周捕快全身已经出现严重毒血症状,这时候如果不采取断然措施,只怕有性命之忧。”   “什么断然措施?”   “为保命,只有截肢!”   “截肢?”   “嗯,就是切断这条伤腿!”   刘捕快的老爹听了这话哭道:“要是孩子没了腿,谁来养这个家啊?全家老小上下七八口,全靠他在衙门当差挣钱哩!”   刘捕快的妻子苏氏抱着孩子哭成了一团。   雷捕头叹了口气,歉意道:“你们别哭,杜先生这也是没办法,但凡还有办法,谁愿意砍去一条腿呢?”   杜文浩道:“这样吧,我先把他救醒再说。听听他自己的意见。”   他叫济世堂伙计找些冰凉井水来,用湿毛巾擦拭额头、耳后和双腋,进行物理降温。随后走到桌边,提笔写了参附汤药方,交店伙计立即煎服抗休克,随后,从出诊箱取出金针,运针如飞,刺入周捕快素髎、水沟、内关等处穴道,留针艾灸,又在关元、膻中、百会、气海等穴用雀啄法针灸,刘捕快谵妄渐渐缓解,手也放了下来。   正在这时,就听门外马蹄声急,匆匆来了数骑,在门口停下,推门进来的,却是衙门的庞县尉,带着两个家丁。   众人急忙见礼,庞县尉问钱不收道:“听说周兄弟伤重危殆,现在如何?”   钱不收叹了口气:“师父正在救治,初诊确定为‘烂疖’,现在看来,走黄疽毒内陷已成危症,师父说,要保住性命,恐怕只得砍掉这条伤腿!”   “切掉一条腿?”庞县尉惊道。   猛然间,门板上的周捕快睁开眼,扭头望着杜文浩,双手在空中抓舞着:“不!不能砍我的腿!我要是没了腿!我一家人就得活活饿死!不行!不能砍腿!”   原来,刚才杜文浩抗休克治疗已经让周捕快暂时恢复清醒,正好听到这句话,情急之下大叫起来,还挣扎着要爬起来。   雷捕头和龙副捕头一边一个忙蹲下身按住他,雷捕头道:“兄弟!杜大夫这是为你好,要是不砍去这条腐烂的腿,你会死的,你要死了,你们全家人还不一样没了依靠!只有一条腿又怎么了?一样能生活,还有咱们衙门的兄弟们的照应呢!怕什么!”   “不不!雷捕头,不行啊!世事无常,我现在还没满四十,还有几十年好活,这就没了腿,以后还怎么活?衙门照应?怎么照应啊?大家就算周济得了我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又能周济我一家老小一辈子么?”   雷捕头顿时黯然不语。   古代社会保障制度一片空白,也没有劳动合同、医疗保险这一说,捕快都是受衙门雇佣的,并没有制度的保证,换个知县来,这新知县通常会带一批自己信得过的人来充当关键衙役,原先的三班衙役也都是有选择录用。所以捕快要想当得久,身体好是第一位的,如果少了一条腿,哪个新来的知县都不会留的。因公负伤,衙门也只是给一次性的汤药费,给完就完了,没有残疾保障金啥的。现在的衙门兄弟与他周捕快是好兄弟,生死与共,但时日久了,谁家都有难念的经,都不富裕,谁又能周济他一辈子呢?   周捕快的话让在场所有捕快都有些同病相怜、兔死狐悲的感觉,都叹着气蹲在地上,一方面暗自庆幸自己这次抓贼没受伤,另一方面又同情周捕快一家人的困境。 第81章 保腿与保命   杜文浩来的时日虽然不多,但对宋朝社会情况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感觉,知道周捕快这话的沉痛内涵。蹲下身,扶着他的肩膀道:“周大哥,实话告诉你,你的伤非常的凶猛,邪毒异常厉害,已经危及你的性命,恕我无能,没把握保证你性命的前提下抱保住你的腿,为了确保你的性命,我恐怕只能选择为你截肢!”   周捕快一把抓住了杜文浩的手,痛苦地摇着头:“杜大夫,求你!不要砍掉我的腿!——我宁可死,也不能没有腿啊!”   “保命不保腿,保腿不保命!一条腿能比得上一条命重要?”   周捕快瞧了一眼悲泣的媳妇,哽咽道:“若是我死了,我娘子还能改嫁,找个好人家好好过下半辈子,她心眼好,有她一口吃的,老小几个就不会饿着,等孩子拉扯大了,她和老人也都各自有了归宿。但是如果我没了腿,就算活下来了,会拖累她一辈子,会成为全家的包袱!那时候,一家老小都得饿死!”   杜文浩心头一凛,一扫眼,只见众捕快个个垂头丧气,心中恻然,都觉得他这话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   苏氏哭着扑过来紧紧抱着丈夫:“夫君!贱妾宁可和你共赴黄泉,也绝不独生!”   “放屁!”周捕快扬手打了她一耳光,只是重伤之下没什么劲。周捕快喘着粗气吼道:“你和我一起死,孩子怎么办?老人怎么办?大家一起死?好好!拿刀来!我一个个砍死你们,大家一起死了干净!”   “夫君……!”苏氏抱着丈夫哭得如杜鹃滴血一般。   周捕快心头一软,一手搂住她的脖颈,一手抚摸她的秀发:“翠儿,别哭!我知道你心眼好,若是杜大夫治不好我的腿,我死了之后,你一定要尽快改嫁,找个好人家!把孩子拉扯大,也没几年了,等孩子大了,就能养他爷爷了。你也就能安心过你的日子了……”   “不!夫君……呜呜呜……”   苏氏搂着丈夫,生怕一松手,丈夫的性命就会随风而去似的。   “翠儿,别哭!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为了老人和孩子,一定要答应我!啊?”周捕快把她推开,望着她满脸泪花,揪心似地痛,伸手想抹干她脸上的泪花,可抹干一串,又涌出一串。周捕快感到天旋地转,心中急了,揪住她的衣襟,狠狠盯着她喝道,“翠儿,你要不答应,我变作鬼也不会放过你!”   苏氏哭得几欲昏厥,恍惚中点了点头。   “翠儿!”周捕快紧紧把妻子搂在怀里,扭头对杜文浩道:“杜大夫,保腿不保命!动手吧!求你!”   杜文浩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眼眶都有些潮湿了,重重地点点头:“好!周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尽最大努力保全你的腿和你的命!”转头对钱不收道:“把人抬到我药铺救治!”   “好的,师父!”钱不收点头道。   几个捕快帮着将周捕快用门板抬到了五味堂。   杜文浩走了之后,林青黛等人便停了筷子等他来,等了好一会,没想到来了一大堆人,还用门板抬着。忙迎了过来。   简易手术室里还躺着脾切除的刘捕快,林青黛忙吩咐伙计们帮忙腾出一间药材仓库作为临时病房,将刘捕快安置在这里,然后才将周捕快抬上手术台。   杜文浩让庞雨琴和雪霏儿二女赶紧做术前准备。自己则提笔写了一个清热利湿,凉血解毒,用于抗菌消炎的方子递给林青黛,让她立即煎好给周捕快灌下。冲洗这种伤口不能用以往的配方,必须使用专用消毒剂,杜文浩又写了清洗伤口的药方让他们准备,这种冲洗药水数量要求很大,要反复冲洗伤口。   麻药等常用药都有现成预备的,给周捕快灌下。   杜文浩用药水清洗了鹿皮手套,穿上自己订做的经过消毒的连体隔离衣之后,戴着鹿皮手套亲自动手褪去周捕快全身衣裤,卷成一团出门往厨房灶台走。   吴聪见了很奇怪:“先生去哪里?”   “把这衣裤烧了!”   “这衣裤好好的,干嘛要烧掉呢?”   杜文浩道:“这种邪毒非常凶猛,沾染了伤口邪毒的衣裤旁人碰了,就会感染这种邪毒,所以必须烧掉!”   吴聪急忙退后几步,脸都白了。   杜文浩道:“慌什么,只要你身上没有伤口,或者伤口不接触污染的衣裤脓血,就不会感染!”走到灶台前,小心地把衣裤都送进了炉灶里烧了。   阎妙手在憨头的帮助下,已经清洗了头上的伤口,小指割伤也进行了彻底清创缝合,他流了不少血,脸色煞白,跟着钱不收来五味堂,此刻听了杜文浩这话,脸色一变,想起了什么,上前一步,想问问杜文浩,见他匆匆忙忙的进了手术室,话到嘴边便又咽下去了。一种极大地不安弥漫在他的心头。   杜文浩进了临时手术室,检查了周捕快麻醉情况良好,看了看二女,两人虽然脸色难看,神情紧张,但比起第一次来说好要一些了。都已经做好了术前准备。   杜文浩让雪霏儿和庞雨琴也穿上连体隔离服,戴上鹿皮手套。雪霏儿主要负责暴露术野,准备和清点手术器械,术中替自己和庞雨琴擦汗之外,还负责查看周捕快的脉搏、呼吸情况,发现问题立即报告。而庞雨琴是手术第一助手,协助自己完成手术中一些辅助动作。需要庞雨琴做的下午时都已经教过她,她也用猪肉做过练习。   这一次的清创手术比上一次剖腹术要简单很多,但是,意义同样重大,清创不彻底一样会死人的。   当杜文浩准备起十二分的精神要开始重新清创的时候才发现,有一个关键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照明!   现在已经是夜半三更,简易手术室里林青黛已经吩咐在四角都挂上了灯笼,并在手术台旁也各放了两盏,可是,这一次的清创跟平时不同,甚至不同于剖腹术需要的照明。这一次必须切除一切坏死和血液供应不良的组织,消灭大腿伤口深层内难以发现的死腔,又不能割除太多的好的组织,更不能伤到大血管,要不然,这条腿废了不说,还可能会因急性失血而直接危及生命。所以,某种角度上说,这一次的手术对照明的要求比第一次的脾切除手术还要高。   上一次是白天做的手术,这个问题不突出,可现在是夜半三更,房间里就算挂上了七八盏灯笼,依旧觉得昏暗,辨别伤口情况也看不太清楚。这次手术的关键就是清创是否彻底,如果不彻底,命恐怕就没了。   杜文浩急得团团转,总不能在旁边堆上一堆灯笼,那样前面的灯笼也会挡住后面灯笼的光线,灯笼再多又有什么用?   庞雨琴见他原地打转就是不动手术,奇道:“先生,怎么了?”   杜文浩道:“灯!灯光太暗了,看不清伤口情况!”   “哦……”庞雨琴若有所思,四下瞧了瞧那几盏灯笼,道:“要是有什么东西能把这些灯光都集中在伤口上就好了。”   杜文浩心头一动,喜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琴儿你真聪明!”   庞雨琴被他夸得莫名其妙,有些不好意思瞧着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提醒他想到了什么。   杜文浩几步来到窗边,对院子里的林青黛道:“大掌柜,快去拿一面大的梳妆镜子来,越大越好!”   林青黛答应了,忙跑上楼要取自己的梳妆镜,可这镜子是镶在梳妆台上的,她知道杜文浩这时候要镜子,绝对有急用,更无犹豫,扬手两掌,将梳妆镜的架子劈烂,抓住镜子匆匆下楼回到门口:“镜子来了!”   杜文浩道:“你穿上隔离服,戴好手套、口罩,拿根凳子站在我身边,用镜子把灯光都反射到伤口上,我好看清伤口情况!”   林青黛顿时明白了,穿戴好之后,搬来一根圆凳,站上去,用手里的铜镜试着角度,将灯笼的光线反射到伤口上。   这下伤口果然清楚多了,只是,宋朝使用的都是铜镜,反光度不高,加上光源是灯笼,光线太暗,而且这光是红的,照到伤口上,不好分辨伤口肌肉腐烂的范围,还是没达到希望的结果。 第82章 暗香   听了杜文浩解释之后,林青黛凝神一想,说道:“我有办法!等一会!马上来!”林青黛放下铜镜,脱下连体隔离服、手套和口罩,匆匆跑出了房门。   不一会,林青黛带着几个捕快从外面抬了一箱东西进来,放在地上,根据林青黛的指示,店伙计吴聪和傻胖两人将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两根黑漆漆长圆形铁铳,立着对着夜空。周捕快的老父亲、妻子、孩子,店伙计、还有众捕快们一人抱着一面大铜镜蹲在地上,成半圆形蹲着站着,将手里铜镜对准屋里。   林青黛和英子跑了进来,两人分别穿好隔离服、口罩和手套,各拿一面大镜子,分别站在杜文浩身体两侧的两根圆凳上,林青黛对门外吴聪道:“点火!”   吴聪先点燃了手里的铁筒引线。   唰——!   一道持续的耀眼的银白色光亮喷向天空,发出了轻微的噼啪炸裂声。原来,他手里握的,是宋朝用来过年过节庆典的焰火!   围着的人立即调整手中的镜子的角度,将白色闪光反射到屋里林青黛或者英子手里的铜镜上,立即,两道明亮的白光投射到了平躺着的周捕快的伤口上,照得清清楚楚。   杜文浩大喜,对林青黛一翘大拇指:“你真棒!焰火够不够用?”   林青黛微微一笑:“放心,外面的烟火连续点也足够半个时辰的,而且庞大人已经派人全城采购焰火去了,都买了来,足够燃放到天亮的了!快开始吧!”   杜文浩点点头,俯身开始进行伤口清创。   他将伤口做广泛多处切开,仔细清楚那些已经变色的,不收缩的,不出血的肌肉,直到看见色泽红润流出鲜血的新鲜肌肉为止,切除了感染的筋膜腔内所有的肌群。   伤口清创过程中,庞雨琴帮忙不断用配制的消毒药水在一旁帮忙冲洗伤口创腔,清创完成之后,伤口敞开,松松地湿敷上用抗菌消炎药水浸泡过的纱布。   整个手术完成,已经是下半夜了,那一箱焰火也烧光了,幸亏庞县尉及时买了焰火送来,照明才没有中断。   杜文浩用自制简易喷雾器装了药水,对整个手术室进行彻底喷雾消毒,用药水擦拭手术台,杀毒完成之后,才脱下隔离服、口罩和手套,让庞雨琴她们四个在手术室里参与手术的女子也把穿戴的隔离服、手套、口罩脱下,连同手术敷料、刀具等一起拿去厨房炉灶烧毁。并让人写了一条白幡挂在门口,上书几个大字:“隔离房间,严禁入内”!   林青黛等人当然不知道气性坏疽严重的传染性,当然也就不知道他如此郑重为了什么,但也不多问,都严格按照杜文浩的指令办了。   杜文浩教了周捕快的父亲和妻子穿戴防护服,然后让他们进屋,用水井冰水给周捕快进行冷敷降温。再让庞雨琴和雪霏儿二女轮流值班,每天给周捕快的伤口进行三次消毒药水冲洗换敷料,保持伤口敞开。并随时观察周捕快的脉搏和呼吸,有情况立即报告。   等一切处理妥当,天都快亮了。   钱不收带着阎妙手、憨头一直和庞县尉在厢房茶厅等着,听说手术完了,这才出来相见,问了手术情况。   杜文浩道:“等到下午或者晚上才能初步知道清创是否彻底,手术是否成功,而要知道烂疖是否对生命已经没有危险,则要再等一两天才知道。”   庞县尉点点头,告辞回去了。   钱不收也拱手道:“师父辛苦了!早点休息,老朽等告辞了。”   杜文浩道:“等等,你们回去之后,务必要把堂上曾经使用过的跌打损伤手术刀具全部扔掉,重新订做新的刀具,特别是处理过周捕快伤口的刀具,更不能留着。必须彻底烧毁。对店铺进行彻底消毒。消毒药水的方子我马上写给你们。若有大意,只怕会传染他人!”   钱不收眉头微皱:“这邪毒如此厉害?”   杜文浩郑重地点点头:“是的,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不过也不用太紧张,这种病是通过接触传染,只要不是开放性伤口接触到污染物,一般是不会感染的。但一切小心为上。”   钱不收点头答应,躬身施礼后,带着两个徒弟往外走。   阎妙手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想和杜文浩说什么,见杜文浩正和林青黛说话,犹豫片刻,一跺脚,还是跟着钱不收出了门。   林青黛见杜文浩累得眼圈都黑了,柔声道:“你连熬了两个晚上没合眼了,赶紧去睡一会吧,天一亮,病人又要来瞧病,你怎么扛得住?”   杜文浩苦笑:“没办法,医者就是这样。那我去睡一会吧。”转身上了楼,回到自己房间,门也没关,衣服也没脱,倒头很快便呼呼大睡起来。   沉沉睡梦中,杜文浩感觉全身清爽,如漫步云间,又如和风中在沙滩上散步,到后来,便如寒冬泡在一弯温泉之中,四肢百骸毛孔都张了开来,无处不舒坦,无处不惬意。   幽幽暗香,丝丝飘过,让杜文浩全身气爽,正恍惚间,忽听有人叫道:“夫人!侯师爷来请杜先生……”   “嘘……”一声禁音,又糯又腻,柔到了人心底。谁啊?青黛?   杜文浩睁开眼,只见一女跪在床边,正轻柔地给自己按摩推拿,青丝若带,柳眉凤目,朱唇皓齿,腰肢婀娜,正是五味堂掌柜林青黛,见她额头已微现香汗,想必已经给自己推拿了好一阵子了。   床边站着一个小丫鬟,当然就是俏丽的英子,正竖着食指在嘴边,黑溜溜的眼睛瞧见杜文浩醒转,扑哧一乐,做了个鬼脸:“完了,杜先生已经醒了!”   杜文浩全身正舒坦,虽一时不想动,却总不能在林青黛面前坦然而卧,手肘一撑,立起半个身子:“大掌柜的……你这是……”   林青黛微微一笑,起身下床。   英子在一旁嘻嘻笑道:“天亮我们来看你,见你还在睡,想必实在困乏,我们夫人生怕你伤了身子,所以趁你睡着了给你按摩推拿一下,怎么样?舒坦吧?”   杜文浩有些不好意思坐起身来:“大掌柜,这……,这多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嘛,行医上我帮不上忙,推拿按摩还行,给你解解乏,好给病人瞧病啊。”   “呵呵,还别说,你的按摩推拿,比英子可强太多了!”   英子故意小嘴一噘:“怎么?我按得不好吗?”   “不是,都挺好,只是力度拿捏,穴位辨认,你比你们夫人差一点,你们夫人帮我按了好半天了吧,我愣没醒过来,这就是本事!”   英子吃的一声轻笑:“那当然,这推拿按摩术是我们夫人教我的,夫人当然比我强了!”   “呵呵,其实你按摩也很不错的。对了,刚才我听你说什么病人,有病人来就诊吗?”   英子瞧了一眼林青黛,见她微笑点头,这才道:“是啊,一大早一开门,嘻!门口就站了好几个病人了哩!咱们五味堂开张一两年了,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这之后又不停有病人来就诊,这会子店堂里都坐不下了,一些病人就在门口石阶上坐着等哩!”   啊?!杜文浩忙不迭下床,一边穿鞋一边道:“咋不早点叫我?”   “夫人不让,说你连着两个晚上熬夜看病,就算是铁打的也顶不住,得休息一会,已经跟就诊的病人们都说了,大家听了都很感动,纷纷说这是应该的,知道你在睡觉,大家却都不走,闷不作数等在堂里,就怕吵着你!刚才是衙门侯师爷来了,所以我才急急忙忙来告诉夫人,没想到还是把你吵醒了!” 第83章 县太爷求医   “侯师爷?”杜文浩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头一天惹官司上了衙门,多亏这侯师爷帮忙从中周旋,要不然,在黑白颠倒的黑暗旧社会,自己这一次恐怕要吃大亏了。尽管侯师爷的帮忙很大程度上是庞县尉打点照应的结果,但人家这人情还是欠着的。   杜文浩快步下楼来到前堂,只见不大的厅堂里两边的长凳子上都坐满了就诊的病人,门口石阶上或蹲或坐也不少人等着,侯师爷则端坐在厢房茶厅里,手拿那把大号折扇,正有滋有味品着香茶。   见到杜文浩出来,病人们都起身拱手,杜文浩也忙拱手还礼,示意请稍等,然后匆匆进了厢房茶厅,深深一礼:“不知侯师爷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侯师爷忙起身还礼:“哪里哪里!先生客气了。”   杜文浩躬身道:“上次多亏侯师爷明辨是非,为在下洗脱冤屈,侯师爷恩德,在下永世不忘!”   “呵呵呵,先生说的哪里话!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杜先生本就含冤,自当昭雪。这都亏了知县大老爷明镜高悬嘛,否则侯某一介酸儒,又能如何啊?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拱手落座。   杜文浩道:“师爷亲临鄙堂,不知有何见教?”   侯师爷瞧了门外病人一眼,略一沉吟,微笑道:“我们老爷得知杜先生擅长上古神医华佗剖腹疗伤绝技,十分仰慕,想与先生结识,所以,中午在内衙备了酒宴,想请先生光临小酌,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县太老爷请喝酒?杜文浩并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因为上次升堂,这县太爷原准备要打自己板子的,后来又做手脚帮许四海脱罪,尽管没把自己怎么样,但心里对这知县大老爷很是不爽。只不过,要拒绝县太爷的宴请,只怕弄不好要惹祸。   侯师爷见杜文浩沉吟不语,他老于世故,如何体察不到杜文浩想些什么,折扇轻轻一摇,低声道:“杜先生,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有些事情,也不是我们老爷自己愿意的,可情非得已啊,还请先生体谅则个!”   “哪里哪里!”杜文浩忙拱手谦逊,听了侯师爷这解释,心想这话也对,心头这气也就略微消了一些。   侯师爷又道:“我们大老爷此番宴请杜先生,一来是仰慕结识,二来嘛……”侯师爷把头凑了过来,低低的声音道:“我们老爷身体有点小恙,想请先生出诊,不过,老爷吩咐了,这事不着急,老毛病了,也不要紧,酒宴之后,再问诊不迟。”   杜文浩听说这顿饭之后还要给县太老爷瞧病,那自然就不能推辞了,所谓医者面前人人平等嘛。   杜文浩拱手道:“即使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午后将有小轿来请杜先生。告辞!”   送走了侯师爷,杜文浩先来到后堂,分别查看了刘捕快和周捕快的伤势,脾切除的刘捕快已经能下床在妻子吴氏的搀扶下慢慢行走了,而周捕快依旧壮热不退,神志不清,时而苏醒,时而循衣摸床,撮空理线,让人揪心。好在伤口没有进一步恶化的迹象,让人稍稍放心。杜文浩诊脉之后,给伤口换了药,然后调整了内服用药,在大剂量抗菌消炎的同时,用清宫汤合安宫牛黄丸清新开窍,并让苏氏用冰水冷敷给他退热。   复诊完,杜文浩来到前堂开始给病人瞧病。   这时,他才发现庞雨琴在另一间厢房里,在傻胖的帮助下,正在给一个手部受伤的病人处理伤口。很是好奇,悄悄走到门边瞧着,见庞雨琴清创、缝合,都做的一丝不苟,不仅伤口处理井井有条,而且细致耐心,心中不绝赞叹,这女孩还真有做护士的天赋。   包扎好伤口,庞雨琴轻舒一口气,说道:“别碰水,保持伤口干燥,等会先生来了会给你开方,照方抓药煎服就行了。”   那伤者是个六十来岁的庄稼老汉,但让一个美女帮忙处理包扎伤口,尤其是知道这女子就是县尉大人的三千金,愣给涨得满脸通红,额头冒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劲哈腰道:“小人多谢三小姐!小人多谢三小姐!”   杜文浩忍不住赞了句道:“哟,不错嘛!”   这一声有些突兀,庞雨琴刚才一直紧张地处理伤口,还没缓过劲来,被吓得一哆嗦,却立即听出是杜文浩的声音,腰肢一扭,转身过来,黑亮的大眼睛闪动,娇嗔道:“你这人真坏!躲在后面吓唬人家!”   杜文浩忙拱手赔罪:“对不住!不是故意的,呵呵,你堂堂县尉大人的千金,屈驾给赤脚农汉包伤,不觉委屈吗?”   “先生说过,医乃仁术,施惠于人,有何委屈可言?”   “你是官家小姐,抛头露面的拿着人家大男人的手包扎伤口,就不怕人言可畏?”   “自打决定跟先生学医时起,雨琴就已不当自己是待字闺中的官家小姐了。既然行医,雨琴就是医者,医者父母心,在雨琴心里,这些病人都是我父母兄弟。雨琴要学先生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无愧天地,何惧人言?”   杜文浩抚掌笑道:“说得好!与你一比,我倒成了龌龊小人了!”   庞雨琴莞尔一笑:“先生言重了,你咋不多睡一会,我都跟他们说了的,你两个晚上没合眼了……”   “我刚才已经睡了好一会了,倒是你,也跟着我熬夜,不是让你们两轮流值班睡觉吗?我见雪霏儿在后面照料两位捕快,怎么你也在前堂忙活不去睡觉?”   “我不困!本来说好我上午回去睡觉,下午接替她,可眼见这一屋子病人,我心急,睡不着,所以……”   “胡闹!要当一个好大夫,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先保住自己的健康,才能给别人健康!病人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治完的,治好一个又有一个,你能熬得几个通宵不睡?你自己都累垮了,怎么悬壶济世?”   庞雨琴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听话!立即回去休息!下午来接霏儿的班,换她休息。今天你们俩重点照料周捕快,别的不用管,我有吴聪和傻胖帮忙,应付得过来。快去吧!”   庞雨琴这才洗了手走了。   这一上午就诊的病人比以前多得多,古代通讯不发达,尽管杜文浩治好县尉大人妾室绝症,以及给衙门捕快剖腹疗伤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好多人也才是刚刚知道,所以慕名而来就诊的人这几天才开始增多起来。   杜文浩有条不紊看着病,来的病人也都自觉排队,对急症病人,也都礼让先看。这一上午好在没有遇到需要做手术的急症病号。看病开方,拣药走人,一切顺利。眼看到了中午,病人也有默契,除非急症,中午一般不来求医,给大夫吃饭午休的时间。   杜文浩把剩下的病人看完,这才和林青黛等人说了县太老爷请吃午宴和问诊的事。众人一听县太爷请五味堂的二掌柜吃饭,这可是天大的面子,都很欢喜。   正说着话,衙门来的小轿已经到了门口,英子帮着杜文浩换了一身新长袍,提了出诊箱,上了小轿,一路忽悠着朝衙门行去。   这还是杜文浩第一次坐轿,这是两人抬的小轿,刚开始觉得挺晃悠,生怕轿子偏了倒了摔着,走了一段路,还挺稳当,便放下心来静心品味这坐轿子的别样滋味。自从穿越过来,就一直忙着给人治病,还没好生逛逛街景,趁这空闲,撩起前面挡着的轿帘,探出脑袋来观瞧路上行人商铺。 第84章 石榴红绣球   宋朝百姓真的很苦很穷,想必也是因为这只是个小县城,街上行人大部分身上的衣服都多少有补丁,而且颜色单一,布料粗陋,偶尔才能见到一两个衣着稍微华丽的有点钱的人。绝大部分行人都是男的,见到的女人差不多都是上岁数的中老年妇人和蹦蹦跳跳的小孩。别说大家闺秀,连小家碧玉都见不到几个。   商铺也多是些油盐酱醋杂货铺,或者手艺摊铺,路边小吃摊,偶尔能见到卖杂耍走江湖的,想看看有没有飒爽英姿的卖艺女子,却只是些粗壮汉子,抡大刀,吞宝剑,拿大顶啥的,一个女子也没见到。不禁兴趣索然。   杜文浩坐的虽然只是二人抬得小轿,轿子在宋朝也比较普遍,不是什么稀罕物,但一般都是官家或者大户人家才乘轿,小老百姓都骑驴走路,所以,这轿子过街,相当于现代社会里高档跑车招摇过市,倒也引来行人纷纷注目避让。   杜文浩正没兴致准备放下轿帘的时候,就听呼的一声,一物从天而降,无巧不巧正落在他的怀里。   杜文浩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是个香喷喷的粉红色手绢,裹着一枚青枣大小,镂空丝绣的石榴红绣球。   他拿着绣球抬眼一看,只见街边二楼临街一道走廊上,站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正瞧着他掩嘴吃吃娇笑,别的女子手里都有一方小手绢,唯独当间一位石榴红衣裙的女子,两手空空,对他眼送秋波,掩嘴而笑。   前面轿夫脚步慢了下来,呵呵憨笑着侧头对杜文浩道:“先生,眠春园的媚儿姑娘看上您了!呵呵呵”   杜文浩哪经历过这场面,有些慌乱,一侧脸,瞧见这楼门牌上挂着的牌匾果然是“眠春园”,显然是座青楼,古代青楼他还没机会去过,今天瞧见了这烟花之地,一颗心还是乱蹦了起来。   抬头望去,瞧见那女子水汪汪的媚眼秋波流转,粉嫩的鹅蛋脸娇艳欲滴,一点香舌舔弄着樱桃小嘴,莲藕般皓臂在胸前高耸的两峰深谷里轻揉着,用那娇滴滴糯进心的声音唤道:“杜先生,奴家这几天心口疼得紧,你上来帮奴家瞧瞧,揉捏揉捏呀!嘻嘻嘻”   杜文浩大窘,忙吩咐快走!   在那青楼女的咯咯娇笑中,小轿忽悠着又往前行去。走出老远,听不到那笑声了,杜文浩一颗心还在乱跳,想起一事,挑起轿帘问那轿夫:“轿夫大哥,这女子名叫媚儿?”   “是啊。”   “她怎么会认识我?”   “这可不知道,不过,”轿夫一边走一边回答:“杜先生,您会神医华佗的剖腹疗伤绝技,满城老少现在谁不知道啊?再说了,昨天在衙门打官司,好多人都去听了,兴许就有媚儿姑娘她们呢。您刚才又一直撩着轿帘的,人家还不一眼就认出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杜文浩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当时在大堂外是看见几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其中一个就穿的是石榴裙,或许就是这位媚儿姑娘。   “这也是凑巧了!听说这媚儿姑娘宾客络绎不绝,想不到今儿个刚巧有空,偏偏又在走廊上遇到您从楼下经过,这还真算得上一段缘分哦,嘿嘿嘿”   杜文浩摆摆手:“我可不想跟这样的青楼女子有什么缘分!”   “对对!是小人说错了,不过,听说这媚儿姑娘又媚又浪,骚得人骨头都化掉了哩!”   “呵呵,你见识过?”   “先生说笑了,俺们这些卖苦力的,挣一辈子钱,也不够请人家喝杯茶听个小曲的,听说好多富家子弟远道而来,就为了和她春宵一晚,可一问价,都吐着舌头灰溜溜走了。她身价高着呢,就这样找她的宾客还是络绎不绝,啧啧”   杜文浩心想,切!一个小县城的青楼女子,身价能高到哪里去?整整衣袍,这才发现,左手手心里还攥着那粉色手绢裹着的石榴红小绣球。本想扔掉,举起来,一阵幽香扑鼻,沁人心扉,便又放下,展开那丝巾手绢,见一角绣着“媚儿”二字,那青枣大小的绣球上,每一片都绣着图案,或是鸳鸯戏水,或是雀儿啼春,针法细腻,形态栩栩如生,心想若这刺绣是那媚儿做的,别的不说,这女红还真让人赞叹。   细细一想,刚才尽管只是一晃眼,却已经瞧清楚那媚儿的长相,果真是柔到了极处,媚到了极处,难怪轿夫说男人与她春宵一度,连骨头都会化掉。想不到一个小小县城,竟然还有这等尤物,当真应了毛老人家那句名言——无限风光在险峰。   小轿悠悠来到衙门内衙,进了门之后,停在门房边空地上,轿夫撩开轿子门帘,杜文浩挎着出诊箱弯腰出来,便瞧见侯师爷向他微笑拱手:“杜先生来了!大老爷刚刚还问起了呢,酒宴已经备下,请随我来!”   “有劳!”   杜文浩跟着侯师爷,穿过后堂客厅,来到后花园一池湖水前,穿过九曲回廊,来到湖心一座凉亭里,这里已经摆下了一桌精致的酒宴,厅外两个小丫鬟对他福了一礼,垂手而立。   侯师爷拱手道:“请杜先生稍作,鄙人去通报大老爷一声,大老爷即刻便来。”   侯师爷走后,杜文浩把出诊箱放在凉亭栏杆座椅上,走到厅边,瞧了一眼厅外一池湖水,三三两两的枯黄荷叶,虽骄阳正盛,但现在已是寒冬,斜斜照来,身上暖洋洋的既不火辣,复而有几分惬意。   正望得出神,身后传来一阵脚步,没等他回头,便听到了庄知县略带沙哑的声音:“杜先生!抱歉,让您久等了!”   杜文浩急忙转身过来,见庄知县带着三个女子,在侯师爷陪同下,款步而来。这三个女子一个是个中年妇人,另外两个,却是相貌端庄秀美的年轻女子。他不敢多看,急忙躬身一礼:“见过大老爷!”   “先生不必拘谨,今日是家宴,并无外人,快快请坐!”   分宾主落座之后,庄知县指了指身边那中年妇人道:“这是拙荆付氏,这两个,是我的爱妾!大的叫舒蝶,小的叫梦寒。”   杜文浩忙又起身见礼,那妇人只是微微点头致意,而两个年轻女子却起身盈盈回了一礼。   酒席间,庄知县频频向杜文浩劝酒,显得十分的好客。知县十分健谈,可谓口若悬河,但谈的多是四书五经之类的,杜文浩茫然不知,只是诺诺点头。那两个小妾吃的很少,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甚至没见她们笑过几回,庄知县对她二人却疼爱有加,不时亲自给她们两夹菜。庄知县的妻子说话也很少,说到了,才应答一两句,倒是侯师爷巧舌如簧,又善于察言观色,不时给庄知县的话注脚旁证。   侯师爷见杜文浩似乎对四书五经的话题不敢兴趣,便悄悄把庄知县的话题引到养生之道上,庄知县也诚心讨教如何养生,这一来,杜文浩也就成了主角,几杯酒下肚,话匣子也打开了,滔滔不绝说了起来,老者如何养生,女子如何驻颜。   这个话题庄知县和老婆付氏,两个小妾都是很感兴趣的,不时插话提问,听众听得入神,杜文浩自然讲得高兴,高谈论阔,这一来,酒席上气氛顿时融洽了许多。   酒宴结束,杜文浩已经略有醉意。本来杜文浩喝酒是要喝到位才罢手的,但想着等一会还要给县太爷看病,也不敢放开喝。   酒宴撤下,丫鬟们奉上香茶。那老妇和两个小妾起身告辞走了,老妇临走时低声和丫鬟们说了什么,丫鬟们撤走酒席,奉茶之后并都远远地候着没进凉亭。   侯师爷借口处理公文也走了。凉亭里,只有庄知县和杜文浩两人。 第85章 男人之隐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庄知县才低声道:“本官这老胳膊老腿的,毛病不少,好在有钱神医,就算偶有小疾,神医都帮着治好了。但有一件,他也束手无策,得知先生擅长神医华佗神技,又闻神医说先生你用药别出心裁,常另辟蹊径,效果奇佳,这才动了念头,斟酌再三,还是决定请先生来给本县瞧瞧看。”   杜文浩点点头,心想一定是难言之隐,忙欠身道:“大人尽管说,我用心诊治,并保证守口如瓶!”   “嗯,那就好。”庄知县微有几分尴尬,转头瞧瞧,丫鬟们离得都远,听不到他们的说话,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拙荆先后替本官生下三女,但一直膝下无子,拙荆眼看岁数大了,力主本县纳妾,所以,先后纳妾两房,没想到,一直没办法怀上,唉!……先看年近花甲,尚无子息,想我庄家香火若是就此断绝,将来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啊……”   杜文浩频频点头,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都快六十的人了,虽然生了三个女儿,可却没一个儿子,也就无法继承宗祧,对古人来说,这的确是件最大的伤心事。想了想,既然这知县的老婆能帮他连生了三个女儿,说明双方生育能力本身应该没问题,至于生儿生女,古代可由不得自己,小心道:“大人的两位妾室,难道一个都……没什么动静?”   “不怪她们,唉!怪本官!唉……!本官房事时阴器不举,力不从心啊……!”   阳痿?杜文浩点点头:“大人这不举,是从何时开始?”   “人到中年之后,便常有发生了,三女儿生下后,房事更是每每不举。多方求医,汤药罔效。本官和拙荆很是着急,加之拙荆年岁渐大,商量之下,这才决定纳舒蝶为妾。没想到,纳妾之前还偶能成事,纳妾之后,更无一次抬头。过得几年,拙荆力主本县再纳一妾,便又纳了梦寒。不料,唉!……还是不举。至今本官二妾,均未能圆房,每每想起,很是愧疚。”   杜文浩明白了,难怪这庄知县酒席上当着老婆的面对两位妾室如此关爱体贴,而他老婆却半点醋都不吃,却是他们对不住人家姑娘在先,让人家守了活寡。   想想这两位小妾刚才酒席上一本正经的样子,想必房事也不会太遂人愿,只是这种事又不太好问,绕了半天,拐弯抹角问了,原来两位妾室都是正经人家的闺女,房事从来都是规规矩矩,躺着一动不动,别说帮忙,连愉悦的呻吟都不敢发出一声。这老头肯定只能干着急,不禁苦笑摇头。   如果单纯的阳痿导致不育,在现代社会很好解决,试管婴儿就行了,可一千年前的宋朝,无法做到。杜文浩道:“在下先替大人诊脉看看。”   诊脉之后,杜文浩笑了:“席间听大人谈古论今,博闻强记,想必多年来醉心诗书,您这是劳思过度,心脾两虚所致房事不举。无需担心,开些温补肾气,调养心脾的汤药服下,再加上壮阳汤药房事前内服外擦,包管大人雄风立展!呵呵”   庄知县尴尬地笑了笑,摇摇头:“本官多年求医,包括神医钱不收,多次临诊,说法都和先生一样,——劳思过度、心脾两虚。换过的汤药不少,却一直没有什么效果。”   杜文浩笑容消失了:“他们这样用过药?用的什么药?”   庄知县这病已经得了很多年,暗地里也没少求医问药,所谓久病成医,对钱不收等大夫下方之药都已经烂熟于胸,说道:“用的都是补益心脾的药。健脾益气的白术、人参、黄芪、龙眼肉、炙甘草;补血生气的当归、黄芪;安神镇怯的茯神、远志、酸枣仁。振奋阳气的仙灵脾、鹿角霜、肉苁蓉。这些汤药加减掉转,不知服了多少剂,临到床榻,依旧不举……唉!”   说到这里,庄知县捋着花白胡须,垂头丧气十分的沮丧。   杜文浩皱了皱眉:“这就奇怪了,我再替大人诊脉看看。”   杜文浩凝神诊脉,又查看了庄知县的舌象,自言自语道:“没错,就是心脾两虚之症啊。药方也没问题,怎么就不对症呢?”   一听这话,庄知县满脸失望,苦笑摇头:“唉!看来本官命中注定无后,算了,先生请回吧。”庄知县站起身要往外走。   “大人请稍等!”杜文浩摆手道,“汤药罔效,钱不收可曾给大人用过金针度穴?”   庄知县又叹了口气:“用过,只是也没什么效果。”   杜文浩想了想,道:“汤药一法,我到没有比钱不收他们更有效的方子,至于这针灸,刺穴不同,手法不同,效果完全不同,若大人信得过我,我可以给大人试试。”   针灸在宋朝已经很发达,但是,毕竟从宋朝到现代社会,又发展了一千年,这一千年来,出现了窦汉卿、李时珍、杨继洲、徐风、陈会等一批针灸名家,针灸技术又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尤其是近现代,在中西医结合研究中,借助现代化检测技术,针灸研究更是突飞猛进,以往需要刺穴数十处才能治疗而且效果还不太理想的病症,现在只需针灸手法上调整,针灸几处甚至一处,就足以达到效果,而且针灸比几十处效果更好。   杜文浩从小就得到老中医伯父的悉心指点,传统针灸技法已然十分娴熟,进入中西医结合医科大后,进一步了学习先进的针灸方法,技艺更是精进。其间也学过治疗阳痿的成功病例,所以决定适用新的针灸法试试看。   在针灸治疗阳痿方面,古人远不如现代中医,这从古代医典中针灸治疗阳痿病案不多便可见一斑,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古人对性的隐晦。患阳痿的病人常常秘而不宣,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将自己这等隐私告诉别人,也很少问医求药的,所以这方面的临床很少,经验相对就差很多。而现代社会性的开放,使得这方面的需求大幅增加,也就取得了相当的研究成果。   杜文浩他们医学院在这方面的研究成果也很显著,已经发展到用多种方法进行治疗,诸如电针、艾灸、埋针、穴位注射等。同时,对穴位也进行了筛选,总结出一些确实有效的腧穴,并结合西医学解剖知识,发现了某些新穴,这方面的研究成果显著,临床也往往取得满意疗效。杜文浩准备应用这些成果试一试。   庄知县对杜文浩原先是满怀信心的,得知杜文浩擅长神医华佗的剖腹疗伤术之后,暗中曾派人乔装病号问诊,探查过情况,得知剖腹疗伤的刘捕快已经能下地慢慢行走,十分惊叹。既然这个年轻人这等神技都会,小小的房事不举,那还不是药到病除嘛,想不到杜文浩诊断和钱不收一个样,顿时大失所望。此刻听杜文浩说可以用针灸治疗,立即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忙拱手道:“那就烦请先生施治吧!”   “嗯,不过大人,针灸治疗需要一段时日,非一二日便可奏效。大人需要一些耐心。”   所有病人都是急功近利的,庄知县也不例外,忙问道:“那多久才能奏效?”   “要看个人的气感,快者三五天,慢者一两月,都有可能。”   “哦,那无妨,本县等的。请先生耐心调治。” 第86章 山不转水转   杜文浩跟着庄知县来到卧室。庄知县在两个丫鬟的帮助下,褪去了全身衣裤,仰面躺在床上。   杜文浩打开出诊箱,取出消毒药水,擦拭了庄知县三阴交穴,然后让一个丫鬟帮忙用拇指指压庄知县会阴穴,并让庄知县深吸气收肛,自己则右手持钳夹住皮内针,从三阴交向上刺入,并作旋转提插,有针感后,用药膏布固定埋针。双侧穴位均埋设皮内金针。   接着,杜文浩另取金针,分别刺入庄知县的中级、关元、足三里、气海等穴,问庄知县感觉。庄知县欣喜说感到酸胀重麻,而且有气感向胯下那话儿根部放射。   这老头气感挺强,有希望!杜文浩心中暗喜,用平补平泻法,轻快捻转提插,运针少许,然后留针一盏茶功夫,运针起针。又对庄知县的大敦、神阙穴用艾条作雀啄灸一盏茶的功夫。   治疗完毕,杜文浩告辞。   庄知县吩咐仆从端来一盘银钱,微笑道:“杜先生,这是铜钱十贯,聊表心意,若是有效,帮本官续得香火,本官另有重谢!”   十贯铜钱,相当于人民币一万块,还只是预付款,出手也算阔绰了,如果真能帮他雄起圆房有后,酬谢只怕更多。杜文浩很是高兴,心想十官九贪,这些都是民脂民膏,既然他送,当然照收不误。躬身谢过收下了。   侯师爷陪同杜文浩出了内衙大门,先前的小轿已经等在门口,送杜文浩回去。   二人正要拱手作别,忽听得不远处有人哭泣叫道:“祖师爷!”   杜文浩扭头一看,只见不远处地上跪着一人,正是阎妙手。   刚才喝的酒后劲大,这会儿酒劲才上来,杜文浩的头有些昏,斜了他一眼:“你跪在这干嘛?”   阎妙手磕头如擂蒜一般地咚咚有声:“师祖,求求你,给我儿子瞧瞧病啊!”   “呵呵,山不转水转,你也有求我的一天?你儿子怎么了,尿炕了?”   “不不,我儿子病得很重,就快要死了!求师祖您开恩救他一命啊!”   “切!这倒奇了,你自己不就是大夫吗?再说了,你还有个擅长儿科的神医师父呀,在你眼里,你师父是神医,我只不过是跑江湖的铃医,你不去求你神医师父,反倒来求我这江湖铃医,你没搞错吧?”   “师祖!徒孙错了,徒孙认罚,救您救救我儿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杜文浩见他着急的样,也不调侃他了,摇了摇头,正色道:“你知道我不擅长儿科的,找我没用!还是找你师父去吧!”   杜文浩举步走到小轿前,就要上轿。   阎妙手跪爬几步,抱住了杜文浩的腿:“师祖,徒孙我……,我以前对不住您,说话没大没小,没轻没重,我认错受罚,我自罚……”一只手抱住杜文浩的脚,一只手不停抽着自己的耳光。   杜文浩低头一起看,见他这几耳光下去,抽得一边脸都红肿了,嘴角流血,当真用了全力,不由翻了翻醉眼,眉头一皱:“你这是做什么?”   “师祖!求你救我儿子,我就这个一个儿子,是我阎家的命根子啊,我给您磕头了!”咚咚咚,脑门撞石径上,鲜血直流。一边磕头一边呜呜哭着。   “行了!起来好好说话!”杜文浩皱眉道。   “师祖,您老人家一定要救救我儿啊,你要是还不出气,您老就打我,往死里打都行!只要救了我儿性命,求你了……”   “你这人失心疯了?别人不清楚你还不知道?你冷静一下,好好想想,你师父最擅长的就是儿科,我最差劲的正是儿科,孩子在我手里我一点辙都没有。这是真话,——赶紧去找你师父才是正经,免得耽误孩子的病!”   阎妙手抬起头来,脸上又是血水又是泪水,哭着道:“师父看过了,说,说这病跟周捕快的伤一样,都是‘烂疖’,天底下只有师祖您一人能治!”   杜文浩心头猛地一沉,顿时酒醒了一大半,俯身一把揪住他衣领扯了起来,晃了几晃,厉声问:“你说什么?烂疖?你儿子怎么会得烂疖?”   “昨天,我用刀子给周捕快清创之后,我儿子正好摔伤了脚送来,我心急之下,没有严格按照您的要求重新对刀子消毒,就用这刀子给儿子清除伤口的碎石污泥,肯定是这样感染了!我真没用,呜呜呜……”   杜文浩气不打一处来:“昨夜我问你给刘捕快清创的刀具是否消毒,你为何说已经消毒了?为何昨天没将这件事告诉我?”   “对不起,师祖,我……我昨天说谎了,呜呜……”   “究竟怎么回事?”   “徒孙我当时心存侥幸,想着没事,可半夜里,儿子伤口开始化脓冒水泡,全身壮热不退,症候跟周捕快伤口一样,我这才估计是感染烂疖了,我马上给儿子重新清创,但是,我……,我不会师祖您这神技,重新清创之后也没见好。到了今天中午,儿子伤口紫黑,全身滚烫,人已经……厥脱了,脉象散乱,命在顷刻……,我去找师父,师父看了也没办法,让我立即来找你,我就来了,师祖,求您救命啊!”   杜文浩气得狠狠将他一把惯在地上:“你这混账!伤口就算感染这种邪毒,只要在三个时辰内彻底清创,也不会患上烂疖!这三个时辰最关键,否则一旦走黄,就会危及生命!你昨日为何不告诉我?——这是你自作自受,我不管!”   阎妙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哭磕头道:“师祖,徒孙错了,求求您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哦,你儿子快死了才来找我?我是神仙吗?这种病一旦走黄很难医治,轻则断腿,重者丧命!而且,你这人人品不行,我要治不好,你转头就会去衙门告我庸医杀人,我可受不了!不治不治!”   杜文浩嘴里说不治,却没有上轿。   “师祖,徒孙绝不会作出这忘恩负义的事情来的!这是我自己作孽,只求师祖出手一救,能不能救活,全凭天命,无论结果怎样,徒孙都不敢说半句二话,更不会作出状告祖师这等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的。”   “那好,我可以救你儿子,但我信不过你这种人!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等一会手术前你得给我签了生死文契!”   上次那场官司,加上刚穿越过来遇到的苦主抬尸闹药铺的事情,让杜文浩开始重视医疗纠纷这个问题,由于外科手术属于创伤性治疗方法,必须把手术目的、结果及可能出现的并发症、后遗症告诉病患及其家属,在对方知情且同意的情况下才能做手术。避免将来出现争议。为此,杜文浩昨日写了几份涉及普外科常见手术的告知风险的《同意手术书》,用古人能懂的话写明了手术相关情况及可能发生的后果,已经找书铺刻板印了若干份预备着。   阎妙手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文契,这很正常,古代的外科手术都是疖疔疽痈之类的小手术,一般不会危及生命,所以手术医疗纠纷并不多见。他听不懂杜文浩说的什么,反正知道杜文浩这是防着自己学刘老汉那样恩将仇报告他上衙门,所以忙不迭答应:“是!师祖!徒孙回去就签!”   “人在哪里?”   “已经抬到五味堂了,听说师祖您来县衙吃酒,徒孙怕耽误您和知县大人雅兴,所以一直候在门口等您出来……”   “你!你这混账!”   杜文浩气得真想给他一耳光,厉声道:“喝酒重要还是救命重要?怎么不立即通报进去叫我?靠!我真怀疑病危的是不是你儿子!”一低头钻进小轿,忙不迭对轿夫道:“快!回五味堂!”对侯师爷拱拱手,坐着小轿急匆匆走了。   阎妙手后悔得又扇了自己一巴掌,呜呜哭着,跟着小轿跑回了五味堂。 第87章 殃及池鱼   五味堂后堂里,由于烂疖属于恶性传染病,必须隔离,所以,林青黛将最后一间药材仓库也腾出来了,把所有药材都转移到了傻胖、吴聪他们房间里。她知道治疗这病肯定会跟治疗周捕快时一样,做手术彻底清创,所以在这间仓库里也架设了一家简易手术台。将阎妙手的儿子疙瘩安置在了手术台上。   庞雨琴中午睡了一会便起来了,准备替换雪霏儿回去休息的,可遇到这档事,二女赶紧做术前准备。   杜文浩他们回到五味堂的时候,神医钱不收正和憨头还有阎妙手的父母、媳妇席氏在院子里说着话。   一见杜文浩进来,席氏急忙上前咕咚跪倒磕头:“师祖,求您救救我儿啊!昨天我瞎了眼,良心都给狗吃了,冒犯了师祖您……”   杜文浩没好气道:“这时候你还来说这些废话浪费时间,你挡着我,我怎么救你儿子!一边呆着去!”   阎妙手赶紧一把将他媳妇扯到一边。   杜文浩问了孩子所在,径直走进仓库,孩子已经褪去裤子,躺在手术台上,全身高热,昏迷不醒。杜文浩察看伤口,诊脉之后,确定的确就是恶性传染的气性坏疽,也就是烂疖,好在是新近感染,所以病情比周捕快的要轻得多,还用不着截肢。   眼看二女已经做好手术准备,满意地点点头,立即洗手换衣,准备开始重新彻底清创。   雪霏儿拿出一份《手术同意书》让阎妙手看了,阎妙手匆匆看完,虽然看不太懂,还是忙不迭提笔签字画押,按了手印。   杜文浩也准备好了,进了手术室开始手术。   烂疖手术清创与一般伤口清创不同,必须将感染的肌肉组织全部清除,而且清创之后伤口处理也不相同,阎妙手不知道,也没做过这种清创,所以他的重新清创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还是引起了儿子全身性感染。   一个来时辰之后,杜文浩终于结束手术。出来开药下方给孩子用灌壶灌下。   阎妙手一家人跪下磕头表示感谢,但见孩子手术后持续高热,一直昏迷不醒,都很着急,不过手术同意书已经写明了这种后果,阎妙手现在已经知道这是这种病应有的征象,只能耐心等待。一家人都换了隔离服,按照杜文浩的医嘱用冰水给孩子降温。   杜文浩又复诊了周捕快的伤势,周捕快依旧高热不退,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昏厥。周捕快的妻子苏氏也穿着隔离服默默流着眼泪,坐在丈夫床边不停给丈夫用冰水降温。   等杜文浩处理完了出来,钱不收这才上前招呼。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前堂人声嘈杂,有个妇人的声音叫道:“杜大夫!杜大夫在吗?”   杜文浩忙出到前堂一看,却正是上次背着孩子来五味堂找钱不收看癫癎的那对中年夫妻。那男人正坐在椅子上,紧紧抱着儿子,他那半大的孩子一声不吭,垂着头偎在父亲怀里。杜文浩见状,以为他们跟上次一样来找钱不收,忙道:“钱大夫在后堂呢,我帮你们去叫!”   “不不!杜大夫,我们是来找您看病的!听说您连神医华佗的神技都会,您一定有办法,您就给我们孩子看看吧,他……,他这是怎么了?”   杜文浩有些好笑,想不到还有放着神医不看,看铃医的。一转头,见钱不收阴着脸站在门口那,显然已经听到这话了,便道:“两位,不是我不肯给孩子看病,实在是,在治疗孩子病痛这方面,神医的确比我办法多,也看得准,你们还是……”   “不!”那妇人斜了一眼钱不收,拉着杜文浩的手臂道:“神医他看过了,可没看好,所以还是求你您给瞧瞧,我们这是特意上五味堂找您来的。”   “哦,孩子怎么了?又犯病了吗?”   “昨天犯病了,从楼梯上摔下来受伤了,背去济世堂让神医他们师徒瞧了,服了新开的药,病倒没犯,可是,您瞧,孩子成了这个样子了!平日犯病的时候抽,现在,不犯病都傻了,两眼翻白要死不活的,全身滚烫,跟火炭子似的,这究竟是怎么了嘛!我苦命的儿啊……”   钱不收昨日是用杜文浩的处方开药的,当时就担心出问题,叮嘱他们有事马上复诊,听了这话,心头一惊,莫非这药果真太过峻猛,孩子受不了吗?大步走了过来,伸手要去搭脉。手刚一搭上,便觉灼热滚烫,伸手要探他额头,猛然停住了,咦了一声,昨日额头上那不深的伤痕,此刻已经变成了紫黑色,从破溃口不停有淡黄色脓液流出,附近还长满水泡。   钱不收心头一沉,转身对杜文浩道:“师父,这孩子感染烂疖了吗?!”   “什么?”杜文浩刚才只顾和那中年夫妇说话,没注意孩子情况,还以为跟上次一样,是癫癎犯了,听了这话,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果然如此,不由心头一沉,忙从柜台上拿了一张处方纸包住手,用手指轻轻按压伤口四周,果然听到捻发音!   杜文浩转头望向钱不收:“怎么回事?”   钱不收略一沉吟回忆,立即想明白了,噔噔几步来到后堂,一把将阎妙手的胳膊揪住,扯到前堂,指着那癫癎孩子问:“这是怎么回事?”   阎妙手脸色煞白,咕咚一声跪倒:“师父,师祖,我……,我真该死!昨天我给这孩子清创的时候,用的是给周捕快清创的刀,我……,我没按师祖吩咐严格消毒……”   “你!你这庸医!”钱不收一脚将他踢翻,“快仔细想想,还有谁有可能被感染的?”   “没,没了,徒儿只给这孩子和我儿两人用这刀清创过。再没有别人。”   杜文浩问那对中年夫妇道:“你们家中,可有人碰过孩子的伤口?”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妇人道:“没什么人吧,不过有邻居孩子来找我们儿子玩,不知道他们碰了没有。怎么?这伤口有什么问题吗?”   “嗯!这伤口感染了邪毒,他现在出现神志不清,不是癫癎发作,而是因为伤口感染了邪毒,这邪毒很凶猛,有可能危及生命,幸亏你们送来及时,我马上帮他处理。放心吧,只要治疗及时彻底,这病也比较容易治愈!”   “是啊!那可多谢杜大夫您了!”两人感激地说道。   杜文浩摆摆手,对钱不收道:“你马上派人去请雷捕头,让他带人调查所有接触过这孩子和阎妙手儿子的人,尤其是身上有伤的人,一旦发现发烧症状,立即送来就诊,并对这两家进行彻底的消毒,消毒液我们堂上有。”   “好的,交给老朽好了,师父你快给这孩子重新清创疗伤吧!”   “好!把孩子抱上,跟我来!”   杜文浩转身来到后堂,却傻眼了,——后堂客厅是周捕快的隔离病房,两个药材仓库一个给了阎妙手的儿子疙瘩隔离,一个给了脾切除的周捕快,其他房间是炒料房,厨房和牛车厩。   处理这种气性坏疽,时间就是一切,分秒必争。杜文浩和林青黛一商量,决定把脾切除的周捕快转移到傻胖、吴聪他们住处,晚上他们两在前堂打地铺,把周捕快原先住的那间药材仓库腾出来给这癫癎孩子做手术室和隔离室。   在二女的帮助下,癫癎孩子的手术一切顺利,由于气性坏疽是严重的传染病,必须进行隔离,所以,在说明利害之后,孩子的父母也就同意将孩子留在五味堂继续观察治疗了。两人换了隔离服在房间里守护。   这期间,钱不收已经派人叫来雷捕头,他自己和憨头两人拿着消毒药水,对阎妙手家和那癫癎孩子家都进行了的消毒。   雷捕头带队调查之后,又找到了一个孩子曾经接触癫癎孩子伤口而被传染的孩子,另外发现阎妙手家照顾疙瘩的那小丫鬟有破损伤口,也感染了烂疖。   两个孩子被送到五味堂,幸亏林青黛已经有了预备,将楼下原来会客厅后来该成简易手术室的那大间,请木匠匆忙隔成了三个小间,正好可以容下这两个小孩。又立即到裁缝店订做了隔离服、口罩和手套,并到铁匠铺紧急订做手术刀具器械,又加紧配制各种清创冲洗用消毒药水和其他手术备料。并对相关器械、服装进行消毒处理。   由于林青黛预料在前,准备及时充分,杜文浩给新送来的两个孩子做的手术也很顺利。   这两个清创手术完成之时,已经是深夜了。   忙了整整一天,终于关了药铺吃了饭。连续熬了两个晚上,庞雨琴和雪霏儿实在扛不住了,吃着饭都在打瞌睡。尽管她们两坚持要求留下来帮着观察孩子们情况,但杜文浩坚决不许,等她们匆匆吃完饭之后,强令她们回去睡了,有事再叫她们。   杜文浩又查看了一遍所有病患,叮嘱留守的家属们注意事项,有情况立即报告之后,这才哈欠连天上楼回去睡觉。   来到房间,杜文浩惊讶地发现房间里已经预备下一个泡澡的大木桶,里面装了大半桶热水,热气腾腾的很是诱人。   英子拿着一张雪白的毛巾,甜甜一笑:“先生,英子服侍您洗浴!” 第88章 美女侍浴   杜文浩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别!这个……,呵呵,不用,我自个儿洗就行了!”   英子小嘴一噘:“怎么?嫌我笨手笨脚的洗不好?”   “不不,不是那意思。”杜文浩一想到那晚偷看到的英子赤裸的身子,略显单瘦的脊背,浑圆的翘臀,再想象一下如果英子帮忙洗浴,到时候浑身湿漉漉玲珑剔透的样子,用莲藕般白嫩的手臂帮着光溜溜的自己搓背,只怕自己当场就会犯罪。急忙涨红着脸推辞。   英子眨了眨眼,道:“不管先生是什么意思,反正我们夫人就是这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叫我服侍你洗澡啊!你是我们二掌柜,我是五味堂的丫鬟,也就是您的丫鬟,哪有丫鬟闲在一边让主人自己个洗澡的理?说出去人家会说英子没规矩的。而且,今天我们夫人特别高兴,让我好生服侍先生您!”   杜文浩奇道:“你们夫人高兴什么啊?”   “今儿个那癫癎病的家人,直接来找您瞧病,尽管神医就在身后,也说了让神医看,人家就不干,非要找您看,嘻嘻,这可是咱们五味堂开天辟地头一遭哩!夫人自然高兴了!”   经这么一提醒,杜文浩也挺高兴的:“说的还真是,这说明病人已经开始认可咱们五味堂了。”   “是认可先生您的医术盖过神医了!嘻嘻,先生劳苦功高,累了一天,自然得好好歇息,以后哪,您就别跟英子这么客套,您是大忙人,你看这一整天把你给累的!别人不心疼英子还心疼您呢!帮你洗完澡,英子再帮你推拿揉捏一下,包你舒坦一觉到天亮,明儿个好精神百倍给人瞧病不是!”   英子一边说一边帮杜文浩解衣袍,忽然吧嗒一声,从杜文浩怀里落下一个东西。英子低头一看,却是个粉红色手绢裹着的石榴红的绣球。咦了一声,捡起来:“先生,谁送你的啊?”   “没人送!”杜文浩不知怎的,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我……,我在街上的刺绣摊买的。”   英子怪模怪样瞧着他,嘻嘻一笑:“不对吧?我怎么看见手绢上面好像刺得有名字哦!好像是叫什么绣……,绣什么的人的,还有香味哩,卖的绣球哪来的香味?”   “没有啊,你别乱猜!”   “那再让我瞧瞧!”英子伸手过来要抢手绢,杜文浩赶紧捂着跑到床边,塞在枕头下,“你不许偷看哦!”   “瞧你急的!嘻嘻,逗你呢,我个小丫头,当真能抢主人东西看啊?我帮你宽衣!”   英子不由分说接着帮杜文浩脱衣袍。她动作很快,杜文浩也不敢用力拒绝,古人衣袍又比较宽松,三两下就被英子脱了个精光,杜文浩只好背过身捂着私处赶紧跨进大木桶里,蹲下一直把水浸到了下巴,惹得英子格格娇笑:“先生还怕羞啊?英子是您的丫鬟,也就是您自己个的人,有什么可羞的?”   英子脱了衣裙,只穿了淡红色亵衣,拿了根圆凳坐在杜文浩身后,开始给他洗头。   英子手很温柔,一边洗一边帮他按摩头:“先生这头发怎么这么短啊?”   “哦,上次,就是来五味堂之前,我行医时,不是被盗匪劫道了吗,他们不仅抢走了我的行囊医箱,还……,还用刀割了我的头发戏弄我,说我比较适合出家当和尚,唉!倒霉啊!”   英子道:“是啊,这些杀千刀的贼寇!总有一天要遭报应!”   他们说着话,狗窝里的小虎崽被吵醒了,从窝里探出头来,瞧了一会,身子一纵,跳了出来,小跑来到木桶边,歪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瞧杜文浩。   杜文浩双手伸到木桶外,拍了拍:“来!小可!”   小虎崽跑过来,先伸出一只前爪,刨了刨杜文浩的手掌,然后才把两只前爪耷拉在他手上,两脚一蹬,跳上了杜文浩手掌里。   杜文浩小心托着小老虎的两肋:“嗯,小可好脏!咱们一起洗澡哈!”   说着把小老虎慢慢往水里放,吓得小虎崽四脚乱踢嗷嗷叫,杜文浩赶紧停下,先让它适应这热气腾腾的水桶的环境,等它反抗小了一点,这才把它慢慢地一点点往水里放。其实老虎是不怕水的,所以不一会,小虎崽也就习惯了水,终于有滋有味整个身子泡在水里,只露出毛茸茸的小脑袋。   英子帮杜文浩洗澡,杜文浩帮小虎崽洗,各得其所,都很享受。   杜文浩一边给虎崽洗澡,一边问英子道:“对了,你是怎么当丫鬟的,能说来听听吗?”   “那有啥不能说的,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兄弟姐妹又多,不够吃的,我刚记事,家乡大旱,颗粒无收,人吃人哩!为了有条活路,我爹娘就把我插草标卖了,刚好我们夫人,——那时候还是小姐,她路过,见我机灵,央着老爷老太太买下了我,也是我的造化。那以后,我就一直服侍小姐,后来作为陪嫁丫鬟一起出嫁,又跟着夫人被赶出来,来到这里开了这药铺。要不是夫人当时买了我,我还不知怎么样了,兴许已经饿死在路边了……”   杜文浩听她说得伤感,从水里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手背:“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英子嗯了一声,继续帮他搓背,两人一时无话。   洗完上身,英子让杜文浩坐在桶边,要帮他洗下身。杜文浩双手托着小老虎的,要是坐起来,下面可就全曝光了,好在小虎崽已经洗好了,便把虎崽放在桶外地上,然后双手拿着毛巾搭在胯间,坐在桶边,英子帮他洗完大腿,要洗那儿,一把扯下那毛巾,杜文浩猝不及防,张皇地用手捂住胯间。这动作有些滑稽,把英子给逗乐了。   杜文浩这是少见多怪,古代贴身女婢,都是兼通房丫鬟,也就是要陪男主人睡觉的。连睡觉都不算什么,更何况洗澡呢。英子尽管只是林青黛的侍女,但林青黛已经点明她也是杜文浩这二掌柜的侍女,所以杜文浩就算要英子侍寝,英子也不会说二话。所以杜文浩这害羞的动作,惹得英子咯咯笑。不过毕竟是女孩子,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便没帮着洗他那儿,只让他起身站着,好帮着用热水浇淋身子冲洗干净。   杜文浩全身赤裸站在一个只穿了亵衣的少女面前,感觉手底盖着的话儿蠢蠢欲动,实在难堪,脑袋转了几转,找了个话题引开注意力:“今儿个一下来了这么多病人,咱们堂里都住不下了,再要来,可得住院子里了。”   英子一边帮他浇水擦身,一边应道:“是啊,日间夫人也这么说来着,说先生您会神医华佗剖腹疗伤术神技的事情已经传开了,眼看着就会有病人来找你治伤,而这种伤病看来又是必须留下来医治的,得及早想法子应对。”   “你们夫人想到办法了吗?”   “嗯!夫人说,想把后面几户人家的房地买过来,返修成病房。上次雨琴姐他们家合股的一千两银子,装修才花了几十两,钱是足够的了。”   “哈!这是个好主意!盘过来开一家外科医院!绝对特色!别的药铺没有的,生意一准好!”   “医院?”英子乌溜溜的黑眼睛眨了眨,“啥是医院啊?是太医院吗?”   古代没有现代医院的机构,看病都是上药铺或者找大夫出诊,在药铺或者家里治疗,没有集中一起住院治疗的。北宋后来在各路开设的“安济坊”是收容穷困无靠病人,给予医药照顾的,类似于养老院,也不是真正意义的医院。所以英子不知道什么事医院,只知道皇宫里有个太医院,以为是这个。太医院其实是管理机构,皇亲国戚生了病也是太医们登门诊病,而不是集中在太医院住院治疗,所以太医院也不是现代意义的医院。   杜文浩摇摇头:“简单地说,医院就是一个专门留诊病人用的场所,有很多床位,把重病或者急病的病患集中留在药铺里观察病情,以便及时抢救和对症下药。治好病愈后就可以出院了。咱们可以收住院费、食宿费等等费用,当然是对有钱人了,对贫苦百姓依然免费义诊。”   英子眼睛一亮:“是啊,先生会剖腹疗伤神技,留诊的病人肯定很多,不光方便救治,而且咱们药铺也能多卖药,又能有别的收入,生意也能好起来!”   “是!这叫良性循环!”发现这个词汇太现代,却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替换,便嘿嘿笑道:“总之,你们夫人这主意很好!我完全赞成!去把你们夫人叫来,咱们好好合计合计!”   “哎!”   英子脆生生答应了,转身要往外走,杜文浩又忙把他叫住了:“等等!先洗完了再叫她,我这样成什么样子,别吓着你们夫人了!”   “嘻嘻!”英子跑回来,继续帮杜文浩浇水冲洗身子。洗完之后,帮着他换上干净的一身衣袍,擦干了头发,把水倒了,收拾干净房间,这才回隔壁把林青黛请了来。 第89章 怪事   林青黛听杜文浩说了这建议,也是抚掌称好。决定第二天就和邻居商议买房购地的事情。   在古代办医院,这法子到底行不行,杜文浩还拿不准,迟疑片刻,道:“咱们还是别先买房购地了,先把现在的院子改造一下看看,别一次投入太多,万一病患都不愿意留诊,那不白买了,钱也被套住了。”   林青黛微笑道:“咱们堂上现在已经留诊了六个病患,都是危重的,哪个说了不字?”   “这倒没有。”   “那就是了,咱们堂院子太小,现在留诊六个都已经相当拥挤,而且傻胖和吴聪他们还得打地铺,药材也没地方放,必须扩大。现在咱们生意还不好,而且后院几户住家也都是些贫民,这会儿去商量购地买房,容易讨价还价,价格也不会太贵,买过来后翻修也亏不了什么。要等咱们生意好了,人家可就坐地起价,得花大价钱才买到了。所以,要买就得现在买,预定好规模,一次买好。”   “嗯,有道理,还是你有经营头脑!”   杜文浩先画了一个医院设计图,这医院当然是主营外科,主要建筑就是住院部,分成普通病房和隔离病房两部分,隔离传染病房单独一处,用院墙隔开。   两人根据县城和四周乡镇的人口,大致估算了每天可能留诊的病人数,确定修建的病房数。算出应该买几户人家的房地。   办了医院,当然要有护士,老是让雪霏儿和庞雨琴二女当护士角色,累都要累死了。再说了,很多护士工作她们两个没出嫁的女孩子也不方便完成,比如插尿管,剔体毛什么的,以及涉及泌尿系统的病症护理。最好聘请几个手脚勤快的,单身没牵挂的,而封建思想也不太严重的农村中年妇人担任。林青黛说这好办,等医院快修好的时候她来找人。   两人商议好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林青黛很高兴,让杜文浩脱衣躺下,亲自给他按摩推拿,等他舒舒服服睡着了,这才准备回去歇息。   林青黛翻身下床的时候,忽然发现杜文浩枕头下面微微鼓起,还有一抹粉红色丝绢露了出来,角上似乎绣得有字,只是褶皱着看不真切。好奇之下,伸手一抹,这才发现那丝绢角上绣的是“媚儿”二字。   林青黛柳眉微蹙,沉吟不语。英子凑过来也看了一眼,小声道:“夫人,这媚儿是谁啊?”   林青黛微微摇了摇头,把丝绢塞回枕头下,淡淡道:“回去睡吧!”   两人静悄悄出了门,将门拉上。   第二天一早,杜文浩醒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忽闻到一股幽香扑鼻,一时想不到这香味来自何处,坐起身四处乱找,终于,发现了香味来自枕头下的那方丝绢裹着的绣球。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林青黛她们是否见到这绣球了,虽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却总也不好,决定还是把绣球藏起来。打开药箱,把绣球塞在药箱角落里。   这天,杜文浩、林青黛和庞雨琴说了商议购置后面几家房产扩建医院的想法,庞雨琴听说是杜文浩的意见,当然表示赞同。   当下杜文浩做堂问诊,林青黛负责扩建购房等事情。中午时分,杜文浩便去县衙给庄知县针灸治疗阳痿,然后再回来继续问诊。   下午时,林青黛喜滋滋回来了,一切妥当,只出了比一般房价略高的价格,便将后院需要的几户人家的房地都买了下来,总共也没花了三百两银子。   接下来就是请工匠修围墙,按照设计翻修修建住院病房。这可得花一些时间了,够林青黛忙活的。   第三天,四个患了气性坏疽的孩子,三个伤口恢复良好,体温都降到了正常,神志也清醒了。唯独阎妙手的儿子宝贝疙瘩和周捕快两人,体温一直壮热不退,持续昏迷不醒。尤其是阎妙手的宝贝疙瘩儿子,依旧高热不断,神智昏聩,让两家人的心一直悬着。   让杜文浩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阎妙手的儿子的伤病,几户和那癫癎孩子一同被感染的,用药也相同,怎么那孩子病情明显好转了,偏偏阎妙手的儿子没好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怀恨在心,故意不给治好呢。冷静想想,或许是因为疙瘩比癫癎孩子年纪小很多,平时又娇生惯养偏食挑食,抵抗力差,所以病情凶猛,恢复需要的时间比较长。   对于周捕快,杜文浩只能听天由命,因为患病时间最长,手术时都已经处于严重全身感染的危殆境地了,清创之后连续这几天都没有明显好转的迹象,周捕快的妻子哭得眼都肿了,周捕快的父亲则唉声叹息,想着怎么准备后事了。   杜文浩也很着急,人在前堂做堂问诊,心却记挂着后堂的疙瘩和周捕快,抽空跑回去瞧瞧,脑袋里盘算着该怎么办,却一直想不到好的办法。   自从那场诬告官司之后,许四海的仁义堂名誉大跌,口口相传,都说他们不仁义,去那瞧病的人数大减。钱不收的济世堂生意依然火爆,而来杜文浩的五味堂的病人明显增多了,虽然还比不上济世堂,但已经盖过许四海的仁义堂,比其他药铺生意也好一些,隐隐取代仁义堂成为县城药铺老二。   只是堂里大夫只有杜文浩一个,加上雪霏儿和庞雨琴两个帮手。有时候忙得饭都不顾吃。   第四天一早,杜文浩给几个留诊病人复诊,周捕快和阎妙手的儿子疙瘩两个依旧没有好转,他心里很郁闷,却找不到好办法。   大堂等着瞧病的人已经坐满了两根长条板凳,门口还有蹲着等的,杜文浩设定了挂号排队制度,按号就诊,大家也就不用争抢,耐心等待就行。   杜文浩正给一个老者瞧病时,门外进来一个丫鬟模样的年轻女子,涂脂抹粉打扮很是轻佻,用手绢捂着鼻子,另一只手还在鼻前不停扇动,露出一付厌恶的表情,扭着腰肢走到杜文浩面前:“哎!你是杜郎中吧?”   “没错,姑娘有事?”   “我是眠春园的丫鬟尖儿,我们妈妈让我叫你去园子里瞧病去!”女子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约莫有五两,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喏!这是出诊金!”   杜文浩斜了她一眼,心想这丫头说话怎么这么冲,问了句:“你们妈妈?谁啊?”   “嗤——!眠春园的龙妈妈啊!”   杜文浩哦了一声,想起几天前去给庄知县瞧病的路上,路过眠春园,被那名叫媚儿的春楼女子抛红绣球的事,禁不住微微有些脸红,问道:“你们龙妈妈怎么了?”   “自然是病了,要不请你去做什么?免费喝花酒啊?想得美!”尖儿撇着嘴一付不屑的样子。   杜文浩终于有些生气了,原来古代的女子也并不都是端庄贤淑知书达理的,这种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的小太妹,任何朝代都有,这女人是青楼丫鬟,生长在那种环境里,别指望她有多文雅,所以强忍住气,冷哼了一声,转身指了指柜台上的一叠纸,“看病拿号,排队等着!”   “哟?一个江湖郎中,有点本事拽起来了?告诉你,在我们龙妈妈眼里,你也就是个蚂蚱,一脚能踩好几个!”尖儿抓着那锭银子,啪的一声拍在杜文浩面前:“喂!没看见啊?五两银子!还不够请你出诊的吗?出诊!马上跟我走!门口轿子等着的呢!”   杜文浩心头火大,看她只是个女孩,还是忍住了,冷冷道:“对不起,姑娘,我们出诊也要排队的,你拿号之后,到了你的号,我就出诊去看。而且,原则上也是重病不能走动的才出诊。一般病症,若不是急症的,还是麻烦她亲自来一趟,你看我堂里这么多病人等着,有的病还比较急,我走了,病人咋办呢?相互体谅,对吧?”   “体谅?他们能跟我们龙妈妈比吗?”尖儿扭头瞧了一眼病怏怏坐在椅子上等着瞧病的病患们,手掌猛力扇了几下,“这些土帽子,让他们等着呗!死了也没啥,哎哟!臭死了!什么味道啊!”   “姑娘!”杜文浩脸阴沉下来了,冷冷道:“你不知道尊重别人吗?不懂什么叫礼貌吗?”   “我不懂!”尖儿抓着那锭银子在杜文浩面前晃了晃,“我只知道这叫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叫你这郎中跑腿!——五两!你什么时候出诊收过五两的诊金?还嫌不够啊?在这罗嗦什么,快走啊!”尖儿又将银子重重拍在杜文浩面前。   杜文浩扫了一眼那块银锭,话冷如冰:“你真不懂什么叫礼貌?”   “不懂!不懂!”   杜文浩一把抓起那锭银子,哗的一声扔到了门外街上:“不懂就拿这锭银子去找个私塾先生先教给你,再来请我出诊!”   尖儿惊呆了:“你!你!”   一旁的雪霏儿早就听得一肚子气,见状鼓掌道:“扔得好!有几个臭钱以为了不起啊?”   柜台上伙计吴聪也笑道:“就是,他们眠春园不就是个烂窑子嘛,出来卖的还拽什么拽?”   “你!你等着!”那丫鬟气得一跺脚,小碎步跑出门去要拣那锭银子,却早被街角几个小叫花抓在手里,小老鼠一般跑了。“站住!那是我的银子!给我站住!”那丫鬟叫着一路追着走了。堂里病人哄堂大笑。 第90章 用心良苦   将近中午时,病人渐渐少了,杜文浩正在前堂忙着给病人瞧病,庞雨琴和雪霏儿帮着抄方、送单,做外伤清创。正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杜文浩忽听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道:“师祖!”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阎妙手。杜文浩冷声道:“有事吗?”   “师祖,能否借一步谈话?”   “我在给病人瞧病。”   “是是,耽误不了一会,就一会。辛苦您了!”   杜文浩回头瞧了他一眼,见他站在几步远处,两手抱着一个小匣子,陪着笑脸瞧着他。便站起来,让二女先照应着,自己撩衣袍进了厢房茶厅,在椅子上坐下,也不看他,闷声道:“我很忙,快说吧,什么事?”   阎妙手是徒孙,自然不敢和杜文浩平起平坐,走上前,将怀里那精致的箱子放在杜文浩旁边的茶几上,打开,用二指夹着袖袍口,在盒子里什么东西上擦了擦,又瞧了一眼,颇有不舍之意,暗自咬咬牙,将盒子推到杜文浩面前:“师父,这是徒孙的一点心意。”   杜文浩转头一看,盒子里是尊玉佛,玉质光泽温润、纹理细密,雕工精巧,栩栩如生,一看价值不菲。疑惑道:“你这是做什么?”   “师父,这是我阎家祖传的玉佛,上好古田玉,名师精心雕刻的,典当行估价白银一千八百两呢。卖价只怕不止这个数!——徒孙想把这玉佛孝敬给师祖您。”   杜文浩一声不吭盯着阎妙手,瞧得他直发毛,陪着笑道:“师祖,这个……,徒孙以前对不住师祖您,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实在是混账之极,一直想好好给师祖您赔罪,总想给师祖孝敬个最好的东西才能表达徒孙的歉意。思来想去,唯有这尊玉佛最合适了,也配得上师祖您的身份。”   吧嗒一声,杜文浩伸手将盒子扣上,淡淡道:“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以后再也不要提了,希望你今后能认真跟随你师父学医,精进医术,造福百姓!”   “是是!徒孙谨记师祖教诲!”   “嗯,这玉佛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吧!”   “不不,这是徒孙的一片孝心,而且……,这个……,师祖您不计前嫌,竭尽全力耗费心神,昼夜辛劳为犬子疗伤,徒孙一家感激涕零,实在无以回报,这只是一点心意而已,师祖您一定要收下。”   杜文浩凝视他好一会,这才微微点头,淡淡说了句:“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多谢师祖!”   “你送我东西还要谢我?呵呵,好了,你去吧!”   “是……”阎妙手微一迟疑,欲言又止,到底还是转过身,慢慢往外走去。   等他走到门口了,杜文浩才道:“你儿子的病你放心,师祖我会用心给他医治,一定会康复的!”   阎妙手身子猛地一抖,转过身来,眼中已有泪光,上前两步,咕咚跪倒,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师祖!徒孙……,多谢师祖了!”   杜文浩也不扶他,等他自己起来,这才挥了挥手。   阎妙手倒着退到门口,这才转身出门,抹了一把眼泪,往后院去了。   杜文浩盯着茶几上玉佛匣子,摇摇头,走出来对庞雨琴道:“你去济世堂请钱神医,让他过来一趟。”   庞雨琴答应了,小跑着出了门。   不一会,钱不收带着二徒弟憨头,跟着庞雨琴来到五味堂。杜文浩让憨头在外面先帮着给病人瞧病,和钱不收两人进了厢房茶厅。   二人坐下之后,杜文浩将茶几上那玉佛推到钱不收面前,打开,指了指里面的玉佛:“妙手送了这玩意给我,我不要,你帮我拿回去,不过现在不要还他,也不要告诉他,将来再说。将来无论他儿子能否治好,你都替我把这东西退给他。”   “既然是妙手的一番心意,师父何不收下?”   “这礼物太贵重,又是他传家之宝,而且,他只是怕我不肯给他儿子用心医治才送的,我要收了,成什么了?”   “是啊,这孩子!唉!”钱不收摇摇头,问:“师父为何不现在退给他呢?”   “现在退给他,他始终是担心我不用全力救他儿子的,收了这礼之后,他就能安心了。”   钱不收捋着胡须赞道:“师父用心良苦,老朽替他们谢过了。事后老朽会替师父还给他的。——老朽去后院看看病患的病情。”   “好的!”   钱不收将小匣子锁上,找了块布包了,交给徒弟憨头先拿回济世堂去交给师母收着,自己则背着手踱到后院,按照要求换了隔离服,戴了口罩、手套,挨个查看几个病患。   钱不收先察看那癫癎病的孩子。那孩子的高热已经退了,也恢复了清醒,正斜躺在床头和他娘说着话。   这对中年夫妇见钱不收进来,有些尴尬,现在孩子病情稳定下来,他们心情自然也已经好多了,想起前两天对神医说的话,那时候情急之下说的,现在想起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么多年都是在济世堂找神医看病的,忙起身笑脸相迎:“神医来了!”   “嗯,孩子的病怎么样了?”   “烧退了,人也精神了,只是手臂骨折的地方还有些痛。”   “嗯,这几天没再犯病吧?”   “没有!”中年妇人陪着笑道:“前天我们……,嘿嘿,还以为孩子犯的病是那癫癎,就觉着怎么这一次这么厉害啊,人都糊涂了,不认人了,来了才知道,这糊涂是因为孩子伤口感染了邪毒,并不是癫癎的病。那病自从吃了您开的药,这都好几天了,再没犯过,这可是以前没有过的。神医,前天我情急之下,说话太放肆了,真是对不住您!要是有什么对不住的,我在这给您赔礼了。”说罢福了一礼。   钱不收尴尬一笑,摇摇头:“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没找错人,孩子的癫癎病如果真治好了,就是我师父也就是杜先生治的。因为上次我给你们开的那方子,就是前次在五味堂我师父说的那方子,一味药都没改!”   “啊?”中年夫妇很是吃惊,相互看了一眼。   杜文浩接着道:“你们继续按这方子服药,完了再拣药接着服,务求断根!”   “好的!神医。”   “神医?”钱不收又摇了摇头,自嘲道:“我这神医啊,在我师父面前就神不起来了!”背着手,慢慢踱出了房间。   他挨着个把其余病人都看了一遍,特别是周捕快那,光诊脉就花了好半天。看到阎妙手儿子病房的时候,阎妙手儿子昏昏沉沉的正好间或醒转,睁开无神的眼睛,瞧了钱不收一眼,嘴里嘟哝了一句:“爷爷!”   钱不收点点头,摸了摸孩子的头:“疙瘩,痛吗?”   疙瘩微微摇头,握紧的小拳头晃了晃:“疙瘩不怕痛!”   钱不收慈祥地笑了:“疙瘩很勇敢!好样的!放心,爷爷和你祖爷爷正想办法给你治病,很快你就能起床出去接着爬石狮子玩了!”   “疙瘩不爬石狮子了,上次疙瘩从石狮子摔了,娘都被爹骂了哩。”   “嗯!真懂事!别说话了,闭着眼好好休息!”   疙瘩微微点头,又沉沉睡去。   阎妙手两夜没合眼了,眼睛熬得通红,低声对钱不收道:“师父,疙瘩的病一直不好,是不是师祖他老人家还在记恨徒儿,不肯用心救治,这可怎么办啊?”   “胡说!你师祖是那种人吗?他要真不想治,你脑袋磕烂了也没用!他就不会收疙瘩到大堂里来!”   “是是!徒儿也知道是这理,可为啥别的孩子都好得差不多了,单单疙瘩一直没好呢?”   “周捕快不是也没好吗?”   “周捕快是伤重啊!当时就已经伤势危殆了。可是我疙瘩,才刚发病,怎么也这样沉重哩?其他三个孩子都好了啊。孩子他娘说,会不会五味堂的药有问题,又或者煎药的丫鬟捣鬼?徒儿按照药方,从咱们济世堂拣了药自己个煎了给疙瘩服了……”   “你!你这简直是!”钱不收都不知道该如何管教自己这不成器的大徒弟了。无奈问了句:“结果呢?没好是吧?!”   “是!也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你呀!你师祖既然都答应救疙瘩了,他跟你玩这心思做什么?干嘛不给疙瘩治好病啊?纯粹瞎胡闹!”   阎妙手垂泪点头:“徒儿知错了,徒儿这也是太心焦了,总觉得以前徒儿那么对师祖,他老人家一定心怀旧恨,换成谁谁都会这样,我不怨师祖他老人家,只求师祖他能救活疙瘩,我们阎家就这么根独苗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说到后面,阎妙手蒙着脸放声哭了起来。他媳妇席氏也跟着饮泣,老两口也跟着唉声叹气。   钱不收叹道:“你别太伤心了,你师祖一定会尽力的!”   阎妙手抹了抹眼泪,抬起头摇了摇:“也许真是徒儿心胸狭窄,反正徒儿我总觉得,师祖似乎没用全力。所以,徒儿和孩子爷爷、奶奶还有他娘商量了,准备……,准备……” 第91章 思路   钱不收皱眉道:“你又想搞什么鬼?”   阎妙手忙摆手:“不是啊,师父,徒儿已经发了毒誓,以后再不敢对师祖不敬了的。徒儿是想,给师祖他老人家送一份重礼赔罪,让师祖能下死力给疙瘩治伤。当初县尉大人就是用的这一招,把闺女许给了他,他不就把县尉大人的妾室治好了吗!”   “怎么?你也想把闺女嫁给你师祖?——嘿嘿,你有闺女吗?”   “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啥意思?”   “我和孩子他爷爷、奶奶还有他娘商量了,我们阎家有个家传玉佛,把这送给师祖,一来是赔罪,二来,请他用心给疙瘩治病。——刚才我已经把玉佛送给师祖了,他也收下了。师父,您说这回师祖一定会下死力给疙瘩治伤了吧?”   钱不收叹了口气,摇摇头:“你啊!你还是不了解你师祖他的为人!他不是贪财之人,更不会用不给孩子治病来勒索你钱财。疙瘩的病要是能治,你不用送玉佛,你师祖都会帮疙瘩治好的,若是治不了,你送多少尊玉佛都没用!”   “那怎么别的孩子都治好了,唯独疙瘩没好?”   “的确是有点奇怪,不过肯定不是你师祖故意这样的,肯定另有原因。别着急,为师去和你师祖一起会诊,看看能不能帮他出出主意。”   说罢,钱不收出门,脱了隔离服来到前堂。   杜文浩正给病人瞧病,见他出来,忙请那病人稍等,将钱不收让到厢房请茶。二人坐下,钱不收道:“周捕快一直昏迷不醒,病情危殆,还有疙瘩的伤势一直没有好转,师父有何打算呢?”   杜文浩叹了口气:“我正为这事发愁,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钱不收捋着胡须,花白眉毛抖了两下:“老朽不知烂疖一证该如何治疗啊。”   “这无妨,你看看我的药方,辨证一下,看看我用药是否正确,若有端倪,好调整用药。”杜文浩将几个气性坏疽的病患的药方都拿了来,递给钱不收。   钱不收一张张仔细看了,特别是周捕快的和阎妙手儿子的。发现药方用药和另外三个孩子一摸一样,分毫不差,这就怪了,同样的病,差不多的孩子,用药一样,也不是药材和煎药的问题,怎么会其余三个孩子都明显好转,唯独疙瘩没好呢?   杜文浩道:“我这药方,公英、地丁、黄连、黄芩、黄柏和山栀子清热解毒燥湿,防已、牛膝、萆薢、薏仁清热利湿,生地、丹皮、赤芍清热解毒,凉血散瘀,甘草调合堵药。我一直思索,这些药并无不妥之处,而且另外三个孩子也都疗效明显,为何唯独疙瘩没什么效果呢?”   钱不收放下药方,想了想,捋着花白胡须道:“同病异治,都是烂疖,药方既然无效,何不调整配伍呢?”   “如何调整?”   钱不收道:“上次师父指点老朽给那癫癎患儿治病,用方颇为峻猛,老朽谨小慎微,没有使用师父当时指点的药方,以致未能奏功。患儿病发,从木梯上摔下受伤,送到鄙堂,此前老朽药方几经调整,还是没有效果,遂盗用师父您所指点的药方,竟生奇效,孩子服用至今,癫癎数日未发,师父用方,当真神妙!”   杜文浩呵呵笑了,听说这癫癎病儿使用自己的药方收到了效果,当然高兴,只是不知钱不收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情。   钱不收捋了捋胡须,续道:“适才老朽又看了疙瘩病情,疙瘩一直壮热不退,神智昏聩。适才看了师父您的医方,觉得柔润了些,何不改用峻猛之药攻伐,退热清神?”   杜文浩很是惊讶,他知道钱不收用药一向柔润,现在也敢用峻猛之药强攻,不能不说是受到了自己验方的影响。问道:“那你觉得该用何药攻伐?”   “雄黄和牛黄!《神农本草经》云:雄黄主寒热,恶疮,疽痔,死肌。而牛黄主惊痫寒热,热盛狂痓。疙瘩这孩子尽管娇生惯养,但骨骼坚韧,耐得住药力,用药强攻,或许有效!”   杜文浩心头一动,是啊,这四个患病的小孩里,疙瘩年龄最小,所以杜文浩先入为主,总觉得这孩子是富家子弟,肯定娇生惯养,身子骨弱,加之与阎妙手的矛盾,让他有一种不求有功先求无过的潜意思想法,所以给疙瘩用药也最为谨慎,是按一般这个岁数的儿童略少的剂量配伍用药,实际上疙瘩虽然娇生惯养,但富家子弟也有个好处,就是营养充分,所以身体强壮,又生性跳脱,药力与体质比例不妥,因而药力不够,影响了药效的发挥,同时,用药总体柔润,不敢用峻猛之药,这对其他三个病儿是刚好,但对疙瘩却难见效。   杜文浩一拍椅背,道:“好!说的好!就这样调整试试!这次应该没问题!——方中还可加郁金,以解热病神昏,癫痫痰闭。再加犀角,辟中恶毒气,解大热,散风毒,化脓作水!”   “嗯,就这样试试看。”   “你先等等,我先下方煎药给孩子服下!你再帮我想想对周捕快该如何用药!”   杜文浩一边跟庞雨琴口述药方,一边心里暗自好笑,想不到,这一次自己竟然和钱不收反过来了,自己成了保守主义者,钱不收反倒成了冒险主义者了。   庞雨琴帮着抄好方,交给雪霏儿送到药柜拣药之后,送后堂煎服。   等杜文浩忙完了,钱不收这才道:“对周捕快的伤势,因为老朽对烂疖还不甚明了,只能凭老朽自己的诊察辨证。”   “嗯,你且说来听听。”   “根据适才老朽复诊,周捕快多日壮热不退,口渴喜饮,纳差,时有恶心呕吐,大便干,自汗盗汗,面色苍白,爪甲无华,口唇紫黯,舌体胖大,舌边有齿痕,舌质红,舌苔中厚,寸关脉大数,迟脉弱。老朽辨证,当属邪郁血分,气阴两虚之证。”   “你诊察很细致啊。你觉得该如何下方为好?”   “先清营解热,凉血透达,退热后再固气养阴!方用青蒿鳖甲汤合清营汤加减。——老朽以为,从辨证角度,该这么下方。”   杜文浩愣了一下,忽然猛地一拍脑门,对啊,中医病症,西医辨病,自己怎么连这最基本的东西都搞糊涂了!脑袋里一个劲想的都是如何抗菌消炎,该用什么样的药来对付这气性坏疽造成的全身感染,这种思路是西医的思路,已经背离了中医的辨证论治的轨迹,——手段用的是中医,而思路却是西医,肯定不对路啊。中医治病就该用中医的思路,怎么陷入西医的什么细菌感染里面去了。   杜文浩抱拳拱手:“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没错!周捕快邪毒日久,导致邪伏中焦,深及血分,血脉瘀闭,损耗气血,无力驱邪,致邪盛正衰而成大热。只有先搜邪剔瘀,清热透邪,凉血解毒,再固气养阴!可在原方上配伍青蒿鳖甲汤或者清营汤加减。好!就这么治,肯定没问题!哈哈,不收,你真不愧为神医,——姜还是老的辣啊!”   钱不收也捋着胡须颇有几分得意地笑了。   杜文浩开了方子,拣了药送到后面煎药送服。这时,门外来了几顶轿子,停轿之后,下来几个人,迈步进了五味堂。大堂外的庞雨琴惊喜道:“奶奶!娘!爹!你们怎么来了?”   杜文浩和钱不收一听是庞县尉他们来了,忙迎出厢房,见进来的几人,正是庞母、庞县尉和妻子刘氏,还有奶妈抱着小少爷,拖着鼻涕的豆儿。忙拱手见礼。   庞雨琴跑过去要搀扶庞母,庞母推开了她的手:“不用扶!奶奶自己能走了!”   庞雨琴这些天都和雪霏儿住在恒祥客栈,连续都是急症病人需要处理,所以她一直没空回家。现在听庞母这么一说,才发现庞母刚才是自己一个人独立走进五味堂里来的,惊喜交加道:“奶奶,你能看见了?”   庞母乐呵呵道:“是啊,虽然还看不真切,但人形、东西、路啊啥的都能大致分辨出来了,自己个走路也没问题了。——杜大夫呢?”   杜文浩忙起身拱手,大声道:“老太太,我在这呢,你眼神好些了吗?”   “好多了!尽管还看不清楚,但走个路啥的都行了,您瞧,老身这不是自己个从外面下了轿子走进来的吗?呵呵呵,杜大夫,您可真是医术如神啊,老身还说这辈子恐怕要在黑暗里过了哩,想不到遇到杜先生了,这才重又见到了光明,虽然现在还看不真切,但老身能肯定,这么着继续用药一定会好的,到时候跟往常一样,能瞧得亮亮堂堂清清楚楚,一想到这,老身就坐不住了,嚷嚷着要来瞧瞧你!——过来!孩子,让奶奶瞧瞧你长得啥样?”庞母习惯性地还是伸出手摸索着杜文浩的脸,“嗯——,果真相貌堂堂,配得上我们琴儿!”   “奶奶!”庞雨琴羞了个大红脸,拉着庞母的手跺脚低声道:“这是在五味堂!好多人瞧病哩!”   病人们都乐呵呵笑了。   庞母拍了拍庞雨琴的手:“好!奶奶不说了!呵呵呵”   “奶奶,你耳神看样子也不错了,能听清我们说的啥了?”   “嗯,近一点,声音大一点,差不多便能听清了,杜大夫给奶奶下的方药还真管用!”   杜文浩很是高兴,忙把他们往里让,刘氏道:“杜大夫你别忙活了,老太太眼神耳神大好,高兴得坐不住,就想来看看你,亲自表示感谢。” 第92章 媚儿姑娘   杜文浩忙客气了两句。问:“二奶奶身体怎么样了?”   庞县尉微笑道:“现在已经能下地稍稍走动了。”   “那就好!记着继续服药。”杜文浩见奶妈抱着孩子,那孩子正呼呼大睡,问道:“孩子夜啼好了吗?”   刘氏忧心忡忡道:“今天来也是为这事,虎子老是夜啼不已,贴了符也不管用,杜大夫,你再给这小家伙瞧瞧病吧。”   杜文浩转头对钱不收道:“不收,你在儿科方面那是最厉害的了,无人能出你右,你就给孩子瞧瞧吧。”   钱不收拱手道:“是,师父。”让奶妈抱着虎子坐下,开始诊察。   这时,林青黛得到消息从后堂出来相见。庞雨琴挽着刘氏的手道:“娘,您来得正好,林掌柜和杜先生商量了,想扩建五味堂,把后面的几家买了过来,办一个医……,医……”   “医院!”杜文浩接口道。   “对!办一个医院,像周捕快和刘捕快这样需要动手术的急症和重症的病人就能留下来医治,等治好之后再走。即方便病人,又能增加药铺收入。”   林青黛微笑补充道:“杜先生考虑的,最主要的还是能对急症病人及时抢救,对重症病人随时观察,调整用药,方便出现险情随时抢救。”   庞母连连点头:“这法子好!地买过来了吗?林掌柜带我们瞧瞧去!杜大夫,您就留在这给虎子看看病,不用管我们的。”庞母等人跟着林青黛到后院去了。   杜文浩坐在旁边,观察钱不收给孩子瞧病:“我对小孩的病就没办法,尤其是小孩太小,脉都不好摸,又哭闹不已,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能指点一下我如何给小孩看病吗?”   钱不收呵呵笑了笑,道:“给婴儿看病,难以脉证,可诊察‘指纹’,也就是食指上的经络纹路。”   对啊!杜文浩一拍脑门,想起医学院学过这法子,伯父也讲过,只是,自己当时压根没想过当儿科大夫,所以没注意去听,想不到古代大夫都是全科,小孩的病也得看。看指纹具体如何判断病症,他已经记不清除了。当下凝神细听。   钱不收指着虎子食指掌面靠拇指一侧的一条经络。说道:“这就是指纹,正常小儿应当是红黄相间隐现于肤下的,以手推之指纹消失,推后复见者,多为虚症;指纹推之不动,多为实证,或病邪稽留体内。若有疾在表,则小儿指纹浮现于表面,有疾在里,则指纹沉于内;有疾属寒,则指纹丹红,有疾属热,指纹紫红;常见病症,均可在小儿指纹上显露,例如外感风热,则指纹紫而表浅,外感风寒,指纹鲜红而浅表……”   钱不收细心讲解,杜文浩原本就学过,重新听后,也就过耳不忘了。只不过,小儿指纹诊病,宋朝之后,又有新的发展,出现了许多新的研究成果,经钱不收这一提醒,杜文浩也想起了一些,说出与钱不收交流,钱不收捋着胡须听得连连点头。   具体说到这虎子的夜啼,钱不收道:“小儿夜啼,多为脾寒心热,惊骇致病。这孩子指纹淡紫,舌质红苔白,肠胃积滞,心火内盛,用钩藤饮可治。清热平肝,调理肠胃,复用益元散通利关窍,三焦安宁,则夜啼自止。”   提笔写了方子,交给奶妈拿去照方拣药。   正在这时,就听门外有人脆生生问道:“请问杜先生在吗?”   杜文浩抬头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三个女子和一个黑脸壮汉,那中年妇人,四十多岁,步履有些艰难,也是涂着厚厚的胭脂水粉,一笑起来簌簌往下掉渣,搀着她的,正是早上来请杜文浩去眠春园瞧病的那不知天高地厚名叫尖儿的丫鬟,正翻着白眼瞧着杜文浩。另一个年轻女子,却正是给杜文浩抛绣球的青楼女子媚儿!   杜文浩已经猜出是谁了,淡淡一笑:“几位有事吗?”   媚儿一进来便盯着杜文浩吃吃笑,闻言款款碎步过来,丝绢一扬,一股幽幽浓香飘过,却不跟他说话,而是先给钱不收福了一礼:“神医也在这啊。”   “嗯!”钱不收捋着胡须只是点点头。   媚儿这才给杜文浩福了一礼,指着那中年妇人道:“杜先生!这位是我们眠春园的龙妈妈,上午龙妈妈让尖儿来请您去园子里喝茶,顺便给她老人家瞧瞧病。您咋不给面子呢?”   “呵呵,杜某能有什么面子,只是你们这丫环尖儿请大夫的方法比较特别,杜某不习惯,所以推辞了。而且,一般只有急症和重症病人我才出诊。你们这位龙妈妈既然能来,就请排队拿号等着吧,到了我会给她看病的。”   丫鬟尖儿哼了一声:“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瞧他拽了吧唧那样……”   “你闭嘴!”老鸨龙氏厉声呵斥,“都是你这小浪蹄子得罪了杜先生,要不然,以杜先生这样的仁医,会不肯出诊吗?还不跪下磕头赔罪!小心老子揭你的皮!”   尖儿吓得脸的白了,赶紧跪倒磕头,哆哆嗦嗦道:“杜先生,奴婢有眼无珠,说话没轻没重,得罪了先生,请先生责罚!”   杜文浩淡淡一笑:“算了!你们要是看病,就拿号等着,要是聊天,请恕杜某没空。”   媚儿展颜一笑,百媚横生:“先生说的是,我们这就拿号等着。——柱子,拿张号过来!”   黑脸大汉瓮声瓮气答应了,走到柜台拿了一张写着编号的纸,递给了媚儿。   媚儿瞧了一眼,又看了看桌上杜文浩正在瞧病的老者面前的号牌:“哟,前面还有十几位呢。这要都到啥时候去了?妈妈您先坐,媚儿想个法子啊。”   媚儿先搀扶老鸨在凳子上坐下,扭着杨柳细腰,款款走了回来:“杜先生,我能跟这位老爷爷说句话吗?”   杜文浩不知她要耍什么花样,放开手,耸耸肩:“行啊,不过得快点。”   “好的,两句话就成!”媚儿一手搭着老者肩膀,俯下身,吹弹得破的俏脸,差不多贴在了老者一张老脸上,吃吃娇笑,甜腻腻道:“老爷爷,您瞧病啊?”   那老者是个从附近乡下赶来瞧病的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一辈子也没跟城里这种窑姐搭过话,更没让这样风骚的女子搭过肩膀,半个身子都酥了,布满青筋的老手抓住了桌沿,这才稳住身子没倒,涨红着脸,咧着嘴露出稀稀落落几颗黄牙,结结巴巴道:“是啊……姑娘……”   “老人家哪不舒服啊?”   “晚上……老睡不着……”   “哦,您老这病不急,我们妈妈的病急,您老把你的号卖给我,再重新拿号等着,行吗?我给你钱!”手一晃,指尖已经多了一吊铜钱。   那老汉惊喜交加,他不敢相信有人会拿一吊铜钱来买他的号,结结巴巴道:“姑娘……不是说笑吧?一吊铜钱……,买老汉这号?”   “嗯!行不行嘛,老爷爷。”   “行!当然行!喏,给你!”老汉拿起桌上的号牌递给媚儿,接过她手里的一吊钱,乐呵呵走到柜台上,又拿了一张号牌,跑到门外蹲在青石板地上重新排队。   雪霏儿嗤的一声冷笑:“有钱了不起啊?杜先生,别给她看!”   杜文浩也淡淡一笑:“姑娘,你这样未免太张扬了吧?”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嘻嘻,不行吗?”   “在我这不行,你刚才拿的号是多少,就得等前面的都把病看了才轮到你们。——下一个!”   排到号的这个病人拿着号走到桌前,迟疑了一下,陪着笑对媚儿道:“姑娘,我这号也卖给你,一吊钱,要不要?”   “行啊!”媚儿笑了,对杜文浩道:“这可是人家自愿卖给我的,这总行了吧?——柱子,给钱!这位大哥,卖了号之后,请先到外面去等着,先别拿号。行吗?”   “行行!没问题,等你们看完走了,我再进来重新拿号!”   黑脸大汉从怀里取出一吊铜钱,给了那病人,拿过了号牌。那病人拿着一吊银子,欢天喜地出门,也坐在门外街边青石板上等着。   “现在可以给我们龙妈妈看病了吗?杜先生”媚儿歪着头笑问。   杜文浩摇摇头:“后面还有病人呢……”   那些病人早看出便宜,呼啦全围了上来:“姑娘,我的号也卖给你!”“我的!我的也卖!”“我也卖!五十文就行!”   片刻功夫,前面十几个拿了号的病人的号牌,全卖给了媚儿姑娘。又各自拿了号,都跑到门外青石板上坐着等,屋里顿时空荡荡的了。   媚儿甜腻腻坐在凳子上,把粉嫩的俏脸一扬,对杜文浩道:“先生,这下总可以了吧?”   杜文浩苦笑,看来,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有医院黄牛党,花了一两多银子,就为提前看病,叹道:“好吧,那就请你们龙妈妈过来瞧病吧。”   “哎!”媚儿一阵风跑过去,搀扶着老鸨过来坐下。   杜文浩问。“你哪不舒服?”   “红崩症了啦,——钱神医也看过,老不见好,所以来找你瞧瞧了,听客人们说,你擅长华佗神技,衙门大堂上把死人都给救活了,把你说得这么神,所以想请你去园子里坐坐,给老身瞧瞧这病,可您不来,那老身只好自己来了。” 第93章 同一个药方   杜文浩道:“把手放在脉枕上,我给你把把脉。”   老鸨龙氏嗨了一声,道:“不用把脉,红崩症,错不了,多少年了,大大小小的有名没名的大夫,老身我看了不下几十个,包括钱神医都看过的,都说是这症,还能有错?”   杜文浩没瞧旁边的钱不收,淡淡对老鸨道:“不诊脉,我不会下方的。”   老鸨和媚儿相互看了一眼,媚儿使了个眼色,老鸨这才把手放在药枕上:“那好,请先生给重新诊诊脉吧。”   杜文浩凝神诊脉,片刻,又仔细端详她的脸,皱了皱眉:“你脸上脂粉太厚了,我看不清你的脸色,影响对病的判断,能否把脸洗了?”   老鸨有些尴尬,不过连连答应了。   杜文浩让店伙计傻胖从后面端来一木盆清水,给老鸨将脸上胭脂水粉都洗掉。洗完之后,重新坐下。杜文浩见她脸色苍白,脸颊有些凹陷,整张脸略微浮肿,点点头说道:“你月事红崩量很多吧?”   老鸨翘起拇指:“杜先生果然厉害!一看就看出来了。老身这是崩中,两年多了。每月两三次,多的时候一大钵,少的时候也有一大碗。流得我啊,全身没劲,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肚子胀,腰酸背痛的。”   杜文浩让老鸨伸出舌头看了看舌苔,问了二便、病史情况,提笔写了一付方子,让她照方拿药。   老鸨接过方子瞧了一眼,勉强笑了笑:“杜大夫,您,您还是重新给开一方子吧。”   “为啥?”   “您这是,您这是补中益气汤啊!”   “没错,怎么了?”   “这方子的药,各种加减配伍的,老身服了没有一马车也有一驴车了!半点效果都没有!——哦,老身明白了!”老鸨一转身,狠狠扇了那丫鬟尖儿一耳光,打得她原地打了个转,一屁股坐在地上。老鸨回过头对杜文浩陪笑道:“杜大夫,您肯定是因为尖儿这浪蹄子得罪了你,所以开这方子糊弄老身。您放心,回去老身一定好好治治这小浪蹄子给您出气!杜大夫,您看在老身这身子骨都要虚脱可怜见的份上,就重新开付方子吧!”   杜文浩双手抱肩,淡淡道:“治你的病,我就这方子,没得改。——你要信我,就照方拣药照方服,要是不信,就请回!”   “这……!”老鸨抖了抖药方,转头低声对媚儿道:“你不是说她很能耐吗?怎么费了半天劲,就这么一破方子就把我们给打发了?”   媚儿低声道:“妈妈,我亲眼看见他在大堂上,把气死过去的刘老汉给救活过来的!他可是真有本事的人!既然杜先生这么肯定,这方子兴许就有用,要不,先回去按这方子服几剂看看?”   “嗯,那行,就先服几剂,柱子,拣药!”   柱子拿着药方交到柜上,吴聪瞧了一眼药方,道:“您几位得稍等片刻,升麻、柴胡这两味药,先生注明了要用红糖灸。稍等片刻就好。”   “那行,快点啊!”   吴聪让傻胖拣其余的药,自己跑进后堂炮制房里炮制药材。   媚儿把老鸨搀扶到一旁椅子上坐好,转回来在杜文浩条案边凳子上坐下,捂着心口,娇滴滴道:“先生,上次奴家说了,心口这老疼,让您给瞧瞧,您也不来。现在抽空给奴家看看吧。”   “嗯,手伸出来。”   媚儿把手放在脉枕上。   杜文浩凝神诊脉,片刻,沉声道:“姑娘,不是我吓你,你这心口还真有病!”   媚儿那话本就是撩拨他的,以为杜文浩是在回送秋波,禁不住吃吃笑了:“先生看得好准,奴家这心啊,想起先生来,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哩!您摸摸看,这会子跳得特别的厉害!”伸手要去抓杜文浩的手。   杜文浩手中毛笔转了一圈,差点画中她葱白的手指。媚儿忙把手缩了回来,咯咯笑了:“奴家明白,要不,今儿个晚上,奴家略背小酒,在园子里款待先生,子夜时分,花前月下,对樽相亲,可好?”   “呵呵,杜某可没寻花问柳的闲钱。”   “先生说的哪里话,您现在是远近闻名的神医了,您能来就是奴家的贵客,那就是往奴家脸上贴金了,还什么钱不钱的。”   “就算不要钱,我也没这闲工夫。我忙着呢!”   “所以奴家跟你约在子夜啊,那时候先生总没瞧病的了吧?也该轻松轻松了吧?奴家给你弹琴唱曲,以解疲惫。好不好嘛!”   庞雨琴一直静静听着他们说话,见她公然勾引自己未来夫婿,气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可她生性柔弱,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雪霏儿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对媚儿杏眼一瞪,厉声道:“你干什么?这不是你们眠春园!招花引蝶回去你们园子里浪去!”   “哎哟!杜先生,这是你妹子吗?说话怎么这么厉害啊。属辣椒的吧?嘻嘻嘻”   雪霏儿呼地站了起来,手往外一指:“你再在这里发嗲发骚,信不信我把你扔街上去!”   这时,吴聪从后院出来了,把药材包好。   媚儿起身,对杜文浩道:“先生,你妹子好凶,吓得奴家好怕怕的。嘻嘻嘻。”   杜文浩示意雪霏儿坐下,对媚儿道:“姑娘,我刚才说的是真的,你的心……”   “奴家知道先生是真心的!奴家记在心里了哩,嘻嘻,那就说定了,今晚子夜,花前月下咱们两再促膝长谈,把酒相亲!奴家走了!”跟着老鸨他们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对着杜文浩甜腻腻一笑,这才款款下台阶,各自上了小轿走了。   他们一走,门外那些病人呼啦一下又都涌了进来,按照先前的顺序重新拿号排队。   这乱的功夫,钱不收捋着胡须对杜文浩道:“师父,老朽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跟我还客气?呵呵,说罢,是不是想说我的那方子。”   “嗯,老朽给这龙氏红崩之症,也是开的补中益气汤,的确没什么效果啊,师父明知无效,还给她们开,是有意戏弄于她吧?呵呵”   “你也认为我在故意戏弄她们?”杜文浩笑了笑,“你是如何用方的?”   钱不收说了自己用方配伍。   杜文浩笑了:“你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我的用方跟你略有不同。只不过,现在效果如何还不得而知,等两天吧,若有了效果,我再给你解释。”   钱不收捋着胡须道:“老朽很是好奇,想知道师父这同一个方子,在什么地方与老朽略有不同,说了来,老朽斟酌斟酌,就算咱们师徒纸上谈兵也无妨啊。”   杜文浩微笑点头,拿起那方子递给钱不收:“那你自己看看,我这方子,跟你的有什么不同?”   钱不收接过,扫了一眼:“配伍一样,没什么不……,咦!黄芪二十钱?当归三钱?怎么用量如此之大?”   “你眼睛很尖啊,没错,我这方子里,黄芪和当归的用量都比你的方子重差不多三倍。”   “为何要单单加重黄芪和当归头两味药?”   “我问你,龙氏是何证?”   “红崩症啊。六脉迟缓而虚,重按无根,舌淡白无苔,边有齿痕。乃中气下陷之虚证,清气不升,浊气不降,气不固血所至。应升清降浊,补气止血。”   “完全正确!龙氏红崩次多量大,失血太多,气血两虚,所以补血是第一紧要。补中益气汤除了可用于脾胃气虚证和气虚发热证之外,也能用于崩漏的气血下陷症。但必须根据需要进行加减,加减的原则,要按方剂的目的进行,既然我们需要补血,当然就要加强补血方面的药啊。所以我把黄芪和当归这两味补血要药的量增加了数倍,就是这个目的。”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钱不收捋着花白胡须赞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师父用方,果然神妙!老朽用药,还是太过谨慎了。”   杜文浩微微一笑:“你再仔细看看,还有一处与你用方也不相同。”   钱不收又仔细查看了一遍:“柴胡、升麻师父这写明是用红糖灸,这也不同,一般补中益气汤都不做这要求,难道其中有何奥妙不成?”   “当然!龙氏的红崩症很厉害了,失血太多,所以在补血的同时,要防止用方中造成进一步失血。柴胡、升麻两味药都属辛散药,如果就这样服下,会加速失血,但是,要升阳益陷,又不能不用这两味药,没法替换,所以,我就用红糖灸一下,目的是降低这两味药的辛散功用,同时加强升阳益陷,减弊增利,一举两得。”   “高!师父这一手实在是太高明了!”   钱不收捋着胡子不住嘴赞叹。其实,杜文浩这一招在现代中医里也不算什么,因为现代中医对药材的研究已经相当深入,发现了中药材很多新的药用价值,也发现了许多增强药效防止副作用的办法,其中炮制方法就是一个方面。这已经是现代中医教学的基本知识,但在一千年前的宋朝人却不掌握,当然认为很高明了。当然,这些都是宋朝以后一千多年来尤其是现代中医研究结晶的凝聚。   杜文浩微笑道:“还是那句话——好不好,得看疗效,就看能不能治好龙氏的病了。”   “没问题,老朽认为这个方子完全对症,肯定没问题!” 第94章 教县太爷看黄书   钱不收和杜文浩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这才告辞回去了。   庞母等人看完后院改建情况,都很满意,杜文浩又给庞母复诊之后,微调了药方,让她继续服用。   第二天一早,杜文浩吃过早饭,县太爷接他出诊的小轿就已经等在门口了。杜文浩背上出诊药箱,做了轿子前往县衙。   路过眠春园时,没看见媚儿等女子在走廊上。想到青楼姑娘都是夜猫子,通宵达旦,早上正是补瞌睡的时候,所以没露面。想起媚儿姑娘那骚劲,杜文浩都有些脸红心跳。   来到内衙,庄知县满面春风将他迎到客厅坐下,屏退左右后,庄知县捋着胡须喜滋滋低声道:“杜大夫当真神医!这几天本县同房就很有感觉了,总感觉又一股热流往话儿那涌,尤其是昨晚,已经微有抬头之意,可惜费了半天劲,也未能奏功。急得我啊……,这个……,唉!”   杜文浩听说有点反应了,也很高兴,只不过,这都好几天了,这点进展让他并不太满意,一边劝慰他让他别太着急,一边心里盘算,阳痿很多情况下是心理方面的原因导致的,在缓解心理方面,女方的配合和技巧很重要,那天看他两个妾室,都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知道床上活如何。   拐弯抹角问了之后,这才得知两个妾室都是大家闺秀,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根本没有受过房中术的调教,同房之时,只会蒙着头叉开腿一动不动跟死人似的,任由庄知县一个人独自折腾。   杜文浩暗自摇头,想了想,低声问道:“大人,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先生但说无妨!”   “要治好大人这病,除了我的针灸汤药,两位奶奶也是关键。”   “此话怎讲?”   “两位奶奶房事太过腼腆,得玩点花样,让大人能产生性趣。”   庄知县奇道:“玩点花样?什么花样?”   杜文浩一愣,有些尴尬:“这个……,就是让两位奶奶主动一点,诱惑一点……,用语言、声音、身体勾引挑拨大人,主动配合……”   “啊?这……,这不是淫娃荡妇所为吗?如何能这样啊!”   杜文浩哑然失笑,的确,古代正经人家女子,那都是从小被三从四德严格约束的,没有哪一个会这样勾引丈夫。房事时,更是木头一根,就算有了兴奋冲动,也不能表现出来,连呻吟都不能。史料记载,曾有女子床第之欢忍不住兴奋呻吟出声,被丈夫视为淫妇而被休掉。房事的姿势更是不能乱来的,别说什么老汉推车什么观音坐莲了,妻子甚至都不能趴在丈夫身上,上床都得从丈夫脚下爬过去,要是从身上爬过去,那是违反男尊女卑纲常的,遇到古板的丈夫,这就是休妻的十足理由。   从这几天的接触来看,这庄知县也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主,当然纲常伦理根深蒂固,肯定接受不了这种观点。看来,他这阳痿,主因就是男女双方都太古板,房事如同嚼蜡,他小老二当然不干了,索性打瞌睡。所以,治好他这病,心理这一关必须过。   杜文浩简单跟他说了男人那话儿的脾气,让他明白男人该色的时候必须色,要不然,别说房事无趣,阳痿这病也甭想治好,就算现在治好了,将来还会再犯,自己总不可能跟着他一辈子给他针灸。   费了半天口舌,连哄带骗,终于让庄知县相信只有床上色,小老二才听话起来。至于如何色,杜文浩能想的招只有先让他看黄书春宫图,还不敢劝他去逛窑子找姑娘。而且,古代虽然允许青楼妓院的存在,但却是禁止朝廷官员出入青楼的,庄知县当然不能自由出入青楼,不过可以把青楼女招家里来,这步棋后面再说。   杜文浩把侯师爷叫来,让他去买一些黄书和春宫图给庄知县,叮嘱庄知县当做圣贤书来读,定时定量,每晚必须看完读完多少,当成功课来做,而且要与两位美妾一起研读,三人学着图上的样子照做。并十分严肃地反复强调这是治他阳痿病的必要方法,不按照这样做,就没法治愈,也就别指望能延续香火。庄知县红着老脸答应了。   告辞离开衙门,杜文浩肚子里颇为好笑,古人尽管有春楼妓院,但性心理方面太过刻板拘谨,这样的病患恐怕不在少数,只是羞于启齿问医罢了。   坐着轿子回到五味堂,先到后院查看几个重症病患,来到阎妙手儿子疙瘩的病房,一推门,只见阎妙手带着老婆爹娘跪倒一地,钱不收正坐在床边,捋着胡须微笑着,他旁边的茶几上,放着那尊阎妙手家祖传的玉佛。疙瘩斜斜靠在床头,乌溜溜的大眼睛乱转,显得很精神,见到杜文浩,咧着小嘴甜甜地叫了声:“太师祖!”   “哎哟!小家伙已经能认人了!真乖!”杜文浩很是高兴,见阎妙手等人跪地不起,皱眉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都起来说话!”   阎妙手磕了个头,抬头起来,脸上鼻涕口水涂满了,显然刚才一直在哭来着。瞧着杜文浩吸着鼻子道:“师祖,适才师父诊察了,说疙瘩已经大好,师父已经告诉了徒孙整个事情经过,并按师祖托付将传家玉佛送回。徒孙得知师祖您一直在用心医治疙瘩,徒孙却以小人之心度师祖君子之腹,当真惭愧,无地自容。请师祖责罚。”   杜文浩笑了:“行了,我当啥事了,快起来说话,你这么跪着可以,怎么让老人也跟着跪呢!”伸手过去搀扶起阎老汉。一家人这才都爬起来,连声称谢,坐下说话。   杜文浩亲自诊脉探查之后,发现疙瘩果然壮热已退,转危为安,也挺高兴。说道:“其实疙瘩这病能治好,你师父居功甚伟,若不是他提醒我用药太过柔润,我只怕也想不到毛病出在哪里。”   钱不收捋着胡须有几分得意,微笑道:“周捕快的壮热也退了,人也清醒了,看样子,这条命算是拣回来了。”   “真的?”这个消息让杜文浩惊喜不已,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立即出门来到周捕快病房。   一进门,就见周捕快的媳妇苏氏正在喂周捕快喝粥,瞧见杜文浩进来,周捕快孱弱的声音说了句:“恩公来了!”   吴氏忙放下碗,和周老汉忙跪倒磕头:“见过恩公!”   “快起来!你们要老这样,我以后可不敢给周捕快瞧病了。”两人这才爬了起来。杜文浩坐下给周捕快诊脉之后,确信他已经转危为安,心中高兴:“太好了,周大哥,以后你又可以巡街抓贼了!”   苏氏抹着眼泪笑道:“这都托了恩公的福啊。”   杜文浩对苏氏道:“说啥恩公恩公的,听着不舒服,以后叫我名字就行。周大哥这是为咱们大家负的伤,你和周大哥又这么恩爱,老天爷怎么舍得拆散你们这幸福的一对呢?呵呵,老天爷还是长眼睛的,这叫吉人自有天相!”   苏氏脸颊泛起一抹羞红,笑道:“是啊,不过没有杜大夫,老天爷再怎么长眼也没办法的。还是多亏了您啊。您救了他也就是救了我们一家老小。”   “嫂子太客气了,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实你这病钱神医也帮忙出主意下方的,要不是他提醒,还没这么顺利治好你的病的。”   “是呀?那可得好好谢谢钱神医才是。”   说了会话,杜文浩离开病房,又去看了脾切除的刘捕快,他已经能活动了,复诊后病情稳定,便下方做了医嘱,让他出院回家好生调养。刘捕快一家人千恩万谢,搀扶着刘捕快回家去了。   所有气性坏疽患者均已好转,还需要一些时日继续巩固治疗便可康复了,这让杜文浩很是高兴,只是由于这些都是传染性病患,需要隔离治疗,所以有几个病情轻的尽管已经大致恢复,为了稳妥起见,杜文浩还是没让他们出院。   杜文浩回到前堂开始诊病。   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拿了号都等着,雪霏儿和庞雨琴二女一边一个帮着抄方、送单拣药,还处理一些简单的外伤。   临近中午,病人都诊完病拣药走了,药铺惯例,中午时分吃饭,病人这时不是急症一般都不来就诊。   饭还没做好,趁这空挡,雪霏儿道:“杜先生,这些天你尽让我们自己看医书,也不跟我们讲,看又看不懂,跟了你这么些天了,什么都还不会。”   庞雨琴低声道:“别这样说,霏儿,这些天杜先生一直忙着急症病人啊,哪有空指点我们医术。”   杜文浩笑了:“岐黄一道,博大精深,一辈子都研究不完的,别着急嘛。”   “能不着急吗,跟你神医的神医都这么些天了,就算简单的头痛脑热我们都不会看,说出去人家都不信。”   “哈,你说头痛脑热简单?呵呵,其实,头痛脑热看似小毛病,里面文章大着呢。好,头痛脑热病人很多,我现在先给你们两讲怎么看这种病,等一会有病人来,你们俩试试看能不能行。”   “好啊!”二女情绪很高昂,仰着头瞧着他。 第95章 二女学医   杜文浩道:“先给你们说说大夫如何看病。——面对一个病人,要搞清楚他的病是怎么回事,就要整体审察、诊法合参。就是望、闻、问、切四个角度来检查病情,综合四个方面的情况,判断出病人究竟是什么证,得了什么病。病位和病性是什么,然后对症下药。所以,望闻问切四种诊法都要熟悉,都要能获取足够的信息以便帮助辨证。”   二女点点头,庞雨琴道:“如何望闻问切?”   “望就是观察病人外在情况,包括全身和头面、五官、四肢、排泄物,特别是舌象情况,不同的病症会又不同的变化;闻就是听声音和气味,包括呼吸,说话、咳嗽、心音、肠胃音以及一些特殊气味,不同的病症会造成一些特定的变化,观察这些,就知道是什么病症了。一个良医,对这些种种变化,都必须烂熟于胸。问,就是问病人的主要感觉,以往病史,问寒热,疼痛、睡眠、饮食、二便等等。切就是切脉了,这是医者了解病情最主要的手段之一。一时半会也说不完,这样吧,遇到具体病人,我抽空给你们讲。”   雪霏儿当然不满足,道:“那你先教我们切诊好不好?下次来个病人,我切脉看看。”   “行啊。”杜文浩随手抓住庞雨琴的手放平,指着她手腕部道:“血脉贯通全身,内连脏腑,外达肌表,所以脉象能反映全身脏腑功能、气血、阴阳等综合的情况。脉象的种类,历来说法不同,西晋王叔和的《脉经》分述三部九侯,寸口脉法,共有二十四种脉象。明朝……,嗯不,后世……,研究脉象增加了一些,共二十八种。也不过是将其中的细化了。”   雪霏儿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脉搏,奇道:“就这么一摸,就知道啥病?简直太神了!”   杜文浩笑道:“当然没这么神,光闭着眼睛切脉就知道什么病,那是神吹。切诊只是四诊之一,辨证一定要诊法合参,不能抓了芝麻丢了西瓜,顾头不顾尾,那就成了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庸医了。四诊那一项都不能少,当然,具体病症,可能会在偏重某一种或者某几种。”   “你还是说说具体怎么诊脉吧。”   “你呀,这么心急,这性格可不太适合行医哦,医者必须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临危不乱,就算遇到急症马上要死的病人,也不能乱了手脚,只有这样才能准确诊察病情,找到有效的急救办法。扯远了,回到切诊来说,切诊的方法很多,比如《素问》,就有三部九侯诊法,就是遍诊人全身各个地方血脉的搏动,医圣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里也提出了寸口、趺阳、太溪三部诊法,而医者最常用的,就是寸口诊法。寸口脉从手掌往手肘方向,分为寸、关、尺三部,双手各有三部,共六部脉。”   “全身这么多血脉,为啥单单用寸口切诊呢?”   “问得好!其实道理很简单,寸口属于手太阴肺经脉,是血流循环的起始,经全身十二经脉,又归于寸口,所以寸口是脉大会之所。而寸口部脉气最旺,脉象也最有代表性。而且,寸口在手腕这,诊脉也比较方便,如果诊别的地方,比如张仲景说的诊趺阳、太溪,这两处穴道都在脚上,如果是个老汉还好办,大不了脚臭一点,如果是个大姑娘小媳妇,总不能抱着人家金莲摸来摸去的吧?”   “嘻嘻嘻……”二女掩嘴笑了。   雪霏儿怪模怪样道:“要是雨琴姐病了,先生你倒可以捧着她的金莲诊趺阳、太溪,不妨事的,她乐意着哩。”   “你这死妮子!找打!”庞雨琴羞红了脸,伸手去拧她。   雪霏儿咯咯笑着躲开:“行了别闹了,先生在传医术哩!”   庞雨琴狠狠瞪了她一眼,坐好了仰着红扑扑的脸蛋望着杜文浩。   杜文浩也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续道:“切脉寸口,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寸口还可以反映人体总起的盛衰,要知道,肺脾同属太阴经……”   “什么是太阴经?”雪霏儿仰着俏脸又问。   “太阴经就是……,我在跟你说切脉,你又跑去问经脉,都弄乱了,一个个来,那么多不懂的都要解释,明天天亮也说不完切脉的问题。”   庞雨琴笑道:“是啊霏儿,别打岔,听先生说嘛。”   “好好,我不打岔,你接着说。”   “嗯……,我说到哪了?”   “肺脾同属太阴经!”雪霏儿笑道,“算了,你先别解释了,还是直接告诉我们怎么切脉吧,我好想试试看。”   “行,寸口六部脏腑分候中,左右寸、关、尺都与五脏六腑有对应关系,寸关尺的变化,就反映出五脏六腑的变化。”   接着,杜文浩简要给她们讲解了二十八中脉象的特点和它们反应的病症。说完脉诊,杜文浩又简单介绍了舌诊的要领,说了舌质、舌形、舌态和舌下络脉在舌诊中的重要意义,又重点说了舌苔类型和所主病症,又简要解说了八纲辨证的基本征候和特点。   刚说到这里,便先后进来了两个病人。一问之下,都是伤风。   第一个病人坐下,不停咳嗽。   杜文浩先给他切脉之后,对二女道:“你们俩试试我方才教你们的东西,看看他们是什么病症。”   “好啊!”雪霏儿问那病人:“你怎么了?”   那病人疑惑地瞧了瞧杜文浩:“不是杜大夫坐堂吗?……咳咳”   杜文浩微笑道:“没错,这两位姑娘跟我学医。让他们试试。放心,我在一旁听着呢,等一会我会亲自再给你复诊下方。可以吗?”   “哦,好的。谢谢杜大夫。我感觉难受的很……咳咳咳……,昨晚上我起夜上茅房,可能穿得少了点,结果凉着了。一天都在发烧,额头烫得不行,全身打寒战,盖两床棉絮都抵不住,好冷,还咳嗽……”   庞雨琴也问:“关节感觉怎么样?”   “酸痛!全身上下每个关节都要酸掉了一样。咳咳咳……”   雪霏儿又问:“出不出汗?”   “不出汗,就是全身滚烫。”   雪霏儿指了指脉枕:“喏,把手放在这,我给你切脉。”   病人把手放好,雪霏儿大模大样把三个指头搭在病人手腕上,闭着眼睛感觉脉搏跳动:“这个是……,好像是……沉脉!沉脉表示什么来着?对了,里证!而且,这脉还……还有点涩!应该是气滞、血瘀!杜先生,我说的对吧?”   杜文浩微笑摇头道:“乱弹琴!雨琴,你来看看。”   “嗯!”   庞雨琴凝神诊脉之后,望着杜文浩,迟疑片刻:“脉象如浮水漂木,水上负舟,轻取即得,重按不空,按照先生刚才所说,应该是浮脉!而且,脉如牵绳转索坚抗有力,应该是紧脉!”   杜文浩赞许地点点头:“雨琴真是冰雪聪明,兰心慧质,看得很准。”   一旁雪霏儿噘着嘴道:“是,她兰心慧质,我是个大傻瓜!”   杜文浩道:“说你傻还真没错,我先前都说过了,诊法合参,既然你们前面的问诊都已经知道了他是受寒所致,已经指向外感风寒了,这时候的诊脉,就需要看他脉象是否符合外感风寒的特征,外感风寒脉象上就是浮脉,你却跑出来沉脉来,这不是自相矛盾嘛。再则说了,外感风寒,寒主收引,血脉自然拘紧,自然就是紧脉,你却跑出涩脉来,还什么气滞、血瘀,这都哪跟哪嘛!”   雪霏儿俏脸微红,嘻嘻笑道:“装装样子嘛,反正我是陪着雨琴姐学着玩的,你教会她就行了!”   “不学就不学,要学就要下功夫!好了,你们再看看他的舌象。——麻烦你把舌头伸出来。”病人依言伸出了舌头。杜文浩道:“你们俩看看,他的舌象如何?”   雪霏儿瞧了瞧,抢先道:“舌态薄!”   庞雨琴也点点头。   杜文浩赞道:“这次都对了!”   “嘻嘻,看舌苔比切脉容易多了,那脉就那么点,跳得乱七八糟的,脉象又几十种,谁能一下子都分清啊。以后看病只看舌象就行了。”   庞雨琴道:“不行的,先生说了,要诊法合参,望闻问切四法都要用到,不能只用一法,会出错的。”   杜文浩点点头:“是啊,你们继续,舌苔除了薄之外,苔色如何?”   “这容易!”雪霏儿道,“你刚才说了,苔色就白、黄、灰黑三种,他这舌苔,一看就是黄苔了啦!”   庞雨琴凑近了细看,摇头道:“好想有点不对!你看,他舌头两边是白色的,只有中间是黄色,咦?好想还有些黄色小疙瘩,是什么啊?”   那病人不好意思挠挠头:“对不起,来的时候我听人说柚子皮可以治伤风咳嗽,所以含了一块在嘴里,进来前刚吐掉了。”   杜文浩扑哧一声笑了,指着雪霏儿道:“你呀,就是不细心!好了,你们说说他这病该如何辩证?”   雪霏儿轻咳一声,摇头晃脑道:“望,他精神不振,一脸病容,闻,他说话迟缓无力,问,他起夜受凉,切,他脉浮紧。所以,属于起夜不慎受凉伤风之症!”   庞雨琴忍不住都笑了,推了她一把:“瞎说啥呢?哪有什么起夜不慎受凉伤风之症的。”   “那你说,他是啥症?——要从望闻问切四诊上说哦。” 第96章 同病异治   庞雨琴点点头:“好!——望,他额头无汗,脸色潮红,身子因恶寒而微微发抖,舌苔薄白;闻,他不时咳嗽,但呼吸声没有痰音;问,他主诉恶寒壮热,关节酸痛;切,脉浮紧有力。诊法合参,应该是先生刚才说的伤寒表实证!”   杜文浩鼓掌道:“完全正确!我说了嘛,雨琴兰心慧质,果然冰雪聪明,是个当大夫的料!”   雪霏儿噘着嘴用手指刮着自己的脸蛋:“嘻嘻,自家人夸自家人,也不害臊!”   庞雨琴羞红了脸,低着头道:“先前先生说八纲辨证时说了,病人如果同时感到发热和恶寒,这是表证的典型特征,所谓‘有一分恶寒就有一分表证’,所以其病在表。而恶寒发热是太阳病的特征,病在太阳。主诉起夜受寒,应当是外感风寒邪气所致,刚才杜先生也说了他是外感风寒,所以,我才判断为太阳伤寒表实证,我这只不过投机取巧罢了。”   杜文浩道:“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能记住,并活学活用,这就是一个学医者最该具备的。看来,雨琴天生就是个学医的料。”   雪霏儿道:“行了行了,你们俩少肉麻了啊!这还有我,还有两病人哩!——你还是给我们说说什么是太阳伤寒表实证吧。”   杜文浩笑了笑,道:“太阳伤寒表实证是因风寒之邪客于太阳之表,卫阳被遏,营阴郁滞。寒邪外束,身体的阳气不能宣散,所以全身发热,寒主闭藏,皮肤毛孔都闭拢了,自然就没有汗液,营卫阻滞,失去了抵御寒邪的正常功能,人自然就会感到冷,由于寒邪入体,郁于经脉之间,阳气不舒,所以关节就会疼痛。简单地说,如果病人感觉受凉之后,身上又冷又热又没有汗,全身关节酸痛,多半就是太阳伤寒表实证了。明白了吗?”   “听得糊里糊涂,”雪霏儿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转头问庞雨琴:“你呢?懂了吗?”   庞雨琴俏脸微红,片刻,点点头。   “你懂了就行,反正我是凑数的,好了,现在辨证了,你教我们如何下方吧?”   庞雨琴也睁大了眼,望着杜文浩。   杜文浩道:“辨证论治,辨证要准,论治也要准,若辨证对了,选用经方不对,也是不行的。历代医家在治疗常见典型病症时,留下了很多宝贵的验方,可供我们辨证选择适用,只需要根据这些经方,再根据辨证具体情况进行适当增减,就能得出具体处方了。”   “那这病也有经方吗?”   “当然有!治疗这种病症,医圣张仲景有道著名的经方,叫‘麻黄汤’,方用麻黄三钱、桂枝二钱、杏仁四钱、灸甘草一钱。煎服。”   杜文浩说完,庞雨琴根据他的口述抄方,送到柜台拣药,病人抱着药服了诊金,谢过之后走了。   第二个病人是个农夫,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粗布短衫,腰扎麻绳,背了个蓝布碎花的包裹,穿着草鞋,一脚烂泥,卷着裤腿,大大咧咧在桌边一坐,没等雪霏儿说话,他便抢先跟杜文浩道:“杜先生,我这病虽然也是伤风,不过,跟前面那位不一样,恐怕只有您才能给治好了,她们二位门都摸不着!”   雪霏儿很不服气:“哦?伤风有什么了不起的,门都摸不着?你也太小瞧我们了。”   “姑娘,不是小瞧你,我这病两三年了,找了不少大夫,总也治不好。听说你们这县里来了个年轻的坐堂大夫姓杜,擅长华佗剖腹疗伤神技,连神医钱不收都拜他为师了,所以我才满怀希望来的。我叫佟黑子,是黑坳村的,离县城好四十里地呢,一大早天没亮我就来了。看了病我还得往回赶呢。”   雪霏儿很高兴,转头对杜文浩道:“先生,你听到了吗?他是四十里外乡下来的哩。”   “嗯,怎么了?”   “还不怎么啊?”雪霏儿瞪大了眼睛,“几十里的乡下!那么老远都知道你的名号了,你这名气可越来越大了,总有一天传到京城里去,万岁有个啥病,兴许还叫你去皇宫给他瞧病哩!”   “越说越离谱!行了,赶紧看病,人家还要赶回去。——只不过,这位大哥,你这病既然都两三年了,拖得时间长了,只怕辨证有点复杂,你别着急,既来之则安之,看准了才能把病治好,你来找我不就为这个嘛。”   “是是,杜先生,这理我懂,成,先让两位姑娘给我看看,杜先生您再复诊。”   “好,两位大夫请吧!”   “我先来!”雪霏儿当仁不让,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望闻问切,先望!”半起身,晃着脑袋绕着病人佟黑子乱转,疑惑地对杜文浩道:“他……,他看上去面色正常,不像有什么病的样子啊!”   那病人苦着脸道:“姑娘,你现在是看我没啥病,但我这病都两三年了,天天发烧,每天一两次,烧也不高,但烧得人昏昏沉沉的干不了活,还怕冷,有时候冷得加多少衣服都没用。喉咙还老痛,关节也痛,难受着呢!”   庞雨琴仔细瞧了瞧,道:“他面色也不算正常,你瞧他嘴,淡红得不正常。让我看看你的舌头。”   病人忙把舌头吐出。   庞雨琴盯着瞧了一会,对杜文浩道:“杜先生,他这舌象挺怪的,该如何辩证啊?”   杜文浩仔细瞧了瞧,说道:“他舌象是有点复杂,你现在所学还看不懂。你瞧,他舌质淡红而润,苔挟白较腻,这是寒象,注意看,舌色还微现紫黯,这是陈寒郁滞已久之证,寒症持续时间太长了。——你们再给他切脉看看。”   “好!”雪霏儿自然抢先,诊脉之后,想了想,道:“这脉也挺紧的,而且一摸就摸到了,是浮脉,跟刚才那病人一样。”   庞雨琴诊脉之后点点头:“是啊,是一样的脉。”   杜文浩先诊脉,然后点点头:“没错,是一样的。”   庞雨琴道:“一样的脉,难道这位病人也是伤寒表实证?”   雪霏儿摇头道:“不对!他两三年都是一直发热,烧得比较低,杜先生说,伤寒表实证是一种表证,你想,两三年了,哪有那么久的表证啊?恐怕早该转成里证了。”   庞雨琴听她这么一说,也没了主意,望向杜文浩。   杜文浩道:“太阳伤寒表实证是感受外邪所致,感邪的轻重和邪正盛衰的不同,寒热症状的轻重也会不同。感邪轻,则寒热俱轻,感邪重,则寒热俱重,邪正俱盛,则寒热俱重;邪盛正衰,则寒热俱重;邪盛正衰,则恶寒重而发热轻。但不管怎样,发热和恶寒同时出现或者交替出现,是伤寒表实症的显著特点,并不限于时间的长短。结合他舌象主寒,印证了脉诊和问诊所得,所以,雨琴说得对,他这病和前面那位一样,也是太阳伤寒表实证。”   雪霏儿噘着嘴道:“又是她对。我怎么就不能对一回呢?”眼珠一转,道:“这次我来开方,——依旧用麻黄汤!对吧?”   杜文浩摇摇头:“对,也不全对!”   “为什么?”   “麻黄汤乃辛温发汗之峻剂,汗出过多必伤人正气,他这病时间久了,本已伤正,不耐久服,所以,方中调和甘草量要大。前方只用一钱,这次可加至六钱,而且不灸!力求缓和峻猛发汗,且只能服两剂。他远道而来,复诊不易,后面的方剂一并下了。——这两剂服完,会发汗退烧,但营卫会失和,应接着服用桂枝汤加味,通阳解表,调和营卫。”   杜文浩说了桂枝汤配伍,庞雨琴记了,送到柜上拣药。   雪霏儿想了想,奇道:“既然都是伤寒表实证,为何用方不同呢?”   “他二人尽管病症相同,但身体情况不同,发病时间长短不一样,病机不同,治法当然就不能相同了。这就是‘同病异治’的道理。”   那农夫拿了药,付了诊金,谢过之后走了。   杜文浩和二女匆匆来到后堂饭厅吃了午饭,当大夫有空吃饭的时候,就得赶紧吃,要不然,等到病人来了便又吃不成了,遇到急症重症需要抢救,饿上一天也是经常的。   果然,他刚吃完第一碗,还没等添饭,傻胖就匆匆跑了进来:“杜先生,钱神医来了!”   “哦。”杜文浩头也不抬继续吃饭。   “还有一个病人,用马车运来的。”   “哦。”杜文浩心想,钱不收胡子一大把了,也是行医之人,还没不懂事到人家吃饭的时候来拜访,既然来了,肯定是有什么病人搞不定,送来叫自己会诊来了,继续大口刨饭,先吃饱再说。   “那病人大口吐血!好像快死了。”   这下杜文浩吃不下了,扔掉碗,站了起来。   傻胖又补了一句:“是府城来的,有个府城的大夫陪着。”   “府城来的?”杜文浩一愣。府城距离县城一两百里,能从府城来找自己瞧病,算得上远道而来了。想不到自己名声连府城的人都知道了,颇有几分得意的同时,又感到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连府城的大夫和钱不收都搞不定,来找自己,这病肯定轻不了。   傻胖又说了一句,这句话让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了:“——病人是个尼姑!” 第97章 静慈师太   雪霏儿和庞雨琴等人一听,忙不迭也扔掉碗筷,府城来县城瞧大夫,而且病人还是个尼姑,这简直太新鲜了,得去看看。   杜文浩也愣了一下,不知怎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金庸武侠小说《笑傲江湖》里的美貌小尼姑仪琳,娇弱地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忙快步往外走。雪霏儿等人也跟着来到前堂。   果然,前堂里站满了人,四五个身穿袈裟的尼姑,还有六七个男人,穿长袍,着短衫,各式服装都有,只是清一色都是白色,到有点像不同款式的制服。众人正小心地抬着一架木床,将一个病人往药铺里抬。钱不收陪着一个老者,正站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   瞧见杜文浩进来,钱不收忙抢步上前,躬身拱手道:“师父,真抱歉,打扰你用餐了,有个急重病患,从府城远道而来,找您救治。”一指那干瘪老头:“这位是府城来的龚铭龚大夫,乃是府城最大的一丸堂掌柜兼坐堂大夫,因为龚铭大夫给人瞧病,往往一枚药丸就能治愈,所以他的堂叫‘一丸堂’,乃是府城赫赫有名的神医。”   龚铭与杜文浩相互见礼之后,龚铭道:“钱神医谬赞了,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患病的是府城白云庵的主持静慈大师。”   杜文浩一愣,瞧了一眼病床上那尼姑,没错,是个尼姑,只不过是个老尼姑,满脸皱纹,颧骨耸起,脸颊深陷,连眉毛都已经花白了。想起自己刚才所想,不禁暗自好笑。   龚铭续道:“静慈主持的病老朽诊察过,府城的大夫,有名没名的都请来瞧过了,无奈病情一日重比一日,待到后来,已气息奄奄。打听到贵县五味堂的杜文浩杜大夫,擅长神医华佗神技,连神医钱不收都拜入门下,老朽和几位大夫一商量,本想发帖诚请杜大夫前往府城给静慈主持诊病,但一来二去,路途耽误不起,加之担心杜大夫这边如果有事走不开,那反倒耽误了医治。遂于昨日启程,护送静慈主持赶来登门求医。”   龚铭生怕杜文浩不重视,顿了顿,又沉声道:“杜大夫,静慈主持乃一代高僧,在府城信徒过万,此番重病,牵挂了一众信徒们的心,这几个入室弟子和虔诚的在家居士信众执意护送大师前来。虔诚之心由此可见一斑。据悉,现在府城满城信徒,家家上香祷告祈福,期盼大师早日康复啊。现今终于赶到这里,就请杜大夫救救静慈师太吧。”   杜文浩苦笑:“你们都没辙,我能有什么办法。她什么病症啊?”   “胃脘痛!已经昏厥了。”   人都昏迷了还唠叨这么多做什么?杜文浩苦笑,必须先抗休克!急忙咐雪霏儿取金针来,既然是急腹症,就有可能是穿孔性病变,那是绝对禁食的,所以情况未明之前,暂时不能用汤药救逆。只能用针灸抗休克。   针刺大椎、曲池、人中、太冲、足临泣等穴后,不一会,静慈师太悠悠醒转。   趁着针灸抗休克的期间,杜文浩让龚铭说一下病发经过。   龚铭道:“前些日子静慈师太一直在给信徒讲经说法,可能过于劳累了,四日前,讲经中便病发,但师太坚持讲完,剧痛之下昏倒在台上,信众将她抬回禅房,派人请老朽出诊。当时师太已经清醒,老朽问诊得知,其腹痛异常,拒按据动,面色苍白,四肢厥冷,冷汗气短,伴呕吐,尿短赤,苔黄,脉洪数。”   “你辩为何证?”   “老朽诊为病邪纠结阳明胃腑,郁闭化热,毒陷脏腑,乃热毒壅盛证。选用清热解毒,凉血开窍的黄连解毒汤合大黄牡丹皮汤,同时,针灸上脘、中脘、梁门、天枢、内关和足三里诸穴。可是……,唉!”   “没有效果吗?”   龚铭摇头苦笑:“不仅没有效果,病情反倒加重了!昨日中午,大师急骤腹痛,状如刀割,仰卧两腿卷曲不敢移动,有昏厥之状。老朽无奈,力邀府城诸名医会诊。可是,十来个大夫诊察之后,分成三派,各持己见。老朽一派力主热毒壅盛证;通津堂柯暄柯大夫一派力主湿热蕴结证,主张清热化湿行滞,下方葛根黄芩黄连汤加减;贵芝堂何永良大夫一派,诊为瘀热内结症,力主化瘀清热,解毒止痛,方用大黄牡丹皮汤合五味消毒饮。众说纷纭,难以定论。最后,决定先按老朽的方先服一剂,不行再换。”   杜文浩心头苦笑,真是艄公多了难撑船,只怕越会诊越忙乱。   果然,龚铭无奈摇头:“老朽汤药服下,不到半个时辰,师太便热深直厥,昏死过去了,急用独参汤救逆,稍稍苏醒之后,又分别改用柯大夫和何大夫的汤药,结果一样,很快再次昏厥。大家这才傻眼了,眼看师太已现阴亡阳脱之证,危在旦夕,连生脉散救阴敛阳也罔效了。紧急商议之后,决定连夜启程,送来贵堂求医。”   龚铭说完,那些女尼和在家居士信众已经跪倒一片,磕头齐声道:“恳请杜神医救命!”   杜文浩这还是第一次听人正式称自己为神医,看着跪倒一片的女尼和信众,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只是,这种感觉又是如此的沉重,毕竟,经过府城十几个知名大夫会诊,都未能治好的病症,自己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这种压力非同小可。   杜文浩忙让众人起来,想了想,决定先听听别人的意见再说,在宋朝没有现代检验设备,很多病都需要靠医者的临床经验,多听听没坏处。杜文浩转头望向钱不收:“你给静慈主持诊察过吗?”   钱不收点点头:“刚刚诊察过。”   “你怎么看?”   “老朽以为,静慈主持从心下至少腹硬满而痛不可近,拒按,按之硬,整个腹部硬如磐石,短气烦躁,舌上燥而渴,舌红,苔黄腻,脉沉紧,此为水热互结之结胸证。当以大陷胸汤主之,泻热逐水。”   龚铭苦笑道:“这下好,又多了一个主意,怎么办?”   杜文浩在静慈师太身边坐下,凝神诊脉,又看了舌象,舌质红,苔黄,脉数,感觉龚铭、钱不收他们所说观点都有一定道理。要论辨证论治,自己比这些宋朝的老中医来说,只怕还颇有不如。要想出更高明的方剂用药也想不出来。   不过,急腹症很多是需要外科手术才能解决的,汤药不管用。而这一点自己有绝对优势。   刚才他从介绍的静慈师太症候情况看,很象急性弥漫性腹膜炎症状。刚才钱不收所说的结胸证,也包括了急性弥漫性腹膜炎这种西医病症,某些腹膜炎是可以用大陷胸汤治疗的。钱不收的辩证进一步印证了杜文浩的推测。   能导致急性弥漫性腹膜炎的原因非常多,现在来看,静慈主持的腹膜炎已经非常严重,很可能是某种原因的穿孔引起急性腹膜炎,而且穿孔还比较严重,药汤已经无法控制病情,但究竟什么原因所致,现在没有手段也没有时间让他去慢慢检查,静慈师太随时都可能死去。导致急腹症的原因很多,只能进行剖腹探查了。   杜文浩心里祷告,希望老天爷不要太为难自己,给一个自己能解决的手术。   杜文浩握住静慈师太枯瘦的手,望着气息奄奄的师太,如风中残烛、秋后枯叶一般的无助,忽然想起自己穿越之前,有一次母亲重病,在病榻上,也是这种凄凉无助的样子,不由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师太神智半昏半醒,朦胧中瞧见了他的眼神,竟然微微一笑,嘴唇动了动,轻轻说了一句:“不妨事的……”   杜文浩身子一震,想起当时母亲也是这么宽慰他们的,不由眼圈都红了,他握住静慈师太的手,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轻声道:“大师,你感觉怎么样?肚子痛吗?”   师太眉头蹙动了一下,又展开了,微微点头。   杜文浩知道,急性弥漫性腹膜炎的剧痛是一般常人无法忍耐的,而师太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知道在用多大的毅力对抗着疼痛,保持着最后的尊严,一种崇敬油然而生,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师太,你的病不用担心,我能帮你治好!不过,我需要为你剖腹探查治病,你愿意吗?”   静慈师太轻轻点了点头:“好的,有劳您了……”说罢,慢慢合上了双眼。   杜文浩这几句话龚铭已经听到了,又惊又喜问道:“杜大夫,你果真会华佗神技剖腹疗伤术?”   杜文浩点点头,他没空闲聊这些,现在必须争分夺秒。吩咐雪霏儿和庞雨琴立即做手术准备。   按照林青黛的指示,信众们将静慈师太抬到了后院临时手术室,这是原来脾切除的刘捕快伤好之后出院空出来的病房。林青黛已经事先做了消毒准备,并告诉后院正在施工建房的工匠们暂停施工,以免影响杜文浩作手术。 第98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档间,雪霏儿拿了一张《手术同意契约》出来,递给龚铭,解释了一下这文契的用意,要求病患直系亲属签字才能动手术。   一个身体肥胖的中年女尼上前道:“我们出家之人,六根清净,尘缘已绝,与亲属再无瓜葛,贫尼是主持的首座弟子空惠,就由贫尼来签吧。”   签了字,雪霏儿帮着杜文浩进行手术准备。   上次给刘捕快手术之后,杜文浩他们便估计到这样的手术以后少不了,所以,相关的设备、器械和药剂都准备充分,随时可以手术。因此,这次准备的时间并不长。   不一会,杜文浩和庞雨琴、雪霏儿便穿着手术大褂,戴着口罩手套,站在手术台前了,幸好是中午时分,光线充足,不用担心照明问题。   先由庞雨琴帮着给静慈师太插了胃管和尿管,然后灌下麻药,静慈师太很快昏睡过去了。   杜文浩手持柳叶手术刀,稳了稳心神,在师太右中腹直肌作切口,深切至腹膜外,发现腹膜有充血、水肿改变,这印证了先前的弥漫性腹膜炎的推测。腹膜切开,有浓浓的草药味逸出,腹腔内满是糜样胃肠液血水和黑红色的汤药。   腹腔里怎么会有汤药?   杜文浩脑筋一转,立即明白了,很可能食道有穿孔,服下的汤药自然都从孔洞漏进了腹腔里,加重了腹腔感染,难怪龚铭他们三派大夫下方的汤药都不管用,而且越服急腹症病情越重。   杜文浩立即用自制简易虹吸装置抽吸腹内汤药、胃肠血液,然后先探查食道情况,当探查到十二指肠时,发现了脓苔和渗出液,杜文浩心头一喜,果然不出所料,很可能是十二指肠溃疡穿孔引发腹膜炎,而且,脓苔所在就是病灶所在!   他又对十二指肠整个进行了检查,只发现了这一处穿孔,真是老天爷给面子,没有太为难自己。尽管穿孔有点大,但十二指肠溃疡穿孔修补术还是难不倒他的。他继续对剩下腹腔脏器逐一探查,没有发现明显病变。这才开始着手修补穿孔十二指肠。   这穿孔比较大,周边组织硬,这种情况下缝合后不易愈合,杜文浩决定全层缝合,不结扎,将集束的大网膜填塞在穿孔内,然后结扎缝线。缝合完毕,由于感染已经遍及全腹,杜文浩又有自制虹吸装置,使用自己配置的消毒药水混合液进行腹腔清洁冲洗,仔细将冲洗液吸尽,然后另外戳口放置引流条。   考虑到静慈师太年纪比较大,而且腹内又感染,杜文浩作了腹膜外切口减张缝合,以免术后伤口裂口。   手术进行很顺利,手术完毕之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杜文浩用盐水让静慈师太苏醒过来,同时诊察了师太的脉搏呼吸之后,发现体征平稳,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他心中很是感叹,十二指肠溃疡穿孔修补术,在现代医学里只是普外科的一个普通的手术,一般的外科医生都能做,可是,在一千年前的古代,便只能毫无办法地等死。   杜文浩开了抗菌消炎和维持体液平衡的汤药,让雪霏儿和庞雨琴给静慈师太少量多次喂服,在肠道还没有通气前,是绝对禁止进食的,以免造成肠梗阻。由于缺乏静脉滴注手段和注射手段,只能通过肠胃给药,好在汤药肠胃可以吸收,少量多次给药,一般不会发生肠梗阻。待通气之后,再加大用药量。   杜文浩教庞雨琴用金针刺静慈师太足三里、上脘、中脘、天枢、合谷等穴,这有助于防治腹胀、肠麻痹。   处理完毕之后,杜文浩脱了大褂推门出来。整个手术中,女尼和众信徒一直在后院里跌坐,默默诵经祈祷,见杜文浩推门出来,都忙起身迎了上来。   望着首座空惠师太和龚铭等人急切的目光,杜文浩微笑着点点头:“师太已经转危为安了!”   众人又惊又喜,都连声称谢。   “阿弥陀佛!善哉……”静慈主持的首座大弟子空惠师太惊喜之余,双掌合十,宣了一声法号,正要感谢,忽然,她肥胖的身子晃了晃,慢慢软到在地。   大家惊喜交加之际,想不到空惠会突然昏倒,好在她身后的女尼反应快,急忙一把扶住她,只是她太胖了点,好几个女尼才搀扶得住,众人连声呼叫。众人围拢过来,只见空惠双眼紧闭,已经人事不知。忙抓住她肩膀连声呼唤,又掐人中,但始终不醒。   龚铭急声道:“快!快扶她躺下!这些天她衣不解带日夜服侍静慈主持,是劳累虚脱了。赶紧拿碗糖水来!”   有力气大的女尼,托住空惠,将她横抱起来,小心放在先前抬静慈主持来的那张床上。糖水拿来之后,正要给她灌下,钱不收道:“等等!杜大夫,你看她口眼歪斜,四肢不随,只怕不是劳累所致虚脱,恐怕是中风了!”   龚铭心头一凛,刚来没仔细查看,现在才注意到空惠师太面部表情和手脚情况,的确是中风的症状,急忙拿过她手腕,凝神诊脉,又看了看她的舌苔,取来三棱金针,刺十宣穴,另用金针刺内关、三阴交、风池、足三里。   不一会,空惠师太悠悠醒转,嘟哝了一句,没人能听懂。   众人连声问她感觉如何,空惠师太两眼望天,并不搭理众人的问话,整张脸都歪曲变形了,面色异常痛苦,嘴里只是嘟哝着,因口舌歪斜而含混不清。无人听得懂她说的什么。   女尼们急了,静慈主持重病生死未卜,现在首座大弟子空惠又很中风病倒,顿时都没了主意,一起跪倒求龚铭大夫救治。   尽管杜文浩刚刚施展了剖腹疗伤术救活了静慈师太,但龚铭在府城名气很响,类似于钱不收在县城里的名气。遇到病患,众位女尼和信众们还是不由自主纷纷央请龚铭救治。   龚铭忙将众人搀扶起来,捋着白胡须凝神诊脉,片刻,说道:“空惠师太口眼㖞斜,言语不清,头痛抽掣,面目红赤,烦躁,脉弦滑。乃外邪入体,伤中经络所致,百关壅阏、痰涎痞滞。当用犀角、仙灵脾、真珠末、滑石、胡黄连、恶实、人参地丁草,白茯苓,蚕砂,甜硝,板蓝根、郁金、大黄、牛黄、血竭,以胡索、玳瑁、琥上为药引,共计二十六味,并捣研为末,用新水调下一钱匕。若能咳嗽。夜半当省人事。若是灌药四服后不咳嗽者……唉,只怕症属不治!”   空惠师太的弟子们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跟随龚铭来的弟子根据他的口述,抄方后要递给林青黛拣药。龚铭说了声“慢!杜大夫和钱大夫,你二位也一同会诊看看。”   钱不收点点头,诊脉望舌之后,道:“龚大夫,老朽所见与你略有不同。”   “哦?请教!”   “师太忽然昏仆,神识昏昧,营卫痹滞,头目昏晕,言语謇涩,心神不宁。论证当属中急风,该当用透关丸方,乳香、麝香等九味,同为末,以酒一升,慢火熬为膏,更量入炼熟蜜,同和为丸,每服三十丸。温荆芥汤下,不计时候。”   龚铭摇摇头,望向杜文浩:“杜大夫,依你之见,师太之证是否属于中急风?”   杜文浩摇摇头:“师太中风,可能不是源于风邪!”   龚铭和钱不收都是一愣,相互看了一眼,龚铭问道:“中风还可源于其他?”   “是的,中风不仅可源于风邪,而且,还可源于火、痰、瘀、虚,病患平素气血亏虚,心肝肾阴阳失调,或者忧思恼怒五志过极等等,都可导致阴亏余下,阳亢于上,内风旋动,夹痰夹火,横窜经络,蒙蔽心窍,脑脉痹阻,血溢脑脉导致中风,以致气血逆乱,脑髓神机受损……”   龚铭皱了皱眉,打断了杜文浩的话:“杜大夫所言,老朽听不太明白。《灵枢》云:‘虚风之贼伤人也,其中人也深,不能自去,虚邪偏客于半身,其入深,内居营卫,营卫稍衰,则真气去,邪气独客,发为偏枯。’何曾说中风源于火、痰、瘀、虚?钱大夫,你说呢?”   钱不收点点头,也道:“仲景医圣《金匮要略》亦云:‘夫风为病,当半身不遂,或但臂不遂者,此为痹,脉微而数,中风使然。并不涉火、痰、瘀、虚。’只不过,我师父辨证,多另辟蹊径,龚大夫不必惊讶。”   “是吗?杜大夫用药常常剑走偏锋,这老朽也有所闻。只是,这个论述,恐怕……太过匪夷所思了吧?”   中风病又名卒中、偏枯,包括现代医学的脑出血、脑梗塞、脑血管痉挛、蛛网膜下腔出血等多种脑血管病的范畴。关于中风病因和病机的论述,宋朝前后是不一样的。唐宋以前,以“内虚邪中”立论,认为中风是外风,是人体气血亏虚,脉络空虚,外卫不固时,招致风邪入中脉络,而导致中风。唐宋之后,则偏重于内在因素,金元四大家提出了风火痰湿瘀阻络治病的理论,发展到现代,则分的更细了。   杜文浩对治疗中风,也没多大把握,而这种理论上的争议现在也没太多的意义,再说在治疗中风这种病症上,是中医的传统强项,这两位医道高明,肯定比自己强,也就不必献丑了,所以笑了笑,也没辩驳。 第99章 大雪纷纷下   龚铭却来了兴趣,毕竟杜文浩是擅长神医华佗神技的人,现在对中风的见解与自己迥异,引起了他的好奇,拱手道:“杜大夫,老朽失礼了,杜大夫请接着说吧,让老朽听听你的高论,如何另辟蹊径。”   杜文浩拱手道:“还是先请龚大夫下方救人吧。”   龚铭摇摇头:“中风动关生死,病之大者莫过于此,必须准确辨证,才能奏功,仓促下药,不仅无功,反倒会贻误病情。眼下老朽和钱大夫所见不一,你说来咱们一起参详,以便准确辨证啊。”   杜文浩一凛,这龚铭真不愧多年名医,经验老道,临危不乱,便也不再推辞,诊脉望舌之后,想了想道:“中风病变多端,如风行数变,但是,总体上可分为缓急二候,中脏急候者,病情发展快,剧烈头痛,呕吐,几个时辰最迟一天内便会昏厥。而中脏缓候,昏厥程度较轻,神智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病情发展比较缓慢,肢体偏瘫比较轻微。必须准确区分二者,以便分型用药。对中脏急候,就不能用通腑攻下法,否则加重病情,会有危险。”   龚铭凝神想了片刻,道:“杜大夫这见解真是另辟蹊径,让人耳目一新,以你所见,空惠师太属于哪一种?”   “空惠师太的病目前还不好判断,需要观察几个时辰才能确定。当前中风初起,只能先辨证医治,同时留心观察,随时调整用药。”   “那就请老弟你辨证下个方看看吧。”   “好!就当前而言,师太素体虽健,但寒冬季节,来往奔波,为静慈主持衣不解带日夜辛劳,得知主持转危为安之后,情绪激动,风痰上扰清窍,瘀阻经络,真气不能周循于身,遂舌转失灵,言语不清,半身不遂。对此病机证候,我觉得应当益气通络、祛风化痰。选方可用黄芪赤风散加味。等确定是中脏急候还是缓候之后,再调整用药。”   龚铭双手一摊,苦笑道:“这下好,三人三个证,三个方。该听谁的?”   中医就是这样,每个人的经验不同,观察角度不同,对病机的判断就不同,就会得出不同的辨证结论,自然也就会出现不同的用方。   杜文浩道:“众位师太诚请龚大夫您主治,自然以你为主,我们的意见,仅供参考。事不宜迟,就请下方吧。”   “那行,先按我的法子治,治不好再按你们的。”   杜文浩看了一眼口眼歪斜的空惠师太,心头苦笑,尽管绝大部分中风是由于血栓阻塞脑动脉引起的缺血性中风,但仍有相当一部分是脑血管破裂血液进入脑组织引起的出血性中风,两种都会导致脑组织永久性损伤,如果是急性脑出血导致中风,出血量太大的话,只怕三人的药最终都没什么效果。   龚铭下方煎药给师太服下,便只能静等结果了。   本来中午吃饭完就该去给县太爷治病的,可来了静慈主持的急症,一直忙到傍晚,这才得空。县衙的小轿来了之后,杜文浩坐小轿来到县衙,给知县针灸完毕回到五味堂,已经天黑了。   杜文浩先到静慈主持病房看了,病情稳定,便又来到空惠师太病房查看。   空惠躺在床上,床边坐着龚铭,正捋着胡须沉思着,几个女尼或坐或站,忧伤地望着床上的空惠。   见到杜文浩进来,众女尼忙起身合十见礼。杜文浩摆摆手,问龚铭道:“龚大夫!空惠师太病情如何?”   龚铭如梦初醒,摇头苦笑:“病情愈发沉重!至今神志昏懵,左半身不能动弹,口眼㖞斜更厉害了。看来,老朽方子不管用啊。钱大夫刚走,老朽二人商议之后,决定改用钱大夫的方子,若是到了晚上,还没有什么改变甚至病情加重,那就用杜大夫你的方子了。”   杜文浩瞧着空惠的样子,心里沉甸甸的,两位老中医用方都没有效果,不免让他对自己的方子也是半点信心都没有。   这一天都是阴沉沉的,到了夜里,终于稀稀落落飘起了雪花。   天寒地冻,英子已经给各个病房都添加了火炉,在杜文浩卧室更增加了旺旺的一盆炭火。   已经快三更了,杜文浩却一点睡意都没有,独自坐在火炉边烤火,桌上堆了一大堆医术,他正在翻查关于中风的典籍和病案记载,翻了一大堆,感觉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换了钱不收的药之后也有一个时辰了,空惠师太病情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大家都很着急,杜文浩更着急,他回到房里便开始找这方面的论述,但是,唐宋以前的医术,对中风的论述都是从内虚邪中立论的,与他所学格格不入,这让他甚是苦恼。   夜深了,杜文浩还在翻查医术,英子来催了几次,杜文浩这才洗漱睡了,只是,一夜也没睡安稳,做梦都在想如何治疗中风的事情,直到天快亮了,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杜文浩正酣梦未醒,隐隐听到有嗡嗡的声音传来,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翻了个身,缩进暖暖的被子里想再睡一会回笼觉,可那声音持续不断,绝非梦境所有,睁开眼侧耳听了听,果然没错,似乎是念佛诵经的声音。他很是奇怪,莫非是那几个女尼和在家居士在做早课?不对啊,那几个人可发出不这么大的声音来。   瞧瞧窗外,天已经大亮。记挂着静慈主持和空惠师太等病人的病情,他尽管很舍不得热被窝,还是努力爬了起来,长长伸了个懒腰,闭着眼两脚下床摸索着找鞋子,不留神一脚正踏在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上,急忙收劲。那东西熬的叫了一声,跑开几步,转过身来,歪着脑袋瞧着他。正是他收养的那只小老虎小可。   大清早这虎崽醒了,从狗窝里爬出来,东游西逛,看见杜文浩的布鞋,便拿来当玩具咬着玩,正独自跟那布鞋玩得高兴,杜文浩一脚正踩在他脑袋上,两个都吓了一跳。   “小可!过来!”杜文浩弯下腰,伸手拍了拍。   虎崽小跑几步,一纵身,跳到了杜文浩手掌上,亲昵地舔了舔他的手掌。杜文浩掰开小虎崽的嘴,瞧了瞧,这才不到一个月,虎崽的舌头已经开始变得粗糙,尖尖虎牙也冒出了一小截了。   杜文浩抱着小虎崽,耷拉着布鞋,来到窗边,推开窗户,那念佛诵经的声音更大了,似乎有很多人,在整齐地低声吟诵,虽然声音都不大,但人数众多,自然听起来就很大了。   哪来这么多和尚念经?记得这附近好像并没有什么寺庙啊。杜文浩正疑惑,一股凛冽的寒风吹了进来,让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忙将窗户关小一点,只见天阴沉沉的,正稀稀落落飘着雪花。抬眼望去,远处的山峦,近处的房屋树木,还有下面的院子,都已经成了白茫茫一片。   下雪了!好大的雪!难怪这么冷。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丫鬟英子端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水进来了:“先生,洗脸了!——你咋站在风口里,下雪了哩,当心凉着!”   自从英子帮他洗澡搓背哪一晚之后,杜文浩睡觉就不栓门了,这样英子进出也方便,有时候晚上有病人看急症,也方便进来叫他出诊。   英子放下水桶,跑过来关上窗户,从杜文浩手里接过虎崽,放进狗窝里。又跑到屋角火炉边屏风架子上,取下一件崭新的厚棉长袍,过来帮杜文浩穿上。这长袍已经烤得暖烘烘的,穿在身上很舒服。   杜文浩问道:“静慈师太怎么样了?”   “挺好的,一早我就去看了,已经完全清醒了,守候的师太们说,昨晚半夜上静慈大师就通气了,按照您的吩咐,通了气就可以少量进一些流食,所以熬了一些稀粥喂了,吃了小半碗哩,今早精神多了。就是空惠师太病情很不好,服了药,似乎也没效果,眼睛嘴巴仍然歪斜着,整个人也是昏昏沉沉的,连话都不说了。”   “龚大夫起来了吗?”   “起来了,听说已经给空惠师太复诊过,对了,钱神医也来过了,两人一并会诊的。”   “现在有病人来了吗?”   “来了,早就来了,这会儿还没到开药铺门的时间,门外就已经有病患等着开门求医了。”   “哦,下着雪呢,怎么不开门让他们先进来?”   “嘻嘻,先生,这不劳您吩咐,夫人已经吩咐开门了,先让大伙在屋里等着,您起床了就去瞧病。”   “呵呵,你们夫人真细心。对了,外面怎么有那么多人念经?”   “听说是从府城赶来的信众,来为静慈主持诵经祈祷的,就在咱们店铺外街两边盘膝坐着诵经。昨晚半夜来的,夫人让他们进屋歇息,但人太多了,住不下,他们只是轮流进来,在窗户边瞧一眼静慈主持,然后就出去了,一整夜都坐在街边诵经。”   “听声音人不少吧?”   “是啊,刚开始只有二三十个,后来人越来越多,天亮我去看的时候,现在怕不有上千人了哩,一直排到巷口了!” 第100章 匪夷所思的理论   杜文浩问:“哇,这么多人?”   英子道:“今早上吴聪还说哩,幸亏先生您会华佗剖腹疗伤神技,把静慈主持给治好了,要不然,这些人恼了,非把咱们药铺给拆了不可。就算不拆,吃也得把咱们吃穷了。”   “哈哈,”杜文浩笑道:“你们把人家出家人想的忒坏了吧!”   “不是出家人,来的绝大部分都是些在家居士,各性各色的人都有,其中不乏面目狰狞的人,所以吴聪才这么说笑来着。”   “不怕!”杜文浩摸了摸小老虎的脑袋,说道:“咱们小可长大了,小虎牙也长出来了,谁敢惹咱们,小可就咬他!对吧?”   小虎崽似乎听懂了,仰着小脑袋嗷嗷叫了两声。只可惜,这虎啸底气不足,全然没有威震山岗的味道,听起来跟小喵咪唱歌似的。   听得杜文浩有些泄气,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虎牙,说道:“你喂过小可吃肉吗?”   “喂了,前几天我看见它小牙长出来之后,就调了肉末汤给他喝,可是这小家伙只是闻了闻,碰都不碰,便继续钻进狗堆里喝奶去了,我又找了牛肉撕了喂它,可它闭着嘴摇着小脑袋就是不肯吃,好像是毒药一样。简直没办法。”   “怎么会这样?”杜文浩奇道。   “是啊,我先服侍您洗脸,等一会我去找块肉来,再看看他吃不吃。”   “我自己洗,你去找肉来,我来喂他。”   英子答应了,转身出门,不一会,提着一个精致的青竹编花提篮进来,放在桌上,取出几盘点心和稀粥放在桌上,对杜文浩道:“先生,吃早饭了。”   “不着急,给我一块肉,我喂小虎崽看看。”   英子从提篮里取出一小块煮熟的牛肉递给杜文浩,杜文浩将牛肉撕成条,送到虎崽嘴边。虎崽闻了闻,扭开脑袋,没再理睬。   “咦!这是牛肉!笨!快吃!不吃肉算什么老虎,难道你想吃树叶草根当牛羊吗?快吃!”把牛肉追着往虎崽嘴里塞。虎崽脑袋扭来扭去东躲西躲,最后索性把脑袋埋在两条前腿间,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小圆眼瞧着杜文浩。   “这家伙!不吃肉可不行,总不能喝狗奶一辈子吧你!”杜文浩一眼看见自己那碗稀粥,端了过来,把牛肉撕成一条条的丢进粥里,用筷子搅了搅,放在地上,然后把虎崽放在碗边,“喏!香喷喷的肉丝粥,快吃吧!”   小虎崽仰着脑袋瞧了他一眼,试探着伸头到碗里闻了闻,然后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哈哈!终于吃了!”   “还是先生您有办法!”英子高兴地蹲下身瞧着小虎崽,片刻,英子咦了一声:“好像不对啊,先生,它怎么只吃稀粥,肉丝一根都没动哩!”   “啊?”杜文浩仔细一瞧,果然,碗里稀粥被喝掉了一小半,可肉丝原封不动都留在碗里了,“这个小滑头!怎么只吃粥不吃肉,难道听到外面念佛诵经,也转了性,想出家当和尚吗?不吃肉可不行,山上可没素面馒头给你吃。”   英子扑哧一声笑了:“先生别担心,慢慢来,我多喂它几次,应该就会吃的。”   杜文浩匆匆吃完早饭,下楼来到院子里,瞧了一眼后院,前些日子买过来的地方,工匠们正在施工,房屋已经盖了一小半了,砖木结构,估摸着再要一段时间,便可竣工了。   杜文浩来到静慈主持的病房,静慈师太已经醒了,屋里坐满了人,大部分都是在家居士,而且看穿着打扮,多是有些身份的人,正在眉开眼笑地和静慈说着话,显然,这些人都在为静慈转危为安而高兴。   见到杜文浩进来,那些人急忙起身见礼。   其中一个很富态的中年人,看样子是这伙人的小头目,上前躬身陪着笑道:“杜大夫,鄙人姓付,付长友,是府城瑞德米行的掌柜,也是静慈师太在家居士中的大弟子,昨天我听说要送师父来这里找杜大夫您求医之后,便四处通知在家居士师兄弟们赶来,所以来迟了,我们连夜赶来,半夜才到,今晨得知杜大夫施展神医华佗的剖腹疗伤神技救了我师父的性命,我等师兄弟真是感激涕零,大伙都自发念佛诵经,为杜大夫祈福呢。”   杜文浩很是惊讶:“他们在门口念佛诵经,是为……为我祈福?呵呵,我还以为是为了静慈主持呢。”   “昨晚诵经是为了师父她老人家祷告,今晨得知师父已经平安之后,大家便转而为杜大夫您诵经祈福,以表感激之情。”   “那可不敢当。呵呵”   “这是应当的,大伙正商议呢,想个什么办法表达我们对杜大夫您的感激。”   杜文浩连连摆手称不用客气,在床边坐下,给静慈师太复诊。诊脉看了舌象之后,问了静慈自觉情况,静慈主持微笑道:“贫尼感觉好多了,多谢杜先生救命之恩。”   杜文浩客气了两句,说:“大师肠胃有溃疡,这一次就是溃疡穿孔引起的,等大师康复之后,我再给大师开个治溃疡的方子,服上几剂,当可治愈,只是平时要注意调养,切不可太过劳累了。”   静慈微微点头:“杜先生说的是,贫尼多谢了。——听说,贫尼弟子空惠中风了,不知病情如何?”   “不用担心,龚大夫已经下了方子,还有神医钱不收也在这,料无大碍,很快就能康复的。”   杜文浩叮嘱陪护的女尼,让她们搀扶静慈主持下床,在房里慢慢走动,以帮助肠胃功能恢复正常,避免肠粘连。   从房里出来,杜文浩来到空惠师太的房间。   龚铭和钱不收两人正在商议着什么,见他进来,都起身相迎。   杜文浩问:“情况怎么样?”   龚铭摇头道:“情况不妙,神志昏迷,鼾睡不醒,面赤气粗,喉中痰鸣,偏瘫不用。比昨日更严重了。杜大夫,你也帮忙复诊一下,出出主意吧。”   杜文浩心头一沉,这病症类似脑溢血,如果真是颅内出血,那可麻烦了,他想到了开颅血肿清除术,但是,没有CT扫描血肿定位,开颅手术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大脑跟腹腔那完全是两个概念,不可能跟腹腔一样剖开了,慢慢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查找,而且,开颅血肿清除术适应症范围比较小,很多中风是不适用的。看来,只能用非手术疗法,中医非手术治疗脑溢血,也有很多成功病案的,而且预后常常比手术好得多。   杜文浩坐在床边,凝神诊脉,查看眼睛,压眶反射消失,双瞳孔等大,一探额头,感觉滚烫。   杜文浩又问了那几个空惠师太的女弟子空惠师太平素饮食和生活习惯,然后道:“师太舌质红,苔黄厚,脉弦滑数,为风火痰热,邪实内闭神机之象,证为肝阳化风,挟痰火上蒙清窍,可确诊为中脏急候!”   龚铭和钱不收所学都认为中风是外风,是外卫不固招致风邪侵入中脉络所致,从来没听说过杜文浩这种痰火导致中风的论断,这与他们所学完全相悖,只是,杜文浩连续两例剖腹疗伤术的成功病例,让他们两不得不慎重对待杜文浩的观点了。   龚铭问:“老朽对杜大夫所见有些不解,还请指教,这痰火如何中风?”   “就师太病例而言,适才问了,师太平素饮食不当,喜甜食,内伤脾胃,积湿生热,复因肝阳素亢,烦劳,阳化内风,引动心火,挟痰火上冲,脑络损伤,络破血溢。因脑神失养,以致脑窍不通,昏不识人;风痰挟瘀互凝络脉,以致面瘫口角㖞斜;风邪挟痰热旁窜经脉,气血痹阻,肢体失养,故右侧肢体偏废不用;风火亢盛,阳盛则热,故骤发壮热。”   龚铭瞧了一眼钱不收,疑惑道:“杜大夫所说,听来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呵呵,太过匪夷所思了。自古医典,都说的是脉络空虚,风邪乘虚而入所致中风,没听说过……”   钱不收插话道:“我师父说过,嘴上说的再好,也不如把病人的病治好。咱们还是不要争论了,就让师父下方看看,是否有效,若是有效,以后治中风,咱们也就多了一道验方了。”   龚铭点点头,两人的用方都没能力挽狂澜,反倒病情更趋严重,只能退位让贤。   杜文浩昨晚一夜都在琢磨这个病案,脑袋里已经想遍了所有学过的关于中风的知识,事到临头,却还是有些茫然,理了理思绪,暗自一咬牙,拱手道:“我这方也未必能成,先说来两位听听,共同参详,若是不行,咱们再换。”   钱不收苦笑:“师太的病情发展迅速,只怕没有更多的时间让我们慢慢调整药方了。”   “是啊,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先听听杜先生这方子,咱们一起商量看看,找个确切用方,全力施救吧。”   杜文浩沉吟片刻,暗自一咬牙,道:“以三七粉止血祛瘀,三七粉治疗中风,不管是出血性的,还是脑血栓缺血性瘀阻,都能治。另用安宫牛黄丸与至宝丹清热祛邪、开窍醒神,每三个时辰一次,交替使用,先求止血醒神退热,方可转危为安。” 第101章 古怪医术   龚铭瞧了一眼钱不收,满脸疑惑道:“这至宝丹老朽倒知道,只是这三七粉和安宫牛黄丸,如何配伍,杜大夫能否指教?”   三七最早出自明朝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而安宫牛黄丸作为治疗温病的凉开三宝之首,则出自清朝名医吴瑭《温病条辨》,这两种药在宋朝都没有出现,龚铭自然不知。而安宫牛黄丸的配方杜文浩先前抢救刘捕快时已经用过,取得显著效果,当时钱不收问起,杜文浩把这配方告诉了钱不收,对此钱不收很是感激,也成了后来杜文浩遭遇许四海诬告的时候,钱不收毅然到堂作证帮助杜文浩洗脱了冤屈的原因之一。   不过,钱不收也没听说过三七粉,心里也想听听,只是,他现在已经是杜文浩的徒弟,自然要维护师父的医术独家秘笈,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龚大夫,还是请我师父用药救人要紧,这医道切磋,以后再说不迟。”   龚铭刚才也是好奇心重,他一把胡子的人,如何听不出钱不收这话中的意思,也发觉自己追问人家医术秘技很是不妥,忙歉意一笑,捋着胡须点头道:“对对,是老朽失礼了。还请杜大夫用药救人。”   此时的杜文浩,已经不是刚刚穿越过来什么都想露一手显摆一下的毛头小伙子了,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知道自己医术和医学知识在宋朝的巨大价值,不能再人家问什么就答什么,甚至还追着屁股告诉别人了,再说了,这方子他也是书上学来的,也没临床用过,是否有效也不知道,听了这话,笑了笑:“嗯,我马上去配药。”   上次杜文浩使用安宫牛黄丸成功抢救刘捕快之后,想到这是急症常用药,便抽空多配置了一些,所以他房中药箱里这种药和三七粉都是现成的,而至宝丹是宋朝常用的一种丹丸,药铺也配得有,取来就行了。   由于空惠师太已经深昏迷状态,无法吞服,杜文浩找来一根合适的南瓜藤,给空惠师太插胃管,将三种丸剂用水化了,通过鼻饲直接给药到肠胃。   龚铭和钱不收都是第一次见这样给药的,都很惊讶,想想这方法确实巧妙,平素他们用灌壶硬灌,由于病人昏迷,气管松弛,所以很容易灌进气管里去,引起肺部感染,用南瓜藤通过鼻孔直接插到胃里给药,这方法可比用灌壶要安全简便的多,两人禁不住都用敬佩的眼光望着杜文浩,心想这年轻人医术当真古怪多端,偏偏效果很好。   给空惠师太用药之后,杜文浩又坐了一会,这才告辞出来,来到周捕快房间查看。   周捕快体温已经基本恢复正常,神志清楚,伤口腐肉已经基本脱落,长出了新肉。只是重病之下,身体倦怠乏力,纳谷不香。杜文浩复诊之后,调整药方,改用益气养阴,清热利湿,托毒生肌的药。预计再用不了几日,便可痊愈出院了。   听了杜文浩这话,周捕快的娘子苏氏高兴得泪流满面,带着几个孩子给杜文浩磕头感谢。杜文浩也庆幸自己的医术挽救了这个濒临破碎的家。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这是一个大夫最幸福的时刻了。   杜文浩又探视了那几个病患儿,他们的病情比周捕快轻得多,都已经痊愈,杜文浩复诊下方巩固疗效后,便让他们出院了。   住院的这几天,那个癫癎病儿一直没有再犯病,这让那中年夫妇很是高兴,又开了几付药回去接着服用,力求断根。   离开病房,杜文浩来到大堂,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其中不少是带发修行口念佛号的居士,穿着的也都是白色的衣袍,见到杜文浩进来,齐声诵佛,用崇敬的目光望着他。搞得杜文浩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听到门外有诵经之声,出到门口瞅了一眼,只见满街都是信众,坐在街两边。尽管服装各异,却都统一的都是白色,一眼望去,街两边如同堆满了积雪似地,一大片高高矮矮的白点,洒满街两边。   那胖胖的大弟子付掌柜跟出来,高声道:“各位师兄弟,咱们师父已经脱离危险,能进食说话能下床了!杜大夫来了!这位就是救了师父性命的杜文浩杜大夫!”   所有的信众都呼啦一声站起来围拢了过来,顿时将五味堂门口大街堵得水泄不通,一起躬身合十,口宣佛号表示感谢。   杜文浩自从行医一来,还没经历过这么大场面的感谢会,免不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连连鞠躬还礼。   付掌柜又道:“师父已经转危为安了,空惠师太中风,杜大夫和龚大夫、钱大夫正会诊医治,目前还未好转。大伙现在就到西城城隍庙广场集中,商议后面的事情。不在聚集在这,以免影响师父和师姐休息,影响杜大夫给病人瞧病。当然了,师兄弟里身有恙的,可留下来请杜大夫诊治。好了,这就走吧!”   这付掌柜号召力很不错,在他的带领下,数百居士们纷纷谢过杜文浩之后,跟着离开上城隍庙去了。五味堂门口这才清净了下来。   一上午杜文浩都忙着给病患诊病,本来前来五味堂求医的病人就已经比较多了,加上这从府城来的上千人一路风霜赶来,不少人路上受了风寒,头痛脑热的,便在杜文浩他们五味堂里求医,这些都是远道而来,没有住所,所以都是在堂里煎药服用。   吃过午饭,接杜文浩去县衙针灸的小轿已经等在门口了。杜文浩坐小轿来到县衙。   庄知县乐呵呵将他迎到客厅,请茶寒暄几句之后,庄知县道:“杜大夫教的法子果然有些效果,本县与两位爱妾房事比以往温馨多了,颇有抬头之意,可偏偏到了最后关头,依旧起不来,真让人着急。”   杜文浩也很着急,到了这临界点无法突破,大夫心里比病患还着急,只是,连这看黄书春宫图这一招都用上了,还能想什么招呢?只能勉强笑道:“大人还需耐心等待,假以时日,便可奏功了。”   “好好!本县有此信心!”   “那我给大人针灸吧。”   两人进了卧室,在侍女丫鬟的帮助下,庄知县褪去衣袍躺在床上,杜文浩开始替他针灸治疗。   庄知县道:“对了,本县听说了,府城白云庵的静慈主持病危,昨天连夜送来你们五味堂求医,又是杜大夫你施展神医华佗剖腹疗伤神技,治好了静慈主持的病,今天上午,上千信众聚集在你们五味堂街上,念佛诵经替你祈福表示感谢,杜大夫,你的名气可都到了府城了。可喜可贺啊!”   杜文浩想起早上英子说的话,笑了笑:“得亏治好了,要不然,他们还不得拆了我的药铺。”   “哈哈,拆药铺是不会的了,他们到准备送你一块牌坊!”   杜文浩吓了一跳,一根金针差点插歪了,在他印象中,牌坊都是送给贞洁烈女的,哪有送给男人的,以为听错了,问道:“送我……送我牌坊?”   “是啊,功德牌坊!表彰你救治静慈主持的功绩。静慈主持在白云庵办了一个佛家信徒学社,叫做‘白衣社’,十数年下来,招收信徒已过万,影响甚大,杜大夫你这次救了静慈主持的性命,功德无量啊。为表彰你的功绩,他们的请愿本县已经批准了,这也是本县的荣耀嘛。本县已经加急呈送府衙审定了,估计没问题,静慈主持在府城德高望重,弟子门生信徒众多,连府衙的知府大人,都常去白衣社听主持讲经说法,衙门其他官吏也有不少。所以本县估计,这牌坊批下来没问题。”   杜文浩这才明白真有这么送的。其实,宋朝牌坊主要有四种功能,最主要的功能就是功德牌坊,纪念颂扬当地有功德的官员或者名人,第二才是贞节道德牌坊,表彰节妇烈女;第三类是彰显科举成就的;第四类是一些地名标志坊。前两类牌坊,不能乱立,必须经过官府同意才能立,有些重要的功德贞节牌坊还需要上报到朝廷礼部审核批准才能修建。   得知要给自己立功德牌坊,这让杜文浩又惊又喜,想不到自己穿越来到宋朝,竟然有人为自己立牌坊表功德,这块牌坊不知什么样子,不知道一千年之后还在不在,若是还在,那时候的自己见了,不知会有何感想。   替庄知县针灸完毕,杜文浩心情很不错,坐着小轿哼着小曲往回走。正忽悠忽悠走着,小轿停下了。随即听到咯咯的笑声。   杜文浩有些奇怪,撩开轿帘一看,却到了眠春园的门口,几个姑娘站在路中间格格娇笑,当先一个,正是媚儿姑娘。   杜文浩道:“怎么了?几位姑娘有事吗?”   媚儿扭着腰肢来到轿边,吃吃笑道:“先前看见衙门小轿过去,就知道先生会回来,所以在这拦着,果然回来了,先生就请下轿吧。”   “做什么?”杜文浩感到有些脸发烫。   “上回杜先生开的药方,我们妈妈服下之后,病已大好,很是欢喜,特意让我们请先生来园子坐坐,聊表谢意。只是先生诊病繁忙,去请不一定能请得动,所以堵在这里,这下先生没借口推辞了吧?嘻嘻嘻。先生请下轿吧!” 第102章 媚儿的滋味   杜文浩张皇道:“这……,告诉妈妈,不用客气了,我吃过午饭了,就说杜某谢谢了!堂里病患还等着我回去诊病,实在没空,真对不起了。——起轿!”   媚儿转头朝那几个姑娘使了个眼色,说了句:“先生不给面子,我等只好用强了!”几个姑娘上来,拉着拥着推着杜文浩下了轿,莺莺燕燕簇拥着往园子里走。   杜文浩身体四周都是软绵绵的娇躯,推也不敢推,动也不敢动,被这几个女孩拥到了园子里。   唐宋文人墨客多风流,将出入青楼烟花之地视为人生快事,最大的理想莫过于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进出青楼烟花之地不仅不丢人,反倒是风流雅事,所以进得楼来,随眼可见手摇折扇身穿长袍头戴纶巾的文人。杜文浩对文人自然有一种认同感,所以心里也就稍稍安稳了些。   众女簇拥着他上了楼梯,来到二楼正中最大一个包间,老鸨龙妈妈已经站在楼梯口,满面笑容迎了上来:“哎哟,杜大爷,您可终于来了!说好了午夜时分和媚儿姑娘对月当歌的,先生就是不见露面,我们媚儿姑娘啊都要望眼欲穿了!快快请进!”   进到屋里,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酒菜,姑娘们簇拥着杜文浩坐下,媚儿坐在他身边。   老鸨满脸堆笑,道:“杜爷,老身这红崩症好些年了,找了多少名医瞧,都瞧不好,您那天瞧了之后,开了药方,跟前面的大夫开的方子大同小异,老身当时还不信这方子管用,本不打算服的,得亏媚儿说先生连剖腹疗伤的华佗神技都会,这方子一准错不了,让老身服了试试看,老身便服了。嘿!你猜怎么着,当日见效!这红崩大为减少!又付几剂,红崩居然止了!老身这个高兴了,这三年来,老身第一次不用穿垫草纸的裤子了!哈哈哈”   老鸨抚掌仰天大笑,众位姑娘都嘻嘻哈哈跟着笑了起来。   老鸨又续道:“老身真是打心眼里高兴,所以说了,一定要请杜爷您来,摆个花酒好好谢谢你。园子里姑娘们也想见见您这神医,开开眼,就怕请不到,她们才用了这法子,还请先生恕罪!”   说罢,老鸨起身福了一礼,众位姑娘也起身跟着盈盈道了个万福。杜文浩忙还礼。   重新坐下后,老鸨拍了拍巴掌,从外面进来一个龟公,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用红绸子盖着,来到杜文浩面前,将红绸掀开,托盘里整齐地码着白花花的小银锭。   老鸨道:“这是纹银三十两,是老身一番感激之意,请先生笑纳。”   三十两相当于人民币三万元,治个妇科血崩证便酬金三万,还是蛮不错的了,杜文浩当然不会跟银子过意不去,谢过之后,便收下了。   老鸨端起酒杯,道:“杜大夫,老身敬您一杯!”杜文浩连连摆手:“夫人的心意杜某领了,酬金也收了,这酒就不喝了,下午还要坐堂问诊呢,喝醉了不好。”   “几杯酒如何会喝醉呢?就算醉了,歇息一天又能怎样?今天你们药铺的损失老身双倍补偿,马上就叫人给堂里送钱去!先生尽管放开了喝!”   “这不行,这样吧,三杯,喝完三杯,杜某真的要走了,你的病还得继续调整用方,要不还会复发的,你要不放我走,这方可别想要!”   老鸨吓了一跳:“哎哟杜先生,您这……,既然先生执意回去坐堂看病,那好,就三杯!不过喝完三杯,您给老身开了方子之后,还得麻烦您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上回说,媚儿胸口真有病,开始也不当回事,但老身服了你开的药,立马见效,大伙都很佩服先生的医术,媚儿回想起先生的话,到当真有些担心了,所以想等一会请先生给媚儿瞧瞧病。你看成吗?”   “这没问题!”   “那可多谢了!媚儿,那咱们赶紧敬酒吧!”   老鸨和媚儿各敬了杜文浩三杯之后,媚儿起身领他来到自己的闺房。   媚儿是眠春园的花魁,不仅有贴身丫鬟服侍,位于后院的闺房还是专门的独家小院,幽静雅致,闺房色调以石榴红为主,香喷喷的很是温馨,房中放着一盆炉火,外面寒风凛冽,屋里却温暖如春。   媚儿姑娘掩上房门,帮杜文浩放下出诊箱,却不扶他坐下,皓臂一展,搂住了他的脖颈。   杜文浩软玉温香抱满怀,禁不住面红心跳:“姑娘,你不是要瞧病吗?”   “嗯!是啊,你帮我解开衣襟,就这样瞧呗!我心口痛,你摸摸看!”抓住杜文浩的手放在高耸的胸脯之上。   杜文浩这才知道中计了,苦笑道:“你心口真的有病,你以为我说着玩啊?”   “我也说的是啊,所以让你摸摸。”抓住他的手,在赤裸的半截丰满的乳峰上摩挲着。   杜文浩撤回手,淡淡道:“听说你身价不菲,我可没钱,你们妈妈给的诊金,我也不准备花在这上面,所以还是让我走吧。”   媚儿吃吃娇笑,一双手柔波一般在杜文浩身上游走,吐气若兰,在他耳边甜腻腻道:“杜爷!放心,媚儿今儿个服侍你,一文不收。妈妈自己出,是感谢你的礼物,今天你就住在这,媚儿要让你享受销魂的滋味,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女人!”   杜文浩不能不承认,这媚儿太懂男人了,知道如何挑起男人的欲望,这才片刻的抚摸,便点燃了杜文浩全身的欲火。他艰难地咽了一声口水,强行按捺住熊熊的欲望,克制住撕开她衣衫的冲动,低声道:“你们的好意杜某心领了,只是,杜某……”   “哥……,别说话,把眼睛闭上,慢慢享受媚儿好了……”   媚儿的声音如催眠曲一般,化掉了杜文浩抵御的防线,她的纤纤素手已经解开了杜文浩的长袍,在他全身游走,不用奔袭主要目标,杜文浩胯下战马便已经一级战备,整装待发了。   媚儿开始用舌头舔弄他,这如同火上浇油,全身的欲望烈焰升腾,媚儿吃吃笑着,在他耳畔呢喃:“想知道含在媚儿嘴里是什么滋味吗……”   这一句话,便让杜文浩差点顶破了裤子。欲火让他渴望知道这话的答案,媚儿已经读懂了他的想法,很听话地一路舔弄,慢慢蹲下,素手去解他的裤子,被她脸颊不时轻轻擦过的高昂所在,开始不由自主鸾动起来。   不能让最后的防线崩溃,杜文浩狠咬一口舌尖,一股钻心的痛闪过全身,盖过了那疯狂的欲望,趁着这一瞬间的清醒,杜文浩逃了开去:“等等!我有话说!很重要的话!”   媚儿媚眼如丝:“等上了床,小妹躺在你怀里,听你慢慢说好不好?”   这充满诱惑的声音让杜文浩最后的防线绷得都快断了,闭着眼急声道:“听说我,我要你帮我一个忙,你媚功如此了得,帮我去教教庄知县的两个小妾一些房中术。成了这件事,少不了你的赏!”   媚儿嘻嘻笑道:“这简单,不就调教两个女孩如何房事嘛,很容易!等小妹服侍哥销魂之后,咱们就去!”   “不不!现在去!马上去!县太爷等得急!”杜文浩转身推开房门,窜了出去,站在走廊上呼呼喘气。   媚儿款款走了出来,伏在他身上,幽幽道:“哥,小妹让你看不上眼吗?”   杜文浩道:“不是,姑娘别介意,实话说吧,我已经订了婚,我不想对不起我媳妇。”   媚儿吃吃笑了:“哥说的是县尉大人家的三小姐吧?小妹听说了。不过,既未成亲,就算不得是媳妇吧,就算是媳妇,也不敢过问夫君的风流韵事啊,三从四德她总该懂的吧?哥,就和小妹春宵一夜又有何妨?再说了,这是妈妈交代了的,要办不成,让小妹如何跟妈妈交代?”   “只能恕杜某唐突姑娘美意了,至于老鸨那,你只要帮我调教好县太老爷的两位亲事,让县太爷高兴了,就算报答我了。这件事恐怕比你陪我上床要难得多呢,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成。”   这小小的激将法果然让媚儿转移了话题,腻笑一声,道:“先生是小瞧媚儿了,还没有奴家对付不了的男人。好吧,先生想要奴家怎么做?”   杜文浩左右看了看没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实话告诉你,你可得嘴巴紧点,千万别告诉别人!要不然,咱们可得两吃不了兜着走!”   “嗯,哥放心,小妹懂得利害的。”   “那就好,知县大人两个妾室太过古板,大人的房事味同嚼蜡,提不起兴致,让我想办法,我就想到你了,你帮我教这两个小妾一些管用的房中术,好让知县大人房事和谐。这就行了。明白了吗?”   “嗯,小妹懂了。外面凉,小妹扶先生回房……”   “不用了,这件事很急,咱们现在就走!”   “唉!既然哥是痴心男儿,小妹就不勉为其难了。只是,哥已经答应替小妹瞧病的,总不能连这也省了吧?”   “这个……”杜文浩有些迟疑,如果这又是媚儿的温柔陷阱,杜文浩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抵挡媚儿新一轮的进攻。 第103章 马上风   媚儿幽幽叹了口气:“自打第一眼看见情哥你,小妹这心就整个都是哥的影子了,可现如今情哥如此绝情,小妹这心呐,哇凉哇凉的。”   杜文浩扑哧一声笑了,随即正色道:“好!我给你看病!实话告诉你,先前在我五味堂里,我给你拿脉,发现你脉象如房漏虾游,又见你说话气短,担心你心口真的有病,所以提醒你注意,现在把你手伸过来,我好好给你诊脉看看。”   媚儿一手捋着衣袖,把个藕节般手臂伸到杜文浩面前,“喏,看吧!”   杜文浩一手托住她的手腕,一手搭三指诊脉,片刻,又换了一只手,又看了看她的香舌。诊完,想了想,沉声道:“姑娘是否感觉有时候突然地心跳加快,片刻又好了?”   媚儿有些惊讶:“是啊,哥怎么知道?”   “那你心跳加快时,是否出汗?胸口有什么感觉?”   媚儿想了想:“有时候出汗,心口隐隐有点痛,但不厉害,我以为累着了呢。哥,难道我心口真的有病吗?”   “是,你脉小弦,血虚肝旺,乃是心气不足,心失所养,肾阴下竭,虚阳上越,此乃怔忡。”   媚儿听不懂杜文浩说的这些,紧张地问道:“厉害吗?有危险吗?”   “暂时没有,不过,你心悸怔忡,得脉怪异,如房漏虾游,雀琢转豆,加之说话气短,有心阳耗散,心阴耗竭的迹象,需要时刻警惕。”   媚儿俯身他怀里,仰着脖子娇道:“哥,你可不许吓小妹!”   杜文浩情不自禁拦住她的腰肢,拍了拍她的后背:“没吓你,小心为好。记住,若是以后遇到心跳突然加速,心慌胸闷胸痛,两眼发黑,头昏恶心,几欲昏倒的症状,立即用头簪攒刺内关、神门、太溪穴,可以救逆!”   媚儿娇滴滴道:“小妹不知道这几个穴位在哪呀?”   杜文浩拿过她的手臂,指了她内关、神门两处穴道,说:“太溪穴在你足内侧,内踝后方,内踝尖与跟腱之间的凹陷那里,记住了吗?”   媚儿摇头,搂着他吃吃笑着:“哥指给小妹看,要不认错了穴,小妹命可就被哥误了。”   媚儿在杜文浩怀里扭动,杜文浩感觉欲火又有升腾之意,急忙将她轻轻退开,抬起自己的脚,指了指内脚踝太溪穴:“喏,就是这!”   媚儿一手耷拉在杜文浩肩膀上,轻轻抬起自己的金莲,羞答答道:“哥在小妹脚上指一下嘛。”   杜文浩一手扶住她的腿弯,正要指的时候,媚儿似乎站立不稳,哎哟一声娇唤,仰面往后要倒,杜文浩下意识急忙伸手揽住她的后背,媚儿借势脚尖一跃,跳进了杜文浩的怀里。   媚儿身轻如燕,杜文浩将她打横托在双手里,也不觉如何吃力。媚儿眼波流转,媚眼如丝,吹弹的破的脸蛋一抹令人心动的羞红,柔柔的说了句:“哥……,抱我上床……”   这声音娇柔如夜莺啼转,杜文浩如同中了魔咒,全身血液奔腾,只想把她衣裳都撕成碎片,把她蹂躏在自己的身下。抱着她快步进了房间,来到宽大的床榻前,吧嗒一声将她扔在床上,俯身抓住她的衣襟,嗤的一下扯了开去,露出她猩红的亵衣,裹着高耸的双乳,深深的乳沟白得晃眼。   杜文浩伸手要去扯她亵衣,媚儿却狸猫一滚躲了开去,秀发披散,趴在锦被上,翘臀曲身,扭过来朝他吃吃娇笑,香舌不停舔弄着红唇,这姿势让她胸前那对雪白的滚圆滑嫩的酥乳从亵衣边侧展露在杜文浩眼前。   杜文浩已经被欲海淹没,匆匆扯开衣袍就要扑上。   就在这时,就听门外传来一个女孩子慌张的叫声:“杜先生!园子里有位大爷得了马上风,要死了,妈妈请你去救命!”   马上风也就是性猝死,大多数是由于心脑血管有隐疾,房事太过兴奋导致心脏骤然停跳,若能及时抢救,还有活过来的希望,杜文浩一听,如当头一盆冷水,欲火全消,转身冲到门口,拉开房门,急问道:“人在哪里?”   那丫鬟指了指前院:“在前面李姑娘的厢房里!”   “快带我去!”杜文浩匆匆整好衣袍,翻身抓起出诊箱,冲出了房门。身后传来媚儿焦急的呼唤:“哎呀,哥,等等小妹!”   杜文浩一边跟丫鬟往前院跑,一边心想,若是这位大爷的马上风再晚得片刻,自己二十几年的处男生涯便宣告结束了。对此,他不知应该感到侥幸还是应该感到气恼。   得马上风的是个老头,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两眼紧闭,气息全无。那位服侍他的女子吓得脸色煞白,双手掩着衣衫站在那簌簌发抖。房门口围满了瞧热闹的人,老鸨在房间里焦急万状,见到杜文浩来了,仿佛看见了救星,急忙把他迎进来。   杜文浩简单检查,发现老者已经没有心跳、脉搏和呼吸,立即帮老者头部后仰打开呼吸通道,进行胸外心脏按压,让那位姑娘帮着做人工呼吸。   好在抢救及时,不一会,那老者心脏重新恢复了跳动。   围观众人得知这位救人的年轻大夫就是五味堂那位新来的擅长华佗剖腹疗伤神技的坐堂大夫,都充满了敬畏,纷纷交口称赞。   杜文浩替老者诊脉之后,拍了拍那老者的肩膀:“老人家,你阴血耗伤,阴不涵阳,肝阳上亢,心气衰弱,行血不畅,乃为胸痹,我给你开个方子,照方抓药,好生调养,以后凡事不可激动,房事要谨慎,切不可太过兴奋。要知道,性命比女人重要,你老的心脏已经不堪重负,如果以后改不掉寻花问柳的毛病,只怕将来要死在这马上风上。这一次是你运气,我正好在这,下一次,就不知道是否还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老者孱弱地连连点头,表示感谢。   老鸨这才长松了一口气,如果客人因马上风死在园子里,尽管老鸨不用负责,传出去却也不好听,道义上常常也是要赔些烧埋银了事的。现在眼看一场祸事烟消云散,老鸨顿时喜笑颜开,不住嘴跟客人夸耀杜文浩的医术。   杜文浩从出诊箱取了纸笔开了方子,交给那老者,让他躺着休息一会,等回复正常了再起来。   瞧热闹的都散了之后,老鸨乐呵呵对杜文浩道:“杜先生,今儿个多亏您在这,要不,这老汉的命只怕没了,呵呵。无巧不巧偏遇到这种事情,打扰你和媚儿姑娘了,快回去继续。这里我来料理好了。”   杜文浩拱手道:“多谢您好意了,我和媚儿姑娘已经做完了,对吧媚儿?”   媚儿跟着来的,刚才已经看见了整个过程,此刻依旧脸色苍白,捂着心口,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听清杜文浩说的话,听到他问了,下意识点了点头,问道:“杜先生,他……他这病是怔忡导致的吗?”   杜文浩一愣,随即明白她担心她自己的心脏问题了,笑了笑道:“不是,他这叫胸痹,比你的心悸要严重多了,当然,你的心悸要是不好生调养,将来年纪大了,有可能会发展成为胸痹的。”   “啊……?”媚儿吓了一跳。   “别担心,我给你开个方子,你照方抓药,慢慢调理,能治好的,不用担心。”   “哦……,谢谢先生!”   “好了,咱们现在去县衙吧。”   媚儿还有些恍惚,不由自主点点头。   杜文浩对老鸨道:“我想带媚儿去一堂县衙,县太爷那有点事,可能需要点时间。你看行吗?”   老鸨没口子答应道:“行啊!去吧去吧!老身马上吩咐人给你们预备小轿!”   轿子预备好了,两人乘轿来到了县衙。   杜文浩知道县太爷太正统,不一定同意,所以先找了侯师爷,和他这么一说,侯师爷也是青楼的常客,自然知道一个会房中术的女人对于男人雄风的重要性,连声称好。两人一起去见县太老爷这么一说,县太爷一听杜文浩找了青楼的头牌来教自己小妾房中术,心里有些犯嘀咕,只是,杜文浩反复强调,这是治好他的病的必要手段,是药引子,而侯师爷在一旁不停帮腔说话,知县也是求子心切,便点头答应了。   杜文浩还要求庄知县在房事时,绝对要放下官老爷的架子,配合好妾室,才能终成好事。   媚儿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了,打起精神开始在两位妾室闺房里教她们房中术,这时间短不了,杜文浩便先告辞坐小轿回五味堂了。   一回到堂里,傻胖就乐呵呵告诉杜文浩:“杜先生,后面工地挖出两大窝老鼠来,老鼠窝里好多粮食呢。大掌柜的说等你回来商量怎么办?”   “老鼠窝?”杜文浩皱了皱眉,快步来到后堂工地。   凌乱的工地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死老鼠,显然是老鼠窝被挖出来之后,老鼠四散逃走,被工地的工人打死的。一块空地上堆着一大堆的大米。   林青黛和吴聪、英子等伙计正在议论着,见杜文浩来了,都迎了上来。林青黛道:“你瞧,这堆粮食是从工地老鼠洞里挖出来的,怎么办?”   杜文浩沉声道:“烧掉!连同死老鼠一起全部烧掉!” 第104章 白衣社   吴聪惊道:“为什么?这么多大米,怕不有上百斤呢,省着点够一家三口人吃半年的。”   杜文浩道:“老鼠窝里的东西,肯定沾染了大量的病菌……,啊不,邪毒,这些沾染了邪毒的粮食人吃了,轻者生病,重者丧命!你要不怕死,可以吃!”   吴聪缩了缩脖子,勉强一笑:“不,不吃!现在天下太平,有银钱就能买到粮食,干嘛要吃这些呢。烧掉!还是烧掉干净!呵呵”   林青黛点点头:“杜先生说得有道理,既然这粮食有邪毒,赶紧铲到角落里,连同死老鼠一起烧了。”   杜文浩和林青黛说了声要去复诊,便离开了工地,来到空惠师太病房查看。   钱不收已经回济世堂了,只有龚铭和几个女尼及付掌柜等几个俗家弟子在屋里。   见到杜文浩进来,龚铭很是高兴,起身拱手道:“老弟医术果然绝妙,上午用了你的药之后,空惠师太尽管尚未苏醒,但偶有张目欲语之态,脉象也有所增强,喉中痰鸣也少了许多。看来效果不错!”   杜文浩也是又惊又喜,想不到自己琢磨了一晚得出的用方,终于有了效果,坐下诊脉之后果然如此,只是空惠依然深昏迷不醒,不能掉以轻心,叮嘱庞雨琴和雪霏儿,按规定时间给空惠师太鼻饲给药。   杜文浩又来到静慈主持病房查看,静慈师太已经能在弟子们的搀扶下,下床慢慢行走了。她已经来空惠病房探望过,得知在杜文浩救治下,病情已经开始好转,十分的高兴,见到杜文浩回来,静慈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静慈微笑道:“杜先生,多谢你救我师徒二人性命,当真是无以回报啊。”   杜文浩笑道:“付掌柜他们不是要给我立功德牌坊嘛,我简直太不敢当了。大师还是劝他们不要这样吧,这也太张扬了。”   静慈道:“应该的,你救了贫尼之命倒也是小事,若单单为此,的确还不值得立功德牌坊,只是,你这神医华佗剖腹疗伤术神技,世间想必无人擅长,而世间有贫尼这等病症的人却大有人在,若是这些病人都能得到先生医治,岂不是件功德无量的事情?所以,贫尼是赞成这个举措的,立这功德牌坊,也是让更多人知道先生神技,贫尼今后到各地讲经说法,也会将先生神技广而告之,让患贫尼这种病的人能获得先生的救治。”   原来他们立牌坊目的主要是为了替自己打广告,好让更多人的来治病,这用意倒也不错。忙拱手道:“那就多谢主持大师了。”   “不必客气!”静慈微笑道,顿了顿,眼望杜文浩,问道:“先生可愿加入我白衣社?”   杜文浩一愣:“……白衣社?”   “是,白衣社是贫尼所创,由我净土宗信众结社而成,大家在一起齐心念佛,辩经析法,相互也有个照应。因为社中之人都身穿白衣,故名白衣社。外面的教众,都是我白衣社的人,付掌柜,还有龚铭龚大夫,也都是我白衣社的首脑。”   “哦。”杜文浩想起庄知县说过,这静慈是白衣社的创始人,有信众过万人,这社团如此势众,若加入这种社团,也就有了个靠山了。   静慈见他沉吟不语,又微笑道:“先生是贫尼救命恩人,所以,先生若入我社,贫尼就代先师收你为徒,算做我师弟,贫尼这一宗,到我‘静’字这一辈,仅贫尼一人而已。先生也不必落发出家,在家即可修行,诸般戒律,只守不杀生即可。”   杜文浩又惊又喜,这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加入白衣社,这静慈代师收徒,自己和她平辈,除了她,就数自己辈分最高,社里其他人都是自己的徒子徒孙,在社里那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这地位之崇高,无以复加了。而且也不用吃斋,也不用戒色,只要不杀生就可以了,这等便宜事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啊。   杜文浩正要答应,可脑海里不知怎的冒出了今天庄知县说的话,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社团信众过万,这可是支不小的力量,只怕朝廷不会很舒服的,信徒越多,个人影响越大,朝廷只怕就越会警惕,恐怕不会容忍一支人数如此众多的社团力量的存在的,一旦闹起事来,那绝对是有很大危害的,所以会找个理由灭掉,那时候,只怕没有荣耀,反倒惹来事端。   再则说了,自己一个行医之人,治病都忙不及,哪有时间跟他们吃斋念佛。而且,这个什么白衣社,怎么听起来有点像白莲教?好像白莲教就是起源于北宋,后来被朝廷打压成了个反政府的地下组织了,如果是这样,那就更不能跟他们沾上边。   所以,稳妥一点,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想到这,杜文浩歉意一笑:“多谢主持美意,只是,杜某不信神佛,所以,就不加入贵社了。”   静慈微微一愣,勉强笑道:“这样啊……”   一旁的付掌柜陪笑道:“这也无妨,杜先生可以先到社里听听主持讲经说法,再看看佛家经典,或许……”   杜文浩打断了他的话:“多谢了,杜某病人很多,实在忙不过来,改天得空,一定拜访。”   静慈也看出了杜文浩不想与他们社有什么瓜葛,淡淡一笑:“无妨,先生是贫尼的救命恩人,贫尼随时恭候先生大驾光临鄙社。”   ……   第二天,天上继续飘着鹅毛大雪。飘飘扬扬,整个世界都白了。   天寒地冻的,一些病情比较轻的病人也就懒得出门了,所以一直到下午时分,来的病人都不多。   既然静慈已经康复,从府城赶来祈福的信众,除了三四百人留下来等待护送静慈主持回府城,大部分已经陆续告辞回去了,小镇又恢复了平静。   英子已经生了一炉火放在杜文浩瞧病的桌边,也给站柜的吴聪和傻胖生了一炉火。杜文浩和庞雨琴、雪霏儿坐在炉边,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和飘飘扬扬的大雪,感觉到了片刻的宁静。   庞雨琴道:“先生,今天伤风着凉求医的人不少,我记得下午有一个病人来就诊,也是怕冷发热、无汗,怎么先生辨证为阴虚营卫不和证呢?”   “两人症候不太一样,这个病人除了恶寒发热,无汗之外,还有头晕、咽干,胸部隐痛的症状,另外,汗出热即退,舌象和脉象也不一样,这个病人舌苔白厚、质红,脉细稍数,略显浮象,所以是阴虚发热,营卫不和证。”   “那另一个病人也是发热数月不退,时高时低,和上次您说的那个发热数月的农汉一样,怎么您的辩证又是血虚发热呢?”   “同样是发热,病因不同辨证自然就不相同,血虚发热这个病人,精神萎靡,头晕乏力,牙齿经常出血,食欲减退,动则心慌出汗,舌质淡,苔白,脉细无力,这不是一般伤风受凉表证发烧,而是身体有缺陷,是血虚发热。”   “什么是血虚?”   “血虚就是血液亏虚,不能濡养脏腑经络,主要特征就是脸色淡白,脉细。导致血虚的原因很多,除了大失血或者重病阴血暗耗之外,还有就是血液生化不足,瘀血不去新血不生,简单地说就是身体造血功能出现问题了。”   雪霏儿打了个哈欠,摇头道:“太复杂了,就一个发热,一会伤寒表虚,一会阴虚营卫不和,一会又是血虚发热,搞不懂。”   杜文浩笑了:“能导致发热的症候可不止这三种,还多着呢,将来我跟你们讲了八纲辨证、脏腑辨证、卫气营血辨证等等之后,你们就明白了。”   雪霏儿听得头都大了,泄气道:“我还以为,看病行医,无非就瞧瞧舌头把把脉,然后开个汤药就行了,原来这么复杂啊。”   “那当然,没个三五年功夫,休想摸到门槛。而想要临诊应付自如,没个十年八年的,就更别指望了。”   “你呢?你学了几年?”   “呵呵,告诉你,我伯父是个老大夫,从我蹒跚学步开始,伯父就抱着我认药材启蒙识字了,我一直跟随他老人家学医,直到我上大学……,嗯,直到我成年,后我又师从多人,从蹒跚学步开始接触医术算起,到现在已经将近二十年了!”   身后传来一声赞叹:“原来杜大夫乃岐黄世家,难怪医术如此了得!”   三人回头瞧去,只见龚铭捋着白胡须微笑着从后堂走了进来。   杜文浩忙起身拱手:“龚先生,快请坐!”   雪霏儿跑去拿来一根圆凳放在炉火旁边,龚铭谢过坐下。瞧着杜文浩,脸上满是赞叹之色:“杜老弟——呵呵,老朽今年已经七十多了,倚老卖老,叫你一声杜老弟,你要看得起老朽,就叫我一声老哥,这样亲切些。可好?”   杜文浩拱手笑道:“多谢抬爱,老哥!”   “好!爽快!哈哈哈”龚铭捋着白胡须大笑,“刚才杜老弟的话,老哥哥我都听见了,论行医时日,老哥我也是蹒跚学步开始便启蒙学医,算到现在,差不多七十年了,行医时日比老弟你多了三倍有余,可是,岐黄一道,还比不上小老弟你的能耐啊!”   “呵呵,老哥过奖了。”   “不是过奖,是真话,——用了你的药之后,空惠师太刚刚已经苏醒了!” 第105章 雪夜出诊   杜文浩惊喜道:“真的?”   龚铭乐呵呵道:“是啊,刚刚苏醒过来,尽管说话依旧含混不清,但问她话已经能点头摇头了,神智已经基本恢复!真是让人欣慰啊!”   杜文浩和二女都很高兴。   龚铭叹道:“老哥我认识你这几天,不仅见识了你剖腹疗伤术神技,就是辨证论治,老哥七十年的行医,却也不能胜过你啊……”   杜文浩正要客气几句,忽见门口进来两人,正是钱不收和憨头。忙起身相迎。   龚铭笑道:“啊啊,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告诉你个好消息,空惠师太服用了杜老弟的药之后,中风已经大好,刚刚苏醒过来,神智清楚了。”   “是吗?”钱不收很是惊讶,“走,瞧瞧去!”   一众人来到后院空惠的病房。   空惠瞧见他们,含糊不清说了句什么。一旁她的女弟子贴近了听,说道:“师父说,多谢几位大夫救命之恩。”   龚铭和钱不收都笑了,指了指杜文浩:“这位才是真正的救命恩人!”   这时,静慈主持已经得到消息,在女弟子搀扶下,慢慢走了进来,打过招呼之后,在空惠床边坐下,见状也是欣喜不已。   杜文浩叮嘱继续用药之后,几人回到了大堂。   杜文浩的药既然管用,那就证明杜文浩所说的中风可源于痰火的论断是正确的,龚铭和钱不收都心悦诚服。   杜文浩瞧了一眼钱不收,道:“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吧?”   “是,师父,老朽是来求助来了。正好龚大夫也在。老朽有个疑难病案,一直拿不准,请两位帮忙参详参详。”   龚铭道:“不必客气,说来听听。”   “老朽有个病患,名叫蒲山,是城外三棵柳村的,家境不好,二十出头,本来是家里壮力,可患虚劳血枯症,病情已成危症,老朽无能,无法救治,想请两位会诊,看看有无办法,唉!他是一家顶梁柱,若要死了,这一家人只怕也活不成。”   杜文浩道:“病患现在在你们堂上吗?我们先去瞧瞧。”   “不在,在城外三棵柳村家里,他身患重病,不方便行走,两位能否屈驾前往会诊?”   龚铭和杜文浩两人互望了一眼,都点点头。龚铭道:“行啊!静慈主持已经康复,空惠师太也已大好,继续服用杜老弟的药即可,左右无事,一起瞧瞧去!”   庞雨琴和雪霏儿自然跟着前往,杜文浩带上出诊箱,众人坐上一辆两头牛拉的大车,摇摇晃晃出了城。   一夜大雪之后,道路变得异常的泥泞湿滑,牛车走得很慢,好在英子已经给牛车上放了一大盆火炉,这种火炉是专用于车上的,铜做的,有镂空雕花的盖子扣着,不怕颠簸,所以车里倒也暖和。   雪越下越大了,雪霏儿撩起车棚旁边的车帘看外面的雪景,嘴里还轻声哼着小曲,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忽然,雪霏儿一声惊叫:“老鼠!好多老鼠!”   众人忙撩起前面的车帘往外一看,果然,雪地里、马路上,好多老鼠四处乱窜。看见他们的马车过来也不害怕。   杜文浩皱眉道:“这大冷天的怎么跑出这么多老鼠来,该不会地震吧?”   “地震?”庞雨琴好奇地问道,“有老鼠就会有地震吗?”   “那倒不一定,听说动物对地震很敏感,地震前很多动物都会有反常反应,当然我这也是瞎猜的。”   一边说着话,一边冒着鹅毛大雪往前行。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摇摇晃晃来到了三棵柳村蒲家。   一座茅草小屋,院子篱笆也是树枝荆棘编扎而成的,茅屋一侧是鸡圈和茅厕,两只花母鸡在鸡笼里蜷缩着簌簌发抖,食槽里的鸡食已经冻成了冰块了。   钱不收推开柴门走了进去,高声叫道:“有人吗?蒲老汉在家吗!”   “在!是神医啊!”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片刻,茅房破旧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门口出现一个老者,拄着一根拐杖,一股寒风卷了进去,把那老者吹得身子晃了晃,这才站稳了,瞧见院子里好几个人,微觉诧异,也不多问,弓着腰往里让。   几人进了屋,外间是个厨房,锅里冒着热气,没盖锅盖,能看见里面汤汤水水煮了一锅,有一股中药香味飘出。两个脸上冻得通红的小孩正坐在炕边小板凳上,烤着炉火忙着剥去什么东西上的泥,放在木盆里洗干净,然后切成段往锅里放。   庞雨琴的目光停在了两个孩子的手上,仔细瞧了一眼,他们正剥洗的好像是什么植物的根或者藤,悄声问杜文浩:“小孩手里的是什么啊?”   “葛根!也叫粉葛。是一种草药,可以发汗解表,解肌退热,冬天可以防伤风。没粮食的时候可以当饭吃!”   “用草药当饭?”   “是,总比饿着强啊。”   “啊?这一锅都是葛根啊?”   “不,还有些米糠,菜叶。”   庞雨琴脸上闪过一丝不忍,蹲下身,摸了摸小孩冰凉的脸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雪霏儿瞧见地上有些积雪,咦了一声,道:“怎么房间里都是雪啊?”抬头一看,这才知道,这屋是土坯砌的,上面架着屋顶,铺着茅草,用木棍夹着,无奈一整天的大雪,房顶茅草承受不住,有的地方已经裂开,所以屋顶的积雪漏了下来。   老汉拄着拐杖把他们让到里间。里间不大,一个漆黑的大立柜,几根简陋的木凳。靠窗是一个砖土磊的大炕,占了屋子的一大半。土炕炉灶里冰凉,没有生火。炕上铺着破旧的洗得发白的棉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斜躺在床头,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脸色苍白,两眼无神,两件厚厚的棉衣叠穿着,肩膀和肘部都破了洞开了花了,厚厚地叠盖着三床洗得发白的被子,窗户上糊着厚厚的马粪纸,是为了尽量不让风透进来,但光线也都挡住了,使得房间里很昏暗。   尽管叠穿了两件棉衣,加盖了三床被子,年轻人依旧冷得簌簌发抖,还不停咳嗽。瞧见他们进来,挣扎着要起身,钱不收抢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蒲山,你别动,就躺着!”   这汉子感激地笑了笑,连连咳嗽道:“多谢神医,快请坐……咳咳咳。”   那老汉也眯着眼陪笑道:“是啊神医,几位快请坐!炕上坐,我马上生火!”   说着要出门去拣柴火生火炕,却被庞雨琴和雪霏儿拦下来了,进来的时候看见外面院子柴火堆没什么柴火,这村边地势空旷,能砍来烧火的早就被人砍去烧火了,要打柴只能进山,这一家人不容易,这汉子冻成这样,还舍不得生火取暖,想必打柴的艰难,如何能浪费人家柴火呢。   老汉到厨房提了一壶热水,用土碗给他们倒了几碗白开水,一边说:“老婆子和儿媳妇上山打柴挖粉葛去了,老汉腿脚不利索,上不得山,在家照顾小的……,请喝水!”   钱不收捋着胡须道:“不用客气的,你也请坐,我们不是来做客,是来瞧病的,这位是府城一丸堂掌柜龚铭龚大夫,这位是咱们县城五味堂二掌柜杜文浩杜大夫,两位都是名医,是老朽特意邀请来一并会诊的。”   老汉点头哈腰打着招呼。   钱不收暗自朝龚铭和杜文浩使了个眼色,故作轻松状,捋了捋胡须道:“两位先诊察,老朽看他这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吃几副药,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呵呵,还是龚大夫先诊吧。”   龚铭瞧了钱不收一眼,若有所悟,点点头,也不谦让,坐在床沿,问道:“你哪不舒服?”   “头昏……,心慌……,咳咳咳……全身……,发冷发热的……咳咳咳……”   “想喝水吗?”   “好,谢谢……咳咳咳”   “热的还是凉的?”   蒲山犹豫片刻,道:“嗯……凉的吧。”   龚铭正要去倒水,庞雨琴已经抢先出屋,从厨房用瓢舀了一瓢冷水倒在碗里,拿回来递给蒲山。蒲山手指头碰了一下,又缩了回去,庞雨琴道:“还是加点热的吧!”拿起刚才蒲老汉倒得热水,加入碗里,成了温热水。   “多谢姑娘……咳咳”龚铭接过,勉强一笑,把碗凑到嘴边,咂了一口含在嘴里,好一会,才慢慢咽下,“不喝了……咳咳咳,谢谢……咳咳咳”   龚铭见他说话艰难,摆摆手:“你不要说,我问你父亲好了。——孩子病情怎么回事,你说来听听?”   蒲老汉道:“他这段时间时常伤风受凉,全身热得滚烫,都一个多月了,这烧就没退过,一会冷一会热的,还昏死过去好几次,对了,鼻子、嘴巴老出血,一出一大碗,止不住。大便也有血。”   “大便血什么颜色的?”   “黑红色的”   “还有别的地方出血吗?”   “有,大腿前面也有血点点。”   “胃口好吗?”   “不好,不想吃东西,所以人虚成了这样。”   “我诊脉看看。”龚铭凝神诊脉,又望了望舌象,脸色慢慢阴沉了下来,也不说话,半晌,才道:“嗯……,是伤寒发热。”瞧了钱不收一眼,捋了捋胡须,道:“问题不大,用几副药就会好的。——杜老弟,你来看看。”说罢,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杜文浩的肩膀。 第106章 虚劳血枯   杜文浩见他神情有几分怪异,微微有些奇怪,坐下来凝神诊脉,又望了望舌象,心头不由一沉,又伸手翻看了他的眼睑,正要说话,龚铭轻轻咳嗽了两声:“杜老弟,这天寒地冻的,老哥我这老胳膊老腿可经不起,长话短说,反正他这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完咱们就回去,也让蒲兄弟好好歇息。”   杜文浩若有所悟,点点头:“嗯……,这病是……是伤寒发热……,没关系,吃两副药就好了……”   钱不收点点头:“老朽也这样认为的。既然两位都诊察过来,那咱们先回去吧。——蒲老汉,我这代了清热解表的药,你给孩子服下,记住,微微发汗便停止服药,切不可大汗!等我们回去会诊之后,明日一早,你叫你儿媳妇来我堂里重新拣药。我们走了!”   几人起身出门,杜文浩走到门口,又站住了,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放在炕上,对蒲老汉道:“这钱拿去买些米面,葛根就不要再吃了,尤其是不要再给病人吃。他……他证属血枯,时常流血不止,而葛根可以增快血脉流速,会进一步加剧出血,他现在要尽可能避免流血,否则……,嗯……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不要再吃葛根就行了。”   “多谢大夫!多谢了!”蒲老汉拿着那几块碎银,感激地连连点头:“上回钱神医就说了别吃葛根了,可这也是没法子,家里穷,今年收成不好,秋后打下的粮食省着吃也不够吃的,还得留一些过年,所以只能吃葛根将就了。”   庞雨琴也摸出一块碎银,大概有一两多重,塞在蒲老汉手心里:“喏,我这也有点碎银,拿去买米面。杜先生的话要记住了。”   “这……,这真么好啊!”   钱不收、憨头和龚铭也给了些银钱,唯独雪霏儿,涨红着脸讪讪道:“我爹不让我带钱,我……”   杜文浩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份心就行了。咱们走吧。”   出了院子上了马车,等车出了村口,庞雨琴这才问杜文浩道:“先生,他的病很重吗?”   雪霏儿插话道:“肯定是的了,瞧他们吞吞吐吐故作轻松那样就知道。”   杜文浩点点头:“非常重,已属危症。随便一个伤风咳嗽都有可能要他的命!”   “那么严重啊?那怎么不马上下方开药抢救呢?”   杜文浩和钱不收、龚铭相互看了一眼,都苦笑摇头。龚铭道:“唉!这虚劳要是好治,钱神医早就治好了,又怎么会来找我们两呢?只是,病重如斯,我们两……,至少我是没辙的了,就看杜老弟你了。”   杜文浩苦笑道:“你们两位都没办法,我更没辙!”   庞雨琴道:“那就是说,他患的是不治之症了?这虚劳血枯到底是什么病啊?”   虚劳血枯就是西医的再生障碍性贫血,是人体骨髓造血干细胞及造血微环境受损,导致造血功能衰竭的一种综合症,按区分标准不同,可分急性和慢性,重型和中型、轻型。   杜文浩当然不可能用西医角度来解释,想了想,道:“虚劳血枯是某种原因导致病人的心肝脾肾受损,从而导致精血无法滋生,《黄帝内经》就说了:‘精气内夺则积虚成损,积损成劳。’特别是脾肾两脏受损所致虚劳最为严重,因为肾主骨生髓,肾藏精,而血为精所化。另外,脾也生血,所谓血者水谷之精也,生化于脾。所以肾精亏损,精髓就不充,而髓虚的话,精血也就不能再生。一旦人的肾阳不足,就不能温阳其他脏腑,所以,只要肾出了毛病,滋生精血的功能受损,心肝脾都会受损而成虚劳。脾脏受损也是这个道理。”   雪霏儿和庞雨琴听得云里雾里的,问道:“那会死吗?”   “当然会!心主血,肝藏血,脾统血,这三脏受损,就会出现血虚、出血和血瘀。气血不能摄血,阴虚内热,以及外感发热,热伤血络,或迫血妄行,皆可引起出血。所以他才会鼻口经常出血和便血,而失血过多导致严重的贫血又会使他时常头昏甚至昏厥。三脏受损导致气血两虚,精气内夺,容易招致感染,因为虚劳使人的抵抗疾病的能力大幅下降,轻易一个受凉伤风,都会引起肺部等的严重感染,这种并发感染是虚劳血枯患者死亡的主要原因。”   二女还是听得似懂非懂,庞雨琴道:“那……,还有救吗?”   杜文浩摇摇头:“很难,他病得很重了,已经并发肺部感染,对一般人来说,咳嗽不算什么,很容易治,但对重症虚劳血枯患者,咳嗽就能要他的命,而且,他出血很严重,失血太多,身体极度贫血,时常昏厥,一旦出现休克,必死无疑。刚才我查看他眼睑,发现颜面皮下出血、眼底出血,这是即将颅内出血的先兆,一旦颅内出血,也必死无疑!那么多可能导致他死亡的原因存在,如何解救?”   庞雨琴急了:“杜先生,你一定有办法的!想想办法啊!他们好可怜的,尤其是那两个孩子,他要死了,这一家人可怎么活啊?你好好想想办法,你会华佗神技,据说华佗就能劈开脑袋给人治病,治好了又缝上,人照样好好的,你一定也会这神技,他就算颅内出血,你也能治好,对吗?”   杜文浩苦笑:“你真把我当华佗了?他这病没办法用华佗开颅疗伤术治疗的,因为不仅是颅内出血,什么地方的出血太多了都可能会死的。你别着急,我和两位大夫好好琢磨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办法。”   庞雨琴和雪霏儿立即安静下来,免得打扰他们会诊。   龚铭捋了捋白胡须,瞧向钱不收:“钱大夫,你怎么看?”   钱不收随着牛车的前行而晃荡着身子,也捋着胡子慢慢说道:“这病患老朽治疗大约两月有余,最初辨证为肝肾阴亏、虚火内生。方用八珍汤,补气补血。但是,没什么效果,尤其是壮热不退,出血不止,很是让人头痛!”   正说到这里,忽听着外面人声嘈杂,还有人疾呼道:“喂!前面牛车让让路,我们赶着进城救命呢!”   另一人道:“兄弟,他血流了这么多,能不能挺到济世堂找钱神医啊?”   一听这话,几个人都吃一惊,撩开门帘往外一看,只见后面跟上来一辆牛车,几个大汉焦急地用柳条使劲抽打那牛让它快点走。可老牛依旧不紧不慢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往前挪。   憨头忙叫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人病了?我师父钱神医就在车上!”   “啊!”那几人又惊又喜急声道:“神医在这里?太好了!救命啊神医,我兄弟受伤了!”   一听这话,几个人都跳下了车。   憨头当先跑过去问:“哪伤着了?怎么回事?”   “大腿!我们是三棵柳村团练的人,农闲了,哥几个练武切磋武艺,失手伤着了,一剑正刺在我兄弟大腿上,流了很多血,怎么都止不住,钱神医在哪里?”   钱不收几人已经跑过来了:“人呢?”   “在车上!”   掀开车帘子,只见一个农汉躺在上面,伤者右大腿内侧帮着一条绷带,但显然无法止住血,鲜红的血液仍然不停从绷带渗出。看出血部位,正是股动脉所在!这汉子面色苍白,掐着自己的大腿,嘴里直哼哼:“大哥……,我……,我怎么这么冷啊……!好冷……,好冷啊……”   杜文浩心头一沉,股动脉断裂,伤者会因大失血休克很快死亡,再不止血,铁定完蛋。   钱不收道:“敷药了没有?”   “敷了金疮药,但止不住血!快救救他吧!”   憨头对钱不收急声道:“这荒郊野外的,又没药又没刀具,师父,怎么办?”   钱不收急声道:“快去找些来小蓟、地榆什么的止血药来止血吧!”   “哦!”憨头转身要去找药。   龚铭摇头道:“血流的太多,又伤到主脉,这些药只怕不管用!”   钱不收叹了口气,低声道:“是啊,伤到大腿主脉,再好的金创药只怕都没效果!人已经快厥脱了,只能尽尽人事了。”   杜文浩沉声道:“我出诊箱有止血药!让我来处理!”   那几个农汉不认识杜文浩,忙伸手拦住了,问道:“你别乱动!还是让钱神医来!”   钱不收急道:“他是我师父!快!让我师父处理!再迟就要死人了!”   那壮汉一听是神医的师父,那绝对错不了,急忙让开。   庞雨琴已经跑回牛车帮杜文浩把出诊箱拿来了,杜文浩打开箱子,从箱子里取出三七粉。   “快!拿水来给他灌服!”杜文浩将纸包打开,倒了一些在伤者的嘴里,牛车上带有水壶,忙拿过来给伤着灌下。   杜文浩撕开伤者裤腿擦看了一下,急忙摸到伤者腹股沟间中央的股动脉,左右拇指上下相叠,使劲按压住,道:“没错,很可能伤到大腿主脉了,我出诊箱也没有手术器械,只能先暂时处理伤口,等回去再手术处理!”转头对庞雨琴道:“快,剪开绷带,将三七粉倒入伤口!”   龚铭没听说过着三七粉,忙问道:“这药能行吗?”   “比一般的金创药都好!”   庞雨琴剪开绷带,只见伤口的血还在汩汩外涌,吓得脸都白了,强稳心神,将三七粉往伤口上倒,可是,很快便被伤口涌出的血冲掉了。 第107章 军需品   杜文浩急声道:“找块纱布,将药倒在纱布上,然后塞进伤口里填埋,再用绷带扎紧!”   这时候上哪里找纱布,庞雨琴撩起衣衫,嗤的一声撕下两条衣襟,将一条卷起来,将三七粉倒在上面,然后塞进了伤口里。用另一条紧紧包扎好伤口。   一众人上了牛车,使劲赶牛快走,颠来晃去,终于赶回了县城五味堂。   龚铭见伤者尽管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但却还在哼哼着没死,非常的惊讶,他行医数十年,这样重的伤挨这么久,换成平时早就死在半路上了,想不到杜文浩这药如此神奇,居然能大幅延缓出血,大腿主脉伤了能延缓这么久还没失血过多而死,他可从来没见过。   不等杜文浩吩咐,庞雨琴和雪霏儿两人已经飞奔进了五味堂准备手术。   三人手术准备完毕,给伤者灌下了麻醉药,杜文浩不急于打开伤口,先用手术刀在伤口上方作一小切口,暴露受伤动脉的近段,分离后,用一根细纱布条绕过提起,用止血钳钳住纱布带阻断血流。然后这才拆除绷带,取出伤口里填充的布条,清除伤口异物,初步冲洗伤口。接着,用刀沿着伤口血管走向将切口上下延长,充分暴露血管,分离动脉和静脉的近段与远段,安置无损伤血管夹控制出血,然后松开上方切口内止血纱布条。   检查血管情况,发现已经完全断裂,杜文浩对两侧断端进行了修整,为防止形成血栓,剪掉了损伤部分,然后用血管镊夹住血管断端外膜往外牵引后剪去,将两侧断端修剪整齐,用药水冲洗出血管内凝血块防止血栓,再进行血管缝合。   缝合好血管之后,杜文浩松开远端血管夹,发现吻合口有少许漏血,这是缝合用线比较粗糙的缘故。用消毒纱布轻压片刻,血便止住了。因伤口清洁新鲜,所以当下进行了伤口缝合,并另切一小口放置了引流条。   伤口修复完毕,灌了盐水苏醒,然后下方拣药服用,防止伤口感染。叮嘱留院观察两天,可以了才能回去。   那伤者苏醒过来,得知是擅长华佗神技的五味堂大夫杜文浩救了他的命,这才能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对杜文浩感激涕零的同时,也暗自庆幸自己狗屎运不错,遇到了贵人,要不然这条命就泡汤了。   龚铭和钱不收在门外透过窗户把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对杜文浩这外科处理伤口的技术从没见过,自然非常的惊奇。   此时已经是深夜将近三更了,由于路上遇到这件急症需要处理,三人商量如何治疗蒲山的事情给耽误了,杜文浩忙完这个手术之后,安顿好病人,三人又探视复诊了空惠师太,神智比下午时还清醒一些了,病情正在好转,三人这才又坐下来接着商议。   龚铭很是兴奋,道:“杜老弟,你这三七粉真是厉害,昨日给空惠师太治中风,我记得好想你就提到过用了这味奇特的药,还说这种药止血不用瘀,这一次又救了这大腿主脉受伤死定了伤者,说实话,受伤这么重的人挨了这么久还能活下来,真是奇迹!老朽可从来没见过。杜老弟,你这三七粉可真是神奇啊!”   杜文浩笑道:“呵呵,三七粉是一种很管用的伤药,可以不客气地说,比目前咱们所有药铺使用的金创药都要好得多,不仅止血迅速有效,化瘀生新,而且还具有止血不留瘀,化瘀不伤正的特点,对各种出血,无论有无瘀滞,都可使用,尤其擅长治疗有瘀滞者。”   钱不收微笑道:“师父这三七粉可谓屡建奇功,治疗各种血症效果显著啊。听说上次抢救脾脏受伤的刘捕快,也是服用了这三七粉,延缓了内出血,为师父后来剖腹疗伤赢得了时间。呵呵,若是将来有何战事,战场上广而用之,不知有多少将士因而生还,那可是积功德的大事啊。”   杜文浩道:“若是单纯用于刀剑外伤,三七粉还可以配伍龙骨、血竭等药,制成七宝散,效果会更佳!”   “是吧?这可是个宝药啊!呵呵”   龚铭一拍大腿:“不错!钱大夫的话提醒了我,我们白衣社里有不少军队里的将官,等我回去后跟他们说说,让兵营大量订购了你的三七粉,啊不,你刚才说的那配伍后的叫什么来着……?”   “七宝散!”   “对!七宝散!向你们五味堂大量采购,以作战备,你意下如何?”   杜文浩大喜,这可是一单大买卖,连忙拱手道:“多谢老哥!这要是办成了,我给你提成!”   “得得!把你老哥我看成什么人了?你救了静慈主持,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呢。再说了,这也是造福将士们的事情,眼下朝廷正在对西夏用兵,如果这些药用在战场上,多少将士从中受益啊。买你这药,双方都有好处嘛。呵呵呵。”   三人都笑了。   钱不收捋着花白胡须道:“但不知师父这三七粉,能否治疗蒲山的虚劳血枯证?”   杜文浩道:“当然可以,只要是血症,不管是外伤出血,各种原因的吐血,衄血、崩漏、咳血、二便下血等等,内外出血,不管有无瘀滞,都能用!而且,还可以治疗跌打损伤,瘀血肿痛,我曾经用三七粉治好了雷捕头的肘关节瘀伤。对于虚劳血枯的出血,三七可加用丹参、牡丹皮配伍,止血祛瘀。止血没问题。回头我就把药配伍好了给你,你转给他们。”   “我替他们一家多谢师父了!”   杜文浩想了想,道:“光止血,治不了蒲山的病,只能缓得一些时日罢了,他虚劳血枯非常严重,必须想办法从根本上彻底治疗!”   龚铭摇头道:“杜老弟这话老哥我倒不敢赞同,所谓急者治标,缓者治本,现在蒲山主要的急症有两个,一个是出血不断,这一点杜老弟的三七粉可以解决,但是第二个急症,也就是壮热不退,钱大夫已经治疗一个多月,没有效果,这是咱们必须首先解决的,只有把血止住了,把壮热退了,解决了治标问题,然后再来治本。”   钱不收道:“此言有理。蒲山壮热不断,所谓热者寒之,但老朽用遍了辛凉解毒的药,包括甘寒的,苦寒解毒的,都没效果。师父有何高见?”   杜文浩想了想,道:“壮热不退,这是有点麻烦,你用了那些药?”   “银花、连翘、公英、石膏、知母等等,寒凉之药差不多都用遍了。”   “这……,让我想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药可以用。”杜文浩脑袋里盘算回忆有那些寒凉的药是宋朝之后出现的,找一两味新药,或许能起到效果。   正在杜文浩思索的时候,龚铭捋着白胡子道:“虽然他壮热不退,但是你们是否记得,在他家里,我们曾经给他喝水,他却要凉水喝,这寒冬腊月的,他居然想喝凉水,这说明他心里烦热,但是,碰到水碗之后,又感觉到凉,马上又缩回去了,说明他是真寒,心里烦热只是虚热。何不用炮附子、干姜、红参和灸甘草试试如何?”   钱不收愣了一下,呵呵笑了:“对对!我怎么忽视了这一点!对!虚热真寒!实为寒症,当热之!我这一个月用的却尽是银花、连翘、公英,知母之类的寒药,岂不知他是真寒,这下寒上加寒,自然治不好他的壮热了。——师父,你以为如何?”   杜文浩摇摇头:“恐怕不行!虚劳血枯并发感染,导致壮热,既然有热证,热者寒之,不收用寒凉之药是对的,因为他是感染导致高热,龚大夫主张反其道行之,用附子、干姜,这附子辛甘温煦,有峻补元阳、益火消阴之效,干姜辛热燥烈,都是大热之药,他本来就壮热不退,岂不是火上浇油嘛!”   龚铭也摇头道:“非也!《伤寒论》云,‘身大热,反欲得衣者,热在皮肤,寒在骨髓也’此乃阴盛阳浮。所以,该当寒者热之。”   钱不收也频频点头。   杜文浩本想反驳,可是,张开嘴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因为他细细一琢磨龚铭说的话,发现自己竟然无从反驳,当时蒲山接水的情景历历在目,对照张仲景《伤寒论》的论断,的确是虚热真寒,应当用热药而不是寒药。自己又局限在了西医再生障碍性贫血导致感染这西医思路的迷魂阵里,用西医思路来指导中医用药,而没有好好用中医辨证,不禁有些惭愧。心想,这两个老中医临床经验远胜于己,辨证精准,自己以后可得多多向他们学习。   想到这,杜文浩不好意思地拱拱手:“对对!是我忽视了。那咱们就用龚大夫这方子用药吧。”   钱不收道:“止血退热之后,如何治疗他这虚劳血枯证,咱们也一并商量了吧。我先说说我先前的用药。用方主要是补益心脾和补血补气的,从这一个多月的用药来看,没什么效果。”   龚铭瞧了一眼杜文浩,笑道:“杜老弟用方别出心裁,你就后说,免得我听了你的辨证用方,把老哥我自己也搞糊涂了。”   钱不收和杜文浩都笑了。 第108章 关节痛的妇人   龚铭捋了捋白胡须,道:“该病患出血日久而成血虚,补血补气那是自然的,但因伤之太甚,其血枯证已有阴阳脱离之象,非救逆不可。除了补血补气,老朽还真想不到别的什么法子来治这病了。”   钱不收点头道:“有道理,救逆同时补气补血。——师父,你看呢?”   龚铭呵呵笑道:“不用问,他的看法肯定与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不一样。”   杜文浩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的看法和两位的确有些不一样,我认为,血虚只是该证的表象,是虚劳的后果而不是原因。如果只补血气,便是治标不治本。”   钱不收和龚铭互看一眼,龚铭笑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杜老弟,你接着说,如何才能标本兼治?”   再生障碍性贫血的治疗一直是中西医共同面临的一个老大难问题,中医对这种病的治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从古代到现代,在很长的历史时期,直到新中国成立前,治疗方法差不多都是补养气血为主。后来随着中医研究的发展,出现了补脾肾或者补肝肾的用方。   在中西医结合开展以后,研究发现再生障碍性贫血的发病机制主要与肾有关,大多数属于肾阴亏损、气血俱虚,于是,出现了以滋阴补肾为主,兼补气养血的办法。这是目前中医治疗再障的主要思路。所以,杜文浩也决定从这个角度着手。   杜文浩道:“该病患心悸气短,周身乏力,面色苍白无华,唇淡,甲床苍白。手脚心热,盗汗,口渴思饮,齿衄(牙龈出血)、鼻衄(鼻腔出血)和肌衄(皮下出血)。脉细数,舌质淡。血属阴,阴虚包括血虚,心血不足,心阳偏亢,故有心悸;血为气之母,血虚者气亦虚,故有气短、乏力;血不荣肤,故见苍白无华、唇淡、甲床苍白,舌质淡;阴虚血虚生内热,故见手脚心热;虚热伤津,故有口渴思饮;热伤血络或迫血妄行,故有多部位出血;脉细数亦为阴虚内热之象。——综观以上诸症,辨证当属肾阴虚。”   龚铭和钱不收禁不住连连点头。龚铭问:“杜老弟,你只说辨证,还没说如何标本兼治呢?”   “滋阴补肾!”   “滋阴补肾?”龚铭和钱不收两人都是一愣。   “没错!用滋阴补肾方合当归补血汤加减。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阳生则阴长,故在补阴为主的方药中,还需要加少许补阳药,意在阳生阴长。”   龚铭两手一摊,笑道:“好一个滋阴补肾!用这法子治虚劳血枯,老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杜老弟真是敢为天下先啊!钱大夫,我那法子和你的用方那是换汤不换药,你的不行,我的肯定也不行。既然补气血这条路行不通,要不,咱们就按杜老弟这法子试试看如何?”   钱不收点头微笑:“嗯,师父这方子虽然闻所未闻,但言之成理,大可一试!”   三人商定先退热止血,再滋阴补肾治虚劳血枯。拟定用方之后,自有钱不收去准备了。   大雪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终于停了,只是天还阴沉沉的。   吴聪和傻胖一大早就起来把门口的积雪都扫到了一边,门口青石板积雪踩实了会成冰,很危险,得扫开免得病人滑倒。一大早便来排队等拿号的病人和家属,也帮着一起扫,很快便扫出一条路来了。   英子在大堂生了三炉火,一炉给杜文浩瞧病,一炉给傻胖、吴聪站柜,还有一炉大的,给排队等着瞧病的病人们。   杜文浩起床之后,先探视复诊了住院的病人。阎妙手的儿子疙瘩已经能在床上活动了,只是他的伤属于传染病,再没有完全康复之前,不能离开隔离病房。周捕快的烂疖最严重,所以恢复也最慢,但神智已经完全清醒,也能做起来说话吃饭了。静慈主持已经能正常饮食,不用搀扶也能慢慢行走了。   只是空惠的中风有些麻烦,尽管人已经清醒,但偏瘫和话语含糊没有明显好转。这种病不是三天两天就能治好的。杜文浩根据复诊辨证,进一步调整了药方。   林青黛一直在负责后院住院部的修建,目前一切进展顺利。蒲山的媳妇一大早就来济世堂拿走了昨日杜文浩他们三人开的药。   两天后,杜文浩和钱不收、龚铭他们带着杜文浩开的滋阴补肾的药,再次来到三棵柳村,给蒲山复诊。   吃了上次开的药之后,蒲山的烧已经退了,而且,出血也明显减少。蒲老汉用上次杜文浩他们捐赠的银钱买了一些米回来熬粥给蒲山喝,葛根已经不吃了。   三人复诊之后,都认为方子开对了,便让蒲山开始服用滋阴补肾的药。   蒲老汉陪着笑脸道:“钱神医,能不能多开几付药?”   “为什么?”钱不收问。   “是这样的,老汉我有个弟弟,在刘家湾住,昨天托人捎信来说他病了,病得挺重,想见见我,但这边又走不开。一商量,决定一家人过去住些天,也好照顾他,等过完年再回来。所以,我想多开些药带上,就免得来回跑城里头了。”   钱不收道:“多开几付也成,但不能太多了,因为要根据病人服药情况随时调整配伍用药,不能指望一副药就彻底治好你儿子的病。等一会你让人随我们回城里,老朽再开几付给带回来,等病情好些了,能动了,还是来一趟城里,我们再给复诊调整一下用药。”   蒲老汉连声感谢。   三天后。   这天早上,杜文浩起床之后,先给留院观察的复诊,发现阎妙手的儿子疙瘩,还有周捕快的伤口愈合良好,已经没有传染性了,下医嘱叮嘱注意事项之后,便让他们出院回家调养了。堂里只剩下静慈主持和空惠师太留院观察治疗。   杜文浩来到前堂开始问诊。今天天气寒冷,病人不多,杜文浩便一边看病一边给二女解说医理。   第一个病人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佝偻着身子,在家人搀扶下一大早就来排队等候看病了。第一个拿号的。在家人搀扶下,呻吟着坐在了桌边。   杜文浩问:“哪不舒服啊?”   这中年妇人嘴巴张不大,说话含含糊糊的:“关节痛!痛死了……,哎哟……”   “哪个地方关节痛?”   “全身都痛!下巴,手,还有膝盖!”   杜文浩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轻轻动了动,中年妇人呻吟立即加大了:“哎哟……!”   “嘴张不大吗?”   “嗯……”   杜文浩拿过中年妇人的手,只见他右手中指和食指关节粗大得跟小棒槌似的,右腕关节红肿变形,摸了摸,感到灼热,碰了一下,中年妇人痛得嗷嗷叫。撩起裤腿,膝盖也是一样红肿变形了。   “你这关节僵肿变形有多久了?”   “三四个月了。”   “怎么现在才来瞧病?”   “开始还不太厉害啊,以为只是伤风受凉了,吃了药也不见好,痛得厉害了,就去了仁义堂找许大夫瞧,开了些药,疼痛稍微有些好转。可药吃完了,又去看,这才知道许大夫也病了,短时间无法坐堂问诊了。他们堂别的大夫我信不过。就照原来的方子捡了药回去吃,结果没效果了,越来越痛,昨晚上下雪,痛得最厉害了,我听人说,五味堂杜大夫您擅长神医华佗剖腹疗伤神技,而且擅长治疗疑难杂症,所以一大早就来了。”   “嗯,还有哪不舒服?”   “发热,喉咙痛……,还有嘴巴干。”   杜文浩给他诊脉望舌之后,对旁边的庞雨琴解说道:“舌质红、苔薄黄腻,脉弦细数,这是风寒湿邪袭入经络,流注关节,郁而化热所致热痹。”   一旁的雪霏儿道:“不对啊,那么冷的天,就风寒湿邪侵入,应该寒才对,怎么会热?”   杜文浩扑哧笑了:“你当是浇水啊?浇进去时凉的就是凉的?不过,痹证除了热胜型之外,的确还有寒胜型和寒热混合型。类型不同治法也不相同。这三种类型的区别就在于是否有发热症状,热型就要清热解毒凉血,寒型则温经散寒,通经活络。”   庞雨琴道:“那赶紧先给她治吧,看她痛得这样。”   痹证也就是类风湿性关节炎,是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西医角度看,该病的病因一直不明,在治疗方面,无论中医西医都属于疑难病症,至今没有特效治疗方法,治疗也只限于缓解关节疼痛和晨僵等症状,控制缓解病情发展,保持和恢复关节功能。由于西药会引起严重胃肠道症状和肝、肾、神经等方面损伤,在这方面中医比西医疗效要显著得多,副作用也小得多。   杜文浩对那中年妇人道:“我先给你针灸止痛,然后用药慢慢调理,这个病急不得,痛得厉害了,你就来针灸止痛,坚持服药,一段时间后应该可以缓解的。”   “好的!谢谢杜大夫。”   杜文浩让他在小床上躺下,取穴颞颌关节下关穴,腕关节阳池、阳谷、阳溪穴,指关节八邪穴,膝关节膝眼、曲泉、膝阳关、阳陵泉穴针灸,采用捻转提扦补泻法,针灸了一炷香功夫收针。   中年妇人活动了一下手腕:“咦,不怎么痛了。哈哈,杜大夫你还真是神耶!——咦,我说话也利索多了。” 第109章 蛇虫药   杜文浩笑道:“你走走看!”   中年妇人起身下床,自己慢慢走了几圈,喜道:“舒服!好久没这么舒服了!虽然还有点痛,但比昨晚上好多了。谢谢你杜大夫!”   “呵呵,这只是暂时止痛,只管得几天。必须下方开药,只有药才能从根上缓解你的疼痛。”   “好的!”中年妇人自己走到桌边坐下。   杜文浩说了个方子,庞雨琴抄下,送到柜上拣药。   陪这中年妇人一起来的有个六七岁的小孩,趴在柜台边上瞧着吴聪拣药,看见吴聪从药柜里拿出几条盘成圆圈的五彩斑斓的蛇出来,吓得跑回来躲在母亲身后:“娘!蛇!有蛇!”   那妇人吓了一跳,脸都白了,抱着两手紧张地四下张望:“在哪里?蛇在哪里?”   小孩指了指柜台:“在那!药里头!”   妇人这才明白是药方里有蛇做药。不过脸色却更白了,对杜文浩道:“大夫,这药……,要用蛇吗?”   “是啊。怎么了?”   “我……,这个……,能不能换个药啊?”   “为什么?”   “我从小最怕蛇了……”   “……”   那小孩见那蛇一动不动,也明白是死的,药用的,大着胆子走回柜台,仰着小脑袋傻胖问:“这是什么蛇啊?”   “白花蛇和蕲蛇。”   小孩盯着那蛇看了一会,又紧张又好奇,转头又看见傻胖从药柜里拎起几条长长的蜈蚣和弯曲的蝎子出来,吓得咚咚跑回母亲身后:“娘!还有……,还有蜈蚣和蝎子!”   那妇人更是吓得脸色煞白,哆哆嗦嗦道:“大夫……,这药……,这药我可不敢喝……”   杜文浩两手一摊:“这没办法,你的病是热痹,治这病必须搜剔经络风寒,这蛇虫类药是必不可少的。”   “不能用别的药吗?我真的好怕蛇啊虫啊什么的。不敢喝啊!”   “别的药我也开了,白虎加桂枝汤加减,清热燥湿,祛风散寒。”   妇人的丈夫陪着笑了说:“大夫,就服这汤药不行吗?那蛇虫药……,呵呵,先前许大夫看病,也只给我老婆开了汤药,没开什么蛇啊虫啊的。因为她真的很怕蛇虫的,看见了浑身都要打哆嗦。行不行?”   “当然不行!你老婆这病邪已经深入经隧,如果只用祛风散寒除湿的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说不定反而会加重病情。许四海先前给你开的方子没有加这些蛇虫,如果不是他医术平庸,就是当时你的邪毒尚未深入经隧,可以不用蛇虫药透骨搜风,而且,他的药不是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吗?所以这蛇虫药是不可少的。”   妇人都要哭了:“可是……我真的很怕蛇虫的……”   “你的病很重了,必须加蛇虫药才能奏效,这白花蛇,蕲蛇,性皆走窜,都能袪风通络止痉,对于你这关节僵肿变形,久而不消的,必须使用蛇虫类药透骨搜风,逐瘀搜络,消肿止痛。没这些药,就治不好你的病!”   庞雨琴在一旁出主意道:“先生,要不,把这些药都碾碎了,看不见了不就不害怕了吗?”   那妇人迟疑片刻,问杜文浩道:“这行吗?”   “做成散剂也可以啊!”杜文浩转头对傻胖道:“把那些蛇虫药都拣出来,碾碎了用纱布包好,再放进药里。”   傻胖答应了,跑去炮制。   妇人听说碾碎了还用纱布包了,看不见蛇虫,这才稍稍放心,尽管想着药里有蛇虫,心里格应,但大夫已经反复强调,这是治疗自己病痛必须的药,不能省,省了病就好不了。到时候只好捏着鼻子硬灌了。   拿了药付了诊金药费,谢过杜文浩之后,妇人也不用丈夫搀扶,慢慢走了。   第二个病人也是个中年妇人,只是比先前那位胖了一轮。上来就说:“杜大夫,我这也是痹证,我不怕蛇虫,你尽管开!”   杜文浩笑了:“并不是每个病症都要用蛇虫药,我先帮你看看再说吧。你哪不舒服?”   “说了,跟她一样痹证啊,不过比她时间长多了,我这关节肿痛都三年多了,没少求医问药,好了发,发好了,反反复复的,最近一个月痛得特别的厉害,也是听说杜先生会治疑难杂症,所以来找您瞧瞧。”   这妇人性格倒挺开朗,杜文浩笑道:“你说具体一点,哪痛?”   “刚开始吧,左手关节这肿痛,握拳都不行。用热毛巾敷过之后要好一些,可是过不了多久,两个手的手腕、指头,都肿起来了。——你瞧!”   “发热不?”   “那倒没有,找大夫拣了些药吃,也不怎么好。又过得几个月,痛得厉害了,两只手的关节,还有两只脚的关节都痛起来了,尤其是早上,每天早上关节都僵直一两个时辰才慢慢好,干啥都干不了。又找了大夫看了,吃了一段时间的药,没什么效果,今年年初开始,全身上下所有的关节,都肿痛得要命,窜着痛,躺着还好一点,动起来更痛。尤其是下雨下雪天。去了济世堂找钱神医看,拣药吃了,缓解了一段时间,可是,最近一个月又犯了,痛得特别的厉害,两只脚掌痛的都不敢落地,全身发热,还掉头发。接着吃钱神医的药也没什么效果,本来说重新找钱神医瞧瞧的,可听说钱神医都拜杜大夫您为师了,一商量,还不如直接来找您瞧,所以来了。”   “睡眠怎么样?”   “睡不好,燥热,睡着了老出汗。”   “月事量多还是少?味道怎么样?”   “月事量多,黄色的,有股难闻的味道。”   杜文浩点点头:“你这的确是痹证,是风湿热痹而且形气虚。我给你开付当归拈痛汤加减。”   “不开蛇虫药吗?行不行啊?”   “你这病尽管时间很长了,但不需要用蛇虫药。”   “为什么?”   “治痹证不一定都要用蛇虫药,要根据辨证情况来。你放心,就算不用蛇虫药,一样可以治好你的病的。现在痛得厉害的话,我可以给你针灸止痛。”   “那敢情好!”   杜文浩帮她用针灸治疗之后,疼痛果然减轻了很多,又开了药,这胖妇人这才走了。   接下来的一个病人是个年轻人,一张脸肿的跟猪头一样,气呼呼往凳子上一坐,指着自己眯成一条缝的肿胀变形的肥脸,粗声粗气道:“杜大夫,你给我开的什么药啊,怎么吃了成这个样子了?”   杜文浩打量了一下他:“你来看过病吗?”   “当然了,前几天来看过,就你给开的药!”   “你别急,我看看啊。”杜文浩拿过登记本翻开查看,“你叫什么名字?大概什么时候开的?什么毛病?”   “我叫徐泉,好想是五六天前吧。你当时说我是气血两虚。”   “哦……,找到了,没错,徐泉,气血两虚,开了小建中汤,你怎么成这样子了?”   “我还想问你呢?”这年轻人火气有点大,一指自己的脑袋,“就是吃了你的药才变成猪头一样!”   杜文浩仔细看了看他的头:“你这是过敏……,啊不,是风疹哦,你以前碰到什么东西或者吃什么东西会这个样子吗?”   “没有啊!前几天还好好的,就昨天,突然就成这个样子了!”“你的药在哪里拣的?”   “就你们堂上啊!”   杜文浩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登记本上记录的处方:“不对!我给你开的是两剂,让你吃三天,按道理你大前天就该吃完了。吃完了之后你又来复诊了吗?”   “那没有。药吃完了,我觉得效果不错,精神好多了,手脚也不酸痛了,也吃得香睡得着了,所以,我就又拣了两付吃了,结果就成这样了!”   “你在哪里拣的药?”   “在……,在仁义堂……”   “许四海的仁义堂?”杜文浩冷冷道,“你在我这瞧病,跑去他那拣药?”   “这……,杜大夫,真不好意思,”这年轻人肿胀的脑袋晃了晃,歉意道:“我家就在仁义堂附近,我懒得走路,所以就近拣药了。呵呵,我道歉。杜大夫,您帮我治好这猪头,呸呸,这浮肿,我双倍付诊金药费做赔偿!”   “这倒不必,我们也没不让病人在别处拣药,病人自愿在哪拣药都行。——我问你,你在他那拣药,也是按我这方子?”   “那当然!我拿方子给他们按方抓药的!”年轻人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他们药铺里没有饴糖,店伙计说可以用蜂蜜代替,所以就拣了蜂蜜。”   “别的药呢?变没变?”   “没有!绝对按方子抓的。就是这饴糖没有,所以换了蜂蜜,都是甜的嘛,也没什么关系。”   杜文浩苦笑,叹了口气:“没关系?——关系大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服用了他们堂拣回去的药才发病的?”   年轻人想了想,点点头:“嗯,服第一剂的时候脸就开始有些痒,我不太在意,服第二剂就突然加重了。”   “那是了,你以前吃蜂蜜过敏吗?就是脸上浮肿吗?”   “我没吃过,家里吃饭都不够,哪有钱买那玩意吃。”   “你错怪我了,你这病就是蜂蜜导致的皮肤病,因为其他药都没什么变化,唯独饴糖变成蜂蜜了,你服饴糖的时候没事,改服蜂蜜脸就浮肿了,证明很可能就是蜂蜜出了问题。你不该私自换药。饴糖就是饴糖,绝对不能改成蜂蜜,这样不仅影响疗效,说不定还会出岔子,——你这脸不就是乱换药的结果吗?”   年轻人频频点头,很不好意思地连连道歉,又狠狠瞧了一眼门外仁义堂方向:“就是仁义堂那店伙计鼓捣我换了,妈的,老子跟他们没完!” 第110章 名医起步   杜文浩给他开了抗过敏的药,让马上煎服。傻胖帮着煎好药,给这年轻人服下,不一会,年轻人脸上、身上过敏症状开始慢慢减退。把那年轻人乐坏了。   杜文浩又诊脉之后,重新开了补血气的药。那病人千恩万谢,付了诊金药费,抱着药袋子走了。   这时,就听门外青石板路马蹄声响,过来几辆马车,停在了门口。   能做马车来,不是军队的就是官家的人,杜文浩抬眼望去,只见马车上下来几人,却是神医钱不收和两个徒弟,另外还跟有几个手摇拂尘光下巴的男人,很象电影电视里的太监。   杜文浩很是惊讶,站起相迎。   钱不收进来和杜文浩见礼之后,给双方做了介绍,果然,这几位是宫里来的太监。这几位太监听说杜文浩这小年轻竟然是钱不收的师父,都很惊讶,对杜文浩执礼甚恭。   钱不收道:“师父!这几位宫里来的公公说,祁国长公主的孩子病了,听说老朽擅长儿科,特来请老朽去给孩子瞧病。老朽不敢贸然答应,特来请师父示下。”   杜文浩笑了,他读医史知道,钱乙就是从治好这位祁国长公主的女儿开始名扬天下,成为一代名医的。想不到自己居然见证了一代名医的成名。说道:“治病救人理所应当,更何况是长公主的孩子呢,你去就是,好好医治。”   “是,师父。”钱不收拱手,“这次老朽带妙手进京,堂里只留憨头,他若有处理不了的病案,还请师父多多照应。”   “你放心,我会的。”   “多谢师父,不知师父还有何示下?”   杜文浩想起史料记载,这位神医钱乙给祁国长公主女儿治好病之后,紧接着会给皇太子治抽风病,而皇太子这病很是蹊跷,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开始钱乙也找不到好的治疗办法,着急上火,急得一嘴燎泡,便跑到太医院厨房要煮绿豆汤泻火,正好灶台坏了正在修,看见灶台里黑漆漆的,钱乙想到五行辨证,决定用灶心黄土配伍的黄土汤治病,最后靠这方子治好了皇太子的病。杜文浩决定点拨一下他,反正可以治好的,免了他着急上火这场罪。   杜文浩道:“不收,你可知我治病为何能想到你所不能?”   “老朽不知,请师父指点。”   “阴阳五行!此乃一切辨证的根本!”杜文浩故作神秘状,一付老气横秋的样子,晃着脑袋吟道:“东方生风,在地为木,在体为筋,在藏为肝;南方生热,在地为火,在体为脉,在藏为心;中央生湿,在地为土,在体为肉,在藏为脾;西方生燥,在地为金,在体为皮毛,在藏为肺;北方生寒,在地为水,在体为骨,在藏为肾。五行生生相克,其中道理,你要时时铭刻在心。”   “是,师父。”钱不收不知道杜文浩这时候跟他提阴阳五行做什么,恭敬地回答。   杜文浩继续摇头晃脑道:“五行相克的道理用在岐黄一术上,须‘抑强扶弱’!例如肝气太旺,肝木乘脾土,当疏肝平肝。又如脾土侮肝木,当运脾化湿。再如脾虚水侮,当健脾利水。记住了吗?”   这些都是中医基本理论,钱不收早八年就知道,不过还是恭敬地答道:“记住了,师父。”   杜文浩点点头:“为师知道这些你其实早就知道,但现在重提这些基本的东西,就是让你记住,——最复杂的办法解决不了的问题,就用最简单的思路去重新想一想,或许就能想出办法来。你此番前去,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疑难病症,要多从五行辨证上去琢磨,多想想抑木扶土、培土制水、佐金平木、泻南补北这些法子,或许就能茅塞顿开。”   钱不收心头一凛,跪倒磕头:“多谢师父指点,不收铭刻在心。”   “那好,你去吧!”   “是,师父保重!”   钱不收磕了几个头,起身带着阎妙手上马车去了。   ……   第二天,杜文浩正在大堂坐堂问诊,庞雨琴和雪霏儿照例在一旁抄方拣药。   来了一个病人,是个小伙子,一边呲牙咧嘴用手挠着身上,一边抽着气道:“杜大夫,你得救救我的命啊!”   杜文浩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你好端端的救什么命?”   “痒啊!全身上下痒死我了!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再这么痒下去,非死不可!”   “脱下衣服我看看。”   小伙子赶紧把衣服脱了,只见全身都是红色皮疹。   杜文浩给他诊脉望舌,问了发病情况之后,奇道:“你这是荨麻疹啊,这大冷的天你怎么会得荨麻疹呢?荨麻疹一般都是天热的时候发病。你干啥的?”   “我是铁铺的学徒,一天到晚拉风箱抡大锤,就算大冷天我们铁铺里也比夏天还热。”   “这样啊。你这病几天了?”   “五六天了。”   “以前看过大夫吗?”   “看过,惠泽堂的辛大夫给看过。就在我们铁匠铺旁边,就近就看了,可没看好。”   “开了什么药?”   “我也不知道,开了好几付方子,可都没什么效果。药方我抄了带来了,您给看看。”小伙子摸出几张处方递给杜文浩。   杜文浩扫了一眼,都是凉血的、燥湿的、袪风的、止痒的。杜文浩笑了笑,摇摇头:“这方子只看见了表象,没有抓住你这病的根本,所以起不到效果。没事,我给你开个方服下,保证没问题。”   “太好了,多谢杜大夫,都说你是华佗再世,我这人楞,看您年轻,还不怎么信,早知道早就来找您了,呵呵。”   这人说话倒也直,杜文浩心想,口述了药方,庞雨琴抄完方子,瞧了一眼,疑惑道:“先生,你这是麻黄连翘赤小豆汤啊?”   “嗯,怎么了?”   “这几天我看医书,刚好看到这道经方,好像这汤药是辛温解表的药,他又没伤风着凉,怎么也用这药呢?”   雪霏儿道:“也许麻黄连翘赤小豆汤不光治外感风寒,还能治别的病吧。”   杜文浩赞道:“没错!这次霏儿说对了。”   雪霏儿得意地俏脸一样。   庞雨琴道:“不会吧?哦……,我明白了,他肯定同时外感风寒,引起了荨麻疹!”   杜文浩笑道:“那你先把他诊脉看看。”   “好啊。”庞雨琴替小伙子诊脉,仰着俏脸想了想:“脉轻取即得,举之有余,按之少力,如水漂木,应该是浮脉。这下没错了!”庞雨琴问那小伙子:“你这两天伤风着凉身体酸痛吗?”   “没有啊?就是全身发痒,痒得进心,怎么挠都没用。”   庞雨琴傻眼了。   杜文浩笑道:“这种病不能抓的,越抓越厉害,因为你抓的地方的血脉会紧张,就会释放更多的邪毒出来,抓过的地方会引发荨麻疹,所以你才全身都痒。记住以后不能抓了。”   “可是痒得厉害啊!”   杜文浩对庞雨琴道:“你诊脉情况怎么样?”   “先生你用的是外感风寒清热解表的药,脉象也明明是浮脉。可他却说了没伤风着凉,这是怎么回事呢?真奇怪!”   “不伤风就不能有浮脉了?”杜文浩笑道,“他是身体里面痒还是表面痒?”   “表面啊。”   “既然病在表,脉又是浮脉,那不是表证是什么?既然是表证,自然要用发表的药啊。——记住,发表的药不是只对伤寒外感有用,只要是表证,都可以对证用药的。”   庞雨琴俏脸微红,点点头:“哦,我记住了!”   庞雨琴把药方送到药柜拣药。杜文浩又叮嘱小伙子道:“这药白天你抡大锤的时候不要吃,吃了没效果的,要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再吃,吃完之后喝一大壶温开水,然后盖上厚被子发汗,连发三天!明白吗?”   “明白了!”小伙子点点头,拿了药付了钱,谢过之后走了。   这时,杜文浩起身上茅房,不一会回来了,就听到雪霏儿和庞雨琴两人正在争论。   雪霏儿道:“她这明明是喜脉!是有喜了!杜先生说的,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盘走珠,是为滑脉。”   庞雨琴道:“滑脉是滑脉,只是,她这脉滑大,这就未必是喜脉,而是有病了,刚才人家也说了,月事并没有停啊,哪来的喜脉?”   “现在怀上的啊,怀上了以后不就停了吗?”   “应该是停了天葵之后出现滑脉,才是喜脉,她这分明是有病了,而且,你看她高热不退,咳嗽气喘,分明是病了嘛。”   “病人也可以怀孕啊!”   杜文浩笑道:“争什么呢?”   雪霏儿道:“你回来得正好,你来判断一下,这病人是不是喜脉。”   只见桌子边坐着一个少妇,病怏怏的模样,一个农汉站在旁边,脸上尽是忧虑之色望着这少妇。   杜文浩诊脉之后,笑道:“没错,是滑脉,但滑大而数,不是喜脉,是痰湿实热所至。雨琴说对了。”   “又是她对!就不能让我对一次?”   “那你得好好努力学才行!好了,我先给病人瞧病,看她这病不轻。”杜文浩转身端详了一下少妇的脸色,只听这少妇不停咳嗽,而且呼吸很急,皱着眉头,面泛红潮,咳到厉害处,一弯腰,在痰桶里吐了一口痰,杜文浩仔细一看,不禁心头一凛——痰里有泡沫血! 第111章 死神降临   杜文浩递了一张毛巾给她:“咳嗽的时候用这捂着嘴。——你感觉怎么样?”   少妇谢了接过毛巾捂着嘴,一连串的咳嗽之后,这才喘息着说:“胸口痛得厉害,咳嗽,喘不过气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男人见媳妇咳得厉害,便帮她说,但他自己也咳得厉害:“昨晚上开始的,孩子他娘昨天去孩子姥姥家走亲戚,咳咳咳……,回到家就开始发热咳嗽,挨了天亮,这才来找大夫,听说杜大夫你医术如神,咳咳咳……,连钱神医都拜您为师了,所以就来找您了。你给好生瞧瞧吧。咳咳咳……”   杜文浩瞧了他一眼:“你也咳得很厉害啊。”   那男人捂着胸口道:“是,咳嗽,胸口痛……咳咳咳,麻烦你等一会也给我瞧瞧病。”   杜文浩点点头,拿过那妇人手腕开始诊脉,又望舌之后,沉声道:“苔黄舌红紫,脉滑数,高热烦渴,咳嗽胸痛,咯痰如泡沫状,咯血鲜红,证属热毒闭肺证,当以麻杏石甘汤合苇茎汤主之。”   旁边的庞雨琴已经根据杜文浩的口述,抄下药方,递给柜台。   杜文浩正要给那男人诊脉,就在这时,那妇人忽然捂着心口,一手扶着桌子,弯着腰张大嘴大口大口呼着气,急促地说道:“孩子他爹……,我……,我咋喘不过气来……,咳咳咳……”   杜文浩俯身一看,只见这妇人面色发绀,十分痛苦的样子,急忙叫那男人将她搀扶到旁边的病床上躺下。少妇呼吸越来越急促,痛苦地在床上扭动着,双手抓着喉咙,喉咙里嗬嗬连声。一张脸由于窒息已经变成紫绀色。   杜文浩急声道:“她呼吸不过来,快!把她背到后院去,雨琴、霏儿,立即准备喉部手术!我要切开她气管进行插管!”   那男人也急了,背着少妇跟着杜文浩他们进了后院,雪霏儿指示他把少妇放在了手术台上,脱掉少妇上衣,用消毒药水清洗了喉部,擦拭了局部浸润麻醉药,然后铺上消毒孔巾。   气管切开术是外科常用医疗技术,所以杜文浩已经把需要的器械事先订做并进行了消毒。   少妇呼吸越来越困难,杜文浩来不及洗手消毒,只是匆匆戴好消毒手套,用手术刀从少妇甲状软骨下缘至胸骨的切迹上一横指作正中直切口,沿正中线切开经浅筋膜,分离甲状腺前肌群,暴露甲状腺峡部,并将其向上牵引。用直尖刀切开第三气管环,再插入弯刀反挑切开上面一环,用扩张器扩开切口,放入一个器官套管并固定,拨出内套管,吸出气管内的血痰。   少妇的正常呼吸立即得以恢复,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脸上紫绀也有所缓解。   杜文浩很奇怪,他先前判断少妇得的是急性气管炎,但是,急性气管炎一般不可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就发生呼吸困难。而且,这少妇的丈夫显然也被传染了,症状几乎相同,这让杜文浩更加不安,给少妇和他丈夫都服用汤药之后,决定让他们先留院观察。并让雪霏儿和庞雨琴仔细用消毒药水洗手,将房间隔离了,禁止旁人入内,病密切注意观察那少妇和他丈夫的情况。然后回到前堂继续坐堂问诊。   中午,庄知县派小轿来接杜文浩去扎针灸,并告诉杜文浩县太爷要请他吃午饭。   杜文浩正准备上轿,从外面急匆匆来了一辆牛车,车上跳下两个人,一人背着一个小孩,那小孩也是不停地咳嗽。领头一个老汉,三步并作两步进了五味堂:“请问,我儿子儿媳妇在不在这?”   傻胖迎上去问:“你儿子儿媳妇?谁啊?”   “来你们五味堂看病的,一大早就来了的。我儿媳妇病了,她名字叫春妞。”   杜文浩听见了,走过来道:“嗯,是上午那咳嗽带血的夫妇,他们在后院留院观察,病情很重。”   “哦,在哪?我能去看看吗?”   “我怀疑你儿媳妇儿子的病可能有传染性,在没确定之前,还不能探视。你放心,目前他们病情还算稳定。就在后院病房里。”   “哎呀!您就是杜大夫吧?谢谢你,”老汉一指那男子背着的小孩,“这是我孙子,他也病了,咳得厉害。您先给看看。”   杜文浩让男人把小孩放在床上诊察,小孩也是不停咳嗽,痰中带血,主诉心痛,脉象舌象与他父母一样,只是还没有出现严重呼吸困难。   杜文浩很奇怪,瞧了一眼这男子,发现他面色潮红,问道:“你是孩子的什么人?”   “我是他大舅。”   “哦,你好想也不太对劲哦,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那男子摇摇头:“没有啊,只是胸口有点痛,头有点昏,可能是刚才背孩子进来岔气了。”   杜文浩一探他额头,滚烫,“坐下!我给你诊脉看看。”   脉滑数,苔黄舌红紫!症状也是一样!   难道这两人也被传染?杜文浩的心一下子揪紧了,问:“你们知道还有谁得这种病的?”   老汉叹了口气,指了指背孩子来的那中年人:“唉!孩子他大舅舅上午刚赶来报信,说……,说孩子他姥姥家出大事了,姥姥昨晚上已经病死,三舅、四舅天没亮也死了,姥爷和其他人病得也很重。孩子他娘离开村子的时候也病了的,大舅舅担心,便来看看孩子他娘,他们已经先来城里了,正好遇到孙子也病了,他大舅我们就套了牛车送孩子来城里一起看病,顺便看看孩子他爹娘怎样了。”   那中年男人神情黯然:“是啊,村里很多人都病了,这病很厉害,头天得病,第二天就死了。已经死了十多个人了,都是昨晚上病死的。我走的时候,听说有几户人家又有人死了。”   杜文浩一凛,——究竟是什么病?如果这男人说的是真的,一昼夜就死了这么多人,那这种传染病真的太可怕了,刚才那少妇,若不是自己会气管切开术,这时候已经死于内窒息!必须查清楚究竟是什么病!   杜文浩急声问:“除了你们村子,别的村子有死于这种病的人吗?”   “有!前些天那几个村的就有人一昼夜就死了,后来我们村才有人也生了这种病死了的。”   “你们村和别的村病的人有什么症状?”   “嗯……症状跟我妹,也就是这孩子他娘一样,全身痛得厉害,咳嗽带血,喘不过气。”   “病死的人的尸体呢?什么样子?”   “别的病人我没见过,不过我娘,我两个弟弟死的时候,脸上,手上,全身都有一块块的紫黑色的瘢痕,手指甲也是黑的!”    ——黑死病?!   杜文浩一颗心一直沉到了底。   黑死病也就是鼠疫,尤其是指鼠疫中最严重的“肺鼠疫”,得这种病死的人会出现大面积的皮下出血,使得尸体皮肤呈现紫黑色,所以叫“黑死病”。是最厉害的传染病之一,除了老鼠传播之外,还能通过呼吸飞沫传播。   黑死病中世纪曾经横行欧洲,多次大爆发大流行,先后夺走了大约两千五百万人的生命,占当时欧洲总人口的三分之一。中国历史上也多次爆发鼠疫,造成了大量人口死亡。古文献里一般称为“疠疫”、“核瘟”、“疙瘩瘟”、“大头瘟”等等。   杜文浩从来没有治疗鼠疫的经验,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如果眼下这些病人患的是这种病,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既然怀疑是烈性传染病,必须立即隔离疫区!杜文浩急声问道:“你是哪个村的?”   “城外三十里的刘家湾。”   这个名字很熟悉,杜文浩略一沉吟,便想起来了,前几天去三棵柳村给那蒲山看病,蒲老汉曾说他有个弟弟在刘家湾,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一家人要去刘家湾过年,难道蒲老汉的弟弟得的也是这种病吗?   如果是这样,那就证明肺鼠疫在几天前就爆发了,只是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没人知道是可怕的瘟疫爆发!   杜文浩心急如焚,急声让那老汉和中年人把孩子先送到后面他父母的隔离病房,叮嘱他们在屋里不要随便走动,下方开药给他们三人煎服。接着杜文浩飞奔来到后院工地找林青黛。   林青黛正忙着监督工匠们翻修住院部病房,连日施工,工程已经完工一大半了。   林青黛见他来了,很是高兴,指着工地上已经竖立起来的几栋两层砖木结构楼房说:“你瞧,隔离区病房已经修好了!住院部也修了一小半了,再有一个月,差不多就能完工了。”   杜文浩道:“很好,——我有急事跟你说!”   林青黛见他神情严峻,忙问道:“怎么了?”   “新收的几个病人,我怀疑是严重的传染病,必须马上隔离,但咱们后院病房不符合隔离条件,你马上把修好的房间整理出来做隔离区,然后把病人转移到隔离区里来。严格按照事先说的对隔离区进行隔离。”   林青黛面有忧色:“这病很厉害吗?”   “非常厉害,得病一昼夜就死!传染很快,村子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林青黛脸色一变,低声道:“是……,是疠疫吗?”   杜文浩点点头:“很有可能,但还不能肯定。” 第112章 防毒面具   “啊?”林青黛脸色微变,她自然知道疠疫意味着什么,“那……,你一定要小心啊!”   杜文浩道:“嗯,我琢磨怎么对付这种病。”   正说着话,从前堂跑来个人,正是傻胖,望见杜文浩,叫道:“杜先生,济世堂的憨头憨大夫找您,说有急事!”   杜文浩急忙跟着跑到前堂,憨头脸色有些苍白,急声道:“师祖,我们堂送来了三个急症,有一个送到一会便死了,两个性命垂危,您能帮忙会诊一下吗?”   杜文浩心头一凛:“什么症状?是不是高热、胸痛,咳嗽,痰中有血?”   “是啊,师祖您怎么知道?”   “我们堂也有这样的急症,走!快去看看!”   杜文浩连出诊箱都没有带,他知道,这样的急症带不带这箱子都没多大用处,跟着憨头跑到济世堂。   还没进门,便听到济世堂有哭声传来,跨步进去,只见大堂地上一付门板,躺着一具男人的尸体,两个女子正跪地抚尸痛哭。靠边的两张床上,躺着两个病人,正在痛苦地呻吟。   杜文浩问憨头道:“病人什么病症?”   “壮热,神识时明时愦,恒作谵语,四肢逆冷,胸痛咳急,痰中带血,脉沉细数。三人皆是如此,以地上那人最重,刚抬到堂上,徒孙刚刚诊察完,挨得片刻,鼻孔涌出大量血液,喘不过气,很快就断了气了。”   杜文浩掏出手绢捂住口鼻,蹲下身仔细观察这尸体,发现尸体口角、衣襟上都是鲜血。嘴唇焦干,面部、脖颈,手掌等裸露部位有大片的紫绀色皮下瘀血斑块,从张开的嘴望进去,发现半截舌头也都发黑了。   杜文浩沉声问:“你辨为何证?”   “少阴伤寒中之热证。”   杜文浩摇头:“只怕不是简单的热证,而是……”左右看看,把他拉到一边,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是疠疫!”   古代中医对烈性传染病没有具体区分,都统称瘟疫,而对其中传染性最厉害的,比如鼠疫、霍乱,称为疠疫。这种病一旦爆发,传播流行特别迅速,往往成千上万的人昼夜间死去,尸横遍野,有的村镇甚至全部死绝。   古人曾这样描写鼠疫等疠疫:“昼死人,莫问数,日色惨淡愁云护。三人行未十步多,忽死两人横截路。夜死人,不敢哭,疫鬼吐气灯摇绿。须臾风起灯忽无,人鬼尸棺暗同屋。人死满地人烟倒,人骨渐被风吹老。”现在读来仍令人毛骨悚然。   憨头一听这话,浑身打了个哆嗦,望着杜文浩道:“不……不会吧?”   杜文浩低低的声音道:“我们堂也来了几个急症,症候和你这一摸一样!有一个也差点死了,根据送他们来的人所说,距离县城三十里路的刘家湾村,已经有多人一夜之间死亡,病症和这一样!你想,什么病能如此迅速传播?”   憨头又激灵打了个冷战,扭头瞧了一眼地上那具尸体,压低了声音问:“现在怎么办?”   “我现在立即去见庄知县,向他汇报这件事,你马上把这两个病人转移到五味堂隔离病房去,那已经修好了,以后遇到这种病例,都集中到我们堂去!如果病人多来不及诊察,可先按照热毒闭肺证处理,用麻杏石甘汤合苇茎汤下方治疗!”   “好!尸体怎么办?”   “也先转移当我们堂,哪里我设计有地下殓房,暂时先放在殓房里。封闭好门。凡与病人接触的人,立即用仔细洗手,同时服用麻杏石甘汤合苇茎汤预防。医治和护送病人的人,要穿全套隔离装备。我已经叫人订做,到时候你们去拿几套过来用。”   憨头惶恐地点点头,又道:“我立即去全城所有药铺去查看是否有这样的病例,有的话请他们把病人转移过来。”   “好!”   杜文浩跑回了五味堂,刚到堂里,就看见大堂上摆着两块门板,躺着两个不停呻吟的病人,简单一问,症候完全相同,也是从三十里外刘家湾送来的。   杜文浩急忙让送到隔离区,照先前所下方子用药,然后跑到后院找到林青黛,急声道:“济世堂的几个病例和我们堂的一样,现在可以初步估计为疠疫。我马上去见庄知县。”   “需要我做什么吗?”林青黛急声道。   “你先让工人停工回去,然后帮我办这样几件事:第一、到全城所有裁缝店成衣行订做连体隔离服、厚口罩,鹿皮手套。越多越好。第二、立即配制大量的麻杏石甘汤合苇茎汤,药铺所有的人立即服用预防,另外配制大量消毒药水备用,这一次的消毒药水与以前的不同,药方配伍是黄连、苦参、连翘、大黄、生地、知母……,用我做的那种喷雾器喷洒怀疑有邪毒的地方;第三、全城采购简易床铺和棉絮回来,立即布置隔离区病房,越多越好,已经修好的房间全部设立成隔离病房!”   林青黛急忙点头答应,正要跑去布置。杜文浩又把她叫住了:“等等,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订做简易防毒面具!”   “防毒面具?”   “嗯,用来隔离空气中的邪毒的,我给你画张图纸,你照着去订做就行了。”杜文浩拿来纸笔画了一张草图,解释道:“用生石灰与黏土各一半,混合均匀,加药水搅拌后,揉成一个个绿豆大小的石灰土颗粒,然后阴干。这药水是关键,配伍跟先前的消毒药水一样,这些药水能有效杀灭这种疠疫邪毒。”   “明白了。”   “还要找铁匠铺订做一批轻薄的底部带有进气孔的小罐子,另一端要与鼻口部外形吻合,边缘用柔软的棉布包裹,以防漏气。在接近嘴的下方开一个呼气口,贴上鹿皮。依次往罐子里放这些东西:纱网、纱布、锯末、棉花、石灰土颗粒、棉花、纱网,然后按铁丝圈固定,缝合在面罩上面,加上四根固定带,就行了。”   杜文浩一边画图一边解释,林青黛很快便弄懂了。将图纸折了,却不就走,欲言又止。杜文浩疑惑地瞧着她:“怎么了?”   林青黛道:“我知道疠疫非常的厉害,你设计的这防毒面具,真的能防疠疫吗?”   “这次的疠疫主要是通过飞沫传染,这种加药水的防毒面具当然不完全能防止,但比什么都不戴或者用围巾围着要好得多,相比之下,可以很大程度上减少被传染的可能。”   “我有个想法,不知妥不妥当。”   “你快说吧,时间紧迫。”   “好,我想定做原料拿回来我们自己组装,先免费给治病的大夫和负责盘查的捕快这些人,他们适用有效之后,我想会有很多人来找我们购买的……”   杜文浩立即明白了林青黛的想法,心想一点没错,自己的现代知识不能一文不值地无偿赠送,要为自己换取适当的利益,治病救人防疫是义不容辞的义务,但也不能赔本赚吆喝,制作防毒面具出售,对病人对自己都有利,必要时还可以把赚来的钱用来防疫和救治病人。   所以,杜文浩立即点头道:“你的主意很好,图纸和配方不要外传,订购部件咱们自己组装。先免费送给参加防疫工作的人,证明有效之后,如果其他人来购买的,咱们就销售赚钱,这件事你负责办吧,我可能没空管。”   林青黛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办!”   杜文浩服用了麻杏石甘汤合苇茎汤,然后坐着小轿,急匆匆赶往县衙。   路过眠春园门口时,又被媚儿等几个姑娘拦住了。杜文浩哪里还有心思和她们磨嘴皮,急声道:“请让开,我有急事找县太爷,非常紧急的事情!”   媚儿碎步走到轿子旁,腻声道:“哟!事情办妥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杜文浩一愣,低声道:“你是说庄知县的事……?”   “当然!我教了她们两这么久,嘴皮都磨破了,调教了好久,这才上路。今儿早上,我又去了,两个小妮子红着脸告诉说成了,县太爷跟她们终于圆房了,做了一整宿哩!弄得她们两骨头都要散了,嘻嘻嘻,你该如何谢我啊?”   这件事若是平时,杜文浩听说已经治好了庄知县的阳痿,自然很高兴,可现在出了天大的事情,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件事,急急说道:“好,以后再谢,我现在真的有急事找县太爷,你们先让让吧,真的很急!”   媚儿见他神情郑重,不像推脱,忙一挥手,让那几个姑娘让开了道。   杜文浩低声对媚儿道:“你马上告诉你们妈妈,立刻关门歇业,所有人不要外出!记住我的话!切切!”   媚儿愣了一下:“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吗?”   “你别管,不多久你就知道了,记住我的话!——快走!”   两个轿夫抬着小轿一溜小跑往前走,不一会,来到了县衙内衙。   杜文浩在客厅等候,片刻,县太爷带着侯师爷乐呵呵从外面走了进来,老远就拱手道:“哎呀杜大夫!多谢多谢!好事已成啊!哈哈哈,还是你的办法高明,这针灸就已经差不多抬头了,昨晚本县的两个爱妾更是温柔似水,服侍本县这个舒服啊,那话儿终于起来了,与两位爱妾都圆了房,本县香火有望,高兴啊!今日请你来,就是要设宴款待,好好感谢你啊!哈哈哈”   杜文浩急忙拱手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这酒宴以后再说吧。我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要想您汇报!” 第113章 医官   庄知县乐呵呵道:“什么事都要等本县这答谢酒宴之后再说,今日不谈公事!本县与你好好同饮一杯!——来人,摆酒宴!”   侯师爷也乐呵呵道:“杜先生,你帮知县大人得续香火,劳苦功高,知县大人一再说了,要好生感谢你!不仅是银钱,还有意提拔你……”   杜文浩急声打断了他的话:“对不起,大人!听我说,这件事非同小可……!”   庄知县此刻脸上乐开了花,连连摆手:“大可小可都不用管,喝酒最重要!本县今日高兴!”   侯师爷也笑道:“是啊,要不酒桌上再说吧,这小小县城还有什么大事能把天塌下来不成!呵呵”   “没错!天大的事!——关系到大人的乌纱帽!”   庄知县和侯师爷的笑容立即僵了,相互看了一眼,庄知县瞪眼瞧着杜文浩:“究竟什么事这么重要?”   “从三十里外的刘家湾送来的六七个急症病人,其中一个已经死亡,据了解,刘家湾已经有数十人死于这种病症!而且,刘家湾附近的村镇早些天已经发现这种死亡病例,都是染病后一两天内便即死亡,说明传染性很强!这种病非常厉害,有可能会迅速蔓延传染全县,如果不采取断然措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昼夜间死去!”   庄知县呆了一下:“什……什么病这么厉害?”   “疠疫!”   庄知县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侯师爷急忙一把将他扶住,转头问杜文浩道:“你,你没弄错吧?”   “从送来的几个病例来看,传染性很强,送他们来的人都有了类似症状,病人的症状都符合疠疫特征,应该不会错!”   庄知县问:“既然刘家湾还有附近村镇死了那么多人,怎么没见当地里正上报啊?”   侯师爷轻咳一声,道:“东翁,下面村镇没杜大夫这种名医,他们也不知道是疠疫,而且,村镇的里正之流您也知道,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等到事情不可收拾了,才报上来。”侯师爷想了想,转身问杜文浩:“杜先生是如何得知刘家湾和附近村镇爆发疠疫已经病死多人?”   “我也是听护送来的人说的,还没有得到证明。”   庄知县稍稍松了口气:“这就是了,还没证明的事情,怎么能妄下结论呢?”   杜文浩急道:“疠疫来势凶猛异常,从这几例病例来看,很可能是可以通过空气传染,如果等查实了再采取措施,只怕疠疫已经席卷全县城了!将来追究责任,大人如何解释?就算能解释脱责,大人作为一县父母官,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成千上万的子民?”   庄知县傻了,结结巴巴道:“没……,没这么严重吧?”   侯师爷浓眉一皱,把脑袋凑过去,大大的折扇刷的一声张开,习惯性地遮挡住两人半边脸,低声道:“东翁,如果真是疠疫,杜先生这话并非危言耸听,庆历八年,河北大灾,次年疠疫爆发,城镇乡村,死者十之七八!疠疫府县防疫不力者被撤职查办的十数人!”   庄知县是个十足的书呆子,缺乏应付突发事件的能力,听说可能是疠疫,早就慌了神,一听防范不力有可能被撤职,不由打了个哆嗦:“这……,这可怎么办?要不,赶紧上报府城吧?”   “没有核实之前还不能报,——谎报疫情,引起恐慌骚乱,这罪过也不小啊。”   “那……,那可怎么办?”   “先听听杜先生的意见再说。”   “好!”庄知县咳嗽一声,问道:“杜先生,既然如此,该如何是好呢?”   “立即全城戒严,禁止所有人走动,以尽可能减少接触传染。在城外建立隔离区,严格检查所有进出人员,发现高热、咳嗽、胸痛等疠疫症状者,立即隔离治疗。同时,派出调查医疗组前往刘家湾核实情况。”   庄知县又没了主意,望着侯师爷。   侯师爷想了想,道:“四门严查倒是可以的,派出人员前往调查自然有必要,只是,这全城戒严……只怕有困难,城里没有驻军,最近的驻军距此五十里。三班衙役加民壮,总共不超过五十人。无力承担全城戒严的重任。再说了,全城戒严,必然引起百姓猜测恐慌,一旦发生民变,只怕……”   “可是,这疠疫初步判断是飞沫传染,如果不戒严,会随着人员走动而迅速在全城传播!全城家家户户死人造成的恐慌,只怕比猜测带来的恐慌要厉害得多吧?”   侯师爷折扇一收,沉声道:“杜先生就能肯定必定是疠疫?”   杜文浩愣了一下,的确,自己只是根据五味堂和济世堂六七个病例和护送来的人所说的情况判断的,但这里面有两个问题还无法确定,第一、究竟是不是肺鼠疫现在只是凭症状推测,没有检测检验手段,无法判断;第二、刘家湾是否出现了很多人一夜病死,目前只有那孩子的舅舅一个人的证明。所以,要让杜文浩自己肯定地说这病就是疠疫,因证据不足还不敢这么说。   杜文浩道:“这样吧,请衙门调拨战马,我和衙门的医官一起立即前往刘家湾探查!”   侯师爷道:“大人正准备在酒席上跟你说这件事呢,大人有意提拔你为本县医官。这下正好。”   “啊?”杜文浩有些惊喜地望向庄知县。   庄知县点头道:“正是,本县医官按律当配五人,前些日子吴大夫告老还乡,有个空缺。杜大夫你医术如神,治好本县的阳……嗯,这个小恙,本县很满意,有意提拔你填此空缺,为本县医官,正好遇到这件事,你可以名正言顺前往调查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杜文浩忙躬身道:“多谢大人提拔!”   宋朝历朝皇帝对医学之重视是史无前例的,除了颁布医疗法令,刊印医术之外,还大力加强医疗机构的建设,分别设立医事行政、医学教育机构和药材管理机构。   医官属于医事行政管理兼医疗机关的官员。分中央和地方两级。在朝廷是翰林医官局,负责供奉朝廷医药,给内廷皇亲国戚和朝臣诊治疾病,一旦军队、民间发生大规模疫情,也会派出朝廷医官组队前往治疗。   各地府县衙门也相应设有医官局,配有定额医官,属于朝廷官吏序列,吃朝廷俸禄,地方医官设医博士一人,助教一人,作为医局正副职领导,品秩为不入流。医官一般是要经过医学考试才能录用的,但也可由当地行政长官保荐直接任命。   地方医官局主要职能是负责本地医疗方面事务的管理,同时,还有一项重要职能,就是监控各地疫情。医官局的医官可以同时兼任药铺大夫,给百姓诊病。   侯师爷拱手道:“恭喜杜先生!啊不,应该叫杜医官。”转身对庄知县道:“大人,疫情防治延误不得,立即着手布置,当传令庞县尉,四门增设岗哨,盘查进出行商,在城外设隔离区,立即通知医官局邱博士和汤助教,让他们召集医官和杜医官组队前往刘家湾探查疫情。同时,派出八百里加急,向府城报告,刘家湾可能出现疠疫,正派出医官前往核实。这样进退皆宜。”   庄知县连连点头:“好!你马上去办!”   杜文浩对这侯师爷果断且老于官场应对很是佩服。   侯师爷先带着杜文浩来到医官局,里面只有两个医官在打盹,一个叫洪国良,一个叫王祥。医官局的局长邱博士和副局长汤助教影子都没有,一问才知道,两个老头上茶楼喝茶去了。侯师爷做了介绍之后,让王祥赶紧去叫两位领导,然后自己跑去找庞县尉去了。   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杜文浩在医官局里急得团团转,那邱博士和汤助教才慢悠悠回来了。   医官王祥做了介绍之后,杜文浩忙上前拱手道:“杜文浩见过博士,助教两位大人!”   邱博士肥头大耳人很胖,慢腾腾走到桌子后面,往太师椅里一坐,翻了翻厚厚的眼皮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文浩:“你就是新来的医官杜文浩?”   “正是。”   “嗯,听说过,许四海上次擂鼓鸣冤曾经状告过你,说你庸医故杀人罪,也不知后来怎么七弄八弄的,你没罪了,呵呵,看来你还真有点本事哦。”   杜文浩听他这话很是不爽,但这时候可没空说这些,拱手道:“大人,疫情紧急,咱们马上动身吧!”   “疫情?对了,刚才他们跑来说你发现刘家湾出现疠疫?”   “正是。”   邱博士拖长了声音,大刺刺打着官腔道:“疠疫可不是随便说的,这些年天下太平,本县并无大灾发生,哪来的大疫?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疠疫?哼,老朽告诉你吧,《素问》云,帝曰∶余闻五疫之至,皆相染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又云∶疠大至,民善暴死。皆言疠疫之证状者也。《六元正纪大论》曰∶其病温疠大行,远近咸若。又曰∶其病温疠。皆言温疠,而不及寒疠,盖以温疠概寒疠也……”   杜文浩终于忍耐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说了,这些杜某都知道!” 第114章 死亡村寨   邱博士的话被杜文浩打断了,很是不悦,冷哼了一声:“你可知道,谎报疠疫可是重罪!轻者丢官罢职,重者可是要杀头的!”   杜文浩怒道:“防疫不力,罪责更重!”   “哎哟!你这小小医官,竟然敢教训起老朽来了?”   “大人!疫情猛于虎!一旦爆发,千千万万人会死去!知县大人让我们立即赶去刘家湾探查是否真的有疫情,可你还在这高谈阔论,真是……,你不去我自己去!”   杜文浩袖袍一拂,转身就走,反正他也不稀罕这什么小小的医官,犯不着受这死胖子的气。   一旁的汤助教急忙拦住:“等等,杜医官,别着急,事情得弄清楚了才能决定。”   “那你们在这慢慢弄清楚吧,我受知县大人之命,要立即赶去刘家湾探查,恕不奉陪!”   杜文浩甩开汤助教的手,冲出了医官局。   邱博士气得胡子乱抖,指着门口叫道:“这……,简直是……!”   汤助教对邱博士急声道:“大人,咱们还是赶紧一起去吧,适才是侯师爷来吩咐的,不管是否真有疫情,也必须去探查一番的,也好有个交代啊。”   “那……,好吧!”邱博士无奈站起身,慢腾腾往外走。   汤助教快步跑出来对杜文浩叫道:“杜医官,等等我们,一起去!”   杜文浩已经飞身上马,转头道:“好,你们带上医药,在西城门等我,我先回去拿些东西。”一勒缰绳,飞驰出了衙门。   尽管杜文浩这是第一次单独骑马,但上次和庞雨琴一起骑马飞奔,已经知道如何操纵,加之衙门的官马都是经过训练的,很好操纵,骑着马很快奔回了五味堂门口。   将马交给傻胖,急匆匆进了大堂,就听吴聪说来了好些危重急症病人,和先前那些人一样,都按杜文浩的要求转移到隔离区病房了。   杜文浩急匆匆跑到隔离区,一进门就傻眼了,隔离区地上放着七八架用门板做的简易担架,躺着的病人都是憨头带人从县城其他药铺转移来的病患。一诊察,全部症状一样,全身剧痛,皮肤紫绀,高热咳嗽,痰中带血。   憨头还有庞雨琴和雪霏儿忙着救治病人。杜文浩先前抢救的少妇,还有她丈夫和小孩,服药之后病情都比较稳定。而新转过来的病人,一部分服药之后没有进一步恶化迹象,而大部分病人,尤其是危重病人服药之后没有明显好转,病情继续恶化,有两人已经死亡。   杜文浩心情很沉重,从中医辨证角度看,肺鼠疫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症状,自己先前用的汤药只对部分对证的病人有效,所以,要想提高治愈率,必须对每个病人亲自诊察,辨证论治。但是,这病一旦爆发,就是大面积传染,成千上万的病患,自己根本无力一个个亲自临诊。而且,肺鼠疫从病发到死亡,一般不超过三天,也来不及一个个诊治。   怎么办?杜文浩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紧张得头发都竖了。   这时,林青黛订购的第一批隔离服和防毒面具已经紧急做好送来了。杜文浩大喜,让憨头他们立即穿上防毒面具再救治,简要说了防毒面具的使用方法和用途。憨头等人对杜文浩现在是言听计从,按照要求穿戴好,然后继续救治。   杜文浩让林青黛组织人将尸体转移到地下室殓房,然后使用消毒药水对隔离区进行严格消毒。并告诉他们说了自己要去刘家湾探查疫情,以便上报朝廷。   庞雨琴一听就急了,忙道:“杜先生,我跟你去!”   “你去做什么?你现在还对付不了这种病!”   “不!我……,我要跟你一起去……!”庞雨琴拉着杜文浩不松手,生怕他不让自己去,不知该怎么说,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杜文浩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那好,咱们走!”   庞雨琴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   杜文浩和庞雨琴穿戴好防毒面具,又拿了几套用布巾包好背在背上,带着庞雨琴出门,让庞雨琴先上马,自己坐在后面,纵马飞奔,来到西城。   雷捕头已经带着捕快在对进出人员进行探查,邱博士等人也等在门口了,见到杜文浩来了,满脸不高兴道:“你又说紧急,又磨磨蹭蹭的搞什么?”   杜文浩沉声道:“大人,我们五味堂又新送来一些病患,症状相同,和疠疫非常相似。已经有两人死亡!其余病情也很严重!我担心城里可能很快会爆发疫情,两位大人需要留下一位坐镇指挥,没必要都去刘家湾。”   邱博士一听,脸色也有些变了:“你说的可是真话?”   “大人最好留下坐镇,顺便去我五味堂查看一下便知真假。”   “那好!”邱博士正好借坡下驴,对汤助教道:“你带洪国良跟他一起去刘家湾,王祥,你随我去五味堂查看情况。”   杜文浩告诉雷捕头,派人去五味堂把订做的隔离服和防毒面具拿来穿上,雷捕头得知杜文浩他们要去刘家湾,牵过一匹马来给庞雨琴,要不然三十里路还是不近,两个人骑一匹马来回只怕马受不了。   庞雨琴谢过,换了马,跟着然后带着庞雨琴,与汤助教、洪国良打马扬鞭飞奔出了城门。   一路上,不时遇到拖家带口的逃难人群,询问得知,来自不同的村子,那些村子都有不少人病死了,其中也有刘家湾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种事情不能道听途说,万一是以讹传讹,那可不成闹着玩的。几人继续打马往前飞奔。   接近刘家湾时,路上已经能看见三三两两倒毙路边的尸体,全身紫黑,死状甚为恐怖。吓得庞雨琴都不敢看。   刘家湾在一条小河边,远远望去,是个风景宜人的地方,前两天下的那场大雪,已经大部分融化了,路上都是泥泞。他们打马扬鞭,一路飞奔,终于来到了刘家湾。   村口有些牛羊在低头吃草,却看不见牧童,远望村子,死气沉沉的,也没有什么炊烟飘荡,四人互看了一眼,都是心头一沉。   杜文浩道:“大家赶紧换上隔离服,带上防毒面具,千万不要取下来,这是防备邪毒的!”   几个人学着杜文浩的样子穿上了隔离服,带上防毒面具,杜文浩讲了使用注意事项,然后几人重新上马往村里奔去。   刚进村子,庞雨琴便一声惊叫,吓了大家一跳,只见庞雨琴指着一间房门口:“那里……,那里好像倒着一个人!”   杜文浩顺着庞雨琴的手指方向瞧去,只见村口这家院子门口趴着一个人,姿势很怪异,单单从那僵硬扭曲的姿势杜文浩就能判断,这人应该已经死亡。众人纵马过去,来到院子门口,只见趴着的是个老头,杜文浩飞身下马,走过去,小心地将他翻转过来,只见他面色紫绀,两眼瞪得大大的盯着前方,尸体已经僵硬了。   杜文浩起身望了一眼院子里,发现还躺得有一个人,是个白发老太,急忙进去查看,发现也已经死了。   杜文浩出来走到村里的街上,大声叫道:“有人没有?”   他的声音空荡荡传了出去,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其他几个也跟着大声呼喊,依旧没有回音。   杜文浩道:“大家分开搜查,看看还有没有活人!然后再这里集中!注意安全,绝对不要脱下隔离服和防毒面具,也不要用手碰尸体!”   汤助教和洪国良搜查左右两边,杜文浩带着庞雨琴搜中间。   走了没几步,便在路边发现倒毙的几具尸体,全身紫黑。他们两一路纵马前行,一路呼喊,一直走到村子另一头,除了路边倒毙的尸体,没有听到一个活人的回答。   两人下马,开始挨家挨户搜索,推开门,便看见尸体倒毙在房间里,或者床上,或者地上,或者门边,或者院子里,男女老幼都有。仅他们两搜索到的尸体便有数百具。很多家被翻得十分凌乱,一些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杜文浩心头一沉,这说明村里幸存的人惊恐之下已经逃离了村子!这样一来,疫情将会进一步扩散!   现在没有办法向庄知县他们汇报,杜文浩带着庞雨琴继续搜索幸存者。   在一家满是死人的院落里,杜文浩发现了三棵柳的那位再障患者蒲山,还有他父亲蒲老汉和两个孩子,都已经死了。   杜文浩心情很沉重,没想到,自己正想办法治愈他的再生障碍性贫血,他却先死于肺鼠疫。   接着搜索是否有幸存者,终于,在一家院子里,发现了一个年轻男子,正歪着身子斜靠在墙角,无神地望着门口,嘴里还在呼呼喘着粗气。   杜文浩快步跑了过去,蹲下身问:“这位大哥?我们是县衙的医官,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死了……,咳咳咳……,都病死了……,还不到两天,一个村的人都死光啦,咳咳咳……剩下的……,都跑了……咳咳咳”   “你知不知附近还有那个村子有这种病?”   “不知道……咳咳咳,胸口……好痛……”   说到这里,这人摇摇晃晃呼吸越来越急促。   杜文浩眼看他马上就要厥脱,急忙从出诊箱里取出金针要替他救治,可是,刚刚把金针拿出来,这男子嘴巴汩汩冒出暗红色的鲜血,两眼一翻,慢慢软到在地,就此不动了。 第115章 危机   就在这时,就听到大街上传来汤助教和洪国良的呼喊:“杜医官!三小姐!你们在哪?”   两人急忙跑出院子,来到主街上:“我们在这里……!”   汤助教和洪国良纵马过来,汤助教是个老大夫了,当医官多年,以前也曾参加过瘟疫的防治,只是,这么猛烈地瘟疫,他从来没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说话声音都发颤了:“死了……!全部人都……都死了!一个活的都……都没有!”   洪国良也紧张地点了点头。   杜文浩道:“我们发现很多家都有翻东西的迹象,带走了不少细软,你们呢?”   “也发现了。这时候恐怕没人有偷东西的心情,都想着逃命,所以,很可能是活着的人带着细软逃命了。”   杜文浩点头道:“是,我们找到了一个幸存者,可惜,刚才也病死了。临死之前说了一句,活着的人都逃走了。这些人会把疫情传播出去的,咱们必须立即将这个情况上报,将整个地区隔离起来,防止疫情蔓延!”   四人立即打马扬鞭飞驰回县城。   这时天就已经黑下来了,夜路难走,等远远望见城墙时,已经是深夜了。   只见城门口燃着几大炉篝火,火焰升腾直冲天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四人骑马冲到城楼下,发现城门口护城河以外,挤满了逃难的百姓,有站着的,有背着的,还有用门板、木板抬着的,哭声喊声哀求之声响成一片,夹杂着咳嗽声,痛苦的呻吟声,哭爹叫娘声。   黑洞洞的城门此刻已经紧紧关闭,城楼上有捕快、民壮全副武装,弯弓搭箭,举着灯笼火把。   在过去几十年的太平日子里,护城河的吊桥已经失去了它的战争意义,被拆掉,建成了固定的木桥,而护城河的河道年久失修,只有夏天雨水充分时才是河流,而冬天枯水,已经半干涸。   城楼上一个捕快正在大声喊着:“众位乡亲,知县大人有令,从即日起封城,擅过护城桥闯城者,格杀勿论!请大家散了吧,不要聚集在一起,以免瘟疫扩散!”   他声音一落,下面便响起一片哀求之声:“求求老爷开门让我们进来吧!我们要找大夫治病……求求你了……”“求求你发发慈悲,让我们进去吧!”   这些人说着,却没人敢过吊桥去撞城门。   杜文浩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城门前的木桥上和大门前,倒着十几具尸体,身上插着羽箭,显然是冲击城门被城楼上的捕快们射死的。所以,护城河外的百姓都只能停在护城河沟以外,不敢再过吊桥。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口吐鲜血,瘫倒在地。旁边的人惊叫:“哎哟,有人发病了!”   那人周围的人立即作鸟兽散,让开一大块空地,几个壮汉过来,抓住地上那人的手脚,走到护城河边,将这病人扔进了护城河的烂泥沟里。   杜文浩急忙纵马来到护城河边,借着篝火往护城河里一看,只见护城河烂泥沟里,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人,有的一动不动了,有的还在卷曲着身子发出痛苦的呻吟。   杜文浩惊问那几个壮汉:“为什么要把他扔到沟里?他还活着!”   杜文浩穿着连体隔离服,带着防毒面具,模样怪异,几个壮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一边咳嗽一边喝道:“你是谁?怪模怪样的搞什么鬼?不想挨揍就滚一边去!……咳咳咳”   庞雨琴道:“这位是五味堂的杜大夫!不得无礼!”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嗡嗡声响成一片,壮汉惊讶道:“你真是擅长华佗剖腹疗伤术的五味堂的杜大夫?”   杜文浩道:“正是杜某!快把他抬上来,人还没死,要尽力救治!”   这时,旁边一个不停咳嗽的老汉已经拉着一个小孩在杜文浩马前跪倒:“杜大夫,求你救救我孙子,他病得很厉害……”那小孩也不停咳嗽着。   众位的人一听这位真是擅长剖腹疗伤术的杜大夫,呼啦全围拢过来,跪倒磕头:“杜大夫,救救我吧,我快死了……”“救救我娘啊……”“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   原来城外这些人大部分都染了病想进城求医的,那些没病的(包括自认为没病的)都四下逃散了。   杜文浩手足无措,也不敢脱下防毒面具,说道:“大家快请起,我会想办法救治大家的,但我现在手里没有药,要进城回到堂里才有药。”   “对对!进城!进城才有药!”众人纷纷说着。   这时,汤助教纵马上前,脱下防毒面具,对城楼上高声喊道:“上面的人听着,我是衙门医官汤助教!奉命和杜大夫一起出城回来了,赶快开门让我们进去!要取药给病人救治!”   城楼上的一听,惊喜地高声道:“杜大夫,汤助教,请等等,小的马上去禀报!”   那几个壮汉听说果真是杜文浩之后,连连赔礼道歉,杜文浩让他们赶紧下沟渠把还活着的人都抬上来准备抢救。这些壮汉也都是来求医的,哪里敢说半个不字,招呼了十来个人,下到沟里,把还在喘气的都抬了上来。   杜文浩在马上立起身来,高声叫道:“大家听着!所有发热咳嗽感觉不对劲的人,都全部集中在火堆旁边来,我会马上组织救治。其余没病的人,立即在上风口一百丈以外,另燃篝火等待天明!记住,相互间要保持一定距离,用毛巾捂住口鼻,以免相互传染!”   杜文浩带着防毒面具不敢脱下来,说话瓮声瓮气的听不清,只有靠近的人才听见,其他人依旧哀求着呻吟着。   那几个壮汉急了,跟着杜文浩大声呼喊,这下大部分人都听见了,但是,没病的人也都舍不得离开生病的亲人,都不愿意把病人放在火堆边自己离开。一时间乱哄哄的。   杜文浩道:“先把昏迷的人抬到火堆旁来,先抢救病得最重的!”   “我儿子昏过去了!先救我儿子吧?”   “救我奶奶!杜先生,先救我奶奶啊!”   “我相公在吐血,要不行了,求求你先救我相公吧!”   ……   杜文浩高声道:“我现在没药,只能用金针先救昏倒的,等药来了,再给大家医治!”说罢飞身下马,取出金针,先给昏厥的人用金针度穴救逆。   正忙乱的时候,忽然从后面挤过来两个铁塔一般的大汉,他们前面的那些人被这两人挤得东倒西歪摔倒两边。两个铁塔大汉挤到杜文浩面前,其中一把抓住杜文浩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瓮声瓮气道:“走!先帮我娘治病!”   “你干什么?”杜文浩被他这一把揪得胳膊都要断了,叫道:“放开我!我胳膊要断了!”   “放开杜先生!”庞雨琴急了,纵马过来叫道,眼看杜文浩痛的脸都扭曲了,急得一鞭子抽了过去。   这一鞭子只如给这壮汉挠痒一般,这铁塔转过身,冷不丁一拳捣在庞雨琴胯下骏马上,那马一声长嘶,侧飞出去摔在地上,口吐鲜血再也起不来了。马这轰然倒地,压倒了不少人,好在马背上的庞雨琴见机得快,借势一滚,这才没伤着。   那铁塔大汉一手捏着杜文浩的脖颈:“你敢乱动我就拧断你的脖子!走!给我娘瞧病去!治不好你也别想活!”说罢,另一手揪着杜文浩的腰,大喝一声,将他凌空打横举在半空,大步往外就走,另一个铁塔大汉在前面伸出蒲山大的大手,一阵划拉,挡在前面的人被推得纷纷往两边摔出。   庞雨琴爬起来要追上去,却被人群堵住了,急得直哭。   就在这时,就听城楼上一声女子的清叱:“站住!休伤了杜大夫!”   众人望去,只见城楼上一个穿着白色隔离服人,夹手夺过旁边民壮手里一柄长枪,纵身跃出城墙,在众人惊叫声中,如一颗白色的流星,头朝向往城楼下坠去。   堪堪要撞到地面时,那人手中长枪在地上一撑,顿时弯成一道弧形,卸掉下坠之力,借着长枪反弹,那人身子空中一振,划了一道弧线,轻飘飘越过护城河,落在了对岸边上,如大鹏一般几个起落,便挡在了两个铁塔大汉面前。   “滚开!”铁塔般壮汉飞起一脚踢向那人,只见眼前一花,那人已经不见了,铁塔般大汉这一脚踢空了。   落脚正要寻找那人,便觉一股大力从腰间冲来,自己两百多斤的身子旋转而起,随即头朝下咚的一声,结结实实杵在地上,眼前金星乱冒,随即,咔嚓一声,脑袋被一只绣花鞋牢牢踩住,就听得头骨嘎嘎响,似乎随时都要碎裂似的,壮汉自己一条腿依旧竖在空中,被那人单手攥着,全身如同被抽了筋骨,软绵绵的根本无力反抗。   这人制住这铁塔大汉之后,眼见另一个铁塔大汉一只手正叉在杜文浩脖颈上,也不敢妄动,单手提着铁塔壮汉的一条腿,一只脚踩住他脑袋,厉声道:“放开杜先生,否则我将你兄弟脑袋踩扁!”   那铁塔大汉掐住杜文浩脖子的手猛地一紧,虎吼一声:“放开我兄弟!否则我就捏死他,反正我娘也快病死了,大家一拍两散!” 第116章 自救   杜文浩被掐得两眼发白,舌头都吐出来了,吓得那人身子一颤,急忙放开脚,单脚一挑,将脚下大汉挑飞过去,右手一扬,嗖的一声,亮出一柄短刃,冷冷道:“别乱来!你要伤了杜先生,我就要你们的命!”   铁塔大汉冷哼一声,弯腰对地上挣扎着怕不起来的那个大汉道:“兄弟,你怎么样……?”   杜文浩刚才给人针灸治疗时两只手里还各捏着一根金针,趁着这大汉分神,脖子上的手劲一松的瞬间,一抖手,金针闪电般分别刺入大汉手肘曲池穴和脖颈边的肩井穴!   这两处穴道分属手阳明经和足少阳经,铁塔大汉右手和整个身子瞬间一阵抑制不住的酸麻,手劲顿时松了。杜文浩趁机猛地一把扯开了他叉着自己脖颈的大手,大叫到:“青黛救我!”   那人反应迅速之极,电闪而至,紧接着银光一闪,铁塔大汉抓着杜文浩腰部的左手血光迸溅,断成两截!   铁塔大汉惨叫声刚起,又被这人一脚踢得倒飞出去,腾云驾雾重重地摔在一丈多远的地上,痛得昏死了过去。   杜文浩从空中坠落,被那人单手接住,轻轻放在了地上。那人随即又飞起一脚,将脚下这铁塔大汉也踢过去跟那大汉滚成一堆,这才转身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文浩,急声问:“伤着没?”   “没伤着!”杜文浩将腰上那只紧抓着的断手扯下来扔掉,欣喜抬头道:“谢谢你,青黛姐!”   来人正是林青黛!   她虽然穿着连体隔离服裹住了全身上下,口鼻处带着防毒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她的声音和这惊世骇俗的功夫,立即让杜文浩确定就是她。   杜文浩虽然不会点穴,但对穴道非常了解,知道人的生死穴位所在。他本可以将金针刺入铁塔大汉的头枕部哑门穴,刺入延髓中枢,按理可至其立毙,但是,毕竟金针太细,比不得刀剑,有可能对方不会马上就死,临死反击,自己也难逃一死,更主要的是,这两个铁塔大汉是为了让自己去救治他们母亲的性命,救母心切才对自己动粗,所以也不愿意伤他们性命,因此,只刺了他肩井和曲池两处穴道,他知道这两处穴道被刺,对方会立即酸软无力,所以出手自救。只需争得着铁塔大汉举手离开自己脖颈一瞬间的空挡就行了,剩下的交给林青黛,他对林青黛的武功有充分的信心。   这一瞬间对林青黛救人来说已经足够了,眼见杜文浩被对方制住,有生命危险,出手再不容情,一剑削断铁塔大汉的手掌,救下了杜文浩。好在她心地善良,意在救人,只削断他一只手腕,没砍掉他的脑袋。   四周人们发出惊呼和赞叹声,眼见杜文浩平安,这才都舒了口气。   铁塔大汉断腕血流如注,另一个大汉两臂脱臼,无法帮他疗伤,其他人眼见这两人为了一己之利竟然绑架劫持大夫,都恨透了他们,只是齐声叫好,无人上前救这断腕大汉。   杜文浩眼见他这样流血,只怕很快会失血休克而死,便道:“他们也是救母心切,罪不至死,还是救他们一命吧。好不好,林掌柜?”   林青黛白了他一眼,低声道:“刚才要我救命,叫我青黛姐,现在改叫掌柜了?”   杜文浩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青……青黛姐!”   这称呼听着太过亲热,林青黛不觉脸上有些发烫。   这时,庞雨琴和雪霏儿终于挤了过来,刚才惊险一幕,把庞雨琴魂都吓飞了,挤过来抓住杜文浩的手,眼泪哗哗而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杜文浩拍了拍她的手:“哭什么,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嘛。别哭了,再哭就成大花猫了!”   庞雨琴这才破涕为笑,轻轻打了他一下。   林青黛走上前,一脚将那铁塔大汉另一条手臂踢脱臼,让他伤不了人,这才对杜文浩道:“大好人,来救他吧!”   雪霏儿的杜文浩恨声道:“刚才他要杀你呢!这种人干嘛救他?”   杜文浩道:“算了!他也是救母心切,情有可原,再说已经断了一只手腕,已经受到惩罚了。”拿着出诊箱走到大汉身边,用镊子夹住他手腕断端大血管,扯出来,用线结扎,然后从他身上撕下布条,将三七粉倒在上面,对断端进行包扎止血。又到了一些在他嘴里,拿过水壶,捏着大汉鼻子把药粉灌了下去。   这一折腾,那大汉终于苏醒过来,看见杜文浩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正想说什么,突然发现林青黛在一旁手持短剑,冷冰冰盯着自己,马上住嘴不敢吭气了。   众人见杜文浩以德报怨,还替对方疗伤,又发出了一阵的赞叹。   杜文浩对这大汉冷冷道:“刚才我刺你的金针,曾经刺过别的病患,已经染上邪毒,等一会药来了,你赶紧服用防治,否则三日内必死!”   这铁塔大汉涨红着脸,诺诺连声称谢。   杜文浩起身问林青黛道:“城里怎么样了?”   林青黛道:“你走了之后,衙门医官局的邱博士带人来查看,接着,又有好多病人送来,有些病人刚送到堂里,就吐血死了,全身紫黑。邱博士一见,吓坏了,带着人逃也似的跑了。傍晚的时候,又来了好多从城外来的病人,有的在街上就倒下死了。咱们药铺隔离病房都住满了。”   杜文浩低声道:“我不是说城外的病人在城外设立隔离区吗?”   “没有设!”   “为什么?”   “听龙捕头说,刚开始,守城的捕快们都没当一回事,大家都不知道是疠疫,对进城的人只是简单地问问话,看一眼,就放进来了,所以下午和晚上进来了很多病人。我眼见死的病患越来越多,赶紧跑去衙门告诉了庄知县,说了你说的这些病死的很可能死于疠疫。庄知县这才慌了,才下令四门关闭,只准出不准进,还下令擅闯者格杀勿论。”   “城里戒严没有?”   “没有!城里都乱成一团了,所有捕快和民壮都到四个城门守城去了,谁来戒严啊?”   “城里有人发病了吗?”   “发了,送来的人好多都是城里的病人!”   “糟糕!早知道下午一发现疠疫就该立即封城,在城外设立隔离区治疗。”   “来不及的!”林青黛沉声道,“听雷捕头说,昨天下午和今天早上,就有好多人进城来了,大都从刘家湾一带逃进城来的。我们下午接到危重病例时,城里已经有相当多的从那一带来的人了,发病的差不多都是这些人。”   “那现在城里病人很多吗?”   “很多!我们后院全部都住满了,有的住在对面恒祥客栈里。就刚才,还不停有病人送来。街上已经能看见倒毙路旁无人认领的尸体了,大家都很害怕,城里乱哄哄的。有几处房子还起火了,到处都是传言,街上已经有人哄抢商铺了呢。”   杜文浩脑袋嗡的一声,侯师爷担心得没有错,一旦疠疫的消息核实,只怕会引起民变,果然如此。急声问道:“咱们堂里的人怎么样?”   “都知道咱们堂收留了好多病人,躲都躲不及谁还敢来惹事?再说了,静慈主持还有四五百信众没有离开,那付掌柜已经下令,让信众们保护咱们五味堂,这些人都拿着棍棒石头守在我们那条街和四周,谁还敢来冲击我们五味堂?”   “真不错!”杜文浩道,“咱们堂里的人有生病的吗?”   “现在还没有生病的,大家都戴上你设计的这个隔离服和防毒面具了。”   杜文浩道:“你现在能回城里去吗?”   林青黛回头望了一眼不算高而且已经破败不堪的城墙,点点头:“没问题,我能爬上城楼去。”   “那好!你现在立即回城里去帮我办这几件事:第一、把煎好的麻杏石甘汤合苇茎汤送出城来,来不及临诊了,先都服用这个药作预防吧。第二、带付掌柜去见庄知县和庞县尉,立即全城戒严,如果继续听任这样大量人员任意流动,不仅会造成不可预料的骚乱,还会引起疠疫进一步传播。所以让庄知县授权白衣社的几百名信众,组成巡逻队维护城里治安;第三、让白衣社的信众自愿者处理街上无人认领的尸体,运出城来立即火化,否则尸体会继续传播疾病。第四、组织白衣社信众,用喷雾器在发现尸体的地方和人群聚集地喷洒我上次给你那方子的消毒药水消毒。记住了吗?”   “记住了!”林青黛转身要走。   “等等!”杜文浩道,“隔离服和防毒面具订做怎么样?”   “有几十套了,还在订做。”   “好!把这些都分给处理尸体的信众。对了,在让庞县尉组织各个药铺煎煮麻杏石甘汤合苇茎汤,免费分送给城里百姓服用,防治疠疫。”   林青黛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从下午医治情况来看,这汤药只对少部分人有用,咱们堂里好多病人服用之后,病情仍然继续恶化。可能还是需要大夫亲自临诊用药才行。”   杜文浩苦笑:“我自然知道,可我一个人就一双手,又有什么办法呢!” 第117章 真情流露   中医讲究治病必须亲自临诊辨证,同样的病,不同的人会给出不同的药,杜文浩那药也只是根据当时对堂上的几个人临诊辨证之后决定的配伍用药,而肺鼠疫的不同发展阶段,中医辨证是完全不同的,所以用药也就不相同,必须临诊才能准确用药。   (书评区在争论中医到底有没有用,以及中医能否治疗鼠疫的问题,老木这里想说两句题外话:世界历史上曾经多次发生大规模鼠疫流行,欧洲为此被夺走数千万人的性命,而中国历史上虽然也发生过大规模鼠疫流行,但死亡人数远远低于欧洲和其他国家,在防治鼠疫方面,中医的辨证论治功不可没!   中医很早就认识到鼠疫之类的烈性传染病,《黄帝内经》等经典医术也都有治疗经方记载,历代出现了许多治疗鼠疫的验方。尽管中国历史上很长时间内,医者并没有认识到鼠疫的病因,但是,由于中医的特点是辨证论治,简单地说就是根据病人的症状归纳出属于什么“证”,然后来根据这种“证”来选用经方下药,这一点跟西医不一样,不是先确诊什么病然后才用药。中医这种诊治特点可以说是以不变应万变,不管疾病如何千变万化,中医都有应对的办法,所以,中医有名言叫做“世上只有不知之症,没有不治之症”,就这是个道理。   中医治不了的病,很多情况下不是中医不行,而是医者基本功不扎实,辨证不准,医术不精。当然,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也是中医辨证的抽象性和不可量化性导致中医诊察方法难以快速准确掌握,这也是中医难学难精的原因。正如有位书友说的:学西医二十岁出头就会治很多病,而学中医四十岁出头对很多病也未必知道怎么治,原因也在于此。)   林青黛道:“靠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咱们可以动员城里大夫们来义诊啊!”   杜文浩喜道:“嗯,好主意!你回去后建议庄知县,让衙门医官局的邱博士组织全城大夫郎中,组成两支医疗队,分别给城里城外的病人们瞧病。临诊辨证才能准确用药,而且,这些老大夫经验丰富,或许能想出比我这更好的方子来。”   “邱博士?别提了,他现在怕得要死,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还是叫憨头吧,至少有他师父钱神医的威信在。”   “组织医疗队不仅要靠威信,更需要衙门官府的财力支持!”   一旁的汤助教道:“杜医官,让我去吧!我来办这件事。”   杜文浩对这汤助教的印象很好,点头道:“如此就辛苦你了!记住,让所有大夫都穿戴上隔离服和防毒面具,然后再救治。大夫们可不能染病了,要不然大家都完蛋。另外,你回去要马上向知县大人报告,就说已经核实刘家湾确实发生了疠疫,让他立即用八百里加急上报府城,请求对整个疫区进行封锁隔离,防止进一步传播。同时,请求调拨药材、帐篷等防疫救灾物质,派出医官医疗队进入疫区抢救病人,对疫区进行消毒。”   虽然汤助教是杜文浩的领导,按理不该由杜文浩来指挥他做什么,但他也知道杜文浩擅长华佗神技,本来对他就有些敬畏,也知道庞县尉把女儿许给了他,而且庄知县似乎对他也很关照,说明杜文浩这人后台不小,加上这一次处理疫情的事情,让汤助教对杜文浩的果断也满是敬佩,当下拱手答应道:“好的!”   杜文浩对林青黛和庞雨琴两人道:“现在疫情很严峻,必须稳住城外病患,如果他们四散逃走,会将疠疫扩散到别的地方去的。而稳住他们的唯一办法就是提供医药治疗以及临时住处。这上面咱们五味堂得做点事。”   林青黛点头道:“嗯,那咱们就义诊免费送药治疗吧,这也是扩大咱们五味堂名气的一个机会。”   庞雨琴也点点头。   杜文浩道:“没错!治病救人,扩大名气,利己利人,一举两得,就这么办!青黛姐,等一会你进城,跟其他药铺也联系一下,看看他们是否也愿意免费送药。”   “好的,许四海的仁义堂不好说,别的药铺我想也会这样做的。”   杜文浩飞身上马,站起身对四下百姓高声叫道:“大伙听着,我们五味堂已经决定,给城外病患进行义诊!免费送药治疗!所以请大家不要慌,耐心等待!药很快就会送来!”   此言一出,赢得一片欢呼。   正在这时,就听城楼上有人高声叫道:“县太爷请杜先生一行过吊桥进城!其余人等擅过桥者,当场射杀!”   听声音正是庞县尉!   庞雨琴兴奋地大叫到:“爹!我们在这!——咱们快进去吧。”   她带着防毒面具的,声音穿不出去,加上下面乱哄哄的,城楼上也听不见。   杜文浩道:“你们马上进城!我在外面给病人治病。”   庞雨琴急道:“要进大家一起进!”   “不行!外面这么成百上千病人,我一走,他们就会失去希望!我得留下来稳定他们的情绪!”   “那我也留下来!我要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若是平时,庞雨琴打死也说不出口,可这一天的生死经历,让她感觉生命是那样的脆弱,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死了,眼看心上人义无反顾决定留下来为这些身疠疫病人治病,心中激荡,这话脱口而出。   杜文浩心中一暖,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紧了紧:“那好!你留下陪我!——你们快走吧!赶紧送药和派医疗队来!这里等着呢!”   林青黛迟疑了一下,瞧了一眼那两个铁塔大汉:“我先废了他们两,免得我走了他们伤你!”   那两个大汉跪倒磕头:“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啊!”   林青黛二话不说,一纵身便到了两人面前,咔咔几声,将另外一个铁塔大汉的胳膊也拧脱了臼。   这下子,两个铁塔大汉都双手脱臼,无法再行凶了。   这两人情急之下以命相逼,有可能真的是他们母亲病得很重,看在他们一片孝心的份上,杜文浩道:“你们母亲在哪里?我去看看。”   两个铁塔大汉想不到他们如此对待杜文浩,杜文浩竟然还愿意帮他们救治母亲,感激涕零之下连连称谢,垂着双手赶紧带着杜文浩来到母亲身边。   这老妇躺在一块门板上,白发苍苍,已经昏厥过去。   杜文浩用金针刺穴救逆,很快,老妇悠悠醒转。   杜文浩道:“现在药还没有运到,等一会药到了,马上给你母亲服用。”   两个铁塔大汉感激不已,跪倒咚咚磕头。   这时,城门一开,从城门里冲出两队手持弓箭的捕快,都是身穿隔离服,头戴防毒面具,蹲在城门两边,弯弓搭箭对着城门大桥对面人群。紧接着冲出五六个身穿隔离服带着防毒面具,手持单刀的人,跑到桥头,当先一个是个壮汉,手中单刀闪着寒光,瓮声瓮气叫道:“闲人散开!杜先生何在?”   听声音正是雷捕头。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杜文浩等人牵着马来到桥头:“是雷捕头吧?我在这!”   “杜先生,我等奉县尉大人之命,特来接你进城。快走吧!”   杜文浩把自己和庞雨琴决定留下来治病的想法告诉了雷捕头。   雷捕头略一沉吟,说道:“那好,我带几个兄弟保护您和三小姐在城外行医,林掌柜、汤助教你们赶紧进城吧。”   见有人保护了,林青黛等人也就放了心,快步进城而去。弓箭手退入城里,城门随即关上了。   城外的人见杜文浩不走,留下来给大家治病,又惊又喜又是感激,不少人跪倒哀求让杜文浩给亲人治病。   杜文浩又说了一遍让大家分成两拨,雷捕头等捕快晃着刀子大喝喝叱,可是人太多了,乱哄哄的,后面的听不见,也没人愿意与亲人分开,所以都没动静。   那两个铁塔大汉拖着脱臼的双手,在杜文浩面前跪倒谢罪说:“杜先生,我们兄弟愿意听从杜先生调遣,请帮我们接骨,我们来负责分开病人。”   杜文浩现在已经有雷捕头他们捕快保护,而这两人的母亲自己也救治了,也就不怕这两个莽汉再闹事,现在听他们二人说愿意帮忙维持秩序,很高兴,上前帮他们接好了脱臼的手臂。   这两个铁塔大汉身高超过两米,声如洪钟,连声吼道:“杜大夫有令!所有人分成两拨,有病的在火堆边,没病的退出上风处一百丈!不听话的别怪老子拳头不认人!”   连扯带拽,又揍了几个顶撞的,这下众人才赶紧动了起来,很快分成了两拨,生病的都集中在了城门口附近的篝火旁,没生病的都退到上风口一百丈以外,另外生了篝火取暖。   杜文浩又让一些病情比较轻的病人把护城河里的尸体都抬到下风处,点燃篝火焚烧掉。凡是参与抬尸的,等一会可以优先治疗。这下有了积极性,病情轻的立即下去抬尸体,很快,护城河的尸体便被抬光了,下风处一百丈之外,又燃起了焚烧尸体的篝火。   杜文浩指示两个铁塔大汉,带人砍来荆棘,修篱笆墙将整个隔离区围了起来。雷捕头带着捕快,在铁塔大汉和一些自愿者的帮助下,对隔离区实行严格监管,严禁人员随意走动,对擅闯隔离区者立即拘捕。不过,除了心焦的家人之外,谁也没兴趣进隔离区来。 第118章 意外商机   城外的这些人一直对杜文浩和雷捕头他们身上穿戴隔离服和防毒面具十分感到好奇,跟打量怪物似地瞧着他们。终于有跟雷捕头熟悉的,忍不住拉着他问道:“雷捕头,你们身上穿的这是啥啊?”   雷捕头得意洋洋说道:“隔离服和防毒面具!专门用来防备疠疫的!”   “真的?”周围听到他的话的都呼啦围拢了过来,“这玩意能防疠疫?”   “那当然,这是五味堂杜先生亲自设计的,——杜先生知道吧?”   “知道知道!就是擅长神医华佗剖腹疗伤神技的那位杜先生嘛,人家能进城都不进,愣留下来给咱们治病,真正是仁医啊,他设计的一准没错!”   “那当然!没看见杜先生自己都穿着一套吗?”雷捕头拍了拍这人的肩膀,“患病的人和病死的尸体没人敢碰,我们就敢,全靠这玩意!我们兄弟穿这玩意抬病人,抬尸体,一点事都没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听说谁戴这玩意染病了的。”   “哎呀,这可真是宝贝!”听到这个消息,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有人小心地问道:“这玩意很贵吧?”   “我们兄弟穿的,都是五味堂免费赠送的。县城城里所有捕快兄弟、治病的大夫们还有负责巡街运送病人,抬尸体的民壮和白衣社的信众,所有参加防疫救灾的人,五味堂都免费赠送,人手一套!”   这人情不自禁咽了一声口水,陪笑道:“能不能给五味堂打个商量,给咱们也送一套啊?”   旁边一人捅了他一下:“你想啥呢?没听雷捕头说只有参加防疫救灾的人才能免费赠送吗?再说了,城外几千号人,人手一套,人家砸锅卖铁也不够送的啊。你想让人家倾家荡产啊?”   “这倒是,那咱们买行不行?”   雷捕头道:“当然行啊!花钱买怎么不行?等一会五味堂的林掌柜还要来,你们可以找她买去。”   “林掌柜是谁啊?”   先前雷捕头也在城楼上,看见了林青黛救杜文浩的经过,大声道:“真笨!就是先前从城楼上飞下来,制服那两个铁塔大汉,救了杜大夫的那位啊。”   “哦……,好像是个女的。”   “废话!林掌柜当然是女的。”雷捕头想了想,大声道:“这样吧,我派人去通知她一声,让她把装备带出来卖给大家。”   “太好了!”   这个消息立即传开了,听说有装备能抵御这可怕的疠疫,所有的人都在翘首等待林掌柜回来,好跟她订购装备。只要这玩意真能抵御疠疫,花再多的钱也要买。   杜文浩在忙着给篝火边已经昏厥的人用金针救治,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只是,这些病人大多病情都太严重了,他只能救醒一部分,不少病人救治无效死了,很多病人还等不到杜文浩来救治,便断了气。对于确定已经死亡的,立即抬走火化尸体。   正在忙碌中,城门再次打开,弓箭手在两边守护,从城里出来数十辆牛车,当先的牛车盖着篷子,四角都扎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其他牛车有的运的是柴火,有的运的是帐篷,还有的牛车上,是用麻绳捆着几大桶热气腾腾的汤药水,一股股药香飘散开去。   “药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引起了一阵骚动。   周围众人顿时群情激昂,都欢呼起来。   随着马车出来的,是憨头等十几个大夫们,都穿着隔离服带着简易防毒面具。还有汤助教等医官,带着一些民壮。   憨头运来的汤药就是根据杜文浩的配方熬制的,主要是给还来不及临诊的病人试用和没有生病的人预防。所以指挥大夫们把汤药送到没诊病和还没生病的人群中,每人一碗分服。   汤助教指挥憨头和那十几个大夫掀开那数十辆遮挡的严严实实的牛车,往下抬人。杜文浩这才发现,这些牛车上运的全都是病人!   杜文浩跑过去问汤助教道:“怎么回事?”   “知县大人有令,所有患病的全部转移到城外医治。”   杜文浩愣了一下,这个决定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也是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全,也能理解庄知县的决定,问道:“我们五味堂的病人也运出来了吗?”   “运出来了,知县大人下令捕快四处喊话,通知那些患疠疫的人赶紧集中到五味堂来,还组织搜索队四处搜索发烧咳嗽者,一旦发现,立即送到五味堂集中,然后用牛车送出城来。”   “有多少病人?”   “包括五味堂的病人,现在总共有三百多人,这只是第一批,还没运完,卸下来之后,马上回去接着运。”   “外面这么大雪,又没有帐篷,这么多人在城外,不病死也得冻死啊!”   汤助教叹息道:“是啊,没办法,帐篷不够,只能运些柴火来先烧篝火取暖,挺过今晚再说。这些柴火还是知县大人下令从各个客栈、饭馆强制征用的,等防疫救灾款拨下来之后,再补偿他们。”   汤助教说完,又继续安排卸病人、搭帐篷和生篝火去了。   这时,憨头和那十几个大夫过来和杜文浩见礼,简单介绍之后,杜文浩道:“师祖!这些是城里自愿前来救治病人的大夫们,他们以前都治疗过瘟疫,各自有一些秘方,是否让他们临诊辨证自行下药?”   杜文浩喜道:“好好!这样最好!请大家各展绝技,共同救人吧。”   众位大夫不及寒暄,立即投入救治之中。   先前雷捕头派人进城把城外很多人要购买隔离服和防毒面具的消息告诉了林青黛。林青黛知道这个消息后,便把剩下的几十套装备跟五味堂捐赠的防疫药材一起装运上牛车运出城来了。牛车出城时,先是运送病人的和柴火、药材的牛车,然后才是林掌柜他们运装备的牛车。   “林掌柜出来了!”有人眼见,一下认出了,大叫了一声。整个人群顿时都沸腾了,生病的在隔离区出不来,没生病的全都围拢过来,争着挤着喊:   “林掌柜,我要订购隔离服和防毒面具!雷捕头他们穿的这种!”   “先卖给我,我出五两银子!”   “我出十两!”   “我出二十两!”   “我出五十两!”   “我出八十!”   ……   林青黛见此情景,好在先前已经商量了怎么办,傻胖按照计划忙跳上牛车,大声喊道:“大家不要着急!不过现在装备数量有限,只有几十套,没办法分给每一个人,所以,只能价高者得之!非常抱歉,不过大家不用着急,我们正在加紧赶制,每个人都会有的!——现在开始叫价!现钱交易!”   立即,出价声此起彼伏,都想早点拿到装备早点好抵御疠疫。人类最基本的安全需要这时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   逃难的人中,也不乏一些农村的地主、富农,还有城镇有钱的生意人,最后,第一套隔离服和防毒面具以一百二十五两的高价卖出。傻胖负责卖,英子负责收钱,吴聪负责教购得设备的人怎么使用装备和注意事项。   几十套隔离服和防毒面具很快销售一空,竟然卖得两千多两白银!林青黛很高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杜文浩。杜文浩听说第一批隔离服和防毒面具竟然卖出这么高的价格,也很高兴,所谓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万不得已,可以动用这笔钱用于防疫救灾。   憨头把杜文浩拉到一边,低声道:“师祖,这次疠疫来势凶猛,病人人数众多,据徒孙初步估计,城里城外已经染病的不下千人,陆续还有人赶来,这药材需求量很大,师祖的五味堂和我们济世堂的存药都不多,全部耗光了也不够零头的。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城里有药材批发商行吗?”   “没有,药材批发只有府城才有。城里所有药铺的药材全部用上,也还远远不够。因为这病集中在其中的二十多味药上。必须紧急从府城或者别的地方购买。这笔钱可不是小数。咱们倾家荡产也无力承担。”   杜文浩点点头:“我明白了,这件事我来办,你先去诊病吧。”   杜文浩找到汤助教,他正带着两个医官和衙门民壮,把牛车运来的几十顶帐篷搭建起来,给病情最重的病人住,病情较轻的,只能在篝火边或躺或坐。   汤助教听了杜文浩说的药材问题之后,有些尴尬,低声道:“杜医官,你刚来,衙门好多情况不知道。上面拨给衙门里的银两很少,绝大部分用来开支三班衙役和书吏们的薪水了,哪有钱买药材?就这些帐篷,还是庄知县、庞县尉和衙门衙役书吏们捐的钱订购的呢。”   “衙门没别的钱了吗?比如捐税?”   汤助教吓了一大跳,凑到他耳边低声:“这主意绝对不行,收缴上来的捐税银两是绝对不能动的,不管什么理由,挪用的话那就是死罪!”   杜文浩点点头:“那,朝廷防疫款物拨下来,大概要多久?”   汤助教苦笑道:“你就别指望这钱了!” 第119章 借钱给衙门   杜文浩问:“为什么”   汤助教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了:“我在各地当医官三十多年了,参加防疫救治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哪一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管是多严重的疫情,都要层层报送朝廷,因为府州县都没有这笔开销,必须报请朝廷单独下拨防疫银两。从疫情上报,到朝廷拨下防疫银物,最快也得四个月以上!半年才到的也不罕见!而且,这些财物层层克扣,最后发到疫区用于防疫的,十不到一二!”   杜文浩很是意外,尽管他也明白古代没有现代化通讯工具,交通也不发达,但四个月才拨下防疫银两,这样太慢了点。而且,层层克扣自古有之,但克扣掉百分之八九十,这未免也太黑了。   杜文浩急道:“那可怎么办?没药材就治不了病啊!”   汤助教两手一摊:“我也没办法。”   “你以往参与防疫救灾有经验,你算算,光咱们县,这次防疫救灾,最少得多少银子?”   汤助教掰着手指头仰着脑袋数了一会,道:“现在所有病人都集中在城外,住的、吃的、盖的加上药材,还有挨村挨户掩埋尸体等等,少说也得白银一万两!”   “一万两?”杜文浩吓了一跳。   “这还只是最低限度的开销了。只按一千病人来算,因为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病人,如果病人增加,这数字肯定也会相应增加!”   杜文浩点点头,一万两白银,那可就是人民币一千万元。这么巨大一笔银钱,上哪弄去呢?总不能劫富济贫吧?看来只能依靠朝廷了,杜文浩一咬牙,说道:“走!咱们去找庄知县商量去!”   “商量什么?”   “废话,当然是从哪里出这笔钱了!快走!时间不等人!”   两人翻身上马,往城里奔去。   林青黛他们卖完设备返回城里后,沿街见到负责戒严巡查的捕快和白衣社的信众,也纷纷告诉他们说,不少富商在家里窗户对着街上巡逻的人叫喊帮忙买五味堂的隔离服和防毒面具,而且出价比外面的还要高。   林青黛很奇怪这些人怎么知道五味堂有装备出手,一打听才知道,是这些人从家里看见巡逻、运送病人的捕头和信众们穿戴这种奇怪的装备之后,打听得知的。所以托他们帮忙购买。   林青黛他们回到五味堂,赶紧赶制装备,由于各个部件都是从全城订购的,他们只需要配制药水浸泡滤材,然后进行组装就行了。所以制作速度很快。委托巡逻的捕快帮忙统计各家出价之后,价高者得之,连夜制作销售。   五味堂所有的病人全部转移到城外统一医治去了,而药铺里所有需要的二十几种药材也都捐献送到了城外,林青黛领着五味堂伙计也就得空全力以赴通宵不睡制造设备出售了。   ……   杜文浩和汤助教来到衙门,大堂里灯火通明,庄知县正穿着隔离服带着防毒面具,在大堂里亲自处理防疫事务,见到杜文浩他们来了,庄知县忙招呼他过去,第一句先问道:“杜大夫,你说本县这衣服和这什么防毒面具,能防住这疠疫吗?”   杜文浩点点头:“虽然不敢说完全能防住,但能很大程度上减小患病的可能。”   “哦,那就好,”庄知县顿时大大松了口气,“杜先生,你判断的很准,果然是疠疫,本县已经根据你们核实的情况,派出八百里加急,向府城报告疫情,请求调拨救灾物质。”   “封锁疫区了吗?”   “这不太清楚,我们是没这能力了,只能报上去看府城知府大人如何调度了。咱们县的疠疫是你首先发现的,因而得以及时采取了措施,立功甚伟,将来本县一定好好提拔你!”   “多谢大人!不过,现在我们防疫遇到了很多问题啊。”   “有什么问题?不是都按照你的计划开始防疫工作了吗?本县已经下令全城戒严,并让捕快、民壮还有白衣社的信众组成巡逻队全城巡查,不准任何人任意走动,并四处搜索患病人员,一旦发现立即装上封闭的牛车,转移到城外隔离。这都是你的主意啊?”   杜文浩心想,后面这可不是我的主意,不过或许这是个好主意,至少能保证城里百姓的安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点头道:“这些都没问题,可是大人,城里所有病人转移到城外之后,现在城外病人已经近千人,加上没患病的,有好几千人了,防疫遇到的最大的问题有两个:第一、防寒帐篷、棉被还有食品和饮用水;第二、药材奇缺!”   庄知县苦笑,瞧了一眼旁边的侯师爷。   侯师爷道:“杜大夫,这些知县大人早就想到了,已经在上报府城的急报里都写了,等朝廷救灾防疫物质一下拨,就能解决了。”   “那要等多久?”   “这个……,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吧。”   “那现在怎么办?外面下这么大的雪,天寒地冻的,光烧篝火也不是办法啊。而且,烧篝火很费柴火的,运去的那些柴火,最多能坚持两天的。而防疫工作,恐怕会持续好几个月。一旦没有住的和吃的,尤其是没有医药,这些病人能走的肯定都会四散逃命,那样会将疫情扩散开去的!”   侯师爷叹了口气,低声道:“杜先生,不瞒你说,今天下午我们已经做了一些调查了解,这才得知附近州县早几天就发现疫情了,但是我们没有收到上头的通报,想必那些州县都还不知道发生了疠疫,这种病扩散太快了。从发病时间推算来看,咱们县的疠疫,应该是从别的州县传播过来的!所以,这些病人逃不逃散,关系都不大了。”   杜文浩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他没想到的。忙道:“就算不担心他们外逃,可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侯师爷折扇哗的一收,冷声道:“杜先生言重了,谁也没见死不救!衙门官吏从知县大人到衙役、更夫,个个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凑钱捐资订购帐篷,送到城外给病人们御寒,咱们知县大人爱民若子,亲自捐资白银五十两!如何能说见死不救呢?”   杜文浩忙深深一礼:“对不起,大人,我说错了,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捐资救灾,只是杯水车薪,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啊。汤助教已经估算了,这次我们县防疫救灾,至少要一万两银子。这笔钱怎么出?”   庄知县双手一摊:“衙门现在能拿出一百两都不错了,别说一万两,只能等朝廷下拨救灾款物再说了。这之前,只能自己想办法。”   杜文浩沉吟片刻,想到先前林青黛告诉自己的,卖隔离服和防毒面具第一笔就赚了两千多两银子,实在不行,只能先动用这笔钱救急了。说道:“大人,这笔钱我们五味堂可以暂借给县衙用于防疫,不过需要回去跟两位掌柜的商量一下。而且,大人必须给我一个保证,等救灾款物拨下来,第一个补偿给我。”   这对庄知县来说可谓天大喜讯,防疫及时有力,将来这个政绩可算是奇功啊,不由大喜过望,连声道:“没问题!真是太好了!本县给你出具借条,算衙门借支的,朝廷防疫救灾款一到,立即全额退还!而且还可以按当铺利息给你算利息!”   侯师爷也很高兴,连连称赞杜文浩仗义疏财,真是及时雨。   先前汤助教的话让杜文浩已经充分了解了衙门的黑暗,这笔钱是救命的钱,可不能被挪用了,便道:“大人,我还有个条件,这笔钱如何开销,得由我决定,当然,知县大人可以派会计记账,所有账目保证清清楚楚,全部用于防疫。”   庄知县和侯师爷相互看了一眼,杜文浩的担心他们自然能理解,对于庄知县来说,只要搞好防疫工作,与其他疫区想必能少死一些人,老百姓不乱,这就是最大的功绩,说不定还靠这个政绩能有所作为呢。钱财倒还是其次的了。   所以庄知县连连点头:“这没问题,这样吧,老邱这家伙嫌医官局是个清水衙门,早就跟本县说了想告老还乡,这次防疫也贪生怕死躲在家里不出来,他这医博士也就到头了,本县免掉他医博士之职,任命杜先生你为本县医官局医博士!”   下午刚提了医官,半夜就当了医官局的一把手,杜文浩心想自己这官运还是不错的嘛,可惜就算是医官局的一把手,也还只是个未入流的芝麻官。急忙躬身谢过。   庄知县道:“医官局负责防疫,今后全县的防疫就由你一力承担,本县现在授权你使用你们堂预借给衙门的资金组织防疫治疗!这记账嘛,就让衙门押司负责吧。”   押司是宋朝地方官府负责税收、诉讼之类的书吏,通俗地说是县衙的账房先生。也就是《水浒传》里宋江当过的官。   不一会,这押司被传到大堂,听庄知县说让自己协助新任医官局局长杜文浩医博士管理防疫救灾款物,急忙上前参见。 第120章 疠疫之争   杜文浩带着押司找到林青黛和庞雨琴,说了预借资金给衙门用于防御救灾的事情之后,既然是杜文浩的主意,这些钱又是杜文浩设计的隔离服和防毒面具赚的,两人当然欣然同意。   杜文浩去找庄知县这期间,又卖掉了一些装备,总共算下来,目前已经赚了三千六百两。庄知县亲笔给杜文浩开了一张借据,并加盖了县衙大印。曹押司跟着杜文浩记账。   庄知县关于任命杜文浩为医官局医博士并全权负责防疫事务的任命,立即上报了府城并下发到衙门各部门和城外隔离区,并通知了邱博士。邱博士也不在乎这职位,现在只要保住命就好。   杜文浩立即召集医官局汤助教和王祥、洪国良三人开会,经过简单商议,大家一致认为城里药铺捐赠的治病药材暂时还够用,所以,第一笔救灾款应该用于购置治病用的救灾帐篷、御寒棉被和粮食。大家算出目前病人需要的帐篷之后,还剩余一部分钱,杜文浩决定派汤助教带民壮连夜前往府城订购需要的药材。   这一切安排好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也终于停了,但是下雪不冷化雪冷,好在有数十堆篝火取暖,所以这一夜没有人被冻死。但是,病死的人已经好几百。   经过十多名大夫一夜的救治,城外千名病患已经全部诊察过一遍,都用药了,可是,这十几个大夫医术参差不齐,所治病人明显好转的只是少部分,相当病患的病情只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但没有好转,而少部分却没有任何效果,病情继续进一步恶化。随着重症病例的增多,估计死亡人数会继续增加。   杜文浩的防疫一线指挥部设在隔离区的一顶帐篷里,他现在全权负责全县的防疫和救治工作,得知治疗效果不太明显的消息之后很着急,先巡视诊察了一遍病人,听了负责主治的大夫的介绍,然后将憨头等十几个大夫还有雷捕头和医官局的医官都叫到指挥部帐篷,开会商议防疫治病的对策。   在座的大夫中,数保元堂坐堂大夫黄立达年龄最老,已经八十岁了。大家推他先发言。   黄立达也不谦让,捋了捋雪花般的白胡须,摇头晃脑道:“仲景医圣《伤寒论》云:冬时严寒中而即病为伤寒,不即病而寒毒藏于肌肤,更感温气、时气等异气而变为瘟疫,知犯何逆,随证治之。初病解表,所以,老朽此次治病,以桂枝汤主之,随证加减。诸位以为如何?”   他带着防毒面具,说话瓮声瓮气的还摇头晃脑,样子颇有些滑稽,不过,他的观点得到了几乎所有的医者的点头赞同。   聚仁堂坐堂大夫朱建荣点头道:“老朽以为,此热毒不比一般热毒,汤药泻下不如直接放血泻毒。老朽所治多人,均用刺法,以锋针放血,于百会穴出血六七滴,大椎穴放血二十滴,委中穴、尺泽穴放血七八滴,手足十穴各出血四五滴。患病之处,头痛,以锋针刺印堂穴,出血四五滴,再刺太阳穴,出血四五滴,再以破淤清血汤服之,内外并施,其速神效也!”   惠泽堂坐堂大夫是个老妇,名叫辛艾娘,说道:“老身用方,乃源自祖传治疗热证之方,方用红蛤屎、叶一裹、散血丹叶,外加一个偷油婆,一个臊甲虫,臊甲虫需去头足、肠翼,杵烂,用赤小豆煎滚水冲入,去渣澄清饮之,轻者三四时即泻青绿屎,便可痊愈,重者对时乃泻,也可痊愈。”   黄立达笑道:“辛大夫这方倒也新奇。老朽也用来试试。”   惠泽堂另一个坐堂大夫道:“老朽以为,疠疫为阴燥,阴燥体阴用阳,纯是一派热象。兼外感,故不可用辛温发表,且热虽甚,亦不可用苦寒荡涤。盖肺位最高,燥先伤肺,肺主气,当治气分。老朽用方为太素清燥救肺汤,此方治燥气怫郁之在气分。”   接着,其他大夫也各自说了自己的用方经验。   听完,杜文浩心里苦笑,这些大夫用方都源自张仲景的《伤寒论》。这部医典当然是最伟大的中医著作之一,但是,在瘟疫研究方面,受历史局限,没能揭露瘟疫的真正病因病机,而实际上,肺鼠疫是鼠疫杆菌感染,是明清时期医者主张的“疠气”,而不是伤寒论所说的寒邪。关于瘟疫等温热病的研究,明清的医典论述要科学详细深入得多,必须纠正他们的思路,否则,辨证就会遇到问题。   杜文浩正要说,却看见憨头低着脑袋并没有赞同黄立达的观点,忽然想起憨头刚才还没发言,见他这神情,不由心中一动,问道:“憨头,说说你的看法。”   “是!师祖。”钱不收拱拱手,想了想,道:“若是此前,徒孙的观点与黄大夫是一样的,但昨日刚发现疠疫病例时,师祖曾说过,疠疫不同于一般的伤寒热证,尽管当时时间紧迫,没能细说,但师祖绝对有依据的,目前为止,大家一夜的临阵医治,都下方用药了,总的看来,还是师祖按热毒闭肺证的麻杏石甘汤合苇茎汤疗效最好。除了危重病例之外,多数病患服用后病情都不同程度改善。”   这是事实,众大夫纷纷点头。   憨头续道:“现在疫情紧急,陆续还有大量新病患送来,咱们没更多时间慢慢讨论,所以,还是请师祖指点一下用方之道,大家一起参详会诊,指导临阵。大家以为如何?”   黄立达捋着白胡须点头道:“嗯,老朽耳闻杜先生擅长神医华佗剖腹疗伤神技,而且擅长治疗各种疑难杂症,这瘟疫确不多见,当属疑难杂症,老朽也想听听杜先生高见。”   众位大夫都频频点头,望向杜文浩。   杜文浩也觉得防疫紧急,没时间慢慢研究用药,现在这些大夫对瘟疫的临证依旧局限在《伤寒论》范围内,按照一般治疗热病的办法医治,显然不妥,这是疗效欠佳的最大原因。必须先更新大家对瘟疫的辨证思路,才能从根本上改变眼前的治疗效果不佳的不利局面。   杜文浩有过以前和钱不收切磋医术的经历,知道跟古代医者交流,不能用太现代的医学知识去说服对方,这样对方不仅不能接受,还会怀疑自己是信口胡说,必须用他们能听得懂的医学理论去解释,让他们先慢慢接受比较先进的医学理论再说。   所以,杜文浩没有直接用病菌去解释,而是选择了明清时期医者关于瘟疫的一些观点,扫了一眼场中大夫们,说道:“瘟疫的确不同于伤寒热证,夫瘟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   此言一出,顿时议论纷纷,黄立达摇摇头,道:“六淫者,寒暑燥湿风热,六淫,天之常气,冒之则先自经络流入,内舍于脏腑,为外所因,何来疠气之说?”   关于病因,憨头与师父钱不收在治疗肚子受伤而伤口感染的王捕快时,曾经与杜文浩争论过这个问题,那时候憨头他们都不相信杜文浩这个观点,但后来的一系列病例证明,杜文浩的奇谈怪论指导的用方竟然医效显著,这才不由得钱不收和憨头等人不服。   现在听到杜文浩再次说起这个观点,其他大夫跟自己和师父当初的反应是一样的,憨头有些好笑,朗声道:“诸位,这六淫之说,也是新近出现的,仲景医圣《金匮要略》就没提到,可我等还不都接受这观点了吗?”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聚仁堂坐堂大夫朱建荣道:“没错,憨大夫此言有理,既然能有六淫外感,多一淫疠气,又有何妨?我们医者的确不该墨守成规,且听听杜大夫这疠气之说是否妥当,再议论不迟嘛。”   黄立达倒也不是固执己见之人,点头道:“没错,是老朽太着急了,杜大夫请接着说。”   杜文浩道:“瘟疫系感受天地间疠气所致,疠气多属热毒之邪,其性疾速,常夹毒雾、瘴气等阴浊之邪侵犯人体,与六淫相比,发病急骤,来势凶猛,变化多端,发病者多出现发热、扰神,动血,生风,呕吐等危重症状。瘟疫由于疠气的不同,造成的疠疫也不相同。从我诊察情况来看,目前的病例主要有三种症候。分别是热毒闭肺证、热入营血证和阴竭阳脱证三种。”   这些大夫们缺乏治疗肺鼠疫的经验,更没有现代传染病学相关知识,不过,杜文浩不讲西医理论,而单纯从中医角度解释肺鼠疫的三种常见征候,这些大夫立即便明白了。   杜文浩分别介绍了三种征候的典型特征之后,说道:“热毒闭肺证疠疫,方用麻杏石甘汤合苇茎汤加银花,清肺解毒;阴竭阳脱证疠疫,是疠疫危重时期,方用生脉散合四逆汤加减,固阴回阳。此外,还有热入营血证疠疫,方用清营汤合犀角地黄汤加减,或鼻饲安宫牛黄丸以清营凉血,——这安宫牛黄丸我们五味堂有,我等一会回去加紧配制送来。”   龚铭道:“杜老弟这安宫牛黄丸也是屡建奇功的,想不到这一次救治疠疫也派上了大用场。” 第121章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杜文浩笑了笑,又道:“有一点需要明确——治病只是事后补救,是疠疫发生之后的挽救行为,从根本上消灭不了疠疫。我们要彻底消灭这场疠疫,必须抢在前面,做好各种防疫工作。从源头上堵死疫情的传播,才能最终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雷捕头朗声道:“杜先生,你现在是衙门医官局医博士,受知县大人委托全面负责防疫工作,你直接指挥我们如何开张防疫好了。”   杜文浩点点头:“据杜某观察,疠气虽随风扩散,但其最初起源,是来自肮脏的环境的老鼠,老鼠身上染有疠邪,由于老鼠无处不在,一旦人触之即感染,这样,老鼠感染人,人也感染人,也就越传越多。所以,在治疗疠疫,就必须灭鼠,清洁环境!”   疠疫来源于老鼠,这个理论可是闻所未闻的,黄立达轻咳一声,道:“这老鼠传播疠疫,不知有何为证呢?”   杜文浩道:“已经没时间论证这个问题是否正确,但是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这个理论绝对正确!我们先按照我的思路走。我是总负责人,如果将来证明我的理论错了,我来承担责任!”   黄立达忙摆手道:“老朽没有责问杜先生的意思,只是好奇而已,杜先生所言极是,无需争论,就请杜先生指示我等如何防疫吧。”   杜文浩道:“第一、老鼠是主要传播源,必须灭鼠了,在城里家家户户发放老鼠药灭鼠,尤其是老鼠经常聚集的地方,比如餐馆、客栈之类的,要统一集中灭鼠;第二、要立即组织埋尸队深入疫区掩埋、火化病死的尸体;第三、城市垃圾要全部清理到城外,设立垃圾场统一倾倒。第四、对怀疑有疠疫存在的地方进行彻底消毒,消毒药水我五味堂会配制发给大家;第五、全城继续实行戒严,直到整个县城连续十天没有发现新增疠疫病例为止。”   雷捕头道:“灭鼠、倒垃圾和戒严都没问题,就是这埋尸队,估计没人愿意去,那么多村寨,很累很危险的。”   一旁的龚铭插话道:“老朽曾经参与多次防疫,以前的做法是,请寺庙出家人和在家居士埋尸,掩埋两百具尸体以上者,发给度牒一张。大家都很踊跃。”   宋朝对僧侣管理非常严格,实行登记制度,只有取得政府颁发的度牒者,才是国家认可的僧侣,从而获得免除捐税劳役的权利。   杜文浩道:“这个办法好,参加埋尸的,我们五味堂免费提供隔离服和防毒面具。你们白衣社很多在家居士,对这个制度一定感兴趣的,只是,这恐怕需要府城批准吧?”   医官局的医官王祥道:“杜博士,这不需批准的,这是瘟疫时期防疫通行的做法,以前朝廷颁布的赦令已经明确规定了这个制度,只需要登记造册,县衙加盖公章上报府城审批即可。”   “那好啊,那就赶紧张贴布告吧,我马上去跟静慈主持商量这件事,雷捕头和汤助教,你们立即组织开展防疫工作吧。不收,你带领大家继续诊治病人,我去配制安宫牛黄丸,回头就来。”   工作分配完毕,杜文浩策马返回城里,来到五味堂。   杜文浩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静慈主持之后,得到了她的大力支持,立即让付掌柜将这个消息通报给参加全城巡逻的弟子和在家居士们,征求自愿者,结果报名踊跃。由于县城戒严任务离不开,所以决定分批下去,埋够两百具尸体得到度牒者,便回来替换巡逻的居士去埋尸换取度牒,这办法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成。很快便组织了埋尸队,领取了五味堂免费提供的隔离服和防毒面具,出城到各乡村掩埋焚烧尸体。   林青黛带着众人正忙着制作隔离服和防毒面具,见到杜文浩很高兴,把他拉到一边,乐呵呵道:“你这装备热销得不得了,这都是你的功劳,将来分红,你可得拿大头!”   “说啥呢!我就画画图,主要还是你们辛苦,再说了,如何分红已经定了的,必须按当初约定办。”   林青黛笑了笑,低声道:“不过,这些钱如果照着这样借支给衙门,咱们年底分红就暂时别指望了。”   “那你的意见呢?”   “治病救人当然是第一位的,总不能看城外数千百姓活活冻死病死啊。但是,其他几家药铺都已经停止免费供应药材了,改按成本价收药费了。现在只剩下咱们一家还在贴钱治病防疫。我担心的是,就怕咱们一直这样贴下去,到时候找补不回来的。”   “有道理。”杜文浩道,“不过我们跟他们还不一样,我们这一次卖了大量的装备赚了不少钱,按理也该拿出一些用于防疫治病救灾,这也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再说了庄知县答应朝廷救灾款一拨下来就补给咱们的,应该亏不了。不过你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毕竟防疫是衙门的事情,不是我们五味堂份内的事,我们这样只是尽道义而已。所以还是得好好琢磨一下这垫资多少才合适,不能耽误治病救人,也要根据自己的能力来,有多少能力办多少事。”   “嗯,我听你的!——对了,我们去铁匠铺订购防毒面具罐子的时候,里面有个伙计,因为戒严出不来,让我带句话说谢谢你,说他的荨麻疹服了你的药发了汗之后,已经彻底好了。”   “是吗,那就好!”   林青黛想了想,又低声道:“另外,有件事很奇怪。”   “什么事?”   “我发现这些天来,我们五味堂外暗中隐蔽有一些人,而且似乎都身有武功。”   “啊?他们想干什么?抢钱?”   林青黛摇摇头:“不像!他们似乎更关心进出我们五味堂的人,而不是我们的银子,我暗中跟踪发现他们在居然在跟踪那些进出五味堂的人,甚至还对一些人进行盘查。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目的。不过对我们似乎没有什么恶意。”   “只要没恶意就好,”杜文浩想了想,道:“这段时间我也发觉我四周有人跟着,而且似乎身手也都不错。或许是静慈主持他们白衣社的人,派来保护我们的吧。”   “嗯,有可能。”   ……   随后几天,大量的难民涌到董达县城外来了,因为听说这里有专门治疗疠疫病人的大夫免费医治,而且还有预防疠疫的专用设备出售,可以预防疠疫。   城外隔离区病人已经翻了两倍,聚集了许多等待购买隔离服和防毒面具的人。林青黛新招了不少人手帮忙日夜加班赶制设备,当然,最关键的配伍环节,由她自己和英子两人负责,核心机密一直掌控着,所以尽管有人曾经模仿制作销售,但大家都不认可,只认五味堂的,口口相传这是擅长华佗神技的杜神医设计的,里面用了药的,只有五味堂的才管用。   而实际上,那些假冒防毒面具也由于不知道里面过滤材料和浸泡药物的配方,仿冒的防毒面具根本起不到防毒作用,一些认买了戴上照样患病,不仅逼着造假者退钱,还将之暴打了一顿,这之后再没人敢仿造了。   所以,一段时间过去了,五味堂的隔离服和防毒面具依然热销,价位居高不下,生产出来的装备立即被人高价买走,杜文浩和林青黛感叹,想不到老百姓里有钱人还真不少。不过这样也不错,有了钱防疫治病工作也就有了保障。   随着疫情的发展,城外防疫形势越来越严峻了。由于大量病人涌来,没几天,城里药铺的相关药材即将用完。杜文浩等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这时,派往府城购买药材的汤助教终于赶着大车回到了县城,购回了大量的急需的药材。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汤助教在杜文浩帐篷里汇报这次购买药材工作的情况,他语气沉重地说道:“府城也出现了疠疫,已经有上千人死亡了。城里乱成了一团糟,很多少逃出了府城。听说附近几个州县全都出现了疠疫。幸亏我们去得快,药材还有得卖,而且价格也不算高,不过现在估计有银子也买不到药了。”   杜文浩惊问:“为什么?”   “府城和附近州县全都闹疠疫,外面药材商谁敢运药材来啊?药材价格自然暴涨。”   “原来是这样,那咱们的药材够不够用?”   “那得看有多少病人。”   “目前城外整个隔离区病人有将近三千了。”   “三千?”汤助教苦笑摇头:“最多够用半个月!”   “啊?”杜文浩傻眼了,“那怎么办?接着采购?”   “采购是必须的,可是,现在药价飞涨,同样的药现在只怕要花数倍的钱!哪有这么多钱?”   杜文浩苦笑道:“实在没办法,高价也得买呀!钱我们五味堂先借给衙门,将来救灾款拨下来再补给我们。”   汤助教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杜博士,你这人太实诚,有句话我还是想点拨你一下,虽然说着有些不仁义,但是又不得不说,——治病救人理所应当,咱们医者更不能见死不救,这都没错。但是,如果您再这样大把大把贴钱投进去,你们五味堂就算是座金山,迟早也会被掏空的!” 第122章 成效   这一点杜文浩当然明白,但现在是箭在弦上,也没办法,只能苦笑。   汤助教又道:“杜博士,咱们实话说了吧,衙门这救灾款什么时候拨下来还不知道,拨下来多少钱就更没谱了,别你贴进去一万,拨下来到手里的救灾款只有一千,知县大人可没钱赔给你,到时候你上哪哭去啊?”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再不能这样贴钱了!”汤助教轻轻摆摆手,低声道,“我在府城回来的路上听路人到处传,说县城里其他药铺都停止免费供药了,只有你们五味堂还在免费提供药材医治疠疫,治好了不少人,大家都称赞你是万家生佛。说实话,这次你们五味堂的名气可是响当当的了,附近州县可谓妇孺皆知。不过,这名气可是用钱砸出来的,不能再这样砸下去,还是见好就收吧。”   杜文浩沉吟不语。   汤助教道:“我看得出来,你这人心眼特好,不过,药铺总归是药铺,也不是慈善粥坊,药铺说到底是要赚钱的,你们五味堂还有两位掌柜呢,你乐意赔本赚吆喝,可也别把人家拉下水弄个血本无归啊。说实话,从开始到现在,你们五味堂为防疫治病做的贡献有目共睹,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这么大把大把往里砸钱,我看着都心疼,这是你自己个的血汗钱!防疫救灾那是朝廷的事,你总不能把朝廷的事都干完了吧?到头来,朝廷最多给你立个功德牌坊,又能怎样啊?”   “那你说该当如何呢?”   “一句话!收钱!——你诊病可以免费义诊,但这药材钱怎么都得拿回来,说破大天去,这也是天经地义的!我知道,你先前免费治病送药,一方面是心眼好看不得人家苦,这是仁医的本份,另一方面,也是博个名,满城药铺谁不是这样?要不然大家怎么都免费捐赠药材派出大夫来治病呢?但是,人家都见好就收了,你最后一个,再怎么着也说得过去了。再说了,这次你们五味堂的隔离服和防毒面具给你们带来的名气是别的药铺无法比拟的,这装备救了多少人的性命,让多少人避免传染疠疫呀!光这一项,你们五味堂就不愁名气不响了!不需要再用免费治病送药来博取名气了。”   这一点杜文浩和林青黛曾经讨论过,只是还不清楚衙门到底能得到多少朝廷的防疫救灾款,所以也不知道可以借支给衙门的钱的底数,现在汤助教好意提醒,可问问他再做决定,杜文浩拱手道:“汤助教,感谢你一番肺腑之言。你参加过多次防疫救灾,知道内幕,你能否给我个底,——这次防疫,朝廷拨到咱们县的救灾防疫款,最高能有多少银子?”   汤助教左右瞧了瞧,瞧瞧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万两?”   “想啥呢?五千两!”汤助教嗤的一声苦笑,“朝廷拨下来层层克扣,到咱们手里,能有五千两已经烧高香了!而且实话跟你说,这五千两真正下来,按惯例也不可能全部还给你五味堂的,——衙门后面的各项防疫开支得首先扣除吧?救灾抚恤得花钱吧?后面还需要花的杂七杂八的钱都得先扣除了,剩下的才能还给你。这些花销少不了!少说也得两三千两!到你手里,能拿到一半就不错了!”   “一半?两千五百两?”杜文浩苦笑,“我们五味堂先后借给衙门的钱已经有七千两了,卖隔离服和防毒面具赚的钱差不多都借给衙门了!”   “那你还不打住?想贴个血本无归啊?杜博士,你们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了!”   杜文浩点点头:“有道理,反正现在城外购置的帐篷已经够这两三千病人居住了。这药材嘛,收点成本费也行,不能杀鸡取卵。”   汤助教笑道:“这就对了!”   杜文浩道:“可是现在药材只够半个月的,半个月之后,就算病人愿意出药费,也无药可医啊?!”   “府城是没办法了,只能到别的地方贩运过来。我倒有个主意,听说杜大夫救过白衣社的静慈主持的性命,何不找她帮忙,他们白衣社信众遍及各地,肯定有办法能买到平价药材。”   “好,我去找静慈师太商量。”   杜文浩回到五味堂,找到静慈主持,说了来意,静慈主持立即将所有留下来的首脑召集在一起商量。   付掌柜道:“这个简单,我的米行有自己的运输队,要什么药杜大夫你开个清单,我直接给你捎回来就是。”   除了付掌柜之外,白衣社有不少做生意的,有的生意还做的挺大,需要经常从各地进货,也都纷纷拍胸脯表态一定帮这个忙,平价进货,货到付款。   杜文浩很是高兴,将治疗疠疫涉及到的药材写了清单给了他们。想不到关键时刻,白衣社还帮了大忙。   疫情继续恶化,大量的病人继续从四面八方涌来,而隔离区里危重病人也在不断死去,每天都有上百具病死的尸体被抬去火化,焚烧尸体的篝火日夜不熄。悲苦声呻吟声每时每刻都能听到。   但是,这已经比其他疫区强得太多了,杜文浩根据现代中医辨证制定的药方,在指导临诊上起到了关键作用,这些大夫们根据杜文浩区分的三种征候,再根据临诊情况作出的治疗,治疗效果明显提高,死亡率大幅降低了,治愈率过半,对于肺鼠疫这种最厉害的瘟疫来说,这样高的治愈率,在纯中医的情况下算非常高了。   所以,尽管杜文浩宣布实行义诊平价收药费治病之后,四里八乡的人依旧奔涌而来。除了相当一部分是来购买杜文浩的隔离服和防毒面具的之外,来的病人都是冲着这里高治愈率来求救命来了。于是,半个月之后,治愈离开的不算,但算城外隔离区的在院治疗病患就已经超过五千人。   汤助教从府城买回来的药已经用光了,而静慈主持已经完全康复,带着已经清醒并正在康复的空惠师太,在付掌柜等信众的护卫下,返回了府城。龚铭大夫留下来帮杜文浩防疫治病。   回到府城的静慈主持,主导白衣社全力支持杜文浩的防疫治疗工作,通过白衣社商贾们的运输队,从各处平价采购的药材源源不断从各地运来,使得杜文浩的防疫治病工作得以顺利开展。   在静慈主持的号召下,府城白衣社的富商信徒们吩咐解囊相助,捐助大量的帐篷、棉被,解决了新增病患的住院问题。在城楼登高一望,城外密密麻麻都是帐篷,一座连着一座,帐篷之间有篝火取暖,整个场面蔚为壮观。   尽管杜文浩第一时间上报了疫情,但由于通讯和交通的落后,从疫情确认到朝廷得到消息,紧急调动军队封锁道路隔离疫区,时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由于疫区的人恐慌四下逃避,将疫情很快扩散了开去,蔓延到了附近数十个州县,数以万计的人死去,幸存的人纷纷逃离家园,很多城镇除了尸体和满大街的老鼠之外,变成了空无一人的空城。   疫区诸州县里,唯有杜文浩他们董达县,由于及时采取了戒严措施,大大减少了鼠疫的传播,而全城范围的消毒和灭鼠运动,进一步消灭了传播鼠疫的可能,最关键的,是杜文浩设计的隔离服和加药防毒面具,挽救了城里城外无数人的生命。这些防疫成就最终的结果,就是全县死亡人数只有不到一千人,远低于其他州县。   这些天,杜文浩一直在忙防疫的事情,不过也没耽误给其他病人看病。   庞母的暴盲在杜文浩的调理下,已经差不多恢复了视力,耳神也已经大好,高兴地什么似的,二奶奶已经完全康复,一家人戴着防毒面具来探望了杜文浩和庞雨琴好几次。小孩虎子的夜啼也被钱不收给治好了。   那两个患类风湿关节炎的妇人服药之后有了明显好转,杜文浩去复诊随访了两次,调整用药,肿胀已经基本消退了,疼痛也消失了,两人都很感激。   庄知县的阳痿已经彻底治愈,尽管防疫工作非常繁忙,但还是抽空晚上回去陪两位美妾,房事也十分和谐遂意,眼看有望晚年得子,庄知县非常的高兴。   在庄知县的督促下,加上杜文浩这期间的卓有成效的防御工作,最终使得白衣社申请给杜文浩立的功德牌坊的申请批了下来。工匠们夜以继日雕刻,将这座功德牌坊立在了城外隔离区大门口。   靠近年边了,疫情终于消退了,危重病患早已经死亡,而剩下的都是症状比较轻的,经过治疗之后,大部分病患已经治愈出院,隔离区的病人一天天减少。   杜文浩他们隔离区已经七天没有新病患送来。这得益于他们有效戒严、隔离、埋尸、灭鼠和消毒等一系列卓有成效的防疫工作。   杜文浩卓有成效的防疫工作,终于引起了军方的注意。 第123章 高官来访   这一天,杜文浩带着庞雨琴、雪霏儿,还有憨头等十几个大夫穿着隔离服戴着防毒面具,正在隔离区帐篷里给病患诊病,担任隔离警戒任务的雷捕头匆匆跑了来:“杜先生,龚大夫带人来找您!”   杜文浩忙出了帐篷,远远看见龚铭带着十几个身穿便装,外套隔离服,戴着防毒面具的人过来了,忙迎了上去。   龚铭笑呵呵介绍道:“这位就是老朽说过的杜文浩杜先生,董达县衙医官局医博士,负责本县的防疫救治工作。杜老弟,给你介绍一下”龚铭一指当先那位腆着大肚子神气活现的胖子道:“这位是西征西夏的安抚使王韶王大人麾下粮草军需都统制高金伟高将军。这两位,一位是高将军的部将殷都统,另一位,是咱们董达县驻军巡检梁大人。”   “都统制”相当现在的少将军长级别。粮草军需都统制,相当于军队中的后勤部长。都统领则是旅级,而统领则是团级干部。   宋朝的军制非常混乱,杜文浩也不熟悉宋朝军制,不知道这统领到底是什么官,反正见他腆着肚子大刺刺的模样,便知道这家伙官职应该不小。   听说是军队里来的人,杜文浩顿时想起,一个多月之前,龚铭曾答应帮杜文浩介绍军队买家购买他的三七粉,结果后面就出现鼠疫,把这件事给忘了,现在看见他们来,估计是为这件事来的。   梁巡检跟杜文浩拱手道:“杜大夫,你好了,早就听说你的名,一直没机会见面。”   杜文浩身边的庞雨琴跟那梁巡检打了招呼,对杜文浩道:“这是我二姐夫!”   梁巡检微笑对庞雨琴点头道:“听说你跟杜大夫学医,很不错嘛。”   杜文浩这才知道,眼前这位梁巡检,就是庞雨琴的姐姐未来的夫婿,当时听庞母曾经说过,这梁巡检掌本县甲兵,相当于县武警中队队长。只不过巡检手下的兵要比一个武警中队多得多。忙拱手见礼。   梁巡检道:“杜大夫,我大宋正对西夏动兵,高将军听殷都统说你们五味堂有特效金创药,所以特来找你商谈订购事宜的。”说到这里,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你可要好生接待哦。”   杜文浩不清楚他这话的意思,诺诺答应了,忙将三人往自己的帐篷里引。   分宾主落座后,高将军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文浩,撇了撇嘴,对杜文浩道:“听殷都统说,你有一种治疗外伤的灵药,叫‘七宝散’,治疗金创比一般的金创药要好得多,本将军也不怎么相信,特来瞧瞧。”   龚铭道:“杜老弟这七宝散的确十分灵验,这一点老朽可以打包票。”   高将军戴着防毒面具,晃着脑袋,怪眼一翻,瞥了龚铭一眼:“你给本将军打保票?谁给你打包票啊?”   龚铭一愣,望了殷都统一眼。   这殷都统是白衣社的信众,龚铭托他推销杜文浩的由三七粉配制金创药“七宝散”,没想却引来了一位这么高级别的高官,都来不及跟杜文浩说,也不知道这位将军性格如何,现在看来,不是个好伺候的主。   杜文浩很有些看不惯这大刺刺的将军,正要说话,忽听帐外有人叫道:“杜先生!”   听声音正是林青黛。杜文浩忙答应了一声:“我在这,进来吧!”   林青黛撩帐帘进来,一见高将军等人,愣了一下:“有客人啊,我等会再来吧!”转身要出去。   “等等!”杜文浩道,他见这军官大刺刺的模样,他不太想做这笔生意,尤其是跟军队打交道,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别钱没赚到反倒惹一身麻烦,这将军这么烦,只怕生意也不好做,现在正好借机脱身,起身道:“是不是有什么急症病人?我这就去!——对不起将军,我得去抢救病人去。”   见杜文浩要走,高将军脸色一沉,颇为不悦,说道:“杜大夫,本将军乃堂堂都统制,亲自跑来向你五味堂订购你的什么‘七宝散’,你却甩屁股走人,太不象话了吧?”   林青黛对军队官制还是比较了解的,一听来人居然是都统制,这可是高级军官,她早就知道龚铭他们白衣社要帮忙给军队推销杜文浩的“七宝散”的事情,一听这话,他知道杜文浩不善于生意,忙道:“原来将军是来订购我们堂的金创药的啊。杜先生,要不你去忙,我跟将军商谈。”   杜文浩当然不会让林青黛一个人应付这种事。道:“既然没什么急症,那就一起商量好了。”   高将军瞥了一眼林青黛:“你是何人?”   杜文浩赶紧给双方作了介绍。   高将军翻着怪眼道:“哦,原来是五味堂大掌柜,你们堂的‘七宝散’真的那么灵验吗?本将军要订购可就不是小数目,随便一票就要定他万八千两银子的货,你们这金创药到底怎么样,现在也只听人这么说,心里总不太踏实哦。”   林青黛父母就是经商的,从小就听父母谈生意做买卖,自己也经商了好几年了,一听高将军这话,便知道他话里是什么意思了,忙道:“我马上去取一些货让将军过目,将军看了之后,心里肯定会踏实的!”   “是吗?”高将军拍了拍大肚子,“那本将军就将就瞧瞧吧。”   林青黛把杜文浩拉到一边,低声道:“这可是一笔大买卖,我来办,你和他闲聊,别得罪他就行了!”   杜文浩也听出这将军的意思了,笑了笑,低声道:“放心,谁跟银子过意不去呢。”   林青黛走后,杜文浩抱拳致歉,重新坐了下来。   高将军摸了摸脸上的防毒面具,道:“杜先生,这玩意听说也是你们五味堂制作的?”   “是。”   “真能抵御疠疫?”   “这都差不多两个月了,将军可以去打听一下使用这装备的人就知道效果究竟如何了,到目前为止,还没听说有谁使用了我五味堂的这装备,还感染了疠疫的。”   “呵呵,你很自信啊,实话说吧,这一路过来,到处都见人戴着你们制作的这玩意,也都交口称赞。本将军很有兴趣,也找了几付戴了看看效果。就不知道效果究竟如何。”   杜文浩道:“将军,等一会我们大掌柜将样品带来,你一看就知道效果了。”   “是吗?听说你负责董达县防疫,很是出色,整个府县来说,就数你们县疠疫死的人最少,有什么诀窍,说来本将军听听如何啊?”   杜文浩便开始介绍鼠疫的防疫知识,这高将军听得很入神,时不时插话询问。   一炷香之后,林青黛抱着一个精致的小箱子进来了,把箱子放在高将军桌子旁边,打开了,低声道:“高将军请看,这是我们五味堂‘七宝散’样品。大人可心安否?”   高将军低头一瞧,只见一箱子白花花的银子,粗略一数,整整五百两白银!相当于人民币五十万元。顿时眉开眼笑,频频点头:“嗯,不错!这货果真不错。好!本将军很满意,这心也踏实了。——这单价怎么算法?”   林青黛瞧了一眼杜文浩。   杜文浩对这将军见钱眼开的丑恶嘴脸很是不爽,随口说道:“我这七宝散是用二两瓷瓶装,一瓶售价……就一两银子好了!”   一两银子相当于人民币一千元,一小瓶三七粉就卖了一千块钱,算得上是天价了,他只是故意说个高价调侃一下这高将军罢了,没想到高将军点了点头,说道:“好!就这个价!第一单先定一万瓶。没问题吧?”   杜文浩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高将军连价都不还,而且开口就定一万瓶,那可是一万两白银哦,相当于人民币一千万!   杜文浩一时懵了,第一次做这么大的一单生意,禁不住心里砰砰乱跳,心里却一个劲叫苦,他想不到高将军会答应自己出的这个天价,更想不到第一单就定一万瓶,而他手里的三七粉只怕连一百瓶都凑不够,好在对方也没说什么时候要,自己就装傻不问,先接下来再说!点头道:“没问题!”   高将军笑了:“那好,就这么定了,殷都统,你和林掌柜去签契约吧。汤巡检,你们也先回避一下,我想请杜先生给我看看病。”   “是!”殷都统和林青黛等人躬身答应,退了出去,那些亲兵也跟着出去了。   等众人都退出掩好帐帘之后,高将军笑容一敛,轻咳一声,将茶几上那一箱银子推到杜文浩面前。   杜文浩一愣:“将军这是……?”   “这箱银子还给你!嘿嘿,你当真认为本将军是贪财之人么?刚才只是试探于你。”   “试探我?”杜文浩搞不懂了。   “嗯,本将军是想看看你是否真是个实诚人,以便决定是否相信你的话。从刚才看来,你对本县公然索贿露出嫌恶神情,也不知道官场行贿这些规矩,还要大掌柜点拨这才明白,的确是个实诚人,本将军信得过你!——呵呵,也幸亏是遇到本将军,要是别人,只怕你已经惹祸了!”   杜文浩这才明白,这位高将军刚才只是试探自己来着,也幸亏是这样,要换了一个官员,生意做不成不说,自己面露厌恶之色,恐怕就此得罪了别人惹下祸事来了。忙起身躬身致歉。   高将军摆摆手让他坐下:“若只是为了你们堂的什么七宝散金创药,还不值得本将军亲自前来。本将军来找你,另有要事!” 第124章 细菌战   杜文浩心头一凛,低声拱手道:“将军有话请吩咐!”   高将军朝帐篷门瞧了一眼,见严严实实挡着,这才把头凑过去,低低的声音道:“杜先生应当知道,西夏外戚梁太后与其弟当权后,西夏屡次出兵侵犯我边境,侵占我疆土,屠杀我无数边民。朝廷出兵西夏,这次要彻底解决这心腹之患,以便集中力量对付北面的大辽。安抚使王韶大将军率兵攻夏,收复了大片疆土,前锋直指庆州,但屡战不克,王大将军很是着急。军情探报得知你们这发生疠疫,疫区出现一种新装备,能抵御疠疫不受感染。大将军命我前来探查。本将军一路核查,果有其事,这才前来找你。”   杜文浩也低声道:“莫非大军里也出现疠疫?”   高将军摇摇头:“我大军远在西夏,如何会感染疠疫呢。本将军刚才详细问你如何防疫,也不纯粹是出于好奇,而是另有用意。安抚使大人的意思是,如果你这装备真有效果,这疠疫可就是一件最厉害的武器,——如果西夏城里闹疠疫,百姓大乱,城池岂不是不攻自破?再将疠疫传染给西夏大军,而我大军使用你的装备而分毫无损,便可所向披靡,攻无不克了!”   杜文浩恍然大悟,他们准备打一场细菌战!   古代使用疾病做武器是有很多战例的,成吉思汗大军进攻欧洲君士坦丁堡时,当时军中鼠疫流行,就曾下令用病死的士兵的尸体用抛石器抛入城中,导致城里鼠疫流行,最终攻下城堡。只是,由于没有自身防御手段,使用瘟疫做武器,往往两败俱伤,所以轻易不敢使用。现在既然发现杜文浩这装备可以保护将士免受瘟疫传染,使得这种作战方式立即显示出了它的巨大价值。这才引来了这位宋军中位居少将的高级将军亲自登门拜访。   高将军脸上表情很是得意,但声音却压得更低了:“本将军这次来找你们,有三个目的,一是核实你的装备的可靠性,这一点已经查证过了,确实有效;第二个目的,是向你讨教如何让疠疫准确快捷地投放在敌方而不会害及我们。也就是向你询问安抚使大人这个计划是否可行?第三个目的,就是跟你大量订购这种装备!呵呵,杜先生,这才真是一笔大买卖哦!”   杜文浩当然明白,提供一支数十万大军的防化装备,这笔买卖做成了,足以让自己成个大富翁。但是,细菌战可不比普通战争,细菌也不会区分战斗人员和普通百姓,一旦投放,不知多少百姓会死于非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尤其是对西夏的战斗,其实就是中国的内战。对自己人用细菌武器,他可没这兴趣。   高将军又道:“杜大夫,适才你的那什么金创药七宝散,开出一两银子一小瓶的天价,把本将军当冤大头,你我心知肚明,呵呵,不过本将军一个子都没还价,个中用意你该清楚吧?”   这当然是先给自己一点甜头好让自己不好拒绝,同时也表明他们的诚意,这一点杜文浩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苦笑点头,低声道:“安抚使大人所想的这种用疠疫克敌制胜的办法理论上是可行的,只是,将军你这一路想必也看见了,数以万计的百姓惨死在疠疫之下,如果疠疫传入西夏,又不知多少百姓要暴毙而亡啊。”   高将军点点头:“杜先生宅心仁厚,这一点早有所闻,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杜先生,有个问题你是否想过?——既然我们已经认定杜先生你这装备有效,根本不需要把我们的作战计划告诉你,只需要换个富商身份直接向你大量订购这种装备,再偷偷武装全军,到时候将病死的尸体扔进敌方城堡军队,待敌大乱之后,再大军杀入,便可大功告成,又何必跟你这多费口舌呢?”   杜文浩一愕,心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高将军续道:“杜先生宅心仁厚,其实,王安抚使大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正是因为安抚使大人担心疠疫扩散,害及百姓,所以才来找你商讨如何能更好地使用疠疫作武器,既能克敌制胜,又能尽量不伤及无辜百姓!——实话告诉你,大量用疠疫投放方式克敌作战安抚使王大人已经确定。这些日子疫情已经缓解,我们正在四处高价收购你们五味堂售出的隔离服和防毒面具。已经存货数千件,运到了前线装备前锋营。这事已如箭在弦上!安抚使大人让我找你,就是看看你是否能想到控制疠疫的办法来,以免伤及无辜。”   杜文浩这才恍然大悟,难怪疫情已经缓解,但装备的价格还是居高不下,生产一件便有人高价买走一件,根本没有存货,自己还以为宋朝人很有钱呢,原来已经被宋军派人高价买走了。   他此刻心中已经明白,这场细菌战是不可避免的了,作战方案已经确定,他们拥有的装备只怕已经够先锋部队使用的,这才来找自己挑明。看看自己有没有办法控制这场细菌战。所以,他们根本不怕自己不答应帮他们。就算不答应,他们依靠现有的隔离服和防毒面具,已经可以发动一场细菌战了。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来找自己询问控制鼠疫的办法,与其说是担心敌国无辜百姓被牵连惨死,还不如说是担心鼠疫反过来传染回宋朝疆域内,导致自己百姓死伤,那罪过可就大了,所以才询问自己有没有办法控制这种武器。   高将军见杜文浩沉吟不语,便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先生应该知道,西夏和大辽乃我大宋心腹之患,屡次犯边,袭扰屠杀我边民,夺我城池。宝元、康定、庆历年间,西夏进犯我大宋边境,先后在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展开大战,我军三战皆败,兵士百姓死亡无数。现如今西夏又挑战火,再次进犯我边境,不得已朝廷这才毅然决定用兵。”   宋朝与西夏的战争杜文浩所知甚少,而大辽、大金与大宋的征战也是看小说听评书才知道的。还不知道北宋军队原来这么孱弱。   高将军胸脯一挺,悍然道:“此番用兵,朝廷已经下决心,不奏凯歌誓不收兵!一定要彻底击败西夏,以解心腹之患,再回头对付大辽。此战不仅关系我大宋江山社稷和荣辱,更关系边疆无数百姓的安危。如果先生能想出用疠疫克敌制胜而又不伤及百姓的办法,敌国无力对抗,便很快会屈膝投降。不战而屈人之兵,战争会很快结束,这可让两国多少百姓免受兵戎之苦啊。这可是无量功德的大善事,可比先生悬壶济世所积功德要大得多呀!”   得知大宋与西夏的战斗竟然屡战屡败,听得杜文浩热血沸腾。尽管现在看来,当时的西夏和北宋其实都属于中国,都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实际上属于内战,但传统上认可大宋为华夏正统的传统思想,还是让他有一种被外族欺凌的屈辱感,有一种振奋反戈的冲动。   想想这高将军说的也有道理,当年二战美国在日本投放原子弹,最终迫使日本投降,这种武器用得好,的确可以尽快结束战争,便道:“好,我帮你们!尽可能不让疠疫伤及无辜!并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太好了!”高将军抚掌笑道,“请听先生指点!”   首先是如何制造细菌武器,杜文浩想起《黑太阳731》,小日本的细菌武器好像是大量繁殖鼠疫老鼠身上的跳蚤,然后用陶瓷炮弹发射,这玩意不是短时间能研制成功的,自己可没这方面的知识。而且他们现在主要想知道的是如何控制肺鼠疫的传播,而不是如何将鼠疫发挥更大作用。所以这方面杜文浩也就懒得出主意了。   对于如何控制鼠疫,对攻克的被鼠疫污染的敌方城池进行灭菌消毒,这却是杜文浩的强项。杀死鼠疫病菌的中药配方杜文浩在他发明的简易防毒面具里就曾用来浸泡滤材,过滤杀菌,效果显著。在防疫工作中大量使用消毒药水进行消毒,对控制疫情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实践证明是有效的。   杜文浩轻咳一声,道:“其实控制疠疫的办法也很简单,——由穿戴隔离服和防毒面具的兵士隔离整个疫区,焚烧所有尸体,再把老鼠消灭了,把垃圾清理掉,最后用消毒药水对整个疫区进行彻底消毒。等待十天,如果疫区再没有发现新增病例,就说明疠疫已经被消灭了。”   高将军频频点头:“很好,你说得没错,本将军调查得知你在本县防疫中也是这样做的。刚才你也介绍了这些方法,现在最关键的一条,就是消毒药水怎么配置?说实话,你的防毒面具我们曾经将买来的剖开研究,并组织人仿制过,但是,防毒效果很差,后来才知道,你们五味堂的防毒面具里使用了某种药水,可以杀灭疠疫邪毒,所以我们才不得已大量购买你们五味堂的装备。杜先生,这配方你希望你能卖给我们。要多少钱你尽管开口,本将军保证绝不还价!” 第125章 人间蒸发   杜文浩笑了:“将军也别把杜某当冤大头,这用药配方是关键,我若把配方卖给了你,自然也有可能会卖给敌军,你们能不担心吗?一旦我卖了药方给你们,难保你们不杀我灭口,或者把我在监牢关上一辈子,我也受不了啊。所以,这配方你们得不到,你们才会保护我的安全!”   高将军意味深长地瞧着杜文浩,半晌,才微笑道:“先生是个实诚人,性格也直爽,能把心里话直截了当说出来,足见先生坦荡。”   杜文浩想起林青黛说五味堂四周有不少可疑的人晃荡,自己也感觉身边有这样的人,现在听这高将军说了,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早在对方派出的高手的监控之下,禁不住苦笑道:“我不坦荡能行吗?我五味堂和我身边,都埋伏有将军的人,时刻监控者我们。跑也跑不掉,走也走不脱,只好跟你们亮底牌。”   高将军一愣,随即笑道:“先生果然机警,呵呵,我们的确派人保护先生,先生是我大军击败西夏的关键,怎可让先生有任何闪失呢?”   “既然亮了底牌,那咱们就推开窗户说亮话吧!我想知道,将军为何不把我拘禁,严刑拷打逼问配方?”   高将军连连摆手:“先生言重了,我们怎么能这样对待先生。将来我大军依靠先生这装备击败西夏,先生当立首功啊!你是我大宋的功臣,到时候论功行赏,少不了你啊。怎么可能对先生动粗呢。”   “那你们也该把我软禁起来,以免我泄露行藏吧?你们就不怕敌国知道了,把我劫持而去,或者我贪财把秘密卖给敌国,让他们用这种办法来对付大宋?”   高将军笑了笑,低声道:“先生没说错,其实,本将军这次来,还有一个任务,——把先生护送到京城去居住,以保护先生的安全。”   “哼,你们打算软禁我?”   “不敢,无论如何我们绝不会对先生动粗。这一点请先生放心。不过,有三个小小的要求,一是先生必须隐姓埋名,悄悄到京城去,第二、先生不能离开京城,除此之外一切行动自由,依旧可以坐堂问诊,悬壶济世。第三、我们需要派一队人在先生身边保护你。”   哈哈,人间蒸发计划?杜文浩心想暗笑,随即眼珠一转,又觉不对劲,冷冷道:“不对吧?你们根本没必要冒这个险,直接把我软禁起来是最安全的。这里面肯定另有原因。还是直截了当告诉我吧!”   高将军笑了笑,低声道:“先生果然聪明!那好,咱们就打开窗户说亮话。——先生是否有个徒弟叫钱乙,外号名钱不收的?”   杜文浩不知道他怎么说着说着说到这上面去了,点点头:“没错,上个月去京城给祁国长公主的孩子看病去了。”   “这就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这位徒弟太厉害了,治好了祁国长公主的女儿之后,皇上很赏识,封他做了翰林医学。紧接着,九皇太子仪国公得了重病,一帮太医都没治好,还是你徒弟钱乙用黄土汤给治好了。要知道,皇上前面的诸位皇子都夭折了,现在以这九皇太子为长,将来皇位可就是这九皇太子的!你徒弟救了太子殿下,这功劳大得很呐!呵呵,所以,皇上已经封钱乙为太医院太医丞,赐紫衣金鱼袋!”   “是吗?”杜文浩乐了,这个结果他尽管已经以前读医史就知道,但此刻听了,还是很替钱不收感到高兴。   “是,这件事王安抚使大人已经知道了,在本将军来之前,王安抚使大人召开会议研究这件事时,也曾有人提议将先生软禁,被王安抚使大人抽了一耳光呢,指示我等说先生是我大宋的功臣,一定要以礼相待,谁敢对先生有半点不敬,将军法从事。”   杜文浩这下明白了,心想,原来他们不敢抓自己去严刑逼供,也不敢软禁自己,因为自己的徒弟救过九皇子的命,他们怕得罪了自己,一旦九皇子当了皇上,自己到时候会给他们小鞋。不过这种事心知肚明就行了,不用点破了双方尴尬,笑了笑,说道:“我明白了,装备和药水配方我是不会卖的,但我可以制作配制好之后,把产品卖给你们,多少都行。”   “那好!我们就跟先生订购。价格一定让先生满意。”顿了顿,高将军又低声道:“不过,为了保证先生的安全,我们必须请先生转到京城隐蔽起来。”说到这里,高将军很担心杜文浩拒绝,患得患失地瞧着他。   没想到杜文浩很痛快地答应了:“行啊!你说让我怎么办吧?”   高将军惊喜交加:“先生这是答应了?”   “我不答应又能怎么样?我现在掌握防毒面具和消毒药水的配方,敌方也不是傻子,一旦你们使用疠疫作武器进攻,敌人很快就会想到抓我要配方,我除了寻求你们的保护之外,还能怎么办?呆在这小县城等他们来抓我不成?”   “太好了,先生放心,你的安全我们绝对保证。”   “你们准备怎么把我转移?”   “我们已经制定好计划了,会制造一场骚乱,让先生死于骚乱之中,五味堂也会毁于一把大火,与此同时,我们会派人秘密护送先生前往京城。在京城,我们会为先生准备好一切的。这一次先生要轻装潜行,所有损失我们会赔偿给先生的。”   高将军拍了拍手掌,片刻,从帐篷外进来一个护卫,手里捧着一口小箱子,躬身放在茶几上,倒退几步,这才转身出去了。   高将军打开箱子,推到杜文浩面前:“这些交子是给你的,共有六万贯。可以在京城任何一家银铺兑换成银子。”   杜文浩学历史知道,“交子”是北宋的纸币,也是世界上第一种纸币,都是以贯为单位,宋仁宗时期,面额一般为五贯和十贯两种,与白银等值。这六万贯也就是白银六万两,相当于人民币六千万元!   杜文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大吃了一惊:“这是……?”   “一万贯是向你购买七宝散金创药的,另外四万贯是向你购买隔离服防毒面具和消毒药水的定金。剩下一万贯,是赔偿你们五味堂的损失的,本将军知道这次你们卖装备就赚了好几千两,药铺里的钱一文都不能带走,否则容易露馅。在京城的药铺和住处,本将军已经给你们物色好,就在皇城东边东十字大街甜水巷里,你们药铺的后面,就是御林军骁骑营。有情况随时增援,保护你们退入军营内,力保安全。”   杜文浩笑道:“想得挺周到啊。”   “那是,”高将军笑了,“本将军知道,林青黛林掌柜武功高深莫测,足以保护你的周全,但是,万事小心为上,有些事情也不方便她一介女流来做,所以,本将军拍了两个贴身护卫给你,带领护卫队若干,在你堂中扮成伙计或者仆从,保证你们的绝对安全。这二人武功都很不错,随队护卫也是千里挑一的好手。另外本将军还给你配了个官家,对京城药行以及朝廷衙门方方面面都非常的熟悉,会成为你的好帮手的。我叫他们进来和你见见。”   高将军拍了拍手掌,片刻,帐外进来三个人,一个满脸堆笑有些富态的中年人,一个干瘦老汉,一个中年妇人。对高将军躬身施礼。   高将军先介绍了杜文浩,然后指着那富态中年人道:“这位名叫贾旺隆,引荐给你作管家,帮你打点各方面事务。”又一指那老者和妇人道:“这两位是呼延忠和辛九娘,你的贴身护卫。——你二人要尽心竭力保护杜先生和五味堂其他人的绝对安全!记住安抚使大人的交代,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属下谨记!”   三人给杜文浩见了礼。   那富态的管家满脸和气,一看就是生意场上摸爬滚打惯了的,那两个老者和妇人却貌不惊人,真难想象会是武功高手,只是,越是其貌不扬者,只怕越是深藏不露,忙躬身还礼。   杜文浩问高将军道:“我可以带五味堂的哪些人去?”   “林掌柜也知道你配方秘密,所以她必须一起去,此外,其他人一个都不能带。知道先生行踪的人越少越安全。”   杜文浩想到了庞雨琴和雪霏儿,原先不觉的,现在要分开了,才发觉二女已经在自己心里安了家,要离开她们,终觉不舍,还有英子,一些天伺候自己无微不至,也舍不得离开。便道:“我还想带三个女孩走,一个是我未婚妻,一个跟我学医的,一个是我贴身丫鬟。她们要不去,我也不想去。”   高将军无奈,想了想,低声道:“那好,可以带她们,但是,她们从今以后不能再与家人有任何联系!先生对她们必须严守秘密,不能吐露作战计划的任何消息。”   杜文浩点点头:“好!我知道厉害的。——到了京城,我可以跟我徒弟钱不收联系吗?”   “为了保证你的绝对安全,暂时还不能,敌军知道你们的关系,就怕监视他,顺藤摸瓜找到你。”   “明白了。那算了,反正他在皇宫太医院,也难得出来一趟。不见就不见好了。” 第126章 无可奈何随郎去   高将军喜道:“多谢先生理解。这一路上由呼延忠他们护送你们去京城,本将军军务繁忙,就不陪同了。到了京城,会有人来接你们。你制造装备和药水需要的材料和药材,我们都已经安排军里的药行给你提供。到了京城,不能使用原来的名字,也不得张扬。”   杜文浩道:“那我行医有限制吗?”   “本将军知道,先生擅长华佗神技剖腹疗伤术,但是太过引人注目,所以这绝技暂时不能使用。待我大军荡平西夏和大辽,那时候,先生便可天高任鸟飞,大展宏图了。”   杜文浩心头苦笑,他虽然历史不怎么样,但小说电视还是看了不少,知道历史上大宋没能消灭西夏,对于大辽和后来的大金,宋朝更多的是被他们欺负,半壁江山都被占了,更别说消灭他们。就不知道自己的穿越能不能改变这段屈辱的历史。   当晚,城里五味堂所在的街发生骚乱,火光冲天。   第二天,爆炸性新闻传遍了全城内外,说昨晚有暴徒抢劫五味堂,还杀了不少人。等巡逻的捕快和水龙队赶到救灭大火后,在废墟中发现几具烧得面目全非的男女尸体,经过尸体身高和残缺的服装及随身物品,最后判断死者就是神医杜先生和未婚妻庞雨琴,还有五味堂大掌柜林青黛,对面客栈宋掌柜的女儿雪霏儿,还有丫鬟英子。伙计傻胖、吴聪和老王夫妻侥幸逃生。   见此惨景,庞县尉一家人和宋掌柜哭得死去活来。   ……   城外几十里的官道上,几辆老牛车慢悠悠往前走着。寒风凛冽,牛车的车篷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车篷里,杜文浩盘膝而坐,林青黛、庞雨琴、雪霏儿,还有抱着小虎崽的丫鬟英子,都穿着男装坐在他身边。   雪霏儿道:“杜先生,咱们究竟去哪里啊?你说了离城三十里就会告诉我们,现在该说了吧?”   庞雨琴道:“是啊,昨晚上你突然让我们换衣服,悄悄上车就走,什么也不告诉我们。究竟怎么了?”   众女仰着俏脸都瞧着他。   杜文浩道:“我和青黛姐要隐姓埋名换个地方生活。”   “啊?”众女都大吃一惊,“为什么?”   林青黛更是惊讶,但没有跟着追问,只是静静地瞧着他。   杜文浩道:“请原谅,这涉及国家机密,我不能告诉你们,你们只需要知道我必须隐姓埋名,我这样做实在不得已。你们别为难我,因为我不能告诉你们原因。所以以后也别问我这个问题了,问了我也不会说的。”   英子急声道:“就算要走,咱们也得收拾一下啊,除了虎崽小可,什么东西都没带,还有药铺谁来管?这些都没处理,吴聪、傻胖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去了哪里,这怎么办啊?”   “是啊,”庞雨琴也急了,“我还没告诉我爹娘呢。”   雪霏儿也道:“我爹发现我不见了,会急死的。”   林青黛道:“大家别着急,听文浩的,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众女都不说话了,一起望着他。   杜文浩苦笑道:“因为我和青黛姐必须隐姓埋名换地方生活,而我自认为你们三个会跟我们一起去,所以,自作主张让朋友找了几具跟我们差不多的尸体,换上我们的衣服,然后叫朋友假扮强盗,抢劫了五味堂,已经一把火把药铺烧掉了。所以,大家都以为我们已经死了,包括你们的家人。”   这个消息太让人震惊了,四女一时都呆住了。   杜文浩招呼牛车停下,然后抱歉地笑了笑:“真的很对不起,我不得不这样做,除了青黛姐必须跟我一起隐姓埋名走之外,其他人如果不愿意,现在可以下车回去。但请为我们保密,不要说出真相,否则我和青黛姐都会死的。”   林青黛惊讶地瞧了他一眼,却没有问为什么自己必须跟他隐居。一张俏脸却微微泛红了。   雪霏儿道:“那……我能递个信什么的给我爹吗?我怕他担心。”   杜文浩摇头道:“绝对不行!咱们必须隐姓埋名,在若干年里,都不能给家人传递任何消息,也不能提到任何家人的事情,也就是说,要与前面的一刀两段,不能说也不能提,包括咱们内部,也不能说,以防隔墙有耳!这是前提!如果做不到,现在就下车回去!要留下,就必须保守秘密,我再强调一遍,这涉及到我和青黛姐的生死!绝非儿戏!”   英子抱着小虎崽道:“奴婢是夫人的侍女,夫人去哪我去哪。”   庞雨琴和雪霏儿互望了一眼。都沉默了,车棚里静悄悄的,只有车外寒风呼呼声。   片刻,庞雨琴跪起身,默默朝县城方向磕了三个头,抬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转身对杜文浩抽泣道:“奶奶和爹娘已经将雨琴许给先生,雨琴今后生是杜家人,死是杜家鬼,先生去哪,雨琴就去哪!”   杜文浩心头一暖,拉她过来,在自己身边坐下,轻轻搂着她消瘦的香肩。庞雨琴依偎在杜文浩怀里,低声抽噎着。   杜文浩道:“琴儿,等到了地儿,咱们就成亲吧?”   庞雨琴又惊又喜,抬起泪眼望着他:“成……,成亲?”   “嗯,这些日子来,你我生死与共,现在你又跟我逃亡他乡,我们已经不能分开,所以,我想娶你,你愿意呢?”   “我……,我愿意!”庞雨琴羞涩地点头答道。她一直等着这一天,可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却又慌乱得不知该怎么办了。   林青黛和英子都忙恭喜二人。   雪霏儿瞧了瞧杜文浩,又看了看庞雨琴,苦笑道:“青黛姐,你是合伙人,而雨琴姐现在要做他媳妇了,自然都跟着他,可我呢?什么都不是,跟着他算干嘛地啊?”   杜文浩歉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要不,你还是回去吧,反正你也不知道我们去了哪里,你只要嘴巴紧一点就行。”   “算了吧,就我这快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说出去了,那可就害了你和青黛姐了!”雪霏儿咬了咬银牙,瞥了一眼杜文浩,叹了口气:“唉!既然你都带我出来了,那我就跟你走吧。反正我爹也准备把我嫁出去了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警告你,你可别往歪里想!我可只当你是哥而已!……要不,我们两正式结拜吧,有了兄妹名分,以后也好相处。”   “好啊,小妹!”杜文浩大喜。   雪霏儿为难道:“可是没有香炉啊,算了,江湖中人,撮土为香,咱们算半个江湖人,索性连香都省了,磕头就作数,好不好?”   “好啊!”   杜文浩和雪霏儿两人相对而跪,相互磕了三个头。雪霏儿是妹妹,多磕了两个。两臂相交,叫一声“哥”,“小妹”!心头都是暖洋洋的。   若干年后,杜文浩问雪霏儿当初为什么愿意跟自己离开县城隐居,雪霏儿白了他一眼,回答是——“你都把我拐跑了,我回去还有脸见人吗?人家谁还愿意要我?嫁不掉自然只好跟了你了!”   此刻,雪霏儿和杜文浩磕头结拜之后,又面向县城,磕了三个头:“爹,我要跟我哥隐姓埋名隐居去了,您老人家保重,将来这件事过去了,女儿会来找您的。”   都决定一起走了,牛车继续前行。   雪霏儿道:“哥,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去哪了吧?”   “东京开封府!”   “京城啊?!”四女一听进京城,都很高兴,英子道:“可是,咱们什么都没带,身上连个铜钱都没有,到了京城怎么生活呢?”   杜文浩笑了笑,从身边拿出那个装交子的小箱子,打开,现出满满一箱子交子出来:“这些钱够不够咱们以后生活的?”   四女望着这一箱子的钱,都惊呆了。雪霏儿道:“这……,这怕不有几万贯吧?”   “六万贯!够补偿的损失了吧?”   “哪来的这么多钱?”   “有一部分是龚大夫介绍的商户订购七宝散的货款,另一部分是订购隔离服防毒面具和消毒药水的货款。咱们到了京城,制作装备的人手问题不用担心,前后马车上有十多个伙计,是朋友推荐给我们的,绝对靠得住。药铺和住处朋友也都帮忙找好了,咱们去了就能住。”   林青黛微笑道:“你这朋友还真够意思的。”   “是啊,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嘛。呵呵”   “隐居的话,咱们还能行医吗?”   “可以,但不能用原来的名字了。反正一切低调。等风声过去了再说。咱们一起隐居,这住处自然也在一起,听说宅院是连着药铺的。整个买下来估计不超过三万贯,剩下的三万贯,我建议作为我们五味堂年终的红利。股份分成还是按照原来的,青黛姐六股,我和雨琴各占两股。”   “那不行!”林青黛摇头道,“这笔钱既然是装备和药的钱,这些都是你设计制作的,你应该占大头,你占六股,我和雨琴各占两股。”   “不不,原先我们都说好了的。”   “那不一样!”   雪霏儿道:“行了,别争了,反正雨琴姐要嫁给我哥的,他们两合在一起算一家,青黛姐算一家,一人一半。” 第127章 京城隐居   “这主意好!”庞雨琴抚掌道,转头望向杜文浩:“先生,这么着行吗?”   杜文浩笑道:“你说行当然行!就这样吧。”   林青黛忙道:“不不,我一人就占了一半,这不行!”   杜文浩道:“行了别争了,咱们三个掌柜的投票决定,我们两有两票,你一票,二比一,少数服从多数,听我们的!”   林青黛笑了笑:“那好,不过不能全分了,除了买药铺住处的钱之外,还得留出一部分钱作为流动。剩下的再分,这样吧,除了买药铺住宅的钱之外,拿出一万分红,剩下的作为流动。行吗?”   杜文浩和庞雨琴相互看了一眼,都点头称好。   杜文浩这才将贾旺隆、呼延忠和辛九娘叫来跟大家见了面,继续前行。   由于整个疫区已经被军队封锁隔离,这一路上他们的牛车经过了无数关卡,有呼延忠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但车辆都经过了药水喷洒严格消毒。   由于制作七宝散需要的主药三七粉,在宋朝还没有使用,无人知道也没地方进货,所以,杜文浩在路上停下来,带着众人上山采挖一些,原样交给贾管家让他派人先送到京城禁军内部药行让药行派人负责采挖。为了防止泄密,杜文浩还采挖了几十种宋朝没有出现常用的药材,一并送去。   一路无话,不一日,来到了京城开封府。   从京城南面蔡河水门入城,穿过保康门街,过了大相国寺,穿过繁华的甜水巷,便来到了东城热闹繁华的东十字大街一座药铺前。   这药铺门面比县城里的五味堂大一些,但在繁华的京城里,只算个小门面。药铺大门上一块牌匾,写着“浮云堂”,牌匾有些陈旧,看样子这药铺年头不短了。不过这名字到挺符合他们现在的身份的,身如浮云,漂泊京城。   高将军派给杜文浩的新任管家贾旺隆已经事先和这家药铺掌柜说好了,出价两万六千贯,买下这家药铺,连同后面的宅院。   由于需要隐姓埋名,所以杜文浩把自己的姓去了,把名也拆了,改叫“文水告”,林青黛她们名字也都做了更改。   贾管家找来街道里正作保,由杜文浩与这家药铺的掌柜签了买卖文契,当场契款两清,保人签字画押作保。   办完手续,付了酬金送走里正,贾管家带着杜文浩他们查看了整个药铺和后面宅院。这宅院在京城只算一般,但比县城里大得多了。   除了可以从药铺进出之外,另有正门通往热闹的甜水巷。两座威武的石狮子,两丈多高的青砖高墙将宅院整个围了起来,三进门,照壁后面宽阔的大院,外围是给仆从和护卫们住的,还有炮制药材的炮制房和药材仓库。而整个内宅另有高墙隔开。   内宅里本来有若干小院落,但为了护卫方便,大家也嫌各自住一个院落太冷清,都挤到杜文浩的主院一起住。主卧是杜文浩的,林青黛和英子住左厢房,庞雨琴和雪霏儿住右厢房。呼延忠和辛九娘作为随从也住在主院内,其余护卫住在主院外警戒。   宅院的丫鬟老妈子和仆从贾管家都已经配齐,都是经过严格审查的。宅院药铺都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不需要他们操心。   制作隔离服防毒面具和消毒药水的配件及原料,包括装七宝散的瓷瓶,杜文浩已经在途中写下交给贾管家,让他派人先行一步,到京城订购。他们来到京城买下宅院药铺后,订购好的配件和原料,包括禁军药行派人采挖的药材,都立即秘密运送到了杜文浩的宅院。   制作装备和配置消毒药水大量的时间是在订购配件和原料上,杜文浩他们的工作并不多,装配过程主要由装成店伙计的护卫们完成,杜文浩他们只控制最关键的环节——用于防毒面具过滤小泥丸浸泡用的药水和消毒药水的配制。   消毒药水的配制由于要运送到前线,如果煎好药水之后再长途运送到前线,费时费力,所以杜文浩他们将药物配伍好之后,碾碎并用石磨磨成粉末,运送到前线之后,加定量的水煎好就能用了。这样就无法逆推猜出用药和配伍剂量,也方便运送,由于是全药使用,还增加了药效。   尽管高将军叮嘱不能使用剖腹疗伤术,以免太过招摇引起敌方奸细的注意,但杜文浩还是立即布置订购手术需要的所有器械、手术敷料、各种消毒药水和全麻局麻的麻醉药、服装、手套、手术巾,还订做了消毒用高压锅(密封问题用动物皮革做的圈,经过青油浸泡,可以满足密封要求)。再准备了一间专门的手术室。为了应付晚上急症手术,设计并专门订做了一种能较长时间喷射亮度很高的烟花作光源,用数面固定铜镜反射的简易手术无影灯装置。   路上杜文浩已经告诉了贾管家自己要和庞雨琴成亲的事,所以到了京城,贾管家便开始操办这件事了。   贾管家对京城很熟,由于一切低调,所以只按照六礼的规定,请了媒人做媒,披红挂彩护送花轿迎亲这些程序都省了。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成亲。   林青黛说她不用丫鬟服侍,反正英子这段时间照管杜文浩也照顾的挺顺心,便把英子正式送给杜文浩夫妻作贴身丫鬟。   到了京城这些天,除了杜文浩坐堂问诊之外,他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古代就有这个好,没有照相、电视、报纸、网络,所以除了邻居,谁也不认识谁。因此,皇上才有可能微服出访,现代的国家领导也没办法做到,一出门就被人认出来了。杜文浩尽管在董达县已经名声鹊起,但是,也只有很少的人见过他,其他人只知道他的名而已,就算当面见到也不认识。而且,这浮云堂药铺生意也比较清淡,一天难得有几个病人上门。所以,杜文浩换了名字坐堂问诊这些天,风平浪静,无人认出他就是擅长华佗神技的那位名医。好在他们现在根本不用为钱发愁。   媒人选定的成亲的日子终于到了。   参加婚礼的只有林青黛她们以及宅院管家、护卫、仆从,宾客就只有后院御林军骁骑营的文统领带着两个副统领参加。   庞雨琴穿了凤冠霞帔,在众人的哄闹声中,披红挂彩的杜文浩背着她进了家门,来到大堂。司仪唱礼,两人拉着红绸拜了天地。而拜父母高堂的时候,两人只能遥望县城方向磕头。   酒席之后,文统领带着两个副统领喝得醉醺醺的告辞走了。   在众女哄闹中杜文浩揭了庞雨琴的红盖头,雪霏儿和英子嚷着要闹洞房。杜文浩也有些醉了,笑道:“此刻天色尚早,这么早就逼我们上床睡觉,太不人道了吧?我是第一次来京城,听说京城很繁华,咱们这些天都闷在屋子里哪都还没去,要不,今晚出去逛逛夜市看看花灯吧?马上要过年了,咱们年货还没置办呢。你们意下如何?”   庞雨琴抚掌道:“好啊好啊!今儿个是腊月二十四,该写对子了,咱们何不逛逛夜市,买几付对子回来贴了热闹?”   英子也道:“对!还有炮仗!过年没炮仗可不像过年。”   林青黛道:“是啊,咱们也该置办些年货了,现在天色尚早,那就去逛逛,只是别太晚了,免得耽误了人家洞房花烛哦。”   庞雨琴羞红了脸,偷瞧了一眼杜文浩。   护卫首领呼延忠尽管觉得这样不太安全,但高将军已经交代了,杜文浩只要不出京城,行动一切自由。但几个美女花枝招展的太过扎眼,建议换成男装。   这个建议得到了众女的赞同,换成男装逛街更放得开,于是都换了装,跟着杜文浩出了门。呼延忠和辛九娘带了几个护卫也是便装跟随。由贾管家带路,一众人出了门,沿着东十字大街往皇城南门最热闹的御街走。   京城果然繁华,远不是董达小小县城可比,此刻天已经黑了,街两边挂着红灯笼,照得路上亮堂堂的。街上行人如梭,来来往往,身穿锦衣,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路过一家珠宝匹锦商铺,杜文浩带着庞雨琴进了商铺,买了一串价格不菲的珍珠项链给庞雨琴戴上,珍珠颗颗圆润,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显得庞雨琴格外的俊俏。   杜文浩又给雪霏儿买了一付蓝田玉的手镯,也是价格不菲,作为兄妹结拜的信物帮她戴在手上,乐得雪霏儿合不拢嘴。   御街两边挂满了灯笼,尽管寒冬腊月的寒风刺骨,但游人熙熙攘攘还是很热闹。   街边有不少字摊写春联对子的。找了个书法还过得去的先生写了几付对子拿着。雪霏儿嚷着要吃路边摊的小吃,便挑了一家坐下。   还没点吃的,身后来了一个推泔水车的老汉,对摊主道:“大哥,泔水有吗?”   “有有!等等啊!”从小吃摊旁边提了一大桶泔水走过来,倒在那老汉泔水车的大铁桶里。 第128章 关格之症   杜文浩很好奇地扫了一眼泔水桶,只见那里面哪算得上什么泔水,好些鸡鸭鱼肉都还是完整的没吃过,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大锅大杂烩而已,问那老汉道:“老人家,你这泔水运回去做什么?”   “喂猪啊。”   “喂猪?里面鸡鸭鱼肉啥都好好的,不是太浪费了吗?”   “呵呵,酒楼里大桌大桌吃剩的酒菜,吃不完只能倒掉拿去喂猪啊,要不谁吃?”   杜文浩正想说吃不完不能少点一些吗,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国人有个习惯,就是请客点上一大桌酒菜,才显得好客,古往今来都是这样,加之宋朝现在正是繁华时期,京城里奢靡之风盛行,也就更加不足为奇了。   那老汉推着泔水车走了,大家开始点吃的。都要热的吃,唯独雪霏儿要了一碗凉汤面,说这大冬天的吃冷的最过瘾。   正吃着,雪霏儿忽然“呃”的一声,赶紧捂着嘴,片刻,又咯了一声。众人都笑了,杜文浩道:“打嗝了?”   “嗯!都怪这汤太冷了……呃!”   众女都笑了。   雪霏儿杏眼一瞪:“笑什么?难道你们不打嗝吗?……呃!”   杜文浩笑道:“赶紧喝几口热水,连续不停地喝!”   雪霏儿端起一碗热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感觉了一下,笑道:“这下没问题了……”话音刚落,便“呃”地有打了个嗝。红着脸捂着嘴很是难堪。   林青黛道:“你憋一口气,一直憋着,别换气试试看。”   “好!”雪霏儿深吸一口气,然后使劲憋着,憋得面红耳赤,实在忍不住了,这才出了一口气,便立即又“呃”地打了个嗝。   这下连摊主都笑了,旁边几个坐着吃小吃的也都瞧着她乐。   雪霏儿涨红着脸道:“走了走了!……呃!”   杜文浩笑道:“打一会就会好的,别去想他。”付了帐,众人起身接着逛夜市。   可是雪霏儿这嗝却一直没好,一个接着一个打个不停,路上游人很多,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瞧她笑。   雪霏儿跺脚道:“哥!你帮我想想办法啊!”   杜文浩笑道:“谁叫你吃冷的来着?你这是过食生冷,寒袭于胃,寒邪阻遏,肺胃之气失降,气逆于上导致的,《金匮要略》有个单方,用橘皮汤可以治。走,找家药铺,拣药服了试试看。”   往前走不多远,便看见一家药铺,名叫“惠仁堂”,铺面挺大,比他们现在的浮云堂要大多了。几个老郎中正在坐堂问诊,里面有不少病人在排队瞧病。都晚上了还有人瞧病,看样子生意不错。   不过,此刻药铺里有点乱,因为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正躺在大堂病床上,捂着肚子哭爹叫娘的,旁边围着一对夫妻,不停安慰那孩子。那男子身穿捕快黑衫,腰胯单刀,是个捕快。   杜文浩他们走了进去,便有伙计上来招呼:“几位爷,看病还是拣药?”   杜文浩道:“拣药,橘皮汤。橘皮两钱,生姜四钱,水煎,我把钱付了,转个弯就回来用。”   那伙计倒也知道些药理,一听便知道杜文浩是行家,又见雪霏儿在一旁不停打嗝,便知道用途了,忙答应了一声,收了药费,马上拣药水煎。   这时,那两个白发苍苍的老郎中正争论着。那身材比较胖的说道:“孩子腹中阵痛,大便不通,苔白脉弦,应该是关格,乃虫积阻结所致。该当下药驱虫!”   “关格”简单地说就是便秘或者肠梗阻。另一个瘦大夫皱眉道:“非也,阴阳关格,及三焦约之病也,今中焦热实闭塞,关格不通,吐逆喘急,当以大黄汤主之。粗捣筛,每服五钱匕,水一盏半,入生姜五片,同煎至八分,去滓温服。”   “你这才是不对,明明是虫积阻结,何来中焦实热?”   两人捋着胡须争执不休。   那捕快眼见孩子十分痛苦,吼了一句:“别争了,赶紧想想办法啊!你们俩谁先治?赶紧的!只好把我儿子治好就行!”   瘦大夫道:“还是用药吧。”提笔写方子让店伙计拣药。   那胖大夫却道:“老朽先试试看能不能散开虫积!”   胖大夫将孩子抱起,让他双手撑着跪在床上,胖大夫抱住患儿的腹部,抬起来又突然放开,逐渐增加颠簸,同时问那孩子:“想不想大便?”   那孩子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痛苦地摇着头。   胖大夫无奈,又用手掌在孩子腹部旋摩,又按揉提捏脾俞、胃俞、大肠俞、三焦俞。折腾了一炷香功夫,孩子眼睛都翻白了,还是没有大便的意思,疼痛也没有缓解。只好罢手。   这时,那瘦大夫下方的药已经煎好送来,给孩子服下。   雪霏儿一个劲打嗝,在药铺里显得更引人注目,不少病人和伙计偷眼瞧她乐,雪霏儿便拉着杜文浩他们出来,在附近又逛了逛,买了些小玩意。   雪霏儿的打嗝一直不停,干脆找了个人少的地气鼓鼓站着任由它打。   不一会,估计汤药已经煎好,几人又转回这“惠仁堂”。   店伙计看见杜文浩他们进来,忙过来招呼,然后一溜小跑进到后堂,端来了煎好的汤药,温热的正好,雪霏儿一口气灌了下去,咂咂嘴,琢磨了一会,咦!居然不打嗝了!   雪霏儿很是高兴:“哥!你真棒!”   “小意思!”杜文浩此刻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那小孩身上。因为孩子的情况比刚才他们在药铺时还要严重了。   他一边听那两个大夫争论,一边留心观察孩子的情况,这孩子已经开始捧着肚子剧烈呕吐,腹部隆起,原先的阵痛也转成了持续性的剧痛,脸颊潮红,有发热征象。   只望诊杜文浩不能判断这孩子究竟是不是关格,也就是肠结。如果是肠梗阻,从孩子很快出现呕吐情况来看,应该是高位肠梗阻,孩子已经出现持续性剧烈疼痛,频繁呕吐,而且腹部外形不对称,无排气现象,很可能已经发展为绞窄性肠梗阻,这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不及时手术,会导致感染中毒性休克、多脏器功能衰竭及严重水电解质紊乱及酸碱失衡而死亡,死亡率是很高的。   但是,从现在掌握的病症来看,还不能肯定就是肠梗阻,因为急腹症的原因很多,常见的有阑尾炎、胆囊炎、急性弥漫性腹膜炎、胰腺炎、肠梗阻等等,症状尽管有区别,但有时候很难区分,尤其是在缺乏现代诊断手段的情况下。   杜文浩不敢贸然出面帮忙会诊,高将军一直强调要他低调,再说这是人家的药铺,所以也不好出面。   才这么会功夫,这孩子病情就显著恶化,这让杜文浩很是不安。雪霏儿说要走,他摆摆手,指了指那孩子,意思是再看看。   大堂里病人不少,还有一些路过的听到孩子痛苦的惨叫,进来瞧热闹。所以也没人注意杜文浩他们。   服用了汤药之后,孩子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这让那瘦大夫也有些茫然了。两人又开始争执到底是什么证。争论了半天,决定用大承气汤,苦寒攻下。   汤药灌下之后,过了一会,疼痛丝毫未减,孩子反倒面色苍白、眼球凹陷,两个大夫一摸,孩子四肢发凉,似乎有厥脱迹象,顿时都慌了。   杜文浩也急得直搓手,贾管家眼见杜文浩跃跃欲试,忙在他耳边低声道:“少爷,这捕快是开封府的,名叫董鹏。病的那是他儿子。你不管治得好不好,都可能会引起注意!”   杜文浩也低声道:“可再不治,这孩子有危险啊!”   贾管家想了想,道:“要不,你教我,我去提醒他们一下。这两个大夫我都认识。搞了这么多年药材生意,我也懂一点医的。”   “那好!”杜文浩将他拉到一边,低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贾管家频频点头。   贾管家走到两位大夫身边,拱手道:“庄大夫、肖大夫,看病呐?”   两人回头看了看他,拱了拱手,胖一点的那位庄大夫问:“哦,是贾掌柜。有事吗?”   “没事,路过这里,听孩子叫得凄凉,进来瞅瞅。听说是关格,情况怎么样?看样子不太好哦。”   庄大夫叹了口气,一个劲摇头:“办法都用尽了,实在没辙。”   贾管家道:“我听人说,关格可以用针灸治疗,怎么不试试呢?”   “针灸?”庄大夫疑惑地瞧了他一眼,“针灸怎么治关格?”   “是,先取大肠俞深刺,针感传腹腔后,用捻转泻法行针约一盏茶时间,再配足三里,留针一顿饭时间。如果排气,就有效了。”   庄大夫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有些惊讶,跟肖大夫互看了一眼。肖大夫拱手道:“贾管家懂针灸?”   “不不,我只是以前出去跑生意,见到过有个郎中这么治疗过关格病,我好奇问了,人家也不藏私,便告诉了我,所以记得。”   庄大夫摇摇头:“关格之证无数种,必须临诊才能对证治疗,道听途说的法子如何能信!” 第129章 求助神医   捕快董鹏一旁听见了,他正对两位大夫束手无策着急,一听这话,忙道:“两位,要不试试这法子,反正是针灸,没什么大问题的。”   庄大夫瞪眼道:“谁说针灸没大问题?弄不好也是会死人的!”   “可是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儿子死吧?”   “谁看着你儿子死了,这不正在想办法吗!”肖大夫忿忿道,瞧了庄大夫一眼,“既然他说用这法子,就按他的意思试试好了,免得人家说咱们不用心!反正这几处穴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庄大夫点点头,取来金针,按照贾管家说的方法开始金针度穴治疗。   片刻,孩子咚咚放了几个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急促的喘息声也减缓了,呻吟声也减小了。   董捕快大喜,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叫着他小名道:“冬冬,感觉怎么样?还痛吗?”   冬冬点点头,孱弱的声音道:“放了屁,就比……比刚才好些了……”   “哈哈,这法子还真管用!”董捕快夫妻大喜,眉开眼笑。   庄大夫和肖大夫两人面面相觑,刚才只不过是一时赌气,想不到居然凑效了,庄大夫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一下贾管家,庄大夫拱手道:“呵呵,想不到贾掌柜深藏不露,居然是位针灸高手!”   贾管家嘿嘿干笑,拱手还礼:“哪里哪里,也是碰巧了罢了,除了这一招,别的我还真的什么都不会。”   庄大夫又好生看了他一眼,对董捕快道:“孩子通气了,应该没问题了,我再开一付通腑降逆,泄热导滞的方子,回去服用,当无大碍。”   董捕快连声谢过两位大夫,又谢谢了贾管家。过了一会,孩子虽然肚子还在痛,但比以前好多了,董捕快夫妻很高兴,付了诊金拿了药,背着孩子出门走了。   杜文浩他们也跟着出门,见董捕快他们往西走,看样子是住开封府衙门附近,与杜文浩他们的浮云堂方向正好相反。   庞雨琴等人见杜文浩教的法子管用,也都很高兴,但看见站在门口望着董捕快的背影,神情却颇为凝重,都有些诧异。   贾管家倒没发现杜文浩脸色不对,呵呵笑道:“少爷,你这法子还真管用,倒叫我露了一回脸了。”   杜文浩摇头道:“有些不对劲,针灸增加孩子的肠胃动力,促进肠胃蠕动,所以孩子排气了,使得腹痛有所缓解,但是,针灸对动力性肠梗阻效果明显,但对机械性肠梗阻却效果不大,看样子,孩子肠结非同一般,这肚子痛的原因没有找到,病根没除,只怕还会发病!”   雪霏儿她们听不懂杜文浩这些半现代半古代的话,眨了眨眼睛,问:“什么意思啊?”   “针灸可以止痛,但是,关格的真正原因没有查出来,这样很危险,我担心针灸止了痛反而掩饰了孩子的病症,耽误了救治!如果是这样就麻烦了。”   庞雨琴也急了:“那怎么办?要不,相公你还是给孩子看看吧?”   杜文浩苦笑摇头,低声道:“这样不行,很有可能会暴露我们身份,那就危险了!”   雪霏儿勉强笑道:“别担心了,你们看孩子不是好好的嘛,兴许哥刚才的针灸已经治好了这病,我们是庸人自扰罢了。”   眼看董捕快一家人背影要消失在人群中了,杜文浩一咬牙,转身对护卫首领呼延忠道:“你派两个人跟着他们回去,在他们住处外面守候到今晚四更,如果还没什么动静,应该就没事了。如果有事情,立即跑来通知我!”   呼延忠当即派出两个护卫急步追了上去。   贾管家沉吟片刻,低声道:“少爷,这件事……须得谨慎。”   “我知道,可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林青黛柳眉微蹙,道:“先看看情况再说。如果孩子真的又犯病,咱们想个办法不露行踪地救这个孩子就是。”   遇到这件事,大家的心情都好不起来了,无心再逛,回到了浮云堂。   回到屋里,杜文浩先让二女做好手术准备,这才和庞雨琴进了洞房。   今天是新婚大喜,总不能苦着脸,林青黛她们三个非要闹洞房,找了些花样热闹气氛,合欢酒喝下,洞房花烛的喜庆也起来了。   夜深了,也热闹够了,三女这才嘻嘻哈哈离开了洞房。   红烛映秀,庞雨琴更显娇艳,把杜文浩瞧得血脉奔涌,将她拦腰抱上了床,放下帐帘。   两人都是第一次,不免手忙脚乱,好在杜文浩到底是学医的,又是从性开放的现代社会穿越而来,所以,这巫山云雨倒也和谐,一时间男欢女爱,其乐融融,直到四更天,方才鸣金收兵,相拥而眠。   正睡得朦朦胧胧,咣当一声门推开了,英子冲了进来,跑到帐外,气喘吁吁道:“先生!护卫来报,说……说那孩子病危,董捕快已经背着孩子赶车去惠仁堂去了,问怎么办?”   杜文浩猛地坐了起来,光着身子一撩帐帘,急声道:“帮我穿衣服,我马上去看看!”   庞雨琴也坐起来,跟着英子帮杜文浩急匆匆穿衣服,正在这时,门外有人说道:“文浩!”   听声音正是林青黛,杜文浩忙道:“青黛姐,快进来!”   林青黛推门进来:“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不能去,一旦暴露身份,会有危险!”   “可是,孩子病危啊……!”   “别急!我有个办法,你听听或许可行!”林青黛走过来,低声对杜文浩说了。   杜文浩喜道:“好好!这个办法好!那就有劳姐姐了!”   ……   惠仁堂。   庄大夫和肖大夫用先前杜文浩通过贾管家教的针灸施救,这一次却没有什么明显效果。孩子依旧痛得满床打滚,冷汗直冒,四肢厥冷,有厥脱的迹象。两个大夫已经束手无策,神情颇为尴尬。   董捕快的老婆在一旁低声呜呜地哭着,眼看两位大夫没招,对丈夫说道:“夫君,要不,咱们再去找找别的大夫看看吧?”   董捕快怒道:“整个东京城药铺里惠仁堂是数一数二的!他们都治不了,谁又能治得了?”   “可是,得赶紧想想办法,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啊……呜呜呜”   “这谁不知道还用你说?”董捕快来回转圈,急得都快疯了,忽然站住了,问两位大夫道:“要不,再去求求贾掌柜,兴许他还有别的办法?”   庄大夫摇摇头:“没用的,贾掌柜是做药材生意的,以前没听说他会什么医术,他已经说了,他会这一招针灸也是偶然,再说了,肠结针灸本就只能治标不治本。”   董捕快绝望了:“那我儿子岂不是没救了?”   肖大夫插话道:“听说太医院新任太医丞钱不收钱太医擅长儿科,前些日子治好了祁国长公主的女儿,还用黄土汤治好了九皇太子,声名远播,要不,咱们两引荐一下,去太医院求钱太医救这孩子一命吧?”   宋朝太医院的太医除了给皇城里的皇上和皇后嫔妃以及皇亲国戚们看病之外,闲暇时也可以给其他人看病,但是有个规矩,朝廷官员可以直接请太医看病,而一般老百姓,则必须有京城知名坐堂大夫的引荐才给看。也就是说,老百姓病了,不能直接找太医院的太医看病,得先找京城知名大夫看,这些名医也没办法了,引荐向太医求医问诊,太医这才给看。   当然,不管是朝廷官员还是一般老百姓,找太医看病有个前提,那就是太医有空,不能耽误皇上和皇亲国戚们的就医。   董捕快当然知道这个规矩,一听两位名医愿意引荐向太医求医,大喜过望,这下孩子有救了,拱手致谢。   先前董捕快是赶驴车送孩子来就诊的,驴车现成的就在外,面,忙匆匆把孩子抱上车,两位大夫陪着一起赶往太医院。   由于太医院可以对外问诊,所以设在皇城边上。在门口通报进去,说有急症,请求钱不收临诊。   钱不收此刻已经是太医丞,也就是太医院的副院长,还得到皇上御赐的紫衣金鱼袋,要知道,这玩意可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佩戴的专用标识,不过,钱不收奉行了一贯的平易近人的传统,并不因此拿架子,有求到他的病患,他从不推辞,哪怕是深更半夜。所以,钱不收很快便起床来到太医院的诊察室。   简要问了病发经过,前医用药之后,钱不收按腹探查,切脉望舌,脸色立即变了。沉吟片刻,慢慢走到条案前,提笔写了一个方子,交给药童拣药。   董捕快急切问道:“钱太医,我儿子怎么样了?”   “孩子从心下至少腹硬满而痛不可近,拒按,按之硬,腹部硬如磐石,短气烦躁,壮热,舌上燥而渴,舌红,苔黄腻,脉沉紧,辨证为水热互结之结胸证。老朽已下方大陷胸汤。”   董捕快似懂非懂,点点头问道:“那……,要紧吗?”   钱不收愣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说实话吧,孩子病很重,这药是否有效,老朽没有半点把握,这种腹痛急症,除非是我师父……,不过……,唉!”   “钱太医的师父是谁啊?在哪里?” 第130章 黑衣救星   钱不收神情黯然,摇头道:“算了,此刻说这已经无益……”   庄大夫小心问道:“钱神医,孩子不是虫积所致关格吗?”   钱不收瞧了他一眼:“没错,最初是关格来着,究竟是燥屎内结、虫团聚集所致,还是气机痞结寒邪凝滞,暂时还不清楚,但总是六腑痞塞不通所致。孩子后频频呕吐,以致伤精耗液,伤阴遏阳。现在证已发生变化,关格不是主要的,现在主要的问题是结胸证,气滞血瘀,郁久化热,热毒炽盛阴阳两伤,已现厥脱征象。”   钱不收辨证很准,这孩子原先是急性肠梗阻导致关格,现在已经穿孔引起急性腹膜炎,这是致命的。无奈,钱不收不会剖腹手术,自然对此束手无策。   董捕快虽然不懂医,但钱不收最后几句他自然听出了孩子病情的危险,急声道:“钱太医,那可怎么办?”   “先用药吧,若这方无效,请恕老朽无能,治不了这孩子的病。”   董捕快的老婆顿时放声大哭起来,董捕快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声骂道:“哭什么哭?这是皇宫!不是咱家炕头!”   他老婆赶紧忍住哭泣,但伤心欲绝之下的哽咽听起来反倒更加凄凉。   不一会,药童把药端来了,钱不收亲自给孩子服下。   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又过了一会,孩子开始陷入半昏迷状态,不时呕吐,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昏聩。钱不收急忙坐下切脉,片刻,摇摇头,道:“脉微欲绝,元阳暴脱,命不久矣……唉!背回家去,准备后事吧!”   董捕快的老婆再也抑制不住,顾不得别的,扑在孩子身上嚎啕大哭起来。董捕快整个人都傻了,怔怔地望着已经昏死过去不知道痛的儿子,浑浊的两行眼泪滚落下来。   庄大夫见钱不收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一事,忙叫道:“钱太医,请留步!您刚才说除非你师父在这里,方能救这孩子,对吧?”   董捕快也想起这个问题,一抹眼泪,咕咚一声跪倒:“钱太医,您告诉我,尊师是谁?他在哪里?我去求他,砸锅卖铁也要求他救我儿子!”董捕快的老婆也跟着跪倒拼命磕头。   钱不收长叹一声,将董捕快搀扶起来,眼圈却红了,片刻,才低声说:“老朽恩师,是董达县五味堂杜文浩!”   庄大夫和肖大夫都啊了一声:“杜文浩?难道是哪位擅长华佗剖腹疗伤术神技的年轻大夫?”   “正是。”   庄大夫道:“我等耳闻这位杜大夫擅长华佗神技,原来却是钱太医的恩师,不过,相传他才二十出头,钱太医怎么……”   钱不收道:“有志不在年高,我师父医术如神,此刻我才明白过来。此番我来京城,替九皇子治病,诸方用尽,皆无疗效,心急之下,想起临行前师父叮嘱,让我遇到疑难,当从阴阳辨证着手。我按师父所授,用阴阳辨证重新审视病案,终于想到黄土汤可治。用方之后,果然药到病除,治愈了九皇子之症。我师父不仅擅长华佗神技,而且洞察先机,料事如神,老朽何其运气,才得拜此神医为师。”   庄大夫忙问道:“钱神医如何知道尊师能治此证?”   “老朽来之前,府城白云庵主持静慈大师也患此证,我师父就是用华佗剖腹疗伤神技救了静慈师太一命。这孩子的病症,跟静慈主持完全一样!天底下,能治此病者,唯我师父一人而已!”   董捕本来已经绝望到了极点,忽然听说钱太医还有一位神医师父能救自己的儿子,心中狂喜,急声问道:“钱太医,请问尊师在哪里?我马上带儿子去求他医治!”   钱不收又是一声长叹,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哽咽道:“恩师他……,他已经仙逝了……”   “啊?”几人都惊呆了。   庄大夫道:“尊师如此年轻,怎么会……?”   “老朽刚收到劣徒来信,说……,说县里发生疠疫,恩师设计一种装备,能防疠疫,由于数量有限,很多人买不到这装备,便有乱民起意强取豪夺,纠集多人,夜袭恩师药铺,将恩师……杀害了,还纵火焚烧了药铺……唉!”   董捕快夫妻顿时都呆若木鸡,从大悲到大喜,又跌入大悲,人生的痛苦,莫过于此。   庄大夫叹道:“唉!英年早逝,可惜啊!”   肖大夫道:“钱太医,尊师是否把这神技传授与你呢?纵然会一鳞半爪,也有个希望啊,就请救这孩子一救吧!”   钱不收抹了抹眼泪,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想救这孩子?但华佗神技,岂是凡人能用的?我拜师日短,未获恩师传授此绝技,虽曾目睹师父施展,但每每细想,依旧无所适从。唉!请恕老朽无能啊!”   叹了口气,钱不收背着手摇着头走了。   董捕快夫妻只得哭着背了儿子,一众人出了太医院上了驴车,慢慢往回走。到了惠仁堂,庄大夫和肖大夫拱手下车走了。   董捕快的老婆紧紧把昏迷不醒的儿子搂在怀里,呜呜地低声哭着,董捕快哀声叹气直摇头。驴车慢腾腾往前走着。   大雪过后的道路颇为泥泞,坑坑洼洼有些颠簸,孩子忽然醒了,睁开眼,痛疼使得他眉头锁在一起,却对母亲强颜一笑:“娘!你……你别哭,我不痛的……”   这妇人柔肠寸断,紧紧搂着孩子,想说点什么,却已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驴车忽然停住了,车帘被人掀开,眼前一花,一个黑衣人闪身进了车棚,这人黑巾蒙面,车棚里又很暗,董捕快和老婆还来不及看清怎么回事,都感到身子一麻,便动弹不得了。   这人轻轻抱起孩子,低声道:“我找人救你们儿子,五日后,无论生死,都会把孩子还你!——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   随即,这人抱着孩子下车飞快消失不见了。   好一会,董捕快和老婆身子才能动弹,惊骇不已,跳下车四处张望,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妇人抓住丈夫的手,哭道:“夫君,冬冬被人抢走了,怎么办?赶紧报官吧?”   “报个屁,老子不就是官衙的人吗?”   “他……,他会不会是人牙子?要把咱们冬冬拿去卖了怎么办?呜呜呜……”   “屁的人牙子,人牙子会偷一个快死的孩子吗?”董捕快细细一回忆,低声道:“听她声音是女人,应该没有恶意,否则以他的身手,要杀了咱们三人也是易如反掌。这人说抱冬冬是找人救治,或许是真的。”   “她真能找人救咱们冬冬吗?”妇人心头顿时燃起了希望。   “但愿吧,菩萨保佑她说的是真的!”   妇人也双手合什,遥望夜空祷告着。   ……   五天后。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董捕快家依旧冷冷清清没有一点过年的迹象。没有贴春联,没有扫尘土,也没有包饺子,甚至没有生热炕。   这是劫走儿子的女人约定的归还儿子的时间。房间的两扇门一扇虚掩遮挡风寒一扇开着。外面飘着的杂乱的雪花不时飞进屋里,两口子坐在冰冷的炕上,焦急地往望着门口。从一大早他们就这样坐着,一直坐到傍晚,等待着脚步声的响起,但又害怕脚步声响起,因为害怕那女子送来的,是孩子的尸体。那时候,所有的希望就会破灭。   天黑了,妇人点亮了油灯,昏暗的灯光洒满了屋子,豆大的灯花在门外卷进来的寒风里摇曳着,照得二人的身影不停地在墙上晃动。   终于,院子响起来脚步声,轻轻的,踩着院子厚厚的积雪吱吱嘎嘎响。   妇人风一般跑到门口,猛地拉开另一扇门,果然看见那黑衣女子站在门口,脸上依旧戴着黑巾,遮住大半张脸,头上也包着黑巾,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身子用厚厚的棉衣包裹着。   那孩子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妇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就要软倒,忽听孩子轻轻叫了一声:“娘……!”   “儿?我的儿!”妇人听出了儿子的声音,顿时喜得一颗心都要炸开了似的。踉跄几步扑过去,一把抱住孩子,轻轻接了过来,借着积雪的反光,能看见厚厚的棉衣遮挡下,一张煞白的孱弱的小脸,黑溜溜大眼睛正望着自己,嘴唇轻轻动了动,又唤了声:“娘……!”   妇人的眼泪夺眶而出,紧紧搂着儿子,咕咚一声跪在雪地里,哭着连声道:“我的儿啊……!真是我的儿!感谢活菩萨!谢谢!呜呜呜……,——他爹,冬冬还活着,冬冬回来了!”   董捕快其实早已经站在她身后,抑制不住欣喜的泪水,双膝一软,跟着跪倒在地。   黑衣人伸手将妇人搀扶起来:“不用谢我,救你们儿子的另有其人,我只是跑跑腿罢了。”   董捕快也站起身,对妇人道:“让我看看冬冬!”   董捕快接过儿子紧紧搂着,还没说话,孩子先痛苦地叫了声:“哎哟!痛!”   “啊?哪里痛?”董捕快吓坏了。   “你的手勒得我肚子痛!”孩子苦着脸道。   “哈哈!”董捕快开心之极,赶紧放松手,连声给孩子赔罪:“对不起,乖儿子!你感觉怎么样?”   “肚子不痛了。伤口还有点痛。”   “伤口?”   门口的黑衣人笑道:“是,大夫给孩子剖腹疗伤,孩子肚子上有道伤口,还没愈合好,得小心点。” 第131章 吞金谋杀案   董捕快惊道:“剖腹疗伤?是钱太医的师父杜神医吗?不对啊,他不是已经……”   黑衣人笑道:“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杜神医,救你儿子的是一位江湖隐士。”   “啊?这位救我儿子的恩公在哪里?我们夫妻要去磕头叩谢他救命之恩。”   “不用了,”黑衣人笑了笑摇摇头:“他隐居世外,不想别人打扰他。”   “那……,能告诉我们恩人的名讳吗?他救了我儿子,我们要天天给他老人家烧香,祷告老天爷保佑他多福多寿。”   黑衣人微笑道:“也不用了,进屋吧,我还有话跟你说。”   董捕快忙把黑衣人往屋里让:“对对!我们都糊涂了,您请进屋,屋里说话!”   进到屋里,董捕快把儿子小心地放在炕上,解开棉衣,小心地揭开儿子的衣服看了一眼,只见儿子的肚子上包着纱布,忙整理好衣服,拉过被子给儿子盖上。转身对妇人道:“你快给炕生火啊,就算你舍得冻着咱们儿子,也不能冻着恩人啊!嘿嘿”   “哎!”妇人喜滋滋抹了一把眼泪,跑到院子抱来柴火生火热炕。   黑衣人在炕边坐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放在炕上的方桌上,打开,露出里面黄橙橙的一小块金子,低声道:“董捕快,这小块资金,是大夫给你儿子剖腹疗伤时,从你儿子腹腔里取出的!你儿子肚痛的原因就是吞金了,金子坠重,无法大便排除,造成结肠关格,最终洞穿小肠,这才差点要了你儿子的命。”   这位黑衣人,自然就是林青黛,而给这孩子剖腹疗伤的,便是杜文浩了。为了避免泄露行踪,林青黛给杜文浩出了个主意,就是由她蒙面将孩子劫持回去给杜文浩医治,治好了再送回来。   林青黛将孩子劫持到浮云堂内宅之后,杜文浩和二女已经做好准备,立即进行剖腹探查,居然在腹腔里发现了一块金子!原来是吞金所致肠梗阻,由于金块太重,导致小肠穿孔引起急性腹膜炎!   手术进行很顺利,杜文浩他们几个一琢磨,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很可能是一件谋杀案。但没有任何头绪,待孩子伤情稳定之后,翻来覆去问了这孩子,孩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让林青黛露面,在把孩子送回来的时候,顺便询问一下有关情况,做个调查。   董捕快惊讶异常,仔细看了看那金块:“我儿子吞了这金子?我们家就几块碎银子和几吊铜钱,何曾有过金子!——儿子,这金子你是怎么吞的?你怎么不早告诉爹娘?”   冬冬摇摇头,孱弱的声音道:“孩儿……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么大一块金子你吞了会不知道?”   林青黛道:“你别着急,我们已经仔细问过孩子,看样子孩子真的不知道吞金了,很可能有人要害他!”   董捕快大惊:“恩公是说,有人想谋杀我儿子?”   董捕快的老婆正在生火,一听这话,吓得一哆嗦,扔掉柴火,坐在炕头用手护住了儿子,紧张地望着丈夫。   林青黛点点头:“是的,你们家境清贫,这金块既然不是你们家的,孩子又说了他没有吞服过金块,说明是有人故意想杀害孩儿,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情。”   “是谁?谁要杀我儿子?我董鹏做事光明磊落,从来没坑人害人,也没得罪什么人,为何要害我儿子?”   “这就得靠捕快你自己探查,找出真凶了!”林青黛道,“大夫说了,有几个线索可以提供给你,也许对你破案有帮助,——大夫在孩子的肠胃里跟金块一起的发现了驱虫药丸残渣,估计金块是包裹在驱虫药丸里骗孩子服下的。你们给孩子服用过驱虫药丸吗?”   董捕快和老婆相互看了一眼,一起摇头:“没服用过啊。”   “我们问过孩子,有个老太太给他服了糖丸,你们可以自己问问。”   董捕快忙低头问孩子道:“冬冬,有人给你东西吃?”   孩子点点头:“那天下午,我在院子里堆雪人玩,有个老太太在篱笆外面叫我过去,给了我一小块麦芽糖,我吃了,很甜,吃完之后,她又给了我一颗糖丸,说这糖丸要一口吞下,不能嚼,这样才好吃。我就吞了,然后她就走了。后来我就肚子痛起来了。”   董捕快厉声道:“为什么那天你不告诉我?”   冬冬显然很怕父亲,吓得哆嗦了一下,瘪着嘴要哭。   妇人忙搂着儿子安慰着,对董捕快道:“你吓着冬冬了!好好问嘛!——冬冬乖,告诉娘,那天为啥不跟我们说?”   冬冬抽噎着说:“我害怕爹打我,爹说过不乱要别人的东西的。”   “那你还要?”董捕快哼了一声道。   “孩儿下次再不敢了……”   “那老太婆长得什么样子?”   “嗯……”冬冬想了好一会,道:“她用布巾包着脸的,看不清长得什么样。”   “声音呢?”   冬冬想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老太太的声音,只是摇摇头。   董捕快盘问了半天,冬冬也说不上那老太太具体什么样子。   林青黛道:“算了,冬冬太小,能记住这些已经很不错了。还是你们好好想想凶手有可能是谁?大夫说,用金块包裹在药丸里给孩子服下,用这种方法杀人会让孩子很痛苦,也会让你们受尽折磨,所以凶手应该与你们很可能有很深的仇怨。最重要的,是凶手能用金块做凶器,说明家境殷富,对银钱并不在乎。大夫让你们从这样的人里去想。”   董捕快和妻子都皱眉思索,妇人自言自语道:“与我们有仇的有钱人?会是谁呢?会不会是夫君你得罪了什么富人,所以这么害我们?”   董捕快摇头道:“我这些年抓捕的,都是些小偷小摸的小贼,那些大富人家我们小捕快哪敢去动啊?再说了,的确有大富人家犯罪了的,但堂审是皂隶们的事情,判案是知府府尹大人的事情,也与我们捕快没啥关系啊,为啥怪罪到我们头上来?”   林青黛道:“大夫仔细检查过这金块,说这金块是倒模压制出来的,上面有些沙眼可以用来作为辨认特征。我们已经派人巡查同一个模具压制的有这种沙眼的金块,希望顺藤摸瓜找到凶手的踪迹。”   董捕快奇道:“根据金块上的沙眼就能确定凶手?怎么确定啊?”   “这个你不需要担心,我们已经有人在查了,你只需要想出有可能谋害你儿子的凶手就行了。”   “你们帮我破案?”   “嗯,可以这么说吧。——你现在能想出来吗?”   “我再想想!与自己认识,有仇,很有钱,舍得用金子谋杀的人……”董捕快起身慢慢踱着步,低着脑袋想了又想,走回来,还是摇摇头:“我真想不出会是谁。”   林青黛把那金块重新包好放入怀里,起身道:“别着急,你们慢慢想,想到什么,就在你院子门上挂个蓝布条,我就来找你。另外,先不要报案,衙门估计没什么办法查出来,反而打草惊蛇,留心保护好孩子安全就行了。”   董捕快两口气赶紧点头答应。   林青黛摸出一张处方放在桌子上:“这是给孩子的药方,今天的他已经服用了,明天照方拣药给他煎服,连服五天,就没事了,注意伤口不要碰水就行。饮食清淡一些。好了,我走了!”   “姑娘请等等。”董捕快朝老婆使了个眼色,妇人会意,赶紧跑到屋角,打开一口掉了漆的箱子,摸出一个蓝布包拿过来递给董捕快。   董捕快将蓝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碎银子和七八吊铜钱,把布包推到林青黛面前:“姑娘,这是一点心意,麻烦您带给恩公,感谢他救了我儿子。”   “不用了!大夫说了,他是隐士,不是坐堂的大夫,不需要付诊金的。再说他也不缺钱。”   “不不,这是我们夫妻一份心意,若恩公不收下,我们心里愧疚的很啊。”   “那好,我替他收下,”林青黛把蓝布包拉过来,没等两口子说谢,又把蓝布包推了回去,“你给的钱我已经收了,现在我把这些钱作为给孩子的礼物,让他好好过个年,添几件新衣服。”   董捕快很是意外,正要说话,林青黛已经起身道:“行了,就这样吧。这孩子太挑食了,这样对身体不好,你们不能太溺爱孩子了,这样反倒害了孩子。”   “是是!”两口子忙不迭答应。   林青黛俯身轻轻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小家伙,好好养伤啊,以后别挑食了哦!”   “嗯,谢谢姑姑!”   “不谢!”   董捕快夫妻将林青黛送到门外,一个劲感谢。   林青黛隐入黑暗,扫了一眼董捕快家院墙两边隐蔽在角落的两个人,高飞高走,回到了浮云堂内宅。   杜文浩和庞雨琴、雪霏儿还有英子正在屋里烤着火说话,见到林青黛进来,忙招呼她坐下。   林青黛道:“成了,孩子送回去了,夫妻两很感激你,不过,他们也没想到谁会是凶手。”   雪霏儿道:“当真奇怪,要是与他们家有仇,直接把孩子掳走或者一刀杀了不就得了?何必要费这劲,让孩子吞金来杀人。这凶手当真奇怪。”   杜文浩道:“是很奇怪,不过这个疑点或许正是这件案子侦破的关键。虽然他们夫妻找不到凶手的踪迹,但没关系,我们已经抓住这凶手的两条尾巴!第一是那模具的唯一性特征,希望派出去寻访的护卫能发现类似的金块,第二是凶手得知孩子没死之后,很可能会再次下手的,咱们已经派人守株待兔。就不知道派去的他们屋外守护的护卫队的两个护卫本事怎么样,能不能抓住这凶手。”   林青黛道:“高将军派给你的这些护卫武功都很不错的,人也很机警,从东东说的经过来看,那老太太应该不是什么高手,要不然,也用不着骗孩子吞金,如果要折磨人,高手有的是办法。”   杜文浩笑道:“青黛姐你也是武功高手,想必折磨人也有一套吧?”   林青黛抿嘴笑道:“我是低手,不会折磨人。” 第132章 又见神技   林青黛走后,董捕快一家人又是欢喜又是疑惑。   那妇人道:“夫君,有人要杀我们儿子,这可怎么办?要不还是去衙门报案吧。”   “恩公说了不要报案的,就算报了案,知府大老爷还不是指派我们这些捕快查访破案吗?所以报案也没啥用,既然恩公已经给我们划定了凶手的范围,应该能想出是谁来,咱们留意着慢慢想,抓到凶手之前,再不能让冬冬离开我们身边!”   妇人搂着儿子的头,道:“好的,我再不会离开我们冬冬半步!他要杀我们儿子,除非把我先杀了!”   “大年夜的胡说八道什么!”董捕快往地上啐了一口,“咱们先想想恩公是谁吧,不能人家说不用谢咱们就不谢了,这可是咱家的救命恩人!”   妇人点头称是,摸了摸儿子的头,问道:“冬冬,你还记得救你的大夫的长相吗?”   冬冬摇摇头:“他们都是用黑纱巾蒙着脸的。”   “那他们在哪里你知道吗?”   “不知道,出来进去都用衣服挡着我的脸的时候。”   两人这下傻眼了,想了想,董捕快道:“要不,咱们还是去找庄大夫和肖大夫,还有钱太医,让他们琢磨一下,看看谁有可能是咱们的恩人。趁着刚天黑,店铺都还没有关门,回来时顺便买些年货,要不然,明天大年三十,可没几家店铺开门的。”   套了驴车,把儿子抱上车后,趁着风雪驱车前往惠仁堂。   路上,停下车来买年货的时候,妇人问孩子道:“冬冬,饿了吗?想吃啥?娘给买!”   “我想吃豌豆大麦粥!”   “好!娘给你买啊”   三人在路边小吃摊坐下,要了一碗豌豆大麦粥,冬冬喝了两勺,摇摇头,把碗一推:“不好吃,我要吃糍糕!”   董捕快道:“那你这一碗粥怎么办?先把粥喝了再吃别的好不好?”   “不!我不吃,就要糍糕!”   “乖!听话,先前送你回来的姑姑才说了,不要挑食,这样才长得快!”   “我不!”冬冬小手一推,那一碗大麦粥咣当一声倾倒在桌子上,大半碗稀粥全洒了,“我就要糍糕!”   “哎哟!你这孩子!不吃就不吃,怎么打翻呢?你瞧弄得这一桌的!”   小吃摊主赶紧拿了抹布擦干净桌子。   董捕快道:“你的伤还没好,姑姑说了,只能吃一些稀的……”   “我不管!就要糍糕!”   妇人忙道:“好好,娘买!——掌柜的,来块糍糕!”   冬冬接过糍糕,咬了一口,呸呸两声吐在了地上:“臭的!不好吃!我要吃麻团!”   “臭的?”妇人接过来咬了一口,“没有啊,挺香的啊。”   冬冬一把从他娘手里抢过糍糕摔在地上:“不好吃!我要吃麻团!”   董捕快叱道:“你这孩子!怎么扔了,拿回家还可以吃的嘛。”   “臭的,不要!我要吃麻团!我就要吃麻团!”   妇人赶紧哄到:“好好,娘买!”   就这样,不一会工夫,冬冬面前堆了好好几种粥、面,地上扔了好几块小吃,都是只吃一口就不要了,看的小吃摊老板直摇头苦笑。偏那妇人耐心极好,百依百顺,直到冬冬把整个小吃摊东西都要了一遍,最后不容易喝了小半碗甘豆汤,这才重新上车。来到了惠仁堂。   庄大夫和肖大夫得知那小孩居然还活着,是一个蒙面人施展剖腹疗伤术救了,顿时惊呆了,决定立即去太医院找钱太医。   太医院门房不给通报,说年关了太医要过年休息。   庄大夫急了,偷偷塞了一块碎银子给门房,低声陪笑道:“辛苦您给钱太医通报一声,就说上次惠仁堂两位大夫带来的那关格病危的孩子被人救活了。另有要事跟他商量。”   有钱能使鬼推磨,门房拿了钱,便屁颠屁颠跑去报告了钱不收。钱不收和徒弟阎妙手正在书房烤火说话,一听了这消息,钱不收连外套都没穿,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溜小跑往门房去,阎妙手赶紧拿了件大氅追了出来给他披上。   两人来到门房,钱不收一见那孩子,二话不说,轻轻撩开孩子的衣服,查看了一下孩子衣服,小心地解开绷带查看腹部的伤口,又惊又喜,转头望向阎妙手。   果然是剖腹疗伤术!难道,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会这种神技吗?   钱不收坐在床边,和颜悦色问那孩子:“你还记得大夫怎么给你剖腹疗伤的吗?”   冬冬摇摇头:“我痛得很,记不清了。”   “你好生回忆一下,你醒来之后怎么了?爷爷很好奇,说给爷爷听听好吗?”   “嗯!我只记得好像喝了一碗很苦的药,然后我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肚子一点都不痛了,只是伤口有点痛。我鼻子也插有一根管子,还有小便那也插了一根,肚子上也插了一根,很不舒服,我就哭,一个大姐姐就哄我,说这些都是治病必须的,还给我讲白胡子神仙爷爷的故事。听着听我就睡着了。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不舒服又接着哭,后来来了个大哥哥,帮我把鼻子里的管子和小便的管子取了,我就感觉舒服多了,只有肚子的管子还没取,不过那管子也不怎么痛。”   钱不收和阎妙手又相互看了一眼,钱不收接着问那孩子:“这几根管子是什么样子的你看清了吗?”   “嗯,看清了,肚子上的和鼻孔里的,好像是南瓜藤,小便上的,好像是葱管。”   钱不收心头一动,又问:“后来呢?”   “后来就让我接着喝汤药,一口一口的抿,一碗汤药喝了大半天。那大姐姐说不能喝急了,要不肚子又要痛。然后又让我起床慢慢扶着墙走路,说这样将来肚子才不会再痛。我就走,但是伤口痛得很,大姐姐就和我说神仙爷爷的故事。还说如果我放屁屁了,就马上告诉大姐姐,她就给我熬粥喝。到晚上我就放了屁屁,我就告诉姐姐了。果然姐姐就端了一小碗稀粥给我,让我慢慢喝。”   钱不收又惊又喜,对阎妙手道:“这些怎么跟你师祖的办法一摸一样?”   阎妙手也喜道:“难道,师祖没有死?”   钱不收摇头,叹了口气道:“不可能,不仅你师弟证明看到了你师祖的尸体,县衙给我的公函也说了仵作检验,死者就是你师祖。——会不会是你师祖的师兄弟?”   “没听师祖说有师兄弟啊?”   “没听说不等于没有嘛!不管怎样,这个人手术手法和你师祖如出一辙,很可能与你师祖有什么渊源,如果是这样,治好这孩子的病也就理所当然了。咱们一定要找到他,这门神技不能失传了,能救很多人性命呢!”   钱不收又接着问孩子关于那大夫的情况。得到的答案和先前一样,孩子进出都是被衣服蒙着脸,而整个过程所有的人都穿着黑衣带着面巾,不由大失所望。   董捕快想了想,说道:“钱太医,送我孩子回来的是个姑娘,她说,如果有事找她,可以在我院子门口挂一根蓝布条,她就会来的。”   钱不收喜道:“那好!咱们赶紧挂布条去!就在屋里等着,那姑娘来了,老朽来跟她说!”   一众人急匆匆坐车走了。   他们刚出门没一会,太医院大门砰砰有人敲门,门房骂骂咧咧打开门:“谁啊!深更半夜的不让人……”   啪!   门房挨了那人一嘴巴,捂着嘴一瞧,赶紧跪倒:“对不起,小的没注意,原来是詹爷,您这是……?”   这位詹爷是礼部考功司郎中詹题詹大人的管家,考功司是礼部下辖的主管官员考核的部门,这考功司郎中相当于中组部干部调配局局长,从五品,在京城里这个职务虽然不算大,但有实权,所以一向比较横。   詹管家一把推开他冲了进来,叫道:“钱太医在不在?赶紧叫他来!”   门房捂着脸道:“詹爷,您来得真不巧,钱太医刚刚出去了,不过太医院还有别的太医在,要不,小人给您……”   詹管家怒冲冲道:“别的太医?哼!这次生病的是我们老太太,老太太昨个儿刚过七十大寿,今天就病了,大人说了,只找医术最棒的钱太医去瞧病。——快说,钱太医到哪里去了?”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哦,不过是跟惠仁堂的庄大夫和肖大夫,还有一个开封府的捕快一起走的,没说去哪里。”   啪!   门房又挨了这詹爷一巴掌,詹管家厉声道:“你是吃干饭的?太医丞大人去了什么地方你都不知道!”   门房两边脸挨了两记重重的耳光,肿起老高,心想再不想点办法出来,只怕要被揍死,忙道:“他们是坐驴车往东十字大街方向去的。驴车走得慢,刚走没一盏茶的功夫,您的马车应该能追上。”   “怎么不早说!”扬手又要扇他,门房躲得快,一缩脖子退了开去,这詹管家也不追打,指着他狠狠说了句小心点,急匆匆跑出了门。跳上大车,驱车追了下去。 第133章 越治越厉害   钱不收他们坐的虽然是驴车,只不过现在年边了,出来逛夜市看花灯的人络绎不绝,在熙熙攘攘的御街上,这驴车和马车都没办法撒开蹄子狂奔,速度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加上詹管家一路要打听是否有驴车经过,所以,钱不收他们先回到了董捕快家。   董捕快赶紧在门上挂了块蓝布条。   见到他们回来,不少邻居都过来了,他们已经听说冬冬的病给人治好了,都过来问候。古代就有这个好,左邻右舍的相互关照,人情味特别浓。屋子里坐不下,都挤在院子里说话。   董捕快的老婆抱着孩子正和邻居描述着神秘女人劫走儿子后自己夫妻的惊恐,儿子趴在他怀里忽然惊呼了一声:“娘!”   “什么?”妇人问。   冬冬缩在母亲的怀里,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襟,畏畏缩缩道:“她……她在那!”   “谁?”   冬冬小手一指院门外:“那个……喂我药丸吃的老奶奶……”   董捕快急忙顺着儿子的手一眼瞧去,只见门口人影一晃便不见了。董捕快飞奔来到院门口,左右看了看,巷道里除了几个放烟花的小孩之外,哪里有什么老太太。董捕快跑过去问那几个小孩是否见到一个老太太刚才在门口。几个小孩都摇头,说只顾放烟花了,没注意。   钱不收等人也跟着跑出来,问他怎么了,董捕快并没有把有人准备谋杀自己孩子的事情告诉他们,所以也没多解释,只说好象看见自己朋友了,原来看错了。   董捕快仔细看了看门口,因为邻居都来看孩子,门口雪地上到处都是脚印,分辨不出刚才那人的脚印来。   钱不收见这么多人在院子里,只怕那蒙面女子不会出现,急忙跟董捕快说了,让邻居先回去,说请了几位大夫要再给孩子看看病。那些好心的邻居们这才陆续散了。   在钱不收他们左等右等老不见神秘女子出现正焦急的时候,詹管家他们终于一路问着找到了董捕快家,一见钱不收,疾步上前躬身道:“钱大人,小的乃是吏部考功司郎中詹题詹大人的管家,我们老太太病重,我们老爷请您去诊治。”   “可是这……,老朽这有事……,老太太病情如何?你先简单说一下看要紧不?”   “要紧!”詹管家生怕钱不收推脱不去,急声道:“老太太肚子痛,昨天开始的,开始时一阵阵的隐痛,到了今天晚上,越发痛得厉害了,还不停呕吐,所以老爷急了,这才派小的来请大人您。”   钱不收一听老太太肚子痛,这玩意可拖延不得,只好交代庄大夫和肖大夫,让两人留下,等一会如果那女子出现,把自己来过的事情告诉对方,说一下自己的身份,看看能否约见一下那位也擅长剖腹疗伤神技的神秘大夫。   交代完之后,钱不收和阎妙手两人坐着詹管家的马车来到了詹府。   詹府内宅,詹母正痛得满床打滚,考功司郎中詹题急得直搓手。一见钱不收进来,急忙迎上来深深一礼:“钱大人!快救救我母亲吧。”   钱不收这太医丞虽然只是从八品,远比詹题的考功司郎中从五品低得多,但钱不收有皇上御赐紫衣金鱼袋,这玩意可是只有三品高官才能佩戴的,詹题自然不敢怠慢,更何况还有求于人,所以执礼甚恭。   钱不收忙拱手还礼,也不多说,在床边坐下,一个丫鬟扶着詹母躺好,把手放平,钱不收却并不着急诊脉,先上下打量了一下詹母,见她满头白发,一问年纪才知道,昨天刚过了七十大寿。   细看詹母神色,见她皮肤没有黄染,两腮没有肿大,精神尚可,问道:“老人家,你什么地方不舒服?”   “肚子痛!”詹母指着自己上腹部。   “怎么个痛法?是一阵阵的?还是持续的?是绞着痛还是从肚子往其他地方牵引着痛?”   詹母忍住痛细细体会了一下:“一阵阵的痛,就在前面这痛。”   “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过寿,到了晚上开始痛,老身以为,是吃坏了肚子,可上了茅房还是不行,一直一阵阵的隐隐作痛,到了今天下午,痛得厉害了,天黑了之后便忍都忍不住了。”   “嗯,还有哪不舒服?”   “想吐……”刚说到这,老太太一阵反胃,旁边的丫鬟急忙端来一个铜盆,老太太弯腰呕吐起来。   钱不收也不退让,低头细细查看盆里的呕吐物,量比较多,都是些大半消化了的食物。   詹母呕吐之后,仰面躺着呼呼喘着粗气,神情似乎略显轻松。钱不收问道:“老人家,呕吐之后有什么感觉?”   “吐完感觉好受一些,过不多久又难受。”   “哦,呕吐次数多吗?”   “有个四五次了吧。”   “头昏吗?”   “不昏。”   “今天吃东西了吗?”   “不想吃。嘴巴苦。”   钱不收伸手探了探老太太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手,感觉不发热。又问道:“今天大小便怎么样?有没有排气?”   “没解大便,小便还行,没有排气!”   “小便什么颜色?”   “嗯……,黄色的吧。”   钱不收起身道:“老朽给您按诊一下腹部。”   丫鬟忙帮老太太脱了外衣,只穿件贴身小衣,钱不收先观察了一下腹部外形,轻轻按压詹母的腹部,没有感觉到蠕动波,腹部比较柔软,按压上腹部时疼痛,但没有反跳痛,无肌紧张,也没摸到肿块,肝、脾肋下未及,肝肾区无叩击痛,贴着腹部听了听,没有移动性浊音,肠鸣音活跃,没有听到气过水的声音。又查看了双腿,没有发现浮肿。   钱不收坐下,拿过老太太的手腕开始诊脉。又望了望舌象,捋着花白胡须沉吟片刻,走到桌前,提笔写了一付方子,站起身,朝詹题使了个眼色,拿着方子慢慢走到门外长廊中站住。   詹题急忙跟了上来,见钱不收脸色凝重,不仅心中踹踹,低声问道:“钱太医,我娘这是什么病?”   钱不收将方子递给詹题,捋着胡须,低声道:“老太太乃脾胃不畅,通降受阻,滞塞不通所致关格。这气机痞结,郁于中焦,不通则痛,证属脾胃不和,气虚血瘀之证。这是方子,叫人照方拣药煎服即可。只是……”   詹题本来已经轻松一口气,一听后面这话,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忙低声问:“怎么?老太太病不好吗?”   钱不收轻叹一声,摇摇头:“但凡关格,多为六腑痞塞不通,一般方用通里攻下。若是一般人,倒也没有危险,但老人家年岁已高,通里攻下就非常危险了,很容易伤正而出危险。”   詹题一听就急了:“那该如何是好?”   钱不收沉吟片刻,道:“老朽已经在方中注意到了顾护正气,用莱菔子配伍厚朴、枳实、莪术,宽肠理气,消痞破结,另加元胡行气止痛。至于这大黄,攻下除湿,荡涤肠胃,不可不用,但是担心老人家身体经受不住,所以用药时一定要慎重观察,若有不对,立即停药,派人来叫我。”   “好的!”   “除了汤药,老朽配制有一种药丸,名叫木香顺气丸,可治胸膈痞闷呕吐恶心、关格不通。等会叫人随我回太医院取药。”   “好,多谢太医!”   詹题付了诊金,又派詹管家跟着钱不收和阎妙手回太医院取木香顺气丸,顺便从太医院药房拣药回来煎煮。   办完这件事钱不收又乘坐太医院的马车,来到董捕快家里。   董捕快和庄大夫、肖大夫还在屋里隔着窗户观察院子的情况,静等那神秘黑衣女人的出现,可是钱不收去了这么一个来时辰,那神秘女子却一直没有出现。   一直等到夜半三更,还是没有踪影,冬冬已经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钱不收他们几人都有些泄气,正商量着怎么办,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大叫:“钱太医!钱太医……!”   钱不收忙跑到门口一看,院子里有好几个人,正在双手拢嘴大声叫他,其中一人,正是詹府的詹管家。   詹管家一见钱不收,急忙跑过来跺脚道:“太医!不得了了!”   “怎么了?”钱不收心头一紧,“是不是老太太的病有反复?”   “可不是嘛!老太太不服你的药倒还能挺着,服了你的药,没到一碗茶的功夫,老太太便腹痛如刀绞,满床打滚,痛的死去活来的!老爷叫我赶紧来请太医去给看看!是不是这药有啥问题了呢!”   “这药不是在太医院拣的吗?怎么会有问题?别着急,马上去看看!”钱不收叮嘱庄大夫他们继续蹲守,自己急忙上了詹管家他们的马车,急匆匆赶到了詹府。   詹母这次没打滚了,不是不痛了,而是痛昏死过去了!   钱不收急忙下方针灸救逆,片刻,詹母醒转,又痛得死去活来。   钱不收忙进行腹部按诊,切脉望舌,完了之后脸色却变了。朝詹题使了个眼色,又走到了门外走廊上。 第134章 雪中求医   詹题忐忑不安跟了出来低声问:“钱太医,我娘这病……?”   钱不收沉声道:“非常危险!如果今晚不能得到及时医治,恐怕活不到天亮!”   “啊?”詹题吓得一哆嗦,“怎么会这样?太医你先前不是说问题不大吗?”   “先前是这样的,但不知怎么这一会病情就突然急转直下了!”   “啊——?那请太医赶紧救治吧!”   “救治?”钱不收摇摇头,叹了口气,低声道:“詹大人,老太太现在乃结胸危症,按理该用大陷胸汤主之,但是,老人家的证象跟数日前老朽曾遇到过一则病例完全相同,哪一次,用了大陷胸汤反倒加剧了病情,所以,老朽不能再用。”   “那可怎么办?”詹题吓得浑身发抖,脸都白了。   “实话告诉你吧,詹大人,老太太这病,世间只有一人能治!若是明日天亮找不到这人,老太太危矣!”   詹题急声问道:“是谁?”   “这人乃一名隐士,医术高深莫测,尤其擅长治疗腹痛,刚才老朽提到的那则病例,就是前些日子的事,开封府捕快董鹏的儿子也是患了关格,惠仁堂庄大夫和肖大夫医治无效,送来邀老朽会诊,这孩子的关格病恶化很快,送来时已转化水热互结之结胸证。老朽下方大陷胸汤,依旧无效,到得后来,脉微欲绝,元阳暴脱,命在顷刻。老朽无能,只能让他把孩子带回去准备后事。也是这孩子命不该绝,回去路上,得遇这位隐士出手,施展华佗剖腹疗伤神技,救了这孩子一命。”   “华佗剖腹疗伤神技?”詹题惊讶得眼睛都睁大了,“他能用华佗神技救我娘的性命?”   “他能救这孩子,就能救老太太!今天天黑之时,董捕快和庄大夫、肖大夫带着孩子来到太医院找到老朽,告诉老朽这件事情,老朽也想拜见这位奇人,那人曾经告诉董捕快说有事可以在院门上挂蓝布条,他就会来的。所以此前我们正在院子等待那位杏林异人的出现,得知老太太病重,这才赶来治好之后又去,但还是没露面,现在老朽来此,也不知异人露面与否。”   “我明白了,钱神医,可这异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才找到的他?神医说我娘只能挨到明日早上,要是过了早上还找不到这异人,那我娘……”   “所以事不宜迟,咱们还是赶紧把老人家送到董捕快家,等候异人露面,好求他救命啊!”   “对对!”   詹题急忙下令套车,带着妻妾,冒着风雪,把老太太送到了董捕快家。   董捕快夫妻和庄大夫、肖大夫还在屋里苦等,但那神秘蒙面女子却还是一直没有出现。忽听人喧马嘶,院子里来了好多人,忙出门一看,这才得知是礼部考功司郎中大人光临,董捕快等人急忙上前见礼。   问了得知那异人还没出现,詹题又是庆幸又是失望,把运送詹母的马车停在院子中间,焦急地在院子里来回走着。   钱不收道:“詹大人,那异人上次出现都是黑巾蒙面,显然不愿别人知道,您这样在院里,那异人恐怕不会出现的。”   詹题急了,厉声道:“你们先前不是一直躲在屋里吗?异人也没有出现啊,现在都快四更天了,离天亮也就两个时辰,异人再不出现,我娘她……”   詹题心急之下,咕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伸开双手,悲声道:“老天爷开开眼吧!让异人恩公出来吧!——恩公啊,求求您救救我娘吧!我娘得的是董捕快孩子一样的病,钱太医说了,天底下只有你老人家一人能治,我娘从小守寡,含辛茹苦带我长大成人,我还没尽到孝道,她老人家也还没享几天清福呢,求求您了……”   詹题的几个妻妾也跟着跪倒,呜呜地哭了哀求:“异人恩公,求求您救救娘亲啊……!”   其余家丁随从也跟着跪倒。顿时间院子里跪倒一大片。   詹题眼泪一抹,转身对家丁随从吼道:“你们都出去,躲到巷子里去,一个也不许进来,本官一个人在此哀求异人恩公就行了,走!快走!——钱太医,你们也进屋去!快啊!”   随从家丁急忙都出了院子躲进了巷子里。钱不收等人也退进了屋里,院子里便只剩詹题和几个妻妾,跪在雪地里,凄凄惨惨一声声呼唤着恩公救命。   大雪纷纷,很快便将他们头发、眉毛染白了,一身上下都是雪花,成了几个毛茸茸的雪人,几人却依旧苦苦望空哀求着。   ……   浮云堂内宅,林青黛他们正在说话,接到蹲点守候的线报送来消息,说董捕快家门口挂了蓝布条,这表明董捕快想到了凶手是谁,林青黛急匆匆出去了。   杜文浩和庞雨琴正在屋里烤火,相依相偎说着悄悄话。林青黛敲门进来,杜文浩忙拿来一根凳子给她坐在火炉边,见她脸上似笑非笑的,有些奇怪:“去了这么会功夫,怎么回来笑嘻嘻的?董捕快想到凶手是谁了吗?”   林青黛摇摇头。   “那干嘛要挂蓝布带?”   “他们有别的事。”   “别的事?什么事啊?”   林青黛没有回答,反问道:“猜我去看见谁了?”   “谁啊?”   “你徒儿!”   “我徒儿?”杜文浩一愣,随即明白了,“哦,你说的是钱不收啊?他怎么来了?”   “不清楚,不过这也好猜,肯定是董捕快告诉了他们儿子得救了,钱不收精明得很,天底下只有你会剖腹疗伤术,一猜就知道说不定这个救了孩子的大夫与你有什么关系,所以让董捕快挂蓝布条,想引我出来看看究竟是谁。幸亏我去的时候,院子里有不少邻居在说话,我不方便下去,再仔细一看,竟然发现了你的徒弟钱神医还有徒孙阎妙手两人。于是我就知道不是找到凶手了,而是想见我们,所以就回来了。”   杜文浩笑道:“还好,要不就露馅了。看来咱们得小心些。别让这老狐狸找到我们,至少现在不能暴露了。”   众女都点点头。   几人开始说起小时候过年的有趣的事,这是最喜欢的话题了,尤其是这个女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杜文浩都插不上嘴。不过他也没更多说的,因为好多东西不能说,比如年三十的越来越不好看而又不得不看的春晚,所以就听他们说,听得入神,觉得古代过年有意思的东西还真不少。   说着说着,不觉夜深了,这才各自回屋歇息。   杜文浩和庞雨琴新婚燕尔,正是情浓的时候,每晚都是鏖战良久,这才相拥而眠。   这一晚自然也是,只不过,战不到三个回合,英子便急匆匆小碎步跑到帐帘边,急声道:“先生!有急症!”   杜文浩全身欲火被这句话立即浇熄了,比一盆凉水还管用,他很担心这样的事情多了,将来说不定会影响夫妻生活,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自己选择了大夫这个职业。   杜文浩赤条条从庞雨琴身上翻身下来,顾不得打扫战场,撩开帘子,急匆匆开始穿衣服,庞雨琴也匆匆穿衣,她知道急症很多是需要手术的,就算不是手术,她也想陪在夫君身边。一边穿衣一边问英子道:“是什么病人?”   英子一边帮着杜文浩穿衣,一边道:“是个老太太,是青黛姐从外面背回来的。说病得很重。已经放在手术室里了。”   杜文浩匆匆穿了衣服,带着庞雨琴冲出房门,冒着鹅毛大雪,急匆匆来到手术室。雪霏儿已经在哪里了。   林青黛一身黑衣,黑巾蒙头,急声对杜文浩道:“刚才我们设在董捕快家外面的线报来报,说吏部考功司郎中詹题将病重的母亲运到董捕快家院子里,一家人跪在地上哀求,请你救他母亲性命。我便去看了,你徒儿钱不收躲在屋里,样子也很焦急,他都治不了的病,估计只有你能治了,所以我便出声让他们退出去,然后下去把老太太背上回来了。说十天之后不管生死,送还给他们。”   杜文浩先用针灸抗休克,使老太太苏醒过来之后,简单问了一下发病情况,赶紧进行按诊切脉望舌。   老太太痛得抱着肚子不停呻吟。瞧见他们都是身穿黑衣,脸上蒙着黑纱,头上也包裹着黑巾,有些害怕,痛苦地问道:“你们……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庞雨琴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低声道:“老奶奶,你放心,这地方很安全,我们都是好人,要给你治病。你放心吧。”   “哦……,是大夫啊……,我好痛……,肚子好痛……!”   老太太痛得不停扭动身子,庞雨琴握着她的手想劝慰她却又不知说什么好,见她白发苍苍乱成一团,痛苦的样子,想起了自己的奶奶,心头一酸,眼泪禁不住流淌下来,低声饮泣。   老太太听她低声哭泣,艰难地张开眼看了她一眼:“姑娘,你……你哭什么啊?”   “没……,没什么。老奶奶,你放心,我相公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   杜文浩诊察完毕,脸色已经变了,急声道:“立即准备手术!” 第135章 又是一块金子   雪霏儿低声道:“你不说这种手术年龄太大的人会有危险吗?”   高龄手术的确非常危险,因为老年人的器官衰退,手术耐受性很差,加之老人一般都有高血压、糖尿病、心脑血管疾病或者肾功能不好等等,手术容易引发心律失常,休克、心衰和肾功能衰竭等危险,其中最主要的危险是心肺疾病。另外,老人手术恢复缓慢,容易引发感染,发生并发症和后遗症的可能也远远大于常人。所以,一般情况下不鼓励高龄老人手术治疗。   听了雪霏儿的话,杜文浩只有苦笑,心想这老太太目前来看是严重的腹腔感染,若不立即手术,只怕活不到天亮!现在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不过这话不能当着老太太的面说,所以只是摆摆手:“别说这些了,马上准备手术!”   高龄手术并不是绝对不能做,也不是做了就死,其实,手术的关键不在年龄而在身体,身体差,就算二三十岁照样完蛋,身体好,九十岁一百岁成功手术的也大有人在,关键就在于病人心肺功能,肝肾功能,血糖、血压水平等等,这老太太能否熬过手术这关,就看她的身体了,既然她能活到七八十岁,身体应该还是不错的,而且从身体检查来看,老太太营养很好,身体素质还不错,这稍微让杜文浩心头有点底。   手术准备好之后,腹腔打开,小肠穿孔引起急性腹膜炎!   可是,将腹腔积液抽干之后,杜文浩等人都惊呆了——老太太肚子里,赫然一块亮晶晶的金块!   杜文浩将金块取出,望着这块金块,众人脑海中都冒出了同样的一个疑问,——这吏部考功司郎中大人的母亲怎么也有金块呢?   杜文浩来不及细细思索这件事,必须尽快完成手术,少用一分钟,就多一份安全。   有了前面几次成功腹腔手术的经验,杜文浩和二女都已经熟练多了,缝合好破损小肠之后,用消毒液清洗腹腔,然后缝合伤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术进行很顺利,完成之后,老人家生命体征比较平稳,暂时还没有出现杜文浩担心的并发症。看来,老人家平常充足的营养和良好的身体在这关键时候还是发挥了作用。   用盐水让老太太苏醒之后,老太太朦朦胧胧茫然四顾:“我……我这是在哪里?我鼻子怎么有根管子?还有……”   庞雨琴道:“老奶奶,你鼻子、肚子和下身是插了管子了,这是治病必须的,等明后天你排气了我会给你取掉。你坚持一下。你现在肚子感觉怎么样?”   “谢谢……,感觉肚子……不痛了……,谢谢姑娘!”   “不谢!您别多说话,先好好休息。等好了再说。”   将老太太送到病房里,由英子和雪霏儿轮流值班守护。   杜文浩坐在房间里,拿着那块从詹母肚子里取出来的金块和上次从董捕快儿子的腹腔里取出的金块进行比对,林青黛和庞雨琴坐在一旁瞧着他。   杜文浩先仔细观察两块金块,发现表面也有沙眼,而且,沙眼的位置很相似。心头一动,找来墨汁小心擦拭两块金块的表面和断口,然后分别用两张薄薄的糯米纸包裹两块金块,取下了表面花纹,再将两张糯米纸上的花纹进行叠加对比,不由眼睛一亮,惊呼道:“你们看!沙眼完全吻合!两块金块应该同一个模具倒出来的!”   二女仔细看过,果然如此!   林青黛低声道:“难道,想杀害冬冬和詹母的凶手,是同一人?”   “很可能!”   “那奇怪了,冬冬是个普通捕快的儿子,而詹母是考功司郎中大人的母亲,两者没有任何瓜葛,凶手为何要杀他们两呢?”   杜文浩皱眉思索半天,摇摇头:“我想不到其中的原因,等老太太好一些了,再详细问问,说不定能找到线索。——现在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回房睡一会吧。”   庞雨琴轻轻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夫君,我去守护老太太吧,我看见她生病,就象见我奶奶病了一样,守在她身边,我心安一些。”   杜文浩搂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我知道你想家了,手术后的第一天是老太太最危险的时期,我和你一起守着她好了。”   庞雨琴感激地拉着杜文浩的手,含着泪点了点头,说道:“你一夜没睡,就不知老太太病情会不会反复,我困了还有人替,你要累倒了可没人替你。趁现在还没什么大问题,你赶紧睡一会。有什么事我马上叫你!”   杜文浩心想这话也对,便回房睡了。   庞雨琴来到病房,让雪霏儿先回去睡,自己和英子两人守护老太太。   连续几天腹痛,让詹母根本无法睡觉,加之麻药并未完全消失,整个人昏昏欲睡,但腹部伤口疼痛,尤其是鼻子插的胃管和下体插的尿管,让她非常的难受,胃管刺激呼吸道,不仅使分泌物增多,而且还不停想咳嗽,可是,咳嗽引起切口疼痛,加之胃肠减压,使得詹母不敢咳嗽,也无力咳出喉咙中的痰液,开始出现窒息证象。   护理常用的知识杜文浩已经教过庞雨琴,庞雨琴知道该怎么办。   腹腔手术切口的疼痛无法完全侧卧,所以庞雨琴便用棉垫子垫在詹母背后,让她斜侧躺着,然后轻轻帮她拍背促进排痰。   詹母鼻孔里插着的胃管让她非常难受,根本无法入睡,痛苦地呻吟着哀求道:“姑娘……,帮我把……,这管子取了吧……,求你了!”   庞雨琴柔声道:“老奶奶,我相公帮你剖腹疗伤,你现在还没有排气,肠胃里的气就只能通过这根管子排出来,这管子是帮你减轻肠胃压力的,如果拔掉这管子,你肠胃里的气会无处排泄,会膨胀起来,那时候远比插管子要难受得多,这是你治病的需要,也是为了让你少受些罪。”   詹母听懂了,可是喉咙里的痰咳不出来,非常的难受。表情十分的痛苦。   由于现在处于绝对禁食期,连汤药都原则上不用,所以难以用汤剂帮助排痰,庞雨琴道:“老奶奶,我教你一个办法咳痰,你照着学啊,你先深吸气两次,然后用腹部带动胸腔,进行两次由下而上,先轻后重的咳痰,主要不要猛咳,以免震裂伤口。”   詹母试着咳嗽了几次,没掌握要领,加上胃管的阻碍,不仅痰没咳出多少,反倒引着切口剧痛,她痛苦地摇摇头:“不行……,姑娘……,我不咳嗽了……”   庞雨琴一边帮她轻拍后背排痰,一边柔声哄她:“奶奶,不咳嗽也不行,我相公说了,如果老不咳嗽,你的气管里痰液会越来越多,一旦吸进肺里,会引起感染的,那就危险了!”   詹母知道了厉害,便努力学着用庞雨琴教的办法咳痰,尝试几次,仍然不行,气管分泌物却似乎越来越多,她开始烦躁起来,不停痛苦地吞咽着,伸手要去扯胃管。庞雨琴忙按住她的手:“这样不行!奶奶,你要拔出来了,还得给你插进去!”   “走开!”詹母烦躁地嘶着声音叫着,挣不脱庞雨琴的手,她便用另一只手抓扯庞雨琴的手,使劲抓挠着。古代老太太的指甲很少修剪,都很长,抓得庞雨琴手背尽是血槽,但庞雨琴依旧按住她的手不停劝着不让她拔管。   詹母喉咙里嘶嘶作响,眼睛睁得圆圆的:“放开……,我要死了……!救命啊……!咳咳咳……”   庞雨琴柔声宽慰着:“不会的,奶奶,我家相公医术很高明,替好多人剖腹疗伤治好了病,都没事,现在都活得好好的呢。你别担心。”   “不!我要见我儿子!儿啊……!你在哪里?娘要死了……!儿啊……咳咳……!”   老太太越来越烦躁,忽然,腹部一阵抽动,哇的一下,嘴里涌出不少呕吐粘液,由于此前已经多次呕吐,胃里有的东西都吐光了,只剩酸水。   接着,又连续干呕起来,引得胃管刺激咽喉,想咳嗽又牵引着切口痛,只能异常痛苦地吞咽着,老泪都流出来了。含糊不清叫着儿子的名字。   英子见状也慌了,对庞雨琴道:“夫人,我去叫少爷吧?”   庞雨琴也有些慌了,点头道:“好!快去!”   杜文浩刚刚迷糊睡了一小会,便被英子叫醒了,幸亏他是和衣而卧,耷拉着鞋子,飞快地跑到了病房。   杜文浩简单问了一下经过,诊脉之后发现脉滑数,舌质红,苔黄,乃肝火上炎,是由于对自身病症的担忧,加之处于陌生的环境,对剖腹疗伤这种完全陌生的治病方式的疑虑,导致心情高度紧张、恐惧、焦虑,血压升高,心跳加快,尤其是插管刺激咽喉部,最终引起反射性呕吐。   在她无力咳嗽的情况下发生呕吐,更加增添了危险,因为呕吐物如果不能排除口腔外,会随着她过度紧张的呼吸和咽喉部刺激情况下的下意识吞咽动作而吸入肺部,造成吸入性肺炎,那就危险了。必须尽快止呕,并让病人学会正确的咳痰方法。   现在还没有排气,不能服用汤药,否则很容易引起肠梗阻。不用汤药该怎么止呕? 第136章 中医不是慢郎中   杜文浩脑袋一转,想到了一个办法,急声道:“快!去取十钱吴茱萸来,研末,用醋调外敷涌泉穴!”   英子急忙跑去准备药,先拿来了吴茱萸,杜文浩亲自研末之后,用醋调好,庞雨琴接过,替詹母外敷涌泉穴。   还真是神奇,没一顿饭功夫,詹母的呕吐止住了!   望着一屋子的人都在为自己忙碌,詹母心里踏实了,而且这个年轻的大夫用药给自己外敷脚底穴道之后,竟然不呕吐了,心中顿时涌起了对这位大夫医术的信任。   杜文浩又下方用龙胆泻肝汤加苏梗、藿梗以和胃气,煎汁少量含服,进一步止吐。   英子准备好加味龙胆泻肝汤之后,庞雨琴用汤勺一点点给詹母含服。同时不停给她捶背排痰,用毛巾擦拭咳出的痰液。   庞雨琴如亲身儿女一般的照料,让詹母找到了家的温暖,她看见庞雨琴身上、衣袖上,都沾附着自己呕吐的痰液,又看见她手背上都是自己先前烦躁时抓烂的血槽,不由眼圈湿润了,哽咽道:“姑娘……,老身……对不住你……”   庞雨琴微微一笑:“您别客气,我奶奶和您差不多大,照顾您就象照顾我奶奶一样,您好好休息,别多说话啊。”   “嗯……”詹母跟个乖小孩一样点点头。   杜文浩他们一直守在旁边跟詹母说话、聊天,缓解她的心理压力。   可是,到了下午,詹母又开始出现烦躁症状,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试图坐起来呼吸,费力地咳嗽着,痰液有血性泡沫,呼吸中能听见哮鸣音,发热,四肢出现浮肿并开始抽搐,嘴唇变得紫绀,切脉后发现脉滑数,舌红苔黄。   急性心功能不全?也就是通称的“心力衰竭”?   这老太太看起来身体不错,但肯定以前有心肺功能不全之类的疾病!手术引发心力衰竭,由于病情紧急,来不及在手术前检查并进行对应治疗,手术后出现了急性心衰。   怎么办?现代治疗急性心衰基本上都是用西医手段,比如吸氧,用地塞米松、肾上腺素以及呼吸兴奋剂等,这玩意在宋朝上哪找去?还得从中医论治。   可是,着急之下,他脑袋里除了西医那一套,中医用方连影子都找不到了,成了一片空白。   由于西医药品多样,用药手段便捷且使用广泛,所以现代人不管是病患还是医生,都已经习惯于“缓用中医,急用西医”,急症一般都上西医手段,中医急症抢救的临床实践很少,教学中也很少有人去研究如何用纯中医抢救危重急症。所以遇到这种急症,杜文浩脑袋里最先冒出来的都是西医那一套,中医都没影了。   他在屋子里转着圈,不停用手捶着脑门,拼命让自己冷静,思索中医如何治疗急性心衰。   心衰属于中医心悸、胸痹、心痛病的范畴!这方面的治疗多用活血化瘀法或补益心气法!终于,他找到了一些思路。但是,这方面的经方不胜枚举,到底该用哪一个?   看见庞母痛苦的样子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庞雨琴仿佛看见了自己奶奶在受苦,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不停地用毛巾擦拭着她嘴角流出的唾液和痰液。抬头望着杜文浩,想叫一声相公快救救她,可看见杜文浩焦急万分的样子,便不敢说出来,知道相公此刻已经在竭尽全力思索办法了。   庞雨琴焦急的眼神更让杜文浩紧张,可脑袋里尽是乱七八糟的各种活血化瘀补益心气的方子,搞得他无所适从。   詹母咳嗽无力而且牵引切口疼痛,痰在喉咙里又被插管黏住出不来,呼吸更加困难,庞雨琴急声对英子道:“快拿些棉签来!”   英子赶紧跑去拿来棉签,庞雨琴用棉签小心地伸进詹母嘴里,卷出里面的粘痰。   见此情景,杜文浩忽然心头一动,对啊,急性心衰会产生大量泡沫样痰液,这是痰证!能否从这上面选择相关经方呢?   尽管急性心衰病位在心,但发病却与肺脾肾肝功能失调有关。因为肺主气,脾主运化,肾为气之根,肝主疏泄。如果肝郁气滞或脾失运化,津液不能敷布,聚而成痰,痰浊壅肺,肺气不利,即可导致痰瘀痹阻心脉!所以,痰浊与瘀邪是诱发急性心衰的症结所在。治心衰必须治痰浊和瘀邪!   可是,痰瘀交葛出现的征候非常多,现在必须准确辨证,才能确定最后用方。   杜文浩重新凝神诊脉、望舌和望诊,询问詹母的身体感受,从咳痰粘稠,低热口干,苔黄腻,脉数,另加心衰症状,辨证为痰瘀痹阻心脉,郁而化热。决定清热化痰、理气活血、通阳散结。   有了辨证,用方就好办了,略一沉吟,决定选用瓜蒌薤白半夏汤加减!   情况紧急,又缺乏静脉给药的手段,看来只能冒着肠梗阻的风险给药了。好在詹母食道里已经插着胃管,可通过胃管直接进行鼻饲给药。为了尽可能避免肠梗阻,同时心衰起始发生,尚未出现休克昏迷直接危及生命,尚有一些时间抢救,所以杜文浩决定模仿静脉滴注方式,少量多次连续频服用药,让肠胃连续缓慢吸收。   一碗汤药庞雨琴整整喂了一个多时辰,又接着喂第二碗,换成参附龙牡汤回阳救脱。喝完了再换回去。同时继续用吴茱萸研末调醋外敷涌泉穴止呕。   詹母病危,林青黛、雪霏儿得到消息都过来帮忙。换着给她喂药、敷药。一直抢救到大年三十晚上,詹母的心衰这才终于慢慢缓解了。   当杜文浩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之后,众女都松了口气。   眼看詹母病情稳定下来,庞雨琴见杜文浩一夜没睡,眼睛都熬红了,心疼地连说带劝让他回屋睡一会。   杜文浩答应了,为了应付后面可能出现的并发症急救,还是趁现在病情暂时稳定回去睡一会。   可是,他刚刚睡了没一会,便被英子急促地叫醒了:“少爷!不好了,老太太快死了!”   杜文浩吓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一边穿鞋一边问:“怎么回事?”   “老太太两眼翻白,出气多进气少了!”   “啊?怎么不早告诉我?”   “一发病我就跑来叫您了啊!”英子有些委屈。   杜文浩心头一沉,病情发展这么快?连鞋都顾不得穿好,趿拉着冲进雪地里,一溜小跑来到病房,庞雨琴正在不停地替老太太捶背,急得直哭。   杜文浩见詹母烦躁不宁,嘴唇紫绀,气喘息微,额头冷汗淋漓,诊脉望舌,脉虚数,舌质偏红,一派阴竭阳脱的证象。   不好,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   杜文浩心头一沉,肯定是先前老太太将咳嗽和呕吐物吸入肺里,造成吸入性肺炎。此刻发作了!   这种情况下最紧迫的治疗手段是吸氧,必要时甚至要吸纯氧!可是,自己上哪找氧气去?   先恢复呼吸通道畅通再说!   “准备气管切开插管!”杜文浩急声叫道。   这个手术庞雨琴已经有过经验,急忙进行手术准备,进行消毒,局部浸润麻醉,杜文浩用手术刀切开气管,用气管扩张器扩开切口,放入气管套管,插管抽吸,从气管内果然抽出不少浓痰、胃酸和呕吐液。   插管之后,詹母呼吸虽然得到了一定的缓解,但是紫绀并没有解除,神智仍然处于昏聩状态。这说明吸入性肺炎已经对肺部造成感染,影响到了肺功能。如果再不采取断然措施,只怕插管也救不了老太太的命,最终会死于呼吸衰竭。   纯中医怎么抢救急性吸入性肺炎?   杜文浩脑袋里又是乱七八糟西医那一套抢救办法,他努力让自己冷静,用手捶着脑门思索着。   吸入性肺炎属于中医“肺痈”一类,这类病症中医治法以清肺化瘀消痈,排脓解毒为主。   一想到肺痈,他顿时想起医圣张仲景的《金匮要略》来,书中提到,肺痈未成脓时治以泻肺祛湿,方用葶苈大枣泻肺汤;已成脓者,治以排脓解毒,方用桔梗汤。而且,张仲景说了:“肺痈始萌可救,脓成则死”!必须尽快治疗!   这方子杜文浩没用过,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杜文浩决定试试,既然是医圣说的,应该没错!如果错了,那就错在自己辨证不准,而不是人家医圣说得不对。   杜文浩亲自跑到药房拣药煎好,端了回来。庞雨琴接过给詹母少量多次喂服。   事实证明,少量多次频服的办法,在缺乏静脉给药手段情况下,是一种相对比较有效的纯中医治疗手段,只要使用得当,可以避免出现肠梗阻。   由于发现及时,用方对证,在急性肺炎发生之初便及时用药遏制,使得病情没有进一步恶化,没有出现张仲景所说的“脓成则死”的事情。   到了天黑,詹母意识渐渐清醒,嘴唇的紫绀开始缓解,说明呼吸窘迫得到了改善。   效不更方,继续用药。   杜文浩很高兴,两次急救证明了,中医并非都是慢郎中,真要赶鸭子上架时,也能治疗急症的。 第137章 暗度陈仓   今天是大年三十。晚上要守岁的,头一晚大家都没睡好,杜文浩见詹母病情平稳,便让林青黛、雪霏儿和英子去睡一会,后半夜好守岁。   三更天的时候,众女都起来准备守岁,见詹母病情稳定,已经半睡半醒的,正在逐步好转,便都高兴起来,张罗着准备过年。   午夜时分,除夕之夜终于来临了。   远处传来了大相国寺悠扬的钟声:咚——咚——咚……   顿时间,无数的烟花冲向夜空,在纷纷扬扬的雪花里绽开,照亮了大半个夜空。四面八方响起了新年的爆竹声,震耳欲聋。   浮云堂里没小孩,护卫们都紧张地守护四周,而众女都跟着杜文浩集中在詹母病房里抢救病人,所以宅院里反倒很安静,更显得外面的热闹非凡。   詹母被这除夕的钟声唤醒了,她慢慢张开眼睛,蠕动着嘴唇对庞雨琴说着什么,可是她气管被切开,无法带动声带,只有沙沙声,不知在说什么。   庞雨琴连猜带蒙,终于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忙把一扇窗户推开,让老太太能看见满天的烟花绽放。   老太太一高兴,感到腹部一阵咕噜噜肠鸣,竟然连着放了好几个屁,不过被外面的爆竹声掩饰住了。   先前庞雨琴已经告诉她,只要排气了就能取胃管了,心中一喜,想要说话,可切口的关系还是说不出来。   庞雨琴看出了詹母想说话,忙俯身道:“老奶奶,你想说什么?”   詹母费力地做了个写字的手势。庞雨琴急忙跑去拿来纸笔递给她。詹母哆嗦着慢慢写了三个字:“我排气了!”   庞雨琴喜道:“奶奶,你刚才真的排气了吗?”   詹母点点头。   庞雨琴道:“那好,我马上给你拔胃管!”抓住那根南瓜藤,和缓而又快捷地抽了出来。   胃管一出,詹母长长地舒坦地出了一口气,感觉到世界上最美妙的时刻无过于此了!张开嘴想说谢谢,可气流都从喉咙切口跑出,无法带动声带发出声音。   杜文浩让庞雨琴用消毒药水帮詹母擦拭手掌,然后拿了一小块消毒手术巾放在喉咙切口下面,再拿一小叠消毒过的纱布放在手术巾上面,告诉詹母,如果想说话,就用消毒纱布轻轻按住切口的套环,就能说出话来了。   詹母拿了纱布放上,说了声:“谢谢……”果然,声音发出来了。很高兴又说了好几声谢谢。   詹母尿管派出的尿液一直比较正常,杜文浩便让庞雨琴把尿管也拔了,腹腔的引流管暂时还不能拔。不过,那两根最让人受罪的管子拔出之后,詹母整个人都舒坦了。   庞雨琴搬来靠枕让她半侧位斜靠着,这样躺着舒服,也能看外面的夜景烟花。   厨房已经准备好了年夜饭,既然已经通气了,也就可以进一些流食了。在庞雨琴的提议下,把年夜饭搬来了病房里一起过年。   外面夜空里烟花不时射向天空绽开了。宋朝的烟花自然比不上现在的烟花品种花样繁多,但古代过年要比现代热闹多了,满城都是鞭炮声、说笑声、欢呼声,热闹非凡。   由于不知道詹母后面是否还会发生别的事情,杜文浩不敢喝酒,众女自然也跟着不喝,便以茶代酒,共度除夕。   吃过年夜饭,雪霏儿到底还是孩子,眼见詹母病情已经稳定,便将头一天买回来的烟花爆竹拿到院子里放,宅院这才有了过年的热闹。   放完焰火,林青黛让杜文浩和庞雨琴回去睡,庞雨琴说不困,除夕夜要守岁,杜文浩当然也不肯一个人回去睡,大伙便坐在一起聊天。   聊到后半夜,杜文浩实在熬不住了,趴在庞雨琴腿上睡着了。这时,外面锣鼓喧天,原来是除夕夜游街的花灯队伍过来。不过杜文浩实在太累了,就这样的喧闹都没能将他闹醒。   雪霏儿和英子喜欢热闹,拉着林青黛去门口看花灯去了。屋里只剩杜文浩和庞雨琴。   庞雨琴爱怜地望着趴在自己大腿上睡着了的夫君,心里满是柔情蜜意。想起两人成亲这么些天了,父母还有奶奶都还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们此刻好不好,想着这些,不觉有些心酸。   詹母瞧着她这神情,用纱布堵住喉咙切口套环,对庞雨琴道:“姑娘,想家了?”   庞雨琴勉强笑了笑,点点头。   “能告诉奶奶,你是哪的人吗?”   庞雨琴摇摇头:“对不起,奶奶,我不能说。”   詹母道:“奶奶看得出来,你知书达理,应该是个大家闺秀,你爹应该朝廷官员吧?”   庞雨琴犹豫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哦,老身先前听我儿子哀求你夫君救我的时候,就知道你夫君是个隐士,不愿意别人打扰,所以你们才蒙着面。”   “是的,对不起了,奶奶。”   “这没什么啊,但凡有本事的人,都是比较清高的,你和你夫君,还有几位姑娘,对老身都特别好,尤其是姑娘你,真比老身亲孙女还要好,你看你的手,先前我烦躁的时候,把你手都抓烂了,你都不躲一下,任凭我抓,这份情,奶奶……,奶奶如何报答了……”   庞雨琴微笑道:“奶奶不用客气的。”   詹母话语有些哽咽了,低声道:“这一晚我就在想,我这条命是你们救的,得好好报答。老身的儿子是礼部考功司郎中,地方官政绩考核都归我儿子管,他说话还是管些用的。你相公救了我的命,他医术如神,老身想,等我好了回去,让我儿子推荐你家相公到翰林医官局或者太医院去任职,可好?”   庞雨琴道:“我家相公现在只想隐居,不愿出去为官。奶奶的心意我们心领了。”   “这样啊。”詹母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信得过奶奶,趁现在没人,你夫君又睡着了,把你爹的情况告诉奶奶,我让我儿子把你爹调到京城来,你们父女不就可以团聚了吗?”   一听这话,庞雨琴又惊又喜:“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点小事我儿子还是能办到的!”   庞雨琴最终还是摇摇头:“谢谢奶奶,可这不行,我们不能让我爹娘和奶奶他们知道我们在京城的。”   詹母奇道:“莫非你们是私定终身逃婚来京城的?别怕,我去跟你爹娘还有你奶奶说,你家相公是个好人,这样的人不嫁那嫁给谁啊?放心,有奶奶给你做主,什么都不用怕!”   “多谢奶奶,我们不是逃婚,我是我奶奶和爹娘许给我相公的。不过,现在不能让爹娘他们知道我们在京城,其中原因,请原谅不能告诉您。”   “哦,那奶奶不问了,你们肯定有你们的理由。不过你放心,你告诉奶奶你父亲的情况,奶奶发誓绝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包括我儿子,我只让他把你爹调来京城就行了,至于理由,我也不会告诉他的。将来你爹调到京城,我也不会告诉你父母你们的情况的,我知道你们不想别人打扰。你父母奶奶就在京城,他们生活怎么样你也都知道,想了可以偷偷看看他们,等将来你们不用隐居了,一家人不就可以在一起了吗?”   庞雨琴欣喜地连连点头:“嗯,这样好,那太感谢奶奶了,把我爹调到京城肯定要花钱的,要多少钱我给您!”   “瞧你说的!你们夫妻救了我性命,这可多少钱都买不回来,又承蒙你亲近叫我一声奶奶,帮你这点小忙算得了什么,我这也就一句话的事,不瞒你说,我儿子孝顺着呢,这件事你就放心吧,包在奶奶身上!”   庞雨琴十分感激,轻声把父亲的有关情况告诉詹母。末了,又道:“先前那个在外面放炮仗的是我夫君的干妹子,也是我的好姐妹,她也和我们夫妻一起隐居,他父亲也在县城里,开了一家‘恒祥客栈’,奶奶能否想办法让他们一起搬迁到京城来?”   詹母想了想,道:“这稍微难办一点,考功司管不到人家做生意的,不过,奶奶认识不认商贾,可以尝试找熟人联系他到京城来合股,放心吧,奶奶一定尽力办。”   过了一会,林青黛他们回来了,兴奋地又在院子里放炮仗烟花,这下把杜文浩吵醒了,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天快亮的时候,大家才陆续轮换着回去睡觉。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杜文浩只睡了一小会,心中记挂着老太太的病情,醒来的时候妻子不在身边,忙起身来到病房。庞雨琴正在喂詹母喝人参细粥,见到杜文浩进来,笑道:“相公,怎么不多睡一会?”   “你不在睡不着。”   庞雨琴俏脸一红,低头娇嗔道:“奶奶在这呢!”   詹母也笑道,用纱布堵住喉咙切口,说道:“不用管我,我是过来人,又是你们奶奶,就当我不存在得了。”   杜文浩也有些不好意思,问了詹母自觉情况,检查了引流物,望舌切脉之后,生命体征比较稳定,这才放心。 第138章 附子中毒   古代的药铺过年是不关门歇业的,毕竟疾病不管你过不过年。只不过,大夫这两天一般不坐堂,有急症再叫,一般病人不是急症,也不会在大年三十或者初一来看病,不仅是怕影响大夫过年,也是为了讨个吉利。   高将军订购的装备和药品都按计划正常进行。对金创药七宝散,军队药行将原料送来后,杜文浩他们只需要将碾碎成粉,配置好装瓶就可以了。所以高将军定购的一万瓶七宝散还没到年边就全部交货了。高将军又派人来定了第二单,也是一万瓶。   隔离服和防毒面具的制作也很顺利。每做好一批装备,兵部便立即秘密派人来运走了。杜文浩也不知道与西夏的细菌战进展如何,高将军没有消息传来,也不好打听。   杜文浩正陪庞雨琴和詹母说话,英子跑进来说道:“少爷,前堂店伙计说有个急症,问你看不看?”   “看!急症怎么能不看!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   杜文浩一听,让雪霏儿照料詹母,自己赶忙带着庞雨琴跑到前堂,护卫呼延忠当然紧跟着出到前堂。果然,只见两个小伙子搀扶着一个老头,靠在大堂凳子上,杜文浩忙过去问道:“我是本堂大夫,病人怎么了?”   这两人是老人的孩子,大儿子道:“我们就住在前面拐角。我爹早上说喘不过气来,心慌,嘴巴手脚发麻,接着就开始呕吐。我们以为昨晚守岁受凉了,也没太在意。没想到过了一会,我爹他便两眼发直,人也呆了,我们这才慌了,赶紧把他搀扶来了。大夫您给看看吧。”   “把他搀扶到床上躺下。”   老人躺下后,杜文浩大声问道:“老人家,你感觉哪里不舒服?”   “麻……,嘴巴,手脚,全身都麻……”   “全身发麻?”杜文浩心头一凛,又问道:“还有什么不舒服?”   “喘不过气……,心慌得很,肚子里……,好想有火在烧一样……,想吐……”说到这里,老人开始反胃干呕,他两个儿子忙搀扶他弯腰起来,接着哇的一声,吐出了一些泡沫状痰液,夹杂着半消化的肉末、米饭。   诊脉望舌之后,杜文浩略一沉吟,——呕吐、全身发麻,胃内有烧灼感,胃肠道反应,很可能是急性中毒!   杜文浩又问:“这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就起床之后。”   “你起床之后吃了什么没有?”   “喝了炖鸡汤,吃了几块鸡肉。”   “什么时候的事情?”   老汉又开始干呕起来。他儿子帮着回答:“我们守岁一直到天亮,就天亮的时候,不到一个时辰吧。”   如果是食物中毒,到现在没超过一个时辰,洗胃还来得及,又问道:“别的呢?还吃过或者喝过什么?”   小儿子道:“没吃过别的。怎么回事?是这鸡有问题?应该不会啊,我爹身体不好,今天一大早宰了一只老母鸡,炖给他吃补补身子,怎么会出问题呢?”   “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鸡的问题。你们俩回去一个人,把那一锅鸡端过来让我看看。”   接着,杜文浩让庞雨琴去准备一大桶淡盐水来,让老汉留下的儿子给老汉用水瓢舀了盐水灌。几大瓢水灌下去之后,老汉开始哇哇大吐,将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又接着灌水。   这时,老汉那跑回去的儿子端了一锅鸡回来,放在地上。   杜文浩蹲下身,用筷子翻了翻,忽然眼睛一亮,从锅里夹了一块药片出来:“这是什么?”放在嘴里舔了舔,眉头一皱,往地上啐了一口,道:“附片?”   老汉大儿子点头道:“是啊,我爹风湿病很重,大夫给开的方子,用附子炖鸡,说能温散寒湿。”   杜文浩又捞了一下锅里,还有好几块附片,不由叹道:“附子炖鸡不是这样炖的!附子有剧毒,如果炮制不当,这么几片就能要人性命!你们这样乱来,能不中毒吗?”   小儿子急了:“大夫,那可怎么办?”   “放心,你爹中毒症状还不算重,发现也及时,先让他吐,然后用生姜、甘草、苦参解毒,没问题的。”   两个儿子急忙哈着腰连连感谢。   杜文浩提笔写了方子,交给柜台护卫伙计拣药立即煎熬。汤药熬好的时候,老汉那一桶的淡盐水也喝光了,把肠胃整个涤荡了一遍,端来汤药给他服下。然后让他躺在床上留诊观察。   洗胃已经让发麻的感觉明显减轻,服药之后,很快,老汉全身发麻便完全消失,脉象恢复正常,诸症全消,神智也完全清醒了。   两个儿子付过诊金,连声感谢,扶着老汉回家去了。   庞雨琴问:“相公,附子这么危险,为什么还要用来做药呢?”   “是药三分毒!不过,大毒之药必有大用!比如川乌、马钱子,草乌,都有剧毒,但却也是许多经方必用之药,不可或缺的。关键看医者如何去其毒性,用得好,能治重症急症,用不好,就会死人!”   詹母病情稳定,杜文浩左右没事,索性便在前堂坐堂,顺便拿着本医书看。   大年初一不是急症也没人来就诊,所以很清闲,两个护卫伙计在柜台后也是有些无精打采的。庞雨琴坐在杜文浩身边陪着他,烤着火,给杜文浩做一件皮袍子。   护卫首领呼延忠却不烤火,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两只袖子笼着,眯着眼似乎在打盹,如果留意就会发现,每当门口有人停下或者探望,他那双眯着的眼睛便会有精光乍现。   街上游人甚多,大人小孩都穿着新衣服,走亲访友拜年。杜文浩他们初来咋到,又是低调隐居,没什么亲戚朋友拜年。   杜文浩正看得入迷,忽然,街上一阵骚乱,就听一个男子的声音狂喊着从远处跑来,街上路人纷纷叫道:“疯子!有疯子,快躲开!”   庞雨琴吓了一跳,放下女红,抓住了杜文浩的胳膊,紧张地望着门口。   片刻,一个十四五岁身材单薄瘦弱的少年,只穿了一条单裤,光着上身,伸着干瘦的两只胳膊,舞动着跑到他们药铺门口,忽然站住了,嘴里含糊地念着什么,瞧了堂里一眼,嘻嘻一笑,光着的脚丫子踩着青石板啪啪地就往里进。   护卫首领呼延忠一晃身便到了那干瘦少年身前,双手一张:“这不能进!快回家去!别在街上乱跑!”   那少年指着呼延忠嗬嗬傻笑,一转身,又沿着街手舞足蹈往前奔。可奔出没几步,不留神一脚踩在街边板结的冰块上,吧嗒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脑袋磕在地上,顿时昏了过去。   街上行人都围拢过来低声议论着,指指点点看着热闹。   杜文浩听到外面动静不对,快步走到门口,见那疯子摔昏过去了,急忙跑过去查看,见他已经昏迷,一手掐他人中,一手拿过他手腕切脉,这一切之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又仔细凝神诊脉,片刻,沉声道:“他摔倒没事,不过,他发癫这病却十分凶险!只怕……”杜文浩回头对庞雨琴道:“去把我出诊箱拿来!”   出诊箱很快送到,杜文浩取出金针和药棉,让护卫伙计按住阿大,在相关穴位上消毒后,刺入他足临泣、神门、内关和太冲几穴清新开窍,安神定志。   片刻,那疯子醒转,又要爬起来跑,杜文浩一把将他按住,问道:“你家在哪里?你家人呢?”   “家?嘻嘻,我家?嘻嘻嘻,我娘在哭!嘻嘻……”   杜文浩见他语无伦次,无法问清是谁家的人,转头瞧了瞧围着看热闹的:“有谁知道他家吗?他病得很重,必须尽快医治!”   围观的路人纷纷摇头,他们药铺对面一个补鞋匠低头仔细瞅了瞅,皱眉道:“好像是冯婶的儿子阿大。”   “哦,那大叔你知道这冯婶家在哪里吗?能不能派人去把他家人叫来,他病得很重!”   补鞋匠道:“他家就在前面几条街,家里只有一个老娘,这会儿他娘肯定出去捡破烂去了,要晚上才回来。”   庞雨琴插话道:“这当娘的可也真是的,就放心让个疯子一个人在家?这跑出来,要遇到什么事那后悔可就晚了!”   补鞋匠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没听说这阿大是个疯子啊,我平时都见他跟他娘出去拣破烂的,前段时间听说病了,肚子痛,今天怎么好端端的就疯了?难道病得疯了不成?”伸手拍了拍阿大的脸颊:“阿大!阿大你怎么了?”   阿大不答,反道:“我要喝水!”   补鞋匠从摊子上把自己水壶拿来:“给,喝吧!”   阿大喝了一口又吐了,喘了口气:“冷了,我要喝热的!”   “我堂里有热的!”杜文浩对补鞋匠道:“能否麻烦你找人去给他娘说一声,就说他儿子在我们浮云堂,病得很重,我帮他看看病。别把孩子病耽误了。”   “好好!我替他娘多谢大夫您了,我马上托人去找他娘去!”   杜文浩点点头,对护卫首领呼延忠道:“把他背回堂里去。”   跟出来的药铺护卫伙计单手将他提起来背在背上,回到了浮云堂里,放在床上。 第139章 泼妇本色   庞雨琴先跑去拿了一件棉袄给阿大穿上,又端了一碗温水来,阿大喝了两口,又摇头不要了。   杜文浩坐在床边,问道:“你哪不舒服?”   阿大捂着肚子:“肚肚痛,拉不出巴巴。”   “脑袋痛不痛?想不想吐?”   阿大摇摇头。   杜文浩略微放心,说明刚才那一摔没有造成脑震荡。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有些发烫。再次凝神诊脉。   庞雨琴很少见到杜文浩连续三次给人切脉的,知道这人病得很重,也不敢多问,生怕打扰他的思绪。   片刻,杜文浩缓缓放开阿大的手,低声对庞雨琴道:“他脉沉迟无力,舌红津枯但口不渴,喜热饮量不多,气喘而短促,四肢厥冷,乃暴脱之象!必须立即以四逆汤加肉桂,回阳救逆,否则这孩子会有生命危险!可他家人老不来,怎么办?”   “相公还是先下方救人吧!等来了再跟他们解释。”   “也好!反正这药煎熬时间也比较长,先准备着。”   杜文浩走到桌前坐下,提笔写了方子,给柜台护卫伙计照方抓药,一付煎熬立服,一付等阿大的娘来了,交给她带回去照法子煎服。   那站药柜的护卫伙计名叫成金,小时候学过几年医,后来从戎当兵了。他接过药方一看,吓了一跳,拿着药方钻出柜台,对杜文浩讪讪道:“少爷,您这药方……,是不是写错了?”   “什么地方写错了?”   “这!”成金指了指药方,“附片九钱写成九两了!呵呵”   杜文浩扫了一眼:“没写错,就是九两!”   成金目瞪口呆:“九……九两附片?”转头瞧了瞧身后另一个护卫伙计,又回头瞧了瞧杜文浩:“少爷,这可是附片,有剧毒的哟,平时用药也就四五钱的用,就是九钱都已经超过平常用量了,您这九两……,呵呵,少爷,您是和我们开玩笑吧?”   “没开玩笑!赶紧抓药吧!这孩子病得很重!可能有生命之忧!抓好药之后一包给我,我亲自煎熬给孩子喂服。另一包等他娘来了,我要亲自交代她怎么煎服。赶紧的啊!”   “哦!”成金尽管想不通,但先生下方,又确认无误,他当然只能照方抓药。抓了两付,一付包成一包放在柜台上,另一付给杜文浩煎药。   煎药花费的时间很久,杜文浩用针灸给阿大暂时控制住病情之后,便继续坐在大堂烤着火看书等药熬好。阿大似乎很困乏,老老实实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觉。   快到中午,药才煎好,而阿大的娘还没有来。   杜文浩再次给阿大诊脉之后,发现阿大脱阳症状在继续恶化,不能再等了,当即决定先给孩子用药。   杜文浩将药端出来给庞雨琴替阿大喂服,庞雨琴尝了一点,温热正好,端着正要给孩子喝,就听着街上有人叫道:“阿大!我的儿你在哪里?阿大!”   门口那补鞋匠忙道:“冯婶!你家阿大刚才摔倒了,浮云堂的大夫帮他看病,说他病得很重,好心把他背进去了,正在医治呢。”   紧接着,一个干瘦的妇人冲进药铺,一眼看见床上躺着的儿子,几步冲过去,将端着汤药的庞雨琴猛地一扯,庞雨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手里的汤药荡了一手。   妇人尖着嗓子叫道:“你们把我儿子怎么了?啊?阿大!别怕!娘在这里!”扑过去抱住了阿大。   杜文浩忙抢步扶住庞雨琴,怒道:“你这妇人怎么不讲道理?你儿子在外面摔倒了,我们好心扶他进来,还拿棉袄给他穿,你反倒推我娘子差点摔倒,你有没有良心啊?”   “你说什么?谁说我儿子摔倒了?我儿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倒?肯定是你们推倒他的,还来这装好人!”妇人嗓子很尖锐,高音跟哨子一样,瞧了一眼儿子身上的棉袄,眼珠一转,叫道:“什么棉袄是你们的?明明是我儿子的,我缝给他过年的!怎么?想抢啊?天啦……,抢东西啊……!救命啊……!这家人不要脸,欺负我孤儿寡母啊……!”   冯氏扯着尖嗓子嚎啕大哭,干枯的手使劲搓着眼眶,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不过,她这一嚎叫,顿时不少路人围在门口瞧热闹。   庞雨琴苍白着脸道:“相公,棉袄让他穿走好了。”   杜文浩道:“行了,别嚎了,你们走吧!”   “走?你们把我儿子弄成这样子就赶我们走?天啦……!欺负我孤儿寡母啊……!老天不开眼啊……!”   杜文浩苦笑,没想到宋朝竟然也有“倒讹”,摆明了想讹点银钱,这种人你动武还不行,孤儿寡母的惹人说闲话。有心给她们几个钱打发走了,可好心没好报,心里这气堵着不心甘。   先前帮着把阿大送进来的补鞋匠看到了这一切,陪笑道:“冯婶,你误会了,刚才真的是你儿子阿大一脚踩在冰上滑倒自己摔着了,就在我不远的地方,我看得清楚哩。”   “什么你看见了?你哪只眼看见了?你看他们把我儿子摔得这样?说不准你也是帮凶!你还给他们作证?”   补鞋匠吓了一跳,硬着头皮道:“冯婶,你真误会他们了,你瞧,人家还好意给孩子看病,熬了汤药正准备喂这孩子呢。”   冯氏瞧了一眼庞雨琴手里的汤药,伸手接过,尖着嗓子道:“他们摔着我儿子,当然要负责这汤药了!可别指望我付药费!这药都洒了一大半,赶紧去再盛来啊!——我自己去!”她闻着药味进了旁边的药房,里面只有一个药罐在熬药,转头道:“是不是这药?”   庞雨琴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冯氏倒了大半碗出来,端到儿子面前:“来,阿大,把汤药喝了啊,乖!”   阿大端着药碗,孱弱的声音道:“娘,真的是我自己摔倒的,大夫……”   “别说话!赶紧喝!有什么事娘会处理的!快喝了药!”   阿大咕咚咚一口气把药喝光了。   冯婶把碗放在一旁,尖着嗓子厉声道:“我儿子被你们推倒摔伤了,你们得赔钱!我老婆子也不是贪心的人,看在你们给我儿子看病的份上,也不多要,就十贯铜钱吧!”   十贯可就是人民币一万元,这倒讹胃口还真不小,救这还说不贪心。杜文浩正想嘲讽几句,护卫首领呼延忠已经冷笑对那冯氏道:“恩将仇报,还敢张嘴要钱?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说什么?”冯氏手指着呼延忠尖声叫着,“你们欺负我儿子,还想欺负我这老婆子?我跟你们拼了!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东西,想欺负我孤儿寡母无依无靠……?”   冯氏的手指都快点到呼延忠的鼻梁上了,呼延忠眉头一皱,伸手指在他手肘一弹,冯氏顿时一条手臂和半边身子都麻了。   这下捅到了马蜂窝,冯氏另一只手托着那条胳膊,愣了片刻,立即如杀猪一般冲到药铺门口,一屁股坐在门口地上,呼天抢地嚎哭起来:“天啦……,浮云堂的大夫杀人了……!黑心的药铺啊,要杀我孤儿寡母吃人肉啊!救命啊……!”   这下子,更多的路人都围拢了上来瞧热闹,把浮云堂门口都堵住了。   呼延忠简直哭笑不得。   听到前堂乱糟糟的,后面贾管家赶紧跑了出来,简单问了护卫伙计情况之后,低声对杜文浩道:“少爷,咱们尽量不要惹人注意,还是给她点钱打发了吧?”   杜文浩无奈点点头。   贾管家从柜上拿了一锭银子扔到冯氏面前:“这是白银十两,快带你儿子走吧!”   冯氏就像嘎嘎叫的鸭子被掐住了脖子似的,干嚎声嘎然而止,瞧着地上的白银,两眼放光,干枯的手一把将银子抓过塞进怀里。   她爬起来跑过去要搀扶儿子,忽又站住了,转身对庞雨琴他们道:“我阿大这几天腹痛便秘,找大夫看了,开的药已经吃完了。现在你们伤了我儿子,这药你们得给我抓几付,也算是赔偿!”冯婶从怀里摸出一张药方塞到庞雨琴手里,“这是药方!抓个十付好了!”   遇到这种不讲理的泼妇,庞雨琴气得全身发抖。杜文浩搂着庞雨琴的肩膀,拿过那药方扫了一眼,眉头一皱,迟疑片刻,还是对那冯氏道:“这药方不对症,大夫误诊了。你儿子的病恐怕就是吃这药出的问题!”   “你说什么?”   贾管家低声道:“少爷,别管他们,出事也是他们的报应!”   “一码归一码,她可恶,但她儿子是无辜的,咱们不能见死不救!”杜文浩对那冯氏道:“看你儿子可怜,我就好意提醒你一句,——你这方子是桃仁承气汤,这是治瘀热内滞的。刚才我给你你儿子诊察过了,根据辨证,你儿子不能用桃仁承气汤。他现在这暴脱之证,就是阴证误下桃仁承气汤,逼阳暴脱所致!若要再用,轻者癫狂错乱,重者毙命!”   冯氏吓了一跳,听杜文浩这么说了,想起儿子服了那药,果然没什么效果,反倒说话颠三倒四疯疯癫癫的了,看来还真是有问题,也就不再逼杜文浩照方抓药,一把抢回了药方。 第140章 捷报频传   冯氏吵架从来不在气势上弱给对方的,眼珠一转,指着杜文浩尖着嗓子叫道:“你说我儿子要死?我可告诉你,那药几天前就喝光了,我一直没钱买,我儿子这几天都是好好的,大家都看见了,你们欺负我儿子,把他当街推倒摔在地上,又下药想害他,我儿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就是你们浮云堂害的!”   冯氏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搀扶着儿子往外走,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什么,跑回来一把抓住柜台上那包药,对柜台护卫伙计厉声问道:“这药是不是你们先前给我儿子吃的药?”   护卫伙计成金瞪了她一眼,若是平时,早发作了,只不过现在是尽可能息事宁人,免得引人注目,只能忍气吞声,没好气说了句:“是!”   冯氏一把将柜台上那包药抓在怀里,顺手把柜台上摊开用来拣药的那张处方也抓过来塞进怀里:“那好,这些可是罪证!我儿子先前服了你们的药,没事倒也罢了,若有一点不对,这可就是你们下毒害我儿子的罪证!我可跟你们没完!”   冯氏搀扶着儿子过庞雨琴他们身边时,阿大对杜文浩和庞雨琴鞠了一躬:“多谢先生,多谢夫人!——对不起,我娘她……”   那冯氏狠狠扯了儿子一把,拉着他快步走到门边。   杜文浩犹豫片刻,还是叫道:“等一等!”   冯氏恶狠狠转身瞪着他:“你要做什么?”   “把那包药给我……”   冯氏撩开衣服下摆,将药包塞进衣服里,两手抱着,冷笑道:“你说什么?给你?嘿嘿,到了老娘手里还想要回去?天底下还没这么便宜的事!”   “我是要告诉你怎么煎服!这药很特别,不能用一般的方法煎服,其中另包的那小袋附子,有剧毒,必须先煎,煎的时候要加干姜和灸甘草……”刚说到这里,杜文浩又回过味来了,哼了一声道:“对了,我凭什么要告诉你煎熬的方法?——你要么把药拿回来我们药铺帮忙煎给孩子服,要么扔掉,绝对不要自己煎服!附子有剧毒,你们不知道方法,擅自煎服出了问题,我可不负责!”   “吓我啊?我呸!不就是附子吗?老娘久病成医,知道附子有毒!也知道该怎么煎熬!再说了,真出了事,老娘不怪你怪谁?你开的药,已经给我儿子服了,有半点差错我都放不过你们浮云堂!你给我等着!”   冯氏骂骂咧咧搀扶儿子往外走,到门口又狠狠瞪了门口补鞋匠一眼,这才扶着儿子沿街慢慢走了。   围观的人这才散了,遇到这种事情,杜文浩唯有摇头苦笑。   大年初一开始,做生意的人就要忙着打点衙门各处以及给生意往来的伙伴拜年联络感情了,杜浩的浮云堂当然也不例外。贾管家早已经和杜文浩商量好了,备了厚礼由贾管家去给兵部的大员们拜年。   尽管装备是兵部求着杜文浩定的,但对杜文浩来说,这买卖可不小,当然要给兵部管事的人一些好处了,这叫花花轿子众人抬,大家都有好处,这生意才做得长久。   下午时分,贾管家回来了,眉飞色舞把杜文浩拉到一边厢房里,低声道:“少爷,大喜!”   “哦,何喜之有?”   “兵部尚书大人已经说了,下一单要翻倍增加订货!这下可有的咱们忙的了!呵呵呵”   “哦?翻倍订货?看样子咱们大军打了胜仗了?”   “可不是嘛,简直是势如破竹!”贾管家道,“这段时间是捷报频传啊!先前安抚使王韶大人率兵攻打庆州,久攻不下,自从得到先生提供的隔离服、防毒面具,还有消毒药水之后,使用疠疫做武器也就有了保证,王大人当即下令用抛石车将疠疫病死的将士尸体抛入城中,城中很快疠疫横行,百姓慌乱,冲击城门仓皇出逃,庆州不攻自破!”   用这种方法破城,杜文浩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贾管家叹了口气,道:“可惜,王韶大人入城后,日夜辛劳,突发重病,无力带兵,被送了回来,大军攻夏受阻,朝廷另委派给事中徐禧、鄜延道总管种谔前往带兵。并大量增兵,总计达到三十万!兵分五路进攻西夏!”   “看来,这一次咱们是志在必得啊。”   “是啊!徐将军和种将军使用疠疫利器攻城,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路上连克兰州、石州、夏州、银州、韦州等地,歼敌数万,打得西夏军是闻风而逃!城池无论多坚固,只要染病尸体一抛入城中,用不了三天,立刻城破!所以,咱们大军一路高奏凯歌,已经逼近西夏京都兴庆了!”   “不错啊,都打到了西夏京城了嘛!”   “西夏军队找不到对付疠疫武器的办法,城池根本守不住,被我军使用疠疫武器连克数城之后,他们知道厉害,后面干脆弃城而逃。不过,我军在鸣沙川一战也吃了苦头,两千余人的先锋部队被上万敌军合围全歼,丢失了两千套装备!”   杜文浩眉头一皱:“两千套装备被敌人夺走?”   “是啊,徐将军是个文官,对兵法不太熟悉,而前锋营将士又过于轻敌,贪功冒进,结果孤军深入,吃了败仗,不过相比而言,这败仗不算什么,咱们攻入西夏以来已经歼敌数万了。本来,两位将军很担心这两千套装备被敌军夺走,影响使用疠疫作战,没想到西夏军后面依然是望风弃城而逃,并没有使用这些装备来防御。”   杜文浩奇道:“他们夺走装备,却不用来防御,却是为何?”   “这就不知道了,或许他们根本不会使用这种装备吧?”   杜文浩摇头道:“不对劲,西夏军没这么笨,其中只怕另有蹊跷!”   “是啊,不过不用担心,咱们三十万大军呢,他们只有两千套装备,只能用在某一座城池防御,咱们绕开他有防御的城池,攻打别的就行了,所以不用担心。”   “嗯,这倒是。”杜文浩点点头,不过战事太过顺利了,反倒让人感觉有些不安,却又不知什么地方不对劲。想起一事,又问道:“西夏没有发生大规模疠疫流行吧?”   “这个,我到没问,不过应该不会,他们定购了咱们这么多消毒药,就是用来消毒的,攻克城池后应该会立即消毒,估计不会造成疠疫流行的吧。”   “但愿如此!”杜文浩很希望自己的装备和药水,能帮助宋军克敌制胜的同时,避免伤及无辜百姓。   说完话,杜文浩继续在前堂坐堂看病,不过大过年的没什么病人来。   傍晚时分,他正庞雨琴在前堂烤火说话,忽然,听到门外急匆匆有人跑了过来,杜文浩一抬头,却见几个人背着阿大从门口急匆匆跑过,后面跟着的一妇人在药铺门口却站住了,手里了个掉了漆的马桶,迈步冲进药铺来,正是泼妇冯氏!   ……   中午的时候,冯氏讹诈了杜文浩的十两银子,很是高兴,搀扶着儿子离开浮云堂往家走。   路上,冯氏埋怨儿子道:“阿大!不是叫你好好在家吗,你怎么跑出来了?要不是好心人跑来叫我,我都不知道你跑出来了。你这要是有个啥事,可教娘下半辈子怎么活啊?把衣服系紧喽!别凉着!阿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阿大服了药神志渐渐清醒,说话也正常了,只是对他娘先前的作为很感到难堪,闷声闷气道:“服了这先生的药,我胸口舒服多了!”   “是吗?那就好,幸亏娘顺手拿回来了一付,还把方子拿来了,若要好,就接着服,服完了娘再拿方子去拣药。”   “娘,我真的是自己摔倒的,这棉袄也是人家给我的,我的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你这孩子!这些娘都知道!”   阿大站住了,忿忿道:“知道你咋还讹人家银子哩?”   “你这孩子,娘要不讹他们点钱,这寒冬腊月的我们娘俩怎么过?还有,你病得这么重,先前那游方郎中开的药也不怎么对路,吃了没见好,反倒发起癫来,娘正着急上火不知该怎么办,娘这也是没辙了,讹他们点钱,好给你找个好大夫好生瞧瞧病,你是娘的心头肉,你爹死得早,你是娘唯一的指望。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啊!”   “这大夫开的药我吃了就很好,人家好心帮我,这么对我好,你还讹人家钱,我……,我都没脸见人!”   “哎呀!这些人反正有钱,这点银子他们算不得什么,对我们娘俩,可派上大用场哩!你眼见一天天大了,差不多该找媳妇了,这钱……”   阿大跺脚道:“娘!俗话说:穷要穷得硬棒,饿要饿得新鲜!你这是恩将仇报!讹恩人的银子,你有脸要,我可没脸花!”   “你!你这孩子!你不替娘着想,帮着娘说话,还拿话来气娘!天啦……,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呜呜呜……”   冯氏使出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招,阿大却不吃这一套,一跺脚,使劲甩开冯氏的搀扶,自己三步一歇地往前走。冯氏却不敢真跟儿子闹,哭着上来要搀扶,阿大却甩开了她的手,硬是自己慢慢挪回了家。 第141章 便血   冯氏母子的家只能算是个窝棚,四面漏风,冷的跟冰窟一样,两间房其中一间装满了各种捡回来的破烂。另一间除了土炕、灶台,一张瘸了腿的桌子一口破箱子之外,没什么值钱的。   回到家,阿大鞋子也不脱,一头倒在炕上,拉过那床到处都是补丁的薄薄的破棉被蒙住头。冯氏要抓他脚脱鞋,他却哧溜一下将两只脚缩进被子里去了。   冯氏觉得很委屈,站在那呜呜哭着,偷偷拿眼瞧儿子的反应,见儿子依旧蜷缩在被子里不理她,也就懒得哭了,弯腰拍了拍被子:“阿大,昨天大年三十咱们娘俩啃窝头,先前娘捡回来几颗白菜,现在又有银子了,娘去买些面,称二两猪肉,今儿个咱们包白菜肉馅饺子吃!好好过年!”   “不吃!”阿大在被子里瓮声瓮气说道,“我就算饿死,也不吃你讹诈恩人的银子买的东西!”   “你!你……!”冯氏气得发抖,却拿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冯氏一跺脚,拿起提篮,走出门,回身把门反锁了,摸出那小锭银子,心想,这十两银子不能乱花,得留着给儿子讨媳妇用。   冯氏先找了银铺,把这十两银子换成了五吊铜钱和九两五钱银子,用手绢把九两银子一层层包好,贴肉揣着,拍了拍,这才提着篮子来到了菜市场,买了二两五花肉,又称了一小袋黑面,提着回到家里。   门一打开,冯氏便吓了一跳,只见儿子阿大趴在炕边,地上一大滩黑血!   冯氏咣当一声扔掉提篮,面粉袋子破了,黑面撒了一地,半斤猪肉也掉在土里,她也顾不得管,扑过抱住儿子,慌乱地颤抖着声音问:“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啊?”   “我……我不知道,躺着躺着,鼻子就流血了,都流到床上了……,娘,我是不是要死了……?”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我阿大长命百岁!儿子别怕!可能是刚才你脱了衣服在寒风里跑,中了寒邪了,不怕,娘有钱了,走!咱们去惠仁堂找大夫看去,听说惠仁堂的大夫医术京城数一数二的!”   冯氏搀扶着儿子下床,正帮他穿鞋这功夫,阿大捂着肚子叫:“娘!我……,我肚子好痛,我想……,我想上茅房……!”   “外面这么冷,别凉着了,就在马桶里解吧!”   冯氏搀扶着儿子脱裤子坐到马桶上,刚坐好,便噼里啪啦拉了起来。   拉完之后擦干净刚起身穿好裤子,阿大便感到天旋地转,急忙扶着墙,带着哭音道:“娘……,我……,我没力气走路……”   冯氏搀扶着儿子哭着道:“那娘先搀扶你在床上躺一会,等好一点了咱们再去看大夫啊。”   冯氏搀扶儿子躺下,走到墙角提了马桶来到茅房,刚提起来正要倒,便发现马桶里粪便不对劲,仔细一看,马桶里全是粘稠的黑血!   冯氏大叫一声,扔掉马桶,踉跄退了几步,差点摔倒,赶紧扶住茅房,定了定神,又探头看了一眼,果然是黑血!   “不好了!天要塌了!”冯氏发疯一般尖声嘶叫着跑回了屋里,“儿啊!快!天杀的浮云堂的贼大夫,下了毒药了!你的大便全是黑血!难怪刚才你鼻子会流血!原来这天杀的贼大夫给你服的不是什么好药,而是下了毒了!我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好心的人!都是些认钱不认命的主!我的儿啊……”   阿大一听这话,只感到天旋地转,全身如同被抽了筋骨一般软绵绵瘫在了床上。   冯氏慌得手忙将乱,忙不迭把儿子往背上背,带着哭腔道:“儿啊!别怕!咱们看大夫去!找惠仁堂的大夫瞧病去!别怕!娘这有钱呢!咱看得起好大夫的!”   冯氏努力将一摊烂泥一般的儿子背在背上,踉踉跄跄往外走,连门都顾不得拉,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前走。阿大虽然只有十四五岁,可是已经跟比他娘还高半头了,两只手耷拉从冯氏肩膀上耷拉下来,两只脚一直拖到了地上,在雪地里拖着往前走。   邻居一家人正好从外面逛街回来,一眼看见,忙不迭跑过来问:“冯婶,孩子病犯了吗?”   “是!啊不是!是天杀的浮云堂的大夫给我儿子药里下毒了!帮帮我,送儿子去惠仁堂瞧大夫去!”   “好的!”那邻居虽然也是穷人家,却是个热心人,把阿大接了过来,又叫老婆去招呼别的几个邻居男人来帮忙轮流背。   这工夫冯氏跑回家的茅厕,提了那没倒干净的半桶黑血粪便,跟着几个邻居往惠仁堂去。   路过浮云堂门口,见杜文浩正坐在桌后看书,这冯氏一声不吭,提着马桶冲到堂里,举着那马桶要去砸杜文浩。   她一进门护卫首领呼延忠便警觉了,一晃身到了旁边,袖袍一拂,扫过冯氏双手肩肘,冯氏双手顿时无力,高举的马桶咣当一下掉落下来,正扣在她脑袋上,黑色粪便淋了她一身。   冯氏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愣了一下,裹着一身粪便发疯一般扑向杜文浩。   她刚冲出两步,便被呼延忠拌了个跟头。呼延忠冷着脸将她两家抓住倒提起来,走到门口扔在门外雪地里。   冯氏爬起来又要有往里冲,邻居道:“冯婶,先别管这了,救孩子要紧!回头再找他们算账!”   冯氏这才嘶声骂道:“天杀的贼大夫,给我儿子药里下毒!害得我儿子便血!你们别想跑!如果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老婆子这条命也不要了,就一头撞死在你这浮云堂门口!”   说着,骂骂咧咧跟着小跑着走了。   庞雨琴吓得脸色都变了,拉着杜文浩的手道:“夫君,这……,这是怎么回事?”   杜文浩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起身走过去,低头查看地上的粪便,笑了笑,摇摇头,对庞雨琴道:“没事!很正常。放心吧!”   冯氏在邻居的帮助下,把儿子背到了惠仁堂。   这天是大年初一,惠仁堂虽然开着门,但大夫却不坐堂,都在家里过年。店伙计听说孩子服药之后鼻子流黑血,大便也下黑血,都吓了一跳,尽管冯氏一身屎臭,伙计们都捏鼻子,还是急匆匆跑去把庄大夫和肖大夫叫来了。   庄大夫简单问了经过,坐下凝神诊脉,半晌,皱眉道:“孩子虽然脉微神衰,嗜卧懒言,但神智清楚,并无危象啊。”   冯氏尖声道:“大夫!麻烦你好好看看,我儿子刚才便血呢!”   “哦?血便何在?”   “喏,在我身上!”冯氏一指身上的黑色粪便,“你看!全是黑血!都是我儿子先前拉的!”   庄大夫暗自好笑,咳嗽两声问道:“你儿子的大便,怎么会……?”   “还不是那杀千刀的浮云堂的伙计干的……!先不提这个,等会我会找他们算账的,大夫你先救我儿子啊!”   “救你儿子?”庄大夫奇道,“你儿子好端端的救什么啊?”   “什么好端端的?都便血了!鼻子也流血呢!你还说好端端的!你到底是不是大夫啊?对了,你是不是怕我没钱?我有啊!”冯氏从怀里掏出那蓝布巾抱着的银子铜钱,递了过去:“喏!钱在这呢,快救我儿子吧!”   庄大夫苦笑,把钱推了回去:“不是钱的问题,就算你没钱,求医上门了,我们也不会见死不救的。我刚才都说了,孩子是有病,但并没有危象,不需要抢救的。下药调理一下就行了。”   冯氏厉声道:“你说什么啊?便血还不叫危象啊?你怎么当大夫的?”   她一身屎尿往前凑,庄大夫连连后退。肖大夫忙打圆场道:“这位大嫂别着急,让老朽看看再说吧。”   肖大夫坐下,凝神诊脉,片刻,也微笑道:“大嫂,孩子身子羸弱,先前有腹痛肠结,发热不退之症,对吧?”   “对啊。”   “找哪位大夫看过?”   “嗯,我没钱,只找了个走街串巷的铃医看,给了一文钱。”   “这铃医开了什么药?”   “我也不知道,药方在我这里呢。”冯氏从怀里摸出一张处方,递给肖大夫。   肖大夫瞄了一眼,冷笑摇摇头,把处方递给庄大夫。   庄大夫看过,也冷笑道:“真乃庸医!你儿子明明是肠结关格所致发热,如何能用桃仁承气汤?此方攻遂瘀血,泄热除满,方中桃仁活血破瘀;桂枝通行血脉;大黄入血分,活血逐瘀,引血下行;此方意不在便而在泻血。妄下此方,怎能不血脱成瘀呢!”说罢,又连连摇头。   冯氏听不懂他调的医袋,望向肖大夫:“他说的什么啊?”   肖大夫道:“就是说,你儿子腹痛肠结的病,这铃医用错方了,导致你儿子血脱成瘀,逼阳暴脱,这才发狂奔走,言语错乱。不过,你儿子现在已无脱阳之象,当是用了别的什么药吧?”   “用了!就是浮云堂那杀千刀的大夫给开的药,里面下了毒,害得我儿子鼻子流血又便血,而且还是黑血!想想,这杀千刀的大夫多狠毒啊!我老婆子一定跟他没完!” 第142章 杀千刀的救人大夫   肖大夫问“他开的药方你有吗?”   冯氏忿忿道:“当然有!我早就放着他这一手了!这杀千刀的!我回头一准要去衙门告他去!”   “把药方我看看!”   冯氏从怀里摸出药方递给肖大夫。   肖大夫扫了一眼,将方子递给庄大夫,对冯氏微微一笑:“这就对了,大嫂,你错怪人家浮云堂大夫了,他给你开的药完全对症!”   “啊?你说什么啊?对症还让我儿子便血?你们是不是一伙的啊?我听说你们惠仁堂在京城数一数二的药铺,这才来找你们,我可是花钱请你们救我儿子,你们可不能跟他穿一条裤子!”   面对这蛮不讲理的妇人,肖大夫有些生气,还是耐着性子道:“大嫂,我都不认识浮云堂这大夫是谁,为啥要偏向他啊?我是实话实说,你儿子腹痛肠结症,被那铃医误下桃仁承气汤,导致血脱成瘀,已属危症!人家用的方子是四逆汤加肉桂,温运气血,你儿子体内已经离经败坏之血,不能再行归经,遂上行下注,所以你儿子才鼻衄便血!这都是……”   冯氏一甩手,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你赶紧救我儿子是正经!”   肖大夫阴着脸道:“我问你,你儿子先前服用铃医的药之后,有什么症状?你说实话,否则我不救你儿子!”   冯氏想了想,低声道:“服了那铃医的药,四肢冰凉,出冷汗,手舞足蹈的不认人。”   “这就对了!四肢为诸阳之末,阳气不足,阴寒内盛,则阳气不能敷布,所以四肢厥逆,此乃阳衰阴盛之证,从你刚才所说来看,已经是神智谵妄,阳气暴脱之象,如果不是浮云堂这大夫急用四逆汤帮你儿子回阳救逆,你儿子活不到明天的!”   “什么啊?你到底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救人吧!你说了我说实话你就救我儿子的,想耍赖啊?”   肖大夫苦笑:“大嫂,你儿子人家浮云堂已经帮你救活了,去除了他体内淤血,你儿子已经没事了,我还救什么救?”   “你胡说!我儿子服了他们的汤药,又流血又便血,还说没事,你这大夫……”   一旁的庄大夫终于忍不住,勃然怒道:“你这妇人怎么听不进话呢?肖大夫说的很明白了,简单一句话告诉你:铃医的方子导致你儿子体内淤血,所以你儿子才发癫乱跑,如果不救治,你儿子会脱阳而死!人家浮云堂的大夫用方,是帮你儿子把体内瘀血宣泄出来,这流鼻血便血,都是先前那铃医用药错误导致的体内瘀血,所以血才是黑色的!要不然就是鲜红色了!懂不懂?哼!人家好心了救你儿子,你还说人家杀千刀?你这样的病人我不治了,也不敢治!抬走抬走!”   庄大夫怒气冲冲,袍袖一拂,转身出门走了。   肖大夫也起身道:“这位大嫂,你真误会人家浮云堂大夫了,好在你儿子用了这方,已经没有大碍,再照原方服上一两剂,应该不会再出血的。等阳气回归之后,到时候再下方调理一下身子,便可痊愈。告辞了!”说罢也拂袖而去。   冯氏追上几步,对两位大夫道:“大夫,麻烦你们还是给孩子看看啊,开个方下个药啥的嘛!我又不是不给钱!”   两位大夫也不理他,扬长而去。   店伙计陪笑道:“这位大嫂,两位大夫已经说过了,你回去照着那浮云堂的方子再接着服上一两剂,然后再开些药调理一下就行了。不用再另行开方的。”   冯氏半信半疑,瞅了瞅儿子。   阿大本来就身体羸弱,加上流血体虚,先前又听他娘说他大便黑血,便被吓着了,这才导致虚脱,现在听两位大夫都说自己没事,自己也觉得身体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顿时来了精神,脸色也开始红润了。   冯氏见儿子精神头还不错,不像是要死的样子,低声嘟哝了一句:“不开就不开!反正我拿回来了一付,再煎了给阿大服了就是。不济还有方子哩,有钱还怕抓不到药不成?阿大,咱回家!”   阿大此刻精神来了,脚底有了劲,也不用人背了,只是让冯氏搀扶着,慢慢下了床,出药铺门往家走。   先前以为儿子病危,冯氏一身屎尿急匆匆沿着街跑来,尽管行人纷纷避让,她却无暇顾及,此刻搀扶着儿子沿街回去,看见路人捏着鼻子躲避,虽然她自己捡破烂不怕脏臭,可看见人家这样,终觉有些脸红,便捡了一坨雪块,把身上沾附的大便擦掉,让臭味略微减少一点。   几个邻居陪着走了一段,见阿大已经能自己走路了,这才各自散了。   冯氏谢过几位邻居,独自搀扶着儿子回家。   快到浮云堂时,冯氏站住了,想想先前两位大夫的话,别人说的她不相信,可惠仁堂的大夫说的,不由得她不信。如果是这样,那浮云堂这大夫还真是救了自己儿子性命的,自己讹了人家银子,还拿马桶去砸人家,饶是她泼皮惯了,想想自己恩将仇报,到底有些脸红害臊,没脸路过浮云堂,便对儿子说绕个弯看看年景散散心,扶着儿子绕了一条街,这才回到了家里。   冯氏搀扶儿子躺下,先找来柴火生了炕,免得儿子冻着,这才洗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把撒在地上的面小心都撮了起来,把肉洗了剁了弦子,开始揉面包饺子。   包好饺子下锅煮好,把那瘸腿的小方桌放在炕头,放上两个缺了口的土碗,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盛在碗里,拿了两双筷子,脱了鞋子上了炕,盘膝而坐,拍了拍儿子,笑嘻嘻道:“阿大!起来了!吃饺子了!猪肉白菜馅的哩!馋了吧?”   阿大瞅也不瞅一眼,依旧蜷缩着身子朝里睡着。   “阿大!吃饺子了!阿大!”   “不吃!我说了,宁可饿死,也不吃你讹诈恩人拿回来的银子!”   冯氏也觉理亏,这次不敢摆老娘的架子,叹了口气,道:“娘也知道错怪了他们,娘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只是,这日子艰难,你身子骨不好,娘又没别的本事,咱们娘俩不耍泼皮无赖,咱这日子还怎么过?”   阿大还是蒙着头不吭气,冯氏连哄带骗说了好半天,饺子都要凉了,阿大还是那句话宁可饿死也不吃。   冯氏没办法,只好长叹一声道:“那好吧,这顿饺子已经做了,总不能倒掉浪费吧?送回去给人家,人家也看不起这黑面饺子啊。算算买面买肉一共花了三十七文,剩下的钱娘一文不动,咱们吃了饺子就给他们全退回去,成不?”   “不成!全部得退给人家!”   “可是三十七文钱,你让娘去哪里找去?”   “我不管!人家的钱一文不能少,全退给人家!”   冯氏干嚎着哭了一会,见儿子依旧一声不吭,只好下炕耷拉上鞋子,说道:“好!娘前辈子欠你的!这就把剩下的黑面拿去退了,再把外屋拣回来的东西拿去卖了,应该能筹够三十七文,一并还给他们!阿大,你先吃,别等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娘说了退就一定退!”   阿大闷声闷气道:“那我等你回来。”   冯氏知道儿子倔强,多说无用,提了那小半袋黑面,将外间一大捆破烂扛在背上,慢慢出门走了。   阿大这才挣扎着躺好,看着小桌上那两碗饺子,想起母亲先前恩将仇报讹诈人家银子的情景,心里总觉不是滋味,越看越心里堵得慌,挣扎着下了床,拿起那两碗饺子,开门出来,走出院门,哗的一下都倒在了屋角。拎着两个空碗转身回屋。   阿大却没看见,就在他倒饺子的时候,在不远处墙角站着一个老妇,望着他,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到了傍晚,冯氏才回来,十分的疲惫,脸上却有了笑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铜钱,放在方桌上:“三十七文!退黑面拿回二十三文,卖东西赚了十文,娘又央求前面饭馆掌柜,让我帮忙洗碗拖地,一下午赚了五文,刨去退他们的钱,咱们还剩一文钱哩!”   阿大怔怔地望着冯氏被冰水冻得红肿如棒槌一般的一双老手,一串眼泪滚落了下来,哽咽着说了声:“娘……!你这……”说了半截,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哭啥哩!阿大乖,不哭!别哭坏了身子骨!娘下半辈子还指望你养老哩!”   “嗯……”阿大点点头。   冯氏和颜悦色道:“儿啊,咱们打个商量成不?”   阿大点点头。   “这钱就当咱们借他浮云堂的,娘想留着给你讨一房媳妇,等将来咱们日子好了,连本带利还他们,再给他们赔个礼,你说好不好?”   “不好!”阿大闷声道,“我宁可娶不到媳妇,也不要你讹恩人来的钱!”   冯氏搓了搓手,又道:“可是,就算不娶媳妇,你这病还没好利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办?”   “惠仁堂大夫说了没事了的。”   “那不一样啊,虽然惠仁堂的两个大夫说了没事,但娘还是有些担心,万一他们说错了,他们没什么,那可就把咱们害了。得防着一手,等到你病彻底好了,娘一准把钱拿去还了,娘发誓!好不好?”   “不好!”阿大还是闷声闷气道。 第143章 祸事   阿大伸手抓过包裹,打开包裹看了一眼,里面几块碎银子,还有几吊串着的和一些零散铜钱:“全部在这?”   “是啊。”冯氏点点头,一眼看见桌上两个碗都空了,奇道:“儿啊,饺子呢?”   “倒了!”   “倒了?我的老天爷,那是饺子!过年的饺子!你咋倒了哩!”   “不是我们的东西,就不该碰!”   “你!你这孩子!咱们不是要还他们钱吗?还了钱这饺子就是咱们的啦呀!”   “我不管,看着堵心!所以倒了。”   冯氏见儿子如此倔强,又气又急:“你倒哪了?”   “院门外墙角了。”   “我瞅瞅去还在不!”冯氏咚咚跑出门,可找了半天,哪里还有饺子的影子,肯定是叫花子拣了吃了,又或者是野狗叼了去了。冯氏站在门口叉着腰狠狠骂了一通,这才返回家里。   一进门,便看见儿子换了一身到处是补丁的单衣,把原先那件棉袄夹在腋下,手里提着那蓝布包裹,正要出门,慌忙问道:“儿啊,你这是要去哪里?”   “把钱和棉袄给人家退回去!”   “哎呀不是说了吗,等你病好了再退嘛,娘都答应了。”   阿大不理母亲,拉开门,踉跄着往外走,寒风夹杂着雪花吹来,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但就是这件单衣,也是他现在唯一的一件衣服了。母亲给他缝好过年的夹袄,上午发狂的时候,脱了不知道扔到哪里了。   冯氏知道儿子倔强,说也没用,没办法只好跟着,来到浮云堂门外,冯氏终觉不好意思,远远在墙角站着,看着儿子阿大进了浮云堂。   杜文浩正坐在火炉边跟庞雨琴说着话。地上的污物已经清扫干净,地板也用水冲洗过了。由于担心那冯氏再来闹事,呼延忠一个男的不好应付,换成了女护卫首领辛九娘坐在大堂守护。杜文浩和庞雨琴见阿大进来,有些意外。   阿大走到他们面前,咕咚跪倒磕头。杜文浩急忙上前搀扶他起来,阿大把棉袄和手里蓝布包放在桌上,打开包裹,露出里面的碎银子和铜钱,说道:“先生、夫人,多谢您们救我一命,我娘不知道实情,所以说话不中听,让您们受委屈了。我替我娘向您们赔罪。这是先前讹的银子,还给您们,还有棉袄。多谢了!”   说罢又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往门外走。   庞雨琴见他单薄的身子冻得直哆嗦,拿起棉袄追上去:“等等!小兄弟,这棉袄算是我们送给你的,穿上吧。”   “不不!”阿大推辞着。   庞雨琴不由分说,把棉袄披在他身上:“这是我们夫妻送你的,又不是讹的偷的抢的,送你你还不要?!听话!快穿上,别冻着了啊!”   阿大这才把棉袄穿上,又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夫人!”转身要走。   杜文浩道:“你等一下,回来!我给你诊脉看看你的病!”   阿大道:“谢谢先生了,惠仁堂的大夫已经给我看过,说没什么大碍了。”   “你娘拿走的那包药没吃吧?”   “没吃。”   “那就好,记住,那包药必须拿回来我帮你们煎了再服用,千万不要自己煎服,里面的附子有剧毒,需要特别处理,要不然会中毒的。千万记住!”   “嗯,谢谢大夫。”   阿大出了门,跟着母亲一起回了家。   尽管大年初一晚上还是啃硬邦邦的糠面窝头,但阿大吃得很香,有了这件厚棉袄,身上也暖洋洋的。冯氏见儿子精神头不错,心中一块石头也放下了。   第二天,阿大的病还没断根,还在出冷汗,恶寒,手足还有些冷。冯氏便拿出那付从浮云堂抢回来的药准备给儿子煎服。   阿大说:“娘,浮云堂的大夫说,这药不能自己煎服,里面的附子有剧毒,得拿去他们那煎。”   “听他的!他是憋着法想把这药拿回去!哼,不就是附子吗?你爹当年病那么重,天天都是你娘替你爹熬药,后来你爹去世了,你又老生病,娘还不是给你天天熬药啊?这附子也不是什么生僻的药,方子里经常用到,娘知道的,大夫也讲过,要煮久一点,把三碗水煮成一碗,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大见母亲成竹在胸,也不多说了。   冯氏倒了三碗水,大火煎熬,花了半个来时辰,终于煎得只剩一碗汤药,冯氏把药吹温了,送到阿大面前。阿大喝了一口,皱眉道:“好麻!好苦啊!”   “良药苦口!昨天你服了这药,今天就好多了,再付这一剂,应该就没问题了。快喝吧,一口气喝完!”   阿大又喝了两口,觉得麻得厉害,想起了杜文浩的叮嘱,心里不踏实,便骗冯氏道:“药太苦了,娘,你到门口看看有没有卖麦芽糖,咱们不是还有一文钱吗,买一块回来给我吃,好不好?”   “好,娘这就去看看。”   等冯氏一出门,阿大便把半碗汤药倒在了角落柴堆里。   片刻,冯氏回来了:“没见到卖麦芽糖的。”   “不用了,我已经捏着鼻子喝完了。”   “哦,那你在家躺着,娘上街看看能拣些什么回来。”   “娘,我陪你去!我已经没事了!”   冯氏上下打量了一下儿子,点点头:“那也好,娘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屋里。”   背了两个背篓,手里拿了个拾荒用的铁钩,冯氏带着儿子上街捡破烂去了。   刚出了院门,阿大便停下来,扔掉铁钩,双手撑着膝盖,痛苦地低着头急促地呼吸着。   冯氏慌了:“阿大,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我……我喘不过气来,嘴巴、舌头发麻,手脚也发麻。”阿大伸出手瞧了一眼,又捂着心口,表情十分痛苦,“我……我肚子象火烧一样。”   “啊,来!娘扶你回屋歇着。”   冯氏扔掉背篓,搀扶着儿子回到家里,躺在土炕上,盖上被子,坐在床沿,焦急地望着儿子:“惠仁堂的大夫说你腹痛肠结,会不会又是上次那毛病?”   阿大痛苦地呻吟着,拉风箱一样穿着粗气:“我……,我不知道……,好麻啊!手脚、全身都麻透了!”   冯氏忙替儿子搓揉手脚,又道:“娘生火热点水给你喝,兴许就好了。”   阿大点点头。冯氏急忙跑去抱柴火来生火,热了半锅水,用土碗盛了,端过来给阿大喝。   阿大烦躁地一甩手,将那碗水摔翻在地上,摔得粉碎,急促地用两手揪着心口:“娘!我心慌……,喘不过气……”   眼看儿子脸色苍白,嘴角流着口水,冯氏顿时慌了手脚,来回跑了几步:“这可怎么办?你等等啊,娘去叫隔壁大叔大婶来帮忙,背你去惠仁堂看病!——他们说过的,就算没钱,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冯氏匆匆叫来几个隔壁邻居,又手忙脚乱地把儿子背着往惠仁堂跑。   大年初二,药铺正式开门营业,但还没有病人上门,杜文浩和庞雨琴、雪霏儿正坐在堂里说话。   冯氏他们经过浮云堂门口,冯氏二话不说,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就要砸杜文浩。   坐在旁边的女护卫首领辛九娘,右手正搭在椅子扶手上,见此情景,右手一使劲,吧嗒一声硬生生掰下一块木头,扬手飞出,正中冯氏扬起的胳膊肘。   冯氏哎哟一声惨叫,举起要砸石头的那手臂被木块击中,差点折了,手里石块掉落下来,当的一下正砸在她脚背上,痛得她抱着脚单腿原地乱跳。   两次动手都自己吃亏了,冯氏不敢再乱来,此刻也无暇耍泼,叫骂了几声,一瘸一拐跟着跑了。   杜文浩走到门口,望着他们背影,奇道:“昨天那阿大不是来道歉赔罪了吗?怎么这妇人又发癫来找麻烦?”   雪霏儿已经听说这件事了,又亲眼看见这妇人的泼妇样,他爹开客栈,这种事遇到多了,哼声道:“这种泼皮,不捞点好处只怕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的。”   杜文浩摇头道:“似乎不是,刚才几个人背着的那孩子好像是昨天来的那阿大,我担心他们还是擅自煎服了那付药,可能孩子中毒了。”   二女都吃了一惊。   这时护卫呼延忠听到动静也出来了,杜文浩转身对他道:“你马上派两个人跟上去看看情况,有什么及时回报!”   ……   惠仁堂里,两个店伙计正端着一盆粪水手忙脚乱给阿大灌。一大盆粪水已经灌完了,阿大吐得唏哩哗啦的,双手撑着两膝不停哼哼。冯氏再一旁呜呜地哭着,嘴里不停咒骂着浮云堂的大夫。   庄大夫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夫总是向着大夫的,皱眉道:“你老是说人家浮云堂大夫在药里给你儿子下毒,你有证据吗?”   “证据?还要什么证据?我儿子先前刚刚服了他浮云堂的药,马上就中毒了,这不是证据是什么?”   阿大感到吐出来之后,身体好受一些,便又猛喝了几口粪水,打着干呕,听母亲这话,实在忍不住,用孱弱的声音道:“娘!不能怪人家浮云堂,药是你强抢过来的,而且人家都说了这药有毒,必须拿给他们煎熬,不能擅自煎服的,可你偏偏硬要自己煎服,还硬逼我喝,幸亏我偷偷倒掉了半碗……,哇~!”弯腰又狂吐起来。 第144章 附子九两   冯氏一听这话,心中暗自庆幸儿子偷偷倒掉一些,否则,只怕儿子路上就毒发而死了。可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厉声道:“儿子别乱说,明明就是浮云堂杀千刀的大夫下了毒的!附子只要慢慢煮就没有毒了,娘知道的!所以煮好久才给你服的,是他浮云堂另外在药里下毒了!你这不是附子中毒!”   庄大夫冷笑:“附子之毒,又岂是你这妇人能知晓的!”   “我怎么就不知道了?老娘以前煎药也煎过附子的,都是三碗水煎成一碗,煮过不知多少次,何曾出过事情?不是他下毒又是什么?反正我儿子喝了他们的药中毒了,我要去衙门告他们去!”   庄大夫懒得理她,走到肖大夫身边看他忙着给阿大催吐排毒。   肖大夫让伙计给阿大喝了一大盆粪水,把肚子里的毒物吐得差不多了,这才换成清水洗胃,然后开了方子给他解毒。   肖大夫一向比较沉稳,庄大夫和冯氏刚才的对话他已经听到了,想了想,对冯氏道:“你再把浮云堂那药方拿来我看看!”   冯氏取出药方递给他。   这一次,肖大夫仔细看了一遍,不由眉头皱到了一起,将方子递给庄大夫:“你看看附子的剂量!”   庄大夫这一瞧,顿时吓了一大跳:“九两?附子居然用了九两?”   肖大夫叹了口气:“是啊,如此用药,怎能不中毒呢!先前我们都没注意这剂量,想着任何一个大夫都不会犯这么简单的错误吧,唉,也是我们疏忽了,没有及时提醒。难怪三碗水煮成一碗也没能消除毒性,原来这么大的剂量啊!”   冯氏一把抢过处方,可她不认识字,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也不懂医理,不知道附子用量应该是多少,不过听这两位大夫的口气,肯定是用量太大,造成中毒,又怒又喜,问道:“我说的没错吧!我要找他理论……,不,我要去衙门告他,让他赔钱!大夫,你们帮我作证行不?我告倒了他,有了钱一定会付你们诊金的!”   妇人本想说去找浮云堂的麻烦,可两次都吃了亏,知道人家浮云堂伙计惹不起,不敢动粗,决定改去衙门告状。   庄大夫摇摇头:“按理不该怂恿你打官司,只是,的确是浮云堂大夫用药大大的不妥,从来没见这么用药的,这明明是草菅人命嘛!”   肖大夫道:“草菅人命有些过了,至少是庸医误伤人。”   冯氏跪下磕头:“两位大夫,麻烦你们到时候给我做个证人,等我儿子好些了,我就去衙门告他们去!求求你二位了!”   冯氏咚咚磕头。   两位大夫相互看了一眼,都缓缓点头。庄大夫道:“也罢,这庸医还是点醒为好,免得以后再误人误己。”   杜文浩派出的护卫在门口见此情景,急忙跑回来告诉了杜文浩。   杜文浩苦笑摇头,难道真的是好心没好报吗?为什么自己两次好心救人,反倒被人告到衙门去?唉,看来,这医患矛盾乃是自古就有啊!   贾管家道:“少爷不用担心,我这就去一趟兵部,让他们给衙门打个招呼,不要受理此案就行了。”   杜文浩摇头道:“躲避不是办法,这件事必须解决,否则,以这泼妇的性格,铁定会闹得满城皆知的,到时候更难收拾。”   “嗯,有道理。要不,我替少爷出堂应诉好了。”   “也不行,这件事涉及附子的使用,你说不清楚。”   雪霏儿道:“哥,要不咱们躲起来吧?”   “躲?咱们又没错凭什么躲?再说了,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这药铺宅院不要了?”   雪霏儿眼珠一转,又道:“那……,你带着面纱去应诉好了,别人就不知道了。”   “胡闹!有戴面纱上堂的吗?府尹大老爷还不得掌嘴才怪了!——上堂又要下跪,这可怎么办?能不能捐个功名?”   捐功名是花钱买功名,始于明朝,宋朝的时候科举还是比较公平的,不存在捐钱买功名这一说,所以贾管家愣了一下:“这个……,恐怕不行,不过鄙人可以去衙门打点一下,看看能否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杜文浩道:“既然要化解,何必等到上堂,他们不是还在惠仁堂吗,那两个惠仁堂的大夫是关键,咱们这就去惠仁堂,让那两个大夫知道我用药没错,这官司自然就打不起来了!——走!去惠仁堂!”   杜文浩让林青黛和雪霏儿照料詹母,只带了庞雨琴,在女护卫首领辛九娘和两个护卫伙计的陪同下,来到了惠仁堂。   冯氏正嚷嚷着如何到衙门打官司,让浮云堂赔个倾家荡产。忽见杜文浩带着几人迈步进来,顿时吓了一跳。她吃过辛九娘的亏,不敢耍浑,退后了几步,指着杜文浩叫道:“老娘正要上衙门告你,你来得正好,你这杀千刀的贼大夫,敢下这么毒药害我儿子!还有没有王法了?走!有胆量咱们上衙门打官司说理去!”   杜文浩没理他,朝庄大夫和肖大夫拱拱手:“两位请了,在下就是浮云堂二掌柜兼坐堂的大夫文水告。听说两位对鄙人的用方颇有些微词,准备上堂替这冯氏作证,所以鄙人先来了,有话咱们先这里说,说不清再上堂如何?”   庄大夫和肖大夫本来也不想趟这趟浑水,也看不起这冯氏泼妇样,但觉得杜文浩用药的确太过,容易伤人性命,所以也只想点醒对方就好。现在对方来了,堂下说了不伤和气,正符合两位大夫的想法。   庄大夫笑了笑,自我做了介绍之后,拱手道:“文大夫,你用方附子量太大了,这孩子服了药都中毒了,我们也只想给你提个醒,以后用药还是小心为是。”   冯氏尖声道:“还有以后?我儿子都快死了哟!这种庸医该当杀千刀!敢下毒害我儿子,以后不知要害多少人!得让他砍头蹲大牢!还得赔钱!赔我们一大笔钱!至少要陪五百两!”   杜文浩没看她,跟这种泼妇争执是争不出名堂的,对庄大夫淡淡一笑,道:“两位大夫都以为我用方不妥?”   肖大夫道:“是啊,众人皆知附子有大毒,自古用之都很谨慎。当然,唐朝《千金药方》也有过用附子达四两的记载,但那也只是传闻,老朽行医数十年,从未听人说过用附子超过一两者。就是仲景医圣,用附子算是最为大胆的了,他用方,炮附子也最多不超过三枚,还不到二两,生附子最多只用一枚,也就七八钱而已。可是文先生你这方中生附子用药达到九两!超出医圣用药量十数倍!如此用药,怎能不中毒呢?”   庄大夫也道:“正是,附子犹如蛇蝎,不能贸然使用的!先生年轻,初出茅庐,还不懂得利害,我二人也是一番好意,劝告先生一句,以后用药,须慎之又慎才妥。尤其是这种大毒之物,宁可不足,也不能过之!”   肖大夫道:“是啊,这次幸亏这孩子送来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冯氏尖声道:“你们两个庇护他!不行!他在药里杀毒,差点杀了我儿子,不能就这么完了!我要上衙门告他!”   杜文浩淡淡一笑,就当冯氏不存在,依旧望着庄大夫道:“多谢两位好意。不过这件事错不在我。药是她强行抢走的,我还再三提醒过她,那包药只能我来煎熬才能服用,不能自己擅自煎服,她不听,所以,中毒的责任不在用方上,而在煎药不当上!是冯氏自己的责任。既然冯氏坚持认为我用药有毒害了他儿子,而你们俩也认为我用方不对,附子剂量太大,导致孩子附子中毒。我们就来做个测试好了,看看孩子的中毒究竟是谁的错。两位以为如何?”   庄大夫和肖大夫互望了一眼,齐声道:“如何测试?”   “就按我的方子,在贵堂拣药,就在大堂之上,由我亲自煎熬,熬好之后我亲自服用,看看究竟有毒无毒!若是无毒,证明我用方没错,若是我中毒了,立即赔这妇人五百两银子!若是我中毒死了,也是我咎由自取!”   两位大夫吃了一惊,一起摆手道:“使不得!九两附子,足以毒死十几个人了,这万万使不得。”   “附子中毒没这么快死的,而且你们两位在这,还能让我中毒死了不成?”   庄大夫和肖大夫想了想,这话倒也对,便点点头。   冯氏厉声道:“只要你中毒,你就得陪我钱!五百两!可不许赖!”   “当然!”杜文浩终于转向她,冷冷道:“不过我可告诉你,你三番五次诬陷诽谤于我,如果等一会我服了药没事,证明是你自己煎药出了问题!是你诬陷诽谤,你得给我磕头赔罪!”   “我呸!要我磕头,凭什么……?”   阿大终于忍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悲声道:“娘!肯定是咱们煎药出了问题!你再这样无理取闹,我……,我就一头撞在这里!”   冯氏吓了一跳,急忙搂住儿子:“好好,娘不说了!磕头就磕头!娘这一辈子哪天不得给人磕他十个八个头的?!没关系!” 第145章 化腐朽为神奇   “那好,就这么定了!”庄大夫伸手过去:“把方子给我!当面拣药!”   冯氏将药方给了庄大夫,庄大夫扫了一眼处方上附子后面的“九两”两个字,又瞧了杜文浩一眼,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到柜台交给伙计拣药。   药拣好之后,伙计拿过来给杜文浩他们三人过目。三人一一核对无误,果然是九两附子。另有伙计抬来了火炉、熬药的砂锅,还有炮制药材的铡刀、铜钵、灸蜜等等。   杜文浩道:“这煎药也是我不传之秘,我必须单独煎熬,不能旁观。”   冯氏厉声道:“那不行!万一你搞鬼怎么办?”   “这好办,把炉子放大堂中间,叫几个伙计拉几匹布把整个围起来,你们搜身之后我再进去煎药。再说了,等熬好了还可以检查里面的药材啊。”   庄大夫和肖大夫都一齐点头。   浮云汤和惠仁堂坐堂大夫斗医的事情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了,门口越来越多瞧热闹的。见杜文浩年纪轻轻的大夫,能与惠仁堂的大夫叫板,还敢自己亲自服药尝试是否有毒,来证明自己是对的,有如此胆量,不少人都出声喝彩。   白布很快拉好,在冯氏的监督下,庄大夫和肖大夫两人检查了杜文浩身上没有别的东西之后,杜文浩进入帷帐里。   不一会,里面传来咔嚓声,又过了片刻,杜文浩撩开帷帐出来,拍了拍手掌,对庄大夫拱手道:“行了!要费一点功夫。半个时辰之后我再来。”对辛九娘道:“你派个人留下看着,别让人进去!”   “是!少爷!”   杜文浩带着庞玉琴,在辛九娘的保护下扬长而去。   冯氏急声对庄大夫道:“喂!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啊,他要是跑了怎么办?”   庄大夫怒道:“人家要是想跑,何必自己送上门来?现在已经在测试这用方,你就安安静静等着,再无理取闹,我就把你们赶出去,再不管这件事!”   冯氏赶紧闭嘴,她现在全指望两位大夫替她作证,否则,这官司就没法打了,这时候可不能得罪了他们。   庄大夫和肖大夫见杜文浩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两人不由心里都犯嘀咕,难道这年轻的大夫真有办法把九两剧毒的附子弄得没毒吗?到底用的什么法子?两人想破脑袋也没结论,干脆不想了,静等结果。   很快,半个时辰到了。杜文浩带着庞玉琴、辛九娘回到惠仁堂。   再次进行检查之后,杜文浩又进入帷帐里。这一次,很快便飘出了药香。   杜文浩钻出来之后,对两位大夫拱手道:“这次要等两个时辰。到时候我再来。”   冯氏道:“你搞什么鬼!上次治我儿子,煎药也花了这么久吗?”   阿大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坐在床边道:“娘!上次也差不多要这么久的了,从早晨直到中午你来,也用了两个多时辰!”   冯氏这才没吱声了,不过眼珠转来转去不知在打什么注意。   两个时辰之后,已经是中午时分了,杜文浩带着庞雨琴、辛九娘再次来到惠仁堂。   一到门口,把三人吓了一跳,只见门口可谓人山人海!   原来,这两个时辰里,冯氏坐在门口嚎啕大哭,边哭边说他和儿子生活的哭,添油加醋地反复叙述着事情的经过,还有双方打赌喝毒汤药的事。阿大劝了几次,她也不听,只好躲在堂里生闷气。   于是乎,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看热闹,都想看看这年轻大夫喝了那碗用了九两剧毒附子的药会不会死。这个谜简直太吊人胃口了,所以,等杜文浩他们来的时候,门口已经是人山人海。   这完全出乎杜文浩的意料,本想私下里解决,想不到冯氏怎么都能闹,还是招来了这么多人。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这事闹得这么大,恐怕这件事完了之后,又得搬家隐居了。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杜文浩等人走进了惠仁堂。吩咐将围着的白布都撤了,露出了堂中那火炉上噗噗冒着药香的砂锅。   有店伙计拿来一个瓷碗,杜文浩将砂锅里的药倒在一个瓷碗里,放在一边凉着。   庄大夫咳嗽一声,道:“文先生,这个赌还是不要打了吧?太危险了。”   肖大夫也道:“是啊,大不了赔她一点钱就是了,反正孩子已经抢救过来,没事了。以后用药谨慎一点就是。”   杜文浩淡淡一笑,拱手道:“多谢两位好意。我这次并非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是想借此告诉两位,对于附子这类大毒之药,用方不能拘泥于古方,更不能过分谨小慎微。”   庄大夫面色一沉:“你这年轻人真是,老朽好意劝你,你却摆谱教训起人来了。由得你去胡闹!冯氏就等着告你庸医误伤人罪呢!”   杜文浩笑了笑,没接腔,瞧着碗里的汤药,等着它温一点好喝。   肖大夫见杜文浩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也有些生气,冷声道:“年轻人,你先说说看,附子该如何使用?”   “附子大毒,却也有大用,乃是最常用的药物,尤其是对一些危重病症,更是不可或缺,而抢救危重病症,用附子必须大剂量,否则杯水车薪,起不到作用。”   肖大夫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文浩,心想这年轻人见地倒也不凡,声音放缓了些,说道:“文先生能说的具体一点吗?”   “可以啊,比如亡阳厥脱,久病畏寒不退,脘腹冷痛难愈,肢体冰冷,水泄无度,阴盛水肿难消,寒痹重证,重度阳虚头痛等等,皆可放手大量使用附子,不必左右顾忌!特别是急性阴阳格拒、阴盛阳虚之危候,更是必须大剂量使用附子,别说九两,就是一斤半,我也用过!”   庄知县冷笑一声:“吹牛!”   杜文浩也不生气,依旧淡淡一笑:“是不是吹牛,等一会我服了这九两附子便知道了。嗯,现在药差不多温了……”   他伸手正要去端碗,不留神旁边横过一人,抢先一把将碗端了过去,一仰脖子,咕咚咚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正是冯氏的儿子阿大!   “我的儿……!你怎么喝了!”冯氏吓得脸都白了,扑过来扶住儿子:“快!快伸手进喉咙里挠!——你们快去舀粪水来!快啊!”   “娘!”阿大挣脱了母亲的手,“文先生这药肯定没有毒的,是咱们煎熬错了!可是,这毕竟是药啊,是治我的病的药,文先生又没有我这病,服了这药,会伤身子的!那我们怎么对得起人家!他们救过我的命!救过你儿子的命耶!”   冯氏急声道:“儿啊,别的等一会再说,现在快喝粪水啊!快!你们快去舀粪水来啊!”   杜文浩站起身,拍了拍阿大的肩膀:“嗯,你很不错!知道感恩。放心,你如果中毒了,我陪你一条命!”   冯氏尖声道:“你赔?你的命十条也比不上我儿子一条!——儿啊,快喝粪水吐出来!你们快去舀粪水啊!”   药铺伙计当然不会听她的,静等两位大夫示下。   肖大夫道:“别着急,放心,有我们在呢,先前你儿子附子中毒了,一路送来我们都救活了,现在就在这药铺里,还用担心吗?”   庄大夫点头称是,问阿大道:“你舌头、手脚麻不麻?如果发麻就马上告诉我们!”   阿大点点头:“没事,我先前附子中毒过,我知道症状的。”说罢,阿大回到床上坐下。屋里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一声不吭盯着他。   尤其是庄大夫和肖大夫,两人神情高度紧张,他们断定,没有人能服用了九两附子却不会中毒。   屋外门口的人看得见,也一声不吭瞧着,都紧张得喘不过起来。后面的看不见,只知道药已经喝了,都翘首垫脚一个劲追问结果。   时间一点点过去,阿大依然神情自若,庄大夫和肖大夫脸上的惊讶之色却越来越浓了,等到一顿饭功夫之后,两位大夫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可阿大依然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附子是一种神经毒,刺激人的感觉神经、运动神经,所以会很快出现中毒反应。而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出现中毒症状,足以说明没有中毒了。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庄大夫和肖大夫的意料,两位大夫先检查了药罐里的药,九两附子都还在,杜文浩没搞鬼,又分别给阿大做了全面检查,最后,庄大夫不得不红着脸大声宣布,阿大服用了九两附子并没有中毒!   听到庄大夫和肖大夫宣布这个结果之后,又看见他们两既沮丧又惊奇的神情,门外围观者都惊呆了,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纷纷把敬畏的目光投向了杜文浩。   冯氏兀自不信,上下摸着儿子阿大:“儿啊,你当真没中毒吗?”   阿大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娘!我真的没中毒!我先前附子中毒,什么症状我一清二楚,现在一点症状都没有,反倒觉得手脚比原先暖和多了,也不打寒战了。”   杜文浩微笑道:“因为这药是针对你的病的,服用之后自然进一步缓解了症状。这一次我煎熬了两付的量,留给你两天服用的,记住,一天可以服四五次,但每次不要服太多,半碗就行了。服完这两剂就停药不要服了,避免毒性累积中毒。而且,那时候你的病症也应当痊愈了,没必要再服用了。”   阿大感激地连连称谢。 第146章 不知其二   杜文浩横了冯氏一眼:“你诬陷于我,到现在还不下跪磕头赔罪?”   冯氏使出泼皮本事,尖声道:“你说什么?什么磕头赔罪?谁啊?你给我磕头还差不多!刚才谁知道你搞了什么鬼名堂?反正我儿子先前中毒就是服了你的药!走到天边也跑不掉!他们两个大夫肯定也在帮着你捣鬼,欺负我老婆子不懂医术……”   一旁的庄大夫再也忍耐不住,厉声喝道:“你这泼妇!给老子闭嘴!你说什么?什么我们帮他?尽管我们还不知道为何服用九两附子不会中毒,但刚才的验证已经明明白白证明这是真的!人家有人家的秘方诀窍,已经告诉你不要自己煎熬,你贪小便宜擅自煎服中毒,却来赖人家。人家不取分文救你儿子,你却讹诈别人不说,这时候还在这强词夺理胡搅蛮缠!简直是,人不要脸百事可为!给老子滚出去!滚!”   肖大夫怒道:“正是!众目睽睽验证了人家用方没错,错在于你。而你这泼妇却依旧没脸没皮无理取闹!现在外面这么多人围观,都把你这德行瞧在眼里,我相信,从今以后,你和你儿子若是有个灾星病痛,整个京城大夫不会有人再替你们治病!也没人愿意替你们治病!你最好自求多福,一辈子无病无灾吧!——出去!把她给我撵出去!”   几个伙计上来七手八脚将冯氏架到门外扔倒雪地里。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哄笑,不少人指着她啐骂。   冯氏爬起来,她心里明白,既然两位大夫这么说了,那就别指望人家帮自己打官司了,而且听两位大夫这么说之后,冯氏也没了底气,她不敢对两位大夫怎么样,也不敢冲进来继续和杜文浩耍泼皮,便叉着腰口沫横飞地跟周围的人吵了起来。   阿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走到杜文浩面前:“文大夫,我替我娘给你磕头!真对不起您了……”咕咚一声跪倒,就要磕头。   杜文浩急忙将他搀扶起来:“不用不用!带上药,快扶你娘回家去吧!”   阿大点头答应,又给两位大夫磕头感谢。   两位大夫只是对他娘不满,对这阿大印象还是很不错的,把他搀扶起来后,让伙计拿了个专门端药的瓷钵将杜文浩熬的剩下的汤药装了提回去,还告诉阿大将来他自己有病,可以直接来找他们两位治病。但是,如果是他娘病了,那就免了。   阿大又羞又愧,提着汤药出来,硬拉着母亲冯氏挤出人群走了。   药铺里,庄大夫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文浩,拱手道:“想不到,京城这地界,竟然还有先生这么位高人,佩服佩服!”   肖大夫也道:“是啊,如此大剂量使用附子,真是闻所未闻,而且效果显著,这孩子脱阳危症,只服了两剂,便已大好,先生医术,令人敬佩!”   大剂量使用附子,是明清之后才开始的,尤其是近现代,很多知名中医都有大剂量使用附子的秘方,现代中西医结合,利用现代研究手段,更是进一步搞清了如何才能大幅降低附子毒性而不损害疗效的办法。各个医者具体的办法有些差别,主体通常的做法是把附子破碎,用冷水浸泡一定时间,然后加上等量的姜、甘草长时间煎熬,煎熬时间与剂量成正比,直到口尝没有麻感为止。   尽管这办法现在说起来很简单,但却是数百年无数名医大量成功与失败的经验教训总结积累得来的,在一千年前的宋朝无人知晓,是一个医术秘技。所以庄大夫和肖大夫都十分的惊叹。   杜文浩现在需要低调,这一次的抛头露面实在情非得已,所以也不愿多交谈,谦逊了几句之后,拱手作别,带着庞雨琴和护卫回到了浮云堂。   这件事成功化解,免得上官府衙门,大家都很高兴。   可是,这件事引起了那么大的轰动,因为这次斗医的对象是京城最有名的药铺之一的惠仁堂,所以这个消息估计会很快传开,用不了多久,京城很多人都会知道浮云堂有个文大夫,斗医斗败了惠仁堂的两位知名老大夫。这与杜文浩的低调隐居的目的是相抵触的。所以,回到堂里,杜文浩立即召集贾管家、呼延忠和辛九娘还有众女开会商议怎么办。   呼延忠和辛九娘负责保护杜文浩的安全,安全是第一位要考虑的,所以两人极力主张立即转移到隐蔽的地方去真正隐居起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好。   雪霏儿喜欢热闹,心里当然不愿意这样隐藏起来的,只不过,这关系到哥哥杜文浩的生死安危,所以也没提反对意见。庞雨琴和林青黛自然更是以杜文浩的安全为首要考虑的。所以也主张搬家完全隐居。   贾管家却一言不发。等他们都说完了,才低声对杜文浩道:“少爷,有件事小的要单独向您禀告。”   杜文浩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慎重,连众女和护卫都不让听。便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隔壁厢房里,贾管家关上门,压低了声音对杜文浩道:“少爷,这家不能搬!”   “这是为何?你们不是要我隐居起来,免得被西夏奸细发现抓了去吗?”   贾管家微笑道:“少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杜文浩眉头一皱:“什么其二?”   “少爷可知,你这住宅四周,除了后面的骁骑营一千禁军之外,还埋伏有多少兵卒吗?”   “什么?我住宅四周还有兵卒?”   “是!前后左右左邻右舍都有!住家的、开店的,做小买卖的,走街串巷的,总共不下五百人!包括对面那位补鞋匠,都是我们埋伏的探子!”   “啊?”杜文浩大吃了一惊,眼珠一转,稍稍有些明白了:“埋伏这么多人在我身边,不单单是为了保护我吧?”   “当然不是,如果只是为了保护少爷您,把你安排在军营里不是最妥当的吗?何必要费这风险让少爷你自由行医呢?这样做就算少爷的徒弟太医丞钱不收钱大人知道了,也会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的,对不?”   杜文浩心头一寒,低声道:“我明白了,你们把我这么半公开半隐蔽地放着,还让我开药铺行医,也不阻止我惹事,是想让我当鱼饵?”   “呵呵,少爷言重了。”   “明说吧,准备拿我钓谁?西夏的杀手和奸细?”   “嗯!我们这样安排,的确是想利用先生引出隐藏在京城里的西夏细作出来。这叫一举两得,一方面加强对先生的保护,另一方面,等待西夏国奸细露面,一举将其擒获,顺藤摸瓜,彻底铲掉西夏国在京城的细作组织。”   “西夏国在京城有地下组织?”   “是,不妨告诉少爷,西夏国的奸细已经渗透到我们军队高层了。根据我们派到西夏国的奸细传回的消息,西夏国已经通过他们打入我军高层的奸细得知少爷是假死,并得知少爷隐居在京城,但不知道具体情况,正在启动京城细作网探查少爷你的下落,我们就是要根据这些消息,找出军队中西夏奸细究竟是那些人。如果这些人企图不利于少爷,只要一露面,便会陷入我们的重重埋伏之中。”   杜文浩淡淡一笑:“我还当你们真的这么好心保护我,原来是利用我引西夏奸细上钩。”   “少爷,保护你当然是第一位的,否则我们就不会在您身边埋伏这么多的禁军精英了。所以您放心,不用搬家,您的安全也绝对有保障。不会有任何差错的。”   杜文浩冷笑:“这是当然,我掌握着疠疫武器消毒药水的配方,你们自然不能让我出现什么闪失。再说了,我徒弟钱不收大小还是太医院的太医丞,救过九皇太子的性命,御赐紫衣金鱼袋。”   “那是那是。所以少爷丝毫不用为安危担心的。”   杜文浩嘿嘿干笑几声:“不担心?西夏奸细要动手的对象是我!他们在暗处我在明处!我是鱼饵,你们钓鱼是钓到了,可到时候只怕我这鱼饵也被鱼吃掉了!”   “不不,绝对不会!我们已经做了周密安排的,可确保万无一失!”   “算了,现在只能相信你们了。你的意思我不能搬家?”   “是!陷阱已经布置好了,一旦铲除西夏细作网,少爷就完全太平了!”   杜文浩心想才怪!铲除了人家不会再派新的?不过事到如今,除了留下来当鱼饵,也没别的选择,只能寄希望于禁军这些护卫有点本事,别都是吃干饭的,那样自己脑袋才稳当。想到这,苦笑摇摇头:“我能和我娘子她们商量一下吗?”   “绝对不行的!少爷。这个计划少爷目前只有我们两知道,决不能跟他们透露半句,一旦走漏风声,咱们两可都担待不起啊。”   “明白了!”   杜文浩出来对众女和两个护卫道:“我仔细想过了,这住得挺好,我每天诊察这么多病患,也没人认出我来。所以,这件事应该没什么影响,咱们不用担心。再说还有青黛姐和护卫队保护我们呢。”   庞雨琴急了,道:“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我的决定!”杜文浩断然道,他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能耍大丈夫威风了。   杜文浩态度如此坚决,众女自然也就没得说的了。 第147章 风雪慈母心   第二天一早,杜文浩先给詹母复诊。   詹母的病情趋于稳定,再没有出现严重并发症。经过两天恢复,咳痰比较顺利,已经不需要插管吸痰了,所以杜文浩替她缝合了咽喉切口,根据引流情况,也取掉了引流条,不过詹母年岁已高,恢复速度比一般人缓慢,还需要调养些时日。在她能下床在屋里走动后,为了避免泄密,没让她出门。   复诊完了之后,杜文浩出来坐堂问诊,他留心观察住处邻居和药铺街道两边的摊位住家,果然在隐蔽地监控着自己这边的动静。   这一天来浮云堂求医的人比平时多了很多。这自然是头一天的那场斗医引来的结果。这让庞雨琴她们很担忧,但对于杜文浩来说,知道这正是朝廷布下圈套希望的结果之后,也就心安理得给病人诊病,只是,当鱼饵的滋味的确不太好受,总觉得似乎有条凶猛的大鱼在身后对自己窥视。   ……   阿大服了杜文浩的药之后,身体已经基本康复,尽管还有些虚弱,但已经没有大碍了,当天便背了背篓跟着母亲上街拾荒。使了一天的荒,把破烂卖了,也只换了几文钱。   第二天凌晨,冯氏被儿子惨叫声惊醒,一骨碌爬起来抱着儿子问:“阿大,你怎么了?”   “我……,我肚子痛!好痛啊……!痛死我了……!”   冯氏慌了神,一边帮儿子揉肚子,一边骂道:“会不会是昨天那附子毒没解完啊!你嘴巴麻不麻?”冯氏已经知道附子中毒的典型特征。   “不麻!就是……肚子痛……,痛死我了……”   “哎哟,是不是先前肠结的老毛病又犯了?”   “可能是吧,比上次痛得还要厉害……跟刀绞一样!哎哟痛死我了……”   “别慌,娘带你去看大夫!”冯氏匆匆忙忙替儿子穿了衣服,外面在下雪,她自己也把仅有的两件单衣和单裤都叠穿在身上御寒,然后搀扶着儿子下床,出了门来到院子里,阿大却走不动了,痛苦地跪在了雪地上。   冯氏又去找来好心的邻居,手忙脚乱送儿子去药铺。她不好意思再去惠仁堂,便央求邻居将阿大背到附近别的药铺请大夫瞧病。   可是,这两天冯氏恩将仇报耍赖讹钱的事情早已经在各个药铺传开了,这些药铺都不愿意替他瞧病,一连找了好几家药铺,无论冯氏如何下跪恳求,这些大夫都不愿意替她儿子瞧病。他们没钱倒还是次要的,就怕象浮云堂一样,被这泼妇象狗皮膏药沾上甩不掉。   冯氏绝望了,抱着痛得死去活来的儿子,坐在街上发疯般嚎啕大哭,阿大艰难地说道:“娘……,送我去……去惠仁堂!庄大夫和肖大夫说了……,愿意替我……治病的!”   当时冯氏在吵架,没注意听里面说话,所以不知道,现在听了儿子这话,急忙央求邻居帮忙把儿子背到了惠仁堂。   庄大夫和肖大夫见到冯氏,都阴着脸,不过看见阿大痛成这样,赶紧让把他放在床上。一检查,两人脸色立即变了。——阿大的症状跟董捕快的儿子一摸一样,又是大结胸证!   两人都傻眼了,肖大夫对冯氏道:“你儿子这病是绝症,我们没能力医治!”   冯氏哭着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两位大夫,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我给你们磕头了,以前我说了很多混账话,我赔罪!我不是人!”冯氏一边说着一边使劲抽自己耳光。   肖大夫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儿子这病我们真的治不了,他得的是绝症,这种病连太医院的太医丞钱不收都治不好,我们就更没办法了!你儿子活不过今天,还是带回去准备后事吧。”   冯氏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肖大夫心肠软,想了想,又道:“开封府董捕快的儿子得的病跟你儿子一样,不过他很走运,后来被一个隐士带走,五天后送回,病已经治好。”   冯氏一听,忙一抹眼泪,急声道:“这异人在哪里?我去求他救我儿子!”   “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对了,年前礼部考功司郎中詹大人的老母也得了大结胸症,后来在董捕快家院子里跪地苦苦哀求,那异人果然出现,把他老母背走了,只是现在还没消息,也不知道治好没有。你要有心,可以去求求看。”   冯氏急忙爬起来,问了地址之后,央求邻居背着儿子,来到了董捕快家。   董捕快倒是个热心人,听了情况之后,为难道:“异人前次出现是在晚上,黑巾蒙面,现在大白天的,只怕这异人不会出现的,现在求也没用。”   不过话虽如此,他还是经不起冯氏苦苦哀求,在门上挂了蓝布条,抬了一张小床放在院子里,让她把孩子放在床上盖了一床被子,所有人都回避,独留冯氏在院子里望天祈祷。   负责蹲守的杜文浩的护卫看到了,不过,这冯氏大闹浮云堂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两人很讨厌这冯氏,所以,没有将这情况报告回去。   于是乎,这冯氏在院子里从早上一直跪到天黑。   董捕快一家拿棉袄给她,她不要,只是把棉袄盖在了儿子身上。董捕快他们找来蒲团让她垫着,她也不要,似乎就这样跪在雪地里,才能显出她的虔诚。   大雪纷飞,将她染成了一个挂满雪花的雪人,从开始的簌簌发抖,到后来的全身冰凉,再到最后的手脚麻木,但冯氏一直长跪不起,苦苦望天哀求着,声音从尖锐,到悲嘶,再到沙哑得让人难以分辨说的是什么了,尽管全身差不多都冻僵了,但她的一双枯瘦的手,依旧还在缓慢而顽强地望空作着揖。   董捕快一家人劝她进屋歇一会再出来跪求,冯氏根本不听,依旧长跪不起。董捕快一家只好不停出来帮忙把她身后小床上的儿子被子上和头上的雪花扫掉。阿大白天时还痛得满床打滚惨叫,到了晚上,变成了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惨呼。   入夜的时候,吏部考功司郎中詹题来了。   他每天晚上都会来董捕快家等候那异人把母亲送回来,听董捕快说了这事之后,也有些同病相怜,吩咐买来热汤包子给冯氏吃,好让她有精神继续跪求。   可是包子送到冯氏面前,冯氏视而不见,她全身已经僵硬得跟木头一样,连眼珠仿佛都凝固了,只有手还在傻乎乎望空作揖。   詹题皱眉道:“这不行,晚上这么冷,她挨不了多久的,别孩子还没获救,大人先给冻死了!把她抬进屋里去缓缓气再说!”   那几个热心的邻居一直陪着,听了这话,七手八脚将冻僵了已经神志模糊的冯氏抬进了屋里,先给她套上一身的棉袄和棉裤,再用被子裹了全身,放在热炕上。   董捕快的妻子端了一碗温热的鸡汤给她灌了下去。又把痛得昏死过去全身冰冷的阿大也背进屋缓气。   不一会,阿大先苏醒了,又痛得不停惨叫。接着冯氏也清醒了,一听这声音,一骨碌爬了起来,二话不说,抱着儿子踉踉跄跄就往在走,众人也不敢阻拦,跟着她来到院子。   冯氏将儿子放在小床上,盖好被子,猛一转身,指着詹题、董捕快夫妻还有那几个热心的邻居们,哑着嗓子嘶声道:“你们再抬我进屋……,耽误了我……恳求异人神医……救命,我老婆子……,就找你们……赔命!走!都走开!”   詹题等人吓了一跳,面对这不知好歹的泼妇,唯有相对苦笑,摇头避进了屋里。好在刚才已经替冯氏加了一身棉衣裤,会对她抵御风寒有些帮助。   积雪满地的院子里,只剩下冯氏跪在地上,继续沙哑着嗓子望空作揖哀求。身后的小床上,儿子阿大捂着肚子惨叫。   三更过了,四更过了,五更也过了。   冯氏早已经发不出声音,冻成了一个跪姿的冰人,詹题已经吩咐,只待冯氏倒下,或者手上没了动静,顾不上她要赔命的威胁,也要立即出去救人了,但是,冯氏那双枯瘦的双手却一直在微微晃动,望空作揖,并没有停止过。   整整一夜过去了,异人没有出现。   当东方开始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晨曦照在冯氏挂满雪花的老脸上的时候,她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凄凉的惨笑,身子晃了晃,颓然栽倒在雪地里。   尽管多年贫苦的拾荒生涯,让冯氏抵御严寒的能力超于常人,加上为了儿子得救的期盼,让她顽强地挺过了这一天一夜的严寒,可是,现在天亮了,异人神医仍然没有出现,她最后的希望随着晨曦的升起而破灭了,支撑她那最后的一根精神支柱轰然倒塌,她也就此垮了。   屋里众人急忙跑出来,将已经冻成冰雕一般的冯氏和昏迷不醒的阿大抬进屋里,都裹上被子放在热炕上暖和。又给她灌了一碗温热鸡汤。   过了良久,冯氏才慢慢睁开眼,一颗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滚落。   她现在明白了,詹题詹大人跪在雪地里异人神医能出现,而自己跪了整整一天一夜,异人却始终没有露面,只怕是异人神医厌恶了自己恩将仇报的泼妇行径,不屑于露面救治儿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冯氏第一次为自己无赖耍泼而后悔落泪了。   冯氏颤巍巍从炕上挣扎起身,一瘸一拐走到儿子身边。抓住儿子两只手,弯下腰,艰难地将儿子驮在背上,一言不发,一步一挪往门外风雪中走去。 第148章 希望之星   冯氏一双手的几个指头已经冻成了紫黑色,有一个坏死的小指皮肉剥脱已经露出了骨头,詹题和董捕快夫妻,还有那几个热心的邻居,要上去帮忙背孩子,可冯氏却死死攥着儿子的手不放,也不理众人,在风雪中一步一挪往前走。那几个邻居只好从旁边和后面托着冯氏和阿大,陪着她回家。   冯氏走得很慢,她的一双老眼已经成了死灰色,花白的头发沾附着雪花,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她背上儿子的两条长长的腿从她背耷拉下来,一直拖到地上,在雪地里划出两道长长的印迹。   走到浮云堂门口,冯氏忽然站住了。   她慢慢转过头,望着紧闭的药铺店门,突然,她呆滞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了一丝生气,如果即将溺毙的落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冯氏背着儿子摇摇晃晃艰难地踩上石阶,来到门前,慢慢弯下腰,好让儿子能伏在自己背上不掉下来,腾出了一只手,砰砰使劲拍门。   嚓一声轻响,她根已经冻僵坏死的小指折断了,一点皮肉连接着吊在半空,随着拍门而晃动着。   冯氏丝毫不觉,砰砰砰,又使劲拍了几下门。   小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护卫伙计成金和颜悦色眯着眼探出头,对那几位邻居说了句:“几位客官真早啊。”低头看见弯腰驮着一个半大孩子的老妇,身形觉得有些熟悉,但看不见脸,便弯下腰一瞧,他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是你呀?哼!”   成金认出了冯氏,冷哼一声,咣当又把门关了。   冯氏拍门的声音更大了,喉咙里也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可是,这一晚上,她的嗓子早已经喊哑了,只能发出谁也听不懂的嘶嘶声。   好心的邻居帮着拍门,喊着大夫救命。   好半天,成金才打开门,冷冷对冯氏道:“你害得我们少爷还不够吗?又想来捣什么乱?”   冯氏想握拳举拇指恳求,可是她发现,她的右手三个指头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变成了紫黑色,只剩食指和拇指。握拳伸拇指的动作成了划拳的“四季财”。   她艰难地用手扶着门框,慢慢往地上跪,她张嘴想哀求,但是,嗓子只有沙哑的听不懂的声音,只见她干瘪的嘴唇不停蠕动,却听不懂她说的什么。   一旁的邻居忙着说道:“这位大哥,冯婶的儿子快死了,能不能请你们大夫救他一命啊?”   成金冷笑道:“她这种恩将仇报的人,我们少爷是不会给她看病的,还是趁早去别的药铺吧。”   好心的邻居们又说好话:“大哥,请先生出来看看吧,听说这位文大夫是个热心肠,他若愿意救命呢?你看孩子都不行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成金见这冯氏的惨象,又见阿大人事不知似乎已经快断气了,心也软了,便让他们等等,跑到后堂向杜文浩禀告。   这时天刚亮,杜文浩起床了正在和林青黛他们说话,一听这话,急匆匆跑到了前堂。林青黛等人不放心,也跟了出来。呼延忠和辛九娘两个护卫首领自然也带着随身护卫跟了出来。   杜文浩一眼看见冯氏那样,大吃了一惊,只见冯氏形容枯槁,目光呆滞,面色青灰,两只鸡爪一般的手的多个手指已经冻僵坏死成了紫黑色。而她背上的儿子阿大,已经人事不知。   一个邻居道:“文大夫,你行行好,救救冯婶这孩子吧。”   冯氏背上驮着孩子,弯腰侧着脸,喉咙里恳求着:“文大夫,你能有本事将剧毒的附子弄成没毒,连惠仁堂的两位大夫都不如你,你一定有本事救我儿子!求求你救救他吧!来世我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德!”   这些都是她心里的话,说出来却成了喉咙的嘶嘶声,没人听得懂。   杜文浩顾不得去辨别她想说什么,急声令护卫将阿大从冯氏背上接下来,放在小床上。粗略诊察,孩子已经深度昏迷!急忙拿来金针刺穴救逆。   一边刺穴抗休克,一边问道:“他们怎么回事?”   “昨天上午,冯婶儿子突然腹痛如刀绞,求了惠仁堂大夫,说治不了,让抬去董捕快家祈求一位擅长治疗这种病的异人神医救命,冯婶在院子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哀求异人神医,但神医始终没有露面。”   杜文浩皱了皱眉,扭头看了看林青黛。见林青黛一脸茫然,显然没有得到这个消息,看来是负责蹲守的护卫没有上报这个情况。   冯氏见杜文浩在抢救自己的儿子,死灰般的两眼中露出了悲喜之色,合手连连作揖。   阿大微微醒转之后,杜文浩做腹腔按诊检查,又吃了一惊,这孩子症状跟董捕快和詹母的一摸一样!急性腹膜炎!难道也是吞金所致?他下意识有这种感觉。   不过他不能直接接受孩子动手术,要不会立即成为京城头号大新闻的。跟林青黛两人在厢房里低声商议,现在天已经亮了,不方便穿夜行服救人,两人商议片刻,想到了一个办法。   杜文浩出来,对冯氏道:“你儿子这次得的是绝症,我也没办法。”   冯氏以为杜文浩记恨自己不肯施救,她嗓子哑了,说不出话,只是跪着咚咚磕头,额头上鲜血淋漓,那两双已经严重冻伤的手不停地抽自己的耳光哀求着。   杜文浩皱了皱眉,说道:“我说的是真话,你们在这只能耽误了孩子的救治,我真的治不了他的病!不过,我可以指点你一条路,听说有人在大相国寺见过这位异人神医,你何不带了儿子去寺庙拜拜菩萨佛祖。或许菩萨显灵,让那异人出现,你儿子不就得救了吗?”   冯氏见杜文浩神情似乎不像是故意推脱,而是真治不了。伤心绝望之下,听杜文浩说有人在大相国寺见过那位异人神医,心中立即燃起了希望。挣扎着起身要去背儿子,可是双膝一点都使不上劲,竟然跪爬不起来!   杜文浩沉声道:“你自己已经严重冻伤,手指已经部分坏死,就不知道脚趾怎么样,还有膝盖,长期跪在雪地里,只怕双膝已经严重冻伤,你自己也要赶紧找大夫医治,否则不仅手脚难保,甚至还可能危及生命!”   邻居对冯婶道:“冯婶,你留在这求文大夫医治,我们送孩子去相国寺求医!”   冯氏死死抓着儿子的手不放,摇着头,嘴里嘶嘶连声,示意把她搀扶起来,邻居忙将她架起来的时候,冯氏的两脚已经伸展不直了。先前她全仗一口气强撑到这里,此刻再没有劲背起儿子,甚至没劲站直身子了。   杜文浩道:“不能背!要用担架抬!”转身吩咐伙计卸了一块门板过来给他们。   邻居急忙帮忙把阿大放在门板上,抬着出门,另一个邻居弯腰背起冯氏,乱哄哄往大相国寺走。   大相国寺距离杜文浩的浮云堂药铺没多远,穿过两条街就到了。   大相国寺平时香火旺盛,不过现在天刚刚亮,没有人这么早来上香的,寺庙里只有几个和尚拿着扫帚哈着热气在扫雪,瞧见他们用门板抬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孩子进庙里来,也不惊讶,因为生病来寺庙拜佛的人也不在少数,和尚们也见惯了,所以也不多问,继续扫雪。   冯氏他们来到大雄宝殿,把孩子放在佛像前,冯氏艰难地跪倒,朝菩萨作揖,用已经没人听得懂的嘶声哀求着菩萨显灵,让那位神医异人出现。   大雄宝殿里空荡荡的没别人,只有冯氏的哀嘶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忽然,佛像后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声音很嗡,似乎捏着鼻子在说话一样:“都退出去吧!七天之后,会把孩子还给你,无论生死!”   冯氏如遭电噬,瘦弱的身子猛地一晃,心中的狂喜让她竟然能跪爬了起来,踉跄上前走了几步,身子一软,连滚带爬摔在了地上,又挣扎着跪起来,脑袋往地上磕着头,撞得青石板咚咚直响。   “快出去!还想救孩子的话就快走!”佛像后面的声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邻居急忙架着兀自不停磕头作揖的冯氏出了大雄宝殿,把门掩上,在门口等。过了一会,这才敲了敲门,没听到动静,一个邻居大着胆子推开一条缝往里一看,佛像前的阿大已经不见了。   邻居们急忙进殿里,四下寻找,都不见阿大踪迹,估计是那异人救走了。   邻居们出来告诉了冯氏。冯氏强撑的一口气为之一松,身子一软,仰面朝天,咕咚一声倒在了大殿前的青石板上,就此人事不知。   邻居们急忙掐人中,也不见醒。急着要送药铺找大夫。   可是,这些邻居昨天陪着冯氏到处求医的经历已经让他们清楚地知道,京城药铺大夫们恐怕没人愿意肯给这恩将仇报的冯氏看病,该送去哪里抢救?   几个邻居一商议,觉得还是决定抬到浮云堂去求求那文大夫救冯氏一救,那离得近,而且这文大夫看样子心肠好,刚才都好心提醒冯氏冻伤严重,或许愿意帮忙救她一命。 第149章 何以报德   躲在佛像后面的,是杜文浩派来的护卫首领呼延忠,他让冯氏等人出去之后,便黑巾蒙面,将昏死过去的阿大背到后院,那里有一顶小轿等着,将孩子放入轿子里之后,两个护卫抬起轿子,穿后门离开了相国寺,走小巷来到杜文浩宅院大门的甜水巷,看左右无人,轿子抬进了宅院里。   杜文浩和庞雨琴、雪霏儿已经做好了手术准备,把阿大抬到手术室,立即开始手术。   腹腔一打开,满是血水积液,抽干之后,果然不出所料!腹腔里赫然一块金灿灿的金块!   杜文浩将金块取出,大小跟前董捕快的儿子还有詹母体内提取的一摸一样!   这金块绝对不是阿大自己吞的,肯定又是那凶手干的!凶手为什么要对一个捡破烂的孩子用吞金的方式进行谋杀?捕快的幼儿,吏部考功司郎中的母亲,还有这个捡破烂的孩子。三个被害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凶手为什么要对这三人下手?而且还使用这样一种罕见的杀人手段?   正在这时,前堂护卫伙计成金跑来,在门口禀报道:“少爷!先前的那几个人把那冯氏又抬回来了,冯氏好像昏死过去了,他们求你救治,救不救啊?”   杜文浩低着头没说话,手里继续忙着手术。   一旁的雪霏儿道:“不救!这妇人是个狗皮膏药,沾上就扯不掉!她儿子可以救,她绝对不救!”   成金答应道:“好的小姐,我这就回他们去。”转身又要走。   “等一下!”庞雨琴叫了声,低声对杜文浩道:“相公,还是救救她吧,她为了救儿子性命,一天一夜跪在冰雪地里哀求,这才被冻伤成这样子,这份慈母之心还是让人敬佩的。”   雪霏儿道:“嫂子!她这人恩将仇报!你就不怕她治好了又讹诈?”   庞雨琴苦笑:“相公已经说了,她冻伤很严重,轻者残废,重者毙命,而现在整个京城没有药铺肯收治她,如果我们也不救治,她就完了,医者父母心,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嫂子!你真是妇人之仁!而且,我哥现在在救这孩子也走不开啊!”   杜文浩头也不回,继续手术,高声道:“先给她温经散寒,回阳救脱!去叫林掌柜帮忙,先用被子把她包裹起来,熬姜汤给她灌服。同时叫厨房老妈子立刻热一大桶水,要温水,手要能放进去不觉的烫,先不要脱她衣服,防止把冻结的肌肤扯烂,把她整个一起放进热水桶里浸泡一炷香功夫,然后再脱去她衣裤继续浸泡直到她手脚恢复弹性,再给她穿上衣服,用棉被盖好。在水桶浸泡恢复体温时,要特别注意观察她的呼吸和脉搏,一旦发现呼吸微弱或者脉微欲绝脱阳征象,立即跑来告诉我!我这忙完就过去!”   “是!少爷!”成金急匆匆跑了。   杜文浩继续手术,已经有了几次成功手术经验铺垫,杜文浩轻车熟路,顺利完成了手术,开始缝合。   就在他缝合切口的时候,成金急匆匆跑了进来:“少爷不好了,那妇人没气了!脉也摸不到了!”   停止呼吸的休克一秒钟都耽误不得,杜文浩急声对庞雨琴道:“你来缝合!”便冲出了房门,飞一般跑到了厨房。   冯氏穿着衣服泡在大木桶温水里,露出水面的脑袋向上仰着,靠在桶边,两眼紧闭,一探之下,果然呼吸全无,脉搏全无!林青黛和冯氏的两个女邻居守在一旁,焦急万分。   杜文浩一把将冯氏拦腰抱出木桶,放在地上,快速找到心脏位置,让林青黛帮忙进行心脏按摩复苏。   当初在县城衙门里救治昏厥的刘老汉的时候,杜文浩就使用过心脏按摩复苏法,林青黛见过,知道这是救气厥病人的一种急救办法,立刻照杜文浩指示开始有节制地按压,与此同时,杜文浩让冯氏的一个女邻居捏着冯氏的鼻子往里吹气。那妇人尽管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还是照做了。   片刻,冯氏重新恢复了心跳呼吸,孱弱地睁开眼,嘶哑的嗓子道:“我……,我这是在哪里……?”   那邻居连猜带蒙听懂了,忙道:“冯婶!你在浮云堂里呢,刚才你昏死过去了,文大夫把你救醒了的!”   冯氏视线慢慢集中到了杜文浩身上,嘴里嘟哝了几句,似乎是感谢,又似乎不是,没人听得懂。   杜文浩也不指望她感激自己,只要不给自己惹麻烦就足够了,心中记挂阿大的手术,吩咐等一会将冯氏褪去衣裤再放进温水里浸泡,要不断加热水,保持水温,然后匆匆离开了。   杜文浩回到手术室,庞雨琴已经缝合好伤口,正要敷药包扎,杜文浩检查了一下伤口,缝合得非常好,忍不住夸赞道:“琴儿手真巧!缝合伤口比我还细致,以后这工作就交给你了!”   庞雨琴被丈夫当面夸奖,很有些不好意思。   手术完毕,杜文浩用盐水将阿大灌醒,然后将他送到了另一间单独的病房里。叫了两个老妈子负责照料,先前孩子服了麻服汤昏迷不醒,他们说话不用担心被他听出来,苏醒了就得注意不能让他听出声音来了,所以尽可能不出现。   阿大尽管身体很弱,但毕竟年轻,手术之后病情很稳定,这让杜文浩略微放心。   这时候冯氏体温已经基本恢复,帮她穿好衣服送到病房了,这病房是在药铺后面,与住宅是隔开的,而且,进入住宅之后还要穿过外宅,才能进入内宅。阿大和詹母的病房是设在内宅里,所以不用担心冯氏和邻居们他们发现内宅的阿大。   杜文浩来到病房查看,冯氏已经恢复清醒。杜文浩诊脉望舌之后,发现她已经脱离了脱阳的危险,这才查看她手脚冻伤情况。   冯氏三个手紫黑色的指头已经坏死!鞋子脱下发现,两只脚也成了紫黑色,左脚五个脚趾头全部坏死,而右脚一只脚掌已经骨脱筋连,整个坏死成为坏疽!颜色稍好的地方也有大水泡,有的水泡已经破裂,显露出紫红色创面。从坏死情况看,这只右脚掌大部分要切掉!   冯氏膝盖部位皮肤紫红瘀斑,肿胀变现,并伴有血性水泡。   冯氏已经苏醒,杜文浩给他做了检测,发现还有痛感,但对冷热针刺感觉都已经不灵敏。这还幸亏她昏倒之后,詹题和董捕快等人给她加了棉衣棉裤,否则,两条腿恐怕全部都得报废!   诊察之后,杜文浩有些恻然,对冯氏道:“很抱歉,你的右手小指和无名指,以及左手小指已经完全坏死,你的左脚五个脚趾头也坏死了,而你的右脚,绝大部分脚掌已经完全坏死,这些坏死的肢体,只能截掉,否则会引起感染,危及你的生命!”   冯氏得知儿子被异人神医救走,有了救活的希望,这才注意自己的伤势,她艰难地抬手看了看自己三根紫黑的手指,又看看自己的两只紫黑色的脚,尤其是右脚,前脚掌完全成了紫黑色,连接踝关节的部位已经脱落,露出了惨白腐烂的肌肉。   体温恢复后,冯氏已经能勉强说话了,虽然声音非常沙哑,但已经能听懂说什么了。她悲悲切切哭了起来,嘶声道:“截掉了,我还能走吗?”   “只怕很难,可能需要著拐杖。”   “我没了脚,没了手指……我……,我怎么去揽活,靠什么挣钱养活我们娘俩啊啊……?呜呜呜……”   “坏死的部分已经没用了,如果留着,不仅没什么作用,还会引起感染,那时候会危及生命!后果可就严重了!你自己考虑,同意的话,就告诉她们转告我,我就帮你动手术,不同意,休息一会就回去吧!我也不留你!”   冯氏呜呜哭了一会,她以往捡破烂,也见过一些流落街头的乞丐被冻伤的肢体,其中也又冻伤没有截肢化脓感染后死去的,心中知道杜文浩说的没错。   她艰难地爬起来要下床,两个邻居急忙过来搀扶,以为她要回家,想不到冯氏却艰难地跪倒,给杜文浩磕头。   杜文浩侧身让开,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冯氏一边磕头一边嘶哑嗓子哭泣道:“文大夫,我老婆子对不起你!你先前救了我儿子,我却还恩将仇报讹诈你银子,还拿粪桶、石头要砸你,我做了这么多混账事,你却还以德报怨,指点我去大相国寺,终于求到了异人神医救走了我儿子,现在,您又帮我治病疗伤,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不会忘记。”   杜文浩勉强一笑:“算了,你们母子也不容易,快起来吧!”   林青黛把她搀扶起来,杜文浩见冯氏起来时非常的艰难,而且似乎双膝吃不上力,不由一皱眉:“你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风寒湿邪已经侵入你体内,流注经络、关节,风邪善行而数变,游行周身,不仅会影响你膝盖和下肢关节,甚至会影响你全身其他关节。而寒邪凝滞收引,不仅会使你筋骨屈伸困难,也会使你营卫气血阻滞不行,疼痛难忍。而湿邪黏滞凝重,阻遏气血,会使你关节肿胀,缠绵不愈。若不及时祛风散寒,不仅将来会落下严重的痹证,还会影响到你的脏腑气血,危及生命!” 第150章 一团乱麻   冯氏双膝一软,又差点跪倒,幸亏林青黛搀扶着她,这才站住,瘪着嘴哑着嗓子道:“文大夫,求求你救我一救,我要落下这病,不仅不能抚养儿子,反倒成了儿子的拖累,那以后还怎么活啊!”   杜文浩道:“我既然替你治疗,自然不会治一半不管的。你这病刚刚发生,现在治疗还来得及,用独活寄生汤随证加减,便可散寒除湿,祛风养血,只要治疗彻底,就不会留下病根。放心吧!”   冯氏愣了片刻,两行浑浊的老泪从眼角滚落,淌过沟壑纵横松树皮一般的脸颊,坠落在了地上。她抽噎着,又要下跪,被林青黛搀扶住了跪不下去,两只残缺的手合十作揖,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哭道:“文大夫……,恩人……!我老婆子……这辈子……从不服人,今天算是服了……,原来这天底下……还真有……您这样菩萨心肠的……仁医……,您的恩德……老婆子这辈子……是报答不了了,只求……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杜文浩笑了笑摆摆手:“不用这样,你躺下好生歇息,你要在我这静养几天,我好用药,你的病耽误一刻,可就是耽误终身的。开不得玩笑。”   冯氏哭泣着答应了,忽又想起一事,说道:“先前在大相国寺,异人神医救走我儿子的时候说了,不管生死,七天后归还我儿子的。到时候我要回家等着。”   “这可以,到时候我派人送你回去。”   “可是,万一那异人神医提前把我儿子送回来了,我又不在家,那可怎么办?”   “这……”杜文浩想了想,“要不,我派个伙计去你家等着。”   “那可多谢了。昨天早上出来的时候,走得急,没锁门,其实锁不锁都没关系,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捡回来的破烂也卖了的。”   “嗯,昨天早晨,你儿子还没开始肚子痛的时候,你是否听到过什么动静?或者奇怪的事情?”   冯氏想了想,黯然摇头:“我……我记不得了。”   杜文浩知道她此刻得知自己残疾之后,心慌意乱,正为自己今后的生活担忧,这种心情下只怕难以回忆起什么有用的线索来,所以也不勉强,宽慰道:“没关系的,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开方下药。”   杜文浩来到前堂,写了方子给药铺掌柜护卫伙计照方抓药煎熬送去给冯氏服用。然后回到内宅,阿大跟林青黛没有说过话,所以让林青黛蒙面去询问阿大这次腹痛的经过。   阿大已经苏醒了,孱弱地躺在床上,插着鼻管,说话很费劲:“我也不知道怎么痛的,昨天早上,我睡着睡着就突然被痛醒过来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痛的?”   “昨天早上天亮了之后。”   “这之前你吃了什么东西了吗?”   “头天晚上晚餐吃了窝头,喝了点稀粥,别的没吃什么。”   “一晚上都没吃吗?”   “嗯!我一觉睡到天亮,没起夜,更没吃东西。”   “药丸或者糖丸呢?”   “没吃过。”   “你们睡的时候门栓好了吗?”   “栓好了的。是我栓的。”   林青黛又详细询问了阿大痛疼的感觉,反复盘问,再问不出别的什么,来到了杜文浩他们卧室。   此前,杜文浩已经用糯米纸提取了这块金块的拓印,与前两块金块拓印进行对比,完全重叠,显然是从同一个模具倒出来的!证明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这些天,派出探访的护卫一直没找到类似金块,现在却在一个捡破烂的孩子体内发现,更让人费解。   他们正在揣摩凶手有可能是什么人。林青黛进来之后,三人听了林青黛叙说的查问的情况之后,都觉得很奇怪,阿大是因为吞金导致肠梗阻,从他腹腔取出了一块金子,可是阿大所说,最后一顿吃的是窝头和稀粥,如果金块在这里面,他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不可能不咀嚼就把窝头硬吞进去,也不可能不发现粥里有金块,所以混在窝头和稀粥里让他吞下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另外,阿大是在天亮的时候才被痛醒的,而吞金导致肠梗阻的时间很短,不可能头天晚上吞金,第二天早上才发作。所以,吞金应该是在天亮之前进行的。   阿大又不是傻子,不可能被人灌了金块而不知道!   雪霏儿道:“凶手会不会是个武功高手!点穴让阿大昏睡,然后灌服?”   林青黛摇头道:“被点昏睡穴的昏迷跟睡着是两回事,感觉完全不同,而且对方醒后穴道会有胀痛,但我仔细询问了阿大,他并没有这种感觉。”   庞雨琴道:“凶手用迷药迷昏了,然后再灌金块呢?”   杜文浩摇摇头:“不可能!因为如果是汤药,那么必须有吞咽动作才能吞下去,而睡着的人要吞东西,除非被灌醉了或者重病,否则,肯定会苏醒过来的,也会记得这件事的。”   雪霏儿道:“那会不会是什么粉末,或者气味,问一下就昏迷了呢?”   杜文浩道:“你们听说过有这种迷药吗?”   三女都齐摇头。   杜文浩道:“还是的啊,如果有这样的药,那我们剖腹疗伤还配汤药做什么,直接闻一下迷药不就得了吗?”   雪霏儿道:“既不是被点昏睡穴,也不是被灌药,那这金块怎么到了阿大的肚子里的?这么大一块金块呢,又不是一粒米。”   四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杜文浩一拍大腿:“不管是被点穴,还是被迷翻,总之,阿大是在屋里睡觉的时候痛醒的,凶手要给他灌金块,必须潜入房间,咱们去勘查一下现场,看看能否发现线索!反正冯氏说她房门没锁,我先前跟她说了要派人去她家帮着等我这异人神医送他儿子回来的。”   三女都笑了。   为了避免人多引人注意,杜文浩只带了林青黛和护卫呼延忠,问了住址之后,来到了冯氏家。   这房子实在太破旧了,四面漏风,不过,缝隙还不足以钻进一个人去,检查窗户和门之后,没有发现撬压痕迹。进了屋里,一股的臭味,搜索一遍之后,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东西。抬头看看,房顶是剖开的松树皮夹的。   杜文浩让护卫首领呼延忠去邻居家借来梯子,架在房梁上爬上屋顶,小心地蹲在屋梁上查看。   突然,他眼睛一亮,中间房顶的一根横木上有勒划的痕迹!   这痕迹很新,应该是绳索捆勒过,说明有人从这揭开松树皮房顶,用绳索捆住横梁吊下去,投了金块之后又爬上来,整理好稻草,再逃走。这就是进入现场的入口!   他仔细查看了横梁的划痕,在一个倒刺上,发现了一根细细的白丝线!   白丝?是凶手作为绳索用的呢?还是凶手的衣裙扯下来的?   杜文浩略一沉吟便肯定,应该是凶手作为绳索用的!因为凶手是凌晨下手的,夜晚行动当然应当穿黑色衣服,不可能穿那么显眼的白色。   绳索不可能用丝制作,这种丝线是绸缎上的。难道,凶手使用的是丝带或者绸缎做绳索?   什么人会用丝带做绳索?   女人!富有的女人!   一个富有的女人为什么要对一个捡破烂的孩子下毒手?而且还是用吞金的方式下毒手?而且,凶手不用点穴也不用迷药使对方昏迷,那又是用什么样的办法将金块投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的肚子里的呢?   太多的谜团,杜文浩找不到揭开谜团的线头。   他取下这根丝线,下了楼,递给林青黛看,并说了自己的看法。   林青黛翻来覆去看了,道:“这丝线很特别,不是一般老百姓用的丝。”   “那是什么地方用的?”   “不太清楚,不过这种丝线很少见。要不,咱们去问问绸缎裁缝店吧。”   “好!”   杜文浩等人来到京城最大的一家绸缎店,将那根丝线拿给掌柜的看,请教他这线是用在什么地方的。   掌柜的叫来裁缝师傅,那老师傅仔细看过之后,嘿嘿笑了笑:“客官,您这根丝叫寿丝,是经过药水浸泡的,密封性很好,不透气,专门用在寿衣上,能防尸臭。”   “寿衣?”杜文浩吓了一跳,感到后心一阵发凉,寿衣就是给老人去世时穿的衣服,忙问道:“寿衣上有绳索吗?长的那种?”   “当然有,我说的寿衣上用,是泛指殡仪的所有服装和布料。比如寿衣的腰丝就很长的。”   这么说,这跟丝很可能是来自于寿衣的腰丝了。   穿越过来这么些日子了,杜文浩已经知道,古人一般年老之后,尤其是有些病痛的老人,一般都会事先给自己预备好棺材寿衣,以免突然病故,来不及置办。所以只要家里有老人的,一般都有寿衣,当然就包括腰丝。   这个发现几乎没有让案件侦破有任何指向性。而且,既然这根细丝是腰丝上的而不是衣裙上的,那凶手既可能是男的也可能是女的,就更没指向性了。先前的推断也就失去了依据,这让杜文浩很有些沮丧。 第151章 雾里看花   离开绸缎店往回走,林青黛忽然想起一事,低声道:“这跟丝带不会是一般人家的,因为寿衣置办之后一般都是妥善保管好的,子女要使用作为绳子,一般不可能去拿老人的寿衣腰丝的,这样太不孝了,而且用了之后家人也容易发现。”   杜文浩一听,喜上眉梢:“对啊!如果是老人自己是凶手,一般也不会拿自己的寿衣丝带做绳索,家里可以做绳索的多了去了,为什么偏偏要用寿衣的腰丝作绳索呢?凶手能用寿衣腰丝作绳索,说明凶手很可能生活在有大量寿衣腰丝的地方!”   “——寿衣店?”林青黛喜道。   “没错!不过,寿衣店老板有能力使用金块杀人吗?”   林青黛笑道:“你可别小看寿衣店,寿衣店做大了,可比大酒楼大饭馆都来钱!毕竟谁都不会在这上面省钱的。”   杜文浩眼睛一亮:“对啊!能用金块杀人,肯定对钱不在乎,同时又能使用腰丝作为作案工具,那就应该是大牌寿衣店的人!而且,绝对不是一般伙计,很可能就是老板或者股东!”   林青黛眼睛也亮了:“京城这样的寿衣店应该没几家!今晚我就去挨个探查去!”   杜文浩道:“你一个人行吗?这种人家恐怕也有看家护院的武师的哦。要不要辛九娘跟你去有个照应?”   “不用,又不是去打架去,探查情况,人越少越隐蔽。放心好了!今晚我就去。”   杜文浩压低了声音道:“想不到,我们大掌柜还是个飞檐走壁的侠客。”   林青黛笑了笑:“雕虫小技而已。”   三人回到浮云堂,杜文浩忽然想到一事,急忙将护卫首领呼延忠叫来,吩咐他立即派出护卫探访全城所有药铺,将所有因急腹症死亡的病人的情况摸清楚,包括下葬的地点。   呼延忠领命走了之后,雪霏儿问:“哥,你查这个干什么?”   杜文浩道:“这三个人是我们抢救过来的,并不是每个被下金块谋杀的人都这么幸运能获救,所以,很可能会有别的人被凶手用这种方法谋杀而死,一般医者不知道是谋杀,以为是疾病,所以从来没人告官。我们要找到这些被下金块谋杀的人,从中发现他们之间的联系,以便发现嫌疑人的线索。”   雪霏儿等人这下都明白了。   傍晚,外出探访的护卫陆续都回来了,果然,近期有十多个病患死于剧烈腹痛。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没有什么规律。埋尸地点也都探查清楚了。   杜文浩很想开棺验尸以确定这些人是否死于吞金,宋朝皇帝对医学十分重视,对医学或者法医学用途的尸体解剖不仅不禁止,反而很提倡,所以宋朝出现了最早的尸体解剖图。这在开棺验尸上没有障碍,但是,他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大夫,查这件案子只能算是跑龙套,并没有侦查权,他去开棺验尸,一旦败露,私掘人墓那可是死罪,所以他有这心却没这胆。只有等找到了凶手,将来让官府开棺验尸确定到底有多少被害人。   他将所有死于急腹症的病患的身份情况都列在一张表上,反复研究,可是,研究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入夜之后,林青黛一身黑色夜行衣,从内宅直接上房走了。   杜文浩等人在家里静静坐着等。一直到三更天,林青黛终于回来了。从怀里摸出一块金块,递给杜文浩:“这是在京城最大的寿衣店之一‘祥云寿衣店’取到的。他们店里有熔金炉,赶得巧了,正好碰到他们在熔炼金块,一小块一小块的,我看这金块挺像我们从病人肚子里取到的金块,所以弄了点小混乱,拿了一块回来,你看看,如果不是,我还得给人家送回去。”   杜文浩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便喜道:“是!肯定没错!不过还是对比一下!”   用墨汁涂过金块之后,取来糯米纸拓下表层沙眼印痕,与先前的三个金块沙眼拓印进行重叠对比,果然完全吻合!   这金块既然是作案凶器,自然不用退还了。   雪霏儿拍手叫道:“可找到真凶了!赶紧告诉衙门抓人吧!”   杜文浩摇头道:“抓谁?谁是凶手?”   “这祥云寿衣店的掌柜啊!”   “你凭什么说他是凶手?”   “凭这金块啊!”   “这金块是他们寿衣店的,但不能当然就肯定是这掌柜的下的金块啊,别人也有可能接触这金块的。”   “这……”雪霏儿傻眼了,“这可怎么办?”   杜文浩想了想,道:“凶手肯定是能支配金块的人,否则,连续丢失这么几块金块,价值不小,寿衣店早就报官了,现在都没动静,说明应该是掌握金块的人自己做的。很可能是掌柜,但还没有直接证明就是他。咱们需要进一步获取证据才行。”   “怎么获取证据?”   “捉奸捉双,抓贼抓脏!把护卫首领呼延忠叫来!”   呼延忠很快来了,杜文浩吩咐他布置护卫昼夜蹲点守候在这祥云寿衣店附近,随时跟踪这店里掌柜、管家等几个高层人物。   但是,想不到连续几天,蹲守跟踪的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这让杜文浩等人很是纳闷。   詹母的伤已经基本痊愈,杜文浩诊察之后确定,已经可以送回去慢慢调养了。   这天晚上,杜文浩下了医嘱之后,吩咐用黑纱把詹母的眼睛蒙上,然后让护卫用密封的轿子将她抬到董捕快家院子外面,搀扶她下轿之后,便离开了。   詹母扯下面纱,认出了这是当初被带走治病的地方,便推门进去。   考功司郎中詹题正如前几天一样,在院子里坐着静等消息,听到动静,回头一望,竟然看见母亲捂着肚子慢慢走了进来,惊喜交加之下,生怕自己看错了,叫了一声:“娘?!”   詹母也认出了儿子,喜道:“儿啊!你怎么在这?”   詹题喜不自胜,疾步上前搀扶住母亲:“娘!你……,你的病好了?”   “是啊!异人神医恩公替我把病治好,肚子一点都不痛了,一切正常了。”   詹题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大声将躲在屋里的仆从们叫了出来,仆从们跪下恭喜老太太康复。簇拥着老太太上了马车,谢过董捕快之后,打道回府。   路上,詹题问母亲经过,詹母道:“那些人都戴着面纱,不知道是谁,也不让我出门,所以也不知道在哪里,不过肯定是在京城里,因为我看见城里过年的时候放的烟花了,还听到相国寺的钟声,很可能就在相国寺附近。不过,他们说了,他们是隐居于京城,不想别人打扰,所以,咱们把这感恩放在心里就行了,不要去查访了,免得打扰了恩人的清修。”   “孩儿知道了。”   “对了,儿啊,你帮娘办一件事。阁东府董达县有个县尉,名叫庞景辉,你帮我把他调到京城为官。行不行?”   “董达县县尉?”詹题微微一愣:“这人与救娘的恩人有关吗?”   “你别问,也别打听,照娘说的办就行了,还有,别跟任何人说这件事,包括那詹景辉,只说他政绩卓著,调京城为官就行。”   “娘,你还真说对了,年前吏部考核各地官员,阁东府一带去年年末闹疠疫,死了数万人,但是,这詹景辉所在的董达县死了不到一千人,考核得知,是该县的防疫非常的出色,尤其是有个叫杜文浩的年轻大夫,发明了一种能防御疠疫的装备,又采取了许多十分有效的措施,带领城里大夫们在城外隔离区冒死治病救人,活人无数,当时任命为衙门医官。近日得报称,那里的疫情已于被全部扑灭,知县庄迥谋和县尉詹景辉功绩卓著,吏部考核,正拟提任二人到阁东府担任相应职位呢,娘既然说了,我把他们两都调到京城来任官就是,单调一个,怕人说闲话。”   “嗯,这样很周到。那就把他们两都调来京城吧,对了,还有那有本事的年轻大夫。”   詹题摇摇头:“这杜大夫已经在一场暴民骚乱中殒命殉职了。府县已经上报礼部,要给他立功德牌坊。对了,据说这位大夫医术如神,连当今太医院太医丞神医钱乙钱大人,都是他的徒弟。此人擅长华佗神技,曾经救治过身患绝症命在顷刻的阁东府白云庵主持静慈师太,这静慈师太非同凡响,她创建的白衣社已有信众数万人,连府城许多高官都是社中信众,所以,府城已经替他建了一个功德牌坊,可惜,牌坊刚立,人便已不在了,唉!否则,以他擅长华佗神技的高明医术,该当举荐进入太医院才是,真是可惜可叹啊!”   詹母点点头,随口问道:“华佗神技是什么医术?”   “剖腹疗伤!就是把人的肚子剖开,治好里面的病之后又缝上,人一样好端端没事!”   詹母心头一动,给自己看病的这年轻大夫,也是剖开自己腹部疗伤,然后缝合的,她下意识轻轻摸了摸自己腹部切口位置,心想,难道这位隐居的大夫与那去世的年轻神医有什么渊源? 第152章 灵犀一点   詹母本想把这件事告诉儿子,可是,先前临走之前,他夫妻再三叮嘱不能泄露半句他们的事情,就算是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了。所以,詹母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心想,恩人夫妻如此慎重交代自己,其中一定有重大隐情,现在听儿子说这杜大夫的事,应该是位心地善良的仁医,救了自己的这位大夫如果与他们有什么渊源而隐居京城,肯定是不得已的苦衷,自己可不能张口乱说害了恩人。包括自己如何被医治的事情都不能说出去,免得别人猜到。   约好的归还冯氏儿子阿大的第七天时间到了,阿大的病情恢复很快,由于阿大能听出他们的声音,所以这些天杜文浩给他复诊都是全套夜行衣,黑巾包头蒙面,而且从来不开口说话,照料他的,也是他从没见过面的护卫,蒙面并很少说话。   经过七天的调养,冯氏的冻伤已经大好,杜文浩也适时给她切掉了坏死的小指和两只脚趾。并用药给他祛除寒湿,以免落下严重的痹证。还让人给她做了一副拐杖。   这天晚上,庞雨琴和杜文浩两人上了床,一番云雨之后,庞雨琴依偎在杜文浩怀里,欲言又止。   杜文浩笑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夫君,那冯氏手脚都残废了,将来只怕没什么挣钱养家的能力了,他儿子阿大又还小,身体单薄,这母子两今后可怎么生活啊?”   “你想帮他们?”   “嗯,咱们能不能送点银子给他们母子,做个生意啥的。有个养家糊口的来源也好啊。”   “行啊,我同意,”杜文浩很痛快地答应了,笑道:“其实不用咱们掏钱的,有人帮咱们掏钱!”   庞雨琴爬起半个光溜溜的身子,奇道:“谁啊?”   “凶手!”   “凶手?”   “嗯,那凶手不是下金块要弄死阿大吗?这金块就当是凶手赔偿给阿大的钱。咱们把金块留下,换算成等值的银子给他们,这不就行了嘛!那块金块值不少钱哩。足够他们做个小生意维持生活的了!”   “对啊!”庞雨琴喜道:“这办法好!天经地义!不过,是不是告诉他们说这银子是凶手赔偿的钱呢?”   “不,干嘛要给凶手这人情?咱们要是不剖腹疗伤取出金块,受害人肯定死定了,这金块也就跟着受害人一起埋进棺材里了。所以,这金块就相当于咱们从棺材里挖出来,再送给受害人一样,就以咱们捐赠的名义送。”   “嗯!有道理!那从董捕快儿子和詹母身上取得金块,是不是也这样换算成银子赔偿给他们呢?”   “董捕快家境不怎么样,可以这样兑换银子还给他们。至于詹母就算了,他们家有的是钱,不在乎这点银子的。如果交给衙门,只怕会让那些贪官给吞了,还是咱们留着,就算咱们的辛苦费好了,咱们帮詹母治病,可是一文都没要的。还有替董捕快儿子治病,替阿大、冯氏治病,这本钱可也费了不少,以后这样的事只怕还有,咱们总不能做赔本买卖吧。算是老天爷补贴给咱们的好了!”   庞雨琴点点头:“嗯,琴儿听夫君的!”   第七天一大早,冯氏就要求回家去等儿子。杜文浩让她稍等,叫庞雨琴拿来一小箱子的银子放在她面前:“这些银子送给你,你的手脚残疾了,无法再劳动。拿这些银子做点力所能及的生意吧。我已经告诉我的管家帮你们物色了一家饭庄,生意很不错的。阿大还小,你还是让他进私塾读点书,别当睁眼瞎,这孩子很孝顺也很懂事,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冯氏怔怔地望着那一箱银子,浑浊的泪水一颗接一颗滚落下来,双膝一软,就要跪倒。庞雨琴早有准备,连忙一把搀扶住她:“快别这样!我们夫妻对阿大印象很好,所以希望力所能及能帮帮你们。”   冯氏千恩万谢,正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对杜文浩道:“恩公,上次你问我阿大肚子痛的那天,听到什么异常没有,当时老婆子我心慌意乱,不及细想,但已经把您的话记在心里了,这几天好好想了想,是有件事情挺怪的,那天我睡得蒙蒙隆隆的,听到房顶有人咳嗽,声音很轻,我就醒了,仔细听听,又听到了几声,我很奇怪了,我家房顶怎么会有人咳嗽呢……?”   杜文浩心头一动:“有人咳嗽?男的还是女的?”   “是个女的,但声音有点苍老,对了,还呼哧呼哧的轻喘,还吐痰,但声音都很轻,不过我醒着的,当时天还没亮外面没什么,而且老婆子我眼神这耳朵一直都很灵,谁说我个什么坏话,再轻我也一下能听出来……呵呵”   但凡善于吵架骂街的泼妇,耳神都很好。杜文浩急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   “嗯……应该五更天了吧,因为我一般都是五更就起床,早起能拣到很多卖钱的东西的,不过有点奇怪,那天我愣没起得来。”   “为什么?”   “不知道,我本来想再迷糊一下就起床,可后来竟然睡着了,一直到阿大肚子痛得不行了,使劲摇我,我才醒过来。”   “你儿子摇你你才醒的?”   “是啊,我就纳闷了,我睡觉从来没这么死的,轻轻一点响动我都能惊醒。”   杜文浩沉吟片刻,沉声道:“你再好好想想,你当时醒来,是什么感觉?”   “我醒来了,听到儿子捂着肚子惨叫,急忙抱着儿子问……”   “不不,我是问你被儿子摇醒之后,你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不是说你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死过吗?”   “我自己啊……?”冯氏低着脑袋想了一会,指了指耳后:“醒来的时候感到头痛,耳朵后面这个地方,酸痛得特别厉害,我记得我还迷迷糊糊揉了几下的,后来就忙着照顾儿子去了。”   杜文浩心头一凛:“让我看看你的耳朵!”   冯氏侧过脸让杜文浩查看耳后,没有发现淤青,不过,冯氏很久没洗澡了,蓬头垢面的看不清楚,杜文浩叫仆从拿来一盆水,让冯氏洗了脸,尤其是彻底清洗了耳后部。   洗完之后,杜文浩再次仔细查看了冯氏的耳朵。   忽然,他惊喜地一声轻呼,——在冯氏的耳根部,有一个小小的针孔!   杜文浩又仔细查看另一边,却没有发现针孔,他想了想,对冯氏道:“对不起,我有急事要走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已经叮嘱了让她们陪你回去。”   说罢,杜文浩在冯氏的感激声中,急匆匆走了。   冯氏在杜文浩派的两个老妈子的陪同下,回到了家里等儿子回来。   当天晚上,杜文浩下了医嘱,还是老办法,把阿大眼睛蒙上,用密封的轿子抬着送到了冯氏家附近,然后悄然离开。   阿大扯下黑巾,发现已经到了家旁边,欣喜万分,捂着肚子慢慢回到家里。   尽管阿大脚步声很小,但坐在院子里的冯氏还是立即听出了儿子的声音,嘶声喊道:“阿大!是你吗?”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往门口走。   “娘!”阿大进了院子,一眼看见拄着拐杖的冯氏,又喜又惊:“娘,你的脚怎么了?”   冯氏已经踉跄着几步过来,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喜极而泣:“阿大,你……,你的肚子不痛了吗?病好了吗?”   “嗯,好了,神医大夫帮我剖腹疗伤,肚子上切了一道口子,已经治好了。娘,你的腿……”   “没事!没事!只要我儿好了就好!”   几个热心的隔壁邻居一直陪着冯氏等儿子回来,见他们母子团圆,眼眶也湿润了,一个邻居道:“阿大啊,你娘这脚就是那天为了恳求异人神医,在董捕快家院子里整整跪了一天一夜,给冻坏了的,多亏浮云堂的文大夫给你娘免费治病,虽然一只脚掌和几个指头没保住,但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阿大握着冯氏的残缺的手,眼泪滚滚而下,咕咚一声跪倒:“娘……”   “阿大快起来!别跪在地上,地上全是冰雪,当心伤了身子!”冯氏把儿子拉了起来,也落泪道:“阿大,咱们遇到贵人了,浮云堂那文大夫,要不是他指点咱们去大相国寺找异人神医,我儿又怎么可能得救?这文大夫可真是个仁医,不仅救了娘的命,帮娘治伤,还送了咱们娘俩一大笔钱,今天又派了管家帮咱们物色买了一处口岸不错生意一直挺好的饭馆,还帮咱们请了两个手艺特别好的大厨,以后咱娘俩生活也就有了依靠了。文大夫可是咱家的大恩人,想起以前娘那样对他,娘真是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啊。”   “嗯,我早就说过他们是好人的。一定得想法感谢文大夫他们。”   “娘想过了,娘见他们药铺生意不咋地,咱们以后经营这饭庄,南来北往的客人多,咱多多给他浮云堂宣扬名声,夸耀他们的恩德!”   “嗯,这法子好,娘!咱们进屋说话吧。”   冯氏道:“傻孩子,不是说了吗,恩人帮我们买了一处带小宅院的饭庄,咱们以后住那里了,走,回家去!” 第153章 一切为了粮食   京城“山海药材商行”的倪掌柜今天娶儿媳妇,流水席摆了整整一条街,宾客如云,来送礼的人,挑着担子进进出出很是热闹,倪宅里更是人山人海。   倪掌柜正带着儿子在前厅给各位贵宾还有女家的亲友敬酒,整个宅院吆五喝六推杯换盏喝得热闹。后堂洞房里却十分的安静,新娘子盖着红盖头,坐在大红喜床上,一个心扑通扑通乱跳,猜想着自己未来的夫婿的模样。   古代男婚女嫁那都是父母说了算,做儿女的只有听从的份,要待到成亲那天,进了洞房,才知道自己另一半究竟是个啥样子。   所以,新娘子心里一个劲祈求老天爷让自己嫁得一个五官端正的如意郎君。不过,从今以后为人之妻,丈夫的俊丑倒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对自己好,只要心眼好,丑一点反倒踏实。   新娘正胡思乱想,忽听得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新娘子有些诧异,如果是新郎来了,那应该是被人送来的,门口该当有很多人起哄热闹才对,可门口静悄悄的,前厅的声音也只是隐隐可闻,进来的会是谁的?是丫鬟老妈子吗?   新娘也不敢乱问,只听得那脚步声近了,来到自己身边停住了,从盖头的下摆,新娘隐约看见了一双绣花鞋。加上先前听到的细碎的脚步声,新娘断定,来人肯定是个女子,而且,从绣花鞋的款式来看,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没等她询问,忽然感到耳后一痛,随即感到天旋地转,仰面倒在了床上,大红盖头摔倒了一边。   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妇站在床前,手里两指拈着一根长长的金针,望着昏死过去的新娘,冷哼一声,将金针插入针筒放回衣袋,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金块,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床上,伸手捏住新娘的两腮,让她张开红唇,二指拈着那金块,往新娘嘴里塞去。   忽然,嗖的一声,一枚朱红的弹珠电闪而至,正中妇人手腕。   老妇哎哟一声惨叫,右手腕已经被那一弹珠打碎。手指拈着的金块也掉在了床上。   老妇反应很快,从这一弹珠力道和准确度便知道,来人是位高手,单就这手暗器来说,自己就不是对手。她想也不想,左手探出,要去扣床上新娘的脖颈,准备挟为人质,可她的手没等扣到新娘的喉咙,三枚弹珠又电闪而至,分袭她左手肘、和两腿膝盖。   这次老妇有了准备,躲开了两枚,但第三枚还是击中了她的膝盖,一声惨叫,跌倒在床上。   她忍着痛,爬起来又要去抓新娘,就在这时,一柄冰凉的短刃已经架在了她的脖颈上,她如同被定身一般,一动也不敢动了。   制住老妇的,正是林青黛。   接着门窗咔嚓都被推开了,数名衙门捕快手持钢刀冲了进来,指向了她。   冲在最前面的,正是开封府的董捕快。   董捕快一柄厚背砍刀指向老妇,厉声道:“你这老妖婆!是不是你用金块骗我儿子吞服,要杀我儿子?说!”   老妇并不慌乱,转头瞧了一眼林青黛:“尊驾好俊的功夫!”   林青黛冷冷道:“过奖了!祥云寿衣店找掌柜!”   “你认识我?”   “刚刚认识,就在赵掌柜用金块杀人之后,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你,你的武功也不赖,不过,功夫是用来强身健体,除暴安良的,而不是象你这样用来祸害别人,甚至是几岁的幼儿的!”   老妇仰天大笑,声音刺耳之极,半晌放歇:“没错,这捕快的儿子是我偷金块害的,因为他该死!”   董捕快怒极反笑:“我儿子才四岁,就有该死的过错吗?”   “有志不在年高,有错也不拘年幼!还记得吗?腊八节那天,你们一家人逛夜市,你那四岁的儿子,浪费了多少粮食?!”   董捕快一愣,他们夫妻溺爱孩子,想吃啥都给买,逛街经常买一大堆吃的,但儿子往往吃不了几口便推开不要,最后只好倒掉。董捕快不解,问道:“我儿子吃的东西,那都是我们用钱买来的,我们花了钱的,吃掉扔掉我们乐意!有什么浪费可言!你难道就凭这就下毒手杀我儿子?”   “这个罪过还小吗?你知道你儿子倒掉的粮食,可以养活多少人吗?!象你儿子这样不爱惜粮食的人,就不配活在这世界上!所以,我要喂你们吃金块,你们不是有钱吗?不是不在乎粮食吗?那好,就让金块当你们的粮食,就让你们死在你吃们无所谓的金钱上!”   董捕快等人一时傻了,想不到这老妇人竟然为了儿子浪费粮食而对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痛下毒手!   杜文浩身后一个男子沉声道:“浪费粮食,的确很不应该,但罪不至死,更何况只是个三四岁的孩子!想必,礼部考功司郎中詹题詹大人的老母,也是因为浪费粮食,所以你也给她下了金块,让她死于金钱之上,对吧?”   老妇人大量了一下这男子:“你是浮云堂的坐堂大夫杜文浩?”   这人正是杜文浩,一听这话,奇道:“你认识我?”   “当然,老身下金块杀了这么些人,只有三个活下来了,——这位董捕快的儿子,礼部考功司郎中詹题的老母,还有冯氏的儿子冯大。他们能活下来,就是你救的。——你的医术不赖啊!吞金之人能救活,世间恐怕仅你一人而已!”   “你怎么知道是我救的?”   “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妇一指林青黛:“虽然老身武功不如这位姑娘,但老身轻功却还是不错的。老身下金块之后,会一直跟着看结果,所以,你们救走董捕快的儿子的时候,老身已经全看见了。还有,你们在董捕快家附近布置的暗探,老身也是一清二楚!你们装神弄鬼糊弄得了别人,却糊弄不了我!”   董捕快惊讶万分,望向杜文浩:“文大夫,你……你就是救我儿子性命的那位神医捕快?”   杜文浩忙笑道:“别听她的,她胡说八道的。”   “我胡说八道?哈哈,是不是你心里最清楚!”   杜文浩赶紧岔开话题:“你为何要杀死詹题的老母?她与你无怨无仇!”   “跟老身无冤无仇的人多了去了,就像这詹题的老母这老虔婆!这老不死的一场寿宴,浪费多少吃喝,无数桌的鸡鸭鱼肉,都白白倒掉了,不懂得珍惜粮食,这样的人就该死!更何况是富家之人,就更应该珍惜银钱!”   杜文浩又道:“就算你仇富,可是冯氏的儿子冯大,母子两靠拾荒为生,别说浪费了,连一颗米都恨不得要剪开了吃,他们又有什么值得你董老金要谋杀的?”   “他?哼!更该死!既然生活已经苦成那样,竟然还将满满两大碗饺子倒掉!难道还不该死吗!”   杜文浩愣了一下:“倒掉两碗饺子?不可能吧!”   “什么不可能,我亲眼看见的!——对了,有件事老身一直不明白,能否见告?”   “有话尽管讲!”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告诉了你,你是否也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我答应你。”   “那还,其实很简单,你用金块下毒,说明你根本不在乎钱。而且不在乎大钱,你进入冯氏家房顶的时候,你使用的绳索是寿衣的腰丝。这就把范围缩小到了全城几家大型寿衣店,另外,给冯氏的儿子阿大下毒的时候,你上了屋梁准备潜入的时候,想不到天寒地冻,哮喘病急性发作冯氏却信了,后来他们帮我的经历掌握钱财你患,有哮喘,间歇性发作。曾经短暂发作,被屋里的冯氏听到了,告诉了我,我仔细检查了冯氏耳根穴,发现有个小针眼。”   “小针眼?”老妇人吃了一惊,“你看见又能怎么样?”   “针眼虽然小,但是,却足以让我找到你!”   “是吗?”   杜文浩当然知道,在人的耳根部皮下,有耳大神经、枕小神经等多条神经分支重叠分布。因此,耳根是一个极为敏感的部位,掐拿耳根部会产生剧烈的酸疼感,用力掐拿可以使人晕厥。   杜文浩道:“是,这个小小的针眼,说明动手之人,多半擅长针灸,而且,能生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冯大的人家中,就已经说明凶手擅长武功!果然没错!所以我派人蹲点守候在你们云翔缝衣店里,今天还跟踪你来到这里,一见你看见那些大桌大桌酒席浪费的人,眼中闪出的怨毒,我就知道你要下毒手了。”   “高明!原来开封府还有杜大夫这样的头脑清醒的人物,佩服佩服!”   杜文浩淡淡笑道:“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可以吗?”   “好!你问。”   “你为什么要杀浪费粮食的人?”   老妇凄凉一笑:“因为我儿子就是活活饿死的!”   杜文浩奇道:“不会吧!你这么有钱,怎么会让你儿子活活饿死呢?”   “那时候我没钱,家里发大水,庄稼都淹没了,我夫君也被淹死了,我带着儿子逃荒要饭,可很多人宁可把酒肉倒掉,也不愿意给我们这些乞丐一点吃的!我眼睁睁看着我儿子活活饿死在我怀里,那时候我就发誓,要杀死每一个浪费粮食的人!” 第154章 自己主宰命运   杜文浩感到一阵寒战:“那之后你杀了不少人吧?”   老妇哈哈大笑:“没错!我是杀了不少人。刚开始,我杀人劫财,攒够本钱之后,我就开寿衣店,暗地里继续杀那些不把粮食当一回事的人,到现在,我自己也记不清杀了多少人了,不过,有一点可以告诉你们,这些人肚子里吞下的金块,已经好几百两了,但是,我是不会告诉你们这些人是谁的,就让这些黄金永远埋藏在底下吧!”   董捕快更关心的是杜文浩究竟是不是救了自己儿子的那位异人神医,对这老妇道:“你当真看见我儿子是这位浮云堂的大夫救治的?”   老妇道:“当然,他给你儿子剖腹疗伤我是亲眼所见。我本想抓他来查问为何要坏我的好事,可他身边这位姑娘武功太高,加上两个贴身护卫,武功也强过我,所以我根本不敢露面。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隐居在京城,为什么要破坏我的计划,所以,我出其不意止住了他们布置蹲守在你家院子外面的一名护卫,严刑逼问才知道,他其实不姓文,而姓杜,原来是阁东府董达县五味堂的坐堂大夫!后来假死隐藏在这里,目的是为我大军西征西夏制造一种装备!”   杜文浩听他揭露了自己的底细,却毫不惊慌,只是微笑地瞧着他。   董捕快却是又惊又喜,瞧了一眼林青黛,又看了看杜文浩:“你……,你当真就是我儿的救命恩人?”   没等杜文浩回答,门口已经有人惊喜交加叫了声:“师父!”   杜文浩回头望去,从外面匆匆进来三人,却正是太医丞钱乙钱不收,还有徒弟阎妙手。后面跟着的小姑娘,却是雪霏儿!   杜文浩微笑道:“你们来了!”   钱不收抢步上前,跪倒磕头:“师父!你果然还活着啊!这可真是太好了!”   阎妙手也磕头道:“是啊,徒孙叩见师祖!”   杜文浩伸手托起钱不收双臂:“快起来吧!你是官,我是民,这不乱了套了么!”   “师父,刚才宋姑娘来太医院见我,当真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   “还以为见了鬼了,是吧?”雪霏儿莞尔一笑,插话道。   “是啊,待到宋姑娘说了经过之后,我这才知道,原来师父您是假死,一直隐居在京城,跟着她来到这里,果然见到了师父,当真是万千之喜啊!前些天我跟九皇子说起师父,九皇子还叹息说良医难求呢!这下好了,九皇子知道师父还活着,一定会请您入主太医院的。”   “别!”杜文浩连连摆手,“你别把这事告诉九皇子。我不想当太医,不想进太医院。还是让我自由自在当个药铺坐堂大夫吧。”   所谓伴君如伴虎,钱不收当然知道,他在太医院给皇亲国戚看病的经历,让他已经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听师父这么说了,自然明白其中原委,忙点头答应。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师父,你们为何要假死隐居在京城呢?害得大家都伤心欲绝,尤其是庞大人和宋掌柜他们,哭得死去活来的。”   “这原因嘛,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等一会?”钱不收有些疑惑,但不敢多问,答应道:“是……”   董捕快听了他们对话,终于确认杜文浩就是救自己儿子的那位异人神医,不由惊喜交加。下午的时候,他从衙门散衙回家,路上遇到了林青黛。林青黛告诉他已经找到下金块企图杀他儿子的人,让他带捕快跟她去抓人。董捕快急忙回衙,叫了几个当班的捕快,跟着林青黛一起来到了浮云堂,见到了这个年轻的大夫。   杜文浩让大家换了装束之后,提着礼物扮成给山海药铺倪掌柜娶儿媳送礼的宾客,进入了倪宅。跟着林青黛来到这宅院,制服了正要下金块杀害新娘的凶手老妇人,没想到,这老妇人认出了这年轻大夫就是救了他儿子的那个异人神医,紧接着,太医丞钱不收赶到,确认这年轻大夫就是钱不收的师父,也就是那位擅长剖腹疗伤神技的年轻大夫。   至此,董捕快再无怀疑,咕咚一声跪倒:“恩公在上,请受小人一拜!”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   杜文浩忙将他搀扶起来,道:“不必客气,救你儿子也是凑巧了,若不是那天我小妹喝凉的打嗝,我们去惠仁堂药铺拿药,就见不到你们,也就医治不了孩子的病了。孩子恐怕已经死在这妇人手中了。”   董捕快连连点头,听了刚才那妇人所说之后,他心中也觉十分的侥幸。道:“恩公,你抓住这贼妇,让她以后再不能害人,功德无量啊,我一定奏请府尹大人,重重嘉奖赏赐于你。”   杜文浩摇摇头:“不用,你要真心感激我,就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府尹,只说是你们自己抓住的就行了。”   “为什么?”董捕快奇道。   “你们府尹如果知道我会破案,以后说不定有什么疑难案件又要找我,那我不累死了,我是大夫,不是捕快,不想惹麻烦。还是乖乖行医的好。”   “哦,明白了,谨遵恩公号令就是。”   董捕快和几个捕快兄弟将妇人穿了琵琶骨用铁链锁了,再戴上五十斤重的枷锁。妇人虽然身有武功,但手腕和膝盖被林青黛的弹丸打伤,加上林青黛在一侧警戒,她知道反抗无用,只有束手就擒。   董捕快他们已经将老妇锁好戴上枷锁,董捕快对杜文浩道:“恩公,咱们走吧?”   “不着急。”杜文浩瞧了一眼床上兀自昏迷不醒的新娘子,“你们去把主人家叫来,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儿媳妇差点死了,这件事得告诉人家。你们制住了外面的丫鬟仆从,又在这大闹一通,也得跟人家说说清楚,免得人家还以为遇到强盗了呢。”   董捕快忙点头称是,派了两个捕快兄弟去叫这家主人倪掌柜。   倪掌柜带着儿子和亲属们一大帮人赶来,董捕快他们已经向他出示了开封府衙门腰牌,说了他们在抓杀人凶犯。倪掌柜得知这凶犯差点把儿媳妇杀了,现在见到儿媳妇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大惊失色。   倪掌柜的老婆扑上去抱着儿媳妇使劲摇晃呼喊着。终于,新娘子悠悠醒转,迷迷糊糊东张西望:“我……,我怎么了?哎哟!我头好痛!”   新郎一见新娘长得挺水灵,乐得心花怒放,听了这话,想上去帮她揉揉额头,众人在旁,却又有些不好意思。   倪掌柜一家人听董捕快说了经过之后,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对那老妇或怒目而视,或大声唾骂。老妇却闭着眼,一言不发。   雪霏儿道:“哥,咱们不回去在这等谁啊?”   “别问,等一会就知道了。”   “哦,”雪霏儿想了想,又问道:“对了,你干嘛让我这时候去叫钱神医来呢?一定别有目的吧?”   “是,这目的等一会你也会知道,先别问!——他们差不多该到了!”   就在这时,就听外面脚步声急促,进来了很多人,为首一人,却正是西征西夏大军粮草军需都统制高金伟高将军,跟在他身边的,却是派给杜文浩当管家的贾旺隆,两人都是一脸阴沉。   护卫首领呼延忠、辛九娘也跟在后面,却是哭丧着脸。   高将军瞧着杜文浩,冷声道:“先生这是为何?”   “什么为何?”   “为何要暴露身份!本将军不是已经警告你,不要……”高将军这时看见了旁边的钱不收,微微一愣,神情颇有几分尴尬,拱手道:“钱大人也在啊?”   钱不收也认识这位高将军,但不知道其中内幕,所以拱手客气道:“高将军!”   高将军见到钱不收与杜文浩在一起,隐约感觉事情有些不妙,果然听到杜文浩有些得意地笑道:“高将军,请原谅我没有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因为我不想再替你们当鱼饵了,我自己的命运,我要自己主宰!”   ……   事情得追溯到两个多月之前。   那天杜文浩从冯氏那得知凶手很可能是个老妇之后,经过排查,很快把目标锁定在了林青黛提取到作案凶器金块的那家寿衣店女掌柜身上,安排了跟踪盯梢。可那妇人似乎有所察觉,连续两个月,没有任何动静。   这两个多月来,杜文浩药铺生意日渐兴隆,买药看病的人大大增多了,一方面得益于杜文浩与惠仁堂的斗医,另一方面,则是冯氏母子逢人就说,以亲身经历宣传杜文浩是菩萨仁医,医术如神。加之杜文浩治病医术的确高明,病人口口相传,所以在名医如云的京城,杜文浩的浮云堂终于扎稳了脚跟。   给禁军提供装备日夜不停进行着。数月以来,杜文浩已经给禁军总共出售了十多万套的隔离服和防毒面具,还有数万担的消毒药粉,这些已经足够北宋大军对西夏和辽金作战之需,所以到后来,禁军大幅减少了订货。 第155章 重大决定   宋军大幅减少订货,这让杜文浩开始不安起来,有一种兔死狗烹的不好预感,更令他不安的,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身边监视的人越来越严密,而且人手也明显增加了,连后面的骁骑营也频频调动,这一切都预示着,西夏人很可能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所在,并准备动手了。   杜文浩感到自己如同两群战马中的一只小羊羔,一旦这两群战马奔腾冲撞起来,自己随时都会被踩成肉泥。当自己的利用价值大幅减少之后,自己的这鱼饵是否必须保全,就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自己一旦被西夏奸细挟制,宋军为了保证配方的安全,完全有可能将自己击杀!   就在这时,宋军西征西夏失利,折损了二十万大军的消息在京城大街小巷传开了,但细节说法五花八门。而就在这时,高将军登门拜访。这此拜访,最终让杜文浩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那天晚上,高将军突然来访,称其从西夏前线返回京城,协调军务的,顺便拜访杜文浩。   两人寒暄一番之后,说起了对西夏作战。杜文浩问:“听说我军在西夏吃了败仗,是吗?”   “是啊!”高将军神情有些沮丧,摇头道:“我们的疠疫作战,没有完全达到预想的结果,虽然开始势如破竹,可到了后来,西夏大军学狡猾了,躲着我们,并不与我军对阵,只派小股部队骚扰我后军粮草,我军所到之处,西夏人将城池主动放弃,而弃城时城中粮草全部拉走了,水源都投了毒。我们占领的都是空城,我军一直打到京城,西夏军队才露面,全力固守兴庆,久攻不下。”   “咱们不是有疠疫武器吗?兴庆也没攻下?”   “是啊,后来根据我们的奸细密报才知道,夏军在先前的鸣沙川一战,集中兵力歼灭我军前锋两千人,将缴获的隔离服和防毒面具全部运到了京城兴庆用于防御,而且,在兴庆防御中,他们还总结了对付我们疠疫武器的办法,所以迟迟未能攻克。”   杜文浩心想,用死于鼠疫的病人尸体扔进城,这严格地说还算不上细菌武器,对付这种原始的细菌进攻方式,办法还是很容易想的,所以也没问西夏人用的是什么办法。   高将军道:“我们后来才知道,西夏人制定的方针就是诱敌深入,在京城兴庆决一死战,他们在全城实行戒严,并将那两千套隔离服和防毒面具装备了两千兵士,专门负责收集扔进城的染病尸体集中火化,对城里怀疑染病的人全部残忍杀死并焚烧。所以,尽管我们大量抛投染病尸体进城,城里却始终没有爆发大规模疠疫。”   杜文浩心中恻然,西夏人使出这壮士断臂一招尽管惨烈,却相当有效,也是古代阻止疠疫传播的常用手段。西夏人连这一招都用上了,肯定是做好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准备了,不由担心道:“既然如此,该当退兵了。”   “是啊,可徐将军和种将军两人本就有隔阂,加上都想争功,所以都不退兵,继续强攻兴庆。由于我大军长驱直入,后勤补给跟不上,西夏人又集中力量袭扰我粮草,随后,西夏各路勤王大军赶到,四面夹击,我军损失日重,尤其是徐将军一部,一路败退,最后被四面围困于永乐城。西夏军截断水源,由于城中水源都已经被西夏人投毒,缺水少粮,军中哗变,兵士开城投降,西夏军攻入永乐城,徐将军战死,二十万将士为国捐躯!”   历史上,永乐城之战成为宋夏战争的转折点。此战之后,宋朝元气大伤,再也无力大规模进攻西夏,国势渐弱,为后来辽金灭北宋埋下了祸根。   杜文浩心中恻然,疠疫武器导致宋军势如破竹攻入西夏,没想到孤军深入,反倒被重重包围,最终损失大半,这疠疫武器究竟是功是过呢?看来,还是毛主席说的对——决定战争胜利的因素,不是武器,而是人!   两人沉默良久,高将军这才道:“目前,我军暂时无力西征,而现有的装备和药水已经足够使用的了,所以,兵部决定减少装备和消毒药水的订购。一旦我军积蓄力量重新开战,朝廷会重新增加订购的。”   杜文浩对这已经失去了兴趣,问道:“此番使用疠疫武器西征,西夏是否流传疠疫?”   “这次西征,我们在多座西夏城池投放了大量病死者的尸体,造成西夏大面积疠疫流行,病死者不计其数,西夏已经国力大损。日前,种将军又下令派出若干小股部队,携带疠疫病死者的尸体,投放到西夏各处,进一步加大疠疫流行。”   杜文浩心头一沉,话语有些冰冷:“将军,当初使用防毒设备,初衷是避免无辜百姓受害,怎么现在反倒要将疠疫扩散到无辜百姓之中去呢?这样太不人道了吧?”   高将军淡淡一笑:“两军交战无不用其极,对敌人仁慈,那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实话告诉先生,西夏人可没先生这样善良,他们正筹划着要劫持先生呢!”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杜文浩早有心理准备,说道:“你们不是派了若干护卫在我四周埋伏着,让我当鱼饵,就等着吊西夏奸细吗?”   高将军道:“没错,只不过,这一次不仅是西夏,大辽的奸细也加入进来了!”   杜文浩大吃一惊:“大辽?他们也想对我动手?”   “是!我们对西夏作战,前期战斗中,使用疠疫武器所向披靡,长驱直入,如果不是两位将军有隔阂,加之徐将军不善兵法,最终落败,否则,我大军已经将西夏灭国了!这等战绩大辽和西夏都很眼红,都很害怕我军重新积蓄力量再次进攻,所以,根据我军潜伏在西夏和大辽的线报报称,西夏和大辽都已经制订了劫持先生的计划。恐怕近日就要对先生动手。”   “那你们准备怎么保护我?”   “先生放心,我们已经做好万全之策。我这次来,正是来和先生商议这件事的,先生在以后治病时一定要提高警惕,只要发现神情不对,立即躲到后堂去,我们的人会随时保护先生的安全。”   杜文浩勉强笑了笑:“敌人奸细混杂在病人里,我再警惕百倍,却也不能做到明察秋毫的。要不,我还是关门停业,转移到别处躲藏吧。再不然,我去找我徒弟钱不收,让他帮我进宫里隐藏,这样更安全。”   高将军摇摇头:“这不行,先生现在绝对不能见令高足。”   “为什么?”   “贾旺隆应该已经告诉先生了,我们就是要利用这次机会,一举破获西夏和大辽的奸细组织,如果躲藏起来,就没办法实现这个目的了。更不能与钱大人见面,否则消息泄露出去,会对我们的计划造成很大影响。”   杜文浩很是郁闷,说来说去,还是要自己当鱼饵!而且,他们禁止自己与钱不收见面,恐怕用意不止是这个目的,会不会是担心如果计划失败,自己被杀,他们好将整件事掩盖起来,免得将来钱不收找他们麻烦。反正公开的消息是自己早已经在县城暴乱中死掉了。他们抵死不认,别人也没办法查清这件事。   既然如此,话也就不投机了,杜文浩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高将军知道杜文浩心情不好,当鱼饵的人,心情不会好到哪去的。便告辞走了。   之后几天,杜文浩一直闷闷不乐,眼看四周警戒越来越森严,知道危险正越来越逼近,在他连续几夜辗转反侧之后,他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并为此制订了一个计划。   这天,部署在寿衣店的护卫来报称寿衣店那赵掌柜离开商铺,悄悄潜入了正在大操大办的山海药材商行倪掌柜的宅院。杜文浩立即意识到这妇人有可能再次下手,决定立即启动计划。   杜文浩让林青黛叫来董捕快等人,又让雪霏儿叫来钱不收,另外,庞雨琴已经把礼部考功司郎中詹题的母亲答应帮忙调动庞县尉来京为官的事告诉了杜文浩。所以,杜文浩派庞雨琴前去联络庞母,让她带詹题赶来倪掌柜宅院。   杜文浩带着董捕快他们离开药铺的时候,不准呼延忠和辛九娘等护卫跟随,并告诉贾管家让他转告高将军,说自己再不愿意听他们的摆布,要用原来的身份生活。   部署好之后,杜文浩在林青黛护送下,带着董捕快等人潜入倪宅,擒获老妇人凶手赵掌柜,钱不收也及时出现,意外收获是这老妇人竟然事先抓住护卫查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帮助自己揭露了真实身份,倒免了一番口舌。   听了杜文浩说不愿意再做鱼饵,要主宰自己的命运之后,高将军一脸阴沉,不过,身份已经暴露,场中这么多人都听到了,再想掩饰挽回已不可能。   高将军有心发火,但杜文浩的徒弟可是救过九皇子性命的太医丞,不仅深得九皇太子的信任,而九皇子现在可是太子,未来的皇上,加上皇帝对钱不收也是信任有加,现在人家师徒相认,自己可没这胆子去折腾个什么事出来,再怎么样,自己脑袋还是最重要的。   就在高将军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到门外来了不少人,当先一人大声道:“请问杜先生在吗?” 第156章 釜底抽薪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门口又来了好些人,为首一个,趾高气昂,正是詹府的管家。后面几人,当然便是吏部考功司郎中詹题,旁边一位老妇是詹题的母亲,搀扶她的年轻女子,却是杜文浩的妻子庞雨琴。他们身后跟着几个随从。   詹题官虽然不算大,但拥有实权,而高将军是主管西征军后勤的,交游广泛,自然也认识詹题这实权人物,他官比詹题大,但宋朝重文轻武,武将地位都比较低,所以他还是很客气地拱手打招呼道:“詹大人,你怎来了?”   “高将军!”詹题也拱拱手,“我是来找杜大夫叩谢救母大恩的。”   庞雨琴把詹母让给丫鬟搀扶,自己碎步来到杜文浩面前:“夫君,我把老夫人他们请来了。”转身对詹母道:“奶奶,这位就是我家相公。”   詹母急走几步过来,颤巍巍福了一礼:“老身拜谢先生救命之恩!”   杜文浩笑道:“老夫人客气了,治病救人乃医者本份。”   詹母听出了杜文浩的声音,欣喜地连连点头,回头对詹题道:“没错,这位就是救我性命的那位异人神医!”   詹题疾步上前,深深一礼:“詹题拜谢杜先生救母之恩!原以为杜先生已经仙逝,却原来只是谣传,真是可喜可贺!”   “呵呵。”杜文浩转头望了一眼高将军,“我隐居京城也是不得已的事情,现在我不想隐居了,以后有事情少不了要麻烦詹大人的。”   詹题连连点头:“好说好说!但凡先生所命,我定当尽力照办。对了,杜先生岳丈庞景辉庞大人以及董达县庄知县,在防御疠疫中功勋卓著,吏部日前已经下文将他二人调任京城为官,庞大人任开封府推官,庄知县调任开封府少尹。”   开封少尹和开封府推官都是从六品,而县尉和知县在北宋只是八品,连升了好几级。   杜文浩瞧了一眼庞雨琴,庞雨琴去接詹题他们的时候,显然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一脸的兴奋,现在夫君又决定不再隐居,也就意味着可以见到父母奶奶了。   杜文浩拱手道:“在下替岳父多谢谢些詹大人提携!”   “都是应该的,杜先生客气了!”   高将军一脸苦相,心想杜文浩连吏部考功司郎中詹题都扯上了关系,而且看样子这位詹大人对杜文浩是感激涕零,现在杜文浩有两面盾牌护身,他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收场,如何回去交代了。   杜文浩瞧着高将军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处方,晃了晃,道:“将军,这是防治疠疫的消毒药水的药方,防毒面具里的滤材浸泡用药水也是这个处方。我思前想后,觉得我一人保护这个处方,责任太过重大,所以,我决定把它卖给朝廷,我也不想漫天要价,就出价十万两白银好了。不知将军有没有兴趣?”   十万两白银价值人民币一个亿!堂外围观的倪掌柜家许多宾客们都咂舌不已,低声议论着,这么一张纸就卖了十万两白银,这上面的方子肯定珍贵至极!   高将军则大喜过望,先前杜文浩执意不肯卖处方,现在却主动提出要卖,这是他最希望的,杜文浩已经自暴身份,钱不收和詹题绝对不会同意他们军方使用杜文浩作危险的鱼饵引诱西夏和大辽奸细,肯定会想办法将杜文浩保护起来,借机铲除西夏和大辽奸细网的计划已经落空,正在他头痛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想不到杜文浩却主动提出将消毒药水配方卖给他们军方。有了这个结果,虽然不能再诱捕奸细,但至少也算有了收获。   至于价钱,十万两的确不是一笔小数,但他们还是愿意支付这笔钱的,高将军就是兵部主管后勤财政的,自己就能做主决定是否购买,当下抚掌道:“好,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就签约付款!”   “好!处方现在就给你吧。”杜文浩将配方递了过去。   高将军一愣:“现在就给我?我可一下拿不出这么的银子哦。得等明天开了银库才行。先生放心我吗?”   “呵呵,对高将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了,这么多人看见我已经把处方交给将军了,将军还能赖了我不成?嘿嘿嘿。”   高将军笑道:“好!先生真是快人快语,爽快!”伸手接过处方仔细看了一眼,揣进了怀里。   这下皆大欢喜,高将军带着人走了。詹题和詹母千恩万谢之后,也告辞走了。董捕快感激涕零的同时,还高兴破获了这么重大的一件案子,而且杜文浩说了把功劳给他们,自然更是欢喜,谢过之后,押着老妇人走了。   杜文浩跟看得目瞪口呆的宅院主人倪掌柜和一众亲戚们告罪之后,这才带着众女、徒弟钱不收和徒孙阎妙手回浮云堂。护卫呼延忠、辛九娘带着护卫依旧跟随杜文浩回了浮云堂,布置防御。   杜文浩把钱不收师徒和林青黛、庞雨琴、雪霏儿和英子叫到客厅说话,简单把经过说了,众人这才知道他们隐居京城的原因。   雪霏儿道:“哥,你现在暴露身份,就不怕西夏人和大辽人来抓你吗?”   “正是因为怕,所以才要暴露身份和出售处方!”   “这是为何?”雪霏儿睁大了眼睛。   钱不收捋着胡须笑道:“师父这一招叫釜底抽薪。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师父拥有这处方,就好比是那块价值连城的和氏璧,人人都想要,只能东躲西藏过日子,一旦把这块玉交出去了,哪些想要玉的人的魔爪,自然就转移到了玉的新主人手里……”   雪霏儿抚掌笑道:“我明白了,我哥选择倪掌柜家娶媳妇摆酒宴人山人海的地方,趁着带捕快来抓凶犯的机会,自暴身份,又当着众人的面把处方出售给高将军,还把你们和詹题詹大人都叫来作证,就是为了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让大家都知道怀璧其罪的和氏璧已经卖给高将军他们了。这样,西夏、大辽的奸细就不会只把目光盯着我哥,我哥的危险性也就大大降低了。好一招釜底抽薪!”   庞雨琴还是忧心忡忡道:“话虽如此,可毕竟夫君也知道这方子,西夏和大辽奸细还是有可能对夫君动手的啊。”   杜文浩点头道:“这没错,不过,我敢肯定,这个方子用不了多久,西夏人和大辽就会知道。”   “为什么?”   “我隐居京城的事情,知道的人应该是非常少的,而从西夏人这么快就确定我是假死,并准确地知道我在京城的位置来看,朝廷里肯定有西夏或者大辽的人,或者说肯定有被他们收买的人。这么重要的消息都这么快就被泄露了,所以,高将军他们拿了这个处方,也绝对保守不了多久的秘密的。其实,这也正是我走这一步预想到的结果,说实话,这也是我内心希望的结果。”   众女都有些惊讶地望着杜文浩,一时间不明白他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钱不收捋着胡须微笑道:“师父说得没错,只有西夏人和大辽人都知道了这个处方,师父才能彻底解脱危险。”   众女恍然,没错,大家都知道了,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当然也就没有必要去争夺,杜文浩自然也就安全了。而这一段时间,朝廷是不会放松对杜文浩的保护的,所以他依旧相对比较安全。其实,只要杜文浩将处方卖给朝廷的事情传出去,杜文浩立即就会安全的,因为能用金钱办到的事情,西夏或者大辽都不会选择使用冒险的武力去争夺的。   钱不收道:“尽管如此,但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师父,在确定西夏和大辽得到这个处方之前,您还是随我进宫住在太医院吧,那里要比外面安全得多。”   杜文浩摇头道:“不!我说过了,我不想进皇宫,还是在外面自由自在。不用担心,我相信明天早上,半个开封府都会知道我把一张处方卖了十万两给朝廷的事,西夏和大辽的细作立即就会知道,所以,我现在是安全的,再说还有这么多护卫呢。最关键的,有青黛姐保护我。她一人便能顶千军万马!”   林青黛扑哧一笑:“你也不怕我累着。”   众人都笑了。   这时,闭合的客厅大门吱呀一声被顶开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脑门顶上一个斑斓威猛的“王”字。一双眼睛圆鼓鼓黑溜溜的,却是一只小老虎!   钱不收和阎妙手都吓了一大跳,好在这只小老虎的确很小,跟一只半大的小狗差不多。   这小虎崽左右瞧了瞧,身子一拱,一溜小跑窜到英子脚边。   “小可,你咋跑出来了?”英子蹲下身,亲昵地把小虎崽抱在怀里。   这小老虎正是杜文浩养的那只虎崽“小可”。   阎妙手奇道:“师祖,这是您养的小老虎?”   “嗯,前次上山采药,发现一只母老虎被夹子夹死了,只剩这只小老虎奄奄一息,我就抱回来了,准备大一点了送回山上去。”   钱不收点头道:“养虎为患,等大一点了,还是放回山上去的好。”   小虎崽仿佛听懂了他们的话,使劲把毛茸茸的小脑袋往英子怀里拱,一付很害怕的样子。 第157章 雨过天晴   杜文浩笑道:“想是这么想,可是,这小家伙死活不肯吃肉,只吃馒头米饭,叫它吃肉就像叫它吃毒药一样,一点办法都没有,都好几个月了,各种办法都想尽了,它就是不吃肉,——老虎不吃肉光吃米饭馒头,送回山上,不等于杀了它吗,那会活活饿死的。”   钱不收皱了皱眉:“但是,家中养虎,让人知道可不好,尤其是咱们开药铺的,只怕客人不敢上门啊。”   英子抱紧小虎崽,噘着嘴道:“我们小可比猫咪还乖还听话呢,连肉都不吃,怎么会伤人呢?”   “可别人不知道啊!”   杜文浩摆手道:“不用争了,这段时间不能让小可在别人面前露面,等小可能吃肉了,就送回山上去!老虎是山中之王,呆在京城里的确是不行的。”   英子十分委屈地望着怀里的小可,小可也可怜巴巴瞧着她,一付要哭的样子。   第二天一大早,高将军带着一队护卫前来拜访,给杜文浩送来了一大箱的交子,总共十万贯。尽管钱货两清,但杜文浩还是要求高将军签了文契。   既然已经恢复身份,杜文浩他们都恢复了自己本来姓名,药铺当然也要恢复原来的名字。杜文浩让贾管家找人重新订做了一块金字招牌。钱不收还亲自邀请了负责皇家宗庙祭祀的太常博士,著名书法家米芾写了一付“五味堂”的匾额。   杜文浩不善书法,虽然知道这位大书法家名号,但却比当初见到钱乙时要平静很多,当然,对于名人的尊重还是必须的。   牌匾挂上,药铺开张一般是不放鞭炮挂灯笼的,也不设宴庆贺,也就平平静静恢复了五味堂的名号。   不过,杜文浩的药铺生意却很快兴隆起来。   他十万两白银卖一张药方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大街小巷,不管对医家有没有兴趣的人,都对这单买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成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京城三教九流茶余饭后谈论的热门话题。   有病的人更关心的,是他们现在得知,这位十万白银卖一张处方的年轻大夫,原来就是太医院钱太医丞的师父,擅长华佗神技剖腹疗伤,所以,一时间,前来就诊的病人络绎不绝,其中相当一部分是急腹症患者。杜文浩的剖腹疗伤术也就名正言顺地开展起来了。每一个成功腹部手术的病人,又都成了他医术的义务宣传员。   由此,此后一段时间里,新五味堂药铺的生意比以往兴隆数倍,京城繁华,人口众多,所以这时候药铺的生意已经远远超过当初在县城时。   杜文浩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了,钱不收让徒弟阎妙手到五味堂当坐堂大夫,阎妙手毕竟跟随钱不收多年,医术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外科方面。这帮了杜文浩不小的忙。   钱不收又写信急送县城的憨头,让他卖掉县城药铺,和庞县尉他们一起举家迁来京城,跟随杜文浩学医看病。   而雪霏儿和庞雨琴二女经过前面数月的跟随学医,医术进步不小,能对付一些简单的小病了,加上有杜文浩最后把关,当起大夫来也像模像样的。所以,尽管病人大幅增加,杜文浩、阎妙手加上二女四个人,还是勉强能应付下来,但一天忙到晚不得空闲。   那天之后没多久,杜文浩便发现,他身边暗中监视保护的禁军大幅减少了,这反倒让杜文浩感到心安,说明这张处方很可能已经泄漏到了西夏或者大辽,自己受保护价值当然也就随之减少了。他心想,当所有的护卫全部撤走的那一天,就是西夏和大辽掌握了配方的时候,也就是自己完全恢复自由的时候了。   这天的来临居然比杜文浩想象的还要快。   一个月后,贾管家通知杜文浩,说兵部取消了所有订单。   又过了几天,贾管家神情沮丧地带着护卫呼延忠、辛九娘等人向杜文浩辞行。   杜文浩假意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贾管家也不隐瞒,低声说道:“杜先生,兵部说了,我们已经没有必要留下来保护您,所以把我们撤回去了。”   “没必要保护我了?为什么?”   “因为,我们隐藏在西夏和大辽的细作密报称,您卖给朝廷的处方,已经被西夏和大辽的细作弄走了,他们已经开始大量制造隔离服、防毒面具和消毒药水,因此,西夏的疠疫大规模流行已经被很快控制住了。”   杜文浩故作惊讶状:“怎么会这样?谁透露出去的?——我可没说哦,你们一直跟随着我,可以替我作证的!”   贾管家勉强一笑:“这是当然,事到如今,我可以告诉您实话了,我们是您的护卫,同时也是监视你的,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我们可以肯定你没有出卖配方。而且,现在已经查清楚了,配方是兵部一位员外郎高价卖给西夏和大辽的。这位员外郎已经外逃大辽,他的家人和亲属已经被全部下了天牢。”   果然不出所料,杜文浩心里暗笑,西夏疠疫因此而被控制,这让杜文浩心里也感到很高兴。   护卫队都撤走了,偌大的杜宅显得有些空荡,只不过,杜文浩和众女都感到,这种自由的呼吸远比以前自在得多,心情也愉快得多了。   这天,杜文浩和庞雨琴、雪霏儿还有阎妙手正在前堂坐堂问诊,这时,门口来了几辆马车,两人也没在意,以为是来看病的病人。   片刻,就听到门口有人惊喜地叫了一声:“琴儿!”   庞雨琴抬头一看,只见门口站着十数人。当先一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奶奶!   后面几位,却是吏部考功司郎中詹题和詹母,他们身边的几位,却是自己的父母、姨娘、姐姐还有小妹豆儿,以及抱着虎子的奶妈等人,后面几位,却是庄知县,还带着两位小妾,以及钱不收的徒弟憨头。   “奶奶!”庞雨琴惊喜交加,急步迎上去扑进了奶奶怀里,“奶奶!你们可来了!”   “琴儿!我的心肝宝贝啊……”庞母喜极而泣,“我还以为你们真的……,谢天谢地!老天爷,奶奶知道你们还活着的消息,都欢喜的要发疯了!真是太好了……”   刘氏、二奶奶玉儿和庞雨琴的二姐也都过来搂着庞雨琴,呜呜地哭了起来。   只有拖着两条鼻涕的四小姐豆儿,才三四岁,还不懂生死,家人也没有告诉她三姐已经死了,所以看见三姐并没有太多惊喜,手里攥着个糖葫芦,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瞧了她两眼之后,便走到杜文浩面前:“先生,你吃糖葫芦不?”   奶妈抱住虎子过来,走过来噙着热泪嗔道:“傻孩子,这是你姐夫,不能叫先生了,得叫三姐夫!”   “哦,”豆儿点点头,将手里的糖葫芦递过去,“三姐夫,给你吃!”   杜文浩笑道:“姐夫不吃,你自己吃吧。”瞧着庞景辉他们,不知道是上前拜见,还是等一会再说。   正在他犹豫之时,一阵香风飘过,耳边传来一个甜腻腻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哥!你吓死小妹了!”   杜文浩转头一看,却是眠春园的花魁媚儿姑娘!正簌簌落着眼泪。   想起在眠春园两人差点成了一场露水夫妻的往事,想起媚儿那媚到极处的媚功,杜文浩不禁脸热心跳,现在妻子岳父岳母都在一旁,他可不敢造次,本不想搭理,但见她见到自己真情流露而潸然泪下,心下倒有几分感动,低声道:“是媚儿姑娘啊,你怎么也来了?”   媚儿也知道场合,与杜文浩并不过分亲热,回头瞧了一眼庄知县的两位小妾:“是两位姐姐替我赎了身,又认我做了干妹子,随同他们一起来了京城。想不到却得知哥哥你尚在人间,小妹高兴得……”说到这,话语哽咽,泪珠滚滚而落。   杜文浩正要安慰几句,憨头已经哭着过来跪倒磕头:“师祖!您……,徒孙拜见师祖,得知师祖尚在人世,真是万千之喜啊……”   杜文浩忙把他搀扶起来。   县尉庞景辉瞧着老母老婆女儿抱成一团哭得呜呜的,自己眼圈也红了,挥挥手道:“都别哭了,光顾女儿了,把人家文浩凉在一边,太不成话了吧,詹大人也在,这是在药铺,文浩,咱们进屋说话吧!”   杜文浩先给等候的病人打了个招呼,请他们等候一会,然后忙把众人往内宅让。   来到内宅,分宾主落座之后。杜文浩红着脸,上前两步,来到县尉庞景辉父亲和庞母面前,撩衣袍跪倒磕了个头:“小婿拜见奶奶、岳父、岳母大人!”   庞雨琴也跟着在夫君身边跪倒磕头:“奶奶,父亲、娘亲,请恕女儿不孝,私自跟随夫君假死隐身京城。让你们受惊了。”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庞景辉和刘氏急忙上前分别将他们俩搀扶起来,拉着坐下。这一家人本来以为女儿已经丧命,现在忽听女儿还活在人间,而且跟杜文浩成亲了,简直是喜从天降,哪里还顾得责怪,又得知是杜文浩救了吏部考功司郎中詹大人的老母,詹大人因而将他们连升数级调到京城任官,这才得以与女儿女婿团圆,都深感当初择婿决定的正确。 第158章 重逢   等他们哭哭笑笑差不多了,雪霏儿才着急地问道:“奶奶,我爹呢?”   杜文浩决定不隐居之后,雪霏儿已经写了书信回去,此刻没见到父亲,忍不住问道。   庞景辉道:“你爹马上就到,詹大人从中牵线,帮你爹物色了一家客栈,我们在詹大人那里正好碰上这客栈的掌柜,你爹知道你平安,所以先和掌柜的去看那客栈去了,看完就过来。”   雪霏儿不由噘起了嘴,她知道父亲虽然疼爱自己,但同样也很疼爱金钱,他知道自己平安无事,而且还跟着情郎私逃出来,心里本来就有些气,又惦记要买的客栈,所以先管生意去了,完了再来看女儿。   果然,说不了多一会话,大腹便便的宋掌柜便来到了五味堂,见到跪地请罪的女儿,又是高兴又是生气,不过,很快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新买的客栈上,兴高采烈地告诉大家他用很低的价格买下了这家客栈,决定仍旧取名“恒祥客栈”。   这里只有庞雨琴和詹母、詹题知道,这中间的差价是詹家补足的,只因为雪霏儿是杜文浩的小妹,算是报恩。   让杜文浩和林青黛他们很高兴的是,上次五味堂药铺被一把火烧掉之后,伙计吴聪和傻胖在废墟处痛哭流涕,宋掌柜看着可怜,也感动他们对东家的感情,便收留他们在客栈当伙计,这次得知杜文浩他们还活着,便一起来到了京城。   吴聪和傻胖上前与杜文浩他们见面,都格外喜悦。商议之后,两人仍旧回杜文浩他们的五味堂当伙计。   庄知县知道自己能调任京城为官,全是杜文浩的功劳,话语里对杜文浩格外的亲热。   等他们叙旧差不多了,詹题才对杜文浩道:“先生医术高超,我本打算举荐先生入太医院。但先生既然已经说了不愿意入宫为差,这事只好作罢。但是,先生一身超凡的医术如果仅仅给人看病,那只有少数病人从中受益,如果先生能将医术传授给大家,那就有千千万万百姓受益了。不知先生是否愿意您的神技传授给众医者,造福百姓呢?”   “传授医术?可以啊,怎么个传授法?收徒弟吗?”   “非也,到太医局任教!先担任助教,将来再考核升级。”   北宋十分重视医学,中央医学机构分别设立行政管理兼医疗机构翰林医官院,也就是俗称的太医院,另设医疗教育机构太医局,专门从事医疗教育工作,此外,还有尚药局和御药院,是药政管理机构。詹题说的这太医局,就是专门从事医学教育工作的机构。类似于“国家医科大学”。   太医局分三个年级,一年级叫“外舍”,有学生二百人,二年级叫内舍,有学生六十人,三年级叫上舍,有学生四十人。分方脉科、针科、疡科三个专业。实行严格的淘汰升学制。   太医局的校长叫“提举”,副校长叫“局判”,负责教学的老师的职称非常近似于现代的大学教师,即分别是“教授”、“医学博士”和“助教”。   按照规定,太医局的教师都必须是翰林医官局(太医院)的太医,或者是太医局毕业留校任教的毕业生,杜文浩两者都不是,但他是翰林医官局副局长(太医丞)的师父,又擅长华佗神技,自然有资格担任教师一职了,只不过,太医局的职称也是要通过考核才能升迁的,刚进去不能一下就评为教授级别,只能从下面一步步慢慢来。   来京城这么些日子,杜文浩已经知道宋朝的整个医疗制度的大致构架了,听了詹题的建议,不禁跃跃欲试。能把自己的现代医学知识传授给宋朝的医者,将中西医结合提前一千年,这可不仅是造福这一代宋朝人的事情,更是将整个中国医学往前迈进一大步的事,等到将来,就不是西学东进,而是中医西进,那才爽呢!   所以,杜文浩很兴奋地点头答应了:“行啊。不过,担任太医局的助教的话,还能不能开药铺行医?”   “当然可以,助教只负责教学,有课上课,没课行医。”   “那好,我答应了。”   詹题喜道:“好!我回去让他们办妥此事,就正式下聘书委任。”   这之后的数日里,大家都各自忙着购置宅院、上任。   钱不收和两个徒弟的家眷这一次也一起搬迁到了京城开封,也在五味堂附近买了宅院住下。钱不收在太医院忙得不行,没工夫料理药铺事务,所以不想再开济世堂药铺,让憨头和阎妙手一起在杜文浩的五味堂当坐堂大夫,按月拿薪,同时能跟师祖杜文浩学医术。   景辉虽然是开封府推官,但这官在开封府衙门里只是佐官,所以在衙门是没有宅院的,只能自己在外面购置房产。尽管杜文浩的宅院很大,但庞雨琴已经出嫁了,庞景辉他们当然不可能住在女婿家里,所以在詹题的帮忙下,在杜文浩的浮云堂附近购置了一套宅院全家搬了进去。   庄迥谋也买到了称心的房产,举家搬了进去。   媚儿跟着庄知县的两个小妾一起居住,这些天都忙着收拾房子。   这天,她正和庄知县的两个小妾舒蝶、梦寒一起忙碌着,忽然感到胸闷心慌、气短乏力,特别是左上肢,整个手臂都麻木了,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她踉跄几步,托着手无力地瘫坐在了走廊矮栏杆上。   庄迥谋的两个小妾见她脸色很难看,忙过来询问:“你怎么了?”   媚儿一手扶着心口,一手艰难地取下头上的银簪子,脱下绣花鞋,在自己内关、神门、太溪穴上攒刺。   舒蝶问:“你这是做什么?”   媚儿没说话,继续攒刺,好一会,才缓过劲来,娇喘着道:“我心慌得很,杜先生说过,我心口有病,我原没当一回事,这些日子发作频繁,每每发作,总是心跳气短,四肢无力,好在杜先生教过我用银簪子急救之法,用了之后,才能缓解,只是过得几日又要发作。”   “那你咋不找杜先生再好生瞧瞧呐?”   “他这几日特别忙,每每话到嘴巴我又不好说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缓几天等他忙过这阵子再说。”   “那咋行哩!心口痛可不能开玩笑的,走,我们陪你找杜大夫瞧病去!”   庄迥谋到衙门办公去了,三人也不及跟他商量,分乘三顶小轿,带着几个丫鬟仆从,来到了杜文浩的五味堂。   下轿进了大堂,只看见阎妙手、憨头和庞雨琴、雪霏儿在给病人看病,却不见杜文浩。   舒蝶问庞雨琴道:“嫂子,杜先生呢?”   庞雨琴道:“他去太医局去了,太医局今儿个下了聘书,正式聘他作太医局助教了,都快中午了,差不多该回来了。怎么,有事吗?”   “嗯,我妹子心口痛,说是以前杜先生曾帮她看过病,现在老毛病又犯了,想请杜先生再给瞧瞧。先生既然不在,那……,只有等等再来了。”   雪霏儿很不喜欢媚儿,见她捂着心口皱着眉,一付病西施的娇柔模样,似乎想着法让男人心疼似的,便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没关系,我哥不在,不是还有我嘛!我替她看看。”   “你……?”舒蝶有些犹豫,瞧了一眼媚儿。   “怎么?看不起我的医术吗?实话告诉你,只要是女的,就算我哥在,也会让我们先看的,最后他再审察一遍就行了,你们现在不让我看,等一会可别怪我们不给你好好看。”   媚儿知道雪霏儿是杜文浩的结拜小妹,平素又古灵精怪的,倒不可得罪了她,勉强一笑:“既然如此,就有劳妹妹了。”   扭着腰肢款款过来,在桌边坐下,将手摊在药枕上,没等放好,却被雪霏儿一把拍开了。   雪霏儿冷声道:“你看过病吗?大夫瞧病,先望诊,再闻诊,然后才问诊,最后才切脉,望闻问切,这个顺序要是乱了,一看就不是良医,而是庸医,虽然我学医时间不长,但我哥可是神医,所谓名师出高徒……,呸呸,我不是他徒弟,反正我诊病也得按这个顺序来!”   媚儿耐着性子听她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好不容易才插话道:“行,就按妹子的意思吧。”   雪霏儿这才歪着脑袋上下打量媚儿:“看你脸色苍白,却嘴唇丹朱,气血亏虚同时又有气不统血之象啊,危症!十足的危症!”   媚儿皱眉道:“妹子,我脸色苍白是实,这嘴唇丹朱,却是抹了唇红之故吧?”   “不对!你抹了唇红,该当也抹了腮红胭脂才对,为何脸色仍然白得象鬼一样?”   “我自幼粉面桃红,从不需要抹胭脂的……”   “那就奇了,你自喻面若桃花,但嘴唇却需要抹唇红,这是为何?——哈,我知道了,正所谓‘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原来你的小嘴被太多男人亲,颜色早亲没了,所以要抹颜色,真是造化弄人啊!哈哈哈”   媚儿眉宇间闪过一丝怒色,随即又消失了,黯然神伤,低声道:“姐姐命不好,妹子见笑了。” 第159章 无脉怪病   阎妙手在一旁摇着折扇凑趣,对媚儿道:“你是青楼头牌,多少男人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为你一掷千金,正所谓‘二八鸡婆巧梳妆,洞房夜夜换新郎,迎来送往知多少,惯做相思泪两行。’你尝遍了人间男人滋味,如何还称得上命苦?照我看,你这命好得不得了的了!不知前世修行多苦,积攒了多少阴德,敲破了多少木鱼,才换得这娇承万千男儿雨露的福气啊!哈哈哈”   媚儿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被人辱骂那是常有的事情,若是旁人讥笑,媚儿不反唇相讥,也会不当一回事,可偏偏是杜文浩的干妹子和徒孙,这似乎代表着杜文浩的某种态度,媚儿只感到心头一阵的酸楚,眼泪滚滚而下,袍袖一甩,起身踉踉跄跄往外就走。   庞雨琴急忙抢步上前道:“姑娘请等等!”回过头对阎妙手怒目而视:“你这说的什么话?这种话要说你去青楼里说去!媚儿姑娘来求医就是病人,你师父没教导过你医者父母心吗?”   阎妙手吓了一跳,折扇一收,深深一礼道:“祖师娘,徒孙知错了!”   庞雨琴哼了一声,回头对媚儿道:“姑娘,真对不起,他们说话没轻没重的,您别介意。”   “谢谢嫂子!”媚儿含泪道,瞧了雪霏儿一眼,暗自银牙一咬,重新坐回凳子上,“姐姐失态了,还是请妹子接着看吧。”   雪霏儿见媚儿这样,也觉有些没劲,便收敛了嘲弄,轻咳两声。问到:“你觉得哪里不好?”   “心跳得厉害,心慌,时常呼吸喘不过气来,手脚没力气,还经常感到发麻,尤其是左上臂。”   “发烧咳嗽不?”   “不。”   对付伤风咳嗽雪霏儿还有些经验,可媚儿全无外感伤寒表证的迹象,连辨证都找不准,自然不知该如何下方了。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不行,歪着脑袋想了想,一点头绪都没有,转头看了看庞雨琴,见她也是一脸茫然。只好漫无目的问到:“以前呢?你以前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这半年来,两侧手指经常感觉发凉,怕冷,手脚老出汗。经常感到头昏眼花,头还隐隐作痛。”   头痛?雪霏儿终于抓到了一个自己能应付的病症:“头痛嘛,这好办!川芎治头痛,千秋散专治头痛不可忍!行了,我给你开方下药啊。”   “可是,妹子,你还没给我诊脉呢?”   “诊脉?对对,诊脉!”雪霏儿有些不好意思,仿佛忘了写作业的孩子被私塾先生抓住了似的,却兀自嘴硬:“诊什么脉啊!你不把手放上来,我怎么诊脉嘛?”   媚儿赶紧捋起衣袖,把一条右臂放在了脉枕上。   雪霏儿抓住她的手一拧:“放好了!你这样撇着叫我怎么切脉嘛!”   雪霏儿虽然是三脚猫的功夫,但毕竟练过,这一拧用劲大了些,痛得媚儿哎哟一声。   “怎么?弄痛你了?你可真娇气!告诉你,我哥只喜欢我嫂子这样外柔内刚的女孩,不喜欢娇滴滴跟棉花一样的女子,更何况你还是个出身青……咳咳,不说闲话了,诊脉!”   凤目微合,摇头晃脑把三指放在媚儿手腕上,片刻,忽然咦了一声:“哎呀不得了,你脉沉细弱无力!果真是危症,这次可没骗你!换条手臂看看。”   媚儿忙把左臂放在脉枕上,轻轻捋起衣袖。   雪霏儿三指一搭,这一次反应更大,差点跳了起来:“啊!不对吧?怎么摸不到脉啊?”   媚儿以为她又在说笑嘲弄自己,也搭腔,可庞雨琴却看出了雪霏儿这次不像是在胡闹,低声问:“怎么了?”   “她没脉!”   “没脉?人怎么可能没脉呢!”   “是真的,不信你自己摸摸看!”   庞雨琴狐疑地伸手搭在媚儿左手腕上,片刻,也是脸上变色:“真的没脉!究竟怎么回事!”   一旁正给病人诊病的憨头听她们说的这话,也有些好奇,走了过来:“不会吧,我来看看。”   片刻,两人也是满脸惊讶:“真的没脉!”又换了一只手察看,果然脉象沉细无力之极。   这世界上还有人没脉吗?   媚儿这下也紧张起来了,自己用右手给左手腕把脉,顿时,脸色也变了,果然丝毫摸不到脉!不是脉细,而是根本就没有脉!   媚儿颤声道:“怎么会这样……?”舒蝶和梦寒两人也慌了,她们也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怪病。   庞雨琴道:“姑娘别着急,病再怪,我相公也能帮你治好的。”   媚儿点点头:“那我现在怎么办?”   “等我相公回来吧,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憨头沉吟片刻,对媚儿沉声道:“让我看看你的手!”   他拿过媚儿的手仔细查看,发现她的左前臂自肘关节以下,皮肤苍白,指甲有不显眼的散在血泡!   阎妙手和憨头互视了一眼,阎妙手道:“师弟,你博闻强记,想想看,典籍中可有此等无脉的记载?”   憨头学医主要靠背,脑袋立即转动起来,很快便找到了答案:“《素问·调经论》有云:‘寒独留则血凝泣,凝则脉不通。’”   阎妙手皱眉道:“这么说来,是寒凝滞脉?”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素问》上是这么说的。”   雪霏儿好奇地问憨头道:“什么是寒凝滞脉啊?”   憨头沉吟片刻,道:“就是寒湿之气侵体,凝滞血脉以成痹证。”   媚儿急道:“憨大夫,这病好治吗?”   憨头道:“《黄帝内经》云:‘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其风气胜者为行痹,寒气胜者为痛痹,湿气胜者为着痹也。’今虽已春分,但寒露仍重,这些日子姑娘想必过于劳碌,致使寒湿乘虚潜入,流注经络、关节,气血运行不畅所致麻痹,由于气血凝滞,经络不通,致使脉象不显,所以才摸不到脉。只要用药祛风、散寒、除湿,应该可以治好。”   阎妙手摇头道:“尽管都是痹证,但无脉之痹证与一般的手脚寒湿痹证不一样,没这么简单的,不能用一般的痹证来论治。手脚痹证乃经络关节闭塞,而媚儿姑娘是脉的闭塞!两者完全不同的!”   阎妙手这么一说,憨头也觉不对了,挠挠头:“那师兄,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没脉呢?”   “我只知道心主血脉,气是血之帅,血是气之母,气滞血滞,既然气血不畅,必与心有关,所以无脉跟关节经络痹证不是一回事,肯定比那要严重得多!但其中缘由,如何医治,我也说不上来,只有请教师父或者师祖了。”   舒蝶急道:“可到了现在,杜先生也没回来啊。”   正说着话,门口来了一辆马车,詹管家从车上跳下来,急步跑了进来,对庞雨琴拱手道:“夫人,杜先生和我家老爷,还有钱大人、太医局的提举大人,局判大人以及教授博士在聚宴,说中午不能回来了,让小的过来给您说一声。”   媚儿一听大失所望。   梦寒道:“要不,咱们先回去吧,等杜先生回来了再来。”   三人告辞出来,上了小轿,一路往回走。   媚儿坐在轿子里,感到自己一条手臂越来越麻,而且开始隐隐作痛,心口更加慌乱,呼吸也急促起来。想起钱神医的两位徒弟都不知道自己得的这是什么病,肯定病得很怪,病得不轻,现在又见不到杜文浩,她心中空荡荡的。   媚儿撩起轿帘往外瞧着,想散散心,一眼瞧见前面路边一个铃医摊,摊后坐着一个枯瘦老者,满脸皱纹,胡须已经花白,手持一本医书,眼睛却迷迷蒙蒙微合着似乎在打盹。摊前挂了一个布帘,上写两行字——“祖传秘方,专治疑难杂症”。   媚儿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所谓偏方治大病,铃医也不全是蒙骗之徒,杜先生当初就是一个铃医,说不定这路边的铃医也有杜先生一样的本事,知道如何治好自己这无脉怪病。   媚儿忙叫停轿,下了轿子,走到那铃医摊前。   那铃医枯坐良久,无人就医问诊,正昏昏欲睡,忽见一年轻貌美女子过来,手捂心口,满面愁容,便知是来问医的了,而且可能与心口痛有关,忙起身陪笑道:“姑娘,看病啊?”   “嗯……”媚儿点点头。   铃医上下打量了一下媚儿,沉声道:“姑娘,不是老朽吓唬你,你心口这病,可不轻啊!”   媚儿娇躯轻轻一颤:“先生如何知道我心口病重?”   “嘿嘿,老朽这双眼睛,但凡有病之人,过目便识!”铃医一副深沉状:“姑娘的病现在尚在其表,若由老朽诊治,尚有治好的可能,若在拖延,指日之内,便有性命之忧!——姑娘请坐!老朽给你把把脉。”   媚儿听了铃医这话,不由大惊失色,缓缓在摊前坐下。伸手放在脉枕上。   这时,舒蝶和梦寒两人发觉媚儿的轿子停下了,便也停住,下了轿走回来问道:“怎么了?”   “这位先生一眼看出我有病,我想让他给瞧瞧。”   “嗨!小妹你可真是病急乱投医,这种路边铃医如何能信?”   “杜先生当初也是铃医来着!”媚儿瞧这老者雪白的胡须,似乎心中多了几分依靠,“让他看看吧,且看他说得准不准,再说是否请他医治也不迟。”   二女轻叹一声,只好也在旁边长凳上坐下陪着。 第160章 老铃医   铃医斜了二女一眼,想卖弄卖弄手段,轻声道:“姑娘切莫小看老朽,老朽医术祖传,专治疑难杂症!当年可是在太医院当过差给皇亲国戚都瞧过病的,年岁大了,告老离职,又不甘一身所学荒废了,这才随便摆个摊,求个有缘……”   舒蝶道:“行了行了!你就好生看病吧,哪那么多大话说!”   “好!看病!”铃医两指轻轻一捻雪白的长须,竖起食指,道:“倒不是存心卖弄自夸,老朽看病切脉,向来只用一指,几位姑娘切莫惊奇。”   铃医伸过食指,轻轻搭在寸口处,微合双目,一切脉,咦了一声,睁开了眼,倒吸了一口凉气,瞧了一眼媚儿,又看了看手腕上自己的手指,没错啊,是搭在了寸口之上,怎么会没脉呢?   是不是脉太过沉细,拿不到脉呢?   铃医一根手指又往下用力按压,指头都按入了媚儿娇嫩的肌肤里,还是没有找到脉!   这下老铃医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眼珠一转,脸更加阴沉了:“姑娘这病,比老朽原先预计还要沉重得多,老朽要用两指搭脉,以定凶吉了。”   说罢,又增加了一指,结果,还是找不到脉之所在。老铃医悄悄又加了一指,变成了三指切脉,可是,依旧脉象全无!   老铃医犹如看怪物一般瞧着媚儿,心想,难道此人脉象怪异,脉不在寸口三部之处?   铃医左右移动了一下,还是没有感觉到脉搏的跳动,花白的眉毛抖动了几下:“姑娘,请换一只手。”   媚儿又把右手放在脉枕上,铃医细细辨准关脉所在,先搭中指定关,然后轻放食指无名指,分取寸、尺。凝神诊脉,轻取无脉,重按依然无脉,不由色变,竖起指头用力按下,这才隐隐感到十分微弱的脉搏跳动,若有若无,时断时续。   老铃医缓缓放开手指,捻着胡须凝神片刻:“姑娘这脉本主富贵,可又主大凶,到叫人为难了。”   “别糊弄人好不好!”舒蝶哼了一声道,“没听说脉象还主凶吉的!”   “当然主凶吉!脉象不仅可观病症,还能推富贵,论贵贱,切脉之清浊,论穷通,切脉之滑涩,论寿夭以浮沉,论时运以衰旺,论吉凶以缓急。”说到这,老铃医又长叹了口气:“而两手清微如无脉者,本系纯阴脉,是主大富大贵之象的;可是姑娘只有一手脉清微,另一手却完全无脉,物极必反,却成了大凶之象了!”   媚儿顿时花容失色,不由自主抓住了旁边舒蝶的手。   舒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叱道:“你这老先生,怎地张开就用这等凶话吓唬我家妹子。当真无礼!——媚儿,咱们走!”   老铃医摇头叹息:“唉!自古忠言逆耳,所谓瞒债穷,瞒病死,已知病危,却兀自自欺欺人,待到大祸临头之时,悔之晚矣!”   媚儿已经没了主意,本来要起身离开的,停了这话又坐了下来:“先生,我这到底是得的什么病?”   “姑娘,跟你说句实在话,你可能不爱听,但老朽也是为了你好,——你这脉象怪异之极,老朽平生仅见过一次,那人比你脉象还凶,乃是两手无脉!却感觉身体一点毛病都没有,好得很,老朽告诉他:‘脉病患不病,号曰行尸,你病已入膏肓,三日内必死!’这人不信,还嘲笑于我,第三日,果真气绝。”   梦寒在一旁也叱道:“你这老先生当真的,问你到底什么病,你不说,偏偏一个劲拿话吓人,不就是想要诊金吗?说对了,少不了你的!——给他一吊钱!”   跟随在旁边的贴身侍女丫鬟取出一吊钱放在了桌上。   “老朽不是这意思……,呵呵”老铃医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吊铜钱取过,塞进怀里,轻咳一声,道:“这位姑娘这病,尚有一线生机!”   “此话怎讲?”舒蝶问。   “因为姑娘下尺部有脉!”   “什么意思?说清楚点好吗?”   “十四难曰:上部有脉,下部无脉,其人当吐,不吐者死。上部无脉,下部有脉,虽困无能为害。所以然者,人之有尺,譬如树之有根,枝叶虽枯槁,根本将自生。脉有根本,人有元气,故知不死……”   “行了行了,你就别吊书袋了,直说吧,我妹子这是什么病?”   “好好,老朽就直说了,姑娘这病乃是‘脉痹’!”   “脉痹?啥意思?”   “脉痹者,血流涩滞,瘀血痹阻于血脉,以致气短心慌,四肢厥冷,麻木无力。姑娘,老朽说得可对否?”   媚儿连连点头,垂泪问道:“这病要紧吗?”   “症属危殆!老朽先前所说,丝毫没有危言耸听之意,乃是实话,只是,姑娘也不必太过担心,老朽刚才已经说了寸有脉尺无脉,不吐则死,寸无脉尺有脉,好比大树,树长了虫子,树叶掉光了,只要根本还在就没事,尺乃脉之根本,尺有脉,则元气不灭,故知不死也!”   舒蝶哼了一声:“你又来了,听了半天,就一句话,——这病有得救,对吧?”   “然也!姑娘这病尚在体表,未入脏腑,还有得救。”   “如何救法?说吧!”   “这个……,所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医乃仁术,老朽本不该隐瞒,可姑娘这病十分罕见,也非常的难治,若不信,姑娘可以遍访京城名医,若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老朽卷摊子立马走人。姑娘,你这病,说句不脸红的话,世间无人能治!你也是遇到老朽了,这命也就算拣回来了,姑娘今年芳龄没倒二十吧?啧啧,如此年轻,若是就这么毁了,大好年华就这么……”   “行了行了!”舒蝶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尽说些没用的。”   梦寒也白了这老铃医一眼:“他不就是想多要几文钱嘛!说吧,药资多少?”   老铃医嘿嘿干笑,竖起了两个指头。   “二两?”   “不,二十两!——二十两银子救姑娘一命,不算太贵吧?”   “你这老先生真是狮子大张口,就算京城有名的擅长华佗神技的五味堂杜大夫看病,救人性命者,所要诊金也不会超过十两,你一路边铃医,竟然敢翻倍要?”   “诊病自愿,来去自由。姑娘所说的浮云堂的杜大夫,——现在改叫五味堂了,那位杜大夫,一张处方就卖了十万两白银!我这可是救命的方子,卖二十两已经不算少了。”   “哼,你能跟人家杜大夫比?人家会华佗神技,你会吗?”   老铃医淡淡一笑:“姑娘说笑了,老朽路边铃医,如何能与人家杜大夫相提并论,不过,有句话不是自夸,这位姑娘的病,世间只有老朽一人会治,就算是杜大夫,也只有看着干瞪眼的份。若是不信,姑娘尽可去找杜大夫让他瞧瞧。若是他也能说出老朽这番话来,老朽把这行医的旗杆折了爬回去!”   舒蝶和梦寒两位姑娘相互看了一眼,见这老铃医一付胸有成竹的模样,她们也不知道媚儿这病究竟如何,倒也不敢乱说了。   媚儿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玉镯,轻轻放在桌上,垂泪道:“这玉镯价值五十两,给了先生,望先生能治好我这怪病!”   老铃医两眼放光,一把抓了过来,举在空中仔细端详,果然是上好蓝田玉,不由高兴地心花怒放,揣进怀里拍了拍:“姑娘放心!你这病包在老朽身上了!”   拿起毛笔,见砚台墨已干涸,拿起茶盅倒了一点茶水研墨,研好之后,提起一支狼毫,笔走龙蛇写了一道处方,递给媚儿。   媚儿接过看了一眼,见方上写的都是些药材和剂量,她不懂医术,也看不懂是些什么。   老铃医见她茫然的样子,道:“姑娘看不懂吧?老朽给你解释一下你就明白了,姑娘素体质弱,阳气极虚,经络不温,故不能通达四末,以致形寒怕冷,手足发凉。气虚无力鼓动营血,心失所养,则心悸气短,神疲乏力,营气内虚,正气不固,故手足多汗,故老朽所用之方为‘四逆汤、乌头汤’加减。”   老铃医把处方拿过来,倒过毛笔指着上面的药剂道:“桂枝散表里之寒,温通经脉;细辛、通草宣发阳气;当归、白芍补血养营;黄芪、麻黄通肌之阳气,川乌通痹,其性辛而散走,能通行十二经!破故纸峻补下焦之元阳,以逐在里之寒浊之邪,甘草助芪益气,兼制川乌之性烈;鸡血藤活血、补血,兼通络脉,全方温经通脉,手足温和,脉可复常!”   舒蝶道:“有没有这么灵哦,这可是花了五十两银子买的方子!”   “您放心,一分价钱一分货,包治好为止!先开六剂,吃完有效果了再来,若是没效果,你找人来拆我这药摊!我见天在这摆摊看病的。”   “那好!咱们走吧。”   三女离开药摊,舒蝶道:“咱们回五味堂拣药吧,顺便把这方子留在堂里,让杜先生回来看看行不行。这种铃医还是别乱信的好,别这病没治好,反倒把别的毛病给治出来了。”   梦寒摇摇头:“还是先不要吧,若是杜先生知道我们找了铃医看病不找他,会生气的,还是先拣药吃两剂看看,若是有效最好,要是没效,再去找杜先生看。”   蝶儿知道自己得了怪病,早已心乱如麻,一时没了主意,听了这话,便也点点头。 第161章 无脉者死   三人分别上了小轿,找了一家名叫“圆润堂”的大药铺拣药,梦寒心细,先把药方递给这药铺的坐堂大夫复审一下。   那大夫姓汤,有些老眼昏花,拿着方子凑到眼前看了好一会,这才摇头晃脑道:“这方子是当归汤四逆汤和乌头汤剪裁而成。当归四逆汤乃是桂枝汤的变法,可以温经散寒,活血通脉,主治营血内虚之寒症。当归为主,桂枝为辅,对血虚寒滞,温痹不通之证均可治疗。乌头汤主治阴寒之邪偏胜,阳气被遏,气血凝滞之证。方中麻黄川乌性热擅走,通痹力速,二方剪裁,用于肢凉脉绝,以鼓动阳气温经通脉法。”   舒蝶问:“老先生,你说这方子治疗无脉,可灵验?”   “无脉?什么无脉?”汤大夫疑惑地转头瞧着她。   “无脉……,就是摸不到脉啊。”   “啥?摸不到脉?连脉都摸不到?是哪个庸医看的病啊?”   “不是摸不到,是根本就没有脉!”   汤大夫瞠目结舌:“没脉?谁没脉?你吗?”   “不不……,呵呵,随便问问嘛。——老先生,人要是没脉,是不是很危险啊?”   “废话!只有死人才没脉!脉者,血之府也,心之合也!脉是气血运行的通道,《灵枢·决气》有云:‘壅遏营气,令无所避,是谓脉’!脉乃血脉,赖血以充,赖气以行,若无脉,则无气血,人还能活吗?”   媚儿身子一颤,差点昏倒。梦寒急忙搀扶住她,瞪眼道:“老先生,你这是开玩笑吧?”   “姑娘!老朽这忙着呢,没空跟你说笑。懂不懂什么叫微脉?微脉者,按之欲绝,若有若无,轻取不见,重按起落不明,似有似无之脉也,营血大虚则脉细,阳气衰弱无力则脉弱,久病脉微,正气将绝,新病脉微,阳气暴脱!脉微尚且已属危症,更何况无脉!所以,微脉病危,无脉则死,绝无幸理!”   媚儿都快瘫倒了,孱弱的声音问道:“那……,一手无脉,一手脉微呢?”   “这样简单啊,一条命十成去之八九矣!”   媚儿仰面就倒,慌得舒蝶、梦寒两人急忙抱住了她。   汤大夫也吓了一跳:“这位姑娘怎么了?快!赶紧把她扶躺下。掐人中!”   二女忙着帮掐人中,汤大夫拿起媚儿一只手臂,诊脉查看凶吉,一诊之下,惊得目瞪口呆:“咦!怎地无脉呢?”   舒蝶苦笑道:“正是,我这妹子得了怪病,一只手诊不到脉!另一手脉很弱。”   汤大夫抓住手腕,再次凝神诊脉,将媚儿两只手换来换去探查了好半天,瞪目道:“世间还真有无脉之人?”   梦寒给舒蝶掐了人中好一会,媚儿才悠悠醒转。   舒蝶又问:“老先生,先前给你看的方子,治这病有效吗?”   “谁给开的?”   “前面街边一位老铃医给开的。”   汤大夫又拿那方子仔细看了一眼,呆了片刻,这才故作轻松状:“嗯,很对症,用了这药……,能治好她这病……”   “真的?”媚儿惊喜交加问道。   “是的……”说这话汤大夫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不过,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媚儿立即来了精神,摸出钱袋,塞在汤大夫手里:“这些银子给您,谢谢!”   汤大夫急忙将钱袋推了回来:“不不,你的病不是老朽看的,老朽无功不受禄,不敢受领。你只需付药费就行了。——柜上,赶紧给姑娘拣药。”   伙计答应了,过来把处方拿去开始拣药。   药拣好之后,媚儿还是坚持付了双倍药费,这才欢天喜地地跟着舒蝶、梦寒走了。   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汤大夫叹了口气,轻轻摇摇头。   拣药的伙计低声问:“先生,那方子真的能治她那无脉之病?”   汤大夫长叹一声:“这方子是治一般阳虚血弱之症的,却治不了这无脉之症,这种病,只怕天下无药可治,这姑娘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所谓医不治必死之人,她这病乃是绝症,这药只能聊作安慰罢了。”   ……   傍晚,杜文浩醉醺醺阴着脸回到了五味堂,也不跟众人打招呼,气冲冲径直回到了内宅,在客厅太师椅上一坐,满身酒气扭着头呼呼生闷气。   庞雨琴跟了进来,见杜文浩神情不对,也不敢多问,吩咐英子泡上香茶。杜文浩接过茶碗,咕咚咚一口将茶喝干了,重重地把茶碗往桌上一顿:“当真是狗眼看人低!”   庞雨琴在一旁太师椅上坐下,低声问:“相公,怎么了?”   “那帮太医局的人呗!个个以为自己是神医,鼻孔朝天,好像走路只靠下巴一样,一付趾高气昂的模样。说话大刺刺的。不停拿话挤兑我,好像我这助教是看钱不收的面子才捞上的,把我看成整个一走后门的登徒子!气死我了!”   庞雨琴小心翼翼问:“不是有钱不收和詹大人在吗?他们也不给面子?”   “他们两在的时候,这些人说话倒还客气,詹大人引荐之后,喝了几杯酒就走了,钱不收有个急症,也走了,他们黄汤也灌得差不多了,便开始张扬起来,先说了一帮假惺惺的吹捧之言,然后说要跟我切磋医术,后来我才知道,这名曰交流讨教,实际上是考问我来着。不光问的问题是一些最基本的医理,然后拿我的话说三道四,胡乱指责,仿佛我是个初学岐黄的学徒一般,哼!气死我了!”   “钱不收不是太医丞吗?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总该给你一些面子吧?”   “嗨!但凡能进太医局的人,谁没几分本事?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医术一行,谁又服谁啊?我会治的你不会,你会的我不会,大家总觉得大不了半斤八两,就看谁的运气好,能遇到个容易出名的病患,那就一炮走红了,世间所谓名医,不就是替一些身世显赫的名人治病,这才闻名四海的吗?又有几个真的技压群医,无人能越呢?钱不收号称神医,在董达县可以,在京城,有几个医者服他呢?暗地里都说他是乡巴佬!都说他只不过运气,被皇上选中去给九皇子治病,偏巧他又会治这病,这才碰巧了治好了九皇子的病罢了。在他们看来,这叫狗屎运好,不是真比别人有能耐!”   庞雨琴点点头:“是啊,医者总是不服别人的了。相公,既然不开心,要不,咱还是不干了吧,专心在药铺里坐堂问诊,也乐得逍遥自在。”   杜文浩摇头道:“不好!这差事是詹题詹大人给保荐的,我要是第一天就让人给气跑了,不仅他那里没脸说,就我自己,也没脸再在京城混下去的。”   庞雨琴道:“这话倒对,不过,妾身相信,相公擅长华佗神技,一定能把他们都比下去!”   杜文浩苦笑:“话虽这么说,可今天交谈之下,我真的感觉,太医院真是群龙聚首的地方,每一个太医都有他独到之处,相当一部分太医,还都在各自一方被誉为神医的,真要斗医,在临床诊病方面,我虽不输给他们,却也没把握能赢这些人!不过,我知道的很多医术知识他们是不知道的,我原想着到了太医院,把自己平生所学毫无保留地加以传授,可现在看来,这些人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医学,更在意看我怎么丢脸!真让我大失所望!”   “那……,那可怎么办?”   “没事,走一步算一步呗呗!再说了,把老子惹急了,拍屁股走人!这年头,谁也求不着谁!管他呢!——不说这些了,这大半天,堂里生意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就是……,这个……,庄大人的两位小妾来过。”   “哦,她们来做什么?生病了吗?”   “不是,是那个什么媚儿病了,就是以前县城明春苑的那个花魁。”   杜文浩心头咯噔跳了一下:“她病了?什么病啊?又是怔仲?我上次就给她看过,说她心口有病,不能生气,也不能太过激动,否则有可能有危险。她偏偏不听,这下好了吧?病得重吗?”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摸不到脉了……”   “摸不到脉?是没好好摸吧?”   “不是,阎妙手他们都看了,都说摸不到脉!”   “哈哈,简直笑话,人怎么可能没脉呢?阎妙手这庸医,半桶水都还没搞定,就像一桶水叮咚响了。”   “是吗?无脉真的没法治?”   “嗯!是的!”   庞雨琴有些伤感,尽管她对这媚儿也没什么好感,可是,眼看一条生命就此病逝,再大的仇恨也没有了,轻声问道:“夫君,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救治呢?”   “救治什么啊?无脉懂不懂啊?脉搏是血脉的流动,无脉也就意味着血管里血液不流动了,你想想,血液都不流了,就没办法把人体需要的营养物资运送到人体各个部位,人才能获得需要的营养。所以,人只要活着,就肯定有脉,没有脉的人,就肯定是死人!”   庞雨琴心头一阵难过,——替媚儿难过,因为她相信,相公的医术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的,他都说没救了,那这个人肯定就死定了!   杜文浩发现庞雨琴神色有异,奇道:“媚儿当真无脉?”   庞雨琴勉强一笑:“不是的了,我逗你的,人哪能无脉呢,你今天心情不好,咱们早点睡啊。”   “嗯!”杜文浩点点头,他的确感到很不舒服,只想躺在妻子怀里,只有在妻子怀里的时候,才能忘却一切烦恼。 第162章 太医局授课   头天杜文浩在太医局报到,太医局负责教学安排的判局(副校长)给他安排的教学任务是担任疡科专业外舍(一年级)风科的授课任务。   太医局类似于现在的国家医科大学,共分三个系,分别是方脉科(内科)、针科(针灸)和疡科(外科)。又分设九个专业,分别是大方脉、风科、小方脉、疮肿兼折伤,眼科、产科、口齿兼咽喉科、针兼灸科、金镞兼书禁科。每个专业的学员除了学习本门必修课之外,还要兼修其他专业的学科内容,(元代对此称为“三科通十三事”,在宋代只有九事)   杜文浩担任的是疡科专业风科的授课内容,由于风科是方脉专业的必修课,对于疡科而言,只是兼修课,相当于现代大学里的选修课课程。其重视程度当然比不上必修课了。   杜文浩也不在意,第二天早上头两节是他的课,太医局只有教授才能享受局里专门的小轿接送,也就是说教授才有专车,其他的医学博士和助教,只能自己搭公车了。   好在杜文浩现在的条件很不错了,上次一张处方就卖了十万两白银,不必为钱发愁。他也不想乘轿子,便买了一匹小毛驴,骑着毛驴上班。   太医局就在翰林医官院(俗称太医院)的旁边,建筑面积比翰林医官局大,但是,不同的是,翰林医官局在皇城范围内,有小门通外。而太医局则在皇城范围之外,与皇城不相通。   杜文浩骑着毛驴来到门口,向门卫出示了自己助教的腰牌之后,进入校园,来到办公大院。这里有几排平房,太医局的提举(校长)有单独小院,几个判局(副校长)在一排,教授在另一排,都是单人单间,而医学博士和助教们,则分别挤在两个大间里,每人一张办公桌。   杜文浩的办公桌在靠里的角落里,他把毛驴交给侍从关进马厩,撩衣袍进了办公室。   里面已经有十来个博士、助教围着堆吹牛,仿佛没看见他似的,没人跟他打招呼,杜文浩当然也不会热脸贴他们冷屁股,也不过去凑热闹,独自一人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课本理理思路。   这课本是刻板印刷的,不分段落没有标点,重要字句用大字注明,解释内容则用小字。杜文浩虽然来到北宋半年了,还是不太习惯看这种文字的书籍,翻了翻大致内容了之后,便扔在一边,自己理思路,想想准备讲什么。   不多时,上课的梆子声响了。   杜文浩拿了讲义,撩衣袍正要出门去上课,迎面走来一个老头。正是太医局负责教务的判局潘国金。   潘判局微笑对杜文浩拱手道:“杜先生今天是第一次上课,局里同僚十分仰慕先生医术,提出旁听先生一堂课,我们商量之后同意了。先生没有意见吧?”   杜文浩发现了潘判局嘴角有一丝讥笑,想起昨日酒宴上,这潘判局对自己也是说话阴阳怪气的,现在又来突然听课这一手,显然存心想出自己的丑。当下淡淡一笑:“大人都已经同意了,我能有什么意见呢?听罢。”   “还有一事,乙大班学员听说先生擅长华佗神技,也想听听先生讲授,所以,我已经决定调课了,上午四个班在一起上大课。先生没意见吧?”   外舍两百人分四个小班,两个小班组成一个大班。必修课是小班授课,兼修课则是大班上课,也就是两个班一起上,现在潘判局提出两个大班一起上,这是很少有得事情,以往只有从太医院聘请德高望重的太医作辅导课时才这样上,现在对杜文浩这个新来的年轻大夫这样上,显然不是为了德高望重,而是想出他的丑,这一点杜文浩很清楚。不过,艺高人胆大,再说了,大不了不当这助教,回去坐堂就是了,所以也不在乎。当下淡淡一笑:“行啊,既然要听,多叫几个人来又有何妨?”   “是吗?”庞判局两眼放光,“要不,把内舍和上舍的学生也一起叫来?还有提举大人和各位教授,先生觉得如何?”   杜文浩感觉有种被戏弄的感觉,但是,他绝不会屈服这样的境遇。当下悍然道:“随便!大人安排就是!”   潘判局有几分得意,偷偷瞧了瞧那些等着看热闹的博士、助教们,见他们都兴高采烈,摩拳擦掌,当下道:“行啊,既然这样,我去请示一下提举大人,看看他有没有时间来听课。”   潘判局转身走了。   杜文浩摇摇头,回头瞧一眼那十几个一脸幸灾乐祸的博士和助教们,轻轻哼了一声,走出门口,背着手站着等。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慢慢踱出门外,来到杜文浩身边,拱手道:“杜先生请了,老朽付博。”   “付先生,有何指教?”杜文浩见这老头刚才也在那一伙嘀嘀咕咕的人群之中,所以言语有些不客气。   付博看了杜文浩一眼,轻轻摇头,低声道:“杜先生,太医院的一些规矩你可能不太清楚,本来昨天想提醒你的,但人多嘴杂顾不上。你初来咋到,又太年轻,老朽也不忍心看你出丑露乖,所以想提醒你一下。”   “请指教!”   “先生贵庚?”   杜文浩没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件事,随口道:“二十出头吧。”   付博对杜文浩的冷淡并不在意,点点头:“嗯,先生可知,能入太医院的学生,都是从各地医局通过严格考核择优录取的,有一定行医经验的人了,年龄最小的也是三十好几的人。”   “哦……?”杜文浩有些吃惊,他昨日没有见过这些学员,现在才知道,这些都是各地考来的优秀医者,原来自己要教的是一帮老学生。   付博又道:“在太医院任教的老师,年龄最小的也是四十岁了,一般都是五六十岁的,七八十岁的也不乏其人。”   杜文浩明白了,自己这么年轻,当一帮老学生的老师,更与一帮四五十岁的老大夫同行,难怪他们难以接受,要给自己穿小鞋,说到底一句话,不服气。   付博又道:“其实,旁听授课这个规矩倒也不是特别针对你的,所有新来的大夫,判局大人都会安排旁听授课,平时的授课,也会有意识安排一些听课,视情况安排,主要目的,是让同行相互了解一下各自医术水平,取长补短,相互借鉴,倒没有别的意思。”   对于听课杜文浩是不怕的,虽然他没当过老师,但有这份自信。他不爽的是搞突然袭击,再加上昨日的境遇,让他不得不望这方面想。便撇撇嘴,笑道:“是吗?”   付博道:“看你年轻,又是初来咋到,老朽好意提醒你一句,——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什么意思?”   “先生可能不知道,太医局授课过程中是允许随时提问的。”   “这我知道,任何一所学校,都允许学生提问,怕学生提问的老师绝对不是好老师。”   付博昏花的老眼聊起来,好生看了杜文浩一眼:“先生勇气可嘉,那是老朽多嘴了!”袖袍一拂,转身要走。   “付先生请等等!”杜文浩听得出来,这老头的确是想帮自己,忙把他叫住,“多谢先生好意提醒,适才晚生说话有不妥之处,还请见谅。”   “好说!”付博转过身,笑了笑,“听课本属正常,可先生居然要求全局学生一起听课,甚至还要求提举大人和诸位教授也来旁听,不免给人一种狂妄的感觉。等一会课堂上,不仅学员会听提问,旁听的老师也会提问的,估计这一次许多问题会意想不到,甚至可能超出医术以外,先生可要做好准备。”   这些人会提什么样的问题呢?杜文浩猜不到,他感到有些紧张起来,毕竟,能进太医局当老师,功底绝对不浅,自己千万不能轻视,而且,自己所学相当一部分知识是这些一千年前的宋代医者不掌握的近现代医学知识,就怕习惯成自然,随口说出,被别人当做谬误嘲讽,自己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说明自己的论点,那可就麻烦了。这老先生好意提醒,倒可真诚请教他一些应对之策,忙拱手一礼:“多谢付先生金玉良言,晚生才疏学浅,只怕应答不妥,有失师道尊严,还请先生指点。”   “呵呵”付博对杜文浩的态度很满意,捋着白胡须点点头,“有两点你要记住,第一,太医局不会为了维护所谓师道尊严而袒护老师授课中的错误,尤其是在有老师旁听的情况下,旁听老师若不指出错误,学生有权举报,一旦被上头知道了,轻则挨批,重者罚薪辞退!被太医院辞退的医者,以后就再也不能行医了。”   杜文浩心头一凛,拱手道:“那该如何是好?”   “要避免出错,授课时尽可能讲众所周知的东西,切勿哗众取宠,讲一些没有定论的问题,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杜文浩连连点头,拱手道:“老先生所言极是!第二点呢?”   “若是讲错了,切莫强词夺理,当堂承认就是。一般情况下,大家也不会太过为难于你的。不过,这一次先生要求提举大人和教授们旁听,这些医学博士和助教为了显示自己的本事,一定会故意刁难先生的,只怕不会轻易放过先生任何一点错误。所以你教课更要谨慎。” 第163章 第一堂课   这下,杜文浩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了,现在等于自己要舌战群儒,不仅要对阵三百个学生,还要对阵几十个教授、博士和助教,而且还当着太医局的提举大人的面,他已经知道,太医局的提举何熙何大人,受级别限制,官品虽然只有从六品,却是皇上的贴身御医之一,深得皇上宠信的,经常出入皇宫的,全国闻名,声望远远在钱不收之上,只怕更难应对。不过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上。   过了一会,潘判局回来了,冷着脸道:“何大人另有要事,就不旁听了,叫咱们听就行了。教授们也都有要事,也不能来旁听了。走吧!”   杜文浩心头暗自舒了一口气,也挺感激提举大人和这些个教授的,不见怪自己的张扬,能体谅自己初来咋到,第一次上课紧张,所以都不凑这个热闹。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杜文浩拿着讲义,带着一帮子医学博士和助教们来到了授课大厅。   这大厅很大,中间竖着许多柱子,两边窗户都是关着的,房间里视线有些昏暗,此刻,整个大厅凳子上已经坐满了满满登登坐着三个年级的三百个学生,前排有两排太师椅,是专供老师听课用的,从大厅布局来看,付博所言倒也没什么不对的,显然,在太医局听课是很常见的事情。这二三十个医学博士和助教坐下。   杜文浩漫步走上讲坛,望了一眼台下,只见黑压压尽是人头,尤其是前排,竟是一帮老胡子,满厅的学员里。差不多胡须白了一大半。但神色却颇多倨傲。   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是整个大厅里几百号人里最年轻的。可是现在,自己这最年轻的,却要给所有比自己大的老先生们上课。   杜文浩把讲义放在台上,简单做了清了自我介绍之后,清喉咙,低声道:“各位同仁,从今日开始,由我给大家上风科。我授课过程中,大家有什么疑问,可以举手当堂提问!”   满堂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干别的,都有些呆滞地瞧着他。   烟归正穿,杜文浩道:“有谁知道,什么是风科吗?”   唰,差不多一大半的学生都举手。不说别的,就冲这一点,就让人感到了一种生气。   杜文浩随手指了指当中一个胖胖的学员。   那学生三缕稀稀落落的胡须,背着手朗声道:“易曰挠万物者,莫疾乎风,感之浅者,留于肌肤,感之深者,达于骨髓,而况仓卒顷刻之间,大可畏惧。虽智者不能善其后,是以上古圣人之教下,皆谓之虚邪贼风,避之有时,乃向福威极之意也,不然何以言风者百病之始,风者百病之长,风者善行而数变……”   杜文浩点头道:“行了,不用背了吗,很好!所谓风邪者,轻扬开泄,风邪具有轻扬上浮、开泄外越的兴致,风邪治病,易犯阳位,病位在上在表,故伤风后易头痛、鼻塞、咽痒,恶风、发热,汗出等症状,另外,风性善行数变,病位游走不定,风邪另有动摇不定之征象,此常与外感风邪有关……”   忽然,一个微微发胖的学员举手示意提问,经过许可之后,胖学员:“请问先生,为何称‘风为百病治长?’”   杜文浩道:“问得好,这句话是说六淫之中,风为百病之长,也就是说,风邪乃是外感病中最主要的因数,《素问·骨空论》曰:‘风者,百病之始也……’”   另一个学员举手发言:“先生,这些道理我们都懂,能否说的具体一些,为何风为百病之始?”   “好!”杜文浩也不生气,朗声道:“这位学员回答得很好、问得也很好,现在问题是,六淫之中,惟风能全兼五气,故风邪为首页。只不过,诸多病患,并无风邪侵扰,却依然显现风邪证象,与风邪毫无关系……”   另一个学员举手道:“先生,能否结合病例来说呢?”   “那好。”杜文浩一眼望见中间坐着的妇科学生,随口道:“比如妇人产后中风。有医典云:‘产后血气未完,风邪中之,入于经络,则发为……’”   一个前排的医学博士冷声道:“杜先生,能否不要背医书,直截了当说说妇人产后中风与风邪的关系啊?”   杜文浩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课堂提问,本不想理睬,想起付博的话,忍一时风平浪静,淡淡道:“不管怎样,产妇月子受风,其实根本与风无关,纵然将四门四窗紧闭,也难免风邪入体。”   一个助教道:“敢问先生,这又是为何?”   “因为产妇感受之邪,常不为外感风邪,而是自身的内邪。”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台下顿时议论纷纷。   杜文浩冷声道:“若是不信,诸位可以想想,你们诊察的产妇,是否都是产后躲在密不透风的产房里不见外人?可是,为何这样的产妇却依旧会有产后中风之状呢?”   有几个学员举起手,却又很快放下了,这个问题很简单,可细细一琢磨,说的却很有道理,一时无从辩解。   正在这时,杜文浩忽然发现昏暗的窗户外站着两个女子,正朝他招手。定睛一看,却是庄迥谋的两个小妾舒蝶和梦寒。   顺着他的目光,大厅中诸多学员也扭头朝外瞧去,都惊讶地看着窗外那两个女孩子。只是这两个女孩目光中都是急切,似乎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和杜文浩商量。   杜文浩猛然想起昨晚上庞雨琴说的媚儿无脉的事情,昨天一直没太在意这件事,现在二女出现,而媚儿就是她们两的干妹子,说不定就是媚儿出了什么问题!   杜文浩对众人笑了笑:“很抱歉!我马上回来!”急步出了大厅,来到外面。   舒蝶急忙迎上来,急声道:“杜先生,你得救救媚儿!”   “媚儿怎么了?”   “她……,她要出家!”   “出家?为什么?”   “来不及说了,您先去看看吧,说不定这会儿媚儿已经落发了!”   “啊?在哪里?”   “城外‘十里庵’”!   杜文浩急声道:“好,等等,我去打个招呼。”急步跑回大厅,歉意地笑了笑:“各位,很是抱歉,我一个妹子出了点事,我必须立即赶回去看看,所以今天公开课就暂时到此为止,待明后天我有课,欢迎各位领导同仁和同学们批评指正。”   这几句话说完,根本不等场中有多少热闹的反应,杜文浩甚至来不及拿桌上的讲义,一溜小跑出了大厅。   不远处停着一辆大马车,舒蝶和梦寒两人为了赶时间,就在马车边上随时准备上车。   杜文浩懒得自己骑毛驴,自然跟着二女坐驴车出了太医局。   杜文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他们两人的,不过,作为衙门官眷,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他们没有理由在杜文浩在太医局第一天上课的时候跑来找他的。   所以,杜文浩根本不管正上着课,赶紧上了牛车,一路加鞭径直往城外行去。   路上,杜文浩这才又问道:“两位姑娘,究竟怎么回事?”   舒蝶道:“杜先生,媚儿无脉的事情您知道了吗?”   杜文浩大吃一惊:“媚儿真的无脉?”   “是啊,左手根本摸不到脉,阎妙手阎大夫、憨大夫、还有尊夫人他们都诊察过了,都找不到脉象!当然,是左手找不到,右手还有很微弱的波动。”   杜文浩脑袋有些发昏,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遇到这种事情呢?又问道:“她为何要出家呢?”   “昨天我们去找杜先生您看病,可您不在,我们回去的路上,遇到一个老铃医,一句话说准了媚儿的病是胸口痛,媚儿也信了他,让他看了,花了一只价值五十两的手镯让他给瞧病,这老铃医说媚儿是危症,只有他能治疗,换做别人,必死无疑!”   杜文浩淡淡一笑:“是吗?那这老铃医不是给媚儿看了病开了药了,病不是能治好吗?那媚儿还出家作甚?”   “不是的,老铃医骗了我们!”舒蝶气呼呼道,“昨天我们在老铃医那看完病去圆润堂拣药,我们顺便问了圆润堂的坐堂的汤大夫,那大夫神情怪怪的,刚开始我们不觉的怎么样,可后来细细一琢磨,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今儿个上午,我们又去找圆润堂的汤大夫去了,可汤大夫一早出诊了,我们便在堂里等。可汤大夫久等不来,那负责拣药的伙计倒说了一句实话,——说汤大夫说了,媚儿这病实际上是绝症,无药可治的,先前那药,只不过是汤先生宽慰我们才这么说的,真要说出来,就死定了。”   杜文浩摇头道:“无脉要看情形,有的的确是危症不可治,有的,却还是能治的!”   “是吗?”二女惊喜交加,“先生你能治吗?”   “不好说,要诊察之后才知道。”杜文浩干笑两声,又问道:“她怎么想到要出家的?”   “圆润堂那伙计说的,说如果愿意清心寡欲,尚可多维持几个月,否则,这绝症很快便会发作的。”   “所以她才决定出家?”   “嗯,是啊,媚儿一听这话,哭了好久,然后套车出城。我们劝不住,只能叫仆从跟随下去了。发现她进了十里庵,所以着急了,赶紧跑来找您!” 第164章 产后中风   杜文浩他们一路来到城外一座小山前,这小山上有座尼姑庵,名叫“十里庵”,不通路,只能徒步上山。   当三人气喘吁吁赶到庵里时,只见破旧的大殿之上,媚儿垂泪跪倒,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尼姑手里拿着一把剃刀,正要给她落发。   “等等!”杜文浩叫道。   媚儿转过身来,瞧见杜文浩,眼泪簌簌而下:“哥……”   杜文浩喘了几口气,道:“你是为了无脉之症,以为不治,所以要出家?”   “嗯……,既然无治了,我想临死之前去得平静一些……”   “好,我替你诊脉看看,若当真无治,我也不阻拦你,若能治,你得跟我回去治病,好吗?”   媚儿点了点头,跪爬起来,对那老尼姑歉意一笑,在旁边的硬木椅子上坐下,杜文浩在旁边也坐下,拿过她的手腕,交换两手,凝神诊脉。   良久,杜文浩问道:“先前那铃医给你开的药方呢?”   “在这。”媚儿从怀里取出药方递了过去。   杜文浩接过细看,微微点头,又问:“那老铃医说什么了?”   媚儿记性甚好,复述了一边老铃医的话。   杜文浩听这老铃医说这病天下只有他能治,不仅笑了:“他这话大了些,我原以为你这病是心痹,那就很麻烦,现在的医疗条件只怕无法治愈,刚才诊脉之后断定,你这病的确只是脉痹,这老铃医说得倒也没错,他开的这方子温经、活血、通脉,倒也对症,但是太过平和了,起不到什么效果。该去掉麻黄,另用红花、赤芍、丹参,增加化瘀活血,兼通脉络的作用,如此微调,便可事半功倍!”   媚儿一双美目挂着眼泪,破涕为笑:“哥,小妹这病当真能治?你不是哄我开心吧?”   “当真能治,不仅能治,而且你这是发病之初,病尚在表,三剂之内,我敢保证,你的症状会有明显改观!不过,这种病要彻底根治,必须长期服药,大概要服个五六十剂,才能断根。还要随证调整药方——昨日你们该等我回来,若是如此,又怎么会惹出这么多事情来呢?”   媚儿有些不好意思,低头不语。其实,若不是阎妙手和雪霏儿两人冷嘲热讽,媚儿也会执意等杜文浩回来的。   “行了,咱们回去吧。”   与那一脸失望的老尼姑辞行之后,众人徒步下山,乘车回到了五味堂。   杜文浩重新开方下药,当堂煎药。   然后,杜文浩将庞雨琴叫到内堂,沉声问:“琴儿,昨日你为何对我隐瞒媚儿病情?你是不是怕我对她动心思?”   庞雨琴垂泪道:“夫君小看琴儿了,三从四德琴儿从不敢违,如何是那等善妒的悍妇?琴儿只是听夫君说了无脉者死,这病无药可治,既然不治,又何必劳神呢,夫君昨日心情不好,琴儿不想再给夫君添堵,所以没有告诉夫君。”   杜文浩恍然,将庞雨琴搂在怀里,低声道:“对不起,琴儿,是我错怪了你,昨日我心情不好,没有细说,其实无脉并非都是绝症,要看无脉的原因。象媚儿这种无脉,只是桡动脉有炎症,导致血流堵塞所致,及时治疗是可以治好的。”   庞雨琴跟随杜文浩学医多日,知道了很多现代人体解剖知识,所以对杜文浩所说的现代医学术语并不感到奇怪了。听说媚儿的病能治,这才轻舒一口气,含泪道:“夫君,琴儿错了,以后再不敢隐瞒病人病情。”   “这样就好!咱们出去吧。”   两人来到前堂,阎妙手和憨头迎了上来,低声问道:“师祖,无脉之症果真能治?”   “无脉只是证象,是相关疾病在脉象上的反应,能否治愈,关键看导致无脉的疾病本身是否能治,正所谓‘治病必求于本’。媚儿乃阴证、虚证,与阳气不足有关,温阳通经,益气养血。对症下药,便可治愈。”   正说话间,忽听门口有人叫道:“杜先生!”   杜文浩回头瞧去,却是太医局的潘判局,杜文浩急忙迎上去拱手道:“判局大人来了,快快请进!”将潘判局引到厢房客厅坐下,英子奉上香茶。   潘判局阴着脸,也不寒暄,直截了当来了一句:“杜先生今日所为,很是不妥吧!”   杜文浩忙陪笑道:“真对不起,我妹子自以为患了绝症,闹着要出家,所以急急赶去,还好赶上了,要不然,落了发可就麻烦了。耽误了教学,真的很抱歉,我愿意检讨。”   潘判局摇摇头:“老朽所说的不是这件事,这一点杜先生已经作了介绍了,我们能理解。也给学员们解释了。老朽说的是先生课上所讲内容。”   杜文浩愣了一下:“我讲课的内容不妥吗?”   “嗯!”潘判局点点头:“先生所说产后中风,不是外感风邪而是沾染邪毒,此论断大谬,先生可曾读过《金匮要略》?”   杜文浩微笑道:“十岁便能诵读了。”   “既然如此,先生可知《金匮要略》对产后中风的病因,是外感六淫还是内伤七情?”   “外感六淫中的风邪。”   “既然如此,先生为何课上说成邪毒导致产后中风呢?先生如此信口开河,不觉误人子弟吗?”   产后中风,即产后痉病,即产妇在产褥期内发生的抽搐、项背强直、口噤及角弓反张等产后疾病,类似中风,所以叫产后中风,西医称为产后破伤风、产后感染性高热抽搐。现在中医学研究发现,产后中风病因并不是外感风邪,而是各种感染引起血虚、阴虚所致。感染的原因主要是古法接生,缺乏消毒等无菌操作知识,加上分娩所造成的生殖道损伤,很容易导致产妇感染病菌而发生中风。   产褥感染是孕产妇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产褥期发热可由非生殖道原因引起,如乳腺炎、上呼吸道感染、泌尿道感染等,但绝大多数系产褥感染。产后中风属产科急重症,治疗不当或延误治疗可导致败血症,中毒性休克而危及生命。   但是,宋朝时对产后中风病因的认识,是将其归于外感风邪。最有代表性的论述是《圣济总录》关于产后中风的论述:“产后血气未完,风邪中之,入于经络。”而致中风。   所以古人对产妇要求都是严格防风,把产房弄得密不透风,连门窗缝隙都堵住,即使是大热天也是如此,这反倒增加了病菌的繁殖,使得产后中风的概率反倒增加了。   不过,杜文浩知道,自己的理论涉及现代医学知识,无法跟潘判局说清楚,杜文浩也有跟钱不收论战的经历,知道要想靠理论来说服这些宋朝老学究,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事实说话,杜文浩最后征服钱不收,也是靠的具体医案上实实在在的疗效。   所以,杜文浩没有跟他辩论,只说到:“潘大人,这么说吧,我可以打保票,用我的办法给产妇接生,产后中风率至少可以控制在百分之十以下!”   “什么?”潘判局瞪大了眼睛,产后中风在宋朝是个高发病,一般都在百分之七八十,是产妇死亡的主要原因。杜文浩居然可以说能控制在百分之十以下,潘判局惊讶得眼睛都瞪出来了。   杜文浩道:“为了证明我的论点的正确,我们可以在太医院的实习中做个对比测试,随机选两组产妇,一组按照你们的办法接生,一组按照我的办法接生,看看哪一组产后中风比率高,便知道我的观点是否正确了。如何?”   和现代医科大学一样,太医局教学也是理论联系实践的,也安排有实习教学,实习对象是太学、律学、武学的学生、京城各营将士,以及“安济坊”的病人。当然,产科实习对象主要是“安济坊”的孕产妇。   安济坊是朝廷设立的一种收容因贫穷、灾荒而流离失所来到京城,无钱看病的病人,不仅给予医药照顾,还有厨舍调制汤药饮食,治好之后再给钱米送其还乡。这些收容的病人中其中不乏孕产妇。便由这些太医局的学生帮忙接生治病。   潘判局见杜文浩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禁不住有些忐忑,心想难道他这观点真的是对的吗?要是换做旁人,潘判局只当是哗众取宠的疯话,根本不予理睬,可眼前这年轻人,号称擅长华佗剖腹疗伤神技,而且是太医院太医丞钱乙的师父,又是吏部考功司郎中詹题亲自隆重举荐的,称其母就是这年轻大夫施展剖腹疗伤术救活的,另有两人也是,他的确不敢小视。但是,要他相信中风不是外感风邪而是邪毒,这与他数十年所学完全不同,无论如何还接受不了。   他转念又一想,如果对比测试证明杜文浩是对的,能把产后中风发生比率降低到十之一二,这可是造福万千百姓的大事,看在钱不收和詹题的份上,就让他试试看。   所以,潘判局点头道:“行!就按先生意见办。” 第165章 时机未到   杜文浩道:“那好,不过我是男人,不方便教授产科,这样吧,拙荆和小妹跟随我学医好几个月了,重点学习妇产科知识,建议由她们俩来践行我的思路,行吗?”   “行啊。”   说干就干,两人乘车回到太医院,从上舍选了两个最优秀的妇科学生作为测试组接生大夫。然后一起来到安济坊,统计之后,共有四十多个临产孕妇。随机分成甲、乙两组,乙组由庞雨琴和雪霏儿负责接生,甲组由安济坊的两个优秀妇科学员负责接生。   太医局的学生们正在议论纷纷讨论杜文浩先前在课堂上所讲的产后中风的问题,随即,太医局潘判局和杜文浩要在安济坊进行对比测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太医局。大家都很想知道这次测试的结果。只是,这个结果不是一两天能出来的,只能耐心等待。   庞雨琴和雪霏儿这些时间来,除了跟杜文浩学习外科手术知识之外,重点主攻的就是妇产科,在接生的无菌操作上,两者有很多相通之处,所以很快便掌握了,试着为一些产妇进行了接生,积累了一些经验,所以这次对比测试,两人心里也有底,摩拳擦掌想替杜文浩挣点面子。   第二天下午有杜文浩的课,吃过午饭,他便骑着小毛驴来到了太医院。   进了助教办公室,里面已经有不少教师,正说笑得很热闹,瞧见杜文浩进来,都冷笑不语,各自回到办公桌前。   见他们如此冷遇自己,杜文浩并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坐回椅子上,拿起讲义理一理思路。   一时间,房间里静悄悄的。   终于,老大夫付博先踱了过来,对杜文浩拱手道:“杜先生请了。”   杜文浩对他还是有几分好感的,也拱手回礼。   付博低声道:“杜先生昨日授课,说到这产后中风,老朽有些不太明白,能否讨教一二?”   “好说。”   “但凡产后中风,多因产伤动了血气,劳损脏腑未平复,气虚之下,风邪得以乘虚伤之,所以中风。若风邪冷气客于肌肤经络,但疼痹、羸乏不任,少气。若筋脉挟寒则挛急㖞僻,挟湿则缓弱。若入诸脏,恍惚惊悸,随其所伤脏腑、经络而生病焉。为何先生却说不是外感风邪,而是内生邪毒呢?”   没等杜文浩说话,一个胖胖的老者已经冷笑道:“这都不明白,他是想标新立异引人眼球呗!”   杜文浩本想解释的,听了这话,淡淡一笑:“经潘判局批准,我们在安济坊设立了两组对比测试,只待结果出来,就知道我是否标新立异了!”   “哼哼!自以为是,夸夸其谈之辈。就算对照测试你赢了,又能如何?想让天下医者信你这荒谬之论,只怕难于上青天也!”   杜文浩顿时一呆,这句话如凉水浇头,一时间傻在了那里。   其余的医学博士和助教们都纷纷点头,嘀嘀咕咕嘲笑着杜文浩的观点和他的标新立异。   付博也道:“是啊,纵然对比测试杜先生你赢了,却也不能说你的观点就是正确的,你得有充足的理由说服大家相信你的观点才行啊。”   杜文浩苦笑,他终于明白了,就算这次对比自己赢了,也不足以让别人推翻对自己的看法,究其原因,一句话,自己还太年轻,在经验占主导地位的中医领域,自己要想得到别人承认,说的话要想让别人赞同认可,除了要能自圆其说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拿出无数个成功的病案来,坚决彻底地用事实说话。   现在自己没有这样的基础,如果在课堂上继续灌输不能被宋代医者所认可接受的现代医学知识,只会混淆下面数百学员的思想,让他们无所适从,效果只怕适得其反。   所以,他终于明白一点,那就是自己教授现代医学知识的从教时机远未来临,现在的自己,位卑言轻,说出的话没几个人愿听,现在推广现代医学,只是痴人说梦而已。还是待到自己医术名满天下之时,再登坛论道吧。   杜文浩相通此节,将手中讲义一扔,也不理那些人的哄笑,迈步出门,来到潘判局办公室,拱手一礼:“潘大人,在下不想测试了,同时,在下请求辞去助教一职。”   潘判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把杜文浩的辞职认定为投降认输,当下着力嘉勉了几句,便同意了。   杜文浩回到五味堂,把这件事跟庞雨琴等人一说,大家见他在太医局做的不开心,都说这样最好,专心致志坐堂问诊,乐得逍遥自在。   第三天,媚儿在舒蝶、梦寒的陪同下来复诊。   一见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杜文浩便知道,上次开的药应该起到效果了。   果然,媚儿喜笑颜开道:“哥果真神医也!小妹服了这三剂药,心慌气短明显减轻了,左臂也不怎么发麻了。只是左臂怎么还是摸不到脉呢?”   杜文浩给她诊察之后,笑了:“你的症状已经减轻了,不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没这么快的,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你的病可以治,但需要些时日。”   “那好!哥,你给小妹接着下方吧。”   “效不更方,你现在脉象仍然浮微无力,重按不显。四肢寒凉,手足湿润,心悸气乏,此乃阳气虚衰之象,乃心气虚弱,血行不畅,经脉失养所致,按照这方子,继续服用二十剂,待你症状完全缓解,阳气渐复,脉动隐隐复见之后,就停用乌头汤,以免过伤其正。到时候再根据辨证调整用方。放心,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   “嗯,”媚儿喜极,起身盈盈福了一礼,“小妹谢哥救命之恩!”   杜文浩笑道:“谈不上,你这病还没到危及生命的地步,谈不上救命,只是你自己吓自己罢了。”   正说着话,忽然,舒蝶捂着嘴连着干呕两声,跑到后堂水沟处蹲着干呕。梦寒和媚儿急忙跟着跑去照顾她。   片刻,舒蝶慢慢走了回来。杜文浩微微一笑:“夫人不舒服吗?要不要我给你诊察看看?”   “嗯,有劳先生。”舒蝶坐下,将一条皓臂放在脉枕上。   杜文浩凝神诊脉,片刻,缓缓放开手指,拱手笑道:“恭喜夫人,夫人有喜了!”   “真的?”三女异口同声问。   “是。看样子庄知县,啊不,庄推官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舒蝶喜不自胜,情不自禁羞答答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里甜滋滋的,想象着丈夫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的喜悦心情,和怀孕给自己今后在杜家带来的新的地位,心中充满了对杜文浩的感激。   杜文浩给她叮嘱了一些安胎的办法,三女谢过之后,这才乘着小轿走了。   五味堂现在病人很多,绝大部分都是冲着杜文浩的名气来的,所以,许多病患宁可排队等杜文浩看,也不愿意让阎妙手和憨头两人看,这一来,常常是杜文浩这边一大串病人排队拿号等着,而阎妙手和憨头那边却闲着没事干。   送走三女之后,杜文浩继续诊病。   拿号过来坐下的,是个大脖子中年妇人。   这妇人脸色苍白,脖子前面右侧有一个皮球大的椭圆形囊肿。杜文浩问:“你这囊肿多长时间了?”   “一年多了,”妇人愁眉苦脸用手托着囊肿,“开始只有青果那么大,后来就越来越大了,最近两个月,比以前增大了好几倍,听说杜大夫你会剖腹疗伤术,不知道能不能帮我把这玩意切了啊?”   杜文浩道:“囊肿不能乱切的,得看看囊肿里面是什么,还要确定囊肿的性质,然后才能选择是否采用手术切除。——你这囊肿有什么感觉?”   “吊着脖子很累,有时候象针刺一样痛。心口感觉发闷。别的没什么。”   杜文浩仔细看了看这囊肿,外表皮色不变,用手托着摸了摸,发现坚硬如石,表面有些粗糙,推动之后,位置没有发生变化。   “我给你把把脉望望舌!”   妇人将手腕放在脉枕上,杜文浩诊脉之后,又看了舌象,发现脉沉弦细,舌苔薄白,道:“你这是瘿瘤!不一定要动手术切除,吃药也可以消掉的。”   妇人喜道:“是吗?那最好了,麻烦大夫你给开药吧。”   “不忙!”杜文浩对身边的庞雨琴和雪霏儿道:“你们觉得该如何治疗?”只要不是急症重症,杜文浩都让庞雨琴和雪霏儿拟方,自己再进行点评。   雪霏儿从未遇到过这种囊肿病症,张皇摇头。   庞雨琴伸手摸了摸那囊肿,想了想,道:“夫君说过,瘿有气瘿、肉瘿和石瘿,是忧思郁结所致,肝脾气逆,脏腑不调,气结痰凝而成。她这应当是肉瘿。治法嘛……,既然是囊肿,就应该把囊肿化掉,所以从软坚韧散消肿入手。对不对?”   杜文浩赞许道:“思路是对的,不过,既然你都说了瘿瘤是忧思郁结所致,为何不同时用疏肝理气解郁呢?”   庞雨琴俏脸一红:“是,刚才没想到。”   “呵呵,你接着说该如何用药。” 第166章 椅子正骨复位   庞雨琴道:“疏肝理气……,用枳壳、青皮好不好?”   杜文浩道:“行啊,不过疏肝理气,最好的药莫过于柴胡和郁金了,加上这两味药,效果会更好。”   “明白了。”   “软坚散结,你准备用什么药?”   “夏枯草、海藻、黄药子!”这几个月下来,庞雨琴对常用中药的主要药效已经知道不少了。   “嗯,最好再加上贝母、僵蚕,也是化痰消瘿软坚散结常用药,可以配伍使用。”   “哦。”   “此外还用什么药不?”   庞雨琴想了想,摇摇头,红着脸道:“就这些吧。”   “软坚散结的同时,最好能活血养血,又化又活,双管齐下,不是更好吗?”   “嗯,活血养血的话,那就再加当归和赤芍!”   “对,还可以加上灸蜂房,帮助消恶疽。另外,对这种囊肿,最好再加外用药消散膏和消核散敷贴,内外夹攻,效果更好。”   他们两说的过程中,庞雨琴已经提笔抄方录下,送给杜文浩复检无误,送到药柜拣药。   接下来的一个病人,陪着笑脸,东瞧西看似乎很有些不好意思。   杜文浩道:“怎么了?有病看病嘛,有啥不好意思的?”   “不不,我不是生病,是……,这个,我……”这人压低了声音,道:“我下午要过大堂,可能要挨板子,我想问问大夫,有没有啥药先给我吃一点,到时候不太痛的,也别留下什么内伤的?”   杜文浩笑了,吩咐英子从内宅取来一小瓷瓶的三七粉,又拿了一小瓶外用局部麻醉剂:“喏,上堂之前,先把这包粉合水吞了,然后用把这小瓶水倒在棉花上擦屁股和大腿,打的时候就感觉不到痛了,出血少,打完之后也不会留下体内淤血。不过要注意,千万别让手碰到这药水,要不一整天你的手就别指望能动,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那人小心翼翼接过三七粉和麻醉剂,问道:“这玩意管用吗?”   “你以前挨过板子吗?”   “挨过多了,小的姓皮,是替人家打官司的,人送外号‘皮厚’。打官司每次上堂都要先挨板子,官司打输了,挨得更多,痛得死去活来的,所以怕了,听说大夫你会一些上古的医术神技,特来找你问问有没有啥好法子。”   杜文浩一听这家伙原来是个讼棍。古人不主张打官司,更不准替别人打官司,尤其是明清之前,替人出面打官司的人叫讼棍,这种人上堂之前,要先被打一顿板子,然后才能代理案子。尽管如此,还是有些跟衙门关系比较熟而又迫于生活的混混,仗着身子骨硬朗,硬着头皮替人打官司。而古人认为上堂打官司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尤其是被告,所以也愿意花钱请这样的人替自己上堂。当然,官司输了挨板子,两人要一起挨的,这个却不能代。   杜文浩道:“既然你挨过板子,那就好,我这药管不管用你用了就知道,若是管用,你帮我外面宣称几句,若是没什么作用,你可以找我退钱。如何?”   “那好!那敢情好!真要有效,我外面给你传去,找我打官司的人多着呢,挨板子的人也不少,我帮你推销去,只要好用,一准有人买!”   皮厚乐呵呵付了诊金,拿着两瓶药走了。   这时,杜文浩听到旁边阎妙手那边有争吵声,转脸望去,只见一位年轻病人正大声跟阎妙手说着:“我说阎大夫,听说你是太医院钱大人的首徒,外号又叫妙手回春,医术应该没错啊,怎么你帮我治这胳膊都差不多一个月了,还是这样,你到底用没用心治啊?”   阎妙手瞪眼道:“我怎么没用心治了,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   “一个月了,你治我这伤一点起色都没有,我这样说话还是轻的了,把我气着了,我大街小巷嚷去!什么狗屁华佗神技,有你们这样的华佗吗?那华佗不成了街上卖菜的差不多了。”   杜文浩皱了皱眉,起身过去问道:“怎么了?”   阎妙手站了起来,陪笑道:“师祖,没什么,他手肘脱位了,拖得时间太长,不好复位,弄了好几次都没办法。”   那年轻病人一听,忙起身道:“你就是杜大夫吧?我来了几次,想找你治伤,可你那边人太多了,我也懒得排队,所以让你这位徒弟还是徒孙看,先后来了好几次,药也擦了,两人使劲拉着我的手又是拉又是拽,说是要复位,结果也没效果。”   杜文浩问那年轻病人道:“你这手肘什么时候伤到的?”   “两个来月了,我赶马车运柴火,马受惊,车翻了,把我左手扭伤了,惠仁堂、圆润堂都去瞧过,庄大夫、汤大夫都给看过,就是治不好,没法复位,一条手算是废了一般,听人说你们五味堂来了一位神医,会华佗神技,所以来找你们看看,可你这位徒弟还是徒孙好像医术不成哦,还是你给看看吧。”   杜文浩让他把一侧衣服脱了,仔细查看手肘处伤势,沉声道:“你这手肘关节脱位是陈旧性的,当时如果能及时复位,就没这么多事,拖延了两个月,这很麻烦的。医者一时回位不了,也是正常的,你别太着急了。实在不行,我可以用手术帮你复位,但是,手术复位会留下一定程度的关节功能障碍,不是最佳选择。所以还是先试试手法复位吧。”   年轻病人一听这话,喜道:“姜还是老的辣啊,——我说这老姜是指医术,不是年龄,杜大夫,您赶紧给我治治吧,我一条手废了,这两个月下来,少挣了多少钱啊,一家老小还等着我挣钱养家糊口呢。”   杜文浩点点头,吩咐吴聪端一盆温水来,将药铺配制的跌打损伤正骨水倒了两瓶进去,让病人把受伤手肘放进水里浸泡。交代憨头他们,等水冷了之后再换,连续浸泡四次。察看发现手肘部软组织已经松软,然后用跌打损伤正骨药水帮病人揉擦手肘部和肱三头肌,直到皮肤发热为止。   交代完了,杜文浩接着回去诊病。   一个来时辰后,这边浸泡揉擦完毕,杜文浩过来,教阎妙手替病人舒筋松懈粘连,让他将病人肘关节做屈、伸、内翻、外翻和旋转,手法由轻到重,由慢到快,活动半个时辰。   接着,让阎妙手紧握患者上臂,让憨头双手紧握患肢腕部,使肘关节维持半屈曲位下做对抗拔伸牵引,缓解肱三头肌的挛缩。   这一系列缓解准备活动之后,患关节已经松动,并有一定程度的活动范围了。杜文浩用针灸给患者手肘进行针麻,外擦局部浸润麻醉剂,开始正式复位。   杜文浩在一张长条靠背椅的木条上,用软毛巾包绕,叫患者躺下平卧,把患肢从包绕毛巾的木条上绕过椅背,让阎妙手双手握住患者上臂并固定,让憨头双手紧握患肢腕部,维持肘关节半屈曲位状态,杜文浩站在患者患肘旁,用手掌顶推后凸鹰嘴向前,阎妙手和憨头则做对抗拔伸牵引,三人同时缓慢、均匀、持续用力。   随着肘关节屈曲度逐渐加大,一盏茶功夫,三人均感觉到了鹰嘴滑入肱骨滑车内的轻微吧嗒声!   “搞定!”杜文浩欣喜地叫了一声,检查肘后三点标志已经恢复正常,手肘已经能慢慢正常屈伸!   这年轻病人喜不自胜,连声称谢。   杜文浩道:“别着急,你的手肘还要用夹板固定消肿,否则会出麻烦的。”   杜文浩拿来正骨固定夹板,将患肘关节慢慢屈成直角,用夹板托外固定患肘做悬吊牵引,叮嘱道:“这么固定不要乱动,保持半个月左右,然后来我给你拆掉夹板,还要进行必要的药物熏洗。最终才能完全康复。这期间,你要多做腕关节和指关节的屈伸活动。不用吃别的什么药。”   这年轻人连连点头,千恩万谢,服了诊金,喜滋滋走了。   这种立竿见影的外伤复位,让整个药铺候诊的病人都感到很惊奇,低声议论杜大夫真是医术如神。   阎妙手面带惭愧,说道:“师祖,原来你跌打损伤也如此精通啊?您才真是妙手回春!”   杜文浩笑了笑:“我大伯是个老大夫,自己开药铺,各科医术都擅长,我从小就跟他学医,这些正骨的法子都学过。这种陈旧性肘关节复位,不能像新鲜肘关节脱位那样一次性复位,术前充分准备非常必要,只有等关节的软组织、关节囊的粘连和挛缩都松解了,才能开始复位,而且复位过程绝对不能操之过急,以免造成新的损伤。”   憨头笑道:“师祖,你用这长背靠椅来复位关节,我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呢。真管用!”   “这也是从我大伯那学来的,你们俩使用的复位手法,跟拔河一样乱扯,那不行,用力不均匀,患者也不好配合,容易导致身体移动,力量就发挥不出来,所以失败。”   阎妙手连连点头,由衷叹道:“师祖治病妙法频出,奇思妙想令人叹为观止。以后遇到疑难病案,得多多向师祖请教才是。” 第167章 大小姐急症   憨头道:“是啊,以前都没见过师祖施展外科神技,现在才知道,师祖原来也有这么好的外科神技呢。师父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正说着话,就听门口有人道:“师父!师父你在哪里?”听声音正是钱不收的。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还有轿子。钱不收从一辆马车上下来,声音很急:“师父,师父你在哪里啊?”   杜文浩听这话似乎不对,语音很急切,急忙应了出来:“我在这,怎么了?”   钱不收一喜,回头对门口一辆马车叫道:“赶紧的,把人卸下!”随即回头对杜文浩道:“师父,有个腹部急症,我也没办法,带来请师父你看看。”   门外几人七手八脚忙着从一辆大马车上把一张软榻抬下来,送进了药铺里,放在大堂之上,几个腰胯弯刀的侍者大声喝叱让大堂里所有的病患都回避出去。   那些病患吓得惊弓之鸟一般抱头窜出了大堂,远远站在街对面瞧着热闹。   杜文浩从侍者的架势和那软榻的精美华丽便知道,下来的人绝对非同一般,只是这软榻挂着纱帐,只能看见里面朦朦胧胧的一床锦绣红被,一个娇小的身躯躺在被子里,正在抱着肚子翻滚惨叫,呻吟声十分痛苦,看不清人,听声音只知道是个女孩。   跟着马车后面小轿下来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贵妇,一群丫鬟仆从跟着,前呼后拥的哭哭滴滴撩衣裙进来。   钱不收忙迎上去将那妇人请进大堂,对杜文浩道:“师父,这是殿前司都虞候韦岸韦大人的夫人,软榻上的,是韦大人的千金韦小姐。——夫人,这位就是卑职的恩师杜文浩杜大夫。”   殿前司都虞候相当于现在的首都警备司令部参谋长一职。正五品,是掌握实权的武将。   没等他夫人说话,旁边一个身材壮硕的悍妇转身吩咐那些带刀侍卫:“还不赶紧的把大门关上!”   带刀侍卫急忙将大门掩上,房间里光线顿时黯淡了下来。   那贵妇哭泣着向杜文浩福了一礼:“杜大夫,求您救救我女儿,她父亲奉旨出京公干去了,女儿突发疾病,若要是出个啥事情,我可怎么跟他爹爹交代啊!呜呜呜”   杜文浩拱手道:“不着急,究竟怎么回事?不收,你说!”   “是,师父,根据韦小姐的贴身侍女说,韦小姐今儿个早上突然腹痛,如刀割斧劈一般,从上腹部很快扩散到全腹!送来太医院时,症见恶心、呕吐,脸色苍白,出冷汗,肢体发冷,脉搏细速!”   杜文浩心头一沉,肢体发冷,冷汗淋漓,这是休克的前兆,忙道:“你判断何证?”   “嗯……,劣徒以为,韦小姐腹胀胸满,心尤痛甚,乃胃心痛也。盖因肝胃不和,胃腑血瘀所致。”   杜文浩道:“既然你已经确诊,为何不自行下方诊治?找我作甚?”   钱不收有些尴尬,低声道:“师父,此女乃韦大人千金,此病发病急促,骤然胃脘当心剧痛难忍,迅即扩散全腹,肠若以刀切,动则增剧,全腹拒按呈本板样强直,老朽担心如前詹题詹大人老母和董捕快儿子的大结胸证,这病症老朽可无力医治,胡乱下方,一旦延误,老朽吃罪不起啊,所以来找师父求援。”   杜文浩低声道:“哈,你怕担责任,让我来背着黑锅?”   钱不收大窘,咕咚一声跪倒磕头:“师父,劣徒绝不敢有此大逆不道之心……”   杜文浩也就开个玩笑,见他当真,急忙叫他搀扶起来:“搞什么你!说笑而已,赶紧把韦小姐抬进内宅让我看看。”   “是,多谢师父!”钱不收忙跪爬起来,转身吩咐那些人将韦小姐的软榻往里抬。   杜文浩已经将药铺后面的一片房舍布置成了留诊病房,又分传染病区和普通住院区。前段时间他们一直隐居,无人知道他擅长华佗剖腹疗伤神技,也就无人找他治疗急腹症,而一般病症又不需要留诊,所以,除了上次冯氏曾留诊之外,这两个病区目前无人留诊。   把韦小姐径直抬到手术室,杜文浩吩咐庞雨琴和雪霏儿做手术准备。   不过,杜文浩在没有确定必须手术之前,是不会贸然决定手术的。毕竟,手术是一种损害性的治疗方式,风险也很大,是不得已的选择,能不做尽量不做。   杜文浩在软榻旁坐下,隔着纱帐,听到帐里韦小姐痛苦的呻吟,对旁边伺候的一个老妈子道:“请把小姐的手臂拿出来,我诊脉看看。”   那老妈子小心撩开纱帐,低声道:“小姐,大夫要给您诊脉,你……”   咣当一声,老妈子被那小姐踹了一脚,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纱帐里传来韦小姐清脆尖锐的声音:“滚!哟啊娘耶……,痛死我了……,娘!救我啊……”   贵妇在床边垂泪道:“儿啊!别急,钱大夫的师父在给你瞧病呢,钱大夫说了,这杜大夫擅长华佗神技,会剖腹疗伤,一定能治好你的肚子痛的……”   “不!我不剖肚子!哎哟……,谁敢碰我肚子,我就杀了他……!哎哟……痛死我了……”   适才那老妇小心地将脑袋伸进帐篷里,低声道:“小姐,钱大人的师父就在旁边,您得把手腕……”   咣当又是一脚踢来,这一次老妇有了准备,赶紧躲开,没踢着。   眼见如此刁蛮的大小姐,杜文浩心头火气,怒道:“踢吧!你就踢吧!我可告诉你,你要不配合我诊察治疗,你就等死吧!不管你是谁,阎王老爷的牛头马面都不会客气的!一样把你的魂勾走!你就踢吧!”   “杜大夫……!”贵妇心痛地低声央求,“孩子不懂事,您千万多担待……”   杜文浩怒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她这病是急症,早上发作,现在便已经出现休克厥脱征象,再耽误,命都没了,还耍什么小姐脾气?等着去阎王殿找鬼差耍吧!”   贵妇从没被外人如此喝叱过,愣了一下,想想杜文浩说的也对,只能垂泪不语。   想不到,杜文浩这话倒起了作用,片刻,纱帐里动静停止了,随即传来呜呜的哭泣声,夹杂着哎哟呼痛的声音。片刻,从纱帐里伸出一条雪白的皓臂来,蜷缩着手指,捏成一个粉拳,随着哭泣在轻轻的抽动。   对这种骄横的大小姐,杜文浩很看不惯,老实不客气地抓住手腕一把扯了过来:“放好啊!”   里面的姑娘哎哟一声,却是被杜文浩拧痛了,呜呜地哭着。   杜文浩先摸了摸她的手,感觉手掌厥冷,手心有冷汗,将手翻平,搭三指凝神诊脉,发现细数无力,心头一紧,朗声道:“我要掀开纱帐望诊,你要想活命,就乖乖躺好,配合我治疗,准备好就告诉我一声!”   纱帐里悉悉索索声音响起,那女孩似乎缩进了被子里,哭着道:“好了!”   杜文浩撩开纱帐,只见锦被下面,露出一张清秀绝美的娃娃脸,只是脸色苍白,额头布满了冷汗,正呼哧呼哧短促地娇喘着。蜷缩在被子里的身子正不停地颤抖,似乎正在拼命忍耐着剧烈的疼痛。   杜文浩冷声问:“哪里痛?”   “肚子,肚子痛……,痛死我了……”   “张嘴!我看看你舌苔!”   韦小姐迟疑片刻,仰脖子吐出一点点香舌。   “喂!你这么点舌头让我怎么看啊?嘴张大一点,舌头伸长一点!快!我有功夫跟你耗,你的病可没功夫等!”   韦小姐急忙张大红唇,尽可能吐出香舌。   杜文浩一看,发现她舌淡红,苔白薄,沉吟片刻,问道:“你以前也曾出现这种疼痛过吗?”   “嗯,好像……,好像痛过……”   “什么好像?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说清楚,既往病史是准确判断你病症的重要依据!你要不好好配合我探查,误诊了可别怪我!”   “人家记不清了嘛……,呜呜呜……”韦小姐缩在被子里大声哭了起来。   先前挨踢的那妇人是这韦小姐的贴身侍女,忙替小姐回答道:“大夫,我们小姐自打懂事就经常的肚子痛,有时痛得厉害,有时又只是隐隐的痛……”   “谁叫你说了?滚开……!”韦小姐厉声道,“哎哟娘啊……,好痛!”   杜文浩提高了声音,问那贵妇:“她胃脘以前可曾伤过?”   贵妇垂泪道:“先生果然高明,孩子十岁那年冬天,曾随父外出打猎,遇猛虎马匹受惊,狂奔数里,坠入陡峭山崖,多亏被松树挂住。找到她时,已经是五天之后,孩子靠风餐饮雪挨了过来……”   “娘!你老说这些作甚……,哎哟……!”韦小姐哭着道。   “好好!娘不说!不说了啊!”   杜文浩又道:“她平素饮食不规律吧?——我要听实话!”   贵妇道:“是,那件事以后,她很容易饿,吃一点又很快就饱了,有时候吃得肚子撑,有时候又一天吃不了一小碗饭。”   一旁的钱不收插话道:“本就脾胃虚寒、寒温不适,加之饮食不节,肝气郁结,模逆犯胃,中焦不运,难怪……”   纱帐里韦小姐哭着尖声道:“还在磨蹭什么?快给我治病啊!我都要痛死了……” 第168章 女子不孕   杜文浩喝道:“不诊察清楚,怎么给你治?你想让我给你马上手术,剖开肚子进行探查吗?”   “不!不要!不准碰我肚子!哎哟……,娘!不许他们剖我肚子……,娘!我怕……,我不要他们剖肚子啊……!”   “好好!不剖!不剖啊!——杜大夫,能不能不剖肚子治好我儿这病呢?”   杜文浩皱了皱眉:“现有情况看,初步断定是胃心痛,有可能已经发展成为大结胸证,如果是那样,可能只有剖腹疗伤一条路了……”   “我不!我不要剖腹……!娘!我死也不剖腹……!哎哟……”   贵妇又一个劲安慰女儿,央求杜文浩用不剖腹的办法治疗。   杜文浩苦笑,思索片刻,道:“她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发展成为危症,暂时可以不需要剖腹疗伤,这样吧,我先给她针灸止痛,观察半天,看是否能用汤药治疗。”   贵妇道:“现在不能用药汤吗?”   “不行!”杜文浩摇头道,“如果判断得没错的话,令嫒这病已经有可能发展为大结胸证,也就是说,腹腔肠胃可能有穿孔,导致腹腔感染了,这样必须禁食,以免汤药流入腹腔,加重病情。只能先用针灸止痛,同时通过禁食、胃管减压来帮助穿孔处闭合,根据情况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韦小姐呻吟着道:“行行!你快治吧!只要不剖腹,怎么都行,好痛啊……”   杜文浩让她取半坐卧位,这样有利于缓解腹痛。取来金针,选足三里、中院、天枢作为主穴进针,配以气海、关元。深刺留针半个时辰,每盏茶功夫加强一次手法。   每三个时辰针灸一次。每次针刺完后,让雪霏儿注意观察病人病情,看是否出现肠音。   钱不收太医院公务繁忙,把病患交代给杜文浩之后便乘车回太医院了。   杜文浩施完针,从病房出来,庞雨琴迎上来,问了情况之后,说道:“夫君,庄大人来访。”   “庄迥谋?呵呵,是来说他小妾怀孕的事情的吧?”   “好像是,带着老婆和两个小妾来的,乐呵呵的,跟随的仆从还挑了一担礼物。对了,还有一对年轻男女一起跟着来的,不认识是谁。来了一会了,我说去通报,他们听说你在治病,便阻止了,要等你忙完再说。现在正在客厅等着呢。”   “好啊,那去看看吧。”杜文浩举步要走。   “夫君!”庞雨琴欲言又止。   “怎么了?”杜文浩回头道。   庞雨琴微一犹豫,还是低声道:“庄大人现在是开封府少尹,分管医事。等一会见到庄大人,夫君何不向他要求培训开封府的稳婆接生知识?上次太医局的潘判局他们小瞧夫君所讲,虽然夫君忍下来了,但我们心里总觉得憋屈,一定要证明夫君所说是正确的,把这口气争回来。而且,让那些稳婆知道新的接生办法,也是造福百姓的好事啊。”   杜文浩点头道:“有点道理,争不争气倒无所谓,不过你说的培训稳婆这件事倒的确是件积德的大事,等一会我跟他提提,让你和霏儿你们俩去教她们。”   来到客厅,庄迥谋正和三个妻妾说的眉飞色舞的,见到杜文浩进来,急忙起身拱手相迎。   分宾主落座后,庄迥谋拱手道:“先生!我们这次拜访,是来拜谢先生恩德的,若不是先生妙手回春,我庄家这香火,只怕要就此断绝了。带了一些小礼物,还请先生笑纳。”   仆从将礼单送上,杜文浩扫了一眼,纹银二百两,绫罗绸缎若干匹。这庄迥谋出手还挺大方,杜文浩躬身谢过,又谦逊了几句。随即把话题引到庄迥谋的公务上。   杜文浩把自己想开办稳婆培训班,让妻子小妹授课的想法说了。   庄迥谋一听,击节叫好。   古代的稳婆(接生婆)是由衙门统一管理的,由衙门登记造册,而庄迥谋是开封府少尹,分管医事,这稳婆就归他管。杜文浩帮他治好了阳痿,爱妾顺利怀孕,他对杜文浩的医术赞不绝口,虽然他对培训稳婆的必要性还缺乏认识,但既然杜文浩说有这必要,就肯定有必要,再说,让一个医术高明的医者来培训一下总是好的。   杜文浩简单说了接生知识的落后导致的产后中风等严重后果,也就说明了培训稳婆的重要性。庄迥谋和刘氏他们都是过来人,耳闻目睹也知道很多产妇、新生儿死于产后中风等疾病,对此感触良多,听杜文浩说培训之后可以大幅降低产妇和新生儿的死亡率,都很高兴,没口子称赞杜文浩这是一件大善事。   说到细节,庄迥谋老于世故,说道:“稳婆培训不能操之过急,这些老太婆多年已经养成习惯,若一下强求,只怕这些稳婆要私底下乱说一气,也会阳奉阴违。而且接生出了事还要赖你们培训有问题。所以,我的意思是,先培训四十岁以下的年轻稳婆,这些人接生习惯还没稳定,容易纠正,而且也比较听话。等到这些稳婆接生死亡率降低了,有了明显效果,别的稳婆自然心生羡慕,便会主动要求参加培训的。我们到时候再大力宣传新法接生的效果,家喻户晓。产妇们自然也会要求新法接生的。”   杜文浩点头道:“这办法好,稳步推进,以点带面,避免反弹。就这么办!”   庄迥谋这才介绍一直陪着笑脸在一旁的那对年轻夫妇:“这两位是衙门户曹参军魏大人。他们夫妻也是成亲多年一直怀不上孩子,听说我经先生医治,终于怀了孩子之后,很是仰慕,特来求医的。”   户曹参军是管户籍的小官,从八品。   魏曹军忙起身拱手陪笑道:“杜先生,请帮帮我夫妻吧。若能续上香火,感激不尽!”他妻子程氏也羞红着脸起身福了一礼。   杜文浩急忙起身还礼。   庄迥谋道:“那好,你们看病,我们就先告辞了!”说好培训班筹备好之后就通知他们,随后庄迥谋一家告辞走了。   杜文浩一问之下得知,这夫妻成亲六七年了,一直没孩子,家人夫妻两都很着急,多方求医,没有任何效果。   杜文浩望了一眼程氏,见她身体比较壮硕,面色红润,上嘴唇有隐隐的黑绒毛,望舌后,舌红。不由心中一动,道:“我先给两位诊脉看看。”   魏参军脉象正常,程氏脉弦数。   借着诊脉,杜文浩发现程氏手臂上汗毛也比较多而且黑。杜文浩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让庞雨琴把程氏领到隔壁厢房做妇科检查和问诊。检查的手法要领杜文浩早已经传授给她了。去之前又低声叮嘱了一下重点检查的事项和问诊要了解的内容。   这边杜文浩询问魏参军的房事情况,得知他们房事一直很和谐,男方勃起、持续时间、排精和精液量等都很正常,初步判断是女方的问题导致不孕。   不一会,两人回来了,庞雨琴对杜文浩低声道:“她下肢、乳周和下腹中线多毛,还有几根比较长。手能触及双侧卵巢。”   “月事情况怎么样?”   “问了,月事周期很短,一般二十天左右,月事有时持续时间比较长,十多天都结束不了。经血鲜红量多。”   “别的还有什么症状?”   “嗯,经前两胁胀痛,头部经常胀痛,心中烦躁,梦多,口苦口干。”   杜文浩点点头,问程氏道:“你平时饮食如何?喜欢吃甜的还是辣的?”   “饮食还行,喜欢吃辛辣的。”   “以前用过什么补品吗?”   “用过,服用过一些温补品。”   从诊察情况看,程氏的激素分泌不正常导致多毛症,加上双侧卵巢有明显增大,初步判断为西医的多囊卵泡综合症,这种病很多是内分泌失调导致的,比较难治,必须从多囊卵巢根本上治疗,使卵巢恢复其正常功能。杜文浩没有更多的现代检查治疗手段,决定先从常规治疗着手,先纠正月经先期。   在宋代当然不能从西医角度寻找治疗办法,只能用中医辨证论治,杜文浩对程氏道:“你素体阳盛,喜食辛辣和温补之品,情志失调,肝郁化火,冲任伏热,迫血妄行,血海不宁,经血先期而下,热邪破血,故血量多,面色红润,舌红,脉弦数,乃系肝淤血热之象,辨证为肝郁血热证。我准备用龙胆泻肝汤加减帮你治疗,目的是清热凉血,疏肝调经。你先服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再来复诊。”   魏曹军夫妻谢过之后,拣了药付了诊金走了。   一下午,杜文浩又给韦小姐施针灸治疗几次。   天黑关门之后,杜文浩来到韦小姐病房复诊。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韦小姐骂声不绝:“什么狗屁神医!哎哟……,治了半天一点痛都不止,还说什么剖腹疗伤,比华佗还厉害……,哎哟……,有这么烂的华佗吗?他是不是在故意消遣我啊……?哎哟,娘!我肚子好痛啊……,哎哟……” 第169章 面瘫   又听到雪霏儿的声音:“大小姐,你别这么说,我哥剖腹疗伤治疗了好几个病人,全部都治好了的,包括吏部考功司詹题詹大人的老母亲,你可以去问啊,是你自己不愿意剖腹疗伤,怎么能怪我哥没本事呢?”   “我就不剖腹!我就要说他就没本事!——他要有本事,不用剖腹就能把病治好!现在治不好,就是没本事!哎哟……”   雪霏儿很想说一句那你去找有本事的大夫治疗啊,可杜文浩以前就再三强调绝对不准她们这样跟病人说的,一旦被杜文浩知道,只怕自己要挨训。治好闷声不应。   “你怎么不说话了?哎哟……,娘,要不咱找别的大夫瞧吧,我看他就没本事治我这病,都是那钱乙胡吹大气吹出来的……哎哟!”   杜文浩阴着脸进了屋。一见杜文浩,韦小姐立即闭嘴了,只是捂着肚子惨叫。   贵妇忙起身陪着笑脸道:“杜大夫,你给好生看看嘛,孩子肚子痛得厉害啊。”   杜文浩坐下,一撩衣袍,淡淡道:“夫人,小姐,有句话我必须说在头里,——但凡治病,病患必须信任并理解大夫的工作,如果不信任大夫,这病是治不好的,大夫也不敢给治。刚才小姐的话我已经听到了,我很遗憾小姐似乎不相信我,所以必须明确一点:如果信我,我就治,不信,还是另请高明!”   雪霏儿没想到杜文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很诧异又惊喜地望着杜文浩。   杜文浩不让别人这么说,可自己却这么说,那是因为他是大夫,为了治疗的顺利进行,他必须先取得病人的信任,这是治病救人的前提,他说这话与其他人这么说的效果完全不一样。   贵妇表情很是尴尬,低声道:“真对不起,孩子不懂事,还请您多多担待。若是不相信杜大夫您的医术,我们也就不会来了。”   “那好,令嫒不愿意剖腹,我只能使用保守疗法,不过,说实话,从目前来看,令嫒的确还不需要剖腹疗伤,我争取用汤药帮她治好这病。”   韦小姐道:“不剖腹疗伤你行吗?”   杜文浩冷声道:“你认为呢?”   “不管你行不行,你赶紧的给我治病啊。要看着我痛死吗?”   “医者父母心,我当然不会看你痛死,不过,要治好你的病,得先明确你到底是什么病!你还有哪不舒服?”   “肚子胀!胀死了!”   “肚子胀?明白了,你的肠胃已经关格闭塞,胃气都积滞肠胃里,只能插胃管宣泄胃气,当然,如果你不在乎肚子膨胀破掉的话,也可以不插。你自己决定!”   “插胃管?什么插胃管?”   “等等你就知道了,——霏儿,给她插胃管!”   “好!”   杜文浩出来之后,站在院子里片刻,便听到屋里传来韦小姐哽咽的哼哼声,这下子,别说骂人了,连说话都困难,想象着韦小姐的苦相,杜文浩肚子里一个劲好笑。   第二天,杜文浩还没起床,英子便跑了进来:“少爷!快去看看吧,那韦小姐好像痛得更厉害了。”   杜文浩一骨碌爬起床,在英子和庞雨琴帮助下,匆匆忙忙把衣袍穿好,跑出门,一溜烟来到病房。这一此倒没有听到韦小姐的惨叫声,不是,抑制不住的呻吟声倒是一直不绝于耳。   杜文浩进去,只见韦小姐熬了一夜,眼圈都凹了,眼睛显得更大了,只是两眼无神望着杜文浩。   “怎么样?愿意剖腹疗伤了吗?”   韦小姐孱弱地笑了笑,鼻孔里哼了一声,引得嗓子里发痒想咳嗽,好一会才平缓下来,挣扎道:“不!就算死,也不许你碰我的肚子,哎哟……”   杜文浩道:“先不说那些,告诉我,这一夜你的病情有什么变化?”   “肚子痛……,杜大夫,你真是神医,就帮我止痛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杜文浩没理她的话,问:“你哪个地方痛?”   “腹部!右上腹部!”   “今天大便了吗?”   “没有。”   “小便呢?”   韦小姐迟疑片刻,喘着气艰难地说道:“小便……,小便短促,而且微微发红……哎哟……”   杜文浩拿过她的手腕,开始凝神诊脉,发现她身体发热,苔黄脉洪数,腹胀明显,不由心里一沉,低声对贵妇道:“不是开玩笑,令嫒这病很是凶险。她现在腹胀明显,高热恶心呕吐,苔黄、脉数,似乎伤阴损伤,已经出现口干舌燥,舌质红降,苔黄焦黑,精神萎靡等热厥征象,属危症征象。”   贵妇急声道:“那可怎么办?”   “最稳妥的,就是立即手术探查治疗!”   “剖腹手术,能治好这病吗?”   “这我可不敢打保票,手术是有风险的,甚至有生命危险。”   “不不,那不行,还是用汤药吧!”   杜文浩点点头,懒得多说,提笔写了一付方子。   贵妇不放心,要过来看了看,却看不懂写的什么,杜文浩淡淡笑道:“这是大柴胡汤加减,煎熬好之后,要鼻饲少量多次喂下。下午的时候,我再来复诊。”   说罢,杜文浩也不管韦小姐悲惨的呻吟,扬长而去。   杜文浩来到前厅大堂,药铺门已经大开了,病人早已经把药铺里坐得满满的,连门口都站满了人。   第一个病人,是个中年男人,一只手托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道:“大夫,我半边腮帮子动不了,你帮忙给看看吧,我这腮帮子究竟怎么了?”   杜文浩一看,只见他半边脸肌肉松弛,口眼㖞斜,眼睑闭合不全,显然是面瘫了。杜文浩问:“这段时间有什么不好的感觉?”   “前些天伤风了,全身发烧,流鼻涕,关节和肌肉酸痛。”   杜文浩给他诊脉望舌之后,发现他舌淡苔薄白,脉浮紧。说道:“你这病乃是肌体正气不足,肌表不固,风邪趁虚而入,客于面部阳明经络,使气血运行不畅,经脉失养,而发生面瘫,且有风寒表征。我给你下方麻黄附子细辛汤加味,以疏风散寒,通络合营。”   那中年人谢过之后,付了诊金拣药之后走了。   这时,门外熙熙攘攘来的很是热闹,杜文浩随意抬眼望去,只见门口行人和路边摆摊的,都抬头望着街道的一边,似乎在看什么热闹。不由有些好奇,不过,病人太多了,根本让他顾不得去探听究竟怎么了。   正在他要准备给下一个病人看病时,就听蹬蹬脚步声响,进来几个捕快,当先一个,正是开封府董鹏董捕快,杜文浩曾救活了他儿子。   光是来了几个捕快,不会吸引那么多人的注意力的,果然,这两个捕快进来之后,又来了一顶轿子,轿子后面,跟着一个胖胖的老者,正呜呜地哭着往前走。   到了五味堂门口,那轿子停下,却没人从轿子里下来。那胖胖的老者拄着拐杖上石阶走了进来。   难怪外面这么多人看热闹,原来是这老者有轿子不坐,宁愿自己走路。有点像现代的人,推着宝马奔驰往前走一样。   董捕快躬身道:“恩公,我们老爷请你出堂。”   “你们老爷是谁”   “开封府推官庄景辉。呵呵,就是先生您的岳丈。”   衙门的人已经知道杜文浩就是庄景辉的女婿,又知道杜文浩比较随和,所以说话也不太拘谨,尤其是董捕快,杜文浩还救过他儿子性命。   杜文浩一听是岳父大人派人来找自己,又是衙门的事,明白肯定比较棘手的案子,派来的人又是捕快,应该与大堂断案有关。   庄景辉是开封府推官。开封府最高长官是府尹,然后是少尹,再下来才是推官。不过,府尹和少尹都主管的经济,而一般的刑狱诉讼断案,则由推官负责,当然,重大影响的案件,府尹是要亲自升堂问案的。   杜文浩道:“让我出堂?做什么?”   “有件案子,推官大人想请杜先生您……”   刚说到这,那胖胖的哭哭啼啼的老者,对杜文浩深深一礼:“杜大夫,请为我儿子主持公道啊!老朽谢谢了!”说罢,颤巍巍就要下跪。   杜文浩急忙将他搀扶起来,皱眉道:“究竟怎么回事?”   老者垂泪道:“老朽姓黄,犬子名祖伟。自幼饱读诗书,去年通过了乡试,闲暇没事,也喜欢翻翻医书,左邻右舍的也常来请他给看看病啥的,犬子就一个热心肠,乐于助人,遇到个头痛脑热的,他开的药害真就治好了不少人。结果,好心惹了大麻烦……!”竟然跟着孩子似的呜呜哭了起来。   杜文浩道:“老人家别难过,好人总归有好报,你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黄老汉垂泪道:“多谢先生这句话,好人有好报!得遇先生主持正义,我儿也就有救了。也不枉老朽这一路走着来求先生救命了。呜呜呜……”   杜文浩有些明白了,这老汉为何有轿子不坐,非要走着来,原来是为了表示请求自己主持公道的诚意,可这究竟怎么回事还不明白,便拿眼瞧向董捕快。 第170章 瓜蒂散   董捕快道:“恩公,是这样的,西城破落户孙仁有个儿子,患有癫痫,平时发病就乱跑乱打人。孙仁很疼爱这儿子,也不知怎么的七弄八弄的,让这黄老汉的儿子黄祖伟给开方治治看,黄祖伟开了方子之后,那孩子吃了,冷汗直冒,很快便不行了,找了板车要送惠仁堂药铺找大夫救治,刚到药铺门口,就咽了气了。孙仁哭哭啼啼说是老铃医和黄祖伟的方子有问题,用错了药把他儿子给害死了,一气之下两人告到了衙门。他们三个对是否是药方治死这孩子争执不休,庞大人这才派小的来请先生到堂确认。”   杜文浩一听,原来是一起医疗纠纷,让自己去做鉴定。也不推辞,叫人牵出自己的小毛驴,骑着摇摇晃晃跟着几个捕快还有黄老汉,来到了衙门。   他是鉴定人,依律不需要下跪,而且,推官老爷就是他岳丈,自然另有关照。庞景辉让人准备了一把太师椅在堂下,杜文浩上来之后,只是拱手见礼,在太师椅上就座。   原告孙仁跪在大堂上,他年幼的儿子的尸体就放在大堂月台之上,用一块白布盖着。大堂下面有不少人围着瞧热闹,指指点点的。   老铃医跪在大堂上,低着头。   庞景辉惊堂木一拍:“原告,你状告何人,所为何事,如实说来吧。”   孙仁磕了个头,哭道:“大老爷,小的状告黄祖伟庸医误伤人命。我儿子患有癫痫病,偶然打听得知大相国寺门口有个老铃医,有个专治癫痫的祖传秘方。包治包好,无效退款,方子倒时有效,就是价钱有点贵了,而且只卖药不卖方子。我东拼西凑攒够了钱,从老铃医那把药买了回来,给儿子吃了这药,我儿子很快就呕吐不止,连黄疸水都吐出来了。开始我还很担心,可吐完之后,儿子的病还真就好了。可惜,这药只管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又犯病,我便又筹钱去买药。我儿子吃完之后又吐,吐完了又好了三个月。完了又去买。”   庞景辉哼了一声,对那老铃医道:“你这铃医当真会赚钱,也不一次给人断了根,变着花样让人不停花钱买你的药。”   老铃医不敢顶撞大老爷,低着头没说话。   孙仁道:“是啊,他的药太贵了,买了这么几次,我仅有的家产都折腾光了,还借了一屁股债,眼看又要到三个月了,我东拼西凑又攒够了钱去买了药,这药效时间太短,只有三个月,尤其是吃完药就吐,把药都吐出来了,如果能不吐就好了,毕竟这药太贵了,实在买不起,我就去找黄祖伟求助,让他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开点药,让儿子不要吐,这样药效或许就能延长一些时间了。黄祖伟也不知道那老铃医用的什么药,就给我儿子开了一付药,说是止吐的,我儿子先吃了那老铃医治癫痫的药,然后吃了这黄祖伟开的止吐药,倒是不吐了,可是一身冷汗,两眼翻白,我赶紧送药铺,没到门口就死了。我儿子就这样被害死了,求老爷给我做主啊。呜呜呜……”   庞景辉转头问黄祖伟:“被告,适才原告所说是否属实啊?”   黄祖伟是乡试题名的举人,有功名在身,无需下跪,背着两手朗声道:“原告所说基本属实,不过,这件事错不在我。他来找我,说老铃医开的药太贵了,而且只持续三个月,让我想想法子,让孩子吃了药不吐,这样药效持续时间就能长一些了。我便开了半夏、丁香等止吐药,又用吴茱萸醋调外敷涌泉穴止吐。呕吐是止住了,但孩子也死了。孩子病死我也很难过,但我的药方并无差错。请大人明鉴。”   “铃医,你呢?有什么要说的?”   老铃医摇摇头:“我开的药也没问题。”   庞景辉对杜文浩道:“杜大夫,你来鉴别一下,究竟是谁的错啊?”   杜文浩道:“现在看来,这孩子的死亡原因有几种可能,或者死于癫痫,或者死于老铃医的药,或者死于黄祖伟的止吐药,又或者死于意外等其他原因。这件案子要辨明是非,必须对孩子进行解剖,查清楚死亡原因之后就清楚了。只是不知道死者家属是否愿意对孩子进行解剖。”   庞景辉询问之后,孙仁想了想,点头道:“好,只要能查清楚我儿死因,解剖就解剖吧。”   庞景辉下令暂时退堂,让皂隶将月台上孩子的尸体运到殓房,在原告和被告的监督下,杜文浩对孩子的尸体进行了解剖。   解剖后没有发现明显外伤和内伤,也没有发现可以立即治死的疾病病变。看来,致死的原因主要集中在中毒上面。由于缺乏毒物检验手段,杜文浩只能通过孩子病死之前的症状来进行判断,并对死者胃内容物进行检查进行判断。完了之后,杜文浩报告说死因已经查清。庞景辉决定恢复案件审理。   恢复升堂之后,杜文浩问那老铃医道:“你给这孩子开的什么药?”   老铃医低声道:“这是我祖传秘方,不能给外人说的。”   杜文浩走过去,伸手道:“能拿一包给我看看吗?”   老铃医知道现在时官府查案,一个孩子吃了他的药之后死了,他也怕担干系,所以不敢拒绝,从怀里摸出一小包药递给杜文浩。   杜文浩接过那包药粉,仔细看了看,用手指头沾了一点放在舌头上感觉了一下,又赶紧吐掉:“你这药我知道是什么了,瓜蒂散,对吗?”   老铃医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杜文浩道:“我想不到你会用瓜蒂散催吐的办法来治癫痫。这种催吐的办法倒是可是排除部分毒素,从而缓解癫痫的症状,但是,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所以三个月癫痫病会再次发作,又得买的你药催吐,从而又缓解病症,如此周而复始,你倒是从中赚了不少钱,可孩子的病却并没有根本好转。这钱你拿得不脸红吗?”   老铃医捋了捋胡须:“老朽卖药赚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谈不上脸红不脸红的。”   “你倒是心安理得啊!就是因为你这治标不治本的药卖得太贵,孙仁他们无奈之下,只能想办法延长药效,用了这止吐的办法,结果才导致孩子中毒死亡!”   “那是他们的事,卖药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服药之后,孩子会吐,不用管,让他吐,吐完了就好了。你问问那老头,我是不是这样说的?”   孙仁点头道:“他是这么说过。”   “所以就对了啊,这里头我一点责任都没有。”   “有没有责任,得推官大人说了算。”杜文浩冷笑,拱手道:“大人,孙仁的孩子死于瓜蒂散中毒。瓜蒂散是一种急性催吐药,但是,瓜蒂散有毒,服用之后要呕吐出来,才能避免中毒,而他们用止吐药阻止孩子呕吐,致使瓜蒂散的毒无法排除,孩子最终中毒死亡。”   庞景辉问:“那这老铃医用瓜蒂散治疗癫痫是否妥当?”   杜文浩道:“但凡体内有邪毒,医者根据病情选用吐、汗、泻的办法来排毒。若病在体表,则多用发汗的办法,病在体内,则用泻的办法,通过大小便排毒,病在上焦的有形实邪,则用吐的办法排毒。癫痫病是脑部外伤或者遗传等因素导致脏腑失调、痰浊阻滞,气机逆乱,风阳内动所致,并非实邪,按理不该单用催吐的办法来治疗。”   老铃医冷笑道:“谁说瓜蒂散不能治疗癫痫?这是我祖传秘方,不知用这法子治好了多少人哩,你可以打听打听去。杜大夫,不要以为你会华佗剖腹疗伤神技,就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年轻人!”   杜文浩淡淡一笑:“你说的没错,瓜蒂散的确有用来配合治疗癫痫的,所谓痰涎壅塞,迷闷孔窍,是以为痫。痰痫平素自多痰,发时痰壅在喉间,气促昏倒吐痰沫。所以,治疗幼儿癫痫多用一捻金和滚痰丸,降气坠痰通气。如果痰饮呈向上之势时,也有用瓜蒂散因势利导催吐祛痰的。而不能单用瓜蒂散治疗,只吐是吐不完癫痫的痰涎的,也就根治不了癫痫。而且,瓜蒂散有毒,不宜长期使用,特别是对幼儿。所以,虽不能说你用药错误,但至少是平庸之方。”   那老铃医顿时哑了,望着杜文浩,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老铃医知道,自己没办法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耍花样,一张老脸有些涨红,低头不语。   庞景辉道:“这么说,孩子的病铃医用方不妥在先,黄祖伟不辨药理擅用止吐药导致中毒在后,二者共同造成孩子的死亡?”   杜文浩点头道:“是的。不过主要责任还是在黄祖伟。”   庞景辉瞧向黄祖伟:“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黄祖伟咕咚一声瘫软在地,额头冷汗淋漓:“晚生惭愧,学艺不精,胡乱用药,以致害人性命,晚生知罪,愿令任何责罚。”   孙仁更是后悔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猛拍自己的脑门,就因为怕药贵,想了这样一个馊主意,反倒把儿子的性命给害了,不由后悔万分。 第171章 拼死不剖腹   庞景辉听完杜文浩解说,连连点点头,惊堂木一拍:“两造听判。——被告黄祖伟,医术不精,擅用止吐药,以致孩子中毒而死,实乃庸医误伤他人性命,念你心存善意,好意助人,责令赔偿苦主烧埋银六两!一年之内,不许行医,闭门思过!”   黄祖伟跌坐在地上,无力地点点头。黄老汉在大堂外听说只判烧埋银,不仅长舒了一口气。   庞景辉又道:“老铃医,你明知瓜蒂散只能催吐不能治疗癫痫,为了赚钱,却故意用这毒药治病,最终导致孩子死亡,实属见利忘义,判你赔偿苦主烧埋银十两!五年不准行医,闭门思过!若有违背,重责不饶!”   老铃医一听这判罚还算轻,也不辩解,当即磕头答应。   庞景辉又对孙仁道:“原告,你不通医理,却乱出主意,以致错用止吐药导致孩子死亡,这一半的责任应由你自行承担!退堂!”   那老铃医交了罚金,慢慢踱出大堂外,见杜文浩站在那里没有离开,低头正要从他旁边走过,杜文浩却把他叫住了:“老先生请留步!”   老铃医站住了,也不抬头,拱手道:“杜先生还有何指教?”   “你可记得数日前,曾替一个姑娘治疗脉痹之症?”   那老铃医一怔,这才抬头,冷声道:“没错,怎么了?”   “当时你危言耸听,说无脉必死,除非服用你的祖传秘方。而且扬言天下只有你能治疗。由此讹了姑娘的一只玉手镯。对吧?”   “有这么回事,不过不是老朽讹她的,而是她自愿用手镯支付诊金的。而且,她这无脉证也的确只有老朽才能医治。救她一命,只收她一只手镯,不算太贵吧?”   杜文浩冷笑道:“当归四逆汤加乌头汤剪裁,你竟然要了人家一只价值五十两白银手镯!不觉黑心了点吗?而且,你这用方不痛不痒,只能略微改善脉痹的症状,却不能根治,我现在才知道,你不是医术不精,而是故意用这法子想继续讹人银两!”   “说到价钱,杜先生,听说你一个处方就卖了纹银十万两,比起你,我这五十两只是九牛一毛而已,杜先生说我之前,何不反省自己一下呢?说到方子,杜先生凭什么说老朽这方不能根治脉痹之症?嘿嘿,莫非杜先生也会治这病?”   “我那卖了十万两银子的方子可以同时救下百十万人性命,所以要卖十万两白银,你这方子行吗?至于我会不会治脉痹,不瞒你说,那姑娘是我妹子,我看过你的用方,已经把你那半死不活的方子作了调整。我妹子服用之后,已经基本康复,只需持续用药巩固疗效,并对证调理身体即可痊愈。”   老铃医淡淡一笑:“杜先生跟老朽说这些,是想炫耀医术吗?如果是这样,那就没必要了,刚才推官大人已经下令禁止老朽五年内行医。老朽已经年迈,再过五年,只怕有这心也没这力了,也就相当于这辈子无法行医了。”   杜文浩笑了笑:“我有必要跟你炫耀医术吗?”   “那你说这些却是为何?”   “我跟你说这件事,只是要让你知道,我妹子就因为你危言耸听,说无脉必死,心灰意冷之下差一点出家!而现在孙仁的儿子,也是被你这样不死不活地用药吊着不给治好,最终误用止吐药而毙命!既然你从医,医乃仁术你应该知道,这番话大堂之上老爷没跟你说,所以我来跟你说,——不管你以后还能否从医给人治病,希望你能真心替病人着想,而不是替你的钱着想!老先生,你一把年纪了,对钱财也该看得开了,你回头好好看看那孩子的尸体吧,难道还不明白吗?就算你腰缠万贯,死后也带不走一文!就算你田地千顷,葬身之地也不过黄土一杯!”   说罢,杜文浩袖袍一拂,上了毛驴,铃声清脆,扬鞭而去。   这几句话却如当头棒喝,老铃医回头看看月台上孙仁抱着幼儿尸体哀声恸哭的情景,失魂落魄一般傻在了当场。   ……   第二天早上,杜文浩带着庞雨琴去给韦小姐复诊。   由于腹部持续疼痛,韦小姐一夜没睡好,眼窝都陷下去了,显得眼睛更大了,只是两眼无神,目光呆滞,插着鼻管,有气无力地呻吟着,也没力气骂人庸医了。   杜文浩诊察之后,发现她壮热不退,舌质红绛,苔黄脉涩细而数,腹胀明显,并不时恶心呕吐,口唇干裂,精神已经极度萎靡,仍然一派热厥的证象。   杜文浩眉头锁在了一起,对那贵妇道:“使用保守疗法两天了,小姐的病一直没有好转,恐怕还是尽早手术为妙,免得耽误了病情。”   贵妇垂泪,瞧着韦小姐。   韦小姐孱弱的声音道:“不……,我死也不剖腹……!”   杜文浩有些生气:“昨晚痛了一晚,你还觉得不够吗?还想接着痛下去?早点动手术早点好,这叫长痛不如短痛,这都不懂吗?再说了,动手术我要给你灌麻药的,你服用麻药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等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给你动完手术,在过六七天,就基本康复了,不比你这样躺在床上不死不活的强?”   韦小姐呆滞的眼睛涌现出泪花,抽泣着道:“我不……,就不剖腹……,要是剖腹,还不如死了算了……呜呜呜”   贵妇急忙拿手绢替她擦眼泪,好声安慰她别哭,答应她不让大夫动手术。又哀求杜文浩用别的办法给韦小姐治病。   杜文浩气得没办法,只好道:“行,反正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不动就不动吧。我走了!”   “等等!”韦小姐哭着道。   “干嘛?”   “你……,求你,帮我针灸止痛,好不好?我肚子好痛啊……”   “咦,昨天你不是说一点效果都没有吗?不是说我是个庸医,说我这名气是吹牛吹出来的吗?怎么又要我针灸了?”   “昨天针灸完了是还痛嘛……,呜呜,不过,比不针灸要好受一些些……,你帮我针灸嘛……”   韦小姐眼泪汪汪的委屈样让杜文浩受不了,只好投降道:“怕了你了!好,给你针灸就是!”   取来金针,针刺足三里、中脘、梁门、天枢、内关,配穴取曲池、合谷、上脘。针刺完之后,韦小姐果然感觉好受一些了,弱弱地说了声谢谢。   杜文浩道:“你好好想想,想通了做手术,叫人来告诉我。还是及早手术的好。”   韦小姐吸着鼻子道:“不……,不用想!我死也不会答应剖腹的!”   “随你!”杜文浩没好气收了金针,“我给你用汤药,若是明天还没好转的迹象,建议立即动手术,否则,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你们自己好好考虑吧!”   说了这句话,杜文浩也不管那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贵妇如何抱着女儿两人相拥而哭,提着出诊箱出了门。   庞雨琴想安慰她们两句,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跟着夫君来到了前堂。   这时,店伙计吴聪和傻胖正在收拾药铺,见他们来了,忙哈腰打招呼。   杜文浩点点头,在桌子上坐下,思索如何用方。   庞雨琴见桌上砚台墨已经干了,便倒了一点清水,伸两指拈住松烟墨,一手捋着衣袖,悬腕研墨,问道:“夫君,她这病该如何用方呢?还是用大柴胡汤加减吗?”   杜文浩点点头:“今日她发热和腹痛比前日更甚,这次方中要增加板蓝根、黄柏、蒲公英和银华,清热和营。她这肚子痛……,增加延胡索、广木香。如果这方子还没效果,我就束手无策了,必须中转手术治疗。”   庞雨琴点头道:“实在不行只能这样,其实,好生给她说,她会理解的,美和性命想比,还是性命重要。”   杜文浩一愣:“美?什么美?”   “肚子美啊!韦小姐就是担心剖腹之后,肚子上一条伤疤很难看,所以死活不肯剖腹疗伤。”   “晕!”杜文浩忍不住冒了一句现代词,“你咋知道的?”   “昨天她痛得打滚的时候,我发现她身体柔韧性很好,能弯曲成普通人做不到的姿势,肯定从小就练舞蹈。昨晚上我陪她和她娘说话,问了之后,果然是这样,据说太皇太后对她非常赏识,经常让她进宫献舞。有意将她收为六皇子妃呢。”   “原来如此。她是怕肚子上多了一条伤疤,皇子妃就当不成了。”   杜文浩对宋朝历史不太熟,尤其是宫闱里的事情。当今皇帝宋神宗一共生了十四个儿子,但从长子到五子全部夭折,七子、八子和十子也都夭折了,这六皇子是幸存皇子中的长者,但当时宋神宗最喜欢的却是九皇子,也就是钱不收治好的那位。六年后,宋神宗病危,本来要让这九皇子继位的,可惜九皇子有眼疾,按规矩不能继位,于是便宜了六皇子当了皇上,也就是后来的宋哲宗。   韦小姐一心要当六皇子妃,还是很有远见的,因为六皇子是幸存皇子中年级最大的,最有希望能继承皇位,如果成功,她将来就是皇后,所以,这韦小姐才拼死也不肯剖腹疗伤。   杜文浩写好药方,交柜上拣药。 第172章 骂街的老太婆   五味堂药铺刚开门,昨日那讼棍外号“皮厚”的汉子便一瘸一拐地来了,一进门就喜滋滋拱手道:“神医!杜神医!真不愧是擅长华佗神技的神医啊!你昨日给我开的药当真有效,呵呵,打了我二十大板,我睡了一觉,今天便能下床了,这要是以往,不得躺个十天八天的别指望起来。”   杜文浩也笑道:“既然有效,不去给我宣传,跑来作甚?”   “买药啊!我想过了,你这可是一条赚钱的好路子,我与其帮人家打官司赚那屁股开花的血汗钱,不如帮你推销这药材,又赚钱又省事,我认识好些个讼棍,还有经常惹官司的人,给他们推销去,一准赚钱,还可以运到邻近州县去。所以,我今天来找你,是和你谈合作做生意的事情的。我想从你这批发那两种药,价格你优惠点,如何?”   杜文浩道:“行啊,不过我这忙着呢,这样吧,我也就图个名气,批发价就按昨日付药费的价格打七折,你推销的时候帮我扬扬名就行。我瓷瓶上也有药铺的字号。”   皮厚大喜:“好!就这么定了。我一准给你扬名光做宣传去。”   皮厚拿出五十两银子,买了一批货,包了一大包背着,一瘸一拐乐呵呵走了。   杜文浩正要做堂问诊,门口来了一顶轿子,侯师爷摇着大折扇从轿子上下来,乐呵呵走了进来,拱手道:“杜大夫!”   杜文浩忙起身拱手:“侯师爷啊,好久没见了,你也来了京城?”   “是,庄知县调任开封府少尹,借着聘我为幕僚,我抽空回了趟老家,所以来晚了。”   杜文浩对这位精瘦的师爷还是很有好感的,连声恭喜。   寒暄几句之后,侯师爷道:“前日先生与我家大老爷商议的培训稳婆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老爷让我来说一声,明日起授课,上午下午两个半天。因为人数比较多,而每一期的人数又不能太多了,影响效果,所以商议之后决定每期二十人,十天一期,培训完为止。你看如何?”   “先这样吧。不行再临时调整。”   说定之后,侯师爷乘轿走了。   听说第二天就要上课,庞雨琴和雪霏儿很有些紧张,杜文浩告诉她们,去了不用跟她们将理论,也不用正儿八经坐在教室里上课,先安排几天的模拟教学,然后直接实习。不需要告诉这些稳婆为什么要这么办,只需要告诉她们该怎么办。作为一项衙门事务要求,这些稳婆便会照做的。   杜文浩让庞雨琴和雪霏儿两人好好琢磨该开展模拟教学和实习教学,商量好之后,晚上杜文浩再听取她们的汇报,然后指导她们进行调整。   安排好之后,杜文浩终于腾出空闲开始坐堂看病。   轮到一个中年人上来时,杜文浩觉得有些眼熟:“你来看过病的吧?”   中年人笑道:“是啊大夫,昨天我来过,我半边脸不听使唤了,你给开了药,吃了两付便好了,你的药可真灵!”   杜文浩道:“难怪我看着面熟,昨天你的半边脸都瘫了,现在又都好了,看着不太像昨天的样子嘛。呵呵,今天来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杜大夫,我们街坊有个老太太,姓沈,都叫她沈大娘。她也是半边脸面瘫,都已经好些年了,怎么治都治不好,听说我的面瘫吃了两服药就好了,让我带着来找您给看看。”说吧,中年人转身对坐在后面长条椅子上的一个老太太招招手。   这沈大娘大概六七十岁了,身材高大,但是背部有些佝偻。嘴里不停说着什么。走近了之后,终于听清楚她说的话了:“一个个都说是神医,什么狗屁神医!吹牛神医罢了,汤药也吃了,针灸也扎了,搞得我手心脱皮,痒得要命,这些个神医都不得好死,头上长角身上长刺,舌头长疮,烂到肚子里烂死这帮王八蛋……”   杜文浩心头苦笑,这沈大娘看样子不是好惹的,说不定还有点精神问题。这种人病治好了什么都好说,病要是治不好,就等着挨骂吧。   沈大娘在桌子边坐下,杜文浩决定推掉这病患,陪着笑道:“大娘,面瘫可不是一个容易治的病,有的人好得快,比如这位大哥,昨天服药,今天就好了,有的人却怎么治都治不好,您老这病不就是这样吗,治了这么些年了还没治好,所以,我恐怕也没辙。”   “这没事,我知道,没有哪个大夫是包治百病的,就算是神医也有治不好的病。”   “对啊,大娘,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我只是个年轻大夫,连神医都算不上,所以,你这病恐怕我治不好的。”   沈大娘半边脸肌肉萎缩,另半边脸露出了一丝凄凉的微笑:“杜大夫,我听说了你医术很厉害,会剖腹疗伤呢!据说这是华佗神医才会的医术,世间只有你会,如果你不肯帮我治,我这孤老婆子只有带着这半边鬼脸去地下见我老头子和孩子们了……”   杜文浩听了她这话,奇道:“大娘,你没有别的亲人了吗?”   沈大娘神情黯然,抽噎着道:“没有了!好多年前就病死了。一个传一个,都死光了,就剩我这孤老婆子一个人在世上丢人显眼!呜呜呜”   杜文浩顿时明白了,但凡身边没有亲人的孤寡老人,性格有两种倾向,要么孤僻自封,沉默寡言不与人交往,这种老人由于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所以特别容易生病,而且一生就是重病,也由于缺乏与人交往,容易耽误病情而出危险。另一种,就是沈大娘这种,喜欢自言自语,把心里话都通过自己跟自己说话讲出来,这是一种很好的心理宣泄,可以把心理的压力都释放出来,反而有利于身心健康。   不管是谁,生病了经过很多医生多年的医治都没能治好,心情肯定很焦虑,而且心里很定有气,一般人要骂街也背着人骂,自己在心里悄悄的骂,可是喜欢自言自语的孤寡老人,就常常会骂出来,而且让别人听到,这样就能释放心理的压力和不满了。   明白这一点之后,杜文浩对这沈大娘心里很是同情,宽慰道:“大娘你别着急,我只是说我有可能治不好你的病,没说不帮你治。说实话吧,刚才我听你骂其他大夫,我心里直打鼓,生怕到时候治不好,你连待我一起骂,呵呵,这是我一点私心,所以想跟你事先说清楚。我可以帮你治,也一定尽心帮你治,但如果我真治不好,嘿嘿,你可别骂我。”   沈大娘的半边脸笑了:“行!我不骂!唉,我就这张嘴臭,我老头子活着的时候,天天说我嘴巴像挂了个粪桶,我气得很,就跟他吵,吵完了还照样说。唉!现在想让他骂我几句粪桶都不能了,呜呜呜……”   杜文浩心想,尽管这沈大娘答应了到时候治不好不骂街,可真要治不好,她骂街了自己也拿她没办法。骂就骂吧,总不能因为怕挨骂就推脱不治病啊。   等她情绪稍稍稳定了,杜文浩道:“大娘,你说说你发病的经过,好吗?”   “嗯,大概有四五年了,那年正月间,初几我忘了,反正还没到正月十五,我去走亲戚,多喝了几杯黄酒,吃了凉菜,回来路上肚子不舒服,我就下牛车在路边草丛里方便。完了之后上车,我便感觉脖子有些不舒服,摸啊揉啊的也不见好,回到家里我也没太在意,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我就发现不对劲,一边脸木木的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着急了,用热水敷冷水浇都不行,使劲揉搓也不行。便去药铺看大夫。大夫给我针灸,开了汤药回来煎服。折腾了好几天,不仅没什么动静,反倒更厉害了,一张脸跟死人似的,吃饭半边嚼不了,不由自主就流口水,滴滴答答没办法。气得我啊……”   杜文浩道:“你都到哪里看了大夫了?大夫怎么开方下药的?”   “这四五年来,看的大夫数都数不清了,看得什么药我可不知道,我又不懂医,我要是懂医术,还用得着这些个庸医吗?用得着被他们折磨来折磨去,一点效果都没有吗?这帮混蛋,就会蒙事骗钱,骗我老太婆,一个个都不得好死!死了尸骨都得喂狗……”   杜文浩急忙拦住她:“大娘,你说了不骂街的,怎么又骂上了?”   “对不住,我一想到这些就生气,行,我不骂,您赶紧给我瞧病吧,都说你医术如神呢。”   杜文浩道:“那好,我先看看你的病。”凑上去仔细观察,发现他口眼向右㖞斜,脸上有发泡瘢痕,患处肌肉明显萎缩,估计是前医用攻逐峻猛之法伤了正气,经络中有淤血,虚中夹瘀。问道:“你有什么感觉不好的地方?”   “头有点痛,嘴巴干。睡眠不太好。”   “两便呢?”   “小便还行,大便干。”   杜文浩望了舌象,切脉,发现她脉涩,舌无厚苔。沉吟片刻之后,说道:“这样吧,我先给你针灸一下,看看效果,若行,说明我思路还对,就接着治,要是不行,只怕也不太对症。”   “行行!一定行的!” 第173章 分病就医   杜文浩取来小三棱针,在沈大娘患侧刺穴,待出血两三滴之后,又在好的那一侧也取穴一处刺穴。又拿了冰片、细辛研末让她闻鼻,直到打喷嚏为止。   施治完毕,沈大娘竟然感到患处萎缩的肌肉隐隐有刺痛感。好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兴奋得沈大娘摸着脸一个劲叫:“痛!哎哟妈呀,既然感觉到痛了!你还真是神医哟,他们说我还不信,早知道我早来找你看病了。他们那帮饭桶神医治了这么多年,一点反应都没有,你怎么随便扎两针便有感觉了呢?”   杜文浩道:“面瘫初发者多为实证,但是,病久则多为血虚生风,前医之所以针灸无效,与取穴、手法有关。必须要根据你的病症下方。——既然对症,我就试试给你用药,先吃几剂看看效果。”   杜文浩提笔写了方子交妇人拣药。   接下来的几个病人,都是跑肚拉稀、牙疼、口舌生疮之类的毛病,人家拿了自己的牌号,就是要求自己给诊病,杜文浩也不好拒绝,尽管后面排队等候的病人很不耐烦地低声嘟哝说这种小病自己都能找药吃,还来看神医,真是浪费大家的时间。杜文浩还是很耐心地看完了这几个病人,认真地下了处方。   等他忙完这几个病情轻微的病人,一直站在后面的阎妙手和憨头低声说道:“师祖,有件事我们想跟你商量商量。”   杜文浩道:“说罢。”   “这个……,”阎妙手看了看药铺里坐得满满的病患,低声道:“师祖,能否借一步到厢房说话?”   “行啊?你们俩想搞什么幺蛾子?”杜文浩笑着进了厢房,在太师椅上坐下。   阎妙手和憨头一人一边站着,相互看了一眼,阎妙手躬身道:“师祖,是这样的。咱们五味堂名气一日旺过一日,来找您瞧病的病人也一天多过一天,我们算了算,您这一天从早忙到晚,少说也要看六七十个病人。”   杜文浩点点头,京城可不比县城。自从他自曝身份,一张处方卖了十万两银子,冯氏等剖腹疗伤病患四处宣扬之后,加之太医院太医丞的师父这个身份,让杜文浩名气大振,来找他看病的络绎不绝。人数有大幅增加的趋势。他每天坐堂看病,都是从早上天刚亮,一直忙到夜半三更。中午吃饭的时间都有病人在外面等着。   阎妙手道:“师父,我们两这段时间看了看来找您诊病的病人,一大半都是普通的小病,这些小毛病本来我们师兄弟两完全可以胜任,甚至祖师娘她们也行,可这些病人也非得找你看不可,倒不是我们没病人看着急,您给的份子钱一文不少,我们还乐得清闲,只是看师祖您太忙了,一天忙到晚,半夜都还有急症来找您的,这样长期以往,您身子骨可非累倒了不可。”   憨头道:“不仅您自己累着,这病人一多了,鱼龙混杂啥病都找您看,真正的重病和疑难病患反倒给耽搁了,您也没更多时间去琢磨研究如何治疗。”   杜文浩又点了点头:“嗯,有道理,说罢,你们有什么好主意。直截了当的,外面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呢。”   阎妙手道:“咱们还得把病分一分,重症、急症和疑难杂症您来看,一般的小病我们来看,好钢要放在刀刃上。”   憨头道:“就是,我们想,等一会挂个牌子出去,从明天开始,除了急症和重症,可以直接找师祖你看病之外,一般病症都先经过我们师兄弟看,我们搞不定,再交给您看。您觉得如何?”   “行啊,这主意好,我可以集中精力和时间在重大疑难病症上。就按照你们的主意办。”   两人一听杜文浩赞同他们的观点,都眉开眼笑了。阎妙手又道:“师祖,这里还有个问题得明确了。”   “什么问题?”   “有些有钱人和达官贵人指名要您看病,即使是些小病,我们也不能阻拦啊。您看这怎么办?”   杜文浩沉吟片刻,想说设定个专家门诊,但是如果用诊金来区分,容易给人重利轻义的印象,用官品来区分,更会让人不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问道:“你们的意见呢?”   两人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件事,阎妙手道:“有钱人好办,反正师父您现在也不缺钱,所以有钱人找您看病,也得按病情来区分。对于达官贵人,这得慎重,还是由师父你自己拿主意确定是否给看。”   杜文浩点点头:“行,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吧,达官贵人一般也不会拿号排队瞧病的,有失身份,多半会请出诊到家里瞧病。”   三人商定细节之后,回到大堂接着看病。   刚看了没几个,门口便一阵杂乱,吆喝路人回避之声响起,听声音却又不是衙门皂隶,忙抬头望去,片刻间门口来了数人,架着一个男子,跌跌撞撞进了药铺。后面跟着一个中年妇人,哭哭啼啼叫着:“孩子他爹,你坚持住啊,到了药铺了,大夫会救你性命的。”   阎妙手和憨头一看是急症,忙扔下手里的事,指挥他们将病患抬进旁边专用于急救的厢房,在急症小床上躺下。   杜文浩也赶紧过来查看。   一看之下顿时吓了一跳,只见这中年男子一身紫黑色斑疹,嘴唇焦黑,牙齿红肿。伸手摸了一下,感觉异常烫手,全身壮热。两眼上翻,盯着天花板,嘴里喃喃自语,双手在空中乱挥乱舞。   杜文浩问道:“怎么回事?”   那妇人抽噎着道:“我夫君数天前患了热病,找了几个大夫医治都没什么效果,昨天开始,就乱跑乱叫,好想看见鬼神一样,当街跪倒就朝他叩拜,还乱打人骂人,我只好央求邻居把他架来,杜大夫,都说你医术如神,您给看看啊。”   杜文浩在床边凳子上坐下,捉过他的手臂,凝神诊脉,发现他脉沉数有力,肌肤灼手,特别是胸部,周身的紫斑特外吓人。叫他张嘴看舌象,舌苔干燥而焦黄。问了大便,已经六日未解!而小便则短赤。   听说有急症,庞雨琴和雪霏儿都从内宅跑出来帮忙。二女一见到这人一身的紫色斑疹,都吓了一大跳。又不好问杜文浩这人究竟是什么病。   杜文浩提笔写了方子,交给吴聪拣药,庞雨琴拿去立即煎熬给病人服下。   不一会,药煎好,给这中年人服下。   片刻,中年人捂着肚子大喊大叫要上茅房,几个人急忙将他搀扶来到后院茅厕,拉了个唏哩哗啦的,拉出来大便的都是黑漆漆胶着在一起。   拉完之后,中年人喘着粗气刚出了茅房走没几步,又捂着肚子说还要拉,又急忙将他送回茅厕,又是拉了一大堆刚才那种如胶如漆的大便。   两次拉完之后,额头身上肌肤微微见汗。眼睛也稍稍正常了,空中乱舞的双臂也放下来了。   邻居和那妇人将他搀扶回急症室厢房里,跟杜文浩说了他大便情况,杜文微笑道:“好!拉出来就好了!我再开两剂药方回去自己煎服。服完之后再来复诊。”   那妇人连声谢了,付了诊金药费,跟邻居一起搀扶着病人走了。   庞雨琴这才问道:“相公,这人究竟是什么病啊?”   雪霏儿也问道:“是啊,看他那一身紫斑,吓死个人了!”   杜文浩微笑转头问憨头:“你说说看。”   憨头本来性格憨厚,但现在知道师祖是在考自己的水平,看看能否独当一面,不由激起心中好胜之心。轻咳一声,道:“原来我不敢断定是何证,但见了师父下方之后,心中便肯定了,此乃春温痰火发狂之证!”   杜文浩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问道:“此证何解?”   “适才问诊,此人数日前曾患热病,经治未愈。现在已是春季,积春温不解,邪热入于营血,内热如焚,以至周身斑疹,肌肤滚烫,唇焦齿垢,舌苔燥黄。燥热上冲,神智昏聩,发狂乱走。一切皆因春温痰火所致。”   杜文浩又点了点头,转头望向阎妙手:“憨头说的不错,你说说,我适才用方有何讲究?”   阎妙手也知道杜文浩这时考校自己,不单单是解答二女的问题,更是看是否放心让他们两人打前站。在杜文浩面前他不敢乱摇折扇了,朗声道:“师祖用方,乃承气汤加减,以承气汤去厚朴,易全栝楼,加生石膏、葛根、黄连、连翘、胆南星、石菖蒲。以芦根为引。”   “很好,可知我为何要如此加减吗?”   “这个……,”阎妙手主攻外科,对内科基本的东西是知道的,但如果深入了,则就有些抓瞎了。支支吾吾道:“嗯……,葛根是为了清阳明热邪,黄连、连翘是清心凉膈,南星、菖蒲是豁痰开窍。别的……,徒孙不知。”   杜文浩转头问憨头:“你接着说。”   憨头想了想道:“师祖裁剪厚朴,是嫌它太温燥,用了无异火上浇油。加石膏是为了祛癍疹,降燥火。”   “很不错,别的大夫用石膏,最多三五钱,但为师此番却用生石膏至二两,可知为何?”   “嗯,石膏性寒清热泻火,辛寒解肌透热,甘寒清胃热,除烦渴,乃是清泻肺胃气分实热之要药。《名医别录》云:石膏能除时气头痛身热,三焦大热,皮肤热,肠胃中膈热,解肌发汗。此乃本方君药,故需使用重剂。”   “你们说得都很不错,这样的话,我也放心让你们独挡一面了。” 第174章 问诊断病   第二天早上,五味堂药铺一开门,在门口等候的病人们便涌进了大厅里,却发现以前老早就坐在大厅里的杜文浩不见了,取代的是大厅里挂出的一块牌匾,写着:“告示:为保证急症、重症和疑难杂症能得到杜大夫足够时间的诊疗,保证疗效,从即日起,杜大夫只诊疗急症,以及前堂阎大夫、憨大夫无法医治的疑难杂症,敬请谅解配合。”   病人们有些失望,低声议论了好一会,但对这个决定几乎一致表示理解和赞同,他们也知道阎妙手和憨头是太医院太医丞号称神医的钱乙钱不收的徒弟,论医术,不输给京城任何一家药铺的坐堂大夫,只不过杜文浩的擅长华佗神技这一点太轰动了,所以大家才挤着争着要找最好的大夫看,其实他们也相信,大多数人的病,这两位也能看也能治好的。   五味堂药铺本来就有前后堂,现在把前堂作为阎妙手和憨头他们的普通诊所,而把后堂作为杜文浩的专家门诊。   大家还是依次排队拿号看病,以前杜文浩诊疗过的病人,前来复诊的话,依然可以直接找杜文浩看病。   所以昨日来的那个疯癫的中年人的妻子,径直来到后堂找杜文浩复诊,说道:“杜大夫,我夫君昨日用了先生开的药方之后,病已大好,我特意来找你复诊开方的。”   “你丈夫呢?”   “在家呢!”   “你怎么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了?”   “没关系的,我趁他睡觉的时候,已经把房门锁上了,他跑不掉的。”   杜文浩苦笑:“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要不把他带来,我怎么复诊呀?复诊也要望闻问切的!”   “这样啊,那我回去带他来。”   这妇人离开五味堂回到家,掏出钥匙打开门,吓了一大跳,丈夫已经不见了!   妇人急了,四处寻找找不到,正惊慌地四处乱叫,忽听得房顶上瓦片翻动的声音,妇人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房顶穿了个大洞,急忙出来拿来木梯架上,爬上了楼顶,看见丈夫坐在房顶房梁上,正微笑着望着蓝天,一付很享受的样子。   妇人惊问:“夫君,你咋上房了?”   “这上面春风徐徐,十分清爽,你反锁着门我出不去,只好爬上衣柜把瓦揭了,翻上房顶来,我本来想下楼去,可房子太高了,下不去。便坐在房顶看看风景,享受春风呗。”   本来妇人看见夫君爬上房顶,很是着急,以为这下坏了,丈夫又发病了,现在看见夫君应答自如,并没有发癫的迹象,妇人又惊又喜:“夫君,你快下来,当心摔着。”   他丈夫先把房顶瓦片重新盖好,这才顺着房梁小心地爬到楼梯处,顺着楼梯下到地面。妇人锁好门,带着丈夫来到五味堂。   杜文浩叫他脱了外衣,只见他身上紫黑色的癍疹已经大部消退,变得红润了,舌苔也退去大半,身上的壮热已经大减,燥热基本已退,杜文浩很高兴,将前方药量酌减,另加鲜生地、鲜石斛以凉血增液。   妇人拣药回家给丈夫煎服之后,丈夫又拉了漆黑胶着样大便三次。癫狂之状这才完全消失,神识也清楚了。再找杜文浩复诊,杜文浩开了清理余邪兼扶正的药,最终发癫的男人的热病完全康复。   ……   春风徐徐,杨柳依依。   礼部员外郎文大人的女儿文凤,带着两个小丫鬟,在后院荡秋千。丝带飘飘,玩得十分的开心。   荡完秋千,文凤又带着两个丫鬟去爬假山。这假山都是太湖奇石,千奇百怪,待她们三人爬上小山顶,都已经一头毛汗,迎风一吹,觉得格外舒坦。   文凤站在假山顶上,脸上红扑扑的,远望院外重重叠叠的屋顶,轻轻叹了口气。   丫环道:“小姐为何叹息?”   文凤幽幽道:“我就如一只深锁鸟笼的金丝雀,真想飞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啊。”   丫环道:“这只怕不行,老爷说了,小姐待字闺中,正央媒人说媒哩,一旦说定了,花轿迎娶,洞房花烛,那之后,小姐自然就自由了。”   文凤叹息道:“那时候,只怕也没有心情去想这些了,算了,回去吧。”   文风带着两个丫鬟下了小山,往寝宫走。   凉风徐徐,让人感到十分的惬意,只是,这种惬意总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果然,文风还没有回到家,便感到身上不舒服,额头滚烫。好不容易坚持着回到卧室,便倒在了床上,脸颊潮红,身子滚烫。   两个丫鬟慌不迭跑去找老爷老太太禀报情况,夫妻两一听便紧张了,慌慌张张跑来女儿的闺房查看,只见女儿神志不清,躺在床上喘息不止。二老急忙询问病情,文凤已经两眼发直,气若游丝,不能回答了。   病症如此凶猛,文大人夫妻仅此一女,见女儿危殆,都吓坏了,尤其是文夫人,更是吓得浑身发软,哭着问怎么办。   文大人眼看女儿病危,情急之下,派出数人遍请京城诸名医大夫。   最先来到的是临近的惠仁堂庄大夫。   文凤的父亲吏部员外郎文大人一路陪同,陪着庄大夫来到女儿文凤的深闺。   庄大夫一步三摇进了文凤的闺房。只见一顶不透光的帐帘笼罩下着,把个床第笼罩得严严实实的,甚至看不见里面究竟有没有人。   庄大夫很是疑惑,回头望了一眼文大人。   文员外郎道:“床第之上乃是小女,今日后花园回来,忽发疾病,已是人事不知。请大夫尽心诊察。”   庄大夫点头道:“请撩开帐帘,在下方便诊病。”   文员外郎板着脸摇摇头:“今小女待字闺中,男女授受不亲,不便为外人探摸,只能隔帐诊病,故请先生见谅。”   庄大夫一听就傻眼了:“隔帐诊病?——大人,你这话在下不太明白。”   文员外郎道:“请先生明鉴,为保全小女的声誉清白,不得不这样办——先生您不能看小女容颜,甚至不能碰小女的手,有什么情况,只能询问她的感受,别的,一概不能!”   庄大夫一听就傻眼了:“不能看?隔着帐帘听?还不能切脉望舌?只能问诊?文大人,您这条件太苛刻了,不管是什么样的神医,如果不能四诊合参,只靠问诊一法,绝无诊察清楚病情的可能!”   “话虽如此,但是,文大夫,本官身为礼部员外郎,对小女自幼苛严,自喻当身为楷模,所以,小女就算病死,却也不能违背女德!”   庄大夫简直傻了:“诊病而已,如何能与授受不亲相提并论?再则说了,令嫒从小到大,难道就没有生病过?生了病就没有人替她当面诊察过吗?”   文员外郎淡淡一笑:“是,也可以说不是,因为小女十岁之前,本官允许大夫替小女诊察的,她是她赏年幼,无需严守女德。但是,小女十岁之后,纵然病重,本官也不再允许大夫与小女接触诊察病患!”   庄大夫肚子里暗骂一句迂腐!可是,现在面临的情况是,不准他碰病人,也不能看病人,只能问病人,而且要隔着蚊帐问。这不由让庄大夫束手无策,他可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办法诊察过病患。   庄大夫在床边坐下,正要询问,就听门外脚步声急促,一群人进了房间,庄大夫回头一看,差不多还都认识。当先一位,正是太医丞钱不收。跟随而入者,都是京城有名的医者。包括他们惠仁堂的肖大夫都被请来了。   这下子,房间里格外的热闹。   不过,一听文大人说了条件之后,众医都傻眼了,面面相觑,——的确,不望诊,不切脉望舌,单凭听诊,谁又有这个把握能准确判断病情,治好文大人爱女的病呢?   便有医者好言劝告文员外郎,例举凡医者必望闻问切,缺一不可断病,希望文员外郎能不拘泥女德,以治病为重。   文员外淡淡一笑:“诸位,或许小女病重,或许小女无救,但是,身可白死,其礼不允败坏。简单一句话,京城名医几近于此,若能医治小女病疾,本官愿出纹银百两重谢!若女儿之病无救,本官……只能当做没生过这个女儿……”   此言一出,所有的医者都惊呆了。   钱不收勉强笑道:“文大人愿出百金救治令嫒,爱女如斯,我等尽皆佩服,只是,医者不能望闻切,仅凭问,只怕无人能治令嫒之病也!”   文大夫苦涩一笑,却不再回答,背着手扬长而去。   这家伙,竟然如此拘泥不化!众医者纷纷低声议论,有人提议悄悄掀开帐帘探查,只为救人性命,可是,病榻边上几个侍者腰胯单刀,手按刀柄,虎视眈眈,显然只要有人敢碰床榻帐帘,便一刀剁将下去了。   惠仁堂汤大夫轻咳一声,道:“既来之则安之,文大人给我等出了这么个难题,咱们只有接招,别无他法了。何不请个代表,尽可能问问病情,看看有无确诊可能。众位以为如何?”   肖大夫道:“此言正是,京城名医尽聚与此,若不能诊治此病,我等还有何面目自喻名医?”   众医纷纷点头。   可是,真要论到谁来问诊,却都缄默不语了。 第175章 一剂而愈   众医都心存顾忌,这种情况下,一众名医都在堂中,问得不管是否妥当,旁人总有话说,若是问得不周全,不仅落人话柄,而且还会给人将来推脱的口实。所以,众医无人应答。   片刻,庄大夫轻咳一声,道:“鄙人举荐太医丞钱大人问诊,在座众医,谁能出其右者?”   虽然有不服气的,但这时候都巴不得人出来扛这烂木头,自然无人反对。众医者纷纷点头。   钱不收也不推辞,团团作了个揖。在床边坐下,问道:“小姐,贵体何恙?”   众医暗自赞叹,这句问话虽然简单,却是深谙问诊精髓,医者问诊,最忌讳的就是有意无意引导病人,比如问“你头痛吗?”“你发烧吗?”“你拉肚子吗?”等等,病人往往不假思索回答“头痛,发烧,拉肚子”。故医者最忌讳的就是如此问诊,往往得不到准确的答案。   钱不收这句话尽管只有区区四个字,却是问诊最准确最能体会精髓的话了。病者无从借鉴引导,只能自察到底有何不妥之处,而病者首先回答的,往往就是最不舒服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主诉”。而主诉正是医者最应该把握的病症,往往就是辨证的关键!   所以,此言一出,所有的大夫都竖起了耳朵。   文小姐呻吟了两声,孱弱的声音道:“好难受……身上烫得很……”   发热?!   所有的大夫都暗自点头。可钱不收再接着问还有什么别的不舒服的时候,帐内小姐却只是难过地呻吟,却不说别的话。还是丫环补充说了一个证象,说小姐身上和脸上都很烫,面色潮红。可除了这一点之外,再没有别的可供参考的东西。   群医束手无策。   钱不收只好问旁边的丫鬟:“你们小姐怎么得的病?”   丫环垂泪回答道:“我们和小姐在后花园荡秋千,玩得高兴,小姐说要是爬山。我们便爬上后花园假山上看风景,回来小姐就成这样了。”   这下,更多的信息出现了。但是还是不足以辨证。管家过来催促道:“老爷说了,请各位赶紧下方。”   众医低声议论着。   还是庄大夫率先道:“此乃实火!当用承气汤、天水散!”   肖大夫拈着胡须摇头道:“非也,此乃凉风入腑,阳郁于脾,当用散火汤!”   惠仁堂的汤大夫却也摇头:“不像!莫非是瘟疫?听说阁东府一带前些日子出现疠疫,莫非传到了京城?”   众医众说纷纭,意见不一。   钱不收瞧了瞧,众医之中并无杜文浩,叫来管家询问。管家回答:“钱大人,杜大夫我等去请了,可是店里伙计说了,杜大夫有急症,正在施展华佗神技剖腹疗伤,要等手术完了才能来。”   钱不收点点头,前两天他将韦大人的千金韦小姐送到五味堂请杜文浩医治,后来得知韦小姐死活不肯剖腹疗伤,现在听说杜文浩在动手术,估计是已经说服这位韦小姐动手术了,不由心中一宽。   他们两说着话,文员外郎来了,场中众医本来是低声商议,文员外郎这一来,场中很快便成了互不服气的斗医了,各持己见说了起来,有的性子急的更是开始打赌。毕竟这不仅涉及到一百两白银重金悬赏归属问题,更涉及到斗医的问题,如果这种时候能准确诊察病症,斗败别的医者,转天这消息就会轰动整个京城,这声誉的无形增长可是金钱买不到的。   这些医者大多是民间大夫,少数几个太医院的太医中以钱不收官职最高,声望也最隆。所以,文员外郎当然要以他的意见为准,问到:“钱大人,你以为小女之病如何?”   钱不收摇头道:“文大人,仅凭方才的问诊情况,卑职实在不敢妄下结论,但是大人已经明确说了不能掀开帐帘诊察,卑职无能,无法为小姐之病辨证。”   文员外郎大失所望,听这些大夫大声争执,禁不住更是心焦,道:“这可如何是好,钱大人,帮我出出主意啊!”   钱不收拱手道:“大人,小姐壮热不退,有感染风寒之虑,多数医者均认为小姐乃是实火,所以,可按意见最集中的辨证下方,看看疗效再说。”   文员外郎已经没了主意,点点头:“好好!就按钱大人的意见办!”   当下,由力主实火的庄大夫提笔下了方子,煎药送服。   等了一个来时辰,没有丝毫退热的证象,认为风邪所致阳郁于脾者开始起哄,于是又按照他们的观点下方煎药,又过了一个来时辰,还是丝毫效果都没有。   接下来又换了几种方案医治,都没有任何效果。所有医者都不说话了。   文员外郎只有把希望寄托在一直没有露面的那位擅长华佗神技的杜文浩身上了,连续派人去请,都说还在手术中,无法脱身。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杜文浩终于一脸疲倦来到了文府。   文员外仿佛看到了救星,亲自迎到门外。杜文浩不及寒暄,一眼看见钱不收,便过来询问诊病情况。   钱不收也不及询问杜文浩做手术的情况,先简要地叙述了众医给文小姐诊病的经过,特别强调了文员外郎的特别要求。   杜文浩一听,只能问诊?不能望闻切?这如何看病啊?心中也打了个突,不过,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先听了钱不收介绍众医的观点,又看了众医的处方,沉吟片刻,这才走到床边坐下,轻咳一声,道:“小姐,我是五味堂坐堂大夫杜文浩,特来给小姐诊病。”   这文小姐似乎听过杜文浩的名气,知道来了真正名医,话语略显兴奋:“哦……,多谢杜大夫。您问吧。”   “小姐头痛吗?”杜文浩没有平铺直叙询问,似乎已经胸有成竹,直截了当直奔主题。   “不痛。”   “肚子痛吗?”   “不痛。”   “呕吐拉肚子吗?”   “不吐也不拉。”   “扪之炙手吗?”   “不。”   杜文浩又想了想,问道:“觉得烦渴出汗吗?”   “不。”   杜文浩道:“姑娘傍晚的时候,症状加剧了,对吗?”   “嗯,正是。”   “而且还眼黑耳鸣?”   “是啊。”   “口干喉咙痛?”   “没错!”文小姐惊讶万分,道:“先生看得好准!正是这样。”   “你自己用手摸摸脉,看看能不能一下子就摸到?还有看跳得快不快?”   片刻,文小姐道:“找不到脉啊!”   杜文浩心头一动,说道:“小姐,麻烦你用力一点往下按,看看能否摸到?”   又过了片刻,文小姐道:“摸到了,跳得很快!”   一些大夫纷纷拍脑门后悔,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既然不能亲自切脉,就让病人自己摸脉,说说感觉,也能有个提示啊。   更多的医者却感到的是惊愕,想不到钱不收等大夫询问,这文小姐几乎没说什么话,而杜文浩一开口,有问有答。更惊讶的是,杜文浩不掀开帐帘却能一一准确数出病人的症状,就跟有透视眼一样,当真神了。   杜文浩提笔写了方子,交给药童拣药煎服。   一众医者都在客厅等着看结果。   药服下去之后,过了一会,闺房传来消息,说小姐壮热已退,而且能下床,已经没有什么不适之感了。   庄大夫等医者都惊喜交加,对杜文浩拱手感叹道:“我等用药一夜无效,先生只用一剂药小姐便已痊愈!可谓神速!杜先生不切脉不望诊听诊,却能准确把握病症,一剂而愈,真乃神医也!”   杜文浩笑道:“过奖了,其实我这是占了便宜的,一则小姐的病比较简单,二则诸多疑似病症你们都用药无效,已经帮我排除了大多数可能,在仅有的几种可能中,我自然也就方便找到究竟是什么病症了。”   庄大夫拱手道:“话虽如此,但凡此种种排除之后,我等也未能准确病症下方啊,杜先生能否将此番诊病心得说来我等听听?”   “行啊,我听了问诊所得病症介绍后,初步断定小姐这病乃是阴虚内热,就缺切脉确诊,既然不能亲自切脉,只能让小姐自己切脉了,阴虚内热,其脉必沉数,小姐虽不会切脉,但已经告诉我们她重按才能取脉,且感觉脉搏跳得很快,这就印证了脉沉数的推断。我又仔细查看了前面大家用药药方,综合前医无效的教训,剪裁用方,改用大剂归芍地黄汤,加生地、蝉蜕。果然中的。其实若无前面诸位辨证用方做基础,我也未必能成。所以治好文小姐,其实是大家的功劳!”   杜文浩这几句话把场中所有医者都捧了一下,这些医者以前都只听说过杜文浩的名头,今日见到他很年轻,不免有些轻视,待到杜文浩将文小姐的病一剂而愈,众皆佩服,现在杜文浩又把众人都捧了一把,众医者个个心头都很舒服,禁不住面露微笑,捋着胡须频频点头,心想这年轻的杜大夫不骄不躁,很会做人,对杜文浩都是心生好感。   文员外郎听了也是哈哈大笑,命人端来纹银一百两赏给杜文浩,又赏给每位医者二十两辛苦费,众人皆大欢喜,各自告辞散了。 第176章 红痧   钱不收这才得空问杜文浩:“师父,那韦小姐的手术怎么样了?没问题吧?”   杜文浩惑道:“谁说韦小姐动手术了?”   钱不收愕然:“师父这一晚不是在给韦小姐动手术吗?”   “当然不是,是一例胆石症患者和一例胃溃疡穿孔导致结胸证患者,前些天没病人来动手术,今天却一来就来了两例,都是听说我这可以剖腹疗伤,痛得不行了,汤药罔效,这才送来找我动手术。手术很成功,已经安排留院观察治疗了。”   “那韦小姐呢?一直没动手术?”   “没有,她死活不肯,我只能用汤药做保守治疗,幸好她的病不算严重,我调整了两次汤药,又加上针灸补充治疗,居然有了效果。邪热减退,腹痛减缓,大便也通调了,所以我随证微调用方之后,继续汤药治疗,希望这一次可以不用动手术把她的病只好,免得人家当不了未来的皇后怪我。”   钱不收奇道:“未来的皇后?”   “呵呵,你不知道的了,咱也不能乱说,反正目前她的病基本没了危险,高兴地叽叽喳喳跟只小麻雀一样,不停地说感谢。”   钱不收笑道:“师父用方,不仅鬼斧神工,而且胆大心细,出奇制胜,让人叹为观止。”   “我这也是没奈何,本来要动手术的,可这韦家大小姐死活不肯,这是逼鸭子上架,实在没法子,才出这所谓奇招。呵呵”   二人都是一夜未眠,告辞各自回去。   杜文浩回去便睡了一觉,一直睡到中午,这才起床吃午饭。   庞雨琴和雪霏儿喜滋滋告诉杜文浩说早上她们去衙门上课了,按照杜文浩的安排,两人不讲理论(也不敢讲,因为她们两也不太懂),直接安排了模拟教学实习,把正确的接生知识讲授了一遍,并组织模拟接生实习。   也是碰巧了,刚刚讲完正确的接生知识,便接到救急报告,说衙门附近一家媳妇临盆,请稳婆去接生。   二女立即带着这个班的稳婆来到这家,二女这个示范接生的好机会,二女严格按照无菌操作要求进行了接生,尤其是对脐带的处理和对产道破损的缝合修补,看得这些歌稳婆瞪大了眼睛。   由于开班之初,庄迥谋便亲自作了交代,告诉这些稳婆,结业时谁不会新法接生,将不准从事稳婆工作,所以这些稳婆都学得很用心。   杜文浩听了二女介绍的情况,也很高兴,有了这次接生实际示范,稳婆们也就有了最直接的感官认识,学起来应该就比较快了。   下午,杜文浩先到病房复诊,昨晚实施急腹症手术的两个病人,病情稳定,随着经验的积累,杜文浩现在开展急腹症手术几乎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病人家属很是庆幸能遇到一个擅长华佗神技的神医,对杜文浩可谓感激涕零。   韦家大小姐更是如此,上午继续服用汤药,病症进一步缓解,腹部的疼痛已经可以忍受了,对杜文浩的态度也变得彬彬有礼起来。只是韦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想必是坐久了,倒也没太在意。   杜文浩不想和她们扯上什么关系,所以懒得和她们母女多说什么,问了韦小姐的病情恢复情况之后,便离开病房来到前堂开始诊病。   可他刚开了没几个病人,便有急症请他出诊看病。这次出诊是到城外乡下,这样的出诊都是由庞雨琴和林青黛陪同兼保护,三人拿上出诊箱,坐着牛车跟着病患家属出诊去了。   这次出诊时间比较长,一直到傍晚时分还没回来。   天黑时,在后堂病房值班雪霏儿便跑了出来找他:“哥?哥?我哥回来了没有?”   憨头笑道:“怎么?惦记我师祖了吗?嘿嘿”   “讨打!”雪霏儿嗔道,“我哥回来没有?有急事!”   “他们出诊还没回来呢,怎么了?病人病情有反复吗?”   “不是!哎呀怎么出诊这么久没回来啊,那你们两谁去看看吧,韦夫人突然发病了!”   阎妙手和憨头都吃了一惊,忙跟着雪霏儿来到后堂病房。   只见韦夫人躺在韦小姐旁边的病床上,两眼望天,他们进来,韦夫人却浑然不知。韦小姐正斜依在床头呜呜哭着,旁边几个侍者,也急得直搓手。   憨头急忙给韦夫人掐人中,问到:“怎么回事?”   “我娘……,我娘一早就说身子痛,我们以为她是这些天坐久了倦怠了,让她躺下休息,她不肯,到了下午,痛得更厉害,我要叫人去请你们,娘说她听说杜大夫出诊了,要等杜大夫回来再让杜大夫给瞧,我想这话也对,就等着,没想到,就刚才,娘说头晕,站起来走了没两步,便软倒了。呜呜呜……”   “上午还好好地,怎地一下就这么厉害了!”憨头急忙在床边坐下,拿过韦夫人的手腕凝神切脉,这一切之下,顿时大吃一惊。——韦夫人竟然无脉!   憨头禁不住自言自语道:“真事怪事!前些日子遇到媚儿无脉,怎么现在韦夫人也无脉?”   阎妙手一听这话,也是吃了一惊,低声道:“别着急,我来看看。”   阎妙手切脉之后也倒吸一口凉气,连一丝一息脉跳都诊察不到。想了想,伸手去摸韦夫人的太奚穴,立即感到如沸水一般突突乱跳,心中一喜:“不是无脉,而是寸口之脉过细,无法察觉,太奚之脉不仅明显,而且沸如涌泉!师弟,你摸摸看!”   憨头伸手切韦夫人太奚穴,果然如此。   阎妙手道:“师弟,韦夫人这脉象如此奇怪,你怎么看?”   憨头真有些捞头了,脑袋里盘旋着所有的关于脉象之说,却也找不到寸口无脉太奚脉如沸泉倒地代表什么。   雪霏儿道:“你们看,韦夫人心跳的好快!”   两人朝韦夫人心口望去,果然,韦夫人心口处不停突突乱跳。   一见着证象,憨头喜道:“我知道了,这事红痧之症!取三棱金针来!”   雪霏儿急忙替他拿来放血用的三棱金针,憨头擦拭消毒之后,刺入韦夫人委中、尺泽穴,拔出金针,黑血汩汩冒出,片刻间便流了大半碗。全是暗红血液。   放出这黑血之后,韦夫人神智稍稍清醒,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儿啊……”   韦小姐惊喜交加,捂着肚子扑过来保住了韦夫人:“娘!你觉得怎么样了?”   韦夫人迷迷蒙蒙瞧了一眼女儿:“我……我好难受……”   “别担心,憨大夫在帮你治病,放出来好多黑血,你才清醒的,憨大夫是杜先生的徒孙,是太医院太医丞钱乙钱大人的徒弟,医术了得呢。”   韦夫人勉强笑了笑,转头对憨头道:“多谢……,多谢憨大夫……”   憨头被韦小姐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到:“夫人这红痧病乃是危症,不能掉以轻心,还得用柴葛解肌汤灌服,静卧休息,不能乱动,等到傍晚,会有红紫色点发于肌体,那时候再服一剂,安睡一夜,便可无恙了。”   憨头开了药交柜台拣药煎服。   到了傍晚,果然韦夫人紫斑夹杂红痧而发,全身如同涂了红墨水一般,但人却清醒了。孱弱的声音说饿了。   韦小姐急忙命侍卫去京城最有名的粥坊买了一大碗热粥回来给母亲吃。   一更天的时候,韦夫人忽然开始烦躁起来,手舞足蹈的,神智也开始变得昏昏沉沉的,又开始说胡话了。   这下众侍者惊慌起来,急忙跑去把憨头叫来。   憨头也不知道为何韦夫人会突然病情恶化,闭着眼睛回忆医典里的记载,却找不到解答这病症的论述。阎妙手主攻外科,对此就更没什么办法了。   韦小姐急得直哭。正在众人彷徨无计时,便听到门口脚步声急促,一听这脚步声很熟悉,雪霏儿立即惊喜叫道:“我哥回来了!这下可好了!”   急步抢到门口。只见杜文浩带着庞雨琴、林青黛快步进来。雪霏儿急声道:“哥,韦夫人病危……”   “我听吴聪说了,现在如何?”   “憨头大夫说韦夫人的病是红痧,本来已经治的差不多了,韦夫人都能喝热粥了,却没想到突然又病情恶化。”   杜文浩眉头皱了皱,急步进了病房,一看韦夫人的症状,转头对憨头道:“既然你知道是红痧,为何还要让病人喝粥?你不知道发痧最忌讳的就是热酒热汤吗?你在她发痧的时候,让她喝热粥,岂不是火上浇油?”   憨头很是委屈:“徒孙……,徒孙不知道她们喝热粥了……”   韦小姐也急忙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娘这病不能喝粥,见她饿了,所以我让侍者去买来给娘喝,憨大夫他们不知道,杜大夫,您别错怪憨大夫了。您赶紧救救我娘吧。求你了!”   杜文浩对憨头道:“这病既然你负责,就负责诊察到底,你认为该用何方解救?”   憨头先前是不知道韦夫人为何会突然出现这种状况,所以束手无策,现在知道了,自然便知道该如何下方了,忙道:“先服用麦芽汤,然后稍晚用犀角地黄汤解热,再以小陷胸汤解其烦。”   “很好,赶紧用方吧。”   汤药熬好服下,很快,韦夫人便安静下来,神智也渐渐恢复了清醒。 第177章 客栈病患   第二天早上,杜文浩复诊后,韦夫人和韦小姐母女娘都病情稳定。两个急腹症手术的也恢复良好。   药铺刚开门,便来了个宫中的老太监,姓焦,带着几个小太监,挑着担子装满了各色礼物。却是奉太皇太后懿旨,来探望韦小姐的。这让韦小姐一家很是激动。   焦公公探望了韦小姐和韦夫人之后,又专门找杜文浩了解了韦小姐的病情,并把其中一担礼物送给杜文浩,礼物都是些宫里的绫罗绸缎,是感谢杜文浩救治韦小姐的。   焦公公带着小太监告辞走后,杜文浩把那一箱绫罗绸缎分给林青黛她们几个女的。   她们可都没见过宫里的绸缎,一见之下,都是十分的惊奇,宫中绸缎果然非同凡响,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每人分了几匹布料作衣裳,众女都很高兴。   ……   恒祥客栈,宾客如云。   自从搬到京城之后,宋掌柜的恒祥客栈生意兴隆,比在县城好上数倍,望着银钱满箱,乐得合不拢嘴。   他本想叫女儿回来帮忙,但女儿雪霏儿天天在五味堂跟着杜文浩学医,连家都不沾边,他想说却又不敢,虽然他管教一直很严,但自从妻子病逝之后,宋掌柜看见女儿就仿佛看见亡妻,心疼之下也不敢大声呵斥,只好一个人忙里忙外。   他这客栈是饮食、住宿一条龙。分楼上楼下两层,一楼是散座大厅,二楼是包间,后院又有三栋房子,呈四合院结构,也是两层,全部都是分档次的客栈住宿楼。   这一天,宋掌柜正在前台招呼客人,伙计跑来说道:“掌柜的,楼上尹掌柜请您去喝杯酒。”   宋掌柜一脸苦笑,这尹掌柜是个皮货商,经常跑买卖走京城,为人也豪爽,住在客栈这些天来,几乎每天都是高朋满座,大宴宾客。喝高兴了,就差伙计来叫宋掌柜去喝两杯给他那些宴请的宾客敬敬酒。   刚开始宋掌柜还跑得屁颠屁颠的,可是这尹掌柜酒量甚好,为人又很热情,而宋掌柜酒量平平,所以每次宋掌柜都是喝得东倒西歪才让出来。一顿酒下来,就别指望再有精力去打点生意了,所以宋掌柜很是头痛,却又不敢不去,因为这尹掌柜挥金如土,是他客栈的大顾客,喝麻了回来吐都得去。   所以,店伙计传话之后,宋掌柜只好撩衣袍上了楼,来到临街雅座。刚到门口,便听到里面划拳行令之声甚是热闹,看样子屋里的人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宋掌柜敲门进去,这些宾客差不多都已经认识他,急忙招呼他坐下,罚了他三杯。   三大杯连着喝下,宋掌柜这才得空看看场景。拿眼一扫,却没看见尹掌柜,打着酒嗝奇道:“尹掌柜哪去了?”   一个大胡子笑道:“茅房去了,这一上午,他都已经跑了十多趟茅房了。”   一个瘦子也笑道:“就是,尹大哥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躲酒。”   这大胡子是尹掌柜的表兄,闻言笑骂道:“放你娘的屁!我表弟是那种人吗?”   其他几个宾客都道:“没错!尹大哥喝醉最是爽快的,哪能躲到茅厕去呢。纯粹乱说!罚酒罚酒!”   那小瘦子连连点头:“对对,小弟说错了,自罚一杯!”端了一杯酒,皱着眉盯了片刻,显然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有点反胃,还是一仰脖把酒灌倒了肚子里。   刚放下杯子,瘦子便感到肠胃里一阵的翻腾,赶紧起身摆手:“不行!要吐!”在众人哄笑声中,打着干呕冲出雅间,一趟子跑下楼,来到后院的茅厕。   没等开门进去,便弯腰哇哇大吐起来。   吐完之后,感觉胃里舒服一些了,直起腰,拍了拍茅厕的门,叫道:“尹大哥!怎么样了?还没拉完吗?”   没听到回音,瘦子觉得有些奇怪,拉开茅厕木门进去,一排的蹲位前的空地上,尹掌柜趴在那里,正痛苦地呻吟着。   瘦子大惊,踉跄几步跑过去,蹲下身将尹掌柜搀扶了起来:“尹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尹掌柜有气无力呻吟着低声道:“没劲……,身上一点劲都没有……,拉死我了……”   “糟糕,肯定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了,来,小弟背你回去,请大夫给你看看。”瘦子努力想把尹掌柜背起来,可尹掌柜太壮了,又全身没劲起不来,瘦子辛苦了半天,也没能把尹掌柜搀扶在背上,还累得气喘吁吁。只好道:“尹大哥,你等等,我去叫人去!”   搀扶他斜靠在茅厕墙壁上,瘦子一溜小跑回到雅间,这么一说,在座的都慌了神,一起涌到茅厕,七手八脚将他背着搀扶着回到了房间卧室。   宋掌柜也慌了,说道:“我认识五味堂的杜大夫,我去请来吧?”   那大胡子摇头道:“听说那杜大夫是太医院钱神医的师父,擅长华佗剖腹疗伤神技,轻易不出诊,一般的病都让他两个徒孙诊治,他只负责疑难杂症和急症。我表弟这也就是跑肚拉稀了,这点小病估计他不会来的。”   宋掌柜拍胸脯道:“没事,我女儿在就在五味堂跟杜大夫学医,我去请准来!”   尹掌柜躺了一会,恢复一些力气了,摆摆手道:“不必了,拉肚子嘛,小毛病,要是这都请个名医来诊治,传出去没得叫人笑话。没事,我一会就好。”   大胡子道:“这不行,你这一顿饭都拉了十多次,都拉得起不来了,必须得看大夫!就算不找杜大夫这样的名医,也得找个大夫瞧瞧。”   宋掌柜道:“那我们斜对面就是圆润堂,去请个大夫来吧。”   “我去!”瘦子刚才吐了一通之后,脑袋比别人清醒,见满屋子得人都东倒西歪的,便自告奋勇去请大夫。   很快,圆润堂的汤大夫拎了个出诊箱,带着个小药童来了。   就在去请大夫这么会工夫,尹掌柜又拉了一次,好在宋掌柜有先见之明,已经去取来了红漆马桶,就在房间里蹲马桶拉了。   都是汤大夫在床边坐下,问尹掌柜有何感受。   尹掌柜无力地说道:“肚子痛……,已经拉了一上午了,全身发热,还恶心。”   “大便什么样?”   “刚开始跟米汤一样,后来就跟泄水似的,拉得我全身发软没力气。”   汤大夫坐下,凝神诊脉望舌,捋着胡须道:“你这是肠澼,乃是饮食湿热之物积于肠胃,正为邪阻,气郁为火,见你舌红绛少苔,脉细数,乃是阴血亏耗之证,必须养阴清热,和血止痛。”   提笔写了黄连阿胶汤合驻车丸加减,然后收了诊金,带着药童走了。   大胡子忙跑去药铺拣药,回来在客栈柜台上煎药,给尹掌柜服下。   连服了几剂之后,第二天,尹掌柜果然不拉肚子了,很是高兴,连声称赞这汤大夫是神医,又呼朋唤友开始胡吃海塞。   可大胡子、小瘦子等人与尹掌柜前呼后拥刚到雅座坐下,没等点菜,尹掌柜便开始感觉胸满腹胀,而且越来越不舒服,坚持着把菜点了,宾朋满席之后,正要举杯,身子没劲站不起来,接着冷汗如雨,摇摇晃晃委顿在座椅上。慌得众人急忙将他搀扶回到住处休息。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尹掌柜始终腹胀如故,而且大便不通,全身燥热,食欲不振。   小瘦子等一帮朋友听说尹掌柜这次病得不轻,都来探望。   小瘦子道:“尹大哥,看样子你前次的病没好利落,要不再服几剂?”   大胡子瞪眼道:“胡说什么啊,还服?你没看见我表弟就是服了上次什么汤大夫的药,所以肚子胀满的吗?现在已经肚子胀得厉害,拉不下大便,再服几剂,只怕连灌肠都通不了了!”   小瘦子陪笑道:“对对,尹大哥这病就是那圆润堂的庸医给害的,要不,咱们还是另外请个大夫来给尹大哥瞧病吧?”   大胡子道:“请谁?请那五味堂的杜大夫?便秘肠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人家杜大夫能来吗?还是算了,我听说惠仁堂的庄大夫和肖大夫,医术也很不错,要不还是去请他们两吧。”   很快,惠仁堂的庄大夫带着小药童出诊来了。   问了经过之后,庄大夫诊脉望舌,沉吟片刻,说道:“你这病不是一般的燥屎肠结。初为表证,一日十数次的泻下,亡了津液,而表仍不解,外邪因而入里,里热渐深,以致胸满腹胀,须用承气汤主之,荡尽余邪,以存阴液,如此这般,病自可愈!”   提笔写了大承气汤,收了诊金走了。   大胡子又去拣药回来给尹掌柜煎服。   数剂之后,尹掌柜又拉得个唏哩哗啦的,一日数十次,很快,一条精壮大汉,拉得脱了形了。   大胡子等人慌了神,急忙又去找先前圆润堂的汤大夫来。   汤大夫诊察之后,辨证以为尹掌柜太虚,必须大补。   用药之后,痢疾是止住了,可是却依然胸满腹胀,委顿不起。待到后来,神智也变得不清楚了,常常自言自语,来人也不认识,东躲西藏的仿佛见了鬼似的,循衣摸床,惊惕不安。人也日渐消瘦,皮包骨一般。   坐吃山空,不做生意,很快携带的银钱也花光了。原来的狐朋狗友也都一个个没了踪影,只剩大胡子和小瘦子两人还守在他身边。 第178章 以拉治拉   眼看表弟病危,大胡子终于决定去请杜文浩。   五味堂凡病都是先由阎妙手和憨头初诊。也正巧杜文浩那天出诊了,所以由阎妙手提着药箱到恒祥客栈替尹掌柜诊病。   阎妙手诊察之后,摇头说病人阴阳亡脱,病已不治,只象征性地开了方子,也没收诊金,提着药箱走了。   大胡子知道这阎妙手的名头,乃是太医院神医钱不收的大徒弟,擅长华佗神技的杜大夫的徒孙,他都这么说了,自然是没救的了,便也就死了心。   宋掌柜得知之后,来房间探望。见尹掌柜腹胀如鼓,气息奄奄,已经目不识人,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将大胡子约到隔壁厢房,陪笑道:“有件事……,实难启口,但是,呵呵,不说又不行……”   大胡子皱眉道:“怎么?是要店钱吗?放心,有我呢。”   “不不,不是这意思。是……,这个……”   “你吞吞吐吐的搞什么?有话就直说!”   “那好,”宋掌柜搓了搓肥手,悄悄看了看大胡子的脸色,又瞧了瞧紧闭的房门,这才陪着笑脸低声道:“是这样的,令弟几经医治,医药罔效,看样子怕是不行了,小店是客栈,人来人往的……这个……,嗯……,万一令弟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个……,那个……”   大胡子浓眉一扬:“你是不是觉得我表弟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这客栈的客人们会觉得晦气?”   宋掌柜点着头,哈着腰陪着笑,连声道歉:“这个……,小的实在是情非得已,还请兄弟谅解则个。”说罢连连作揖。   大胡子怒道:“你这厮太也市侩了!我兄弟大把大把在你客栈撒钱,你从他这没少赚银子吧?现在他病重将死,你却要将他扫地出门?你的心到底是石头做的还是铁块做的?”   宋掌柜一拱到地:“实在……,实在是情非得已……,若是客栈死了人,传了出去,谁还愿意来此就寝设宴?那小店,小店只好关门了……,这样也是客栈的通例,实在是对不住,令弟的房钱小的一文不收,算是赔罪了……”   大胡子也知道,客栈客人病危将死,一般都会要求移出客栈,免得死在客栈里别的客人觉得晦气,这种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觉得情理之中,但发生在自己人身上,则难以接受。   小瘦子也气呼呼道:“那你们准备将尹大哥送到何处?”   宋掌柜忙道:“隔不几条街就是大相国寺,小的可以租借一间禅房给令弟居住。如此可好?”   大胡子和小瘦子两人虽然生气,但想想也没别的办法,只得点头同意了。   宋掌柜急忙叫来几个伙计,用一张带帐帘的软榻将尹掌柜小心地抬下楼,一路来到大相国寺,宋掌柜前行一步,已经跟寺里说好,租了一间偏阁禅房,将尹掌柜安置在了这里。   又过了数日,尹掌柜已经气息奄奄,出气多进气少了。汤大夫和庄大夫都摇头说病已属不治,可以准备后事了,再不出诊。   大胡子对小瘦子道:“我得把我表弟运回老家去,不能让他客死他乡。”   小瘦子点头,犹豫片刻,低声道:“能运回去当然最好,就怕一路颠簸,半道上就死了,还不如就停尸禅院里,等他亲属准备好了来扶柩回乡的好。”   “你娘的乌鸦嘴!尽说晦气话!”大胡子骂道,不过话虽如此,想想也在理,便道:“要不,我去请大夫来看看,看我表弟能否坚持十天半个月的,如果能挨到家再咽气,那就运回去,若是不能上路,那就留在寺庙里,将来停棺在这里,我托信去通知他家人来。”   商议好之后,大胡子出门,先来到惠仁堂找庄大夫。   庄大夫一听这话,连连摇头:“令弟性命十成已经去了九成九,若要回乡,只怕不等出城,便会毙命。不如静待寺中,将来停棺寺内为妙。”   大胡子闻言十分的沮丧,哀声叹气回去守着尹掌柜等死,小瘦子也已经张罗着买棺材了。   送走尹掌柜后,宋掌柜这才舒了口气。没想到,过了几日,他自己也上吐下泻一日数十次的拉了起来。宋掌柜很是害怕,生怕得的是那尹掌柜的不治之症,急忙叫伙计去告诉女儿雪霏儿,请杜文浩来看病。   雪霏儿一听父亲病了,很是着急,跟杜文浩一说,杜文浩当然要亲自前往,提了药箱来到客栈。诊察之后,下方开药,没两天便好了。   宋掌柜很是高兴,提着礼物登门拜谢:“杜大夫,幸亏我是遇到了你,要是像我客栈中那人那般倔强,请一些庸医来看,只怕也跟他一样在寺庙里等死了。”   杜文浩奇道:“你们客栈的病人也得了这病?”   “是啊!”宋掌柜把经过简单说了,末了道:“我让他请你去诊病,他表兄不肯,还说是小病,结果病重的时候,想到找你了,你却不在,阎大夫去看的,说已经病入膏肓治不了了,此刻正在大相国寺里等死呢。唉!”   杜文浩转头瞧向阎妙手:“你接诊过这病人?”   “是。的确已属不治。”阎妙手把自己诊察的经过说了。   杜文浩细问宋掌柜和阎妙手这尹掌柜的发病经过和证象,沉吟片刻:“我去瞧瞧!”   杜文浩带着阎妙手和雪霏儿,在宋掌柜引领下,来到了大相国寺尹掌柜的禅房。   大胡子听宋掌柜介绍来人是五味堂的杜大夫来了,虽然表弟已经没有了指望,但还是很殷切地把他迎进了屋。   一进房间,满是屎尿的臭味,中人欲呕,一眼瞧去,只见尹掌柜躺的床榻已经被污水淋湿大片,墙角堆满了换下来的脏衣服被子,已经没得换了,索性不换,反正已经断定不治,只等着咽气之后再一次性换洗。   杜文浩学的是法医,比这更臭的都经历过,自然不怕,拿了根凳子在床边坐下。   只见尹掌柜腹胀如鼓,眼神迷茫,呼唤了两声,也无应答,拿过手腕诊脉,片刻,沉声道:“他脉象虽微弱沉细,但至数匀称,右手关脉洪大搏指,是由于食积导致痢疾。前面大夫去其火是对的,但是,却没有去其食,所以腹胀如鼓,此刻病虽然危殆,却还有得救。”   大胡子一听,喜不自胜:“杜大夫,我表弟当真能治?”   “应该可以!用平胃散加神曲、麦芽,服下之后,到晚上会拉下大量秽物……”   雪霏儿站着门边,用手指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问道:“哥,他已经拉得脱了人形,你还让他拉,岂不是雪上加霜?”   “两种拉肚子是不一样的,病患现在脾土不运,湿浊困中,胸腹胀满,大便溏泻,必须燥湿祛痰,行气健脾,将其体内污秽之物拉掉,他这病必须先涤荡肠胃,再下方止痢疾,然后再补虚。涤荡肠胃是基础,是关键。”   阎妙手和雪霏儿都一起点头,可是,两人内心还是不太相信这种以毒攻毒的法子能救这半死之人的性命。   杜文浩叮嘱大胡子和小瘦子道:“记住,晚上他拉出污物后先不要给他吃东西,等明天我诊察之后再说。”   两人答应了,谢过杜文浩,却也不太相信杜文浩能将这必死之人救活。   杜文浩他们回到堂里,开了方子,就在五味堂煎好送来大相国寺给尹掌柜服用。   到了晚上,尹掌柜果然拉了一大堆奇臭无比的污秽,随即,胀满如鼓的腹部平实了下来。人也渐渐清醒了。   大胡子和小瘦子两人喜极,连夜急忙把床榻上污秽之物清理了,又敲门从寺庙和尚那里借来一套新的被褥,把尹掌柜弄脏的床垫被子全部换了。将所有脏衣服都拿去清洗了,又挑来井水冲洗地面,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尹掌柜昏昏沉沉说饿了,两人本想熬粥给他喝,记着杜文浩的话,始终没敢给他吃任何东西,甚至没给他喝一口水,只是拿话安慰他。   第二天一大早,杜文浩便带着雪霏儿、阎妙手来到禅房。   雪霏儿和阎妙手见病人已经清醒,正斜靠在床头望着他们,低声感谢救命之恩,不觉又惊又喜,雪霏儿低声对杜文浩道:“哥,你这以拉治拉的办法还真管用!”   阎妙手则一脸惭愧:“师祖,我医术太差,差点误人性命。”   杜文浩道:“这不能怪你,惠仁堂的庄大夫也未能找到办法医治嘛,以后辨证用心就是。”   阎妙手躬身答应。   那大胡子和小瘦子高兴极了,对杜文浩拱手道:“杜神医,多谢你救我表弟性命,在下姓牛,名景波,在京城做点皮货生意。很是仰慕先生医术,有心与先生义结金兰,不知先生肯否赏脸?”   杜文浩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就不必义结金兰了吧。”   雪霏儿插话道:“就是,我哥治病活命无数,治好的人都要跟他结拜,那不忙死了。”   牛景波呵呵傻笑,既然杜文浩婉言拒绝,也不好再提。   杜文浩坐下复诊,见尹掌柜脉小而气虚,下方用真人养脏汤止痢。   下方拣药煎服之后,只服了三剂,尹掌柜的痢疾便停止了,并能自己吃东西了。杜文浩又改用人参养荣汤补体。半月后,尹掌柜能起床下地,完全康复。   尹掌柜十分感激表哥大胡子牛景波和好友小瘦子在自己病重期间悉心照料,三人从此成为莫逆之交。   病好之后,牛景波和小瘦子两人陪着尹掌柜提了礼物来到五味堂,拜谢杜文浩救命之恩。   牛景波非常佩服杜文浩的医术,执意要拜杜文浩为兄。杜文浩也赏识他为人仗义,虽然没有磕头拜把子义结金兰,但也认了他这大胡子兄弟。 第179章 侍御史夫人便秘   尹掌柜病好之后,又出京城跑皮货买卖去了。   牛景波想起这次的治病经历,很是感慨,他为人爽直,气不过误诊的庸医,便带着小瘦子两人先来到圆润堂,说了经过,将汤大夫教训了一通。说得汤大夫额头冷汗淋淋。   接着,牛景波又带着小瘦子找到惠仁堂的庄大夫。   庄大夫一听,自己断定必死之人居然被五味堂那个年轻的杜文浩给治好了,十分的吃惊。要过药方查看,细细一想,觉得这杜文浩以拉治拉的用药真是匪夷所思,胆大心细,十分的佩服,当下惭愧不已,拱手致歉。   牛景波也不为己甚,见他认错,便不骂了,带着小瘦子扬长而去。   庄大夫这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坐在那里发呆。   肖大夫很是奇怪,问了经过,也觉得这杜文浩的确不是浪得虚名,前次两人已经震惊于杜文浩大剂量运用附子治好阿大的病却没有中毒,后又得知人家就是太医丞钱不收的师父,擅长华佗剖腹疗伤神技,这才恍然,难怪医术如神,现在又得知杜文浩治好了自己判断必死的痢疾病患,而且是以拉治拉的办法,两人都是既惊奇又惭愧。   两人正摇头感慨,一辆马车奔驰而来,在门口停下。从马车上跳下一人,急匆匆跑进屋里,拱手道:“庄大夫,我家老爷请您出诊治病。”   庄大夫拱手还礼:“你家主人是谁?”   “侍御史薛鹤薛老爷。”   侍御史是从六品,是御史大夫的佐官。   庄大夫问:“谁病了?”   “我们夫人,大便不通。”   庄大夫点点头,提了药箱跟着仆从上车,来到了薛府。   薛鹤亲自出门迎接,将庄大夫迎请到内宅。   给女眷诊病,一般是不能望诊的,尤其是官眷。内宅设了一个薄纱帐,纱帐前面放着一张小茶几,薛夫人坐在纱帐后面,将手从两片纱帐缝隙处伸出,放在茶几的脉枕上。   庄大夫在纱帐前坐下,伸三指搭在薛夫人的手腕处,凝神诊脉。又问了几句病症感受。随后问薛鹤道:“尊夫人这病请大夫看过吗?”   “请大夫看过,是太医院的蔺大夫给看的,说是肠燥,用了火麻仁,连续好几天,但没有效果,听说你们惠仁堂治肠结很有办法,所以特意派人去请来。”   庄大夫谦逊了几句,拱手道:“蔺大夫所说肠燥,并不准确。因为尊夫人心腹胀痛,手不得近,心胸烦闷,大便不通,六脉微弱,乃是实热所致肠结,这病不要紧,服用承气汤,两剂便应奏效。”   薛鹤喜道:“如此多谢先生了。”   庄大夫提笔写了药方,自有奴仆拿方前去拣药。薛鹤送了庄大夫五两诊金,派马车送他回了药铺。   第二天,薛府的马车又来了,还是那个仆人,脸上已经有了焦急之色:“庄大夫在吗?”   肖大夫道:“庄大夫出诊去了,有事吗?”   那仆从躬身道:“我家主母病了,大便不通,昨日请了庄大夫去诊病,开了方子,说是服用之后就能好的,可是到了今日上午,还是不通,所以特来请大夫再去给看看。”   昨日庄大夫回来,很是得意地炫耀了治好了侍御史薛鹤的夫人的肠结,薛鹤赏了他纹银五两。肖大夫表面上不露神色,肚子里却多少有几分妒忌。现在听了这话,一下子来了精神,两人虽然都是惠仁堂的坐堂大夫,但暗地里还是较着劲的。如果自己把薛鹤夫人的病给治好了,那可不仅盖过了庄大夫,得的赏赐肯定比庄大夫还要多。忙道:“庄大夫一时半会回不来,这样吧,我替他去看看。”   肖大夫提了出诊箱,上车来到薛府。   薛鹤的老婆服了庄大夫的药之后,马桶蹲了数次,半点大便也没解出来,腹胀得很难受。所以薛鹤的脸色有些难看了,也打起了官腔,冷声道:“肖大夫,本官敬重你惠仁堂,诚意相请,为内人诊病,可你们庄大夫用了药之后,仍然没有半点用处。本官想问一句,贱内这肠结到底你们能不能治?”   肖大夫额头见汗,肚子里很是后悔自己跑来挨骂,现在这薛大人生气了,如果自己治不好,只怕要倒霉,现在退无可退,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当下拱手道:“薛大人,待鄙人给尊夫人先诊病吧,就知如何了。”   薛鹤冷哼了一声,拱拱手,也不说话。   肖大夫心惊胆战在帐帘外凳子上坐下,隐隐听到帐帘后面薛夫人低声的呻吟,忙抬手切脉,另一只手捋着胡须,故作镇静,只是手指发颤,花白胡须微微抖动。   肖大夫太过紧张,好一会,才敢确定薛夫人脉象微弱、脉细如丝,这是重症脉象,心中更是紧张,慢慢收回手来,脑袋里盘算着如何交差脱身。   薛鹤似乎看出了肖大夫的没底,话语有些恼怒,拖长了声音道:“大夫,贱内这病,到底该如何医治啊?”   “这个……,”肖大夫结结巴巴道,“能否将尊夫人发病经过说说?”心想能拖延一些时间最好,可以琢磨一下到底如何治疗,就算治不好,也不能除了岔子。   薛鹤道:“数天前,本官携贱内参加御史大人家宴,回来之后贱内便感到腹胀,但肠结不下,当时也没太在意,过了两日,依旧大便不通,所以才请医诊治……肖大夫?——肖大夫?”   肖大夫没怎么听他述说,只是想借着机会缓一缓,想出个办法来,一边听一边脑袋走神,脑袋不知怎么的转到了五味堂杜文浩身上,心想这年轻大夫果然厉害,不仅擅长华佗神技,各种疑难杂症治疗起来也是驾轻就熟,药到病除,若是自己能象他一样就好了,人家治疗痢疾用平胃散以拉治拉,以毒攻毒,竟然奏效,换成别人,谁敢用这一招?   他脑袋正走神,薛鹤连呼两声,他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道:“大人叫我?”   “废话,就咱们两人,我不叫你我叫谁?——我问你,你到底看出贱内是何病症了吗?”   肖大夫正在想杜文浩用药,被薛鹤这一问,顺口说了句:“平胃散!”   “什么平胃散?”薛鹤皱眉道。   说了这句话,肖大夫忽然眼睛一亮,对啊,为什么不用平胃散呢?面露微笑,轻咳一声道:“薛大人,尊夫人这病其实不是肠燥,也不是实热,而是食滞!”   “食滞?”   “是的,尊夫人发病缘由,乃是赴宴回来之后,想必宴席上饮食不妥,导致食物积滞胃肠难下,治食滞者,唯有平胃散也!”   薛鹤回想起当时赴宴,御史大人新请了个厨子,做的菜着实不错,夫妻两嘴巴馋,当时的确饱餐了一顿,回来之后夫人便不舒服了,这肖大夫说出腹胀难下的原因乃是食滞,倒的确有几分道理,不由放缓了语调,捋着胡须点点头:“即使如此,就请肖先生下方吧。”   肖大夫暗自舒了口气,提笔写了方子。   薛鹤又赏了肖大夫五两银子,派车把他送了回去。   回到惠仁堂,庄大夫已经回来了,肖大夫把自己替他出诊的经过说了一遍,话语中颇有几分得意,庄大夫装着听不出来,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过了两天,这天一大早,惠仁堂刚开门,薛鹤便坐着马车怒气冲冲亲自光临了。   庄大夫和肖大夫一见薛鹤这神色,吓了一跳,急忙将他请入内堂客厅上座,陪着笑脸站着。   薛鹤桌子一拍,厉声道:“本官花了十两银子请你们俩给我夫人治病,你们倒好,一个治了,屁都不通,一个呢,只通了一星半点,旋即又堵上了!现在我夫人腹胀如鼓,难受得用脑袋撞墙,本官已经将贱内运来了,就在门外大车上,你们说,该当如何?”   庄大夫和肖大夫都苦着脸相互看了一眼,庄大夫躬身道:“薛大人,医者治病,没人敢说百病皆愈的,尊夫人这病我们……”刚说到这里,庄大夫忽然想起杜文浩治捕快孩子的肠结病来,说不定这年轻大夫有招。急忙道:“我二人虽然不能治尊夫人这肠结,但向大人保荐一人,定能治好薛夫人这病!”   “是谁?”   “五味堂杜文浩杜大夫,就是一张处方卖了十万两银子的那位年轻神医,擅长华佗剖腹疗伤神技的,当今太医院太医丞钱乙钱大人的师父。”   薛鹤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走走!去五味堂请杜大夫!”起身就走。   庄大夫和肖大夫也很想知道杜文浩究竟能不能治好薛夫人这病,所以也跟着薛鹤来到了五味堂。   侍御史大人亲自携夫人登门求医,由于是官眷,需要回避的,不能在药铺大堂诊病,也不能直接瞧病,杜文浩急忙吩咐开了大门,将马车迎进院里,径直来到后堂。妻子庞雨琴和雪霏儿两人将薛夫人搀扶下车,进了卧室,用帐帘隔开,杜文浩和庄大夫、肖大夫这才进屋。   杜文浩问了发病经过,主诉症状和前医用药,这才搭三指切脉。 第180章 深巷藏佳人   片刻,杜文浩转头对薛鹤道:“尊夫人六脉微弱,右腕关脉尤其细弱,简直感觉不到,右手迟脉也是脉细如丝,所谓‘右关候脾胃’,说明尊夫人的病在脾胃,乃是脾虚不能运转,导致肠结难下。四君平胃汤主之!潞参要用一两。”提笔写了药方。   庄大夫在一旁看了,小心翼翼陪笑问道:“杜大夫,薛夫人是肠结不通啊。”   “是,怎么了?”   “本来就苦于肠结难下,先生却反用四君平胃汤,这都是调理脾胃的方子,气足脾运,饮食倍进,胃口一开,再多吃多塞,岂不是更加堵塞不通了吗?”   杜文浩笑道:“我喜欢以毒攻毒,他拉肚子我就让他更加拉,他肚子堵住了,我就让他堵个够,这叫因势利导!”   肖大夫干笑两声,插话道:“如此因势利导,这个……,呵呵,的确罕见。先生用方果真神出鬼没,让人难以捉摸啊。”   杜文浩呵呵笑道:“《内经》有云:‘塞因寒用’。人的大小便全靠中气运转,一旦中气太虚,就难以通便了,薛夫人这病,不是不想解便,而是欲解而不能下,正是因为中气太虚的缘故,我这方子中四君就是提中气的,平胃散是调胃气的。中气足了,自然便能通下了。不用多,两剂就能见效。”   薛鹤半信半疑,但是杜文浩今日名气越来越响,不由得他不信,谢过之后,拣了药回去煎服。   上午服药一剂,腹痛稍缓,有肠鸣之声,薛鹤喜上眉梢,下午又让夫人服了一剂。   这次服药之后没一个时辰,便肠鸣声大作,捧着肚子说想如厕。薛鹤急忙命丫鬟老妈子搀扶着夫人,直奔茅厕。等薛夫人进了茅厕之后,片刻,茅厕里噼里啪啦声大作,随即听到薛夫人出了一口气长气,轻松之极地叹息道:“哎哟妈耶,好舒服啊……”   茅厕外,众薛鹤忍不住拈着胡须哈哈大笑。   泻过之后,薛夫人胃口大开,也来了精神,晚饭连吃了三大碗。   几天后,薛夫人已经病好如初。薛鹤喜不自胜,在家中设宴款待杜文浩夫妻,夫人病好,他心情也是大好,想起多亏庄大夫和肖大夫举荐了杜文浩,所以顺便将两位大夫也请来一起酬谢。   庄大夫和肖大夫得知杜文浩这以堵治堵的方子又生效了,简直目瞪口呆,引得薛鹤仰面大笑不已。   ……   春雨如丝,梅雨绵绵。   难得遇到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仿佛人和这天地万物一样都发霉了一般,都不愿出门整日慵懒于榻前,杜文浩和妻子整日也是足不出户。   韦小姐已经病愈出院,先前两个急腹症手术病患也好了走了,又有几个急腹症的病患住了进来。杜文浩剖腹疗伤术名气远播,几乎隔三差五的就有一两个急腹症手术。   自从阎妙手和憨头负责初诊,杜文浩只治疑难杂症和急症之后,他终于空出一些时间来陪陪妻子,享受一下生活了。   两人不是在回廊小阁里抚琴就是在亭台里小酌,但终究还是郁闷,这天好容易出了太阳,大家都纷纷出门逛逛,心情自然也好了起来。   杜文浩也带着庞雨琴出门走了一转散散心。   转了几条街,庞雨琴便觉肚中辘辘,加之几日不曾出门,也不想走了,杜文浩便找了一家酒楼,店家认得杜文浩是五味堂名医,好生巴结,找了一处临街僻静雅间让他们坐下,酒菜上好之后,两个人关上门来,一边欣赏街景一边小酌说笑。   正吃的高兴,突然听见店家老板在门外小声地喊着“先生”。   杜文浩让其进门,见老板身后站着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不记得了。   那人走上一步,不等老板开口,便恭敬地说道:“杜先生,我是牛家的家仆,我家老爷请您去一趟。”   杜文浩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一个姓牛的人家,如今让自己看过的病太多,一一记住是不太容易的。正要问,庞雨琴小声在他耳边说道:“看着像是你那个大胡子兄弟的仆从。”   杜文浩这才想起来,原来是那个做皮货生意的牛景波家的下人。自己救了他表弟尹掌柜,这牛景波执意拜自己为兄长,张口闭口哥哥嫂子叫得很甜,还经常提些虎皮熊掌之类的山货送给杜文浩他们,尹掌柜跑生意来京城,也经常宴请杜文浩一家,一来二去便都熟了。   杜文浩见这仆从面色涨红,想必是走的很急,还轻微地喘着粗气,笑着说道:“牛兄弟有什么急事吗?我躲到这里也让你找了来,也不让我好好的吃顿饭。”   那人赶紧躬身说道:“确实是急事,要不也不会派家中十个下人分头来找您了。”   杜文浩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哦,看来真是急事了,不过我是知道你们家主子的,什么事情在他看来都是急的,哪怕是喝酒也是急事,不过今天若是喝酒玩乐,我是没有闲暇的时间了,说好陪着夫人吃完了饭就去相国寺上香的,回去给你们主子说,还是下回吧。”   那人回头让店家老板先退下,这才转头对杜文浩说道:“杜先生,我家主子病了。”   杜文浩听罢一惊,也不笑了,赶紧说道:“那你如何不早说?严重吗?”   “回杜先生的话,命在顷刻。”   杜文浩更是吃惊,扔掉筷子站起身来,突然想起自己答应了妻子陪她逛街的,一时犹豫不决。   庞雨琴微笑着说道:“逛街我们再挑日子,反正妾身也是累了,夫君赶紧先去看看牛家兄弟再说,不用管我的。”   杜文浩知道自己的妻子一向善解人意,再说好友有事,自己应该去看看才是,便结了帐。这牛景波的仆从是驾着驴车来的,所以先驾车把妻子送回家,然后才和那牛家的奴才一道驾车匆匆而去。   驴车一路狂奔,杜文浩几次差点都从座椅上颠下,知道牛家奴才是救主心切,不忍责怪,只好让自己的屁屁暂时先委屈一下了。   曲折经数处,却发现驴车并不是朝着牛景波的宅院方向而去,杜文浩心中不解,掀开车帘,四下观望了一番,发现果然是南辕北辙,正要开口询问,只听那奴才说道:“杜先生,马上就到,您还是回车里坐着吧,车外的风大。”   杜文浩心想已经上了人家的车,不妨就安心坐着看,到底这辆驴车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吧。   跑了一会,车子慢了下来,就听车夫“吁”了一声,驴车完全停住了。   车帘掀开,奴才站在车外恭敬地说道:“杜先生,到了,我家主人在门口等着您呢。”   杜文浩抬身下马,只见马车停在一处深巷的宅院门口,门口两颗红梅树看起来年份不少,但是已经过了梅开的季节,只剩一树绿油油的枝叶在春风中摇曳。   门口一个三十开外的男子,一脸的胡须,双手背在身后,双眉紧皱,见杜文浩走下车来,赶紧上前,大声说道:“我的哥哥哦,你怎么才来,急刹小弟了。”   杜文浩见果然是自己那个大胡子弟弟牛景波,不过,刚才那仆从不是说他已经危在旦夕了吗。   牛景波看出杜文浩心中疑虑,哈哈大笑,道:“哥哥,请原谅兄弟鲁莽,实在是不得已啊,小弟没病,病的是小弟的一位知己,太过担心,所以编了个谎,要不哥哥如何能这么火速赶来呢?”   杜文浩皱眉道:“什么人需要你撒谎说是自己病危?”心中有些好奇,不由伸头往院子看了看。只见院子里和院子外大不相同,外面看着甚是简单,不过是寻常人家模样,谁想里面却大有乾坤,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草长廊,宛如在大大户人家一般,不过气氛却是有些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杜文浩说不出来。   杜文浩微微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个牛景波做的是皮货生意,应该有些钱,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大概这里是他在外金屋藏娇的外宅,说白了,就是不敢带回家里的女人的住处,竟然编谎话让自己来给他小蜜诊病,杜文浩有些气恼,禁不住拉下了脸。   牛景波见杜文浩的脸拉了下来,赶紧赔笑道:“哥哥,算小弟求你了,若不是锦瑟病重,小弟也不敢如此。”   “锦瑟是谁?你的外室?”   “不是,不是,若真是小弟有这个福分,自然是接回家中的,小弟哪里有那样的好福气哦。”   两个人正说着,突然从门里跑来一个老妈子模样的人,气喘吁吁地说道:“牛爷,不好了,小姐她……”   牛景波急忙问道:“说啊,锦瑟她怎么了?”   “小姐在说胡话!”   牛景波一把扯住杜文浩的袖子就往里走:“哥哥,救命要紧!”   “你还没有告诉我这锦瑟是谁呢?”   牛景波却不停下脚步:“你先去看了再说,回头容小弟慢慢给你解释,可否?”   杜文浩只好让他拉着自己穿过精致的亭台楼阁,七弯八拐地来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口,这时,遂听见门里有女子尖利的叫声,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嚷些什么。 第181章 艺姬   刚才气喘吁吁跑来报信的老妈子,似有畏惧地躲在他们身后。   牛景波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那老妈子一眼:“躲那么远做什么?”   老妈子小声嘀咕道:“我……,我怕被小姐打。”   杜文浩瞧了一眼牛景波,调侃道:“你的这位红颜知己难道还会些腿脚功夫?”   牛景波尴尬一笑,拱手说道:“休要再取笑小弟了,还是请哥哥进去看病吧。”   杜文浩抬脚进门。   闺房里十分的雅致,中央摆放着一张花梨的书案;书案上叠放着近乎半人高的书贴,书案一侧是一张大理石的几案,较一般大户人家家里的不一样,要宽大许多,上面则放着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参差错落,如高矮的小树林一般。   牛景波道:“锦瑟在里屋,进去吧。”   杜文浩迟疑片刻,不过他来自现代,也没多少避嫌的讲究。举步进了内室。   粉色的帷幕,纯白的蚊帐,床前围了五六个丫头和老妈子,地上到处都是砸碎的瓷器碎片。   杜文浩小心地绕过地上那些东西,走到床前,撩开帐帘,只见床上一个二八女子。一双美目凝视上方,衣着如雪,发黑如墨,身体曲线流畅玲珑。微仰的脸精美剔透,平静温和的黑眸溢出无波无澜的淡然,却如深海般难测。樱桃小嘴此刻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而微微上翘的嘴角处有一缕血丝从嘴角流下,已经干涸,或许是疼痛之下咬碎了嘴唇。   杜文浩道:“留一个人在房间便可,其他人都退下,将房间的门窗打开,难得一个大晴的天儿,你们都捂在一起,不觉得闷吗?”   下人们巴不得听见这一句,赶紧纷纷退下,只留了一个十五六岁丫鬟模样的姑娘守着。   杜文浩探手试了试锦瑟的额头,热得烙手,望她面赤气粗,脖颈处有抓挠的痕迹,想必是壮热难受,神智昏聩之下,抓脖子扯衣服所致。   遂提腕诊脉,虽六脉浮数,几乎七至,却无危象,心中有了底,转身对丫鬟道:“你家小姐发病多长时间了,有什么症状?”   丫鬟怯生生地说道:“两天了,最初只以为是受了风寒,却没成想,昨日晌午出现癫狂,见人就打,见东西就摔,嘴里还念念有词。”   牛景波一喜,忙问道:“你们小姐都自言自语些什么?”   丫鬟想了想,道:“都是一些词,什么水风轻,苹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   “行了行了!”牛景波也不懂什么诗词,本以为锦瑟姑娘会神昏之下呼喊自己的名字,一听不是,大失所望,不满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学人家念什么风花雪月的,也不怕人笑话。走开!”   丫鬟红着脸退到一旁,低着头,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现。   杜文浩心里,这锦瑟居然在壮热神昏之际,还念诵诗词,只怕也不仅仅是附庸风雅,应该真有些才学。   牛景波陪笑对杜文浩道:“哥哥,锦瑟这病不要紧吧?”   杜文浩道:“外感风热罢了,吃一副药就可以好的。”   牛景波瞧了一眼床上的美女,昏昏沉沉睡着,这模样怎么都不想是一剂药便能好的,心中怀疑,却不好开口询问。   杜文浩走到案前要写方,那守在身边的丫鬟懂事地赶紧过来帮着研磨,杜文浩提笔写了处方,递给牛景波。   牛景波扫了一眼,又吃了一惊,实在忍不住了,终于开口问道:“哥哥,您这是‘防风通圣散’?”   “是啊,不错嘛,你还懂些药理药方嘛。这方是裁剪过的,将其麻黄改成了桂枝。”   牛景波又细看了一眼,低声道:“不是小弟冒昧,这方中大黄和芒硝,乃是峻猛的泻下之药,锦瑟一弱女子,只怕身子骨娇贵,受不起这等虎狼之药……”   杜文浩微微一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既然你不相信我,那你找我来做什么?”   牛景波对杜文浩十分敬重,见杜文浩面色不快,赶紧陪着笑脸,低声说道:“哥哥,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是觉得锦瑟乃一介女流,一般这两味药用在我们男人身上都要掂量一下的,故而小弟这才……”   杜文浩见牛景波可怜兮兮的样子,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是个痴情郎,被这锦瑟姑娘迷得神魂颠倒。呵呵,不过,你小子懂得怜香,难道我就只会煮鹤焚琴?”   “这个……,呵呵,哥哥见笑了……”   “告诉你,你这红颜知己的病,舌苔黄腻,脉数有力,乃是风热壅盛,表里俱实之证。壮热无汗已至神智昏聩,若不用这猛药,只学杨柳春风拂面,能泻下退热吗?难道你指望她脑子烧坏了成个傻子不成?”   牛景波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哪能呢,哥哥神医,用药向来鬼斧神工,小弟只是好奇随便问问,呵呵,随便问问,——那个谁,赶紧的去拣药啊!还傻愣着瞧热闹吗?”   牛景波拿着药方走到门口,叫门外两个老妈子赶紧拿方子抓药去。   趁这功夫,杜文浩扫了一眼一旁委屈地站着的小丫鬟,低声道:“你的诗词背得挺好,别在意这蛮牛大胡子说什么。”   丫鬟见杜文浩来哄自己,还说牛景波是蛮牛,感激地笑了。   等牛景波回来,杜文浩起身告辞。   牛景波将杜文浩送至门口,道:“哥哥怎么不问锦瑟何人?”   杜文浩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小宅景物,淡然一笑道:“有关系吗?”   牛景波感叹道:“哥哥别想歪了……她,她的确不是我的外室,而是怡人枋的一名艺妓。小弟生怕哥哥听了不来,所以才借口是小弟病了。”   “我知道了。”杜文浩用手点了点,“以后记住,医者眼中只有病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艺妓求医,医者也要出诊行医的,以后别跟我耍这些花花肠子!”   “是是!”牛景波忙不迭哈腰答应。   “服药之后,今晚三更应当会出大汗,会感到口渴,可以喝温水,但不要给她喝太多的水,一剂服完无需再服,蒙头发汗即可,明早必愈,好了,我走了。”   翌日早晨,杜文浩还未起床,就听见英子在帐外低声道:“少爷!少爷!牛家来人说是牛爷那位朋友的病非但没有好,反而病情加重了。”   杜文浩一听,刚才还睡意尚存,听英子这么一说,顿时清醒了,虽说自己对那些烟花柳巷的女子甚是不感兴趣,但是医者父母心,总不能见死不救。   他一骨碌坐了起来,脑袋里盘算着自己给开的方子怎么会没有用呢,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庞雨琴也起身道:“夫君,昨日来人不是说是你那大胡子兄弟病了吗?怎么又变成牛家的朋友病了?”   杜文浩不想让自己的妻子知道这些事情,便随便说道:“是牛家仆从说错了,好了,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很快回来。”   “不着急,看来昨日那个病人有些严重了,别记挂我,我就是最近总是想睡。”   杜文浩已经穿戴好了,见庞雨琴浑身无力的样子,便又回到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最近天气阴晴不定,你要穿暖和一些才好,别病了。”   庞雨琴见杜文浩对自己这般的细心体贴,不禁心里一暖,道:“好了,去吧,不要让人家等久了。”   杜文浩匆匆来到前厅,问了那牛家仆从,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那位姑娘病情加重。   杜文浩思前想后,脑袋里把那锦瑟姑娘的病细细回忆了一遍,还是没有半天头绪,不知道究竟用方错在哪里,便叹了口气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我这方子如果治不好她这病,还是让他另请高明吧,我没辙了,去了也没用。”   仆从跪下磕头哀求:“家主望杜先生前去,若不去,恐小人回去会有一顿暴打,还求先生再去一次,小的在这里跪求先生了。”   英子在一旁小声地说道:“少爷,你还是去吧,他一个下人也不容易,那蛮牛大胡子的脾气料想不会轻饶了他的。”   杜文浩点点头:“好吧,那我就去看看,只怕去了也没用。”   坐着驴车,心事重重地来到昨日那个精致小宅院。   大门敞开着,杜文浩下车时还是不由自主四下张望了一眼,生怕让熟识的人瞧见自己出入这样的地方,说出去难听,却没注意在宋朝这根本就是一件风流韵事,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只见牛景波快步从门口走出,杜文浩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牛景波的神情,发现并无悲哀之色,料想那锦瑟姑娘还没有死。便迈步上前,还未启口问话,牛景波已经和昨日一样扯住他的袖子就往里走,也不喊人,也不说话。   来到锦瑟的房间门口,牛景波撩开门帘让杜文浩进去。   这一次闺房布置又变了,前堂中央放了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泼墨山水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幅对联,落款乃是颜鲁公,也不知是真品还是赝品。不过,由此看来这个锦瑟姑娘肚子里还真有几两墨水。   杜文浩来到内室,锦瑟姑娘仍拥衾静卧,锦被蒙面,一动不动,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难道已经隔屁了不成? 第182章 难产   杜文浩伸手要去揭被子,突听嘻嘻一声娇笑,被子已经被掀开,锦瑟姑娘跃然而起,赤脚下床,亭亭玉立,面带挑花,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昨日还惨白的樱桃小嘴今日已经是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看来一点不假,锦瑟姑娘可谓貌美如花,尤其是这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透着几分妩媚和几分骚情,更是煽情。   锦瑟姑娘撩衣裙跪下,娇滴滴道:“锦瑟昨日得蒙先生赐药,三更如梦醒,浑身大汗,拂晓时分,便已康复如初。锦瑟感激涕零,复又敬仰先生医术,特设一筵,置酒为乐。但恐先生不来,故想出了之前的主意,还请先生谅解。”   杜文浩有一种被耍弄的感觉,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顾锦瑟还跪在地上,袖袍一拂,转身就走。   牛景波急忙追上拦住:“哥哥切莫生气,这是个玩笑而已。”   杜文浩阴着脸道:“牛景波,你竟然拿生病来开玩笑,耍弄于我,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当心狼来了喊多了要倒霉的!”   牛景波一愣,他不知道狼来了的故事,正要开口询问,锦瑟也从屋里追了出来,盈盈拜倒:“贱妾自知舍下的饭菜乃垢污之肴,不足染高贤之腹,先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贱妾适才太过鲁莽,请先生责罚勿怪才是。”说罢呜呜哭了起来。   杜文浩最是见不得女人这样,忙虚空相邀:“姑娘请起,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这大胡子乱来!”   牛景波哈哈大笑,知道杜文浩这话一出,便已经原谅自己一半了,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陪笑道:“哥哥,青楼未必全是不耻之人,锦瑟卖艺不卖身,虽说也算出身卑微,但也有一身傲骨,不甘人下,她的身世凄苦,为了给嗜赌的父亲还债,这才卖身青楼……”   杜文浩听过太多这样身世凄苦的歪歪版本,不想继续听下去,便打断道:“行了,我不怪你们了就是。劝告你一句,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绝对不能倒!”   牛景波又是一愣:“啥子彩旗飘飘红旗不倒?”   “就是说,你也是有家有室的人,寻花问柳可以,但别冷落了妻子!”   锦瑟不觉动容,福了一礼:“原来先生乃是情深意重,有情有义的真男儿,锦瑟何幸,得遇先生,还请赏脸,浅酌一杯薄酒,锦瑟愿为先生抚琴起舞。”   牛景波鼓掌大笑,连说了三个好,翘起大拇指对杜文浩道:“哥哥,锦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若是不听她抚琴翩翩而舞,只怕将来肠子都要悔青喽!走走!别辜负了人家锦瑟姑娘!”   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杜文浩也不是煞风景的人,手指点着牛景波呵呵一笑,摇摇头,背着手进了屋里。   锦瑟姑娘琴艺舞蹈果然都是上佳,又特别能说会道,杜文浩又是嗜酒如命,加之牛景波煽风点火一个劲劝酒,杜文浩到底喝了个酩酊大醉。   这日,杜文浩和平常一样在后堂坐诊,他医治的病人多是前面阎妙手和憨头治不了的疑难杂症和来复诊的。   病人多时,林青黛便来前堂照应,前堂柜后的吴聪和傻胖两个伙计小声地偷偷说两句闲话,瞧见林青黛冷峻的眼神,立刻又赶紧闭嘴了。   这时,堂外忽然传来惊呼:“救命啊……大夫救命啊……”   这声音凄厉,杜文浩头发都竖起来了,出什么事了?几步跑出来。只见一个中年妇人跌跌撞撞的冲进门来,被门槛一拌,咣当一声摔在堂里。   出来瞧热闹的吴聪和傻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林青黛赶紧上前搀扶起来:“这位大姐,您别着急,我们五味堂杜先生在这里,有什么事情你说。”林青黛将妇人扶到椅子上坐下,示意让其中一个伙计端杯水来。   妇人哪里气喘吁吁道:“大夫!大夫呢?快!我们家少奶奶要死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快去救……救她吧。”   杜文浩急步过来:“你慢慢说,到底什么病?我们才好准备救治的器械药材啊。”   那妇人看也不看杜文浩,倒是一直扯着林青黛的袖子,仿佛林青黛才是五味堂的坐堂先生一般,不停哀求林青黛赶紧去救命。弄得林青黛哭笑不得,连声安慰,指着杜文浩说道:“大姐,这才是我们的先生。”   妇人喘着粗气:“我们少奶奶……是……生不出娃娃,他一个大男人去做什么?”   林青黛听罢大抵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赶紧说道:“大姐,我看你是急糊涂了,接生你该去找稳婆,怎么跑到五味堂来来找坐堂大夫了?”   妇人急了,道:“你们怎么回事?我们又不是给不起钱,我们奶奶难产,都说五味堂的本事大了去了,还会什么华佗神技,能起死回生,我跑来,如果你们保得她母子平安,我们少爷一定会好好赏你们的,好了,不要废话了,赶紧和我走吧。”拉着林青黛又要走。   杜文浩耐着性子道:“这位大姐,她不是大夫,也没学过接生,我也不适合干这个,我夫人和妹子倒是会,却偏偏又去衙门培训稳婆去了,还没回来,你还是及早去请别的稳婆要紧!”   “稳婆已经请了好几个,没一个管用,孩子还是生不下来,这才来请你们啊!”妇人哭丧着脸道。刚才急昏了头,只知道五味堂大夫厉害,却没想到大夫是男的,找了个女的又不会接生,会的又不在,急得直搓手,却不知如何是好。   杜文浩安慰道:“你先别着急,说一下你们少奶奶的情况,我看能不能先想个啥办法。”   “我家少奶奶镇痛发作是在丑时一刻左右,当时稳婆三个候着呢,可是后来少奶奶没有力气了,还留着好多的血,稳婆又是推,又是拽的,后来……,后来产道……,产道……”   妇人似有不好说的地方,毕竟杜文浩是男人。   正没辙的时候,庞雨琴和雪霏儿的小轿忽悠着回来了。杜文浩大喜,急忙跑上去迎接,匆匆说了事情经过。庞雨琴急声道:“夫君,妾身这就去,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   那妇人听出来这女子就是五味堂杜大夫的妻子,不由分说地上前拉着庞雨琴,还未启口,声音已经哽咽。   雪霏儿道:“哥,你也去吧,毕竟是难产,没有你在一旁,我们怕搞不定啊。”庞雨琴也紧张地瞧着杜文浩。   杜文浩心想,庞雨琴和雪霏儿跟随自己学医几个月了,但是一直是给自己打下手,治病不曾真正的自己拿过主意,虽说她二人专攻妇产科,新法接生已经不在话下,妇产科知识已经足以独当一面,但以前都是顺产接生,这次是难产,几个产婆都搞不定,说明问题不简单,自己不擅长妇产科,不过一起去出出主意壮壮胆也好,便点点头。   当下牵来杜文浩的小毛驴,庞雨琴和雪霏儿依旧乘轿,跟着妇人往前走,路上又遇到几个来求医的仆从,这才一起来到了一处大宅院。   到了才知道,宅院主人是京城有名富商,名叫蒲良辰,难产的是他儿媳。   庞雨琴和雪霏儿被匆忙地迎进产房,而杜文浩则被客气迎到客厅喝茶候着。随口问这临盆经过。   主人家说了之后才得知,前几日产妇娘家弟弟娶妻,做姐姐的自然是心里欢喜,不顾身怀六甲,带着好些贺礼坐着驴车颠簸了足足四个时辰回到老家庆贺。   当日晌午便觉不适,但是正逢新人大礼,不好扫兴,强忍着吃完喜酒,实在是浑身不适,这才告辞,不敢再坐驴车,当下由下人们小心翼翼地用小轿将这位少奶奶给抬了回来。   到了家,顿觉周身酸痛,腹痛难忍,发现胎已动,急忙请来产婆。   可羊水破了,却迟迟不见胎出,几个经验丰富的稳婆手忙脚乱好一阵也没效果,产妇大汗淋漓,无力产子,稳婆们这才慌了手脚,也不敢擅自妄言做主,都想起了五味堂培训的年轻女医,急忙推荐,产妇房里的这老妈子跟随主人多年,心疼主人,没听清楚便慌慌张张一个人先跑来求救来了。   去产房路上,庞雨琴额头见汗,她到底是第一次单独面对难产,虽说心里忐忑,但也不愿让别人看出自己的怯懦,好在身边还有一个雪霏儿跟着到底是踏实了不少。于是便咬着银牙提着药箱带着雪霏儿跟着那妇人朝着一个庭院走去。   这庭院布置精美,可她顾不得欣赏四周的景致,匆匆忙忙来到一个内室。   房间内迎面便是一股很浓的血腥味,不过庞雨琴和雪霏儿都接生过不少孩子,倒是没有恶心和畏惧。   房间当中一张产床,两边站着几个脸色惨白的稳婆和丫鬟女仆,见到她二人,都躬身致意。   庞雨琴将药箱正要放在桌子上,一个丫鬟赶紧上前提着,庞雨琴报以一笑,想借机轻松一下紧张的心情,可那丫鬟没有笑,她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如核桃一般。 第183章 死胎之谜   庞雨琴走到产床边,只见一女子,面色苍白,和自己的年龄相差无几,双眼紧闭,发迹让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头发散乱在枕头四周,看来之前一定是受了不少的痛苦和折磨了。   庞雨琴能感觉到自己一颗心碰碰狂跳,她努力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了,记得相公多次说过,越是急症就越不能慌乱,就越需要谋定而后动,因为一般的病可以错,而急症,错一次,可能就再没有机会补救了。   庞雨琴稳定心神,问身边的丫鬟道:“之前可有谁给你家少奶奶看过病否?”   那丫鬟不说话,而是看着身边那个妇人,那妇人赶紧对庞雨琴说道:“有的,有的。”   “开过什么药,辨证如何?”   妇人嗫嚅道:“这个……这个我……我就不太清楚了。”   雪霏儿见这妇人说话黏黏呼呼不清不楚,皱眉道:“我嫂子问你话,你知道什么便说什么,若是用过什么药也不说,我们嫂子误诊,耽误了病情,她们母子有个好歹,你个下人只怕是吃罪不起的吧?”   “霏儿不可这样说话。”庞雨琴虽然这样说着,但是眼睛望着那妇人,妇人心虚地看了看庞雨琴一眼,然后说道:“姑娘还是自己看吧,我是真的记不得了。”   庞雨琴见这妇人目光闪烁,便知其中必有隐情。   当下,庞雨琴不动声色坐下诊脉,发现两尺脉绝,他脉平和,心中一动,淡淡说道:“既然你们叫我们来给你们少奶奶看病,却含糊着不说实情,我也不敢贸然用药,因为若之前有人已经看过且用过什么药的话,怕我的药和他们的药中了十八反,贻误病情,难保母子平安啊。——霏儿,咱们走吧。”   妇人赶紧拦住,急问:“姑娘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奶奶危在旦夕,你怎么能放着我们奶奶不管,就这么走了呢?”   庞雨琴回头看了看产床上依旧沉睡中的女子,淡淡一笑:“从脉象看,你家少奶奶并非你说的那样严重,而且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还闻到一股药味,其中有益母草,对吧?”   妇人心头一凛,这女医果真厉害,忙陪笑道:“请姑娘恕罪,我年岁大了,刚才是真的忘记了,不过现在记起来了,之前确实找过大夫来看过……”   庞雨琴道:“大夫是谁?”   “不知姑娘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蔺远的大夫?”   庞雨琴点点头,钱不收经常来五味堂问候杜文浩,说起一些太医院的事情,多次提到这蔺远。此人非比寻常,曾是宫中太医院太医,给皇帝和宫中的很多妃子都看过病的,后来不愿为官,执意出宫,皇上还命人在城外给这个太医修建了一座占地很广十分精美的庭院。   庞雨琴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既然蒲家可以请到蔺远来给少奶奶看病,还找五味堂做什么,莫非这蔺太医也搞不定?   如今杜文浩不在自己的身边,庞雨琴又不能给心直口快的雪霏儿商量,只能先把这疑虑放下,先治难产要紧。   庞雨琴定了定神,道:“这蔺先生怎么说?”   妇人见庞雨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更是打心眼里佩服,一般的人一听说太医都看过了没办法,都不能再接手,提着药箱就告辞了,谁还敢在太医面前班门弄斧啊,可是这个年轻少妇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气定神闲,小小年纪,不能不让人敬佩。当下说道:“蔺先生说,我们奶奶怀的……是死胎!”   庞雨琴柳眉微蹙,疑惑地看了看雪霏儿,见雪霏儿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对雪霏儿道:“你来诊脉看看。”   “好啊!”   雪霏儿坐下切脉,片刻,也是疑惑地望着庞雨琴。   “你觉得怎么样?”   庞雨琴轻轻咬了咬嘴唇,走到庞雨琴身边,凑到他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庞雨琴点了点头。   妇人不知她们两在做什么,急声道:“姑娘,赶紧给我们奶奶接生吧!”   庞雨琴并没有动手,道:“不着急!我想见你家主人,不知是否方便?——这关系到你家主人的安危,请不要拒绝!”   妇人略微犹豫了一下,走到门口,对庞雨琴和雪霏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躬身在门边等着。   庞雨琴跟着妇人走出门口,雪霏儿跟在后面,趁人不备悄悄溜到隔壁的偏厅去了。   妇人领着庞雨琴过了两个拱门,再过两个长廊,绕过一处花园,来到一间书房前。妇人走到门前,小声地喊了一声:“老夫人!”   门立刻就开了,仿佛知道她们要来似的,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站在门后,轻声说道:“李妈妈来了!”瞧了一眼老妇身后的庞雨琴,又道:“是请来的女医吧?老夫人正等着呢。”   庞雨琴心想,这个老夫人还真是神了,怎么知道自己要来呢?庞雨琴迈步进了屋里。躬身道:“老夫人!”   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依窗而坐,手上拿着一本书,望着庞雨琴:“你是五味堂的庞姑娘,是吗?”   “是!”庞雨琴并没有因为自己名气为人所知而沾沾自喜,反倒心头有了一丝不安。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一眼庞雨琴:“你找老身,是想说说我那儿媳的脉象和之前蔺大夫看的不一样,对吗?”   庞雨琴心头一凛,不禁抬头瞧了一眼这老太太,迟疑片刻,点头道:“是!老太太儿媳根本不是死胎,也尚未临盆。”   老太太突然十分得意地笑了起来,声音清澈而高亢,丝毫不像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哈哈哈,我就说蔺远那老儿也有老的一天,也有出错的一天,我们家老头子还和我犟,来人啦,去把老爷给我请来,就说我有急事与他商议。”   仆从答应了正要走,又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琴儿!”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庞雨琴已经听出来了,惊喜唤了声:“相公!”回头一看,只见杜文浩领着雪霏儿已经站在了门口。   老夫人见门口站着两个陌生人,本来已经拉下脸来,听了庞雨琴的话,这才舒展眉头:“哦,原来是五味堂鼎鼎有名的杜大夫,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杜文浩拱手道:“好说,晚辈见过老夫人!刚才老夫人的话晚辈正好听到了,晚辈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您一定是和老爷打了一个赌吧?”   “是啊,不过这与你们没有关系,你夫人刚才切脉已经证明了我说的是对的。”   “老夫人是学过医的吧?”   老夫人先是一愣,继而便笑了,有些得意地说道:“你很聪明,是的,小时候和家父学过一段时间,女儿家也不能认真,只是知道一些皮毛而已。”   “蔺大夫切脉结果与拙荆不同,老夫人知道?”   “呵呵,当然知道。这蔺远幼时曾在家父身边学过几年医的,后来家父离世,他才投到别家门下,按理我该喊一声师哥才是,看在他有点小名气的份上,这一次才去请他来给儿媳看病,可是,他开的方子非但没有缓解儿媳的病症,而且还更加的严重,其中必有问题!”   杜文浩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家人可以请得动已经退隐的堂堂太医蔺远来给这家的少奶奶看病了,疑惑地问道:“既然老夫人知道蔺大夫诊脉不对,为何不说出来?”   “这你不需要知道,既然你来了,就请帮我再确证一下,究竟是谁对。”   杜文浩摇头:“不用了,我夫人诊脉已得我真传,绝对不会有错。”   “不行,这件事关系重大,既然你来了,就请再复诊一次,谢谢了!”   杜文浩笑了笑:“也好!”   杜文浩等人跟着老太太再次来到少奶奶的房间。杜文浩号脉之后,然后转身对那老夫人说道:“蔺大夫为何说少奶奶腹中的胎儿已死?依据是什么?”   老夫人:“他说两尺脉沉绝,说时间已经耽误,腹中的孩子已经死掉了,必须尽快服药打掉孩子,否则孩子会有生命危险。”   “他可给少奶奶开过方子,吃过什么药?”   老夫人:“是开过的,打胎药,具体什么方子我这就找人给你去取。”   “脉象来看,少奶奶腹中胎儿的确尚未死亡,你既然学过医术,这一点应该知道,所以,你家下人来我五味堂时说你家少奶奶难产,命悬一线,生命不保,其实是你故意设局,还故意找来稳婆摆出要临盆的样子,目的只是想让我来帮你们确认一下,这蔺大夫究竟是否诊脉错误,对吧?”   老夫人有些不高兴的样子,道:“你这个大夫,我敬重你们五味堂医术,特意请你来,不是让你打听事情的,而是让你帮我确定我儿媳究竟怀的是不是死胎,偏偏你这么多废话?实说吧,到底是不是和蔺远号的脉不一啊?”   “自然不一样,胎儿没死。”   老夫人还是不放心:“何以见得?”   杜文浩淡淡一笑:“老夫人不是学医的吗?应该知道这一点吧?”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小时候学过一些,现在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嗨!我让你说,你反倒问我,你这大夫当真啰嗦的紧!”   “那好,晚辈就直说了,是否胎死不仅可从脉象判断,简单一点,也可从面色辨别,——面赤舌青,子死母活;面青舌赤,母死子活;唇口俱青,母子俱死。少奶奶今面不赤,舌不青,所以腹中胎儿未死!但是,胎儿有危险!” 第184章 是否有喜   老夫人一听,赶紧上前低头去仔细瞧着床上女子的面色,却看不出个所以然,疑惑地望着杜文浩。   杜文浩笑道:“这需要懂行才能看出的,既然老夫人多年没有学医,我也就不必告诉你了。”   “你说我儿媳腹中胎儿有危险?”   “没错!是胎上迫心,正所谓‘胎上迫心,则暴闷绝,胎下乃苏,甚者至死!’如果不及时救治,便有可能胎死腹中!”   “那你还不赶紧下方救她?”   杜文浩冷声道:“我不想下方!”   “为什么?”   “老夫人,你摆下这么个局,只是为了跟你夫君打一个赌,虽然我不知道这个赌有什么重要的地方,但是,拿儿媳妇怀中胎儿是否死亡来打赌,你们不觉得太不人道了吗?我真怀疑她是不是你们儿媳妇!”   老夫人老脸一红,勉强笑道:“这个……,其中是有原因的,你不知道,说这些话我也不怪你,还是赶紧救她母子吧。我老太婆有什么错,也不能让她们母子来承受啊。我给你们赔罪!”说罢,欠身福了一礼。   杜文浩面色稍稍缓和,拱了拱手:“你这话也有理,好,我下方就是,用紫苏主之即可,十副药之后,孩子应该可以顺利产下了。”   老夫人一听,半信半疑,见杜文浩已经走到文案前执笔写出了方子,便上前偷偷地问道:“你确定,这蔺远的确号错了脉,是吗?”   杜文浩不解,难道真的是老来少了,怎么不着急救治自己的儿媳和孙儿,反倒这么关心起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对了,想到这里,杜文浩无奈地笑了笑,道:“老夫人赶紧找人抓药吧,数日内,孩子便可产下。”   说完,杜文浩带着庞雨琴和雪霏儿离开了蒲家。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老夫人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   这一日,阎妙手和憨头正在前厅初诊,病人很多,两人都很忙。   门口来了三乘小轿,在门口停下。当先一顶轿子随轿而来的丫鬟撩开轿帘,下来一位貌美娇艳的年轻女子。阎妙手抬眼一望,正是媚儿。   上次阎妙手附和雪霏儿讥讽媚儿,差点没让媚儿出了家,为这事杜文浩狠狠尅了他们一顿,这一次又见到,再不敢乱说,装着没看见,继续帮一个崴着脚的汉子擦跌打药正骨。   憨头也看见了,忙起身迎过来道:“是媚儿姑娘来了啊?看病还是找我师祖?”   媚儿手里丝绢一抖,娇嗔道:“憨大夫,你瞧奴家象生病的样吗?自然是找你师祖的了,他人呢?”   “在里屋看病呢。要不要给你通报?”   “先不急!”媚儿转身瞧了一眼药铺外街边停着的两顶遮挡严实的小轿,低声道,“我姐姐梦寒腹胀,想请杜先生给瞧瞧。”   “这样啊,那快请进来了!”   “不成!上次她们两陪着我抛头露面的回去已经被大老爷责怪了,说这样有违妇道,所以两位不敢下轿了。还是开甜水巷便门进内宅再下轿吧。”   憨头呵呵干笑:“这个……,行啊!”   “不行!”内堂传来一声断喝,把憨头和媚儿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却正是雪霏儿。   古代大宅院一般有三种门,正门是大门,来了贵宾或者重要日子才打开,有几层石阶,十分威武;一种是便门,供平时人进人出;还有一种是侧边的车马门,专供车马进出的。五味堂正门和车马门都在甜水巷,东十字街这边是药铺大门,是进病人的,进不了车马,也不方便把轿子抬进大堂里再穿后堂进内宅,所以媚儿提议干脆绕道甜水巷,走便门进去,可以直接到内宅。   雪霏儿是闲不住的人,有庞雨琴帮着杜文浩抄方,她两边窜,帮着招呼,望见来了几顶轿子,她眼尖,一眼便看见了媚儿,她对媚儿一直没什么好感,听了她这话,板着脸出来道:“绕那么老远作甚?不知道病人不能走甜水巷正门的吗?想把晦气带进家里来啊?要避嫌,直接抬进来停在厢房里关上门不就得了!”   雪霏儿是杜文浩的干妹子,憨头对她的话不敢不听,再说人家说得也有道理,忙陪笑道:“要不,还是直接把轿子抬进药铺里来,放在厢房里得了,再去请师祖出来诊病就是。”   媚儿却没在意雪霏儿的话,点头道:“行!那就把轿子抬进来吧。”   憨头急忙招呼等候看病的病人们回避,然后将两顶小轿抬进药铺,径直进了厢房。   雪霏儿关上房门:“好了,两位奶奶可以下轿了。哪位看病啊?”   媚儿道:“是二姐姐梦寒。”   这时,舒蝶下了轿,她怀孕已经有一些显怀了,但却抢先下轿,来到梦寒小轿前,伸手搀扶梦寒:“慢一点,小心!”   梦寒皱着眉,捂着肚子,轻声呻吟,似乎很不舒服,不时还轻声作呕。   雪霏儿面露喜色,心里有些底了,道:“我哥现在在忙呢,一时半会出不来,要不我先给梦寒姐姐看看病?”   媚儿抚掌道:“行啊。这病女医看更合适,听说霏儿妹子已经深得杜先生真传了。由霏儿妹子给瞧瞧病,最好不过了。”   雪霏儿冷哼一声:“谁是你妹子了!”尽管媚儿拍她马屁,她却不买媚儿的账。   她上去帮着搀扶梦寒坐下,轻咳一声,像模像样问道:“梦寒姐,你哪里不舒服?”   “肚子胀,还隐隐的痛,还有……,嗯,月事已经两个月没来了。”   “哦?”雪霏儿喜道,“两个月没来,会不会是有了?”   舒蝶也喜道:“是啊,我们也是这样想的,但没肯定之前,也不敢告诉老爷,所以偷偷来找杜先生给看看,真要是怀上了,顺便开两付药保胎,回去再告诉老爷。”   “就这啊!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病呢,不就是看看有没有怀上吗,这简单,别的脉可能我看不一定准,这喜脉嘛,我看的一准没错!”   尽管上次县城闹疠疫之初,雪霏儿曾经把鼠疫患者的脉诊成了喜脉,闹了个笑话,但后面这几个月又跟随杜文浩学医抄方,看了不少医书,自信喜脉应该看得不会错了,所以毛遂自荐。   梦寒当然不会知道雪霏儿这糗事,老老实实伸出手腕放在脉枕上让她切脉诊察。   片刻,雪霏儿喜道:“往来流利,应指圆润,如盘走珠,果然是滑脉!也就是喜脉!恭喜恭喜!”   梦寒又惊又喜,颤声问道:“我……,我怀上了?我真的怀上了?”   雪霏儿微笑点头:“当然,如果连喜脉我都诊不出来,岂不是太丢我们五味堂的丑了吗?”   “那是那是!”梦寒轻轻抚摩着自己胀满的小腹,喜不自胜,对舒蝶道:“姐,我怀上了!”   舒蝶也十分高兴:“真是太好了,老爷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梦寒欣喜地点点头,忽然一皱眉,捂着胸胁,低声呻吟。   舒蝶忙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嗯,这里痛。”   舒蝶已经有孕在身,一听这话,感叹有些不对劲,回头问雪霏儿:“她怎么胁痛呢?按道理怀孕不会这样的啊。”   “哎呀可能叉了气了,她都两个月没来月事,又有反胃,尤其是摸到滑脉,不是有喜了是什么啊?”   媚儿在一旁陪笑道:“妹子说是,自然就是的了,她跟随杜先生学医这么久了,应该没错的。”   雪霏儿哼了一声:“这还用你来说?”   媚儿也不生气,依然陪笑道:“就劳烦妹子给开个保胎药吧!”   雪霏儿又重重哼了一声:“我本来要开的,既然你说了,偏偏我还就不开了!”起身背着手出了门。   媚儿很是尴尬,瞧了舒蝶一眼,朝雪霏儿背影使了个眼色。   舒蝶急忙追出来,拉住雪霏儿:“别价!妹子,你还是给开付药吧,这是我们老爷的孩子,我们老爷和令兄关系很不错的。”   雪霏儿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不是我不愿意开,是我哥跟我们和柜上都交代了,人命关天,在我们未满师之前,只能替他抄方,绝对不准我们私自给病人开方拿药,所以我开不了。”   “这样啊,那……,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去请我哥来啊,刚才我说的都不算,是不是有喜,还得我哥说了才算。”   舒蝶微微有些失望:“你不是……,不是已经肯定她是有喜了吗?”   雪霏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实话,呵呵,我真的不太拿得准,我这学医,也就是陪雨琴姐闹着玩,上次诊病出错之后,我哥狠狠尅了我一顿,所以,我可以枕着玩,但绝对不敢乱说的。刚才也就是你们来,所以说个好玩罢了。我认为十有八九是滑脉,不过还得看我哥他来定。”   说着话,两人来到内堂。   杜文浩正好也看完一个病症,雪霏儿道:“哥,庄大人的二姨太来瞧病,在外面厢房,她月事停了两个月了,还有干呕,我诊脉好像是滑脉,估计有喜了,但不敢确定。还是你去看看吧。”   杜文浩点头,对旁边庞雨琴道:“走,一起去看看。” 第185章 还是生不下来   几人来到外堂厢房,媚儿和梦寒起身见礼,杜文浩还礼坐下,简单问了梦寒的情况,眉头微蹙,回身瞧了雪霏儿一眼,提碗诊脉。眉头又是一动,起身对庞雨琴道:“琴儿,你来看看。”   庞雨琴答应了,坐下凝神诊脉,片刻,说道:“不是滑脉,而是弦脉,而且脉数。”   杜文浩点点头,又道:“你再好好切脉看看,她左右手脉象是否一致。”   庞雨琴有些惊讶,凝神诊脉,疑惑道:“是不太一样。”   杜文浩点头微笑:“怎么个不一样法?”   “好像……,好像左脉急!啊不!等等!”庞雨琴凤目微合,若有所思,好一会,才面现喜色:“是左脉的关脉弦急!对不对?”   “完全正确!”杜文浩大拇指一翘,回头瞧了一眼庞雨琴,叹息道:“你呀,能把弦脉诊成滑脉,这哪跟哪啊?真的该好好下功夫了!”   “哦——”雪霏儿噘着小嘴有些委屈,“你一天到晚忙,都没好好给我们讲医术,老是让我们自己看书,最多抄方,这样学一辈子也学不会啊。”   杜文浩呵呵一笑:“是吗?那怎么雨琴就会了,就能诊出弦脉和滑脉的区别来呢?你们俩都是我一个人教的啊。”   “那谁知道你是不是躲在被子里教了她……”说到这里,雪霏儿到底觉得有些害臊,俏脸一红,改口道:“你老让我们自己背医书,又不给我们讲,背了这么多医书有什么用嘛。对了,哥,想个简便法子嘛,让我们能很快学会医术,好不好?”   杜文浩笑道:“告诉你,学医来不得半点偷懒耍滑,更没什么捷径可走。我小时候学医,我伯父也是让我大段大段的背医典,不管懂不懂,先背会了再说,说以后遇到病自然就懂了。我背了十多年的医书,凡是数得上号的医书典籍我差不多都背过,人家小时候背唐诗宋词,我就背医书,然后看我伯父给人诊病,也跟你们一样抄方,别小看观摩抄方,有句话知道不?——‘熟读王叔和,不如临诊多’!让你们抄方,就是临诊的一种方式。背的医术要学以致用,才能记得牢。”   王叔和是晋朝名医,整理编著了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并撰写了第一步研究脉象的医学典籍《脉经》,是中医史上里程碑似的人物。雪霏儿自然知道,噘着嘴道:“好嘛,我以后多努力就是。”   “嗯!”杜文浩转身对庞雨琴道:“琴儿,你分析一下梦寒这病。”   “好的。”刚才杜文浩问诊的时候,庞雨琴已经听清楚了,仔细望舌之后,又想了想,这才说道:“她左关弦急,左手关脉候肝胆,说明病在肝胆,加之问诊胸胁痛,口苦,头昏胀痛,面红目赤,口咽干,舌边尖红,根据这些证象,妾以为,当辨证为肝热郁血。”   雪霏儿插话道:“那她月事两月不来,又作何解?”   “肝热郁血证象之一,就是月事不正常,可能是先期或者月事时间过长,也可以是闭经。不过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用加味乌药汤就行了。”   “琴儿说的没错!”杜文浩对梦寒道:“很抱歉,你这不是有喜,而是有病了。”   梦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连摇头:“不会的,杜先生,你一定是弄错了,没关系,谁都会犯错,没事,呵呵……”   梦寒说着笑着,有笑声却没有一点笑模样,因为她知道,杜文浩医术高明,不可能有错。说到最后,变成了哽咽,眼泪簌簌而下,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   庞雨琴柔声宽慰:“别着急,你就是因为身体有病,所以没能怀上孩子,把病治好了,就能和你舒蝶姐一样怀上孩子了。放心吧!”   梦寒抬起泪眼,瞧着庞雨琴:“真的吗?”   “真的!舒蝶姐不就怀上了吗?”   梦寒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两日后的早上。   杜文浩一早正在吃早饭,就见英子带着小可悠然地从院子外进来,小可的嘴里叼着一样东西,老远地看不真切。   庞雨琴笑着放下手中的碗筷,说道:“我们家的小可,该不会是出息了,会去捕鸟了吧?”   杜文浩苦笑:“可能吗?昨天我听说最近小可喜欢上吃胡萝卜了,大概说出去没有人相信,一只老虎居然是个素食主义者。”   庞雨琴不知道什么是素食主义者,正要问,突然见傻胖屁颠屁颠儿从前堂跑了过来,杜文浩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种不祥的感觉,赶紧起身,迎了过去。   傻胖还没有到跟前,只见小可盯着傻胖,嘴里胡萝卜掉在地上,它低下头,目光炯炯,喉咙里发出了威慑的低鸣,随即蹦了几蹦,猛的一下跃,朝着傻胖扑了过去。   傻胖平时很少进后院,跟小可不熟,几个月下来,小可依旧比一只小狗子大不了多少,但它毕竟是一头老虎,眼看老虎张嘴扑过来,把个傻胖吓得一哆嗦,脚下一滑,仰面摔倒在院子里,嘴里大叫救命。可小可只是两脚踩在傻胖肩膀上,乖巧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傻胖的脸,而傻胖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了。   平时在大家眼里小可甚至还不如一只小狗,没有人会害怕它,没想到却把人高马大的傻胖吓得瘫在地上。众人又惊又好笑。反应最快的还是英子,只听她大叫一声:“小可!不许胡闹!回来!”   小可回头看了看英子,轻轻地傻胖身跃身下来,眼睛里有些委屈的样子,乖乖地走到杜文浩的身后,只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英子。   杜文浩笑道:“行了,它还只是只小老虎,不懂事。”   傻胖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想起小可这只小老虎不吃肉,更不会伤人,想必刚才是跟自己玩耍,自己却当成它要伤人了,本想发火喝叱小可两声,但是一见小可可怜兮兮地躲在杜文浩的身后,到底骂不出来。   庞雨琴笑着走上前说道:“你们看刚才小可的嘴里含着什么呢?”   大家见庞雨琴手上拿着一根儿红萝卜,都禁不住大笑起来,小可见大家都笑了,知道自己的危险已经过去,这才放心地走出来,望着庞雨琴,庞雨琴将胡萝卜扔给小可,小可灵敏地腾空而起将胡萝卜稳稳地一口咬在了嘴里。   林青黛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每天天不亮就出去练武去了,回来见大家笑住一团,不解问道:“怎么了?高兴啥呢?”   杜文浩道:“小可抓了一跟胡萝卜,又把傻胖吓得摔倒,——对了,傻胖,你进来有事吗?”   傻胖狠狠地拍了拍的脑袋,对杜文浩说道:“先生,我都被这小可吓糊涂了,竟然忘记正事了,都让小可给害的,——那大富商蒲良辰蒲家来人了,说是都已经七天了,蒲家少奶奶的肚子腹痛得厉害,羊水也破了,可就是生不下来,麻烦你赶紧再去一趟,帮忙接生。”   杜文浩苦笑:“老大,我是男的,你叫我去接生?”   这个称呼让傻胖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现代人的口头禅,急忙一拱到地:“先生……,小的若犯了什么错,请先生责罚,不可这般说啊……”   “想哪去了你!”杜文浩没好气笑了笑,回头对庞雨琴道:“琴儿,赶紧准备一下,我们去看看。”   雪霏儿道:“我也要去!”   庞雨琴、雪霏儿乘小轿,杜文浩骑着自己的小毛驴,跟着蒲家仆从来到了蒲家大院。   老夫人和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还有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相迎,简单客气几句,便将杜文浩和庞雨琴、雪霏儿径直迎接到了后院蒲家儿子儿媳的住处。   杜文浩在客厅饮茶,庞雨琴和雪霏儿提着出诊箱,跟着庞家儿子和丫鬟来到了主卧室产房。   客厅里,老夫人嘴角有几分得意,故意把话往死胎上引:“杜先生,上次你诊察发现,老身儿媳怀的并不是死胎,对吧?”   杜文浩瞧了一眼旁边有些沮丧的老头,点头道:“是啊。”   老夫人又道:“其实我已经不需要询问你,因为今日稳婆已经确定,儿媳即将临盆,而且腹中胎儿仍然在蠕动,死胎怎么会这样呢?”   那老头轻轻一拍桌子:“贤妻!你就别当着外人说这些了!”   “这些怎么就不能说了?我都已经告诉你了,那蔺远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偏偏你不信。还要跟我打赌,这下明白了吧?”   “这不能说明什么!人家一时失手而已,就算诊察错了,谁不会犯个小错呢?就算神医也难免的嘛!——你说是不是啊,杜先生?”   杜文浩只能陪笑道:“就是,谁也难保不出错。”   “别人出错可以,可他蔺远就不行!他是太医!是给皇上治病的,那能出错吗?再说了,一个区区难产就出错,那要是大病,如何得了?……”   老头又气又急,低声道:“贤妻,你别说他了行不行?还是关心关心儿媳妇吧,她此刻还在产床上生死不明呢!”   “怎么?害怕说这些了?当初你又怎么这么大胆了?”   老头很是尴尬,偷眼瞧杜文浩,杜文浩却却装没听见,仰着脑袋东张西望,似乎在欣赏客厅两边架子上的古玩和墙上的字画。 第186章 剖腹取子   老夫人继续没完没了地唠叨着,也没什么中心意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时不时讽刺那太医蔺远一句。   杜文浩坐如针毡,想走,可妻子和小妹都在屋里,总不好独自一人离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当聋子瞎子。   听了半天,好像听出点名堂来了,这两老口似乎与那蔺远有什么纠葛,但他没心思去打听人家的隐私,所以也懒得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雪霏儿的脚步声,很急。杜文浩心头一紧,难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却原来,先前庞雨琴和雪霏儿两人来到产房,庞雨琴一见产妇的样子就紧张了,凭她还不算丰富的经验,都已经能判断出这一次不像是假装的,而是真正临盆遇到难产了。   蒲家儿媳苏氏在产床上痛苦地辗转,三个稳婆在旁边鼓励她,让她努力。可是,很显然,苏氏已经经历了一个长时间的产程,依然没有能将怀中胎儿产下,此刻已经精疲力竭了,连呻吟的声音都是那么的孱弱。   庞雨琴和雪霏儿把两人所学都用上了,推拿按摩、汤药针灸,依然没有任何效果。   庞雨琴诊察发现,苏氏怀里胎儿似乎已经动得很少,有窒息的证象,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   雪霏儿道:“这样不行,弄不好母子都会死的!我去找我哥来!”   事到如今,庞雨琴也无计可施,只有看看杜文浩有无回天之力了。   雪霏儿撩门帘进了屋子,看了看,低头快步走到杜文浩身边,低声道:“哥,已经差不多一个时辰了,嫂子和我办法都用尽了,还是产不下来,怎么办?”   杜文浩两手一摊:“我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我还去替她催生?”   他们两说话声音虽然低,但老夫人两口子已经听见了,老夫人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早已经料到了似的,蒲老汉却脸上变色,急声道:“还产不下来吗?”   “是!”雪霏儿道,“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再不想办法产子,只怕母子都有生命危险!”   蒲老汉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着,一遍搓着手:“这个……,这可怎么办!”   蒲老太冷冷道:“产不下有什么稀奇的,能产下那才叫稀奇呢!”   “你怎么这样说?”蒲老汉怒道,“难道儿媳妇不是你的儿媳妇?你就不把她当做我们蒲家的人?”   “她自然是我们蒲家的人,只不过……,嘿嘿,反正这里面猫腻大着呢!”   “你老说有猫腻!却又不肯说到底有什么猫腻,你要急死我啊?”   “急什么?这叫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因果报应,自作自受!”   “你!你老说这话,到底怎么了吗?”蒲老汉指着老太太跺脚问道。   “我不想说,我就等着看热闹!不行吗?”   蒲老汉气得胡子翘,拂袖走到门口,又回身过来,对杜文浩拱手道:“杜先生,你有无办法救我儿媳母子性命?”   杜文浩点点头:“办法倒是有一个,——剖腹产!”   “剖腹产?”屋里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包括雪霏儿,因为这之前并没有见过杜文浩施展这种医术,想想也不奇怪,古人谁又能想象剖开肚子把孩子取出来,再缝合好肚子这样的医术呢?   这话要是别的医者说出来,大家都会认为是疯话,或者是狂言。但是从杜文浩嘴里说出来,那可就非同一般了。因为杜文浩已经施展过十多次剖腹疗伤神技,没人怀疑他说的话。   尤其是那老太太,毕竟学了一些医术,更觉神奇,急声问道:“你真能剖开肚子生孩子?”   “这没什么的,单就难度而言,剖腹产并不比别的腹部手术大。”   “怎么个剖腹产子法?”   “简单地说,”杜文浩竖起单掌,在自己小腹上比划了一下,“就从这切开一个口子,把孩子取出来,然后再把伤口缝好就行了。不过,并不是每个产妇都适合做剖腹产,少奶奶是否适合剖腹产,我必须亲自诊察,没问题之后才能动手术。”   蒲老汉迟疑了一下:“你……,你给我儿媳妇动手术啊?不能让尊夫人和令妹动吗?”   男女授受不亲,古代那是最讲究的了,尽管此刻是北宋,还没有到理学昌盛封建礼教浓厚的南宋,但毕竟还是强调这个的。   杜文浩道:“这没办法,我也不想亲自动,但剖腹产不同寻常,跟剖腹疗伤一样,除了我,可以说,现在这世界上还没第二个人会,我妻子和小妹跟我学医时间尚短,尚未学会这门绝顶医术。”   二老频频点头,这种神技据说只有古代华佗才会,现在又出了个杜文浩,此外再没听说还有谁会这门医术了,说明这医术要掌握十分的困难,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学得会的。   蒲老汉瞧了一眼蒲老太,眼神在询问她该怎么办。   蒲老太瞪眼道:“你瞧我作甚?我说过了,这孩子要是能生下来那才叫一个怪呢!现在她福大命大,遇到了杜先生,会剖……,剖腹取子,不仅可以救她性命,更要紧的是,你们蒲家三代单传,这是独苗,可别断了香火。如果杜大夫能施展剖腹产把孩子取出来,又是个儿子,你们香火也就有续了。所以你自己掂量,究竟是要保全你儿媳妇的身子清白呢,还是要保住你们蒲家的香火,你来定,我是不插嘴的。”   蒲老汉思前想后,到底现在还是北宋,“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僵化女德还没有达到巅峰的程度,蒲家也只是一般的富商,不是官宦之家,所以,蒲老汉想了想,还是决定保香火要紧。急忙拱手道:“那就有劳杜先生施展神技,剖腹取子救她母子,保住我蒲家香火了。”   杜文浩摇头道:“这可说不定,万一剖腹产取出的是个女儿,可别赖我医术不行哦。”   蒲老汉勉强一笑,道:“那是自然的!”   “还有,剖腹产毕竟是动手术,剖腹之后至少需要七天以上的修养,我要随时观察病人伤口恢复情况,以便相应调整用药。所以,最好是把产妇运送到我五味堂去,我那里设有专门的手术室,各种抢救设备和药物也比较全,在那里剖腹产比较安全。”   蒲老汉连连点头:“行行!”转身吩咐下人们赶紧准备大篷牛车。   杜文浩又道:“还有一件事,得先告诉你,动手术是有风险的,毕竟要剖开人的肚子取孩子,这比从米缸里舀米可不一样,舀米还有碰破米缸的可能呢,更何况是剖肚子取孩子。我有一份手术同意书,上面写有这种手术的各种并发症和后遗症,简单地说,就是剖腹取子可能带来的风险。你们要认真阅读,没有意见之后要签字画押,同意如果将来出现这些后果,我不承担任何责任。你们要是同意,我就动,要不同意,就另请高明。”   蒲家老两口自然不知道什么是后遗症和并发症了,但听他这话,觉得有些严重,禁不住相互望了一眼。   蒲老汉低声问:“如果不剖腹产,有没有别的办法呢?”   杜文浩苦笑:“我是男的,最不擅长的就是妇产科的接生,尽管我知道妇产科的很多知识,但我从没接生过,对这方面也没多少研究。所以,我找不到不剖腹产却能把孩子生下来的办法。你们要是觉得剖腹产危险,还是找别人吧,比如那位蔺远蔺太医。”   说起蔺太医,蒲老太一声冷笑。蒲老汉却低声埋怨道:“杜先生,求你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呵呵,对不起,说错话了。”   蒲老汉想了想,一跺脚:“成!剖腹产就剖腹产,就这么好了!”   说定之后,杜文浩带着雪霏儿,跟着蒲家老两口,来到产房外。蒲家的儿子蒲岭正急得在屋外跺脚流眼泪,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听了父母说杜先生能剖腹疗伤,此刻只求能救老婆孩子的性命,哪里还顾得上授受不亲的事情,大喜之下,差点跪下。   杜文浩先让雪霏儿进去通知庞雨琴,回去做剖腹产手术,庞雨琴一听这话,又惊又喜,她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手术的。顾不上追问什么是剖腹产,先把产妇搀扶上了牛车,返回了五味堂。   杜文浩让庞雨琴和雪霏儿做剖腹手术准备,这一点二女已经驾轻就熟,很快便坐好了手术准备。蒲老汉老两口和儿子也仔细读了那《手术同意书》,虽然搞不懂里面写的东西都是些什么意思,但这时候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也没得选择,提笔签字画押,加盖了手印。   杜文浩也做好了手术准备,这还是第一例破腹产手术,做准备的时候,他脑袋里便已经把整个手术过程反复思索回忆了一遍,并给二女讲解了手术中需要她们配合的地方。   对于麻醉,杜文浩没有选择全麻,因为胎儿长时间无法娩出,胎儿窘迫严重,必须尽快娩出,选择局麻速度快,同时,由于全麻会将肚子里的孩子一起麻醉,会损害胎儿身体健康,而除了这两种麻醉,他现在还没别的麻醉手段,所以,比较之下,杜文浩决定只进行局部浸润麻醉。代价就是产妇会感到疼痛,这种疼痛还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的。   一切准备妥当,杜文浩提着手术刀,稳了稳心神,左手在产妇苏氏高高隆起的小腹上仔细抚摸了一会,以确定腹中胎儿的位置。   忽然,杜文浩的手停住了,咦了一声。 第187章 胎儿病   杜文浩放下手术刀,换了一只手,在产妇鼓起的小腹上又仔细抚摸了一遍,略一沉吟,转头对雪霏儿道:“拿金针来!”   “金针?拿金针做什么?给她针灸止痛吗?”一边说着,一遍将金针取来递给了杜文浩。   杜文浩右手持针,左手在产妇隆起的大肚子上摸索着,片刻,停住了,左手拇指、食指张开成八字,按住,金针徐徐刺入,随即,他的手掌下产妇的肌肤微微动了一下。   杜文浩凝神观察,看着产妇小腹部肌肤的动静,那动静开始向下移动,很快,产妇便孱弱地嘶声叫了起来:“哎哟……,要……,要出来了!好痛!哎哟!孩子要出来了!呼呼……,哎哟……”   二女又惊又喜,雪霏儿忙不迭把杜文浩往外推:“哥,快出去,当心晦气!”   古人是最讲究这个的,认为产妇生育是很污秽的,男子不能在旁,否则会倒霉一辈子。   等杜文浩被雪霏儿推出门,房门关上之后,庞雨琴急忙撩开术巾,分开产妇双腿,指导产妇如何呼吸如何用力分娩。   杜文浩被雪霏儿推出门的时候,蒲老汉和儿子蒲岭,正在门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而蒲老太拿了把椅子坐在一旁,嘴角露着冷笑瞧着。   见到杜文浩出来,蒲老汉和蒲岭急忙迎上去问:“杜先生,怎么样了?”   杜文浩微笑:“马上要生了!”   “真的?”蒲老汉还没反应过来,“不是说剖腹取子吗?怎么这么快就……”   “还没剖腹呢,我只是扎了一针,少奶奶就要生了。这一次应该会很顺利的,放心吧。呵呵”   “哎呀!真是神医!杜先生真是神医啊!谢天谢地!”   蒲岭喜滋滋走了两步,到门口又站住了,仰着脑袋喊道:“喜芝,别怕,相公就在门口呢,杜先生已经说了,他扎了金针,你很快就能生下孩子了啊!放心吧!呜呜……”   蒲岭说着说着,禁不住喜极而泣。   蒲老太站起身来,傻愣愣瞧着杜文浩:“真的能平安生下来?”   “嗯!没问题!”   仿佛在为杜文浩的回答注脚,屋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哇……!”这声音细碎,如猫咪一般。   雪霏儿在屋里也惊喜地叫道:“好了!生了!生下来了!”   蒲老太怔怔瞧着门口,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言自语道:“真的生了?”   杜文浩晒笑道:“老夫人似乎并不希望孩子生下来?”   蒲老太瞪眼道:“我为什么不希望生下来?孩子是我蒲家的人,我自然希望母子平安。我先前只是说,有人做了手脚,所以喜芝不可能生下这孩子!”   “是吗?”杜文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本来就是这样嘛!”蒲老太很有些不满。随即,又好奇地问道:“你家娘子先前也用金针刺穴来着,扎了好几针,怎么都未能产下,你扎了一针,怎么就产下了?”   “有没有效果,关键不是看扎了几针,而是看扎得地方对不对!”   “你扎哪了?”   杜文浩抬起左手,指了指手掌的虎口穴:“喏,扎的就是孩子这里!”   “为什么要扎这里?”   “我摸索产妇腹部确定胎儿位置的时候,发现胎儿拳头紧紧攥着,很是奇怪,又仔细摸索发现,孩子的小拳头握着一根什么东西。我仔细一想,估计孩子已经出了胞衣,不知什么缘故,手掌痉挛,误抓住了脐带,以致无法产下,所以用金针攒刺孩子虎口穴,孩子疼痛,放开了手,于是便能娩出了。”   蒲老太瞪大了眼睛,傻呆呆望着杜文浩。   蒲老汉和蒲岭更是惊喜交加,庆幸能遇到杜文浩这样的名医,一针顺利分娩。   杜文浩瞧着蒲老太,淡淡说道:“老夫人,胞衣破而胎儿手持脐带这等事情,万里无一,我很奇怪,为什么会在你儿媳苏氏身上出现呢?——老夫人可知其中缘由?”   蒲老太神情有些恍惚:“这缘故嘛……,咦,奇怪了,为什么要问我?我怎么知道!——我不信你说的这么神!什么扎一针让孩子松手,世间哪有这等事情!把孩子抱来我看看!”   蒲老汉道:“不管怎样,孩子生出来就好了嘛,何必较真呢!对了,还没问到底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呢。”   蒲老太撇了撇嘴:“肯定是个丫头片子!要是个儿子,里面的人早就连声恭喜了!”   蒲老太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就在这时,又听到屋里庞雨琴紧张得声音道:“相公,怎么办?产妇的胞衣下不来啊!”   杜文浩略一沉吟,道:“用热酒下失笑散饮服,恶露胎衣会一并而下!”   蒲老汉忙吩咐儿子去拿酒取药,蒲老太却冷笑一声:“好!好方!喜芝从不饮酒,沾酒就醉,这下好!喝了酒,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杜文浩皱眉道:“少奶奶不胜酒力?那这方子不行,一旦喝醉了昏过去,就更没办法产下胎衣了。等等,让我想想……,这样吧,用黑豆二合炒透,然后烧红铁称锤,同豆淬酒,将豆淋酒化下益母二丸,胞衣就会从血而出。这方子不用把酒喝下去,应该没问题!”   蒲老太瞧了一眼杜文浩:“你这肚子里到底藏了多少药方啊?”   “要多不多,要少不少,管够用!”   一旁的管家赶紧照着杜文浩说的方子去准备,很快,药准备好送来进了房里。   没多久,屋里边传来庞雨琴惊喜的叫声:“好了!胞衣落下来了!”   屋外众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片刻,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雪霏儿抱着个襁褓站在门口,说道:“是个女儿,母子平安!”   蒲老汉老脸顿时拉的老长,一跺脚,转身背着两手,咚咚咚自顾自走出了五味堂,扬长而去了。   蒲岭深情也是很沮丧,瞧了一眼父亲离开的背影,一甩脑袋,长长地叹了一声。   蒲老太哈哈大笑:“女儿好!女儿怎么就不好了!给我瞧瞧!”伸手从雪霏儿手里接过襁褓,小心地扒开,只见这孩子一脸皱纹,憋着嘴嘶声哭着,只是声音细弱,让人揪心,尤其是那两只皱巴巴的小拳头,紧握着在空中挥舞,仿佛要与命运作一番较量。   蒲老太也不细看孩子长得如何,只顾抓住婴儿的一只小手,拉过来瞧了一眼:“哈!纯粹是胡说八道,什么金针扎手,这哪有什么针眼啊?”   “人是有两只手的,老夫人。”杜文浩调侃道。   蒲老太老脸一红,有些后悔自己太不冷静了,忙把孩子另一只小手拿过来,在虎口穴处定睛一瞧,果然,一枚小小的针眼赫然在目!   蒲老太很是惊讶,又好生瞧了杜文浩一眼:“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医术如此之高。”   杜文浩拱手道:“多谢夸奖,不过,孩子虽然生下来了,可是,这孩子在母亲肚子里便痉挛,估计有什么病,只怕命不长久,就算命长,长大了只怕也是个痴呆儿。”   蒲老太笑了笑:“就这已经是他的造化了!还祈求什么。”   蒲岭听了杜文浩这话,哭丧着脸问:“老天啊,刚从娘胎里出来,就患上大病,这辈子可怎么过啊!呜呜呜……”   蒲老太冷声道:“不用担心,娘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理这孩子了……”   “不不!”蒲岭赶紧把孩子从蒲老太怀里抱了过来,瞧着孩子那有些恐怖的模样,心中悲愤无限,低声饮泣道:“娘!孩子是蒲家的血脉,不管怎么样,我们也要拉扯她长大!”   “喜欢养个傻子也随便你!娘不管了!”蒲老太赌气扭过脸去。   蒲岭哭着问杜文浩:“杜先生,我女儿得的会是什么病呢?”   “现在孩子还太小,不好诊察,而且,治疗婴幼儿,我不擅长,不过我徒弟太医院太医丞钱乙钱不收非常擅长,他或许有什么办法。”   “谢谢!太感谢了!请您务必救救我女儿!要多少钱都行!”   杜文浩叹了口气:“不过,说实话,就算我徒弟来,他只怕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办法治好令嫒的病,毕竟,我们都不知道在令嫒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在娘肚子里就痉挛。她这病要想从根上治,就得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老夫人,能否将蔺远太医的药方给晚辈瞧瞧?”   “瞧这作甚?我记不得放在哪里了!行了,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你一个大夫,管治病就行了,——管家!管家!拿十两银子给杜先生!送客!”   随行的管家拿了十两银子过来给了杜文浩。杜文浩笑笑接过。   “咦?你怎么还不走?”蒲老太瞪眼道。   “老夫人,你是糊涂了吧?这是我的家,是在我们五味堂药铺!你让我上哪里去?”   蒲老太恍然,老脸一红,哼了一声:“咱们走!”   由于苏喜芝没有进行破腹产,自然就不用住院,只是刚生育不能移动,所以仆从们将她躺的产床帐帘四面遮挡严实,这才连人带床一并抬出了五味堂,上了大牛车,运回了蒲宅。 第188章 青青河边草   随后几天,蒲家并没有因为孩子的降生而有什么惊喜的,蒲老汉躲在屋里不出来,整天唉声叹气。蒲老太则只是意味深长冷笑着,而蒲岭只能柔声安慰着妻子不要担心。但是,妻子苏喜芝已经隐约闻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躲在密不通风的产房里,抱着女儿如寒蝉一般。   这天晚上,两个老妈子进了苏喜芝的房间,对她冷声道:“少奶奶,老太太要看孙女,给我们吧!”   苏喜芝下意识地搂紧了女儿:“不……!”虽然嘴上拒绝,可是苏喜芝也知道,她没有理由拒绝,也没有能力抗争,两个老妈子用力从苏喜芝怀里把婴儿夺走,房门一甩,走了。   苏喜芝哭喊着挣扎着要下床去追,先前请医的那老妈子忙不迭上前搀扶着她:“少奶奶,这可使不得,月子里可见不得风的!”   苏喜芝听着那两个老妈子抱着女儿离开的脚步声远去了,丢了魂似地撑在床头,傻傻望着门外,两眼空洞,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   很长一段时间,杜文浩总是做着相同的一个梦,梦中他在一座山谷,谷中有溪涧,有野花,风徐徐从耳边吹过,他似乎还可以嗅到花的幽香。他坐在山间的一个凉亭下,独自一人,远处有行舟经过的女子,素色衣裙,幽立船头,风拂过,湘帘轻摆。悠悠荡荡,女子总是渉舟而来,眼眸清澈,仿佛千万里的距离都只是咫尺。   绿草苍苍,白露为霜。他看见这个女子如瀑的黑发,看见她倒映在水里的影子,却惊愕地发现却是自己,这个时候,杜文浩醒来了。   醒来后,他就很懊恼,因为他一点都记不得梦中人的长相,仿佛隔着一层纱,悠远而鬼魅。   这一天清晨,杜文浩依旧从这样的梦中惊醒,醒来时,天才微微的亮,庞雨琴在身边躺着,发出轻微的均匀的呼吸声,嘴角似乎还有一丝笑容,大概是梦见了什么快乐的事情,一只手还和睡前一样,牢牢地拽着杜文浩的胳膊,生怕自己的爱人飞了似的。   每次这样梦醒,杜文浩就睡不着了,这一次更是如此。他担心自己辗转惊醒了妻子,于是小心地将庞雨琴的手掰开,放在被窝里,然后自己下床后披着一件外套走出门去。   初夏,该是最好的季节了,也不热,而且有几只小鸟从头顶上飞过,叽叽喳喳的停在不远处的枝头上,等人走近,这才又飞走。   很长时间没有这样早起了,才觉得清晨的空气还真是好,清新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些淡淡的甜味,让人好不惬意。   现代都市社会里,哪有这样的田园意境啊。   杜文浩很是感慨,漫步走出庭院,沿着甜水巷出了巷口,朝不远处穿城而过的弯弯小河边走去。   皇城之外有一条清幽幽的护城河,是人工掘引城外河水入城而成的,这条清幽幽的小河流过杜文浩他们五味堂不远处,这一片河床宽阔,由于还没到汛期,河水不大,河岸边就成了散发着水草香气的沼泽,生长着一小片一小片的芦苇丛,四周也没人家。   杜文浩走到河边一小片芦苇前,想起庞雨琴是喜欢用芦苇插在房中的花瓶里的,女人大都这样,仿佛这和年代没有关系,只要有花有草,就有这些个充满诗意的女人。   正要弯腰去折,突然,耳边隐隐传来喝叱之声,声音清脆,是个女子,只是若有若无,隔得很远。   他有些奇怪,是谁这么早在这里做什么呢?   绕到芦苇丛边,举目一望,接着朦胧的晨曦,隐约看见远处有一个女子正拿着一把长剑,在河边一块大青石上飞舞,时起时落的,煞是好看。   见那女子飒爽英姿,杜文浩不由心里赞了一句,真是“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啊!   由于离得太远看得不真切,看不清那女子的长相,而且,这样偷看人家练武总是不好,便也没细看,赶紧折了几只芦苇,转身匆匆地离开了。   回到药铺,门已经开了,傻胖禀报说有一个员外家里的老太太突然晕厥,这个员外家的老太太从前一直吃杜文浩的药,刚刚员外叫人来请,杜文浩便带着傻胖去了。   杜文浩和傻胖还未赶到那员外家时,就听见了院子里一阵哭闹的声音,杜文浩心里一紧,来接他们的人,这时也顾不得他们,飞身从驴车上跳下去,跑进院子里去了。   傻胖往院子里瞅了瞅,低声说道:“先生,看这样子,我们根本就不用进去了……”   杜文浩没有心情打趣,他跳下车去,见之前接他们的那个人跑出门来,一脸沮丧地说道:“杜先生……我们来晚了,老太太她……”   杜文浩听罢,心里也难过起来,便道:“唉!医不治必死之人。我们进去拜祭一下老人家吧。”   “杜先生,我看还是算了吧,家里乱成了一团糟,老爷和少爷……很忙。”   杜文浩听出对方言辞闪烁,显然有为难之处,也不强求,正要告辞离去,傻胖说道:“我们只是进去拜祭一下,也是人之常情,这你都要拒绝,只怕不妥吧?……”   “傻胖,好了,我们走吧。”杜文浩打断傻胖,淡淡道:“小哥,你们回去忙吧,我们走了。”   “那不好意思了,杜先生,让你们白跑一趟。”   等那人进门后,杜文浩轻叹一声,带着傻胖离开了。   三日后。   这一日,杜文浩依旧早起,最近几天来,他已经习惯了早早起来,到河边去走走,回来的时候给妻子带回几根芦苇,庞雨琴也高兴。   杜文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当他看不见那天早上在河边大青石上练武的女子,他心里才隐约有些明白其中的原因,只是,这原因想想又有些不成话。   不过,他还是天天一早来这河边的芦苇丛,在那块大青石上坐坐。   此刻,天际有一抹淡淡的金边露出,杜文浩丝毫没有感觉到凉意,看来今天又该是一个不错的晴日了。   “先生,我到处找您,您却跑到这里来了!”   杜文浩听见有人在喊自己,转头一看,竟然是药铺伙计吴聪。   杜文浩见吴聪跑的是气喘吁吁的,见到自己了,站在原地弯腰喘气,又是捂胸又是捶背的,有些好笑。道:“瞧你跑的累的,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着找我呢?”   吴聪喘了几口气,说道:“药铺里来了一个疯子,非要捶门找你不可,我说你还没有起床,可他非说你早起来了,而且还不在内宅,之前我还不信,后来拗不过他,找你去了,这才知道你真的不在,所以就找来了。”   杜文浩见过太多装疯卖傻的人,借着看病的由口,实际上就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有真的本事,俗话说的好,人怕出名猪怕壮,这话一点不假。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河边呢?”   吴聪笑着说道:“掌柜的说的。”   杜文浩一愣,心想林青黛怎么知道我在河边呢?   “好了,先生,我们还是赶紧先回去看看那个神人吧,我和傻胖说给他瞧瞧,您猜他怎么说来着?”   杜文浩:“怎么说?”   吴聪轻咳一声,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挺着胸,仰着头,粗声粗气地说道:“就你们,还不够格儿呢。”   杜文浩笑了,拍了拍吴聪的肩膀,道:“好了,那我们就回去看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神人,走!”   五味堂前堂厢房客厅内。   客座太师椅上坐着一位年轻男子,此人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精致而华丽的服饰已透着一股成熟稳重的气息。眸子如夜空般深邃,眼神似月光般皎洁。棱角分明的脸,眉宇之间却隐隐透着一股幽怨,发也未盘髻,只用一根绢白的丝带松松绑住,只见得他非男非女,雌雄莫辨,恍若天人。安静的面容如静川明波,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门外,仿佛是一座石雕,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身边站着六个彪悍男子,个子都很高大,一个个和他一样面无表情,像六个柱子似的一边各站三个,守护着这个俊俏的男子。   庞雨琴坐在主座,阎妙手、憨头,还有雪霏儿和林青黛则两边相陪。   傻胖站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着,突然大声地叫道:“回来了,先生了,回来了。”   那男子一听,眼睛顿时一亮,蹭地从椅子上站起,快步地走出门去。   杜文浩见五味堂出来了一个男人,衣服华丽,身高和自己一般,长相却十分俊俏,甚至没有几个女人可以比拟,但是他说不出来为什么,对面迎上来的这个男人,怎么看着就让人生出一种厌恶来。   “来人可是杜先生?”这人说话十分冷傲。   杜文浩见对方拱手行礼,自己也回了一礼:“正是在下!”   那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洁而整齐的牙齿,这让杜文浩更是觉得此人不男不女,身上太多阴柔少了阳刚之气了。   “先生,可是回来了,在下等先生多时了。” 第189章 鬼之手   杜文浩见门口立着六个酷似打手的人,心有不快,冷声道:“这位公子,还是让你的这些个家丁离开吧,我们药铺还不需要守门的。”   那男人倒是很有眼力劲儿,马上看出了杜文浩的脸色不对,一挥手,几个男人听话地走了出去。   那男人拱手,彬彬有礼地说道:“先生,请恕在下无力。还请先生救我一救。”   杜文浩这才脸色转和,示意那男子坐下,伸手出来,男子坐下后将自己的手放在脉枕上。杜文浩边号脉便问道:“先生贵姓?”   “免贵姓乔,名雨生。”   “什么地方不舒服?”   “先生,不是我哪里不舒服,而是有人想致我于死地啊。”   杜文浩闻言放开手,微笑着说道:“那先生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是药铺,是给人看病的,不是衙门,你说有人要害你,你该去击鼓状告,而不是来找我。”   乔雨生急了,起身就要解自己的腰带,又停住了,低头凑近杜文浩小声说道:“先生,可否方便借个地方诊察一下我身上的伤?”   杜文浩听乔雨生说自己受伤了,不得不看,虽说惩奸除恶和自己无关,但是救死扶伤却是责无旁贷。指了指隔壁厢房:“去那里吧。”   进了厢房,那男人退去上衣,这男子身板很结实,隐约有肌肉凸显,只是,这男人的背上全是抓伤的痕迹,而且伤口很多都很深,左右交叉,几乎看不见一块好肉了,有些已经结痂,有的却明显是新近形成,看着让人不寒而栗。   杜文浩仔细地看了看伤痕,问道:“是谁将你的后背抓成这样?”   乔雨生整了整衣衫,眼中露出惊恐的表情,四下看了看,低低的声音道:“是鬼!”   “鬼?”杜文浩皱了皱眉。   “对!是鬼!梦里的鬼!是我梦里那女鬼给抓的!这鬼一身青衣,不见面目,手指甲长长地,刷刷刷,把我全身抓的遍体鳞伤!我哭喊求饶都没用,问她为何要伤我,也不作答,把我全身抓得血淋淋的之后,便飘然而去。然后我就梦醒过来了,便看见睡衣褴褛,周身是伤,我急忙把护卫叫进来问,却没有发现有人潜入,你说怪不怪?”   杜文浩听乔雨生的声音里有着恐惧和迷茫,这让他想起了最近几天来一直坐着的梦,那个若隐若现的女子的梦,好在自己的梦不是噩梦。   杜文浩笑道:“行了,就算你做了噩梦,也不会真有女鬼在现实中伤你。你还是别瞎编了。”   乔雨生痛苦地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自己的头,趴在桌子上,说道:“我就是不想去那些个老学究大夫的药铺,知道他们会笑话我胡说八道,听说你这才专程来找你,听说你医术如神,还擅长神医华佗的剖腹疗伤神技,而且和我年纪相差无几,或许还能沟通,有办法治我这怪病,谁知,你也是不信我这话。唉,当我没有来过,我走了。”说完,起身就走。   杜文浩一愕,问道:“这么说,你适才所说是真的了?”   “当然是真的!骗你我不得好死!”   不知怎的,杜文浩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他是不信鬼神的,不过,现在身处古代,而很多鬼故事都是来自于古代的,谁知道古代会有些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呢。问到:“你的这个梦做了有多长时间了?”   “不过三日。——三天都做同样的梦!”   “日日如此?”   乔雨生脸色苍白,点了点头,眼中恐怖的神情似乎不像是在说谎。低声道:“杜大夫,你没发现我的脉不一样吗?”   杜文浩瞥了他一眼:“怎么个不一样法?”   “忽大忽小,忽长忽短!我曾经找了个游方道士看过,他说——”乔雨生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说我这脉是鬼脉!”   “鬼脉?”杜文浩吃的一声笑,“什么叫鬼脉?”   “我也搞不懂,这道士跟我说,这鬼脉就是遇到脏东西了!鬼神作祟,扰乱了脉象啊!”   杜文浩晒然笑道:“哦?那既然这道士这么神,你为何不找他启坛作法,替你驱鬼,来找我作甚?我又不会驱鬼。”   “先生!鬼神之说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啊!你看见的是我的体表上,你还不知道我体内的感觉吧?”   “你体内怎么了?”   “我觉得肚子里有无数个蝎子、蜈蚣在爬!在撕咬我的五脏六腑!……”   “行了,我看你不是遇到鬼有怪病,而是精神上遇到了些麻烦,你说的鬼脉我不知道,不过,你双手关脉弦滑且大,乃痰饮之症,所为‘痰多怪证’,致使你噩梦连连,不足为奇,只需要祛痰清心,便会恢复正常的!”   “不是啊!杜大夫,你说我做恶梦是因为痰饮,那我身上这些伤呢?你总不会认为我周身的伤是自己抓的吧?我带了这几个护卫来,不是想做别的,只是让杜大夫你知道,我身边有护卫,外人要想伤害我几乎不可能,更不可能我不知道!所以,伤我的不是鬼又会是什么呢?”   这话倒把杜文浩给问住了,乔雨生身上的伤的确让他很疑惑,如果说是他做恶梦自己再睡梦中将自己抓伤,可他背上的抓伤显然不是自己所能形成,从抓痕上看,大部分的抓痕也都不是自己所能形成的,应当是他人才能形成,但是,这伤不止一处,不可能被抓伤而自己却不知道。   杜文浩勉强能解释这一点的,就是乔雨生精神有问题,在精神病发作没有认识能力和辨别能力期间被他人侵害而不知道。但这紧紧只是推断,没有任何证据支持。而且,乔雨生最后说的,他身边有众多护卫保护,却依然被人侵害而不被发觉,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不归于鬼神,还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杜文浩无奈地笑了笑:“你还真把我给问住了。我没办法解释,因为,我不是捕快,也不是衙门推官,你这伤究竟怎么回事我可不知道,如果你要治伤,我可以帮你敷药治疗,你要是认同我说的痰饮所致噩梦频多,我就给你治,要是不认可,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实话,我不会治什么鬼脉被鬼所伤之类的疑难杂症。恐怕帮不了你。”   乔雨生哭丧着脸点点头:“都是杜先生医术如神,那好,我就听你一回,你按照你的法子给我治吧,好歹也试试看。”   杜文浩提笔开方,写了滚痰丸,想了想,又补了小胃丹,攻补兼施。   乔雨生捡了药,带着几个打手走了。   杜文浩将这奇怪的病案跟众女一说,众女都很奇怪。   雪霏儿道冷哼一声道:“看他那样子就不像什么正经人家,只怕是欠下太多的风流债,这才日日梦见有女鬼索命了吧。——说到梦,我还就经常梦到同一件事,哥,你经常做相同的一个梦吗?”   杜文浩想着自己的那个梦,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道:“没有。”   雪霏儿:“我有过,我常常梦见自己从悬崖上摔下去,每次才摔下去就醒来了,都吓得我一头大汗。”   杜文浩笑了,拍了拍雪霏儿的头,道:“那是因为你在长个子,知道吗?”   雪霏儿笑了,道:“我爹也这么说呢。”   这一晚,杜文浩竟然没有再梦见那个女子了,一觉睡到大天亮才醒,醒来的时候,庞雨琴已经不在身边。   杜文浩穿好衣服,来到药铺后堂,见傻胖和英子坐在院子里各自拿了一个簸箕在筛草药,小可乖巧地蹲在英子的腿边闭着眼睛,表情十分惬意。   英子道:“夫人说了,少爷不相信世间有鬼的。”   傻胖道:“夫人当然替先生说话了,但是我是在问你,你相信这个世间有鬼和因果报应吗?”   “我……”英子声音很是犹豫。   “你还是相信的吧,要不怎么晚上去茅厕的时候,还要小可跟在你后面啊?”   “那和我鬼有什么关系啊?”   “那你不是怕鬼,你让小可陪着你做什么?”   “那……我是怕黑啊。”   两个人争得起劲,杜文浩走上前去,两个人这才发现,赶紧起身。小可也醒了,弓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慢腾腾走过来,虎头虎脑瞧了他一眼,用脑袋在他小腿上磨蹭了两下,嘴里哼唧了一声,走回英子身边,趴在地上,眼睛瞧着杜文浩,慢慢闭上,继续呼哧呼哧大睡。   英子道:“少爷,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我不信,我只相信人心头有鬼。”   傻胖道:“那为什么有人会遇到鬼呢?我就遇到过。”   英子道:“吹牛!你要真遇到鬼了,你还能活着?早被鬼吃掉了!”   “是真的!”傻胖面有疑虑,仿佛鬼神就在自己背后似的,“我遇到的鬼不是别的,是我死去的妹妹!”   “啊!”英子尖叫了一声,“要死啊你,大白天的说鬼故事吓人!”   “不是故意吓你,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见到鬼了,就在我小时候,我没有骗人!我发誓!”   杜文浩微笑道:“那好,说来听听,你怎么个见到你鬼妹妹了?” 第190章 尸注   傻胖道:“那时候我还小,我去村口放牛,在草地上睡着了,一觉睡到了下午,迷迷糊糊的被人摇醒了,睁眼一看,是我妹妹。她笑着说:‘好啊哥!你放牛偷懒睡觉,牛要是不见了,我看你怎么跟爹娘交代!我这就告诉爹去!’我吓坏了,我爹打人可不是一般的,就哀求她别告诉爹,她扑哧就笑了,说逗我玩的,我这才松了口气,见她头发和身上的衣服都是湿漉漉的,又问她怎么弄湿了?她说这样凉快,然后转身就往村外走,我问她去哪,她回过头笑了笑,说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让我照顾好爹娘。说着就跑远了……”   英子只感到周身发凉,情不自禁抓住了杜文浩的胳膊靠紧了他。   傻胖脸上是一种悲伤的惊恐,低声续道:“我觉得我妹说话好奇怪,以为她又在故意说笑,见牛走远了,也顾不上和她说笑,追上牛,看日头偏西了,就把牛往家里赶。进了村,远远的就听到我家堂屋里我娘在哭,哭得很凄惨,我爹蹲在门口抱着头叹气。我顾不得把牛赶进牛棚,跑进堂屋一看,只见堂屋里一块门板上,我妹妹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头发、衣服全身都是湿漉漉的,就像我先前看见她那样,闭着双眼一动不动,我娘坐在地上拉着她的手哭。我吓坏了,问我爹娘妹妹怎么了,我娘哭着说,中午天太热,我妹下河洗澡,淹死了……!”   英子啊了一声,猛地抓紧了杜文浩的胳膊,颤声道:“你下午的时候,你妹不是把你摇醒了吗?难道摇醒你的那人,是……,是……”   “没错,是我妹的鬼魂!”   英子吓得一哆嗦,差点躲进杜文浩的怀里。   杜文浩拍了拍她的香肩安慰她,瞧着傻胖吃的一笑:“瞎掰!大白天的鬼魂怎么能出来?不怕太阳晒个魂飞魄散?”   英子煞白着脸,颤声道:“少爷,不是的,老人家说,人死之后七天之内,阳气没有散尽,能在白天出来,就在村子四周和亲人身边游荡。阴气重的亲人就能看见他们……,死傻胖,你能看见鬼魂,肯定阴气重!是不是?以后你离我远一点!”   傻胖哭丧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把这件事告诉我爹娘,我爹娘也吓坏了,后来找了和尚给我念祛邪咒,那以后我再没见过,也没再见过别的鬼魂。”   杜文浩笑道:“行了,我可没闲工夫听你们的鬼故事,我得坐堂诊病去了。”   正在这时,店伙计吴聪跑了进来,双手拿着一张金色的拜帖:“先生!蔺远蔺太医来访!”   杜文浩有些意外,蔺远名气很响,与他前些日子救治的那儿媳妇难产的蒲良辰老两口有些仇怨,又误诊蒲家儿媳妇怀的是死胎,杜文浩对他印象不算好。   接过拜帖扫了一眼,只见拜帖下面还附着一张礼单,除了金银,还有珍珠玛瑙珊瑚绫罗绸缎,礼物挺重。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但杜文浩猜不到这退役太医有什么要找自己帮忙的。问道:“他人呢?”   “在前堂厢房客厅里。”   杜文浩举步来到客厅,只见一个精神矍铄的干瘦老者坐在客座之上,一脸愁容。他身后站着一个药童,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襁褓里传来婴儿孱弱的啼哭声。客厅一旁,放着一担礼物。两个挑夫站在一旁,垂手而立。   吴聪道:“蔺太医,我们杜先生来了。”   蔺太医急忙起身,抢上前几步,一拱到地:“老朽蔺远,见过杜大夫!”   杜文浩忙伸手虚空搀扶:“不敢当,太医请起!请坐!”   两人分宾主落座之后,蔺太医长叹一声,拱手道:“杜先生,老朽是来求救来了!请杜先生救命!”   杜文浩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蔺太医言重了,有何为难之处请说,不必如此,这么重的礼物我可不敢收啊!”   蔺太医垂泪道:“若是先生能救得性命,老朽宁愿倾家荡产感谢先生大恩大德啊!”   “蔺太医这话更叫杜某摸不着头脑了。”   蔺太医又叹了口气,一挥手,他身后那小药童抱着一个襁褓走了过来,躬身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放在杜文浩身边的茶几上。   杜文浩俯身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只见襁褓里的,正是蒲家少奶奶日前产下的那个女婴,只不过,这孩子比数天前还要不成人形了,两只小手不停抽搐,满是皱纹的脸因为痛苦而怪异地扭曲着,咧着没牙的小嘴大哭,可哭声孱弱如将死的小猫仔。   杜文浩道:“蔺太医这是什么意思?”   蔺太医拱手道:“这孩子命不久矣,求杜先生救他一救。”   杜文浩奇道:“蔺太医乃是当世名医,太医院太医,医术四海闻名,何不亲自救他,为何要舍近求远?”   蔺太医没有回答,转头示意那两个挑夫和抱襁褓的药童出去,把门掩上,这才摇摇头,低声道:“所谓‘医不自治’,医者是不能替自己或者自己人瞧病的。”   杜文浩更加惊奇:“你是说,你与这孩子有亲属关系??”   蔺太医苦笑:“正是!唉!孽障!一切都是孽障!”   “这孩子不是蒲良辰家的孙女吗?怎么与太医你搭上干系了?”   “说来话长,老朽与蒲家老太是师兄妹,我两情投意合。可是,某日,我醉酒乱性,强与师妹私通,被我师父重重责罚,赶出了师门。临走之前,我和师妹说好了等我站稳脚跟就回来娶她,没想到一年后我回来才得知,她已经嫁了富商蒲家。我很气愤,想法子约了她私下见面质问她,她说父母做生意欠了蒲家不少钱还不了,蒲家儿子看上了她,与她父母商量用她抵债,父母没办法就把她嫁到了蒲家……”   杜文浩心里嘀咕,原来黄世仁逼杨白劳以喜儿抵债这样的故事,早在宋朝就出现了,话又说回来,富人有钱,利用经济优势啥事都能干,要人家女儿抵债,也不是什么稀罕招数。   蒲太医续道:“我怒急,要去找蒲家质问,被她拉住了。我平静下来也觉得太过鲁莽,自己什么都不是,找人家质问什么啊?我当时发誓要报仇,苦读医术,终有所成,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也早已成家,报仇之心早就烟消云散了,所以也没去找蒲家寻仇。一年前,我治愈的一个名叫蒲良辰的重病病人设家宴酬谢我,想不到,我在他家竟然见到了我师妹!原来这病人竟然就是强迫娶了我师妹的蒲家大儿子!”   杜文浩笑了笑:“真是冤家路窄啊!”   “是啊!蒲良辰并不知道我与师妹的事情,他视我为救命恩人,我这时早已无心报仇了,却也不想见他们,所以他三分五次宴请我都推辞了。前些天,他儿媳妇难产,重金请我诊病,我诊察之后,意外发现产妇腹内胎儿有尸注之病!一旦产下,自身痛苦异常,却又不知病之所在,或寒或热,弥引岁月,活不过周岁便会死去,而且,死后还会将病注易傍人!实则祸害也!我沉思良久,断然决定不让她把这妖孽产下,这种病又不能跟他们直说,所以骗他们说胎死腹中了,必须服药将死胎产下。所以开了打胎药给他们。”   杜文浩恍然,想不到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内幕,当时他就很奇怪,产妇腹中胎儿是否死亡,这一点连初学医术不久的庞雨琴都能诊察出来,而蔺远乃是堂堂太医,如何会诊察不出,还断言为死胎呢,却原来是蔺远认定胎儿患了尸注之病,不能产下害己害人,所以骗他们是死胎,要把孩子打下来。   尸注是《诸病源候论》记载的一种很诡异的绝症。得这种病很痛苦,人如行尸一般,医药罔效,活不多久就会死。而且死后还会把病传染他人。杜文浩自然不会相信有这样的疾病的了。不过也不反驳,也不追问,耐心听他往下叙说。   蔺远接着道:“蒲良辰对我的医术深信不疑,师妹虽然不相信我的结论,但却不阻止我的决定,于是给孩子服了药。奇怪的是,孩子竟然打不下来,也没死,我后来才知道,是胎儿手指痉挛抓住了脐带。我本想下方加大剂量,可想到产妇已经怀胎十月,即将临盆,强行加大剂量打胎母亲会有危险。无奈之下,我决定等孩子产下之后,再想法处理。没想到,就在昨日,师妹突然派了两个老妈子抱着个婴儿送给我,并附了一封信,只写了简单几个字:‘蒲岭是你的儿子,这是你的孙女,你谋杀的是你自己的孙女’!”   杜文浩心头一凛,这蒲老太原来知道这一切,却坐视不理等着瞧热闹,心肠之狠毒无以复加了。古代人口就是劳动力就是战斗力,就是一个国家富强的基础,都提倡多生早生的,没有特别的必要,是禁止堕胎的,将胎儿也认为是有生命的人,胎儿在娘肚子里就开始算年龄,生下来就算一岁。所以,蔺远下方打胎,在古人眼中那就是杀人,而杀害的是自己的亲孙女。这给蔺远的打击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第191章 绝医治绝症   蔺远续道:“我又惊又喜又气又急,让老妈子传话悄悄约见了师妹,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师妹冷笑着说,那次我与她私通,她便怀了我的孩子,苦等我不来,正好蒲家提亲,所以便答应了,话语间十分的怨恨我抛下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我顿时呆若木鸡,想不到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她却哈哈大笑,说她早就知道我在太医院做太医了,那次蒲良辰生病,也是她故意找我治的病,就是要找机会让我们两斗,她说她恨透了我们两个男人。”   杜文浩感到周身一寒,一个充满仇恨的女人,远比十个勇猛的男人更可怕。蒲老太就是最好的诠释。   蔺远神情哀伤,很显然,他绝想不到会是这样。顿了片刻,才续道:“我求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蒲岭和蒲良辰,说我们都已经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不要因为这件事把这个家给毁了。她冷笑着说她并不打算说出去,要说他早就说了。她这样做的原因,只是以为我想报复蒲家,她其实一直很怨恨我,认为我始乱终弃,所以便任由我下方打胎,等着看热闹,并挑拨我和蒲良辰的关系。我伤心之下,这才说了事情的真相,说了我诊察发现孩子患有尸注绝症,必须打掉,而我这些年来压根就没再想报仇的事,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她听完呆了,毕竟那也是她的孙女。她哭着说杜先生你说了能治这种病,让我来找你,所以我来了。”   说到这里,蔺远起身又是深深一礼:“杜先生,老朽早就听说过先生大名,先生擅长的华佗剖腹疗伤神技,世间无人掌握,据说先生用方,也可谓鬼斧神工,治愈了不少疑难杂症。老朽孙女这尸注之症,全靠先生解救了!”说罢,又是一拱到地。   杜文浩苦笑道:“蔺太医,你恐怕找错人了,蒲老太,也就是你师妹,应该告诉你,我已经跟她说过,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儿科,孩子在我手里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我徒弟太医院太医丞钱乙钱不收精于此道,你何不去求他帮忙?你们同是太医院同僚,这个忙他一定会帮的。”   蔺太医也苦笑道:“师妹跟我说了,我是打算去的,可是听说这阵子宫里几个嫔妃和皇子身体有恙,皇上也龙体欠安,太医院正忙这事呢,外医已经全部暂停了。要求他帮忙,还得等一段时间,并且,老朽离开太医院已经多年,钱大人来的时候老朽已经离开太医院了,所以并未谋面,也不知道他是否给老朽这个面子,再则说了,这孩子最终能顺利产下,多亏了先生金针神技。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就劳烦杜先生再救她一救吧!”   “我……,我是真的不擅长儿科啊,你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   蔺太医有些不悦,却不敢表露出来,陪笑拱手道:“杜先生是钱太医的师父,说不精于儿科只怕过谦了吧?”   杜文浩没办法说清这件事,外人只知道钱不收是他徒弟,并不知道两人斗医打赌的事情,不知道这个擅长儿科的徒弟是怎么来的,所以都以为这儿科也是杜文浩教的。徒弟都这么厉害,师父当然应该更厉害才是。   杜文浩苦着脸道:“可是,你也知道,这尸注乃是绝症,无人能治的,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蔺太医道:“这正是老朽来恳求杜先生医治这孩子的原因!”   “此话怎讲?”   “老朽虽然深具陋宅,却也有耳闻,杜先生在京城施展剖腹疗伤神技,至今已经连续医治十数名身患大结胸证医家均断言必死的绝症病人,这些绝症杜先生能治,这尸注之症尽管怪异,想必同样难不倒先生的。此证若是连先生都医治不了,只怕世间无人能治了!”   杜文浩明白了,原来这老头坚持求自己救他孙女,是冲着他孙女患了尸注绝症来的,他作为太医,很清楚这种病当世医者治不了,希望自己这个稀奇古怪的年轻大夫能另辟蹊径,治好他的孙女。   杜文浩已经无话可说,这时候再推辞,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他也想看看,这被宋朝大夫们认定为绝症的诡异的尸注之症,到底是个什么病,自己能否治愈。   杜文浩道:“那好,既然蔺太医坚持,我就试着治治看吧。”   蔺太医大喜,激动得眼圈都红了,深深一礼:“多谢杜先生!”   “先不要谢,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能否治好你孙女这病,所以,这礼物就先担回去,等我治好了病再说。”   蔺太医当然不是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忙陪笑道:“不不,这点小礼物不仅是请先生医治老朽孙女的诊金,也包括了先前先生金针度穴,救了他们母女的谢礼。”   “谢礼不是已经给过了吗,蒲老太给的,十两银子呢。”   “她是她,我是我,不是一家人,各给各的。请杜先生务必收下。”   “可是,我可不敢保证一定能治愈你孙女这尸注之症哦,实话说了吧,我从来没有治过这种病症。”   “那是当然,老朽知道,尸注之症本来就是非常罕见的绝症,没有几个大夫有幸遇到,更没有治愈这种怪病的先例,先生要是不能治愈,老朽也不会怪先生的,要怪……只能怪老朽孙女命不好了。”   “那好,既然蔺太医如此信任杜某,杜某就勉力一试。孩子就留在我这治疗吧,你这孙女在腹中便有痉挛症状,以致攥住了脐带而无法产下,很可能在娘胎里便患有先天癫痫之类的疾病,这种病很难治,尤其是先天性的,现在又加上尸注这种怪异疾病,要想治好,只怕不是三天两天的事情。”   “那是!如此有劳了。”   蔺太医谢过,安排了一个老妈子专门照料这孩子。然后带着药童等人走了。   杜文浩叫来林青黛,让她安排这孩子住院,住院部的管理是由林青黛负责的。   住下之后,杜文浩仔细检查了孩子的身体,还是心里没底,便叫来阎妙手,让他去看看钱不收,看能否抽空来一趟,给孩子会诊。   阎妙手回来之后禀告说,钱不收白天都在组织太医忙宫里治病的事情,只有等晚上嫔妃皇子们都睡下了,才有空出来会诊。   证未辨清,当然还不能下方拿药。只好先这样搁着。   杜文浩来到药铺要坐堂问诊,见憨头和英子还在药铺后堂说话,便走了过去。   虎崽小可正趴在地上眯着眼,听到脚步声,马上立起来,一见是杜文浩,立即窜了过去,亲热地在他脚边绕着圈。杜文浩蹲下身摸了摸小可的小虎头,小可很惬意地眯着眼一付很享受的样子。   杜文浩一边抚摸小可的头,一边对英子说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傻胖憨厚地一笑,道:“英子说她其实不害怕鬼,还说先生您说的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没有鬼的,她自己却晚上不敢一个人出门去。”   英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正要反驳,杜文浩道:“你们一天到晚鬼啊神啊的,累不累啊?都是受了昨天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的影响,世间哪里有什么鬼啊,但凡自称见到鬼的人,不是自己休息不好产生错觉,就是本来就有癔病,就拿昨天那人来说,他以为是鬼抓的,其实可能就是他自己发病了抓的也不一定!”   英子笑道:“就是!自己抓伤不知道,跑来这装神弄鬼的说。”   傻胖挠挠头:“可是,自己能反手将自己的后背抓伤吗?”   英子掩嘴一笑:“你这么胖自然是不行,但是像我和先生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听掌柜的说,昨天那个男子应该是习武之人,这样的人身体的韧性就更好了,说不定能行。”   杜文浩若有所思道:“英子说有些道理。”   英子不好意思了,娇羞地说道:“是我们夫人说的好,英子哪里知道这些呢?——啊不,是大掌柜的说的。”   林青黛虽然已经把英子给了杜文浩夫妻,但是,英子已经叫习惯了林青黛是夫人,叫庞雨琴也是夫人,林青黛纠正了她几次,让她以后叫自己掌柜的,都还不习惯改过来。   杜文浩奇道:“你们大掌柜说练武之人能反抓后背?”   “是啊……”   “掌柜的哪里去了?”   “刚才还在的,后来和夫人出去了。”   这时,吴聪从前堂跑了过来,说道:“先生,昨天那个人又来了。”   杜文浩已经知道是谁了,还是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道:“谁啊?”   傻胖凑了一句:“是不是那个说有鬼抓他的不男不女的人?”   吴聪也很讨厌这人,闻言喜道:“没错,就是那男不男女不女的跟妖怪一样的那人!”   “不要这样说人家嘛。”杜文浩笑道,左右瞧瞧,故作神秘状低声道:“教你们一个乖,不男不女的人,不是人,也不是妖,而是人妖!——他在哪里呢?”   “人妖?呵呵,这名字好,——嗯,那人妖就在前堂!” 第192章 魔鬼作祟   杜文浩来到前堂,见乔雨生果然坐在哪里,样子更加憔悴了。   乔雨生见杜文浩过来,本想起身,却又跌坐在椅子上,杜文浩却不理他,撩衣袍坐下,问道:“看你气色不是很好,给你开的药吃了吗?效果如何?怎么才隔一天就跑来了?没效果吗?”   乔雨生痛苦地摇了摇头,道:“是,杜先生,在下知道你很忙,但是不得不来找你啊。——我身上又多了几处鬼的抓伤!”   杜文浩皱了皱眉,示意他跟自己来到厢房。   乔雨生将上衣褪下,杜文浩将窗户打开,这样光线好一些。仔细一看,只见乔雨生左右肋骨处都有淤青,而且位置一样,都是靠近胸部的位置了。   乔雨生:“先生,不管你信不信,那个女鬼她不肯放过我的,这两处伤痕就是她踢的!”   如果说手还有办法反抓背后,那胸胁部的踢痕绝对不可能是自己踢的了,除非把脚卸下来。   杜文浩正沉吟的时候,乔雨生道:“杜先生,昨天我本来不想给你说的,其实这个女鬼我是认识的。”   杜文浩一惊,道:“你认识?”   乔雨生点了点头,道:“是的,三年前,我看上了本地一家青楼的女子,名叫纤纤,后来我有心赎她,但是家人不同意,我家中的那位是个悍妇,非但不允许我纳妾,更是不允许我在外拈花惹草,当时我就动了心思,想在外面给纤纤买个房子,置办个外宅算了,可是后来……”   杜文浩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但是又不好打断,见乔雨生自己停下不说,赶紧插话道:“都过去了,就不要说了,你说后面的紧要事情吧。”   乔雨生点头道:“好,后来,我家娘子知道纤纤有了身孕,而她却一直想怀却怀不上,担心纤纤会喧宾夺主,于是找人将纤纤从青楼里掳走,带到护城河边,当着我的面,活活地……,唉……,都怪我自己没用,真的,都怪我!”   杜文浩明白了,他甚至有些鄙夷这个男人,妻管严不是什么坏事,但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人打死,却不能阻止就让人瞧不起了。冷声道:“杀人偿命,你就没想过要报官?”   “当然想过,可是,那是我娘子啊,而且她又是雇佣杀手做的,我只是怀疑是她,没证据啊!杜先生,求求你帮帮我,如果你不帮我,我真的会死在纤纤的手上,我知道我错了,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啊,你说是不是?”   杜文浩漠然地说道:“你既然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又如何要致人死地?”   “不是我,是我老婆!——我也只是猜想的,估计是她!”   “我杜文浩只有治活人的本事,没有驱鬼的法术,你还是请回吧,你需要去找人做场法事,而不是来找一个大夫。”   乔雨生见杜文浩下了逐客令,赶紧起身苦苦哀求道:“杜先生,您要多少钱,您开个价,我立刻找人给你送来,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杜文浩很厌烦:“我已经给你说了,我不是不救,而是不能救,你自己都说是被鬼抓伤踢伤,我又不会抓鬼,你说我怎么救你?”   乔雨生一脸苦相,道:“法事我做过了,但是道士说……,说……”   杜文浩见他吞吞吐吐的闪烁其词,皱眉道:“他到底说什么,快说啊!”   乔雨生一咬牙:“道士说了,他已经通灵问了纤纤,了解到纤纤死前曾到您的药铺买过保胎药,和你家夫人也见过面,或许你们有办法治她。”   杜文浩不解,道:“什么意思?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跟鬼通灵求她投胎去?”   乔雨生的脸涨得通红,干脆咕咚一声跪下:“先生,求你救我!”   杜文浩冷声道:“你起来说话,男子汉大丈夫,上跪天地下跪父母,怎么能为个做了鬼的女人就下跪?”   “先生,我不是为她,我是为我自己啊,她再这样缠着我,我迟早死定了,我们乔家就只有我这一个独苗儿,本想着让纤纤帮我续香火,可如今纤纤死了,乔家至今未添子嗣,所以,这一次请先生一定要帮在下这个忙。我要死了,乔家就绝后了……”   杜文浩道:“行了行了,你说吧,叫我怎么帮你?”   “道士说了,纤纤如今只是想找个地方住下,她是孤魂野鬼,因为责怨我袖手旁观没有救她,这才日日骚扰折磨我,如果你们肯收留她,让她有个去处,她就不会整日来烦我了……”   “什么?你让我帮你收留这个女鬼?我靠!”杜文浩简直哭笑不得,忍不住骂了一句。   就听咣当一声,雪霏儿推门进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厉声道:“自己作孽不得安宁,还要来害我哥和我嫂子,真是龌龊之极!”雪霏儿一向伶牙俐齿,这会儿更是嘴上不饶人了:“你自己一个大男人不能好好的保护自己的女人和腹中的孩子,如今人家逗留在你那里,不肯离去,你该想出一个法子来,让那孤魂野鬼平息了怨气,早些投胎去,怎么跑到别人家来想着下作的馊主意?哦,把鬼引到我们家来闹腾,让你们家过太平日子,你这是人想出来的主意吗?”   “姑娘,不是这样的,纤纤到你们这不会闹的……”   “胡扯!鬼到哪里还不都是鬼!看你长得是人模狗样的,怎么办的尽不是人事呢?”   雪霏儿这几句话骂得甚是痛快,也正是杜文浩想说了,不过面子上功夫还是要做到的,摆摆手:“霏儿,不得无礼!”   雪霏儿哼了一声,退到一边鄙夷地看了乔雨生一眼,没再说话。   乔雨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敢抬头看杜文浩和雪霏儿,道:“我也不想这样,但是那道人说了,只有纤纤死前去过的最后一个地方才可以让纤纤停留下来,这才找到你们这里来了。”   雪霏儿轻蔑地笑了一声,张嘴又要讥讽,见杜文浩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这才没有说话。   杜文浩晒然一笑:“对不起,我想不我们不能帮你,毕竟我们这里也是一大家子的人,如果正如你所说,我把鬼容留在自己家中,你是安全了,我一家又怎么办?让她来抓我们踢我们吗?我是不愿意见到我的家人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的。当然,我始终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所以,你这伤只怕另有出处,你还是回去好生想想到底怎么回事,找到个解决办法的好。”   乔雨生彻底绝望了,他抬头看了看杜文浩,长叹一声,穿好衣服走出门去。   雪霏儿轻啐了一口,回头对杜文浩道:“哥,你真的不相信世间有鬼的吗?”   “当然是真的……”杜文浩沉吟片刻,“这乔雨生自然不是被鬼所害,可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身上遍体鳞伤,这我还真一时想不出来,回头我跟青黛姐商量一下,请她去打探打探,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算了,哥,理他这作甚,既然不是病,咱们也就管不着,由他去吧。好奇这做什么呢!”   “这不是好奇的问题,看他那样子又不像是在作假,还是弄个清楚的好。反正青黛姐武功很高,上次那案子她就独立探查,获得了突破性的发现,最终破获了这案件。”   “哦,我明白了,你想过破案的瘾?”   杜文浩笑了笑,他学的是法医,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些侦破情结的,这件案子很是蹊跷,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对他而言更是如此。   雪霏儿又道:“我刚才正要来跟你说,我听吴聪他们说,这姓乔的这两次来这说被鬼抓的事,还跟人说那鬼最后逗留的地方就是我们药铺,好些人都指指点点说那鬼会来咱们药铺呢。把这件事查清楚也好,免得人家背后乱说我们药铺闹鬼。”   “还有这事?”杜文浩道,“那的确更该查清楚这件事了。”   黄昏。   吃过晚饭后,杜文浩带着庞雨琴、林青黛三个人出去河边散步。   路上,杜文浩简单地说了这件奇怪的病案,没等杜文浩说出来,林青黛已经听出了杜文浩的好奇,她自己也对此充满了好奇,说道:“既然是这样,不妨我去探探虚实。”   庞雨琴:“我明白相公的意思,如果真是有鬼怪,那我们就请法师来阻止魔鬼作祟;若不是鬼,而是人在搞鬼,那就不客气,抓了送官;如果都不是,而是他在这胡说八道惹人嫌,那咱们也不能让他这样疯癫地在我们药铺装神弄鬼,要不然,传出去了以后谁还敢到一个收留孤魂野鬼的地方来看病啊?”   杜文浩笑了,道:“琴儿是越发地聪明了,不过我是不相信什么鬼怪的,只是琴儿后面的话才是我想的,既然他连来两天,听吴聪说,街坊邻居都在偷偷议论了,我想还是早点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好。”   林青黛:“行,那我今天晚上就去看看吧。”   庞雨琴有些担心地说道:“青黛姐,你一个人去我觉得不太合适。”   林青黛笑了,道:“不用担心我,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的,我去看看就回来,如果真是天亮都不见我回来,那就说明我被鬼抓走了,赶紧请法师来救我吧。”   “呸呸!真不吉利!”庞雨琴啐道,“坏的不灵好的灵!青黛姐你说些什么话啊!”   “呵呵!我收回好了。”   杜文浩又道:“晚上钱不收会来会诊蔺太医孙女尸注之症。这病症也是让人头痛的事情,我是一点思路都没有,希望钱不收能帮忙想想办法。” 第193章 少奶奶急症   深夜三更。   钱不收终于坐着马车来了,人显得很疲惫。   寒暄了几句,钱不收只说宫廷里好些人病了,忙着治病,抽空出来的,会诊完之后还得赶紧回宫,就怕有什么闪失,那可吃不了兜着走。涉及宫廷的事情,杜文浩也不好多问。   既然时间紧,也就顾不上寒暄了,这种病案很罕见,杜文浩将阎妙手、憨头、庞雨琴和雪霏儿叫来,让他们也长长见识。   钱不收给孩子诊察之后,捋着花白胡须,沉吟片刻,低声道:“师父,这孩子得的是痉病,这痉病应该是在娘胎里就患上的,现在虽然可以对症下方,但是,要想根治,还必须弄清楚染病的病因,从病因上想办法,这都相对好办,只是这另外的病……”   杜文浩沉声道:“孩子另外患的,是否就是《诸病源候论》里的尸注之症?”   钱不收吃了一惊:“没错!是尸注!异常罕见,然师父竟能精准诊之,老朽实在佩服!”   杜文浩也不好说明是蔺太医看的,这涉及到蔺太医的隐私,还是不说为好,苦笑道:“知道又有什么用,我也不会治。”   钱不收叹了口气:“是啊,尸注之病,证属绝症,无药可医的!”   雪霏儿看着这孩子满是皱纹的傻呆呆怪脸,禁不住打了个冷战,问道:“哥,这尸注之病,到底是什么病啊?”   杜文浩对钱不收道:“不收,你来给他们解释一下吧。”   “是!”钱不收躬身道,捋了捋胡须,“故老相传,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三尸诸虫,隐居于人体之内,能与鬼神相通。绝大部分人的三尸虫一辈子都会安安静静跟随人到老,但是,如果人的阴气太重,遇到不干净的外邪,就会激发体内三尸虫,人就会生病,这种病叫尸病。患了尸病的人,症状就像这孩子,傻傻呆呆,周身疼痛却不知痛在何处,身体会出现各种奇怪变化,比如生长各种奇怪的肿块,身体痉挛强直佝偻,以及精神错乱。最后成为行尸。”   “行尸?”   “对!不知所答,不辨人语,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活动,奔走如飞者,称为飞尸,掘地穴居,叫遁尸,另外还有沉尸、风尸。而这些患了尸病的人死后传染给别人的,这就叫尸注!腹中胎儿和小儿血气未具,精神未全,最容易被尸注。所以,简单地说,尸注之病,就是被患了尸病的人传染的尸病!”   杜文浩自然是不相信这种病因分析的,但是,他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也不知如何辨证,自然只能听钱不收的。问到:“可有什么药方治这种病症?”   钱不收沉吟片刻,道:“古方倒是有一个,不过不是验方,效果差强人意。”   “说来听听!”   “这方名叫獭肝散,取水獭的肝脏一个,阴干,捣碎成散,配伍丹砂、雄黄、鬼臼、莽草各半两,蜈蚣两条、加巴豆四十粒。蜈蚣必须是赤足者,巴豆要去皮心膜不出油,碾碎。将前三味捣罗为末,与后三味和匀,炼蜜丸,圆月之夜子时服下。便可祛邪恢复正常。”   杜文浩听罢,知道这方子其实近乎于巫术了,而不是正规的用药,应当是古人对这种病的恐惧之心驱使下,想出来安慰剂。只怕没什么效果,不过,没用过也就不能确定是否真有效果,在目前想不到别的办法的情况下,只能用这个方子试试看了。   杜文浩道:“对于痉病呢?如何用方?”   钱不收道:“这痉病发于娘胎,最好能确定产妇曾患何病,才能根治,现在对症下方,就先清化湿热,解毒熄风。方用黄连解毒汤加味。”随即说了配方剂量。   杜文浩对憨头道:“方子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师祖。”   “那好,明日你就照这两个方子配药,先给孩子服用止痉的,月圆之夜再服用獭肝散。”   “好的。”   钱不收道:“师父认为老朽用药配方是否妥当?”   杜文浩沉吟片刻,说道:“痉病我同意你的判断和用方,产妇那边,我明日去查,至于尸注,你说的方子我不知道,你也说了这不是验方,所以先用着看看再说。总比束手无策的好。说实话,我并不太赞同孩子的病是尸注,但究竟是什么病,孩子还太小,我又给缺乏婴幼儿诊病的经验,所以,一时还说不上来。这几天我再好好观察一下孩子的情况再说吧。先按你的办法治着。”   说妥之后,钱不收返回了皇宫。   杜文浩他们一直坐在内宅客厅等待林青黛回来。   等了一会,隐隐听到内宅院门方向传来拍门声,庞雨琴喜道:“青黛姐回来了!”   杜文浩摇头道:“青黛姐回来不用拍门,她会直接进来的,可能是急症。”   果然,守内宅院门的老妈子急匆匆进来禀报,说睡在药铺前堂的傻胖来报,有人看急症。   急症是不能耽误的,杜文浩对庞雨琴等人说道:“你们在这等青黛姐,我出诊去。”   庞雨琴点点头,有些不安地叮嘱道:“相公来去要小心!”   “放心吧,有傻胖陪着呢,又是在京城,街上有禁军巡街的,没事。”   说罢,杜文浩急匆匆来到门口,傻胖道:“先生,蒲家仆从来报说,蒲家少奶奶病得很厉害,想请您出诊。”   先前还在说调查蒲家少奶奶,蒲家少奶奶现在就来求医,还真是巧到家了。   杜文浩带着傻胖来到前堂,来求医的是少奶奶屋里的那老妈子,上次也是她来求的医。在傻胖准备毛驴这工夫,杜文浩问:“你们少奶奶怎么了?”   老妈子哭丧着脸道:“少奶奶生下孩子后,老太太派人把孩子抱走了,那以后少奶奶就傻了,整天发呆,不吃不喝,嘴里只是念叨‘还我孩子’。我去禀告了老爷,老爷说不用管。去禀报老太太,老太太也不理。我只好去把我姐姐请来给看奶奶看看病。我姐姐是衙门的药婆,懂一些医术,来了之后,说要用人参干嚼,再用独参汤和粥服下就行。我便照着做了,想不到服下之后,少奶奶两眼翻白,出气多进气少了,我问我姐怎么回事,她也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少爷都急哭了,带着我急忙去报告老爷和老太太,想套车送少奶奶去瞧病,老爷却撂了一句话不准出去抛头露面,只能把大夫请来家瞧。所以少爷就叫我来请您出诊。先生赶紧去救救我们少奶奶吧。”   这时候,傻胖已经把毛驴准备好了,杜文浩飞身上驴,快驴扬鞭往蒲家奔驰而去。傻胖和那老妈子两人撒开腿跟着一路跑到了蒲家。   进门来到蒲岭他们的小宅院,老远便听见蒲岭的哭声。杜文浩心头一惊,难道已经来晚了,人已经死了吗?   老妈子更是脸色大变,三步并着两步跑进了房间:“少奶奶!少奶奶!”   杜文浩跟了进去,一眼看见少奶奶躺在床上,两眼翻白,舌头吐出半截,喉咙里嗬嗬作响。   蒲岭听到响动,回身看见是杜文浩,连身都没有起,便咕咚一声跪倒在地:“杜先生!救我娘子啊!求求你!”   杜文浩顾不上搀扶他,俯身抓住少奶奶苏喜芝的手腕诊脉,顿时吓了一跳,脉已经找不到了!   急忙一探脖颈,颈动脉十分微弱,还没死,这让杜文浩略微放心。看这少奶奶脸颊和嘴唇发绀,这是窒息的症状,忙伸手扯开她衣领,一手托住她后颈部,一手切按她额头,使她朝后仰面,保持呼吸道畅通。   但是,少奶奶窒息症状还是没有明显改善,杜文浩很奇怪,难道是肺部疾病引发内窒息吗?急忙问蒲岭少奶奶发病经过。蒲岭道:“我娘子先是干嚼了那药婆开的人参,然后又服了药婆开的独参汤和粥,就成这样了,呜呜呜……,赶紧救救她啊!”   杜文浩点点头,又问:“这之前呢?少奶奶神情意识如何?饮食怎么样?”   蒲岭不知道杜文浩这时候去问饮食做什么,但大夫问话总有他的目的,忙回答道:“她平实傻呆呆的,不想吃东西,给她灌一些稀粥,她也不知道咽,没办法,只好灌参汤。”   杜文浩又听了听少奶奶喉咙的嗬嗬声,急声道:“她是发傻不知吞咽,使得药物和粥汤堵住咽喉引起窒息了。——拿剪刀来!”   老妈子不知道杜文浩要剪刀做什么,急忙跑去拿来剪刀递给他。   杜文浩握着剪刀,一伸手,抓起少奶奶的一缕秀发,咔嚓一声剪了下来,一手掐住少奶奶的腮帮,令她张大嘴,将那缕秀发探进她喉咙深处搅动,少奶奶啊啊几声之后,哇的一下,吐出一摊污物。尽是些稀粥和人参碎末之类的,还夹杂着一些粘痰。   杜文浩继续用头发探喉,少奶奶又哇哇吐了几次,这才呼呼大口喘气,眼睛也正了,瞧了蒲岭一眼,孱弱的声音唤了声:“相公……”   蒲岭喜极而泣,抱着她哭道:“娘子,你觉得怎么样?是杜先生救了你!” 第194章 鬼宅   可少奶奶并没看杜文浩,说了那句话之后,又闭上眼睛,张大鼻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杜文浩提腕诊脉,已经能摸到脉搏了,这才放心。   蒲岭问道:“杜先生,我娘子这病,该怎么办啊?”   杜文浩本来这次要来问少奶奶以前得过什么病,查清楚是怎么把病传染给了肚子里的孩子的,可现在看少奶奶神经兮兮的样子,只怕是问不出什么,必须先把少奶奶的这精神病治好,让她恢复正常之后再查问孩子患病的事。所以杜文浩道:“尊夫人这病,是孩子被抱走致使情致不舒,思虑过度,肝郁化火,伤阴耗液,心脾两虚所致。本来可用加味甘麦大枣汤主之,但是,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她这病必须见到孩子,才会最终痊愈,否则治好了又会发作。”   蒲岭悲声道:“孩子已经被我娘派人抱走了,我问了我娘,孩子在哪里,我娘说送人了,具体送给谁她不肯说。上哪里找去啊?”   杜文浩低声道:“你们的孩子在我药铺里!”   啊?蒲岭和老妈子又惊又喜,问道:“孩子怎么在先生药铺呢?”   杜文浩随口编道:“是蔺太医送来的,老太太把孩子送他那里医治,他说治不了,就送我那里让我医治,孩子病得很重。”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娘真的把孩子送人了呢,却原来是找大夫给孩子看病,她病得厉害吗?到底什么病啊?……”   少奶奶突然发疯一般嘶声叫了起来:“我的儿!我的儿在哪里?还我儿来……!”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跑。   老妈子急忙一把将她抱住,连声安慰。   杜文浩道:“可以把尊夫人送到我药铺去和孩子团圆,这有利于尊夫人病体康复,同时,我也方便替他母女治病。”   蒲岭道:“这个……,就怕我娘不准!”   杜文浩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道:“你不会不告诉他们吗?”   “啊?那……,我娘知道了,会……”   “你!你这人真是的!你娘子都成了这个样子了,你还害前怕豺狼后怕虎的,非要等你娘子发疯,才来后悔不成?”   老妈子也道:“是啊少爷,反正少奶奶生了女儿之后,老爷老太太他们就没来过咱这院子。一时半会也不会发现的,我在这照应着,有什么事我会掩饰的。”   蒲岭一咬牙,点头道:“好!我送她去!然后回来顶着。杜大夫,请问治好他们母女的病大概需要几天?”   “尊夫人的病应该很快就能康复回来,但孩子的病,很棘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治好。”   蒲岭听说蔺太医都治不好,送到了杜文浩那,便知道这病肯定轻不了。悲伤地点了点头:“事不宜迟,那咱们快走吧。”   为了避免惊动别人,不敢套车,也不敢用轿,只能用杜文浩的小毛驴驮着少奶奶,借着夜色掩护,从侧门悄悄离开了宅院,回到了五味堂。   进药铺来到住院部,推开孩子住院的那间房门,一眼看见孩子躺在小床上,少奶奶立刻两眼放光,尖叫一声,踉跄着扑了过去,跪倒在小床边,颤抖着手抱住了襁褓,紧紧搂在怀里,不停亲吻着孩子的脸,嘴里不停儿啊心肝叫个不停,眼泪滚滚而下,夹着鼻涕口水糊了孩子一脸。   蒲岭也过去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喜芝,咱们孩子找到了!”   “嗯!”少奶奶抱着女儿,欣喜地点点头。   见此情景,杜文浩很高兴,看来少奶奶精神失常只是暂时性的,恢复有望。先让他们一家人呆一会,等心情平静了,再查问痉病的缘由。   杜文浩瞧瞧离开了房间,来到前堂药铺,写了方子交给傻胖,让他找方抓药,给少奶奶煎服。   随后,杜文浩回到了内宅。   内宅院门一打开,杜文浩便看见庞雨琴、雪霏儿和英子既高兴又失望的俏脸,不由心头一沉:“青黛姐还没回来?”   英子点点头,眼圈都红了。   杜文浩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你们大掌柜武功高强,没人能对她怎么样的,也许让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办完就会回来。——几更天了?”   “五更了”   “天都要亮了……”杜文浩嘴上说不担心,听说五更天了,不由也担起心来。   雪霏儿道:“要不,咱们去看看吧?”   “我们不会飞檐走壁的功夫,你会吗?”   雪霏儿俏脸一红:“我……,我不会。”   “那只有等着了。”   庞雨琴急道:“那要是青黛姐一直不回来呢?”   杜文浩愣了一下,断然道:“如果天亮还不回来,便登门查问去!”   三女一起点头。   又在客厅枯坐了一会,杜文浩估计蒲家少奶奶那边已经平静了,决定先去查问这边的情况,好让蒲岭先回去。   杜文浩来到住院部,蒲岭和妻子苏喜芝两人正看着怀里的孩子在说着话,旁边放着一个药碗,看样子药已经煎好服下了。   一见杜文浩推门进来,蒲岭和妻子苏喜芝急忙起身相迎,口称多谢神医救命之恩。   杜文浩勉强一笑:“什么神医。坐下吧,我有事问你们。”   两人坐在小床上,苏喜芝还是紧紧抱着襁褓不松手。   杜文浩问:“你们好好想想,怀孕期间,可曾生过病,吃过什么药吗?”   “没有!”蒲岭很肯定地说道,“我娘学过医,知道生病和吃药都会损害肚子里的孩子,所以照顾我娘子非常周到,就算平时有个头痛脑热的,也不吃药,硬扛过去。一直到临盆前,蔺太医说肚子的胎儿死了,这才吃了打胎药。会不会是这一次伤到了孩子?”   “不是!孩子的痉病应该是在此之前就患上了。你们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别的可能导致孩子患病的事情?比如吃过什么古怪的食物,去过什么古怪的地方等等。”   蒲岭想了想,道:“没有了……”   苏喜芝却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低声道:“那道士作法的事情呢?不算吗?”   杜文浩奇道:“道士作法?怎么回事?”   蒲岭一拍大腿:“对对!道士作法,你不提我还忘了,是有些奇怪,是这样的,我娘子怀胎大概六七个月的时候,有一天我爹娘和我带她去大相国寺上香求子,上完香出来,遇到个老道,这老道盯着我娘子肚子说:‘孽障!’,我爹很生气,质问他为何这么说。他说我娘子阴气太重,所以有邪魔缠着我娘子,正在想办法进入腹内祸害胎儿。我骂他胡说八道,他冷笑着说,他可以证明给我们看。问他怎么证明,他说他知道京城有座鬼宅,今晚三更,他在那门外等我们,到时候他给我娘子开阴眼,就能看见鬼怪。听他说得煞有介事的,这种事当然是宁可信其有的了。所以我们当晚就去了,结果我娘子还真就看见了鬼!”   杜文浩皱了皱眉,问苏喜芝道:“夫人,你真的见到鬼了?”   “是!”苏喜芝肯定地说道,“他带着我进了宅院,往里走,路过一个池塘边,我突然觉得反胃,就到塘边吐。吐完之后一抬头,便看见前面半空中有个白衣人,没头,飘在空中,我当场就吓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   杜文浩转头问蒲岭:“你们看见了吗?”   “我也看见了!当时我去搀扶我娘子,不过我看见的是一个吊死鬼,吐着长长地舌头,就在池塘上空悬着!”蒲岭回忆起往事,仍然心有余悸,“我也吓瘫了。不过我爹娘后来说他们当时却什么都没看见。我当时倒没吓晕过去,只是捂着脸不敢看那鬼。我爹娘急忙搀扶着我和我娘子回家,把那道士也请到家里。我娘子醒后一直喊有鬼,吓得脸都白了。”   “你确信没看错?”   “肯定没看错,就飘在池塘上空的!后来听人说,那宅院的确经常闹鬼,原来的主人一家不少人都在那宅院里见过鬼,还吓死了两个女仆呢,便不敢住,全家搬走了,宅院卖也卖不掉,很便宜也没人愿意买,谁会不要命买个鬼宅呢。”   “你接着说后来的事情吧。”   “嗯,我爹问那道士该如何驱鬼。道士说想不到我的阴气也很重,也看见鬼了,两个人都要做法事驱鬼。开口要纹银十万两,给我们夫妻两做两场法事就没事了。我爹和我娘一商量,觉得太贵了。我爹娘把我叫到一边商量,这钱我家虽然拿得出来,但是太贵了,我爹娘说,这么多钱如果纳妾一百个都纳回家了,这样阴气重的儿媳妇也没必要救,不行就纳妾。于是告诉那道士太贵,只给我一个人做法事,五万两。道士便给我做了法事,然后扬长而去了。没想到,孩子还真病了,早知道这样,应该让那老道做法就好了。”   苏喜芝轻声说了句:“要是知道我怀的是丫头,哪怕是一文钱,二老也不会答应做的。”   蒲岭愣了一下,道:“你怎么这样说……?”想起爹娘知道儿媳妇生了闺女之后的态度,的确有这可能,蒲岭不由一声长叹,闭嘴不说了。 第195章 牵挂   杜文浩问:“那后来呢?是否见到这老道?”   蒲岭道:“见到,那老道经常在大相国寺转悠。有一次那老道过来又提这件事,说他愿意积德行善,可以三万两给我娘子做一场驱鬼法事,但我爹娘说就是少到三千两也不同意。老道也就再没提。”   “他一个老道整天在和尚庙里转什么?”   “就是,我们也不太清楚。”   杜文浩把这事前后思索了一遍,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因为没做法事,那老道也没给苏喜芝用药,不会损害到胎儿的。   一想到胎儿,杜文浩立即想到钱不收所说的尸注之症,莫非就是那次见鬼,体内胎儿染上了这尸注之症?不过,杜文浩始终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所以,也没往深处想。又反复问了一会,还是什么都没问到。杜文浩只好告辞离开。   眼看天快亮了,蒲岭也叮嘱妻子安心在药铺里养病,便告辞回家了。   杜文浩回到内宅,内宅大门开着的,庞雨琴、雪霏儿和英子正焦急地翘首以盼,见到杜文浩,英子哇的一声哭了:“少爷!夫人她……,她还是没回来!”   杜文浩心头一紧,去了整整一夜,还没有回来,不由让人不着急了!沉声道:“不行!青黛姐可能出事了,咱们去那家登门拜访去!”   英子哇的一声哭了出了,抹着眼泪就要往外跑。杜文浩急忙把她叫住:“英子,先等等,谋定而后动!也别太着急,你们夫人武功高强,没人能奈何她的。”   英子也知道,可是一夜不见,再怎么样也是着急的。庞雨琴道:“相公,上午我和霏儿本来要去衙门给稳婆上课,得派个人去衙门说一下,把课程往后推。”   杜文浩道:“你们俩都去?不是换着去吗?”   “原先是换着去的,可今日要求来培训的稳婆越来越多,原先经过培训的稳婆没学好的,又要求继续培训,一个班不够,庄大人跟我们商量之后,又增开了一个班,我和霏儿两各自负责一个班。虽然累点,但想着早点培训完,多一个会新法接生的稳婆,产妇就多一份安全。”   “这倒是,要不你们去上课吧,我带傻胖和吴聪去查问就行了。”   庞雨琴摇头道:“不!青黛姐没回来,我这心里空落落的,也没心思上课,还是一起先找青黛姐再说!”   这时,墙头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声:“不用找了,我回来了!”   “夫人!”英子惊喜道,没看见人,便听出了林青黛的声音,回头望去,只见林青黛一袭黑衣站在墙头,正对着他们微笑。   杜文浩喜道:“青黛姐,你回来了!把我们都急死了!”   林青黛飘然身下,抿嘴笑道:“我只看到她们几个着急,可没见你着急哦,你不是还不慌不忙给人看病吗?嘻嘻!”   杜文浩知道她在说笑,憨憨一笑:“我自然着急,我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不信我掏出心来给你看,一准烧红了!”   林青黛俏脸一红,话锋轻轻转开:“我在那宅院守了一夜,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眼看天亮了,所以便回来了。让你们担心了,真不好意思。”   雪霏儿笑道:“青黛姐身手了得,本来我们都知道不会有什么事情,可是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林青黛回来了,大家一颗悬吊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庞雨琴和雪霏儿依旧去衙门教那些稳婆新法接生,杜文浩则继续诊病。   上午,那名叫乔雨生的年轻人又来了,带着几个打手,哭丧着脸。这一次,他是梦见那纤纤的女子给了他一顿皮鞭。   杜文浩验伤之后,发现乔雨生全身布满了鞭痕,显然不可能是自己鞭挞造成的。这一次,乔雨生擦了药之后,又偷着哀求杜文浩请法师做法事收留那名叫纤纤的女鬼,愿意出万两白银酬谢,自然换来杜文浩冷笑拒绝。只好黯然而去。   杜文浩把这件事告诉了林青黛,林青黛非常奇怪:“昨晚上我就在这宅院里树梢上蹲守,并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更没见到什么动静,难道……,真的是睡梦中被鞭挞的?”   杜文浩也疑惑:“真是奇怪了,我昨天接诊了一个病人,他们夫妻两都异口同声证明他们见到了鬼,傻胖也说见过鬼,难道这世上真有鬼不成?”   林青黛道:“且不管他是否有鬼,反正这件事如此诡异,一定要弄过水落石出!这一次,我要在他屋外守候,我看能否发现什么端倪!”   杜文浩有些担心:“你今晚还要去啊?要不,咱不管这件事了吧。”   林青黛道:“要管,这等诡异的事情,你越是躲,它就越要缠上身来,一定要查清楚。——今晚你们别等我了,好好睡觉,我没事,最迟拂晓我就会回来!”   当晚,月黑风高。   用杜文浩平日里调侃的话来说,这样天,除了调情怕就是杀人了,虽然这两件事情,一个太过浪漫,一个又太过血腥,但是丝毫不会影响各自进行的过程。   林青黛一袭夜行衣,趁着黯淡的月色上房走了。   林青黛在房顶高墙上行走。这一带大多住着有钱的商贾和官家的外宅,到处都是豪宅林立,时而有恶犬相闻,打更人打着哈欠从林青黛的脚下经过,一阵阴风吹过,林青黛鼻子有点痒,差点忍不住要打喷嚏,她赶紧捂嘴,这个动作稍大了一点,踩落了高墙上一小块泥土,正好落在了从屋檐下走过的打更人的肩膀上。   打更人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他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的提高了嗓门,仿佛这样能让他壮胆似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林青黛继续一路潜行,终于来到了乔雨生的宅院外。   昨日她已经探听清楚乔雨生的住处,屋后是一个池塘,屋后池塘边有一颗大树,池塘反射着月光,朦朦胧胧的,视野很开阔,她上了大树,蹲在树上,将身子隐入黑暗之中。   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都几天了,你怎么还是一个人在书房睡啊,你真不喜欢我直接说就是了,昨天你爹都让李妈含沙射影地问我了。”   “问你什么?有什么好问的,真是!”   “就说我们这样一直不同房,自然不会有孩子啊。”   “哼……”   林青黛倒挂金钩,翻身下探,用手指蘸了点口水,悄无声息捅开顶上窗户纸,凑过去一看,只见一个身材丰盈的女子背对着自己,站在床前,床上半躺了一个男人,灯光有些昏暗,从声音可以听出这个男人就是乔雨生。   女子索性一屁股坐在床前,身子靠在男子身上,男人蹭地一下从床上起来,像是触碰到瘟疫一般,立刻闪开了。   女人没有想到乔雨生竟然这样排斥自己,先是愣了一下,站起身来,指着乔雨生的鼻子大声说道:“乔雨生,我给你说,当初要不是我家给你爹借了那一万两银子,解了你家的燃眉之急,你家会有今天吗?现在你嫌弃我了,甚至连碰都不愿碰我一下,我是你的什么人啊,你这样的嫌弃我,你倒是说啊。”   那女子哭嚷着开始推打他,乔雨生也不还手,任由那女人推着,直推到了门边,没有地方可以走了,乔雨生站住了,冷冷地说道:“可以了吗?你出气了吗?”   “没有!今天我必须睡在你这里,我再也受不了别人看我的眼神了,我要给你生儿子,生好多好多孩子!”   乔雨生仰天大笑。   女人忿忿地说道:“你笑什么?”   “哼,我看还是算了,你还是省省心,好好吃你的饭,养你这身膘吧。”   “乔雨生!”   门嘎吱一下打开了,乔雨生头也不回就走了出去,女人大声喊道:“乔雨生,你要去哪里?”   “既然你不让我在家里睡觉,那我就出去睡,反正外面我有的是地方可以睡,哈哈……”   “你……你是个畜生!”   门哐当一下关上了,那女子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失声恸哭起来。   林青黛正要下树跟踪乔雨生去,突然见门开了,一个老妈子走了进来,要将那女人搀扶起来,但是女的太重了,她搀扶不起来,只好低声哀求那女人起来,说地上很凉。   女人最终还是听话地站了起来,抽泣地说道:“让人跟着他了吗?”   “跟着了,你放心。”   “唉……”   “好了,去睡吧,他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回来了。”   “听说最近他常常做噩梦,去找大夫看,你去问问,他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了。”   “夫人放心,我已经找人问了,说是他无缘无故身上出现很多的伤痕,去找大夫了,大夫好像给了药,但是没有什么效果。”   女人轻蔑一笑,仿佛很解气的样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我看他可以坚持到什么时候,好了,走吧。”   女人和那个老妈子出去了,林青黛心想这乔雨生也是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的妻子呢?   林青黛见屋子里的灯灭了,远远还能看见乔雨生的背影,林青黛高飞高走,追了上去。 第196章 京城豺狼   林青黛走后不久,杜文浩他们正要关门睡觉,忽然响起了拍门的声音。   吴聪开门一看,只见药铺门口来了一顶小轿,几个彪形大汉跟着,小轿在门口停下。   轿子里走出一个人来,正是那神秘的乔雨生。   这一次乔雨生似乎精神不错,嘴角甚至还有一丝笑意。   杜文浩很是奇怪,林青黛去他宅院探查情况,怎么他反倒上门来了,那林青黛呢,是不是错过了?   肚子里暗自纳闷,杜文浩还是拱手道:“乔公子,你不是又梦见那女鬼找你麻烦了吧,——不过现在还没到睡觉的时候,不是白日做梦吧?”   乔雨生没有注意到杜文浩的调侃,低声道:“先生,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此话怎讲啊?”   “我就是担心你家里有人出事,这才过来看看。”乔雨生神秘地凑到杜文浩的身边,小声地说道:“给纤纤做法事的那个道人今天给我说,以后纤纤都不会来找我了,因为她已经来了你们家。”   这黑夜里听到这鬼故事,尽管不相信鬼,杜文浩还是打了个冷战,道:“什么意思?”   乔雨生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偷笑或是暗自窃喜,小声说道:“那个道长说了,纤纤是想找个活人的身子。”   雪霏儿一旁急切地说道:“那个女鬼找活人的身子做什么?”   乔雨生:“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道长说了,你们家中一定会有一个人让纤纤给带走,所以你们还是赶紧找法师做法事赶走纤纤吧。”   雪霏儿呵斥道:“你这个人好生无趣,跑来说这些神神叨叨的话作甚?让我们收留鬼魂,现在说鬼魂来了,又来做好人让我们请法师驱鬼,搞什么名堂?哼!你还不赶紧走人,想让我们撵你走吗?”   乔雨生显然对雪霏儿十分忌惮,不敢再说,赶紧灰溜溜地出门,上了轿子匆匆地离开了。   杜文浩忧心忡忡地看着巷口,等了一会,依旧没有看见林青黛的身影。不知怎的,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难道,林青黛被这乔雨生所说的那纤纤女鬼抓走了吗?   庞雨琴见杜文浩站在那里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走上前,小心地说道:“相公,有件事本来我和青黛姐说好不给你讲的,不过,我想还是告诉你的好。”   杜文浩一愣,转头瞧着她:“什么事?”   庞雨琴迟疑片刻,低声道:“是关于那个女鬼的事……”   杜文浩正想着女鬼,便又听到庞雨琴说女鬼,不由皱了皱眉头:“什么女鬼?”   “这几天遇到的事很邪门,所以昨天我和青黛姐到真元寺去了一趟,求签问卦。得了个下下签。寺里住持解说,咱们家里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还给了我和青黛姐两条符让我们贴在堂门口和后院出口处,但是我怕你见了生气,所以没贴。”   寺庙里求签,自然不能作数,但现在几件事联系在一起,不由得杜文浩不紧张起来。   雪霏儿走上前去,说道:“哥,要不我去探查一下乔家,接应一下青黛姐?”   杜文浩勉强一笑:“算了,你三脚猫功夫,怎么上树都不知道,还探查什么啊。都回去睡觉吧,青黛姐走的时候就说了,她最迟拂晓就会回来,现在才一更天,找什么急嘛!她武功那么高,谁能奈何得了她?简直笑话!都是这姓乔的故弄玄虚,把大家搞得神经兮兮的。睡觉!”   昨夜一夜没睡,大家都困了,听了杜文浩的话,便各自回房休息。   杜文浩和庞雨琴睡下后,他睡得不是很好,梦里那个白色的女子不见了,只有那山谷,那扁舟,那湖水,只是没有了那个女子。   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是几更了,想想刚才的梦,心里开始担心起林青黛来,于是悄无声息起身披衣走出门,去看看林青黛回来没有。   廊口的灯笼散发着幽暗的灯光,在晨风里轻轻地摇摆,感觉树和房屋的影子都在晃动着,看起来有些象鬼魅。   走出小院,来到林青黛的院子门口,见院子里没有灯光,杜文浩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敲门,看天色离天亮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他正犹豫着,突然觉得身后很人走动,回头一看,原来是英子带着小可过来,英子看见杜文浩,喜道:“少爷!”   杜文浩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啊?”   英子道:“我……,我睡不着,想看看大掌柜回来了没有,少爷你也是来看她的吧?”   “是啊!”杜文浩道,“你去敲敲掌柜的门,看她是不是在房间里?”   英子答应了一声,正要上前,小虎崽已经小跑着过去,跃身前爪搭在门槛上,脑袋一拱,挤开了门,钻了进去。   门是开着的!   这让杜文浩心头一紧,房门怎么是开着的?那只有一个可能,——林青黛没有回来!   英子也看出来问题,抢在杜文浩前面,一把推开了房门,举着灯笼一照,果然,屋里空无一人!   英子回过身,颤声道:“夫人……,夫人没回来……”   杜文浩回头望了望月白色的窗棂:“还有多长时间天亮?”   “差不多五更了,还有一个来时辰!”   “别着急,你们夫人说过,她最迟会在拂晓回来,别又像昨天那样自己吓自己,或许就在天亮那一刻,她就会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英子勉强一笑,点了点头:“先生回去睡吧,我在这等夫人,夫人不会来,我睡不着。”   杜文浩点点头,帮她把屋里的灯都点亮了,拍了拍她消瘦的香肩:“别担心,你们夫人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回到床上,杜文浩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庞雨琴陪着丈夫,睁着大眼睛望着朦胧的窗棂,等着林青黛那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天色忽然变得漆黑,所有的星星都躲了起来。   杜文浩心头一阵抽紧,黎明前的黑暗!也就是说,拂晓即将来临,而林青黛却还是没有回来!   杜文浩爬起身,摸黑开始穿衣袍。   庞雨琴赤裸着身子从后面搂住了他。   杜文浩的手停住了,侧过脸:“琴儿,你睡,我再去看看青黛姐回来没有。”   庞雨琴还是紧紧抱着杜文浩,片刻,才颤声道:“相公,琴儿好怕……”   “怕什么?”   “我老觉得,青黛姐会不会出事了……”   “别瞎说!”   庞雨琴慢慢放开杜文浩的手,低声饮泣:“是真的,青黛姐要是回来了,会来告诉我们一声的,现在还没动静,肯定没回来,我总觉得心里好慌好慌,从来没有过的……”   杜文浩回过身,搂住了她,轻轻替她拭去眼泪,柔声道:“别担心,如果天亮青黛姐还不回来,我们就去找去!”   庞雨琴扬起泪眼,瞧着丈夫,点了点头。心里祈祷着林青黛一切平安,不要出什么事。   ……   事实上,林青黛却真的出事了,遇到了麻烦,大麻烦。   林青黛黑暗中悄悄追上乔雨生,只见乔雨生走得很快,往宅院外走,他没有走石径小路,而是在草丛里穿行!   准确地说,他不是在穿行,而是在漂移,在草丛上漂移!   人怎么会飘呢?难道他是鬼?   林青黛心里猛地抽紧了。仔细看他脚下,果然,他的脚没有着地,是飘在空中的!甚至,他的脚没有前后移动,如同一根木头桩子似的往前飘!   林青黛感到头发都要立起来了。   就在这时,她猛地站住了,因为,她突然感觉,身体四周黑暗中,有无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猛回头,林青黛看清了,四周的无数眼睛,属于高大凶猛的野狼。   豺狼林青黛是不怕的,只是,京城里怎么会有豺狼?   紧接着看见的事情,让林青黛一颗心猛地揪紧了,——这些豺狼的背上,坐着一个个的黑衣人,没有头!   没有头的黑衣人坐着豺狼,出现在这宅院里!   林青黛历喝道:“何方高人,在此装神弄鬼?何不以真面目示人,是见不的人吗?”   没人理她,豺狼一步步朝她逼了过来。   “招暗器!”林青黛一扬手,打出一枚飞蝗石,正中前面一只豺狼背上的无头黑衣人的肩头。情况不明,她不会下毒手伤对方性命,所以只取对方肩部。   那人肩部中了暗器,却连晃都没有晃一下。胯下豺狼继续逼近。   林青黛心头一沉,还待发射,忽然脚下一紧,一只脚已经被什么东西攥住,她慌忙低头一看,只见脚下草丛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伸出无数只白骨,胡乱地挥舞着抓向她。   林青黛毕竟是女子,吓得尖叫一声,手中银光一闪,已经多了一并短刃,咔嚓几声,四周白骨已经被她利刃劈断!   林青黛抬眼一看,那乔雨生已经不见了,而四周豺狼正一步步逼近,脚下无数的白骨晃荡着,她那里还顾得上去追踪这乔雨生,手中利剑挥舞,劈断无数白骨,往宅外冲去!   不知怎的,越往外青草越高,已经齐腰了,她可不会草上飞的传说轻功,刚开始还劈开枯骨往前跑,最后慌不择路,顾不上斩断那些枯骨,只顾往前飞奔。   身后嘈杂的狼嚎声音急促,越追越近。 第197章 太医局教授   猛然间,林青黛只感到脚下踩空,无处借力,急速往下坠去!   林青黛临危不惧,手中短刃朝旁峭壁刺出,想停住身子,想不到四周峭壁坚硬异常,短刃无法刺入。身子下坠越来越急,情急之下,运劲于臂,全力刺出,就听咔嚓一声轻响,短刃正好刺入石壁缝隙处,却被下坠的巨大力量拉断了,手中只剩一个剑柄!   好在身子的下坠的巨大力道也抵消了大半,紧接着,咚的一声,林青黛坠落在了洞地!   接触地面的瞬间,林青黛借势一滚,又卸掉了部分下坠之力,脊背砰地一声,撞在洞壁上生痛,两条腿也剧痛如同断裂了一般。   她顾不上检查伤势,因为不知道坠落的地洞深处会有什么危险,可身上仅有的那柄短刃已经折断,刀刃插在半腰的石壁上了,身上还有几枚暗器飞蝗石,摸在手里,静心倾听四周动静。   黑暗中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声虫鸣传来。   头顶上,洞口只有铜钱大的一块亮光,灰蒙蒙的。便可知这洞非常深。   那些狼群不见了,无头的黑衣人也不见了。甚至听不到狼嚎。   林青黛感到右手和两脚剧痛,心头一紧,强忍剧痛活动了一下右手和脚踝,都还能动!又伸手摸了摸,没发现外伤或者骨折,心头稍定,看样子只是肌肉挫伤,一时无法用力。   她扶着墙壁慢慢起身,把坠落的地方摸索了一遍,四周墙壁都是光滑的长满苔藓的方石堆砌而成,呈圆形,没有别的出口,脚下是硬邦邦的泥土,看样子,好像是一口枯井。   林青黛重新坐下,抹着很快肿起的脚踝和手腕,想等自己右手和两脚好一些了,天也亮了,能看清石壁缝隙的时候,再想办法爬出这枯井去。   可是不知怎的,她很快感到头昏昏沉沉的,努力想让自己清醒,却还是头一歪,睡了过去。   ……   五味堂,天蒙蒙亮。   杜文浩再也等不下去了,决定登门拜访。他安排阎妙手、憨头留守,叫傻胖和吴聪准备了牛车,带着庞雨琴、雪霏儿和英子坐着牛车来到乔雨生住处。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   这住宅十分破旧,大门紧闭着,杜文浩示意傻胖敲门。傻胖上了台阶,拾起大门上的铜环,砰砰拍门。过了半晌,门终于开了,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婆子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老眼昏花的模样,瞧了傻胖一眼:“你找谁?”   杜文浩上前拱手道:“老人家,请问这里可是乔府?”   “是啊,你们是……?”   吴聪上前道:“我们是五味堂药铺的,这位是我们少东家,神医杜文浩,替你们家少爷乔雨生看过病。”   那老婆子茫然地瞧了杜文浩一眼:“你找我们乔少爷?”   “是啊。”   “唉!你不知道吗?我们少爷……,早几年就死了!”   吴聪笑容一僵,回头望了一眼杜文浩。   不知是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还是根本就不在乎这个结果,杜文浩依然神色自若,其他人的脸却都变得煞白。   杜文浩漫步走上台阶,就在这老妇人即将把门关上的瞬间,用脚抵住了门:“老人家,能否通报一下,我们想见见你们乔老爷,有要事相商,麻烦您了!”   老妇人摇头道:“这宅院已经荒废很多年了,整个大宅就我老太婆一个人,有什么事你们就问我好了。”   杜文浩道:“只有你一个人,主人家呢?”   “走了!好多年前就搬走了,这宅院里闹鬼,少爷和几个仆从都给吓死了,老爷和老太太就把家搬走了。想把这宅院卖掉,可是,尽管很便宜,可谁又会买一栋鬼宅呢?所以就一直这样荒着。”   杜文浩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倒有兴趣买下这宅院,不过,我想先看看着宅院,成吗?”   老妇人又好生瞧了他一眼,这才慢慢将门打开:“小伙子,不是我吓唬你,这宅院真的闹鬼哟。”   “是吗?我倒想看看鬼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杜文浩手一挥,带着众人进来宅院。   宅院很大,比杜文浩他们现在的宅院还要大好几倍,有专门的后花园,还有一弯小湖,只是,宅院显然已经荒芜多年了,地上的青砖之间,满都是杂生的青草,已经高老了。小湖湖面上也落满了枯枝,门窗油漆都剥离了,窗户纸在风中呼啦啦飘动。   他们很快将整个宅院都转了一圈,除了那老太婆的房间之外,别的地方真的没有发现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英子忍住不大声呼喊起来:“夫人——!夫人你在哪里——!”   雪霏儿、庞雨琴和吴聪、傻胖也跟着四下里呼唤起来:“大掌柜——!”   那老妇人惊问:“喂喂?你们在干什么啊?”   杜文浩道:“没事,他们会一些法术,这样叫可以增加阳气,能把那些阴暗处的脏东西吓跑。”   “是吗?”老妇人半信半疑,不过他们这么叫也没什么影响,所以也由得他们。   在他们四处呼唤寻找的时候,杜文浩来到宅院一处假山之上,站在哪里举目远眺,思索着,既然这里数年无人居住,那什么乔雨生呢?究竟住在哪里?林青黛又去了哪里?   一直搜寻了一个来时辰,各个房间角落都搜索了一遍,各自回来假山杜文浩这里,报告都没有发现林青黛的踪迹。   英子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妇人道:“你们买不买啊?要是有心买,我托人通报主人家来跟你商量。”   杜文浩心情沮丧,随口问:“多少银子?”   “我们老爷说过,出价是一千两。”   一千两也就是人民币十万元。十万元就买这么大的一栋宅院,真是千值万值。如果不闹鬼,这大宅院至少价值五万两白银以上。杜文浩上次一张处方就卖了十万两白银,加上出售装备药物赚的钱,也算个小富翁了,一千两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数字,当即决定把这宅院买下之后再细细勘查,寻找林青黛的踪迹。   对方出价已经这么低了,杜文浩连价都懒得还,说道:“行!就一千两,我买下了。叫你们主人带上房契、地契,找里正保人到我五味堂来签约。马上来!我在药铺等着。对了,先把大门钥匙给我,我要清点宅院资产。”   老妇根本没想到杜文浩会买下这处鬼宅,闻言大喜,反正开着门也没人愿意进这鬼宅来,钥匙交不交都一样,所以忙不迭把钥匙交给杜文浩,匆匆跑去禀报去了。   杜文浩带着庞雨琴等人先来到开封府衙门,找到了岳父庞景辉,把这件事前后说了一遍。要求庞景辉派人对这宅院周围人家进行调查,看看能否发现林青黛的踪迹。   庞景辉是开封府推官,负责刑案侦查,当即派出捕快,对宅院外围人家进行调查走访。   杜文浩回到药铺,没一会,那宅院主人家带着地契、房契,还有里正和保人来了。杜文浩当即付款签约,买下了这处宅院。随口问了乔老爷,得知他儿子乔雨生果然在数年前就死了,是被吓死的。   宅院买下之后,负责外围调查的捕快来报告,说没有发现林青黛进出的线索。杜文浩又带着庞雨琴等人,加上庞景辉派的捕快和民壮,重新对这宅院进行了地毯式的仔细搜索。   终于,在后花园高高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只绣花鞋,英子辨认之后,立即确定,这就是林青黛的鞋子!   鞋子边上满是泥巴,说明林青黛昨晚的确来过这里。   又仔细搜索之后,发现一些树枝和草丛有兵刃劈砍的痕迹!   这下更让众人紧张起来了。但接下来一直到太阳下山,却再没发现什么线索。   眼看要天黑了,这宅院又传说闹鬼,捕快、民壮们都不愿意接着探查,杜文浩只好下令停止搜索,带着庞雨琴等人回到了药铺。   回到药铺,一家人坐在客厅里,都眼巴巴望着杜文浩。英子一直在低声哭着。   正在这时,吴聪手里拿着个拜帖跑进来禀报:“先生,太医局判局潘国金潘大人来访!”   潘国金?杜文浩立即想起那一脸得意的微笑的老头和两人没有结局的分组对比测试。皱眉道:“他来作甚?不见!”这个时侯实在没有心情料理这种事情。   庞雨琴道:“相公,还是先见见吧。或许有什么重要事情呢,不能因为青黛姐的事情把什么都耽误了,你也说了,青黛姐武功高强,没人能怎么样她的。或许真是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要处理,来不及告诉我们。不要太着急了。”   杜文浩无奈点头道:“那好,叫他进来吧。”   庞雨琴等人回避进了内宅。   片刻,吴聪领着潘国金进来,潘国金一进门便笑呵呵拱手道:“杜先生,恭喜恭喜啊?”   杜文浩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我青黛姐不见了,你居然说恭喜,忍不住就要翻脸,随即想到,人家肯定说的不是这件事,这件事还没几个人知道,他就更不会知道的,便抬手回礼,淡淡说道:“杜某何喜之有?”   潘国金见杜文浩也没提让他坐的意思,稍稍有些尴尬,从衣袖里取出一张金柬,双手递了过去:“杜先生看了就知道了。”   杜文浩瞧了他一眼,伸手接过,嗤的一声把封口撕掉,取出里面的金柬,展开一看,却是一封太医局的聘书,聘用自己为太医局医教授。 第198章 对比测试结果   杜文浩道:“判局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潘国金道:“杜先生,还记得上次对比测试的事情吗?”   “嗯,怎么了?”   “先生虽然不愿意继续测试下去了,但老朽却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上,先生培训开封府稳婆的事情老朽知道之后,很是关注,派人把经过培训的稳婆接生的医案都进行了调查,截止昨日,总共调查了七十六例,仅有三例出现了产后中风,中风者十成不到一成!老朽十分的惊讶,又派人调查了同期其他稳婆的接生医案,中风者十成占了八成!这让老朽十分的震惊。如今,开封府许多人家都知道,经过先生培训的稳婆接生不中风,都争着请经过你们培训的稳婆接生呢。”   杜文浩心想,难怪要求培训的稳婆越来越多,看来,事实甚于雄辩,一点没错,不由感到一阵的欣慰。但此刻却高兴不起来,勉强一笑:“难得判局大人有心,杜某很是感动啊。”   潘国金笑道:“哪里,人才嘛,太医局最需要的就是人才!老朽把这个调查结论向太医局提举大人做了汇报,提举大人也很惊讶,当即决定聘请先生为太医局教授,由先生担任上舍教学工作,具体科目先生自己决定。老朽把调查结果在太医局里公布了,众位教师和学员惊讶之余,都很敬佩先生医术,都说先生并非夸夸其谈之人,是有真才实学的,所说医理也是得到了治疗证明的。都期待先生早日回太医局任教,都想聆听先生授课呢。”   对比测试结果杜文浩肯定自己会赢,上次之所以没有进行下去,辞职不干,主要是太医局那帮人对自己的新学不接受,懒得看人脸色,现在听潘国金说这话,态度倒也诚恳,不像是客套,若是太医局真的愿意自己回去任教,杜文浩倒也不会矫情推却,便拱手道:“多谢提举大人和判局大人提携,杜某就接受聘请了。这授课科目嘛……,先授疡科好了。”   太医局分三个专业,分别是方脉科、针科和疡科。   方脉的范围大致可以理解为内科,针科就是针灸,而疡科是外科。古代中医疡科主要治疗疮肿、跌打损伤和金疮。由于疡科都是跟脓疮疽痈打交道,都被认为是江湖郎中们做的事,一本有点名气的大夫大多不愿意看疡科,所以相对而已,疡科大夫的地位是比较低的。   杜文浩之所以要选择疡科来任教,理由是中医外科一直是中医的弱项,尤其是在古代,越是弱项就越容易出成绩,越容易被人记住。而自己掌握的外科知识,几乎都是古人不掌握的。而且,太医局三个专业在专修必修课的前提下,还必须学习别的科的通用医术,所以在教授疡科的时候,仍然有机会教授别的知识。   潘判局抚掌笑道:“真是太好了,杜先生,明日能否开始上课呢?”   林青黛一直没回来,杜文浩一颗心牵挂着的,哪里有心思去授课,摇头道:“这两天先不要安排我的课,我有事情要处理。”   潘判局这才发现杜文浩脸色不好,低声问:“杜先生,没出什么事吧?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   杜文浩勉强一笑,他还不想把这件事闹得众人皆知,随口编了一句:“没什么,遇到一个病案,很棘手,头痛。”   潘判局轻舒了一口气,赞道:“杜先生真是敬业,能为病患担忧到寝食难安的,只怕世间医者也没几人了。当为我辈楷模也!”   “哪里,判局大人过奖了。”   潘判局好奇地问道:“是什么病能难住杜先生啊?能说给老朽听听吗?”   林青黛一直没回来,杜文浩也不想这样心急火燎地苦等消息,不如做点事情消磨时间,便道:“是尸注之症!”   “尸注?”潘判局倒吸一口凉气,“杜先生收治有尸注病患者?”   “嗯,是个没满月的婴儿,娘胎里染上的。”   潘判局皱了皱眉,捋着花白胡须沉吟片刻,道:“尸注不仅罕见,而且十分诡异,得这种病的如行尸走肉一般,并很快死亡。死后还会将病转嫁他人,老朽也只是耳闻,从未见过。杜先生,你这病患确定就是尸注之症?”   “应该是吧,我徒弟太医院太医丞钱乙也诊察过,确定就是尸注。想了一个方子医治,还没用呢,不知是否有效。”   “这方可是獭肝散?”   “正是,——判局大人也知道?”   “嗯,这方最早记载在一本羊皮古书之中,注明未经验证。老朽闲暇时曾翻到过这本古书,只是,因为尸病十分罕见,老朽不仅没有遇到过,甚至也没听说过当世有这样的病案,不过出于好奇,便记住了。想不到今日在先生这里,得遇这等罕见病案,老朽冒昧,不知能否让老朽亲临一见?”   “行啊,请跟我来。”   杜文浩带着潘判局来到住院部蒲家少奶奶病房,门口站着那陪护的老妈子,见到杜文浩,满是皱纹的脸堆满了笑意:“杜先生,呵呵,这个……,少奶奶正在里面奶孩子,请稍等,我进去……”   正说到这,就听里面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哎哟!你这孩子,怎么又咬娘的奶头!快松嘴!哎哟……,快送嘴啊你!痛死娘了……”   老妈子脸色一变,勉强笑了笑:“这孩子调皮,老是咬她娘的奶头,咬得都是血!”   杜文浩奇道:“这孩子还没满月,都还没长牙,怎么会咬出血呢?”   “有牙的!已经冒了一小点了,尖尖的。”   杜文浩奇怪地瞧了潘判局一眼。心想这尸病还真是奇怪。这奶子咬少奶奶的奶头,应该是痉病的结果,痉挛抽搐,这才将奶头咬伤。   老妈子回头隔着门叫道:“奶奶!杜先生他们来了!”   “哦!稍等……,哎哟!快松嘴啊……!嗯……,哎哟……”里面少奶奶似乎在努力把孩子死咬着不放的奶头夺回来,过了片刻,终于听里面说道:“好了,杜先生,请进来吧!”   老妈子轻轻推开门,把杜文浩他们两让了进去。   只见少奶奶蒲喜芝头上包着一条白毛巾,怀里抱着襁褓,起身福礼。   杜文浩招手让她坐下,介绍道:“夫人,这位是太医局的判局潘金国潘大人,特来替你孩子诊病的。”   少奶奶忙给他福礼感谢,把孩子放在了小床上,自己站在一旁。   潘判局拎了一根凳子在小床边坐下,低头查看这孩子,只见这孩子不同于一般婴儿活泼好动,而是一脸皱纹,目光呆滞,咧着的小嘴冒出四个尖尖的小白牙,牙齿上还有鲜血,想必是刚才咬伤了少奶奶奶头的结果。   潘判局诊察之后,沉声道:“的确是古书记载的中尸病的证象!患此病者,表情呆滞,沉沉默默,不得知所苦,而无处不恶,变状不一。每节气改变,辄致大恶,积月累年,渐就顿滞,以至于死。死后复易傍人,乃至灭门。”   杜文浩问道:“潘判局,你说的这些关于尸病的记载,都是在什么典籍上看的?”   “不少呢,杜先生有兴趣可以去咱们太医局藏书馆里查阅。”   杜文浩心头一动,对啊,既然钱不收、蔺远和这潘判局都认定这是尸病,他们的认定应该没错,现代中医里没有这种病症,并不是现代这种病绝迹了,而应该是现代医学对这种病的病因病机有了科学的认识,归于别的病症里去了。   现在自己不知道怎么治,关键是不知道这种病到底是什么回事,只有全面了解古人所说的尸病到底是个什么特征,有些什么反应,才能比对出现代医学找到相对应的病来,从而找出治疗的办法。   杜文浩忙道:“那好,我两天我忙完了就去查阅。”   “好啊,”潘判局更感兴趣的是少奶奶这孩子患尸病这现实的病案,问道:“少奶奶,你孩子这病是如何染上的?”   少奶奶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黯然道:“这问题上次杜大夫就问过了,回忆来回忆去,恐怕就是那次去鬼宅遇到鬼的缘故!”   杜文浩正在思索林青黛会去了哪里,闻言心头一动,问道:“夫人,你去的是哪个鬼宅?”   少奶奶道:“就是皇城后面北大街的乔家大院啊。”   杜文浩急声问:“乔家大院?你是在哪里见到鬼的?”   “具体我也不知道,是晚上进去的,不过,我记得那是一处池塘。”   杜文浩摇头道:“不是池塘,应该是一弯湖水!乔家大院里就只有一弯湖水,此外再没有池塘。——我刚刚已经把那里买下来了。进去看过。”   潘判局很是不解:“杜先生,你买这鬼宅做什么?”   杜文浩可没心思跟他说这件事,随口嗯了一声,继续问少奶奶道:“你是在小湖边什么地方看见鬼的?”   “具体想不起来了。”   “你们行走的路线你还记得吗?”   “嗯,不好说,我害怕,不敢乱看,所以记不住,只记得好像经过一棵大槐树。不过我相公应该可以想起来,因为他后来跟我说,他担心那道人搞鬼,一路都留心了的。”   杜文浩呼地站了起来:“你们能帮帮我,陪我们再去一趟那宅院吗?回忆一下当时行走的路径,这对我很重要,谢谢!”   少奶奶瞧了瞧已经黑下来的天,本想拒绝,但杜文浩是她救命恩人,不好推辞。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第199章 子夜时分   杜文浩立即派了个仆从去蒲家请蒲岭过来。   正在这时,药铺吴聪跑了进来,瞧了潘判局一眼,吞吞吐吐道:“先生,门口来了个老道……,说要见先生您。”   这时,潘判局听说杜文浩这有事情,便拱手告辞走了。   等送走潘判局之后,吴聪这才接着说道:“那老道在门口胡说八道,说什么咱们药铺有邪气,肯定家宅不安。还是一定要见你。”   杜文浩皱了皱眉,让吴聪把那老道请来客厅。   不一会,老道摇着拂尘来了,后面跟着的却是庞雨琴和雪霏儿,门口还有英子。原来她们三人先前就在药铺大堂,这老道说的话她们都听到了,都很紧张,便跟着来听听。   杜文浩见这老道白眉毛白胡子,一付仙风道骨的模样,倒像是有点道行的,只是身子稍稍有些胖,进得门来,也不见礼,也不看杜文浩,只是仰着脑袋四下里乱瞧。   杜文浩背着手也不主动说话,那老道瞧的差不多了,才施礼道:“杜先生,你这宅院阴气很重啊!只怕有不干净的东西进来了,缠着你家人呢。对吧?”   “没错。昨夜我姐姐走失了,至今未归。”   老道拂尘一扫,笑道:“这就对了,不过你遇到了我,也不用担心,老道可以替你们做一场法事,祛除鬼魂,包你家宅平安!”   杜文浩道:“你能做法事让我姐姐回来吗?”   老道愣了一下,想了想,摇摇头:“这个……,老道只能说尽力。不过,你这宅院真的有鬼,而且,已经在吸取你们的阳气了,近日你们肯定遇到一些古怪的事情,对吧?”   雪霏儿插话道:“是啊,有个男的神经兮兮来看病,老说他梦见一个女鬼,名叫纤纤,被这女鬼抓伤。我哥检验了的确有伤。昨晚上他还跑来说那女鬼已经转到我们家来了,对了!他说是个老道告诉他的,是不是你?”   那老道点头道:“你说的是乔雨生乔公子吧?”   “是!”   “那就没错,正是贫道指点他的。”   “我们今天才得知,这乔公子已经死了好多年了,究竟怎么回事?你能跟死人说话?”   “会有这等事情?”老道很是惊讶,细细问了乔雨生身高长相,摇头道:“不是同一个人!”   “那不对啊,他说的住处就是乔家大院,我们刚来京城不久,不知道那里是鬼宅。我们去了乔家大院出了个看门的老太婆之外,根本就没人住!”   老道白眉毛抖了几抖,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这妖孽有什么奇遇,居然能借尸还魂?这下麻烦了,老道是很奇怪,你们这宅院里怎么有两股鬼气缠绕,却原来是那女鬼与男鬼都到你们这来了。”   杜文浩笑了笑道:“道长,有句话有些冒昧了,你都没看出来那男鬼其实不是人而是鬼,我想知道的是,你又凭什么能让我相信你有这道行能驱鬼呢?”   老道想不到杜文浩会抓他这个痛脚,一时没有准备,不禁愣了一下,淡淡道:“老道只是被他障眼法一时迷惑而已,真要动手,老道当然有办法收复他们!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为了证明我的法术,今晚我可以带你们去乔家大院,那里经常闹鬼,我收复一只鬼让你们看看就知道老道我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你姐走失,也是被那两只鬼迷惑了,只有消灭那两只鬼,你姐才有可能回来!”   庞雨琴闻言,轻轻扯了扯杜文浩的衣袖:“相公,就让他试试吧,兴许就能找回呢。”英子也期盼地瞧着杜文浩。   杜文浩点头道:“那好,你要多少钱?”   “两只鬼,抓一只鬼五万两白银,两只鬼一共十万两!”   雪霏儿杏眼一瞪:“不会吧?十万两?可以买我们这样的宅院好几栋了呢!就抓两只鬼?”   老道冷笑道:“如果任由这两只鬼在贵府折腾,只怕你们的钱有命挣没命花啊!”   正在这时,吴聪领着蒲岭急匆匆从外面进来。蒲岭一见那老道,很是意外:“道长,是你?”   这老道正是上次给蒲岭做法事驱鬼的那位,见到蒲岭笑了笑,点点头,对杜文浩道:“先生如果嫌贵不愿意,老道也不强求,不过以后不要后悔,就像这位蒲公子,当初舍不得钱,害得孩子被恶邪附体,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现在来求老道,老道可就辙了,老道会抓鬼,却没本事治病。呵呵。”   杜文浩想了想,道:“道长,能否让我们商量一下,毕竟,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那好,老道今晚子时之前再来听先生消息,驱除恶鬼,宜早不宜迟,否则良成大祸再来后悔,可就悔之晚矣!”拂尘一掸,扬长而去。   杜文浩带着蒲岭,还有庞雨琴、雪霏儿、英子、吴聪和傻胖,在开封衙门董捕快等几个胆大捕快的陪同下,再次来到了新买的乔家大院鬼宅。   这时,天已经黑了,众人提着灯笼火把,倒也不怎么害怕。   蒲岭根据记忆,很快找到了上次进来的路径,慢慢往里走,一直走到他妻子当时呕吐,两人看见鬼的那个所谓池塘。当时天黑只有一个灯笼,视野不开阔,此刻众人灯笼火把众多,看得真切,果然就是那一弯湖水,湖边有一座小院,屋后有一株槐树。距离这一箭远处,是一座小山丘,上面有个凉亭。   这里白天的时候他们曾经搜索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此刻听说这里就是当初曾经看见鬼的地方,大家都很紧张,尤其是那几个捕快,背靠背提着单刀举着灯笼惊恐地四下张望。   杜文浩仔细观察了四周的地形,微微点头。吩咐撤回去。   回到药铺,杜文浩一直坐在客厅椅子上沉思,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庞雨琴等人也不敢打扰。   将近子时的时候,吴聪跑来禀告,说先前那老道又来了,问见还是不见,杜文浩吩咐让他稍等。然后将董捕快等几个捕快叫来,嘀咕了好一会。捕快们已经得到推官庞景辉的叮嘱,凡事听从杜文浩的指挥。几人商议之后,董捕快等人匆匆离开了。接着,杜文浩又把傻胖叫来,跟他和吴聪两人嘀咕了几句。两人点头走了。杜文浩这才吩咐把老道叫进来。   老道进来之后,手握拂尘单手作礼:“先生可曾想好?”   杜文浩拱手道:“道长真有法术收复鬼魂?”   “当然!”老道傲然道,“贫道我说过了,若要不信,贫道可以带先生去,抓一只鬼让先生看看。”   “那好,此事关系重大,杜某必须确信道长擅长捉鬼才行,所以有劳道长展示一番绝技,让我等信服。”   一众人等又跟着老道来到了乔家鬼宅。   此刻,已经将近夜半子时了。   老道对这鬼宅很熟,似乎经常来,手握拂尘一路吹嘘着自己以往抓鬼战例,来到了小湖边那鬼宅槐树下。   老道看了看天色,侧耳听了听远处的打更梆子声,又掐着指头算了算,手持拂尘不停挥舞,嘴里念念有词,绕着杜文浩他们走了一圈,说道:“好了,我已经念了避鬼咒,你们在这里很安全,鬼无法靠近伤到你们,我到那边小山顶凉亭里作法,将鬼招出抓给你们看看。”   老道说罢举步要走,却被杜文浩一把抓住了,笑了笑:“不必去小山上了,既然道长法术高强,在哪里都能抓到鬼的。就在这抓好了。我们大家都在这里看你抓鬼,我们胆子比较大,不怕鬼的。”   老道脸色微变:“这不行!这里抓不到鬼,要在小山上才能发现鬼之所在,你们听我的。”   老道又要走,杜文浩使了个眼色,傻胖一把将他抓住,厉声道:“你老实点!呆在这不准动!这宅院我们少爷已经买下来了,叫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   老道叫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杜文浩冷冷道:“没什么意思,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也会抓鬼,可能比你抓的还好。今天就露一手跟你切磋切磋。让你指点一二。”   随即,从拎着的小包里掏出几个防毒面罩,分给大家戴好。   老道拼命挣扎,可是在身高马大的傻胖面前,他也就跟孩子一般。张嘴要叫,却被傻胖一把将脖子掐住了:“闭嘴!你要敢乱叫,我就拧断你脖颈!”   老道发不出声,也挣脱不开,眼中尽是惊恐。   杜文浩戴好防毒面具,举着灯笼四处查看,侧耳倾听。忽然,他听到了湖面有轻微的汩汩声,举着灯笼仔细观察了一会,不由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这时远处出来梆子声,已经到了夜半子时。   杜文浩示意让傻胖放开掐着老道脖颈的手,道:“道长,已经是子夜时分了,鬼魂应该马上就出来了,你要是害怕,可以叫,没关系的,我们不会笑话你。”   老道脸色大变,急声道:“快!赶紧放开我,立即到小山上去,鬼马上就要出来了!快,慢了会死人的!” 第200章 一眼深井   杜文浩笑道:“不用怕,我们拿着灯笼火把的,鬼进不了身,倒是道长你要小心哦,你抓了那么多鬼,他们很可能气你不过,要来找你麻烦哦!”   就在这时,老道忽然瞪眼盯着湖面,惊恐万状惨叫着:“啊……,有鬼!放开我!快放开我啊……!鬼啊……!有鬼啊……!妈呀救命啊……”惊恐挣扎之下,道冠也掉了,发髻也散了,花白的胡须乱抖。   雪霏儿等人戴着防毒面具,惊慌地四处张望,却没看见什么异常的变化,奇怪地瞧着这老道。   此刻,这老道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他两只胳膊分别被杜文浩和傻胖抓着,挣脱不了,两脚悬空,乱踢乱蹦。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湖面之上,惊恐尖叫,全身发抖如筛糠一般。随即,众人便闻到一股臭味,原来老道已经吓得大小便失禁了。   杜文浩哈哈大笑,拿了个防毒面具给他戴上,过了片刻,老道尖声惊叫这才停止,呼呼喘着粗气。   杜文浩道:“你这老道,装神弄鬼,想不到自己反倒被鬼神吓得屁滚尿流,也算是循环报应!我警告你,我只要扯掉你嘴上这面罩,你立即就会再见到鬼魂,你要不想被活活吓死,就老老实实说!我姐姐在哪里?”   老道喘着粗气两眼翻白,道:“先生法术高明,老道服了。我……,我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饶命啊……”   “你还敢狡辩?那好,我就先揭穿你的鬼把戏再说!放焰火!”   吴聪从怀里掏出一支焰火,点燃后望空中一伸,就听轰的一声响,一道火焰如流星般窜向半空,在夜空里绽开成了五彩缤纷的花朵。   很快,宅院四周都响起了呐喊声,出现了无数的灯笼火把。一起往小湖这边涌来。   杜文浩吩咐将老道押着到小山凉亭上去,先揭开老道的防毒面具,见他没有什么事,这才让大家取下防毒面具。   从小山上往下看,无数的灯笼火把照亮了鬼宅,远远听到厉声的呵斥:“好小子敢装鬼吓人!不准动……!老实点……!”远远看去,来人好像在抓捕什么人。   不一会,哪些灯笼火把避开湖边,来到了小山下,当先一位,正是杜文浩的岳父庞景辉,走上前来笑道:“文浩,你说的没错,果然有不少装神弄鬼之人,都已经抓到了!带过来!”   捕快和民壮从小山下带上来十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那自称做梦被鬼抓的乔雨生,另有几个男男女女,其中几个穿着长长的黑袍,却没脑袋!吓得庞雨琴等女一哆嗦。   众捕快扯下他们黑色衣袍,这才明白,原来这些人是把长长地黑衣袍用竹竿横着撑着顶在脑袋上,看上去就像没脑袋一样。众女都又好气又好笑。   又有十几个捕快和民壮,拿着一些纸扎的豺狼过来,笑着扔在了地上。   庞景辉厉声问:“说,是谁叫你们在这装神弄鬼的?”   那些被抓来的人都把眼睛盯着白胡子老道:“是他!”   杜文浩瞧了一眼乔雨生:“乔公子,今天有没有梦到女鬼抓你啊?”   乔雨生脸色煞白:“杜先生,那些都是这老道让我们干的,这一切都是他布的骗局,好骗人钱财的。”   杜文浩转头问老道:“现在人赃俱获,还想狡辩吗?快说吧,我姐在哪里?”   老道瘫在了地上:“我……我真的不知道,昨晚上她在湖边槐树上,遇到鬼之后就跑,我们的人在四周撞鬼吓她,本来是想吓昏她抓住,好向你们骗钱的,可她跑得太快,而且武功很高,我们的人根本不敢靠近,她朝南跑了,我们没追上。”   庞景辉插话道:“没错,刚才抓住这些人的时候,我已经问过林掌柜的去向,他们也是这样说的。”   杜文浩大失所望,抬眼望向南方,真希望自己能有千里眼顺风耳,找到林青黛的下落。   雪霏儿问:“哥,既然鬼魂都是他们装的,那刚才这老道怎么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呢?难道他刚才真的看见了鬼?”   老道急声道:“真的有鬼!就在那湖上!是真的!”   听他声音凄厉,众人心头都是一寒,瞧向黑沉沉的湖面。   杜文浩道:“世上没什么鬼怪的,那些人在湖边看见鬼是有原因的。刚才你们可能没有注意到,子夜时分,靠近那有槐树的小院子的湖边,有汩汩往外冒的气泡,那就是鬼魂!”   众人不解,望着他。   杜文浩道:“这样吧,我们来做个试验就清楚了。”杜文浩让董捕快等几个捕快戴上防毒面具,给老道和乔雨生也戴上,把他们押到湖边,将两人背靠背着,再撤去他们的面具。   很快,湖边两人都惊恐万状,死命叫喊有鬼,声音凄厉无以复加。不一会,两人就被吓得昏死过去了。而就在旁边的戴着防毒面具的捕快们却没有什么事。   等到把两人带上小山,两人都吓得瘫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杜文浩指了指山下的小湖,道:“湖面冒出来的气泡应该是某种可以让人产生幻觉的气体,这些水泡白天和晚上我们来的时候都没有出现,我注意看了湖面的,到了子时,才冒出了气泡,所以,我估计这湖底有某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气体有时间规律的间歇性地冒出来,而这个间歇正好是在子时。”   杜文浩又指了指四周地势,续道:“这种气体类似于某种瘴气,悬浮在低洼之处,这小湖四面地势都比较高,唯独湖边那小院子地势最低,所以这种致幻气体便沉积在小院子周围,蒲岭夫妻就是去湖边呕吐,闻到了这种致幻气体,才产生幻觉,看见了鬼,而比较远的蒲老太两口子却没有见鬼,因为他们没闻到这种气味。”转头问那老道:“你们是如何布局用这所谓鬼宅欺骗别人的,老实交代吧!”   老道垂头丧气道:“数年前,乔老爷找到我,说他家这宅院闹鬼,当时住在这湖边的是他儿子乔雨生,闹鬼把乔雨生给吓死了,乔老爷让我帮忙抓鬼,我就在湖边作了法事,结果没用,后来还是闹鬼,又吓死了几个仆从,乔老爷举家搬走后,这地方便荒芜了。我了解到鬼魂只有在子时才出现。白天和其他时辰不会出现,我便想到可以用这来假扮道行高,借此赚钱。我找了个长得有点像的人假冒乔雨生,又找了几个人帮忙装鬼,设局骗钱。”   “你们怎么想到骗我的?”   “我听说杜先生你一张处方就卖了十万两银子,知道你有钱,而且是刚来京城不久,应该还不知道乔家鬼宅的事情,所以设局骗你。”   “你把经过说一遍。”   “我先让假乔雨生几次去你药铺看病,说被鬼抓伤,其实是我们的人抓的,又编了纤纤的鬼故事引起你们的好奇,我们在你房前屋后都布置有人,所以,令姐跟踪乔雨生到乔家大院,我们已经知道。故意把她引到湖边闹鬼的小院子,想让她见鬼,第一次她没上当,只在远处观察,第二次上当了,在院子后面槐树上,子时到了之后,我们的人借故离开,她跟踪乔雨生出去的时候见到了鬼,我们的人又装无头鬼吓她,想把她吓昏的,结果没成功,她也逃掉了,我们当时以为她回你们五味堂了,后来蹲守的人说了才知道她没回药铺,我就借此机会来骗你做法事驱鬼,想不到被你识破了。”   杜文浩道:“快带我们去昨夜你们最后看见我姐的地方!快!”   庞景辉命捕快将老道、假乔雨生等人押着,让他们指认最后看见林青黛的地方。距离白天搜索发现林青黛一只绣花鞋的地方很远,在一片荒芜的草地里。   杜文浩让捕快和民壮们开始排成一长排,举着灯笼进行地毯式一点点搜索。终于,在一处不显眼的草丛中,发现了一眼水井!   这井口虽然还算比较大,但是,湮没在高高的杂草丛中,不到近前根本发现不了,由于这乔家大院太大了,尽管昨天动用了不少开封府大部分捕快和民壮进行搜索,却还是显得人不够用,很多地方没能仔细搜索。白天他们重点搜索的是发现绣花鞋和发现兵刃削断树枝的地方,但是他们没想到,当时林青黛全力飞奔,速度非常迅速,转眼间就跑出数十丈,所以,她坠落枯井的地方,距离她用短刃乱劈并跑掉绣花鞋的地方已经很远了,杜文浩他们白天才搜索不到。   杜文浩趴在井口大声呼唤,里面却没有任何回答,用灯笼照看,水井太深,根本看不到底。   在水井旁找到了一圈牛筋绳索,一头系着一个水桶。显然是以前用来提水的。虽然过了数年,那牛筋绳索却还是很坚韧。   杜文浩拿了个小土块扔进水井,侧耳细听,却听不到水声,确信是口干井,二话不说,就把牛筋绳索一头往自己腰上缠。   庞雨琴慌忙问道:“相公,你要做什么?”   “我下井去看看,我担心青黛姐掉进去了。” 第201章 枯井柔情   庞雨琴道:“不要,万一下面有危险怎么办?”   杜文浩继续捆着腰带,道:“这是口枯井,那么多的年过去了,能有什么危险?封闭的水井下面没有食物,就算是蛇也早已饿死了,没什么危险的。”   庞景辉道:“文浩,还是叫个捕快兄弟下去探探吧。”   “我要自己去青黛姐!她是因为我的好奇才夜探乔家鬼宅出事的,我一定要找到她!我能照料好自己,放心!——把灯笼给我,放我下去!”捆好绳索,杜文浩又把防毒面具戴上,另外在腰间还挂了一个。   众人见他坚持,只好由他。   董捕快抽出一柄带鞘的匕首递给杜文浩让他带着以免下去遇到野兽,杜文浩笑笑摇摇头:“真要有猛兽,这柄小匕首又能做什么?有没有都一样。如果青黛姐在下面,要救她上来,带这玩意反倒成了累赘,弄不好还把自己伤了。行了,放我下去吧,发现危险我会叫你们的。”   杜文浩提着一盏小灯笼,众捕快、民壮抓住牛筋井绳一头,慢慢把杜文浩往水井里放。   昏暗的灯光照耀着水井,杜文浩努力朝下看着,尽管已经放下来很深了,抬头都看不见上面的情况,还是黑洞洞的,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越往下放越冷,一股股阴气袭了上来,冷得他打了个哆嗦。又往下放了一段距离,杜文浩猛然一震,借着灯笼,他看见了青砖砌成的井壁处,有一道自上而下的划痕!   这痕迹很深很新鲜,肯定是新近形成的!杜文浩伸手摸了一下,发现划痕边缘整齐,应当是锐器留下的!   又往下落了一段距离,井壁上,一柄折断的短剑刀刃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青黛姐!”杜文浩一颗心砰砰直跳,这是林青黛的短刃!他努力低头朝下大声叫喊:“青黛姐——!”   仍然没有听到回答。杜文浩心急如焚,睁大了眼睛往下瞧。终于,隐隐约约能看见下面的情况了。   猛然,他心头一震,只见井底边上,蜷缩着一个人,一动不动,黑色紧身衣,黑巾包头蒙面,正是林青黛的打扮!   杜文浩顿时慌了,嘶声叫喊着:“青黛姐——!”   那人一动不动。   终于落到了井底。杜文浩放下灯笼,猛扑过去,一把抱住那人,扯下脸上的黑金一看,果然正是林青黛!   杜文浩又喜又急,抱着她使劲摇晃着,林青黛还是没有苏醒。   伸手摸了摸她的颈动脉,还有跳动,探了探鼻息,也还有呼吸,不禁心头一喜,只是她手脚、身子冰凉,体温很低。   粗略检查了一下,发现她后背有一处伤口,鲜血湿透了半个身子,衣服和伤口粘在了一起,顿时明白,她不知是在荆棘丛中奔跑时还是摔下来的时候,伤到了背部,血流不止,她在致幻气体影响下,不知道背部受伤,没有采取措施止血,本来这是很危险的,好在昏迷的时候是侧躺着,背靠着地,压迫住了伤口,伤口的血这才最终止住了,但是却因失血太多,加上气温太低,最终昏迷了过去。自然听不到他们在上面的呼唤。   杜文浩急忙脱下自己的衣袍,将林青黛紧紧包裹住,将她搂在怀里,拔下她发髻上的银簪子,刺她手指十宣穴,由于心情紧张,不停呼呼喘着粗气。   枯井上面传来庞雨琴隐隐约约的声音:“相公!你怎么样了——?”   杜文浩抬头喊道:“我没事——,青黛姐在下面,昏过去了,我正在救她——”   上面庞雨琴等人略微舒了口气,但听说林青黛昏死过去了,又紧张起来,但是,这里只有一根绳子,一头还系在杜文浩身上,上面的人想下来帮忙都没办法。庞景辉急忙命令捕快们去寻找绳索,可这一时半会哪里找得到这么长的绳子。   枯井里,杜文浩给林青黛金针度穴,终于,林青黛身子动了一下。   杜文浩狂喜,抱着她拼命摇晃着呼喊着,喊声都带着哭腔。   林青黛终于醒转,慢慢睁开眼,仔细辨认着,低声问:“文浩……,是你吗?”   “是我!青黛姐,可找到你了,谢天谢地!”杜文浩狂喜之下,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林青黛瞧着他,眼中露出了欢喜的神情,又闭上眼,将身子缩了缩,偎靠在他怀里,孱弱的声音道:“冷……,好冷……!”   林青黛在这么冷的地方呆了一天一夜,体温已经下降到了危险边缘,杜文浩知道,当务之急是尽快让她恢复体温,才能顺利营救上去,他将裹着她的衣袍解开,从里面环抱住了林青黛,用身体温暖着她。   既然林青黛神智能恢复,就说明井下空气是正常的。杜文浩便扯下了自己脸上的防毒面具,用脸贴住了她的脸,尽可能让她快一点恢复体温和体力。   两人身子紧贴在一起,这让林青黛身子僵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杜文浩坚实的胸脯让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先前的惊吓,一天一夜的昏迷,让她变得那么的脆弱。她蜷缩在杜文浩怀里,盈盈地哭了起来:“我……,我好怕,我看见好多……无头鬼!还有豺狼……!,我拼命跑,就……,就掉进这里了……”   杜文浩见平日坚韧要强的林青黛,此刻却跟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无助,心里怜惜,搂紧了她柔声宽慰着:“别怕!你看见的无头鬼和豺狼,都是一个老道带着一帮子喽啰装神弄鬼吓你的,我们已经查清楚并把他们都抓到了,就在外面呢。那什么无头鬼,实际上是他们把黑袍用竹竿横着顶在脑袋上盖住了脑袋而已。”   林青黛破涕为笑,有些不好意思:“难怪我打了他肩头一飞蝗石,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我胆子也太小了……”   “不能怪你,你当时在湖边屋后的树上观察的时候,那湖底定时会冒出来的一种致幻气体,你吸入这种气体,影响了你的判断,所以你看见的半是真实半是幻觉,我知道那种幻象是很恐怖的,换成谁都受不了。你没吓瘫,还有力气跑,已经比旁人强很多了。”   林青黛被杜文浩紧紧抱着,开始的时候她身子被冻僵了还不觉得,只感到很温暖,待到两人说了几句话,体温开始回升之后,便感觉到了杜文浩炽热的男子气息,这让她开始意乱情迷。   她虽然嫁了人,可丈夫在新婚当天便病死了,她成了一个冰清玉洁的小寡妇,这还是第一次被男子紧紧拥抱,生理反应让她几乎不能自持,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杜文浩一心只想着都怪自己太好奇,林青黛为了自己的好奇才夜探鬼宅遇到了这危险,心中的愧疚让他只在想着如何尽快让林青黛得以恢复,所以不停跟她说话,让她保持意识清醒:“青黛姐,你失踪了之后,我们大家都很担心……”   林青黛呢喃道:“那你呢,担心我不……?”   “我?我自然担心了。”   “真的……?”   “嗯!我到县城的第一天,第一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子,就是你。那时候有病患抬尸来五味堂找坐堂大夫理论,你为那大夫仗义疏财解围,那时候我就好敬佩你。后来你又收留了我,我得知你独自一人支撑五味堂药铺,又好同情你……”   “我不要你同情……”林青黛滑腻的脸蛋微微侧过来,吐气若兰,柔柔道:“我知道你惦记我,我……,我就已经满足了……”   这几句话说得娇羞无限,杜文浩不禁心头一荡,见她红嘟嘟的嘴就在自己嘴边,想也不想,凑过去吻住了她的香唇。   林青黛身子一颤,下意识想躲开,却被杜文浩追吻住,便停下来,任由他吸吮自己的红唇,任他的舌头伸进来挑逗自己的香舌。试探着用舌头抵御,却被他含住吸吮着,心底欲火被点燃,大着胆子回抱住他,与他忘情长吻,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杜文浩的魔爪顺势袭上她的酥胸,尽管隔着衣衫,却依旧感到是那么的圆润而充满了弹性,杜文浩温柔地抚摸揉捏着,林青黛全身酥软,发出了醉人的呻吟。   她第一次遇上男女之事,面对一个自己心仪已久的男人,哪里还有半点抵抗。杜文浩的手在她玉体上下前后游走抚摸着。   忽然,林青黛痛苦地啊了一声。原来,杜文浩的手碰到了她的后背伤口。这让杜文浩猛然想起,林青黛有伤在身,上面一大堆人还等着两人的消息,实在不是温存的时候,毅然放开了她的香舌,亲了亲她娇嫩的脸蛋,低声道:“青黛姐,咱们上去吧!得赶紧给你治伤!”   林青黛低着头,迷蒙地嗯了一声,偷偷抬眼瞧了他一眼,羞红满脸,又低着头,全身软软的靠在他怀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杜文浩将她搀扶起来,让她依偎着自己,先帮她整理好衣裙,然后扯下一截牛筋绳索,帮她缠在小蛮腰间,抱紧她,低声问了句:“我们上去,好吗?”   “嗯……”林青黛答应了一声,声音里隐隐透着一丝怅然。 第202章 太医局藏书阁   杜文浩仰着头大声喊道:“好了,我已经帮青黛姐绑好绳索了,往上拉!”   绳子很快收紧,慢慢往上拉着。   随着绳索的收紧,杜文浩感到绳索勒着腰间生疼,下来的时候太紧张,还不觉的,上去便感觉到了,痛得忍不住咧了咧嘴。   林青黛尽管是依偎在他怀里的,却感觉到了他的这个动作,经过刚才的激情一刻,她全身血液沸腾,体温已经恢复大半,力气也恢复了,便将身子微微离开他,左手伸过,揽住他的腰,举起右手拉住绳索,这样,两人的重量便都由她右手承受了。   杜文浩顿时感觉腰间一轻,十分的舒泰,但想着她背上的伤,忙低声问:“青黛姐,你的伤口没事吧?”   “没事,皮外伤!放心吧!”   他们把灯笼留在了枯井下面,此刻,两人身处半空黑暗之中,杜文浩只能隐隐看见林青黛身体优美的曲线和那双明亮的眼睛,眼看井口越来越近,有点恶作剧似地伸手过去揽住她的脖颈,吻住了她的香唇。   林青黛嘤咛一声,右手劲道微微一松,两人腰间便猛地一紧,林青黛赶紧撇开嘴,低声嗔道:“看你!就知道欺负人家!掉下去咱两还不都得摔死!”   杜文浩嬉皮笑脸道:“好啊,咱两生不能同床死能同穴,也算一对苦命鸳鸯,就算去了阴曹地府也有伴了!”   林青黛身子微微一颤,深深望了他一眼,没说话。眼看距离井口不到一丈了,黑暗中,林青黛忽然飞快地吻了他一下,没等他反应过来,左手已经牢牢抓住他后腰间的绳索,右臂奋力往下一拉,两人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出了井口,轻巧地落在了井口边上。   庞雨琴急忙抓住杜文浩:“相公,你怎么样?”   “我没事!青黛姐后背受伤了!流了很多血,下面气温又太低了,所以刚才她昏死过去了,幸好没什么大问题。”   英子哭着帮林青黛解腰上的绳索:“夫人,你的伤不要紧吧?”   林青黛微微一笑:“皮外伤而已,死不了。多亏杜先生救我……”   杜文浩听她居然叫自己先生,有些奇怪,因为自此县城之外她救下自己之后,一直都叫自己文浩的,想必是下意识在掩饰什么。好在大家都手忙脚乱的,没人注意这个称呼的变化。   回到药铺,雪霏儿和庞雨琴帮林青黛严格消毒,清洗了伤口之后作了缝合。英子给她炖了一锅人参鸡汤,林青黛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吃得很是欢畅。   英子见她果然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叽叽喳喳把事情经过都说了,林青黛这才知道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些曲折。对杜文浩道:“文浩,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及时看穿这老道的把戏,逼问出地点找到我,我只怕要活活冻死饿死在枯井下了。”   杜文浩笑道:“别这么说,其实你醒过来,凭你的本事,完全能脱困的。”   林青黛摇摇头:“不是的,我在枯井里……”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枯井里杜文浩说的话,两人做的事,禁不住感到脸上发烫,忙转开话题:“都差不多五更天了,快睡一会吧。明天还要忙呢。”   英子道:“就是,太医局已经下帖子聘请少爷为太医局教授了,少爷还要去给人讲课呢!”   林青黛欣喜地对杜文浩道:“是真的吗?”   “嗯,赶鸭子上架,滥竽充数而已。”   “不能这么说,在我看来,你的医术无人能及,他们现在主动聘请你,也说明你的医术已经得到了太医局那帮人的认同,他们可是不会轻易服人的哟,你能在太医局讲学,这也是扩大咱们五味堂知名度的好机会啊,别忘了,你可是答应我了要让五味堂天下闻名的。”   杜文浩想起当初在县城五味堂的往事,现在林青黛忽然提起,不仅感到格外的温馨,点头道:“是,我答应过,一定要振兴五味堂,放心吧!”   “嗯,你记得就好。”林青黛微笑道。   杜文浩道:“上次多亏你提醒,我们那消毒药水的配方才赚了那么多的钱,这一次讲课,我会注意保护我们的医疗商业秘密的,医术可以免费或适当收费传授,但是药品和设备,却是不能免费或者廉价出售的。该赚的钱咱们一定要赚!”   林青黛笑道:“想不到,你这实诚人也学精明了。”   “跟你学的啊!以后咱两在一起,你可得多教教我哦。”   林青黛俏脸微微一红,没接腔。   雪霏儿和庞雨琴又说了一些诊病的事,众人说了一会话,这才各自散了。   林青黛躺在自己的香闺床上,把身子蜷缩在被子里。   在黑夜里,她闭着眼却没有一点睡意,脑海里全都是杜文浩的影子,情不自禁回忆着两人枯井里的拥吻,回忆他说的每一句话,心里充满了柔情。   只是,一想到未来,淡淡的惆怅又慢慢涌满了心间……   ……   第二天早上,杜文浩亲自骑着小毛驴,来到了太医局。   见了潘判局之后,潘判局带着杜文浩先去登记,领了腰牌,又带着他拜见了太医局提举何熙何大人。   何提举很是热情,好好地夸奖了一番杜文浩在急腹症手术和产科接生上的贡献,让杜文浩抽时间写个专门教材,把那些知识将来在产科教学中也系统地进行讲解,传授给学员们,话语里对杜文浩寄予了厚望。   杜文浩当然知道,何提举这些话一大半是鼓励性质的,任何一位校长,都会对新来的教师都会这么说的,这是一种鼓舞。当然,另一个原因也是何提举对杜文浩急腹症手术和接生术的由衷赞叹。   杜文浩也清醒地认识到了太医局里都是北宋有名的大夫,这些大夫都是不轻易服人的,自己现在只是初步赢得了他们的尊重,将来,自己的现代医学知识不可避免的会与他们发生冲突,辩论甚至争吵都将不可避免,这一次,杜文浩下定决心不做逃兵,迎难而上,因为他相信,自己掌握的现代先进医学知识,最终能够征服这些北宋的老学究们。   从何提举办公室告辞出来,在潘判局办公室里两人又对课程安排做了明确。   杜文浩道:“上次因为私事,我没能将第一堂课讲完就走了,实在抱歉,虽然大人不责怪我,但我还是很遗憾的,想着能弥补这个缺憾,所以,能否给我安排上次没讲完的课接着上?”   潘判局赞道:“好!杜先生有始有终,果有信誉,令人佩服!”   杜文浩摇头道:“惭愧,这都是应该的。——上午还有一些时间,我想去太医局藏书阁看看,查些尸病的资料。行吗?”   “当然可以,你现在是太医局教授,不仅随时可以凭腰牌进入太医局藏书阁,还可以直接进入珍宝阁,那里医典藏书都是珍本和孤本,资料更为珍贵呢!”   杜文浩很是高兴,潘判局叫了个仆从带杜文浩去藏书阁。   这里的医学典籍果然丰富之极,藏书比他在县城五味堂的那个书房不知要多多少倍。很多书他甚至闻所未闻。   原以为古代的书不多,现在才知道那种认识是多么的片面,之所以现代社会能看见的宋代的书很少,不是当时出书少,而是一千多年的时间流逝,绝大多数都已经遗失殆尽了。就像现代的书过上一千年,绝大部分也会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一样。   杜文浩先匆匆将藏书扫了一遍,心里有个大致的印象,然后凭着教授的腰牌,径直来到了珍宝阁。这里的藏书差不多都是孤本,有的已经十分破旧,当然,这些孤本旁边都有数册手抄本备份。   杜文浩问了那负责藏书阁的一个年轻书吏,关于尸病的书都有哪些,那书吏只是负责管理,对医术并不精通,对浩如烟海的藏书也不可能知道具体都有些什么内容,所以对杜文浩的提问瞠目结舌。杜文浩只好自己查阅了。   他决定先从珍宝阁藏书里寻找。   很快便有了收获,他找到了十多本涉及尸病的古书,而且,他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关于尸病的记载,是在东汉之后才出现的,这之前的医书里,对这种病症只字未提,而东汉以后的所有提到尸病的医书,几乎都是只有症状记载,却无验方记录。   他在一本不明年代羊皮古书里,找到了钱不收说的那个唯一的治疗尸注病的獭肝方。除此之外,再找不到治疗这种病的药方。   杜文浩将那十多本珍贵医典放在地上,自己席地而坐,托着腮帮子,一本一本仔细对照阅读。除了找到了一些古代医书对尸病的记载的共同特征之外,还是没发现任何对治病有价值的用方。   这时,负责珍宝阁的官吏从外面回来了,这是个酒糟鼻老头,手里拎着一个装酒的小葫芦。醉眼朦胧过来,见他坐在地上苦苦思索,问了那年轻书吏,知道他就是新聘的那个擅长华佗神技的年轻教授,听说他上一次上课,上了一半就扬长而去,十分有个性,老头心里敬仰,拎着酒葫芦过来,在他旁边也席地而坐,眯着一双醉眼问:“杜先生,在找什么呢?” 第203章 三尸虫   “尸病!”杜文浩眼也不抬,盯着手里的医书皱着眉苦苦思索。   酒糟鼻愣了一下:“尸病?这可是个古怪的病症哦!”   “就是……”杜文浩随口敷衍着。   酒糟鼻见杜文浩对他爱理不理,只顾看书,也不好打扰,拿起酒壶咕咚又喝了一口:“那你慢慢看,我不打扰你了。”   他爬起来正要离开。杜文浩忽然心中一动,听这老头的话,似乎对尸病还是了解的,何不问问他,他是珍宝阁藏书管理书吏,见多识广,或许能给自己出出主意,忙一骨碌爬起来,拱手道:“这位老哥请留步,没请教尊姓大名?”   “杜先生客气了,老朽姓张,名悟道。负责看管珍宝阁。呵呵。”   “原来是张老哥!失敬失敬!请问老哥可知道尸病是什么病吗?”   酒糟鼻晃了晃身子,抬眼皮瞧了他一眼:“尸病嘛,就是三尸虫作怪生的病呗!”   尸病是十分罕见的病症,一般大夫都不知道,想不到这藏书阁的书吏居然知道,杜文浩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喜道:“对对!你知道如何治这种病吗?”   “当然知道!”   杜文浩狂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急声道:“你能告诉我吗?我有个病人患了这种病,可我不会治,问了几个太医,也都不会治。你告诉我,我一定重重谢你!”   “呵呵,告诉你没问题,谢倒不用了,请老哥我喝顿酒就行!”酒糟鼻拿起酒壶又要喝,却发现酒壶已经干了,拿在耳边晃了晃,嘟哝道:“奶奶的,偏偏酒瘾上来了就没酒喝了,真是扫兴!”   杜文浩呵呵大笑:“老哥,你告诉我,中午我请你醉仙楼喝酒去!请你喝上好的扬州琼花露,如何?”   “此话当真?”   “当真!”   “那好!”酒糟鼻咕咚咽了一声馋涎,他一个月的月薪也不过一两银子,还要养家糊口,加之嗜酒如命,没钱买好酒,喝的都是两文钱一壶的烧刀子劣酒,听说杜文浩要请他喝酒,欣喜过往,歪着脑袋又道:“不过,琼花露酒劲有点绵,喝着不太得劲,能不能改喝江宁秦淮春?这酒够劲!”   杜文浩笑道:“没问题!老哥请坐!说完咱们就去!”   “好好好!”酒糟鼻坐下,忽然话题一转,问道:“你咋不问我为何名叫‘悟道’呢?一般人听了都会这么问的。”   “这姓名乃父母所取,也就是个符号而已……”杜文浩说到这里,忽然琢磨有些问题,“——悟道,对了,老哥你为何叫悟道?难道与道家有关?”   “呵呵,猜对了!我以前是个道士。——你知道我为何要说这件事吗?”   杜文浩摇摇头,心想这老头话还真多,耐着性子听着。   酒糟鼻似乎看出了杜文浩的心思,笑道:“我告诉你我以前是道士,原因是你问的这尸病,便与我们道教有关啊。”   “啊?这病怎么会与道教有关呢?”   “我们道家认为,人身有三尸虫,上虫名叫彭倔,色白而青,能使人嗜欲痴滞,居住在上丹田;中虫名叫彭质,色白而黄,使人贪财,能与鬼灵相通,居住在中丹田;下虫名叫彭矫,色白而黑,能使人耽酒好色,住在下丹田。这三虫一旦接引外邪,就会作祟让人生病,这病就是尸病。不同尸虫作祟病状不同,治疗方法也就不同。”   杜文浩听完他这话,心里已经亮了大半截,这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话要是让古人听了,肯定会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偏偏杜文浩是来自现代社会医科大法医系毕业的学生,解剖知识背得滚瓜烂熟,如何会相信人体里有什么三个尸虫。既然这病因解释不通,那治疗方法不听也罢,所以没听完便已经兴趣索然。   酒糟鼻却说得兴起,也没注意杜文浩已经没兴趣了,继续说道:“告诉你一个不传的秘密,治疗这尸病,除了獭肝散和熨针石之外,还必须采用我们道家的导引法——治伏尸法。你知道具体该如何导引吗?”   “不知道。”杜文浩随口道。   “看你这人仗义,就告诉你好了,要叩齿二七次,咽气二七次,反覆做三百通,做满二十天就行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好,走吧,喝酒去!”   杜文浩苦笑:“我刚才忘了,我下午有课,不能饮酒,要不课就上不成了。所以,很抱歉。”杜文浩从怀里取出钱袋,拈出一块碎银,足有一两多,塞给酒糟鼻:“喏,酒钱给你,这一次你自己去吧,下次有机会咱们再喝。”   酒糟鼻看见那碎银,顿时两眼放光,口水差点没淌下来,讪讪道:“那……,那多不好意思。”嘴上说着,手已经伸过去,取了那块碎银子,“那我就谢谢了!你忙吧,改天我请你喝酒!”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哼着小曲摇摇晃晃走了。   杜文浩继续坐在珍宝阁地板上,拿着那些书一本一本翻阅着。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急匆匆进来一人,却是潘判局,见到杜文浩,面露喜色,走上前拱手道:“杜先生!”   杜文浩回头一瞧:“判局大人啊,有事吗?”   “嗯,是这样的,宫里来了圣旨口谕,让提举大人立即进宫面圣,听说是宫里嫔妃和皇子们的病有些麻烦,让提举大人去参详医治,只怕没有三五天回来不了。提举大人早已经交代他要旁听你这堂课,为了不至于让提举大人遗憾,所以,我们把您这堂课往后调了一下,等提举大人回来,具体时间再通知您,你看行吗?”   杜文浩点头道:“行啊,正好我昨晚上也没睡好,天快亮才眯了一会,这一上午都耗在这里了,也没时间睡。讲课效果也未必好,现在调整那再好不过了。我听候通知就是。”   “呵呵,那说定了,对了,先生查阅尸病可有收获?”   杜文浩摇摇头:“都只有病症,治方要么没有,要么明显离谱。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是啊,别着急,这病本来就是绝症,慢慢来。”   “我想把这些书借回去慢慢研究,行吗?”   “当然可以,随意借,若能研究出行之有效的方子来,那可真是创举,一定会轰动京城的!”   杜文浩苦笑,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   京城城西有一片偌大的池塘,初夏十分,便是荷花竞相怒放之时,池塘的主人给这个池塘取了一个雅致的名字,幽苑。大抵是希望一池荷花幽香满园吧。   幽苑让一家叫李良的人家种植着,李家是幽苑的佃户,一家三代都种植这个池塘。虽说日子过得并不富裕,但好在幽苑的主人是淳厚善良之人,也不苛刻下人,故而这一家的人日子还算过得去。   杜文浩骑着毛驴从太医院回来,路过幽苑,见池塘芳香怡人,不禁止步欣赏,瞧得兴起,索性找了一个凉亭坐下。   有一老者经过,肩上扛一锄头,像是才出工经过,见有人在凉亭处坐着,眯着眼睛细细瞧了瞧,突然咧嘴一笑,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走上前去:“是五味堂的杜大夫吧?”   杜文浩闻声回过头去看,见一慈眉善目的老者穿着简朴,赤脚站在亭子外,微笑的看着自己,赶紧起身施礼:“晚辈正是。”   老者见杜文浩这么客气,竟然施礼于己,赶紧放下手中的锄头,上前躬身说道:“杜大夫,您太客气了,小的不过是个佃户,哪里禁得起您的大礼,这样可是折杀小的了。”   杜文浩笑了,道:“你我都是靠着一双手吃饭的人,再说您是我的长辈,行礼是应该的。”   老者笑着很是感慨地说道:“早就听说五味堂的杜大夫,医术精湛,今日得见,却原来还是一个知书识礼的年轻后生,真是让小老儿敬佩啊。”   “老人家您客气了。”   老者似有话说,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杜文浩见老者面有难色,想必有什么事情要有求于己,于是说道:“老人家,是不是家中有人染疾,需要晚辈帮忙吗?”   “呵呵……呵呵,没……没有,先生歇着,小的先行一步。”老人干笑几声,扛着锄头就要走。   杜文浩道:“老人家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头,不必客气。”   老人家见杜文浩如此诚恳,便道:“小的叫李良,我那儿媳前几个月生了个儿子,但是产后一直心胃疼痛,气促口干,不能下地干活,家中只有我和老婆子,还有一儿一女,唉,我们这些人家少一双手那可是大事情,唉!你们这些大夫都是给有钱人看病的,我们哪里请的起哦。”   杜文浩明白了,宽慰道:“老人家别担心,贫苦人家我是不收出诊费的,先让我看看你家儿媳妇的病情再说吧。”   李良一听,感激地说道:“杜大夫,真是太感谢您了,可是……”   杜文浩起身提着自己的药箱,道:“好了,不要可是了,走吧,李伯,你看天也不早了,我去你家看过之后也好回家。” 第204章 心胃痛   老人家听罢,赶紧领着杜文浩绕过池塘,来到一处种满了樱桃树的院落前,树枝上已经见不到樱桃,不过绿荫依旧。   木栅栏,茅草棚,院子里有一个石磨,上面放着一个很大的簸箕,簸箕里都是一些已经快要晒干的野菜。   杜文浩想,看来这一家的日子过的确实不易,难怪不敢请大夫诊治。   李良进了院门放了锄头,大声喊了一声:“老婆子,我回来了。”   应声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妇人,看着比老者年纪大多了,皮肤黝黑,头发已经全白了,身上拴着一个围裙,急急忙忙地样子,好像是在干活。   见自己的老伴儿领着一个陌生人进来,老妇正要询问,老者开心地说道:“老婆子,赶紧去给杜大夫烧点水来喝。——算了,要不我去烧水,你带着杜先生去小莲的房间去,让杜先生给小莲诊病。”   老妇勃然大怒,指着老者大声呵斥道:“你是不是疯了,家里哪里还有钱请得起什么大夫,不是前几天找了村里赵郎中看过了吗?你怎么还花钱呢?你要气死我啊?”   杜文浩不忍老妇这样责怪李良,和颜悦色道:“这位老太,我已经说了,你们家经济不宽裕,我不要出诊费的。”   老妇听罢,脸上怒气顿时没了,老眼处还有泪光闪动。   杜文浩最是见不得这样的情形的,赶紧道:“请带路吧。”   他们家其实不过就三间茅草房,他们来到朝东的草房里的一张床前,老妇将床上挂着的一张到处都缝着补丁的蚊帐掀起,挂在月勾之上。   杜文浩示意老妇将窗户打开。老妇才走到窗前,只听床上一个女子尖声说道:“不要!”   老妇没有好气道:“嚷什么!这是给你请的大夫,你就闭嘴吧,整天什么活儿都不干,话还这么多。”   女子声音立刻小了,委屈地说了一句:“我冷……”   老妇没听她的,一把将窗户推开,哼了一声说道:“我咋就不冷?整天有干不完的活儿,我热着呢。”   杜文浩柔声对那女子道:“透点气对你身体也是有好处的,黄昏的时候再关上吧。”   女子这一次不再说话了,杜文浩这才好好的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这女子,见她蓬头垢面,身上盖着一床薄被,虽然补丁很多,但是看着还算干净,房间里并无异味,看来平日里家人还是照顾有加的。   老妇为杜文浩搬来一个板凳,打开窗户之后,房间明亮了许多,那女子这下看清了,来的大夫不是老郎中,而是个青年男子,顿时又羞又窘,将头扭向一边。   杜文浩提碗诊脉,发现其左寸关脉,坚而凝涩,仿佛血液停滞了一样,不由皱了皱眉,道:“之前找过大夫看过吗?”   女子不言声,老妇道:“有的,就说是气虚之症,开过的方子也都是调补气血的药,很贵的,但是吃了一点用都没有。”   杜文浩换了一只手,切另一手的脉象,问道:“都开了些什么药,还记得吗?”   老妇连忙说道:“记得的,一直在吃,叫什么十全大补丸的。”   杜文浩问那女子:“是否有觉得胸闷气短,没有胃口吃饭?”   女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杜文浩又问:“是不是发作的时候则感觉体内如针刺,口渴气喘?”   女子点点头。   杜文浩道:“其实你的病并非是什么心胃痛,不过是有一些瘀血停于胸膈。是胸膈痛,而不是什么心胃痛。这病应该散瘀以定痛,而不是补气,否则适得其反了。那郎中给你一个劲服补药,自然是没有效果的,而且对你的病还有害处。”   老妇有些紧张地问道:“先生,您这个药,是不是比那个郎中的十全大补丸贵啊?”   杜文浩笑了,出到门口,从自己毛驴上取下出诊箱,里面有一些常用药,拿出二剂“失笑散”回到房里,递给老妇,道:“一天一剂,黄酒送下,——家中可有黄酒?”   “有有!”老妇赶紧点头。   “那好,我走了!”   杜文浩起身要走,老妇陪着笑脸道:“先生还说这药多少钱呢。说了我好去给先生拿。”   杜文浩笑了笑摇摇头,走到门口,又回头低声对老妇道:“这两剂药不用钱,不过你想要你的儿媳早点好起来,为你分担家务的话,还是不要那么厉害的好,女人很多的病都和生气有关,你也不要生气,否则对你的身体也是不好的。俗话说的好,‘气大伤身’,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老妇见杜文浩不要钱,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答应着,然后小心翼翼地见杜文浩送到门口。   老者正从厨房端了一杯水出来,见杜文浩要走,赶紧上前:“先生这么快就走?”   杜文浩点了点头说是。   老者看着老妇:“药钱呢?给了吗?”   老妇感激地说道:“先生白给了药,不要钱,你说这怎么好意思呢?”   老者一听赶紧让老妇去拿钱去,然后对杜文浩说道:“先生不要出诊的钱已经算是帮我们了,哪里可能让先生赔钱给我们的道理?”   杜文浩摆手道:“不过是两剂药罢了,你们先给病人吃了,若是这一次不管用,下次我再要你们的钱也不迟。不过这种可能性应该没有,吃完这两剂她的病就会好的。”   老者很感激,不知道说什么好,将杜文浩送到门口。   杜文浩回头道:“两日后我再来复诊。”说完,骑着毛驴走了。   这两日,杜文浩一直在研究借回来的医书经典,可是,始终找不到有效的药方。   自从枯井两人拥吻之后,林青黛却处处躲着杜文浩,绝不与他单独相处,这让杜文浩很有些郁闷。   庞雨琴这两天在忙着指挥下人们把买来的乔家大院那冒致幻气体的小湖四周修高高的篱笆墙,还要挂上牌子,提醒里面危险,严禁进入。   两日后,杜文浩去幽园李家复诊。   李良早早地站在门口等候着,身边还站着一个模样憨厚的大概二十出头的男子,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杜文浩猜李良身边那个男子该是他的儿子,而他怀里的应该就是他们孩子了。   李良望见杜文浩,激动地脚步有些踉跄,握着杜文浩的手哽咽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杜文浩见他这个表情,心里踏实了许多,凭着长时间的行医习惯,他知道小莲应该无大碍了。   果然,李良用颤抖的话语说道:“知道恩人今天要来复诊,老汉我就一直带着儿孙在这里候着您呢。”   杜文浩笑着拍着李良的手,说道:“李伯,您客气了,其实找到了病根的症结在哪里,自然是容易医治的,不用这样的,小莲怎么样?”   身边的男子傻傻地笑了,道:“不过才两天,已经可以吃饭可以起床了,杜大夫,您真是神医啊。”   杜文浩最高兴就是自己医治的病人痊愈,这比说自己什么都要让人欣慰了。   李良领着来到东屋,只见窗户开着,房间里小莲坐在窗前正在给孩子做小衣服,气色果然好了很多了。   见杜文浩进门来,小莲还是和第一次一样羞涩,低头起身给杜文浩福了一礼。   杜文浩示意她坐下,问了一些这两天的情况,号脉望舌之后,确定没有大问题。   李良欣慰地说道:“从前总是听别人说什么庸医害人,如今真是明白了,若不是杜大夫,我这儿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起床哦。”   正说着,小莲丈夫怀里的孩子大声地哭起来,李良赶紧让自己儿子把孩子抱走,小莲心疼地上前接过,小声地哄着,孩子这才停了下来。   杜文浩起身要告辞,李良却一定要留他在家吃饭。   杜文浩知道他们这个家给钱是一定给不出来的,但是在他们家吃上一顿饭,一定会倾其所有招待自己,那怕是会让他们节衣缩食好几天,实在不忍。但李良执意要请,两个人正在推辞中,小莲怀里的孩子再次哭了起来,将两个人的谈话打断。   李良皱了皱眉,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知道将孩子抱走,没有见我和杜大夫正在说话吗?”   杜文浩见小莲和她丈夫都是老实人,见父亲责怪,赶紧抱着孩子就往走。   “等一下。”杜文浩忽然叫道。   小莲和丈夫正要走,听杜文浩让他们停下,不解地回过头瞧着他。   杜文浩走到小莲身边,轻轻地拨开孩子头上盖着的头巾,仔细瞧了瞧,道:“这孩子长得实在可爱,不过这个天气,你们是不是给他穿得太多,他不舒服也会哭的。”   李良笑道:“杜大夫真是心细啊,他娘病了,不能照顾,一直是我和老婆子看着,这孩子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把我和老婆子折腾坏了。”   杜文浩道:“不仅如此,还有别的麻烦!”   李良一愣,问道:“什么麻烦?”   “你们没注意吗?孩子哭声,仿佛嗓子有人拉锯一样,咯吱咯吱的,时而尖利时而顿挫,让人听着很不舒服。这是生病的证象啊!”抬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颊,发现有些湿热,再伸到襁褓里摸了摸小脚,发现更是滚烫,“把孩子放下,我仔细看看!”   李家见他表情严肃,顿时都紧张起来。 第205章 一年之约   杜文浩:“孩子这样的哭叫有多长时间了?”   李良赶紧说道:“有些日子了,之前找过邻村的一个会些医术的老太太看了看,说是受了惊吓,用金针扎过,但是还是这样,也没太在意。杜大夫,我孙儿不是惊风吧?”   杜文浩摇头道:“自然不会是惊风,而是痰。那老太太医术不怎么样,要知道,痰证针灸,只会适得其反,加重孩子的病情。”   李良和儿子、儿媳一听大惊失色,小莲更是惊慌失措,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体刚好些,儿子又病了,顿时慌了神,咕咚跪在杜文浩的面前:“杜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孩子!”   杜文浩双手虚空搀扶:“不要着急,不是什么大病,你赶紧起来,这样多不好的。”   小莲的丈夫忙将妻子搀扶了起来,问杜文浩道:“先生,我们孩子怎么会得痰证?”   “这很简单,很可能是你平时给孩子喂奶的时候,姿势不对,你是躺着给孩子喂奶的吧?”   听这话就像杜文浩亲眼所见一般,小莲的脸顿时红了,轻轻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小声道:“生了孩子之后,身子一直不适,故而常常是卧榻而眠,也就躺着给孩子喂奶。”   杜文浩点头道:“这就对了,这种姿势最容易使孩子产生痰证,正确的应该倾斜着哺乳。问题不大,我开个方子就行了。”杜文浩从出诊箱里取出纸笔,提笔写了一个方子,叫他们照方拣药煎服。   李良一家人很是感谢,坚持要给杜文浩拿些自己田地里种植的新鲜瓜果蔬菜冲抵药资。杜文浩便谢过了,却悄悄留了一吊钱在他桌上。   第二天,庞雨琴说想让杜文浩去给奶奶复诊一下眼睛,杜文浩答应了,两人来到开封府推官内宅。庞母自从服了杜文浩的药之后,眼神和耳神都已经恢复了大半,见他们回来,就很高兴。摆酒宴一家团聚,杜文浩陪着岳父庞景辉小酌了几杯。带着妻子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   两个人倒是不急,慢慢地逛着沿甜水巷回去,刚走到巷口,远远地瞧见林青黛带着英子提着灯笼在那等着。   庞雨琴扶着杜文浩轻声说道:“还是青黛姐细心,知道我们差不过该回来,而你又肯定会醉,这才来接我们呢。”   杜文浩远远瞧了一眼林青黛绰约的身姿,想起两人在枯井里激情拥吻,禁不住有些口干舌燥,走到近前,故作醉意,说道:“青黛姐,你们在这做什么啊?”   英子插话道:“少爷问得好蹊跷,夫人和我自然在等你们回来呀。天黑了,巷子黑,夫人担心你们磕着绊着,所以带着提着灯笼给你们照亮。”   林青黛却没看他,只是跟庞雨琴说笑了几句,提着灯笼往里走。   杜文浩见她看自己仿佛不存在,很是有些郁闷。回到房间,总觉不是滋味,酒劲上来,胆子也大了,起身对庞雨琴道:“我去找青黛姐商量一下住院部的事情,下一步也可能要扩大住医院了。”   庞雨琴低头绣着一叶荷花,展颜一笑:“嗯,要我陪你去不?”   “不用了,就在一个院子还用陪,我说完就回来。”   说罢,杜文浩揣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推门出来,沿着长廊,转过拐角,来到林青黛的房子。   杜文浩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了一下心情,举手敲门。   “进来吧,门没栓。”林青黛仿佛猜到他会来似地,却话语平淡。   杜文浩推门进去,只见林青黛坐在房中圆桌旁,托着腮望着红烛,不知在想什么。见到杜文浩,起身道:“你来了,有事吗?”   杜文浩随手把门掩上,低声道:“没事就不能来瞧你?”   “有什么好瞧的,不是天天见着吗?”   “可你这些天,天天躲着我,跟防贼似地,想跟你单独说句话都不成。”杜文浩心里怦怦乱跳,走到林青黛面前。   林青黛神情略微有些慌乱,退了半步,低下头:“有什么好说的。”   红烛之下,林青黛娇嫩的脸蛋红扑扑的让人怜爱,杜文浩瞧着她高耸的胸脯,回想着自己魔爪曾经在哪里肆虐的滋味,不禁热血沸腾,伸过手去,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前。   林青黛又闻到杜文浩那让他心醉的浓烈气息,更加慌乱,低声道:“文浩……,别这样……”   林青黛的胆怯反倒让杜文浩勇气倍增,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就要去吻她的红唇。林青黛头一偏,这一吻吻到了她的脸蛋上。   杜文浩顺着去追她的嘴,可林青黛却总能在最后一刹那灵巧地躲开。杜文浩抬手一把抓住她的酥胸,揉捏着,喘着粗气道:“你想折磨死我啊?”   林青黛抬手抓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文浩,以后,咱们别这样了,雨琴知道了不好……”   “她知道又有什么,我就是要来跟你说这件事的,——我要娶你!”   林青黛身子一颤,抬起头:“你……,你说什么?”   杜文浩搂住她腰肢的手紧了紧,低头瞧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我——要——娶——你!”   林青黛定定望着他:“你有妻子了!”   “可以有两个妻子的,并妻!一般大!”   林青黛凤目湿润了:“大宋律法,不能并妻,否则要被责罚的。”   “我不管!”   “你没法不管,我不能害你!”   “那……,我就纳你作妾!只是委屈你了。”   “我不在乎……,但我不能!”林青黛轻轻而又坚定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走到圆桌边站着,望着窗外静静地夜。   杜文浩走到她身后,急声问:“为什么?”   “因为,雨琴和他们家不会同意。”   “不需要他们同意,你同意就行!”   林青黛还是摇摇头:“我真的不能,我已经嫁过,我不能做你的妻子,也不能做你的妾室。否则,人家知道你的妾是个寡妇,会笑话你的。”   “我不怕人笑话!我们过我们的,为什么要怕呢?——青黛姐,我说的是真的,嫁给我吧!”从后面伸过手,揽住了她的腰肢。   林青黛靠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品味着这片刻的温馨:“文浩……,谢谢你不嫌弃我。可是……我还是不能嫁给你,至少一年内。”   “为什么?”杜文浩惊问,“为什么要限定一年?”   “因为……”林青黛神情黯然下来,仰着头,枕着杜文浩的肩膀,“我要守孝三年。”   “什么?”   林青黛话语充满了伤感:“我爹在我出嫁之后没半年就病死了。我得到信,已经是半年之后了。从父亲去世到现在,才两年,我要服孝三年,所以,一年之内我不能婚嫁的。按理也不该亲近的,偏偏你就知道欺负我!”   杜文浩嘿嘿干笑,将环抱在她小腹前的手抬上来,捂住了她的酥胸。   林青黛急忙一把抓住他的手,羞红着脸:“咱们这样,都已经是不孝之举了,再要进一步,只怕我爹在天之灵不得安宁……”   杜文浩心头怜惜:“原来是这样,那好,我等你一年,一年后你我娶你过门,好不?”   林青黛惊喜交加,转过身,仰起脸瞧着他:“你真愿意等我这孀妇一年?”   “嗯!我愿意!”杜文浩很认真地盯着她明亮的眼睛。   林青黛定定地望着他,忽然,伸皓臂搂住了他的脖颈,主动吻住了他的嘴。两人热吻良久,这才分开。   林青黛道:“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也不能再跟我亲热!”   “为什么?”   “帮我成全孝道!”   杜文浩明白了,依旧有些为难道:“可我想你怎么办?”   “你说了的,等我一年,到时候……,再尽你所愿!”   林青黛这想法和动机是那么的淳朴和真实,他又如何能拒绝呢?低声道:“好!我答应你!”   ……   夜深了,庞雨琴已经熟睡。杜文浩却没有睡意,满脑子都是和林青黛在一起时的情景,憧憬着一年后和林青黛鱼水之欢的快乐。良久,这才沉沉睡去。   翌日。   杜文浩早早就被英子叫起,说是虎崽小可像是病了,躺在窝里不吃不喝,说着话,英子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   杜文浩赶紧床,穿好衣衫跟着英子来到她房里,果然见小可卧躺在窝里,头耷拉着,无精打采的样子,见到杜文浩来了,也不象往常那样亲热地起身相迎了。   杜文浩蹲下身查看了一下小虎崽的情况,他给人看病在行,可给动物看病,那就傻了眼了。不过,小可是一只小虎崽,不可能送去给兽医看病的,要不然,外人知道了,又如何还会来五味堂看病呢,吓都吓跑了。所以只能自己开方自己治。   杜文浩比照人的情况下了方,叫吴聪拣药给老虎煎服。   这时,傻胖进来禀报道:“先生,先前你看病的那个李良的儿子李栓来了,要见您。”   杜文浩把小可交给英子,来到药铺。 第206章 小可的病   李栓见到杜文浩,抢步上前,躬身一礼:“先生!”   杜文浩招呼他坐下,直接找他的熟人一般都是杜文浩亲自诊察的,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你怎么了?”   “我不舒服。”李栓苦恼地摇了摇头,指着自己胸口说道:“心口很闷,之前还以为和春夏之交的鬼天气有关,后来吃饭也不好了,不想吃东西,和前段时间儿子的症状有些类似。前日竟然开始咳血,我担心病倒家里没人管,所以来请您看看。”   杜文浩见李栓脸色确实不太好看,面目黑腻且泛油光,坐下号脉,觉得脉弦滑,如弓弦一样绷着的,流水一样的顺滑。翻开李栓的眼皮看了看,然后让他张开嘴露出舌头瞧了瞧。问道:“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嗯……,对了,就是最近几天吃过饭后,想吐,每次却都是干呕,村子有个神婆说是我家近来诸事不顺,是不是该花钱请个人回家看看?”   杜文浩最是不喜欢这样的事情,不悦道:“既然你相信巫师,还来找我做什么?有那些个钱,倒不如给孩子和老人添置一些新衣和食物了。”   李栓憨厚一笑,道:“先生说得是,我听你的,先生,我这是什么病啊,要不要紧?”   杜文浩盯着李栓,却不说话,盯得李栓心里直发毛,不禁干笑了两声。   杜文浩:“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啊?”   李栓赶紧摇头说道:“没有,没有。”   杜文浩淡淡一笑:“瞧你心神不宁的样子,想必有事,你这病就是这事惹起的,这件事不解决,你的病就好不了!”   李栓十分佩服,拱手道:“先生真是高人,一眼就看穿了,唉!其实也没什么,还不就是我媳妇和我娘处不来嘛!”   这件事情杜文浩第一次去李良家就看出来了,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让李栓得了呕血之症,看来这矛盾还轻不了。杜文浩道:“一个是你娘,一个是你的女人,你知道她们为什么合不来吗?”   李栓想了想,道:“说实话,我就是觉得女人太麻烦,屁大点儿的事情都可以吵得是翻天覆地的,我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一个说我不孝顺,一个我说不心疼老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杜文浩心想,原来古代女子并非都是个个善良贤德,也有婆媳不和的,拍了拍李栓的肩膀,调侃道:“好在你妹妹早就嫁出去了,要不三个女人更是热闹了!这病要想治好,你得化解他们双方的矛盾,当然不要硬碰硬的来,你是个男人,要心胸开阔一些。”   李栓陪着笑脸道:“先生,我娘和我媳妇都听你的话,要不,你去帮我劝劝她们,行吗?”   杜文浩苦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可不敢趟这趟黄水,再说了,我也没这本事劝人和解。你还是自己想办法把。我只负责给你开汤药治身体的病,你心里的病,只能靠你自己解决。——对了,我号你脉的时候,发现你的脉象很奇怪,你是不是来我这之前找人看过?还开了莫名其妙的药吃了?”   李栓一听,眼睛都大了:“是啊,先生,找了个老郎中看过,说是阴亏,让我服了几剂地黄汤,谁知不但没有好些,反倒肚子也胀起来了,夜不能寐。这才来找你。”   “简直胡闹!”杜文浩苦笑摇头:“你这病该用苏子降气汤和逍遥散,我开给你。回去之后,先服降气汤,服完之后,你会感觉呼吸舒畅舒,然后再服逍遥散,你吐血就能停止,连服五剂,便可痊愈。”   李栓连忙道谢,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问道:“对了,先生,我刚才见你进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情了?”   杜文浩自然不能将自己养的小老虎生病的事情告诉他,摇头不答,起身背着手回到了内堂。   英子正蹲在老虎窝前,摸着小可毛茸茸的虎头伤心。   杜文浩道:“怎么样?药没效果吗?”   英子眼睛有些红肿,回头望着她,点点头。   杜文浩想了想,道:“小可不是最喜欢吃胡萝卜了吗?给它喂支胡萝卜试试。”   “喂了,它不肯吃。”英子伸手从老虎窝的垫子下面摸出一根胡萝卜,“它不吃,藏在下面了。”   杜文浩心头一动:“它要真不想吃,应该不会把胡萝卜收藏起来的。既然收藏了,就说明它心里还是想吃的,只是有什么病让它感到不舒服,所以嘴巴没有食欲。心里想嘴上不想,这应该是表证,其病在表!”   英子破涕为笑:“小老虎也有表证?”   “那当然,只要是动物,都会外感风寒的,如何不能有表证呢?这样,你把它抱起来,我来仔细检查一下。”   英子两手抱起小虎崽,嘴里哄着:“小可乖,少爷给你瞧病哈,不要乱动哟。我小可最乖了……”   杜文浩忍住笑:“英子对小老虎都这么好,将来一定是个贤妻良母!谁要娶了你,谁就幸福了。”   英子俏脸忽然红了,偷偷瞧了他一眼,羞涩地低声道:“我才不得嫁人呢,我是夫人的贴身丫鬟,要一辈子跟着夫人,夫人去哪我去哪!”   杜文浩心头一动,只是不明白英子说的这夫人,究竟是指林青黛还是庞雨琴,但不管是谁,英子强调了她是贴身丫鬟,要跟着主人,那意思已经很明白,自然是要当通房大丫环了,不禁想起英子白腻赤裸的脊背和翘起的结实的臀部,感到周身血液开始加快了速度。   他心里暗骂自己:你个色鬼,有了庞雨琴,又与林青黛有了一年之约,那边还没搞定,又动起小丫鬟的心思来了,当真是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如此下去,怎么得了呢?   不过,在古代,通房大丫环自然要陪主人睡觉,这是天经地义的,也不会有人笑话,可偏偏这个理由,又不能让他心安理得。只好低头开始给小老虎检查身体。   英子把小老虎抱在胸前,杜文浩俯身检查。现在已是初夏,英子衣衫有些单薄,先前的动作,让她脖颈处衣襟挣开了一些,露出了一小片雪白的胸脯和一小截乳沟,想不到英子小小年纪,乳沟竟然如此迷人。杜文浩很没出息地咕咚咽了一声口水。   这一声有点响了,英子已经听到,好奇地抬起头瞟了他一眼,正看见他猪哥的目光从自己乳沟处移开,不禁连脖颈都羞红了。偏过脸去,片刻,却把怀里小可往上抬了抬,这下,把衣衫撑得更开了,里面的淡红色亵衣露出了大半截,撑开之后,半个滚圆的乳房映入了杜文浩的眼帘。   杜文浩知道自己的猪哥样被英子看见了,不禁大窘,不过,英子随后的动作用意再明显不过,分明是在挑逗他了,这让他嗓子更干,他很想再咽一声口水,可是,人可以丢一次脸,同样的理由再丢脸,太也不成话了。杜文浩忙道:“你这样抱着我不好检查,要不,你还是把它放下吧。——我喝口水!”   说罢跑去抱着茶杯咚咚喝了两口,等心情平静一些,这才重又回到老虎窝前蹲下。   可回来一看,杜文浩鼻血都差点流出来,因为英子蹲在虎崽窝边上,衣衫并没有整理,反倒把个滚圆的胸脯撑在双膝上,于是那滚圆的酥乳更多地映入杜文浩眼中,而且比先前更清晰更全面,连粉红色的乳晕都隐隐可见了。   杜文浩有一种要把英子按倒在地狠狠占有的冲动,他知道,英子绝对不会反抗的,甚至心里还期待着杜文浩这样做。   杜文浩正犹豫之间,忽听得门口脚步声响,不用看便知道,是庞雨琴来了。杜文浩急忙又起身走过去拿起茶杯咕咚咚喝了几口。再回到虎崽窝边时,英子已经将衣衫整好,若无其事抚摸着小虎崽的头。等到庞雨琴进来,英子神色自若地起身退到一边。这让杜文浩不禁感慨:唉,这方面,女人天生就是一个好演员。   庞雨琴进来,当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也蹲下身摸了摸虎崽,问:“小可怎么样了?”   杜文浩忙道:“服了药了,却不见好,想再检查一下。”说罢,蹲下身开始检查小虎崽的身体,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庞雨琴问:“英子,你给小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吗?”   英子忙道:“没有啊,就是米饭和胡萝卜,它一点都没吃,只是把胡萝卜藏起来了,少爷说是表证。”   “表证?”庞雨琴若有所思点点头,开始仔细检查小可的四只脚爪,忽然眼睛一亮,吩咐英子取一把小镊子来。   镊子送到,庞雨琴轻巧地用镊子夹住小可后爪的一根小刺,轻轻抽了出来,举起来笑道:“小可后脚扎进一根刺,已经完全进去了,它自然不舒服,所以才不愿吃东西。”   小可腿上刺抽出来了,回过头望着庞雨琴,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她手腕上蹭了蹭,一副很舒坦的样子。随即,扭过头,便把目光盯着窝边那根胡萝卜了。   英子急忙拿起胡萝卜送到小可嘴边。   小可张嘴叼住,两只前爪按住了胡萝卜,歪着脑袋吭哧吭哧啃了起来,引来了三人一片笑声。 第207章 碰撞   当天晚上,潘判局来访,称太医局提举大人终于从宫里回来了,说是宫里病症已经得到控制,所以安排了杜文浩第二天讲课,何提举要亲自旁听。   这可是给五味堂露脸的好机会,所以第二天一早,庞雨琴和英子给杜文浩收拾打扮一新,派了傻胖帮着牵驴,来到了太医局。   太医局提举大人亲自旁听,还有谁敢不来呢?这下子,太医局大礼堂里座无虚席,外舍、内舍和上舍三百人,加上全体教师到齐,满满坐了一礼堂,都想听听杜文浩稀奇的理论。   杜文浩走上讲台,望着台下黑压压的学员和部分教师,先深深鞠了个躬:“感谢提举大人赏识,给我这个与大家交流医术的机会。首先我要道歉,上次我因为私事中途离开,没能把那堂课讲完,这一次,很感谢能给我安排了这次弥补过错的机会,在上课之初,我要为我上次的中断讲课表示深深地歉意。”说罢,又鞠了一躬。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接着,杜文浩道:“记得上次讲到了风为百病之始,又讲到了产妇的产后中风,我现在提一个问题——产后中风的病因如何?”   若是上一次讲学,铁定有不少人会举手回答,可这一次是太医局一把手亲自旁听,谁又敢乱发言呢?说得好人家说你在提举大人面前显摆,说得不好,惹人笑话,所以,都闭嘴当闷头葫芦。   这让杜文浩有些意外,只好自问自答:“人的背为阳,腹为阴,阴阳之脉,交相维持,产后血气不足,风邪中于阳经,使阳脉拘急,以致产后中风,反引腰背,如弓反张,故名产后角弓反张。这是我们现在通行的医学观点,大家以为这种论断是否正确?”   还是没人回答。   杜文浩只好自己回答:“以我之见,这是不正确的,上节课我已经提到了一些,产后中风其实不是风,大家可能已经知道,这段时间我们五味堂受开封衙门委托,为衙门培训稳婆,这个工作目前正在进行中,已经有相当数量的稳婆经过了培训。判局潘大人曾经对我们培训的稳婆接生情况进行过调查,发现经过我们新法接生的,产后中风十成不到一成,远远低于一般的稳婆接生中风情况。判局大人调查应该知道,我们培训的稳婆接生时,窗户是适当开着通气的,并不像其他稳婆,将产房弄得密不透风,如果产后中风真是风邪所致,那我们这种新法接生的产后中风率,应该远远高于别的一般接生法才对。是不是这样,潘大人?”   潘判局站起来,回身对众人道:“没错,我们调查结果,的确是这样的,经过杜先生他们五味堂培训的稳婆接生,产房的确有部分窗户是开着通风的,产后产妇也开窗透气,并不特别强调避风邪。而他们新法接生的产后中风,的确远低于一般接生。”   这下,台下学员和教师开始低声议论起来。何提举却不说话,只是微笑着望着杜文浩。   杜文浩等大家稍稍安静,这才接着续道:“所以说,产后中风其实不是风,而是痉!也就是痉病,其实就是我们说的破伤风!是由于手术消毒不严引起感染所致的痉病,包括刚痉和柔痉,所以产妇和产儿才会抽搐,才会胸满口噤,角弓反张,我们搞错了产后中风的病因和病机,才会把产房弄得跟地窖一样密不透风的,不透气,反而会滋生病邪,不仅不能减少或者杜绝产后中风的发生,反倒更增加中风的机会。所以,要治疗产后中风,首先要把错误的观点纠正过来,要知道产后中风其实不是风,而是接生中各种途径感染了邪毒,要防止产后中风,就要严格消毒,正确接生。纠正了这种病的病因的认识,才能大幅减少这种病的发生。”   何提举终于举手了:“杜先生,这么说来,你的是意思,古人的这个观点是错误的了?”   “是的!”杜文浩很肯定地回答,“古人并不都是对的,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历史在进步,医学水平总体上是不断进步的,因为古人的医学知识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或者是做个遇到神仙的梦就学会了的,那些所谓神授医术都是瞎掰的。他们也是从无到有,从少到多,从成功个案总结经验形成理论,这种理论不可能一出现就绝对正确,必须经过实践检验,不断修正,所以,我们要认真学习医学经典,但也不能盲目崇拜迷信古人,古人也是人,撇开被神话的所谓古代神医不谈,从总体而言,古代医者是比不上咱们大宋朝医者的医术的,古人的很多论述也都是值得商榷和修正的……”   何提举又道:“杜先生能举个例子吗?”   “行啊,就拿医学经典《神农本草经》来说吧,《本经》是我国最早的医药典籍,是四大医学经典之一,是每个医者都必须反复研读的一本经典。共记载了药材三百六十五种,这些药材至今都是我们治病最常用的药,它的丰功伟绩绝对不容忽视,但是,它也有谬误之处,比如,它把药材分为上中下三品。其中上品一百二十种,认为列为上品之药,都是无毒或者毒性很弱的,属于可以滋补强壮、延年益寿的,都是可以长期服用的。但是,这本书列为第一味上品中的上品的药,也就是丹砂,却是有问题的。——《本经》关于丹砂是如何论述的,有哪位同学知道?”   这个问题很简单,学生可不怕丢脸,说得好还能挣面子,不少人举手。杜文浩点了一个手举得最高,连半个身子都抬起来了的学生:“这位同学说一下。”   那学生站起身,抑扬顿挫道:“《本经》云:‘朱砂主身体五脏百病,养精神、安魂魄,益气明目,杀鬼魅邪恶鬼,久服通神明不老’!”   “很好,请各位注意,《本经》这里说丹砂长期服用,可以‘通神明不老’,也就是可以服用丹砂可以得道成仙,长生不老。这位同学,你认为这论断如何呢?”   那同学道:“经典所载,自非虚言。”   杜文浩笑了:“我问你一件事,朱砂除了药用,还可用于什么?”   “炼丹啊。久服通神明不老嘛,可以用来炼制长生不老丹。”   “那又有几个人服用这朱砂做的丹丸,长生不老了呢?”   那同学有些傻眼了:“这个……,到没听说过。应该是炼制不得法吧。”   “我再问你,一统天下的秦始皇,多少岁驾崩的?”   “这个,史料记载好像是五十岁,崩于第五次巡游。”   “秦始皇吃的长生不老药应该是非常多的了吧,为何却不能长生不老?”   “这个……,可能是炼制不得其法,没练成吧。”   “虽然秦始皇真正死亡的原因一直是个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如果他不是死于谋杀或者意外,就应该是死于他长期服用的以丹砂为主要原料的所谓长生不了药上!因为丹砂不仅不能让人长生不老,反倒会让人短命!丹砂不仅有毒,而且毒性还不弱,是绝对不能长期服用的!长期服用会造成慢性汞积蓄中毒!很多炼丹师用丹砂炼丹想长生不老,结果就是这样中毒死的。所以,《本经》把丹砂列为上品的上品,列为所有药材的第一位,并认为可以长期服用,可以长生不了,这个观点是错误的!”   此言一出,众皆一片哗然。   一个白胡子老教授终于忍不住,举手问道:“先生这话,可有根据?”   对于长期服用朱砂导致慢性中毒问题,有医数千年来一直是缺乏认识的,直到清朝,医典《本草备要》等才开始注意到这样的病案,才有所记载,但认识也是含糊不清的。真正发现朱砂的毒性,来自于现代医学研究成果,明确丹砂有毒,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事情了。所以,杜文浩两手一摊:“我说这话自然有根据,不过根据不是来自于某部经典,因为截至目前,对朱砂的记载都是源于《本经》的错误记载。而我一下子也没办法证明我的论断是正确的,因为朱砂跟砒霜不一样,它不是剧毒,而是长期服用产生的慢性中毒,短时间无法确认。”   教授晒然一笑:“这就是说,先生所言乃是自己凭空想象的了?是想哗众取宠吧?”这话引来不少学员和教师的哄笑。   杜文浩冷冷道:“我说的观点,你爱信不信,信就耐心听,不信,就请便!”   那教授呼地站了起来,怒道:“先生怎么这么说话?老朽只不过是想讨教你这观点的依据罢了。你这样说太没涵养了吧?”   杜文浩反唇相讥:“你如何知道我说的不对?既然你不知道,你又凭什么说我的观点是凭空想象,说我是哗众取宠?你这样无根据地凭空指责别人,难道就有涵养了吗?”   “你……!” 第208章 稳步前行   潘判局起身道:“行了!王教授,今天是听杜先生讲课,可以切磋商量,但提问说话都要注意用语,不要出口伤人。杜先生的很多观点的确另辟蹊径,比如产后中风,我们先前都以为是谬论,现在事实不就证明是对的吗?谁又敢说杜先生说的丹砂有毒,不能长期服用的观点将来不会被证明是对的呢?”   王教授还待争辩,何提举已经发话了:“潘大人所言极是,请杜先生继续讲课吧。”   那王教授这才悻悻坐回了位置。   杜文浩道:“我想申明一点,我所讲授的内容,或许与大家平生所学不同,但我可以用人格保证,我讲的绝对都是正确的。无论你信与不信……,我刚才言语失礼,敬请这位同事谅解,我更正一下,如果你信,你就听,要是不信,就……,嗯,这个,就当我放屁好了,嘿嘿”   众人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杜文浩这话,让课堂绷紧的气氛缓和了不少,那王教授脸色也稍稍缓和,也对杜文浩笑了笑。   何提举笑道:“杜先生不必太谦了,适才你说产后中风不是源于风邪,而是各种邪毒。需要消毒,敢问是何邪毒?又如何消毒?”   杜文浩先前把病菌感染解释为邪毒,这个问题不讲清楚,其他相关知识就没办法继续。当下尽可能通俗解释道:“邪毒只是通说,准确地说,叫做病菌,是一种非常小,小到人的肉眼无法看见的地步的邪毒,它一旦进入人体就能使人生病,病菌又分为细菌和病毒,相对而言,细菌的个头比较大,但人的肉眼还是不能分辨的,十万个细菌排在一起,长度也不会超过一粒米。病毒则小得多,大概是细菌的百倍分之一,我们的手、皮肤、口腔、手术刀具等等都沾附有各种病菌,在接生的时候,如果我们不事先用药水杀灭这些病菌,进行严格消毒,就容易把病菌传染给产妇和产儿,从而引起产后中风——王教授,你有问题要问吗?”   杜文浩的这段话让所有人都听得云山雾罩的,那王教授也是如此,几次想插话,但又怕引起两人争执,听刚才的话,何提举对这年轻大夫的观感非常好,不能得罪的,所以欲言又止,这神情自然被杜文浩看出来了,这才主动问他。而且,杜文浩已经猜到了王教授要问的问题,其实这个问题肯定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包括皱着眉的何提举。   王教授站起身道:“杜先生,老朽不太明白,既然你说的病菌都很小,肉眼都看不见,请问,你又是如何看见的呢?难道,杜先生的眼睛与我们都不相同吗?”   这话又引来一些学员的低声窃笑。   王教授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不礼貌,忙又解释道:“请原谅,老朽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杜先生是如何知道这些看不见的小东西的存在的。”   杜文浩当然不会告诉他们可以从显微镜里看见,因为他造不出显微镜来,不过讲这个内容之前,他便已经想好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了,当下笑道:“这个问题,跟前面的问题一样,我没办法证明,但是,按照我的思路来治病,却可以把病治好。或许,这可以反过来证明我思路的正确。比如剖腹疗伤术,为何世间医者没有人擅长这项医术,而唯独只有我擅长呢?就是因为我知道有病菌,并且采取了办法去杀死病菌,当然,这项手术很复杂,涉及到的不仅仅是灭菌术的问题,还有别的重要技术。”   王教授这一次不敢嘲笑杜文浩了,因为不仅有何提举在后面撑腰,杜文浩还有一系列的成功病案做支撑,尤其是剖腹疗伤术,杜文浩把这项只有他会的手术拿出来做论据,自然无人能反驳,因为无人掌握这项技术,更不了解,也就无从辩驳。所以,王教授还是悻悻坐回了位置。   何提举连连点头:“杜先生,你接着说,病菌如何让人生病,又该如何灭菌,灭菌有什么好处?”   何提举是皇家太医,连他对这个问题都产生了浓厚兴趣,主动讨教,所有的人自然都不敢轻视,提起十二分精神,侧耳倾听。   杜文浩便开始简单讲解关于病菌的微生物知识。   讲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杜文浩道:“我先前讲到的杀菌消毒药水,曾经用于杀灭疠疫,我那张售价十万两白银的处方,就是消毒药水的,所以,这配方我不能说出来,不过,我们五味堂有大量消毒药水和药粉出售,愿意试试看的同学和同仁,可以到我五味堂购买,在今后的实习教学中,我也会按照我今天所讲来进行操作。我相信,总有一天,在座的会明白,我今天所讲的都是真实有效的,这些基础知识其实用处很大,它可以帮助你们治好很多类似产后中风这种以前难以治好的疾病。”   杜文浩的授课,得到了全场的掌声,虽然这掌声相当程度都只是礼貌性质,包含了很多对杜文浩所教知识的疑惑,但这已经让杜文浩很满意了,但是,今天这个结果,很大程度上是何提举心胸宽广,能容纳各种观点和学说,否则,他不知道要跟那些老学究们如何舌战到底了呢。所以,杜文浩决定,还是慢慢来,步子不能迈得太快。一步一个脚印的走。   在后面的教学中,杜文浩开始循规蹈矩讲解经典医典,一般不再解说现代医学知识。由此一来,他在太医局引起的风波,便渐渐小了下来。   因为他擅长剖腹疗伤术,经他剖腹疗伤治愈的病人越来越多,经他们五味堂培训的稳婆越来越多,他在太医局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过了。   这天,庞雨琴带着英子回娘家去住了一天,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说是叫余豆,人如其名,长的哪里都是圆的,都整个一个豆子模样,没有一点轮廓,走路的时候一颠一颠的,经过的地方,身边的人仿佛都感觉到这个余豆身上的肉在震动。   这余豆是庞雨琴母亲刘氏娘舅的儿子,原也不知道他在京城,因这余豆自诩曾和名师大厨学过几年,厨艺还不错,便从老家来到京城,一心想在京城好好打拼一番,给别人打上几年的工,有了钱然后自己开个厨子,谁想好吃懒做不说,还对自己老板唯一的闺女动了心思,老板自然不肯,扔了包袱让他走人,这人见非但没有拿钱,竟然还大白天当着这么多人将自己赶走,气不过就在那老板的后院门口屙了一泡屎,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被拎着见了官。   这不见官还好,一见让庞景辉认出来了,赔了人家掌柜的钱之后,也就私了了。庞景辉的妻子刘氏见到余豆,还是很亲热的。   庞景辉不想将这个好吃懒做的人留在家中,但也不好驳了面子赶人家走,正在两难之际,庞雨琴回来了,说家里的厨子家中有事告假回去了,缺了个厨子。   刘氏赶紧将余豆喊来,介绍给女儿,想让他去五味堂当厨子。指望他们能将这个不成器的家伙教好。   按辈分,这余豆是庞雨琴的表哥,既然是母亲推荐的,又是亲戚,庞雨琴自然不好推辞,便答应了。余豆高兴得乐开了花,连行李都没有收拾就和庞雨琴屁颠屁颠地到五味堂去了。   杜文浩口味一向喜辣,是个无辣不食的人,五味堂的厨子一般做饭都会做上一两个辣椒多一些的菜让杜文浩下饭。   余豆却没脑子,仅凭自己的喜好做自己喜欢吃的菜,或者自认为别人喜欢吃的菜。而且偏甜,什么菜都放点糖,而杜文浩不喜欢吃甜食,说了余豆几次,还是如此,杜文浩气得想摔筷子。可毕竟是岳母介绍的人,杜文浩也不便说什么。   这一天,杜文浩草草拔了几口饭,筷子一扔就离开了桌子,庞雨琴却心疼起来,忙碌了一天吃不好怎么可以呢,想到这里,庞雨琴放下碗筷让下人将余豆叫来。板着脸问:“余豆,你以后做饭之前最好是问问我们想吃什么,准备我们大家都能吃的菜,行不行?”   余豆刚刚吃完,双手捧着自己的大肚腩,嘴角的油星儿还没有来得及擦去,嬉皮笑脸道:“不都是饭菜吗?吃到嘴里,过不了两个时辰还不是都变成一堆屎给屙了出来,讲究那些作甚?”   正在吃饭的林青黛眉头一皱,摔下筷子,拂袖而去。   雪霏儿和英子更是对他怒目圆瞪,真想把手里饭碗扣到他脑袋上去,但打狗还得看主人,他毕竟是庞雨琴的亲戚,又是庞雨琴的娘推荐过来的,只不过说话粗俗一些,做饭口味不对而已,却也不是什么大错,不过听了他这话,实在没胃口吃了,也把碗筷一摔,跟着走了。   余豆满不在乎,见他们一个个都离桌而去心里反倒偷乐。   庞雨琴本是好心劝说,见余豆这般说不听,便沉下脸来,也将筷子一摔,冷冷道:“余豆,我看你还是另外找地方做吧,我们家留你不得!” 第209章 巧法治病   余豆见庞雨琴生气了,心想自己如今哪里那么容易就找到事情做呢,再说在五味堂不过就是十个人的饭,只三顿,比起在饭馆好多了,不但给的银子比外面的饭馆多,更重要的是,在这里做饭的时候自己想买什么吃就可以买什么吃,而且也不会有人在厨房里盯着你担心你会将最好的那一部分给私自吃掉了,想到这里,余豆赶紧面脸堆笑地走到庞雨琴身边躬身说道:“表妹,对不起……”   话还没有说完,庞雨琴冷冷道:“谁是你表妹?”   余豆赶紧改口道:“夫人,夫人,嘿嘿,今天确实是我错了,我保证我以后一定改,你们想吃什么,我一定按照你们的口味给你们做,这样好不好,相信我,让我留下吧,求你了。”   庞雨琴脸色稍和,也想到这余豆厨艺倒还真的不错,道:“好吧,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天大家都没有吃好,你晚饭要做得早一些,别什么菜都放糖,我相公不太喜欢甜食,要做几样我相公喜欢吃的菜,回头我把菜谱给你。对了,晚上要做些宵夜。我相公时常诊病很晚的。这一次你还做不到,就自己卷铺盖走人好了。我可不怕你去我娘那告状!”   余豆赶紧陪着笑脸答应,退出去了。   庞雨琴见杜文浩没吃什么东西就走了,便让英子去街上给杜文浩端回一些他喜欢吃的点心来,亲自端进房间。见杜文浩和衣躺在床上,眼睛微闭,便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走到杜文浩身边坐下:“相公,起来吃点东西把。”   “没有胃口了。”杜文浩板着脸道。   “怎么?生气了?对不起啊。”   杜文浩侧过脸来,见庞雨琴一脸愧疚的样子,起身将她拉到怀里,道:“说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也不好拒绝你娘的意思,没有关系,他厨艺还行,只是不太和我口味,多吃几顿也就习惯了。”   “为什么要迁就厨子呢?我们付钱请他做饭,做出来的饭菜是给我们吃的,当然要按我们的口味,放心,我已经和他说了,再是这样,就让他走人!”   杜文浩见庞雨琴气冲冲的样子,知道她是心疼自己,笑了笑,在她粉嫩的脸蛋上轻轻地捏了一把,道:“娘子厉害起来还挺吓人呢,好了,都不生气了,希望这一次他能把饭菜做合口味。”   果然,这一次余豆精心做了几样好菜,还是挺合杜文浩胃口的,杜文浩夸了他几句,乐得他一身肥肉直抖。   这天,杜文浩出诊回来,顺便给庞雨琴和林青黛带了一些她们喜欢的点心,才进家门,就见余豆疯了似的捂着肚子从自己身边跑过去,吴聪和傻胖还有三两个下人在后面大笑。   杜文浩皱眉道:“你们疯什么?”   吴聪他们一见杜文浩回来,赶紧收敛笑容,可强忍不住,嘴角直抽抽。吴聪道:“先生,我们没有疯,是余豆他……”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杜文浩瞧了一眼余豆的背影:“他怎么了?”   傻胖笑道:“他和我们打赌说他可以一口气吃下二十个包子,输五十文钱。他肚子还真能撑,愣吃了二十个大包子。吴聪我们输了他五十文,又问他还能不能吃,他说当然可以,又赌五十文。不过口渴,赌喝一大瓢水。想不到他这肚子还真不是吹的,愣抱着水瓢咕咚咚一口气喝完了。”   杜文浩瞪了他一眼:“搞什么?想撑死他啊?”   “不是,是他自己吹牛嘛。”   “他跑哪去了?”   “撑得受不了了,上茅厕了呗。”   “你们简直是……,什么不好玩玩这个!肠胃胀破了可是要死人的……”   这边还在说话,后院突然有人嚷嚷。   杜文浩一听,带着吴聪傻胖赶紧跑去瞧。只见余豆躺在地上打滚,嘴里哀嚎着,一身的泥土。   杜文浩见余豆汗出如雨,呼号辗转,面色煞白,不像是装,一旁的傻胖道:“一定是方才包子吃多了,大热的天哪里有你这样吃东西的呢?喂,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余豆痛苦地说道:“我的肚子都快要痛死了,都怪你们……”   傻胖见余豆都这样了,还骂自己,站起身来,啐了一口,道:“你自己那肚子本是填不饱的无底洞,如今却要来怪我,肚子是你的,与我何干,痛死你才好呢。”   杜文浩皱眉道:“你到底是怎么啦,你不说我们怎么帮你啊?”   “我就是肚子涨痛,但是去了茅厕却什么都拉不出来,哎哟……哎哟……我一定是要死了……救命啊……”   平日里余豆常常给小可扔些不新鲜或是坏了的萝卜,英子对余豆一直不满,见他今日终于有了报应,比谁都高兴,一旁高声说道:“你让谁救你呢,一个人将我们所有人的饭都可以撑下,现在怕是谁也救不了你了吧?!”   杜文浩道:“之前听傻胖说,你吃了二十个包子之后便抱着水瓢不停地喝水,此饱食伤胃,加之冷水凝结,所以才会腹痛,不能排便。”   余豆哭道:“先生说的是,但是该如何对症下药呢?”   杜文浩微微一笑,眼珠一转,道:“我的医术怕是不能医治好你的病的,还是另请高明吧。”   旁人虽说都不喜欢余豆,都理解杜文浩的态度,但是,却很少见杜文浩对病人坐视不理的,看来这个余豆真是太不招人喜欢了,连平日里最是和善的少爷都不管,真是活该受这样的罪了。   晚餐后,杜文浩一个人在书房看书,有人捶门,声音很大,杜文浩有些气恼,起身开门之后,只见是余豆趴在地上,一脸痛苦的样子,一脸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痛苦异常地哀求道:“先生救我!”   杜文浩淡淡一笑:“我没办法救你。”   “我知道先生医术高明,平日里余豆多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先生原谅,余豆知道错了,这一次若先生肯救我,从此余豆一定鞍前马后,惟命是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杜文浩:“家中虽说有很多富足的余粮,但也不是你这样浪费的,正如你所说,所有的食物再是美味,几个时辰后都是要变作粪便排出体内的,而如今那些个食物喜欢上你的大肚腩不愿出来,真是让你受罪了。”   余豆的哀嚎很快招来很多仆从看热闹,看着余豆也疼了一天,到底不忍,便向杜文浩求情救救余豆。   杜文浩这才冷笑道:“如果想让我医治你的病,也不是不可以的。”   余豆一听,顿时眼睛一亮,急声道谢。   只听杜文浩接着道:“不过,想要我帮你治病也行,这样吧,你先去帮我提十桶水,将我院前那两大缸的水倒满,然后我再帮你治病。”   旁边有仆从低声议论:“想不到少爷也有如此不尽人情的时候,余豆这会子疼得浑身无力,怎么还有精力去提水呢?这不是故意难为他吗?”   杜文浩装着没听见,冷笑对余豆道:“如果你做不到那也没有关系,反正现在天色还早,你还是赶紧找人去给你医治吧,我是帮不了你了。”   说完,进屋关门,不再理会。   大伙儿见杜文浩真的关门不管了,赶紧上前给余豆支招:“你还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再敲门,认错还不够诚恳,所以先生才不搭理你的。”   “别这么说少爷,我觉得少爷不是那样的人,既然少爷让你去提水,就是想看看你的认错态度,你要想治病,还是先去提水。”   “人家这么疼,让人家去啊,你们也真是想的出来。”   “好了,你们都别说了,我看先生是真的不想给余豆治病了,余豆你平日里怎么对先生的,现在先生也怎么对你了。”   “你们说的都是废话,余豆我看你还是赶紧出去找别的郎中给你看看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和他要好的仆从走上前想忙他敲门求情,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看着余豆痛苦不堪的样子,想着连日来杜文浩日日都在外面随便找点东西果腹,心想教训一下他也是好了,于是也转身走了。   余豆心想,这一次是真的不会有人帮自己了,想到这里,他一咬牙,站起身来,弓着身对着门愤愤地低声道:“还没见过这么冷酷的人!见死不救……!”   这话让傻胖听见了,戏谑道:“你有这个力气吼,倒还不如赶紧去提水,提完了水,好让先生想个法子将你那肚子里的二十个包子拉出来才是正经”   众人皆笑。余豆没办法,只好弓着身子忍着疼悻悻然去找桶提水去了。   余豆到底是庞雨琴的亲戚,见杜文浩不肯给他治病,也有些惊讶,回到屋里,见杜文浩若无其事地伏案练字,对门外仆从们议论置若罔闻,也不敢提出,只好安静地在一旁为杜文浩研磨,房间里很安静,门外却是热闹极了。   余豆来回提水,已经将大水缸倒满了一大半。众人都瞧着,这是杜文浩吩咐他一个人做的,也没人敢上去帮忙。   屋角,雪霏儿低声对林青黛道:“青黛姐,你说我哥今天是怎么了,从前就算是一个乞丐生病了,他也会尽义务给人治病的。虽然这余豆极其讨厌,但还不至于该死啊。我哥怎么就看得下去呢?”   林青黛微笑不语。   英子低声道:“夫人,我倒觉得少爷这样整治一下他没有什么不好,他也应该受受这样的苦,谁叫他不把少爷的话当一回事,活该!你说是吧?夫人?”   林青黛还是微笑不语。   雪霏儿反倒笑了,斜了一眼林青黛,低声对英子道:“别问了,你还不清楚吗?反正我就没有见你家夫人说过我哥一句不是!”   林青黛俏脸微微一红,正要说话,忽听的哐当一声,院子里余豆手中水桶已经摔在了地上,水洒得到处都是,余豆痛苦地蹲在地上,脸上的汗水如豆大的珠子般往下滑落,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身体颤抖的,似乎十分的痛苦。   平素里和他要好的下人赶紧好心去扶,谁想,还未近其身边,就听他一串腹中之气象数十张琴弦一起绷断了一般,众人赶紧捂鼻散开,都十分厌恶地看着余豆。   这时杜文浩的房间打开了,只见杜文浩手中执一笔,脸上微笑着对余豆说道:“腹中可有噜噜声?”   余豆已经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是不是已经被水打湿了,见杜文浩出门询问,哪里还敢有什么不敬,赶紧称是。   杜文浩道:“那好,扶他如厕!”   下人赶紧扶余豆去茅厕,不一会儿,只听茅厕内如大军交战,声响巨大,恶臭难闻。   等余豆再出来时,已经完全瘫软不能起身,让三两个下人扶着直接回了房中,不到片刻竟然酣然入睡了。   众人见他竟然不叫肚子痛了,拉了这一通之后似乎已经好了,都很不解。   庞雨琴也是其中之一,琢磨片刻,还是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低声问杜文浩道:“相公,看他这样,似乎腹痛已经好了,怎会这样?”   杜文浩笑答:“道理很简单,他这腹痛,原因是吃了过多的面食,然后又喝了许多的冷水,面食在胃腹中膨胀并凝结,我命他去取水,这一来一回,提水倒水,不停运动,一旦活动开了,这凝结的肠胃也就好了,他睡了这一觉之后,腹痛应该也就好了!”   众人似懂非懂,将信将疑。   不到一个时辰,余豆终于醒来,只觉腹虚体轻,又有些饿的感觉了,腹痛早已经没了踪影,高兴地一骨碌爬起来,得意洋洋道:“哈哈,我余豆吉人自有天相,不用治,病就能好!哈哈哈!”   一旁守着他的仆从没好气笑道:“你啊,真是不知好歹,你以为是你自己命大?有病能自愈?错!是少爷帮你治好的!”   “他帮我?他怎么帮我了?没开药没下方,还让我一个劲帮他提水灌水缸!”   “你可真没良心!你当真以为少爷需要你提水灌缸啊?平素这都有专门下人做的事情,偏偏让你来做,你还不知道少爷的用意吗?”   “啥用意?”余豆到底不是憨人,心里多少有些明白了,可还是傻乎乎问道。   “你可真是榆木脑袋!”先前听杜文浩说话得仆从笑道,“少爷早知道你腹痛的原因是腹满肠结,不能泻下,这才让你运动一下,好让你脾胃打开,缓解了你的腹胀关格之苦,你还说少爷的不是,真是不识好人心啊。”   余豆听罢,这才恍然大悟,甚感羞愧。急忙来到杜文浩房前,跪倒磕头感谢。   门口伺候的仆从忙进去禀报,杜文浩带着庞雨琴从门里出来,见他跪倒阶前,这才微笑让仆从搀扶他起来,笑道:“行了,现在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余豆面露愧色,低声说道:“先生,多谢救命之恩!我余豆惭愧之极,以后一定好好做饭报答先生大恩大德。”   庞雨琴也道:“你明白就好,先生问你还有什么地方觉得不适吗?”   余豆呵呵傻笑两声,道:“肚子已经不痛了,很是舒坦,别的倒是没有什么,就是觉得又饿了。”   庞雨琴没好气笑道:“这你是肚子还是面缸啊?”   众仆从皆笑。   傻胖道:“先生知道你醒来会饿,故而已经叫人给你熬粥了,就等着你醒来吃哩。”   余豆乐呵呵道:“粥啊?不够填肚子的,有没有包子?”   傻胖戏谑道:“先生说了,刚刚开胃,不能吃太饱的。呵呵,难道你还想包子就凉水,再挑两缸水不成?”   众人哄堂大笑。 第210章 小可病了   上次小可掌上扎刺之后,杜文浩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动物永远都是动物,不能和人比,它有它的兽性,别把吃萝卜的老虎不当猛兽,老虎终究还是老虎,它骨子里还是有老虎的威猛的。   这一天,所有人都见识了小可作为王者的另一面,特别是余豆。   黄昏过后,英子按照惯例带着小可在院子里晃悠,也算是散步,小可最是听杜文浩和英子的话了,平日里虽然对谁都是温顺乖巧的,但是却是谁也不让乱碰它的,这一点大概除了杜文浩和英子之外,谁也不能例外。   晚饭过后,一些下人也做完了事情,聚在院子里闲耍,余豆自上次腹痛,被杜文浩巧法治好之后,对杜文浩佩服五体投地,做饭口味也以杜文浩的喜好为主了,口味更是天天翻新,只要是杜文浩喜欢吃的,他都想着法儿去做,自己不会的,还出门请教杜文浩经常去的饭馆的大厨。   杜文浩吃得高兴了,庞雨琴也就自然跟着高兴,庞雨琴一高兴,余豆的日子也就好过了,这样的良性循环还是好事,但是余豆到底还是余豆,改不了他的骨子里的劣根性,不惹事,他好像就不能过日子一样,不过这一次他有点倒霉,因为他闲极无聊竟然去招惹小可。   杜文浩、庞雨琴、林青黛还有雪霏儿坐在后院的凉亭下乘凉,初夏,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了,在凉亭里这个时候最是凉爽的时候,谁也不愿闷在房间里,院子里自然是热闹了不少。   余豆拿着几个才从后院菜地里拔出来的胡萝卜洗干净了,一边啃一边往下人堆里走,这边英子带着小可迎面走了过来。   “哟,英子,带着你弟弟散步呢?”   “呸!我就知道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走开些,小心我让小可咬你。”英子拉着小可坐在池塘边栏杆上。   “哈!!我好害怕啊!”   说完余豆故意做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哈哈大笑,将手中的胡萝卜在小可面前挥舞着,嘴里还大声地说道:“小老虎,我知道你是个纸老虎,哦,不,不,不,是个只吃萝卜的和尚老虎,对吧?”   一旁的仆从们哈哈大笑。   余豆见大家高兴,自己就更是忘乎所以了,一屁股也坐在池塘边的栏杆上,晃动着胡萝卜道:“小可,来,学两声羊叫,我就给你胡萝卜吃!”   英子怒道:“余胖子,你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杜文浩瞧见了,笑道:“这余豆真是胆子大,连老虎都敢去惹。等着倒霉吧!”   雪霏儿撇着嘴,不屑地说道:“小可就是太温顺了,怎么都看着像是猫呢?能把余胖子怎么样?”   林青黛淡淡道:“别拿虎崽不当老虎,欺人太甚,啊不,欺虎太甚,终究要倒霉的。”   余豆将胡萝卜在嘴里咬了一口,故意吃得很香的样子,拿着半截胡萝卜敲小可的脑袋,咚咚有声,又在它面前晃悠,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小可显然被他的挑逗激怒了,微微伏身,目光炯炯盯着他。   余豆还没发现危险,继续晃着胡萝卜:“想吃吗?想吃就学羊叫啊,哈哈,快……”   余豆嘴里那句话还没说完,只见小可突然一跃而起,一声低沉的虎啸,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便以及将余豆扑到,一同掉进了后面的池塘里。   杜文浩大叫一声:“不好!”   众人见杜文浩他们四人已经飞奔到池塘前,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跑了过去,触目惊心的一幕让大家都惊呆了。   只见小可前掌死死地按住余豆的双肩,嘴死死地咬住余豆的右手不放,余豆手上的胡萝卜也不知道是在小可的嘴里还是已经掉进池塘里去了,池塘里的水已经让余豆手腕上渗出的鲜血给染红了。   杜文浩大喝一声,道:“小可,放开余豆!”   个子小,已经把余豆拉入了池塘水里,却还是不松嘴,沉入水中也听不到杜文浩的呼叫,人和虎之间在水里翻滚着,但是很明显,余豆惨叫连连。英子也急忙喝止小可,但没有用。小可在水里听不见。   杜文浩转身对林青黛说道:“青黛姐,这个如何是好?”   林青黛长袖一甩,缠住一根凳子,扔到池塘里,众人跃入湖中,单脚在凳子上一点,与此同时,探身抓住余豆的头发,纵身回跃,上了栏杆。将湿淋淋的余豆和紧紧咬着他手腕的小可扔在了地上。   英子急声道:“小可!快松嘴!”   小可这才松开了,身子猛地一抖,哗哗,水花四溅,小跑着躲到了英子身后。   余豆手腕处血淋淋的,杜文浩过去查看,见没伤到骨头,这才放心,笑道:“都警告你了别逗小可,它是老虎,不是小猫咪,你不听,幸亏小可现在还小,要是大了,你再逗它,说不定就咬你喉咙了。以后想要命就离小可远一点!”   庞雨琴皱眉道:“小可懂得咬人了,只怕得送它回山上去。否则,将来伤了人,后悔可就晚了!”   英子疼爱地搂着小可:“不能怪小可,都是这该死的余胖子,小可平日里对谁都是乖巧可人的,若不是他故意挑逗,小可也不会生气去咬他的,就算是家里养条狗,那也是会咬人的。”   杜文浩:“英子你不要着急,小可还不能捕食,送回山上只有死路,暂时还留在家里,不过要严加看管,不能再让它伤人了,无论是否挑逗它,要不然,只能强行送走!”   英子哭丧着脸,紧紧搂着小虎崽。   小虎崽舔了舔舌头,可怜巴巴瞧着英子。   英子看它这样,怒道:“都怪你!干嘛咬他?管你什么事!这下好了吧!要送你回山,饿死你活该!呜呜呜……”   这时,余豆终于镇定下来来,吐了一口水之后清醒了,迷迷糊糊艰难地睁开眼睛,一个大老爷门儿,竟然捂着受伤的手腕大哭起来,弄得一旁的人都不知所措起来。   杜文浩道:“行了!只是皮外伤,小可比只小狗子大不了多少,谁叫你逗它欺负它?自找的!一个大男人的,哭什么啊,让人笑话!”   “呜呜……,我就哭,我就……哭了,我余豆不把那小畜生剁了包包子吃,我就不姓余!”   英子嘶声道:“你敢!你敢动小可一根汗毛,我就跟你拼了!”   余豆那当然只是狠话,见英子如此,吓得再不敢乱说。   深夜,杜文浩正搂着庞雨琴睡得迷迷糊糊的,忽听帐外英子呜呜哭着道:“少爷!少爷!”   杜文浩吓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问:“怎么了?”   “小可……小可病了……”   “怎么回事?”杜文浩一掀帐帘,探出头来问。   “我也不知道,你去看看吧!呜呜……”   杜文浩二话不说,掀开帐帘就要起床。庞雨琴道:“相公,最近你诊病之余还要查尸病资料,天天很忙很累,你又不擅长兽医,要不,让下人去请兽医吧?”   杜文浩:“瞎胡闹!小可是老虎,你见过哪个兽医给老虎治病来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啊?没事,你先睡吧,小可也是我们中间的一份子,平日里我们每次晚归,它总是在门口等着,那么乖巧的小可,我怎么可以不去看呢?”   “那我也去!”   “你别去了,真有什么事,我再叫你。”   杜文浩硬把她按在床上,披了衣服,跟着英子往隔壁英子房里走,边问道:“英子别着急,先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更的时候,我正要睡,去小可窝里看看它,给它喂胡萝卜,谁知它一口也不吃,嘴里一直呜咽着,可怜巴巴瞧着我,接着就倒了,一点声音都没有,象……象死了一样……,呜呜呜”   杜文浩:“别着急,我先看看再说。去把我的出诊箱拿来。”   英子赶紧去了,杜文浩刚到英子门口,推门一看,只见林青黛正蹲在小可窝边瞧着,回头见杜文浩进来,微微一笑:“你也来了?”   杜文浩瞧见林青黛婀娜的身姿,心里总要砰砰乱跳,点点头:“嗯!青黛姐,小可怎么样?”   “很不好,你看看吧。”   杜文浩蹲下身来,发现小可嘴角有白沫溢出。伸手将白沫抹了一点,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不禁皱起了眉头。   林青黛惊问:“怎么?”   “小可像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啊?”门口英子手里出诊箱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她回来正好听到杜文浩这话,跑过来抱起小可,放声大哭起来。   林青黛不解,道:“有毒的东西?不会啊,英子说小可这一半天连胡萝卜都没有吃一口的。”   杜文浩想了想,突然起身,道:“走,我们到余豆那里去看看。”   林青黛道:“文浩,你是说小可的病和余豆有关?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去了或许就知道!我也只是猜测,还不好说什么。”   两个人急匆匆地来到余豆住的屋子,敲门不应。杜文浩眉头一皱,叫来下人撞开房门,只见余豆躺在床上已经是人事不省,嘴角也是有少许的白沫溢出。 第211章 腹胀难受   林青黛大惊,看着杜文浩,杜文浩对那下人说道:“赶紧去叫吴聪和傻胖起来帮忙,然后叫人端些水来。”   下人连忙去了,林青黛:“文浩,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   “余豆太胖了,我需要让他坐直了,使劲击打他的后背,让他将嘴里没有吐完的东西吐出来。”   林青黛点了点头,单手抓住余豆一拉,将他拉了起来固定住。杜文浩忙走到余豆身后,猛击几下,谁知余豆一点反应也没有,大概是人太胖,脂肪太厚了,杜文浩的几掌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样。   林青黛笑了,杜文浩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时英子提着药箱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清水。   杜文浩:“青黛姐,还是你来,我扶着余豆,他嘴里的东西不出,还不能再灌。”   英子一旁赶紧帮忙,到底还是林青黛厉害三掌下去,余豆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堆东西,酸臭难闻,林青黛和英子都不禁捂住了鼻子。   “少爷,这个余胖子一天到底吃的是什么啊,我受不了了,好臭啊。”   “那你们也出去吧,我必须要他喝点清水,将肚中残留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英子忙不迭地跑了出去,杜文浩见林青黛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还托着余豆的后背并未离开。   “青黛姐,你和英子都先出去吧,这个味道确实不好闻。”   “好了,别废话了,赶紧的给他灌水,他不醒来,小可就救不了。”   杜文浩上前抓住余豆的脖子将一碗清水全部给他灌下。   余豆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又是一阵狂吐,不一会儿,余豆终于清醒了过来。   英子回到围栏前,突然发现小可开始抽搐了起来,便觉不对劲,赶紧又折回余豆的房间去叫杜文浩,这时见杜文浩和林青黛已经迎面过来了。   “少爷,不好了,小可在抽搐!”英子带着哭腔。   “给小可松绑,和余豆一样让小可将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再说。”   “可是小可和余豆不一样,我们怎么让它吐出来呢?”   “我来吧,照我的做!”说话的功夫,杜文浩和林青黛已经来到围栏里七手八脚地将小可拦腰抱起,头朝下,使劲抖。杜文浩道:“很可能是余豆吃了什么不干净的食物,不知怎的传染给小可了。”   这时,小可的嘴里溢出了一些秽物。   杜文浩让英子端来一碗清水,将小可小心地放下,将清水灌在它的嘴里,可是小可不像余豆那样,它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英子急了,道:“这可怎么是好?”   杜文浩想了想,道:“小可神经中枢可能麻痹了,再继续颠,它的肠胃可能受不了,怎么办好呢?”   林青黛想了想,道:“要不我看小可现在已经不抽搐,应该比刚才清醒许多了,能不能找一样它平日里最是恶心或是最不喜欢的东西放在它的鼻子前,它如果嗅觉还好的话,会不会闻到那种味道就吐了出来呢?”   杜文浩毕竟不是兽医,在对待动物的这个问题上,他是一窍不通,为了救小可,他也只有听林青黛试一试她说的办法了。   “英子,你想一想,平日小可最不喜欢的是什么东西?”   英子想了想,道:“我一着急还真想不起来它最不喜欢的是什么东西,让我想一想……”   “不要着急,好好的想一想。”   英子急声道:“记得有一次,我去门房小四的房间去借东西,小可也跟着去了,当时从小四的房间里出来,小可干呕了好几次,从那以后它就再也不进去,只在门口等着我。”   林青黛不解,道:“为什么?”   英子:“我想大概是小可爱干净,而小四又邋遢,屋子里的味道不好闻吧。”   林青黛也笑了,道:“这个我是知道,小四就是臭的很,原来连小可也是嫌弃他的,文浩,那现在怎么办呢?”   杜文浩已经没有办法了,便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将小可抱到小四的房间里去,希望会有奇迹出现了。”   门房的小四正睡得是迷迷糊糊,突然听见有人敲门,没有好气地骂咧了两句,见还是继续敲门,只好披衣下床,将门打开,只见月光下站着三个人抬着一个东西,吓了一跳,正要大喊,只听英子叫道:“小四,是我,英子,小可先放在你的房间一会儿,你把门关上,别凉着它了。”   小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三人将那东西抬进门来,然后赶紧出去将门给他关上了。   小四借着月光看了看地上,果然是小可,嘟囔道:“三更半夜的,英子搞什么名堂,唉,好在小可不吃肉,否则我小四真是要被它吃掉都不知道了。”说完,蹬掉脚上的鞋子上床继续睡觉。   杜文浩和林青黛还有英子坐在离门房不远的地方守着,希望奇迹的出现,不远处已经听见雄鸡打鸣的声音了。   杜文浩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大概是哈欠真的可以传染人,林青黛和英子都跟着打了起来,打完之后,三个人都不由地笑了起来。   “文浩,今晚辛苦你了,还陪着我和英子一起折腾。”   “说什么呢,小可还是我带回来的,它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也是责无旁贷要管的。”   “谢谢您,少爷。”   “好了,大家都别客气了,小可也是我们中间的一员,余豆那么可恶我们都要尽力救他,更何况是那么可爱的小可呢?”   三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突然听见一声巨响,只见门房的门顷刻间已经被撞得粉碎,一个黑影窜了出来,长啸一声,在月光下,那分明就是一头猛虎!   声音惊醒了很多人,很多房间的灯都亮了起来,大家纷纷披衣下床打开房门出来看。   英子兴奋地冲到小可面前紧紧地抱着小可的脖子亲昵地搂着它唤着它的名字,之前杜文浩本还想去阻止,但是一见小可的样子便全然放下心来,心动不由生出一种感动。   英子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小可的皮毛,让它安静下来,然后转身对小四没有好气地说道:“小四,你凶什么凶啊,不就是一块门板吗?我赔给你就是。”   小四狠狠地瞟了英子一眼,却不敢再多说,而是走到杜文浩的面前,委屈地说道:“少爷,您看,英子处处袒护小可,竟然让它来我的房间睡觉,还撞坏了我的门。”   杜文浩笑着说道:“小四,我们要谢谢你救了小可啊。”   小四一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茫然地转身看着小可。   林青黛:“对啊,要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怎么救小可呢。”   “我?”   “对啊”   “掌柜的,您说是我救了小可,可是小四什么都没有做啊?”   英子起身笑着说道:“不用你做什么,就你房间里的味道就够了。”   小四还是不解,一旁的下人已经笑弯了腰:“小四,小可一定是受不了你房间里的臭味这才撞门而出的!”   大家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这时,另外一个人则说道:“小四,你该是功过相抵了。”   小四愤然说道:“我小四哪里有过?”   “你知道为什么余豆和小可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吗?”   “与我何干?”   “当然与你有关了。”   “少爷你别听别人含血喷人了,我小四谁也没有害,也不会想着去害谁的。”   一旁的仆从道:“前天晚上你婆娘来看你就是嫌弃你脚臭,让你洗脚,对不?”   “那又怎样?”   “那你的洗脚水你放在哪里了?”   “不会把?你是担心我用洗脚水灌醉了小可,简直小话!洗了好几盆,要熏晕倒早就昏倒了。”   杜文浩和林青黛突然对视了一眼,杜文浩道:“好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以后不许提起,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呢,大家赶紧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好了。”   大家见杜文浩发话了,便也不敢看热闹相继缩回房间继续睡觉去了。   英子想是还没有听出其中的端倪,拉着那人想问个究竟。   “你说小四到底怎么害我们家小可了?”   一个下人有些为难地看着杜文浩,杜文浩上前说道:“好了,英子,其实和小四没有关系的,不过是一些空穴来风的传言罢了。”   那人赶紧溜掉了。   林青黛瞅着杜文浩和英子说话的功夫,赶紧走到小四的面前低语了几句,小四听罢,现实惊愕,继而面露羞愧,连连点头,趁着英子不注意也赶紧回房去了。   杜文浩对英子说道:“以后要教会小可,不是我们几个喂给它的东西一定不要再吃,记住了吗?而且要让它不要馋嘴,这样很危险。”   英子连连点头说是,然后带着小可离开了。   杜文浩捂嘴偷笑,林青黛忍住低声说道:“好了,不要再笑了,再笑英子该猜疑了,你也赶紧回去睡会儿吧。”   杜文浩伸了一个懒腰,道:“没有睡意了,今天早上还有一个复诊,我要带着傻胖去趟城西。”   “正好我也要城西进一些药材,要不一起去吧?”   “好吧,那就我们两个去好了,让傻胖留在柜上帮忙。”   林青黛意味深长瞧了他一眼,道:“那好,那我先回去睡觉去了。”说完,不管杜文浩自己先走了。 第212章 山中村寨   杜文浩吃过早饭,去看了看余豆和小可,见他们都恢复的差不多了,这才准备到柜前叫上林青黛去城西复诊。   才到了柜前,还没有找到林青黛的人,就见进来五六个彪形大汉,为首的脸上一条左眉一直拉到右边嘴角的刀疤,眉毛黑而粗,向上扬,朝天鼻,依稀可以看见鼻孔里凌乱的鼻毛,实在不雅。   那人直愣愣地冲到杜文浩面前,大声说道:“听说你们五味堂有一个叫杜文浩的先生医术了得啊,他在哪里?”   杜文浩闻到一股冲鼻的酸味,他不仅皱了皱眉,倒退两步,躬身微笑着说道:“正是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那人看了看杜文浩,转身和那几个人大笑起来。   林青黛刻意地穿了一身新衣,边往门外走边拢了拢耳边的秀发,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放肆的笑声,她探头看去,只见前厅几个男子,手提大刀,为首的男子站在杜文浩面前,仿佛要将杜文浩逼到墙角一般,很是嚣张的样子,林青黛急忙飞身掠了过去。   闻香识女人,杜文浩不用回头便知道是林青黛来了,但他还是回头瞧去,因为他两眼余光已经感觉到了林青黛让人耳目一新的打扮。   回头瞧去,果然见林青黛一身杜文浩从未见过的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几朵鸢尾,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身是一条翠绿色的绸裤,裤脚处精密地绣着一圈花边,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让人不禁看着都走了神。   那几个男子和杜文浩一样也被林青黛的美貌惊呆了,傻愣愣地看着林青黛。   林青黛见杜文浩傻呆呆看着自己,心头甜滋滋的,可那几个男人这般看自己,心生厌恶,不禁俏脸一板,冷哼了一声。吓得那几人急忙把目光收了回来。   林青黛走到杜文浩身边站着,对那几人冷冷道:“几位有事?”   为首的却不敢再看林青黛的眼睛,哼哼唧唧地说道:“嗯……嗯,这个,我们找贵堂杜文浩,啊不,杜先生去给我们老大看病。——请问杜先生在吗?”   “老大?”杜文浩怎么感觉像是黑社会一样,他偷偷地看了林青黛一眼,只见她反而什么感觉也没有,像是习以为常了一样。   林青黛:“我们五味堂杜先生就站在你们面前。”   为首的那个对林青黛这样的美女说话就温柔多了,笑嘻嘻地说道:“您说的是哪一位啊?”   林青黛粉首微微一侧,对杜文浩道:“就是他啊!”   为首的又想笑,但是一看林青黛目光如电,不敢说笑,拱手道:“姑娘,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他太年轻了,听说这杜先生擅长华佗神技,应该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才是,那象是他这样的青沟子娃娃。”   后面的男人偷笑,见林青黛冰冷目光扫过,忙低下头不敢再笑。   杜文浩道:“你们家里那个……那个老大怎么了?”   为首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文浩,拱手道:“尊驾当真就是杜先生?”   “如假包换!”   “哎呀真对不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抱歉!我家老大是个喜欢舞枪弄棍的人,前几日,正在耍棍的时候,突然倒地人事不省,我们找了好几个大夫都没有好转,故而过来请杜先生过去看看。”   杜文浩:“几天了?”   身后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说道:“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怎么这么话多?”   为首那人回头给了他一耳光道:“对先生客气点!滚一边去!”   说话人捂着脸赶紧退下。   为首的又抱拳致歉:“请先生多担待,请先生跟我们走吧。”   “现在可能不行,”杜文浩摇头:“既然你们老大的病都拖延了好几天了,应该不是太急的病,等午后吧,我们要先去城西看一个病人,约好了的。”   “不行啊,我们老大不能等。还请杜先生赶紧去一趟,您之前说的那个病人能不能让五味堂别的大夫去看看呢?我们老大真是不行了。这是预付的一点酬金,治好之后另有重谢!”为首的拿过一个蓝布包,打开了,里面白花花的都是银锭。   杜文浩当然不会因为重金就改变主意,但听他说那人快不行了,自己要复诊的病人病情却不急,便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办。   林青黛对杜文浩低语道:“没有关系,我让霏儿去城西看药材,病人就让妙手去复诊吧,我看这几位说的那老大也是几天人事不省了,想必真的很严重。就先去看看吧。我陪你去。”   杜文浩心头一跳,很快地瞧了她一眼,见她美目含情,更是心潮澎湃,忙点点头,道:“那好吧。”   ……   招君峰,蜿蜒三百多公里。   据说招君峰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一个美丽的新娘,新婚后三天,新娘出征,走时答应不日则归,新娘便日日在峰顶眺望,一等便是一生,临终前也让家人将己葬与峰顶之上,从那之后,人们为了怀念这个痴情的女子,便将此峰叫做:“招君峰”了。   这山峰上有一个小村寨,名叫“招君寨”,路上问及,才知道这几个大汉说的老大,就是这村寨的族长,并不是什么落草为寇的土匪。   杜文浩要去给那位老大出诊的地方,就在这招君峰上。   他们已经在丛林里转悠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到地头。头顶是枝叶缝隙中透下的斑驳的光,稀稀拉拉地洒在草丛中和小径上。遥遥望去,它那蜿蜒曲折,陡峭幽深的地层,像亿万卷图书,层层叠叠堆放在一起。   过了一条峡谷,杜文浩觉得自己全然没有力气再走下去,口干舌燥,加之没有了之前的林荫的庇佑,他发现自己就快要没炙热的阳光给烤熟了一般。   “你们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我们走不动了。”   林青黛看出杜文浩坚持不了了,便自己先停下脚步来,让杜文浩坐在了路边的一块青石上休息,自己则警惕地冷眼瞧着那几个人。   为首的男人是村寨的二当家,也是村寨一族说得上话的人,他脚力甚好。一路行走如风,很快将他们甩在了身后,已经不知去向。   那几个男的本想嘲笑几句,见到林青黛如电目光,又不敢乱说,只说上到半山就到了。杜文浩只好硬着头皮又往上爬。   上到半山,果然看见那二当家牵了几匹马站在那里。拱手道:“两位上马吧,咱们得赶紧,这一去就可以骑马了,山里风大,太阳一下山就该冷了。”   杜文浩抬头看了看天,道:“二当家的,我们还要走多长时间啊?”   “回先生的话,我们这才走了一半的路,不过走到前面过了断肠崖,路就平坦多了。”   杜文浩惊讶地说道:“那你的脚力实在很好,这么快就赶来了?”   二当家道:“我哪里有那么快呢,我们这有个歇脚的地方,有马养着。我刚才是去那里牵马去了。好了,请两位上马吧,我们赶路要紧。”   杜文浩对骑马已经不在话下,翻身上马,纵缰而上,林青黛的马在他一侧跟着,两人目光不时相遇,都是会心一笑。   一条崎岖的石阶路蜿蜒而上,石阶两旁挺立着松柏,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形成一条天然的绿色通道。   浓阴蔽天的大山深处,有条横贯山岭的石板路,高低起伏,若隐若现,宛如一条回环曲折、飘浮不定的带子。   山路窄得像一根羊肠,盘盘曲曲,铺满了落叶,而且时不时遇到漫流的山泉,湿漉漉的,马的脚底下直打滑。   山路变得崎岖不平起来,杜文浩有些紧张,脚下是万丈深渊,偶尔有山石滑落的声音,也是悾悾作响,让人不寒而栗,他回头看了看林青黛,见她神色自若,不禁暗自惭愧。   黄昏十分,终于到达了他们的寨子。   杜文浩和林青黛下马来。林青黛见杜文浩一脸痛苦的样子,上前轻声问道:“怎么啦,是不是很累?”   杜文浩勉强一笑:“没问题,要不是有你跟着,我真没劲到这穷乡僻壤来看病的。”   林青黛微微一笑:“你一个人来我怎么放心呢,这些粗莽之人,秀才遇到了兵有理说不清的。”   杜文浩瞧了林青黛一眼,见她脸色有些蜡黄,心中有数,低声问:“怎么?到了不舒服的日子了吗?”   林青黛俏脸一红,嗔怪地瞧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二当家的见杜文浩和林青黛在一旁嘀嘀咕咕的,以为在议论他们的寨子,便上前说道:“两位还是先请到我老大那里看病再说吧,反正今天晚上是要住下了,等会儿看完病后,我让人带着两位在我们寨子转转,我们寨子还有好多东西呢。”   二当家的语气里带着自豪,但是杜文浩却丝毫不敢兴趣:“不用麻烦了,我去给你们老大看病,麻烦你们派两个丫鬟照顾一下我青黛姐,她不太舒服,再请人给她熬些红糖水喝了。”   二当家听罢,赶紧叫了迎上来的老婆子搀扶林青黛,林青黛摆手说不用。   来到族长的家,这是村寨里最大的房子,房子里布置得却很雅致和整洁。 第213章 真假之别   卧室里,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站在一个很大的床榻左右伺候着,床上躺着的人应该就是他们的大当家的了。   此人不过四十多岁的样子,正值壮年,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并无异常,像是很累的样子熟睡着。   其中一个丫鬟赶紧搬过一个凳子让杜文浩坐下,杜文浩拿过那人的手放在脉枕上,号脉之中惊觉此人六脉浮濡,再是一按反而按不到脉搏了。   杜文浩微微地皱了皱眉,一旁的二当家的见杜文浩皱眉,不禁上前问道:“先生,是不是很恼火啊?”   杜文浩没有理会二当家,换了一只手,问道:“之前来过的先生都怎么说?”   “都说此乃奇症,竟然摸不到脉象,便不知从何下手。”   “你家大当家的是怎么晕倒的?”   “就是三天前我们寨子举行了比武大赛,大家完了都说想让老大给大家露一手,我们老大这才……谁想……唉……”   “晕厥前有什么症状?”   “大汗淋漓,气息促迫,倒地后便一直是现在这样了。”   杜文浩想了想,便让两个丫鬟将此人的衣襟解开,赤裸着上身,一旁的二当家的赶紧说道:“之前的先生说不能让老大受寒的。”   杜文浩冷眼看了二当家的,道:“你若让我治便不要多言,若是不信我杜文浩,我起身走人便是。”   二当家的不敢再说话了。   杜文浩用手摸了摸此人的心脏,发现心跳平稳,但是皮肤灼热,这样的三伏天,想必一直捂着,也该这样了。   再看下身裤腿紧扎,脚上也用很厚实的白布包裹,便让丫鬟一一卸去,只留一身薄衫。   杜文浩再命人找来一双新鞋,然后取来一个冬天暖手的暖炉,将新鞋的底子放在暖炉上烘烤,大家不知这个年轻俊秀的先生到底在做什么,只觉他和别的大夫看病完全不一样,像是在耍把戏一般,更是新奇。   “二当家的,你们可以先退下了,将门关好,一会儿我叫你们,你们再进来也不迟。”   “这个……”   “还不走?”   “好,好,好,我们走吧。”说完带着两个丫鬟走出门去,并将门带上了。   “二当家的,这个先生好生奇怪,他既不开方也不说明大当家得到是什么病,反而找了鞋子在暖炉上烘烤,真是有意思。”   二当家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休管这些,赶紧去叫小满和嫂子来。”   “是”   不一会儿,杜文浩将门打开了,只见门口站着十几个人,除了二当家的之外,还有两个女子,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眉清目秀穿的却是武装,看来也是习武之人,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样子却不吓人,十分和善地望着杜文浩,另一个则有十六七的样子,用惊艳来形容这个女子一点也不为过,五官精巧,皮肤白皙,眼睛很大但不空洞,反而十分有神,身材纤长,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纱裙,看着是清爽宜人。   “先生出来了!”   大家一见杜文浩纷纷拥上前来,都焦急地望着他。   杜文浩面露愧色,道:“在下怕是要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了。”   那俊俏的贵妇一听杜文浩此言,顿时身体一软,瘫倒在地。那少女眼尖一手扶住,大声喊道:“娘,你怎么啦?”   旁边的丫鬟急忙上来搀扶,少女将自己的母亲交给身边的丫鬟,碎步走到杜文浩面前,尽力地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先生,我爹……到底怎么啦?”   “我试过能让他醒来的所有法子,但是他依旧是没有一点反应。”   “还有别的办法吗?”   杜文浩想了想,摇了摇头。   少女转身对众人说道:“你们先散去吧,将夫人送回房间休息,让谷雨一个人伺候着就可以了,大家都先回吧,我和这位杜先生有话要说。”   这少女话语间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的口吻,二当家等人只好拂袖而去,大家也都散去了。   少女这才微微地露出一丝苦笑,杜文浩发现她的双唇两侧有两个黄豆大的酒窝,十分惹人喜欢。   想不到,后面这小满竟然不提族长的病,反而说道:“先生,既然来了,不妨让小满带你到处走走,反正今天晚上先生是要留在这里小住了。”   杜文浩不明白这个叫小满的姑娘了,怎么不着急着自己爹的病情,反而要带着自己到处逛,这个寨子的人都挺有意思的。   “姑娘,在下无心闲逛,姑娘没有责怪在下的意思,已经让在下感激了。”   “叫我小满吧,先生不必客气。”   “是的,小满姑娘。”   小满转身指着前方,道:“我祖爷爷来的时候,这个地方还是一片荒芜,如今我们寨子里已经有好几百人在这里安居乐业了,山后有我们的茶山,左边是我们习武练兵的地方,右边是我们住的地方,我们自己种田自己养蚕,自给自足,过的很幸福。”   杜文浩不知道小满给自己讲这些做什么,便只是点了点头。   “走吧,我带先生去看看我和我爹在后山种的茶花和杜鹃,现在正是茶花怒放的季节。”说完不管杜文浩同意与否,自己也走下楼去。   杜文浩跟着下楼去,心想,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下了楼,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走上前来,躬身说道:“少主,夫人醒了,正在找你,让你和先生过去呢。”   “就说我和先生去后山了,让谷雨伺候着就是。”   “是,少主。”   “我看先生是不想再骑马了,去后山有捷径,不妨我们走路去如何?”   杜文浩赶紧点头,他的屁屁已经被颠成七八块了,走路还是要好些的。   一路上,小满一言不发,只管赶路,杜文浩也不好拉的太远,只好气喘吁吁地跟着,好在正如小满所说,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走到后山。   “先生,你看!”   杜文浩其实早就看见了,除了那姹紫嫣红的满山茶花之外,更让杜文浩惊讶的眼前竟然有千亩两天,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山间,真是气势宏大,不禁让人咂舌:“好漂亮!”   小满得意地笑了,道:“我祖爷爷那一辈就开始开垦这一片荒山了,爷爷在的时候就和大家一起在山上种植茶花,很好看,对不对?”   “嗯”   “你知道吗?我爹有四个弟兄和三个姐妹,两个姑姑都嫁出去了,一个姑姑留在了寨子里,那说话不太中听的是我的二叔,也就是山寨的二代王。”   “知道。”   “可是你知道吗?有人想害我爹。”   杜文浩不禁诧异,这个小满给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小满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杜文浩,突然,她说了一句让杜文浩很惊讶的话:“我爹其实很好,他什么病都没有,对不对?”   杜文浩不禁失声叫了起来,小满见杜文浩这般惊讶地看着自己,笑了,道:“你刚才打开门出来的时候,我就从你的脸上找到了答案,我姑姑说的对,你会有办法的。”   杜文浩:“小满,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满:“我想说的是,我爹其实已经让你给治好了,他已经醒来了,对不对?”   杜文浩见小满坚定的表情,知道不能在隐瞒了,只好点了点头,小满见罢,高兴地跳了起来,这一刻杜文浩才觉得面前这个姑娘才和她的年龄相符。   “你快告诉我,你怎么治好我爹的,我爹他现在好吗?”   “你爹不过是中了阳邪,我用烤热的鞋底放在他的肚脐之上,片刻他便醒来了,然后我给他喝了一些香薷,他过上两日便可无恙,但是你爹不让我给你们说,他也没有讲原因,所以……”   小满笑了,眼睛像个月牙儿一般,道:“我爹就靠先生照顾了,等我查出是谁想害我爹之后,我一定会重重地谢您。”   杜文浩:“你们的家事我不好过问,既然你爹已经醒来了,我明天还是回去了。”   “不可以!”   杜文浩见小满突然沉下脸来,眼睛里透着杀气,和刚才完全不是一个人了,感觉很陌生。   小满看出杜文浩的表情,赶紧微笑着说道:“你们先生不是治病救人吗?那你就好事做到底啊,你怎么忍心让我和我娘孤儿寡母地应付眼前的一切呢?”   杜文浩:“我已经治好了你爹,我别的帮不了你什么。”   小满:“不,你可以帮我的……”   突然,杜文浩盯着小满身后,脸色大变。   小满目光一寒,回身飞出一只飞镖,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小满转身跑向树林,杜文浩赶紧跟上前去。   只见一个树下躺着一个蒙面人,捂着腹部,痛苦地呻吟着。   小满上前要将那人脸上的面纱扯去,突然,那人另外暗自一甩,小满低着头没注意他手上的动作,反倒是一旁的杜文浩发觉了,顾不上多想,一把将小满扯过来,那人一道刺空。小满这才发现那人手上拿着的竟然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是杜文浩救了自己。   小满气急,一脚踹在那人的伤口上,那人疼的将手中的匕首扔掉,双手去捂伤口。   小满撤掉那人的面纱。林青黛顿时大怒,指着那人说道:“黑子,竟然是你!” 第214章 夜空   这人名叫黑子,哼了一声,转头不理小满。   “说,是谁派你来监视我们的?”小满道。   那人还是不理。   小满想了想,蹲下身去,对黑子说道:“黑子,是二叔让你来的,对不对?”   “不是,是我自己来的,我不放心少主一个人出来,所以……”   小满朝着那人的脸上就啐了一口,道:“呸,我说谎的时候,你黑子还是市面上到处行乞要饭的乞丐,不放心?不放心你还用匕首暗算我。好在先生眼尖,要不今天我就被你给害了。”   说完捡起地上的匕首,在那人的眼前晃悠,冷笑道:“我知道当年是我二叔从街市上把你救回来的,所以你一直跟着他,我还一直在纳闷儿,到底是谁想害我爹,如今我是清楚了,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怎么处理了。”   说完起身要走,那人股东跪倒哀求道:“少主,真的不是二当家的让我来的,求你相信我。”   小满不耐烦地说道:“你放开!”   黑子还是不放,继续哀求着。   只见寒光一闪,小满手里匕首已经插在了那人的手上!   杜文浩吓了一跳,没有想到如此漂亮的姑娘这么狠心。   黑子终于放开了,小满对那人说道:“黑子,我看你和小翠也算是情投意合,不要因为一个不值得效忠的人毁了自己的幸福,我不杀你,是看在小翠曾经救过我的份儿上,但是你要是胆敢在今天回到寨子上,我就把你的小翠喂我的黑狼。”说完扔下匕首走了。   杜文浩当然不想参与这寨子里争权夺利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杜文浩觉得黑子的话是真的,那个二当家的不像是个谋权篡位的主儿,是不是有人故意让黑子来打探然后让小满发现,这样小满就自然会怀疑到二当家的头上呢,他情不自禁这样想到。如果是,那这个寨子怕是有一场血雨腥风了。   杜文浩对小满说道:“姑娘,杜某觉得……”   小满走得很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冷冷地说道:“不用多说!今晚一过,明天我让人送你和你的娘子下山,不过今天完晚上我爹的安危就靠你了,如果我爹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是你,你的娘子也休想下山去!”   杜文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林青黛,小满将林青黛误以为是自己的妻子了。想起林青黛,杜文浩禁不住有些担心起来,尽管林青黛武功高强,不需要他担心,他担心也没有用,但杜文浩心里还是惦记着,问道:“我妻子……,她呢?能把她带来吗?”   “放心,她很安全,我叫人带她来和你团聚就是,只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对谁也不要提起,这对你和你的娘子都有好处。”   “明白。”不用小满叮嘱,杜文浩都决定不蹚这趟浑水。   小满似乎觉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杜文浩,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不能让这个寨子乱,我们还要继续过生活,所以……”   “明白。”杜文浩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明白了什么。   “刚才谢谢你!”   “什么?”杜文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这才知道小满说的是刚才制止小黑行凶的事情,笑了笑:“不用谢,小事情!”   “我会好好谢你的。”小满盯着他,顿了顿,又淡淡道,“我的命对你是小事,对我,那是大事。”   杜文浩忽然觉得自己在这狠辣的女孩面前,突然变得笨口拙舌的,不知如何表达才顺口。   小满再没有说话,转身接着往前走。   杜文浩跟在小满身后,山风飘过,幽香阵阵,也不知是山里的野花香,还是小满少女的清香,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和她年纪差不多的英子,英子穿着亵衣帮他洗澡的时候,就是这种幽幽的清香。   杜文浩瞧着她的背影,那样的单薄,忽然有一种怜惜,这山寨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情,整个山寨的重担却就要落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杜文浩真希望自己是一座顶天立地的山峰,可以帮她支撑起这副重担。毕竟,她还是个孩子。   夜深了。   夜空下的招君峰格外的神秘,山风将寨子里的大旗吹得呼啦啦地响,登楼望远,不得不惊叹,寨子的结构不仅严密,而且还错落有致,如果没有人带着迷路是一定的。   寨子里所有的灯笼都亮了,红彤彤地将整个寨子照得和白昼一般,就在寨子的几处岗楼上,分别站着他们最好的箭手,赤膊持弓死死地盯着寨子各个角落,一刻也不懈怠。   寨子中央的高台上,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和夜混为一体,让人不禁觉得空气里弥漫着十分紧张的气氛,让人不敢大声出气了。   林青黛和杜文浩并肩坐在夜空下他们住处小院的石阶上,抱着双膝,仰着脸望着不停眨眼的星空。   林青黛悠悠问道:“你说,天上到底有多少颗星星?”   “两颗!”   “两颗?为什么?”林青黛诧异问道。   “嗯!”杜文浩伸手过去,扶住她的光滑的俏脸,温柔地在她一双明眸上各自轻轻吻了吻:“因为天上的星星千千万,颗颗都比不上你的眼睛美!”   林青黛娇羞地甩开他的手:“我说的是真的!你偏偏说这些疯话……”   杜文浩伸手过去揽住了她的腰肢,遥望夜空,林青黛顺势依偎在他怀里,一颗心砰砰乱跳,闭目品味着这份温情。   可是,她却不知道,此刻杜文浩的心思,已经飞到了一千年以后,他忽然想到了穿越前自己仅有的一次恋爱。   那是大三放暑假回家,杜文浩遇上了自己高中曾经暗恋的女生梅子,听说梅子已经成家了,虽然新婚,却总跟老公三天两头争吵。两人就在街边寒暄了几句,临别杜文浩随口说了句:“吃饭没?没吃我请你!”   “好啊!我正没地方混饭呢!”想不到梅子落落大方答应。   杜文浩便请她吃了一顿路边摊,喝了两扎冰镇啤酒。完了杜文浩提议去河边看夜景。   两人来到河边,也是这样的夜,也是这样满天的星斗,也是这样坐在小河边鹅卵石河滩上,也是这样,他揽住了梅子的纤腰,梅子靠在了他的怀里。   那一晚,在静静的河滩上,他们拥抱接吻,激情抚摸,除了突破底线,该做的都做了。   后来,梅子躺在他怀里哭了,问他为什么当初不这样?要不,她就已经是他的婆娘了。   杜文浩很想说那离婚嫁给我,可是,话语里却有听得出来梅子对她丈夫只是哀怨,还是有感情的,梅子与他这样,也许是被老公冷落而填补精神空虚,也许只是为了弥补高中初恋的遗憾,但杜文浩不怪她,也没理由怪她。动机不重要,重要的是,高中的暗恋开了花,尽管没有结果。   现在呢,梅子过的怎么样?会不会也正在望着夜空,想起那静静的河边的温情呢?   耳边忽然响起林青黛的低语:“哎!想啥呢?”   “想着怎么亲你!”杜文浩故意色迷迷道。低下头,见她眼睛亮亮的甚至有些火辣辣的,就像哪一晚梅子的眼睛。   杜文浩俯下身吻住她,含住她的舌头不停吸吮,伸手进她的怀里,抓住了她圆润结实无处躲藏的酥乳。   林青黛娇喘连连,轻轻摇头,捉住了他的手:“文浩,不要……,你答应我的!帮我尽孝的……”   杜文浩调皮地凑到她耳边低低的声音:“我只摸你上面,不动下面,就不会有事!”   “……”林青黛似乎已经无力反抗,任由杜文浩魔爪肆虐。可是,杜文浩再进一步的探索,却被她坚决地阻止了。   就在这时,村寨里隐隐传来嗡嗡的声音,很嘈杂,很乱。   林青黛抓住了他的手,挡住了他的嘴,侧耳倾听片刻,低声道:“村寨似乎有什么变故!”   杜文浩早就看出来了,用舌头舔她挡在嘴巴上的手:“别管,他们斗他们的,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林青黛赶紧缩回手,嗔怪地将手心的口水在衣襟上擦了擦,忽然歪着脑袋道:“你就忍心看那小满姑娘独立承担这一切?”   杜文浩呵呵一笑:“怎么?吃醋了?”   林青黛忽然转过身去,双手撑着双膝,仰望夜空,淡淡道:“我能吃什么醋,对你来说,我就是天上的星星,你望着我的时候,也就望着别的姑娘……”   杜文浩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肢,轻轻抚摸她的丰乳,亲吻她的耳垂,低声道:“等你孝期一满,我就把你摘下来放在家里,天天望着你!就瞧你一个!”   “尽会说好听的,你嘴巴抹了蜜了?”林青黛侧过脸去,回吻了一下他,眼睛亮亮的满是喜悦。又低声道:“还是去看看吧,如果能帮上什么忙就帮帮。”   “好!”杜文浩带着林青黛出来,只见满山寨都是火把,都往寨子中间汇拢。杜文浩随口问了一个村民,得知是小满的要求,和林青黛一商议,决定去找老寨主问问情况,顺便给老寨主复诊。 第215章 三当家   屋里,杜文浩正提碗诊脉,老寨主忽然问道:“杜先生,外面情形如何?”   “不是很好,您的女儿召集全寨的男女老少在坝子中央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哦,随她去吧。”老寨主似乎并不在意女儿到底要宣布是什么。   杜文浩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大当家的,您难道就不怕小满冤枉了二当家的吗?”   黑暗中传来一阵轻笑,笑声中透着轻松,仿佛和卢征天无关似的,他不过就是个旁观者在看热闹一样:“她还是个孩子,谁会当真?再说,我们寨子里有规定,我如果倒下了,顺延就是二当家的主事,她二叔最是溺爱她,不会和她一般见识的。”   “可是……”   “杜先生,谢谢你帮我和小满保守这个秘密,今晚过后我们会好好的感谢你的。”   杜文浩暗叹一声,不再说话。   “对了,杜先生,你见过我的另外两个弟弟了吗?”   “还没有,给您看过病后,就与小满少主去后山看您和她种植的茶花去了。”   “哦。这孩子……”   杜文浩心想,这老寨主卢征天真是稳得住,万一二当家有什么想法,或者被激怒了,或是小满遭小人利用和二当家的起了内讧,寨子里的人血拼起来,那情形就不好办了。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候只怕自己要脱身事外也是不可能的。   这时,寨子外吵闹声更大了,杜文浩决定再去看看。   寨子大院里,小满站在一个轱辘上,望着下面黑压压的村民,大声道:“乡亲们,今天把大家召集到坝子来,是因为,我想查清楚,我爹究竟是谁害的!”   小满已经指明寨主大老爷是被人所害,如同一块大石头投入了本来就风波微澜的湖面,顿时激起层层大浪,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一个老者仰脸道:“小姐说这话可有依据?”   “当然有依据!”小满听着胸脯,高声道:“我一直怀疑有人想暗害我爹,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这一次从京城请来了大名鼎鼎的擅长华佗神技的神医杜先生帮我爹诊病,杜先生说了,我爹的病是中了阳邪!幸亏杜先生救治,才捡回一条性命。我爹不可能无缘无故中这邪毒,一定有人害他!我今天就要把他揪出来!不过,我做事也不想太绝,这个人如能自己站出来最好,我可以考虑从轻惩处,但是,如果等我把他揪出来,那就悔之晚矣!”   人群嗡嗡声又起,相互看着,仿佛身边的人除了自己,都是怀疑对象似地。却没人出来认罪。   小满目光缓缓环视了一下,冷笑道:“没人承认?好,我来把他揪出来!——刘老四,滚出来!”   刘老四身边的人立即吩咐散开,场中只留下他孤零零站在那簌簌发抖,张皇四顾。   小满声音极冷:“我查问过,阳邪是某种原因导致的血脉流动太快以致津液阳脱所致,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喝酒!我问你,刘老四,我听说前几日我爹从京城办货回来,路上有人骗我爹喝酒了,你听说过这件事吗?”   人群之中顿时叽叽喳喳议论起来。都用鄙夷的目光瞧着刘老四。   刘老四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不停打着自己的耳光磕头:“我该死!”   小满上前一脚将那人踢到在地,大声说道:“你明明知道我爹的身体不能喝酒,满寨子谁不知道?你还骗他喝酒,没有理由你是不会这样做的,说罢,谁指使你这样干的?”   那人低头不语。   小满恼了,道:“来人啦,将刘老四全家给我拉上来。”   很快就见拉上来一个妇人和四个孩子,妇人和孩子已经吓得是瑟瑟发抖,不敢言声。   小满厉声道:“你算得是我们卢家山寨的老人了,我小满本该喊你一声叔叔的,但是我知道我爹不会无缘无故一直昏迷到现在还不醒,所有请来的先生都说我爹得了异症摸不到脉象,杜先生一眼看穿了你的把戏,说!你到底给我爹在酒里掺了什么东西?快说!”   刘老四浑身如筛糠一般,还是低头不语。   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上前去,模样看不真切,一袭白衫却是在风中看着十分的飘逸。走上来对那人说道:“你是聪明人,少主问你,你就该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到底是谁让你给我大哥喝的酒?”   杜文浩低声问身边的丫鬟,道:“那个走上台子的人是谁啊?”   “我们的三当家的,外号白衣居士。”   林青黛:“取得倒是挺贴切的。”   “我们三当家的可是寨子里最有才学的了,诗词歌赋样样都会,还有一身好武功呢。”   林青黛冷冷一笑:“这么说,你们三当家的,还真是文武双全喽。”   “那是自然。”那丫鬟话语里充满了崇敬。   只见三当家的走上台去,低声给小满不知道说了什么,小满面无表情,根本没有理会。:“你不说也可以,来人啦!”   立即上来两个大汉一把揪住其中一个最大的孩子,只听小满说道:“我数到三,你若是再不说出那人是谁,我就将你的大儿子挂在寨子的旗杆上挂上一天一夜,你信不信?”   林青黛:“文浩,你看这个小满怎么可以这样?”   那孩子顿时大哭,道:“小满姐姐,不要挂我,晚上有狼,我害怕!”   人群顿时躁动起来,只见二当家的走上前来,道:“小满,不要操之过急,我们可以慢慢的问。”   小满冷笑一声,道:“你倒是可以慢慢地问,可就是我等不及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恨我爹,想让他早点死?”   二当家哑口,什么都没有说就下去了。   三当家的说道:“小满,我也是不希望你滥杀无辜,这件事情就算和刘老四有关,但是和他的孩子无关啊,你不要……”   那刘老四突然惨叫一声,倒地不起了。   杜文浩暗叫不好,急忙扒开人群过去,只见刘老四妻儿已经抱着他的身体哭成一团了。   “大家让开,让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白眉毛老者挤身过来,却是先前看病的先生,众人赶紧让开了。杜文浩却挤了过去蹲下身,仔细查看,发现刘老四嘴角有一丝鲜血溢出,估计是咬舌自尽了。   正在这时,杜文浩听见身后有人说道:“想必是咬舌自尽了。”   杜文浩扭头一看,正是那个号称“白衣居士”的三当家的,果真是明眸皓齿,好一个俊朗的书生。只是觉得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白衣居士面无表情问杜文浩道:“依先生看,是不是这样的呢?”   “还说不好!若要准确判断,得等上一会。”杜文浩起身看了看小满。   旁边的妇人和四个孩子立即嚎啕大哭起来。   三当家的哀叹一声,道:“唉,可怜啊,来人啦,将刘老四请出来吧,小满,你看我就给你说不能着急的,你想这个宅子里谁会想害大哥呢,老王大概也是看着天气炎热一时不忍,这才给大哥喝了一点米酒,没有想到大哥连日劳累,加之有耍了一会儿花棍,这才……”   “三叔说的是,看来是小满多疑了。”小满神情似乎很不对劲。   三当家却一脸不在意,满意地拍了拍小满的肩膀,道:“好了,大家散了吧,少主也是一时心急,大家不要责怪她了,回去吧。”   大家听到三当家的这么说,也就散了。   杜文浩带着林青黛回到了小院子。   ……   月亮悄悄地爬上了招均峰的山巅,只羞答答地露出半边脸来,山林里偶尔有几声狼啸和猫头鹰的鸣叫,山风吹着,让人觉得十分的清凉和惬意。丝毫未被山里的动物所吓倒。   山半腰的招君亭下坐着两个人,借着月光可以看见,却原来是杜文浩和小满。   小满问:“先生,你是说我今天晚上有些操之过急了,反而打草惊蛇了?”   “我想是的。”杜文浩显得有些心思重重的。   “我爹也这么想?”   “你爹已经睡下,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唉……”   杜文浩见小满一脸落寞,在月色下,她显得心事重重。   “好了,回去吧,天都要亮了。”   “先生请先回吧,我还想再坐坐。”   “那我还是陪着你吧。”   小满看了看杜文浩,苦笑着,道:“先生是怕有人会趁着这个机会加害我?”   杜文浩也不知怎么的,还真就有这个想法:“你和你娘不一样,你手无缚鸡之力。”   “你还不是一样!”   “可我是男人。”   小满有些感动,人就是这样,最坚强的时候,往往却是最需要人帮忙的时候。   半晌,小满道:“明天我送你们下山。”   “你不是让我看着你爹?”   小满摇了摇头,道:“我是要先生保护我爹,所以我送你们下山。”   杜文浩一听更是惊讶,道:“姑娘的意思是……”   小满点了点头,道:“正是,一起拜托先生。”   “姑娘有何打算?”   杜文浩知道这个小满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主意却很多,而且养尊处优惯了,容不得别人和自己说不。   “……,还不知道,暂且将我爹送下山去再说。”   “你就这么放心将你爹交给我?”   小满笑了,道:“不然又如何呢?”   杜文浩无语,他是不想再多问,因为他知道小满也不会给他多说什么的。 第216章 失落的娘娘   翌日。   招均峰下,小满带着几个小伙子一起将杜文浩和林青黛还有卢征天送到了这里。   “先生,我爹一直熟睡着,我就不叫醒他了,送到这里,小满便不再往前,请先生保重。”   “姑娘放心。”杜文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她的请求,难道仅仅是为了她凄凉落寞的眼神?   小满看了看驴车里还在熟睡的卢征天,然后很兄弟样地拍了拍杜文浩的肩膀,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林青黛望着小满走远的背影,道:“这个姑娘强撑着,其实心里挺苦的。”   杜文浩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已经传来话语声:“说的是!”   杜文浩和林青黛转头一看,只见卢征天已经睁眼说话了。   杜文浩微笑:“其实你一直醒着的。”   卢征天叹了口气,坐起身来,看着女儿的背影,什么话都没有说。   三天之后。   招君峰没有传来半点消息,卢征天却也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意思,一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拳,有的时候还和小可一起玩耍,日子过的十分惬意。   杜文浩依旧行医看病,心里却不免有些着急,那个叫小满的姑娘让人总是觉得不能放心。   傍晚十分,一个陌生人来到五味堂,说是要见卢征天,尽管这人没说他的身份,但杜文浩凭感觉认定这个应该就是招君峰的人,果然,那人面见卢征天之后,卢征天找到了杜文浩:“杜先生,能否帮在下一个忙?”   “大当家的,请讲。”   “小满到底是查出害我之人,但是却奈何不了那人,故而……”   “你说的是白衣居士?”   “看来先生什么都知道了。”   “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帮你?”   “先生只要肯帮在下,具体细节我们可商议。”   杜文浩真的不想插手这件事,但眼前却浮现出小满那孤立无助的眼神,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招君寨里表面上依旧是风平浪静,男耕女织,孩童嬉戏,实际上,招君寨的三当家的,已经浮出水面,不顾老二的劝阻,公然登堂议事,甚至和众人商议如何办大当家的丧事。   小满此刻却安静地坐在堂下,和众人一起听台上三叔在口若悬河地讲着,三叔卢征林很兴奋,以至于看不到他平日里稳重儒雅的一面了。   一个小丫鬟从侧门悄悄地走到小满身边耳语了几句,小满点了点头,看着台上的卢征林,发现他也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她也笑了,对那小丫鬟轻声说了些什么,那小丫鬟笑着退下了。   坐在身旁的二叔正要对小满说什么,小满将自己的手轻轻地按在她二叔的大手上,眼睛仍看着台上的卢征林,二当家的明白了,便不再开口。   小满回到自己的房间,母亲还躺在床上睡着,表情很平静,三十多岁的女子保养的和小满的姐妹差不多,精致的五官衬托着修长的身材,好一个标致的美人儿。   “少主,夫人一直没有醒来,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将……”   小满挥了挥手打断丫鬟的话,道:“谷雨,那件事情你找人办了吗?”   “嗯,让我哥去的,应该在天黑之前就能有消息了。”   “好的,回头三叔让我和二叔,四叔去吃饭,你看着我娘,别让任何人进来,若是有人要强进,那就按照我们昨天晚上说好的办法。”   “嗯,少主放心。”   小满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一阵清风迎面扑来,她深吸一口,天边几只秃鹫在空中盘旋着,不时发出凄厉的叫声。   “小满,看什么呢?”   一个穿着白衣的俊朗的男子走到窗前,手上持着一枚纸扇,扇面上写着白衣居士四个字,一看就知道出自一个女人之手,笔锋娟秀而干净。   小满甜甜一笑,道:“三叔,你看最近我们招均峰怎么突然多了好多这种不吉利的东西?”   卢征林抬头看去,道:“大概是到我们招君峰上找肉吃的。”   小满没有说话,而是打了一个哈欠,卢征林关切地问道:“怎么,昨天晚上照顾你娘,一定没有睡好吧?”说完朝着房间里的床榻看了看。   “没有,娘一直睡得很好,先生说了,娘说受了惊吓,心力交瘁,好好休息两日便好了。”   “嗯,那好,你就守着你娘吧,我到寨子里去看看,唉,你爹一直不醒,这个家就该我操心了,二哥什么时候才可以懂事啊,唉……”说完摇着头走开了。   谷雨上前低声说道:“整天拿着那把扇子到处晃,也不嫌丢人。”   小满笑着拍了拍谷雨的肩膀,道:“谷雨,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   正当杜文浩和卢征天在房间里秘密议事之时,五味堂门前来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引得周围的人都好奇地驻足观望。   车里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看似平常,但气度却是不一般,落脚举步都无不显示出主子家的显贵来,眉宇间更是透着一股傲气,让人不能直视。   那人走进五味堂,来到柜前,却不找阎妙手和憨头看病,直接走到林青黛面前,微笑着说道:“杜文浩可在?”   林青黛心想,谁人如此嚣张,但凡来人求医者一一都称杜文浩为先生,这个人是谁?   “我们有何不适吗?”   “并非在下哪里不适,而是请你家先生出诊。”   林青黛道:“鄙堂杜先生只看前堂诊治不了的疑难杂症和急症。抱歉,请先在前堂就诊。”   那人从怀里拿出一个拜帖双手递上,道:“还请先生辛苦一趟,病情危重,耽误不得。”   林青黛看了看牌子用烫金做成十分精致,展开一看,不仅暗吃了一惊。来京城时间也不短了,杜文浩浑浑噩噩只知道看病治病,林青黛却留意着京城豪门显贵,尤其是皇亲国戚的情况,因为她知道,五味堂照现在的势头发展下去,终有一天会与这些人打上交道的,若不事先明了,怠慢了那可大大的不便。所以几个月下来,林青黛已经把京城大小豪门都了若指掌了。   看了这拜帖之后,林青黛倒吸一口凉气,立即微笑点头,说了一串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之类的场面话,赶紧让英子招待他进厢房奉茶,拿着帖子来到内堂。   杜文浩看了拜帖,问道:“你知道这个翟府是什么来头?”   林青黛低声道:“拜帖上的翟泉,乃当今圣上爱妃翟乐的父亲,如今是中书侍郎衔,位尊权重!”   杜文浩一听,宋朝的官制他已经大致了解,这中书侍郎可相当于国家副总理,而且还是当朝国舅,那就更不得了了。当即出来与那人见面。也不多说,一起上了门口马车,直接进了一个气势恢宏的府邸,来不及欣赏和细看,杜文浩在那个男人的带领下,七弯八拐地来到一处独院里。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禀告一声。”那人低声道。   一会儿,男人带着杜文浩进了一个香气袅绕的房间,所有的布置都是粉色的,粉色的流苏,粉色的纱幔,甚至连地上的毯子都是粉色的。   杜文浩心想怎么和一个女人家的房间差不多呢,不是翟泉找我吗?   正纳闷,突然听一个女子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道:“是杜先生来了吗?”   杜文浩隔着一道屏风赶紧躬身施礼,道:“鄙人就是杜文浩。”   “进来吧。”   杜文浩微微吃了一惊,不管里面是谁,自己这样冒昧闯入,毕竟都是不妥。   那男人也小声说道:“娘娘,你贵为……”   “贵什么贵啊!”那女子自嘲一笑,“我都这样了,若不早点治好回到宫里,怕是连上书房的丫头都比我还贵了吧?”   男人听罢,也是脸上变色,赶紧躬身让开,对杜文浩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杜文浩将手中的药箱递给男人,男人愣了一下,赶紧接住,杜文浩饶过屏风,看见一道白色的流苏帘后,若隐若现一个床榻之上躺着一个女子,面目并不真切,但也颇有几分姿色。   “先生,上前来吧。”流苏后传来那女子的声音。   “是!”杜文浩深深一礼,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话,想起一句电视里经常听到的话,便鹦鹉学舌道:“草民拜见娘娘,恭祝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男人吓了一跳,扯了他一把,低声道:“只有皇后娘娘才是千岁,可别乱说!”   “是吗?”杜文浩斜了流苏里朦胧身影一眼,改口道:“那草民恭祝娘娘万寿无疆!”   那男子急的一跺脚:“这更不行!这只有皇上才配的,你真是……”   流苏里传来娘娘的话:“行了,他没受过礼部言礼,就别太讲究了。”   “是,娘娘!”   “唉,说什么万岁千岁的,生了病,还不得找大夫,要是找不到好大夫,还不得一样的要完?算了,还是过来给我看病把。”   男子低声道:“杜先生请,我们娘娘卧在床上将近半年了,听人说杜先生医术高明,这才让我等找你来给看看病。”   杜文浩二话不说,进到屋里坐下,拿出脉诊。一旁的小丫鬟伸手进去,将一只白皙的手从流苏帘后抬出放在了脉枕上。 第217章 求子   杜诊脉完毕,沉吟片刻,问道:“娘娘这病是怎么来的?”不能望诊,只能靠问了。   听得一声叹息,道:“都半年了,想是上次陪着圣上去南方,路上受寒,加之一路劳顿颠簸,找太医院太医看了病,但是回来后一直觉得双腿乏力,不能举步,动则疼痛难忍。”   “娘娘症属气虚,前医可否用药?”   “有的,宫里的太医给开的,唉,不在先生面前说这些个酒囊饭袋了,拿着宫里的俸禄,却都是不能给人看病的主儿。”   这话她娘娘可以这样说,但杜文浩自己可不能乱接腔。   娘娘接着道:“我双腿疼痛,几乎夜不能寐,如今骨节处已经红肿了。”   杜文浩很是为难,这关节痛必须望诊,光诊脉问话是没用的,不然不好下方,可病人却是贵为娘娘的金枝玉叶,如何能随意撩起裤腿让自己察看?迟疑片刻,说道:“娘娘,拙荆跟随我学医,已有一些心得,今草民不便给娘娘诊病,能否让拙荆代为诊察?”   “不必了,怕是你娘子来之前,哀家已经活活给痛死了,来人啦,将帘子卷起。”   “娘娘不可!”刚才那个男子又上前说话。   “翟皖,退下!”   帘子卷起了,杜文浩低头不敢看,只听小丫鬟低声道:“先生请到榻前。”   杜文浩遵命,低着头走上前。两个丫鬟将娘娘的裤管轻轻地卷起,就这样的动作,都可以听见娘娘痛苦的呻吟。   杜文浩抬眼,只见一双白皙粉嫩的双腿膝关节处果然高高地肿起,他没有用手触碰,一来是不合礼数,二来是怕圣上那天知道自己摸了他的女人,大概到时候就是灭了他杜家十族都不解恨了。   “娘娘,可知前医用的何药?”   “虎潜丸和续命汤散。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   “这就对了,娘娘脉象波动较常人大很多,且十分不稳。这是寒湿下注所致关节不灵,肿痛必在关节。病虽久,却仍可治。”   娘娘听了这话,真是喜忧参半,将信将疑地看着杜文浩:“那么多的太医都看过,说是好不了了,你当真能治?”   杜文浩恭敬地道:“娘娘,草民能治,但不敢贸然用药。”   “这是为何?”   “从病情来看,娘娘这病不少于五个大夫看过,用药不同,有的药伤了正气,若娘娘信得过我,我才能开药,否则,娘娘服了草民的药再用他医的方子,病情一旦反复,可不敢说是谁的责任了。”   娘子频频点头:“先生如此自信,就让先生治了!”   杜文浩提笔开了五苓理中汤,躬身道:“娘娘先服四剂,草民再来复诊。”   娘娘很是高兴,命人将杜文浩驾车送回。   杜文浩回到五味堂,意外见到了小满,意气风发,前来迎请自己的父亲回寨子,一问才知,小满在和杜文浩去后山的时候,杜文浩说的那些话,她是有心全记住了,她之前怀疑二当家的,后来发现自己错了,但是为了让卢征林放松对自己的监视,她假意对二当家的横眉冷对,她知道二叔对自己一向宠爱有加,不会和自己计较,这一次爹一倒下,卢征林就亟不可待地浮出来,想要打理家事,寨子里的人在背后也是议论纷纷,小满唯恐卢征林对二叔下手,这才赶紧派人去找卢征天商议对策。   小满一直让自己的贴身丫鬟谷雨照顾自己的母亲,说是照顾无非就是想随时知道她在做什么,是因为她早有耳闻,白衣居士整天摇着的那把扇子就是出自她娘之手,那样的明目张胆,两个人在全寨人的眼皮底下眉来眼去,卢征天这个绿帽子戴的是越来越大,但是他不能说,一个是他的亲弟,一个是他的妻子,他只有唉声叹气尔耳,谁想那卢征林不但有夺妻之好,竟然还有夺位之意,小满看着自己的父亲日日愁眉紧锁,加之卢征林有心加害,小满决意乘着这个机会一举铲除卢征林。   卢征林失道寡助,二哥和四弟自然不能容忍家中出现这样的败类,卢征林唯有上吊自杀,小满的娘见大势已去,羞愧难当,本也想一死了之,但卢征天对妻子还是有情有义,救下之后。   杜文浩瞧见小满得意非凡的样子,总觉不是滋味,也不多留,打发他们走了。   这天,按照当初所说,杜文浩再次来到了翟府。   还未到娘娘所住的院落,就见翟皖笑嘻嘻地跑来,躬身接过杜文浩的药箱,恭敬地说道:“先生真是神医了,服了先生四剂药,娘娘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起身行走了。”   杜文浩见到娘娘,果真是已经下床走路,虽然脚步缓慢。   “娘娘感觉如何?”   翟乐微笑着招呼杜文浩上前,高兴地说道:“好在是请了先生医治,我已经甚觉轻松了。”   “如此说来,再服四剂,想必就可以甩杖而行了。”   果真,再过四天,杜文浩再去翟府,娘娘竟然亲自出门迎接杜文浩了。   “哀家会好好地犒赏你,明日我便要回宫了,这还要多谢先生的妙手回春啊。”   “草民多谢娘娘了,不过娘娘还不能就此停药。”   “为何?我不是已经全部都好了吗?再者,圣上最是厌恶药的气味,你的意思是我还要继续在娘家呆着?”   杜文浩见娘娘不悦,便道:“湿气未清,必得多服几剂,以恐复发,以免后患。”   翟乐想了想,道:“说的也是,既是先生说了,我自当听从,那就再呆些时日吧。——以后我病了,让你来瞧病,你可不得推辞哦!”   杜文浩忙躬身道:“小人遵命!”   ……   这天,杜文浩陪着庞雨琴去上香,上香过后,两个人按例去吃斋菜的,这已经是习惯了,只是这一日寺庙中人很多。   庞雨琴道:“相公,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杜文浩还未说话,一旁一个也在等位置的妇人笑着说道:“姑娘也是来求送子观音的吧?”   庞雨琴一听,猛的想起来,笑着说道:“瞧我的记性,竟然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难怪这么多人,早知……”   那妇人赶紧说道:“姑娘不要在佛祖面前造次,佛祖可是什么都听得见的。”   庞雨琴一向相信这个,赶紧捂着嘴看着杜文浩偷偷地笑着。   “琴儿,你笑什么?”   庞雨琴见那妇人走了,这才低声说道:“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求子节,很多成亲多年都未有孕的女子必然在这一天来庙里祈求菩萨赐予自己一儿半女。”   “哦,原来是这样。”杜文浩戏谑地看着庞雨琴,低声说道:“怎么,你着急了?”   庞雨琴的脸刷地就红了起来,嗔怪地白了他一眼:“难道你不急?”   杜文浩大笑:“当然着急了,咱们得多努力才行!”   庞雨琴更羞不自胜,轻轻打了他一下。   “这位不是五味堂的杜先生吗?”旁边一女子高声道。   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个子很高,看着和江南女子的娇小不太一样,很壮实的样子,大概是个乡下人,大约三十多岁,笑嘻嘻地朝杜文浩他们走过来,她的身边跟着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男子,看样子应该就是她的相公。   杜文浩想不起这人是谁,想必应该是自己从前看过的病人,但是已经没有任何的印象了,一天见太多的人,哪里还一一记得呢?忙拱手致意。   “杜先生今天好兴致来这里啊?”那妇人又道。   杜文浩赶紧笑着说道:“陪夫人转转。”   那妇人看出杜文浩一脸地茫然,便笑着说道:“杜先生记不起我们了吧?真是贵人多忘事了,不久前我家相公去先生那里看病,他的腿上山狩猎的时候受伤了,您还记得吗?”   这么一提醒,杜文浩终于想起来了。寒暄了几句。这时,寺庙住持终于露面了,笑呵呵给杜文浩拱手致意:“杜先生来了,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啊!”   “哪里!大师事物繁忙,杜某不好叨扰。”   “先生客气了,早知先生要来,就出门迎接了,快快进来吧。”   既然遇到了那妇人和她相公,俗话说得好,想请不如偶遇,既然遇到了不妨一起吃饭吧,于是就邀请他们一起进去了。   那妇人和她男人见杜文浩诚心邀请,有些不好意思一起去了。   主持张罗斋饭的时候,那妇人低声对杜文浩道:“先生原来和主持是故交啊。先生医术高明,到哪里都有自己治好的病人,这样真好。”   杜文浩笑了。   等斋饭上来,杜文浩见那妇人吃的甚少,以为是羞怯,便道:“大嫂,不可害臊,如今一张嘴管两个人呢,该多吃才是。”   妇人脸一红拿起筷子看了看桌上的菜竟不知该吃那样了。   男人道:“贱内自从怀上这娃之后,一直食欲不振,有时竟能三日不进一餐,我担心她饿坏我的娃,这不今天陪着她连地里的会活儿都不管就是找菩萨来帮帮忙的。”   杜文浩见妇人气色并无不好,便道:“有些妇人初孕便会这样,不过一点不吃总是不行的,大嫂是觉得油性太大,喜食酸?”   妇人摇头,道:“只觉腹涨,并无饿意,吃了反而腹痛。” 第218章 合参尸病治法   杜文浩觉得蹊跷,便道:“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不过是些粟米小菜什么的,我们庄稼人还能有什么吃的呢?”   “大嫂有几个孩子了?”   那妇人哀叹一声,道:“不怕先生笑话,这才是第一胎,故而十分小心。”   男人一旁说道:“成亲十三年,竟一直未有动静,大概是菩萨知道了我们诚心求子,这才起了怜悯之心吧。”   杜文浩再见那妇人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安,便让寺庙里的小和尚搬来一个大的凳子,让她坐下,只见她起身落座都很困难,自己见过很多孕妇,都没有见像她这么吃力的,而且腹大如鼓。   “大嫂可否找过稳婆看过怀有几胎?”   那妇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坐在宽敞的凳子上,笑道:“我们从来不找什么稳婆的,我们村子的女人生孩子都是她们自己生的,我们没有哪些小姐夫人们金贵,不用花那些冤枉钱。”   庞雨琴:“嫂子还是去看看,我看嫂子的肚子,说不一定是双胞胎呢。”   妇人大喜,连忙说道:“若真是应了夫人的话,那我一定给夫人送双份的红鸡蛋了。”   庞雨琴也笑了,道:“那感情好了,我看嫂子的肚子可是个双胞胎的样子呢。”   “我们庄稼人可是不会嫌娃娃多,人多好干活儿。”   杜文浩笑了,然后让人给妇人煮了一碗清淡的莲子羹,那妇人见杜文浩盛情不好拒绝,勉强吃下,吃完后突然大喊腹痛,从凳子上跌下,双手捧着肚子,在地上翻滚。   杜文浩大惊,赶紧上前去看,只见那妇人脸色苍白,一脸都是汗水,表情痛苦之极,让人见了实在不忍。   杜文浩赶紧给那妇人号脉,惊觉双手冠脉坚硬而脉象有力,根本不是喜脉,不由心头一沉,便让男人将妇人扶到座位上,按其虎口穴,稍事休息后,那妇人才觉好些。   “大嫂,平日除了不想进食,可有口渴的现象?”   妇人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道:“有的,一直都是这样,可以不吃东西,但不让我喝水,那就要我的命了。不过也就是晌午前多喝水,过后就没有那么渴了。”   杜文浩担心自己告诉这两个人腹中并非胎儿,而是有别的东西作祟,是不是很残忍,他犹豫着,庞雨琴一旁看着杜文浩,料想他定然是发现了什么,而且应该不是好事,不仅也脸上变色,却不出口相询,决定先给那妇人劝慰一番:“嫂子的身体平日应该不错吧,如今大腹便便一定行动不便,辛苦得很呢。”   妇人笑道:“谁叫我们是女人呢,对吧,夫人,我们要认命。”   庞雨琴跟那妇人拉家常好一会,杜文浩这才低声说道:“有一事不知道当不当讲。”   妇人见杜文浩一脸严肃,也觉事情不对,扶着椅子扶手起身,看着杜文浩,道:“先生是我男人的救命恩人,请尽管说便是。”   杜文浩想了想,道:“刚才杜某给你号脉,发现你腹中并非胎儿!”   话语一出,其余三人皆惊,妇人更是险些从椅子上滑倒地上,好在庞雨琴眼尖赶紧扶住了。   男人声音也变大了,道:“先生为何这样说,我家女人月事已经数月不来,而且肚子越来越大,且和平日大不相同,不喜荤菜,这和别的妇人怀孕不是都一样的吗?”   杜文浩理解,道:“初不来月事时,可有看大夫否?”   妇人早已心乱如麻,先摇头又点头。   杜文浩道:“你腹胀大概是看过大夫后出现的?继而不思饮食,食则腹痛?”   妇人甚是惊讶,赶紧点头。   男人却是一直不能接受,道:“那又能说明什么?”   妇人见男人急躁,便道:“既然先生说了,你不妨听着。”   男人这才住口,一旁坐着焦急地瞧着杜文浩。   杜文浩:“那大夫是如何说的?”   “大夫说贱内乃是气虚,给开了一些进补的方子吃了。这才有了……不,这才大了肚子,谁想……”   庞雨琴见妇人双眼含泪于是连连劝慰,道:“嫂子不急,治好了不是还有机会的吗?”   谁想妇人和男人竟然异口同声地长叹一声。   杜文浩:“大嫂这是胃热血结所致的腹胀,并非怀了孩子,病不严重,我开药给你们,按时服用,当无大碍。”杜文浩命人拿来笔墨纸砚,遂即刻开了方子。   那夫妻两又悲又喜,谢过杜文浩,搀扶着走了。   杜文浩和庞雨琴两人很是感慨一阵,便起身回家。   回到家中,刚进门,憨头躬身道:“师祖,今天是月圆之夜,是否用师父所说的方子治疗蒲家孩子,这孩子身体日虚,口眼㖞斜,看样子再不采取措施只怕不行了。”   杜文浩这些日子一直在尝试给患了尸注的蒲家那婴儿治疗这种怪病,可是,翻遍了医书,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因为这孩子太小,杜文浩本身并不擅长儿科,特别是在古代,缺乏现代医疗手段,根本无从检查,也就不能准确辨证用方。听了吴聪的话,只能叹道:“就试试吧。你师父呢,他来吗?”   憨头道:“师兄已经去接师父去了,师父说了要来的。”   杜文浩点点头:“你师父想出别的办法来了吗?”   “没,还是羊皮纸上那法子。”   杜文浩摇摇头:“只怕不行。可是,现在除了这个方子,还真就找不到别的办法了,先试试这个好了。”   晚上,钱不收终于来了,他这段时间在忙宫里的事,杜文浩也不好多问情况。   钱不收一脸愁容,也不急着准备用药,对杜文浩道:“师父,上次你说了那羊皮纸上的方子未必能行之后,老朽这段时间也遍查太医院和宫里的藏书,虽然没有找到新的准确用方,但是,还是很有启发的。”   “什么启发?”杜文浩奇道。   “嗯,要治这尸病,不仅要用那古方,还得从道家三尸虫处着手!”   杜文浩心头一动,想起了太医局珍宝阁那酒糟鼻子专业老道所说的话,当时这老道说了道家对这种病的看法之后,杜文浩一听便觉得走了旁门左道,所以没仔细听,现在钱不收居然也这么说,不由得他不重视了,忙问道:“道家三尸虫?那与这病有关吗?”   “有关!关系还很大!”   “说来听听。”   钱不收苦笑:“老朽对道术不熟啊。”   “那你刚才还说要用道术?你不熟你怎么知道道术管用?”   “师父,老朽没说用道术治这尸病,老朽是说治这病可能要用到道家对这种病的一些看法和方法,不是抓鬼驱魔的道法。”   “这样啊,我倒知道有个老道会这样的法子,当时他说了,我没太在意,要不,咱们去请教一下他?”   “行啊,是谁啊?”   “太医局珍宝阁守护,名叫张悟道。是个老酒鬼,找他帮忙花点好酒就行了。”   当下,二人带上憨头,提着一大壶好酒,趁着月色来到了珍宝阁。   运气还不错,老道没出去,正拎着个酒葫芦在珍宝阁前的院子里,一个人盘膝坐在草地上,望着月亮高歌自饮。   杜文浩拱手道:“大师真是好雅致啊,对酒当歌。”   酒糟鼻醉眼朦胧斜了杜文浩一眼,月光下辨认了片刻,终于认出来了,一骨碌爬了起来:“哎哟,原来是杜先生来了,怎么?这深更半夜的还要来珍宝阁查阅医书?”   “不不,杜某这次来,是特意来找你的。——这位是我徒弟钱乙钱不收,太医院太医丞。那位是我徒孙。”   张悟道赶紧拱手见礼,随即大笑道:“哈哈,我明白了,你们师徒几个来找我,是想请我喝酒对不对?”老道酒糟鼻翘起来,使劲地很科长地长吸了一口,“我已经闻到酒香了,秦淮酒!对不对?”   “你这老哥鼻子还真灵,没错!给你带了一瓶好酒来。”   “哈哈哈!”张悟道得意地仰天长笑,“我就说了嘛,我教的法子,一准错不了!怎么样,孩子病好了吧?”   “没好,啊不,我还没用老哥你的药。”   “为什么?”张悟道瞪眼问。   “因为,我记不清你当初说的方子了。”   张悟道跺脚道:“哎呀你这人可真是,为何不早来找我呢?我告诉你啊!”   “我这不是来了吗,这次来,就是来特意请教来了。”   “那好,坐坐,坐下说。咱们便喝便说,如何?”张悟道招呼三人坐下,摇摇晃晃要进屋拿酒杯。   杜文浩忙一把拉住他:“不用了,今日月圆之夜,我们要给那孩子治病,治病的法子记不住了,所以找你请教。商量之后,我们还得回去给那孩子看病呢,就不坐了。你只需要把那方子再说一遍就成。”   老道当即把方子又说了一遍,钱不收不清楚的地方又当即问了他。直到钱不收满意地点头,这才告辞离开。   回来的路上,钱不收乐呵呵道:“这一次应该没问题了。”   “你找到了法子了吗?”   “嗯,不过,到底这法子管不管用,还得试了才知道。”   “这话对!”   回到五味堂,蒲家大儿子蒲岭和妻子苏喜芝正翘首以盼,听说钱不收找到了治病的法子,都是喜上眉梢,连着作揖致谢。 第219章 巫医是医   钱不收取了丹砂等六味药,研罗为末。先将丹砂等五味,用酽醋渍了,将曾青另用酒在铜器中渍浸,以纸密封头,一起放在大鼎上,先用熟炭火煮,然后再加生炭烧。   良久,取出药,果然如老道所说光明皎洁如雪,钱不收大喜。将一只已经准备好的雄鸡宰了,取鸡血和鸡心,和以枣肉,捏成小丸如黍米大小,让孩子吞服,又用绛色锦囊装了,绑在孩子头顶上,又拿几颗碾碎,作成药膏敷在婴儿小腹之上。   一切弄好正好子夜三更!   这药连续用了三天,孩子口眼窝斜终于有了变化,呆若木鸡的神情也有了好转,偶尔还会跟着人的移动和声音的响动转动眼珠了。   这个疗效让杜文浩和钱不收都是喜出望外,蒲家夫妇更是高兴地抱着孩子哭成一团。尽管这还只是初步的成绩,但有了这个成绩,便足以证明药效有用了。   蔺太医得知这个消息,急忙赶来,也是激动地热泪眼眶。虽然这孩子比正常的孩子差得太远,基本上还是个白痴,但足以让他欣慰的了。只希望以后的用药,能继续治好孩子的病。   钱不收把药方告诉了蔺太医,他便把孩子从五味堂接回了家,自己亲自给孩子照方治疗。   治疗这病方面,杜文汉朝没起到多大的作用,基本上是钱不收想到的和使用的方法,杜文浩欣喜之余,好好琢磨了一下这件事,不仅感慨万千,钱不收使用的法子显然带有很浓的巫医的成分在其中,如果说巫医只能起到心理安慰作用,在这里就不能成立,因为病人只是个婴儿,谈不上有什么心理安慰作用。   使用巫术加医术的方法治病,居然收到了显著疗效,说明中医博大精深,还有很多我们无法认识的东西。比如老外对刮痧、拔火罐不能理解,但中医千百年就是用这种方法治病的。在他们看来,或许这就是巫医成分,但事实却证明是有效的。   这件事,让杜文浩对古代医者不禁刮目相看,需要从他们那里学的东西太多了。   ……   这一天五味堂来一个病人。是阎妙手接诊的。   此人喘的甚是厉害,手捂胸口样子十分痛苦,阎妙手示意身边的伙计搀扶着他走到桌前坐下。   “你这是怎么了?”阎妙手没好气问道。   那人却不回答,只是四周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阎妙手再问,那人脾气比阎妙手的脾气还要大些,粗声粗气地说道:“人家都说五味堂的坐堂先生是俊俏后生,怎么一看这么老了?”   阎妙手一听,没有好气地说道:“你是看病还是相婿?”   那人一听顿时大怒,起身还未说话,突然跌坐在椅子上,伏在桌前大口大口地喘气,很多看病人见状都围上前去想看个热闹。   憨头急忙捅了一下阎妙手:“师兄,这样跟病人说话,师祖知道了很责罚的。”   阎妙手说了那话,其实也就后悔了,听了憨头的点拨,更是懊恼,忙躬身致歉:“请问你哪里不舒服,我给你看看?”   “我听说你的医术差得很,肯定治不了我的病。我还是找你们的杜先生。”   阎妙手听罢,真是火大,但是病人为大,到底还是忍了,笑着说道:“我也是这五味堂的坐堂先生,我师祖只看我们看不了的病人和急症。”   男人抬起头来看着阎妙手,似笑非笑地说道:“既然你这么想给我看病,那我可以让你看……”话说了一半,又不说了,眼睛只瞧着阎妙手。   阎妙手听罢,见那男人分明还有话没有说完,便道:“你想说什么,一次说完好了,我好给别的病人看病。”   男人起身依旧捂着胸口,道:“很简单,你自以为是,非要给我看病,如果看不好,你可得陪我医药费!”   身边有病人窃笑,阎妙手再也不想和这等无赖讲理,起身说道:“既然你说我五味堂治不好你的病,那请你另请高明好了。”说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妙手,不得无礼。”   话音刚落,只见从里间走出一个年轻男子,皱着眉扫了阎妙手一眼,正是杜文浩。   “是杜先生出来了。”   有人低声说道,大家很自然给杜文浩让开一条道理来。   杜文浩微笑着走到男人身边,道:“你还未让他看,为何就说他医治不好你的病呢?再说看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什么都还没有给你看,你便给一个人的医术下了定义,我看这样不好吧。”   男人见众人对杜文浩毕恭毕敬的样子,便知道面前这位男子便是杜大夫了,便是自己要找的人,赶紧捂着胸口就要起身,杜文浩连忙将其按住,道:“我看你病的不轻,还是坐着说话吧。”   杜文浩对阎妙手道:“这病人我来治吧,我里面在扎银针,留针正好空闲了这么片刻。”   “是!师祖”   杜文浩听了听那人的呼吸,问道:“先生以前有哮喘?”   “先生说的是,但是有位先生说我得的却不是平常的哮喘。”   “此话怎讲?”杜文浩说着,示意那人将手放在脉枕上,自己开始号脉。   那人稍事休息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这哮喘每年的端午前后开始发作,中秋一过久就不再发了。”   “你的意思是你的这个哮喘是夏天发,而冬天至?”   “正是啊,先生。”   “那你平日里发作的时候应该是找过先生看了的,怎么如今喘的这么厉害了呢?”   男人长叹一声,道:“说来真是话长了,给我看病的先生虽说可以暂时缓解我的痛苦,但是一直不能断根就是一件很烦心的事情了,后来先生见我每每发作时,都痛苦不堪,他又无能为力,所以才推荐我来您这里找您看看的。”   杜文浩:“你这个病怎么得的。”   男人:“嗨,别提了。三年前,全家人一起出门踏青扫墓,我还记得那一年清明的时候就已经十分的炎热了,为了不让家人冒着炎热的天气出游,故而,鸡未啼鸣就动身了,谁知,那天走到扫墓的地方的时候,还是出了太阳了,当时我是走得又热又累又渴。我们扫墓的地方是一处好地方,有山有水,家人带了好些熟食,准备就在那里游玩一天,我见山泉清澈,便咕咚咕咚喝了很多,甚是惬意,喝了很多山泉之后,便和家人一道一起就在泉边吃了家里带来的许多东西。大家都饿了,东西也吃了很多,谁想还没等到太阳下山,我就开始喘了。从那以后,每年端午开始喘,喘到中秋为止。”   杜文浩问完病情之后,看了舌象,看了脉象,提笔便给这个男子开了个方,方子很简单,只有三味药——栀子、焦山栀、淡豆豉。   那男人拿着这个方子之后,不禁大声说道:“大夫,我可是找过很多的先生看过的,这两年一直没有停止过寻医问药啊,大夫们都是大把下方抓药,从来没有大夫给我开这么少的药的,你这药行吗?我可喘得很厉害。”   杜文浩微微一笑,道:“你去试试吧,你去试试吧,连吃七付!”   那男人半信半疑抓了药,还是不放心,又回到杜文浩的桌前,两个手指提着一串药包,也不管杜文浩是不是在给别人看病,直嚷嚷道:“大夫,这七包茶叶能治我的病吗?”   杜文浩看也不看那人:“试试吧,试试吧。真不行我也没办法。”   那人见杜文浩不理又只好离开了。   阎妙手等杜文浩看完了病人,走上前去,小声说道:“师祖,栀子豉汤在《伤寒论》里是治疗热扰胸膈证的,它是治疗心烦的,这两个药它可是不能够治喘是啊。”   “我说过很多次了,变通!药方是死的,人是活的!方要根据辨证来出,而不是辨证!”   “是!徒孙明白了。”其实阎妙手对这句话还是半懂不懂的。   杜文浩笑着摇摇头,什么话都不说了,起身哼着小曲儿朝后院走去。   七日后。   那人再次来到了五味堂,拎了一大包礼物,先给门口的阎妙手鞠躬致歉,然后来到里屋,见到杜文浩,躬身一礼,恭敬地说道:“小生此次来,一是感谢杜先生,二来也是给之前那位先生陪个不是,小生寻医无门,自然心中火急,惹恼了您的徒孙,实在不该。”   杜文浩笑着说道:“说明你的病真是好些了。”   那人说道:“先生,吃了您这个药呢,喘呢还是喘,但是,我觉着心里痛快了。原来也没说心烦,只说胸闷憋气。我觉得心里痛快一点了,好像那憋气的程度呢比较轻了,而且喘的那个程度呢,您说要在过去我每次喘斗必须服药,否则必然不济,久久不得安生,现在可以忍住不吃,忍一会儿竟然也就过去了。”   杜文浩点了点头,道:“好,那就继续吃着,再吃七付再说。”   那人再无废话,听话地赶紧拿着杜文浩给的方子去抓药了。 第220章 王爷的侍卫   那人连续吃了半个月后,既没来复诊,也再没出现在五味堂。   隔了一年之后,阎妙手有一次出诊,与那人偶遇,到底是打过交道的,那人一眼便认出是阎妙手,老远就笑脸相迎,阎妙手发现那人昂首挺胸,再也没有弓腰驼背双手捂胸了。便问道:“怎么再也不见你来了,好些了吗?”   “托您和您师祖杜先生的福,竟然再也不喘,你家师祖真是神了。我给我之前给我看过病的很多先生说了这个方子,他们都一一竖起大拇指称赞你们师祖用药高明呢。”   那人十分热情竟然执意要请阎妙手去喝酒,阎妙手见有人夸奖自己师祖自然高兴,也不推辞,在酒馆里一番好劝之后阎妙手喝的是面脸红彤彤地优哉游哉地回了五味堂。   回到五味堂,见到杜文浩将此事告知与他,道:“师祖,记得咱们俩以前看的那个哮喘的病人吗?就是那个清明踏青,喝泉水坏了肚子的那个?”   杜文浩想了想,点头称记得。   阎妙手对杜文浩是敬畏有加,轻易不敢乱说话。这一次是仗着酒兴,胆子也大了些,问:“他的病已经彻底好了,我遇到他了,还请我喝了一顿酒呢。——师祖,我记得当初你用的是栀子豉汤,这方真能治哮喘吗?你给我讲一讲这是怎么回事行吗?”   “如果是你,你打算怎么治这个病?”   “要换做我啊,我绝只敢用宣肺平喘药,师祖怎么就用一个栀子和豆豉来清宣胸中的郁热呀?”   杜文浩笑道:“憨头不会变通光会傻读书,没想到你也不知变通。栀子豉汤的确没有治疗喘的记载,可是,古代经方都是人写的,人的认识是有限度的,每个方子有它基本的作用,但是,却还包含着很多我们所不知道的作用,需要我们去挖掘它还有哪些医药作用?具体到这个医案,栀子豉汤它是治疗什么呢,它是治疗郁热留扰胸膈的,郁热留扰胸膈可以见到热扰心神的心烦,那么如果郁热留扰胸膈,郁热扰肺的话,可以不可以见到喘啊?”   阎妙手想了想,道:“那也许可以吧。”   杜文浩:“你记得那个病人他是怎么造成的这个病吗?”   “记得,原来他本身是不喘的,他走得又热又累又渴的时候喝了大量的凉水,又吃了大量的冷热不均的食物,所以肚子痛。”   “没错,这么些乱七八糟的混在肚子里,把热郁在胸膈了,不过对他说来,表现不是烦而是喘。那么,我们要想把胸膈中的郁热得到清除,得到宣泄,栀子豉汤就能满足这个要求——治病要辩证,选方要选对症的方,只要对症,管它以前是治什么病的经方呢?”   阎妙手茅塞顿开,不禁大声叫好,连连拍手叫绝。   这一天,杜文浩正在内堂看病,忽然听到前堂吵吵闹闹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雪霏儿和庞雨琴二女对视一眼,雪霏儿道:“我去看看!”急步跑了出来,只见前堂大厅里,来了几个腰胯单刀的侍卫,只在大厅上指手画脚的说着什么。   见到杜文浩出来,阎妙手急忙过来躬身禀报:“师祖,这几位官爷说要看病,又不肯配合问诊,只是插科打诨说闲话,又说我们诊察不准,不过师祖放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杜文浩点点头,转身正要走,忽听后面那几个侍卫嚷嚷道:“我们要见神医,就是你们五味堂擅长华佗神技的那位!”   杜文浩心头一动,听这人声音中气十足,并无病象,却指名道姓要见自己,难道其中别有原委吗?   杜文浩瞧向那几位侍卫,拱手道:“几位官爷,不才正是杜文浩,几位找我有事吗?”   那几个待到侍卫相互看了一眼,围拢了上来,上下不停大量杜文浩。   杜文浩心头不快,皱了皱眉,正要说话,身后有一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侧脸一看,却是林青黛。   有林青黛在,至少打架是不会吃亏了,杜文浩轻咳一声,正要说话,一旁的雪霏儿早就看不惯了,神情冷峻地对那几人道:“几位官爷,要看病就请坐,要聊天就厢房客厅里请,要想捣乱,就请回,我们五味堂可不是随便捣乱的地方。”   为首侍卫皮笑肉不笑道:“哦,你们五味堂不是捣乱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   “治病的地方!也是治人的地方!要想捣乱胡来,我们奉陪!”   “哎哟,小姑娘蛮厉害的吧?仗着有谁在后面撑腰吗?”   雪霏儿闻言柳眉一竖,道:“不敢,本姑娘说的是实话,不过可以透漏一点底给你们,我哥,也就是这位,本堂的坐堂大夫杜文浩,身兼太医局教授之职!他岳父大人就是开封府推官,他徒弟,就是太医院太医丞钱乙钱不收!我哥曾经替礼部员外郎文大人和侍御史薛大人都看过病!”   那侍卫吃的一声冷笑:“这些人也算得上角色?”   雪霏儿一愣,这人敢这样评价当朝六品官员,想必是有来头的,杜文浩多次说过,京城之中,天之脚下,大官多得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千万要小心,别得罪了哪位当朝权贵,那可就麻烦了,耳听这位语出狂妄,反倒让雪霏儿心中警惕起来,斜了他一眼,冷声道:“这些不算什么的话,那我哥还给宫里的娘娘看过病呢!”   那为首的侍卫神情显然有些吃惊,但神色不变,低陪笑道:“却不知,先生是给哪位娘娘看的病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你要看病就看,不看就请便,我们还要给别的病人看病呢,别捣乱成不成?”   “成!申明两点,第一、我们不是来捣乱的,是来看病的,想请杜大夫看在我们兄弟诚心的份上,亲自诊察;第二、我很好奇,不知杜先生是给哪位娘娘诊的病?因为宫里娘娘都是在太医院看病,没有出来看病的理。在下很好奇,特意请教。”   “那我也分两点回答你,其一、我哥只看疑难杂症和急症,你没病,就算有病看样子也不着急,我哥不会给你看的;第二、我哥诊治的后宫娘娘是谁,我们没有义务告诉你!好了,请回吧!”   雪霏儿作了个请的东西,那带头侍卫也不生气,笑了笑,从腰间取下一块腰牌,递了过去:“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让杜大夫给咱兄弟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有没有病?”   雪霏儿哼了一声,这才接过腰牌,瞄了一眼,身子微微一颤,又仔细看了一眼,这才递给了杜文浩:“哥,他们是六皇子的人!”   杜文浩心头一凛,他历史不熟,不知道六皇子就是将来的宋哲宗,但是,单单这皇子二字,便足以让他动容了,他还不想惹这么大的人物。将腰牌递交给那侍卫,拱手道:“却原来是六皇子的人,失敬失敬!你们六皇子喜欢的那韦姑娘,我还给她瞧过病呢。”   杜文浩这原以为他们会很惊讶,没想到这几个人却仿佛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半点惊讶表情都没有。为首那位侍卫笑道:“没错,其实,杜先生,我们就是韦姑娘和六皇子派来的。”   “哦?”这下轮到杜文浩惊讶了,“有何指教?”   “不敢,先请教一下,杜先生是给哪位娘娘看的病?”   “嗯……,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她是哪位娘娘,只知道她生父乃当朝中书侍郎,好象姓翟。”   带头侍卫笑了笑,心想原来是这位被皇上打入冷宫的娘娘,也就没兴趣追问下去,拱手道:“小的们听说杜先生医术精湛,所以想借这出这趟差的机会,想请杜先生给我们哥几个瞧瞧身子骨是否结实。不知可否?”   杜文浩淡淡一笑:“官爷客气了,看样子,我得先替几位官爷看看病,才能听六皇子和韦姑娘的指令了,对吧?想必几位也不敢拿六皇子和韦姑娘的指令讨价还价,所以,官爷几位的要求,其实也就是六皇子和韦姑娘的要求,是来试探杜某来了。”   那领头侍卫大笑,拱手道:“杜先生果然聪明!”   “那杜某就斗胆献丑了,几位请坐,杜某先给谁看病呢?”   领头侍卫大刺刺坐下,将手放在脉枕上:“自然是我了。”   杜文浩也不多说,提碗诊脉,片刻,凝视着他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侍卫头领一愣神,奇道:“先生为何发笑?”   杜文浩道:“你是否觉得你的身体很好?”   侍卫头领呵呵一笑,拍了拍胸脯:“当然了!我身体好得很呐!——怎么了?”   “每日五更天腹痛如刀绞,如厕数次方歇,不知是否也算身体好呢?”   侍卫头领脸色一变,奇怪地盯着杜文浩,半晌,才缓缓问道:“尊驾如何得知鄙人患这病?”   “很简单,你右手关脉滑数,右手关脉主候脾胃,也就是说,你脾胃有病!再看你左迟脉微弦无力,两手迟脉主候肾,也就是说你病位在肾。你虽然刚才谈笑风生,但骨子里却透着神情萎靡之状,加之肤色晦暗,嗓音粗哑,加之你说话时,我看见你口腔有溃疡,而且比较厉害,这些都是肾虚、脾积热的表现。” 第221章 小王爷病了   侍卫头领恍然,拱手道:“先生如何能从我肾虚、脾积热推出我五更要拉肚子呢?”   “很简单,五更泻是肾阳不足,命门火衰,阴寒内盛的主要表现症状,你这病时间不短了,脾病损肾,黎明前的黑暗,是阴气最盛的时候,而这时阳气却又没有恢复,胃关不固,隐痛而作,所以会在这时跑肚拉稀。五更泻看似小病,其实不然,日积月累,脾肾必然大损,那是再发作,将左右生死!”   侍卫头领大惊失色,起身深深一礼:“还请先生救命!”   杜文浩笑道:“现在说救命还为时尚早,你的病远未到需要救命的地步,放心,我给你抓几付药,你慢慢调理个半八年的,就会顺利康复的。”   提笔写了个黄连枳实丸消腹痛,又开了四神丸、八味丸,滋其化源,送去药柜抓药。   杜文浩又道:“好了,领头官爷的病看完了,下面哪位官爷来啊?”   侍卫头领急忙躬身道:“杜先生,小的们失礼了。请勿见怪,实则是我们王爷病重,特来请先生前去看病的,这就请跟我们去王府吧。”   杜文浩瞧了他一眼:“不对吧,你们王爷病了让你们来请我,你们却在这磨叽,不怕砍头吗?”   侍卫头领有些尴尬:“是这样的,王爷这病很蹊跷,宫里太医院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只好外请名医,又怕名医有名无实,耽误了王爷的病,所以来之前就交代了,一定要试探一下是真名医还是假名医。所以先前我才这般试探来着,为的是确认一下先生是否真有传说的那么神。”   杜文浩笑道:“那你测出来了吗?”   “测出来了,不瞒先生,我这病找太医院太医看过,说的跟您说的一摸一样,我那是一五一十把症状都告诉了他们的,可是在您这,我一个字没说,你单单从脉象上就准确判断出我的病症所在,当真佩服之极!先生果然神医啊,这下我们王爷有救了!”   杜文浩道:“你们王爷究竟怎么了?”   “具体什么病小人真的不知,王爷经常早上昏睡不醒,噩梦连连,醒来之后又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做了噩梦了,找了太医诊察,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太皇太后很是着急,命小的们外出寻访名医。殿前司都虞候韦岸韦大人的千金韦灵儿姑娘跟太皇太后献舞时,听说这事,力荐先生,说先生不仅擅长华佗剖腹疗伤神技,乃当世神医,无人能出其右者。韦姑娘的病就是先生给治好的。太皇太后听了,便让我等来请先生。”   “即使如此,那就别耽搁了,赶紧走吧!”   侍卫头领哈腰答应了,跑到门口挥了挥手,远处街边停着的一顶小轿这才忽悠着过来,杜文浩拎了药箱上了小轿。几个侍卫后面跟着,来到了六王府。   这王府建筑精美,占地很广,比杜文浩买下的那闹鬼的乔家大院还要大数倍,且装饰豪华,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九曲回廊,构思精巧之极。杜文浩跟着一路往前走,一边随眼欣赏王府美景,真如置身仙境一般。   来到内宅门前,侍卫头领就进不去了,改由一个乖巧的头上梳着两个圆形发髻的小丫鬟领着,穿过幽静小路,来到一个精致院落前,先领到侧厢房奉茶候着,小丫鬟进去禀报。   片刻,小丫鬟出来,福礼道:“先生请跟我来。”   杜文浩跟着小丫鬟进了正厅主卧,门帘刚刚挑起,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借着门帘挑起,拿眼往里一扫,只见一张装饰古雅的八步大床上,纱帐低垂。   小丫鬟示意杜文浩在床边坐下,低声对帏帐里道:“启禀王爷,杜先生来了。”说罢,伸手进去,拿出一条手臂,轻轻放在脉枕上。在手上搭了一条纱巾,只露出了手腕。   杜文浩满腹疑窦,心想王爷嘛,大男人一个,干嘛也要羞答答躲在帏帐后面让人诊病,甚至连手都要遮挡住,就这个样子,哪位太医能诊察得清楚呢?难怪治不好病了。   既然人家避嫌,杜文浩也懒得多事,索性双眼微合,一付老气横秋的样子,提起三指,轻轻落在手腕上。   嘶——   杜文浩清洗一口凉气,微微睁眼,瞧了一眼那裸露的半截右腕,微微点头,又把眼睛闭上,开始凝神诊脉。   片刻,杜文浩摇头苦笑道:“里面可是韦姑娘?就不要作弄杜某了。”   帏帐里传来嘻嘻一笑,一个娇艳的少女挑开了帐帘,探出头来道:“先生果然厉害,不仅连男女都能分清,而且还能知道是我。”   “换做别人,杜某不知,但姑娘生病之时,杜某多次替姑娘诊脉,就算脉象看见不出来,姑娘冰清玉洁的手腕,杜某却还是很熟悉的。”   韦灵儿俏脸一红,嗔怪地瞧了杜文浩一眼,这才翻身下床,福了一礼:“先生,这都是太皇太后的旨意,要再试试先生的本事,得罪之处还请先生原谅。”   杜文浩轻叹了口气,心中对这下旨连着整蛊自己的太皇太后这老太婆很是有些不满,什么都可以玩,怎么拿看病来玩呢。但人家是太皇太后,自己又能说什么。起身拱手:“既然没事,那杜某告辞了,店里不少病人还等着杜某回去诊治呢。”   “谁说没病了,你还没给王爷治病呢!”   “王爷真的病了?”   “那当然,谁拿这开玩笑啊,这些不过都是试探你的罢了,你跟我来。”   跟着韦灵儿出后堂往里走,穿过一片假山,来到另一间卧室里,这一次的床上的帏帐是挂起来的,一个半大的男孩躺在床上,两眼紧闭,脸色苍白。   床头一侧,一道住上而下的长长的纱帐低垂着,后面隐隐能看见一个人,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一动也不动,如雕塑一般。   韦灵儿上前福礼:“太皇太后,杜先生来了!”说着低声对杜文浩道:“里面是太皇太后,赶紧跪下见礼啊!”   杜文浩对太皇太后这老太婆一肚子的气,哪里还会给她下跪行礼,装着没听见,也不懂礼数,拱手朗声道:“杜某参见太皇太后,恭祝太皇太后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永远如今日般青春美丽!”   这句半通不通的话旁人肚子里听的暗笑,但里面那人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却没任何不满。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就要看你拍马屁的水平了,在此之前,人人见到太皇太后,都是战战兢兢,哪敢开玩笑半句,想不到杜文浩没受到正规礼部言理,随口说了句奉承话。   “跪下!”韦灵儿低低地,“跪下见礼说话!”   杜文浩还是装着被屋里精致摆设的家具充满了兴趣的样子,只作没听见。   “罢了!”屋里传来太皇太后懒洋洋的声音:“灵儿,你能带他来,说明他已经通过了测试了,就让他给煦儿看病吧。”   “是!”   杜文浩在床边凳子上坐下,问道:“王爷怎么了?”   “昏睡不醒,一直到中午。连着几天了。你看看王爷到底这是怎么了?”   杜文浩凝神诊脉,又翻了翻王爷的眼皮,捏他嘴把查看舌象,又沉吟片刻,拱手道:“老佛爷,小王爷这病——,只怕的费点周章!”   太皇太后嘴角轻轻一抽,冷声笑了笑:“是吗?”   杜文浩躬身道:“是!”说了这话,却不说下文。   太皇太后冷声道:“那该如何医治呢?”   “小的不敢!”   “恕你无罪,说罢!”   “谢太皇太后恩典。”杜文浩摇头晃脑,上前半步,又是深深一礼“六王爷这病,乃是寒邪入体,必须用一把香火在肚脐处灼烧,将寒邪祛除,若是不行,那就说明寒邪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得在大锅里烹了。”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什么大锅里烹?”   “就是准备铜鼎一个,盛水一大半,小的会写下药方,加入铜鼎水中,然后生火煮熬,直到沸腾为止!”   “搞什么啊?要到沸腾,那还不得把人都给煮熟了?”   “不会的,小的准备的药方可以避热,就算把铜鼎煮红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小王爷依旧行动自如的。”   太皇太后瞧了一眼韦灵儿,迟疑片刻,缓缓点头:“那就有劳先生施治。”   杜文浩大声吆喝道:“把点好的香火拿来!”   小丫鬟拿眼瞧向太皇太后。见她略微点头,这才绑紧拿来香火,把香火点燃了一大把,双手送到杜文浩面前。   杜文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接过香火,呼的吹了一声,只听哗的一下,香火扫过,一篷火苗升起,照得房间里通亮。星火点点,绕的满屋生辉,如夜空繁星一般。   杜文浩嘴里念念有词,煞有介事地拿着那香火凑了过去,在小王爷肚子上不停绕着圈,朗声道:“若是我这绕圈还不能祛除邪毒,说明王爷寒邪已经深入体内,那就只有把这香火杵到六王爷肚子上去。或许还能救得王爷一救了!”   说完,杜文浩手里那串香火在小王爷肚子上不停绕着烧灼,嘴里念念有词。   过了半晌,杜文浩疑惑道:“不会啊,按道理这么烧灼应该会苏醒的啊,看来,还真的铜鼎煎熬才能醒了!”   他话音刚落,小王爷已经一骨碌爬了起来,一付很茫然的样子,双手捂着肚子不停揉搓着,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四下张望:“我……,我这是在哪里……?” 第222章 抓奶   见小王爷这装模作样的样子,杜文浩恨得牙齿痒,很想一耳光扇过去,当然,这种想法也只能在肚子里,连脸上都不能露出半分,眯着眼笑道:“小王爷,您生病了,小的已经用香火灸穴法治好了你的病,你看,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若是有,小的再接着用香火灸穴法给你治治。”   “有,啊不,没有,本王挺好的,没有什么病啊……,啊不,有病,其实有病,不过已经被你治好了,生龙活虎一般。呵呵,你可真是神医啊!”小王爷神情尴尬,颠三倒四说着。   小王爷其实没有病,装出有病来试探杜文浩。人可以装病,但脉象装不了,所以杜文浩轻易便识破了,心里气恼,也不点破,故意用香火烧灼让他吃点苦头,然后又装着说要用铜鼎烧水煮,小王爷装病都听见了,赶紧装着病好的样子苏醒过来了。   杜文浩拱手道:“既然小王爷的病已经治好,那小的就告辞了。”   太皇太后也看出了杜文浩的用意,对杜文浩的医术暗自点头,说道:“等等,哀家还有话说。”   “是!”杜文浩其实也知道,太皇太后这老太婆连续让侍卫、韦灵儿和六王爷装病试探自己,绝对不是好奇想看看自己医术到底如何,更不是闲极无聊图好玩,一定别有目的,他刚才说要走,也只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现在太皇太后说了还有话,当即躬身听命,心里有些忐忑,不知这老太婆又会搞什么幺蛾子。   太皇太后对六皇子和韦灵儿道:“你们都先退出去,哀家有话要跟杜先生说。”   “是!”六皇子和韦灵儿躬身施礼,退了出去,两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退到房外,屋里只剩下了杜文浩和太皇太后。   房间里静悄悄的,闻到幽幽的檀香,杜文浩心里更是忐忑不安,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这老太婆不会春闺寂寞,要自己侍寝吧?如果是这样,那可怎么办?   正在杜文浩脑袋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说道:“哀家叫你来,并非别的,乃是有一事相托。”   太皇太后用这样的词汇,让杜文浩不免有些受宠若惊,急忙躬身道:“不敢,太皇太后有事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尽心办妥。”   说了这话,心里那古怪的念头反倒更浓了,偷偷拿眼瞅了一下纱帐后的太皇太后,见她身材还是很不错的,保养很好,体态婀娜,并不比妙龄少女差。只是看不清脸庞,不过曾经身为皇后,容貌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女人有没有味道,关键是身材相貌,而不是年龄。赵雅芝六十岁了,依旧是很多人的梦中情人。   太皇太后问道:“听说你是太医局教授,御林太医院的太医丞钱乙钱不收是你的徒弟,是吗?”   杜文浩脑袋里跑火车,胡思乱想走神了,没注意听,忙啊了一声。   太皇太后有些不悦,不过还是又重复了一遍,杜文浩赶紧躬身回答:“是的。”他不知太皇太后突然问起这件事,用意何在。不过,听她语气,似乎不是什么坏事情。   “哀家还听说,你擅剖腹疗伤神技,古往今来只有神医华佗擅长,你是第二人,可有此事?”   “是的。”杜文浩老实不客气躬身答道。   “又听说你在开封府组织稳婆进行新法接生培训,使用你新法接生的产妇和婴儿,几乎不会发生中风,是吗?”   杜文浩又点了点头,不由心头一凛,太皇太后这老家伙深居宫中,对自己的事情竟然了若指掌,不能不说是个厉害角色。   杜文浩历史不好,如果好的话,他便会知道,太皇太后曹氏乃是宋仁宗的老婆,宋仁宗没有儿子,所以把皇位穿传给了嗣子宋英宗,后来又传给了宋神宗,宋神宗占了这天大的便宜,所以对太皇太后曹氏一直心存歉疚,十分尊敬,凡事不敢违拗。   王安石变法开始后,太皇太后曹氏是旧势力的代表,坚决反对新法的,尽管宋神宗一直力挺王安石,最后在曹氏软硬兼施,哭哭啼啼之下,也不得不两次罢黜了王安石的相位,可知此妇的厉害了。   太皇太后停了半晌,才缓缓道:“你年纪轻轻,医术已经如此了得,若不大用,实为可惜,所以,哀家将会告诉皇上,让他另封你为御林太医院院判,并赐你紫衣金鱼袋,你可愿意?”   御林太医院院判也就是太医院的副院长,是正六品,比太医局的提举(局长)还要高一级。因为宋朝御林太医院是给皇亲国戚看病的,而太医局是只是管医学教育的,所以御林太医院级别要比太医局高。钱乙钱不收是太医局的太医丞,只是从八品。太皇太后直接册封杜文浩为正六品太医局局判,官位已经在钱不收之上了,而且同样御赐正三品以上官员才有的紫衣金鱼袋。   几乎没人不喜欢当官,杜文浩当然也不能免俗,但惊喜之余,却又心头有些不安,太皇太后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封自己的官的,一定有什么用意,她刚才说了要拜托自己一件事,却又不说是什么事情,想必这件事非同小可,先封官,再说事,让自己无法拒绝。就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让自己当他粉首,若是那样,自己该如何是好?不过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先答应当官再说了。   杜文浩深深一礼:“小人多谢太皇太后栽培,只是,小人没当过官,只怕别人当不好,辜负了太皇太后美意。”   “怕什么?谁又一生下来就会当官的?你尽管好好干就是,把哀家吩咐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就成。干好了,哀家再升你的官。”   杜文浩又是欣喜又是惶恐,有了太皇太后这个大靠山,自然是无往而不利了,只不过,太皇太后吩咐的事情若是办不好,只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当然,当官就是这样,官高权重,责任也就重,权力总是与风险并存的。   杜文浩躬身道:“是,小的一定尽心竭力,把太皇太后懿旨办得妥妥当当的。”   “嗯,那样就好。”太皇太后停了半晌,突然缓缓道:“你进来!”   杜文浩脑袋里轰的一声,心想自己还真是个乌鸦嘴,想什么来什么,这老太婆果然是垂涎自己了,这可怎么办?他感到额头冷汗淋淋,两条腿直发抖,不知道该挑纱帐进去,还是转身撒丫子逃走。   “进来啊!”太皇太后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隐含着一股威严。   我靠,男子汉大丈夫,谁怕谁?进去就进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就是睡觉嘛,这种事反正说到底男人也不吃亏。杜文浩心里一个劲给自己打气,把心一横,挑起帐帘走了进去,垂手侧身而立,也不敢抬头。   太皇太后坐的是一张宽大的软榻,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低声道:“坐到哀家旁边来!”   完了,怕什么还就来什么,这回鸭子是当定了,杜文浩答应了一声,飞快地瞟了太皇太后一眼,见她看上去大约四十来岁,柳眉弯弯,鹅蛋脸也算粉嫩,红唇依然水灵,除了眼角有些皱纹之外,还真算得上个美人,心中稍定,低头走过去,战战兢兢在她身边坐下。   太皇太后下意识左右看了看,抬起手,缓缓解开自己的衣裙,露出了里面的猩红色亵衣。   杜文浩顿时口干舌燥,手足无措。   太皇太后柔声道:“你摸摸我的胸!”   “啊?”杜文浩张皇失措,举着手,不由自主瞧了一眼太皇太后高高耸起的双乳,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还能有这样一对傲人的丰乳,而且在没有文胸的衬托下,依然坚挺,实属难得。如果这对丰乳是别的妇人,要他抚摸,他多半会恭敬不如从命的,可偏偏是当朝太皇太后的,那可是皇上的养祖母,皇上要知道他吃了自己奶奶的豆腐,后果可想而知。   “摸啊!”太皇太后有些不悦地嗔道。   “是!”杜文浩心想,如果不摸,这女人发火起来,完全有可能叫人把自己推出去砍了,摸奶还是砍头,让他选,白痴都会选前者,所以,杜文浩硬着头皮将一双魔爪伸向了太皇太后的丰乳。   握在手心里,滚圆结实,轻轻揉捏,弹性十足。眼望着她依然娇嫩的红唇,便想吻下去。   不料太皇太后却伸手打了他的手一下,薄怒道:“你干什么?”   杜文浩赶紧放开双手,啊了一声,疑惑地望着她。   “摸左边的,谁叫你乱摸了?”   “哦!”这妇人为什么只要摸一边,杜文浩有些想不通,也不敢乱问,右手抓住太皇太后的左乳,轻柔地抚摸揉捏着。   “有什么感觉?”太皇太后问。   “嗯……很舒服!太皇太后您保养得真好,乳峰还是那么有弹性,比少女的都圆润……”   “胡闹!”太皇太后又打了他的手一下。“哀家问你,是否摸到了肿块?”   “啊?肿块?什么肿块?”杜文浩感觉有些不对劲,手急忙停止揉捏。   “乳房里的肿块啊!这些天哀家发现自己左乳有个肿块,你摸摸看!哀家担心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啊?”杜文浩恍然大悟,顿时吓得冷汗淋漓,原来太皇太后是让自己给她检查乳房疾病,自己却以为她要自己当粉首,幸亏自己刚才没乱来,只是按她要求做,最侥幸的是刚才那一吻没吻下去,要不然,非礼太皇太后,这罪名诛十族都够了。 第223章 桃花劫   杜文浩急忙收敛心神,仔细按压揉捏太皇太后左乳,果然,在左乳外上缘限有一个核桃大的肿块,质硬不坚,边界不清,根脚活动,肿块表面光滑,皮核不相连。   杜文浩点头道:“是,是有一个小肿块。”   太皇太后紧张道:“是什么病?严重吗?”   杜文浩反问:“太皇太后天葵(月事)是否停止?”   “嗯,还没有。”   “平时有什么不适吗?月事是否正常?”   “月事不调,而且,每次月事之时,乳房会胀痛。其他倒没什么。——哀家这病要紧吗?”   杜文浩道:“什么时候发现这肿块的?刚开始有多大?”   “两个来月,发现的时候就这么大了,以前没注意。”   “请允许小的给太皇太后诊脉。”   太皇太后把手伸过去,杜文浩一手托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悬腕诊脉,又望了舌象,沉吟片刻,说道:“太皇太后您舌淡苔薄白,脉弦细,乳房胀痛,内有小肿块,初步判断,太皇太后您这是乳癖,乃是肝郁不舒所致,问题不大,服一段时间的药,便可化掉的。”   太皇太后轻舒一口气:“果然和太医院女科那帮饭桶说的一样,这我就放心了。”将衣裙系好。   杜文浩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太医院有女科,太医院的女科基本上都是女人充任,既然有女大夫可以看病,这太皇太后为何不让她们来替她诊察,反倒要自己这大男人来摸奶呢?仅仅是不相信太医院的女科大夫吗?还是别有目的?小心翼翼问道:“太皇太后请太医院女科大夫给看过吗?”   “是啊。”   “那……,您还让我……,这个……”   “哀家不相信她们,医术太差,让你瞧瞧,图个放心。”   杜文浩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想了想,陪笑道:“太皇太后操劳过度,以致肝郁不舒,引发乳癖,若平时不注意调养宽心,这病还会再犯。”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何尝不知啊,但偌大皇宫后院,皇后嫔妃大事小事都得哀家操心,有什么办法呢。”   “皇后嫔妃都不是孩子了,也该让她们自己照顾自己了,太皇太后事必躬亲,自然徒增烦恼,还是保重贵体要紧,这后宫三千,您要管也管不过来,只要您健健康康的,后宫也才能太平啊。”   太皇太后转过脸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倒劝起哀家来了。”   杜文浩赶紧起身,躬身道:“小的不敢,只是牵挂老佛爷您的康健,所以斗胆进言,不妥之处,还请老佛爷恕罪。”   太皇太后听他叫自己老佛爷,不禁哑然失笑,心想还从来没人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的,这年轻人胆子也够大了,不过这称呼听着倒也着实受用,她又哪里会知道,老佛爷这称呼是后世清朝慈禧皇太后的专用名词,慈禧太后都喜欢,她自然也会喜欢的了。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唉,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哀家说的托你办的事情,就与后宫嫔妃们有关。”   杜文浩心头一凛,事情涉及宫闱,那可得万分小心,一个不留神就是杀头的罪。有心要拒绝,可太皇太后官也许了,奶子也让摸了,自己那还能讨教还价。只好苦着脸硬着头皮等着她下文。   太皇太后幽幽续道:“你徒弟钱乙是太医丞,应该告诉你了,这段时间皇宫里皇后和几个嫔妃都病了,太医院女科太医们诊治过,出了发现患有乳癖之外,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病症,而且病治好了又犯,反反复复的始终不得断根,太医院这些女科太医都是一帮饭桶,哀家如何不心急呢!”   听了这话,一个念头又钻进杜文浩脑海里。嫔妃们都长了乳癖,那是不是都要让自己逐个摸上一回啊?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自己把皇上的养祖母和女人都摸奶了,虽然是为了治病,但皇上肯定不爽,那自己脑袋可就不太安稳了,这种事还是推掉为妙,要摸奶哪不能摸,干嘛要摸皇上女人的奶。忙道:“太皇太后,小的治妇科可不擅长,既然太医院的妇科太医都治不了,小的就更没辙了。”   太皇太后好生瞧了他一眼:“哀家没叫你给她们治病,哀家也知道,治疗乳癖这种病,你不会比太医院女科太医更有办法,而且,你一个男人治这种病也不妥当。哀家另有重任交你。”   杜文浩听说不让自己给皇上的女人摸奶,顿时松了口气,躬身道:“请老佛爷吩咐。”   “哀家要你查清楚,皇后和嫔妃们的病根是什么,为什么会始终治不好这病。”   杜文浩一颗心又悬了起来,要查清病根,恐怕到最后还得摸奶。怎么办?算了,大不了报告太皇太后说自己无能查不清楚,也决不能惹这些麻烦,神医的名誉与脑袋相比,还是后者重要,这差事还是尽可能想办法推掉的好。躬身道:“小的遵命,只是,小的不能出入后宫,不方便查探啊?何不请太医院女科大夫调查呢?”   “他们要是查得清楚,还用你吗?你放心,哀家会下旨准你随意出入后宫的。这不成问题。”   随意出入后宫,这可也不是什么好差事,瓜田李下,又面对一帮春宫怨妇,三千佳丽,一个心猿意马不留神,惹下风流债,淫乱宫闱,那可是死罪。又苦着脸道:“这乳癖,大多是肝郁不舒所致,病因因人而异,实在没什么好查的。”   “不对,后宫先帝和皇上的嫔妃总共十数人,唯独美人陈氏既未患乳癖,也未患别的疾病,这件事不简单!”   杜文浩更是头大,给皇上的女人看病倒也罢了,就算摸奶了,只要有太皇太后照着,问题还不算很大,可是,一旦涉及宫闱争斗丑闻,就算太皇太后,为了保持皇家威仪,只怕到头来也只能丢卒保车,杀人灭口。这种事更是不能插手的了,急忙深深一礼,一拱到地:“小的叩谢老佛爷赏识委以重任,只是,小的只会看病,不会查案。实难担此大任,还请老佛爷另请高贤。”   “你不会查案?哼,开封祥云寿衣店赵掌柜用金块下毒杀人案,不就是你破的吗?破得很漂亮嘛!”   此言一出,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杜文浩浑身冰凉,自己的一言一行,都逃不过这太皇太后的法眼,他终于感觉到孙悟空当年被如来佛压在五行山下的感觉了。诺诺道:“这个……,其实……”   “行了,哀家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是怕查出什么事来,自己引火上身惹下祸事,对吧?你放心,这件事只有你和哀家知道,连皇上都不会让他知道的。”顿了顿,缓缓说道:“你可明白,哀家为何让你一个男人来替哀家诊察乳癖?”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杜文浩立即明白了个中缘由,太皇太后让自己摸她奶,就是要自己明白,她已经把自己当做贴己知心人,尊为国母的太皇太后,让一个男人摸乳,还有什么丑闻比这更大的呢?如果要杀人灭口,这件事足以让太皇太后这么做了,不需要再为什么别的丑闻动了杀机。   太皇太后先让他摸奶,再告诉他这件事,可谓处心积虑了,就是要明白地告诉杜文浩,她已经把杜文浩当做自己人,不会因为他了解了宫闱内幕而杀他了。   杜文浩虽然想通此节,心里却并没有半点轻松,可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就算刀山火海地雷阵,也要硬着头皮往前冲,大不了就说查不清楚,反正决不能陷身宫闱争斗之中去。   太皇太后见杜文浩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便又续道:“美人陈氏,乃罢相王安石所献,皇上对她宠爱有加,前番王安石被罢黜,后复相,这其中陈氏没少给皇上灌迷魂汤。后宫嫔妃屡屡生病,唯独陈氏独幸,此事只怕没那么简单,王安石为相之时,对太医院颇为重视,今太医院太医,一大半都是他一手选任的。罢相之后,哀家曾经向皇上建议遣散这些无用的饭桶,皇上却没有采纳,尽管将王安石罢黜,新法却依旧维系着。这正是哀家不能寄希望于太医局太医的原因。哀家派人细细查过,你从未参与变法一事,加之为人稳重,可堪大任,所以才委你重托,你明白了吗?”   又是政治斗争,杜文浩如何不知道宫廷政治斗争的残酷,自己这叶扁舟实在经不起这种大风浪的冲刷,可是,现在面对的是太皇太后,该如何推脱,治病他脑袋一转就能想到办法,可面对这种事情,他心里半点主意也没有。   眼见他哭丧着脸的样子,太皇太后冷声道:“这里就你和哀家二人,你是个明白人,哀家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直说了吧,适才你利用给哀家看病之机,都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你自己清楚,这是什么样的罪过你也应该明白,往前一步,你以后就是哀家的人,哀家不会亏待你,退后一步,哼哼,你要以为哀家心慈手软,那可就打错了算盘!”   杜文浩心头一片冰凉,暗叫上当,——这太皇太后先前让自己给她诊察乳房疾病,没有直接说,就是要让自己误解她的意思,设了个圈套让自己摸,自己还以为是桃花运,想不到却是桃花劫! 第224章 平步青云   太皇太后的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杜文浩还有什么可以选择的?苦着脸上前一步,躬身道:“小的多谢老佛爷恩典,小的愿意追随老佛爷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太皇太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嗯,这就对了,你放心,哀家不会让你为难的。哀家也知道你个大男人负责给后宫嫔妃们治病,其中或有不妥,所以,哀家会让太医院女科太医丞夏九婆做你的助手,需要做女科检查时,由她出面,将结果报告你就是了。夏九婆是哀家的人,此人忠心有余,能力不足,脑子也不怎么开窍,凡事你要多点拨于她。”   “是!”杜文浩这才略舒了一口气:“多谢老祖宗体察。”   “嫔妃们除了多生乳癖之外,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病痛,哀家担心是王安石暗中捣鬼,你要替哀家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维护后宫安宁!”   “是,谨遵老佛爷懿旨!”   太皇太后凝视杜文浩片刻,这才缓缓点头,拍了拍手掌,屋外进来一个老太监,步履蹒跚,手持拂尘,躬身而立。太皇太后让他送杜文浩出去。   杜文浩瞥了一眼这老太监,却是熟人,上次殿前司都虞候韦岸的女儿韦灵儿生病在五味堂住院,太皇太后曾派这老太监来探望过韦灵儿,还送了杜文浩一家不少绫罗绸缎。记得这老太监姓焦。   跟着焦公公从皇宫出来,杜文浩这才发现,自己后脊梁都被冷汗湿透了,抬头想想,也不知这件事是祸是福。   回到家里,庞雨琴等人这才放心,问起经过,杜文浩只说了太皇太后要提拔自己为太医院的院判,至于原因,只是支吾了几句,没敢细说。   庞雨琴等人听了都非常的高兴。只有林青黛心细,发现杜文浩神情有些恍惚,私底下悄悄问他,但这件事关系重大,杜文浩实在不敢乱说,只是笑着说没事。   第二天药铺刚开没一会,两匹快马飞驰而来,两位宫里太监翻身下马,急步入内,请见杜文浩,禀告:“圣旨即刻便到!杜先生请携夫人设香案准备接圣旨!”   杜家顿时慌作一团,都没有想到圣旨来的如此之快,好在庞雨琴心细,早已经吩咐预备好香案,与杜文浩两人换了新衣,已经都来不及沐浴了,命仆从大开甜水巷正门,杜文浩带着庞雨琴来到门外躬身静候。林青黛等人则回避两厢。   过不多时,十多名宫廷侍卫护卫着一顶四人大轿,忽悠而来,两边两个小太监伺候着,来到正门停住,小太监撩起帐帘,从里面颤悠悠搀扶出一个老太监出来。   这老太监也太老了点,满脸褶子连眼睛在哪都分不清了,怀抱个金灿灿的卷轴,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晃悠悠过来了,尖着嗓子道:“杜文浩杜先生何在?”   杜文浩一眼便认出,这公公正是昨日太皇太后差他送自己出宫的那位老太监焦公公,不由心中一动,急忙上前,躬身施礼:“小的杜文浩,携拙荆庞氏,参见焦公公!”   庞雨琴也急忙碎步上前,立于夫君身侧后半尺,垂首福礼。   “嗯,香案可曾摆设了?”   “回禀公公,已经摆下。”   “那就进去接旨吧!”   杜文浩和妻子领着焦公公来到正堂大殿,这里已经摆下香案。焦公公晃悠悠当中站立,道:“着太医局教授杜文浩,夫人庞氏,跪下接旨!”   杜文浩和庞雨琴急忙撩衣袍跪下。   焦公公将怀里那金色葵花乌木轴展开,尖着嗓子摇头晃脑吟哦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皇太后等病染沉疴,群医束手,朕心似焚,寝食俱废,闻阁东府董达县杜文浩,悬壶济世,岐黄传薪,仁心仁术,诲人不倦。夫人庞氏雨琴,贤良淑德,佐夫施仁。着即攫升杜文浩为御林太医院院判,赐紫衣金鱼袋,后宫侍医。封庞氏雨琴六品夫人。赏黄金一百两,珍珠一斛,霓裳三件,锦缎百匹。钦此。谢恩!”   杜文浩和庞雨琴忙三呼万岁,谢恩之后,起身恭恭敬敬接过圣旨。   焦公公笑眯眯道:“恭喜杜大人高升!杜大人从未入流太医局教授,直接升至六品太医院院判,可谓平步青云,可见皇恩浩荡啊。”   杜文浩急忙陪笑谦逊了几句,从怀里摸出一叠交子,双手递上:“焦公公颁旨辛苦,这是纹银一千两,一点小意思,以后宫里宫外的,还请公公多多眷顾才是。”   焦公公眯着的眼立即睁开了。太监不喜女色,也不能做官,所以,对黄白之物比常人更是喜爱,一般人打赏颁旨太监一般也就十数两,多不过百两的,杜文浩却出手送了一千两白银给他,喜得这焦公公乐不可支,连手都颤抖了,接过交子一划拉,眉开眼笑,揣进怀里,对杜文浩拱手道:“都说杜大人为人忠厚仗义,今日相见,对咱家如此厚爱,果不虚言也!咱家无功受禄,真是愧不敢当啊。以后若有什么差遣,尽管咱家吩咐就是。”   “少不了要麻烦公公的。”   杜文浩盘算好了,这焦公公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上次也是他代表太皇太后来探望韦灵儿的,这次又奉命颁旨,可见肯定是太皇太后的亲近,自己看样子恐怕以后少不了要在后宫里混了,有这样的人照应着好办事。所以杜文浩决定下重金将他拉拢过来作为耳目。   “好说好说!”焦公公左右看了看,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太皇太后十分看重杜大人,杜大人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哩!呵呵呵”   “嘿嘿,那还得仰仗公公多多帮衬才是。”   “以后自家人,好说!”两人意味深长相视一笑。   送走了焦公公,杜家顿时热闹起来,林青黛等人都过来恭喜。庞雨琴吩咐今晚大摆筵席,广发请帖,庆贺夫君荣升六品太医院院判,也庆贺自己这敕命六品夫人。   当晚杜家张灯结彩,开封少尹庄迥谋,杜文浩的岳父开封推官庞景辉,以及太医院院使、院判和各科太医丞等,还有曾经请杜文浩诊过病的殿前司都虞候韦岸,礼部员外郎文大人,侍御史薛鹤薛大人等等,都亲临恭贺。甚至连兵部粮草军需都统制高金伟高将军都派人送了贺礼。   这些人的官品或者与杜文浩平级,或者在其之下,但杜文浩有御赐三品才有的紫衣金鱼袋,所以除了庞景辉这岳丈之外,其余人等都以下官之礼相见,对杜文浩着实巴结。   杜文浩身为太医院院判,在太医院有专门的府邸,只不过,杜文浩不想搬去太医院住,还是住在自己家里轻松爽快。   第二天,杜文浩带着来到太医院报到。太医院院使带着钱不收以及其他同僚设宴款待。   原先杜文浩在京城就已经小有名气,此番又是奉旨给后宫嫔妃们治病,只有有脑袋的人都知道,杜文浩从太医局的教授这未入流的芝麻小官升到了正六品太医院院判,而且御赐紫衣金鱼袋,可谓平步青云,即使是正五品的太医院院使(正院长)也刻意巴结,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钱不收是太医院幼科太医丞,最为高兴,师父当了大官,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他以后的日子也就更好过了。   太医院女科太医丞夏九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已经得到太皇太后的密旨,让她协助杜文浩查清后宫嫔妃们生病的原因。所以也对杜文浩刻意巴结。这顿接风酒宴杜文浩吃得甚是爽快。   虽然酒足饭饱,可杜文浩却脑袋空空,该如何调查后宫众位嫔妃的病因,心中没底,当天下午,他便单独把夏九婆叫来商议。   杜文浩道:“夏大人,太皇太后的懿旨想必你也知道了,你我二人要完成太皇太后的重任,该如何行事,本官想听听你的意思。”   杜文浩第一次说本官这个词,觉得有些别扭,只不过,来到宋朝也多半年了,听当官的都这么说,自己不说,反倒怪怪的,而且,当官不摆谱,就不像当官的样,就没有官威,下面的人也就不会怕你,就难以做到令行禁止。所以必要的官样还是要摆的。   夏九婆恭恭敬敬答道:“回禀杜大人,卑职替宫里诸位娘娘诊察过,初初看来,病情都不算复杂,用了药也收到了效果,可是,却屡屡复发,卑职百思不得其解,听说杜大人医术如神,就盼着杜大人揭开迷雾了。”   “你把诊察结果说说看。”   “是!”夏九婆一五一十将自己给后宫嫔妃们诊察疾病的情况说了,包括太皇太后的乳癖病情。   杜文浩听罢,也觉得这病情并无特别奇特之处,为何屡屡复发,还是一头雾水。便道:“明日一早,你随我进宫,给诸位娘娘逐个复诊。”   “是!卑职遵命。”   第二天,杜文浩带着夏九婆来到后宫。   后宫守卫已经领到太皇太后的懿旨,杜文浩和夏九婆可以随意出入后宫,所以检查了两人的腰牌之后便放行了。   杜文浩不急着看病,问了宫里太监,得知焦公公这天正好没当差,便让小太监领路,来到太皇太后寝宫拜见焦公公讨教。 第225章 经行腹痛   焦公公见到杜文浩很是高兴:“杜大人来了,怎么也不事先吱一声,咱家好去迎接你啊。”   杜文浩拱手道:“焦公公客气了。我初来咋到,对后宫情况不熟,所以特来向公公求教,想请公公指点一二。”   “杜大人客气了。”焦公公知道杜文浩是诚心请教,也不客气,当下说道:“后宫嫔妃之中,以太皇太后为长,下来便是先帝皇后高氏,高皇太后对太皇太后一向敬重,不敢有违。再下来便是当今的向皇后了,向皇后对太皇太后也是十分的敬重的,另外,万岁爷还有德妃朱氏、婕妤林氏和武氏、贵妃宋氏。这些嫔妃与太皇太后都是一条心的。只有一人,从不把太皇太后放在眼里,这人就是美人陈氏!”   杜文浩道:“昨日我曾听太皇太后说起此人,记得好像是王安石所献,对吧?”   “没错!这陈美人是个狐狸精,很会迷人,嘴又甜,还会跳舞唱歌,吟诗作对,所以皇上对她十分的宠爱,也正是因为这,王安石才得以飞黄腾达的嘛!太皇太后一直怀疑者陈美人与后宫嫔妃的病症有关,让杜大人调查的,就是这陈氏究竟在其中捣了什么鬼!”   杜文浩连连点头,又请教了各嫔妃的基本情况,焦公公都一一说了,还把几个皇后嫔妃的性格爱好都告诉了杜文浩。   从曹公公房里出来,杜文浩心里多少有些底了,带着夏九婆两人先来到了皇太后的寝宫。   皇太后高氏,乃是先帝宋英宗的老婆,当朝皇帝宋神宗的生母。地位尊崇,仅次于太皇太后曹氏(宋仁宗的老婆)。   通报进去,良久,宫女才出来禀报说皇太后身体不适,不能见客。   杜文浩皱眉道:“本官不是客,乃奉旨侍医,既然皇太后贵体有恙,臣自当诊察。”   那宫女苦笑道:“大人,娘娘这病,也不是三天两天的了,好多年了,不下十几个太医看过,都是犯了好,好了犯,一直不能根治。娘娘说了不用看了,挨过去就行。所以大人请回吧!”   “胡闹!”杜文浩怒道,“你们娘娘这样说行,你怎么也这样说?感情痛的不是你,是吧?”   这帽子可够大的,那宫女顿时吓得全身发抖,咕咚一声跪倒磕头:“奴婢知罪!”   “哼!前头带路,带本官去见皇太后娘娘!”   那宫女说错了话,吓得筛糠一般,哆哆嗦嗦在前面领路,穿过大堂来到一个精美的院落外。宫女颤声道:“杜大人请留步,奴婢前去通报。”   杜文浩耳中已经隐隐听见里面传来了女子凄惨的哀嚎,连绵不绝,间或还有摔碎器皿的清脆当啷声。急声问那宫女:“这怎么回事?”   宫女道:“娘娘经行病痛,实难忍耐,所以……”   杜文浩转头吩咐夏九婆道:“夏大人,娘娘病得厉害,你跟她马上进去先瞧瞧。我在外面等着,通报了出来叫我。”   夏九婆躬身答应,这寝宫她是常客,经常来给皇太后娘娘治病,而且杜文浩他们是奉旨侍医,可以便宜从事。所以不等那宫女领路,径直闯入寝宫院子,上台阶撩门帘进了屋里。   过不多时,夏九婆出来向杜文浩禀告道:“大人,娘娘这是老毛病了,经行腹痛。卑职禀告娘娘说您奉旨前来诊病,娘娘让您进去呢。”   杜文浩听了这话,心头一沉,痛经是女科常见病,以前在伯父中医诊所里也经常遇到这样的病人,也有痛得很厉害的,但痛得如此惨叫的,杜文浩还没遇到过。又听那宫女说这是娘娘的老毛病,十多个太医都没治好,他心里同样也没底,想不到一上来就遇到这样疑难病症,杜文浩心里沉甸甸的。   他迈步穿过院子进到屋里,只见一张精美凤床之上,纱帐低垂,里面隐隐可见躺着一个女子,头发蓬乱,正强忍病痛,低声呻吟着。一只皓臂从纱帐里伸出,放在脉诊上,不停颤抖。皎洁细长的手指卷曲着,长长的指甲都抠进了肉里。   杜文浩并不着急诊脉,撩衣袍在床边坐下,欠身道:“皇太后,卑职杜文浩,奉旨后宫侍医,得闻娘娘经行疼痛,特来探视诊察……”   “那赶紧的……,看完了就走吧……!哎哟……”   既然是皇上的旨意,皇太后也不好拒绝,但腹痛如刀绞一般,实在不想多说,那么多太医都诊治过了,那么些年了,没有一个太医能治好她这病。月月如此,都要受这一遭罪,她除了自怜做女人命苦之外,对治好这病已经彻底绝望了。所以想尽早打发杜文浩离开。   杜文浩低声道:“既然娘娘疼痛难忍,容臣先给娘娘金针止痛,再诊察病症,好吗?”   皇太后此刻痛得只想拿脑袋撞墙,如果谁能帮她把这如刀绞般的疼痛止住,让她干什么她都愿意,只是,她刚才已经从纱帐里瞧见杜文浩年纪轻轻,心里早已经凉了半截,那么多老太医都没办法,他一个小年轻又能怎样,无非多一道折腾而已,便摇头道:“算了,你赶紧诊完脉下方,这就走吧。”   “如果微臣不能替娘娘止痛,诊脉又有何用?请容微臣先替娘娘止痛吧。如果顺利,只需一炷香功夫,娘娘的经痛便可大大缓解。”   听了杜文浩这话,皇太后侧过脸来,隔着纱帐好生看了看杜文浩,心想这年轻太医怎地如此不谦虚?不过,他既是皇上钦点后宫侍医,想必有些本事,让他治治也好,若有效,那最好不过,若没效果,也好让他早点走,免得在这碍眼。   当下皇太后皱眉道:“那好,那就赶紧治吧!”   杜文浩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退后一步,从怀里掏出一张黑巾,将整张脸都蒙住,只露出嘴巴,在脑后系好,欠身道:“微臣要给娘娘针灸,请娘娘宽衣!”   这一招是林青黛她们教他的,昨晚得知圣旨让他后宫侍医之后,众女都觉着这很是不妥,必须想办法避免瓜田李下之嫌,否则一道招罪,那可就是灭门的死罪。所以众女合计再三,便想出这一招蒙面治病,——凡是需要脱衣治疗的,都一律蒙面诊治。宁可治不好,也不能触犯禁忌。   只不过,众女还是低估了杜文浩的本事。现在皇太后见杜文浩居然蒙面针灸,如果不是狂妄之极,就是对自己的医术非常的自信。见他说话神情,倒不像是狂妄之徒,难道果真有神妙医术不成?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希望。   两位贴身宫女帮着皇太后褪去衣裙,只剩贴身亵衣。   杜文浩伸手对夏九婆道:“给我粗三棱金针!”   夏九婆急忙从出诊箱里取出金针,递到杜文浩右手。   杜文浩又道:“引我左手到娘娘的天枢穴!”   夏九婆忙抓住杜文浩左手,引领伸到皇太后小腹肚脐眼左右两边的天枢穴上。   杜文浩左手找准穴位,对夏九婆道:“准备两个火罐!”   夏九婆急忙拿出火罐,点燃小纸条扔进火罐里:“准备好了!”   杜文浩右手三棱针如蜻蜓点水,飞快地分别在皇太后的两边天枢穴上点刺了两下,顿时,两颗血珠滚出。杜文浩急声道:“火罐!”   夏九婆将杜文浩手里金针取过,将两个火罐塞进他手里。杜文浩手腕一翻,将火罐分别扣在点刺出血的天枢穴上。   鲜血慢慢汩汩而出。旁边的宫女都齐声惊叫。皇太后却感觉腹痛一松,小腹的剧痛开始随着血流丝丝外涌,顿时周身舒坦,长出一口气:“哎哟……,舒服!”   杜文浩并不停手,如法炮制,又用三棱金针点刺皇太后肚脐下面的中级穴,然后用火罐吸血。   接着,杜文浩又对夏九婆道:“引领我到皇太后的三阴交!”   夏九婆急忙握住杜文浩的左手,引到皇太后小腿内侧,脚踝上面的三阴交穴。   杜文浩又道:“给我细三菱金针,准备小火罐!”   夏九婆递过细三菱金针,杜文浩分别点刺皇太后左右两脚的三阴交穴,出血后用小火罐抽取。   几处穴道各出血小半勺后,皇太后疼痛大减,简直想手舞足蹈起来,喜不自胜:“好多了!哀家感觉好多了!你这太医还真厉害!你叫什么来着?”   “微臣杜文浩。蒙圣恩新任太医院院判。”   “原来是杜院判,好好!果真神技,难怪皇上钦点你侍医后宫,真乃哀家福气啊。”   “多谢皇太后夸奖。”杜文浩取下火罐,用消毒药棉按压止血,“娘娘现在感觉如何?”   “嗯,还在痛,不过比刚才好得多了,已经可以忍受了。”   “那请容微臣继续给娘娘诊治。”   “哎哟,你还有止痛的办法呀?好好!那请给哀家继续治吧!”   杜文浩对夏九婆道:“引领我到皇太后神阙穴!”   神阙在肚脐眼处,夏九婆将杜文浩的手引到位后,杜文浩在皇太后小腹部自上而下用手指轻轻叩打,上下左右有规律地叩击。随后,又让皇太后翻身向下趴着,沿脊柱两侧由上而下分三行叩打。   叩打了一炷香功夫,杜文浩听到皇太后居然发出了轻微鼾声,原来已经睡着了!   杜文浩收手,直起身,捶了捶有些酸麻的后背,转身过去。   两侧贴身宫女见娘娘睡着了,早已喜极而泣,低声道:“娘娘每次经行腹痛,都无法安睡,这已经两天没睡了,这下可以睡个好觉了。”放下纱帐,这才替杜文浩取下脸上黑巾。   杜文浩低声道:“先让娘娘好好睡一觉,她这几天是不会再痛经了的,请娘娘放心,说我明日一早再来给娘娘复诊。”   “是!”宫女福礼致谢,恭送杜文浩和夏九婆离开了皇太后寝宫。 第226章 暴怒的皇后娘娘   夏九婆一脸崇拜,对杜文浩道:“杜大人真是神技,皇太后娘娘这经行腹痛,卑职等不少太医院太医都治疗过,别说根治了,连缓解疼痛也是不能,想不到大人轻松就止住了痛,单单这一点,便是整个太医院太医所不能的了。”   杜文浩却笑不起来,针灸技术在宋朝之后有差不多一千年的发展,自然强于宋朝。尤其是现代,利用高科技对针灸疗效有了明确的认识,尽管还是那些穴道,但是,各种病症的针灸手法和穴道选择,却比宋朝要先进不知多少倍了,太医院太医们不能做到的,自己能做到,得益于自己比他们多了一千年的医学知识,所以,自己能止住痛一点也不稀奇。   但是,杜文浩肚子里很清楚,针灸止痛,很多情况下只是治标的办法,要想根治,还得用汤药。而皇太后这痛经如何治疗,他实在没什么底,所以,现在远不是高兴庆贺的时候,摇摇头,岔开了话题道:“咱们现在去给皇后娘娘看病。”   夏九婆答应了,迟疑片刻,低声道:“杜大人,皇后脾气有些……,嗯,这个……”   “皇后脾气不好?”   夏九婆神情有些尴尬:“其实也不是脾气不好,将心比心,换做谁,这份上都会脾气不好的。”   杜文浩奇道:“什么意思?”   夏九婆吞吞吐吐道:“没别的意思,就是……,这个……,皇上三千宠爱于一身,皇后和别的嫔妃们自然感到……,这个……”   杜文浩顿时明白,皇上只喜欢陈美人,把皇后和其他嫔妃都凉在一边,皇后自然不爽,身为皇上嫔妃之首,受到如此冷落,心里自然不平衡,所以脾气大些,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心中顿时升起若干同情。笑道:“本官明白了,无妨,病人发脾气那也是常见的。”   夏九婆唯唯诺诺道:“是……!只是,皇后娘娘这脾气……,嗯,这个……”   “你这人说话不干脆,有什么就直说,难道还怕说错了本官告你的状?呵呵”   夏九婆老脸一红,忙拱手道:“不敢,并非卑职胆小不敢说,而是……,这个,卑职嘴拙,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说明,等会大人见了便知。遇到娘娘发脾气,大人要多忍耐。”   杜文浩斜了她一眼:“搞什么名堂,神神秘秘的。怕什么,病人发脾气本官也不是没遇到过,还能把我们吃了不成?走!”   来到皇后寝宫,通报进去。这一次,倒是没费什么周章,很快便请入了。   来到正堂,只见皇后向氏已经端坐在正中暖阁之上了,只是前面挡了一道白纱帐,跟见到太皇太后时一个样。   这纱帐后面的,可是皇上的老婆哟,有几个人能见到皇上的老婆呢?自己穿越到大宋不到一年,便已经官居六品,御赐紫衣金鱼袋,先是见到了皇上的祖母和老娘,还摸了皇上养祖母的咪咪,摸了皇上老娘的小肚肚和小屁屁,现在又见到了皇上的老婆,该摸什么呢?   杜文浩尽管有些洋洋自得,但还是一个劲提醒自己别得意忘形出乱子,掉脑袋那可就不好玩了。   只可惜,皇上的老娘是躲在纱帐后面,撩开纱帐针灸的时候,自己又怕死蒙了脸,所以没看见容貌。现在皇上的老婆也是躲在纱帐后面,看不真切,也不知是美是丑,不过,好奇害死猫,做人还是厚道本份一些,在后宫里想入非非会掉脑袋的。   杜文浩脑子里快速运转着胡思乱想,脚下却不迟疑,抢步上前,躬身施礼:“卑职杜文浩,恭为太医院院判,奉旨后宫侍医,特来向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微微一笑:“杜院判客气了,本宫听说了,说太医院来了个有本事的院判,很年轻,正想着请来给本宫瞧瞧病呢,可巧你就来了,快请坐吧。”   一旁伺候的宫女端过一张椅子,放在一侧。杜文浩谢过,撩衣袍坐下。皇后没说让夏九婆坐,她自然只能在杜文浩身后垂手侧立。   杜文浩小心地瞟了一眼帐后的皇后娘娘,那纱帐让她感觉虚无缥缈的如云烟之中,相貌看不真切,只能看见轮廓,是个瓜子脸。身形婀娜纤细。说话娇滴滴的听着很舒服,听她言谈文雅客气,却不象脾气不好的样子,夏九婆怎地说她性格不好呢。   虽然皇后赐座,杜文浩还是知道好歹的,不敢大刺刺坐着,只用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欠着身,恭敬地问道:“娘娘哪里不舒服啊?”   “嗯,全身乏力,心慌、头昏、头痛,身子发热。”   “哦,娘娘天葵如何?”   皇后长叹一声,转头仰脸望着窗外,幽幽道:“唉,说来说去,就是这月事不调闹心啊,经血淋漓不尽,每每达二十余日。就算皇上临幸,臣妾却不能侍寝,皇上!皇上,臣妾心里好苦,你可知道……?”   杜文浩不敢搭腔,等她心驰神游,好半天,把脸扭转回来,这才敢接着低声问:“娘娘饮食、睡眠和二便如何?”   “寝食不安,御厨也没几个好的,做的饭菜总不合本宫的胃口,唉,睡也睡不好,老做梦,一有小动静就醒,醒了就再也睡不着。小便比较多,大便还行。”   “晚上睡觉盗汗吗?”   皇后摇摇头:“不出汗,就是睡不安稳。”   “这种症状多久了?”   “好些年了,你们太医院没少派太医来看过,本宫给你们太医一再说了,皇上对本宫宠爱有加,经常要临幸本宫的,你们要尽快把本宫这病治好,本宫要好生伺候皇上,可是,你们太医院的都是一帮饭桶,治来治去也没见好!”   皇后本来是和颜悦色的,说着说着,声音便尖利起来,而且越说越大,怒气勃发道:“每每皇上临幸,龙榻之上正要尽欢,解了衣裙,却发现本宫经血淋淋,顿时兴致索然。本宫一月有二十余天都是这样,只有几天正常,皇上初初还安慰本宫,等待你们治愈本宫崩漏之症,可是,你们这帮光知道吃饭不知道治病的饭桶,没一个管用的,包括你们郑院使,都是饭桶!”   杜文浩听她这话,心里恻然,心想一个女人患了崩漏,自然不便房事,夫妻生活不和谐,自然要闹矛盾的,也难怪她生气骂人了。不过,听她骂太医院太医,尽管自己后来,治不好皇后的病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总有一种指着秃子骂和尚的感觉,心里也不太舒服。而且听皇后骂声越来越尖厉,隐隐感到不对劲。   没等他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皇后的声音已经变得声嘶力竭了:“饭桶!饭桶!都是一帮饭桶!拿着朝廷俸禄,连本宫崩漏小疾都治不好,还是什么太医?本宫要将你们统统拿下治罪!”   一听这话,杜文浩有些坐立不安了,只好大着胆子苦着脸道:“娘娘,病症千变万化,没人敢说都能治的,先前太医们治不好娘娘的病,也是常理,微臣……”   “闭嘴!你们治不好别人的病本宫不管,但本宫这病你们治不好,可知道是什么结果吗?可知道对本宫是什么灾难吗?——原来皇上一退朝就往我这来,听我抚琴唱歌,看我翩翩起舞,与我吟诗作对,花前月下,可我有了这病,皇上渐渐就不来了,到现在,本宫有多久没见到皇上了,你们知道吗?嗯?!你们说,本宫该如何问你等之罪?”   说到这里,皇后在椅子扶手上重重一拍,站了起来,手指杜文浩,厉声喝问:“如今陈美人那骚狐狸来了,皇上只是宠幸她一人,本宫还有什么指望?这都是你们这帮饭桶太医的罪过,本宫要将你们统统治罪!打入死牢!来人啊!将他二人拿下!”   旁边的宫女太监齐声答应,苦着脸慢腾腾上来。想必皇后这样暴怒发脾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都知道太医冤枉,所以故意拖延。   杜文浩却吓了一大跳,慌忙站起身来,双手乱摆:“娘娘,微臣冤枉啊,微臣近日刚刚进到太医院,这些可都与微臣无关啊。”   “住嘴!还想狡辩!来人!还不将他拿下!你们都是死人吗?”   皇后呼的一声撩开纱帐,怒气冲冲急步上前,扬手就给了旁边站着的宫女一记耳光。那宫女不敢躲闪,甚至不敢抬手捂脸,只是如木头桩子一般原地站着。   皇后怒气冲冲喝叱道:“你们这帮贱婢,就知道怎么想着法勾引皇上,好得宠升天!——我叫你得宠!——我叫你勾引皇上!”   皇后左右开弓,耳光一记接着一记啪啪抽在那宫女脸上,打得她鼻口流血,最有又抬手咚的一拳,正中这宫女鼻梁,就听一声脆响,宫女鼻骨已经折断,鼻血迸溅,泉水一般顺着嘴边往下流淌,将雪白的衣裙都染红了一片。宫女身子晃了晃,站立不稳,不由自主退后了半步,便知坏事,急忙又站了回来。   可这个动作还是被皇后看见了,更是恼怒:“好啊,你这贱婢,反了天了,还敢躲闪?好好好!本宫叫你躲!”   皇后团团乱转,一眼瞅见窗前茶几上的烛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拔下红烛,猛转身,两眼喷火盯着那宫女,冲过去,高高扬起烛台,朝那宫女头顶猛力扎去! 第227章 治不好就砍头   这烛台前段一节乃尖锐利锥,这要扎中,非透脑而入,立即便会毙命当场!   那宫女也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根本就不敢躲闪,直挺挺站在那里,紧闭两眼一动不动。   杜文浩又惊又怒,想也不想,抢步上前,凌空一把抓住了皇后的手腕,生生将那烛台尖锥定在宫女额头顶上几寸之处!   皇后娘娘惊呆了,从来没人敢如此对她,猛转头,死死盯着杜文浩,不敢相信杜文浩会胆大到抓她的手阻止她,一时呆了。   杜文浩自己也呆了,他这一刻是被皇后娘娘的美貌惊呆的!   想不到皇后娘娘竟然是个绝色美女!皇后娘娘容颜之美,连杜文浩一直仰慕的现代社会的某某超级女星,两下比较,便如明月旁边的星星一样黯然失色。即使因为她愤怒狰狞而扭曲了娇容,却依旧掩饰不住绝色容颜!   杜文浩傻呆呆瞧着皇后娘娘,甚至忘了自己抓住娘娘的手阻止她行凶,这是冒犯皇后娘娘,是死罪!   皇后终于回过神来,凤目圆睁,终于厉声喝道:“大胆逆贼!胆敢冒犯本宫?!本宫要将你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真是当头棒喝,杜文浩被皇后娘娘绝美容颜惊呆的脑子终于被喝醒了,他啊了一声,下意识想放开手转头逃跑,可是,纵然天下之大,自己又能跑到哪里去?   事情已经做了,那容得他后悔,把心一横,低下头不敢看她,沉声道:“娘娘,你要是让他们打死微臣,可就没人能治娘娘这病,皇上就一辈子再也不会踏入娘娘寝宫一步!”   皇后娘娘身子一颤,盯着杜文浩,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杜文浩感觉到她手上的劲道已经松懈下来,注意力已经从宫女身上转开,这才放开她的手,退后一步,躬身道:“娘娘的病,前医十数人都医药罔效,只怕天底下只有微臣能治了!娘娘,只要治好了娘娘的病,以娘娘倾国倾城之貌,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悦,再度临幸娘娘的。”   满朝臣子,敢当面夸奖向皇后容貌的,也就杜文浩一人而已!   向皇后对自己绝世容颜,一向颇为自负。小时候就没少听人说自己美貌绝伦,等到嫁给皇上之后,皇上对自己的容貌也是赞不绝口,宠爱有加,几乎日夜相伴。但好景不长,自从自己生了病,皇上就渐渐来得少了,后来又有了陈美人,皇上就更是没了影子,这几年甚至连和皇上好生说几句话的时候都没有过,更别说临幸了,想想就伤心,所以性格也就越来越乖戾暴躁。   女人的美貌,孤芳自赏总比不过人口赞来。自从皇上不再临幸之后,皇后已经多年没听人称赞绝色容貌了,现在陡然听到杜文浩夸奖自己容貌倾国倾城,淡忘的记忆如春雪初融,身子不由一暖,想起当初和皇上在一起,依偎在他怀里,让他给自己梳妆画眉的光景,不由痴了,抬头望向窗外,白云朵朵,幽幽道:“你总夸人家美貌,也不知是真是假……”   杜文浩低着脑袋没注意她的神情,只听了这话,以为在和自己说,忙道:“微臣这当然是真心话!娘娘容貌之美,世间绝无仅有!就算那什么四大美人西施、貂蝉、王昭君和杨玉环,她们加起来也比不上您一根寒毛美!天下所有美女见到您都没脸抬头相比的。您要自称容貌天下第二,世间女子就没人敢称第一!”   皇后愣了一下,这才从梦境遐想中清醒过来,听他对自己容貌赞不绝口,肉麻之极,偏偏听得极为受用,甜甜一笑:“你这人口是心非,只怕肚子里正骂本宫狠毒哩!”   杜文浩心里暗道,你还真猜对了,你要拿老子治罪,老子为了活命,所以拍你几句马匹罢了,——不过,这几句马匹拍的还真没有违心,四大美女老子是没见过的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比你漂亮,不过现代社会的女明星电影电视老子见了不少,倒是真的没一个能比得上你这泼妇美貌。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阿谀奉承之言继续滔滔不绝:“微臣之言句句发自肺腑!娘娘的美貌,羞花闭月,沉鱼落雁那都是小事,在娘娘倾国倾城容貌之前,就算瞎子,也会睁眼,就算死人,也会活过来的!”   皇后当啷一声,扔掉手里烛台,掩嘴咯咯娇笑,兰花瓣指着他嗔道:“油嘴滑舌,你就是这样讨人家女孩子欢心的吧?”撩纱帘回到帐里,在软榻上坐下。   杜文浩呵呵笑了笑:“微臣都是肺腑之言,今日得见娘娘绝世娇美容颜,就算即刻死了,也心满意足了。”   “是吗?”皇后盈盈笑道,“你刚才世间只有你能治本宫的病?”   “是,从适才问诊得知,娘娘很可能是崩漏之症,此证并不难治。微臣有信心替娘娘将病治好。只要娘娘病好了,以娘娘容貌之美,皇上自会再来的。”   “太医院十数太医俱为本宫诊治过,却医药罔效,你年轻轻轻,竟然敢口出此等狂言,也不知道你的医术是否象你油嘴滑舌一样强,也罢,就由你治,半月为限!若是治不好,咱们新帐旧账一起算!那时候本宫再治你死罪。”说到这,皇后顿了顿,巧笑嫣然,“你不是说见了本宫容貌,立死无憾吗?你不会是变着法哄本宫玩笑的吧?”   拍马屁拍过头了!   杜文浩心里一个劲叫苦,听她笑盈盈的说这话,但君无戏言,皇后也是君的一部分,自然不会开玩笑,治不好病就砍头的,这皇后也太骄横霸道了,徒长了这副漂亮的脸蛋,真是应了那句话——貌若桃花,心若蛇蝎!   不过,一个被打入冷宫的皇后,杜文浩却还不用害怕,自己有太皇太后这张免死金牌,不是她能决定生死的,当下躬身道:“微臣所言当然句句是实,如何敢哄骗娘娘呢。只是,微臣后宫侍医,乃是奉了皇上圣旨和太皇太后的懿旨,如果因为半月治不好娘娘的病,娘娘砍了微臣的头,微臣只怕就不能再遵行圣旨和懿旨了。”   皇后一愣,俏脸拉了下来:“你敢用皇上和太皇太后来压本宫?”   “微臣不敢,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正如先前娘娘所说,我等太医不能只拿俸禄吃干饭不干事。再说了,皇上圣旨和太皇太后懿旨,那是谁也不敢违抗的,微臣自然也不敢,如果娘娘不信任微臣医术,还请娘娘另请名医,微臣知趣告退就是。实不敢以半月为限赌自己脑袋替娘娘治病。”   “那你还说什么天下只有你能治本宫的病?夸什么海口?”   “微臣已经说过,病症变化万千,纵然同一种病症,也会因人而异,能治好这一人,未必就能治好别的人,正所谓同病异治,异病同治,就是这个道理。限期半月,要是治不好病就砍头,微臣的脑袋有十个百个,也不够砍的。太皇太后说了,后宫嫔妃诸多病痛,让微臣好生诊治,微臣遵行圣旨和太皇太后医治,要前往别的嫔妃寝宫探望诊察呢。既然娘娘不信任微臣,微臣这就告辞了。”   说罢,杜文浩拱手转身要走。   “站住!不准走!”皇后气呼呼喝叱道,“瞧个病还有这么多说的,你这人也真是!”   杜文浩听她语气软下来了,心里暗自舒了口气,回身拱手道:“微臣只是想说明,娘娘的病微臣只能尽力医治,不敢说必然能治愈。皇上和太皇太后下旨让微臣替后宫诸位娘娘治病,微臣有心把脑袋给了娘娘,可却没胆子违抗皇上圣旨和太皇太后懿旨啊。”   杜文浩左一个圣旨,有一个懿旨的,皇后还真拿他没法,不过,治好崩漏这病,是她最大的愿望,杜文浩刚才说得没错,病治好了,才有希望重新得宠。既然皇上和太皇太后下旨让他来后宫侍医,医术应当不错,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   皇后娇嗔道:“行了!本宫不治你的罪还不行吗?也不限期了,你现在就给本宫治吧。治好了,本宫少不了你的好处!”   硬的不行来软的,杜文浩心中石头这才落地,重新走回来在椅子上坐下,拱手道:“娘娘,这位宫女姑娘鼻血不止,还请让她退下,让微臣属下替她止血。以免她在这影响微臣替娘娘治病。”   皇后不耐烦地一挥手:“你还是个滥好人,——退下吧!”   那宫女急忙答应了,感激地瞧了一眼杜文浩,退了出去。杜文浩让夏九婆出去替那宫女处理鼻骨骨折和出血。   杜文浩又拱手道:“看病需望闻问切,请容微臣替娘娘诊脉望诊。”   既然刚才后宫娘娘使泼的时候冲出来,相貌都已经见到了,也就没必要再回避,所以杜文浩也就不用黑巾蒙面了,这皇后娘娘脾气暴躁,如果治不好她这病,谁知道她会使什么坏,所以一切以治好病为准则。   皇后瞧了他一眼,幽幽道:“那……,你进来给本宫诊病吧!” 第228章 棘手之极   “是!”杜文浩听皇后娘娘让她进账,心里顿时想起前次替太皇太后诊病时的情景,该不会这皇后也来这一招吧?不禁砰砰乱跳起来,站起身瞧了一眼。只见满屋子的太监和宫女都没有离开,皇后也没出声让他们回避,看来,这皇后虽然脾气暴躁,但却不像太皇太后那般工于心计,耍手段让自己上钩。   杜文浩微微舒了一口气,心想里面这位绝色美女可是皇帝的老婆,有旁人在最好,免得瓜田李下惹麻烦。   一旁伺候的太监过来将他的椅子端到纱帐里面,放在皇后软榻旁边。两边宫女撩开纱帐,杜文浩踱方步走了进去,在椅子上坐下。   借着望诊,他又好生地仔细端详了一下皇后娘娘娇媚绝伦的面容,心中叹道:哎呀!这等容颜,只怕天上仙女也不过如此了,偏偏心肠如此狠毒,拿别人性命不当一回事,都是权力惹的祸。   尽管皇后貌美如花,杜文浩很想多欣赏一会,却不敢多看,把这皇后惹毛了,弄个调戏皇后的帽子给自己戴上,告到皇上那里,皇上可不管是不是真的,光是这帽子就够让他气恼的了,惹恼了皇上那可够自己吃一壶的。   绝不能露出任何猪哥样让她拿到把柄。所以杜文浩板着脸匆匆扫了她俏脸两眼之后,便赶紧低下头,一本正经地详细问皇后娘娘月事情况,接着提腕诊脉,发现脉细涩,望舌,苔薄净。细问以往病史,都是些伤风之类的,没患过别的特别病症。   杜文浩道:“娘娘这病确实是崩漏,待微臣下方用药,应该可以治愈。”   皇后瞧了他一眼,道:“杜院判,别怪本宫不提醒你,数年前,本宫患此病之初,太医便言本宫乃崩漏之症,此病不难治,结果呢?数年过去了,太医们下的方子不下数十种,依旧医药罔效。杜院判依旧也辨证为崩漏,难道杜院判自忖比那些太医都高明吗?”   杜文浩淡淡一笑:“漫说用方不同,就是同一个方剂,剂量不用,炮制不同,药物先下后下不同,药效就会不同。微臣当然不敢说比前医高明,只是圣上和太皇太后信任微臣,下旨让微臣后宫侍医,微臣自当尽心竭力,不敢懈怠。”   杜文浩又拿皇上和太皇太后说事,皇后也就不再多言,道:“既然杜院判如此自信,就给本宫下方医治吧,但愿有效。本宫很是期待哟。”   “多谢娘娘的信任。这有没有疗效,服了才知道的。”   “这话对,那就有劳大人了。”皇后站起身,转身进了内阁。   杜文浩这才松了口气,老气横秋吩咐宫女太监纸笔伺候,准备写方。   这时,夏九婆已经给那宫女处理好鼻骨骨折和止血,进来之后听到杜文浩要纸笔写方,急忙摆手,又打手势让他出来。   杜文浩有些诧异,撩纱帐出来,低声问夏九婆:“搞什么?”   夏九婆忙低声道:“杜大人,您有所不知,给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太后、贵妃、德妃和太子这几位看病,不管下方还是用药,都必须经郑院使大人主持的太医院专门会议研究,七成以上参会太医同意才行,不能私自下方的。”   哦?杜文浩心想还这么复杂啊,不过想想也是,现代社会给国家领导人看病,那可都是由医疗小组会诊的。古代自然也是这样,毕竟是国家最高领导人,用药自然要十分的谨慎,容不得半点差错。当下问道:“那该如何?”   “回太医院提请郑院使召开专门会议研究会诊后,再下方用药。”   杜文浩点点头,侧头看看窗外,日头近午,也该吃午饭了。便带着夏九婆出门准备回太医院。   刚出皇后寝宫正堂门,便看见台阶下跪着一个宫女,低声哭泣,对杜文浩匍匐叩头道:“婢女晴儿,叩谢杜大人救命之恩!”   杜文浩低头一瞧,正是刚才皇后差点用烛台扎死的那宫女。因杜文浩阻挡,这才免于一死,感激之余,候在外面跪倒叩头谢恩。   杜文浩忙让夏九婆将她搀扶起来,低声笑道:“你不听皇后娘娘的话,不肯拿我治罪,我救你也是回报你的好心,两下抵消了,所以你不用这样的。”   晴儿脸上被皇后打得肿起老高,嘴唇也破了,鼻血也还没搽干净,听了杜文浩这话,垂泪道:“大人言重了,大人冒死解救奴婢,若因奴婢而害了大人性命,奴婢万死不足谢罪啊……”   说罢眼泪簌簌而下,双膝一软,又要跪下。   杜文浩急忙一把将她搀扶住:“别这样,你们娘娘性格有些急躁,以后你伺候娘娘,一定要遵从她的意思,皇后要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遵从主子的话,是奴婢的天职,不要去管是否正确。以后皇后再要你拿人,不管是谁,你二话不说就要上,否则,我能救你,别人可不一定能救你。记住了啊?”   晴儿神情黯然,垂泪点头:“晴儿谨记大人恩德。”   杜文浩又好生安慰了她几句,这才带着夏九婆,离开后宫,回到了太医院。   既然要太医院会诊,杜文浩就必须知道前医是如何用药的,然后再下方提交会议研究。所以,吃过午饭之后,他先让夏九婆禀告郑院使下午开会研究皇后娘娘的崩漏症和自己的用方,然后叫负责管理药方的御医调来前医给向皇后治病的全部药方,逐一查看。   想不到,看完药方之后,杜文浩心里凉了半截。   太医院的太医果然医术非同一般,治疗崩漏能想到的经方、验方,基本上都用到了,有些用方构思精巧,连杜文浩都有些自愧不如,如果这样的药方都治不好皇后娘娘的崩漏,还有什么办法呢?   杜文浩傻呆呆坐在椅子上,瞪着眼瞧着桌子上的一大叠药方,感到后脊梁有冷汗流淌。皇后娘娘说了限期半月,治不好要治死罪,此刻回想,不由暗自庆幸刚才没意气用事,没有答应半月之限,要不然,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就算没有性命之忧,治不好病也是很丢人的,该如何是好?杜文浩拿过药方,又一张张仔细研究了一遍,治崩漏病上倒是获益匪浅,却还是找不到半点新奇有用的新方来给皇后娘娘治病。   正在这时,钱不收撩门帘进了杜文浩的办公室,拱手道:“师父,在忙呐?”   杜文浩忙道:“是啊,快请坐。我在看以前太医们给皇后娘娘崩漏症下的方药。这些方子你看过吗?”   “差不多都看过。”钱不收坐下之后,捋着胡须道。   杜文浩疑惑地说道:“在我看来,这些方子有四平八稳稳扎稳打的,有用峻猛虎狼药攻伐的,有温补气血的,这些方子中很多都应该是很有效果的,怎么会没有效果呢?”   钱不收沉吟片刻,摇摇头:“其中的两个方子还是老朽拟定的,说实话,老朽也一直很纳闷,皇后娘娘这病还真是怪了,明明是崩漏,照着崩漏用方,却如石牛入海,没有任何效果!”   “是啊。怪就怪在这里!辨证论治都没错,偏偏没有效果,真是奇哉怪也!”   “呵呵,是啊,现在大伙就看师父您的了,您用方另辟蹊径,匠心独到,老朽相信师父您一定能找出办法来。”   杜文浩无奈地伸手一扫桌上这一大叠药方,苦笑道:“别指望我!我琢磨了一个中午了,也没想到什么办法,我能想到的办法你们都想到了,甚至我想不到的法子,你们也都想到了,还是一点效果都没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钱不收点点头,宽慰道:“师父不必太过心急,诊病下方就是这样,常常在不经意间便能找到好方子,这就是所谓的妙手偶得吧。要不,咱们在下午会上大伙先会诊一下,您先听听大家的意见,也好过一个人苦苦思索。”   “只好这样了。”   下午上班时间到了,太医院议事厅里坐满了人。太医院给皇上等最高领袖会诊病症的专题会议,由正副院长和各科太医丞组成。   今天的会议,太医院的院使郑谷、左院判付鹤,右院判杜文浩,和大方脉、风科、小方脉(儿科)、疮肿兼折伤(外科)、眼科、产科(女科)、口齿兼咽喉科(简称“口腔科”)、针兼灸科(简称“针灸科”)、金镞兼书禁科(简称“战伤科”)九科的九个太医丞全部到齐。   会议当然由太医院院使郑谷主持。   郑谷是个老头,已经老得头发眉毛胡子全白了,满脸皱纹,牙齿都没几颗了,哆嗦着嘴先是介绍了杜文浩后宫侍医的情况,客套了几句辛苦了,然后才牵出主体:“各位,杜院判今天上午进宫替皇后娘娘诊治崩漏,中午又看了前医用方。提议下午开会研究一下给娘娘治疗崩漏的用方的问题。后宫娘娘这崩漏之症,大伙应该不陌生了,其中几位还亲自诊察过,下过方,但说实话,都没能治好。现在咱们听听杜大人的高见。——杜院判,请你先说说你的用方吧。” 第229章 良药未必良医   没开这个会之前,杜文浩自以为崩漏这个病还是比较好治的,所以让夏九婆告诉院使大人下午召开会议研究自己的用方,没想到中午看了前医的用方才知道,这病真的很棘手,杜文浩苦思一中午也没找到好的用方,由于会议通知已经下发了,他也想利用这次会议听听大家的意见,所以也没提取消。   现在郑院使让他说意见,杜文浩根本就没拿出用方来,咳嗽了两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诸位,皇后娘娘的崩漏之症,前医用方颇多,说实话,我逐一拜读之后,获益匪浅,自忖目前还找不到比这些方子更好的用药配伍来。实在很抱歉,我建议今天的会议,着重讨论一下前医用方,看能否综合一下,找到一个行之有效的配伍新方,能治好娘娘的病,要不然,娘娘生气起来,老骂我们太医院太医是饭桶,我不知道各位的感受如何,我自己听了,觉得这称呼可憋屈得紧。”   众太医也都苦笑摇头,风科太医丞冯德长叹一声道:“杜大人初来咋到,这才刚刚尝到咱们太医的苦,比这难听的话还多得是呢,治好了是那是理所应当的,治不好,庸医、饭桶、白痴,什么称呼没有啊?还有少数太医兄弟因此入狱获罪的哩。慢慢的你就知道了。”   右院判付鹤摆手道:“冯大人,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我知道!我也就是在咱们院里说说,发发牢骚罢了。外面我可没说过。”   郑院使咳嗽两声,道:“还是言归正传吧,杜大人非常慎重,想先听听大家的意见,然后再找个良方,以便一蹴而就。这样很好,咱们做太医的,必须稳字当头。那大家就说说以前如何用方的,给杜大人抛砖引玉。”   场中顿时安静下来,但凡开会,第一个发言的总是吃点亏的,所以都不说话。   郑院使环视一周,道:“这样吧,女科夏大人替皇后娘娘诊治次数最多,也最全面,先由夏大人说一下诊察情况,然后再从本官右手起,挨个说好了。太医丞先说,付院判最后说。”   女科太医丞夏九婆陪笑道:“那好,卑职就当第一块引玉的砖好了,说的不对的,杜大人多多担待。”   杜文浩微笑拱手致意。   “皇后娘娘的病,卑职多次医治过,最早就是卑职接诊的。皇后娘娘证见经血淋漓不尽,血色鲜红,但量少,神疲乏力,口唇色淡,时常心悸、头痛、头昏,纳呆,皮肤还有散在瘀斑,色紫暗,按之不退色。舌质暗淡,苔薄腻,脉沉细。”   郑院使道:“说说你对娘娘崩漏如何辩证的。”   “是,娘娘一直未能生养,心情一直不好,所谓肝藏血,脾统血,娘娘崩漏,乃紧张、焦虑所致肝气郁结,肝郁化热,热迫血妄行,加之王安石变法百姓苦楚,引起民变,皇后娘娘陪着皇上日夜辛劳,处理国事,常常通宵达旦,过劳则伤脾,脾失统摄之权,导致崩漏,后绵绵数月未能停歇,以致血虚,脾不统血,故证见经血淋漓不尽,身疲乏力,心悸头昏等症。”   郑院使点点头:“再说说你如何用方的吧。”   “是,娘娘崩漏,卑职辩证为热迫血行,气血两虚,故治以胶艾四物汤加凉血止血之药。本想等血止住之后,再用归脾汤滋补气血和心脾的,无奈前方罔效,后方便无以为续了。”   说罢,夏九婆一脸惭愧,连连摇头。   郑院使瞧了一眼杜文浩,见他皱着眉一直沉吟不语,便望向左院判付鹤旁边的大方脉科太医丞魏展:“魏大人,你说说吧。”   魏展是个黑脸大嗓门,粗声粗气道:“是,女科非卑职所长,卑职以为,夏大人的辩证用方都很准确,既是血热妄行,当投以寒剂,热者寒之嘛!夏大人的用方卑职以前也仔细琢磨过,并无不妥之处。卑职实在想不到为何不验。惭愧!”   郑院使又瞧向他旁边的风科太医丞冯德:“李大人,也是最早替皇后娘娘诊治的人之一,你说说吧。”   “是,大人。”冯德拱手道,“卑职以为,皇后娘娘的崩漏之症,乃情志不遂,导致肝气郁结,气滞则血瘀,日久化热化火,灼伤脉络,使血不循常道,离经外溢。离经之血,聚集凝结,遂成瘀血,以致崩漏。所以,要治本疾,须当去瘀生新,使血循经而行,舒其气血,令其条达,否则,旧血不去,新血不生。故卑职用血府逐瘀汤活血化瘀。可是,依旧如石牛入海,没什么效果,每每回想起来,着实让人费解,不知卑职用方何处不当。唉!”   郑院使又望向小方脉(儿科)钱乙:“钱大人,你是如何辩证施治的?”   钱不收道:“皇后娘娘的病,老朽是新近才接诊的,娘娘漏下已经多年,正所谓‘久漏当攻’,老朽以为,这时当用祛瘀和固涩配伍成方,活血化瘀是首选,瘀去经净,也就是说,初用之时,经量反多,但一般说来,会逐渐减少,具体到皇后娘娘的崩漏,娘娘漏下日久,气虚夹瘀,应当补气逐瘀,而不能一味通瘀,祛瘀不忘补血,瘀去血自归经。”   “钱大人能解说一下你的用方配伍吗?”   “老朽斗胆,没有按名医经方增减配伍,而是自行拟方,用方主要是,益母草为君药,去瘀生新;瞿麦为臣,下血闭,通瘀滞;川芎为血中气药,通达血气;藏红花、仙鹤草养血、行血和止血,行中有止。余药辨证配伍。老朽用这方治愈多名崩漏妇人,颇有心得,却偏偏在皇后娘娘这医药罔效,老朽也是十分的费解。”   说罢,钱不收也是连连摇头,面露愧色。   接下来,外科太医丞李庆泰介绍道:“卑职有一验方,也是屡试不爽的,用这方治愈了多人,就是用血余炭(用人的头发煅炭而成)。血余炭性平,药力温和,有止血、散瘀的作用。发为血之余,又为肾之荣,肾主藏精、生髓,所以煅炭存性之血余炭又有补阴之效,很适合治疗崩漏。止血不留瘀,既可活血,又可补阴,卑职用此药为君,辨证配伍用方,颇具灵验,但是,给娘娘用了,却半点效果都没有。卑职苦思不得其解。”   口腔科太医丞吴忠辉捋着胡须摇头晃脑道:“说起验方,卑职也有一治崩漏的偏方,乃是用芹菜,连茎带叶一起晾干,吃的时候切碎放入锅里,做面条汤吃,颇有奇效。这方子前次卑职说过了,但诸位均认为山野偏方,难登大雅之堂,不宜用于皇后娘娘治病,所以没有试过,现在可否一试?”   左院判付鹤摇头道:“还是不行,用偏方给娘娘治病,这要传出去,咱们都不用在太医院混下去了。”   话匣子打开了,这些太医丞和院判各抒己见,都说了自己的用方。并开始评价别人的用方。本来医者那都是相互不服气的,这些老太医议论别人的用方,这种议论说到底未免底气不足,毕竟自己的用方也没什么效果,而且,给皇后治病的方子都是经过太医院会议研究决定的,当初赞同现在说三道四,却也说不过去。所以也都是点到为止,归根结底都表明给杜文浩开拓思路。   这些用方配伍思路,杜文浩中午研讨处方的时候便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现在听了,也没什么新的东西,所以,思路依旧半点没开拓了。   等大家都说的差不多了,郑院使这才止住,对杜文浩道:“杜大人,前医用方大伙都说的差不多了,不知对大人是否有所启迪呢?”   杜文浩苦笑摆手:“诸位大人,实话说了,这些药方中午我都一一拜读,的确获益匪浅,实在想不到比你们更好的方子来,但是,皇上和太皇太后下旨让我后宫侍医,如果治不好皇后娘娘的崩漏之症,的确没法交代,还请容我细思再行下方吧。在此之前,我倒也有个偏方,可以先用着,这方子虽说是偏方,但疗效还是比较好的。”   “这个……,郑大人你觉得呢?”左院判付鹤一向反对用偏方治病的,认为太过冒险,但现在是杜文浩说出来的,杜文浩和他虽然同为院判,一左一右,品秩相同,但杜文浩有御赐紫衣金鱼袋,三品才有的,连院使郑谷都没有,又是奉旨后宫侍医,这方面一定的权力,所以连郑院使对杜文浩都礼敬三分,更别说付鹤这太医院副职了。所以付鹤也不好明着反对,不好直接反对,便把皮球踢给了郑院使。   郑院使迟疑片刻,道:“这方子既然是杜大人提出来的,杜大人奉旨后宫侍医,有权决定用方,我等的意见仅供参考。”   郑院使这话很技巧,既不得罪杜文浩,也轻轻拜托了责任。   杜文浩当然不会计较这些,他既然提出这方子,当然要对这方子负责,当下朗声道:“我有一味止血良药,名叫‘三七’。这味药曾经在我供给兵部的金创良药‘七宝散’里作为君药使用,不仅止血效果良好,而且具有止血不留瘀的特点,可用于崩漏暂时止血之用。” 第230章 三七炖老母鸡   战伤科太医丞褚裳喜道:“七宝散!卑职知道,这可是金创良药啊!比以往任何金创药都要强百倍,西夏战场上,咱们受伤将士使用这七宝散,不管伤有多重,血流有多少,几乎都能把性命救下来,这七宝散可是救活了不少人性命哩!”   其余太医丞对七宝散知道不多,三七在宋朝还没有认识到它的药用价值,所以包括太医院太医都不知道,但是褚赏作为战伤科的太医丞,当然知道,听他赞不绝口,众太医也都侧目了。   钱不收也道:“我师父这三七,果真是一味止血良药,化瘀消肿,止血止痛,屡建奇功哩!”   郑院使动容道:“原来如此,就请杜大人指点这三七偏方吧。”   太医院里就杜文浩和钱不收有御赐紫衣金鱼袋,钱不收又曾用黄土汤治愈了九皇子的绝症,颇受皇帝器重,他说的话自然没人敢反对。现在连太医院正院长郑谷都这么说了,别人当然都没说的了,一起拿眼望向杜文浩,静等他的下文。   杜文浩道:“三七是我独有的一味药,我这方子,就是用三七三钱,打碎之后,与三斤老母鸡一只加食盐适量,加水蒸炖一个时辰,饮汤食肉即可。”   “三七加老母鸡?”郑院使等人面面相觑,都在怀疑这么简单的用方,能治好的皇后娘娘的病症吗?   杜文浩道:“三七益气养血,活血化瘀止痛,母鸡能补气养血,对治疗崩漏效果很显著的。只是,诸多良药皇太后服用都未能见效,所以我这方子只怕也是治标不治本。先用着,把血止住了,再查找崩漏医药罔效的原因。各位以为如何?”   除了钱不收抚掌赞同之外,众太医都拿眼望向院使郑谷。静等他的指示。   郑谷沉吟片刻,既然战伤科太医丞褚裳都说了这三七作药的金创药,治疗血症效果显著,也就是说三七有了临床实践的药用价值,老母鸡就更没说的了,只用三七加老母鸡,尽管是偏方,但问题应该不大。   反正杜文浩是奉旨后宫侍医,他拿主意,大家只不过是帮着想办法罢了,治好了大家都有功劳,治不好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毕竟这药经过了七宝散实践应用的,退一万步,就算出了乱子,主要责任也是杜文浩扛着,所以郑谷把牙一咬,决定冒险一试,笑道:“行啊,杜大人这药方尽管简单,但偏方治大病,或有奇效也未可知,即使治标不知本,若能把标治住,那也是奇功一件啊。”   既然郑谷都这么说了,其余人还有谁敢反对呢,都随声附和点头同意。   杜文浩道:“那好,叫御药院内侍随我回去一趟,把三七粉拿来,炖老母鸡给皇后娘娘服用,等止了崩漏之后,再细细琢磨如何治本。”   御药院是皇宫专门负责禁中用药,以及药物的采购、炮制和保管的专门机构,设有内侍若干。太医院下方之后,要送到御药院配制。杜文浩派人叫来御药院两名内侍,跟着自己回五味堂拿药。   杜文浩现在已经是朝廷六品官员,有自己的官轿,再不用骑驴了。坐着官轿,忽悠着回到了五味堂。   为了保证商业秘密,这三七都磨成粉了的,取了一袋,交给御药院两个内侍,两人小心翼翼将药放入药箱里,坐着轿子回去了。   五味堂病人很多,有不少前堂阎妙手和憨头处理不了的病人等着杜文浩来处理。杜文浩当然不会只忙宫里的事情,自家药铺的事那还是要管的,所以下午就不去太医局了,在药铺坐堂问诊。   杜文浩正在后堂忙着的时候,前堂一位病人跟阎妙手争执了起来。   这人身材高瘦,整个一竹竿似的,比阎妙手还高一个头,进门的时候还必须得微微地弯腰,手臂很长,有点像长臂猿。   那人坐在靠门的地方,头靠在门边的柱子上,双手捂着腹部,眉头紧蹙,排队拿号等着看病。   这一天人很多,前堂很是嘈杂,终于轮到这竹竿看时,可他却有些体力不支,摇摇欲坠了。负责照应的伙计急忙上前搀扶他过来,在阎妙手桌前坐下。   阎妙手见此人形长而瘦,脸色苍白显得十分憔悴,仰着脸问道:“兄台气色不好,哪里不舒服呢?”   “唉……!”   竹竿先是一声长叹,继而指着自己的腹部有气无力地说道:“心口到小腹这一块痛得厉害,一会痛一会又停止,痛的时候忍都忍不住,听说贵堂的杜大夫医术如神,能否请他给我瞧瞧?诊金不是问题,只要杜大夫能给我治好这病,我有更多银两酬谢!”说罢,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足有二十两,放在阎妙手面前。   阎妙手扫了一眼那银子,淡淡一笑,指了指墙上的告示牌:“兄台,你太小瞧我们五味堂了,不是出钱多就能让我师祖看病的,就算身无分文,找到我们五味堂了,我们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兄台可以打听打听,我师祖没少贴钱给人治病,但想拿银子让我师祖费工夫看一些无紧要的小病,却也是不能。”   “哦,抱歉,我没别的意思。”竹竿有些尴尬,将银子扒拉回来,放进怀里,拱手道:“我这病当真古怪,估计别人治不好的,所以烦请尊师祖出来帮我瞧瞧,行吗?”   “真是抱歉,兄台。因为病人太多了,都想找我师祖看病,很多病其实没什么大问题的,这样一来反倒把真正需要我师祖用心诊治的病人耽误了,而且师祖现在已经是太医院院判,宫里的事也很忙,实在没更多的事情坐堂,所以定下了规矩,除了危重急症之外,其余病症都要先经过我们前堂诊治,若诊治不了,我们会移送给师祖诊治的。”   “我这病……,说实话,我这病你们当真治不好的!”   “不就是肚子痛嘛,有什么治不好的!”阎妙手折扇哗啦一声张开,转身对憨头道:“师弟,你给这位兄台说一说这腹痛究竟怎么回事!”   “是!”憨头过来,轻咳一声,摇头晃脑吟哦道:“《黄帝内经》云:‘岁上太过,雨湿流行,肾水受邪,民病腹痛。’《灵枢·五邪》云:‘邪在脾胃,阳气不足,阴气有余,则寒中肠鸣腹痛。’《素问·举痛论》亦云:‘寒气客于肠胃之间,膜原之下,血不得散,小络引急,故痛。热气留于小肠,肠中痛,瘅热焦渴,则坚干不得出,故痛而闭不通矣。’《诸病源候论》复云:‘凡腹急痛,此里之有病。由腑脏虚,寒冷之气客于肠胃膜原之间,结聚不散,正气与邪气交争,相击故痛。《内经》更云:……’”   竹竿瞪大了眼瞧着憨头,听他掉医袋晕头转向,见他吟哦正高兴,一时半会完不了,结结巴巴打断了道:“行了,这个……,你说的我听不懂,不过,我这腹痛……,你们当真治不好的!”   阎妙手折扇哗的一收,淡淡一笑:“兄台,不是我等卖弄,不过既然你不相信我们医术,我可以说说腹痛的治疗原则,让你听听我是否能治腹痛。——腹痛之疾,痛在脐上属太阴脾,痛在少腹左右属厥阴肝,痛在脐腹正中,属少阴冲任。病因有气滞、血瘀、寒、惹、虚、实、虫、食等……”   “说得好!”竹竿眼睛一亮,抚掌道:“我这痛,就是因为虫!”   阎妙手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虫?呵呵,兄台今年贵庚?”   “三十有五!”   “嘿嘿,肚子里有虫,一般都是孩子,阎某行医这么些年了,还没听说过三十五岁的大男人还需要打虫的。”   “我没骗你,真的是虫……”   “行了,你腹痛原因究竟是什么,得由大夫看了才能定,如果你自己都拿得准,那直接开药打虫不就行了嘛,何必来我五味堂看病呢?所以,如果信得过,杜某就给你诊察,若是信不过,兄台就自己回去抓药打虫,或者另请高明。如何?”   竹竿苦笑摇摇头:“好罢,既然如此,就麻烦大夫替我诊治。”说罢,将手放在脉枕上。   阎妙手提碗诊脉,又望舌之后,微笑道:“兄台不必紧张,你这只不过是气行不畅而已,用去积行气的方子便可治好。”   说罢,提笔写了方子,交柜上拣药。   那人一个劲唉声叹气,无精打采地提着阎妙手开的药,摇着头走了。   杜文浩给那几个前堂处理不了的病人诊察完开了方子,听见后堂林青黛在吩咐仆从套车,有些好奇,进到后堂问道:“青黛姐,你去哪里?”   “郭庄买药,有些药快用完了。”   城西郭庄,是开封药材集散地,这里很多人都经营药材生意,不少人也行医问药,远近有名。   杜文浩道:“正好,我一直想去看看那个郭庄的,总是无空,难得我今天也闲着,我陪你去好了。”   林青黛俏脸微红,瞟了他一眼,点头答应了。 第231章 小桥流水   郭庄位处城西郊外一个小山坡上,四面环山,村前是一条大河,名曰福寿河,传说这条河河水从来都未干涸过,但凡是一直喝这河水的人,一定都会高寿,故而得名福寿河。   杜文浩和林青黛乘坐牛车出了城,牛车刚出城,杜文浩便把林青黛搂进了怀里,两人拥吻着,小声呢喃地说着情话。   赶车的老王头很知趣,坐在车辕上,将车棚帘子掩实了,嘴里高声哼着不着调的山歌,赶着牛车慢腾腾往前走,也不打扰车里的杜文浩和林青黛。   亲到情浓处,杜文浩要解林青黛的衣衫,被林青黛抓住了手,嗔道:“规矩点!好不?咱们好久没出来了,郭庄的风景很美的哩,为啥不看看风景?”   杜文浩笑了笑,坐直了身子,撩开车棚帐帘瞧了一眼,牛车正要上一座石拱桥,桥下清水涟涟,河风徐徐,禁不住有些心旷神怡,道:“风景是不错,何不下去看看?”   “好啊。”林青黛和杜文浩两人下了牛车,叫老王头先把车赶过桥去,他们两慢慢走过去,看看桥上风景。老王头答应了,赶着牛车先走了。   两人站在桥上欣赏着眼前的美景,福寿河的河水清澈见底,站在桥上可以清楚地看见桥下的鱼儿自由地嬉戏。林青黛道:“听说这条河的鱼都是可以治病的哩。”   杜文浩单手搂住她的小蛮腰,瞧了一眼左右无人,飞快地亲了亲她的脸颊,道:“世间万物皆是药,只是我们了解的还很少。”   林青黛轻轻挣脱他的搂抱,侧过身来,似笑非笑瞧着他:“对药如此,对人也是如此。你又了解我多少呢?”   “我当然了解你!我们在一起都快一年了。”   “时间不代表什么,有的人,就算在一起一辈子,还是彼此不了解,如同陌路。而有的人,哪怕在一起只有一刻,甚至只瞧上一眼,却也能心心相印。”   “心有灵犀哟,你这话很有禅理嘛!要是白云社的静慈师太听了,保证会一个劲劝你出家,没得辜负了你这兰心慧质。”   林青黛扮了个鬼脸,嘻嘻一笑:“我出家,你舍得吗?”   “当然舍不得!”杜文浩见她娇媚可爱的样子,不禁心头一荡,伸手要去搂她,林青黛一晃身躲了开去,“别闹!有人上桥来了!”   杜文浩一回头,便看见桥上过来了好几头的牛,牛群后面有人大声喊道:“桥上可有人?若是听见,请赶紧让开,我家牛的脾性不好,冲撞了勿怪。”   那几头牛喷着响鼻,慢腾腾踩着石桥青石板,咚咚过来了,石桥太窄,几头牛便将石桥挤满了,杜文浩想拉着林青黛先下桥让路,林青黛却已经挡在他面前,等牛过来,伸手一拨,那直冲过来的牛便被推开了去。   尽管这几头都是大姑牛,但在林青黛的手掌拨推之下,根本靠不近他们身边,挤在一堆,仰着脑袋哞哞叫着,终于慢腾腾过了桥。   杜文浩对那赶牛的老汉道:“老人家,石桥这么窄,你该先让人过去了,再赶牛上来,要不然,这几头大姑牛撞到人怎么办?多亏我娘子会点功夫,要不然,我们还不得被你这牛挤到河里去了!”   那老汉一个劲躬身赔不是:“真不好意思,小兄弟,我的眼睛最近不太好使,看不清物件儿,看什么都是雾噗噗的,不知道桥上站有人,多有得罪了。”   杜文浩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人的眼睛红肿,眼角处有黄色的眼屎溢出,看着实在不雅,不过农村人大多朴实,也不会在意太多细枝末节的东西,当下说道:“老人家,你的眼疾不轻哦。”   “嗯,是啊,上了火了。”   杜文浩摇头:“你这只怕不是上火哟!”   “哦?”那老汉眯着眼瞧了瞧杜文浩,“听你这话,莫非是个郎中大夫?”   “在下五味堂杜文浩。”   “杜文浩?”那人似乎没听过杜文浩的名头,瞧了他一眼,“先生是来买药的吧?”   “呵呵,为何我不能是来出诊看病的呢?”   “我们这个村子的人大多都懂得一些医术,一些小病什么的自己看就得了,哪用巴巴的跑去城里找大夫呀。”   “听这话,老人家也是学医的?”   “懂一点皮毛,只是,唉!医不自治哟!窝火!走了!”   那人摇着头,叹着气,赶着牛走了。   等那人走远了,林青黛皱着眉扇了扇,小声说道:“他身上有什么味道啊?”   杜文浩点了点头,道:“是眼睛糜烂用的清凉药,他这药不对症,用了反受其害。他的眼疾可不能小觑,一旦拖延的时间久了,怕是回天无力了。”   “那你为何不给他说呢?”   “说什么呢,人家压根就没把我这太医院院判放在眼里。走吧,我们进村买药去。”   杜文浩牵着林青黛的手下桥走了,远处那人却仿佛顺风听到了什么,站住了,回过身来,怔怔地望向桥那边,若有所思。   第二天一大早,药铺刚开门,第一个进来的自称郭敬,指名道姓要请杜文浩瞧病,其他的先生一概不要给看。这样慕名而来的人多了,五味堂的人也就习惯了,阎妙手和憨头又耐心说服。   那人自称也是郎中,但用药没能治好自己的眼疾,说了自己用药情况,让二人诊察。   阎妙手和憨头看了这人的眼睛,又听了他说的用药情况之后,两人都傻眼了,便叫了人去后堂将杜文浩请出来。   林青黛正好在和杜文浩说话,听了这话,跟着出来,见了这病人,低声对杜文浩说道:“这不是昨天在郭庄石桥上见到的那个赶牛老汉?”   杜文浩点了点头,上前示意让伙计扶着那人坐下。   老汉捂着眼睛问:“来的是杜先生吗?”   杜文浩微微一笑,道:“正是杜某。”   那人摸索着要去抓什么,杜文浩将手伸过去,那人一把抓住,还未启口,眼泪就从糜烂的眼角流了下来,混杂着脓水一起留了下来。   杜文浩连忙制止,道:“别着急,你这病不可流泪,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就是,只是你的眼睛不能再流泪,这样对你的眼睛可是一点好处没有。”   那人赶紧拂袖拭去泪水,颤抖着说道:“杜先生,请恕我有眼无珠,昨日当面见到,竟然不知你就是神医杜大夫。还赶牛冲撞了你,回去一问才知道,当真惭愧。”   “哪里,客气了。你这眼疾到底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我本也是乡间的一位郎中,平日里除了家里的农活之外,也做些药材买卖和给村里人看些小病。今年初春,忽患眼疾,觉得自己是学医的,就不必请人来看,自己诊察后,以为是上火,便用黄连、山栀、菊花、薄荷之类清凉药自治。谁知转益增剧。昨日杜神医你一眼便看是我这眼疾不得了,还说出了我用药的特点,我很震惊,又知道你就是擅长华佗神技的杜大夫之后,很后悔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所以今天一大早便来了,请杜先生救我一救。”   “老人家放心,我一定尽力替你医治。”杜文浩提碗诊脉,望舌,又细细问了发病经过,微笑道:“你脉沉数细弱,乃阴虚血热,并非上火,而是肝郁所致,难怪你用清热解毒的方子行不通呢。不碍事,三付药就可治好你眼睛的顽疾了。”   郭敬一脸的怀疑,道:“先生的神技我是知道的,但是我的眼睛已经很严重了,先生是用什么方子医治我的病,三服药就可痊愈呢?”   杜文浩微微一笑,提笔写了方子递给他,宽慰道:“好不好的吃了就知道了。”   郭敬接过药方看了看,惊讶道:“先生,所谓眼无火不病。而先生这方却不是清热泻火的,在下就不明白了,这能治我眼疾吗?”   “火有虚实,病有内外。外症用黄连、蝉蜕等洗之即可。如湿热内淫,脾胃郁火,因而攻目,这就是内实热了。必须泻下才行。你以前用药全是寒凉祛火的,不对症,截其源了,所以反而使病症加剧。你没找准病因,医治不得法,当然治不好的了。”   郭敬恍然,惭愧不已,拱手致谢而去。   回去之后,吃了一付药,疼痛大减,三付药吃完,眼疾果真全好了。   送走这老汉,杜文浩回到内堂,吩咐备轿,他早上要去太医院当差,换好官服,坐着官轿,忽悠着来到太医院。他牵挂着自己那三七炖老母鸡皇后吃了效果如何,在太医院报到之后,便带着夏九婆前往皇后娘娘的寝宫。   想到又能看见国色天香的皇后娘娘绝世容颜,杜文浩不禁心里乱跳。从太医院去皇后娘娘的隆佑宫,要经过皇太后的宝慈宫。到了宝慈宫门口,杜文浩站住了。他想起了昨天的约定,说好了今天一早就来给皇太后看痛经的,怎么一想起皇后娘娘的绝色容颜,把这件事给忘了。   当即转弯,往宝慈宫里走。 第232章 白玉匣   刚到寝宫门口,一个宫女便喜滋滋迎了上来,正是昨日说错话让杜文浩狠尅了一顿的那宫女,来到杜文浩近前,撩衣裙跪下,磕头道:“奴婢含玉,叩谢大人大恩。”   杜文浩奇道:“我对你有什么恩德了?”   “昨日奴婢说错了话,大人没有告诉娘娘,使奴婢免了责罚,奴婢感激涕零!”   杜文浩两手虚空搀扶,道:“这不算什么的,快起来吧,你们娘娘在吗?”   含玉起身道:“在!娘娘就等着大人您来呢,问了几次大人来了没有,我们说去太医院请,娘娘说不用,说你肯定是有事耽搁了,催了反而不好,娘娘说,先生既然答应了要来,有空就一定会来的。”   杜文浩暗自惭愧,被皇后美色迷惑,差点把皇太后的事情给忘了,迈步往里走,问道:“娘娘经行腹痛如何?”   “差不多已经好了,只是隐隐还有点痛而已,娘娘很高兴,一个劲说杜大人您是太医院首屈一指的神医呢。”   “呵呵,见笑了。”   “我们大伙都说,杜大人医术如神,一定能治好我们娘娘的病的!”   别人越是信任,杜文浩心里就越没底,脑袋里盘算着该用什么药方。   本来他应该调取前医给皇太后诊病的处方来看看,找找前医的经验的,可昨天脑子全被漂亮皇后娘娘给占据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治好皇后娘娘的崩漏之症,到现在才想起皇太后的痛经来,也就没有看前医的处方。现在也来不及了,还是先好好诊察一下,反正皇太后的用方也要经过太医院会议研究的,不急着下方。   来到寝宫门口,含玉道:“杜大人请稍后,奴婢去通报一下。”说罢匆匆进去,很快,含玉又出来了,福礼道:“杜大人,娘娘请您进去。”   杜文浩和夏九婆跟着含玉,进了院子,穿过天井,上台阶来到正厅。   跟皇后娘娘那里布局差不多,也是一道雪白的纱帐,从上而下将正厅隔成两半。纱帐后面暖阁之上一张软榻,坐着一个贵妇,看身形正是皇太后。   杜文浩急忙躬身施礼:“太医院院判杜文浩,拜见皇太后娘娘。”夏九婆也跟着施礼。   纱帐里传来皇太后的声音,透着喜悦:“杜大人辛苦了,快请坐!”   宫女含玉急忙搬来一张凳子给杜文浩坐下。夏九婆站在他身后,垂首而立。   皇太后道:“杜大人,多谢你替哀家把经行腹痛治好了,哀家很高兴。你的医术很好啊。”   “多谢娘娘夸奖,不过,针灸止痛只是暂时的,要想根治,还得用汤药才行。所以,今天特来给娘娘详细诊察一下病症。——娘娘这病什么时候开始的?”   皇太后声音变得黯然了:“先帝驾崩不久,就患了这病。”   想必是抑郁成疾,皇太后虽然是皇上的母亲,但看样子也不过三十来岁,这么年轻就守了寡,也真够可怜的,躬身问:“娘娘经行疼痛前后,有何症状?”   “每次月事来临前几日,小腹便痛如刀搅,口吐涎水,经期中依然涎水不断,疼痛加剧。过了六七日,经水停止,痛疼方歇。特别是痛的时候,简直撕心裂肺一般。——哀家问你,下个月天葵再至,你能再帮哀家止痛吗?”   杜文浩欠身拱手道:“回禀皇太后,臣可以。今日和明日需再各施治一次,娘娘的疼痛应该会彻底消失。等娘娘天葵完毕十日,还需再施治一次巩固疗效。在下月天葵来临前,开始疼痛之初,微臣再替娘娘施治三次。如此反复,可保娘娘经行腹痛不再复发。”   皇太后长舒了一口气,笑道:“这样就好,只是有劳杜大人你了。”   “微臣奉旨后宫侍医,这是微臣份内之事,太后娘娘身体安康,也是臣等的福分。不过,还是那句话,针灸止痛,治标不治本,治本还得辨证之后投以汤药。”   皇太后点头道:“你能帮哀家止痛,哀家就已经放心了,如何根治,也不必太过着急,太医院那些太医都治了这么些年了,都没治好,哀家也不会苛求你即刻便治好哀家这病的。只要痛时能止住,就已经大功一件了。”   杜文浩拱手道:“皇太后被这痛经折磨这么些年,不能治愈,真是我辈的失职,每每想起,令人汗颜。臣等一定尽心竭力,替娘娘将这痛经根治了,让娘娘再不用为这事心惊。”   “如此最好不过了。呵呵”皇太后展颜笑道,“那就劳烦杜大人施治吧。”   杜文浩迟疑片刻,道:“要辩证准确,必须望诊切脉,请容微臣属下夏大人替娘娘诊察。”   “不用了,你自己进来替哀家诊察就是。望诊切脉,还是亲力亲为的比较好,就不要假手他人了。”   杜文浩吓了一跳,他现在听到进账侍医,就想起太皇太后的诡计,难道这皇太后也有什么诡计不成?不过皇太后也没让屋里宫女和太监们避让,应该不会像太皇太后那样来一招请君入瓮。忙起身躬身答应。   两边宫女撩开纱帐,将他的椅子抬进去放在软榻旁边。杜文浩告罪之后坐下,望舌诊脉,沉吟片刻,起身拱手道:“娘娘,按照太医院的规矩,微臣得回去与太医院同仁会诊之后,再行下方。”   “如此有劳了。”   杜文浩又道:“请容微臣替太后再次针灸度穴,以固疗效。”   “还要针灸吗?”   “是。针灸止痛疗效时日比较短,必须连续用针才能巩固疗效,待微臣想出根治良方之后,汤药断根,就不必针灸度穴了。”   “那好。不过你先等等!”皇太后转脸瞧了一眼贴身宫女含玉。含玉点头,小碎步进了后堂,旋即出来,手里已捧着一个镶金嵌翠的长形白玉匣,站在杜文浩旁边。   皇太后道:“这赏给你了,你替哀家止了这白蚁噬骨般的疼痛,解了哀家一大苦楚,哀家很高兴,等你治好哀家的病了,哀家还有赏赐。”   “多谢皇太后赏赐!”杜文浩急忙躬身道,然后退后两步,转身过去,从怀里取出黑巾,蒙住眼睛,在脑后系好,说道:“请皇太后宽衣。微臣替太后金针疗病。”   几个宫女过来服侍皇太后将衣裙解了,躺在床上,杜文浩将夏九婆叫进来,跟上次一样,由夏九婆引导,用三棱针刺络放血。完了又在脊柱两侧,腰、骶部,下腹部、带脉区进行叩打。   施治完毕,等皇太后穿好衣裙,在软榻坐好,宫女这才替杜文浩取下黑巾。   皇太后感到这番施治之后,原先小腹的隐隐作痛,此刻已经变得若有若无了,几乎察觉不到了,不仅很是欣慰,微笑道:“哀家得遇先生,真是哀家大幸也!”   杜文浩躬身道:“微臣愧不敢当。这都是娘娘洪福。”   皇太后凝视杜文浩片刻,缓缓道:“你很好,这就去吧。”   “是,微臣告退。”   杜文浩小心翼翼捧着皇太后赏赐的白玉匣,倒退着到了门口,这才转身出了正厅,带着夏九婆出来皇太后的宝慈宫。   本来计划出来就直接去皇后的隆佑宫的,可抱着个玉匣,也不方便,还是先回太医院,把玉匣放了,再去隆佑宫看望绝色美女皇后娘娘,看看自己的三七炖老母鸡有没有效果。   正要转身,远处一颗桃树下,两个小宫女扬手叫道:“杜大人!”   杜文浩抬脸望去,一个不认识,另一个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小宫女晴儿,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鼻梁敷着膏药,看上去有些滑稽。   晴儿和那小宫女小碎步跑过来,福礼道:“杜大人,我们娘娘请你去一趟,奴婢等去了太医院,说你进宫来了,便一路问来,得知大人去了皇太后宝慈宫,所以候在这等着大人。”   “哦,这个,我正准备先回去一趟,放东西了就去你们娘娘寝宫探视呢。”   “不用放了,大人,娘娘很着急呢,若去晚了,怕娘娘要生气的。”   杜文浩知道这皇后娘娘整个一暴脾气,昨天差点要了自己小命,还是就这样去吧,反正这是皇太后赏赐的,抱着赶去,也显得自己对她病症的重视。   两人跟着晴儿和那小宫女来到皇后的隆佑宫,径直入里,来到正堂。   晴儿让杜文浩他们稍等,自己和那小宫女进去禀报。片刻,两人出来了,晴儿脸上没事,那小宫女左侧粉嫩的脸蛋上多了一个巴掌印,红灿灿的,小宫女眼里含着眼泪,颤声对杜文浩道:“杜大人,娘娘请您们进去。”   杜文浩低声问:“怎么,又挨娘娘打了?”   那小宫女点点头,又急忙摇摇头,惊恐地回头望了一眼。   上次杜文浩救了晴儿的性命,所以晴儿对杜文浩多了几分亲切,低声道:“娘娘怪我们这么久才请您来,所以打了我们。”   “你也挨打了?”   另外那小宫女道:“晴儿姐挨了一脚。”   杜文浩皱眉道:“皇后娘娘这脾气也……”   晴儿赶紧打断了杜文浩的话,道:“杜大人!娘娘请你们进去,娘娘正等着呢。”   杜文浩摇摇头,夹着那玉匣,撩衣袍进了正厅。 第233章 如意枕   皇后娘娘依旧坐在纱帐后面,尽管已经见过面了,但垂帘说话这还是后宫的规矩,不能坏的。   杜文浩隐隐有些失望,将玉匣交给旁边的宫女晴儿,抢步上前,躬身施礼:“微臣杜文浩,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精神很好,微笑道:“你终于肯来见本宫了?”   “娘娘言重了,漫说是皇后娘娘召唤微臣,单就娘娘的国色天香,微臣就算鞋子不穿,也会屁颠屁颠跑来的。”   有了前面海阔天空的拍马屁做铺垫,杜文浩在皇后面前说话还是比较能放开的。   皇后咯咯娇笑道:“你这油嘴滑舌的家伙,敢跟本宫说这些疯话?”   杜文浩心头一凛,这可是皇后,是皇上的老婆,别得意忘形乱了君臣之礼,皇上知道了,那可是要惹来杀身之祸的,急忙躬身道:“微臣欣喜之下,胡言乱语,请娘娘恕罪!”   “欣喜?你欣喜什么了?”皇后幽幽问道。   这话听着又想象是在调笑的意思,杜文浩正想给自己一耳光,自己以前没有这油嘴滑舌的毛病,怎么在皇后面前一张嘴就这德行?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急忙躬身道:“微臣见到娘娘心情舒畅,想必身体康健,或许是微臣用方略有疗效,所以欣喜。”   皇后巧笑嫣然:“你倒挺会找辙的,得,叫你来,还真是为了你的方子。本宫这崩漏之症,这么些年了,一直淋淋不绝,从无数日即停的,用了你的老母鸡药方之后,昨晚上就干净了,本宫很是欢喜,所以差人叫你来,想好好赏赐于你。偏偏这帮没用的饭桶,老半天把你请不来,也不知是你架子大,还是她们没用。”   “不不,微臣一个大夫,能有啥架子,适才是去给皇太后瞧病去了,她们一直在皇太后娘娘寝宫外候着,这事累得两位姐姐挨了娘娘的责罚,微臣心里当真过意不去。”   “怎么?本宫责罚她们你心疼了?好!看在你这滥好人份上,以后本宫尽量不责罚她们就是。”   晴儿和那小宫女急忙跪下磕头:“多谢娘娘恩典。”   皇后心情甚好,竟然抬抬手让她们起来,又瞧着那玉匣,问道:“你去皇太后哪里,她赏了这啥好东西?给本宫瞧瞧成不成?”   “是!”杜文浩忙从晴儿手里取回小玉匣,走到纱帐前躬身道:“就这玉匣子,微臣还没来得及看呢。”   “皇太后赏的,一定是啥稀罕物,拿进来我瞧瞧!”   一旁的太监上前想接过杜文浩手里的玉匣,娘娘起身抬腿就是一脚,将他踢了个跟斗:“本宫叫你了吗?没长眼的东西!”   那太监伏地请罪,皇后哼了一声,坐回软榻,转脸瞧杜文浩,冷若冰霜的脸立即变得灿若夏花:“你拿进来吧,不用这么拘谨的。”   晴儿急忙上前撩起纱帐。   “是!”杜文浩文浩答应了一声,他没经过礼部言礼,不知道宫廷礼节,又是来自于男女之间极度开放的现代社会,没这些封建礼教思想约束,又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当下捧着玉匣,迈步进了帐里,躬身将玉匣举过头顶。   皇后坐在暖阁之上,本来就高出小半截来,这玉匣正好送到她面前,当下伸出巧若兰花的纤纤细指,轻轻一按玉匣前的按钮,就听吧嗒一声轻响,玉匣启开一条细缝。皇后将玉匣推开,玉匣里一道微弱亮光放出,照亮了皇后的白若凝脂的脸蛋。   皇后轻轻吸了一口气,颇有几分妒忌地笑了笑:“果真是个好玩意,皇太后把这东西都给你了,你在皇太后那立了啥大功了?”   杜文浩很是好奇,探头瞧了一眼,只见玉匣里,是个长方形中空的金枕!   这金枕是用细细的金丝编织而成,枕面上用玄金丝线阴纹编出一条飞翔的盘龙和一条翩翩的彩凤,神态栩栩如生,交错盘旋,情意绵绵,周围都是祥云缭绕,金枕两侧边缘镶嵌着一颗颗熠熠生辉的珍珠玛瑙。   皇后道:“你可知这金枕叫什么名?怎么个来历吗?”   “微臣不知。”   “这叫云龙祥凤如意枕!先帝与皇太后十分恩爱,先帝万千宠爱于皇太后一人,直至驾崩,未没有册封过任何一位嫔妃。这如意枕是先帝继位后,诏令天下能工巧匠,历时五年时间编织而成的,想不到如意枕编成之时,先帝便驾崩了。皇太后念先帝恩宠,常常拥枕恸哭。”   皇太后高氏,是太皇太后曹氏的姐姐的女儿(曹氏是高氏的姨妈),幼时与曹氏一起被选入宫。宋宗仁无子,将侄儿赵曙(宋英宗)接入宫中,后立为嗣子,十六岁时娶高氏为妻,宋仁宗驾崩后,宋英宗继位,高氏成为皇后,宋英宗在位五年,三十五岁去世,终身没有纳嫔妃,一生忠于皇后一人,成为千古佳话。   杜文浩历史不好,当然不知道这故事,但听皇后说起,不禁心中恻然。   皇后道:“现如今,皇太后将这先帝遗物如意枕都送给了你,一定有什么用意。却是什么呢?”   杜文浩微笑道:“皇太后患经行腹痛十多年,微臣用针灸替皇太后止了痛,想必是这原因吧。”   皇后惊道:“你说什么?你替皇太后治好了她的经行腹痛?真的吗?”   “不敢说治好,只是暂时止痛了,微臣真琢磨着法子彻底根治。”   “难怪了,皇太后被这经行腹痛折磨了十多年,痛起来钻心一般,寝食难安,几次差点想寻死,都被劝止了,为此太医们没少挨皇上的责罚。今儿个你却替她止了痛,了解了这十多年的折磨,难怪她如此高兴,把这心爱之物都送给了你。”说到这里,皇后皱眉沉吟,自言自语道:“呃——,皇太后宫中宝贝应有尽有,为何单单将先帝遗物如意枕送你呢?”   杜文浩心里猛地一跳,皇太后送自己枕头,这的确有点暧昧,难道皇太后在对自己暗示什么吗?这念头刚刚升起,又觉实在龌龊,心里啐了自己一口:想啥呢?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还想入非非了!   皇后柳眉一挑,笑道:“本宫知道了,皇太后自从患了这经行腹痛之后,痛将起来,总是夜不能寐,彻夜抚枕恸哭。现在你替她止了痛,送你这如意枕,就是告诉你因为你的功劳,她以后再不用抚枕哀苦了,当然,也是拿这如意枕时刻提醒你,让你好好替她诊治,将这病断了根,再不要让她抚枕哀痛,夜不能寐了。”   经皇后这么一解释,杜文浩顿时恍然,心中暗笑自己自做多情,陪笑道:“微臣定当尽心竭力,替皇太后把这病断了根,不辜负皇太后一番厚意。”   “这样就好!”皇后点点头,合上玉匣,柳眉微蹙:“皇太后送了这么贵重的宝贝给你,本宫谢你的东西虽不能超越皇太后,却也不能太寒酸了。送你什么好呢?”   杜文浩忙躬身道:“微臣多谢娘娘的好意,替娘娘诊病是微臣份内之事,不敢奢望赏赐。”   皇后凤目闪了闪:“你替本宫治好了崩漏之症,立功不比在皇太后那差,自然要赏赐的。”   “那药只能暂时止血,还谈不上根治,请娘娘容臣一些时日,微臣想破脑袋,也一定要想出根治娘娘崩漏的良方来,那时再赏赐不迟。”   “这话不对,现在你替本宫止了漏下之疾,本宫先赏赐于你,等你将来替本宫根治了这病,那时本宫还有赏赐,不过,若是治不好,本宫答应了虽不治你的罪,但赏赐是要收回来的,还要罚你的俸禄,这叫有奖有罚,怎么样,这公平吧?”   杜文浩陪笑道:“公平,娘娘的主意再公平不过了,若治不好娘娘的病,微臣愿意罚俸。”   “那好!”皇后站起身道:“你稍等片刻,本宫亲自去取赏赐你的宝贝来!”   杜文浩忙道:“不必了,娘娘!”   皇后仿佛没听见,已经转身进了内堂。杜文浩只好将那玉匣抱着,退出纱帐外,先把玉匣交给晴儿帮忙拿着,垂首而立等着皇后娘娘的赏赐。   这美女皇后会赏赐自己个啥宝贝呢?杜文浩心里琢磨着,肯定是什么奇珍异宝,但凡皇宫赏赐的东西,拿回去了得供着,那是皇恩浩荡的表现,谁敢乱用,更不敢赠送或者出售了,而且还不能弄丢了,要不然也是大不敬的表现。所以皇宫送的宝贝,某种意义上说,其实也是个负担。   过不多时,皇后手里拿着个长方形的匣子出来,这小匣子比皇太后给的小,但要长得多,镶金嵌玉,极是豪华。   皇后招手叫杜文浩进了纱帐里,亲手将那匣子递给他:“喏,这个给你了,回家自个看。记住!好生替本宫诊病,不可懈怠!去吧!”   “多谢娘娘赏赐!”杜文浩一拱到地,这才接过小匣子,心想,什么宝贝,不让这看得回家了看,而且还得自己个一个人看,到底是啥呢?心中好奇,捧着长匣子,倒退着到了门边,从晴儿手里接过皇太后赏赐的长玉匣,带着夏九婆出了皇后寝宫。   夏九婆老脸满是笑容:“恭喜杜大人得皇太后和皇后娘娘的如此重宝赏赐。”   杜文浩苦笑:“赏赐越多,责任越大!两位娘娘的病都还停留在治标阶段,何时断了根,才得放心啊。”   “是是!所谓急时治标,缓时治本,杜大人举手投足之间,便把两位娘娘的病治了个八九不离十,这断根也就指日可待了。”   “少拍马屁,多出主意!”杜文浩瞪了她一眼,抱着两个长匣子,回到了太医院。   杜文浩把匣子放好,然后和院使郑谷商议之后,决定下午召开太医院会议,会诊皇太后娘娘的经行腹痛。   吃过午饭,杜文浩照例将太医院前医给皇太后经行腹痛下的方子调来逐一研读,跟上次一样,受益颇多,却没有什么开拓性的思路。   下午,太医院议事厅里,郑院使和左院判付鹤,以及九科太医丞全部到齐。   杜文浩先说了上午复诊的情况,众太医听说皇后吃了三七炖老母鸡后,淋淋不绝的漏下之症居然停歇了,都是又是欣喜,又是惭愧,因为这是他们前医无人能做到的。又听了杜文浩给皇太后用针灸止痛,十多年绵延不绝的痛经一朝止住,更是又惊又喜,吩咐拱手恭贺。   杜文浩道:“针灸度穴,只能治标,如何根治皇太后的经行腹痛,还请各位大人多提宝贵意见。”   说到具体意见,大家顿时又都哑口了,败军之将,何以言勇,都治不好皇太后的病,也就不好意思丢这人。   还是院使郑谷点将,先让女科夏九婆说。   夏九婆也不谦让,说道:“皇太后娘娘的经行腹痛,是卑职最早侍诊的,当时先帝驾崩,皇太后整日哀啼,数月不止,以致气血逆乱,血滞胞中,发为痛经,最初症状并不严重,调理之后可以缓解,但皇太后哀伤先帝,肝经郁滞不解,以致痛经日重,致后来痛经发作,几不能忍,针灸推拿汤药皆无效果。”   “嗯,说说你的辩证吧。”   “病发之初,皇太后经期尚准,经量一般,色紫有块,块下后痛略减,平日腰酸背楚,胁肋苦撑,乳房作胀,此乃血瘀气滞,肝失调达,经脉不利之故。复见手心内热,乃因久瘀生热,阴血为伤之故;带下黏稠,舌质偏紫,脉弦细,均为气滞血瘀之象。故此,卑职以为,皇太后之证,辩为气滞血瘀。”   “如何用方的?”   “疏肝理气,活血化瘀。卑职用的是膈下逐瘀汤化裁。以三棱、莪术行气破血;桃仁、红火、苏木破瘀通经止痛,川芎、醋香附、赤芍、延胡索、枳壳、乌药疏肝理气;当归养血和血;甘草调和诸药。”   郑院使点点头:“用方四平八稳,没有问题,为何没有效果呢?”   夏九婆面露愧色:“卑职愚笨,不知错在何处。” 第234章 皇后的礼物   大方脉太医丞魏展道:“皇太后的病卑职也参与了会诊。卑职认为,但凡经行腹痛,或虚或实,实者,无外乎寒滞、血滞、气滞、热滞;虚者,或血虚或气虚;胀甚于痛,气滞为主;痛甚于胀,血瘀为主。皇太后少腹胀痛,无有甚者,当为气滞血瘀兼有。故夏大人辨证是准确的,皇太后之症,的确是气滞血瘀症。”   其余太医也都频频点头。   魏展又道:“肝经郁滞,气机失调,气滞血瘀,可致经脉运行不畅,血阻胞宫而作痛,所以,当治以疏肝理气、活血行瘀。夏大人所用膈下逐瘀汤,也是适合的,符合塞者通之的立方本意。当然,卑职以为,养血活血,当归不如芍药、红花。至于疏肝理气,还可选香附、木香。但是,卑职更方之后,也没效果。唉!惭愧!”   其余太医也都认可夏九婆的辨证和用方,只是在如何裁剪上略有不同。   杜文浩听罢,叹了口气,道:“说到用药,我想的和你们的差不多,我也搞不懂,明明辨证准确的用方,为什么一点用处都没有?我那三七炖老母鸡,也只能暂时止血,如何治好皇后娘娘这崩漏之症,我是半点主意都没有,唉!”   说了半天,也没个结果,院使郑谷只好宣布散会。   杜文浩夹着两个玉匣,坐着官轿回到了五味堂。庞雨琴等人听说皇太后和皇后各自赏赐了好东西,都来看稀罕。   杜文浩净手之后,恭恭敬敬将两个玉匣放在供桌香案之上,焚香礼拜,先打开了皇太后送的白玉匣,取出那千百万条金丝编制而成的如意枕来。   众人看得眼都直了。   傻胖使劲咽了一声口水,嘟哝道:“我的乖乖,全是金丝线编织的,这得费多少工夫啊?”   “整整五年!”杜文浩感慨地说道。   吴聪傻呆呆道:“好家伙,这玩意肯定值老钱了,这要让我枕在头低下,我打死都不干。”   英子嗤笑道:“你倒想!你有那命吗?”   傻胖很是好奇,瞪眼问吴聪道:“让你枕着这宝贝枕头你不干?为什么?”   “那当然,你想啊,脑袋下面枕着这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儿,就怕丢了,那还怎么睡得着?一天到晚没法睡,这还活个什么劲?”   傻胖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对!换成我,我也睡不着的。——那先生以后还怎么睡觉啊?”说罢同情地望着杜文浩。   雪霏儿笑道:“行了,你们两个木头脑袋不用杞人忧天了,这是皇太后赏赐的宝贝,能枕在脑袋下睡觉吗?那得供着,就算怕丢了不摆出来,也得好好珍藏起来!”   傻胖又连连点头:“那是那是!皇太后赏赐的东西,别说是这价值连城的宝贝疙瘩,就算是把烂扫帚,是个破夜壶,那也得供着哩!”   众人皆笑。林青黛道:“文浩,赶紧把另一个玉匣打开,看看啥宝贝,让我们开开眼界啊!”   杜文浩道:“这玩意我还来不及看,也不知道是啥宝贝。”   说着话,他吧嗒一声打开了玉匣,慢慢将玉匣盖子展开,里面金黄色垫衬里,裹着一个古色古色的卷轴。   庞雨琴奇道:“是副古画?”   杜文浩不吭声,心里莫名其妙怦怦乱跳起来,小心翼翼将卷轴取了出来,一头交给庞雨琴,另一头自己拿着,让英子解开缠绕的丝带,慢慢将卷轴展开,果然是一幅画。是个女子,乌黑云鬓,柳眉凤目,樱桃小嘴,手持团扇,衣带飘飘,斜坐在一块通透瘦漏的太湖石前的石凳上,眼望着对面树枝上的一对喜鹊。   杜文浩只瞧了一眼,一颗心便咚咚擂鼓般狂跳起来,——画上美女,竟然就是国色天香的皇后娘娘自己!   杜文浩顿时口干舌燥,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一个被人赃俱获的小偷,众目睽睽都瞧着他。   众人却没有注意他的神色。雪霏儿轻吸一口凉气,赞道:“哎哟,原来画的是个美人儿!”   庞雨琴也道:“是啊,真美!夫君,这是谁啊?”   杜文浩有些心虚,又不敢隐瞒,否则将来知道了,那才说不清楚呢,讪讪笑道:“是……,嘿嘿,是……,是皇后娘娘……”   众人一声惊呼:“啊?皇后娘娘?”   林青黛意味深长瞧了他一眼,却没说话。雪霏儿心直口快,早憋不住了,问道:“皇后娘娘为啥把她的自画像给你呀?”   “啊?是啊,就是啊!这个啥……”杜文浩张口结舌,拿话找辙,正没主意间,忽然目光落在画像签名落款上,也没看清,却有了个主意,神色自若道:“你们光知道这画上的人是皇后娘娘,可知道这画是谁画的吗?”   众人都凑上去瞧画上落款。雪霏儿念道:“李——公——麟,谁是李公麟啊?”   阎妙手自持风雅,摇着折扇道:“李公麟是当朝大员,书画双绝。听说他最擅长画山水,想不到画仕女也如此出色。”   庞雨琴好歹是官宦之女,见多识广,道:“李公麟是朝廷的御史检法,除了山水花鸟之外,最擅长的是画马,其次是仕女。她画的人物,扫支粉黛,淡毫清墨,不施丹青、光彩动人。”   杜文浩不懂书画,其实根本不知道这什么李公麟,心想既然是给皇后娘娘画画的,绝对不是一般人物,所以随口找辙这么说了,没想到庞雨琴他们竟然知道,喜道:“说得一点没错!我很喜欢李公麟的书画,今日给皇后娘娘治病,碰巧看到这幅画,画得真好,人物栩栩如生,就夸了两句,皇后娘娘见我喜欢,又感激我部分治好她的病,便把这画送给了我。”   雪霏儿奇道:“什么叫部分治好了她的病?”   “就是治好了标,还没好治本。”   “哦——”雪霏儿又仔细端详那画上美女,“皇后娘娘可真漂亮,这画跟真人一样吗?”   杜文浩本想说真人比这还漂亮,可总觉有些心虚,心想言多必失,便只是点点头。   “哎呀,这世上还真有这么漂亮的女子啊!”   庞雨琴不疑有他,微笑道:“这可是皇后娘娘!不美的话,皇上能娶她嘛?!相公,赶紧收起来吧。”   杜文浩答应了,把画轴卷好,放回了玉匣,扣好,这才暗自舒了一口气,暗自琢磨,皇后娘娘怎么把她的画像送给自己了?这啥意思啊?难道是看出自己猪哥样,拿这画给自己解馋来着?这可有点暧昧了。想到这里,杜文浩一颗心又开始乱蹦起来。可一想到这是皇上的老婆,又感到脖子凉飕飕的不得劲。   将玉匣让庞雨琴收好,杜文浩在后堂坐堂问诊。   前堂里,阎妙手和憨头正在给病人瞧病。一个又瘦又高的男人摇摇晃晃走了进来,却是昨日那肚子痛的“竹竿”。   他进门径直走到阎妙手的面前,二话不说指着阎妙手的鼻子大声斥道:“我信你五味堂这才来看病,谁想你们竟是一些庸医,真是枉费了我对你们的信任了!”   突然有人劈头盖脸一顿斥责,阎妙手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时愣住了。   雪霏儿笑盈盈走上前去,对那“竹竿”说道:“这位大哥,有话慢慢说,你先坐下喝杯水。”   说着,雪霏儿示意身边的伙计端水来,那人见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姑娘,正一脸微笑地给自己端水来说,俗话说的好,巴掌不打笑脸人的,更何况是个美人儿呢?接过水来,干咳两声,坐下身来。   可心中肝火,将水重重在阎妙手桌子上一顿,水花溅到阎妙手的手上,这让阎妙手很是恼火,便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有病看病,发什么火呢?”   雪霏儿一旁说道:“先生说的是,你有什么地方不适,可给先生说,气大伤身。”   竹竿道:“前日我就是找的这个大夫,给我开的方子非但没有好,反而加重了我的病痛了。”   病人吃药未见好转不免有些情绪,也可理解,阎妙手苦笑道:“不急,不急,再与我好生说说你的症状,我看问题出在哪里了。”   竹竿忿忿道:“我前日就说了,我肚子里有虫,就是虫给闹的,你偏偏不信!”   阎妙手本想说成人体内一般不会有蛔虫闹肚子,但话到嘴边又咽下,问道:“怎么个有虫了?”   “我就觉得遍身虫子淫淫循行,从丹田起,逐渐往上到胃脘,又爬到腰腹,又回到丹田,周而复始。我都可以听见身体里那些虫爬行的声音!”   听他这话,阎妙手自己的后背都开始有些痒酥酥的了。   竹竿继续说道:“光是爬倒也罢了,可这虫子在我体内使劲咬啃,痛得钻心,最痛的时候,我必须用拳捶,痛才稍稍减轻一些。”   阎妙手沉吟片刻:“既然你说体内有虫啃咬,那好,我替你下方打虫好了。”   竹竿怒道:“你这什么话?什么叫我觉得有虫你就打虫?我这是真的有虫!”   “我没说是假的啊!”阎妙手摇着折扇道,“你有这样的症状,的确应该是肚子里的虫子在啃食肠脏,所以才会痛极,当你捶打的时候,五内震动,虫害怕了就躲了起来,所以疼痛就减轻了,不捶的时候,虫子就出来啃咬,所以又痛,对吧?”   竹竿喜道:“对对!这下说对了!就是这么回事,大夫,你看我这病该怎么办?”   “好办!我给你开一付打虫药,你回家之后,先用香料拌米饭炒香,吃下去,把虫子都引来,然后吃我开的打虫药,就能将虫全部杀死,就没事了。”   “真的?”   “吃吃就知道了。”阎妙手无奈地笑道。   第二天一大早,杜文浩穿了官袍坐着轿子去太医院去了。   他刚走不久,那竹竿又来了。   这一次他索性站在五味堂门口大吵大嚷了起来,又骂五味堂都是一帮庸医,治不好他的肚子痛,乱开方,肚子治不好反而更痛了。   阎妙手劝说也无用,赶紧叫英子去禀报庞雨琴。   庞雨琴把阎妙手叫到一边问了经过,皱眉听完后,出来对竹竿道:“这位大哥,你腹痛难忍,腹中有虫?”   “当然,可我来找你们杜大夫瞧病,你们偏不让他出来给我看病,就让这庸医来搪塞我。”竹竿不屑地看了旁边阎妙手一眼,大声说道:“此人乃庸医,不该留在你处,免得早晚有一天毁了你五味堂的声誉!”   阎妙手自觉面上无光,实在无趣,就一旁坐着,也不说话。   庞雨琴笑了,道:“那先生这一次来,是因为病情加重了,还是……”   庞雨琴还未说完,就听那竹竿大声说道:“废话,若是好了,我还来你们五味堂做什么?”   一旁的憨头上前说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有病看病,休要对我家祖师娘无礼。”   几个病人帮腔,替庞雨琴他们说话:“阎先生的医术挺好的,大概是你这个人没有将病情详细地说与先生听。”   “是啊,先生也是人,一时看不清是什么病情,给你试着药吃,也未见你死人,哪里需要这样诋毁和贬低人家的?”   “就是嘛,人家五味堂一向童叟无欺的,你自己不信可以不来,但也不要这般的说人家的不是。”   ……   庞雨琴摆摆手,对竹竿道:“既是我们五味堂的先生未将你的病看好,责任在我五味堂,可惜我家相公去太医院了,不能给你看病,要不,给您换个大夫看吧,您看如何?”   竹竿还未接话,一旁有人说道:“哎呀你还不赶紧道谢?你这是怪病,到了别的药铺医馆,别人早就不理了,哪里还给你换个先生看的道理?”   竹竿也知道自己患的这病的确怪,拱手给庞雨琴道谢。   庞雨琴将憨头叫过来,让他给竹竿看看,便退回后堂了。   憨头知道这人难缠,便小心陪笑让那人坐下,问道:“近日腹痛有增无减否?”   竹竿点头,道:“日日折磨,让我夜不能寐,日不能食,痛时能闻其在我身上琢骨之声,先生万望救我,否则我命休矣。”   憨头点点头,提碗诊脉,发觉脉浮小而濡,按之不足,望舌之后,沉吟思索。 第235章 德妃娘娘   竹竿见憨头闭目不语,问道:“先生看出我是何病了吗?”   憨头这才摇头晃脑吟哦道:“嗯,《伤寒论》有云:‘身如虫行,汗多亡阳也。’这说的就是兄台这种病!你这不是虫行,乃是虚证!”   “啥?我腹中并非虫行,而是虚证?”   憨头微微地点了点头:“正是!”   竹竿满腹疑惑:“你说那个庸医两次开药与我,非但不见好,反而加重了,是不对症?”   “我师兄医术高明,医治好了很多疑难杂症的。”憨头当然不会说阎妙手的坏话。   “那怎么治不好我的病?”   “这个……”   竹竿歪着脑袋瞧着憨头,微有怒意:“不过,你说我不是体内有虫,而是虚证,只怕……,哼!”   “怎么了?”   “我总觉我肚子里有虫,先前那大夫先说没虫,后又说有虫,但说话显然言不由衷,你现在又说我体内没虫,你们五味堂到底有没有个准?”   憨头也不生气,道:“治病嘛,没有哪位大夫能每个病人都做到一剂中的,当即见效的,先按我这法子治治看,兄台以为如何?”   “啥法子?”   憨头提笔边写边念:“补中益气汤!多加参、以酒炒黄柏五分佐之,连服三十帖!”   “得!我可不信,三十贴就算了,先服三贴吧,若是不好,你得让我见杜先生,他是太医,都说他医术如神,我就信他!”   “成!”憨头抚掌道,“我们治不好,肯定会让师祖接诊的,您放心。”   第二天,竹竿又来了,越发的憔悴。   这一次他既不发火也不叫嚷,只坐在前堂,抱着双肩道:“行了,两个大夫都没用,我肚子都快痛断了。我这一次只见杜先生,倘若杜先生不能医治我,我便知晓我这个病是无药可救了。”从怀里摸出一根麻绳,“我今儿个就吊死在你们五味堂!”   头天晚上庞雨琴已经将事情告诉了杜文浩。杜文浩估计这人今天还会来,所以特意差人去太医院请了半天假,就等着他来。   吴聪跑进里屋通报,杜文浩迈步出来,拱手道:“这位兄台,我就是杜文浩。”   竹竿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杜文浩面前,上下左右瞧了瞧,一句话不说,撩衣袍咕咚跪道磕头:“先生救我!”   杜文浩赶紧将其扶起,道:“实在是不好意思,鄙徒没能治好兄台的病,让你受苦了。”   竹竿双眼含泪,声音哽咽道:“杜先生,您再不救我,我命休矣!”   杜文浩让他坐下,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别着急,我给你瞧瞧,你先说说究竟怎么回事?从发病之初开始,慢慢说来,越详细越好!”   竹竿一五一十把经过说了。   杜文浩也不插嘴,一直静静听着,听他说完之后,点点头:“我给你摸摸脉。”   给竹竿诊脉望舌之后,杜文浩沉吟片刻,道:“你说的没错,你这病当真是肚子里有虫!”   竹竿一拍大腿:“照啊!还是杜太医您高明!我都说了是虫子,你这两个徒孙偏偏不信,还说是什么虚证,唉!”   杜文浩微笑道:“前医辨证不准,是驱虫不得法。”   “若真是如此,就请先生赶紧给我开药吧,我就要被体内的虫子给啃死了。”   杜文浩笑着说道:“不急,不急。”   竹竿一听急了,道:“先生,我都要死了,你却说不急?”   杜文浩起身说道:“我会给你开药,不过你的耐心等等,因为这药炮制比较特别,我要亲自动手才行。”说完便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杜文浩出来了,将竹竿带至一间小屋门口,道:“这个药丸须在不能见光的房间里服用,你将此药服下后,不久便会有便意,屋中有一便盆,你就在屋内方便,我要查看大便情况的,你方便完了叫我,我就在屋外候着。”   说完将门打开,屋子里十分昏暗,杜文浩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递给他服下,然后带门出去了。   果然,没有一会儿,就听见屋内噗噗作响,尔后一股恶臭从门内传出,让人无不退后捂鼻。   不一会,竹竿在屋里道:“先生,屋内实在太臭,你别进来,我把便盆拿出来吧。”   “没事,你将门打开。”   门打开了一条缝,只见竹竿自己捂着鼻子,涨红着脸,很是不好意思。   杜文浩却不介意,推开门走进去瞧了瞧便盆,转头对竹竿笑道:“你来看,里面是什么?”   竹竿摇了摇头,道:“不过是一些恶臭难闻的秽物,为何要看?”   杜文浩大笑,指着那秽物说道:“你定然是要看的。”   竹竿不解,见杜文浩执意要自己看,只好捂着鼻子探头去看,只见那盘中秽物之中竟然有无数细小的红色小虫,在便盆里象蛆一样的蠕动着。   竹竿大喜:“哎哟,原来虫子已经打下来了!真是太好了!杜太医,你可真是当世神医啊!”   竹竿出到前厅,付了诊金,又对杜文浩千恩万谢,这才告辞走了。   经此之后,竹竿的腹痛彻底好了。   等竹竿走后,阎妙手和憨头也进了那黑屋,瞧了便盆里的红虫,十分的惊讶,出来疑惑地问道:“师祖,这人当真肚子有虫?”   憨头也道:“是啊,师祖,我觉得他就是个虚证嘛,肚子里没有虫啊。怎么偏偏就打下了这么多虫呢?当真是……,徒孙学艺不精,惭愧啊!”   杜文浩大笑:“你们不用惭愧,因为你们没错,他的确肚子里没虫!”   两人惊问:“没虫?那便盆里的红虫呢?”   “你们俩把窗户都打开,房间亮堂,再好好看看。看仔细一点,别怕臭。”   两人赶紧把房间窗户都开了,捏着鼻子,把头探过去仔细观察,片刻,憨头迟疑道:“好像不是虫子哦,都不会动。”   阎妙手也道:“是啊,有点像红线头!”   “没错!就是红线头!”   两人惊问:“师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杜文浩道:“刚才他详细叙说事情经过的时候,你们怕挨骂躲到一边去了,没听见。他给我说了,前一段时间他在岳父岳母家喝酒,贪杯喝了个酩酊大醉,仆从把他送到客房休息。半夜他酒醒口渴要喝水,谁知那些个丫鬟仆从都睡得太死,无奈之下,出门找水,门口屋檐下有个接雨水的石槽,月色下水色澄清,他口渴之极,便就着石槽喝了一肚子。天亮了一看,才发现石槽里有许多小红虫,把他给吓坏了。老觉得自己喝下了很多红虫,加上那天吃伤了肠胃,不舒服,便觉得虫子在肚子里啃咬。越是生疑就越觉得痛得厉害。”   憨头恍然:“原来如此,他原来是心中生疑成病!”   阎妙手折扇一张,笑道:“哈哈,想不到竟然是这样。早知道他是疑心生暗鬼,心病心药医,这病我也能治!”   杜文浩冷笑:“你治了两次,怎么没治好?”   阎妙手很是羞愧,赶紧收了折扇,躬身道:“徒孙知错了,徒孙没有仔细听取他的病情叙述,所以不明病因。实在是疏忽。”   “这不仅仅是疏忽的问题!”杜文浩凝视着二人,慢慢说道:“一个好大夫,首先要善于问诊,问诊不仅要问,更要听!不仅要听病人的主诉,就算一些看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只要病人在你大夫面前说了,就说明他认为这事情与他病痛有关,就该认真去听!——很多大夫最缺的就是聆听!自以为是神医,摸了个脉便在哪里摇头晃脑推测一通人家的病症,而不去认真听病人到底是啥病症,说的不对还强词夺理,把看病当算命,一盏茶的时间就看好几个病人,这能看得准吗?”   阎妙手和憨头面有愧色,躬身道:“徒孙谨记师祖教训。”   “我这不是教训你们,是告诉你们,所谓医者父母心,这句话说是很好说,但真正能做到的大夫少之又少!为什么?对权贵对亲近对危重病患或许能做到,但对广大的一般病患呢?很容易便忽视了,总想着反正也不是什么大病,马虎一点没什么,殊不知在你看来不是大病,在病患看来,这病恐怕就会大于天!——医者父母心,就是要把病人当亲人,要象父母关心自己的亲生子女一样,仔仔细细去替病人诊察,不要麻木不仁,更不能敷衍了事!”   这番话说得两人冷汗淋淋,躬身聆听,频频点头。   “行了!我要去宫里给娘娘们看病去了。希望这个医案对你们的医德有所启迪!”杜文浩摆摆手,进了后堂,在庞雨琴和英子的帮忙下,穿戴好官服,坐着官轿,在阎妙手和憨头诚惶诚恐恭送之下,出门走了,一路忽悠着来到了太医院。   刚到太医院,门房就哈着腰道:“杜大人,德妃娘娘派人来请你去瞧病。在花房等着呢。”   “德妃娘娘?”杜文浩没见过,他望着天想了想,后宫嫔妃生平喜好那焦公公都告诉了杜文浩,这德妃原本是庶民,从一个御侍走到今天妃子这一步,很有传奇色彩的一个人。从前很是得宠,让宫里很多的嫔妃和娘娘都嫉妒得不得了,后来因为也是得病,这才让万岁爷给冷落了。俗话说得好,树倒猢狲散,从前圣瑞宫可算得是门庭若市,如今早已无人问津了。不过这个女人应该是十分漂亮的,要不后宫三千佳丽,哪里轮的到她一个御侍走到今天这一步,很多选秀进宫的女子,如今万岁爷是个什么样大概都还不知道呢。   杜文浩问:“德妃娘娘怎么了?”   “娘娘病了,具体是啥病,小人也不知道。”   杜文浩叫房门将德妃娘娘派来的太监叫来,问了之后,那太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便让他带路进宫。   杜文浩本要带夏九婆,可夏九婆有出诊,一早便出去了,还没回来。只好一个人提了出诊箱,跟着那太监进皇宫来到了德妃娘娘的圣瑞宫。   到了门口,太监恭敬地说道:“杜大人,请您在此稍作歇息,咱家进去禀报一声。”宫女伺候上茶。片刻,太监回来了,将杜文浩引进正厅。   纱帐后面软榻,坐着一个女子,杜文浩看不真切,抢步上前躬身道:“微臣杜文浩,参见德妃娘娘。”   “杜大人辛苦了,请坐!”德妃娘娘绵软的声音飘然入耳,甚是好听。   “谢娘娘!”   “杜大人,你给本宫瞧病,隔着纱帐,能行吗?”   “这个……,说实话,望闻问切四诊之中,望诊居首,若不望诊,合参就不能说很准了。”   “这就是了,那撩开纱帐吧!”德妃话语软软地说道。   旁边宫女急忙上前,帮着撩开纱帐。   杜文浩抬眼望去,只见德妃大约二十开外,面似芙蓉,眉如柳,肌如凝脂,齿如瓠犀,手如柔荑。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珍珠耀出柔和的光芒。一袭桃红丝裙荷叶边儿褶皱的衣领,露出白皙的脖颈,脖子上一串樱桃般大小的明珠,耀眼生辉。真是秋波湛湛妖娆态,春笋纤纤妖媚姿。   从外形上看,德妃应该是一个身材丰盈之人,可腰却很细,要是走起路来,腰肢摆动肯定得很特别,那腰肢不盈一握,蕴含了足以令大多数男人心跳的韵致。   杜文浩只瞟了一眼,便赶紧把头低下了,不敢多看,免得冒犯。   德妃声音软软道:“杜大人,本宫是不是很丑啊?”   杜文浩心里一惊,不知德妃这话是啥意思,更不知如何作答,唯唯诺诺着。   德妃又笑了:“你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哇塞!这德妃要给自己相面不成?还是象那皇太后一般有什么阴谋?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杜文浩一听这种比较暧昧的话,便心里犯嘀咕,忐忑不安慢慢抬起头来,四目对视,两个人仿佛都愣了一下。   德妃笑了,花枝乱颤:“咯咯咯,宫里头都在传,说是太医院来了一个英俊小生,是太医院的啥院判,奉旨后宫侍医,本宫奇怪,太医院的老头子们加起来都该有千年了,哪来的英俊小生?定然是她们那些个小妮子想男人想疯了,今日一见,果然并非浪得虚名,咯咯咯咯……”   杜文浩感到脸上有些发烧,心里暗道,这德妃难道叫自己来就是为了看看自己是不是个英俊小生?——嘿嘿,英俊小生,还并非浪得虚名,还是第一次有女人这么说自己,说得杜文浩都有些想拿面铜镜自个瞧瞧到底算不算英俊。   杜文浩欠身道:“娘娘,微臣还是先给您瞧病吧。”   德妃抿嘴笑道:“不急!杜大人,你可知道,本宫这里许久没有宾客来了,本宫整天对着这帮太监宫女,闷都闷死了,难得今天有你这么个英俊小生来了,难怪一早喜鹊就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本宫已经吩咐在后花园挽君亭备下酒宴,请大人陪本宫饮几杯酒,酒宴完了再给本宫瞧病。如何?”   杜文浩吃了一惊,皇上的女人要自己陪喝酒?她不会是想男人想疯了吧?还是当真看上了自己这小白脸?哇靠,陪皇上女人喝酒,这差事可不好,要是让皇上听到了,非醋坛子打翻不可,还是推掉为妙,支支吾吾道:“这个……,微臣多谢娘娘美意,只是微臣……还要去给皇太后瞧病,只能辜负了娘娘盛情了。”   德妃幽幽长叹一声:“哦……,这样啊,唉!也难怪,皇太后尊贵无比,我只是个身居冷宫数年无福得见皇上的孤苦女子罢了,谁又会把我这可怜虫放在眼里!”举袖掩面,低声饮泣,另一只手摆了摆,“你走吧!”   杜文浩听她声音凄凉,想起焦公公所说,德妃失宠,数年不见皇上的面,更不用说得到临幸宠爱了,等于守了数年的活寡。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夜夜做新郎都忙不过来,只怕早就把这德妃忘到脑后了。听她说的可怜,不由心中一软,不就后花园什么厅上喝杯酒嘛,又不是躲在闺房里圈圈叉叉,怕个屁!去!   杜文浩当即躬身道:“娘娘如此眷顾微臣,所谓恭敬不如从命,微臣便陪娘娘小酌几杯便是。”   “当真?”德妃放下袍袖,噙满泪水的凤目闪出喜悦的光彩,“皇太后那呢?”   “嗯,皇太后的病也不是急症,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喝了酒给娘娘看了病再去也不迟。”   “那好,咱们走吧!”   杜文浩跟着德妃娘娘和一众宫女太监,出寝宫,穿过亭台楼阁九曲回廊,来到花园一弯湖水边。这里群花怒放,姹紫嫣红处,德妃步入湖边凉亭坐下,凉亭的桌子上排放着美味佳肴。   有花有水有佳肴,有清风相伴,有美人作陪,尽管杜文浩下了决心陪着德妃喝杯酒,但这毕竟是皇上的女人,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到底没有在外面来得自由,他也没多少心情欣赏美景美色,唯恐自己说错了话得罪了这位已经被万岁爷冷落了很久的美人儿。   女人都是怕被冷落的,寂寞深闺处,有的只是一颗孤寂孑孓的心,所以这样的女人不要惹,因为她随时都会一触即发,见人杀人,见鬼杀鬼,见佛杀佛。 第236章 娘娘省亲   德妃招呼杜文浩坐下,命人倒上美酒,见杜文浩一副拘谨的样子,便含笑挥手让其余人退下,只留了一个老太监伺候着。   斟上酒之后,德妃微笑问道:“杜大人,成亲了吗?”   杜文浩心里嘀咕:女人怎么都这么鸡婆?都喜欢打听人家私事,问些无聊的问题。但脸上却半点不敢表露,恭恭敬敬道:“回娘娘的话,微臣已经成亲了。”   “有几妾啊?”   “微臣并无纳妾。”   “哦?”德妃软软的话语满是向往,转头望向厅外,幽幽叹道:“还是生在平常百姓家好啊,有一个独独只爱自己一人的男人,男耕女织,瓜田李下,生一堆的儿女,白日里田间地头,晚上一家人围坐一起嬉戏打闹,真好……”   德妃举杯饮了一大口,眉宇间满是惆怅。   杜文浩见德妃红霞上脸,像一个鲜嫩的水蜜桃一样,粉嘟粉嘟的十分好看,只是一双丹凤眼里含着泪水,嘴角虽说在笑,但是笑的却是那样的苦涩。便拿话引开她的注意:“娘娘,听太医院的李太医说您患有咳嗽症,您须多出来走走,这样对你的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你们太医院太医不是说正是花开的时候,花粉对我的咳嗽症并无好处吗?”   杜文浩笑了,道:“其实主要是说的春季,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德妃黯然一笑,叹道:“要这么好的身体做什么?”   “有了身体不是就有了一切吗?”   “会有吗?”   “当然!皇上那么多年不来圣瑞宫,想必就是娘娘贵体欠安,皇上体惜娘娘身子,才让娘娘将息着。”   “你说这谎话脸不红吗?”   “这个……,微臣句句是实,皇上不来,应该是皇上爱惜娘娘贵体。”   “你知道什么!”德妃不笑了,举起桌上的杯子,看着杜文浩,说道:“杜大人,来,不说那些个烦心的事情,我们喝酒。”   几杯琼浆下肚,杜文浩发现自己有些微醺了,看来这宫里的酒就是好,但是德妃却是一点要醉的意思都没有,酒量绝对非同一般了。   德妃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这亭子是本宫改的,原来不叫这名的。杜大人,你知道为什么这个亭子叫‘挽君亭’吗?”   杜文浩心想,就算是个傻子也是知道其中的意思的,不就是希望能够留住万岁爷吗?但最终呢,还不是一个人守着这么偌大的圣瑞宫?当然杜文浩不会这么说,“难得糊涂”才是做官的最高境界,一脸茫然摇头道:“微臣不知。”   “谁不知道‘挽君亭’,就是挽留皇上,你会不知道?呵呵,杜大人,你很狡猾,你是怕惹得本宫伤心?你心思缜密,是个做官的料!好好好!”   叫别人说破了心思,让杜文浩有些尴尬,忙道:“怎么会呢?娘娘,微臣是真的不知。皇上……,来过这挽君亭?”   “是啊,那是皇上最后一次来我圣瑞宫。”德妃幽幽道,望着厅外景色,仿佛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之中。   杜文浩不敢打扰她的思路,一直到她收回目光,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这才仗着酒兴道:“娘娘,其实,女人就好比这院子里的牡丹。”   德妃慢慢抬起头来,瞧着他:“什么意思?”   “娘娘,女人就像牡丹一样,过了这一季,再是娇艳的牡丹也有凋谢的时候,再是漂亮的人儿也有被冷落的时候。”   “你在讥讽本宫?”   “不不,微臣不敢,娘娘,您可曾听过牡丹和王母娘娘的传说?”   德妃柳眉微蹙,道:“什么传说?”   “说是天上的王母娘娘,蟠桃会之后,喝醉了高兴,下令让满园鲜花一夜之内全部绽放。群花都开了,唯独只有牡丹没听王母的指令,王母娘娘一怒之下,下令烧了园中所有的牡丹。不留神之际,一颗牡丹种子跌落凡尘,落到了洛阳城里,结果洛阳满城牡丹。那以后洛阳老百姓都很喜欢这种花儿,家家户户都有。”   “这故事倒也有趣,你跟本宫说这故事,该不是想劝说本宫一点什么吧?”   “娘娘,‘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这才是人生最高境界呀!”   德妃全身一震,凝视着他,半晌,缓缓道:“别人只会帮我如何想法子去讨好皇上,重获圣恩,唯独你,拿这故事来劝我甘受清冷!”   杜文浩心想,我没法子帮你重获圣恩,所以只好劝你认命而已,后宫女子失宠,想尽办法都不行,不认命又能如何?拱手道:“娘娘,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刻意去求越不得,不经意间,反而会不期而至。正所谓凡事皆有定数。娘娘自己不疼惜您自己,就不会有人疼惜您。”   德妃身子又是一颤,幽幽道:“是啊……,想多了又有啥用?还是自己疼惜自己的好!”   德妃起身,慢慢走到亭子边,望着园子里的牡丹。杜文浩也不打扰,他知道这个时候需要让她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   过了一会儿,德妃回过身来,淡淡道:“杜大人,看来今天让你来给我看病是对了。”   杜文浩发觉,她不经意间,使用了“我”这个自称,而不再生硬盛气凌人地自称“本宫”。刚才自己那番话,触动了她清冷的心弦,便把自己视为亲近之人了。自己说话也就不用那么拘谨了,便也站起身来,躬身道:“娘娘的病,其实娘娘自己也知道,乃是心结。照我说,心结放不下,会自哀自怜;放下了,就海阔天空。”   德妃叹了口气:“放下?心结要是能说放下就放下了,那就不叫心结了。”   走回坐下,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十年前,我进宫来,当时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御侍,有一次,我们跟随伺候皇上御书房看奏折。那一天,有个奏折让他很高兴,皇上便叫了酒菜,在书房自斟自饮,很快便有些醉了。”   杜文浩心知道有事要发生,看样子这就是德妃获宠的经过。   德妃续道:“我在一旁的角落里伺候着,万岁爷举着酒杯挨着个看我们,看到我的时候,他忽然笑了。”德妃讲到这里,嘴角露出幸福的笑容,让人很心动。   “皇上招手让我过去,问我会什么玩意可以给他助兴的。那时我年纪小,也谈不上害怕,大着胆子说我会踢毽子。你知道吗?我最拿手的就是踢毽子了,一次可以踢六七个花样,而且还可以不落地。万岁爷高兴了,便叫小太监取来毽子给我,让我踢来看看。那一天,皇上特别高兴,不停饮酒大笑说我踢得好,我记得万岁爷看着我的眼神,说我的眼睛很漂亮,那一天晚上,我留在了万岁爷的上书房里……”   杜文浩知道了,也就是那一天之后,这只麻雀飞上了枝头变成了一只凤凰。   “那以后,万岁爷经常叫我陪她看奏折,累了就喝酒看我踢毽子,有时候兴致来了他也踢。末了让我侍寝。一年后,我给万岁爷添了一个皇子,万岁爷册封我为才人,后来又册封为婕妤、德妃。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果不是姓陈的那骚狐狸出现,皇上一定不会忘记我的!”   杜文浩知道,德妃指的是陈美人。听她话语又有些跑调,便故意岔开话题,指着天上飘过的白云,说道:“娘娘,人总免不了有不顺心的事情,人要是像白云一样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那该多好啊。”   德妃抬首仰望蓝天白云,不禁长叹一声:“白云有什么好,没根没落的,随风飘荡,到散了也没个家。”   “娘娘想家了吧?娘娘是哪人啊?”问了这话,杜文浩也觉得自己有些鸡婆了。   好在娘娘并不在意:“我就是开封近郊的。”   “那很近嘛,娘娘有多久没有回家省亲了?”   德妃一手托着香腮,一手拿着酒杯在手里玩弄着,半晌才说道:“好几年了,本宫都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回去过了。”   “娘娘何不回去看看?”   德妃眼睛一亮,瞬间又暗淡了下来,道:“我是想回去的,可是……,皇上不会同意的。”   “要是皇上能同意呢?”杜文浩看她可怜,仗着酒兴道。   德妃听出他话里有话,侧脸瞧他:“你能让皇上放我出宫回家省亲?”   “我当然没这本事,至今我还没见过皇上啥样呢。不过,我可以通过太皇太后想想办法。”   “太皇太后会听你的?”   “当然不会,我可以建议嘛,就说娘娘是思念双亲成疾……”   “我爹早年就不在了。”   “哦,真对不起。”   “没什么的。——你这么说,太皇太后也不一定在意的。”   “应该会在意的,我奉旨后宫侍医,就是太皇太后娘娘的旨意,我就这么说,娘娘患咳喘之症源自思念亲人,要治愈,须得先化解这思乡之苦。或许太皇太后心一软,就同意了呢。只要太皇太后跟皇上说了,皇上一准同意。”   “那倒是!”德妃转忧为喜:“你要替我办成这件事,要我如何谢你?”   “娘娘言重了,娘娘的幸福,就是我们的快乐!”   说了这话,杜文浩怎么都觉得怪怪的,可德妃已经眉开眼笑,连连点头:“放心!你要真能帮我办成这事,我不会忘了你的好的!”   离开圣瑞宫,杜文浩仗着酒兴,径直面见太皇太后。禀告说德妃的病是因多年不曾见到自己的亲人这才抑郁成疾,而且据悉德妃对查清陈氏作为不可或缺。太皇太后听罢,自然恩准,亲自去找皇上说了。皇上对太皇太后的意思那是绝对遵从,当即恩准德妃回家省亲半月,并根据太皇太后的意思,因德妃素有咳喘之症,圣旨同时命杜文浩随行侍医。   ……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其实走出皇城之外,还是可以望见驿道两旁油绿的垂柳随风飘扬。   “杜大人,你嗅到了吗?”德妃撩起车帘,对外面骑马跟随的杜文浩道。   杜文浩骑着一匹白马,跟在德妃马车一侧,听了这话,欠身问道:“娘娘,嗅到什么?”   “垂柳的味道啊!”   “垂柳?”杜文浩使劲吸了吸鼻子,疑惑地四下张望,路基下倒是有一排垂柳,却没什么清新的味道啊。   德妃白了他一眼:“你鼻子是摆设吗?……哎呀,看!有架水车!”   她新奇的目光望向远处,一切在她看来,都是那么的亲切,哪怕是一棵树,一个农夫,一条活蹦乱跳的小狗,一架吱吱响的水车,都能让她惊叹。   杜文浩怜惜地瞧着德妃。德妃却没注意他,竟然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儿来。   马蹄声脆,杜文浩瞧着德妃兴奋的俏脸,心想这个德妃性格其实挺好的,比那看似温柔实际上凶暴无比的皇后来说实在是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德妃突然问道:“杜大人,看样子你比我小吧?”   怎么好好地欣赏着风景,突然问起这些来了,杜文浩恭恭敬敬欠身答道:“回娘娘的话,微臣只怕要比娘娘大,微臣已经二十多岁了,看娘娘芳龄,嘿嘿,不会超过二八吧?”   德妃咯咯掩嘴而笑:“二八?我早几年就二八芳龄了!”   “娘娘可真会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看样子你怎么都比我小,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吧。”   杜文浩刚才信步由缰,没留神差点从马上跌下来,赶紧一把抓住马鬃,这才稳住身形。   德妃见了,不由捂嘴大笑起来:“瞧把你吓的,这也就是咱们私底下的称呼,我见你和我有缘,这才愿意认你做个弟弟,没成想把你吓成这样,你要害怕,那就算了吧。”   杜文浩急于申辩,说话有些结巴了,道:“不……不是的,我只是不敢……不敢高攀了娘娘。”心想,要是让皇上知道自己跟他的女人认姐弟,只怕也不会很高兴的,还是算了吧,别惹这麻烦。   德妃叹了口气,道:“哪里是什么高攀,我只不过是个冷落清宫的可怜虫罢了,宫里得势的人,有几个正眼瞧我了的?偏偏你,愿意陪我饮酒,还大着胆子去求太皇太后让我回家省亲,其实我心里感激着呢。你要愿意,私底下就叫我一声姐姐,要是不愿,我也不勉强,心里会念着你的好的。” 第237章 杨柳依依   杜文浩听她说得可怜,心头一软,便想答应,眼角一转,看见了德妃车里她的贴身宫女嘴角露出的一抹微笑!   这宫女的主子正在自伤自怜,她作为贴身宫女,一定是德妃的亲近,为什么却嘴角露出微笑?   杜文浩心念如电,立即明白,德妃这一切都是在演戏!   德妃在三千佳丽中能得到皇上的青眼垂爱,并能一直保持宠爱数年,绝对不是一般的女子。自己一个太医院太医,她凭什么又请喝酒又讲故事还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要认自己作弟弟?——世界上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她这样绝对有自己的理由!   这个理由再简单不过了,杜文浩脑袋甚至还没转上一圈,便已经想清楚了,——德妃看中的不是自己的小白脸,而是自己在太皇太后、皇太后面前的红人地位!   自己一个药铺坐堂大夫,未入流的太医局教授,青云直上直接担任御林太医院院判(副院长),并奉旨后宫侍医,升官如此之快,有宋以来只怕没几个。凡是鼻子比较灵的人,一定都能从中嗅出什么味道,稍稍打听一下便可知道,这一切都是太皇太后的懿旨。也就知道,自己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大红人。   这个江山本来是太皇太后家的,因故让给了现在的皇帝,所以皇帝对太皇太后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礼敬有加,包括王安石变化这样皇上最大的改革大手笔,最后都不得不听太皇太后的,两次罢免王安石的宰相之职。   而皇帝的老娘皇太后,十多年痛经,死去活来,经自己医治之后,已经将疼痛止住,皇太后欣喜若狂,重重赏赐了自己,而且逢人就夸。这件事后宫已经无人不知。   皇上是个大孝子,得到这皇上最敬爱的两个老女人的宠信,就是得到皇上的宠信,自己就是这两个老女人面前的大红人,德妃如此精明的人,怎么会不钻这个空子哩?只要自己将来在两个老女人面前替她美言几句,指不定就能重获皇上恩宠了。   杜文浩看清这一点,心中没有一点得到别人追捧的喜悦,有的只是后脊梁一阵的寒意,在后宫,为了达到目的,无事不用其极,这德妃的表演才能也真是没说的,换到现代社会,绝对是超级巨星,奥斯卡最佳女主人选。她却想不到她身边的宫女的一个不经意的微笑泄露了所有的一切!   这也就是一闪念的工夫,杜文浩便已经想清了一切。望着德妃渴望的眼神,一时却不知该怎么办?拒绝?还是接受?   德妃根本不知道杜文浩脑袋里翻江倒海,脸上凄苦神情更是让人疼惜:“原以为找到了一个知心之人,却没成想……,唉!罢了……”   杜文浩瞧着她那双迷蒙的眼睛,真是我见犹怜,难怪皇上逃不掉她的温柔陷阱。想起第一次进宫时焦公公提醒的话,后宫十分复杂,自己在后宫侍医,一定要多栽花,少栽刺,多结朋友,少结冤家,才能顺风顺水,得心应手。   焦公公这话发自肺腑,也是他一辈子经验之谈。但这话说得容易,做起来往往容易走偏。现在面对德妃的认姐弟的建议,杜文浩脑袋转了几转,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接受,因为接受的利比弊多。   须知这德妃毕竟是皇妃,是曾经得到过皇上恩宠的妃子,山不转水转,谁知道将来德妃是否还会重获皇上恩宠?再说了,现在自己跟着德妃出来省亲,尽管是奉旨陪伴,随时医治,但瓜田李下的事情谁说得清?认了姐弟,将来有什么闲言碎语,都可能用姐弟来搪塞,多了德妃这个姐姐,将来后宫就多一条门路。   杜文浩在马上躬身施礼:“多谢娘娘……,啊不,姐姐!多谢姐姐抬爱,愚弟这厢见过姐姐。”   德妃顿时眉开眼笑,眉目含情瞧着他:“嗯!这就好,从今以后,姐姐在宫里就不孤单了,文浩,我给你讲,我小名柳儿,这小名宫里只有万岁爷知道,你可别外传了去!”   “是,柳儿姐姐。”   德妃粉嫩的脸蛋微有潮红,脆生生答应了,斜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扭脸望向远方。   马车前行,两边的柳树渐渐多了起来,随风飘荡,如情人温柔的抚摸。德妃俏脸慢慢充满了往事的回忆,一脸的幸福:“这些柳树都这么大了!唉!”   “是啊,真美,在林荫道里穿行,真是舒服。”   “算你有眼福,要是早些年来,这里是没有柳树的。”   “哦,原来这些柳树都是新近长起来的,哎哟这些柳树肯定知道柳儿姐姐要回家省亲,所以相约着一起跑来这里,两边候着等你回来呢。”   “德行!”德妃娇嗔地瞅了他一眼,“油嘴滑舌的没个正经!告诉你吧,这条道以前两边是有树的,只不过不是柳树。”   “哦,原来以前种的是槐荫树!”   “谁说是槐荫树了?”   “柳儿姐是天上七仙女下凡,来迎接的自然就是槐荫树了!”   德妃俏脸微红:“我哪能跟七仙女相比,——你说这槐荫树迎接七仙女是怎么回事?”   这是黄梅戏《天仙配》里的一则,杜文浩不敢确定宋朝是否有牛郎织女的传说,便问道:“你知道董永和天上织女星的故事吗?”   天仙配的故事最早出自东晋的志怪小说集《搜神记》,大致内容与天仙配相同,所以宋朝人知道这故事。德妃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是卖身葬父的董永与织女星配成夫妻的事,是吗?”   杜文浩喜道:“是啊,织女其实是王母娘娘的第七个女儿,因为钦佩董永的孝心,下凡想与他配成婚对,就在一棵槐荫树前拦住了董永,表露了心迹。董永感激之余,却不愿意连累对方,所以拒绝了。董永当时是这样唱的——   大姐说话欠思忖,   陌路相逢怎能成婚?   何况我卖身傅家去为奴,   怎能害你同受苦辛。”   杜文浩的父亲很喜欢黄梅戏,尤其是《天仙配》,家里经常放天仙配的录音带,杜文浩小时候听得多了,很多经典唱词都记住了,当下依依呀呀唱了起来。   黄梅戏唱腔淳朴流畅,明快抒情,宋朝文化娱乐远不及现代,自然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德妃立即便被吸引住了,凤目闪闪的道:“真好听!那七仙女又是怎么说的?”   “七仙女说了,这是天赐良缘,不信你可以去问那棵槐荫树,它可以作媒。董永自然不信,上前问那槐荫树道:‘咳,槐荫树,槐荫树,我与这位大姐结为夫妇,请你为媒,你开口讲话?’”   杜文浩用黄梅戏唱腔道白拿腔拿调这么一说,逗得德妃咯咯娇笑:“那槐荫树说话了吗?”   “当然说话了!槐荫树说了:‘槐荫开口把话提呀,叫声董永你听知,你与大姐成婚配,槐荫与你做红媒!’”   德妃抚掌喜道:“真好真好!这槐荫树当真懂得人情冷暖。”   “是啊,槐荫树是董永和七仙女这段天仙配的媒人,柳儿姐姐是七仙女,所以路边种的肯定就是槐荫树了喽!”   德妃咯咯娇笑,眼波流转瞧着他:“我要是七仙女,那董永在哪里?”   “董永自然是……”杜文浩顺嘴就想说“自然是我”,话到嘴边赶紧打住,这可是皇上的女人,油嘴滑舌也得看清了人了,忙轻咳一声,一脸媚笑道:“这董永自然便是皇上万岁爷了!”   德妃白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他,瞧着那柳树出神。一时无话。   马车嘚嘚蹄声清脆,柳树依依和风徐徐。德妃幽幽道:“当时这路两边不是槐荫树,只因为我小名叫柳儿,皇上恩宠于我,便下令我回家的这条路上全部种上柳树。今儿回来看见,物是人非,唉!皇上,你可知柳儿在念着你……”   杜文浩心里感慨,看来皇上当初还是真的十分宠爱这个平民妃子的。   马车继续前行着,有前行护卫前来禀报,说是还有三里路就到紫溪泉了。   杜文浩看得出德妃又是兴奋又是伤心,从她的表情便知这个叫紫溪泉的地方对这位娘娘来说意义非凡。欠身问道:“紫溪泉,这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应该很美吧?”   “嗯,紫溪泉是我当年生似儿的地方。”   焦公公已经把宫里大小事情都给杜文浩说过了,所以杜文浩知道,德妃和皇上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个赵似是小儿子,是皇上的十三皇子,德妃的大儿子在皇子中排行老六,名叫赵煦。   皇上生的儿子前面五个都夭折了,这六皇子便成了长子,本来有希望成为太子的,但皇上偏偏很不喜欢这个六皇子,他喜欢的是九皇子,有意将来让九皇子继承帝位。这也是德妃一直失宠的原因之一。   杜文浩历史不好,所以不知道数年之后,神宗皇帝驾崩之前,在群臣的反对下,九皇子最终因为眼疾不能立为太子,神宗只好转立德妃的大儿子六皇子赵煦为太子,最后继承了皇位,是为宋哲宗!   也就是说,杜文浩与宋朝下一位皇上的老娘认了姐弟!   宋哲宗继位之时只有十岁,是由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也就是痛经被杜文浩治好,送了个枕头给杜文浩的那位。因为宋哲宗不是嫡出,只能以老爹的正妻原配作太后,所以德妃只能是皇太妃。但哲宗对母亲十分孝顺,登基三年后,他十三岁的时候,力排众议,下诏将母亲的礼仪全部等同太后办理。德妃这个皇太妃也就成了实际上的皇太后了。   垂帘听政的高氏很尊重皇上亲娘德妃的意见,实际上,垂帘听政是她二人的联合执政。哲宗十七岁的时候,高氏死了,哲宗亲政,德妃地位更是显赫。   这些杜文浩此刻当然不会知道,在此刻落草的凤凰德妃主动要跟杜文浩认姐妹,杜文浩迟疑之后同意了,若干年后,他才发现,自己当初这个决定是多么的英明。   杜文浩听说德妃竟然在荒郊野外生孩子,不由大吃一惊,一个堂堂的妃子怎么会在外面生下皇子?   德妃道:“那一年夏天,很热,我即将临盆,万岁爷见我怀着辛苦,便带着我准备去城外的避暑山庄小住,谁想到了紫溪泉,突然肚子一阵剧痛,随行的稳婆说是因为路上颠簸,孩子大概要生了。你不知道当时把万岁爷给急坏了,回宫是来不及了,但是离避暑山庄还有将近十里路的样子,情急之下,万岁爷身边的安公公建议就在紫溪泉生,说是紫溪泉也是神泉呢,万岁爷赶紧命人临时在紫溪泉搭建帐篷,匆忙做准备,不到两个时辰,我似儿就出生在紫溪泉边了。文浩,咱们去溪边玩一会吧,这风景挺好。”   杜文浩这次陪德妃回家省亲,没有什么特别的任务,也不需要赶时间,所以当即同意了。   德妃娘娘的贴身宫女传令护卫队在小溪边选了一块平坦的地方扎营。   这里绿树成荫淙淙溪水蜿蜒流过,天热的时候,还真是个休憩的好地方。   杜文浩先走下车来,迎面吹来一阵清风,风中夹杂着丝丝的水珠轻轻地打在脸颊上,让人好不惬意。   德妃随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下车来。但是一见这青草绿水,心里乐开了花,沿着小溪往上跑,跑出一段路,干脆像个孩子似地甩掉了脚上绣鞋,提着裙子,径直踩到了水里,趟着小溪,走到溪水中间,弯下腰,就着那青青的溪水,吸了一口,然后直起腰,微笑着闭上了双眼,品味着清清溪水沁人心脾的滋味。   杜文浩一路跟着,见此情景急忙叫道:“娘娘,快上来,你素有咳喘,凉水会加重你的病情的!”   “不!水里好凉快,你也下来啊。可舒服了!”德妃提着裙子,转身瞧着他笑着。   几个宫女也劝道:“娘娘,水里凉,您还是上来吧!”   “我不!”德妃一手提衣裙,一手舀水泼他们。格格娇笑着。   杜文浩急得一个劲鞠躬作揖:“娘娘!你赶紧上来,您要是着凉了咳喘犯了,我……,微臣可没法子交代啊!”   “你又不是董永,不需要你交代!哼!走开啦!”德妃索性放了裙子,咯咯笑着两手舀水泼他们。   杜文浩和宫女们东躲西藏,急得一脑门的毛汗,亮晶晶的,德妃见了咯咯笑得更是开心。 第238章 又见怪病   杜文浩暗自发狠,这娘们真是怪,刚才还掉眼泪,现在就开怀大笑,这变化也太快了。来之前他已经从太医院调取了德妃娘娘的医疗档案查看,发现德妃有比较严重的咳喘症,凉水会加重这症状的,叫她又不上来,情急之下,顾不得脱鞋,跳入水中,趟水来到德妃身边,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柳儿姐,听话!快上岸去!”   这一扯用力大了些,德妃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杜文浩急忙一把扶住,不留神脚下一滑,摔倒在溪水里!   德妃掩嘴笑得前仰后合,不留神脚下一滑,扑通一声,也摔倒在溪水里!   溪水只是齐到膝盖,倒没有性命之忧,杜文浩和德妃都是一身湿漉漉,杜文浩想搀扶却无从搀扶,一眼看见德妃湿透的衣裙紧裹着的玲珑剔透的身子,不仅面热心跳,急忙扭转身去,冲着岸上那些惊呆的宫女吼道:“你们是死人吗?傻站着,还不赶紧下来搀扶娘娘!”   几个宫女这才跟饺子下锅一般扑通着跳下溪水,趟水过来,解下自己的衣裙给娘娘披上,搀扶着她上了岸。   有两个宫女要来搀扶杜文浩,杜文浩摆摆手:“赶紧去照顾娘娘,替娘娘患上干净的衣裙,别凉着了,娘娘要是有个好歹的,你我吃饭的家伙都得搬家!”   “是!”两个宫女赶紧过去帮着照顾德妃去了,杜文浩自己趟水上岸,这时,下游护卫队已经将帐篷搭好了,四下散开警戒。德妃进了她的帐篷换衣裙,伺候的宫女领着杜文浩也进了一个帐篷,这里有他自己的行李箱。   匆匆换好衣服出来,问娘娘在哪里,伺候的宫女福礼答道:“杜大人,娘娘还在换衣服。”   杜文浩便站着看风景,回想起刚才看见德妃湿漉漉的身子,不仅有些遐想连篇。   不一会,耳后不远处传来德妃的声音:“文浩!走!荡秋千去!”   杜文浩回头一瞧,德妃已经跑到树林边,那里已经系好了一个秋千。德妃坐在秋千上,笑盈盈道:“在宫里除了林姐姐,就没有比我荡得高的!——快推!”   杜文浩急忙跑过去,叫道:“娘娘,你刚才在水里跌倒受了惊吓,又受了凉,还是先不要荡秋千了,免得风邪犯肺……”   “不怕!——你们快推啊!”   几个宫女急忙推荡起秋千来。秋千越荡越高,德妃开心地咯咯大笑,不停吩咐再推高一点。   德妃贴身老太监宁公公双手伸着,忧心忡忡望着越荡越高的德妃,不停叫道:“差不多了,娘娘……,留神!哎哟小心,我的娘娘耶!”   杜文浩也是只有苦笑,自己宽慰自己,对宁公公道:“娘娘在宫中闷得久了,好不容易开心一回,看得出来,娘娘可是荡秋千的高手,这秋千倒是伤不到她的,就是她平素有咳喘之症,这恐怕不利于病情。”   “是啊,可娘娘玩高兴了,从来不听别人的话的……”宁公公望着德妃,都要荡到云端里了,要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就在这时,德妃在秋千上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手抓着秋千,一手捂着嘴,弯着腰不停猛烈咳嗽,身子在秋千上乱晃,让人揪心不已!吓得下面所有的人都惊声尖叫。   杜文浩叫道:“快!快停下来!”   不用他说,趁着秋千荡下来的一瞬间,两边两个负责德妃安全的宫女已经飞身扑上,一手抓住千秋绳索,另一手一前一后抱住了德妃的腰肢,将她固定在秋千上,三个人的重量阻止了秋千荡高,再回荡的时候,其余宫女已经一拥而上,拉的拉拖的拖,将秋千停了下来。   德妃已经咳得俏脸涨红,痛苦地弯腰蹲在地上。宫女们忙着替德妃娘娘扶胸捶背,却没任何好转。   杜文浩急忙跑回帐篷,从自己出诊箱里取出金针盒子,跑回来,吩咐围着替宫女让开,取出三棱金针,抓过德妃娘娘手掌,在她拇指少商穴和食指商阳穴上各刺了一针,挤出几滴鲜血。   很快,德妃咳喘渐渐停止了,只是呼呼喘着粗气,侧过脸来,瞧了一眼杜文浩,微笑道:“我……,我……”   “别说话!你刚才在河里跌倒受凉,又荡秋千受风,以致寒邪犯肺,肺气逆乱而发为咳喘,先好好休息,等好了再说。”   德妃点点头,在宫女的搀扶下,回到帐篷里躺下歇息。   杜文浩忧心忡忡瞧了一眼德妃娘娘的帐篷,对宁公公道:“娘娘以前的咳喘厉害吗?”   “还行吧,时好时坏的,有段时间没犯了,想不到今天又犯了。”   “晚上要留神娘娘身体,有什么不妥及时告诉我。”   “好的,杜大人。”宁公公躬身道。   休息了一会,德妃感觉好了,还想接着荡,杜文浩等人力阻之下,这才作罢,又在河边一直玩到黄昏,天凉了下来,在杜文浩的一再坚持下,德妃这才恋恋不舍地上车,队伍开始行进。本来说好晚饭前就可以赶到前面的官驿的,这一下怕是要更晚一些了。   德妃终于疲倦了,轻轻地靠在窗前,一脸的倦容,显得十分没有精神。还不时轻轻咳嗽。   车帘是撩开的,杜文浩骑着马,瞧见德妃这样子,不禁有些担忧,关心地问道:“娘娘,你感觉怎么样?”   德妃露出一丝微笑来,道:“不用担心我,只是有些累了,好长时间没有这样玩了,有些累是难免的。”   德妃笑了笑,闭上了眼睛,不时轻咳着。   杜文浩见她脸色潮红,不禁一颗心悬了起来。   当晚,德妃一行人住在驿站。   半夜,杜文浩从睡梦中让宁公公给叫醒了,说是德妃病了,实在难受。杜文浩大惊,来到德妃的门前,就听见房间里传来阵阵的急促的咳嗽声,杜文浩敲门进去,只见德妃歪斜在床榻边上,咳喘着,瞧见她进来,勉力一笑:“文浩,我……,我觉得喘不上气来,总是咳嗽,而且还有痰……”   杜文浩安慰了几句,望舌诊脉,柔声道:“柳儿姐不必担心,您是日里染了风寒,以致哮喘发作,以枇杷叶膏、半贝丸送服,便无大碍。”   “嗯,有你在我身边,我自然不用担心的。”德妃瞧着他,幽幽道。   半个时辰后,德妃服药后安然睡去,杜文浩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天亮之后,杜文浩再去看德妃,发现痰已经少了,咳嗽也不明显了,便继续命人给德妃服送止咳的药,早饭过后,德妃的气色好了一些,只是呼吸还有些急促。   一行人启程继续出发,下午,终于来到了德妃的故乡朱家庄。   都说一入豪门深似海,这进了深宫可比豪门更要不知深千万倍了,其实不过快马加鞭就一天的路程,但是德妃却身居深宫,一走数年不得回乡。这一次,算得上是荣归故里了,尽管在宫里已经失宠,但外人是不知道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杜文浩着实算是见识了什么叫衣锦还乡的感觉了,更何况还是一个万人仰慕的嫔妃娘娘呢?   朱家庄早已经得到禀报,全乡便焕然一新,清水淋街,杀猪宰牛,一众乡绅一大早便迎出十里,盛装等候。   接到娘娘之后,接下来便是太多的繁文缛节,太多的规矩。   从一进这个朱家庄开始,杜文浩两眼就应接不暇,让他想起从前在《红楼梦》看到的元春省亲的那一幕,虽说没有红楼梦里那样的声势浩大,为了元春省亲还刻意地搭建了大观园,但是眼前这数百人迎接的场面,也算是让人瞠目不已了。   进了德妃家的大院,德妃的母亲领着全家人下跪磕头。德妃吩咐将众人搀扶起来,没有像元春那样文绉绉来上一大套,而是抱着母亲她们呜呜哭了起来。那些老老少少们见娘娘落泪,真情流露,也都感动的潸然泪下。   德妃一直很激动,眼泪还未干,又高兴地拉着姐妹叽叽喳喳说笑了起来。   晚上的宴会安排有助兴的歌舞,但德妃一天的应酬,感到身体不适,没多久便结束了。   第二天早上。杜文浩前往探望,发现德妃脸色潮红,气喘更加急促,心想,咳喘之症,除了不能着凉,应该禁忌的就是大喜大悲了,这两样在同一天都让这个十分随性的德妃同时遇到,加重病情是自然难免的。思索再三,由于杜文浩是奉旨随行侍医,随行中没有太医院的其他人,按道理用方应当太医院会诊的,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独自下方止咳,方用麻黄、杏仁、甘草、鹅管石、半夏等。   服药之后,整整一天,德妃都只是慵懒地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呼吸急促,咳喘虽然明显减弱了,却拉起了肚子,而且心悸慌乱,胸中烦闷,额头冷汗盈盈,身上其他地方却没见汗出,尤其是在午后,全身跟置身蒸笼里一般。   德妃病了,全村的人都急了,德妃母亲等女眷衣不解带守着,有心软的偷偷躲着哭。大伙听说杜文浩是随行太医,都嘱托杜文浩用心诊治。   杜文浩连声答应,可心里一个劲叫苦。   自从进了宫,遇到的都是奇奇怪怪病,皇太后明明是经行腹痛,怎么用药都偏偏就是不好,皇后明明是崩漏,辨证也准,却怎么治都治不好。而现在这德妃明明是咳喘,可是用了咳喘的药,咳喘是下去了,却带出来一大堆新的毛病。真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休息调养了两天,第三天,原定是要上祖坟祭祖的,但德妃身子已经起不来了,根本没办法成行。   杜文浩心情很烦躁,老天爷似乎要跟他作对,偏偏又下起了丝丝小雨。   糟糕的天气让杜文浩的心情更糟糕。   为了不扰乱自己的判断,杜文浩好说歹说让德妃的三姑四姨们都离开了房间,只剩下他和贴身老太监宁公公以及两个贴身宫女。   德妃慵懒地躺在床上,眼睛微睁着,瞧着杜文浩,想要笑,但最终还是没有能够笑的出来。   见到德妃这样子,杜文浩十分愧疚:“柳儿姐,文浩无能,没能治好你的病。”   德妃涩涩一笑:“是姐姐不好,没听你的话,非要下河戏水,受了凉还要荡秋千,怪不到你。”   德妃这话更让杜文浩惭愧不已:“病人永远没错,错的是大夫,没本事治好病。——要不,我们还是回宫吧,跟太医院别的太医会诊一下,或许能打开思路。”   “这个……”   杜文浩知道,德妃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半个月的假期,这才刚刚玩了没几天,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真不想回去的。   宁公公跟随德妃多年,自然也知道她的心思。躬身道:“娘娘,那祭祖的事情……”   德妃长叹一声,道:“算了,回吧,昨夜我又梦见万岁爷了,他站在后花园的秋千下,笑着叫唤我的小名,让我陪他玩秋千了。”   宁公公听着辛酸,赶紧出门准备回宫事宜去了。   德妃见杜文浩神情十分沮丧,反倒有些歉疚,低声道:“文浩,不要太自责,没有哪个大夫能包治百病,我对你的医术是放心的,只是有些病不是对症下药就可以医治好的,我这病或许就是这样吧。”   德妃越是这么说,杜文浩就越难过,感觉鼻子都有些发酸了:“姐姐,你的病现在还问题不大,别着急,我会想到办法治好的。”   “嗯……,这一趟出来也没白费,至少认了你这个好弟弟。回去你们再琢磨着该怎么给我治吧。”说罢,德妃将眼睛闭上了。   回程匆匆,第二日下手,德妃省亲队伍便已经赶回了宫中。   杜文浩立即带了女科太医丞夏九婆给娘娘复诊,夏九婆的辨证用方和杜文浩一样。两人都很奇怪,怎么就治不好呢?   禀报太医院院使郑谷之后,立即召集太医院的太医会诊。   这些太医中不少人以前曾替德妃治过病,知道她有客咳喘之症,都以为德妃娘娘的病应该是咳喘症复发了。大家看过杜文浩给德妃开的方子,都认为杜文浩开的方子是没有错的。也有太医说了,德妃症见泄泻、额汗,应该在方中再加入白术、茯苓、糯稻根。其他太医也都附和,杜文浩当即采纳。   可是,服药十数帖后,病情反倒更是沉重了。 第239章 美人如斯   德妃服了药之后,更是倍觉沉困,一点食欲都没有,额头冷汗淋漓不绝,宫女们帮着擦掉,又很快渗透出来。精神极度萎靡。   杜文浩简直要发疯了,穿越以来,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难对付的病症。一脑袋扎在太医院的藏书阁里,查阅资料,研究病症,调整药方,却还是没有任何效果。   这一日,杜文浩和太医院太医们商议之后,又一次对药方做了调整,煎好药,杜文浩亲自送到圣瑞宫,给德妃服下。   德妃已经起不了床了,贴身宫女帮着搀扶起来,服了药,拿个枕头在身后垫着,斜斜靠在床头,正要说话,遂听门外有人大声说道:“皇后娘娘驾到。”   杜文浩一听,赶紧起身,还未出门,就见一脸笑意的皇后已经款款地走了进来,急忙躬身施礼。每次见到皇后绝色容貌,杜文浩一颗心总要怦怦乱跳不停,都不敢正眼看她,只能低着头站立一旁。   皇后没看他,见床上德妃要挣扎着起身,赶紧上前扶住,关切地说道:“妹妹身子不适就不要起来了,你我姐妹之间哪里有这么多的礼节,赶紧躺下说话。”   一旁宫女急忙给皇后端来凳子,伺候她在床边坐下。   皇后这才转头瞧了杜文浩一眼:“怎么着,杜大人,见到本宫,连声招呼都不打?别以为你治好了本宫的小疾,就有资格在本宫面前居功自傲了!”   杜文浩知道这皇后说话没轻没重,这话是含笑说的,显然只是开个玩笑,不过皇后娘娘可以开玩笑,自己却不能不当真,急忙抢步上前躬身一礼:“微臣不敢,微臣参见娘娘。”   “嗯,适才见你魂不守舍的样子,咋的了?”   “这个……,德妃娘娘病情未愈,臣等失职,自然笑不出来了。”   “哦?这世上还有你杜大人治不好的病?”皇后故作惊讶状,转头瞧了瞧德妃,“本宫就是听说我妹子病重,所以来瞧瞧。本来早就该来看看了,但是本宫最近也是身体不适,闹腾得我自己也都要疯掉了,好在遇到杜大人这神医,开的药方吃了十几天,今日竟然不见有红了,正巧听说妹子省亲回来病倒了,所以就来瞧瞧了。”   德妃自然知道皇后得的是什么病,也就是这个该死的病害得万岁爷几乎不到皇后那里去了。心里不免有些同病相怜,孱弱的声音道:“谢谢姐姐!恭喜姐姐病愈……”   “若真是一直这样好下去,那便解了姐姐的心结了。”皇后说罢,扭转头去,瞧着杜文浩,似笑非笑道,“那就要看杜大夫肯不肯给本宫治断了根了。”   杜文浩急忙躬身道:“微臣不敢,微臣定当竭尽全力替娘娘治好病的。”   德妃也道:“是啊,姐姐,杜大人医术很不错,一定能治好你的病的。”   “是吗?他医术不错吗?那咋还不治好你的病?瞧把妹妹病成这副模样,这要让皇上瞧见了,还不得心疼坏了!”   皇后是个大嘴巴,心直口快,想到哪说到哪,顺嘴便说出来了,却不料德妃正想着这事,听了这话,禁不住自伤自怜,想着病得如此沉重,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皇上,想到伤心处,一颗泪珠从眼角滚了下来。   皇后急忙拿过手绢,替她擦拭:“哎哟妹子,你咋这么多愁善感的,姐姐我这也就开个玩笑,逗你一乐,算姐姐说错了,其实吧,杜大人医术还真是了得的,姐姐我这崩漏之症,这么多年了,他一朝便帮我治好了,所以啊,妹妹好生地养着,杜大人的医术是信得过的,你也不是什么顽疾,只需静心调养便是了。”   “多谢姐姐记挂着,妹妹嘴拙,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什么都别说,等你病好了,想说啥都成!”   两个人正述说着姐妹情长,门外宫女跑进来禀报,说是陈美人来了。   杜文浩心里咯噔一下,他还没见过陈美人,不知道长得啥样,不过,能讨得皇上万千宠爱于一人,想必应当不错,不过人家嫔妃在这里说话,自己一个大男人一旁听着,总也不好。自己还是走了的好,便趁着陈美人还没有进来,赶紧起身借故要告辞。   皇后冷声道:“杜大人,你不用走,要知道,一个人在山里要是遇到了野兽,不能落荒而逃,那一准要被吃掉,得跟它对视着,看谁凶得过谁!对吧,妹妹。”   德妃哪敢说不是,赶紧点头说是。   杜文浩心里苦笑,你是皇后,说破天去她陈美人只不过是个美人,连妃子都还算不上,跟你差了好几个等级,你自然不怕,我一个芝麻粒大小的太医,能跟你比嘛,你又是个嘴巴不挂锁的主,说高兴了,讥讽她几句,她不敢顶撞你,说不定就拿我出气哩。只不过,皇后这么说了,想走是不成的了,只能躲到一边,尽可能不让陈美人注意到。希望她到时候把自己当个透明的。   正想着,老远就传来一阵笑声,笑声中透着做作,仿佛要让全后宫都可以听见这个笑声似的:“咯咯咯咯,今儿个天气还真不错!”   片刻,一个妖娆的女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身的桃红色的衣裙,手里拿着一条同色的丝帕在空中挥舞着,大老远就已经嗅到她身上的脂粉气了。正是皇上最宠爱的美人陈氏。   杜文浩抬眼偷瞧,不仅心里咯噔一下猛跳起来,——这陈美人果真配得上美人二字,只是,她的美与皇后的完全不同,皇后的美是俊俏的美,而她的美,更准确的说是媚,柳眉弯弯,一双狐媚眼笑起来成了两个弯弯的月牙,给人很甜的感觉,整齐的小贝齿跟珍珠似的。嘴角还有一个可爱的小酒窝。那声音更是甜里带着骚,骚得都浸入骨头里去了。听得杜文浩骨头都要酥了。   董达县春楼的媚儿姑娘,已经算得上甜媚到了极处,跟她一比,媚儿简直可以算得上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了。难怪这陈美人能把皇上迷得把其他嫔妃都给忘了。   “德妃姐姐,听说你病了,妹子我来瞧你来了!”陈美人一步一扭腰走了过来,突然又站住了,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的丝帕在空中乱挥,瓮声瓮气道:“哎哟!你这屋里咋一股子臭味?是不是姐姐大小便失禁弄脏了床,这些个狗奴才也不爱惜姐姐,不给姐姐换啊!赶明儿我叫皇上打折了他们的狗腿!”   皇后冷冷道:“是该打断一些狗奴才的腿,连宫里的规矩都不懂。”   陈美人仿佛这才看见了皇后似地,很夸张地哎哟叫了一声,盈盈走过去,福了一礼:“原来皇后姐姐也在这啊……”   “谁是你的姐姐?没大没小的!”   陈氏是美人,后宫佳丽等级繁杂,皇后之下是皇妃,接下来,是昭仪等九嫔,再就是婕妤,然后才是美人。按照民间妻妾来说,皇后是皇帝的正妻原配,皇妃是妾,而美人只能算是皇上的通房大丫环,比一般的宫女多了一个名份而已,见到皇后和皇妃,美人必须下跪拜见的。   陈美人听了皇后的话,脸上丝毫没有变色,叹了口气道:“哎呀皇后娘娘,我这身子骨近日有些笨重了,也不知是不是怀上了龙种,皇上疼惜贱妾,许我免了大礼,所以,得罪之处还请两位娘娘莫怪!娘娘若是不信,可以找皇上问去!”说罢又福了一礼。   皇后更是气恼,哼了一声:“你来作甚?”   “我来瞧瞧德妃娘娘啊,听说她病了,前儿个皇上赏了我一些时鲜水果,上回子万岁爷赏的我都没吃完呢,我都说了吃不完的,可你也知道,万岁爷疼惜我,得了个啥稀罕宝贝都要先拿来给我瞧,时鲜水果更是不会断的,我一个人又吃不完,放在哪都坏了扔了,可喜了呢!所以呀,我拿了些来给德妃娘娘尝尝鲜。”回过头招招手,后面跟着的小太监急忙将手里的两篮子水果拎了进来,放在屋里圆桌上,躬身退下。   陈美人左一个皇上又一个万岁爷的,听得德妃心里直发堵,把脸扭了过去。   皇后对德妃道:“妹子,别理她!小人得势!刚才我听安公公说你喜欢吃荔枝,回头我让人送些来,对了,杜大人,德妃这病,可以吃荔枝的吧?”   没等杜文浩说话,陈美人已经冷冰冰转头望向杜文浩道:“你是谁?为何在此偷听两位娘娘和本宫说话?来人!把他拖出去乱棍打折了腿!”   门外跟随来的几个太监答应了就要往里冲,皇后呼的一声站了起来:“住手!”咚咚走过去,抬手噼里啪啦几个耳光,把那些个太监打得鼻口流血哎呀惨叫。   陈美人俏脸终于冷了下来:“皇后娘娘,他们是我宫里的人,做得不对的,娘娘告诉我,我回去自会责罚他们,怎敢劳动您的贵手教训呢?”   皇后猛转身,恶狠狠盯着陈美人:“你说本宫教训他们不对吗?”   “不敢,我只是觉得这什么杜大人也忒阴险了,躲在角落听我们说话,所以给他个教训,我不知道他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是我冒昧了。”   “你说什么?”皇后指着陈美人的鼻子:“你的意思是我偷男人?呸!看清楚了,这位是杜文浩杜大人,太医院院判,奉皇上和太皇太后旨意,后宫侍医的!他在德妃娘娘寝宫侍医,这是奉旨行事!你有什么资格不问青红皂白就叫人打折他的腿?嗯?告诉你,就算皇上宠着你,太皇太后老祖宗还在哩,她可是个明事理的人,容不得你到处撒野!”   陈美人竟然笑了,仿佛根本没听见皇后一番狠话,眉开眼笑瞧着杜文浩:“哎哟!我真是哪个不长眼了,原来是杜文浩杜太医啊,真真是我的错,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可没少夸奖杜大人医术如神呢,听说你一来,就把皇太后和皇后的病给治好了,太医院那帮光吃饭不干事的太医,治了十多年都治不好哩,失敬失敬!我这给杜大人赔罪了!”   说罢,陈美人欠身福了一礼。   杜文浩最初对这陈美人甜媚的感觉,被她一上来就要打断自己的腿给扫得烟消云散了,尽管对方赔礼了,还是很不爽,不过礼数上却是不能缺的,也躬身还礼:“娘娘眼中了,卑职见过娘娘。”   陈美人还不算皇妃,双方还算不得君臣,所以在他面前,杜文浩不需要自称微臣。   陈美人扭着杨柳细腰,款款走到杜文浩身边,甜腻腻道:“杜大人,你咋不坐哩?哎哟没凳子啊,真是的,我说德妃娘娘呀,杜大人可是来给您瞧病的,你也该给他三分薄面赏个凳子坐吧,老让人家站着,我瞧着都心疼了。这要是在我那里给我瞧病呀,我还不得把杜大人当祖宗似的伺候着哩!嘻嘻嘻!”   杜文浩急忙躬身道:“不敢,娘娘面前,哪里有我的座位。”   “你这话就不对了……”   这时,德妃突然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皇后急忙替她扶胸,好一会,咳嗽才停了。   皇后冷冷对德妃道:“你要是喜欢耍嘴皮子,出去自己个耍去,没看见德妃娘娘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吗?有什么话说完了赶紧走!”   陈美人还是不生气,招手把随行的一个抱着锦盒的小太监叫进来,接过锦盒,走到德妃的面前,将锦盒放在枕边,轻声说道:“姐姐,这是一支千年人参,是万岁爷前儿个赏给我的,我一直留着没有舍得自己吃,给了姐姐,养养身子,我和万岁爷都盼着娘娘早些康复呢。我不管别人怎么认为我,不过我是真心盼着姐姐的病早日好起来的,好了,我走了,姐姐好生养着,需要什么就差人到我宫里来拿,万岁爷给的东西用不完,好多堆在那,兴许就有合适姐姐用的。我走了啊!”   陈美人说完,用手绢擦了擦德妃汗津津的额头,微笑着退后两步,给皇后福了一礼,又给杜文浩送了个秋波,吃吃笑着扭着腰肢走了。   等陈美人走了之后,皇后这才吐了口气,道:“真是晦气!本来好端端的跟妹子说着话,偏偏跑进来一条畜生,憋气得紧!别管她了,妹妹好生养着,我过两天再来看你。杜大人,我妹子的病就交给你了。”说罢,站起身,带着人走了。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德妃喘息着道:“文浩,替我把……,把枕头拿掉,我想躺一躺。”   “是,柳儿姐。”   杜文浩过来,将枕头取下,托着她消瘦的香肩,慢慢将她放在床上平躺。   德妃长舒了一口气,扭过脸来,对老太监宁公公道:“你把这人参拿走扔了,还有那两篮子水果!”   宁公公依命将锦盒拿走了。   杜文浩道:“姐姐好生歇息着,文浩先退下了?”   “不,你再陪我坐一会,我心里堵得慌,浑身无力,又不想睡。”   “好,姐姐想吃点什么?”   德妃摇了摇头,道:“什么都不想吃,你陪我一会,等我睡着了再走。”   “是!”杜文浩老老实实拿了凳子坐在床头。想了想,又拿过她的手腕诊脉,发觉脉象若有若无,这样下去没个,只怕有性命之忧。   杜文浩毫无办法,瞧着德妃,见她柳眉微蹙,显然正经受着病痛的折磨。德妃这个人之所以在宫里让人喜欢,是因为这个女人做人很低调,其实很不容易的,尤其是她从前的身份,本来像这样的女人往往会忘乎所以,最后枪打出头鸟,死的也比谁都惨,这一点,看来德妃看的很明白。   恍惚间,德妃孱弱的声音道:“皇上……,柳儿就要去了……,你不来看看柳儿吗?”让人听得心酸。杜文浩心痛之余,更是为没能治好德妃的病而惭愧。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外面人声嘈杂,显然来了不少人。一个宫女急匆匆跑进来禀报:“娘娘,皇上来了!”   这一声竟然没有把德妃叫醒,原来德妃昏睡间已经昏迷过去了。   杜文浩想救德妃,可偏偏这时候皇上来了,皇上也没下旨召见他,自己现在呆在德妃寝宫里,而德妃偏偏这时候又睡着了,这要让皇上看见了,自己恐怕得死了死了的。三十六计走为上!   杜文浩起身就往外走,刚到门口,便看见四周已经布满侍卫,远处一大堆人迎面过来,隐隐能看见一顶黄罗伞,那下面肯定就是当今皇上宋神宗!   杜文浩扭头又往里跑,拉开窗户想跳窗,可窗外已经满是侍卫,出去就得挨抓,赶紧把窗户关上。   宁公公知道杜文浩怕什么,一指外间贴身宫女的寝室:“大人在这里回避一下吧。”   杜文浩想也不想,老鼠一般窜进了寝宫里,这宫女寝室没有门,只有半截门帘,藏不住人。一扭脸看见宫女的大立柜,耳听脚步声已经到了近前,急忙拉开柜子门钻了进去。   里面花花绿绿的都是女人的衣裙,关好门,把挂着的衣裙扯过来挡在面前,一股少女的幽香袭来,沁人心脾。 第240章 妙手偶得   刚刚弄好,脚步声已经进了屋里,接着传来几声惊呼:“爱妃!爱妃!你怎么了?”   听这话便知道,说这话的,肯定就是当今皇上宋神宗了。这声音和一般男人也没什么不同的,难道这就是君临天下的万岁爷?   接着传来三个稚嫩的童音,带着哭腔:“母亲!母亲!”   这应该是德妃的三个孩子,上次省亲也没带着,这次听声音话语,便知道是他们了,说话声奶声奶气的,也就几岁的孩子。   接着是宁公公的声音:“万岁,德妃已经睡着了!”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皇上的声音怒道:“睡着了会叫不醒?滚!——郑爱卿,你们过来给德妃诊治!”   “是!万岁。”听声音竟然就是太医院的院使郑谷。皇上是带着太医院的太医来的,那就是说,皇上已经知道德妃病情危殆,他都已经数年没来德妃的圣瑞宫了,是谁告诉他的呢?   过了片刻,郑谷战战兢兢道:“启禀万岁,娘娘是风邪致瘀,阻蔽清窍,以致昏愦了。”   “还不赶紧抢救!”   “是是!”   又过得片刻,便听一声轻叹,传来德妃的声音:“文浩……”   杜文浩脑袋嗡的一声,德妃要是叫杜大人,或者杜太医,都很正常,偏偏昏聩之中直接叫了自己的名字,而且只叫了名,显得很亲昵,傻子都知道关系不一般,皇上不知道两人结拜姐弟的事情,如果醋坛子打翻了要坏事。   好在德妃的声音比较微弱,皇上没听清,问道:“爱妃说的啥?”   郑谷是听清了,他此刻已经吓得头懵了,古代皇上的亲人病死,一怒之下,斩杀御医泄愤,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现在娘娘气息奄奄,万岁一怒之下,拿自己开刀陪葬,那可就冤枉了,他刚才已经听清德妃的话,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这时候引开皇上的注意力是最关键的。急声道:“万岁,娘娘好像叫的是太医院院判杜文浩杜大人。”   “杜文浩?就是太皇太后保荐让他后宫侍医的那个?”   “正是。”   “对了,他人呢?不是说他挺厉害的吗?德妃回家省亲,朕不是让他随同侍医吗?怎么德妃病成这样,他却跑哪去了?”   “嗯,杜大人上午会诊后,说是进宫给德妃娘娘复诊,可能完了回去了。走岔了没遇到。”   “饭桶!都是一帮饭桶!庸医!治不好爱妃的病,朕拿你们试问!”   便听到咕咚咚一通跪倒的声音,齐呼饶命。看样子皇上这次来,带了不少太医。有大家伙顶着,杜文浩心里终于有了一点底,刚才皇上也没听清那句含糊的话,这还好办一些。   这时,隐隐听到德妃的孱弱的声音传来:“万岁爷……!”   皇上惊喜交加,柔声道:“柳儿!你醒了吗?感觉好些吗?若不是煦儿找朕哭诉,朕还不知你病得如此之重!唉,朕对不起你,这么些年,都是变法的事给耽误了,让朕无暇顾及后宫,早该来看看你了。你……,你不会怪朕吧?”   “呜呜呜……”德妃喜极而泣,紧紧搂着神宗的胳膊:“万岁爷……,柳儿……,柳儿怎么会怪罪您呢……,呜呜呜……,万岁心里还记挂着柳儿,柳儿就算即刻死了,也甘心了……”   万岁爷赶紧捂住德妃的嘴,道:“朕不让你死!你就要给朕撑下去,你还要给朕踢毽子,荡秋千呢。——你们这帮没用的家伙,赶紧救朕爱妃啊!”   咚咚咚,磕头声不绝,并无人敢应答。   又传来德妃咳嗽声:“皇上,且熄雷霆之怒,柳儿今儿个能见到皇上,能躺在皇上怀里,死……也心甘了!”   “别胡说,放心吧,朕在你身边,没事的啊……”   就在这时,传来三个小孩的声音,两男一女:“父皇,母亲病危,孩儿恳请父皇找名医给母亲治病!”   就听宋神宗长叹一声,缓缓道:“你们谁能把朕的爱妃治好?”显然是在跟那帮子太医说话。   只听见咚咚磕头的声音,显然是那一众太医匍匐在地,不停磕头,还是没一个人敢答应半句。   “爱妃……!爱妃……!”   紧接着传来宋神宗急切的呼唤,却没有德妃的回应,很显然,德妃已经再次昏迷过去了。   又听宋神宗厉声道:“尔等到底能救朕爱妃性命否?”   咚咚磕头声大盛,夹杂着低低的哀求之声和牙齿嘎嘣撞击的声音,显然已经怕到了极点。   宋神宗伤心欲绝,话语哽咽了:“爱妃!爱妃你醒醒啊!——杜文浩!杜文浩去哪里去了?快!去把他给朕找来!快!”   外面传来吵杂答应之声,脚步匆匆走了。   人就是这样,得到的时候不知道珍惜,而当要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可贵。宋神宗虽然贵为皇帝,但也不真是什么天之子,也是凡人,在感情面前也摆不脱这个魔咒。他这些年独独宠爱陈美人,把其他嫔妃都忘到了九霄云外,突然听说昔日恩爱缠绵的朱德妃病重垂危,命悬一线,尤其是孩子把这个消息告诉的他,让他突然良心发现,想起了以往的情缘,毅然抛下国事,急匆匆赶来探视,眼见德妃危殆,不禁伤感,情急之下,急令派人去找杜文浩。   衣柜里杜文浩听见了,一颗心怦怦乱跳,不知道该径直跨步出去领罪,还是躲在宫女衣柜里暂时苟且偷安。   这时,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父皇,娘她怎么了呀?她咋不理拟儿呢?怎么不起来陪拟儿玩呀?”   宋神宗带着哭腔道:“你娘……,她……,她病了……”   奶声奶气的那孩子又道:“拟儿知道娘亲病了,娘亲出宫之前,拟儿就听见娘亲夜里咳嗽,身子像着火一样,还是头疼的很,拟儿帮着娘亲用凉帕子敷额头了哩!”   宋神宗哽咽道:“拟儿真乖,知道痛惜娘亲了,那你咋不叫太医来给娘亲看病呢?”   “娘亲说不用,说第二天要出宫,有个神医叔叔要跟着一起去,好象叫杜大人,让他看就行了,不过第二天早上,娘亲就不发烧了。”   杜文浩全身一震,犹如醍醐灌顶,天空中响了一个炸雷,惊喜交加,心里已经通体透亮,孩子这几句话,让他对德妃为何屡治无效的所有疑惑,瞬间全都想明白了!   杜文浩真想哈哈大笑,抬手推开衣柜,迈步走出,撩起门帘,径直走到屋里。   他一眼看见德妃床前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金色黄袍,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孩,想必就是当今皇上宋神宗!   杜文浩撩衣袍跪倒磕头:“微臣杜文浩,拜见万岁,恭祝吾皇万寿无疆!”   宋神宗吃了一惊:“你是……杜文浩?你从哪里跑出来的?”   “微臣一直在给德妃娘娘诊病,万岁突然驾到,微臣未蒙圣上召见,陡然之下,慌了手脚,生怕冲撞了圣驾,所以躲进了宫女的寝室里。适才听见万岁下旨召见微臣,微臣才敢斗胆出来。”   “你来得正好,德妃昏迷了,你立即施救!一定要把德妃救活!”   “微臣领旨!”   杜文浩磕了个头,起身打开出诊箱,取出一根金针,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脱下德妃娘娘的绣花鞋和袜子,卷起裤管,将金针轻灵地刺入德妃娘娘小腿正面的足三里、丰隆穴,脚面的足临泣穴和面部人中穴。   运针捻转,片刻,德妃嘤咛一声,苏醒了过来,朦胧睁开双眼,瞧见杜文浩,露出欣喜的神情:“杜……,杜大人,谢谢你!”   “娘娘先别说话!微臣已经找到治疗娘娘病症的办法了,相信这一次娘娘很快便会转危为安的。”   德妃喜道:“有劳了……”   杜文浩走到桌前,提笔写了一个方子,递给随行的主管禁中用药的御药院内侍,让他们立即照方抓药给德妃娘娘煎服。   按照定制,皇后和妃子的药方都必须经过太医院商议,现在这方子是杜文浩一个人开的,没经过这个程序,所以那内侍拿着方子望向宋神宗。   宋神宗知道这程序,不过杜文浩金针度穴,很快将德妃救醒,加之他也听说杜文浩治好了皇太后和皇后多年陈疾,对杜文浩医术有了几分信心,刚才郑谷等人束手无策,连方子都不敢下,杜文浩却毫不迟疑下了方,并称找到了治疗德妃怪病的办法,情急之下只想早点治好德妃,也顾不得这规矩了,一挥手,道:“杜爱卿是太皇太后保荐之人,朕已下旨杜爱卿后宫侍医,可以便宜行事,以后他下的方子,不必经太医院商议了,立即拣药煎服吧。”   皇上对杜文浩的医术如此信任,这让郑谷等人又是震惊又是羡慕,甚至还有几分妒忌。   御药院内侍答应了,拿着方子急匆匆跑了出去。   宋神宗在床头坐下,轻轻抓住德妃的手拍了拍:“爱妃,杜爱卿已经下方给你开药,很快煎好送来,服下便能康复了。”回头瞧向杜文浩,沉声道:“杜爱卿,是这话吧?”   “是,”杜文浩很肯定地躬身答道,“微臣这方,头煎药服后,娘娘会通体汗出津润,胃口大开的。晚上再服一剂,便会热退神清,周身轻快。那时微臣再随证增减药方。”   “很好!现在朕要和爱妃说说话,你们都退到外面候着吧。”   “臣遵旨!”一众太医都答应了,灰头灰脸跟着杜文浩退出德妃寝宫,来到廊下,这才擦掉额头冷汗,暗叫侥幸。   郑谷低声对杜文浩道:“杜大人,你这次是如何下方的?”   没等杜文浩回答,旁边的太医院院判付鹤便低声道:“郑大人,皇上刚才已经恩准杜大人后宫侍医下方不必经太医院会诊,还是不要多问为宜。再则说了,杜大人医术如神,这次独自下方,更应神效,定当药到病除的!”   杜文浩听他话里话外拿话来套自己,生怕用方错了,扯上他们的干系,所以把责任先推个干净,不禁有些好笑,淡淡道:“付大人说得没错,这次用方是我一个人下的,出什么问题我一人承担就是,所以这用方不说也罢。”   付鹤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扭过脸去瞧着廊下花草,再不多言。   郑谷瞧了瞧杜文浩,又看了看付鹤,轻叹了口气,背着手连连摇头。   皇上在屋里跟德妃说贴己话,他们在门外廊下,自然不敢说话喧哗,所以都闭嘴不语,等着御药院送药来。   过了好一会,御药院几个内侍终于大汗淋漓捧着药罐赶来了,送进了德妃寝宫,专门负责尝药的医官亲自尝过之后,确认无毒,这才送给德妃服用。   这期间,德妃神志倒也不错,宋神宗为了让她保持清醒,一直和她卿卿我我说着往事。皇上很是感怀,而德妃更是依偎在皇上的怀里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汤药送来尝过之后,端了过来,皇上亲自给德妃喂服。   德妃和着喜悦的泪花把一碗汤药喝了下去,斜靠在床头,和宋神宗说着悄悄话。   过不多时,果然如杜文浩所说,德妃全身香汗淋漓,宋神宗拿来毛巾,替她擦拭汗。   又过得一个时辰,德妃竟然叫饿了。   宋神宗大喜,立即吩咐御膳房精心烹制了一大碗肉末燕窝稀粥送来,德妃竟然唏哩哗啦吃了个干净。休息了一会,竟然提出要下地走走。   宋神宗更是惊喜交加,亲自搀扶着德妃慢慢在屋里走了一圈。德妃欣喜地对宋神宗说道:“万岁,臣妾感觉精神好多了,杜大人这药还真管用!”   眼见已经卧床不起的爱妃服药之后,竟然能下床行走,宋神宗龙颜大悦,搀扶德妃在圆桌旁凳子上坐下,吩咐将杜文浩等人传进来。   众太医跪倒叩见。   宋神宗微笑道:“杜爱卿快快请起,给杜爱卿看座!”   包括太医院院使郑谷在内的所有太医都还跪在地上,宋神宗只让杜文浩起来,还赐座,可谓无上荣光。杜文浩谢过之后,歪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第241章 贵妃有约   宋神宗仿佛没看见地上还跪着一大堆太医,微笑着瞧着杜文浩:“杜爱卿,你这药方还真管用,为何先前不用此方,直到朕来了,你才使用呢?”   “微臣不敢耽误娘娘治病。”杜文浩小心翼翼陪笑道:“微臣和诸位太医院同仁都是尽心竭力替德妃娘娘诊病,只是有些情况臣等不知,导致辨证不准,故医药罔效,多亏了十三皇子殿下刚才说了,臣恍然大悟,方知错之所在,重新调整用方,这才起到了效果。”   “哦?”宋神宗很是意外,瞧了一眼旁边的小不点儿子赵拟,对杜文浩道,“究竟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来。”   “是!”杜文浩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道:“娘娘这次回乡省亲,路经紫溪泉,想起当年在那生下龙儿之事,流连忘返,河边风大,风邪入体,当晚咳嗽气喘,因娘娘素有咳喘症,故微臣误以为是旧疾复发,用了枇杷叶膏、半贝丸,以图清肺止咳化痰,咳喘虽减,但气机上逆,呼吸急促,微臣调整用方,虽然……”   宋神宗道:“你所用何方,详细说来!”   宋朝自太祖皇帝赵匡胤以来,历代皇帝对医学都十分的重视,对医术也都略有所知。有的皇帝还亲自主持编撰整理医方医术,并亲自审阅题名作序。宋神宗也懂一些医术,所以要杜文浩细说药方。   杜文浩道:“方用麻黄、杏仁、葶苈子、甘草、鹅管石、半夏和陈皮。虽然咳喘停了,却带出了泄泻、心悸、额汗频出、自感发热、纳差等一大堆毛病。回到太医院会诊之后,随证变方,前方加白术、茯苓、糯稻根,以图止泻退汗,不料服后更是倍感沉困,胃纳全无,已是卧床不起。臣等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方才,微臣听到十三皇子说了,德妃娘娘回乡省亲之前,曾外感风热,这才恍然大悟。”   宋神宗奇道:“外感风热与爱妃的病有关联吗?”   “关联奇大!”杜文浩欠身道,“娘娘之病,臣等一直以为是旧疾咳喘,殊不知却是咳喘痰热,遇劳累气虚,无力鼓邪,以致外邪与痰浊交接!痰邪相结,故肺气痹闭,邪不外达,而肺与大肠为表里,肺气被遏,邪无出路,迫走大肠,故症见泄泻;热郁于内,故心胸烦闷;热蒸于上迫液外泄,则额汗频频。这些症状是与娘娘的脉象吻合的。”   “脉象却又如何吻合的了?”   “娘娘两手脉细弱涩数,人迎与右寸独见浮数,且明显大于他部。人迎脉在左手关前一分,侯胆,主在外之病,所谓‘人迎紧盛,伤于风也’;而左关之前一分,为六腑源头,宰诸阳,表不能外。微臣尽管前已诊得此脉,但不知娘娘曾外感风热,所以没有引起足够重视,以致辨证失误,今与十三皇子所言印对,脉象反应的病症昭然若揭。微臣便明白前医为何屡治罔效,反而病情日重的原因了。”   “原因何在?”   “娘娘的病,实际上是外邪与痰浊交结。微臣却误投温燥之剂,反劫津液,津伤热郁,遂变证迭生。微臣知悉真正病因之后,调整了用方,用辛凉解表之剂先祛除外邪,同时清热豁痰,促邪外泄。同时用方考虑到了津气两伤的情况,以免气虚无力达邪。方用萎蕤汤加减。外邪既出,痰热已祛,娘娘神智便清醒了。”   “哈哈哈!”宋神宗仰天大笑,“好好好,杜爱卿果真神医也!”   德妃也笑吟吟轻声道:“杜大人,谢谢你!”   “微臣未能及时诊察清楚,让娘娘受苦了,请皇上治罪。”说罢,撩衣袍又要跪下。   宋神宗乐呵呵摆摆手:“行了,整个太医院百十号太医,只有你一人能诊察清楚娘娘的病,尽管迟了点,却已经相当难能可贵了。”说到这里,宋神宗这才转头望向院使郑谷等一众太医,冷声道:“尔等都是须发皆白之人,何以比不过杜爱卿这青年才俊?该好好反思了!”   郑谷等人磕头如捣蒜一般:“臣等知罪,请皇上责罚。”   “罢了,全都退下吧。”   杜文浩等人躬身倒退几步,这才转身离开了德妃寝宫。   当晚,皇上留宿圣瑞宫。德妃又服了几剂杜文浩的药之后,大病彻底痊愈。此后皇上重拾旧爱,隔三差五常临幸德妃,德妃也算因祸得福了。   杜文浩离开寝宫,这才发觉后脊梁冷汗淋淋,回想起来,若方才不是十三皇子赵拟那几句话提醒了他,找对了病因,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以皇上当时的盛怒来看,肯定要倒大霉的,弄不好还要掉脑袋。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有心不伴了,请辞返乡,只怕皇上不放,而且,太皇太后的任务还没完成,就算皇上放行,这年轻的老太婆也绝对不会放自己走的。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杜文浩一直在琢磨皇太后和皇后的病该如何根治,好在治标的效果不错,所以也不是太急。太皇太后让他调查后宫为何这么多怪病,究竟是不是陈美人干的,目前他还没找到任何这方面的证据,他也不太用心去详细调查,不想惹麻烦,到时候大不了说自己无能,查不清楚作罢。   天气渐渐热了,知了不厌其烦地在枝头上叫着,很多地方很长时间没有下雨了,全国到处都在报旱情,万岁爷是忙坏了,杜文浩也是忙坏了。不过万岁爷忙得是国事,杜文浩忙得是如何弄清楚皇太后和皇后的病根在哪里。   德妃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皇上的重新临幸,在她高兴之余,也知道这都是杜文浩的功劳。杜文浩的话,让她明白了取舍之间,其实放下就是获得的大道理,从那以后她调整自己的心态,没有想到得到了万岁的恩宠。   将心比心,德妃偶尔也会趁皇上高兴之余,委婉地劝他去见见皇后和别的嫔妃。   虽然这话万岁爷实际上不爱听,他不是个没有主见的皇帝,自然不会听了她的话就真的挨着个临幸诸妃。不过,德妃能如此说话,皇上倒是觉得很有意思。更加宠爱这个善解人意的妃子。   太皇太后,皇太后听说德妃常常劝解万岁爷要顾及别的妃子,也觉得她不争宠,不恃宠而骄,是后宫妃子的榜样,常夸奖她。   这天,圣瑞宫派了个太监来请杜文浩,说德妃娘娘有请,杜文浩来到圣瑞宫,见到德妃,看她一脸喜色,左右又都是德妃的贴己之人,便道:“柳儿姐,啥事这么高兴啊?”   “当然是好事,叫你来一起高兴高兴。——皇上封琪儿为徐国公主了。”   杜文浩听罢,也替德妃高兴,尽管皇帝的儿子封王和女儿封公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跟太阳到时候就会升起一样天经地义的,但早上看见太阳升起的时候,人的心情还是很高兴的。躬身道:“恭喜柳儿姐!”   德妃招手杜文浩坐到自己身边,低声说道:“这只是一件事,叫你来还有另一件事。刚才宋贵妃来找过我了,说是她马上就要出嫁的女儿突然病了,想托我给你说,能否帮她的女儿看看病。”   杜文浩见德妃一脸得意的样子,脑筋一转,便知道她的意思,如今这后宫里都知道,除了皇上最宠爱的陈美人之外,能得到他临幸的,就只有德妃了,德妃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加上德妃劝皇帝多到其他嫔妃处走走的事,后宫上下都知道了,众嫔妃都感激她,所以巴巴地想法子和她搞好关系。   宋贵妃同样是皇上的妃子,是杜文浩后宫侍医的对象,直接派人找他去给女儿看病,杜文浩也会领命去看,可这个宋贵妃还真是会做人,先去找德妃,让德妃帮着说。   本来按照后宫排序,妃子里贵妃是排第一的,仅次于皇后,排在德妃前面。所以宋贵妃要比朱德妃为贵,但是,宋贵妃却偏偏亲自来找德妃商量,都是因为德妃现在得宠,宋贵妃这实际上是给了德妃一个面子,通过这个面子让德妃知道就连在后宫比自己尊贵的贵妃有事都要找她商量,女人大多是虚荣,德妃也是女人,再是低调,也是可以小小地满足一下的。自然很乐意帮忙。   杜文浩问:“柳儿姐,贵妃娘娘的女儿怎么啦?”   德妃摇了摇头,道:“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看宋贵妃是真的着急,眼看就要出嫁了,却突然病了,文浩,你还是去看看,我都已经答应她了。”   杜文浩点点头,就算没有德妃请托,知道这件事也是要去的,奉旨后宫侍医是他的本份,可以便宜行事,不需要对方邀请才去。   不过,他早就听焦公公说过,这个宋贵妃善用心计,从前得宠的时候,竟然独占皇上差不多一年,这期间她想尽办法不让万岁爷临幸别的妃子。这让皇后和其他嫔妃很是恼火,搜罗了证据之后,一起伙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面前把这个宋贵妃狠狠地告了一状。   当时正巧万岁爷南巡不在宫里。回来的时候,皇太后她们已经商量好了办法,不仅大说宋贵妃的坏话,还将一个远方亲戚的俊俏女儿选秀进宫,献给了万岁爷。那个女子身体犹如弱风扶柳,柔软无比,而且还长了一双狐媚的大眼睛,很会迷人。果然,很快万岁爷就被那个女子迷住,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不停嚼耳朵根的情况下,万岁爷也讨厌起宋贵妃来,这宋贵妃由此失宠。   遗憾的是,那女子命薄,得宠没多久,怀了龙种,却因难产死于血崩。万岁爷为此还扶棺哀哭,数日不理朝政。   不过那个女子虽然死了,但是宋贵妃却再也没有得宠过。   杜文浩和德妃又说了一会话,便离开圣瑞宫前往宋贵妃的萧贤宫。   还未到门口,就见门口停着一顶宫里的小轿。他在宫里行走时间也不短了,将这宫里谁的马车谁的轿子认了一个八九不离十了,一眼便认出是陈美人的轿子。   宋贵妃寝宫门口的老太监看见杜文浩,急忙哈着腰迎了上来,满脸堆笑道:“杜大人您来了,咋不差人先送个信,奴才好来接您啊。”   杜文浩摆摆手,低声问:“陈美人在里面?”   “是啊,刚来没一会。”   尽管陈美人甜媚之极,让人看着很舒服,但杜文浩还是很不喜欢这女人,就因为那天这女人一上来就想打断自己的腿,对此杜文浩一直耿耿于怀。   现在听说她在里面,杜文浩转身便想离开。   可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心想自己见到她就躲,倒反象怕了她似的,自从上次在德妃娘娘寝宫,当着皇上的面露了一手,治好了德妃娘娘的病,得到了皇上的盛赞之后,杜文浩在后宫就不再象以前那样心惊胆战,谨小慎微的了,出诊没有特别必要也不带夏九婆。这次自己是来给贵妃娘娘女儿治病的,不用避着谁,她们女人勾心斗角争宠的事,也与自己无关。便又折转回来,让那老太监领路,迈步往里走。   进到里面,来到花厅,那位太监招呼宫女好生伺候着,自己屁颠屁颠进去通报去了。   杜文浩枯坐无趣,站起身挨着个把花厅的花花草草都瞧了个遍,一盏茶也喝得没了味,老太监还没见回来。杜文浩心里有些生气,心里暗骂,这宋贵妃的架子还他妈的真够大的。   正没好气间,花厅门口突然伸进一个小脑袋,没等他看真切,又探进身子来,却是个豆蔻少女。   这女子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纱裙,一头的黑发竟然没有梳理,披散在肩膀上,垂到腰下。年纪约莫十三四的样子,脸模子应该很俊俏的,可脸色蜡黄,眼眶深凹,看着有点怕人。   少女眼睛骨碌转着打量着杜文浩,双手扶着门框,生怕自己摔倒似的。   一旁伺候的两个宫女赶紧上前搀扶着她:“哎哟公主,您怎么出来?” 第242章 食补之误   焦公公告诉过杜文浩,宋贵妃就一个女儿,封号康国,听宫女叫她公主,自然就是这位了,杜文浩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女孩,原来这少女就是自己的病人,这个小可怜,瘦成这样子,看样子可病得不轻啊,急忙躬身施礼:“微臣杜文浩,参见康国公主殿下。”   这康国公主在寝宫听说给自己治病的太医来了,趁随从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瞧瞧,问道:“你就是来给我瞧病的太医院院判杜大人?”   “正是。”   公主在宫女搀扶下,坐在杜文浩对面椅子上,喘了几口粗气,道:“杜大人,听陈美人说,你的医术可是了得呢,对吧?”   杜文浩心里有些诧异,陈美人竟然会在宋贵妃母女面前称赞自己,这倒让自己有些意外了:“多谢公主夸奖,微臣愧不敢当。”   “你还挺谦虚的嘛,不过从前给我看病的太医都是老头儿,可没见过你这么年轻的太医。挺有意思。”   此话说得杜文浩有些啼笑皆非了,这些王公贵族说话大多这样,不过在杜文浩眼里,眼前的这个公主不过还是个孩子,在现代还真是一个初中生,而在宋朝,却是马上要嫁作他人妇的准新娘了。问到:“公主哪里不适?”   “怎么,你现在就要给我看病了吗?”   “公主的意思是?”   “跟我回我的房间吧,大庭广众之下不方便。”   “是!不过,通报进去了,贵妃娘娘还没传话出来呢。”   “不用管,我娘这回子忙着呢。”公主站起身,在两个侍女搀扶下往里走,杜文浩在后面跟着,出了花厅。   走过一处凉亭,公主突然停下了:“杜大人,我们就在这凉亭看病吧,我实在不想走了。”   “是,公主。”杜文浩心想着公主还真怪,不愿意在花厅里看病,倒愿意在凉亭里看,反正就是诊脉望舌,问问病情,没有其他接触,在凉亭、花厅都一个样,这里还凉快一下。便跟着公主进了凉亭里。   在石凳上坐下后,杜文浩问道:“公主哪里不适?”   公主却答非所问:“对了,杜大人你见过右卫将军王遇吗?”   杜文浩已经知道,这位康国公主许配给了右卫将军王遇。杜文浩瞧了她一眼,这公主真是跳跃性思维,不过古代男女成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鲜有几个能在婚前见面的。想必是这公主着急着想知道自己未来夫君究竟啥样,故有此一问,难怪要在这凉亭看病,是不想让别人听见。便答道:“回公主的话,微臣不曾见过王将军。”   公主果然十分失望,扭头瞧向外面,一时无语。   杜文浩终于开始主动开口了:“公主,请问你哪里不适?”   公主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没有长眼睛吗?没有看出我脚肿了,行走不便吗?”   杜文浩愣了一下,他奉旨后宫侍医,除了陈美人不认识他曾经给他脸色看之外,一直都是顺风顺水,人人见他都陪笑脸的,这公主突然口出不逊,杜文浩不由肚子冒火,正要发作,公主却先起身福礼道歉了:“对不起,杜大人,我心里烦,得罪之处,还请恕罪。”   杜文浩也明白了,公主是为出嫁之事心烦意乱,平实又跋扈惯了,随口说的,倒不是针对自己,而且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便微笑道:“无妨,公主身体感觉有个不妥?”   公主慢慢将裤腿卷了起来,只见两腿浮肿如两根棒槌似的,白里透亮,伸手过去轻轻一按,一个小坑,好半天才慢慢恢复。   杜文浩点点头:“还有什么症状?”   “口渴,全身发热,不想吃东西,浑身无力,晚上也睡不好。”   “请哪位太医看过?”   “太医院女科的夏太医,就是那个一说话都可以看见槽牙的那个老太婆。”   杜文浩微微地皱了皱眉头,这公主还真是一个没有礼貌的孩子,被娇惯坏了,所以说,娶公主为妻,未必就是一件好事。淡淡道:“夏大人是太医院女科太医丞,是太医院女科最有经验的太医了。”   公主很是不屑地说道:“那还不是没有看好我的病。”   杜文浩没有多言,知道和这种人骄横的高干子弟多说也是无用,便又问道:“公主大概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腿脚浮肿等症状的?”   公主摇头:“我就记不得了。”   杜文浩听罢,甚是惊愕,这公主不会是脑袋秀逗了吧,怎么连这都不记得了:“公主,起病时间很重要,麻烦你好好回忆一下。”   公主有些坐立不安,终于还是耐心地回忆了一下,道:“好像快有一年了,又或者是两年,谁知道呢,反正这一两年就一直不舒服!”   “公主,微臣替你把把脉吧。”说罢,从出诊箱里取出脉诊放在石桌上,公主噘着嘴把手放在脉枕上,杜文浩提碗诊脉,又看了舌象,沉吟片刻,道:“公主,有件事想问问你,请你仔细回忆一下,因为这很重要。”   “你问吧。”   “公主天葵初始是什么时候?”   公主俏脸一红:“你问这干什么?”   “因为公主的病与天葵不调有关。必须查问清楚。”   “好像是半年前吧,不对,八个月了,不对,差不多一年了吧,啊不对……”   杜文浩苦笑:“公主,这相差也太远了点吧。”   “哎呀,都怪我娘了!说我天葵初至,身体虚弱,得热补,让御膳房三天两头给我做什么糟炸羊肉,什么烧灸鸡肉,还坐在旁边逼着我吃,吃得我直犯恶心。结果呢,天葵也不来了,一连好几个月都不来,我娘着急了,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盒药丸,说是什么天雄鹿茸菟丝丸,让我吃!结果倒好,经水没来,连脚都肿了。我心烦得很,所以记不清时间了。”   杜文浩皱眉道:“这什么天雄鹿茸菟丝丸是什么,我不太清楚,不过从名字上看,应该是热补的。公主,你天葵初至,实在不宜热补的!”   “是吗?谁说的啊?!”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杜文浩回头一望,只见不远处来了几个女子,当先一人,却是一个贵妇,比不得皇后美丽,不如陈美人风骚,也没有德妃甜美,有的却是一种雍容华贵,仪态万千。正笑吟吟瞧着杜文浩道:“这位敢情就是杜大人吧?”   “没错,他就是太医院的杜大人。”公主噘着嘴道:“娘,您怎么才来啊!”   一听这话,杜文浩便知此人正是宋贵妃,赶紧起身施礼:“微臣杜文浩,参见贵妃娘娘。”   宋贵妃摆摆手:“不必多礼,杜大人请坐。”说罢,自己先在石凳上坐下,对杜文浩微微一笑,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刚才有客,耽搁了,这回子才抽得空闲,还望杜大人不要见怪才是。”   “不敢。”杜文浩撩衣袍歪着身子坐下。   宋贵妃问:“杜大人方才说,天葵初至,不宜热补,所为何故?”   “女子初潮适当的食补代替药补,用自然的食疗帮助度过经期是很不错的选择,比如喝红糖水可帮助经血排出,香菇煨蹄筋可舒缓筋骨酸痛等等。但是,如果食补不当,会适得其反。”   “你的意思是,本宫给孩子热补有误?”   杜文浩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娘娘为何要热补?”   “孩子体虚啊,来的经水时断时续,肯定是血枯经闭,应当温经活血化瘀,所以要温补啊。”   杜文浩失笑道:“谁告诉您的?”   宋贵妃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本宫以前看过一些医书,就这么琢磨的来着,怎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在室女年幼气血未充,经水时断时续,是因为气血未充,是正常现象,过段时间大些了,自然就正常了,不需要吃药,也不需要刻意食补,更不能乱补。公主天葵初至,娘娘误用热补,导致公主胃火内生,消烁阴血,所以血枯经闭,几个月不能恢复。”   宋贵妃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是啊,娘娘,你用食补热补,分量较轻,也只不过是停经而已,可你又给孩子用那什么天雄鹿茸菟丝丸,要知道,天雄、鹿茸这些药,可都是热补极品,孩子不水肿才奇了怪了!”   “啊?你说我儿的这水肿,乃是服用了天雄鹿茸菟丝丸所致?”   “是的,——还加上你的热补。”说到这里,杜文浩连连摇头,“《金匮要略》上面写得清楚:‘经水不通,经为血,血不利则为水,名曰血分。’说的什么意思明白吗?”   宋贵妃和女儿相互看了一眼,一起摇头。   杜文浩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女子的月经当行不行或行而不畅,本来是经血,便会化而为水,就会出现水肿!这种情况下出现的水肿病,其本源不是水,不能当一般的水肿病来医治,而是由于经血不利导致的,病在血分。所以,你先是持续使用食补热补,接着又用大热补的药丸给孩子服用,使得经闭更加牢固,经水不通,便形成水肿了。所以孩子两脚才会肿成这个样子。”   宋贵妃恍然,抚掌道:“难怪,请来夏太医,她就是按水肿治的,结果越治越厉害,原来不是真正的水肿,而是经血不利,化为水肿!”   “没错!”杜文浩微笑道,难怪这宋贵妃当年能讨得皇上的欢心,人很聪明嘛,“刚才微臣给公主诊脉,发现公主脉浮大而濡,印证刚才的推断,公主这是血海伏热,热闭血枯,冲脉不盛,任脉不通,误服热补,阴液亏损,虚火上炎。”   宋贵妃道:“那该如何用药呢?”   “病因既然已经清楚,用药自然也就很清楚了。——清热育阴!”   “哦,那还请大人下方用药。孩子嫁期定在下个月,得早些治愈了,别耽误了日子。”   杜文浩掐指一算,点头道:“娘娘请放心,只要按时服药,耽误不了公主的好日子。”   公主原先满是阴霾的脸此刻也已经绽开了笑容,羞答答低下了头。   果然,杜文浩开方拿药,只服了两剂,公主热渴都退了,几天后正在继续服药以图痊愈时,没想到出了意外。   这天,杜文浩来宋贵妃的萧贤宫给公主复诊。   还未进园子,就听园子里热闹异常,杜文浩便问领路的太监里面在干啥。   那太监道:“杜大人,是王将军听说公主病了,过来探望,他们都在前院呢,老奴带您绕弯去公主那里复诊。”   “怎么,未婚夫来了,公主不陪吗?”   太监笑了,道:“杜大人想是忙糊涂了,公主这才没有出嫁呢,怎么好让夫家的人见着呢?更何况是王将军本人亲临。”   杜文浩顿时明白,连连点头称是。   来到公主的房间,公主却不在房里。太监便让杜文浩在公主闺房外的花厅候着,自己去找公主。   过得片刻,杜文浩瞧见宋贵妃和公主带着一帮人过来了。   杜文浩忙迎上前躬身施礼:“微臣杜文浩,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公主。”   公主板着脸不说话,只是鼻孔哼了一声算是答应,迈步径直进了屋里。   宋贵妃却是满脸堆欢,道:“杜大人来了,快请屋里坐!”   进到屋里坐下,宋贵妃掏出一方绢帕掩着口鼻,假意地咳嗽两声,瞧了瞧杜文浩,欲言又止。   前几次复诊,公主会马上坐下,把手腕放在脉枕上让杜文浩诊脉的,这一次却独坐窗前,望着窗外不理不睬。杜文浩暗觉不对,狐疑地瞧了宋贵妇一眼。   宋贵妃轻咳一声:“杜大人,这个……,嗯……”   “娘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宋贵妃瞧了杜文浩一眼,对他的敏锐直觉暗自点头。干笑两声,显得有些不太自然,端起几案上的茶碗,嘬了一口,然后说道:“是这样的,适才王将军说,他母亲前几日身体不适,让太医院院判付鹤付大人给瞧了瞧,这几日竟痊愈了,得知公主生病之后,一直力荐付大人给公主瞧病。所以……”   杜文浩明白了,原来宋贵妃这个时候想换大夫给公主治病,看公主那样,显然也有此想法,毕竟是未来夫君力荐的,这个面子当然要给。既然人家不信任自己,或者说有别的用意要换大夫,这是人家的权利,自己也无需厚颜赖着替公主瞧病了,想到这里,杜文浩起身拱手道:“娘娘的意思微臣明白了。微臣告退。”   宋贵妃赶紧起身,陪笑道:“杜大人,还请不要见怪才是,其实本宫也给王将军说了,公主吃了您开的药之后,已经好了许多,可是……”   杜文浩知道其实宋贵妃不愿意这样得罪自己,也不愿意这件事得罪德妃,当初是她亲自上门去找德妃让自己来给公主看病,如今却中途换大夫,脸面上有些过意不去。忙拱手道:“娘娘不必解释了,微臣懂得的。微臣告辞!”   杜文浩转身出门,心里很是有些憋屈。   自从上次给德妃治病,杜文浩独自下方,付鹤借此推脱责任之后,杜文浩对付鹤的人品就很不屑。尽管付鹤后来亲自登门赔罪,杜文浩还是没从心里原谅他,正所谓疾风知劲草,那种危急时刻,才真正显露一个人的本性,他由此断定,这付鹤不可交。没想到,这一次公主的未婚夫却力荐付鹤来替公主治病,所以让杜文浩很是郁闷。   他郁闷,宋贵妃也有些怅然。杜文浩走后,宋贵妃一脸茫然地望着杜文浩离去的方向出神。   公主上前劝慰道:“娘,不要想这么多了,既然是王将军推荐,应该是没有错的。”   宋贵妃叹了口气,道:“不是病的问题,付大人是太医院院判,医术很是了得,王将军推荐没错,他肯定也能治好你的病的,只是,杜大人治得好好的,你的病也好了四五分了,效果明显,这时候咱们却换大夫,杜大人会有想法。”   “他有想法又怎么了?我的病,我爱请谁治请谁治,他管得着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唉!杜大人眼下是太皇太后、皇太后面前的大红人呢。”   “那有怎么了?王遇将军还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呢!”   “正因为如此,娘才答应你换大夫啊,唉,这件事处理不好,恐怕德妃那边也会不太舒服的。”   “哼,她德妃算什么!”   “你懂得什么!除了那陈美人之外,现在就数德妃能得你父皇的宠爱了,这样的人能得罪的吗?”   公主恨恨地低声道:“父皇也是!这么些年都不来看看你,有时候我真恨他!”   “闭嘴!”宋贵妃吓得脸都白了,左右看看,只有两个贴身的宫女,而且都在廊下,估计听不见,这才略微放心,薄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这要让你父皇听见了,咱娘俩可就甭活了!”   “哦,孩儿知道了。”公主噘着嘴说道,“娘,反正已经让付大人来给女儿看病了,您就不要多想了,下次给那德妃解释一下不就行了嘛?”   宋贵妃又是一声长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第243章 驴肝肺   第二天,德妃派人把杜文浩德妃叫到了圣瑞宫。   德妃站在后花园的小桥上,阴沉着脸,双手放在桥的栏杆上,瞪着杜文浩,样子很是吓人,气呼呼道:“她什么意思啊?”   杜文浩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啊?”   “宋贵妃啊!她凭什么把你换了,让那付鹤接着给她女儿医治?”   杜文浩第一次见德妃生气,从前就是宫里的侍女做错了事情,她都不会这样,大不了责备两句。想不到这件事她如此气愤,陪笑道:“娘娘,你也说了,那是人家宋贵妃的女儿,她爱给谁医治就给谁,这时她的权利。再说了,她也解释了,是未来夫婿王遇将军极力推荐的付太医,她也不好说什么。其实也没有什么的,付太医是很资深的太医了,经验很丰富。”   德妃手一挥,道:“你干嘛要替她说话?她是在驳你的面子!也是不给我面子!——哼!我看她是故意的!”   杜文浩见德妃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劝解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便道:“柳儿姐,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该好好休息才是,怎么就下床了?当心身体……”   德妃深吸一口气,道:“你不要给我岔开话题,我不能让你受这样的气!”   “姐,我没有生气,您也不要生气了,想想也没什么。”   “你是个滥好人!你好说话,我可没这么好说话!”   “别介!柳儿姐,你这不是自己个找不痛快嘛,算了……”   正说着话,一个太监急匆匆跑上桥:“娘娘,宋贵妃来了。”   “她还有脸来?”德妃的手在石桥上重重一拍,“你去给宋贵妃说,我没空!还有,告诉她希望她母女两以后不要再有什么三病两痛的,那时候再请杜大人治病,只怕不能了!”   “是!”   太监急匆匆地走了。   杜文浩苦笑:“柳儿姐,你消消气。犯不着这样!”   德妃抬头看了杜文浩一眼,伸出自己的纤纤细指轻轻地戳了他的额头一下,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懂不懂啊?你是我弟,我不能眼看你被人欺负!”   “我……,”杜文浩嘀咕了一句,“我也没被谁欺负嘛。”这话声音很低,几乎说到了肚子里,其实他心里也挺不痛快的。   三日后。   杜文浩从皇太后寝宫出来,刚刚给皇太后针灸治疗经行腹痛完毕。回太医院的路上,路过贵妃娘娘寝宫,老远见一个人迎面过来,杜文浩定睛一瞧,这才发现原来是太医院的左院判付鹤。   付鹤没注意杜文浩,仰着头,腆着肚子,一付踌躇满志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到了杜文浩近前,这才一副很是惊讶的样子,马上露出一副笑容,拱手道:“哟,这不是杜杜大人嘛!”   杜文浩拱手道:“付大人,这是去哪里啊?”   付鹤不答,瞧了一眼杜文浩过来的方向,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杜大人,怎么,又去给皇后娘娘针灸去了?”   “正是。”   “唉,还是杜大人厉害啊,不像我们,一天吃着万岁爷给的俸禄,却只能看些小病小灾的。”   杜文浩淡淡一笑:“康国公主的病也不是什么小病。”   “对杜大人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小病,听说杜大人用了三付药,公主的身热之症便退了,我怎么能跟杜大人比呢?”   “不会吧,看付大人满脸春风,给公主治病,想必也很顺利吧?”   “是是,托大人的福,还算顺利,如今公主小腿浮肿已经全消了。嘿嘿嘿。”付鹤显然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尽管用语很谦恭,听上去还是很是得意的。   杜文浩一愣,拱手道:“能否请教一下,付大人是如何给公主辨证用药的?”   “鄙人用药,从不藏私。”付鹤这话显然是在暗示上次杜文浩给德妃用药没说药方的事,“公主口渴身热,饮食不纳,乃系龙火上腾。鄙人以大剂归附八味丸加味,用引火归原之法,只付了两剂,公主双腿水肿全消了!嘿嘿嘿”   “只付了两剂就消了?有点不对……”杜文浩低头沉思片刻,随即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抬头瞧了付鹤一眼:“付大人,公主的水肿只怕不是龙火上腾这么简单,据我诊察,应该辨证为血分才是,这个……”   付鹤瞥了杜文浩一眼,摆摆手,淡淡道:“杜大人,贵妃娘娘既然委托鄙人给公主诊病,按规矩,给公主下方用药,是不需要太医院会诊的。公主乃是小疾,就不劳大人费心过问了,鄙人自信能治好公主的病。”   “我不是这意思,我觉得……”   “杜大人后宫侍医很忙,鄙人就不耽搁杜大人去给别的娘娘们看病了。鄙人还要去给公主复诊,这就告辞了。”付鹤拱拱手,扬长而去,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对了,鄙人刚从贵妃娘娘那里出来,娘娘说,还有几天就是公主出阁的大喜日子,不知道杜大人有没有被邀请随喜呢?”   “没有。”   付鹤听罢,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乐呵呵道:“这样啊,鄙人倒是接到了请柬,唉,其实鄙人也是不想凑这个热闹的,但是王将军和贵妃娘娘都说鄙人是公主的大恩人,岂有不去之理,一个劲非要我去,还要我坐主席,唉,身不由己啊。”   杜文浩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   付鹤拱拱手,背着两手,哼着小调,迈步进了宋贵妃的萧贤宫。   杜文浩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迈开大步,直奔太医院而去。   傍晚,德妃的圣瑞宫正堂。   宋贵妃和女儿康国公主坐在客厅太师椅上,她们已经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德妃却一直没出来相见。公主早耐不住,几次低声要母亲回去,宋贵妃都微笑摇头。   天就要黑下来的时候,德妃终于出来了:“哎哟,真是的,刚才我竟然睡着了,这些个奴才怕影响我休息,不能伺候好皇上,所以都不叫醒我,结果把姐姐冷落在这里了,真是对不住!”   宋贵妃赶紧起身,给依旧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的女儿使了一个眼色,笑着上前握住了德妃的手:“妹妹说的哪里话,应该的,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妹妹午休了,——妹妹气色是越发的好了。”   德妃满脸堆笑:“多谢姐姐夸奖。坐吧!”牵着宋贵妃的手走到椅子前,两人分宾主落座。   宋贵妃又朝一动不动的女儿使了个眼色。康国公主这才慢腾腾起身,上前敷衍了事福了一礼:“见过德妃娘娘。”   德妃这才抬眼看了看公主,见公主果真行走自如了,便微微一笑,道:“看来付太医还真是厉害啊。”   宋贵妃正要说话,只听公主得意地说道:“那是自然,陈美人娘娘说,在太医院就没有付太医看不好的病!”   宋贵妃赶紧给自己女儿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赶紧闭嘴,然后笑着对德妃说道:“妹妹,姐姐今日来就是为这件事情给妹妹道歉来了。”   德妃依旧保持着微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不存在道歉的问题,还不都是为了孩子,只要能把孩子的病治好就行了,不管是杜大人治,还是付大人治,还不都是一个样。马上就是公主出阁的日子了,你们正是忙的时候,怎么还专门过来一趟呢?只要公主能好,别的都不重要的。”   宋贵妃听罢,一副很感动的样子,甚至连眼泪都要马上流出来了似的,紧紧地握着德妃的手,道:“王将军一再推荐,姐姐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孩子以后是他王府的人了,妹妹能体恤姐姐的苦心,姐姐很感激。”   正说着,一个宫女进来,低声对德妃道:“娘娘,杜大人来访。”   宋贵妃喜道:“杜大人来得正好,我正想给他当面赔罪呢。妹妹,能否请他进来,一起见见啊?”   “当然可以。贵妇娘娘召见,他不敢不来的。——快请杜大人进来!”   不一会,杜文浩迈步进了正厅,一见德妃和贵妃都在,微微一愣,随即看见康国公主,又是一喜,躬身施礼道:“微臣参见两位娘娘。”   德妃微笑道:“杜大人不必多礼,快请坐吧,贵妃娘娘有话跟你说。”   杜文浩谢过之后,撩衣袍坐下,对德妃道:“微臣这次来,原是想跟娘娘说说康国公主的病的事情的,本想让娘娘转告贵妃娘娘的,正好,贵妃娘娘和康国公主都在,就不用烦劳德妃娘娘转告了。”   宋贵妃微微愣了一下:“小女的病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杜文浩欠身道:“微臣中午的时候,遇到了付大人,说起公主病情,交流了一下辨证用方,微臣觉得,付大人给公主的辨证,很是不妥,微臣担心照这样医治,只怕公主病情会有不好的变化……”   康国公主微微冷笑:“是怕人家把我的病治好了,你没面子吧?”   宋贵妃把脸一沉:“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跟杜大人说话?杜大人先前帮你治病,费了多大心思!还不赶紧给杜大人道歉!”   康国公主哼了一声,装着没听见母亲的话,把头扭到一边。   宋贵妃真拿这娇惯坏了的女儿没办法,满脸堆笑对杜文浩道:“真是对不起,杜大人,孩子小,不懂事。”   杜文浩刚才看见康国公主也在,很高兴,想着给康国公主把脉复诊一下,看看病情变化情况,提些建议,现在见她这样,也就打消了这念头,勉强笑了笑,道:“贵妃娘娘找微臣有事吗?”   “嗯,还是上次换大夫那事,真是很抱歉,想当面跟你说声对不起……”   杜文浩本来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可对方三番两次说起,反倒觉得是件事了,加上刚才公主的话,感觉心里堵得慌,忙把话题岔开,说道:“微臣不敢当。贵妃娘娘,公主的病当真是血分,而不是付大人辨证的龙火上腾。下午的时候,微臣去御药院取了付大夫给公主开的方子看了,用的全是参、茸之类的热补之品,上次我已经跟娘娘解释过了,公主这病不能用热补,甚至温补都不行,否则会助热迫血妄行,恐会大出血的,以公主现在的体质,失血过多,会有性命之忧!不可不虑啊!”   “危言耸听!”康国公主鼻孔里哼了一声,“我服了付大人的药,腿肿很快便消了,感觉很好呀。服了你的药呢?三剂了,虽然身热退了,可腿肿一点没消,说明压根就不对症!你现在来说什么迫血妄行,简直莫名其妙!”   杜文浩怒道:“微臣乃是一片好心,既然公主不信,算微臣多嘴了!告辞!”起身要走。   “哎哟!生气了?甩脸呀?吓唬谁呢?”康国公主阴阳怪气撇着嘴道,“照我说啊,你哪是什么一片好心,分明是你看不得人家付大人三两下便治好了我的病,找些话来吓唬我们,好让我们改变主意,不听付大人的,好让你重新慢慢治,反正付大人已经治得差不多了,你接着治,功劳就全归你了,你脸上便有了光,我说的没错吧?”   杜文浩简直想给她一耳光,重重地哼了一声,低声骂了句:“靠!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告辞!”扭头就走。   “杜大人请留步!”宋贵妃忙起身招呼,同时转身大声呵斥女儿道:“你!……你真要气死娘吗?!——杜大人!”   杜文浩并不停步,出大厅下台阶往外径直走去。   德妃终于叫道:“杜大人,请留步!”   杜文浩立即便站住了,回过头来,拱手道:“德妃娘娘有何吩咐?”   德妃迈步出来,走到杜文浩身边回头看了一眼堂里宋贵妃母女,故意大声道:“文浩,别跟那些没教养的孩子一般见识!这世上就是有这种不知好歹的人,我相信你的医术,你说了她药不对症,那就肯定会病发的,就等着倒霉吧,哼!活该!我说杜大人,到时候如果这些不知好歹的人要来求你救治,你可得心肠硬一点,别理她!就当她是放屁,看着她活活痛死,那才畅快呢!”   听了这几句话,大堂里宋贵妃脸上顿时变色,十分不安地瞧了瞧女儿的脸,仿佛要确定一下女儿到底有没有可能出现杜文浩刚才说的那种情况。康国公主却咬着嘴唇恶狠狠盯着德妃的背影发狠。   杜文浩瞧了正堂那母女一眼,忙躬身对德妃道:“微臣不敢!”   宋贵妃赶紧出来,对杜文浩道:“杜大人,适才小女说话多有得罪,我这里给你赔罪了,请杜大人一定要原谅这不懂事的孩子。”说罢福了一礼。   不管怎么样,皇帝的嫔妃那是君,杜文浩是臣,双方是君臣关系,即使对方只是个被冷落多年的失宠的贵妃,但君臣之礼是不可废的,所以杜文浩担当不起贵妃的礼,急忙一拱到地:“不敢,娘娘折杀微臣了。”   宋贵妃接着说道:“小女出嫁之日转眼就到了,还望德妃妹妹和杜大人届时赏脸去凑个热闹。”   德妃这才回过头来,微笑着看着宋贵妃,说道:“那是一定的,到时候,妹妹肯定要讨杯喜酒喝的,杜大人,一起去吧,人家贵妃姐姐都说了,让你别跟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见识,你是大人,要有大量。”   “微臣领命!”杜文浩躬身道。他这句话说得很含糊,也没说清楚是接受贵妃的邀请,还是遵从德妃的指令。   德妃展颜一笑,转头对宋贵妃道:“若姐姐没事,我想跟杜大人单独说几句话,行吗?”   宋贵妃听人家下了逐客令,俏脸微微一红,勉强挤出一分笑容:“好的,那……,我们就告辞了!”   “不送!”   宋贵妃拉着一脸怒气的女儿出了德妃的圣瑞宫,来到门口,狠狠将她的手一甩,跺脚道:“你!你这孩子!咱娘俩的小命,总有一天要毁在你这张臭嘴上!”   公主铁青着脸,哼了一声,突然转身朝德妃圣瑞宫啐了一口,大声嚷道:“我呸!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哪里得罪他们了?我死我活,是我的事,用不着他们操心!就算我病死了,也是我活该!用不着他们管!”   啪!宋贵妃给了女儿一记耳光,虽然很轻,简直跟抚摸差不多,可对康国公主而言,无异于晴空霹雳!   康国公主刚生下来不久,母亲宋贵妃便失宠了,她懂事开始,一年到头很难见到父皇的面,与母亲宋贵妃相依为命,从小到大,都是母亲宋贵妃掌上明珠,别说打骂了,连重话都没说过,现在居然挨了母亲一耳光,康国公主惊呆了,捂着脸瞧着母亲,嘴唇哆嗦着,片刻才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扭身蒙面狂奔而去。   宋贵妃也是情急之下才动手打了女儿,这一耳光打出之后,连她自己都惊呆了,打完心里立即便懊悔了,眼望女儿哭着跑开,急忙呼唤着女儿的名字,一路追了下去。 第244章 佳期如噩梦   康国公主的嫁期转眼便到了。这天,右卫将军王遇的将军府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景象。   这可是皇上嫁女儿,夫婿又是京城戎卫部队的司令员,军界响当当的人物。皇上派亲信宦官代表出席,并送来大批陪嫁的嫁妆。满城文武官员谁敢不来恭贺呢。   一大早,将军府外便锣鼓震天,唢呐齐奏,一对雄狮在将军府前空地上翩翩起舞,众人围观,不时传来震天的喝彩声。   府内一切准备就绪,将军府派出的迎亲队伍早已经出发了,眼看着确定的拜天地的吉时快要到了,可迎亲的队伍还是没有回来。将军披红挂彩,站在喜堂月台上不时翘首仰望,一脸的焦急。   这时,将军府外大街上,一匹骏马飞驰而来,舞狮的人赶紧躲在一边,看热闹的孩童也吓得面无人色,大人抱着躲开了。这骏马飞驰来到将军府门前,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随即从马背上翻身跳下一位男子,一头大汗都来不及擦,缰绳一甩,飞奔着冲进了将军府。   门外围观众人议论纷纷:“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情了吗?”   “这是将军府上的人,我认得,是不是又出什么乱子了?今天可是王将军的大好日子啊。”   “就是,这个时候如果出了这样的事情,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一辈子都会倒霉的!”   “嘘,声音小点儿。将军大喜日子别说这些丧气话!什么一辈子倒霉?遇到这种事,那是一辈子都要劳累的!”   “哈哈,你这话还不是丧气话?”   那人赶紧捂着嘴,一脸惶恐。   不管外面的议论纷纷,那男子急匆匆飞奔进了将军府,大声嚷嚷道“让开,赶紧给我让开!将军呢?将军在哪里?!”   “在喜堂呢!”家丁们认识这灰头土脸的男子,原来是将军派去迎亲的管家,忙躬身陪笑答应着说道。   管家一路飞奔跑到了喜堂,上气不接下气道:“将军,不……不好了!出……出事了!”   王遇吃了一惊:“出了什么事了?公主呢?”   “公主……,公主昏死过去了!”   “什么?”王遇将军吓得脸色煞白,“怎么回事?”   “花轿到了宫里,公主正要上花轿,突然鼻子出血不止!急忙找来太医,太医用尽办法也止不住血,足足流了一小盆之后!公主便昏死过去,可血还是流个不停!这回子宫里已经乱成一团了!皇上让太医院的付大人即可赶去!太医院其他太医都已经到了。”   王遇惊得手足无措,大叫道:“付鹤付大人呢?叫他赶紧陪同本将军赶往皇宫,救治公主!——备马!快备马啊!”   管家急声道:“将军,您不能去!”   王遇怒道:“为何?”   管家苦笑:“按规矩,公主未进将军府,就还不是将军的人,这时候带人去诊治,名不正言不顺,会惹人笑话的。”   “放你娘的屁!人都要死了,还说个屁的规矩?——备马!付大人呢?”   付鹤先前正洋洋自得地坐在里屋的正席上,听到门外这话,也吓了一大跳,公主是他负责诊治的,这时候出这种事,他可脱不了干系。现在时皇上宣召,而且众太医都在场,却治不好,只怕非常棘手,更是惶恐,忙不迭跑了出来,跟着王遇等人骑马直奔皇宫。   萧贤宫里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   皇帝嫁女儿,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以及众嫔妃都在这里,却遇到了这种事,都束手无策。   宋神宗脸色铁青,背着手来回走了好几趟了,床榻上,康国公主昏迷不醒,鼻子鲜血汩汩外流,将大红的霞帔已经浸透了,半边床榻都是鲜血。   宋贵妃坐在床边,握住女儿的手,呜呜哭个不停,可怜巴巴瞧着宋神宗:“皇上,救救咱们的女儿啊!”   床榻前,太医院的太医们跪了一地,当先的院使郑谷一个劲擦着额头冷汗。肚子里一个劲叫倒霉,这段时间是咋的了,怎么老出这种事呢?   “饭桶!都是一帮饭桶!连血都止不住!要你们这些庸医作甚?”宋神宗怒骂。   郑谷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象淌水一样地往下流,声音颤抖地说道:“臣等臣……,臣等方才已经用了所有止血的药,但是……”   太皇太后道:“不是前几日已经好了吗?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陈美人站在宋神宗身边,探头看了看闭着双眼的公主,道:“唉,真是的,早不病晚不病的,现在倒下了,没听说康国公主以前有什么病啊!是不是什么地方没弄对?又或许是哪王将军命太硬了,克着咱们闺女了?”   向皇后狠狠地瞪了一眼陈美人,道:“你还嫌这里不够乱吗?说这些鬼话!”   陈美人故意很委屈的样子,对宋神宗道:“臣妾也是一番好心嘛,皇后怎么这么凶啊?”   万岁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道:“好了,你也少说两句。——付鹤呢?他怎么还没来?”   陈美人道:“应该快了吧,听说他这些天一直在替康国公主治水肿,效果说是很不错,只服了三剂就好了,他来了应该一准能把康国公主鼻血止住!”   宋贵妃也是给予了极大地希望,不时跑到门口张望,心急火燎道:“咋还不来呀!人都要不行了!我苦命的儿哟,呜呜呜……”   皇太后皱眉道:“为啥不叫杜文浩杜大人来给公主治病呢?杜大人医术很高的。”   宋神宗也道:“正是,杜爱卿到哪里去了?”   郑谷瞧了一眼身后跪着的神医钱不收,轻咳了一声。示意让他回答。   钱不收磕头道:“回禀皇上,我师父他今儿个一早,有个急诊出诊,出城去了。不过刚才我们已经派人去找去了,得信之后就会赶回来的。”   宋神宗眉头一皱:“杜爱卿出城了?朕的女儿出嫁,他都不来捧场?”   “这个……”钱不收已经知道杜文浩和付鹤为了公主的病发生的争执,但不好明说,拿眼望着德妃。   德妃叹了口气:“万岁爷,这事怪不得人家杜大人。就算没有这出诊,杜大人恐怕也不会参加康国公主的婚庆的。”   “哦?这是为何?”   “因为,因为杜大人说了,他没脸参加。”   宋神宗浓眉一挑:“什么意思?”   “杜大人被康国公主冷嘲热讽,讥笑谩骂,哪里还有脸出席呢。”   宋神宗和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相互看了一眼,宋神宗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万岁爷,康国公主病了好长时间了,好多太医都治不好,贵妃娘娘听说杜大人医术如神,所以托我请杜大夫给瞧瞧。杜大夫很爽快地答应了,开方下药之后,效果很是不错。可后来,王遇王将军推荐付鹤付大人给康国公主医治,康国公主也是坚持要付鹤医治,贵妃娘娘便同意了。就换了大夫。”   皇后道:“付鹤医术也还不错,他给我开的一些秘方偏方,很有效果的。他治得怎么样?”   宋贵妃哭着道:“嗯,换了付大人之后,下方还是很有效的,只吃了三剂水肿就全消了。”   皇后道:“那不错啊,只要能治好,谁治还不是一样,未必杜大人为这还小心眼生气不成?”   德妃道:“不不!杜大人不可能是这么小心眼的人。皇后,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康国公主的水肿是被付鹤治消了,但麻烦也接着来了。”   “什么意思?”   “那天杜大人当着我的面,告诉贵妃娘娘和康国公主,说付鹤付大人的辩证有问题,如果照那个方子医治,只怕公主会有性命之忧!”   “啊?为什么?”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都一起问道。连宋神宗都凝神细听。   德妃道:“我不懂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当时杜大人的确是这么说的,说他看了付大人的方子,根本不对,说康国公主的病不是付大人辨的龙火上腾,而是什么……,什么血分还是啥的,我也不太懂。反正杜大人说了,如果照付鹤的方子医治,尽管能消肿,但很可能会大出血,这不是应了杜大人的这番话了吗!”   皇太后疑惑地道:“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若不信可以问问贵妃娘娘嘛,她们母女都听到了,康国公主当时还嘲笑人家杜大人,说是为了跟那付鹤抢功劳,故意危言耸听的,一大堆怪话,把杜大人给气跑了。”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德妃便把事情经过说了,太皇太后脸色铁青,扭脸凝视着宋贵妃:“刚才德妃说的,可有此事?”   自从女儿鼻子出血不止开始,宋贵妃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当时打死都不会换大夫的,果然应了人家杜大人的话了,现在再去求人家,只怕是不能了,想到绝望处,捧着人事不知的女儿的手,一直在悲悲切切哭着。听的太皇太后的话,赶紧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怒道:“杜大人是哀家懿旨后宫侍医的,你们竟然对他冷嘲热讽,嘲笑辱骂,还把哀家放在眼里吗?杜大人已经指出了病症的危险,你们竟然把人家好心当成驴肝肺!好好好!生的如此好孙女!这样的人死了干净,留在世上,也丢人显眼,没得让人耻笑,不治了!走!所有太医都出去!不治了!”   太皇太后的话,连皇帝都得听的,宋贵妃顿时慌了,咕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老祖宗,求你发发慈悲吧。我知道错了,求你开恩啊!”   “开恩?开什么恩?这样不知好歹的闺女要她作甚?”   正说着说,一个老太监急匆匆跑了进来:“皇上,众位娘娘,右卫将军王遇,太医院院判付鹤来了。”   刚才太皇太后说了不治的,本来都在盼着付鹤来,现在却没人敢吭声了,都拿眼瞧着太皇太后。   宋神宗轻咳一声,低声道:“太皇太后,孩子年纪小,您就饶她这一回吧,以后嫁到王家,这脾气自然就会改的。”   太皇太后瞪了他一眼:“皇上,这样的孩子到了王家,只怕要闹翻天的,有得你们父母罪受!——罢了,你然你都说了,孩子是你的,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哀家不管了!”   宋神宗大喜,扭头对宋贵妃道:“还不赶紧多谢太皇太后恩典。”   宋贵妃急忙磕头谢恩。   因为还没过门,所以王遇不能进公主的寝宫,只能守在外面候着。院判付鹤急匆匆从外面进来,跪倒磕头。   宋神宗道:“公主鼻血如泉涌,想尽办法也止不住,付爱卿,赶紧的,给公主看病吧。”   付鹤一见公主身上、床上血淋淋的样子,顿时吓得手脚发抖。哆里哆嗦上前,拿过出诊箱要给公主服药。   可是,他每取出一种止血药要给公主灌服,钱不收便提醒一句:“付大人,这‘十灰散’用过了,没效果;——‘槐角丸’也用过了,也没什么效果,——你这是‘槐花散’吧?用过了,董大人用的,没什么效果哦,——‘四生丸’?也送过了,用了之后出血更多了……!”   付鹤从出诊箱里取出七八种止血药,都被钱不收一一说都用过了,都没效果,生怕他瞎说,瞧那些太医,也都木然瞧着他,一连死灰,显然说的是真的。   能想到的止血药都被人家前面用过了,付鹤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诚惶诚恐跪倒磕头:“万岁……,微臣……,微臣无能……”   “蠢货!庸医!”宋神宗怒斥道,上前当的一脚,正中付鹤面部,顿时鼻口流血,连门下都掉了两颗,“你这该死的混账!杜爱卿都已经告诉你,你那样用药不行,公主会大出血不止的,你偏偏不信,一意孤行,贵妃和公主不懂医术,不采纳杜爱卿所言,倒也罢了,你堂堂太医院院判,难道也不懂吗?忠言逆耳,自以为是!公主今日之祸,就是你给害的!——来人,把他拖出去砍了!”   廊下侍卫涌入,抓住付鹤就外拖,吓得付鹤屁滚尿流,哭爹叫娘拼命哀求。   陈美人低声对宋神宗道:“皇上,适才也只是听了德妃娘娘一面之词,康国公主出血不止,究竟是不是付大人辨证不准,尚未查清,还是先留他一条性命,等查清了再依律处罚也不迟嘛。”   宋神宗十分宠爱这陈美人,美人的话自然是要听的,一摆手,道:“那好,先抽他三十鞭!押在堂下候着,等杜爱卿来了再说!”   侍卫们将付鹤拖到廊下,按在地上,抡起皮鞭一顿猛抽,打得他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一直盯着女儿的宋贵妃突然一声惊叫,惊恐地对宋神宗道:“皇上,孩子怕是不行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扭脸瞧去,只见康国公主额头冷汗淋淋,口唇发青,两眼紧闭,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气息奄奄了。   宋神宗猛回头,道:“杜爱卿还没来吗?再派人去找!”   “是!”门外廊下侍卫答应了,急匆匆而去。   皇太后心肠软,见公主这惨样,垂泪道:“只怕……,只怕是来不及了……”   门外廊下右卫将军王遇再也坐不住了,撩衣袍推开侍卫,径直闯了进来,跪倒匍匐在地:“万岁!千错万错,都是微臣的错,不该推荐付大人给公主治病。请万岁责罚!”   御林军是皇上的嫡系部队,本来就是需要特殊照顾的群体,所以才把公主嫁给他,再说这也不算他的错,他也是想讨好公主而已。宋神宗当然不会因为女儿病危就胡乱加罪于人,挥手让他起来,叹道:“你来的正好,去……,去看看公主吧!”   王遇早已经瞟见那一床的鲜血,和气息奄奄的公主,想不到自己的新娘竟然在新婚之日,突发疾病,命在顷刻。伤感之下,跪爬过去,扶着床沿,呜呜地哭了起来。   宋神宗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太医们,长叹一声:“尔等都是太医,是国家医者之达巅峰者,可有良方救得公主,解朕之忧啊?”   一众太医都低着头,都不敢说话。   终于,钱不收仰起头道:“万岁,公主出血不止,几近阳脱,所有止血良方都用了,依然无效,微臣以为,这是没有治本之故,体内迫血妄行的病因不除,外治止血便无从谈起。所以,要想止血,恐怕的先断血源之根。”   宋神宗连连点头:“说得好,但现在该如何断根?杜爱卿又不在这里?”   “我师父虽然人不在,但他的用方在!而且已经了解了师父的用方辨证为血分,再参详师父用方,或许能有收获,在参详之前,可先以师父之方下药,看看有无效果。”   宋神宗现在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更何况钱不收这主意还是不错的,当即点头:“钱爱卿说的好,就照你说的办。”   一旁的御药院根本不用吩咐,立即撒丫子跑去把杜文浩的药方拿来了。 第245章 月清宫   钱不收接过药方仔细看了一会,说道:“皇上,我师父这药,的确是治血分的,用桑皮、地骨清热除虚火,龟板潜阳,麦冬养胃阴,淡菜、木耳、牛膝活血通经,照这方子,不仅可以热渴均减,同样也能消除水肿,而且没有迫血妄行以致出血不止的顾虑,比付大人的用方要稳妥有效得多。”   宋神宗现在关心的是女儿血流不止该怎么办,问道:“这方子现在还能用吗?”   钱不收道:“可以用,从我师父辨证结果看,公主鼻血长流不止,止血药无效的原因,就是付大人错用热补,助热迫血妄行所致,只要内热不除,就无法彻底止血!现在证明我师父的辩证是正确的。不过,师父这方子毕竟不是针对出血来的,能治根但止血治标效果只怕不够理想,需酌情作适当增减。在原方基础上,酌加石膏、知母,大清明阳,以平胃火。同时,服用我师父的止血良药‘七宝散’,应该可以止住血。”   “那你赶紧的吧!”   “臣领旨!”钱不收起身走到桌前,提笔写方,交给御药院内侍。上次给德妃治病,宋神宗已经说了,杜文浩奉旨后宫侍医,一切可以便宜行事,下方用药不需要太医院会诊,所以内侍无需再请示皇上了,拿着药方急匆匆跑去抓药煎药。   与此同时,钱不收派人去太医院把杜文浩的出诊箱拿来,取出里面的七宝散,和水给公主灌下,很快,出血量明显减少了。   过不多时,御药院的内侍端着汤药来了,宋贵妃亲自给女儿服下。   众人都心惊肉跳地瞧着康国公主,要知道,这可是最后的希望了,如果还是止不住血,在没有输血条件的宋代,康国公主肯定会失血过多而死。   汤药服下之后,钱不收又用从杜文浩那里学来的针法,给公主金针度穴抗休克。   只过了一盏茶功夫,康国公主的鼻血越来越少,最终停止不流了,又过了片刻,嘤咛一声苏醒了过来!   屋里众人禁不住一片欢呼,连太皇太后都禁不住露出了笑容,宋贵妃搂着女儿喜极而泣,右卫将军王遇伏在地上,高兴地连连用手捶打地面哈哈大笑。宋神宗更是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还是杜爱卿的药方管用!”   正说着话,外面匆匆跑进一个太监,躬身禀报:“启禀万岁,杜文浩杜大人来了。”   宋神宗笑容一敛,冷声道:“宣他进来!”   片刻,杜文浩一溜小跑进来,撩衣袍跪倒:“微臣来迟了,请皇上赐罪!”   宋神宗见他跑的一脑袋热汗,头发散乱,衣冠不整,感激他的药方救了公主,嘴角不禁露出了笑容,话语却还是冷冰冰的,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这厮来的真是时候啊!种桃子你不来,该摘桃子了,你倒露面了。”   “微臣该死!”杜文浩没看见宋神宗嘴角的微笑,也不知道公主此刻病情已经好转,不知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诚惶诚恐道,“请容微臣替公主诊察。”   “行啊,你看看吧,看你有何高招。”   “微臣领旨!”   杜文浩连汗都来不及抹,撩衣袍起身,顺势扫了一眼场中太皇太后等人,发觉她们竟然面带微笑,不禁有些奇怪,不及多想,哈着腰来到床边,皇上都没坐,他自然不敢坐的了,弯着腰,伸手去拿公主的手要诊脉。   公主已经大部清醒,瞧见是他,哼了一声,抽回手,扭脸对宋贵妃道:“娘!让这无耻庸医走!我要付大人给看。”   太皇太后气得浑身发颤,指着康国公主对宋神宗道:“你听听!听听!这种恩将仇报之人,留她作甚?趁早拿绳子来勒死了才是正经!”   宋贵妃惊得花容失色,这时候不拿个态度出来,只怕母女两以后都别想有好日子过。朝着女儿的俏脸抬手就是一耳光抽了过去!   这一次可比前一次厉害得多,啪的一声脆响,打得公主哎哟一声惨叫,脸都甩到了一边,嘴唇牙龈都破了,鲜血直淌。不过她鼻子先前血流不止,早已经成了个血葫芦,也不在乎多流这一点血。   宋贵妃对女儿厉声道:“你这孽障!你刚才昏迷之时,就是钱大人用杜大人先前的配方和杜大人的独家止血良药帮你止住了血,这才救得你一条性命,你不知感恩戴德,反倒口出不逊,辱骂杜大人。若不亲手勒死你这孽障,怎对得起列祖列宗!”转身跑到挂衣裙的屏风处,取下一根绸带转身要去勒女儿的脖颈。   一旁的几个美人、婕妤急忙将她抱住,说的说劝的劝,要去夺她手里的绸带。   越是有人劝,宋贵妃就越是发狂一般想挣脱去勒死女儿,一边哭骂着,想起以往心酸事,哭得鼻涕口水横飞,这倒不是假装的。   康国公主本来还捂着脸想哭的,见母亲动了真怒,真的要勒死自己,这才吓坏了,捂着嘴直往里床躲,救助地望着父亲宋神宗。   宋神宗自然知道宋贵妃这是做给人看的,女儿这样也的确让他很没面子,给他个教训也是应该的,可以借此收买人心,所以冷然不理。   杜文浩这时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惶恐道:“娘娘请息怒,公主一直昏迷不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微臣也有些误解,以致于此,所谓不知者不罪,纵然有不妥的地方,也不至死,还请娘娘宽恕她吧。”   宋贵妃就等杜文浩这句话,手上这才松劲,绸带让婕妤、美人们夺走了,怒气冲冲对女儿把事情经过说了。   康国公主刚刚苏醒,便遇到这种事,昏头昏脑听了母亲的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差点死掉,都是付鹤用药错误,全靠杜文浩的药方救了一条小命,不禁又羞又愧,在宫女的搀扶下,挣扎着爬起来,在床头跪倒给杜文浩磕头赔罪。   公主怎么说都是主子,再有不是也不必磕头赔罪的,公主这当然是做给太皇太后看的,以平息她的怒气。杜文浩当然不敢承受公主的磕头,急忙匍匐在地磕头还礼。   太皇太后见公主知错能改,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下来:“行了,赶紧躺下吧。”   右将军王遇想上前帮忙搀扶,却又不敢,一脸关切。康国公主也已经瞧见他一身新郎大红喜袍,知道便是自己未来的夫君,见他对自己如此关切,脸上红晕满腮,羞答答扭过头去,心中却甜甜的。   宫女们搀扶她躺下之后,太皇太后道:“杜大人,你给公主复诊一下,看能不能过门拜天地,行的话别耽误了好日子。”   宋贵妃张皇道:“老祖宗,孩子这样,能过门吗……?”   太皇太后道:“这就要看杜大人的本事了。吉日已定,改了只怕不好。”   杜文浩答应了,上前提腕诊脉,片刻,说道:“回禀太皇太后,公主只是失血过多,本应静卧休息,但新婚佳期,不宜耽搁,微臣开药下方,服用之后,磕头拜天地还是可以的,但之后便需静卧休息。”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太皇太后道:“那就赶紧的吧,时辰也差不多要到了。”   “是!”杜文浩答应了,提笔写方。他知道,公主失血很多,要想快速回复,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立即输血,那样很快就能恢复了,但现在没有这个条件,只能靠引用盐水和中药了,拱手道:“微臣尽力。”提笔写了补血汤,然后吩咐预备一大碗盐水给公主服下。   所有人退到外屋等候,一众太医更是退到了廊下。宫女们服侍公主更换衣服。   右将军王遇拉着杜文浩的手,连连摇晃,连声感谢:“杜大人,真是太感谢你了,公主这么说你,你都能不计前嫌,替她疗伤治病,还帮忙让她尽快恢复体力,顺利完成新婚庆典,王某感激涕零啊!”   杜文浩嘴上谦虚了几句,心里想,谁叫你这没过门的老婆是他奶奶的公主,你岳父老丈人是皇上万岁爷呢,老子以为惹不起躲得起,想不到躲都躲不了,愣派人来找到我,有啥办法。   王遇拍着杜文浩的肩膀道:“杜大人为人仗义,王某很是欣赏,很想与杜大人结交,认个兄弟,不知杜大人肯否赏脸。”   杜文浩忙拱手道:“多谢将军抬举,杜某受宠若惊,岂有不从之理!”   王遇哈哈大笑:“那好,以后就是兄弟了。”两人说了年龄,王遇年纪大些,当了大哥。这王遇的爵位和职位是世袭的,所以年纪轻轻便是将军了。两人分别见了礼。   一众太医院太医见杜文浩与右卫大将军结拜兄弟,很是羡慕,也有免不得嫉妒的。院判付鹤一直在廊下诚惶诚恐地等待着皇上对他的责罚,心里后悔之极,早知道这样,该当听杜文浩的话才对。   补血汤送来,给公主服下之后,果然,公主气色精神比先前好多了,已经能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行走了,拜天地应该没问题。   有惊无险,这让宋神宗十分高兴,吩咐婚礼继续进行,高兴之余,重赏了杜文浩和钱不收师徒不少金银财宝,同时,念及付鹤辨证下方错误不是有意的,便也做了从宽处理,打了二十皮鞭了事。   下午的拜天地进行得很顺利,送入洞房之后,再静心调养了。   杜文浩和钱不收都被邀请参加庆典并坐了主席,王遇端大杯跟杜文浩喝酒,很是爽快,杜文浩也放开了喝,直喝了个酩酊大醉。   ……   皇宫里最近出了一件怪事,这已经是初夏时分,一夜回春寒后,早已凋谢的月清宫里的腊梅竟然又开了,星星点点的象一滴滴的鲜血洒落树枝上。很多人惊异之下都来瞧热闹。   太皇太后知道了,赶紧请了人去看看,占卜之后才知是喜,并无晦意,到底是什么喜,谁也不知,但是总比是晦气的好,于是这月清宫这几天开始热闹了起来,连很长时间都不去月清宫的万岁爷也都过去看热闹去了。   月清宫的主人是一位婕妤,姓林,有个绰号,叫冰美人儿,长得是冰雪聪明,人也是冰清玉洁。不过这个冰美人儿说的可不是这位主子的冰雪聪明,而是说她“冷”,——冷若冰霜。用万岁爷的话,就象一块千年不化的冰一样,对谁都冷冰冰的,包括对皇上,都难得有个笑模样,好象天生就不会笑似的。   这个林婕妤自幼体弱多病,药罐子泡大的,是司农卿洙之女,十一岁的时候就送进了宫,最初是在太皇太后身边当个侍女,帮着给花草浇水什么的,后来太皇太后见林婕妤生性聪慧,而且十分喜欢读书,闲暇的时候总是喜欢安静地捧着一本书看,模样也生得十分文雅俊俏,而且多愁善感,见花伤心,见水流泪,悲天悯人,活脱脱一个水做的美人儿。太皇太后怜惜,便让她去上书房陪着皇子们一起,算是侍读,因读书用功,才思敏捷,经常获得先生的夸奖。   林婕妤十六岁的时候,万岁爷偶然见到,很是喜欢,临幸后要了过去,十分的宠爱,封为永嘉郡君。   林婕妤进宫前名鸢,太皇太后觉得和“冤”同音,不太吉利,便给她换了一个名字叫悦,希望她可以心胸宽阔,悦人悦己,谁知到了最后,这个林悦,谁也不想取悦,连万岁爷也不多加辞色。   物以稀为贵,万岁爷却偏偏稀罕她这冷冰冰的俏模样。对她十分宠爱,专门修了个宫殿给她住,取名月清宫,封她为婕妤。林婕妤也很争气,为皇上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可惜女儿夭折了。   尽管得到皇上的宠爱,不过,林婕妤生性淡漠,皇上宠着她,她也不以为贵,似乎也不稀罕。也不象别的妃子一样想着法讨皇上的欢心。时间长了,万岁爷老吃瘪,随着林婕妤年岁增长,皇上兴致也淡了许多,去的次数也逐渐少了,待到后来有了陈美人,更是淡忘了这冷美人,也几乎忘了这个皇宫里还有一个叫月清宫的地方。   林悦却是去留无意、宠辱不惊,依旧过着自己恬静的生活。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却是十分喜欢她,太皇太后喜欢是因为她在自己身边长大,有了感情,皇太后喜欢她让人怜惜赞叹的性格,而皇后喜欢,是因为林悦从不争宠。所以,有三宫主子罩着,她月清宫也没有人敢欺负,不过就是少了一些男人的气息罢了。   林悦在宫里除了和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亲近之外,就是和德妃了,林悦是一个很难得瞧得起人的主儿,不过她却与这个平民出身的德妃十分投缘。   林悦算的上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甚至连朝廷很多的文墨大儒,都知道万岁爷有这么一个睿智聪慧的婕妤娘娘,她平素十分冷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和德妃投缘,甚至可以说是一见如故,平素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德妃前些日子重新获得皇上宠爱,皇上经常给德妃送些小玩意。这一天,万岁爷让人给德妃送了些西域进贡的干果儿,都是女孩子喜欢吃的零嘴儿,德妃知道林婕妤是个喜欢边读书边吃着零嘴的人,便让人给她也拿了一些过去。   林婕妤很是高兴,左右无事,便到圣瑞宫找德妃说话。   圣瑞宫里,德妃正在给孩子绣肚兜上的花儿,听太监禀报说林婕妤来了,急忙请入。   林婕妤一身淡黄色长裙,手中拿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忙起身相迎,两人寒暄几句坐下。德妃让侍女端了一些糕点和林婕妤喜欢吃的水果上来,两个人坐在榻上聊天。   林婕妤拿了一块儿桂花糕轻轻地咬下一口,浅嘬了一口香茗,道:“姐姐,我看书累了,偏巧姐姐送来好吃的,所以过来谢谢姐姐。”   “咱姐妹还说啥谢不谢的。对了,听说你月清宫出了稀罕事儿了,开过的梅花又开了?是真的吗?”德妃一脸好奇地看着林婕妤。   “是的,昨天万岁爷和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也都过来看了,万岁爷还兴起画了一副画,今天让人裱了挂上了。”   “那就好,妹子,说句掏心窝的话,难得万岁爷过来看看你,你就不要总是板着脸。”   林婕妤淡淡道:“万岁爷是来看梅花的。”   “那还不是冲着你来的……!”   林婕妤轻轻把话题转开:“姐姐送来的干果真好吃,我这些日子缝了个肚兜,眼看夏天了,孩子穿得少,又贪睡,别凉着了,希望可以用的上。”说完,就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了德妃。   德妃接过包裹,打开一看,果然是两件精巧的肚兜,做功十分考究,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功夫的。德妃的小女儿徐国公主才两三岁,正好用得着:“谢谢妹子了,难得你有这心。”   林婕妤上下打量了一下德妃,道:“姐姐气色越发的好了,不知道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也给妹妹说说?”   “好啥啊!都人老珠黄的了!”德妃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得意,起身从柜子里取了一个锦盒,回来递给林婕妤:“喏,这东西养颜真管用,送你一盒吧。” 第246章 美人恩   林婕妤接过打开,只见里面放置了三颗灰黑色的小药丸,放在鼻前一闻,只有淡淡的一种药香。林婕妤抿嘴浅笑,道:“原来姐姐果然藏有宝贝。怎不早些给妹子呢?”   “瞧你说的,这是太医院的杜大人配制的一种药丸,前些日子刚给我,说是这药丸有病可以减轻病痛,无病可以养颜定神,对了,还能帮助睡眠呢。我刚拿到,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所以没给你送去。”   林婕妤听罢十分好奇,又拿起锦盒仔细地看了看,道:“这杜大人,就是姐姐常常给我提起的那个太医院的院判杜文浩杜大人?”   “正是。”说起太医院,德妃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对了,前几日我听你说,你母亲病了,这几日可好些?”   德妃指的林婕妤的母亲,其实是婕妤的养母,姓冯。是先帝宋仁宗的侍嫔。冯氏的祖父曾当过兵部侍郎。冯氏九岁入宫。长大后,得到宋仁宗宠爱,生了两个女儿。   宋仁宗封冯氏为“始平郡君”,后来先帝还有意进一步册封她的,可这冯氏却淡泊名利,不愿意接受册封,力辞不拜。所以直到宋仁宗驾崩,冯氏仍然只是个始平郡君。   宋朝的后宫嫔妃制度比较乱,有若干等级。大体上说,刚入宫的,封号是“侍御”、“红霞帔”,再进一步,才封“君”,君名各不相同,冯氏的“始平郡君”便是其中的一种,再往上,便可升为“才人”,然后升为“美人”,再往上,是“捷妤”,还有昭仪、昭容、修媛、修仪、修容、充媛、婉容、婉仪、顺容、贵仪等众名号。再就是妃一级了,包括贵妃、贤妃、德妃、淑妃、宸妃。最上一等,就是皇后。   所以冯氏的“始平郡君”算是很低的佳丽封号了。不过冯氏是先帝的女人,替先帝生了两个女儿,所以尽管封号不高,在后宫的地位却还是比较高的。   林婕妤生下两个皇子后,不久便失宠了。她身体孱弱,两皇子尚幼,冯氏见她母子可怜,便帮着照料两个孩子,关怀备至,如同己出。林婕妤感激之下,拜冯氏为养母。   林婕妤道:“母亲毕竟年纪大了,总是小病不断。前些日子病了,太医来看过,开了不少药,总不见好。唉,瞧她病痛,我们心里着急,却也帮不上忙。”   德妃不禁感慨,道:“是啊,可真难为你了。”   又说了一会话,林婕妤这才拿着那小盒药告辞走了。   第二日正午,林婕妤来圣瑞宫玩。   德妃正带着三个孩子在后花园里玩耍,见林婕妤笑嘻嘻地朝自己走过来,平日里能见到这个冰美人儿抿嘴一笑,简直比登天还难了,怎么今天能笑成一朵花儿似的,迎了上去笑道:“妹妹今儿个这么高兴,有什么喜事?”   林婕妤却不说话,拉着德妃在一棵柳树荫里石凳上坐下,左右看看没外人,低声道:“姐姐,什么时候让妹妹也见见太医院的那院判杜文浩杜大人?”   德妃听罢,吃吃一笑:“妹妹怎么对杜大人有了兴趣?他可是有家室的人。”   “姐姐说笑了!”林婕妤微笑道,从怀里拿出昨日德妃给的锦盒打开,里面少了一枚药丸。林婕妤道:“昨夜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想起姐姐的话,就吃了一颗,谁想,没一盏茶的工夫,竟然睡着了,一觉到天亮!姐姐你说神不!所以啊,想约见一下这杜神医。”   德妃故意笑着逗她:“人家神医忙着呢,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一堆人等着他瞧病,空闲日子可不多,也不知约得上约不上。”   林婕妤叹了口气:“是啊,我也知道,其实……,我找他是想问问他,有没有法子治我母亲的病。”   德妃立即不笑了,关切地问:“怎么,老人家病情一直没见好转?”   林婕妤点了点头,道:“正是,今儿个上午,我去母亲寝宫,正好碰见太医院大方脉的吴启明太医在给母亲诊病。吴太医走了,母亲说病情一直未见好转,到现在连饭都吃不下了。吴太医也是束手无策。我见母亲身子越来越差,很是着急,所以寻思着来求姐姐,听说你和杜大人交好,想请姐姐帮忙约见一下,请杜大人给我娘瞧瞧病。”   德妃奇道:“瞧你说的,杜大人是太医院院判,奉旨后宫侍医,你是婕妤,也在侍医范围,直接分派他不就得了吗?何苦劳神还要让我转告?”   “姐姐不是也说了吗,杜大人后宫侍医忙着呢,听说这些日子就没空闲的时候,除了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和诸位妃子娘娘,其他人只要不是急症,找他得排队了。真要轮,谁知道轮到什么时候了。眼看我娘病情日重一日……”   德妃不敢再说笑,拉过她的纤纤素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道:“妹子放心,我这就叫人去找他,让他尽快来给老人家瞧病。”   傍晚,德妃来到月清宫,很歉疚地对林婕妤道:“真是对不住,杜大人这两天都在忙着给陈美人瞧病,一忙忙一整天,是皇上的钦命。他说了很想来,可这两天暂时还来不了。”   林婕妤勉强一笑:“无妨,谢谢姐姐了。”   德妃也很不好意思,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去找陈美人说说,让他准杜大人个半天的假。”   林婕妤轻轻咬了咬嘴唇,道:“嗯,好的。”   ……   天颜宫,皇上目前最宠爱的陈美人的寝宫。   这几天杜文浩一直在宫里给陈美人诊病。   最近陈美人总是觉得倦怠,茶不思饭不想,这可急坏了万岁爷了,下诏让杜文浩侍医。   杜文浩奉命前往,照规矩是隔着薄薄的白纱的。隔帐诊察之后,发现陈美人也就是外感风寒,想必是跟皇上闺房嬉戏玩高兴了,着了凉。便道:“娘娘不必忧心,不过是最近天气昼夜三变,时冷时热,大抵是受了一些风寒,故而这才失了口味,吃上几副调理肠胃的药,便好了。”   陈美人懒洋洋地说道:“可是我并无风寒的症状啊?”   “风邪入体,初始很少有明显症状的。”   “行啊,你说风寒就风寒罢,该咋下方拿药,你做主好了。——我这身子骨倦怠乏力,有何良方呢?”   “嗯,针灸推拿可以缓解,可以叫太医院女科夏九婆等女医前来侍医。”杜文浩老老实实回答。   陈美人撩开白纱帐,好生瞧了他一眼:“她们啊?本宫信不过,没得把我这身子骨没病给弄出病来。本宫还是信你,这些日子你可没少在皇上面前露脸,太医院太医多了去了,能象你这般露脸的,还真没几个。罢了,不找别人,就你了,给本宫针灸推拿吧。”   杜文浩吓了一跳,偷眼瞧了瞧陈美人秋波含情的美目,总觉得有些不妙,这可是皇上现在最宠爱的女人,针灸还稍稍好办,推拿,那玩意可是要肌肤相亲的,让皇上知道了,铁定会很不爽。那时候,自己苦难的日子可就要来临了。忙躬身道:“微臣……,这个……,微臣不擅长此道。”   “是吗?听说你的皇太后针灸治疗经行腹痛,效果显著嘛,怎地到了本宫这里,倒成了不会了?”   杜文浩感到后脊梁发冷,心中一个劲懊悔,该叫夏九婆一起来,这样才不会惹人闲话,现在这样,只怕瓜田李下,难道众人悠悠之口啊。有心要走,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忙道:“要不,待微臣把女科太医丞夏九婆叫来,协助微臣给娘娘诊治,不知可否?”   “不用了!皇上让你后宫侍医,你是奉旨行事,有圣旨罩着,你还怕什么呀?赶紧的吧。你不着急本宫还着急呢。这全身倦怠,伺候皇上有个不遂心的,你担当得起吗?”   杜文浩一听她拿大帽子压人,不敢再多说。   陈美人放下纱帐,左右看了一眼,挥了挥手,侍女太监们都躬身退下了,屋里只剩下杜文浩一人。   陈美人解开衣裙丝带,趴在了软榻之上。这软榻只有半人身长,所以陈美人两只脚是翘起来的,反倒更显曲线玲珑。侧过脸来,对杜文浩道:“进来吧,给本宫推拿。”   杜文浩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娘们肯定有阴谋!她现在得到皇上的恩宠,凡是有脑袋的女人,都知道这时候如何保持皇上的恩宠才是第一位的,而这时候与别的男人有什么瓜葛,绝对是最愚蠢的行为。但是,陈美人却做出了这种行为,最恰当的解释,不是陈美人蠢,而是她别有所谋!   可陈美人谋的是什么呢?杜文浩脑袋飞快地转了好几转,便猜了个大概,立即感到一阵的寒意。   陈美人却已经把衣裙解开,露出里面贴身亵衣:“快啊,你还磨蹭啥呢?”   杜文浩把心一横:奶奶的,这可是你自找的,刚才宫女太监都听到了,你让我进去给你针灸推拿的,再说了,自己背后还有太皇太后等人撑腰,皇上对自己印象也不错,只要拿捏住分寸,太医推拿按摩,这总能说得过去的。   想到这里,杜文浩躬身答应,从怀里掏出那方随时备用的黑纱巾,把脸蒙了个结结实实,只露出嘴巴。然后伸手摸到白纱帐,撩开了进去。   陈美人一见,扑哧一声笑了:“你搞什么啊?戴着个黑巾干啥?”   杜文浩朗声道:“娘娘万尊之躯,岂是微臣能唐突的。所以微臣给娘娘诊察推拿,必须黑巾蒙面。”   “这么大声做什么?哼,不用了!你们大夫不是常说一句话,叫什么‘医者父母心’吗?那本宫就是你的亲人家人,有何疑虑顾忌之处?赶紧把黑巾扯了吧。”   “微臣不敢,娘娘是主,微臣是臣,君臣之礼不可废,不同于医者父母心的。微臣万万不敢唐突了娘娘。”   陈美人叹了声,顿了顿,有几分狡诈地笑道:“行啊,那你动手吧。”   杜文浩按照蒙面之前对陈美人身姿的记忆,小心翼翼探出手去,摸向陈美人的香肩,想先定位香肩,这样根据肩部位置定位穴位,就比较准确了。   不料,他这一摸下去,却正好摸到一个软绵绵圆鼓鼓的所在,心中一愣,陈美人属于小巧玲珑型的骨干美女,香肩绝对不会有这么多肉的。捏了一把,很有弹性,——这时啥部位啊?屁股?还是——乳房?   杜文浩如同被蛇蝎咬到了一般,嗖的一下把手抽了回来。   陈美人咯咯娇笑,恶作剧地低声道:“咋地了?”   “娘娘!娘娘你咋翻身过来了?”   “你又没说不让我翻身啊!嘻嘻嘻。”   杜文浩心里直叫苦,低声道:“娘娘,你这样……,微臣不好定位针灸推拿的啊。”   陈美人咯咯笑个不停,好半晌才止住了笑:“好好,这次不逗你了,我趴着的哩,你赶紧的吧。”   杜文浩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按照先前的记忆小心翼翼摸了下去,果然,这一次正好摸在陈美人香肩之上,这才轻舒一口气,以此定位,针灸度穴,然后推拿按摩。   中医推拿是一种重要的治疗手段,杜文浩掌握的现代推拿法比宋朝的要先进一千年,很多穴位推拿手法和作用都不是宋朝医者能比拟的,陈美人很快感到全身通体舒泰,侧过脸腻声道:“还真不错,想不到你推拿手法这么好,赶明儿教我,我给皇上按摩解乏,皇上一准高兴。”   “微臣领命。”杜文浩心不在焉答应了,陈美人肌肤滑腻如凝脂一般,着手十分的舒服,尽管蒙着脸,但幽幽的体香却是无法蒙住的,杜文浩感觉有种蠢蠢欲动在身体里奔流。   陈美人似乎也感觉到了杜文浩体内的骚动,吃吃笑道:“杜大人,听说你没有纳妾,是吗?”   杜文浩道:“是的。”   “想不想纳呢?”   “这个……”迟疑片刻,低声道:“微臣刚成亲不久,纳妾这种事,等以后再说吧。”   陈美人道:“杜大人,你也算得上皇上器重的重臣了,你瞧瞧咱们大宋朝,但凡家里有点势力地位的,谁没个三妻四妾?是不是没有合适的?要不,本宫给你牵个线好了。我这宫中的宫女,那可都是从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要人才有人才,要模样有模样。待会我让她们过来,你挑个一两个回去作妾,算答谢你给本宫治病。你看如何?”   杜文浩吓了一跳,忙陪笑躬身道:“娘娘的好意微臣心领了,只是,纳妾之事,微臣实在还不想。还请娘娘见谅。”   陈美人哼了一声,甜腻腻道:“你们男人呐,都是口是心非!嘴上说不想,看见漂亮姑娘,眼珠就不会转,就像你刚才摸我的胸乳那样,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谁不知道呀?嘻嘻嘻”   杜文浩不敢接腔,脸上很有些发烫,幸亏脸上蒙着黑巾,对方看不见自己的窘相。   陈美人道:“也罢,你先回去和夫人商量一下,就说是本宫的主意,一个重臣,没个三妻四妾的,说出去没得让人笑话!要知道,人家不仅是笑话杜大人你,也笑话咱们做主子的不会为人,不懂得体惜下情。”   杜文浩脑袋有些发懵,怎么老遇到这种事情,唯有心里苦笑。   此后连续几天,杜文浩都在陈美人寝宫里给她针灸推拿。   服药针灸推拿之后,陈美人身体很快康复了,却总说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就不放杜文浩走,每次都问杜文浩纳妾的事商量好了没有。杜文浩老老实实回答还不想纳妾,陈美人便苦口婆心劝他为了体面为了好看,也必须纳妾。   这天,在杜文浩推拿时,陈美人又提这个话题,杜文浩只好当闷声葫芦。   陈美人说的嘴巴都干了,杜文浩还是不吭气,陈美人一骨碌爬起来,一把将他脸上的黑巾扯了下来,瞪着他道:“喂!你到底答不答应?给句话啊!”   陈美人曲线玲珑的娇躯半裸着,大半个雪白的胸脯隆起多高,蜂腰翘臀,直看得杜文浩鼻血差点流下来,急忙转身过去:“娘娘恕罪,微臣……,微臣……”   “转过身来!”陈美人冷声道。   “微臣不敢!”   “你敢不听本宫的话?——转过身来!”   杜文浩只好慢慢转过身,却紧闭着双眼低着头。   陈美人又好气又好笑:“你闭着眼做啥?”   “微臣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唐突了娘娘。那可是死罪!”   “本宫恕你无罪!”陈美人嘴角含笑。   “多谢娘娘。”   “现在睁开眼吧!”   杜文浩只好慢慢又睁开两眼,瞧了一眼陈美人半裸的诱人娇躯,又急忙闭上眼睛低下头。   陈美人吃吃笑道:“本宫身材如何?”   杜文浩心里咯噔一下,低声道:“娘娘……,娘娘倾国倾城之貌。世间无人能及。”   陈美人咯咯娇笑,起身把衣裙穿好,拍了拍手掌,一个宫女碎步进来,躬身领命。   陈美人道:“把宫里二十岁以下的女人都叫进来!”   “是!”那宫女答应了出去了。不一会,进来了二十几个少女,低头垂手而立。   陈美人扫了众女一眼,道:“把全身的衣裙都脱光!包括亵衣!” 第247章 赠妾   “啊?”所有宫女都吃了一惊,不知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旁边还有个大男人的,怎么教她们脱衣服呢?所以一时都没有动。   “怎么?还要本宫说第二遍吗?——脱得最慢的那个,拖出去鞭笞三十!”   立即,所有宫女都动了起来,慌慌张张脱着衣裙,顾不得杜文浩在身边看着。很快,都清洁溜溜的了。   陈美人有几分得意地笑道:“杜大人,看看,本宫没骗你吧,我宫里这些女子,不仅模样出众,身材也是绝佳的吧。好了,你挑两个吧,少了显不出本宫的诚意,多了回去怕你累着。两个妾加你原配,三个女子差不多了,还得留点名额让你以后遇到合适的再接着纳。咦,你转身过去做什么?转过来,挑啊?”   刚才那些宫女开始脱衣裙的时候,杜文浩便转过身去不敢看。陈美人光顾得意说话了,没注意他,现在看见了,这才下令让他转身。   杜文浩连连作揖道:“微臣多谢娘娘,多谢娘娘好意,只是,这实在不妥,微臣年纪还青,的确还没有纳妾之意啊。”   “这纳妾还看年龄?你打听打听,这满朝文武百官中,比你年纪小的世袭王侯大臣,妻妾满堂的多了去了。少说废话!快挑吧!”   杜文浩依旧侧着身子不肯答应。   那些个宫女一听是给这位太医院正六品院判杜大人挑妾室,又羞又喜,宫女能嫁给朝廷高官,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羞答答低着头的同时,暗自里却都一个个收腹挺胸,尽可能让自己身材显得更好看一些,以便能引起杜文浩的注意。   可杜文浩还是没转身,只是一个劲告罪。   陈美人无奈,哼了一声,道:“这样吧,既然你不肯挑,本宫替你挑两个好了!”   陈美人慢慢从那一排赤裸少女面前走过,眼睛不时上下扫视着,走完前面,又绕道后面走回来,叫了两个身材绝美,相貌十分水灵,丰乳细腰骨翘臀的女子出列,说道:“这两个一个是我身边的侍女,名叫怜儿了,一个是新近入宫的,叫絮儿,她们两不管相貌人品,还是贤良淑德,都是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作妾室包你舒坦。尽管怜儿一直跟随着我,有些舍不得,我这人就是这样,要送就送最好的东西,就把怜儿她们两给你好了。”   杜文浩偷眼瞧了一眼两个赤裸的女孩,又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说实话,这两个女子,都称得上绝色,比现代社会最美最骚的女影星都不差。可是,他隐隐猜到了陈美人送女人给自己的用意,所以能推就推。苦着脸道:“娘娘,这个……,卑职实在是不能从命啊。”   陈美人脸色冷了下来:“怎么?难道你只听太皇太后的话?不肯听本宫的话吗?”   杜文浩心头一凛,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陈美人扫了一眼那些宫女,一挥手:“都先退下!”   众宫女都退了出去,陈美人走到杜文浩面前,冷冷道:“咱们两都是聪明人,就不用藏着掖着的了,本宫知道你在给太皇太后办事,对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高寿?今年好像快八十了吧?”   杜文浩一愣,太皇太后快八十岁了?那老太太看上去最多不过四五十岁,背不驼腰不弯,双乳弹性十足,脸蛋嫩得都能挤出水来,只有眼角的几缕鱼尾纹看上去稍显老,怎么就八十的人了?宫廷养颜之术还真他妈的霸道,这玩意要弄回现代社会,一准发大财!   不过,他现在的心思可不在如何弄养颜术这上面,陈美人这时候提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心里很清楚,心头一寒,低着头不敢吭声。   陈美人绕着杜文浩转了个圈,带着几分得意说道:“杜大人还不知道吧?皇上已经说了,很快就会册封我为淑妃,皇上对我十分恩宠,整个朝廷谁不知道?杜大人,你奉旨后宫侍医,后宫里三千佳丽,拉帮结伙的人多了去了,你是聪明人,可得掂量掂量,别看不清方向,误入歧途,惹得皇上不高兴,只怕是大大的不妥。”   杜文浩还是低着头不吭气,他已经看得很清楚,言多必失,难得糊涂。   陈美人忽然吃吃笑了,把脸凑到杜文浩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低低的声音道:“我的身子还能入眼吗?嘻嘻嘻。皇上最喜欢我的身子了,每夜都要反复抚摸,还从头亲到脚。对了,皇上还说了,我这身子呀,只属于皇上一个人的,别人不准看更不准碰。否则,眼睛看了,就挖眼睛,手碰了,就砍手!嘻嘻,杜大人,别紧张,我不会告诉皇上你瞧了我的身子,还碰了的我的酥胸,放心好了!嘻嘻嘻。”   杜文浩气得真想跳起来骂娘,他奶奶的,宫廷这帮臭娘们怎么都喜欢玩这一套?你让老子给你推拿,不碰怎么推拿?老子不想看,蒙了脸,你把老子的面巾扯了非要献宝,还逼着老子转脸过来瞧,现在又拿这玩意给老子戴紧箍咒,不就是软硬兼施,想拉老子入伙嘛。靠!真是美如天仙,心如毒蝎!   骂归骂,怎么办还得拿主意,这种时候一步都不能错。   他心如电闪,立即做出了决定,不能得罪这陈美人,枕头风可比任何歪风都要厉害得多,不能吹到自己头上,这陈美人要送女人给自己,明显是要拉拢自己,不就是两个女人嘛,要了!大不了拿回去当丫鬟,反正妾跟丫鬟的也相差无几的。在后宫里一定要坚决做个见风使舵的人,总好过傻愣愣地当出头鸟挨枪子。反正两边不得罪就是。   杜文浩当即躬身道:“微臣明白了,多谢娘娘提醒,恭敬不如从命,微臣就多谢娘娘恩赐了。不过——”   陈美人脸上本来已经绽开了笑容,听他后面这个不过,立即又把脸掉下来了:“不过什么?”   “一下子纳两房妾室,这个……,微臣怕拙荆不高兴,还是慢慢来,先纳一房,要不然,有的架吵的。”   陈美人乐了:“是嘛,你家娘子醋意这么大啊?不过也是,女人嘛,谁都想一人独占相公的。既然如此,也罢,先送你一个,就把我贴身侍女怜儿送你好了。免得弄巧成拙,惹你们夫妻不合,那也违背了本宫的好意。”   杜文浩心头雪亮,陈美人把贴身侍女送给自己做妾,一来是借此机会拉拢自己,二来,傻子都知道,是安插一个眼线在自己身边。所以只要能把这个眼线安插了,少送一个也无妨。但这个却是推不掉的,忙一拱到地:“微臣多谢娘娘!”   陈美人笑意盈盈,拍了拍手,把怜儿叫了进来,道:“本宫已经把你送给了杜大人为妾,杜大人年纪轻轻便已经官居六品,御赐紫衣金鱼袋,乃是皇上和太皇太后、皇太后宠信的重臣,你以后跟了杜大人,也就攀到了高枝了,你们要好生伺候大人,不得有误。”   怜儿惊喜交加,盈盈拜倒:“奴婢叩谢娘娘大恩,拜见大老爷!”   杜文浩嗯了一声,摆了个谱,抬手道:“行了,都起来吧。”   陈美人道:“你先去收拾收拾,等会随杜大人出宫。”   怜儿急忙答应,起身后又福了一礼,这才喜滋滋出去收拾行李去了。   陈美人满意地斜了他一眼,又重新躺在了软榻之上,扭过脸对杜文浩道:“来,再帮我揉捏揉捏,你的推拿手法可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不说别的,单靠这一手,就可名扬天下了。”   “多谢娘娘夸奖。”既然只是揉捏,不用针灸,也就不用脱衣服。所以不用蒙面。其实蒙不蒙都已经无所谓,刚才陈美人已经故意让他看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正揉捏着,一个太监在门口尖着嗓子禀报道:“娘娘,林婕妤求见!”   陈美人一愣:“她来做什么?用那破梅花招引皇上去瞧了,这次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嗯……,请她进来!”   随即,陈美人坐起身,朝杜文浩摆摆手,示意他在旁边凳子上坐下。   片刻,一个女子款款步入。一身洁白的长裙,皮肤白皙如凝脂,相貌俊秀清冷,如月宫仙子。   这难道就是冷艳绝美的林婕妤吗?   杜文浩从焦公公那早就听说过这位冷美人,只是一直无缘相识,一直很是好奇。   定睛一瞧,觉得这林婕妤论美丽没有皇后漂亮,论风骚比不上陈美人,论雍容华贵比不上宋贵妃,论活波可爱比不上德妃。但是,她身上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淡雅宁静,偏偏就有那么一股子诱人的味道,让人望见她就不想调开目光。   林婕妤走进来,按照规矩,婕妤封号在美人之上,美人见到婕妤是要躬身施礼的,但是,现在陈美人是皇上宠爱的女人,而林婕妤不仅已经失宠,而且此番前来,还有求于人。所以,陈美人坐在软榻上没有动,而林婕妤却欠身福了一礼:“林悦见过妹妹。”   这话听着有些别扭,陈美人笑盈盈撩开帐帘迎了上去,回了一礼:“哎哟姐姐,你这可是折杀妹妹了,姐姐可是我天颜宫的稀客呀,今日光临,蓬荜生辉呢!快快请坐吧。”   十分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   林婕妤已经瞧见了杜文浩,虽没有见过,但年轻男子在陈美人寝宫里,除了他还能有谁呢?当下微微一笑,朝他点了点头。   这一笑之下,犹如山花烂漫,让人如沐春风一般,杜文浩浑然不知身之所在,傻乎乎一咧嘴,点头哈腰回了个笑脸。   林婕妤对陈美人道:“一直说来看看妹妹的,只是妹妹伺候皇上劳累,总觉不方便打扰,所以迟到今日才来,还请妹妹原谅则个。”   “姐姐说的哪里话,姐姐能来,真是让妹子脸上有光哩。妹妹说的一点没错,妹妹整天要伺候皇上,这身子骨又有些娇贵,你是知道的,皇上高兴起来,什么花样都要玩的,一夜下来,骨头都要散架了哩。所以啊,让杜大人来给针灸推拿一下,解解乏,以免耽误了伺候皇上。”   林婕妤借着话题瞧向杜文浩,轻声问:“这位是……?”   “哦,这位就是太医院院判杜文浩杜大人。——杜大人,这位是林婕妤娘娘。”   杜文浩急忙起身恭恭敬敬一礼:“卑职——,啊不,微臣参见娘娘。”   本来拜见皇后和妃子,应该自称“臣”,拜见其他婕妤、美人之类的,自称卑职即可。但陈美人是皇上宠爱的女人,所以杜文浩对陈美人还是改口自称微臣了,有抬高对方拍马屁的意思。既然对陈美人都自称微臣,对封号级别高于美人的婕妤,自然就不好称“卑职”了,而且,面对这么落寞淡雅的女孩子,打心里舍不得唐突了。   林婕妤自从失宠之后,几乎没有大臣在她面前自称微臣的,这让她微微一愣,好生地瞧了他一眼,俏生生起来福了一礼:“林悦见过杜大人。”   杜文浩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忙一拱到地:“微臣不敢当!”   陈美人乐呵呵道:“行了,你们这样你来我往的,这礼要见到明天天亮了。快都坐下吧。——杜大人,可知最近林妹子的月清宫里出了一件稀罕事儿?”   杜文浩喜道:“是啊,听说了,前几天回春寒,月清宫的梅花又开了,太皇太后找人算了,说是吉兆呢,皇上都去瞧了,这稀罕事我倒很想去看看的,只是这些日子我一天到晚忙着侍医了,没去成。婕妤娘娘,这梅花还没凋谢吧?”   “没呢,杜大人要来,林悦一定扫榻清茶以待。”   陈美人咯咯笑道:“他不喜欢喝茶,只喜欢喝酒,上回子康国公主出嫁,他跟新结拜的兄弟王遇王将军两人喝了个烂醉。把人家新郎官灌得连洞房门都找不到了呢。”   杜文浩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干笑:“到让娘娘见笑了。”   林悦抿嘴一笑:“文墨之人,有几个不是酒中仙呀。既然先生爱酒,我寝宫正好备有一坛女儿红,有数年之久了,若先生不嫌弃这女儿红胭脂气太重,林悦愿陪先生在梅树之下小酌几杯,赏花赏月。”   开怀痛饮固然豪迈,但花前小酌更是诱人,更何况还有这么清纯如月中仙子一般的女人对樽,那将是何等的风韵,杜文浩忍不住咕咚咽了一声馋涎,连声道:“那敢情好!听说这女儿红是生了女儿之日,埋下的佳酿,十八年后女儿出阁,取出招待宾朋。我若要喝了,将来……”   话刚说到这,却发现林悦神情黯淡下来,心中一惊,猛然想起焦公公曾经告诉他宫里的事,知道这林婕妤和宋神宗的女儿生下不久便即夭折了,想必这酒就是那时埋下的,却不曾再有取出陪嫁出阁的时候,心中愧疚,道歉不是好办法,立即转开话题:“关于女儿红,有一个歌唱得好,两位娘娘有无雅兴听听微臣唱唱?”   陈美人笑了:“哎哟,原来杜大人还有这能耐,咱们洗耳恭听,是吧?妹妹?”   林婕妤勉强一笑,点了点头。   杜文浩清了清喉咙,扯着嗓门唱道:   “谁在我第一个秋   为我埋下一个梦   一坛酒酿多久   才有幸福的时候……?”   杜文浩只唱了四句,林悦眼中已有泪花闪现:“这歌真好听,是先生写的吗?”   这是梅艳芳主唱的一首歌,名字就叫《女儿红》,杜文浩道:“自然不是,这是别人写的,我这人除了行医瞧病之外,诗词歌赋一窍不通,谱曲填词就更不在行了。”   “先生过谦了。这歌当饮着女儿红时击节而歌,更能助兴。好吗?”   “行啊!说实话,歌词我还真记不住了。抽空想想再唱。”   “那好!既然如此,咱们可就说定了,说日子不如撞日子,就今日如何?”   “好啊……”   “只怕不妥!”陈美人突然插话道,“姐姐我这些日子身子倦怠,皇上下旨让杜大人为姐姐我侍医,我这才刚开始着手呢,可是半点都离不开杜大人的。”   林婕妤眼神一黯,勉强笑道:“那等杜大人给妹妹诊治好了之后,再去不迟。”   “那也不妥,这些天,杜大人天一亮就到我天颜宫了,要到天黑闭宫才能回去。我这身子骨娇贵,比不得妹妹,哎!我是一天都离不开杜大人的。只能等我这病彻底好了,再让杜大人到你月清宫饮酒赏梅吧。”   其实陈美人的病早就好了,只是霸着杜文浩不让走,就好比一个娇惯坏了的孩子,看见好东西便抢过来占着,就算自己此刻用不上,却也不肯放手。   按规矩,后宫大门天黑的时候便要关闭,外人是不能进入后宫的,各种原因进入后宫的人天黑之前必须离开,包括御医,否则会被治以重罪。就算晚上突发疾病,也只能临时宣召。   杜文浩看得出来,林阅满脸尽是失望之色,并夹杂着焦急。心头一动,想起德妃说过,这林阅的养母病了,太医总也治不好,想请自己去诊察。看她着急这样子,显然应该病得不轻。本来陈美人这里已经不需要自己继续治疗了,可她偏偏不肯放自己走,不由急得一脑袋毛汗。 第248章 天上落下小老婆   杜文浩知道,皇上到陈美人的天颜宫一般都是晚上,白天陈美人空闲得很,根本抽不出空档。再者说了,先前刚刚给陈美人表了忠心,现在陈美人已经说了自己走不开,那自己就不能答应了,否则就驳她的面子了,只能想别的办法,所以杜文浩歉意地朝林婕妤笑了笑,没吭气。   杜文浩看出来林阅醉翁之意不在酒,陈美人当然也能看出,微笑道:“妹妹这么着急着请杜大人去赏花饮酒,是不是有别的事情啊?”   林悦迟疑片刻,终于点头道:“实不相瞒,请杜先生去饮酒赏花,只是其一,另有一事,我养母病得很重,故而想请杜大人去看看。”   陈美人淡淡一笑:“我说呢,换做平日,你也不会到我这天颜宫来的。你养母虽是先帝遗孀,但封号只是‘始平郡君’,杜大人奉旨后宫侍医,只有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和众妃、皇子和公主才能直接宣召杜大人侍医,其余人等都是不行的,只能找太医院的其他太医瞧病。至于我嘛,按理也不能直接找杜大人侍医的,呵呵,那也是皇上心疼我,这才下旨特命的。所以,你要找杜大人给你养母瞧病,就算杜大人有空,也得皇上同意了才行。”   陈美人所说确实属实,只是,杜文浩听着总不是滋味,所谓医者父母心,人家求上门了,自己又没啥事,为什么不能去瞧病呢。   林婕妤一颗心沉到了底,皇上差不多都已经忘了月清宫还有个自己,上次皇上来赏梅,自己也是不冷不热的,也不去讨好皇上,错过了这个机会,再想见到皇上,那可真是太难了。   想到这里,林悦黯然起身,微微福了一礼:“既是如此,林悦打扰了。告辞!”   杜文浩忙起身道:“娘娘且慢!”   林婕妤站住了,回头望向他。   杜文浩道:“如果令慈晚上能出宫,到我五味堂,我可以替令慈诊治。”   皇宫的女子是不能轻易出宫的,尤其是有封号的嫔妃。所以林悦感激地苦笑道:“恐怕不行,多些先生一番好意了。”   治病的事情那可是分秒必争,一旦耽误了时日,恐怕就会有性命之忧。但按照规矩,自己后宫侍医也只对妃子以上的嫔妃,其他级别的佳丽,不能直接宣召自己诊病,而陈美人又死活不放自己走。杜文浩也不敢公然不听陈美人的,要不然,枕头风一吹,可是不得了。   他脑袋一转,便已经想到了办法,拱手道:“婕妤娘娘,不知道德妃娘娘身体可好?她素有咳喘,可不能着凉了,我这些日子都在美人娘娘这里侍医,一直没空去给她问安,如果婕妤娘娘有空去德妃娘娘哪里的话,麻烦带句好。假如德妃娘娘身体不适,尽可宣召微臣前往诊治。”   杜文浩这话很明显,是让林悦去找德妃帮忙,由德妃称病宣召自己去,再让林悦的母亲在德妃那里等着,也就可以帮她看病了。林悦冰雪聪明,如何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十分感激,眼中闪出喜悦之色,点点头:“多些先生!这话我一定带到。”   说罢,福了一礼,告辞走了。   陈美人冷冷盯着杜文浩,瞧得他直发毛,半晌,才哼声道:“你什么意思?绕着弯想去给她养母瞧病对不?少来!我把话撂在这,就算她德妃宣召你侍医,你也不准去!”   “这个……,德妃娘娘怪罪下来,微臣可吃罪不起呀!”   “怕什么!有我呢!你是皇上下特旨给我一个人治病的,在我自认为病没好之前,你哪都不能去,谁也不给瞧病!这是规矩!明白不?”   杜文浩苦着脸躬身道:“要不,我去给她瞧瞧病,很快的,开个方就回来。不会耽误……”   “不行!”陈美人俏脸冷若冰霜,“太医院又不是没有太医了,她干嘛不去找别的太医,难倒这世上真就只有你杜文浩一个人能治她养母的病?我就不信了!——她们能找别人偏不找,看着你在我这帮我诊病,便变着花样故意要把你从我这抢走,这是故意给我添堵!故意跟我找茬!哼,想跟我斗?我奉陪!”   杜文浩脑袋都大了,怎么看病这么个单纯的事情,也成了这些后宫女子明争暗斗的战场了。这陈美人也太持宠而娇了。可她先在正得皇上的宠爱,谁也不放在眼里,自然谁也惹不起她,包括杜文浩。   ……   德妃娘娘的圣瑞宫里,德妃正和婕妤林悦说话。   德妃听了事情经过,恨得牙痒痒:“这个骚狐狸也太霸道了!好!就按杜大人的意见办!就说我病了,马上派人去把杜大人叫来!”   “等等!姐姐。”林婕妤急忙阻拦,“只怕这也不行!”   “为什么?”   “我走的时候,见她微微冷笑,似乎已经猜出杜大人那话的用意了,只怕她会拿着圣旨作挡箭牌,死活不放杜大人走。就说她病还没好,离不得杜大人。杜大人也没辙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不能试!如果试了她找借口推脱还罢了,假如她公然拒绝了,那你们俩的矛盾可就公开了。姐姐好不容易得到了皇上的恩宠,若因为小妹我,害得姐姐重新失宠,那我可担待不起啊。”   德妃顿时跟泄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椅子上,的确,尽管现在皇上重新宠爱自己,但宠爱程度还是没法跟陈美人相比。一旦陈美人拿这件事说事,到皇上那告上一状,说自己故意捣乱,不让杜文浩给她看病,让皇上来调查,毕竟她是皇上圣旨钦命杜文浩侍医的,皇上就算不轻信她的话,只要派人一调查,便知道自己压根没生病,借口生病故意把杜文浩叫走,影响给陈美人看病,加上陈美人这骚狐狸枕头风一吹,皇上只怕会很不高兴的。那时候,自己重新失宠恐怕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德妃喃喃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林婕妤惨然道:“一切都是命……”   德妃呼地站了起来:“什么命不命的,少来!我就不相信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总能想出办法来!你别打岔,让我想想!”   林婕妤双目含泪,点点头,一声不响望着她。   德妃在房间里背着手低着头来回走了几转,终于站住了,轻轻把银牙一咬,道:“她不是说要请杜大人给你养母瞧病,须得皇上的旨意吗?那咱们就求皇上去!把你母亲病情告诉皇上,求皇上开恩,让杜大人来给她老人家瞧病!”   “啊?”林婕妤呆了一下,“这……,未经宣召,冒见皇上,是要问罪的。”   “怕什么,又不是叫你闯金銮殿去找皇上,就在我这等!先前御书房的公公已经传了话,说今晚皇上要来我圣瑞宫。到时候我先给皇上说说,如果行最好,不行,你就出来求皇上!再怎么着,你也是皇上两个皇子的母亲,求治病而已,又不是求杀人放火,还能治什么大罪?!”   林婕妤听罢,点点头:“嗯,姐姐说得对,养母待我恩重如山,就算为了她被治罪,我也心甘!”   德妃脸色缓和了下来,拉着林婕妤的手道:“妹子,说句掏心窝的话,你这脾气真得改改,对别人冷冷的可以,对皇上也爱答不理的,这可不好,按老百姓的说法,他可是你男人,是你的丈夫,丈夫者,一丈之内为夫,在这一丈之内,你得尽到一个妻子的本份。我不是劝你去和别人争宠,是让你随和一点,遇到个啥事也好办。皇上其实还是很心疼你的。”   林婕妤愣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   果然如林婕妤所猜想的那样,她走了之后,陈美人便吩咐看门的,不管是德妃还是林婕妤再来,就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已经睡下了,不方便通报。   杜文浩不由苦笑,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一直到傍晚时分要关宫门了,陈美人这才让杜文浩带着那名叫怜儿的贴身宫女,又派了一辆马车送他们出宫回去。   马车里就杜文浩和怜儿两人,杜文浩问了她的基本情况,得知她今年十六岁,原是陈美娘家的婢女,陈美人应招入宫的时候,跟着一起进宫,跟在陈美人身边作侍女。   回到五味堂,天已经完全黑了。   甜水巷的正门处,庞雨琴等人正翘首以待。这些天杜文浩每天一早出去,晚上天黑才回来,说是给皇上最宠爱的一个美人瞧病。这次天黑才回来,大家也都没太在意,只不过,杜文浩这次不是坐轿子回来的,而是乘马车,一架豪华的马车!   撩开车帘,从马车上踩踏板下来一位二八妙龄的窈窕淑女,借着门前灯笼照耀,羞答答的白嫩脸蛋泛着桃红,手里拎着个小包裹,低着头跟在杜文浩后面。   雪霏儿嘴最快,抢着问:“哥!这姑娘是谁啊?”   没等杜文浩回答,怜儿已经撩衣裙跪倒:“姑奶奶,我叫怜儿,原是陈美人娘娘的侍女,今天娘娘把怜儿赐给老爷作妾了。怜儿拜见姑奶奶。”   说罢,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雪霏儿等人都愣了,庞雨琴脸上微微变色,瞧着杜文浩没说话。林青黛的笑容也有些苦涩,也没说话。英子是丫鬟出身,对这怜儿倒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有心上前搀扶,却又不敢做主,眼巴巴瞧着杜文浩。   没得到主人的许可,怜儿跪在地上也不敢起来。   杜文浩本来是想介绍怜儿身份为丫鬟的,想不到这小妮子冰雪聪明,早已经看出杜文浩不想纳妾,说不定要让自己做丫鬟,而他的第一句话就决定自己在这个家中一辈子的地位,反正有娘娘金口玉言做后盾,便抢着把话先说了,一旦身份明确了,以后的事情才好办。   杜文浩苦笑着轻轻摇摇头,对庞雨琴道:“娘子,这个……,都是陈美人娘娘一片好意,她非逼着要我纳妾,还把她送了给我,让我即刻收纳入房,否则要治我的罪。我也不敢推,所以……”   庞雨琴看得出杜文浩的沮丧是真的,微笑道:“相公,还记得吗?我爹娘还有奶奶都说了,雨琴嫁到杜家,就是杜家的人,三从四德雨琴不仅熟读,也从来都不敢有违的。纳妾之事老爷你说了算,雨琴不会说二话。”   杜文浩感激地握着她的手:“娘子,我……,我的确是不得已,不过我不会和她那个的……”   一听这话,怜儿身子轻轻一颤,慢慢低下了头。   庞雨琴苦涩一笑:“相公这话,可让为妻作难了,漫说怜儿姑娘是娘娘恩赐的妾室,君命不可违,就算是一般的姑娘,说了作妾,又如何能出尔反尔?怜儿姑娘是御赐之喜,这文聘之礼得像点样子。英子,你找个先生算算日子,看今晚是否合适,没有不妥,今晚就圆房了吧。”   怜儿大喜,跪转身咚咚咚又给庞雨琴磕了三个响头:“怜儿谢谢夫人开恩。怜儿叩见夫人!”   “罢了,起来吧,以后都是自家人,好好伺候你们老爷就行了。”   “夫人的话,怜儿谨记在心,一定好好服侍老爷!”咚咚又磕了几个响头,这才跪起身。   庞雨琴介绍林青黛和英子等人的身份,怜儿又分别见了礼。   英子要了杜文浩和怜儿的八字,很快找算命先生算了,这一天居然是个上上大吉之日,过了今日,得等十多天才有吉日。庞雨琴当即做主立即操办纳妾。   纳妾虽然不用六礼也不用拜天地,但还是要意思一下行个文聘之礼的,虽然来不及大操大办,但样子还是要有的。   酒宴很快备好,既然按照陈美人的要求做了,那就要做个样子十足才好,连夜派人去太医院请了几个领导和要好的太医,当然还有钱不收,另外又请了一些交好的朋友,药铺所在街道的里正,还有左右街坊。有些得了信的朝廷官员,知道杜文浩是太皇太后的大红人,虽然没有收到请柬,却也都巴巴带着礼物来恭贺。结果这酒宴便摆了十几桌。   太医院院使郑谷带着九科太医丞都到了,付鹤却没来,上次挨了那三十皮鞭之后,到现在还起不来床。   为了做样子给陈美人娘娘看,婚庆的规格除了拜天地的程序没有之外,都是按照娶妻弄的。   怜儿一身凤冠霞帔,杜文浩和庞雨琴两人也换了喜庆衣袍,在司仪的主持,怜儿给老爷杜文浩和夫人庞雨琴敬茶,又由记室写了文聘。算是正式纳怜儿为妾。众人一起恭贺。   酒宴之后,把杜文浩和怜儿送进了新布置的新房,大伙又喝了一会,这才各自散了。   这新房是庞雨琴给怜儿准备的卧室,三间套房,人家毕竟是御赐的妾室,那不能当做丫鬟使,甚至也不比一般妾室,所以不仅配了套间,还专门配了个丫鬟老妈子服侍。   怜儿却没把自己当贵妇,刚进屋便把凤冠霞帔取了,跪在杜文浩脚下帮他脱鞋,甜腻的声音道:“老爷,怜儿服侍你洗浴。”   既然木已成舟,娘子也同意了,杜文浩不想故作清高,嗯了一声答应了。   怜儿帮他脱了衣服进了大木桶,仔细帮他洗浴揉捏。这怜儿不愧是陈美人贴身侍女,这推拿手法还是很娴熟到位的。   洗浴完了,服侍杜文浩上了床,怜儿自己也洗浴之后上床,尽管这是她初承云雨,却打点精神,展开十八般武艺,把个杜文浩伺候得几次飞升云霄。   妻子庞雨琴温柔文静,端庄贤淑,又受过严格的三从四德男尊女卑封建思想教育,严守女德妇道,在床第之事上,从来只会逆来顺受,除非杜文浩要求,否则绝不敢主动配合,甚至都不敢发出愉悦的声音,以免给人耻笑淫荡。所以房事稍嫌沉闷。   而这怜儿的身份是妾,妾就是要让丈夫享受最大愉悦的。怜儿在皇宫里受过专门的房中术培训,目的是将来有一天得到皇上垂青临幸,能愉悦皇上。当然,对三千宫女的某一个来说,这种概率几乎等于零。但这样的培训却不会因此省略,因为那微乎其微的机会毕竟有可能会变为现实,前朝现代,这样的事例也不罕见,所以这样的培训就显得十分必要的。   杜文浩十分满意,几番云雨后身体也十分倦怠,躺在床上,把怜儿搂在怀里,拍了拍她的香肩:“很不错!”   怜儿羞涩地依偎在杜文浩怀里:“谢谢老爷夸奖。以后怜儿会做得更好的。”   “嗯,我问你一个问题。——陈美人娘娘是不是让你监视我?”   温柔乡里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怜儿娇躯一抖,翻身起来,赤裸着身子跪倒在床榻上,磕头道:“老爷,贱妾不敢!”   “你敢说没有?”杜文浩话语冰冷如刀,转过脸盯着她问道。   怜儿迟疑片刻,磕头道:“老爷,前些日子,娘娘的确是这样交代的怜儿的,但是怜儿心里也有个算盘,既然老爷将怜儿收纳为妾,怜儿生死都是老爷的人,自然会一心维护老爷的。所以,贱妾绝对不会出卖老爷,绝不敢说任何老爷的不是。”   “真的吗?”   “贱妾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怜儿磕头发誓。   “那她要问你,你又该怎么办?”   “哪些话说的哪些话说不的,贱妾心里明白的。”   杜文浩凝视她片刻,又问:“那你是否愿意把陈娘娘的事情告诉我?” 第249章 方不对证   怜儿娇躯又是一抖,低声道:“贱妾……贱妾自然愿意!但是,娘娘做事十分谨慎,身边的人都不信任,所以,贱妾知道的不多。恐怕没什么可以告诉老爷的。”   “或许在你看来没什么,在我看来就很有用。放心,只要她不捣鬼,我也不会栽赃给她,但她要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贱妾省得。”   杜文浩转脸瞧着她,直截了当问道:“后宫诸嫔妃多生怪病,是不是你们娘娘搞的鬼?”   “贱妾不知!”怜儿磕头道:“不是贱妾向着娘娘说话,是真的不知道。贱妾说的是实情,请老爷明察。”   杜文浩一把将她拉入怀里,摸着她光滑的身体,点头道:“老爷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就算是她做的,这么隐秘的事情,也不会假手于你,如果假手于你,也不会把你送到我身边来,她难道不怕我策反你?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怜儿感动轻声饮泣起来:“老爷真好!贱妾打骨子里感激老爷。”   “行了,只要你真心对我,我自然也会真心对你的。”   “是,贱妾明白。”   杜文浩随口问道:“我没来之前,你们娘娘经常找哪位太医看病?”   “嗯……,付鹤付院判,对了,付院判有很多养颜的秘方,进献给了皇后娘娘,还给我们娘娘……,啊不,现在应该称为陈美人娘娘,给她也进献了。听说吃了挺管用的。”   “是吗?太皇太后驻颜有术,也是服用了他的秘方?”   “应该是吧,这种事情都是秘不外传的,所以具体贱妾也不知道。”   “陈美人娘娘还跟谁走得比较近?经常来她天颜宫的。”   “那可多了,以前王安石当宰相的时候,他和他的部属就没少来。”   “听说这陈美人就是王安石进献的?”   “是啊,都在传他是因为献了这个美人,讨了皇上的欢心,这才当了宰相的。”   杜文浩笑道:“老爷我尽管只见了皇上一面,但看得出来,皇上可不是糊涂人,尽管宠爱陈美人,却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把宰相这么重要的位置胡乱给人的,王安石这老家伙应该还是有些本事的。”   “是,老爷。”怜儿还不知道杜文浩老爷到底站在那一边,所以不敢乱说话,以免惹得老爷不高兴,轻轻转过话题:“付鹤院判大人有事不能来的时候,就是大方脉太医吴启明来。听说这吴启明与付大人也有些亲缘关系。”   吴启明?杜文浩脑袋里转了几转,没什么印象,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太医,太医院的太医好几百,他初来咋到,很多人人家认识他,他却还不认识人家。不过,既然跟付鹤是一伙的,杜文浩便没什么好印象。   正说着话,忽听帘外丫鬟禀报道:“老爷,奶奶,有宫里来的公公传皇上口谕,让您即刻接旨。”   杜文浩吃了一惊,这深更半夜的皇上有旨,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吧?   两人一骨碌爬起来,加上那小丫鬟,一起帮着穿好官袍,匆匆来到前厅。   一个老太监带着几个小太监和大内侍卫,正在前堂坐着品茶,见到杜文浩出来,那老太监忙起身拱手:“杜大人!这么晚打扰了你的好梦了,听说大人今晚纳妾,没耽误你的洞房花烛吧?呵呵呵”   “哪里,公公见笑了。请问公公尊姓大名?”   “咱家姓孙,单名杉。在御书房当差。”   “原来是皇上身边的孙公公,久仰久仰!”杜文浩听焦公公说过这老太监,是宋神宗身边的贴身宦官,很得宋神宗的信任的。   “呵呵,杜大人,先接旨吧。这事急,可耽误不得!”   杜文浩急忙撩衣袍跪倒。   孙公公抑扬顿挫朗声道:“圣上口谕,宣太医院院判杜文浩即刻进宫,给林婕妤养母‘始平郡君’冯娘娘诊病。钦此!”   “臣领旨!”   杜文浩有些疑惑,自己暗示林婕妤让德妃娘娘装病好让自己去给她养母看病,没想到一下午都没动静,想不到半夜却能请动皇上,下旨将自己宣进宫去诊病,这林婕妤不是已经失宠了吗?而且眼高于顶,连皇上都不怎么买账,怎么能让皇上下旨让自己给她养母治病呢?   事情得回到傍晚时分。   天黑不久,宋神宗便带着一众随从来到了德妃的圣瑞宫。   德妃和林婕妤穿戴整齐站在门口迎接圣驾,老远见皇上来了,德妃在林婕妤耳边低声说道:“不要吝啬你的笑容,皇上要的不是冰山,要的是一个嘘寒问暖的女人。”   林婕妤虽说已经给皇上生过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了,但是每每看见皇上,总还是会不由地手心出汗,紧张万分。低声道:“姐姐,我知道了。”   皇上走近了,这才发现德妃身边还有一个女子,定睛一看,竟然是冷美人林婕妤,不由很是惊诧。   德妃和林婕妤跪倒迎驾:“臣妾叩见皇上。”   “起来吧!——冰儿,你怎么也在这?”   冰儿是宋神宗以前宠爱林婕妤的时候,给她取得昵称,半真半假笑她冷若冰霜。林婕妤失宠之后,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这样的称呼了,陡然听到,娇躯一颤,想起以往重重,不由感慨万千,眼中已有泪花闪现。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德妃忙帮着答道:“皇上,小悦的月清宫回春寒梅花又开了,晌午的时候,小悦给臣妾拿了一小袋被风扫落的梅花花瓣,说可以做梅花糕,说是皇上您喜欢吃,亲手做了拿些来,想等您来吃呢。”   皇上见林婕妤露出了难得的微笑,再一听她专门为自己做了梅花糕,脸上绽开了笑容,走到林婕妤面前,低声道:“你这冰块,今天怎么知道心疼起朕来了?”   “皇上……”林婕妤还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总觉得跟皇上在一起,说话做事都不像是自己似的,没了主心骨。   德妃见林婕妤愣在那里,赶紧从她身后捅了一下她的腰,林婕妤这才惊醒过来。低声道:“冰儿宫里那株梅花,回春寒后梅开二度,太皇太后找人算过是吉兆,冰儿想着难得,所以做了点心给皇上品用,又无福得见皇上,这才请托德妃娘娘帮忙进献。臣妾这就告退!”说罢,躬身要退走。   皇上被他这番话说得龙颜大悦,乐呵呵道:“别走了!难得你有这份心,还想着朕。既来之则安之,来来来,今晚咱们三人吃梅花糕,共度良宵!”说完,一手牵着德妃,一手牵着林婕妤,进门去了。   就在这时,德妃娘娘寝宫的侧门开了,一个黑影一闪出了门,消失在黑暗中了。   ……   陈美人的天颜宫。   一声脆响,一个茶杯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碎片四下飞散。   “你说什么!”陈美人凤目圆瞪,盯着跪倒在地的一个宫女:“皇上又去了德妃的寝宫?”   “是!林婕妤也在德妃的圣瑞宫里。”   陈美人一双粉拳紧紧地攥在一起,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德妃这不要脸的骚货!这该死的破落户!竟然敢连续三天都霸占着皇上,真是个不要脸的贱货!现在又加上林婕妤这半死不活的僵尸,她们当真要跟我抢皇上?好!来啊!看谁斗得过谁!”   咣当……!咣当……   陈美人气得发疯,抓起一个个的金银瓷器,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碎瓷片、瘪水瓶、烂酒盅,散落了一地。   那跪着的宫女吓得不敢说话,低着头,尽可能让自己的身子蜷缩着,似乎这样可以避开陈美人的视线似的。   把一个房间能砸的都砸完了,陈美人这才稍稍平静了一些,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了看依旧跪在地上的宫女:“你这蠢货!还跪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继续去盯着那两只骚狐狸?有什么情况赶紧来报告本宫!”   那宫女肚子里轻舒一口气,赶紧磕头答应,疾步退了下去。   ……   此刻,圣瑞宫里琴声优越。   林婕妤端坐在一张古筝前,为正在翩翩起舞的德妃弹琴伴奏。宋神宗今日兴致盎然,林婕妤给了他一个全新的感觉,细想一下,竟然有五六年没有和这个当年和自己对酒当歌的女子好好地坐在一起说说话了,这么些年来,林婕妤更加成熟,也更加迷人,最主要的是,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也知道对着自己的男人微笑了。所以,宋神宗取了一管洞箫,与林婕妤合奏起来。   以往两人恩爱之时,也经常这样琴箫合奏,尽管多年没有合奏了,却很快便配合自如,一点不觉生疏,倒是觉得很长时间不在一起,更觉默契了。   曲毕,宋神宗放下手中的萧,凝视林婕妤,缓缓道:“冰儿,你曲调中为何隐隐含有忧伤之意?有心事吗?”   林婕妤点了点头,记住德妃告诉自己,不要当着宋神宗面前说陈美人是不是,毕竟她现在还是宋神宗宠爱的妃子,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样不但不能让宋神宗替自己做主让杜文浩给母亲看病,反而让宋神宗觉得自己是嫉妒陈美人故意挑拨呢。   “是母亲病了。”林婕妤淡淡地说道。   宋神宗走到林婕妤身边坐下,搂住她的香肩,轻轻拍了拍:“朕平日里少了对你的关心了,她现在好些了吗,什么病?找太医看过了吗?”   林婕妤知道她现在的笑一定比哭管用,毕竟自己和别的妃子不同,用德妃的话说,那就是宋神宗见惯了自己冷若冰霜的样子,自己的微笑对宋神宗来说比那梅开二度还要稀罕一些,林婕妤勉强一笑,道:“找过太医看了,不过,太医说母亲的病很麻烦,他们也没有好办法,所以病情日重,但母亲劝我不要着急,只是俣儿见他奶奶总不见好,便天天哭着要我给找个好太医。”   俣儿名叫赵俣,是林婕妤与宋神宗的儿子,是宋神宗的第十二皇子。   宋神宗道:“俣儿说的是,不行就赶紧换个太医看看。”   林婕妤心头一动,紧张地问宋神宗:“皇上说的是,皇上看换谁合适呢?”   宋神宗瞧了她一眼,迟疑片刻:“太医院这么多人,医术高的很多嘛。”   林婕妤眼巴巴望着宋神宗:“都已经换了好几个了,一般的太医恐怕都没辙了。得找医术最高的才行。”   宋神宗又瞧了林婕妤一眼,微微皱眉,沉吟不语。   德妃看得出来,宋神宗当然知道林婕妤说的医术最高的是指杜文浩,但是,他不接腔,显然并不太想让杜文浩去给林婕妤的养母冯氏看病,究其原因,只怕还是陈美人搞鬼,说她病还没好,离不开杜文浩。这完全可以理解,心爱的女人病了,当然要找最好的大夫,也希望最好的大夫给心爱的女人专心致志地瞧病。   不能让宋神宗先开口把这条路堵死!德妃赶紧插话道:“皇上,杜大人听说皇上手心容易出汗,所以配制了一种药丸,让我找机会献给皇上,我去拿来。”   德妃拿来一盒药丸递给宋神宗。   宋神宗接了过来,笑了笑:“嗯,不错,杜爱卿这眼力劲还不错。他的医术朕很信任。”   “那是,杜大人治疗各种疑难杂症很有心得的。很多病都是别的大夫说了没治了,经他手就治好了呢。”   林婕妤垂泪道:“是啊,要是能有杜大人给我娘看看病那就好了,可惜母亲只是‘始平郡君’,没资格宣召杜大人诊病,唉,臣妾生下俣儿和偲儿那几年,全靠她老人家帮着照料,那时孩子老生病,彻夜哭啼,我身子骨弱,熬夜坚持不了多久,全是母亲她老人家抱着孩子耐心哄,通宵达旦。那时候,我的奶水不足,又找不到奶娘,孩子饿得直哭,是母亲天天熬稀粥喂他们。孩子病的时候,母亲比我还急,抱着孩子到处找太医……呜呜呜”   说到伤心处,林婕妤低声饮泣起来,无以为续。   宋神宗皱眉道:“哦?这些朕怎么不知道?”   德妃陪笑道:“皇上那几年忙着变法的事,后宫很少来,那些管事的都是些势利眼,编着话说婕妤失宠了,所以便冷落了她。连带小皇子也一起受苦。多亏了老太太一直热心帮着照料呢。”   宋神宗点点头:“是啊,朕这些年忙着变法的事,顾不上照顾你们,倒叫你们受苦了。她老人家帮着照料你们母子,也够她辛苦的了!”   林婕妤悲泣道:“是,可现如今她老人家病了,我却没能耐找个好太医替她瞧病,眼睁睁看着她遭受病痛折磨,一点办法都没有……”   宋神宗想了想,叹道:“是啊,老人家当年这么照料俣儿和偲儿,她年岁大了,病了,照料她也是应该的。这样吧,朕马上传旨叫杜爱卿去给老人家看病,让他尽力,务必将老人家的病治好!”   林婕妤惊喜交加,起身跪倒磕头:“臣妾替母亲拜谢圣上隆恩!”   宋神宗随即下旨宣召杜文浩。办妥了这件事,林婕妤和德妃都十分的高兴。   按照宋神宗的意思,是让德妃和林婕妤二女共事一夫,但宋神宗这此是临幸德妃来的,林婕妤自然不会横刀夺爱,抢了德妃的恩泽,而且林婕妤的性格也不会接受三人大被同眠的。所以,宋神宗让太监孙公公传旨连夜宣召杜文浩进宫之后,便借口要回去照料养母,告辞离开了。   杜文浩跟着孙公公赶到林婕妤的月清宫时,已经是夜半三更了。   林婕妤一直在寝宫门口翘首以盼。远远看见几个太监护着两顶轿子过来,便猜到很可能是杜文浩来了,急忙迎了上去。   轿子停下,撩轿帘,杜文浩提着出诊箱下了轿出来,林婕妤福了一礼:“杜大人,您可来了,太谢谢了!”欣喜之余,连话语都在发颤。   杜文浩深深一礼:“娘娘无须客气,赶紧带我去见老人家吧,治病要紧。”   “好的,请跟我来!”   冯氏本来有自己的寝宫,生病之后为了方便照料,所以林婕妤把她接到了自己的寝宫里。当下带着杜文浩来到冯氏的卧室。   门口伺候的宫女躬身施礼,杜文浩进到屋里,只见一张大床上,躺着一位干瘦的老妇,白发苍苍,面如死灰,眼窝面颊深陷,但脸颊潮红,脖颈青筋暴露,一双枯瘦的双手放在被子外,如同百年的老松树皮一般。   床头放着一个木盆,盆里有些清水,显然是为了接呕吐物用的。   杜文浩俯身轻轻问道:“老人家,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冯氏老眼无神地翻了翻,浑浊的眼睛瞅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杜文浩探手一摸,只觉额头滚烫。宫女拿来凳子,杜文浩坐下,问林婕妤道:“老人家发病是什么时候?最初什么症状?”   “一个来月了,母亲以前患有胃疾,经常胃脘胀痛。请了太医来诊治,说是老病,很难治,只能慢慢调理。开了药,但吃了之后总不见好。后来院判付鹤付大人推荐大方脉太医吴启明前来诊治,吴太医说是脾胃素虚,下了方煎药服用了,却越发的沉重。”   “为何不去找我徒弟钱乙?”   “我去找了,付院判说钱大人只擅长小方脉,而这吴太医最擅长医治这种病,如果他都没办法,别人都没办法。不同意派钱大人来给治。”   “这付鹤凭什么这么说?太医院数百太医,藏龙卧虎之人多了去了,他又如何知道?太医院他这武断的毛病,我最讨厌!”杜文浩越说越生气,一拍大腿道:“我徒弟钱乙师从于我之前,已经号称神医了,他最擅长的的确是小方脉,但是,他是全科大夫,什么病都能治的,而且辨证很准!”   正说着,老太太张开嘴,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嗬嗬的,旁边的宫女急忙搀扶他起来,俯卧在床边,哇哇干呕,却只吐出一些清水,胃里显然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吐了。   另一个宫女端了一杯温水过来,凑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咕咚咚一口气喝了半碗,喘着粗气翻着白眼又躺了下去。   杜文浩道:“老人家喜欢喝温水还是凉水?”   “温水,但是不想吃饭,稀粥都喝不下一点。”   杜文浩拿过冯氏枯树皮一般的老手,搭三指凝神诊脉,片刻,又换了一只手。诊脉之后,起身轻轻掰开老太太的嘴,察看舌象。然后问了二便、睡眠等。   问完之后,杜文浩道:“吴启明下的方子在吗?”   “在!我都抄了备份的。”   “拿来我瞧瞧。”   林婕妤急忙吩咐宫女拿来吴启明的药方。杜文浩一张张都看了,轻轻摇头:“庸医害人啊!”   林婕妤又惊又喜:“杜大人,你的意思是,我娘这病还能治?”   “当然能治!”杜文浩叹了口气,“前医说是老病,这自然不对,辨证不准,自然用药罔效。那吴启明辨证为脾胃素虚,辨证是对了。老人家舌边白,舌中红降而干,脉略数,加上诸症印脉,的确是脾胃素虚。但是,他这药方却完全不对症!脾胃素虚,如何还能用温燥的药呢?当然,如果用量妥当,倒也没有大碍,可是,他下的剂量如此之大,已经超过了病所需要的药量,这样必然大伤胃阴的!正所谓‘温而勿燥’,就是这个道理!”   “原来如此!”林婕妤忙道:“杜大夫,该如何用药?快请下方吧。”   杜文浩点头,走到桌前,提笔写了个方子,递给林婕妤:“老人家胃阴大伤,当务之急是滋养胃阴,我这方乃是益胃汤加味而成,这药要用文火久煎,用煎水代茶,时时给老人家饮用,服药之后,壮热会退。阴液渐复,虚火自消,然后培后天生化之源以善后,最多五剂,便可大好,半月之内,便即痊愈!”   林婕妤半信半疑:“我母亲这病缠绵已久,这么短便能治愈吗?”   杜文浩新近纳妾,心情不错,微笑道:“放心,我不比吴启明之类的无用之辈,哼!辨证准了,用方却……”   话刚说到这里,杜文浩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眉头一皱,好像在跟林婕妤说,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辨证既准,为何用方却是南辕北辙?吴启明好歹也是太医院太医,都是万里挑一的医者,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有点不对劲!” 第250章 初露端倪   林婕妤回到宫里,用杜文浩所教的办法,用棉花蘸了烧刀子酒,轻轻替冯氏擦拭额头、耳后和两腋,用以退烧。   这时候,德妃的圣瑞宫里,宋神宗正和德妃鱼水之欢。   此刻,还有一个人同样彻夜难眠,这人便是陈美人。   天还没有亮,陈美人就已经穿戴整齐到月清宫门口候着了,她不敢叫门,这个规矩她还是懂得的,她不想惹恼了宋神宗,但是她睡不着,她没有想到那个德妃竟然自己霸占着宋神宗不说,还公然找了一个林婕妤和自己作对。想到这里,陈美人仿佛听见自己双手攥拳时骨头的嘎嘣声。   月清宫里,德妃正伺候着宋神宗起床。   一个太监门口站着轻声地说道:“皇上,德妃娘娘,陈娘娘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您。在门外候着呢。”   德妃故意大声道:“那赶紧让她进来呀!”   太监答应了正要退下,宋神宗摆摆手,在德妃额头上轻轻地嘬了一口,道:“不用了,让她回去吧,朕马上要上朝,没空。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德妃什么都没有说,心想既然是宋神宗不要你进来,那就和我没有关系了,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得意。   收拾得当,宋神宗低声对德妃道:“朕今晚还来。”   德妃喜不自胜,正要说什么,宋神宗将自己的食指轻轻地压在德妃的嘴唇上,道:“什么都别说,等朕来了,咱们床榻上慢慢说。”   德妃喜滋滋点点头。   送走皇上后,德妃记挂着林婕妤母亲的病,急匆匆乘轿赶到林婕妤的月清宫。   来到门外,没听到哭泣声,心头一喜,将看门的宫女叫过来问道:“昨晚上太医院的杜大人来给老太太瞧病了吗?”   宫女跪迎答道:“回禀德妃娘娘的话,杜大人来过了!已经开了方,煎药给老太太服下了。老太太感觉好多了,已经能喝一些稀粥了。”   德妃很是欣慰,昨日两人费尽心思说服皇上让杜文浩给冯氏看病,这工夫没白费。   太医院议事厅。   杜文浩将太医吴启明叫了来,侍从泡了茶退下。   杜文浩先上下瞧了他好一会,瞧得吴启明直发毛,这才问道:“吴太医,你从医时间不短了吧?”   吴启明欠身道:“回禀大人,老朽十岁学医,二十岁开始随同恩师问诊,二十五岁出师,至今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那算得上老大夫了,本官有个问题想讨教一二。还请吴太医不吝赐教啊。”   吴启明有些惶恐,忙起身躬身施礼:“老朽不敢当。”   杜文浩招手让他坐下,问道:“听说吴太医擅长治疗脾胃之疾,所以,想请教吴太医,医治‘脾胃素虚’,该当如何下方?”   吴启明捋着白胡须微微一笑:“杜大人,这脾胃素虚并不难治,也有诸多经方可供酌用,老朽治疗这种病,偏好使用麦门冬汤化裁,具体配伍用金石斛三钱,北沙参三钱,麦冬三钱,制玉竹四钱,生地四钱,茯苓四钱,炒山药六钱,莲肉四钱,清炙草四钱。另用西枫斗一钱。文火煎服。”   杜文浩淡淡一笑:“吴太医这配伍用方的确很是不错。但不知吴太医是否用这方给人治过?”   吴启明更是得意,捋着胡须笑道:“那是自然,这药方是当年恩师从《金匮要略》的麦门冬汤剪裁而得,养胃阴,理虚劳,治肺病,主治胃阴亏损而变生诸症,老朽曾用这方治愈多人。颇为灵验!”   杜文浩微笑拱手道:“多谢吴太医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能让堂堂太医院院判向自己请教医道,这让吴启明很是得意,同时也有几分感激:“要论引经据典,老朽不敢自夸,但三十多年行医,收集了一些验方,倒挺有效的,如果大人有兴趣,老朽可以说出来,供大人指教。”端起旁边茶几上的茶碗,微笑着瞧着杜文浩。   “是要请教!”杜文浩笑容一敛,冷冷道:“既然吴太医对脾胃素虚的医治颇有心得,为何在给林婕妤的养母‘始平郡君’冯娘娘医治脾胃素虚时,却没有用你的验方呢?”   吴启明正端着茶碗,轻轻吹开浮茶正要喝,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咣当一声,茶碗跌落在了地上。   杜文浩冷笑:“吴太医,本官的话还不至于象晴空霹雳一般让人震惊吧。昨日本官奉旨为冯娘娘诊病,为了解前医用方,有幸拜读了吴太医的处方,嘿嘿,那用方似乎与今日吴太医所说很是不同哦。其中是何缘由,请吴太医给本官说说吧。”   “这个……”吴启明额头冷汗淋淋,花白的胡须轻轻抖动,低着头不知说什么好。   他知道,眼前这位可是太医院院判,擅长华佗神技,到了太医院之后,连续治好了皇太后以及皇后的多年顽疾经行腹痛和崩漏。又治好了群医无策的德妃娘娘的病,还把因误诊而出血不止的康国公主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在他面前想胡说八道强词夺理,那是说不过去的。   吴启明很后悔,不过也想不到杜文浩会假意请教医道来套出他的话,再用这话去质问他为何明知故犯给冯娘娘胡乱下方。   吴启明被自己的圈套给套住了,再想改口,却已不能。只得深深一礼:“杜大人,老朽……,老朽用方不妥,多谢杜大人指点,老朽即刻更改用方,务必将冯娘娘的病治好。”   “不必了,冯娘娘的病本官已经奉旨诊察后下方医治了。现在本官只需要你解释清楚,为何要如此给冯娘娘治病?如果你说不出个原因来,本官只能当你庸医故杀人,报告上去了。”   吴启明双膝一软,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咚咚磕头:“大人饶命啊!老朽的确不是故意的,只是年老昏愦,没有细察便用了方。”   在铁证如山能证明吴启明方不对证的情况下,吴启明唯一的选择,就是避重就轻,承认自己责任心不强,没有好生诊察,这样的处罚要比故意用错药要轻得多。   杜文浩想了想,绷紧的脸松弛下来,不痛不痒地训斥了几句,让他以后要引以为戒,小心诊病。   吴启明感激涕零,磕头谢罪,发誓再也不敢。杜文浩这才挥手让他退下。   等吴启明走了之后,杜文浩拿着吴启明给冯娘娘开的药方,坐着轿来到了太皇太后的寝宫。   通报进去之后,很快宣召他晋见。   杜文浩进到正厅,见太皇太后依旧坐在纱帐后面的软榻上,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忙抢步上前躬身施礼:“微臣拜见太皇太后老佛爷,恭祝老佛爷贵体安康。”   宋朝佛教已经很普及盛行,太皇太后也信佛,每次听他这么叫自己,心里都很是舒坦,不禁面露微笑:“罢了,赐座!”   一旁的宫女端过来一张凳子,杜文浩谢过,撩衣袍歪着屁股坐在凳子上。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左右侍从都退了出去。房中又只剩他们两人了,杜文浩想起前一次在这宫里的事情,顿时有些心跳加快,不由偷眼瞧去,可是纱帐朦朦胧胧的,后面的人看不真切。心想这老太婆都快八十了,怎么看都不像。什么时候得把她养颜秘方套出来。   太皇太后道:“杜大人,这都快一个月了,有什么发现了吗?”   杜文浩欠身拱手:“回禀老佛爷,微臣是有了些发现,所以赶来向老佛爷禀报。”   “哦?后宫嫔妃们那么多怪病,是不是陈美人那狐狸精干的?”   “这个……,时日尚短,还不能作出这样的结论,不过,微臣发现了一些端倪,特来禀报老佛爷。”   “都发现了什么,说罢!”   杜文浩答应,把吴启明故意用错药治疗冯氏的事情说了。   太皇太后听罢,伸手在扶手上重重一拍:“好啊,当真是翻了天了!竟然拿前朝嫔妃动手了!他们还把哀家放在眼里吗?”   杜文浩不知道太皇太后为何如此生气,也不敢多问,好在太皇太后自己解释了:“冯娘娘是先帝遗孀,为人厚道,他们如此对她,显然是冲着林婕妤来的!”   杜文浩有些不懂,张着脸望着她。   太皇太后道:“陈美人这骚狐狸是个醋坛子,以前就没少给后宫嫔妃们找茬,本来皇上很喜欢林婕妤的,这陈美人骚狐狸还没来的时候,皇上最得宠的就是林婕妤了,陈美人得宠,是使了手段离间了皇上与林婕妤的关系的,这哀家都知道。想不到她这么些年了,还防着林婕妤,不放过任何机会打击林婕妤,竟然到了不顾老人生死的地步!哼!当真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么?”   这涉及到后宫嫔妃争斗,杜文浩还是按照既定方针,只带耳朵不带嘴,闷声发大财。   太皇太后道:“这吴启明只是个小脚色,后面一定有幕后指使者,而且可以肯定,这幕后之人就是陈美人!打蛇要打七寸,咱们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要她翻不了身!”   杜文浩听得心里直发寒,这老太婆还真够狠的。   太皇太后对杜文浩道:“你很警觉,很不错,记住,不要打草惊蛇,要静观其变!注意收集陈美人指使为害后宫的证据,搞清她们结党内幕。到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   杜文浩躬身答应。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却停下来了,半晌,才缓缓说道:“听说,陈美人把她的侍女送给你作妾了?”   因为纳妾文聘之礼是公开的,邀请了不少人,所以这个消息太皇太后不可能不知道,不过,杜文浩还是心头一惊,忙道:“是她非要给我,我不要她就威胁我,要到皇上那告我,我本来是不想要的,但担心跟她这时候翻脸,会影响调对她阴谋的调查,耽误了老佛爷的大计,所以便假意答应了。不过老佛爷请放心,卑职知道这是她玩的计谋,一方面想讨好拉拢我,另一方面安插一个奸细在我身边,我不会上当的。而且,我还利用这个小妾,探听倒了不少陈美人结党内幕。这吴启明与陈美人的关系就是她告诉我的,所以我才从中发现了问题。”   太皇太后听罢,这才把语气放缓了:“嗯,哀家相信你是个明白人,你今天来报告这件事,足以证明你对哀家的忠心,还是那句话,你好好替哀家办事,哀家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是!老佛爷请放心,微臣为老佛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绝不变心!”   “嗯!”太皇太后站起身来,走到一旁茶几上,取了一个不大的锦盒,回到软榻前,又道:“你进来!”   杜文浩心头猛地一跳,心想这老太婆又要做什么,忙答应了,撩帐帘哈着腰走了进去,在软榻前侧身而立。   “转过身去。”   杜文浩更是紧张,不知道这年轻的老太婆让自己转身做什么。他当然不能拿个背对着太皇太后,尽管转过身去了,却只敢半侧着身。   没想到,太皇太后的下一个指令,简直让他头发都要立起来了,——太皇太后轻声道:“把衣袍脱了!”   完了!杜文浩第一个反应就是,老草要吃嫩牛了!这老太婆终于要对自己下手了!   尽管从外貌上看,太皇太后也就四五十岁的样子,模样还是很端庄的,只不过,一想起这太皇太后已经将近八十岁,心里就格应,好象面对的是一个变化多端的妖精似的。   但是,太皇太后的懿旨,谁敢违抗?除非他不怕诛灭九族。相比色相而言,杜文浩还是更珍惜自己的这条小命还有一家子人的性命的。转念一想,其实和个八十岁老太婆上床,也没什么,两眼一闭都一回事。再说了,这老太婆看上去还很年轻,应该不会很痛苦的。   所以,他把牙一咬,慢慢解开衣袍脱了下来。   接着,他要去解开贴身内衣扣子的时候,太皇太后道:“行了!”   杜文浩一愣,没等他反应过来,肩膀上一暖,一间黑黝黝的薄坎肩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把这坎肩穿上,看合不合身。”   这下简直让杜文浩大跌眼镜,搞了半天,这老太太竟然是送了自己一件坎肩,让自己脱了长袍试穿看合不合适。自己又误会了,还要为老太太要自己以身相许呢。这误会闹得!   杜文浩赶紧把坎肩穿上,咦,大小长短肥瘦刚好合身。忽然想起《鹿鼎记》里韦小宝的那件宝贝背心,便咧着嘴笑道:“正好,老佛爷,您这坎肩不会是刀枪不入的宝贝吧?”   “你很聪明!”太皇太后微笑着,跟母亲瞧孩子穿新衣一样,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说道:“这件坎肩名叫‘软猬甲’,是……”   “什么?软猬甲?”杜文浩惊得大叫了一声。   太皇太后没好气叱道:“嚷什么你!”   “这……,这坎肩真的名叫软猬甲?”   “是啊,有什么不对的吗?”   杜文浩心念如电,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里黄蓉的那件宝贝“软猬甲”原来历史上真的有,而且也是出现在宋朝,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金庸的武侠小说里了。杜文浩用手摸了摸这宝贝:“这玩意有刺吗?”   太皇太后诧异道:“你见过这件宝衣?”   “不是,我哪里有眼福看见这样的宝贝啊,我是从名字猜想的,‘软猬甲’嘛,刺猬当然有刺了。”   太皇太后笑了:“你说的真没错,这背心有刺的,不仅刀枪不入,还能用利刺反击。”   “刺在哪里?”   太皇太后撩开这软猬甲右侧衣服下摆,在内层找到一个小扣子,揪住往下一扯,然后道:“现在你再摸摸。”   杜文浩抬手往胸口一摸,哎哟叫了一声,仿佛摸到了一坨仙人球上一样,赶紧抬手看了看,手心已经被刺破了几个小眼,冒出几颗细细的血珠,幸亏有备在先,没有使劲按,要不,肯定会更惨。惶恐道:“老佛爷,这……,这软猬甲上没毒吧?”   “放心,现在没喂毒的,以后你自己需要的话可以抹上毒。”太皇太后咯咯笑着说,抓住那纽扣又扯了一下:“你再摸摸,现在没事了。”   杜文浩摸了一下,果然又变得十分光滑了,喜道:“这玩意真好,纽扣这位置正好在长袍开襟处,手垂下来的地方,摸住扯动十分隐蔽,对方不留神根本不会注意,而且方便快捷,一扯冒出刺,再一扯刺就没有了。呵呵,真是好宝贝!”   太皇太后微笑坐回了软榻上:“你帮哀家做的事情有一定的危险,这些人一旦阴谋败露,只怕会狗急跳墙,又不能让一帮子护卫在你身边跟着,哀家早就担心这个问题,所以决定把这宝贝送你。这软猬甲是先帝所赐,哀家留着也没用,就送了你了。以后哀家让你办的事还多着呢,其中不乏危险之事。有这东西也好防身。”   杜文浩大喜,躬身道:“多谢老佛爷恩赐,有了这玩意,尽管不能主动进攻,但逃命还是比较合适的,脚下会抹油,打架不用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呵呵。”   “正是!以后你若需要缉捕拿人,可以找小焦子。他可以调动内侍协助你。”   小焦子是太皇太后对焦公公的昵称。太皇太后所说的内侍,是太皇太后在后宫组织的一支打手组织,由若干身强力壮的太监和粗壮的宫女组成,专门负责缉拿处罚违规宫女太监。这支内侍队由太皇太后心腹太监焦公公统领。   当下,太皇太后把焦公公叫了进来,让他以后协助杜文浩。焦公公跟杜文浩本来私交就不错,现在加上工作关系,就更亲近了。   ……   第二天,杜文浩要去宫里给皇太后诊病,皇太后的经期算算又快到了,按照预定治疗方案,经前要针灸预防疼痛的。   他进了后宫,门口一个小太监陪同他前往皇太后寝宫。   路上,远远看见不远处一个宫女正低着头,被太后宫里的一位老太监大声喝叱责骂,那宫女站在那里低着头,神态自若,仿佛根本没听见。这让杜文浩很是好奇,低声问陪同的小太监这人是谁,小太监小声地说那个宫女是个哑巴。   杜文浩知道这皇宫里稀奇古怪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自己也不方便打探,随口说了一句:“看着挺可怜的。”   小太监四下望了望,赶紧低声说道:“大人切莫要这样说,您可知道这个宫女舌头是谁给割的?”   杜文浩见小太监一脸紧张的样子,便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个不能随便说的秘密,便道:“既然不能说,我也就不问是谁割了她的舌头了,多谢公公提醒。”   小太监笑了,轻声说道:“大人客气了,不过这件事情你知道也无妨,只是别乱说才好,因为与皇上有关。”   杜文浩点点头。   小太监道:“这女人曾经暗地里笑话皇上宠爱的一位婕妤娘娘的名字,被皇上下旨将她舌头割掉了,当时这件事情在后宫里很是轰动了一阵呢。不过这种事大家都不提。”   杜文浩奇道:“笑话婕妤娘娘的名字?这婕妤叫什么?”   “这婕妤娘娘姓武,名叫立冬,可能是立冬那天生的吧。不过,皇上喜欢叫她‘冬儿’”。   “名叫‘立冬’也没什么嘛。有什么可笑的。”   “这宫女说:‘冬者,终也!娘娘命不长呢!’”   “嗨!终也,是指万物收藏的意思,就是说秋季作物全部收晒完毕,收藏入库,动物也已藏起来准备冬眠,规避寒冷。这宫女曲解立冬之意,笑话娘娘,的确太不该了。不过,因此就被割了舌头,这也……”   小太监忙打断了他的话:“杜大人宅心仁厚,只是,这宫里到处都是耳朵,也有不少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的人,所以大人还是小心为好。别让这些人用了大人无心之言,告到上面去,蒙受不白之冤呀。”   “公公说的是,我记住了。”杜文浩拱手道。   远远看见皇太后娘娘寝宫门口了,杜文浩感到有点尿急,生怕等一会不方便上茅厕,便提出让那小太监不用陪了,小太监这才告辞回去了。   等小太监走远之后,杜文浩左右看看无人,走下石径,拐到一个假山后面,扯开裤子撒了一泡尿。   他刚整理好裤子转身要走,猛然看见后面不远处假山后钻出一个人来,冷不丁地吓了他一跳。未等杜文浩看仔细,那人已经噗通一下跪在了杜文浩面前:“杜大人,救命!” 第251章 武婕妤的冷热病   杜文浩定了定神,这才发现地上跪着的是个老太监,趴在地上,看不清模样。   “请问你是……?”杜文浩疑惑地问道。   老太监抬起头来,一脸皱纹,慈眉善目的样子,磕头道:“杜大人,老奴是钊乾宫里的,前来恳请大人去给我家娘娘看病。”   杜文浩脑子里飞快地将后宫里这些个嫔妃们住的园子想了一遍,只是皇上的女人太多了,加上前朝先帝遗孀等等,一时竟想不起来这个钊乾宫的主子是谁。   老太监见杜文浩一脸茫然的样子,抬眼看远处有人过来了,越走越近,便急声道:“大人,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杜文浩瞧出这个太监好像害怕有人看见,自然也知道宫里就像那个小太监所说,到处都是耳朵一样,看来这个钊乾宫的主子,应该不在宋神宗所宠爱的女人之列,也不可能是妃子,所以有病了没办法宣召自己侍医,只好躲着来求自己。便点头答应了。   老太监前面走,杜文浩随后跟着,避开那几个过来的太监,来到一僻静之处,看看周围无人,老太监这才回身施礼,道:“大人,我们娘娘病了好长时间了,一直未见好转,而且病情日重,宫里都在传杜大人您医术如神,能起死回生,所以老奴一直等候在宫门,跟随大人进来,借着这机会来恳请大人,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杜文浩摆摆手:“你家娘娘是……?”   “回大人的话,我家娘娘姓武,是婕妤。”   “武婕妤?”杜文浩心里咯噔一下,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才还在说这武婕妤,这会子她宫里便来人请自己去给她瞧病了。怪不得这个老太监生怕别人看见,原来钊乾宫的主子竟然是武婕妤。   焦公公曾经告诉过杜文浩关于武婕妤的一些事情。这个武婕妤天资聪慧,而且是后宫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不过天生性情软弱,就算宋神宗很宠爱,也经常被宫里其他的佳丽娘娘欺负,因为她被欺负了从来不到皇上那告状,每每都自己受着。别的人也不敢告,生怕得罪那些娘娘,所以武婕妤在宫里的日子就越发难过。   陈美人得宠之后,到处调拨离间,很快把宋神宗恩宠的林婕妤和武婕妤的形象都给破坏了,宋神宗忙着变法的事,很腾不出精力细察这些事情,加之宠爱陈美人,于是冷落了其他嫔妃。包括性情柔弱的武婕妤。   不过,正是由于武婕妤的柔弱性格,使得皇上对她格外要怜惜一些,对陈美人编造关于她的谎言,多半信半疑,所以,隔个一段时间,总要去她寝宫看看,偶尔临幸一两次。这让陈美人大为光火,没少给武婕妤找麻烦。   太皇太后已经交代了,让杜文浩不要打草惊蛇,所以杜文浩还不能公然与陈美人对抗,如果现在去给武婕妤看病,耽误了给皇太后诊病,那是不行的,再则会引得陈美人不高兴,耽误了大计。   所以杜文浩硬着心肠道:“太医院这么多的太医,公公为何不去先找别的太医看看?你是知道的,本官奉旨后宫侍医,只能是皇后妃子才能宣召,婕妤以下,得看本官是否有时间,由本官决定。而今本官要急着去给皇太后娘娘针灸治病,接着要去给陈美人娘娘看病,这是皇上下了圣旨的。所以,本官只怕没空去武婕妤哪里啊。”   老太监垂泪道:“我们娘娘病得很重,找过太医院的太医看过的,都没看好,若不是万不得已,奴才也不敢打扰大人。”   “你们娘娘什么病?”   “娘娘全身壮热不退,寝食难安,吃得很少,整天就喝水来着,人已经瘦得不成形了。太医院的付鹤付院判说是热证。具体是什么病,老奴也不知道。不过用了药怎么都不见好。”   杜文浩听了,几乎忍不住要答应了,最后还是硬着心肠摇头道:“真的很抱歉,我实在没时间,公公,你们娘娘这症状还不是急症,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还是先找别的太医看看吧,其实在太医院比我医术好的太医大有人在。我真的没空去,我还要去皇太后宫里给她老人家治病,不能让皇太后等久了,否则那罪过可就大了。”   老太监听罢,咕咚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大人可以给皇太后治病之后再去,老奴在外面等着您。如此可好?”   “这不行!婕妤是不能宣召本官侍医的,实在抱歉,本官事务繁忙,实在……,实在抽不开身。”   “求求您了,您若是不肯救我家娘娘,我家娘娘真的就只有等死了。求你了……”磕头咚咚有声。   杜文浩伸手搀扶道:“公公,切莫如此,你还是找别人吧。实在抱歉!”   劝说片刻,见这老太监就是跪地不起,一个劲苦苦哀求,杜文浩只得狠心快步走开,逃也似的直奔皇太后寝宫。   两个时辰后。   杜文浩从皇太后的宫里出来。   皇太后经期将至,经行腹痛又开始发作了,只是刚开始隐隐作痛,经杜文浩针灸止痛之后,已经控制住不痛了。   杜文浩脑子里一直盘算着皇太后的经行腹痛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屡治无效。   他一边往陈美人寝宫走,一遍想着,忽听旁边有人轻声叫道:“杜大人!”   杜文浩定睛一瞧,却发现还是先前那老太监,站在一座假山后,正可怜巴巴瞧着自己。这两天倒春寒,天气很冷,寒风刮得是呼呼作响,那老太监衣着有些单薄,显得更加可怜。   杜文浩急忙上前,低声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呢?这里正好是个风口,这么大的风,小心着凉。”   老太监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等杜文浩离开,抓住他的衣袖,又跪在了他的面前:“杜大人,求你行行好,抽个空去给我们娘娘瞧瞧病吧,娘娘再这样下去,只怕没几天好活的了,呜呜呜……”   “我已经说过了,我真的没时间,你还是去找别的太医吧,比如我徒弟钱不收,医术便不在我之下。他应该可以治好你们娘娘的病。”   “去找了,太医院院判付鹤付大人只派了一般的太医来给治病,说是按照规矩,钱乙钱大人是太医丞,只给昭仪以上娘娘瞧病,婕妤以下的,只能请一般的太医给看。所以不同意派钱大人等太医丞来给娘娘看病。”   杜文浩眉头一皱,嘀咕了一句:“又是付鹤这兔崽子搞鬼!”   老太监没听清杜文浩说的什么,他只顾磕头哀求了。杜文浩见他额头都磕出了血斑,心里感动,这么忠心的仆从当真难得啊。自己为了贯彻太皇太后的旨意,不能去给这位可怜的武婕妤娘娘治病,实在惭愧。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走一步算一步吧。相比宫廷争斗的结果而言,人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杜文浩将老太监搀扶起来,道:“好吧,我随你去看看就是。”   老太监大喜:“多谢!多谢杜大人!老奴知道难为你了,老奴无以为报,只能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您的恩德!”   杜文浩苦笑道:“行了,赶紧的吧,你们娘娘病耽误不起,我的时间也耽误不起啊,陈美人娘娘那边还等着呢,她要知道我抽空去了你那里不给她瞧病,在皇上那告上我一状,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真是难为大人您了!请跟老奴这边走。”老太监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急忙快步领着杜文浩从一条幽径往前走,路上并无一人遇到,很快就来到了钊乾宫。   这倒春寒里,寂静的钊乾宫更让人感觉到寒冷,落叶、枯枝、杂草铺在石子路上,踩上去可以听见清脆的断裂声,风一刮过,吹得到处都是残叶飘零,池塘里去年的残荷还没清理,发出淡淡的臭味,就连道路两旁的青草也是无精打采的,整个园子看起来毫无生气。   杜文浩快步往前走,问那老太监道:“公公贵姓?”   “免贵,老奴姓叶。”   “原来是叶公公,看样子你也是娘娘身边管事的人了,你瞧这园子如此破败,咋不差人打扫打扫?”   叶公公苦笑:“老奴不是管事的,管事的是陈婆,她不让。”   杜文浩奇道:“什么意思?”   “陈婆没布置打扫园子的差,所以没人管。谁要看不过主动去打扫了,就会被她派去宫里杂役房挑粪劈柴火干苦力。”   “她为何要这样?”   叶公公支支吾吾道:“这个……,老奴也不清楚……”   肯定又是宫廷争斗的结果,杜文浩心里一阵难过,这就是后宫们女人的生活,就像这脚下的落叶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凋零败落。   说话间来到了武婕妤娘娘的卧室园子里,门口的宫女看见了,惊喜地迎了上来。   叶公公仿佛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使命,高声道:“腊梅,赶紧去禀报娘娘啊,就说杜大人来了!”   那名叫腊梅的宫女答应了,一溜小跑进去了,沿途叫着:“娘娘,杜大人来了!杜大人来给您瞧病来了!”   杜文浩急忙阻止:“别价!你这样宣扬,万一陈美人娘娘知道了,都不好交代的!”   叶公公顿时明白了,急忙追上去连声叫道:“腊梅!别!别叫了!快住嘴!别叫了……!咳咳咳……!”   他叫得急了,竟叉了气,弯着腰连连咳嗽。   好在腊梅终于听见了叶公公的话,忙停下来不叫了,继续匆匆往里跑去。   叶公公咳喘着领着杜文浩往里走,穿过一片竹林,来到林间一处小宅院前,上了台阶。两边两个宫女躬身施礼,撩开门帘道:“杜大人请进!”   进了内室,只见门窗尽管都敞开着,可是屋子里还是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掺杂着中药的香味,变成了一种怪怪的味道,十分不好闻。   进屋正面有一处紫色的屏风,杜文浩依礼停下了脚步。叶公公歉意地朝他笑了笑,转进屏风后,轻声道:“娘娘,杜大人来了。”   先是两声轻咳,接着便听到屏风后一个微弱的声音说道:“快请进来吧。”   叶公公绕出来把杜文浩领了进去作了介绍。杜文浩望见一帘紫色色流苏后面软榻上坐着一个女子,看不真切。   最抢眼的,是她的一身紫色衣裙。以前给别的娘娘看病,事先都是隔着白纱,唯独这位武婕妤,是用流苏隔开,不知道的会有一种清新感,但杜文浩心头却是一沉,从紫色衣裙,紫色流苏和紫色屏风来看,这武婕妤偏好紫色,而紫色很容易让人忧郁,经常处在这样的坏境,容易患忧郁自闭症甚至精神分裂。   杜文浩抢步上前躬身施礼:“微臣见过婕妤娘娘。”   “杜大人免礼,给大人看座!”武婕妤的声音显得十分的疲惫。   一旁的宫女搬来了一根凳子放在流苏帘前,又在旁边放了一个小茶几供诊脉用。   杜文浩在凳子上坐下,从出诊箱取出脉枕放在茶几上。武婕妤慢慢伸出手来,放在脉枕上。杜文浩见这纤纤细手竟然青筋爆出,看来这个女子营养不良,在皇宫里当娘娘竟然会营养不良,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偏偏杜文浩就看见了。   杜文浩提碗诊脉,三指一搭,便觉武婕妤手腕上一股热力传来,灼人手指,不觉心头一沉。   诊脉之后,杜文浩问道:“娘娘哪里不适?”   “好热。”武婕妤只说了两个字。   杜文浩沉吟:“微臣需要观娘娘面色舌象。冒犯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这都是为了诊病,不妨事的。”   宫女上来将流苏帘掀起了,一个妙人儿展现眼前,一张如明月般清秀的瓜子脸,柳眉弯弯,却微微蹙起,樱桃小嘴,却没有血色,长长的眼睫毛,在深陷的眼窝投下一抹淡淡的暗色,让人心头不由升起一股想去怜惜疼爱之心。   这样一个绝色佳人,只可惜身在深宫,又处处受人欺负,一朵奇葩就这样慢慢枯萎,着实可惜啊。   再细看,发现武婕妤一双凤目隐隐有血丝赤红,口唇肿焦,面色绯红,倒春寒之下,天气寒冷,每个人都已经穿上了薄袄长袜,但武婕妤却身着一袭单薄的紫色长裙,半截裙摆搭在软榻上,显然刚才匆忙之下没有整理好,可以想想,杜文浩进来之前,武婕妤应该是把衣裙都撩了起来的,所以才用屏风挡着正门。   再往下一看,只见裙摆下端,露出了一双小脚丫,踩在青石板地上。——这娘娘竟然光着脚!由此可见,武婕妤身上的壮热已经让她找不到更好的办法退热了。   武婕妤似乎热得不行了,忍不住朝旁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急忙过来,从旁边茶几的盘子里拿出一条湿毛巾,轻轻拧了个半干,小心地替武婕妤擦拭额头、颈部和双手。武婕妤嘴角露出了孱弱的满足的笑意。   这时,杜文浩的目光落在了另一侧茶几的一个白瓷碗上,那碗里有大半碗热水,冒着腾腾热气。   杜文浩心中一动,问道:“这水是娘娘喝的吗?”   “嗯!”说到水,似乎提醒了她,武婕妤伸手取过水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将大半碗水喝光了。   杜文浩沉声问:“娘娘是不是觉得总是口渴?”   武婕妤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觉得必须要喝很烫的水,心里才舒服。”   杜文浩若有所悟,点点头,又问道:“娘娘最近大小解可好?”   武婕妤摇了摇头,道:“小解一天十几次,而且发黄,大解不妥,已经有好几日未有了。”   武婕妤一身壮热征象,却喜欢喝热水,这让杜文浩皱了皱眉,想了想,又问道:“给娘娘先前治病的是谁?”   叶公公帮着回答:“是太医院的院判付鹤付大人。”   杜文浩点点头,起身拱手道:“娘娘,微臣已经诊察完了,这就给您开方下药。”   武婕妤道:“多谢杜大人,我这有些上好的绸缎,是以前皇上恩赐的,我让叶公公给你准备了些,杜大人带回去给夫人吧,聊表谢意。”   杜文浩忙躬身道:“娘娘客气了,给娘娘看病本是微臣职责所在。”   “大人客气了,我知道,让你来给我瞧病,很是让你为难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只能给些俗物,聊表谢意,大人务必收下,不然,我心里也不好受。”   “这……,微臣多谢娘娘恩赐,那我就收下了。”   叶公公拿来绸缎,杜文浩谢过之后接了,正要出门,就听门外有个公鸭破落嗓子嚷道:“杜大人来了是吗?怎么没人告诉我啊?屋里人都死光了吗?”   话音刚落,一个又矮又肥的老太婆绕过屏风走了进来,一眼望见杜文浩,立即满脸堆笑,点头哈腰道:“这位就是杜大人吧?老身见过杜大人!”   这老太婆欠身福礼,只是太肥了,腰跟粗水桶似的弯不下去,所以这福礼跟没福礼差不多,只是粗粗壮壮的手在腰间摆弄了一下而已。   杜文浩忙躬身还礼,拿眼瞧向一旁的叶公公。   叶公公忙道陪笑道:“杜大人,这位……,这位就是咱们宫里的管事陈婆。”   杜文浩一愕,瞧向这肥婆,没等说话,对方已经先说了:“杜大人,先前老身就听腊梅这丫头在嚷嚷,说什么杜大人来了,老身还奇怪呢,杜大人不是在给陈美人娘娘诊病吗?陈美人娘娘还盼着呢,咋就跑到这里来了?老身不相信,所以赶来看看,咦,还真的就是了,杜大人,您给美人娘娘已经看完病了吧?美人娘娘整天要伺候皇上,可辛苦了哩,这要是身子骨不利落,耽误了伺候皇上,漫说没人娘娘吃罪不起,咱们做奴才的,也都吃罪不起了,杜大人您说是不?”   杜文浩好生瞧了她一眼,道:“婆婆是武婕妤宫里的人,怎地不为婕妤娘娘着想呢?”   “咱们做奴才的,不能光为自己的主子想啊,得为皇上着想,皇上那才是第一位的,陈美人是皇上最宠爱的嫔妃,陈美人贵体安康才是咱们做奴才最需要考虑的,别的得挪后了办。大人您说是不?”   这老太婆左一个皇上右一个陈美人的,杜文浩不由好生又瞧了她几眼,淡淡道:“本官如何安排诊医,自有本官的道理,就不劳婆婆牵挂了。”   陈婆陪笑道:“那是,那是,不过,陈美人娘娘对大人十分的关爱,大人切勿辜负了美人娘娘一番好意才好。”   杜文浩想了想,对武婕妤拱手道:“娘娘这病,本官得回去好生斟酌,还不能草率下方。还请娘娘见谅。”   武婕妤黯然点头,没说话。   叶公公却都快哭了:“杜大人,我们娘娘这病很是凶险啊,现在看着娘娘还能说话,可是,娘娘已经数日颗米未进了!现在娘娘一条命,可全在杜大人您手指之间啊。”   “本官懂得的!此事不急,容我斟酌。”杜文浩对武婕妤一拱到地,又对叶公公拱拱手,扫了那陈婆一眼,提着出诊箱,夹着一卷绸缎,匆匆而去。   杜文浩出了武婕妤寝宫门,径直来到太皇太后寝宫,找到了焦公公。   焦公公一见杜文浩,不禁笑道:“杜大人去而又返,所为何故?莫非是想找咱家喝酒?”   杜文浩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喝酒不忙,有件蹊跷事碰上了,特来请教公公。”   “啥事,说罢。但凡宫里的事情,咱家还是懂得的。”   “那当然,还有能难倒公公的事情的吗?”杜文浩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说道:“焦公公,我想请教的是,武婕妤宫里有个老太婆,说是管事的,叫做什么陈婆,今日我抽空去给武婕妤看病,这老太婆阴阳怪气一个劲把皇上和陈美人拿来说话,我就在想,难道这陈婆与陈美人有什么关系吗?”   焦公公笑了:“这么细小的问题你都注意到了?没错,陈婆是陈美人的娘家老仆,她得宠之后,便把陈婆也召进宫了,并安插在武婕妤的寝宫里当管事。你是知道的,这武婕妤呀,生性柔弱,是个别人骑在她脖子上拉屎也不生气的主。对陈美人这安排,半句话都没说的。只是从那以后,武婕妤就没好日子过。” 第252章 发狂的婕妤娘娘   杜文浩皱眉道:“这事太皇太后知道吗?”   焦公公道:“当然知道。”   “为何不阻止?”   “阻止?阻止什么?”   “阻止陈美人对武婕妤的欺凌啊!”   “欺凌?”焦公公笑了,“百样米养百样人,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后宫佳丽三千,谁没拌个嘴吵个架的?更不用说嫔妃们争宠了,太皇太后从不插手这些,因为这本来就是后宫回避不了的事,这种事也多了去了,太皇太后能管得了多少?再说了,有本事你就把皇上抢过去,没本事你就哪凉快哪呆着。”   “那太皇太后为何还叫我查陈美人惑乱后宫的事情?”   焦公公笑了:“杜大人,您医术如神,咋这一点就看不清楚呢?要是这陈美人光是后宫争宠,使点伎俩,太皇太后压根不会在意的。也就任由她折腾去。可是,这陈美人是王安石进献的,这陈美人为王安石的变法,没少出馊主意歪点子,影响皇上圣明,影响江山社稷,这一来,太皇太后便不可能坐视不理了!”   杜文浩顿时明白,不管陈美人是否持宠而骄,惑乱后宫,只要他支持王安石变法,太皇太后就要对付她!而自己,正是太皇太后对陈美人发起最后致命一击的绝密武器!   杜文浩又问道:“这陈美人和付鹤,到底是什么关系?”   焦公公道:“杜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因为我发现,这付鹤给武婕妤用药很有问题。”   “是吗?这不奇怪,付鹤和陈美人的父亲是同窗!对了,听说陈美人有个哥哥还是付鹤的女婿,两边关系甚好。”   杜文浩顿时明白了,看来付鹤这么对付武婕妤,恐怕也是陈美人指使的,跟对付冯氏一样。尽管太皇太后说了不能打草惊蛇,但眼看着武婕妤这么受欺负,而且病情有危险,自己不能坐视不理。不过得三思而后行,好在武婕妤的病目前还没有生命危险。   想到这,杜文浩告辞出来,准备先去太医院提取付鹤给武婕妤的用方,刚出皇太后寝宫,走没多远,便看见武婕妤寝宫的叶公公跪在路边,手中捧着一个锦盒,对着杜文浩咚咚磕头。   杜文浩皱眉道:“叶公公,你这是做什么?”   “杜大人,这是老奴这么多年的积蓄,献给大人,请大人发发慈悲,救救我家娘娘。”   “叶公公,你先起来,不是我不肯救你家娘娘,而是……,哎!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你家娘娘死不才,放心好了。我不会不管的,可我现在没空啊。”   叶公公并未起身,抽泣道:“大人,娘娘她的病昨晚上又加重了,彻夜不眠,水米不进了。呜呜呜……,今天杜大人若是不去,奴才就跪死在此!”   杜文浩无奈,知道这个叶公公救主心切,一定是说到做到的,想到这里,双拳一攥,狠下心来,道:“好吧,走,我先去看看再说。”   “谢谢!谢谢大人。”叶公公把那一包金银珠宝双手递给杜文浩:“这是老奴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杜文浩把包裹推了回去:“杜某岂是爱财之人?你要是这样,我就不去了。”   叶公公感激涕零,把包裹夹在腋下,领着杜文浩来到了钊乾宫里。   刚到门口,那矮胖的陈婆便迎了上来:“杜大人来了!您有事吗?”   “本官来给武婕妤看病。”   “这个……”陈婆将肥胖的身子堵在门口不让路,涎着脸道:“杜大人,我们婕妤娘娘的病历来都是太医院院判付鹤付大人给看的,如果需要,老身这就去叫付大人来,就不劳烦杜大人了。”   杜文浩冷哼一声,道:“本官奉旨后宫侍医,只要本官觉得应当由本官诊治的,本官有权便宜行事,——请婆婆让开吧!”   陈婆语气也变得冷淡了:“杜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的,陈美人娘娘还等着你去给她瞧病呢,你怎么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呢。杜大人还是请回吧,赶紧去给陈美人娘娘看病才使正经。这里有老身料理,没什么问题的。”   “有你料理?武婕妤被你料理成了这样子,这就是你料理的结果?——让开!”   杜文浩迈步就往里走。陈婆一声冷笑,突然一掌推过来,把杜文浩推了个趔趄。   想不到这矮胖婆子力气这么大,而且还敢下手推自己这御赐紫衣金鱼袋的堂堂六品太医院院判!杜文浩火了:“你干嘛?敢对本官动手?”   “有什么不敢的?杜大人或许还不知道,老身在钊乾宫管事,是奉了陈美人娘娘的懿旨,来之前娘娘已经说了,为了武婕妤娘娘的安全,老身可以便宜行事,一切都有陈美人娘娘做主。所以杜大人,你要好好说老身陪你好好说,你要来硬的,老身也奉陪。”   杜文浩怒极反笑,整了整衣袍:“哈哈!好!那咱们就来硬的!——让开!”杜文浩背着双手,迈步又往里硬冲。   “不知好歹!”陈婆冷笑,抬起一双肥掌,狠狠推向杜文浩胸口。   “哎哟!”陈婆一声惨叫,猛地撤回手掌,只见双手手掌上已经鲜血淋漓,无数个血窟窿不停往外冒血,“你?你使的什么妖法?”   杜文浩哈哈大笑,跨出一步,肩膀猛力望她胸前一撞。同时脚下使了个绊子。   “哎哟妈呀!”陈婆惨叫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肥硕的胸口上鲜血冒出,很快浸透了衣衫。   原来杜文浩整衣服之极,已经扯动软猬甲下拜纽扣,将利刺展开,隔着衣袍陈婆不知道,所以连着吃了大亏。   杜文浩暗自扯回利刺,拍了拍衣袖,跨步过去,回过头冷笑:“老太婆,提醒你一句,你的伤口已经中毒了,要想活命,就乖乖地一边呆着,老子看完病了,心情好,或许会帮你解毒!”   听杜文浩这么一说,陈婆顿时觉得手掌和胸脯剧痛之下开始发麻,似乎已经中毒了,顿时魂飞魄散,翻身跪倒:“杜大人!老身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请大人恕罪!求大人饶命啊!”   杜文浩没理她,带着叶公公往里走。   陈婆埋着脑袋连连磕头,咚咚作响,半晌没听到反应,抬头一看,杜文浩他们已经走远处,赶紧跪爬起来,追上几步,又站住了,转身慌里慌张朝门外跑去。   杜文浩回过身,瞧着陈婆远去的方向,沉吟片刻,低声对叶公公叮嘱了几句。叶公公连连点头:“杜大人的交代老奴已经铭记在心。”   杜文浩迈步进了武婕妤的寝宫。   不过才一天不见,武婕妤病情大变,昨日还能说话,今日已经不认人了。杜文浩提碗诊脉,仔细查看一番。然后坐着却不下方,也不离开。   过了一会,陈婆陪着一个人匆匆走了进来,却正是太医院院判付鹤。   陈婆瞧见杜文浩没走,怒道:“杜大人,你怎地拿老身性命开玩笑!付大人替老身检查了,说我没有中毒,你暗算我的暗器上压根没有毒,干嘛骗老身说有毒?害得我担心了半天!”   杜文浩冷笑:“你拿武婕妤娘娘的性命开玩笑,我为何不能给你看个玩笑?如果你觉得还是抹毒过瘾,那也无妨,反正我下一次还要来武婕妤这里瞧病,你还会阻拦于我,我下次抹毒就是。嘿嘿嘿。”   陈婆老脸涨红,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   付鹤鼻孔里哼了一声,瞪了她一眼,走上前对杜文浩拱手道:“原来杜大人在这里啊。上次杜大人纳妾,鄙人身体不适,所以未能前来恭贺,在此告罪了。”   “好说!”   “嘿嘿,本来武婕妤的病是鄙人负责诊治的,没想到杜大人对武婕妤的病也有兴趣,既然有擅长华佗神技的杜大人在此,鄙人医术粗陋,就不丢这人了,请杜大人给武婕妤娘娘施治吧。”   杜文浩道:“付大人多虑了,我也是被武婕妤的老奴缠得没办法,又是奉旨后宫侍医,但凡后宫嫔妃的病痛,本官都有责任查问,职责所在,不敢偷懒啊,所以便过来看看,到了才知道原来是付大人在管武婕妤的病。所以武婕妤的病我尽管看了,但没有下方,付大人医术高明,杜某实在不敢狗尾续貂。”   付鹤脸色稍稍平缓,拱手道:“杜大人既然给武婕妤娘娘诊察过,但不知大人是如何辨证的?”   杜文浩道:“杜某以为,娘娘乃热症,没有大碍的。”   付鹤一愕,随即欣喜地连连点头:“对对!杜大人果真高明,一查便知。辨证如此精准,鄙人深感佩服。”   “付大人谬赞了,看样子杜某的想法和付大人不谋而合啊,不敢请教付大人用的什么什么方子呢?”   付鹤摇头晃脑道:“既是热症,所谓‘热者凉之’,自然须用苦寒凉下之药,而且,犀角、羚羊角、黄连分量都必须重剂,方能清火。”   杜文浩听罢,连连说好,道:“付大人用药果然高明。我就不必在此多事了,告辞!”   付鹤拱手,看着杜文浩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的微笑。   第二天,婕妤病情果然转危为安,不仅能认人了,还能略进稀粥。大便也通了,只是色黑而硬,小便赤长,依旧是一派热证之象。   第三天,武婕妤的病进一步好转,壮热退了不少,而且已经下床在宫女搀扶下慢慢行走了。   陈婆却很不高兴,慌里慌张来到太医院,找到付鹤。躬身禀报:“付大人,当真奇怪了!武婕妤这狐狸精的病竟然慢慢好了!”   “你说什么?”付鹤猛地站了起来。   “她今天已经清醒了,还能认人了,还下床吃了小半碗稀粥呢!”   “怎么会这样?”付鹤背着手在房里来回走了几圈,“你赶紧回去,给她吃几个鸭梨,记住,一定要看着她吃完!”   “鸭梨?这管用吗?”   “你别管,照办就是!”   “好的。”陈婆扭着肥屁股又回到了武婕妤的寝宫。   ……   傍晚,夕阳西下,微风徐徐,前些日子的倒春寒已经快过去了,天气转暖,坐在室外气温正好。   林婕妤的月清宫,梅开二度的梅树下,放了一张红木茶几,两把雕刻精美的软榻座椅。杜文浩和林婕妤坐在梅树下,一小坛女儿红放在茶几上,几碟精致的小菜,两双筷子。林婕妤让伺候的宫女都退下了,两人好静静赏梅说话。   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关宫门,因为皇上提前来天颜宫临幸陈美人,陈美人要侍奉皇上,便把杜文浩给放走了,所以杜文浩便得了空,早早离开。林婕妤派的宫女一直候在门外,将杜文浩迎请到了林婕妤的月清宫里。   杜文浩举起酒杯,里面斟满了醇香娇艳如头顶红梅一般的女儿红,凑到鼻前闻了闻,赞道:“正香啊!也不知是梅花香,还是女儿红的酒香,或许两者兼而有之。这个时令,还能在梅树下饮酒,当真快哉!”   林婕妤也举杯微笑道:“是啊,先生神技治愈了家母的疾病,今天已经能下床慢慢行走了。家母的生命也算得上梅开二度,若没有先生神技,家母只怕……”   杜文浩道:“娘娘谬赞了,令慈吉人自有天相,总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来,闻到这酒香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来来,闲话少说,先干一杯!”   林婕妤莞尔一笑:“来,林悦敬先生!”   “不敢当,文浩敬娘娘!”   两人相视而笑,一饮而尽。   两人一边说着梅花的一些趣事典故,一边喝着酒,又喝了几杯之后,林婕妤已经红晕上脸,听杜文浩老是称呼自己娘娘,温道:“林悦家母承蒙先生救治,林悦感激涕零,也知先生是仗义之人,今后无须太过客气,请直呼林悦名讳即可。”   “这个……,微臣不敢!”   “先生是看不起林悦?”   “不不,微臣……,这个……”杜文浩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   林婕妤微笑道:“私底下,你叫我名字便可,或者叫我姐姐也行,我也以先生表字相称,——对了,没请教先生表字是……?”   古人直呼对方名讳是很不礼貌的,所以人们经常在自己姓名之外,还取有“字”,字是表彰德行修养的,所以也叫表字。主要作用是给别人称呼自己用的。有些文人墨客还喜欢取“号”,比如诸葛亮,复姓诸葛,名亮,字孔明,号卧龙。外人一般称呼他叫孔明,或者卧龙先生。而一般不直接称呼他诸葛亮,这是一种尊敬。   杜文浩穿越来自现代,现代社会当然没人取字号了,听林婕妤如此一问,杜文浩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我……,我没取字。”   林婕妤微微一愣,随即微笑道:“无妨,先生现在取一个也不晚啊。”   “我,我可不会取。——要不,请娘娘帮我取一个字吧。”   林婕妤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刚说了别叫娘娘的,你当真看不起林悦么?”   杜文浩忙赔笑道:“哪里,那微臣……,啊不,文浩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请林姐姐替文浩取个字罢?”   “如此甚好!”林婕妤瞧着他莞尔一笑:“既然你托我帮你取字,你须先喝一杯表表诚意!”   “这是自然!”杜文浩满满斟了一杯酒,致意之后,一饮而尽。   林婕妤抚掌笑道:“先生不仅好酒量,而且为人爽快!好!林悦奉陪一杯!”林婕妤也一仰脖把杯中酒干了。   她站起身来,仰望头上腊梅,略一沉吟,道:“先生医术高明之极,只怕世间无人能及,以先生医术,将来定能成就一番事业,那时候,先生‘直挂云帆济沧海’,何等快意!现今,先生如一叶云帆,正破浪前行。所以,以林悦愚见,先生表字,不如就叫‘云帆’,如何?”   “‘云帆’?好字!”杜文浩欣喜起身一礼:“多谢姐姐赐字,姐姐厚望,文浩铭刻在心,当为鞭策。”   正说着话,匆匆过来一个太监,躬身道:“禀报娘娘,杜大人,钊乾宫的叶公公求见,说武婕妤娘娘突然病危,请杜大人前去救命!”   杜文浩吃了一惊,对林婕妤拱手道:“娘娘,我去看看!”   林婕妤点头道:“快去吧,天黑宫门关闭之前,我都等你回来。”   “多谢!”杜文浩急匆匆来到门口,只见老太监叶公公已经哭着迎了上来:“大人,不好了,我们娘娘发疯了!”   “什么?怎么回事?”   “老奴也不知道。您快去看看吧!”   杜文浩跟着叶公公两人来到武婕妤的寝宫。那陈婆见到杜文浩,有心上来阻拦,却又不敢,站在那不知该怎么办。   杜文浩径直冲到武婕妤的寝宫门前,就听里面传出令人恐怖的嘶喊,还有乒乓砸东西的声音。门口的宫女一个个都抱着脑袋一脸惶恐,有几个头破血流站在那直哭,有的手脚挂了彩,血流不止。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武婕妤发狂了,乱拿东西砸人,还拿了柄水果刀乱砍。武婕妤平素对下人极好,想不到这一次竟然发狂打人,把众人都吓坏了。   幸亏这门帘是用厚棉布做的,本来天暖之后,已经换成了薄门帘了的,前几日倒春寒天冷了,所以又把这厚门帘挂上了。武婕妤发狂之后,屋里宫女都跑了出来,武婕妤也要往外冲,两个身强力壮的宫女眼疾手快,一边一个,抓住了门帘使劲扯着挡住门,这才阻挡武婕妤跑出来伤人。   杜文浩见状,让那些受伤的人赶紧去太医院找人治疗裹伤,然后举步要往里冲,门口拉门帘的宫女急忙叫道:“大人不可!娘娘拿有刀子,已经伤了好几个人了!”   杜文浩怒道:“要是娘娘用刀子伤了自己怎么办?救娘娘要紧!——怕死的滚开!”   杜文浩撩起门帘冲了进去,只见屋里乱成一团糟,地上到处都是砸碎的东西,那紫色的屏风已经倒在了地上,武婕妤披头散发,一身紫衣被撕成了褴褛,手里拿着一柄水果刀,正发疯地乱挥乱砍。   “娘娘!”杜文浩伸出手去,尽可能和颜悦色说道:“娘娘我是杜文浩啊,太医院太医,——别怕!把刀给我,我帮你治病,好吗?”   武婕妤呼地转身,恶狠狠盯着杜文浩,突然举刀朝他砍来!   杜文浩吓得妈呀大叫,抱头窜出了门帘外。   外面的宫女见他这狼狈样,都有些好笑,可这危急时刻没人能笑得出来,两边的宫女急忙拉紧门帘,挡住了武婕妤。   武婕妤用刀子乱砍那厚门帘,好在门帘很厚,而水果刀比较宽,比较轻,也不太锋利,而武婕妤发狂之下只是乱挥刀,并不打定主意要往外冲。这才将她挡在了里面。   杜文浩本来想凭借自己刀枪不入的软猬甲制服武婕妤,可是对方的刀子并不往他身上扎,而是冲他脑袋来,脑袋上可没有防护,杜文浩又没学过武功,慌乱之下顾不得英雄气概,所以撒腿跑了出来。   稳了稳心神,杜文浩在院子里一扫,想找个什么盾牌啥的,可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防护武器,而里面武婕妤嗬嗬声大作,刀子挥舞声呼呼作响,就怕伤到她自己,情急之下,对叶公公道:“把你棉袍脱给我!快!”   这几天天冷,叶公公年迈体衰,所以把棉袍穿上了,听了杜文浩的话,不知道杜文浩要他脱棉袍做什么。也不多问,急忙将棉袍脱下递给杜文浩。   杜文浩把棉袍缠在左手臂上,把心一横,撩开门帘,又冲了进去。   武婕妤瞧见人进来,跌跌撞撞挥舞着刀子又冲了过来,朝着杜文浩脑袋就劈。   杜文浩抬左手一挡,刀子劈在他左手缠绕的棉衣上。杜文浩顺势要去抢她的刀。不料武婕妤发疯之后,动作很快,一下便把刀抽了回去,划烂了杜文浩手上的棉袍,随即又一刀刺了过来,杜文浩并不躲闪,在她刀子刺中自己肚子的同时,伸手去抓她的手想夺刀,可慌乱之下没抓住,让武婕妤把手抽了回去,差点划伤杜文浩的右手。   几个来回之后,杜文浩手上棉袍已经划烂了好几个口子,胸口肚子上也挨了好几刀,好在有软猬甲和棉袍保护,没伤着。   空手夺白刃的经验,让他也终于在实战中找到了规律。   当武婕妤再一次用刀刺中杜文浩肚子的时候,杜文浩的左手终于夹住了她持刀的右手,立即合身扑上,将她扑倒,身子压住她的娇躯,右手去夺她手里的刀子。 第253章 偷梁换柱   可武婕妤发疯之下,哪里肯松手,死死攥着刀子,在杜文浩身下拼命扭动身子想挣脱。   正在杜文浩无计可施的时候,一眼看见武婕妤散乱的头发上的金簪,忙一把抓住抽了下来,抬手刺中武婕妤的曲池穴!   武婕妤右臂一阵酸麻,手上的刀子再也握不住,杜文浩借机掰开她的手指,将刀子轻轻取下,奋力扔出老远。   武婕妤继续狂躁地奋力挣扎,杜文浩无奈,只好抓住她的手脚,用那金簪扎刺她的足临泣、神门、内关穴和太冲穴,定惊安神。   终于,武婕妤情绪稳定了下来,呼呼喘着粗气,一双凤目瞧着压在他身上的杜文浩。   杜文浩这才轻舒一口气,伸手抚摸她的秀发,柔声安慰道:“婕妤娘娘,别怕,我是杜文浩,是太医,我能治好你的病的,放心啊!”   武婕妤神志渐清,听他柔声安慰,不禁悲从中生,一把搂住杜文浩的脖颈,放声大哭起来。   这哭声是那样的绝望凄凉,哭得全身抽动,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都从这哭声中宣泄出去一样。   杜文浩翻身下来,跪在地上,想扶她起来。可她却不顾一切地死死搂着杜文浩的脖颈,歇斯底里地哭着。   杜文浩只好跪在地上,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抚摸她光滑如绸缎一般的秀发,柔声安慰着她。   耳边传来叶公公苍老的声音:“娘娘,没事了,杜大人来了,杜大人会给您治病的。您放开杜大人,他好给您治病啊。”   武婕妤充耳不闻,只顾呜呜痛哭着。杜文浩一手托住她的腿弯,将她拦腰横抱起来,武婕妤身材苗条娇小,紧紧依偎在他怀里,娇躯如火炉一般。   杜文浩抱着武婕妤慢慢走到床榻前。跟进的宫女急忙抢上前把凌乱不堪的床铺大致整理好。   杜文浩将武婕妤小心地放在床上,武婕妤还是不放手,杜文浩只好坐在床边,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哭着。转头问叶公公和那几个宫女:“娘娘是怎么发狂的?”   几个宫女相互看了一眼,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   杜文浩又问:“那娘娘发病之前吃过药或者什么别的东西吗?”   腊梅想了想,说道:“药没吃,不过,吃了金菊削的一个梨。”   杜文浩眉头一皱:“梨?娘娘这病不能吃梨子的!”   金菊畏畏缩缩道:“为什么?娘娘不是热证吗?我爹说过,梨子可以去火的。”   杜文浩眼睛一瞪:“你懂什么?食补也是药,乱用会加重病情的!”转头对叶公公道:“以后你要贴身守着娘娘,不要再给娘娘吃任何降火去火的食物!切记!”   叶公公等人躬身答应了。   这时,便听到外面传来太监的声音:“付鹤付大人到!”   杜文浩一惊,决不能让付鹤看见武婕妤躺在自己怀里这一幕,不然这老小子不知道要搞什么鬼。手里的金簪还没放下,抬手扎刺武婕妤的肩井穴,武婕妤半个身子都麻了,杜文浩轻轻挣脱她的搂抱,把她放下。起身走到窗边,将手上缠绕的棉袍快速解开扔在墙角。   武婕妤哭着瞧着杜文浩,伸出手要去拉他,叶公公老于世故,立即抓住了她的手,宽慰道:“娘娘,付大人来了,来给你瞧病的。”   武婕妤身子轻轻一震,听话地躺回了床上,头朝里呜呜哭着。   付鹤撩门帘走了进来,看见一屋子乱七八糟的,吃了一惊,瞧见杜文浩,却不惊讶,显然他已经得报知道杜文浩来了,所以匆匆赶来。   付鹤拱手道:“杜大人,你来得好快啊!”   “我得知武婕妤突然发狂,所以赶来瞧瞧,本官奉旨后宫侍医,出了这种事,那是自当要来瞧瞧的。”   “那是!不知娘娘为何发狂?”   杜文浩淡淡道:“这得问付大人你了,你才是她的主治大夫,我只不过是来探听一下情况罢了。将来太皇太后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   付鹤皮笑肉不笑打了个哈哈:“杜大人当真是尽职尽责啊。”   “呵呵,既然付大人来了,那我就告辞了。”说罢,背着手扬长而去。   付鹤瞧着杜文浩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知怎的,觉得心里十分的不安。诊察之后,提笔开了药,也离开了。   付鹤走得很慢,回头瞧了一眼,撇进了一处假山后,站住了抬头往回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片刻,只见陈婆带着一个宫女金菊急匆匆尾随而来,向付鹤躬身施礼道:“老身给付大人请安。”   付鹤猛转身,恶狠狠地盯着陈婆,陈婆心惊肉跳,立即转头也盯着那宫女:“金菊,我让你给武婕妤吃梨,你给她吃了没有?”   “给了!”女子战战兢兢地答道:“按照您的吩咐,奴婢是看着她全部吃进肚子里了的。”   付鹤阴着的脸丝毫没有变化。陈婆便扬手给了金菊一耳光,扇在她脸上:“吃了?!吃了她怎么没事?”   “真的是吃了的,她发狂打人,见谁打谁,拿刀砍人。都是那杜文浩来了,把她给治好了的,这不关小人的事啊。”   “不关你的事?”陈婆扬手又要打。   “算了!她没说谎。从武婕妤发狂来看,应该是吃了梨子才会这样的。”   陈婆陪笑道:“付大人当真神医,只让这浪蹄子吃了个梨,就让她发狂成这样,厉害厉害!咦,真是奇了怪了,这梨子里也没加什么毒,这浪蹄子怎么吃了会这样呢?”   “你们就知道下毒!”付鹤有几分得意地冷笑,“你们不知道,武婕妤的病其实是假热真寒,热是假象!其实是寒症!按理本应扶阳,这时候给予滋阴清凉的梨,增其里寒,就等于火上浇油,雪上加霜,所以她才发狂了。呵呵。明白吗?用治病之药杀人,那才叫高明!”   陈婆和金菊都媚笑着一个劲赞叹付鹤高明。   付鹤道:“我用这法子一来是要加深她的寒症,二来,是想试探一下,就是武婕妤的病是怎么好的!”付鹤扫了一眼陈婆和金菊,慢慢道:“杜文浩肯定也看出了武婕妤是假热真寒,故意装着看错,里面肯定有鬼!可以断定,武婕妤病情好转,这杜文浩肯定在后面搞了什么名堂!你们两个眼睁睁盯着都让他得手,干什么吃的?”   陈婆和金菊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付鹤背着手冷冷道:“如果武婕妤的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好了,陈美人娘娘那里怪罪下来,你们俩就自己把头割了赔罪吧!”   陈婆和金菊吓得咕咚一声跪倒,连连磕头求饶。   金菊道:“奴婢怀疑是叶公公在搞鬼!”   付鹤抬腿就是一脚:“这还用你来怀疑?肯定就是这老家伙干的!问题是这老家伙究竟是怎么搞的鬼,你们查清楚了吗?”   陈婆一咬牙,低声道:“请大人再给老身一点时间,老身一定会抓住这老头如何搞鬼的!”   “嗯,本官就再信你一次。记住,武婕妤不死,你们俩就得死!”   “是!老身记住了!”陈婆磕头道。   ……   深夜,钊乾宫一旁的小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武婕妤的贴身侍女腊梅娇小的身影闪出,借着黑暗的掩护,悄悄来到离院墙不远的一处假山前,左右看看无人,钻进了假山里。   片刻又出来了,她手里多了一个小纸包,放进怀里,小跑着回到侧门,进去后把门拉上了。   腊梅匆匆回到寝宫,进了自己的小屋,把房门掩好。从床下取出一个砂锅。从怀里取出那密封的小纸包,小心翼翼撕开,却原来是一包草药。里面还有一张小纸条,写着炮制方法。   腊梅看完,将纸条烧了,把药倒进砂锅,加上凉水,开始煎药。   过了一会,药煎好了,把砂锅取下来放在一旁,这才轻舒一口气,脱了衣服吹灯上床睡觉。   她没发现,从她出去取药到煎药,一直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在暗中窥视着她。   第二天一早,在陈婆的监督下,付鹤给武婕妤娘娘开的药煎好了,陈婆亲自端着来到了武婕妤的卧室。   腊梅搀扶着武婕妤坐了起来,拿了个靠背给她斜靠在床头,从陈婆手中接过药碗,试了试汤药,温热正好。   就在这时,就听身后咣当一声响,陈婆急转身瞧去,桌上的茶壶已经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桌旁的叶公公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没注意,把茶壶碰倒了……”   陈婆一声冷笑,肥硕的身子突然一动,刷的一声便到了婕妤娘娘的床前,一抖手砰的一声,牢牢抓住了床边腊梅的手腕。——腊梅的两手,分别端着两个药碗,都盛满了汤药!   陈婆哈哈大笑:“小鬼头,敢在老身面前捣鬼?我说娘娘怎么会突然发狂呢,原来是你偷换了娘娘的汤药!找死!”夹手夺过两碗药,抬腿一脚,将腊梅提了个跟斗。   武婕妤怒道:“你干什么?”   陈婆道:“娘娘,这小娘皮搞鬼,想偷换付大人给娘娘开的药!娘娘先前发狂,想必就是这小娘皮搞的!老身得将她擒下查问清楚!”   陈婆一挥手,她的几个随从宫女立即一拥而上,抽出早已经备好的绳索,将腊梅捆了个结实。陈婆转身盯着叶公公,手一挥,几个随从太监宫女又扑过去,把叶公公按倒,也五花大绑给捆了起来。   陈婆将腊梅手里夺过的另一碗汤药在鼻子下闻了闻,脸色微微一变,将那碗汤药放下,端起先前那一碗,送到武婕妤娘娘面前:“娘娘,先喝药吧!”   武婕妤颤抖着手接过了那碗药,瞧着陈婆,慢慢凑到嘴边。   陈婆微笑道:“娘娘,赶紧喝吧,这药能帮你早点康复!”   武婕妤突然直起了腰,将手里一碗浓黑的汤药,劈头盖脸朝陈婆砸了过去!   陈婆一闪身,那汤碗砸了个空,摔在地上,当啷碎成无数碎片!   武婕妤嘶声道:“卑鄙!你们用药想谋害我,无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陈婆陪笑道:“娘娘,您弄错了,老身我送来的药是太医院付大人给开的,你之所以犯病,就是腊梅和叶公公这两坏东西在后面搞鬼!这后面一定有策划指挥的人,娘娘您放心,交给老身来处理,老身会让他们如实供述出幕后真凶来的。”   武婕妤又气又急,指着陈婆,眼前一黑,昏倒在了床上。   陈婆对金菊道:“快去,重新倒一碗汤药来,给娘娘服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不要这样,娘娘昏过去了,硬灌会呛着的!等娘娘醒了,明白了原委,自然会喝药的。”   陈婆和金菊一回头,发现正是太医院院判付鹤,捋着花白胡须站在门口。两人赶紧答应了退到一边。   陈婆道:“杜大人,叶公公和腊梅这两人偷梁换柱,把娘娘的药给换了,难怪娘娘老是治不好。该怎么办?”   付鹤淡淡一笑:“婆婆,老朽只是太医院院判,这种事如何能做主?不过,以老朽之见,婆婆是陈美人娘娘派来保护武婕妤娘娘的,现在有人要害婕妤娘娘,你自然是要查问个清楚的了,要不然,陈娘娘那要是问起来,你如何交代呢?”   陈婆得意地发出一阵猫头鹰似的笑声,连连点头。   付鹤又道:“老朽虽然没有权力审讯他们,不过他们如何要偷换老朽的药,这老朽也得问个明白,所以,婆婆讯问他们之时,老朽想旁听一下,不置可否?”   “那是自然!”陈婆点头哈腰道,随即挥手下令将叶公公和腊梅捆绑起来押到院子中央。   陈婆的随从搬来两把椅子,给付鹤和陈婆坐。陈婆一张肥脸拉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叶公公:“你这老贼,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自给娘娘用药,我是说怎么娘娘的病时好时坏,原来是你暗中作梗,谅你这老家伙也没这胆子,到底是谁人指使,还不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叶公公淡然一笑:“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陈婆冷笑,走到叶公公身边,在叶公公身边绕了一圈之后突然狠狠一拳砸在他的后腰上,痛得叶公公一声惨叫,差点背过气去。   陈婆道:“说吧,你们给娘娘换的药是谁给的?若是不招,老婆子我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一脸阴笑地看着瘦骨嶙峋的叶公公,仿佛已经看见了这个老奴才被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一般。   叶公公却是镇定,知道今天逃不过这一劫,到不如让这个狠婆子和那付鹤这心如蛇蝎的伪君子痛痛快快将自己处死:“姓付的,你们故意辨证错误,胡乱用药,就想害死我们娘娘,告诉你,你们的阴谋不会得逞的!老天爷是长眼睛的!”   付鹤淡淡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指使你们换药的人,就是太医院院判杜文浩!没错吧?”   叶公公和腊梅都是浑身一震,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不是!”   “是不是你们心里清楚!”   付鹤手一挥,一个宫女狞笑着走了过来,瞧着叶公公和金菊,躬身对付鹤道:“付大人,就是那姓杜的指使他们换药的,奴婢可以作证!”   叶公公怒极反笑,道:“好一个忘恩负义的奴才,前几日,娘娘还给我说,给你制备一些嫁妆,等到了明年春天,给皇后说说,就让你出宫嫁人了,哼,谁想你竟然是一个背叛主子的小人,呸!”   脸上被叶公公啐了一口唾沫,金菊狠狠地看了叶公公一眼,冷笑道:“谁稀罕!你们还是如实把姓杜的如何指使你们换药的事情交代了,或许陈美人娘娘一开恩,就饶了你们两的狗命。”   叶公公和金菊都往金菊脸上狠狠啐了一口。   付鹤不耐烦地说道:“好了,不要再废话了,金菊把你看见的当着这个老不死的,给我一一说来,看他还抵赖。只要这证词送到陈美人娘娘那里,娘娘自会做主。梦想谋害武婕妤娘娘的人,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金菊擦去脸上的唾沫,答道:“前几天这姓叶的老家伙把那姓杜的请来给娘娘看病,起先姓杜的不肯,后来叶公公再请,他就来了,他一来,娘娘的病就好了。”   叶公公听罢,不禁大笑,付鹤沉下脸来,不高兴地说道:“你笑什么?”   “这就是金菊看见的吗?我承认杜大人是来过,付大人也看见了,他并不是来给娘娘看病的,金菊你看见杜大人开方了?看见他指使我们换药了吗?”   “这……”金菊顿时语塞。   付鹤见状,低声说道:“蠢货。”   金菊见付鹤生气了,惶恐道:“虽说奴婢并未看见姓杜的指使,但我看见了腊梅从假山后面取出一包药,回屋里熬好了放在娘娘房间的床头,用帐帘挡住,然后叶公公故意引开陈婆婆我们的注意力,好让腊梅把汤药换了。婕妤娘娘这几天病情好转,肯定就是换了这药的缘故……”   啪!   付鹤站起身一耳光抽了过去,把金菊打得原地打了个转。   叶公公听金菊说漏了嘴,不禁哈哈大笑:“没错,说的一点都没错!付鹤,你故意乱开方,所以娘娘喝了你的药越喝病越重,我们偷偷把药换了之后,娘娘的病却越喝越好了!哈哈哈,这不是证明付鹤你这小人在里面捣鬼吗?该被审讯的人应该是你!”   付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手一挥,指着身边两个小太监,大声说道:“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我就不相信撬不开这个老奴才的嘴巴!一定要他供述出姓杜的是如何策划指挥谋害武婕妤的!打!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两个宫女冲了上来,两条浸泡了盐水的鞭子已经狠狠地落在了叶公公的身上。   叶公公反绑的双手紧紧地攥着,牙齿发出咯吱的声音,简直要咬碎了,却硬挺着不发出一声呻吟。   数十鞭之后,老人终于昏死了过去。   两个小太监放下鞭子,一个上前探探鼻息,忙走到闭目养神的付鹤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付大人,叶公公他……,好想昏死过去了,气息很弱,只怕经受不起了。”   付鹤睁开一只眼睛,斜着瞧了那太监一眼。太监吓了他一跳,急忙退后。付鹤这才扭过头,上下打量昏死过去的叶公公,见他衣服已经被鞭子打的到处都是裂缝,鲜血将衣服已经给染红了。冷冷一笑,道:“去端盆凉水来,里面加把盐,把他给我泼醒了,装死?没门儿!!”   小太监领命,很快端来一盆加了盐的冷水,泼到了叶公公身上,叶公公被痛醒了过来,还是半句呻吟都不出,低着头呼呼喘着粗气。   陈婆道:“大人,要不,先审腊梅这小浪蹄子,我有办法让她招供出那姓杜的指使她换药谋害武婕妤的事情来!”   “那好,你就试试吧。”   陈婆走到一旁的一棵弯弯曲曲的古松前,抬手抓住一根小孩胳膊粗细的树枝,使劲往下一板,硬生生将那树枝掰断了。随即啪啪几下,将树桠都掰掉,将那树枝在空中一抡,呜呜作响,然后在手心里拍了拍,慢慢走到腊梅面前,用那树枝从下往上抵在腊梅的下体,阴森森冷笑道:“小浪蹄子,你还是个没开苞的雏,对吧?”   腊梅仿佛已经知道了这阴损的老太婆想做什么,狠狠一口啐去:“狗贼!有本事就杀了我!”   “杀你?放心,老身会让你死的,不过,死之前,你得受很多苦!说罢,你是选择举报姓杜的如何指使你们换药谋害武婕妤?还是把你的贞操给这根粗壮的烂松枝?我猜你会选后一个,你这浪蹄子想享受这树枝入体的快乐?对吧?咯咯咯咯”   腊梅发疯一般扭动着身体,想躲开那树枝,嘶声叫道:“你这老妖婆!去死吧!杜先生是好人,她才是真正为娘娘着想的人,你们想要我帮着一起陷害他,做梦!呸!”   “好!我看你能嘴硬多久!”陈婆狠狠一脚将腊梅踢翻在地,踩住了,一手提着粗树枝,另一手撩起腊梅的长裙,去扯她的裤子!   “住手!”远处传来一声厉喝。   陈婆、付鹤等人纷纷掉头望去,只见一人从大门方向疾奔而来。 第254章 涤荡尘埃   这人跑到近前,众人一看,却正是太医院院判杜文浩!   杜文浩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冲到近前,指着陈婆怒喝:“你这死婆子,住手!”   陈婆吃过杜文浩软猬甲的亏,立即倒退了好几步。   杜文浩抢步上前挡在了叶公公和腊梅面前,转头问腊梅道:“武婕妤娘娘呢?”   腊梅见杜文浩只身赶来,又喜又忧:“娘娘在屋里,已经被他们气得昏死过去了。——杜大人你快走!他们要陷害你!”   付鹤瞧见杜文浩赶到,微微有些诧异,慢慢起身,淡淡笑道:“杜大人来了?我们正在调查一件事,鄙人开给武婕妤娘娘服用的药,被他们两个奴才偷换了,鄙人很怀疑背后有人指使,企图借此谋害婕妤娘娘,刚才正在查问……”   “不用查问了!”杜文浩朗声道:“是我指使的!”   付鹤一愕,想不到杜文浩这么干脆就承认了,倒有些措手不及之感。   陈婆乐道:“哈哈,真是不打自招!付大人,应当把他拿下,送陈美人娘娘治罪!”   杜文浩冷笑,对陈婆道:“有两件事你没搞明:第一、我为什么要他们两换药,其中原因是什么?第二、后宫管事的,是太皇太后,只有她老人家才有权对祸乱后宫之人治罪!”   陈婆张口结舌,望向付鹤。   付鹤也冷冷道:“那咱们就到太皇太后那里说说理,看看杜大人私底下指挥仆从更换婕妤娘娘的药,到底对还是不对!”   “嘿嘿,不用去。”   付鹤有些得意,笑道:“为什么?难道杜大人有什么心虚之事?”   “到底谁有心虚之事,自己心里最清楚!”杜文浩转头望向门口,顿时面露喜色,“我说不用去找太皇太后,是因为太皇太后已经来了!”   付鹤一惊,转头望去,果然,远处来了一群人,正中銮驾,正是太皇太后。   众人都纷纷跪地接驾,付鹤也撩衣袍跪倒,心里却想着这个老太婆怎么来了?   趁着太皇太后过来这么功夫,杜文浩赶紧给叶公公和腊梅松绑,叶公公已经痛得昏死过去。杜文浩让腊梅端清水帮他清洗伤口上的盐。然后跑进屋里探视武婕妤,见武婕妤已经昏迷不醒,急忙取金针度穴,将她救醒了过来。   武婕妤一见杜文浩,仿佛看见了主心骨,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伸手又要来抱杜文浩。   杜文浩当然不敢,现在外面这么多人,要是让他们看见自己抱着皇上的女人,那自己直接抹脖子算了。杜文浩对自己这颗向上人头还是很看重的,所以急忙退开,躬身道:“娘娘,太皇太后来了,就在外面,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太皇太后说。”   武婕妤身子一震,嘶声道:“快!快扶我去见太皇太后!”   几个伺候的宫女急忙过来,将她搀扶起来,披上披风裹紧了,搀扶着她出门。   太皇太后端坐在銮驾上,转头瞧向武婕妤:“你感觉怎么样?”   武婕妤咕咚一声跪倒:“这付鹤他们假借给我治病,真心要害死我!求太皇太后做主啊!呜呜呜……”   付鹤急声道:“娘娘弄错了,我没有啊……”   “闭嘴!”太皇太后厉声道,先让武婕妤起来坐下,然后扫了一眼躺着的昏迷的叶公公,沉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付鹤磕头答道:“这两个奴才竟然暗中给武婕妤换药,想要将武婕妤置于死地,微臣正在拷问。而且……”付鹤偷眼看了看杜文浩,又磕头道:“刚才付大人说是他让这两个奴才换的药,卑职不相信杜大人会这么干,肯定是杜大人不明真相,看他们可怜,想替他们两脱罪,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请太皇太后明鉴!”   太皇太后冷笑:“你倒挺会说话的嘛。来人啦,将这个狗头绑起来!”   付鹤还以为太皇太后下令绑杜文浩,心里不禁暗自得意,正要大声呼喊太皇太后英明,突然见两个侍卫却是走向自己,一抖绳子就绑在了自己身上。   付鹤惊恐万状,嘶声喊道:“太皇太后!是叶公公他们两个奴才有心害主,和微臣无关啊,微臣一心想要将武婕妤的病医治好,谁知这两个奴才暗中作梗,偷换汤药,才使娘娘的病情加重,太皇太后圣明,为何要将微臣捆绑起来?”   太皇太后冷笑:“你一心想医治武婕妤?”   付鹤连连点头,道:“微臣耿耿衷心,日月可鉴!”   太皇太后瞧了一眼杜文浩:“杜大人,你来说说,这付大人到底是忠心还是贼心!”   杜文浩走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扔在付鹤面前:“付大人瞧瞧,这些是什么?”   付鹤双手被绑,但不用手翻阅便能认出来,上面都是自己的字迹,是自己以往看病写下的处方。再仔细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这些药方,都是自己诊疗假热真寒病案的处方!   杜文浩道:“付大人似乎已经认出来了,没错,这些都是我从御药院提取的你以往病案的处方,当然只包括了你对类似武婕妤娘娘这种假热真寒病的治疗处方!在这些病案中,你无一例外都是按照真寒症医治的,也就是使用热药,可是,为何你要对武婕妤偏偏按照假象热证来医治?”   付鹤额头见汗,艰难地咽了一声口水。   杜文浩冷笑:“因为你很清楚,娘娘的病其实是假热真寒,不能寒之,而应当热之!可是,你却故意装傻,按照表象的热证用寒法医治,娘娘本来就是寒症,再加上你的寒药,寒上加寒,雪上加霜,这样用药,只能是越医病越重,以致危殆!”   这时,腊梅帮叶公公清洗了伤口的盐水之后,叶公公已经醒转过来,一听这话,嘶声叫着要去抓付鹤,被腊梅拉住了,劝解道:“公公别担心,太皇太后不会放过他的!”   杜文浩继续道:“我看出了你的险恶用心,所以假装附和你的判断,让你松懈防御,同时叮嘱叶公公,让他暗中告诉武婕妤娘娘,停服所有你的药,派心腹深夜去寝宫外假山洞里取我留下的药包回来煎好,调换你的药,娘娘才得以逐渐康复。想不到你阴险毒辣之急,竟然让娘娘吃梨,以致病情急剧恶化,致使娘娘发狂!我针灸治好娘娘发狂病之后,一边派人暗中监视你们,另一方面立即禀报了太皇太后,没成想你发现我的偷梁换柱之后,竟然严刑拷问叶公公他们,企图屈打成招,诬陷于我。幸亏来得及时,阻止了你的阴谋!”   太皇太后冷冷瞧着付鹤,道:“付鹤,你还有何话好说?”   付鹤渐渐稳住了心神,磕头道:“太皇太后明鉴,微臣当真只是一时昏愦糊涂了,辨证错误,差点害了娘娘,听了杜大人的一番话之后,深感惭愧,微臣行医四十年,竟然误诊,当真惭愧!贻误了娘娘的病情,微臣实在该死。只是,微臣的确不是故意的啊,求太皇太后明察!”   太皇太后道:“哀家已经下旨让杜大人调查是谁在祸乱后宫。杜大人,这些事都交给你处理吧。”   “是!”杜文浩躬身领命,转身走到付鹤面前:“付大人,你是不是故意谋害武婕妤娘娘,咱们找证人一问就知道了。——把陈婆和金菊绑了!”   太皇太后先前就已经交代了,杜文浩要拿人的时候,焦公公带领的打手队要听从他的调度。现在又当众再次明确授权杜文浩负责调查祸乱后宫之事,打手队自然听命于他,所以不用头领焦公公吩咐,一众打手队的太监和宫女答应着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将陈婆和金菊按倒在地,抽出牛筋绳索将两人结结实实绑了起来。   杜文浩指了指一旁的叶公公和腊梅,对陈婆和金菊道:“刚才你们是怎么对付他们两的,我们就怎么对付你们!说吧,是如实供述,还是选择享受你们发明的酷刑?坦白从快,抗拒从严!我们党的政策……,咳咳,我们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赶紧定!”   陈婆还在犹豫,金菊已经跪倒哭道:“奴婢愿意供述,请大人开恩!”   现在太皇太后查问这件事,而且付鹤的把柄让人抓住了,这件事再也瞒不住,谋害嫔妃娘娘那可是死罪,所以陈婆也崩溃了,主动认罪还能争取宽大,当即也跪下磕头:“老身也愿意交代!”   杜文浩吩咐先将付鹤和金菊押到屋里分别关押,这才让陈婆交代,同时让打手队负责录口供的太监准备记录。   陈婆战战兢兢磕头道:“前些日子,付鹤告诉老身,说他有密旨,要借着治病,想办法整死武婕妤娘娘,让老身尽力协助,监督娘娘用药,如果外人插手,立即向他报告。是不是陈美人娘娘的密旨他没说。他下的方子有问题,所以娘娘才会越治病越重。后来杜大人您来了之后,娘娘的病突然好转了,付鹤怀疑是杜大人您搞鬼,先是让我们给娘娘吃梨,说这样可以促使病情恶化。同时又让我们调查。我派金菊跟踪腊梅,发现了她从假山取药煎熬,并准备掉包。抓住他们两之后,付鹤又让我们严刑逼供企图陷害杜大人。老身错了,求太皇太后开恩,绕了老身狗命吧。”   杜文浩又吩咐把陈婆押走关押,提金菊审讯,所答与陈婆完全吻合。   再次把付鹤提来审讯时,杜文浩厉声问道:“陈婆和金菊已经交代,你得到密旨,要谋害武婕妤娘娘,所以故意用错药。她们的证词已经记录在案,铁证如山!说吧,究竟谁给你的密旨让你谋害武婕妤娘娘?是不是陈美人?”   付鹤老于世故,短短一瞬间已经想明白,这时候供出陈美人娘娘也是一死,不供,说不定陈美人娘娘还会设法替自己脱罪,还能逃得性命。所以,来了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杜文浩下令动刑,噼里啪啦皮鞭如雨点一般落下,付鹤这把老骨头还是挺硬气,被打得死去活来也没开口。   这时候,太皇太后终于发话了:“罢了!他也是一把老骨头的人了,再继续动刑只怕老命就没了,他也受到了鞭笞之刑,看在他替后宫嫔妃治病多年的份上,这件事就此作罢。哀家会告诉皇上,免了他的差,回家养老吧。”   杜文浩瞧了太皇太后一眼,躬身领命,吩咐替付鹤松绑。   付鹤饶得性命,却被丢官罢职,还挨了狠狠一顿皮鞭,心中不知道是喜是悲,艰难地跪倒磕头谢恩。   他受刑太重,无力行走。太皇太后又下令让太监找来门板,把她抬回家去。   对于陈婆和金菊,太皇太后让杜文浩负责处理。   杜文浩不知道太皇太后刚才那样是什么意思,也不敢乱作处理,便下令将二人以及她们的喽啰门一起投入后宫打手队专设的牢房里关押起来。   武婕妤身边的内鬼被扫除,谋害自己的太医被鞭笞罢官,心情格外舒畅,喜不自胜,赶紧给太皇太后叩头谢恩,对杜文浩更是感激涕零,暂时还想不到该如何报答,先福礼为谢。   太皇太后让杜文浩负责给武婕妤治病,完了去她寝宫见她。然后起驾回宫了。   杜文浩送走太皇太后之后,先给叶公公疗伤,都是皮外伤,没伤到筋骨,将养些时日便会没事的。   杜文浩仔细给武婕妤复诊,病情没有发生变化,可以继续使用他先前偷梁换柱的那药方。   忙完之后,杜文浩来到太皇太后的寝宫。   太皇太后在牡丹阁接见了杜文浩。牡丹阁建在寝宫一弯湖水中央,四面环水,湖内养了许多的锦鲤,偶尔有鲤鱼跃出水面,噗通一声又落入水中,更显得四周的宁静。   太皇太后坐在凉亭石凳之上,问杜文浩:“你可明白哀家为什么将付鹤逐出宫门,既不治罪也不再追究吗?”   “微臣不知。”杜文浩老老实实回答。   “本宫就是喜欢你的单纯,宫里的人呆久了,都学会说谎话,办假事了,人人都戴着一副伪善的面孔,整日对你卑躬屈膝,却不知道哪一天就将你出卖了,你要保持你的本色,哀家知道这很难,但希望你至少能在哀家面前保持。”   杜文浩心想,自己可没少说谎,难得太皇太后还这样表扬,饶是他脸皮比较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赶紧点头答应。   太皇太后接着说道:“付鹤这老头挺倔,你要强行用刑,只怕要了他的老命他都不肯说,因为他还寄希望于陈美人。真要把他打死了,扫了陈美人的面子,皇上那只怕你不好交代。所以哀家才这样处理。陈美人是什么样的人,哀家很清楚。如果猜得不错,这两天这件事会有新的进展,你就等着吧。”   “太皇太后高瞻远瞩,微臣谨遵太后懿旨。”   “嗯,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也是一个公正的人,但很多人并不这样,尤其是陈美人,自持皇上恩宠,谁也不放在眼里,你现在打掉了付鹤和陈婆,等于拔掉了她的两颗牙,她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有哀家在,有什么事哀家会出面的,你只需要尽力继续追查下去。但此事须保密谨慎行事。”   杜文浩实在不想插手这样的事情,但太皇太后的话,他又不敢不听,只好苦着脸躬身答应。   太皇太后看出杜文浩的忧虑,笑着说道:“怎么,害怕了?”   “不,微臣鞠躬尽瘁,也会完成太皇太后懿旨。”   太皇太后凝视杜文浩片刻,缓缓点头。   第二天,吏部下文,免掉了付鹤太医院左院判之职。改任杜文浩为太医院左院判。右院判暂时空缺。   左右院判级别相同,只是有先后之分,相当于现代社会的机关单位副职的排名顺序的变化,把杜文浩调任左院判,算不得升任,但排名靠前了。   上次林婕妤给杜文浩取了“云帆”这个字之后,杜文浩便把自己的“字”报告了吏部。所以这一次的公文里,第一次正式使用了杜文浩“云帆”的“字”。   ……   倒春寒还没有过去,天气依然寒冷。   京城傍晚时分,付鹤府邸所在深巷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一阵风吹过,风卷起尘土在空中飞舞。   从街巷深处,传来一阵吵杂的脚步声,琐碎而沉重。走进来才发现,却原来是一群太监。其中几个抬着一张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干瘦的老头,嘴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砰砰砰。   付府大门的铜环被拍的山响。   片刻,门房探头出来,打量了一下:“几位公公有事吗?”   “废话!没事能跑你们这狗窝来?”   门房一怔,歪着脖子道:“公公你!你咋这么说话呢?”   “你指望老子怎么说?告诉你,你们老爷被免职了,挨了一顿皮鞭,也不知道死了没有,让老子们抬回来,赶紧收尸吧!走!”   一众太监各自朝门口门板上的付鹤啐了一口,撩衣袍扬长而去。   那门房吓坏了:“老爷!老爷你怎么了?夫人!夫人您快来啊,老爷出事了!”   很快,付府里乱成一团,灯光晃动,脚步凌乱,哭天叫地声响起:“老爷……!”   皇宫里陈美人的天颜宫。   月光惨淡地挂在屋檐一角的老槐树的树梢上,一只黑色的老猫突然从房顶上窜上了树梢,“呱”地一声,一个乌鸦被惊醒了,趁着老猫还未偷袭成功,已经飞走了。老猫停在了树梢,望着房檐下已经亮着灯光的窗户,幽绿的眼,在黑夜中发着寒光。   香暖阁,这是在天颜宫里万岁爷都不曾知道的一个地方,名字好听,但实际上却是陈美人对平日里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滥用私刑的地方,房间很隐秘,就连天颜宫的很多太监和宫女都不知道的地方。   香暖阁的窗后,陈美人面若冰霜,盯着地上跪着的一个老太监。   这老太监姓赖,原是后宫内侍,武功很不错,负责后宫内部安全的。有一次失职犯错,按律当斩,是陈美人向皇上求情,免了他一死,又给了他一些小恩小惠,从此死心塌地为她做事。   陈美人下决心借武婕妤生病之极,通过付鹤治病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武婕妤害死,为了保险起见,除了派出陈婆之外,还派了这赖太监到武婕妤宫里协助,确保万无一失。想不到这阴谋还是被有太皇太后支持的杜文浩给粉碎了。   此刻,陈美人披着一件粉色的披风站在香暖阁的窗前,外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这一晚,皇上又临幸了德妃娘娘,没有来她的天颜宫,这让陈美人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连续几天不来,这是她得宠之后从来没有过的,她感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味道。   陈美人低声问:“小赖子,你看的可是真切?”   “娘娘,奴才瞧的真切,太皇太后和那杜大人最初像是真的要置付大人于死地,可是后来又改了主意,只是抽了鞭子免了官,逐出了宫门。”   赖太监见陈美人一句话都不说,站在那里沉思。他太了解自己这个主子了,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谁招惹了她,下场一个比一个惨,每次暴风雨来临之前,她都会站在这个窗户之前,久久地站立,然后做出决定,这个决定常常会有人头落地。   终于,陈美人说话了,声音依旧是那么的甜美腻人:“你说,那个付鹤留着还有用吗?”   赖太监身子一震,低声道:“娘娘明鉴万里,奴才只知道按娘娘旨意行事。”   陈美人哼了一声,袅袅走到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左手放在几案上,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他给那个老太婆说什么了没有?”   “那倒没有,他只是口口声声说是自己误诊了。”   陈美人微微一笑,这笑声让人不寒而栗:“那就好。”陈美人站起身来,捂嘴打了哈欠。   赖太监轻声说道:“娘娘,已经很晚了,您歇息着,奴才先告退了。”   “嗯,那你回去吧,付鹤也老了,有些人太老了容易犯糊涂,这种人还是好好休息的好。你可以帮帮他成就这个愿望。” 第255章 小皇子病危   赖太监一惊,这话似乎要杀人灭口。赖太监以为陈美人看在付鹤嘴巴紧的份上,会饶过这个半百老人,毕竟付鹤对这个女人,一向是惟命是从,而且并未出卖她。   现在陈美人说得不太清楚,赖太监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问个明白,小心翼翼道:“娘娘的意思是……?”   陈美人扭头看了一眼赖太监。   赖太监看见陈美人眼里透出的杀气,立即明白了自己没有猜错,不禁惶恐地低下了头。   “哼,你心软了?”陈美人腻声问。   “不不,奴才的命是娘娘救的,奴才为娘娘办事,万死不辞!”   “嗯,去吧,手脚利索一些,毕竟他也帮本宫办过不少的事情,让他走到干脆一些。”   “是!”   “还有,太医院的那院判杜文浩,尽给我惹麻烦,真的很讨厌,让他也一起走了好了。做的自然一点,最好出个什么小意外之类的,别引起怀疑。”   “是,娘娘放心,老奴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赖太监正要离开,陈美人又问道:“你妹妹出嫁的嫁妆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上次您给的银子已经够为她置办嫁妆了。”   陈美人露出和善的笑容,柔声说道:“你办成这件事回来,本宫会再送你妹妹一些首饰。女人嘛,一辈子就风光这一回了,要办的体面一些。”   赖太监赶紧躬身感恩道谢。   ……   杜文浩好长时间没有好好的在家陪陪妻子庞雨琴了,最近因为太皇太后让自己调查陈美人的事情,更是分身乏术,有的时候暗自后悔进宫行医了。   今天宫里暂时没有要紧的差事,杜文浩决定陪着家人一起吃个午饭。   庞雨琴自然要亲自下厨为杜文浩炒上几个小炒。杜文浩本来要下厨帮忙,庞雨琴说男人下厨没出息,把他推了出来。说只要妾室怜儿帮着就行了。怜儿心灵手巧,厨艺也很不错,有她帮忙,杜文浩更插不上手了,只好讪讪出来。   这些日子来,阎妙手和憨头两人经杜文浩指点现代医学知识,进步很快,女科雪菲儿和庞雨琴也能对付大部分常见病了。加之钱不收知道杜文浩近期很忙,经常抽空来五味堂帮忙看疑难杂症,所以除了腹部手术之外,几乎没有解决不了的病案留给杜文浩。不过他这两天没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杜文浩也难得空闲,不想自己找事,饭菜还要等一会,便带着小老虎在宅子里东游西逛。转到了林青黛屋里。   林青黛正在门前廊下椅子上作女工,一见杜文浩,很是高兴,放下活儿迎了上来:“文浩,今天怎么有空跑我这来了?”   “想你了啊!”杜文浩好长时间没有好好地和这位漂亮姐姐聊天了,心里痒痒的。   林青黛白了他一眼:“油嘴滑舌!”心里却甜甜的。   杜文浩凑上去,低声道:“姐姐,咱们进屋好不?”   “干啥?”林青黛羞红着脸明知故问。   “我想亲你!”   “德性!”林青黛左右看了看,“下人们都在园子里,看见了多不好。”   “那人家想你了嘛。”   “说说话不是挺好的嘛!”林青黛柔声哄着他,“等我孝期满了,行了文聘之礼,那是让你亲个够,好不好?”   “嗯呐!”杜文浩听她轻言软语,不好意思再耍赖,便点点头。让她坐下,自己拿了根小凳子坐她旁边,仰着脸瞧着她:“青黛姐,你这几天怎么气色不好,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呢?”   林青黛笑着点了点头,道:“大抵是老了,总是不能沉睡,一点动静便醒,醒了就要瞪眼等天亮了。”   “什么老了……啊?失眠?你咋不早说!我给你把把脉!”   杜文浩伸手去抓她的手,林青黛轻轻躲开了,羞红着脸道:“别动手动脚的成不成?我这不是一般的病,药治不好的!”   “啥?不是一般的病?那是啥病呀?”   “心病!”林青黛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这里病了。——都怪你!”   杜文浩乐了:“原来是想我想病的呀,那我帮你揉揉!”伸手过去要摸她高耸的酥胸。   “作死呀你!”林青黛想也不想,抬手接住他手腕轻轻一拧,杜文浩手臂被她拧翻过去,俯身动弹不得,哎哟连声叫痛。   林青黛赶紧放开他的手,扶他起来,红着脸叱道:“弄痛了吧?”   杜文浩活动着手腕,没好气道:“当然了!痛死了!真狠心你!”   “谁叫你动手动脚不规矩!”林青黛低声道,左右看了看,又低声下气哀求:“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杜文浩笑了:“其实也不怎么痛,我知道你手下拿捏了分寸的,呵呵,对了,你这什么功夫啊,这么厉害?”   “分筋错骨手!”   杜文浩吓了一跳,心想这不是《射雕英雄传》里杜文浩的六个师父中那书生的招数吗?难道自己真的穿越到金庸小说里来了?转念又一想,立即又释然了,这分筋错骨手,其实就是现代社会称的擒拿术。不由心念一动,想起先前为了制服发疯的武婕妤,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冒了生命危险的。要是当时自己会擒拿术,事情就简单多了,尽管自己有太皇太后赏赐的软猬甲防身,但缺乏进攻招数,以后替太皇太后办事,只怕危险少不了。还是有会点功夫的好。   自己这年纪再从头学功夫是来不及了,也没那闲工夫,只是为了防身而已,学擒拿术最适合不过了。便道:“青黛姐,你教我这分筋错骨手,行不?”   “你现在是六品官,又不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学这玩意做啥?”   “防身啊,万一遇到坏人,你又不在我身边,会点功夫总是好的嘛。”   “这话倒也对,好,我教你。分筋错骨手太过繁杂,你主要目的是防身,所以不用全学,我挑选其中简便管用的交给你就行了。你对穴位很熟悉,学这种功夫最适合的了。”   “太好了,对了,太皇太后赏赐了我一件刀枪不入的防身软甲,还能用倒刺反击的。所以上身的防守几乎不用考虑,你可以根据这一点选择招数。”   林青黛一听,非常好奇,让他展示了一下,果然如此,喜道:“这可真是个宝贝!这样一来,你就很占便宜了。让我想想哪些招数最适合。”   林青黛天资聪慧,很快便根据杜文浩中医针灸基础扎实,认穴准,又有软猬甲防身的特点,从分筋错骨手中选择了一些简单实用的招数交给了杜文浩。   这些招数简单实用,杜文浩又懂得人体解剖学,举一反三,很快便学会了。叫了几个仆从来当陪练,实践了一下,果然十分灵妙有效。招式学会了,就缺反复练习熟练掌握了。   杜文浩正和几个仆从练得高兴,英子跑来叫他吃饭了。   杜文浩和林青黛来到饭厅,一桌精致的菜肴已经预备好了。林青黛指着一桌的美味佳肴,羡慕地说道:“还是雨琴能干,不一会儿功夫就是满满一桌好吃的了,不过这么好的菜,文浩不喝点酒好像不妥吧?”   杜文浩咕咚咽了一声口水,讪讪道:“多谢青黛姐美意,下午宫里还有事,还是不要贪杯为好。”   怜儿给杜文浩夹了一著菜,陪笑道:“老爷最近真是忙得不亦乐乎了的,不喝就不喝吧。等空闲了,怜儿和夫人好好炒几个好菜,再陪爷喝两盅。”   庞雨琴道:“是啊,他不喝,我们喝点吧,好长时间没有喝酒,我都有些馋了。”   杜文浩假意瞪了她一眼,道:“喂喂,你们想馋我吗?我不喝你们也别想喝!”   庞雨琴扑哧一声笑了:“行!不喝!家里的酒也没啥好的。对了,在我娘生我的时候,我爹埋了好些坛的女儿红,说是那酒可好喝了,可惜,当初嫁给相公你的时候,酒都埋在老家董达县老宅后院里了,没取出来。真是可惜了的了。”   一听女儿红,杜文浩心头猛地一跳,想起林婕妤来,那天两人梅树下赏梅饮酒,饮的就是女儿红。只可惜刚刚开始,就因为武婕妤被付鹤谋害而发疯,赶去救治去了,那天林婕妤说了一句话,天黑闭宫之前,我都等着你。可是,自己一直忙着如何解救武婕妤,对付陈美人,把这茬给忘了。现在想起,才感觉唐突了美人。   想到这,杜文浩立即闭口不说了,低着脑袋埋头吃饭,庞雨琴等人不知他为何说笑着突然不笑了,而且若有所思之状,还以为他记挂宫里的差事,便也都不再说笑。   吃完饭,杜文浩乘轿子来到后宫。   他奉旨侍医,如果他想干事,那有的是让他忙的,但他现在不想,他想的是那几坛的女儿红!刚喝了没几口,现在想来,总是心里痒痒的。   可是,他现在是身不由己,因为他刚进宫,候在门口的陈美人的太监宫女便把他请到了陈美人的天颜宫给这位娘娘治病。   尽管有证据证明陈美人指使付鹤和陈婆借看病之机,企图谋害武婕妤,但是,太皇太后没有追查下去,所以陈美人日子依旧。陈美人的病早就好了,可依旧霸着杜文浩让他帮着推拿按摩说闲话。   他原以为陈美人会问他一些关于武婕妤的事,想不到陈美人对这件事只字未提,仿佛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似的。只是东拉西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杜文浩想走又走不了,只好枯燥地陪着听她闲聊。直到一个太监兴奋地跑进来禀报说皇上商量军机大事已经完毕,说了今晚要临幸天颜宫,而且就要到了。陈美人这才高兴得手舞足蹈,立即蹦起来开始梳妆打扮,也挥手把杜文浩给放了。   杜文浩从天颜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距离关闭宫门只有不到半个时辰了。喝酒是来不及了,不过想起月清宫梅开二度的腊梅,想着梅树下的浓香的女儿红,更想着淡雅如月宫仙子般的婕妤林悦,杜文浩还是决定去月清宫看看,上次匆匆忙忙走了,就再没去过。   他走出天颜宫门口时,看门的老太监陪笑哈腰道:“杜大人您走了?对了,月清宫有个宫女在等您。”   “月清宫?”杜文浩一愣,自己正要去林婕妤那里,她们倒先派人来了,忙问道:“有什么事吗?”   “说是……,呵呵,什么人病了,非要等您去给瞧病。先前美人娘娘就交代了,杜大人给娘娘治病的时候,不准别的人打扰。皇上也这么说了来着,所以老奴没敢给您通报进去。”   杜文浩怒道:“搞什么搞!你们娘娘的病早好了……,算了,人呢?”   “在花厅候着呢。”   “赶紧带我去!”   来到天颜宫候客花厅,只见一个小宫女急得团团转,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这宫女杜文浩认识,是林婕妤的贴身侍女,名叫雪莲。她见到杜文浩进来,惊喜地迎了上来,还没说话,眼泪就已经小河般淌了下来:“杜大人!呜呜呜……”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皇子病了,病得很重!娘娘都快急死了。他们又不给通报,呜呜呜……”   林婕妤跟宋神宗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才一岁多,刚会走路。杜文浩一听是小皇子病了,自己治疗儿科可没辙,急道:“怎么不去太医院找我徒弟钱乙?他最擅长儿科了!”   “去找了!钱大人昨天被陈美人娘娘派出城,给娘娘一个亲戚的孩子看病去了。”   “什么?怎么这么巧啊?”杜文浩不由自主转头瞧了一眼天颜宫里,又问:“那别的太医院儿科太医呢?”   “找了!先后来了好些个,都没治好。娘娘都快急疯了。让我们来找您!”   “找我也没什么用啊,我不会看儿科。”杜文浩苦笑。   “听太医院的人说了,不过,娘娘想请你想想办法,看能否把钱大人给找回来!”   “这种事还等我来?你们直接派人去找他呀!病的是皇子,比陈美人那什么亲戚要重要得多啊。”   “是啊,可是不知道陈美人娘娘那亲戚家住在哪里,没地方找去啊!我们来这里问了好几次,他们都说不知道,又说娘娘在休息,也不让通报。让我们在这干等着!”   靠!杜文浩肚子里骂了一句,这是幸灾乐祸!转身往里走,想亲自去问,只走了几步便又站住了,陈美人凭什么要告诉自己?她巴不得这样呢。   转过身又问那宫女:“皇上呢?禀报皇上了没有?”   “早上的时候去了,皇上这一整天都在商议军情,不能打扰。已经留了人在议事厅门口候着了。一等皇上商议完军情就禀报。”   “嗯,那皇上应该很快会得到消息的,听说会议已经完了。皇上正要往天颜宫来呢。”心想皇上一旦知道儿子病了,很可能会立即召集所有太医赶来,万一问起皇子的病,自己别到时候一问三不知,得赶紧先去看看情况。当下叫道:“走!回月清宫!”   尽管杜文浩不擅长儿科,但毕竟这段时间连续治好多例绝症,有他在,心里总多少有些底。雪莲哭着领着杜文浩匆匆小跑来到了月清宫。   月清宫林婕妤的寝宫园子里,站着十几个太医院儿科太医,毕竟病得是皇子,地位可比孩子他娘还要重要,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只是,这些太医一个个垂头丧气,笼着袖子站在哪里低头不语,显然都没辙。   杜文浩快步往里走,便听见正堂屋里传来林婕妤的哭声:“我的儿啊……,你醒醒啊……”   杜文浩大惊,难倒孩子已经不行了吗?几步抢上台阶,便听见屋里传来孩子微弱的哭泣,跟孱弱的小猫眯一样。顿时心里一松,还好,孩子还没死。   寝宫门口两个宫女见到杜文浩,都是一喜,欠身福礼,一人叫道:“杜文浩杜大人到!”另一人撩起门帘,把杜文浩让了进去。   屋里也是乱七八糟的,两个太医院小方脉资深太医,白发苍苍,苦着脸站在一旁,哀声叹气,林婕妤已经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紧紧抱着儿子十三皇子,正坐在床边哭喊着。听到门外叫杜文浩来了,呼地站了起来,抱着孩子就往外冲,正好在门口撞到杜文浩。   林婕妤哭道:“云帆,孩子快不行了!呜呜呜……”   第一次听人叫自己的“字”,这让杜文浩还有些不习惯,伸手过去接孩子:“给我瞧瞧!”   林婕妤小心地把孩子交给了杜文浩。   杜文浩抱着孩子走到床边,轻轻放下,一边解开衣服检查,一边问林婕妤道:“娘娘,孩子怎么了?”   “前天下午,孩子便开始哭闹,说肚子痛,痛一阵好一阵的,接着就开始吐。我赶紧让人请来太医院太医,看了之后下方开了药,却没见好。哭了一夜,昨天上午,脸色惨白的,不吃东西,老是出汗。又去请太医,看了都不见好,我着急了,想请钱太医,太医院的说他昨天一早就被陈娘娘派出城去给亲戚看病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陈娘娘也见不到,也没地方问去……”   “这些我知道了,你别着急啊。先说说孩子的症状。”   “哦,好!就是哭,一会哭一会闹的,彻夜难安,是不是的呕吐,还出汗,对了,大便还有血!”   杜文浩心头一沉:“便血?什么样的?”   “鲜红色的。”   “在哪里?让我看看!”   一旁的侍女忙道:“已经倒掉了!”   林婕妤急道:“哎呀,这可怎么办!”   “别担心,我先检查一下。”杜文浩已经解开了孩子的衣服,伸手在孩子腹部按诊探查。孩子腹胀如鼓。很快,杜文浩的手停在孩子右中腹,仔细探摸,摸到了腊肠形肿物!不由眼睛一亮,轻轻按压那肿物,孩子顿时哭声加大。   杜文浩立即用清水清洗了自己的手指,抬起孩子的两腿,用手指轻轻插入孩子的肛门里,然后慢慢抽了回来,只见手指上沾满了果酱样血便。不由微微点头。   清洗了手指之后,杜文浩给孩子望舌单指诊脉,发现孩子舌苔黄腻,脉数濡。至此,他心里已经明了。   从问诊得知的症状、切脉望舌尤其是对患儿肛门直肠指检染血判断,几乎可以肯定十三皇子得的是幼儿常见的急腹症“肠套叠”!   肠套叠是小儿常见的腹部急症之一,是小孩的肠管凹陷入其远端的肠管,有点像收起的单眼望远镜一样,是造成婴幼儿肠梗阻最常见的原因。多发于两岁以内的孩子。   现代社会治疗早期发现的肠套叠的办法主要是空气灌肠复位法,可以治愈绝大部分肠套叠,无需开刀动手术。但是,这种办法需要专门仪器,并需要X光等辅助设备探测。杜文浩没这些设备,就算想临时设计个打气筒来贯气,由于从病发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四十八小时了,过了灌肠复位法最佳时机,所以也不能用这种办法治疗。   幼儿肠套叠如果不及时治疗,一旦引起严重并发症,如肠坏死,穿孔引起腹膜炎等等,将会危及生命!   杜文浩问旁边两个老太医:“你们如何辨证的?”   两个老太医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年长者躬身道:“回禀杜大人,老朽等人诊察,十三皇子腹痛拒按,为湿热积滞内结,气机壅阴不通的结果,症见呕吐,乃是气机阻滞,脾胃升降功能失常。便血,则是湿热蕴结下焦,肠道血络受损,不循常道而外溢之故。舌象脉象,也是湿热内蕴之象。我等商议之后,断定十三皇子所患之症为肠结所至湿热内蕴。”   太医说的肠结是概说,其中就包括了肠套叠这种情况,这些太医辨证还是很准的,这印证了杜文浩的推断,又问道:“你们用了什么方?有什么效果?”   年长者捅了捅另一个花白胡须者,那老者轻咳一声,拱手道:“卑职等用方,以清化湿热,通腑导滞为主。方用大承气汤,因皇子腹胀,故加了炒莱菔子,又加了侧柏叶、地榆以凉血止血,还加了白芍以缓急止痛。前日晚上接诊至今,总共给小皇子服用了汤药四剂,但并无明显效果。”   说罢,两个老太医都是一脸惭愧。 第256章 不得已的选择   治疗这种肠梗阻,中医办法不多,在空气灌肠复位法发明之前,一般都使用外科手术剖腹整复套叠,如果肠坏死了,还得进行肠切除。   现在孩子已经出现休克症状,说明情况已经很危急,既然是这种病,就算把钱乙找来,他也未必能想出什么比这些个儿科大夫更高明的用方来。更何况这时候还没地方找他去。   杜文浩当机立断,决定给孩子动手术整复肠套叠!但是,剖腹疗伤不同于汤药,喝汤药就算治不好人死了,人们一般还能接受,但剖腹疗伤是创伤性治疗方法,要剖肚子的,尤其是这么小的孩子,治好了那好说,要是治不好,只怕会被人怀疑故意谋杀。杜文浩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莽撞,这可是皇子,更要谨慎。   杜文浩对林婕妤道:“娘娘,小皇子的病是肠结,这是一种很危险的病,所有太医都看过了,用了药,没有什么明显效果,小皇子现在病情很严重,再不想办法,只怕……小皇子挺不了多久!我有个办法或许能治好小皇子的病,但是……”   林婕妤全身发抖,一把拉住杜文浩的手:“云帆,你帮帮我,救救我儿子!一定要救救他!求你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了!”   杜文浩抓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别着急,听我说,现在唯一能治孩子的病的,就是剖腹疗伤!”   啊?林婕妤惊呼一声,整个人仿佛被冰冻住了。   她听说过杜文浩擅长剖腹疗伤,也听说过这门神技只有古代神医华佗才擅长。知道这种医术是剖开病人的肚子,治好病之后再缝上。这样的治疗方法想想都让人害怕。以前作为杜文浩神技敬仰,可真正要将这种恐怖的治疗办法用在自己年幼的儿子身上时,不能不让林婕妤犹豫了。   毕竟,宋朝不比科学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剖肚子剖脑袋动手术那是很寻常的事情,那时候的人,治病都是用汤药,只有皮肤的痈疽疔疮才用刀子切割,从来没听说谁剖肚子治病的,更没人见到过,只是书本上记载东汉华佗有这技术。不由得不让人怀疑这种办法的真实有效。   当初曹操头痛,华佗就是说了要给他作开颅手术,被曹操给斩了。一代名医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在古人对这种手术的恐怖感觉上。自己可不能重蹈覆辙。   所以,杜文浩决定在让林婕妤建立对自己的信心的同时,又不能说得太过,不能打保票,以免一旦手术失误,自己引祸上身。   他尽可能用坚定的口气说道:“娘娘,你应该听说了,剖腹疗伤术是我独家擅长的绝技,全天下只有我一人会,我在我五味堂药铺有专门的手术室,截止目前,用剖腹疗伤术已经治愈了数十名病人了,全部治愈,无一死亡!其中包括考功司郎中詹题詹大人的母亲、开封府捕快董鹏的儿子、阁东府白云庵主持静慈师太等等。光是在京城,就有十几个重症绝症病患被我用剖腹疗伤术治愈了。现在我五味堂里还有几个前几天动手术后留院观察治疗,尚未出院的病患。所以,这门技术是很成熟的。”   听了杜文浩这话,林婕妤绷紧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些:“可是……,剖开肚子,人,人不会死吗?”   “当然不会,我做了这么多例手术了,要是剖开肚子就死人,我早被抓起来砍头了。”   林婕妤勉强一笑:“说得没错……,剖腹疗伤了……,儿子的病就能好吗?”   杜文浩郑重地说道:“娘娘,有两点我必须事先和你说明:第一、我一定会尽心尽力把这次手术做好,力保不出问题。第二、手术是有风险的,可能会出现预料不到或者无法克服的问题,一旦出现这些问题,可能会引起一些后遗症,甚至可能会导致孩子死亡。”   林婕妤的神经立即又绷紧了:“啊?那……,你不是说不会死吗?”   “娘娘,我刚才说的,是截止到目前,我做过手术的人,没有一个死亡的,但我不敢夸口说以后每个病人都不会死亡,因为我说了,手术是有风险的,具体有哪些风险,我有一张同意手术书,上面都列有。到时候你可以看看就知道了。如果娘娘同意让我给孩子动手术,就意味着娘娘已经知道有这些风险,一旦出现这些风险,娘娘得赦免我的罪,我才敢动手术。毕竟动手术的是皇子,一旦出什么问题,我可吃罪不起。”   这时,床上的孩子开始翻滚啼哭起来,那凄惨的嚎哭,将林婕妤的眼泪又勾了下来,她俯身过去抱起孩子,眼泪簌簌落在孩子脸蛋上:“这……,这可怎么办……”   叶公公凑上来,说道:“娘娘,要不,还是先禀报皇上吧。把钱大人找来,看看他有没有更稳妥的办法?”   林婕妤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作为母亲,她自然最心疼自己的孩子,可自己的儿子又是皇子的身份,那跟公主可不一样,只要是皇子,理论上都有可能继承皇位而成为皇帝。特别对于宋神宗来说,前面七八个儿子都是婴幼儿时便夭折了,宋神宗对剩下的几个儿子十分看重,再不能出什么问题。所以,现在孩子病重,需要剖腹疗伤,这么重大的事情,必须禀报皇上,由皇上定夺才妥当。否则……   林婕妤听了叶公公这话,急声问道:“对对,禀报皇上的回话了没?”   “还没呢……”   正说着,门外一个宫女满头大汗跑了进来:“娘娘!娘娘!皇上驾到!”   耳边便听见远处传来噪杂的脚步声,一队御前侍卫先行赶到,在寝宫四周布置警戒。   林婕妤抱着孩子跑到门外,站在廊下张望,杜文浩也跟了出来,远处那群人走进了,一顶黄罗伞下,正是一脸冷峻的宋神宗!旁边紧跟着一个女子,竟然便是皇上最宠爱的陈美人。   园子里,屋里屋外所有太医、太监和宫女,全都跪倒迎驾。杜文浩也撩衣袍在廊下跪倒。   林婕妤则抱着孩子抢下台阶,踉踉跄跄迎了上去,这才咕咚跪倒:“皇上!偲儿他……,他要不行了……!”   宋神宗走到近前,俯身查看,只见小皇子脸色煞白,额头冷汗盈盈,腹胀如故,哭声孱弱,沉声问:“孩子是怎么了?”   “孩子病了,前天开始病的,吃了太医们开的药,都没用,钱乙钱大人出城给陈娘娘的亲戚看病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宋神宗阴着脸转头陈美人:“你派杜爱卿去了哪里?”   陈美人勉强笑道:“是臣妾婶娘的小儿子拉肚子,想请个名医去瞧瞧,臣妾便让钱大人去了,没成想刚好小皇子也病了,要是早知道,臣妾就不让他去了。臣妾这就派人去找去。”   宋神宗心里很清楚,真要让陈美人派人去找,只怕找到天亮也找不回来,问了地址,转身吩咐贴身侍卫,快马加鞭立即将钱乙找回来。   宋神宗一眼瞧见杜文浩,问道:“杜爱卿,孩子的病,你有办法吗?”   “微臣先前正在跟婕妤娘娘商量孩子治疗之策……”   林婕妤接过话道;“杜大人给孩子看了病,说只能剖腹疗伤才有救,否则只怕熬不了多久!”   宋神宗浓眉一拧:“杜爱卿,是这么回事吗?”   杜文浩道:“是的,皇上,以臣诊察所见,小皇子小腹内的肠子套叠在一起了,导致肠结不通,必须把套叠的肠子复位,这种情况下,以臣愚见,汤药很难奏效,小方脉太医们的医治也证实了这一点。如果劣徒钱乙回来之后,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恐怕只能剖腹疗伤!不过,剖腹疗伤有一定风险,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宋神宗沉吟片刻,吩咐先把孩子抱进屋里去放在床上。然后把杜文浩和几个资深太医都叫了进去。又仔细询问了几个太医的辩证,与杜文浩相同,只是治法不同。他们都不会剖腹疗伤,对杜文浩这个绝招自然不敢妄加评断。   就在这时,太医院院使郑谷等人也被通知紧急赶来了,宋神宗吩咐郑谷和其他几个太医丞进来会诊,其余太医在园子里等候。   太医院左院判付鹤已经被免职,小方脉太医丞钱乙被陈美人派出去了还没回来,其余太医丞联合郑谷、杜文浩,再次对孩子病情进行了会诊。得出的结果和先前一样。各自所说的用方也与前医大同小异。   床上孩子哭声已经很微弱,并开始出现抽搐。林婕妤刚开始还怕耽误众医会诊,待众医会诊结果出来,仍然与前医相同之后,林婕妤几乎要绝望了,搂着儿子哭得死去活来的。   宋神宗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转,在杜文浩面前站住了,凝视他片刻,沉声问:“剖腹疗伤,你有几成把握?”   杜文浩想了想,躬身道:“如果现在就剖腹疗伤,有七成把握。如果推迟到子夜,则只有五成。要是到明早五更之后,则只有三成!”   肠套叠整复手术本身并不困难,只需要开腹腔,把套叠的肠子展开复位就行了,但是,如果肠子已经坏死,要进行肠切除,假如肠子已经穿孔引起腹膜炎,引起其他并发症,那么就很麻烦,危险性也相对提高很多。   从目前诊察情况来看,尚未出现急性腹膜炎症状,这稍稍使他放心。尽管给一岁多的婴幼儿动腹部手术,杜文浩还是第一次,不过,他曾经给开封府捕快董鹏的四五岁的小儿子动过腹部手术,那次不仅肠穿孔引起了腹膜炎,还需要进行了肠缝合,手术进行很顺利,所以,他还是很有信心的,自忖把握至少可以达到九成。但这次毕竟是皇子,还是稳妥一点的好,所以只说了个七成把握。   七成把握,这可是一个很难让人作出抉择的概率。   宋神宗紧皱眉头,又在房间里转圈圈。事关皇子,谁也不敢乱出主意,都低头垂首,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扰了皇上的思路。   宋神宗又转了几圈之后,终于还是站在了杜文浩面前:“杜爱卿,你剖腹疗伤,需要些什么装备?”   “需要的设备和药品微臣药铺里就有,但如果决定剖腹疗伤,还得一点时间做一些手术前的准备。这可以让微臣的娘子和小妹负责,她们两一直是微臣实施手术的助手,已经帮助微臣实施了多例剖腹疗伤手术了。”   “嗯……”宋神宗到底不是三国的曹操,尤其是杜文浩又有了数十例剖腹疗伤的成功病案做基础,加之先前治愈了几位娘娘的绝症怪证,这终于让他浓眉一扬,沉声道:“好!杜爱卿,你先派人去把剖腹疗伤所需要的东西都搬到宫里来,先预备着。如果钱爱卿来了还是没法子,就……就剖腹疗伤吧!”   杜文浩躬身答应。带着几个太医院的仆从,赶着马车急匆匆赶回五味堂。   庞雨琴等人一听杜文浩说要进宫给小皇子做剖腹疗伤术,也不禁担忧起来,但是,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也没说别的,招呼雪霏儿、怜儿等人一起帮着把一整套手术用具和药品全都搬上马车,庞雨琴和雪菲儿作为助手,也当然要跟着去的了。   林青黛和怜儿等人都很担心,想跟着一起去,可没有皇上的宣召,不能随意进宫的,只好在家里寝食难安挑灯等待。   将手术所需器械都运到了后宫里,他们去运装备药品的时候,这边已经在林婕妤寝宫后花园里找了一间僻静的套房,腾出来临时做手术室。   杜文浩他们把东西运到之后,立即开始布置手术室,并重新对所有手术器械和用品进行消毒。   虽然天已经黑了,杜文浩早已经有了夜晚手术的经验,也专门设计定制了可以持续提供稳定焰火的装置用于反射照明。布置好之后,先进行了试运行,照明效果虽然比不上现代手术室的无影灯,而且亮度也不稳定,但基本达到了手术照明要求。   将近三更天的时候,派出的侍卫终于把钱乙找回来了。这陈美人也够狠的,把钱乙派出一百多里的山沟里,好在派去的一众侍卫都有经验,沿途都留下了人马,找到钱乙之后,一路换马狂奔,这才用最短的时间赶回了京城皇宫。   钱乙模样十分狼狈,帽子也颠掉了,头发也散了,连一只鞋子也掉在了半道。   这几个时辰里,小皇子几次休克昏迷,都是杜文浩针灸度穴抗休克给救活了的,宋神宗眼看儿子呼吸越来越微弱,一次次昏厥,真是心急如焚,但又下不了决心让杜文浩给儿子开膛破肚,这玩意对一个一岁的小不点来说真的太恐怖了,想想都不寒而栗。所以几次话到嘴边,都还是忍住了。还是决定让钱乙先看看。毕竟钱乙是太医院公认的小方脉儿科权威,曾经用黄土汤救过宋神宗最喜欢的九皇子的性命,宋神宗对他很器重。   钱乙终于赶到了,宋神宗见他那狼狈样,颇有几分感动,温言道:“钱爱卿一路辛苦。”   钱乙跪倒磕头:“微臣来迟,请皇上恕罪。”   宋神宗又嘉勉了几句,这才让他给孩子看病。   钱乙问了发病情况、症状,诊脉望舌之后,又问了前医辨证用方。沉吟片刻,躬身道:“皇上,小皇子这病……,只有恩师杜大人的剖腹疗伤才能治。”   钱乙赶来,并没有人告诉他皇上已经准备让杜文浩给孩子剖腹疗伤,钱乙看病过程中,杜文浩也不在场,也就是说,钱乙根本不知道杜文浩在这里。他看完病,竟然主动提出让杜文浩动手术,这让宋神宗很是震惊,问道:“爱卿何出此言?”   “小皇子乃肠结危症,前医用药,还是很对症的,微臣虽有自忖能找到更好的用方,但是,时间耽误太久,病情危殆,再以汤药救逆,已是不及,唯有恩师剖腹疗伤,直接从体内祛除病邪,方能力挽狂澜!”   “哦?”宋神宗背着手,慢慢走到孩子床边,瞧见儿子又开始抽搐,心疼得一颗心也在抽动,并不回头,缓缓问道:“若让爱卿你用汤药救治,有几成把握?”   钱乙想了想,躬身道:“若是前天病发之时,有八成;昨日病重之时,有六成;今日傍晚病危时,只有三成;而此刻,不足一成!”   宋神宗猛回头,盯着钱乙:“爱卿此言当真?”   “微臣不敢欺君罔上!”   宋神宗慢慢走到门口,望着漆黑的夜空,片刻,终于宣旨道:“传杜爱卿来见朕!”   杜文浩等一众太医都在园子侧边的厢房里候着,太监匆匆跑去,把杜文浩传了来。   宋神宗瞧着杜文浩,缓缓道:“此刻已近三更,先前杜爱卿说,三更行剖腹疗伤术,有五成把握。是这样的吧?”   杜文浩一听这话,便知道钱乙肯定也没辙。上前一步,躬身拱手道:“回禀皇上,是这样的。小皇子病情危殆,不能再拖,请圣上尽早定夺。”   “五成跟一成,唉!换成是谁,都会选前者!罢了,杜爱卿,由你剖腹疗伤吧!”   杜文浩撩衣袍跪倒:“臣接旨!臣定当尽心竭力救治小皇子!”   这个结果让宋神宗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前面六七个儿子就是这样几个月一两岁便病死了,现在又遇到这种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心情沮丧至极,挥了挥手:“有劳杜爱卿了。”   杜文浩磕头起身,吩咐侍女将小皇子立即送到了花园手术室。在那里,庞雨琴和雪菲儿二女已经做好了手术准备,在杜文浩更衣洗手消毒准备的时候,二女给小皇子服用了麻醉汤,放在手术台上,铺术巾暴露术野。   两人已经做了分工,雪菲儿负责监视小皇子呼吸、体温、脉搏等生命体征情况,庞雨琴作为第一助手,帮助杜文浩完成手术止血、结扎、拭血、拉钩、剪线等辅助工作。   焰火照明装置打亮了,杜文浩站在手术台前,拿着手术刀。稳了稳心神,手术刀落下。   腹腔打开了,让杜文浩稍稍心安的是,没有闻到异味,也没有在腹腔里发现胃肠容物引起的感染积液,至少目前还没穿孔的迹象。   可是,目光落到套叠的结肠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套头已经到了乙状结肠!   他用拇指和食指缓慢交替,一点点挤压套叠头部,使肿块后退,直至全部套叠脱套复位。   肠壁已经严重水肿,仔细检查之后,没有发现穿孔,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急忙拿来温热盐水纱布包裹整复肠管。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见血管搏动良好,肠管色泽转红且有蠕动波通过了,这才轻舒一口气,修补了浆肌层。随便把阑尾也切除了,把回盲部做了并行缝合,最后关腹。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失血不多,整个手术小皇子生命体征都比较平稳。   杜文浩给小皇子灌盐水解除了麻醉。小皇子慢慢醒转,睁开眼睛,杜文浩确认他意识清醒之后,这才让庞雨琴和雪霏儿把小皇子小心地转移到小床上,抬到了隔壁病房里。   杜文浩知道宋神宗他们肯定等急了,来不及更换手术服,小跑着来到后花园大厅里。   不知什么时候,这里已经满满的都是人了。   宋神宗端坐在大厅正位软榻之上,她旁边坐着的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其余的人包括皇后,德妃、贵妃、陈美人、武婕妤、林婕妤等等嫔妃以及长公主、公主还有其他几个皇子,凡是后宫里数得上号的,都站立两边。   这一晚真是后宫名人大聚会。这不仅仅是因为病危的是小皇子,皇上都来的,大家当然都要来站脚助威,更主要的还因为,小皇子正在接受闻名遐迩的岐黄神技剖腹疗伤术。这可是千载难逢的长见识的机会,若不是宋神宗稳坐钓鱼台,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会围拢在手术室外,伸长脖子踮着脚瞧稀罕了。 第257章 结亲   接受手术的人是自己最小的儿子,宋神宗心里当然非常的牵挂,可是,他不能去手术室外等候,一来皇帝的威仪让他任何时候都不能乱了分寸,二来,他不敢看别人用刀子剖开自己儿子的肚子,哪怕他知道那是在治病。   宋神宗不想对救自己儿子命的神医杜文浩有任何不妥的举动,他知道,如果杜文浩能用这种剖腹疗伤神技救了自己儿子的命,将来说不定有一天就需要他来救自己或者其他亲人的性命,这样有本事的人绝对要笼络住他的心,才能全心全意为自己服务。   作为皇帝,他当然知道人才的可贵,尤其是对天底下唯一擅长这门神技的人。   手术时间其实并不太长,但对于这一屋子的人来说,如同一个世纪一般。当他们看见杜文浩面带微笑快步进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喜上眉梢。   杜文浩抢步上前,来到宋神宗面前,躬身道:“皇上大喜,小皇子平安度过手术,已经苏醒!”   屋里的人都情不自禁发出一阵欢呼。不过皇上没动,谁也不敢乱动,只有林婕妤喜极而泣,蒙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宋神宗身子也是猛地一震,慢慢站了起来:“偲儿还活着?”   “小皇子还活着,手术进行很顺利!”   “好!好好!好一个神医!”   宋神宗哈哈大笑,迈大步往外就走。太皇太后等一众男女都嗡嗡地跟着。林婕妤走过杜文浩身边时,眼中挂着泪花,低声道:“谢谢你!”   杜文浩报以微笑。   一众人来到手术室旁边的病房门口,打前的太监朗声道:“皇上驾到!”   屋里正在照顾小皇子的庞雨琴和雪霏儿急忙撩衣裙跪倒,恭祝皇上万寿无疆。   宋神宗都顾不得开口让她们平身,只是摆摆手示意她们起来,脚下并不停步,三两下便抢到了床边,只见小床上,儿子孱弱的躺在那里,眼睛半合半张,瞧见宋神宗,孱弱地甜甜地叫了一声:“父皇……!”   这一声差点把宋神宗的眼泪给叫出来。幸好是背对着众人的,别人看不见他流泪,还不至于扫了威仪,吸了吸鼻子,柔声道:“偲儿,告诉父皇,小肚肚还疼吗?”   小皇子微微摇头:“偲儿不疼了。”   “真乖!”宋神宗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孩子的小脸蛋,直起腰退开两步,对其余人道:“你们也看看孩子吧,时间别太久。”   林婕妤第一个扑上去,咕咚一声跪在小床边上,眼泪跟小河似地流淌,颤抖着手小心翼翼搂着儿子:“偲儿!我的偲儿!你吓死娘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小皇子又轻轻摇摇头,转头望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等人:“偲儿不疼了……”说罢,孱弱地合上双眼。   林婕妤又慌了,转头望向杜文浩:“杜大人,孩子这是怎么了?他怎么没精神啊?”   杜文浩微笑:“先前动手术,给孩子服用了麻醉药,这种药可以让他睡着,感觉不到疼痛,药劲还没过去,所以精神不太好,到天亮之后,精神应该就能恢复了。那时候可能伤口会有一点痛,但关系不大。”   林婕妤等人似懂非懂点点头,她的手摸到了孩子肚子引出的一根小管上,又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怎么有根管子?”   “这是引流管,给小皇子动手术后,需要把肚子里分泌……,嗯,这个,是剖腹疗伤必须的一种治疗办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杜文浩不想解释太深,他们听不懂,说了白说,反倒让他们担心,增加心理负担,他这一次没有给小皇子插胃管也是这个原因,并不是所有开腹手术都需要插胃管,有的通气快的,通了气就不需要插胃管了。   太皇太后微笑道:“孩子困了,想睡觉哩。”   林婕妤含着眼泪道:“就是!偲儿这几天就没睡过安稳觉。现在肚子不痛了,便可以好好睡了。”   宋神宗眼看儿子睡得很安稳,微笑点头,转头瞧着杜文浩,轻声问:“杜爱卿,你救了朕的小儿子,立功甚伟。说吧,要朕赏赐你什么?”   杜文浩知道,这时候决不能沾沾自喜自以为是,越是谦卑越能得到皇上的好感,便躬身道:“皇上,微臣半点功劳都没有,小皇子福星高照,众神呵护,就算没有微臣,也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再则说了,微臣从一个不入流的太医院教授,直接升任六品太医院左院判,又蒙圣恩御佩紫衣金鱼袋。圣上隆恩浩荡,微臣一家感恩戴德,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需要的了。”   宋神宗呵呵笑了,问了庞雨琴和雪霏儿两人的身份之后,想了想,说道:“杜爱卿有儿子了吗?”   杜文浩有些不好意思,和庞雨琴互视了一眼,躬身道:“还没呢。”   “嗯,父母都还健在吗?”   想起父母都在一千年以后,便含糊道:“家严、家慈……,均已离我而去了。”   “哦,”宋神宗点点头,道:“杜爱卿贤伉俪上前听封!”   杜文浩和庞雨琴急忙双双撩衣袍跪倒。   “杜爱卿,朕封你为禁军殿前司武德佐骑尉,封妻庞氏为从五品夫人。追封令尊为武德骑尉,令慈为五品夫人。”   禁军殿前司是宋朝皇帝的亲兵,相当于现在的中央警卫局,那都是皇上的亲信,宋神宗封杜文浩的这个“武德佐骑尉”,是从五品武阶。宋神宗时期,医官职位是使用武阶的,而且,这只是个虚职,只能领这个级别的俸禄,不是实职,没有实权。   宋朝为了控制文官武将,把“官”与“职”分离,设立了大量的相同级别的虚职官员,有官称只意味着你能领这一级别的俸禄,有“职”才有实权,职是需要皇上另外任命的,有官有职的官员,称为“职事官”,这种官名称前带有判、知、权、直、试、管勾、提举、提点、签书、监等字。   现代社会科级、县级、地级、省级等行政级别也是模仿这来的,设立了很多同级别的虚职,但是,担任单位部门领导的只有那么几个,其余的只是享受这个待遇,并没有实职。比如县长跟县级干部,科长跟科级干部。   宋神宗赏赐杜文浩的也只是个虚的官称,杜文浩的实职是太医院院判,正六品,但是他的虚职已经是从五品了,可以理解为高挂从五品的太医院院判,算是升了官了。另外还追封了他父母为正五品官。所以还是很高兴的。   两人起身之后,雪霏儿低声给杜文浩道喜。   陈美人见雪霏儿瞧着杜文浩的眼神有些亲昵,眼珠一转,立即明白了两人的关系,对宋神宗道:“皇上,你忘了杜大人的妹子了,她这次也立了功的,该好好赏赐才对。”   “那是,美人提醒得对!”宋神宗微笑,问杜文浩:“令妹成亲了吗?”   “还没呢。”   “哦,”宋神宗瞧向陈美人,“这就有些难办了,她不能做官,又未成亲,也就没办法封赏他夫君。多赏她一些银两好了。”   雪霏儿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很是紧张,诺诺道:“皇上,不用了,皇上、太皇太后还有娘娘们赏赐的东西好多了呢,都家里放着还没用呢。”   宋神宗笑了:“那你想要个啥?说吧,你替朕办事,朕总不能光赏他们两,唯独空了你啊。”   “真的不用了……”雪霏儿本来伶牙俐齿,这会儿涨红着脸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陈美人看得出皇上对杜文浩这神医十分倚重,封他禁军武阶,显然存心笼络拉拢他,便笑道:“皇上,我瞧杜大人这妹子挺机灵,人也长得不错,又未成亲,跟咱们九皇子佖儿倒是很般配的。皇上何不把结下这门亲呢?”   宋神宗一愣,九皇子赵佖是宋神宗最喜欢的儿子,打算让他将来继承皇位的,九王妃将来就很可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必须出身名门,门户当对。宋神宗尽管没看过杜文浩的生平资料,但大致知道他家出身不是什么名门,娶他妹妹作皇后不符合规矩。   宋神宗这一沉吟,陈美人立即看出来了,也立即懂得他在想什么,她要没这点机灵,也就笼络不住皇上的心了,又道:“我瞧杜家妹子兰心慧质,医术又高,将来过了门做了侧妃,跟王妃一准合得来,对吧皇上!”   她这话意思便很明白了,让雪霏儿嫁给九皇子作侧妃,也就是妾室,而不是正室原配,将来九皇子继位当了皇上,再封个贵妃之类的。这样就不会影响将来再册立皇后。   宋神宗连连点头,心想这主意好,侧妃不需要太讲究门户,杜文浩家好歹也是五品武德骑尉,不是平头百姓,也谈不上辱没皇室。便道:“杜爱卿,父母既然已经不在了,长兄为父,你意下如何啊?”   杜文浩瞧了雪霏儿一眼:“这个……,微臣与她只是结拜兄妹,她父亲尚在,微臣不好做主。”   “这样啊?”宋神宗微微有些失望,既然这女孩不是杜文浩的亲妹妹,那结这门亲的意义就大打折扣了。瞧了一眼陈美人。   陈美人提这门亲并不是要拉拢杜文浩,而是别有用心,自然不在意,笑道:“那无妨,皇上您先定了,托媒去说亲就是,能嫁给咱们九皇子,她父母那还不得笑歪了嘴,一准乐意的。”   雪霏儿又羞又急,涨红着脸瞧着杜文浩,又看看皇上,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办。   宋神宗望向站在一旁的武婕妤:“你意下如何啊?”   武婕妤是九皇子赵佖的亲娘,武婕妤生性柔弱,没什么主意,不过,她的性命是杜文浩给救的,对杜文浩十分的感激,能跟他们家结亲,让儿子娶了他妹妹,将来好好待她,即使是结拜的,看得出杜文浩对她挺好,这也算是一种报答,便微笑道:“好啊,皇上,这门亲事我看挺好的。”   宋神宗又点点头,雪霏儿更已经急了,她知道皇上可是金口玉言,说了就不能改的,没等宋神宗说话,便急忙跪倒磕头道:“皇上,民女不嫁!”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能嫁给一个很可能成为未来皇帝的皇子却不嫁,这简直是太让人感到意外了。   陈美人似乎早已经料到了,微笑道:“傻丫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忘了你的婚事得由你爹做主!再说了,九皇子你都不嫁,想嫁谁啊?赶明儿本宫就央媒去你家提亲去。这可是皇上保的媒,还有什么面子比这大的?”   “我不管!反正我不嫁!”雪霏儿眼泪一个劲在眼圈里打转,吸着鼻子,心乱如麻,除了一个劲说不嫁之外,找不到别的词。   林婕妤心细,也已经看出雪霏儿对杜文浩的感情,忙打圆场道:“皇上,这件事要不缓缓再说?”   宋神宗点点头。陈美人插话道:“这事不能拖,要不,皇上,把这件事交给臣妾来办吧。”   “行啊。”宋神宗微笑道,既然雪霏儿不愿意,他不想继续纠缠这件事,交给陈美人办正和他心意,转头对杜文浩道:“杜爱卿,偲儿后续治疗打算怎么办?”   杜文浩躬身道:“今夜是关键,微臣担心小皇子病情有变,拟携拙荆及小妹守护小皇子,请皇上恩准。”   按后宫规矩,除了皇帝、皇子和太监,别的男人是不能在后宫过夜的。现在小皇子刚刚动完手术,这玩意除了他又没有别人懂,为了皇子的安全,皇帝也没有别的选择,便点头同意了:“如此爱卿便辛苦,朕回宫了。”跟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打过招呼之后,带着陈美人走了。   太皇太后这时才对众人道:“皇上歇息了,偲儿刚刚剖腹疗伤,也需要休息,都各自散了吧。”   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诸位嫔妃,公主、皇子们都散了。   这些人刚走,雪霏儿便气呼呼道:“哥!我不嫁九皇子!”   杜文浩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到了婚嫁年纪,也该考虑考虑了。”   雪霏儿恶狠狠盯着杜文浩,跺脚道:“你!你!”一转身,冲出了门。   杜文浩本来是开玩笑的,见她当真了,忙追了出去:“霏儿!等等!”   雪霏儿跑到园子里,站在一株桃树下,用脚狠踢树杆,踢得咚咚响。   杜文浩急了,扯了她一把:“别这样!这可是皇宫!”   “不要你管!”雪霏儿顺势一掌推出。杜文浩这些天正跟林青黛学分筋错骨手,习惯成自然,想也不想,接掌一拧一捌,雪霏儿哎哟一声,被摔向一篷玫瑰。杜文浩眼疾手快,一把将她衣衫抓住,往回一拉,把雪霏儿拉进怀里,扶住了她。   雪霏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粉拳砸着杜文浩结实的胸脯:“你不是要把我嫁给皇子吗?你管我做什么?”   杜文浩陪笑道:“我哪有那权力,刚才只是说着玩的,嫁不嫁的还不是你自己决定。你要自己不愿意嫁,谁还能把你强行绑了去不成?”   “那什么陈美人娘娘会去找我爹的,他一准会同意!你不仅不帮我,还伙同他们一起欺负我!呜呜呜……”   杜文浩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想必是真的气急了,想起雪霏儿的父亲爱财如命,如果女儿能嫁给皇子,还不得把脸都笑烂了,哪有不同意的道理。而古代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根本没有决定权的。歉意地低声道:“真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开这个玩笑。”   雪霏儿当然不是因为他这个玩笑而哭泣,她担心的是这门婚事本身,扬起脸问道:“哥,我该怎么办?那陈美人娘娘说了她要央媒去提亲的。”   杜文浩想了想,正色道:“说实话,皇上对你其实很满意,九皇子的娘是武婕妤,我替她治过病,心地善良,我又救过她的命,她心里感激着呢,你是我妹子,她真要当了你婆婆,你一准不会吃亏……”   雪霏儿使劲一推,把杜文浩推了个趔趄:“哥!你存心气我是不?”   杜文浩站住了:“霏儿,我说的是实话。你也不小了,该考虑婚事了……”   雪霏儿真想拣块石头砸过去:“你个木头疙瘩!我不理你了!呜呜呜……”一扭身,抹着眼泪哭着跑进了屋里。   杜文浩正要追进去,却发现不知何时林婕妤和庞雨琴已经站在门口瞧着他们,便站住了。庞雨琴朝他莞尔一笑,转身跟着雪霏儿进了屋。   林婕妤迟疑了一下,慢慢走了过来:“云帆,你是故意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啊?”   “什么?”杜文浩苦着脸问。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这结拜妹子拒婚的目的,是因为你!你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她喜欢你!”   杜文浩如何会不知道,雪霏儿是他穿越过来之后第一个给他关心给他温暖的女孩,只是雪霏儿平素有些大大咧咧的,不善于也不好意思表达自己的情感,杜文浩对雪霏儿自然也是很有好感的,如果当初没有庞雨琴奶奶的许婚,没有庞雨琴是雪霏儿闺中密友这层关系,杜文浩与雪霏儿两人正常发展下去,很可能会成为一对恋人并最终走到一起的。可命运往往就是这样不随人愿。   见杜文浩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林婕妤笑了:“云帆,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你对原配妻子很好,这是她的福气,但是,你不能为了这就辜负了霏儿姑娘的心意,如果是这样,她只怕会一辈子不幸福的。再说了,你已经纳妾了,而且,还是陈美人赐妾,尊夫人并没有反对,听说还帮你操持了文聘之礼,说明她是个心胸宽广的女人,你还有什么顾忌的呢?”   杜文浩有些不好意思,心想林婕妤说得没错,自己连陈美人赐妾都接受并当晚便入了房,还有什么理由拒绝雪霏儿的心意呢。其实,这之前两人之所以一直没有突破这一步,完全是没有第三方的出现,现在出现了,逼着两人需要真正面对,这种事自然不会让女方先开口,自己是大男人,当然应该主动一些。   想到这,杜文浩微笑道:“悦儿姐,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我担心陈美人娘娘捣鬼。”   林婕妤点头道:“是,你屡次坏她的事情,她对你尽管笑眯眯的,肚子里不知有多恨呢。今天许婚显然是存心的,她看得出霏儿喜欢你,故意给你找麻烦,想生生把你们拆散。”   “是啊,这女人很恶毒,我知道。”   “不过不用怕她,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娘娘对你都很好,你明天一早干脆把实情告诉她们,就说你要娶你这结拜妹子的,不过你得尽快纳了她入房,要不然,皇上会以为你故意推诿,印象不好。”   杜文浩点点头:“嗯,我明白了。”   他转脸瞧向屋里,隐隐能听到屋里传来雪霏儿的轻声哭泣,心头一热,能有个女孩为了自己不愿意嫁给皇室,这可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不能唐突了这样的美人恩啊。   可是,如何向庞雨琴开口,又如何向雪霏儿说愿意纳她为妾,杜文浩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正在这时,一个太监急匆匆过来,躬身禀报:“娘娘,杜大人,太皇太后身边的焦公公求见杜大人。”   杜文浩微微吃了一惊,低声道:“快请!”   林婕妤知道他们要说私事,便进屋守着儿子去了。   不一会,焦公公带着几个太监匆匆而来。   杜文浩迎上前拱手道:“焦公公,怎么去而复返啊?”   焦公公左右看了看,把将他拉到一边,这才低声道:“杜大人,先前太皇太后说过,陈美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们在付鹤家内外都埋伏有我们的人,刚刚得到密报,说陈美人要动手了。太皇太后请你立即赶去付鹤家,有一场好戏,等着你去唱红脸呢!” 第258章 唱红脸   付鹤府邸。   一个老妇坐在付鹤的床前,屋子里站着几个人,都是一脸的愁容。付鹤眼睛紧闭,像是睡着了一般。一个和付鹤年纪相仿的太医诊脉之后,半晌无语。   老妇垂泪问道:“刘太医,您看我们家老爷的病……?”   这太医长低声道:“夫人,除了外伤,付大人主要是急火攻心,而且还受了风寒,身心俱疲,定要好生静养才是,再不能受半点惊吓了,唉……”   老妇听罢,不禁掩面低泣起来。   付鹤的儿子付道上前,劝慰道:“母亲,您别太伤心,伯父不是也说了,好生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好了。”   付道带着太医出到外屋开方下药,这才低声说道:“伯父,您和家父是至交,今日您能冒死前来,晚辈感激不尽。”   太医连连摆手,叹息道:“你千万别这么说,就是所有的太医都不敢来,伯父我还是要来的。贤侄,伯父还得提醒你一句,你父亲得罪了太皇太后,这件事……”   付道警惕地回头看了看,然后拉着太医快走了几步,这才低声说道:“伯父,天明我便进宫,一定要想办法见到陈娘娘,她和我家是世交,而且又是圣上身边的爱妃,我想她不会袖手旁观的。”   太医看了看付道,表情很复杂,半晌,摇摇头,道:“我们还是先将你父亲的病治好了再说。”   走到桌前,提笔写了方子,递给付道,拱手告辞。付道陪同出了大门。   送走太医之后,付道往回走,快到父亲屋檐下,突然一个黑影闪过,付道惊呼一声:“是谁!”   “喵”一只肥嘟嘟的大花猫从屋檐呼的一声窜了下来,轻巧地落在他面前,又一溜烟窜入了黑暗中。   付道瞧着那猫去的方,指着骂道:“该死的畜生,都什么时候,还吓我,看我不打死你……”   刚说到这里,耳边猛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走水了……!后院柴房走水了!”   付道吓得一哆嗦,抬头一看,只见后院浓烟滚滚。顿时慌了声,直奔后院跑去。   刚到后院,便听到了木材被火烧裂时的噼噼啪啪声,四下都响起了惊呼,很快,火苗子窜出了房顶,夜空都被照亮了!   付道吓得手足无措,瞧着火光,跑出几步,又倒回来,嘴里乱叫着:“走水了!妈呀!走水了!”他想往外跑,先逃命要紧。可跑出几步之后,又猛然想起该抢救些财宝,又往自己屋里跑。刚转过屋角,又想起父亲还躺在病榻上,该先救父亲。这才一路狂奔着往父亲房里跑去。   房里,付鹤正昏昏沉沉的,忽然听到外面喊走水,抬头一看,只见窗户都已经被照亮了,吓得全身发抖,挣扎着要爬下床,可全身筋骨都跟断了似的,哪里动得了分毫。   付鹤的老婆连滚带爬从门外进来,扑到床边叫嚷着:“老爷!快跑!走水了!马上要烧到这边来了,快跑啊!”一边回头朝门外张望,一边惊恐地尖叫,用手不停扯着付鹤的衣服。   付鹤怒道:“你眼睛瞎了?没看见我动不了了吗?赶紧扶我起来啊!”   老妇这才回过神来,弯腰要去搀扶付鹤起来,可老妇本来就年迈体弱,加上家中失火早已经乱了分寸,奋力拉扯也没能将付鹤扯动半点。气得付鹤一个劲叫骂:“快!快叫道儿他们来帮忙啊!想烧死老子吗?”   “好好!——人呢?这些人都跑哪里去了?”老妇手足无措跑到门口叫了两声丫鬟仆人,没一个答应的,想必是火起都跑了,她也想跑,可总不能把半辈子的老伴扔下不管,又慌慌张张跑回来,嘴里骂骂咧咧的又去搀扶付鹤,还是拉不动,又跑到窗边哭骂着大声叫人。   这时,火光已经把整间屋子都照亮了,灼热的温度已经把房间烤得跟火炉似的。   火势怎么升起如此之快?付鹤脑袋里转过这个念头,但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个问题了,他最想做的,就是赶紧逃出火魔的生命威胁。他努力爬到床边,咬牙忍着痛翻身一滚,终于咕咚一声滚落床下。   他全身都是伤,这一跤摔得他痛得差点昏死过去,努力用两手撑地,想坐起来,就在这时,眼前一暗,他看见了一双脚,穿着薄底快靴,黑绸灯笼裤,显然不是家里的人。   付鹤的心一下抽紧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道,猛一抬头,便看见一张黑巾蒙面的脸,目光如电,正冷冷盯着他。这人右手提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单刀,刀锋的寒气让付鹤连逼近的炙热都感受不到了。   “你……你想做什么?”付鹤其实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很傻,但下意识要问。   那人是用行动来回答的,一伸手,跟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将他揪住提了起来。   就在这时,老妇叫不到人转身回来,一眼看见那黑衣人抓住了老爷,吓得一哆嗦:“谁?你要做什么?”   黑衣人提着付鹤,抢步上前,没等老妇反应过来,飞起一脚,正中老妇小腹,老妇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到在地了。   黑衣人将手中单刀反插在后背,伸手一把将老妇也提了起来,快步出门,隐入僻静处,片刻便来到烈焰熊熊的后院。   火势太大了,冒死提水上来救火的没几个,大部分仆从都树倒猢狲散跑得远远的看热闹,更有一小部分乘火打劫,偷偷抢了值钱的物件藏了起来,到时候算在火灾上就是。   火势蔓延很快,已经有多处房屋起火了。黑衣人提着付鹤老两口来到离卧室不远处的一栋厢房,这里火势已经烧穿了房顶,房梁倒塌,整个房子已经散架,成了一个大火堆,并没人在近前救火。   黑衣人低头对付鹤冷冷道:“付大人,让你做个明白鬼,到了阎王爷那里也好有个交代!——是陈美人娘娘要我来取你性命,听明白了吧?上路吧!”   双手一抡,就要把付鹤夫妻扔入火堆。   就在这时,黑衣人身后响起两声轻微的弓弦响,嗖嗖!两支狼牙雕翎箭从隐蔽处射出,划过夜空,正中黑衣人左右后肩!   黑衣人一声惨叫,手中劲道一松,抡起的付鹤夫妻没扔进火里,只是落在了火堆边上,被烧烤的惨叫不已。   黑衣人身中两箭,临危不乱,抬手从后背拔出单刀,猛回头,立即,他整个人僵住了。   他的身后,呈环形站着十数个张弓搭箭的大内侍卫,后面,还有一圈手持兵刃的侍卫。   黑衣人知道,漫说自己已经身中两箭,就算没中箭,要想冲出这数十名大内侍卫的围捕,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猛转身要去抓付鹤夫妻作人质,弓弦响处,几支利箭又飞了过来,正中他的两腿,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众侍卫一拥而上,刀枪齐出将他制住,另有侍卫掏出牛筋绳将他结结实实捆了。   与此同时,两个侍卫冲到火堆边,将快烤熟了的付鹤夫妻提了回来。   这时,众侍卫微微朝两边一分,后面走出一人,正是杜文浩。   付鹤头发胡子都被火焰烤焦了,昏头昏脑的,看见一个人俯身下来瞧他,定睛一看,发现却是杜文浩,立即发疯般嘶声叫道:“是你?原来都是……是你干的好事?你为什么要放火烧我房子?为什么要杀我?”   杜文浩苦笑,好人真的不好当。现代社会里,老太太摔倒了,你好心扶起来,人家还说是你推到的,看见车祸,你好心救人送医院,被家属当成肇事者暴打还要索赔,这样的事例屡见报端,想不到穿越来到一千年前的宋朝,救了这老家伙,还被他诬陷为放火的人。杜文浩气得真想一脚踹过去。   不过这一次他是唱红脸来的,得装好人。所以笑眯眯地一挥手,大内侍卫扭着那穿夜行衣的人走了进来,往地上一贯。杜文浩伸手一把将他脸上黑巾扯了下来,淡淡道:“付大人,看仔细了,这人才是放火烧你家,要把你们两烧死的人,看看他是谁!”   付鹤扭头仔细一看,大惊失色,指着那人颤巍巍地说道:“是你!赖公公!怎么可能会是你?!”   这人正是陈美人派出的杀手赖太监。他瞧了一眼付鹤,明知无幸,不想多言,冷哼一声,扭头闭目不语。   付鹤的老婆也认出这要把他们夫妻扔进火堆烧死的黑衣人,竟然就是他们以为靠山的陈美人娘娘身边的贴身太监赖公公,也惊得目瞪口呆。   付鹤这时才回想起刚才那黑衣人曾经说过,是陈美人娘娘派他来取自己性命的,刚才惊恐慌乱之下,加之对杜文浩的痛恨,竟然把恩人当仇人,诸般种种,纷繁袭来,让他脑袋乱成一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付鹤儿子付道一路找寻过来,带着哭腔的呼喊声:“爹……!娘……!你们在哪里啊……?”   老妇急忙应答道:“道儿!我和你爹在这边呢!快过来!”   很快,付道跑到了近前,一见这场面,顿时也吓了一大跳:“娘!娘!这是怎么了?”   付鹤痛心疾首道:“怎么了?陈娘娘要杀我们!”   啊?付道也惊呆了,瞧着赖太监:“赖公公,真是陈娘娘要派你来杀我们?”   赖太监一言不发,也不睁眼看他。   付鹤哭丧着脸吼道:“还问什么!刚才他要将你爹娘扔进火堆里活活烧死,当时他就亲口说了的,还能有错嘛!”   付道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了,喃喃道:“亏得我还想着天亮去找她救爹娘,原来她却想着要我爹娘的命!爹,她这是杀人灭口!”   付鹤沉痛地点点头,长叹一声:“不要存什么指望了,最毒妇人心,在她眼里,再忠诚的狗,也只不过是条可以任意宰杀的畜生!”转头望向杜文浩,缓缓道:“杜大人,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们,只求你们能饶过我的家人!”   杜文浩点头:“好!我保证替你向太皇太后求情。”低头瞧了一眼跪坐地上的赖太监,对大内侍卫头领道:“这个老阉官,你们有办法撬开他的嘴吗?”   那大内侍卫头领得意地笑了:“杜大人您放心,交给我们兄弟,就算是块石头,我们也有办法叫他开口!”   ……   第二天午后。   陈美人慵懒地蜷缩在宽大的八步床上,想着这几天的事情。   派出赖太监暗杀杜文浩和付鹤,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既没有听到这两人暴毙的消息,也没见赖太监回来禀报,她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有时候,她觉得有些心软,毕竟付鹤这老小子对自己衷心耿耿,可是,这想法立刻又让自己给否定了,在这个世界上,不能心软,这个付鹤知道自己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留着早晚是个祸害,但凡对自己不利的人或事,都不能心慈手软,一想到自己的目标皇后的位置,陈美人又释然了。   至于那杜文浩,真是养不熟络的狗,送了一个小妾给他都没用,就知道忠于太皇太后那老太婆,这老不死的还能蹦跶几天?这姓杜的也真是没脑子,看不清局面,放着自己这么好的靠山不要,去守着那黄土都埋到了头顶的死老太婆,这种人留着也没用,死了活该,让他的剖腹疗伤神技一起埋进土里去好了。那送去的怜儿也是个白痴,到现在也没把什么有用的消息传递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变了心被杜文浩这小子给勾了魂了。   正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宫女进来禀报,说是太皇太后传了懿旨,听说她身体不舒服,让她去太皇太后的寝宫说说话。   陈美人心里咯噔一下,尽管最近太皇太后常常到各宫走动,探望生病的嫔妃们,也常把心情不好,身体有恙的嫔妃们叫去她寝宫说家长里短。陈美人最近日日陪着皇上欢歌,直至天亮,的确很有些疲惫,本不想去,但是太皇太后是得罪不起,只好慵懒地换装更衣,打扮一番之后去了。   到了太皇太后的宫门口,就见焦公公在门口迎接了。   陈美人有些受宠若惊,虽说焦公公是个奴才,但他可是太皇太后的亲信,宫里谁不知道,就连皇上都要看在太皇太后份上给他三分薄面,就更别说别人了。能得他一个笑脸就已经很不容易,更不要说亲自到门口来迎接了。   想想肯定是皇上这些日子宠爱自己的结果,谁不挖空心思想讨好自己啊,当然,除了杜文浩那该死的木头疙瘩之外,想到这里,她心中颇有几分得意。   焦公公见陈美人下了轿子,一脸笑意地走上前去,一拱到地:“老奴拜见娘娘!”   “焦总管您可千万不要这样,不是要折杀本宫了吗?赶紧起身吧,你我之间哪里有这么多的客套。”陈美人说着,赶紧笑着上前将焦公公扶起。   焦公公关切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陈美人:“娘娘今天怎么看着气色不是很好?”   陈美人最怕别人说自己不好看了,听焦公公这么一说,连忙紧张地捂着自己的脸颊,道:“是吗?”   焦公公笑了,道:“有一些。是侍奉皇上太劳累了吧?”   陈美人立即笑得灿若夏花:“是啊!最近圣上天天都在我那里,半步都离不开的,哎哟你是不知道皇上有多宠我了!又要我唱歌又要我跳舞,还要弹琴,吟诗作赋,花前月下对樽饮酒,亲亲我我的,所以……呵呵,睡眠那能足呢,唉,都是给累的呗。”   焦公公瞧着陈美人一脸暧昧和得意的样子,心生厌恶,仿佛不小心吞下一只绿头大苍蝇了似的恶心极了,不过像他们这种在宫里呆久了的人能够从一个小太监爬上今天这个太监总管的位置,自然是深谙为人处世的道理,脸上自然是不会让人看到半点破绽的:“娘娘真是辛苦了,皇上对娘娘这份宠爱,让后宫三年佳丽都应羡慕不已啊,万千宠爱集于一身那可是天地下所有女人的梦想。可这样的福分,也只有娘娘这样天生丽质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才能享有的。”   陈美人听了果然受用,得意地仰着头在焦公公的搀扶下迈着婀娜的步伐款款地往寝宫里走,笑眯眯斜眼瞧着他:“你也懂得欣赏本宫的美?”   “那是,娘娘容貌之美,别说咱家这样半个男人了,就算是躺在棺材里的死人,也会推开了棺盖睁开眼来瞅一下的。”   陈美人掩嘴咯咯娇笑:“焦总管,你可真逗!我还以为只有杜文浩那样的毛头小子才会油嘴滑舌呢,想不到你这么老了,又是个……,嘻嘻,也会用这等话调了蜜糖来哄我。”   “呵呵,咱家一个后宫扫洒之人,怎能跟杜大人想比,昨儿个他救了小皇子之后,皇上又升了他的官了,照着这下去,用不了几年,还不得出将入相,封侯拜爵呀。”   陈美人轻轻哼了一声:“焦公公,这人呐,就像天上的云,谁知道那块云彩有雨呢?看着绚丽多彩的,指不定一阵风吹过,便烟消云散了。”   “那是那是!”焦公公点头哈腰附和着,“陈娘娘,太皇太后在花圃等您,咱们这边走。” 第259章 如花解语   陈美人微微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咒骂太皇太后这死老太婆恶心,太皇太后最是喜欢花草,这个宫里上下没有人不知道,一些王公大臣也常常给太皇太后进献一些自己从别的地方带回来的奇花异草,讨太皇太后一个高兴。   可在陈美人看来,这个地方是皇宫里最脏最臭的地方,尤其是每个月太监们锄草施肥的时候,这个花圃里便弥漫着一股臭味儿,让人不禁倒胃,不过太皇太后却十分喜欢在这个地方召见人,于是谁也不敢进了这个门再露一丝不快。   走到花圃月形拱门入口前,焦公公探头看了看,然后笑着低声对陈美人说道:“娘娘,您进去吧,太皇太后在里面。老奴在门口候着。”   “有劳焦总管了。”陈美人象征性地欠欠身,一手抓起衣袂,一手用手绢掩着鼻,抬脚小心翼翼走进了这个她非常不喜欢来的一个地方。   穿过繁花似锦的一簇簇花丛,远远看见太皇太后正站在一株腊梅树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树上的青叶,上面的腊梅早八年就凋零干净了,她却看得饶有兴致,仿佛能从青叶中看出梅花来似的。   陈美人赶紧放下衣裙下摆,撤下捂在鼻子上的娟帕,整了整衣裙,盈盈走过去,欠身福礼:“拜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也不回头,离开那株腊梅,走到一簇花丛前,弯腰看了看,又慢慢蹲下身来。一旁跟随的小太监赶紧递上一个专门给花锄草的小铲,太皇太后接过,仔细地将花周围冒出的青青杂草小心地铲去,然后用小铲子铲了一些花土,培在花根处,用手拍了拍,仿佛在哼着小曲哄孩子睡觉。   一旁的陈美人陪笑道:“太皇太后您对花草真是细心啊,难怪都这个季节了,花圃里好些不合时令的花却都开着呢。”   “是啊,不合时令的花开了,让人欣喜,不合时宜的人出现,却让人厌恶!”太皇太后若有所指地拖长了声音道。   陈美人有些尴尬,陪着笑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皇太后将手中的小铲交给一旁的太监,陈美人赶紧伸手扶着太皇太后起身。太皇太后这才回头看了看她,眉头一皱:“咦,你最近怎么气色不好,在忙什么呢?”   陈美人心里又咯噔一下,焦公公刚才就这么说自己,现在太皇太后也这么说,难道自己当真是身形憔悴而不自知吗?甜腻腻道:“哎哟,还是老祖宗眼力劲好,我最近就是有些累,方才还给焦总管说呢。都是伺候皇上累的,不过,皇上高兴就行,再累再辛苦也值啊。”   太皇太后笑了笑,道:“你们还年轻,总觉得身体是耗得起的,可是一过四十你就知道厉害了。再则说了,以后不要没日没夜的折腾,你折腾的起,皇上可折腾不起!要记住,皇上可不是你一个人的皇上,是咱们大宋朝的皇上!”   陈美人先前还笑眯眯的,听到后面怎么觉得就不对味了,太皇太后这话视乎在责怪自己掏空了皇上身子似的。很有些难堪,肚子里一个劲暗骂这老不死的家伙。却笑眯眯羞红着脸谦恭地连声称是。   两个人来到一片开得甚好的菊花面前,太皇太后道:“你可知这菊花为何现在开花吗?”   “是啊,我正也奇怪呢,按理说,金菊要在立冬了才开花,怎么着初夏就开了,还这么娇艳?老祖宗肯定是天上的花神,让她啥时候开,它就啥时候开。嘻嘻嘻”   “要说花神,哀家还真请到了一位花神,就是太医院的院判杜文浩!”太皇太后弯腰轻轻抚摸着娇艳的金菊,仿佛在摸小孩的小脸蛋,“文浩这小娃娃,除了看病行,种花也挺在行,这菊花,还有其他不合时令的花,这会儿能都开了,就是他教哀家的办法。”   “哦?他这么厉害啊?怎么个法子老祖宗能透露一下吗?我学了会之后,也好跟人显摆说古去。嘻嘻”   陈美人其余根本不喜欢花花草草的,她装出一副很好奇的样子,无非是想讨太皇太后的欢心。   太皇太后果然很高兴,点头道:“行啊,这秘密说穿了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想一些办法,改变花圃里的冷热和光照时间,就拿这金菊来说吧,他说这菊花光照时间不能太长,一天不能超过五个时辰,长了就不开花,温度也不能太高,要想让它开花,就得控制光照和温度,每天下午太阳偏西的时候,便用黑罩子将花整个罩起来。白天呢,就在花的四周放些冰块降温。开始哀家也不相信,吩咐他们照着做了,咦,还真神了,没多久就开了花!呵呵呵”   陈美人也陪着干笑,嘴里连连说真的神奇,心想却想这杜文浩鬼主意还真多,又搞不懂这太皇太后找自己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会真的只是叫自己来炫耀如何在春季让菊花绽开吧?   太皇太后兴致很高,领着陈美人一边走,一边滔滔不绝说着如何让别的不合时令的花现在开花的办法,说这些都是杜文浩教他的,言语间对杜文浩很是赏识。陈美人却听得索然无味,只想打瞌睡,却装着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不停赞叹点头。   终于,太皇太后道:“好了,哀家也累了,我们找个地坐坐说话。”刚说到这里,太皇太后似乎忽然想起什么问题,一拍脑门:“对了,瞧哀家这记性,叫你来是要给你一样好东西的,今日见了你这疲惫样,看来哀家将这样玩意儿给你是给对人了。”   陈美人一听,喜上眉梢,原来太皇太后叫自己来是要给自己赏赐,本来很郁闷的心情立即便云开雾散了。   太皇太后赏赐的东西自然是不会差的,上个月,已经出嫁的周国长公主回宫来省亲,听说陪太皇太后在花圃里耗了两个时辰,太皇太后就赏了她一个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让满皇宫的人都羡慕不已呢,想到这里,陈美人口水都快掉下来了,赶紧躬身谢恩:“还是老祖宗懂得心疼人。”   太皇太后淡淡一笑,道:“哀家不心疼你心疼谁呢,还指望你伺候好皇上呢。”朝远处圆形拱门外站着的焦公公招招手,叫他进来,说道:“去把哀家给陈娘娘准备的东西拿来。”   焦公公答应了一个,退下。   太皇太后带着陈美人接着往前走,来到一处花团锦簇的凉亭前,举步进了凉亭。后面跟着的小太监急忙抢上前,先用袖子掸了掸石凳,然后将一直抱在怀里的一个锦面绣花小蒲团放在石凳上,再躬身退开。   太皇太后撩衣裙在蒲团上坐下,抬头望了一眼凉亭外繁花似锦,禁不住叹息了一声:“唉!哀家这老胳膊老腿都要生锈了,要散架了,这美景啊,也看不了几天了。”   陈美人欠身陪笑:“老祖宗说的哪里话,您老福寿安康,千岁千千岁,这日子还长着哩。”   太皇太后一声冷笑:“活这么长做什么?那么多的烦心事,那么多恶心的人,看着烦,懒得管,死了的干净!”   陈美人心里一跳,涎着脸道:“老祖宗看着谁心烦,让他改,改不了就送他出宫,再不行,就送刑部衙门治他的罪,关进不见天日的天牢里,自然这烦心事就没有了呀。”   太皇太后频频点头:“嗯,你说的有道理,哀家就听你的,治他几个再说!哀家岁数大了,活不了几天了,得赶紧的把这后宫啊清理清理,免得哀家不在了,有的人要翻天!”   陈美人娇躯轻轻一颤,太皇太后这话似有所指,难道这老太婆已经察觉了什么吗?   正在她忐忑不安之极,远远见焦公公手里捧着一个什么东西过来了。上了台阶,进到凉亭里,双手托着,躬身道:“老祖宗,东西拿来了。”   太皇太后指着那锦盒对陈美人道:“打开看看,哀家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陈美人欣喜地从焦公公的手里接过锦盒,看了太皇太后一眼,小心地打开锦盒,只见锦盒里放着大半盒乌黑的药丸。   陈美人一见着药丸,顿时花容失色,两手一抖,当啷一声,盒子摔在了凉亭里。药丸四处乱滚,满地都是。   旁边伺候的太监急忙上前,把药丸捡了,小心地用衣袖掸去上面的尘土,放进盒子里,收齐了,这才又送回到陈美人面前。   陈美人脸色苍白,嘴唇哆嗦:“太皇太后,这是……?”   “这药可是宝贝,非同一般呢!听你们皇后娘娘说,这种药叫浸香丸,她一直都在服用,效果不错,长期服用身体还会散发自然的花香呢,多好啊。可惜她不肯说这药是咋来的。”   陈美人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药盒里的药丸。这药丸非常象自己让付鹤配制献给皇后娘娘服用的那驻颜药丸,名字相同,而且连盒子都一摸一样,她搞不明白,这药怎么到了太皇太后手里?   陈美人抬眼看了看太皇太后,见她正微笑的看着自己,模样不像是在捉弄自己,不禁暗自叫苦,难道真是歪打正着,太皇太后相信了自己编给皇后的鬼话,拿来给自己驻颜的吗?   浸香丸,这个名字当初还是自己想出来的,什么散发自然的花香,不过是个诱人的幌子,为了让付鹤给皇后吃下这东西,陈美人可是没有少下功夫让付鹤去吹嘘宣传,要不怎么杜文浩一直给皇后医治她的顽疾,而她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可以让自己有一天可以散发出自然香味的药丸来?   一旁的焦公公也笑道:“美人娘娘,这浸香丸是杜文浩杜大人从皇后娘娘那里打听到的,皇后娘娘的美貌,全靠这浸香丸哩!杜大人觉得这是个好东西,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太皇太后。老祖宗很是好奇,那天把皇后娘娘叫了来,问了这事。皇后娘娘一五一十都说了,太皇太后听了之后说道,美人娘娘你们都很需要这药,就别自己个藏着掖着的了,所以皇后娘娘就把这药献给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说了,皇上最宠爱你了,这药丸呀,得先让你服用。也好长精神了好生伺候皇上啊!”   又是这杜文浩搞鬼!陈美人肚子里把杜文浩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脸上却依旧巧笑嫣然,捧着药盒,恭恭敬敬说了声:“杜大人还真是有心,这是老祖宗心疼咱们的,那就拜领了,回去慢慢服用,每服一次,心里就多一份对老祖宗的感激。嘻嘻,老祖宗!要是没别的事,我这就告辞了……”   “着什么急!哀家还没告诉你这药的服用方法呢,你们皇后娘娘说了,服用这个药,还要讲究个时辰,要申时服用,药效才最大。”太皇太后转头问焦总管:“小焦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焦公公躬身道:“老祖宗,现在正是申时!”   “哦?这么巧啊?那就甭等回去再服了,现在就服用吧,免得过了时辰。小焦子,叫人端上温水来给美人娘娘服药呀,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是!老祖宗。”太皇太后在花圃游玩时,跟随的宫女太监把日常用品都带着的,随时供太皇太后享用。焦公公招手叫捧水太监送上温水来。   陈美人脸色煞白,手一松,咣当一声,锦盒又掉在了地上。见太皇太后沉下脸来瞪着自己,赶紧蹲下身慢慢去拾。   太皇太后冷冷地说道:“怎么?你就是这样对待哀家给你的东西的吗?掉了一次又一次,不喜欢?”   陈美人已经花容失色,唯唯诺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焦公公一旁阴阳怪气道:“太皇太后息怒,美人娘娘这不过是喜出望外才失了手,您说是吧,娘娘?”   “是啊……,焦总管说的是……”陈美人勉强笑道,小心翼翼将散落的药丸一颗颗都拾捡起来,嘴里虽这么说着,心里却恨不得踩碎了它们,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因为她不敢。   太皇太后这才缓和了脸色:“嗯,水也给你端来了,你赶紧服用吧,哀家看你气色实在不好。”   陈美人努力扮了个笑脸:“老祖宗,要不,我还是拿回去再吃吧,我最是怕吃这样的药丸了,每每吞服的时候必须要有宫里自己酿的桂花露送服……”   太皇太后笑了,招招手,一旁伺候的小太监端着一个盘子过来,陈美人一看,不由暗自叫苦,只见盘子里放置着一个小碗,碗里不是别的,正是她说的桂花露。   太皇太后道:“哀家也喜欢饮用桂花露,平时都备着的哩,哀家这桂花露是御厨精心烹制的,算得上是极品了,不过或许口味不合你的心,你就将就用吧。”   陈美人更是吃惊,心想太皇太后这老妖婆带着桂花露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堵自己的嘴?这药丸是绝对不能吃的,得像个什么法子推脱才好。   陈美人眼珠一转,甜甜笑道:“老祖宗,我来之前不知道您要赏赐给我这个……好东西,所以已经吃过蜜炼丸,听太医说,这蜜炼丸最是娇贵,不能跟别的药同服的,否则要相克,所以,明儿个我先停服这蜜炼丸,再服用老祖宗赏赐这药……”   太皇太后冷笑道:“你今天还真是奇怪了,从前可是没有这么多毛病的,你是怕我给你吃毒药吗?什么蜜炼丸相克,哀家咋没听说过?赶紧服了吧!”   陈美人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又急忙翻身跪倒:“老祖宗,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是真的不知道,这蜜炼丸是真的要相克的,我……带回去吃吧……”   太皇太后抬手重重在石桌上一拍,厉声道:“哀家的话还从来没人敢不听的!来人啦,伺候美人娘娘服药!”   话音刚落,打手队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走到陈美人面前,不由分说将她两臂架住翻按在地上,按的按手,抓的抓脚。焦公公见陈美人牙关紧咬,有心伸手撬嘴,又怕陈美人心急咬人,上前拔出自己背后倒插的拂尘,小心地撬开她的嘴,陈美人挣扎着,扭着头哀求着,嘴里含糊地叫着饶命。   焦公公冷笑:“美人娘娘,你还是老实地把药服了,当心把牙给碰掉了,那可难看得紧哟!你给皇后娘娘说过的,这浸香丸能发香味,老祖宗就等着看到底是不是能自然地散发出香味来哩。快吃!”   焦公公将一颗药丸扔进了陈美人的嘴里,捏着她鼻子,用水硬往里灌。然后让人松开了陈美人。   想不到陈美人伸手入喉挠了挠,紧接着哇的一声,把那颗药丸连同胃里污物一并吐了出来。   太皇太后这时却不恼了,心想看来这个药还真是厉害,你让皇后日日服用,自己却一粒都不敢吃,我今天倒是想看看你吃了会是怎么一个样子。冷冷对焦总管道:“小焦子,美人娘娘看来是嫌少了,把那一盒都给她服了!”   “老奴领旨!——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给我按住了。”焦公公一声令下,大家再次一拥而上,陈美人使劲喊着皇上救命,可现在是在太皇太后寝宫花圃里,哪有皇上能来救她?   这一次焦公公有了经验,捏着陈美人的嘴,将那一盒药丸都倒了进去之后,又捏着她鼻子往里灌了半壶桂花露,合着她的嘴让她一直仰着头,却不让松手放开。   “这还差不多。”太皇太后慢悠悠站了起来,对焦总管等人道:“用点心,别让她再吐了,糟蹋了哀家的好意。否则,吐出来的你们就给哀家吃下去!”说罢,扬长而去。   焦总管等太监宫女都吓了一跳,连忙答应了,死死抓着陈美人娘娘的手臂,合着她的嘴不让她动弹。直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估计那些药都在她肚子里化了,这才松开她。   焦公公还假模假样躬身道歉,然后带着打手队也走了。   陈美人全身无力孤零零趴在凉亭地上,恶狠狠瞪着焦公公等人远去的背影,低声咒骂着,她不敢大声叫骂,生怕招来更厉害的手段,只能先忍着以后再报仇了。   趴在凉亭地上歇息了半晌,陈美人这才艰难地站起来,摇摇晃晃离开了太皇太后寝宫。   她知道为什么这个药一定要申时服下,因为两个时辰后,它就有效力了,她可不想和皇后一样,患上那皇上没办法临幸的病,一旦失宠,那还活个什么劲?   所以陈美人一回到自己的宫中,便立刻叫来人拿了呕吐药来,服下,很快便哇哇大呕起来,吐出少量胃内涎水,却吐不出药来。   陈美人心里直想哭,那帮太监架着她一直等了半个时辰,胃里的药早就消化光了,哪里还能吐得出来。只能看能不能拉出来,她又叫人找来泻下药服下。   “娘娘,您这是怎么啦?”贴身侍女小欣焦急地看着陈美人在房间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声问。   “去!把赖太监给我找来!”陈美人喘着粗气吩咐。   “是!”小欣退下了。   陈美人不知道太皇太后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是付鹤这边出了什么纰漏吗?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陈美人越想越糊涂,忽然,肚子咕噜噜地闹腾了起来,心头一喜,赶紧捂着肚子狂奔进了茅厕。   只可惜陈美人失算了,那些药大都已经消化了,而且,胃里的东西没那么快进入大肠的,泻下药并不能把胃里的药屙出来。   陈美人彻底绝望了,她烦躁不安地捂着肚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个时候她不敢去找太医给自己开药化解这药力,如果让太皇太后知道了,那自己也就露馅了,只能期盼老天爷开眼了。   可是,老天爷没有对她开眼。   第二天,陈美人的月事便提前来了,量大如山泉一般,换的草纸没一会就浸透了,又得换,更让她心悸的,是经水中还有紫黑的血块!   陈美人简直要抓狂了,派出去找赖太监的小欣回来禀报,说没找到赖太监。派人打探杜文浩的情况,这小子一如既往地忙着后宫侍医的事情,十四小皇子的病已经大好,能下地走路了。她又派人暗地去付鹤府邸四周打探,回报说付鹤的府邸被一场大火烧掉了大半,没见到付鹤的踪影,也不知道是烧死了还是跑掉了。 第260章 动手   这些消息让陈美人更加不安,她有些害怕,只希望这件事早点过去,只要还有皇上的宠爱,她就会拥有一切。   但这一次,幸运似乎正在离她而去。   当晚,宋神宗处理完政务,临幸天颜宫。   陈美人卧躺榻上,一头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般散乱地披在肩上,白皙的脸颊,双眉微皱,朱唇紧闭,像是有很多心事。   宋神宗赶紧上前心疼地将陈美人搂在怀里,“小东西,你怎么了?”   陈美人躺在宋神宗的怀里,紧紧地握着他的双手,娇弱无力地说道:“没有怎么,臣妾想皇上了。”   宋神宗心里一暖,众多嫔妃中就数这个美人儿最会撒娇:“瞧你,不就是一天没来吗?就这么想朕啊?”说着,宋神宗亲昵地轻轻地刮了刮陈美人高挺的鼻梁。   陈美人轻轻地扭动地自己柔软的腰肢:“人家就是想皇上了,想了一夜呢。”想起在太皇太后那里受的委屈,心里更不是滋味,这种事绝对不能告诉皇上,因为整治她的,是太皇太后,这江山本来就是人家太皇太后家的,皇上从来不敢对太皇太后怎么样,说出去只会让皇上徒增烦劳,还是毫无办法,这种不讨好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干的,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吞。想到委屈处,眼圈都红了。   陈美人楚楚可怜的模样,宋神宗瞧得大为心动,把她搂进怀里上下其手,摸着性浓之处,伸手撩起她的衣裙,往她隐蔽处摸去。   陈美人不得已抓住了他的手,哀声道:“皇上,臣妾……,臣妾天葵已至,今日恐难让皇上如愿……”   宋神宗的手如同被蛇蝎咬了一口似地,嗖的一下缩了回来,有几分尴尬地笑了笑:“半月前不是刚来过吗?”   陈美人眼泪簌簌而下,她是心里真的在哭:“臣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好了,好了,不久几天嘛,等你身子好了,朕就天天来陪你好不好?”   陈美人一听,心里更苦,因为从前听付鹤说,吃下浸香丸一丸,至少要见红七天的,自己被灌了这一盒药,不知要见红多少天了,那时候,不知道皇上还是不是记得天颜宫里还有个自己。   想到这里,陈美人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哭得柔柔弱弱的:“皇上,这些天臣妾不能侍奉您,可这心里想你想的好疼。您能不能时常来看看臣妾啊?臣妾经常做恶梦,梦见臣妾被人抓走了,远远地飞了,怎么哭怎么叫都抓不住皇上您的手,呜呜呜……”   宋神宗心疼地替她擦拭腮前的泪水,将她搂进怀里心肝宝贝地哄着:“小东西,别哭了,有朕在,没有哪个恶人能抓走你的,放心啊。这些天朕时常来看你就是,如果朕忙不过来,也会派人来探望你的啊。”   “真的?”陈美人眼泪汪汪仰头瞧着宋神宗。   “那当然!君无戏言嘛!朕争取每天都来看看你,不过……”说到这里,宋神宗眉头一皱,叹了口气:“唉,这段时间变法的事挺闹心,司马光那老小子联络了不少朝中重臣,找着法的进谏,要朕废除新法。这老小子有太皇太后撑腰,也真敢闹腾,朕还一时拿他没办法。念他一番苦心也都是为了朝廷,所以容忍了他,不过朕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别太过分了,否则,朕可也不是个软柿子!”   陈美人从来不问皇上的政事,她关心的只是怎样把皇上的心笼络住。依偎在他怀里,听他说话,却从来不插嘴。   皇上发了一通牢骚,又搂着陈美人软玉温香温存了一会,好不容易哄得她不哭了,这才走了。   皇上有的是女人,天葵来的女人是不能伺候皇上的,否则让皇上触了霉头那可不是小事。等宋神宗走了之后,陈美人扑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   一大早,杜文浩从五味堂出来,这天不错,他想散散步,四处走走。   沿着街往前漫步,走着走着,他总觉得有人在身后跟着,扭头一看,街上到处都是人,驴车、牛车还有马车,骡子,轿子,人来人往,也没有发现谁是在刻意地跟着自己。   又走了一段,人少些了,杜文浩觉得背后还是有一双眼睛盯着,索性站住了回头仔细查看。终于,他发现那双眼睛来自于一辆远远跟着的豪华马车。   会是谁?他不知道,心里有些忐忑,想了想,抬眼看见前面的“茶飘香”茶楼,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撩衣袍大踏步走了进去。   这家茶楼掌柜老头姓蔡,和杜文浩的关系还不错,蔡掌柜一直患风湿,严重的时候都不能下地走路,后来吃了杜文浩给开的药,如今不仅可以下地走了,甚至最近连拐杖也不用拄着,自然是感激杜文浩的。   “哟,是杜大人啊,今天怎么得空过来坐坐?”蔡掌柜见杜文浩进来,赶紧热情地迎上前去。   杜文浩笑着低声说道:“发现有个人一直跟着我,但就是不知道是谁,所以干脆不走了。”   蔡掌柜惊愕地瞧了瞧杜文浩身后,没发现什么惹眼的人,但听他又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蔡掌柜毕竟见多识广,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惊愕的表情,依旧微笑着大声说道:“杜大人好久没来小店了,楼上雅间请!老朽给您沏上一壶好茶。”说完不动声色地将杜文浩带上了楼。   过了楼梯拐角,蔡掌柜假装低头喊楼下的伙计,然后飞快地看了看门口,终于,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马路对面,正探头探脑往茶楼里张望。不觉暗自点头。   过了一会儿蔡掌柜下来了,亲自端了几盘干果和糕点,沏上一壶茶后上了楼,半晌的功夫,蔡掌柜下来了。   终于,一直在门口张望的那中年男子上前搭话了:“掌柜的,楼上还有雅间吗?”   来茶楼的大多是近左的老客户,蔡掌柜大多识的,此人却是个生面孔,穿着一身崭新的短衫,衣裳上的折叠痕迹都很分明,表情平静,目光犀利,令人有些心惊的,是他嘴角处的一条伤疤,伤疤往下走,看上去给人一副不屑的感觉。   “没有了,方才有位客官将最后一间雅间要了。”老板躬身笑着说道。   “哦,那真不巧,我就楼下坐着好了。上一壶好茶!”   “好嘞!”蔡掌柜亲自泡了一壶好茶过来,还送了一小叠香喷喷的炒豆子。这男子坐在楼下,不时眼望楼上,似乎在等着什么。   等了一个多时辰,这中年男人实在等不下去了,撩衣袍上了楼,探头探脑左瞧右看。蔡掌柜陪笑迎上前问道:“客官?您……,您在找人吗?”   “嗯!先前上楼的那位五味堂的杜先生,在哪间雅座?”   “哦!”蔡掌柜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刀疤男子,“您找杜先生啊,咋不早说呢,他已经走了。”   “走了?不可能啊!”那人很是惊讶瞧了一眼蔡掌柜,扭头看看楼梯口,又四周扫了一眼:“你这就一个楼道下去的吧?我一直等在下面,没见到他下来呀!”   “呵呵,二楼雅间后面有个店员专用的小梯子,下去就可以到后厨。后厨有个后门,出去便是东条大街旁边的小巷。杜大人是小店常客,他知道这条路,所以上楼坐了没一小会,就从小梯子下去,从后门走了。”   中年男子急得一跺脚:“哎呀,这可坏了大事了!知道杜先生去了哪里了吗?”   “去了哪里他没说,老朽也没问。他是太医院院判,或许去了太医院,也可能回五味堂了,又或者串门去了,谁知道呢。”   中年男子急得直搓手,原地转了几个圈,又长叹一声,掏了一串铜钱扔给蔡掌柜,咚咚咚下楼,上了街对面的一辆豪华马车,飞驰而去。   他下楼走了之后,二楼雅间吱呀一声门开了,杜文浩背着手踱了出来,瞧了楼下一眼,皱眉道:“他找我作甚?”   蔡掌柜陪笑道:“是啊,看他那样子挺凶的,嘴角还有条疤。”   “我刚才从门缝里看见了,这家伙,堵住我整整一个时辰,幸好今天没啥急事,否则真要坏事了。”   “呵呵是啊,不过这人看着凶,说话倒挺斯文的,看不出有什么坏心眼。”   “但愿如此!”杜文浩实在不想再惹什么麻烦,拱拱手,也慢慢下了楼,回到五味堂,乘官轿进了皇宫。   杜文浩径直来到太皇太后寝宫。把这件事告诉了焦公公。   焦公公听杜文浩说有人跟踪他,很是惊讶:“还有这事?难道是陈美人派来的人要谋害你?你看清他的长相了吗?”   “看清了,生面孔,嘴角有个疤。他坐的是辆大马车,很豪华。一直跟着我,我走快它也快,我慢它也慢,我上了茶楼,他就停在对面。”   “哦?这么说就有些不对了,你想啊,如果这人企图不利于你,应该隐蔽一点才对,干嘛要乘辆马车来跟踪你?而且还是辆豪华马车。”   “是啊,我也纳闷来着,可这人没事跟踪我做什么?”   焦公公笑着,端起茶杯轻嘬一口茶,看着茶碗里浮起的茶叶,道:“树大招风,杜大人眼下是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很多人出于各种目的都想结识于你。这人乘坐豪华马车前来,肯定是大户人家的人。如果他真有事找你,以后应该还会出现。要不,咱家派几个护卫跟着你?”   “别!我这小小从五品官,还没有资格拥有牙兵护卫,监察御史知道了,参我一本,这种事太皇太后也不好袒护,就算不参我,凭白惹人闲话也不好。”   “这倒也是。”   “放心,我有太皇太后御赐的软猬甲防身,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那杜大人小心为上。”   “好的,我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去。”   “好啊,先前太皇太后还念叨你呢。咱家给您通报去。”   太皇太后很快传旨召见杜文浩。   杜文浩进到屋里,见太皇太后正惬意地躺在躺椅上。忙抢步上前一拱到地:“微臣拜见太皇太后老佛爷!”   “行了,甭多礼了,坐罢。”太皇太后懒散地说道。   宫女端过凳子,杜文浩歪着屁股坐下。   太皇太后道:“刚才皇后派人传话说了,日前你让她停服那浸香丸和你开给她的那什么止血的药,她已经照做了,只是心里挺担心又会崩漏。”   “老祖宗放心,微臣的推断绝对没错,退一万步说,就算咱们弄错了,让皇后娘娘再接着服用微臣的止血药就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嗯,哀家给那骚狐狸灌了一盒浸香丸,能管多久?”   杜文浩道:“这种药必须长期服用,效果才能持续,一旦停用,体内药力退尽之后就没有了,就算一次性大剂量服用也是如此,身体只能吸收其中很小的一部分,绝大部分都会被身体排泄掉,不会堆积在体内。所以,陈美人尽管服用一整盒,也不会持续时间太久的,估计崩漏几天内便会停止。”   “那岂不是傻子点灯白费蜡?得想个办法才成!”太皇太后扭头问旁边的焦总管:“那姓赖的招供了没有?”   焦总管道:“没呢,这老小子嘴硬的很,被咱们整得死去活来的都愣没交代。底下的禀报说,这老小子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再这样下去,只怕他熬不过刑啊。”   太皇太后皱眉道:“一群没用的废物!”   焦总管陪笑道:“老祖宗放心,我们已经打听到这老小子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老小子最疼的就是这个妹妹了,我们已经派人去把他妹妹抓来了,从这上面着手,包管能撬开他的嘴!”   “你们尽干这些缺德事!当心生儿子没屁眼!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这个。”太皇太后点头微笑:“也罢,哀家不管你们用什么缺德办法,一定要撬开他的嘴,他一定掌握了很多那骚狐狸的把柄!”   焦总管连声答应。   杜文浩听得连连皱眉,想说你们这太过卑鄙,但太皇太后已经说了,要不惜一切代价撬开这小子的嘴,自己说了没用,反倒惹这老太婆不高兴。   太皇太后想了想,又问:“派人去叫那骚狐狸过来,怎么样了?”   “回禀老祖宗,这骚狐狸已经知道厉害,缩在宫里装病死活不肯出来,咱们派去的人都碰了软钉子,见不到她,这骚狐狸似乎跟皇上说了什么,所以皇上经常差人去探望,守着陪她聊天,咱们的人就更见不着了。要不,咱家带人去硬把她揪来吧?”   太皇太后一摆手:“不,咱们需要的东西还没齐全,还没到翻脸的时候。”   杜文浩想了想,对太皇太后道:“老祖宗,这件事可不能再拖了,要不,皇上不明真相,还以为咱们欺负她陈美人呢,皇上是不敢对老祖宗您怎么地,但是,只怕会把怒火发在我们这帮跑腿的身上的。”   “这哀家知道!”太皇太后漫不经心坐了起来,“那要看你们的本事了,早点替哀家撬开那姓赖的这张嘴!”   焦公公躬身道:“老祖宗放心,有了他妹子这张牌,一准能行!”   ……   第二天傍晚,天颜宫。   陈美人的贴身侍女小心翼翼禀报道:“娘娘,方才太皇太后又派人来,问那药的效果怎么样,说是有效的话,要娘娘接着服用,太皇太后那还有药,问是差人给您送来,还是……”   “滚!滚出去!再不滚,我就把你剁了喂狗!”房间里传来陈美人歇斯底里的吼声。   紧接着听见屋里传来了一声清脆碎裂声,不知道又是哪件古朝瓷器遭了殃。   小欣吓了一跳,赶紧退下了。她知道陈美人娘娘这几天崩漏一直绵绵不断,间或还有紫黑色的血块,这让陈美人简直要发疯了,脾气没法不坏。最好躲得远远的。   可小欣是贴身侍女,想躲也躲不了,正彷徨无计之际,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这小太监是陈美人派去太皇太后寝宫外探听情况的,见他神情慌张回来,便觉有些不妙,赶紧上前询问:“慌慌张张的怎么啦?又出什么事情了?”   小太监喘了口气,道:“太皇太后、皇后,还有太医院的杜大人,带着太皇太后宫里的内侍来了,来势凶凶,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你赶紧去给娘娘禀报去!”   “我?”小欣慌乱地摇摇头,“我可不敢!还是你去得了。”   小太监急得直跺脚:“赶紧的啊,你怕什么?”   “我,我刚从娘娘那里挨骂出来,娘娘这会儿心烦呢,说了谁再去打扰她,她就把谁拖去喂狗!你胆子大你去禀报。”   小太监也吓得哆嗦,他也是知道陈美人娘娘的脾气,两人都害怕,却又不敢不报,正推诿着,忽听到身后吵杂的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顿时脸都白了。   此刻,陈美人的房间里一片狼藉。   四天了,天天都有太皇太后的人来守着,陈美人也不敢出门,昨夜听说万岁爷又去了朱德妃那里,她仿佛可以听见朱德妃得意的笑声一声一声地穿透了宫墙传到自己的耳朵里,她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   她在屋里把能砸的都砸了,没得砸的,便把砸在地上的又拿起来再砸,拼命发泄着内心的怒火。可是,砸碎了这么些东西似乎也不能让她平息心里的怒火。   她歇斯底里咆哮着:“去死吧!都去死吧!太皇太后这老妖婆,想整倒老娘我?没门!老娘有皇上宠爱,谁能把我怎么样!去死吧!总有一天,老娘要把你们一个个都剁碎了拿去喂狗……!”   “你想剁了谁喂狗啊?”门外传来一个冷锐之极的声音。   太皇太后!   陈美人顿时花容失色,下意识转身就往内室跑。   咚地一声门被踹开了,一声厉喝:“站住!”   陈美人立即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了那里。   一众后宫内侍打手队涌过来两边站立,叉着手,腹背熊腰瞪着她。   陈美人慢慢回头,只见门某站着三个人,正是太皇太后、皇后,还有那个不识好歹的木头疙瘩杜文浩。后面跟着的是一脸阴笑的大内总管焦公公。   太皇太后阴沉着脸看着披头散发的陈美人赤着双脚站在地上,衣冠不整,面容憔悴,道:“哀家找你有事,你却三番五次推诿……,这什么味啊!猪圈吗?真是臭不可闻!——把她给哀家拉到院子里来说话!”太皇太后捂着鼻子,嫌弃地看了看房间,扭身出了门。皇后凤目如同要喷出火来,恶狠狠瞪了陈美人一眼,转身跟着太皇太后离开了。   陈美人瞧着那些凶神恶煞的打手,不知怎么是好,一眼看见门口自己的贴身侍女小欣正在往里探头张望,顿时有了主意,赶紧走出去,路过她身边时,急急的声音低声道:“快!快去找皇上!就说我要死了!让皇上来救我!快!”   小欣点点头,悄悄撇到一边,躲开众人视线,撒丫子跑出了门。焦公公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他其实已经看见了,装着没看见,等着的就是皇上来。   陈美人远远看见太皇太后他们端坐在园子小湖边一处凉亭里,那里是她以往经常和皇上湖边饮酒嬉戏的地方。想到这是自己的地盘,她心里多少有点底,整了整衣衫,盈盈走了过去。   太皇太后和皇后端坐在那里,冷冰冰瞧着他,杜文浩和焦公公则一左一右站着,也是一付高深莫测的样子。   陈美人心里祈祷着,只盼皇上早些来救自己。这之前要尽量拖延时间,避免吃眼前亏。   “给我跪下!”太皇太后突然大喝一声,陈美人如遭电噬,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给哀家装病!哀家好意派人来看你,叫你去哀家宫里说说话,你竟然说什么生病了不见!哼!如果是皇上叫你,只怕你跑得比夸父还快吧?!” 第261章 突变   陈美人苦着脸道:“请太皇太后恕罪,我真的是病了,心口痛,全身没力……”   “呸!”一旁的美艳皇后厌恶地朝陈美人啐了一口,“全身无力?刚才你屋里那一地的碎瓷片,是你砸的吧?既然全身无力,还能砸成这样,心火不小哟?是冲着太皇太后呢还是冲着本宫呀?”   陈美人连声说不敢,她匍匐在地,心里只想着拖延时间等皇上来救自己,喘着粗气一付可怜巴巴很难受的样子。   “呵呵,说你胖你还就喘上了。”太皇太后冷笑道,“哀家上次给你服用的浸香丸,可有效果啊?”   陈美人心想不好,这两个衰神果然是为了那个要命的东西来的,便低声说道:“回太皇太后的话,效果挺好的……”   太皇太后长长地哦了一声,道:“不过,哀家看你这脸色还是没什么好转,是天生就这副短命相呢,还是这药压根就没效果呀?”   “是……,是真的有效,我这两天都觉得身子骨轻健了呢。”   “既然这样就好,正好,现在是申时,是吃药的时候了,来人啦,伺候陈美人吃药!”   陈美人一听,顿时汗毛都竖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乱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个五大三粗的宫女抢步上前,站在她两侧,虎视眈眈盯着她。一个太监端着一个黑漆描金托盘过来,放在了她面前的地上。托盘里放着两个碗盏,一个装着一颗黑溜溜的浸香丸,另一个,则装着半碗桂花露。   皇后见陈美人不动,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怎么着?又需要哀家让人喂你不成?”   陈美人嗫嚅道:“不不,老祖宗,我今日……不知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有些受凉,刚才吃了医治胃寒的药,担心这药丸服下,会反胃吐出来,糟蹋了这么好的药……”   “是吗?呵呵,这一次你骗不了哀家,因为哀家带着杜大人来了,他是太医院左院判,医术如神,你如想在药上耍什么把戏可说不过去的!”太皇太后扭头对一旁站着的杜文浩道:“杜大人,依你来看,治胃寒的药和养颜的药,会不会相克反胃呕吐啊?”   杜文浩躬身道:“不会的。据微臣所知,这浸香丸皇后娘娘服用了十来年了,其间也付过治胃寒的药,从未有过反胃。”   皇后听到杜文浩提起自己服用这药丸十多年,想起这十多年的苦,顿时眼中要喷出火来,银牙咬得嘎嘣响,恶狠狠道:“没错!哀家服过,没有相克反胃之说!”   陈美人脸色煞白,又赶紧找了个借口:“老祖宗,皇后娘娘,我这胃里很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胃寒了,刚才还一个劲泛酸打干呕,这药这时候服下去,一准反胃呕吐的,我不敢欺蒙老祖宗和皇后娘娘,想必是我这一整天都没吃东西的缘故,请容我先吃点东西垫点肚子,然后再吃。您看行吗?”   太皇太后缓缓点头:“嗯,这也行。教她们给你送些点心来吧。”   不一会,御厨送来了一大托盘的精美点心。太皇太后让陈美人起来坐着吃。   陈美人吃得很慢,简直是在一颗一颗掰碎了慢慢咀嚼,太皇太后也没有催促,皇后却忍不住冷嘲热讽,陈美人只当没听见,自顾自继续细嚼慢咽地品味着。一边不停地往凉亭外张望。   终于,远远看见几个人跑向自己的寝宫,满头大汗的,跑到最前面的,正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宁公公!后面跟着自己的贴身侍女小欣。他们显然没有注意到陈美人他们并不在屋里,而是在外面的凉亭里。   陈美人喜不自胜,呼地站了起来,连带那半盘点心都掀翻了,招手叫道:“宁公公,我在这!”   太皇太后也不阻止,微微冷笑。   宁公公听见了,猛地站住,手搭凉棚瞧了一眼,立即转身挥手,带着那几个太监朝这边跑来。   进了凉亭,宁公公喘着粗气躬身道:“太皇太后、皇后娘娘……,美人娘娘,不,不好了!大事……,大事不好了!”   太皇太后有些奇怪,原想着这宁公公肯定是跑来宣旨,要救这骚狐狸,她早已经想好了应对策略,偏偏不是,还说什么不好了,见他脸色大变,好像不是装的,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了?”   宁公公上气不接下气说道:“皇上……!皇上他……,皇上他……”   太皇太后猛地站了起来:“皇上到底怎么了?”   “皇上,皇上刚才晕厥过去了!”   “什么?”太皇太后等人脸上变色,陈美人更是被这消息吓得魂飞魄散,抢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皇上在哪里?”   “在……,在勤政殿,都怪司马光这老东……,老大人,他联络了一帮子朝廷老臣,在勤政殿外台阶上向皇上跪谏,说是皇上如果不同意废除新法,他们就跪死在勤政殿前……皇上怎么劝都不行,怎么说都不行,皇上假意要将挑头的下天牢治罪,这样威胁他们也不起来退走。有的老家伙还……,还威胁要一头撞死当场,进行血,血谏!把皇上气得,当场昏厥过去了……,现在勤政殿都……,都乱成一团了,太皇太后,皇后,美人娘娘,杜大人,你们赶紧去看看吧!”   “皇上……”陈美人呕的一声尖叫,两眼一翻,身子一软,昏死了过去。   太皇太后才不管她的死活,听说皇上昏倒勤政殿,恐怕不是假的,袖袍一挥,带着众人朝勤政殿疾奔而去。   杜文浩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太皇太后他们走了,两个人都昏迷了,当然得先去救皇上。陈美人目前看也没什么危险。   小欣和宁公公当然不会扔下陈美人,急忙将她搀扶起来,又掐人中又浇凉水的,陈美人终于悠悠醒转,立即便一骨碌爬起来,嘶声狂喊着朝勤政殿跌跌撞撞地跑去。宁公公、小欣等人急忙跟着追去了。   太皇太后来到勤政殿前,这里已经戒备森严,到处都是带刀的大内侍卫警戒。只让太皇太后、皇后、陈美人、杜文浩、焦公公和宁公公几人进入,其余全部拦住了。   一行人来到勤政殿前,只见台阶上一层层跪了几十个官员,看朝服都是三品以上的高官。也不知道哪个是司马光。这些大臣们大多鬓发苍白,老态龙钟,咳喘声声不绝于耳,要么伏地长哭,要么拱手作揖祷告苍天,要么呆若木鸡不知在想什么。   杜文浩有些奇怪,中学学历史的时候老师说过,王安石的变法还是很有新意的,对富国强兵也很有帮助,只是有些操之过急了,损害了既得利益者的利益,所以阻力重重。当时听课没什么概念,现在看见这些跪谏的老臣,才知道当时反对变法的力量有多强大。如果不是皇上一直力挺王安石,给变法撑腰打气,只怕早就下课了。   他们来到后堂休息室。围着龙床站着十几个人,杜文浩一个都不认识,不过看他们穿的朝服颜色和上面的图案,便知道都是一品以上的侯爷将相,一个个面色焦虑,眉头紧锁。   皇帝上朝处理政务时,旁边都有值堂太医侍医,今日侍医的是大方脉的太医丞魏展。这老头须发皆白,医术很高,但为人却很古板。此刻正坐在龙床边,给躺在床上的宋神宗诊脉。   杜文浩瞧了魏展一眼,见他脸上满是愁容,额头还隐隐有些毛汗,心都一紧,难倒皇上突发病情十分危殆吗?   抬眼望去,只见宋神宗仰面躺在床上,绣着龙凤呈祥的锦被一直盖到下额,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双手放在锦被外,双拳紧握,微微发颤。   见此情景,陈美人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又赶紧将粉拳塞住嘴,哽咽着眼泪汪汪瞧着,想上前呼唤皇上,又怕打扰太医诊病,急得娇躯簌簌发颤。   太皇太后轻轻走到床边,俯身瞧了一眼,低声问太医魏展:“皇上病情怎么样?”   魏展急忙起身,躬身道:“回禀太皇太后,皇上……,皇上这病……,皇上这病乃是……,这个……,是这个……”   太皇太后见他吞吞吐吐,估计皇上病情很重,生怕把这消息传出去,会引起政变,立即袖袍一挥,回身对殿里众人道:“杜大人留下,其余人全部退出大殿之外,没有哀家许可,谁也不准进来!”   侯爷将相们躬身答应,都退了出去,所有的侍女太监也都退了出去。陈美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哽咽着颤声哭喊:“皇上……,皇上你醒醒啊……,皇上……!”   众人都退出大殿之后,太皇太后招手将魏展和杜文浩叫到一旁,凝视魏展,低低的声音缓缓问:“说吧,皇上究竟病情如何?”   “这个……”魏展回头瞧了一眼不远处床上的宋神宗,不知怎的轻轻打了个颤,诚惶诚恐地撩衣袍跪倒磕头道:“太皇太后,卑职……卑职实在无能,刚才诊察了半天,也未能诊察出皇上为何晕厥,不知皇上到底是什么病……,请太皇太后赐罪……!”   “什么?”太皇太后又惊又怒,“你忙了半天,竟然连皇上什么病都看不出来?当真是!哼!”一转头,对杜文浩道:“杜大人,你去给皇上诊治,全力施救!”   “是!微臣领旨!”   杜文浩躬身答应,快步走到床边,先俯身伸手翻了翻宋神宗的眼皮,摸了摸他的手脚,还用手按了按,沉吟片刻,这才在凳子上坐下,提腕诊脉。   手指刚搭上片刻,杜文浩便把手撤了回来,凝视宋神宗面色,片刻,又小心翼翼拿过宋神宗的另一只手,这一次诊脉诊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才缓缓放下。   太皇太后走过来低声问道:“怎么样?查出来了吗?”   杜文浩又仔细瞧了一眼两眼紧闭的宋神宗,躬身稽首道:“太皇太后,皇上这病乃是积劳成疾,痰邪内蕴,急火攻心,上闭心窍,以致昏厥。”   魏展轻轻啊了一声,歪着一头花白头发的脑袋,好生瞧了杜文浩一眼,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太皇太后却没注意到他的怪动作,点点头,问道:“该怎么治呢?”   “先以金针度穴,再以导痰汤行气豁痰,开结醒神。可无大碍,不过——”   太皇太后心一紧:“不过什么?”   “皇上忧劳积虑,脾气已是大伤,此后要特别留意不能怒、忧!否则,很容易痰蒙清窍,再次发病,此症对身体危害极大,每发一次,便如大难一场,胃气大败。再有一两次,只怕便会有性命之忧!”   太皇太后脸色微变,瞧了杜文浩一眼,想了想,点头道:“赶紧给皇上医治吧。别的事哀家来处理!”   杜文浩提笔写方。本来按规定给皇上的处方必须由太医院最高会议会诊研究之后才能决定,但上次皇上已经金口说了,杜文浩的处方可以不经过太医院研究,所以直接交给御药院的内侍照方煎药。   杜文浩没带出诊箱,便借用了魏展的金针,给宋神宗针灸清神。   与此同时,太皇太后走出大殿,来到殿前,扫了一眼台阶上跪着的众大臣。   大臣们纷纷抬头仰望太皇太后,拱手磕头作揖。   太皇太后瞧着他们,正想说话,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昏,身子晃了晃,急忙扶住了身旁的玉石栏杆。旁边伺候的太监急忙上前搀扶。   太皇太后站定之后,甩开了太监搀扶的手,甚至把扶着玉石栏杆的手也放开了,稳稳站住,仰起头,扫视了一眼台阶上的众大臣,慢慢朗声说道:“诸位卿家,你们都是我大宋老臣,劳苦功高,此番为了江山社稷,冒死跪谏,拳拳报国之心,可昭日月!”   “呜呜呜……”   台阶上顿时响起一片哭泣之声,还有杂乱的咚咚叩头的声音。   太皇太后曹氏,作为先帝宋仁宗的皇后,至此已历三朝,不仅资格老,而且宋英宗继位时,因体弱多病,曾一度由太皇太后曹氏在御内东门小殿垂帘听政。但曹氏从不擅权,听政期间从不妄做主张,凡事皆与朝中一班老臣商议,君臣相处融洽,故颇得一班老臣敬仰。   太皇太后喘了口气,这才续道:“新法存废之事,续得从长计议,切不可用跪谏这等过激的行为啊,先前皇上议政时,突然昏厥,经太医院院判杜文浩杜大人诊察,皇上乃是急火攻心,上闭心窍所至。杜大人说了,皇上这病乃是痼疾,切不能再犯,否则会……诸位都是朝廷重臣,哀家相信,诸位都是从心里体惜圣上的。圣上安康,朝廷才能安定,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呀!”   此刻,台下群臣哭声磕头之声已经响成一片。   太皇太后垂泪道:“诸位老臣所谏之事,哀家是知道的,也是心里有数的。只是皇上龙体再也经受不起刺激,为了圣上的康泰,请各位老臣就此散去吧,哀家再这里给诸位……,行礼了!”   说罢,太皇太后颤巍巍欠身福了一礼。   “太皇太后……,不能这样啊!”   “老祖宗……!”   ……   台阶上群臣哭声、磕头之声大作,跪爬着伸着枯瘦的手掌,哭得鼻涕口水横飞。   太皇太后见群臣乱了,虽然大部分都已经心旌动摇,但没还有明显退去的意思,再无犹豫,惨然一笑:“若诸位卿家坚持跪谏不退,至皇上龙体安康于不顾,哀家……,哀家只有也下跪相求了……!”   说罢,撩起衣裙,慢慢跪下。   一众大臣跟发疯一般嚎啕大哭起来,磕头咚咚如擂鼓一般,额头撞在玉石台阶上,鲜血迸溅。一时之间,鼻涕与口水齐飞,泪水混血水一色。   最前面的一个老臣哭嚷着跪爬上去,跪行来到太皇太后面前,虚伸双臂相搀:“太皇太后,您快起来吧!臣等可受不起您这大礼啊。您……,您这是要折杀臣等了!”   余下群臣也都磕头如捣蒜一般,哭嚷着齐声请太皇太后起身。   太皇太后伏地哽咽道:“尔等都是大宋老臣,功高盖世,此番又是为江山社稷舍命跪谏,受哀家一拜,理所应当!你们不起,哀家就陪你们跪到底……!”   那老臣老泪纵横,颤巍巍回过头,张开双臂对台下数十位老头们说道:“诸位同僚!太皇太后的话大伙都听到了吧?皇上龙体要紧,咱们不能再让太皇太后为难,得让皇上安心养病,如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的,新法存废,续得从长计议,我等这就散了吧。”   说罢,回转身伏地涕零道:“臣司马光,拜别……太皇太后!”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踉跄着起身,一手撩着衣襟,一手扶着玉石栏杆,踉踉跄跄下了台阶走了。   这下,众位老臣哭哭啼啼,也都磕头拜别,跌跌撞撞地散了。   太皇太后一直跪着,直到最后一个老臣离开了视线,这才在焦公公搀扶下,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望着众臣远去的方向,浑浊的老泪,这才滚滚而下。慢慢转过身,在焦公公搀扶下,艰难地走回了勤政殿后殿。   后殿里,杜文浩正在给宋神宗针灸,四周安静了下来,宋神宗煞白的脸终于慢慢有了一丝血色,紧紧攥着的拳头也微微松开了,终于,哼了一声,悠悠醒转。张开双目,喃喃道:“诸位爱卿呢……?”   宁公公急忙低声道:“太皇太后来了,已经把老臣们都劝走了。皇上您就放心歇息吧。太医院杜大人已经给您开方下药,金针度穴了,您的病很快就会康复的。”   宋神宗缓缓点头,慢慢转头瞧了一眼太皇太后:“老祖宗……,辛苦了……”   太皇太后苦涩一笑:“别说话了,好生歇息!”   宋神宗这才闭上双眼,片刻,却又嘟哝道:“美人……!朕的小心肝……,你在哪里……?”   宁公公急忙低声对太皇太后道:“老祖宗,皇上在叫陈娘娘呢!”   太皇太后长叹一声,摆了摆手:“宣她进来罢……”   片刻,沉重的红木大门被推开了,陈美人两手提着裙摆,跌跌撞撞扑了进来,一路呜呜哭着小碎步跑过,距离龙床还有几步远,便扑通跪倒,跪爬着往前挪,哀声哭着:“皇上!皇上……!你的小心肝来了……,皇上……,你醒醒啊!”   宋神宗嗯了一声,微微张开了眼,努力侧脸过来,目光到处搜寻着。   宁公公急忙抢步上前,小心搀扶着宋神宗侧起身,耳边低语道:“圣上,陈娘娘来了,就在床前呢!”   “美人……!”宋神宗颤抖的手伸了出去,“你在哪里?”   陈美人扑到床前,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高耸的双乳间,将那张涂满了鼻涕眼泪和口水的花瓣一般娇嫩的脸蛋贴在宋神宗憔悴的脸上,又笑又哭:“皇上!臣妾在这!你的宝贝疙瘩在你怀里呢!你可醒过来了,你吓死臣妾了,呜呜呜……”   “朕的小美人……,朕,朕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宋神宗紧紧抓着陈美人的手,哭成一团。   太皇太后又轻轻叹了口气,对杜文浩和魏展两人低声道:“你们随哀家出来!”   两人早就不想在这当电灯泡了,赶紧跟着太皇太后出了后殿。转身走出了后殿。   太皇太后让魏展在门口等着,叫杜文浩跟着自己一直走到回廊的一角这才站住,并不回身,问道:“皇上的病有没有危险?”   杜文浩迟疑了一下,躬身道:“回禀太皇太后,照现在情况来看,目前没有危险,不过……,皇上多年隐疾,已经比较深了。请太皇太后放心,皇上的病微臣有把握治好,但是,皇上必须配合微臣的治疗才行,而且要静心调养,不能再动肝火。”   “嗯,哀家会让皇上好好配合你治病的,杜大人,以后皇上的病就由你全权负责,不能有任何闪失!”   “微臣领旨!” 第262章 坦言   太皇太后又叮嘱道:“记住,皇上的病对外不能漏一句口风,谁要问起,就说皇上身体很好,只是着急了才昏倒。”   “微臣明白。”杜文浩小心翼翼问了句:“陈美人那骚狐狸的事情……,不说了吗?”   “皇上现在这个身体,刚才对那骚狐狸的样子,你认为这时候适合说这件事吗?”   “是是,是不太适合。只不过,这样拖着,就怕夜长梦多,出什么变故啊。”   “哀家心里有数,你好生替皇上治病就行了。哀家走了!”   “是,微臣恭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步履蹒跚地走下玉石台阶,远处等着的焦公公等人急忙迎上来,搀扶着她慢慢走了。   杜文浩回到门口,侧耳听了听,屋里隐隐传来陈美人的哭泣和宋神宗的柔声安慰。不敢推门,便走到栏杆边上等待着。   魏展陪着笑迎上来,迟疑了片刻,还是低声问道:“杜大人,您说,皇上这病……?呵呵,这个,卑职才疏学浅,怎么……,这个……,呵呵呵。”   杜文浩微笑转身,瞧着他,低低的声音道:“魏大人是想说,皇上压根就没有病,为何本官偏要说有病,对吧?”   魏展神情颇为尴尬,脸上笑得更欢了,也低低的声音道:“卑职医术哪能跟大人相比,只是卑职有些好奇,想长长见识,所以冒昧有此一问。”   原来,魏展替皇上诊察,发现皇上脉象平稳,并无厥证之象,但是就是一直人事不知,叫也叫不醒。惶恐之下,冷汗淋淋,幸好杜文浩来了,这才得以脱身,想不到杜文浩居然语出惊人,说皇上是痰厥之症。而魏展压根就没看出皇上有什么痰厥的征象,但杜文浩是上司,又是太皇太后的大红人,他可不敢公然顶撞,一直当蒙头葫芦,直到此刻得空,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这才小心翼翼问了杜文浩。   杜文浩何尝不知道皇上压根就没什么昏厥的病症,有没有病一诊脉就清清楚楚的了,只不过他深谙其中原委,——现在外面一大帮朝廷老臣冒死跪谏,要求废除新法,而新法是宋神宗的命根子,如何能废。   宋神宗正在勤政殿上头昏脑胀彷徨无计劝这些老臣的时候,正好陈美人的贴身侍女小欣跑来禀报说太皇太后要不利于陈美人,这个消息通过宁公公报告了宋神宗之后,宋神宗不知道太皇太后抓到了陈美人的什么把柄,但陈美人在他心目中无人能够替代,他有心帮着陈美人,但却没信心说服太皇太后放过她,所以知道自己赶去也没用。   一边是数十个朝廷老臣拼死跪谏,另一边是太皇太后要整死自己心爱的女人,两边都惹不起,宋神宗只好装晕,倒在了勤政殿上。   魏展不明就里,自然找不到解决办法,也就不明白为什么杜文浩明知皇上没病非说有病的原因。   杜文浩当然不会把其中的原委告诉魏展,笑容一敛,淡淡道:“魏大人的医术也算不错了,只是还需磨练啊!”   他这话意思很明确,皇上的病你辨不出来,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你自己能力不够。他年纪轻轻,老气横秋对地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这么说,让人听了的确有些搞笑。魏展自然不敢笑,人家是上司,而且医术的确比自己高明,当然有权这么说,便连声称是。   杜文浩又道:“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本官就行了。”   魏展躬身答应,转身要走,杜文浩又把他给叫住了:“魏大人,今日给皇上诊病的任何情况,都不要给外人说。”   替病患保密是每个大夫的基本医德,对皇室太医来说,这不仅仅是医德问题,更是职业的强制要求,泄露了这些机密,带来的结果可能会是无法预料的。魏展当然知道,现在杜文浩又特别强调,更是谨慎,躬身道:“卑职明白,请杜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杜文浩点点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台阶上星星点点都是先前跪谏的老臣们磕头留下的鲜血,现在是暂时平息了,但矛盾只怕会越来越尖锐,现在是磕头流血,就怕将来会是砍头流血!   正思虑之间,殿门一开,宁公公探头出来,瞧见杜文浩,微微一笑:“杜大人,皇上请您进来。”   杜文浩忙迈步进了大殿,抬头一看,只见宋神宗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床边,一只手抚摸着陈美人的秀发,陈美人则跟一只恋主的猫咪似地蜷缩在他脚边,正带着几分得意瞧着自己。   杜文浩抢步上前,躬身施礼道:“微臣拜见皇上。”   本来杜文浩是准备磕头的,但陈美人跟皇上在一起,自己向皇上磕头,也就成了向她磕头,这可不干。   此刻,宋神宗心情很好,没在意这一点,招手道:“杜爱卿不必多礼。赐座!”   宁公公忙端来一根凳子,杜文浩歪着屁股侧着身坐下。小心翼翼问道:“皇上感觉可好?”   “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刚才天旋地转的不知怎的就昏过去了。”宋神宗说到这里,凝视着杜文浩,缓缓道:“杜爱卿,朕这病……究竟如何啊?”   杜文浩欠身道:“皇上的病乃是痰浊内阻以致昏迷,此证源于皇上积劳成疾,以致脾气大伤,湿浊内聚。先前太皇太后问起,微臣已经据实说了,太皇太后懿旨,让微臣全权负责替皇上诊病。”   宋神宗凝视杜文浩片刻,这才展颜笑了:“杜爱卿医术果真高明!好!很好!”招手让他坐下,抚摸着陈美人的秀发,又问道:“对了,先前太皇太后带着你们来找陈美人,所为何事啊?”   杜文浩心里咯噔一下,立即想到刚才陈美人绝对跟皇上吹了枕头风了,好在当时陈美人一直借故吃东西拖延时间,太皇太后还没有来得及表露来意,更没有翻脸,想通此节,杜文浩稍稍平静了些,欠身道:“回禀皇上,微臣在给皇后娘娘诊病的时候,偶尔得知皇后娘娘有一种驻颜药,能保青春不老,皇后已经服用多年,据说效果显著,微臣后来给太皇太后诊病的时候,随口说了这件事,太皇太后很高兴,找皇后娘娘要了一些,说是要给宫里别的娘娘都服用看看,以便青春不老,也就能好生伺候皇上。先前太皇太后是带我们送药去了。”   陈美人柔柔说道:“皇上,臣妾青春年少,尚不需要服驻颜药。这些药相比异常的金贵,还是留给别的嫔妃娘娘吧。”   宋神宗微笑点头,伸手在陈美人吹弹得破的娇嫩脸蛋上轻轻拧了一把:“小宝贝就是懂得心疼人。不过,既然皇后娘娘服用有效,太皇太后又是一番好意,你服了便是,要不,惹得太皇太后不高兴,反倒不好了,她老人家最忌讳的是别人不受她的好意。”   陈美人身子扭了扭:“皇上,臣妾也想啊,只是臣妾素有胃寒,一直在服用胃寒的药,听说这两种药相克,服了会伤身的!上次太皇太后赐给臣妾浸香丸,臣妾也不知道会相克,服用之后,立即反胃呕吐,几天才缓过劲来了,这才知道是这浸香丸跟臣妾胃寒之证相克了,服不得的。不过,既然是太皇太后赏赐的药,就算相克,臣妾也还是要服用的。不能辜负了太皇太后的一番心意。”   陈美人知道,这种事情越是说得这般可怜巴巴的,就越能赢得皇上的同情和支持。   果然,宋神宗皱眉道:“既然与你的病相克,那就告诉太皇太后就是,她老人家是个明白人,只要说清楚了,不会有什么想法的。”   陈美人可怜巴巴道:“臣妾……,臣妾可不敢说……”   “你呀!胆子可真小!行,赶明儿朕跟太皇太后说去!”   陈美人大喜,跪爬起来,盈盈福了一礼:“臣妾拜谢皇上!”   “嗯。”宋神宗瞧了杜文浩一眼,稍稍收敛了笑容,对陈美人道:“另外,朕提醒你一句,在后宫凡事多忍让,不要与人争强斗胜,尤其要顺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懿旨,千万别惹她们两位不高兴。要不然,朕也袒护不了你!”   “是,臣妾谨记皇上的教诲。”   杜文浩见皇上这眼神,心头一动,他干嘛当着自己的面跟陈美人说这些?眼珠一转,立即明白了,自己是太皇太后保荐的人,是太皇太后面前的红人,太皇太后想整治陈美人,宋神宗不可能不知道,他不了解陈美人究竟干了什么,但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总是想法设法袒护的,现在当着自己的面教训陈美人,显然是为了让自己当传话筒,把这事告诉太皇太后,说皇上已经好生教训了她了,让太皇太后放过她。   而这陈美人也十分诚恳地答应了,不做任何分辨,两人一唱一合,也不知道刚才是否商量过了,反正有一点很明确,皇上是陈美人的保护伞,要动她,得先掂量掂量。   宋神宗招手让陈美人坐在自己腿边,换了一副笑脸,对杜文浩道:“杜爱卿,这一次你救了朕,想让朕如何赏赐于你呀?”   杜文浩急忙躬身道:“微臣身为太医,为皇上侍医乃是本份,不敢言赏。”   “那不行。你这太医的差做得好,当然该赏嘛。”宋神宗低头瞧着陈美人:“小宝贝,你说,咱们赏他点啥?”   陈美人扬起一张红扑扑的粉脸,笑得跟盛开的菊花一般:“皇上,上次杜大人救了小皇子的命,还欠他妹子一份赏哩,当时就说了让九皇子收他妹子做侧王妃,先把这件事办了吧?先把前面的赏兑现了。”   “嗯,美人说的有理,做事得一件一件来,这赏赐嘛,也得一件一件办……”   杜文浩瞧见陈美人嘴角得意的笑容,心头一寒,脑海中飞速闪过当初穿越过来时雪霏儿对自己的好,想起这大半年来,雪霏儿一直跟随自己身边的情谊,想起她巧笑嫣然的可爱模样,想起她幽怨的双眼,不由热血奔涌,又想起这美人儿如今要成别人的媳妇了,心里便一阵酸楚,这才发觉,其实雪霏儿已经深深扎根在自己心里深处。   想到这些,他心中一股难以抑制的念头直冲头顶——我自己要娶她,不能让她成为别人的新娘!   这是最后的机会,一旦皇上下旨许婚,那可就全完了!   杜文浩撩起衣袍,咕咚跪倒磕头道:“皇上,微臣,微臣犯了欺君之罪,请皇上赐罪!”   宋神宗眉头微微一皱:“你何事欺瞒朕了?”   “那日微臣禀报皇上,说舍妹雪霏儿只是微臣的结拜妹妹,实际上,微臣与雪霏儿……,早已心心相印。那日她力辞不嫁,也是因为爱恋微臣。微臣原是铃医,遇贼寇身无分文,流落董达县,是雪霏儿仗义相助,收留于我,并资助我谋得栖身之所,无论风雨险阻,都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后来出于无奈,举家迁徙京都,为了避人口舌,我二人这才结拜兄妹。虽为兄妹,但我二人早已心心相印,只是因故一直没能表白而已。那日皇上商议此事,微臣不敢明言,只说了结拜之事,犯了欺君之罪,故请皇上责罚。”   宋神宗哈哈大笑:“不逼你你还不说?呵呵,那日你们两人眉来眼去,朕其实已经看出里面有些猫腻了,所以当日没有许婚,这种男女欢爱,本来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事,哪里能说的准呢,你当日没告诉朕,想必尚未得到霏儿父母的首肯,甚至还没有提亲之意,自然不好说的了,算不得欺君。罢了,既然你今日言明,朕岂是夺人所好之人?更何况你是朕的重臣,朕惟愿你好尤之不及,如何会做大煞风景之事?哈哈哈”   杜文浩大喜,磕头道:“皇上圣明!”   “行了,起来吧,坐下说话!”   “臣谢主隆恩!”杜文浩跪爬起来,又继续歪着屁股坐下,说出了这番话,他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细细回味,先前所说,的确发自肺腑,心里充满了对雪霏儿的柔情。   陈美人想不到杜文浩会有这一着,微微愣了一下,立即满脸堆笑:“哎哟!杜大人瞒得好呀,到了这份上才说出来,要是再晚上几天,聘也下了,门也过了,那才知道,旁人岂不会指着我的后脊梁骂我活生生拆散一对鸳鸯嘛!”   杜文浩皮笑肉不笑拱手道:“微臣知罪,请娘娘责罚!”   “好!本宫要罚你跟霏儿姑娘成亲宴上,喝个烂醉,进不得洞房!”   宋神宗又是哈哈大笑:“美人,你这主意也忒缺德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可是人生快事,在烂醉如泥中度过,岂不扫兴?更何况,苦了人家霏儿姑娘枯守红烛,也不仁义嘛。”   “皇上说的是,可杜大人欺瞒了我,害我差点做个歹人,这事可不能就这么完了!皇上你可得一碗水端平,给臣妾出出这口气!”   “行呀,该罚!杜爱卿,你自己个说,罚你什么,给朕的小美人出气才好?”   杜文浩肚子里暗骂,你奶奶的,一心想拆散我和霏儿,还假模三道的说老子骗你!靠!罚什么?罚老子给你这臭娘们两耳光,老子一准乐意!   他肚子里一个劲发狠,脸上却是十分尴尬的神情,想了想,拱手道:“微臣欺瞒娘娘,甘愿受罚,就罚微臣婚庆之上,敬娘娘三大杯吧,微臣酒量还行,三大杯还不至于烂醉如泥进不了洞房。”   “不好不好!”陈美人连连摆手,“皇上都说了不能让你喝醉,万一你三杯醉倒了,那我罪过不就大了?”陈美人歪着个脑袋一双狐媚眼眨巴眨巴,忽然拍手笑道:“这样吧,我一时半会还想不到如何罚你,就让你欠我一个罚,等我想好了,再罚你,如何?”   杜文浩唬了一跳,你奶奶的又想出什么馊主意?让老子欠你一个罚?那将来你要老子上吊抹脖子,老子也得照做?   没等他反对,陈美人已经吃吃笑道:“你放心,我不会罚你太重的,不会让你做坏事或者违背天地良心的事,甚至也不会让你做有辱斯文的事,这样可好?”   宋神宗笑道:“如此甚好,杜大人,你意下如何啊?”   杜文浩苦笑,心想你金口玉言都说好了,老子能说差吗?现在不答应也得答应了。好在她已经当着皇上的面说了处罚的限制,皇上也不会让她真的做什么不利与自己的事情的,只不过搏她一笑罢了。话虽如此,他到底留了一手,含糊其辞答道:“是!微臣认罚。”   宋神宗笑了笑:“杜爱卿,既然你与霏儿姑娘情投意合,就该向她父母提亲,不能老是这么耗着。朕还欠她一个封赏,这样吧,等她过门了,朕册封她为六品夫人。”   杜文浩现在是从五品,夫人庞雨琴也被册封为从五品夫人,雪霏儿过门之后是妾室,级别自然要比原配低一些,所以封为六品夫人。古代封妻荫子,一般只封原配,很少册封妾室的,宋神宗这样做,算得上是天大的恩赐了。   杜文浩急忙起身,替雪霏儿谢过。   宋神宗拍了拍陈美人,轻声道:“你先退下,朕有话跟杜爱卿说。”   陈美人答应了,起身退了出去。   宋神宗起身走到窗边,瞧着窗外夕阳,慢慢说道:“你很不错!你已经知道朕是装病,还能编出这么一套像模像样的话来替朕遮掩,很机灵,也很懂得随机应变。老臣跪谏和太皇太后要处罚陈美人,这两件事都因此得以化解,朕很满意。”   杜文浩躬身道:“皇上日理万机,臣等应当力所能及为皇上着想,为皇上分忧。”   “嗯!”宋神宗点点头,面露微笑,轻咳一声,道:“杜爱卿上前听封!”   杜文浩大喜,这几天真是官运亨通,刚刚从六品太医院院判提升为从五品禁军殿前司武德佐骑尉,现在又要升官,心里挺高兴,上前撩衣袍跪倒。   “朕封你为御前正侍大夫,封你原配夫人庞氏为五品夫人。以后朕上朝议事,出游巡视,皆由你随行侍医。太医院院判的差事,你就辞了吧,专心随朕侍医。”   “谢主隆恩!”   御前正侍大夫系正五品职官,职官就是实职,有实权的,是皇上的专职御用太医。皇上身边有一支专门的御医队,正侍大夫是队长,只要是为了皇上治病需要,有相当大的处置和调度权。   谢过皇恩之后,杜文浩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尽管侍医圣上这是一件无上光荣之事,但却也责任重大,而且伴君如伴虎,荣耀与危险是并存的。好在自己只是个专业太医,只要诊疗方面不要出乱子差错,努力不要卷入政务,应该问题不大。   随即又想到,现在是皇上的专职御用太医,后宫侍医就可以免了,这是杜文浩最希望的,他可不想老在后宫里厮混,那里都是一帮深闺怨妇,瓜田李下的说不清楚,惹了皇上猜忌,只怕脑袋不安稳,而且现在已经有卷入宫闱争斗的迹象,趁早离开的好。所以这次调任皇上专职大夫,离开后宫,很是高兴。   不过,皇太后和皇后的病还没治好,不能半途而废,便又躬身道:“皇上,皇太后和皇后娘娘的病微臣一直在负责医治,如果交由他医,微臣担心前后医思路不同,误了诊疗。”   “这无妨,她们两人的病你接着医治,治好为止。至于后宫其他嫔妃若有病痛召你侍医,只要走得开,你也可以去帮着瞧瞧。”   “微臣遵旨。”   宋神宗转头望向窗外,挥挥手,道:“行了,你退下吧。”   “是!”杜文浩迟疑片刻,躬身道:“皇上,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话就讲吧。”   “微臣不敢。”   “恕你无罪。”   “谢皇上!”杜文浩又上前一步,站在宋神宗身侧,低低的声音道:“皇上龙体……,的确有小恙。目前虽尚无大碍,却得及早治疗为好。否则此病一旦做大,后患无穷。” 第263章 金屋添娇   宋神宗哦了一声,这才慢慢转头过来,瞧着他:“朕当真有病?”   “是,皇上平日是否感到皮肤瘙痒,脱屑结痂,腹胀痞满,大便偶有秘结,平日胃口不好,纳差,偶有恶心,头昏目眩,乏力,足如踏棉?”   宋神宗这次终于将身子转了过来,沉思片刻,点头道:“是!朕一直以为是操劳过度,休息不好,身体倦怠之故,以往侍医也未曾告诉朕这是何疾啊。”   杜文浩道:“单纯以刚才这些症状判断,的确算不得什么要紧的病,但是,先前微臣替皇上诊脉,察见皇上脉弦细数,舌淡红,苔少,又见皇上面色苍白无华,皮肤干燥,颜面及下肢轻度水肿,这才推知皇上龙体已有小恙。因为该证轻微隐蔽,而皇上此前一直没有生过什么大病,身体就算有些不适,也因专心于变法大事,无暇顾及,所以没召太医诊察,太医院诸位太医也就无从知晓。适才魏展也专心于皇上为何昏厥这个问题上,没有详细全面诊察,故漏诊该证。”   “哦,朕这得的是什么病?”   “以上诸证合参,可以判定,皇上这病乃肾之开阖不利,致秽浊积留体内,蕴积血分发为肾劳关格之证。”   杜文浩所说者肾劳关格,就是西医说的“慢性肾衰竭”。   宋神宗对医术也就是略知皮毛,一听这病关系于肾,不由心头一惊,脸色微变。毕竟肾不好,对自己对后宫佳丽可都是个坏消息。皱起了眉头:“朕这病要紧吗?”   “请皇上放心,此证只是初起,尚无危险,由臣细加调理,必能痊愈。”   宋神宗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嗯,那就有劳杜爱卿了。”   “此乃臣份内之事。——臣告退!”   杜文浩离开勤政殿,先来到太医院,提笔给宋神宗下方开药。由于先前宋神宗晕厥是假装的,所以杜文浩开的治疗昏厥的方子也是糊弄太皇太后和别人的,自然不需要服用,便拿了这新方子去御药院替换了原方。并下了医嘱。   忙完这些事,天已经黑下来了。杜文浩将圣旨捧在怀里,乘轿回到了五味堂。   他前脚回到五味堂,后脚宁公公便带人来正式宣旨,任命杜文浩为御前正侍大夫,并册封庞雨琴为五品夫人。   这宁公公是皇上身边贴身太监,杜文浩当然要好生笼络了,又给了宁公公一笔不菲的传旨谢礼。宁公公自然是眉开眼笑,没口子称赞杜文浩仗义,会做官。   宁公公带人走了之后,杜府立即便沸腾了。   杜文浩升官了,还且还做了皇上御用太医,不过,最让她们最高兴的,还是杜文浩得以脱离了后宫那是非之地,尽管随皇上侍医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也有风险,但只要不多嘴,不乱掺和政事,比在后宫胭脂堆里厮混好要安全多了。   庞雨琴一高兴,便要下厨做几个好菜庆贺庆贺,却被杜文浩叫住了,称让怜儿去做,自己有事跟她商量。   庞雨琴见他神神秘秘的,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觉很是好奇,叮嘱怜儿做几样老爷喜欢吃的菜之后,跟着杜文浩来到屋里。   杜文浩掩上门,拉着她在圆桌前凳子上坐下,到了这时,还是没想好该如何开口。   庞雨琴笑了,瞧着他眨了眨眼睛:“是关于霏儿的事情吗?那陈美人不逼着霏儿嫁给九皇子了吗?”   杜文浩更是尴尬:“娘子可真聪明,一猜便猜到了。”   “这有什么难猜的,如果是别的事情,你不用把我一个人拉到屋里说话的。上次你带我们两进宫救治小皇子,那陈美人不是使坏,要把雪霏儿许给九皇子吗。当时我便看见你脸色变了,霏儿更不用说了,当场便拒绝了。现在看你笑眯眯的样子,应该不是坏事,如果陈美人还要霏儿嫁给九皇子,你肯定脸拉得老长了。”   杜文浩呵呵笑了:“若原先夸娘子聪明还有几分夸张的成分在里面的话,这一次,倒是发自内心的佩服娘子真的很聪明了,一猜就猜对了。”   庞雨琴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这件事你应该去告诉霏儿,跑来跟我说什么?难倒里面还另有隐情?”   杜文浩感到脸上有些发烧,诺诺道:“是,至于什么隐情,你再猜猜看?”   “不用猜了,你把我单独拉到屋里来,又吞吞吐吐半天说不清,该不是……,对霏儿有什么想法,想用这来搪塞陈美人吧?”   杜文浩苦笑:“娘子,你还真是聪明赛过诸葛亮。是这样的……”   杜文浩简单把事情经过给庞雨琴说了一遍。   庞雨琴笑吟吟听完了,叹了口气,道:“说实话,相公,你要纳霏儿为妾,这我早就预料到了,霏儿跟着你这么久,目的也不单单是跟你学医,拜你作哥,她的心里有你,只是你不提人家大姑娘更不好提,我自然也不好提。现如今皇上帮你们提了,算得上是圣上赐婚,就更没啥说的了,明天我就央媒去霏儿家说亲去!”   杜文浩想不到事情如此顺利,大喜过望,搂住庞雨琴着实好好亲了一口:“娘子真是贤良淑德!”   当晚,杜文浩和庞雨琴把这件事告诉了雪霏儿,雪霏儿又喜又羞,低着头都不敢看杜文浩,心里却如同灌了蜜一般。   第二天,庞雨琴正式央媒去向雪霏儿的父亲提亲。现如今杜文浩已经是朝廷正五品官员,又是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大红人,雪霏儿的父亲宋掌柜自然没口子答应,尽管是做妾室,但有皇上的册封六品夫人,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纳妾比娶妻的程序简单的多,但既然皇上有册封,这仪式自然不能太过简陋,比当初纳怜儿为妾的时候更加隆重,大摆宴席,广撒请柬,杜文浩的身份摆在那,朝廷里凡事有点脑子的都不会放过这个巴结的机会,所以宾客如云,流水席一直摆到了大街之上。   行文聘之礼的时候,皇上圣旨到,宁公公亲自颁旨,册封雪霏儿为六品夫人,并赏赐了几大挑的金银绸缎作为贺礼,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宋贵妃、朱德妃、林婕妤、武婕妤和陈美人都分别送了厚礼祝贺。这面子给足了,雪霏儿的父亲宋掌柜笑得合不拢嘴了。   洞房花烛,春宵一夜,雪霏儿尽管没有经验,但性格活泼跳脱,胆子又大,在杜文浩调教之下,很快进入角色,巫山云雨十分和谐而充满情趣。   杜文浩新婚之喜,皇上准假三天。   三天后,杜文浩正式以皇上侍医身份上任。本来宋朝医官最高级别是和安大夫,从六品,杜文浩的御前正侍大夫其实已经不是医官职称,因为宋朝太医用武阶,所以官职并不限于医官实际的职务。   杜文浩这御前正侍大夫的主要职责是随同皇上上朝议政,这种最高级别的太医称为御用太医,简称“御医”,主要作用是防止皇上在上朝议政时,情绪激动突发疾病,可以第一时间抢救。   另外,作为皇上的专职太医,还兼有保健医生的作用,制定皇上的保健方案,在皇上生病需要下方用药时,可以主持太医院会议进行会诊,并有权根据需要调集全国医疗资源服务于救治皇上,其地位可以理解为太医院的首席太医,级别虽与太医院院使相同,但实权和尊贵在其之上。   在紧急情况下,御医只起到救护车第一时间救治的作用,后面有太医院、尚药局、御药院等部门作为支撑,所以他直接领导的手下不多,满足急救之用就行了,只是几名管急救药品和设备的药童,和两个负责协助抢救的医佐。都是带着急救用器材和药品。在皇上上朝议政时,在后殿随时待命。   杜文浩是第一次作跟随皇上身边的御医,有些紧张。宋神宗在勤政大殿里早朝议事,他带着几个医佐、药童守候在后殿里。他们在的地方距离大殿不太远,木制宫殿隔音效果一般,所以能隐隐听到一些声音,只是嗡嗡的根本听不清说的什么。听话语好像是在争吵。想必是变法的两派又在打口水仗。   一直到中午退朝,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皇上平日不需要御医跟随,所以,皇上退朝回寝宫福宁殿之后,杜文浩便没事了。   御医的设备杜文浩不满意,很多急救用品和药品都没有,杜文浩理了一张清单交给供奉内侍采购,还画了草图定制需要的急救器械。   宋神宗那天在勤政殿后殿教训陈美人娘娘的话,杜文浩没有转告太皇太后,因为他知道,就算转告了,太皇太后也不会理睬,她已经掌握了陈美人足够的罪证,以她的性格,不会半途而废的。因为陈美人是主张变法的王安石所献。她绝对不能容忍。尤其是在拿到了把柄的情况下。   所以,几天后,杜文浩跟随宋神宗刚退朝往福宁殿走,路上便被陈美人的贴身侍女小欣拦了驾,禀报说陈美人被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亲自带人抓到了太皇太后寝宫去了。   宋神宗就怕这一天,但怕的事情到底还是来了,躲是躲不过的,这一次总不能再装晕倒了,没借口,只好带着杜文浩等人急匆匆赶到了太皇太后寝宫。   来到正堂门外,便听到太皇太后厉声喝问着什么,急忙跨步进去,叫了一声:“老祖宗!”   陈美人如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不顾一切冲上前来拉着皇上的衣袖:“皇上!救救臣妾!”   宋神宗皱了皱眉,对太皇太后道:“老祖宗,这是怎么回事?”   太皇太后铁青着脸不说话,皇后走到宋神宗一边,轻声说道:“太皇太后也是见陈美人气色不好,身体不适,把浸香丸送来给她吃,可她不知为什么,却将药丸扔在地上不说,还见到太皇太后和我们就跑,还大喊皇上救命,所以老祖宗恼了,觉得我们的好心人家当了驴肝肺。”   宋神宗听罢,半信半疑地看了看陈美人一眼,却不敢说不信,笑着打圆场:“老祖宗您别生气,先坐下来慢慢说。”然后又给皇后使了眼色,示意她将太皇太后搀扶坐下。太皇太后冷笑坐下,还是不说话。   见太皇太后板着脸,宋神宗也不敢说不要陈美人服药了,迟疑片刻,还是低声劝陈美人到:“太皇太后是为你好,朕也见了你最近气色不好,面容憔悴,精神萎靡,的确需要补补身子,就把这药吃了吧。这是太皇太后一番好意,别辜负了。”   小太监将药盘端了过来。陈美人绝望地看着宋神宗,颤抖着手接过碗,那药合着桂花露已经溶化开来,变成了一晚带着幽香的乌黑色的水。   陈美人把药碗送到嘴边,停了片刻,手一松,当啷一声,一碗药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溅得到处都是乌黑色的药水,连皇上身上的龙袍都给弄脏了。   皇后娘娘怒极反笑:“皇上,这已经是陈美人摔碎的第四个药碗了。她是宁可摔碎,也不服药。”   宋神宗又皱了皱眉,问陈美人:“究竟怎么回事?”   “臣妾……,臣妾胃寒体虚,无力端碗,所以……”   太皇太后冷笑:“那好啊,来人啊,给她把药灌下去!”   “不不!皇上,臣妾不能服这药,要不臣妾会死的……!”   宋神宗苦笑,终于鼓起勇气对太皇太后道:“老祖宗,她素有胃寒,吃了这药要反胃呕吐,非常难受的,就不要……”   太皇太后冷笑:“皇上,你不要只听她这么说,也该听听别人怎么说。来人啦,带付鹤!”   太皇太后这一句话象闷雷一般,震得陈美人的脸都白了。心里一个劲叫苦,难道付鹤已经落入了太皇太后手里?那就惨了!   果然,不多时,只见两个侍卫押着穿着一身囚衣带着手铐脚镣的付鹤走进门来,跪在了地上。   “太皇太后,这是怎么一回事,朕怎么越来越糊涂了。”宋神宗看着付鹤,彻底迷茫了。   “付鹤,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是,罪臣受陈美人所托,为皇后娘娘配制了一种驻颜药,名叫浸香丸,虽能养颜美容,但实际上却是一剂慢性毒药……”   陈美人突然如母豹出涧,动作快如闪电一般,从头上拔出金簪,飞刺付鹤的咽喉!   付鹤年迈体衰,又有鞭笞重伤,加之重病未愈,想躲却躲不开,眼睁睁看着金簪刺喉而来!   场中所有的人都没想到陈美人会当场杀人灭口,就算知道,却也没能力及时阻止,也反应不过来。除了一个人,这人当然就是杜文浩。   他就站在陈美人对面,付鹤进来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陈美人眼中的凶光,心中一凛,就在这时,陈美人发难了,杜文浩来不及拿东西阻止,但他知道,付鹤这个证人太重要了,绝对不能死,否则无法揭穿她的阴谋。   所以,他不及多想,纵身一跃,扑上去用后背挡住了这一簪。   杜文浩感到后背微微一痛,他有软猬甲护身,那金簪自然刺不进去,但力道太猛,还是感到有点痛。   陈美人反映迅速之极,一刺不入,手一晃,再刺付鹤太阳穴!   杜文浩如何还会让她得手,使出林青黛所授分筋错骨手,一抓一拧,陈美人持金簪的手被制住,哎哟一声,金簪落地。   杜文浩一脚将金簪踢飞,这才放开陈美人,躬身道:“微臣莽撞,请娘娘恕罪!”   “杜大人干得好!”太皇太后这才反应过来,见陈美人竟然当着她的面杀人灭口,幸亏杜文浩机灵,及时阻止,要不然,死无对证,后面所有厉害手段都没用了。心惊之下,夸了杜文浩一句,怒冲冲上前一脚将陈美人踢翻:“你!你这贱人,竟然杀人灭口!”   陈美人匍匐在地,盈盈哭着说道:“他……,他血口喷人,诬陷于我……,我怎能容他!”   适才突变,让宋神宗很是愕然,他到底是个英明的君主,知道既然陈美人敢于杀人灭口,就说明付鹤交代的这事绝对是件值得她灭口的事。不禁心头一凉,既然太皇太后插手这事,而这件事又大到足以让陈美人杀人灭口的地步,只怕不易善罢甘休。   宋神宗瞧了一眼陈美人,沉着脸走到付鹤身前,道:“你刚才说,给皇后吃的那个浸香丸是毒药?”   “回……回皇上的话,是毒药,罪臣该死,但罪臣说的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陈美人哀声啼哭:“皇上,他陷害臣妾,臣妾冤枉啊。”   宋神宗没理她,现在需要把事情搞清楚。他不愿意无原则地袒护陈美人,因为他面对的是太皇太后,而这件事,只怕小不了,所以把一挥,对付鹤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从实向朕说来!”   付鹤答应了,跪伏在地:“陈美人初进宫不久,那时她还没得宠,皇上当时宠爱的是皇后娘娘。有一日,陈美人将我叫去,让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让皇后娘娘不能受孕,并让我想什么办法让圣上不再宠爱皇后娘娘。我吓坏了,但不敢不听,遍查古籍,终于发现了一种配方,用麝香、牡丹皮、水银等调制成一种药丸,服用之后,的确可以起到驻颜作用,保持皮肤娇嫩水灵,而且可以不再受孕,还能让经水量增,经期延长,绵绵不绝,周而复始。告诉陈美人后,陈美人大喜,给这药取名浸香丸,然后让我以祖传秘方名义把药丸献给了皇后娘娘……”   皇后啊的一声大叫,凤目圆睁,扑上去要抓扯陈美人。宋神宗冷哼一声:“住手!朕还没问完,谁也不准再乱来!”   皇后顿时定住,恶狠狠盯着陈美人,眼中如同要冒出火来:“原来是你捣鬼!害得我苦了十多年!十多年啊!呜呜呜……”说到最后,想起这十多年的苦楚,再也忍不住,蒙面哀哭起来。   宋神宗恍若不闻,转向陈美人,道:“可有此事?”   陈美人伏地哭泣道:“皇上,这都是付鹤血口喷人!臣妾冤枉啊……”   太皇太后冷笑道:“好啊,你说你冤枉,哀家再让你看一个人,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冤枉。——带进来!”   几名打手队的押着一个男人又走了进来,也是带着手铐脚镣,进来跪倒,却是陈美人身边的赖太监!   陈美人一见赖太监,顿时不哭了,可怜巴巴瞧了一眼皇上,见皇上脸色阴沉并不理她,身子便开始簌簌发抖。   太皇太后对宋神宗道:“皇上,这是陈美人寝宫的奴才,前几日,他奉命夜入付鹤家,放火烧房,并企图将付鹤夫妻扔进火海烧死。好在哀家早就防着这一招了,在付鹤家埋伏下侍卫,当场将其擒获。——赖太监,何人指使你去杀付鹤灭口的,如实向皇上坦白吧!”   “是!是……,是陈美人让奴才去行刺付鹤付大人的。另外,陈美人还让奴才制造一个意外,谋害杜大人!”   赖太监最亲近的妹妹落在了太皇太后手中,焦总管他们以此威胁,赖太监终于抵不住供述了全部罪行。为了让妹妹平安,赖太监别无选择。   杜文浩大吃一惊,原来陈美人还想对自己动手,幸亏他先去谋害付鹤,便被抓获了,要不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能不能躲过他的暗杀,不由一阵冷汗。   陈美人嘶声道:“皇上,您不要相信这个奴才的鬼话,臣妾没有让他去杀付鹤,付太医和我爹是世交,也算是我的伯父,我怎么会让人去杀害他呢,再说我和他无冤无仇的,我杀他做什么?”陈美人见宋神宗的脸越来越难看,用哀怨之极的声音为自己辩白着。   “闭嘴!”宋神宗厉声喝道,前面付鹤所说,宋神宗还只是半信半疑,现在又有人证证明陈美人曾经只派赖太监前往杀人灭口,而且还是被大内侍卫当场抓获,加上陈美人急不可耐杀人灭口,更是不打自招。所为气愤其诬陷云云,显然是狡辩。这件事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第264章 冷宫   太皇太后道:“皇上,这浸香丸的作用,皇后已经用十来年的痛苦做了最好的说明,这些日子,陈美人一直经水未净,不能服侍皇上,而她经期一向很准,为何这一次提前了半个月,且直至今日还绵绵不绝,个中缘由皇上可知否?”   宋神宗如果连这都猜不出,他就傻到家了,叹了口气:“也是这浸香丸的缘故?”   “正是,这件事是杜大人最早发现的,得知这药的奇特功效之后,前几日,哀家逼陈美人服用了一些浸香丸,就是要测试一下是否属实,果然如此!”   宋神宗哦了一声,转身瞧向杜文浩:“这件事是杜爱卿查出来的?”   如果杜文浩那天没看见皇上对陈美人的宠爱,他会毫不犹豫承认是自己发现的,可现在,他脑袋有些发懵,不知道承认这件事对自己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太皇太后已经说了是他发现的,他已经无从狡辩,忙躬身道:“是……”   说这话时,杜文浩虽是微低着头的,但眼睛的余光一直在注视着宋神宗的表情,他清楚地看见了宋神宗脸上闪过一抹失望。   失望?这是什么意思?   杜文浩不明白,如果宋神宗的神情是愤怒,这完全可以理解,心爱的人被自己揭穿了,并置于绝地,如何不怒?如果是欣赏,也可以理解,说明宋神宗内心深处压根不在乎这陈美人,既然她犯了罪,当然绳之以法就行了,自己能侦破这件隐秘十多年的罪案,宋神宗微露微笑是欣赏自己的才能。   可现在偏偏是失望,为什么会失望呢?   杜文浩脑袋一转,便猜到了,宋神宗肯定是失望自己没能替他掩饰,没有在发现这件事之初就向他宋神宗报告,丧失了处理的最佳时机,现在倒了最后关头才让他知道,已经无可奈何了。   想通此节,杜文浩心头一惊,不能让皇上认为自己跟他不一条心,那刚刚建立起来的对自己的宠信便会烟消云散!   杜文浩立即躬身续道:“太皇太后懿旨让微臣调查后宫嫔妃诸多怪病的原因,而这些怪病中,居首的便是皇太后和皇后十多年久治未愈崩漏和经行腹痛。微臣一直没能找出原因,焦公公派侍卫蹲守付府,擒获杀手赖太监。付鹤向我们坦白自首,微臣才知道皇后娘娘崩漏一直未能治愈的原因,原来是付鹤根据陈美人娘娘的旨意,研制了一种能驻颜但副作用是经期延长且不能怀孕的药,献给了皇后娘娘。微臣和焦公公听了付鹤的坦白之后,向太皇太后做了禀报。所以太皇太后逼着陈美人娘娘让她服用这种药,以便检验付鹤所言是否属实。”   宋神宗哦了一声,杜文浩这话是在解释他并不时刻意去调查陈美人,而是奉懿旨诊治后宫嫔妃的怪病,是付鹤主动坦白的,却不是杜文浩直接侦破的,付鹤不是向他杜文浩一个人坦白,就算当时杜文浩向自己禀报了,由于消息已经扩散,太皇太后的贴身太监焦公公他们已经知道,那自己也没办法进行遮掩了。而且当时杜文浩还不是自己的亲信,没办法直接向自己禀报,所以平心而论,怪不得杜文浩。得知这一点之后,宋神宗瞧了杜文浩一眼,神色缓和了下来。   这个神情的改变,没能逃脱杜文浩的眼睛,顿时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又瞟了一眼太皇太后,见她面露微笑,想必是知道自己解释过程的用意,也希望这件事不要给自己带来麻烦,自己能解释清楚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太皇太后道:“皇上,哀家之所以说是杜大人侦破的这件事,是因为杜大人最先揭穿了付鹤故意辨证错误,企图借治病害死武婕妤的事,那件事使得付鹤被罢官免职,并引起了陈美人娘娘的杀心,由此引出赖太监。最终付鹤自首,赖太监坦白,都是由此引出。”   宋神宗并不知道这件事,眉头一皱:“付鹤为何要害武婕妤?”   “让他自己说吧。”   付鹤磕头道:“是……,是陈美人娘娘所使……”   宋神宗目光变得冷峻了,慢慢转头望向陈美人:“果有此事?”   陈美人无力地趴在地上,哀哭道:“臣妾……臣妾冤枉啊……”   “冤枉?”太皇太后冷笑,“小焦子,把陈婆和金菊的供词给皇上过目!”   焦总管答应了,从怀里摸出一叠供词,上前双手递给宋神宗。   宋神宗接过,手指微微颤抖着匆匆看了一遍,两手一松,几张纸片飘落在地上,宋神宗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冷声问陈美人道:“你为何要杀武婕妤?”   陈美人没有回答,只是哀声哭泣着。她知道,证据确凿之下,辩解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一切荣华富贵都要烟消云散了。   太皇太后冷笑:“她不仅指使付鹤谋害武婕妤,她干的坏事还多着呢!”   宋神宗龙躯一震,苦涩地笑了笑:“还有?她还做了什么……?”   “赖太监,付鹤,你们俩把陈美人这些年指使你们干的坏事都向皇上如实坦白吧。”   赖太监和付鹤磕头答应,分别做了供述。听了这些供述,宋神宗神色大变,这才知道后宫里自己曾经宠信过的十多个佳丽美人,大多暴毙或者意外死亡的真正原因,当时自己还以为跟自己的六七个儿子夭折一样,都是天意,想不到却是陈美人妒忌之下,指使赖太监暗杀或者让付鹤借诊病下药谋害的。粗略一算,这些年来,陈美人手上竟然有十几个条人命!而且大部分都是自己宠爱临幸过的嫔妃佳丽。   宋神宗这一刻才明白,眼前这个楚楚可人的女子,这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爱如掌上明珠的女子,这个在自己面前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娇滴滴会撒娇的女子,竟然是个心如蛇蝎的狠毒妇人。原先还有心袒护的,现在连这个心都没有了。   宋神宗这些年一直潜心变法之事,无暇顾及后宫,想不到后宫争宠已经到了如此惨烈的地步,再不杀一儆百,只怕难以收拾,便长叹一声,将身一背:“把她送交刑部依律治罪吧!”   “皇上……!”陈美人嚎哭着,“臣妾错了,求皇上饶命啊……!”   焦公公一挥手,打手队几个膀大腰圆的宫女冲进门来,抓住陈美人就要架走。   “且慢!”太皇太后叫了一声,走到宋神宗身边,低声道:“皇上,这件事哀家事先便严格控制了知晓的范围,并一直由哀家处理的,如果现在将她送交刑部,后宫的事情恐怕会外漏,而且,她之罪,按律当死,一旦处决,会惹天下人嗤笑,有辱皇家尊严。”   宋神宗点点头:“言之有理,老祖宗认为该如何处置为宜?”   “后宫争宠,不治必乱,以哀家所见,将她杀了,反倒便宜了她,而那些为争宠企图谋害他人的嫔妃佳丽们过段时间也就淡忘了,不如将她打入冷宫,永不开释,以儆效尤的好!”   宋神宗想不到太皇太后会饶过陈美人不死,毕竟这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比海深,虽然硬着心肠说了送刑部治罪,可心底深处还是不愿意亲手将心上人送上刑场的。现在太皇太后能饶过她,不仅让宋神宗喜出望外,点点头,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好!对他们如何处置,全凭老祖宗的意思办。”   陈美人得脱一死,不知该喜该悲,匍匐在地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宋神宗又是一声叹息,双手一背,大踏步出了门。   他刚走出门,便听到身后传来陈美人凄惨的哭喊声,还有皇后的咆哮怒骂声,更不回头,径直走了。   屋里,皇后娘娘如发怒的母狮,想起这十多年被她害得经期周而复始,连绵不绝,不仅由此失宠,更是饱受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摧残,一想到这些,她哪里还能抑制得住怒火,猛扑上去,又打又踢又抓又挠又撕,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   陈美人本来就是个娇滴滴小女子,根本不是皇后娘娘的对手,加上两只手还被宫女抓住了,别说反抗,连抵挡的能力都没有。   太皇太后冷眼旁观,并不阻止。杜文浩心想陈美人害了皇后这么多年,又免了她死罪,正所谓死罪已免,活罪难逃,受点罪也是应该的。所以也没阻止,也不敢阻止。   这场罪对陈美人来说并不好受,皇后娘娘只把陈美人整治得死去活来,到最后打累了停手。   这时候,陈美人已经不是美人,而是血人了,遍体鳞伤都已经不足以形容,一大半的头发都被扯掉了,沾附着头皮的头发扔的到处都是,头上夹着血丝的森森白骨都能看见了,一只眼睛已经被抓爆了,成了个血窟窿,鼻梁断了,高挺的鼻子歪在一边,门牙、槽牙掉了好几颗,脸上横七竖八的都是血槽,整张脸已经完全毁了,衣服褴褛,胸脯上、身上、腿上,到处都是血淋淋的抓痕,肋骨被踢断了,几根手指也被掰折了。   眼看皇后打得都没力气了,陈美人也受够了罪,太皇太后这才下旨让将昏死过去的陈美人押入冷宫。   冷宫,是后宫专门羁押有罪嫔妃佳丽的场所,跟监狱差不多,有专门负责看押的内侍监禁。里面别说侍女了,连基本的生活条件都没有,只有一日两顿霉饭和脏水。   将陈美人押走之后,太皇太后又下旨将付鹤、赖太监绞死,他们两是直接谋害后宫嫔妃的主犯,本来是满门抄斩的死罪,但他们如实供述,太皇太后不仅绕过他们家人,还留了他们一条全尸。   鉴于陈婆和金菊是从犯,且如实坦白罪行,从轻发落,各鞭笞五十,将金菊赶出皇宫,卖身为奴。太皇太后之所以要把陈美人留一条命下来,并不是同情她,而是要让她活着做个反面典型,好整治一下后宫越演越烈的争宠之风。现在陈美人只剩下半条命,如果没人照料,铁定会死,所以留下陈婆,让她在冷宫里照顾陈美人。毕竟陈美人曾经是皇上的女人。   ……   这两天,倒春寒又来了。   杜文浩清晨起来,发现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整夜到了天亮,整个大地已经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杜文浩这几日都是住在雪霏儿处,起床了出来,想去庞雨琴那看看。   庞雨琴这几天突然觉得慵懒,整日卷缩在床上,连吃饭都懒得了。庞雨琴这样,杜文浩疑心是因为自己连续纳了两房妾室,庞雨琴心中有梗不敢明说,这才疏远自己,加之自己最近忙于宫里的事情很少过问家里和五味堂的生意,少了些关怀。于是杜文浩决定出门前先去看看她。   走到庞雨琴房间门口,听见有人说话,房间里好像有人轻声哭泣,杜文浩正要敲门,这时门里有人说道:“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呢,本来是天大的喜事,瞧你竟然在这里自己和自己找气受,不是无趣吗?”   杜文浩一听是林青黛,接着便是庞雨琴哽咽的声音,先是一声长叹,然后说道:“罢了,原以为可以和他就这样好好的过一辈子,不过才一年,他已经有了新欢,给他说了,他也会听之任之,心思全不在我这里。”   “又来了,妹妹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啊,再说那怜儿也是赐婚,文浩当初也没有办法,现在陈美人娘娘虽然倒了,被打入了冷宫,怜儿也无处可去啊。至于霏儿,你也说了,当初她就喜欢文浩来着,过门那是迟早的事。我看你们一向恩爱有加的,他最近忙于奔波宫里的事情,应该十分倦怠和疲乏了,不是不理你。”   杜文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敲了敲门。   两个女人正说着,听见门外有人敲门,林青黛示意庞雨琴将脸颊上的泪水拭干,然后这才问门外是谁。   “是我!”杜文浩懒散地答道。   林青黛赶紧起身要去开门,庞雨琴拉着她的衣袖,对着门外说道:“相公不是要去宫里侍医吗?为何还不走?”   “本想来看看你,谁想青黛姐姐也在,今天下雪了,何不踏雪走走?”   林青黛见庞雨琴终是不忍,偷笑着将她的手松开,然后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了。   林青黛见杜文浩穿着一身绯色官袍,脖子上套着一个方心圆领饰件,腰间束着革带,挂着紫衣金鱼袋。头戴幞头,脚穿革履。正搓着双手微笑的看着自己,林青黛瞧得心动,这样一个翩翩少年,医术高明少年得志又是俊美风流,妹妹怎么还不知足,等自己将来嫁了他……,想到这里林青黛不仅脸都红了起来。   “快进来吧,文浩老爷,你们小两口聊吧,我到前堂去看看。”说着,林青黛将杜文浩让进房来,庞雨琴本来坐着,在杜文浩进来之前躺下身去了。   杜文浩见庞雨琴心情不好,故意先凉她一下,岔开话题笑着对林青黛说道:“姐姐,干嘛我一来你就走啊,说说话嘛。前几日请姐姐教的功夫,最近忙于琐事竟没有时间去练习了,姐姐莫要见怪。”   “知道你会偷懒,练功的事情若是总给自己借口,那就不要学了,反正你现在整日在宫里,要害你的人也伏法了,也不必学这些,真是要练,其实很累的。”   杜文浩赶紧说道:“要练,一定要练的,不过容我几日,你之前说要教我的那个……什么……什么步,我想着你什么时候教我这逃跑的法门呢。”   林青黛抿嘴而笑,道:“你这人真是,还没打就想跑,看来也不是个学武功的料,行了,你们聊聊吧,我自个儿踏雪走走去。”   说罢,林青黛瞧了一眼床上的庞雨琴,见她背着身朝里趟着,显是在赌气,不由微微一笑,瞧着杜文浩朝庞雨琴努了努嘴,让他哄哄,迈步出门,回身轻轻将门掩上。   杜文浩整了整衣袍,走到床前坐下,见庞雨琴依旧不理自己,便伸手搂住她的香肩,笑问:“怎么,生我的气了?”   “没有……,就是困了。”庞雨琴轻声说道,还是没转身。   杜文浩眼珠一转,贼贼地笑了,把冰凉的手搓了搓,慢慢将一只手伸进被窝里,摸索着庞雨琴的身体:“好冷啊,我要暖暖手。”   庞雨琴感到杜文浩冰凉的手从自己衣服下摆摸了进来,碰到肌肤,冰得尖叫一声,呼地扭转身来,抓住他冰凉的手,嗔怪地瞧着杜文浩,还未说话,杜文浩的唇已经贴在了她的嘴唇上。   “相公,你好讨厌!”庞雨琴娇喘吁吁地挣脱开,伸出粉拳在杜文浩结实的胸膛上轻轻地捶打了两下。   杜文浩则坏笑道:“我还有更讨厌的,要不要见识一下?”说着双手一起伸进了被窝,庞雨琴更是娇羞难忍,挣扎着,却是半推半就。任由她冰凉的手在自己暖烘烘的身子上游弋,还不时挪动一下身子,让她摸得更方便一些。   “琴儿,我要和你那个!”杜文浩轻轻地咬着庞雨琴的耳垂,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   “嗯……不嘛,大清早的,你还要去宫里陪皇上上朝呢,赶紧去忙你的吧,不要……嗯……别摸了,求你相公……”   “今儿个皇上不上朝,不用太着急去。”杜文浩一边亲着一边嘟哝着,也不听庞雨琴口是心非的话,三下五除二地将自己的衣服脱掉钻进了被窝,搂住庞雨琴就是一阵狂吻。   “想我了吧?”杜文浩一边问着,双手却不闲着在庞雨琴的身上摸索着从高峰到低谷,从花蕾到溪边,直摸得庞雨琴满脸绯红,双眼迷离。   “想……”   “有多想?”杜文浩知道庞雨琴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他准备上马驰骋。   “啊……相公,你怎么这么坏,我……啊……嗯……”庞雨琴扭动着娇躯,声音渐渐地急促起来。   “你还没有给我说,你有多想我呢?”杜文浩继续问着。   “……好想,好想……”   “我也想你!”杜文浩紧紧地搂着身下的庞雨琴由衷地说道。   一阵疾风骤雨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杜文浩搂着庞雨琴想睡个回笼觉,却被庞雨琴拉起来了:“行了,相公,别赖着了,赶紧起来去宫里吧,免得误了差,那可了不得!”庞雨琴光着身子坐起身,要下床为杜文浩找他扔得到处都是的内衣官袍。   杜文浩从后面一把将庞雨琴光溜溜的身子拉到怀里,然后为她盖好被子,柔声说道:“不着急,让我抱抱,好些天没有这样抱你了。”   庞雨琴这些天的委屈都被刚才的温情融化了,她听话地靠在杜文浩的胸前,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幸福着眯着眼睛。   杜文浩抚摸着庞雨琴的秀发和绸缎般光滑的脊背:“琴儿,我们会这样一生一世厮守在一起的。相信我!虽然纳了两房妾,但你才是我最心疼的女人!”   庞雨琴心一惊,莫非相公刚才听见了自己和青黛姐的谈话了,她起身看着杜文浩的脸,见他也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便道:“你都听见了?”   杜文浩笑着说道:“本来不想听的,但是你说的坏话,我还是忍不住想听听。看看你说到点子上没有。”说着用手在庞雨琴的小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   “讨厌!”庞雨琴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了,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啊,相公,我不该这么小气,我……”   杜文浩捂住她的嘴,道:“你没有不对,用不着说什么对不起,反而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以后有什么话都不要藏着掖着,要及时沟通,因为我们要在一起过一辈子呢,总是这样,会影响我们的感情的,你知道吗?”   庞雨琴赶紧点头,又重新靠在了杜文浩的胸前。   “青黛姐说你有喜事要给我说,现在可以说了吧?”   庞雨琴不好意思了,将头埋在被子里自己咯咯笑。 第265章 长公主   杜文浩将她的头捧起,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道:“是不是我要当爹了?”   庞雨琴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微微地点了点头。   杜文浩高兴地将庞雨琴紧紧地抱住,兴奋地说道:“我就知道,一定是这个好消息,你咋知道的?”   “相公,我跟你学医差不多一年了,又是我自己个的身体,我会不知道吗?”   “不行,我得亲自确定一下!”杜文浩拿过她的手,摸了摸脉,果然是喜脉。乐不可支亲了她一口:“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以为你不会在意的。”庞雨琴有些失意地说道。   杜文浩假装生气,轻轻地在她粉嫩地屁屁上拧了一把,道:“不许这么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杜家骨血,我怎么会不在意?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以后不准生气,要好好吃饭,要起床运动,这样对孩子有好处。”   庞雨琴见杜文浩这么在意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心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   “对了,还不许哭,知道了吗?”杜文浩赶紧为她擦去了眼泪,然后亲了亲她的脸颊。突然跪爬起来,把耳朵贴在庞雨琴光滑的小腹上:“让我听听孩子的动静!”   庞雨琴噙着眼泪咯咯娇笑,轻轻打了他一下:“现在才两个月,哪能就听到声音了!还早着呢!”   “呵呵,对对。”杜文浩亲了她小肚子一口,又把被子盖好。搂着她躺下,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小腹,体会着即将为人父的快乐。   庞雨琴仰脸道:“对了,相公,你不是要带我出去走走吗?”   “不走了,外面刚下过雪,路滑不安全,万一摔着你和孩子怎么办。待会起来好好吃饭,就在院子里走走就好,让英子扶着,知道吗?”   “知道了。”庞雨琴乖乖地点头,“相公,你真的该去应差去了,别耽误了正事!”   “嗯,那你再睡一会,我穿衣服。”杜文浩小心地掀开被子钻出来,又赶紧回身把被子掖好,匆匆把衣袍穿好,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我走了啊!”   庞雨琴柔柔地点点头,心里满是温馨。   杜文浩出来把门掩好,站在廊下,想了想,忽然纵声大笑起来。   杜文浩从家里出来,他这次不想乘轿,改坐马车,驾车直驱皇宫。一路上连车轮碾压积雪的声音在杜文浩看来都是好听的,这么好的生活,这么好的妻子,这么好的一切!想到这里,杜文浩不禁哼起小曲儿来了。   远远看见红墙碧瓦的皇宫,铺满了白雪。   待到近了,杜文浩从撩起的车帘看见皇宫门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哪里,雪依旧下得很大,那人衣着单薄,似乎在门口里面已经呆了很长时间了,成了一个雪人儿似的。   马车进了皇宫城门洞,侍卫认得杜文浩的马车,陪着笑迎上来。   马车停下检查的时候,杜文浩索性跳下马车,抬头细看,离得有些远,看不真切,分不清是谁。   “杜大人,这么大的雪您怎么下车来了?”门口的侍卫见杜文浩下车来,赶紧打了一把雨伞过去替杜文浩挡雪。   一阵寒风吹过,杜文浩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指着不远处的那个人问道:“这个人是谁啊,这么大的雪怎么一直站在那里,就不怕冻着?”   “嗨,您别管了,赶紧回车上去吧,那是陈娘娘身边的陈婆。说是什么陈娘娘病了,要找太医院的太医给看病,找了几次都给扑了空,大概是不愿去吧,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呵呵,对吧?您还是赶紧上车吧。”   杜文浩听罢,瞧了一眼,想了想,还是踩着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往前走,走到陈婆面前。那值班侍卫没办法,也只好为杜文浩打伞一起跟着过去了。   “陈婆!”杜文浩喊了两声,对方目光呆滞,没有反应,杜文浩便又大声吼了一句:“陈婆!”   “雪人”这才回过神来,仔细一看,双膝一软,咕咚跪下,喊了一声:“杜大人!救命!救救我们娘娘啊!”   杜文浩见她老脸已经冻得乌紫,浑身颤抖。便问:“你们娘娘怎么啦?”   “娘娘她……她要死了……!”陈婆趴在雪地里,呜呜哭了起来。   杜文浩有些吃惊,陈美人被皇后娘娘暴打的惨象他看见了,不过那种伤尽管很惨,但应该还不至于毙命,怎么就要死了呢?说道:“你们娘娘生病了吗?”   “是!”陈婆哀哭着,“娘娘进了冷宫,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昨天开始,头皮、左眼眶都在流脓。全身烫得跟火炉似的,还说胡话,喊皇上,已经几天了,除了喝点水之外,一颗米都没进过,昨天晚上两眼翻白已经不认人了,老身去太医院求他们救救娘娘,可是,都不愿意去。杜大人,你是个好心人,老身求你了,救救娘娘吧,再不救她,她只怕没两天活头了。呜呜……”   打入后宫的嫔妃,生病了一般只能自己扛着,太医是没有义务诊治的,所以陈婆在太医院求了这几天,也没人去给陈美人看病,都不愿意得罪皇后。   杜文浩细问了症状之后,略一沉吟,道:“你们娘娘应该是头皮和身体的外伤没有处理好,造成感染,引起高热,务必要小心,要及时治疗,否则真的会死人的。”   陈婆伏地嚎啕大哭:“杜大人,求求你,救救我们娘娘吧,老身知道娘娘对不起您,曾经想害你,但是,她已经受到惩罚了,现在是半条命的人了,求你救救她吧,老身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杜文浩想了想,叹了口气:“好吧,太皇太后也说过,要你们娘娘作反面典型,不要她这么快就死,给她治疗也符合太皇太后的懿旨。不过,我只能给你开个方子,你自己去拿药给你们娘娘外擦内服。这全凭刚才听你说的症状开的,准不准只能看她的命了。”   “多谢!多谢杜大人!你可真是个好人!谢谢!谢谢你!”陈婆伏地磕头,脑袋杵在雪地里,本来花白的头发和额头上,都沾满了雪花。   杜文浩回到马车上,取了笔墨纸砚,这才想起没水。皇城看守侍卫忙跑回去提了一壶热水过来,陈婆帮着研墨。杜文浩提笔写了一个方子,递给陈婆。   陈婆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磕头感谢,然后急匆匆走了。   ……   后宫皇后娘娘的隆佑宫。   “皇嫂,你就是陪我去打猎吧,我一个人快要闲出霉来了。”   一个模样俊俏的年轻“男子”带着一顶白狐皮的帽子,同色的毛皮坎肩,扎得严实的绑腿,看起来精干利索,不过这身打扮可不象宫里的人,此刻正坐在皇后的房间里给正梳妆的皇后娘娘撒娇。   梳妆的宫女小心地将最后一缕青丝挽在发髻之后,用一个缀着三颗大小不一的绿色珠链的簪子固定好了,轻轻地再用玫瑰花瓣浸泡过的水摸了摸双鬓,看了看镜子里皇后的脸,见她的表情还算满意,这才躬身微步退了下去。   皇后转过身,嗔怪地点了点他的额头,道:“你也不小了,还耍小孩子脾气,皇嫂给你说了,今天不行!是真的是不行,我要陪皇上到大相国寺去上香,太皇太后和你娘都要去的。”   “我不用去吧?”年轻男子担心地问道。   皇后笑着看了看他,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小心地整理了领子前的蝴蝶盘扣,拍掉衣襟上散落的几根头发,站起身来,一旁梳妆的宫女赶紧上前搀扶。皇后温言道:“你不用去。长公主,不是我说你,你啊,哪还像个女人家?整天女扮男装,装帅小子,太皇太后见了铁定又要说你娘管教无方。这都没什么,只是你这装束,哪天让哪个痴情的女子见到了,喜欢上了你,非要嫁给你,看你怎么办!”   一旁的宫女们都捂嘴偷偷笑。   原来这位英俊的帅哥,却是女扮男装,这人乃是当今圣上宋神宗的亲妹妹,秦国长公主。嫁给宋朝知名画家张敦礼。这张敦礼当了驸马后,被授予左卫将军、驸马都尉兼迁秦州观察使。但时运不济,后来卷入一起通敌案,被满门抄斩。当时秦国长公主在京城省亲,宋神宗心疼这妹子,下旨赦免了她的罪,便一直留在了宫中。   长公主听了皇后的话,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跟着站了起来:“哼!做女人有什么好,我就一点都不喜欢做女人,做男人可是骑马涉猎,做喜欢做的一切事情,可是做女人就不能,要整天呆在家里绣花女红,成亲后还要相夫教子……算了,不说了,说起这个就烦!”   皇后走到她的身边,柔声说道:“怎么,还在想那件事情呢?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再说也不是你的错。”   “皇嫂,我知道这宫里上下除了皇兄、皇嫂,还有我娘还看得起我之外,别人都看我像死人!侥幸逃命的死人!”   “没有人会这么看,你太多虑了。他做错了事情和你有何干系,皇上知道与你无关这才下旨赦免你的罪,让你安心在宫里呆着。谁敢瞧不起你?这里有皇上,有你娘,还有我啊。再说了,这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该哭也哭了,该伤心也伤心了,别总给自己不自在,他通敌死了活该,咱们还得好好活下去啊。”   “唉!是啊,好好活下去!”长公主长叹一声,将手中的马鞭临空一抽,啪地一声脆响,把皇后都吓了一跳。“可整天这样闷在宫里,活着又有什么劲!我喜欢在草原上飞驰的感觉,那才叫爽呢!”   皇后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让宫里几个善骑射的侍卫或者公公陪着你去打猎,好不好?”   “算了吧,我才难得搭理哪些粗鲁武将,还有那些个半男不女的阉官!”   皇后是又气又好笑,正要劝慰,门口有人禀报:“皇后娘娘,太医院的杜大人来了,给你复诊的。”   皇后一喜,忙让请进来。自从杜文浩揭穿付鹤,找到皇后崩漏的原因是那原来被皇后当成驻颜宝贝的浸香丸,让她停服之后,她多年的周而复始的崩漏终于停止了,杜文浩这些天又开药给她调理身子,感觉神清气爽,精神大好。   宋神宗将陈美人打入冷宫之后,对皇后的病多少心存歉疚,加之皇后崩漏已经治好,所以这几天重拾旧爱,宠爱皇后娘娘,她自然十分的高兴,对杜文浩充满了感激。   长公主听说有人要来,她最不愿意见到生人,便起身告辞。   皇后知道她的秉性,也不强留,陪着她出来。没想到杜文浩后宫侍医已经混得很熟,宫女太监都很喜欢他,又知道他是皇后的恩人,所以通报的时候便已经将他领到寝宫园子里来了,只等娘娘下旨宣召,便让她晋见。   皇后和长公主两人出门,白雪铺满的院子里,杜文浩正在一簇花丛前欣赏雪地花儿。倒春寒之下,这些花冻得簌簌发抖,甚是可怜。   皇后瞧见杜文浩,喜道:“长公主,那位就是杜大人,医术如神,你皇兄升他做了御医呢!人也非常友善的,我给你们介绍。”   长公主听了这话反倒很反感,或许是因为她自己的遭遇,对别人总有一份敌意和警戒,听了这话,没由来的很是不爽,淡淡道:“他医术如神管我什么事?我又没病,有病也不用找他治!皇嫂,我走了!”   拿着皮鞭吧的抽了一声,背在身后往外就走。   长公主这话声音大了点,杜文浩已经听到了,满园子就自己一个人是大夫,她这话显然是在说自己,不仅瞟了他一眼。他毕竟是学法医的,对男女区别烂熟于胸,一眼便认出这位英俊潇洒的年轻男子,其实是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   他很有些奇怪,这假小子干嘛无缘无故冲自己来,自己又没得罪她。刚才皇后的话他已经听到了,知道这位就是秦国长公主,他早就听焦公公说过,这位秦国长公主夫家被满门抄斩,自己因为公主的身份才被皇上赦免的,所以留在宫中,她作为归室女,又是赦罪偷生,所以在宫里地位很低,宫里人没少拿她说笑。   本来杜文浩对她的遭遇还是很同情的,可现在自己没招惹她,她居然平白无故拿话刺自己,不由得他不冒火了,所以鼻孔里哼了一声,把脸也扭到了一边。   这下反倒惹起了长公主的注意,站住了,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杜文浩更拽了,故意装着没看见她,对皇后深深一礼:“微臣参见娘娘,微臣来给娘娘复诊,娘娘真是好兴致,一个人在这雪地里踏雪寻梅啊?”   长公主重重哼了一声:“喂!你啥意思,我不是人吗?”   皇后笑了,扯了长公主一把,对杜文浩道:“杜大人,这位是秦国长公主。”   杜文浩仿佛桃花源记里的渔夫,豁然开朗看见了桃花源似的,十分惊讶地瞧着长公主,夸张地一拱到地:“哎哟,微臣正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没瞧见长公主在这,多有得罪,还请长公主恕罪……!”杜文浩说到这里,仿佛刚刚发现长公主穿着打扮不对劲,倒退了一步,惊诧万分好想看见了什么稀罕物一样,上下打量了一下长公主,对皇后道:“——咦,不对啊,娘娘,她真是长公主?”   “是啊。怎么了?”皇后问。   “他……,他是个男的哟!男的也能当公主?真是怪了!”杜文浩一付傻呆呆的样子啧啧嘴。   皇后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对长公主道:“我说了吧,你这样打扮,早晚要出问题的!咯咯咯……笑死我了!”   长公主一跺脚,震得地上雪花四溅,马鞭一指杜文浩:“你少胡说八道,本公主是女的!”   啊?杜文浩嘴巴张圆了,足足可以塞进一个大鹅蛋:“女的?女的怎么长胡子?”   长公主气得眼睛溜圆,瞪眼道:“什么长胡子?我哪长胡子了?”   杜文浩凑近一看:“哎哟,原来是头发!嘿嘿,对不起,一缕头发飘过来挡在嘴巴上,我还以为是胡子呢。瞧我这眼神,嘿嘿嘿”   皇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你们这两个活宝,笑死我了……”   长公主俏脸通红,马鞭凌空啪地一抽,杏眼圆瞪:“道歉!立即给本公主道歉!”   “是是!”杜文浩装模作样诚惶诚恐,歪着个脑袋拱手道:“真是对不住,长公主,我看错了,你穿了这一身男装,长得又挺像男的,我还以为是个男的呢……,啊不,说错了,公主,你长得不像男的……,真的不像,你长得象女的……,啊不,呸呸!瞧我这臭嘴,你是女的,你本来就是个女的嘛!不过说实话,公主,你这扮相还真的不错,不凑到眼目前仔细瞧,愣看不出是女的!瞧你这个身板,这个模样,这个气势,这个口气,男人味十足呀!公主,不是奉承你,你就应该穿男装,男装真的很配你。不像有的女人,没胸脯没腰身没屁股,还愣敢穿女装,真的很难看,……公主,我可不是说你哟……”   杜文浩结结巴巴说个不停,翻来覆去越说越乱,把长公主气得全身发抖,很想一鞭子抽过去。不过她也听说了,这家伙现在是皇上和太皇太后面前的大红人,尤其是自己的母亲十多年的经行腹痛就是给她治得不痛了,母亲经常提到他,长公主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要是打了他,非被母亲训斥不可,她虽然刁蛮,但还是知道分寸的。   长公主的丈夫全家背抄斩,独独她被皇上赦免,在皇宫里总觉得人家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的,她本来就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这件事之后,心高气傲变成了疑神疑鬼,极力掩饰自己的自卑,而产生了扭曲的自尊。虽然表面上啥事都没有,整天嘻嘻哈哈扮男装想装强势,但内心却是很苦的,现在听杜文浩讥讽笑话自己,委屈之极,悲从中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扔掉鞭子,掩面往外奔去。   这下杜文浩真的傻了,心想这下玩笑开过头了,长公主脸皮薄受不了了。无助地瞧向皇后。   皇后狠狠瞪了他一眼,急忙追上去一把拉住长公主:“别这样,杜大人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你别在意。他这人就是一张嘴臭!”说罢转身向杜文浩瞪了一眼,朝秦国公主努努嘴,让他赶紧赔礼。   杜文浩会意,讪讪地走了过来,一拱到地:“长公主殿下,微臣刚才胡说八道,只是开个玩笑,其实长公主长得很美很有女人味的,要身材有身材,有模样有模样。尽管你穿了男装,可一进门我就认出来你是女的了,不说别的,单单是长公主这张粉嫩冰洁如玉的脸蛋,美丽无比的丹凤眼,玉雕一般高挺的鼻梁,凝脂一般皎洁嫩滑的肌肤,特别是红嘟嘟的樱桃小嘴,哪个男人能长成这样啊?我这人小肚鸡肠,嘴巴臭,喜欢瞎开玩笑您别介意。得罪之处,请长公主您见谅。”   长公主身子一扭,继续哭着。皇后打圆场道:“长公主,杜大人也道歉了,也说了是个玩笑,你就别生气了吧。”   杜文浩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长公主遭此大难,在宫里已经很失落了,自己还拿人家开心,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为了弥补,得想法哄她开心算完,也陪笑道:“是啊,公主,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了微臣吧。”抬着眼皮瞧她,还在哭,便涎着脸道:“您要是觉得不出气,那……,您打我两巴掌得了?要不,踢我屁股一脚,叫我滚蛋?”说罢,歪着屁股让她踢。   长公主忍俊不禁,噙着泪扑哧一声笑了,又跺脚扭过身接着哭。   皇后乐了,赶紧又绷紧脸,瞪了杜文浩一眼:“都怪你!长公主想去打猎,又找不到人陪同,正气闷,偏偏你来捣乱,把人家逗哭了,你自个儿哄去,我不管了!” 第266章 冰雪危情   女孩子生气了,千万不能一根筋哄到底,那样效果很不好,最好的办法就是引开她的注意力。很快便会把刚才的委屈忘了的。杜文浩刚刚对付庞雨琴就是这一招,现在故伎重演,接这话岔开话题:“原来长公主是要去打猎啊?没伴是吧?我行啊,我家主传三代都是猎户,弯弓射大雕之类的,小菜一碟!”   皇后奇道:“三代猎户?我还以为你祖上也是行医的呢,你的医术不是祖传的吗?”   杜文浩一愣,找着话圆谎:“啊,是啊,我的医术当然是祖传的了,不过,我说我家三代猎户,啊,这个,打猎的也能学医,学医的也可以打猎嘛,我祖上既是猎户,又是郎中,治跌打损伤很厉害的。”   “哦……”皇后抚掌笑道,“这话倒对,很多猎户都会治些跌打损伤的。”   长公主已经停止了哭泣,眼泪汪汪斜了他一眼:“你当真会打猎?”   “当然了,我很小的时候,就曾经猎杀过一头野猪呢!豹子、老虎多多杀了。算不得什么的。”杜文浩吹牛不打草稿。   “那好,你陪我去打猎吧!”   杜文浩这话也就是哄着引开她注意力,让她高兴起来算完,估摸着人家一个长公主,怎么会带个太医去打猎呢,不伦不类的,再说了,皇后还要自己复诊,也不会让自己走。此刻一听长公主这话,顿时吓了一跳,心想怎么着?还真要自己陪同去呀?   陪公主打猎可不是什么好事,这得推掉才行。对这一点杜文浩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陪着笑脸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道:“长公主要微臣去,微臣是肯定要去的,只可惜,皇上让微臣侍医,微臣走不开呀。赶明儿空闲了,我一准陪长公主打猎。说实话,我也好长时间没打猎了,说起来手痒痒。”   皇后笑道:“这没事,今日皇上要去大相国寺上香,上完香皇上还要听主持说法,今天一整天就耗在寺里了,所以今天皇上不议政,你不用跟着的。”   “啊?我……我咋不知道呢?”杜文浩有些傻眼了,早知道这样,刚才就不该吹牛。   “昨晚上临时定的。”   “这样啊,那……,微臣已经说好了下午还要去给皇太后复诊,她的经行腹痛一直找不到根,虽然现在暂时不痛了,可到底心里没底……”   “不急在这一天吧?再说了,太皇太后、皇太后和我今天都要陪着皇上去大相国寺,没时间复诊的。”   杜文浩肚子里更是叫苦不迭,想不到会是这样。苦笑着瞧着皇后,又看了看长公主:“这个……,其实……,嗯……”   “怎么?不敢去?”长公主斜了他一眼:“你说会打猎,不会是吹牛的吧?”   杜文浩有心打蛇顺杆上,认了吹牛就完了,可抬眼看见长公主一脸讥笑,不屑一顾的样子,心头有气,哪里还肯认怂,当下胸脯一挺,冷笑道:“什么吹牛?我说的是真的!”   “那怎么不敢去?”   “谁不敢了,这不是……,这个啥……”杜文浩转着脑袋接着找辙,忽然一阵寒风吹过,抬头看见天空阴霾,似乎还有一场风雪,立即有了主意,指了指头顶,道:“长公主,我不是不敢去,这种天气打猎不合适,万一咱们去打猎,遇到暴风雪,把微臣冻着了倒没什么,把长公主冻个好歹的,微臣可担待不起。”   “我不要你担待!痛快点,到底去还是不去?我可没工夫跟你在这磨牙!”   “长公主,微臣说的是实话,你看这天,这暴风雪一准小不了,暴风雪里要是迷了路可是不得了的。而且,这天气动物都躲起来了,最多只有兔子可以打打,去了也没劲啊……”   “哼!口是心非的家伙!算了!我自己个去!”长公主手一背,转身就走。   皇后急了,瞪眼对杜文浩道:“你这人也真是,既然会打猎,还东说西说的,赶紧陪长公主去吧,这天马上要变了,她一个人去我们也不放心!”   杜文浩苦笑,他也不愿意被长公主看不起,不就是打猎嘛,有什么,长公主出猎,带的随从肯定少不了,人多势力大,遇到猛兽也不怕。再说了,这天出去也未必遇得到猎物,遇到了让长公主打,自己瞧热闹不出手,就不会露馅。再说了,来宋朝这些日子,骑马射箭也都练习过,虽然箭法不怎么样,但低级错误倒不会犯,还不至于丢丑。   想到这里,杜文浩忙躬身道:“微臣谨遵皇后懿旨!微臣陪长公主出猎就是。”他强调这一点,就是要扣死皇后刚才的话,自己陪同长公主出猎是奉皇后的懿旨,这样将来有什么差错,也怪罪不到自己头上来。   皇后可没他这么多心眼,听他答应了,喜上眉梢,高声叫住长公主:“等等!杜大人同意陪你去了!”   长公主站住了,面无表情回过身:“你当真愿去?我可不想勉强别人!”   “呵呵,谈不上勉强,其实微臣也挺想借这机会出去散散心的,不过,微臣喜欢真正的打猎,那才刺激,才真正显本事,别人弄好了的装模作样的打猎,打到猎物再多也没劲。”   “什么意思?”   “咱们要打猎就到野外去打,别去皇家猎场打那些养着的动物,还让别人轰了猎物围到面前来,自己只管射箭,那有啥意思。那不叫打猎,那叫射箭!”   长公主哪里知道杜文浩豪言壮语说猎场围猎的种种弊端,用意只是想把猎杀到动物的可能性尽可能降低,以减少自己猎不到动物出丑的机会,还以为他真的是艺高人胆大,便饶有兴趣瞧着他:“你这主意很有意思,那行啊,咱们就不去猎场了,真正进山打一回猎!以前我小时候跟我皇兄也进山打猎过的。”   “进山的话,路程有些远哟。”   “那有什么,快马加鞭就是。”   杜文浩继续拿话让她畏难:“还有,真正打猎的话,就不要带太多人,因为不需要围堵猎物,咱们自己找猎物打。带几个随从就行了。”   如果真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听了这话只怕要打退堂鼓,可杜文浩不知道长公主跟随丈夫在西夏边境秦州呆过一段时间,没少出去打猎,那里没有猎场,也是这样进山打猎的,压根不在乎,当即点头道:“那是自然,就算去猎场打猎,我一向也只带几个随从的,让别人轰堵过来的猎物,打起来有什么意思。”   杜文浩见她毫不犹疑答应了,心头直叫苦,我靠,还真遇上了,话已经说死了,没法改口,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吞,拱手道:“那咱们出发吧!”   长公主上下打量了一眼杜文浩:“你就这身官袍跟我去打猎?”   杜文浩低头瞧了瞧自己大袖飘飘的五品官袍:“是啊,现在回家换也来不及了,把官袍扎起来就行了。打猎嘛,用眼睛用弓箭用心,与服装无关!穿得像模像样的,也未必能猎到东西哟!”   长公主淡淡一笑:“好啊,那等会看看杜大人的手段。”   “呵呵,好说,难得长公主这么高的兴致,卑职就陪长公主去打打兔子,不过说好了,这天去可未必能遇到猎物,如果什么都没有遇到,可别说是我让它们躲起来了啊。”   长公主又斜了他一眼:“别光嘴巴厉害,拿出点真本事来!走吧!”   寝宫门口,长公主的随从已经准备好了,果然只有五六个人,都骑着高头大马,或者肩膀上架着猎鹰,或者牵着雄壮的狼狗。另外有几匹马驮了帐篷和吃的喝的。   杜文浩瞧了,十分为难地道:“这阵势……,难不成要去好几天吗?微臣奉旨为皇上侍医,只怕没那么多时间哟。”   皇后道:“没事,皇上那里我去给你请假,太医院太医多着呢,皇上目前也没有什么病必须你在场的。你好生陪长公主打猎,皇上很心疼这个皇妹的,陪她高兴了,皇上也高兴。你家里也不用担心,我派人去通知他们,就说你有差事出城了。”   皇后都这么说了,杜文浩只好点点头。   长公主问:“杜大人可有自备骑射?”   “有是有,不过懒得回去拿了,耽误时间,随便用你的就行。”   “那好!”长公主吩咐随从:“给杜大人牵一匹马过来!”   一个随从牵来一匹黑马,全身油黑的皮毛,光亮如漆,马背金鞍雕梁上,一边挂着一柄单刀,另一边,则挂着一把长弓和一壶狼牙雕翎箭。   长公主道:“杜大人试试这张弓,看看是否趁手,软硬是否合适,如果不行,再给你换。”   杜文浩瞧了一眼那长弓,他来宋朝大半年了,弓箭作为冷兵器时代最重要的武器之一,他当然见识过,家里也备得有,平日没事也拉弓射着玩,见这张弓只不过是一张普通的长弓,跟他平时练习射箭用的一样,不是特制,心里有了底,笑道:“不用试了,一个好的猎手,就算用跟稻草也能打到猎物的。”   听杜文浩这话,长公主笑了笑,带着几分调侃道:“那好,咱们走吧!好猎手。”   长公主虽然在宫里居住,但到底是嫁出去的人,所以出入皇宫没有限制。他们各自上马,朝城外行去。   在古代,马是十分重要的交通工具,所以,杜文浩没事的时候经常练习骑马,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策马前行,动作十分娴熟,象个多年骑射的老手,倒没露出任何破绽。   出了城,沿着官道纵马小跑。   长公主骑着她那匹枣红马,再穿上一身猎装,看起来还真有些飒爽英姿的感觉。杜文浩纵马跟在她旁边,长公主也不回头,问道:“你好像和我皇嫂关系不错?”   “微臣哪敢和皇后娘娘说什么关系不错,不过是一直在给皇后娘娘看病,混得比较熟罢了。”   长公主侧脸看了他一眼:“听说你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官至御医了,不得了嘛。”   “不敢,微臣需要学习的还很多。”   “哼,最不喜欢你们这些虚伪的人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没劲儿。”   杜文浩干笑两声,公主说话就是不知轻重,虽然想忍着点,但还是说了句:“还是长公主好,有什么便想说什么,也不担心得罪人。”   长公主恼了,道:“你什么意思?”   杜文浩微微一笑,道:“难道不是?”   长公主瞪眼瞧着他,哼了一声,狠狠地朝马的屁股上挥了一鞭,撂下一句话来:“懒得理你!走快点!别磨磨蹭蹭象个娘们!”   杜文浩看见绝尘而去的长公主,肚子里骂了句我靠,自然也不甘示弱,驾地一声紧追而去。   往前跑出两个来时辰,便已经是正午了。   这时,阴霾的天空突然竟然散开了一小块,露出了深遂的蓝天,太阳从后面探出头来,把若有若无的暖意轻柔地投向大地,寒风也变得不那么犀利了,整个大地一片雪白,树梢上也全上了银装,看起来美丽极了。   “哈!这种感觉真的很好!”长公主飞身跳下马来,张开双臂抬头望着那块碧蓝的天,大声地说着。   杜文浩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四周的阴霾,有些心惊胆战,他想起了电影《完美风暴》最后的场面,也是太阳出来了,接着便是滔天巨浪。现在暴风雪迹象反倒因为太阳艰难的露面而更加彰显了。但愿他们这一次可别遇到这种事。   他并未下马,只淡然地看着一旁兴奋得像个小孩的长公主,心想,这公主也是个可怜的人,丈夫死了,自己也差点被株连殉葬,这是一种莫名的哀伤,好在没有孩子,但却也因此没有了精神支柱,还要看别人的白眼活着,真够可怜的。   长公主忽道:“小时候我跟皇兄来这一带打猎,记得前面好像有个湖,湖上有好多野鸭,你们去看看现在还有没有。”   两个侍从答应了,纵马而去,长公主这才上马,一行人慢慢往前走。   他们一直走的是官道,除了路边的田鼠偶尔露头之外,没有遇到什么猎物。   行不多久,两个侍从回来禀报:“长公主,那湖水大部分已经结冰,湖面没看见什么野鸭,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杜文浩心头一惊,站在马上手搭凉棚举目远望,果然看见远处一弯湖水,湖边白晃晃的。又抬眼看了看天,那块蓝天已经开始收拢。难倒这场暴风雪很大,这些有先知的野鸭都飞到安全地带去了吗?   有心要劝公主回去,又怕被她笑话,正犹豫间,长公主转身过来,对随从们道:“你们走官道慢慢往前,我去湖边,沿着湖走走,咱们到前面汇合。”   侍从答应了,叮嘱长公主小心。   长公主扭转头望向杜文浩:“喂!我要去湖边看看,你去不?”   “护卫刚才不是说了,湖已经结冰了,没猎物,现在去哪里打不到猎物的。”   “你就知道打猎,出来打猎只是顺便,享受自由清新的空气才是最重要的!”   杜文浩瞠目,原来长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想也难怪,遇到她那样的事情,是渴望心胸开阔的环境的。   长公主又道:“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和皇兄来这里狩猎,看见这湖边有块儿很大的石头,模样奇俊,像个沉思的男子。我想再去看看还在不。你要不想动,就跟他们慢慢往前走好了,我自己去。”说完策马而去。   杜文浩嘟哝了一句,这女人怎么说什么就是什么,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去湖边,万一遇到什么事不好,赶紧策马跟上,喊道:“长公主,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官道距离湖边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两人策马来到湖边。湖水清澈见底,湖边数十丈内果然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了。两人策马沿着湖边走,杜文浩小心翼翼地跟着长公主身后,谁也不说话。   走到一处,长公主勒住马缰四处张望着:“咦,那个石头到哪里去了呢?”   杜文浩放眼望去,湖边除了风的呼啸声什么都没有了。   长公主继续策马前行,目光搜寻着,喃喃道:“真的有的,就在这个位置,当时还想搬回宫中去的,就是太大了。”   长公主转头见杜文浩一声不吭地跟在身后,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在骗你啊?”   “微臣不敢。”   “哼!谅你也不敢!”长公主在马上站立起来,举目远眺,突然,兴奋地大叫了一声:“找到了!在那!”   杜文浩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果然,在远处湖边隐隐有个小凸点,不留神还真看不出来。那就是她说的那什么长得像男人的石头?   长公主已经策马飞奔而去,杜文浩只好跟着。   策马来到那块石头前。只见这巨石在距离湖边半箭以外的湖水里,此刻湖边的湖水已经结冰了,白晃晃的有些刺眼。巨石高约三丈,外形上看,的确像个人坐在湖边想事情。不过,杜文浩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这巨石哪里像个男人,难道长公主是发现了这石头什么地方象小鸡鸡吗?仔细瞧了瞧,还是没看出来。   正想问长公主,见她已经纵马踩着湖面的坚冰朝巨石过去了。   杜文浩吓了一跳,见这湖边的冰并不太厚,这玩意要掉进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忙喊道:“公主,回来!快回来!危险!”   长公主要是听他的,就不叫长公主了。马蹄踩得冰面嗒嗒响,碎冰块随着马蹄乱飞,很快来到巨石前。   杜文浩暗骂一声小娘皮,只得纵马上了冰面,小心地往前挪动。   还没到巨石边,便看见长公主已经下马,开始往石头上爬。   杜文浩唬了一跳:“公主!不要爬上去!石头上结冰了,太滑了!”   长公主手脚并用慢慢往上爬。还得意地叫着:“我要骑到他脑袋上去!你要害怕就走开……!”   刚说到这里,公主皮靴一滑,哎呀一声惊呼,失足摔了下来,她已经爬上去一丈多高,摔下来力道沉猛,跟块大石头似的,咚的一声,把巨石边本来就脆弱的冰面砸了个洞,扑通一下没入冰窟窿里没影了。   这下把杜文浩吓得魂飞魄散,大呼小叫喊着长公主!纵马来到巨石前,那窟窿在巨石旁边,四周已经碎裂开了,胯下黑马似乎知道危险,在距离窟窿一丈开外,便原地哒啦着前蹄,喷着响鼻,再不肯向前一步。   窟窿里深蓝色的水波纹一圈圈荡开,窟窿边碎裂的冰凌还不时往里坠入水中。   杜文浩在马上立起身,大声叫着,急得声音都变了。听不到长公主的反应,也看不见冰窟窿里有什么动静。他勒转马头想去叫那几个随从,可抬眼一看,随从所在的官道距离湖边太远了,只能看见几个小点,那几个随从压根就不知道长公主掉进湖里了。如果自己纵马过去叫来救兵,只怕长公主已经淹死了。   来不及了,先救人要紧!杜文浩摔蹬离鞍,开始脱衣袍。   杜文浩是法医专业毕业的,他知道,未经训练的普通人,在溺水后,三分钟内会因窒息而昏迷,五分钟左右,便会不可逆转的死亡。也就是说,自己最多还有五分钟时间抢救。   这时间够他脱掉衣服的。救人这是必须的,穿在身上的衣服平实不觉的有什么,一旦落入水中,将会比石头还重!会像一双死神的手把你硬往水底拉!再好的水性,也没太多的力气对抗这种力量。所以,要想救人,也要脱衣服,才能保证自己有力气救人和自救。   杜文浩的水性还行,在游泳池里游两个来回没问题,体育课也学过如何水里救人,尽管没有实践过。   水里救人方法很重要,靠近溺水者的时候,不能贸然扑过去托举拉扯,溺水者在生命危急关头,已经失去理智,会死死抱住任何身边能抓住的东西。很多下水救人的,由于不得法,冒失地冲过去,被溺水者死死抱住,结果人没就上来,反而搭上一条性命。 第267章 劫后余生   正确的救人方法是距离溺水者两米左右时,潜入水中,溺水者双手会向上乱舞乱抓,手是举起来的,救人者可以利用这个空挡,潜水从后面靠近,抓住溺水者的腋下,这样方便用力,以便顺利将溺水者的头部托出水面,也能避免被溺水者抱住。一旦把溺水者托出水面后,要用仰泳的姿势倒着漂浮游向岸边。   这些方法杜文浩都知道,可是,他没有实际救过人,也没有在大冬天冬泳过,但他已经没有选择,虽然长公主落水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但巨石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如果长公主淹死了,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如果再有好事者说成自己推长公主下湖淹死的,那时候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皇上才不会听自己辩解的。   再则说了,就算没有这层顾虑,就算落水的不是长公主,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妇,作为受高等教育的大学生,许多见义勇为的英雄事迹耳熟能详,路见不平还拔刀相助,更何况他是学医的,医德第一条就是不能见死不救,不管是否与医术有关。   所以,杜文浩飞快地甩掉官帽,脱掉官袍,只剩一条裤衩(宋朝还没用发明裤衩,这是他设计好让英子帮着缝制的。没裤衩总觉不舒服)。正要冲过去跳进冰窟窿救人,突然又站住了。——冰窟窿救人跟一般湖水里不一样,冰窟窿四周的冰很容易碎裂,加上寒冷肢体僵硬,溺水者和救人者都不容易爬上来。没有经过长期冬泳训练的人,在冰水里,十分钟左右便会失去知觉,不超过半小时便会冻死。所以,如何尽快脱离冰水环境也是救人的关键。   他一回身,看见两匹马还立在原地,立即有了主意,跑过去抽出马鞍上的单刀,将两匹马的缰绳靠近马龙头的一端切断,这样展开了可以增加一倍的长度,拉着缰绳来到冰窟窿前,将两根缰绳捆住刀鞘扔进冰窟窿里,然后深吸一口气,飞身跃入冰窟窿中。   在冰上时脱光了寒冰刺骨,跃入水中,一下子反倒不觉太冷,他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嗖的一下很快便撞到了湖底。这里距离湖边只有半箭距离,湖水深不过一丈,水质很好,大白天能见度也不错,他稳住身形,立即便发现了水底有个白色的东西,还有衣带顺着水流飘动,——肯定是长公主。   杜文浩潜过去,果然没错。他停在距离几尺远的地方,见她一动不动,想必刚才从一丈多高的山石上坠落,撞烂了冰层,剧烈震荡之下,加上呛水,昏死过去了。   这样反倒有利于营救了,不过杜文浩还是很小心地从她身后靠近,抓住了她的双肩,踩水往上提,很快露出了水面。   长公主依旧昏迷不醒,杜文浩奋力将她托上冰层,哗啦一连串冰层碎裂的声音,长公主将窟窿边上本来就碎裂的冰层压烂了,重新落入水中。   这时候,刺骨的冰水让杜文浩感到全身血液都要停止流动了,牙齿嘎嘣响着,力气也在快速消失。他知道自己没多少力气一次次反复把长公主托上冰层,立即一背身,将长公主背在背上,把她的两手耷拉在自己胸前,然后双手抓住冰窟窿里捆在刀鞘上的马缰绳,不停抖动,大叫着让马后退!   这两匹马都不是他自己养的,跟他没这默契,也听不懂他大喊大叫是啥意思,站在那冷冷瞧着他没动。   杜文浩急了,两手使劲猛力往回收扯缰绳。   两匹马陡然之下被他拉得上前好几步,立即意识到面前危险,脖子长长地伸出,两脚死死撑住,喷着响鼻往后倒退。   杜文浩要的就是这个,眼看这样有效,立即大喊大叫着,继续猛力交替回拉缰绳,跟这两匹马拔起河来。他自然拔不过两匹马,被马拉着往前趟。身体如破冰船一般咔嚓响着,将冰层一块块压烂压碎。   他双臂交错回拉缰绳,缰绳越来越短,距离马头越来越近,裂开的冰层也越来越逼近了这两匹战马。   两匹战马眼睛都瞪圆了,意识到危险迫在眉睫,下意识加快了倒退的速度,湖水只有湖边一部分冰冻了,越靠近湖边,冰层越厚,身下的冰层终于能承受住他和长公主两人身体的重量,两匹马倒拉之下,终于将两人拉出了冰窟窿,又往前拉出一端距离,这才停住。   杜文浩一骨碌爬起来,把长公主拦腰抱在怀里,快步跑到了湖边。湖边也都是白雪,他扫了一眼,发现不远处有块比较平整的大石头,抱着长公主跑过去,小心地放在石头上。   他把脑袋贴在她高高耸起的胸脯上一听,发现还有心跳,又探了探鼻息,也还有呼吸,不禁轻舒一口气。从长公主落水到杜文浩将他就出水面,整个过程只有一分多钟,长公主还只是半昏迷状态,心跳呼吸都还有。   接下来就是如何让她保持体温了。她这样浑身湿透,也很快会被冻僵的。   杜文浩跑回冰面,将自己脱下的衣服裤子都抱了回来。左右看看无人,钢牙一咬,三下五除二把长公主衣裤都脱了个精光。   长公主丰乳细腰翘臀,该大的大该小的小,尤其是肌肤,也不知道是不是掉进冰水里的缘故,比地上的雪还要白嫩。隐蔽倒三角处令人遐想无限。   尽管长公主身材一流,但杜文浩一心救人,哪有功夫去欣赏,三两下把长公主扒了个赤条条一丝不挂之后,这才急匆匆把自己的衣服给他套上。   忙完这些,他自己已经快冻僵了,舍己救人是好事,但总不能搭上自己一条性命啊,而且还是冻死,这可不干。怎么办?   他哆哆嗦嗦将湿漉漉的裤衩脱掉,赤裸着身子抱住昏迷不醒的长公主取暖,冻得牙齿嘎嘎响,扫了一眼四周,突然看见长公主的马上有个包裹,不管里面包的是什么,至少那块布能遮挡一下风寒。心头一跳,放下长公主,跌跌撞撞扑过去,用冻僵的手取下包裹,大开一看,大喜过望,里面赫然一套女装!   长公主随身带了一套女装,这不好让侍从拿,便系在自己的马上,这可救了命了。这时候救命要紧,冻得实在熬不住了,管他男装女装,这时候已经没空再去把她的衣裤扒下来换上她自己的女装,那自己非冻死不可。先将就这样穿吧。   杜文浩哆嗦着到吸着凉气,把长裤套上,红色的肚兜就算了,扔到一边,先把衣服穿上。   身上有了衣服,虽然是女装,不合身,但至少保暖了,全身顿时感到一阵暖和,跟泡了温水澡似的。但是最外面的一套他没有穿,因为那是一件长裙,等会还要见人,大男人穿个长裙,不被人家笑话成疯子才怪了,转头瞧了一眼岸边依旧躺在大石板上一动不动的长公主,趁她还没醒过来,最好赶紧把外衣换回来。   杜文浩拿过自己的鞋子穿上,拿着长裙跑过去,抓住长公主推了推,叫了两声,长公主还是一动不动,不过胸脯微微起伏,呼吸没什么问题。   杜文浩从她身上解下自己的官袍,然后把长裙给她套上,正要给她系腰带的时候,他猛然感觉有一道冰冷的目光狠狠地盯着自己,心头一凛,急忙抬头,正看见长公主冷冰冰瞧着自己。   杜文浩喜道:“长公主,你,你醒了?”   长公主突然猛烈咳嗽起来,一歪头,哇哇吐出几大口清水,撑着身子不停喘息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已经散开的长裙,眼中冒出了凶光。   杜文浩打了个机灵,讪讪道:“长公主,你,你没事吧?”   长公主嗯了一声,孱弱地道:“扶,扶我起来!”   杜文浩忙凑过去伸手搀扶她,就在这时,长公主手一扬,一记耳光朝杜文浩的脸抽了过来。杜文浩抬手嘭的一把,将她手腕抓了个正着,长公主啊了一声,另一只手又一耳光抽过来,却被杜文浩另一只手抓住了。   杜文浩冷笑:“我早知道你会不问青红皂白恩将仇报打我耳光,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所以早防着你这一手了。你以为我要占你便宜是吧?”   长公主喘着粗气,恶狠狠瞪着他。   杜文浩甩掉她的两手,站起来怒道:“搞清楚!你掉进湖里了,是我救你上来的,你一身衣服浇湿,这天里很快就会冻成冰块,是我拿自己的干衣服给你换的。我又不知道你自己带有衣服,刚刚才翻出来,——没错,你身上的湿衣服是我帮你脱的,干的也是我帮你穿的,那都是为了救你,不是存心占你便宜,而是为了救你的小命,是紧急情况下权宜之计,你要是觉得吃亏了,那我也没办法!”   长公主一斜眼,看见了身边脱下来的自己先前穿的男装,湿漉漉的,再抬头往冰面上看去,只见那块巨石旁边一个冰窟窿,一道长长地裂纹一直朝岸边延伸过来,两匹战马孤可怜巴巴站在湖边冰面上,望着她。长长地缰绳拖在冰面上。   见到这情景,长公主终于回想起刚才的事情,记得自己爬上湖里那巨石,掉下来把冰面撞烂了,落进了水里。自己拼命往上踩水,脑袋撞到了冰层上,却找不到那冰窟窿在哪里,后来便昏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已经到了岸上,看来,的确是这太医救了自己。   她心里刚刚升起一丝感激和歉疚,立即想到自己的身子都被这太医看过了,说不定还摸过了,那以后还怎么见人?不仅又羞又怒又伤心又绝望,抱着双膝呜呜哭了起来。   杜文浩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要哭,这时候必须把这个结解开,否则后患无穷,便道:“长公主,你别担心,我给你换衣服只有我们两人知道,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那几个随从远在官道上,我们看他们都只是几个模糊的小点,他们当然也看不到我们这边,甚至都不知道你落水了,要不然早就赶过来帮忙了。所以,只要我们两守口如瓶,别人就不会知道,你的贞节就不会受到影响。你放心,我发誓,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否则不得好死!”   长公主抬起泪眼看了看她,又转头望了望天边处的随从,果然如此。回过头又瞧了一眼杜文浩,哭泣声变小了。   杜文浩心说有效了,毕竟现在还是比较开放的北宋,受开方的唐朝遗风影响,贞节观念还没有南宋和明清时那么浓烈,只要道理说通了,还是能接受的。   杜文浩转开话题,问道:“长公主,你感觉怎么样?你从那么高的石头上摔下来,连冰层都砸烂了,有没有受伤?”   长公主抽噎着活动了一下四肢,感觉没事,又摸了摸头,说道:“别的没什么,就是头,头有点痛……”   这在杜文浩预料之中,这么高摔下来,有脑震荡是很正常的,只要不出现颅内出血就好。说道:“我帮你检查一下。”   长公主点点头。   杜文浩拿起她湿漉漉的头发,检查了头皮,没有发现明显的皮下血肿,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有没有感觉头昏反胃想呕吐?”   “没有,只是头有点痛。”   “你先休息一会,好了再起来。”   长公主拿起自己的两片衣襟的腰带正要系,又赶紧抱住了双臂,瞧了一眼杜文浩,嗔道:“你转身过去呀!”   杜文浩差点笑了出来,心想你赤裸裸的身子都让我看个一览无余了,穿个衣裙还要让自己回避,真是搞笑,不过女人嘛就是这样,杜文浩转过身,索性用两手把脸都蒙住。   耳听着后面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长公主道:“行了,转过来吧!”   杜文浩转身过来一瞧,只见长公主已经把衣裙穿好了,正在歪着头用包衣服的布巾在擦着那一头长长的湿漉漉的秀发。瞧了杜文浩一眼,脸上泛起一抹潮红。   杜文浩心头一动,这长公主其实还是挺美的,在她下手坐下,一时无话,有些尴尬,便没话找话问道:“长公主,你说那石头像男人,我咋看不出来呢?”   长公主抬手一指:“你看,那石头顶部,像不像你们男人戴的帽子?”   杜文浩这才注意,歪着脑袋瞧了瞧,的确有点像退休官员戴的那种方桶形的帽子。点头道:“嗯,还真像!”   心里有些好笑,自己先前还以为长公主看出这大石头长有小鸡鸡,所以认为是男的,却原来是因为头顶上的石头形状像男人的方桶帽。笑道:“刚才长公主你说要爬上这巨石顶上去骑着,原来是想骑到我们男人头顶上,所以石头男人生气了,把你摔了下来。”   长公主也笑了:“还骑在你们男人头顶上呢,我有那么霸道吗?我只是图好玩,想爬上去坐着看看湖里的风景,谁知道那石头那么滑呀。害得我掉进冰窟窿里差点冻死,也差点把咱们的杜神医连带着害死!”   杜文浩干笑两声:“想想刚才还真危险,要是没有那两匹马把咱们拉出来,只怕咱们两人真的都要给冻死在冰窟窿里。”   长公主吃吃笑道:“是啊,可惜我不是我娘,要不然,就算掉进冰窟窿里,也一准死不了。”   杜文浩奇道:“那是为何?”   “我娘见天的用冷水淋浴,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大冬天的也从不用温水泡澡,光着脚能在雪地里散步,压根就不怕这冷水,就算掉进冰窟窿里自己个就能爬上来!”   “是嘛?原来皇太后还是个冬泳爱好者,呵呵”刚说到这里,杜文浩突然不笑了,若有所思问:“皇太后一年四季都用冷水洗澡?”   “是啊,从不间断。”   “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好像是从我父皇驾崩之后就这样的了。是一个尼姑庵的老尼教她的。”   “尼姑庵的老尼?怎么回事?”   “父皇驾崩之后,母后经常去哪里烧香拜佛。那里的主持就教了我娘这个强身健体的办法。”   杜文浩明白了,这法子既然是尼姑庵的老尼姑教的,显然不是为了强身健体用的,而是清心寡欲,宋英宗死得很早,皇太后年纪轻轻就守寡了,还有漫长的日子要过,又不可能改嫁,也不愿意偷人,只好用这种方法来消除身体里骚动的生理需要。   杜文浩恍然道:“我明白皇太后为什么会多年经行腹痛,百治不愈的原因了。”   长公主自小就感受到母亲经行腹痛折磨的痛苦,也知道这病折磨了母亲十多年,母亲因此死的心都有,太医遍医未愈,前些日子杜文浩虽然用针灸止痛了,但也坦言还不能断根,想不到现在杜文浩说已经发现经行腹痛的原因,不由大喜过望,急声问:“这原因到底是什么?”   “冷水浴!常年不断地冷水浴!”杜文浩叹了口气,慢慢道:“她忧伤先帝驾崩,神志哀牢,心智未平之际,开始常年不断的冷水浴,以致气血逆乱,血滞胞中,发为经行腹痛。前医在为皇太后用药止痛的同时,她却一直冷水浴不停,发病的根源没停止,病当然便会好了再犯,所以久治不愈。”   长公主听得频频点头:“原来是这样,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呀。那该怎么治呢?”   “知道了原因,这治就很简单了。回去后,让皇太后停止冷水浴,用香附三两,半夏二两,茯苓、黄芩各一两五钱,枳实、延胡、丹皮、人参、当归、白术、桃仁各一两,黄连七钱,川楝、远志、甘草各五钱,桂三钱,吴茱萸一钱五分,分十五帖,入姜汁两蚬壳,热服。然后用热水洗浴,微微出汗就行。治疗期间不能当风坐卧,避免手足碰凉水,并忌吃生冷。调养一段时间就行了,另外,我再会给皇太后开一些……,一些调理身心的药,顺气安眠的。”   后面的药目的是清心寡欲,用来替代冷水浴,这话当然不能告诉长公主,免得尴尬。   长公主听了很高兴,休息了一会,感觉好些了,慢慢站了起来:“咱们走吧。”   “能行吗?”杜文浩上下瞧了瞧。   “应该没问题。”长公主活动了一下手脚,“去把马牵来吧。”   杜文浩把地上的湿衣服捡起来,用布巾包好,重新系在长公主的马上,把两匹马的割断的缰绳重新在马龙头上系好,把马牵到长公主面前。长公主撩起长裙,飞身上马。杜文浩也跟着上马。   长公主拉转马头,竟然纵马又往那巨石奔去。杜文浩下了一大跳,急忙追上。   好在长公主在距离巨石数丈外便勒住了马,瞧着那冰窟窿和那一道破裂的冰裂道,不禁一阵的后怕,转过身,瞧了一眼杜文浩,低声道:“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不谢,照顾好长公主,是微臣义不容辞的责任。”   长公主瞧着他,不知怎的,嫩滑的脸蛋上泛起一抹桃红,勒转马头,扬手一鞭,策马回到湖边,往官道奔驰而去。   两人来到官道,那几个随从已经等在那里了,见长公主竟然换了一身女裙,不觉有些诧异,但不敢多问,他们却不知道,长公主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女裙里面穿的是杜文浩的衣服。   杜文浩也很庆幸,不禁有惊无险救了长公主,还顺便探知了皇太后经行腹痛的真正原因,心情很舒畅。两人打马扬鞭往前飞奔。   跑出一段路后,长公主微笑转头,问杜文浩道:“你已经成亲了吧?”   “是。”杜文浩简短地回答道。   “她漂亮吗?”   “谁?”   “你娘子啊!”   “漂亮。”   显然长公主对杜文浩的回答并不满意,追问道:“比我漂亮吗?”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庞雨琴比长公主漂亮,雪霏儿比长公主活泼可爱,怜儿比长公主会撒娇,长公主比她们三个,唯一的强项就是那种让人心动的落寞,遭遇大难之后的落寞。这是一种凄美,能唤起男人想去保护的凄美。 第268章 暴风雪之夜   见杜文浩不说话,长公主头一歪,嗔道:“喂!我问你话呢!”   “嗯,我有一妻两妾,你问哪一个?”杜文浩道。   “啊?”长公主显然没想到杜文浩年纪轻轻就已经纳了两房妾室,撇了撇嘴:“哼,原来是个花心大罗卜,你们男人呀,见一个爱一个,没个长性的。”   杜文浩干笑两声,没回答。   “那我问你,我比你那一妻两妾如何?”   “当然是您漂亮,您是长公主呀,公主有不漂亮的吗?”   这话明明是夸人家,可听起来就满不是那么回事,长公主不满地斜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说公主比我那一妻两妾都漂亮啊。”   “哼!那你干嘛扯上我公主的身份,难不成我不是长公主,就不漂亮了,就比不上你的那什么一妻两妾了?”   “不不,长公主您不管是不是公主,都是那么漂亮的,公主都是天上仙女变的,漂亮得不行的呢,我那一妻两妾,只不过是普通民女,哪能跟公主你这仙女相比。”   长公主似笑非笑瞟了他一眼:“那你说,我如何个漂亮法?”   杜文浩肚子里暗道,你如何漂亮管我鸟事,我又不打算娶你。正要搜肠刮肚找几句羞花闭月之类的话来夸她,忽然一阵寒风吹来,不由打了个冷战,抬头一看,只见天边铅色的云层的边缘,已经变成了千万条丝线,连接在隐隐可见山峦处。   “又要下雪了!”杜文浩有些紧张地转开了话题,指了指天边“长公主,你看,这场雪恐怕不小哦,咱们得赶紧找避风雪的地方才是。”   长公主撇了撇嘴,道:“一看你就是个文弱书生,不就是一场大雪嘛,怕什么。”   暴风雪的恐怖杜文浩也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他总是感到莫名的恐惧,低声道:“公主,暴风雪可不是开玩笑的,你穿得又少,刚才又落水着凉了,就怕……”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胆小鬼!好!听你的,咱们快马加鞭往前赶,找个村子避避风雪!驾!”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杜文浩和随从急忙跟上。   他们一路往西,往前又奔出几十里。   跑着跑着,杜文浩突然感到脸上一凉,伸手要去摸,却发现几片雪花飘落,原来是下雪了!   大雪刚开始是飘飘扬扬地下着,很快,便起风了。风很大,夹杂着雪花抽打在人的脸上生疼。幸亏他们走的是官道,不用担心迷路。只不过,风雪大大延缓了他们前进的速度。   又往西奔驰了一两个时辰,下午时分,他们进入了丘陵地带。地形开始变得起伏不平了,再往前,山势越来越高。   路上经过几个小村子,都太破旧,长公主不愿意留宿,想找个稍大一点的村子。   可是,他们很快发现“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这句话的含义,过了最后一个看不上的小村子之后,踏雪而行又往前走了一个来时辰,天即将黑下来的时候,他们还是没有遇到村子,甚至也没有遇到路人。   山势陡峭,山路崎岖,风雪越来越大,四顾白茫茫一片。   天要黑了,这样暴风雪的天气,走满是积雪的山道很危险。在杜文浩和随从的再三劝说下,长公主终于决定找个隐蔽的地方扎营过夜。   大家都有些后悔刚才没在最后一个村子留宿。不过也不想倒回去了。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他们找了一块避风的山崖下的一片稀松的小松林,扎起了三顶帐篷,两顶小的一顶大的。小的分别给长公主和杜文浩,几个随从一起挤大的,还要留人执勤望哨,预防歹人或者猛兽袭击。   风雪太大了,没办法生篝火。帐篷都是四脚捆绑在树根上,免得被狂风吹跑了。好在这次出门准备比较充分,带有防风的气死风灯,这种灯具有很强的防风功能,在野外使用最合适了。   三顶帐篷都挂起了气死风灯,随从拿出干粮和水囊给长公主和杜文浩。   杜文浩坐在帐篷里,把被子裹在身上,三两下把干饼子就着冷水吃光了,衣服鞋子都不脱,只把官帽脱了,换了一张毛巾把脑袋裹住,然后蜷缩在被子里闭眼睡觉。   外面狂风呼啸,尽管帐篷已经遮挡严实了,可还是时而有雪花从缝隙处卷进来,不一会,他的被子便铺满白雪了。   没办法,只能坐起来把雪抖掉,否则雪浸透棉被,不保暖不说,还可能会受凉生病。杜文浩刚躺下不久,感到越睡越冷,起身一看,发现雪花又铺满了被子,气得他简直要发疯,肚子里暗骂长公主害人,否则这会儿正钻在热被窝里抱着老婆温存呢,那用得着在这鬼地方挨冻。   不能这样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必须彻底整治一下这顶烂帐篷。   他解开帐篷门帘一边的排扣绳子,寒风夹杂着雪花呼的一声冲了进来,把他愣给推了一个踉跄。急忙抓住门帘布,两脚抓地稳住身形,先把头伸出去看看情况再说。   他把头钻出帐篷,发现外面黑咕隆咚的,尽管四周都是白雪,却几乎没有什么反光,四周是小松林,光线很暗,加上施虐的风暴雪,根本看不见四周的情况。   尽管环境很艰险,他还是咬牙又解开了几个排扣,弓着身子钻了出来,跪趴在地上,用手肘扫开地上的雪,找石头压帐篷。才这么会工夫,地上的积雪已经漫过脚踝了。天又黑,他悉悉索索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块合适的石头,不是大了扛不动就是小了。   这时,担任警戒值勤的侍卫听到响动,黑咕隆咚的也看不清楚,惊问一声:“谁?”   “是我!”杜文浩正找不到石头,没好气回答道。   “哦,是杜大人呀。您有事吗?”   “我帐篷边没压好,风雪老吹进去,被子都湿了,我想找几块石头把帐篷压一压。”   “是啊,那我帮你找!”   这侍卫毕竟是行伍出身,很快便找来了几块大石头,帮着杜文浩把帐篷边压住了。   杜文浩谢了声,让他继续执勤放哨,正准备钻进帐篷接着睡,一眼看见不远处长公主的帐篷的气死风灯还亮着,灯光摇曳,狂风卷起帐篷边,估计里面吹进去的积雪也不少,需要的话帮她也把帐篷边压一压,所以决定过去看看。   他来到长公主的帐篷外,低声叫道:“长公主!长公主!”   “唔……!”   帐篷里传来孱弱的呻吟。   杜文浩心头一惊,伸手要去撩帐篷,但又停住了。里面住的可是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可不能乱闯的。   这时,帐篷里又传来两声呻吟,似乎在含糊地呼唤什么。这一次出猎,长公主没有带贴身侍女,随从又都是男的,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杜文浩听这声音不对劲,长公主白天的时候可是从一丈多高的巨石上坠落,把冰层砸烂了掉进了湖里,又昏迷过去了,别不是病了吧。杜文浩又大声叫了几声,还是只能听到呻吟,听不到回答。   杜文浩把心一横,反正长公主的身子都已经让自己看了个遍的,而且这暴风雪里,她也不可能脱了衣服睡觉,救人要紧!   当下伸手去掀门帘,扯了一下没扯动,很显然,长公主睡下之前,把帐篷门帘的带子从里面系上了。杜文浩跪趴在地上,掀起帐篷下摆钻了进去。   帐篷中间的挂钩上挂着一盏气死风灯,昏暗的灯光随着吹进来风雪儿摇曳着。地上铺着防水防湿的油布毡毯,一床锦被裹着一个蜷缩成一团的身躯,只有一头秀发飘散在锦被外面,沾附着的满是白雪,成了白发魔女了。被子的图案已经看不见了,上面也已经铺满了从帐篷缝隙钻进来的风雪。   杜文浩又大声叫了两声,被子里传出两声呻吟,算是回答。   杜文浩急了,急忙拍掉她锦被上的积雪,掀开被子一角,终于看见了长公主的脸。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蜡黄蜡黄的。两眼紧闭,嘴唇哆嗦着,两臂紧抱在胸前,娇躯在簌簌发抖。   杜文浩又摇了她几下:“长公主!你怎么了?”   长公主终于慢慢张开眼睛,哆哆嗦嗦道:“痛……,头好痛……,想吐……,好冷……!好冷啊……”   头痛?反胃?恶寒?杜文浩心头一沉,难倒出现了颅内出血?立即,他又把这个推测否定了,因为长公主对自己的问题能够准确地回答,说明意识还很清醒。这不太像颅内出血的症状,而且,自己白天的时候仔细检查过长公主的头部,没有发现外伤痕迹。   回忆当时目击情况,长公主是顺溜着往下滑,脚先撞击冰面的。头部并没有直接撞击到冰面,所以,头部外伤引起颅内出血的可能性应该没有。   救上来苏醒之后,长公主便说头痛,虽然后来一直没说,但精神也不怎么好,看来头痛并没有缓解,而是她自己强行忍住不说罢了。   杜文浩又回忆起从长公主落水,到自己跳入水中,其间一分钟左右,这么短的时间内,按常理溺水的人是不会因窒息而昏迷不醒的,但自己潜入水中时,长公主不仅已经昏迷,而且沉入水底不动了,单纯从溺水看,这至少要完全溺水窒息达三分钟以上,才有可能会出现。说明长公主在水底昏迷,主要原因还不是溺水窒息,而是脑震荡!   脑震荡可以是直接撞击头部导致,也可以是坠落时臀部、腿部撞击地面,力量对冲传导至头部震荡导致,后者造成的脑震荡,头部并没有明显外伤。从目前情况判断,长公主很可能就是这种原因形成的脑震荡。   西医治疗脑震荡没有什么特效药,而中医这方面有优势。一般采用平肝化痰,潜阳熄风的药,在用药配伍上,杜文浩喜欢用代赭石,只用这一味单药,不配伍他药,大剂量重投,长时间缓慢服用。这种简药重投,主要是取其纯而力专,效果往往很显著。   只不过,这一次出猎,来得匆忙,他只带了简便出诊箱。箱里只有急救工具和急救药,没有常规药,当然也就没有代赭石。   他脑袋里盘算了片刻,细细回忆了一遍出诊箱里所有的药,没有一个可以取代适用的。   这时,长公主哆嗦着手抓住了杜文浩掀开的被角,拢在头顶,嘴哆嗦着呻吟道:“冷……,好冷……!”   杜文浩忙伸手进被子里,往她额头一探,顿时又是大吃一惊,只觉长公主额头滚烫,如火炭一般。   壮热?恶寒?肯定是长公主坠入冰窟窿里,外感风寒了!   外感风寒是常见病,但正是因为是常见病,需要的药任何一家药铺都能找到,而且外感病不是急症,所以他的出诊箱并没有预备这一类常用药。   如果不是暴风雪加天黑,这难不倒杜文浩,随便出去转一圈回来,便能采集到需要的治疗外感的药。可现在,除了白雪就是狂风,黑咕隆咚的也没地方找去。   看来,只能用针灸止痛,缓解一下症状。   他钻出帐篷,跑回自己的帐篷里,把出诊箱拿来,取出金针,给长公主度穴疗伤。   不一会,长公主感觉头痛稍缓,虽然恶寒不止,但已经能睁开眼瞧他了,勉力一笑,用孱弱的声音道:“谢谢你!”   “长公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长公主牙齿嘎嘣响着:“头痛好一些了,还是恶心想吐……,身上冷得很……”   这时候,帐篷外暴风雪大作,吹得帐篷东倒西歪,钻进来的雪花更大了,很快便铺满了帐篷里的所有东西,包括杜文浩身上,都是沾附着白雪。   长公主更是冻得发抖,整个人都蜷缩进了被子里。   杜文浩也冻得不行,自己都如此,更何况还在发烧恶寒的长公主,这样下去,只怕病情很快恶化,必须想办法给她保暖。   他暗自一咬牙,大声道:“长公主,我可不是要占你便宜,现在没有药,没办法给你治病,只能先钻进来帮你暖身子!”抖掉身上的雪花,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将她搂紧怀里。   长公主的身子僵了一了,很快,便拱进他的怀里,把脸贴在他的脸颊上。   杜文浩感觉怀里的长公主抖得跟一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鹌鹑一般,心里不由一阵疼惜,帮她把被子掖好,搂紧了她。   过了一会,长公主在她怀里,勉力笑道:“哎,你这样抱着我,算个啥?”   “我怕你冻死!你在发烧!我出诊箱里又没有药,外面也采不到药,不这样又怎么办?你要是不喜欢,那我走好了!”   长公主搂住他腰的手紧了紧,哼了一声:“得了便宜还卖乖!”   “喂!这便宜我可不想占哟!你是长公主,我占你便宜,我活腻味了?不怕你皇兄知道了砍我脑袋啊?”   长公主低低的声音道:“我不告诉他就是!”   这话也太让人想入非非了。杜文浩一震,感觉到体内热血开始奔流,有东西蠢蠢欲动,急忙把屁股朝后面拱了拱。   没想到他后退,长公主却紧接着跟进,依旧贴着他,抬起头瞧他:“别动!好冷的……”   被窝里,长公主瞧着他,凤目微合,脸泛桃红,樱桃小嘴,吐气如兰,炙热如火,红嘟嘟红唇娇艳欲滴,凑到了他的面前。杜文浩不禁心旌一荡,便想吻下去。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风暴啸声扫过头顶,帐篷呼的一声被掀翻了,裹着风雪瞬间便没入了黑暗中。气死风灯也卷走了,幸亏两人身上的被子刚才杜文浩裹得紧,没被卷跑。   远处传来他们的猎狗的狂吠,还有随从们大呼小叫:“长公主!杜大人!你们在哪里……?”   杜文浩奋力抬起头,眯着眼到处张望,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从随从的呼喊声来看,他们应该也在帐篷外面,想必他们的帐篷也被狂风卷跑了,这才找寻他们两。那自己的帐篷只怕也难逃厄运。   杜文浩大声叫道:“我们在这里!我和长公主都没事!长公主病了,我们的帐篷被吹跑了,赶紧去找回来!”   侍从大声答应了,顺着风向往下搜寻帐篷。   这暴风雪漆黑的夜里,没办法点灯,倒不用担心被他们看见自己抱着长公主在被窝里睡觉。所以杜文浩把被子裹紧,把长公主脑袋都塞进被子里,这样就算侍从近身,也看不见长公主。   过了一会,侍从的声音从漆黑的夜里不远处传来:“杜大人,帐篷找不到了,不知道卷到哪里去了,我们的帐篷也没了!”   杜文浩心头一凉,完蛋了,这冰天雪地里,暴风雪这么大,没有帐篷阻挡风雪,在雪地里非冻死不可。   他怀里的长公主蠕动了一下,大概是被憋的难受了,把脑袋伸了出来,紧张地问:“怎么办?”   杜文浩一咬牙:“还能怎么办,往回走,到最后路过的那个村子去借宿!要不然,我们会冻死在雪地里的!”   “嗯,好吧……”   “你把被子裹紧了,被子可以帮你御寒。等会我扶你上马。”   杜文浩钻出被子,大声吩咐侍从把马牵过来,往回走去最后的那个村子。   这时,暴风雪稍稍小了些,侍从急忙借着白雪反射的微光,摸索着牵过来杜文浩和长公主的马,帮着杜文浩把裹着被子的长公主往马上扶。   长公主坐在马背上,在狂风里身子不停摇摇晃晃,被子很快便散开了。   杜文浩道:“长公主病得很厉害,这样只怕坐不住,我来背她吧。”   侍从们急忙搀扶杜文浩也上了马,坐在长公主前面,让长公主抱着杜文浩的腰,再用丝带把长公主连同被子捆在杜文浩背上。   准备好之后,两个侍卫前面探路,三个侍卫后面护卫,杜文浩他们走中间。   离开小树林回到官道上之后,光线要稍稍亮一点了,暴风雪依旧肆虐着,山路满是积雪,根本看不见边缘,稍不留神便又可能滑下坡去。   侍卫们都下了马,牵着马小心地往前摸索着走。一个侍卫过来牵着杜文浩他们的马龙头,引领着前行。   风雪越来越大,不时带着哨音卷过,时常有树枝、小石子被卷起来打在脸上、身上,生疼。道路异常难走,暴风雪肆虐下,杜文浩感到全身都要冻僵了。   前行了半个时辰,暴风雪越来越大,将整个世界都搅成了一锅粥,根本看不见道路,只能停下来等。   就在这时,一阵风暴夹着雪花扫过,一根折断的树枝被卷起,快速飞来,扑的一下,扎中了杜文浩胯下枣红马的眼睛!   枣红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差点将杜文浩和背上的长公主摔下马去。幸亏杜文浩一直紧紧抓住马鞍的,而长公主又是紧紧捆在他背上的。   牵着笼头的侍从猝不及防,被枣红马这一下甩掉了手,立即发现不对,扑上去要抓缰绳,枣红马已经甩开蹄子,狂奔着冲下了山坡!   这一带的山还不算高,介乎于丘陵与山之间,这斜坡坡度不太大,枣红马飞速狂奔之下,到不会摔倒。   这下突变,侍卫们哪里来得及阻拦,在他们还没回过神来之前,枣红马已经箭一般射入了暴风雪之中消失不见了。   几个侍卫惊得魂飞魄散,大喊大叫地急忙上马,紧追而去。胡乱追下山坡,喊得嗓子都哑了,除了暴风雪的啸声,听不到答应。   他们留下的马蹄印在漆黑的夜里根本无法寻找,而且,在暴风雪里,马蹄印瞬间便会被湮没。牵着猎狗的侍卫想到了用猎犬追踪,可是,在这暴风雪里,留下的气味同样瞬间便被吹散了,几只猎狗只能仰着脖子朝夜空风雪里狂吠,一点办法都没有。   杜文浩紧紧抓着马鞍,根本无法腾出手来照顾背上的长公主,只能寄希望于那丝带足够结实,别把长公主颠掉了。   枣红马时而爬上山坡,时而俯冲如入山谷,在漆黑夜里狂风暴雪中飞驰。 第269章 危难之夜   狂风呼啸,雪花漫天,漆黑的夜里根本看不清,两条命现在全系在这匹枣红马四蹄之下了。好在杜文浩背上的长公主系得还挺牢实,这么长时间的剧烈颠簸,居然没有把她摔下去。   他想勒住马,可缰绳不在手里,又不敢站起身去摸马头找缰绳,生怕漆黑的夜找不准马头,站起身单手抓把,不容易保持平衡,颠簸之下把两人摔下马去。   他也曾尝试单手抓马鞍,另一手抓住马鬃使劲往后扯,试图让马停下来,可不仅没什么用处,反倒让马更狂躁地乱蹦乱跑,差点把他们摔下去。只好紧紧抓着马鞍梁,尽可能往前趴着身子,再不敢乱动。   一路狂奔下去,杜文浩心惊胆战之余,脑袋里竟然冒出一个此刻看来有点好笑念头,——自己这样子还真他妈像三国演义里的常山赵子龙,背着阿斗在千军万马里厮杀,现在这受惊的枣红马在狂风暴雪的山坡上狂奔,一个不留神撞在山崖上,或者跌入山谷,或者绊倒了脑袋撞在石头上树干上,便会一命呜呼,这危险性丝毫不亚于赵子龙七进七出曹操的千军万马。   他不敢跳,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这匹马身上,马应该是通灵性的,马应该也是爱惜它自己的性命的,总不会故意拿脑袋去撞山崖撞树杆,或者故意摔倒。这一路狂奔,并没有撞到什么东西,如果不是马能看见路面情况,就是跑的地方都是旷野。   此刻他宁可相信前者,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和长公主的性命开玩笑,冒险赌一把跳马。   他不时狂叫着提醒长公主,让她抱紧自己,其实不用他吩咐,长公主已经跟一根百年藤蔓缠着老树一样,死死抱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跟吸盘一样贴在了他的身上。   这枣红马驮着他们两狂奔了不知多久,终于,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枣红马奔上一个斜坡的时候,他感到枣红马突然往前跌出!这就是所谓的马失前蹄吗?   先前奔驰的时候,他已经想过如果马失前蹄该怎么办,此刻真的遇到了,脑袋里有了预案,他猛地往侧前方扑出,这样可以避免马翻过来压着他们,同时,把双手往前一撑,便扑的一声摔在了雪地里。   雪很厚,尽管双手前撑,可往前的巨大冲力还是将他半个身子都撞进了雪堆里,又跟春耕犁田的犁一样一路划了过去一两丈远,这才停了下来。   他感到脑袋被撞得嗡嗡响,眼前金星乱冒。这是剧烈冲撞下的脑震荡症状。   他奋力把自己的脑袋从雪堆里拔了出来,甩了两下,突然发现背上没有重量,不禁心头一凉,——长公主不见了!   这下吓得他魂飞魄散,转头狂喊道:“长公主!长公主!你在哪里?”   只有头顶呼啸的暴风雪,还有不远处马的悲鸣,却没有长公主的回答,他惊恐地伸手在四周扒拉着,除了冰冷的雪还是雪!   他一骨碌坐了起来,冷静,一定要冷静!他呼呼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自己是往前跌倒冲出的,在惯性作用下,长公主应该是从自己头顶扑出去了,那应该在自己的前面!   真笨!慌乱之下连这都没想到,刚才只顾在身后摸索了!他在雪地上跪爬几步,终于,借着微弱的反光,看见了几步远的雪地上有一团黑影。摸索过去,抓住了一只脚!   “长公主!”杜文浩惊喜交加,顺着摸上去,果然是长公主软绵绵的身子。他急忙将她搂进怀里,使劲摇晃着呼喊着,伸手指掐她的人中穴。   片刻,终于听见长公主呻吟了一声。   长公主还活着!   杜文浩狂喜:“长公主,你怎么样?哪不舒服?”   “头痛……,头好痛……!”长公主孱弱地呻吟着。   好在积雪很厚,长公主身上的棉被也没甩掉,所以没有摔伤或者擦伤,只是长公主先前的脑震荡还没有治好,现在又被摔了一次,脑震荡肯定加剧了。   他用棉被裹紧了长公主,用丝带缠住,把她搂在怀里。   狂风暴雪如同黑夜里天空中咆哮的无数魔鬼,在漫天大雪中不停用魔爪肆虐挥舞,将整个天地搅成了一锅粥。   杜文浩头上的官帽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尽管他已经尽可能把脑袋往肚子里缩,可风雪还是一个劲往脖子里灌,往袖口、衣服下摆和裤腿往里钻。让他全身如同浸泡在了冰水里!   身体已经冻得跟冰棍似的,薄薄的衣衫挡不住风雪的侵蚀。不仅是冰雪的寒冷,冰冷的暴风会刮走身上可怜的热量,使得寒冷成倍增加。所以,在暴风雪里人能坚持的时间,会大大短于没有风的冰雪天。   他牙齿嘎嘣响,打着冷颤,紧紧抱着长公主,将胸腹要害贴着锦被,保护着最后的阵地。用已经快冻结冰的脑袋努力思考着怎么办。   必须尽快找地方躲避风雪,否则,再用不了半个时辰,自己就会变成一座冰雕!长公主虽然有锦被包裹,在这样的暴风雪里,只怕也熬不过一个时辰!   避风港,哪里才有避风港?!   冷静,必须冷静,杜文浩在肚子里狂喊着,老子辛辛苦苦穿越来到宋朝,不是为了冻死在这的,他妈的老子是高等动物,比蛇比田鼠比狗熊都聪明,他们能在冰天雪地里活下去,老子也一定能想到办法活下去!   杜文浩焦急地睁大眼睛四下张望,嘴里喃喃自语道:“树洞!要是有个树洞就好了,可这黑咕隆咚的就算旁边有树洞也看不见。他妈的,老子要归位了!”   正在绝望之际,忽听到怀里的长公主道:“雪洞!”   “什么?”杜文浩低头问道。   “雪洞……!挖个……,挖个雪洞!”长公主的声音提高了些,吃力地慢慢说道,“先往下挖个……雪槽,然后横着往里挖,挖个可以装下我们的窟窿……,躲进里面……,能避风雪……!”   对啊!杜文浩一拍脑门,这招怎么自己就没想出来呢!没有树洞,可以造个雪洞出来!以雪挡雪!电视里爱斯基摩人就是这样干的,建雪屋!   爱斯基摩人是用冰块砌成冰屋,现在制冰是来不及了,而且他们现在的位置好像是在山腰上,这里的雪只到小腿,不足以挖雪洞。得到山谷下去。   杜文浩将锦被包裹的长公主打横抱在怀里,高一脚低一脚往山谷下走。   他们所在的是个丘陵,不算高,先前马又是沿着靠近山谷的坡上奔驰,距离山谷不远,所以很快便下到了山谷里。   这里的雪已经很深了,漫过了腰部,还踩不到底。杜文浩把长公主放下,又往里连滚带爬走了几步,估计雪足够深了,便开始疯狂地用手往下挖雪槽。   可是,冰雪太冷了,他的手很快便冻僵了,他把双手夹在腋下,冻得直打哆嗦。心想这样下去,只怕雪槽没挖成,手就废了,更不用说挖雪洞了。   怎么办?得找工具,这黑咕隆咚的哪有找工具?就在他彷徨无计的时候,耳边传来山坡上枣红马的悲鸣。   枣红马!   他想起来了,枣红马上挂有长公主的一柄长剑和弓箭,可以用来做铲雪的工具!   他立即顺着声音又重新爬上山坡,来到枣红马身边,借着白雪反光,隐隐能看见马的轮廓躺在雪地上,两只前脚怪异地翻转着,很可能是奔跑时踩到被浮雪掩饰的沟壑里,把前腿折断了。   马的两腿断了,在这风暴肆虐的冰天雪地里也就意味着完蛋了,现在自己自身难保,可没能力救治它,也没工具药物去救治。只能祈祷它遇难成祥了,尽管他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他摸索着从马背上取下箭壶,这玩意体积大,可以当铲子用!宝剑就算了,太窄,铲雪不好用,弄不好还会伤了自己。   他拿着箭壶又下到山谷,白雪反光之下,隐隐看见一个人摇摇晃晃站在那,杜文浩吓了一跳,走近了才发现是长公主,她已经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站在那望着他。   杜文浩赶紧过去将她扶住:“你干嘛?赶紧钻进被子里!我很快就把雪洞挖好了!”   “不!我们一起挖!”   “啊?不!你病得很重……!”   长公主突然歇斯底里吼道:“闭嘴!你一个人不行!你不懂怎么挖,也来不及!我们一起挖!我不想看你累死,然后自己也被冻死!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杜文浩心头一暖:“好!一起挖!”抓住箭壶里的箭抽了出来,递给长公主:“你拿箭簇挖,我用箭壶!”   拉着她的手,往前又爬行了几步,估计雪深够了,开始往下挖。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句话一点没错,有了箭壶和箭簇做挖掘工具,速度成倍增加,比双手要快多了,至少不用因为双手冰冷而停止,尤其是箭壶,又长又宽大,跟个铲子似的。   根据长公主的安排,两人先对面往下挖,各负责一半。杜文浩力气比长公主大,使用的工具也趁手,所以挖得快,进度差距太大了之后,两人便交换位置挖。   很快,两人往下挖出了一道将近一人高一肩半宽的雪槽。人在雪槽里,跟躲在战壕里一样,感觉从头顶呼啸而过的暴风雪没那么猛烈了。   长公主喘着粗气道:“可……,可以了,横着……横着挖!”   两人开始横着往里挖,长公主负责往里挖,杜文浩负责将她挖出来的雪用箭壶铲出雪槽。两人配合默契,很快,便挖出了一个雪窟窿。长公主钻进去挖,杜文浩在外面继续铲雪。   不知奋战了多久,一个雪窖终于完工了。   先前长公主钻出被子的时候,她知道被子的重要性,不能丢了,所以把那锦被塞在冒出雪面的树丛里,所以没被暴风雪卷跑。跑去拿了来铺在雪窖地上,两人盘膝坐下,都觉得浑身的骨架都要散了。   可进来的窟窿口还敞开着,风雪仍然往里灌。   杜文浩急问长公主怎么办。长公主让他用东西挡住洞口,等一会风雪就会把雪槽整个填满的。   杜文浩急忙脱下身上的官袍,堵住洞口,用狼牙箭将官袍钉在雪壁上,下面用雪压住。   过了一会,再没有风雪卷进来了。甚至感觉不到缝隙的冷风了。杜文浩把官袍掀开一点,伸手进去摸了摸,窟窿已经不见了。小心地取下官袍,用手推了推,原先的洞口已经严严实实的全是雪。想必外面的雪槽已经被风雪重新掩埋了。   杜文浩有些紧张:“长公主,等会咱们怎么出去呀?咱们不会憋死在里面吧?”   黑暗中听到长公主弱弱的道:“不会……,雪是透气的,这样闷着一天都没事。到时候往上挖就能出去了……”   杜文浩还是不放心,想了想,道:“要不,我用箭簇向上挖一个小洞透气,好不好?”   “随你……”长公主的声音很弱。   杜文浩用箭簇往上捅,一直捅到底,抽回来,却没有风吹进来,看来外面的雪真够厚的,更是有些担心,说道:“我们再往上削一些吧?上面的雪太厚了!”   “你要想死,就挖好了……”   “什么意思?”   “上面雪层太薄的话,会……,会塌下来的,那时候就全完了……,我可……,我可没力气再挖第二个雪洞……”   “哦,你住过雪洞吗?”   长公主没有回答,却弱弱地呻吟道:“我……,我好冷……,咳咳……咳咳咳”   杜文浩这才想起,长公主外感风寒壮热不退,现在又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半宿,累个半死,病情肯定加重了,现在出现了咳嗽,难道已经引发肺部感染了吗?   外面多少还有些反光能隐约看见轮廓,可洞里就完全是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了。杜文浩急忙摸过去,手指触碰处,感觉碰到了一个软软的很有弹性的圆球,他当然知道是什么,嗖的一下收回了手。   就刚才那触碰的一瞬间,杜文浩感觉到长公主身子在颤抖,尽管隔着衣衫,还是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炙热。心头一惊,调开方向,摸索到她的胳膊,抓住了,跪爬过去,将她搂进怀里立即,他感到怀里的长公主简直跟一块火炭似的,伸头探了探她的额头,更是滚烫如沸油一般。   这可不是好兆头,也不是长公主什么动情了,而是外感壮热不退,而且她还开始咳嗽了,这可麻烦了,一旦引起并发症,弄不好要死人的。问道:“长公主,你感觉怎么样?”   “头痛……,全身关节酸痛……,冷得很……,好冷……”   杜文浩急忙抓过她的手诊脉,发现脉浮紧有力。   恶寒发热关节痛,脉浮紧有力,这是太阳伤寒表实证的典型特征!——必须发汗解表,宣通肺卫,畅达营阴,使寒邪从汗外出。治疗这病得用麻黄汤!麻黄汤的药倒是很容易采集,这附近的山上应该都能采到,可是,现在外面暴风雪,没办法,只能等天亮风雪停了再去。   手边什么药都没有,甚至连度穴金针都没有,简直束手无策。他抱着簌簌发抖的长公主道:“你躺下来,先保暖!”   长公主身子软绵绵的,身体如筛糠一般不停地颤抖着,还不时低声咳嗽,没有丝毫反抗,顺着他的手躺了下来。   长公主的锦被比较宽大,杜文浩搂着长公主躺在一侧,将另一边卷过来盖住二人,正好裹住了,身子很快便暖和了起来,——因为长公主身体壮热,跟个火炉似的。   杜文浩抱紧了她,感觉她身子抖得厉害,知道恶寒之下必须发汗,可四壁空空,连让她喝热水发汗都做不到,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抱紧了她,帮他抵御寒冷。   可是,新的危机又来临了。   杜文浩听长公主半天不说话,急忙摇动她问:“长公主,你感觉怎么样?”   长公主昏昏沉沉道:“我……,我不舒服……,我好困……,我睡一会啊……”   杜文浩大惊,尽管冰窟可以躲避外面的暴风雪,但是,冰窟毕竟还是冰窟,相当于住在冰箱里一般,气温仍然非常低,这时候可不能睡觉,睡着了恐怕就永远醒不过来了,红军长爬雪山时这样的事例多了去了。得让她保持清醒。   杜文浩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蛋:“喂!长公主,别睡觉,睡着了就完蛋了。清醒一点,想办法保持清醒!”   “我……,我好困,就睡一会……”长公主喃喃道。   杜文浩又拍又拧,长公主还是声音越来越低,几次睡着又被他叫醒,叫醒了又睡着了。   杜文浩急声道:“别睡!跟我说话,要不会死的!”   “啊?”长公主也知道危险,可扛不住困意,喃喃道:“说话?说什么?”   “嗯,说你怎么知道造冰窟的吧!”   “冰窟?是……,是我跟我夫君在秦州的时候,跟当地百姓学的。”   “你夫君对你好吗?”杜文浩没话找话。   “好!特别好!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咳咳咳……”长公主声音低沉暗淡,想起往事,丈夫因牵连通敌案,被满门抄斩,唯独自己获得赦免,不觉心酸,连声咳嗽。   杜文浩听她说起这件事,心情激荡,话语虽有些哽咽,但睡意视乎小了很多,知道对路了,便拿话引她:“长公主,我没去过秦州,听说那地方靠近西夏国了,你能说说你在哪里的有趣的事情吗?”   “没有什么有趣的,有的只是伤心……”   “我不信,难倒就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没有……”长公主的话又暗淡了下去。   杜文浩急了,赶紧推了她一把:“听说那边的花儿很好听的,你能唱给我听听吗?”   “花儿?什么花儿?”   “西北花儿啊。哎呀,就是你们秦州的山歌。”   西北花儿这个名称最早记载于明朝,宋朝的时候,西北山歌不叫花儿,所以长公主不知道。微笑道:“哦,山歌啊,——你个大男人也喜欢唱山歌?”   “喜欢听,嗓子不好,不敢唱,不过我挺喜欢西北那边的花儿的。我还会哼两句呢!”   “是啊?”黑暗中长公主勉力一笑,“那你唱两句我听听。”   “嗯,好啊!不过,唱得不好你可不许笑话我哟。”花儿是高腔,声音尖锐嘹亮,最适合醒瞌睡了。杜文浩清了清喉咙,扯开嗓门尖着嗓子唱道:   “兰州城里兵变了,   四城门上了锁了;   我维的尕妹心变了,   大眼睛认不得我了。”   长公主吃的一声笑了:“这就叫花儿啊?明明是山歌嘛。”   “那你会唱吗?”杜文浩故意引她他说话。   “会啊!”   “唱来我听听,免得打瞌睡。”   “那好吧!唱个什么歌呢,我先想想啊……”片刻,长公主也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清了清喉咙,轻轻唱道:   “关老爷拿着的月牙刀,   华容道斩曹操里;   如今的人你防着交,   好恩情当仇着报哩!”   杜文浩很夸张地鼓掌笑道:“好啊!长公主歌喉婉转,绕梁三日不绝啊。不仅这歌喉好,这歌也唱得好!如今这年头,就得防着哪些恩将仇报的人,我以前行医可就没少遇到过这种人,你好心替他治病,他反倒赖你说治坏了,要讹你的钱。本来必死的病,你好心替他治,这种病当然治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吧,治好了还好说,没医好,有的心黑的就要讹你钱。唉!”   长公主幽幽道:“是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杜文浩笑了,心想这话现代社会听得多了,怎么到了宋朝,也有人这么说呢。看来,怀念古风并不是现代人的专利,古代人怀念古代人也是有的,只要对现实不满的人,便会借古喻今。   杜文浩目的就是要引长公主说话,见她对花儿很熟,自己也很喜欢这腔调,搂住她的后背拍了拍,道:“长公主,你再教我几首花儿吧,就是你们的山歌了,我想学,好不?”   长公主也知道杜文浩的用意,答应了,蜷缩在他怀里,轻轻哼唱着,教一句学一句。杜文浩听她唱累了,便又拿些现代民歌来唱给她听,什么“半个月亮爬上来”呀,什么“茉莉花”啊,什么“康定情歌”啊,长公主听着好听,也让他教自己唱。 第270章 采药   唱歌是最能打发时间的了,杜文浩有这经验,现在社会去量贩式歌城唱歌喝酒,在KTV还没唱几首歌,一晚上就过去了。   在冰窟里躲过了外面的暴风雪,在杜文浩的怀抱里,长公主的恶寒感觉好受很多,尽管身子依然滚烫,头痛如裂,全身酸痛,还一直在咳嗽,可是,还是咬牙配合着杜文浩唱歌学歌,她知道,只有挨到天亮暴风雪停下来,才能找到药材,才能获救。   唱歌时间过得快,唱着唱着,便感觉冰窟里渐渐亮了一些,能隐隐看见人的轮廓了。   长公主喜道:“是天亮了吧?”   杜文浩抬头看看头顶上雪层,隐隐有光亮浸透进来,就好像潜水到深深的河底,抬头看天的那种感觉:“应该是吧!咱们出去吧!”   “再等等,万一外面还是暴风雪呢?”   借着微光已经能看清轮廓,杜文浩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发烧这么厉害,不能再等,再等下去,病情恶化,会有危险的。先挖开一个小洞,看看外面情况。”   “唔……,那也行。”   杜文浩从被子里钻出来,帮她把被子掖好,跪在雪地里,拿起箭壶,开始铲头顶的雪层。   “等等!”长公主道,“别铲头顶的,会塌的,如果暴风雪还没停,咱们就没地方躲了。斜着铲,这样不会塌。”   “对对!”杜文浩暗骂自己书呆子,怎么这个道理都不懂,拿着箭壶斜向上开始挖。慢慢地,雪洞里越来越明亮了。杜文浩手下挖雪的感觉也越来越轻松,知道距离雪层表面已经越来越近。   这时候已经可以确定,外面肯定天亮了,只是,暴风雪是否停止了,这还不得而知。他停下手中的活,侧耳听了听,静悄悄的也没听出什么名堂。   雪层已经很亮的时候,杜文浩鼓起勇气,用拳头往外一捅。嘭的一声,最后的雪层被捅开了一个窟窿。   呼!   一阵寒风吹了进来,把杜文浩吓了一跳,随即发现,这阵风之后,并没有昨晚那种暴雪卷着刮进来,急忙稳住心神,耳边听不到有风暴的啸声,心头一喜,透过那个拳头大的小窟窿定睛往外观瞧。   只见远处山坡一片白雪,山上的一棵棵树上也都挂满了白绒绒的雪花。   “天亮了,风停了!”杜文浩叫喊着,顾不得用箭壶了,双手往外推雪,很快,便推开了一人多宽的一个窟窿。回头道:“长公主,我先出去观察一下,马上回来接你!”   长公主欣喜地叫道:“好!多加小心!”   杜文浩爬出了冰窟窿,跪爬起来,顾不得怕打身上的雪花,站直了环顾四周,只见漫山遍野已经成了冰雪的世界,一轮红日挂在东边,已经升起老高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每一步都深深地陷入了松软的雪堆之中,行进十分的艰难。倒回来,趴在窟窿口,对里面喊道:“长公主,暴风雪已经停了,太阳出来了,四周没人,也没看见什么动物。很安全。你在冰窟里等我,我去采药!”   长公主道:“我……,我一个人在这……害怕!你……,你还是拉我出去吧!”   “可是外面很冷,比里面冷多了,你的病情会加重的!”   “我不管,咳咳咳,已经很重了,不在乎这一点……,我要看你采药,我一个人害怕!咳咳咳……”   杜文浩听她话语带着哭音,想必是真的害怕,女孩子大多有幽闭恐惧症,不敢一个人呆在这种黑房子里。便道:“那好,你先把被子递出来,然后我拉你出来!”   片刻,锦被一角送了出来,杜文浩将被子拉出来之后,先把被子在雪地里铺平,然后抓住长公主的手,把她也拖了出来。   这时候才看清长公主的样子,头发散乱,衣裙不整。整个一逃荒的难民。杜文浩忍住笑,帮她拍掉身上的雪花,搀扶她在锦被一边坐下,将另一半裹住她的身子:“我就在对面山上采药,你能看见我,我也能看见你,有什么危险,我会立即赶回来的,如果风暴或者动物猛兽来了,你就爬进冰窟里去,猛兽要往洞里钻,你就用里面的箭刺它!”   “嗯,我知道了,我的马呢?”长公主还惦记着自己的那匹枣红马,环顾四周,看不见马的影子。   杜文浩不忍心告诉她马腿折断的事情,怕她伤心,便道:“可能是跑掉了吧。”他大致还能辨别出昨晚马失前蹄的地方,抬眼望去,却也看不见什么痕迹,马的两只前腿折断,估计躲不开这场暴风雪,很可能已经被冻死湮没在冰雪里了。   杜文浩道:“我去了,很快便回来,别担心!”   “嗯,一切小心!”   杜文浩点点头,拿着箭壶,艰难地趟着深雪,来到山坡边上,开始往上爬。   山坡的上雪要比山谷浅得多,他行进的方向是记忆中那枣红马摔倒的位置,想先去看看能否找到什么遗留物。   记忆中那马摔倒的地方距离谷底不远,来到记忆中枣红马摔倒的地方,环顾四周,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根据积雪的深度和马的体积,判断那马就算被埋在雪里,也应该埋得不深,杜文浩折了一根树枝,在附近扎刺。   长公主坐在谷底,仰脸瞧着他,两人相距也就一箭的距离,看得清楚,见他不停拿树枝往雪地上扎刺,不知道他在干啥,难倒这样就能找到草药吗?这小子神神秘秘的,医术也很怪异,说不定找药的办法也很怪异,长公主头痛欲裂,反胃想吐,离开冰窟之后,尤其是没有了杜文浩的拥抱,身体又开始恶寒发抖起来,昏昏沉沉的,不停地咳嗽着,只能裹紧被子发抖,远远瞧着他,也没力气多问。   终于,杜文浩的树枝扎到了某样东西上,心头一喜,扔掉树枝,拿过箭壶开始刨。   刨了几下,咔的碰到了什么东西,忙用手刨开雪,发现雪下面竟然是马鞍!   找到了,他继续刨开浮雪,果然,下面埋着的正是长公主的枣红马,已经僵硬如石块一般。那柄长剑和弯弓,都还在马鞍上。旁边还有一支雕翎狼牙箭。应该是枣红马摔倒时,从箭壶里抖落在地上的。   他高兴之余又有些伤感,长公主的枣红马已经被冻死在了雪地里。他费力地取下长剑和弓箭。直起腰,发现下面长公主正瞧着他,便大声道:“我发现你的剑和弓箭了,但没有枣红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隔得比较远,长公主看不见雪埋着的枣红马,只是点点头,没力气回答。   杜文浩把弓箭放在马的旁边,等一会回来的时候再拿,宝剑得带上,用来挖草药。   他又检查了一下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突然眼睛一亮,看见了马鞍。   这马鞍的搭件是皮革的,但马鞍却是铁的!而且呈弧形,拆开再加工弯曲一下,便可以做简便的锅用来熬药。没发现这玩意之前,杜文浩本来是准备采到药材让长公主生吃的,现在有了这东西,最好不过了。   锅有了,火怎么办?自己身上可没有生火用的火镰,继续搜,但愿老天爷开眼。   马身上还有一个小包裹,那是长公主落入冰窟窿被捞上来之后,换下的那身湿衣服,是男装。他解开包裹,用手捏着那套湿衣服查看,突然,手指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忙翻开一看,果真是个火镰!   原来长公主女扮男装,穿的不是长袍大褂的秀才装,而是利落的短打装,这种装备一般是行伍、狩猎的人穿的,火镰是必备之物,所以衣服装备里就有这玩意。   杜文浩很高兴,把火镰放进怀里,马鞍就暂时算了,有点重,不好携带,他决定先采到药之后再回来取这马鞍,转身上山,开始寻找麻黄汤需要的药材。   麻黄汤是由麻黄、桂枝、甘草、杏仁四味药配伍而成。这四味药植株都比较高,山坡上的雪只到小腿,在常见的地带用箭壶哗啦开积雪,便能找到。而且这四味药都很常见,他很快便找到了需要的麻黄、甘草和杏仁。   可是,桂枝却一直没找到,因为桂枝的主产地在广东、广西和云南。而现在他是在开封西边的山区,所以找遍了整个山坡,也没发现桂枝的踪影。   怎么办?   桂枝这味药在麻黄汤配伍中少了可不行,尽管麻黄也能发汗解表,但是,桂枝能温经通脉,通阳化气,宣阳气于卫分,畅营血于肌表,有助卫实表,发汗解肌,外散风寒的功效。这是麻黄不能取代的。   太阳伤寒病筋脉拘挛,气血涩滞,所以会出现很多痛证。这些诸痛证是由于气血运行不畅所致,诸痛痒疮皆属于心,而心主脉,桂枝归经于心,所以,桂枝的作用在麻黄汤里不可取代。   杜文浩十分沮丧,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望着山谷里成了个小黑点的长公主,她还在那全身发抖苦苦等待,可没有桂枝,如何用麻黄汤?   他脑袋里盘算着用什么替代。   紫苏?紫苏也能发汗解表,但发汗功能比较缓和,而且主要适用于咳喘痰多者,不太适合。生姜也是如此,祛风散寒作用比较弱,所以淋了雨受了寒,风寒感冒初起时,可以用生姜配葱白、红糖熬姜汤喝,能起到预防作用,现在不适合,也没地方找去。   香薷?多用于风寒感冒兼脾胃湿困者,酷暑天喝多冷饮闹肚子比较适合,这里却不太对症。而且主产地在湖广一带,开封附近没见到。   荆芥?刚才倒是看见了这味药,荆芥发散风寒药性比较平和,倒是适合外感表证,配伍防风、羌活、独活等药的荆防败毒散,治疗恶寒发热,头痛无汗很适合,也对症,可以作为备选。   再想想看还有什么更合适的替代药。防风?刚才满山找药,没看见防风,要是能找到这玩意就好了,防风不仅可以解表,最主要的是它还能治疗脑震荡!虽然比不上代赭石,但也聊胜于无。只是,防风的主产地在东北和内蒙古东部,开封附近不产这种药。而且,防风主要是祛风解表为主,不长于散寒,治疗长公主的外感也不太对症。   羌活?这是一味解表的好药,配伍防风、细辛等的九味羌活汤,就是祛风解表止痛的良药。不过这味药脾胃虚弱者服用可能会呕吐。长公主现在脑震荡已经有反胃呕吐的征象,加上这玩意,只怕会吐个不亦乐乎的。先不考虑。   白芷?白芷的作用主要是通鼻窍。鼻塞流涕常用,虽然也能解表散寒,但比较温和,不太对症。暂不考虑。   细辛?   杜文浩眼睛一亮,——对啊!细辛!就是它!   河南正是细辛的主产地之一,细辛最适合外感风寒,头身疼痛比较厉害的症状,细辛辛温走窜,达表入里,发汗之力虽不如麻黄和桂枝,但散寒力胜,配合麻黄的发汗作用,可谓相得益彰。最主要的,是它也归心经!这一点与桂枝相同,在没有桂枝的情况下,用来做替代品应该是最适合的了。   又想了想其他几位常用发散风寒的药,觉得都不如细辛适合,便下了决心。   他拿着箭壶开始搜寻细辛,这味药也比较常见,很快便找到了。兴冲冲拿着采到的药一路跌撞着下了山。路上还拣了一些干枝当柴火。   来到枣红马尸体旁,放下药和柴火,取下马鞍,找了块称手的石头做工具,拆掉搭件,用石头将里面弧形的铁鞍梁砸成一个简陋的锅。   弄好之后,他直起腰,捶了捶背。转头望向山谷的长公主,笑了笑,正要说话,猛然发现长公主神色不对,正诧异间,就听到长公主恐怖的叫喊声:“小心!——后面有狼!”   杜文浩吓得一哆嗦,猛转身,只见百余步开外一块山崖后面,冒出了三头灰狼!   这三头灰狼目光狰狞,正冷冷地盯着杜文浩。   杜文浩第一个念头就是拔腿跑!可是他刚转身,就站住了,他猛然想到中学语文课上学过的一篇古文,名字好想就叫狼,记得大意是一个屠夫,半道上遇到狼,跟狼斗智斗勇,最后把狼给宰了的事情。当时老师讲解这篇课文的时候就说过,遇到狼绝对不能慌乱,更不能跑,因为人的速度是绝对比不过狼的。而且,狼是“铁头铜脖子,腰里挨不住一条子”,所以打狼要打脊背。   不过杜文浩不准备跟狼白刃战,因为他手里有弓箭和宝剑!   可是,雕翎狼牙箭只有一支,还是侥幸遗留在这里的,其余的箭昨晚上用来挖雪洞,都留在雪洞里了。   他急忙抽出宝剑,指向那三只饿狼,目光如炬,恶狠狠盯着。   可三头狼并没有被他的目光吓住,呈品字形慢慢朝他包抄过来。   杜文浩不敢退,也不敢回头,大声对山下的长公主叫道:“快!赶紧进雪洞里去!快啊!”   长公主尽管喜欢打猎,也射杀过豺狼,可是,那是在一大帮全副武装的侍卫随从和一大群猎犬的护卫下进行的,此刻只有杜文浩一人在,手里又没有任何武器,顿时也慌了,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带着哭腔喊道:“我不……!”   “快啊!你躲进去,我才没有牵挂,才能专心应付它们!”   长公主盯着那三头狼,下意识倒退了一步,站住了,又往前跨出两步,嘶声叫道:“我不!——说好了的,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杜文浩身子一震,回头瞧了她一眼,见她裹着一床锦被,丝带胡乱扎在腰间,蓬头垢面的,显得邋遢甚至有点滑稽,可此刻却让他感到了一种令人心动的美。   只瞧了一眼,他便立即把头调了回来,就在这一短短的瞬间,那三匹狼已经迅速向前逼近数尺!看见杜文浩转身回来,又猛地站住了,用冰冷的眼神盯着杜文浩。   杜文浩盯着恶狼,不敢回头,大声叫道:“长公主!我需要箭!我这里只有一支,其余的箭都在雪洞里,你赶紧进雪洞把箭给我扔出来!”   长公主也知道箭在雪洞里,可是,她猜到了杜文浩是想用这一招让她进雪洞避险,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支吾道:“我……我……”   杜文浩眼看那三只狼又开始慢慢逼近,顿时急了,吼道:“你他妈的想死,老子可不想死!还不快给老子滚进雪洞里去,把箭给老子扔出来!你想害死老子吗?”   长公主想不到杜文浩会骂娘,涨红着脸,猛地一跺脚,掀掉身上的锦被,转身跌跌撞撞冲到雪洞洞口,一出溜顺着倾斜的通道滑进了洞里。   杜文浩将手中长剑插在雪地上,慢慢蹲下身抓住地上的长弓和那支雕翎狼牙箭,狼和狗都怕人弯腰下蹲的东西,习惯性地站住了,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前进。   杜文浩蹲在地上,抓稳了长弓,悄悄把箭搭在弦上,微微拉开。然后慢慢移动两脚成跪姿,深吸气让自己尽可能平静,盯着走在最前面的那头饿狼,估计着距离。   手里只有一支箭,必须一击中的,只要杀掉一个,剩下两只,用宝剑对付就相对容易一些了。所以这一箭绝对不能射空!   他对自己的箭术没有什么自信,以前在家里射箭玩的时候,二十米距离还会落靶。所以他决定把狼放进到十米以内,这三头狼都很壮,跟小牛犊一般,这样的距离,他有把握能射中。十米的距离够他扔掉弓,拔起地上的宝剑对付剩下两只扑过来的狼了。   杜文浩所处的地方是在死去的枣红马身后,他与那三头狼之间还隔着这匹枣红马的尸体,三匹狼的视线被枣红马的尸体挡住了,并不知道他手里有弓箭,见他蹲在地上不动,慢慢放松了警惕,进行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并开始小跑。   终于,最先的那头狼冲到了距离杜文浩约十米处,突然身子微微一顿,张大了嘴。   杜文浩立即感到全身寒毛都立起来了,巨大的危险感袭满了全身,——狼要扑来了!   他立即抬臂拉弓,哗的一声拉了个满月,对准了那头恶狼!   那狼猛然看见弓箭,吓了一跳,正要跃起的身子猛地一挫,顿住了身。   就在它前力已消,后力未生长,身形一顿的瞬间,杜文浩瞄准它的前胸,一箭射出!   嗖!   箭如流星,一闪而过,正中恶狼前胸!   恶狼嗷的一声惨叫,向后摔倒,随即爬起来,掉头就跑。这只狼是头狼,它一跑,另外两只恶狼立即也跟着掉头逃跑,三头狼瞬间便跑出了百余步之外。   这时,那中箭的头狼伤势过重,再也无力逃走,立身一块巨石上,转过身,回头望向杜文浩。   就在这时,长公主从雪洞里爬了出来,手里抓着一把雕翎狼牙箭,大喊大叫着,跌跌撞撞就往杜文浩处跑。   只跑出几步她便站住了,因为她发现,杜文浩手拿长弓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而他前面的三只恶狼已经不见了。   她又惊又喜,眼睛一扫,猛然发现距离杜文浩百十步以外的巨石上,那只恶狼正立在那里,前胸上赫然插着一支箭!   接着,那狼晃了两晃,颓然倒在了巨石之上。剩下两只狼哀嚎两声,夹着尾巴急匆匆往山上跑去,翻过山梁不见了。   尽管杜文浩手持长弓直挺挺站着,很是威武的样子,可只有他才知道,他两腿在哆嗦,一颗心如同被重锤擂响的登闻鼓一般咚咚咚狂跳不停。他感觉到自己全身虚脱,筋骨都被抽调了似的,真想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可到底还是挺住了。   长公主狂喜,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往上爬。   杜文浩很拉风地慢慢转过身,冲她微微一笑:“别上来了,我马上就下来!”长公主这才站住。   杜文浩还耸了耸肩,朝山崖上那死狼方向努努嘴:“猎物要不要拿回来?”   长公主心有余悸,生怕剩下的狼去而复返,听这话立即把粉首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不!不要了!你快下来啊!快!”   杜文浩这才故作潇洒地把长弓背在身上,抱起草药、柴火和宝剑,还有刚才用马鞍梁打造好的锅,一步一停慢慢地走下山,来到长公主面前,将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冲她咧嘴一笑。   长公主却哭了,凤目含泪,望着他,突然纵身入怀,紧紧抱住他的腰,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271章 山村老郎中   先前两人搂抱,那都是在黑夜里,加上长公主恶寒发抖,是为了替她保暖,可现在是大白天的,尽管是在人烟罕至的山沟里,杜文浩还是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听她哭得伤心,这才小心地试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轻松装:“你咋了?好好的又哭什么?”   “你吓我!还骂我!呜呜呜……”   “我咋吓你了?”   “你箭术那么好,偏偏装出那样子吓我,还拿脏话骂我,呜呜呜……”   杜文浩笑了:“我可没骗你,我真的很紧张,你没发现我腿都在哆嗦嘛。”   “你骗人!相聚百步开外,你能一箭射死那头狼,你有百步穿杨的本事,却故意装哪样来吓我!还狠狠的骂我,你是故意的!呜呜……”   长公主手里没武器,钻进雪洞里去拿箭,所以没看见那头狼逼近到十步开外,才被杜文浩用突然袭击射中,还以为杜文浩相距百步,一箭射死这头狼的。   杜文浩听长公主这话,心里有几分得意,可也有些发虚,讪讪地干笑两声,见她恶寒加上寒冷,全身不停发颤,细听还能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忙岔开话题:“好了好了,算我错了好不成?瞧你冻得这样,赶紧把被子裹上!”说罢,放开她跑过去,把被子捡了回来,帮她披在身上,扫开一块大石头上的雪,让她用棉被垫着坐下。   杜文浩道:“药材已经采到了,我还找到了个烂铁锅,我生火给你熬药,你再坚持一会啊。”   “好!”长公主摸了一把眼泪,幽幽的目光瞧着他。   杜文浩在长公主坐的那大石头旁边,用箭壶扫开一块空地,用宝剑在地上挖了一个简陋的灶台,把锅放上,捧了两捧雪放进去,把干枝堆好。来到宋朝这些日子,如何用火镰、火石引火他已经学会了,很快打燃了火。   长公主瞧着他,忽然道:“你去把我枣红马上的包裹取来,里面有男装,借这火烘干了穿上,多一身衣服暖和一些,而且,比你这身官袍利落,山路难走。”   杜文浩一愣,抬头瞧她,装傻道:“包裹?”   长公主话语有些暗淡:“别装了,你这火镰是我的,还有宝剑,是系在马鞍上的,绳子都没断,是你取下来的,这马鞍梁也像我枣红马的,我的枣红马肯定已经死在上面了。”   杜文浩见长公主眼圈都红了,想必跟那枣红马感情很深,便道:“马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   他上到山坡,拿了那包裹下来。长公主已经擦干了泪水,接过包裹,把里面的湿衣服拿出来,展开了在火上烤。   杜文浩用宝剑对药材进行修枝、切段,根据配伍大致比例放入锅里煮。按理煎药不适合用铁锅,可眼下救急,没办法。   长公主两手展开衣服烤着,侧过脸来瞧了他一眼:“多谢你,这一次要不是你,我……,我恐怕已经死了。”   “说啥呢!要不是你出主意挖雪洞,病成这样还帮我一起挖,我也早冻死了。”   长公主莞尔一笑,随即黛眉微蹙,似乎在忍受着剧痛。杜文浩见状低声问:“怎么?痛得厉害吗?”   “嗯,头痛,身上关节也痛,咳咳咳……,还是冷得很。主要是头痛,好痛……”   杜文浩道:“你落水的时候,撞到冰面上,造成脑震荡,头痛和恶心的主要原因就是这个,你又同时外感风寒,双重折磨,是很难受的了,我给你采集的药,是治外感风寒的。至于你的脑震荡,山上的草药效果都不好,需要矿物药,我刚才没发现需要的药,好在你的脑震荡程度不是很重,可以再等等,等咱们找到村镇,找到药铺,给你开药就能治好病了。”   “嗯,我听你的。”   两人说了一会话,药便煎好了,拿过来放冰雪上,一会便温了。这时候,长公主拿起烂锅,咕咚咚一口气把药喝完。   药有点苦,长公主喝得直皱眉。放下烂锅,苦着脸道:“有没有什么甜的东西?好苦啊!”   杜文浩嘻嘻一笑,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一串紫红色的野果,递了过去:“喏,给你!是我刚才在山坡上采药的时候摘的。”   长公主眼睛一亮,欣喜地接了过去,瞧了一眼,好几串,颗粒一个个饱满圆润,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喜滋滋问道:“这是啥?”   “桑果!也叫桑椹,酸甜甜的,很好吃。而且还可以利五脏关节,通血气。”   “真的?”长公主摘了一颗塞进嘴里,“嗯……,真好吃!”又摘了几颗,塞进嘴里,嚼着嚼着,忽然眼圈又红了。   杜文浩奇道:“咋了?不好吃?”   “不是……”长公主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你对我好,你这人也很不错,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不能嫁给你!”   杜文浩吓了一跳,这长公主脑袋也转的太快了点吧,怎么说着说着跑到婚嫁去了,干笑两声,也不好接腔。   长公主幽幽叹了声:“我们同床共枕,肌肤相亲,换做未嫁之时,我会跟母后央求嫁给你为妻的,可现在……,我是长公主,必须为亡夫守节,今生是不能再言婚嫁的了,而且,我是孀居之妇,又是赦罪之人,也不适合做你的妻子的。所以,对不起了……”   杜文浩苦笑,想解释两句自己不是这目的,却觉得这种事会越描越黑,最好装傻听不懂,免得尴尬。   长公主又叹了口气:“你还是好生对你娘子和妾室们吧。”将剩下的几串桑果一串串都放进了嘴里。   两人一时无语,直到长公主把桑果吃完。   杜文浩见她意犹未尽的样子,故意笑道:“瞧你这馋样,想是饿了吧?你喝了汤药,那汤药是发汗的,等一会要出汗,得裹着被子发汗,要不你躺在冰窟里发汗,我再去给你摘野果?”   长公主喝了汤药,或许是心理因素,也或许是吃了那几串野果,感觉身体有了精神,头身也不怎么痛了,也不愿意一个人躲在冰窟里,冷冰冰的憋气又害怕,加上担心那逃掉的恶狼带狼群回来寻仇,急忙摇头道:“我不!你看日头都老高了,我再不想呆在这里了,咱们还是走吧,别等那些狼招伙伴来。我身体没事,裹着被子边走边发汗,你不是说还要找药吗,找到村镇才有药啊。路上咱们遇到这桑果,再摘了吃就是。”   杜文浩想想也对,现在从天色来看,倒不像是要下雪的样子,还有半天时间,应该能找到村镇的。便点头道:“那好,那咱们走吧。我先帮你把被子裹好!”   “这被子大,咱们一撕两半,一人一半!”   “不用,我不冷!”杜文浩吸了吸鼻子,挺起胸膛,倒有几分英雄气概。   长公主扑哧一声笑了:“瞧你冻得那样,还充英雄,赶紧的!”   长公主说着就要解被子,杜文浩赶紧拦住:“我的长公主姑奶奶,别乱来!你现在可是在发汗!汗发不出来,这药可就白喝了!病就好不了!听话啊!”   一边说着,一边帮长公主整理好锦被,用丝带重新捆在,方便她行走,又能把头身和脚大部分裹住。又找了一根木棍,用宝剑削掉枝节,给公主当拐杖。   然后他把长公主已经烘干的那套男装套在官袍外面穿着,把绑腿也绑上。这套短装是冬装,很严实,穿上后把官袍裹在了里面,比先前暖和多了。   他把烂锅子系在自己腰带上,将弓箭和宝剑都背在身上,看了看日头,辨别方向之后,决定往东走,因为根据来的情况这一带西高东低,往东走逐渐进入丘陵甚至平原,视野开阔,容易发现人家。而且平原也比山道好走,也安全。   长公主趟着或者坐着问题还不大,可站起来就麻烦了,感到天旋地转,恶心想吐,杜文浩知道,这是脑震荡的症状,只能搀扶着她慢慢走。好在这一带山势都不太险峻,到了比较陡峭难走的地方,杜文浩只能将她背着走。生怕她头昏目眩掉进山沟里去。   就这样翻山越岭,走了两个来时辰,一路上遇到不少野果,杜文浩摘了给两人吃了充饥。   太阳偏西,马上要落山了。就在他们已经准备找地方挖雪洞过夜的时候,终于远远看见远处山脚下有座小村庄,袅袅炊烟慢慢飘起。   杜文浩和长公主都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看到了希望,两人精神大增,步伐也加快了。   就在他们下到半山腰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放羊的小男孩,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哭,怀里抱着一只小羊羔,咩咩叫着,听声音似乎很痛苦。   两人走了过去,见这小孩穿了件棉袄,袖口黑漆漆的,手肘、膝盖和屁股几个地方都缝有好几个补丁,不过手肘和膝盖还是烂了两个洞,露出了里面的棉花。   杜文浩道:“这位小哥,你怎么了?”   小孩转过头来瞧了他一眼,眼睛已经哭红了,搂紧了怀里的小羊羔,抽噎着道:“小羊……,小羊摔断腿了!呜呜呜”   长公主轻声问:“这羊是你们家的吗?”   小孩摇摇头:“是丁大户家的。”   杜文浩瞧了长公主一眼,低声道:“先前还夸你眼力劲好,没瞧见人家穿成这样嘛,哪能养得起羊。肯定是地主老财家的放羊娃了。羊腿断了,回去一准挨打受骂,得让赔。”说罢,又低声嘀咕了一句,“真是万恶的旧社会!”   长公主没听清他后面这句,弯腰对小孩到:“小哥,别怕,你把小羊给这位叔叔看看吧,他是个郎中,能治好你小羊的伤。回去就不挨骂了。”   杜文浩一愣,长公主怎么让自己给羊看病,不过救死扶伤,乃是医者天职,不管是人还是动物,能帮就帮帮喽。   小孩又好生看了看两人:“真的啊?”   长公主见小孩瞧她的眼神很特别,有些奇怪,低头一看,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披着一床锦被。乡村里穷人多了去了,穿得再怎么破烂,这孩子也不会觉得奇怪,但一个大姑娘,披着一床花团锦簇的锦被出来,这样子就不能不让人奇怪了。   长公主不禁俏脸泛起了红潮,脱掉锦被,露出里面站满污泥的白色长裙。   杜文浩忙道:“别这样!当心病情加重!”   长公主瞅了他一眼:“没事,吃了你的药,一路上都在发汗,现在我已经感觉好多了,不像先前那样冷得发抖。再说了,穿成这样进村,我可不想被人当成疯子。”长公主用手整了整,捋了捋头上的乱发,又小声对杜文浩道:“我这样能见人吗?”   “没问题,你天生丽质,就算掉进泥水里,也难掩国色天香。”   “德性!”长公主喜滋滋白了他一眼,弯腰对小孩道:“我刚才说的是真的,这位叔叔真的是郎中,你把小羊羔给他吧。他帮你治。”   “可,可我没钱看郎中的。”   “不用给钱,叔叔心肠好得很!”   小孩泪眼闪了闪,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小羊羔递给了杜文浩。   杜文浩查看了一下,发现小羊羔的后腿折断了,轻轻触摸了一下,感觉是单纯性骨折,这比较好办,把骨头对齐,敷药上夹板,可手里夹板、药都没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冬生。”   “哦,冬生,你们村里有药铺吗?”   冬生摇摇头。   杜文浩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也是,这么小的一个村子,怎么会有药铺呢。   冬生却又说道:“村里薛郎中家里有好多草药的。”   杜文浩一喜,村里郎中家里应该有常用药,在他那应该能找到自己需要的给长公主治病的药。杜文浩喜道:“那好啊,你这小羊羔的腿断了,得敷药,用夹板夹上。我现在手里没有药,你带我们去村里薛郎中家,我帮你买药买夹板,帮你把羊腿治好,行吗?”   冬生抹了一把眼泪,咧着嘴笑了:“嗯,谢谢叔叔!”   拿着赶羊鞭将满坡的羊往山下村里赶,杜文浩边走边和小孩说着话,过不多久,便进了村子。   村里路上残雪消融,十分泥泞,这一群羊是不怕泥泞的,踩着水洼烂泥噼里啪啦的。杜文浩不很在乎这样泥泞的路,但他搀扶着的长公主却不行,一只手扶着杜文浩,另一只手提着长裙,踮着脚,本来脑震荡就头昏眼花,为了躲避地上的水潭,更是跟跳探戈舞一样东蹦一下西跳一下的。引得村民都驻足观瞧。   这样的美女,穿这样的长裙,出现在这样的穷山沟的小村子里,的确很引人注目。   冬生赶着羊群带着他们两进村子,来到一处院落门前:“喏,这就是薛郎中家了。”   他们刚走到院门口,便听到院子里传来痛苦的嚎叫声:“痛死我了……哎哟……”   院门是开着的,杜文浩探头一看,只见院子边上堆有柴火,还有不少采回来的草药,一个小药童正在用铡刀铡药。   院子中间的地上放着一张门板,一个中年汉子躺在门板上,正在哀嚎。旁边站着七八个人,都焦急地说着什么。   一个花白胡子老头,蹲在地上,正拿着门板上那人的手腕,似乎在诊脉。   杜文浩拱手道:“请问,这是薛郎中家吗?”   那花白胡子老者眼皮都没撩,仍旧眯着眼凝神诊脉,随口道:“是,看病的吗?”   “是,啊不,我想买点药!还有治骨折的夹板。”   “等等吧,我在看病呢。”   杜文浩见他那架势,只怕一时半会完不了,日头已经到山边了,住处还没着落呢。便拱手道:“薛郎中,在下也是郎中,药在哪里,我自己拿吧,完了给你付钱。”   花白胡子这才抬起头,翻着一双怪眼,瞧了杜文浩一眼,又把目光调到长公主身上,微微愣了一下,这才道:“药在屋里,自己拿好了。”   “多谢!煎药的砂罐能借用吗?”   “西侧厢房里有,用吧!”   “好的,谢谢!”杜文浩心想,山村里的人就是民风纯朴,没什么防人的心,便让长公主和冬生在院子里等,自己迈步进了屋里,正堂很宽大,靠里的一面墙放着一个分层的木架子,上面堆放着各种草药,大部分都是没炮制的草药原料,有的放久了干了,也有的刚挖来,是湿的,架子旁边地上摆着十几个瓷盆,揭开盖子一看,都是些炮制好的饮片,还有散剂和丸剂,估计应该是本地不产的常用药材,从集镇上买回来的。   杜文浩扫了一眼,自己需要的常用药还都有,顿时放心了,正堂两侧是厢房,他撩开左侧厢房门帘,见里面是个厨房,有两个灶,一个架着铁锅做饭炒菜的,另一个则放着四五个砂锅罐子,看来借用他这里煎药的人还不少。   他从磁盘里舀了三十钱的代赭石,放进砂锅里,加了两大碗水,生火开始煎药。然后又拣了麻黄汤的四味药,用另一口砂锅煎。   两剂药都煎上了,他这才轻舒一口气。开始配置驳骨药。   配好药之后,他又从从架子上取了接骨夹板,出了门来到院子里,对冬生道:“把小羊羔放在地上按住,我帮它接骨!”转头对长公主道:“你帮忙按住小羊羔。”   冬生和长公主蹲下,把小羊羔按住之后,杜文浩用手摸清断骨情况,拉伸对骨,小羊羔咩咩叫着使劲挣扎,但被冬生和长公主按住动弹不了。   杜文浩手法奇快,没等小羊羔叫得几声,便已经把骨对准接上了,敷上驳骨药,用木板夹好,用布条捆扎。   杜文浩站起身,拍了拍手,对冬生道:“行了,已经接好了,过两个月就可以取夹板了,赶紧回去吧。”   冬生乐呵呵笑了,给杜文浩鞠了一个躬,抱着小羊羔转身跑出了门,赶着羊群走了。   这时,杜文浩听到身后有人轻咳一声,回头一看,却是那花白胡子薛郎中,正站在自己身后,捋着胡须正瞧着自己。   杜文浩冲他一乐:“薛郎中!”   薛郎中拱手道:“这位小哥,你接骨手法不错嘛,贵姓?”   杜文浩拱手:“在下杜文浩。”   薛郎中扭头打量了一下旁边的长公主,对杜文浩道:“杜小哥,这位是……?”   “这是,嗯,这个,是……”   “我是她姐姐。”长公主道。   “姐姐?”薛郎中又好生瞧了两人一眼,“你们这是从哪来,到哪去啊?”   杜文浩微微一皱眉,心想这老头也忒多事了,你管我从哪来到哪去?不过有求于人,还是拱手道:“昨天我们跟朋友路过贵地时,遇到暴风雪走散了,家姐摔到,头部受了震荡,又外感风寒,路上又遇到这位小哥的羊摔断了腿,听说村里就你一个郎中,家中有药,所以来买些药治病。”   “哦……,杜小哥接骨手法娴熟,想必家传医术吧?”   “呵呵,还行吧。”杜文浩不置可否,他对这老郎中盘根问底有些不爽,从怀里摸出钱袋,从里面取了一张交子,也不看面额,递给薛郎中:“适才在下用了先生一点药材煎药,这是药资。”   老郎中接过交子一瞧,顿时两眼放光,手都有些颤抖了:“二十贯?哎哟,老朽整个房子里的药全部加起来,也值不了一半的呀。太多了,老朽可没这么多钱找。”   杜文浩笑了笑:“我看先生这住处比较宽敞,我和家姐想在先生这借宿一夜,明早我们离开时,可能还需要带些药。这些钱一并算在里面了。”   “呵呵,小哥,别说你只住一晚,就算连续在老朽这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也用不完这么些钱的。”老郎中紧紧攥着那交子,想揣进怀里,又有些不好意思。   “老先生不必介意,收下便是。家姐有洁癖,请预备一处干净寝室给家姐。”   “没问题!小女出嫁之后,闺房一直闲置着,床单被褥都是洗过了的,倒也干净,可供令姐就寝。老朽叫人这就准备饭菜。只是山村简陋,只有些家常便餐,怠慢莫怪。”   “无妨!家常菜最好不过了。”   “那好!”老郎中转身叫来一个老妇,让她准备饭菜。然后领着杜文浩和长公主看了住处。这老郎中家庭条件还不错,住处都挺干净的。老郎中把杜文浩的房间安排在了长公主的隔壁。   老郎中正忙着吩咐人给他们打热水洗脸,忽然一个干瘦的妇人跑了来:“薛郎中,您快去看看吧,我男人好像不行了。” 第272章 都是好心惹的祸   薛郎中脸色微微一变,对杜文浩拱手道:“两位,老朽前院有个病人需要医治,就不陪同了,两位不必拘束。请随意。”   “老先生忙吧,不用管我们。”杜文浩拱手道。   薛郎中又拱拱手,跟着那妇人急匆匆走了。   这时,仆从端来了热水,给长公主他们洗漱。杜文浩惦记着药,匆匆洗过之后,便来到厨房,见麻黄汤已经熬好了,便端下来凉着。代赭石要把两碗水熬成一碗水,还得等一会。   这时,忽听得院子里有人哭,哭声凄厉,似乎就是先前把薛郎中叫走的那个妇人。杜文浩走到窗边往院子里一瞧,果然,那妇人正跪在地上,院子里先前放着的那块门板上那男人已经不叫了,翻着白眼,大口大口喘气。薛郎中正蹲在地上,端着一碗汤药在喂那病人。可是汤药入嘴,很快便有流淌了出来。那男人已经不知道吞咽了。   杜文浩心头一沉,撩开门帘走了出去,来到院子里。门板旁边有好几个人都围着看,脸上神情黯然,杜文浩穿的是普通的短衫,在乡村里这是最朴实最常见不过的装束,所以没人注意他。   杜文浩低头一看门板上的男子,只见他胸部被几块固定骨折用的夹板夹着,用布带包扎着,一看便知,这时胸肋骨骨折常用的胸壁固定术。   听这男人呼吸声,杜文浩眉头皱了皱,低声道:“薛郎中,我能替他诊察一下吗?”   薛郎中正捋着胡须思索该如何是好,听了这话,随意地点了点头。   杜文浩见门板上这汉子三十来岁,精神极度萎靡,声音低弱,呼吸急促,身后垫着两床被子,转头问道:“怎么不把他放平?”   “不能放平!”那哭哭啼啼的妇人道,“一放平他就痛得很厉害!”   杜文浩点点头,道:“这位大哥是肋骨骨折,对吧?”   “没错,昨天上山打柴,从树上摔了下来。薛郎中说了,伤到了肋骨。已经用夹板固定正骨了。”   杜文浩替这病患诊脉望舌之后,沉吟片刻,站起身环顾四周,发现墙角堆着一堆竹子,先进到寝室,拿了一把柴刀,然后来到那堆竹子旁,找了一根大小合适的,砍了一节竹筒,走回来蹲下。示意让众人不要说话,将竹筒贴在病人的胸前。凝神细听。   这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好在先前他们进来的时候,就说了他是郎中,刚才又征求了薛郎中的意见给病人诊察一下,薛郎中也同意了,所以,尽管见他举止怪异,这些人还是没出声制止。皱着眉瞧着他。   杜文浩把那竹管在病患胸胁部到处听,发现病患右侧胸部有捻发音,右肺呼吸音减弱,双肺可听见痰鸣音。   竹筒的听音效果当然比不上听诊器,不过在听诊器发明之前,医者就是这样听诊的,效果还可以接受。   杜文浩放下竹筒,伸手轻轻按压病患胸部和其他部位,患者开始叫痛。杜文浩一边按一边问,发现病患的右胸第四至八肋骨压痛,并且骨盆也有挤压痛。说明盆骨也有骨折!   杜文浩沉吟片刻,说道:“薛郎中,这为兄弟已经伤到肺了,继续这样夹板固定,恐怕会死人的。”   这话如同一颗石头掉进了池水里,立即掀起一阵波纹,所有的人都抬头瞧向他。包括那正拿着衣袖抹眼泪的妇人。   薛大夫抬头瞧了他一眼:“杜小哥此言怎讲?”   “一般的肋骨骨折,用胸壁固定当然没问题,可的骨折已经引起肺挫伤,那就不能用夹板固定了。”   “是吗?这是为何?”   “肺挫伤会水肿出血,并分泌大量分泌物,如果固定胸壁,会抑制伤侧咳嗽动作,使肺和气管里分泌物积蓄,容易引起肺不张,导致呼吸窘迫,严重的会将病人活活憋死的。”   薛郎中脸色一沉:“杜小哥,你这话也太危言耸听了吧?老朽行医数十年,见过很多人医治肋骨骨折,都是这样用夹板固定的。”   杜文浩淡淡道:“那有多少人后来死了的呢?”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肋骨骨折,本来就是绝症,能治好者十之一二而已。死了有什么奇怪的。”   “不能治好,不是病本身厉害,而是治病的人无能。世界上的病,只要不会治,那都是绝症,会治了,都不是绝症。”   薛郎中脸色很难看:“哦,小哥的意思,你能治这病?”   “可以。而且至少有八成把握!”杜文浩继续检查者伤者的伤情。   此言一出,场中众人都是神情大变,又惊又喜,一个老者沉声道:“你不是打诳语吧?薛郎中都说只有两成把握的。”   杜文浩抬起头,对薛郎中道:“实言相告,如果再不拆除胸壁固定,并及时治疗他的肺挫伤,别说两成了,伤者只怕过不过今晚三更!”   薛郎中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是附近一带山村小有名气的老郎中,尤其擅长跌打损伤的,竟然被一个后生小辈如此不留情面直言不讳说了这一通,尽管杜文浩没有直截了当说他,但也差不多了。当下温道:“小哥口气太大了点吧?你说不用夹板固定,又该如何治疗?”   杜文浩道:“立即拆除固定夹板,治疗肺挫伤,用其他办法正骨,如果再要耽误,只怕很快便会有性命之忧!”   薛郎中哼了一声,拱手道:“既然杜小哥有这把握,老朽无能,恭让贤达,你们让他来治吧,老朽不管了!”说罢,站起身袖袍一甩,转身就要走。   围在门板旁边的几人是这病患的家属,一听这话就慌了,急忙跑过来拦住了薛郎中:“您,您别走啊,谁不知道这四里八乡的就数你的医术最高了,这伤还得您来治!”   其他人都齐声附和,又有几人转头怒目瞪着杜文浩:“你这人捣什么乱?”“就是,别在那危言耸听!”“你个乳臭未干,才学了几天的医,竟然敢指教薛神医?!”“就是,快走快走!”   杜文浩苦笑,这些山村农夫,自然是相信权威的了,没人会相信自己这个路过的路人,而且还是个小年轻。他们没拔拳相向,已经是比较客气的了。这跟当初自己刚刚穿越到宋朝时遇到的情况一样,其实现在也差不多,认识他知道他的人,都崇敬他是神医,可不认识不知道他的人,还是不会相信他的医术的。就跟当初自己对抗钱乙钱不收师徒时那样。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年轻。   杜文浩站起身:“好言相劝一句:如果病人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就把他的固定夹板解开,就这句话,信不信随你们!我走了!”   杜文浩背着手走回了煎药的厢房。   薛郎中瞧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在那些人的哀求下,他最终又转身接着给那人治伤。   麻黄汤已经煎好了,代赭石汤还没好,杜文浩便把麻黄汤端着回到长公主房前,见房门已经开了,一个老妇正在往外端洗澡水。杜文浩有些奇怪,难道长公主这么会工夫便洗了个澡?端着药在门口叫道:“长公主,药已经好了,吃药吧。”   “端进来!”长公主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杜文浩迟疑了一下,端着药碗走了进去。   长公主正坐在窗前木椅上梳头。她的秀发很长,一直垂到腰间,湿漉漉的。   杜文浩道:“长公主,你洗澡了啊?”   “嗯。”   “那得赶紧把头发弄干了,要不然会加重病情的。”   “不是有你吗,我病了,你会照顾我的。”长公主没有回头,笑嘻嘻说道。   杜文浩苦笑:“是药三分毒,吃药总是不好的,身体好干嘛还要故意弄出病来呢。”   长公主这才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瞧着他:“吃了你的药,我的病已经大好了,除了头痛,其他没什么问题了。再说了,我身上脏死了!你没看见吗?这样你还叫我怎么见人啊?”   杜文浩走过去,把药碗放在桌上:“赶紧,先把药喝了,这是治你外感风寒的,治脑震荡的药还没有煎好。等一会好了再服。”随即走到屋角,将一盆炭火移到长公主身后,又拿起一条干毛巾,站在她身边,帮她搓干头发。   长公主嘻嘻一笑,端起药碗,咕咚咚一口气喝光了,放下药碗,也不说话,反手过来伸到杜文浩面前。   “干什么?”杜文浩问。   “桑果!我知道你怀里还有!”   “嘿!你眼睛还真尖哟!”杜文浩从怀里取出两串桑果,放在长公主手里。   长公主接过桑果,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我知道你留得有,因为你知道要给我煎药喝,很苦,所以留有桑果,对吧?”   “鬼机灵!”杜文浩用木梳轻轻敲了敲她的头,两人这两天生死与共,真如姐弟感情一般亲密。   长公主回头扮了个鬼脸,问:“刚才那妇人说她男人快不行了,怎么回事?你去看了吗?”   “看了,是从树上掉下来摔着了,伤到了肋骨和盆骨。他们用夹板固定,造成伤者呼吸困难,我提醒这郎中了,他不听,那些病人家属也只认他这神医,不相信我的话,还让我走,否则要我好看,我只好回来了。”   长公主皱眉道:“这真是的,咱们不能这样见死不救啊!”   “长公主,不是咱们见死不救,是人家不让我救!”   “想办法啊!”长公主忽地站了起来:“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既然你认定他们医治方法错误,就不能任由他们胡来,要不然会死人的!咱们得想办法让他们相信你!想什么办法呢?”她低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对了,你去告诉他们真相吧,告诉他们,我是长公主,你是当今皇上的御医。”   杜文浩苦笑:“我拿什么证明啊?”   “你短衫里面不是穿着你的御医五品官袍嘛!还有我皇兄御赐的紫衣金鱼袋哩!他们敢不相信?”   杜文浩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他们不相信我,那不怪他们,没人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能治愈他们亲人的伤病的。我得想办法证明自己的能力,至少得证明自己的身份让他们明白我能治好他们的亲人!”   说罢,杜文浩三两下脱掉了身上的短衫,里面的官袍皱巴巴的,还沾满了泥泞,而且头上摇着两只长长地翅膀的官帽又不见了,头发乱七八糟的,可现在顾不得了,整理好之后,迈步又来到前堂院子。   没等他说话,那些人突然看见后院出来一位官老爷,穿着皱得跟坛子里的咸菜一般的官袍,还污秽不堪,好几个地方还被挂烂了,有点像人家扔掉不要的烂衣服捡回来穿的。再仔细一看,竟然是刚才那口出狂言的年轻人,都吓了一大跳,倒退了好几步,包括薛郎中,目瞪口呆瞧着他。   杜文浩整了整官袍,挺胸昂头,拿出一副官架子,轻咳一声:“诸位,实不相瞒,其实我是当今圣上的御用太医杜文浩,刚才跟我一起的那位姑娘,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秦国长公主!”   那几个人又都倒退了两步,拢在了一堆,盯着杜文浩,没一个人说话。   杜文浩又道:“我表明身份,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刚才说的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的,如果不及时按照正确的方法救治这位大哥,他会死的。身为圣上御医,你们应该相信我有这本事。——好了,现在能让我给这位大哥救治了吗?”   那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突然快步回到门板边,弯腰抬起门板,没等杜文浩反应过来,已经一溜烟出了门走了,后面那妇人哭着连连摆手:“不治了,我们不治了。”   杜文浩愕然,瞧着薛郎中:“这……,这是怎么回事?”   薛郎中也有几分尴尬:“这个……,老朽去看看饭菜做得了没有。小哥先回房休息吧。”说罢,连手都不拱,低着头逃也似的急匆匆走了。   院子里本来满是人,片刻间便走得一个不剩。杜文浩追出几步,叫那薛郎中他也不理,急匆匆拐进屋角不见了。   杜文浩搞不清到底出什么事了,两手一摊:“这个……,这到底怎么了?”   没人回答,只好郁闷地回到煎药的厢房,坐在那,瞅着火灶上的砂锅,想了半天,还是搞不懂这些人为何要突然离开。   又等了一会,火灶上的药终于煎好了。他这才端了送到长公主房间。   长公主已经把头发在火盆上搓着烘干了,正在自己盘头。见到杜文浩进来,喜道:“你来得正好,我刚才盘头,怎么也盘不好,你帮我盘吧。”   杜文浩把药放在她面前:“赶紧喝药,我可不会盘头,我自己的头都是我老婆及家里丫头给盘的。要不,我去叫刚才那位老妇来帮你盘,怎么样?”   长公主摇头道:“她盘得死难看,我就是不喜欢,所以才拆删了自己盘。——那大哥的病治好了吗?”   “没有!我才一露面,说了咱们的身份,所有的人都跑了,病人的家属抬着病人就走,薛郎中也借故看晚饭好了没有,躲起来了。真是怪事。”   长公主嘻嘻笑道:“我知道,他们肯定是看你这样象疯子,而且是专门乱打人的武疯子,生怕你暴起伤人,所以都跑了。”   杜文浩拍了拍衣袍,低头看了看:“我,我这么潇洒,怎么成了……,不就是官袍脏了点,皱了点,脑袋上没官帽,头发没梳好么。怎么能跟武疯子相提并论!真是的!”   嘴上虽这么说,可低头好生审视了一下自己这样,还真是有些怪怪的,也难怪人家吓着了。心里琢磨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找到病人的家,随即又一想,病人家属都不愿意让自己看病,总不能强行去看吧。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倒也罢了,只怕被人当真看成武疯子,暴打一顿,捆了扭送官衙,那才丢人呢。   杜文浩有些郁闷地说道:“算了,不说了,你还是先赶紧喝药吧,这是治头痛的。”   长公主皱着眉把药喝了,好在先前还留了两串桑果没舍得吃,赶紧把桑果放进嘴里,这才止住了满嘴的苦味。   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杜文浩点亮了油灯。自从被杜文浩的打扮吓跑之后,薛郎中便一直没有露面,他这院子里也就两个仆从,一个老妇,一个药童。也不见踪影。   掌灯之后,长公主和杜文浩两人坐在火炉旁烤着火,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不好意思去催问饭菜准备好了没有。   在两人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那老妇露面了,用个破旧的木托盘断了一盘的饭菜来了,放在圆桌上,是一盘腊肉,一盘韭菜炒鸡蛋,一钵炖老母鸡,还有一盘茴香豆。两碗白米饭。另外还有一盅白酒,两个小酒杯。   尽管都是农家家常菜,而且那老母鸡真的太老了,撕扯半天也没扯下一块肉来,不过两人都饿惨了,狼吞虎咽先干掉了那一碗白米饭,填了个半饱,这才举杯饮酒。   到底是山村小寨,这酒也是自个儿酿造的,手艺不怎么样,带有些许的糊味,可两人此刻饮来,却是分外的甘甜。   长公主酒量倒还不错,陪着杜文浩饮了几杯,油灯之下,满脸晕红,两人说着头一晚与天斗其险无穷的事情,都是心有余悸复又感到有些温馨。   说得高兴,杜文浩问起长公主在秦州的往事,长公主借着酒兴,也说了一些,都是些乡土趣事,绝少涉及亡夫的事情,想必是不想触动心中的伤痛。   杜文浩也拣些诊病的趣事说了,说到高兴处,两人纵情欢笑,不知不觉,一壶酒已经喝光了。又叫老妇要了一壶。   正喝得尽兴,忽然,窗户咄咄响了两下。杜文浩有些奇怪,醉意朦胧问了句:“谁啊?”   没有回答,窗户又咄咄响了几下。   杜文浩很是好奇,站起来走过去推开窗户,只见窗下蹲着一个小孩,却正是先前遇到的那个放羊娃冬生,正半蹲着仰起脸瞧他,声音有些急促:“叔叔!你们快跑吧!他们叫了捕快来抓你们来了!”   杜文浩一愣:“谁要抓我们?”   “薛郎中他们!”   “什么?”杜文浩一惊之下,酒醒了大半,“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   “我也不知道,先前我听见他们商量怎么去县城报告,我便跑到村口歪枣坳那里守着看看是不是真的,刚才果然看见村外来了好些个捕快,都提着灯笼打着火把的,所以先跑来告诉你,叔叔,你们快跑吧!”   “好!谢谢你,好孩子!”杜文浩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冬生:“你快走吧!”   冬生没有接:“我不要!你们还是快跑吧,那些捕快可狠了呢!”说罢,转身跑开,很快消失在了黑夜里。   杜文浩关上窗户,转身走回来,对长公主道:“薛郎中到县城告发了我们,派捕快来抓我们来了,咱们快逃……,咱们为什么要逃啊?我们又没有犯法,住他房子吃他东西用他药材,都给了钱的,而且还多给了,他干嘛要报告衙门派捕快来抓我们?”   长公主笑道:“是啊,干嘛要跑?我还正走累了,县衙既然来人了,正和我的意,总不能这样走回京城吧,他们是给咱们送马来了!”   杜文浩摇摇头:“不是,薛郎中好端端的突然去‘告发’我们,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其中必有原委!”   “有什么原委,原先都好好的,就是你去露了身份,他们以为你是武疯子,这才跑了,想必是来抓疯子来了。”   “抓疯子?嘿嘿,抓疯子用得着跑去县城请捕快来吗?几个村民就够了。”   长公主一呆:“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文浩沉吟道:“我想应该是与我要替那摔断肋骨的病患治病有关,具体为何,我也不知。”   “嗨!管他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喝酒!”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她真还没遇到什么能让她发愁的事情,当然,除了她丈夫通敌被满门抄斩之外。   长公主可不是好惹的人,杜文浩撩衣袍坐下,自己就等着看热闹吧。 第273章 保甲   两人接着对饮说笑,正说得开心,就听房屋四周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随即,几扇窗户和门几乎同时被撞开了,长矛、刀剑一起伸了进来,指向两人。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手提鬼头刀,恶狠狠站在门口,鬼头刀一指杜文浩:“呔!好个大胆淫贼,竟敢拐带娘家妇女,冒充官爷?!还不立马跪下就擒!”   杜文浩很优雅地慢慢转过头去,瞧了一眼,只见那络腮胡身后,站着几个人,正是薛郎中和先前那病患的家属。另外还有一个身穿绿色官袍的中年人。宋朝官服颜色,绿色是最低一等,九品至七品,为绿色。   杜文浩是五品,还有三品以上官员才有的紫衣金鱼袋,自然不把这小小芝麻官放在眼里,而且自己没有任何过错,好心救人,反倒被人刀剑对着,还被人口口声声骂成淫贼,心里有气,将手中筷子一扔:“是那个王八蛋在这里大呼小叫,打扰老子喝酒的雅兴?还不滚了出去!”   “他妈的反了你!”绿袍官员大怒,以为长公主是被胁迫的良家妇女,对她急声叫道:“姑娘快躲开,待本官拿下这淫贼!上!”   捕快哗啷啷抖动铁链、枷锁和铁尺,就要扑上。   作为良家妇女的长公主突然重重一拍桌子,站起来怒喝一声:“住手!真是反了!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   这一声厉喝,把那几个捕快下了一大跳,下意识站住了。   络腮胡是县衙捕头,闻言一愣,原以为这女子是被拐带的良家妇女,听这话怎么不对劲,上下打量了一下长公主,问道:“你们是谁?”   “这位是御前正侍大夫!我是……”   络腮胡身边那穿着绿袍的中年男子没听完便哈哈大笑:“他是大夫?那老子就是王爷!”   络腮胡等众人都哈哈大笑。   杜文浩等他们都笑得差不多了,这才站起身,淡淡道:“鄙人正是御前正侍大夫杜文浩,这位,就是皇上的亲妹妹,秦国长公主是也!”   绿袍官员更是大笑,转头对薛郎中道:“你说的没错,他还真是疯到家了,连当今圣上御医杜大人都敢冒充,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   络腮胡捕头也笑道:“正是,那女的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善类,敢冒充公主!照我看,肯定是一对淫娃荡妇,狼狈为奸勾连在一起,就为拐带妇女幼儿。”   绿袍官员哈哈大笑:“没错!瞧他们这样,肯定是顺手的时候拐卖几个妇孺,不顺手的时候,便去青楼跑跑趟子,接两个客人赚点盘缠……”   就听呼的一声,长公主手中一物飞出,正中绿袍官员的额头。   绿袍官员哎呀一声惨叫,捂着额头晃了两晃,放下手一看,只见手心里全都是血,低头一看,地上一个酒杯,在地上滴流乱转。   绿袍官员大怒:“哎呀你这贼婆娘,敢打本官,当真反了,上!给老子上!把这对奸夫淫妇绑了,脱光了吊一夜再说!”   杜文浩已经拉动下摆按钮,将身上软猬甲的尖刺展开,听这话立即甩开屁股下面的椅子,拉开了架势。心想只要不动刀剑,自己仗着软猬甲和林青黛教的分筋错骨手,对付这些歌捕快还是有自信的。   “站住!”长公主一声厉喝,手心一翻,手掌里已经多了一个小盒子,“拿去,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   几个捕快被她这架势怔住了,都站住了,转头望向绿袍官员。   房间里灯光很暗,那官员眯着眼睛瞧了一眼,嘀咕道:“什么鸟东西?”   长公主凤目一凝,把那绿袍官员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心想这女子还真有点邪门,难道当真有什么来头不成?朝络腮胡捕头使了个眼色。   那络腮胡捕头手按刀柄,慢慢走上去,盯着长公主,小心翼翼从她手里取过那小盒子。又慢慢地倒退着回来,将盒子递给了绿袍官员。   那官员盯了一眼长公主,接过盒子,只见这盒子镶金嵌玉,盒面上是一只展翅盘旋的凤凰,不由大吃了一惊。凤凰这种神鸟图案,只有皇亲女眷才有资格使用,平常百姓不用说了,就连一品高官的夫人都是没资格用的。   难道这位衣衫褴褛的女子,竟然是皇亲?   绿袍官员感到嗓子眼发干,有些心虚了,慢慢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拇指大的印章。那印章的用玉竟然是极其罕见的凝脂白玉,伸手小心地取出,玉质着手腻滑温润,不用细看便知不是凡品。更是心惊。小心地将玉翻转过来,侧着身就着昏暗的灯光仔细观瞧。   这绿袍官员上了年纪,有些老眼昏花,光线又暗,辨认了半天也看不清上面是什么。转头问那络腮胡捕头:“你来看看,上面刻的什么?”   络腮胡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倒也识得几个字,凑过去,一字一顿念道:“泰,泰国——,泰国长公主,之印?”   泰国?还柬埔寨呢!杜文浩忍俊不禁:“秦!那字念秦!‘秦国长公主之印’!这位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秦国长公主!”   众位捕快都吓得倒退好几步,手中的铁链、枷锁都放了下来,有几个甚至已经把狰狞的脸色换成了媚笑了。   绿袍官员手都在发抖,他只不过是这县城的一个典史,宋朝官制,外县的典史是未入流的末品官员,他平生长这么大,也只远远见过州县的知州,何曾见过皇亲国戚。   他两腿发软,便想往地上跪。   络腮胡捕头有点愣头青,歪着脑袋瞧了一眼长公主,怎么看都不象传说中的公主的样子,低声对绿袍官员道:“大人,他们敢冒充朝廷命官,自然敢冒充公主的了,说不定这公主也是假的。”   络腮胡这话立即提醒了绿袍官员,连连点头,不过,他到底在官场混了这么久,这种事向来都是宁可信其有的,要不然,倒霉的永远是自己。转头低声问道:“那怎么办?”   “等县尉大人来,以辨真伪!”   原来,薛郎中等人跑到县城告发,先找到的就是这位典史,当时县太老爷、县尉等高级官吏正在处理一件紧急的事情,典史听说有人冒充朝廷官员,这可是死罪,一边叫人去通报,一边先带着捕快先赶来了,想抢头功。不料见面之后,人家拿出一个长公主的玉玺,他也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他正没注意,听了络腮胡捕快这意见觉得甚好,既然对方有可能是真的公主和朝廷官员,绿袍官员说话客气多了,甚至还挤出了一丝媚笑:“两位,本官不知两位身份,这玉玺也不辨真假,得等县尉大人赶来处理。这之前只能委屈两位,暂时不能离开这间房子。这印章本官先留着,待会辨别之用。”   杜文浩倒是个好说话的人,想着人家也是听说有人冒充朝廷官吏,自然要来查看,说话行动粗鲁,也可以理解。当即拱手道:“好说!”   长公主哼了一声:“要是弄坏了我的玉玺,你全家的脑袋都不够赔的!”   绿袍官员又是脸色一变,勉强笑了笑,手一挥:“他妈的都退出去!”待捕快又拱了拱手,将门拉上了。   长公主这才慢慢坐下,用手揉搓额头,皱着眉。杜文浩担忧地问道:“你咋了?又头痛了?”   “不是,吃了你的药,感觉已经好多了,只是刚才被他们气着了,头有点晕。”   “等一会县尉来了,辨明了身份,你也别太责怪他们,他们毕竟也是职责所在。”   长公主狠狠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他们那么辱骂我们,难道就完了?非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行!”   杜文浩见她恨恨的模样,也想到她身为长公主,家遭大难,本来就一肚子委屈一肚子火,加上这两日的苦难,偏偏还被人误会,又语出不逊,自然发火了。也不好再相劝。端着酒劝她喝酒,说一些开心的小笑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一招果然管用,长公主很快便高兴起来了。   两人正说笑着,听到远处传来噪杂的脚步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几个人抢进门来,一见他们两人,又惊又喜,咕咚跪倒磕头:“长公主!杜大人!可找到你们了!”   这些人正是长公主的几个贴身侍从。   他们身后跟着的绿袍官员,络腮胡捕快,还有两个身穿知县官袍和县尉官袍的老头,一听这话,都慌不迭跪倒磕头,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屋外捕快以及先前那摔伤的病人的家属,尽管没听清里面在说什么,见县太老爷都跪下了,知道里面这两人是大人物,捅到马蜂窝上了,吩咐跪倒,匍匐在地。特别是绿袍官吏和络腮胡两人,一边磕头还一边使劲扇自己的耳光,痛骂自己有眼无珠,冲撞了长公主和杜大人。请求恕罪。   长公主正要怒骂这几个随从,见他们神色憔悴,疲惫不堪,其中一个手臂还挂着吊带,想必找寻他们也着实用心了,当时也确是意外,怪不得他们,也就没再发火。   一问之下才知道,前天晚上杜文浩背着长公主暴风雪中走散了,这几个侍从在暴风雪中四处寻找,一个侍从还因此摔下山崖,把手给摔断了。   几个侍从找了一夜没找到,第二天又找了大半天,仍然没有结果,他们这才赶往附近县城,掏出腰牌表明身份,把这件事说了,要求当地派人搜山找寻。   该县知县和县尉一听,秦国长公主和五品御医杜文浩杜大人微服狩猎,在本县境内遇暴风雪走失,生死不知,顿时吓坏了,正忙着召集民壮,准备联系当地驻军,动用兵士帮忙搜寻。   就在他们商议的时候,典史接到报告说一个小山村里发现一男一女,那男的自称朝廷官吏,还说是御医杜文浩,怀疑是疯子假冒朝廷官员。这典史官太小了,没有参与县太爷他们商议如何搜山找寻,所以根本不知道真有这回事。一听有人冒充朝廷官员,便先带人来了。   县太老爷后来等听了通报,吓得魂不附体,生怕莽撞的典史捅出大篓子来,一行人这才急匆匆赶来,还是稍稍迟了,好在长公主及时用公主玉玺表明身份,典史也不是个莽撞的家伙,没真正伤着长公主和杜大人。   长公主见众官吏伏地请罪,特别是先前冒犯自己的绿袍典史和络腮胡捕头,自扇耳光,已经鼻青脸肿,满嘴鲜血了,心中的气也消了点:“罢了!别打了。”   典史和捕快这才停手。典史从怀里将那枚公主玉玺捧着跪爬上前,双手递给长公主。   长公主接过,见上面沾有典史自扇耳光粘在手上的鲜血,皱了皱眉,把玉玺放在了桌。   杜文浩呵呵一笑,拿过玉玺,用酒盅里的酒清洗掉上面的血,又用毛巾擦干,这才递给长公主。   长公主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接过玉玺,揣进怀里。   她回头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一眼看见跪在后面的薛郎中,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长公主不由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指着薛郎中道:“你这老匹夫,我们只不过在你家借宿,银钱也没少你们的,杜大人是我皇兄的御医,天下医者第一人,见你庸医误人,好心提醒,要帮你诊治,你非但不领情,还诬陷我们,领官吏来抓我们,这是为何?你得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定禀告皇兄,将你满门抄斩!”   薛郎中吓得肝胆欲裂,刚才一直在磕头,额头都已经鲜血淋漓,当下跪爬几步,匍匐在地,连连磕头:“长公主饶命啊,草民是猪油蒙了心,见两位形迹可疑……,啊不,”薛郎中自己恨恨扇了自己几耳光,老牙都掉了两颗,花白胡子上都是血,“草民说错了,是草民有眼无珠,冒犯了公主和杜大人,还请看在草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恕了草民的这条狗命吧!呜呜呜”   长公主怒道:“我问的是,你到底为何举报?直截了当说了出来!”   薛郎中一个劲磕头,头昏脑胀之下,哪里还能说得半句话。   县太老爷到底是久经官场,当时任职也进京面圣,见过一些大官,所以还能沉得住气,当下磕头道:“长公主,微臣有言进谏,不知当讲否。”   “说罢!”长公主板着脸道。   “微臣不敢。”   “罗嗦什么!赶紧的说呀!”   “是。”县太老爷磕了个头,使劲咽了声口水:“这件事,要怪只能怪新法的保甲制度。”   长公主一愣,望了杜文浩一眼,杜文浩也有些奇怪,这件事怎么扯上王安石变法了,插言问道:“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了。”   “是。新法《畿县保甲条例》有云:‘若本保内有外来行止不明之人,并须觉察,收捕送官。’否则,当治以不察之罪。薛郎中这是按照规定行事。实非得已啊。”   杜文浩中学学历史的时候,历史老师曾经详细讲过王安石变法,他知道王安石的变法中的保甲制度,其中一个内容就是把民户按十五编成保甲,并恢复了什伍连坐制度,相互之间有举报的义务。   不过,他不知道王安石这保甲制度,比以往的连坐还要严厉,听了县太老爷这话才知道,王安石的保甲制度还有这么一条规定:一保之内,来了值得怀疑的陌生人,也必须举报,扭送官府,否则也要治罪。   了解到这一点之后,他也就明白了为何这薛郎中要去举报他们了。换成自己,说不定也只能这么办。谁叫自己说话吞吞吐吐,还冒冒失失自称是皇上的御医。御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小山村里,还带个美貌女子,的确让人怀疑。   所以,这件事要怪就得怪王安石变法的这个变态的保甲制度。   薛郎中身后一个老者也鼓起勇气跪爬上来,磕头道:“草民乃本村里正,有言进谏,不知当讲否?”   长公主没好气道:“区区里正,还拽什么文,有话赶紧说了!”   “是,薛郎中性本善良,三年前其保邻家来了某亲友,住了些时日,后来邻县捕快赶来,将其缉捕,方知这亲友乃贼匪。薛郎中等一保数十口,俱遭连坐,或死或流徒。薛郎中也遭连坐,被判徒三年,因其年迈,准予赎刑。砸锅卖铁交了巨额赎金,这才免于牢狱之苦。所以薛郎中是一日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呀。慢说薛郎中,村中民众,只要见有外人进村,莫不心惊肉跳,亲友来客,都瑟瑟然畏如虎狼,生怕是潜逃犯事之人,连累了身家性命呀。”   说罢,里正声泪俱下,匍匐哽咽,无以为续。   长公主对王安石变法不敢兴趣,她也不关心其中的什么规定,不过听这里正说的倒也情有可原,脸色稍稍缓和,望了一眼杜文浩,意思问他怎么办。   杜文浩知道朝廷对变法现在是争执得不可开交,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是坚决反对变法,由于朝中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大,反对派的势力越来越强,皇上现在对变法的态度也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坚定了。但是,新法毕竟还没有废止,依旧有效,杜文浩也不敢随意评价。温言道:“薛郎中也是无心之过,不知道咱们的真实身份,所谓不知者不罪,就饶他这一回吧。”   薛郎中哭着对杜文浩连连磕头。   长公主这才挥手道:“既然杜大人这么说了,就饶了你。”   冲撞冒犯长公主,属于十恶不赦中的大逆,是死罪,要满门抄斩的。薛郎中本以为这下死定了,听了这话,顿时如溺水之人踩到了岸边,真可谓感激涕零,声泪俱下:“草民……,草民叩谢长公主恩典……!”   长公主道:“行了,都出去吧!出去!”   其余人都急忙磕头,倒退着退出了门外。   可就在这时,就听门外哭声大作。长公主怒道:“是谁在外面大呼小叫?”   一个老头跪爬进来,却正是那老里正,磕头道:“是……,是先前求治薛郎中的那家人,伤情加重,命在顷刻了。想请杜大人……”   长公主怒道:“他们不是不让杜大人医治吗?不是就信那姓薛的什么山野郎中吗?连当今圣上的御医都不看在眼里,管他们作甚!赶了出去!”   “是是!”知县磕头,转身要出去。   “慢着!”杜文浩把他给叫住了,扭头对长公主道:“这件事不能怪他们,单纯从医者角度看,我太年轻了,还不足以让别人产生信任,从制度角度看,这些人告发我们,只不过是按照新法的规定行事,也怪不得他们的!”   “你倒是个滥好人!”长公主白了他一眼,“那你爱怎么办怎么办好了。我不管了,还不行吗?”   杜文浩知道这长公主负气了,凑过头去,低声道:“长公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呀!”   长公主也就是句负气的话,先前她还劝杜文浩想办法解释清楚自己的身份,好给这人医治,此刻不让杜文浩医治,只不过是因为恼恨他们的行径罢了。听杜文浩这句话,一腔怒火顿时消了一大半,想了想,的确,不该把怒火发泄在这些人身上,他们也情非得已。当下嗔道:“那你给他治好了!”   杜文浩微微一笑:“长公主发话了,快把病患抬进来吧。”   这村的里正急忙把话传了出去,很快,门外那几个伤者亲属把伤者抬了进来,先前让杜文浩走开的那中年人,一脸惶恐,磕头痛哭道:“杜大人,草民瞎了眼,恳请杜大人救救我家兄弟,草民得罪了大人,愿意自毁双眼赔罪!”   说罢,把两只手指放在眼珠上,作势要扣自己眼珠。   杜文浩忙道:“行了!不就是治病救人嘛!活人还没有救好,你们就别捣乱了,我要你们眼睛作甚。我早就说过愿意帮你们治的。抬过来吧,让我看看!”   几个人急忙抬了一个门板进来,上面躺着那壮汉,胸口的夹板已经脱掉了,可看上去已经气息奄奄。 第274章 冷宫深幽之证   杜文浩治扫了一眼,便看出来这汉子胸口的夹板是刚刚取下的,假如傍晚的时候就按自己的意见拆掉夹板,应该不会严重到这个地步的。看来,他们知道自己是当今皇上的御医之后,立即按照自己先前的提醒的话办了,把夹板拆了。   杜文浩先检查了伤者病情,提笔写了一个方子,叫薛郎中的药童去拣药煎熬。然后叫薛郎中取来金针,替伤者针灸止痛。   杜文浩见薛郎中站在远处张望,一脸羡慕的样子,心想这老头刚才也情非得已,吓得够呛,便将他叫了过来:“想知道这种伤该怎么治吗?”   薛郎中倒是很勤学好问,刚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得知杜文浩便是当今圣上的御医,这个机会可太难的了,古代可不比现代想学医有很多途径,古代基本上都是师徒相传,医者也绝少把自己的宝贵经验外传的,好不容易逮到请教皇上御医的机会,这可不能错过,正犹豫着如何请教,想不到杜文浩反倒主动想问,不由大喜过望,又担心杜文浩是拿他开涮,患得患失之下,张皇问道:“大人……,大人当真愿意指点草民?”   杜文浩倒不是个小气的人,笑道:“先前我本来就想告诉你的,你偏不听,现在告诉你好了。”   薛郎中脸上红红白白的很是不好意思,拱手致歉,垂首聆听。   杜文浩道:“治疗肋骨骨折所致肺挫伤,可用瓜蒌枳壳二陈汤为主方,随证加味治疗,二陈汤以行气化痰,治疗肺损伤后分泌物继续所致的湿痰,瓜蒌可以泻肺火,帮助润肺化痰,制止肺伤之出血。以青陈皮合用,加强行气止痛的作用,枳壳、桔梗合用,升降结合,流畅胸中气滞,气行则水行,加强痰湿的排净,有利于肺中分泌物排泄,防止肺的并发症。”   杜文浩说的有点快,薛郎中又是诚惶诚恐的,所以只听了个似懂非懂,依旧一脸惶恐望着杜文浩。   杜文浩笑道:“简单一句话,先修复肺部损伤,控制气体的来源,另一方面,利气化痰,气行则血行,理气活血,改善血循环,有利于气体的吸收。我的针灸度穴,主要是伤者痛得很厉害,用这办法止痛。”   薛郎中静心细听,到底是懂了一些,又大着胆子问了,杜文浩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薛郎中很是感激,连连作揖感谢。   这时,县太老爷过来了,陪着笑拱手道:“杜大人,这小村寨不太安全,卑职想请长公主移驾县城,卑职已经做了安排,轿子都已经准备好了,绝无危险。”   杜文浩有些迟疑,病患摔伤肋骨,一时半会治不好,如果现在就走,只怕他小命难保。回到屋里,告诉了长公主。长公主听了,自然向着他,说那就先等等几天。她自己也正好上山打猎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想这么早回去,也不想到县城里住,那就没什意思了。   杜文浩把这消息转告县太老爷之后,县太爷也没办法,只能依着长公主,把整个县城的民壮、捕快几乎全都调到了这小山村里,还联系了当地驻军,派了一队人马,换上便装,隐居在薛郎中家附近民居里,暗中保护长公主。   长公主的外感风寒和脑震荡,在杜文浩的精心调制下,很快便痊愈了。   这些天带着杜文浩和侍从上山打猎,杜文浩一直没有再出手,只是陪着长公主,长公主用心也不是打猎,而是游玩,并且她已经见识过他百步穿杨的“神箭”,所以也不强求杜文浩出手,几天打猎,也只打了些兔子,獐子之类的,却没打到大型猛兽。   那摔伤肋骨差点死了的农夫,在杜文浩的医治下,已经转危为安了。这个事实让薛郎中更是赞叹不已,也为自己学会了一招新医术而倍感高兴。这些天鞍前马后跟着杜文浩,有空就讨教医术,杜文浩倒也不藏私,指点了他不少医方,这薛郎中获益匪浅,自此之后,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神医,也算一段奇遇。   这天,杜文浩正要陪着长公主上山打猎游玩。太皇太后派焦公公前来宣旨,让杜文浩立即返京,有紧急事情。   杜文浩接旨之后,私下里问了焦公公,竟然连焦公公也不知太皇太后叫杜文浩回去所为何故。这让杜文浩不由有些心惊。   杜文浩要回去,长公主自然呆着没意思了,也带着猎物跟着回去了。   这一次一路紧赶,傍晚时分便到了京城。   杜文浩连夜去太皇太后寝宫面见,太皇太后告诉他暂时还没什么事,只是这两天皇上正在跟朝中老臣商议新法存废问题,争执得很厉害,太皇太后生怕皇上又犯病,所以将杜文浩紧急招了回来,让他随时伺候着。   他们赶到的这天傍晚,皇上还在勤政殿商议变法的事情,杜文浩甚至来不及回家报到,直接带着几个内侍便去了勤政殿,在后殿守候待命。   长公主回皇太后那里炫耀了一番自己的猎物之后,也没说自己落水摔伤的事,回来之前也叮嘱了所有的随从,不准说路上遇到暴风雪的事,就担心皇太后或者皇上因此担心,以后不让他们再出去了。   吃过晚饭,长公主拿了几支自己打回来的兔子去皇后寝宫给皇嫂送去。   皇后十分高兴,吩咐太监们拿去御厨烹制几道美味佳肴来。又点了一坛黄酒,姑嫂两人对饮。   喝得高兴,皇后忽然放下筷子不吃了,长长地叹了口气。长公主有些奇怪,问道:“皇嫂,你这是怎么了?”   “唉!这几天你不在宫里,有些事情不知道。不过不知道更好,免得心烦。”   “到底什么事心烦啊?”长公主问,“皇嫂说来听听,看看我能否帮点小忙。”   皇后瞧了她一眼,挥手将左右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屏退了,低声道:“还不是那狐狸精的事情。那天陪着皇上去安国寺,他几次有意无意的提到那个狐狸精,说她可怜,那意思有点想赦免她罪过。太皇太后、皇太后和我都不接腔。皇上这才没接着说!”   “哪个狐狸精?”长公主没有明白。   “陈美人啊!”皇后紧皱了双眉,十分不开心的样子。   “她不是已经被打入冷宫了吗?”   皇后点了点头,剥了一个桂圆放在长公主的嘴里,然后说道:“是,但是,太皇太后,皇太后和我,都发现皇上心里还是放不下她,说听说她病了,不知道好些没有,还说她一向怕黑,不知道晚上能不能睡好,哼,真是的,都被我抓破了脸了,再看也只是一个丑八怪,不知道怎么皇上还惦记着。”   “太皇太后和我娘是什么意思?”   “太皇太后也没想到皇上会这么在意这狐狸精,所以有些后悔当初没有直接将她处死,现在处死,又没了借口了,这几天正后悔呢。唉!你皇嫂没本事,这狐狸精整了你皇嫂十多年,一直经行不断,周而复始,不能伺候皇上倒是次要的,这十几年的痛才最让我不能忍耐。每每想到这些事情,我就恨,很得牙痒痒。你想想,这狐狸精杀了那么多后宫嫔妃,如果不偿命,如何对得起这些死去的冤魂!唉!都怪你皇嫂我没本事啊!”   说罢,皇后黯然伤神,眼圈都红了。   这件事情长公主也多少听说了,喝了几两酒之后,借着酒劲,低声道:“皇嫂,别担心,这件事交给我去办。”   皇后眼睛一亮,小声说道:“你预备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啊,就这样喽。”长公主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一个咔嚓的动作。   皇后先是高兴继而忧心道:“万一让你皇兄知道了,那可怎么办?”   长公主信心十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嫂嫂放心,保管没人知道,再说了,这狐狸精本来就是死罪,太皇太后只是让她或者现眼罢了,现在既然都后悔当初饶过她,那补送她上路就是,我是皇兄的亲妹子,难不成他还为这个女人找我报仇?”   “呵呵,那倒是。这狐狸精死有余辜!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为上。”   “我办事,你放心就是。”   ……   冷宫。   这个地方虽说在皇宫里,但是却是谁也不愿涉足的地方,枯藤、老树,了无生气,四周是死寂一般的静,静得有些可怕了。   “娘娘,奴才没有本事,还是没有给您请来太医看病,您就责罚奴才吧。”陈婆跪在一张破旧的床前哭诉道。   “咳咳……咳……,婆婆,你别去找了,咱们这样子了,谁还会来呢?”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回荡。正是被打入冷宫的陈美人。   陈婆见陈美人剧烈地咳嗽起来,赶紧起身将她扶起给她拍背。   憔悴的容颜,呆滞的眼神,浑噩的表情,还剩下的几缕头发简单地系在脑后,不过才几天的功夫,这个从前珠圆玉润惊为天人的尤物,已经从一朵娇艳的花朵变成了枯枝败叶,不堪入目了。   “老天哪天收了我,婆婆就不再受苦了。”陈美人漠然地说道,话语里充满了绝望。   “娘娘,求您别这么说啊,你一直病着,杜大人的药虽救了您的命,却没有根治。您现在这样子,伤病一直没有好,再这样下去,只怕……,若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那老奴也不活,陪着你去了。”   “婆婆,俗话说得好,人在做,天在看,一定是从前的坏事做的太多,而今老天罚我了。”一滴清泪落在了陈婆干枯的手背上。   “娘娘,你还是歇会儿吧,我去给您端点粥来喝,你已经一天茶水不进了。”   陈美人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握着陈婆的手,道:“你别去忙活了,我不想吃。”   陈婆还是将陈美人放躺下来,擦了擦眼泪,道:“我要想办法去找人帮忙,我不能让您在这个破屋里病痛无人理,就这么等死啊。我想法子找皇上去!”   陈美人一把拉住陈婆,戚然一笑,道:“皇上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已经忘记那个为他夏来扇扇,冬来添衣的小东西了。找他又有什么用!”说完拉过被子遮住脸伤心地恸哭起来。   陈婆见状也忍不住背过脸去捂嘴哭了起来。   陈美人到底不愿意就此死去,收住了悲声,道:“先前你让杜大人给我开的药方,还是有用的,帮我治好了外伤,高热也退了,暂时捡了半条命回来,我想着,要不你再去求求他,看能否再给我开个药方,帮我病痛治好了,苟延残喘吧。”   陈婆哽咽道:“好!我去求他,他是个好人,不会见死不救的。”   ……   杜文浩从宫里回来已经是深夜,回到家便感到头昏眼花,怕冷发热,想必着凉了。   所谓医不自治,庞雨琴本来要去叫钱不收,杜文浩没让,说这点小病不用找他,便叫让阎妙手过来给杜文浩看病。   阎妙手诊脉望舌之后,确诊是外感风寒,下了方子。杜文浩也不看,交给庞雨琴煎药。   庞雨琴亲自给杜文浩熬好药,喂他服下,见他吃完药睡下了,这才放心。   第二天一大早,门房来报,说是门口有个老太婆跪在地上,请见杜文浩。杜文浩病了,庞雨琴安排怜儿照顾他,但不准同房,只能守着。这会儿两人还没起床,庞雨琴忙出门查看。   只见那老太婆匍匐在门口雪地上,穿着简朴,一脸谦卑,瞧见庞雨琴出来,急忙抢上前磕头道:“您,您是杜夫人吧?”   庞雨琴点点头:“您找我家相公啊?”   “正是。”老太婆说到这里,眼泪流了下来。   “您老快起来把,请进屋坐。我相公还没起来呢。”   庞雨琴将老太婆带进大堂,让人端了热茶递给老太婆。温言道:“实在是不巧得很,我家相公病了,不知您找相公有什么事情吗?”   老太婆一听杜文浩病了,顿时急了,将茶放下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庞雨琴上前去扶,老太婆说道:“夫人,老身求杜大人救救我家娘娘吧,先前杜大人救过我家娘娘,可现在她又病了,病得很厉害,就要死了,若是杜大人不出手相救,怕是就……”   “您家娘娘是?”   “我家娘娘是陈美人。”   庞雨琴正要说话,这时门外有人喊她,回头一看,原来是林青黛,便走出门去。   “青黛姐,有事啊?”   林青黛本来是来找庞雨琴闲聊说话的,不想正好听到他们说话了,所以把她叫了出来,拉到一边:“这件事不能答应,毕竟那陈美人从前作恶多端,如今宫里的人唯恐避之不及自然不会有人出手相救,这个妇人应该也是找了很多人了,没有办法这才想起了文浩,我们万万不可引火上身。等会也别告诉文浩。”   庞雨琴觉得林青黛说的对,道:“那我赶紧让她走吧,若是让人见了,就不好了。”   说完话,庞雨琴回到屋子里,见老太婆还跪着,赶紧走过去将其搀扶起来,轻声说道:“方才我家姐姐来说,家里有点急事需要处理,我就不陪您呢,您先回去吧,等相公醒了,我会告诉他你娘娘的事情的。”   老太婆见庞雨琴已经下了逐客令也不好继续呆下去,只得起身,再次对庞雨琴鞠躬,哀求道:“我家娘娘知道杜大人宅心仁厚,请杜大人一定救救我家娘娘,拜托了。”   庞雨琴:“您放心吧,我一定转告你的意思。”   老太婆这才哭着地走出了房门,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阎妙手到底是钱不收的徒弟,对付这种外感风寒还是很有办法的,吃了药之后睡了一觉发汗,第二天一早,杜文浩便觉得身上轻松多了,起了床,洗漱之后,乘轿来到了宫里。   皇上昨晚议政,睡得晚,现在还没起身,杜文浩借这空挡,来到皇太后寝宫。头一晚赶回京城,就直接去勤政殿侍医去了,没来得及跟皇太后说她的病。   皇太后其实不过四十多岁,加之养尊处优,看起来也才三十多岁的样子,正是一个女人最有丰韵的时候,不过在皇宫里,她不算一个幸福的女人,因为没有一个男人宠着爱着,日日形影相吊,空守香闺的日子实在是度日如年。   原来她是最喜欢红色的,房前屋后也种有很多腊梅、红杜鹃之类的。自先帝去后,她便不再穿自己最喜欢的红色了,所有的衣服都是素色,就算是逢年过节,那也是一身淡粉,不过她为人随和,性情仁善,很得太皇太后的喜爱。   此刻,暖龛里的炭燃得正好,一旁的香炉里点着檀香,两盆大株水仙怒放着,一张虎皮铺在软榻上,皇太后则穿着一身狐狸皮的浅黄的袄子,虽说已是这般年纪,不过身材依旧凹凸有致,厚重的袍子依旧挡不住成熟的丰韵。   杜文浩帮她治好了经行腹痛,已经不用垂帘诊病了,此刻听他来了,忙下旨让他径直觐见。见到杜文浩进来,皇太后微笑道:“杜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杜文浩上前躬身施礼,道:“恭喜皇太后!”   “哦!哀家何喜之有?”   “微臣已经探知皇太后经行腹痛的缘由,此番定能根治皇太后的病疾!”   皇太后惊喜交加:“此言当真?”   “臣不敢戏言。”   “好,那哀家为何经行腹痛?缘由何在?”   杜文浩又是一礼:“皇太后,微臣有一问,不知当讲否?”   “你也跟我拽文了?”皇太后爱怜地瞟了他一眼,“有话就说吧!”   杜文浩迟疑片刻,小心翼翼问道:“皇太后娘娘,平素是用冷水洗浴吗?”   皇太后微微一愣,这招数可是她十数年不传的秘密,除了至亲的人,几乎没人知道这个秘密,怎么杜文浩反倒知道了。当下点点头:“是,已经很多了年,自先帝走后,这个习惯一直留着。——杜大人,请坐吧。”   宫女给杜文浩端来一个凳子,上面放了一个厚厚的缎面的软垫。   杜文浩歪着屁股坐下:“那您夏天洗了还行,这样的天气您就不怕冷啊?”   皇太后放下手来,递给杜文浩一块儿绿豆糕,杜文浩赶紧起身接过,皇太后则说道:“不觉寒冷,倒是不洗,反而觉得缺了点什么似的。”   杜文浩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听说先帝在时,皇太后和先帝感情一向甚好,自从先帝驾崩,皇太后才有这习惯的,是吗?”   “是啊……”皇太后仰天长叹。   最是女人得意时,却失去了依靠,不光是精神上的,肉体上也是失去了慰藉,如此想来,这个在老百姓眼里再是神话了的皇宫,锦衣玉食哪里能够代替得了一棵最是渴望爱欲的心?   对于深闺女人,唯有一盆冷水大概才能浇灭心中熊熊燃烧的欲火吧。   杜文浩心里感慨,小心翼翼道:“皇太后,您就没想过,这经行腹痛,与你这经年冷浴有关吗?”   皇太后微微一愣:“哀家的经行腹痛竟和这习惯有关?”   杜文浩点了点头,道:“先前微臣替娘娘诊病,见娘娘每患经来时,必先小腹大痛,口吐涎水,此证本不难治,但是十数年却久治不愈,微臣百思不得其解。前日偶听长公主说起,皇太后自从先帝驾崩,得某尼姑庵大师指点,一直冷水浴。这才恍然。皇太后伤心先帝仙逝,心智抑郁,却以冷水淋身,加之惊忧悲痛,以致经行腹痛。尽管前医屡次用药,并无差错,却屡治不愈,却是因为皇太后一直冷愈不断的缘故。”   皇太后听罢,愕然半晌,才叹息道:“原来如此……,可是,哀家已经习惯冷水洗,若不如此,寝食不安呀。”   杜文浩知道马上让一个人改掉多年的习惯是很困难的,春闺寂寞,绵绵无期,这种事情谁也不能帮忙,当下道:“冷水浴不是不可以,很多人都是长年累月,冷水淋浴,却是百病不生,可是,皇太后先病未愈,应该先治愈先疾,然后才能逐渐有所增益。待微臣下方替皇太后温经散寒,调气安神,再减以温水洗浴,在月事临近七天左右,改用热水淋浴,如此以往,当能断根!” 第275章 壮热不退   皇太后对杜文浩医术很是信赖,想了想,终于点头道:“唉,那好吧,即是为了哀家好,那哀家就试一试。”   杜文浩准确地把握了皇太后病发根由,自然不会出错。那之后,皇太后按照杜文浩指点,并服用杜文浩下方之药,从此经行腹痛病愈,加之杜文浩下方调养,清心寡欲,自然不复再用冷水淋浴,以散心火了。这是后话,按下不提。   杜文浩正和皇太后说着话,长公主来了。   回到皇宫又见到长公主,想起两人在雪洞里相拥而眠的事情,杜文浩有些忐忑,见长公主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己反倒跟做贼似的,有些不好意思。   长公主一见到杜文浩,喜道:“我到处找你,听说你到母后这来了,一路找了来,果然在这呀。太好了!”   杜文浩忙恭恭敬敬道:“不知长公主找微臣有何差遣?”   “行了行了!在我母后这,你就别假斯文了。别扭!”   “呵呵,长公主,不知有什么需要我效力的?”   “嗯,这就对了,——找你当然有事了,没事我找你做什么。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算了,我找你是因为我的病。——我这些天一直发热,帮我看看怎么回事?”   皇太后一听女儿病了,关切地问道:“是不是这几天下大雪,你穿得太少了,受了风寒了?”   长公主肚里暗自好笑,要是母后知道自己曾经掉进冰湖里差点淹死,又遇到暴风雪差点冻死,不知要担心成什么样子了,摆手道:“娘,不用担心,我除了身子发热,别的也没什么地方不好的。——喂,让你给我看病,赶紧看啊。”长公主杏眼一瞪,对杜文浩道。   杜文浩干笑了两声,问:“有没有恶寒流涕,咳嗽、咽痛、头痛?”   “一概没有,就是发热!不信你自己摸摸!”长公主伸手过来,抓住杜文浩的手放在自己额头。   皇太后爱怜地看着自己女儿,自从女婿一家因通敌被满门抄斩之后,就再没见过女儿这么开心说话的,但自打女儿带着杜文浩出去狩猎几天回来,跟换了个人似的,开朗多了,也喜欢说笑了。现在尽管病了,说话动作却还是轻松,那自然是心中轻松所至。皇太后不由心中很是欢喜。   杜文浩一探之下,果然感觉长公主额头滚烫,不由皱了皱眉:“既然是发热,却又没有外感症状,这说明不是表证,既然不是表证,又怎么会持续发热呢?——你发热几天了?”   “上次在小山村就开始发热的,刚开始我以为是风寒未愈,后来风寒都叫你给治好了,可是这发热却一直没有退……”   皇太后又紧张起来了:“怎么?你这次出去打猎受了风寒了?咋不早说?”   “娘!别担心,早就好了,他帮我开了药,才吃了两三剂就好了。”   皇太后埋怨道:“你这孩子!说话没规矩,什么‘他他’的,叫杜大人!”   “哦,杜大人!”长公主嘻嘻抿嘴笑着瞧着杜文浩“他比我还小两岁,明明是小孩,算什么大人嘛!”   皇太后叱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抱歉地对杜文浩笑了笑。   杜文浩笑道:“无妨无妨!还是长公主说得好,不是正式场合,随意一点的好。”转头望向长公主,道:“听长公主刚才说话,声音也不嘶哑,对了,吃饭和两便怎么样?”   长公主白了他一眼:“喂!把吃饭和两……合在一起问,你恶不恶心啊?以后你能不能分开了问?”   “抱歉!我这是习惯了。”   “你当然习惯了,学医的,有几个忌讳这些事情的?可我和母后不是啊,得照顾着我们点!”   “呵呵,对对,长公主纳食如何?”   “没事啊,能吃能喝。两便也很正常……!都怪你,我也连在一起说了!”长公主跺脚道。   杜文浩笑了,“这就奇怪了,不象外感风寒的样子,嗯,我给你摸摸脉看看舌吧。”   “好的!”   长公主在杜文浩身边太师椅上坐下,把手放在茶几上。杜文浩凝神提腕诊脉,自言自语道:“脉弦而迟涩,面赤,数日壮热不退。又没有恶寒、咳嗽、咽痛、鼻塞等外感风寒的诸般表证。应该不是外感风寒……”   长公主插话道:“当然不是,因为你先前给我开的药,我连吃了好几天,如果是,早就该治好了。再说了,先前的恶寒,咳嗽等症状,吃了你的药就好了,为何单单只有发热没有退呢?”   杜文浩连连点头,沉吟片刻,一拍大腿,笑道:“没错,想必就是如此了!”   “什么如此?你找到原因了吗?”   “嗯,这缘由嘛……”杜文浩瞧了一眼皇太后,轻咳一声,道:“其实也没什么,我给你开个方,你照着拣药吃了,包管好!”   “是啊?”长公主也瞧了一眼皇太后,若有所悟点点头,“那好吧,你赶紧开方吧。”   杜文浩提笔写了一付方子,乃是血府逐瘀汤加减,递给长公主。长公主接过,交给随自己来的侍女赶紧给御药院送去,照方煎药。   皇太后见他们两打哑谜,嗔道:“你们两个……,唉!懒得管你们!”   长公主嘻嘻一笑,扮了个鬼脸,对皇太后道:“母后,我先前去了太皇太后那里,她说很后悔当初把陈美人那骚狐狸送入冷宫,反倒引得皇上牵挂不已,早知道该把她给杀了,母后,您怎么看?”   皇太后斜了她一眼:“你管这些事做什么?”   “皇嫂心里憋屈,想着十多年被她欺负,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没出嫁之前也看不惯陈美人那德性,现在听皇嫂说了,她害死这么多人,也觉得这女子该死,不能让她这么活着便宜了她,否则,有朝一日,皇兄说不定又会回心转意赦免她的罪过。那时候,她反过来整咱们,只怕绝不会留情。”   皇太后叹了口气:“那又能如何?总不能现在去把她抓来杀了吧?太皇太后已经决定将她打入冷宫了的,再杀只怕不妥当。”   “你们呀,就是前怕豺狼后怕虎,我刚才去找太皇太后了,她也是这个意思,我就纳闷了,这有什么不妥当的!”   “你懂什么!太皇太后自有她的主见!”   长公主哼了一声,颇有几分得意地说道:“母后,我已经探听到太皇太后的口风了,说要是陈美人突然自杀了,那就好了。太皇太后心里也希望这狐狸精早点死了干净,以免后患呢!”   “自杀?听说她尽管病得很厉害,也很绝望,却还不至于自杀。”   “这可不一定哟,有的人好端端的就死了,谁也不知道怎么死的,谁又敢保证这陈美人就这么命长呢?说不定,她那天想不通,一根绳子自己就吊死了,那可说不准的。”   皇太后又叹息了一声:“算了!听说你皇嫂把她一只眼睛都弄瞎了,头发扯扯掉了大半,肋骨也踢断了好几根。现在还重病不起,一条命已经去了大半条,就这么饶过她好了。”   “母后!你就是滥好人!”长公主似笑非笑斜了杜文浩一眼,玉手一指,“跟他一个样!”   杜文浩一直静静听着,听到后面这句话,讪讪笑了。   又闲聊了一会,杜文浩告辞离开了皇太后寝宫。   他前脚走,长公主后脚便跟了出来,到门口把他扯到一边,低声问:“喂!我这一直发热不退,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你刚才瞧着我母后吞吞吐吐的,难倒这原因还不能让母后知道吗?”   “当然不能!”杜文浩左右看了看,鬼鬼祟祟笑道:“你想把你掉进冰湖里的事情告诉她?顺带再说一下我帮你换衣服的事情?”   “作死啊你!”长公主想起当初在湖边,杜文浩把自己脱了个一丝不挂,擦干了水又换上他的衣服,顿时又羞又臊,伸手要去拧他,杜文浩早料到这一招,分筋错骨手使出,抓住了她的两手按下,低声道:“长公主!这是皇宫,不是山沟那雪洞里!当心被人看见,你是长公主倒没什么,我可脑袋不稳哟!”   长公主白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害怕了?害怕当初别干啊!”   “什么别干?我的长公主姑奶奶,真是好心没好报!跟你唱的那花儿里说的一样!”他拿腔拿调学着长公主的女声唱道“——‘如今的人你防着交,好恩情当仇着报哩!’你就是活生生一恩将仇报的典型!”   “嘻嘻嘻,咋了?我就恩将仇报!你咬我呀!”长公主伸手又要拧他。   杜文浩又把她手捉住,低低的声音道:“你再逼我,我可真咬你了!”   “呸!”长公主俏脸跟个红石榴似的,轻啐了一口,左右看看无人,似笑非笑也低声道:“当初在山上,就咱们两人在雪洞里,你都不敢,怎么,到了皇宫胆子反倒大起来了?”   杜文浩不敢再继续跟她调笑,赶紧正色轻咳一声:“长公主,你这持续壮热不退,就是那时你从湖边巨石上摔下来的时候撞伤了,体内有瘀血。瘀血阻滞于经络而发热,所以我先前给你开的外感伤寒药,治愈了你其他诸证,唯独这个壮热一直没治好,因为不对证。”   长公主奇道:“体内有淤血也能导致发热?”   “是啊,体内淤血所至发热,与体表痈疽所至发热类似。瘀血滞于经络隧道之中,致血郁而不通,所以发热。我给你开的血府逐瘀汤,逐血化瘀,热自然就能消退了。”   “哦,这医道还真是复杂,同样一个发热,起因不同,治法就不相同,哎!幸亏我没学医哦。不然脑袋都记破了也未必记得住这么多。”   “是啊,学医很苦的,好了,长公主,我要去看看皇上起来没有,要是皇上今日议政,我还得候着呢。”   “去吧!我也走了,我答应皇嫂的事情,也得着手准备了哩。”说吧,转身扬长而去。   杜文浩望着她俏丽的背影,若有所思,最终还是摇摇头,举步往皇上寝宫走去。准备去问问宁公公,看看皇上那边有什么安排。   他正在御花园里穿行,突然一个老太婆从花丛中钻了出来,咕咚一声跪倒磕头。把杜文浩吓了一跳,心想怎么这些个宫女、太监仆从,都喜欢躲在花丛间,突然钻出来拦住自己,难倒又是哪个不方便宣召自己侍医的嫔妃派来的奴才吗?   定睛一看,却是陈美人的亲戚,皇太后恩赐准许照顾打入冷宫的陈美人的那陈婆。   陈婆磕头道:“杜大人,求求你,再救救我家娘娘吧!”   杜文浩头都大了:“上次的药没有效果吗?”   “有效,杜大人开的药很有效,娘娘的外伤好多了,只是,肋骨折断的内伤一直不见好,病得越来越重,还请杜大人再救她一救。”   杜文浩叹了口气,救人救到底吧,问了详细症状,陈婆带有纸笔,当下提笔写了方子给她,照方抓药。   陈婆千恩万谢正要走,杜文浩突然想起长公主先前的话,心头一动,沉声道:“你们娘娘最近情绪如何?”   陈婆躬身道:“托您的福,都是您的药管用,娘娘神志已经清醒多了,只是整天哭。”   “换成谁,遭此大难都会发疯的。”杜文浩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其实,发疯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坏事,没有人会对一个疯子心存戒备的,所以,有时候疯子反倒比正常人活得长!”   陈婆怔怔地望着杜文浩,若有所悟,顿时面色凄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磕头道:“老奴明白了……!老奴替娘娘叩谢大人活命大恩!”   杜文浩低声道:“当初,我欠了你们娘娘一个罚,这算是我还她的好了。”   “是,回去老奴会禀告娘娘的。”   杜文浩点点头。见她衣衫单薄,有些不忍,便从衣袖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陈婆的手中。   陈婆一愣,哽咽地说道:“杜大人,我们不能要您的钱,您已经很帮忙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备点钱总是好的。你们娘娘的钱全部抄没了,得留点钱以防万一。至少可以给你们娘娘和你自己添置一些衣裳,生病了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陈婆呜呜哭着,磕头接过,小心地揣进怀里。提起衣袖擦去两行浊泪,凄然地说道:“这衣物不是我们不想添置,而是这些东西我根本就带不进宫去,在宫门处就被守门的侍卫给没了去,唉……,早知当初,老奴说什么也要劝住娘娘不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了,报应啊,报应,都是老天在惩罚我们呐。”   杜文浩没有想到皇宫的侍卫也会落井下石,欺负两个已经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人,杜文浩长叹一声:“好吧,那你先回去吧,抽空我跟看守说说。”   陈婆赶紧说道:“杜大人,您可别,昨日老奴听隆佑宫的一个宫女说,他们娘娘最近把我们那边看守的很严,您不要再去说了,免得连累了你,至于我家娘娘……,唉,只有听天由命,希望老天看来她已经悔过知错的份儿上,饶她一命吧。”   下雪不冷化雪冷,一阵寒风吹来,从衣襟底下钻了上去,杜文浩穿的已经非常暖和,还是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再看衣着单薄的陈婆,更是已经冻得是双唇乌紫了。   “罢了,你回去好生照顾娘娘,别的事情……再说吧。”   陈婆走后,杜文浩找到了皇上身边的宁公公,得知皇上头一晚睡得很晚,所以还没有起床。这一天也没有安排什么议政的事情,所以他不用跟随侍医。   杜文浩乐得空闲,便乘轿回到五味堂。   他前些日子一直在外面陪长公主打猎,这些天五味堂里积攒了不少疑难病案,阎妙手和憨头他们处理不了,留给杜文浩来处理。   这些病人都留了联系地址的,听说杜文浩得空一天坐诊之后,阎妙手立即派人去把那些个疑难病人都叫了来,杜文浩让阎妙手、憨头、庞雨琴和雪霏儿一起观摩自己诊病,以提高医术。忙了一天,直到傍晚掌灯时分,这才全部诊治完毕。   关了药铺,吃过晚饭,杜文浩来到了后园竹林。   每天这个时候林青黛一般都在五味堂的后宅竹林里练功,英子陪同着,有英子的地方自然便有那小虎崽小可。   几个月下来,小可已经长大了不少,立起来可以抱住杜文浩的腰了,大概是一直吃素的原因,杜文浩总觉得这个小东西的眉宇间少了一股杀气,或者说是霸气。一直想放虎归山,除了老虎的野性还没有培养好之外,主要还是英子舍不得。   英子平时里主仆分明,对杜文浩的话不敢不听,但是,唯独小可的事情,她很执拗,只要说送小虎崽回山的话,她抱着小虎崽就跑。   到底时间长了,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像个小猫似的东西养成了现在这个步步生风的猛虎,谁要说没有感情那就假了。   此刻,小可正趴在一边的稻草上,目光炯炯,见杜文浩上前只摇了摇象鞭子似的尾巴,并未起身。   杜文浩见林青黛一身清墨的短装,腰上系了一条白色的腰带,飒爽英姿。她刚练完一套剑术,满脸红霞,白里透红,瞧着让人心动。   林青黛瞧见杜文浩过来,喜上眉梢,问道:“文浩,你怎么来了?”   杜文浩笑了笑:“我来找姐姐说说话啊。”   林青黛瞧了她一眼:“我看不像,你这样好像有什么心事。”   “姐姐真聪明!”杜文浩微笑,走到小可身边,正要在石凳上坐下。   “别坐在那里!你的病刚好,别又凉着了。林子里冷得很,反正我也练完了,我们回屋说话去吧,早上琴儿端了些酸枣糕和绿豆糕来,我煮些梅子酒,叫人给你准备些下酒菜,你看如何?”   杜文浩顿时来了精神,拍了拍小可结实富有弹性的屁屁,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在小可这里,杜文浩还是可以随意摸的,这也算是一种虚荣心的满足:“好啊,有酒喝,自然是好事,这样的天气,正是该喝酒的,炉火,水酒,佳肴,还有青黛姐你这美人作陪,耳鬓厮磨……”   杜文浩一想到酒就有些忘形了,一见林青黛红扑扑的俏脸娇嗔薄怒,赶紧住嘴,假装去和小可亲热,心里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林青黛转开话题:“你最近忙,也要顾及着琴儿,我看她最近气色不是很好,今早给我送糕点的时候还说肚子有些痛呢,你可不能不在意,她怀着孩子呢。”   杜文浩赶紧说道:“她刚才给我说了,想是昨日里酸枣糕吃得多了些,有些肠胃不适,我给她看过,没问题。呵呵,说到这事,姐姐比我还要紧张呢。”   两个人慢慢往竹林外走,英子带着小可慢腾腾跟在他们后面。林青黛道:“我咋不紧张呢,我也想当姑姑了啊。”   “姑姑你是当不成的了,等你孝期满了,便要当孩子的姨娘了。”杜文浩调笑道。   林青黛俏脸一红,白了他一眼:“看你就没个正经的时候!”   “那我现在就不正经一回?”杜文浩作势要去亲她。   “疯了你!”林青黛嗔道,“英子在后面呢!”   回到院子里,林青黛让杜文浩先到自己屋子里坐着,然后吩咐英子去厨房准备下酒菜,自己亲自去取梅子酒。   杜文浩站在廊下瞧伙计们忙碌。今天日头好,伙计们都把药拿出来晒,园子里伙计正忙着收药。   看了一会,杜文浩这才推门进了林青黛的屋里。好长时间没有来过了,杜文浩发现林青黛的房间里多了好些个藤条放在地上,像是要编什么。杜文浩一个人坐着无味,又出来站在廊下瞧伙计们有说有笑地在院子里收药。   “怎么站在门外,我屋子有狼还是有虎啊?”林青黛端着一小坛梅子酒回来,见杜文浩站在门口,便打趣说道。   “姐姐在房间里放这么多藤条做什么?”   进了屋子,杜文浩在窗边软榻上坐下。窗前一盆水仙开得甚好,淡淡的花香,十分好闻。 第276章 平安是福   林青黛从炉子上提下一直热着的水,亲自给杜文浩倒了一杯茶,道:“我跟对面的老张头学着给未来的侄儿做张小床,听老张头说藤条做的小床比篾条编的床睡着软和,而且还不会伤着孩子的小手。”   杜文浩没有想到平日里从不动手绣花女工的林青黛竟然还这么细心,孩子不过怀了才两个月的样子,林青黛已经在为孩子做些什么了,想到这里杜文浩不禁感激地看了看林青黛。   “专程来找我,不只是为了和我喝酒吧?”回到房间毕竟有些凉意了,林青黛顺手从衣架上取了一件青色的长袄披上。   “有件事情,我一直拿不准,所以这才找姐姐来商议。”   正说着,英子和厨房里两个伙计进来了,杜文浩便停下不说。   英子喜滋滋对杜文浩道:“少爷,您今天运气正好,厨房外出采办,正好遇到有人刚从山上打的一只獐子,买了来给你下酒呢,既然今天少爷和夫人要喝酒,就让厨房制备了端来。”说着让伙计将小菜和已经温好的梅子酒端上来放在了桌子上。   杜文浩听英子说少爷和夫人,心中一动,瞧了一眼林青黛,她也听着有些不对劲,叱道:“英子说话没规矩,老是改不过来,叫我掌柜,不能再叫夫人了。”   “哦,”英子抿嘴笑着看了看他们两,低声道:“那还不是迟早的事!”   “瞎说什么呀!越发的没规矩了!”林青黛涨红着脸薄怒道。   杜文浩哈哈大笑:“英子真是懂事,而且出落的越发水灵了,青黛姐,听这话英子是想着嫁人了,咱们是不是也该给英子说个人家?”   英子羞红了脸:“少爷瞧你说的啥呀!我是夫人的丫鬟,一辈子跟着夫人了的!”   杜文浩心头一荡,这也就是说,将来娶了林青黛,也就连带娶了这个俏丫鬟了。   等英子他们走了之后,林青黛为杜文浩斟好了酒,坐下后,似笑非笑看着杜文浩:“我看呐,你才在宫里学坏了。”   杜文浩大笑,道:“青黛姐,有句话叫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没听说过吧?”   “哼!就你话多!好了,说吧,找我究竟什么事情?”   “是有点事,今天我做了件事,但心里一直犹豫,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这是医德和喜恶之间的抉择。”杜文浩用手拈了一颗水煮花生放在嘴里,若有所思说道。   “是不是陈美人的事?”到底是林青黛,杜文浩才一路口风,林青黛便马上就知道杜文浩的来意了。   杜文浩点了点头,举起杯来和林青黛对饮了杯,嘴里啧啧两声,然后又给自己和林青黛的杯中斟满。   林青黛起身走到床前拿出一包东西走了过来递给杜文浩。   杜文浩不解,林青黛示意他打开。   杜文浩小心打开一看,发现是一个发黄的手帕,展开一看,手帕上并无别的东西,不过是一张素帕,手帕的中间有一块儿黑色的印记,摸上去有些硬。杜文浩是法医专业毕业,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道:“这上面是血?”   林青黛点了点头,接过那手帕,道:“是的,是我爹死前吐得一口鲜血。”   杜文浩见林青黛的神情严肃,不觉也收敛了笑容。他从来没有听林青黛提过自己的父母,只知道一段不幸的婚姻已经可以让一个女人死去一回了,既然她不提,自己哪里还敢问别的呢?   林青黛仿佛被时间又带回了那个久远的记忆中:“我十一岁的那一年,我爹病了,找了很多的医生都说不治了,我娘整日便以泪洗面。有一天,来了一个老者,慈眉善目,我还记得当时他的那双眼睛,象把利剑仿佛可以穿透人的胸膛一般,他来找我娘,说是要给我爹看病。不知为什么,我娘却要将那人驱赶出门,当时我不解,便责问我的母亲,为什么有人来救我爹了,你却不让?”   杜文浩见林青黛的眼中有泪,便将自己的绢帕递给了林青黛,林青黛接过对着杜文浩微微一笑,轻轻地擦拭了眼角。   “我娘什么都没有给我讲,只是让那人走,后来,大概是娘和那人的声音惊醒了屋子里睡觉的爹,他便问是谁,我口快,就说那人长相,说他要来给爹看病,可是娘不让,屋子里静了一会儿,只听我爹说道,让他进来吧。我娘无奈,只得让那人进去了,而我娘则带着我在另外一间屋子坐着,我还清楚地记着,当时我娘一直在发抖,她紧紧地拽着我的手,一直在自言自语,走都走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后来呢?”杜文浩问道。   林青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想要抛弃一个重物一般:“后来,那个人出来了,给我娘说,爹的病已经不能医治了,那是心病,只是这个心结打得太死,解不开了,所以没得救。说完摇了摇头就走了。我见那人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就在那人走后地第三天,我爹真的去了。去之前,就吐了这一口血。让我娘带我到他的床前,告诉我,人的一辈子不要太过执拗,不要以为在大家眼里看来是对的事情,就真的是做对了,做每一件事情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杜文浩不知道林青黛这时候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却不打断她,静静地听着。   林青黛续道:“过了几年,我才从娘那里知道,那个人原来竟然是我爹的亲哥哥,也就是我伯父。因为年少时两人争执一件小事,反目成仇,伯父一时气愤,忿然出走,一走就是几十年。父亲每每想着不值,想派人去请我伯父回来,可就是面子上过不去,一直僵着。直到我爹去世的前几天,即将生死之隔之下,伯父主动回来,与父亲悲泣和好,以免他心头牵挂。唉,只可惜这个结在爹爹的心里藏到太久,一直不能解开。”   杜文浩没有想到这张素帕后面还有这样一个沉重的故事,他叹了口气,说道:“青黛姐,你是想让我做不要后悔的事情?”   “是!”林青黛盯着他。   “你知道我做了什么事?”   “我知道。”   杜文浩微微有些吃惊:“你知道?”   “是,头一天,陈美人的贴身老妈子来过,求你救她娘娘。当时你病了躺在床上,是我做主,劝说琴儿不告诉你。”   “可她马上要死了!”   “这世上病得要死的人多了去了,你救得了几个?”   杜文浩顿时哑了,叹了口气,摇摇头:“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你不救,顺其自然,大家都好,这本来就是个自然而然的结果,你救了,打乱了,有谁会认可你的仁厚仁医?”   杜文浩浓眉一挑:“医者,当先医己,然后医人。若无仁心,何言仁医?”   林青黛柳眉一立:“史上不肯见死不救的仁医,有几个有善终的?扁鹊?文挚,还是韩宗绍、康仲殷?”   杜文浩黯然,神医扁鹊九十岁高龄,秦国国君秦武王患有头疾,请扁鹊来治疗。有人告诉扁鹊秦武王身边有个妒忌心很重的太医,恐怕会不利于他,扁鹊不停,执意前往,最后果然被这太医派人暗杀了。   战国名医文挚,齐王得了抑郁症,身体极度虚弱,行将就木,齐太子找来文挚,求他医治。文挚不肯见死不救,决定以激怒法医治,要太子保证医好之后赦免他的罪过。太子答应。文挚便用了种种无礼之极的办法激怒齐王,果然将齐王抑郁症治好了。但是,齐王并不买账,也没有听太子的解释,不肯原谅文挚的无礼,不论太子如何求情,还是将文挚投入大鼎活活煮死了。   韩宗绍和康仲殷是唐朝名医,唐懿宗有个宝贝女儿,爱若掌上明珠。长大后嫁给了新科进士。这公主养尊处优,体弱多病,但病情日重。他的进士夫君遍请名医救治,其中便请到了韩宗绍和康仲殷两位名医。当时有人提醒两位,说这进士心胸狭窄,不能当事,治好了好说,治不好,只怕会推卸责任于他们身上。两位名医也是不忍见死不救,没有听劝,还是去了。遗憾的是公主病入膏肓他们两也没能治好。果然,公主死后,进士生怕皇上怪罪自己照顾皇上的宝贝公主不力,便把罪责退给两位名医等大夫。皇上伤心盛怒之下,将韩宗绍和康仲殷等参与救治的医者满门抄斩。   林青黛父母做过药材生意,这些药世典故她也知道,说了出来,顿时将杜文浩说得哑口无言。   林青黛把头凑了过来,低声道:“文浩,我虽然不知道陈美人这件事的详细背景,但我能猜到后宫宫斗种种的残酷。你置身其中,你这时候需要的,更多的恐怕不是你高超的医术。要知道,后宫侍医的有些病人,你治好了,比不治好的好!你治不好,没人怪你,你治好了,只怕会招来祸事!什么是仁医?——仁医得自己先活着!要是因为治一个病人就被害死了,还当什么仁医?所以啊,凡是还是别太较真的好,这就叫难得糊涂!”   杜文浩苦笑:“青黛姐,想不到你竟然这么……”   “市侩?”林青黛黯然神伤,“文浩,我不能不市侩!因为我已经承诺孝期满了要做你的女人,你将来是我的夫君。我要活的夫君,我再不要守寡了。我只想让你陪着我,平平安安的,一生一世!咱不求荣华富贵,不求高官厚禄,求的就是平安。只要能和你平平安安在一起,哪怕吃糠咽菜我都愿意!”   杜文浩心头一暖,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手:“青黛姐,你放心,我省得的。为了你们,我会委曲求全,尽量做好的。”   “怕只怕,事事不能两全呀!”   ……   夜幕降临。   皇宫的西边和东边相比,仿佛人间两重天一般,虽说是五月返寒的这几天,连树上才冒出的花苞都禁不住寒风的摧残,在夜幕中焉答答地低垂着平日里高傲的头。   冷宫的院子里长了一株很高很茂密的核桃树,这几天也显得无精打采和这院中主人的心情无二。   突然一声大笑,寝宫门被撞开了,一阵寒风忽地刮进门去,与此同时,一个穿着大红色裙袍的女人却傻呵呵笑着跑了出来,胸骨处还帮着夹板,叫喊着:“你倒是追我啊,追上我就叫皇上封你个大官,啊哈哈哈……,追啊,快点来追我啊,哈哈哈……”   “娘娘,老奴求您了,您的病才刚刚有了起色,这会子还发着高烧呢,就别跑出来了吧。”陈婆焦急地冲出门来,手上拿着一个披肩朝陈美人跑去。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陈美人抓住她的手,狠劲一口。   “哎哟,娘娘你怎么咬人呐!”陈婆惨叫。连忙松开了陈美人的手,陈美人跑到核桃树后躲着,只露出半张脸来对着她做着鬼脸。   “你别过来啊,小心我告诉皇上将你拉出来斩首,哦不,不,不,千刀万剐,不,五马分尸,哈哈哈……”   陈婆显然是急了,不顾一切追了上去,不成想陈美人竟然跟猴子一般灵活,手脚并用往树上爬去。   “娘娘,哎呀,千万使不得啊,你肋骨还伤着呢!您别爬,老奴不上来了成不成?”陈婆只得举手投降,乖乖退下树站在原地哄着陈美人。   “你都给我跪下,本宫有话要说。”也不知道陈美人是服用了杜文浩的药,神奇地把病治好了,还是她神智不正常,根本不在乎肋骨的伤,也感觉不到痛,全然无事地双手紧紧地抓住一个手臂大小的树干,双脚悬空着,像只顽皮的猩猩一般。   陈婆赶紧跪倒:“娘娘,您看我都跪下了,您要说什么就赶紧说吧,说完就回去躺着,老奴跪求您了。”   陈美人使劲一蹬脚踩到树干上,双手却不知怎么攀爬上去,嘴里哼唧着,废了半天劲,这才爬上枝干上坐下,并且用力地摇晃着,树枝被震得发出可怕的嘎吱声:“来啊,你们都来,我们荡秋千玩儿。”陈美人来了兴致,非但不下来,反而坐在那枝干上摇晃得更加起劲儿了。   突然,树枝发出一声断裂的声音,陈婆吓得赶紧哀求道:“娘娘,您再不下来,树枝就要断裂了,我……”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陈美人尖叫一声,树枝轰然倒下,陈美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娘娘!”陈婆扑上去抱住陈美人。陈美人哼了两声,突然睁开眼,皱了皱鼻子,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肋骨,又赶紧放开了,随即嘴一瘪,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手脚乱替嘶叫着:“我饿……,我要吃饼饼!”   “好好!我给你去拿!”陈婆赶紧起身,快步往屋里走。   陈婆刚走了几步,陈美人哗的一下扑在地上,捧着地上夹着冰雪的烂泥就往嘴里塞:“饼饼!美人要吃饼饼!嘻嘻,嘻嘻嘻”   “天老爷啊!娘娘,那不能吃!”陈婆扑上去抱住了陈美人,伸手要去掰她的嘴,却被陈美人狠狠咬了一口,惨叫着松开了口。   陈美人咕咚一声把嘴里一坨烂泥吞了下去,爬起来,一眼看见断了的树枝:“鸡腿!嘻嘻,美人最喜欢鸡腿了!”抓住树根,吭吭地啃咬起来,等到陈婆抢过那树根,已经被她啃掉了好几块树皮。   陈婆呜呜哭着,要去扣她嘴里嚼着的树皮,却被她一把推开,在院子里转着圈蹦蹦跳跳跳着不成形的舞蹈,一边跳还一边脱衣衫,很快便半个身子都裸露在了寒风里。   陈婆赶紧把她脱下的衣服捡了,追上去帮她裹住身子。   这一幕,墙边的一株槐树上躲着的一个黑衣人看了个清清楚楚,吃吃笑了,轻轻跃下树,离开了。   隆佑宫。   皇后一袭轻纱却不觉寒冷,房间有暖炉,不过就是这几天有些冷,但也抵不上寒冬腊月刺骨的凉意了。   皇后接过侍女递上的玫瑰花茶,轻轻地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花瓣,嘬了一口,一双丹凤眼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穿着一身夜行衣的长公主,挥了挥手,身边的人一一退下了。这才低声对长公主道:“那骚狐狸完了吧?”   长公主呵呵笑道:“没,不过看了个笑话!”   “你声音小点儿,当心别人听了去。怎么,事情有了变故?”   “我天一黑就在院子的核桃树上候着了,只想等着那陈婆睡下就好下手,找根绳子把她吊上树。谁想竟坐在那树上,倒看了一夜的把戏。”   “到底啥把戏,别卖关子了,你这妮子,快说呀。”   “那女人疯了!”长公主端起面前的杯子连着杯里的花瓣一口饮下,然后用袖管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水渍,丝毫没有皇家女子的风范,整个一跑江湖的俏丫头。   “疯了?”皇后看来吃惊的程度远比长公主更甚一些,一双方才还睡意朦胧的眼睛顿时比门廊上挂着的大红灯笼还要明亮。   长公主点了点头,看着皇后半信半疑的样子,笑道:“是啊,要是皇嫂不信,自己找个茬去看看。这么冷的天,她穿着的也就你这么薄的一身儿,站在那树杈上,唱着小曲儿,然后树枝断了,直挺挺落在了地上!呵呵,看着痛快!她这样的活着,倒比死了更好!”   皇后当然对长公主的话深信不疑,连连点头:“对!既然这样不如索性让她或者丢人现眼,反正你皇兄是绝不会喜欢一个疯婆子的,而且还是瞎了一只眼,只有半边头发的疯婆子!嘻嘻嘻!”她那神情俨然写满了狰狞,觉得十分的解气。   “好了,我躲在树上看了半夜好戏,也累了。回去睡了啊。皇嫂,她都成废人了,不会跟你争宠了。放心吧!我走了!”   皇后兴高采烈把长公主送出了门,走到廊下,赶紧脚丫子凉飕飕的,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没有穿鞋,还不知是踩到了什么硬物,赶紧挥挥手作别,呲牙咧嘴地赶紧跑回了屋里。   ……   庞雨琴竟然小产了。   杜文浩十分抑郁。庞雨琴整日倦卧床上以泪洗面。杜文浩也一直责怪自己,林青黛不止一次地提醒自己,庞雨琴不舒服,总是嚷着肚子痛,但是每次都见庞雨琴拉了几次肚子便好了,以为是肠胃不适便不加注意,如此看来,像是早就有小产的征兆了。   杜文浩已经三日没有去宫里了,告了三天的假。   太皇太后如今对杜文浩有些依赖的情绪,一天不见就算是没有身体的不适,也会找人将杜文浩叫来,和她一起看看花草,聊聊天,下下棋什么的。   焦公公亲自来了一趟,这种事情也不知怎么劝慰才好,依旧是送来了一大堆补品说上几句不顶用的安慰话儿,唉声叹气摇头晃脑地离开了。这以后皇太后差了长公主也来了一趟,也不知道长公主怎么想的,却没进门。只在门口和杜文浩说了两句不冷不热的话。将东西送了,就骑马带着人走了。   林青黛见杜文浩情绪不佳,不过三天已经双眼凹陷,一直紧锁眉头,总一个人站在一处久久地望着一个地方,心里也跟着揪着疼起来。便宽慰道:“文浩,你还是去宫里走走吧,不要总是呆在家里,琴儿有我和英子照看着,你别担心就是。”   “嗯。”杜文浩淡淡地应了一声,什么话都没有说。   林青黛低叹一声,端着给庞雨琴熬得燕窝粥,正要走开,杜文浩将她叫住:“青黛姐,我想让琴儿回娘家住几天,或许心情会好起来,你看妥否?”   林青黛折回身来,想了想,道:“我看可以,不过你要先探探琴儿的口气,唯恐她多心以为是你生气不想看见的话,那就不好了。”   “我知道,这才请姐姐帮我去问问,主要是想着回去有岳母、小妹她们陪着,心情大概要好得快些。”   “好吧,那我先去问问。”   杜文浩见林青黛进了庞雨琴的房间,知道她们唧唧咋咋说话时间短不了,便轻叹一声,决定还是进宫当值,顺便散散心。吩咐备轿,做了轿子出门来到了皇宫。 第277章 失心疯   到了皇宫,杜文浩先去了皇后那里,他不知道这三天,皇后到底有没有对陈美人动手。   皇后的贴身侍女晴儿将杜文浩一路迎进宫里。杜文浩见晴儿的鼻子侧着看还是有些不正,不免替这样一个模样清秀的姑娘感到惋惜。问道:“晴儿,鼻子好些了吗?”   晴儿见杜文浩正瞅着自己的鼻子看,有些下意识地捂着鼻子,小脸儿一红,神情黯然,低着头小声答道:“好些了,焦公公前日来说是让我自己平日没事就捏捏兴许好些。”   “怎么,焦公公来过了?”杜文浩知道焦公公很少来皇后这里,因为谁都知道这个皇后最是喜怒无常,时好时坏的性情,比这返寒的天还不定,所以一般的人除了太皇太后和皇上,就连皇太后就尽量少去招惹她。   “嗯……”晴儿点了点头,用手揪了揪自己的鼻子,动作很是有些滑稽。   杜文浩见晴儿没有细说,想必是皇后交代了不让说,所以也不为难她,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内院,门口候着的一个小太监尖着嗓门朗声道:“杜大人到!”   杜文浩进了门儿,见皇后正从自己门里出来,一身鹅黄色的锦缎长袄,领子处为了一圈狐狸皮的毛领,领下是一串玛瑙链子,袖口处镶着一圈毛边儿,粉底绣花鞋,发髻高高地盘着,发髻上垂着一串金边翡翠镶鎏玉坠的簪子,一走一荡的,在阳光下十分晃眼。   这一身冬月的扮相,袄子又薄,透出她迷人的身体曲线,显得是凹凸有致,尤其是那绝色的娇美容颜,每次杜文浩都看的是暗吞口水。   “参见皇后娘娘。”杜文浩上前微微躬身道福。   “正准备出去走走,偏巧你就来了。”皇后微笑着说着。她手里拿着一个小暖炉,雕刻得十分精致,一条展翅的凤凰翱翔在云端,镂空处隐约有丝丝青烟飘出,底座放着一个锦缎制作的小垫子,以防烫手。   杜文浩也就是想探探情况,看是否对陈美人动手了,听说皇后要出去,忙躬身道:“那皇后娘娘您忙着,我就不打扰您了。”   皇后款步走下台阶,杜文浩退后一步,侧面候着。皇后道:“瞧你说的啥!什么时候你来都不存在打扰的话。我也没啥特别重要的事情,不过是想去陈美人那里看看,——听说她疯了。嘻嘻”皇后笑了笑,又觉得自己这样公然幸灾乐祸有些不妥,轻咳两声,又把笑容收敛住了。   一旁的晴儿小心翼翼地上来搀扶着她,生怕有半点闪失,自己这个鼻子再被打一次,怕是永远就歪着了。   “她疯了?”杜文浩心里一惊,轻声地问,“不会吧?咋好好的就疯了?”   “我也不相信啊,所以去看看,既然你来了,不如就一起去看看好了。也帮我查查看她究竟是不是真疯。”说罢,款款往外行去。   杜文浩躬身答应,脑海中闪过昨晚林青黛提醒的话,——难得糊涂。如果很技巧地做到这一点,是对自己智慧的重大考验。   一旁皇后的贴身太监查公公给杜文浩一个笑脸,然后恭敬地接过杜文浩肩膀上挎着的药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杜文浩赶紧跟在皇后的身后朝门外走去,一行人将近十几个,皇后没有坐轿,大家都跟着一起朝西边慢行。公众场合杜文浩当然不能跟皇后并驾齐驱,只能相距半步,在她侧后跟着。   皇后侧脸瞧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有些紧张,不禁莞尔一笑:“杜大人,心情可要放宽些!别绷着个脸!”   “是。”杜文浩想擦擦额头上的毛汗,却又觉得这样有些夸张,还是忍住没擦。   “唉!”皇后长叹一声,看了看天空,再回头看了看紧跟身后的杜文浩,道:“杜大人,你上前一步来说话吧。我老是要回头,脖子扭着难受。”   杜文浩答应了,又上前了一小步,错一个肩头。   皇后斜着眼儿看了看杜文浩,轻轻一笑:“杜大人,这天还冷着呢,地上的雪都没化呢,你咋额头亮晶晶的?有什么牵挂的事情吗?”   “是啊,娘娘朕细心,微臣这两天的确在操心家里的事,拙荆小产,举家不安,没睡好,可能有点受凉了,出虚汗。没什么事。”   其实,杜文浩心里的确在担忧,装疯是杜文浩暗示提醒陈婆的,当时也就是一时心慈,说了这么一句,昨晚林青黛的一番话,又让他有些担忧起来,就怕陈美人装得不够象,露馅了,追查装疯的是,把自己牵连进去。不过,事情都做了,也没有后悔药,只能硬着头皮上。   皇后轻叹道:“是啊,女人命苦,生孩子坐月子奶孩子,操不完的心。你们男人呀,得多关心关心。别回家就当甩手掌柜,当老太爷。什么都不管不说,遇到不顺心的事情,还打骂媳妇出气,这种男人最要不得了。杜大人,你娘子小产,不会是你打的吧?”   杜文浩吓了一跳,干笑着道:“娘娘,微臣这可是天大的愿望啊,在家里,微臣可把拙荆当心肝宝贝,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不敢有半分闪失的,比孝顺我老娘都多哩。呵呵。”   “是吗?”皇后凤目微睇,嘴角一抹浅笑:“真要这样就好,那是你娘子的福气!——啊切!”   皇后迎风打了喷嚏,晴儿赶紧递上香帕,皇后接过,擦了擦鼻子,怒道:“你点眼力劲都没有,没看见本宫要打喷嚏吗?”   皇后说着话,顺势一拳朝晴儿鼻梁打去。晴儿哪敢闪避,紧闭着眼,心头一凉,完了,这鼻子算是歪定了。   可皇后的拳头却硬生生定在了距离她鼻梁一两寸的地方,随即慢慢收了回来,瞧了杜文浩一眼:“差点忘了,本宫已经答应了杜大人,尽量不打你们的。”   晴儿大喜,福了一礼:“多谢娘娘恩典!”   皇后又往前走,走没两步,皱了皱眉,伸手捏着鼻子似乎又要想打喷嚏,晴儿赶紧又送上一张新丝帕,皇后没接,抬头一看,远远已经看见了冷宫的大门,不由闷闷说了一句:“我说怎么老想打喷嚏呢,原来已经到地了,这地方一来就觉得不爽,真是个晦气的地方!”   一行人来到冷宫门口,负责看守的太监宫女急忙跪下相迎。   查公公上前道:“皇后娘娘要审视冷宫,赶紧把门开了。”   一个老太监答应了,掏出一串钥匙,上前将门上铜锁大开,推开房门,只见院子里陈婆正拿着一把大扫帚正打扫。   陈婆听到门被推开的身影,回过身来瞧,吃了一惊,连忙扔下手中的扫帚,赶紧跪下,嘴里大声地叫道:“老奴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没理她,一脸嫌弃地走进门来,皱了皱眉头,四周看了看,看到院子里的核桃树时,嘴角不经意地撇过一丝轻蔑的笑容。   “你们娘娘呢?越发的没有规矩了,知道皇后娘娘来了,竟也不出门迎接。”查公公走上前去,声色俱厉喝道。   “皇后娘娘恕罪,我们娘娘她……”陈婆诚惶诚恐,嘴巴有些哆嗦。   “你们娘娘怎么啦?”皇后轻言细语地说道,走到陈婆面前,突然捂住鼻子,嗡里嗡气地嚷道:“你身上什么味道?”   “皇后娘娘恕罪,不知道您要来,所以来不及更衣,方才娘娘在床上尿了,这不……”陈婆指了指身后。   晴儿一旁小声说道:“娘娘,那您就不要进去了,想必屋子里的味道更大。”   皇后哼了一声,嘴角一歪,探头看了看门口,道:“那你的娘娘不会还躺在床上等本宫去给她请安吧?”   “不是,娘娘……,她没有在床上,奴才叫她了,可她就是不肯从房梁上下来。”   在房梁上?大家一听,顿时惊讶不已,皇后给查公公使了一个眼色,查公公会意,赶紧带着两个小太监跑进屋子去了。   很快,查公公走出门外,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皇后娘娘,陈美人她确实在房梁上,奴才用棍子捅了几下,她竟然……竟然朝奴才吐唾沫。”   “哦?”皇后听罢,顿时有了兴致,对身后的人说道:“陈美人什么时候成了猴子了?”   众人皆笑。   “好吧,本宫也去看看,这只猴子到底有多厉害。”皇后撩衣袍往屋里走。   “皇后娘娘等等!我们娘娘她不认人的,见谁都打,您看奴才的头上。”陈婆撩开额前的一缕白发,果然有一处瘀青。   “不怕,不就是一个顽劣的猴子嘛。”皇后恶意地戏谑,身后又是一阵笑声。   走进屋子,只见房间里到处都扔着衣物不说,还散发着一股恶臭。   “你们娘娘不会屎尿都就地解决了吧?”查公公捂着鼻子说道。   “可不是嘛……”陈婆苦着脸道。   皇后仰头一望,只见一个穿着大红色长裙的女子,脸上打着厚厚的腮红,头发胡乱地挽着,发髻上一边插着一朵大红的花儿,正坐在房梁上傻笑。   皇后自己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杜文浩一直跟着,见到陈美人这样,装得倒挺像,心里不由稍稍松了口气。   “你们是谁,见到本宫还不下跪?”陈美人坐在梁上,大声地说道,还朝众人吐唾沫。   大家赶紧退步。   “那你是谁?”皇后笑着说道。   “我是谁,我自然是皇后啦!”陈美人摇晃着双腿,得意地看着自己脚下的人笑着,额头上隐约还可见一处伤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摔的。   “放肆!快下来!”查公公急了,拿着一个竹竿就要捅陈美人。   皇后却是不恼,微笑着拦住查公公,看着房梁上的陈美人,微微欠了欠身,道:“你这么高高在上,我们怎么拜见你呢?你跳下来吧。跳啊!快跳啊!”   人群中有人啊了一声,皇后扭过头去看,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继而回头又看着陈美人,心想,你有本事跳下来,本宫就信你是疯了,不过这么高的地方落下,怕是也没有什么命了。   “娘娘,您可是不能跳啊!”陈婆急了,上前哀求道。   查公公阴笑着叫人将陈婆拖出门外,然后对陈美人高喊道:“娘娘,你赶紧跳下来,我们要一一拜见你啊。”   “呸!”陈美人突然朝着查公公头上就啐了一泡口水,查公公正得意地斜着眼望着别人,炫耀自己作弄人的本事,这口水他没注意到,正好落在他鼻子上。查公公恶心地赶紧用袖口去擦,身后众宫女想笑又不敢笑。   陈美人哈哈大笑:“好啊,那本宫就下来了,本宫给你们来一个天女散花如何?”陈美人干脆从梁上站了起来,作势欲跳。   梁上到地面有将近两丈高,跳下来不死也得残废。   杜文浩看着皇后,发现她正微笑看着梁上的陈美人,可眼睛里却满是残忍的凶光。   陈美人却停住了,像是在找什么,呜咽着嘴里不知道嚷嚷什么,用力地拍打着柱子:“本宫的花篮呢?篮子里有皇上为本宫摘的牡丹。”   皇后不耐烦了,道:“你若是再不下来,我可要找人用棍子捅你下来了!”   杜文浩突然上前,拢着嘴,一付助纣为虐的模样,贱贱地笑道:“娘娘,我是杜御医,你的伤没好,我来给你看病,你跳下来吧,快啊。”   “咦?御医?我认得你,我认得你,好,你来了好,赶紧把花篮给我找到,我要给你们表演天女散花。”   杜文浩长叹一声,对一旁的晴儿低语了一句,晴儿跑了出去,很快,从门外提了个竹篮进来,里面装着一些野草,一只手拿着一根长竹竿。   杜文浩接过,用竹竿将竹篮勾上递给陈美人:“花篮找到了,你可以下来了。”   陈美人拿到花篮,脸色有些苍白,晃动着手里的花篮,望着下面的人。   杜文浩把竹竿放在地上,张开双手:“来!跳下来啊,娘娘,我们接着你!查公公,快准备接娘娘啊。”说罢,朝他眨了眨眼睛。   查公公会意,连连点头:“对对!我们接着你好了!快跳吧!”说罢也张开手。   “好!我跳了啊!”陈美人将花篮往查公公头顶一扔,接着纵身朝他跳了下来。   查公公一偏头,躲开了花篮,随即看见陈美人朝自己跳下,立即往后一退,想让开,不料倒退着一脚正踩在杜文浩放在他身后的那根竹竿上,脚下一滑,仰面摔倒。   陈美人正好落在他的身上,咕咚一声,两人摔成一堆。查公公长声惨叫,陈美人却一骨碌爬起来,嘻嘻笑着蹦蹦跳跳绕着柱子转圈。   几个宫女急忙上前要将查公公拉起来,查公公连连惨叫:“别!我骨头断了!哎哟!好痛啊……”   杜文浩急忙上前替他检查,果然,肋骨被撞断了两根,不过没有呕血,说明没有肺挫伤,急忙替他正骨。   陈美人娘娘想不到害人反害己,结果会是这样,真是哭笑不得,一挥手,几个宫女上前,将陈美人拽过来跪下。陈美人却还是一个劲傻笑。   皇后娘娘问了几个问题,陈美人都是答非所问,嘻嘻哈哈东拉西扯。皇后不耐,抽了她几记耳光,她又坐在地上扯着嗓门哇哇大哭起来,伸手在身上乱抓,抓的脸上、手上、大腿上鲜血淋漓,兀自不停。   皇后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又觉恶心,吩咐将陈婆叫来,问道:“这骚狐狸什么时候发疯的?”   “好几天了,我们之前还以为是发高烧给烧糊涂了,谁想竟然成了这样。发起疯来,抱着什么啃什么,把老奴这手都给啃烂了。”说罢,伸手出来给皇后看。   皇后瞧了一眼,果然见陈婆的手上有好几个牙齿咬痕,伤口很深,也很新鲜,显然是刚咬的。转身对杜文浩道:“你去看看,她到底疯了没有?”   杜文浩答应了,对宫女们使了个眼色,宫女忙将陈美人手脚按住,压在地上,杜文浩替她诊脉望舌,又翻眼皮看嘴唇,还脱了鞋子挠她痒痒看她反应。   一番装模作样的诊断完了之后,杜文浩沉吟片刻,对皇后道:“陈美人兴奋多言,喜怒无常,其人如狂,舌质红,苔少,脉细数,乃是痰瘀化热,上扰神明,同时阴虚于下,阳热亢奋于上所引起,辨证为阴虚火旺之证,当滋阴降火,安神定志,这药方嘛,当用……”   “行了!”皇后一挥手,“谁叫你替她下方开药了,你只需告诉我,她是真疯还是假疯就行了!”   杜文浩一脸不解,瞧了瞧皇后,又望了望地上的陈美人:“娘娘,若是这都还不算疯,那这世上就没疯子了。”   “哦,那就是说,她是真疯了?嘿嘿,你这骚狐狸也有今天?对了,她这病还能治好吗?”   杜文浩连连摇头:“治不了了,这种病叫失心疯,心智全失,纵然是大罗金仙,也没办法替她治好了!”   “哈哈!好!哈哈哈!太好了!哈哈哈……”皇后仰天大笑。   既然这个陈美人真的疯了,那倒没有必要杀了她,毕竟,杀了她,皇上怎么都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只怕会因此记恨自己,好不容易得宠了,又因这件事失去皇上恩宠,反倒得不偿失。现在陈美人这个样子,发疯了,整个容貌都毁了,又臭又脏,别说佳丽三千的皇上,怕是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不会有兴趣的。让她留着现眼更好。   皇后想到这里,大笑着撩起衣裙,从陈美人身上踩过。出了门,来到院子。往地上啐了一口,袖袍一拂,大笑着走了。   ……   这天皇上终于到勤政殿议政了,不过,没讨论变法的事,所以身体也没什么危险。   陪皇上议政结束,杜文浩便也回家了。   杜文浩径直到了庞雨琴的房间,意外地见到了怜儿。自从进门之后,庞雨琴对她一直有些耿耿于怀,这丫头聪明机灵,大概是在宫里呆久了的原因,见人总带三分笑,不管五味堂的谁,就连厨子下人都是小心说话,时间长了和大家还相处得算好,只是一直不敢和庞雨琴太过接近,唯恐庞雨琴对自己做些什么似的。   门没有关严,杜文浩推门进去,两个人正说着话,庞雨琴靠在床前,脸色还是不太好。   “相公您回来了?”庞雨琴喜道。怜儿也低声说了声:“老爷,您回来了……”起身,站在一边欠身施礼。   杜文浩对她笑了笑,点点头。走到庞雨琴床前坐下,拉着庞雨琴的手发现冰凉,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脸,还未说话,怜儿在一旁说道:“怜儿告退了。”   杜文浩回头瞧了她一眼,道:“好,你去忙你的吧。”   “妹妹留下吧,我们三个人说说话。”庞雨琴竟然开口劝留,杜文浩不禁看了看庞雨琴,见她的样子是真心要留。   “琴儿让你留下,你就留下吧。”   “不了,之前就是怕夫人一个人躺着无趣,这才过来说说话,现在老爷回来了,那怜儿自然要告退的。”说完,走出门将门带上了。   “怜儿怎么来了?”杜文浩将庞雨琴额前的一缕秀发挽在她的耳后,轻声问道。   庞雨琴道:“只是来和我说说话,挺好的一个女子,可惜从小就在宫里看着别人的眼色长大,凡事都小心翼翼,和我说话也唯恐有什么不对,真是难为她了。”   “我还生怕你们合不来呢。”   “她这人心地善良,又会处事,如何会不好相处呢。如今我们相处融洽,你也高兴,是不?”庞雨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难道见庞雨琴这么好的心情,杜文浩自己也是高兴,索性脱鞋上床,将庞雨琴搂在怀里,两个人相依开心地说着一些情浓的话。   ……   从庞雨琴房里出来,天已经很晚了,自从庞雨琴小产,杜文浩担心她多心,便自己一人住在书房,没有到雪霏儿或者怜儿的房里。   这次路过怜儿房间的时候,见里面还亮着灯,他还是没有停留,正要过去,门嘎吱一声开了。   “老爷!”怜儿的声音传来。   杜文浩站住了,回过身瞧去,只见怜儿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便问道:“这么晚你怎么还不歇息?”   “老爷,妾有话想给老爷您说,就不知道老爷现在得不得空?” 第276章 砸缸的人   杜文浩对怜儿的印象一直还好,虽说没有什么感情,但瞅着对方也不是个讨人嫌的角儿,床第上也很会变着花样讨自己喜欢,所以平日里对她也算宠爱。听怜儿有事找自己,不好拒绝,但怕是关于留夜之类的话,便说道:“明天吧,现在已经很晚了。”   “只一会儿功夫,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也不会让老爷为难的。”   既然话到这里,杜文浩只好折身进了怜儿的房间。   怜儿轻声将门闭上,见杜文浩坐在桌前正看自己绣得一件亵衣,走上前去,给杜文浩倒了一杯茶,然后这才柔声说道:“相公,怜儿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相公体谅并同意。”   虽说两人已经圆房,但远比上杜文浩和庞雨琴相处的亲近和自然,杜文浩示意怜儿坐在自己身边,却没有动她一下。   怜儿小心坐下,手上放下膝前,头微微地垂着,显得有些紧张。   “说吧,不必和我这般生疏,说了,我同意便是。”   “我……我……”   怜儿说着,忽然离开凳子跪在了杜文浩面前,杜文浩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你赶紧起来,你我本是夫妻,怎么要这般拘谨说话呢。”说着就去伸手扶她。   怜儿轻轻地抓住杜文浩的手,并未起身,两行清泪潸然落下,让人见了,好不心疼:“相公,那日陈婆来五味堂求相公的事情我听说了,估计到是娘娘出了事,很可能是娘娘病了,而且很厉害,否则一定不会来找您的,我托人打听了,这才知道娘娘被打入冷宫之后,一直重病,现在还发疯了,呜呜呜……昨日,怜儿梦里见她消瘦嶙峋,卧在床上呻吟,醒来便无眠直至天亮,想着娘娘身边没个人,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我心里便跟刀割似的痛……”   杜文浩没有想到怜儿说的竟然是这件事情,当初是陈美人将怜儿留在自己身边,本意是为了做个卧底,谁想怜儿这个丫头,本性醇善,不忍做那背信弃义的坏事,于是来了一个无间道,事情过了,杜文浩并未责怪,知道她在陈美人身边时间长了,抵不过一番软硬兼施的招儿,这才不得已做了自己的小妾,但对自己也是忠心一片,从未做过一件伤害自己的事情。现在听说娘娘病了发疯了,因而啼哭,主仆之情还是很深的,心中已经隐隐猜到她的用意。便道:“你想去照顾你们娘娘?”   “是……”怜儿小心地抬泪眼看了看杜文浩:“我知道老爷您还有夫人她们,五味堂的所有人都待我很好,但是怜儿……怜儿自幼跟随娘娘,虽是主仆,可她待我如姐妹一般,所以……”   “嗯,我明白了,这样吧,你们娘娘的病我已经开了药了,问题应该不大。她如今发了疯,的确需要人照料,但能否让你进宫服侍她,这我说了不算,我得向太皇太后请示。”   “谢谢!谢谢老爷!”怜儿声泪俱下。连连磕头谢恩,额头在地上撞得是蹦蹦直响。   杜文浩赶紧将她拽了起来,怜儿顺势倒在杜文浩怀里。   杜文浩搂着她的纤腰,低声道:“你放心不下你家娘娘,可是我也放心不下你呀,说心里话,我尽管答应了你帮你向太皇太后求情,让你去照料你家娘娘,可我心里,说实话也是舍不得让你走的。”   怜儿感激地搂住杜文浩的脖颈,连莲花瓣一般娇嫩的脸蛋贴在他脸上,在他耳边呢喃着:“等娘娘的病好了,怜儿就回来伺候老爷,怜儿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今生不做他想!”   杜文浩长叹一声,吻了吻她的红唇:“你们娘娘得的病是失心疯,但她会认为自己是个正常人,不知道她有病,所以什么事你都要迁就她,她这病治不了,所以,你这一去,只怕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的。我会想你的!”   怜儿把娇躯紧紧偎在杜文浩怀里,抽噎着说:“老爷对怜儿这么好,怜儿听了老爷这话,就算立刻死了,也欢喜得紧!怜儿会抽空回来和老爷团聚的。”   “好,不过你既然去照料你们娘娘,就把主要心思放在那上面,别三天两头往家跑。”   “嗯,怜儿听老爷的。”怜儿吐气如兰,身热似火,一双素手在杜文浩身上摩挲着,很快便把杜文浩的欲火挑逗了起来,莲花瓣的手指抚弄着他的雄伟之根,在他耳边呢喃道:“老爷……,今晚让怜儿好生服侍你一回,好吗?”   杜文浩欲火中烧,哪里还能抗拒,二话不说,将她拦腰抱起,往床榻走去。   ……   第二天,杜文浩到了宫里,先去拜见太皇太后,把这件事说了。   太皇太后已经知道皇后发疯的事,也知道杜文浩亲自诊察确证了的,一个疯女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威胁了,对一个疯子好一点,反而显得自己大度,容易得到别人的感激和赞扬。加之又是杜文浩来说这件事,当然要给她三分面子的了,所以很痛快地答应了。   杜文浩回来,召集了全家人会议,把这件事说了,既然这是杜文浩决定的,大家也都没什么异议。   又过了两日,杜文浩被太皇太后召进宫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焦公公直接将杜文浩接到花圃,最近气温骤降,太皇太后心疼自己这些花花草草,自然日日不敢怠慢,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耗在这些花儿上了。   太皇太后对焦公公道:“你说,小焦子,这人和花儿其实一样,得好的时候,个个都娇艳欲滴的惹人爱,但凡是惹上个病灾什么的,可就彻底蔫儿了。”   “可不是,老祖宗说的在理儿。”焦公公走到太皇太后身边,见她发髻上有一个枯草,便轻轻地捻了去。   杜文浩上前参见,太皇太后蹲在一株栀子花苗前,小心地锄草,抬头给杜文浩笑笑,示意他蹲下说话。   “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呢?”太皇太后对杜文浩道。说着话,将枝叶上一个长了虫眼儿的叶子小心地摘去,然后凑上前去细瞧,生怕漏掉一枝一叶。   “回太皇太后的话,微臣也没什么忙的,陪着拙荆聊聊天罢了。”   “嗯,过来,哀家带你去看看前几日才开的月季,就是你上次说喜欢的那种黄色的一株,听了你的话,花圃里日日温度不敢低,它还争气,竟然开了。”   焦公公一旁小心地扶着太皇太后起身,弯腰将太皇太后襟下沾得杂草拍掉,然后将龙头拐杖递给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一手挽着焦公公一手挽着杜文浩,笑着说道:“好在有你们哦,哀家是老了,起身都不方便了。”   杜文浩赶紧说道:“您花容月貌,正如牡丹盛开,风华正茂呢,说什么老啊。”   “哈哈哈哈”太皇太后爽朗地笑了起来,看来今天心情不错。“你也会哄哀家开心了!”   走到东边的一处墙角,果然一株三尺高的月季已经开了两朵,其它的都结了密密麻麻的花苞,花瓣上大概是才浇了水,嫩黄的花瓣上透着晶莹,点点滴滴的水珠悬挂在上,看着十分惹人喜爱。   “真的是很漂亮,太皇太后您可知道这月季花也是可以入药的。”杜文浩上前闻了闻,一股幽香扑鼻。   “说到入药,杜爱卿就是行家了,不过哀家这一次找你来,也是让你为我的一个故友看病入药的,希望你可以让他好起来。”   故友?杜文浩心里一想,太皇太后的故友,只怕年岁也不小了,那么大的年岁……   杜文浩不敢往下想了,只得站在那里假装欣赏月季,等着太皇太后接着往下说。   “对了,杜爱卿的夫人身体可好些?”谁知太皇太后突然话锋一转,并没有接着说下去。   “好多了,多谢太皇太后惦记着。”   “嗯,走吧,我们出去喝茶,前几日皇上拿了一些云南进贡的茶来,说是叫什么妙手观音的,名字好看,泡在茶碗里也好看,泡开了想朵盛开的花儿,喝着也还行。”   出了花圃,一下觉得清凉了不少,焦公公赶紧吩咐人将太皇太后的披肩拿来。   “不用,杜爱卿都没有说什么,你还担心哀家会着凉啊。”   焦公公连忙笑着,杜文浩道:“焦公公是心疼老祖宗您呢,还是披上吧,才出来,花圃里总是要热些的。”   “好吧,好吧,那就披上。”   太皇太后一直不提给谁看病,杜文浩便想,等着说,倒反而有些不太热情了,太皇太后对自己一直不错,也不能假装就忘记了。便问道:“老祖宗,不知道您让微臣去给您的哪位故友看病呢?”   “君实老儿。”   杜文浩一听,暗自吃了一惊,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君实就是大名鼎鼎的司马光!司马光字君实,号迂夫。杜文浩对他是心仪已久,小时候就学过他砸缸救小孩的事迹,只是无缘相见,不禁问道:“司马大人……,可是了不起的人物!不知司马大人他贵体有何不妥?”   “老说吃东西吃不下,吃什么便吐什么,短短数月便形同干柴一般,实在是不忍去看。”太皇太后砸吧着嘴,一脸愁苦的样子。   杜文浩却是心里在暗暗叫苦,数月不愈,形容枯槁,只怕不是什么容易医治的病症了。太皇太后既然已经开口,自己万不能有半点搪塞推辞的可能,想到这里,杜文浩只能拱身道:“微臣遵旨,回去便去司马大人府上看看。”   “不用,他就在我这里。”   啊!杜文浩心里不禁叫了一声,司马光是王安石变法的最强大抵抗者,对于太皇太后一帮反对派来说,真是不可或缺的人物!现如今他病了,太皇太后竟然把他叫进宫里,单凭这一点,足以让世人侧目了。   太皇太后带着杜文浩七弯八拐地到了一个小院儿,这个地方杜文浩从未来过,门口一边种着一从湘妃竹,不过当时还不叫这个雅致的名字,竹子长得很好,翠绿的叶子修长的在风中摇曳着,呼呼作响。   “小焦子,去看看那君实老儿在做什么,就说哀家带着杜爱卿来了。”   焦公公应声走进门去,忽听两声大笑,不过底气不足,落音的时候听着有些尖,像个太监的声音似的。   焦公公走到门口朗声喊道:“司马大人。”   “别这么大声,我不过是肠胃不适,又不是耳朵不好。”屋里有人回答道。   焦公公笑了,见门打开,一个侍童走出门来,微笑着说道:“大人听见太皇太后和焦总管的声音了,快快请进。”   杜文浩跟在太皇太后身后,脑子里飞快运转着,太皇太后把司马光叫来,难道仅仅是为了治病方便?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进了门,只见一个穿着一身青衣长衫,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坐在案前侧立,虽面容消瘦,但神情怡然,见到太皇太后进屋,忙活、上前躬身施礼。   太皇太后道:“好你个君实老儿,让你卧床,你却坐在这里怡然自得起来。”   司马光谦卑一笑瞧了一眼杜文浩:“太皇太后,这位就是杜神医吗?”   太皇太后大笑:“正是!你啊,且不要小看了杜爱卿,哀家的病可就是他给看好的!”   “微臣不敢,微臣对杜大人心仪已久,听说杜大人医术如神,早想结实了!”   “两回事!快让杜大人给你看看吧!”   杜文浩先为了司马光饮食、两便,汗出等情况,随即神情冷峻起来,双眉微微紧皱。   司马光倒是很开得快,扬天大笑,道:“之前找过很多医生看过了,都说让我在家卧床等死,哈哈哈,你该也不会这样说吧。”   杜文浩确实觉得不妥,柑橘刚才的诊断情况,很大怀疑司马光是病入膏肓,如无意外,应该是胃癌,不过当时不叫胃癌,这种病莫说在古代,就是在现在,若是晚期,再高明的医生也是回天无力了。   “大人的病,确实有些麻烦,不过大人若是肯与卑职配合,卑职倒可以试一试。”杜文浩自己也没有把握,这才现代是需要手术的,而且是个大的手术,可是在古代,除了一些皮外伤,这样的外科手术就是说给阎妙手听,阎妙手也不会动刀救人的。   司马光听罢,惊诧地看了看杜文浩,再看太皇太后,用怀疑的口吻说道:“你的意思是,我这把老骨头还有救?”   “可不是?杜爱卿说有救,哀家就相信他有办法治你这个吃啥吐啥的毛病。”太皇太后得意地站在杜文浩身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以示鼓励。   司马光起身走到案前,像是找什么东西,侍童上前,递过一本书来,司马光接过拿在手上,走到杜文浩身边,道:“太皇太后一定要将我接到这里,说是你走动方便,哈,既然你说我不会这么快死,那我就听你的话,你想怎么治我配合便是,只要不让我一直躺在床上当个活死人就好!”   “休息是必要的,你可以躺在床上看书。”   杜文浩这么一说,司马光乐了:“好好,还能让我躺着看书,我还以为要卧床不起,跟个死人似地呢。”   杜文浩也笑了,这个老头子的性格挺好,活像一个老顽童:“不但要卧床,而且您还不能生气,若是一定不能抑制,就让侍童给您泡些茉莉花来喝。”   司马光不信,道:“人人都说我没药可治了,你却只让我喝茶就好?”   杜文浩仔细诊察之后,勉强一笑:“先生的病,急不得,只怕,需要慢慢调养。”   “嗯,我听你的。听说你是神医,我这病许多太医都看过,却没什么效果,太皇太后对你非常推崇,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推荐的,应该没有错。”   “多谢!不过,大人的病,我一时半会想不到良方,请容我斟酌。”   “好!不急,在我死而后已之前,能帮我治好就行!呵呵”   杜文浩饶有兴趣瞧了他一眼,想不到,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鸿篇巨著《资治通鉴》的作者,竟然是如此和蔼可亲的人物。   ……   从太皇太后处出来,杜文浩偏巧遇到了长公主,依旧是那身俊气洒脱的装扮,手持一个一米多长的马鞭,急匆匆地大概又要出去疯跑。   “哎!你去哪里?”长公主一笑眼睛就像个月牙儿似的弯着,嘴角向往翘,活像个瘦脸后弥勒佛。   杜文浩正想着司马光的病,走到跟前听见有人和自己搭话,这才回过神来,见是长公主,这才停下脚步微微欠身施礼:“才从太皇太后宫里出来,准备回去了。”   “有空吗?”   杜文浩心想我哪里有心思陪着你到处闲耍,便微笑着说道:“太皇太后让我回去抓几副药过来,今天怕是……”   长公主明显有些失望,嘟起小嘴,道:“就知道你要借故推辞,我又不是瘟疫,怎么谁见了都要躲着。”   “长公主误会了,等微臣闲下来,便来找你。”   “真的?什么时候?”长公主可没有将杜文浩的话当做是外交辞令,既然你说出了口,我自然要问个明白。   杜文浩干咳两声,正想着该怎么回答,身后有人说道:“杜大人,原来你在这里啊,让老夫找到好苦!”   杜文浩回头一看,却正是皇上身边的宁公公,低声道:“皇上宣召您即刻觐见!” 第277章 二八俏佳人   这几日宋神宗一直是郁郁寡欢,难展笑颜,除了上朝之外,便一直闷坐在上书房,除了宁公公伺候在旁,别人一概不见,害得满朝文武和后宫嫔妃是议论纷纷,但是谁也不敢去过问,生怕惹恼了皇上,人人小心行事,宫里宫外一时气氛显得很是紧张。   话又说回来,这江山是皇上的,皇上龙颜不悦,谁心里好受呢,江山不管了,女人不要了,这个不爱那个不理的,自然有人是急得嘴巴上起泡,不过最是着急的,还要数宁公公了。   那宁公公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着,心疼圣上的心更甚别人一筹,思前想后,也想不出个招儿来,就在这时焦公公奉了太皇太后的命前来探望,太皇太后听说宋神宗这几日思绪不佳,便让他来问问。   焦公公年长宁公公十几岁,平日里和宁公公相处的还算不错,所以说起话来也没有那么客气和见外。   两人就在上书房门外找了一个没有人的拐角处说话。   宁公公简单地说了宋神宗的情况,然后长叹一声,焦公公则笑着说道:“宁公公,是苦于无招为皇上分忧?”   宁公公摇了摇头,苦着一张脸,双手一摊,道:“可不是,焦总管给咱家想个招儿吧,咱家实在是没有办法。”   “这些招数哪里是我想的出来的?”焦公公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完全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宁公公自然晓得这个老狐狸有的是主意,要不怎么会从一个小太监平步青云到总管的宝座了呢?   宁公公谄媚一笑,躬身凑近低语道:“您当年也是伺候着皇上爷的,后来也是您在皇上面前美言,这才使奴才有机会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奴才现在还记得您对我的好呢,现如今,奴才不是没有办法了嘛,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言重了!”焦公公口中虽这么应着,心中还是喜欢听这好话的。   焦公公四下看看,便凑近宁公公的耳朵小声说道:“说实话,我们都是皇上天天见到的脸儿,没有什么新意,你看最近皇上喜欢去哪个娘娘的宫里晃悠,你不如让那个娘娘哄哄皇上开心嘛,有些事情……啊,我不说,你也是懂得的,对不对?”   “这个招儿,不是没有想过,可……可皇上整日谁也不见,我……”宁公公说着看了看上书房紧闭的门,再次叹息一声。   “要不……”焦公公索性蚊子似的嗡嗡地在宁公公耳边嘀咕了一句,说的宁公公终于笑了。   “我看行,还是您有主意,我这就准备去。”   焦公公一把拉住急着要走的宁公公,叮嘱道:“可是不能……”   宁公公会意:“您放心,我自然是守口如瓶,等皇上心情好了,我再请您喝酒道谢了。”   “皇上好了,我们大家才能好嘛,这么客气做什么。”焦公公抖了抖袖口,假意说道。   “那是,那是,不过这感谢还是要的。呵呵,咱家去忙了,回见了您!”   “回见!”   焦公公见宁公公屁颠屁颠地进了上书房,这才转身,绕着上书房,走到侧面的台阶慢悠悠地离开了。   三年一次的选秀可是一件热闹的事儿,按照大宋律例,但凡是年满十五,父辈在朝为官的女子都要参加选秀,选中的女子统一送进宫里参加为期半年的秀女培训,这半年很关键,很多女子在进宫前,家里已经为其打点好了一切,住的是东厢房,睡得是软卧塌,日日吃穿和别的秀女都不一样,不过这些都是暗箱操作,明着是万万不许的。   太阳才微微地露出一个脸儿,乐铃宫的早课就已经开始了。天空有悠扬的琴声掠过,一声声清脆的声响从此传出,引来别的宫里的好事者纷纷探头观望。   早课才开始没有多久,乐铃宫就来了几个人,一个个青衫长褂,手持拂尘,不声不响地从侧门进了乐铃宫,在秀女们住的这个地方阴沉着脸儿转悠。   从前也有人来看,负责授课的嬷嬷们一般不让进,因为这影响秀女的情绪,但今天不一样,因为来的人不一样,为首的是宁德才,宁公公,皇上身边的人儿,谁敢惹。   一个老太监赶紧上前支应着,先是几句少不了的恭维,然后见宁公公脸上有了笑意,这才敢小心翼翼地问对方来意。   “就是过来看看,叨扰李公公了。”   这老太监姓李,听了这话,双手乱摇:“宁公公这话可折杀咱家了,咱家可是日日盼着您来呢。”老太监一脸谄媚的笑,把一脸的沧桑都堆到了眉角,把宁公公往屋里让。   宁公公进了前厅,坐在了正位,双手一掀前襟,坐下身来,慢悠悠道:“呵呵,不知能否把你们今年秀女的册子拿给咱家瞅瞅?”   老太监心想,既然是皇上身边的人来看,自然是冲着皇上的,皇上想让宁公公给把把关,这也是责无旁贷的,反正早晚是皇上的女人,早看晚看都是看,想到这里,老太监赶紧亲自将册子找来,双手奉上。   宁公公二郎腿一翘,斜着眼看了看李公公,嘴角牵动了一下,端起刚上的茶,轻轻一嘬,发出吱吱声响。   册子共十二册,一册为二十人,上面有各自的画像和姓名以及父亲为官的官职及籍贯等情况,其实这些个东西宁公公不敢兴趣,心思不在册子上,他是踩着时间来的,再过一会儿,早课一结束,这些佳丽们会从门口排着队经过,然后去绣房做女红,看真人自然比册子上这些表象来的真实,他不能明目张胆地来看,一来不合规矩,二来他也见不得有些个矫揉造作的样儿,所以这样最好,今天他甚至特意穿了不抢眼的便装来,就为了这个。   “公公,来了,来了!”   宁公公随意地翻阅着册子,一旁的小太监见有人过来,赶紧小声提醒道。   宁公公这才抬眼望去,只见清一色的秀女服穿在一群婀娜多姿的妙龄女子的身上,倒不觉单一,反而各有各的丰韵。   秀女一一走过前厅,几个老嬷嬷厉声呵斥着那些眼睛望前厅张望的秀女,手中拿着戒尺,时不时地不轻不重地敲打在她们的后背和肩膀上:“看什么看,眼不正则心不正,给我朝前看!”   宁公公心里暗笑,这些嬷嬷也不怕得罪这些个秀女,指不定中间就冒出一两个皇后和贵妃来,不过这些嬷嬷也是有言在先,现在的严是为以后的好,故而教训归教训,但也不敢太过放肆,仔细一看她们敲打的力度和位置就知道她们不过是吓唬吓唬这些个姑娘们。   宁公公仔细地瞧着,突然瞅见一个女子,二八芳龄,个头较别个女子高挑一些,身材不瘦不胖,一张鹅蛋脸,鼻梁高挺,表情严肃,一眼也不往门里看。宁公公发现她拳头紧攥,并不像别的秀女手中拿着各自的香帕,眼瞅着要过去了,宁公公赶紧叫来老太监询问。   “您说的是三十六号吧?”老太监眯着一双老眼弓着身子仔细瞅着宁公公指着的那个姑娘,生怕看差了眼儿。   “应该是吧,就是个子比较高的那一个。”   “那就是三十六号了,我给您查查她的具体情况。”   宁公公摆了摆手,道:“不用,你找个嬷嬷过来问问便是。”   “是”老太监应声紧着出门去了。   很快方才那个大嗓门儿的嬷嬷笑嘻嘻地进门来了,欠身福礼后侧身垂手而立,等待吩咐。   “那三十六号叫什么名字啊?”宁公公问。   “回宁公公的话,她叫喻鸽儿,今天十五岁,父亲是杭州……”   宁公公可没有时间听这个姑娘的祖宗八辈儿的事儿,这些事进宫前都是仔细查过的,无须自己再问,重要的是,他想知道这个姑娘的脾性。   “姑娘既是杭州人自然女红该是不错的,那性格呢?”   嬷嬷笑着说道:“公公那您就猜错了。”   宁公公见嬷嬷笑得蹊跷,便道:“错了?我错在哪里?”   嬷嬷捂嘴笑道:“这个姑娘不喜欢女红,却喜欢舞弄棍棒,喜欢爬树上房的,可不是个好管的主儿。”   “哦?”宁公公有些诧异,这可不像自己最初看到的样子,心想皇上自然是不喜欢闹腾的,想着还是再看别的吧,正想着,嬷嬷又说话了:“不过这个姑娘心地不错,喜欢路见不平,常常为受了别的秀女欺负的姐妹们出头,却不爱惹事儿,而且喜欢读书。”   宁公公淡淡一笑:“看不出来还是个文武双全的主儿,既然你说的这么好,那就带来给咱家看看。”   “是!”嬷嬷走到门口叫了一声喻鸽儿,方才那个女子低着头走进门来。福礼之后侧身而立。   宁公公又好生上下看了她一遍,见她果然飒爽英姿,模样俊秀,不同一般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女子。暗自点头称奇。问道:“在这呆着还习惯吧?”   “还好。”   嬷嬷急了,道:“瞧教了十几天了,竟然见了宁公公还不知道怎么回话的,我看你是欠打了。”说着就扬起了戒尺。   “慢着!”宁公公阻拦道。   “抬起头让我看看。”   那女子抬起头来,宁公公心里一跳,这小妞还真俊!心想,自己这半个男人看了,都觉这女子品貌不凡,换个男人来瞧,只怕立刻便会流鼻血了。就是表情太严肃了点,看来皇上未必喜欢。本想找个讨皇上高兴的,这个模样不错,就是太冷了点,未必能讨得皇上的欢心,还是再看看别的女子。想到这里,便无心再问。挥挥手道:“好了,你下去吧。”   “公公,您是替皇上来选秀的吧?我能拜见皇上吗?”那喻鸽儿没走,竟然冒出这么一句,让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嬷嬷上前推搡,谁想喻鸽儿竟纹丝不动,看来确实练过的。   宁公公笑着说道:“是,是啊。怎么,你想见皇上?”   喻鸽儿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道:“既然进宫来自然是想见皇上才来的。”   宁公公大笑,道:“你倒是不会遮掩自己的心,这样也好,不过你这个性格可是要改一改,免得以后吃亏啊。”   喻鸽儿欠身福礼,道:“是,公公的话鸽儿铭记在心,若以后有机会答谢,鸽儿不吝千金也为今日这一句,鸽儿告退。”说着就要走。   宁公公脑子飞快一转,伸手道:“慢着!”   喻鸽儿止步,回头莞尔一笑,道:“您还有事?”   宁公公沉吟片刻,道:“李公公,这个秀女咱家带走了,若是晌午不送回,你就不必等,咱家明天自然找人来交代的。”   李公公有些迟疑,毕竟这不合规矩,上前低声说道:“公公,您看要不要给焦总管支应一声?”   宁公公起身理了理衣襟,斜着眼儿看了看他,道:“这个咱家会说的。”说完,再看喻鸽儿一眼,只见她表情自然,看不出喜忧,倒像是对自己的品貌十分的自信,早就胸有成竹了似的,不禁更是称奇。   两个时辰后,上书房内。   一个宫女模样的人端着一个果盘走进门来,走到案前,那女子抬眼看了看正在执卷看书的宋神宗,只听一旁站着的宁公公轻咳一声,道:“今天是什么水果啊?”   “回宁公公的话,无非就是些这个时令的果子,您该不会想着这个季节会吃到荔枝桃子什么的吧。”   “你这个奴才怎么说话的,咱家不过是替皇上问问。”   宋神宗听着声音陌生,而且还不曾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这样说话,便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挑,模样俊俏,身材凸凹有致的宫女站在自己面前正瞧着自己。不禁眼前一亮,这女子虽算不得绝美,却又一种与众不同的别样滋味,正如看惯了一望无涯的平原,突然看见了俊秀的山峰一般,格外的新奇。   喻鸽儿立即捕捉到了皇上眼中那一抹新奇,上前跪倒,百灵鸟般的嗓子道:“奴婢喻鸽儿叩见皇上。”   宋神宗放下书卷,道:“朕瞅着你面生,昨日好像不是你吧?”   “奴婢以为皇上一心都在书上呢,看来还不全是。”   宁公公上前呵斥道:“怎么说话的!”   宋神宗见这个宫女不卑不亢,说话也不紧张,和别的宫女大不相同,反而有了兴致,挥手对宁公公说道:“她说的也没有错。把水果端上来给朕瞧瞧。”   这些话可都是事前宁公公和喻鸽儿商量好了的,自然宁公公心里有数,见宋神宗果然未恼,心里就更加有底了。赶紧朝喻鸽儿使了个眼色。   喻鸽儿跪爬起身,端着果盘来到宋神宗身边,伸出兰花瓣一般的纤细手指,轻巧地拈了一压水灵灵的西瓜,递给宋神宗,莺莺道:“皇上尝尝这个!”   宋神宗果真给了这个宫女面子,接过之后却不吃,瞧着她问:“你方才那话是说,这些都是日日常吃的果子,那朕也不会觉得新鲜,为什么还让朕吃呢?”   宁公公没有想到万岁爷会这么问,这可是事先没有想到的,不禁看了看喻鸽儿一眼,手心里都出了汗。   只见喻鸽儿依旧微笑着说道:“此果子非彼果子,同样的桃花,这一朵跟那一朵那可是不一样的。您说是吧,皇上?”   宋神宗先是一愣,继而大笑:“哈哈哈,你这丫头,有点意思!”   宁公公已经三日未见宋神宗展眉,今日见他竟然笑了,而且是满脸堆笑,赶紧上前说道:“皇上,这个宫女真是伶牙俐齿的,怎么可以这样和您说话,让奴才将她赶出去,赶紧换个人来伺候您吧。”   宋神宗咬了一块儿西瓜,道:“小宁子,你也就别装了,这个上书房的宫女仆从,还不都是你亲自挑选的?你若是看着不顺,谁还进的来?”   宁公公干笑两声:“皇上圣明!”   宋神宗瞧着喻鸽儿道:“就让她在朕这里伺候着,朕见她可是比你会说话。”   “是。”宁公公心想,奴才要的就是您这句话,既然您喜欢,那说明奴才没有白辛苦才对,看来这个喻鸽儿还是会笑的,事前最是担心她拉着一张脸,如今看来她还是听话的,就是嘛,这么俊的一张美人脸儿,若是不笑,岂不可惜了?   宋神宗吃了瓜,喻鸽儿拿着一张湿巾走上前去,宁公公赶紧说道:“你只需将帕子递给皇上,谁让你上前了?”   “可是奴婢不是应该伺候皇上的吗?哪有让皇上自己擦手的道理呢?”   宋神宗又笑,指着一脸窘相的宁公公,伸出双手让喻鸽儿擦拭,道:“哈,朕今日是瞧见有人整治你了,哈哈哈……”   擦过手后,喻鸽儿退下,宋神宗拿起书卷接着要看,喻鸽儿道:“皇上,奴婢方才来的时候,瞧见御花园的好多花儿都开了,听宁公公说这些花儿有些可以入药,有些可以吃呢?”   宋神宗抬眼看着喻鸽儿,笑着说道:“对啊,怎么,你想去看看?”   喻鸽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一进京城就直接进宫了,这十几天除了看嬷嬷的脸,奴婢就没有看到别的新鲜玩意儿了。”   宁公公小心地盯着宋神宗的表情,谁想宋神宗竟然微笑点头,放下了书卷,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道:“也好,朕也好长时间没有到御花园去走走了,既然你想看,那朕就陪你去看看。”   “不,是奴婢陪皇上去看看。”喻鸽儿赶紧笑着说道,双手搀扶着宋神宗下了台阶。   宁公公暗自叹服这个小丫头,不过才一会儿功夫,竟然可以让关在上书房三天的皇上出门,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走了几步,皇上又站住了,回头对宁公公道:“你去把杜御医叫来!”   宁公公一愣,这时候皇上叫御医做什么,不敢多问,忙答应了,一溜小跑出来,问到了杜文浩在太皇太后寝宫,这才巴巴赶去,传了皇上口谕。   杜文浩也不知皇上这时候叫自己做什么,急忙跟着宁公公来到御花园。   远远看见宋神宗正和一个宫女在花丛里指指点点说着话,不是开心大笑,急忙抢步上前,躬身施礼:“微臣杜文浩,叩见皇上。”   “嗯!杜爱卿来了,”宋神宗笑吟吟点点头,指着喻鸽儿对杜文浩道:“适才这个……这个……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喻鸽儿瞅见一个俊俏男子上前,又见皇上和宁公公对此人都很亲近,正在猜想此人是谁,听了介绍,才知道是皇上身边大名鼎鼎的御医。不禁上下好生瞧了他几眼,这一走神,听皇上突然问自己,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答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叫喻鸽儿。”   “哦,哦,瞧朕的记性,你方才该是说过的,朕竟然给忘记了,对,喻鸽儿,喻鸽儿想看看御花园的花,听说你时常教太皇太后种花,想必对花了解不少,喻鸽儿又说花很多是可以入药的,所以朕宣你来,让你陪着说说看,说说这些花,看看哪些花可以入药的。”   杜文浩答应了,偷眼看了看喻鸽儿,眼生得紧,应该没见过,不是皇上跟前贴身的侍女,杜文浩想着,见宁公公给自己眨了眨眼睛,心中猜到了几分,这些事情做太监的最是拿手了,看来宋神宗还真是买这个喻鸽儿的帐,不过也不是坏事,总在上书房生闷气,吃亏的还是这些个当下人和奴才的,自己也不轻松,正想着,宋神宗已经往前走了,赶紧跟上前去,差半步跟随着。   他们信步穿行于御花园间,只见垂柳青青,花朵娇艳,乍开的玉兰,怒放的蔷薇,羞怯的雏菊,都欢迎着来客,空气中弥漫着阵阵花香,让人好不惬意。   “喻鸽儿,朕从来没有见过你,你从前在哪个宫里做事啊?”宋神宗的心情也愈见明朗起来。   “回皇上的话,喻鸽儿是今年才选秀进宫的秀女。”喻鸽儿看也不看宁公公,坦然答道。   宁公公一急,心想这个喻鸽儿怎么把咱家教她说的话全然抛到脑后了,于是心虚地看了看宋神宗,果然,宋神宗一脸的疑惑,好在没有拉下脸来。“不对啊,那你怎么……?”   宁公公赶紧上前解释道:“奴才是见这个喻鸽机灵,这才……还请皇上恕罪。”   宋神宗点点头。喻鸽儿插话道:“皇上。您看这花看的多好,这是什么花儿啊,真好看。”   路边一簇红色的花儿看着果真好看,宋神宗见喻鸽儿一脸惊喜的样子走到花前低头去闻,微笑道:“这你可把朕问着了,朕也不识。”转身问杜文浩:“杜爱卿,你识得吗?”   杜文浩的父亲很喜欢养花,从小耳熏目染,也知道一些花的知识,尤其是能药用的花,更是了如指掌了,瞧了一眼,笑道:“回禀皇上,这叫凌霄花。花朵能凉血、化瘀、祛风。主治月经不调,经闭癓瘕,皮肤瘙痒,痤疮等等,它的根活血散瘀,解毒消肿。可用于风湿痹痛,跌打损伤,骨折,脱臼。”   喻鸽儿听他如数家珍,不仅好生瞧了他一眼,道:“我们江南最多便是栀子和桂花了,敢问杜大人,这两种花也能入药吗?”   “理论上说,百草皆能入药,只是看人如何用它。栀子花和桂花也是如此,栀子花泻火除烦,清热利湿,凉血解毒。配黄芩、黄连、黄柏等的黄连解毒汤,可治热病火毒炽盛,三焦俱热而见高热烦躁、神昏谵语。桂花更是浑身是宝,它的花散寒破结,化痰止咳。用于牙痛,咳喘痰多,经闭腹痛。它的果暖胃,平肝,散寒。用于虚寒胃痛。它的根祛风湿,散寒。用于风湿筋骨疼痛,腰痛,肾虚牙痛。”   喻鸽儿莞尔一笑:“杜大人医术精湛,博闻强记,实在让人佩服。”   宋神宗哈哈大笑:“这话对,要不是这样,朕也不会委杜爱卿以重任啊。”   杜文浩躬身道:“多谢皇上赞誉,多谢喻姑娘夸奖。”   喻鸽儿赶紧欠身福礼:“杜大人,这可不敢当。”   四人走到一凉亭下,喻鸽儿:“皇上,要不坐坐再走吧?听宁公公说这个园子大着呢,您慢慢着逛,我给你带了茶水和点心,你吃点再走,免得累着。”   宋神宗听了这话很是受用,便点点头,道:“也罢,朕也觉得累了,还是喻鸽儿想的周到。”   四人到了凉亭,一直跟在身后不远处的两个小太监赶紧上前将随身带的食盒摆在桌上,然后退到一边,喻鸽儿则手脚麻利地给宋神宗沏好茶,端给了宋神宗。   宋神宗见喻鸽儿果然是个机灵人儿,心里欢喜,喝了一口之后,道:“杜爱卿你也坐着吧。”   杜文浩坐下后,喻鸽儿赶紧给他递上一杯,杜文浩楞了一下,赶紧起身推辞。   “你就端着吧,喻鸽儿也是好心。”宋神宗笑着说道。   杜文浩只好道谢然后接过坐下了。   “喻鸽儿,你也坐着,给朕说说你们老家的事儿。”   “奴婢不敢。”   “什么话,朕让你坐着,你便坐着,你个子这个高,杵在朕的面前,把阳光都给遮住了。”   这个宋神宗今天是怎么啦,竟然还会开玩笑了?杜文浩端着茶杯,心中暗自纳闷。   喻鸽儿:“那奴婢就跪着好了。”说完,还真的跪在了地上。   宋神宗笑着指着喻鸽儿,道:“瞧瞧,不过十几天还真有个在宫里的样子了,行,既然你都跪着了,那就跪着好了,来,给朕说说看,你想家吗?”   一直都微笑着的喻鸽儿听宋神宗突然问这个问题,笑容一下没有了,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想,但是我爹不让我想。”   宋神宗不解,道:“你爹为何不让你想家?”   “我爹说,既然来了宫里,心里装着皇上就算是装着全家了。”   宋神宗心里一颤,好一个装着皇上便是装着全家了,眼前这个女子,和自己的孩子年纪相差无几,却竟然这般的懂事,如果今日无缘得见,说不一定,这个女子一辈子也不能见到自己的模样,都不知道自己长得什么样子,哪里还谈得上一个“装”字?   宋神宗表情凝重起来,长叹一声,对宁公公使了个眼色,宁公公会意,赶紧上前将喻鸽儿扶起身来,让她坐在了宋神宗的对面。   “可怜天下父母心,真是难得啊!”宋神宗感慨道。   “皇上不必感叹,奴婢觉得爹爹的话没有错,既然奴婢进宫来了,自当好生服侍皇上,也算是报答了父母的养育之恩了。”   “嗯,嗯,说的好!”宋神宗赞叹道。   “那你家乡百姓过的可好?”   “皇上今天难得好心情,还是不要说这些了吧?”喻鸽儿道。   宋神宗听出喻鸽儿是话里有话,自己正想知道变法实施情况,可以从一个老百姓的嘴里知道的情况,一定比朝廷上那些个只报喜不报忧的官员们说的要真实,想到这里,宋神宗更是想知道这话背后的意思了:“你怎么知道朕听了你说的这些就会心情不好呢,老百姓好了,朕才会有个好心情啊。”   “皇上体恤百姓,是百姓之福,只是……”喻鸽儿看了看宁公公,没有将话说完。   “别看小宁子,如今是朕在问的话,你看他做什么?”   宁公公赶紧表态:“就是,就是,皇上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你瞧着我做什么?”   “江南本是富饶之地,自然是不错的,老百姓也算得上是丰衣足食吧。”   “那就好!对了,你听说过青苗法吗?”   喻鸽儿再看宁公公,见他眉眼间掠过一丝担忧,想了想,道:“听过的。”   “哦?”宋神宗来了兴致,自己要听的就是这个。“那你觉得此法可好?”   “小女子乃一介女流,哪里懂得这些事情。”喻鸽儿淡淡地说道。   宋神宗有些失望,再瞧他一眼,又觉她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便说,便故意把脸一沉:“不要欺瞒朕,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皇上,青苗法好不好,鸽儿说了只怕皇上也不相信,皇上何不亲自到田间地头去看看,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宁公公一听,顿时傻了,这个喻鸽儿怎么话都敢说,赶紧插话道:“还不闭嘴!你以为皇上和你一样,随便就能出宫下地看看庄稼的吗?”   宋神宗突然拍案而起,吓得喻鸽儿和宁公公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皇上,都是奴才不好,您不要生气,奴才这就把她送走……”   宁公公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皇上大笑:“好,好,朕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喻鸽儿真是说到朕的心坎上去了,好,这可是个最好的法子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为何没人这么告诉朕?”   大家听宋神宗此言不禁都愣住了,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儿,相互看着。   “皇上您……”宁公公彻底懵了,皇上这是怎么啦?   “小宁子!”   宁公公赶紧上前候着:“奴才在。”   宋神宗的眼睛都亮了,袖袍一挥,沉声道:“朕要微服私访,由你来安排!——杜爱卿,你觉得如何?”   皇上微服私访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杜文浩可不敢乱拿主意,忙闪烁其辞道:“圣上明鉴万里,微臣不敢妄自评断。”   “你个滑头!医术精湛,这八面玲珑的功夫也做的不错嘛!”宋神宗呵呵笑道,见喻鸽儿还跪着,便道:“你跪着做什么,赶紧起身,你不是想出去走走吗?朕明日出去的时候带着你就是。”   喻鸽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着宋神宗,只见宋神宗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真的?”喻鸽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神宗嗯了一声,重新坐下:“小宁子,你脸上阴晴不定,想啥呢?”   宁公公急忙道:“皇上,奴才觉得此事不妥。”   宋神宗大手一挥,道:“没有什么不妥,你跟着,喻鸽儿跟着便好,对了,让王安石也跟着去看看,只有亲自看,才知道咱们的变法到底老百姓欢不欢迎,是不是真的惠民了!”   “皇上,若真是要去,怕只有奴才和喻鸽儿两人身边伺候着不行,您的安全怎么办?”   “我会功夫的。”喻鸽快人快语。   宁公公不屑地看了看喻鸽儿,道:“你那些花拳绣腿怎么可以口出狂言说什么会的话,皇上的安全可是马虎不得。”   杜文浩见宋神宗心意已决,便道:“那要不在大内侍卫里挑两个去。”   宋神宗连连摇头,道:“出去人不能多,现在天下太平,朗朗乾坤,带那些侍卫做什么,白白惹人主意!再说了,这些个侍卫只怕有不少就是朝中大臣们的眼线,我们走到哪里干了些什么,他们比我们都还要清楚,这样不行,既然是要看到真的情况,就不能带这些人去。”   宁公公为难了,道:“那可如何是好?”   “防病甚于防寇,朕不担心盗贼,倒是担心有个灾星病痛的,朕这些日子老觉身体有些不舒服,杜爱卿,你随朕一起去好了。” 第278章 奇怪的失窃   “微臣领旨。”杜文浩躬身道。   宁公公还是担忧,低声道:“皇上,微服私访事关重大,是不是……”   皇上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折叠的宣纸,放在递给宁公公:“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宁公公小心接过展开,杜文浩和喻鸽儿凑上去观瞧,只见是一幅画,画上一条古道,枯树上听着几只乌鸦,道上无数死尸,都是干瘪饿毙的。还有几个扶老携幼拖家带口逃荒者,也都是气息奄奄的样子。道边良田龟裂,庄稼倒伏。画上一角写这一行字:“旱由安石所致。去安石,天必雨。”落款是监安上门郑侠。   原来是一副实名举报信。   宋神宗长叹一声:“这幅流民图,是个看城门的小吏所画,他说这景象是他亲眼目睹,说现在天下大旱,都是因为变法所致,只要取消变法,十日内天必降大雨!若是大臣上书,朕也不以为意,只是一个看门的小吏亲眼目睹,朕才心惊啊。”   宋神宗站起身,背着手走到凉亭边,叹道:“前些日子,东明县上千百姓聚集王安石家门口,抱怨变法让他们无以为生,要找王安石讨个说法,还打伤了王府门吏,怀疑背后有人指示,抓了几个带头的,细细审问,却没问出主使人。原以为这上千人是无业游民,收人钱财来惹事,可遍查之下,却都是东明县的普通百姓,若只有数人到也罢了,上千百姓一起反对变法,怎不让朕心惊呢!”   杜文浩等人这才明白,这几天为什么皇上躲在上书房什么事都不干,原来是为这件事伤心震惊。宋神宗突然心动要微服私访,就是要查实这件事,变法是宋神宗毕生心血,若不核实,于心不甘。   既然皇上主意已定,阻止就不明智了,杜文浩想了想,道:“皇上,家姐武功不凡,也常行走江湖,打点事务很熟,不妨请家姐一并跟随皇上私访,也好有个照应。”   “这倒可以,她是外人,不用担心泄漏消息。好,你带上她就是。”宋神宗转身过来,面色一沉,扫了三人一眼,“此事谁也不能说,老祖宗那更不能让知道,总之这次朕是真的来一次微服私访。谁要敢漏了口风,自己抹脖子好了!”   三人急忙躬身答应。   “那皇上我们以什么身份出去呢?”宁公公问道。   皇上反倒问他:“依你之见呢?”   “皇上,既然是微服,不妨化妆成商人打扮,比如……药材商,正好杜大人跟随,这方面应该没问题。”   宋神宗听罢,也觉甚好,此事就因一个宫女随口的一句话就这么定了下来。   当晚,杜文浩回到家。   月色很好,月亮很圆,花儿散发着清香,风儿轻柔地吹拂着脸庞,杜文浩饭后约了林青黛去屋后的竹林。   两人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先是好好温存了一番,这才坐好说话。   自从得了杜文浩的滋润,林青黛的气色渐好,小脸儿是粉里透着白,黛眉之下一双大眼睛更是清澈明亮,让人见了忍不住亲上两口。   杜文浩一手搂着美女的纤腰,一手握着美女的小手,风吹着竹叶沙沙作响,月亮从云层里只露半张脸来,眨着暧昧的光,一闪一闪地照在两个人的脸上。   “青黛姐,我发现你怎么越发漂亮了?”   “是吗。”林青黛娇滴滴地扭头看了杜文浩一眼,杜文浩趁机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我说真的。”杜文浩嬉皮笑脸地又往上凑。   林青黛咯咯地笑着却不躲闪,任由杜文浩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好了,你说找我有正事的,赶紧说,要不等会儿琴儿该找你了。”林青黛禁不住杜文浩的一双贼手,担心自己把不住在这竹林就做出那脸红心跳的事儿来。   “好吧。”杜文浩终于停了下来,将白天在宫里的事情一一道来。   林青黛想了想:“我是不想和宫里打交道的,不过既然你要去,我去就是。”   “我也是这样想,但一想到我们有更多的机会在一起,自然是想你一起去的,这样我们……”杜文浩忍不住又亲了林青黛一口。   林青黛低声一笑,道:“我们什么啊,孝期未满,我们可是不能做什么的。”   杜文浩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于是连连点头:“这个我明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头给琴儿说一声,你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出发。这件事要保密,不能泄露分毫,包括琴儿她们,都不能让知道。”   “嗯,我省得的。”   第二天,天才微微亮,天际处偶尔几颗晚落的星星还眨着眼睛,城门刚开一会,一辆马车便出城了。车上四男两女,都是商人打扮。   杜文浩第一次见到王安石,一个身材单薄瘦高的老头,胡须都白了,眼睛大而有神,话不多,眉头紧锁,心想,这干瘪老头难道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文学家王安石?   王安石神色有些倨傲,给人一种爱理不理很清高的感觉。所以杜文浩也不好跟他多说话。   宋神宗看着坐在对面的王安石:“此番出门为的就是看看老百姓对变法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只怕你要辛苦了。”   “皇上心系天下苍生,是万千百姓之福,微臣之福,哪里是什么辛苦,微臣也正想跟着皇上出来看看老百姓的生活。”   杜文浩和林青黛、王安石坐在一起,喻鸽坐在皇上身边,宁公公在外驾车,林青黛微闭着双眼,一言不发,神情肃穆,倒是喻鸽儿掀开窗帘到处张望,一脸的兴奋的样子:“皇上,我们这次出来到底先去哪里啊?”   宋神宗脸色一沉:“你叫我什么呐?”   出发时说好了,宋神宗扮东家大老爷,排行第五,称五爷,宁公公扮管家,杜文浩和王安石扮药材掌柜,喻鸽儿扮丫鬟。所以喻鸽儿说漏了嘴,一吐舌头:“老爷!老爷咱们先去哪里呢……?”   这时,车子突然颠簸了一下,喻鸽儿哎哟一声,一个不小心就跌坐在了宋神宗怀里。宁公公掀开车帘儿,不好意思地招了招手,道:“没有注意,轮子陷进一个低洼处了,我这就下去看看。”   喻鸽儿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宋神宗见喻鸽儿微皱眉头,噘着一张小嘴,笑着说道:“摔疼了吧。”   “就是,好疼啊!皇上,您没有事情吧?”喻鸽关切地问道。   宋神宗摇了摇头。   林青黛下了车,见车轮陷进了一处低洼,宁公公正蹲在地上费力地推着轮子。可是车子只是晃动了两下,却没能出来,王安石探出头来道:“这样不行,我们下来再推吧。”   林青黛摆手道:“不用,让我来试试!”走到车后,双掌按住车辕一使劲,嘎吱几声,大车终于从坑里出来了。   宋神宗也瞧见了,赞道:“好功夫!”   杜文浩很是得意,仿佛这话在夸他自己似的。   林青黛俏脸微微一红,从路边找了个合适的石头把坑填了,和宁公公两人上了车,继续前行。   宋神宗对喻鸽儿道:“丫头,刚才的话说了个头,你想到了我们先去哪里了吗?”   喻鸽儿摇摇头:“这是大事,我只是个丫头,还是老爷定,我们跟着。”   宋神宗微笑,瞧向王安石:“你的意思呢?”   王安石拱手道:“五爷,依我之见,不如去东明县吧。”   宋神宗凝视他,缓缓点头:“这主意好,东明县上千百姓在你家门口闹访,是该去东明县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到东明县要几天路程?”   王安石摇摇头。   “三天路程就可到达东明县了。”林青黛道。   “你去过东明县?”王安石问道。   林青黛道:“东明县产黄姜,去过几次,那里的黄姜入药甚好。”   王安石哦了一声。   一路说着话,黄昏时分,马车驶到了一个叫晚霞镇的地方。   宁公公以前当小太监的时候就常常出宫办差,跑腿儿的事情倒也在行,喻鸽儿也是帮着忙前忙后,像只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小鸟儿一样,一路上就数她的话最多,逗得大家也不觉得舟车劳顿了,只有那王安石一直眯着老眼儿,十足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噘着嘴好像谁欠了他银子不还似的。   车子停在一处叫“仙客来”的客栈门口,看来这个镇子不大,这个客栈只有掌柜和掌柜老婆还有三个伙计,店内打扫的十分干净,只有两桌客人吃饭,门口招呼的伙计见有车停下,赶紧上前招呼。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伙计笑嘻嘻迎上来,恭敬地问道。   “先看看再说!”宁公公放下马镫,扶着宋神宗下了车,道:“五爷,您看这家客栈如何?”   “客官,我们仙客来可是晚霞镇最好的客栈了,客房也是年前重新修缮过的,客房干净而且我们收费也十分合理啊。”伙计不等宋神宗说话,赶紧做起了宣传。   宋神宗挥了挥手,对宁公公道:“你看着行就住下了,……我也累了。”   宁公公往院子里瞅了一眼,道:“那就住这吧。”   伙计一听,赶紧点头哈腰地说着好,然后吩咐店里另外一个伙计将车马牵到后院,然后躬身将一行人等迎进了门。   杜文浩走到林青黛身边低声说道:“累了吧?我见你气色好像不是很好。”   “没事儿,照顾好五爷就好。”   进了门,伙计找了一个靠街临窗的地方招呼大家坐下,喻鸽儿走到柜台前用手轻轻地敲打着柜面儿,眼睛瞧着墙上挂着的菜牌,小嘴砸吧砸吧地说道:“这么多好吃的?”   掌柜是个四十开外的矮个儿男人,小眯眼儿,嘴角有颗绿豆大的痣,上面长着一根儿白毛,一笑便露出两颗金牙来:“姑娘喜欢吃什么尽管吩咐着,我们客栈的厨子可是从京城请来的,手艺很不错。”   喻鸽儿拍了拍手,道:“那就好,我是真的饿了。”转身走到宋神宗他们的面前,见伙计正上茶,拿起一个茶杯细细瞧来,微微皱了皱眉头,指着杯面一处污渍,大声说道:“伙计,你们就拿这个杯子给我们家老爷喝茶啊?”   那伙计斜着眼儿瞄了瞄喻鸽儿,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出门在外,你以为是在你家呢。”   喻鸽儿一听不高兴了,嘭地一声将杯子狠狠地摔在桌子上,那伙计吓了一跳,沉下脸来,喻鸽儿呵斥道:“你这话就不对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们来者就是客人,你这个伙计只管拿着掌柜的薪水,却背地里拆掌柜的台,这样还怎么招回头客啊。”   “你……我什么时候拆掌柜的台了?”伙计挂不住脸儿了,喻鸽这么大的声音,招的邻桌的人都开始朝这边看。   喻鸽儿扭头对那掌柜说道:“掌柜,你们既然是重新将此店修缮一新,想必是有长期做这个生意的念想,既是这样,为何细节上不注意呢?长此以往,谁还愿来?”   宁公公才从楼上看了客房下来,听见喻鸽儿的声音,赶紧上前看个究竟。   “我看我们的喻鸽儿说的没有错,你们的茶杯都洗不干净,那饭菜我们怎么吃的放心,爷,要不……”   掌柜一看来的这六个人就是有钱的主儿,哪愿意轻易放走,于是赶紧走出柜台,走到桌前打圆场:“几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个伙计是我们才请的,失礼之处还望多多海涵,我这就给你们换杯子换茶,莫要生气。”   “就是嘛,和气才能生财嘛,喂,你这个伙计学着点儿。”喻鸽儿得意地看了看一脸敢怒而不敢言的伙计,一屁股坐在林青黛的身边。   掌柜狠狠地瞪了那伙计一眼,自己亲自将茶盘端下去换去了。   宋神宗指着喻鸽儿笑着说道:“瞧瞧这嘴,可是不饶人呢。”   “自古女人饶舌……”王安石一旁鄙夷地看了喻鸽儿一眼。   喻鸽儿杏眼一瞪:“王掌柜,您别这么说,令慈也是女人哦。”   王安石恼了,忿然道:“你一个……丫鬟,怎么可以和我这样讲话?”   宋神宗微笑瞧着他们一老一小拌嘴,感到很有意思。   正说着话,掌柜端着新换的茶水过来一一摆上,躬身对宋神宗说道:“爷,您看你们吃点什么?”   一旁的宁公公赶紧说道:“有什么好酒好菜都给我们上些,不过干净才是最主要的。”   “那是,那是,几位客官放心,再也不会出现方才那样失礼之事了。”说完便微笑着退下了。   几个人慢慢着喝着茶说着话儿,不一会儿饭菜就上来了,六菜一汤,虽说手艺自然是不能和宫里的御厨相比,不过好在大家一路都饿了,也不觉太难吃,匆匆填了肚子,大家就都上楼各自休息。   林青黛负责安全保卫,所以她的房间安排在了宋神宗房间对面,和杜文浩隔壁。王安石和宁公公的房间则在宋神宗的一左一右。喻鸽儿是皇上的丫鬟,住在皇上套间外间。   第二天一大早,杜文浩便听到女人的声音在叫骂:“哎呀,那个缺德的,真是过分得很,有本事给我出来,明人不做暗事,什么东西,做这些下三滥的事情就不怕遭天打雷劈的吗?”   杜文浩睁眼一看,同屋的宁公公已经不再房间了,于是赶紧起身穿好衣服走出门去,只听声音从屋后院子传来,便走下楼去看个究竟。   杜文浩来到后院,发现宁公公和喻鸽儿都在,骂声原来是喻鸽儿。   “怎么回事?”杜文浩上前问道。   宁公公指着马车篷,杜文浩这才发现卸下来的马车棚的一个轮子给人卸掉了。横梁处几块大石头垫着的。   喻鸽的声音很快招来了住店的人看热闹,大家都站在那里议论纷纷。   掌柜也赶来了,一见这情形,也是大吃了一惊,连忙上前说道:“怎么会这样,晚上我们后院的门都是紧闭的,不会有人进的来啊。”   喻鸽儿冷笑,手指掌柜:“你的意思是我们自己拆的了?”   “可我们大门真的是关好了的啊!不是你们难道……”   喻鸽儿怒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闻声赶来的掌柜老婆陪笑道:“姑娘,你不要着急,我马上就给你去找,要找不到,我们陪你一个车轮。”   “哼,你到哪里给我找啊,我们还要赶路,你们却卸了我们的马车,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不是我们,一定不是我们干的。”掌柜申辩道。   杜文浩走到喻鸽儿身边,道:“你先放下掌柜,不要这样。”   喻鸽儿见杜文浩这样说了,这才松手,围观瞧热闹的说道:“既然外人进不来,那就一定是这客栈里的人干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既是客栈自然是来来往往自由出入了,不一定就是客栈里的人做到。”旁边一个老者像是不乐意了,马上辩驳道。   那个人道:“好好的拆人家车轮做什么,要是偷儿,店里值钱的哪件不比这车轮强?干嘛偷个车轮?”   “这话到对,我瞧啊,这是存心捣乱来着!”   喻鸽儿坐在了马车上,晃着两条腿儿,双手抱胸看着掌柜和掌柜娘:“赶紧找啊,马车是在你们客栈变成这样的,你们要给我们赔。”   头一日和喻鸽儿吵架的那个伙计钻进人群指着喻鸽儿生气地说道:“我说你这位姑娘讲不讲理了,凭什么让我们赔啊。”   喻鸽儿从车上蹦了下来,走到那伙计面前,两个人鼻子对鼻子的,像是斗鸡似的:“我不讲理?我看就是你存心报复,将我们的马车轮子卸去藏了起来的。”   “你!你血口喷人!”   “喷人?喷你还是便宜的,把本姑娘惹毛了,还揍你呢!”喻鸽儿麻利地挽起了袖子。   那伙计冷笑:“你揍我?好啊,来啊!你个臭丫头,揍啊!我就站在这让你揍——哎哟!你还真打呀!”   喻鸽儿一耳光抽过去,把那伙计打得原地转了个圈。捂着脸盯着喻鸽儿。厉声道:“老子非教训你个小浪蹄子不可!”一拳朝喻鸽儿高耸的胸脯打去。   “找死!”喻鸽儿叱道,柳腰一拧,躲开来拳,飞起一脚,正中伙计的肚子。   那伙计哎哟一声惨叫,痛得捂着肚子跪倒在地,好半天才直起腰,脸都白了,恐怖地瞧着喻鸽儿。   杜文浩瞧着那伙计跪着,忽然咦了一声,眼睛亮了。   喻鸽儿得意洋洋挥了挥拳头:“怎么样?再试试?”   那伙计连连摇头,站起来转身要走,杜文浩叫道:“站住!”   伙计站住了,捂着肚子望向杜文浩。   杜文浩走过去,围着他转了一圈,冷笑道:“没错,偷车轮的就是你!”   “你们!你们别仗势欺人!”伙计声色俱厉道。   杜文浩冷冷一笑,指了指他的肩膀:“你这上面的油污怎么来的?是扛车轮的时候,车轴沾上的吧?”   那伙计侧脸一看,果然,肩膀上一小块油污,顿时脸色一变:“你说什么啊,这是在厨房里沾上的!”   “厨房的油怎么粘到肩膀上?而且,这油一闻就知道,不是菜油,而是车轴润滑用的油,有铁锈味道。”   那伙计不由自主吸了吸鼻子,脸色有些苍白:“那又怎么样?可能是我帮别的客人卸马车沾上的呗。”   “呵呵,”杜文浩转头望向掌柜的:“贵店伙计帮客人卸马车,还有卸车轮的习惯吗?”   “这个……”   一旁的掌柜老婆已经看出不对,一弯腰捡了根棍子,狠狠地敲在伙计的背上:“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到底是不是你干的?还不赶紧将轮子给我交出来给客官的马车按上。”   “嫂子!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伙计双手乱摆,躲闪着叫道。听称呼,这伙计原来是掌柜的弟弟,难怪说话那么拽。   杜文浩盯着那伙计,若有所思,缓缓道:“让我猜猜看,你把车轮放在哪里了。——应该在马厩草料堆里。没错吧?而且,你是早起天没亮的时候拆的!”   伙计惊恐地瞧着杜文浩,仿佛看见鬼一般。   “不用这样惊讶!”杜文浩冷笑道,“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第279章 食物中毒的灾民   “我?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了?”店伙计白着脸道。   杜文浩冷笑:“你头上粘有稻草屑,应该是你钻稻草堆藏车轮沾上的,你很小心,事后仔细拍掉了身上的,却忘了头顶上还有一点没拍掉!”   店伙计下意识拍了拍头顶。   “不用拍了,现在拍掉还有意义吗?还有,你刚才摆手的时候,我已经看见你袖口上有油污!应该是你拆卸车轮时沾上的。告诉你,每辆车使用的车轴润滑油都不一样。今天一大早,客栈大门都还没有开,应该还没有客人离开,这油一看就知道是新沾上的,你说是帮别的客人卸马车沾上的,帮的哪位客人,指出来,我们对比一下车轴油,就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了!等一会把我们的车轮找到,再对比一下车轴油,看看是否跟你肩膀上和袖口上的油污相同,便知道偷车轮的是不是你了!”   这下伙计彻底崩溃了,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办。   “好!”身后传来一声叫好,杜文浩转头瞧去,正是宋神宗和王安石。那一声叫好是宋神宗说的。   宋神宗走到杜文浩面前,好生瞧了他一眼:“想不到,杜掌柜还擅长破案嘛!”   “多谢五爷夸奖!”杜文浩拱手笑道,“只是他这个贼太笨,露马脚太多了。”   喻鸽儿拍手道:“太好了!这下抓住了贼娃子,扭他送官治罪!”   那伙计吓得倒退好几步,张皇地瞧着掌柜。   客栈掌柜听杜文浩说得有理,见弟弟又默认,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叫道:“你!你个混账!真是你干的?”   掌柜老婆跺脚对掌柜的叫道:“都怪你!我说了不让他来店里干事,你偏不信,这下好了吧!偷客人的东西了!”抡着棍子又给了这伙计几棍。“你说!干嘛要偷人家客人的车轮?”   那伙计一边躲闪,一般叫道:“谁叫他们那么神气!还害我挨骂!”   “你……你个祸害!老子打死你!”掌柜老婆追打着伙计。   掌柜苦着脸跺脚道:“行了!先别打了!赶紧把车轮拿来,帮客人安上!”   那伙计揉着被打痛的地方,苦着脸走到草料堆前,扒开草料,露出了里面一个圆圆的车轮,扛了过来,在两个伙计的帮忙下,把车轮装好了。   喻鸽儿口口声声要报官,客栈掌柜一个劲给他们赔礼道歉,还免了他们的店钱和酒钱作为赔偿,喻鸽儿扯足了顺风旗,这才饶过他们。   出了晚霞镇,继续朝东明县进发。   京郊的农田水利建设不错,加上开封一带倒春寒下了几场暴雪,庄稼受灾的情况不严重。可越往东明县进发,这农田就越不成样子了。   待到下午,路边所见农田都龟裂跟龟壳似的了,偶尔能见到农民坐在田埂,瞧着倒伏枯死的庄稼,欲哭无泪。   宋神宗和王安石两人心情都十分的沉重,昨日还欢声笑语的车棚里死气沉沉的。皇上不开心,几个人都不敢露出笑脸了。   他们正望着车窗外旱情感叹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下了。探头望去,只见前面一棵歪脖子树下围着很多人,把去路都给堵上了。   宁公公回头说道:“五爷,我下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围了这么多人我们的车过不去了。得让他们让出路来。”   喻鸽儿听说有热闹瞧,也下了车,跟着去看热闹。片刻,又跑回来了,对杜文浩道:“杜掌柜,路边有个人病了,口吐白沫,翻着白眼儿,好吓人啦!要不你给瞧瞧吧?”   杜文浩听见有人病了,看了看宋神宗,宋神宗点头道:“那你就下去看看,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是!”   杜文浩提了出诊箱,下了车走过去,只见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个个蓬头垢面神情萎靡,推着车子挑着担子,带的都是些破破烂烂的物件,似乎是逃荒要饭的一伙人。便道:“诸位请让让,我是大夫,我给瞧瞧看。”   众人立刻让开了一条路。他进人群一看,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身体抽搐着,和喻鸽儿说的一样,口吐白沫翻了白眼了。问道:“怎么回事?”   “大夫,我儿子是饿了,他……他把要来的剩菜剩饭都给我这个老不死的吃了,他自己吃树皮草根,才这样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地上,垂首顿足,痛哭流涕道。   杜文浩摇头道:“不对!他这不是吃树皮草根所至,而是中毒了!得赶紧给他洗胃,——喻姑娘,麻烦你去把水袋拿来。”   “好的!”喻鸽儿扒开人群跑回车拿水袋去了。   那老头吃了一惊:“中毒?怎么会中毒呢?谁会下毒谋害我儿啊?”   “应该不是投毒,而是误食有毒食物导致中毒,因为他中毒的毒性一般,主要是肠胃反应,所以很可能是食物中毒了。”   刚说到这里,身后有人说道:“很好!原来杜掌柜不仅懂医,而且对中毒也很有研究嘛。”   杜文浩回头一瞧,正是宋神宗,急忙起身躬身道:“多谢五爷夸奖。”   “水拿来了,赶紧救人吧。”   喻鸽儿把水袋递给了杜文浩。   杜文浩拿了一点盐倒进水袋里,给那人洗胃。   病者的白发苍苍的老父亲听了杜文浩说儿子是食物中毒,顿时明白了,捶胸顿足:“是了!先前路过村子,一家好心的人送了一些剩菜剩饭,我儿把好的都给我了,馊的烂的他自己吃了,肯定是这样的了。”   杜文浩点头道:“馊坏食物有很多致病细菌……,很多邪毒,宁可饿也不能吃的,不然会生病的。”   旁边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叹气道:“这位小哥,我们又何尝不知道啊,可逃荒在外,能有口馊饭菜吃就已经很不错了。如何还能挑三拣四呢。”   那白发老者给杜文浩磕头道:“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儿啊!”   杜文浩急忙将他搀扶起来:“别担心,老人家,我会治好他的病的,他食物中毒程度不重,又发现及时,待我用水帮他冲洗胃之后,再开些药给他服用,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这次杜文浩随宋神宗微服私访,负责宋神宗的身体健康,所以带了一箱子常用药材,以及全套急症所需器械。   王安石扫了一眼这些灾民,捋着胡须沉声问:“你们是哪里的人啊,为何不在家里耕田犁地,却拖家带口出来要饭?”   这下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人都嗡嗡抱怨:“要是能耕田犁地种庄稼,谁还出来受这份苦啊!”   “青黄不接,不是可以从官府借贷粮食,秋后偿还的吗?青苗法明确规定了的!”   众人更是议论纷纷,脸上表情竟然十分的愤慨。一个苦大仇深模样的中年人更是悲凉地长声笑道:“哈哈!青苗法?!就是这青苗法,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什么意思?”王安石脸色很不好看。   旁边一个老者赶紧扯了他一把:“闭嘴!别乱说!”   那中年人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闭嘴不说了。一时间场中都安静了下来。   宋神宗和颜悦色道:“诸位乡亲,你们都是哪里人氏啊?”   “东明县的。”白发老者垂泪道,“活不下去了,大伙准备去京城讨口饭吃。”   喻鸽儿道:“太巧了,我们也是去东明县的。那怎么样了?”   先前那中年人又忿忿道:“怎么样?要是好,我们还巴巴地背井离乡出来做什么?”   “叫你别多嘴!”那老汉又使劲扯了中年人一把。   宋神宗呵呵一笑:“来!坐下聊聊!我们是做生意的,本想去东明县做点药材生意,正好你们是那的人,咱们聊聊,了解一下情况。吃喝我车上都有,鸽儿,你们去拿来!”   宁公公、喻鸽儿和林青黛答应了,跑回去,拿来煮熟的牛肉,白面饼子,还有酒和水。宁公公还拿来一个蒲团给宋神宗垫着坐,却看见宋神宗和王安石已经在歪脖树下草地上席地而坐了,只得讪讪地把蒲团放回了大车上。   这些灾民一见到吃的,眼睛都亮了,却不好意思动手拿。宋神宗笑呵呵伸手招呼一个小孩过来坐在自己身边,拿起一块牛肉,递给他:“喏!吃吧,叔叔给的!”   那小孩咕咚咽了一声馋涎,回头看了一眼一位满脸皱纹的妇人。那妇人应该是孩子的娘,见到孩子有吃的,当然先把孩子肚子填饱要紧,赶紧点头让他吃。   那孩子这才接过牛肉,自己却不吃,起身跑到一架独轮车旁,递给车架子上坐着的一个瘦得皮包骨两眼无神的老者,送到他嘴边:“爷爷!您吃!”   “乖!”那老者接过,也咕咚咽了一声馋涎,吸了吸鼻子,却又牛肉送给孩子嘴边:“你先吃,爷爷再吃!”   宋神宗叹了口气,拿起牛肉递给身边的灾民:“都吃吧!坐下吃,不够车上还有!”   哪些灾民相互望了一眼,都躬身感谢,围着宋神宗席地而坐,拿起牛肉、饼子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林青黛忙道:“别着急,当心噎着,喝点水!”   这时候,洗胃的那中年人已经把一壶盐水都硬生生喝光了,吐了个唏哩哗啦的。冲洗了胃之后,杜文浩再次诊脉,微笑道:“行了,体内的毒已经清除十之七八了,再吃两付药,就没什么问题了。”   杜文浩开了药,车上就有煎药的砂罐火炉,拿了来,林青黛负责生火煎药。   白发老者见儿子神志已经清醒,虽然身体孱弱,但已经没有大碍了,很是感激,连声称谢。先拿了两块牛肉给儿子留着,这才拿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对宋神宗道:“这位大爷,你们想知道些啥?老汉我是东明县土生土长的,知道一些事。”   宋神宗道:“嗯,先说说东明县闹灾的事吧,灾情怎么样?”   白发老人使劲咽下一块肉,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灾情算什么?天灾不如人祸啊!”   “哦?”宋神宗和王安石互看了一眼,“人祸?什么人祸?官府衙门吗?”   白发老者又瞧了宋神宗一眼,摇了摇头:“这个,老汉不好说啊,反正你们要去,到了就知道了。”   王安石哼了一声:“你这老汉,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怎么说话还是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痛快!难不成还怕我们告官抓你?”   先前那中年人抓过一瓶酒,咕咚咚一口气喝了几大口,忿忿插话道:“没错!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等苦日子我也活腻味了,我不怕死,我来告诉你们!——没错,人祸就是官府!就是吃饱没事干闹着变法的王安石那帮狗贼!”   “你!”王安石气得胡子一抖,就要发火。宋神宗一把将他拉住,轻轻摇头,对那中年人道:“看样子,你们对这变法不怎么中意啊。”   “岂止是不中意!简直是恨之入骨!上次他们去京城找王安石这老狗算账,我父亲病了我去不了,要不然,一定跟去,就算砸不死那狗贼,也得砸他房顶两个大窟窿!”   王安石气得差点当场昏厥,若不是宋神宗示意不准他说话,早就口沫横飞口诛笔伐了。   中年人的父亲看出王安石神情有异,这老头虽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但总觉不妥,又扯了扯中年人的衣袖:“儿啊!少说两句……”   “爹!他们只不过是做药材生意的行商,外乡人,说了有什么打紧!更何况人家对咱们这么好!”   宋神宗道:“是啊,随便聊聊嘛,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们也不勉强的,我们常年东跑西跑做生意,对农家的事也不了解,所以好奇问两句。呵呵。”   众人见他和颜悦色,看他这样,也是个富贾商人模样,那老者叹了口气,也就不阻止了。   中年人一边嚼着牛肉,一边道:“最早开始宣布实施青苗法的时候,大伙儿见着告示上说的办法,也都挺高兴。”   王安石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是啊,以前青黄不接,百姓只能跟村里大户人家借贷钱粮度日,这自古皆有。现如今变法规定,凡州县各等民户,在每年夏秋两收前,青黄不接的时候,可到当地官府借贷现钱青苗钱或粮谷,以补助耕作,同样是借贷,跟大户人家借,怎比得上跟官府借有保障呢?百姓得实惠,朝廷得收益,两相其便,怎么不好啊?你们怎么不向官府借贷,反而弃田离家出来行乞呢?”   中年人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们想啊,你要知道官府这个法子可不是我们这些穷人可以借得起还得起哦。”   “为什么还不起?利息很低啊。”   “很低?你听谁说的?”   “官家公告的,两分利,不重啊!”   中年人酒劲有些上来了,两眼一瞪:“两分利还不重啊?这位爷,你开什么玩笑,借一百斤粮要还一百二十斤呢。再说了,真要两分利,饿急了倒也强撑着能贷,可是,想贷的贷不到,不想贷的硬逼着待。而且利息还翻倍涨!”   “翻倍?胡说!这是朝廷定的,谁敢乱改?”   “官府就敢改!”中年人咕咚喝了一口酒,“两分利不改,可还利的时间朝廷可没说,只用把还利息的时间改了就成!”   “什么意思?”王安石老眼瞪圆了。   “春夏借贷,按理应该秋收还二分利的,对吧?”   “是啊!怎么了?”   “咱们东明县衙门就规定,利息要还两次,每次都是两分利!也就是说,夏收交一次,秋收还得还一次,一次变两次,两分利成了四分利!”   王安石傻眼了,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他万万想不到下面官府会这样变通执行,那两分利就成了四分利,翻了一倍。   宋神宗也是阴着脸,恨恨说了一句:“岂有此理!这些狗官,罪该灭族!”   听宋神宗公然骂官老爷,肯定不是官府一路人了,众灾民心头顿时升起亲近之感,立即七嘴八舌都说了起来。   一个小伙子道:“东明县还不算狠的,前些日子听说一个逃荒的说,他们那才叫狠呢,一变三!六分利呢!——借贷的时候预先扣一次,夏收扣一次,秋收还要扣一次!”   杜文浩一直默默听着,心想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原来自古就有啊,惠民的青苗法成了强行硬性摊派,加上这么高的利息,那不就是等于盘剥老百姓嘛。   宋神宗皱眉道:“那你们可以不贷啊,这本来就是惠民的变法嘛。”   “惠民?惠个屁!”刚才那中年人转身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朝廷这青苗法是有限数的!每个县得贷出多少,官府就强迫着我们五家互保后逐家派定数目,这称为‘散青苗’!你不想贷也得贷!”   那白发老头也忍不住开口道:“是啊,而且这些官老爷为了保障秋后本息全部收回,限数散派的对象多是中上之家而非贫下之户,就是怕贫下户无力偿还。结果,真正想贷的贷不到,不想贷的硬逼着贷……”   一个稍显富态的中年人插话道:“没错!我家在村里本来算有点钱的,可官府保甲还把我们这些有点钱的农户和其他穷人绑在一起相互联保,结果,穷人还不起高额借贷,便让有钱的农户还,一来二去,我们这些有点钱的农户也赔光了,也成了穷人,钱都给官府衙门赚走了!”   一个年轻汉子也忿忿插话道:“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本来以前还可以向大户人家借贷的,青苗法一出,再不准了,在官衙贷不到钱粮,向跟大户人家贷又不准,青黄不接的时候,又遇上大旱大灾,不逃荒还怎么活?”   王安石脸色铁青:“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不会这样!”白发老者道:“变法之后,年年天灾,别说穷人了,就算有点钱的农户人家,地里没了收成,也都还不起官衙的借贷!还不起怎么办?抓人呗!抓去了就往死里打,折磨得不成人形!逼着亲戚朋友砸锅卖铁拿钱还债才放人。要是没钱还怎么办?拿地冲抵!没有地?拆房子!把家里一根烂木头都抢了去抵债!什么都没有了,不逃荒还怎么办?——唉!官商一气,苦的只有咱们老百姓!”   杜文浩听了这老者的话,不由暗自点头,现代社会明文严禁政府经商,这是千百年的血泪教训的结果,就怕官商勾结鱼肉百姓,你王安石倒好,鼓励政府经商,拿国库粮食放贷赚钱,只要官衙跟商贾联系在一起,还不得变本加厉盘剥百姓啊?   其他灾民也忿忿道:“就是!本来我家每年辛苦到头还可以混个半饱儿,如今只有出来讨饭吃了。”   “可不是,我家被官府人逼死好几个,孩子他爹被抓走了,姥姥、姥爷,都给吓死了。我还算跑得快的,要不然,也铁定死在牢里了!”   “都是王安石这老狗,想着法把我们碗里最后的粮食都要抢走,他娘的!”   ……   这一开骂,挑了头,后面的跟着七嘴八舌骂起王安石和变法来,这些都是些庄稼汉,大都没进过私塾学过什么孔孟礼教,骂的话自然难听得很。   王安石气得差点吐血,袖袍一拂,起身就往大车走,刚才盘膝坐着久了,突然站起快走,便觉头昏眼花,咕咚软到在地。   杜文浩等人急忙跑过去搀扶他起来,王安石稳了稳心神,感觉好些了,这才摆摆手:“我没事!”   杜文浩低声在他耳边道:“王大人,您别生气,等我们到了东明县看看情况再说,毕竟这只是几个老百姓的片面之词,不足为据的。”   王安石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踉跄着走到大车边上车躺着去了。   这时候,给那食物中毒的中年汉子煎熬的药已经好了,杜文浩倒了一碗给他服下,剩下的用罐子装了,下了医嘱让他再服两剂就行了。   杜文浩忙着喂药的时候,宋神宗继续跟这些灾民说着话。 第280章 凉棚救治   宋神宗脾气甚好,听这些人骂朝廷骂官府,也没怎么生气,想必是前面已经听了太多的反对的话,也看了太多的反对变法的人上的反映变法危害的奏折,心里有了一定的抵抗力,不比王安石这倔老头,心高气傲之下受不了。   不过,到底是难听的话,他又听了一会,终于听不下去了,苍白着脸站了起来,看了看围坐着的灾民,也叹了口气:“行了,我们还要赶路,你们慢慢吃吧,这些酒肉都给你们了。”   他举步正要往大车走,那中年人举着酒壶道:“这位老爷,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去东明县做药材生意,那是去对了!只要路子对,一准发财!”   宋神宗站住了,回过身来,好奇地问道:“路子对了?什么路子?”   中年人已经微有醉意,咧嘴一笑:“看在你给了我们酒肉的份上,就把这公开的秘密告诉你好了,——在东明县,做生意必须走官府的路子!市易司知道吧?找他们提举,只要你舍得花钱行贿,你的药材就不愁没销路,哪怕你药材再烂再差,哪怕是假药都没问题!只要肯花钱买骨头喂那帮贪得无厌的狗官!哈哈哈”   一众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望着他们的马车远去,一边喝着吃着肉,一边唾沫横飞地接着痛骂王安石和衙门狗官。   马车行出许远,车上还是闷沉沉的没人说话。   宋神宗刚才在下面和颜悦色的,可到了马车上,却办起了个脸,终于,还是他先说话了,问喻鸽儿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青苗法这些情况?”   喻鸽儿抬起头来,咬着嘴唇,半响才低声说道:“奴婢知道五爷您变法是为天下百姓好。”   “好?变法哪一次不是良好初衷的?变不好就成坏事!刚才你们也听到了,百姓就指着咱们后脊梁骂娘!”宋神宗忿然道。   喻鸽儿不敢说话了,再次将头低下。   宋神宗凝视她片刻,脸色慢慢缓和了,叹了口气:“唉,你想出这么一个法子,让我亲眼见见百姓之苦,却是总比听别人口中话的好,我清楚。”   “五爷,奴婢不是不说,只怕说出来……”喻鸽儿畏惧地看了看宋神宗的眼睛,没有敢往下说了。   宋神宗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若是之前说了,我非但不会相信,也许还有生气,如今听老百姓自己说,我这心里虽然不好受,却总也看到了另一面。”   王安石一直低着脑袋生闷气,听到这里,忽然闷声闷气说了句:“五爷,照我看,这只是个别官吏的个别行为,我始终不相信,难道天下乌鸦真的一般黑?总有严格执行朝廷政令的好官!而且,这样的好官应该是占绝大多数!乱七八糟乱搞的官,只是个别!”   杜文浩心想,这句话倒没错,若是肯定绝大部分官吏都是黑乌鸦,那等于否定整个朝廷了。不过事关政务,自己还是当闷嘴葫芦的好。   宋神宗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这只是东明县等少数州县的个别鱼肉百姓的昏官所为,不能代表变法本身,只要严查这些官吏,恢复变法本来面目,这变法必将能最终发挥它的重要作用的!”   “五爷圣明!”王安石拱手道:“我们就拿东明县开刀,换上好官,严格执法,一定能变法成功!”   两人都是这次变法的中流砥柱,缺了谁都不行,这番相互打气,重新恢复了一些自信,只是,这自信总不如以前那么满满了。   马车一路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宁公公掀开车帘儿探头进来,轻声说道:“五爷,要不要下车来喝个茶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再走?前面打尖的地也不远了。”   宋神宗探头看了看,发现车子停在了一处路边的茶棚边儿上,车子里很闷热,宋神宗摸了摸肚子也觉有些饥渴,于是点了点头,在喻鸽儿搀扶下下了车。杜文浩他们也跟着下车了。   茶棚里的人不多,三两个看着都是过路的,背着简单的包袱,吃着茶棚里的包子悠闲地喝着茶,夕阳西下,这个点儿上赶路的人不多。   茶棚的掌柜趴在桌子上打着盹儿,只有一个看着精明的伙计肩膀上搭着一根汗巾,笑眯眯地将宋神宗一行人迎到一处阴凉的角落坐下,利索地抹了桌子上了茶,见宋神宗他们自己带了干粮,也不推销自己茶棚的包子,只放了一壶凉茶便知趣地退下了。   “五爷,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喻鸽儿见宋神宗阴沉着脸儿,只顾低头喝茶,便打趣着说道。   “嗯,梦到什么了?”宋神宗闷声问道。   “我梦见我变成了一只没有长翅膀的喜鹊。”   杜文浩他们偷眼看宋神宗,观察他的表情,只见他放下茶碗,看着喻鸽儿,眼神有些复杂,宋神宗问道:“你还真会梦,梦什么不好,怎么就梦见自己变成了这种东西,既是鸟儿,总该长了翅膀,这才好飞啊。”宋神宗干笑两声。   喻鸽儿点了点头,双手拿着一块桃酥,小心用一张干净的帕子垫着递给宋神宗,然后说道:“我也想啊,怎么做这么一个梦?不过刚才我见路边有人推着独轮车经过,我想通了。”   宋神宗咬了一块桃酥然后喝了一口茶,喻鸽儿赶紧将茶添上,笑着说道:“您知道我为什么想通了吗?”   宋神宗看着喻鸽儿一脸神秘的样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含着笑意地看着自己,嘴角还挂着一些桃酥的屑,让人见了不忍好笑:“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什么想通了。”   喻鸽儿得意地伸出自己的双手在空中挥舞几下,衣袖扇动出散发出阵阵淡香:“因为我已经有手,就不用长翅膀了!”   宋神宗乐了:“哪里有鸟儿长手的?”   “我长有手,我也想长翅膀,要是梦想成真,不就又有手又有翅膀了吗!”   “那倒是,可你如何梦想成真长翅膀呢?”   喻鸽儿半真半假地看着宋神宗,目光清澈,一双黝黑的眸子透着一种莫测的光:“只要有愿望,就会有希望,有希望,才会梦想成真!”   宋神宗一愣,继而释然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茶碗,宁公公赶紧上前斟满,宋神宗一口饮下,看着喻鸽儿,想了想,道:“丫头,你识得字吗?”   “识得一些,父亲教过的。”   “嗯,那你从今天晚上开始,每天晚上给我读些文章,读什么都好,最近我的眼神不好,不想看书了,所以你给我读。”   “是,五爷想听喻鸽儿读,那喻鸽儿给五爷读就是。”   “嗯,好!”宋神宗带着笑意地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远远来了一小队人,一个汉子挥舞着鞭子吼叫着:“给老子走快点儿,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你们这个速度,不是磨洋工是做什么?”说罢,挥动着一根长鞭朝着推着独轮车的那些人狠狠地抽了过去。   “啊!”一个汉子为了躲鞭子,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车子也翻倒,车上的麻袋都摔在了地上,其中一袋破了,里面的粮食已经洒了出来。   “你存心的是不是?”管事见粮食撒了出来,顿时大怒,举起鞭子又是一鞭。   后面一个老汉见状,放下自己的车子上前对这那凶神恶煞的管事苦苦哀求道:“大爷,求求您行行好,我家小四儿的腰扭到了,使不上劲,他不是故意的。求您不好再打了。”   “你个老不死的!老子连你一起抽!”管事一掌推开老汉,正要举鞭,突然自己的手被人牢牢地抓住了,管事定然一看,只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漂亮的女子,粉衫白裤看着清爽不说,一张樱桃小口微微露出两颗贝齿十分可爱,看得人忍不住就要上去亲上一口。   这女子怒目圆睁,冲着他斥道:“青天白日的,动不动就打人,还有王法吗?”   “哟!这是从哪里来的俏妞儿啊,怎么心疼起这混账来了,他是你的情郎还是你的旧好啊?”管事猥亵地看着女子,另一支手竟然想要摸女子的脸颊。   那女子抓住管事的手猛地一拧,随即朝着他的肥臀恨踹了一脚,管事惨叫着扑倒在地上来了一个狗吃屎,车棚里的人都哄堂大笑。   那女子走到老汉身边将老汉扶起:“老伯,您别怕这种狗仗人势的人,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老百姓!”   老汉却没有领情,一把推开女子的手,哈着腰走到管事身边要去扶他,谁想那管事的却恶狠狠地推开这老汉,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着,一骨碌爬起来,顾不得拍身上的泥土,冲到女子面前举鞭就打。却被这姑娘三两下把鞭子夺过去了反抽了他几鞭。   车队的伙计忙上来搀扶他。管事的起来后,咬牙切齿手一挥:“妈的,敢打老子,给老子上,谁把这娘们捆了!赏五百文!”   那些个伙计身后一听,捋起衣袖就要上。   这女子自然就是好惹事的喻鸽儿,见对方人多,不禁露出怯意,拉开了架势,却一步步后退。   宋神宗皱了皱眉,对杜文浩道:“别伤着鸽儿!”   杜文浩点头,朝林青黛使了个眼色。   林青黛抓起桌上竹筒里的筷子,挥手扔了过去,这一手漫天花雨,正中那些伙计的膝盖,包括那管事的,都痛得抱着脚单腿跳着惨叫不已。   众人瞧着真切,纷纷回头去看是那个高手出手相助,却又是一个姑娘,只是这姑娘多了几分冷峻的英姿,目光如电,扫过来,让人不寒而栗。   林青黛冷冷道:“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子,要不要脸?若再乱来,我下一把筷子就射你们的眼睛!”   管事的和众伙计吓得连退了好几步。这管事的揉着膝盖,仔细看了看林青黛和他身边的几个人,见他们穿着和普通老百姓不一样,该是有身份的人,而且这女子武功高强,更惹不起,这个世道永远都是钱多、权高和拳头硬人说了算。   想到这里,管事的拣起皮鞭,又冲着那老汉和那摔倒的汉子挥舞道:“起来!给老子走!”   那汉子摔倒的时候,似乎又扭了一下腰,痛得躺在地上起不来,管事的挥舞皮鞭,这次却不敢抽了,只是狂吼威胁这让他起来推车走。   宋神宗道:“左右无事,杜掌柜,你去给那扭伤的汉子瞧瞧腰吧。”   “是,五爷。”杜文浩站起身走过去:“行了,你这样只怕是耽搁的时间越多,这位大哥一看就知道身上有伤,你若是再打,怕是回家的路这个独轮车得你亲自去推了。”   “杜掌柜,休要和这种人说理,我们拿下他再说。”喻鸽儿忿忿地捋衣袖又要上。   旁边一个喝茶的人说道:“这位客官我看说的对,你的鞭子可是不能治病救人的,虽说是你的奴才下人,但也不是这样对待的,没有他们,谁给你们干活哦?”   “就是,下人也是人,你这样怕是打死了,他也不会站起来给你推车的。”另外一个人也附和道。   “人家爹都说了,自己孩子腰上有病,你却偏偏不理,还用鞭子抽,难怪人家看不惯了。”一个老太婆领着一个孩童在树下坐着乘凉,见不惯也说了一句。   管事见大家都纷纷指责自己,一时不知是该走还是等那小伙子起身再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杜文浩上前走到那小伙子身边蹲下,见那小伙子脸色苍白,冷汗凛凛,双手扶住腰间,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问道:“大哥,我是一个大夫,我帮你看看腰吧,腰上没劲,干啥事可都不成!”   管事听说面前这个清秀的年轻人竟然是个郎中,又主动愿意帮忙,连连作揖:“那好啊,请您给我们这个伙计看看吧,我们急着赶路回去,天要黑了。”   杜文浩没有搭理那管事,示意老汉将小四儿扶坐起来,小四儿愁眉紧缩,哎哟哎哟直叫唤。   “你什么地方疼?这痛不?这呢?”杜文浩用手轻轻地按着对方腰部,边按边问。   经过检查,杜文浩找到明显压痛点。初步判断是肌肉拉伤,并无大碍,便吩咐林青黛将自己的药箱提来,金针度穴止痛。   让那老汉撩起小四儿的衣衫,金针用药棉消毒后,在水沟穴旁开少许处,左手拇、食指将他上唇捏住,右手以毫针,从左侧进针,对侧出针,来回拉动。   片刻,退针后,杜文浩紧扶小四儿腰腹交界处章门、京门穴,帮助其活动腰部,让其前俯后仰,左右旋转。然后,再用金针由合谷透至后溪,深刺寸许,大幅度捻转提插;又取痛侧,针入寸许,得气后轻轻捻转,留针一炷香。   围观的人都好奇地看着杜文浩忙活着,就连管事也一旁瞪大了眼看的稀奇。   施针完毕,杜文浩站起身来,林青黛不好意思给他亲自擦拭额前的汗水,便赶紧递上自己的香帕,眼神里透着亲昵,杜文浩接过朝她会意一笑。然后转头对小四儿道:“你起来走走!”   小四儿显然怕痛,眼神里透露着畏惧和胆怯,但是还是在父亲的搀扶下小心地站了起来。   杜文浩鼓励小四儿:“不要站着,你可以走动一下看看,最好是扭动一些你的腰,看还疼不疼?”   小四儿看着父亲,老汉紧紧地搀扶着他,宽慰道:“小四儿,你就走走,看样子这大夫本事不小呢,走走试试,慢着点。”   小四儿听罢,这才小心地挪了挪步子,一旁的管事不耐烦了,嚷嚷道:“一个大老爷门儿,不就让你动一动看还疼不疼了,你这般小心,郎中如何得知你的病情可有好转?”   喻鸽儿白了那管事一眼,上前走到小四面前,道:“别怕,我们杜大夫医术如神,你放心大胆地活动,若是没有好转,我们杜大夫再为你医治便是。”   小四儿可以不去搭理别人,可这么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这么鼓励自己,自己再婆婆妈妈就有些丢人了,想到这里,小四儿咬了咬嘴唇,一旁的父亲暗自握了握他的手,他抬起左脚迟疑了一下,大步地迈了出去。   “扭动一下你的腰!”杜文浩说道。   小四见跨出这么一大步,换做平时,腰部早就痛得钻心了,现在却只是微微疼痛,就不害怕了,索性甩开老汉的手,双手插腰扭动了起来,一旁喝茶的人都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围在小四的身边看着他。   “哈,爹,我不疼了,真的一点都不疼了啊!”小四惊喜若狂地一把抓住老汉的手,眉宇间尽是欢喜。   老汉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花白胡须激动得乱抖。连连朝杜文浩作揖:“大夫,多谢,多谢您了!”老汉哽咽道。   杜文浩笑道:“老人家,小四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提拉重物的时候伤到了,不过,最好再歇息个片刻再走,我只是用针灸封住他腰伤疼痛,暂时先不要剧烈运动,回去得外敷药。我给你开个方子,你找方抓药给他内服外擦就行了。”   管事的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没等他开口,喻鸽儿已经杏眼一瞪:“听见没有?人家腰伤着了,大夫说了得休息一会,要么歇息,要么你帮他推车回去!”   管事不敢顶撞,讪讪干笑两声:“那……,那就歇息一会吧,喝口茶。呵呵”   停靠在一旁休息的推车人听了此话,先是一愣,继而雀跃欢呼起来,纷纷走向茶棚坐下喝茶。   “你不说回去晚了,你们的什么少爷会责怪的吗?”喻鸽一旁讥讽。   管事心头苦笑,瞧了一眼林青黛冷冰冰的目光,哪敢说半句不中听的话。   杜文浩回到桌前,取了纸笔写了一付方子递给那老汉,又叮嘱了如何外擦内服。老汉感激不已,连声称谢。   宋神宗瞧了一眼停放在路边的独轮车上的粮食,问那管事的:“你们看样子不是运粮商贩,这些粮食运到哪里去呀?”   管事的见宋神宗不怒自威,其他的人对他都很尊敬,显然是这几个人的头,不敢得罪,陪着笑道:“这些都是从官府借回来的。”   宋神宗奇怪地扫了一眼凉棚里坐着的伙计:“这些人是你们府上的伙计?”   “是啊。”   “你们能雇得起伙计,还用从官府借贷粮食?这,这不是有病嘛!”   “可不是有病嘛!”管事回头指着那些车子,一脸苦笑摇头道:“不过不是我们有病,是王安石这老不死的有病!”   王安石一听,气得花白眉毛抖了几抖:“他又碍着你什么了?”   管事的见他气愤填膺的样子,有些愕然:“我骂王安石这老狗,也没挨着你什么事啊!他搞这劳什子变法,把我们都快搞得家破人亡了,还不能骂两句吗?”   “……!”王安石怒气冲冲正要说话,宋神宗朝他微微摇头,对那管事的道:“听说这王安石变法,是为了百姓着想,你却要骂他,能说给我们听听,为什么要骂他吗?”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东明县里骂他的比我厉害多了,我这还算客气的呢!”管事的歪着脖子道,“我们东家在东明县那可是有名的大户,做的就是粮食绸缎的生意,就算大灾之年,家中粮仓也从来就没空过,怎么会缺粮?可王安石这老不死的搞的什么青苗法,按保甲摊派,钱多粮多的还要多贷,叫什么散青苗的什么东西,嗨!不就是冲着我们的钱囊去的!”   听他们说的跟先前那些灾民说的一样,宋神宗和王安石刚刚重新树立起来的信心,又掉了一大截。   那管事气呼呼又道:“强行摊派也就罢了,你去办理借贷手续,这手续繁杂的一塌糊涂,找了这个找那个,找了哪里找这里,每过一道手就得交一次‘过收钱’,这层层的手续下来,办这样一次借贷,光这打点的例钱就得好几十贯!尽管我们东家家道殷实,却也经不起这样折腾的,算了算,再过不了几年,就得家徒四壁了,都是拜王安石这老狗所赐!——这位大爷,你评评这理,我骂他老不死的有没有道理?!”   管事的话才说完,只听啪地一声,王安石面前的土茶碗已经被他生生掰成两半! 第281章 一碗浊水   众人正在喝茶,听见声响纷纷侧目,只见王安石被茶水溅了一身,他忿然起身,手按心口,脸若白纸,哆哆嗦嗦道:“简直……,简直是……,老朽……,老朽就不信,一生的心血都是……”   宁公公唯恐王安石一怒之下说出真实身份,连忙扯了一下他衣袖,见众人皆是一脸疑惑,连忙笑着说道:“我们家掌柜也是靠着粮食起家的,自然见不得多年辛苦付之东流,这才恼了。大家喝茶,喝茶啊!”   喻鸽儿也轻声说道:“王掌柜的,您也别生气了,都是官府的事情,我们老百姓怎么管得了?杜掌柜,您说呢?”说着给杜文浩使了一个眼色。   杜文浩站起身扶住王安石,担忧地低声道:“掌柜的,你坐下,喝点茶消消气,气大伤身,别气坏了身体。”   王安石这才摇摇晃晃坐了下来。一旁的茶棚掌柜则赶紧换了一个茶碗上来将茶斟满退下了。   那管事的听了喻鸽儿的话,这才释然,陪笑道:“这位爷一看便知是个古道热肠的人,不过官府的事情我们还是少插手为妙,今天本不该在这样的地方说些不该说的话,只是想着你们都是好心人,给小四看好了病,我这大着胆子说了,还望几位别传出去,倒不是我胆小,是担心殃及东家,到时候就麻烦了。”   杜文浩道:“你放心好了,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话,谁会到处翻说。”   宋神宗心中感慨,朝堂上那些个支持变法的巧舌如簧的官员们高唱赞歌,实际上听到见到的,却满不是这么回事。这次一定要将事情弄得水落石出,才不枉此行。   又坐了一会,那腰受伤的汉子腰部彻底不痛了,经过杜文浩复诊确认后,那管事的才谢过,带着车队走了。   杜文浩他们也启程继续出发。   一路上,王安石面若白纸,一直垂首不语,大家都知道他心情差,一片爱国之心,想不到结果是这样。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赶到了一个叫宛庄的地方。   这一路大家各怀心事,谁也不说话,就连最是喜好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喻鸽儿也沉默了,神情肃穆,仿佛这宁公公赶得就是一辆空车,只有杜文浩和林青黛不时有眼神的交汇,旁人都谁也不理,直到下车,宋神宗抬手拍了拍王安石消瘦的肩膀,道:“自古便是这样,总有一些贪官污吏,吃着皇粮,领着俸禄,却尽做些让老百姓背后骂娘的事,看来,这一趟,喻鸽儿不光是想让我们出来看看老百姓的脸色,听听老百姓的哭声。”   王安石长叹一声,微微摇头,却没接腔。   宋神宗对宁公公道:“找个地方住下,晚上弄些好菜好酒的,我们好好喝上几盅,你们两个女人也凑凑热闹,喝两杯,散散心。”   这宛庄已经是东明县地界,算得上是个富裕的地方,盛产甘蔗,因在山洼处,四面环山,常年雨水充沛,是个小气候,山上还盛产天麻。   这里的老百姓还有个多年来延续下来的习俗,那就是山里的姑娘不外嫁,山外的姑娘若是想嫁进这宛庄来,那嫁妆可比别的地方多了许多,不过就是这样,还是有很多的人愿意给自己的闺女找个好的归宿,如此一来,这个宛庄便成了东明县的香饽饽了。   宋神宗一行便住在了宛庄唯一的一家客栈里,因这个地方离县城不远,若是急着赶路,小半天就能到达县城,故而过路的商人或是官家多半不会在这个小地方驻足,自然在这里开客栈生意不会很好,所以这唯一的客栈,大概就是因为只有独独的一家,生意也还过得去。   客栈名叫“顺风”,意为一路顺风之意,客栈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看便知道是个精明的生意人,额窄面宽,淡眉细目,塌鼻阔唇,活脱脱一个猩猩模样,此人名叫王丘。   客栈不大,只有三个伙计,不过收拾的还算干净整洁,楼下是吃饭打尖的地方,楼上就是客房,和一般客栈并无两样,不过这个客栈因为建在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故而便在楼上建了一处宽阔的楼阁,类似现在的露天阳台,是个观景的好地方。   王丘见宋神宗他们六个人的打扮,心里自然有数,亲自出来接待,吩咐伙计将马车停在了后院,然后领着宋神宗他们先是上楼看了各自的房间,对自己客栈少不得几番吹嘘和夸耀,说什么朝廷的三品大员都曾在此歇脚,而且还留了一副墨宝,自己裱装了起来精心收藏,大家听着,不由心里偷乐,那王丘见杜文浩他们的表情以为不信,便将字画拿出,众人上前一看,果然是户部员外郎董贤的手笔,不过那人因贪墨救济款物被流放关外,这个王丘因为不会不知,看来留着不过是哄着一些不知晓的人的。   “好了,我也累了,去备些上好的酒菜,我们歇息一阵,便在那楼阁中吃饭好了。”宋神宗慵懒地坐在靠窗的一张藤椅上,抬手示意那王丘不要在废话了。   王丘有些不情愿地收起字画,以为是宋神宗等人嫉妒,生怕他们抢了去,小心收好放回自己的房间,这才进屋问晚上吃什么。   这时宋神宗的房间只留了一个宁公公伺候着,宁公公递上一个菜单给王丘,王丘领了边走,走了两步又折身回来,躬身低眉轻声问道:“这位爷,您不是给小的开玩笑的吧?”   宁公公见宋神宗一脸倦意,唯恐他不高兴,便将王丘领到门外,将门关上,走了几步,到了楼口,这才低声说道:“我与你开什么玩笑了?”   王丘见宁公公表情严肃,哪里敢得罪财神爷呢,可菜单上开的单子自己都没有听过,更别说楼下厨房的厨子了,于是只有干笑两声,道:“您看,这些个菜……我们这个小地方怕是做不出来的。”   宁公公嗯了一声,王丘见宁公公面露愠色,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赶紧解释道:“您一定是从京城来的,见过大世面,可小的毕竟呆的地方只是村庄,虽说和县城接近,但也……”   宁公公一挥手,沉声道:“我们爷可不是乡野村夫,你们这里做不得,那什么地方可做的?”   王丘想了想,这个人说话霸气,又是从京城过来,虽说是商人,但俗话说的好,这京城十个人就有一个家中有人为官,再者来着六人,个个身上有沾着贵气,就连那五爷身边的贴身丫鬟都长得水灵灵的,而且伶牙俐齿,还有那个叫杜掌柜的,模样俊朗不说,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显得大气,想到这里,王丘觉得还是不让得罪了这些人的好。   “有倒是有,不过也未必做的出您给的这个单子上的菜。”   “只要有,你送过去给人家看,我们一个时辰后就要吃饭,你等的,我们家爷可是等不得的。”   “晓得,晓得,小的这就去宛庄最好的一家妙香饭庄找那老板娘看看,那老板娘听说从前一直是在京城开饭庄的,后来因为不知道得罪了京城里那个官员的公子,这才……”   “好了,好了,一个大老爷门儿怎么这么多话说,赶紧去,哪里这么啰嗦。”宁公公不耐烦地打断了王丘的话,轻轻推搡了王丘一把,然后转身回到了宋神宗的房间将门掩上了。   王丘见宁公公关了门,这才低声啐了一口:“呸,神气什么,不过也是个摇尾乞怜的奴才罢了。”说着走下楼去。   谁想王丘站着的地方,正好是杜文浩的房间,此话让杜文浩听了一个真切,杜文浩洗完脸,站在窗前正要开窗透气,听到此话,不由冷笑了一声,心想都是人下人,就连皇上也是抵不过上天的,更何况常人,个个都是自我安慰,在背后糟践旁人图的也只有自己心里痛快罢了。   一盏茶的功夫,那王丘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宋神宗他们已经到了楼阁喝茶聊天了。   王丘先给宋神宗躬身施礼,然后才一脸笑意地走到宁公公面前,道:“妙香的老板娘说了,您这单子上的菜她不是做不出来,而且很多的辅料没有,看是不是……”   宁公公恼了,呵斥道:“废话,那和不会做有什么区别?”   王丘不敢说话,杜文浩道:“既然她说做的出来,那么看来手艺不会太差,宁管家,要不你看是不是让那妙香的厨子给我们做几样他们的招牌菜我们也尝尝,大家都累了,五爷,您说呢?”   宋神宗微微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王丘感激地看了看杜文浩,宁公公见宋神宗都点头了,便只好说道:“那你去吧,东西一定要干净,银子我是不会少了你们的。”   王丘一听银子小眼立马大了半圈,眼白都多了许多。   “好的,小的这就去说,一个时辰后准保送来。”   王丘喜颠颠儿地几乎是蹦着出去的。   “文浩,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你和林姑娘出去转转。”宋神宗放下茶碗,突然说道。   林青黛不解地看了看宋神宗,又看杜文浩,杜文浩明白宋神宗的意思,就是想要自己出去听听民声,但是为什么不让王安石去呢?   “是,五爷。”杜文浩起身答道。   “五爷,奴婢也想去。”喻鸽儿嗫嚅道。   宋神宗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喻鸽儿,道:“到了县城你再去,现在你就不要乱跑了,陪着我和我聊聊你们江南的事情。”   杜文浩见喻鸽儿听完,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微笑着点头同意了。   杜文浩和林青黛出了客栈,两个人的心情顿时轻快舒畅了起来,杜文浩牵着林青黛的手,反正这个地方没有人知道和认识他们,所以林青黛也就不介意了。   两个人没有走大道,而是绕着一处长满了蔷薇的农家小道前行,这个时间可是不多的,平日里有另外四个人八只眼睛看着,两个人多有不便,现在不一样了,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幽静处还透着一缕轻轻的花香,正是浓情蜜意的好地方。   两个人来到一处溪水边找了一个块干净的青石板坐下,天已经快黑了,此时没有人经过,杜文浩赶紧搂过一身清香的佳人先好好的亲了一个嘴。   “嗯……啊……好了,小冤家……我喘不过气来了。”林青黛粉面含春,让杜文浩弄得娇喘吁吁,瘫软在他的怀里。   杜文浩听罢,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手,两人坐好,依旧紧紧依偎在一起。   林青黛歪着头问:“你说五爷让我们出去做什么?”   “我想就是看着你我可怜给个时间亲热吧。”杜文浩眨着眼逗她。   林青黛粉拳打了他一下,娇滴滴说了一句:“没个正经,好好问你呢。”   “出来不过是想听听宛庄的老百姓有什么说法吧。咱们出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杜文浩也认真起来。   “我刚才就在纳闷儿,为什么让你我出来?”   “不知道,我也猜不透这个五爷到底在想什么。”   “那我们还是别坐在这里了,既然让我们出来,我们就该到处走走才是。”说着,林青黛拉着杜文浩就要起身。   杜文浩指了指天,道:“天就要黑了,我们到哪里去找人啊?”   林青黛噗嗤一笑,纤指伸出,轻轻在杜文浩的额头上戳了一下,道:“我看你就是不想去,你的办法那么多,哪里还需要我来提醒你,走吧,小心让五爷的人见了我们偷懒可就惨了。”   杜文浩可是没有林青黛的劲儿大,硬让她给从石板上给拽了起来。   “好吧,既然我的青黛姐姐都说了这话,我们就去看看。”杜文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   两个人走出幽径,见不远处一家农舍正是炊烟袅袅,想必正在做晚饭,没有亮灯,只听院落中有人说话,便走了过去。   只见院子不大,院落中有颗枣树,一桠树枝下挂着个气死风灯,树干下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女童,正低头剥着放在膝盖上的一个小竹篮里的毛豆,一旁有个老汉正背对着门外在修锄头。   “老人家。”杜文浩喊了一声,只见那女童听见声响抬头一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望着栅栏外,发现这一男一女并不认识,顿时充满了警惕,大声地叫了声爷爷。   老汉听见孩子的叫声,慢悠悠地转过脸来,把杜文浩吓了一跳,只见老汉的眼睛紧闭,应该是个瞎子,左脸颊像是被烧伤了的,整个脸部不对称,左低右高,左边的眉毛也没有了,在这样的黄昏看着这张脸实在狰狞恐怖。   “枣儿,怎么啦?”这老汉似乎没有听见杜文浩叫的那一声。   女童放下手中的竹篮快步走到老汉的身边紧紧地抓住老汉的手,指着杜文浩和林青黛,胆怯地说道:“门外有两个人,枣儿不认得。”   老汉像是在笑,但是看着比不笑的时候还要吓人。   “不怕,问问他们要做什么?”老汉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手,宽慰道。   女童听了爷爷的话,这才扯着嗓子对杜文浩和林青黛喊道:“我爷爷问你们要做什么?”   杜文浩微笑着说道:“我们经过这里,口渴了想讨口水喝,打扰老伯你们了。”   女童搀扶着老汉走到门前,老汉像只警犬似的朝着栅栏外嗅了嗅,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啊,是要进城去吧?”   林青黛赶紧答道:“老伯,我们正是要进城去,可是天色已晚,只好暂时在这里找个地方住下。”   老汉点了点头,想了想,对女童说道:“枣儿,去看看缸里还有水没有,你娘早上走的时候说是缸里还有些,你去看看给端些来。”   “哎!”枣儿听话地转身走到一个草棚里,不一会儿,两只小手各自端了一个土碗,里面水花荡漾,一步一挪慢慢走了过来。   “老伯,这么晚了,你们还不吃饭啊?”林青黛朝着枣儿善意一笑,接过两个碗,递给了杜文浩一碗。自己喝了一口,觉得嘴里沙沙的,像是水里有什么东西,忙含住不吞,低头一看,发现水碗里的水有些浑浊,碗底隐隐还有些泥沙。   “两位,天要黑了,你们喝了就赶紧去找投宿的地方吧。”老汉似有催促的意思。   其实水里泥沙并不太多,杜文浩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喝了一口,问那小女孩:“小妮子,你爹娘呢?”   “我娘还没有从地里回来,我爹在屋里。”枣儿奶声奶气地说道,一张小嘴红红的着实惹人喜欢。   杜文浩又喝了一口水,皱了皱眉,这一次也感觉到了水里的细沙了,问道:“老伯,你们打水的地方远吗?怎么水里有泥沙呢?”   老汉长叹一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然后对枣儿说道:“把碗收回来,我们进屋去。”   杜文浩见老汉存在着明显的防范之心,心想恐怕问不出什么来,索性不问了。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孩子的手上,然后将碗一并交给了她。   “这是什么?”枣儿拿着银子茫然地看着。   林青黛笑着说道:“我们喝水的钱。”   老汉听说是钱,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枣儿将银子放在爷爷的手中,老汉用手掂了掂,迅速将手抬起,满是惊讶:“银子?”   “是!”林青黛答道。   老汉摇了摇头,道:“不过是两碗泥水,你们用不着给钱,拿回去吧。”   林青黛伸手将老汉的手推了回去,道:“老伯,给孩子买些需要的,我们走了。”   杜文浩和林青黛正要转身离去,只听老汉说道:“两位留步!你们是……?”   杜文浩:“老伯,我们是去东明县做药材生意的行商。”   老汉仿佛松了一口气,道:“哦,我是说呢。不过这个钱我们断不能收,你们拿回去吧。”   这时,屋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道:“爹,是枣儿的娘回来了吗?”   “爹,不是的,是两个过路的讨水喝。”枣儿脆生生地答道。   “别给他们水喝了,你娘打一次水多累啊。”   听儿子这么说,这老汉有些不好意思,赶紧陪笑解释道:“你们别介意,我儿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心疼我那儿媳,唉,年初儿子一场大病,如今家中全靠儿媳打理,又是家里又是地里,唉,不容易啊,我也老了,腿脚眼神都不中用了。”   “老伯您的儿子病了?”杜文浩心念一动,拱手道:“若是不介意,我便是郎中,让我给你儿子瞧瞧如何?”   老汉犹豫了一下,道:“算了,我们家已经没有看病的钱了,如今着看病吃药实在不是我们这些人家可以想的,熬过去自然就好了。”   林青黛道:“老伯,我们也是穷苦人家过来的,你别多想,既然遇到了,不如让我的弟弟给他看看,有些病可不是扛就可以扛过去的。若是能把他的病治好,家里岂不多了一个壮劳力,日子就不会这么苦了。”   “爷爷,就让这位叔叔给爹看病吧,等爹病好了,就可以带枣儿上山采蘑菇了。”   孩子的一句话,让人鼻子一酸,老汉终于点了点头,道:“如此多谢两位了。”   枣儿搀扶着爷爷,取了树丫上的气死风灯,领着杜文浩和林青黛进了屋子,这是这个院子里唯一的一间屋子,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灶里发出的微微的火光,一个年轻的男子躺在土炕上,看不清模样。   “爹,有个叔叔来给你看病了。”枣儿高兴地说道。   “枣儿去把灯挂好。”老汉说道。   那汉子叹了口气:“爹,我们家哪里有钱看病,您真是的,我躺两天自然就好了。”   枣儿把灯挂上,房间里这才亮了一些。   杜文浩见年轻人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一脸病容,身体还算健壮。只是一脸病怏怏的倦容。   年轻人也好好地打量了一下杜文浩他们:“我没有什么病,别听我爹瞎说,你们还是走吧。”   “你别担心看病的钱,我们既然喝了你家的水,自然该为你们做些什么,给你看看,若是没有病,自然大家也都放心,你说呢?”   年轻人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多谢了。家中只剩下这么一张凳子,只能一个人坐。这位大姐只有站着。”   林青黛微笑道:“不碍事,我站着就成。” 第282章 天麻   杜文浩将凳子递给林青黛,自己坐在一旁的床沿上。那汉子见状很是尴尬:“大夫,这……俺病了好几个月了,一直都下不了床,屎尿都在床上,所以床很脏,您这……”   杜文浩笑了笑:“没关系,大夫要是都嫌病人脏了,那就别做大夫了。——你哪不舒服?”   “哪都不舒服!”这汉子长叹了一口气,慢慢将手抬了起来:“比如这手,整个麻楚楚的,又不痛又不痒,可是,里面就感觉像有虫子在爬行一般。特别是两双脚,跟木头一样,你捏捏!一点知觉都没有。就算用针扎,也感觉不到痛,扣脚底板,也感觉不到痒!没法下床,也干不了农活,跟个废人似的!呜呜呜……”   一个大男人说到伤心处,竟用衣袖掩着脸抽噎着哭了起来。   杜文浩等他的情绪稳定了一些,这才又问:“别的部位感觉如何?”   汉子抽泣了两声,道:“脸上、舌头、肩背、胸腹都感到麻,只是程度没脚和手那么重。”   “让我看看!”   杜文浩先抓住他的手揉搓,掀开被子,一股骚臭味扑鼻而来,汉子小心抬眼看了看杜文浩,见他他眉头也没皱一下,而是小心地卷起自己的裤管,汉子心里一热,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杜文浩先观察了一下他脚的外形,发现没有明显萎缩,按摩揉搓甚至揪扯,果然对方都没有什么感觉。   杜文浩道:“你活动一下脚趾头!”   汉子努力挣扎着,果然,脚趾头动了动。   “你收缩伸直大腿!”   汉子又照做了,两条腿都能伸直弯曲,只是十分艰难。   杜文浩点点头:“你这病是如何发的?”   “嗯……,去年入冬之后,地里农活忙完了,便到东明县找些活儿做。谁想立冬前后,便感觉身体不适,麻麻的没什么感觉,我着急了,可在城里赚了没有几个钱,给爹和孩子买了一些过年的吃食,就没有剩下写什么,哪里还有钱瞧大夫,想着扛过去就行,又过了一个月,竟越发的重了,别说扛重活,连走路都困难,找不到活干,就回来了。”   杜文浩给他把脉望舌,沉吟片刻,然后道:“你的双腿并没有坏死,肢体麻木的原因,是风邪入络,感受风邪,邪气入侵肌体脉络,致气血痹阻,运行不畅,这种病也不算难治,祛风通络就行了,这药方嘛,按理说用秦艽天麻汤最好,只是这天麻太贵,只怕你们家承受不起……”   旁边的老汉和儿子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疑惑地瞧着杜文浩:“先生也认为我儿这病是风邪入络,感受风邪?”   “是啊,怎么了?”   “不瞒您说,我儿发病之后,我们也筹钱去东明县找药铺郎中看过,那药铺的先生跟您说的一样。只是,钱花了,药吃了,这病治了却不见好!”   “哦?那郎中开的什么药?”杜文浩觉得蹊跷,疑惑地问道。   “药方老汉不懂,不过方子已经抄回来了,老汉给先生拿来,您给瞅瞅。”   片刻,那老汉从一个破柜子里翻出了一张处方,都已经揉得有些破烂了,递给了杜文浩:“喏,就是这个。年前开的,本以为治好了就能过个好年呢,为了治这病,可没少花钱,把过年猪都卖了。我儿是家里主劳力,想着早点治好早点能挣钱,所以没找铃医,攒了钱直接去找的县城药铺的坐堂大夫给看的病开了方,却没什么效果。”   杜文浩接过药方,凑近油灯仔细一看,说道:“方子治病无效,可以再去找他啊,这种情况下复诊一般是不用再交钱的。”   “是啊,我们去了,也找了那郎中,郎中也给免费复诊了,复诊完了说,他这病只能用天麻治!没有效果应该是剂量不够,多服一段时间再看看。”   “一点效果都没有吗?”   那汉子忿忿道:“不仅没有效果,反而越来越重!开始的时候还能慢慢拄着拐杖走,吃了一两个月的药下来,连路都走不了了,只能刚在床上!”   “再去找他啊!”   “找了!那郎中也很奇怪,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仔细复诊,还是一样的,那郎中说,他用的这方子治疗这种风邪侵络所至的肢体麻木,医治都很有效果的,却不知这一次究竟怎么回事,还说,这病若是这方子都没有用,那他也没办法了。回到家一商量,说可能是这大夫没看准,把病瞧错了,还得再找别的大夫瞧瞧。”   杜文浩苦笑:“你们这是瞎折腾,这种病还是比较好辨证的,没有什么难处,一般的郎中都能看准了,你们家本来就没什么钱,应该把钱放在治病上,而不是到处找大夫瞧,瞧来瞧去还不是一个样!”   那老汉愕然,半晌,才顿足道:“大夫!您说得再对也没有了!我们想尽办法凑了钱,又找了两个大夫瞧病,其中一个还是县里有名的神医,光看一次病就得五百文!媳妇打柴,一担柴最多卖十文,要差不多两个月才能赚够到啊。媳妇瞒着孩子他爹,把自己夹袄给当了,卖了柴又在城里给人洗衣服打杂,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了,赚够了钱去瞧了,那神医看病只用了一盏茶的工夫,几句话差点把我们气死。说的跟前面郎中还有您刚才说的一摸一样!——风邪入络,秦艽天麻汤!”   杜文浩摇头:“这神医收费的确太贵了,不过,这也怪不到那神医,因为你儿子就是这病,总不能让他胡说八道吧?他花一盏茶工夫诊你这病,已经算是比较用心的了。”   老汉哭丧着脸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可当时我不知道了,我总以为他没好好看,央求他再给看看,那神医倒也和蔼,耐着性子给我们说了这病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用这方子,甚至还解说了这方子的每一味药的作用,说服了这药,一定会好的。”   “这神医医德还算不错,虽然收费太贵,却没钻进钱眼里,你这病用这方子的确是最对症的,其实还是那句话,这病不难治,是个大夫都能开出着方子来,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你们这钱算是白花了。”   老汉后悔得连连拍自己的脑门,对杜文浩道:“大夫,您可真是个实诚人!听人说,没有哪个大夫会说这种贴心肝的话的,都巴不得病人多找他们看病,好收钱呢!唉!要是早听到大夫您这番话,我们也不用花这么些冤枉钱了!可那时候我想不通,这些钱可是全家人挨冻受饿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怎么能就这一模一样的几句话就没了?我就跪下求他再给好好看看。神医反复说再看也是这样,我孙女,媳妇也都跪下求他再好好给看一下。神医又用了一盏茶的时间重新看了一遍,还是一样!”   杜文浩叹道:“本来嘛!人家看准的病,再复诊一百次都是这个结果的。”   “是啊!我们听他这么说,也绝望了。那神医下了方子让我们在他药铺拣药,可看病就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能借的亲戚朋友邻居,也都借光了,债主隔三差五就来催债,哪里还有钱拣药?”   汉子也伤心道:“是啊,家里本来就穷得叮当响,为了给我治病,能卖的都卖了,能借的都借遍了。我爹大冬天还上山打柴,结果从山崖上摔下来,一张脸都摔坏了!眼睛也受伤了,呜呜呜……”   那老汉也叹息道:“都怪我,手没抓牢,一脚踩空掉下来,本来是攒钱给孩子治病的,结果都花在我身上了!唉!”   杜文浩偷眼瞧了瞧那老者狰狞的脸,这才明白,原来是为了给他儿子挣钱,上山打柴跌伤的,之前还以为是烫伤的呢,看来这一家人可真够苦的,都苦成这样,却不愿意接受自己喝水给的那一小块银子,也真是够朴实的。   床上汉子哭着道:“我爹和我媳妇辛辛苦苦攒钱给我治病,可是,我这病却一点都没见好!孩子他娘还说着要卖地,换钱给我看病,我气疯了,拿着绳子硬逼着说,若是卖了地,我立马一根绳子吊死!她才没敢卖。我想过了,要是再治不好,我只能休妻,我不能害了她跟我吃苦。”   杜文浩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这么灰心丧气,你这病其实还是比较好治疗的。我来帮你治,应该没问题的。”   汉子哭丧着脸,摆了摆手,道:“大夫,您是好心人呐,可您也说了,我这个病不是我们家可以治得起的,如今这个家什么都没有了,着一个女人养活着,不如一头撞死在墙上的干净。”   一旁的枣儿见自己的爹爹说了这话,扑上前来紧紧地抱着汉子没有只觉的腿,哭喊道:“爹爹不要不管枣儿了,枣儿可以烧火也可以给爹爹端水。”   林青黛见着伤感,遂想起自己的命苦来,心里酸楚,将枣儿抱在自己的怀里,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这个小可怜儿才好。   这边,老汉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杜文浩说道道:“不是老汉我不相信大夫您,只是,您刚才既然都说了,看的病和用的药和他们都一模一样,他们都治不好,你难倒就能治好?”   杜文浩点点头,心里也在琢磨这件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将手里的处方慢慢地看了一遍,配伍、用量,煎服方法,都无可挑剔,皱了皱眉,问道:“东明县那神医叫什么?”   “复姓诸葛,单字名松,听说他自号‘瘦竹’,因为他特别喜欢竹子,房前屋后种的都是竹子。”   “瘦竹?有意思!他开的方子呢?”   “他没开!”   “为啥?”   “因为我们给他看了前面郎中开的这药方,他说这药方开的很不错,不需要再裁减,他开也是一样,让我们照方拣药就行了。”   “那你们后来拣药了吗?”   “没有!诸葛神医的药铺里的药很贵,就算有钱也不再他那拣药啊。满大街都是药贩挑子,又便宜又实惠,不都是药材嘛,哪里买还不都一样。”   杜文浩心头一动:“药呢?还有没煎服的药吗?”   老汉摇头道:“没了,没钱买啊,先前的药都吃光了。”   “那药渣呢?”   “早倒掉了。”   “倒哪了?”   “屋后面的河沟里。每次都是我孙女枣儿去倒的。那是开春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河沟里还有水,药渣应该被水冲走了。那之后就没钱买药了,就这样扛着。——怎么?这药有问题吗?”   “不好说,几个大夫的辩证都一样,药方也没有差别,却一点效果都没有,或许,问题就出在药上面了。”   床上的汉子跟父亲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汉子道:“不会吧!这药应该没问题的!”   “你们的药是在哪里买的?跟过街药贩铃医买的吗?”   “不是!”老汉连连摇头,“这病关系到全家的生计,如何能跟那些人买,他们好的买的都是假药,这我们是知道的。所以,给孩子吃的药,是从东明县城最先看病的那家药铺里买的。”   杜文浩问道:“这药铺什么名字?”   “惠民药铺!掌柜的姓罗。”   杜文浩沉吟片刻,道:“明天我们要进城,到时候去那药铺看看他的药,就知道了。”   小女孩枣儿一直不声不响在炕脚趴在父亲脚上睁着大眼睛听他们说话,这时,忽然溜下床,跑了出去,谁也没主意她,片刻,枣儿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破砂罐,一声不响地递给杜文浩。   “这是什么?”杜文浩接过来,隐隐闻到一股药香。   “是我爹的药渣!”   “药渣?”老汉惊喜之余很是意外,“不是让你倒进小河沟里的吗?”   枣儿道:“先前的都倒进河沟里了,后来,去白胡子神医老爷爷那里给爹看病,爷爷说没钱买药的,所以我把剩下的药渣都放在屋后破砂罐里了。”   “你留着这药渣做什么?”   “给爹服啊!可爹不肯吃药渣,还骂枣儿淘气,呜呜呜……”枣儿抹着眼泪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林青黛心头一酸,蹲下身把枣儿抱了起来,轻轻替她抹去泪花:“枣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懂得心疼爹爹,枣儿不哭啊!”   枣儿抽噎着点点头。趴在林青黛肩头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闪动了泪花瞧着杜文浩。   杜文浩将砂罐里的药渣都倒在地上,拿过气死风灯仔细一点点检查药渣。   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已经变亮了。手指头拈着一小块干瘪的饮片,对林青黛道:“瞧瞧,这是什么?”   林青黛是做药材生意的,这自然难不倒她,接过去仔细看了看:“天麻呗……!”   “真的是天麻吗?”杜文浩反问了一句。   林青黛听他话中有话,微微一愣,将枣儿放下,拿过那饮片反复查看,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口,咂了咂嘴,咦了一声,满是惊讶地看了杜文浩一眼。   杜文浩微笑点头,朝药渣努努嘴。   林青黛蹲下,仔细翻弄那药渣,又找出十几片天麻饮片来,一片片仔细查看,脸上神色愤怒至极:“假的!这些天麻全都是假的!难怪辨证对了,药方对了就是治不好,原来药是假的!”   那老者和床上的汉子都是大吃一惊,老者抓起地上的几块假天麻,凑到气死风灯面前仔细瞧,那汉子也艰难地把手伸向林青黛:“给我看看!”   林青黛把天麻递到他手里。可是,这两人都不懂药材,拿在手里瞧了半天,也没看出啥名堂来,疑惑地望着林青黛。   林青黛拿起一块假天麻,指着说道:“辨别假天麻有句口诀,叫‘鹦哥嘴,凹肚脐,外有环点干姜皮,松香断面要牢记,’这天麻饮片尽管煎熬过,又隔了这么长时间,外型上不太好辨认了,但假的就是假的,放在嘴里嚼一嚼,立马露馅。真天麻的味道苦中带甜,嚼起来发脆,浸泡口水后带有粘性。”   那老者一听,顿时蹭地一下从凳子站起,虎吼一声:“他娘的!敢坑人!老子跟他们拼了!”说着从墙角抓过一把锄头就要往外冲,吓得枣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杜文浩急忙一把将老者拉住:“老人家切莫冲动!听我说!”   那老者呼呼喘着粗气:“大夫,谢谢你提醒!老汉儿子这样子,他们还坑人害人,老汉一家也没法活了,非得找他们凭理去!不讲理,就拼命!放开我!”   杜文浩大声道:“老人家,先听我一言!听完了你还要去,我绝不拦你!”   老汉突然觉得手腕一麻,转头一看,锄头已经在杜文浩的手上了,不禁惊愕万分,眼巴巴地望着这个外表斯文的年轻人,心想哪里有这么大的力气,自己干了一辈子的力气活儿了,还没有几个这么轻松就可以从自己的手上抢过儿的。   杜文浩施展林青黛教的分筋错骨手,夺下他的锄头,放在墙角,示意老汉坐下,枣儿见爷爷回来了,林青黛再一好言哄劝,很快也就不哭了。   老汉仍旧十分气恼,让杜文浩按在凳子上还喘着粗气,怒目圆瞪地盯着地,双拳紧攥,仿佛随时要找人拼命一般:“有什么话你说吧!”   杜文浩道:“你现在去找那药铺,事情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说他卖给你的是假天麻?”   老汉一愕,拍了拍胸脯:“凭什么?凭天地良心!他卖了假药还想不承认?没门!他要不认,我老汉就跟他拼个鱼死网破!——锄头给我!”   “你要死了,这家怎么办?你儿子孙女一家子怎么办?”   老汉傻了,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呼呼喘粗气,悲愤道:“难道就这么忍了?”   “不能忍!”床上的汉子挣扎着坐起来,努力挥舞着手,“到衙门擂鼓鸣冤去!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没有为咱穷苦人说话的地?实在不行,就一根绳子吊死在他药铺门口!反正我这样活着也是个累赘!”   老汉呼地站起来:“没错!走,跟他们拼了!”   杜文浩大声道:“你们别着急!这件事我有办法!不用拼命,不仅能把买药的钱要回来,还要让他们赔偿你们的损失!”   老汉和他儿子立即停止了叫嚷,一起望向他:“什么办法?”   杜文浩扫了他们两一眼,这才微笑道:“别着急,这件事交给我好了。明天一早,老爷子你跟我进城,按照我说的做,我包你拿到赔偿,有了这笔钱,就能替你儿子治好病了,他这病现在治疗,还来得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门外一阵呼喊,紧接着就是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老伯不好了,你家玉兰晕在地里了。”   屋子里的人除了躺在床上的汉子以外的人都冲出了门外。   天已经黑了,月光下,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挽着裤脚的中年妇女,眉毛细细的拉得老长,眼睛很小,嘴很薄,手上拿着一个鞭子,大概是赶牲口用的,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脚上全是淤泥。   老汉跌撞着几乎是扑到妇女的面前,颤抖的声音问道:“王家嫂子,你说什么?”   “王婶婶,我娘怎么啦?”可怜的枣儿一晚上尽在哭了,好容易让林青黛给哄好了,一听这个女人的话,说话又带着哭腔了。   那妇女见房间里冲出这么多人来,还有两个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装扮和乡下人不同,绫罗绸缎的,寻思着,什么时候这个邻居还有两个有钱人的亲戚?   老汉见这个妇女盯着杜文浩和林青黛,透过屋里传出的昏暗光线,能看见她的眼睛都比萤火虫还亮。急声又问道:“王家嫂子,我在问你呢!”   妇女这才回过神来,却不回答老汉的话,而是指着杜文浩和林青黛,一脸笑眯眯的样子,道:“你家亲戚啊?”   老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嗫嚅着,杜文浩道:“你还是先给我们说说他儿媳妇到底怎么啦?”   “哦,哦,”妇人眉飞色舞地对老汉道:“我方才赶牛回家的时候,发现田里有个黑影,之前还以为是谁家的羊呢,后来凑近一看,把我吓了一跳,原来是你们家玉兰倒在田里,所以就赶紧回来叫你们来了。哎呀呀,吓得我呀,这回子心还在猛跳呢!” 第283章 伤心总是难免的   老汉着急地问道:“那玉兰现在的人呢?”   王嫂道:“还在田里啊,我要把牛赶回来啊,就没有手来帮玉兰了。”   杜文浩听的是啼笑皆非,看来在这个女人的眼里畜生比人重要多了。   老汉急了,拄着拐杖就要往外走,林青黛拦住老汉,道:“你眼神不好,别摔着了更麻烦,还是留在家里,再说了你去了也不方面将玉兰带回去,还是我去吧。”   妇女赶紧说道:“就是,就是,我给这个姑……不,大姐带路好了。”   老汉知道林青黛说的也对,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公公和儿媳,感激地说道:“那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们呢,天色已晚,你们还要赶回客栈的。”   杜文浩道:“不用客气了,你眼神不好,我们去把嫂子抬回来,如果病情危急,我会立即施救的。放心吧!”   老汉只好千恩万谢地看着他们出了门,还不忘一直叮嘱着,唯恐城里的人走不惯的路,毕竟萍水相逢,总不好为了自己的事情耽误和麻烦人家太多。   杜文浩、林青黛和那王家嫂子出了门,沿着一条乡间小道朝东走,没有走上一会儿,那妇人瞧着杜文浩和林青黛,讨好地说道:“你们两位看样子不是干农活的,富贵人家又年纪轻轻脚力还挺好的。”   林青黛理也没有理王家嫂子,脚步更快了,王家嫂子没趣没趣的,只好跟着走。不一会儿,王家嫂子指着一块田,大声说道:“你看,玉兰还躺在这里的。”   杜文浩见是水田,只是干旱已经成了烂泥田了,玉兰躺在这烂泥里,想必全身已经湿透了。面前这个女人真是可恶,竟然为了自己的牲畜将一个活人放在水田里这么长的时间。   王家嫂子见杜文浩他们站在天边不动,以为是她娇贵不敢下田了,毕竟这田里有蛇有蚂蝗的,一般城里的女人哪里使得这样的粗活?   “大姐,要不我下去吧,只是我这鞋子见了水,怕是要坏,得买双新的,嘿嘿……”   王家嫂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林青黛已经抱起地上一块大石头扔出,正落在昏倒在田里的女子身边,随即飞身一纵,跳到石头上,单手抓住那女子,反身跃了回来。那王家嫂子眼睛都直了,简直不敢相信,刚才的事情发生在一个娇弱的女子身上。   林青黛把女子放在田埂边,探了探鼻息:“还活着!”   那妇人笑道:“当然还活着,我刚才还叫了她几声,她还答应了呢。”   杜文浩摸摸这女子的额头,又拿过她的手诊脉,片刻,伸手掐住她的人中穴,说道:“她是太劳累,吃的太少,体力透支昏迷过去了。回去喝点糖水,吃点东西,静养一会就会好的。”   不一会,女子慢慢醒转,接着月光,一眼看见一个男子用手摸着自己的脸,按住自己嘴,吓了猛地一下坐了起来,推开杜文浩的手,惊恐万状两手撑地往后坐:“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旁边那妇人笑了:“玉兰,别怕,这是你们家来的客人!”   林青黛也道:“是啊,大姐,别怕,这位是我弟弟,是个大夫,刚才我们正在你家里给你丈夫治病,听说你昏倒在田里了,特来救你。刚才我弟弟是在给你掐人中穴让你苏醒。”   旁边有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邻居,玉兰很快便镇定下来了,有些不好意思:“我……,我这是怎么了?”   “你累得晕倒了!”杜文浩道,扫视了一眼四周,“你带有吃的吗?”   林青黛眼见,一眼看见田埂边一棵树下放着一个土陶罐,还有一个篮子,手一指:“是在哪里吧?”   “嗯……”   林青黛跑过去将篮子和水罐提了过来,把篮子上盖着的蓝布掀开,露出里面的小半个饼,取出来,硬邦邦的跟石头似的,皱了皱眉,递给杜文浩:“糠饼。”   杜文浩穿越来到北宋时间也不短了,也经历过艰苦的日子,没少看见穷苦人家,知道这种糠饼是用小麦壳磨成的糠,混上筛过掉落的麦皮和碎屑,再拌上野菜,蒸成糠饼子,许多穷苦人家,一年的大部分日子,都用这作为主食。   这硬邦邦跟石头似的糠饼当然不适合给这身体极度虚弱的女子吃,杜文浩把糠饼扔回篮子,从里面取了一个土碗,拿过陶罐,取下盖子,倒了小半碗水,递给那女子:“大嫂,先喝点水!”   玉兰感激地点点头,接过碗,喝了两小口,又把剩下的水倒回陶罐,盖上盖子。   林青黛知道,现在天大旱,用水缺乏,这女子舍不得多喝,恐怕要带回去给老人、丈夫和孩子。心头一酸,转身对那王嫂道:“这位大嫂,你们家有吃的吗?”   “有倒是有,不过,我们也一大家子人,可是自己也不够的……”   “你手里拿着赶牛的缏子,家里应该算比较宽裕的,有鸡鸭吗?赶紧去炖一只拿到玉兰姐家里来,再拿几个馍馍。行吗?”说罢,林青黛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她,“这银子够不够?”   王嫂接过碎银,垫了垫,放在嘴里咬了一下,顿时两眼放光:“真的是银子耶!”   杜文浩不耐烦道:“废话!还能拿石头骗你不成?够不够?够了就赶紧去办,还等着救人呢!”   “够够!这银子一大桌酒席都办得下来了!嘻嘻嘻,你们可真大方,放心,我王家也不是占邻居便宜的人,我立马回去炖老母鸡,拿馍馍,再给他家提一袋白面!几刀五花肉包饺子!剩下的银子算是还给我了,——他家年头上借我的钱一直没还的哩!玉兰,你们家有这么大方的亲戚,咋还天天哭穷呢!”   “不是的!王嫂!”玉兰连连摆手,“我不能要他们的钱,他们不是……”   王嫂瞧见杜文浩阴冷的目光,生怕杜文浩把银子夺回去,一骨碌爬起身:“好了,你慢慢回家!我赶紧回去给你炖老母鸡啊,一会就好!一会就好!嘻嘻嘻……”   没等玉兰说完,王嫂已经小跑着走了。   玉兰道:“两位,我……,我不能要你们的钱!”   杜文浩知道这一家人很骨气很硬的,说道:“我这不是送你的,是暂时借给你的,等明天进城,把你们被黑心药铺坑的钱要回来,就还我好了。”   玉兰不知道个种缘由,疑惑地瞧着他。林青黛简单把经过讲了,玉兰听完,又是伤心气愤,又是感激,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林青黛搀扶着玉兰起身,慢慢回到了家里。   老汉和枣儿在院子门口翘首以盼等着,远远看见他们来了,都迎了上来。   不一会,王嫂和一个男子提着面袋和提篮过来了,满脸堆笑:“老母鸡炖好了,白面也拿来了!还有一壶酒呢!玉兰,你们家来客人了,想必没啥准备的,所以我做主替你们准备了,这位小哥替你们给的钱够用啦,还差啥,叫枣儿过来拿就是!你们慢慢喝着,我们回去了!”   说罢,王嫂两口子告辞走了。   杜文浩让林青黛喂玉兰一碗鸡汤,又吃了几块鸡肉之后,玉兰的精神果然好了很多。杜文浩想着这女子为了一家人的生计,白天黑夜的累,竟然昏倒在田里,真是让人敬佩,也感受到穷苦百姓生活的艰难。   老汉父子已经听玉兰说了杜文浩给银子叫王嫂炖鸡的事情,说好了讨回钱还给他,这一顿算是感谢杜文浩他们的,所以忙吃饭的小矮桌放在床上,从提篮里把一大盆炖老母鸡放在桌子上,又取出几盘菜,还有一盅酒,几个酒杯。这期间,媳妇玉兰拿着小扫帚把炕的三面都扫了。   老者拉着杜文浩的手道:“来!上炕,喝两杯,老汉要好好谢谢两位恩人!炕里头坐!”   按照规矩,左为主右为宾,而里座为上宾,杜文浩忙谦让不肯,老汉不由分说把他拽到了炕里盘膝坐着,让林青黛坐在右手客座上。而老者自己却坐在床沿边上作陪。   媳妇玉兰尽管为这家操持辛劳,真要上座吃饭,却是不能的,本来按规矩要在厨房里吃,连屋都不能进的,为了说话方便,老者让她带着女儿枣儿端了个小板凳在炕边坐着陪着说话。   杜文浩没忘记此行的目的,几杯酒下肚之后,问道:“你们田里庄稼怎么样?”   玉兰瞧了丈夫一样,没说话。汉子赔笑道:“还行吧。”   那老者年迈,不胜酒力,喝了两杯之后,微微有些醉意,听了儿子这话,重重地将酒杯往桌上一顿:“还行?儿啊!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要说往年,庄稼还行,我一准点头,可是自打变法开始,我们家的日子那是一天不如一天……!”   “爹!”汉子朝父亲使了个眼色,“你别乱说话!好生喝酒吧!”   “怕什么?!”老者拿起酒杯饮了一口,“你爹我活了六十来岁,什么人没见过?他们两一看就是好人,帮你治病不要钱,还帮你查出来为什么病老治不好的原因,眼看着你这病有望治好了,爹我高兴,就算明天要不回钱,我们再攒!知道了原因,这位大夫也说了这种病还是比较好治的,那咱家以后就有了盼头,他们两那就是咱们家的恩人!他们问起地里的事,爹自然要说实话,跟恩人说谎,天打雷劈的!”   杜文浩笑了:“老人家这话,在下可担当不起。”   老者捋着花白胡须摇头道:“恩人就是恩人!有什么担当不起的。枣儿啊,来给恩人磕个头!”   枣儿手里正握着一支鸡腿啃着,听了这话,奶声奶气答应了,把鸡腿放在母亲的碗里,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吸吮了干净,这才走上前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杜文浩和林青黛都在炕里,两边路都被堵住了出不来,也没法搀扶,只能嘴里一个劲叫着:“好了好了!快起来吧!”   杜文浩问老者:“我在京城做生意,听人说这变法是为老百姓过好日子的,可听老人家这话,变法反倒不如意了?”   老者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为我们过好日子?呸!为那些狗官过好日子还差不多!”   “这是为何呢?”   “恩公你是不知道……”   那汉子陪笑插话道:“爹!你左一个恩公右一个恩公的,连恩公啥名字都还不知道哩!”   “对对!”老者一拍脑门,拱手道:“未请教两位恩公尊姓大名?”   杜文浩介绍了自己和林青黛,又问了他们一家姓氏,这才得知姓甘,那生病的是老汉的儿子,排行老三。   重新见礼之后,甘老汉接着说道:“杜恩公,你是不知道,我们家现在很穷,这不单单是儿子生病了,我儿子病了是去年的事情,十几年前没变法的时候,我们家日子还过得去的,在村里不算富裕,一年到头也能有个温饱。变法后,折腾来折腾去,到儿子生病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家产了。”   “怎么个折腾法?是青苗法弄的吗?”   甘老汉瞧了杜文浩一眼:“听这话,杜恩公对变法也了解一些嘛,没错,青苗法!还有方田均税法!加上天灾!”   “方田均税法?”杜文浩和林青黛互视了一眼,“这法子是什么意思?”   “就是每年秋收之后,由知县重新对全县土地进行丈量,按照土地的肥瘠分成五等,按照这个结果,重新确定收税!”   杜文浩有点印象,中学历史老师讲过,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问道:“这法子不好吗?”   “好?!怎么不好!对那些个官老爷来说,这法子太好不过了!可以借此大肆敛财啊!田地肥沃还是贫瘠,那还不是县太老爷一句话的事情?送了钱,就算是亩产五百斤的,也是半坡望天的瘠田!不送钱,嘿嘿,就算是一年收不到一箩筐麦子,那也是肥沃之极的良田,一年收的粮食,还不够交这田的税的!”   杜文浩皱眉道:“入不敷出?还真是没劲,实在不行,大不了不种呗,地都荒芜了,他还能来收税?”   老者端起酒杯,吱的一声喝了大半,撩着醉眼道:“杜恩人,东明县的官府老爷是什么?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汉!你地荒了怎地了?照收!该多少是多少!没粮食交?好啊,拉猪挑粮食,再不行拆房子!还不行,那就抓人!为了交粮的事情,我和他爹没少蹲牢房,都是儿媳妇想着法砸锅卖铁找钱填了窟窿,把我们给赎出来。”   杜文浩心里暗想,这万恶的旧社会还真够万恶的。后面又问了别的情况,说出来也都是青苗法强行摊派,利息高之类的,跟他们前面听到的差不多。   杜文浩看天色不早了,起身告辞,考虑到宋神宗起床都比较晚,出发也慢吞吞的,便让甘老汉明日一早先去东明县城门口等着,并再三叮嘱他切不可自己去找那药铺,以免打草惊蛇。甘老汉郑重地答应了。   回到客栈,宋神宗听了杜文浩说的经过,尤其是听了对方田均税法的评价之后,真个人都呆住了,王安石也是失魂落魄,站在窗边,望着窗外一轮明月,傻呆呆出神。   第二天,宋神宗果然直到中午才起床,慢慢洗漱完了,这才启程前往东明县。   甘老汉果然在城门口等着,杜文浩打手势让他跟着他们的马车。   东明县很小,加之又不是战略要冲,由于多年没有战事,整个城防都已经荒芜了,城门破烂,早已经没有了兵卒的把手,自由进出,甚至连晚上都是自由出入的。所以,下午他们进城,没有遇到任何盘问。   进了城,一路上看见的,都是三三两两的逃荒的灾民,这让所有人心情都很沉重。   他们下榻的地方,是东明县最好的客栈了,是进城之后打听到的,只不过,这所谓的最好的客栈,搁在京城,也不过是三流货色。好在还比较干净,找了个最好的上房,给宋神宗安置住下。   正如杜文浩预料的,宋神宗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让他心情很不爽,所以进了县城,也是懒懒的,县城里能探听到的自然比不上乡村探听到的,所以宋神宗没打算能从县城里探听到更多的事情,准备住上两天,看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要去的地方。   他把喻鸽儿叫到房里,嘀咕了半天,把杜文浩他们叫了去,也不说话,叫宁公公摆桌酒席。   杜文浩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只怕一时半会完不了,看样子,宋神宗有些气馁,又有些不甘,这顿酒席既是为了借酒浇愁,也是为了打气鼓劲。   所以,趁着酒席还没上好的功夫,杜文浩借故上茅房溜了出来,找到在客栈对面等着的甘老汉,告诉他先找个地住下,别着急,第二天中午,再到这里来等自己,并强调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切不可打乱了部署。甘老汉自然是言听计从。   回到屋里,酒菜已经制备好了。   老百姓之祸福就是宋神宗这个当皇帝的祸福,至少他自己应该是这样考虑才会正的沮丧和伤感,再好的佳肴琼浆也遮盖不了所有人的难过。   几人关了房门,说这一路上见到的听得的,越说宋神宗越郁闷,王安石更是借酒浇愁,喝得醉眼惺忪。他们进城本来就是下午了,这一场酒,直喝到掌灯。   酒宴上,皇上除了议论路上听到的变法的事情,很少说话,他不说,自然谁也不说话,都只喝酒。一桌子好菜也几乎没有动,换做平日这些也就让客栈的伙计捡了便宜,如今百姓日子如水火,伙计们趁机将这些东西收拾了带回家中给妻儿老小吃,这些,宋神宗自然是不知晓的,一朝坐在金銮殿,哪知宫外百姓苦。如今出来了,该看不该看的,都让这个皇帝儿见了,心里堵得慌。   见伙计们喜滋滋地过来收拾桌子,宋神宗睁开一双醉眼,指着那两个伙计,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这些给我们留着,我们明天吃,不要给我们倒了,倒……倒了可惜。”   伙计俩一听,先是一愣,继而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十几个菜两个人早就商量好了,一个人一半家里人还等着打牙祭呢,怎么这个爷看上去阔气,怎么会怜惜起几个剩菜来了?   “爷,您看,最近天气日渐炎热了,留到明日怕是要馊了,爷的身子金贵,吃了怕会不舒服。”一个伙计凑到宋神宗面前小心地说道,手上还端着一个盘子,舍不得放手。   “就是,爷,明天让厨子重新给您做一些,我看厨房今天又买了一些新鲜的东西,就不要吃这些了。”另外一个伙计附和道。   杜文浩觉得今天这女儿红格外的醉人,自己算是有些酒量的都有些晕了,但他心里还是明白了,他见这两个伙计将他们吃剩的饭菜装好带走,虽然没有问,但也大概知道的缘由,今天见他们两个这样一说,更加明白了。便道:“五爷,算了,伙计们说的也有理,天热起来的,这样的天气哪里放的到明天呢?吃坏了肚子就不好了。”   “五爷,杜掌柜说的是,吃坏了肚子就不好了。”宁公公也有些醉了,平日为了照顾宋神宗,他极少喝酒,今天宋神宗让大家都喝,于是他也有些不太清醒了。   宋神宗却把桌子一拍,厉声道:“我说了,都留下!谁也不准动!没听到吗?想灭九族吗?”   杜文浩等人都吓了一大跳,那几个伙计也都吓坏了,不就残汤剩饭,至于吗?急忙诺诺连声走了。   宋神宗对宁公公道:“你!替朕把这些剩菜剩饭都拿出去,给了街上的灾民!”   说罢,宋神宗挥了挥手,身子歪向一旁的喻鸽儿。喻鸽儿还好没有喝多少,一直在照顾着宋神宗,见宋神宗靠过来,赶紧将其扶住。   “宁管家,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扶五爷先回去歇息着吧。”喻鸽儿忧心地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快要睡着的宋神宗,对宁公公说道。   宁公公点点头:“好,一路旅途劳累,天色也不早了,大伙儿就回房歇息吧。我把这些饭菜给外面灾民送去。” 第284章 假药药铺   杜文浩和林青黛出门回房,林青黛说天色还早,让他去自己房里说说话。杜文浩自然不会拒绝。   他知道林青黛的酒量,见她虽然手托香腮,粉面含春,一双丹凤眼扑闪扑闪地眨着,但应该还没有醉得多厉害,便道:“青黛姐,有什么话,说罢!”   林青黛眼望窗外,指着天空说道:“文浩,你看今天的月色真好!”   杜文浩抬头一看,果然是皓月当空,清风徐徐,方才竟没有察觉这样好的景致。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杜文浩不由感叹。   林青黛起身,腰间的裙带随风扬起,衣袂处隐隐可见一抹淡绿,杜文浩知道那是林青黛衣裙的衬裙,一头青丝直垂腰间,平日里对谁都幽冷的眸子,唯独对杜文浩才露出的那一柔柔的光,如今也因为之前的那些事情,让伤感给遮掩了。   “文浩,我想去房顶上坐坐,你陪我吗?”林青黛幽幽地说道,两排齐刷刷的“黑刷子”时不时扑打着,坚挺的鼻翼,小巧的嘴,勾勒出一副月光女神的模子,让人不忍惊扰。   杜文浩都有些看神了,这个女人虽年长自己一些,但在自己的面前却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娇艳惹人,加之性情冷艳,和别的女人不同,话不多,却句句说在了心上,也不粘人,但却总是在你需要的时候默默地守在你的身边,男人大概都是希望有这样一个红颜的吧。   林青黛见杜文浩不言,转头一看,只见他正怔怔地望着自己,眼神里透着爱怜,心一热,站起身,走出门外,站在走廊上,回过身瞧了他一眼,那眼神似哀似怨。   杜文浩心都一荡,忙出到走廊上,搂住她的小蛮腰,没等说话,林青黛却先已经说了:“文浩,我想去房顶看月亮。陪我好吗?”   “房顶?”杜文浩立即想起《武林外传》里白展堂和佟湘玉在房顶看月亮的情节,心头一热,“好啊!可我上不去哟!”   “我拉你上去!”林青黛纵身上房,片刻,伸出纤纤素手,“握住我的手!”   杜文浩毫不犹豫抓住了她的手,便感觉腾云驾雾一般,嗖的一声,上了房顶。   杜文浩吓得紧闭双眼,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一双纤细而有力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淡淡的一股幽香不时从鼻子前掠过,他知道这是青黛的味道。   这客栈共三层楼,均用木材搭建,房顶东边和别处有异,较为平坦,王丘的老婆一看就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房顶上晾晒了一些时令的蔬菜,晒干后不但可以留作冬天的时候吃,还可以以备不时之需,这样的年头,是该为以后多打算一些。   房顶上还放了几个竹竿,应该是晾晒衣物的,靠墙的地方有一张长凳方面放了一个针线篮子,里面还有一些没有完成的绣品,一只蝴蝶在月光下只半边翅膀停在一只娇艳的牡丹上,现在有些力不从心。   林青黛稳稳地将杜文浩放在了地上,见杜文浩依旧闭着双眼,便凑上前去小声说道:“文浩,站稳了,到了房顶了。”   杜文浩微微一笑,将眼睛睁开,看了看眼前的林青黛,只见林青黛正低眉浅笑,便道:“你笑什么呢?”   “笑你装醉啊。”   “即使那女儿红不能将我灌醉,身边有此等佳人,我若还清醒着,那便是真的在装了。”杜文浩说着轻轻地握住了林青黛的手。   两个人找了一个高处坐下,院子里还有一两处的房间发出微弱的灯光,远处时而几声狗吠,很快有安静了下来。   “青黛,你说老百姓的苦五爷真的清楚了吗,那喻鸽儿平日里嘻嘻哈哈,总是喜欢打抱不平,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心里装着事情。”   林青黛轻轻地将自己的头靠在杜文浩的肩膀上,看着天边的皓月,微微地点了点头,算是赞同:“我觉得也是,今天看五爷的心情,我觉得他是真的难过了,你要知道酒入愁肠是很苦的。五爷是真的想为百姓做点事情,还有哪王安石王大人,也都是发自内心的想富国强兵。至于喻鸽儿,我们平日相处最多,这个姑娘虽然真的是爱憎分明古道热肠,但是却从不在我面前提起她的家人,一天仿佛除了五爷,就是吃饭睡觉了,不过我觉得她对五爷是真的挺好。”说到这,林青黛压低了声音道:“话又说回来,那个宫廷女子不想讨好皇上呢?”   “唉,不说她了,大家心里谁不装着事情呢?”   林青黛抬眼正好看见杜文浩的下巴,便柔声一笑,道:“那你心里装着什么事情啊?”   杜文浩握着林青黛的小手,轻轻地揉捏着,长叹一声:“装了很多的事情,你、琴儿、霏儿、怜儿,还有街上那些食不果腹的老百姓们,今天五爷的那句话还真是说到我的心坎上去了。”   两人不禁都同时长叹一声,对视一眼,又忍不住都微笑。杜文浩道:“好了,我们急是无用的,如今五爷和王掌柜看着可是嘴上都要急出泡了,心里肯定也是象热锅上的蚂蚁。我想,五爷他们这一次应该有些收获,或许能想出变法的改革办法来。变法只有改革,才能继续推行,如果照现在这样下去,只怕国家没富起来,老百姓反倒要闹起来了。”   林青黛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文浩,还是你看的长远,五爷这一路总说你不光医术好,眼光也是独到睿智的,看来还是说到了点子上的。”   杜文浩贼眉兮兮一笑,勾起自己的手指在林青黛的鼻梁上轻刮了一下,道:“所以我选择了你啊。”   林青黛娇羞一笑,偎进了他的怀里。   月亮躲进了云层,天漆黑一片,顺风客栈的房顶上,两个身影紧紧地依偎着,渐渐的两个头影合二为一,晚风轻轻地吹着,夜更深了。   清晨的时候,太阳出来有,又是艳阳高照,这样清新的空气,对于不劳农事的人来说,那是十分清爽惬意的,可是,对已经数月滴雨未下的农户来说,却是要继续苦着脸骂娘的了。   客栈院子里的一簇大红的月季一夜绽放,娇嫩的花蕊在雨中微微地摇曳着,三两支雏燕像是听见了檐下的落水滴石的声音,以为是燕妈妈衔食归来,偷偷地探出小脑袋张望着,嘴里叽叽喳喳地发出饥饿的声响。   杜文浩起了一个大早,他今天还要去帮甘老汉追索赔偿。不过不着急,他先提笔写了一付药方,天麻钩藤饮。   出了客栈,一眼便看见街对面甘老汉正蹲在路边,眼巴巴望着客栈大门,看见杜文浩出来,面露喜色,急忙站起身迎了上来:“杜恩人!”   “别这么叫我!”杜文浩左右看了看,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银子给他:“你先去那家惠民药铺,按上次那方子抓秦艽天麻汤药,然后借口看病留在药铺里,别的你就不用管了,我来处理。”   甘老汉哈腰答应了,小心地接过那小块银子,领先往药铺走去。杜文浩远远缀着。   这惠民药铺地处闹市,距离他们住的客栈也不太远。过了两条街就到了。   这药铺门面还算比较大的,里面有几个求医问药的人,一个花白胡须老者正在坐堂问诊。   远远看见甘老汉进了药铺,杜文浩慢悠悠走过去,撩衣袍迈步进了药铺里。   一个伙计过来,见杜文浩锦衣玉带,忙点头哈腰满脸堆笑:“这位爷,您看病还是抓药?”   “抓药!”杜文浩扫了一眼,看见甘老汉正在柜台上抓药,摊开的几张包药的方纸摆在高高的柜台上。便迈步来到柜台前,取出药方放在桌上。那伙计拿过看了一眼,“天麻钩藤饮,好!大爷您那边稍坐,小的马上给你抓药,稍等片刻就好!”   杜文浩道:“不坐了,你快点吧,我等着。”   “好的!”那伙计开始在另一边摊方纸抓药。   杜文浩见甘老汉的药纸里已经抓了几味药了,天麻也在其中,便不经意地拿起一块瞧了瞧,心里咯噔一下,不用看第二眼,杜文浩便知道这药是真的天麻。瞧了那伙计一眼:“你们这药材还不错嘛!”   那伙计陪笑道:“那是,我们这药都是从官府市易司进购的,都是上好的药材。不是好药我们是不会进的。”   杜文浩又瞧了瞧其他几包药里的天麻,也都是真的。   很快,自己的药用抓来了,他又检查了天麻,仍然是真的。不觉很是疑惑。   很快,甘老汉把药都抓好了,提着药包,也不看杜文浩,转身走到门口,又站住了,背过手捶了捶后腰,自言自语道:“我这老腰这些天痛得厉害,既然来了,就一并瞧瞧好了。”   一旁的伙计忙招呼道:“那您请坐,前面几位看完了大夫就给您看。”   甘老汉点点头,抱着药包坐在了长椅子上等着。   杜文浩的药也包好了,伙计将药包放在杜文浩面前:“药抓好了,大爷,一共两百六十七文。”   杜文浩从怀里取一叠交子,都是五十贯一张的,一大叠,抽了一张递给那伙计。   伙计陪笑道:“大爷,您,您有零的吗?这……,呵呵,这找不开啊。”   杜文浩划拉了一下那一叠银票,皱眉道:“我也没零的呀,我来贵县进药材的,昨晚刚到,同伴病了,所以来抓付药回去……”   那伙计眼睛一亮:“大爷,我们惠民药铺药材种类齐全,价格也比别的地便宜,这品秩那也是上等货色道地药材呀,刚才您也看见了,既然您要进药材,何不在我们药铺里进呢?要是这样,这付药的钱也能给你免了。呵呵”   杜文浩抬眼瞧了瞧他:“哦?你们药铺还批发药材?”   “那是,批发零售我们都做的,我们这药铺是东明县老字号了,信誉方面你绝对放心!”   “那行啊,哪进药材不是进呢,价格合适就行,叫你们掌柜的来谈谈吧。”   “好嘞!”那伙计眼看杜文浩腰揣巨资,绝对是做大买卖的,要是自己能拉得这笔生意,掌柜的赏赐绝对少不了。眉开眼笑道:“大爷,您随我来,在花厅里稍坐,小的这就给你请掌柜的去。”   杜文浩跟着伙计来到花厅,有仆从过来切了香茶。等了片刻,一个肥肥胖胖的老头从里面急匆匆走了出来,那伙计引荐之后,正是这药铺的罗掌柜。杜文浩也做了自我介绍,自称是药材商。   罗掌柜满脸堆笑,开始吹嘘自己药铺的药材价廉物美,杜文浩饶有兴趣地听着,等他吹得没新词了,这才微笑道:“我想进的药材,最关键的还是价格要便宜,你知道,我们做药材生意的,货贵了可就赚不到钱!”   “那是那是!”罗掌柜笑呵呵点头如鸡啄米一般,“您随我来,先到仓库里瞧瞧货,包您满意!”   罗掌柜带着杜文浩来到药铺后堂的一大间仓库里,这里堆满了药材,大部分都是半加工好了的饮片,用麻袋装着。几个伙计正在进一步炮制。见他们进来,急忙起身垂手而立。   杜文浩挨着个慢慢看着,突然,他眼睛一亮,在一袋药材前停了下来,从中选了一片药材拿起仔细翻看,随即转头看了看罗掌柜和那伙计。   只见他们两丝毫面色不变,依旧笑吟吟望着他。杜文浩暗自奇怪,又接着往前走,等到把所有麻袋里的药材都看遍了,手里已经捧了十几块不同药材的饮片。   罗掌柜不知道杜文浩把这些饮片拿出来做什么,疑惑地瞧着他。   杜文浩将那十几块饮片放在茶几上,拍了拍手,瞧了旁边那些个伙计一眼,咳嗽一声,道:“我能跟罗掌柜单独聊聊吗?”   “行啊!都退出去!”罗掌柜跟哄鸭子一样,将所有的伙计都赶出了药材仓库,让座之后,两人坐下。   杜文浩从怀里取出一个腰牌,递给罗掌柜。   罗掌柜疑惑地接过来:“杜掌柜,您这是……?”   “看看!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罗掌柜拿着腰牌仔细看了一眼,身子一哆嗦,望着杜文浩,结结巴巴道:“您……,您是太医院的太医?”   “没错!御前正侍大夫就是我!”   罗掌柜急忙起身,撩衣袍跪倒:“草民参见御医大人!”他肚子里都满是疑惑,堂堂五品御医,怎么跑到小县城的小药铺里批发药材?不对,御医是不管药材批发的,那就是说,他来自己这里,不是为了批发药材,还是另有目的。到底是什么目的呢?罗掌柜不敢想,只是,心里总觉不是好事。   杜文浩道:“你想必也猜到了,我到你药铺来,并非是采购药材,有两件事,需要罗掌柜给本官一个答复,要不然,就冲你卖假药这一条,你这药铺不仅开不了,你也得蹲班房!”   罗掌柜一哆嗦,磕头道:“大人,小的一向遵纪守法,从不敢乱来的,这假药一说,怕是大人误听了小人的诽谤。”   “是吗?”杜文浩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那十几片饮片:“罗掌柜,这些是本官刚才从你麻袋里取出来的吧?”   “是。”   “你不觉得,这些药材有问题吗?”   罗掌柜肥胖的身子又是一激灵,抬头望了一眼那些饮片:“这些……,这些是假药?”   杜文浩冷笑,拿起一块饮片:“这是什么?”   罗掌柜瞧了一眼:“好像是……,好像是何首乌?”   “没错!本来应该是何首乌,可你装何首乌的麻袋里,有不少这种东西,知道是什么吗?”   罗掌柜眯着眼又好生瞧了瞧:“是何首乌吧……?”   “错!这叫黄药薯!两者外形很相似,只是黄药薯要比何首乌便宜得多!而黄药薯是有毒的,乱吃的话,会引起肝衰竭!肝会因此坏死!”   罗掌柜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人!不会吧?”   “不会?等一会本官把这些药拿到衙门去,让知县处理,你看会不会。”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杜文浩没理他,又拿起一块饮片:“你再看看这个,是什么?”   罗掌柜匍匐在地,抬起头又瞧了一眼:“好像是……,好像是北耆?”   “错!北耆比这小,这是黄耆!黄耆的价格比北耆要便宜得多!但是,药用价值却有天壤之别!你拿这冒充北耆,病人能治好病吗?”   “大人饶命啊!”罗掌柜又咚咚叩头。   杜文浩哼了一声,又拿起一块:“这是什么?”   罗掌柜又瞅了一眼:“好像是……,好像是……天麻!”   杜文浩眉头一皱:“天麻就是天麻,什么好像是!你堂堂药铺掌柜,连药材都分不清吗?”   罗掌柜苦着脸道:“大人,小的已经是做布匹生意的,生意一直不景气,看着东明县的药材生意好做,所以萌生了该行的念头,这才转行开了药铺。对药材我是真的不太懂的。就为这个,我经常被人坑。”   “你想推卸罪责?”杜文浩冷笑。   “不不,小人不敢,小人是真的不太懂药材,这药铺也刚接受大半年。不信的话,大人可以去左邻右舍打听,都知道,我以前在东明县开有一家成衣店,去年夏天才把这惠民药铺盘了过来。以前的掌柜姓李,已经回老家去了。这条街的人都知道。”   “本官不管你是真懂药材还是假装的,反正你药铺卖假药,你就难辞其咎!告诉你,外面有个老汉,是跟本官一起来的,他儿子去年腊月得了痹证,在你药铺看了医开了药,开的秦艽天麻汤,连吃了几个月,不仅没有丝毫好转,病情反倒日重!本官查看之后,发现其中的天麻是假的!喏!就是这种假天麻,本官从你仓库起找到若干,你还有何话说?哼!你这无良药商,竟然出售假药给人,害得人家差点家破人亡。你利欲熏心,难道就不怕王法吗?”   罗掌柜磕头如捣蒜一般:“大人,大人饶命啊!小人真的不知道里面混有假天麻假药材啊,求大人饶命啊!”   杜文浩歪着脑袋好生瞧了瞧这胖子,心想从他先前的神情来看,倒真的不像是装的,莫非他真的不懂药材,被人坑骗的吗?便道:“你这些药材是从哪里进的?”   “市易司!都是从县的市易司进的。”   市易司是王安石变法设置的一种官办企业,由官府经营,从事的也是低买高卖,从价格便宜的地方采购物资,运送到价格昂贵的地方卖掉,赚取差价,只是,这种价格会比正常市价便宜一点,目的主要不是赚钱,而是通过这种官营机构的买卖,来实现物资调配,顺便可以赚钱补贴财政。   杜文浩一听,这件事竟然与市易司挂上钩了,不由心中一动,沉声道:“罗掌柜,你卖假药,罪已经很重了,若是再诬陷官府朝廷,那可是灭族的死罪!”   “小人不敢,的确是从市易司进的货,因为市易司规定了,药材只能从他们那里进,擅自从药商手中收购,药铺会被取缔不准经营的。这规矩东明县几家药铺都知道,所有的药铺也都是从官府的市易司进的货,小人不敢欺骗大人,请大人明察!”   北宋最初规定,药材是官方独占经营的商品,严禁私人买卖,到了后来,这条禁令逐渐放开了,对私人从事药材生意的也睁一眼闭一眼,但是,这条禁令却并没有废止,认真的官府,拿这件事来当一回事办,别人也说不出话来。   杜文浩明白了,点点头:“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本官就暂且相信你这一次。至于是真是假,本官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外面那老汉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罗掌柜磕头道:“鄙店赔偿,全额赔偿。”   “好,你自己出去处理,本官看着!”   “是!”罗掌柜磕头之后,爬起来作揖,然后来到前堂,杜文浩指示了甘老汉,罗掌柜出去,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然后叫账房拿了两百银子给甘老汉。   两百两,那可是相当于人民币二十万元,甘老汉何曾想到会有这么多的赔偿,拿着那一堆银钱,又是高兴,又是惶恐,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285章 大脖子女人   杜文浩微笑朝他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甘老汉哆哆嗦嗦,捧着那堆银钱,跪倒给杜文浩磕了几个响头,走过来,双手捧着银钱递给杜文浩。   杜文浩知道他的意思,从里面拿了一小块碎银子,垫了垫,说道:“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甘老汉微微一愣,随即明白杜文浩这话是扫清自己的后患,感激涕零,连声答应,这才起身颤颤巍巍地弓着身子,老泪纵横的走了。   杜文浩回到后堂,又找来那罗掌柜详细询问了进货的情况,直到胸有成竹,这才好好地教训了罗掌柜几句,扬长而去。   翌日,杜文浩一夜没有睡的很好,半夜总是让阁楼上的老鼠吱吱吱吱的啃咬声骚扰了半夜,后半夜只小睡了一会儿,天还没有完全放亮,就再无睡意,腹中饥肠辘辘,像是在肚子正在开演唱会似的,只好起身穿衣下床,到楼下厨房找些吃的。   谁料想,那客栈的厨子和婆娘正在房中行好事,床撞在墙上发出嘎吱的声响,比那阁楼上的老鼠可是还要折磨人,杜文浩伸手正要敲门,听了听,那屋子里的婆娘浪得很,一声一声地亲哥哥地叫个没完,杜文浩活生生地咽了咽口水,心想,自己也是多日不近女人了,虽然时不时可以亲亲林青黛的小嘴儿,但那和实际还是有差距的,有差距自然也会有不同,关键时候还是不能细想,一想就不能自控了。   想到这里,杜文浩担心人家有人经过看见自己,还以为自己偷窥了,让人瞅见这种事情杜家的脸可是都给丢尽了,于是赶紧蹑手蹑脚地走出院子,因为天还没有大亮,快到门口时,提到了门口一只擅离职守不去逮老鼠只管睡觉的肥猫。   只听一声惨叫,门房有人在问:“是谁?”   杜文浩只好瓮声瓮气地说道:“楼上的客人。”   门房再无声响,杜文浩打开大门走了出去,天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   出了客栈,时日尚早,不远处已经有早起的牧童放牧和饭馆开门营业了。   杜文浩走到一处饭馆,见门口放置着几个笼屉,里面散发出来阵阵香味,本来肚中空空再闻到这个味道,杜文浩不免暗自咽了咽口水,干脆停下了脚步。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穿着一身兰花的衣裤,打扮的干净利索,腰间系着同色的围裙,正拿着扫帚扫地,见门口有人驻足,便赶紧放下扫帚,快步上前笑脸迎了上来:“客官,要吃点什么吗?有刚出笼的包子和菜粥,我们自己店铺里自己晒得酸菜,好吃着呢。”   杜文浩咕咚咽了一声口水,撩起衣袍走进门去,找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那妇人赶紧找来一条帕子将桌子利索地又擦了一遍,站在杜文浩身边笑着看着他。   杜文浩见这个妇人虽说穿着朴素,模样还算端正,只是一双眼睛有些倒三角,用古人相面的话来说,这种女人精于算计,而且颧骨较高,这种女人克夫。不过杜文浩想自己不是来相亲的,是来吃包子的,于是微笑着说道:“给我来六个包子,一碟酸菜,一碗粥吧。”   “好的,一共是七十文。”妇人依旧微笑着,却不挪步。   杜文浩愣了愣,心想,这平时不是先吃饭再付钱的吗,而且就这些东西不过十文钱就好,这里怎么这么贵,莫非这个店子是个黑店?   妇人见杜文浩一脸狐疑,便赶紧笑着解释道:“客官一定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从前我们也不是这个价格,但是现在什么都贵了,我们也没有办法,要养家糊口您说不是?而且现在很多的难民,吃了东西给不起钱,我们也不是大户人家,救济不起这些个人,所以还请客官见谅。”   好一副伶牙俐齿,杜文浩想了想也是,反正都是要给钱的,总不至于自己给了钱她不给吃的吧,于是便从钱袋中摸了一串铜钱递给妇人。妇人将钱收好,眉开眼笑地很快将饭菜端了上来。   杜文浩悠闲地吃了包子喝着粥,饭菜的味道还算可口,尤其是粥熬得不错,杜文浩的一张嘴已经让庞雨琴和林青黛宠惯成了一张无香嘴了,一般的吃食还不能让他满意,不过今天这粥确实不错,杜文浩又要了一碗美美地喝完了。   妇人看的欢喜,道:“客官喜欢吃,这碗粥就不收你的钱了。”   正说着,只见里屋冒出一个小孩的脑袋,约莫五六岁,是个男孩,穿着单薄,走到妇人面前盯着杜文浩喝粥的碗,眼睛里流露出渴望的神情,小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唇。   “娘,我饿了。”男孩儿可怜兮兮地说道。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杜文浩,赶紧哄那孩子:“宝儿乖,让爹给你弄些吃的,娘这里正忙着呢。”   孩子拽着妇人的衣襟,眼睛还是没有离开粥碗,喃喃地说道:“你总这么说,我昨天晚上就没有吃东西了。”   妇人赶紧朝着里屋喊道:“孩子他爹,给孩子弄些吃的,我这里有客人忙着呢。”   里屋没有人说话,妇人急了,一把扯开孩子的手,转身去给杜文浩盛粥。   孩子见妇人不理睬自己,小嘴一噘,也不出声,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杜文浩见状,递给他一个包子,那孩子先是一愣,看了看杜文浩,见杜文浩正微笑地看着自己,便一把抓住那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妇人盛粥过来,一见自己的孩子在吃客人的包子急忙上前阻止。   “宝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怎么可以吃客人的东西,赶紧给我放下!”说着就要去抢那包子。   “这位嫂嫂,反正我也吃不下,你将这钱收下,然后再给孩子端一碗粥来。”杜文浩挡住妇人的手,说道。   妇人涨红了脸,情急之下,说话也没有方才那么机灵了:“客官,这……这怎么使得,这……这可使不得啊。”   杜文浩笑了笑,见孩子已经将一个包子吃下,因为吃的太快噎着了,眼睛都翻了白眼,于是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不碍事,你赶紧去端来就好。”   妇人感激地朝杜文浩点了点头,将粥放在杜文浩的面前,又去给自己的孩子舀了一碗粥来,孩子顾不得烫凑上便喝,让杜文浩看了心里十分难过。   “这位嫂嫂,你们的生意可好?”杜文浩索性将剩下的三个包子全部给孩子吃了,自己一边喝粥一边问道。   妇人见没有什么客人来,就坐在杜文浩对面,讪笑道:“还好吧,都是一些过路的客商来照顾生意,日子还可以过。”   “你们家没有人种田?”   “没有了,从前种田还可以勉强度日,如今官府税收实在太重,一年的收成全都给了……,嘿嘿,不说了,反正我们这个店子还可以撑下去吧。”   杜文浩摸了摸孩子的头,孩子正埋头苦干,也不管大人说些什么。只管自己的肚皮填饱就好。   “以后再苦还是要给孩子吃饭,他正在长身体,可是不能亏了孩子。”   妇人连连点头,羞愧地说道:“家里还有一个老母身体也不好,家里全靠这点收入,所以……,嘿嘿,以后不会了,不会了。”   杜文浩喝完了粥,孩子也已经吃完了桌子上所有的饭菜,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朝着杜文浩嘻嘻地一笑,杜文浩这才发现,小家伙竟然正在换牙,两个大门牙都没有,真是可爱。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杜文浩想着宋神宗他们也该起来了,便起身告辞了。   妇人牵着孩子的手目送杜文浩消失在了地平线上,这时孩子抬头对妇人说道:“娘,为什么每次你都要对着里屋喊我爹啊,我爹不是在我两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吗?”   妇人惨然一笑,蹲下身来,道:“宝儿,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知道,娘一个人带着你,还有你奶奶,生活实在不容易,每次让你看见穿的好的客官便出来问娘要吃的,其实不过就是想省下一端饭来给你奶奶吃。”   孩子还是摇了摇头,一脸茫然的样子,道:“那娘怎么知道那些穿的好的人一定就会给宝儿吃的呢?”   妇人笑了笑,摸了摸孩子的额头,亲昵地在那额头上亲了亲:“娘也不知道,就是想碰碰运气,毕竟这世上好人还是多的,再说这些有钱的人是不会在意一两个包子的钱的。”   “反正宝儿听不懂娘在说什么,只要可以象今天这个人一样,每天都有人给宝儿包子吃就最好,娘做的包子是最好吃的了。”   妇人心疼地将孩子搂在自己的怀里,再次在他光亮的额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站起身来,道:“好了,我们去给奶奶端早饭吃去。”   孩子笑着摸了摸自己圆鼓鼓地肚皮,牵着妇人的手,跟着妇人折回店子去了。   杜文浩一路上慢悠悠地走回到客栈,雨依旧下着,不过已经下的很小了,零星地飘打在杜文浩头上和身上,痒酥酥地并不觉得凉。   走到客栈门口,杜文浩见客栈门口的屋檐下坐着一个女子,和方才卖包子的那个女人年龄差不多,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不过她可没有那卖包子的妇人收拾的那么利索,头发凌乱,衣服破旧,脚上也只有一只鞋子,另外一只不知扔到哪里去了,怀里还有一个襁褓,这个女子正坐在那里嘤嘤直哭。   杜文浩走上前去,正要说话,那女人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杜文浩这才发现女人的模样清秀,不过脖子上一个硕大的瘤子挂在那里,足有一个柚子那么大,感觉把整张脸都扯得变形了似的,看着实在渗人。   杜文浩正要询问,只见客栈门打开了,从门里走出一个姑娘,粉衫白裤两条小辫搭在肩前,手上拿着一根柳枝,小辫一步一甩好看得很。   “杜掌柜,你起的这么早啊,我还以为就我起的最早呢。”   此人便是喻鸽儿。   喻鸽儿之前没有注意那女人,因为杜文浩走到那女人身边的时候,那个女人就突然不哭了,只是眼角还有泪水。   喻鸽儿从那女人身边经过,不经意地回了回头,大概也是被那女人脖子上的东西给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那女人一看喻鸽儿的表情马上低下头去抽泣。   喻鸽儿赶紧走到杜文浩身边低声问道:“她怎么啦?怎么脖子上……?”   杜文浩赶紧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而是给她指了指那女子,喻鸽儿明白过来,走上前去轻声询问道:“这位姐姐,你怎么坐在这里?”然后探头看了看襁褓,发现里面躺着一个熟睡的孩子,便接着说道:“外面这么冷,小心你的孩子着凉。”   喻鸽儿看了看襁褓里的孩子大概是一直由女子紧紧地抱着,好像并未感觉到凉意,依旧熟睡着不曾有醒来的样子。   女子摇了摇头,哭着说道:“我不想活了,可孩子还小,故而在这个客栈守着,看谁愿意收留我的孩子。”   杜文浩和喻鸽儿一听,顿时一惊,喻鸽儿顿时恼了,上前坐到那女子身边,指着襁褓里的孩子,道:“你是怎么做娘的,孩子才这么小,你就想把孩子送人,是不是又是那害人的青苗法让你没有活路了,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杜文浩一听,便忍住了笑,这个喻鸽儿永远都是想什么就说什么,如今见到了谁过的不好,总是先把那青苗法拿出来说事儿,你做主?那谁你喻鸽儿做主呢?   杜文浩上前,那女子本能地往后仰了仰,刻意和面前这个男子保持距离。   “你躲什么啊,人家的媳妇可比你漂亮多了,哦,我不是别的什么意思,就是想说他已经有两个老婆了,再说还有我在呢。”喻鸽儿自觉失口,赶紧补充了一句。   杜文浩心想你不过听林青黛说,怎么知道自己的情况。   “你家男人知道你出来吗?”杜文浩问道。   女子一听杜文浩这么说,索性捂着脸大声地恸哭起来。喻鸽儿急了,赶紧说道:“你小声点儿,小心吵着孩子了。”   女子听喻鸽儿这么一说,声音果然马上小了:“我名叫小莲,家住东明县郊外的李村,因实在不能忍受家中男人的打骂这才逃出家来。”   “没有王法了,竟然还敢打人,真是太过分了。”喻鸽儿忿然。   杜文浩见女子脸色铁青,嘴唇苍白,想必在这个客栈门口坐了很长时间了,便道:“走吧,进去喝杯热茶吃点东西再说。”   女子一听连连摇头,道:“客官,你们若是好心就将我这苦命的孩子收留了吧,他爹定然是要再娶的,那后妈一定会亏养他,我实在不忍心,所以求求你了。”说着竟然跪在了杜文浩的面前。   杜文浩赶紧示意喻鸽儿将女子扶起,喻鸽儿好声说道:“你有什么话等吃了东西再说,等吃了东西我们和你一起去找那混账的男人,他若是再敢打你,我们就拉他去见官。”   女子长叹一声,看着襁褓里的孩子,道:“也不能怪他,若不是我这个害人的病,他也不会这样对我。”   “你还替那混账东西说话?”喻鸽儿生气地大声地说道。   “喻鸽儿,将这位嫂嫂先带进去吃点东西,有病看病,不要动不动就说死。”   “就是,我们杜掌柜可是神医,你遇到我们,就算是有救了,走吧。”   女子听喻鸽儿这么一说,不禁好好地看了看面前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俊朗小生,脸一红低下头去,低声说道:“神医不都是白发苍苍的吗?”   喻鸽儿朗声笑道:“我们这位杜掌柜就是年轻了些,不过他还是个神医。”   杜文浩实在是拿喻鸽儿这个小丫头没有办法,总有她说的,也不管这话该不该说,能不能说。   喻鸽儿将女子搀扶着进了门,迎面走过来王安石。   “王掌柜早啊。”喻鸽儿笑着说道。   王安石对喻鸽儿一直是敬而远之,若不是宋神宗的御侍,这个倔老头怕是理都懒得搭理,不过看在宋神宗的面子上,他还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王安石再看喻鸽儿身边的女子,道:“这是谁?”   女子胆怯地低下头去,喻鸽儿道:“她病了,家中男人打她,她就想出来寻死让杜掌柜和我遇到了,劝说她进来吃些东西,你不知道她的孩子长得可乖了,她怎么忍心丢下孩子不管呢?”   喻鸽儿噼里啪啦地就说了一大堆,王安石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嘟囔一句:“我们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去办,怎么还有心情去管别人的闲事,真是的!”说着从喻鸽儿身边走了过去。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您说呢,王掌柜?”   王安石没有想到喻鸽儿会回自己这么一句,有些尴尬,脸微微有些发烫,假装干咳两声背着双手离开了。   杜文浩走上前来,偷偷地对着喻鸽儿伸出大拇指,喻鸽儿得意地笑了。   “这个老夫子一天满嘴的仁义道德,关键的时候不但坐视不理不说,还说什么风凉话,不刺刺他不行。”喻鸽儿小声说道。   杜文浩不禁对这个小女子有些佩服了。   喻鸽儿将女子领到自己的房间,让客栈的伙计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给女子吃,女子先是不肯,后来见喻鸽儿要和自己急,这才哽咽将一碗面全部吃下,吃完之后心情也平静了许多,开始给杜文浩和喻鸽儿讲起自己的事情。   “我十七岁那一年嫁到了李村,男人叫李忠,其实才结婚那几年他对我挺好的,家中因为婆婆早亡,公公也是个随和的人,我也不用看老人的脸色,他也是重活累活一一不让我做,那几年是我这一辈子最好的几年,后来,孩子生了没有多久,我发现脖子上有一个硬块,最初没有在意,因为不痛不痒,我们庄稼人一天活儿多,也就没有管,谁想这个东西越长越大,不到半年的功夫竟然长得有梨子大小了,从那以后,男人对我越发地不好,最初先是挑刺,不是嫌弃饭做的不好,便说我的活做的不好,后来他也不下地了,田地里的活儿全是我干,他就和村子里一帮子泼皮去县城赌钱耍女人,回来还非打即骂,我简直过不下去了,这才……”   “那他这么看不惯你,为什么不索性休了你?”喻鸽儿说道。   杜文浩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这古代和现代可不一样,喻鸽儿没有嫁人,自然不太明白这个道理,从一而终的道理,在古代人的心里那可是根深蒂固的,不管是平民还是王贵,休妻可都是最丢人的事情,不光丢的是那个女人的脸,甚至是那个女人全家乃至全族人的脸。   果然那女子脸色一变,杜文浩赶紧解释道:“喻鸽儿的意思是,他应该对你好些,既然娶了你,就不该这样对你。”   女子听了这话脸色才好些,道:“他不敢,因为他知道我没有犯错,而且公公也是我伺候终老的,他没有理由要休了我,他若是休了我,我就一头撞死在他李家的祠堂之上。”   没有想到还是一个这样贞烈的女子,喻鸽儿戏谑道:“你现在就要去死了,哪里还需要等到他休你的那一天,你这一死,反而还应了他的心思,正好重新迎娶新人进门呢。”   喻鸽儿这话虽然不中听,但是这个叫小莲的女子却明白了喻鸽儿的意思,又伤感了起来。   喻鸽儿道:“好了,别再哭了,你再哭,方才喝得那些个面汤都要流出来了。”   杜文浩忍不住噗嗤一笑,小莲也不好意思地破涕而笑了。   喻鸽儿见小莲笑了,这才指着杜文浩说道:“你让我们杜掌柜给你看看再说,我去找五爷去。”说完起身要走。   杜文浩:“你去找五爷做什么?”   喻鸽儿诡异一笑,道:“给五爷说让小莲暂时住下来吧,免得过一会儿让她走了,她再一伤心又要寻死怎么办啊?”   杜文浩笑了笑,道:“那你不要着急着走,她本来就有些怕我,留我一人,她哪里还敢让我给她看病呢?”   喻鸽儿哈哈一笑,小莲则更加不好意思,小脸儿一红,将脸深埋在襁褓里了。 第286章 切除   杜文浩帮小莲颈部囊肿做了仔细检查,扪及多个大小不等的结节,腺体能随吞咽上下移动,按摩感觉光滑、质软、边缘不清,无压痛,皮肤颜色如常。断定是单纯性甲状腺囊肿,对小莲说道:“你脖子上这肿瘤是气瘿,我可以动手术切除。”   小莲不解地望着杜文浩,别说是她了,古代没几个人听得懂这句话的,因为宋朝外科手术切除的最多是疔疮之类的浅表肿瘤,象脖颈这样重要的部位做手术,在缺乏麻醉手段,又不掌握无菌知识的情况下,手术几乎就代表死亡。所以对这种肿瘤都是采用软坚消肿的药物治疗,对初起肿瘤的效果还是不错的,但对大型囊肿,效果却不佳。   杜文浩简单介绍了一下手术的过程,小莲明白了,可是杜文浩太年轻了,医术不足以让她信任。好在有喻鸽儿的花言巧语,加之喻鸽儿也梦想治好这病,赢得丈夫的心,所以很快答应了。   王安石头一夜多喝了几杯,都说人最怕就是喝闷酒,这闷酒和酒入愁肠的感觉是一样的,不但伤身而且伤心。再说王安石和杜文浩这些个年轻人不能相比了,人老了,更是禁不起折腾,夜半三更的躺在床上是辗转反侧,头象炸了一样的疼,口干舌燥地忍到天亮,这才起床准备出门找点粥暖暖受伤的胃。   下了楼,偏巧遇到让人头痛的喻鸽儿,被刺了几句,心里很不痛快,便又回屋了,想着这小丫头离开了之后,再去找吃的,没想到出了门,迎面又遇到喻鸽儿和杜文浩,还有个女的跟在后面。   “王掌柜早!”喻鸽儿微微躬身给迎面过来的王安石打招呼。   王安石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对这个一天叽叽喳喳不知疲倦的喻鸽儿说不上好感,在他看来孔子那句至理名言是有出处和依据的,头发长见识短,只是看在皇上的面子这才不得不勉强相处着。   小莲见喻鸽儿给王安石行礼,自己也赶紧低头躬身,王安石这才看见喻鸽儿身边这个女子脖子上挂着一个柚子大小的肉瘤,一脸凄凄然的样子,手上还抱着一个襁褓,便随口问道:“你的亲戚?”   “我的亲戚怎么会在这里呢?是一个生病的人,杜掌柜要给她看病,我们去给掌柜的说一声,给她找间房间,再给她弄些吃的。”   王安石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个喻鸽儿怕多半又是古道热肠的劲儿上来了,怎么可以随便将一个陌生人就带来了呢?   杜文浩见王安石沉下脸来,猜到了他心里所想,上前解释:“这个女子是附近的村民,因无钱看病这才在客栈门外啼哭,我与喻鸽儿见之不忍,这才将她接了进来。”   “随便你们吧,反正五爷这回子心情不好,懒得出门,你们一天也就闲着无事。”王安石冷冷地说道,甩袖要走。   喻鸽儿听着王安石的话中带刺,知道他不高兴他们擅自做主,便故意大声说道:“是,我们自然是没有您忙的啦,忙是好事,最怕就是白忙。”   杜文浩听罢,赶紧想要阻止,谁知王安石听罢,立刻停住了脚步,折身走到喻鸽儿面前,眼睛里像是要喷火一般,抬手指着喻鸽儿的鼻子,喻鸽儿一旁的小莲吓坏了,不由倒退,谁知让脚下的台阶一绊,人没有站稳,往后摔倒,手上的襁褓也飞了出去。   杜文浩眼疾手快,飞身将襁褓接住,小莲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喻鸽儿恨恨瞪了王安石一眼,上前将小莲扶起,小莲赶紧把襁褓接过来,看了看孩子没啥事,这才心安。胆怯地看了看指着喻鸽儿的这个老头子,一脸怒色,不禁害怕,胆怯地对他们说道:“好心的妹子,别为了我争吵,我看我还是带着孩子走吧。”   喻鸽儿见小莲要走,一把将其衣袖拽住,微笑着将王安石的手轻轻地推开,轻声却有坚定地说道:“王掌柜,您去忙您的,这个小莲的房钱我给就是,不劳你操心。”   杜文浩怕两个人闹僵其实对喻鸽儿没有好处,毕竟王安石在宋神宗心里的位置很高,你喻鸽儿虽说也讨宋神宗欢心,但在这些男人的眼里,有了江山才会有女人,女人不过是个附属品,用来解忧言欢的,喻鸽儿年纪尚小,正所谓初生牛犊不畏虎,她才不管你是什么王安石还是李安石呢,到头来吃亏的是自己。便插话道:“王掌柜,方才我们本想去给五爷说一声的,但是见他还没有起床,不但打扰,所以这才擅自先做了决定,您别和喻鸽儿一般见识,她一向都是有口无心的。”   王安石哼地一声将手放下,他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再说杜文浩也没有惹着自己,于是只好将这口气暂时咽到肚子里去了。   本一个好好的清早,王安石起床一开门,就让喻鸽儿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给顶了那么一句,若不是喻鸽儿深得皇上的喜欢,王安石早就和她毛起了,他愤愤地在客栈的后院饶了两圈,嘴里一直嘀咕着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听见前院有人喊吃早饭,王安石这才阴沉着脸踱着方步走回前院,老远见宁公公从楼上下来很匆忙的样子,便迎上前去:“宁管家这么匆忙,是不是五爷身体不适?”   宁公公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楼上喻鸽儿的房间,道:“杜掌柜要给那个叫小莲的女子将脖子上的大东西给割了,我去给准备一些东西。”   王安石一听,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脑袋里也没有动手术这样先进的概念,自然不能理解,心想本来擅自将人带回就已经很不好,怎么还动不动就到动刀动枪的,这哪里是行医者所为,分明就是屠户嘛。人命关天,可不能任由他胡来!   见宁公公急着要走,王安石一把将宁公公的衣袖拽住,神情很是惊讶:“你……你说什么?那么一大陀的肉怎么可能说割就割了呢?这不是荒唐吗?赶紧的,去找五爷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人家家里人将我们扭到衙门,那就好笑了。”说着就要拖着宁公公上楼去。   宁公公压低了声音:“您别担心,杜掌柜连小皇子的肚子都能剖开治病,割个脖子上的大瘤子算得了什么。再说了,他是个沉稳的人,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想他也不会去做,我还要去忙,就不陪你了。”   两个人正说着,只听楼上的一间房门嘎吱一声地开了,宋神宗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门里走出来,探头朝楼下一看,两个人正好抬头看呢。   宋神宗眉头微微一皱,指着王安石他们两个人,道:“还以为是谁在吵我好梦呢,原来是你们两个人,不好好的在屋里偷闲,在楼下吵什么?”   王安石见宋神宗起床了,赶紧往楼上走,谁知毕竟年事已高,着急不说,也没有来得及看脚步,脚一滑摔了一脚,哎哟惨叫着滚下楼梯来,又回到了宁公公的身边。捂着屁股叫个不停。   “瞧瞧你,着什么急,宁管家,赶紧的,把王掌柜给搀扶起来,看看摔着了没有。”说着,宋神宗也走了下来。   宁公公将王安石扶起来,替他拍去身上的泥土,问他有没有伤着什么地方。   王安石顾不得没有肉的干瘪屁股的疼痛了,扶着楼梯:“五爷,我有急事找你,杜文浩那小子胆子太大了,竟然敢在一个女子的身上随便乱动……”   “啊,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杜文浩他……调戏民女?”宋神宗大惊。   宁公公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是杜掌柜准备给一个生病的女子将脖子上的一个瘤子割了。”   “哦!”宋神宗听罢,拍了拍胸脯算是松了一口气:“我是说他看着不是那种登徒子嘛,原来是这样,这没什么嘛。”   王安石急了,走到宋神宗面前:“不是,您不知道那个女子脖子上的东西有多大,您该去看看。”   “宁管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宋神宗见王安石这么着急也说不出来个道道儿,便问宁公公。   宁公公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宋神宗听罢,道:“原来是这样,既然是瘤子割了最好,别担心。我就不去了。他的医术我信得过。人家给别人看病,我们就不要一旁添乱,走,你们两个陪着我去城里转转,听说着东明县的有种叫什么……什么……油什么的早点很是有名,我正饿着呢。顺便听听街头巷尾都说些什么。”   宁公公道:“我听那客栈的老板也说那个叫油葫芦的早点确实不错,就是一直没有机会去吃,王掌柜您别担心,其实这客栈的东西和外面的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五爷,您等我一会儿,我去给杜掌柜在厨房借些东西送过去。”   王安石一听说要到厨房去拿东西,马上又急了,道:“什么,厨房?杜掌柜是杀猪还是要看病?我去看看,万一……”   “王掌柜,你回来,别去凑什么热闹,这事交给他好了。”说着宋神宗身手将王安石的手一牵朝门口走去。   再看那王安石突然被宋神宗牵着手,一时没反应过来,宋神宗手掌的温度那么明显地就在王安石干瘪的手背之上,那一刻,王安石真的是百感交集,所有从前两人在一起谈论国事商议变法的情景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一滴浊泪滚烫地落在宋神宗的手背上,走在王安石前面的宋神宗手微微一震,并未回头,只是眼眶里隐隐有泪光闪现。   简易手术室里,杜文浩正忙着。   杜文浩这次出诊,带有全套手术设备,叫宁公公去找来一张长桌子,和一个长桌子稍矮的高凳子,将长桌子一端抬高一些,将高凳子放在头里,用枕头垫着,让小莲仰面躺下,头枕在高凳子上,并在小莲的肩膀下面也垫了一个薄枕头。   这个姿势可是充分暴露她的颈部囊肿。对颈部作局部浸润麻醉之后,取胸骨颈静脉切迹上两横指相应的皮肤皱纹处做横切口,切开皮肤、皮下组织、颈阔肌,结扎,切断颈前静脉,游离上下皮瓣使位于上极的肿瘤能在直视下切除。   然后,他纵行切开颈臼线,钝性分离颈前肌与甲状腺包膜间隙之后,横断一侧舌骨下肌群,牵开肌肉暴露肿瘤。囊肿壁的外面有纤维膜包绕,紧贴囊肿壁剥离,把囊肿分离到达腺瘤基底部后,用小弯血管钳夹住蒂部后切断。   接着止血和清除术野中的积血和残留的组织碎片,穿过腔底间断缝合甲状腺的残腔,依次风格横断的颈前肌,颈白线,颈阔肌,缝合皮下组织和皮肤切口,放置引流物。   两个时辰后,宋神宗他们终于慢悠悠地从外面逛了回来,进了客栈的门,见杜文浩一人坐在窗前悠闲地喝着香茗。   宋神宗搓了搓手,阔步走上前去,笑着说道:“这么悠闲,看样子手术很成功嘛。”   杜文浩正专注地望着窗外,没有发现宋神宗已经走到了面前,赶紧起身,却被宋神宗轻轻地按住肩膀,让他坐回到了位置上。   “回五爷的话,事前没有给您禀报,因为您当时还在睡觉,后来听宁公公说您已经知道了,所以我就没有上楼来……”   王安石和宁公公也走上前来一面坐下,客栈的老板笑嘻嘻地亲自端了三个茶碗提着茶壶走上前来一一将茶斟满。   “五爷,您的这个药房掌柜医术可是了不得,前日我给他说我最近一直夜不能寐,他只用两根金针在我上和脖颈处扎了几下,您猜怎么着,我昨日竟然可以一觉到天亮了,今日那个可怜的小莲幸亏遇到了你们,要不自己死了不算,孩子没有了娘才叫可怜呢。”   宁公公示意客栈老板去忙,等老板走后,王安石不禁赞叹:“看不出来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那女子怎样了?”   “正在房中歇息着,休息一两天,便可恢复。”   王安石想了想,道:“我看我先去那女子家中一趟。”   宁公公:“你去小莲家中作甚?”   宋神宗指着王安石笑道:“你这老夫子也想尽绵薄之力?”   王安石微微地牵动了一笑嘴唇,道:“五爷就莫要取笑老夫了,我只是想应该同那女子的丈夫好好说教一番,免得日后那女子再受男人的虐待。”   宁公公和杜文浩相视一笑,杜文浩替王安石斟上茶水,道:“王掌柜还是比我想的周到,我这只是治好她表面的伤,王掌柜真要能教训他丈夫回心转意,那才真正帮人帮到家了。”   王安石拱手起身,宋神宗朝王安石招招手,指了指桌上的茶碗,道:“现在就没有必要去了,反正文浩说要留那女子休息一两天的,无妨明日一早让管家陪着你去,来,来,来,坐下喝茶。”   “五爷,我看还是等那女子喝了药之后就赶紧送回去,一个良家女子可不能随便就在外面住着,日后落了口实,让男人数落,我们岂不是就害了她了?”   杜文浩觉得王安石虽然是个老古董,但是心肠却是不坏,而且说的这些也是个道理,便对宋神宗说道:“我看王掌柜说的也没有错,我考虑不够周全,王掌柜现行一步,我们随后便将小莲送回去。让她在家里养伤好了。”   几个人正说着,喻鸽儿笑嘻嘻地从后院的门进来,走到桌前先是给宋神宗行礼,然后高兴地说道:“五爷,您不知道杜掌柜给小莲缝得那个伤口可好了,一点也不像有些人说的那样什么碗口大的伤疤,我想好了之后最多也就半指宽。”   宋神宗看着喻鸽儿,正颜道:“你说的有些人是指的谁啊?”   喻鸽儿没有发现宋神宗的表情不对,也没有看杜文浩给她的眼色,自顾地说道:“还不是王……”   “闭嘴!”宋神宗突然大声一吼,把在座的人都吓得站了起来。喻鸽儿这才发现宋神宗的脸色不好。   “你开口闭口说什么从小父亲就叫什么列女传,孝德经,我倒是想问问你,知道什么是尊老敬老吗?”   喻鸽儿还从来没有见过宋神宗给自己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一下愣在那里,吓得小嘴微微地张着,一双大眼睛流露出委屈的神情。   “连我都不曾对王掌柜这般无礼过,你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教训起老人来了,给我跪下。”   杜文浩见喻鸽儿的眼里从委屈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这种东西很复杂,有怨有恨,但更多的是坚毅。   喻鸽儿咬了咬嘴唇,慢慢地跪下身去。   “五爷,喻鸽儿还小,我看就算了吧,我也不对,没有弄清情况就一旁瞎说。”王安石见宋神宗已经给自己出了气,便想息事宁人。   “给王掌柜奉茶请罪。”宋神宗示意大家坐下,然后冷冷地对喻鸽儿说道。   宁公公一路上多得喻鸽儿帮忙,两个人相处的还算不错,这个时候既不敢开口为她说请,只好赶紧给她递上一碗茶,让她递给王安石。   “王掌柜,奴婢不知好歹,不该出言不逊,请您老看在奴婢初犯无知,喝了这杯请罪的茶,原谅奴婢的过错,奴婢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若再犯,奴婢自愿割舌刎颈。”   谁都听的出来这左一奴婢右一个奴婢的,分明就是喻鸽儿心中有气,但神情却是恭敬,言语却没有半点冒犯,就是宋神宗也不好发火说些什么,再说王安石也算是假惺惺地给喻鸽儿求了情,而且赶紧将喻鸽儿手上的茶碗接过,示意宁公公将喻鸽儿扶起来。   “奴婢不敢,奴婢有罪。”喻鸽儿执拗起来看来一点也不比王安石这个倔老头差,宁公公亲自去扶,竟然都不起来了。   “好了,好了,你起来吧,宁管家的面子总是要给的吧。”宋神宗还是有些不忍,毕竟喻鸽儿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之前也是父母的心头肉掌中宝的,自然有些随性了。   喻鸽儿听了宋神宗这话才站起身来,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站在那里,几个人一下显得有些尴尬了。   “王掌柜,您不是还要去小莲家里吗?我去找一个伙计跟着你去吧,你一个人我们还是不太放心。”杜文浩打破僵局,说道。   “就让喻鸽儿跟着去吧,她年轻,也会些三脚猫的功夫。”   大家谁也没有想到宋神宗会出这么一个馊主意,连王安石和喻鸽儿都愣住了,大家齐刷刷地用惊讶的眼神望着宋神宗,只见宋神宗则慢慢地端起茶碗,用茶盖轻轻地将面上的茶叶撇开,凑近了轻嘬一口,然后微笑着看了看大家。   宁公公这才回过神来,夸张地打着哈哈边笑边说道:“哦,对,对,五爷说的是,我看你们还是现在就走,等会儿我和杜掌柜就送她回去。”   喻鸽儿见宋神宗有和自己开玩笑的意思,牙一咬,小辫一甩,伸出一只手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给王安石,杜文浩和宁公公忍住笑,见王安石先是有些尴尬,继而镇定了一下,给宋神宗干笑了一声,然后背着手微微地着身子踱着方步走出门去。   王安石和喻鸽儿先去问了小莲住的地方和她男人的名字之后,就上路了,不过行路者一老一小的脸上可没有露出一点愉悦的表情,一个弓腰驼背地在前面走着,一个阴着个小脸拿着一支柳条跟在后面还不时地对着前面的背影吐个舌头做个鬼脸。就这样一直走了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李家村。   王安石终于在村口站住了,他没有回头希望的是走在后面的人会上前和自己说话,哪怕是说上一句这就是李家村啊之类的废话也好,但是他错了,喻鸽儿见他停下自己也在几步之外停下了。   村口有一棵很大的榆钱树,榆钱儿的长势看来不错,油绿油绿地吐出蕊儿,风一阵一阵地吹来,榆钱儿就呼啦地叫着,树下两个人也僵持着。 第287章 回心转意   一个赶牛的男子走到村口,见有两个陌生人站在那里,便问道:“你们是找人还是迷路了?”   王安石哼哼两声没有说话,喻鸽儿只好上前说道:“这位大哥,我们是找你们村里一个叫李忠的人,他在吗?”   男人见喻鸽儿模样漂亮,穿着也十分艳丽,以为是城里那些个不干不净的地方的女人来找李忠了,最近村里就有人在传说是李忠的婆娘得了一种吓人的怪病,李忠就在外面整天找些烟花柳巷的女人睡,村子里说的那些个女人的长相和打扮好像和面前这个女子差不多。   喻鸽儿见这个赶牛的男人看自己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怪异,眼神里透着一种鄙夷和不屑,这让喻鸽儿很不舒服。   当然,这种眼神王安石也看到了,之前他听宁公公说了那个李忠不是个好东西吃喝嫖赌的什么都来,想必这个男人将喻鸽儿想歪了,想到这里,王安石扭头对喻鸽儿说道:“孙女儿,走,这个人大概是不知道你姐姐家住在哪里了,我们自己去找。”   王安石的这一声“孙女儿”实在来的有些突兀,喻鸽儿正在琢磨那男人眼里为什么会有那种眼神,突然听见王安石这么叫自己,啊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男人听了王安石的话,觉得不对了,既然人家是祖孙两,又怎么可能是那种人的,那种人怎么也得避着家人的,要不这脸丢不起。   这汉子赶紧陪着笑脸告诉了李忠家的位置:“哦,原来你是小莲妹子的亲戚啊,呵呵,我还以为……,你们往前走,走到前面有个分岔口,往左走没多远,有一个院子,门前有一排桃树,那就是李忠家了。”   等那人走了,喻鸽儿走到王安石面前,低声说道:“他还以为什么?”   王安石偷偷一笑,道:“他还以为你是李忠的……,呵呵,没什么的。”   喻鸽儿何等的聪明,王安石这么含蓄的一点,她马上明白了过来,顿时大叫一声,愤怒地说道:“太过分了,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找他理论去。”   王安石:“好了,不知者不怪,要怪就怪李忠这畜生乱来,连带别人猜测你。走吧。”说完,王安石自己先走一步进了村子。   喻鸽儿走在后面突然觉得这个小老头挺好的,方才要不是他的那一句孙女儿,别人还指不定怎么在背后戳自己的脊梁骨呢,想到这里,喻鸽儿,终于抿嘴一笑,赶紧跟上前去跟他并排走着。   两个人来到了那个赶牛的男子说的地方,门前还有一个小的池塘,王安石走到门前见柴门紧扣,三间草屋南北朝向,院子收拾得很干净,看来这个小莲将这个家还是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这么好的女子都不要,这男子真是瞎了眼了。   院里一株桃树下拴着一条大黑狗,正倦卧在树下打着瞌睡,听见脚步声立刻狂吠起来。   “有人在吗?”喻鸽儿大声地朝着院子里喊了一声,但是没有人应。   “王掌柜,小莲说那李忠最近很少回家,想必是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婆已经离家出走了吧。”   “混账东西!”王安石忿然低声呵斥。   旁边一户人家听见有人说话和狗叫的声音探出头来,见是两个锦衣玉带的陌生人,便走出门来,指着李忠的屋子,对王安石和喻鸽儿说道:“你们找李忠吧,他不在,应该是去了王五家里耍牌去了。”   喻鸽儿:“那请问王五家在哪里啊?”   那人走到门前,仔细地大量了一下喻鸽儿,喻鸽儿唯恐这个人也和之前村口遇到的人将自己想成那种女人,赶紧扭头指着身后王安石,道:“我和我爷爷是来找小莲的。”   王安石心里暗自一笑,这个小丫头片子爷爷这一声叫的还挺亲切嘛。   那人哦了一声,摇了摇头,道:“唉,这个李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们不要找小莲了,小莲走了,这个家是呆不得了,再呆,怕是要让李忠这个小子给活活打死也不一定。”   “谁他娘的说老子坏话呢!”   从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隔壁的人脸色一变,赶紧跑进屋子里去将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王安石和喻鸽儿同时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健壮的青年男子衣衫敞着,裤脚高高地挽起,坦胸露怀地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走到面前,那人先是看了看王安石,然后眼睛盯着喻鸽儿霎时露出光芒来,嘴角歪了歪,一副泼皮模样,挎着肩膀走到喻鸽儿身边凑近了闻了闻,喻鸽儿皱起眉头,赶紧倒退了两步,躲在了王安石的身后。   看来此人就是李忠了。   “你们找谁啊?”李忠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张本来长得还算不错的脸露出猥亵的神情,嘴里说着话,眼睛却还盯着喻鸽儿,从上到下一点也不放过。   王安石上前一步拦在喻鸽儿面前,冷声道:“我们找的就是你。”   李忠夸张地哦了一声,停下脚步,走到王安石面前,道:“一看两位的扮相就是有钱的主,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我李忠可没有你们这样的富亲戚。”   王安石微微一笑,指着屋子,道:“来者是客,怎么不请我们进屋说话吗?”   李忠哼了一声,道:“哼,你们一定是那万春圆的老鸨派来要花钱的吧,你给她说我李忠不是一个睡了人家姑娘不给钱的人,容我几天,等我今天赢了钱便将钱亲自拿去。”   喻鸽儿听罢,嫌弃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你把嘴巴给我放干净些,什么万春圆,我们是来找你评理来的。”   李忠一听,来者和万春圆无关,心里也不担心了,不过再一听评理二字,心有提了上来。   “我好像不认识你们,你们是?”   这太阳晒着着实让王安石有些头晕了,加之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他一把老骨头有些吃不消了,见李忠并无让他们进门的意思,便道:“既然你无心让我们进屋说话,那我们找个阴凉的地方坐坐。”   李忠有些不耐烦了,隔壁好事者又探头来看,李忠唯恐这两人是另外来找事的,担心隔壁的人说了出来,自己以后就不要在李家村混下去想到这里,李忠挥了挥手,示意王安石二人进了门。   李忠将王安石和喻鸽儿领到东边的一个房间,看来这是堂屋,不过就是一张桌子四根长凳,墙边放了一些农具,再无别物。   喻鸽儿见王安石神情疲倦,便对李忠说道:“给我们端碗水喝吧。”   李忠本想发作,见是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说话,再说这个姑娘可比万春圆的头牌还要绝色几分,于是便说道:“我家婆娘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家中不一定有水,我去看看。”说着便走出门去,很快端了两碗水来。   “你们两个运气不错,只有两碗了,喝了有啥话就说,我还要去赢回我的钱呢。”   王安石正要端着碗喝水,只见喻鸽儿将其拦住从头上取下一根银簪子在碗里探了探,见簪子没有变色,这才递给了他。   李忠见着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好心给你们喝水,你还担心水里有毒不成?”   喻鸽儿淡淡一笑,这一笑笑得李忠眼睛都直了,好一个美人儿,咕咚咽了一声口水,心想若是能和她睡上一夜,老子就是少活十年也心甘了。   “听说你从前可是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啊,怎么如今却做起了吃喝嫖赌的事情?”喻鸽儿见王安石喝完了,将自己的水也递给了他。   “你喝吧,我不渴了。”王安石从前很少注意这个丫头,今天才发现原来她也是这样细心入微的,不由感动起来。   “爷爷你喝,我不渴,走了这么远的路,想必你一定累了。”   王安石瞧了她一眼,见她眼神真挚,心中微微有些感动,便接过来喝了一口。   李忠坐在长凳上,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喻鸽儿脸一沉,还未开口,王安石先厉声说话了:“有没有规矩,把脚给我放下去!”   李忠一愣,正要发作,陡然看见这老头凌厉的目光,一身的威严,竟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了,想了想,还是将脚放了下去,心里嘀咕着,这两个人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连自己怎么坐都要管。   “我问你话呢。”喻鸽儿说道,“你为什么要赶你娘子出门?”   李忠这才回过神来,喃喃地说道:“我……我做什么,管你什么事情?”   喻鸽儿轻叹一声:“不是你做什么,我们一定要管,而是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么让你自己给毁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李忠哼了一声,本想又将脚放在凳子上,一见王安石和喻鸽儿的表情,只好又放弃了这个念头:“我们家的事情与你们何干,再说那婆娘我不见还好,一见就气不打一出来,一见我就犯恶心。”   王安石将碗放下,厉声说道:“自己的女人有什么恶心?人家也是你明媒正娶自己乐意娶进门来的,为你伺候老人还为你生了儿子,之前你怎么没有说恶心了?”   李忠恼了,蹭地从凳子站了起来,凶神恶煞地对王安石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到我家里对我这么说话,我就是恶心她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吧?”   喻鸽儿上前,盯着一脸怒气的李忠淡然一笑,道:“你恶心她脖子长个瘤子,不如从前漂亮了,是吗?”   李忠一愣,不知为什么一见这个美人儿,自己就发不起来火了。   “我……我,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们管,你既然知道她不如从前好看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糟糠之妻不可弃,这个道理你不懂吗?”王安石说道。   李忠冷笑了一声,道:“还真是糟糠,那么丑,让我李忠整天对着这么一个怪物生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喻鸽儿听了这话,也生气了:“你这叫什么话,那你死给我看看啊,一个大男人,一天除了贪图美色就是不务正业赌钱,你还有什么用!”   “你……你是哪根葱,凭什么你让我死我就要去死啊。”   “哈,是你自己说要去死的,我哪里有让你去死,不过是看你这样的怂人,只敢说说,嘴巴痛快了,真让你去死,怕是不小心割了自己手指的一块皮都嚷嚷着全村人都知道了吧。”   “我一个大男人还不至于象你一样的娇气,你看!”说着挽起自己的袖子,只见左手手臂上有一条很长的伤疤,弯弯曲曲的象一只蜈蚣爬在上面一样。   “这个疤是当初那丑鬼怀我们家宝儿的时候泛酸想吃酸枣,我上山去摘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当时骨头都看见了,我哼都没有哼一声。”   王安石心里一动,见那李忠还是很生气的样子,道:“看来你还并非别人所说的那种十恶不赦之人嘛,我就觉得小莲说的还是对的,她记得你对她的好,知道你并非无情之人,唉,可惜晚了,她若是知道你还是好的,也不至于想到寻死这条路啊。”   “什么,你说小莲她怎么啦?”李忠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冲到王安石面前,几乎要揪起这个小老头的衣领来。   喻鸽儿明白王安石的意思,便顺着他的意思接着说道:“你常常打骂人家,人家哪里受的了,你不是问我们是何许人吗?我告诉你,你们家小莲叫宝儿交给我们收养了,只是让我们来告诉你一声而已。”   “那小莲人呢?”他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人就是这样,平时看着怎么看怎么恶心,真要失去了,便知道珍惜了。   王安石双手一摊:“我们不知道啊,她只说活着无趣,你从前待他如何如何的好,如今见不到你当初的好了,她活着无趣索性就寻死去了。”   “小莲!”李忠嘶声叫喊,冲到门口,又折转回来:“她人呢?——你,你们也不救她?你们这些富人就是心肠恶毒,看见人家寻死竟然也不劝阻,你们给我滚出去!”李忠忿然地一把扯住王安石的衣领就往外拽,喻鸽儿唯恐王安石摔倒,一把将李忠拦住,李忠正在气头上,哪里还顾得上喻鸽儿是个女子,甩手就是一拳,喻鸽儿侧身闪过,抓住他手臂借势一带,将李忠扒拉出好几步远,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你……你一个小姑娘哪里来得这么大的劲儿?你们到底是谁?还我的宝儿来。”李忠重新站起来朝着喻鸽儿就扑了过去。   谁想喻鸽儿双手一挡,默然说道:“你怕是想的不是小莲,而是你李家的香火吧?我就说你不是什么好人,我爷爷还说你看着不坏呢。”   李忠见识了喻鸽儿的拳掌,不敢贸然动手,哭着道:“求你们了,告诉我小莲在哪里?”   这时门外有人在喊:“李忠在吗?”   喻鸽儿听见是宁公公的声音,先一步迈出门去,李忠紧接着跑出去一看,只见一个男子站在门外,身边还站着一个抱着襁褓的女人,李忠一见之下,顿时又惊又喜,还以为是幻觉,不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喻鸽儿笑着说道:“看不清楚就上前去看,看看是谁回来了。”   李忠果真听了喻鸽儿的话跑上前去,只见自己的妻子脖子上围了一圈白布,那个渗人的肉瘤已经不见了,又恢复了那清秀可人的模样。李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里,两个人一里一外地对视着,彼此的心情都很激动。   “李郎,我回来了。”小莲眼中含泪,嘴角颤抖,微笑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脸羞愧的男人,柔声地说道。   王安石走上前去,笑着拍了拍李忠的肩膀,指着小莲说道:“我们的大夫已经将你女人脖子上的东西给割掉了,好了以后伤疤不过半寸,头发或者高领子就能挡住。我看你也有心悔过,就不教训你了。以后还是好好过日子吧。”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让小莲继续离家出走?”喻鸽儿走到李忠身边戏谑道。   李忠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将门打开,快步地迎上前去,走到小莲面前,紧紧地握住自己妻子冰凉的小手,哽咽道:“你脖子上的瘤子不见了!这是真的?!”   小莲笑着点了点头。   李忠欣喜若狂,一把将小莲和孩子搂在自己怀里,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再也不用担心村里人说我老婆是个丑八怪了,哈哈,再也不用怕被人瞧不起了。哈哈哈,小莲你没事就好,刚才那个老人家说你寻死去了,把我吓了个半死呢!”   “你还当真想让小莲去死啊?”喻鸽儿见一家团聚也万分感慨,站在王安石的身边,笑着说道。   李忠道:“我自然舍不得她去死,只是村里一些混蛋经常嘲笑小莲脖子上的长的那个肉瘤,我被他们一嘲笑,心中不爽,这越看小莲越不顺眼的。”   王安石捋着胡须语重心长道:“谁都会有病有灾的,夫妻本该相互扶持相互宽容的,你在小莲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非但不给她找人治病,反而恶语相向,拳脚相加,这不是一个男儿所为。”   “是,老人家教训得对。”李忠有些不好意思了。   “既然小莲回来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不要在打骂她了,外面的女人再是漂亮,那不过是露水夫妻,一夜欢愉,你说呢?”宁公公说道。   李忠连连点头,道:“谢谢你们救了我的老婆孩子,我都不知道你们是谁,方才有冒犯之处还请老人家和这位姑娘不要见怪。”   “不会的,我们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我们也该走了。”王安石和喻鸽儿走出院门,见宁公公的马车就在不远处停靠着。   “你们是我们李家的大恩人,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小莲赶紧去隔壁李婶家找些食物来,给客人做了饭菜吃了再走也不迟。”   “不了,我们还要赶回去呢,小莲虽说脖子上的肉瘤取掉了,但是身子弱,须好好休养几日,外敷内服的药我们也带来了,你要记得给她煎服才是。”   李忠不知如何说才好,干脆跪在王安石的脚下,连磕了三个响头,宁公公将他扶了起来,道:“好了,带着老婆孩子回家去吧。”   这时不远处有三两个男人张望着,其中一个大声地说道:“李忠,等你打牌呢,快点。”   李忠转过头去回答道:“不打了,以后再也不打了。”   王安石看了看喻鸽儿和宁公公三人会心一笑,此刻,太阳已经偏西,牧童也要归家了。   ……   他们心情很愉快,可留在县城里的宋神宗和杜文浩却十分的郁闷。   王安石他们走后,杜文浩把早上自己去惠民药铺的事情告诉了宋神宗。当宋神宗听说药铺从县衙市易司进的药材居然掺假,害得甘老汉一家差点家破人亡的消息后,勃然大怒,抓起一个茶壶重重的摔在地上,咚的一声,把掌柜都给引来了,杜文浩没开门,只说没事,掌柜的这才走了。   宋神宗气呼呼站在窗边,望着床上艳阳高照,心中一片阴霾:“市易司是我建来调动各地物资,评议物价的,现在却成了他们鱼肉百姓的祸害之地!真是岂有此理!我要将这帮蛀虫满门抄斩!放泻我心头之恨!”   杜文浩不敢接腔,这种国家大事还是不要插嘴的好,难得糊涂这四个字好说,真正却不好做,很多人就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聪明,不合时宜地耍聪明,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宋神宗跟没头的苍蝇似地在屋里转了几个圈,终于站住了,沉声道:“不行,这件事不能听他一家之言,我不相信,堂堂官衙会做这种祸害百姓的事情!文浩,你走一趟,把这件事查清楚。务必拿到真凭实据!”   杜文浩躬身答应,想了想,低声道:“五爷,所谓捉奸捉双,拿贼拿脏,要知道是真是假,只需要照着惠民药铺来上一回就知道了。” 第288章 收网   “来上一回?怎么来法?”   “咱们来的路上,那些灾民不是说了吗,跟市易司做生意,只要行贿就能做成,舍得花小钱,就能赚大钱,只是这钱都是朝廷的。当时我不怎么相信官府会做这种事情,现在遇上甘老汉和惠民药铺这件事,我有几分相信了。现在就缺一个证明,亲自去试试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你的意思是……?”   “五爷,我已经想好了,我去把惠民药铺的掺假药材都买下,再去行贿,看能不能把这些假药卖给市易司,然后再让王大人去进货,看能不能把这批货进回来。不就证明了吗?”   “很好!”宋神宗抚掌叫道,“这办法很好!你马上去办!马上!”   “是!”杜文浩领命转身要走,宋神宗突然又把他叫住了:“我跟你一起去!他们一个小县衙,不会有人认识我的,我要亲眼看看这帮畜生是怎样祸害百姓的!”   杜文浩有些犹豫,低声道:“五爷,你要去,可得沉住气了,别一激动发飙,咱们两可抵不过那么多爪牙,要治他们,等调了人马再说,他们左右跑不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   ……   两个时辰之后,宋神宗眼中喷火,大步咚咚踩着青石板路从衙门冲了出来,杜文浩后面跟着,他怀里鼓鼓的揣着一大叠银票,这是他们刚刚把几大车的掺假药材卖给了衙门市易司换得的钱,当然,这之前杜文浩让惠民药铺罗掌柜帮忙花钱打点结识门路,用钱很快砸开了市易司大大小小的官吏的手和嘴。   市易司肥头大耳的提举大人见到杜文浩的重金贿赂之后,两眼放光,刚刚才认识没一会,便已经称兄道弟,很痛快地用高于市场价一倍的价格买下来杜文浩全部的药材,连看都没看,便吩咐送进了药材仓库里了。   这可是杜文浩第一次行贿,开始觉得听难为情的,说话都有些底气不足,可真正把钱送出去,对方两眼放光接过,又觉得这太容易了。宋神宗假扮合伙人,听了杜文浩电话的话一直目睹了整个经过,他怒火烧到了脑门顶,牙齿都要咬碎了,这才把火气压住,出了衙门大门也顾不得自己是一国之君就开始骂娘了。   现在就等王安石他们回来,假扮药商去进相同的药材,看看能不能把掺假的药买到。   王安石、喻鸽儿和宁公公回到药铺,王安石听杜文浩说了经过,他没有生气,因为他根本不相信会有这种事情,他和宋神宗也差不多,一路走来,他科举提名后并未在基层呆过,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没有基层的工作经验,他自然不会相信世间还有这等见不得光的事情,只是呆若木鸡地瞪着杜文浩,似乎根本不相信他这话。可看宋神宗气得脸色铁青的样子,才知道这是真的。   见王安石这样,杜文浩深知这个老夫子的个性,唯恐他会按捺不住激愤的心情,万一打草惊蛇岂不是前功尽弃了,担心他去进货会露馅,商议之后,还是让惠民药铺罗掌柜带他去,而且让他尽量少说话,不要泄露身份,王安石也知事关重大,必须要以大局为重,只好先忍着这口气再说。   那罗掌柜知道杜文浩是五品御医正侍大夫之后,怕得要死,对杜文浩的话自然不敢违拗,心想这一次兴许也算得上是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或许将来算是一项立功表现,所以先是帮杜文浩行贿卖药,然后又打点精神带着王安石去进药。   天擦黑的时候,王安石和罗掌柜他们回来了,运回了一车药材,杜文浩一检查,果然正是他们中午卖给衙门市易司的那批药材中的一部分!   宋神宗再用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厉声下令王安石去当地驻军表明身份,调遣军队将整个衙门包围,将市易司连带衙门知县等人全部擒下。   没等王安石答应,就听到窗外乱成一团,哭爹叫娘的声音此起彼伏。喻鸽儿急忙跑到窗边往外一看,喜道:“不用去调军队了,下面好多兵士过来了!”   大家一听都快步走到窗前一看,只见楼下果然有大批兵丁拿着武器匆匆而过。   “小宁子,你去楼下问一下客栈的掌柜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五爷,那我现在还去找人调兵吗?”   “暂时不用,看看楼下出了什么事情再说。”宋神宗阴沉着脸,王安石知趣地退了下去。   很快宁公公跑了上来,神情紧张的样子走到宋神宗面前低声要说,谁想那宋神宗正在气头上,大喝一声:“声音给我大点,你没有吃饭还是怎么着得?”   最近宋神宗火气大,就连宁公公和杜文浩这些个平时很少挨骂的两个人都不免小心伺候着。   宁公公一听,赶紧改了口气大声地说道:“说是居民围攻市易司。赶去正遇到军队武力镇压,将他们一并押到衙门,因人太多,暂时扣押后院。”   “什么话!问了原因了吗,为什么平白无故将这么多老百姓押到衙门去?”   “问了,居民说市易司一直高价收购粮油蔬菜等生活用品,造成市场价格居高不下,小商贩纷纷破产,老百姓买不到生活用品。这才……”   “反了,反了,这种官留着何用,待我去找人拿了这些个狗官!”还不等宋神宗冒火呢,王安石按捺不住了,说着就往门外冲。   王安石这一发火,宋神宗反倒冷静了下来:“你给我回来。”   “王爱卿说的对,不对你不能一个人去,你带着林姑娘,以防万一。”   “五爷,我看还是让林姑娘留在您的身边,就让喻鸽儿和我一起去吧,我看她还行,不光口齿伶俐,功夫也还过得去,再说我亮明了身份,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五爷,我觉得王掌柜说的有理,还是让青黛姐姐和我留在您的身边稳妥一些。”   宋神宗想了想,挥了挥手,王安石带了喻鸽儿要走,宋神宗又道:“喻鸽儿,你……,算了,去吧,你们小心。”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王大人的。”喻鸽儿明白宋神宗想说什么,便赶紧表明了态度。   王安石和喻鸽儿一走,宋神宗坐在窗前望着楼下纷乱的场面,神情严肃,一言不发,杜文浩他们三人也只好站在一边安静地等着王安石他们的消息了。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过了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宋神宗像是神游了一番回来似的,噗嗤一笑,杜文浩他们三人正紧张地一旁站着,腰都算了背都痛了脚都抽筋了,宋神宗这么冷不丁的一笑,宁公公险些摔着。   “五爷,您笑……笑什么啊?”宁公公扶着窗台,小心地盯着宋神宗的神情,唯恐这笑中带着别的什么意思。   宋神宗看了看他们三人,见个个都疲倦的样子,笑着说道:“你们怎么站着,赶紧坐下吧。”   像是得了特赦一般,杜文浩第一个坐下,嘴里忍不住哎哟一声,见宋神宗正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解释:“前几日不小心扭着了,一直没有好。”   “嗯,知道你不是个矫情的人,你们知道我在笑什么吗?”   “不知道。”三个人齐声回答。   宋神宗指了指林青黛,林青黛除了在杜文浩面前话多一些之外,这一路上包括和喻鸽儿同住一个房间,都很少说话,和别的三个男人更是无话了,见宋神宗突然指着自己,不知为何,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我有三笑,一笑就是林姑娘。”   “五爷,我……我有什么好笑的?”林青黛偷眼看了杜文浩一眼,见他也是莫名其妙,心里更是没有底了。   “笑你对文浩的感情藏得很深,若不是眼睛不会撒谎,谁会知道?”   林青黛一听,笑脸更红了,杜文浩却在想,宋神宗到底是个什么人,都什么时候,怎么还可以这么轻松地和大家开玩笑,让他开出来不奇怪,他本是一个洞若观火之人,哪里可以瞒得过他,只是现在这个时候说这件事好像有些不妥。   “让五爷见笑了,还是瞒不过五爷的眼睛,那二笑什么呢?”杜文浩故意扯开话题,免得再说怕是林青黛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   “这二笑嘛,自然是笑喻鸽儿和王老夫子。”   三个人一听都跟着笑了,宋神宗:“别看老夫子一天吊着个脸儿,可心还是好的,除了严肃一些,可遇到了喻鸽儿竟然敢和他叫板,他的那个气啊,我也就顺着他的意好好说了一顿喻鸽儿,一来是想给喻鸽儿敲个警钟,她的性格在后宫可是要吃苦的,虽然我从来不问后宫之事,但我也知道女人多了,是非自然就多,不是她喻鸽儿可以为所欲为的,二来借机让他们各自重新认识对方,你们看如今好了,连爷爷都叫上了,你们想想看,其实老夫子的便宜是占够了,喻鸽儿喊他爷爷,那岂不是比我的辈分大了去了。”   大家再笑,宁公公见宋神宗不是话里有话,便赶紧接了他的话茬接着问道:“那三笑呢?”   宋神宗突然不笑了,起身指着楼下,沉声说道:“笑我自己,笑我竟然整天坐在金銮殿上以为是百姓安康富足,听着文武百官整日对我的歌功颂德,我便以为我这个……,真的就做的很好了,其实我错了,世间其实最可笑之人就是我自己了,井底之蛙,鼠目寸光呐。”   三人一听,赶紧跪在地上,杜文浩:“皇上,这不是您的错,错就错在这些人的心里有个贪字,见不到您对他们的好,吃着皇粮拿着俸禄却做着与您的心意背道而驰的事情,这不是您的错。”   “皇上,杜大人说的对,不是您的错,都是他们……”宁公公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门口哐当一声,林青黛应声飞奔出门,只见一个黑影蹭地闪了一下,就跳下楼去了。   林青黛回到房间,对宋神宗说道:“五爷,看来这个地方我们不能久留,方才我们的对话可能有人听见了。”   宋神宗神情淡然,摇了摇头,道:“不,我们就留在这里等王安石和喻鸽儿,我倒要看看,他们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还想要做什么。”   “皇上我们还是走吧,林姑娘说的对,我们现在只有四个人,纵然林姑娘再是厉害,也是寡不敌众。”宁公公劝说道。   “你们谁都别说了,我就在这里等着,我堂堂大宋的皇帝,竟然还当缩头乌龟不成?”   大家见劝说不能,只好将门关上,林青黛在门口守着,杜文浩则在窗口看着楼下的情势发展。   半个时辰后,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五爷,五爷,不好了,楼下突然冲进来很多的灾民,说是这里有个有钱的五爷要你们买粮放粥,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林青黛将门打开一看,原来是客栈的老板,只见老板神色慌张,进门赶紧将门关上,走到宋神宗面前,道:“不知是谁说的,五爷您……,来不及了,您还是先走吧,我让伙计先抵挡一阵,怕也是抵挡不久了。”   来不及多想,杜文浩和林青黛送走了客栈老板,将窗户打开一看,果然见楼下客栈的门口涌入很多的难民,眼看就要冲进来了。   “皇上让青黛姐送你从后门先走。”杜文浩急切地说道。   宋神宗见这个时候不走也不行起身正要和林青黛一起离开,门突然撞开了,杜文浩他们紧张回头一看,竟然是王安石和喻鸽儿二人。   “皇上,我们回来接您来了。”喻鸽儿冲到宋神宗面前。   “你们叫的人呢?”宋神宗见他们身后并无一兵一卒,心一沉,嘴巴说话都有些颤抖了。   “皇上莫急,我们已经找到人了,他们正在来的路上,喻鸽儿和我都担心您的安危,于是先赶回来,谁想刚才要进门的时候突然发觉不对,于是赶紧从后门进来了。”   宁公公急了,道:“那你们也该找几个人跟着,现在怎么办,怎么会有人说五爷有钱,找了一帮子难民来闹事要皇上买粮放粥,这可怎么是好?”   “我看买粮放粥是假,有人发现了皇上微服是真,是想趁乱做些什么是真。”   “文浩说的对,现在出去找人也不现实了,我看走也不能走了,既然人家是有备而来,后门自然也是行不通的,要不就在这里等着援兵吧。”宋神宗说着又坐了下来。   “皇上,我们方才来的时候发现在人群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人闹得最凶。”王安石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宋神宗面前说道。   “熟悉的身影?你熟悉的,是谁啊?”宋神宗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了,王安石认识的,应该是为官之人,既是为官之人,那么这件事情一定就不是偶然的。   “吕惠卿!”   宋神宗想了想,这朝廷四品以上的官员自己都未必记得完,这个吕惠卿自己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的:“这个吕惠卿,现在身居何值?”   “从前是微臣手下,后来因变法之事和微臣闹翻,透了别的门下,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这个小人在人群中最是闹腾,不知道这件事情和他有没有关系。”   宋神宗沉吟片刻,道:“我想起来了,你从前可是在我面前力荐过这个人的,当时你还给我说什么来着?”   王安石汗颜,一脸愧色:“微尘曾说惠卿之贤岂特今人,虽前世儒者未易比也。学先王之道而能用者,独惠卿而已。”   “哦,看来人真的是会变得,不管这件事情他是不是始作俑者,等会儿都不能让他走了。”   “是!”   正说着,只听楼道上一阵嘈杂之声由远而近,有人大声地喊道:“我们要叫这个有钱的五爷给我们买粮,这些有钱人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这些人都要饿死了,不能让他见死不救,坐视不理,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这些有钱人一顿的饭菜我们可以吃上一年了。”   “走,我们找这个五爷给我们买吃的去。”   “走,我们找他给我们买吃的去。”   杜文浩和林青黛对视了一眼,喻鸽儿走上前来,对林青黛说道:“姐姐,你就跟在皇上身边保护皇上,我的功夫不行跟着杜大人在门口抵挡,如果抵挡不住,你就带着皇上跳窗逃吧,不要管我们了。”   “喻鸽儿说的是,现在最关键就是保护皇上,你去吧。”杜文浩对林青黛说道。   林青黛刚刚走到宋神宗身边,门一下被撞开了,王安石一看为首的正是吕惠卿这个小人!   “你们要做什么?”王安石走到门前大喝一声,用犀利的眼神盯着吕惠卿。   吕惠卿一双贼眼瞄了瞄房间里的人,并不管王安石说些什么,突然指着宋神宗,道:“这个人就是五爷,大家给我上,他若是不给钱,我们就抢。”说着朝着宋神宗飞奔而去。   林青黛见吕惠卿冲了过来,一个抬脚谁想那吕惠卿会些功夫,早有防备一个闪腰,头一低躲过了林青黛的一腿,直直地朝着宋神宗就去了。   林青黛反手抓住吕惠卿,将其凌空摔了出去,吕惠卿没有想到宋神宗身边还有这么一个高手,踉跄了几步站稳之后,冷冷地笑道:“看来你们是不想给钱了,大伙儿给我抢啊。”   难民们哪里知道要抢的人就是当今的皇上听吕惠卿这么一吆喝,都一拥而上,场面当时就混乱了起来。   杜文浩和喻鸽儿保护着王安石和宁公公,人实在太多,杜文浩让自己快速地冷静下来,他发现有些人不是难民,因为他们并不是冲着钱物来的,而是拿着武器,看来是想要他们的命。看到这一点,杜文浩不再手下留情,用林青黛交给他的分筋错骨手很快撩翻了好多人,靠近林青黛,那吕惠卿自视功夫不及林青黛拿她身后的宋神宗一点办法也没有,正要从怀中掏出暗器,谁想身后一阵风响,肩膀一阵剧烈的疼痛,啊地一声,手上的一把飞镖落在了地上。   “谁也不许动,我们是朝廷命官,我是五品武德骑尉,谁要再敢动一下,我就叫人将你们一一拿下。”   难民一听是朝廷的人顿时慌了神,噗通一下全都跪下了,吕惠卿冷笑一声,道:“你叫人将我们拿下?你的人呢?你说你是五品武德骑尉,你有什么证据?”   杜文浩示意林青黛将宋神宗保护好,唯恐有人趁机对宋神宗下手,然后从怀里掏出五品武德骑尉腰牌的腰牌来,众人一看,都不敢动了。   吕惠卿大笑一声,道:“怕是你们从哪里捡来的吧,哼,大伙儿不要相信这些人。”   吕惠卿的话还没有说完,从门外冲进来手持盾牌和军棍的官兵,为首是一个军官冲到宋神宗面前跪下:“皇上,末将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一旁的吕惠卿和人群的几个人见势不好正想溜走,杜文浩一把将吕惠卿的手肘抓住,吕惠卿本想反抗,一掌拍在杜文浩的胸上,突然觉得手掌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哎哟一声,蹲在了地上。   军官让人将难民全部赶出去后,大家都送了一口气,宋神宗也是暗自吓了一身的冷汗,林青黛让到一边,大家纷纷跪在了宋神宗面前。宋神宗走上前来,双手一抬,朗声说道:“众爱卿护驾有功都起身吧,此次朕微服本想是看看青苗法实施后老百姓过的是什么好日子,谁想此行朕心甚寒,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竟然会出现一桩桩一件件让朕触目惊心的事情,这等贪官不治老百姓没有好日子过不说,大宋的江山早晚也会毁在这些人的手上,所以该杀当杀,该斩则斩,不能手软。”   宋神宗走到吕惠卿身边,此时的吕惠卿已经没有了方才的那股子嚣张气焰了,像个落水狗一般瘫软地坐在地上,低垂着头颅,冷汗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不敢抬头看面前的宋神宗。   “你就是吕惠卿?”   “回皇上,罪臣正是。”   “我想起来了,曾任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并兼经筵馆阁、制置三司条例的检详文字、司农寺、国子监、军器监的主管官员,王爱卿,朕没有记错吧?”   “皇上您没有记错。”   “皇上,罪臣知错,罪臣该死,罪臣都是受人指使,还请皇上饶了罪臣一条小命。”   宋神宗轻蔑地看了一眼吕惠卿,道:“朕本是真想饶了你一命的,毕竟你还是一个有才之人。”   “多谢皇上不杀之恩,罪臣定当尽心竭力辅佐王大人全力变法,以不辜负皇上的大恩大德。”吕惠卿赶紧表态。   “你别着急,朕的话还没有说完,本不想杀你,但朕见不得摇尾乞怜的龌龊小人,你虽有才,但你无德,故而这样的人留着早晚还是会遗祸人间,来人啦,给我拖出去!”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   “王安石。”   “臣在!”   “命你立刻代人逮捕知县好市易司查处其贪赃身份,逼问出幕后。”   一日,宋神宗下令将东明市易司受贿官吏斩首。回京城后,下旨将吕惠卿满门抄斩。 第289章 偏方甚妙   就在杜文浩他们跟随着宋神宗在东明县风风火火地整治贪官之时,皇宫里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说是不大,是因为此人性命无忧,只是被开水烫伤,再说不小,那是因为这个人是朱德妃的儿子赵煦,当今皇上的六皇子。   赵煦从小便顽劣,不听奶娘和身边嬷嬷的话,不是将这个宫里妃子的衣服剪了再折叠好放回去,等人家再穿的时候,发现屁股上突然冒出一个大洞来,要不就是抓些蜈蚣蚂蚁之类的放在宫女们的被褥下,吓得那些个宫女见到这个六皇子又恨又怕,只得每天晚上仔细检查之后才敢小心翼翼上床睡觉,可这一天,六皇子没有整到任何一个人,而是把自己给伤到了。   说来话长,这个六皇子最是讨厌上学,对太子太傅是恨得牙痒痒,本说这个皇太子的老师该是专门叫太子一人的,但最近给别的皇子教书的老师让六皇子给气跑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来,孩子们不能不读书,于是皇后就把孩子们都叫到一处,暂时先让太子太傅教着。   这个太子太傅还不能不提,从前是翰林院的院士,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性格古怪,为人耿直,称的上是学富五车才华横溢之人,宋神宗很是看好他,一心想让他将太子教出一个盛世明君来,这些废话就不多说,老头子上课第一天,六皇子就在老子的凳子上屙了一泡夜屎。老师无妨,一屁股坐了下去,结果可想而知,课自然是没有上成,老师还惹了一身的臭感觉是几天不散,哭嚷着跑到太皇太后和皇上那里告状,朱德妃被两宫后主是骂了个狗血喷头,但却舍不得打自己的孩子,只是拉着脸儿教训了几句,六皇子心里狂喜,挨骂谁都挨过,只要不挨打,六皇子故技重施,第二天将老师椅子锯掉了一支腿儿,这一下可怜了老师,本来眼神不好,只瞧着椅子面儿上了,哪里晓得还会在椅子下面做手脚,这一摔,足足让老师躺了七天才能下床,六皇子原以为那个老学究不会再来了,谁想七天之后,太皇太后亲自领着老师来了,六皇子还是怕皇奶奶的,就这一天听了话,可是心全不在书上,而是想着怎么整治这个老东西,别让他来了,老师也有些公报私仇的意思,专门提问六皇子,不会就吃戒尺,一个上午下来,六皇子的手连筷子都抓不住了。   朱德妃心疼的不行,却又不敢说什么,毕竟这个老师对谁都是一样,太皇太后给了权了,谁还敢说一个不好?   六皇子想了半天,终于想了一个最损的招儿,他叫太监端了一盆开水放在门上,门半掩着,他知道老师一推门水就直接可以扣在他那张老脸上,于是坐在座位上,双手托腮,美滋滋地想着那老头子的惨状。   谁知,那太子太傅学聪明了,知道六皇子不会轻饶了自己,于是早来了好些时候,躲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张望着,把六皇子的诡计全部瞧在眼里,于是心生一计,一脸阴笑地朝着上课的房间走去。   正巧六皇子个子矮坐在第一排,老师走到门口,六皇子见老师的手里拿着一个蛐蛐儿罐子,那可是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了,再听里面蛐蛐儿叫声,知道是个王,玩心一上来,自然就忘记了门上的东西。   老师走到门口,也不推门,而是大声叫道:“六皇子,老师手中书本太多,你帮老师出来拿一些罐子可好?”   “来了!……啊……”只听得一声惨叫,房间里的孩子都吓坏了,还来不及阻止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好在那盆子大,开水也在门上晾了一会儿了,好不六皇子更惨。   事后老师跪在太皇太后面前哭诉,说是自己并不知晓盆子里是开水,若知道万万不会开这个玩笑了,太皇太后也知道老师也不会这样做,事情已经发生了,解决问题才是燃眉之急。   找谁呢?   太皇太后和朱德妃一样如今只相信杜文浩了,可是他不在,说是回家探亲了,他们自然不知道是随皇上微服私访去了。   “太皇太后,我看还是找杜大人的徒弟给看看,俗话说的好,名师出高徒。”朱德妃的一张小脸儿哭得已经是惨不忍睹,眼睛跟个水蜜桃似的,脸也肿了起来,一点都不好看了。   “唉,行,那就让人出宫一趟将杜文浩的徒弟找来看看,如今这宫里的太医个个都不行了,去吧,赶紧去,孩子的伤耽误不得。”   钱不收当日就被召进宫去,战战兢兢地一路小心,从进了宫门心跳就没有低过120下,进门的时候还是险些摔着,心里一个劲儿骂自己没有出息,不就是给个孩子看病吗,可是见到了六皇子还是吓了一跳。   十日后,杜文浩他们回来才知道这件事情,朱德妃听说杜文浩原来是和皇上一起去了一趟东明县,于是赶紧让人将其叫进宫来,让他给六皇子复诊。   杜文浩进了宫,直奔朱德妃宫里,自从给朱德妃治好了病之后,这朱德妃感觉是离不开这个弟弟了,大小事儿甚至不找宋神宗,都要问问杜文浩的意见,两个人关系甚好。   才进了门,就见朱德妃一身亮丽的浅蓝色的衣裙款款地扭着腰肢迎了上来。   “文浩,我还以为你真是去探亲去了呢,还在纳闷儿,你没有给姐姐说过你的亲戚啊,怎么不给姐姐说一声就走了,原来是和皇上一起办正事去了,快来,让姐姐好好看看。”说着,伸手就摸了摸杜文浩的脸,杜文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没有躲闪。   “瞧瞧,就知道你在外面没有人照顾着,一定是瘦了,我让人给你准备一些你喜欢吃的糕点还熬了燕窝呢,血燕,好东西呢。”   “多谢德妃娘娘。”   “说了在人后喊我姐姐的,出去一趟全然忘记了。”朱德妃亲热地拉着杜文浩的手朝内院走去。   “六皇子的伤势可好?”   “说来也怪,那钱大人给煦儿在脸上抹了一些看着血糊糊的药膏,倒是没有什么怪味,不到十天,煦儿竟然好了。”   杜文浩觉得奇怪,听说烫伤还很严重,怎么会不到十天竟然好了呢?   “既是好了,姐姐怎么还叫我来复诊?”   朱德妃淡淡一笑,停下脚步,凑到杜文浩身边小声说道:“姐姐不是只相信你吗?别告诉钱大人啊,呵呵。”   杜文浩笑了,过了一个小桥,见一群孩子正在打闹,朱德妃急了,赶紧给一旁跟着的宫女说道:“怎么让六皇子出门了,不是说最近不能出门的吗?钱大人说了,最近晒不得太阳的,赶紧的,让他进屋去等着,就说杜大人来复诊来了。”   宫女听了,赶紧跑过去了硬是将六皇子拽进了门。   “唉,这个煦儿总是不让我省心,你说他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姐姐也莫要着急,男孩子小的时候调皮一些的好。”杜文浩劝慰道。   进了屋子,六皇子见朱德妃和杜文浩进门来,赶紧从凳子上起身,跑到杜文浩身边亲切地说道:“文浩叔叔,煦儿可想你了,你好长时间没有来看我了。”   杜文浩见六皇子的脸上果然没有任何烫伤的痕迹心里不禁暗自奇怪,这烫伤和别的伤疤一样,好了之后皮肤总有一些痕迹,比如说个别地方的颜色深浅不一,而且有些皮肤还会皱皱巴巴的看着不平,可是六皇子的脸上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还真是神了。   “文浩叔叔,你在想什么呢?”六皇子对别的人从来都是不理不睬唯独对杜文浩却是喜欢的,大概是孩子心里的那种英雄主义作祟,觉得杜文浩可以将别人都看不好的病给医治好了,而且还和自己的母亲关系这么好,有些爱屋及乌的感觉。   杜文浩见六皇子喊自己,这才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我在想,你脸上怎么一点伤疤都没有,一般情况多少还是要留些伤疤的。”   六皇子拉着杜文浩的手让他坐下,然后坐在他的身边说道:“那是因为钱大人是文浩叔叔的徒弟啊,娘说名师出高徒嘛。”   杜文浩和朱德妃笑了起来,朱德妃怜爱地摸了摸六皇子的头,对杜文浩说道:“你还是再给他看看,还有别的什么吧,我总是不太放心。”   杜文浩只好再给六皇子把了把脉,知道已经痊愈了,更是好奇。   从皇宫回来,杜文浩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钱不收那里,他急于想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神奇的药竟然将六皇子的脸上的伤疤去除的如此彻底。   钱不收的家离五味堂不远,隔着一条河,过了桥便是。   钱不收见是杜文浩来了,赶紧出门相迎,叫家里人杀鸡备酒,将杜文浩请进了上房坐下。   闲聊了几句之后,杜文浩直奔主题。   “我方才去看了六皇子,见他全然恢复了。”   “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是有一点我就纳闷儿了,你给六皇子用的什么药,我之前医治过不少烫伤的人但都没有他这样好的效果,你赶紧告诉我。”   钱不收得意地一笑,给杜文浩递上香茗,捋了捋胡须,道:“不着急,不着急,一会儿我们边吃边说。”   杜文浩哪里有不急的道理,也不喝水了,将茶杯一放,道:“你别给我卖关子啊,知道我着急知道你还故意拖延时间。”   钱不收大笑:“也好,怕是等会儿好酒好菜的上来了再说影响你的吃饭的心情,你要知道我可是将我成酿了多年的女儿红给拿出来了,平时还舍不得喝呢。”   “你就让我着急吧你!”杜文浩咬牙切齿地说道。   钱不收笑着起身,道:“走,带你去看这个好东西去。”   钱不收带着杜文浩到了自己的书房,这个地方一般人就连钱不收的夫人们也是不让进的。   将门关上,钱不收从靠墙的一个书架上拿下一个蓝色的小药瓶递给杜文浩:“打开看看。”   杜文浩拧开瓶塞了,问了问并无异味和朱德妃说的一样,反而隐隐有一股淡香飘出。   “不知道这是什么,没有什么药味儿。”杜文浩说着小心将瓶塞儿盖好放回了书架上。   “来,坐着,等我慢慢给你讲来。”   两个坐下,钱不收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我少年时外出,被一卖水者将肚皮烫伤脱皮。家人带我找本村一老太太抹了一次药,烫伤一周结痂痊愈没留疤痕。此事过了40余年,偶然得知此方传给我哥的干亲家,便登门索方,正好这一次六皇子被开水烫伤,就用上了。”   “这么神奇?那你还没有告诉我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呢?”   钱不收朝着杜文浩诡异一笑,道:“老鼠!”   杜文浩顿时张大了嘴巴,眼睛也比平时大了许多。目瞪口呆地望着钱不收:“你用老鼠做药涂抹在六皇子的脸上?!”   钱不收笑着点了点头。   杜文浩坐不住了,起身正要说话,门外钱不收的夫人轻声唤道:“老爷准备好了酒菜,你和杜大人边吃边聊吧。”   钱不收起身对杜文浩说道:“走,我们先喝酒,酒凉了就不好喝了。”   杜文浩哪里肯干,站着原地不走,钱不收大笑,指着杜文浩说道:“你啊,就是一个医痴,走吧,我们边吃边说,反正你也知道已经是老鼠做药就不怕恶心了,走吧。”说着拉着杜文浩出了门。   落座之后,佳肴美酒备上,丫鬟家人都退下了,钱不收举杯说道:“来,先敬师傅一杯,算是为你洗尘了。”   杜文浩一向是个好酒之人,尤其是好酒,哪里有不喝的道理,钱不收话音刚落,杜文浩已经一饮而尽,连喊了三声好酒。   “好了,可以说了,酒喝了才吃了,说吧。”   “你啊!”钱不收笑着摇了摇头。   “处方就是刚出生无毛小老鼠数只……”   “不是吧,这么恶心?”杜文浩打断钱不收的话,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是你自己要听了,那我就不说了,先吃饭。”   杜文浩只好投降:“好吧,好吧,你说我不打断你的话了,你一口气说完了最好。”   钱不收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一定要记得有毛无效,获得后装瓶中,倒入香油臆起来。”   “可是到哪里去找无毛的小老鼠啊?”杜文浩问道。   “无毛小老鼠很难找,但农村收秋,场院易得。”   “原来是这样,幸亏我问的仔细,你继续。”   “将盖先封好。另外往瓶内加入适量枣树皮、石榴皮、马齿觅研成的细面,拌均。泡的时间越长越好。上药方法:用消毒棉球蘸香油,涂患处时一定从外圈向内涂,一圈一圈涂,将油膏覆盖整个烫伤面,一天1~3次,本方治中、轻度烫伤确有奇效。”   杜文浩听完了是唏嘘不已,道:“你还真是厉害,动不动就出个奇招,不过若是让那朱德妃和六皇子知道你在六皇子脸上抹得是这些个东西,哈哈你就惨了。”   钱不收哈哈两笑:“他们可以不让我用这个方子啊,那就让六皇子脸上留疤好了。”   “你就得意吧!”杜文浩假装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心里却美滋滋的,又得了一种方子治病救人当然最好了,管他是什么东西,能治病人就是好东西,无毛小老鼠万岁,耶!   这件事情让杜文浩再次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强中自有强中手,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决不能满足眼前的这一点儿小小的成绩,他还要加油才是。   杜文浩一回来又开始忙了,如今五味堂他是彻底顾不上了,宫里的不是这个娘娘不舒服心慌气短,就是那个娘娘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了,感情杜文浩不在大家都硬撑着似的。   这一天,杜文浩按例每天进宫先去太皇太后那里看看的,已经成了习惯,若是不去,太皇太后必定叫人来喊,其实经过几个月的调理太皇太后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精神也越发地矍铄了。   从太皇太后的宫里出来,就见一个小太监在不远处的巷子里焦急地来回走着,双手相互搓揉像是非常着急的样子。   “杜大人,您可出来了,我家主子正到处找您呢,知道您在太皇太后这里,奴才不敢来打扰只好等着。”小太监见杜文浩出来,赶紧迎上前来,焦急地说道。   “你是那个宫里的?”宫里的人实在是太多,杜文浩哪里记得住这么多人。   “林婕妤宫里的。”   “哦,是老太太又不舒服了吗?”   “不是,是十四皇子一直不太好,婕妤娘娘着急,所以才……”   “好吧,你别着急,我们这就去看看。”   还未到门口就听见林婕妤嘤嘤的哭声,杜文浩心里一紧,莫非自己来晚了,若真是很严重的病,太监们有什么不敢进门禀报的呢,人命关天啊,杜文浩不由加快了步伐,三步并作一步冲进了十四皇子赵偲的房间。   只见林婕妤坐在孩子的床前,和从前一样一身素白,只发髻上插了一只淡粉的钗,上面缀着几个珍珠,随着林婕妤梨花带雨一般的颤动,珍珠也一晃一晃的。   “娘娘,孩子怎么啦?”杜文浩冲上前来,只见一个五岁左右的孩子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林婕妤则紧紧地拽着孩子的小手,不停地抹泪儿。   林婕妤见杜文浩来了,更伤心了,掩面而泣,泣不成声了。   一旁十四皇子的奶娘小声说道:“都是我不好,没有及时给十四皇子添衣,这才让十四皇子受凉,我该死。”   “娘娘你先别哭,先起身让微臣看看十四皇子的病情,好不好?”杜文浩每次见到林婕妤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象这个女人就是水生的一般,一首诗,一支曲子,一句感动的话,她都会忍不住哽咽伤心落泪,男人喜欢柔弱的女子这样自己会忍不住有一种想要保护的欲望,可以成就一个男人极大的虚荣心,可是总是这样禁不起一点风浪,动不动就束手无策,男人怕也是畏惧的,因为这样的女人会让男人很累的。   林婕妤听了杜文浩的话,一旁的嬷嬷赶紧将林婕妤搀扶起来走到一边坐下看着杜文浩给十四皇子诊脉。   “孩子有上面症状?”杜文浩问。   奶娘答道:“就是拉肚子。”   杜文浩诊脉之后觉得孩子并无大碍,不过是这个季节时冷时热,正是换季的时候,小孩子肠胃受凉拉肚子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娘娘不用担心没有什么大碍。”   “怎么会呢?孩子拉的都不想起床了,你怎么还说没有大碍?”林婕妤有些不太相信杜文浩的话。   这是十四皇子大概是听见了有人说话,便将眼睛睁开,轻声地说道:“娘,肚肚痛。”   林婕妤听见孩子在叫自己,赶紧起身上前走到床边坐下,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安慰道:“乖,杜大人就是在给偲儿治肚肚痛的。”   十四皇子名叫赵偲,林婕妤和宋神宗都叫他偲儿。   十四皇子听说有太医来,神情一下紧张起来,紧紧地扯过被子将自己的身体捂得严严实实的,一双眼睛充满敌意地看着杜文浩。   “我不痛了,我不要吃药,好苦啊。”偲儿有气无力地说道。   杜文浩笑着说道:“十四皇子害怕吃药吗?”   “废话,我打死也不吃药太苦了。”   杜文浩想了想,道:“那好,那就不吃药,我们喝糖水好不好?”   “你骗人!”   “我是大人,我不会骗人的,要不等会儿我将糖水熬好了,你先喝上一小勺觉得好喝你再全部喝光,好不好?”   十四皇子想了想,看着杜文浩的脸并没有和自己开玩笑的意思,这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杜文浩起身,林婕妤赶紧跟了出去,将杜文浩拉到离房间稍远的地方嗔怪道:“孩子不懂事,你一个大人怎么也跟着一起起哄了,他昨天晚上已经开始拉的都是水了,你不赶紧给他吃药还喝什么糖水啊。”   杜文浩见林婕妤爱子心切,便好声解释道:“这个季节孩子年幼禁不起这天气的时好时坏,这才凉着了肚子,孩子都不喜欢吃药,本来就不舒服了,强迫他在吃药就更加不好了,我有办法让十四皇子不但可以不再拉肚子,您就放心吧。”说完,杜文浩就走了。   “你……可是,这……”林婕妤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叶公公走上前来,宽慰道:“娘娘既然相信杜大人有办法,就还是让他去给我们的十四皇子治病吧,老奴相信他不会乱来的。” 第290章 郊游   “这个我知道,可是不吃药……,唉,算了,我相信杜大人,走吧。”林婕妤怅然一声,转身回到了房间。   不一会儿,只见杜文浩果真端着一个碗笑眯眯地进来了。   走到十四皇子的床边,杜文浩见十四皇子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己,示意宫女将十四皇子扶着坐起来,然后指着热气腾腾的一碗红色的水,道:“闻闻看,好闻不?”   十四皇子凑近闻了闻,眼睛一亮,对林婕妤说道:“娘,好香啊,是什么味道?”   林婕妤也闻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好香有茶叶的味道,杜大人,你弄得这个是什么东西啊?真是可以治偲儿的病吗?”   杜文浩点了点头,对十四皇子说道:“你喝一口,真的很好喝。”   十四皇子闻着这么好闻,有些动心了,反正若是苦的,只一口也无所谓,便自己拿着药勺舀了一口放进嘴里,砸吧两下,索性从杜文浩的手上将碗拿走,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全部喝完了,宫女赶紧上前将十四皇子嘴角的汁水用湿帕子轻轻拭去。   “娘,真的好好喝啊,下次孩儿再病就让杜大人来给孩子看病好了,他的药是所有的太医弄的药里面最好喝的了。”   杜文浩见糖水已经喝完,这才说道:“这个季节孩子容易受寒拉肚子不是什么大问题,以后若再是遇到这样的情形,用粳米一小把,放火上炒熟发焦黄颜色,和一小把茶叶、红糖放在一起熬,熬成红搪茶叶粥,晾凉服用。连吃三天,效果极好。不用给孩子吃药,孩子都是怕吃药的。”   林婕妤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偲儿这么喜欢喝,果然其中并无一样是药,见杜文浩一解释,心里也就踏实了,连忙给杜文浩道谢。   当晚,十四皇子便没有再拉肚子了。   回到京城,一晃眼就是半个月过去了,宋神宗给杜文浩准了二十天的假,知道他一路最是辛苦,又是忙着给人看病又是护驾有功,对他更是欣赏有加,哪里还舍得他继续这么辛苦着,杜文浩也趁机偷闲几日好好在家陪陪家人。   这几日天气甚好,好几天都是夜雨昼停,白天有淡淡的暖阳照着,也不觉炎热,真是出外踏青游耍的好时候,本来准备一家人去郊外好好游玩一番,只可惜五味堂出了一个杜文浩,生意越发的好了,即便不是他亲自诊病,五味堂也还是整天让人围个水泄不通,生意好的不行,林青黛都准备再请个两个伙计帮忙了。   生意一好,自然大家伙儿就忙了起来,一忙感觉所有的人都将杜文浩给冷落了,只有晚上的时候才见人闲暇下来陪着他说说话喝喝酒什么的,杜文浩也不觉得有什么。   宋神宗从东明县一回来将贪官一惩治,别处一些个本想继续拿着青苗法说事儿的官员也不敢顶风作案,规规矩矩地按章办事,老百姓见青苗法原来还真是有利自己的,便一一不再外出回家种田去了,宋神宗和王安石高兴之余,也没有闲着,感情着全天下的人如今只有杜文浩有空了,他觉得很惬意,阳光,美酒,佳人,岂不快哉?   又是一夜好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最近夜夜有庞雨琴,雪霏儿、林青黛陪着自己喝酒,日子过的跟神仙似的,早上自然要多睡一会儿,也没有人催促着进宫办差,这对杜文浩而言,是一件太过幸福的事情了。   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却不想穿衣服,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院子里伙计丫鬟们正忙着,没有人注意到杜文浩已经起来了。   “来人啦!”杜文浩夸张地大吼一声,有人转头来看。   “少爷,您起来了,我赶紧去叫夫人去。”伙计说着就朝前堂去了,很快就见庞雨琴走了过来。   “相公,你起来了?”庞雨琴恢复的差不多了,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杜文浩点了点头,打了一个哈欠:“我要起来了,给我穿衣服吧。”   有丫鬟听见偷笑,庞雨琴嗔怪道:“你就耍赖吧,这么大的人还要我给你穿衣服,我忙着呢,叫菲儿来吧。”   “不,就你给我穿!”杜文浩低声给庞雨琴撒娇。   “文浩,宫里来人了。”林青黛从前堂过来,见杜文浩和庞雨琴在那里打情骂俏不好过去,便大声说道。   “不是吧,还没有二十天呢。”杜文浩惊呼。   庞雨琴捂嘴轻笑,道:“我去给你端洗脸水,你赶紧穿衣服吧。”说着就走了。   杜文浩长叹一声,见林青黛站在那里笑着并未离开,便问道:“是谁啊,皇太后的人吗?”   林青黛这才走近,道:“不是,林娘娘宫里的人,说是有事找你商量呢。”   “我不想去,给他们说我不舒服。”杜文浩开始耍赖。   林青黛凑近低语:“我可不是琴儿和菲儿,莫对我撒娇,无用!”   杜文浩嬉皮笑脸地探头说道:“还不都一样吗?”   林青黛赶紧转头看了看身后唯恐有人听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伸手打杜文浩,只得小脸儿一红,小声说道:“没羞没臊的,谁要理你!”说着,衣袖一甩,飘然离去。   一个时辰后,杜文浩出现在林婕妤的面前。   “杜大人,不好意思,又将你叫了过来。”林婕妤坐在院子的凉亭之下手持一本书,桌上香茗一杯,样子清闲得很。   杜文浩笑着说没有关系,心里却想,你都已经将我叫了过来,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林婕妤今天穿了一身藕色的纱裙,雪白的脖颈上戴着一条同色的珍珠项链,衬托着她的皮肤更是白嫩了。   “不知娘娘找微臣来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林婕妤放下书本,站起身来:“母亲见今天天气不错,想去踏青,我不好驳了老人的好心情,但又担心她出去劳累,这才想到了杜大人你。”   杜文浩明白了,既然来都来了,家里人也忙着,和这个冰美人儿一道出门也行,虽然不得是摸不得,看着也算是赏心悦目了吧。   踏青游,拾翠惜,袜罗弓校莲步袅,腰支兰草轻妙,行过上林春好。   城郊不远处有一处踏青绝好的地方,看来林婕妤他们是常常来的,这皇家出宫一趟和不比寻常人家,带着吃食领着家人关了门儿就走了,林婕妤带着养母冯氏和小女儿邢国公主带着二十几个侍从,乘车的乘车骑马的骑马也算是浩浩荡荡地出了城,没有走好久就到了这个依山傍水鸟语花香的好地方了。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大家下了车,林婕妤将女儿放下,由奶娘带着,她微微地伸展了一下双臂,抬起头仰望着碧蓝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由地说了这么一句。   杜文浩见林婕妤心情不错,便笑着走上前去,说道:“绿水风初暖,青林露早晞。麦陇雉朝雊,桑野人暮归。百舌悲花尽,平芜来去飞。娘娘觉得这一首可好,能不能应景?”   林婕妤莞尔一笑,嘴角露出好看的月牙儿状,微微上翘着,点了点头:“甚好,看不出来杜大人还是个喜欢诗词的人。”   “不过是附庸风雅,算不上喜欢吧。”杜文浩心想,读大学的时候就凭着自己这点对古诗词的一点喜好和功底还讨得了不好女孩子的芳心呢。   “好一个附庸风雅,说的真好!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挺有意思。”   杜文浩这才想起来,最初说这话的人是那《官场现形记》的作者李宝嘉,在他的文中第四十二回中就提到:“喜欢便宜,暗中上当,附庸风雅,忙里偷闲。”之类的话,自然林婕妤是不会听到了。   杜文浩不好深究,毕竟只是知道却不能细说,只得假装欣赏四周的美景,这时邢国公主在不远处大声地喊着林婕妤:“娘,我和小翠儿抓出了一只好多脚的虫子,你快过来看啊。”   “姗儿,不要随便抓虫子玩,有些虫子是会咬人的。”林婕妤赶紧朝邢国公主走去,杜文浩也跟着过去了。   走近一看,林婕妤脸色顿时变了,只见不到四岁的小女手上竟然抓着一个蜈蚣!   “天啦,你赶紧给我放下,这个东西……”林婕妤还没有来得及说最后两个字“有毒”,就让杜文浩轻轻地扯了一下衣袖,她看了看杜文浩,只见他的眼睛在示意自己不要吓着孩子了。   “公主乖,不要使劲捏着这个虫子,它的脚会痛的,知道吗?”   邢国公主一双大而清澈的眸子天真地望着杜文浩点了点头,手微微地松了松,那蜈蚣马上就扭动起来,林婕妤忍不住大叫一声,脸色都吓的惨白。   “公主有见过虫子跳舞吗?”杜文浩尽量让自己保持着轻松的口气,因为邢国公主手上的蜈蚣足有手指长短,若是咬到后果不堪设想。   邢国公主摇了摇头。   “你轻轻地将虫子放在一片叶子上,然后它就可以给你跳舞了,不过你抬手的时候一定要很快,要不就看不见它给你跳舞了,知道吗?”   “好的。”邢国公主听话地蹲下身子,将手中的蜈蚣小心地放在一片叶子上,然后小手飞快地抬了起来,那蜈蚣果真抬头要咬,好在邢国公主的手抬得很快,那蜈蚣便扭动了身躯要爬走。   林婕妤感激地看了杜文浩一眼,赶紧将女儿抱了起来,抬脚就要去踩那蜈蚣。   “娘娘不要,蜈蚣可是一味好药,尤其是这么长的蜈蚣更是难得。”杜文浩上前阻止,然后掏出一片帕子诱使那蜈蚣爬到帕子上,然后找了一个竹签将其从头贯尾小心地放了起来。   “杜大人,跟你在一起还真是长见识了,那你给我说说,这个毒物还有什么用处?”林婕妤好奇地问道。   “息风镇痉,攻毒散结,通络止痛之功效,俗话说的好,以毒攻毒,这话用在蜈蚣身上最是妥当了。比如说,本品以毒攻毒,味辛散结,同雄黄、猪胆汁配伍制膏,外敷恶疮肿毒,效果颇佳。”   林婕妤赞许地点了点头:“那是不是世间万物皆有自己的用处?”   杜文浩想了想,道:“应该是的,只是很多东西我们还没有发现它的功效罢了。”   “你们真好,知道好多的东西。”林婕妤的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娘娘不必看到别人的好,皇上曾说后宫之中独属娘娘才华出众,可以和皇上吟诗作赋,琴瑟和鸣。”   林婕妤苦笑一声,将手中的孩子交给奶娘叮嘱了一番,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小溪,道:“杜大人,我们到那边说会儿话吧。”   两个人走到小溪边一颗垂柳下找了一块干净的石板,杜文浩掏出帕子擦了擦让林婕妤坐下,自己则在一米之外找了一块石头坐了。   溪水潺潺,微风徐徐,花香阵阵,杜文浩有些走神,这样的诗情画意,若是跟着林青黛来该有多好!   “杜大人在想什么?”林婕妤见杜文浩盯着溪水走神,便问道。   “哦,没有想什么娘娘。”杜文浩脸一红,搪塞道。   林婕妤微微一笑,轻叹一声,指着中自由嬉戏的鱼儿,怅然道:“它们多好!”   “在娘娘的眼里,什么都是好的,唯独自己不能快乐吗?”   “不瞒杜大人说,我不是一个适合深宫的女人,这话也只敢和你说说。”   杜文浩内心涌出一份感动,这样高傲的一个女人,见谁都不愿低下自己清高的头颅,即便是和皇上自己的男人在一起,也是不冷不热,不亲不疏的,竟可以将自己当做朋友一样坦诚相待,杜文浩不禁叹息一声,不知该说什么。   “听皇上说,杜大人的三位夫人可都是才色绝佳的美人儿。”   杜文浩呵呵干笑两声,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提别的女人了吧,这对谁来说应该都是一个忌讳,虽然君子坦荡荡,但是他也不想提。   “不是三位,青黛姐姐尚在带孝,故而不能成亲。”   “只要心里有着彼此,时日不过是个等待的过程。”林青黛然说道。   谈话好像有些沉闷的感觉,杜文浩于是扯开了这个话题:“对了,前几天听宁公公说,你和喻鸽儿相处的不错,这样挺好的,娘娘一个人呆着总还是闷了一些。”   林婕妤听到喻鸽儿,便笑了,她和林青黛差不多,很少见到笑脸的,看来喻鸽儿还真是有本事让这个冷美人喜欢上自己,杜文浩这样想着。   “那可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从前我以为在后宫里只有我才是……如今见了她才发现竟也有和我一样的女子,不争不怨不想不恼的活着,不过她活得比我精彩许多。”   杜文浩知道她那半句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的确,深宫之内有几个不是煞费苦心地想把皇上留在自己身边,他在去东明县的路上就发现了,喻鸽儿虽然对宋神宗很好,但她的心里装的并不只有宋神宗,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喜怒不形于色应该不是她这个年龄应该有的心智,但是她却做到了。   “娘娘不知道赞不赞同微臣的一种说法。”   “杜大人但说无妨。”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幸福也是一样,只要你觉得是你现在过得是幸福的,那便是无人能及的快乐了。”   林婕妤仿佛眼睛一亮,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杜文浩:“杜大人的想法很奇怪,和别的人好像不太一样,但是我却十分认同,这些奇怪的想法你都是从哪里知晓的?”   杜文浩淡然一笑,他自然不能说,这是他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他暗恋的一个女孩子告诉他的,后来那个女孩子死了,死于白血病,那个时候那个女孩子认为活着就是幸福。   “是我自己的感悟,希望娘娘不要见笑。”   林婕妤笑了,今天她笑了很多次,杜文浩想也许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了。   “怎么会呢,没有想到和杜大人说话竟是这样的轻松,让我觉得心里都舒畅了许多。”   “那是微臣的荣幸。”杜文浩觉得这句话有些太过现代辞令了,不过好在林婕妤没有诧异的表情,毕竟这个女人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即便是没有听过,也会很快懂得的。   林婕妤转头看了看不远处,见冯氏一个人独自在树下乘凉,有些不忍,便建议去看看。   两个人边走边聊。   “杜大人,年纪轻轻知道的便那么多,不知我母亲的痹证可有虫子可以医治否?”林婕妤看了看不远处坐在树荫下闭目养神的冯氏,问道。   杜文浩也知道冯氏身体到处是病,常常不是这么不舒服就是那里有病痛,好在自己一直在给她调养,最近几个月才好些。   痹证也就是现在的手指类风湿性关节炎,这种病大多发于常常动凉水的人,或是十指受寒没有尽早处理,寒气随着年龄越积越深,这才成了病,这种病不得便罢,一得对病人而言就是一件苦不堪言的事情。疼起来的时候连关节都不能伸直,那种痛到骨子里的感觉只有自己才能深切体会到。   “当然是有的。”   林婕妤以为杜文浩和自己说着玩儿:“不是吧,当真的吗?”   杜文浩指了指左边一片很大的油菜花地,叫来两个侍从吩咐他们去地里捉几只蜜蜂来。   “你该不会又是以毒攻毒吧?蜜蜂蜇人可是有毒的。”林婕妤觉得今天看见的新鲜事实在是太多了,眼前这个风流倜傥的英俊男子不光医术高明,摆起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不是只有古书上才有这样完美的男子吗,想到林婕妤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很烫。   “抓来娘娘一看便知了,娘娘是不是有些热了,还是赶紧到树下坐着,今天天气还是有些热的,中暑就不好了。”杜文浩说着让侍从拿了一把椅子放在冯氏身边让林婕妤坐下等。   林婕妤到底想了不该想的事情,心里心虚,连看都不敢看杜文浩乖乖地坐下了。   不一会儿,侍从果真逮了十几只蜜蜂放在一个装蛐蛐儿的笼子里提了过来。   “冯娘娘,您的手最近痛的很厉害吗?”   冯氏点了点头,艰难地举了举手,道:“吃饭都要人喂,唉,这都要成废人了。”   杜文浩看了看冯氏的手,发现关节处确实肿的的确很厉害,于是宽慰道:“不碍事的,我试着用蜜蜂给你刺刺肿胀的关节,你看会不会舒服一些。”   “杜大人,会不会蛰疼我的母亲?”林婕妤忧心地问道。   杜文浩看着她微微一笑,什么话都没有说,林婕妤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扭头假装去看一旁和几个宫女在玩耍的女儿。   “别担心,杜大人做事一向稳重又分寸的,我宁可让这蜜蜂蛰了我一下,也不愿意整天痛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这种感觉真是生不如死,杜大人你做你的。”冯氏说道。   杜文浩将蜜蜂的翅膀折断,轻轻地倒在冯氏的关节上,然后拿了一根草轻轻地动了动它的蜂刺,只听冯氏轻微地叫了一声,林婕妤正要说话,只见杜文浩看了自己一眼,这才捂住了自己的嘴。   过了一会儿,杜文浩将蜜蜂换了另外一个位置,用同样的方法那蜜蜂再次蛰了冯氏一下,几次下来,十几只蜜蜂在冯氏肿大的关节上蛰了七八处,到后来冯氏非但不在叫,反而表情越发地轻松了起来。   望着一地的蜜蜂,杜文浩见冯氏的样子就知道她舒服多了,便起身轻轻地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脚,问道:“冯娘娘,您老感觉好些了吗?”   “啊!”冯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舒服啊,杜大人你还真是有办法,老身真的不疼了,怎么会这样呢,太奇怪了。”   “其实没有什么了,古人很早就用这样的方法治疗顽痹,不过就是取一些活的蜜蜂在肿大的关节周围及按中医经络穴位点蜇,每次可蜇3~5个穴位,不能耐受者蜇1~2个穴位,其疗效快,娘娘您一下可以让这么多的蜜蜂蜇你,微臣佩服得很啦。”   “最初是有些疼,后来觉得肿胀的地方舒坦多了,就顾不得蜜蜂蜇人时候的疼了。现在觉得好多了。”说着伸手给大家看,果然肿胀的关节小了很多。 第291章 宁公公   “想不到还是杜大人的办法多。”林婕妤用一种近乎仰慕的眼光看着杜文浩,这让杜文浩不禁心里一颤,想到之前这个女人的脸红,莫非……,不可想,不能想……,不许想!!   这一次郊游算的上是尽兴而归,只是回宫的时候杜文浩借故车里太热于是和侍从一起骑马,林婕妤心里竟然有些失落,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好悻悻然地看着地扶着冯氏上了车,在路上还不时借故也说是热,几次掀开车帘偷偷瞟上几眼杜文浩在马背的身影,莞尔羞涩一笑,心里泛出丝丝甜意。   ……   这一天,太皇太后带着杜文浩和几个娘娘在后花园赏花,喻鸽儿也来了,这几个娘娘里就数她的辈分最低,身份也只是一个才人,别的最低也是婕妤了,不过好像太皇太后挺喜欢她的,喜欢听她唱江南小调,讲江南的故事,当然,这一来和年龄有关,二来也和喻鸽儿的性格有关。   杜文浩才是最不乐意陪着一群女人到处逛,男人最怕什么?就是逛了,不光是现代人的逛街,古人的什么逛园子,逛集市那也是男人们最不喜欢的了,杜文浩总结出来一点,那就是但凡是和逛有关的,女人大多乐此不疲,一群的叽叽喳喳的说的尽是别人的家长里短,要不怎么会出是非呢?   如今杜文浩也是一样,之前也是给太皇太后推辞了一番,见太皇太后兴致很高,不让自己走,还说等会儿给几个娘娘顺便说说什么花儿可以养颜养生什么之类的,杜文浩暗自叫苦,连连给焦公公使眼色,谁想那焦公公多聪明的人,这个时候帮着杜文浩不是找抽吗,于是假装看不懂,杜文浩心里那个气啊,走在太皇太后的身后,还不是扭头指着焦公公的鼻子做着唇语骂,焦公公不用跟着,当然高兴,就一个劲儿在一旁偷笑,完全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喻才人,你会这么多的江南小调,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戏班子出生的呢?”赵贵妃看着太皇太后身边的正讲的眉飞色舞的喻鸽儿,撇了撇自己薄薄的嘴唇,用手挡住阳光,揶揄道。   一旁的娘娘见讨不到太皇太后的欢心,有人这么一说,自然是解了自己心中的气了,于是都大笑了起来。   喻鸽儿回头看了看赵贵妃笑了笑,道:“可不是嘛?皇上也这么说呢,我家后院就是一个戏班子,我小的时候我常和几个哥哥一起爬在墙头上看。”   “一个女孩子家不好好学习女红,爬在墙上听人家唱戏成何体统。”皇后不屑地说道。   “皇后娘娘说的是,我小的时候,那可是不能出闺房一步的。”刘贵妃说道。   太皇太后知道几个娘娘故意针对喻鸽儿,于是便偷眼看了看的反应,只见她却是不恼,嗯了一声表示赞同皇后娘娘的话,然后对刘贵妃说道:“姐姐难怪皮肤这样的白皙亮丽呢。”   刘贵妃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和手,道:“那是!”   “原来是一直没有晒过太阳的缘故啊。”喻鸽儿说道。   大家先是一愣,继而发出比刚才还要大的笑声来,连太皇太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杜文浩不远不近地跟着,听他们相互诋毁,这喻鸽儿的嘴在去东明县的路上,杜文浩他们可都是一一领教过了的,这后宫里的女人在杜文浩的眼里真正有头脑的不多,大多都是一些花瓶,看着好看,开口就漏了馅儿了,那喻鸽儿不同,父亲虽说是个知府,但管教孩子不分男女,在古代这么开明的父亲很是难得的,于是喻鸽儿从小就和几个哥哥一起读书玩耍,男孩子可以玩的比如骑射,她的父亲也会让她学,所以她才有了现在这样的性格,不过这些都是林青黛给他讲的,杜文浩见喻鸽儿刺了刘贵妃这么一句,不免有些为她担心,在后宫里,最好就是谁也不要得罪才是上策。   “你……,你凭什么和我这样说话,你不过是个才人,你……”刘贵妃冲到喻鸽儿身边,气势汹汹地说道。   太皇太后笑着说道:“好了,是你之前说人家喻才人是个戏子,人家才这么说你的,再说人家也没有说什么,不过就是夸你白,你自己也承认了的。”   刘贵妃见喻鸽儿有太皇太后撑腰,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恨恨地摔了摔手中的绢帕走开了。   太皇太后则笑着对喻鸽儿说道:“好了,哀家还是喜欢听你给我们唱小曲儿,再给我们唱一首吧。”   喻鸽儿噘着小嘴儿,偷眼看了一旁脸都气得铁青的刘贵妃,小声地说道:“太皇太后,我还是去给刘娘娘陪个不是,我不是有心的,在家里养成习惯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皇后娘娘说的对,我这个性格可是要不得,必须要改,口无遮拦最是得罪人了。”   太皇太后见喻鸽儿这样的明白事理,便拍了拍她的手,道:“难得你小小年纪就知道这些,那你去吧。”   喻鸽儿乖巧地嗯了一声,经过皇后身边,还对着皇后恭敬地一笑,皇后也朝她微微一笑,算是给她打气了吧。   喻鸽儿走到刘贵妃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谦卑地说道:“刘娘娘,方才是妹妹不好,不该说出这么不尊重您的话来,现在给您赔不是了。”   刘贵妃见喻鸽儿上前主动赔礼道歉,觉得面子回来了,不免有些得意,便轻笑一声,道:“知道错了就好,姐姐进宫的时候怕是你还在穿开裆裤吧,不要以为有人宠着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要知道后宫等级森严,和我们这些贵妃娘娘说话,都要客气一些。”   因为大家都停下了脚步,杜文浩也就不知不觉走近了,他见喻鸽儿微微地弓着身子,面对着自己,眼睛里分明有泪。   “妹妹知道了,以后一定注意就是。”喻鸽儿声音有些变,可以听出是哭腔。   “哟!我不过是在教你,你还觉得委屈了不是?”刘贵妃自然也听了出来,不觉声音大了几倍,好像要让全后花园的人都听见自己在教训喻鸽儿似地。   “妹妹不敢,刘娘娘教训的是。”喻鸽儿的眼泪吧嗒一下在了自己的绣花鞋上,印出一朵泪花来。   大家本来都在看好戏,突然发现太皇太后的脸沉了下来,有些人赶紧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打圆场。   “好了,好了,不说了,今天我们是陪着太皇太后来逛园子的,喻鸽儿知道错了就算了,我们继续边走边聊,太皇太后还想听喻才人唱曲儿呢。”   “就是,就是,这里太阳好大,我们找个阴凉的地方去歇息一下。”   杜文浩心里在想,今天这喻鸽儿是怎么啦,他眼中的喻鸽儿是个很坚强的女子,就算是和男人打架打输了都不会哭的,难道真的是在这样的一群女人中间活得太过压抑了吗?   “好了,喻才人,到哀家身边来,给哀家说说话。”太皇太后柔声说道。   喻鸽儿给刘贵妃再鞠一躬然后退了三步这才走到太皇太后的身边搀扶这太皇太后的手臂,鼻子还一吸一吸的,只是眼眶里还有泪水。   “你就装吧。”刘贵妃嘀咕了一声。   虽说是嘀咕,但是太皇太后和前面几个娘娘包括皇后也都听见了。太皇太后突然停下脚步扭头恶狠狠地看了看刘贵妃,大声喝叱道:“你爹娘就是这样教你为人处世的吗?不要得饶人处不饶人,那就没有意思了。”   “我……,我没有说什么嘛!”刘贵妃嗫嚅道。   皇后见太皇太后想要发作,赶紧推了推刘贵妃,沉声说道:“好了,你先回去吧,你不是说下午还有事情要去林荫寺吗?”   “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刘贵妃还没有说完,皇后已经示意身边的太监将刘贵妃请出了人群。   杜文浩见刘贵妃被太监近乎是请地带走了,从他身边经过的事情,他发现刘贵妃的眼睛里透着仇恨的光芒,他不由再次为这个鲁莽地喻鸽儿有些担心了。   “太皇太后,喻鸽儿给您再唱一首江南小曲儿吧。”喻鸽儿不忍坏了大家的兴致,于是含着泪,笑着说道。   “好啊,那就给我们唱一个好了,走,前面有一个回廊,我们在那里坐着听吧。”太皇太后又高兴了,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爬满了粉色蔷薇花的回廊说道,大家也都说好,敢再惹老祖宗生气了。   走到回廊下,喻鸽儿将自己的帕子放在石凳上,然后扶着太皇太后坐下,几个娘娘也都围着喻鸽儿坐了下来。   “杜爱卿,来,来,来,一路上你也不说话,赶紧上前坐在哀家身边来,叫人给我们端些茶点来,我看这个地方不错,我们就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听喻鸽儿给我们唱曲儿,我们就喝茶吃点心好了。”   坐在皇后身边的朱德妃赶紧起身去吩咐太监们去了。   杜文浩见几位娘娘坐着,正想自己也要找个地方坐呢,没有想到太皇太后看见了自己,于是只好走到太皇太后身边坐了下来。   “金鹁鸪,银鹁鸪,飞来飞去飞义乌。   义乌桥头栽根蒲(葫芦蒲),   大蒲小蒲都打(摘)了,剩点蒲嘴(蒂)请丈夫。   丈夫嫌我蒲汤苦,清水婉茶嫌我浑,   白米煮饭嫌我乌,细纱织布嫌我粗,   剃头落发做尼姑。   尼姑做勿成,花花街狗扯布裙,   布裙扯个缺,衣裳老师补勿转。   ……”   很快茶点就上来了,大家津津有味地吃着点心喝着茶,看着喻鸽儿边唱还能边跳,是不是还给大家做个鬼脸,惹得大家都将之前不开心的事情忘记了。   “喻鸽儿你的记性真好,若换做是我,哪里记得这么多的歌词了啊。”朱德妃起身亲自给喻鸽儿递了一杯水,喻鸽儿赶紧躬身道谢。   杜文浩心想还是这个德妃姐姐会做人,难怪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都这么喜欢她,如今看来在后宫里活着的女人还能象刘贵妃那样了,必须要谨慎聪明还要能言善辩才行。   “从小唱到大,自然熟记于心了,姐姐也给我们唱一曲儿吧。”   朱德妃愣了一下,只见皇后笑着说道:“嗯,好好好,我也是听你唱过的,就那一首月亮什么的,我觉得就很好听。”   朱德妃脸一红,走到皇后面前撒娇道:“姐姐哪里听过我唱歌呢?我不会的。”   皇后伸手轻轻地在朱德妃的额头上戳了一下,道:“你去年生辰的时候,那一天皇上和我还有林婕妤不都在你宫里吃酒,你给皇上唱的。你别说你忘记了,我可是记得的。”   “可……”朱德妃有些难为情。   太皇太后笑着说道:“怎么,只愿意给皇上唱,不愿意给我们唱是咋的?”   朱德妃哎哟一声,轻轻地跺了跺脚,扭头用手点了点喻鸽儿,嗔怪道:“就你这个小蹄子使坏,好吧,等会儿姐姐唱完了,再收拾你。”   喻鸽儿则捂嘴轻轻一笑,走到杜文浩身边坐下了。   “月亮出来亮堂堂,打开楼门洗衣裳,洗得白白的,晒得脆脆的。月儿弯弯像小船,带俺娘俩去彩云之南。飞了千里万里路,凤凰落在梧桐树。凤凰凤凰一摆头,先盖瓦屋后盖楼。东楼西楼都盖上,再盖南楼遮太阳。”   杜文浩有些诧异,他可是第一次听自己这个干姐姐唱歌,虽说不是什么绕梁三日,但也是如黄莺一般清脆嘹亮动人,和喻鸽儿相比,她的歌声更多了一份柔情和成熟的韵味。   喻鸽儿听罢,首先鼓起掌来,大家大概和杜文浩想的一样的吧,也都被朱德妃的歌声给惊呆了,竟然忘记了掌声,喻鸽儿这一带头,大家才纷纷鼓起掌来。   “杜大人,宁公公说是有事找你,让你过去一趟。”不知何时,一个小太监走到杜文浩的背后轻声说道。   “宁公公?是皇上找微臣吗?”杜文浩问道。   “奴才不知。”   太皇太后看了杜文浩一眼,道:“好了,你去吧,知道你在这里也是难受,都是一群女人你也找不到说话的人,既然是小宁子叫你,多半是皇上有事了,去吧,我们再坐坐。”   杜文浩像是得了大赦一般,赶紧起身,然后还不忘提醒:“老祖宗,过一会儿就该回去了,要起风了,你的头可是不能受风吹了。”   太皇太后笑着点了点头,挥了挥手,杜文浩看了看朱德妃,两个人相视一笑,杜文浩便先行一步,离开了后花园。   出了后花园,见一个太监站在门口候着,身边还有一顶轿子。   “请杜大人上轿吧。”太监恭敬地掀开轿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怎么还要坐轿子,走路不是更快一些,出了门儿就到了?”杜文浩不解。   “因为是要去宁公公的家里,所以这才要请您先坐轿子,出了宫门,有马车在门口接您呢。”   杜文浩上了轿子,对那太监说道:“怎么,宁公公不在宫里?”   “不在,宁公公病了,在家里躺了两天了,实在是疼痛难忍,这才想到请你去给他看看。”   “他什么时候病了,我怎么就不知道呢?”杜文浩自言自语道,不知不觉,轿子出了皇宫,果然见口有一辆马车等着,车上做了一个管家装扮的人,见轿子来了,赶紧下车迎接。   “杜大人,奴才是宁府管家姓蒋。我家老爷实在是痛的难受,这才要请您过去给看看。”   杜文浩应声上了马车,马车很快出了宫门,朝着市中心驶去。   这自古好象得势的太监在宫门都有自己的府邸,也有自己的三妻四妾,杜文浩常常想,这太监严格说来是个怪物,他不男不女的,已经没有了作为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功能,那些个三妻四妾怎么还乐意呢,难道在女人看来,金钱的渴望远远高过身体的欲望吗?   杜文浩一路瞎想着,突然马车停了下来,蒋管家将车帘掀开,朝着杜文浩讨好一笑,道:“杜大人到了,您请下车吧。”说着,扶着杜文浩下了车。   只见面前是两头东西分座的汉白玉的大石狮子,口中含珠,双眼圆瞪,很有气势,门口有一匾额,上面用隶书刻着“宁府”二字,红墙碧瓦,绿树成荫,好一个偷闲养性的地方。   这是只见宁德才宁公公穿着一身白色绸缎的衣裤亲自出门迎接了,身后还跟着四五个衣着艳丽的年轻女子,个个都长得是颇有几分姿色,还未走到杜文浩面前已经双手抱拳,大笑一声:“不好意思啊,杜大人,听说你在陪着太皇太后逛园子,咱家实在无可奈何,这才请你上门给我看病啊。”   杜文浩见宁公公脸色苍白,双唇也是没有血色,眼睑处铁青,看来真的是病了。   “宁公公既然病了就好生躺着,为何还要起来,走,走,走,赶紧回去躺着,让我给你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啦。”   宁公公亲热地牵着杜文浩的手,然后身后的几个女人则躬身作福,一个个娇滴滴地齐声喊道:“参见杜大人。”   杜文浩不禁有些后背发凉,呵呵笑了两声,低声凑到宁公公耳边说道:“公公艳福不浅啊,个个都这样的貌美如花,真是让杜某羡慕不已哦。”   宁公公大笑,突然捂着自己的胃,握着杜文浩的手也一下拽紧了,几个女人赶紧上前争着去扶宁公公,抢着问道:“老爷,您还好吧?”   宁公公一把推开其中一个,没有好脸地说道:“你们一天少花我一些银子我就不痛了。”   杜文浩忍住笑,见几个女人赶紧退到一边不敢说话了。   宁公公牵着杜文浩的手进了大门,杜文浩见这个院子至少占地百亩,感情这宁公公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知道用了宫里多少的钱,这个宅院可不比那些个二品三品的大员们的宅子差。   “杜大人,你刚才说我这几个夫人好看,我们兄弟之间说句玩笑话,你别介意。”   进了大厅,宁公公吩咐人给杜文浩上茶,然后笑着说道。   “宁公公不用这么客气,但说无妨。”杜文浩看了看盛茶的杯子都是上好的青花瓷,晶莹剔透,质地完全可以和皇宫里的用的瓷器媲美了。   “你就说你的那个青黛姐姐,那才叫佳人呢,我这几个女人不过是庸脂俗粉,哪里禁得起细看。”   杜文浩有些不高兴一个太监这么说自己的青黛姐姐,不过他不露声色,只是笑了笑,道:“好了,我刚才见你疼的地方,好像是胃部。”说着,提着药箱拿出脉枕走到宁公公身边坐下,示意他将手放在脉枕之上。   “谁说不是呢,已经有些年头了,杜大人也知道,在皇上身边,常常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时间长了自然落下了这个病了,找了好几个太医看过了,也吃了他们给开的药,但都没有起色,所以这才求你来了。”   杜文浩点了点头,诊脉望舌之后,沉吟片刻,说道:“宁公公,你这是胃脘病,是多年辛劳,忧思郁怒,肝木克脾土所致,这病不难治,但要慢慢调理。也不需要用什么配伍药,用偏方就行……”   “偏方?能行吗?”   “常言道:‘偏方治大病!’公公不会没听说过吧?我这方子说是个偏方,却也是个验方,我曾用这方子治愈了不少胃脘病,有的病情比公公还要严重。呵呵”   “那倒是。愿闻其详!”   “要鲜甲鱼胆三个,用微火在瓦片上焙干,研成粉末,倒如入白酒瓶内,封闭瓶口,每天摇晃一次,使其更快溶解,浸泡十天后,每天早晚空腹服饮约三至四钱,不间断地服完为止!”   宁公公神情有些古怪:“就这么简单?”   “是,就这么简单。管不管用你照服试试看。”   杜文浩生怕他记不住,写了方子给宁公公,宁公公赶紧吩咐下人去准备去了。   果然,宁公公用杜文浩给的这个方子连吃了一段时间后,病情大为缓解,又吃了一段时间,胃就再也没有痛过了。 第292章 五更泻   云雾低回缭绕,盘亘在广阔的长安城上,云翠中托出一对高耸的凤阙,象要凌空飞起;在茫茫的春雨中,万家攒聚,无数株春树,在雨水的沐浴中,更加显得生机勃发。站在京城郊外不远的凤凰山上,杜文浩看见的便是一幅带着立体感的春雨洛阳图。   其实准确地说,这个季节该是夏季了,只是今年天气一直阴霾,虽很少下雨,但也没有往年热的这么快。   天不下雨所以就显得很闷热,这几天杜文浩天天带着庞雨琴、雪霏儿和林青黛三个女人先是雄鸡第一次啼鸣的时候就驾车上路出城了,然后将车放置山下是一处很小的客栈寄放着,步行上山。   今天到了半山腰的时候,天公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雨如发丝,轻抚在每个人的脸上,清凉而畅快,之前的疲乏和劳累感觉随着细雨都带走了,空气很快湿润起来,带着一丝隐约的舔,弥漫在整座山涧,让人不觉更加怡然。   “相公,我走不动了。”庞雨琴的身体自上次流产之后虽说恢复了不少,但还是禁不起这么辛苦的跋涉。   杜文浩站在一块凸出的青石上,正在远眺山下的美景,只见庞雨琴站在一丛湘妃竹旁,一身透明的薄纱裙,招摇的翠绿色,像要滴出绿色的汁液,微风轻拂,裙面半遮半掩,和这山、这树,这景相映成趣。   林青黛走在最后,其实她是走得最快的,但是她走在最前面,就没有人可以上她轻快的脚步了。   “琴儿,你就在那里站着,我牵着你走。”林青黛不知从那里摘了一些火红的野花,一袭湖水色布衣长裙,挽成髻的秀发被山中的露水打湿,鬓角垂下两缕,紧紧地贴在脸颊两侧,笑意嫣然地看着正望着自己的杜文浩。   雪霏儿站在杜文浩身边,双手挽着杜文浩的胳膊,到底还是年轻一些,只有轻微的喘息声。   “你们啊,我看以后每天都须出来走走这样身体才会好些,这才半山腰呢,你们都吃不消了吗?”杜文浩大笑着说道。   “只是琴儿姐姐不行了,我和青黛姐姐没有问题啊。”雪霏儿说道。   林青黛走到庞雨琴身边见她累得不行,额头上的汗水一个劲儿的往下流,便牵着她的手:“走吧,文浩,我们还是慢慢着走,琴儿都出汗了,山上风大小心着凉。”   “好吧,前面有个草棚,我们坐下歇歇再走,反正时间还早。”杜文浩说着牵着雪霏儿先往前走了。   “要不你们往前走吧,我真是累了,我就在这里歇一会儿,等你们下山一起回去好了。”   “什么话,一起上来的,自然要一起走到山顶了,没有关系,我也有些累了,我们不赶他们,我们自己慢慢的走。”林青黛鼓励着庞雨琴,两个人手牵着手慢慢往上走。   “姐姐的孝期快满了吧?”庞雨琴问道。   “问这个做什么,还早呢。”   “满了就早些和相公成亲吧。”   林青黛啊了一声,惊讶地看了看庞雨琴,只见庞雨琴正微笑地看着自己,林青黛脸一热,喃喃地说道:“琴儿,休要乱说。”   庞雨琴咯咯地笑了起来,索性停下了脚步,前面杜文浩和雪霏儿已经看不见踪影了。   “你……你笑什么,笑得我寒毛都竖起来了。”林青黛到底心虚,说话的声音都小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啊,我看在眼里呢,如果你不好意思,回头我去给相公提个醒儿,他一天总是忙着宫里的事情,不要委屈了姐姐干等才好。”   林青黛的脸更烫了,她假装擦汗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琴儿,你……”   庞雨琴笑着轻拍了一下林青黛的手,道:“若没有你,相公也不会留在五味堂,那样我也就不会认识他了,说起来,我还要谢谢姐姐才是,如今霏儿过门没有多久,我的身体也不如从前好了,相公也应该有个孩子了,可我……”说道这里,庞雨琴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别想这么多,上次只是一个意外,你还这么年轻,有的是机会。”   “唉,不说了,我们还是走快些,不要让他们等我们等的太久了。”庞雨琴打断了林青黛的话,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姐姐,你们赶紧点,我们已经到了。”雪霏儿清脆的声音在不远处的山间回荡,有远有近,声音久久地在山里传响。   回到五味堂,林青黛找了一个机会将庞雨琴的话给杜文浩说了,她觉得庞雨琴的心里还是有个结,杜文浩应该去安慰和劝解一下,免得时间一长,就成了心病了。   “不用担心,她的心我是知道了,等怀了第二个孩子,她的心情自然就好了。”杜文浩有些不以为然。   林青黛也不好再说什么,这是宁公公差人来叫,说是皇上让杜文浩进宫,杜文浩不敢久留,只得答应林青黛晚上回来的时候去找庞雨琴,然后匆匆地走了。   杜文浩进了宫,路上遇到喻鸽儿带着两个宫女迎面走了过来。   “杜大哥,这是要去哪里?”私底下喻鸽儿喜欢这样称呼杜文浩,毕竟大家一起朝夕相处了十几天,喻鸽儿挺欣赏杜文浩的为人的。   “哦,娘娘这是要去哪里?”杜文浩停下脚步,见喻鸽儿淡红色衣裙,秀丽的长发,纤长的身条,迷人的腰段,虽然还没到成熟的年纪,但清淡的朱唇和润红的脸蛋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好象四朵含苞待放的花蕾,生机盎然,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肌肤娇嫩、神态悠闲、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准备回去了,才从皇后宫里出来,前两天皇后看上了从家里带来的一张枕巾绣面,说是喜欢,我今天就送了过去。”   杜文浩不禁感叹,小小年纪却可以让太皇太后和皇后喜欢,真是不太容易,因为她正是得宠的时候,一般这个时候的女人除了皇上喜欢,别人都是嫉妒和憎恨的,尤其是皇后。   “我去皇上那里一趟,说是有事找我。”杜文浩准备告辞。   “是不是早朝的时候,富弼富大人生病的事情?”   “怎么,富大人病了吗?”   杜文浩心想难怪将自己叫来,原来是富弼大人病了。   “早朝的时候,听说皇上和众大臣商议青苗法的事情,大概是富大人有些激动,竟然当朝将屎尿拉在裤子里了。”   “娘娘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嘛。”杜文浩笑着说道,毕竟退朝还没有一会儿,喻鸽儿就知道了朝上发生的事情,她在京城有无亲戚在朝为官,除了宁公公还有谁能告诉她呢?   喻鸽儿莞尔一笑,拈着香帕在鼻前轻轻地擦了擦,轻声说道:“我也不是第一个知道的,我也是听皇后给我讲的,说是皇上当时就给臭晕了,事情还没有商议完就赶紧命人将富大人抬走,提前退朝了,我去皇后那里的时候,正巧皇上刚走。”   杜文浩怕皇上那边等急了,于是和喻鸽儿告辞。   “对了,杜大哥,你等会儿忙完了,到我那里去一趟吧,上次青黛姐姐说是喜欢玫瑰花蜜,前日太皇太后给了我一些,你回头给姐姐拿回去。”   “还是娘娘留着用吧。”   “很多的,一些给姐姐尝尝,我一个人也用不完。”说完,喻鸽儿带着宫女先走了。   杜文浩也顾不得多想,赶紧走了。   到了乾清宫,没有见到皇上,只有宁公公和几个太监陪着富弼,杜文浩进门并未闻到异味,想必已经更衣沐浴过了。   杜文浩给富弼大人拱手一礼之后,坐下给富弼号脉。见富弼大人躺在榻上精神不济,萎靡不振的样子,再看脉象,发现脾肾阳虚所致。便道:“大人是否有每日晨泻的习惯?”   富弼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唉,每日都是鸡鸣一道即会起床入厕,今日……唉!”说着富弼懊恼地狠狠地了一下床边:“都是这害人的肚子,丢人丢大了。”   杜文浩这次去东明县听王安石说起过这个富弼,位极人臣,却没有什么架子,此人为政清廉,好善嫉恶,历仕真、仁、英、神宗四朝,官居宰相;又性情至孝,恭俭好修,与人言必尽敬,虽微官及布衣谒见,皆与之有礼,不过和王安石因为变法却是一只卯着,两个都很倔,宋神宗是个爱才的皇上,所以也没有因为富弼不同意他的变法便疏远他。   “富大人不必多虑,人都会有不适的时候,再说你是病了,卑职给您开个方子好好调养一些时日便可无恙了。”   “你就是宁公公说的那个杜文浩,杜太医?”富弼还是第一次见杜文浩,平日里杜文浩多在后宫,自然朝里的文武大臣一般很少见过他,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正是在下。”   富弼和蔼一笑,捋着花白的胡须连连点头,说道:“年轻有为啊。”   “卑职不过是尽职而为,需要学习的还很多。”   “好!你年纪轻轻就成为皇上御医,必有过人本事,能如此自谦,很好。记住,不要骄傲,不要自负,医学也是学无止境啊。”   “卑职铭记富大人教诲!”杜文浩躬身一礼,然后走到桌前去开方子。   富弼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一直都是肠胃不好,这个毛病有些年头了,晚上不管吃了什么,这天一亮就不要想赖床了,不起不行啊。”   杜文浩笑着又坐下,对富弼说道:“医家认为这是脾肾阳虚造成的,因为肾阳又为人的一身阳气之本,此病叫做晨泻,也称五更泻。”   “你是说此病不是肠胃造成,而是脾肾有关?怎么会呢?”富弼不解。   杜文浩耐心地说道:“五更泻又叫‘肾泻’。曾经有一个名医说过,夫鸡鸣至平旦,天之阴,阴中之阳也。因阳气当至而不至,虚邪得以留而不去,故作泻于黎明。”   其实这句话是清朝的一个名医说的,但是杜文浩知道富弼自然不知道这大宋之后还有元明清这些个朝代,不知道还有民国、合作和西安事变,更不知道还有墨镜、牛仔裤和特区经济,所以还是不要多讲,只说病的本身就好。   回到这个五更泻的病上,鸡呜和平旦都是古代时间段的叫法。古时把一天分为平旦、日中、日西、黄昏、合夜、鸡鸣六个时间段,平旦、日中、日西属于阳;黄昏、合夜、鸡鸣属于阴。而鸡鸣则是阴阳转化的时候,前贤的意思就是鸡鸣或者五更的时候腹泻,是因为阳气该来而没有来,阴气该降而没有降,从而导致腹内阴气盛而阳气虚弱。因为阳气主温煦,腹内温煦不足,食物本来应该停在胃肠内进一步消化吸收,但是里面太冷了,胃肠得不到应有的“温暖”,留不住里面的东西,所以会腹泻。   富弼听了一个半懂不懂的,自己毕竟不是大夫,不懂也是正常。不过这个富弼有个毛病,那就是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虽说他对医术没有什么研究,但是他却很想知道自己这个病是怎么一回事。   “杜大人,你给好好说说,我这个病好不好医治,我这个人不喜欢吃药,是不是要吃很长时间的药啊?”   杜文浩笑了,道:“有一个方子叫‘四神丸’,专治这种腹泻,您怕吃药,我就在您的药里加些蜂蜜,这样来就不苦了。”   宁公公一旁听了偷笑,感觉杜文浩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似的。   富弼见宁公公笑,便道:“你笑什么?”   “没,没有笑什么,我只是想说,早知可以在药里放些蜂蜜,那上次我病了就该给杜大人提了这个要求,我也是怕苦的。”   “我本来就拉肚子,还敢吃蜂蜜啊,算了,苦就苦一些好了,不要再象今天这般丢人便好。”富弼皱着眉头,一脸苦相。   “不碍事的,您本身不是肠胃的问题。”   富弼来了兴致,索性起身好生坐着对杜文浩说道:“我从前也是喜欢看看医书的,虽然不如你们懂得透彻,也颇有兴趣,你给我倒是说说这个四神丸到底是那四味药啊?”   宁公公一旁说道:“富大人如何得知就是四味药?”   “就是四味主药,富大人没有说错。”杜文浩说道。   富弼得意地看了看宁公公:“我说过我看过医书的。”   杜文浩和宁公公对视一眼,不由地都笑了。   杜文浩:“四神丸里面就四味主药:破故纸、肉豆蔻、五味子、吴茱萸,另外还有生姜和红枣两味药来调和。古书上解释这个方子时说‘此乃足少阴药也’,足少阴就是肾经,也就是说这是补肾的药物。医家说‘久泻皆由肾命火衰,不能专责脾胃’。古人把泄泻归为‘水害而无制、肾在五行合水,脾在五行为土,土制水。’”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我们平时说话也这么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所以控制体内的水就要补脾。对不对?”富弼抢着说道。   杜文浩佩服地点点头。   富弼高兴了,又问道:“那破故纸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就是一些不用的旧书什么之类的?”   杜文浩忍不住大笑,一旁的太监也跟着笑了起来,富弼却是不恼,道:“那是什么呢?快给说说,下次有人若得了老夫这样的病,我也可以给他开方下药了。”   “富大人好学之心,实在是让卑职佩服不已。这破故纸又称补骨脂,其实,它是一种豆科植物熟果实,古人也叫它为补骨脂、破故纸或婆固脂。它入肾经,古代医书上说它‘为壮火益土之要药’。”   “嗯,说的好,这一次我明白了,不打断你了,你继续给我讲。”   “肉豆蔻温脾肾而且涩肠止泻,可以说是标本兼治的药;吴茱萸暖脾胃而且散寒祛湿;五味子能够温肠胃、涩肠止泻;这就是这个方子的四味主药。曾有名医说过,四神者,四种之药,治肾泄有神功也、所以才叫‘四神丸’。除了这四味主药以外,还有两味药:生姜、大枣。医圣仲景在《伤寒论》里经常用这两味药,说这两个合用可以调和营卫。生姜可以散寒行水,大枣可以滋养脾胃。这对五更泄也有辅助治疗作用。所以,综合全方组成来看,六味药可以说是标本兼顾了。”   富弼不住地点头,脸上也流露出对杜文浩的钦佩之意。   “讲的好,难怪皇上谁也不叫,独独点了你的将呢,果然不错,以后老朽也只找你给我看病了。”   宁公公上前戏谑道:“富大人,你听明白了没有啊?”   富弼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还是让杜大人赶紧给你开方下药,你回去好好躺着。”   “好吧,那就麻烦杜大人了。”   “富大人您客气了,卑职这就给你开方下药。”   从乾清宫出来,杜文浩就见喻鸽儿身边的贴身丫鬟小齐在宫外候着,见杜文浩出来,赶紧笑着迎上前来。   “你怎么在这里?”杜文浩问道。   “娘娘担心你忘记过去拿玫瑰蜜了,所以让奴婢在这里等着。”小齐一张圆脸,眼睛小小的,一笑感觉眼睛都看不到了一样,不过牙齿长得很整齐而且白净。   杜文浩心想,既然担心忘记,为什么不让小齐干脆拿来算了,还非得让自己过去一趟,看来这个喻鸽儿是找自己有事了。   到了喻鸽儿的乐壅宫,杜文浩还在想着这个喻鸽儿找自己到底是什么事情,进门的时候没有注意门槛还差点摔了一跤。   “杜大人,您慢着点儿。”小齐不敢笑,连忙去扶。   杜文浩赶紧扶住门框,笑着说道:“大概是累着了,最近有些累了。”   小齐扶着杜文浩进了门,这个乐壅宫比起别的贵妃们的宫殿小了许多,听说从前是皇上挺喜欢的一个美人住过的,后来那个美人因为难产死了,这个地方就一直闲置着,别的妃子都不愿意住,喻鸽儿倒是无所谓,于是宋神宗便命人将这个地方重新修缮了一下,喻鸽儿就来了。   园中种了很多的竹子,都不太大,大概是喻鸽儿来之后才种上了,不过长势不错。   “杜大人就在凉亭中等候吧,奴婢去叫娘娘出来。”小齐提裙摆臀款款地走进房去了。   杜文浩一个人在园子到处张望,看亭台楼阁,看鸟语花香,过了一会儿只听身后有人说道:“我是让工匠按照我在江南的家修缮的,杜大哥看着可好?”   杜文浩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声好,这是喻鸽儿走上前来,杜文浩闻到了一股类似茉莉的清香。   “富大人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吧?”   “还好,没有什么大碍,开了方子吃上几服应该就可以痊愈了。”   两个人说着话走到凉亭坐下,宫女很快端来了一些水果和糕点,然后退下了。   喻鸽儿从果盘里挑了一个又红又大的樱桃递给杜文浩,杜文浩赶紧接过,却没有吃。   “怎么,害怕我给这樱桃里下毒?”喻鸽儿看着杜文浩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倒是给我说说看,你准备怎么给这个樱桃下毒呢?”   喻鸽儿笑了,杜文浩将樱桃放在嘴里,果然香甜无比。   “好吃吗?”   杜文浩点了点头说好吃。   “今天我去皇后宫里,听皇后说刘贵妃怀孕了。”喻鸽儿的表情有些落寞。   杜文浩知道喻鸽儿要转入正题了,也不急着接茬,想听她将话说完。   “最近有好几天皇上都在别的妃子的宫里,我都见不到他了。”   杜文浩还是无语,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喻鸽儿也不是自己的什么人,他说什么呢?   喻鸽儿见杜文浩只是低头喝茶并不说话,便道:“我其实不想麻烦您的,真的。”   连“您”都用上了,看来这个喻鸽儿想让自己办得事情应该比较棘手。   “娘娘不必客气,只要是可以办到的,我会尽力。”杜文浩给自己留了余地,我不会说我一定办到,我只说我尽力,这其实也是和这后宫里的们学到的。   “你只要想办,就一定可以办到的。”喻鸽儿可怜兮兮地说道。   “娘娘请讲。”   “我想让你给皇上说刘贵妃其实并没有怀孕,只是得了别的奇怪的病。”   杜文浩一愣,自己若是这么做了,岂不是成了第二个付鹤,喻鸽儿不就要步陈美人的后尘了吗? 第293章 喻鸽儿   杜文浩这样想着,却没有给喻鸽儿挑明,他觉得这个女人其实并不简单,从一接触他就觉得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可自己不是付鹤,他甚至不要功名利禄,现在的一切他已经很满足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一个家,三个爱自己如生命的女人,还有很多的朋友,杜文浩觉得自己不是贪心的人,他宁可这样就可以过上一生。   “那刘贵妃是不是真的怀孕了呢?”杜文浩明知故问。   喻鸽儿笑了,索性将果盘推到杜文浩的面前:“这个你不用管了,我只须刘贵妃找你去看病的时候,你就说她其实根本没有怀孕就好。”   “你恨她?”杜文浩直言,他不想喻鸽儿走的太远,到时候想回头都没有机会了。   “是,我恨她。”喻鸽儿倒不是一个拐弯抹角的人。   喻鸽儿这么坦白,杜文浩反而觉得她还不是一个耍心计的人,不过就是想报复,为那一天刘贵妃笑她是个戏子出口气罢了。   “我猜到娘娘要做什么了,但是你托付的人可以相信吗?”   喻鸽儿微微一笑,笑容里却藏着杀机:“我听说在我来之前后宫有个陈美人,后来因为争宠打入冷宫,结果很凄惨,先是疯了,然后死了,是吗?”   “娘娘做事,微臣不敢多问,只是希望娘娘不要太过计较,毕竟她怀的是皇上的骨肉。”杜文浩还想再说,皇上不是这么宠你,你忍心皇上伤心吗,但是他没有说,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多嘴了。   喻鸽儿示意杜文浩吃樱桃,自己也含了一颗在嘴里,然后轻轻地吐出核儿放在手心上,对杜文浩说道:“杜大哥,都说樱桃好吃树难栽,是吗?”   杜文浩不置可否。   “人也是一样,看着一个个的妃子整天莺歌燕舞打扮的是花枝招展,给谁看?无非就是给一个男人看,而这个男人却只有一双眼睛,他还要看自己的江山,这么的美人儿,他看不过来,皇后只有一个,其她的人随时都会被他忘记,有的一辈子大概只见了皇上一面就永远见不着了,你说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杜文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是一个深宫怨妇,又是一个蠢蠢欲动的女人,可惜她不知道她就算聪明算尽,也未必可以守得住一个男人的心,别说皇上了,就是一个平常的男人,也不会一辈子心思只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娘娘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杜文浩的话显得有些苍白,没有任何的说服力。   “我想我可以更好,我必须要在刘贵妃之前怀上皇上的孩子。”喻鸽儿狠狠地说道。   “多谢娘娘的信任,只怕微臣会力不从心。”   喻鸽儿不笑了,她看着杜文浩,眼神阴冷而坚定:“我不会让你做第二个付鹤,因为我不会象陈美人那么傻,我不会孤立无援,我甚至会让皇后心甘情愿将这个位置让给我。”   多么熟悉的声音,杜文浩想起陈美人曾经在忏悔的时候也给自己说过同样的话,当年陈美人也是这样信心满满的,以为得了皇上就得了全天下了,她希望可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希望三千宠爱集于一身,她希望的太多,最终什么都没有,只有青灯孤影,形影相吊。   “那你给我时间考虑吧。”杜文浩不想把这个急于求成的女人惹恼了,这个女人确实不是陈美人,她没有那么张扬,没有那么明显,但是都是人,时间一长,她还藏得住自己的狼子野心吗?   喻鸽儿轻叹一声,这时小齐提着一个竹篮过来放在石桌上,喻鸽儿示意她下去,然后对杜文浩说道:“里面是我给青黛姐姐的东西,劳烦杜大哥给她带回去,还有一些樱桃也带回去给三个姐姐尝尝鲜。”   杜文浩赶紧起身道谢。   喻鸽儿亲自将杜文浩送到门口,道:“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我不会逼迫你,因为我知道你和青黛姐姐都是好人,我不会勉强好人做不好的事情。”   杜文浩提着篮子躬身退下,见喻鸽儿进了门儿,这才转身上轿,心里却想,喻鸽儿啊,喻鸽儿,聪明如你,你明明知道是不好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做呢?   送走了杜文浩,喻鸽儿进门,见小齐迎上前来问道:“娘娘,杜大人怎么说?”   “他若是答应了,我反而看低了他。”   小齐不解:“那这件事情不是少一个人知道更安全一些吗?”   “我是故意让他知道的,我就是想看看在我危难之时,他会不会出手相救。”喻鸽儿的声音有些失落。   小齐搀扶着喻鸽儿上了凉亭,见喻鸽儿一脸落寞,便轻声宽慰道:“杜大人是个好人,他一定会……”   喻鸽儿打断小齐的话,道:“什么是好人?”   小齐无语,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的主人,有些不知所措。   “我只是觉得他不是一个见利忘义的人,小齐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   “娘娘,你说的奴婢听不懂。”   喻鸽儿淡然一笑,拉着小齐的手,道:“你还有五年就可以出宫去了,如果可以,我会求皇上恩赐,早些放你出去成亲。”   小齐感激地对喻鸽儿说道:“娘娘,谢谢你。”   喻鸽儿方才的笑容突然不见了,她狠狠地捏了小齐一把,小齐痛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哎哟了一声。   “我待你好,你也要对我一百个忠心,否则我也会让你很难过。”   小齐虽说比喻鸽儿还大上三岁,但是自从由朱德妃宫里调过来给喻鸽儿当贴身宫女之后,她从心底就有些怕这个人前笑,人后冷的娘娘。   “娘娘放心,小齐不敢。”   “不敢就好,和我在一起,把你的胆子给我好好地装在肚子里,烂在肚子里,我只要你的心,你的忠心,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一阵风吹来,小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觉得心都被这阵风给吹凉了。   杜文浩回到家中,将竹篮交给林青黛一人便关在书房里,直到吃晚饭的时候雪霏儿到书房门口叫他,他才出来。   一出门就闻到一股玫瑰香糕的味道,只见雪霏儿手上正拿了一个吃着,嘴角还有一点糕点的屑。   “吃什么好吃的,都不知道给我拿点,吃独食的小家伙。”杜文浩说着低头就在雪霏儿的糕点上啃了一口。   “嗬嗬嗬嗬,青黛姐姐不是认识了皇上身边的那个喻娘娘嘛,她给的玫瑰蜜就是比我们在集市上买的香多了,青黛姐姐给琴姐姐留了一些说是补身子之外,别的都做了玫瑰香糕了。”雪霏儿吃吃地笑着,看着手中只有一小半的糕点,赶紧一口全部放在嘴里,得意地看着杜文浩。   果然是满口留香,杜文浩觉得也有些饿了,便牵着雪霏儿朝饭厅走去。   只见桌子上除了玫瑰香糕之外,还有好些个可口的菜肴,庞雨琴和林青黛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他们了。   “相公,你在忙什么呢,整个下午就不见你的人影。”庞雨琴笑着起身给杜文浩让座。   杜文浩坐下后,三个女人这才坐下。杜文浩看见自己的面前有一盘新鲜的樱桃,不用说应该就是喻鸽儿让小齐放在竹篮里的那些了。   “看书,睡觉。”杜文浩简短地说道。   林青黛看了看杜文浩无精打采的样子,则笑着说道:“好了,大家都饿了,先吃饭吧。”   雪霏儿突然提议说要喝酒,杜文浩正要心情不佳,借酒浇愁也好,于是同意了。   庞雨琴也看出杜文浩的心情不好,便不再多问,四个人还没有吃什么菜,一坛子酒就已经差不多见底了。   雪霏儿一喝酒就上脸,感觉脖子都红了似的,也不管庞雨琴和林青黛都坐在一起,便将头靠在杜文浩的肩膀上,眼睛微闭着,杨梅酒混合着玫瑰香糕的味道,杜文浩闻着都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这酒好……好喝!”雪霏儿端着酒杯往自己的嘴里倒,不小心洒了一些在杜文浩的身上,也不帮着擦,看来是真的有些醉了。   林青黛戏谑道:“是你自己要酒喝,却又第一个醉,没羞。”   “菲儿乖,吃点东西不要再喝了。你的酒量本身就不好。”庞雨琴心疼地将雪霏儿的杯子夺下,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说道。   雪霏儿听了这话才坐直了身子,傻乎乎地冲着庞雨琴笑了笑,站起身来,一个踉跄险些摔着,庞雨琴赶紧扶住。   “让丫鬟把菲儿送回房间吧,我看她是醉了。”杜文浩说道。   “不用,反正我也有些醉了,我和菲儿一起回去吧,让青黛陪着你再坐坐。”庞雨琴说着扶着雪霏儿出了门。   “琴儿,你先不要睡,等会儿我要过来。”杜文浩想起林青黛说的话,于是对庞雨琴说道。   庞雨琴听了这话,停了停,却没有回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扶着雪霏儿走了。   林青黛做到杜文浩的身边,将他杯中的酒倒满,然后看了看他的,低声说道:“是喻鸽儿让你心情不好了?”   杜文浩看着林青黛,将杯中的酒一口干了,吃了一口菜,这才点了点头。   林青黛莞尔,道:“如果你觉得和她不好说话,不妨替我约约她,女人之间有的时候反而好说一些。”   “你知道要说什么吗?”杜文浩反问。   林青黛摇了摇头,杜文浩:“那你找她谈什么呢?”   林青黛再给杜文浩的杯中酒倒满,这一次自己举起杯子说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来,喝酒。”说完碰了碰杜文浩手中的杯子,自己先干了。   杜文浩笑了,三个女人当中,庞雨琴贤惠温柔,雪霏儿活泼可爱,但是她们却只能是爱人做不了知己,俗话说的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而在杜文浩看来,这个在别人面前总是冷若冰霜的林青黛,恰好最知自己的心意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知己吗?   “文浩,你笑什么?”林青黛放下酒杯,见杜文浩正望着自己笑呢。   杜文浩握了握她的手,她赶紧回头一看,只见对面过来两个丫鬟,赶紧甩开了,悄声说道:“有人!”   杜文浩知道林青黛很忌讳这种被人背后戳脊梁骨的事情,于是也不再勉强,等两个丫鬟过去之后,杜文浩这才说道:“快了,很快就可以当着下人的面儿牵你的手了。”   林青黛娇羞一瞥,道:“好了,说正事。”   杜文浩也严肃起来,连身板都坐正了,看着林青黛说道:“娶你过门就是我的正事。”   林青黛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感动,她嘴角剧烈地牵动了几下,装出一副要生气的样子:“你若是再不说,我可就走了,你等会儿还要去找琴儿呢,我可不陪着你在这里贫嘴,让人见了笑话。”   “我不是不说,只是担心说出来你帮不了这个忙。”杜文浩说道。   林青黛听罢起身,淡然地说了一句:“那好吧,我就不陪你了。”说完就要出门。   杜文浩自然是知道林青黛的性格的,赶紧叫住:“好了,回来,我给你说就是了。”   林青黛这才笑了笑,走到杜文浩身边坐下:“说吧。”   杜文浩于是将上午去喻鸽儿那里的事情详细地给林青黛说了一遍。   “文浩,这件事情确实有些棘手。”林青黛听罢,也乐观不起来了。   “是很棘手,但是喻鸽儿只给了我三天的考虑时间。”   “你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没有想出来。”   “那就让我先去和她谈,不过不说这个,只谈家长里短。”   杜文浩笑了,轻轻地刮了刮林青黛的小鼻子,夸奖道:“就知道你是深知我心的,不过不要让她看出端倪就是。”   “你放心吧,正好我做了一些玫瑰香糕,借花献佛,是一个最好的理由?”   “还是我的青黛厉害!”   “不过文浩我觉得我们应该是两手准备。”林青黛还是忧心。   “我知道你的意思,刘贵妃那里我想我们不能先去,这样反而显得很奇怪,从目前后宫来看,刘贵妃应该会赶在喻鸽儿找我之前来请我的。”   “那就好。”   “好吧,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好了。”   灵隐寺。   这是喻鸽儿说的地方,用她的话说,那就是上香是出宫最好的理由。她还去约了皇后,不过她知道她不会去,因为她在皇后的宫里安插了眼线,那是她的一个同乡,在洛阳城里江南的同乡不多,但是恰巧的是皇后身边的一个近身太监就是江南的,于是她很快和他相认,并且时不时还有好处给他,时间一长,那太监自然就成了喻鸽儿的亲信了,这些是她的特点,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收入自己的门下。   她之前听那太监说了,皇上这两天会去皇后那里,于是皇后便安心且十分专心地等着,这是时候除非天王老子谁也叫不走她,喻鸽儿才去了,当然皇后去不了,总不能不让喻鸽儿不去,若是她在自己宫里,让皇上看见了,说不一定又不理自己了,于是皇上赶紧让她出发,还让她帮自己给寺庙里捐了两百两银子的香火钱。   林青黛坐在灵隐寺后院专门招待客人的禅房里,杜文浩和灵隐寺的主持关系不错,所以主持也自然不会亏待了杜文浩身边的人。   已经是午后,太阳光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玫瑰红之中了。   一个小沙弥合手走到门口,见林青黛坐在窗前闭眼捻珠,嘴里念念有词,桌上放着一本经书,香炉里飘散着檀香的味道。只轻声说道:“女施主,娘娘到了大门口了。”   林青黛这才睁开了眼睛,微微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嗯了一声,小沙弥便退下了。   林青黛走出禅房,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妙龄女子,看她一身蓝色纱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在裙摆下若隐若现,就连秀美的莲足也在无声地妖娆着,发出诱人的邀请。这女子的装束无疑是极其艳冶的,但这艳冶与她的神态相比,似乎逊色了许多。她的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仿佛她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男人,牵动着男人的神经。林青黛暗想,不过才数月,怎么变化就这么大了,东明县城那个清纯可人古道热肠的喻鸽儿哪里去了?   林青黛赶紧走上前去拱手施礼,喻鸽儿笑着赶紧亲自将林青黛扶起,咯咯地笑了两声,亲热地挽着林青黛的手臂,道:“就知道姐姐一定会想我的,于是便马不停蹄地来了。”   林青黛想,这灵隐寺是离京城最近的寺庙了,就算出宫一路慢走,也早该到了,你这个马不停蹄想必有娘娘的架子在里面,所以才让自己从早等到了现在吧。   “有劳娘娘了,本想将东西给您宫里的,但我实在是有些畏惧进宫,这才……”林青黛解释道。   “出来好呢,我就是想出来走走,在宫里快要憋出病来了。”喻鸽儿高兴地挽着林青黛的手并未进禅房,而是叫来方才的那个小沙弥吩咐道:“我和青黛姐姐想上山走走,你们给我们准备一些可口的斋菜,我们一会儿下山吃了饭才走。”   那小沙弥大概很少见到穿着这么火爆且妖艳照人的女子,不敢抬头,只敢低头答应着,然后倒着退下了。   “你们不必跟着,我们一会儿就下来了。”喻鸽儿转身给身后的侍卫说道,然后拉着林青黛朝山上走去。   一条曲折的小路通向幽静的后山,其间还有被花木浓荫覆盖着的禅房。山光明净,鸟儿欢悦地歌唱,深潭倒影,更使人觉得心境的空灵。万物一片沉寂,只听到那悠悠钟磬的回声。   “姐姐,不过才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好象瘦了一些?”喻鸽儿瞧着林青黛关切地说道。   “有吗?”林青黛摸了摸自己的脸反问道。   喻鸽儿笑了,两个人走到半山腰见到有一处凉亭,林青黛见喻鸽儿这一身哪里是在爬山的,一定会感到累了,于是建议去凉亭歇息一下再走。   “娘娘在宫里可好?我见你气色挺好的。”   “姐姐今天找我不会和我家长里短的吧?”喻鸽儿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青黛一眼,然后拉着她坐了下来,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灵隐寺的大殿。   林青黛心里一惊,这个喻鸽儿看来真是没有看出来,林青黛微微一笑,从手上一直提着的一个小包袱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喻鸽儿,示意她打开看看。   喻鸽儿接过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了四块儿玫瑰香糕,玫红色的面儿,八角的花边儿,像是玫瑰花瓣儿一样,糕点表面上印有一朵玫瑰花,看着精致,而且芳香扑鼻。   “用你给的玫瑰花蜜做的,亏得你还记得我是喜欢这种味道的,于是就做了一些香糕给你拿来让你尝尝,希望娘娘不要嫌弃才好。”林青黛自然不会自己先说,于是找了这个道具权当是抛砖引玉。   喻鸽儿一脸欣喜,小心地拿起一块儿放在嘴边轻轻地咬下一点放入嘴里慢慢地抿,禁不住连连点头,然后将一整块儿都吃下了。   “嗯,真的是好吃,有我们老家的味道。”喻鸽儿没有再接着吃,而是将锦盒关上放在了石桌上。   “喜欢吃就好,以后我做了就让文浩给你拿些进宫吃。毕竟总是让你出来不好的。”林青黛故意说到了杜文浩。   “杜大哥最近好吗?”喻鸽儿果然问道。   林青黛笑了笑,道:“我前日去附近的县城购买药材去了,昨日回到家中,琴儿将玫瑰花蜜交给我说是娘娘让文浩拿来的,却不见文浩的影子,我想见你了,还要琴儿转告,真是费劲。”   喻鸽儿自然不信林青黛和杜文浩没有见过面,不过她什么都没有问,而是说道:“我前日找杜大哥了,我想他将这个玫瑰蜜交给你,你就一定回来找我的,因为他不想得罪我或者是伤害我,所以推姐姐出来。”   “你们怎么了?文浩得罪你了吗?难怪听琴儿说昨日文浩回到家中将娘娘给我的玫瑰花蜜给了她之后就一个人独自出门喝闷酒去了,我等了好晚,也等不到他,这才给琴儿说我想见你,让他转告娘娘一声。”林青黛的表情显得十分惊讶,让谁见了都不会觉得她是在装,这一下好像连喻鸽儿都相信了。 第294章 巧合   喻鸽儿浅笑,眼角眉梢无不显露出一个她这个年龄原本不该有的妩媚和成熟:“杜大哥怎么会得罪我呢,不过就是想让他帮帮我而已。”   林青黛长出一口气:“我是说嘛,文浩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直,若真是得罪了娘娘,我想那也是无心的,不过只是帮忙,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你的。”   “姐姐若真是不知,今天找妹妹来只是让我尝尝这糕点不成?”喻鸽儿还是有些不信。   “如若不是,那娘娘以为我一介草民还能有什么事情找你呢?”   “我还以为姐姐和我一样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怎么,娘娘找我有事?”   “姐姐随我来。”喻鸽儿牵着林青黛的手走到凉亭外,指着不远处隐约可见的皇宫,道:“姐姐可知,我其实不想来这个地方的。”   “姐姐知道。”   喻鸽儿有些诧异,继而微微一笑:“是啊,谁都知道这个地方是会将人逼迫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是我还是来了,因为我不得不来。”   “听文浩说,娘娘在宫里和大家相处得都挺好,皇上也待你不错啊。”   喻鸽儿顺手从身旁掐了一朵蓝色的小野花:“人和这花儿一样,花儿一季,人生一世,短暂得很。”语气流露出伤感和落寞。   “我见娘娘不是一个悲观的人,最近心情不好吗?既然知道人生不过几十年,为什么不快乐一些地活着?”林青黛劝慰道。   “我也想,但是我发现我不能。”说完,喻鸽儿见手中的花用劲一捏,花儿便碎在了喻鸽儿纤长的手指之间,将她白皙的皮肤染成了蓝色。   “为什么不能?”   “唉……,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天姐姐已经很高兴了,一说不高兴的事情心情又不好了,所以还是不说的好,走,我们继续走走,这里的风景真好,从前我竟没有发现京城还有这样好的地方。”说着,喻鸽儿突然话题一转,拉着林青黛的手继续往前走。   林青黛心想这个喻鸽儿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时好时坏的让人捉摸不透,不过夜急不得,不是还有一顿晚饭要一起吃的吗,到时再说也不迟,于是也便不再多言,跟着喻鸽儿走了。   与此同时。   杜文浩约好了去给富弼大人复诊,在踏进富府门口的同时,他听见了灵隐寺的钟声,悠远悠长……   “杜大人,您还真是准时呢。”富弼的管家得了门房的通报赶紧出门迎接,恭敬地说道。   杜文浩听见内院热闹非凡,再看门口还听了几辆马车和轿子,想必今天富弼家中有客。   “我大概来的不是时候,要不我明天再来,反正富大人的病我看已经大好,晚一天过来也不碍事的。”说完,杜文浩准备告辞走人。   “莫要走,杜大人,我家老爷吩咐了,说是您来了就先到大厅用茶,我赶紧去请老爷出来便是。”管家连忙挽留。   杜文浩只得跟着管家往大厅走。   “家中今天很热闹啊。”杜文浩见府上的丫鬟家丁们时不时端着碗碟和宰杀好的鸡鸭在饭厅和厨房穿梭。   “就是老爷几个要好的朋友过来吃饭,都是和老爷年龄差不多的大臣们,开始好一会儿了,估计也快散了。”   进了大厅,管家吩咐下人给杜文浩上茶,然后去叫富弼去了。   “杜大人,老爷让你赶紧去,说是司马大人突然晕倒了。”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跑进门来,一手扶门一手捂胸,跑的是气喘吁吁。   杜文浩听罢,提着药箱跟着丫鬟就走出门去了。   饭厅里果然有十几个大臣在那里站着,只见司马光躺在地上,十几个老人刚才还杯雠交错,把酒言欢,如今却个个不知所措。   富弼一把将杜文浩扯到司马光的身边,焦急地说道:“幸好你在,刚才他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我们也不敢挪动,只好等你来。”   “各位大人暂时先出去吧,给司马大人留些空间,找人把所有的窗户全部打开。”杜文浩吩咐道,蹲下身子见司马光脸色苍白,双唇紧闭,眉头紧簇,可以闻到淡淡的酒味。   丫鬟们赶紧将所有的窗户打开,房间里的空气顿时清新了许多,终大臣见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听了杜文浩的话一一退了出去,只有富弼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杜文浩和司马光。   “富大人,司马大人是怎么晕倒的?”杜文浩边问便翻开司马光的眼皮看了看,然后给他号脉。   “就说到变法的事情和王大人争吵了起来,其实也不算争吵,虽然我们这些人平时在朝上会各持己见,但都不会真的记仇,要不我们这每月一次的耄英会也不可能再聚到一起了。”   杜文浩点了点头,从脉象上看司马光应该不会是心脏和大脑的问题:“司马大人喝酒了?”   富弼有些不好意思,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弯腰低声对杜文浩说道:“本来我们不让他喝的,他执意要喝,我们也没有给他喝烈酒,我们喝得女儿红,给他只喝了花雕,而且还没有一樽,唉,早知道……,都怪我。”   “富大人不必自责,本来你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少喝怡情,多喝上身的。”   “是,是,是。”富弼连说了三个是,然后指着司马光:“文浩,那司马大人就一直在这里躺着吗?我们也不敢动他。”   “找床褥子来在他身下垫着,现在还不能动他,等他醒了,卑职问问情况再抬到床上也不迟。”   “好的,我赶紧去叫人拿褥子去。”富弼快步走到门口吩咐下人去了。   不多时,司马光终于艰难地睁开了双眼,恍惚中他仿佛感觉自己的身子轻飘飘地在四处游荡:“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杜文浩就坐在司马光旁边的椅子上,听见司马光说话,赶紧从椅子上站起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见司马光已经睁开了眼睛,便道:“司马大人,是我杜文浩,你好些了吗?”   司马光好好地看了看凑到自己面前的这张脸,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关切的神情,这个人自己是见过的,杜文浩?是的,给自己看过病的那个太医,难道自己没有死?   “我这是在哪里?”司马光四周环顾了一下,发现这个地方很陌生,不是在自己的家里,也不是在朝堂之上。   杜文浩闻到司马光嘴中有难闻的像是东西已经腐烂的味道,心里不禁暗自一惊。   富弼走上前来,握着司马光的冰凉的手,愧疚地说道:“司马大人,这是在我家里呢,你刚才晕倒在地,恰巧杜太医过来给我瞧病,要不我们都要急死了。”   司马光明白了,突然腹部一阵钻心地疼痛,他哎哟一声,挣脱了富弼握着自己的手,双手紧紧地按住腹部,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司马大人,你是不是又胃疼了?”杜文浩见司马光的样子,心里明白了一些。   “唉,不给老夫看了,看了也无用。”司马光长叹一声,挣扎着要坐起身来。   “你这个老糊涂又说胡话不是,大概是你那胃痛的毛病又犯了,加之和王大人争执不下,气血上涌这才晕倒了,什么叫不看了,文浩,你莫听这老糊涂瞎说。”富弼生气地说道。   杜文浩示意一旁的宫女和自己一道将司马光搀扶起来坐到椅子上,司马光的双手还是紧紧地按住胃部,嘴角微微地抽动着,感觉疼的很厉害。   杜文浩拿出银针在司马光虎口穴扎了两针,司马光这才缓过劲儿来。   “不瞒你们说,我之前疼的厉害的时候,皇上让太医院的人来给我看过。”   “那他们怎么说?”杜文浩见司马光好些,便将银针收了起来。   司马光苦笑两声,摆了摆手,一副无奈的样子:“说我最多不过再活两月,所以不用看了,真的。”   富弼看了看杜文浩,见他脸上并无惊讶的表情,心想看来杜文浩也是看出来了,想到这里鼻子一酸,老头子借故出恭,然后赶紧出去拭泪去了。   “司马大人不必悲观,命是自己的,别人说了不算,您坚持吃药针灸,我看那两个月也不是谁说了就算了。”杜文浩其实心里也知道了司马光这个病一定很严重,但是他有个习惯,那就是不喜欢给自己的病人将病情说死了,癌症尚且都有靠自己的意志力抵抗过去的,司马光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过了一会儿,富弼红着眼睛进来了,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文浩,要不先让司马大人休息一会儿,我看他现在已经不疼了。”富弼想来有话给杜文浩说。   “是啊,我想睡上一会儿,富大人给老夫找见房子,我想就在你这里睡上一觉,你该不会担心我就死在你这里觉得晦气不收吧?”   富弼嗓子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样,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假装生气地说道:“你这个老东西,生病了还有厉害来气我,我可是懒得搭理你,来人啦,将司马大人扶到客房歇息,找两个人伺候着。”   司马光大笑,指着富弼:“我就知道你最怕我激你,好了,我去睡觉了,劳烦杜大人了。”说着起身,一旁的宫女赶紧上前搀扶着将司马光带出去了。   偌大一个饭厅只剩下杜文浩和富弼两人了,富弼走到杜文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道:“你的结果和其他太医的结果是一样的吗?”   杜文浩知道他们这些个老臣私底下感情甚好,如今个个都是古稀之年的老人了,见到谁生病了,心里都不会好受,于是便宽慰道:“司马大人的病确实很重,不过我想如果可以将他生病的那一部分胃切除的话,大概情况会好些。”   富弼甚是惊讶:“你说……将那老东西肚子里出了问题的那一部分胃切除?”   杜文浩知道富弼会惊讶,因为就算是太医院的那些老学究听了也会惊讶的,毕竟古代的外科手术还不成熟,甚至除了一些皮外伤,还没有人真的敢开膛破肚而去救治一个人的性命。   “是的。”杜文浩淡定地说道。   富弼显然有些激动,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些不停使唤:“可是他……他这么大的年纪了,哪里禁得起……起你这样的折腾,我看还是不由了。”   富弼一激动,把“不要了”都说成了“不由了”,不过这个时候杜文浩明白富弼的心情,不会笑,也笑不出来。   “请富大人放心,我会回去再好好的想一想,尽快会有一个解决的方案,我也知道司马大人的病拖不起了。”   富弼的管家将杜文浩送到门口,见杜文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上前说道:“杜大人是在为司马大人的身体焦虑吧?”   “是啊。”杜文浩抬头望天,对天长叹一声。   “您也不要太难过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都是宿命。”   杜文浩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说,拱手一礼,转身提着药箱走出门去。   果然,杜文浩才从富弼家里出来,那边刘贵妃已经派人驾车在五味堂门口候着了。   林青黛还没有回来,杜文浩不知她那边的进展情况,只好先到刘贵妃那里看看再说。   两个时辰之后。   林青黛回到了五味堂,听英子说杜文浩也是才回来,于是赶紧到杜文浩的书房去找他。   “文浩!”林青黛大叫一声,杜文浩从书房走了出来。   “一个女人家不要这么大声,吓得我从椅子上险些摔了下来。”杜文浩打开门站在门口笑着说道。   林青黛捂嘴偷笑着,走进门,杜文浩正要将门关上,林青黛赶紧说道:“就打开着,说完了,我就走。”   杜文浩却不理她,将门关上,林青黛正要上前阻止,杜文浩却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了,然后戏谑道:“这样你该放心我不会调戏良家妇女了吧。”   林青黛坐在窗前给自己到了一杯茶一口气喝完擦了擦嘴,这才说道:“不和你贫嘴,你那边有什么进展没有?”   杜文浩走到林青黛对面坐下,看着林青黛的神情,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林青黛大眼妩媚地瞪了杜文浩一眼:“讨厌,先好后坏。”   杜文浩装出一副很神秘的样子,起身凑到林青黛耳朵旁边见四下无人,先不说话趁机在林青黛的耳垂上亲了一下。   林青黛没有防备,吓了一跳,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正要抬手打,只见对面过来两个丫鬟,只好将举起的手放在腮前,装作擦汗的样子,杜文浩偷笑着坐下了。   “好吧,就先说好消息,那就是刘贵妃真的没有怀孕。”   林青黛一听,身体一震,胳膊不小心碰到桌上的茶杯,哐当一声,茶杯摔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好啊,我这可是上好的青花瓷,你摔碎了一个就不完整了,你赔我一个一模一样的来。”杜文浩大声地说道。   “你小声点儿,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在你的书房里似的,赶紧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早上先去了富弼大人那里,却发现司马光大人病了,而且病的还不轻。”   “这就是你给我说的那个坏消息?”   杜文浩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看来司马大人必须要动手术了,唉,我也没有把握,这件事情容我在好好想一想,先不说他了,后来从富弼大人府中出来才走到家门口,刘贵妃宫里的马车就在门口候着了,于是我就去了。到了刘贵妃的宫里,原本她是想让我给她配些安胎药的,于是我就顺便给她把了把脉,这才发现她根本就没有怀孕。”   “那是谁说她怀孕了的?”林青黛问道。   “我也问了,她说是她自己这么认为的,因为月事两个月未来,而且还常常嗜睡泛酸,这些都是怀孕的表现,于是她就认为自己是怀孕了。”   “这下就好了,免得你左右为难了。”林青黛高兴地说道。   “这倒也是,不过刘贵妃却是空欢喜一场,我见她当时就要晕厥的样子,心里也挺难过的。”   林青黛不解,疑惑地问道:“那她为什么会出现你刚才所说的那些和有了身孕之后的一系列的反应呢?”   “我给刘贵妃号过脉,确实未见喜脉,大概前一段时间受了寒,加之精神上的作用,以为皇上宠幸两次便有了身孕,其实不过是宫寒和食欲不振,给她开了一些药,大概下个月就正常了。”   唉,林青黛长叹一声:“这后宫的女人一天想着的除了如何讨得皇上的欢心之外,大概就是想着多为皇上开枝散叶,延续香火了。”   “早知就不让你去见喻鸽儿了。”杜文浩说道。   林青黛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今天其实去见了她,心里也才知道了很多的事情,明白了一个小姑娘的苦楚。”   “她给你说了刘贵妃的事情?”   林青黛摇了摇头,道:“没有至始至终都没有提过这个人的名字。”   “看来我们真是轻看她了。”杜文浩感慨道。   “我觉得也是,其实她和陈美人不同,陈美人是恃宠而骄,她却将全部的心事一个人藏在心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她的心很大,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相象得到的那种大。”   “那感情你们一天什么都没有聊出个结果来?”杜文浩笑着说道。   “那倒也不是,她给我说,她其实并不是想要皇上的孩子,而是想象林婕妤那样自由地在皇后里无争地生活着。”   杜文浩嗤之以鼻,不屑地说道:“多么聪明的青黛都会让这个小姑娘给蒙蔽了,可能吗?若真是这样,她就不会对付刘贵妃了。”   林青黛轻轻地拍了杜文浩的放在桌子上的手,嗔怪道:“你莫要着急,我还没有说完呢。”   杜文浩打了一个哈欠,显然没有兴趣继续停下去了,他站起身来,道:“算了,我们不说她了,反正刘贵妃没有怀孕我就没有什么事情了,天也不早了,歇息了吧。”说着就装出要去搂林青黛的样子,林青黛赶紧一个闪身灵活地杜文浩的胳膊下象泥鳅一样溜到门口得意地站在那里看着杜文浩。   “是你自己不听了,以后莫要后悔!”   “不后悔,不后悔,你们女人都是一样,口是心非!”   “哼,不和你讲了,不过既然刘贵妃没有怀孕,那你还是明天一早就进宫告诉喻鸽儿去吧。”说完,林青黛轻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瞧你,我又不会真的吃了你,就在自己家门口还给我耍什么武功,没劲儿。”杜文浩无趣地嘟囔道。   “我就是怕是吃了我,你有本事追我啊!咯咯咯咯……”林青黛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杜文浩知道她有那个在老远地方说话听着就像在耳边同你讲的本事,所以也不当真,自己傻笑两声,走出书房,朝庞雨琴的房间走去。   御花园内。   “你说什么,你说那刘贵妃没有怀孕,你不会是在哄我开心的吧?”喻鸽儿一身鹅黄的纱裙,腰间一束白色的腰带,在左边腰间打了一个蝴蝶结,发髻高高地盘着,露出光洁白皙的脖颈,脖颈上挂着一块玦状的羊脂玉,看起来价值不菲。   杜文浩站在喻鸽儿的对面,微微躬身,轻声说是,再无他话。   喻鸽儿大笑两声,将林间栖息的小鸟都给惊醒了,扑腾几声飞出树林去了。   “那她怎么满世界说她有了身孕?你该不会是不忍,所以骗我的?”喻鸽儿还是不信,目光犀利地盯着杜文浩。   “娘娘若是不信,可以找别的太医去看。”杜文浩漠然地答道。   喻鸽儿见杜文浩面无表情,知道自己的话说的不对,于是赶紧换了一副面孔,走到杜文浩身边,亲热地说道:“我怎么可能不信杜大哥您呢?不过是一时高兴罢了。对了,那刘贵妃现在可好啊?”   杜文浩听出喻鸽儿语气有几分得意,答道:“心情恐怕不好。”   喻鸽儿哼了一声,道:“这一下我也不用煞费苦心去收拾她了,老天看我可怜了吧。”   杜文浩想,谁都不是可怜的人,可谁又都是最可怜的人儿了,所以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两个人正说着,小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走到喻鸽儿身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说的喻鸽儿是眉开眼笑,杜文浩想,应该就是让小齐去证实刘贵妃的事情去了。   果然,喻鸽儿捂嘴笑道:“瞧我,还是去看看人家吧,听小齐说,昨天晚上皇上过去了,虽说没有发火,却没有留在那里过夜,而是去了朱德妃那里,于是刘贵妃一夜之间就病了,刚才才宣了太医过去看病,我也过去看看。” 第295章 小老儿   杜文浩不想跟着凑热闹,反正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便提出要出司马光大人那里给他看病。   喻鸽儿笑容一敛,叫小齐退下,走到湖边停下了脚步,回头见杜文浩还站在原地,便轻声唤他到湖边来:“杜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很多?”   “没有啊,娘娘。”   “其实我是相信你才会在你面前毫无遮拦和掩饰,因为我的大哥和你差不多大,从小我就是什么都给我大哥说,可是在我九岁那一年,我大哥一场大病死了,从那以后,我心里的话就找不到人诉说了。”   杜文浩没接腔,听喻鸽儿自己自言自语地讲,这种时候,她更需要的是一个听众。   “这两天不知为何皇上不来我的寝宫了,我和她们不一样,我不会买通了宁公公去说情,去讨好。”   “可是你不开心。”杜文浩终于说了一句。   “是,我不开心,因为我发现我就像笼子里的金丝雀,只有当主人想起我的时候才会走到笼子旁边逗我玩一会儿,只是他的金丝雀太多,而我喻鸽儿永远不是那最耀眼的一个。”   “其实你还没有进宫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不是吗?”   “你是在说我自讨苦吃,自找没趣吗?”喻鸽儿冷眼地看着杜文浩。   杜文浩恭敬地答道:“微臣不敢。”   只听一声长叹,喻鸽儿说道:“青黛姐姐说的对,各人有各人的命,既然我命该如此,我就要认命。”   “娘娘宽心,微臣告辞了。”杜文浩不想听喻鸽儿给自己唠叨了,又说了一遍要走的话。   “你知道吗?我的姑姑从前是瑞王爷身边的一个侧妾,后来有了王爷的骨肉之后,因为深得王爷喜欢,让别的妻妾嫉妒,于是被人陷害,不到三十岁就死了。”喻鸽儿像是没有听见杜文浩的话似的,一个人还在那里说个不停。   杜文浩见喻鸽儿不发话,也不敢走,只好站着,听她继续唠叨。   “上天有眼呐……!”喻鸽儿大吼一声,把杜文浩吓了一跳,思绪这才从爪哇国叫了回来。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怔怔地瞧着她,她却没了下文。   片刻,喻鸽儿扭头看了看杜文浩,苦笑着挥了挥手,杜文浩也不知道喻鸽儿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可以走了,于是躬身退下了。   小齐走到喻鸽儿身边,见喻鸽儿望着湖中嬉戏的鱼儿,双手紧紧地抓着石砌的护栏,仿佛是在抓住一个救命稻草一般,黛眉微微地颤动,长长地睫毛扑闪扑闪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娘娘,杜大人他好像显得心不在焉。”   “看出来了,所以让他走了。”喻鸽儿终于松开了手,这才发现十个手指动红了,她双手相互轻轻地搓揉着,看着杜文浩远去的身影,眼睛里闪过一丝伤感。   ……   乾清宫。   宁公公小心翼翼地走到皇上的案前,将一沓奏折放在桌案一角,见宋神宗一手拿着朱红毛笔不停在写着什么,一手则轻轻地垂着肩膀,宁公公走上前去,放下手中的拂尘,轻声说道:“皇上,奴才给您捶捶吧。”   宋神宗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酸胀的双眼,整整一夜,他几乎都伏案批阅各地送上来的奏章。微服私访一事之后,宋神宗更加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他始终坚信变法本身没有问题,问题出在执行变法的人,他知道他私访所看见的不过是极少的一部分的贪官污吏,他也预见到还有很多这样的官吏在破坏变法,这个江山不能在自己手上给葬送了,可是,该怎样处理这个问题,却一直没找到好的办法,总不能把官吏们都撤职查办,很苦恼。   他倦怠地靠在椅背上,感觉宁公公适度的捶打在自己肩膀上的力度:“小宁子,杜文浩怎么还没有来?”   “回皇上的话,已经去叫了,说是在太医院和众太医商量司马大人的病。”   “哦,那就不要催他,他们要好好商量一下才是对的。”   “奴才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他们大概有了主意就会过来的。”   “嗯,他办事朕还是放心的。”说完,宋神宗疲倦地打了一个哈欠。   “皇上,您一宿没有合眼了,奴才见着心疼,要不您还是上床歇息一会儿,等杜大人到了,我再叫您也不迟。”   宋神宗摇了摇头,侧耳一听,起身微笑着说道:“杜文浩来了。”   宁公公不信,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果然见杜文浩正昂首阔步地朝着上书房而来。   “皇上,您真是神了,您怎么知道是杜大人来了?”宁公公惊讶地转头看着宋神宗。   宋神宗会心一笑,道:“别的人来都是轻手轻脚,唯恐惊扰了我,唯独这个杜文浩每次来的时候走路的声音都是矫健有力,而且走到门口先要将双脚跺一跺将腿上的泥土跺去,咚咚的,生怕人家听不见似的,呵呵。”   说话间只见杜文浩已经走到门口,宁公公一看果然杜文浩将双脚在台阶上跺了跺,然后这才跨进门槛跪地行礼。   “参见皇上。”杜文浩朗声说道。   宋神宗看了看一脸吃惊的宁公公,忍笑让杜文浩起身,叫宁公公给他搬来一张椅子:“杜爱卿,听说你最近很忙啊?”   “今日天气变化无常,故而宫里很多娘娘身体不适,微臣这才有些忙了。”   “忙些好啊,坐着说话吧。”说着,宋神宗走回到自己位置上正要坐下,这时杜文浩说话了。   “我听门口的侍卫说皇上您累了一夜了,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宋神宗坐下一手一挥。   “皇上应该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样劳累身体受不了的,微臣的意思是要不先吃点东西,然后让宁公公和微臣陪着你去御花园走走?”   宋神宗指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道:“朕怕是没有时间散步了,你也看见了,全天下的老百姓都等着我这大笔一挥吃饭喝汤呢。”   杜文浩笑了,道:“既然皇上也知道您不光是我和宁公公的皇上,还是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全天下老百姓的皇上,所以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您若是累到了,老百姓不就连喝汤吃饭都指靠不了您了吗?”   宋神宗大笑,宁公公也趁机走上前来说道:“皇上,您看我劝您您还不听呢,人家杜大人可是大夫,人家吃的就是这碗饭,您总该相信他说的吧。”   “好吧,好吧,朕的耳朵都要让你们两个说的起茧子了,好了,那就先吃点东西,然后再走走路回来再看。”   宁公公高兴地扶着宋神宗,然后对杜文浩说道:“早知杜大人有办法,昨天就该叫你来了。”   杜文浩看了看宋神宗,再看看宁公公,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吃过饭后,宋神宗领着杜文浩和宁公公到御花园散步,太阳不大,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宋神宗觉得肩膀也舒服多了。   “文浩啊,司马大人的病果真象那些个太医说的没有医治的可能了吗?”宋神宗自从在东明县这么叫杜文浩之后,一直就这么叫他了。   “回皇上的话,早上微臣和太医院的太医们好好地商量了一下,大家都认为是无药可救,不过,却不同意我的法子。”   宋神宗挥了挥手,道:“不要听他们的意见,他们在宫里做事时间一长,总是显得小心翼翼,唯恐一个大胆就丢了饭碗和乌纱帽,更有甚者就是担心连自己的脑袋都丢了,于是他们首先要做的不是怎么治病救人,而是想着明哲保身,不听他们的,朕就想听听你的意见。你方才说你的法子冒险,我倒想听听你的法子怎么一个冒险法了。”   “就是……就是将司马大人的肚子打开看看,情况到底有多严重。”杜文浩想说做个手术,但是他知道这一解释更麻烦,还不如说的通俗易懂一些。   果然,宋神宗的惊讶程度不比富弼当时听见的要低,只见他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张着,手中的折扇举在空中半晌才像是从梦中醒来一般,望着杜文浩疑惑地说道:“什……什么,你要把一个六十多岁老人的肚子打开看看?”   尽管杜文浩曾经帮宋神宗的儿子剖腹疗伤,但宋神宗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医术,特别又是对一个白发老者开膛破肚。   杜文浩想着自己这话把皇上给吓着了,苦笑道:“所以众太医一致不同意我的意见,但是微臣很想试一试。”   “不行,他这把老骨头禁不起你这样的折腾,你以为是杀猪呢……”   “皇上……”宁公公赶紧提醒宋神宗这话有些不妥了。   宋神宗也回过神来,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对,对,不能这么说,但是意思也差不多了,反正这件事情你这办法确实太过冒险了。”   “那微臣就明白了。”杜文浩轻声说道。   宋神宗轻叹一声:“朕知道你是为司马光好,可是毕竟你若是不为他那个什么什么的,兴许他还有两个月的活头,如果你……,朕就怕……”   “微臣以为,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现在群医已经束手无策,何不让微臣一试。”   “朕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是……,唉!”   “微臣希望能征求一下司马大人的意思,如果他愿意让微臣一试的话,微臣还是不想放弃这个想法。毕竟,这是司马大人的最后希望。”   宋神宗沉吟良久,点头道:“嗯,好吧,朕就知道遇到病人你执拗的劲儿就上来了,朕也不多说什么,问问他本人也好,毕竟身体是他自己的。”   “是,微臣知道了。”   “不过,文浩啊,朕相信你,这才将司马大人这把老骨头交给你,你一定不要让朕失望啊。”   杜文浩赶紧躬身说道:“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圣恩。”   从皇宫出来,天突然阴沉了下来,北风呼呼地往袍子下面灌,路上的一些枝叶被卷了起来,在空中飞舞,有人在高喊:“要下雨了,赶紧回家收衣裳了。”   本来心情挺沉重的杜文浩听见这一声,仿佛看见了《月光宝盒》中那个罗嗦的唐僧,不禁站在马车前扑哧一笑,有人从后面撞了杜文浩一下,杜文浩转过头,只见一个妇人抱着个孩子,低着脑袋往前跑,不留神撞到了自己,不好意思对杜文浩笑了笑,又赶紧抱着孩子跑了。   “文浩,你呆在这里做什么?”   杜文浩闻声只见林青黛一身短装,黑底红花的一双短靴,看起来飒爽英姿,像个俊俏的男儿。   天空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有好事者吆喝着叫嚷着,从杜文浩他们身边经过,杜文浩来不及给林青黛解释先将她拉上车驾车驶向东城。   雨很快就下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车上,路上到处都是奔跑的行人。   “文浩,你怎么背道而驰啊?”林青黛掀开车窗上的帘子看了看发现方向不对。   “我刚才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去司马大人府上一趟,正好遇到你了,你就陪着我去一趟。”   “为什么要我陪着你,那司马光大人是不是一个凶神恶煞的人?”   杜文浩大笑:“人家是当代大儒,学富五车,如何成了凶神恶煞之人了?!他要听你这么形容他,非吹胡子瞪眼不可。哈哈”大声地喊了一声驾,马车直奔司马光府邸而去。   来到司马光府邸,拍门之后,大门打开了,司马光府上一个下人打着竹伞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谁啊,这么大的雨,真是的!”只见门口站着一对俊男靓女,身上也都被雨水淋湿了。   “你们干什么?”下人没有好气地说道。   “麻烦去给司马大人通报一声,就说杜文浩求见。”   下人嘴里不知道嘟囔什么,转身进门将门关上了。   杜文浩拉着林青黛到檐下避雨,林青黛埋怨道:“瞧你,什么时候来不好,偏要在下雨的时候来,还要看这些个狗仗人势的下人们的臭脸。”   “哈哈,下雨天人容易安静下来,若是阳光明媚的时候来,说不一定司马大人的火气比天气还要火爆呢。”   林青黛撇了撇嘴,道:“我现在才知道给人看病还要看天气的,真是好笑!”   这时门打开了,只见刚才那个下人拿了两把竹伞走了出来,一脸堆笑地走到杜文浩身边,将伞恭敬地递给他:“杜大人,方才多有得罪,我家老爷在大厅等着您和尊夫人呢。”   林青黛啊了一声,小脸儿就红到了脖颈,杜文浩偷笑着打开伞,故意凑到林青黛耳边说道:“夫人,请!”   司马光神色倦怠地靠在一张软榻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被,身边一个书童模样的侍从坐在一张小竹凳上,面前一张小案,上有文房四宝,看来是在誊抄什么东西。   杜文浩走进门去,林青黛紧跟其后,将手中的竹伞放在门边,然后走到杜文浩身边,却不敢看躺在对面的人。   “杜大人,冒雨前来,是为老夫的病吧?”司马光说话的声音很小,加之门外雨声很大,林青黛都怀疑对面那个人只是动了动嘴唇,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听到。   杜文浩上前几步,走到司马光榻前,径直找了一个和书童坐的那个竹凳大小的凳子坐下,然后回头示意林青黛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卑职正是为您的身体而来。”   “方才宁公公来过了。”司马光看了看坐在门边的林青黛,见她半边身子都湿了,对一旁的书童说道:“去把小姐叫来,让她给杜夫人找件干净衣裳换了。”   书童走出门去了。   “既然宁公公都来过了,想必司马大人也知道卑职此行的目的了,不知司马大人怎么想?”杜文浩心想既然宁公公之前来过,这样自己就不用那么艰难去开这个口了。   司马光笑了两声,突然咳嗽起来,把一张老脸都给涨红起来,杜文浩赶紧起身给他捶背,这才好些。   “哈哈,瞧我这身子骨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早上天还没有亮,富大人就来了,你猜这个老家伙给老朽带了什么来?”   杜文浩摇了摇头。   “想你也不会知道,他既然给我提了一罐粥来,说是我家厨子熬粥不如他家的厨子,你说笑人不笑人?”   杜文浩有些感动了,从前他一直以为这些政见不一的朝廷大员私底下也跟电视里演那和珅和纪晓岚似的一个见不得一个,实际上如今见了这些个老头子,还知道原来人间还是自有真情在的。   “富大人真是热心肠。”   “告诉你啊,你别告诉那个老头子,其实他们家厨子熬得粥一点都不好吃,清汤寡水的,都可以照见我憔悴的老脸了。”说完司马光又笑了起来跟个孩子似的,杜文浩也跟着一起笑了。   “对了,扯远了,老朽听宁公公说皇上很不同意你给我开膛破肚的法子,说是太医院的太医们也都不赞成你的这个方法,哈哈,杜文浩啊,杜文浩,你也有孤立无援的时候,哈哈……”   “爹,您叫我?”一个年轻女子羞答答地依在门边,恭敬地说道。   司马光正笑着呢,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又给呛着了,边笑边咳嗽道:“你个倒霉孩子,吓死你老爹我了,赶紧的,带着杜夫人下去换件干净衣裳,别把杜夫人给凉着了。”   “是,爹,杜夫人请随我来。”女子看来是个害羞的人,至始至终没有敢看杜文浩一眼,只对林青黛说了一句,然后就先退下了。   等林青黛和女子退下之后,司马光凑到杜文浩的耳朵边神秘兮兮地说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嘛,找这么水灵的一个夫人,嘿嘿嘿。”   杜文浩讪笑一声,心想真是越小了,俗话说的好,老来小,老来小,如今从司马光的身上就看出来了。而且已经知道患了绝症,心情却还是这么开朗,真让人佩服。   “司马大人您还没有告诉您是怎么想的呢?”   司马光狡黠一笑:“你猜?”   杜文浩差点晕倒:“卑职猜不着。”   “你若是猜不到,我就不让你给老夫开膛破肚了。”   杜文浩再次晕倒,这不是明摆着的嘛,这个老头子已经同意让自己给他手术了,还故意给自己卖关子,真是个可爱的小老头。   不一会儿,林青黛走进门来,司马光悄悄地用手掇了掇杜文浩的手臂,嘴巴朝门口努了努,杜文浩转身一看,险些没有认得出来。   只见林青黛身着一身粉蓝色纱裙,纱裙衣袂处绣着星星点点的浅紫色花瓣,里面衬着乳白色银丝轻纱衫。腰间系一浅紫色腰带加以修饰。凸显出修长匀称的身姿。头发大概是刚才打湿了还没有干透,故而只随意的用一根银色发带扎在身后刘海微微翘起看上去灵动无比。没有施任何粉黛弯弯的柳眉儿依然迷人,白皙的皮肤,桃红色的小嘴不点而赤抿抿嘴唇仿佛就能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仿佛是一位掉入凡间的仙子。   林青黛让面前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便假装咳嗽两声,然后走到椅子前款款坐下。   杜文浩看惯了林青黛短装素衣的样子,突然打扮的这么女人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见林青黛咳嗽这才回过神来,和司马光四目相对,各自偷笑一声罢了。   从司马光大厅出来,方才那个女子正从侧面的偏厅出来,看见他们像受了惊吓的小兔子赶紧缩了回去。   林青黛低声道:“我方才和这姑娘去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她一只脚走路有点跛,我也不好意思问,不过问了她,还没成亲,挺漂亮的一个女子大概就是让腿给拖累了,要不怎么还待字闺中呢?你能不能给她瞧瞧腿。”   杜文浩听罢,反正一羊也是赶两羊也是轰,捎带脚就给看看好了,便点点头,两人转身又回到大厅对司马光说道:“司马大人,听说令嫒有腿疾,能否让我给令嫒看看?” 第296章 庞母病重   司马光本来跟个孩子似地笑嘻嘻的,说到女儿的腿疾,却变得冷峻下来了:“老弟,小女的腿疾时间已经很长了,很多名医都治过,一直没有什么效果。丫头为此也吃了不少的苦头,无论吃药还是外敷,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间断过,很多治疗只是让她更加痛苦不堪。经过这么多年的治疗无效,徒增痛苦,而且反倒让人知晓丫头有这隐疾,所以……,唉,老朽答应过她,不再给她找大夫看了,就这么着吧,她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不缺人照顾着了,多谢杜大人好心,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只须考虑什么时候给老朽看病就好。”   “司马大人的病卑职回去先制定治疗方案,充分准备之后再进行,时间不会太久。倒是令嫒的病,既然有病就要看啊,您怎么可以由着一个孩子的性子呢?”   司马光摇摇头:“算了,没指望的。”   “令嫒的腿是伤到了吗?”   “不是,不知怎么的,好好的就痛起来了,膝盖痛。”   “这应该是后天疾病,相对比较好办,还是让我看看吧。”   司马光又叹了口气:“算了吧。”   杜文浩眉头一皱:“大人是对卑职的医术没有信心?”   “算是吧。”司马光倒是直言不讳,“既然治不好,何必劳神。”   杜文浩回头瞧了一眼门外,只见那女子已经过来,正依门而立,眼泪汪汪瞧着他们。   一旁的林青黛插话道:“司马大人,你应该知道,文浩的医术非同普通医者,他可是擅长剖腹疗伤神技的,世间没有人会,古往今来也只有神医华佗才会。这样的人的医术你都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呢?”   司马光又瞧了一眼杜文浩,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就有劳了。”跟女儿招手道:“蕙儿过来,杜大人要给你瞧病。”   蕙儿一瘸一拐走到他们面前,福了一礼,低着头不说话。   杜文浩指了指旁边的软榻让她躺下,撩起裙摆,慢慢挽起她有点瘸的左腿的裤管,蕙儿脸蛋羞得跟个红柿子似的,侧过脸不敢看杜文浩。   毕竟,她的病位在靠近大腿的膝盖,这个部位那是绝对不能让男人看的,除非是自己的丈夫。以前给她看病的,大多是女科大夫,偶尔有男人,也都是老眼昏花弓腰驼背的老者,这还是第一次让一个年轻男子瞧见自己大腿肌肤。   杜文浩却恍然不知一般,平静地问道:“哪里痛?”   蕙儿这才扭过头来,指了指髌骨,却不说话。   杜文浩在她髌骨上轻轻按了一下,蕙儿哎哟叫了一声,红红的脸蛋因为疼痛而扭曲了。这一声叫唤除了疼痛之外,更多的是惶恐失措,那是第一次被年轻男子触碰的震撼。甚至使她娇躯都在轻轻颤抖。   杜文浩恍若不觉,见她膝部并不红也不发热,只是微微有些肿胀,便一手托着她的脚踝,一手按住她的大腿,慢慢帮她小腿做弯曲运动,发现她的腿伸不直,伸展的时候疼痛加剧。   杜文浩问道:“痛了多久了?”   司马光插话道:“好几年了,记得是十五岁定亲不久,就有这毛病的,过了一年还没好,亲家说不能娶个瘸子做媳妇,就把亲给……”   “爹!”蕙儿叫道,脸蛋已经变得煞白,眼泪泫然欲滴。显然是老爹揭了她的痛处。   “好好,不说!爹不说了。”   杜文浩心头恻然,一个花季少女,却因为腿疾而被人退了婚,这对她心灵的打击是不可估量的,难怪如此沉默寡言。如果这腿要是治不好,只怕她这一辈子都将郁郁寡欢。而现在她父亲司马光又患了绝症,一旦父亲不在了,真不知道她该如何面对世间冷言讥笑。一定得想办法把她的病治好。   杜文浩又问了她病痛时的感受,问了既往病史,最后才望舌诊脉,然后低头沉思。   司马光老眼里并没有多少热切,他并不指望能从杜文浩嘴里知道女儿这病有治愈的希望。反倒是蕙儿偷眼瞧他,除了期望之外,还有更多的是羞涩和些许的兴奋。   杜文浩慢慢放下她的裤管,又沉吟片刻,站起身道:“蕙儿姑娘这病是膝关节的一种慢性痹证,是由于卫气虚弱,气血痰湿凝滞,经脉痹阻,湿浊瘀血留滞膝部而成。须得舒筋活络,利水消肿,行气活血,宣痹止痛。”   司马光点头道:“以前有大夫也这么说来着,你看的跟他们差不多。”   “他们如何用方,这方子有吗?”   “没有,我们又不懂医,要方子做什么,病了就让大夫看,看了就开药吃就是了。”   杜文浩摇头:“这个习惯不好,但凡生病开药,一定要留处方,以备后医考量,要知道,很多疾病是相互牵连的,或许现在的某种所谓疑难病症,深究原因,却是以往旧疾没有彻底治愈引起的,同时,治病往往不是一蹴而就的,每病都能药到病除的医者是没有的,包括我这什么御医,也做不到。留下前医处方,就能为后医指明走不通的路,从而避免犯前医用药罔效的错误,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尤其是对于疑难杂症,更是如此。”   司马光苦笑:“说实话,老朽身体一直很好,年轻时从来不知道汤药是什么味道,就算年老了,也只偶感风寒而已,孩子们也是如此,身体一直都不错,除了蕙儿这腿疾,所以家里没有留处方的习惯。”   “无妨,我就根据我自己的判断来下方吧。要治这种慢性痹证,要用丹参养血活血,川芎活血理气,相合而通达气血,行血散瘀,茯苓、泽泻健脾利湿,木瓜舒筋,威灵仙祛风除湿通络,伸筋草利关节,川断、牛膝强筋骨,木通利湿泄热,细辛祛风止痛。”   司马光和女儿望着杜文浩,听他说天书一般,听罢,司马光摇摇头:“算了,你还是直接开方下药吧,说了我们也听不懂。”   杜文浩微微一笑,走到桌边,提笔写了一道方子,递给司马光:“我这方子叫宣痹汤加减,将药三碗水煎成两碗就行了,每天一剂,要分早中晚三次分服,而且要温热,然后将剩下的药渣加水到六碗,煎一炷香时间,用热气熏患肢膝部约一盏茶时间,等水温下降了,不烫手了,就用毛巾沾药液擦洗患处。如此用药,我先开了十剂。若有改善,我再调整用药接着治,要是没有,我便让贤。”   司马光摇头:“别让贤了,让你治你就一直治吧,我这把老骨头死了关系不大,只要把小女治好,老朽承你一辈子情!”   “不敢!稍后卑职会让人把药送来。告辞!”   离开司马光府邸,天已近黄昏。小雨也已经停了,两个人驾着马车悠闲踩着青石板路地往家里走。   “今天怎么见你这么高兴了?”杜文浩见林青黛一直笑得不停,便问道。   “笑你的魅力啊。”林青黛朝杜文浩娇媚地眨了眨眼,怪笑道,“你没看见司马光女儿瞧你的眼神吗?那种崇拜,那种喜悦,啧啧……”   杜文浩指了指林青黛:“就知道你没有好话,有句话叫做什么嘴吐不出象牙来着?哎哟……,谋杀亲夫了……哎哟,不能打,打死我你就没有男人了。”   林青黛见杜文浩一路上大吼,引得路两旁的人纷纷侧目观望,又气又好笑,在杜文浩的肩膀上狠狠地揪了一把,嗔怪道:“我不过是轻轻打了你一下,你看你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晓得了似的,看我回头再收拾你!”   杜文浩咧嘴一笑。给林青黛做了一个鬼脸:“你那是轻轻地打了一下啊,你别忘记你可是武林高手,你这一掌,我至少受的是内伤吧。”   林青黛坐在车内,见杜文浩还在油嘴,便伸出自己的脚在他屁股上轻踹一脚,杜文浩回头说道:“有弹性否?”   林青黛茫然:“什么是弹性?”   “就是脚触碰到我的屁股上时觉得就像一脚踢在了一个大大的馒头上,柔软却不死板,而且让脚还很舒服。”   “去你的,一点肉都没有,还舒服呢,你怎么时不时冒出一些新词来,我都听不懂。”   一排排青砖碧瓦从两人身边掠过,有孩童牵着母亲的手嬉笑而过,有老翁提着柳条穿着的几条大鱼笑眯眯地经过,更有几个年轻人结伴一路大声地说着谁家的姑娘脸白,谁家的姑娘腰细,说到高兴处脸上充满了激动和兴奋,甚至都有人高高地跳了起来。   “这叫神秘感,懂吗?”杜文浩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地将林青黛的腰搂着,这时集市上的人已经很少,天色也渐晚了,可林青黛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伸出一只手来从背后悄悄将杜文浩的手扯开了。   杜文浩凑到林青黛的耳朵边上,林青黛感觉到了杜文浩的嘴唇离自己的耳垂很近,热气在她耳边轻轻敌吹着,她不由地有些心猿意马,心像敲鼓一样怦怦直响,虽然他们不止一次这样的亲热过,但是她每次都还是会和今天这样心跳加速。   “我不懂你那什么神秘感,你好好驾车,好些人看着我们呢。”林青黛别过头去,羞涩地说道。   杜文浩见林青黛羞得一张小脸儿都红了,这才身子坐正,咳嗽两声,道:“给你读一首我很喜欢词吧。”   林青黛见杜文浩正经起来,自己这才坐好些,也坐直了身子,还刻意和杜文浩保持了一些距离:“什么词?谁写的,男的写的还是女的写的?”   杜文浩笑了笑,道:“哪里有这么多问题,就算是科举考试也不会像你这样问的。”   林青黛掏出怀中的香帕轻轻地擦了擦嘴角,然后侧目一瞥,回到一贯在人前冷漠的样子,淡淡说道:“好吧,既然是读的,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过只要不是你自己写的就好。”   “我自己写的又如何了?哪里有你嫌弃的道理。”杜文浩瘪了瘪嘴巴。   林青黛想笑但是她忍住了,看也不看杜文浩,只将手中的香帕在杜文浩眼前一扫,道:“那你倒是读给我听听。”   “那你可要听好了,咳咳……”杜文浩清了清嗓子,其实这不是什么词,不过是他在读大学是很喜欢的一首诗罢了,而且还不是古代的人写的,作者是一个女人,名叫席慕容:   “人若能转世,   世间若真有轮回,   那么,我爱,   我们前生曾经是什么?   你若曾是江南采莲的女子,   我必是你皓腕下错过的那一朵。   你若曾是那个逃学的顽童,   我必是从你袋中掉落的那颗崭新的弹珠,   在路旁草丛里,   目送你毫不知情地远去。”   杜文浩念到这里,他刻意不转头去看林青黛的表情,只是看着前方的路,再拐过一个巷子,就要到家了。   “说完了吗?”许久,当车已经拐进了巷子,五味堂的招牌已经隐约可见的时候,林青黛这才幽然地冒了这么一句,仿佛来自天籁,声音有些落寞。   “没有,以为你不想听了,所以就不读了。”杜文浩这才看了看一旁的林青黛,暮色中她脸部的轮廓分明,修长的眉,淡墨的发,高挺的鼻,质感的唇,微微上翘的下巴,白皙的脖颈,活生生一副美人儿图。   林青黛转头正好和杜文浩两个人四目相对,她先是一愣,有些慌张的样子,但很快镇定了下来,浅笑,低眉,轻声说道:“这是诗词?”   “是啊。”   “瞎说!哪有这样的诗词!我虽不会做诗填词,但诗词的平仄还是知道一些的,你这压根就不是诗词。”   “那你说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着却让人心里幽幽的酸楚,跟诗词一样让人心醉,挺好听的,再接着念,我想听完。”   杜文浩低语:“到家了,回头写给你,你慢慢看。”   车子停在了五味堂的门口,雪霏儿正站在门口伸着脖子张望呢,看见杜文浩和林青黛坐着马车回来,于是赶紧扭头喊道:“琴儿姐姐,文浩哥哥和青黛姐姐他们回来了。”   五味堂的伙计赶紧出门将马车牵着,等杜文浩和林青黛走下车来,然后将马车牵到后院去了。   林青黛故意快走两步,一个人先进了门。   雪霏儿走到上前,亲热地挽着杜文浩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臂弯里,杜文浩则摸了摸她的头,道:“干嘛站在门口?”   “等你啊。”   “想我了?亲一个!”   “才不是呢!”雪霏儿扭脸躲开杜文浩的嘴,说道:“是琴儿姐姐的奶奶病了,琴儿姐姐的二姐过来了,说是让你过去看看,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呢,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你都一点也不心疼人家。”   杜文浩趁着没有人注意,还是飞快地在雪霏儿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道:“好了,那你就不用等我了,赶紧去吃点东西,我去琴儿那里看看,想必她也着急了。”   “就是,就是,哎,对了,你不是进宫去了吗?怎么和青黛姐姐一起回来了?”   “路上碰见的,你赶紧去吃饭吧,叫上你青黛姐姐,她也还没有吃饭呢。”说着,杜文浩径直朝庞雨琴的房间走去。   只见庞雨琴红着双眼,看来是哭过了,一旁坐着庞雨琴的二姐庞雨婷。   见杜文浩进门,姐妹俩连忙起身。   杜文浩先是叫了一声二姐,然后走到庞雨琴身边,搂着她的肩膀,道:“从宫里出来然后遇到青黛姐姐让她陪着我去了一趟司马大人家里给他看病,这才来晚了一些,你和二姐吃饭了吗?”   庞雨琴见杜文浩一回来,拿着香帕又开始拭泪,呜咽道:“二姐过来说奶奶又病了,头痛身痛,发热憎寒,奶奶这么大年纪了,她又只相信你,说要让你看,可你却左等右等见不找人,所以我这才着急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都是我的错,现在我回来了,那我们就赶紧过去看看奶奶吧。”   “可是你还没有吃饭了吧?”庞雨琴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相公的。   杜文浩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劝慰道:“好了,一顿不吃饿不死,先去看了奶奶再说。”   庞雨婷一旁端坐着,小两口说话自己不好插嘴,见他们准备出门了,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要不去我家吃吧,文浩先给奶奶看病,我要厨房给文浩准备晚饭。”   杜文浩拱手道谢:“有劳二姐了。”   出了门,杜文浩见庞雨琴仿佛有话要给自己说,但总是欲言又止,精神也很恍惚的样子。   上了车,庞雨琴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庞雨婷和自己说话喊了几声都没有听见,杜文浩这才说道:“琴儿,你有心事?”   庞雨琴有些惊慌地看了看杜文浩,连忙摇头说道:“没,没有啊。我……我能有什么心事。”   杜文浩以为她是在意自己和林青黛一起出去这么晚才回来,但是庞雨婷在一旁坐着也不好解释,只好宽慰道:“好了,奶奶没事的。”   谁想庞雨琴听了这话,反倒低声抽泣起来。   “琴儿,你就别哭了,奶奶没事的。”庞雨婷也一旁劝慰道。   杜文浩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声问:“琴儿,到底怎么了?看你神色有些不对。”   庞雨琴抽抽噎噎终于说了:“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奶奶也不会病成这样……”   杜文浩奇道:“到底怎么回事?”   “先前奶奶病了,找你你又进宫了,奶奶又信不过妙手和憨头他们两个,我就不知深浅地自作主张去给奶奶看病了,还开方下了药,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庞雨琴边哭边说。   杜文浩忙道:“你什么时候回去给奶奶看病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庞雨琴这才抬起头来,抽抽噎噎却说不出个完整话。杜文浩心疼地将庞雨琴搂在自己怀里,也不管庞雨婷在对面看着是不是碍眼了,这位妻姐还待字闺中没有嫁人呢。   又安慰了片刻,庞雨琴这才泣声道:“就前几日,那几日相公忙着给宫里的林娘娘和宁公公看病,我等不及就独自回家了。给奶奶看了病,见她头痛身痛,发热憎寒,心想肯定是伤寒表征。我就想着用发汗的药物把奶奶体内的热散出去,谁想奶奶吃了几剂非但无效,而且这几天开始日不思食,厥不能言,眼不能开,今天二姐过来说,连气息都很微弱了……,相公这可怎么是好,若是我将奶奶给……,那我就无颜苟活于世了……呜呜呜”   “什么话,不许乱说,奶奶之前什么症状?”   “嗯……,恶寒重,有轻微的发烧,头痛身痛,我看了身体却不发汗,面色苍白,说话也没有什么精神。”   杜文浩听了之后,大概已经是怎么回事了。   又行了一段路,来到了庞雨琴娘家。   庞母躺在床上昏昏然已经不认人了。一家人围坐庞母床边,杜文浩简单跟岳丈庞景辉等人见礼之后,便开始诊病。   诊脉望舌之后,印证了心中的判断,提笔下方,递给庞雨琴赶紧找方抓药,给庞母煎服。   庞雨琴接过药方,看了一眼,啊了一声,只见处方上面只有一味药——人参五钱!   庞雨琴惶恐地望着杜文浩道:“夫君,这……,奶奶病得很重,但用这一味药,能行吗?”   杜文浩微笑:“行不行,试试就知道。”   庞雨琴的父亲庞景辉捋着胡须道:“文浩用药,一向别出心裁,却屡建奇功,上次给你姨娘治病就是这样,赶紧的,准备人参给奶奶煎服!”   庞景辉家人参当然有,不需要去药铺买了,片刻,人参汤煎好送来,庞雨琴亲自给奶奶喂服。   然后,一家人围坐在庞母床前,昏暗的灯光下,老人双目紧闭,嘴唇无色,脸色苍白。庞雨琴依偎着丈夫坐着,见丈夫胸有成竹的样子,想问便也不问了。   片刻,庞母轻声呻吟了一声,慢慢张开了眼。   “奶奶醒了!”庞雨琴又惊又喜,抓住庞母的手,喜极而泣。   庞母慢慢转过头瞧了瞧他们,脸上浮现喜色:“是琴儿啊,还有文浩啊,你们来了就好……,奶奶没事的……”   庞雨琴的母亲刘氏流着泪,帮庞母掖了掖被子,柔声道:“奶奶当然没事,文浩来了,病魔早就吓跑了。”   屋里人都笑了。 第297章 怀孕之赌   庞母也勉力一笑,孱弱的声音道:“我……,我想喝水……”   庞雨琴赶紧让下人端来温水,正要喂庞母喝。杜文浩道:“把先前煎人参的渣拿来,给奶奶就水服下。”   有下人端来药渣,服侍庞母就水喂了。又过了片刻,庞母精神渐好,竟然让人扶着做起来,斜靠在床头,和庞雨琴他们聊起家常来。   一家人见此情景都是又惊又喜,都暗自称赞杜文浩医术如神。   当晚,杜文浩夫妻住在了庞母家。   床榻上,庞雨琴依偎着夫君道:“相公,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我开的方子错了吗?”   “不是,你开的方子没错。”   庞雨琴黯然道:“夫君,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   “我没有安慰你,我说的是真的,你的用方本身并没有错。”   庞雨琴抬起头,眼睛湿润,望着杜文浩:“那为何治不好奶奶的病,还害得奶奶这样?”   “因为你不了解如何给年迈之人用药,但凡年迈之人,正气已虚,无力鼓邪外出,就算有伤寒表证,也不能纯用发散之剂,而应当用参苏饮、再造散等药扶正解表,才有效果。你屡用发汗解表的药,不仅无益,反屡劫其汗。发汗伤阳,这才神无所主,饮食不思,口不能言,眼不能开。这种情况下,只需要用人参煎汤徐服,元气恢复,病也就好了。”   庞雨琴兰心慧质,听罢立即明白了,知道自己用方没错,只是没有考虑到年迈之人的身体特点,在用药解表的时候没有想到扶正,这才伤了阳气。   她跟随杜文浩学医已经将近一年,平日十分刻苦,空闲时间差不多都用在了苦读医术上,加上杜文浩的指点,医术突飞猛进,原以为已经小有所成,却没想到给自己亲奶奶治一个简单的伤寒表证,用方虽然对了,却不知因人而异的道理,都差点弄成大祸,这才明白岐黄一道,博大精深,自己只不过刚窥门径而已,要走的路还很长。   第二天又守了庞母一天,庞母已经基本痊愈,能下床行走,饮食等都恢复了正常,傍晚时分陪庞母等家人吃过晚饭,杜文浩夫妻这才告辞离开,回到了五味堂。   又过一天。   这天早晨,林青黛早早就起床准备到后院的竹林去舒展舒展拳脚,刚打开门,只见门槛下落下一张纸来,捡起一看,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整齐地写着一段话:“前日念诵的诗,后面的部分接续如下:   你若曾是面壁的高僧,   我必是殿前的那一炷香,   焚烧着,   陪伴过你一段静穆的时光。   因此,今生相逢,   总觉得有些前缘未尽,   却又很恍惚,   无法仔细地去分辨,   无法一一地向你说出。”   林青黛读罢,心里一热,转身回到房间将门关上,透过窗户,见杜文浩正从书房出来,赶紧低头坐在椅子上,仿佛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人的事情一样,直到眼巴巴地看着杜文浩青衫长袍地翩然走出了自己的视线,哐当一声是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林青黛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再次拿起这张纸来认真地读了起来。   “唉,文浩,说我青黛是你一世红颜,这短短三行字,竟蒙蔽了我的眼,我怎么就读不懂你的意思呢,如此看来,还是你说的那一段更打动我的心呢。”林青黛怅然一笑,放下手中的长剑,直直地倒在床上,将这张纸轻轻地放在胸前,然后幸福地闭上了双眼。   突然听见有人敲门,林青黛低声埋怨道:“是谁啊?”说着还是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了。   只见杜文浩嬉皮笑脸地站在门外看着自己,手上还拿着两个热气腾腾地用荷叶包着的糯米糕。   林青黛脸一红,嗫嚅道:“你……你不是走了吗?”   “本来是走了,但是出门见有人卖你喜欢吃的红枣馅儿的糯米糕,于是给你买了两个送过来。”说完,杜文浩将手中的糯米糕递给林青黛,折身要走。   “文浩……”林青黛欲言又止。   “有事吗?”   “嗯……,没事,你快进宫应差吧,耽误了两天,皇上不知有没有什么吩咐的,还有后宫的娘娘们,大病小病的,等着你去看,只怕这回子都要望眼欲穿了呢。快去吧。”   杜文浩转过身对她笑了笑:“那我走了啊!”摆摆手,急匆匆走了。   等到杜文浩背影消失,林青黛这才幽幽低下头,望着手中香喷喷的糯米糕,不知为何,鼻子一酸,一滴清泪落在荷叶上,吧嗒一声浸进了糯米糕里。   “我若曾是那江南采莲的女子,   我又如何舍得错过的你这一朵?”   林青黛低声念叨着,退回房间将门关上了。   ……   杜文浩刚进到后宫,便得到消息,说朱德妃找自己有急事。   两人已经结拜姐弟,杜文浩知道自己这个干姐姐不会有事没事就烦自己的,一定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才会着急着找自己的。急忙急匆匆来到朱德妃寝宫。   只见朱德妃身着一身翠绿色纱裙,头上的首饰一路的叮铃哐啷地响着,已经出门迎接了。   “娘娘找我何事?”杜文浩见朱德妃神情紧张,自己也加快了脚步。   朱德妃示意一旁的宫女太监全部退下,将杜文浩拉到长廊的石凳上坐下。低声道:“文浩,刘贵妃病了!”   “刘贵妃?呵呵,她病了自有人着急,不劳姐姐费心。瞧把姐姐你急的,她病了找太医去看便是。”杜文浩笑着说道。   “若真是这样姐姐也就不急着找你了。我给你说,这件事情是因为喻才人而起,刘贵妃给皇上说,喻才人故意将自己推到的,动了肚子里的胎气,孩子大概保不住了。皇上很是恼怒。”   “什么孩子?”杜文浩一惊,前几天自己去看过,那刘贵妃肚子里分明就没有怀什么孩子啊,怎么会是这样?   “刘贵妃不是有了身孕吗?今天早上不知怎么着的,在御花园和喻才人狭路相逢,我听皇上身边的宁公公说,大概是话不投机,两个人便当着很多人的面儿推搡了起来,没有想到,刘贵妃摔在了地上,当时就晕厥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找太医看了吗?”杜文浩听了也很意外。   “看了,最糟糕的就是,太医院女科太医丞夏九婆说刘贵妃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可喻才人却说是你说的刘贵妃的肚子里压根儿没有什么孩子。”   杜文浩明白了,这话确实是自己给喻鸽儿说的,难道刘贵妃和夏九婆串通一气想要陷害喻鸽儿不成,毕竟刘贵妃在宫里的时间长了,和太医院的太医关系自然比喻鸽儿要熟识很多,不能排除这个可能,难怪朱德妃这么着急着找自己来。这件事闹不好会引火烧身!   杜文浩道:“多谢姐姐,我知道了。”   “文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姐姐是相信你的,但是那夏九婆怎么……”   “姐姐不用担心,我还是赶紧从你这里离开,免得让人看见了连累姐姐。”杜文浩说着起身要走。   朱德妃一把将杜文浩拉住,道:“我怕什么,就说你来给我看病好了,反正你现在走出来,那些个好事的娘娘的眼线也都知道了,就让皇上的人到这里传你好了。”   杜文浩不由感动,正要表示感谢,只见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指着门外说道:“娘娘,皇上派人来找杜大人了,叫杜大人立即赶去刘贵妃的逾壅宫。”   朱德妃拍了拍杜文浩的肩膀:“去吧,别怕!宫里还有姐姐我呢,这个后宫我比你清楚,迫不得已,我会去找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   杜文浩朝朱德妃感激一笑,迈步朝着大门走去。   他赶到刘贵妃的逾壅宫,还未进门,就听见刘贵妃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哎哟,皇上,臣妾都要疼死了,若是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臣妾也不想活了。”   杜文浩走进门去,只见刘贵妃头发散乱地披着正躺在床上,宋神宗坐在床前一脸阴沉,而门边喻鸽儿耷拉着脑袋站着,她的旁边正是太医院的夏九婆。   “微臣参见皇上。”杜文浩上前施礼。   宋神宗抬头看了看杜文浩,还未说话,刘贵妃又是一声长长的惨叫。宋神宗皱了皱眉头,起身走到杜文浩身边,沉声说道:“杜爱卿,你前几天可曾给刘贵妃诊察过?”   “回皇上的话,微臣五天前确实来给刘贵妃看过。”杜文浩看了看刘贵妃,只见她将头扭到一边继续惨嚎。   “当时你可曾说过刘贵妃并未怀孕?”宋神宗说这话的时候,狠狠地盯了喻鸽儿一眼。   杜文浩没有犹豫,正色道:“是,当时微臣也给刘贵妃说过,她不过是月事不调,并未怀上龙子。微臣还给她开了几剂调经活血的方子让她坚持吃。”   “我说过了,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喻鸽儿一旁低声说道。   “你给朕闭嘴!”宋神宗呵斥道。“杜爱卿,朕是相信你的医术的,但是你有没有可能诊错了脉?”   杜文浩淡笑一声,道:“皇上,若是连喜脉都诊不出,微臣这御医也傻到家了。”   宋神宗点点头,脸色却还是将信将疑,毕竟这涉及自己的孩子,宋神宗一连六七个儿子都夭折了,对子女安危看得特别的重要。   杜文浩也看出来了,瞧了一眼床上的刘贵妃,淡淡一笑:“皇上,刘贵妃有没有怀上龙子,微臣有个法子可轻易试出。”   宋神宗立刻说道:“说,什么方子?”   杜文浩回头看了看夏九婆,走到她的身边躬身说道:“您说刘贵妃确有身孕?”   “是!”夏九婆言之凿凿,坦然地看了杜文浩一眼。   杜文浩又走到刘贵妃的床前问道:“前几日我给娘娘开的方子娘娘可曾吃了?”   “吃……吃了,夏大人说你那方子有一味药有打胎的作用!”   宋神宗眉头微蹙,这一闪而过的神色,还是被杜文浩抓住了,不由心头一震,沉声道:“这么说,喻娘娘的一掌加之我的那一味药,岂不是保不住刘贵妃娘娘肚中的胎儿了?”   “杜大人是无心之过,谁都用犯错的时候。”夏九婆看着杜文浩,恭恭敬敬回答。   杜文浩转身对宋神宗说道:“微臣开的方子不能不认,若真是刘贵妃有孕在身,那么微臣方子的药确实有嫌疑。”   宋神宗一听,浓眉更是拧到了一起:“杜爱卿此话何解?”   刘贵妃尽管一直在哀嚎,却暗自留心着他们的对话,一听皇上这话,立即跪爬起来道:“皇上,臣妾早就知道那喻鸽儿和杜大人关系非同一般,谁知竟然会因为上一次臣妾不小心说了她一句她是戏子,就记恨于臣妾,而且臣妾还听别人说喻鸽儿想找人打掉臣妾肚子里的孩子。皇上……!孩子没了,臣妾也不能活了,您就恩准臣妾死了算了,臣妾死了,有些人就能取而代之,也就满意了……,呜呜呜”   宋神宗听了刘贵妃这话,紧锁的浓眉反倒展开了少许,瞧着杜文浩,淡淡道:“杜爱卿,朕要听你如何解释。”   杜文浩神色不变,躬身道:“是这样的,皇上……”   “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娘娘驾到!朱德妃娘娘驾到!”门外传来一个尖锐的公鸭嗓子唱道。   众人一惊,急忙两厢分开躬身施礼,宋神宗则急步迎了出去,果见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还有朱德妃正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焦公公带领的太皇太后的打手队。   “奶奶,您怎么来了?”宋神宗赶紧上前施礼。屋里刘贵妃的惨叫也一下就没了。   太皇太后走进屋里,冷眼看了床上的刘贵妃一眼:“究竟怎么回事?”   刘贵妃抽抽噎噎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喻鸽儿却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太皇太后走到杜文浩身边,道:“你待怎讲?”   “太皇太后,刘贵妃真的没有怀孕,而且,微臣有办法证明这一点!”   太皇太后凝视他片刻,点头道:“哀家相信你不会出错,你不用担心。你一旁候着,哀家自有理论。”   “微臣领旨。”杜文浩躬身说道。   太皇太后走到夏九婆身边,夏九婆赶紧跪下。太皇太后道:“夏大人,你可是在太医院的老太医了,皇太后的几个孩子怕都是你和着稳婆一起接生的吧?”   “是……是的,太皇太后。”   “嗯,既然都是太医院的太医,今天出了这种事情,我们就不能不将事情查清,——文浩,你刚才说你有一个方子一试,便知刘贵妃肚子里是不是有了孩子,什么法子,说来听听吧!”   “是!”杜文浩悍然道,“既然刘贵妃娘娘和夏大人都说贵妃娘娘肚里的孩子保不住了,那微臣的办法就是,——给刘贵妃用堕胎药!”   “你这是什么话!”夏九婆禁不住大叫,“贵妇娘娘怀的可是龙子!”   太皇太后挥手道:“哀家觉得可以,既然保不住,就用这法子证明一下文浩的清白好了。”   杜文浩感激地向太皇太后拱手致谢,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微臣愿意以项上人头担保,若服了堕胎药,贵妃娘娘产下了龙子,微臣立即自刎谢罪!”   “自刎?想得美!”刘贵妃恨恨道,“不把你诛灭九族,如何能泻我心头之恨!”   “悉听尊便!”杜文浩冷声道,“不过,这是用微臣身家性命作保,必须确保绝对公平,微臣要求请太皇太后指定一个居中裁判者,率太皇太后内侍队对贵妃娘娘寝宫进行全面戒严,所有人等一律不准进出,以免有人捣鬼,另外,请数名宫外稳婆作公证,对娘娘下物进行共同检查,以确定产下之物到底是否为胎儿!”   刘贵妃恶狠狠道:“放屁!你这是……”   太皇太后手一摆,悍然道:“这个主意可以!事以至此,这件事情就交给皇后娘娘负责监办,皇上以为如何?”   杜文浩替皇后治好了多年疾病,让她重新获得皇上恩宠,皇后对杜文浩感激涕零复又亲热有加,太皇太后让皇后娘娘做裁判,摆明了袒护杜文浩的了。   宋神宗对太皇太后的话当然言听计从,更何况他也想知道真正的结果,说道:“好,既然老祖宗都这么说了,就这么办。”   太皇太后又道:“在事情还没有查清之前,喻鸽儿就在我那里呆着,文浩,这件事情什么时候可以查清?”   “今日服用堕胎药,最迟三日内必有结果。”杜文浩说道。转头瞧向夏九婆:“夏大人,你觉得呢?”   夏九婆可不敢乱说,额头冷汗淋淋,喏喏道:“这个……,大人说得没错。”   宋神宗说道:“杜爱卿和夏爱卿这几日不能离开京城住所,会有人守护两位,就暂时委屈两位了。”   “皇上,只是那司马大人的病怕是耽误不得。”杜文浩小心说道。   “这个嘛……,先等等吧,这么久都等了,不在乎多等三天。”   太皇太后道:“行了,就这样,杜大人,你给贵妃娘娘用药吧!”   “是!”杜文浩躬身道。   刘贵妃结结巴巴道:“太皇太后……”   “不必多言!哀家已经定了,就这么办!”太皇太后起身,回头看了看刘贵妃,见她慌乱的眼神,不禁冷冷一笑,对皇后娘娘道:“这里交给你和小焦子了,一只老鼠都不准靠近贵妃娘娘!”   “是!”皇后娘娘和打手队队长太监总管焦公公两人躬身答应。   太皇太后走到杜文浩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领着喻鸽儿走了。   夏九婆见太皇太后他们一走,连忙对宋神宗说道:“皇上,这不公平,刘贵妃现在的身体哪里还禁得起堕胎药的折腾,还是赶紧给她治病重要。”   “按太皇太后懿旨执行!”宋神宗看都没有看夏九婆一眼,袖袍一拂,走出门去。   刘贵妃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又恨又怕,惨声道:“皇上,皇上,您别走啊,您走了,臣妾就不活了,太皇太后明白着就是偏袒杜文浩和喻鸽儿,我自己的肚子我会不知道吗?”   宋神宗停住脚步,仰天长叹一声,并未回头,只说了一句:“太皇太后将喻鸽儿带到自己身边,是为了不让她和杜文浩有接触的机会,你不要多想,既然太皇太后让皇后管这件事情,朕觉得不会不公平,你好生养着,若真是有人有心想要害朕的孩子,朕断然饶不了她,但如果不是……,哼哼,朕也不会让杜爱卿蒙受不白之冤!”   说罢,宋神宗拂袖而去。   皇后扫了一眼屋里众宫女太监们,柳眉一竖:“还不都滚出去,难道要本宫将你们乱棍打出吗?”   那些男男女女立即抱头鼠窜一窝蜂都涌了出去。   皇后手一挥,太皇太后的打手队立即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刘贵妃娘娘寝宫里三层外三层都包围了起来。   杜文浩已经提笔写了堕胎药方,给夏九婆看过,确认无误之后,交给御药院内侍照方抓药送来,当场煎好,送给刘贵妃。   刘贵妃可怜巴巴望着皇后,不知怎么推脱不喝,皇后冷声道:“给你一个选择,——是你自己喝,还是我让人给你硬灌?”   刘贵妃只好苦着脸把药喝了。   杜文浩这才微笑着背着手走了。   屋里,夏九婆起身正要往刘贵妃床边走去,皇后厉声道:“你干什么?再往前踏一步,本宫立即将你乱棍打死!”   夏九婆吓了一跳,宫里没人不知道皇后娘娘的脾气,那可是一头会咬人的母老虎,当初把陈美人打得半死,自己可不想步她后尘。赶紧倒退了几步,看了刘贵妃一眼,只见刘贵妃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望着自己,毫无办法。   皇后娘娘指着夏九婆道:“来人,把她带回去关起来,好生看守,丢了人拿你们试问!”   皇后赶走了所有刘贵妃的人,又对屋子进行了彻底搜索,没发现什么异常,布置好警戒之后,这才对焦公公道:“这里你亲自看着,太皇太后的话你也听到了,出了事咱们两都脱不了干系,睡觉都给本宫睁着眼盯着她!好了,有什么事立即来叫本宫!”   说罢,扬长而去。 第298章 癌变   焦公公对刘贵妃道:“娘娘好生歇息,老奴就在屋外候着,有什么事情尽管叫老奴就是。”   刘贵妃哼了一声,道:“谁敢劳驾太皇太后和皇后的人,我叫我自己的奴才照顾着就是。”   “娘娘,只怕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只有奴才们来照顾您的饮食起居了。”   刘贵妃一听,蹭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披头散发像个母夜叉似的瞪圆了眼睛冲着焦公公吼道:“什么,你说什么?那你总该将我身边贴身的宫女给我留下,明明是我受了委屈,如今倒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似的!”   焦公公不卑不亢面无表情躬身说道:“您的贴身宫女嘛暂时也不能服侍你,暂且叫皇后的宫女蕊娘服侍您好了。”说着,拍了拍手。只见从门外走进一个膀大腰圆的高大女子,走进门来,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声娘娘。   刘贵妃一怔,正想发作,只见宁公公手持拂尘一脸笑意地走进门来,蕊娘赶紧走到一边垂手而立。   焦公公和宁公公眼神对视了一下,焦公公:“好了,我再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没有,宁公公来了就先陪着。”说完给宁公公笑了笑,走出门去。   “宁公公,您正好来了,赶紧的,将这个凶神恶煞的宫女给我撵走,我不要别人,我只要我自己的宫女,你去给皇上说说,我本来已经很可怜了,孩子没有了,他们还这样对我。”   “娘娘如今是有病在身,气不得,也急不得,奴才正是从皇上那里来。”   刘贵妃一听,精神一振,连忙问道:“皇上是不是心疼我了?”   “是,皇上自然是心疼您的,不过这一次是太皇太后的意思,皇上也不好和老祖宗顶着干,您说是不是?”宁公公笑着走到刘贵妃床前坐下。   刘贵妃听了这话,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床上,瘪了瘪嘴,宁公公见状,最怕这个娘娘撒泼干吼,于是赶紧起身,也不坐了,换一张笑脸儿,好声宽慰道:“奴才来就是给您说一声,这个蕊娘是皇后亲自给您挑选的,就怕你现在身子骨不方便,平时起身和晚上起夜都不方面,蕊娘力气大,一个人就可以一下扛起两百斤的一袋大米,所以照顾您是绰绰有余,您就好好的歇息。”说着左手提衫,右手拂尘一扫,转身背对着刘贵妃自个儿做了一个鬼脸,笑眯眯地走了出去。   走出门外,宁公公沉下脸来,将看守的太监头目们和蕊娘叫到一边低声说道:“给我看紧点,若是出了任何的纰漏,小心咱家断了你们的活路!”   “奴才明白。”   “奴婢明白。”   宁公公走下台阶回头看了看刘贵妃的房门,冷笑一声,低声自言自语道:“你以为你是谁?那杜文浩可是我的恩人,才人也是我在东明县结拜的妹妹,哼!你应该睁大了眼睛看看你招惹了谁吧!”说着大摇大摆地走了。   杜文浩回家,身后跟了十几个侍卫,平日里杜文浩待人和善,从来没有架子,还常常给这些侍卫及他们的家人免费看病,所以他们对这御医都很感激,如今虽说是奉差办事,但是大家还是一路和杜文浩有说有笑地回来了。   侍卫首领摸着自己大肚皮道:“杜大人,这一下可是不好意思了,我们几个可都是大肚腩,可别心疼了酒肉哦。”   杜文浩大笑,道:“平日里就是瞅着家中无人陪我喝酒,如今你们来了,我正好可以过一下酒瘾,岂不美哉?”   大家一听都跟着杜文浩一起大笑了起来:“还是我们杜大人爽快,既然这样,我们十几个兄弟就当是休息,在杜大人这么蹭吃蹭喝了。”   “没有问题,走吧。”杜文浩招呼大家进了门。   五味堂的人一见突然来这么多人高马大的官兵,还没有反应过来,林青黛正要上前询问,只见杜文浩搭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官兵的肩膀,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文浩,你这是要请客啊?”林青黛上前问道。   “赶紧给琴儿说一声,安排十间上房给兄弟们住,给厨房说一声,这三天饭菜都要做的可口一些,准备最好的酒来。”   林青黛见这么多人也不好过问,于是赶紧进了后院去了。   三日后,刘贵妃的逾壅宫内。   杜文浩来到的时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皇后、喻鸽儿、夏九婆都已经到那里了。   太皇太后和蔼地朝杜文浩招了招手:“文浩,就等你了,赶紧过来坐在哀家身边!”示意他坐下,另外一旁则坐着宋神宗和喻鸽儿。   杜文浩上前一一施礼,然后这才走到太皇太后身边坐下了。   “好了,人都到齐了,皇后你可以开始了。”太皇太后对一旁的皇后说道。   “是,老祖宗,来人呐,把这几天刘贵妃泻下之物统统给我抬出来。”皇后说完后,自己赶紧掏出香帕捂住了鼻子。   几个稳婆模样的老太太从刘贵妃的内室走了出来,为首的两个抬了一个木桶,一股恶臭扑鼻,宋神宗赶紧捏着鼻子,挥了挥手,厌恶地说道:“抬这个出来做什么,赶紧给朕抬走,臭死人了。”   太皇太后皱着眉头,捂着鼻子说道:“莫急,皇上也忍一忍,今天就是想将此事弄个清楚。”   皇后几乎都要站到门外了:“皇上,这便是三天来刘贵妃肚中泻下之物。”   “赶紧说具体的,不要罗嗦,你想熏死朕不成?”   皇后偷笑:“是,还是让这几个日夜守在刘贵妃身边的稳婆说好了。”   “那就赶快,那么臭!朕受不了了!”   为首的稳婆上前一步跪倒磕头,说道:“皇上,老身和另外五个稳婆根据皇后娘娘安排,这三日里日夜守着刘娘娘,这几日并未见刘娘娘有腹痛的症状,所泻之物我们也认真地检查过并无异样,没有发现打下的胎儿。”   “你们可要给本宫检查仔细了。”太皇太后道。   那稳婆赶紧转身对着太皇太后说道:“老身不敢有一丝懈怠。”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换个地方说话吧,这间房子就算是秽物抬了出去,一时半会儿也好不到哪里去。走吧,我们出门说话。”说完,太皇太后先站起身来,将手搭在杜文浩的手上,看了看宋神宗,自个儿疾步走了出去。   大家走出门外,顿觉空气清新,皇太后让宫女赶紧将门关上,免得臭气传了出来。   走到一个凉亭下坐了,宋神宗见夏九婆在凉亭下站着低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便道:“夏九婆上前说话。”   “是,皇上。”夏九婆听罢,走上前来。   “刚才稳婆的话你可听见?”   夏九婆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道:“皇上恕罪,都是微臣的错,竟然出了这样荒唐的事情,都是微臣误诊,微臣罪该万死。”   喻鸽儿冷笑着说道:“哼!夏九婆,你之前不是言之凿凿地说刘贵妃肚子里一定是有孩子的吗?杜大人可是还亲自问过你的,你说本来是有的,就是因为我不该推她那一掌,杜大人不该给她吃打胎的药,否则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住了,是吗?怎么现在说什么该死之类的话了?”   “我……微臣年老眼拙,还望喻娘娘……”   “既然眼拙就不要出来害人,拿着皇上给的俸禄,却做出这种事情,若不是杜大人想出这个法子来,岂不是遂了某些人的心了?!”   “喻鸽儿!”太皇太后假装严厉地瞪了喻鸽儿一眼,“退下!皇上还没发话呢!”   “是!”喻鸽儿退到一旁。   宋神宗沉吟片刻,说道:“这么说,是夏九婆误诊,杜爱卿看的并没有错了,是这个意思吧?”   “是……是这样的。”夏九婆至始至终都不曾抬头说话。   杜文浩坐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他其实早就知道事情会这样的发展,之前喻鸽儿想给自己说什么呢,当时自己无心去听,可现在他越发的觉得喻鸽儿并不是那种争宠夺权的人,她进宫这么长的时间,几乎和谁都可以相安无事,为何独独和刘贵妃合不来呢,而且,好像刘贵妃也故意针对她,而且还想一箭双雕,把自己也给弄掉,可能的原因,是刘贵妃知道自己和喻鸽儿一起去过东明县,她认为自己是喻鸽儿的人,连带一起整,这个毒妇,真是用心险恶。   “文浩,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太皇太后见杜文浩坐在自己身边一言不发,便问道。   杜文浩微微一笑:“事情清楚了就好,既然不是我和喻娘娘的错,那微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杜文浩不说,是因为他知道太医出错是允许的,而夏九婆已然替刘贵妃背了这个黑锅,他不想将事情闹大,再说他没有证据,他不想惹祸上身。   宋神宗起身道:“事情已经清楚,杜爱卿也洗脱了冤屈,夏九婆误诊之下,还胡乱怪人,实属可恶,赐杖责五十!罚俸半年!刘贵妃不问青红皂白委屈杜爱卿,实属不该,罚例银三个月!俱给杜爱卿作为补偿。”   夏九婆急忙磕头谢恩,君臣就是这样,赐杖罚俸也是皇上的恩典,挨了处罚还得谢恩。   ……   第二天一大早,司马光的府邸前。   门口一辆大车停着,几个女子用推车把司马光从府邸里推了出来,这几个女子是杜文浩五味堂招聘的护士,杜文浩的五味堂的手术室和住院部已经走上了正规并形成了规模,这些护士都是经过护理专门培训的。   司马光仰面躺在推车上,神情有些紧张。   刚才,杜文浩带人来到府邸,告诉他手术已经准备好,今天要为他剖腹疗伤。毕竟这是从没经历过的治疗方法。他身边除了自己的亲人之外,没有其他同朝好友,这些人都不知道司马光今天要做手术,甚至连皇上都不知道。   杜文浩没有事先通知司马光,这一天突然来到他府上告诉他马上要做手术,就是要避免众人纷涌而来看热闹,影响自己专心致志地做手术。   杜文浩跟在推车旁,微笑着对司马光道:“司马大人,怎么,有点紧张吗?”   司马光是很要面子的,嘿嘿一笑:“老朽已经是黄土埋到了头顶之人,有什么可以紧张的。”   “那就好,你放心,我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司马光眨眨眼睛,微笑调侃道:“治不好也没关系,小老弟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就算老朽死在手术台上,变成鬼了,也不会来找你的。呵呵呵”   正在这时,只见门外匆匆跑进一个中年男子,满头大汗,直冲到推车旁:“老爷!老爷您这是要去哪里?”   杜文浩抬头一看,不觉微微一愣,只见这人脸上一道刀疤,甚是吓人,立即想到这人自己曾经见过,便是当初在家门口乘着豪华大马车跟踪自己一直到茶楼,后来被自己金蝉脱壳甩掉的那位,当时从门缝里看见这人的脸,没错,就是眼前这位。听他这话,可能是司马光的仆从。   果然,司马光微笑到:“你回来了?我没事,杜御医要给我治病,现在正是去他府上呢。——杜大人,这位是我府上管家,是我一个亲戚,也姓司马,单名道。前些日子家里出了点事,回家探亲去了。”   杜文浩拱手道:“原来是司马管家,别来无恙啊!”   司马道又惊又喜,拱手回礼:“杜御医愿意替我家老爷治病了吗?”   “嗯,莫非你上次跟踪我,就是要找我给你家老爷看病吗?”   “呵呵,正是如此。”   “那为何不直言相告,偏偏远远跟着呢?”   “这个……”司马道有些不好意思,瞧了一眼推车上的司马光。   司马光笑道:“毕竟杜大人身处变法群雄之中,不知对变法是何态度,老朽又是坚决反对变法者,他这人太过谨慎,想先探明情况,确认杜大人的态度之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和杜大人您说,偏巧他鬼鬼祟祟的让您误会了,呵呵。”   杜文浩这才明白。拱手道:“无妨!”   他心里想,谈到对变法的态度,自己到如今从未在人前表明过,穿越之前,中学学习时对变法的态度是积极的,认为变法肯定是好的,很有些看不起司马光这些个保守派。可这些日子以来,尤其是跟随皇上微服私访之后,所见所闻,对变法又有了新的认识,觉得事情远没有当初想的那么简单。   一行人出了大门,这推车是杜文浩根据现代医院手术用推车设计的,腿部可以直接折叠,不用抬上抬下,把司马光推上大马车之后,杜文浩和司马道也上了马车。   杜文浩不准司马光的亲戚们跟随,生怕打扰手术,经过商议,只让司马光的长子司马庸和女儿蕙儿跟随前往。他们两也上了车,一行人来到了五味堂外。   庞雨琴和雪霏儿将司马光迎接进了手术室,开始做手术前准备。   杜文浩拿出一张手术知情书,虽然司马光已经同意手术,但他还不知道手术的各种意外和危险,而又不能再加重他的心理负担,所以同意手术书不能让司马光自己签,得找他的家人。   他将手术知情同意书递给司马光的长子司马庸:“司马公子,这是同意手术书,请你过目。上面列了手术的目的、方法,和若干手术可能出现的意外,如果看完之后,仍然同意让我实施手术,并承诺这些所列意外发生时,不追究我的责任,就请签字。签字之后,我便开始给令尊动手术。如果不同意,则手术不能实施。”   司马庸拿过看完,手已经抖得跟中风一般,指着上面一条道:“杜御医,这……,这一条是什么意思?”   杜文浩凑过去瞧了一眼:“肿瘤患者因病情恶变或者手术中发现肿瘤广泛转移,可能放弃手术治疗;恶性肿瘤切除后可能复发、转移,需进一步治疗;也就是说,令尊体内癌细胞……,咳咳,这个邪毒,可能已经扩散,那种情况下,手术可能已经无法治愈,或者说,做了手术,不一定就能治愈。”   司马庸诺诺道:“那……,那还做手术做什么?”   “司马公子,手术不是万能的,就跟汤药一样,也不是万能的。我不能给你打保票,只能尽力而为。”   蕙儿对兄长道:“哥,爹的病别的大夫已经没有办法,只剩下杜御医做手术这一条了,我们没有选择,如果不做,爹就只有等死的份,做了,还有一线希望。”   司马庸垂泪道:“这我知道,可是,你看这上面写的,这个也可能会死,那样也可能会死,既然这么多可能会手术而死,为什么还要做手术受这份罪?”   蕙儿道:“可是,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看着爹爹这样死去?”   “我不是这意思!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司马庸痛苦地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蕙儿也蹲下,说道:“哥,我相信杜御医的医术,前两天他给我开的药方治腿疾,才用药几天,我的腿明显感觉好多了,不仅疼痛减轻了很多,而且也能伸直了。你是知道的,小妹这腿疾,已经好多年了,那么多大夫治过,都没有治好一星半点,杜御医几天就能让我的腿疾大好,你看——!”   蕙儿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几圈,虽然还有点瘸,但已经比先前好很多了,而且活动也灵活多了。蕙儿对司马庸道:“哥,你看见了吗?我这腿就是杜御医医术高明的明证。所以我坚信,他一定能治好父亲的绝症!”   杜文浩还是第一次听蕙儿说她的腿疾好些了,不由心里也是很欣慰,但是,对是否手术,他是不能催促的,只能让他们自己决定。   司马庸这些天没有注意蕙儿的腿,他的心思都在父亲身上了,今天才注意,小妹的腿疾已经大好,不由很是欢喜,沮丧郁闷的心也因此振作起来,站起身道:“好!那就签!请杜御医给父亲剖腹疗伤!”   拿起笔,瞧着上面所列重重意外和危险,眼泪又是簌簌流淌,笔管颤抖,始终不能落下。   蕙儿哽咽着道:“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这句话让司马庸浑身一震,缓缓点头,再无犹豫,笔走龙蛇,签了自己的名字。轻轻将笔搁在笔架之上,转身拱手:“杜御医,一切仰仗了!”   杜文浩拱手还礼:“杜某一定尽心竭力,治好司马大人的病。”   ……   手术室里,庞雨琴和雪霏儿已经做好了手术准备,司马光已经服下麻醉药昏迷了,留置了胃肠减压胃空肠营养管,并留置了尿管,在服用麻醉汤之前,先预付了抗菌汤。   杜文浩拿着手术刀,尽管努力让自己心情平静,却还是感受到一颗心咚咚乱跳。毕竟,躺在自己这张手术台上的,是历史上最伟大的文学家和史学家之一,他编撰的中国历史上第一步编年体通史《资治通鉴》,连伟人毛老人家的床头都摆放得有。他小时候机智砸缸救小朋友的故事,在中国家喻户晓,无人不知。现在,自己要为这样一位历史名人动手术,不紧张那是假话。   他紧张的不仅是这位病人的显赫,更主要的,这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又身患癌症。给年迈老人动手术,本来是十分禁忌的事情,加之自己第一次实施胃癌手术切除术,没有经验,但是,杜文浩已经没有选择,只希望老天爷不要给自己出难题。   屏住呼吸,杜文浩将手中的手术刀稳稳地落在了司马光干瘦的腹部上,从上腹部正中剑突上沿正中线下行,绕脐左侧至脐下切开。   腹腔打开之后,他便傻眼了。——老天爷还是给自己出了一个大难题!   司马光的胃窦部、胃体、胃底贲门等处都已经出现菜花样癌变!仔细探查,又发现癌已经穿透浆膜层,累及胰体尾,并有脾门淋巴转移和脾动脉干淋巴结转移!   杜文浩一颗心沉到了底,癌细胞已经开始扩散!   怎么办?继续手术还是关腹等死? 第299章 皇上的病   他快速在脑海里理了一遍手术步骤和术式,自觉手术有把握,但是,这个选择不能由自己做出,虽然只有自己才知道两种选择的后果,但是,选择权应该交给家属。   杜文浩走到窗边,对窗外院子里站着的司马庸和蕙儿兄妹道:“令尊的病比我预料的要糟糕,体内邪毒已经扩散了,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停止手术,这样的话,令尊最多能活两三个月;二是继续手术,这会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手术中或者手术后数日内会因各种无法防控的原因死去;另一种是手术成功,令尊还可以活至少五年。”   当场死亡,还是活数日、三个月以及存活五年,这个选择谁都会选最后一项,可是,最后一项实现的可能性并不大,弄不好就是当场死亡!   兄妹两面面相觑,神情都很悲凉。司马庸没什么主见,瞧着妹妹:“怎么办?”   蕙儿悲声道:“如果停止手术,父亲最多只能活三个月,继续手术,却有可能活至少五年,我选后者,即使手术失败,父亲说了,也会含笑九泉的。就博这一次吧!”   司马庸垂泪点头:“好!杜御医,请继续手术吧!”   杜文浩点头,回到手术台。   按照探查的癌变情况,他迅速做出了术式选择。先阻断胃周围循环,于胃左血管降支分出处,将血管缝合结扎,由于癌已经穿透浆膜,用纱布缝合覆盖,以免癌细胞在腹腔内转移。在大网膜附着横结肠处横切至结肠肝曲,游离大网膜与横结肠系膜前叶,清除结肠中动脉周围淋巴结。接着又清除胰头前、幽门下和胰十二指肠动脉周围以及肝固有动脉与胆总管只见韧带内的等处的淋巴结。   然后,切断脾结肠韧带,切开脾外侧腹膜,将脾和胰尾向右侧翻转提起,游离至肠系膜下静脉左侧缘,双重结扎切断脾动脉并切断脾静脉。   胰体切除有些麻烦,在切断线胰头侧放置一肠钳,在其尾侧有上衣肠钳,在胰腺前后面间切断胰腺,一边切一边让庞雨琴用索条状管钳夹住,切断后再在胰腺断面中央处寻找主胰管,结扎,严密止血后稀松地缝合几针,对主胰管加了一针U形缝合。游离食管,切断两侧迷走神经,清除食管贲门周围组织,切断食管。   接下来,全胃切除和消化道重建。   先切除大小网膜,然后切断闭锁十二指肠清除胃周围各淋巴结,切断两侧迷走神经向下牵引食管,清除贲门两侧淋巴结,用两把血管钳钳夹食管切断移出,将食管断端对应的空肠系膜对侧缘切开,做食管空肠后壁全层间断缝合。   ……   由于司马光年迈体衰,不耐长时间手术,所以这此之前杜文浩将手术一推再推,一方面是因为处理宫里刘贵妃假怀孕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他准备手术的需要,他将胃癌手术的每一个步骤都写了下来,常见的癌变情况都做了设想,根据不同的设想进行反复演练琢磨。   他制订了几套不同的手术方案,尽可能做到一丝不苟,避免残留癌变组织,最主要的,是要加快手术进度,最大限度缩短手术时间,降低手术风险。   这些日子的准备没有白费,开腹后所见的癌变情况没有超出他的手术预案,所以他动作熟练迅速,毫不犹豫,仿佛这种手术他已经做了一千遍似的,看的庞雨琴和雪霏儿眼都直了。   杜文浩将全胃及相邻癌变组织全部切除后,给司马光做了一个替代胃。   他将一段空肠插入食管与十二指肠之间,将插入空肠屈折,侧侧缝合成双腔,防止十二指肠液返流进入食管,同时替代胃部储留食物。   最后,仔细冲洗腹腔,留置引流,逐层缝合关腹。   手术完成,杜文浩只感到全身都要散架了一般,腿部直打颤,就想往地上坐,他强撑着,望向负责监控生命体征的雪霏儿:“怎么样?”   “脉搏、体温和呼吸都比较正常!没问题!”   “好,给他灌苏醒盐水,然后送特护病房,专人轮流陪护,昼夜观察,不可掉以轻心。待苏醒后,把床取小斜坡位,以便腹腔渗出液低位引流。另外,在腹部上腹带,帮助呼吸,减少伤口缝合处的张力,减轻疼痛和不适。”   “嗯!明白了。”雪霏儿点头道。   “还有,多鼓励他深呼吸,勤翻身,尽早下床活动,注意引流液和尿液尿量的观察,特别注意肺部感染和切口感染等并发症,做到早期发现及早治疗。”   “好的!”   庞雨琴一边帮杜文浩擦汗水,一边微笑道:“夫君,这些你都教过我们的,放心吧。霏儿负责护理已经很多例了,很有经验的。”   杜文浩笑道:“我知道,只是司马大人不同,更要特别照料。”   雪霏儿点头道:“好!我亲自负责护理。”   把司马光送出手术室,司马光的儿子司马庸和女儿蕙儿等人都迎了上来。紧张地看着昏迷不醒的父亲,望着杜文浩。   杜文浩道:“手术目前来看是成功的,关键看后面几天,护理很重要。”   司马庸着急地问道:“那家父到底能不能活到五年以上?”   “很抱歉,现在我还没办法告诉你们,这得看后面的情况来,不过我们会尽心竭力护理好的。”   送到病房,那里已经聚集了司马光的夫人吴氏等亲属,还有其他得到消息的司马家的很多亲朋好友,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见到司马光推来,至少还有呼吸,还活着,心里悬吊着的石头都略微放下了,围拢上来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杜文浩也懒得多做解释,要求他们全部退出病房,每次只能留两人陪护,可以轮流交换着来。亲朋好友开始讨论如何陪护,司马光的老婆吴氏坚持亲自全程陪护,杜文浩便让庞雨琴在司马光的特护病房里再加了一张陪护用床。吴氏和女儿蕙儿先陪护,商量好如何轮换之后,其余的人便都离开了。   杜文浩和庞雨琴两人简单洗漱之后,回到屋里。杜文浩提笔写了两道处方,递给庞雨琴:“照方抓药,现在开始先通过胃管缓慢给药,待通气后撤胃管,再口服,少量多次徐服。”   庞雨琴接过药方看了看:“这一张是抗菌消炎用的,这我知道,可这一张,都是扶正培本、活血化瘀、清热解毒的,为何要用这些药?”   杜文浩道:“司马大人这个胃脘病,准确的名字叫胃癌,这种病最害怕的就是体内的癌细胞转移,什么是细胞我以前跟你说过,还记得吗?”   杜文浩把很多现代医学知识教给了庞雨琴,包括细胞的知识,庞雨琴点点头:“你说过,人的身体其实是很多细胞组成的。”   “是,简单的可以这么理解。癌变转移是癌症病人致死的最主要原因。胃癌转移一般出现在手术后的三年内,所以,防止癌细胞转移,是手术之后的最主要的治疗方向,手术给病患机体造成了严重打击,癌细胞能趁虚而入,引发转移,正所谓‘至虚之处,乃容邪之所’,所以,在手术后一年内,主要注重痰、瘀、毒聚的邪实之症,给予扶正培本、化痰解毒、活血化瘀,提高人的机体对抗疾病的能力,尤其是抵御癌细胞转移侵害的能力,从而实现防控癌细胞转移的目的。”   “明白了,夫君开的这些药,就是用于扶正培本、化痰解毒和活血化瘀,防止癌细胞转移用的。”   杜文浩点头道:“没错,司马大人的胃部已经被完全切除,我用了一小截肠子帮他做了一个胃,当然比不得原来的胃,饮食会大受影响,加上手术本身的损害,身体抵抗力肯定会明显下降,手术后的一年内,扶正培本是关键,而扶正培本有一味药最有效,可惜,药市上没有得卖的。”   庞雨琴奇道:“是什么药啊?”   “冬虫夏草!这是一种滋补强壮药,补虚健体最为有效,是老年体弱者滋补的首选。能调节人的免疫系统,增强对抗肿瘤癌变的能力,而且还有直接的抗癌作用。如果能买到这种药,那是最好的了。”   庞雨琴想了想:“我咋没听说过这种药呢?”   冬虫夏草古人很早就知道了,晋朝就有记载,只是,作为药材使用,则是在明朝,而最早医术将其作为中药记载,则是在清朝的《本草从新》,所以,宋朝人不知道这味药再正常不过的了。   杜文浩笑道:“这药中原地区不产,主要产于吐蕃的高寒雪山上。所以中原医者很少有人知道。”   “那你是咋知道的?”   “我……,呵呵,以前当铃医行走江湖,碰巧遇到过一个吐蕃来的僧侣,他就带有这种药,不过他是作为食物带的,说吃了增加力气,我买了一些,检验发现了这种药的功效。”   庞雨琴点头道:“这药这么好啊,可惜,吐蕃与我们相隔上万里,没办法去采购。”   “是啊。”杜文浩道,“其实,不一定要进入吐蕃腹地,在蜀地以西的地方,也能找到这种药,只是品质比不上吐蕃的好。”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前堂伙计吴聪急匆匆跑了进来:“先生!宁公公来了,说有急事,让你立即随他进宫!”   杜文浩吃了一惊,宁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太监,他突然来了,难道宫里出了什么事?急步跑到前堂,拱手道:“宁公公,有什么事吗?”   宁公公脸色阴沉,低声道:“路上再说,先随咱家进宫吧!”   甚至来不及套车乘轿,宁公公让杜文浩直接坐自己的马车进宫。杜文浩把庞雨琴、雪霏儿和阎妙手、憨头他们叫来,叮嘱了几句关于司马光的病的护理,随即上了车。   行出一段路,宁公公这才说道:“皇上病倒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   “什么症状?”   “昏倒人事不知。具体咱家也不清楚什么症状,得你去看了才知道。”   “什么原因?”   “还不是变法的事!”宁公公沉声道,“皇上上次微服私访回来,便亲自派出密探,到各地暗访百姓对变法的态度。这些天,暗访的密保不断传来,皇上心情一直很不好,看样子效果不是皇上所想。中午的时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拿了一叠奏折来找皇上,都是反对变法者上的,而且都是各地的知府知州们,说的都是当地百姓抵制变法的事。皇上看完,说已经知道了,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哭哭啼啼劝解皇上废除新法,不知怎的,皇上忽觉天旋地转,气血翻涌,随即昏倒。”   杜文浩沉声问:“皇上这段时间服药情况怎么样?”   宁公公叹气道:“皇上总说他没什么病,所以这药总是喝一顿不喝一顿的。”   杜文浩吃了一惊:“为什么?不是说了吗,皇上的病已经比较严重了,必须坚持服药,长期治疗。上次皇上也答应了我的啊。”   “皇上不愿吃,谁又能劝得了他?皇上说了,他除了食欲不振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症状,所以让我们没必要那么紧张的。”   杜文浩急道:“皇上得的是慢性肾痨(慢性肾衰竭)!这种病隐匿性非常强,很多人肾脏已经发生了巨大损伤,才会表现出明显症状的,就算表现出症状了,也是很缓慢,并且容易与其他病混淆,比如乏力,消化不良等等,其实上次给皇上诊察的时候,就已经出现比较明显的肾衰症状了,说明肾的损伤已经很重,若再不坚持治疗,会进一步加重的!”   宁公公笑了笑:“没这么严重吧?咱家一直跟随在皇上身边,皇上的身体一向不错的,你也知道了,上次皇上晕倒,是因为大臣们的跪谏,没办法的办法。这一次的晕倒,多半也是因为太皇太后她们哭谏,所以让你去演戏的。”   杜文浩苦着脸道:“可皇上的病是真的!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知道不?病在其表的时候不治,待到病入膏肓,便无药可治了!”   宁公公面色一沉:“杜大人怎么拿蔡桓公这样的昏君来跟皇上相提并论?”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大夫,慢性肾衰是一种很严重的病,这种病一旦发展到末期,是无药可治的,到时候我也没办法!”   宁公公瞧了他一眼:“大人这是危言耸听了吧?”   杜文浩道:“算了,等一会我直接跟皇上说。这病真的不能轻视!”   马车匆匆来到皇宫,在皇上的寝宫里,皇上躺在龙床上,双目紧闭,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皇后站在一旁,焦急地张望着。   床前的方凳上,坐着一个老者,正是太医院大方脉太医丞魏展,这次又被叫来,正苦着脸在那里号脉。显然是没有能发现皇上为何昏迷。只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不敢乱说,只是拖延时间等杜文浩来。   见到杜文浩,魏展长舒了一口气,急忙上前拱手道:“杜大人,您可来了,皇上又昏倒了,卑职医道浅薄,还是请杜大人替皇上诊治吧。”   杜文浩是皇上的御医,也不推辞,坐下之后,提腕诊脉,果然并无晕厥脉证,显然又是在假装的。   这一次杜文浩准备利用这个机会,把皇上慢性肾衰这病说清楚,引起皇上和太皇太后她们的重视,及早治疗,严格按照自己的要求治疗,要不然,会酿成大祸的。   不过,得先让皇上苏醒才行。   杜文浩从急救箱里取出金针,替宋神宗度穴。宋神宗倒也配合,不一会,悠悠醒转。却闭目不语,看上去体虚得很。   太皇太后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问杜文浩:“皇上得的是什么病?”   杜文浩对太皇太后道:“老祖宗,皇上昏倒,乃是因为肾痨所致!”   “肾痨?”太皇太后皱眉问。   “是!”杜文浩神色郑重,起身道:“皇上日夜操心变法之事,长期饮食失常,七情内伤,劳倦过度,使机体正气衰弱,外来风热、湿热乘虚而入,伤及脏腑,水湿潴留,以成脾肾衰败,正虚邪实,寒热错杂之证。”   太皇太后皱眉道:“你不必给哀家解释这些,你就说皇上这病要不要紧吧。”   “非常要紧!”杜文浩尽可能让自己的话引起太皇太后的重视,说道:“肾痨之证,病势缠绵,证候多变,脾肾衰败,浊阴不泄,上逆脾胃,蒙动肝风,水气凌心射肺,危象环生之下,会内闭外脱,阴竭阳亡,阴阳离决!”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皇后都悚然相互看了一眼:“不会吧?皇上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啊。刚才只是气急了而已。”   杜文浩道:“微臣绝没有危言耸听,上次微臣给皇上诊察,就已经看出了其中的问题,开了药让皇上服用,可皇上却没有坚持服用,微臣也说了,皇上这病不能劳累,不能生气,必须静养。适才微臣复诊,发现皇上病情比以前加重,若再不严格治疗,会有危险!”   太皇太后道:“哀家不是让你负责皇上的病吗?”   “可是皇上没有按照微臣的要求坚持服药!也没有静心调养。”   太皇太后道:“皇上何尝不想静心调养啊,可天下事都要他辛苦料理,如何能静心调养呢!”   一旁的皇太后插话温言道:“杜大人,就请你给皇上好生医治吧。”   太皇太后也道:“正是,这几日你就候在宫里不要回去了,照顾好皇上龙体。——小宁子,你帮忙安置一下杜大人的住处,就在皇上寝宫边找个空房就行,有事好马上处理。”   杜文浩和宁公公两人躬身答应。   杜文浩提笔写了方子,交给太医院御药院的内侍照方抓药。   见皇上已无大碍,太皇太后等着了皇太后和皇后不敢再提废除变法的事情,只能告辞走了。   等她们都走光了之后,宋神宗一骨碌坐了起来,对杜文浩微笑道:“这一次你又替朕解了围!很好!”   杜文浩一拱到地:“皇上,您的肾痨真的已经很严重了。必须严格治疗。”   宋神宗笑道:“朕刚才已经听到你说的了,你这么说也对,免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哭哭啼啼又要朕废除变法。”   “皇上,微臣说的是真的!如果皇上这病不严格及时治疗,会……,会有生命危险的!”   宋神宗皱了皱眉:“这你上次已经说过了,不过,朕觉得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除了胃口不太好,失眠之外,这不是什么大毛病,你开个药给朕调理一下就行了。”   “可是皇上,这病不是调理就能调理好的,必须对症下药!严格按照要求服药,您这样时断时续的,是没有什么效果的!”   “那好,刚才太皇太后已经说了,让你留在朕身边替朕治病,你就治吧,朕也不会让你为难,会按照你的要求服药的。这总行了吧?呵呵”   宋神宗又一次成功地用装晕倒躲过了太皇太后她们的哭谏,而且在杜文浩的强调下,估计短期内太皇太后她们再不会用这一招硬逼自己废除变法了,所以他心情很是高兴。笑呵呵站起身走到书案前坐下。   本来心情略好了,可一看到桌上一大堆奏折,他又开始郁闷起来,收敛了笑容,呆了呆,叹了口气,慢慢拿起奏折开始批阅。   杜文浩没听他让自己退出,而药还没送到,太皇太后又叮嘱了自己留在皇上身边,便静静地站在墙角候着。   过了一会,宋神宗突然重重一拍桌案,砰的一声,把杜文浩吓了一跳,偷眼看去,只见宋神宗脸色铁青,将手中一份奏折狠狠摔在地上,背着手在屋里不停走来走去。   杜文浩赶紧把目光收回来,垂手而立,一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绕着圈走了片刻,宋神宗突然站住了,一指杜文浩,大声道:“你说,变法到底好不好?” 第300章 变法之辩   杜文浩一愣,心想变法好不好,这个话题一千年来都被史学家说烂了,自己学了历史也知道,变法最后是失败了的,既然失败,就说明变法是有问题的,就不是历史的选择。其中原因,既有变法本身的不完善和不合理,也有执行的官吏的借变法渔利,当然,还有王安石本人的性格孤僻高傲,刚愎自用。这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自己那一点历史知识也说不清楚。   变法到现在已经十多二十年了,变法出现的种种问题都通过各种奏折上报给了皇上,前些日子的微服私访,又让皇上亲身经历了老百姓对变法的态度,宋神宗肚子里对变法的优点和缺点应该都了解了的。他现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其实不是要寻找答案,更多的是一种自言自语而已。   杜文浩瞬间便想明白了这一点,“难得糊涂”四个字又闪电般冒出他的脑海,便躬身道:“皇上,变法乃国家大事,微臣只是一个小小御医,只会岐黄一道,对政务半点不懂,实在不敢妄自评断。”   “朕今天就是要听听你这个不懂政务的人如何谈论政务,说罢,今天你说的任何话,朕都恕你无罪!”   杜文浩愣了一下,心里一个劲告诫自己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虽然中学学历史,老师对王安石变法有过深刻的评价,这些评价都是上千年无数学者反复研究论证的结果,都是事后诸葛亮,应该是比较准确的,而且自己也记得很清楚,但是,身处其中又不一样,特别是,这些评价恐怕都是宋神宗不想听的,忠言逆耳,就算皇上赦免自己言者无罪,只怕心里也不会高兴的,自己何必又是摸这个老虎屁股呢。   想到这里,杜文浩一拱到地:“皇上,微臣真的对变法不懂啊,谈不出什么来。”   宋神宗凝视他片刻,哼了一声,指了指地上的奏折道:“那你先看看这奏折吧。”   “是!”杜文浩上前弯腰拣起奏折,躬身阅读,这是一份来自成都府路与吐蕃和大理国接壤的黎州的军情密报,称当地因为青苗法,激起民变,调军队镇压,暴民进山为寇,袭扰地方,成为一患。同时,该地爆发瘴疠,人畜死伤无数。趁乱之下,吐蕃部族军队小股袭扰边境打家劫舍事情时有发生。   杜文浩看罢,躬身将奏折放在了龙案之上,垂手而立,还是一言不发。   宋神宗道:“有何感想?”   杜文浩想了想,小心翼翼说道:“百姓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不会起来闹事,导致民变,必有其因,只是这原因是否是因为青苗法,所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微臣没在当地,所以不敢妄言。”   “好一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说得好!你跟随朕微服私访,对青苗法多少有些了解,这是经过调查了的,那就根据这些感触说说你的看法吧。朕说了,今日你所说一切,朕都恕你无罪!”   “谢主隆恩!”皇上两次让自己说看法,再推诿不说,只怕反倒惹皇上不高兴了,想了想,道:“微臣以为,青苗法本身是个好法,既能避免百姓遭受土豪劣绅的高利贷盘剥,又能增加朝廷财政收入,可谓一举两得,双赢的举措。”   宋神宗面露微笑,点头道:“你还算有些见识,安石变法,国库充盈,也是不争的事实,你说说,这样的好法百姓为何不拥戴?”   杜文浩心想,变法如果仅仅让国库充盈了,而老百姓腰包却瘪了,甚至碗里的饭都没了,老百姓自然不会拥戴。不过,还是难得糊涂的好,所以,稍稍转开话题:“前番微臣跟随皇上微服私访,微臣曾与王安石王大人聊起变法,听说这青苗法是经过了他在鄞县实践检验过的,王大人在鄞县贷谷与民,立息以偿,百姓很是欢迎的。”   “没错,为何推广至全国,却激起民众反对呢?”   “微臣以为,原先在鄞县实施,范围小地方小,各方面都好处理,事情也就好办,遇到什么问题立即就能解决,能保证变法不折不扣地按照原想预想贯彻实施,可是,一旦在全国大面积推广就不一样了,各地情况不同,遇到的问题也不同,其中不乏贪官污吏借变法渔利,曲解变法,鱼肉百姓的。导致了青苗法很多地方已经变味了,不是原来的法了。”   杜文浩先抑后扬的策略让宋神宗听了进去,其实这些话老早就有人提到了,当初变法的方针也是“为之以渐,缓而谋之”,可后来王安石急功近利,有点像新中国五十年代末的大跃进,不按自然规律办事,结果反弹。   杜文浩这些话要是放在变法之初,宋神宗绝对听不进,可现在心境已经大不相同,特别是微服私访亲眼目睹,对变法本身的正确多少已经产生怀疑,当下凝视杜文浩片刻,又问:“你说说,这青苗法怎么个变味了?”   杜文浩说着说着便把中学老师对变法的评价说了出来,现在皇上追问,想收口已然不及,只好硬着头皮斟字酌句道:“这次随皇上微服私访,百姓反映最大的,是青苗法由自愿成了硬性摊派,利息也翻了倍,不是惠民之策,反而成了百姓的沉重负担。”   宋神宗点头,沉声道:“朕已经查办不少这样的官吏,依你之见,为何屡禁不止?”   “利欲熏心,人为财死,只要有利可图,总会有不惜以身试法者。用权力去赚钱,对官吏来说自古都是一个巨大的诱惑,能抗拒这种诱惑的官吏并不多。当然,很多人有这心没这胆。”   “嗯,你觉得青苗法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皇上亲自向自己询问国家大事的看法,杜文浩到底年轻,按耐不住心头一热,把难得糊涂四个金玉良言忘到了脑后,脱口而出:“官商不分,其弊浩然!”   宋神宗龙躯一震,缓缓问:“什么意思?”   “政府应该是经济社会的守夜人,而不是直接参与者!”   杜文浩不是专门的经济学毕业,其实也不懂经济,但中学学过政治经济学,而且现代社会网络时代,信息爆炸,各种信息不由分说往你耳朵里钻,关于经济政治的各种论断从小到大听了不少,也不管对与不对,信口拿来胡诌。反正人家说的肯定有他的道理。   这句话却是宋神宗从来没听过的,很是新奇,问道:“什么政府?什么守夜人?”   “政府就是官府朝廷,就是衙门,简单地说,在经济交往中,朝廷衙门是维护秩序的,可以制定各种规则来进行宏观调控,如果没有问题,朝廷就可以安享太平,如果有问题,就要解决问题,并对违反者进行惩治处罚,但不能直接经商。朝廷经商,就保不住官员借职权从中渔利,中饱私囊,这是千年历史所证明的。当然,朝廷也不是绝对不能经商,朝廷要经商,必须与国库独立,成立独立核算,自主经营的独立的公司,并设立必要的监督检查机制。”   杜文浩这番话太多的现代词汇,让宋神宗听的一头雾水,不过,衙门经商,官员渔利这种事情他确实见的多了,也知道这是通病,可如何治理,他想不到好办法。对于杜文浩提出的办法,他是闻所未闻,皱眉道:“什么公司?国营?”   “公司就是一种机构,专门做生意的机构,国营就是朝廷官府经营的意思。只有把经商的人从朝廷官员中剥离出来,不以朝廷权力为后盾,才能避免滥用职权从中渔利。”   这个道理宋神宗当然懂,可是,有个问题他没想明白,问道:“那又如何赚钱,充盈国库?”   “皇上,变法第一要务是惠民,百姓安居乐业,才能国泰民安!”   “这是当然!你有何具体构想?”   对王安石变法,杜文浩中学学过,老师也系统点评过,还是有些印象的,他平时也思考过这个问题,用现代改革开放以来的一些成功经验和做法,或许能修正其中的弊病。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就把平时自己的一些思考也都说了出来。   杜文浩轻咳一声,道:“皇上,微臣以为,青苗法之弊,主要在于官吏在贯彻中的变味曲解,因为这是一项经济制度的改革,只要有官权力参与,官吏们就会为利益驱动,贯彻执行就会走样,最后把惠民政策变成害民政策!所以,要想还青苗法本来面目,就必须对青苗法进行改良,要将官府与经商脱钩,把官办企业变成民办企业,将它投入市场,让经济规律来调节。才能实现双赢。”   杜文浩一连串现代政治经济学词汇,说的皇上更是傻眼了:“你……,你说直白一点,怎么个改良法?”   “官府与官办企业脱钩,并对官办企业进行股份制改造!”杜文浩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想了想,还是用了现代词汇,随即解说道,“简单地说,就是把用于青苗法放贷的常平仓和广惠仓从国库独立出来,作为官府的出股,吸收当地富商入股,将各方投资折算成股份,官府与富商共同成立一个企业,专门从事青苗法放贷,共同经营,共享利润,按股份红,同担风险。”   杜文浩把现代公司法中关于有限责任公司的概念引入了青苗法改造,望着宋神宗惊诧的神色,继续说道:“这个企业必须实行独立核算,委派到这个企业管理官府投资部分的官员必须是专职的,不能在朝廷官府里兼职,杜绝官权力的参与,而且,他个人也必须有私人股份入股。同时,官方投资不能超过一半,企业实行股东制,取消青苗法固定利率的做法,对放贷利息等重大事项,由各个股东表决决定,表决权以股份为依据,一股一票,少数服从多数……”   “等等!”宋神宗压根听不懂了,忙挥手打断他的话,“你说慢一点,做下来慢慢说,朕听不明白。”   杜文浩见他神情似乎很感兴趣,不由心头一松,躬身答应,待宋神宗在龙案后面坐下,示意他也坐下,这才在一旁的椅子上歪着屁股也坐下了,理了理思路,开始讲解,先从什么是公司讲起,再将股份制,讲有限责任公司的设立,内部机构各自的职权,股东会、董事会、经理、监事会各自的职权,表决办法,法律责任,然后将如何构建一个公私股份合营的有限责任公司从事青苗法放贷。   他虽然是医科大毕业,但学的是法医学,开设的科目里就有民法和公司法,不过是选修,幸好他当时选了,所以对这一块的基本知识还是有的。   宋神宗听得很仔细,听不懂得又详细询问,其间药送来了,他都顾不得服药,让杜文浩继续讲解,这样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搞清楚了杜文浩的构想。   杜文浩最后总结道:“实行与朝廷官府脱钩独立核算的股份制公司,来从事青苗法放贷,可以杜绝朝廷官吏滥用职权,避免强行摊派这样的事情发生,利息也能灵活根据当时当地粮食产量和市场需求决定,避免高利盘剥,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必须允许当地乡绅也可以向百姓放贷,必须引入竞争机制,杜绝垄断,百姓才有实惠,由于公司是独立经营,自负盈亏,事关切身利益,股东们才能真正负责,齐心协力搞好企业,由于没有了官权力为后盾,公司就不会成为鱼肉百姓的机构,才有长久的生命力。”   对于宋神宗来说,这是一个崭新制度,以前闻所未闻的,尽管花了一个时辰了解了其主要内容,但必须对他来说太过匪夷所思了,沉吟道:“你这法子倒也新奇,不过,听说你诊病用药也往往别出心裁,能想出这个法子,朕也不觉稀奇。只是,朕都不能领会的东西,推而广之,只怕各地更是不能领会的了。”   “所以要循序渐进,先在某地进行试点,试点成功之后,再逐步推广,不能指望立竿见影,改革需要的是耐心。”   宋神宗微笑:“呵呵,你倒教训起朕来了。”   杜文浩大惊,急忙躬身道:“微臣不敢!”   “你说的没错,朕也发现,先前的变法的确有些急功近利了。没有坚决地贯彻‘为之以渐,缓而谋之’原则。嗯,你的看法很有新意,给朕以新的思路,很不错,朕想听听你对其他变法的看法。”   杜文浩很是高兴,躬身答应,想了想,说道:“先说募役法吧。”   “好。”   “募役法雇人应役,所需经费由民户按户等高低分摊,这个办法解放了服役的农民,增加了农村劳动力,这是很好的,不仅解决了劳役问题,也增加了朝廷的财政收入,又增加务农的人力,可谓一举数得。”   宋神宗道:“那为何这种好办法也会遭到抵制,也会有那么多人不赞同?”   “关键是,对于以前可以免役的人都要出钱,对于特权阶级还好说,可是对于那些缺乏劳动力、经济困难的女户、单丁户、未成丁户,寺观户也都要出助役钱,连下户都要例使出钱,还有免役宽剩钱,同时,兼并之家却享受减半输的优待。这就过了,对于既得利益的特权阶级,当然不高兴,而对于真正困难的人交不起钱,当然不拥护,树敌太多,尽管国库充盈了,可收上来的钱,很多是不应该收的,比如困难丁户,虽然这些人收的钱很少,但再少的钱,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沉重负担,是嘴里夺食,收了这些钱,失了这些人的心,这些人往往是最容易获得同情的,这样的钱,收不如不收。”   宋神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缓缓道:“很好,你再接着说说对别的变法的看法吧。”   “是,再说市易法,由官府的市易司随行就市平价收购滞销物资,货物匮缺时再卖出,平抑物价的同时还增加财政收入,同时限制大商人垄断市场,这从表面上看,也是双赢的好办法,可是,与青苗法一样,毛病出在官府经商上面。既然是官府插手经济,事情就会变味,这一点咱们在东明县已经看的很清楚,本来应该是低买高卖,可操纵官吏为了渔利,并不是按这样进行,高买低卖反其道行之。借机渔利是官商的通病,历朝历代都是如此。而且,微臣觉得这个法有些不妥。”   “何处不妥?”   “国家设立市易司,其实就是把少数商人对市场的垄断变成官府对市场的垄断,由于官府有公权力为后盾,没有商贩能与国家对抗,其结果必然是大小商贩被国营挤垮,因为无利可图而赔本倒毙,其结果就是消除竞争,没有竞争就没有发展,垄断是商品经济发展最大的敌人,不管这个垄断来自于商人还是国家。市易法如此,均输法也是如此!”   杜文浩说得高兴,冷不防偷眼看见宋神宗已经脸色铁青,不仅心里打了个突,难得糊涂那句话又冒上了心头,诺诺道:“微臣信口胡言,不当之处,请皇上恕罪!”   宋神宗徐徐出了口气,缓缓道:“朕已经说了,今晚你的所言,朕都赦你无罪。而且,你并非信口胡言,朕看得出来,你前面所说,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言之成理,且切中要害,发人深省,杜文浩啊杜文浩,你年纪轻轻已经有此见识,仅仅当个御医,的确屈才了。想不到,朕的身边竟然还有你这等人才。嘿嘿”   杜文浩不知道宋神宗这话是发自内心,还是反话,诚惶诚恐道:“微臣不敢当。”   “你再说说别的变法的看法吧。朕想听完。”   说都说了,说到半截不说,反而会虎头蛇尾,全盘皆输,只能赌这一把了。加之刚才皇上的夸奖,多少让杜文浩热血沸腾,觉得自己如果能帮助变法改良,甚至自己来个什么“杜文浩变法”,说不定能帮助大宋成为世界超级强国,这可比行医治病要重要得多,便躬身道:“农田水利法和方田均税法都是利民惠民的好法,只要坚决贯彻,其利益将会逐渐显现。只是,据微臣所致,这些好法贯彻的力度并不大,百姓得实惠不多。”   杜文浩所说的据说,当然来自于那些事后诸葛亮的后世评论家的总结,但是,宋神宗却是知道的,全国农田水利兴建情况的确让他很不满意,方田均税也开展很不好。杜文浩并不是官府之人,却能对此了若指掌,不由不让宋神宗侧目。   杜文浩接着说道:“保甲法的连坐制度所起作用不大,由于株连制度太过严厉,反倒让百姓失去了安全感,也影响幸福感,因而引起百姓的反感。”   “嗯,还有吗?”   杜文浩咽了一声口水,把心一横,赌就赌到底了,拱手道:“皇上,微臣以为,截流不如开源,与民争财不如开拓外贸,挣疆外的钱,充盈国库。”   宋神宗神情已经有些不悦,皱了皱眉,道:“如何挣法?”   “成立国营外贸公司,开展外贸,与大理、吐蕃、大辽、甚至西夏通商,把产品卖到疆外去,赚疆外的钱。最好是与高丽、日本通商,赚他们的钱。”   “这可不是什么新鲜的主意。”宋神宗淡淡笑道,“以往历朝历代,都在这样做,比如与吐蕃的茶马古道,西域的丝绸之路,不就是如此吗?”   “是,不过,规模太小,而且多限于民间,用于交易的物品品种太少,成本太高。”   “听这话,你有什么好东西可供外贸交易?”   穿越过来之后,杜文浩脑海里就一直盘算把现代社会的物品在古代生产赚钱的主意,只是一直忙着行医,加上上次的药方赚的钱让他根本不用为钱发愁了,所以没有动力开展这些,现在说出来,说不定能帮助大宋增强国力,躬身道:“微臣有一些秘方和发明,可以制造产品,这些产品应该会受欢迎的。这些产品都是劳动密集型产业,也就是需要很多劳动力的产业,广泛推广,在全国各地建厂,不仅可以给老百姓创造很多的就业机会,还可以向朝廷缴纳巨额税收。”   杜文浩没有发现,宋神宗的微笑已经消失,神情变得冷漠,嘴角带有一丝讥讽,淡淡道:“哦,什么秘方发明啊?是药品吗?” 第301章 赶鸭子上架   杜文浩道:“是,但不全是,常见疾病很多的用方是固定的,可以制成成药出售,开办制药厂,另外,微臣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发明,可以用于投资建厂,但是,微臣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宋神宗冷冷道。   “颁布商标法,建立商标保护制度,保护知识产权。”   宋神宗一愕,皱着眉有些不耐烦:“什么意思?”   “就是我发明的东西,贴上这个商标之后,就表明这种商品只能由我来卖,别人要卖,必须要向我支付使用费,要给钱。否则就要承担法律责任。”   宋神宗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冷冷问:“还有吗?”   杜文浩已经发觉宋神宗神情不对了,想想不觉有什么地方错了,自己发明的东西,别人用当然要给钱了,这难道不对吧?硬着头皮又道:“微臣以为,国库空虚,主要原因在于‘三冗’,冗官、冗兵、冗费。官员太多,兵多不精,行政开支太大,这三个问题不解决,变法带来的收益也是杯水车薪。”   对于“三冗”问题,宋神宗当然不是第一次听说,早在宋仁宗时代,范仲淹曾在皇上支持下进行了“庆历新政”,就是针对“三冗”问题的,最后以失败告终,因为解决三冗问题,牵扯到宋朝的基本国策,牵扯到太多人的既得利益,根本没办法取得成效。   不过,宋神宗听杜文浩能指出这个令他也十分头痛的时弊,倒还颇有几分赏识,脸色稍缓,点头示意让他继续说。   杜文浩顿时胆子又大了些,朗声道:“臣以为,要想国家富强,必须大力发展工业和商业,特别要是大力发展商业,要鼓励经商,取消歧视商人的政策,一个高度文明的国家,商业应该是很发达的,商业发达了,老百姓才有致富的机会……”   “够了!”宋神宗这下真的火了,啪的一声重重地拍在龙案上,“你想让百姓都成为唯利是图的商人?四处流窜投机倒把买空卖空?嗯?你还想做什么?”   杜文浩吓得倒退了两步,这几句话犹如晴空霹雳,顿时将他从救国救民的抱负中震醒过来了,急忙撩衣袍跪倒:“微臣知罪!”。   中国从商鞅变法开始,一直到清朝末年,一直实行的是重农抑商的基本国策,这不仅是儒家“重利轻义”思想的影响,也是中国国情决定的,中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中原大地中心地带是传统的农耕区域,农业高度发达。发展农业不仅可以保证粮食供给,解决生存这个人的第一需要,还可以把农民固定在土地上,有利于管理,对于农民来说,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男耕女织的小康之家是最高理想。   而唯利是图的商业,不仅违背了儒家传统思想,金钱利益也会诱使农民脱离土地经商,从而动摇农业这个根本,一旦出现大批四处奔走的商人,对国家统治也会增加很多难度,所以,重农抑商是中国历朝历代不二选择,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这个国情所决定的,现在自己却来劝封建社会最高领袖抛弃这个基本国策,转而发展商品经济,无异于劝公鸡下河,劝母鸭上树。   宋朝商业虽然已经比较发达,具备了出现资本主义萌芽的物质基础。但是,从生产关系和社会条件来看,租佃关系、徭役赋税和工商业等方面的封建束缚,还未见松弛,政治上的专制主义和意识形态的僵硬,比唐代还要厉害,广大农民极度贫困,没有商品经济需要的购买力,无法形成消费市场。   由于经济是自给自足,所以也缺乏交换的消费欲,市场上的消费品也主要是丝绸、金银加工、高档瓷器等,都是上流社会的奢侈品,所以市场范围小。这样的社会经济环境,决定了根本不可能大规模开办工厂,进行自有资本主义似的竞争。杜文浩错就错在忽视了宋朝的基本国情,照抄照搬现代社会那一套,自然得不到宋神宗的肯定。   好在宋神宗还是讲信誉的,君无戏言,既然已经赦免杜文浩言者无罪,他说的这一大通违反封建儒家思想的言论,宋神宗尽管生气,却没有治他的罪,只是恨恨瞪了他一眼,挥手道:“出去吧!”   杜文浩如获大赦,爬起身,倒退几步,转身要走。   “站住!回来!”宋神宗冷冷道。   杜文浩身子一颤,僵硬着身子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挪回到原地,躬身听命。   宋神宗凝视他片刻,问道:“司马光的病怎么样了?”   杜文浩听他是问司马光的病的事情,这才轻舒一口气,低声道:“回禀皇上,今天上午微臣已经给司马大人破腹疗伤,手术进行的很顺利,但是,司马大人的病非常严重,手术刚刚做完,还不知道效果如何,需要一段时间来观察。”   “是吗?”宋神宗这时候终于面露微笑:“你的医术很高,可谓世间第一人了,应该没问题的。”   杜文浩听皇上拍自己的马屁,显然是在为刚才他教训自己太过严厉在找补,这就是大棒加胡萝卜策略,刚才大棒打得心里透凉,现在胡萝卜吃的嘎嘣脆,心里果然好受多了,忙躬身道:“不是的,皇上,司马大人的病非常严重了,他的病是胃痨,是一种叫癌细胞的邪毒侵袭胃部造成的,这种邪毒已经开始转移到其他部位,一旦转移到全身,大罗金仙也没办法。”   “那现在怎么办?”   “因为邪毒已经开始扩散,所以现在最担心的是手术可能没有完全清除司马大人体内的邪毒,因为邪毒可能潜伏在血液或者淋巴之中,转移到别的地方,这是手术没办法清除的。不过,微臣已经有针对性地开了扶正培本的药。”   “嗯,这样就好,你一定要想尽办法治好司马光的病,这人还是很有才能的,不可多得。”   “是皇上,”杜文浩想了想,又补充说道,“皇上,微臣知道,吐蕃有一种药叫冬虫夏草,对扶正培本有很大帮助,如果能得到这种药,对抵御司马大人体内邪毒将会有明显的帮助。只是,这种药中原估计找不到。对了,这种药对治疗皇上的肾痨也很有帮助。”   冬虫夏草的药用价值在宋朝还没有被发现,也不象今天那么珍贵,特别是不太容易长期保存,所以吐蕃的贡品里并没有冬虫夏草。这种东西当时内地也几乎没人知道。所以宋神宗也很新奇,问道:“冬虫夏草?”   “是,这种药有一个很奇怪的特点,它冬天是一种小虫,到了夏天,就会变成一株小草。这种药只生长在人烟罕至的高寒雪峰的雪线附近的草场上,由于生长条件苛刻,产量很少,很难找到。这种药夏天长出地面,它的外观跟普通的小草几乎没有区别,就算凑到眼前,没有经验也认不出来的。”   “呵呵,有点意思,这药有什么作用?”   “作用很大。皇上患的是慢性肾衰,也叫肾痨,治疗这种疾病的基本办法是补肾活血排毒,其中补肾法以平补为基础,偏于补气,冬虫夏草性味甘平,力强不猛,阴阳并补,不热不燥,虚寒、虚热都可以用,补阳时可以配伍黄芪、白术;补血时可配伍当归、黄精。黄芪、白术健脾补气,得虫草之力,命门火旺,三药配合,先后天俱盛。皇上若能得这味药,肾痨治愈指日可待。”   宋神宗见他说这番话时神情郑重,终于引起注意了,沉声道:“朕的病真的很严重吗?”   “是的,皇上现在的症状还不明显,等到明显的时候,就很难医治了,这种病医治必须趁早!”   宋神宗背着手走了几个来回,站住了,道:“这药功效如何?”   “打个不很恰当的比方,没有这味药,司马大人的病只有四成把握能活到五年以后,有了这味药,至少可以有七成!”   “那朕的病呢?”   “皇上的病跟司马大人的不同,皇上的病就算没有这味药,只要皇上严格按照微臣的医嘱服药,调养身体,就能治好,有了这味药,能使这一进程加快很多。所以这味药对皇上来说,只是提前治愈的问题。而对司马大人来说,这味药则是有多少把握治愈的问题。”   其实,慢性肾衰治疗难度一点不亚于开始扩散的胃癌,而冬虫夏草对于慢性肾衰的作用比对于胃癌的作用大,对治好宋神宗的慢性肾衰更为重要,可以说,也决定了治好他的病的把握有多少。可是,他不敢对皇上说他的病自己把握不大,免得皇上增加心理负担,但是又必须把话点到。   “这样啊……”宋神宗又来回走了几圈,“这种药能买到吗?”   “传说唐朝的时候,唐蕃会盟,吐蕃曾经给宋朝皇上进贡了冬虫夏草,当时的杨玉环杨贵妃还服用过这种珍品。只是后来就没听说了。现在,吐蕃四分五裂成了若干部落,就再没见过这种药在中原出现。不过,微臣估计,在接壤吐蕃的边境地带,或许能找到这种药出售。”   “那好,你画了画像,朕让人去搜购回来。”   “是!”   宋神宗来回走了几圈,站住了,凝视杜文浩片刻,缓缓道:“朕在上次看了《流民图》,又带你们微服私访之后,所见所闻,想着既然变法给百姓带来的是苦难,那变还不如不变,当时就有心暂停新法实施的,今日又不断接到各地密探报来的密保,多是对变法不满和抵触的,加之太皇太后哭诉,更增暂停变法之心。刚才听你对变法的评断,朕更下了决心。朕已决定了,立即颁旨,命开封府体放免行钱,三司察市易,司农发常平仓,三卫裁减熙河兵额,诸州体恤民艰,青苗、免役,权息追呼,方田、保甲,并行罢免。”   杜文浩惊呆了,不明白为何宋神宗听了自己一席话之后,便做出这么些举动,暂停了大部分变法的实施。其实,宋神宗已经有意暂停变法,只是始终下不了决心,待到听了杜文浩这番评价之后,觉得都说到了变法的致命缺陷上,杜文浩的话,只不过是在宋神宗内心本来就已经倾覆的天平上,再加了一根稻草。最终让宋神宗做出了这个决定。   宋神宗说出这番话,顿时觉得内心一阵的轻松。面露微笑,说道:“好了,朕给你一个任务,你现在回去,把你刚才说的详细写下来。”   “好的,——是冬虫夏草吗?”   “废话,当然不是。你先前说的治理国家,截流不如开源,还有设什么国营公司从事外贸经商,开办什么工厂之类的,虽然匪夷所思,但朕甚觉新奇,所以让你写来再仔细琢磨一下,看看是否有可行之处,兼听则明嘛。”   杜文浩有些发傻,一时不明白宋神宗这话的真实意思。   宋神宗又道:“你不用写国家这么大,就写一个州县如何治理好了。也不要夸夸其谈,就一二三列举具体举措。包括对变法的改良。治国与给人治病差不多,有若干相通之处的,你是给人治病的良医,先前的评价也看得出你还是有一些治国思路的,朕想听听你这治病良医,有何治国良策。”   杜文浩不知道宋神宗这是怎么了,刚才还狠狠尅了自己一顿,现在却又要自己写下来,心有疑惑,却不敢多问,心中揣揣。躬身答应。   宋神宗又道:“太皇太后她们不知道真相,所以让你留在朕身边照料,朕现在身体没事,不过太皇太后说的话还是要听的,司马光刚动了手术,他那里也离不开你,这样吧,你白天在这里侍医,晚上可以回去。”   杜文浩忙答应了,退了出来,这才感到后脊梁整个都凉透了,适才自己一番胆大包天的说辞,想不到竟然帮宋神宗下了决定暂停部分变法的实施,只是,自己关于倡导商贾的话,惹恼了皇上,还好皇上已经言明恕自己无罪,饶是如此,也吓得够呛。   宁公公给杜文浩安排了一个套间,就在皇上寝宫旁边,里面物件一应俱全,还有几个太监和宫女伺候着。   杜文浩回到屋里,全身跟抽了筋一般,无力地仰面躺在大床上,心里一阵阵的后怕,真是伴君如伴虎,言多必失啊。   躺了好一会,这才起身,坐在书案前,提笔先画了虫草图,然后开始写施政构想和变法改良办法。   这些想法早在他脑海里翻腾了很多次了,可真要提笔写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构想很多地方其实是不如意的,这样写写改改,一直到天黑下来,也才起了个头。   天快黑的时候,一个小宫女进来掌灯,杜文浩问:“皇上呢?”   “皇上还在上书房批阅奏折呢。”   刚说到这里,就听外面轰隆隆一个炸雷,吓得那小宫女啊的惊叫了一声,手一哆嗦,手中的红烛咣当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道雪白的闪电,将整间屋照得惨白一片,小宫女脸上惊恐万状,看上去有点像恐怖片里的女鬼,把杜文浩也吓了一哆嗦。   一阵风吹来,将两扇门吹得咣当直响,杜文浩迈步走到门边,正要关门,就听到轰隆隆一连串的响雷滚过头顶,震得门上窗棂哗啷啷直响。   难道要下雨了吗?   杜文浩心头一喜,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有下雨,地都干涸了,这时候来场雨,那才印了那句久旱逢甘雨了,他欣喜之下,索性甩开大门,撩衣袍迈步走到院子里,站着仰脸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突然,吧嗒一声,一颗黄豆大的雨点落在了自己的脸上,真的下雨了?没等他伸手去抹,吧嗒吧嗒,又是几颗雨点落在了他的脸上,紧接着,落下来的雨点越来越多,很快成了哗啦啦的了。   “下雨了!真的他妈的下雨了!”   杜文浩在院子里张开双臂,哈哈大笑,那画《流民图》的守城小官曾经发誓,只要停止变法,十天之内若不下雨,愿砍头谢罪,下午皇上刚刚下旨宣布暂停大部分变法,晚上就下起了暴雨,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吗?   一个小太监赶紧打了一把油纸伞,跑到院子里给杜文浩挡雨:“杜大人,回屋吧,当心受凉!”   杜文浩这才回到廊下,却不肯进屋,站在廊下,依着栏杆望着院子里的雨变成瓢泼一般,不时闪过的雷电,欣喜过后,便呆呆的出神。   真是看人挑担不费劲,自己挑担累断腰,评价别人的政策如何如何,很是轻松,真要自己来起草一个施政方案,才知道其中的难处太多了。几个时辰的辛苦,只开了个头,而且还不怎么满意。唉,真不知道该如何交差了。   好在皇上没有限定时间,慢慢想呗,再不能乱说商品经济如何如何了,先看些古代的人是怎么说国家治理的,宋朝是小农经济,得按照小农经济那一套来构想治国方略,先学习,在理顺思想,再落笔,再交卷,这样至少不会让宋神宗看了笑话。   有了这个思路之后,杜文浩便开始想古代谈论治国方略的书来,想着想着,不仅眼睛一亮,对啊,怎么不找司马光讨论一下呢,这老头不是写了一部《资治通鉴》吗,这可是总结前朝治国方略的大部头,听他说上一通,也就有了思路了。不用自己翻书看。   想到了交卷应付差事的办法,心里也就放松了,待到天黑宫门将关闭之时,杜文浩这才冒雨乘轿离开皇宫,回到了五味堂。   司马光已经苏醒了,庞雨琴和雪霏儿正在照料他。通过胃管慢慢给药抗菌消炎。司马光的老婆、儿子和女儿都在。   杜文浩检查了引流物,问了尿量,又替司马光诊脉之后,没有发现危症,微觉放心,司马光毕竟年迈体衰,经历这次大手术之后,身体极度虚弱,听到杜文浩进来,也只是微微睁开眼,勉力一笑,又闭眼昏睡。   杜文浩见他这样,鼻子还插着胃管,说话不方便,看样子是没办法讨教治国之策的了,只能等第二天再说。   雨足足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才停了。杜文浩进宫侍医,把画的虫草图交了上去。宋神宗上朝议政,朝野上下都在说暂停变法就降雨的事情。   宋神宗空闲时也没询问他治国之策写得如何了,仿佛知道他一时半会交不了卷似。   晚上回家的时候,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   司马光的病情还算稳定,没有出现担心的并发症,这让杜文浩很是欣慰,尽管条件简陋,但严格执行的无菌消毒制度还是起到了作用。胃管已经取了,可司马光昏昏沉沉的还是躺在床上昏睡,杜文浩还是不好询问。   第二天又是一整天的雨,待到杜文浩回家的时候,院子到处都是水洼了。   就司马光的手术而言,天气炎热对伤口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天一热就容易出汗,而在古代这么大的手术一旦感染就有大麻烦了,所以下雨还算不错的,虽然潮了点,但感染的可能性就小一些了,老天还是眷顾好人的。   杜文浩来到司马光的特护病房,司马光已经下床在长子的搀扶下慢慢行走了。司马光的老婆正在缝衣服,司马光虽然身居高官,但为人清廉,多年为官却没什么钱,他老婆比他小了将近十岁,杜文浩第一次见到司马夫人的时候还觉得精神矍铄,这几天辛苦下来,头发竟白了许多,精神也大不如从前了。   杜文浩拱手道:“夫人,您还是要好好的休息,这样女工很费眼神的,您直接吩咐下人丫鬟做就是了,您天天要照顾大人,自己累到可不行啊。”   吴氏将手中的女工放在床上,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不碍事,倒是麻烦杜大人了,都是你医术如神,我们家老爷的病才有了希望。”   说话的功夫,门外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娘,我说我来的,怎么到厨房去看了一次药,出来你就自己个缝上了。”随即,从房间外探进一个扎着一条麻花辫子的头来,一脸灿烂的笑脸望着杜文浩和吴氏,正是蕙儿。 第302章 医道医国   杜文浩很是诧异,前些日子见到蕙儿,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怎么现在变得开朗活泼起来了。见蕙儿走出门,腿脚微微有些瘸,杜文浩道:“你的腿看样子好多了嘛,走路还是要慢些,恰逢这两天总是阴雨天气,你的脚千万不能着凉了。”   “好的,杜大人。”蕙儿瞟了一眼杜文浩,听他如此关切的话语,不禁俏脸微红,轻轻扭过脸去。   司马光精神好些了,艰难地在屋里走了几步,有些气喘,在儿子的搀扶下,回到床前凳子上慢慢坐下,这是雪霏儿护理的要求,尽早下床,多活动。   杜文浩替司马光提腕诊脉后,微笑道:“司马大人身体康复很快,没有出现担心的并发症,得益于司马大人素来身体强健,绝少生病,本身正气充盈啊。”   司马光有些得意,捋着胡须道:“呵呵,多亏杜老弟妙手回春,这才让老朽枯树发芽啊。”   两人相视而笑,杜文浩又道:“大人这病,不是一次手术就能彻底治愈的,后面还需严格按照卑职的医嘱服药调养,有一味药产于吐蕃,名叫冬虫夏草,对大人的病有莫大帮助,只是这味药在我大宋并无出售,所以卑职已经禀报皇上,画了图画,拟派人前往吐蕃边境寻购。若有可能,会派员进入吐蕃寻购。”   司马光听罢,不觉老泪纵横,挣扎着跪倒,面相皇宫方向,涕零叩首:“皇上对老臣之恩,真让老臣粉身碎骨,也无以图报啊……”   他儿子司马庸和女儿蕙儿也跟着跪倒,两人磕了几个头之后,这才把父亲搀扶起来。   司马光擦了眼泪,对杜文浩拱手道:“多谢杜老弟尽心竭力为老朽诊病,再造之恩,老朽铭刻在心!”   杜文浩笑了:“大人客气了,说到这里,卑职还当真有一事相求,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司马光乐了:“老弟,要是看得起老哥我,以后就别再那么见外,叫什么大人小人的了,就叫老哥,咱们忘年之交,如何啊?”   “这可不敢当啊。”杜文浩微笑拱手。   “什么敢不敢当的,你救了老朽的命,还想方设法为老朽寻访良药,老朽感激不尽,而且,老朽早就听说杜老弟你宅心仁厚,以仁爱之心对待每一位病人,无论贫富贵贱,如此悬壶济世的仁医,老朽一直很是佩服的。若是看得起老朽,就叫一声老哥,看不起,那就还叫大人好了!”说吧装模作样气呼呼吹着胡须。   杜文浩笑了,站起身一拱到地:“既然如此,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司马老哥!”   “哈哈哈,这就对了,杜老弟有个垂询,但说无妨,老哥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是这样的,皇上已经下旨暂停大部分变法的实施了……”   “什么?你说什么?”司马光又惊又喜,猛地站起身来,扯动腹部伤口,哎哟叫了一声,蕙儿急忙上前搀扶他慢慢坐下。司马光顾不得伤口,急声问道:“老弟所言当真?”   “呵呵,小弟可不敢拿这种事寻开心啊。”   “哈哈,哈哈哈……”司马光捂着肚子仰天长笑,老泪又充盈了眼眶。“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啊……!哈哈哈”   蕙儿也很替父亲高兴,瞧了一眼杜文浩,低声对司马光道:“父亲,先别高兴了,人家杜大人还在等你请你指教问题呢。”   “对对!”司马光止住了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捋着花白胡须道:“杜老弟,请原谅老哥太过兴奋,有些失态了。”   “呵呵,老哥忧国忧民,情深之处,所以忘形。小弟十分敬佩。”   “得得,你别胡夸老哥了,说罢,你想问什么?”   “治国之道。”杜文浩微笑道。   “什么?你一个御医,问这做什么?莫非你治病治腻味了,想改行仕途?”   “呵呵,我可没这奢望,只是听说司马老哥正在撰写一部旷世巨著,名叫《资治通鉴》,上起周威烈王,下到五代,评断历史功过,所以特来请教。”   司马光呆了一下,乐呵呵道:“没错,老哥我是在写这样一部书,不过名字还没想好呢。老弟你竟然夸奖老哥这部书为‘资治通鉴’,真是过奖了。这名字老哥可不敢当啊。”   杜文浩这才想起来,《资治通鉴》的书名是司马光在成书之后,宋神宗赞赏之余为之命名的。现在这部书还没写完,所以这名字自然也就不存在。当下拱手笑道:“听说老哥这部书纵览历史一千多年,评判治国之道,小弟我虽是个郎中,却也想了解一二,不知老哥肯赐教否?”   司马光很是高兴,捋着胡须,开始谈论自己这部书来,对历代统治者治理国家的得与失精要评点,他伤口还没好,说话有些费劲,所以说的很简要,饶是如此,点评完历代君王,也费了两个来时辰。   杜文浩听得津津有味,可是听完之后,还是茫然不知该如何落笔,如果照搬司马光这一套,宋神宗可不是好蒙的,立刻便会察觉,因为司马光写入书里的观点,只怕早就向宋神宗汇报过了。抄袭可行不通。   他又开始有针对性地询问一些如何理财,如何具体管理行政。司马光也是如数家珍,一一道来,这下让杜文浩当真获益匪浅。两人这一聊足足聊了到夜半三更。   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个不停,门帘一挑,庞雨琴进来了:“相公,夜深了,让司马大人早点歇息吧。”   杜文浩这才站起来拱手道:“多谢司马老哥,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呵呵,想不到杜老弟竟然还有兴趣探讨治国之策,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杜文浩告辞出来,跟庞雨琴回到屋里。   英子帮杜文浩宽衣解带,端来洗脚水。帮杜文浩洗脚的时候,见他表情傻傻的不知在想什么,吃吃笑道:“少爷,你咋了?怎么跟司马大人说了一夜话,便成了呆子了?”   杜文浩只是嗯了一声,却还没从思绪中清醒过来。   庞雨琴嘘了一声,低声道:“别打乱你们少爷的思路,他在想事情。”   英子吐吐舌头,继续帮杜文浩洗脚。   洗完脚,英子托着他的脚底板,帮他按摩脚底穴位,这下杜文浩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笑道:“英子按摩手法比以前强多了。”   “嘻嘻,熟能生巧呗,都是少爷教得好。”   “那你知道,为何要按摩脚底板穴位吗?”   “少爷说过,人的双脚上分布着六大经脉,连着肝脾胃肾,贯穿全身血脉和经脉,调解五脏六腑的功能,所以,刺激脚底板穴位,能促进血液顺畅。嘻嘻,对吧?”   “嗯,没错,”杜文浩低头瞧着英子雪白的脖子和隐隐的乳沟,有些走神了,忙调开目光,叹了口气:“唉,可惜我只懂治病,不懂治国。”   “治国?少爷是大夫,治病就行了,治国有司马大人他们嘛。”   “现在我不能只懂治病了,也必须懂一些治国的道理。这是皇上的要求。”   “啊?!”庞雨琴和英子都吃了一惊,“皇上要你治国?”   “也不是了,前日我和皇上说了一些治国的想法,皇上有些兴趣,要我写一个治国之策给他,想看看我这个治病的良医,有没有治国的良策。”   庞雨琴道:“难怪你一回来,就一直跟司马大人在聊治国的事情,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可惜,我跟他聊了一晚上,也还没法落笔。”   “怎么呢?”   “他说的都很有道理,可是,那都是他的思想,我照搬过来应付皇上,铁定会被看穿的,因为皇上对他的治国主张很了解,很关注他正在写的一部治国之策的巨著。所以,用了他的治国思想的,皇上只会说我人云亦云,没什么新意。”   庞雨琴点点头,道:“必须写出新意来,要让皇上从来没见过的,才能引起他的注意。而且,这些还必须是你熟悉的。”   “我熟悉的?那就只有治病了。”   英子喜道:“对啊,少爷怎么不用给人看病的道理来给国家看病呢,治病跟治国都是治嘛!”   杜文浩眼睛一亮:“对啊!用治病的思路来治国!这倒是个新点子,只怕没几个人这么思考过,皇上也肯定没看过,把我的一些想法和司马大人的一些思想,用辨证论治来阐述。或许能出新意来!”   庞雨琴也喜道:“是啊,不过,还得言之成理才行,不能生搬硬套,治国跟治病还是有区别的。”   “那当然!”杜文浩为得到这个主意而高兴,禁不住亲昵地拧了一把英子娇嫩的脸蛋:“还是我的英子聪明!”   英子羞红脸了,低下头,心里美滋滋的。   杜文浩又把袜子套上了,趿拉着鞋子,走到书案前,提笔开始写。有了下笔的思路,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写了,当下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庞雨琴和英子不敢打扰,英子倒了洗脚水,庞雨琴给他泡了一杯浓茶,英子又端来一盏红烛,然后二女坐在一旁,各自做着女工,一声不响陪着杜文浩。   杜文浩写写停停,偶尔站起来走几圈,又坐下接着写,一直写到五更天,这才歪歪扭扭写好了十几页以医道论治国的“博文”。这才心满意足地脱了衣服搂着庞雨琴睡下了。   只睡了一个来时辰天就亮了,杜文浩心里有事,便早早起来了。   这一天依旧是阴雨绵绵。   雪霏儿亲自下厨做了早餐端来,看着杜文浩眼睛里有血丝,很是疲倦的样子,有些心疼,噘着嘴道:“皇上也真是,知道你晚上要忙司马大人的病,白天还找你进宫,哪有这人不要命地使唤人的。”庞雨琴噘着小嘴,一脸地不情愿。   杜文浩擦了擦嘴,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在宫里也没多少事,累不着的,霏儿,司马光的夫人是个见外的人,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也过去看看,虽说他有儿子女儿照顾着,但蕙儿的脚还未痊愈,司马庸到底是个男儿,多有考虑不周的地方……”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雪霏儿见杜文浩已经吃完早餐了,说道“赶紧去吧,早去早回。”雪霏儿不等杜文浩把话说完,将伞塞到他的手里,送他到门口上了轿。   杜文浩伸头出来:“那我走了,你一定要记得……”   “罗嗦!记住了,咯咯咯咯……”雪霏儿娇笑着,朝杜文浩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然后自己看着杜文浩出了门这才折身向司马光的病房走去。   杜文浩进宫之后,来到勤政殿,皇上正在上朝,听宁公公说,有紧急军情报来,好像是吐蕃那边不消停,皇上正召集王公大臣商议。   杜文浩怀揣这自己的医道治国方略,在后殿坐了等着侍医。   一直到下午,皇上连御膳都没出来吃,命人送进了勤政殿里,看样子连着研究不间断。   下午,雨还是没有停,时大时小的。杜文浩呆坐屋里,觉得有些闷热,便推开门出来,下了台阶,冒着毛毛细雨,走到花园一间凉亭里,坐在石凳上,叫小太监送一杯浓茶来。昨夜只睡了一小会,很累,本来是想坐在这里喝上一口龙井的,谁知茶还没有上来,他就已经疲惫地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杜大人,杜大人……”   这声音仿佛来自天际,杜文浩努力地睁开双眼,恍惚看见一个人头凑在面前,啊地一声,杜文浩几乎是跳了起来。   “杜大人,吓着您了吗?”   杜文浩仔细一看,原来是朱德妃寝宫里的叶公公,正一脸和蔼地笑容望着自己。   “呵呵,瞧我刚才正好做了一个噩梦,不好意思,白天都能睡着,对了,叶公公是来找我的吗?”杜文浩揉了揉酸胀的双眼,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   “咱家知道杜大人累着呢,刚才遇到宁公公他给奴才说了,本不想打扰您休息的,只是您夫人来了,说是有急事找您,娘娘这才让奴才来找您。”   杜文浩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件衣服,大概是小太监给披上的。   杜文浩诧异道:“怎么,琴儿进宫来了?”   “嗯,在宫门口呢。咱家正好回宫,在宫门口遇到尊夫人,她说,司马大人……”   杜文浩一听,心头抽紧了,难道是司马光病情恶化了吗,要不琴儿一般也不会这么心急火燎地进宫找自己的:“啊,是不是司马大人的病情有了反复?那你早该说的,赶紧走,我先去给宁公公说一声,然后我马上出宫。”说着,杜文浩转身要走。   叶公公一把将杜文浩拉住,笑着说道:“您容咱家将话说完嘛!”   “边走边说。”杜文浩着急要走,见叶公公拉着自己,于是着急起来。   “好吧,那您先去找宁公公,但别说是司马大人的病情反复了,因为他挺好的,只是他的夫人病了。”   “啊?不是司马大人啊,真是把我给吓了一跳。”杜文浩长吁一声,停下了脚步。   叶公公上前,道:“您还没有听我将话说完呢,您就急着要走,听尊夫人讲,司马大人恢复得挺好,竟然都可以让人扶着下床走走,只是他夫人大概太过劳累,故而病倒了。听说令高徒孙替夫人诊治过,没有效果。”   杜文浩道:“司马夫人的病肯定非同一般,要不然琴儿也不会找到宫里来的,我得回去看看。反正皇上一直在讨论军机大事,估计天黑也完不了。我去找宁公公说说。”   杜文浩找到宁公公,问了皇上那边的事,说里面吵得不亦乐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杜文浩说了司马光老婆生病的事,宁公公道:“皇上这边没什么问题,要不你先回去一趟,给司马夫人诊病之后就回来接着侍医,这边咱家盯着呢。”   杜文浩忙答应了,急匆匆乘轿子出宫,果然庞雨琴等在宫门口,简单问了几句,便一起赶回了五味堂。   杜文浩走进司马光光的病房,当时考虑让吴氏好照顾司马光,在这里安了一张床。谁想,为了照顾她丈夫,她竟然累晕到在床前了。   只见司马光在床边凳子上坐着,蕙儿则愁眉紧锁跪在床前,吴氏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呼吸微弱。   “杜大人,您回来了,我娘她……”蕙儿见杜文浩进屋,连忙起身,微瘸着走到杜文浩身边,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母亲,还没有说到两句双眼一红,声音哽咽了起来。   杜文浩走到床前坐下,见蕙儿十分难过,便宽慰道:“不用担心,容我看看再说。”   “嗯。”蕙儿听罢,走到一旁站着。   “琴儿,先前是妙手给夫人诊治的吧?”   “是,已经派人去前堂叫妙手了,他马上就来。”   庞雨琴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门外有人大声说道:“师祖,你可回来了。”   只见门外进来的正是杜文浩的徒孙阎妙手。   杜文浩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轻声问吴氏道:“老夫人,您告诉您现在是哪里不舒服?”   吴氏孱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有些累……,浑身燥热……”   杜文浩仔细端详她的面容,见她面红目赤,探额头感觉滚烫,又道:“您将舌头伸出让我看看。”   吴氏将舌头伸出,杜文浩一看,只见舌苔白是一层白白的油腻腻的。   杜文浩问:“您想喝水吗?我让蕙儿给您拿些水来?”   蕙儿听罢正要去端水,只见吴氏微微地摇了摇头:“是有些口渴,但不想喝……,别去拿了,我睡一会儿就好了……”说着,吴氏又闭上了双眼。   “娘,您别睡了,您都睡了两天了,杜大人问您话呢,您先别睡啊。”蕙儿一焦急,眼泪簌簌滑落。   杜文浩吃了一惊:“两天?这两天老夫人一直在昏睡?”   “倒也不是,前天还行,是昨夜才加重的,一直昏睡到现在。所以才央求尊夫人去请您。”   “妙手是什么时候给老夫人看病的?”   阎妙手道:“是前天中午,师祖您进宫了,所以让徒孙给瞧的病。先后瞧了两次,前天一次,昨天一次。”   “当时老夫人病情如何?”   蕙儿道:“开始还只是有些发热,后来,阎大夫他们给开药服下之后,当晚我娘不到一夜汗水就将贴身的衣服打了一个透湿,一夜不合眼,气喘吁吁的,到了今天早上,本想请杜大人给看看,只是听说杜大人今儿个在宫里应差不得空,所以想等您晚上回来的,想不到到了中午,我娘就不行了,出气多进气少,叫人也不应。这才急了。”   杜文浩对阎妙手道:“妙手,你将你们之前开的方子给我拿来看看。”   妙手从怀里拿出一张方子,双手递给杜文浩。   杜文浩看了看,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桌前坐下。蕙儿跟着走过去,为杜文浩研磨展纸,很快杜文浩将方子写好递给阎妙手。   阎妙手一看之下,有些诧异,正要询问,只见杜文浩挥了挥手,阎妙手又只好把话咽下去,先出门到前堂抓药去了。   药很快煎好送来,蕙儿给母亲喂下。   到了傍晚时分,司马夫人的高热终于退了,人也恢复了清醒。   司马光高兴地捋着胡须一个劲感谢杜文浩。司马庸和蕙儿也是感激涕零。   杜文浩瞧见阎妙手一头雾水,微笑道:“你说说看,你是怎么给司马夫人的病辨证的?”   “回禀师祖,徒孙见夫人面红耳赤,高热不下,辨证为温热之症,第一次开的芩栀等药,但热不解。徒孙又辨证为阴虚内热,开了生地、石斛等大剂寒凉药,但热更厉害,彻夜不寐,汗出气喘,已现危症,徒孙愚钝,百思不得其解。”   “嗯,但是你有没有注意夫人虽高热不下,但却热而不烦?”   阎妙手睁大了眼。   杜文浩笑道:“刚才我问老夫人口渴否,她虽说口渴,但是却不想喝水。证明并非温热。你没注意到吗?这几日连日阴雨,院子里到处都是水洼,人居其间,最易感受湿热病邪,老夫人见热不烦,渴而不饮,苔白而腻,这是湿热为患,应当清热化湿。可你却投以寒凉之药,湿热遏阻,热当然不能解。随后你又投以阴虚内热滋阴清热,徒使湿热之邪留恋不解,湿热裹解,热蒸湿动,所以彻夜不寐,汗出气喘。此证应当清化湿热,并佐以桂、姜温通阳气,便会热退身安了。”   阎妙手恍然大悟,躬身道:“师祖妙方!”   “不是我的方妙,而是辨证不能局限于病症本身,有时候,是需要参考病人所处环境来详细辨证的,这样才能准确。”   阎妙手一脸惭愧:“徒孙明白了。” 第303章 冤家路窄   最近杜文浩很忙,宫里宫外两头跑,好容易忙完了司马光那边的事情,又担心皇上的身体,于是连夜又驾车进了皇宫。   刘贵妃假怀孕的事情之后,杜文浩从中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女人的事情自己还是少参合一些的好,都说女人的心海底针,在这之前杜文浩一直认为喻鸽儿还是个未染后宫习气的女子,但是他发现其实这个女子当初能让宁公公一眼相中,并且很快就可以在后宫中让三大后宫主子喜欢上,实在不能小觑,也许她一直在大家面前装,装一个心无城府,与世无争的女人,实际上,大概她比谁都要厉害这可说不一定。   喻鸽儿兴许也知道杜文浩在故意地躲着自己,两个月都过去了,也从不叨扰,即便是有什么好东西要拿给林青黛,也都是让宫里的太监或是管事直接送去五味堂。   杜文浩听皇上身边的宁公公说前几日喻鸽儿出宫跟着太皇太后去上香,不小心淋了雨,受了凉也都是找别的太医去看的,皇上见其日渐消瘦实在心疼,都提出要杜文浩过来看看,谁想喻鸽儿都婉言谢绝了。   杜文浩便想,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找我才好,谁知这想了才不到两天,杜文浩就再次碰见了喻鸽儿。   话还要从皇上新宠的一个叫赵婕妤的妃子说起。   六月初五,正好是这个赵婕妤的十七岁的生日,可能是皇上新宠,便有些张扬,早在一个月前已经大张旗鼓地准备着过生了,按理,上有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在哪里坐着,宫里的妃子一般都是不过生的,但是皇上念其离开家乡才一年,思乡心切,整日在皇上面前梨花带雨愁眉不展,这才给那三个女人通了气,准了她过这个生日,别的妃子都没有这样的恩宠,这个赵婕妤自然不会错过这个也许一辈子就只有一回的机会,邀请了朝中近乎所有的三品以上在京的官员,杜文浩也在其中。   这一天,有一个不错的天气,风和日丽,鸟语花香,赵婕妤的寝宫到处是一排喜气,大红的灯笼从大门口一直挂到了后院,门口的石狮子脖子上系着大红的绸缎花朵,屋檐房梁上都没有落下,简直都成了红色的海洋了。   杜文浩到的时候原以为会是人山人海,毕竟这些被邀请的人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应该都是会来的,谁想来的人并不多,寥寥十几个人散落地坐在凉亭,长廊和几个偏厅内说话。   “杜大人到!”门口有支客生朗声喊道。   杜文浩在门口的签到处放下了礼物正好进门,忽闻背后有人叫自己,便停住脚步回头一看。   只见一个身穿镂空淡兰轻丝鸳鸯锦月牙裙,绛紫色百蝶戏花罗裙,脚穿一双明艳艳的粉红绣鞋,梳着飞月髻,头插亮晃晃孔雀钗的女子,笑盈盈的走上前来:“杜大人,您来的还挺早的嘛。”   杜文浩见是喻鸽儿,身后跟着两个手捧礼盒的小太监和小齐,便挤出一丝微笑拱手行礼:“娘娘也挺早。”   两个人并肩进了大门,迎面过来一个太监,面脸笑意地上前给二人施礼说道:“请喻娘娘和杜大人上房用茶,我家娘娘马上就到。”   “不必麻烦公公了,我和杜大人四处走走,听说赵娘娘这里的花园打理的甚好,不知能否进去看看?”喻鸽儿说话的时候四处张望,并未看眼前的这个公公一眼。   “当然可以,奴才领二位去。”   喻鸽儿挥了挥手,道:“不用了,今天有你忙的,我们自己去就是,只要你不担心我们会不小心践踏了你们娘娘园中的奇花异草就好,杜大人您说呢?”   杜文浩不好在人前拒绝了喻鸽儿的盛情,只好点头微笑。   太监见状,赶紧叫来一个宫女:“那两位请便吧,稍候在东边的若彤厅用膳,两位还请不要错过了,皇上也要来的。”   喻鸽儿淡然一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   “听说前几日娘娘凤体欠安,不知好否?”等那太监走后,杜文浩和喻鸽儿在那个宫女的带领下,一边和已经来了的官员打着招呼一边朝花园走去。   “大概还是对这北方的气候不太习惯,忽冷忽热的,哪里有我们江南的天那么舒适,而且还湿热,所以就难免有些头痛脑热的毛病了,不过问题不大,吃了几天的药,已经没有大碍了。”喻鸽儿说着话,顺手从路边掐了一朵黄色的花儿拿到鼻前闻了闻。   “娘娘,不好意思,这种花我家娘娘不允许……”一旁的宫女胆怯地小声说道。   喻鸽儿听罢,看了那宫女一眼,宫女见喻鸽儿眼神犀利,不敢再多说一句,刻意地放慢了自己的脚步,与杜文浩和喻鸽儿拉开了些许距离。   “那就好,娘娘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杜文浩见喻鸽儿将手中的花瓣一片一片的撕扯下来,然后放在手心中揉捏得碎碎的,这才洒落在地上。   走到一个三岔路口,那宫女这才上前来躬身说道“娘娘,左边拐弯便是后花园了。”   喻鸽儿不耐烦地对那宫女挥了挥手,那宫女知趣地退下了。   杜文浩一心借故想走,见宫女退下,正要开口,只听喻鸽儿长叹一声,抬头看着杜文浩,杜文浩发现喻鸽儿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眼眶里浸满了泪水,表情也戚戚然起来。   “我知道你如今是害怕了我了,上次刘贵妃的事情拖累了杜大哥,好在有惊无险,可是……”   杜文浩不等喻鸽儿说完,抢着说道:“娘娘不必自责,本是微臣的错,怎么好怪你呢?”   喻鸽儿一双媚眼扑闪扑闪着,两颗清泪就吧嗒一下从眼眶里落在了腮前,模样楚楚可怜。   杜文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便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喻鸽儿惊愕,道:“杜大哥,你笑什么?”   杜文浩示意两人接着往前走,因为有人从另外一条路上走了过来,喻鸽儿只好偷偷侧身掏出香帕将泪水拭去然后跟着杜文浩向前走。   “杜大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刚才在笑我什么呢,是不是我的妆花了?”   杜文浩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是见娘娘伤心的样子,突然想起一句诗来。”   喻鸽儿也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自然有了兴趣,也忘记哭了,急切地问道:“是吗?是哪一首诗,谁写的?”   杜文浩见喻鸽儿有兴趣,于是便摇头晃脑地念道:“去年一点相思泪,至今流不到腮边。这句诗你该是听过的?”   谁想喻鸽儿小脸儿一红,手一抬,两指捻着香帕放在嘴边,眼睛瞟了一眼杜文浩,低下眉头小声说道:“这是谁的诗词,我如何没有听过,该不会是杜大哥笑话我,这才随口捏造出来两句诗词用其中别意耻笑我吧?”   杜文浩啊了一声,道:“这是苏东坡,苏轼的妹妹苏小妹说他哥哥的,微臣以为娘娘听过呢。”   喻鸽儿听杜文浩这么一解释,知道果真有这么一段话,这才浅笑道:“都是我孤陋寡闻了,那我倒是想听听看,这首诗原本的意思是什么?”   杜文浩小心地看了喻鸽儿一眼,喻鸽儿见杜文浩的样子,忍俊不禁:“瞧你,我该不会吃了你,我也想到了你说这首诗定然是有个故事讲给我的,说好了,我不生气的。”   杜文浩这才说道:“苏东坡常与小妹互相嘲戏。东坡是一嘴胡子,小妹嘲云:欲叩齿牙无觅处,忽闻毛里有声传。小妹额颅凸起,东坡答嘲云:未出庭前三五步,额头先到画堂前。小妹又嘲东坡下颏之长云:去年一点相思泪,至今流不到腮边。东坡因小妹双眼微抠,复答云:几回拭脸深难到,留却汪汪两道泉。”   “咯咯咯咯,我该是长了见识了,回去说给皇上听,也让他高兴高兴才是,不过我的下颏又不长,杜大哥何以笑我?”   “其实不是笑娘娘,微臣哪里敢笑娘娘呢?只是不想你不开心,这才想到逗你一笑罢了。”   “我看杜大哥就是想说我脸长呢,还不承认。”   杜文浩知道喻鸽儿没有真的在意,便道:“你若是脸长,那你宫里的门口的太监,怕是这一滴相思泪要流到十年后也流不到腮前了。”   喻鸽儿高兴地笑了,两个人走到一处粉色蔷薇成的一个天然长廊下,阵阵清香扑面而来。   “我以为杜大哥再也不会逗我开心了。”喻鸽儿假装随意地说了一句,语气里却充满了感激。   “微臣怎么敢……”   喻鸽儿突然止住了脚步,站在一处正好垂落在肩头的花枝下,意味深长地看了杜文浩一眼,道:“不要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微臣的,我当你是我的兄长,那天你借故要走,不愿意听我讲那些个成年往事,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和我走的太近,后来我就想,为什么你可以和朱德妃姐弟相称,和我却不能兄妹相称呢?”   杜文浩无语,因为他自己似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喻鸽儿接着说道:“本来我也想随了你的心愿,再也不去打扰你了,可是今天在大门外见到你,不知为何,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对谁都像对刘贵妃那样的。”   “娘娘多心了,微臣没有任何的意思,只是最近你也知道宫里宫外的事情太过,微臣也是无暇顾及,还望娘娘体恤。”杜文浩不想听,到现在这个时候,他也只希望有个人来叫他们出去吃饭了,而不是在这里听喻鸽儿说她的家事,他不想多这么个妹妹,不知为什么,有的时候男人不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人都是没有理由的。   “你知道吗?当一个人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的时候唯一想做的是什么?”喻鸽儿大概是不想见着杜文浩一张官场的脸,于是扭过头去说道。   杜文浩一愣,你不是很爱皇上的吗?莫非你有了异心,该不会喜欢的是我吧?   杜文浩想着,嗫嚅道:“我还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还真的不知道呢。”   “如果说你早晨离开的时候姐姐还站在门口说晚上等你一起去看花灯,晚上她却死了,你是什么感觉?”   杜文浩心里咯噔一下,想都没有想就说道:“她功夫那么好,她不会出事,要出事也是我出事了。”   喻鸽儿笑了,嘴角上翘着,贝齿微微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仿佛又回到最初认识她的时候了。   “我就知道你宁可希望出事的是自己也不希望是她,对吗?”   “那是自然的。”杜文浩肯定地说道。   喻鸽儿的神情暗淡了一下,她干脆坐在了长廊下的木椅上,眼睛里透着伤感。   “我记得我给你说过我有一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哥哥,我们从小在一起,他对我很好。”   青梅竹马?那为什么不赶在进宫前结婚呢,应该不会是亲哥哥的,因为杜文浩从喻鸽儿的眼睛里看到了关于爱情的东西,看来自己是自作多情了,嗨!不过杜文浩之前一直没有好好听喻鸽儿讲自己的事情,于是也只好嗯嗯呀呀地算是答应着。   “他是我姑姑的儿子。”   杜文浩一愣,眼睛都大了,不是吧,你姑姑不是那个王爷的侧妾吗?那你的哥哥不也是皇亲国戚了?   “你们应该非常相爱。”杜文浩轻声说道。   喻鸽儿抬头示意杜文浩坐在对面,然后微笑着说道:“你终于肯认真地听我说了。”   杜文浩坐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却想,既然你有心给我讲,那我早晚都躲不过这一听,还不如趁着吃饭之前听了,等吃饭的时候,食物一进肚子里那就什么都给忘记了,你也释放了你的心情,我也解放了我的耳朵,对谁都好。   “娘娘您说,微臣听着便是。”杜文浩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背靠在一个竹藤编制的用来缠绕蔷薇枝干的柱子上,担心自己会睡着,便几乎是背对着喻鸽儿,这样即便是不小心打了一个盹儿也不会被喻鸽儿发现。   “姑姑死后,我爹担心王爷家里那个害死我娘的女人欺负我大哥,就找王爷商量将大哥带回了江南,令人欣慰的是,那个女人因为害死我姑姑后,事情败露,王爷也将她逐出了家门,听说她后来嫁到一个姓刘的人家去了。”   杜文浩点了点头,算是听着,这个时候他还是清醒的,有风吹在脸颊上,他觉得很惬意。   “从那以后,我和大哥就天天在一起,日子过的很好,直到有一天……杜大哥,你在听我说吗?”   杜文浩扭过头给了喻鸽儿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喻鸽儿这才接着说道:“大哥不见了。”   杜文浩这一会儿算是听得仔细,突然听喻鸽儿说大哥不见了,便啊了一声,身子也坐直了回头去看喻鸽儿,只见喻鸽儿眼角有泪。   “是,大哥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呢?这么一个人和一个小孩子又不一样,应该是个大人了吧?”   “是的,就在去年的二月初二那一天,大哥带着我和二哥,三哥,四哥去郊外放风筝,后来我们玩的兴起,没有注意,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大哥就不见了。”   杜文浩一听,觉得故事的高潮到了,赶紧面对着喻鸽儿道:“那后来呢?”   喻鸽儿眼睛一闭,长而黝黑的睫毛下落了一滴清泪。   “我们找了,甚至还报官了,一个月后,我们终于找到了大哥。”   杜文浩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该不会是什么歹人掳了去,想乘机向你家人敲诈钱财?”   喻鸽儿笑中带泪哽咽道:“如果他们真是为钱,我想我爹就算是倾家荡产也会给他们,只要他们给我们一个活着的大哥。”   杜文浩心又提了上来,道:“怎么?”   喻鸽儿点了点头,用香帕轻轻擦拭腮前的泪水,道:“我们找到大哥的时候,还同时找到了一封信,说是知道大哥是王爷的儿子,所以当年若不是为了他,王爷不会大义灭亲休了一个叫吴晴的女人,他们要为这个叫吴晴的女人报仇,于是大哥就回不来了。”   杜文浩见喻鸽儿的神情由伤感变成了仇恨,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嘴唇,感觉血都要被咬出来了一样。   “他们将你大哥的是尸体送回来了?”杜文浩这时一点儿瞌睡都没有了,他没有想到喻鸽儿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哼,他们哪里有这样的好心,是我们在姑姑的坟前发现大哥的,当时大哥的尸体都已经……已经发臭了,我们在他旁边的一个包裹里发现了那封信。”   “那就不对了,既然是暗杀,他们自然不希望你们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还要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旁边放上一封信呢?”杜文浩不解道。   “当时官府也是这么想的,后来我爹打听到那个被王爷休了的女人确实叫吴晴,而且嫁到了江西,后来我们才知道吴晴嫁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江西的巡抚大人。”   “你的意思是,他们有些有恃无恐,根本不担心他们回去寻仇?”   “是,后来我爹花钱找人查了此事,才知道果然是那个叫吴晴的女人在江湖上找人干的。”   杜文浩越听越觉得像从前香港电视剧里那些寻仇的故事了,道:“官府就没有去找他们吗?”   喻鸽儿冷笑一声,道:“官府也找人查了,发现果真是吴晴那个女人,后来就劝我爹息事宁人,说什么我大哥也不是我爹的亲生儿子,既然王爷都不要了,大哥的娘也死了,我们也惹不起这个巡抚大人,听说这个巡抚大人有个哥哥在京城做大官。”   “那你后来进京知道这个大官是谁了吗?”   喻鸽儿长叹一声,朝着杜文浩苦笑道:“我若是说了出来,以后你便真是我喻鸽儿的哥哥了,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愿意不愿意啊?”   杜文浩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问道:“我只想问一问,你现在和东明县的喻鸽儿是一个人吗?你进宫不为真的伺候皇上,而是想伺机报仇的,对吗?”   喻鸽儿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我就是我,我不会在你们的面前装腔作势,我相信你和青黛姐姐,还相信宁公公。”   “啊!还有小宁子!”杜文浩算是彻底晕菜。   “不,他不知道这些事情,他是皇上身边的人,我不会冒这个险,这一点我很清楚。”   杜文浩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道:“你不觉得你一个人势单力薄,孤掌难鸣吗?”   “呵,其实我喻鸽儿在看到大哥死的那一天我的心也就死了,若不是为大哥报仇,我当天也就一头撞死在姑姑坟头了,何必现在整天面对着仇人还要卑躬屈膝,强颜欢笑?”   “对了,你说你的那个仇人是个大官,是个多大的官儿啊?”   喻鸽儿狡黠一笑,道:“户部尚书刘旭”   “啊!不是吧?”杜文浩感情一天都在啊了,这个故事太震撼了,怎么身边这个小姑娘竟然是为寻仇进宫的,太戏剧了吧!   喻鸽儿偷笑着:“哈,是你让我告诉你这个人是谁的,完了,你上了我喻鸽儿的贼船了。”   杜文浩严肃地走到喻鸽儿身边,低声说道:“你自己也知道刘家的势力,连皇上都要让他三分的,你怎么可以?”   喻鸽儿哼了一声,冷笑道:“他其实不知道我是谁,也就是说我在暗,他在明,再说他侄女如今也在宫里,我想收拾也不用直接惹恼了他,收拾他侄女就是了。”   杜文浩突然间恍然大悟,指着喻鸽儿瞪大了双眼,喻鸽儿得意地笑了笑,双手放在胸前,站起身来,走到杜文浩身边,亲切地喊了一声:“哥哥。”   “别瞎叫,你想害死我啊,我可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别这么喊我,我可以保证不说出去,但是不要拉我下水,我可不会上当的。”说着,杜文浩转身要走。   “你要知道,人最不可信的就是舌头,因为耳朵和眼睛,永远都只是倾听者和观望者,而只有舌头才可以将他们看见和听见的讲给别人听,我不相信任何人的保证,除非他是我自己的人!” 第304章 大姐夫的病   杜文浩最不喜欢喻鸽儿时阴时晴的表情,小小年纪怎么显得这么的成熟,雪霏儿比她还要大些,都没有她那样多的心事,即便是为了一个自己曾经青梅竹马的男人,也不至于这样吧?   杜文浩也沉下脸来:“那娘娘到底想我怎样?我对宫廷之间的斗争没有兴趣,我不过是听了你一个故事,你就硬要将我拉上你的贼船,我看你有些强人所难了。”   喻鸽儿大概是没有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这个男人,竟然还会有强硬的时候,表情也从之前的严肃变得有些尴尬,她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其实……其实也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不过是想你知道我不是那种耍心计玩阴的女人。你可以不与我同流合污,就当是我喻鸽儿看错了人,你都说了,这是一个故事,既然是故事,那就有真有假,你就当是我喻鸽儿闲时无趣同你说的一个玩笑吧。”说完,喻鸽儿低下头,从杜文浩的身边走了过去。   杜文浩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再多说一句,只是默默地看着喻鸽儿纤瘦的背影孤独地消失在花间,杜文浩则故意在后花园逗留了一会儿,这才走了出去,晚饭的时候,杜文浩没有看见喻鸽儿,听别的官员说,喻鸽儿推说身体不适匆匆离开了。   席间,杜文浩不知为何精神有些恍惚,那赵婕妤杜文浩也是第一次见,听说是个及其狐媚的女人,如今一见,倒也不觉得,在杜文浩看来皇上身边的女人若都是林婕妤那般清高的女子,怕是就不存在争宠的可能了,没有一点狐媚的功夫怎么去笼络一个本来对女色就不太感兴趣的皇上呢。   那赵婕妤今日一身绛红色长裙,缠枝花卉纹金腰带,玉珠管项链,金银丝绸罩衣,蕾丝嵌宝银凤簪斜插在同心髻上,略施粉黛,却还算的上妩媚动人,只是长相却远没有传言中那样的惊艳,只能算是有几分姿色罢了。   不过就出来了一下,和大家碰了一个面,端了一杯酒象征性地举了举杯,就进去了,身边有人窃窃私语,说什么的都有,杜文浩对这些八卦的事情从来不敢兴趣,一心只在自己喜欢的酒菜上,埋头苦干一番以后,就准备起身告辞了。   “杜大人,您这就要走?”   杜文浩走到门口,清风一吹,仿佛有些醉意,听见门口有人和自己打招呼,因为天色已晚,杜文浩也没有看清是谁便说是。   “皇上正要我找你给你传口谕呢,好在我追上你了。”   杜文浩听说皇上找自己,这才走到灯光下好好地看了看对方,一看就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只见宁公公站在房檐下双手插在袖中,弓着身子,一脸疲乏地望着自己。   “你怎么这幅德行,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杜文浩说着上前拍了拍宁公公的肩膀。   宁公公苦笑一声,道:“唉,奴才哪里可以和您比呢?皇上都知道心疼你,见你方才好像情绪不佳,说你肯定是想治国施政之策累了,恩准你回家休养几日,可奴才也累,谁又看见了?”   杜文浩心想,皇上还真是细心之人,就连自己的心不在焉都看出来了,以为是自己想那治国之策累了,其实这治国之策早已经拟好,只是一直没机会递上去。既然皇上恩准自己回去歇息几天,这样也好,这几日不在宫中行走,也就不会担心遇到喻鸽儿,彼此也都不会尴尬了,顺便再好好思考一下施政治国之策,不指望皇上因此重视自己,但也别太丢人了。   杜文浩搂着宁公公的肩膀说道:“瞧你说的,谁都知道宁公公辛苦啊,要不我去给皇上说一声,让你也回去休息几天?以后别在我面前奴才奴才的,你别扭不别扭啊,真是的,假不假啊。”   宁公公呵呵一笑,赶紧说道:“算了,我也就是和你私下才敢开这样的玩笑,别人面前我打死也不会说半句累字,走吧,我送你出去,难得皇上让你在家休息几日,你就要好生休息。”   两个人朝着门外走去。   “别轻易相信人,小心我满世界说去。”杜文浩戏谑道。   宁公公抬眼瞅了瞅杜文浩,伸手点了点他,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的,喻鸽儿说的对,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要不我也不会在你面前随便说话了。”   说到喻鸽儿杜文浩莫名的心一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扯开话题道:“累了还是要休息的,不要硬撑着,你倒下了,皇上谁照顾啊?”   “呵呵,这话我爱听,可我就这命啊。”   杜文浩和宁公公说笑着走出了大门,宁公公见杜文浩上了轿子,这才笑着挥挥手转身回去了。   五味堂门口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地摇摆着,大门早已关上,大堂里还有隐约的灯光闪动,杜文浩站在门外,不由地生出一些感慨,从前怎么就没有察觉出每每回家时的亲切呢,这就是自己的家,想到这里,杜文浩仿佛看见了贤惠的庞雨琴,活泼的雪霏儿,还有唯独只对自己微笑温柔的林青黛,以及那个在冷宫伺候旧主子陈美人的怜儿。不觉嘴角露出了微笑,走到门前敲门。   “谁啊?”   杜文浩听出是憨头的声音,便大声说道:“是我。”   门很快打开了,只见憨头赤着上身,肩上搭了一条汗巾,笑眯眯地走到门口亲切地说道:“师祖,我一听就听出是您的声音了,您怎么回来了?”   杜文浩笑着说道:“感情我还不能回来了?”   憨头赶紧让开,双手做了一个迎请的动作,躬身说道:“不不,呵呵,我还以为您在宫里忙呢。晚饭的时候,夫人还说不知道你在宫里好不好呢,您快请进,我去报告夫人。”   杜文浩走进门来,憨头将门关好,然后快步朝前院走去。   “憨头,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就是。”   憨头转过身来,道:“恰巧今天夫人的大姐夫过来了,夫人大概现在都在大姐夫房中说话呢。”   “怎么,大姐夫来了,那怎么不让人进宫叫我一声?”杜文浩边走边说道。   憨头跟在后面笑着说道:“大姐夫病了,夫人觉得问题不是很大,说是你在宫里忙差事,不能分心,让师兄给看看再说,所以我们没去叫您。”   杜文浩进了前院,果真见东边一处厢房的门开着,有人说话。   从门缝看去,只见阎妙手站在床边。庞雨琴坐在床前正安慰着躺在床上的人:“大姐夫,您别担心,吃了妙手开的这副药,若是再没有任何的起色,我们就去叫我相公回来给你瞧病。”   “不用叫,我回来了。”杜文浩站在门口说道。   庞雨琴听见声音立刻转过头去,果真见杜文浩站在门口,又惊又喜,马上起身迎上前去:“相公,您怎么回来了,是不是谁进宫去给你说了,我说的暂时先不用打扰你的。”庞雨琴看着杜文浩又有些消瘦了,心里一阵心疼,只是碍于有人在,所以不好表露。   杜文浩拉着庞雨琴的手,轻轻地拍了拍,道:“没有人叫我,是皇上见我这几日实在辛苦,所以让我回来休养几日,大姐夫怎么啦?”   杜文浩走到了床前。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三十上下的青年男人,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疲倦,睁着眼睛正看着自己。有气无力地说道:“杜……杜老爷,草民实在不能起身见礼,请老爷莫要见怪。”   “大姐夫什么话,怎么叫起我老爷来了,家里人又不是在外面,叫我名字好了。”   “不不,您是五品御医,比县太老爷都要大,这规矩不能乱。”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这是在家里。行了,别客气了,让我看看你到底怎么了。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前些日子我们收到家书,说奶奶病了,病得很重,你大姐她身子又不好,我就一个人赶来,路上……,唉,算我倒霉,生病了。最初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大的问题,以为是受了寒,浑身酸痛乏力,因为急着赶路所以就在路上找了医馆给开了药吃了,谁想吃了药之后,反而觉得越发不适,不但发烧,而且还开始拉肚子,这一路过来,小命差点没了。”说完,大姐夫已经气喘吁吁了。   杜文浩问庞雨琴:“你写的信给大姐夫的?”   “不,是我娘写的,之前不是以为奶奶……,就让人捎信让大姐回来一趟,谁想大姐有孕在身,大姐夫心疼担心不能舟车劳顿,这才日夜兼程地赶了过来,谁想自己却病倒了。”   杜文浩点点头,这个大姐夫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因为自己娶庞雨琴的时候,她大姐已经远嫁了,所以就没有见到,只是听说嫁给了一个远乡的商贾,叫李健,因为杜文浩大学的时候同宿舍有一个哥们儿也叫这个名字,所以杜文浩听庞母说过一次,也就记住了。   “大姐夫莫急,你是不是觉得很累?”   李健嗯了一声。   “之前郎中给开的方子可曾一起带来?”   阎妙手上前递给杜文浩几张方子,道:“师祖,您看看,就是这几张。”   杜文浩接过看了看,还给了阎妙手,阎妙手便知幸亏杜文浩回来的及时,因为自己也和这几个郎中想的差不多,可他知道只要杜文浩将这些方子递给了自己,说明方子开的有问题,于是赶紧出门让憨头暂时不要煎药了。   “大哥,能不能给我说说看整个发病的过程,以及发病之前都吃过什么,做过什么?”   李健点了点头,忽然看了看庞雨琴,杜文浩便转头对庞雨琴说道:“你去给我熬些粥吧,我吃了酒,有些口渴,在宫里最想的就是你熬的粥了。”   庞雨琴嫣然一笑,点了点头就出门去了。   李健见庞雨琴走了,这才缓慢地说道:“既然你我都是男人,我也不必隐瞒杜大人什么,我家娘子有孕在身,且因二人感情尚好,便一直未再纳二房,可是你知道男人……,咳咳……”   “大姐夫接着往下说,我明白。”   “我与那县城流春馆的小玉一直相处不错,大概夫人也是知道的,却什么都没有说,那一天,我留在了小玉处过夜,谁想半夜的时候,家中下人突然来找,说是庞母病重,夫人一时心急竟晕厥过去,我哪里敢在逗留,于是想连夜赶回家去。”说到这里,李健有些累了,便停了下来,杜文浩便从桌上倒了一杯温水走到床前扶着李健慢慢地喝下。   过了一会儿,李健好些这才接着说道:“谁想,那一夜天降大雨,我心急等不到天亮了,虽然小玉劝我说是从县城回到家中需要两个时辰,但是我担心夫人,于是就带着下人骑马回去,路上因雨大路滑,经过一座小桥的时候,坐骑失蹄,我落入河中,好在水不深,策马上了岸,浑身湿透了往前策马跑了十多里路,便感到不行了,正好路过一处小镇,我便找郎中看了。郎中说是虚证,吃了郎中开的药,不敢怠慢,接着启程了,途中病情加重,怕冷四肢酸痛,天黑住下,又找了郎中看。”   “郎中以为是什么?”   “郎中说是劳瘠,用四物汤加了什么知母、地骨皮以及丹溪大补阴丸给我吃,也不见效。”   “大姐夫记性挺好,连吃了什么药都记得了。”杜文浩微笑着说道。   李健哀叹一声,道:“吃了这么长时间,就算耄耋之年怕也记得自己吃过的药了。”   “嗯,那你接着说。”   “吃了这药,却不见好,病得更重,连床都下不了了。只好留在了这小镇上医治,又找了几个郎中来看,其中一个郎中说,我这个病其实什么药都不用吃,要一个正在给孩子喂奶的妇人要上一碗人乳服下即刻便好,我求医甚且,便让随行的下人四处去给我找,当夜找来喝下。没想到第二天竟然连东西都不能吃了,我以为会病死在路上了,想起杜老爷你是御医,便让下人雇车,坚持到了这里,找你救命。”   杜文浩不禁感慨,看来这个大姐夫一路上没有少吃苦头。   杜文浩提腕诊脉,又望了舌象,然后说道:“大姐夫六脉皆洪缓,重按若牢,右手更甚,该是湿郁浸身,不必多虑,吃上几副药就可缓解。你方才说话累了,还是闭目养神好好休息。”   李健见杜文浩这么一说,不好再问什么,只好闭上双眼休息了。   杜文浩很快写好了方子,交给阎妙手,叮嘱道:“赶紧去抓药,先喝上一道,丑时的时候再喝一次,若发现病人身上有红疹出现,且莫让其抓挠,天亮之后,应该就好了。”   天黑时分,宫里来了公公传皇上口谕,叫杜文浩立即进宫。   杜文浩苦笑摇头,只得立即乘轿进宫,来到勤政殿。从宁公公嘴里得知皇上在里面议政,已经议了大半天了。杜文浩便在后殿枯坐等候。   一直到深夜,这才散了。   宋神宗依旧神采奕奕,根本没有半分疲倦的样子,见到杜文浩,微笑点头。   杜文浩忙上前躬身施礼:“微臣拜见皇上。”   宋神宗站住了:“朕交代你的事如何了?”   想不到宋神宗把自己叫来,竟然是问这件事,杜文浩忙从怀里取出那一叠以医道论治国的博文:“写好了,冥思苦想,仍不知所云,让皇上笑话了。”   “是吗?”宋神宗没有接,“你随朕到御书房,朕要听听你这不知所云的施政之策都说了什么。”说罢迈步往前走去。   宋神宗议政一整天,还有深夜听取自己的这门外汉说施政之策,当真让杜文浩受宠若惊了,忙跟着来到了勤政殿。   宋神宗在龙案后坐下,宁公公亲自泡了一杯浓茶给皇上送来。杜文浩又一次把自己的文章递了过去,宋神宗这才接过,放在龙案上,一边品茶,一边看了起来。   宋神宗看得很细,几乎是逐字逐句研读,偶尔停下沉思,还用朱笔在上面批注。这让杜文浩心中更是揣揣,自己这些施政主张,都是来源于医道,也不知是否合理,若是不合理,岂不是误导皇上。   终于,宋神宗看罢,放下朱笔,抬起龙头,望向杜文浩:“呵呵,好个杜文浩,你这施政之策说得很是别出心裁啊。”   别出心裁?皇上只用了这个词汇形容,也不说好不好,只要不说不好,就已经让杜文浩舒一口气了,更何况还算得上赞扬的别出心裁一句评语,让杜文浩更增添了信心。躬身道:“皇上,微臣只懂岐黄一道,所以,这施政之策,也就不由自主从这上面考虑,肯定有许多不妥之处,能博皇上一笑,此愿已足。”   “呵呵,你坐下吧。”   “是!”杜文浩躬身谢过,在旁边椅子上歪着屁股坐了下来,欠着身望着宋神宗。   宋神宗道:“你的施政方略朕看得有些不清楚,太多的词真的是不知所云,朕有几个不清楚的,你给朕解说。”   杜文浩在文中使用了不少现代词汇,他想不到古代对应词汇,又怕乱用产生歧义,所以干脆用现代词汇,难怪宋神宗看不太懂。忙躬身答应。   宋神宗拿起杜文浩的博文,道:“你开篇所说:《庄子》曰:‘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你把法律比作人的精气,说没有法律,就相当于人没有精气,人无精气则死,国无法度则亡,这句话说得很好,朕深以为然,朕登基以来,颁行法令也不少,依你之见,还缺什么法呢?”   杜文浩道:“人的精气遍行全身,国家的法律也该涉及方方面面。从规定国家制度的《宪法》,到规定国家机构设置和职能的《组织法》,惩治犯罪的《刑法》,调整民事关系的《民法》,调整商事关系的《商法》,以及如何惩治犯罪,如何裁判民事、商事纠纷的诉讼程序法。规定国家行政机关官吏国家事务方面的行政法等等。”   宋神宗瞪大了眼睛:“这么多啊?”   “这只是大致说的,都是部门法,每个部门法又可细分很多的。”   “哦?如何分?”   “这就很多了,比如行政法,又可细分为如何收税的《税法》,如何开设以及管理商户的《工商行政管理法》,管理边境进出的《海关进出境管理法》和货物进出口的管理法,城市建设的市政管理法,公共卫生管理法,食品卫生管理法,还有关于国家自然资源的管理法,比如《森林法》、《草原法》等等,再拿民法和商法来说,也可分为很多细类,比如调整买卖的《合同法》,调整侵权的《侵权行为法,调整知识产权的《知识产权法》,调整婚姻的《婚姻法》,调整继承的《继承法》,调整收养的《收养法》等等,商法里面,调整商人不正当竞争的《反不正当竞争法》,《反垄断法》……”   宋神宗头都大了:“行了行了,那么多法要来做什么?”   “每部法都有它的作用,就像人一样,人的指甲、头发、眉毛、眼泪、汗液等等,都有它自己的作用。”   “这些法你都知道如何制定?”   “大致知道吧,不过,也都是我自己闭门造车的结果,没有经过调查,如果真要制定这些法,哪有必须调研了,看实际需要些什么法,按照先大后小,先主要后次要,先易后难的原则进行立法。”   宋神宗瞪眼瞧着他,仿佛现在才认识他似的:“你要不是医术如神,朕还真想让你去编敕所去编辑法典去。”   杜文浩笑道:“微臣单听皇上差遣。”   “嗯,朕接着问你,你把农事生产比作胃肠,胃主收纳和腐熟水谷,是人生存的来源,这个比喻很恰当,你上面写的是,《素问·逆调论》曰:‘胃不和则卧不安’。就人而言,胃失和降,不仅会影响六腑的通降,还会影响全身气机的升降,从而出现各种疾病。类比治国施政,农业为基础,是国家的根基,农业出现问题,国家就会出现问题。这个论断也很有意思,也很形象。”   杜文浩躬身道:“多谢皇上夸奖。”   宋神宗道:“你关于如何加强农业生产说的比较笼统,只说了精耕细作,因地制宜的一些原则。有没有具体的思路?” 第305章 边疆试验田   杜文浩道:“农业生产,无外乎扩大耕种面积和提高亩产产量两个方面,我朝开国以来,国泰民安,百姓开荒种地积极性也很高,一来已经没有更多可拓展的荒地了,二来也没有更多的劳力投入开垦荒地,因此,要发展农业,提高粮食亩产产量是关键。这就要求精工细作。比如进行集约化生产,引起优质作物,兴修水利,构建立体农业模式等等。”   “立体农业?什么意思?”   “比如说,利用江河低洼地挖塘培基,水塘养鱼,基面栽桑,植蔗,种植瓜果蔬菜或者饲草,总之,就是混合种植,多层利用,发展农林牧渔结合的种植、养殖业。”   尽管古人已经意识到混合种植,但远没有现代农业研究这么深入广泛,而且多是农家自己的一些经验,处于很低级的起步阶段,没有形成系统知识,更不可能作为一门农业科技推广,一般人也不知道,宋神宗身为皇帝,就更不可能懂具体的农事了,所以一脸茫然。   杜文浩的父母的老家在农村,小时候经常跟父母回农村探亲,耳听目睹见过不少农事,地理课也学过一些农业知识,他看见的都是现代农业研究成果,拿到一千年前,自然是很先进的农业技术了。   杜文浩道:“举个简单一点的立体农业的例子,种水稻,在稻田里养鱼和养萍,既可以满足鱼的需要,又可以作为养猪养鸭的饲料,还可以解决沼气池的原料,一举多得。”   “沼气池?”这对宋神宗也是一个新名词。   沼气池杜文浩父母老家就有,他对这一点很了解,当下解释道:“就是处理人和家畜的粪便的池子,既然可以保持家居环境的整洁卫生,还可以用沼液施肥,这是一种很好的有机肥,另外,沼气通过专门设备处理,就是一种很安全很方便的燃料,能燃烧做饭取暖,沼渣经过处理还能喂鱼。”   “有意思!”宋神宗饶有兴趣说道,“想不到你对农事还很了解嘛,你这些办法听起来很不错。”   “多谢皇上夸奖。要想发展农业,另一项措施就是增加人口,微臣有一个办法增加人口的办法。”   宋神宗眼睛一亮:“哦?说来听听。”   如何增加人口,从而增加劳动力,这绝对是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皇帝最迫切想解决的问题之一。在小农经济社会,人口就是劳动力,就是战斗力,就是国力,人口多,就有从事生产和承担各种徭役的劳力,就有保家卫国甚至开疆拓土的兵员,国家就能繁荣。一听到杜文浩有办法增加人口,不由得不让宋神宗很感兴趣了。   杜文浩道:“要增加人口,必须从制度上鼓励人口的增加,同时,修改客观上限制人口增加的制度。”   “如何鼓励?又要修改哪些制度?”   “百姓不愿意增加人口的主要原因是养不起,富足人家倒也罢了,贫苦人家,多一口人就多一张嘴,如果田地不多的人家,或者租地生活的佃户,是否生养,的确是要反复斟酌的大问题。必须采取切实措施,打消他们的顾虑,才能鼓励生育。”   “什么措施?”   “最彻底的办法当然是进行土地改革。”   “土地改革?怎么改?”   “就是把土地全部收归国有,禁止土地买卖。然后施行联产承包,三十年为限,重新分配调整土地。——不过,这几乎不可能实现。”   “为什么?”宋神宗下意识问道。   “因为大地主们是不会同意的,除非强行征购。但国家恐怕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征购土地。”   “嗯,那哪些制度阻碍了人口增长?”   “最主要的一项,就是税收制度。现在我朝施行的是两税法,土地和人头双重征税,人头税就是人口增加的最大障碍!因为增加人丁就是增加税赋,所以一般农家只要劳力勉强够,就不愿意生。”   宋神宗一呆:“你的意思是废除人头税?”   “也不是,准确地说,应该是把人头税摊入地税里,这叫摊丁入亩!丁随地起,田多丁税多,田少丁税少,无田无丁税,这样,就不会因为生孩子增加税赋了。”   宋神宗站起身,背着手在书房里慢慢走来走去:“你这办法倒也不错。只是不知能否推行。”   杜文浩道:“摊丁入亩,田多者税赋就多,大地主们自然不会干,要想推行,阻力肯定是有的。”   “嗯,这个得好好琢磨才行,继续往下说吧,你说工业好比人的肺,‘人身之气,禀命于肺’。人没有肺,就没有呼吸,也就没有生命。国家没有工业,必将灭亡。这是有一定道理的,你说应该大力发展纺织、制造等作坊,但不知有何具体措施?”   “这就涉及到微臣上次说的问题了,微臣有一些很有用的配方,可以制成成药销售,还有一些小发明,可以提供生产,这些成药和设备一定会受到百姓欢迎的,只是,一旦生产出来,销路很好,百姓欢迎,一些唯利是图之人肯定是模仿制造,这样就损害了微臣的利益,所以,再没有制度保障微臣利益的情况下,微臣不想公布生产这些设备。”   “嗯,你先前说要颁布什么……,什么法来着?”   “《知识产权法》,就是谁发明的东西,只能由他一个人生产,别人要想生产,就必须支付费用,费用多少,双方可以协商,未经同意假冒生产的,要赔偿发明人的损失,甚至打板子蹲监狱。”   “这个……”宋神宗面现犹豫之色,“上次你提到这件事,朕就觉得不妥,颁行法令简单,但没有古训遗规,百姓不会认帐,仿造的人多了,总不能都抓起来吧?”   杜文浩默然,他知道古代权利意识几乎不存在,突然要引起这么先进的知识产权,百姓的确接受不了,看来,自己也犯了王安石同样的急功近利的毛病。目前对产品发明利益的维护,还只能靠技术保密来完成。   宋神宗见他神情黯然,微笑道:“这样吧,你先造,造出来用着,如果真是好的发明,朕替你做主,不准别人仿冒就是。”   “多谢皇上。”杜文浩道,“那工业方面的技术等以后再说吧。”   “也行,”宋神宗拿起杜文浩的文章,“你上面所说,血脉如环无端,营周不休,又说《素问》有云:‘肝受血而能视,足受血而能步,掌受血而能握,指受血而能摄。’你将商业类比血脉,称商业是机体正常运作的动力。这一点,朕却不以为然,自古以来,重义轻利,重农抑商,乃是古训,历朝历代都是如此,为何百姓都是安居乐业的,也不见国家覆灭,百姓罹难啊?”   杜文浩道:“可是,古往今来,小康之家以上者,十不足一,这就是不重视商业的结果,若能高度重视商业,百姓的日子会好过得多。”   “是吗?”宋神宗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微笑,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发火,也没有跟杜文浩论辩,只是轻轻转开了话题:“这个就先不说了。你文中将军队比喻成身躯拳脚,将外敌比喻为外感六淫,将内乱比喻为七情内伤。并引用《素问》云:‘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呼!’又用《吕氏春秋》中云:‘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行气亦然。形不动则精不流,精不流则气郁。’说军队建设必须防患于未然,这一点说得很好。至于如何建设,你说建立专业化军队,走精兵之路?何谓专业化军队,又如何精兵?”   杜文浩道:“恕臣直言,我大宋军队逾百万之众,远多于辽、夏、吐蕃等,为何屡次征战,胜少负多?”   宋神宗面现不悦,片刻,又恢复了平静:“你认为呢?”   “就在于兵卒不精,将帅无能。站大多数的厢军缺乏专业训练,更多的沦为役兵,打起仗来,最多算得上应景而已,根本没什么战斗力。特别是文官为帅,将帅更迭太过频繁,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微臣也知道,这是为了防止边疆将帅拥兵自重,甚至割据一方,但是,这种制度也严重影响了军队的战斗力。”   宋神宗一愕,瞧着杜文浩半晌,缓缓道:“敢于在朕面前如此直言的,还没几个,嘿嘿,你胆子也算够大的了。”   “微臣眼看着我泱泱大国被宵小欺凌,实在不心甘啊,所以斗胆直言,还请皇上恕罪。”   “呵呵,这么说,你倒是一颗赤诚之心哦?你说的倒也是实情,朕一直忧虑的也在于此。远的不说,就拿西征西夏的永乐城之战,二十万将帅战死,归咎败因,其中就有这一条!只是,这是太祖皇帝留下的遗规,朕不便更改啊。”   “若不更改,结果便是继续吃败仗!”杜文浩淡淡道。   宋神宗身子微微一震动,缓缓点头,背着双手,在屋里慢慢走着。   转了几圈,宋神宗站住了,回过身来问道:“你可知为何今晚特意叫你来见朕吗?”   “微臣不知。”   “成都府路接壤吐蕃的黎州、雅州一带,爆发瘴疠,人畜死伤无数,当地医者束手无策,吐蕃西山部落番军借机袭扰边疆,攻破了雅州城,雅州知府、统军指挥、勾管常平仓等官吏尽数殉国。朕今日已经下旨,任参知政事韩绛为西征大将军,率禁军一万,及成都府路厢军三万,出军讨伐吐蕃西山部。叫你来,本来是准备让你随军送医西域边疆,抚慰民众的。”   杜文浩有些吃惊,原来皇上叫自己随军远征,先前倒是听说了吐蕃侵扰边境的事情,想不到皇上最终还是决定出兵了。   宋朝时,吐蕃处于四分五裂的割据状态,形成了大大小小若干部落,四百年间没有统一的政权。这次袭扰成都府路的只是其中的一个部落,名叫西山,相比大宋而言,吐蕃人口本来就不多,一个部落就更少了,宋神宗派兵四万出征讨伐,可谓杀鸡用牛刀,志在必得了。   杜文浩还没有参加过古代战争,听说之后,不仅心跳加快起来,这趟远差从东京开封到蜀地成都,道可不近,不过,听皇上话中有话,或许还有别的安排,急忙侧耳倾听。   宋神宗续道:“听了你这番施政之策,让朕改变了主意,朕不知道你所说这些是否行得通,不过,听起来倒有几分道理,所以,朕决定给你一个机会施展你的抱负,朕也想看看,你这些医道治国之策是否真的可行。”   杜文浩愣了,他写这文章只不过是为了应付差事,不让宋神宗看扁自己罢了,从没想过要真正付诸实施,想不到宋神宗竟然当真了,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听他这话,莫非要自己当宰相,继续王安石的变法?   想到这里,不由一颗心砰砰乱跳起来,口干舌燥的不知该说什么好,结结巴巴道:“皇……,皇上……,微臣……,微臣……”   “杜爱卿跪下听封!”   杜文浩心里又是猛地一跳,急忙撩衣袍跪倒。   宋神宗缓缓道:“朕封你勾管雅州常平广惠仓,兼勾管农田水利、保甲、义勇、坊场诸事务。你可以在雅州一地实行你这文中的新政,朕会下旨不准任何人干涉你在雅州地界内的新法施政。以三年为限,若是卓有成效,朕再委你重任。”   北宋路一级行政区域的机构,主要分四个监司,分别是帅、漕、宪、仓。均由皇帝委派。帅也就是安抚使,是一路的军政长官;漕是转运使,经管一路财赋,保障上供及地方经费的足额。同时巡察辖境,举劾官吏。宪是提点刑狱公事,管刑狱;仓就是提举常平司,除了管赈荒救济事宜之外,平时兼管农田水利修剪、保甲、坊场等等。与路的提举常平仓相对应,路之下的府和县也相应设置有勾管官和给纳官。   所以,皇上任命杜文浩勾管雅州常平仓,职位类似于现在的民政局长、农业局长和工商局长兼武装部部长。州一级的勾管官品秩很低,只是七品,杜文浩现在已经是御前正侍大夫,正五品官,按道理去担任这样一个小官,表面上是遭贬了,实际上,这是皇上给杜文浩的一块试验田,让他在雅州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实行新政。这种权力却是相当的大了,等于在雅州搞了一个直属中央的经济特区,由杜文浩全权负责特区的经济建设。   宋神宗也有他的考虑,一方面他对杜文浩在农工商军各方面提出的很多从来没人提到过的施政新思路很感兴趣,细细思索也觉得还是有可行性的,便动心想让他试试看,先试点,可行再推广,另一方面又担心搞砸了,让本来就乱的变法更乱,所以给了他一个边疆小州去搞试点。那里远离京城,天高皇帝远,就算出了岔子,也不会影响全局。   杜文浩原以为要当宰相,听了之后才知道是个小小的边疆小州的勾管官,微觉失望,但是能离开伴君如伴虎的京师,到地方为官,而且皇上还说了把那块土地给自己搞变法新政,这当然比在京城当个御医有意义得多了,而且皇上已经说了,搞得好另有重用,心中很是高兴,急忙磕头谢恩。   宋神宗又道:“你可以携家眷随韩绛大军西行,到成都后在那里等候。等大军荡平入侵吐蕃番军,收复雅州之后,你便可进入雅州推行你的新政了。不要让朕失望哦。”   “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辜负皇上的厚望。”   “如此甚好!行了,你可以回去准备了,三天后随大军出发。”   “是!”   ……   杜文浩回到家,夜已经深了。   他从林青黛的房门前经过,见窗前有灯光,便驻足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屋子里传来一声轻柔的声音,道:“我睡下了,是谁啊,有什么事情吗?”   杜文浩笑着说道:“这么早就睡下了?”   房间里只听有东西掉在地上,紧接着便是一句:“文浩,你怎么回来了,等着啊,我马上就来开门。”   杜文浩正在门外等着,只见庞雨琴端着一个托盘从厨房那边走了过来,杜文浩心想林青黛大概是真的躺下了,现在正在起身穿衣,现在夜深了,如果现在就把自己出任四川黎州勾管官的事说出来,那大家就都睡不成觉了,反正还有三天准备,明天再说也不迟,于是便道:“你睡下就不必起来了,我明天再过来找你。”。   房间里没有回答,直到庞雨琴快要走近的时候,房间里的灯突然熄灭了。   “相公,怎么站在这里?”庞雨琴说着看了看林青黛漆黑一片的房间,好奇地问道。   “之前见着青黛姐房间灯亮着,本想找她说几句话的,谁想过来的时候她的灯却灭了,正准备离开呢。”杜文浩撒了一个谎。   庞雨琴笑着一手拿着托盘,一手挽着杜文浩的胳膊,道:“走吧,先去吃点东西,明天再来找青黛姐也不迟,你该不会只在家里呆上一宿,第二天又要回宫里去吧?”   “不会,这一次再不用进宫了,呵呵呵,以后可以好好陪陪你们。”杜文浩刻意将“你们”二字说的很重,回头再看林青黛房间的时候,隐约听见了轻叹。   庞雨琴没听出杜文浩话中有话,依偎着他,两个人往自己卧室走。   杜文浩看了看雪菲儿的房间,见房间里也是一点光亮都没有,于是问道:“怎么没有看见霏儿这个丫头,该不会也睡觉了吧?”   “晚饭过后回客栈去了,说是想她爹了,你说这个丫头,整天都看可以见到,还有什么好想的,我想大概是以为你不在,她呆着实在无趣,青黛最近忙着店子里的事情,也是早出晚归,我也没有太多时间陪着她,她闷了,回去陪陪她爹也好,所以我就让她回去了,要不我让人去将她叫回来?”   “不用了,明天再说吧,今天晚上我陪你一人就好。”   庞雨琴嘴角露出了一丝幸福的神情。   庞雨琴走到自己房间门口,英子听见声响,赶紧从房间里出来,上前将托盘接过,身后还跟着只吃素的小老虎可儿这个跟屁虫,跟只大狗似的。   “少爷,您回来了?”英子朝杜文浩甜甜一笑,端着托盘进屋去了。   “嗯,英子,夫人身体不是很好,你别一天总是总是想着可儿,忽略了夫人,我可是不会饶你。”杜文浩说着话,可儿则亲昵地凑上前来,用自己宽大的舌头轻轻地舔着杜文浩的手掌,弄得杜文浩痒酥酥的。   英子将灯点上给杜文浩和庞雨琴二人引进门来,将灯放在桌子上,伺候着杜文浩坐下递上筷子,这才不好意思地对着杜文浩笑了笑,点点头,道:“英子知道了。”   庞雨琴一旁帮着英子说话:“她对我一直挺好的,只是到了晚上可儿谁也不让带着,只跟着英子,英子过来给我房间熏蚊子,可儿也就跟着来了。”   杜文浩用汤匙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才放进嘴里,咋吧一声,一脸幸福状地赞叹道:“还是我娘子给我熬得粥好喝,御膳房的厨子都不能比,好喝,真是好喝。”   庞雨琴拿着筷子从盘子里给杜文浩夹了一块红色的东西放在杜文浩的碗里,微笑着说道:“这是我前几日才做好的,昨日我们都尝过了,久等你都不回,我们就先吃了。”   杜文浩将此物放在嘴里,顿觉芳香扑鼻,细软绵滑,入口即化,而且还有谈谈的花香。   “好吃,不过就是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做的,我知道娘子的手艺非凡,给我讲一讲,让我也长长见识。”   英子听他们打情骂俏,不好继续呆着,施礼后便带着可儿下去了。 第306章 佳期有约   庞雨琴将门关上,然后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指着那盘东西一副很神秘的样子,望着杜文浩说道:“相公,那你不妨先给我说说看,你吃出什么味道了?”   杜文浩再拈了一小块儿放在嘴里闭上眼睛慢慢地品,半晌,道:“吃不出是什么,兴许是豆腐之类的东西,不过这个花香就吃不出是什么花的香味了,好像不是一种花香。”   庞雨琴佩服地点了点头,道:“还是相公厉害,昨天晚上霏儿和憨头打赌,说是憨头若是猜出是什么东西做的便给他五十纹,谁想憨头吃了整整一盘咸的晚上一个劲儿喝水,都还没有猜出是什么做的,相公竟然只吃两块就想出来了。”   杜文浩得意地说道:“你忘记了你老公是个馋嘴了?”   庞雨琴捂嘴偷笑,杜文浩很快将一碗粥喝完了,庞雨琴赶紧再添一碗递给了他。   “那你还是没有告诉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做的?”杜文浩道。   “这个东西我和青黛给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花香豆腐。”   “好名字,说说怎么做的?”   “就是用我们园中五种正在开放的花朵摘下花瓣用清水漂洗干净后,然后碾碎,不要花的渣滓,只要出的花的汁水,然后放在也同样碾碎的豆腐里搅拌匀净,只放盐巴,不能再放其他的东西做成现在的这种的形状,放入笼屉蒸熟便可。”   “这么简单?”杜文浩显然有些不相信。   庞雨琴歪着脑袋道:“真的,我骗你做什么,不信你明天问青黛姐姐去。”说着嘴巴一努,杜文浩趁机凑前在庞雨琴的小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庞雨琴轻轻地杜文浩推开,娇羞地捂着自己的小嘴,含情脉脉地望着杜文浩,柔声说道:“冤家,人家想你这么长时间,你只亲一下便算了?”   杜文浩一听,这分明就是在勾引嘛,看来真是小别胜新婚,可从来没有见她在自己面前这么放肆过,俗话说的好,在人前个贵妇,在厨房要像个贤妇。在卧室就要像个荡妇,想到这里,杜文浩不禁体内一阵躁动,既然已经吃饱了那就遂了这个小骚货的愿,于是站起身来,一下将庞雨琴抱起身来,几步走到床前将其扔在床上,麻利地放下蚊帐,像饿狼捕食一般地了上去。   “啊!相公,你好坏……你轻点……哎哟,你碰到我的痒痒肉了,咯咯咯咯,讨厌……”   只听房间里只有杜文浩粗重的喘息声和庞雨琴娇滴滴的笑骂声,突然一阵风出来,窗户哐当一下关上又弹开,房间里的灯让风给吹灭了。   一个时辰后,房间里的灯再次亮了起来。   “琴儿,你现在起来做什么?”杜文浩见庞雨琴穿着一件藕粉色的亵衣蹑手蹑脚地从自己身边爬过,很快灯就亮了。   庞雨琴回过头来,走到床前小声说道:“相公,你先睡,你最近也累了,我去大姐夫那里看看,他病在咱们家了,得好生照顾,不然大姐可不饶我的。”   杜文浩一把拉住庞雨琴的手,道:“我已经叮嘱了憨厚和妙手了,你就别去了,再说那是你的姐夫,你服侍着总是不好,你若是要去,还不如我替你去好了。”   庞雨琴见杜文浩说着就起身坐了起来,想一想杜文浩说的也是,于是便说道:“好了,好了,睡下吧,我也不去了。”说着,走到桌前将灯吹灭了。   “相公,我听妙手说你今天开的方子和之前他给姐夫开的方子大不相同,最近我都不敢给人看病了,最怕出错,你给我说说看,我姐夫到底得的是什么病?”黑暗中庞雨琴靠在杜文浩的胸前轻声问道。   杜文浩觉得经过方才一番战斗,他是真有些累了,但是自从庞雨琴跟着自己学医以来,不但认真而且十分好学,即便是出过那么几次纰漏,但总的来说还是大有进步的,这样好学的学生,杜文浩哪里好一句话就回了回去,他只是悄悄地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说道:“之前几个郎中皆认为是虚寒之症,故而用了知母,黄柏等药,但实际上本当除湿解郁的,但之前的郎中均以气血的药治之,这才会出现病情加重的情况。”   “这么说,大姐夫的病是郁而不散则见寒热?”   “琴儿真是越发的聪明的,一点便通,那外感湿邪,湿困气滞自然会浑身酸痛,若是转用平胃散瘀,行气、和胃的药来医治才算是看准了病症,下对了药。”   “唉,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妙手应该也没有看出来,因为我方才给你端粥在路上遇到他,他说幸好你回来了,当时我就在想,大概他也是没有诊断出来的。”   “好了,不去想了,医术这个东西,也不是急于求成的事情,多看些书,医治一些病人,从中得到一些经验,这也很关键,睡吧,我有些乏了。”   “好吧。”庞雨琴乖乖地躺在杜文浩的臂弯里,她的确累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杜文浩轻轻地亲了亲她光洁如明月的额头,然后也合上了双眼。可想到即将来临的新生活,内心激情澎湃,一时间哪里睡得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鸡叫头遍,这才昏昏睡着了。   第二天,杜文浩起了一个大早,庞雨琴还在睡着,杜文浩起了床,想去看看大姐夫李健的病情如何了。   他出了门,见一个纤长的身影穿着一袭白衫在屋角一闪就不见了,杜文浩看着眼熟,知道定然是林青黛又要去屋后舞剑或是耍练拳脚,于是便跟了上去。   “青黛!”杜文浩私下已经将姐姐二字给去除了。   只见林青黛身穿白色绣着绿色牡丹抹胸,腰系绿烟水百花裙,手挽薄雾紫色拖地烟纱,风鬟雾鬓,手中执着一把长柄宝剑,发中别着水玉兰花簪子,眼神顾盼生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原来是杜大人,有事?”   杜文浩愣了一下,心想这女人该是因为昨天晚上没有等她的事情生气了,于是也想逗逗她,假意叹息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发髻,道:“确实是有事找你商量呢,就是不知道姐姐现在有没有时间?”   本是文浩青黛的喊着,如今两个人竟然杜大人姐姐地称呼了,仿佛就隔了好几座山那么远了,两个人就这么隔了一丈远,谁也不看谁,都是左右环顾,好像对方是个透明人似的。   “那你赶紧说吧,说不上商量,你说完了,我还要到后面竹林去。”林青黛明显对杜文浩的表情很失望,不过她没有庞雨琴那般肯低头讨好,也不是雪霏儿那样心无城府,没心没肺的性格,她不会主动示好,虽然她心里是多么希望杜文浩能看着自己和从前一样双目含情,可是她不会说,甚至连暗示她都不会。   杜文浩自是最了解面前这个靓妞的性情,想让她对你低头,那可是比登天还难,即便是对你好,那也是做给你看,甜言蜜语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即便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大概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杜文浩清了清嗓子,上前走了一步,林青黛沉着脸向后同时退了一步,杜文浩心里在笑,不就是今天早上才来找你,也不至于对我这样吧,于是也严肃地说道:“是……是这样的,皇上让我到四川雅州当勾管常平仓的官,为期三年,要举家前往。所以,五味堂恐怕只能由你一个人照料,就是不知道你……”   杜文浩说到这里,偷偷观察着林青黛,只见她从之前的低眉颌首,在自己说到前往的时候,一双丹凤眼突然睁大,表情也变得愕然起来。   “你说什么?”林青黛终于肯正眼看着杜文浩,只是双眼由之前的漠然瞬间变成了眼泪汪汪了。   杜文浩不忍,正要上前哄劝,林青黛一掌将杜文浩推出好远,一个没有站稳,扎实地坐在了地上,呲牙咧嘴地正揉着自己的屁股。   “你……你是不是想说,你要带着琴儿和霏儿离开这里,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京城五味堂?你说,是不是这样的?”林青黛指着杜文浩,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杜文浩挣扎着起身,扶着一旁的一棵垂柳,苦笑着指着林青黛道:“你这么厉害,谁敢娶你啊,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杜文浩本是随口一说,谁知林青黛听到厉害无人敢娶之类的话时,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面前这个男人不准备要自己了,从前的海誓山盟,花前月下就这样轻松的一句就给抹杀了。   林青黛难过地看了看杜文浩,强忍着泪水,冷笑道:“好了,你不用说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什么时候走给我说一声,我将你的那一部分钱折算给你。”说完,转身要走。   杜文浩见林青黛误会自己的话了,之前不过是想和这个女人开个玩笑,如今见她真的生气要走,赶紧上前将林青黛一把搂住。   林青黛没有挣扎,多么熟悉的味道和体温,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瞧你,什么叫折算给我,你这一辈子都是我杜文浩的人了,你拿什么折算给我?”杜文浩凑在林青黛的耳边柔声说道。   “都这个时候你还嘲笑我吗?我承认我不该轻易去爱一个人的,可是我爱了,如今你得了便宜反倒来嘲笑我的痴情轻易抛出了吗?”   杜文浩心一抽,这是什么话,他将林青黛的身子转到自己面前,只见林青黛已经泪流满面了,杜文浩伸手将林青黛脸上的泪水轻轻地擦去,然后将她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说道:“小傻瓜,我即便是要行走天涯,谁都不带在身边,也舍不得舍弃你一人独走。”   “可你……可你方才说举家离开,把五味堂留给我,你明明就是……”林青黛委屈地靠在杜文浩的肩膀上抽泣地说道。   “我本来就是要和你商量,问你是不是愿意嫁给我,一起去四川雅州,将这里五味堂留给憨头打理的,偏偏你拒人千里之外,所以才逗你一逗,没成想你当了真。青黛,我的小傻瓜,我如何能舍下你远走高飞呢?”   林青黛听了这话才破涕而笑,抬拳狠狠地在杜文浩的胸膛上打了一下,嗔怪道:“讨厌!”   杜文浩亲了亲林青黛还润润的小脸,道:“那你就该告诉我,到底是嫁给我跟我去四川,还是拒绝我留在五味堂?”   林青黛娇羞一笑,扭过身子不理杜文浩,双手紧紧地握着剑柄,低着头不说话。   杜文浩狡诈地眨了眨眼,故意一声长叹:“你不说,那就当你拒绝了哟,唉,从此天各一方,海上生明月,天下共此时,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林青黛明知他在开玩笑,心头还是猛地抽紧了,扔掉宝剑,一把搂住他的脖颈:“不许乱说!不许……,不许你……离开我!”   最后一句,声音微弱,如同蚊蝇一般,若不是两人脸贴着脸,杜文浩还真听不见,不由吃的一声笑了:“那你是答应跟我成亲了?”   “嗯!我不是早就答应了吗?只是,只是我孝期还没满……”   “先成亲,免得你跟我走人家说三道四,等孝期满了再圆房。好不好?”   林青黛听他想得周到,心中更是甜蜜,抬泪眼望着他,心中爱煞,踮起脚把朱唇吻了上去。   ……   杜文浩把这事告诉了庞雨琴和雪霏儿,这个结果是她们两早已经预料到的,当下马上筹备文聘之礼。   没人知道林青黛还在守孝,所以没人责难,除了家里人知道外,所以婚庆很是热闹。尽管只是纳妾,却跟原配成婚差不多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朱德妃、林婕妤以及长公主等人都送了礼来,皇上还亲笔写了一幅贺联,更是整个京城都轰动了,皇上都动了,还有谁敢不来呢?满朝文武除了病倒躺在床上起不来的之外,都来送了贺礼吃了喜酒。   这顿喜酒杜文浩喝了个酩酊大醉,被抬进了洞房。好在林青黛还在孝期,不能圆房,这才没委屈了她。   第二天,林青黛便把披散的长发挽成了少妇的发髻,成了杜文浩的第四房姨太太。   马上要出发了,一家人都在忙着收拾行李,杜文浩插不上手,便到药铺前堂坐诊。   病人们已经得知杜文浩要离开京城至少三年,一些本想再拖些天再来看病的疑难病症病人都巴巴赶来求医。杜文浩也尽量利用这些时间给他们看看病。   钱不收得知师父杜文浩要去四川当官之后,立即跑去跟皇上求情,希望能跟随师父杜文浩一起前往四川。宋神宗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恩准了。   钱不收让老婆在家收拾东西,自己则来到五味堂帮着杜文浩诊病。   前面有阎妙手和憨头预诊,棘手的疑难杂症就转到后堂给杜文浩和钱不收治。   后堂排队等候的病人也不少,好在有钱不收帮忙。   一个中年妇人呻吟着坐在杜文浩桌旁,捂着脑袋说:“杜御医,听说您要离开京城了,我们都很着急,幸好我是这几天在京城里走亲戚,这才知道,所以赶来了,前堂你徒孙说没把握治好我这头痛,让我到后面了找你。请你帮我治治这头痛吧。要不然,我恐怕得活活痛死了。”   杜文浩微笑道:“你先说说症状吧。痛多久了?”   “两年了!时好时坏的,一旦发作,这脑门啊,简直要裂开了一样,眼睛也发胀,晚上根本睡不好。”   “哦,我给你摸摸脉。”   诊脉之后,发现脉弦滑,再瞧舌象,舌质红、舌苔薄黄。杜文浩道:“不要紧,开几付药吃了就行了。”提笔写方。   妇人问道:“杜御医,我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都痛了两年了,看过好几个郎中都不管事。能给我说说吗?你不在,以后再痛,我也知道咋治啊。”   “呵呵,好,我告诉你,你这病乃是肝阳头痛,肝开窍于目,你头一痛眼睛就发胀,那是肝阳上亢的明证,只需清泻肝阳就行了。”   妇人茫然,陪笑道:“怎么就会头痛的,您能说说吗?”   “行啊,”杜文浩耐心说道,“头为诸阳之会,五脏六腑之气血皆会于此,不管是外感时邪,还是脏腑内伤,都可能引发头痛。外感头痛,一般是因为感受风、寒、湿、热诸邪引起,且常常混合夹杂在一起,而内伤头痛,一般是因为肝阳、肾亏、血虚、痰浊、淤血等所致,其中以肝阳上亢最为多见。因此,要祛风散邪,平肝潜降。”   妇人听罢,还是一脸茫然,这很正常,中医博大精深,很多理论与阴阳五行相联系,对这些不了解,根本没办法理解中医的理论。一般中医学院的学生,到毕业的时候,说起看病辨证还是一头雾水的多了去了。   杜文浩微笑道:“不了解无妨,我给你开方下药,彻底根治了,你就不用担心我不在,头痛找不到人医治了。”说罢,提笔写了一付方子,递给夫人:“拿到前堂药柜抓药吧。”   那妇人接过,谢过之后,来到前堂,把药方给了柜台的吴聪。   药拣好了,吴聪正要包,那妇人却说道:“等等!”从怀里摸出一张处方,递给吴聪:“这位小哥,你给瞧瞧,你拣的这些药,跟我这处方上面是不是一样的?”   吴聪接过仔细瞧了一遍,说道:“没错,是一样的。”   “那不行啊!”妇人拿回处方,急匆匆又来到后堂,对杜文浩道:“杜御医,你给我开的药只怕不成啊。”   “怎么了?”杜文浩问道。   妇人把那处方地给杜文浩:“你看,这是前些日子惠仁堂的大夫给我看病开的方子,刚才拣药的时候,我看这些药很眼熟,就问了你们前堂的伙计,他说你开的药跟我这药方上的药一模一样。可是杜御医,我吃这药吃了差不多半年,一点都没好!”   “是吗?”杜文浩接过处方仔细看了一遍,果然如此,连剂量都相差无几,不由皱起眉头,细细琢磨了好一会,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无计可施的时候,见一旁的钱不收看完了一个病人,便道:“不收,你过来,帮我会诊一下这位大嫂的头痛。”   钱不收答应了,捋着胡须过来,问了症状,诊脉望舌之后,又看了那妇人的处方,凝神片刻,道:“泻肝潜降,乃治疗头痛的常法,既然按照肝阳头痛治不好,说明归经不对,不是厥阴所致头痛,或为别的经络所致也未可知。痛最甚者,当为归经所在!”   杜文浩点点头:“言之有理,再细细问来。”当下又问那妇人道:“你仔细体会一下,看看疼痛的部位最厉害的是什么地方?”   那妇人摸着脑门一点点感觉,摸到眉棱时,哎哟叫道:“对了,就是这痛得最厉害!”   杜文浩和钱不收相互看了一眼,齐声道:“足阳明胃经?!”   足阳明胃经其中主干支起始于鼻翼旁迎香穴,夹鼻上行,左右侧交会于鼻根部,旁行入目内眦。这妇人眉棱处痛的最厉害,所以说痛在阳明。   杜文浩凑到妇人面前,问:“你哈一下气!”   妇人哈了一口气,杜文浩闻到她嘴里有秽味,便重新坐直身体,说道:“你大小便如何?”   “小便还行,就是大便,经常解不出,费劲解出,也是干结的。”   “你张开嘴,把舌头整个伸出来,我再好好看看。”   妇人照做了,杜文浩仔细看她舌根,发现舌根部黄腻,这才恍然大悟,微笑对钱不收道:“痛在阳明,阳明者胃腑也,大便干结,阳明郁火上蒸,所以致痛!原来先前是归经错误了。”   钱不收也捋着胡须微笑道:“是啊,不清降阳明,徒泄厥阴,当然没有什么效果了。”   杜文浩点点头,提笔又写了一付药方,递给钱不收:“你看看这方如何?”   钱不收瞧了一眼,频频点头:“嗯,葛根、石膏皆属阳明药,这次肯定有效。”   杜文浩感慨道:“常言道:‘不明脏腑经络,开口动手便错’,懂经络气化之理,偱经用药,便能事半功倍。这话一点都不夸张,不收,你经验老到,尤其是对经络辨证很是熟悉,以后得多指点我哟!”   钱不收急忙躬身道:“师父言重了。”   开了这新药方之后,老妇连服三剂,大便畅行,头痛逐渐消失,再没复发过。 第307章 上司拜访下属   杜文浩把自己要去成都府路雅州当官的事情告诉庞雨琴她们之后,众女都很高兴,尽管离开繁华的京城,搬迁到偏僻的边疆去,有些不如意,但是,对她们来说,丈夫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伴君如伴虎,时刻提心吊胆的日子她们已经过够了。都在兴高采烈地收拾着东西,大肆购买生活用品,仿佛她们是去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岛似的,看见什么买什么,家里很快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杜文浩也不管这些,她们喜欢买什么就买什么呗,大不了多增加几部运货的马车就是了。   他现在需要做的还有几件事,都是与他将来到了雅州施政有关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找一个懂军事的高参,因为他的职责包括了保甲和义勇,也就是民兵组织,他内心深处,有一种愿望,就是要打造一支精锐的宋军,就从民兵组织开始。   所以,他来到兵部,找到了高将军。   上次通过高金伟高将军,出售了大量的防治疠疫鼠疫的消毒药粉和防毒面具,很赚了一大笔钱,高将军也因为提供这些药物,使西征西夏大军一路凯歌高奏,所向披靡,一直打到西夏京城。虽然后来永乐城之战大败,但那一战与高将军提供的这些设备无关,所以高将军并没有因为这一战而受到牵连。虽然最终战败,但前期的战功还是让他获得了晋升。   在京城提供军需物资的期间,杜文浩也没少给高将军送礼。这次前来拜访,自然又带了一笔不菲的见面礼,所以高将军当然很是高兴,亲自迎出大门,笑呵呵把杜文浩迎到客厅,分宾主就座。   杜文浩将出任成都府路雅州勾管官的事情,朝野很多人都知道了,毕竟杜文浩是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前双重大红人,这种人的调迁那绝对是非常吸引眼球的。也没人认为杜文浩这是被贬,都一致认为,皇上亲自任命身边的御医为一个边疆的小州的小官,这绝对不简单,可以肯定,这是一个重要的信号,——杜文浩将走上仕途,这是皇上让他去边疆磨练去了。来日回归,将是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而来。   高将军自然也知道了,着实好生拍了几句马匹,连说杜文浩得皇上宠信,将来官运亨通,指日可待。   杜文浩谦逊了几句,道:“皇上让卑职勾管雅州常平仓,兼勾管保甲、义勇。可卑职对军事一窍不通,实不知如何着手,特来向将军讨教。”   高将军一听这话,顿时乐了:“咱们自家兄弟,就不客气了,既然杜老弟提了这事,老哥我给你推荐一人,做你幕僚,这些便不成问题了。”   “哦,是谁啊?”   高将军站起身道:“杜老弟稍等片刻,待老哥把人请出来,再给你介绍。”说罢,吩咐侍从去后堂把人请了出来。   杜文浩一见,是个四十来岁的魁梧男子,身材虽然魁梧,但面色却十分憔悴,神情也颇沮丧,来到前堂躬身施礼。   高将军道:“杜大人,这位是去年西征西夏,屡建奇功的大将李浦!——李浦,这位就是皇上身边大红人,御医杜文浩杜大人。”   李浦一听,急忙上前躬身施礼:“李浦拜见杜大人。”   高将军道:“李浦当年官拜西征军飞虎大将军,为西征军前锋,率兵率先一直打到西夏京城的就是他。”   李浦面现愧色,低声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杜文浩很是惊讶,看他现在这样子,穷困潦倒,怎么看都不像是曾经叱咤风云的战将。   高将军已经看是他的疑惑,叹了口气,说道:“永乐城一战之前,李浦也多次向主帅徐禧提出了正确的建议,只是这徐禧本是文臣,不谙军事,复又刚愎自用,屡拒李浦等部将正确建议,一意孤行,一错再错,每每贻误战机,致使宋军惨败。不仅自己战死疆场,也连累李浦等人,永乐城失陷之后,乱军之中李浦和曲珍等将拼死杀出重围逃了出来。却要承受这败军的罪责。老将曲珍被降为区区皇城使,李浦更惨,被赶出军队,在开封府衙牢里当了个差拨。”   飞虎大将军可是大校师长级别,而差拨就是官衙看守所的一个牢头,难怪郁郁不得志的样子。   高将军道:“杜大人,李浦将军自由苦读兵书,以武科探花从军,现在屈居差拨,实在不心甘,他与本官是同乡,今日正好来舍下叙旧,恰逢杜大人提到这个话题,所以,特推荐李浦辅佐大人。呵呵。”转头对李浦道:“李将军,杜大人你是知道的,那可是皇上和太皇太后面前的大红人,此番奉圣旨勾管成都府路雅州常平仓,兼勾管保甲、义勇,想请一个懂军事的幕僚,本官认为你最为适合,不知意下如何啊?”   李浦惊喜交加,他从军二十余年,积功升至飞虎大将军,对官场还算是很了解的,杜文浩这一年来声名鹊起,深得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宠信,他自然也听说了,如果跟跟随杜文浩鞍前马后,得到他的赏识,将来重新东山再起并不是梦想,当即撩衣袍跪倒:“末将李浦,愿意誓死追随杜大人!”   杜文浩听说这位李浦当年就是率军一直打到西夏京城的前锋猛将,很是欣赏,听他这话,不由也是惊喜交加。皇上已经说了,在雅州这一亩三分地里,自己可以尽心从事改革,皇上并没有限制自己对军事的改革,所以自然也包括军事方面的改革了。而自己手里并没有军队,皇上也没有委任自己,若有这样一位懂军事的将才帮忙,那搞军事变革就顺手得多了。   杜文浩忙上前一步,将他搀扶起来:“李将军请起!杜某能有李将军帮忙,真是太好了。”   高将军哈哈大笑,吩咐属下摆下酒宴,三人举杯畅饮,喝了个痛快。   酒宴之后,李浦回去辞了衙门牢房牢头的职位,回家告诉夫人收拾行李,一起跟随杜文浩前往边疆雅州。   ……   京城郊外。   一辆华丽的马车由西向东而来。在一排参天而整齐的柏杨树下,已经停了一辆马车,车上无人,马儿在树下悠闲地吃着青草。   车上下来一个女子,只见她长发挽起,梳成流云髻,再戴水澹生烟冠,中嵌以一朵海棠珠花,两旁垂下长长紫玉璎珞至肩膀,额际依然坠着那弯玉月,耳挂苍山碧玉坠,身着一袭金红色华服,腰束九孔玲珑玉带,玉带腰之两侧再垂下细细的珍珠流苏,两臂挽云青欲雨带,带长一丈,与长长裙摆拖延身后,于富贵华丽中平添一份飘逸!   “小齐,你不是说杜大哥和青黛姐姐在这里等我的吗?怎么只见车马未见人呢?快去找找。”说话的正是喻鸽儿。   喻鸽儿站在树下,小齐吩咐一旁下车的两个小太监支起蒲扇为喻鸽儿遮阳,然后自己则四周看了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凉亭下仿佛有人,便飞奔过去。   果然是杜文浩和林青黛。   “杜大人,我娘娘来了。”小齐气喘吁吁地站在凉亭下说道。   杜文浩笑着说道:“请娘娘这边来,我和青黛准备了一下可口的菜肴,请她喝酒来呢。”   小齐应声,转身离去,小辫儿在脑后随着脚步一甩一甩的,辫子上一条粉红的绸带在风中摇曳着。   很快喻鸽儿和小齐朝着凉亭走了过来。   喻鸽儿还是有些不敢看杜文浩的脸,眼神躲闪着,牵强地笑着走到林青黛身边,林青黛正欲施礼,喻鸽儿低声嗔怪了一句,将林青黛的手扶着,亲切地叫了声姐姐,这才转身怯生生地喊了一声杜大人。   林青黛看了看杜文浩,见杜文浩也有些不太自然,于是笑着将喻鸽儿拉着坐在杜文浩的旁边,自己则坐在了喻鸽儿身边,给喻鸽儿将酒斟满,举杯说道:“来,娘娘,我们要走了,为我们相识一场干一杯,文浩你也举杯,我们一起和娘娘干了这杯告别的酒。”   杜文浩将酒杯举起,喻鸽儿惊讶地看着他们两个,道:“姐姐,你说什么?谁要走,你要走吗,到哪里去?”   林青黛示意杜文浩说话,然后自己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是……是这样的,我之前还以为皇上已经给您说过了,皇上封我为四川雅州勾管官,三天后就要举家前往四川了,青黛的意思走之前还想和娘娘再说说话,我们想着进宫彼此都不太方便,于是这才冒然将娘娘从宫里请了出来。”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昨天你怎么没有给我说呢?是不是我的仇怨让你故意远走他乡,去那山高路远之地?我去给皇上说,我不要报仇了,不要胡思乱想了,只要你们不走!”喻鸽儿显得有些激动,手中的酒都泼洒出来了一些在桌子上。   “不是你,真的不是。”杜文浩说着,于是将皇上让自己去四川的真实用意给喻鸽儿说了一遍。   喻鸽儿失望地摇了摇头,一口将杯中的酒喝下,然后重重地将酒杯掷在桌上,对林青黛说道:“姐姐,给我倒酒,今日我定要不醉不归。”   林青黛见喻鸽儿情绪十分激动,于是劝慰道:“以后还是可以见面的,你可以到四川来看我们,我们也会进京来看你。”   “姐姐不必安慰我,此去不知何时相见了,喻鸽儿若是可以好好地活着,兴许还能有这个可能,只怕……”喻鸽儿说完仰头将酒一口干了,不等林青黛斟酒,自己将酒壶拿过将酒斟满。   杜文浩微微皱了皱眉头:“你必须好好地活着,就算不为别人,也要为你的父亲。”   喻鸽儿一怔,咧嘴一笑:“杜大人说的是。”   “如果娘娘不介意……我愿意当你的哥哥。”   喻鸽儿听罢,险些将酒杯弄倒,她站起身来,道:“当真?”   杜文浩点头并微笑:“是,只是离得你远了,不能照顾你。”   喻鸽儿笑了,笑容灿烂:“只要你愿意做我的哥哥,纵然天涯海角,我也愿意。”说着,激动地握住了杜文浩的手。   “不过你先要答应我一个要求。”杜文浩说道。   喻鸽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哥,你说。”   杜文浩示意喻鸽儿坐下,然后一付语重心长的模样说道:“我不是因为离得你远了,这才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我一直相信你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有的时候,人是可以为了一些事情,宁可牺牲一些什么,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并不是任何时候付出和得到一定就是对等的,我要你好好地活着,不要因为一些已经过去的事情而纠缠不休。”   喻鸽儿咬咬嘴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不想,因为我知道斗不过,但是我不甘心。”   “那什么才算是甘心呢?斩草除根而后快,还是让你的孩子和他们的孩子象你们这一辈子一样继续为上一辈未决的恩怨而斗得个头破血流?”杜文浩沉声说道。   喻鸽儿有些害怕杜文浩严厉的样子,这样眼神让喻鸽儿不敢直视一旁的杜文浩,只得低下头来,小声说道:“那我哥哥他就这样白白死了吗?”   “那你去送死,你九泉之下的哥哥就可以笑逐颜开了?”杜文浩几乎都要拍案而起了。   “那……那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容忍吗?”   “我叫你放手!”   “不可能!”喻鸽儿大声地说道。   林青黛眼瞅着两个人都要发火的样子,赶紧按住喻鸽儿给杜文浩使了一个眼色,柔声说道:“文浩是为了你好,你再是强悍,受的皇上宠爱,我想那未必就是上策,后宫的事情我虽然不懂,但是一个女人想要皇上一辈子的宠爱,在后宫是何其的难,再者,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你们让我好好想一想,真的,太突然了,你们走了,这偌大的京城我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我不要你上我的贼船,我只要一个可以为我分忧解难的兄长,上苍太不公平了,真的,我喻鸽儿怎么就这么可怜,大哥没有了,哥也走了,你让我好好的活着,可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说到这里,喻鸽儿双眼一红,声音哽咽了。   “你活着的意义就是你大哥希望你好好地活着,而不是带着一颗仇恨的心去痛苦地活着,世间哪里有公平可言,你要的公平也不过是你一个人的公平,你公平了,别人呢?”   喻鸽儿不说话了,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喝着闷酒,林青黛借故带着小齐到不远处的湖边去了,只剩杜文浩和喻鸽儿两个人。   许久,喻鸽儿已经喝得是面脸绯红,有些精神恍惚了。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我还要去和太皇太后他们一一辞行,走吧。”杜文浩起身说道。   喻鸽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杜文浩赶紧将其扶住,喻鸽儿则醉眼迷离地抬头望着杜文浩,嘴角抽动了一下,什么话都没有说,两个人走下了凉亭。   杜文浩将林青黛和小齐叫了过来,让他们搀扶着喻鸽儿,一行人等走到路边上了车,林青黛则自己坐着马车先回五味堂了。   杜文浩坐在喻鸽儿对面,见她靠在角落里,眼睛微闭着,一脸的戚然,一路无话,直到皇宫门口。   “好了,小齐你将娘娘扶回去熬些醒酒茶给她喝,我得回去了,免得家里人担心。”   喻鸽儿听见杜文浩的话睁开了双眼:“哥哥,是不是在你走之前不能再见到你了?”   杜文浩长叹一声,坐到喻鸽儿身边:“需要我去忙的事情还很多,大概不能再见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吧。”   喻鸽儿听话地点了点头:“嗯,你放心吧,我想过了,大哥没有了,我就不能让哥哥伤心和失望,我听你的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们了,我会忍。”   杜文浩深深地看了喻鸽儿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车要到家门口时,杜文浩他们下了车,站在路边目送喻鸽儿的车远去,这才在林青黛搀扶下摇摇晃晃大门走。   杜文浩醉醺醺回到家,轿子刚到门口,吴聪就急匆匆迎了上来:“先生,韩大人来访,都等你老半天了!”   “韩大人?”杜文浩摇摇晃晃从轿子上下来,醉眼朦胧斜了庞雨琴一眼。   “哎呀,就是这次西征吐蕃的大将军韩绛韩大人啊。”   杜文浩一下子酒醒了一大半,韩绛堂堂西征大将军,此前贵为参知政事,也就是“副宰相”(与其他几个官员同称“宰执”)!相当于现在的国务院副总理!正二品的高官!按道理,自己应该去拜访的,怎么人家反倒先登门了,而且自己还在外面喝酒,喝了个大醉才回来,真是太失礼了。   杜文浩在林青黛的搀扶下,踉跄着脚步进了屋里,来到客厅,只见客厅客座上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吴聪忙介绍道:“韩老爷,这位就是我们少爷。”   杜文浩以前没见过韩绛,正要上前见礼,韩绛老态龙钟,动作却还敏捷,抢先一步起身,一拱道倒地:“老朽韩绛,见过杜御医!”   杜文浩吓了一跳,急忙也一拱到地:“韩大人,你这……,你这可折杀卑职了!万万不敢当,卑职不知大人驾到,在外应酬,至今才会,实在失礼之至,还请大人见谅。”   韩绛呵呵笑了,上前拱手道:“云帆兄客气了,老朽得知将来能与云帆兄共事,所以冒昧登门拜访。”   古人年达弱冠,便可以起字。杜文浩穿越过来没有起,林婕妤帮他起了“云帆”为字,取义“直挂云帆济沧海”之意。已经禀报了吏部,所以朝廷上下也都知道了。古人以称呼字为尊敬,既然同殿为臣,便都是同仁,当然也就不能叫叔叔伯伯或者贤侄老弟的,都以对方的字加兄为敬称,相当于革命阵营“同志”的统称。   (其实“大人”的称呼,是在清朝在盛行的,宋朝没有这种称呼,正式场合,最多称呼对方官衔,例如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官至右军将军,所以称其王右军,一直流传至今;杜甫曾任左拾遗,被称为杜拾遗,又因任过检校工部员外郎,故又被称为杜工部;苏轼曾任端明殿翰林学士,被称为苏学士。)   韩绛字子华,这一点杜文浩是知道的,自从林婕妤说了字的重要之后,杜文浩就很在意这件事,特别是人家都以字称呼自己,而自己却不知道对方的字,那是很丢人的,所以从吏部要了朝廷官员的基本情况,把一些重要人物的名讳字号都记住了。韩绛已经六十好几的人,花白头发,老态龙钟,让他称呼对方为子华兄,还真叫不出口,所以索性还是叫他官职。   杜文浩忙拱手道:“韩宰执客气了,您老能到寒舍,当真令寒舍蓬荜生辉啊。不知宰执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韩绛躬身道:“云帆兄见外了,若蒙不弃,还请以子华相称。”   杜文浩乐了,拱手道:“好,子华兄。”   韩绛微笑起身,深深一礼:“老朽此番前来,是特意来拜谢云帆兄提携之恩的!”   杜文浩大吃了一惊,见他一拱到地,却不起身,急忙站起来双手相扶:“宰执……,啊不,子华兄言重了,文浩于兄何有恩德可言啊?”   韩绛借势起身,老眼已经噙泪,一闪一闪的:“云帆兄,宰执一职,十年前就被罢免了,知邓州事,徙许州、大名府。元丰元年知定州事。惭愧啊,若不是云帆兄在圣上面前美言提携,老朽何能东山再起!”   杜文浩这才明白,这老家伙十年来官运不济,从副总理降职到地市级市长,也算是差劲不走运到了极点了。不过他怎么老是说感谢自己提携,自己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提携过他呢?搀扶他在座位上坐下,陪笑道:“子华兄是不是弄错了,文浩谈不上提携于你,不敢掠人之美啊……” 第308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   韩绛抬袖袍抹了抹眼泪,显然神情激荡,话语微微有些哽咽:“云帆兄,你就不要客气了,皇上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老朽,若不是云帆兄在皇上面前美言,力荐老朽为帅,还保荐老朽兼任成都府路提举常平司,老朽此刻还在定州酒馆里买醉呢。”   原来,宋神宗任命韩绛为西征大将军之后,又任命杜文浩为雅州勾管官,在他眼里,杜文浩在雅州的改革比韩绛收复失地更为重要,毕竟,对付吐蕃一个小小部落,对宋神宗而言压根就没放在眼里,他更希望看到杜文浩改革能有成果,他对大宋此刻的积弊已经无法忍受了,而王安石的变法又不能得到社会的认可,他总想变,现在,就把希望寄托在杜文浩的边疆试验田改革上了,所以把韩绛找了去,故意跟他透露这次提拔他的原因,是因为杜文浩的保荐,同时还任命他兼提举成都府常平司。   成都府路常平司提举,是负责整个成都府路的常平仓最高领导,杜文浩雅州勾管官,也是他的下属,宋神宗一番话的点拨,让这位上司反倒跑到下属家里来登门道谢,为的就是他这位上司的官职,是杜文浩这位下属保荐的。   杜文浩尽管不知其中内幕,但是从他话语中已经猜出了个七八分。也顿时明白了皇上的用意,很显然,宋神宗想让自己在雅州的变法有一个良好的环境,他知道,韩绛是王安石的人,是变法的中坚力量之一,但在王安石罢相之后,他也遭贬到了地方为官。有这样一个支持变法的人做自己的上司,而且在皇上的故意安排下,让这个上司感激自己,那就不会阻挠、干涉自己的变法了。这一点宋神宗或许已经明示或者暗示提醒了韩绛。   果然,韩绛老泪一抹,起身抱拳道:“云帆兄,圣上已经说了,你会在雅州实施新的变法,让老朽全力支持和配合你。老朽明白,老朽一定会当好你的后盾,保障你变法得意全面彻底的不折不扣的实施!”   杜文浩很是高兴,起身抱拳道:“如此多谢子华兄了!”心中暗想,皇上还真是圣明,方方面面都想到了,自己一定要干出个名堂来,别让人家失望。又问:“将军已经准备好了吗?什么时候出发?”   韩绛道:“皇上圣命,是后天出发。军情紧急,大军要星夜兼程赶往成都府路,云帆兄拖家带口,倒没必要跟着大军如此辛劳赶路,反正大军到了要先收复雅州,清扫残兵,整顿恢复当地秩序,逃难的民众返回家园,算算最少都得一个月,所以,大人可以随后慢慢前行就是。算着日子差不多秩序恢复了赶到。便刚刚好了。”   杜文浩笑道:“如此甚好。不过,圣命让我随大军出发的呀。”   “所以你们明天得跟着我们出城,出了城之后再分开走,皇上也没说咱们不能分开走啊,这样也免得家眷旅途太过劳顿了。”   “还是子华兄想得周到。多谢了!”   韩绛捋着花白胡须乐了,想了想,又道:“大人举家西进,又没有随身亲兵护卫,这一路西行,旅途安危是件大事,嗯,这样吧,老朽把后军五千禁军留给大人统领,我带前军和中军先赶去征剿番军便可以了。”   杜文浩道:“这行吗?”   “没问题,西山部落整个人口老老小小男男女女加起来不到五万,轻壮番军充其量不过一两万而已,且都是乌合之众,我三万五千大军,装备精良,讨伐区区西山部落番军,已经是雷霆之势,定能手到擒来,荡平贼寇。再说了,后军本就是预备队,不到万一,是不投入作战的。留给你护卫,正是适当的安排。”   杜文浩又谦让了几句,韩绛始终坚持,杜文浩没法,只好答应了。   送走韩绛之后,杜文浩兴致很浓,又把庞雨琴、雪霏儿、林青黛叫来,喝了个大醉,这才尽兴而散。   第二天一大早,杜文浩就起身了,这是在京城最后一天,该拜访辞行的,今天得都办了,第一个要见的,当然就是太皇太后。   他乘轿来到皇宫,下了轿往太皇太后宫里走,埋着头想着心事,到门口,没注意焦公公迎面走了过来。   焦公公手持拂尘,见杜文浩埋头走了过来,便立在门口笑眯眯地等着他走近。突然尖着嗓子叫了一声:“杜大人,想什么呢?”   焦公公突然大吼一声,着实把杜文浩给吓了一跳,抬头见是焦公公,便笑着上前道:“焦公公,站在门口做什么?把我给吓得,真是不该啊。”   焦公公嬉笑道:“见你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等你上前问问你,兴许还能开导你几句呢。”   杜文浩大笑,拍了拍焦公公的肩膀:“还是公公体谅我哦,开导开导也好,只是怕耽搁了公公的时间不说,我这个榆木脑袋也未必可以开窍哦。老祖宗召见,我也正想跟老祖宗辞行,所以深夜来了。”   焦公公双手一拱,微微躬身说道:“杜大人如今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对了,还没有来得及恭喜杜大人呢,四川咱家曾经陪着皇上去过一回,那里民风淳朴,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最重要的是……那是出美女哦!”焦公公神秘兮兮地说道,嘴角挂着一丝暧昧的笑容。   “哈哈哈,那我可是有眼福了。”   “不要光看,喜欢就娶进门来,你要知道女人只有是自己的,那才是最保险的。”   杜文浩轻轻地推搡了一下焦公公,大笑道:“看不出来焦公公……啊……哈哈哈……”   焦公公戏谑道:“咱家可是只能看看喽。”   两个人说笑着进了大门,杜文浩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知道太皇太后又在给她的花圃添肥料了。   焦公公凑到跟前小声说道:“老祖宗又在花圃旁边开了一块菜地,最近兴趣正浓,种了一些时令的菜,昨天才给菜地施了肥,杜大人来的是时候哦。”   “难怪呢,还是老祖宗勤快,自己种的菜自己吃,那味道可是不一样呢。”   “可不是嘛!老祖宗也这么说,走吧,这个时候我们直接去菜地她应该正在那里呢。”   杜文浩随着焦公公来到花圃前,果真在一旁开了一块不小的地,至少有三、五分的面积,菜地里有一些翠绿的小苗长势不错,不过就是味道实在有些大了。   只见太皇太后头顶一个蓝布边儿的扩边草帽,一身短装,裤脚挽到膝盖的位置,一手拿着一把锄头,不过这个锄头比一边乡间所见的锄头要小一些精致一些,正站在菜地边不知给一旁的太监宫女们说着什么,谁也不敢捂着鼻子,只好躬身听着,不住地点着头。   “老祖宗,杜大人来看您来了。”焦公公走上前大声地说道。   杜文浩赶紧上前施礼问安。   太皇太后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朝着杜文浩招了招手,杜文浩饶过一旁的水渠快步走到了太皇太后的身边。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看着杜文浩,道:“来看老祖宗最后一眼?”   杜文浩赶紧说道:“老祖宗什么话,您现在身体这么好,一定会千岁千岁千千岁的。”   太皇太后爽朗地大笑几声,道:“活那么老讨人嫌呢,你能记得走之前来看看哀家,哀家就已经十分高兴了,都准备好了吗?需要什么就说,别离开了买不到后悔。”   杜文浩应诺着,见太皇太后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便示意一旁的太监地上一块干净的汗巾给自己,然后双手奉上。   谁想太皇太后却将自己的头探到杜文浩面前,笑着说道:“你给哀家擦擦就是,手脏着呢。”   杜文浩一愣,一旁的焦公公赶紧在背后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后背,他这才回过神来,小心地用汗巾将太皇太后额头上的汗珠轻轻地擦拭干净了。   杜文浩说着将汗巾交给一旁的太监,扶着太皇太后:“老祖宗,你一定要记得每年的春秋两季吃微臣给您开的药,不要间断了,对您的身体有好处。”   “你什么都好,就是唠叨!”太皇太后假装沉着脸嗔怪道。   焦公公则笑着说道:“老祖宗,你现在嫌杜大人唠叨,以后天各一方,想听他唠叨都不容易了。”   太皇太后笑了,示意到一个凉快的地方说话。   一行人等走到不远处的凉亭坐下,几个宫女赶紧奉上茶水。太皇太后道:“说的也是,这宫里太医院百来号太医,哀家只信你了,你一走,我找谁给哀家看病啊?”   杜文浩给太皇太后地上一杯茶水,道:“老祖宗的身体硬朗着哩,平日里多加注意不要受凉,不要乱吃东西,哪里还需要看什么病,若真是想微臣了,一封信微臣便日夜兼程地赶回来看您便是。”   太皇太后长叹一声,紧紧地握着杜文浩的手,慈爱地盯着他,道:“此去路途遥远,加上还要带上家人,够你辛苦的了,在这里,你没有当官从政的经验,凡事要小心为上,皇上看好你,让你这么重要的一个地方任职,哀家也不能因为自己舍不得就留下你,你自己要有分寸才是。”   杜文浩一阵感激,面前这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在众人眼里是遥不可及的人上人,就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可是在自己眼里,她不过就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一个和自己相处久了有了感情的老人,舍不得这是实话,因为自己也是舍不得这位性情爽朗的老妇:“老祖宗您放心,我一定每年都回来看看您,给您带些四川当地的种子和好看的花儿回来。”   太皇太后重重地拍了拍杜文浩的手背,道:“好了,你去吧,还有皇太后和皇后那里,哀家就不留你了,去吧。”说着,扭过头去不看杜文浩了。   杜文浩鼻子一酸,声音有些颤抖,没有想到别离竟然会是这样的伤感,他站起身来深深地对着太皇太后的背影鞠了一躬,恭敬地说道:“文浩告辞,老祖宗保重。”说完,快步走下凉亭。   “杜御医,留步!”   杜文浩听见是焦公公的声音,这才停下脚步,偷偷将眼角的泪水拭去才转过头去。   焦公公疾步上前,递给杜文浩一个用帕子包着的小包,道:“这是老祖宗让我交给您的,她人老了,禁不起离别的伤痛,不留你,也是因为怕伤心,您别往心里去。”   “公公什么话,我怎么会往心里去,只是我心里也难过。”   焦公公唉了一声,将东西交给杜文浩便转身走了。   杜文浩出了太皇太后的寝宫,这才将包打开,只见里面放了一对镯子,都是金质,一只上面雕刻着龙,一只上面则为凤,雕刻的手艺十分精细,一看就是出自名家工匠之手。   镯子下面压了一个小纸条,只见上面潦草着写到:“此镯乃哀家出嫁时陪嫁之物,吾甚喜,往文浩珍之。”   杜文浩看罢,不禁眼眶都湿润了。   少鞠宫内。   皇太后大概已经知道杜文浩会去,礼物已经准备好了一大箱子放在大厅里,长公主坐在皇太后的身边,今天没有穿着短装,她身穿淡蓝色丝织曳地长裙,轻舒广袖,领边和袖口是较深的湖蓝色,细看有浅浅的流云纹。披着纯白而且半透明的薄纱,挽着雪白的飘带。青丝如云,并无许多珠玉装饰,只有一朵素洁的玉簪花插在发际;斜插一支银簪,垂下几缕流苏。神情有些落寞,双手手指间缠绕着一根香帕,微微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文浩,哀家也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不过是一个路上可能用的上的东西,你去了四川,一切都需打理,所以本宫让人给你备了一些可用的东西,虽说不值什么钱,但也是哀家的一点心意。”   杜文浩这一路的心情都很沉重,大家对自己的好,让自己有些受宠若惊之外,更多的是则是感动和感激,没有人拿着架子高高在上和自己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都是一些最朴实的语言,但也最能让自己心情激荡:“皇太后处处想的周到,令微臣不胜感激,微臣口笨嘴拙,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皇太后微笑着,道:“不用说什么感谢的话,知道你要走,大家心里都很难过,昨日在太皇太后那里,皇后还哭了哩”   杜文浩连连点头,不知怎么说才好,一旁的长公主则起身走到杜文浩身边,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道:“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善女红,知道你要走,便叫母亲教我秀了这个香囊,囊中的花草也是平日里自己所摘,积攒下来的,东西绣得不好,让你见笑了,请收下权当做个留念。”说完,不等杜文浩接过,直接扔在了杜文浩的怀里,快步地出了大厅离开了。   杜文浩傻愣在那里,这个长公主送什么不好,送自己这个东西,只有给情郎才送这样的东西的,难道……   他不敢往下再想,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皇太后见到杜文浩这般神情,便道:“她也是不知道什么好了,就当是她的一个心意,你收下便是。”   “多谢皇太后和长公主,微臣一定好好的保留着。”说完,杜文浩小心地香囊装入袖中。   “皇太后,您的身体切忌不要受凉了,因为您的身体最是不能再受凉,不管哪个季节都是不能再冲凉水澡了。”杜文浩叮嘱道。   皇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哀家记住便是,方才皇后宫里来人说,如果你来了,记着叮嘱一句,请你去她那里吃饭,已经备好酒席了。哀家看时间差不多了,就不留你了。”   杜文浩赶紧起身躬身告辞。太后也站起身来,走到杜文浩身边,像是叮嘱自己远行的孩子一样,道:“这个季节听说雨水颇多,家眷一路不要太过劳累,不过是任职,不要仓促,安全最好,到了还是给太皇太后和我们报个平安,别让大家担心便是。”   杜文浩一时语哽,只知点头了。   从皇太后宫里出来,杜文浩见宫墙内花红柳绿,宫墙外却萧然落寞,不禁悲上心头,不由低声哼唱起从前大学时常常唱起的一首流行歌曲。   “朋友你今天就要远走,干了这杯酒,忘记那天涯孤旅的愁,一醉到天尽头……”   果真,在隆佑宫里,杜文浩当真举杯浇愁,除了皇后自己,朱德妃和喻鸽儿也叫来一起作陪,席间,大家心情都不好,关起门来,你一杯我一杯的,不一会儿,几坛子陈年老窖就见了底。   “杜……杜大哥,呵呵,今天我们要喝个痛快才是,这个时候应该有人作诗一首,有酒有诗才圆满了。”喻鸽儿的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了,笑中带泪,模样楚楚可人。   “喻鸽儿说的是,德妃做一首,我有些醉了,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皇后微醺,这些后宫的妃子里就数她的酒量最好了。   朱德妃点点头,头上的珠钗也跟着一摇一摆的:“行,我说了一首,文浩也说一首,就当送给我们三个。”   皇后和喻鸽儿附和都说好。   朱德妃想了想,道:“相距在心不再缘,离愁别恨装欢颜。红酥细手斟满酒,绿柳柔条把春盘,樽前泪眼遮不住,酒后朦胧晓风残。雕鞍无心山水色,仍觉六月夜深寒。”   缘即如风,来也是缘,去也是缘,未得亦是缘。   此诗说的甚好,将大家的心情都说了进去,只是有些悲戚了。杜文浩这样想。   “哥哥,你也来一首。”喻鸽儿说道。   “我哪里还想的起什么诗词来,酒入愁肠,心里便之后惆怅了。”杜文浩漠然说道。   皇后叹气道:“杜大人说的是,若是想不起就算了,也给我们留个念想,下一次回来的时候再说给我们听。”   朱德妃凑到杜文浩耳朵边小声说道:“说一首吧,什么都好,不要扫兴才好。”   杜文浩听了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想到了纳兰容若的《采桑子》,信口吟道:   “深秋绝赛谁相忆,   木叶萧萧,   乡路迢迢,   六曲屏山和梦遥。   佳时倍惜风光别,   不为登高,   只觉销魂,   南燕归时更寂寥。”   此词吟罢,众女都低声饮泣了。   ……   杜文浩从皇后宫中出来,他有些醉了,嘴里还有淡淡地酒香。他感触颇多,想了很多,但却不曾吐露,这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让杜文浩心情十分的沉重,他仰天想要大喊一声,却只是轻叹,脚步有些漂移。   他想到了自己的小妾怜儿,他要去冷宫看看她。尽管这是陈美人当初赏赐的女子,没有多少情感在其中,但毕竟是自己的同床共枕的女人。   他摇摇晃晃来到了冷宫。   这个寝宫,还比不上一间普通的农舍,里面冷冷清清,房屋破旧,屋檐下到处都是蜘蛛网缠绕,院门虚掩着,门口放了一个笤帚,门前却到处都是落叶,看来有些时日没有人来打扫了。   门口看守当然认识他,躬身施礼,忙不迭开门让他进去,甚至都不问他来作什么。   杜文浩走进门去,院子里空无一人,东风不时将地上和石桌上的落叶吹起,然后飘然落下,院中唯一的一株不知名的花开的还好,大红的花朵肆意地在风中摇曳,突然,咔嚓一声,杜文浩抬头一看,只见院中核桃树上吹落一个干枯的树枝下来,正好落在杜文浩的脚下,枝桠上还有两个已经干瘪的未成熟的核桃牢牢地依附在上面。   “陈婆!”杜文浩站在院子里朗声一喊,只见房间马上就打开了。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婆快步地走了出来,眯着眼睛站在门口看了看,继而开心地笑了,走下台阶,躬身说道:“老奴就说除了杜大人,谁还会记得我们呢,赶紧进来吧。”   杜文浩瞧着陈婆不禁心疼,不过一段时间不见,她仿佛老了许多。   两个人进了房间,房间里打扫的还算干净,不过就是太过简陋了一些,跟乡村房舍无恙。一床一桌两个凳子而已,再无他物。   杜文浩环顾了四周,发现房中并无他人,心一沉,莫非……,沉声问道:“你们娘娘呢?”   陈婆见杜文浩一脸疑惑,赶紧说道:“您往上看。”   杜文浩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坐在房梁上,正是当初美绝天下如今跟鬼厉一般的陈美人。 第309章 不愿苟且偷生   杜文浩不禁大惊,指着房梁上的女子,道:“娘娘您……”   “不好意思,我们还以为谁来了,这才赶紧上来了,杜大人,你等一下,我马上下来。”说着,只见陈美人抱着梁柱慢慢地滑了下来。陈婆赶紧上前搀扶着。   “杜大人,今天怎么来了,是不是想怜儿了?”陈美人说话缓慢无力,一只手不停地捏着太阳穴揉着。   杜文浩见陈美人一只眼已经瞎了,单目欲脱,面色青黑,双唇发白,连忙问道:“娘娘身体又不好了吗?”   陈美人苦笑着走到床前坐下,然后示意杜文浩也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陈婆赶紧出门端茶去了。   “怜儿至今不知我是装疯,日夜陪伴我一刻不离,我好后悔从前对她的不好,早知这样,我如何也不会那样的对待她,咳咳……至于我,还是算了,就这样消耗着,什么时候去了,大家也都解脱了。”   “娘娘不必如此悲观,事情会慢慢好起来的。”   “好什么啊!我就快要死了……”陈美人痛苦地用头轻轻撞着床栏,额头上冷汗淋淋,不停气喘,表情十分痛苦。   杜文浩起身到墙角拿过一把破旧的藤椅放在陈美人对面坐下:“娘娘病了,让我给你看看。”   陈美人听话地将手伸出手来,杜文浩提腕诊脉,发现她的手冰凉,脉沉细欲绝,不觉脸色有些变了,又给她望舌,问了饮食、二便和睡眠。让陈美人在床上躺下。   这时,陈婆端水进来,杜文浩道:“娘娘的身体不适也没有找人来看吗?是不是还是没有太医肯来看,若真是这样,为何不叫我呢?”   陈婆将茶放在桌上,走到杜文浩身边,愧疚道:“找了,来了个老眼昏花的太医看了,说是娘娘以头撞墙,高声呼烦,当为实热之症,应寒凉清热。吃了几副药,不但没有好,反倒严重了,娘娘这才不让我去求太医院的人来了,说是顺其自然,自生自灭之类的,奴才也劝说不动,之前也找过您一回,但说是您陪着皇上出去了,唉,都是老奴不好,没有照顾好娘娘,老奴罪该万死。”说着,顿时老泪纵横,不禁掩面而泣,伤心万分。   陈美人躺在床上,好像十分疲倦的样子,眼睛闭着,小声说道:“陈婆,不是你的错,是上苍在惩罚我,我该受着,你别难过。”   陈婆更是哭得抽噎不止。   杜文浩道:“娘娘这病前医诊治错误,不是实热之证,根据脉证,加上娘娘近期形体衰瘦,精神疲惫,气喘不足以息,冷汗急下如雨,四肢厥冷,此证应为阳衰!”   啊!听了这话,陈美人一脸凄然。陈婆更是惊呼一声:“要紧吗?”   “当然要紧!阳气欲脱,心神浮越,必须立即以大剂辛甘温热药救逆回阳,温服心神!既然有我在此,娘娘这病便没有危险了,只需以茯苓、高丽参、炮姜、炮附子和灸甘草各十钱,急煎服之即可,此后逐渐减量,直到痊愈。”   陈婆长舒了一口气:“多谢菩萨保佑,啊不,多谢杜大人医治,杜大人您可真是活菩萨!”   陈美人叹了口气:“算了,不治了,治好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跟一条癞皮狗似的活着,有什么意思?死了干净!”   杜文浩道:“娘娘……”   “行了,不用劝我了,也别再费心为我治病了。你今天来,是来接怜儿的吗?若是,就让她跟你回去了,都是你的妾室了,我整天霸占着,确实不合适。”   杜文浩顿了顿:“嗯,这样吧,娘娘你先好好休息,我有事想跟陈婆说。”   杜文浩走出门,陈婆跟上,将门关上,两个人走到核桃树下的前说话。   “怎么不见怜儿?”杜文浩在树下石凳上坐下说道。   陈婆一旁站着:“杜大人也见着我们这里了,娘娘睡的屋子前几日阴雨连绵竟然有些漏雨,怜儿将床挪了一个位置,但是还是觉得晚上睡着寒凉,加之娘娘身体愈见不好,怜儿今日就去找人了,看能不能给我们修一下,现在还好,转秋凉了,这种天气娘娘无论如何都撑不下去了。”   杜文浩嗯了一声,这宫里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些的,墙倒众人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再说从前陈美人干的哪些个事情,谁还愿意帮她呢?   “房屋的事情,我去找焦公公,他是后宫总管,这点事情还是不成问题的。”   陈婆感激涕零:“杜大人,每次总是劳烦您为我们家娘娘出面,不小心还会得罪别的嫔妃,奴才在这里替娘娘谢过您了。”   杜文浩叹息道:“眼看着我也要走了,娘娘的身子如何让人放心呢?唉,我们得想个法子才是。”   陈婆愕然:“怎么,大人您要走,到哪里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杜文浩之前没有告诉陈美人,就是担心她会难过,她的这种难过和之前太皇太后她们的难过不一样,她们对自己是不舍,是别情,但是陈美人若是知道自己要走,那就是绝望了,所以他不能说,也不忍说。   “嗯,是啊……我奉皇上之命要去四川雅州任职,举家前往,后就出发了。”杜文浩说着有些艰难,他甚至没有勇气抬头去看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位老人。   “啊~!”陈婆不由地倒退了两步,险些摔倒,赶紧扶住树干,伤心地说道:“怎么会是这样?上天啦……”说着,双膝一软,双脚跪倒,匍匐在地,哀嚎道。   “陈婆,现在没有时间怨天怨地了,我见娘娘无心医治,这样继续下去,娘娘定然熬不过一两年的时日,我们要想想办法。”   陈婆战栗地站起身来,绝望地摇了摇头,道:“大人,您就不用为我家娘娘操心了,她有我照顾着,只要奴才一天不死,奴才就不会让娘娘咽气。”   “唉,这件事情我去想办法,你只需要按照我开的方子按时给娘娘煎药吃就是。”   突然,大门砰地一下被撞开了,一个女子冲了进来。只见她身穿一件样式简洁的淡黄色布衣,月白色的袖子,同色的半襟领领口,鹅黄色的窄口袖边,清新而素雅。发式也是很简单的,只在头发上扎了两条小辫,辫子交错在头上想一只展翅的蝴蝶,再没有任何别的装饰。双鬓未梳起的乌发流泻在肩上,清风吹过,青丝微扬。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杜文浩多久未见的怜儿。   “婆婆,他们……”怜儿只说了两句,便看见杜文浩了,又惊又喜:“少爷,您怎么来了?”   杜文浩见怜儿好久不见,不但瘦了,而且还憔悴了许多,还在年轻,所以不太明显,只是脸颊上满是泪水,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让人见了着实心疼。   杜文浩起身上前,怜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怯生生地躬身施礼,小声再喊一声少爷。   杜文浩走到怜儿身边,小心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问道:“怎么啦,想必是有人欺负了你,告诉我,我去找他们去。”   “他们好霸道,不但将我赶出门来,竟然还推搡着将我摔在地上。”   杜文浩轻轻地将怜儿搂在怀里,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她,陈婆见状,不好意思站在那里,悄悄地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怜儿才问道:“少爷,你怎么来了?”   “我就不能来看看我的怜儿啊?瞧你,都不曾想我吧?”   怜儿小脸儿一红,低下头去,羞涩一笑,道:“您不是也第一次来见人家?”   杜文浩微微一笑,再次将她搂在怀里,道:“我是过来接你的。”   怜儿本能地一下挣脱出杜文浩的怀抱,道:“您答应我让我照顾娘娘的,她现在……”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皇上派我前去四川为官,不日就要离开,琴儿、青黛和霏儿都要随我一起走,我舍不得你,这才过来接你。”   怜儿的反应和陈婆一样,都是一脸的绝望和难过,只见她嘴角剧烈地抽动着,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比刚才在外面受了委屈看着还要激动。   “娘娘病得很重,您走了,娘娘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只是现在我在问你,你要不要跟我走?”   “我……我……”   “你很为难?”   “不是,只是我走了,娘娘怎么办,我不放心她,婆婆年纪大了,眼睛又不好使,而且腿脚也不好了,我走了,娘娘她……”   “怜儿,你走吧。”   怜儿和杜文浩闻声转头一看,只见陈美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陈婆搀扶着她。   怜儿快步走到陈美人身边,抽泣道:“娘娘,怜儿舍不得您。”   陈美人轻轻地抚摸着怜儿的头,牵动着嘴角,道:“好怜儿,我不能因为自己而耽搁了你的幸福,你已经是杜大人的人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你应该知道,有陈婆陪着我,你就放心地和杜大人去吧。”   怜儿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怜儿放心不下,您现在的身体这么不好,您又不愿意吃药,我怎么……嗯?娘娘,您今天怎么说话不颠三倒四了呢,你是不是好了?”怜儿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对劲,欣喜地望着陈美人。   杜文浩上前打断怜儿的话,对陈美人说道:“怜儿的事情暂且不说,我先给您开个方子,赶紧去抓药,我见你额头上还有瘀伤,想必是撞到什么硬物所致,以后不要了。”   怜儿:“娘娘前日将头撞在墙上所以才会如此。”   陈美人一把将杜文浩的衣袖抓住,斩钉截铁般道:“杜大人,真的不必在我身上枉费工夫和精力了,你将怜儿带走,反正我也不想这样痛苦地苟且偷生,我不过是在等死,等我死了,陈婆和怜儿也都自由了。”   陈婆和怜儿一听,顿时嚎啕大哭起来,陈美人将她们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杜文浩最是见不得这样好像别离的场面,把心一横,咳嗽一声,道:“都别哭了,我有个办法,可以让娘娘离开这冷宫,回老家跟亲人团聚!”   啊?三女都是又惊又喜,忙问什么注意。   杜文浩神秘地笑了笑,跟她们三人耳语了几句,三人频频点头,杜文浩进屋提笔写了两个方子,递给陈婆和怜儿,让她们分别依计行事。   杜文浩从陈美人处出来,左弯右拐地不一会儿就走到一个大门前,这是皇上的御书房。这皇宫好比迷宫,初来之时,若没有人领着,一个不留神就会走错地方。   “杜大人,您来了。”门口一个太监正一手持着拂尘,双手抱胸靠在门上打着瞌睡,大概是早已练就一个顺风耳,其实杜文浩走路的声音很小,他也立即察觉了,赶紧睁开眼睛站直了身子,定眼一看,立马躬身谦卑地说道。   杜文浩走上前去,指了指门里,小声问道:“我现在进去方便吗?”   “刚起来,这两天天太热,皇上每天午后也只是小憩一会儿,便起来了,刚才宁公公才命人送了茶水进去,想必应该是在批阅奏折了,奴才给您去禀告一声,您在门房里喝茶等着。”   杜文浩谢过,那太监赶紧一阵小跑朝着上书房跑去。   上书房一进门的地方放置着一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里面放置着一些画卷和皇上自己的墨宝,一旁的几案上一个精致小巧的香炉里飘散出缕缕轻烟,杜文浩不用闻都知道,这时皇上最喜欢的檀香的味道。   “文浩来了?”宋神宗正伏案看着奏折,并未抬头看他,宁公公站在一旁点头给杜文浩打招呼。   杜文浩上前施礼,道:“微臣拜见皇上。”   宋神宗这才抬起头来,见杜文浩一脸愁容,双眉紧皱,咧着嘴勉强地看着自己笑,便放下手中的朱笔,起身走下台阶,道:“我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吧,还需要朕给你配些什么,现在说还来得及。”   “微臣特来叩谢皇上恩宠的,皇上想得周到,给韩绛大将军封了成都府路提举常平司,说是微臣提携的,让他卖我的人情,又叮嘱他不得干涉我的新法,皇上对微臣如此器重,微臣粉身碎骨,也不足回报啊。”   宋神宗微笑道:“不干则已,要干就要干出点名堂来。你今天来得正好,朕正要告诉你,朕给你找了个好搭档。——苏轼苏子瞻!”   杜文浩又惊又喜:“苏东坡?”   宋神宗奇道:“什么苏东坡?”   显然苏东坡这个号这时候还没有起,或者还没人知道,杜文浩赶紧改口:“呵呵,微臣说错了,是苏轼。他和我一起去雅州?”   “是,朕已经让吏部下旨,任命他为雅州知州。并让小宁子跟你一起去黄州传旨,小宁子会告诉他,他这官也是你提携的,让他卖你一个人情,要不然,他就一辈子呆在黄州结庐养老好了。”   苏轼此前曾任徐州知州,因为“乌台诗案”,被打入死牢好几个月,侥幸免于一死,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相当于县民兵队副队长,而且在本州安置,连签书公文的权力都没有。此刻重新得到提拔,必定对提拔的人感恩戴德的。   杜文浩嘿嘿笑道:“皇上,我这……,掠人之美总不太好吧。”   “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变法顺利。这苏轼尽管反对变法,却不是一味的反对所有变法,只要变法有利于百姓,他还是赞成的,比如免役法,刚开始他反对,后来又赞成,因为他发现这个法令对百姓是有利的,而且,他为官清廉,勤政爱民,尽心职守,每到一地都兴修水利,赈济灾民,减免租税,体察民间疾苦,是个好官。有他帮忙,你会轻松很多。朕会让小宁子点拨于他,让他全力支持你的变法,而且,朕在圣旨里已经说了,你的职权范围内的事情,由你全权做主,他不得干涉。你就放心好了。”   杜文浩心里很是感动,躬身谢过,心想皇上想得真是周到,给自己创造了这样一个好的环境,自己不搞出点名堂来,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宋神宗又道:“有件事可以告诉你,吐蕃西山部屡次进犯我边境,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朕已密旨令韩绛,若有可能,乘胜追击,剿灭吐蕃西山部,以绝后患!但不可把战事扩展到其他部落,朕还不想与整个吐蕃翻脸。”   “是,西夏、大辽虎视眈眈,此刻的确不宜再树强敌。”   “你明白就好,”宋神宗面露微笑,压低了声音道:“朕要告诉你的,朕已经想好了,一旦夺取吐蕃西山部,朕会任命你为西山王,在西山,你可以完全按照你的思路进行施政,一切收入都不用上交朝廷,全部留给你自己支配。你可以收编番军组建新军,包括你先前说的什么土地改革,还有对军队的改革等等。也就是说,只要拿下西山,朕就把整个西山交给你,看你能折腾出个名堂来不?!”   这下真的让杜文浩惊喜交加了,西山王,哈哈,急忙撩衣袍跪倒磕头:“微臣叩谢皇恩,微臣鞠躬尽瘁,肝脑涂地,定不负皇上厚望!”   宋神宗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平身!这就去吧!”   杜文浩爬起身来,想了想,欲言又止。   宋神宗瞧了他一眼:“怎么?还有事?”   “嗯……”杜文浩眼睛左右看了看,轻咳一声,没说话。   宋神宗立即明白了,转头吩咐宁公公:“小宁子,你去给杜爱卿端些用井水冰的果子来,这么热的天看把他热得满头是汗,若是中暑了,路上可是恼火。其余的人也都退出去吧。”   宁公公和一旁侍奉的宫女太监们都应声退下,宋神宗这才道:“好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杜文浩知道宁公公很快就会回来,于是也不敢耽误时间,便小声说道:“请皇上救救陈娘娘。”   宋神宗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美人她……,她怎么啦?”   “微臣前日本想去接怜儿,皇上知道娘娘将怜儿已经许给我了,只是怜儿担心旧主,生怕陈婆一人不能好好照顾她,这才得了微臣的同意去照顾她,如今微臣要走,所以才去接她,谁知去的时候发现,陈娘娘患了严重的疾病,而且是烈性传染病!”   宋神宗一惊,道:“是个什么情况,快快与朕说来。”   杜文浩见宋神宗对陈美人还是这般紧张,心里就更加有底了,假装犹豫了一下,道:“大概是她思君心切,前段时间得了失心疯,这个皇上是知晓的,常常日晒雨淋的,看见什么吃什么,这才染病的。这种病传染性很强,必须尽快想办法隔离。”   “啊!”宋神宗一听,不由失声大叫,脸色都变了。   “陈娘娘这个病一时半会儿医治不好,虽说陈娘娘居住的地方和别的娘娘们住的地方有一定的距离,但是病这东西最是说不准了,所以微臣请皇上想一想办法,看如何是好。”   这时,宁公公端着一盘水果进来,见宋神宗一脸恐慌正来回地走着,样子很焦急似的。   “杜大人,出了什么事情了吗?”宁公公将盘子放在几案上,走到杜文浩身边询问道。   “好了,不要磨蹭了,事情紧急,朕去找老祖宗去。”宋神宗说着自己先走出门去,门外的宫女赶紧拿着遮阳的黄罗伞跟了上去。   杜文浩跟上宋神宗身侧,小声说道:“皇上,您想好给老祖宗怎么说了吗?微臣担心……”   宋神宗摆摆手,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管昂首阔步朝前走。   杜文浩想着宋神宗到底不是一个昏君,且算得上十分聪明,既然笑而不答,自然是胸有成竹,等一会自己在一旁搭个腔,应该问题不大。   杜文浩和宁公公跟着宋神宗来到太皇太后的寝宫,看门的慌忙跪下迎驾,有人跑进去通报,很快,焦公公就快步迎了出来。报告说太皇太后在花圃里。   宋神宗一行来到花圃,站住脚,四下看了看,朗声笑道:“看来老祖宗的身体是愈见的好了,这个园子让老祖宗打理的还真有一派田园风光的感觉啊。” 第310章 大军西征   焦公公陪笑说道:“是啊,最近老祖宗所有心思都在这些花草树木和菜地上了,虽说脸是晒黑了一些,不过身体倒是健朗了不少,晚上睡觉也好多了,通常可以一觉到天亮。”   焦公公趁着宋神宗到处张望的时候,偷偷地给杜文浩递了一个眼神,杜文浩装作什么都不清楚只是耸了耸肩,焦公公只好自己心里猜想,最近皇上很少来看望老祖宗了,大家都知道他从东明县回来后一直很忙,除了每天让皇后他们过来请安之外,他几乎是见不到人影,今日为何要来,而且杜文浩也跟着,这让焦公公一时猜不透皇上的来意了。   宋神宗点着头,道:“老祖宗在哪里?”   “才从花圃回到房间,正在沐浴更衣呢,奴才已经禀报老祖宗了,皇上请先到上房歇息着,喝点老祖宗亲自种的玫瑰花和金银花酿的清火的茶。”说完,焦公公躬身坐了一个请的姿势。   “不着急,不着急,朕想到处走走、看看,好长时间没有过来了,朕也想去逛逛老祖宗的园子,顺便也找些长在树上的瓜果自己伸手摘了吃,你们可是不知道这种感觉,那可比放在盘子里洗好了的吃起来感觉要美多了。”宋神宗一副美滋滋的样子,仿佛哈喇子都要从嘴角流了下来一般。   大家笑了,焦公公心也放了下来,看来皇上来着无事,是自己多心了。   焦公公便陪着宋神宗和杜文浩到处逛,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宋神宗他们才转了一个大圈回来,到上房喝茶,焦公公则去请太皇太后去了。   杜文浩也什么都不说,他看着皇上一副游山玩水心不在焉的样子,自己也就索性陪着一路看花看草逍遥自在,当然心里还是着急的。   正想着,太皇太后一身清爽打扮精神焕发地走了进来,大家赶紧起身施礼。   太皇太后先是看了看杜文浩,微笑着说道:“是不是又来逗老祖宗的眼泪来了?哀家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怎么还呆在京城里,是不是舍不得这里的好吃好喝,担心自己一上路就会忍受不了舟车劳顿,风餐露宿啊?”   “老祖宗,微臣万万也不能是这样想的,若真是这样岂不是辜负了您和皇上的一番苦心。”   太皇太后笑了,然后对宋神宗说道:“皇上,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皇奶恕罪,孙儿不孝,无事不来,实是不该。”宋神宗躬身答道。   杜文浩倒是一愣,心想,这个宋神宗还真是神速,直接转入正题。   太皇太后走到椅子前坐下,然后让大家也坐了,这才说道:“哀家就知道皇上有事,是不是想反悔了,不想让文浩走了,若真是这样倒好,以后哀家就不会担心有个头痛脑热的没有人看了。哀家就信他,别的大夫,难望其背啊。”   皇上大笑,道:“老祖宗若是舍不得留下文浩便是,只是一直在母亲翅膀下的小鹰永远都不能飞翔啊。”   “皇上说的是,哀家不过也是个玩笑话,说吧,这个时候来找我,想必应该是要紧的事情,否则你直接让皇后来了。”   “皇奶圣明,你们先下去吧,杜爱卿留在这里便是。”宋神宗一手一挥,身边的人都一一退下了。   太皇太后见宋神宗也收起了方才嬉笑的面孔,表情也严肃了起来,感觉事情非同小可,不觉微微一愣。   宋神宗凝重地看着太皇太后,半晌,才缓缓道:“皇奶,后宫发现了疠疫!”   太皇太后一听,大吃一惊,站起身来,道:“啊?谁染病了?发病多长时间了,还有谁给传染了?”   “皇奶莫急。”   “不急能行吗?这个病一旦给染上了,可就死定了,哀家不能不急。”   宋神宗顿了顿,这才低声说道:“是陈美人染了疠疫。”   太皇太后啊了一声,又慢慢坐了下来,看了一眼皇上,淡淡道:“是她啊——,没事,她就那样。怎么?皇上这时候还不忘去看她,皇上还真是一个情深意重的人呐。”   杜文浩见宋神宗尴尬,赶紧解释道:“老祖宗,是微臣去陈娘娘那里接贱妾一起去四川,这才发现陈娘娘眼睛暴突,面色蜡黄,心中生疑,便给她诊察,发现是疠疫。本不想管,但是这疠疫一旦传播,会危及老祖宗您和皇上,还有整个后宫娘娘的安危,所以才不得不找皇上将此事禀报。”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脸色缓和下来,道:“原来是这样,既是文浩所说,哀家看不会有假,不过,哀家还是要亲自去看一看,看个究竟。”   “皇奶,那疠疫是要传染人的,您还是……”宋神宗劝说道。   太皇太后手一挥,站起身来:“文浩,你扶着哀家,我们这就去看看,有他在,哀家还怕什么!”   杜文浩赶紧过去扶着太皇太后,慢慢往外行去。宋神宗忙跟了上去。   刚出门,便发现外面已经狂风大作,天也阴沉了下来,宫女们手上的黄罗伞也都吹得东倒西歪的。   宋神宗道:“皇奶,这么大的风,想必要下雨了,要不我们改天再去,也不急着一时?”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这种事情才是最急,后宫这么多人,万一染上了,那可是了不得。反正路不远,在雨来之前,我们应该可以到的,小焦子,你就不要跟着去了,有文浩陪着,你在家里让御药院内侍熬些姜汤备着。”   “是,老祖宗。”   “走吧。”太皇太后轻拍了杜文浩的手背一下,杜文浩会意,扶着太皇太后朝前走去。   刚到冷宫的门口,豆大的雨滴便噼里啪啦地打落了下来,杜文浩赶紧扶着太皇太后走到屋檐下避雨,宋神宗他们也跟着过来了。   冷宫的门虚掩着,一阵大风吹来,不用人推,它便自然敞开了,很大的一声巨响,院子里却没有人出来看。   太皇太后朝院子里看了看,掏出香帕捂着嘴,嗡里嗡气地说道:“这个时候该是不会有人出来的,我们不要进去,等雨小一些让他们出来便是。”   “朕看也只能这样了。”宋神宗突然觉得有些冷,大概是心里作用,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哈哈哈哈,花儿飞了,鸟儿飞了,我也要飞,我也要飞……”   大家突然听见一阵清脆的笑声从院子里传来,都一一探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凤冠霞帔的女子,冲进了雨里,天空一个闷雷直直地击打在院中的核桃树的树梢上,随后跟在那女子身后出来的陈婆惊叫一声:“娘娘,回来!”   陈美人却置若罔闻,大笑着手舞足蹈地走到树下站着,张开双臂,头仰着,任由雨水打落在自己的脸上和身上,风儿将她的衣袂吹起,很快又落下紧紧地贴在了她仍旧玲珑有致的身上,她闭上双眼,脸上挂着微笑,双手慢慢地抬起展开,像是要拥抱什么似的。   自从陈美人被关进冷宫,太皇太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只见她脸上纵横交错都是伤疤,一只眼已经瞎了,另一只眼圆鼓鼓瞪着,模样十分狰狞,不禁后退了两步,皱着眉头不满地说道。“她……她怎么疯成这样子?”   宋神宗却看着心里一阵抽搐,那凤冠霞帔是陈美人进宫时带来的,她常常穿给自己看,自己最是熟悉不过的,她还想着自己,可是自己却几乎已经忘记了她,宋神宗心中升起一抹歉意和柔情,可一看见她狰狞的模样,又吓得一哆嗦,满腔柔情顿时化作乌有,叹息一声,扭过脸去。   杜文浩道:“老祖宗,我来的时候,娘娘听见门外有动静便上了房梁,我之前没有察觉她有什么不妥,后来发现除了失心疯这个毛病未好之外,她吃什么吐什么,而且面色蜡黄,这才引起了微臣的注意。现在陈娘娘染有疠疫,老祖宗和皇上千万不能接近她。”说罢,上前将门拉上,只露出一道门缝,双手还拉着门环,以便随时能将门拉上,将里外隔开。众宫女太监也都围拢过来,随时准备保护太皇太后和皇上离开。   有了这些防备,太皇太后和宋神宗这才放下心来,隔着门缝往里看。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阵雨,很快便雨过天晴了。   只见陈婆从屋子里拿了一件衣裳走到陈美人面前小心地给她披上,扶着她进屋,谁想门外不知道是哪个宫女一个不小心踢到了门口的笤帚发出了声响,陈美人立刻转过头来,欣喜地望着门口,指着门外对陈婆说道:“陈婆,你看皇上接我来了!”说着就往门外奔去。   陈婆追了上来,将陈美人抓住了,泪眼婆娑地说道:“娘娘,回去吧,你这个样子如今别说皇上了,就连太监都害怕,我们回屋去,陈婆给你熬了药,你该吃药了。”   陈美人听罢,一脸凄然,跌坐在地上。   门外宋神宗和太皇太后透过门缝,只有几步距离,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陈美人的样子,和杜文浩说的没有两样,几乎已经看不到从前那种风姿绰约的妖媚模样了,她的脸上、脖子上,手上,都是蜡黄的,特别是眼睛,那种黄一看上去就不能让人忘记,吓得两人倒退了两步,几乎要退出门廊屋檐外了。   “老祖宗,我们不能在这里呆的太久,这病的传染性很强,还是小心为上。”杜文浩说道。   太皇太后这才回过神来,手一挥,大家这才赶紧折身往回走。   “唉,女人啊!”太皇太后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在路上再无二话,大家跟着回到了寝宫,彼此都各怀心事。   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喝下,杜文浩觉得身体顿时暖和了许多,只是太皇太后和皇上一直阴沉着脸,大家也都不敢说话。   “既然已经是个活死人了,不如让她少些痛苦,这件事情不能拖,小焦子,你赶紧带着东西和人去,但凡是和她有过接触的人都不要留下,以免有后患。”   焦公公说是,正要退下,宋神宗大声说道:“慢着!”   “皇奶,孙儿有一个不情之请。”   “皇上请讲。”   宋神宗挥手让大家退下,只留了杜文浩一人。这才走到太皇太后面前:“既然她时日不多,孙儿恳请皇奶放她出宫回家吧,家中尚有爹娘可以照顾她,就算她死了,也算得上是叶落归根吧。”   太皇太后想了想:“唉!罢了,罢了,哀家是不懂皇上,这个女人坏事做尽,竟然临了还为她求情。随你们处置吧,反正她那样,只怕也活不长了……哀家累了,你们退下吧。”   杜文浩听到这话,心里一块石头还算是落了地,暗自侥幸先告诉了皇上,看准了皇上念在往日情以上不会下狠心的,果然如此。   出了太皇太后的寝宫,宋神宗低声对杜文浩说道:“她就托付给你了,今天晚上务必送她出城回去,让陈婆一路小心照顾着,不要有半点的耽搁。”   “皇上,微臣明白,这就去办。”杜文浩答道。   皇上凝视他片刻,缓缓道:“谢谢你救了她。”   杜文浩一愣,见皇上眼神中夹杂着很多复杂的情愫,莫非皇上知道自己是在骗他和太皇太后,杜文浩不敢多想,躬身说道:“微臣尽心竭力,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嗯……,只希望她出去后可以好好做人,今生无缘白首,来世再了她一个未尽的缘吧。”   ……   两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停在了皇宫宫门口外,林青黛和庞雨琴站在车前正焦急地等待着。   “青黛姐,你说相公能将事情办成吗?”庞雨琴有些着急了,手心里全是汗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林青黛神情严肃,望着紧闭的宫门,其实她的心里也是一点底都没有,虽然整个计划杜文浩想得已经十分周全,但是她不知道太皇太后是不是真的就可以答应放那个陈美人出宫。   “来了,来了!”站在宫门口守候的雪霏儿大声地叫着,只见宫门打开,有四五个人急匆匆地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杜文浩。   “文浩,你们可是出来了!”雪霏儿迎上前去,只见怜儿和一个老太婆扶着一个一脸病容的俊俏女子跟在后面。   上了车,杜文浩将手中的包袱交给陈婆,叮嘱道:“我已经叫我的几个伙计在城外候着送你们回去,路上你们最好以母女相称,娘娘最好也不要说是姓陈了。”   陈婆感激地连连点头,接过包袱,陈美人则紧紧地拉着杜文浩的手:“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了,杜大人救命之恩,小秋来世再报。”   杜文浩淡然一笑:“娘娘保重,包袱中的银两足够你们回家了,只是一路劳顿,娘娘一定要坚持吃药。”   陈美人已经是泣不成声,不能言语了,杜文浩见天色渐晚,担心夜长梦多,还是赶紧让她们赶路的好:“好了,不能久留,你们走吧。”   怜儿走到车前,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给陈美人磕了三个头,哀声道:“娘娘,怜儿不能伺候您了,您千万要珍重。”   “好怜儿,从前亏待了你,好在将你托付给杜大人,坏事变好事,歪打正着,给你一个好归宿,我也就放心了,若是有来日,你就来苏州看看我,我也会非常想你们的。”   马夫扬鞭一声清脆的声响掠过空中,马车飞驰而去。   ……   第二天一早,杜府甜水巷正门大开,一辆辆马车驰了出来。一长溜摆满了巷子。坐人的、拉货的,好几十辆。杜家除了留下憨头带着一些伙计仆从继续经营五味堂之外,一大家人都随杜文浩西去雅州。   焦公公代表太皇太后亲自前来给杜文浩送别,宁公公要跟杜文浩一起出发去黄冈传旨,所以一早就乘马车带着御前侍卫来了。   庞雨琴的奶奶、父母一家人,还有雪霏儿的老爹,杜文浩的同僚,亲朋好友一大帮子,都来送别,把个甜水巷挤了个满满登登。   在庞雨琴和雪霏儿家人掉着眼泪叮嘱两个女儿之后,众人上了车,挥手作别,大队车队浩浩荡荡出发来到南城门。   这里,韩绛带领的一万禁军已经整装待发。两队人马汇合之后,出城十里,来到送别亭。   这里已经等候着前来送别的吏部、兵部官吏,一番俗套恭送祝词之后,饮了饯别酒,大队人马往西而去。   行出十多里之后,韩绛将禁军分成两部,一部五千人交由杜文浩率领,作后军,随后慢慢行来。自己带着五千人,星夜兼程赶往成都。   这五千禁军毕竟是皇上的亲兵卫队,都是从各厢军挑选的精英,一个个膀大腰圆,盔甲鲜亮,装备也都很精良。   杜文浩先视察了一遍所有将士,介绍了自己的幕僚李浦,接着,大军继续开拔前往黄冈。   傍晚时分,在野外扎营,这次出征的随军粮草辎重大部分都留给了杜文浩的后军,所以军需不用担心。   本来,出征是不许饮酒的,不过他们现在看来没有作战任务,韩绛带领的三万五千人足以剿灭吐蕃西山番军,所以杜文浩征求了军律官的意见后,将各营军校叫到自己帐里,摆下酒宴,大家喝了个痛快。   这些营指挥都是些性情中人,这顿酒宴把将帅之间的关系融洽了不少。都端着酒杯挨个来给杜文浩敬酒,信誓旦旦表示鞍前马后尽忠。   这之后,杜文浩隔三差五便把各营军校叫来饮酒畅谈,同时还提高了各营兵士的伙食标准,全军上下对杜文浩领兵打仗的本事不了解,但对他身为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却如此平易近人,一点不端架子,都是交口称赞,都对他很是亲热。   这一天晚上扎营之后,杜文浩他们正在他的大帐里喝酒聊天,一个牙将过来,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捂着脑袋,表情十分痛苦:“杜将军,末将徐三敬你一杯!”   杜文浩是禁军殿前司武德骑尉,正五品。在宋朝,五品武官已经是想当高的级别了,又受托负责统帅此次西征军的后军,所以这些武将都称呼杜文浩为将军。   杜文浩瞧了他一眼:“你咋了?脑袋不舒服?”   “是啊,头有点痛。”   杜文浩见他痛得额头冷汗直冒,笑道:“行了,见你这样子,只怕不是一般的痛,坐下,我给你看看。”   “没……,没关系的,将军,末将没事……”   “这是命令!”杜文浩脸色一沉,板着脸道,“你要是病了,一旦前方战事吃紧,真要让我们后军预备队投入战斗,你如何作战?军士没有好的身体,是打不了胜仗的!”   李浦也喝大了,在一旁对徐三嘿嘿笑道:“你这小子不知好歹,杜将军身为御前正侍大夫,那可是皇上的御医!能有御医给你治病,也不知道你是那辈子修来的福气,还不赶紧得感谢将军恩典,坐下了!”   “是是!”徐三涨红着脸笑了笑,一口把酒喝干了,捂着脑袋坐在杜文浩身边。   杜文浩问:“痛几天了?”   “七八天了吧。”   “咋不早说?”   “嘿嘿,我以为挨几天就好了,想不到越来越厉害。”   “笨蛋!‘瞒债穷,瞒病死’!没听过吗?病怎么能乱扛呢?如果能扛过去,还要我们这些大夫郎中做什么?小病不治成大病,大病不治成绝症!”   “对对!呵呵,末将糊涂。”   “除了头痛,还有什么别的症状?”   “有点怕冷,身上有些烧,还咳嗽,不过不太厉害。”   “哦,把手伸过来,我给你摸摸脉。”   诊脉望舌,发现脉浮略数,舌苔薄白。杜文浩道:“行了,你这病不要紧,是风热头痛,我给你开个桑菊饮加味,服上几剂就没问题了。”   “是啊,呵呵,多谢将军。”   大军出征,除了军需粮草之外,医药也是不可或缺的,军中带有足量的常用药材,当然也有随队军医。   杜文浩叫侍奉的卫兵拿来笔墨纸砚,提笔写了一个方子,叫徐三拿去给军医照方抓药。   众将官见杜文浩主动过问下属身体健康,还主动给下属看病,都很感动,纷纷上前敬酒。偶有小疾的,也借着酒劲涎着脸请杜文浩给看看。杜文浩当然也不拒绝,一边喝酒,一边给这些将官看病,还不时说些医疗典故,帐中气氛融融。   吃了杜文浩的药之后,徐三病情大好,很是高兴,对杜文浩很是感激。 第311章 闹鬼的水潭   大军又往前行了几天,距离黄冈已经不远了,杜文浩见连日饮酒欢歌,大军有些散慢,便决定第二天升帐点卯,整顿军纪,免得到时候被苏轼这大文豪给看扁了。   这些军校平实喝酒嘻嘻哈哈,真要动真格升帐点卯,还是不敢开玩笑的,尤其是杜文浩对他们如此之好,更不敢给他脸上抹黑,所以卯时未到,已经全部到齐,在杜文浩大帐外两侧跨步站立。一个个昂首挺胸,器宇轩昂的样子。   杜文浩在大帐就座,负责军律的军曹递过名册,杜文浩挨着点名,点到徐三的时候,没听到回答的声音,只听到有嗬嗬嘶哑声,愣了一下,抬头望去,只见徐三站在下面,嘴里嗬嗬连声,摆着手示意自己来了。   杜文浩皱眉道:“你咋了?”   他旁边的一名牙将陪着笑帮他说道:“徐三昨天开始,说话就很费劲了,今天一觉醒来,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哦……”杜文浩继续往下点名。全部军校都到齐了。站起身开始训话,说了些要严明军纪,铁的纪律才是胜利的保障之类的套话,然后宣布解散。   徐三正要走,却别杜文浩叫住了:“你过来,我瞧瞧你究竟怎么了。”   徐三赶紧哈着腰过来,杜文浩让他坐下,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也不说话,先提腕诊脉,又望了舌象,发现脉象如前,病情并没有什么新的变化,而且前方辛凉轻剂,也是对证的,绝对不会引起失语。其中必有原因,当下沉声道:“你这两天都吃了什么了?”   徐三微微有些吃惊,杜文浩一下便看出了事情原委,涨红着脸嗬嗬连声,却说不清楚话。扯了扯旁边的牙将,示意他帮着说。   那牙将是徐三的好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陪笑道:“将军,是这样的,他服了将军的药之后,病情大好,但头还有些痛,本来想找将军复诊一下,再给开点药,又怕麻烦将军,偏巧那天我喝多了,便信口开河说了,头痛其实很好治,根本不用麻烦将军,我就能治。只需要用细辛五钱煎服就行了。他听了我的,当真是找军医要了五钱细辛煎服了,想不到,刚服下不久,便气闷欲绝,头痛得更加厉害,说话也困难了。”   杜文浩叹了口气:“医书有云:‘旁人误,代惊惶,不知理路乱忙忙,用药之时偏做主,平实可是学岐黄?’既然你懂一点医术,难道不知道这句话吗?”   那牙将一脸惭愧,拱手道:“将军,末将错了,请将军救救他吧。”   “他的病是有些危险,不过,你以后还是不要胡乱给人下方了,这样会出大问题的。”   牙将连声答应,想了想,又问道:“将军,细辛不是能治头痛吗?我爷爷说的,他是村里的老郎中,我亲眼见他用单味细辛给人把头痛治好了的。”   杜文浩道:“没错,细辛是可以治头痛,不过,头痛是分很多种的,不是随便什么头痛都可以用细辛治疗,细辛形细而味辛,其性善散,治风寒头痛最适合了。但是,徐三这头痛却是风热头痛,他本身就畏寒发热,你还用细辛,岂不是火上浇油?头为诸阳之会,细辛导致阳热升腾于上,头自然痛得更厉害了。另外,细辛最易耗气伤人,单服的话最多一钱,就能令人闷绝,你却用到五钱!很危险的!要知道单味大剂量服用,会导致呼吸麻痹而死亡的!”   牙将吓得一身冷汗:“那他是不是中毒了?”   “嗯,轻度中毒,不过关系不大,仍然用桑菊饮,再加味芦、茅根就行了。”提笔写了方子,递给那牙将:“赶紧拿去取药给他煎服吧,服完药,失语就能痊愈,也就能说话了。头痛也会好的。”   牙将和徐三躬身谢过。   大军继续前行,杜文浩不再每日扎营叫军校饮酒聊天了。改成隔三差五这才叫军校来帐中喝酒,并定下军规,除非在自己召集大家来自己大帐里喝酒,平时若发现有人饮酒,按军规处置。   刚传下军令的几天,有些跟杜文浩混的熟了的军校,没怎么把这杜文浩的命令放在心上,偷着喝酒,被杜文浩派出的宪兵巡逻队发现了,杜文浩当即升帐,当着众将官的面,将违纪者按军规重重打了三十军棍,这之后,再没人敢违抗杜文浩的军令。   打完军棍之后,杜文浩又亲自前去探望,给他们治伤。犯了军官的几个军校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表示今后再不敢违抗军令了。   这个小小的插曲意义很重大,让杜文浩不仅拉近了与众将官的关系,同时也严明了军纪,树立了自己在军中的威信。   距离黄冈只有一两天路程了。   走了这么些天,杜文浩有些犯困,这天,他正坐在车上迷迷糊糊地随着马车颠簸左右摇晃地打着瞌睡,忽然马车停下了,林青黛轻轻地推了推他,轻声说道:“文浩,这景色好美,大家都走累了,要不要在这歇息一会?”   杜文浩睁开眼睛,掀开窗帘一看,不禁眼前一亮,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飞流直下的瀑布,一阵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脸上似乎还有细细的水珠,山下有一片草地,果然山清水秀。   杜文浩当即让跟随车边的李浦传令,除了自己的侍卫队留下之外,大军继续前行五里路之后,就地休息一个时辰等待他们。   传令之后,大军继续往前走了,杜文浩他们的车队在瀑布边停了下来。   杜文浩下了车,把众女搀扶下来,阎妙手指挥几个侍卫兵卒在瀑布前搭帐篷。怜儿也和几个丫鬟张罗着将车上的食物往草地上拿,天有些闷热,但是看不见太阳,道路两旁是成荫的垂柳,好一个休憩的人间天堂。   雪霏儿高兴了,索性将脚上的绣花鞋脱去随意地扔在一旁,拉着怜儿的手,道:“走,怜儿,我们去瀑布下洗洗脚,凉快凉快。”   怜儿羞怯一笑,道:“你和姐姐她们去吧,我和丫鬟们给少爷准备吃的。”   自从和陈美人分别后,怜儿一直有些郁郁寡欢,和大家也很少说话,总是和几个丫鬟在一起,一到休息的地方也总是忙里忙外,就连杜文浩她也是毕恭毕敬,小心谨慎地伺候着。   杜文浩笑着说道:“怜儿你去吧,这些事以后有丫鬟们做就是了,你现在是我的妾室了,如果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你不是在抢人家仆从们的饭碗吗?”   怜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英子也笑着说道:“少爷说的是,二夫人和三夫人去凉快凉快吧,这里有我们呢,也没有什么好忙的,都是一些现成的东西也不费时的。”   杜文浩见此处并无车辆来往,十分幽静,道:“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个地方怎么这么安静?”   李浦走上前来,一个劲地用自己的衣衫扇着风,汗水一个劲儿地身上留下,将衣衫都浸湿了:“大人,你还真是看得明白,我们绕了一条小路,是前面打探的士兵发现这个好地方的,不用担心,卑职已经叫人去查看过,是安全的。您和家人在这歇息,卑职带侍卫到四周警戒。”   杜文浩满意地点了点头,等他们走后,对英子说道:“那就把小可放出来也喘喘气吧,这么热的天也让它出来喝喝水。”   英子一听,高兴地跑到自己的大车前,钻进去,解开了小老虎小可的铁链子。小可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先是在英子脚下欢快地跑了两圈,然后又到杜文浩的脚下趴着,用舌头舔着杜文浩的手。   杜文浩的侍卫队都知道杜将军养了一只小老虎,这老虎和猫差不多,不吃肉,性情温顺,而且胆子还特小。所以大家都不害怕,和它相处甚好。   杜文浩道:“小可热了,叫它去泡个澡好了。”   英子答应了,牵着可儿来到瀑布下面,雪霏儿和怜儿她们正坐在瀑布下的水潭大石头上,见他们来了,咯咯笑着用手舀水泼他们。笑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小可畏畏缩缩来到水潭边,先探出前爪试了试水温,这才踩入水里,英子松开了铁链,小可往前一扑,纵入水中,溅起的老大的水花,引得众女咯咯娇笑不已。   杜文浩也将鞋子脱去,赤着脚踩在清凉的瀑布里,感觉很是清爽。   雪霏儿低声对林青黛道:“姐姐,水好凉爽,咱们下潭里凉快一下吧。”   庞雨琴左右看了看:“不要吧,这荒郊野外的……”   “怕什么,侍卫都退到外面去了,叫剩下的男的都避开就是。”   杜文浩已经听到她们说话了,笑呵呵朝阎妙手等人道:“你们都到树林里去乘凉去吧。”   那些个男的都很知趣,听了急忙扭头,忙不迭退入数十丈之外的树林里,连宁公公都走了。   庞雨琴还是很犹豫,林青黛道:“我有办法,叫侍女们把帐篷维帐将瀑布下面的整个水潭围起来,就没人能看见我们了。”   雪霏儿鼓掌道:“这办法好!赶紧的吧!”   一声令下,众侍女拿起维帐,将水潭整个封了起来。   杜文浩哈哈大笑:“你们女人啊,洗个澡还这么麻烦,穿着衣服下水不就完了吗?”   雪霏儿瞪眼道:“那有啥意思?!脱光了洗才叫爽呢!”   啊?杜文浩瞪大了眼睛。   雪霏儿咯咯娇笑,解开裙子拌扣,钻进维帐里,悉悉索索脱掉了裙子,把脑袋伸出来,露出半截雪白的胸脯,嘻嘻笑着对杜文浩道:“哥,进来一起洗不?”   天然浴场,美女共浴,那肯定是一番惬意浓情的,杜文浩点头嘿嘿笑着,开始解衣服。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不能啊,不能在这洗澡啊!”   杜文浩吃了一惊,转身一看,只见不远处跑来一个中年妇女,看穿着打扮应该是附近的村民,手上还提着一个竹篮。   杜文浩很奇怪,外围警戒的兵士怎么没拦住她,问道:“你是谁?在这干什么?”   那妇人看清了杜文浩身穿的官袍,知道是官家的人,急忙哈着腰道:“我是附近村子的,先前在那边打猪草,困了就躺倒树洞里睡了一会。”   杜文浩顿时明白,为什么警戒的兵士没有发现她了,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大老爷,这个地方有鬼,不能洗的,洗了的人立刻要重病缠身,轻则卧床,重则丧命的啊。”   维帐里的众女听了这话,宁可信其有,赶紧都爬上潭边,把衣服都穿上了。   杜文浩皱了皱眉,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闹鬼?”   那妇人道:“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是民妇身上发生的,自然不会是骗大人的。”   这时,庞雨琴她们几个钻出维帐。妇人突然看见维帐里钻出四个貌若天仙的女子,更加惶恐了,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眼睛里透着惶恐和不安。   雪霏儿亲切地说道:“我最喜欢听鬼故事了,这水潭闹鬼吗?说来听听好吗?”   妇人迟疑片刻,这才说道:“那还是十五年前了,那个时候我和几位夫人一样还年轻着呢,水灵灵的,男人看见都偷偷咽口水,呵呵……”妇人一笑,众女也跟着笑了。   妇人继续讲:“我记得也是这样的一个天气,是晌午了,我家的田地就在瀑布的后面,有一条小路可以很快到这里,那一天我和我嫂子两个人在地里干完了活儿,觉得浑身腻滑,衣裳都让汗水给打湿了,我们就商量着到瀑布下洗澡,这个地方因为不在官道,而且附近也只有我们一户人家,一般不会有人来这里的,于是我们就来了,我们在瀑布下戏耍了大概半个时辰,因为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大白天的,而且我们洗的衣裳也已经挂在树梢上吹干了,所以就准备回去了,可是我嫂子一起身惨叫一声就倒在了水里,我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将嫂子扶上岸来,给她掐人中,——这是我们村里的郎中教我的,后来她醒了,我们就穿上衣服回去了,回去之后,半夜我和我嫂子都病了,半个月后,我嫂子死了,而我到现在还是一个废人,除了给家里人做做饭,在外面打猪草挖野菜什么的,我什么都干不了了。”   雪霏儿:“不可能大白天见鬼的吧,人家见鬼不是月黑风高就是荒郊野外,这里不仅有人家而且还是在白天,你一定是多想了。”   妇人哀叹:“民妇也希望是自己多想了,但是后来家里人找来村里最灵验的一个神婆子给我们算了算,她一进我们家的门脸色都变了,赶紧退了出去,说是屋子里阴气太重,有脏东西,我嫂子就是让瀑布下面埋着的那些孤魂野鬼将命索去了的。”   妇人这么一说,雪霏儿害怕了,紧紧地靠着怜儿也不嫌热了。   杜文浩:“那也说不通,为什么你却活着?”   妇人道:“我也是这么问那神婆的,她说我出生在冬月,但凡冬天生的人命硬,这才躲过了阎王殿的一劫,但是身体却不可能好了,因为有脏东西在我身上了,那些孤魂野鬼无处可去,就要找一个活人的身体附身在上面。”   怜儿啊的一声,吓得全身哆嗦,躲进了杜文浩的怀里。   “行了,看你把我妻妾给吓得,什么闹鬼,纯粹是无稽之谈!”杜文浩沉声道。   妇人见杜文浩拉下脸来,赶紧闭嘴不说了。   林青黛见妇人让杜文浩给吓着了,她也清楚杜文浩是不相信这些东西的,但是吓着人家总是不好,于是劝慰道:“我们少爷并无他意,不过是觉得事情蹊跷,那事后还有人在着瀑布出过事吗?”   妇人则接着说道:“后来大家听说我们家里出事,便不敢再让附近的人到这瀑布下洗澡了,村里的里正为了防止外人不知进入,还刻意在瀑布前竖了一个牌子,大概是昨夜风大刮进水潭里去了。”   杜文浩闻言,站在巨石上四下一看,果然在不远处发现有块牌子,忙过去捡起来一看,果然见上面写着一行大字:“此地有鬼,请勿逗留!”   杜文浩嘿嘿乐了,生怕吓着众女,把牌子扔进了草丛中,走了回来。   林青黛问:“那当时你们找过郎中给你们看过病吗?”   “找了,找了,我们村里的郎中给我们看了,说是虚热,给我们开了药吃,谁想第二天,便觉浑身发冷,双脚酸痛,再吃一天,小腿竟不能伸展,无法行走了。”   雪霏儿指着妇人的腿,不解道:“那我看你的腿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啊。”   “是这样的,我嫂子死后第二年,有一天家人都在外面地里干活,突然天降大雨,就我一人在家,当时院子晾晒的衣物无人去收,我躺在床上着急,因为一年没有下床也不知道自己的腿怎么样了,当时情急之下强撑着下床去收,收完衣服后,家人回来了,见我站在门口,甚为吃惊,再让我走两步,虽说还是有些酸痛,双脚无力,但是从那以后,只要不是阴冷下雨,我的腿都没有问题了。”   杜文浩戏谑道:“那你没有去找村里的神婆问问是怎么回事?”   “问了,神婆说是我爹整日烧香感动了上苍,这才让我可以继续走路的。”   杜文浩忍住笑点点头:“那你怎么还说你是个废人呢?”   妇人道:“虽说脚是可以行走了,但是这十五年来,每天晌午之后,我便会全身发烧,周身乏力,头昏眼花。巫师说了,这是先前的鬼一直缠着我没离开,所以才这样的。”   林青黛笑道:“你这呀,恐怕不是遇到鬼了,而是病了。文浩,你给这位妇人看看吧。你碰巧了,我们相公正好是个郎中,你不妨让我给你看看。”   妇人愕然道:“他们不是喊你大人吗?你怎么又是郎中了?”   杜文浩温言道:“这不重要,不过,如果你愿意让我给你看病,或许能帮你根治十五年来的病痛,你可愿意?”   妇人有些迟疑,雪霏儿哼了一声道:“哎!我家少爷可是大名鼎鼎的……,嘻嘻,这个名医哟,你别错过这个好机会,很多人花大价钱都不能让我们少爷给看看的。”   妇人一听,顿时信了,赶紧伸出手来,让杜文浩号脉。   杜文浩却不急着诊脉,问道:“除了你之前说的症状,你每个月的月事正常与否?”   妇人一听,顿时红了脸,低下头去嗫嚅着不肯言语。   雪霏儿又笑道:“哎哟这位大嫂,你还害臊啊?这里除了我们少爷,全都是女的,这种事大家每个月都躲不过,有什么难为情的,我们少爷是大夫,问你这些是给你看病,你还扭扭捏捏的,想痛一辈子啊?”   妇人脸臊的通红,扫了四下一眼,这才小声难为情地说道:“月事……还算正常,就是那个……那个……不来月事的时候,那个啥……,那个东西比较……,比较多,有的时候象屙尿一样,这样的天气裤子都可以打湿了……”   说着这话,妇人的脸更是臊得很一块猪肝似的,红得跟火烧云似的。怜儿也和妇人一样,听见这话,手持香帕羞臊着掩面走开了,只有庞雨琴和林青黛,心理素质比较好,还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认真地听着。   杜文浩听罢,说道:“我给你瞧瞧舌头。”示意那妇人将舌头伸出。看罢只见舌淡苔白,又提腕诊脉,发现脉弦细弱,便道:“之前郎中给你开的方子你还记得有些什么药吗?”   妇人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民妇大字不识一个,再者什么药,那也是家人给我去抓的,端到我床前的也一碗黑乎乎的药水了,民妇只管喝,哪里还问是什么,不想大人您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至少也是个秀才吧,才会有这么多的人跟着你,多威风啊,不像我家男人,出门只有我家那条大黄狗跟着。”   庞雨琴她们都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连一旁不苟言笑的林青黛也是眉头一颤,嘴角抽动一下,掠过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 第312章 一代文豪吃野菜   杜文浩觉得妇人说的也是,便不再多问,雪霏儿心里想的还是去洗澡的事情,忍不住还是问道:“少爷,那池中到底有无鬼怪啊?”   妇人连忙说道:“夫人你这么年轻漂亮,那潭中水怪一定十分喜欢,您还是不要去了,真的很危……”   “好了,不要妖言惑众了,什么鬼怪,不过是你那日身上有汗,潭中之水寒气太重,你和你嫂子这才得病,热时有汗入身,自然得病,和鬼怪有何关系?”杜文浩虽说声音不大,但是语气严厉,妇人听罢,吓得脸色都变了,哪里还敢接着往下说呢?   杜文浩见天气还好,云淡风轻,真是个好天气,便让雪霏儿她们进维帐洗澡,望见那民妇一脸忧虑的样子,放缓了面色,说道:“我是京城来的大夫,我给你瞧瞧病吧。”   妇人见杜文浩排场很大,何止是个大夫这么简单,不敢说半个不字,忙点头哈腰答应了:“要的嘛,那多谢少爷了。”   “别叫我少爷,叫我大夫,或者郎中也行。坐下吧,我问你几个问题,再给你诊脉望舌,然后开药。”   “我……,我没钱买药啊。”   “我有药,送你得了,看在你好心提醒我们水潭里有鬼的份上,证明你是个好心人。”   “嘻嘻,村里人都这么说来着。”   杜文浩详细问了发病经过,得知当时这农妇周身发冷,双腿酸痛,尤其小腿为甚,僵直不展,不能行走,是家人送回的,后来找郎中多人诊治,一直罔效,绵延十五年。   杜文浩细察他面色不华,额头低热,问诊得知自感头痛,小腿痛而胀,头晕,乏力,纳少,月事正常,但带下淋漓,望舌得知舌淡苔白,脉弦细。应该是久病气虚发热,中气不足,卫外不固所致。准备下方用补中益气汤甘温除热,可是,内心深处总觉有些不妥,又不知何处不妥,左右无事,想了想,又接着问道:“这些年你都吃了什么药你知道吗?”   这妇人被这病缠绵折磨十五年,所谓久病成医,当即陪笑道:“知道啊,各种各样的药,你问哪一个郎中开的?”   “嗯……,最后这个吧。”   “那是东村李郎中开的,我吃了两年了,都能背下来了。有黄芪、参、白术、升麻、柴胡、当归、白薇、陈皮、青蒿、地骨皮、灸草。”   杜文浩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补中益气汤加减吗,自己刚才还准备用这方子给这妇人治这痼疾呢,想不到人家已经吃了两年了,一点效果都没有。不觉脸上有些发烫,轻咳一声,问道:“这药你吃了一点效果都没有?”   “是啊,我气的很,跑去骂那李郎中,他还免了我药钱呢。”   “那我治不好你的病,你是不是也要骂我啊?”杜文浩调侃道。   妇人脸一红:“我怎么敢啊,那李郎中是我一个远房表亲,所以才敢骂,您是京城来的大官,我哪有那胆子,再说了,你好心给我看病,还送我药,就算治不好,我也不该骂你啊。哪个郎中能包治百病的?”   “呵呵,你明白就好,不过你放心,我应该能治好你的病。”杜文浩嘴上这么说,心里可有些不踏实,琢磨先前的思路哪里出了问题,心想一般情况下,久病体虚是常态,其热多因虚证发热,尤其是气虚发热为多,而这种情况下,用补中益气汤肯定能奏效,既然现在不奏效,说明不是虚证发热。   要知道,久病未必多虚,也有实证以及虚寒夹杂者,恐怕自己先前辨证有误。当即决定再细问一边症状,重新诊察一下,看看辨证是否出错了。   杜文浩问她这些年怎么过的,病得厉害的时候是怎么办的,问了好一会,发现这妇人低热时多有寒热往来之象,而且还伴有口苦,头晕。顿时他眼睛一亮,——这是柴胡汤证!应该用小柴胡汤合达原饮,以和解少阳,清达膜原之邪!   杜文浩叫侍女取来纸笔,写了一个方子,叫侍女跑去取药来。然后对妇人道:“我给你开个方子,药也给你抓好了,回去坚持服用,应该能治好的。”   “好,多谢少爷!”   送走那妇人之后,杜文浩走到维帐边,听到帏帐内传出一阵清脆的笑声,挑起帐帘往里瞧,只见几个大美人儿只穿了贴身亵衣,在水里嬉戏。看得热血奔涌,索性脱了衣服,也下到水里,这下,水潭里更是嬉笑打闹成了一片。   再说那妇人把药拿回去回去之后,跟家里人说了,有的人说不能吃,有的说反正死马当成活马医,吃吃看,妇人觉得杜文浩很面善,而且人家又不图自己什么,应该不会害自己,便决定照着煎服。想不到,只吃了几剂,低热消失了,头痛,头晕和头胀痛等等都大为减轻,又服了几剂,诸症全都消失了,此后再没有复发过。   这妇人一家人感激不已,都说这是天上的药王神仙下凡来了,便在家里立了个牌坊,日日烧香供奉祷告祝福。   ……   大队人马往前又走了几天,终于来到黄州地界了。   距离黄州州衙还有小半天路程的时候,前队探马来报,说前方路边送别亭有黄州官吏等候迎接了。   原来,黄州州衙已经得到吏部通报,将有钦差来传圣旨。州衙派出人在此已经等了好几天了,没想到杜文浩他们慢悠悠行来,所以在此苦等。终于等到了。   杜文浩陪着宁公公来到十里长亭,只见十几个官吏一长溜站着,躬身拱手而立。一个老年官吏,穿着县尉官袍,当先而立,见到身穿五品官袍的杜文浩和身穿太监服的宁公公,慌忙迎了上来,拱手道:“卑职叶一荣,躬为黄州县尉,代表知州老爷前来迎接上差。不敢请教两位是……?”   李浦抢步上前,介绍道:“这位是传旨钦差宁公公。这位,是御前正侍大夫,兼御前禁军殿前司武德骑尉,成都府路雅州勾管官杜文浩杜大人。”   叶一荣立即满脸堆笑,点头哈腰一个劲作揖:“两位大人一路辛苦了,鄙州魏文德魏知州率一县官佐乡绅在城里恭候。卑职已经备下薄酒,请在长亭饮酒歇息片刻,再整装进城吧。”   宁公公点头:“杜御医,那咱们就歇息片刻吧。”   杜文浩道:“行啊,——李浦将军,你让大军原地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出发,在城外扎营。”   李浦答应了,下去传令。   杜文浩和宁公公一起进了凉亭。叶一荣身后的两个衙役急忙骑着快马回去报告去了。   凉亭里,已经摆下酒宴,还有瓜果点心,县尉叶一荣和随从官吏挨着个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给杜文浩两人敬酒,介绍黄州的一些基本情况和风土人情,杜文浩和宁公公酒量都甚好,酒到杯干,叶一荣等人喝酒也很爽快,有几个不能喝酒的官吏,当场出彩,都仍然继续陪酒。   一个时辰后,杜文浩和宁公公有些熏熏的了,而叶一荣等官吏更是醉眼朦胧,脚步都有些站不稳了。   杜文浩道:“行了,咱们进城吧。”   从这里开始,就不能再坐马车,得改成官轿摆场面了。宁公公是钦差,他的轿子走在前面,有大内侍卫鸣锣开道。杜文浩跟在后面,他的侍卫队殿后,所有女眷也都改乘小轿,跟着进城。   城门口,知州魏文德身穿知州官袍,率领一县官吏和乡绅在躬身等候了。   宁公公的官轿来到城门口,魏知州等人急忙躬身施礼。宁公公只是撩起轿帘点了点头:“都不必多礼了,衙门里接旨香案摆下了吗?”   魏文德忙陪笑答道:“已经备好了,只是……”   “怎么了?”宁公公面色一沉。   “回禀公公,接旨的苏轼苏子瞻病重在床,人事不知,不能前来迎驾接旨。”   苏东坡字子瞻,尽管被贬黄州为一个小官,但毕竟是大文豪,知州提到他还是十分的客气。   “什么?”宁公公愣了一下,大老远的来颁旨,接旨的竟然病倒不起了。杜文浩也听见了,忙问道:“那他人呢?”   “在家中静养呢。”   宁公公道:“赶紧前头带路,带咱家和杜御医去看看!”   “是!”魏文德吩咐负责接待的官吏先将杜文浩的妻妾家人迎到驿站下榻安歇,并让乡绅们各自回去,晚上到衙门参加宴请上差,然后与几个衙门主要官吏各自上了自己的官轿,前头领路,带着杜文浩一行折转往城外走。   “等等!”宁公公掀起轿帘又叫道:“你跑城外去作甚?”   魏文德的官轿停下,他撩起轿帘下了轿,躬身回道:“回禀公公,苏子瞻住在城外东坡山上。”   “什么?他不是团练副使吗?到山上去做什么?”   “这个……,或许是他志在田园吧。”   “什么话!他是官,不是老农!行了,先去瞧瞧吧。”   一行人朝城外行去,出城不久,便开始上山。这是一个小山丘,满是松树。   在靠近山顶的一片小树林里,掩映着几间茅草房,屋后是一块菜地,种着清幽幽的瓜果蔬菜,门前一个小院子,地上放着几个簸箕,里面放了一些野菜啥的。两个女子坐在凳上,正打整着野菜。两个半大的小孩席地而坐,也帮着那两个妇人整理。   眼见山下远处来了不少人,大一点的孩子站了起来,指着他们说了句什么,然后跑进屋里,随即,一个少年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前抬手仰望。   他们的轿子来到院门前停下了,各人下了轿。   那少年已经出到院门口,两个妇人也站起身,手里牵着孩子,朝他们张望。   那少爷认出是魏知州,忙上前躬身施礼:“知州大人来了!”   “嗯,苏公子!”魏知州还礼,对杜文浩和宁公公介绍道:“这位是苏子瞻的长子苏迈。”又指了指门口两个往外探头张望的小孩道:“那是次子苏迨和三子苏过。”   两个妇人赶紧让孩子进屋,然后上前各自福了一礼:“妾身参见知州大人。”   魏知州对宁公公和杜文浩道:“两位大人,这是苏子瞻的妻妾,都姓王。王氏,这是京城来传圣旨的宁公公和杨御医。”   二妇人急忙欠身福礼。   杜文浩瞧了一眼,这两个女子都比较年轻,一个看样子三十岁左右,一个还不到二十岁,脸上稚气未退。   魏知州拱手道:“子瞻兄病情如何,在家吧?”   “唉,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能去哪里。在里屋床上躺着呢,几位大人快请进屋吧。”   杜文浩进了院子,只见这院子的确太过简陋了,瞧了一眼地上的簸箕里的野菜,低声问魏知县:“他们不会吃这个吧?”   魏知县面色有些尴尬,低声道:“是啊,苏子瞻月俸只有区区五百文,不够养活一家六口的。三个孩子都还小,也帮不上忙,所以才跟衙门说了,在城外这东坡上开垦荒地,种些粮食和可以填肚子的东西。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存粮吃完了,地里的庄稼刚刚抽穗,不吃野菜又能如何?”   “后院不是有瓜果蔬菜吗?”   “那是拿去城里卖了赚钱贴补家用的。”   杜文浩黯然,想不到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大文豪苏轼,竟然沦落到吃野菜的地步。看来,乌台诗案对他的打击真够大的。现在不知他身体如何,先进去看看再说。   杜文浩他们几个跟随两位妇人进了屋,茅屋里更是简陋,土灶上大铁锅一只耳朵已经没有了,锅盖也裂了几条大缝,锅里冒着热气,杜文浩探头一看,只见锅里煮了小半锅的野菜,拌着一些米糠,随着热水翻滚着。   原配王氏撩起半截门帘,对里屋说道:“老爷,京城传圣旨的公公和御医大人,还有魏知县来了。”   杜文浩往里一瞧,只见一张木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人,下颌上长着乱七八糟的络腮胡,眼窝深陷,盖着一床薄被,头下枕着一块木枕,正艰难地张开眼。   床沿上坐着两个小孩,一个七八岁,一个只有三四岁。正瞪着乌溜溜的眼珠瞧着他们。   杜文浩瞧着这虚弱至极的中年人,心中感慨,这就是意气风发写出大江东去名篇的苏东坡?   苏轼断断续续道:“迈儿,快……,快扶我起来,跪接圣旨……!”一边说一边艰难地抬起头,并试图弯曲手肘,将身体撑起来。   长子苏迈急忙抢步上前托住父亲的后肩,准备把他搀扶起来。杜文浩急声道:“别动!让他快躺下!先听宁公公的,等会我给你瞧瞧病!”   说罢,杜文浩伸手按住苏轼的肩膀,让他躺平,虽然在床沿坐下。   后面的宁公公面露微笑,对苏轼道:“子瞻,你也算命大了,知道你眼前这位是谁吗?他是当今第一神医,皇上御用太医,御前正侍大夫姓杜名文浩字云帆是也。有他在此,就算阎罗王来了,也奈何不了你的,呵呵呵”   一听这话,苏轼的老婆王闰之,妾室王朝云真是惊喜交加,撩衣裙跪倒在地:“御医大人,求你救救我家老爷!”   三个孩子见状,也咕咚跪倒磕头。   杜文浩急忙把孩子搀扶起来,同时对二妇人道:“两位嫂子这可使不得,快快请起,云帆虽与子瞻兄素未谋面,却神往仰慕已久,此番皇上又下了圣旨,让子瞻兄为我同僚,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把子瞻兄的病治好的。”   这几句话,顿时把苏轼全家心底的希望都点燃了。这不仅是身为御医的首席大夫亲自来替他诊病,康复有望,更惊喜的是,听杜文浩这话,皇上似乎又重用苏轼的意思。   他们只得知钦差要来传旨的消息,至于什么内容并不知道,所以心里一直揣揣,不知是喜是祸,现在听了,可以肯定的是,肯定是个好消息了,禁不住面露喜色。   宁公公道:“既然子瞻兄卧病不起,咱家就权益从事,由你长子替你跪接圣旨好了。”   苏轼勉力一笑:“多谢……,多谢公公!”   长子苏迈十分机灵,急忙撩衣袍跪倒在地。   宁公公轻咳一声,取出金黄色卷轴,慢慢展开,尖着公鸭嗓子宣读了圣旨。随即,将圣旨交到苏迈手中。苏迈磕头谢恩,站起身来,把圣旨双手递给床上的父亲苏轼。   苏轼已经听清,皇上封自己为成都府路雅州知州。被贬之前苏轼担任的是徐州知州,现在担任雅州知州,从级别上看,已经是官复原职了,激动之余,禁不住眼角两行热泪滚落下来,在儿子苏迈的帮助下,遥望北方,艰难地举手作揖:“微臣……,叩谢皇上隆恩……!”   宁公公道:“皇恩浩荡那是自然的,不过,子瞻兄,若不是杜御医在皇上面前力荐于你,只怕这道圣旨也下不来呀。”   啊?苏轼一家人都感激地望着杜文浩。   宁公公微笑道:“子瞻你还不知道吧,杜御医身为御前正侍大夫,兼禁军殿前司武德骑尉,正五品,杜御医不仅医术如神,而且对变法惠民有独到的见解,皇上倾听杜御医的一番高论之后,当即决定封杜御医勾管雅州常平仓,让他在雅州推行自己的新法,这新法可不同于王安石的变法哟。杜御医接旨之后,向皇上力荐你为同僚,知雅州事,说你乃当世鸿儒,诗词歌赋冠绝古今,又说你为官之时,体恤民情,爱民若子,皇上给了杜御医这个面子,这才下旨封你为雅州知州的。明白了吧?”   苏轼没有听完,便已经老泪纵横,哽咽着对杜文浩拱手道:“杜御医,卑职何德何能,能得御医如此厚爱,——闰之、迈儿,你们还不叩谢杜御医大恩啊!咳咳咳……”   心情激荡之下,苏轼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的妻妾儿子正要下跪,已经被杜文浩拦住了:“别!这都是皇上的恩典,我可没什么功劳,现在先治病救人要紧,子瞻兄,你的病已是阴液就亡正气将残的危象,再耽误不得了。”   众人听了,急忙退开,杜文浩重新在床沿坐下,端详了一下苏轼,见他额头冷汗盈盈,脸颊颧骨烧得通红,伸手一探,触手滚烫,问道:“感觉冷吗?”   “嗯,起来冷……,躺着又热得冒汗。”   “把舌头伸出来我瞧瞧。”   望舌象,舌干绛,苔薄焦。杜文浩又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左胁疼痛,咳嗽,痰中带红。”   说着话,苏轼又猛烈地咳嗽起来,喉咙有嗬嗬的痰声。妾室王朝云急忙拿过一张草纸给他接痰,杜文浩接过一看,果然,痰中有血丝。   杜文浩问:“每天咳嗽吐痰多吗?”   苏轼不停呼呼喘着粗气,原配王闰之帮着答道:“多,差不多有三茶盏那么多呢!”   杜文浩提腕诊脉,发现苏轼左脉细数,右细滑无力,心中已经明白了六七分,当下又问道:“这病多长时间了?”   王闰之和王朝云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想了想,王闰之道:“应该是谷雨前后开始生病的。找了几个郎中瞧了,都没瞧好,一直拖到现在,病情越来越重……”说到后面,王闰之话语哽咽了。   杜文浩抬头看了看屋顶,都能看见外面的天,又瞧瞧木板加树皮夹成的墙,更是到处都是缝隙,叹了口气,道:“子瞻兄冬天没少受寒吧?!”   苏轼好不容易止住了剧烈咳嗽,慢慢道:“是啊,这茅舍实在不足以抵御风寒。我倒没什么,只是苦了他们。”   “你还没什么?嘿嘿,你这病就是这样得的,这是春温病,病根就是大冬天的受寒了,寒邪潜伏于营分,开春之后,偶触新感而发。当时你病发之初,应该是寒热无汗头痛,对吧?”   “是啊。”苏轼很是惊讶,对杜文浩一眼便能说出自己几个月前的症状,当真令人惊奇。   “你找的郎中怎么给你开药的?药方还在吗?”   “在在!”妾室王朝云忙道:“我拿给您过目!”   王朝云从墙角木柜翻江倒海终于把处方找到了,急忙递给了杜文浩。 第313章 紧急军情   杜文浩接过扫了一眼:“麻黄、杏仁?!这是开泄之品啊,而且,麻黄分量这么轻,而开泄之品太多了,本来子瞻就寒客营卫,脱营之体,力不能胜啊,服用之后肯定会变证蜂起,坏相丛生的!”   啊?二妇人惊呆了:“这……,这怎么回事?”   “子瞻之证,乃伏气春温,偶感新寒而晚发,本应以麻杏甘膏汤主之。此证虽兼寒热无汗头痛表证,病因却是春温晚发,故应当清解为主,稍佐以透汗为法。前医墨守陈规,一看见表证就用麻黄、杏仁,误汗开泄,伤津耗气,以致变证蜂起。诸不知,世间多少人是温热病误服麻黄,汗出不止,咳血目焦唇黑,骤变坏证而不治的啊。唉!当真庸医杀人不用刀呀!”   一听这话,王闰之和王朝云都跺脚道:“难怪老爷服用之后,病不仅没好,反倒头晕舌干了。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不急!”杜文浩道:“后来的郎中给开了什么药?”   王氏指了指杜文浩手里的一点处方:“单子一起的,在后面呢。”   杜文浩翻了出来一看,更是皱眉:“桂枝温胆诸汤?!庸医!当真是庸医!——桂枝下咽,阳盛则毙!”   二妇人大惊,连苏轼都是脸上变色,王氏惊问:“后医用方也不对吗?”   “大错特错!”杜文浩恨恨道,“如此用药,不但肌不能解,反致肌腠蕴热,助热灼津!”   杜文浩气得呼呼直喘气,没等他们有什么反应,接着续道:“子瞻兄病发谷雨,乃少阳君火司令,阳气火升之时,尽管当时有寒热头痛无汗的新邪,法亦应清解,先要微透其汗,前医已经乱用开泄之品,以致脱营,起坐憎寒,卧又汗泻,这时应当仿白芍甘草汤法,后医却反以桂枝温胆诸汤,以致肌不解而痰反多,营络更沸,痰红胁痛,已现危象!”   杜文浩的解说苏轼和家人他们听不懂,反正只知道前面两个郎中误诊了,用药错误,越治越重,病情已经很危险,都急声道:“杜御医,那现在该怎么办?”   “存得一分阴,退得一份热!”   这句话众人更是不懂,傻呆呆望着他。   杜文浩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道处方,道:“子瞻兄此刻病体已是门户洞开,必须育阴救本,滋苗灌根,斡旋阴阳,以牡蛎存阴止汗,以阿胶补坎填离,以鲜石斛得水石之精,清滋胃肾而益脾阴。只是这药引子……”   “什么药引?”二妇人问。   杜文浩迟疑了片刻,说道:“人的乳汁!”   “啊?还需要人乳汁做药引吗?”二妇人涨红着脸,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人的乳汁乃是血液所存,借充营络,功效不可替代。”   “可是,一时半会到哪里找去啊?”二妇人有些着急了。   魏知县道:“这倒无妨,回城之后,老朽立即召集全城里正,询问谁家正在哺乳,不就行了嘛。”   宁公公笑道:“这主意好!赶紧的吧,这里没药没药引,还是进城的好,反正子瞻兄病好之后就要去赴任,也不用住在这半山种地了。子瞻兄以为如何?”   苏轼勉力笑了笑:“全听公公吩咐。”   “那好,两位嫂子,马上收拾贴己之物,随我等下山。魏知县,你赶紧叫人把子瞻兄抬下山进城去吧,对了,先把处方派人先送进城去拣药预备着,等下了山,就直接可以服用了。”   “对对!”魏知县急忙叫了两个衙役拿了杜文浩的处方先行一步下山准备煎药,随即吩咐衙役们拆了门墙,把苏轼连人带床一起抬下山。   杜文浩也不乘轿,跟在苏轼大床后面,慢慢往下走。他不乘轿,宁公公也陪着,魏知州等人自然也就不敢乘轿了。   杜文浩招手把魏知州叫过来,说道:“知州大人,你对部下体惜不够啊,看苏大文豪家里穷成这个样子,他又病成这个样子,你们就不给想个办法接济一下?”   魏知州陪笑道:“御医大人,您是不知道,我们没少给苏大文豪他家接济,也常派人来探望,可接济的钱他大都买了米面,送了那些更穷的人,说他还能过得去,这些东西应该送给更需要帮助的人!这次生病,卑职也请了郎中来治病,可是,唉,鄙州左近并无名医,所以一直能没治好他的病。”   杜文浩叹了口气:“苏大文豪宅心仁厚,令人可敬可佩,唉!这样说来,那是我错怪你们了。”   “哪里哪里,是我们照顾不周。”   进城来到驿站,把苏轼一家安置在一个套房里,就在杜文浩他们隔壁。   先回城的衙役已经找到了正在哺乳的民妇,取来了一碗乳汁,与甘蔗浆和雪梨汁一并另冲,与汤药同服。药也煎好了。杜文浩叮嘱要当茶连续多次服用,连晚上都不能断。   当晚,衙门里摆下酒宴,招待宁公公、杜文浩和后军高级将领。并杀鸡宰牛送到城外军营,犒赏众兵士。   杜文浩担心苏轼的病情有变,不敢放开喝,只喝了个熏熏然就离席了。   当晚,杜文浩带着庞雨琴和雪霏儿,两次探望苏轼,苏轼连续服药之后,已能安睡,但是额头冷汗依然未收,口舌干燥,苔黑略退,但是依然是绛色没变,胁痛未减,让人欣慰的是,咳痰少了很多,痰中血色也淡了。   杜文浩复诊之后,出了苏轼的卧室,他的妻妾追出,低声问杜文浩:“我们老爷病如何了?”   “方是对证的,只是,救阴很难的,比补阳更难,需要时日,继续服药,才能水到渠成。”   二妇人听了,这才微觉放心。   苏轼的病很危重,杜文浩不敢慢待,所以第二天一早,带着钱不收一起来探望复诊,两人会诊,更有把握,特别是这种伤寒杂症,钱不收的数十年经验或许更有帮助。   他们两来到苏轼房间的时候,苏轼已经醒了,正听妻妾儿子见说话,杜文浩进来,忙将妻妾把自己搀扶起来,斜靠在床头,挣扎着抬手作揖道:“云帆兄!”   杜文浩见他依然神情萎靡,阴阳离决之象虽有缓解,却未根本改变,不觉心里沉甸甸的,脸上却满是欢笑,一付轻松自如的样子,笑呵呵拱手道:“子瞻兄,看样子精神好多了嘛,嘿嘿。”   “是啊,感觉精神好些了,人也清醒多了,唉,苏某这条命算是拣回来了,多亏云帆神医施救,也算是苏某的造化了。”   “呵呵!子瞻兄谬赞了。我再给你看看。病还要进一步治疗。”   杜文浩提腕诊脉望舌之后,依旧微笑点头:“没问题,坚持服药,很快就会好的,杜某还等着你好了一起赴任呢。”   苏轼勉力一笑:“好的,多谢了!”   杜文浩又介绍了钱不收:“这是劣徒钱不收,太医院小方脉科太医丞,御赐紫衣金鱼袋,人称神医。我叫他来一起给你看看。”   苏轼面露喜色,忙拱手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啊,听说钱太医曾用黄土汤替皇子治病,一剂而愈。当真神技啊。”   钱不收微笑道:“哪里,雕虫小技而已,比起鄙恩师,实在不足挂齿。”   苏轼道:“那是,杜御医剖腹疗伤神技冠绝古今,曾以此神技治愈十四皇子等人,听说只有东汉华佗神医擅长此技,想不到今世又出了杜御医,真是我辈福气啊。”   杜文浩想不到自己的名气连黄州这样相对比较偏僻的小地方的人都知道了,不觉有几分得意,他不知道,剖腹疗伤这样的外科技术,在宋朝对百姓的震撼绝对不亚于今世的原子弹爆炸,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了。   钱不收道:“子瞻兄或许不知,司马君实胃痨绝症,也是鄙恩师剖腹疗伤治愈的。”   司马光字君实,与苏轼、王安石三人同为当时的鸿儒,都得到了前辈欧阳修的提携,和范仲淹曾巩的赞赏,也是老交情了,苏轼听说司马光绝症差点死掉,都惊呆了,又听说是杜文浩用剖腹疗伤术治好的,更是感慨:“杜御医真乃当世神医呀!”   杜文浩笑道:“哪里,司马君实的病还需要一味药,名叫虫草,道地产地在吐蕃雪山之上。这次到雅州任职,其中一个任务就是寻找这味药,帮助他把病彻底治好。——好了,不收,你赶紧替子瞻兄诊病吧,完了好让他歇息。”   “是,师父。”钱不收捋着胡须坐下,他已经听了杜文浩转述此前病情已经前医用药情况,当下望诊之后,提腕诊脉望舌,沉吟片刻,微笑道:“子瞻兄,鄙恩师辨证准确,用方精到,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之后只需随证变方,假以时日,终会康复的。”   尽管杜文浩身为皇上身边的御医,深得皇上重用,又擅长剖腹疗伤神技,但毕竟太过年轻了,总让人有些担心,现在听了号称神医的白胡子钱不收的话,苏轼和一家人这才算彻底放心。连声感谢。   两人回到房里,掩上门,都不说话,在圆桌前坐下,阎妙手在一旁垂手而立,英子泡了两杯香茶送上,退出去之后,杜文浩才说道:“不收,你觉得子瞻兄病情如何?”   钱不收捋着白胡子道:“嗯……,昨日病情如何,老朽不知,单就现在而言,亡阴残正之象,比较危险啊!”   “是,不过相比昨日危象,已有一定缓解,我想让你帮着参谋一下用方,可有不妥之处。”   钱不收忙欠身道:“老朽不敢,师父用药精辟独到,辨证精准,老朽历来十分佩服……”   “行了,马屁就暂时不要拍了,说正事吧,早点治好早点开拔,成都府那边在开战,虽说我军必胜,却还是提心吊胆的呀,军需辎重都在我后军,得赶紧送去才是。”   “老朽明白。”钱不收捋着胡须想了想,说道:“子瞻病属危殆,师父先救命,后治病的思路是完全正确的,如今命已得救病见转机,但余证仍在,正所谓‘阳易复而津难回’。老朽以为,在师父前方基础上,加味潜滋肝肾,补肝敛肺,则险象自平。”   杜文浩点头:“说得好,潜滋肝肾,草木比不上灵介,就加生鳖甲和生龟板吧。而要说滋肝肾,敛肺止汗,补精不足者,莫过于五味子了!”   “嗯,师父一语中的,老朽佩服。”   正说话间,听到有人敲门,阎妙手赶紧跑过去开门,只见门口站着的是杜文浩的军事幕僚李浦,躬身对杜文浩道:“将军!”   “进来吧!”杜文浩起身道,“坐,喝杯茶。”   李浦却不就坐,说道:“将军,有紧急军情密保送到。”   “哦,”杜文浩回头对对钱不收道:“你来写方送去给他们煎服。我去看看。”   说罢,两人出门,来到李浦屋里。   屋里有个军驿兵士,见到杜文浩进来,躬身施礼,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漆密封的卷轴,递给杜文浩道:“杜将军,成都府路紧急军情,中军韩绛韩大帅八百里加急转呈给你。请阅示。”   杜文浩接过,兵士躬身施礼,退出了屋外。   李浦抽出一柄小刀,倒转刀柄递给杜文浩。杜文浩用刀拆开,匆匆看完,脸色有些变了。   这是韩绛转送给杜文浩的前方军情,前方战报称西山番军兵势很猛,成都府路的各州厢军一触即溃,番军已经攻克邛州,直逼成都门户蜀州!   韩绛说他们的大军已经进入成都府路地界,正日夜兼程往成都赶,要赶在番军前头阻击,保护成都府并将番军消灭在川西平原!   杜文浩把军情递给了李浦。李浦看完,沉声道:“将军,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将军有话请讲。”   “好,我大宋精锐,多部署在西北西夏边境和北边大辽边境上,吐蕃各部落一向于我大宋相安无事,其河湟洮角厮罗部还协助我大宋进攻西夏,可谓盟友,所以,据末将所知,成都府路一线,并无精锐禁军部署,只有数万厢军。且多为老弱病残者,连役兵都难以胜任。而西山部落番兵在与临近部落征战中历练,有比较强的战斗力。所以才一路势如破竹。将军,对此不能掉以轻心!”   在唐朝时代,吐蕃与大唐几度对决,唐军就没占什么便宜,反倒让番军利用大唐内战之极,一度杀到长安城下。大宋时期,吐蕃四分五裂,势力远非当年可比,但的确不能轻视。   杜文浩道:“是啊,根据皇上告诉我的消息,此番西山是倾巢而出,兵力号称三万,不过,估计实际上只有一万多人,由于西夏永乐城一战,我军精锐损失惨重,调不出更多精兵,此番只派出一万禁军,会同成都府路厢军三万,共四万人,又占有天时地利,估计击退番军应当没有什么问题,所以韩绛才把一般禁军分给我带着作后军,他说用三万五千人对付番军一万来人,应当手到擒来的,可是,从现在军情来看,敌军非常厉害,雅州、邛州军队都未能抵挡他们的攻势,的确让人堪忧啊。”   李浦低声道:“末将乃行伍出身,在军中二十余年,深知我军底细,说实话,厢军战斗力低下,有目共睹,韩绛将军的三万五千人,只怕能作战的,只有那五千禁军。那三万厢军,没等开战就会开溜的。就算他们拼死作战,由于平时缺乏训练,又都是些老弱病残,根本没什么战斗力,白白送死而已。”   杜文浩眉头皱了起来:“这么说,实际情况是敌军两倍于我?”   李浦缓缓点头,迟疑片刻,低声道:“韩绛将军,此前从未带兵,也不知道番军的厉害,过于轻敌,只怕……”   杜文浩脸色微变:“军情紧急,传令立即开拔!”   李浦拱手道:“末将遵命!”   李浦迟疑片刻,说道:“将军,苏轼怎么办?”   杜文浩毫不犹疑:“带上,路上医治,他死不了的!”   ……   杜文浩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夜紧急召集军队连夜出发,魏知县还在梦中,得知此事,忙不迭光着脚跑出内宅,乘轿来到驿站,不成想杜文浩一行已经开拔,急忙赶到城门,得知杜文浩已经出城,率领大军西行而去了。   宁公公随同杜文浩大军出城,一路上与苏轼同车,把宋神宗的真正意图告诉了他。苏轼才知道,原来这年轻的御医,竟然肩负着新变法之责!   苏轼对变法的态度是务实的,只要对老百姓有利的变法,他绝对不会反对,所以,对杜文浩的新法自然太不上说三道四,宁公公一番叮嘱,让他更加明白,自己虽然身为知州,而杜文浩仅仅是勾管一州常平仓,但杜文浩单就御前正侍大夫,正五品,而御赐紫衣金鱼袋,是正三品,论级别苏轼没法比,论亲疏远近,苏轼更知道自己这官就是杜文浩一句话来的。更可况,还不知道杜文浩的变法好歹,更不能妄加评判,如果变法真正有利于百姓,他苏轼绝对是举双手赞成的。   所以宁公公一席话,让苏轼更是坚定了心中想法,一定全力支持杜文浩的变法。无论成败,一体共担!   大军从黄州紧急连夜出发的当天晚上扎营之时,杜文浩便召集各营军校,传达了前方战报。   这些将校们虽然差不多都没有真正参加过战斗,但毕竟从参加军旅之日开始,便有了一股热血沸腾,所以听了杜文浩的前方战报之后,都有一种猛兽猎捕猎物之前的兴奋。   杜文浩把前方战况通报了病榻中的苏轼,苏轼立即表示,马上开拔前线,绝对不能一分耽搁,自己纵然路途病死,亦不足惜。   由此,杜文浩立即下令出征,次日起绝对禁酒。苏轼甚至都不记收拾东坡山上的物什。不过,他当然知道轻重缓急,更不犹豫,立即吩咐家人随同开赴四川。   杜文浩带有大量辎重,不可能快速行进,但是又担心前方战事吃紧,可手中的兵将只有五千人而已,根本不可能再分兵,所以,不敢再分撤。   大军昼夜奔驰,两头见星星,十分的劳累。   李浦向杜文浩建议沿途雇佣车马,日夜兼程,可以加快行进旅程,同时花费也不多,杜文浩当即采纳了这个建议,沿途征集车马,把病患体弱者都用马车运载,连夜兼程一路直奔成都府。   旅途行进中,苏轼一家在两辆车里,一辆车载着苏轼和原配王氏,另一辆,载着小妾王朝云和三个孩子。   苏轼已经知道前方的战事,很是惶恐,他也没带过兵,想着自己还没到任,任所已经被敌军所占,心中有些惶恐。   可杜文浩却偏偏不识时务,来到他车棚里聊大天玩。   行进数日,苏轼一直按杜文浩医嘱服药,康复很快。只是,多日久病,精神萎顿,起坐殊难,动则心悬欲脱。   杜文浩旅途中又把钱不收叫来,连同会诊。   两人会诊之后,决定参加至三钱,牡蛎、龟板增至十钱,并且早晚以冰糖炖熟藕熟梨作点心食之。   连日行军,这一日,杜文浩给苏轼在车棚里诊脉之后,脸上紧绷的面色终于缓和了,问:“子瞻兄,你的病已经脱离危殆之境,热已经退净,汗亦全收。待我再随证变方,悉心调养,当无大碍。”   苏轼和原配王氏心情为之一松,都很非常的高兴。   杜文浩道:“春温病绵延时日,不能一蹴而就,得需假以时日,方能痊愈。”   此后数日,杜文浩悉加调养,大军日夜兼程,途中不再耽搁,待到成都府路地界时,苏轼病症已经大体痊愈。   可是,战事却没有杜文浩治病那么简单,刚进入四川地界,便接到前方战报。   那一天,是杜文浩他们后军进入川东广安军地界,距离成都府还有数百里之遥。   杜文浩拆开军报,顿时傻了,尽管后军日夜兼程,却还是没能及时驰援。——邛州已经失陷,韩绛大军冒进突入,结果陷入重围,五千禁军大部战死,三万厢军一战即溃,被追击围歼,死伤过万。番军趁胜追击,已经兵临成都城下! 第314章 逆转   当日扎营,杜文浩把李浦、苏轼叫来,通报了军情。然后把地图摊开,指着上面看不出真正地域的所谓地图道:“李将军,番军已经兵临成都城下,而我军却还在数百里之外的广安军。如何退敌,两位有何高见?”   苏轼写文章可以,行政管理也还不错,可军事就是外行了,望向李浦,想先听听他这位专家的意见。   李浦道:“敌军连克雅州、邛州、蜀州,一直打到成都城下,目前士气正旺。不能与其正面交锋,必须避其锐气,此其一;敌军到底有多少人,具体的位置,军情战报里都没有,敌情不明,不宜轻举妄动,此其二;目前我军只有五千人,还带有大量粮草辎重,据目前所知,敌军至少应该有一万人以上,可能还收编了一些降兵,敌众我寡,也不能正面交锋,此其三;我军星夜兼程,旅途劳顿,而目前距离成都府还有数百里,继续长途奔袭,以疲惫之师应对虎狼番军,兵家大忌。此其四。综合四条理由,末将以为,目前我军不宜与敌直接对决作战。”   杜文浩和苏轼都点点头,杜文浩问:“那我军现在该怎么办?”   “首先,紧急向朝廷请求增兵。第二、派出探子侦察敌情;第三、据末将所知,成都府城墙高厚,城里粮草充足,有足够的地下水饮用水源,退守成都的韩绛余部,加上当地厢军,若死守,应当能坚持一段时间。所以,我军立即抽调组建精锐骑兵营,赶往成都城外,牵制敌人,协助成都府防守,等待援兵。”   杜文浩道:“这办法好,敌军一万余人孤军深入,应该是掠夺之后便逃回去,不会久持,我军以运动战袭扰敌军,牵着他鼻子走,等它疲惫不堪,队伍分散之时,找准机会集中优势兵力歼灭其一部,敌必惶恐,待其退走之时,我军便追杀下去。这叫‘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李浦惊呆了,望着杜文浩抱拳道:“将军深知兵法要诀,末将佩服之至。此计甚妙!”   杜文浩笑了笑,心想,毛老人家的游击战十六字诀是经过多次实战检验的成功战法,是我军以少胜多最终打败将匪军的制胜法宝之一,当然管用的了,自己要把老毛人家的游击战在古代重演,就把番军当成围剿的国民党军,进行反围剿游击战,等增兵赶到,再好好收拾西山部落。彻底铲平这颗毒瘤,报仇雪耻。   杜文浩已经想好,让林青黛侦察敌情,然后利用晚上进行袭扰,道:“李浦,你负责从五千后军中挑选四千精壮组成骑兵队,一律轻装,随身带十五天的干粮,携带强弩长弓和火箭,由我亲自带队出发,子瞻兄,你带领剩下一千人,护送粮草辎重和随军家属,随后行进,一路上你随时听候我的情况通报。”   李浦道:“杜将军,还是你和苏知州护送粮草好了,末将率军迎敌。您放心,我一定严格按照您的作战计划执行。”   苏轼也道:“杜御医责任重大,不可轻易犯险,还是让李将军去吧。”   杜文浩摇头道:“不行,我要亲自去。就这么定了。对了子瞻,你随后跟来的路上,与沿途官府联系,将当地保甲兵壮吸收入伍,并沿路招兵买马,组建新军,作为后援。”   苏轼迟疑片刻:“私自招兵,那是死罪啊。”   “死罪?这次西征战败了也是死罪!你愿意选哪一个?”   苏轼默然。   杜文浩宽慰道:“放心,出发前皇上已经亲口许诺让我组建新军的,这是我的职权,你用我的名义招兵买马就不会错,放心,我有圣旨,而且军情紧急,这也是不得已的,皇上不会怪罪的。”   宋神宗说的是一旦打下西山,让杜文浩在西山组建新军,却没说准他在大宋地界自私招兵买马组建新军,但现在敌军兵势很猛,而附近没有精锐禁军可以调度,自己的四千人根本无法全歼敌军。而等到朝廷增兵赶到,只怕整个成都府路都被番军蹂躏完了。所以,杜文浩把心一横,让苏轼以自己名义沿途招兵买马,扩充军队。   苏轼听杜文浩说这是皇上授权了的,尽管有些半信半疑,但也知道情况紧急,只能如此了。开始联系当地官府收编当地保甲兵,并竖起招兵大旗。   杜文浩他们后军运送粮草,马匹很多,加上沿途租用的马匹,并从广安军借了一些军马。很快组建好了骑兵营。出发直奔前线。   他们的骑兵速度快,两天时间便赶到了成都府地界。   沿途见到许多逃难的百姓,打探之后,得知番军果然已经打到成都府城下,成都府严防死守,番军没有大型攻城装备,攻了几次,没能攻克,反倒死伤了不少兵士,便放弃进攻成都,转而四处掠夺附近没有防守的县城村镇。   杜文浩和林青黛一商量,按杜文浩的想法,是他们两一起去探查敌情,可林青黛不干,说杜文浩不会武功,去了反倒是累赘,让他放心,自己一个人反而容易得手。   杜文浩这才提心吊胆同意了。   在林青黛出去探查的同时,杜文浩派人将各地逃难者找来询问了解敌情。   在找来的百姓中,有几个病得很厉害,持续发热,疲惫无力,腹胀、腹泻和便血,甚至出现了听力障碍。杜文浩发现,这些症状很像烈性传染病伤寒!   杜文浩立即将这几个人隔离观察,并对症治疗,但还是太晚了,有两人病重而且死。   杜文浩立即派人对死者来处进行询问调查,发现他们就是来自雅州一带,根据救活的人所说,雅州瘴疠流行,古人称的瘴疠死就是各种急性传染病,包括伤寒。得这种病的人很多,已经有不少人死亡了。而番军为了怕感染,只喝他们自己带来的水和食物,并杀掉遇到的所有百姓。   杜文浩愤怒了,肚子里暗骂这些禽兽!这个发现给了他一个新的克敌之策。——伤寒病的病原体主要在粪便里,只要分离出来,是很好的生化武器!   如果投放剧毒药物,敌军很快会出现死亡,便会警惕,难以形成大规模杀伤效果,而伤寒的潜伏期比较长,为半个月左右。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拖着敌军到处跑,借机下毒。等敌军发现中毒的时候,大军已经大部分感染伤寒病了。   这种病毒在古代根本没办法查出来,而且,这种病发病很急,尽管能治,死亡率比较低,但是,治疗周期比较长,而一旦发病,染病者身体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会极度虚弱,连路都走不动,更不要说作战了。那时候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杜文浩立即将那两个死去的病人的排泄物找来,又派人四处寻找伤寒病人,提取他们的排泄物,然后进行净化处理,提取水样感染源。   林青黛行动迅速,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便把番军大致分布情况探查清楚了,在地图上都做了标注,还抓了一个番军高级军官舌头回来。   杜文浩审讯之后,这才得知吐蕃西山部落这次倾巢出动,还向邻近部落借兵一万,所以总兵力达到了两万五千人。   杜文浩心头一沉,难怪韩绛打不过,先前的军情就弄错了,敌军远不止所报的数字。   他吩咐将俘虏带下去,然后和李浦两人根据林青黛探明的敌军分布情况图制定作战计划。   杜文浩把自己的新想法告诉两人之后,两人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用,不过既然是杜文浩的办法,应该没问题。   经过商议,杜文浩和林青黛带着二十名机灵的兵士,化装成百姓,负责运送净化处理的含有大量伤寒病菌的感染源给林青黛,她利用敌军四处抢掠,后方空虚的机会,给敌军做饭的饮用水里下毒。   以林青黛的高绝武功,穿上番军军服,带上一壶水潜入敌军煮饭做菜的兵营下毒,还是难不倒她的。   根据林青黛探明的敌情,李浦率领精锐禁军,包围了在一座小镇抢掠的两千来名番军,将其大部歼灭,故意放走一小部分。   逃回的番军把这个消息报告上去,番军立即调集主力恶狠狠朝杜文浩他们四千骑兵扑来。   杜文浩他们并不接战,利用骑兵速度优势,很快摆脱敌军包围,但也不远遁,保持若即若离之态。而到了晚上,敌军扎营之后,便成了杜文浩他们袭扰的对象。他们装备的强弩射程远,而且使用的都是火箭,很快便让敌军大营四处火起。一旦得手,立即撤退,敌军追出来时,他们已经撤离了战场。   用这种游击战办法,四千禁军把两万多番军牵着鼻子走,折磨的疲惫不堪。而林青黛借此机会,不停给敌军各处兵营饮水投放含有大量伤寒病菌的水。同时,林青黛借机探查敌情,把敌军情况向杜文浩报告。   一旦发现有脱离大部队的小股敌军,杜文浩立即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这种运动战不是番军擅长的,很是吃了不少亏,死伤数千人。   就在这时,苏轼带领的后援赶到了。   苏轼做这种工作很拿手,一路之上,收编的地方保甲部队和招兵买马扩充的军队,竟然达到了两万人!   敌我力量对比已经发生明显变化,而林青黛投放的伤寒病在番军中已经开始发作。   探知这个消息之后,杜文浩预计到敌军很快会回撤,准备逃回西山部落。当即决定带领新组建的两万兵卒和四千精锐禁军,绕道赶到敌军后撤必经的邛州一带的山区,布下了口袋阵。   果然,几天后,番军军中大规模流行伤寒,大量的兵将病倒。而一路追杀的宋军也没了去向。线报得知,宋军援军正从各路赶来。番军指挥官只能下令后撤。   后撤的路线正是杜文浩设下埋伏的地方。番军撤到这里的时候,大部分的兵士都已经染上了伤寒,随军军医根本来不及治疗,由于染病将士身体极度虚弱,行进速度大为减慢,而且已经开始有兵士死亡。   就在这时,他们进入了杜文浩大军的埋伏圈。   一声炮响,四面八方喊杀声震天,以四千禁军为先锋,从正面冲杀进了敌军阵营。   尽管两万新组建的军队都没有经过战斗,甚至没有进行过正规训练,本来战斗力很差的,但是,此刻的番军,已经是一支羸弱之旅,连行走站立都困难的兵士,弓都拉不开,枪也举不起来,成了这些没经过训练的宋军的练刀法箭术的活靶子!   战斗变成了屠杀,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两万多番军全军覆没。这些宋军恨透了番军对百姓的狠毒,根本不接受战俘,尤其是生病的战俘,所以,就算跪地投降的番军,也难逃一死。   杜文浩本有心阻止这种屠杀,但杀红了眼的宋军此刻已经与番军混在一起,根本无法传令,这种时候让宋军节制也做不到。   杜文浩站在高处,望着山谷绵延数里横七竖八躺着的番军尸体,他第一次目睹如此大规模的古代战争,那种血腥场面让他内心强烈震撼着。   当最后一名番军倒在血泊里的时候,山谷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所有的将士都挥舞着武器朝杜文浩所在的山头欢呼胜利,表达敬意。   杜文浩派人到成都府向退守在那里的韩绛报告胜利的消息,把韩绛激动地老泪纵横。而宋军全歼入侵吐蕃西山部落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开了。   韩绛带着残部与杜文浩大军会合,杜文浩将军队指挥权交给了韩绛。但韩绛心知肚明,此刻杜文浩在军中的威信,已经远远超过了他。所以名义上他是大将军,而实际上将士心目中的大将军却是眼前这位年轻的御医。   西山部落此刻已经成为一支没有军队的待宰羔羊。杜文浩和韩绛、李浦、苏轼商议之后,决定乘胜追击,攻占整个西山部落。以免被其他部落渔翁得利。   攻取西山成了和平解放,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便将整个西山广大土地踩在了宋军的脚下。此刻,各路赶来的援兵也到了,其他吐蕃部落见状,都把头缩了起来,不敢有什么想法了。   杜文浩向朝廷上报了攻占吐蕃西山部落的消息。等待皇上兑现诺言,册封自己为西山王,在此之前,他还不能在西山施政。   他现在的工作中心,是重新恢复被战争打乱的百姓生活,恢复成都府路的社会秩序,并开始先在雅州实行新政,将来积累经验之后,再在西山部落开始按照自己的思路施政。   所以,他的大军和援兵在西山要害各处布防之后,他带着李浦等人返回了雅州。   收复后的雅州满目疮痍,到处都是被战火烧毁后的残垣断壁,整个城市,仿佛是一座孤城,孤零零耸立在蜀州大地上。   酷热的天气,让随行的很多人都病倒了,杜文浩也显得有些疲倦,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歇着,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满城的百姓无家可归,无处可去,要尽快给他们找一个栖身之所,否则,这个城市很快会有人起来造反,民以食为天,这便是老百姓最为朴实的想法,如今田地荒芜,加上兵灾,很多老百姓失去了家园,没有粮食,只有吃草根和树皮为生,这样下去,绝不是长久之计。   杜文浩带着一行人将在雅州州府四周看了看,了解了一下情况,苏轼的身体还没有完全痊愈,杜文浩便先让人给他及他的家人找了一处相对完好的民房住下,自己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工作。   来到州府衙门,杜文浩发现这个地方保存的相对完好,里面的房子和设施几乎都没有被毁坏,杜文浩让李浦去查看了一下州衙粮仓,却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李浦生气地站在粮仓外骂娘,随行的人见杜文浩神情严峻,眉头紧锁地站在门外沉思着什么,林青黛上前低声说道:“这么热的天气,你还是在阴凉的地方站着,小心病了。”   杜文浩嗯了一声却没有挪步,半晌,他才看了看随行的人,让李浦过来,道:“你赶紧让人贴出告示,就说此地为收容所,无家可归的老百姓和鳏寡孤独着,可以在此留驻。”   李浦:“大人,这可是州衙,要不要先去给苏大人禀明,然后再做决定?”   杜文浩坚定地说道:“不用,先将老百姓安顿下来再说,苏大人那边我晚上回去的时候会告诉他的,你赶紧去办,我去找韩降要粮赈济百姓。”   李浦惊愕:“大人,那可是军粮,韩将军未必肯……”   林青黛上前说道:“大人让你去,你就去忙收容所的事情,老百姓住了进来,没有吃的怎么可以?”   李浦得令,赶紧退下了。   林青黛:“文浩,我陪着你去吧。”   杜文浩想了想:“不用了,我带两个官兵去就是。”随后带着几个官兵直奔韩绛军营而去。   杜文浩站在营中帐外,这个时候帐篷里很热,杜文浩敞着衣衫,也丝毫感觉不到一丝凉意,风吹过,都是热的。   一个一身戎装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身板挺直,昂首阔步地朝着杜文浩走了过来。此人正是韩绛,大笑道:“杜御医来了,不好意思,有失远迎啊,家眷随行都可安顿好了啊?”   杜文浩笑着拱手上前,走到韩绛跟前,抱拳说道:“我此行可是有事求着韩大人了。”   韩绛一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杜文浩跟着他进了帐篷。   落座之后,韩绛道:“杜大人不必客气,既然有事找到老夫,老夫自然没有推辞的理由。”   杜文浩笑着说道:“我来问大人借点东西。”   韩绛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文质彬彬的样子,虽说脸被晒得有些黝黑了,神色也有些倦怠,不过眼睛里还是透着一种精神,他问道:“不知杜大人想借什么,我这里只有人,这些人其实都是御医您的。”   杜文浩笑了笑,说道:“借粮!”   韩绛一愣,再问:“杜大人,你说什么,借……借粮?”   杜文浩微笑着点头:“借军粮赈济百姓。”   韩绛摇头道:“杜御医,大军数万人都等着吃饭,不是不借,而是借不得啊。”   “韩将军,如今经过了一场战火,很多老百姓无家可归,我一路过来,随处可见老百姓卖儿买女,吃草根树皮的,我们都是他们的父母官,我们不能见死不救,韩大人,您说呢?”   “百姓苦我都知道,不过,军中屯粮也不多了,就算全部给你,怕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杜文浩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韩大人说的是,但现在我们也只能解一下燃眉之急,一时半会儿,也确实做不到周全,先顾得燃眉之急就是。”   韩绛想了想,道:“你将这些粮拿去,准备怎么分配?这么多灾民,可是分不够的。”   杜文浩:“我将州衙暂时设为收容所,让一些鳏寡孤独着在此留驻,然后在州衙内安锅设灶给他们熬粥,这样,我想暂时还可以支撑一阵子。”   “这样啊,那好吧,走,我们现在就去运粮,争取尽早让老百姓有粥喝。”   傍晚十分,杜文浩兴冲冲地赶回苏轼暂住的民宅,只见民宅内已经是炊烟袅袅,怜儿和雪霏儿在院子的屋檐下整理带来的东西。   杜文浩上前:“你们在做什么?”   雪霏儿见是杜文浩回来了,高兴地起身说道:“苏大人说,我们没有地方住,就把西边的两间房子腾给我们了,我和怜儿正在收拾东西。”   杜文浩沉下脸来,小声说道:“那两位夫人和三位公子呢?”   怜儿见杜文浩不悦,便小心翼翼地答道:“一共是四间房子,苏大人和两位夫人一间,三个公子一间,还有两间给了我们。”   “不可以,苏大人的身体不好,这里的房间都很小,天气这么炎热,哪里住的下三个人?而且还有一间要做厨房和吃饭的地方,你们总不能让大人在露天吃饭吧,怎么这么不懂事,我们就在门外搭上几个帐篷便可,赶紧的,给我收拾搬出去。”   雪霏儿和怜儿一听,赶紧叫丫鬟来将东西搬了出去。 第315章 变法第一步   “是云帆兄回来了吗?”房间内苏轼说道。   杜文浩应声走了进去,只见苏轼坐在椅子上,房内并无别人。拱手道:“子瞻兄,感觉如何啊?”   “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苏轼微笑着招手,示意杜文浩坐下,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杜文浩双手接过,一口饮干了,砸吧砸吧嘴,将杯子放下,苏轼再给他倒满。然后笑着说道:“借粮的事情办得怎样了?”   杜文浩心想应该是林青黛都给苏轼讲了,便将借粮的事情给苏轼说了一遍。   苏轼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很好,难得你想得周到。”   杜文浩:“苏知州恐怕暂时还不能搬进州衙,应该州衙我已经……”   苏轼打断杜文浩的话:“我知道了,你做的对,安顿老百姓才是大事。”   “苏大人,州衙的官吏除了部分被杀之外,剩下的都逃避战乱了,还没回来。你的知州府衙只怕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能正常运作。”   “是啊,这段时间先稳定民心,恢复秩序才是最紧要的。就算有了官衙,也坐不住啊。”   两个人正说着话,苏轼的妻子王氏急匆匆走了进来,指着门外,生气地说道:“杜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我听说最近雅州晚上常有暴雨,别人倒是好说,我看杜夫人一路上身体也不好,你不能让他们都住外面,会生病的。”   门外是紧跟着王氏进来的怜儿,一脸的愧意,怯生生地小声说道:“我什么都没有说,是苏夫人她……”   苏轼一时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杜文浩赶紧解释:“苏夫人不必担心,拙荆身体都还好,而且还很年轻,再说也是热天,不会有什么病的,而且外面还凉快,还能对花对酒,岂不美哉?”   苏夫人还是不悦,走到苏轼面前,埋怨道:“老爷,这样可是不行,我们说好的,腾出两个房间给杜大人他们,几个孩子都是男的,大可不必一人一间地占着,您说呢?”   苏轼听出了其中端倪,不甚感动,他记得皇上曾经给自己说过,杜文浩这个人做事沉稳,而且睿智,若是放手给这个人一片天,他会一展身手大干一场,不会让大家失望,这是个干实事的人,想到这里,苏轼对杜文浩说道:“你一天这么累,不能就在外面支个帐篷应付就算,你听老朽的,就搬回里来住,大家住在一起热闹。”   杜文浩还想再说,苏轼抬手:“好了,这件事情我说了算,毕竟现在都是非常时期,我们不讲什么特殊,孩子们不能太娇惯,得让他们磨砺一番。”   王氏点头附和道:“我看老爷说的是,不要再相互推了,不过就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相信这也只是暂时,只要有人在,这个被战火烧毁的州城,很快就会在老爷和杜大人的手上重新恢复起来。”   杜文浩不禁感慨:“苏夫人,说的太好了,卑职不才,定当将夫人此言谨记在心。”   窗外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一道闪电像一把利剑将天成两半,金黄色的光束穿过云霄直直地劈在了窗户对面的一棵已经干枯的老树上,门外有一声尖叫,杜文浩起身冲出门外,只见雪菲儿抱着林青黛,俊俏的脸被吓得苍白,林青黛冲着杜文浩宽慰一笑,然后低声对雪霏儿说着什么,雪霏儿听话地点了点头,两个人回到帐篷里去了。   一会儿,大雨从天而降,空气一下变得清新起来,风也凉爽了,杜文浩却没有这份心情,对苏轼道:“这场雨恐怕小不了,我得上街去看看城里百姓,看能帮点什么忙。”   苏轼道:“我也去!”   “你就别去了,你大病刚好,别着凉了。”   “不碍事!我身为知州,这时候躲起来象什么样!走!”   侍卫急忙打了雨伞过来,给两位老爷,出城巡街去了。   这一忙就忙了一整天,他们两身为知州、勾管官,亲自巡街稳定民心,沿途又把一些无家可归在雨里挨淋的居民都带回衙门躲雨了,又让钱不收他们熬了姜汤防止受凉。又跟韩绛、苏轼商议重建计划,忙到深夜,这才回来歇息。   第二天杜文浩起了个大早。因为苏轼坚持让人搬回房间去住,所以杜文浩就让四个夫人去住了,他和李浦住在帐篷里,旁边便是英子和可儿住的帐篷。   天已经放晴了,可恶的知了又开始烦躁地在枝头没完没了地鸣叫,太阳从东边探出半个脸儿,杜文浩伸了一个懒腰,李浦也紧跟着走了出来。   “大人,你这么早啊,昨天晚上和人研究重修民居的事情好晚才睡,您该再睡上一会儿。”   杜文浩边走边扣着扣子,道:“不睡了,今天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我们多睡一会儿,老百姓的事情就要晚解决一天,时间不等人,走吧,先去州衙看看。”   李浦答应着,他是个军人,吃苦惯了,想不到杜文浩这样看着一个温文尔雅的太医,竟然也可以和自己一样吃苦,甚至比自己还要能忍耐,这让他坚信,杜文浩是一个为老百姓着想的官,为这样的人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也值得。   雅州秩序基本恢复之后,原先逃走的官吏也都有相当一部分回来了,也有一部分死于战乱,杜文浩不急着扩充补充官员,当前最需要的,是有粮,才能稳定民心。   他们来到衙门里,只见整个衙门躺着到处都是失去了家园的城里的居民,都无力地躺在地上,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不停喊着:“娘,我饿……”“爹,我想吃烧饼!”   这是最让杜文浩担心的问题,没有粮食,没有钱财,这些灾民怎么办?   其中,还有部分灾民已经出现伤寒症状,疫情并没有结束。   杜文浩立即回来部署工作,他先安排钱不收带着阎妙手、庞雨琴和雪霏儿,还有城里几个药铺的愿意参加救灾治病的郎中,组成医疗队,义务给伤寒病人治病。又派出衙门民壮,处理城里的垃圾,并配置大量的消毒药水进行彻底消毒。同时,拿出部分军粮熬粥发放给灾民,以解燃眉之急。   然后,他又安排李浦带领衙门官吏和捕快,调查城里粮商还有多少存粮。   不过在没有摸清情况之前,他还不能行动。   在随后的几天里,他与苏轼带着知州衙门的官吏们深入附近村寨探望灾民,了解恢复生产的情况,并下到田间地头查看庄稼长势,得知大部分庄稼在战火中都保留了下来,毕竟番军更在意的是钱财,而地里的粮食还没长好,也收割不了,所以没有遭到多大的破坏。   只不过,现在正当青黄不接的时候,地里的粮食没成熟,仓库里的粮食大多吃光了,没吃光的也大多毁于了战火,很多百姓开始吃糠咽菜了。甚至有的开始吃树皮草根。所以,他准备提前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本来他是想等局势稳定之后再开始实施变法的,可现在的局势迫使他不得不把这个计划提前了。   回到雅州城,李浦已经清查出了粮商的存粮,告诉杜文浩,这些粮商都囤积又大量的粮食,由于粮仓比较隐蔽,躲过了兵灾,不过粮商们不愿意降价出售粮食,更不愿意免费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建议杜文浩下令强行征粮。   杜文浩听罢,摇摇头,只让李浦将这些粮商全部召集到了衙门开会。   粮商们不知道杜文浩会说什么,心中忐忑,他们既感激杜文浩领兵剿灭吐蕃西山部落番军,又担心自己囤积的粮食被衙门没收,有的有关系的粮商,已经琢磨着如何找上头的关系来搞定这个年轻的勾管官了。   杜文浩带着韩绛、苏轼来到会场,拿出圣旨宣读了对自己的任命。其中,特别是着令杜文浩在雅州一地实施新法的内容,让众粮商顿时都紧张起来,想议论几句,又不敢,都一个个蜡黄着脸起身见礼,假惺惺恭喜杜御医执掌雅州粮仓。   杜文浩接着介绍了韩绛的身份。   众粮商一听,这位手握兵权的大帅原来兼任成都府路的常平仓提举,负责整个成都府路的粮食供给调度,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都一起起身施礼。   杜文浩先让韩绛训话,韩绛当然知道杜文浩这话的意思,咳嗽一声,朝东抱拳,恭恭敬敬道:“诸位应该知道,杜御医是皇上身边的人,医术冠绝天下,深得皇上宠信。圣上已经颁发圣旨,命杜御医为咱们雅州一州的勾管,并授权杜御医在雅州一地施行新法。本官即使身为成都府路常平仓提举,也不能干涉杜御医在雅州施行的新法。所以,等一会杜御医作出的决定,便是最终决定,别说在座诸位,就算本官,也无权更改,若有人以为上头有人,想捅到朝廷去,那也没用,因为这是皇上的决定,谁还能大得过皇上?”   众粮商一听,肚子里一个劲叫苦,想着这是强硬措施的前兆,这下惨了,但这是皇上的圣意,谁敢说半个不字?尽管天高皇帝远,但眼下这位成都府常平仓最高领导已经表态,他都无权干涉杜文浩的新法,已经表明了杜文浩在雅州变法的权威,只怕是再不能更改的事实。   韩绛又冷冷道:“咱们丑话可说在前头,今后杜御医的新法实施,谁敢阳奉阴违,暗地捣鬼,别管本将军无情!”   这些粮商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现在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了,纷纷挤出笑容,连声称是,表示坚决服从,绝无阳奉阴违暗地违抗之理。   杜文浩微笑拱手谢过韩绛,又介绍了苏轼,请他训话。   苏轼任命为雅州知州的吏部官文公告,已经张贴在衙门照壁之上了,城里人大多已经知道。现在见到真人,是个病怏怏的中年人,有些意外,忙又都起身见礼。   苏轼的话很简单:“诸位,刚才韩大将军说的话,也就是本官要说的,本官虽为本州知州,却也不敢干涉杜御医的新政。本官相信,新政绝对不是与民夺利,绝对不是富了朝廷穷了百姓,一定是真正惠民的,让老百姓得实惠的好新法。所以,希望我们大家一起,同心协力,协助杜御医将新法推广下去,让百姓过上富足安康的日子!”   这几句话让众粮商心中悬起来的心稍稍安稳了一些。   杜文浩笑了:“大家不要紧张,正如苏知州所说,变法应该是惠民利民的,本官在雅州的变法,也是基于这个基本思想,如果本法什么地方不能达到惠民利民的目的,甚至反倒害民,你们直接告诉我,我坚决改,如果不行,就废止。百姓的利益才是最高的利益!本官始终坚信,如果不能让老百姓得生活过得更好的变法是绝对不可能不能长久的,一个好的制度,只有得到广大百姓,包括在座诸位的认可和大力支持,才有可能长久地实施下去,要不然,最终会被历史淘汰的!”   苏轼一直不知道杜文浩究竟要实施什么样的变法,一路上也不好多问,虽说圣旨要求自己不能干涉杜文浩的变法,可假如杜文浩的变法象王安石变法一样,不仅不惠民,反而害民的话,以自己的个性,只怕难保不提出异议。现在听杜文浩所言,把变法的基调定在了惠民利民,而不是让朝廷增加收入,这正合他意,深得他心,禁不住鼓起掌来。   粮商们听官员的漂亮话听多了,但说实话,敢于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官员,敢于公开说以百姓的利益是最高利益的人,却也从来没见过。听了他这话,一时惶恐,心中感动的同时,又忐忑不安。直到听到苏轼的鼓掌表示赞同和欣赏之后,这才大着胆子跟着鼓掌起来。   刚开始掌声还只是附和性的,一旦鼓掌了,想到如果真正能落实这样的变法,那到真是一件好事,掌声变得热烈起来。   杜文浩等大家的掌声停下之后,微笑道:“本官的变法不会一拥而上,而是分步骤分阶段逐步推开。现在本官要宣布在本州实施的两项变法。第一项,就是全部停止原先的变法在本州的实行!”   一听这话,众粮商都是又惊又喜,但苏轼和韩绛并不十分惊讶,宋神宗已经停止部分变法,杜文浩在雅州全部停止,可谓顺其自然。要实施新法,当然得停止旧法。   杜文浩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新法必须惠民,就眼前而言,我雅州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乱,百废待兴,但当务之急,是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而衙门的常平仓和广惠仓都已经空了,没有一粒粮食可以赈济灾民,我知道,在座诸位在各隐蔽粮仓都存有大量粮食,躲过了这场兵灾。所以,要解决灾民肚子问题,只能靠在座诸位了!”   粮商们心中暗想自咯噔一下,怕什么来什么,转眼便说到了。其中有明事理善于察言观色者,一看杜文浩的来头如此之大,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这架势,那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的了。   先前那老粮商率先站了出来,拱手道:“大老爷,你就发个话吧,捐多少粮食,我们一定照办,都是乡里乡亲的,谁没个难处呢。而且多亏大老爷领军剿灭了番军,保住了我们的粮食,要不然,这些粮食还不都给抢走了啊。就当是感激大老爷的一点心意吧。”   其他粮商也都是些聪明人,纷纷站起来拱手道:“是啊,大老爷,您就发句话吧。捐多少我们都认!”   杜文浩拱手道:“多谢诸位给本官这个面子,不过,诸位误会了,本官这次请大家来,不是为了这件事,当然,诸位有心开仓放粮,那是积阴德的大善事,本官在此替百姓先谢过了。我要说的,其实也是第二个变法。”   众粮商一听,杜文浩不是硬性摊派捐助粮食,而是自觉自愿,弄个粥厂放粮赈济灾民,这是粮商们经常干的事情,一来耗粮不多,二来还博个好名声,这种事粮商们还是内心自愿的,顿时都松了口气。不过听他说这是第二个变法,又都紧张起来,不知道是否涉及到切身利益。   杜文浩道:“以前的变法中有一个叫‘青苗法’,就是针对眼下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候贴补百姓用的,只不过,那种办法有一个很大的弊病,就是官府插手,不仅与民夺利,而且官吏还从中渔利,强行摊派,结果从原来的惠民之策,变成了害民之策。我的新法必须取其利而避其弊。”   诸变法中,青苗法和市易法与粮商的关系最为紧密,听到这里,众粮商都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   杜文浩道:“青苗法最大的弊端,在于官府经商,乱用职权。所以,新法第一步,就是要把青苗法的借贷由官商改为民商。但是,也不全是让民间百姓自己借贷,那跟以前的做法没有什么两样,也就不成其为变法了。而我的变法是成立公私合股的放贷公司。”   这些个词汇太现代化了,在场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杜文浩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文浩便简单地介绍了公司的常识,花了半个时辰,这些粮商们这才大致上明白了杜文浩的构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文浩道:“这个制度不是硬性摊派,纯粹是自愿为原则,代表朝廷加入公司的官员,尽管仍然继续按月领俸,但不能再在官府兼职,也就没有官老爷的权力了,他们只是朝廷派出管理朝廷出资的财产的代表,在法律上,对公司大事的表决权和你们一样,按出资额决定,一股一票,少数服从多数,他们没有特权。”   众粮商听了,面露喜色,纷纷点头。一个粮商道:“这么说,我们加入这个公司之后,就能再放贷粮食了?”   青苗法实行官府垄断,禁止个人放贷,粮商故有此一问。   杜文浩点头道:“那是当然。”   众粮商顿时喜形于色,要知道,变法以前,粮商除了卖粮赚钱之外,很大一笔收入就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放贷粮食给农民,秋收是加利息收回获利,变法之后,这条路便被堵死了,而青黄不接的时候,老百姓也没钱买粮,粮商又不肯低价出售,所以粮商也赚不到钱。现在听说加入公司可以继续放贷粮食,顿时都高兴起来。   杜文浩并不着急让他们表态,说道:“这样吧,你们可以商量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我再来听各位的意见,还是那句话,自愿加入,决不强求。”   说罢,杜文浩跟韩绛、苏轼出了大厅,来到后堂歇息。   苏轼迟疑片刻,还是问道:“云帆兄,你这法子……能行吗?”   杜文浩也不知道把现代社会商品经济条件下的公司制度移植到小农经济环境里,到底是否可行,所以苦笑道:“我现在也回答不出你这个问题,行不行,得做了看。”   苏轼和韩绛都点头称是。   杜文浩道:“你们帮我琢磨一下,如果你们是粮商,这条件愿不愿意加入公司?”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思索片刻,韩绛先道:“我看云帆兄这法子可行。商人嘛,唯利是图是本性,只要有钱赚,没有大的风险或者说没有不必要的风险,权衡利弊之后,还是会干的,云帆兄这办法,给粮商的第一个好处就是他们可以用粮食赚钱了。他们囤积粮食的主要目的也就在于此。冲着一点,也会加入的。”   苏轼点头道:“是啊,现在百姓都遭灾了,买得起粮食的人不多,但地里的庄稼大部分没毁,秋后还是有收成的,只要利息合适,百姓当然是愿意借贷的。而把粮食放贷出去,秋后加利息收回来,总比卖不出去把粮食放在粮仓里让老鼠吃的好。冲这一点,粮商也会同意。” 第316章 公司的疑虑   韩绛道:“最关键的是,云帆兄说的这个公司是大家出钱出粮,都有切身利益在里面,那都会认真去做。而官家入股的部分,管理人不在官府任职,当地官府也不能对公司经营指手画脚,完全由公司自己经营,股东也就放心了。”   苏轼又道:“公司还有一个好处让我很感兴趣,就是云帆兄说的公司的有限……,有限……”   “有限责任!”   “对对!有限责任!做生意最害怕的就是赔本,一旦赔本了,血本无归,不仅投入的钱粮打了水漂,还连累妻儿老小全家受罪。现在按云帆兄的构想,公司实行有限责任,公司有多少钱就陪多少钱,陪完为止,不能拿股东家里的财产来陪,更不能让股东的亲人来陪。这很好。”   韩绛沉吟道:“那如果公司故意欠债,远远超过公司的财产,又不能追他家里的钱财来陪,对债主岂不是不公平吗?”   杜文浩道:“首先,市场经营是有风险的,每个商家都有义务探查清楚跟你做生意的人的真正资产实力,对方是不是资不抵债的公司,应该调查清楚,当然,要开办公司,就要有财产,不能开没有钱的皮包公司。建立公司制度,还需要一个公司登记审查制度,也就是由官府审查公司究竟有没有这么多钱来开办公司。经过审查的确有钱的公司,才能开办。而经营过程中每年还要进行年审,看看它是否还在经营,是否出现了资不抵债了。如果经营不善,赔光了钱,这时候就不能再允许它继续经营了,要有一个制度终结这种资不抵债的公司,以免损害债主的利益。这就需要引入破产制度了。”   杜文浩这段话使用了太多的新名词,两人根本听不懂,傻着眼瞧着杜文浩,等他进一步解释。   杜文浩便耐心给两人解释什么是公司登记制度,什么是公司年审制度,什么事公司破产制度。   两人听得瞠目结舌,韩绛结结巴巴问道:“云帆兄,这么复杂……,你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杜文浩笑了笑:“事在人为嘛,就不知道这些制度能不能适用。老百姓能不能接受。”   苏轼摇头道:“既然云帆兄说到这了,又是征求我们两位的意见,那苏某就说句实话,苏某认为,这些制度太过复杂,别说老百姓了,就那我们两来说,能听懂都不太容易。只怕推广有难度。”   杜文浩道:“是啊,这一点我也想到了,馒头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我不着急全面推广,也不着急制定这么多的制度,所以我没有事先立法,就直接把粮商叫来征求意见,就是想先把公司办起来,让市场来检验一下,看看公私合营公司这种制度能不能运行下去。如果行,再慢慢制定规范进行调整,这叫摸着石头过河!”   韩绛和苏轼相互看了一眼,都点了点头。苏轼道:“这个思路是对的,我们也都认为公司这种制度,还是有它的诱惑力的,至少能让老百姓得实惠。”   韩绛道:“云帆兄的官商分离的公司制度,能避免官吏利用手里的权力假借变法鱼肉百姓!很好!但是,要把这些制度规定制定成法律,明确下来,老百姓才知道,才相信。”   杜文浩道:“呵呵,两位说的很中肯,所提的建议很好,让我增加了新法的信心。我是打算成立公司之后便制定公司法,在雅州范围内实施。其实,公司制度最大的好处,是能集中各方的财力,尤其是有官府常平仓的加入,能利用雄厚财力把公司做大做强,才有竞争力,也能抵御住市场风险。”   杜文浩这番话又加入了一些现代词汇,韩绛和苏轼听得很新鲜,不过大致能猜出来是啥意思。想了想,都连连点头赞同。   苏轼曾经当过知州,管理过官方的常平仓和广慧仓,问道:“云帆兄适才所言,管家出资,以四成九为限,不得超过半数。照此办法,只怕不需要动用太多的官仓粮食便可做到,能给朝廷赚的钱也不多,虽然方便了百姓,但朝廷毕竟实惠不高,只怕朝中会有异议……”   杜文浩笑道:“你说到点子上了,这个问题当然有解决办法,不能只开办一家放贷公司,要开办多家,这样有两个好处,其一,引入竞争机制,有多家放贷公司相互竞争,便会把利息降到最可能低的程度,老百姓就得实惠了,当然,必须防止这些公司串通,哄抬价格,对于这种串通抬价的,官府要对公司进行处罚,当然这种处罚限于经济上的制裁,并责令改正,如果限期不改,继续处罚,一直到改为止,还可以吊销为首串通公司的经营资格。”   这种市场行政管理手段,韩绛和苏轼也是闻所未闻的,都十分的惊奇。   杜文浩续道:“第二个好处,就是这样的公司多了,便可以增加朝廷的收入,任何制度都应该是朝廷和百姓双赢的结果,大家都有实惠,这样的制度才有生命力,才能长久。”   韩绛和苏轼两人连连点头。韩绛捋着白胡须瞧着杜文浩道:“说实话,前番听圣上夸你的新法很有新意,也很有吸引力,老朽内心深处还颇有几分疑虑,今日听了,这才真切感受到圣上这话,半点也不虚啊。后面的变法如何,老朽还不好说,单就这个法而言,老朽以为是完全可行的。”   杜文浩拱手笑道:“多谢夸奖。其实,公司能做的事情还很多,绝不仅仅只是放贷这件事。”   “那还能做什么?”苏轼问道。   “比如,可以把市易司的事情挪到公司来办。”   “你是说,让公司低买高卖,平抑物价?”   “是啊,简单一句话,只要是商人正当的经商事情,公司都能办。从生产制造产品,到运输,到销售,到各种服务行业,都可以做。当然,不能都交给放贷公司的做,可以根据市场的需要分别成立各种目的的公司。那是后话了。”   苏轼道:“对对,我们先把第一家公司办起来,看看效果,如果行,就办好,办成典范,有了模范,又能赚钱,哪些商人会感兴趣的,也会踊跃加入的,而老百姓得到了实惠,也会拥护的,那时候再制定必要的规范,商家和百姓也就会有兴趣去了解了。”   三人都相视而笑,接着商议如何具体操作问题。   现在雅州官仓里已经没有粮食和官银了,不过成都府路的常平仓提举在这里,这根本不成问题,韩绛当即表示,第二天立即出发去成都,优先调配雅州常平仓粮食和赈灾粮银。这是他职权范围的事,他决定就行了。   接着商量谁作为官衙的代表。这可得想好,这个人必须是有经营头脑,懂做生意的,而且正派公道,能得到粮商的信任的,所以最好从当地官吏中选举。   三人都是初来咋到,对当地官员不熟,商议之后决定,让愿意入股的粮商推举,然后再跟那官员作工作。   商量好之后,三人回到大厅。   粮商们还在议论纷纷,杜文浩从他们的脸上就看出,显然,他们对这块天上跳下来的馅饼心存疑虑,不知道是祸是福,拿捏不准。   杜文浩笑道:“怎么样,诸位,有没有愿意入股的?”   众粮商都不说话,低着头想心事。场面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杜文浩有些尴尬:“怎么,都不想做放贷生意了?”   先前那老粮商抱拳拱手道:“大老爷,不是我等不想做这放贷生意,而是……,这个……”   “有话就说嘛,别吞吞吐吐的。”   古代的言论自由远远比不上现代,稍微说错就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特别是和官老爷说话,所以这些人都很紧张,都在观望,没有谁愿意打第一炮,那老头也迟疑地左右看着,不说话。   杜文浩道:“呵呵,老人家,言者无罪,我先前就说了,叫大家来是来商量事情的,丝毫没有勉强的意思,有什么都可以直说,如果以后有谁因为今天说话被追究了,我登门磕头赔罪,你们也可以骂我杜文浩祖宗十八代!没问题的!”   听了这话,那老汉把心一横,说道:“好!既然大老爷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老汉再不遵命,就太不成话了。反正我身家性命也都是大老爷领兵解救的,要不是大老爷剿灭了番军,我一家老小都死光啦,更别说粮食了,老汉我今年也七十了,也不怕啥的……”   杜文浩苦笑:“别担心,我用我的信誉给你打包票,保证你言者无罪,绝不追究。”   “多谢大老爷!”那老粮商躬身道,“我们大伙担心的,是大老爷说的这公司,咱们都没见过,也没参加过,大老爷这么说了我们自然信得过,但是,将来大老爷走了,换了一个官,他的主意又不一样,我们就怕一旦把钱粮投入进去,到时候血本无归。”   既然老粮商打了头炮,哪些粮商们也都纷纷附和,表示了担忧。   杜文浩有些傻眼了,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现代意义上的公司制度在中世纪欧洲国家最早出现的时候,哪些国家民主意识已经比较强,共和民权氛围已经比较浓厚,法律意识也强于中国。他们的国情与中国完全不同。   而中国君主专制政权存在了两千年了,从来都是人治,几乎不存在法治阶段,从君主到民众,法治意识都很单薄,而公司制度恰恰需要完善的法律规定作为后盾,才有可能发挥他的作用,比如股东的有限责任,只有在法治环境下才能得到保障,但是,在人治环境里,官老爷说了算,官老爷说让股东承担责任,谁敢不听?   杜文浩当然不会就此作罢,法治也是从人治开始的,最早的国家出现的时候也不可能是法治社会,也都是从人治一步步走过来的。或许自己能从雅州开始中国古代的法制建设,只要不涉及皇权,不去搞什么宪法,不搞民权运动,不危害到皇权的利益,推行法治还是有可能的。但这个工作得一步步来。   杜文浩道:“皇上已经授权本官在雅州施行变法,要变法肯定就会制定法律规范,这种规范是颁行全雅州通晓知道的,大家都可以监督。当然,各位的担心我也完全能理解。也很现实。这样吧,我再这里做个保证,在将来我调任离开雅州之前,入股的股东随时可以撤股,以保证大家的利益。这个规定也会写入我们马上要颁布的公司法之中。”   老粮商又问:“代表官府加入公司管理的,不知道是哪一位呢?”   杜文浩道:“我和两位大人商量了,可以由股东们推荐候选人,由衙门来定。”   老粮商摇头道:“说句得罪大老爷的话,这个人选不确定,只怕没人敢入股。”   其余粮商也纷纷点头,他们太清楚官老爷作风了,只要是官,就算是芝麻官也是官,也是父母,就不可能平等。   杜文浩有些愕然,这也是他没想到的,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老粮商左右看了看,躬身拱手道:“大老爷,这主意是您出的,您对这制度也很熟悉,这第一家公司,您不加入,只怕没人懂,也就没人玩得转,换成其他老爷,别人我不敢说,至少我是不敢入股的。”   “我?”杜文浩很是意外,瞧了一眼苏轼,又看了看韩绛,对老粮商道:“可是按照规定,代表朝廷加入公司管理朝廷入股的财产的官员,不得在官府任职啊。我是钦定雅州勾管,没办法辞去这个职务的。”   韩绛老谋深算,当初也是王安石变法的忠实追随者,是王安石的得力助手,这二十年的变法,他已经品味够了其中的酸甜苦辣,其中感悟最多的,就是变法推进太快。所以,韩绛侧脸低声道:“杜御医,本官也觉这老汉说得有理,公司这个制度百姓都不明白,你要是不参加,大家也不知道怎么办,特别是,你领军剿灭西山入侵番军,解救了广大雅州百姓,百姓对你都很感激,你在百姓中威信很高,大家也都认你的帐,你要出面,事情会好办得多,也容易建立起双方的信任。”   苏轼也道:“韩大将军所言极是,要不这样吧,选两个代表加入公司,一个是杜大人,再选一个懂生意的诚实本分的,跟着杜大人学,等将来公司走上正轨了,大伙都认为他能行了,杜大人再撤出来,专心从政,当然,他们两人在投票上只能算一票,诸位以为如何啊?”   众粮商都鼓掌称这个办法好。   老粮商又问:“那公司的事情谁说了算?是不是要推选一个头?”   杜文浩道:“要推选头,公司的头叫做董事长,但是,凡是公司的重大事项,董事长没有权利单独决定,这些重大事情只能由股东会决定,也就是全体股东集体讨论决定。哪些属于重大事项,要由公司章程规定。比如股息确定、新人入股,股东退股,业务扩展等等。股东会讨论决定重大事项,必须双重多数通过才行,——什么是双重多数呢?就是人头多数和股权多数,也就是说,同意某一方案的股东,必须过半数,而且,这部分股东占有的股份,也必须过半数,缺一不可。”   众粮商又都议论纷纷,都是面有喜色,都觉得这主意好,因为官府占有的股份接近一半,只要拉拢某个股东,便可超过一半,这样便可操纵整个公司。而实行双重多数,就算官府拉拢了一两个股东站在他那一边,只要过半数的股东不同意,决定也不能获得通过。这样就保障了其他股东特别是小股东的权力能真正实现。   那老粮商迟疑片刻,又道:“退股的时候,公司欠的债怎么算?”   “股东对退股前公司的债务要承担责任,退股时要进行清算,完了之后,就可以退股了。对退股之后公司承担的债务,就不再承担责任。”   “这是大老爷您说的,你在,我们自然信,可是,将来大人调任高升了,不在雅州甚至不在成都府路了,新来的官吏把这法废止了,又找我们承担之前的在公司的责任,那该怎么办?”   杜文浩又傻眼了,这种可能性不仅有,而且还非常大,要解决这个问题,颁行的法令就不能只是自己做出的,那样效力太低,就算不是朝廷直接颁布,也至少也应该是朝廷认可转发的法律文件,才有普遍性效力,才能让百姓心安。   但是,这个可是件容易的事,要让朝廷下文,得经过层层审批,最后还得皇帝定夺,而且,最有可能的结局是不作答复,因为朝廷颁发法令,那就代表朝廷的态度,就算不在全国推行,也会引起轰动,也会让各地不安,这不是宋神宗希望的,他想看到杜文浩变法的结果,又不愿意这太过离奇的变法在全国引起震动,所以,才把杜文浩派到了边疆这个小州里实施变法。   杜文浩当然明白这一点,正待解释,苏轼却先说话了:“诸位,做生意是有风险的,这一点不需要本官来告诉你们吧?现在杜大人给了大家一个可以重新放贷粮食的机会,有赚钱的机会,当然就有赔钱的可能,任何生意利益和风险都是并存的,如果只想赚钱不想赔钱,那就别做生意。”   老粮商点点头:“知州大人所言极是,好!老汉加入!反正老汉身家性命都是杜大人带兵给救的,及时赔了当还人情也行啊!”   这话说得很让人哭笑不得,但杜文浩能理解,这也是对他变法的支持,当即拱手道:“多谢了,老人家。你入股多少?”   老粮商小心翼翼问:“官家入股多少?”   “整个公司拟发行一千股,一石粮食为一股,也就是公司办起来之后,有十二万斤粮食可以放贷,应该暂时够了,如果不够,公司可以增股。也可以另设公司。另外,对于城镇居民,可以放贷银钱,所以还需要以银钱行事入股一部分,按认股粮食的比例确定银钱出资数额,总量限制为十万贯。以后有需要也可以增股。由于变法已经规定,公司持股不能超过一半,所以管家入股四百九十股。老人家,您呢?”   “哦……,那……,那我入……”老粮商迟疑片刻,小心翼翼说道:“我入十股吧!”   杜文浩气得差点当场晕菜。宋代一石约等于一百二十斤。十石也就一千二百斤。古代一户人家一般为五人,从现在吃到秋收,还有三个多月,省着吃一户五口之家每个月怎么也要吃五十斤粮,三个月也就是一百五十斤。也就是说,每户人家一般借贷一百五十斤,老粮商入股的还不够十户人家借贷的,说是杯水车薪也不为过。   不过,杜文浩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能迈出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一定要鼓励,绝对不能打击。当下点头道:“很好!就十股!还有愿意入股的吗?”   其余粮商见状,面面相觑。片刻,终于又有两个粮商站起来,各自认了十股。   正在杜文浩感到绝望的时候,一个大腹便便肥头大耳的粮商站起身来,扯着大嗓门道:“你们当小鸡啄食呢?拿十石粮食入股也叫做生意?只怕开粥厂赈济百姓都不止这点粮食吧?靠!我家粮仓的粮食全入股了!我刚才算了算,应该至少有个两百七八十股吧,就认个整数,入两百七十股好了!”   杜文浩大喜,拱手道:“好!这位大哥贵姓?”   那胖粮商急忙一拱到地:“大老爷,这可不敢当,免贵,小的姓米,家里排行十二。”   古代排行,为了显示家族兴旺,时兴在前面加十,所以排行十二,其实是家里的老二,而不真正是第十二个儿子(除了皇帝、王爷这样妻妾成群的人,一般家庭也生不了十多个孩子的。) 第317章 青青竹楼   杜文浩拱手道:“呵呵,原来是米掌柜。你这姓还真姓得好,看来天生就是个做粮食生意的料。”   米十二道:“嘿嘿,多谢大老爷夸奖,这还真让大老爷说对了,小的祖上就是开米行的。”   “米掌柜一下就认股这么多,做生意还真是大手笔啊。”   “那倒不是,其实,我米家做生意,之所以能数代不垮,全靠一个稳字。今日之所以倾其所有入股,一来小的信任大老爷,从您先前说的,小的相信,您的变法一定是真正让我们老百姓得实惠。看准了就要下大注,这也是我们米家做生意的诀窍之一。二来嘛,正如先前那位所说的,若不是大老爷您领兵剿灭番军,我们米家也完蛋了。知恩图报,滴水之恩,尚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救命之恩,自当倾其所有相报的了,这也是我们米家的家训。不像有的人,说得漂亮,做起来,嘿嘿,前怕豺狼后怕虎的,不是爷们行径!”   米十二这么一说,先前那老粮商几个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干笑着。   杜文浩道:“米掌柜请坐,——还有谁愿意入股吗?先前认股的,如果想改变,也可以改啊,最后计入股东名册之前,都还可以修改,也可以退出。”   又有一个粮商站了起来:“米掌柜说的对,我财力没米掌柜那么雄厚,就认八十股吧。”   “我认一百股!”   那老粮商一听人家都认那么多,自己认十股,也太丢人了点,而且好几个认股的,大家风险共担,他胆子也壮了,忙站起身道:“大老爷,我……,我能增加一点吗?”   “行啊!”杜文浩微笑道。   “那……,我也认八十股吧。”   一听他改了,另外两个认了十股的股东也跟着要改:“我也认八十股。”   杜文浩道:“抱歉,前面三位股东加官家入股,一共已经达到九百四十股,你们原先各自认了三十股,便只有三十股剩余的了。各人最多能再追加十股。”   三人要加股也就是脸上挂不住,做做样子,他们当然知道加起来已经超过总限额一千股了,所以一听这话,便悻悻道:“那……,那就增加十股吧。”   “好!一共六位掌柜入股,加官家入股一共是七个股东。下面咱们先制作股东名册,当着大家的面,在上面签名,记住,签名就算正式认股了,认股之后就不能反悔,必须在章程约定的时间内,把粮食和银钱交到公司里。官家的入股粮钱韩提举已经表态了,明天就回成都调拨送来。提醒各位股东注意,不按时交钱粮的,要承担违约责任,赔偿其他股东因此造成的损失。”   六位股东都点头答应了。   “还有一件事,咱们得给公司七个名字,叫什么好呢?”杜文浩转身问苏轼:“苏知州,你是大名鼎鼎的大文豪,你帮着取个名字吧。”   “杜御医谬赞了!”苏轼呵呵笑了笑,道:“这商号是面向百姓的,得通俗易懂,不能太古雅,要让百姓一看就知道,先前杜御医说了,变法是为了惠民利民,开办公私合营的放贷公司也是这样,不如就直接叫‘惠民米行’如何?”   韩绛抚掌笑道:“这名字好!简单直白,老百姓一看就懂,而且直接切中米行开设的目的,很亲切。”   杜文浩和股东们都点头赞同。   杜文浩道:“代表官家入股的代表,还得有一人,诸位推举一下吧。”   六位股东一商量,都觉得州衙门户房负责粮仓税收的老押司侯钟为人忠厚实诚,而且懂行,是比较合适的人选,一致推举他为代表。   杜文浩当即叫人去把侯钟叫来。简要地把这件事说了。并明确告诉他,一旦他同意来公司当经理,就不能再在衙门兼任押司了。当然,月俸还按原来的照领,只是没有了官权力。   侯钟并不在乎押司这个小吏的职位,他更重视勾管官对自己的看重,当下乐呵呵道:“多谢大老爷抬举,既然老爷和大伙这么信任老朽,那老朽听命就是,押司不当就不当了。老朽也不知道这经理怎么做,做的不好大家多多包涵。老朽别的不行,跑跑腿,抄抄写写的倒还可以。呵呵”   众股东都笑了,接着选董事长,这不用问,当然一致推荐杜文浩为董事长。杜文浩也不推辞:“多谢大家的信任,这个公司成效如何,关系到本官在雅州的变法,所以本官一定替大家服务好,想方设法把公司搞好。”   杜文浩又提名米十二为经理,负责处理日常事务,除了官家,米十二认股最多,大家自然没有异议。   当下由米十二执笔,杜文浩指导,写了一份股东名册,七位股东各自在上面签了字,杜文浩则盖了勾管官的印章,代表这是朝廷的出资。   接着,几个股东在杜文浩的指导下,又商议着制定了公司章程,决定拿出一部分资金,在闹市买下一栋房子作为公司办公地点,并修建粮仓。在此之前,暂时先借用官府粮仓囤积粮食,既然停止市易法的变法了,杜文浩决定把市易司的房子腾出了两间作临时办公地点。   杜文浩又当着众粮商的面,组织召开了第一次股东会议,先进行投票,决定放贷利息。   杜文浩道:“按理说,我不该要求股东会把利息定低一点,但是,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因为本州百姓刚刚遭受兵灾,很多人无家可归,损失很大,如果定高了,百姓虽然为生活所迫,咬牙也得借,但负担会很重。所以,我恳请大家,今年放贷能定低一点,真正让老百姓得利。当然,我这仅仅是个提议,等一会投票是无记名的,股东都有独立决定权,我的提议也没有任何强制性。”   米十二嘿嘿笑道:“董事长,你做主就行了。”其他股东也随声附和。   杜文浩心中暗叹,古代老百姓就是实在,连唯利是图的商人在涉及自身利益问题上官本位都如此严重,更何况普通百姓呢,看来,自己要普及权利意识,任重道远啊。   杜文浩道:“这不行,前面已经说了,这种事情必须股东会讨论按照双重多数决定。这样吧,为了便是大家集中讨论,我提三个方案,第一种,按原先青苗法的两分息算;第二种,一分五;第三种,一份。大家实行无记名投票。如果形不成多数,则去掉得票最少的一项,重新投票,也可以在投票上提出自己认为合适的利息。一直到形成多数为止。”   众股东表示赞同。   当下由公司经理侯押司发票,大家各自写了之后,交给侯押司。侯押司把票打乱,随意收取,在米十二的监督下唱票。   令杜文浩意外的是,所有股东,全部填写的都是第三种,即一分息!   杜文浩高兴的同时,也感到不安,他心里明白,这都是因为自己这个官老爷先前的一番话给这些粮商的压力,惧官意识根深蒂固,一时间改不过来,更何况还有韩绛这个成都府提举和苏轼这个知州以及那么多粮商在一旁,这些粮商宁可少挣点钱,也不愿意得罪官老爷。   想明白这一点,杜文浩心里暗自告诫自己,在以后的公司事务中,要尽可能削弱自己这官老爷给他们带来的影响,真正把公司推向市场。   以前的青苗法实行的是强制性的十人为保,现在不用这种办法了,杜文浩提议以相当价值的田地、家财作抵押,便可借贷。没有的也可以提供有财产的人为保人,偿还不了,到期可以变卖抵押物清偿,或者由保人代为清偿。   古代虽然也有保人或者抵押的制度,但远比不上现代民法规定的完善。杜文浩引进了现代民法中的担保法制度,让众人都很惊奇,也都认为规定清楚,觉得很可行。   接着,股东会商议决定,第二天傍晚之前,所有钱粮必须全部到位,第三天开始放贷。在此之前,由米掌柜负责挑选雇佣公司员工,并雕刻公章,然后在城里和四乡八里张贴放贷公告,进行宣传。   旁观的一帮粮商们终于见识了一个现代意义的公司如何成立,股东会如何运作的,都是大开眼界,这也就成了一场现代民法的初步普及课。   事情搞定,杜文浩非常高兴,又叮嘱各位粮商们回去后开粥厂赈济无家可归的灾民,并跟着苏轼和韩绛一起巡街,眼看着开始落实,灾民们都已经排队开始领粥了,天也要黑了,这才满意地回到了住处。   当晚,庞雨琴亲自下厨炒了几个好菜,把韩绛、苏轼和钱不收请来吃饭。   席间,杜文浩钱不收疫情防治情况。钱不收神情黯淡:“师父,城里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按照您的要求,已经安排了垃圾清理和消毒工作,只是,乡下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怎么了?”杜文浩停下了筷子问。   “雅州是山区,山高林密,露水湿气很重,本来就是烟瘴容易滋生的地方,加上乡镇居住分散,而患疠疫者十数日才发作,一旦发作,往往就是一个村寨。我们力量有限,无法对全部村寨进行防控。一些村寨发现疠疫,村民四散逃避,疠疫也容易就此扩散。”   杜文浩有在董达县防治肺鼠疫的经验,尽管伤寒比肺鼠疫容易治疗,死亡率也低得多,却也不容忽视,他知道对于这种传染性很强的疾病,必须设立疫区隔离,然后进行治疗。但是,他们的军队为了防范西山临近部落入侵,绝大部分已经部署在西山战略要地上了,手边没有可以实施隔离的军队了。   杜文浩沉吟片刻,说道:“防疫工作刻不容缓,目前比抓生产还要重要,好在这一次的防疫工作不同于我们在董达县的,哪一次疠疫要猛烈得多,这一次相对比较温和,所以,即使不彻底隔离,也还是有办法控制的。这样吧,今晚你立即组织配制足量的预防药粉,明天开始,把所有郎中集中起来,分成几个组,分片负责,带领下乡进行防疫知识宣传,送药上门,这种病主要的传播源是食物,只要堵住食物和饮水不被污染这道关,就能控制住这种疠疫的传播。所以,这一次的防疫最重要的是普及防疫知识和送药进山寨。”   钱不收躬身答应。   苏轼道:“眼下粮商已经开粥厂赈灾,城里百姓吃的暂时解决了,韩大将军马上要把赈灾粮运来,咱们得先把受灾情况摸清楚,列出受灾户名单,到时候好下发赈灾粮。”   杜文浩他们的放贷公司是把粮食放贷给那些地里还有庄稼,秋收能偿还的农户,以及能找到抵押从米行借贷银钱重新做生意的商户,只有抵押担保够,借多少都可以。而对于庄稼被完全或者大部毁损的农户,以及城镇里房屋店铺被烧毁的而又没有抵押担保的住户和商户,朝廷下拨赈灾粮款予以救济,当然,这种救济只是救急不救贫,只能解决几天最多十几天的口粮而已,让你这段时间可以找到赚钱或者谋生的事情。   杜文浩点头道:“对,明天就开始这项工作。对了,难民占了你的知州府衙门,得尽快想办法让他们有所归才行,就算你不着急进去办公,百姓也着急新建家园啊。这该怎么办?”   苏轼道:“先前我们下乡巡查灾情的时候,我见这个地方有山有水,而且到处都是竹林,竹子长势很好,而且竹子很便宜,可以用赈灾款大量购进,给灾民用竹子搭建简易房屋暂住,反正现在天热,还不用担心御寒问题,缓出时间让他们找生活营生,挣钱新建自己的房屋。”   杜文浩抚掌笑道:“好主意!你咋想到的呢?”   苏轼微笑道:“我们家乡也有很多竹子,穷苦百姓修不起房的,就用竹子建房,虽然冬天不太好过,但比躺在露天要强多了。”   野外山上的竹子并非无主之物,而是归属于山岭地主的,不过竹子长得很快,两三年就长成了,所以价格比木材要便宜很多。第二天,杜文浩派出官吏,到附近收购竹子。那些山岭地主听说是他收购的,而且是用来给难民修建临时住所的,尽管钱还没到只能打白条,也没有不答应的,很便宜的价格便出售给了他们。   杜文浩张贴公告征集篾匠和懂建房的木匠,用管饭和少量的工钱为报酬,开始给城里房屋被烧毁的住户修建临时住所。这个行动让不少人得到了就业机会,同时也解决了难民住宿问题,这让城里难民们对他都是感激涕零。   安排好之后,杜文浩带着官吏来到衙门,登记核实住房商户烧毁情况,以便按计划修建竹楼。   难民们见杜文浩进来,赶紧上前跪下磕头表示感谢。   杜文浩微笑着让大家起身,跪在最前面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男孩目不转睛地看着杜文浩,似乎欲言又止。杜文浩很快发现了他,只见他看着很机灵,高高瘦瘦的,杜文浩走上前去,那孩子连忙将头低下了。   杜文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这么瞧着我,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孩子抬起头来,有些害羞地笑了笑,道:“我听刚才那个姐姐说,大老爷您是郎中?”说着,他指了指雪霏儿。   杜文浩知道,前段时间,阎妙手、庞雨琴、雪霏儿和苏轼的两个夫人带着一些妇人在这里照料受伤生病的难民,便关切地问道:“怎么,你生病了吗?”   孩子摇了摇头:“没有,我从一生下来,我娘说我就没有生过病,我大冬天的赤着膀子还流汗呢。”   人群里有孩子低声笑他,杜文浩也笑了:“那你问我这个问题做什么?”   孩子呵呵傻笑道:“大伙都说,大老爷和别的当官的不同,是真正帮老百姓做事的官,医术很高,还给大伙免费送医送药。所以我想问问。”   杜文浩嘿嘿笑了:“没错,我是大夫,给大家治病是应该的,谁叫我们是父母官呢,当官的就应该是为百姓服务的嘛。”伸手拍拍孩子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猴子。”   一旁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咯咯地笑着道:“他整天不安分上串下跳的,就是个猴子!”   杜文浩逗乐道:“那说明他很灵活,我象他这个岁数,也差不多。”   猴子一听杜文浩这么一说,更是得意,裤腿一挽,指着院子里一棵大树,对杜文浩说道:“大老爷,您数十下,我便可以爬到树梢上,您再数十下,我便下来了,您信不?”   杜文浩身后的官吏沉下脸来,道:“小家伙快走开,你以为大老爷闲得很,陪你玩这样的把戏?大老爷忙着呢!”   猴子一听,马上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杜文浩摆摆手,对猴子道:“好,那我现在就要开始数了,这么多乡亲看着,你可别拉稀摆蛋哟!”   大家跟着起哄,猴子见杜文浩这么一说,高兴了,一把将脚上一双烂草鞋脱了,摔到一边,然后像匹烈马一般,双脚在地上跺了跺,躬身做了一个起跑的姿势,对着杜文浩笑了笑,点头示意可以数了。   杜文浩手一挥,叫道:“开始!一!二!……”   只见那猴子飞一般的速度冲向大树,大家也赶紧给他让路,等杜文浩数到十的时候,猴子已经钻进了茂密的树叶之中,杜文浩快步走到树下,却看不到人了。   “猴子,你在哪里呢?”杜文浩大声喊道。   “大老爷,我在这里呢。”说话间,只见从大树的最顶端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杜文浩倒退了两步,一个小脑袋从树叶中钻了出来,正朝着杜文浩使劲地挥手。   杜文浩道:“你下来的时候小心一些,不要摔着了。开始!一!二!……”   猴子的脑袋一下就没有了,杜文浩的十刚出口,就见猴子已经蹭地从一个枝干上跳了下来,稳稳地站在了杜文浩的面前。   “大人,我没有骗你吧?”猴子得意地说道。   杜文浩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是挺快的,不错!”   “大人以后需要猴子做什么,您尽管开口,这个地方我熟的很,城里大街小巷,城外山岭山沟,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庞雨琴走过来,对猴子说道:“那你知道上山的捷径吗?”   杜文浩好奇地转头问道:“你问上山的路做什么?”   庞雨琴道:“赈灾粮杯水车薪,根本不可能够支持多久的,必须得替这些灾民想办法找别的吃的。这山上一定有很多的野果子和野菜,我们就想,找一些人带着上山去采些东西,一方面可以就着粮食一起吃,一方面也可以晒干一部分留着过冬。”   猴子拍了拍胸膛,道:“没有问题,我带几位姐姐去。”   身旁的官吏瞪眼道:“小孩子乱叫什么!这几位都是大老爷的夫人,你要喊夫人,知道吗?”   杜文浩则笑着说道:“我看喊姐姐挺好,年纪相差不大,叫着也顺口,就这么叫。”   猴子有几分得意地白了那官吏一眼,赶紧对着林青黛和庞雨琴恭敬地喊了一声:“姐姐好!”   林青黛淡淡地笑了笑,庞雨琴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爹娘呢?”   猴子黯然道:“我爷爷奶奶、爹娘、哥哥姐姐全都给番军杀死了,我趁乱爬到树上躲了起来,才活了下来……”   庞雨琴脸上闪过一丝不忍:“真是可怜,那你以后怎么办?”   猴子抹了抹眼泪,又笑了:“我能扛长工做活,饿不死的!”   庞雨琴叹了口气,对杜文浩道:“相公,这孩子还小,哪抗得动活啊,他孤零零一个人可怎么活,要不,你给他找个事呗,能养活他就行。”   猴子很机灵,一听这话,急忙跪倒:“好啊,我什么都能干,我不怕吃苦的!”   既然夫人开口了,杜文浩也不好拒绝,想了想,实在没什么合适一个十一二岁孩子干的活,便道:“看你样子挺机灵的,要不,你先跟着我当个跑腿传信的吧,等看看以后能不能找个差事给你。”   猴子惊喜交加,连连磕头如捣蒜一般:“好啊,多谢大老爷!多些夫人!” 第318章 深山山庄   数日后,城里烧毁房屋替代的竹楼已经颇具规模了,一排排的竹楼整齐而有序地坐落城里,芦苇被割了下来晾晒干了铺在了竹楼里,不但防潮而且还可以躺在上面睡觉,一些老百姓已经陆续地搬了进来,其他的竹楼还在紧锣密鼓地修建着,放眼望去,整个城镇已经差不多看不见战争的创伤了。   进城才半个来月,杜文浩整个人感觉都像是瘦了一圈,他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大概是上苍垂怜,连续几天都是阴天,没有下雨,也没有太阳,所以正好适合赶工,他舍不得将这个时间用来睡觉上,他带着官吏四处奔波,处理“惠民米行”放贷中出现的各种问题,以及城里的防疫工作和竹楼修建的事情。   惠民米行的股东都是些老手了,放贷驾轻就熟,这方面到不劳杜文浩费心,经历侯钟押司做账清楚,管理也很到位,杜文浩就更省心了。   由于这时候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得知可以接待之后,拿着地契来借贷粮食的人络绎不绝,也有一部分是拿着房契,或者请有房子的保人来作保,借贷银钱重新做生意的。才几天功夫,他们仓库的粮食和银钱就贷出去了一半了,众股东都很心红,都说照这发展下去,只怕还得扩大经营,增加一倍的股金才行。   杜文浩把日常的事情交给侯钟照料,自己主要负责城里楼房重建工作。   一些当地的乡绅富商也纷纷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整个雅州城里大家是干劲十足,一排火热的气氛,这让杜文浩更加卯足了劲儿,想多做些什么。   这天中午,艳阳高照,杜文浩累了一上午,坐在一棵树下有些犯困,也不想吃东西,喝了一些米汤,便靠在树下本想休息一下,竟然睡着了。   恍惚间,杜文浩仿佛走进了一座花园,院中奇花异草,亭台楼阁,鸟语花香,不远处有悠扬的琴声传来,杜文浩觉得身轻如燕,脚步轻快地朝着琴声走去。   只见一处凉亭处,有轻纱被清风撩起,一个穿着华衣的女子在专注抚琴,丝毫没有注意到杜文浩的出现,杜文浩看不清楚她的眉眼,像是一层纱隔着。   突然有一个声音传来:“大人,想是饿了,奴家已经备下酒水就等着大人共饮了。”   只见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些翩翩女子,一个个貌美如花,浅笑盈盈端着一盘盘山珍海味从杜文浩面前经过,杜文浩偷偷咽了一下口水,脚不停使唤地就跟着那些女子朝凉亭走去。   “大老爷,醒醒,醒醒!”   杜文浩听见有人喊自己,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是一张大汗淋漓的脸几乎要贴着自己了,杜文浩一掌将对方推开,仔细一看,原来是猴子。   杜文浩肚子里暗骂,你这个臭小子来得真不是时候,搅了我的美梦,既没有让我看清那个美女的容貌,也没有让我在梦里好好吃上一顿。他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道:“怎么啦,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了?”   猴子凑近了在杜文浩耳边小声说道:“大老爷,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带您去看看。”   杜文浩站起身来,见大家又已经开始干活了,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见猴子一脸神秘的样子,道:“你不好好地领着夫人她们去上山采集食物,到这里来做什么?”   猴子道:“就是夫人让我来喊您的,走吧,我们现在就去,你见了一定会高兴的。”   杜文浩没有兴趣,道:“你让妙手和你去吧,我等会儿还要到州衙去一趟,那里还有好多事情等我处理。”   猴子见杜文浩不去,急了,道:“真的是个好地方,我找了一匹马,您骑马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杜文浩一看,果然不远处拴着一匹马,道:“好吧,那我就和你一起去看看,那你怎么办?”   猴子狡黠地笑了笑,道:“我跑着不比您慢。”   杜文浩不信,猴子说道:“大人上马吧,我还要领路,您就算是跑在前面也不知道地方,所以不用担心。”   杜文浩想着也是,便跟着猴子走到马前,猴子将杜文浩扶上马去,杜文浩给李浦说了一声,然后便和猴子一路向东而去。   出了城,杜文浩这才真的领教了猴子的脚力,一路上几乎和自己的坐骑速度相当,而且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大概走了五公里的样子,猴子将马勒住,然后对杜文浩说道:“大人,到了。”   杜文浩下马一看,此地并无什么东西,不过就是荒郊野外,便戏谑道:“你该不会是什么山贼土匪的卧底,派来抓我的吧?”   猴子不解,一边将马找了一个地方拴着,一边茫然问道:“什么是卧底啊?”   杜文浩笑着说道:“就是装作好人,其实是坏人,然后藏在好人堆里做一些坏事。”   猴子不高兴了,撅着嘴,嘟囔道:“我才不是坏人。”   “好了,和你说笑呢,你说的好地方就是这个地方吗?”   猴子赶紧指着背后的一座山,道:“在山里,不过马进不去了,大夫人说,这山里该有什么机关或是小路,不过是我们还没有找到。”   杜文浩跟着猴子进了山,没有走一会儿,大概是杜文浩几天没有休息,也没有好好吃饭的原因,他发现自己有些头重脚轻了,气喘得厉害。   又走了半个时辰,猴子站住了。   杜文浩抬眼看去,发现是一块平地,像是被人刻意地开采了出来似的,不远处便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茂密的丛林。   杜文浩:“到了?”   猴子点点头,指了指杜文浩身侧,杜文浩转身一看,顿时傻眼了,只见就在不远处有一座石桥,石桥过去有一座很大的宅院。   杜文浩站起身来,猴子说道:“大人,走吧,夫人她们在里面等着我们呢。”   杜文浩走了桥边发现下面是一条很宽的河流,河水湍急,石桥处立了一个石碑,碑上写着:“柯家河”。   杜文浩笑着说道:“谁这么豪气,连河都是自家的了。”   桥长大概有十多丈的样子,石桥修建很牢固,而且耗材都很用心,几乎都是用整块的大理石砌成,桥上雕刻的花纹也十分精致,看来这座桥和这个宅院应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过了桥,猴子抢先走到宅院门口,门虚掩着,猴子将门推开,杜文浩抬头看了看这门,至少有自己三个这么高,看着很是气派。   进了门,杜文浩再次被眼前所见给震撼了,与其说这时一个庄园,倒不如说是一个碉堡,正对着就是一个依山而建的一座古堡,而且又是一道门,这扇门完全就是一扇铁门,门前有一座水池,池中并无一物,只是一池清水。   杜文浩走到铁门前,这扇门比前门稍矮一些,他尝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猴子说道:“之前我们进不去,是四夫人翻墙而入,然后将门打开的。”说着指着一旁一个很高的围墙,一般的人是休想进去的,当然对林青黛而言,那自然是小菜一碟。   正说着,门上一个小窗打开了,一个妇人看了看,连忙说道:“大老爷来了,我马上叫人来开门。”   杜文浩:“你们随便就进去别人家的宅院?”   猴子:“这个宅院没有人住的。”   杜文浩正疑惑,大门轰然打开,声音很大,听着让人心慌。   林青黛走了出来,难得一脸灿烂的笑容,走到杜文浩面前,道:“这个门很有意思,门外的人听不见里面的人说话,但是里面的人却可以在屋子里听见门外的声音,文浩赶紧进来吧。”   杜文浩走进大门,只见里面果然是另有洞天,虽然不能和京城皇宫那些娘娘们的寝宫相比,但也称得上宏大和华丽了,到处都是雕刻精美的窗格长廊,只是看着有些衰败的气象,院中花草长势虽好,但是有些杂乱,像是很长时间没有人打理和修剪了,而且屋檐上到处可见蜘蛛网和尘土。   “你们怎么知道这个宅院没有人?”杜文浩对林青黛说道。   “我们之前也不清楚,走到大门前,琴儿发现门扣生锈了,一般这样的大户人家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而且从桥边到门口一路都无脚印,最近常有雨天,门口的石板上至少应该有泥土吧。”   杜文浩四周张望了一下,道:“也许是探亲去了,你们这种好奇心要害死人的,赶紧走吧。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地方。”   林青黛赶紧说道:“文浩,您别生气,你听我慢慢给你说,我们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我们在这个宅院的后面发现了几座坟,看着像是新坟,而且家中东西没有一样动过,在一间书房里还发现了一封信。”   杜文浩无奈,道:“你们还真是胆大,别人的房子,你们打探那么清楚做什么?”   猴子:“主要是我们发现了这个宅院有很多囤积的粮食。”   一说到粮食,杜文浩的眼睛立马就亮了,如今大家缺的就是粮食,便道:“有多少?”   林青黛得意地说道:“多得让你想不到!”   杜文浩笑道:“不会吧?”   林青黛扯着杜文浩的袖子,道:“走,我带你一一去看,你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杜文浩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便道:“算了,先派人去查查这家的情况再说,这个城市刚刚被番军洗劫,我们不能当第二个番军,走吧,在没有查清之前,谁也不能动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   林青黛见杜文浩一本正经不像和自己说笑,只好让大家都出来,杜文浩也没有继续往前走,转身带着猴子出了大门。   “大人,您别生气,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猴子见杜文浩阴沉着脸,胆怯地说道。   “私闯民宅,本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今天我也进去了,所以要错大家都有错,对了,猴子,你对雅州应该熟悉吧,你去查一查这家人的情况。”   “是,大人。”   “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随行来的百姓,也叮嘱一下。”   “今天很多人跟着李大爷他们下地去了,院子里很多采集回来的野菜果子没有地方放,所以就只有我和四位夫人,我不会乱说。”   “那就好,走吧,我们回去吧。”   天黑之后,大家也回到州府。   杜文浩让庞雨琴她们四个跟自己到卧室,将门关上,庞雨琴她们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也不敢坐着,四个人站在杜文浩面前等着训话。   杜文浩道:“你们私闯民宅太不应该,这事不要对外人提起一字,对苏大人他们也暂且不要提。”   “文浩,您别怪她们三个,是我的主意。”林青黛羞愧地说道。   “就算是你的主意,也该有个明理的人出来阻止。”杜文浩严厉地呵斥道。   “我们知道错了。”庞雨琴小声说着,也不敢抬头去看杜文浩的脸。   杜文浩唉了一声,挥了挥手:“好了,你们折腾了一天,也累了,去休息吧。”说着,躺在用竹子搭成的简易的竹床上,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雪霏儿还想说什么,庞雨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什么都不要说。这一晚是庞雨琴侍寝,林青黛她们三个人退了出去,将门带上了。   小两口躺在床上,庞雨琴已经在杜文浩臂弯里睡着了。他却没有睡意,脑海里一直在翻腾着这件事情。   古宅、深山老林、新坟、柯家河、屯粮,杜文浩虽然闭上双眼,但是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这些问题,有钱人应该将宅院修在人烟密集的地方,这么庞大的工程,需要多长的时间才修缮完毕,这宅院住着什么样的人,为什么突然都死了,难道是蕃军所为,但是看来不是,如果是他们发现这个宅院,应该不会保存的这么完好,至少里面很多的值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了,这个宅院一定有人,否则没有人会将这些已经死去的人掩埋,那么那个人现在何处,难道还在那个宅院里?应该有这个可能,想着想着,杜文浩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觉就是天亮,杜文浩蹭地一下从床上翻坐起来,庞雨琴已经起了,正在梳妆。回头瞧他行了,微笑道:“相公,不再睡一会了吗?”   “不了,已经很晚了,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杜文浩起身匆匆穿好衣袍出门,来到工地,发现竟然无几个人在施工,觉得奇怪,看见李浦在不远处,走过去道:“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没有一人出来干活?”   李浦躬身道:“昨日有十几个工匠突然病了,我已经找到郎中去看了,想是太累支撑不住,于是我就私自下令让大家今天休息半天,下午凉快些再干。”   “病了?那你怎么没有叫我?”杜文浩道。   “大人已经很累了,估计只是些伤风之类的小毛病,有郎中就够了。”   这时,只见苏轼的夫人王氏匆匆跑了过来:“杜御医,我正在找你呢。”   “夫人何事?”   “刚才我去河边洗东西,闻到一股恶臭,便寻着味道朝着上游去找,发现上游还有一些未曾被掩埋的尸体,都已经泡在水里腐烂了。”   杜文浩甚是吃惊,道:“李浦,我不是让你专门派人将死人都运到郊外远处焚化吗?”   李浦支支吾吾道:“末……末将这就去问清楚,我确实是找人去了。可能没发现那些尸体。”   王氏:“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这条河是城里的饮水来源,那些人看样子不是被杀死的,难不成是病死的吗?那可就糟了。”   杜文浩心里不禁一沉,王氏也是个见多识广、才华横溢十分聪慧的女子,她说的没有错,伤寒的传染源之一就是饮水,如果这些人死于伤寒,而城里人又饮用了被污染的水,只怕很快疠疫就会在城里爆发!   杜文浩想到这里,突然想起李浦说工匠中很多人生病的事情,顿时更是紧张,赶紧带着李浦等人跟着王氏来到上游。   王氏惊讶地叫了一声:“咦!尸体呢?明明在这里的啊,好几具呢!”   杜文浩走到王氏所说的地方,蹲下身,用鼻子吸了吸,并没有闻到尸臭味,小心地察看河边鹅卵石,也没有发现尸水沾附的痕迹,也没有冲洗过的痕迹。站起来问:“苏夫人,你没记错地方吧?”   “不会错的,这里还有一棵歪脖树,当时我吓坏了,两脚发软走不了路,还在这上面靠了一小会才跑回去了。”   杜文浩他们又沿着河往上搜寻了一段,却并没有发现尸体,也没有发现别的异样。   李浦倒是舒了口气,乐呵呵道:“苏夫人,想必是你看花了眼了,把岩石或者飘下来的木头当尸体了,这里并没有什么尸体啊,我就说嘛,前些天我带人都被州城周围的尸体全都清理了的,这条河边也来过好几趟了的,应该不会有漏网的。”   苏夫人环顾四周,自言自语道:“应该不会啊,我看的很真切的,还好臭的呢!”   杜文浩宽慰了:“夫人这些天忙里忙外的,想必是累了,算了,既然没有,总是好事。咱们回去吧。”   杜文浩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回到州城,立即前往那些生病的工匠住处查看。   诊察的结果让杜文浩很是不安,这些人中一部分染上了伤寒,不过,现在城里得伤寒病的人并不少,不能肯定他们的病是饮用了河水染上的。而且,几具尸体的伤寒病毒溶入整条河里,被稀释之后,只怕问题也不大吧。   尽管如此,杜文浩心里还是不能平静。好在随后的日子里,城里并没有大规模爆发伤寒病,这才让他稍稍放心。   韩绛从成都运来了赈灾粮,正好接济上,城里民心更加稳定了。   这一天,苏轼的妾室王朝云约庞雨琴上街置办些东西,杜文浩他们已经进城一个多月了,很多商家都打开门做生意,集市上依稀可见昔日的景象了。   因为苏轼的两位夫人都姓王,加之进城后两家人一直走的很近,庞雨琴他们都叫二夫人为云姐。   两个虽说都穿着简朴的女子,但却容貌艳丽,刚到集市,就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些好事的居民,甚至跟在她们后面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让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云姐你看这些人好生讨厌,这些人的眼睛比鹰还厉害。”庞雨琴一脸娇羞低着头小声说道。   王朝云却乐乐大方,浅笑道:“让他们看去好了,光天化日之下除了看看,还能怎样,我们只当他们是虚无的,不存在好了,再说还有侍卫在后面跟着,不管他们。”   两人走到一处针线摊子,庞雨琴想到家中带来的丝线很多颜色都不全了,很多衣裳需要缝补,虽说很多事情丫鬟可以去做,但是她却不想清闲着,见到一些需要的还是先备些的好,于是便弓身挑选起来。   “妹妹还真看不出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做事细心,而且还不娇柔,就从这挑选丝线便可以看出你里外都是一把好手呢。”王朝云赞叹道。   庞雨琴迅速地选好了丝线,笑着对王朝云说道:“从前在家中这些我也都是不做的,这些都是进了杜家才开始慢慢学的。”说着将丝线交给小贩,从荷包里掏钱。   “一共是七种丝线,各种三股,一共是二十一股,这位大姐,给七十纹钱好了。”小贩利索地算着钱,眼睛还不时地往庞雨琴和王朝云的脸上瞄。   王朝云沉下脸来,厉声说道:“怎么这么贵?不过就是一些丝线,你竟然要七十纹?”   庞雨琴极少出门买东西,平日都是怜儿和雪霏儿去,今天王朝云约了自己才出来,听王朝云这么说,心里还奇怪,二夫人如何得知这个价钱贵了呢,但却不好说话,只一旁站着听。   小贩并不认识她们,见王朝云生气了,赶紧解释:“这位大姐有所不知,从前确实这些丝线大概要不到十纹,但是现在我们从丝线商人那里买过来就要五十纹,都是番军给害的,您不信可以去问问,也不是我这一个摊子卖你这么贵!”   王朝云四周看了看,见不远处还有一个丝线摊子,便道:“也好,这么贵,谁买的起啊,我们再看看。”说着,当真就拉着庞雨琴朝前面的摊子走去。 第319章 物价   庞雨琴小声问道:“云姐如何得知刚才那个丝线就贵了?”   王朝云偷笑道:“其实我哪里知道,不过就是走之前我那贴身丫鬟巧儿告诉我的,说是但凡是在集市买东西都是可以少的,无论任何东西,你只要说这一句,一般都会给你少些,否则,我如何得知呢?”   庞雨琴恍然大悟,但见刚才王朝云气定神闲一副老买东西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个人走到另外一处丝线摊子,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见她们过来,赶紧笑着起身客气地说道:“两位大姐买线啊?”   王朝云点了点头,然后按照刚才庞雨琴挑的颜色和数量再来了一套交给老太太,老太太虽然没有之前那个小贩算的快,但是算出来的数额确实让庞雨琴和王朝云大吃一惊:“一共是七十五纹。”   庞雨琴失声说道:“怎么还要贵些?”   老太太笑道:“我也不强买强卖的,你们若是嫌贵,你们就换一家吧。”   王朝云问道:“大娘,在打仗之前就是这个价钱了吗?”   老太太摇了摇头:“我买了几十年的丝线了,也就是现在最贵了。”   真是物以稀为贵,庞雨琴到不在乎这点钱,只是苏轼家很穷,又不愿意接受接济,所以庞雨琴也帮着讲价,但老太太只是不让,最后,王朝云只得买下了。   她们路过那小贩面前时,小贩都看见了,不解地问道:“两位夫人,那个老太卖的一直比我的贵,丝线都是一样的,你们怎么不买便宜的,反而倒是买贵的了?”   王朝云道:“贵不了几文,但你年轻,进货容易,自然便宜,人家老太太年迈体弱,卖线不容易,所以我们就买她的。”   小贩愕然,心想还有这样买东西的。   走到粮店门口,王朝云突然想到家中粮食好像不多了,决定捎带些回去。   两个人进了粮店,一个伙计见有人进来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坐在柜台里,将两条腿放在柜台上,优哉游哉地双手抱胸,斜着眼看着庞雨琴和王朝云。   “有米吗?”王朝云问道。   “有啊,不过……”那伙计一脸鄙夷地瞧了瞧王朝云的粗布衣裙,淡淡道:“就怕你们没有银子来买。”   庞雨琴皱眉道:“怎么,你们的米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镶了边了的,吃了可以长命百岁不成?”   伙计甚至都没看庞雨琴,仰着个脑袋哼了一声:“随你小嘴儿怎么厉害,没有钱就没有米,我们这米吃了自然不会长命百岁,但是若是不吃,恐怕……哈哈哈哈……,走,走,走,赶紧走,不要影响我们做生意,真是的,瞧你们一副穷酸样,还想买米?去粥厂排队领粥去吧!”   庞雨琴冷笑道:“那你倒是给我们说说看,你们的米到底多少钱,我看我们买不买得起。”   伙计瞧也不瞧她们,从一旁的一个大木柜里随手抓起一把米,然后再轻轻地散落下去:“瞧见了吗,就这么一把,你就要付给我十文钱,你有吗?”   王朝云走上前去,正要说话,一直跟在她们后面护卫的侍卫听到里面伙计的话,手按腰刀铁青着脸迈步进来。那伙计一见来了军士,也不知道是跟着庞雨琴她们一起的,理也不理王朝云,赶紧起身一脸堆笑地对侍卫说道:“几位军爷也要买米?”扭头看见旁边一身粗布衣裙的王朝云还站在那里,皱眉道:“哎,你怎么还站在这里?不是让你走吗?”   侍卫上前正要抬手打人,庞雨琴赶紧阻止道:“不可动粗!”那侍卫忙把手放下,退到一边。   伙计吓的脸都青了,这才发现王朝云后面还有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年轻夫人,看样子是这些军士的主人,心里咯噔一下,满脸堆笑正要招呼。   “怎么了?咋呼什么呢?”随着声音,从柜后走出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正是这米行掌柜,一脸横肉,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一出门,正要发火,突然看见几个侍卫,旁边还站着两个貌若天仙的女子,他脑子飞快地转了几下,眼珠子滴溜溜几圈,立即换成了一副笑脸,厉声呵斥让伙计让开,笑眯眯拱手道:“两位夫人,还有这几位军爷,是要买米吗?”   庞雨琴冷冷道:“你们伙计说了,我们买不起你店里的米,要赶我们走。”   掌柜陪笑道:“您别介意,我这伙计才来,不懂事,得罪之处还请两位……大姐多多担待。”   庞雨琴道:“算了,你伙计说了,要我们去粥厂领赈灾的粥就行了,我们身上的钱怕是也只够买一顿粥的。”拉着王朝云转身要走。   掌柜见庞雨琴衣着华丽,绝对是有钱人家的,现在生意不好做,兵灾之后,买得起米的人不多,可不能放掉先前这位大主顾,抬脚作势给了伙计一脚,然后追上几步,说道:“两位大姐,我们店的米可以说是整个雅州最便宜的了,而且都是新米,不比那什么‘惠民米行’放贷的米,都是几年前的陈米,都发霉了,拿来放贷给老百姓,赚得亏心钱!”   庞雨琴一听他提到了夫君的“惠民米行”,顿时站住了,慢慢转身,盯着他道:“你说什么?惠民米行放贷的米是发霉的陈米?”   “那当然,您先看看小店的米,一准新米,闻着都香喷喷的。”说罢,示意伙计扛了一袋米过来放在庞雨琴脚下,说道:“我们做的也是小本买卖,也只是够养家糊口的,比不上那些日进斗金的粮商们,可是,我们从来不赚昧良心的钱,你看,这米多好啊!”   庞雨琴弯腰伸手舀了一把,搓了搓,淡淡道:“一袋大米要多少钱啊?”   一旁的伙计嘴快不等掌柜的说话,便大声说道:“不是很贵,就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相当于人民币五千元,一袋米五千元,苏轼当初在黄州当团练副使,一个月才五百文,要差不多一年的薪水,才够买这一袋米,的确算得上天价了。   王朝云惊呆了:“五两银子?”   伙计嘴角又露出鄙夷的讥笑,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敢再说话。   掌柜眼望着庞雨琴:“呵呵,这个粮价确实贵了些,您也知道,眼下青黄不接的时候,番军这一次把好多粮食都抢走了烧了,这些米都是从外面长途跋涉进来的,这样是要贵些。”   王朝云下意思摸了摸瘪瘪的钱袋,诺诺道:“可这也……这也太贵了……”   身后的侍卫上前躬身拱手,对王朝云道:“夫人,别买这的米,杜大人他们米行放贷的米,比这便宜好几倍。”   王朝云摇头道:“我们不能从他们那贷米,杜大人不会要我们钱的。”   那胖掌柜眼睛都瞪圆了,脸上阴晴不定,忽然提起那袋米,点头哈腰对王朝云道:“夫人,都是乡里乡亲的,不用太在意,如果手头不方便,就先拿去吃好了,等手头宽裕了再说。”   “这……,这怎么行!”王朝云摸出钱袋,捏了捏,很是迟疑。   胖掌柜耳朵很灵,立即听出钱袋里都是些铜钱,估计只有百来文,忙把那袋米递到王朝云怀里,伸手去接那钱袋:“夫人,没关系的,这么多钱差不多了,这袋米卖给你了!”   一旁的伙计也听出那钱袋里的钱不多,急忙扯了一把掌柜的衣袖:“掌柜的,别……”   “滚一边去!”胖掌柜狠狠地在那伙计的头上拍了一下,伙计哎哟一声,嘟囔道:“您打我做什么?她袋子里没几个钱的。”   掌柜咬牙切齿低声对伙计道:“你……你懂个屁,滚开!”   伙计急忙退开,王朝云却不接那袋米,把钱袋放进怀里,低着头转身出了门。   庞雨琴对那伙计哼了一声,也跟着出去了。几个侍卫对两人横眉怒视了一眼,这才跟出。   掌柜的追出几步,连声召唤,王朝云他们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伙计凑上来道:“掌柜的,一个穷光蛋,干嘛……”   啪!   胖掌柜恨恨抽了他一记耳光:“你他奶奶的气死我了!你有见过穷光蛋带着军士来买米的吗?”   “啊?”伙计有些回过味来了,“您是说,那几个军爷,是……,是那穷光蛋的……”   “还你妈的穷光蛋!”胖掌柜又是一记耳光,转头望向王朝云她们远去的背影,“我听说新来的州府大人为官清廉,一家人都很朴素,而且爱民若子,将州衙都让给老百姓做了什么……什么收容所,将军营的粮食都拿来给老百姓吃了,刚才那粗布衣裙女子,恐怕就是知州大人的夫人!另外那个身穿绸缎的女子,举止一点不像平常百姓家的女子,而且皮肤细腻,绝对不会是干活的人儿,恐怕就是勾管杜大人的夫人!你今日得罪了她们,老子还在这开个屁的店,老子今天打死你!”   胖掌柜越想越气,从门后拣起一根抵门杠,劈头盖脸朝伙计打去,那伙计动作倒也灵活,嘴里大呼小叫,抱着脑袋东躲西藏,一时间米行里乱成一团。   王朝云又到另一家米行,问了价格,和先前的那家差不多,很是伤感,好在夫君提升雅州知州之后,这月俸涨了不少,咬咬牙,还是买了一小袋米,准备拿回去合着野菜吃。   庞雨琴没有帮她买,因为她知道王朝云不会接受接济。两人回到衙门,杜文浩和苏轼正在客厅商量赈灾的事情。庞雨琴将这件事讲给杜文浩听了。   庞雨琴以为杜文浩和苏轼会吃惊,谁想,苏轼和杜文浩只是相视而笑,一点也没有惊讶的意思。   王朝云对苏轼说道:“老爷,你们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那掌柜的说你们放贷的都是陈米啊!”   “当然是陈米,哪有那么多新米啊?放贷的米比米行的米便宜很多,也是这个原因,只有陈米才那么便宜,不过,陈米也能吃,我检查过,米都是好米,保存还是不错的,不存在霉变的问题。”   “可你们放贷的米,没有抵押和保人的百姓,没办法从你们那贷米啊,粥厂赈灾的粥也只够很少一部分人吃,大部分人排到的时候便已经没粥了,城里好多百姓还饿着肚子呢。”   “这些我们都知道。”杜文浩苦笑:“就在你们回来之前,青黛和怜儿也才从外面回来,说是一把青菜竟然要二十文钱,一袋盐巴也要二十文钱,而且和你们一样买回来给我们看了。”   王朝云:“那亏得老爷和杜大人还笑得出来。”   杜文浩:“是啊,是不该笑,如今雅州什么都缺,物资匮乏,自然物价飞涨。韩将军调来的常平仓的粮只能作为朝廷投资投入惠民米行,不能擅自挪用赈灾。而这次运来的赈灾粮也已经用了大半了,对满城灾民来说,的确是杯水车薪。除了米之外,生活必需品严重匮缺,现在物价连你们都说贵,老百姓更是没有钱买这些日常吃穿的东西,我看是该想个办法了。”   这时,门外有人说道:“两位大人,有一个自称是万盛米行的钱掌柜说是要见杜大人。”   杜文浩悄声说道:“来的正好。”说着,便起身走了出去。   走出门外,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装满了粮食的马车,马车旁站着一个白褂长衫的男人,一张马脸,眉毛浓密,见杜文浩走了过来,赶紧躬身迎上前来,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明晃晃的金牙:“参见勾管大人,草民钱跃不请自来,还请大人见谅。”   杜文浩指着他身后的马车,戏谑道:“怎么,这么快连你都知道我们家没米下锅了?”   钱跃谄媚道:“大人家里何愁无米下锅,不过是草民来过几次,见大家都很忙,故而不敢叨扰,您是我们雅州的父母官,是我们雅州百姓的福气啊……”   “好了,好了,说吧,找我什么事?”杜文浩打断钱跃的话,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钱跃讨好地说道:“这时我们万盛米行的一点心意,还请勾管大人收下。”   杜文浩走到车前,数了数袋数,笑着对钱跃说道:“你这一车米怕是要花上几百两银子吧?”   钱跃:“让大人笑话了,我们万盛米行一直都是收购当地百姓的大米,自己家还有一些田地,故而不会那么贵。”   杜文浩看了看车上的大米,笑着说道:“你可知那房间里还有州府大人,你撇下他,只给我送,不怕得罪了州府大人?”   钱跃一愣,立刻打了一个口哨,立刻从树林中走出一个人牵着另外一辆马车过来,钱跃小声说道:“草民不是担心……呵呵,既然您收下了,那州府大人的,还请大人多多美言收下才好。”   杜文浩好好地看了看面前这个钱跃,看来真是名如其人,有钱就可以飞跃。杜文浩笑着招呼家中下人过来,朗声说道:“将这些粮食卸下来,搬到库房去。”   钱跃一听,顿时兴奋不已,帮着下人们将粮食抬进了院子,也不敢多看一眼院中还有何人,就乐呵呵地告辞了。   杜文浩望着钱跃带着两辆空着的马车从视线中渐渐地远去,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文浩,你怎么……”林青黛走到杜文浩身边疑惑地问道。   杜文浩笑而不答。   一旁的下人道:“少爷,这么多的粮食,我们放在哪里合适?”   “这些粮食暂且放在琴儿她们四个人的房间。”   这时,苏轼和王朝云也走了出来。   苏轼看了看摆了一院子的粮食,他知道杜文浩不是一个贪财的人,这样做必有用意,也不多说。   晚饭的时候,又有一些州府的商人相继送来了绸缎、布匹、和一些新鲜的蔬菜,杜文浩一一照单全收。   王朝云有些担心,便将自己的顾虑告诉了苏轼。   “老爷,杜大人这是怎么啦,继续这样下去,老百姓该怎么想我们?”   苏轼让王朝云坐到自己身边,将她的一双小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抚摸着她的手:“辛苦你了,短短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你看你的手都粗糙了。”苏轼怜惜地说道。   窗外彩霞满天,院子里三个孩子在嬉戏打闹,不时从窗户外飘进饭菜的香味,王朝云将自己的头靠在苏轼的肩膀上,额头有意无意地蹭着苏轼的胡须,嘴里轻声说道:“我不辛苦,只要可以跟着老爷,什么苦我都不觉得是苦了。”   苏轼欣慰地握着王朝云的手,许久才说道:“我也不知道云帆他到底想干什么,但是这一路过来,我看在眼里,他敢说敢做,很有魄力,却从不贪财,从来不欺压百姓,没有一点架子,体系民情,自己也从来不占一点便宜,而且,据我所知,他靠医术和药方赚了不少钱,光皇上和太皇太后他们御赐的金银珠宝就不计其数,不会贪这点便宜的。他这样肯定有他的用意。”   王朝云:“我见到的也是和老爷一样,只是有些人,越有钱就越贪,您说他会不会……?”   苏轼笑了,看着王朝云说道:“他若是有心变坏,何必当着所有人的面,再者说,他完全可以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搬到别处去住,这样不是很好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王朝云努了努嘴,道:“反正我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希望如老爷所说,他是另有打算吧。”   雅州城里传出一个闲言碎语,说是新来的勾管大人也是个唯利是图的贪官,说是家里为了收取富商送去的粮食,竟然在院子里修起了地下粮仓,甚至还有人说,杜文浩打着接济难民的幌子,自己大把捞钱,收受贿赂。   这一天清晨,庞雨琴心事重重地带着英子从集市上回来,只管想着心事,也没有注意前面,差点和王朝云撞上。   王朝云见庞雨琴阴沉着脸,看了看英子,英子也不敢说话,便道:“英子,你是不是惹你家夫人生气了?”   英子连忙说道:“奴婢不敢,夫人是在集市上听见有人说少爷的……”   “英子!”庞雨琴厉声呵斥道,英子不敢再言。   王朝云明白了,示意英子提着买来的菜先回去,然后拉着庞雨琴的手,亲切地说道:“走,昨天我和巧儿去河边洗菜的时候,发现有一种在水边长得东西十分好吃,香甜可口,昨天我们挖了一些回去给大姐还有老爷吃,他们都说好吃,我们今天也去。”说着,牵着庞雨琴的手就走。   庞雨琴:“云姐,我今天不想去,我不太舒服,想回去睡一会儿。”   王朝云自然知道庞雨琴是心里不高兴,便道:“那你也不能让我一个人去吧,走吧,大姐和青黛在后院晒昨天采回来的草药,没有时间,你也知道菲儿和怜儿一起的,再者她们两个和我也没有话说,还是你陪着我去,我想着馋虫都给逗出来了,等不及了,赶紧走。”   庞雨琴轻叹一声,只好任由王朝云拉着朝上游走去。   走到河边,庞雨琴坐在一块青石上,脱下绣花鞋,将双脚放在水里,王朝云坐在她身边,和她一样,将脚放进了水里,突然王朝云尖叫一声,庞雨琴像是从梦中醒来一样,连忙问道:“云姐,你怎么啦?”   王朝云噗嗤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一直就这么坐着,不知道身边还有一个人了呢。”   庞雨琴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轻轻地推了一掌王朝云,嗔怪道:“云姐,你好坏,我还以为你被水蛇咬了呢。”   王朝云咯咯咯咯地笑着,道:“好了,知道笑就好,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别人看不见,听不见,自然可以天马行空任意相象,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什么是谣言,一个瘸子被一百个人一传,变成了健步如飞的人,就是谣言,他是你的夫君,你首当应该给予他信任。”   庞雨琴看着自己白皙的双脚在水草间,让漂浮的水草骚得痒酥酥的,她轻叹一声:“当初皇上让他来,其实我爹就有担心,说他做个太医挺好,为官就不是人人都可以当得得心应手,他骨子里少一些官场的人该有的东西。” 第320章 风萧萧兮   王朝云郑重地说道:“琴儿,官场的人该有的是什么东西?我认为是傲气和骨气,是一身正义。”   庞雨琴道:“云姐说得没有错,但是您看他现在……”   王朝云笑了,举起手来轻轻地在庞雨琴的额头上戳了一下,道:“你还说你相信他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吧,你都不相信他了,是不是我也该怀疑他真的就是在,以权谋私,收受贿赂呢?”   “没有,没有,相公他不会的,只是……只是,我听老百姓这样说他,他一天还乐此不疲,真不知道他骨子里卖得是什么药。”   王朝云将自己的双脚收起,舒适地放在让太阳烤的暖烘烘的石板上,然后对庞雨琴说道:“事情总会大白与天下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专心和我去找我说的那个野果子。”   庞雨琴听罢,道:“还当真有啊?”   王朝云穿好了鞋子,道:“那是当然,赶紧把鞋子穿好,我们去一人找一个竹片,那种果子在河边的淤泥里,埋得比较深,所以必须要找个东西挖,刚才走得急,东西也没有带,所以找个竹片也挺好。”   庞雨琴穿好鞋子,听见不远处有雪霏儿的声音,便也大声喊她的名字,很快,雪霏儿和怜儿两人树林里钻了出来,清风吹过,青丝微扬:“二夫人,琴姐姐,你们怎么在这里?”雪霏儿的小脸红扑扑地,亲切地拉着庞雨琴的手说道,一旁的怜儿倒是显得有些生分,只乖巧地站在一边拎着竹篮,微笑不语。   王朝云逗趣道:“你们的琴姐姐心情不好,我让她陪着我出来转转,我们正要去找野果子呢,你们恰巧也在,我们就一起去好了。”   雪霏儿听王朝云这么一说,赶紧紧张地看着庞雨琴,凑到她面前小声问道:“琴姐姐,你怎么啦?”   庞雨琴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有了,别听二夫人瞎说了,好了,走吧,我们去挖野果子。”   ……   杜文浩最近这些天一直是忙得几乎见不到他的人。   现在城里城里重建的工作已经基本完工了,无家可归的都住上了竹楼,在杜文浩的号召下,城里米商们都拿出一些陈米熬粥赈灾,缓了燃眉之急。   防御工作进行得也很顺利,派出的多个医疗队很好地贯彻了杜文浩的防疫思想,伤寒已经得到了基本控制。   杜文浩开始把工作重心放在立体农业上。   他先找了一家城外有池塘的农户,按照自己的构思建立立体农业。很快,他构思的模式都建立起来了,毕竟,这些模式都是相对比较简单的,只要想得到,都能有效的。   那家实验的农户眼睛都瞪圆了,这些可都是想都没想到的招,如今看了才知道,其实很简单,却有很大的收益,估计来年收成不会差的。   完成了试点工作之后,杜文浩把城里有经验的农户都集中起来,在那农户家进行示范讲解。   现场讲解的作用比看书要方便多了,一众农户看得心痒难耐,都想回去照着模样试验一番,也有这样的收获。   立体农业是山区农业最重要的发展路径之一,杜文浩对此特别的重视,所以起早贪黑地在农田里忙碌,指导农户们发展立体农业。   但是,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报到了韩绛大将军那里。   韩绛把杜文浩和苏轼叫到他的中军大帐,把一封密保展开了给他们瞧。   杜文浩一看之下,大吃了一惊,密保说西山邻近部落开始在边境集结兵力,有夺回西山部落的企图。   一番商议,杜文浩悍然道:“上报朝廷调集禁军已经来不及了,还是老办法,——就地招兵买马,扩充大军,抵御吐蕃番军!”   韩绛想了想,低声道:“杜御医,招兵买马必须皇上圣旨才能,皇上最忌惮的就是边将拥军自重,所以采取种种办法进行钳制,并早有严令,擅自扩军者,那可是灭门的死罪!”   苏轼也道:“是啊,云帆兄,上次咱们沿途招兵买马扩充了几万大军,虽然事非得已,也是为了驱逐番军,可还是触犯了朝廷禁律。如果此番再擅自扩军,违反太祖皇帝禁令,一旦监察院参我们一本,只怕很难办,连皇上都袒护不了啊!”   杜文浩道:“那你说怎么办?眼下我们在西山能战斗的大军,就五千禁军而已,其余新收部队,虽有上万人,都是没有经过系统训练,也没经过多少战斗洗礼的,而吐蕃大军连连征战于吐蕃内部争斗,战斗力远远强于我军,现在几个部落同时垂涎西山,只怕不是我们能抵御的!”   韩绛道:“话是这么说,不过,杜御医,有句话说了不是很好听,但这时候,老朽只能提醒大人一句了,——圣命难违呀”   “是吗?”杜文浩呼地站了起来,“我也知道一句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韩大将军和苏知州你们怕事,那我来办好!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西山被番军夺回去!你们不知道吧,——皇上已经说了,打下西山,封我为西山王!”   韩绛和苏轼一听这话,相互看了一眼,都站了起来,望着杜文浩,躬身一礼:“愿听大人指示!”   这两人的前程按照宋神宗的交代,都是杜文浩一手促成的,而他们听杜文浩说的的确在情理之中,又如何不听呢,所以才有这番表态。   “那好!立即招兵买马,同时紧急军情向朝廷上报,请求增援!”   ……   接下来,整个雅州都动了,城里乡下,到处都竖起了招兵大旗。   天灾人祸的日子,百姓只要有口饭吃,就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里也都认了,所以很快征集了上万兵士。   新募集的兵士,都教给李浦进行新兵训练。   或许是源源不断的兵员突入西山和雅州边军防御,吐蕃邻近部落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一直风平浪静。   这让杜文浩稍稍心安了,把主要精力又放在了城里重建和农业立体经营之中。一忙起来,有的时候吃住都在工地里。   这一天,猴子找到工地里说是有事,见到杜文浩不免吃了一惊,只见他又黑又瘦地从房中出来,手上还拿着两个馒头。   杜文浩招呼猴子在一棵大树下的石桌前坐下,递给他一个馒头,然后自己嘴里嚼了一口。   猴子接过馒头,捏了捏发现硬的跟石头一样,而且还隐约地散发出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猴子根本不在乎,他吃过比这难吃的多的东西,咬了一口,慢慢地嘴里用口水泡软了再吃。   猴子含糊地说道:“大老爷,您一天就吃这个啊?”   杜文浩笑着点了点头,道:“挺好,这东西禁得起饿,两个就管饱,对了,找我什么事?”   猴子:“我查清楚了。”   “什么查清楚了?”杜文浩问道。   “大老爷,您是忙忘记了,您不是让我给查那个宅院的事情吗?”   杜文浩这才想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道:“看我是真的忘记了,查出什么来了?”   “李大爷的孙女曾经在山庄柯家干过活,后来因为嫁人就离开了,不过干的时间挺长,我就问了问她,她又带着我找了当时在他们家干过的一些人,我大概知道了是个什么情况,这就来找您来了。”   那硬馒吃在嘴里满嘴跑,杜文浩咽不下去,走到一旁的水井边,用水瓢在水桶里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然后回身道:“好,说说看。”   猴子跟过来道:“柯家原是雅州大富,听说是什么生意都做,当然听说都是一些正当的生意,柯家当家的叫……”   杜文浩打断猴子的话:“不用给我他们家的家谱,有钱我也看到了,就说说,这个宅院到底有没有人?”   “本来是有的。”   “废话,我也知道本来是有的。”   “嘿嘿,我的意思是,蕃军被消灭之后本来还是有的。”   “哦?那你们去的时候人呢?”   “我听一个一直在柯家当老妈子的人说,她是在我们去的三天前离开柯家的,当时因为我们发现的宅院是柯家另外一处宅院,平时他们都在城里住着,城里的宅院让蕃军烧毁了,他们就举家搬进了深山老林。”   “他们还挺有先见之明的嘛,好,你接着说。”   “当时,柯家老爷子病了,大概是气病的,说是柯家有个什么媳妇儿让蕃军给糟蹋了,媳妇儿后来上吊自杀,肚子里已经有了身孕了,老爷子气不过就病了,后来没过多久也就去世了。”   “唉!”   “那柯家人口众多,听说有好几十口人呢,柯老爷子有五房太太,都有生养,到了第二代就有十一个孩子,后来这十一个孩子中留在家中有四个,后来……”   “好了,又扯远了,你说得我都糊涂了。简单一点!”   猴子道:“哦,听说他们五世同堂,蕃军一来,柯家连失三命,对了,听说柯家一个叫柯铭的人,杀了他的妻子,小妾和三个孩子,然后自己自杀了。”   杜文浩一听,不禁啊了一声,道:“都死了?”   猴子:“听说他是长房长孙,但是老爷子后来没有将家中的大权交给他,反正其中事情错综复杂,他大概是气急了,就把自己房里的人一个不剩地都杀了。”   杜文浩听得有些毛骨悚然,道:“那别的活着的人呢?”   猴子:“说是去了蜀中,他们是家大业大,也不在意这个宅院,不过听说也有留下不愿意走的,但是不住在宅院了。对了,那宅院的粮仓里的粮食多得你都想不到!”   杜文浩心中一动,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粮食了,想了想,道:“你再去查一查留下的都是什么人,能不能把他粮食卖给我们。”   猴子得意地笑了:“我已经想到了,找了这十几天,大家说什么的都有,说是什么柯铭应该有四个孩子,只杀了三个,应该还有一个的,留下的应该就是那一个,也有说,其实都走了,后来我无意间听到乐瑶院的老鸨说,她们那里新进了一个绝色的人物,叫柯尧,说是从前柯家的人,于是我就回去给夫人说了,夫人让我带了几个侍卫一起去看看,因为我的年纪比较小,担心不让我进去。”   杜文浩大笑。   猴子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儿说道:“大老爷,您别笑啊。”   “我是在笑,这么有钱的人家怎么可能沦落去做这样不齿的事情,不过就是老鸨搞得噱头而已,你竟然也真的去看了。”   猴子认真地点了点头,道:“真的去了,那姑娘因为去了没有多长时间,而且年纪尚小,所以还没有接客,而是给她请了师傅叫她琴棋书画,人我们也见了,老鸨见我们报出您的名讳哪里敢说一个不字,直接让我们见了。”   杜文浩在猴子的头上狠狠地拍了一下,猴子哎哟一声,杜文浩道:“小崽子,竟然敢报我的名字,以后定然是个寻花问柳的主儿。”   猴子呵呵地摸了摸头:“您不知道那个叫柯尧的姑娘,长得像个瓷娃娃似的,我一进去就惊呆了,那模样,啧啧啧……,那叫一个美。”   杜文浩啐了一口,道:“你一个小屁孩儿知道什么叫美?”   猴子吐了吐舌头:“不过您应该去看看,我听说才十四岁,个子高挑,就是一张冷脸,见谁都不笑,听说那老鸨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什么冷月的,真不好听。”   杜文浩:“我也觉得不好听。”   猴子眼睛一亮,道:“真的?”   杜文浩伸手再打,猴子一下闪开了,杜文浩笑着说道:“什么真的假的,让你去查宅院的事情,你倒好,跑去逛窑子去了,该打!”   猴子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轻声说道:“您先别打啊,我上前直接问那冷月,你认识柯铭吗?您猜她怎么说?”   “不认识。?”杜文浩说道。   “您怎么知道的?”猴子不明白了。   杜文浩笑着站起身来,道:“好了,你怎么可能想到一个窑姐的身上去,她若真是柯铭的孩子,一来,柯铭没有理由都杀了,唯独不杀她,即便是真的留下她,柯家的人也不会将她一个人留在雅州不管,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她真的留下了,她也不会自贱到去窑子里卖笑为生。”   猴子觉得杜文浩说的有理,只好说道:“那我再去查查看。”   杜文浩:“去吧,以后不要进那种地方了,会短命的。”   猴子年纪尚小,自然不明白杜文浩说的意思,只是听着点头,然后离开了。   杜文浩起身正要回到房间去,只听门外守门的士兵跑了过来,报告道:“大人,门外有人找您。”   杜文浩往门外看了看,只见一个穿着鲜艳的妖媚女子站在那里正对着自己一张脸都要笑开花儿了。   “这个人我不认识。”杜文浩说道。   士兵偷笑道:“是城里乐瑶院的老板,说是请您和李将军去吃饭的。”   杜文浩暗想,这些人还真是有办法,敢到军营里来找人,什么吃饭啊,就不是请你去逛窑子的吗?柯尧,对,好像那个叫柯尧的女子就在这个叫乐瑶院里,呵,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了,杜文浩想了想,对那士兵说道:“让她先回去,我和李浦随后就到。”   收拾好了,杜文浩带着李浦就出了门儿。   雅州的城西,大多都是烟花柳巷,有雅州红街的美名,这里沿池环岸植柳,遍布馆舍妓院。也许是都做个这样的买卖,很奇怪,蕃军的大火竟没有将这里烧毁,整个雅州城里,只有这里还是一片繁华景象,都是追欢逐乐、纸醉金迷、楼船锦绣、繁华竞奢的场所!   老鸨到底是做生意的人,处处想的周到,另外租了两顶轿子在军营不远处候着,这样既不会有人知道杜文浩他们是去逛窑子,也不会让杜文浩他们为难怎么去抬轿的人七弯八拐地绕了不少的巷子,曲曲弯弯给人“小径通幽”之感。   杜文浩听李浦说,这窑子也有不少的讲究,门前最好有杨柳,取“依人”之义;窗外最好有流水,含“不尽”之情。宅内的建筑,也十分考究。厅堂要宽,庭院要美,前后植花卉,左右立怪石,池中泛游鱼,轩内垂帘幕。室内的陈设,更是精致,须有琴棋书画,笔墨纸砚,望之有如“雅致修身之所”,决非“肉铺”。进入这样的所在,首先便让人心旷神怡,病气、晦气、疲劳之气,都会被扫得干干净净。其次,菜肴、点心、瓜果、餐具、酒盅、茶杯,都要十分精致而洁净。那乐遥院听说是雅州最好的青楼,连厨子都是从京城请来的,服务也极其周到。菜是清淡的,酒是清淳的,茶是清香的,器皿是干净的,再由一双双纤纤玉手捧了过来,莺声燕语,款款待客,全无俗人酒席上的吆三喝六,狂呼乱叫,能不是一种特殊的享受吗?   想是之前老鸨吩咐过的,所以轿夫直接将杜文浩和李浦送到了乐遥院的侧门,而并未直接进正门,这个时候,正门什么男人没有,但凡是包里有几个散碎银子,可以在乐遥院吃上几杯花酒的,谁都不会吝啬这点钱的,不过就是不来最好的姑娘陪着,这青楼的姑娘也分三六九等,银子少些的,姑娘自然也就逊色一些,不过能踏进这道门,那就是男人的一种虚荣心的膨胀。   下了轿子,杜文浩四下望了望,是一条深巷,并未见人,这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地方,杜文浩自然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他从骨子里瞧不起这种地方,所以进门的时候,略微地低着头,李浦却不,大大咧咧地跟在杜文浩身后,好奇地到处张望。   “哟,杜勾管来了,贵客啊,翠儿这里给您和李将军请安了。”老鸨一身粉红色薄罗短衫,衣襟两侧有束带松松地在胸前打了个结,余下双带随意垂下,迎风而舞。虽然看着也三十多岁的样子,但眉眼还是看得出年轻时的俊俏来,而且没有浓妆艳抹,只是淡淡上了一点胭脂在两颊,看着也不让人生厌。   老鸨说着走到杜文浩身边,手还没有搭到杜文浩的手臂上,却被他打开了。老鸨悻悻然笑了笑,见杜文浩脸上无一点表情,也不敢再将自己的手搭上去了。   老鸨直接让杜文浩和李浦了东边的二楼,进了一个叫“暖舍”的房间,进去就闻到一股清香,房间的布置清新淡雅,像是一个大户人家女儿的闺房,墙上挂有一副仕女图,途中女中体态丰盈,穿着暴露,一手持着小扇半遮着脸儿,一手则放在一张几案上,背后有假山,山上有一簇淡红的花儿低垂下来,正巧落在侍女的发髻上,正副画布局紧凑合理,画工精细。   杜文浩上前一看,只见画上印章印有:阎立本三字,不禁有些吃惊,就算是赝品,也该值些钱的,看来这个叫翠儿的老鸨还真是舍得花钱。   坐下后,老鸨叫来两个眉清目秀的女子,看到倒是不让人觉得生厌,不过杜文浩心不在此,自然也没有什么表情,老鸨以为杜文浩看不上,赶紧换了两个上来,李浦恼了,沉下脸来,老鸨见状不等李浦开口,赶紧示意那两个女子出去,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李浦身边,低声陪着笑脸儿问道:“李将军,您瞧,看给杜大人叫个什么样的姑娘合适?”   李浦哼了一声,道:“既然是请我们的杜大人,你怎么也该让你们乐遥院的头牌花魁来伺候着。”   老鸨有些为难,李浦以为是老鸨不愿意,便大声说道:“这么小气,还请什么客,杜大人公务繁忙,哪里有时间在这里和庸脂俗粉吃酒,去,去,去,没有人,我们就走了。”   老鸨急了,偷眼瞧着杜文浩没有任何表情,既不喝茶也不吃点心,心想,难怪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勾管大人这个肥差了,听说那州府大人都要听他的,看来一点不假,这般沉稳大气的年轻人,还真是少见了。 第321章 好心遭雷劈   老鸨道:“李将军,您……您别啊,您听我给您二位解释,我们乐遥院从前是有花魁的,但不是让那蕃军给抢走了吗?唉,我也是没有办法,若是不给他们就要砸了我这乐遥院,我只有……,真的,翠儿不敢欺瞒两位大人。”   李浦看了看杜文浩,见杜文浩不开口,知道要找出那个叫柯尧的女子,杜大人确实不方便自己开口,想了想,李浦一脸坏笑地说道:“我们今天就是来喝酒听姑娘们弹琴唱曲儿的,你这里有没有少些风尘气的,别一来就挤眉弄眼的,我们大人不喜欢这个。”   老鸨一听,连连点头说有,走到门口对门口的丫鬟说道:“去看冷月上完课了没有,让她赶紧到暖舍来见客。”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女子,穿着淡绿色的衣衫,水绿色的纱袖,淡青的裙子上也覆着一层水绿色的轻纱,雪青色的领口是不大明显的荷叶边。她容色清雅秀气,眉目如画,眼神清澈而恬淡。乌黑的秀发没有挽髻,也无许多装饰,反而更显灵动。   杜文浩眉头一动,眼睛也亮了些许,老鸨到底是瞧惯了风月场上形色各异的男人,杜文浩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微微的撇嘴,都让这个风韵犹存的风尘女子尽收眼底。   “冷月,快,快,快,进来,赶紧见过勾管大人!”老鸨一把扯过还未进门的柯尧,一脸谄媚地对着杜文浩笑着。   杜文浩有些恍惚,瞧不清眼前人,是里有药,还是自己的心魔,杜文浩不知道,他只是觉得有个年轻的女子走到自己身边,他嗅到一阵类似青草的味道,怎么不是香味呢,他有些纳闷,但是他终于还是挤出了一丝微笑,只是这一丝微笑有些勉强罢了。   “柯尧参见勾管大人!”一个声音冷冷清清地仿佛从天际传来,杜文浩分明听见不是勾管而是狗官,这个官名不好,他觉得很多人会趁机借着这个机会骂自己,虽然自己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狗官,但是还是有人会借机这样糟践自己,个什么屁官,能不能不当啊?杜文浩想着,嘴上却没有说出一字。   “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杜文浩问道。   只见眼前那可人儿眉眼一抬,嘴角一翘,眼睛变成了月牙儿一般,杜文浩看见了两排整齐而白洁的贝齿在自己面前晃动,他觉得那茶里一定放了类似春药的东西,要不怎么就只是一杯茶自己就醉了,这老鸨害了我,我回头收拾她,只是这裤腰带一定要系紧喽,家中还有四个夫人等着自己呢。   杜文浩坐直了身子,面前那个女子仿佛清楚了一些,杜文浩想,确实是个绝色的女子,不过就是太小了,楚楚可人的模样,实在是不忍让人有非分之想。   “柯尧见过杜大人。”那女人声音淡淡地,像是虚无缥缈的,杜文浩看了看李浦,见他好像没有什么反应,心想,他怎么没有事情呢,都是喝茶,真是奇怪了!   杜文浩让柯尧起身,老鸨走到杜文浩身便涎着脸皮道:“冷月,从前也算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琴棋书画自小就学,所以学到现在算是精通了,大人不妨考考我们冷月?”   杜文浩瞟了冷月一眼,见她冷冷地坐在一旁,既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是可以地逢迎献媚,就那样淡淡的,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杜文浩:“那就唱一首小曲儿吧,唱什么都好,老板娘,给我们拿些酒来,喝茶算什么?”   老鸨赶紧叫人去拿了,一旁的柯尧仿佛对杜文浩笑了一下,但是时间太短,只在瞬间,连杜文浩都觉得都是错觉的时候,柯尧眉头一展,开始一双纤手轻轻地拨弄着琴弦,小嘴轻轻地唱了起来:“身材儿、早是妖娆。算风措、实难描。一个肌肤浑似玉,更都来、占了千娇……”   杜文浩心想,这些淫词艳曲不该是这样不染风尘的女子唱的,他有些郁闷了。   一曲罢了,柯尧双手抚琴,低着头,像是在想着什么,也不抬头说话,气氛一下沉闷了起来。   杜文浩见那老鸨有些不高兴,唯恐难为柯尧,便笑着说道:“曲儿好,人儿妙,不过就是冷月姑娘好像心事重重,没有什么好的兴致,那就不唱了,我们就坐着说说话。”   “那好,那好,冷月,赶紧给杜大人敬酒啊!”老鸨给冷月使了一个眼色,冷月这才慢慢地起身,走到杜文浩身边拿起酒壶,杜文浩发现冷月的一双手颤抖着,酒也不小心倒在了杜文浩的衣衫上。   冷月一见这样,吓得一时没有了主张,连忙拿着自己手中的绢帕给杜文浩擦,杜文浩道:“罢了,罢了,练了一天的琴,手中无劲也是在所难免。”   老鸨走到冷月面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扯开,自己亲自给杜文浩将身上的酒水擦拭干净,道:“杜大人,要不还是给您和李将军找两个可心的人儿陪着,这个冷月才来不懂事,您别介意。”   杜文浩笑了笑,道:“听冷月姑娘弹琴,想必不是到了你们这里才学的吧?”   冷月低声答道:“我从小就和母亲一起学习练琴,练了十年有余了。”   杜文浩对老鸨说道:“好了,你去忙你的吧,不用再叫什么人来陪着,我们和冷月姑娘说说话就好。”   老鸨巴不得赶紧走,这个时候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里外都需要自己打点,于是正好顺水推舟地告辞了,走的时候还小声地叮嘱了冷月几声,冷月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老鸨出门将门关上之后,冷月才轻叹了一声。   虽是轻声一叹,但杜文浩还是听见了,便道:“柯尧,听说你家是大户,为什么沦落至此?”   冷月一愣,惊愕地看着杜文浩:“大人,是老鸨告诉您的吗?你莫要相信这些,我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   杜文浩一笑:“你既然不是大户人家出来,那为什么会弹得一手好琴?”   冷月语塞,支吾道:“那……那也和什么大户……大户人家没有关系。”   杜文浩也不继续追问,而是话题一转:“对了,方才我觉得你唱得那首小曲儿写的不错,你可否帮我写下来?”   “大人,是想看我会不会写字?”聪明的柯尧顿时警觉起来。   杜文浩笑了,道:“你自然是会写字的,是你们的老鸨告诉我的,既然你不愿意写,那我也不勉强,你告诉我谁写的,我回头让人去找就是。”   冷月想了想,道:“我还是给您写吧,若是让那个女人知道了,我又是一顿好打。”   杜文浩:“怎么,你可是未来乐瑶院的花魁,她怎么忍心打你?”   冷月冷笑一声,道:“大人一定没有听说过,花魁是给打出来的。”   杜文浩见冷月眼中有淡淡的泪盈,道:“好吧,那我就不给老鸨说,她不就不知道了?”   冷月回头看了看门口,李浦走到门口去看了看,然后回来说道:“有人盯着呢,那你还是写吧。”   冷月走到桌前,铺开纸,研磨提笔低头写了起来,很快她就写好了,杜文浩上前一看,一副清秀的小楷,一看就知道绝非才学。   “好了,那我收下了,多谢柯尧姑娘了。”   “大人,以后还是叫我冷月吧,至于……柯尧这个名字,自打我进了这个门,这个名字就和我无关了。”冷月冷冷地说道。   “行,那我们就走了。”杜文浩说道。   冷月有些意外,连忙说道:“大人,是冷月怠慢了两位大人吗?”   杜文浩笑着说道:“不是,是因为公务繁多,今日见了冷月姑娘,也听了你的琴声和美妙的歌声了,我们也就不久留了。”   冷月走到杜文浩身边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将杜文浩和李浦送出门去,躬身施礼目送杜文浩两人下楼后,转身进了房间将门关上了。   冷月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一个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盒,她出神地望着那锦盒,自言自语道:“爹,娘,孩儿不孝,不能随你们一起去了,我还要在这里呆着,一直待下去。”   杜文浩和李浦没有惊动老鸨,两个人悄悄地从侧门走了出去,也没有再坐轿子,而是步行着往回走。   “大人,您说这个冷月是不是就是那个柯家宅院的人呢?”   “我看八成应该就是了。”   “那我就弄不明白了,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不当,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不过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   ……   让杜文浩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甚至没时间去管柯家的事情,除了重建、赈灾、立体农业工作之外,还有杂七杂八的事情,征税就是其中之一。   负责征税的官吏来找他很多次了,说百姓遭灾,大多交不起税赋,该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只有减免呗。   这也提醒了杜文浩,必须立即开始税制改革,摊丁入亩了,这是增加人口的一个好办法。   不过,税制改革可不是一件小事,他心里对摊丁入亩能否有用没什么底,决定还是跟韩绛和苏轼商量一下,毕竟这两人都曾经参与过变法,又有基层工作经验。   韩绛和苏轼听了杜文浩一番话之后,相互看了看,都缓缓点头,韩绛道:“前番变法的方田均税法,和云帆兄的思路是一致的,都是将税与田挂钩,只是,并没有取消人头税,如果将人头税摊入田地,征税方便,而且百姓不用顾忌生育增税问题,的确对增加人口有帮助的。老朽以为,这办法好,可以试试。”   苏轼道:“是啊,只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只怕不能一蹴而就,最好分步骤进行。”   杜文浩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先开始人口普查,把这一次的普查数作为依据进行摊丁入亩,此后新增加的人口不再列入。”   韩绛和苏轼又都一起点头。苏轼道:“这样就好,这人口调查,就由我来办吧。”   “好啊,如此有劳了!”杜文浩拱手笑道。   正说着话,门外一个衙役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杜御医大老爷,快!快!圣旨到!”   圣旨?   三人都吃了一惊,苏轼道:“会不会是杜大人西山王的任命下来了?”   杜文浩心中也猜想或许是对自己领兵剿灭吐蕃西山部落番军对自己进行嘉奖。喜滋滋起身问道:“在哪里?怎么不事先通报一声?”   “小的也刚刚得到消息,传旨公公带着侍卫队已经进城了,正往官衙这边来呢。”   为了办事情方便,杜文浩这些天都穿着便装,一听这话,急匆匆往外就走:“那还不赶紧的设香案啊,我去更衣!”   杜文浩更衣出来,大堂里已经摆下香案,传旨太监带着护卫已经在大堂里了。   杜文浩老远就认出来了,传旨太监正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宁公公。急步上前躬身道:“卑职杜文浩,参见宁公公!”   宁公公面若冰霜,连半点微笑都没有,只是点点头,走到香案前,跨步而立,朗声道:“杜文浩,上前接旨!”   杜文浩撩衣袍跪倒。   宁公公展开金黄色卷轴,轻咳一声,尖着嗓子道:“皇帝诏曰:阁东府董达县杜文浩云帆,妄擅军权,革其禁军殿前司武德骑尉、成都府路雅州常平仓勾管之职,徒三年,准纳银一千两赎刑。钦赐!”   革职?徒三年?   杜文浩脑袋里嗡的一声,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御医一职还保留之外,另外两个职位都革掉了,还什么西山王,不仅革职,还加徒三年,好在还能赎刑。   宋朝的徒刑可以用赎刑免除,也就是交罚款代替服刑。交一千两银子免三年徒刑,这一千两虽不是个小数,对杜文浩来说还不算什么。   杜文浩并没有为自己能交钱免刑而高兴,他感到天旋地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抬起头望向宁公公,只见宁公公面色阴冷,将卷轴一合,双手托着,沉声道:“杜云帆,接旨吧!”   杜文浩还没从震惊中反映过来,苏轼和韩绛在一旁也惊呆了,好在两位都曾经品尝过这种贬官的滋味,不过他们都没被处以刑罚过,从这一点来看,杜文浩比他们惨多了。   苏轼忙低声对杜文浩道:“云帆兄,赶紧接旨啊!”   杜文浩这才反应过来,双手接过圣旨,有气无力地谢过了圣恩,这才站起身来。   直到此刻,宁公公脸上才露出一点微笑:“云帆兄,咱家千里传旨,也不请咱家喝杯茶?”   杜文浩脑袋有些清醒了,忙陪笑道:“对对!宁公公后堂请茶。”   两人来到后堂,分宾主落座,侍从奉上香茶,退了出去,把门掩上。   杜文浩从怀里摸出一叠交子,也不看是多少,双手递给宁公公。   宁公公乐呵呵接了过来,伸手一划拉,脸上的笑容更欢了:“这差不多有两千两啊,呵呵,云帆兄,圣旨说了清楚,赎刑只用一千两,这多出来的……?”   “公公一路辛苦,多的部分,是一点小意思,请公公笑纳。”   “呵呵,杜御医出手还是这么阔绰。咱家实在不好意思,受之有愧啊。”嘴上说着,却已经把一叠银票揣进了怀里。   杜文浩花钱是要买消息的,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拱手道:“宁公公,圣旨说我妄擅军权,以此为由免了我的官职,我实在想不明白,公公能否指点迷津?”   宁公公端起茶抿了一口,笑容一敛,低低的声音道:“杜老弟,不是咱家吓唬你,你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知道吗?”   杜文浩大吃一惊:“啊,究竟怎么了?”   “我先问你,这一次是谁带兵剿灭西山部落番军的?”   “是我啊。”   “皇上授予你军权了吗?”   “啊?”杜文浩有些回味过来了,“没有,——难道是因为这个?”   “嘿嘿,西征大将军是韩绛,最后怎么成了你领兵了?姑且不论胜败,光是擅掌军权这一条,就够砍你脑袋的!”   “可这是韩绛大将军授权的啊,他把后军五千禁军交给我,让我指挥的啊。而且,我是禁军殿前司武德骑尉,我有军职的啊。”   “云帆兄,你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你的那职位,不是差遣官!只能领俸禄,不能领兵的!韩绛把后军交由你统领,虽然也属于擅掌军权,这错还不算严重,若单单是这件事,也治不了你妄擅军权的罪,你若是老老实实把后军带到成都府路,交给韩绛,最多罚俸而已,可是,偏偏你又猪油蒙了心,干了一件没办法挽救的事情!”   “什么事?”   “招兵买马啊!”   “啊?这个……,公公您不知道,当时军情紧急,番军已经兵临成都城下,近左又没有可供增援的军队,若不立即招兵前往解救,成都一旦失陷,无数百姓将死于非命啊!”   “杜老弟,你咋转不过弯来呢?”宁公公声音压得更低了,“城破了就破了呗,皇上再派兵夺回来就是,你瞎操心去掺乎个什么劲呢?还招兵买马建立了数万人的大军,这也是你能做的事情?还有啊,前些日子,你又以吐蕃部落窥视西山为由,继续扩建大军,——这是什么?说严重的是谋反!你当时好好地呆着等援军夺回雅州,再进来施政变法,这不就万事大吉了嘛,偏偏去动军权,杜老弟,什么都可以碰,就军权这玩意,说句掏心窝的话,最好敬而远之!”   这番话让杜文浩顿时明白了,自己干了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宋朝对军权最是忌惮,从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开始,历代皇帝,都是想尽办法控制军权,分散军官们手中的军权,重文轻武,文官领兵,频繁调任,制度上制衡,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了,目的只有一个,保证军权牢牢控制在皇上手中,严防军官拥兵自重,割据一方。   而自己招兵买马,建了数万人的大军,正犯了皇上的大忌,尽管宋神宗授权自己在西山组建自己的军队,当时说的也是在西山部落地界里组建番军,其目的是以夷制夷,但并没有授权自己在雅州或者内地什么地方都可以组建,自己擅自扩大了范围,而涉及的又正好是皇上最忌讳的,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宁公公道:“你这件事御史台知道了,谏官参了你一本,奏折上说,要依照律例,将你撤职送大理寺法办,而且论罪当斩!”   杜文浩心里咯噔一下,感到口干舌燥,脖子也有点痒痒的,似乎有鬼头刀架在了脖子上一样。   宁公公又喝了一口茶,这才低声续道:“皇上拿到御史台谏言之后,十分震怒,本要派殿前侍卫立即拿你治罪的,太皇太后得知,带着皇太后、皇后找皇上说情,嘿嘿,你在后宫人缘还不错,林婕妤、朱德妃等娘娘也都找跟着去找皇上,说你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百姓安危,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剿灭番军之后,你也立即把军权转交给了韩绛大将军,说你虽然妄擅军权,但事出有因,情有可原,让皇上不要处罚太严厉了。皇上这才怒气稍平。批转奏折给大理寺,让他们草拟对你的处理意见。”   大理寺相当于现在的最高法院,想不到自己惹下如此大祸,连最高法院都惊动了。杜文浩不由苦笑,不知这场危机是谁帮了自己的忙。   宁公公接着续道:“大理寺那帮混蛋也都是落井下石之辈,巴不得把你忘死里整,好显示他们的权威,商量之后,准备将你处以绞刑,家财充公。好在太皇太后有人在大理寺,把这事告诉了太皇太后。老祖宗生气了,把大理寺卿和御史台的御史中丞都叫了去,狠狠训斥了一顿,大理寺卿回去重新草拟,又改成了革职,流三千里。”   杜文浩傻了,这些人怎么如此狠毒,自己一颗忠心为了朝廷,想不到却遭如此报应,不禁心寒。   宁公公见他一脸沮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杜老弟,好在你当初救过皇上的十四皇子,林婕妤拼死替你求情,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三番五次找皇上说这件事,说你绝无他意,只是为了剿灭番军而已。你医术如神,是个人才,不能太过了,流三千里还是太重了。皇上思索良久,这才御笔亲批,改成了革职并徒三年,准赎刑。” 第322章 四方巡医   杜文浩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想不到自己一心为了朝廷,舍生忘死率军驱除番军,却成了莫大的罪过,不过,想想以后的岳飞,立的功劳比自己大多了,最后还落了个风波亭惨死,自己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想起太皇太后和诸位娘娘对自己的好,心头一暖,起身遥望东方,跪倒磕头:“多谢老祖宗!多谢众位娘娘为文浩美言,活命之恩,永世不忘!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大恩!”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这才黯然起身。   宁公公见他神情委顿,沮丧至极,宽慰道:“杜老弟不必太在意了,皇上至少没有撤你御医一职,连你的紫衣金鱼袋也没有收回啊,说明对你还是存有期待的。”   杜文浩沮丧地道:“还不是看在我医术还有点用,要不然,这职位也保不住。”   “嘿嘿,杜老弟,不用泄气,这禁军殿前司武德骑尉只是虚职,这雅州勾管也没啥意思,咱家这一路走来,都是些蛮夷之地,呆着有啥意思!”   “那杜某何去何从,皇上可有交代?”   “这倒没有,不过,你勾管一职已经革去,这雅州是不能待的了。”   杜文浩黯然道:“雅州这边的变法刚刚起步,怎么办?”   “皇上交代了,变法交给苏轼苏知州来继续,你的想法都告诉他,让他继续完成。——本来,这一次妄擅军权,苏轼和韩绛也难辞其咎的,皇上说在他们已经在流放之所任职,很辛苦了,相当于已经被责罚,雅州一地百废待新,让他们将功赎罪,所以没有降旨再行处罚。不过,要咱家好好当面训诫他们。”   杜文浩歉然道:“都怪我,连累了他们两个。”   “谈不上!你年轻,他们已经老于世故,该当你这是在妄擅军权,却不力阻,是他们害了你,不是你害了他们。”   “他们劝阻了的,是我不听。”杜文浩苦笑摇头,顿了顿,黯然问道:“把工作交给他们了,那我做什么?回京城继续当御医?”   宁公公摇头道:“暂时不要回去,御史台那些谏官说皇上处罚太轻,对你不依不饶,还在继续弹劾你,说你妄擅军权,此风断不可长,必须忍痛割爱,非要拿你治罪不可,三番五次上书要求皇上收回成命,将你法办严惩。好在老祖宗她们顶着,可这些谏官是都几代老臣,又依律进谏,皇上也很为难,只能借故躲着他们。你现在回去,岂不是火上浇油,让老祖宗和皇上为难嘛!所以咱家临来之前,老祖宗特意交代,让你避避风头,在外面晃荡个一年半载的,等风平浪静了,再传旨让你回去。”   杜文浩心灰意冷到了极点,甚至有点自暴自弃了,问道:“公公,如果流放,会被流放到哪里?”   “距京都三千里之外,皆属流放之所,譬如这成都府路,就有不少流放之囚,另外,梓州路、夔州路南部、广南两路,福建路,皆属流放之地。这些都是些烟瘴蛮夷之所,在哪里当真苦不堪言啊。不过,你不用担心,有老祖宗在,御史台那帮混蛋奈何不了你的。”   杜文浩长叹一声,缓缓道:“算了,我不想给太多人填太多麻烦,御史台的谏官不就是要把我流放边塞嘛,没什么,我去就是,那些地方也需要大夫郎中,我就花三年时间去所有流放之所替当地军民诊病,算是赎罪好了!”   宁公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价!太皇太后和皇上都护着你帮着你,你这样那不是不给他们两位面子嘛,别太灰心了,你到各处巡医这个主意好,皇上也说了,让你把你的医术传给天下医者,光你一个医术高明不行,那治不了几个人的,只有天下医者医术都高明了,那才真正是百姓的福气。也别光去那些流放之所,那些地方人很少的,你是治病,得往人多的地方去,才能帮助更多的病患啊。”   杜文浩抬头道:“皇上……,真的这么说过?”   宁公公嘿嘿笑了,伸手在脖子上比了个动作:“杜老弟,咱家这脑袋还想稳稳当当地呆在脖子上呢,就算咱家胆子再大,也不敢假传圣旨啊。这真的是皇上口谕,说你可以用御医身份巡医,也算是将功赎罪吧,我回去京城禀报皇上,这样过个一年半载的再回京城,这番天下巡医,治病救人,传播医术,这辛劳苦处也可以折抵你的罪过了。”   “那好,既然是圣谕……”杜文浩道:“我在雅州按照我的思路成立了一家联营的公司,叫‘惠民米行’,现如今我要走了,但我之前担保政策不会变的,我希望继任者不要让这些参股的米商吃亏,不要让我成为小人。”   宁公公笑道:“这一点你放心,皇上说了,你在雅州的变法一切照旧,皇上还想看看有没有成效呢。咱家会叮嘱苏知州,让他完全按照你的办法继续实施的。”   “那到不必完全按照我的办法,可以灵活变通,因为我的变法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效果,只要变法能让百姓真正得实惠,朝廷也能获利,就行了,改动也没关系的。变法嘛,就是要摸着石头过河。”   “行啊,咱家会交代他的。”   跟杜文浩聊完之后,宁公公又把韩绛和苏轼叫到一旁,便着脸狠狠训斥了一顿,把两人惊得冷汗直流,连声告罪,往东叩谢隆恩。   接下来,杜文浩跟苏轼交接工作。   两人正在忙的时候,乐瑶院的老鸨又来了。   杜文浩此刻真没心情理这件事,不过既然插手了,不好推辞,便走出门去,见老鸨站在树荫下,一个劲儿地拿着扇子扇着,杜文浩心想,这么大热的天,又是正午,这个女人来找自己做什么。   “杜大人,草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来找您的。”老鸨见杜文浩走了过来,快步迎上前去。   “什么事情?”杜文浩问道。   老鸨显得有些为难,张望了一下四周,这才小声说道:“冷月病了。”   杜文浩淡然一笑,道:“你该不会是让我去给你们乐瑶院的花魁看病吧?”   老鸨一听,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忙说道:“不……不是这样的,是冷月姑娘执意说要见你,也不吃药,草民实在无奈,这才……”   “见我?”杜文浩知道冷月一定是找自己有什么事情,不过他还是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是,是要见您。”老鸨肯定地说道。   杜文浩想了想,道:“那就将冷月姑娘接出来吧,找个好说话的地方,我现在没有时间。乱七八糟的事情多着呢。”   老鸨听罢,很是感激涕零,道:“好说,那您看在什么地方好,晚上我就将冷月姑娘接出来见您。”   杜文浩心想,那种地方我是不会再去了,便道:“就在前面的小河边的凉亭吧。”   “好的,好的,那草民告退了。”老鸨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   庞雨琴不知何时站在了杜文浩的身后,道:“她就是那乐瑶院的老鸨吧?”   杜文浩回头一看,点了点头。上次回来之后,杜文浩把这件事的经过告诉了庞雨琴。   庞雨琴:“怎么,是柯尧要见你?”   “是。”   “她是不是知道我们去了柯家宅院将她的笔迹和宅院里的书信做了对比?”   “不知道,见了面再说吧。”   两个时辰后,小河边凉亭处。   黄昏的时候,天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了,杜文浩走到凉亭的时候,不远处有一辆马车停在树下,只见一个穿着淡绿色的衣衫的女子站在凉亭外。   水绿色的纱袖,淡青的裙子上也覆着一层水绿色的轻纱,雪青色的领口是不大明显的荷叶边。她容色清雅秀气,眉目如画,眼神清澈而恬淡。乌黑的秀发没有挽髻,也无许多装饰,反而更显灵动。烟雨濛濛,她撑着纸伞站在雨中,宛如自然的精灵,与染绿的世界融为一体。   杜文浩走到那女子身边,见那女子望着远处,好像并未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直到杜文浩开口说话,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杜大人,您来了?”冷月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   杜文浩笑着说道:“不是说你病了吗?怎么不在凉亭里呆着,反而在雨中站着呢?”   “我喜欢在雨中观景的感觉,真实而惬意。”   “还是到凉亭中去吧,我可是没有打伞。”杜文浩笑着说道。   冷月也笑了,跟着杜文浩进了凉亭。   两个找了一个背风的位置坐下,冷月道:“大人,今天找你来,是有事求您。”   “你说。”   “我想要告诉您的是,您上次问我是不是柯家宅院的人,我是。”   杜文浩:“那你上次怎么否认了?”   “上次说话不太方便。”   杜文浩理解,道:“那你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能否帮我给我的二叔捎个信,就给他说,我不要求他们来为了赎身,只求他们记得给我爹娘的坟上祭日的时候烧柱香和纸钱,柯尧就感激不尽了。”   这还是冷月第一次在人前自称是柯尧,但是杜文浩有些不解,莫非冷月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已经不在柯家宅院住了吗?   杜文浩:“那你告诉我你的二叔住在哪里,我好给你捎信。”   这一下反倒是冷月吃惊了,道:“您不知道我家在哪里的吗?那您从何得知我是柯家的人呢?”   杜文浩:“你说的是郊外深山的柯家宅院?”   “正是!”   “那是一个人去楼空的宅院,我们去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我们也是在山间采集野菜野草的时候发现的。”   柯尧甚是吃惊,都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瞪大了双眼望着杜文浩好像根本不相信他说的似的:“怎么可能?那我爷爷呢,我三叔,四叔,还有姑姑他们呢?”   杜文浩:“我也是见房间里一一俱全,而一个人都没有十分纳闷儿,这才让人去查,查了很长时间才查到了你。”   柯尧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的,那你看见我家后山的新坟了吗?”   杜文浩:“那是你做的?”   柯尧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我做的。我都不知道是谁做的,只是知道那里有我爹,我娘,我姐姐和弟弟的坟冢。”   杜文浩:“那你是从何得知的?”   柯尧伤心地说道:“是有一天,老鸨带着我去绸缎庄做衣裳,在绸缎庄里见到了从前我家的一个老妈子,她偷偷给我讲的。”   杜文浩觉得事情越发蹊跷了,便道:“那你能给我讲讲,你是怎么进了乐瑶院的吗?”   “让我二叔给卖进来的。”柯尧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很平静。   “你二叔?”   “是,我的二叔。”   “你的二叔为什么要将你卖到这种地方?”杜文浩忿然。   “说来话长,那还是三个月前,有一天我和二叔的女儿柯苑上集市玩耍,不想,让蕃军的一个首领盯上了,但是他们知道我们柯家在雅州的势力,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上门提亲,当时因为不知道我和柯苑是家中谁的孩子,只是记得是两个十五六的姑娘,当时正好是我爹当家主事,我爹存了一个私心,知道必须要将其中一个许给那个已经五十多岁的首领,于是就将我姐姐和柯苑带出去给那个首领看,我姐姐小的时候得过一场大病,一只眼睛瞎了,所以那首领当着全家的面选了柯苑。”   杜文浩有些明白了,道:“那你二叔是怎么知道的?”   “应该是柯苑告诉他的,就在柯苑出嫁的当天,我二叔背着全家,悄悄地在我的茶里下了药,将我卖到了乐瑶院,还嘱咐了老鸨,一个月内不允许将我放出门去,现在想一想,我二叔就有了想要灭我全家的念头了。”   杜文浩:“你的意思是,你的二叔将你全家给杀了?”   柯尧点了点头。   杜文浩:“但是我怎么听说,是你爹杀了你们全家,然后自杀了呢?”   冷月激动地说道:“不可能,怎么可能,我娘当时已经有了身孕,我爹和我娘感情一向甚好,虽然我知道他们找不到我,一定会很伤心,但是不至于作出这种事情来的。”   杜文浩:“可是,你们柯家一夜之间,怎么就人去楼空了呢?”   柯尧想了想,道:“未必是人去楼空了。”   杜文浩不解,道:“此话怎讲,我们去看了,确实是一个人都没有。”   柯尧:“大人,我柯家有个暗道,可以直接通向后山我们的一处别院,那个地方比柯家河的宅院更加隐秘,是当年我曾祖父修建的,是为了躲避战乱。”   杜文浩一听,头都大了,这钱多了也不好,生怕别人烧杀抢夺的,到处都盖着房子。可是柯尧的二叔也太笨了吧,竟然将自己的侄女就卖到本地的窑子,他就不担心会有人发现吗?   “杜大人您在想什么?”柯尧见杜文浩走神,便问道。   杜文浩咧嘴一笑,长叹一声:“想人这一辈子,到底做过多少的错事,世间若真有卖后悔药的,大概卖药的人早就比你柯家还要富裕了。”   柯尧笑了:“大人真会说笑,不过我看您好像有心事?”   “没有,以后不要喊我大人了,皇上已经免了我的官职,不日我将离开雅州,所以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你尽可以开口。”   柯尧愕然:“为什么?”   杜文浩摇了摇头:“没有为什么,正好我家人也乐得我带着他们去游山玩水,这个官倒是免得是时候,对了,不说我了,我就想,你二叔为何要将你卖到本地,这样他不是很容易就让人发现你的存在吗?”   柯尧:“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可是我想不通,大人,既然您现在是无官一身轻了,柯尧和你说话倒反而自在了。”   杜文浩知道是这个聪明的小姑娘安慰自己,便道:“也是,不过我想你不该在这种地方继续待下去了,你说你家有个暗道通向另外一个别院,不妨你带着我去看看,若是找到了他们,让他们为你赎身吧。”   柯尧想了想,点了点头。   杜文浩带着柯尧回到家中,把全家人叫到一起,包括钱不收和阎妙手,将自己被革职徒三年,并恩准赎刑的事情说了,一家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过想想这样也好,无官一身轻。   杜文浩宽慰了他们几句,然后将柯尧的事情说了。   林青黛建议道:“还是明天进山了,现在上山很不安全。”   杜文浩点头答应了。决定让李浦送柯尧回去,为了避免老鸨得知杜文浩已经罢官不让柯尧第二天再出来,由李浦出面第二天再去接她。   正说着李浦,李浦就从外面急急忙忙进来了:“杜大人,发现了吐蕃奸细!”   杜文浩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阎妙手和钱不收也在。   杜文浩从一堆书籍中探出头来,见李浦跑进门来,笑着说道:“你该去找苏大人,怎么找到我了?”   李浦憨厚地笑了笑,道:“我知道您一定会这么说的,所以先去问了苏大人,苏大人让我来找您的。”   钱不收:“师傅,我看您还是去看看。”   杜文浩从书籍中找了下脚的地方走了出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道:“什么奸细?”   李浦:“我们边走边说?”   “行!”杜文浩指了指门口,爽快地答道。   下了竹楼,王朝云和庞雨琴在门口说话,见到杜文浩和李浦,王朝云道:“说是抓到两个吐蕃的奸细?”   李浦:“是,二夫人,我和杜大人这就过去看看。”   庞雨琴:“这天看着又要变了,你们可要快去快回。”   两个人骑马来到军营,果然见院中树下捆着两个异装的男子,大热的天还穿着皮毛的褂子,头上顶着一个毡帽。   杜文浩走到树下,两个人像是认识杜文浩似的,嘴里叽里呱啦地不知说些什么,一旁一个拿着皮鞭的士兵大声呵斥道:“说人话!”   李浦小声在杜文浩耳边说道:“他们会说我们的话。”   其中一个稍胖一些的男子说道:“说什么,我们不都说过了吗?”   士兵听罢,扬鞭就给了男子一下,大概是穿的比较厚实,那男子眉眼眨也不眨,反倒鄙夷地瞄了他一眼,讥讽道:“就你这手劲还想打我们吐蕃的勇士?”   李浦一听恼了,将士兵的鞭子一把夺下,冷笑道:“不是我们打不疼你们,只怕是你们知道要挨打,这才将你们冬天的行头都穿上了,来人啦,将他们两个这身皮给我扒了,老子也是好长时间没有打人,手也痒痒了,看我今天能不能把你们给打疼了。”   几个士兵一拥而上,杜文浩本来想劝说,但是自己本来就很郁闷,这个时候也懒得管,找了一把椅子坐在树荫下,一个士兵给杜文浩端了一碗水来,杜文浩就便喝水便看李浦赤膊上阵怒打蕃军奸细。   果然,李浦这几鞭子下去,两个蕃军显然有些吃不消了,其中一个终于大声地惨叫起来。   杜文浩示意李浦坐下喝点水休息一下,自己则起身走到两个蕃军面前,问道:“说罢,你们想搞什么名堂?”   “我们是奉将军的命令,将尸体放在水的上游让腐烂的尸体随着水流冲到下游,这样人们喝了这些水就会得病。”   杜文浩立即想起前次王朝云她们发现河里有尸体的事情,不由吃了一惊:“你们尸体放了多久了?”   “上次刚放,就被人发现了,所以把尸体扛走了,又来探查准备要放的时候,就被抓了。”   “你们的将军还让你们做什么?”   “没有了。”   李浦拿着鞭子起身,那个说话的蕃军赶紧说道:“壮士饶命,是真的没有了。”   旁边一个士兵拿着一个用兽皮缝制成的一个小包走到杜文浩身边递给他,道:“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到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杜文浩接过小包打开一看,竟然是虫草! 第323章 打马扬鞭   杜文浩笑了,将小包递给李浦,道:“这是好东西,让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可医治司马大人和皇上的病,然后我将食用的方法一并写上放在小包里,要赶紧去办这件事情。”   李浦指着那两个蕃军说道:“那这两个人怎么办?”   杜文浩则微笑着说道:“那就是你李浦将军的事情了。”   李浦不便在两个蕃军面前多说,让人现将两人押走,然后这才说道:“大人,末将真是舍不得您走。”   杜文浩不想再提此事,于是转移了话题,道:“对了,你将柯尧送回去的时候老鸨有没有说什么?”   李浦沉思片刻,左右看看无人,撩衣袍单膝跪倒,抱拳道:“杜大人,末将败军之将,穷困潦倒,今生本已无望东山再起,是您提携,才有今日。先生文公武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以少胜多击败吐蕃数万大军,却遭此惨景,末将等兄弟与先生出生入死,思前想后,颇为先生心寒,为先生所抱不平。想着这仕途真的没有可以依恋,十几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商量着,还在跟着先生自由自在的舒服,所以愿意誓死追随先生左右,鞍前马后,请先生收留!”   杜文浩愣了一下,伸手要搀扶李浦:“李将军大好前程,何必跟随我这庸医游医四海呢?”   “这是我等的荣幸!我等不是那花圃里长大的禁不得风雨的花花草草,请容我等追随大人左右!”   杜文浩到底有些感动,虽然和李浦想出的时间不长,但是两个人一直算的上是英雄惜英雄,如今真要舍下这个好搭档自己一个人走,说实在的,还确实有些舍不得。   杜文浩有力地拍了拍李浦的肩膀,道:“多谢!我今已免职,再不要叫大人了,就叫我名字好了。”   “不敢!”李浦呵呵地笑了两声,抱拳道:“先生是我等龙头大哥,就叫杜大哥吧。”   杜文浩哈哈大笑:“好啊!龙头大哥,哈哈哈……!”   ……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李浦就将柯尧从乐瑶院接了出来,杜文浩他们在山下等着,所以李浦骑着快马带着柯尧去山下和杜文浩他们汇合。   看来柯尧一夜没有睡好,神情甚是憔悴。   杜文浩和林青黛带了二十几个随从还有猴子见李浦和柯尧来了,一行人开始进山了。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来到一个分岔口。柯尧对杜文浩说道:“大人,从左边的小路过去有一条捷径。”   大家听了柯尧的话,果然走了不多时,就看见了一条河,不远处已经可以看见那座柯家桥了。   杜文浩见柯尧的神色黯然,脚步也逐渐慢了下来,杜文浩说道:“是不是有些不想进去了?”   柯尧点了点头。   杜文浩:“总是要面对的,不管将要面临的是什么,记住,你还有我们大家呢。”   柯尧感激地看了看杜文浩,没有说话。   一行人过了桥,来到大门前,只见柯尧走到门边的一个石狮子旁,将手伸进石狮子的嘴里,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进了大门,大门又自动地关上了。   柯尧环顾四周,确实并无发现一人,然后对杜文浩说道:“大人,是直接去山后的别院吗?”   杜文浩:“这个你来定,我们跟着你便是。”   柯尧轻车熟路地走过一处长廊,穿过拱门,越过一条小溪,来到一个院子前,门虚掩着,柯尧说道:“这是我爹娘住的地方,我想进去看看。”   杜文浩也不说话,跟着柯尧进了门,只见门里是较为高大的白墙,粉刷得很干净,门上有“花居雅舍”四个字,显然是过去遗留下来的旧物。和院中别的东西看着有些不太相称,杜文浩想,花居雅舍这几个字很好听,房屋里两进,第一进挂了一个匾额“新月小阁”,第二进则挂了一个匾额“翟墨”,字都写得不错,很有大家风范的气度。   “左边是我娘午间小憩的地方,右边则是我爹的书房,中间则是他们休息的地方。”   林青黛不禁说道:“好一个雅致的地方,一看就知道你爹是一个儒雅的人。”   柯尧微微一笑,走到中间的一处房间,将门推开,只见房间内早已是尘土遍地,柯尧嘴角剧烈地抽动了几下,回头看了杜文浩一眼,杜文浩会意,停住脚步,等柯尧进去,然后将门给她关上了,房间了很快传来了一阵低泣。   杜文浩示意大家到一边去等,自己和林青黛也坐在院中一棵桂花树下乘凉。   “文浩,我见着柯尧这孩子真是可怜极了。”林青黛轻叹一声,小声低语道。   杜文浩逗趣道:“这么可怜,那我将她赎身出来,跟着我们一起走好了。”   林青黛却当了真,兴奋地说道:“真的,好啊,她那么聪明漂亮,而且还知书识礼,若是有意收她做你的五房也好啊。”   杜文浩乐了,轻轻地林青黛的手上打了一下,道:“你还当真的啊,你就不吃醋?”   林青黛小声说道:“我给你说啊,你看琴儿贤惠,菲儿活泼,怜儿可人,你就是少个象柯尧这样聪明的女子在身边。”   “好了,不要往下说了,我知道你给我挖坑呢,我还不知道你,哼,你就已经很聪明了。”   林青黛咯咯地偷笑,正要说话,门打开了,柯尧走了出来,眼睛和小鼻子都红红的,看来是伤心地哭了一场。   “不好意思,杜大人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杜文浩小声劝慰道:“别想太多了,要不要再去自己的房间看看?”   柯尧可怜巴巴地望着杜文浩,道:“时间允许吗,我可以去吗?”   林青黛:“去看看吧。”   柯尧轻轻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幽然说道:“我躺在爹娘的床上,仿佛还可以嗅到我娘身上兰花的香味。”   林青黛听罢,鼻子一酸别过脸去了。   从拱门出来,朝东边走过两个长廊,便看见了一个小院,只是门上竟然上锁了。   柯尧对李浦说道:“劳烦李将军让人将门锁砍了吧。”   李浦自己拔出剑来,剑起锁落,门打开了,柯尧走进门,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很快地退了回来,杜文浩道:“怎么啦?”   “不去了,不去了,我看见了门上有血迹,那一定是我妹妹的,我不能去。”   杜文浩探头进去一看,果然见里面的门上有一道喷溅的血迹,看着让人是触目惊心。   “好吧,那我们就不去了。”   “我去二叔的院子看看,然后我们就去我爹娘和弟妹的坟上吧。”   杜文浩没有想到,柯尧的二叔院子竟然比柯铭也就是柯尧的爹娘的院子还要大些,而且更加的富丽堂皇。   柯尧径直来到一个房间门口,门依旧上了锁,这一下李浦不用柯尧说,一剑劈了下去,柯尧走进门去,在房间里走了两圈,突然走到书桌前停下了。   “杜大人,您请进来。”   杜文浩进去走到柯尧身边一看,只见桌上放着一张纸,纸上已经布满了灰尘,柯尧将纸拿起来,上面写着:上苍有眼,我柯玦去也。   “柯玦就是你二叔?”杜文浩问道。   柯尧点点头:“是。”说着,将纸扔在桌上,纸被风一吹,翻转过来,杜文浩见纸的背面还有字,便拿起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尧儿,不要怪你二叔,是你爹做事决绝,若是有一天,你看见了我写给你的这些东西,你就知道二叔也有愧意,我带着一家人远走他乡了,将这处宅院留给你,忘记我们柯家的每个人吧,我们掩埋了你的爹娘和弟妹,按照你爹娘的意思,就在你房后,这样以便你祭奠。   杜文浩将纸张交给柯尧,柯尧看完了,身体颤抖着,嘴里说道:“你在骗人,你在骗人,你将我卖了,我还怎么回来祭奠我的爹娘,我恨你柯玦……!”   杜文浩轻声道:“柯尧,别哭了,你正在生病,不能太过伤心,如今事情也清楚了,你看还需要去你家的别院吗?”   柯尧抽泣道:“不……不去了,杜大人柯尧想求您一件事情。”   “你说。”   “将这栋宅院帮我卖了,然后将我赎身吧。”   “好,你先别哭了,我见这宅院雅州的人未必买的起,再说我看了看房间里面的古董都是真的,这些东西价值连城你舍得吗?”   柯尧:“人都没有了,留着这些东西做什么呢?”   杜文浩:“其实卖掉其中一件字画你就可以从乐瑶院出来了,没有必要将自己的栖身之所都卖掉了,你说呢?”   柯尧慌乱地摇了摇头:“不,不,我不住在这里,这里让我害怕,我不要住在这里。”   林青黛走过来,道:“既然柯尧不愿意住在这里,那就不要勉强她了,这个地方也确实是个伤心地,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个宅院没有必要卖掉,就留在这里吧。院中的粮食可否买给军中的士兵。”   柯尧:“一切全凭杜大人和林姐姐做主了。”   林青黛牵着柯尧的手,道:“那我们走吧,找一副画卖了为你赎身,至于这个宅院,我看一般的人也进不来,到处都是机关,你就将它关着也无所谓,如果有一天你想回来了,也随时可以回来看看你爹娘。”   随后几天,柯家的粮食按照柯尧的意思平价买给了官衙,用来赈济灾民,虽然那老鸨千万个舍不得柯尧,但是自己开的价,李浦也将钱送来了,出尔反尔得罪了李浦以后的日子可是不要混,于是只好忍痛割爱将柯尧给放了。   柯尧孤零零一个人,很是凄凉,杜文浩问她有什么打算,她也黯然不知。   李浦心中恻然,跟杜文浩建议,要不带上她一起走,叫来帮她找个好人家,有个好的归宿,也好过她孤零零一个人。杜文浩还没答应,林青黛她们到先答应了,众女都疼惜这可怜的女孩,眼巴巴望着杜文浩。杜文浩当然不能拒绝,便点头答应了。   ……   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四里八乡的百姓都来送行。   他们也都知道了,杜文浩是因为没有兵权带兵而被革职的,说到底也是为了解救百姓才遭殃的,都很感动,而且,杜文浩这段时间帮助恢复生产,赈济灾民,防御疠疫,可谓劳苦功高,又搞了立体农业示范田,还教会了怎么循环使用沼气。农家受益匪浅,心存感谢,所以都来送别。   本来杜文浩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只想在大车里睡他个几天几夜再说,可看见苏轼、韩绛带着乡绅百姓人山人海都来送别,百姓送的万民伞、百家衣,各地乡绅、商户送的各种特产野味装了几大车。杜文浩阴霾的心情为之一扫而空,想着自己没白干,尽管因此被免职了,但不后悔,救了百姓,救了无数人的生命,这就是最大的奖赏。   ……   一直行出了十数里了,杜文浩还沉静在刚才的激动里。   庞雨琴等众女见他心情舒畅一些了,都很高兴。雪霏儿道:“哥,咱们先去哪里啊?先前问你你也不说,只说往南,到底是哪里啊?”   杜文浩撩起车帘,望着青山绿水,从车边缓缓而过,轻叹一声,道:“心之所至,即身之所致!”   “什么啊?”雪霏儿瞪大了眼睛。   林青黛道:“文浩的意思,是没有目标,咱们一路游玩着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对吧?”   杜文浩点点头,又摇摇头:“对,但也不全对,皇上让我四处巡医,没说具体地点,所以我们想去哪就去哪。不过,这巡医毕竟是为赎抵流刑的,所以,先去西南和南面流放之所巡医,再折转往北。大致的方向就是这样吧。”   怜儿问:“老爷,那咱们要在外面巡医多久啊?”   “怎么?怕了吗?”   “不,老爷去哪里,怜儿就去哪里,刀山火海都不怕!”   杜文浩伸手拧了她滑嫩的脸蛋一把:“嘴巴真甜,那好,就跟着老爷赴汤蹈火好了。”   怜儿不好意思地看了旁边静静地蜷缩着坐在一旁的柯尧一眼,低声地:“老爷,有旁人呢……”   杜文浩忙缩回手,讪讪笑了笑。   庞雨琴道:“夫君说过,皇上和太皇太后要夫君在外面至少呆个一年半载的,等风平浪静了再回去。所以啊,怎么都少不了这个时间的吧。”   雪霏儿嘻嘻笑道:“一年太少了,咱们好不容易全家一起出来,得好好玩玩才行,怎么也得逛个三年五年的再回去。”   林青黛道:“照我说啊,干脆咱别回京城了,天子脚下,大气都不敢出,王侯将相多如牛毛,是个官都比你大,见到谁都得点头哈腰的,伴君如伴虎,那天皇上不高兴了,脑袋就不安稳,这日子还没过够啊?还不如在江湖上飘,自由自在,看病之余,游山玩水,这就是文浩说的‘心之所至,身之所至的’的意思。对吧?”   杜文浩微笑点头:“是啊,那种日子真的过够了,还是自由自在的好,咱们一家子在一起,好好享受生活,哪里日子好过,就在哪里多住些日子,也管不着。多好啊。”   众女抚掌笑着赞同。   只有柯尧静静地,跟一滴水一般。   有的时候人会产生一些错觉,在特定的环境和时间里,人总是会善意或是恶意地理解一些事情,然后按照自己的错觉去从事,以为这一定就是正确的,殊不知,在别人的眼里,你转变的很突兀,以至于大家都认为你是疯了。   柯尧就是这样的,一路上一直和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相处着,对杜文浩和他的四位夫人也是毕恭毕敬,虽说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但从不挑三拣四,有什么活儿也都是抢着去做。   这一天,大家到了一个清江的小镇,属嘉州地界,这个地方地势险峻,到处都是悬崖峭壁,怪石嶙峋,这是不大的镇子,不过也就几百号人,因为连续好几天没有下雨,加上天气实在太热,所以李浦请示杜文浩后,队伍准备在这个地方停留两天休整一下,准备一些路上的干粮再走,因为是一行将近三十人,所以杜文浩让李浦去找个宽敞一些的农家小院租住两天,大家则在一家路边的茶棚里乘凉。   “浩哥,给我借两本您的医书给我瞧瞧?”柯尧走到杜文浩身边坐下。   杜文浩笑道:“你怎么突然对医有兴趣了?”   “不告诉你,这是我的小秘密。”   钱不收在邻桌坐着,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给你看看就是。”   柯尧转过头:“我好着呢。”   杜文浩指着对面昏昏欲睡的庞雨琴,道:“你琴姐姐就是对医术很痴迷,不过最近好像不见她有什么兴趣了。”   庞雨琴睁开眼,瞧了他一眼,眼神中颇为复杂。   这一切都没逃过柯尧的眼睛,低声道:“庞姐姐是累了,这些日子她辛苦了。”   庞雨琴的眼神变得柔和了,慢慢合上了眼睛继续假寐。   这时,前方打前站的李浦快马奔回:“杜大哥,天要黑了,前面有个姓成的人家,他们正好有一处院子闲置着,我看了看,虽然有些破旧,但是收拾一下将就住上一晚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林青黛说道:“那就好,只是短暂的停留没有必要这么讲究的,回头我们和几个丫鬟一起收拾一下就可以了。”   大家收拾东西跟着李浦走了不远,在一个山脚下果然见一个老人拄着拐杖在门口等着。   杜文浩上前施礼答谢,那老人见着是个随和的人,笑着说道:“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在旁边新盖了一个院子,前几天才搬了过去,住是可以住的,就是有些旧了。”   柯尧望着这老人,迟疑片刻,低声问:“老人家,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老人:“你如何看出来的,这几日大概是搬家累着了,确实有些不太舒服。”   柯尧将手中的行礼放在地上:“让我哥哥给你看看,他是个御医!”   杜文浩被柯尧弄得是哭笑不得,这柯尧对医术入迷的速度可是比庞雨琴当初要快多了,还什么都没有学呢,兴趣就上来了,不过既然都已经说了,杜文浩也只好顺着她的意思了。   老人一听,连忙将杜文浩请到自己的新家去,坐在堂屋让家人给杜文浩和柯尧上了茶,这才坐好了,让杜文浩给号脉,柯尧则一旁目不转睛地望着杜文浩,生怕自己一眨眼就将细节错过了似的。   杜文浩一边给老人号脉,一边问道:“老人家怎么称呼?”   “我姓成,您就叫我成老汉好了。”   “最近有什么地方感觉不太舒服?”杜文浩一边问,一边观察成老汉的脸色,发现他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   “也没有觉得特别的不适,就是最近上茅房的时候那个……那个赃物颜色不对。”老人大概不知道该怎么给杜文浩说大便,所以就想了半天,想了赃物这么一个词出来。   “是什么颜色?”杜文浩倒是挺懂了。   “什么是赃物啊?”谁想,一旁的柯尧却问道。   杜文浩答道:“屎。”   柯尧俏脸一红,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黑色。”老人说道。   杜文浩警觉了起来,又问:“除了排便是黑色,有没有心慌,出汗和头晕的现象?”   老人想了想,摇了摇头,进来一个老太婆,是老人的妻子,说道:“你是忘记了,前天晌午在地里割猪草的时候,你不是说你头晕心慌的吗?”   老人说道:“你懂什么,那么大的太阳,是个人都会心慌头晕了。”   老太婆嗫嚅道:“那杜郎中是这么问的,你自己又不记得了。”   老人沉下脸来,道:“赶忙去做饭,硬是烦人得很。”   杜文浩笑了,对老人说道:“这么热的天你还出去干活儿啊。”   老人低声说道:“看儿媳妇的脸色吃饭哦。”   杜文浩笑了,老人也笑了,杜文浩道:“老人家,让我给你看看舌象,再摸摸脉吧。” 第324章 虚实不分   杜文浩诊察之后,沉吟片刻,问道:“老人家,病起之处,是大便不通,对吧?”   老人微微有些吃惊:“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仅大便不通,而且上逆头眩,身子麻痹。对吗?”   老人更是吃惊,下意识摸了摸手臂,点头道:“大夫,你还真神了,跟亲眼看见似的。”   杜文浩微笑:“病症脉象是不会说谎的。你这病曾经找郎中看过,而且越看越糟,对吧?”   老人大吃一惊,扭头看了看门口,那老太婆听了,也忙退到门口张望,神情颇为慌张。   老人低声道:“大夫,您低点声,这是我老伴给我偷偷攒的一点钱,找了铃医给瞧的,这事不能让儿媳妇知道的,要不然,这家又不得安宁了!”   杜文浩道:“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给我说说,这铃医给你用了什么药?”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还剩有一点,我拿给你看。”   老人从柜子底翻出一个小蓝布包着的包裹,打开了,取出两枚药丸递给杜文浩。   杜文浩接过一瞧,皱了皱眉:“备急丸?!这是治寒实便秘的,攻逐冷积很有灵效,可是,你的病是阳虚阴结,所谓下焦阳虚,因阳气不行而不能传送,以致阴凝于下,是虚寒便秘,不是寒实,辨证虚实不分,用药如何对症!老人家,你付了这药,大便虽然通了,但很快又会关格,而且上逆更加厉害。所谓‘卫气不行,则为不仁’,身子会麻痹的,没错吧?”   “是啊,你说的一点没错!刚通了两天,又不通了,手脚都麻麻的。”老人赞叹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医术这么高,不用看就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杜文浩道:“以你现在的脉象来看,你后来还服用了别的药,同样药不对症,病更加重了!”   老人简直眼睛都瞪直了,瞧着杜文浩跟瞧神仙似的,半晌,才道:“老汉我真是服了,一点没错,我吃了那铃医的药之后,感到身子麻痹不堪,大便不通,都不敢吃东西,尽管还剩这么几枚药丸,留着不敢吃了。老伴的钱花光了,瞧瞧告诉了儿子,儿子知道后,偷偷给了我一点钱,又找了邻村的郎中瞧了,开了药,去镇上药铺抓的药吃的。吃第一剂,大便还是不通,又连服了三剂,这下好了,大便是通了,却拉起稀来,跟水似的喷,身子冰冷,全身疼痛,坐卧不安,赶紧停药,于是,大便又不通了。”   杜文浩道:“那药还在吗?”   “还有两包,没干再吃,我拿给你看。”   老汉从柜子里翻出两包药递给杜文浩。杜文浩展开一看,哼了一声:“当真庸医!这是承气汤!而且剂量还这么大,承气汤是治阳明腑实证的,从寒治寒,难怪会变证蜂起了!——你还看过别的郎中吗?”   “看过,就前两天,有个铃医路过,我老伴看我苦得厉害,便偷偷请那铃医进来帮我看,花了六文钱,开了药方,我没钱去镇上抓药,想等两天再说,你们就来了。”   “把方子给我瞧瞧。”   老汉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纸,递给杜文浩。   杜文浩展开扫了一眼,刷刷撕成了碎片,恨恨摔在地上:“真是万幸!老人家,这铃医开的是地黄剂!是治疗阴虚便秘的,你本来就是阳虚阴结,这药用了,必然重伤阳气,会导致虚阳浮越,那时候,可就有生命危险了!”   老汉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诺诺道:“啊?不会……,不会吧!”   杜文浩道:“老人家,我告诉你,你这病是阳气虚衰,寒自内生,所以肠道传送无力才引起便秘的,这种病如果不乱用药,其实还是比较好治的,用济川煎加肉桂或者半硫丸,温阳通便就可以了,放心,我会帮你治好的。——笔墨伺候!”   老人连声称谢。   柯尧听得心旷神怡,一听杜文浩这话,赶紧将带来的药箱打开,拿出笔墨纸砚来,为杜文浩铺开纸研好墨,毕恭毕敬地站在他的身边看着她将药方开好后,拿起来将纸上未干的墨汁轻轻地吹了吹,然后才交到老人手上。   杜文浩叮嘱道:“饮食当以清淡为主,不可饮酒,不可劳累,另外还要记着不可生气。”   老人连声谢过,将杜文浩他们送到门口,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叫骂声:“老不死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和人说话聊天的,你想让家里的猪都饿死吗?我看你每天吃饭的时候倒是第一个上桌子的,怎么就记不得你吃的饭还是卖了家里的猪换的粮食啊?”   柯尧回头去看,只见一个矮胖矮胖的中年妇人双手叉腰,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站在屋檐的走廊下,指着门里的成老汉吼道。   柯尧道:“老人家,这就是你那个儿媳妇吧?”   老人示意柯尧他们赶紧走,杜文浩发现老人悄悄地将药方折好塞进了自己的衣袖,然后转过身去对那妇人大声说道:“你没有看见我在和客人说话吗?我马上就去,天不是还没有黑吗,叫什么叫,真是的。”   柯尧上前一步正想说话,杜文浩连忙拉着柯尧走了。   柯尧忿忿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和那个恶婆理论,怎么这样对老人,真是的。”   杜文浩见柯尧生气的样子,小嘴儿噘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本来就大,再瞪大了,就有些好玩了,杜文浩解释道:“这是人家的家事,再说了,乡下人说话自然没轻没重,难道你还指望她文绉绉拽文不成?你呀,怎么和霏儿一样,见到什么都要管呢?”   柯尧道:“我和霏儿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柯尧想了想,道:“我爹说了,吵是没有本事的表现,我们要以德服人!”   杜文浩噗嗤一下笑了起来,遂想起电影里黄飞鸿的爹就是动不动就对人说要以德服人。   “你笑什么?”   “没有,没有笑什么,我们回去吧,他们应该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回到小院,果然是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的功夫,小院儿已经看着象那么回事了,几个丫鬟也已经将厨房收拾出来准备做饭了,李浦他们则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一些稻草搬了一个梯子上房去用稻草将房顶在厚实地铺上了一层。   柯尧站在杜文浩身边,道:“对了,浩哥,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个老人得的是什么病呢?”   杜文浩摸了摸干瘪的肚皮,道:“能不能先吃饭,然后再说啊?”   柯尧撒娇:“不嘛,现在说嘛,我猜想是不是那个老人的儿媳妇给老人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老人的那个那个什么颜色不对?”   杜文浩故意卖关子,道:“既然你要看医书,不妨今天晚上在书里找找答案?”   “讨厌!”柯尧嗔道。   等柯尧走开后,林青黛走上前来,杜文浩见林青黛的头发上有一些尘土便轻轻地用袖子给她擦去,林青黛则小声说道:“刚才我见柯尧这个丫头对你撒娇呢?”   “是啊。”   “这个丫头,怎么一到这个地方,好像是被人下了蛊似的,说话做事奇奇怪怪的,我可以从来不见她给你撒娇的,怎么还突然对医术有兴趣了?”   杜文浩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突然天空一阵巨响,柯尧从房间飞速地跑了出来,捂着耳朵大声说道:“天啦,不会下雨吧?我不要和怜儿和霏儿一样睡,她们比我还要胆小。”   庞雨琴也从旁边的房间出来,道:“一共就八间房子,这么多人,那你说你准备和谁睡啊?”   柯尧嘟着小嘴,走到林青黛身边扯着林青黛的袖子轻轻地摇晃着,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道:“我可不可以和林姐姐睡啊?”   林青黛:“我和琴儿还有英子、小虎崽可儿睡在一间房里,你若是不嫌可儿臭,你也可以来。”   柯尧赶紧说道:“好啊,好啊。”   杜文浩:“房间本来不大,不要这么拥挤,天气这么热,一个小小的房间挤四五个人真是有些挤了。”   柯尧不说话了,低着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又是一阵闷雷,这一次柯尧只在房间里尖叫了一声,但是没有出来。   吃过饭后,大家都在院子里乘凉,清风徐徐,很是惬意。   李浦嚷嚷道:“什么鬼天气,只打雷不下雨的,真要将人闷死啊。”   猴子从来都坐不住,杜文浩说他屁股是尖的,所以才坐不住。猴子听李浦这么说,道:“我们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见不远处好像有水声,若是有一条干净清澈的河,我们下河去洗澡该多好?”   杜文浩一听觉得也好,身上酸臭酸臭的,若是可以在河中嬉戏,岂不是一件快事,想到这里,杜文浩就让猴子和许三两个人去看看。   这时,柯尧又蹭到杜文浩身边小声说道:“浩哥,你想这山后会不会有野兽啊?”   坐在杜文浩身边的庞雨琴轻轻地摇着扇子说道:“难说,这里到处都是高深丛林的,有野兽也不奇怪。”   杜文浩也说是,柯尧恐惧地看了看四周,道:“那我刚才看了看门闩好像坏了。”   雪霏儿:“没有关系,用一根木棍顶在门后就好了。”   柯尧张了张嘴,没有往下说,干脆将自己的凳子搬到杜文浩身边坐下了。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人,杜文浩一看,原来是成老汉,连忙招呼着过来坐。   成老汉提着一个竹篮走到杜文浩身边坐下,柯尧探头一看,只见里面是一些紫红色的晶莹剔透的象樱桃一样的果子,看着十分诱人。   成老汉:“杜郎中,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好款待大伙儿的,刚才我去割猪草的时候,见河边桑葚长得挺好,于是就给大家摘了一些来解渴,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味道挺好的。”   大家没有见过这个东西,纷纷围上来看,成老汉将篮子交给柯尧,柯尧就起身分给大家都尝了尝,果然十分甘甜可口。   杜文浩对成老汉说道:“老人家,你不是不方便去买药啊?”   成老汉一愣,继而有些尴尬,笑了笑,道:“也不是,主要是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大病,没有必要花这么钱。”   杜文浩赶紧说道:“你还是抓紧看,这个病现在若是治了就是小病,若是不治,以后怕是花钱更多啊。”   成老汉呵呵两声,没有说话,这时猴子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脸喜色大声说道:“真是一个好地方,依山傍水的,河水清凉,大家都去河边洗澡吧,李大哥在河边等着我们呢。”   成老汉起身说道:“就是,你们都是年轻后生应该去河里泡泡舒坦,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去耍吧。”   杜文浩:“老人家,你千万不要忘记了,若是儿媳妇不给钱,我就让人去给你买。”   成老汉感激地点点头,然后拄着拐杖走了。   柯尧一旁道:“为什么要我们给钱?”   庞雨琴淡淡道:“给穷苦人家送医送药,是我夫君的惯例。”   柯尧也听出了她刻意说的那“夫君”二字,却不以为意,说道:“我不这么觉得,孝敬老人是每个晚辈应该尽的本分,我们帮他买得了一时可买不了一世,他儿媳妇若是不给他卖,我就让人打得她儿媳妇买!”   庞雨琴一时语塞,怜儿轻声说道:“你刚才不是还说以德服人的吗?那打人也只是打得了一时,等我们走了,他儿媳妇虐待老人该如何?”   杜文浩没有想到平时言语最少的怜儿竟然这么会说,柯尧被怜儿抢白了几句,忿忿道:“你说的是,那你倒是去给那儿媳妇讲讲道理去?”   怜儿却不恼,笑了笑,道:“好啊,反正我们也不能和少爷他们一起去洗澡,那我就去成老汉家里看看。”   雪霏儿瞪了柯尧一眼,然后挽着怜儿的手,道:“走,我和你一起去。”   柯尧哼了一声,拿着杜文浩借给她的医书,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摊开书看了起来。   杜文浩示意庞雨琴和自己出门,走到门外,见庞雨琴的神情还是有些愠色,便搂着她的肩膀小声劝慰道:“别这样,我也觉得她突然怪怪的,像是和谁都在较劲儿,不用在意,大概是一路上无人和她促膝交心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出了问题了,随她去吧,过几天就好了。”   庞雨琴轻叹一声:“原本就是不想带她的,谁也不想她这样难相处,你说不与她交心,我们怎么和她交心呢?她一向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杜文浩:“好了,她毕竟还小,还不到十六岁呢,再说,大概爹娘死后自己也被自己的亲二叔给卖到那种地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伤心的,但是这样的伤心她找不到人诉说,自然看着有些乖张,你是姐姐就多担待一些好了。”   夜半三更的时候,天果然下起了雨来,而且来势凶猛,打得房顶上像是下豆子似的,让人无法入睡。   杜文浩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柯尧来,这个时候她是不是也睡不着呢?杜文浩坐起身来,窗外的雨声很大,根本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这时睡在一旁的李浦说道:“怎么了,杜大人,睡不着吗?”   “嗯,有些担心柯尧那个小丫头,她胆子小。”杜文浩说着又躺下了。   “呵呵,您就别担心了,我见她蛇都敢抓,不就是下个雨打个雷吗,应该没有问题,再说还有两位夫人陪着,别担心,睡吧。”   杜文浩嗯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听见了李浦香甜的鼾声,不知不觉杜文浩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夜雨之后,空气格外清新。   一大早,成老汉就来找杜文浩,说是恰逢小镇赶集,又说清江有一种饼子很好吃,上面抹上厚厚的一层芝麻,然后放在一个平坦的铁锅里在上面浇上一点清油,盖上盖子文火烘烤,出来后外脆里酥十分好吃。庞雨琴她们都嚷着要一起去集镇上逛逛。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柯尧从屋里出来,杜文浩瞧见她,不觉又吃惊又好笑,只见她眼圈黑黑的,像个熊猫似的,头发随意地扎了两个小辫儿,还一个劲儿捂着小嘴打着哈欠。   怜儿偷笑道:“昨天晚上柯尧可是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点着油灯在看书。”   杜文浩:“柯尧,要不你就别去了,就在家里睡个回笼觉,你看你的眼睛。”   柯尧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摇着头:“不,我不要在屋子里呆着,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我听见刚才说了,有什么好吃的饼子,我也要去吃。”   庞雨琴:“想去就一起去吧,反正在家里呆着你也未必睡得着。”   大家一起出了门,经过院子门口,成老汉往院子里瞄了一眼,然后快走几步,杜文浩上前小声问道:“你陪着我们去,你那凶巴巴的儿媳不会说什么吧?”   成老汉:“今天的活儿我提前就做完了,儿子和孙子都下地干活了,我留在家里她也会唠叨,还不如出去走走。”   几个人从山边的一条小路往西边一路慢行,因为头一天下了一场大雨,路有些滑,平日里几个女人都是没有走过这样的路的,所以格外小心,唯恐摔倒。   道路两边开满了各色的野花,三两只毛色鲜艳的小鸟在他们中间过着,也不俱人,雪霏儿掏出一些葵花籽放在手心上,它们却不敢上前啄食,扔在地上它们等人走远了,这才放心地吃了起来。   柯尧一直远远地跟着,低着头小心地走着路,也不说话,象在思考什么问题,走到河边,有几个妇人在洗衣服,见到成老汉纷纷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还不时新奇地看着杜文浩他们,窃窃私语着什么。   太阳躲在云层里,所以不会觉得炎热,大家一路和成老汉说着话,翻过一座小的山坡,远远望去,就看见清江镇了。   成老汉让大家在一棵老槐树下歇歇脚,杜文浩走到成老汉的身边问道:“给儿媳妇说了吗?”   “说了,她给了药钱了,今天就顺便抓药回去。”   杜文浩点点头,侧脸对柯尧低声道:“听到了吗?他儿媳妇凶是凶,该做的事情还是会做的,倒也不是真的对老人不好。”   “哼!不见得!”柯尧吸了吸鼻子。   下了山,就看见人渐渐地多了起来,人人都背着竹子编制成的背篓,这里原本不算富足,因为地势的问题,老百姓大多靠天吃饭,遇到一个好的年份,填饱肚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说是集市,其实也就一条一眼望得到头的小街,路边或蹲或站,又不是近左的乡民挑了山货瓜果蔬菜来卖,换点油盐酱醋的钱。商铺也就几家,门面也很小,卖的都是一些从外面批发回来的一些日常用品,集市虽然不大,但人却很多。   林青黛她们买了一些农民自己种得青菜水果,都很新鲜,而且十分便宜,不到一会儿几个人的手上都提了东西。成老汉却不急着去药铺抓药。杜文浩有些奇怪,看见小镇上就一家药铺,便带着成老汉进去了,柯尧跟着进了药铺。   药铺掌柜看来认识成老汉,一见他们进门马上笑脸相迎,两个人问候了几句,杜文浩说明了来意,然后让成老汉将方子交给掌柜。   成老汉有些为难,半天才说道:“其实……其实我真的没有什么毛病,我看还是……还是算了。”   掌柜:“成老汉,你这就不对了,有病就要吃药,你那几个儿子那么能干都可以赚钱回家,你不要那么小气,赶紧把方子拿出来我给你抓药。”   成老汉:“这个我是晓得的,只是……”   杜文浩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低声道:“不会是你儿媳妇没有给你药钱吧?”   成老汉迟疑片刻,低着脑袋点了点头。   柯尧瞧了杜文浩一眼,对老汉道:“你儿媳妇真是个该死的母夜叉!回去非找她算账不可!”   “不不!家里真的穷,实在拿不出钱来,倒也不是她不给。”   “她这么对你,你还替她说话?” 第325章 病困客栈   杜文浩摆摆手:“算了,老人家,把方子拿出来吧,药钱我来付。”   掌柜道:“是啊,还不赶紧把方子给我,我过了晌午可就关门了。”   柯尧道:“老人家,既然你儿媳妇不愿意拿钱给你治病,我们给就是了,你要知道这世间也不都是你儿媳妇那样,见钱眼开,只认钱不认人的东西。”   掌柜见说话的是一个面容娇丽的女子,虽然话不好听,但道理确实是这样,便也说道:“这位姑娘说的对,你那个儿媳妇厉害谁不知道,不给钱才是正常的。”   成老汉想了想,这才有些难为情地从衣袖里掏出方子交给掌柜,掌柜接过一看,不甚惊愕,走到柜台前拿出一个小称,一边抓药一边说道:“成老汉,我给你说,你这个病还是有些严重哦,是不是肠胃有些不好,屙屎颜色不对哇?”   成老汉点了点头说是。   掌柜:“我看这个先生给你开的方子,这些药都是医治肠胃的,你的这个病赶紧治不能拖哦。”   成老汉:“晓得。”   掌柜很快抓好了药,将药包好了交给成老汉,然后对杜文浩说道:“先生就是给成老汉看病的郎中?”   杜文浩微笑点头。   掌柜不禁用敬佩的眼神好好地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个年轻人,啧啧两声,道:“后生可畏,真是后生可畏啊,你这用方,配伍精妙,用药到位,一看就是行家里手。不知先生是准备就在我们清江镇停留下来还是路过呢?”   柯尧逗趣道:“你莫非想请我哥哥做你们药铺的坐堂先生?”   掌柜憨厚地笑了笑,道:“我们这种小地方自然是留不住你们这样的高人的,成老汉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哦。”   杜文浩笑了笑,什么话都没有说,然后带着成老汉和柯尧走出了药铺。   成老汉感激地对杜文浩说道:“多谢你了,不光给我看病还给我买药,实在是……”   杜文浩:“老人家,你这病光吃这几副药是好不了的,你还是要和你儿媳妇说一声,要长期吃药才行。”   成老汉还没有说话,柯尧道:“看来昨天霏儿去说了没有什么作用,今天我去!”   成老汉连忙阻止道:“不可,不可,还是不用了,我们自己家的家事我们自己处理好了,多谢姑娘了。”   柯尧轻叹一声,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这个家该是你当才对,有些人是不能畏惧的。”   杜文浩心里好笑,柯尧怎么突然变得有些象当初在东明县的喻鸽儿了,这么爱打抱不平。   回家的路上,成老汉几乎无话,倒是庞雨琴她们几个一路吃着芝麻饼子,一路上高兴地议论着当地的民风民俗,雪霏儿还学了几乎蹩脚的四川话,大家笑得是前仰后翻的,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回到了成老汉的家门口。   正巧遇到成老汉的家人从田地里干活儿回来,都和气地杜文浩他们打着招呼,还给了他们一些从地里摘回来的蔬菜,等他们都进了门,杜文浩他们才回到了隔壁的小院。   杜文浩他们坐在院子里乘凉,丫鬟们则拿着买回来的东西做饭去了,这时,隔壁传来了一阵叫骂声,柯尧看了看杜文浩起身往门外走。   “柯尧,你去哪里?”杜文浩说道。   柯尧指了指隔壁,杜文浩摆了摆手,庞雨琴道:“我们就不要去管了。”   雪霏儿打了一盆水出来给杜文浩洗脸,见柯尧生气的样子,道:“我们先不要去,若是厉害了,我陪着你去。”   柯尧只好又坐回板凳上,懊恼道:“讨厌他们这样对待老人。”   怜儿轻言细语道:“在我们老家是绝对不能这样的,村里的里正和族长会把这样的人浸猪笼的。”   雪霏儿道:“这近左就没什么人家,谁来管他们啊?”   杜文浩洗了脸,怜儿将水洒在了院子里,门外跑进来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只穿了一个蓝布的肚兜,鼻子还挂着两行鼻涕,一个锅盖头梳着,模样有些丑,塌鼻阔嘴,只是眼睛还长得挺大。   “大叔,我娘要上吊。”孩子站在门口,李浦正好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孩子便可怜巴巴地望着李浦怯生生地说道。   李浦认出这孩子是成老汉的孙子,那他娘就是那凶巴巴的妇人了,李浦一听她要上吊,嘿嘿笑道:“你娘不想活了?好啊,死了倒好,这样的女人活着也是无趣,不如死了干净。”   孩子一听,嘴巴一瘪,像是要哭的样子,怜儿走上前去,递给孩子一个饼子,哄劝道:“乖,不哭,你娘在哪里?”   “在跟爷爷吵架。”   李浦哼道:“还跟老人吵架?你娘不是上吊了吗?”   “还没,她拿着绳子的。”   女人就是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三件法宝。怜儿问道:“你娘为什么要上吊啊?”   “爷爷和她吵了起来,她拿着扫帚打爷爷,爷爷急了,就把我娘踢到地上去了。娘就找绳子说要上吊。”   杜文浩站起身来,想了想又坐下,柯尧道:“浩哥,我们是不是该过去看看?”   杜文浩:“嗯,还是你和青黛、霏儿过去看看就是,我们就不去了。”   柯尧听罢,起身牵着孩子脏兮兮的小手,掏出自己的手帕将孩子的鼻涕擦了,然后说道:“走,姐姐和你去看。”   孩子回头看着杜文浩,眼睛里充满了乞求,站在那里不跟柯尧走。   杜文浩微笑道:“让姐姐跟你去,去吧。”   孩子憋着嘴抽噎着道:“我娘很凶,她们劝不了我娘的。”   雪霏儿笑了:“这么厉害,放心,我比她更厉害!走,青黛姐,我们去见识一下。”   林青黛点头跟着出来,孩子只好跟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姐姐们出了门。   走到成老汉的家门口,就见院子里果然已经乱作一团,柯尧冷笑道:“孩子走了这么长的功夫,若真是想死,这个时候怕是从树下救下,也只有半条命了。”   进了院子,只见几个年龄不一的女子死死地拽着成老汉的儿媳妇又是喊姐姐又是喊姑姑又是喊娘的,成老汉的儿媳妇手上拿着一条麻绳,一边挣扎着一边哭骂,倒是家中的男人都站在成老汉的身边,只见成老汉坐在屋檐下一张脸已经气得铁青,嘴里嘟哝着看着那撒泼的儿媳妇一言不发。   那妇人哭喊着扯着嗓门嚎叫着:“我不活了……,这个家你们谁爱当谁当去吧……,我整天起早贪黑忙得连家里的猪狗都不如了,你们竟然还说是我的不是……,天啦,该死的不死,想活的活不了了……,老天无眼呐……!”   柯尧皱了皱眉头,走上前去,放开孩子的手,大声地说道:“大家都放开她,你不是想死吗,那你死好了,既然活得这么委屈,那不如早死早投胎,投到一个富足的人家当大小姐去。”   这声音很尖利,顿时将场中众人都镇住了。众人都不由地松开了手,惊讶地回头望着她。   一个少女过来,指着柯尧的鼻子忿然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在我们家大声地吼叫,给我出去!”   成老汉的儿子成议道:“叶子,不能这样和客人说话!这是远方来的客人。”   叶子哦了一声,轻蔑地上下打量了柯尧一眼,道:“我们成家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插手,出去!”   柯尧冷声道:“你不会是她的女儿吧?”   叶子小胸一听,头一仰:“是又怎样?”   柯尧双手一摊,做了一个明白的姿势:“这就不奇怪了,难怪都这么凶,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   叶子一听,顿时恼了,一掌推在柯尧的身上,到底是乡下农家孩子,力气大,柯尧让叶子推得倒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成老汉厉声呵斥道:“叶子,不得无礼!”   叶子听了爷爷的话,这才住了手,冷笑着看了看雪霏儿,走回去抓住那妇人的衣袖。   成议也过来,一脸歉意对雪霏儿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但是还请回去吧,我们自己家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   林青黛上前对成议说道:“大叔,我们本不想管,但是老人家本来就病了,而且病的还不轻,你妻子作为儿媳妇,非但不给老人家钱治病,而且还恶语相向,我们可以不管,但是我觉得你不能不管,他是你的亲爹,养你们不容易,如今老了,还要受你妻子的气,我想就不该了……”   林青黛正说着,突然觉得脑后生风,不用回头,便已经知道有东西袭来,柳腰一闪,躲了开去,就见一张凳子从头侧飞过,正砸在旁边几个男人中一个的脚上,那人哎哟一声,痛得蹲了下去。   一个女子急忙跑过来搀扶,扭头大声道:“姑姑,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我们家成齐又没有惹你,你干嘛拿凳子砸他?”   成老汉的儿媳妇偷袭林青黛,想到林青黛可以躲开这一板凳,心里很纳闷,莫非她背后长了眼睛?   成议听了林青黛这话,本来就有些过意不去,现在老婆又拿凳子砸人家,还好闪得快没伤着,不由老羞成怒,走过去正要训斥几句,谁想还未开口,脸上就被那泼妇给狠狠地掴了一个耳光。   成议捂着脸惊恐地望着老婆,他老婆一手叉腰,一只手抖着那根准备上吊的绳子,一直点到成老汉儿子的鼻子尖上:“你想做什么?嗯?想打我?来啊!打啊!反了你了哦!”   成老汉大声哀叹道:“我的儿啊,你也就这个本事了,竟然连自己的老婆都收拾不了,看来要死的不是她,该是我哦。”   成老汉的儿媳妇哼了一声,叉着腰走到成老汉面前啐了一口,道:“那你倒是去死啊,老不死的!”   柯尧终于火了,噔噔上前一把将她的肩膀抓住,使劲一甩,那泼妇竟然被她摔倒在了地上。   妇人惊讶地望着面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猪嚎一般地大叫起来:“杀人了……!”   柯尧指着她说道:“杀人?我还真要杀了你!什么叫老不死的?若没有老人,哪里有你的丈夫和孩子?你还敢这般耍泼,该要拉到村里祠堂浸猪笼!”   妇人被她的气势吓住了,一时没了声音。   柯尧又转身对成议吼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眼睁睁看着老婆这么欺负老父?我问你,你是你爹娘生还是你老婆生的?!嗯?真是个软骨头!我呸!”   成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低头,从墙角抓起一个竹耙,朝着他老婆劈头盖脸狠狠地打了下去。   大家一时都愣住了,只见眼前一阵竹耙乱舞,那泼妇在地上打滚,大家见着成议脸色铁青,就连叶子都不敢上前劝阻,一会儿那竹耙就变成了一截破烂竹棍,地上到处都是被打烂的竹子。   成议将手中剩下的一截竹棍狠狠地扔到泼妇的身上,指着她的脸,说道:“客人说的对,你这样的女人我不要!从前是念着你为我成家生儿生女,这才依着你让着你,如今我看不用了,若是成家再留你,我成议该背一个不忠不孝的骂名了,老子今天要休了你!”   泼妇身上穿的单薄,全身到处都是血痕,可以看出被打得不轻。她到了现在还不敢相信是自己一向软巴巴的丈夫暴打了自己。   她猛地从地上滚爬了起来,拿了刚才的麻绳冲到院中的一棵大树下,搬了板凳,就把绳子往树上系,嘴里喊着:“老天爷啊……,我活不了了……,好好,我去死……,你们都盼着我死……,我就死给你们看!”   她女儿叶子冲上前去阻止,成议则说道:“老二,老三,把你姐姐给我拖回来,今天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敢死,若是死了,我成议给你挖坑,将你埋了。”   旁边两个男的听见成议这么说,上前将叶子愣是给拽了回来,院子其他的人竟然无一人上前劝阻,都看着那泼妇演戏。   泼妇把绳子系好,套在脖子上,这才发现一院子的人都没上前阻拦自己,顿时傻了眼,望着成议,成议却不看她,冷笑转过身去。   “你们……,你们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死?”泼妇绝望地嘶声道。   成议不理,叶子难过地说道:“娘,您就给爷爷和爹认个错吧,爷爷是真的病了,我刚才还看见他手上提着药包呢,娘,叶子求您了,就认个错吧,这个家没有一个人平日里不让着你,你心疼小四天天给他留最好的吃喝,大家谁都不说,二叔的孩子病了你不给钱看,人家二叔也是自己在外面砍柴卖了给孩子看病的,大家让着你,是因为知道你也不容易,可是您不能总这样啊。”   妇人呆呆地望着他们,终于,把脑袋从绳子里退了出来,下了凳子,一步一挪走到成老汉面前,慢慢地跪下,苦着脸道:“爹,儿媳妇错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您若是还怪我,那成议他就真的不会要我了。”   成老汉没有说话,泼妇又道:“从前都是我不好,为了盖这个房子,我节衣缩食也不是为了大家可以夏天不用淋雨,冬天不用受冻吗?”   成议道:“你还觉得是你委屈了是不是,我之前不说,是因为我心疼你,可你自己怎么做的,你把好吃好喝的都留给了自己的孩子,别的人呢,你整天怪这个吃的多了,那个用的多了,你这么自私,当初我就不该将你娶了进来,真是我的错,我不会原谅你的,你走吧。”   柯尧走到成议面前,一脸凝重地说道:“大叔,能不能我说几句?”   成议有些意外,点了点头。   柯尧道:“就是一年前,我还是个有爹有娘有人疼的孩子,可现在我没有了,爹娘都死了,弟妹也死了,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刚才我是在气头上,如今我也替成大娘求个情,她既然是有千万个不是,但是这些孩子不能没有娘啊。”   叶子也赶紧说道:“爹,女儿求您了,娘已经知道错了,您就给娘一个机会,若是她这样,您在赶她走,女儿也……也给娘求情了。”说道这里,叶子掩面恸哭起来。   成议长叹一声,走到成老汉面前跪下深深地磕了一个头,道:“爹,儿子不孝,这么多年让您受累了,若不是客人们提醒,我还不会醒悟,您说吧,您是这个家的当家的,您说了算。”   成老汉不禁老泪纵横,起身将成议扶起,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哽咽道:“爹老了,总是要去的,你们过的好,我和你娘也就没有什么话说了,这位姑娘说的对,孩子不能没有娘,就让她留下吧。”说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进屋去了。   院子里的人见成老汉也都纷纷地进了自己的屋子,院子里只剩下成议和他妻子还有叶子,成议走到他妻子面前厉声说道:“爹说留下你,你且留下,不过从今天开始这个家由爹来当,你不用在家里呆着了,和我们一起下地干活去,家中的钱怎么支配由爹娘说了算,你可同意?”   “我……我……,我同意就是。”泼妇低声说道。   林青黛见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准备让雪霏儿和柯尧随着自己离开,这个时候才发现柯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林青黛让雪霏儿先回去,自己沿着河边找去,果然见柯尧坐在一块石板上,便走上前去。   “丫头,该吃饭了,在这里坐着干什么呢?”林青黛轻声说道,然后坐在了柯尧的身边。   柯尧双手托腮望着脚下的河水,抬起头来,林青黛发现柯尧哭了。   柯尧幽然道:“林姐姐,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林青黛在她旁边坐下,轻轻地搂住柯尧的肩膀,柔声说道:“想爹娘了?”   柯尧点点头。   林青黛轻叹一声,道:“我都记不起我娘的长相了,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娘有一次上山摘我最喜欢吃的酸枣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来……”   柯尧看了看林青黛,将自己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难过地说道:“姐姐,那你爹呢?”   林青黛浅笑道:“也去了,当时我觉得天都要塌了一般,我趴在我爹的身上死活不让人下葬,后来我哭着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让我师父带到了师父的家里。”   柯尧:“可是我爹娘死的时候我都不在身边。”   林青黛劝慰道:“丫头,你不是还有我们吗?”   柯尧一滴清泪落在了林青黛的裙子上,林青黛用手轻轻地将她的腮前的泪水擦去,道:“好了,你看我和你一样,可是我们不都还有文浩,琴儿,霏儿和怜儿他们吗?”   柯尧想了想,道:“不一样的,你是浩哥的夫人,而我只是一个外人。”   林青黛怜惜地握着柯尧的手,道:“那你就做我的妹妹吧,好不好?”   柯尧惊喜地望着林青黛,颤声道:“真的?”   林青黛点点头。   “姐姐!”柯尧搂着林青黛的肩膀,呜呜地哭了。   三日后,杜文浩他们休整好了,同成老汉一家人告别,成老汉让家人给他们准备了干娘和水果,将他们送了十里,这才依依不舍地转回去了。   从清江镇出来,又慢慢往前走了几天,终于出了雅州地界,进入嘉州了。   嘉州州府在峨眉山脚下。杜文浩没去过峨眉山,正好借这机会,去瞧瞧这座名山,看看能否寻访到灭绝师太的影子,尽管那是数百年之后的明朝的事情,还是小说里的人物。   可是,刚刚进入嘉州地界,柯尧就病了。   之前大家谁都没有注意,因为柯尧自从和林青黛结为姐妹之后,心情大好。大家知道柯尧心里有个结,毕竟这么小的年纪就没有了家人,而且还曾经有过被自己亲人卖去青楼的一段不堪的回忆,所以大家都尽量不去招惹她,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时间一长,也只有林青黛最是知道柯尧的情况了,但是一路上一直是阴雨不断,大家瞅着天气凉爽急着赶路,连林青黛都没有发现柯尧有什么不对,突然一下昏迷病倒了。   杜文浩忙给柯尧救治,好半天,柯尧才苏醒了过来,见大家都围坐在自己身边,虚弱地笑了笑,道:“别担心,我大概就是有些累了,没有关系的。”   杜文浩问道:“最近有没有别的不舒服?”   柯尧道:“也没有啊,就是后脖颈处有点瘙痒,其他好像没有什么了。”   杜文浩让林青黛将柯尧的衣领翻开,果然见脖颈处有红色的斑块三四处,有些地方都让柯尧给挠破了。杜文浩再问:“我昨日见你吃饭的时候吃的很少,有没有觉得四肢酸软?”   柯尧:“有的,不过整天赶路手脚肿胀也是平常。”   杜文浩:“怎么,你的手脚都肿了吗?”   林青黛再将柯尧的裤管挽起,柯尧有些不好意思缩了缩脚,杜文浩微笑着说道:“你既然是青黛的妹子,那也就是我的妹子,哥给小妹看病,害怕羞吗?”   柯尧嘻嘻地笑着,道:“人家是不好意思。”   杜文浩轻轻地按了按柯尧的小腿肚子,果然发现有水肿的现象,便让她在伸舌看了看,只见柯尧的舌头舌苔灰黄厚腻,脉象则两脉弦滑兼数而有力,用手背轻轻地柯尧的额头上探了探,心中已经明了,让柯尧躺下:“你好生歇息着,不要起来,有什么需要叫丫鬟们去做,琴儿,你给柯尧专门找个丫鬟伺候着。”说完,杜文浩起身走到桌前开方。   柯尧见杜文浩一脸严肃,心里也紧张起来,小声问道:“浩哥,我是不是病了?”   杜文浩低头写字,并不抬头看柯尧,只道:“当然了,不过不用担心,你只需听我的话好好吃药,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杜文浩写好了方子,交给英子抓药,他们随车队带有常用药物的。   车队又往前走了数里,来到一个小镇,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安顿好之后,林青黛偷偷问杜文浩道:“这丫头怎么了?”   杜文浩:“雅州的天气和这边相比干燥的多,加之在青楼里老鸨一天不让她好好休息,整日不是抚琴就是吟诗,走之前又病了一次,我们都没有太在意,所以这一次才会病倒。”   林青黛焦急地问道:“那严重吗?”   杜文浩笑了笑:“这个病是内伏湿邪,外感客邪,两相博结,酝酿而成湿热,好在发现得早,若是晚些,就很麻烦,这个病主要是病人不能有心理的负担,所以你什么都不要告诉她,再者一定要记住,不要让她出来晒太阳,就在房间里呆着。”   林青黛:“那到底是什么病?”   柯尧得的是红斑狼疮,这种病来势凶猛,一个不小心甚至连性命都赔上,而且发病的大多都是年轻人,杜文浩当然不会把这些告诉她,让她们担心,想了想,说道:“是比较严重的一种湿热病,她若是问你,你就说是脖颈上的斑块不能见太阳就好,饮食也让丫鬟们做的清淡一些。”   林青黛连连点头答应着,心里很是担心。   第二天,柯尧病果真严重了,林青黛赶紧将杜文浩叫来。   杜文浩一进房间,瞧见柯尧双目赤红,走近一看,她双脚比头一天肿得更加厉害了,躺在床上低声呻吟着。   杜文浩在床边凳子上坐下,对柯尧说道:“若是痛的厉害就叫出来,这样会好一些。”   柯尧勉力一笑:“哥,我浑身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杜文浩轻笑道:“什么话,这一路一直是大热的天,我们一直赶路,后来又一直下雨,这样就才沾染了一些湿气,吃过药将湿气排出去就好了,莫说这样的傻话,听见了没?”   柯尧微微地睁开双眼,疲倦地看了杜文浩一眼,点点头,又将眼睛闭上了,道:“哥,我的身上像是要着火了一样,好热,你让姐姐背着我去河边洗个冷水澡好不好?”   杜文浩摸了摸柯尧的额头发现烫得厉害,便让英子去端盆冷水来用浸透的湿毛巾给她降温。英子忙接过来做。   杜文浩又安慰了柯尧几句,这才出了门,见庞雨琴在走廊前站着,长吁短叹。便上前低声说道:“她这个病有点棘手,不是一两副药就可以缓解的,你让丫鬟去给柯尧熬些粥来,大概今天开始有三两天的时间她会吃什么吐什么的,但是必须让她吃东西,要不身体受不了。”   庞雨琴哀叹道:“怎么上苍让她受这样的苦,我见她身上几处都起了红疹,一会儿说痛一会儿说痒的,我见着就伤心了。”   杜文浩:“是的,这个病,病人自己要有很大的忍耐心,因为这个时候谁也帮不了她,没办法分担她的痛苦。”   他们在客栈里一住就是三天。   三天后的早上,杜文浩来到柯尧的房间复诊。这几天他一直是这样,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去看看柯尧的病。   走进门,只见雪霏儿趴在桌子上睡着,她连着几天都是亲自照料柯尧,实在扛不住了。   柯尧挣扎着要起身,但是因为身上的肿还没有消,尤其是双腿更是肿的连平日里的裤子都没有办法穿,庞雨琴让人到裁缝店里给临时给她赶制了一条很宽松的裤子才好些,这个时候她想起身还是比较困难的。只不过,连续用药三天后,精神好一些了。   杜文浩见状赶紧上前搀扶她,轻声问道:“小心,我扶你!你想做什么?”   柯尧指了指雪霏儿,小声说道:“别吵醒霏儿姐,我……,我只是想起来上个茅厕。”   杜文浩想着自己不方便抱她,她上厕所必须要有人扶着才行,但是看雪霏儿睡得正香,于是说道:“我去找青黛,你等我一会儿。”   柯尧急了,道:“我……,我憋不住了,哥,你帮我把鞋子穿好,扶着我出去找姐姐吧。”   杜文浩找来柯尧的鞋子给她一穿,谁想她的脚也还没有消肿鞋子也穿不上脚,柯尧记得面脸通红,道:“哥哥,你抱着我下楼吧。”   杜文浩犹豫着,柯尧推了杜文浩一把,道:“你是我哥啊,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杜文浩只好硬着头皮将柯尧打横抱着走出门去,下了楼,正巧遇到怜儿,赶紧将柯尧放下,让怜儿扶着去茅厕去了。   从茅厕出来,杜文浩刚才抱着柯尧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她没有前几天那么烫了,还是上前摸了摸额头,果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体温,看来已经好些了。   杜文浩:“你还是不能晒太阳了,赶紧让怜儿扶着上楼去。”   柯尧眼睛一眨,俏皮地说道:“不,我让哥抱上去。”   杜文浩有些不好意思,怜儿一旁看着杜文浩的窘相,偷偷捂着小嘴笑,杜文浩道:“你这丫头,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吗?”   柯尧歪着脑袋,似笑非笑道:“我又不是女人。”   杜文浩诧异啊了一声,柯尧接着说道:“我是你妹妹啊。”   杜文浩哭笑不得,正巧林青黛过来,杜文浩赶紧将林青黛拉过来,道:“现在有你姐姐了,你姐姐学过功夫的,拎着你就上去了,我还有事,我要去忙了。”说完便夺路而逃。   柯尧在身后咯咯地笑着,林青黛轻轻地点了点柯尧的头,道:“才好一些就开始捉弄你浩哥了?”   柯尧趴在林青黛的背上凑在她耳朵边小声地说道:“嘻嘻,我喜欢哥抱我的感觉!”   林青黛心里咯噔一下,这闺女对自己夫君情窦初开了?侧脸瞧了她一眼,没说话。   过了几天,柯尧身上的肿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也可以和平常一样吃饭喝水了,就是杜文浩不让她下楼去,她哪里闲得住,这一天太阳才落山,吃过了晚饭,柯尧嚷着非要出去逛逛。   林青黛好声劝说,柯尧哪里听的进去,一个劲儿在房间里大吵大嚷着,杜文浩听见就过来了。   “不嘛,不嘛,让我去吧,我都在床上躺了十几天了,屁股都躺大了。”柯尧噘着小嘴不高兴地在林青黛面前撒娇。   杜文浩道:“一个女孩子家,说话没羞没臊的。”   柯尧扯着他的衣袖,扭着身子道:“哥,你看太阳都已经下山了,你就让姐姐带着我出去走走,我听话,不吃街边的小吃,不吃一切你不让我吃的东西,走累了就一定回来躺着好不好?”   杜文浩吓唬道:“你现在出去万一以后脸上出过疹子的地方拉了伤疤嫁不出去可别怪我。”   柯尧一听,却不害怕,咯咯地笑着说道:“我才不怕,若是真没有人愿意要我,我就跟着哥一辈子好了。”   杜文浩拉下脸来严肃地说道:“不可这样和哥哥这样说笑,以后再这样,小心我打你!”说完举起一只手来作出要打人的样子,柯尧反倒将自己漂亮的脸蛋凑上前去,杜文浩闻到了一股少女的幽香,不觉心中一荡,赶紧退开。   柯尧仰着一张吹弹得破的粉脸挑衅道:“打啊,脸伸在你的手下了,若是打轻了,我可认为是哥心疼我了。” 第326章 病不等人   杜文浩弄得不知如何是好,林青黛上前一把将杜文浩的手打开,对柯尧说道:“你个小坏蛋,就知道欺负你哥,他哪里会打女人,更何况是个这么漂亮乖巧的姑娘家?”   杜文浩摇头苦笑,背着手转身出门。身后柯尧说道:“哥哥,我到底是能不能去啊?”   杜文浩头也不回,只说:“什么时候不这么没大没小了,我就放你出去。”   柯尧俏脸扳着,跺脚大声叫道:“杜文浩!你,你太过分了!”   杜文浩嘴角轻轻地露出一丝笑意,自言自语道:“丫头片子,竟敢直呼你浩哥的名字,我再关你三天不准出去!”说完,吹着口哨得意地走了。   ……   嘉州在峨眉山下,比雅州大不了多少,这一带也是流放之所,除了山清水秀之外,百姓生活很苦,进了城,整个嘉州城也是破破烂烂的,街上行人倒也不少,只是衣着鲜艳的没几个。比当初杜文浩穿越来到的董达县还颇有不如。   柯尧被杜文浩在客栈治了那一次之后,老实多了,一路上乖乖听话。   他们的车队浩浩荡荡进了城,引来不少人驻足旁观,看样子,这样的车队也很少见到过,所以都很新鲜。   城门口有几个民壮懒洋洋地在站岗,见他们车队进城,却没有阻拦,甚至也没有盘查。反倒是杜文浩的护卫徐三停车问衙门所在,民壮这才上前,指了方向,顺口问了句从来哪里,找衙门做什么。   徐三也没表明身份,随口应付了两句,那民壮也就不问了。   车队来到衙门口,门口却没有站岗的皂隶。车队停下,徐三跑进去,衙门里也冷冷清清的,徐三站在院子里扯着嗓门叫了几句,这才出了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头:“你们找谁啊?”   徐三道:“你们知州大老爷呢?赶紧去通报,京城御医杜文浩杜大人到了。叫他赶紧出来迎接!”   杜文浩的御前正侍大夫品秩是正五品,而且还有御赐紫衣金鱼袋,这玩意只有正三品以上高官才能佩戴,而宋朝知州一般只是从六品,差了好几截。自然应当以下官之礼相见了。   那门房老头到底见过世面,在官衙时间久了,迎来送往的不少,也偶有高官来这里,所以一听这话,昏花的老眼睁开了不少,忙不迭哈腰点头,先把车马道的大门打开,把车队往里让,然后跑进去通报去了。   车队进了院子,杜文浩下了车,整了整身上的官袍,理了理腰间的紫衣金鱼袋,回过头瞧英子、怜儿她们搀扶庞雨琴等人下车,正要她们小心别摔着,就听后身后不远处有人叫道:“御医大人!我们知州老爷来了!”   杜文浩转身一瞧,只见几个人快步走来,一看官袍,就知道正是知州了,还有通判、县尉和典史等佐官。说话的正是刚才那门房老头。   知州也一眼看出杜文浩身上穿的正五品才有的官袍,知道这位年轻人就是闻名遐迩的御医杜文浩了,忙上前躬身一礼:“下官吴天平,恭为鄙州知州,不敢请问阁下可是杜御医?”   杜文浩微笑点头:“正是本官。”从怀里摸出自己的腰牌递了过去。   吴知州伸手在腰间擦了擦汗,这才陪着笑小心翼翼接了过来,仔细看了一眼,顿时满脸堆笑,双手将腰牌递还给杜文浩:“杜御医,下官失礼了,不知大人光临鄙州,有失远迎,还请御医恕罪!”   “不必客气,本官奉旨到各处巡医,来得匆忙,没有通报嘛,管不得你们。”   吴知州一听,杜御医是奉旨巡医,那就是钦差大臣了,更是惶恐,连连作揖告罪。   杜文浩道:“本官要在贵地逗留个十天半月的,烦请安排一下食宿吧。”   吴知州一拍脑门,紧张过度了,没想到这个问题,忙不迭又是作揖告罪:“好好!鄙州驿站太过简陋,而且房屋比较少,只怕安排不了这么多人,这样吧,鄙州最好的客栈是峨眉客栈,就在衙门不远十字路口,那里相对繁华,条件也比较好,大人一行就住在这客栈,可好?”   “客随主便,你定好了。”   “好!下官陪同大人前往下榻,安顿洗漱之后,再设宴给大人接风洗尘。”   “呵呵,知州大人客气了。”   吴知州带着佐官,分别坐轿,前头领路,拐过几个街区,就到了峨眉客栈。这客栈在京城来说,也就是个三流,不过,在这僻壤之地,算得上鹤立鸡群了。   这里显然是衙门的定点接待单位,客栈的掌柜、伙计这种场合见得多了,有条不紊满脸堆笑接待了他们。   杜文浩特意把客栈掌柜的叫来,要预付房钱,吴知州慌得急忙拦住:“御医大人,您这不是打下官的脸嘛,您能大驾光临,已经是鄙州的荣幸,这食宿自然一应由鄙州承接。”   “我们人太多,你们恐怕没这笔经费,这食宿还是自费的好。而且,我在贵地这十天半月地,会诊治一些疑难杂症,这些是要收费的,所以知州大人不用担心,这羊毛出在羊身上,我这一路巡医是有收入的。不比你干拿俸禄,听我的,我们自己付了。”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   吴知州本来还想坚持,只是,看对方人数的确太多,好几十口,而且还要住上十天半月,这种招待费衙门是没有这笔开支的,全得知州自己掏腰包,他的俸禄可不算高,只怕这招待下来,半年的俸禄都得赔上,现在听杜文浩说得有理,又见他掏出一叠银票,只怕有上百两,的确不用自己操心的,便干笑着不再坚持了。   这客栈还不错,挺干净的,推窗就能遥望峨眉。   安顿住宿的事情都由庞雨琴和李浦他们安排,杜文浩的房间是个大套间,有专门的会客厅。杜文浩招呼吴知州等人坐下,伙计奉上香茶。   吴知州简单介绍了嘉州风土人情等基本情况。杜文浩饶有兴趣听了,不时赞上两句,引得这些官员们都是满面春风,仿佛杜文浩是夸他们似的。   杜文浩道:“适才本官已经说了,这次奉旨巡医,每到一地,不仅要诊疗疑难杂症,还要与当地大夫郎中切磋交流医术,同时培训稳婆和女医。这两件事就交给知州来办了,请召集全城各医馆药铺大夫,并将他们遇到的疑难杂症病人送来,通过具体医案治病的同时交流医术,这种交流本身不收钱,完全免费,但病案诊治是要收钱的,收取多少,视病情难易和病患经济状况而定。全州稳婆和女医的培训,也请尽快组织,这是全免费的,由拙荆进行培训。最好能找几个临盆产妇现场教学。”   杜文浩是御医,那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大夫,理论上讲,这是全国最厉害的大夫了,由他来亲自指点医术,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尤其是古代,医术都是师徒相传,而且各个医者之间对自己的秘方秘技都是秘而不宣的,没几个医者愿意无偿传授给别人,堂堂御医免费传授医术,这对医者来说那可是天大的喜讯。   吴知州很是感激,起身深深一礼:“这真是鄙州福气。下官替鄙州医患和大夫郎中,对御医的慷慨深表谢意!下官立即派人通知全州大夫郎中,并张贴布告,让病者前来就诊!”   本来,庞雨琴她们是要去街上逛逛的,可杜文浩告诉她们,明天开始要对本州稳婆和女医进行培训之后,便取消了这个计划,开始准备培训事宜。   她们两不去,林青黛、怜儿和柯尧她们自然也就不去了,一起帮着庞雨琴和雪霏儿筹划怎么培训。   当晚,吴知州在嘉州最好的酒楼设宴款待杜文浩,李浦陪同前往。嘉州众佐官作陪,另外还请了当地有功名的乡绅和知名医者。佐官和乡绅更多的是礼节性的,那几个知名医者却是喜不自胜,能见到皇上的御医,跟学武之人见到当世第一高手那种既紧张又兴奋的感觉如出一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知州和佐官们也都敬过酒之后,轮到乡绅医者敬酒,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医者当先端着酒杯给杜文浩敬酒,这手都在发颤,哆哆嗦嗦道:“杜……,杜御医,老朽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啊!早就听说京城的杜御医,擅长华佗神技,能剖腹疗伤而病患痊愈如初,还曾给十四皇子剖腹疗伤过,想不到能在这僻壤边疆,得见尊荣,又听知州大人说了,御医肯为我等指点迷津,我等倍感心情激荡,不能言表啊。老朽恭敬大人一杯,聊表敬意和谢意!”   杜文浩谦逊了几句,饮干了杯中酒,心想自己这名气还真的传遍了各地了,这主要得益于自己那剖腹疗伤术,这种开腹手术,在宋朝绝对称得上神技,难怪能很快传遍大江南北了。   那老医者又斟了一杯,恭恭敬敬道:“御医剖腹疗伤神技,我等只是耳闻,一直无缘亲见,不知御医能否让我等开开眼界啊?来,我等为此再敬御医大人一杯!”   在座医者都起身端酒,陪着笑脸眼巴巴望着杜文浩,就跟一个武痴等着高手指点武功一般。   杜文浩端起酒杯,笑道:“这可不是耍把式卖艺,提刀下场子就能练的。”   老者满脸通红,连连拱手作揖道:“老朽唐突,绝无此意,老朽医馆有个病患,腹痛几天了,百药罔效,老朽束手无策,所以才……”   杜文浩一听,放下了酒杯:“什么病症?”   “腹痛,三天了,剧痛不已,死去活来的。”   腹部剧烈疼痛,很可能是腹腔穿孔感染了,问道:“病人呢?此刻在什么地方?”   “嗯,老朽无能,诊为绝症不治,送回家里准备后事了。”   “病患的家在哪里?城里吗?”   “是啊,在南城。”   “马上带我去!”   吴知州忙起身拱手:“御医大人,这么多天都过来了,也不忙在这一时,明日再让他们把病患送了……”   杜文浩悍然道:“病不等人!也许过了今晚,病人就死了!急腹症等不得的,酒宴什么时候都可以喝,如果因为喝酒耽误了病情,病患死了,那咱们医者良心能过得去吗?”   吴知州额头见汗,连连作揖:“是是!御医大人指责得是,下官知罪。——谢大夫,还不赶紧带御医大人去病患家诊病!你等在此等候,下官陪同御医前往!”   杜文浩也不多说,拱拱手告声得罪,带着李浦急步出门下楼。伺候的仆从们早已经跑下去吩咐备轿了。   那些个佐官乡绅留下了,可那些个医者如何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开眼界的机会,也都跟着下来,急忙慌吩咐随从备轿。   片刻,轿子都来了,杜文浩他们分别上轿,在那姓谢的老大夫带领下,一行人急匆匆往南城而去。   来到城南一个小巷的一处宅院前停下了,这宅院在嘉州而言,倒还比较像样,看样子算得上当地的大户了。隔着高墙,能隐隐听到里面传来哭泣之声,杜文浩心头一沉,难道还是来迟了,人已经不行了吗?既然来了,还是得进去看看再说。   几个皂隶抢先进入,招呼着叫道:“御医大人和知州大人来了,闲人回避!主人赶紧出来迎接!”   里面哭声顿顿时止住了,杜文浩进到院子里,只见院里已经挑起了白幡,几个女人披麻戴孝,跪在地上,正抹着眼泪望着他们。   几个成年男子和老人退到两边,躬身垂手而立。   谢大夫抢上前道:“病人已经……没了吗?”   一个来老者认出了谢大夫,叹了一声,摇头道:“是啊,刚刚咽气……”   谢大夫跺脚道:“哎呀!到底来晚了!”   那些个病患家属都抬眼望向他,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大夫击掌叹息:“京城的杜御医来了!就是我给你们说的,擅长剖腹疗伤那位!只有他才能治得了这病!”   啊?老者和众女傻了,随即嚎啕大哭起来:“老天爷啊……,你怎么不长眼啊……”   杜文浩却思索着病人的情况,他知道,在剧烈疼痛的情况下,病患有可能疼痛性休克甚至假死,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情况,杜文浩决定亲自确诊一下。上前两步,说道:“死者在哪里,能让我看看吗?”   那老者垂泪顿足道:“都咽气了,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了啊……”   吴知州道:“大罗金仙救不了,不等于杜御医救不了!废话少说,入殓钉棺没有?还没有就赶紧让杜御医瞧瞧!”   哪里老者急忙躬身道:“没,还没钉棺呢,要等下葬头一晚才入殓钉棺的。大人请随老朽这边来。——都躲开啊,还跪在这做什么!”   这老者显然是这家主人,那几个披麻戴孝老老少少的妇人急忙相互搀扶着跪爬起来,躬身退开,让开了道。   杜文浩、吴知州,还有谢大夫和众医者尾随进入那大白幡后面,只见一张门板上,停着一具尸体,从头到脚盖着白布,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尸体脚下地上,放着一盏长明灯,豆大的灯苗随着他们进入带来的风轻轻摇曳着,恍恍惚惚的,让这灵堂显得格外的阴森。   杜文浩伸手解开白布,露出一张惨白的中年人的脸,两眼微合,呆呆地望着前方,对人生的眷恋似乎还没有消散。   杜文浩伸手抓住死者的手臂活动了一下,很自如,没有尸僵发生。又探了探鼻息,没感觉,摸了摸颈动脉,没感觉,掀开眼帘察看瞳孔,光线太过昏暗,看不清楚,用手指捏了捏,想看看瞳孔变化情况,也看不清楚,一弯腰,把死者脚下那盏长明灯端了起来。   那老者惊呼一声:“这不能动……”   吴知州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低低的声音道:“闭嘴!不准打扰御医大人!”   “是是!”老者也发觉自己失礼了,人家是官,而且是京城来的京官,是御医,那可是皇上身边的人,别是拿长明灯了,就算一把火把房子点了,自己也只有干瞪眼的份。想告状都没地告去。   杜文浩把长明灯凑近了,就着灯光又一次翻开死者眼帘,用手挤了挤死者眼珠,随即放开,瞬间,那瞳孔便恢复了圆润。   杜文浩心头一喜,又摸了摸颈动脉,还是没感觉。   难道死者已经处于假死状态?   杜文浩沉声道:“拿把刀子给我!”   “刀子?”众人不解望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是!刀子!快!”   老者忙跑到白幡外,对外面几个妇人道:“快!去给大老爷拿把刀子来!快点!”   一个年轻的少女抹了一把眼泪,答应了,撩起白色的长裙下摆,急匆匆到了后堂,片刻,拿出一把菜刀,倒转刀柄递给老者。   老者接过,又递给了杜文浩。   杜文浩把死者的手拿了起来,抡起刀子,白幡外探头往里偷看的那少女以为杜文浩要砍断死者的手,吓得一声尖叫,立觉失态,急忙又用手捂住,瞪大了眼睛望着杜文浩。   她这声尖叫把杜文浩也吓了一跳,回头一瞧,只见清秀绝伦的脸上,一只纤纤素手捂住了嘴,柳眉弯弯下,一双大大的充满惊恐的凤眼正瞧着自己。   杜文浩冲她微微一笑,回过头,将手中菜刀在死者中指上轻轻一划,鲜红的鲜血汩汩流淌了出来。   “血液还在流动,他还没死!”杜文浩当啷一声扔掉了手中刀子:“死者的老婆在哪里?”   场中所有的人听到杜文浩那句他还没死,都惊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快啊!再不抢救就真的要死了!他老婆呢?”   那老者这才回过神来,对那捂着小嘴的少女吼道:“小妮,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叫你娘去!”   小妮也被杜文浩那句人还没死惊呆了,听了老者的话,这才回过神来,转身跑了出去,喊着:“娘!娘!京城来的御医说爹还没死!叫你赶紧去!”   一个老妇正在灵堂前跌坐着哀哭,一听这话,一骨碌爬起来就往里跑:“啊?!娘在这!在这呢!”   杜文浩已经解开了死者衣领,正在做心脏复苏按摩,回头对那老妇道:“捏着你夫君的鼻子,往里吹气!听我的命令!快!”   那妇人慌手慌脚不知道杜文浩这是啥意思,捏着死者的鼻子,却不知道怎么往里吹气。杜文浩只好上前做了示范。但老妇还是不明白,她不是不明白这简单的动作怎么做,而是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用,所以傻在那里了。   老者听说儿子还没死,自然不会相信,他亲自摸了脉,都摸不到了,咽了气也没呼吸了的,可见京城来的御医这架势,不像是开玩笑,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看妇人还傻呆呆站在那里手脚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办,气得上前踢了她一脚:“你死站着作甚?赶紧按御医说的办啊!”   那中年妇人这才答应了,哆哆嗦嗦上前,按杜文浩刚才教的办法,一手捏死者的鼻子,一手撑开死者嘴巴贴上去往里吹气。   杜文浩鼓励妇人说做得好,同时吩咐老者让人让把白幡扯掉,所有人退出去别挡着空气流通。   吴知州和谢大夫等人自然都没见过心脏复苏术,不知道杜文浩又让妇人往死者嘴里里吹气,自己又不停在死者胸脯按摩,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不过杜文浩连剖腹疗伤这种神技都会,搞出再稀奇古怪的动作来他们也不会奇怪的。   杜文浩让谢大夫帮着观察死者的脉搏,自己则坚持不懈地一直进行复苏按摩。   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格挡的大白幡已经扯掉了,院子和灵堂里的众人都望着京城来的这御医呼哧呼哧按压死者心脏部位,那妇人按照杜文浩的要求,有节奏地往死者嘴里吹气,众人都很奇怪,却没一个人说话,生怕打扰了御医大人施救。   终于,一炷香功夫之后,谢大夫突然惊呼道:“哎呀天啦!真的有脉了!在跳!脉在啊!” 第327章 输血   场中所有的人都惊呼出声,围拢上来想看热闹,被李浦带着护卫和衙门皂隶们拦住了。   杜文浩拿过手一摸,果然有隐隐的脉搏跳动,又俯下身听了听鼻息,也能感觉到十分轻微的呼吸了,顿时心中大喜。   那老者急忙上前摸了摸脉,也是惊喜地大叫起来。   他们高兴,杜文浩却不敢太高兴。恢复自主呼吸,这还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急腹症问题不解决,命依然在顷刻之间,随时有可能真正死掉!   他立即转身吩咐李浦道:“你马上赶回客栈,让我几个夫人立即准备手术!快!”   李浦不知道手术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张皇问了句:“手术……?”   “就是剖腹疗伤术!快!就说有急症!”   “是!”李浦也很好奇这传说中的神技,立即回身跑了出去,老者赶紧吩咐牵马过来给他,李浦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杜文浩道:“赶紧预备人参汤救逆,快!”   人参汤救逆,谢大夫倒也知道,也忙不迭催促:“苏掌柜!赶紧的,按御医说的做啊!”   这老者姓苏,在城里有几家买卖,算得上大户,这人参自然不会缺。苏掌柜连声答应,急忙吩咐仆从们去准备。   苏掌柜一家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竟然看见自己已经咽了气的亲人又有了呼吸和脉搏,都是激动的全身发抖,又哭又笑的,都围拢过来看。刚才那少女趁着这乱劲,问杜文浩道:“御医大人,我爹他……,他能活过来吗?”   “嗯,但现在病情很危重,随时可能真正死去。”杜文浩转头对那老者道:“老人家,我可以给你儿子剖腹疗伤,尝试治好他的病,不过,你儿子病得很重,我不敢打保票能治好,如果你同意我给他动手术剖腹疗伤,等一会请你在剖腹疗伤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承诺万一治不好,不要怪罪于我。行吗?”   苏掌柜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转头瞧了瞧儿媳妇。   这妇人却呆在那里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吹的气竟然可以让丈夫重新呼吸,不知道其中是个什么道理,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了,不过看着夫君跟死人差不多的样子,一颗心又悬吊了起来,结结巴巴对杜文浩道:“御医……,御医……,求你救救我夫君啊……”   苏掌柜给了她一脚:“一边去!没听说御医大人说了要剖腹疗伤给儿子治病嘛,你还在这穷嚷嚷个什么劲!”   那妇人紧退到一边。   杜文浩道:“苏掌柜,你是否愿意签剖腹疗伤同意书,让我动手术给你儿子治病?若是同意,我就立即把你儿子运到客栈,那里我有助手帮忙,有专门的器械药品,我一定力争剖腹疗伤抢救你儿子性命!”   苏掌柜尽管不知道这同意书意味着什么,不过,既然有了希望,总比给儿子办后事的好,别说不知道这手术同意书的内容是什么,就算知道,他也没得选,所以忙不迭点头跟鸡啄米一般:“好好!御医大人,一切有劳了,您要能救得我儿,我……,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会报答您的大恩的!”   杜文浩二话不说,立即吩咐把病人放上马车,运到自己住的峨眉客栈。   左邻右舍都轰动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竟然又被救活了,所有的人都是又惊又喜又是好奇,都围拢到苏家院子外瞧热闹。好在有衙门皂隶捕快维持秩序,苏家的马车这才得以顺利出门。   可是那些好奇的邻居却不肯就此散去,古代虽然没有现代通讯工具,但是口口相传的速度却也是现代社会所不能比拟的,所以很快全城不少人都知道了京城来了御医,正是这御医救活了苏家大少爷,还要剖开肚子给他治病,都嚷嚷动了,比赶庙会还要热闹,嗡嗡地跟在他们后面,来到了客栈外,垫脚翘首瞧热闹,大声地议论着。若不是州府衙门的捕快皂隶拦着,只怕要涌进去看个究竟了。   客栈里,杜文浩一颗心却十分沉重,如此危重病人他还从来没遇到过,假死之后复活,然后进行剖腹手术,是否会出现多器官功能障碍不得而知,很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穿越过来之后,到目前为止,已经做了数十例开腹手术,还没有一例失败,也没有一个病患因此死亡。他不希望这个记录在这里被打破。他要挑战自己的能力极限。   他一路上一直到客栈,都在询问病人发病前后症状,要想手术成功,准确的判断究竟是什么病因导致急腹症,这是关键,找准了病因,才能相对地采取应对措施。   可是,苏老掌柜和苏家人都说不清楚病人究竟是如何病倒的,只说那天他一个人捂着肚子从外面回到家,天快黑了,说肚子痛,问他怎么痛的他也说不清楚,找了大夫没治好,病情急转直下,很快出现昏厥,两三天后便宣布咽气了,幸亏遇到了京城杜御医。   这些情况让他心情更加沉重,现在他面临的情况一点都不容乐观,病因还是不清楚,病人深度昏迷无法问诊,缺乏现代诊察手段,特别是现代急救手段,还有一个现实的问题,——没有无影灯!   从京城出发,杜文浩就想到了可能会有急症手术,所以把自己定制的手术照明灯和焰火光源也带上了,这种照明装置虽然比不上现代手术室无影灯,但还勉强满足照明需要。   病人送到客栈,庞雨琴和雪霏儿已经备好了手术室,做好了手术准备,包括照明装置也都安置好了。全套手术器材和药品这一次他们都随车带着的,两人都是轻车熟路,一听李浦回来禀告说要她们准备手术,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做起准备,待杜文浩他们赶到时,术前准备已经完毕。   柯尧非要来瞧热闹,被林青黛拦住了:“剖腹疗伤不比割个疔疮啥的,那是要剖开肚子的事情,你浩哥他不能分心,所以你不要去掺和。”   柯尧倒也懂得其中的厉害,尽管心有不甘,还是噘着嘴退到隔壁房里等着了。   杜文浩让二女将病患送上手术台,紧急服用抗菌消炎和调解水电解质、酸碱平衡的汤剂,还有麻醉汤,并剔掉手术区毛发,清洁皮肤。   杜文浩洗手之后,庞雨琴帮着他穿无菌术衣。趁这空挡,庞雨琴低声问道:“相公,病人是什么病啊?”   杜文浩低声道:“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先前我给病人做心脏复苏术时,发现死者体温极低,重度昏迷,口唇指端发绀,复苏后脉细数,若有若无,加上询问病史的情况,初步判断为急性化脓性腹膜炎。”   雪霏儿凑过来道:“哥,不对啊,你以前跟我们说过,感染性休克,应该有壮热,可你刚才说他体温极低,那就不是感染性疾病,不是化脓性腹膜炎了。”   杜文浩一边戴无菌手套,一边道:“这话没错,感染性休克初起和中期,的确有持续的壮热,体温很高,但是到后期,则会突然下降,低于人的正常体温。我们接手的时候,病人已经处于假死状态,所以不能用现在的体温状态去判断病情。应当结合病史,路上询问得知,发病之初,病人自称腹部剧痛,为持续性疼痛,具体位置他们也没问,而且随着呼吸和咳嗽加重,后很快扩展至全腹出现剧痛。并出现恶心呕吐。这些都是化脓性腹膜炎临床症状。——只不过,他们没有注意病人是否出现高热。”   “不会吧?是不是发烧很好探测到的啊。”   “嗯,可能没有注意吧,不过体温变化不是判断的唯一依据。”杜文浩走到手术台前,伸手在病人腹部按诊:“根据病患腹胀明显,腹式呼吸消失,也提示是化脓性腹膜炎。不过,这只是怀疑,还不能确诊,因为病人昏迷,无法进行问诊。”   “现在怎么办?”   “病因不明,而时间紧迫,只能立即开腹探查,根据情况决定下一步手术。霏儿,你要随时注意病人的脉搏、呼吸和体温变化。”   “好的。”   杜文浩拿起手术刀,正准备开腹探查,突然咦了一声,放下手术刀,伸手在上腹部按了按,在那里,赫然一块紫色的瘢痕!   先前他是隔着衣服检查,现在脱了衣服准备手术,这才发现,忙把术巾往上拉了拉,露出了整块紫斑。   这是一块长椭圆形皮下出血区,其中有几处淤血点很明显。   杜文浩是法医专业毕业,只看了一眼,便可以断定,这是一处钝器外伤造成的皮下出血!位置在肝部!   杜文浩脑袋里灵光一闪,所有的事情立即都想明白了,——病人不是腹腔感染休克,而应该是低血容量性休克!难怪病人家属没有注意到腹腔感染特有的壮热,真正病因很可能是肝脏部位这处外伤导致肝脏破裂所致内出血!   肝脏质地脆弱,遭受外伤时特别容易破裂,在缺乏手术手段的古代,内脏破裂,基本上就意味着绝症不治了。   不过,如果是肝裂伤,杜文浩也没把握治好,因为肝裂伤的直接后果就是体内大出血,由于肝脏损伤后凝血机制下降,所以这种手术几乎都要进行输血,并进行保肝治疗。而杜文浩一直没有进行过输血治疗!   尤其是病人已经病发几天了,已经因为低血容量休克,说明血量已经很低,这种情况下不输血,只怕等不到自己关腹结束手术,病人就会因失血而死在手术台上!   尽管这也只是初步判断,而时间不容多想,显然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杜文浩立即决定,就在这处外伤处下刀开腹探查,确定是不是肝裂伤,至于输血,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上。   不过,这之前,他要留下证据,立即叫庞雨琴拿来一张薄薄的糯米纸,蒙在紫斑上,将紫斑外形画了下来,特别是那几处颜色比较深的淤血点。   完了之后,杜文浩一手固定切口皮肤,在紫斑处切开了病人的腹部,庞雨琴在一旁用纱布或者钳夹帮助止血。   腹腔一打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直冲上来,杜文浩心头一沉,内出血!十有八九是肝裂伤了!   肝裂伤经常伴有其他器官损伤,在现代外科条件下也是死亡率比较高的,真不知道自己能否过了这一关。   杜文浩让庞雨琴用自制简易虹吸引流器对腹腔内积血进行简单抽取,自己则直接伸手入腹,伸入小网膜孔,捏紧阻断肝十二指肠韧带,借此控制出血,防止失血状态进一步恶化。另一只手初步对肝脏损伤进行检查。   初步检查之下,发现肝脏表面有一道裂伤!   杜文浩叫庞雨琴用纱布垫压迫伤处止血,接着自己开始检查肝脏和其他脏器有无别的损伤。   检查的结果,让杜文浩悬着的心稍稍放下,——除了肝表面这道比较浅的裂伤之外,没有出现中央型破裂和胆管损伤等其他脏器损伤,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也幸亏只是这道小小的裂伤,才让病人挺过了这几天的连续出血。   由于腹腔其他脏器没有合并伤,腹腔的积血也就没有被感染。本来,可以把腹腔内血液进行自体血回输的,可惜的是,自体血的回输,必须要对血液进行过滤、离心和洗涤处理之后,才能回输给病患,而这种技术装备杜文浩没有,也不会制造,只能眼巴巴看着这些血液白白流失。   正在杜文浩刚刚把肝脏伤口缝合好的时候,负责监控生命体征的雪霏儿突然惊叫道:“哥!不好了,脉快摸不到了,若有若无的,呼吸也时断时续的!”   杜文浩心头一凉,完了,血流得太多再次休克了。这时候如再不输血补充血容量,病人必死无疑!   最后一招了,用自己的血给病人输!   杜文浩自己是0型血,在最早开始筹建腹部手术之初,他就想过一旦将来出现万不得已的情况的时候,用自己的血给病人输血。他也曾无数次设想过如何在古代条件下,在没有橡胶制品的情况下进行输血。并研制了用动物皮革缝合,消毒之后作为输血器械,还亲自设计订做了一套直接输血设备。   他曾经用这套设备对一头小牛做过输血测试,把一头小牛的血抽出来,再通过这套简陋的输血设备输回去,令人欣慰的是,小牛没有死,甚至没有出现凝血或者血液感染病症。这得益于他对器械进行了严格的消毒。   经过几次测试,他确信这套输血设备是可行的。只是,他一直没有在临床中使用过。主要原因是血源。   目前,他只知道自己的血型,自己虽然是万能输血者,可是,健康人每次输血不能超过四百毫升,否则会有害健康,而超过八百毫升,会对健康有严重损害,超过一千二百毫升,会危及生命。在大失血的情况下,输血量要超过四百毫升才行。这等于是拿自己的健康去换取别人的生命。   而且,输血技术虽然经过了动物实验,但是还没有对人体进行过类似实验,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由于没有血液保存和提取技术,只能输全血,而输全血的危险性比成分血要大得多,基于种种考虑,所以,在前面的治疗过程中,杜文浩能不用输血就尽量不用。但是,这一次,他躲不开了。   他决定立即进行输血。   为了尽量减少血液在体外的时间,他采用的是直接输血法。用重力作用进行输血。好在这时肝脏伤口已经缝合好,剩下的就是清洗腹腔关腹缝合了。   杜文浩对庞雨琴道:“琴儿,你来清洗腹腔和缝合关腹,霏儿帮我给病人输血!”   血液、血型和输血的概念杜文浩已经以前的教学中告诉过二女,也带着二女进行过动物输血试验,二女都知道这种方法,不过,杜文浩也把这种方法的风险告诉过两人,所以两人一听杜文浩要给病人输血,顿时都吃了一惊。   庞雨琴手脚无措,道:“相公,这……,这不行啊,我从来没操作缝合过啊。”   杜文浩道:“相信自己,你能行,我教过你的,你也练习过很多次了。”   “可是,那是在猪肉上练习的,真人我没试过啊!”   “放心,有我呢,我在旁边看着的。赶紧,再耽误就来不及了!——琴儿,你先给病人灌服救逆人参汤,然后帮我输血。快!”   霏儿急道:“哥,你……,你要把自己的血输给他啊?”   “是啊,我是万能输血者,少量输血没问题的。”   “输我的行不行?”   “你的血型我没检验过,不清楚血型进行输血的后果你是知道的。少罗嗦!快!”   霏儿一跺脚,跑去端来人参汤救逆,琴儿也开始哆嗦着独自进行腹腔清洗,杜文浩则取来已经严格消毒的直接输血装置,把屋里的一个高柜移动到手术台边,自己踩着凳子爬上顶上躺着,将一头扎入自己的血管,固定好。   这时,霏儿已经给病人灌下救逆人参汤,过来接过输血装置另一头,按照杜文浩的指令,等血流从另一头针管流出,排净了空气之后,哆嗦着将针头尝试着扎入病人的静脉血管。她从来没有扎过针,在杜文浩指点之下,试了好几次,才扎进去了,好在病人已经喝了麻醉汤,感觉不到痛。   为了控制输血速度,杜文浩设计的输血器中间有一个用半透明的琉璃做的管子,可以勉强看见血液是否在流动以及流速。   救逆人参汤灌下去之后,杜文浩血管里的血液源源不断输入了苏家大少爷的血管里。终于,一直紧张地检测着病人的脉搏雪霏儿惊喜地叫道:“哥,好像脉搏比先前强一些了,而且呼吸也强了一点了。”   杜文浩孱弱地笑了笑,输入病人体内的血液,肯定已经超过了四百毫升,但他没有叫停,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自己造血功能健全,失血量大一点也没太大的关系,只要加强调养就行了,所以,一直到他感到心情烦躁、心率加快,手足发冷,眼前发黑,昏昏欲睡,已经出现休克症状时,才让雪霏儿停止输血。   他不知道,他的输血量已经接近了八百毫升!   这时候,庞雨琴已经在杜文浩的指点下,完成了清洗腹腔、留置引流管并逐层关腹缝合,这是她第一次独立完成的手术,虽然只是辅助部分,而且实在杜文浩一旁指点之下完成,却已经足以让他欣喜不已了。   庞雨琴高兴地转身对杜文浩道:“相公,我缝合还不错吧……?相公!你怎么了?”   庞雨琴这才发现,杜文浩脸色苍白,额头冷汗直流,顿时慌了,叫道:“霏儿,相公这是怎么了?”   雪霏儿也急忙过来,握住杜文浩的手,只感觉他手跟冰块一般,而且在簌簌发抖。   杜文浩勉力一笑:“别……,别担心,我没事……,快!给我频服参附理中汤……快!”   参附理中汤是杜文浩他们中医学院中西医结合研究成果之一,这种汤剂能迅速恢复低血容量性休克患者的血流动力学稳定,增加组织氧分压和氧含量,改善微循环和组织代谢,促进休克的复苏。   作为急救药,杜文浩已经将包括这种汤剂以及其他救济药的配伍告诉了庞雨琴和雪霏儿二女,让他们平时就注意配好相应的用药,以免临时来不及。   这些药剂都是事先煎好了的,所以杜文浩只说了药名,庞雨琴便飞奔出去,很快端来了一大碗,雪霏儿搂着杜文浩靠在自己怀里,庞雨琴流着眼泪用汤勺一勺一勺给他喂服。   杜文浩眨了眨眼:“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放心,哪有大夫治病把自己给……给治死的道理……呵呵。”   听了这话,庞雨琴眼泪却更是哗哗流淌,一边给他喂药,一边抽噎着说:“谁像你,治病差点把命搭上!以后再不许你这样胡来了!”   雪霏儿紧紧把杜文浩搂在怀里,用体温温暖着他的身体,也跟着哭泣道:“就是嘛!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我们着想啊!”   杜文浩喝了参附理中汤,感觉身体渐渐开始温暖了,眼前也明亮多了,在雪霏儿怀里挪动了一下脑袋,惬意地点点头:“好……,以后听你们的,不蛮干了……”   “嗯!你再想这样做,我们也不会答应的!”二女都重重地说道。她们心里十分后悔当时没有阻止杜文浩这样做,因为他们不知道超量输血的可怕后果,现在发现了,已经迟了,只是在心里一个劲责怪自己。 第328章 交办的案件   杜文浩心里感叹,看样子是时候解决输血问题了,等恢复了,得早点开展这方面的研究。不然,以后再遇到多几个这种事,自己就算全身的血都输光了,也救不了几个人,最终只怕自己会死在万能输血者这个身份上。   作为法医学专业毕业生,又知道了自己的血型,要分离出标准抗原血清,从而确定不同人的不同血型,这对他来说不是问题,这也不需要复杂的技术和设备。只是,这之前他一直不敢进行这方面的探索,主要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担心失败,现在解决这个问题已经迫在眉睫了,这次输血的成功,也极大地激励了他的勇气。   给杜文浩把一碗汤药都喂完了,庞雨琴这才用盐水将苏大少爷灌醒,然后将他推出了手术台。   等候在外面的吴知州、谢大夫以及苏掌柜和家人都围拢了上来,心焦地问道:“怎么样?”   庞雨琴勉力一笑:“应该没问题的,我夫君想尽了……,想尽了办法给苏大少爷……治病,现在看来应该一切都还不错,静心调养就行……”想起丈夫为了抢救苏大少爷,连命都差点搭上,庞雨琴禁不住一阵心酸,眼泪又滚滚而下,急忙扭头到一边去。   众人情不自都禁欢呼起来,这些人已经被杜文浩起死回生的神奇医术惊呆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苏大少爷身上,哪里还注意到庞雨琴伤心落泪。   苏大少爷已经苏醒,艰难地睁开眼,四周看了看,对老父亲孱弱地笑了笑,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就这个动作,已经足以让在场所有人惊喜不已了,证明死人真的复活了,尤其是大少爷的女儿小妮等这些小辈,更是欢呼雀跃,小妮抱着父亲又哭又笑。大少爷的母亲等一帮妇人却都是喜极而泣。吴知州捋着胡须连连点头,谢大夫则瞪大了一双老眼,似乎还不能理解眼前看见的一切。   苏老掌柜拱手对庞雨琴道:“夫人,多谢贤伉俪鼎力相救,老朽没齿难忘!——御医大人呢?老朽想亲自表示谢意。”   庞雨琴低着头,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眼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相公他……,他很累了,想早点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对对!”苏老爷子连连点头,“明日再登门拜谢!”   一众人帮着庞雨琴把苏大老爷推进了作为病房的客房,庞雨琴要求除了两个陪护之外,其余人等都回去。经过商议,留下了大少爷的女儿小妮和二少爷苏施守候。众人这才散了。   门外等候着看稀罕的百姓得知苏家大少爷被京城来的御医给救活了之后,都是连声称奇,一直聚集在客栈门口兴奋地议论着,久久不愿离去。   手术室里,雪霏儿一直搂着杜文浩让他在自己怀里休息,直到庞雨琴把病人送回病房回来,两人这才搀扶着他回到了卧室。   卧室里等候的林青黛和怜儿听说经过之后,也都落泪了,搂着杜文浩哭着责备他不要命,不顾及大家的感受。柯尧却不好这样抱着杜文浩哭诉,孤零零站在一边独自落泪。   杜文浩服了参附理中汤之后,精神好多了,轻轻说道:“是我不好,当时只想着救命了,没顾及那么多,不过我已经想到怎么处理输血的问题了,别担心,以后再不会这样了啊,都别哭了。——柯尧,你也别哭了啊!”   柯尧孤零零站在一边落泪,听到杜文浩单独招呼自己,刚才的担心、伤心和哀怨,都化作了无限的委屈,抢上前咕咚跪倒在床边,抱住杜文浩的身子,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晚,众女都不肯回去休息,都要守护杜文浩,包括英子,也牵着小虎崽守着。直到杜文浩强令她们回去,说只留下怜儿照料自己就行了,并说第二天还要培训稳婆、女医,大家都得帮忙,众女这才答应了,叮嘱怜儿记得晚上给杜文浩喂服参附理中汤,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回房睡了。   杜文浩失血太多,除了晚上怜儿叫醒他给他喂服参附理中汤之外,一直都在沉睡,昏昏沉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这才醒过来。   睁开眼一看,这才发现众女都静静地坐在床边望着自己,见他醒来,都很高兴。   庞雨琴问:“相公,你醒了?睡得好吗?”   这一晚怜儿给他频服参附理中汤,效果很明显,杜文浩感觉自己尽管还很虚弱,但昨晚那种眼前发黑、手脚厥冷、冷汗频频的休克症状已经明显好多了。   杜文浩侧头瞧了瞧怜儿,见她一脸倦意,眼圈都是黑的,显然一夜没睡,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我倒是睡得挺好了,只是辛苦了怜儿,一夜没睡,成了个可爱的小熊猫了。”   众女都笑了,怜儿俏脸羞成了个红石榴。   庞雨琴问:“相公,想吃点什么?我去做。”   “嗯,随便什么都行,我还真饿了。——苏家大少爷病情怎么样?”   “放心吧,目前情况良好,尿量、引流物都正常,脉象虽然还细数,但比先前有力多了。已经可以说话了。”   “那就好,吴知州他们来了吗?”   “来了,在下面客厅等着呢。”   “那快扶我起来!”   庞雨琴忙搀扶他起身:“别急,你得先吃了饭再去。他们已经等了一上午了,也不在乎多等这一刻,而且吴知州说了,你是昨日辛苦给累的,让你先好好休息。”   “送来的病患有危重病人吗?”   “没有,钱不收已经初步了解过了,都是些拖了时间比较久的疑难杂症,一时半会不着急。”   “人数多吗?”   “比较多,一院子都是。今天一早病人送来的时候,我已经按先前的做法,让钱不收和阎妙手他们先预诊了,他们治不了的再送来让你治。到现在,只有两个病人他们没把握,送过来了,等你吃过饭再去看吧。”   “好,稳婆和女医呢?”   “吴知州已经召集了,也找到了临产妇,就这两天要生的,先讲解,接生时再现场示范。”   “那你咋不去教呢,守着我做什么。”   “我不放心你嘛,所以让她们先等等。”   “我没事了,你和霏儿快去吧,别让人等太久了。做饭就让青黛做吧,她做的当归瘦肉粥也很好吃的,又补血。”   林青黛莞尔一笑:“行啊,琴儿、霏儿,你们放心吧,我照顾他就行了。”   庞雨琴和雪霏儿答应了,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出门走了。   林青黛很快做好了当归瘦肉粥送来,杜文浩唏哩哗啦吃了个干净,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逗得林青黛她们咯咯笑。   杜文浩又喝了参附理中汤,在英子搀扶下起了床,感到脚下有些发飘,手脚没劲,在英子照顾下洗漱好之后,换了官袍,先来到病房给苏家大老爷复诊。   苏家大少爷叫苏诚,正斜靠在床头和妻子女儿说话,几个丫鬟仆从在一旁伺候着。见到杜文浩进来,苏诚的妻子梁氏和女儿小妮忙起身福礼。   小妮道:“爹,这就是京城来的杜御医,是他昨晚用剖腹疗伤术救活的你!”   苏诚挣扎着要起身,杜文浩忙摆手道:“不必客气,快躺下,当心伤口裂了。”   梁氏给杜文浩端来一把椅子,让他在床边坐下,杜文浩简单问诊之后,又诊脉望舌,发现苏诚恢复比较好,已经基本脱离了危险,这主要得益于自己大量的鲜血注入,极大地缓解了失血症状,犹如久旱的甘雨似的,自然很快重新焕发生机。   梁氏鼻子上的胃管已经取下了,说话不受影响,虚弱地拱手道:“鄙人自认必死,听拙荆说已经咽气躺在灵堂了,是御医大人把我从鬼门关硬拉了回来,先生活命大恩,永世不忘!”   “不必客气。”杜文浩道,“对了,有件事要问你。”   “大人有话请讲。”   “嗯,我发现你的肝脏有一道裂伤,与肝脏对应的部位,有一处长椭圆形的紫色皮下瘀血瘢痕,应当是外伤所致,正是这处外伤,差点要了你的命,依照大宋刑律,这已经是犯罪行为,应当将凶手绳之以法。到底是谁伤了你?”   苏诚脸色微变,眉头不由自主皱了皱,迟疑片刻,说道:“大人,我这伤……,到底是怎么伤到的我记不太清楚了,可能是我不小心碰撞造成的吧,记得那几日我经常喝醉,或许跌倒撞在石头上,或许撞在木头上,诸如此类的,呵呵,让大人操心了……”   杜文浩摇摇头:“从伤痕外形来看,不像是跌撞在石头或者木头上能形成的,因为痕迹外形比较规则,而且与鞋印很类似,我怀疑是人用脚揣的,而不是一般的物件。”   苏诚的笑显得有些尴尬,努力挪动了一下身子:“实不相瞒,我的确记不清是如何受伤的了。现在脑袋里一团糟,以前的事情好多都想不起来了……”   逆行性遗忘?杜文浩也皱了皱眉,按道理,肝部裂伤,不可能出现这种逆行性遗忘的,检查的时候也没发现他头部有外伤,杜文浩抬眼瞧了瞧苏诚,见他眼神闪烁,不由心里嘀咕,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杜文浩没有再接着追问,叮嘱了几句应当注意的事项之后,在英子搀扶下,出门慢慢下楼来到客厅。   客厅里,吴知州和通判、典史等佐官还有苏老爷子都等候在那里了,见杜文浩进来,都起身施礼。   吴知州瞧见杜文浩脸色苍白,走路有些站立不稳,关切地迎上前道:“御医大人,您……,您没事吧?”   “我没事!”杜文浩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英子站在他身后。   苏老爷子乐呵呵上前拱手,深深一礼:“御医大人,多谢您救了犬子一条性命,老朽全家感激不尽啊!”   “好说,医者本份。老爷子不必多礼。”   苏老爷子回头瞧了一眼站在他椅子后面管家,那管家忙从袖笼里取出一份礼单,急步上前,双手递了过去。苏老爷子接过,满脸堆笑,把礼单递上:“御医大人,这是老朽一点心意,感谢大人救了犬子性命。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杜文浩已经扫见他身后墙边摆着的一排礼盒,微笑接过,展开一看,礼单上除了白银一千两之外,还有珍珠玛瑙一箱和数箱绫罗绸缎。这份礼倒也不轻了,苏家在嘉州是大户,杜文浩想着自己为了救他儿子性命,搞得差点陪进命去,这礼算是补偿,自然不会客气,微微一笑,把礼单递给身后的丫鬟英子,对苏老爷子拱手道:“多谢了!”   苏老爷子又说了些感激之词,这才回座坐下。   吴知州见杜文浩气色不佳,关切地道:“御医大人,您今日身体似有不适,要不,改日再给病患诊病吧?”   杜文浩摇摇头:“我没事,劣徒钱乙钱不收,乃系太医院小方脉太医丞,医术已不在我之下,有他在前面预诊,我就省事多了,听说目前只有两个把握不准的病例送来,所以问题不大。”   苏老爷子捋着白胡须也关切地说道:“大人还是一切小心为上,最好歇息一两日,待完全康复之后,再诊病也不迟啊。反正只有两个病人,而且也不是犬子这样的急症。呵呵呵”   杜文浩刚才一直在迟疑要不要把苏诚外伤所致肝裂伤的事情告诉知州他们,听了苏老爷子的话之后,使他下了决心把这事说了,免得到时候反害了他们,便对吴知州拱手道:“我有件事,要向知州几位大人报告。”   吴知州和通判、县尉、典史都忙欠身陪笑躬身作揖,连称不敢当,请杜文浩作指示。   杜文浩道:“苏家大少爷此番病危,其实不是病,而是伤!”   吴知州几人相互看了一眼,不太明白杜文浩这话的意思:“是伤?”   “对!他的肝脏部位被人用钝物击中,导致肝脏破裂,内出血不止,以致危殆。本官替他动手术之前发现,在他肝脏部位有明显外伤痕迹,这种痕迹外形上看,类似鞋印,高度怀疑是被人用脚踹的,这种伤自己无法造成,所以,本官怀疑有人故伤了苏家大少爷,导致重伤,几乎毙命,已触犯刑律,该缉查清楚,绳之以法。”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刑案归县尉分管,嘉州县尉姓刘,是个大胡子,忙起身抱拳躬身道:“大人可曾问过苏大公子,是谁人所伤?下官立刻将其缉拿归案!”   杜文浩道:“刚才我问过苏大公子,他说这场大病之后,很多事情都忘了,实在想不起是谁伤了他。还说可能是醉酒跌倒跌伤的,但从伤痕情况判断,几乎可以排除这种可能。——苏老爷子,令郎那天喝醉了吗?”   苏老爷子捋着胡子皱眉沉思:“老朽记得,犬子受伤那天并没有喝醉,身上也没有酒味,也没提到曾经摔倒跌伤。那天一大早他就出去了,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回来,是一个人回来的,捂着肚子说肚子痛,问他到底怎么了,他也不说。”   “这就奇怪了……”刘县尉挠挠头,望向吴知州:“知州大人,你看这……”   吴知州轻咳一声,正色道:“这件案子是御医大人亲自交办的,必须立案查处,给御医大人一个交代,刘县尉,这案子你亲自负责侦办,务必将伤害苏大公子的真凶缉拿归案,限五日破案!”   刘县尉急忙躬身施礼答应。   杜文浩道:“那县尉大人就先去忙案子吧,侦破案件跟治急症病人一样,分秒必争的。另外,提醒一句,——要加强苏家大少爷的安全保卫,如果凶手要对大少爷不利,一旦得知大少爷没有死,只怕还会有所图谋!”   刘县尉心头一凛,躬身道:“谨记御医大人指点。咱们正好部下套子,等着凶手进圈套!”   刘县尉匆匆走后,苏老爷子忙躬身道:“多谢御医大人对犬子的眷顾。老朽感激不尽!”   杜文浩客气了几句,又道:“疑难病患在哪里?事不宜迟,这就开始会诊吧,把州里知名的大夫也都请来,一并会诊,交流切磋医术。”   吴知州急忙躬身道:“大夫们都来了,正在前堂观摩大人的高徒钱太医诊病,病患就在隔壁屋里,下官这就派人去叫大夫们。”   “如此甚好!我先过去看看。”   苏老爷子忙道:“御医大人,这些礼物,老朽派人给大人送上楼去交给尊夫人吧?”   “嗯,有劳了!”   杜文浩在英子的搀扶下,慢慢来到隔壁。   这里是个大通铺改成的病房,躺着两个病人,家属在病床四周焦急地或坐或站,见到杜文浩他们进来,都是面露喜色,这里其他人都认识,唯有杜文浩不识,加之听说京城来的这位御医是位年轻人,便猜想就是眼前这位了,急忙迎了上来,有几个没说话便先跪倒了,哭着磕头哀求杜文浩救命。   杜文浩急忙招呼他们起来。吴知州道:“御医大人此番前来,就是要给病人治病的,尔等不要在这影响御医大人诊病!每位病患只留两人熟悉病情者,其余都退出屋外去吧!”   知州大老爷发话了,谁敢不听,众人简单商议之后,留下了几个照顾病人的,其余的都退出屋外,在院子里等着。   这时,钱不收、阎妙手还有谢大夫等一众人等都来到了这病房,躬身给杜文浩施礼。   杜文浩让众人不必客气,微笑对钱不收道:“不收,辛苦了!”   钱不收忙躬身一礼:“不敢当,这是徒儿的本份。”   杜文浩点点头,他失血过多,才走了这几步,便感到气喘心跳不已,眼前有些发黑,英子也发现他身子有些摇晃,赶紧搀扶他走到近旁病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低声问:“少爷,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会?”   杜文浩回头望着英子那充满关切的俏脸,勉力一笑:“我没事,能行。”   杜文浩望着床上斜靠着的病人,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面色苍白,喘息时张口抬肩,显得很是辛苦。陪伴她的是两位中年夫妇,都眼巴巴望着杜文浩。   杜文浩问那少妇道:“你哪不舒服?”   那中年男子陪笑帮着回答:“气喘!小时候才几岁就这样了,长大一点好一些,可近几年又喘得厉害起来了,静静躺着还行,只要稍稍动一下,就喘得不行,有时候连气都换不过来,有几次都昏过去了。大人,求求你,救救我闺女吧。”   杜文浩点点头:“放心,不过我提问的时候你们不要帮着回答,让她自己回答,——姑娘,你除了气喘,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中年妇人忙低声对女儿道:“乖,御医大人问你呢,快回答啊。”   姑娘喘息了几下,有气无力地说道:“就是喘得厉害,对了,以前还有后心还发冷,后来吃了耿大夫的药之后,后心发凉差不多好了,就是喘一直没好。”   杜文浩哦了一声,问道:“后心发冷,夏天也这样吗?”   “嗯,一年四季都这样,巴掌大一块,凉凉的。”   “咳嗽不?有没有痰?”   姑娘摇头道:“不咳嗽,也没什么痰。”   杜文浩又问了饮食、睡眠、月事和二便情况,除了睡眠因气喘不太好之外吗,其余都比较正常,既往病史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又给姑娘诊脉望舌,发现她舌胖苔白滑,脉细弱。   杜文浩回头对众医道:“这位姑娘是哪位大夫的病人啊?”   一个干瘦老者忙挤出躬身施礼:“回禀御医大人,她是老朽的病人,老朽姓耿。”   “哦,耿大夫,你对这姑娘是如何辩证的?”   耿大夫拱手道:“老朽辩为饮留心下。以苓桂术甘汤主之,茯苓四钱、桂枝四钱、白术四钱、灸甘草三钱。服药之后,后心寒冷消除,但气喘依然。老朽百思不得其解,故来求教,望御医大人指点迷津。”   杜文浩转头望向钱不收:“不收,你先前预诊,是如何辩证的?” 第329章 气喘之证   钱不收恭恭敬敬回答道:“回禀师父,《金匮》有云:‘夫心下有留饮,其人背寒冷,如掌大。’所述与病人症状相符,故此老朽预诊,也辩为饮留心下。细思耿大夫用方,也无不妥,为何医药罔效,老朽亦不明了,请师父指点。”   什么是饮留心下?这得从中医基础说起,中医认为,脾胃同主消化,生命活动所需的精微物质和气血津液的化生,均有赖于脾胃的消化。脾的运化功能正常,称为脾气健运,脾在运化水谷精微的基础上,吸收其中的水液,生为津液,并输送到全身。一旦脾失健运,中焦脾胃阳气虚弱,运化水液的功能失常,就会导致水液在体内停滞,产生“痰饮”、“水肿”等病变,正所谓“脾虚生湿、脾虚水肿、脾为生痰之源”。   钱不收和耿大夫辨证的“饮留心下”,也就是心下有留饮的意思,“留饮”就是因为脾胃阳虚,脾失健运,导致运送的津液凝滞不行,这种凝滞的津液长期停留在心下,就跟一块冰一样。   中医认为,人的心脏会产生高温湿热之气,这种气要通过位于人的后背的心俞穴散发出来,但是由于津液凝滞心下,阴寒之气上凌于心,抑制住了心阳,使其无法传输到背部,因此,在饮留心下的情况下,人就会感觉后心的心俞穴处发冷。   反过来,后心巴掌大的地方发冷,就说明脾失健运,津液凝滞在心下了,即所谓的“饮留心下”了。而钱不收和耿大夫二人主张用的“苓桂术甘汤”,具有温阳化饮,健脾利湿的作用,主治脾阳不足导致的津液凝滞,是治疗饮留心下的代表方。   杜文浩听罢,摇头道:“你们只注意到了饮留心下,辨证要全面,不能只看到一个方面,那样辨证会有失偏颇。这姑娘气喘之病始于年幼,抬肩息短,不单单是饮留心下的问题,还有肾不纳气的问题你们没注意到吗?苓桂术甘汤虽然可以温阳化饮,却不能补肾纳气,用这个方子治病,尽管心阳是暂时恢复了,因为肾气未纳,所以她气喘如故,症状没有得到根本改变。”   要理解杜文浩说的“肾不纳气”的意思,首先要明白中医里肾脏的功能。   在中医理论里,肾脏的功能跟西医解剖学上的肾脏功能并不完全等同,中医的肾脏功能里,有一部分是归于呼吸系统的。中医认为,肺属金,肾属水,金水相生。肺主呼吸,肾主纳气。肺吸入的空气下达于肾,而肾气具有封藏作用,将肺吸入的气体摄纳潜藏,使气体到达必要的深度,以便与身体内产生的浊气进行交换。   一旦肾气衰减,摄纳无力,对吸入的气体不能完全地摄纳潜藏,人的外在表现就会出现呼吸时呼气多而吸气少的呼吸表浅现象,稍稍活动就会气喘不已。也就是说,这种症状归根结底,还是肾气不足,摄纳无力的“肾不纳气”导致的。   由于耿大夫和钱不收使用的苓桂术甘汤不能补肾纳气,这姑娘的病根没有得到治疗,自然就气喘如故了。   杜文浩续道:“除了这两个原因之外,病人气喘多年,肺气上逆,诸多痰水必跟着逆气一并上行,而胸肺空旷,最容易使痰饮留聚,而痰饮深藏于肺内,咳吐都很难排出,便只能是不停喘气了。这也是气喘不已的一个原因。”   杜文浩这一点拨,众医听了,都频频点头,不住捋着胡须赞叹。钱不收和耿大夫二人也都是恍然大悟,面有愧色。   耿大夫躬身作揖道:“御医大人果然高明,区区气喘之症,却有寒饮凝滞、肾不纳气、痰饮藏肺这诸多病因,鄙人对病因认不清,自然辨证不准,惭愧啊!”   钱不收也愧然道:“师父当初在董达县就曾有明训:‘气喘之证,其标在肺,其本在肾,’弟子曾不以为然,后来师父以此治好病患多年气喘顽疾,弟子才明其中道理。却还不善运用此法,今番再遇到类似病案,竟不知变通,实在汗颜。”   尽管钱不收比杜文浩实践经验丰富,但杜文浩却比钱不收多了一千年的中医经验的积累,论知识的丰富和思路眼界的开阔,自然不是钱不收所能比拟的。   杜文浩笑道:“呵呵,你也不必气馁,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你说说,这病该怎么治?”   “嗯……,当纳肾气以镇水府,此其一;振阳气以消寒饮,此其二;剔陈垢以清空旷,此其三。——不过,弟子愚钝,不知何药能同时兼顾三者。请师父指点。”   杜文浩微笑道:“阳和汤!”   众医一听,都大吃了一惊。谢大夫上前拱手道:“御医大人前番讲解此证病因,吾等都是心悦诚服,深以为然。只是,这阳和汤,乃是治疗贴骨疽,脱疽等阴寒证的。若用于气喘……,这个,呵呵,老朽实在不明其中深意,还请御医大人指点。”   杜文浩道:“药方从来就不是只针对某种病的药方,只要能治病,药方对证,不管这药方先前用于治疗什么病,都可以挪作他用。”   众医频频点头,钱不收也捋着胡须微笑道:“师父曾说过:‘方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不能随证用方,就算是经方,也治不好病,甚至反倒会使病情恶化。’”   杜文浩笑了,这是当初两人在董达县斗医的时候,杜文浩教训钱不收师徒的话,想不到他竟然记在心里了。   杜文浩点头道:“是啊,在阳和汤中,熟地黄的作用主要是滋补阴血。但是,熟地黄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功效,是滋补肾阴,填精益髓,是补肾阴的要药,正好对应肾气亏虚,肾不纳气之证。鹿角胶,补肾助阳,强壮筋骨,与熟地黄合用,养血助阳,以治其本,共为君药。其中熟地黄必须重剂,至少要用到八钱。”   杜文浩这么对药方配药一解说,众医便都恍然,连声称是。   杜文浩又续道:“留饮心下,苓桂术甘汤只能让心阳暂时振作,寒凝受抑,却不能消除。对于寒凝湿滞,必须温通之药才能化解,而方中干姜、肉桂都是温热之品,干姜能温中散寒,温肺化饮,可破阴通阳;由于寒在营血,而肉桂不仅能治虚阳上浮,还能入营温通血脉,正好对证留饮心下和痰饮藏肺二证;麻黄可辛温达卫,宣通经络,引阳气,开寒结;白芥子祛寒痰湿滞,可达皮里膜外,后两味药既能使血气宣通,又可令熟地、鹿胶补而不滞。甘草生用为使,解毒而调诸药。诸位,这方不正是给眼下这病预备的吗?”   谢大夫首先击节叫好,其余众医也都惊叹拜服,连声称赞。   耿大夫听得更是如醉如痴,摇头晃脑赞叹道:“妙极!真是妙极啊!能将阴证名方用于气喘之证,若不是深谙医理,谁能如此?佩服!佩服啊!”   杜文浩笑了:“我这也是纸上谈兵,到底是否有用,还得用了才知道。”   耿大夫道:“一定有用,若是这方都没用,那就只有神仙才有办法了。”   谢大夫也乐呵呵道:“是啊,那咱们都不用学医了,改寻仙访道,学鬼神之术去了,呵呵呵”   众医都仰天大笑。   当下,耿大夫提笔写了方子,递给杜文浩过目确认之后,交给了那姑娘的父母照方抓药。   这老两口听不懂杜文浩他们所说的一大串,但是,也看出来众医对杜文浩的推崇,心中知道这下子女儿的病有了希望,都是兴奋不已,忙不迭地连声感谢。   这姑娘用药一剂之后,果然气喘大减,三剂用完,不仅气喘痊愈,还能下地劳动了,只是有些头昏汗出,再来复诊,杜文浩随证加减,将上方麻黄去掉,增加了五味子三钱,连服十剂,此后再没复发过。   杜文浩接着给第二个疑难杂症病患看病。凑巧的是,这也是一个喘病患者,只不过比刚才的要严重得多。   这病患也是一个女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头发花白了,侧卧在床上,不停哮喘。她的儿子站在一旁,面色焦急地望着杜文浩。   杜文浩在她床边椅子上坐下,问道:“老人家,你是看哮喘吧?”   “是啊!”老妇点点头,喘气跟拉风箱一般,还不时费力地咳嗽:“老病,呼哧……,差不多有三十年了,近些年咳嗽气喘越发的厉害,咳咳……,尤其是近日……,更加厉害了……呼哧……”   杜文浩望了一眼旁边的那中年人,问老妇道:“老人家,这是你孩子吧?您说话费劲,要不让他帮你说,若是说的不对的,你再纠正。您看好吗?”   老妇感激地点点头。   杜文浩问那中年人:“你母亲咳嗽有痰吗,什么样子的痰?”   “有痰,痰是白色的,有泡沫,比较稠。”   “咳痰容易吗?”   “嗯……,”中年人犹豫了一下,似乎没注意到,随口说了句:“还行吧。”   老妇连连摇头:“不!咳咳……,痰不好咳,呼哧……,就想把它咳出来啊,咳咳……,咳出来这胸口就舒服一些,咳咳……,没那么闷了,喘气也好一些,呼哧……”   “还有什么别的症状?”   中年人道:“嗯,我母亲经常说她头痛,痛的时候发胀,还经常出汗,怕见风,心发慌,气短。”   “身上发热不?”   “不发热。”   杜文浩又问了饮食、睡眠、二便和既往病史情况,没有什么特别的。望舌诊脉,发现舌色暗而质胖,苔薄白,脉浮滑。   杜文浩又问这是谁的病人,一个胖胖的大夫过来躬身施礼:“御医大人,这是鄙人的病患,鄙人姓李,这老妇哮喘病,鄙人辨证为外邪犯肺,入里化热,痰热内壅,肃降失常,以致咳喘不止。”   外邪犯肺中的外邪,包括风寒、风热,燥邪等外因,不同外因,证属不同,都是外邪袭表,卫阳功能失职或者因外邪犯肺,导致肺气失于宣发。而外邪袭表所致风寒表证,数日未能治愈,往往会侵入肌体内部而转为里证,外邪入里生热,即所谓“入里化热”。   在中医理论中,肺除了解剖学中呼吸功能之外,还主行水,一方面是通过肺气宣发作用,将脾气运送到肺的水液和水谷之精中比较轻清的部分,向上散布到头面诸窍,并外达皮毛,形成汗液排出。另一方面,通过肺气的肃降作用,将比较稠厚的部分,向内向下输送到脏腑,最终形成尿液。   一旦外邪袭肺,使得肺气行水功能失常,会导致脾传输到肺的水液不能正常布散,从而在肺部聚而成为痰饮水湿。而水饮蕴聚肺中,会阻塞气道,于是便有喘咳。   如果外邪是燥邪,会灼伤津液,导致痰量较少且粘稠,以致难以吐出。   李大夫续道:“鄙人以麻杏石甘汤加味治疗该证,其中,灸麻黄、杏仁各三钱,葶苈子、苏子、桑白皮、地龙各五钱,黄芩、当归、白芍、甘草各三钱,瓜蒌仁、枳壳各四钱,石膏、鱼腥草各十钱。服药之后,喘咳反而加重,憋气喘促增多。鄙人细思辨证,并无差错,为何不仅无效反而病情加剧,实在费解,所以特送来请教御医大人指点。”   杜文浩听罢,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低头沉吟片刻,才抬头望向钱不收。   钱不收忙躬身答道:“弟子辨证与李大夫相同,审视其用方,也无不妥,不知何故,为何不效。”   杜文浩眉头紧蹙,又沉吟了片刻,对那老妇道:“我再给你摸摸脉!”   拿过老妇的手,杜文浩闭着眼睛细细体察脉象,好一会,才缓缓放开,半晌无语。   一众医者都眼巴巴望着杜文浩,等着他指点迷津,可杜文浩却如老僧入定一般,半合双眼,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英子听不懂他们讨论的病案,她只关心杜文浩怎么样,眼见他神情倦怠之极,不觉心疼不已,伏在他耳边低低道:“少爷,先歇息一会吧,让钱太医他们顶替一会,先继续看着病,晚些时候再……”   听了英子的话,杜文浩眼睛唰的一下亮了,情不自禁扭头过来,抓住英子的素手,波的亲了一下,这声很响,场中所有的人都听到了,臊得英子埋着头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却甜滋滋的。   众医愕然之间,杜文浩哈哈大笑:“我的英子就是聪明!你们说,世间还有比我英子更聪明的女孩吗?肯定没有了!哈哈哈哈”   众医面面相觑,不知御医大人所云之意,都陪着打哈哈。   杜文浩对老妇的儿子道:“李大夫先前开的药在不在?”   “在啊,服用之后病情加剧,便没再服用了。”   “马上拿来给我瞧瞧!”   那中年人急忙答应了,跑到门口,叫了等在外面的家人赶紧回去把老太太剩下没服的药拿来给御医大人过目。几个亲属答应了,急匆匆走了。   众医不解,谢大夫拱手道:“御医大人,莫非……,这药有问题?”   杜文浩点点头:“说实话,我的辨证和用药与李大夫和劣徒完全相同,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没有疗效,刚才我重新诊脉复查,又细思良久,没有发现什么地方出错,又细究四诊,也无遗漏差错。为何不效,实在是不明白。是我的俏丫头刚才说的那句话提醒了我!我陡然发现问题存在的原因,——很可能存在的原因!”   英子又羞又臊,低声道:“少爷,我哪说了什么了,你尽拿人家逗乐!”   “这次是真的!”杜文浩乐呵呵道,“你让不收他们顶替我一会,让我想到,会不会方药中的什么药被人顶替了,使用了假药或者劣药,这才没能产生疗效!”   众人都顿时明白了,李大夫涨红了老脸,迟疑片刻,最终还是上前抱拳拱手道:“御医大人,这老妇是在鄙药铺诊的病,也是在鄙药铺拣的药,鄙人敢以性命打保票,鄙药铺绝无假药和劣药,所用的都是上等道地药材!”   杜文浩微笑道:“这一点本官绝对相信,还是先等等看,要知道,药材问题,不仅仅是药材假劣的问题。”   御医大人都明确表态表示相信了,李大夫自然无话可说,便都静静等着。   阎妙手摇着一把折扇一直站在后面听着,有些听不明白,见杜文浩此刻在闭目养神,其余医者又都不说话,静心等待药物送来,场面颇有些气闷,便趁机想问问心中困惑,折扇一收,挤上前躬身抱拳道:“师祖,徒孙对此病案有一处不解,不知师祖能否指点迷津。”   杜文浩并不睁眼,懒洋洋道:“说罢。”   “是,师祖,麻杏石甘汤中麻黄一味,辛散苦泻,性烈走窜,这老妇年迈体衰,喘咳三十余年,其肺气必虚,只怕不耐此药,何不舍麻黄另易他药?”   杜文浩微微张开眼睛,很奇怪地斜了他一眼,又闭上了双眼,缓缓道:“嗯……,那你说说,麻杏石甘汤中,为何要配伍麻黄这味药?” 第330章 计划不如变化快   阎妙手躬身道:“方中麻黄,辛散苦泄,温通宣畅,能外开皮毛郁闭,使肺气宣畅,内降上逆之气,复肺司肃降之常,以此清肺平喘。”   杜文浩点点头:“说得不错,肺主宣发和肃降,外邪犯肺,肺气不降而上逆,所以人就会咳嗽和气喘,肺同时又主调通水道,水不得下行而变生为痰。该病例就是这种情况,外邪犯肺,宣降不利,以致咳喘。用方要达到的目的就是清肺化痰,宣肺理气,止咳平喘。麻杏石甘汤中麻黄宣发肺气,杏仁肃降肺气,一宣一降,调理肺气,如果不用麻黄,你指望哪一味药来宣发肺气呢?”   阎妙手有些尴尬,呵呵笑道:“可是,麻黄性烈走窜,而老妇久病肺气虚弱,这个……”   “你方中石膏、甘草用来做什么的?而且用量超过麻黄的三倍!目的是什么?就是制约麻黄宣肺而不助热,防止麻黄性烈走窜嘛,再说还有甘草,也能益肺气,使宣发降泄而不伤肺气啊。你呀,这是杞人忧天!经方配伍,如何会留下此等漏洞呢?学经方要细细研究,不能囫囵吞枣!”   阎妙手涨红着脸,很是不好意思:“是,徒孙谨记师祖教导。”   那老妇的儿子犹豫片刻,神情紧张地问道:“御医大人,请问……,如果麻杏石甘汤里不用麻黄……,会怎么样?”   杜文浩道:“如果方中无麻黄辛温宣散,那就如同诸药无首一般,引经入肺,宣肺散邪之力必然大减,结果就是肺气滞郁,必然咳喘会越来越重的了。”说到这里,杜文浩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悟,道:“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问题?难道……?”   那中年人一拍脑袋,咕咚一声跪倒在母亲床前:“娘,是孩儿害了你!”说罢,伏地哀嚎,痛哭流涕。   李大夫也发觉不对劲了,上前两步,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中年人伏地哭泣道:“我开了药方抓了药回家,要给娘煎药,正在抓药放进砂锅煎熬的时候,见我娘咳喘得很厉害,我以前也学过几年医,知道麻黄性善走窜,当时的想法跟这位阎大夫是一样的,就怕我娘病久了肺虚,经受不住麻黄之力,所以……,呜呜呜,我就自作主张把这味药给拣出来了,想着少一味药应该问题不大。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呜呜呜……”   正在这时,先前派去拿药的人端着药回来了,煎过的药渣和没有煎的药包都拿来了。杜文浩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他说的话,还是展开检查,果然,在没有服用的药包里,各药都没问题,而砂锅药渣里,却没有麻黄这味药。   李大夫气得直吹胡子:“你……,你……当真是!唉!你这样毁了老朽声誉倒也罢了,害得你母亲饱受痛苦煎熬,当真不孝啊!”   中年妇人痛哭流涕,不住地磕头。   老妇伸手拉扯着儿子,连咳带喘说道:“儿啊,没事,咳咳……,娘这不是好好的吗,呼哧……,赶紧起来吧,娘知道……,咳咳,你是为了娘好,呼哧……”   杜文浩道:“经方配伍,那都是千锤百炼过的,只能随证增减。若擅自剪裁,就算是差一味药,或者剂量多少的变化,都会导致疗效迥异,甚至成了他方,不能治病不说,还会害人的。这医道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如果学艺不精,必然适得其反,一知半解,尚未技满出师,还是不要轻易给人下方的好。”   那中年人连连磕头:“是,御医教诲,小的铭刻在心,以后再不敢了。”   杜文浩失血过多,不耐辛劳,诊病虽然不是剧烈运动,但是却十分耗费心智,所以又感到有些头昏眼花了。众医也都看出来了,本来还想跟杜文浩讨教一些医术的,可是见此情景,也不好打扰了。谢大夫躬身道:“御医大人诊病辛苦,请回房歇息吧,待身体康复之后,再指点我等医术。”   杜文浩勉强点点:“实在抱歉,我就先行告退了。”在英子的搀扶下,慢慢起身,回到了楼上。   杜文浩在床上躺下,怜儿给她喂服了参附理中汤,然后又睡了一觉。直到傍晚才醒来。休息过后,气色好一些了。   雪霏儿和庞雨琴已经回来了,见杜文浩精神还不错,没有什么意外,这才放心,说了培训的事,这些稳婆、女官听说她们两位就是昨日救活苏家大少爷的京城御医的夫人,都是啧啧称奇,对她二人的医术自然是信任有加,听得格外专心,严格按照两人的要求进行学习,所以培训非常顺利,由于嘉州人口不多,稳婆和女医也就那么十几个,乡下的还没到,一天时间就把该教的都教了,剩下的就是她们自己记忆背诵。   一家人正说说笑笑,店伙计上来禀报,说知州衙门的刘县尉有要事禀报。   众女都回避进里屋,杜文浩吩咐让他进来。   刘县尉哈着腰进来,躬身施礼:“下官拜见御医大人。”   “刘县尉请坐!”   “多谢大人。”   刘县尉歪着屁股坐下:“御医大人,下官向苏家大少爷苏诚进行了了解,苏诚一直坚持说记不清楚了,下官觉得,苏大少爷说的有些让人生疑,像这么重大的事情,他怎么会忘记呢?所以下官又问了这之前的与受伤无关的事情,他都记得很清楚,就更让人奇怪了。只是苏少爷一直坚持忘记了,下官不知该如何进行下去,特来请御医大人指点。”   杜文浩微笑:“是啊,被害人的目击证词,那是缉拿真凶最有利的证据,可是,如果没有这种证据,却也不能不侦破案件啊。”   刘县尉陪笑道:“那是那是。只不过……,鄙州一向太平无事,下官就任县尉以来,呵呵,至今还没遇到过命案,这是第一件命案,而且还是未遂,本官实在不知如何着手侦破啊。实在惭愧。”   古代没有专门的刑侦学院,不管是知县、知州还是县尉通判,侦破案件都没经过什么专业训练,都是派出捕快限期破案,而捕快们当然更没有什么经验了,聪明一点的明察暗访,要不就只能挨板子或者乱抓好人充数,要不花钱买其他罪犯认罪抵数。   这个案子是杜文浩亲自交办的,杜文浩是五品御医,皇帝身边的人,县尉自然不敢糊弄,所以硬着头皮来找杜文浩,与其说是请示汇报,还不如说是报告这案子侦破难,想着杜文浩肯定也没什么辙,这样就不会逼得太紧了。他却不知道,杜文浩是来自现代社会的法医,专门学过侦破知识的。   不过,杜文浩并不想直接插手侦破案件,毕竟这不是自己的本职工作,只想指点一二就行了,所以打了个官腔之后,说道:“本官以为,县尉大人可以从苏大少爷受伤前的行踪入手,调查与苏少爷往来密切的人员,最好是事发之前与苏少爷有过往来的人。特别是与苏少爷有恩怨纠葛的人。也许能从中发现蛛丝马迹。”   刘县尉频频点头,一付茅塞顿开的样子,喜笑颜开拱手道:“多谢御医大人指点,下官这就派人开始着手调查。有新的消息立即向您汇报。”   刘县尉走后,杜文浩无奈地摇摇头。   晚上,钱不收和阎妙手来汇报白天的诊病工作,送来的疑难杂症本来就不多,下午和晚上钱不收全都解决了,到底是一代名医,嘉州这些大夫们头痛不已的病案,在他手里还真很少有搞不定的,所以没有疑难医案给杜文浩送来,杜文浩正好借机好好休息。   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雪霏儿道:“下午的时候,我们去看了那产妇,压根就没有临盆症状,只怕还有一段时间呢,算算日子也还没到。对吧?雨琴姐。”   庞雨琴点头道:“是啊。”   雪霏儿又道:“城里的稳婆和女医都教完了,乡下的又还没有来,明天咱们做什么啊?”   杜文浩问钱不收道:“还有疑难病患没诊治的吗?”   钱不收捋着胡须笑道:“没了,总共只有不到二十个疑难杂症,傍晚的时候便忙完了,还抽空看了一些慕名而来求医的病患,都是些小毛病。”   杜文浩笑道:“这些小毛病劳动你这神医大驾,的确有些杀鸡用牛刀了。”   钱不收忙躬身道:“不敢,师父谬赞了。”   雪霏儿道:“那明天大家都没事了,哥,你说的,咱们一路看病,一路游山玩水的,既然明天没事,何不去峨眉山玩玩?”   柯尧高兴地鼓掌笑道:“好啊!这主意好!”   怜儿道:“老爷失血太多,身子骨太弱,要登山,只怕……”   杜文浩早就想去峨眉逛逛了,被皇上革职的事情,一直让他心里有着一大块阴霾,也正想借这机会去散散心,再说见雪霏儿兴致这么高,也不好扫她兴趣,便道:“我已经好多了,再休息一晚,明天慢慢上去,应该没问题的。”   庞雨琴也想去,听杜文浩这么说了,见他精神挺好,便也点头道:“那好啊,大家一起去,带上轿子,走累了相公就坐轿。”   杜文浩突然想起峨眉山的滑竿,拍手笑道:“不用坐轿,太气闷了,我有个主意,到时候拿两根大竹子,中间帮一把竹椅,两个人前后抬着上山,又方便走路又方便看风景,这大热天的还凉快,这叫滑竿。你们几个女孩子肯定走不动上山的了,也坐这滑竿,多花点钱请当地老百姓帮忙抬就是了。他们也有个机会赚钱。”   众人都高兴地称这个主意好。大家又聊起山上可能有的景色和野味来,兴致都很高。   第二天一大早,客栈的门刚打开,一个男子急匆匆地冲了进来,伙计伸手将其挡住,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我们这才开门呢,吃饭可就还没有做。”   男子着急,一把将伙计推出老远,四处张望着,伙计以为有人闹事,赶紧大声叫嚷起来,很快就出来了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赤着上身,想是从睡梦中叫醒来的,一个个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你们别误会,我来找人的。”男子见突然出来好几个人,有些害怕,但心急之下,还是大声道:“我是来找杜御医给我娘看病的,我娘快要不行的,你们走开啊!”   他伸手猛推了一把,那伙计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顿时火了,抡起打了过去,那男人的脸上挨了一拳,只听哎哟一声,那男人捂着脸蹲下身去了。   这时恰好钱不收从自己房间出来,听见楼下吵得厉害,探头往下一看,只见几个人揪着一个男子正出手打人,赶紧大声阻止道:“不要打人,有话好说!”   杜文浩已经起床了,听到外面响动,推门出来,在走廊上也瞧见这一幕,忙快步走下楼去,将那抱头男子拉起来,见那男人的左眼已经淤血了。对那几个伙计皱眉道:“人家来瞧病的,怎么能随便动手打人呢?”   几个伙计赶紧哈腰陪不是。   杜文浩对那男子道:“我就是杜御医,你找我吗?”   男子一听,顾不得捂着受伤的眼睛了,一把拽住杜文浩的衣袖就要往外走,李浦已经跟来,见状一把揪住那人,那人顿时动弹不得。   杜文浩笑道:“你让我去看病,总要让我拿了药箱再说吧?”   男子急忙放开杜文浩的手,一脸焦急道:“您住在那个房间,我去给您拿吧?”   钱不收:“师父,让我去吧。”   “不行!”男子急道,“我娘都要死了,听说御医大人连死人都能救活,只有他才能救我娘!”   杜文浩对钱不收道:“还是我去吧,或许是急症,来回耽误了。你跟我一起去。”   “是,师父!”   男子觉得奇怪,怎么这么老一个老头子竟然喊一个年轻人叫师父。   杜文浩抬头见柯尧她们正从房间出来,便道:“丫头,有个病人我要去看,你将我的药箱提下来。”   柯尧听了,噘着嘴道:“那峨眉山怎么办?”   雪霏儿扯了她一把:“当然治病要紧,快去拿!”   柯尧倒也懂得轻重缓急,赶紧去将杜文浩的药箱提下来,道:“哥,我跟着你一起去吧?”   柯尧这天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纱衣,腰上系着一个蝴蝶结,简单的发髻上插着一支梅花小簪,长长的头发犹如黑色的瀑布一直垂到腰间的女子,腰若细柳,肩若削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蹦一跳地从楼上下来。缓步走到面前,嗅到一股暗香。显然是做好准备上峨眉山的,杜文浩歉意道:“对不起,打扰你们的兴致了。”   柯尧道:“谁叫你是大夫呢,先看病吧。我陪你去!”   杜文浩:“也好,那不收就不去了,在客栈等,或许还有疑难杂症送来。”   钱不收躬身答应。   杜文浩转身要走,却见那男子之前还急得不行,这时却站在柯尧的面前傻眼了,盯着柯尧瞧,不由暗笑,想来自己第一次见柯尧也很惊叹她的美貌,柯尧确实是很漂亮的,她和庞雨琴的柔美,林青黛的冷艳以及雪霏儿的可爱,怜儿的乖巧相比,她更多了一些让所有男人都心动的一样东西,那就是娇媚,无可挑剔的五官,凹凸有致的身材,剩下的便是那有意无意散发出来的娇媚了。   柯尧自然也发现了那个男子的失态,理也不理走到杜文浩身边,小声说道:“我看他一点都不着急,只怕是假病的!”   那男子这才回过神来,一脸窘相,喃喃地说道:“大老爷的妹妹好生俊俏。”   柯尧鼻子里哼了一声,对那男子说道:“你可知我哥哥是什么人吗?”   “知道,知道,御医大老爷。”   柯尧有意捉弄:“既然知道,出诊看病的银子可备好啊?”   男子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的很好的帕子出来,捧在手里打开了,大概有一两左右的散碎银子和铜钱。   柯尧吃了一声笑了。   男子脸一红,小声说道:“我们家真的只有怎么多的银子了,不是说大老爷是个好人,给不起钱的人家可以不给的吗?”   柯尧仰着头看也不看那男子,道:“别人是可以,你却不行!”   “那是为何?”男子不解。   柯尧:“因为你这双眼睛没有长对,一副登徒子的模样,看着烦,就必须收钱!”   男子没有听懂什么叫登徒子,愣在那里。   杜文浩偷偷看了柯尧一眼,只见她不屑地看了那男子一眼,头一甩,后两缕青丝轻轻地飘了起来,从那男子的鼻尖处掠过。   杜文浩笑着说道:“好了,走吧,先去给你娘看病。”说完走了出去,那男子赶紧跟着杜文浩和柯尧走出门去。   杜文浩走出门对那男子说道:“路途可否遥远,若是远了,我们就乘马车去吧。”   男子盯着柯尧的背影又在发愣,杜文浩只好大声地重复了一遍,柯尧大概是知道了男子在做什么,猛的转过头去,那男子赶紧低下头去不敢看柯尧,柯尧则浅笑盈盈地走到男子面前,轻声说道:“你还没有成亲了吧?”   男子结结巴巴地答道:“成……成了。”   柯尧沉下脸来厉声呵斥道:“那你还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你娘子还不够你看的?你是来找人给你娘看病的,还是来看美女的?” 第331章 寒热之辩   杜文浩眉头一皱,想说她两句,但还是忍住了。那男子没有听懂什么叫登徒子,愣在那里。   柯尧不屑地看了那男子一眼,头一甩,后两缕青丝轻轻地飘了起来,从那男子的鼻尖处掠过。   杜文浩对那男子道:“你娘怎么了?哪不舒服?”   那男子眼睛没从柯尧身上调开过,顺口说着:“我娘前几日在厨房做饭,好好的突然说不舒服,第二天便不能起床了,找了村里的郎中来看,可谁知不看还好些,看了病吃了药,竟然不能说话,嘴唇乌紫乌紫的,还人事不知晕过去了……”   “哦,那赶紧去吧,你们家距这路途远不远?若是远了,我们就乘马车去吧。”   男子还在盯着柯尧的身姿发愣,杜文浩只好大声地重复了一遍,那男子还是傻呆呆望着柯尧没回过神来。   柯尧浅笑盈盈地走到男子面前,轻声说道:“大哥,你成亲了吗?”   男子结结巴巴地答道:“成……成了。”   柯尧俏脸立即一板,厉声呵斥道:“那你傻呆呆看着我做什么?你家娘子还不够你看的?我哥问你话呢!你知不知道这样瞪着人家姑娘看,很让人厌的?喂!说你呢!聋了?——还看?小心你那眼珠子掉出来了!”   杜文浩终于忍不住了,对柯尧道:“你说话注意点!”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杜文浩压低了声音道:“你长得漂亮,人家多看几眼,甚至看傻眼,那都是正常的,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你的骄傲,小姑娘家别这么盛气凌人的。”   柯尧听杜文浩说她漂亮,心中高兴,瞟了他一眼:“好!你是哥,听你的就是!”   杜文浩愕然,这就是在现代也没有几个姑娘会这样的火爆的,更何况是在古代,那男子也吓了一跳,畏畏缩缩地不敢说话。   柯尧换了一副笑脸望了那男子一眼,甜腻腻道:“哎!这位大哥,你娘当真病了没有?真是急病,你咋不着急,光瞧着我发呆呢?”   男子一听,顿时如当头一盆冷水浇下,立即醒了,连声说道:“对对!我娘还病在床上呢!都快死了,御医大人,求你快去救我娘吧!”   柯尧抢着道:“我哥刚刚问你话呢,你们家远还是近?需不需要我们派车去?”   “不远,不远,走上一个来时辰就到了。”   柯尧的一双杏眼睁得老大:“一个来时辰的路还说不远?这么大热的天你想让我中暑啊?”   杜文浩苦笑,回头对李浦道:“去备马车吧!”   “是!”李浦跑到马厩,跟几个护卫很快把马车套好,从后院驾车出来了。   杜文浩上了马车,柯尧也跟着进了马车里,都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车内,犹豫着,杜文浩道:“赶紧吧,上车,病不等人!”   男子急忙答应了,还是没敢上去,爬上车把式旁边跟赶车的李浦坐在一起。   李浦驾着马车,后面几个护卫骑马跟着,一路出城。走的方向正是峨眉山。   快马加鞭,很快便到了这男子他们所在的小村里。这小村就在峨眉山脚下。   杜文浩对李浦道:“这还真巧了,你赶紧派个人回去通知她们几个,可以过来了,我看完病就在山脚下等他们。”   李浦答应了,派了个护卫回去通知。   这男子名叫赵三,领着杜文浩和柯尧走到一处池塘边,边上就有一个小院。老远就叫道:“娘!娘你怎么样了?御医大老爷我请来了!”   赵三急匆匆下车跑去将柴门推开,门口一个黄色大狗看见生人,顿时狂吠起来。   “大黄闭嘴!”赵三呵斥道,那狗听罢,夹着尾巴进自己的窝里去了。   这时从东边一个房间里走出一个年轻女子,蓝布衣衫头上包着一个同色的头巾,长得还算清秀,就是个子矮了些,不过杜文浩知道四川的女子大多长得好看就是个子不高。   “相公你回来了?”女子见赵三身后来了不少男人,赶紧把头低下,退回房间去了。   柯尧则对赵三说道:“你娘子挺好看的,怎么还得陇望蜀?”   杜文浩轻咳一声,柯尧这才没有接着往下说,跟在杜文浩身后进了东边的那道门。   杜文浩刚进门,就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本来这天就已经惹得让人受不了,可正对面的炉灶上,还滚滚的大锅煮着一锅米糠加野菜,炉灶下都是熊熊的秸秆火焰,一个屋子热气腾腾,让人如同进了蒸笼里一般。   赵三恍然不觉,径直挑门帘进了里屋,叫了一声娘。床上挂着蚊帐,帐内无人应声,掀开帐帘一瞧,老母亲还是人事不知躺在被子里。   杜文浩和柯尧跟着进了里屋。   赵三的妻子对赵三道:“娘还没醒,爹急坏了,带着宝儿又去县城去了,你们没遇到吗?”   杜文浩示意赵三和他妻子将蚊帐挂起,然后走到床前,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妇人,紧闭双眼,脸色赤红。   杜文浩见妇人身上盖着厚重的棉被,对赵三道:“把被子掀开!”   赵三的妻子忙道:“村中郎中说娘这是寒症,要将体中寒气逼出才可以好的。”   柯尧冷言道:“那你去叫村里郎中看好了,让我哥哥来做什么?”   赵三瞪了媳妇一眼,赔笑道:“对对,听御医大老爷的!”忙将母亲身上的棉被掀开。   杜文浩坐下,也不问话,先拿过老太太的手腕,凝神诊脉,片刻,这才问赵三道:“令慈这病……,是怎么发作的?”   “这些天特别热,我娘总不让我们操持厨房的事,让我们在外面干点什么都比在厨房强。所以这厨房的事情都是娘在忙活,我跟我媳妇都在外面打零工赚点小钱。那天我和媳妇坐在屋檐下乘凉,当时穿堂风很是凉爽,娘就坐在厨房门口,穿了个小褂,说是很凉快!”   杜文浩皱眉道:“当风而立,风邪入体,对老人只怕很是不妥。”   赵三道:“就是啊,可那时候我们都没想到这件事”   杜文浩道:“方才我就站在厨房门口,那个地方的风还真是大的很,后面又有灶火,这样很是不好的。尤其是老人,切记莫要站在这样吹那穿堂风,这是真伤人的!”   “是!多谢御医大人训诫。”   杜文浩问:“之前郎中开的方子可在?”   赵三妻子立刻从旁边一个桌子的小木盒里拿出一张药方毕恭毕敬地递给柯尧却不好意思直接交给杜文浩。   柯尧扫了一眼,看不懂,忙交给杜文浩。   杜文浩也扫了一眼,笑了笑,摇摇头,对柯尧说道:“你以为这个药方妥否?”   柯尧不过才学医不到一个月,不过平时倒也刻苦,一直都在认真看书背诵方歌。看了看,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应该是寒症吧?!热者寒之,应当用寒药!”   杜文浩笑了笑,不置可否,对赵三说道:“家中可有酒?”   赵三的妻子连忙说有。   杜文浩:“去将酒烧热端来,再拿一面镜子给我。”   赵三的妻子赶紧出门去了,柯尧疑惑道:“哥哥,拿酒做什么?”   杜文浩笑而不答,一会儿赵三的妻子就端来一碗热酒和一个镜子进来了。   杜文浩对柯尧说道:“病患是个老妇,治她这病得宽衣解带,颇有不便,你替我作罢。”   “可是……,可是我不懂啊!”   “听我说的做,就不会错的!”   说罢,杜文浩俯身在她耳边嘟哝了好一会。柯尧听不明白的,就低声问他,杜文浩又给她解答,所以还是费了些功夫。终于柯尧听明白了,杜文浩这才满意地摆摆手,走了出去,在院子里跟李浦他们聊天。   柯尧这才大刺刺道:“行了,这病案我来瞧瞧!——我是御医杜大人的小妹,怎么,不服吗?哼!”   一众人等听她抬出御医的面子,谁还敢说个不字,都退后了几步,眼睁睁瞧着她。   柯尧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先是将妇人的衣衫解开,端起那碗烧酒饮了一口,将烧酒含在嘴里,一仰脖,扑哧一声,用力地喷在妇人的胸前。   然后将镜子紧紧地贴在妇人胸上,然后轻轻地拍打,直到妇人胸前微红,这才让赵三的妻子用干净的布将妇人胸前擦拭干,穿好了衣衫,这才出门去叫杜文浩。   杜文浩:“接下来我已经让赵三去井里打上一些清凉的井水,然后在水中加了蜂蜜,你将这水端进去,用鸡的翎毛放在水中打湿,然后撬开妇人的嘴,将翎毛伸到喉咙的位置,来回地扫。”   柯尧接过赵三手中的水和一根鸡的翎毛,进了房间,按照杜文浩所说一次做了,不一会儿便听见房间里哇地一声,杜文浩掀开门帘探头一看,只见躺在床上的妇人正趴在床弦上低头呕吐,不时就吐出了一些秽物。   那妇人吐完之后,疲惫地躺在了床上,望着儿子儿媳直喘气。   赵三和媳妇见老娘醒了,都是惊喜交加之极,情不自禁跪倒给杜文浩磕头感谢。   杜文浩道:“令慈这病,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待我下方煎药送服,很快就会好的。”   柯尧一直看不懂杜文浩这究竟是怎么弄的,低声问:“哥,她到底是什么病啊?”   杜文浩道:“三伏天,他们家这厨房极热,听他儿子说,当时她脱衣乘凉,当风而立,犯了风邪,所以头痛发热,恶寒身痛,你说,这是什么症候?”   柯尧想了想,笑道:“恶寒身痛,身有寒战,自然是寒症了!”   “错!”杜文浩板着脸正色道,“先前给老妇诊病的郎中就说了,这是寒症,所以才用了附子理中汤。看来你的毛病和那郎中差不多!”   柯尧噘嘴道:“附子理中汤不对症吗?”   “当然不对症!”杜文浩叹了口气:“你呀,想学医还差得远了呢!”   “你不教我,我当然差得远了啦,你就偏心,整天想着雨琴姐姐她们,都没把我放在心上!我想着跟你学医,你都从来不指点我,问急了,就让我自己个看医书。——我要是看医书都能看懂,我发什么愁啊!”   杜文浩见柯尧一脸沮丧,笑了笑:“行了,别这苦着脸,当心变老哟!呵呵,不就是想学医嘛,哥教你就是。不过,学医真的很枯燥的,你要有思想准备啊!”   “一定!”柯尧眼中噙着泪笑道。   “好!就拿眼前这医案来说,老妇酷热之下,脱衣乘凉,随即头痛发热,恶寒身痛,虽然当时我没有诊脉望舌,不能确诊,但就后来演变情况来说,口中无气,唇口青紫,这就是方不对症的表现啊!”   柯尧皱眉道:“哥,你越说越深奥了,我都听不懂了,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行啊,我告诉你,现在暑月厨房热极,想必这老妇受不了了,所以出到门口,说很是凉快。可惜,当风而立,很容易侵犯风邪的!本来很热,里外都是这样,是暑热,可是,当风而立,风邪性窜寒凉,入体为寒,封闭了体内的热量不能外泄,这时候,在外表来看,是寒症。实际上却是热证。”   “那什么是寒症什么事热证啊?”   “这个……,呵呵,就有些麻烦了,简单说吧,寒症是导致寒邪伤于肌表。这种情况下,叫做‘伤寒’,如果直中脏腑,就叫‘中寒’,当然,寒症不仅仅来源于风,还可与他邪合并致病为风寒、寒湿等,当然,最主要的病症,与寒症很是密切,比如外感寒邪,客于肌表,营卫运行不畅,腠理闭阻。可是,这老妇并不寒证……”   “我知道,她是热证嘛。那就是与寒证相反的喽。”   “却不能完全等同。初略可以这么理解吧。附子理中汤,是温中的药,而老妇本来就是热证,本应当热者凉之,疏表涤暑的,现在却成了火上浇油,开门揖盗,引邪入里,以致内陷了。清窍被闭,本来体内就热极,现在热被封闭,无法透出,自然热极昏厥了。”   “那你刚才那一番装神弄鬼,又是喷水又是拍镜的,是在做什么?驱鬼邪吗?”   “医者如何能信鬼邪?我这是外治之法,透热开闭,清热涤暑,内治外治并用,先后缓急适宜。才能转危为安!” 第331章 深山古寺   杜文浩提笔写了方子,给赵三去村里药铺抓药。赵三千恩万谢,从怀里又摸出那包钱的钱袋,打开了,把那几块小碎银子和铜钱全都递到杜文浩面前:“御医大老爷,这是诊金,我就这么多了,请大老爷……”   杜文浩推开他的手,笑道:“适才舍妹开句玩笑,本官诊病的原则是,大富人家多给,一般民众少给,穷苦人家不给,你们家看样子算是最后一种,所以不用给的。算是那些大户人家帮你们给了就是了。赶紧去抓药给令慈煎服吧。我们走了。”   赵三夫妻连身感谢,将杜文浩他们一直送到村口。   李浦道:“大人,适才我们问了,距离村子不远,有一座报国寺,就在峨眉山上山主道口,要不我们在那里等几位夫人她们吧?”   杜文浩点头:“行啊。”   马车上,柯尧还在琢磨刚才那医案,问道:“哥,你给我说的寒症、热证的道理,我想明白一些了,只是这用药,能不能给我讲讲?为什么先前那郎中用附子理中汤不对证?你后面又用的什么药?”   杜文浩道:“附子理中汤是温里的名方,方中附子是大辛大热之品,辛甘温煦,上助心阳、中温脾阳,下补肾阳,乃是回阳救逆第一要药。而方中的干姜也是辛热之品,辛热燥烈,老妇本来就暑热不堪,体内如火炉似的,再服用这两味大辛大热的药,那不成了投柴薪救火,火上浇油吗?热极之下,当然清窍闭塞,昏死过去了。”   “哦,我明白了,那你那喷水呀啥的,是什么意思?”   “我让你用烧酒喷胸,以铜镜扑入,用井水加蜜,用鸡翎入口引吐,都是透热开闭,清热涤暑的办法,把热透出来,人自然就醒了。”   说话间,来到了报国寺。   李浦本来要先派人去通知寺庙主持出来迎接的,被杜文浩阻拦了,称自己这一次是游山玩水,是香客,与职务无关,没必要兴师动众麻烦人家,也不准他们透漏自己的身份。   在寺庙前停车下马,杜文浩当先迈步进了寺内。   这报国寺很小,比起京城皇家寺院来说,那简直没办法比。和尚也就十几个人,不过毕竟是名山之下的寺庙,年代也很久远了,寺规还是很严格的,所以除了迎客僧之外,其余僧侣都在大殿里念经,并不像有的小庙那样,见来了有些身份地位的香客,便主动上前巴结,讨要香火钱。   迎客僧见杜文浩带着仆从,显然是有身份地位的大户人家,不过,却没有因此显出格外的亲热,把杜文浩迎到大殿,礼拜了如来,杜文浩拿了一张十两银票放进了随缘箱里。   那迎客僧眼尖,已经出清楚这是一张十两的银票,不禁动容。十两白银相当于现在的一万元人民币,如此大额的香油钱,对于他们这香客稀少的深山古寺来说,觉得是一笔巨资了。至少这迎客僧自己出家多年,就从来没有遇到过。   尽管出家人视钱财如粪土,但是,出家人也毕竟要吃饭穿衣的,给菩萨上金粉修缮寺庙,这些都还是需要粪土一般的银钱的,忙把杜文浩请到厢房,奉上香茶,然后去请来了老方丈。   这老方丈有点驼,尽管知道了杜文浩捐资十两白银,对他们小庙算得上一笔巨资,但脸上却还是淡淡的,陪着杜文浩饮茶聊天。   柯尧最怕这种气闷的聊天了,也不陪着,自己到寺庙四周逛逛,看风景去了,李浦派了两个护卫跟着保护。   禅房里,杜文浩和老方丈聊着一些佛教的话题,现代社会关于佛教的书籍影视很多,杜文浩尽管没有专门研究过佛学,但是还是有些兴趣的,闲暇时看看这方面的书,所以两人聊起来,杜文浩竟然还能说上几句,而且一些话语还显露出不少玄机禅意。   老方丈自然不知道杜文浩这些都是看书学来的,还以为是他自己的领悟,顿时对这位出手阔绰的少爷刮目相看。脸上笑容也越发地多了起来,显得皱纹也更密了。   一老一小说得正高兴,李浦进来,躬身道:“少爷,夫人她们有事情给耽误了,今天可能来不了。”   杜文浩微微吃了一惊:“怎么了?”   李浦凑到杜文浩耳边低声道:“我们刚离开不久,城外就送来一个临盆产妇,估计今天就要生产,所以两位夫人让赶紧把稳婆、女医都叫来,观摩解说接生新法。——要不,咱们先回城去吧?”   杜文浩摇摇头,对老和尚道:“大师,我等想在贵寺借宿一宿,不知方便否?”   老和尚道了声阿弥陀佛,微笑道:“没问题,鄙寺禅房有多的,尽可住得下施主一行。”   “那太好了。”杜文浩对李浦道:“这风景优美,深山古寺,正好清静清静。回去她们忙着培训,咱们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就在这等好了。你再派两个人回去,告诉她们安心培训,完了再来,我们在这等她们。”   李浦躬身答应,退了出去。   杜文浩和老和尚聊了好半天。柯尧也逛累了,回到了禅房听他们两聊。到了中午,老和尚先领着他们去禅房看了住处,禅房很简单,一张硬板床一个大蒲团而已。不过被褥床榻都很干净。杜文浩很满意。   一个小沙弥跑来禀报,说斋饭已经备好,老和尚陪着杜文浩和柯尧来到厨房饭厅。   两排长长的木桌和长条木凳子,桌子上摆着青菜豆腐,粗瓷碗盛着糙米饭,还有几碟泡菜。   十几个和尚一旁垂手而立,见到杜文浩和方丈进来,都欠身合十施礼。   在窗边放着一张圆桌,等方丈招呼杜文浩和柯尧在圆桌边坐下,李浦和几个护卫在另一张长桌子边坐下,那些个僧侣这才在长桌边也坐下。   柯尧早就饿了,尽管青菜豆腐没什么油星,她还是吃得很香。   杜文浩端起饭碗正要吃,见一个老僧行动迟缓,面有痛楚之色,便留神看了看,这天气热,这老僧只穿了件背心,大腹便便,皮肤晄白,浮肿比较厉害。   杜文浩问老方丈道:“这位师父是不是病了?”   “是啊。”方丈道,“他叫明空,水肿已经好几个月了,吃了好些药都不见好。”   明空和尚听见方丈和这位富家少爷在说自己,回过头来,勉力一笑。   杜文浩道:“我倒懂一些医术,我给这师父瞧瞧吧。”   方丈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文浩:“施主……,施主懂医?”   柯尧扑哧一笑,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瞅着老方丈道:“大师,我哥岂止是懂医这么简单,我哥他是……”   杜文浩的脚在桌下面踩了她一下,柯尧赶紧闭嘴,低头吃饭。   杜文浩微笑道:“只是略通一二而已,——明空师父,你过来这边坐,我给你瞧瞧病。”   明空没有急着起身,望向老方丈。老方丈也一直很担忧明空的病情,找过几个郎中瞧过,却都没能治愈,现在这少爷说他会医术,在老方丈看来,这么年轻,就算学过医,也高明不到哪里去。那些老郎中都没看好,这位少爷这么年轻,只怕就更没指望了。不过,人家一片好心,也不好拒绝,便招呼明空过来坐在圆桌边。   杜文浩让他抬起脚,在他小腿前侧用拇指按了按,有一个明显的凹陷,好一会都不能恢复。杜文浩又诊脉望舌,查问了一些情况之后,想了想,问道:“大师,你这水肿先前都用了什么药?”   这老僧欠身道:“八正散、琥珀散,还有五子五皮啥的。”   “有效果吗?”   “没有,依然浮肿,小便淋漓,难受得很。”   杜文浩摇摇头:“方不对证,自然不能取得疗效了。”   明空奇道:“施主,老僧这病,难道不是水肿吗?”   “是水肿,但是,水肿原因很多,病证不同,下方也就各不相同。你这水肿,乃是‘皮水’!”   “皮水?”明空和尚弄不懂这个词是啥意思。   “嗯,《金匮要略》有云:‘皮水其脉亦浮,外证浮肿,按之没指,不恶风,其腹如鼓,不渴。’跟你这病症完全一样,所以是皮水。”   柯尧嘴里嚼着一口饭,问道:“哥,啥是皮水啊?”   “《诸病源候论》有云:‘肾虚则水妄行,流溢于皮肤,故令身体面目悉肿,按之没指而无汗也。腹如故而不满,亦不渴,四支重而不恶风是也。脉浮者,名曰皮水也。’简单地说,就是肺、脾、肾的运化水液的功能失常,以致水气泛溢皮肤,而出现的水肿。”   杜文浩这番话让老方丈和明空和尚都瞪大了眼,其余僧众也都停下筷子听他解说。   杜文浩续道:“明空大师这皮水之证,是肺气壅塞失于通降,脾气虚弱失于运化,所以水液停留,泛滥为害,这是本虚标实之证。水不行则肿不消,肿不消则正气不复。所以要先理上焦壅塞以治其标,然后益中焦之虚以复其本,如此标本同治,才能有效!”   中医理论认为,肺、脾、肾都具有运行水液的功能,其中,肺为水之上源,肾为水之下源,而脾居中焦,为水液升降输布的枢纽。一旦肺、脾、肾运化水液的功能失常,必然导致水液在体内停聚而产生水湿痰饮等,甚至导致水肿。   肺气运行水液输布障碍主要是因外邪侵袭而致肺气的宣发作用失常,故临床上多用宣肺利水法来治疗,这叫“开鬼门”,也比喻为“提壶揭盖”;而对脾气运化水液障碍,一般采用健脾燥湿和健脾利水之法。如果两者同时出现障碍,治疗上必须有先后顺序之分,要先宣肺行水,疏通出口,水液有了出路,水肿才有可能消停,然后再调理脾气,重新启动其承上启下的枢纽作用,恢复肌体运化水液的功能。   杜文浩道:“前医用了八正散等清热利水药,忽视了本证属于本虚标实,在治其实时却妄伐其虚,水气自然不能运化,反而使脏腑更加衰弱,病也就好不了。”   杜文浩当下提笔写了两付方子,柯尧放下碗,凑过来问道:“你开的什么药啊?”   杜文浩拿起第一张方子:“苏叶、防风、杏子。本来《金匮要略》说了,皮水之证,要发汗。发汗最好的当然是麻黄。但现在是酷夏,本来就汗出不止,再用麻黄,只怕会脱阳,苏叶等这三味药,只会微微出汗,主要作用就是宣肺行水。——明空大师,你服了这三味药之后,小便会通畅,身体会出微汗,这是在把体内停滞的水液散布出去。不必惊慌。”   明空接过,连声称谢。   杜文浩又拿起第二张方子:“这是六君子方加减,去了甘草,加了苍术、厚朴、炮姜和熟附子,等第一方的药吃完之后,就吃第二方的药,后面这药,要浓煎温服,另外,用上述这几位药制成丸剂,每天未时服用。吃完再照方拣药接着吃,一直到完全痊愈为止。记清楚了吗?”   明空连连点头,接过方子。交给要好的僧侣吃完午饭后进城买药。   老方丈也连声感谢。只是不知道疗效如何,所以也只是礼节性的。   下午,杜文浩带着柯尧、李浦,在一个小沙弥带领下,在寺庙附近转了转。   小溪潺潺,密林幽幽,让他记起了小时候在学校的礼堂里看《少林寺》电影的画面,还有电影中的优美的插曲,当时很是在学校流行了一段时间,“月出青山坳,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那古刹的钟声,雄伟险峻的山势,深幽的隘谷,葱茏的森林,还有那肃穆的庙堂都给他极深的印象。   转完回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杜文浩失血后身子极度虚弱,很有些困顿了,寺庙的斋饭没什么油水,吃了脚下更加发飘,又不能杀鸡宰牛,所以只吃了小半碗,便告辞回禅房准备休息。   他的禅房院中有一株上百年的桂花树,初秋的夜,桂花飘香,一轮皓月当空,如此美景,杜文浩一时却没有睡意,柯尧让下午领路的小沙弥搬来一把竹子编织的躺椅放在桂花树下让他躺着,旁边一个几案上放着一壶香茗,两个茶杯,自己则拿了个小竹凳坐在一旁。   夜晚静悄悄的,月色撩人。   柯尧把下午领路的小沙弥叫来,给了他一吊铜钱,让他按照自己的办法去熬一碗粥来。   小沙弥听了柯尧的粥,眨了眨眼,不觉得有什么违反寺规的地方,便高兴地走了。   过不多时,小沙弥端着一碗粥回来了,把粥放在杜文浩身边的茶几上:“施主,粥来了,趁热吃吧。”   杜文浩瞧了柯尧一眼,笑了笑:“太热,等凉凉再说。”说罢又闭目养神。   小沙弥坐在花台上道:“两位施主,我们峨眉的月也是很有名的呢。”   杜文浩微微地闭着双眼,感受着这份宁静,所以只是嗯了一声。   柯尧却道:“不都是月亮吗?和别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呢?”   小沙弥:“每当月夜,云收雾敛,苍穹湛蓝,万山沉寂,秋风送爽,一轮明镜悬挂在洁净无云的碧空,唯有英姿挺拔的冷杉树林,萧萧瑟瑟,低吟轻语。你们若是愿意在吃过饭后,去寺庙中到处走走,当然有些地方我们是不允许去的,你们可以发现月光透过丛林,大雄殿、吟月楼,看起来真的很美!”   柯尧笑了:“看不出来你这个小沙弥还挺会说话的嘛,一个不过有月色的夜晚竟然让你描绘的这般的不同,哥,你想不想去走走?”   杜文浩睁开眼睛,望着天空中的明月沉浸在朦胧的月色里,显得庄严肃穆、淡雅恬静:“好吧,反正这会儿还早,睡也睡不着的。去瞧瞧这古寺月色也好。”   小沙弥双手合十躬身说道:“我们寺中有给香客指示的路牌,有些地方也会写着禁止进入,请二位施主不要忘记看路边的木牌。”   柯尧戏谑道:“莫非你们寺中还有宝藏,怕我们偷了去?”   小沙弥憨厚地笑了两声:“那倒不是,至于为什么不让香客观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不说清楚,我们是让受到师傅的责罚的。”   柯尧挥了挥手:“好了,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我们吃饭了。”   小沙弥施礼退下,柯尧扶着杜文浩坐好,然后将筷子递到他的手上,柔声说道:“哥,我让他们在粥里放了一些桂花和香草,吃着会比较开胃。”   杜文浩知道这一路上柯尧一直很细心地照顾自己,一个大家小姐一直都是别人照顾自己的,如今要处处都为自己考虑,而且十分的周到,真的很不容易,他朝着柯尧笑了笑,端起粥碗,果然闻到了一股清香,轻啄一口,更是香甜滑口。   “嗯,好吃,柯尧你也多吃一些。”杜文浩说道。   柯尧见杜文浩说好吃高兴地给杜文浩碗里夹了一些青菜,然后自己才吃了起来。   “柯尧,真是辛苦你了,明天琴儿她们来了,你就轻松一些了。”杜文浩吃完了满满地一碗,觉得额头上都出汗了,肚子也舒服了很多。 第333章 月夜泛舟   柯尧到底是姑娘家吃了还没有半碗,听杜文浩这么说,只浅笑一下,道:“哥哥这么说就见外了,一路上都是你们照顾我呢,如今我可以有机会照顾你了,你还客气什么?”   两人吃完饭,柯尧道:“哥,刚吃饭完不宜马上睡觉,咱们到寺外逛逛吧?”   杜文浩喝了那碗桂花香草粥,精神好多了,点点头。   两人出了小院,李浦他们住在院子外面,忙迎上来。杜文浩摆摆手:“没事,你们不用跟着,我和柯尧就在附近随便走走,很快就回来了。”   这四周的情况李浦已经探查清楚,四周数里都没有人家,十分僻静,听杜文浩这话,或许两人有什么悄悄话要说,自然不要跟着,忙躬身答应。   月清如洗,两人出了寺庙后门,往山上走。   柯尧自然而然扶住了杜文浩的胳膊,像是在搀扶他,又像是在依偎着他。   杜文浩觉得不自然,但是,又不忍心甩开她的手,便任由她搀扶着。   两人默默往上走了好一会,在一棵古松前比较平坦的地方大石上站住了,回身望去。   皓月当空,斗转星移,杜文浩不禁心中一宽,扬天吟诵:“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柯尧鼓掌:“好词!哥,你这文采,不去博取功名,当真可惜了。不过,你要光顾了仕途,这人世间可有少了一个神医了,世间文人墨客王侯将相都好找,偏偏就是像哥这样的神医不好找!”   “马屁精!”杜文浩呵呵笑道。   “嘻嘻,哥,上山一路,不见你说话,是不是想雨琴姐姐和青黛姐姐她们了?”   杜文浩愣了一下,说实话,他刚才还真没想她们,就光把整个心身都融入夜色之中。陡然听柯尧这么问起,也不想撒谎,却也不想说实话,反问道:“你呢,在想什么?”   “我啊?就是想,这样的夜色,要是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杜文浩回头瞧她,月光下,见她一张小脸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不觉心中一颤,这小丫头还真美。   柯尧见杜文浩望着自己,心中也是一颤,眼神却不躲闪,而是俏皮地对杜文浩眨了眨眼,黝黑的长睫毛忽闪忽闪地,嘴角轻微地一瞥,似笑非笑嗔道:“看我做什么,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杜文浩呵呵笑了笑,调侃道:“丫头片子,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   柯尧愣了一下,神情有些黯然,幽幽道:“若不是我曾经在那不堪的地方呆过,你也许就会喜欢我的,对吗?”   杜文浩自然知道柯尧曾经在青楼呆过,虽然还没有破身接客,却也是她一段心病。没有想到自己一句无心的话竟然又让柯尧多心了,连忙要解释,谁想柯尧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放在杜文浩的嘴唇上,一双深邃忧伤的眸子望着他,轻声说道:“什么都不要说,我不傻,你越解释我就越是觉得我脏的很。”说完,放开杜文浩的手臂,轻叹一声,道:“走吧,夜深了,该回去吃药歇息了。”说罢,自己迈步下山去了。   杜文浩想解释什么,可又不好说,装着听不懂,低着头跟在她身后往下走。   突然,一道黑影闪电般地从两人的面前穿过,柯尧不由地啊了一声,往后摔倒。杜文浩忙伸手一把将她搀住,也紧张地瞧向那黑影消失的地方,呼听得有喵地一声传来,月光下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只硕大的黑猫,站在树梢上绿闪闪的眼睛盯着他们。   杜文浩笑了,道:“别害怕,不过是一只出来觅食的猫罢了。”   柯尧也看清楚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靠在杜文浩的怀里,不觉俏脸发烫,赶紧往挣扎起身,可越是这样,却越是站不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杜文浩一把将她抓住,拽了回来。   柯尧这次却顺势依偎在他怀里,杜文浩这才发觉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太合适,可是,却不好推开他了。   柯尧就这样靠在杜文浩怀里,感觉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不由身子一颤,离开了他怀抱,大着胆子抬头望着:“哥,你真是嫌弃我吗?”   “丫头,不许这么说,你哪只眼睛看见哥哥嫌弃你了?”   柯尧抬起头来,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杜文浩,哽咽道:“你真的不嫌弃我?”   杜文浩坚定地点了点头:“身不由己,如何能怨你呢?”   “真的?”柯尧又依偎进他怀里,满心欢喜问道:“那……,你……”   杜文浩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赶紧抢先调开话题:“哥好累,天上有乌云了,等一会儿月亮躲到云层里,我们没有提灯,小心摔倒,还是回去吧。”   “嗯!”柯尧忙搀扶住他的胳膊,扶着他,两个人慢慢下山,回到了报国寺。   ……   夜半,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将杜文浩惊醒,窗户让山里的大风给吹开了,杜文浩觉得有些冷,屋里就他一个人,只好自己爬起身走到窗前正要关窗户,突然发现窗前站着一个黑影,杜文浩惊问:“谁?”   一个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道:“是我。”   杜文浩仔细一看,竟然是柯尧,她只穿着一袭纱裙,站在窗外走廊上冻得瑟瑟发抖。   这时又是一个闷雷,柯尧啊的一声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杜文浩笑道:“怎么?怕打雷啊?”   “嗯,我不敢一个人睡,能不能让我在你房间里坐一晚上?”   杜文浩有些为难,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怎么好,正在犹豫着,柯尧已经看出他的忧郁,站起身来,慢慢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   杜文浩忙道:“等等!要不……,你进来吧。”   柯尧猛转身,急步跑了过来。杜文浩把门打开,柯尧跟小猫似的钻了进来,回身把门关上。   杜文浩走到屋中圆桌前:“好了,我也睡不着,咱们今晚共剪西窗烛,品味巴山夜雨吧,你看如何?”   柯尧笑了,点点头,她不敢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将椅子搬到床前,对杜文浩道:“哥,你身体不好,还是睡到床上去,我坐在你身边我就不害怕了。咱们这样坐着也能品味巴山夜雨啊。”   杜文浩:“我一躺下说不一定就会睡着,所以我们都还是坐着,不过我坐在椅子上好了。”   柯尧坚持道:“哥,你必须上床去,你若是要陪着我坐,那我还不如回到我自己的房间去好了。”说完起身要走。   杜文浩知道自己拗不过这个丫头的,只好上床靠在床头。   柯尧替杜文浩盖上被子,自己坐在椅子上,眼睛还时不时地望着窗外,显得很不安。   两人说着话,杜文浩不知不觉睡意又来了,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偏巧这时,柯尧也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两人相视而笑。   柯尧:“哥,你睡吧,我也靠在椅子上睡,有你在,我不会害怕的。”   杜文浩点点头,闭上眼,实在坚持不住,不一会儿果然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杜文浩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庞雨琴、林青黛等众女已经在屋里了。他猛地吃了一惊,生怕自己和柯尧同屋而眠让她们误会,可扫眼一看,却没发现柯尧的身影。不知何时她已经出去了。   庞雨琴忙上前坐在床边,微笑道:“醒来了?这禅房睡得好吗?”   “挺好的。”杜文浩故作镇静问道:“柯尧呢?这一天多亏她照顾我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柯尧站在门口,微笑道:“哥,你别客气,小妹照顾哥哥是应该的。”   庞雨琴回头看了看柯尧,微笑着说道:“辛苦你了,我们来了,你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柯尧何等聪明,庞雨琴说的再是委婉,她也听的出来其中的意思,不过她也是笑笑,道:“昨天晚上陪着哥哥一起散步的时候还说那么美好的月色该是让几位姐姐陪着欣赏才好。”   庞雨琴:“我看相公的精神还是需要好好的调养几天再说上山的事情吧,我方才给老方丈说了,这寺院不错,房间也够我们住的,所以我看还是就这住上几天,等相公身体彻底好了,再上山,反正我们也不急着赶时间。”   杜文浩击掌道:“我看这主意好!听方丈说了,这附近有一弯湖水,碧波荡漾,很是惬意,赶明儿我们去玩去!”   庞雨琴歉意道:“相公,只怕还不行。”   “为什么?”   “昨天送来的不止一个产妇,听说我们接生不中风,四乡八里的产妇都赶来了,其中有几个是即将临盆的。”   杜文浩笑道:“哈哈,那还真是不错。看来你们挺受欢迎的,比我这御医还强啊。”   雪霏儿嘻嘻笑道:“那是,自己个的病,怎么也比不上孩子重要不是?!”   杜文浩笑道:“这话对!那行,你们去吧,我还在这等你们就是。”   庞雨琴听夫君懂了自己的意思,莞尔一笑:“这环境优雅,正好能修身养性。想过多住几日,刚才妾身已经给方丈又捐赠了二十两银子,够咱们住一阵子的了。”   杜文浩乐呵呵道:“那行啊。等会我和柯尧一起去湖心泛舟荡漾去!”   庞雨琴微微一笑,侧头看了看柯尧。   柯尧脸上闪过一丝郁色,但是瞬间便不见了,微笑道:“哥,我要学医,要和庞姐姐她们一样,做一个很棒的女医!所以刚才已经跟庞姐姐说了,跟她回城去学新法接生。庞姐姐说了,这样的机会很难遇到的。叫我不要错过了。”   杜文浩瞧了庞雨琴一眼,见她似笑非笑,显然对这个结果没有意外,心中恍然,又看了看雪霏儿、怜儿和林青黛,也都没有丝毫惊诧,心中更明白了。笑道:“你们总不能就留我一个人呆在这吧?”   雪霏儿嘻嘻笑道:“哪能呢,不是还有李浦将军和众侍卫嘛!”   杜文浩苦笑。   庞雨琴也莞尔一笑:“这荒郊野外,山高林密的,我们商量了,让青黛姐姐留下照顾你,也贴身守护着,别有什么猛兽把相公给伤到了。”   杜文浩顿时高兴了,瞧着林青黛嘿嘿笑道:“好啊,青黛姐姐,咱们轻舟荡漾,也是很惬意的。”   林青黛微笑点头。   ……   八月,秋汛初至,蜀水满盈,灌满了莲心湖。   深夜,湖心月影沉浮。湖畔。桂子飘香。   一阵咿呀的橹声,划破了湖面的寂静。一叶扁舟,缓缓由东方驰来。   船头端坐着一个轻袍暖帽的老者,一个四旬左右的美妇,紧傍那老人身侧面坐,一个童子,依偎在那妇人的怀抱。   迎面江风送过阵阵凉意,那中年妇人轻扯一下身上披的锦缎披肩,掩在那孩子的身上,慈母的关爱是这样的无微不至,虽说不过就一场大雨,天却有了凉了。   那老人端起身前几案上的香茗呷了一口,看着身边的妇人微笑道:“林儿睡了吗?”   那中年妇人启嘴一笑,低头瞧了瞧怀中熟睡的儿子,道:“睡了。”   那老人缓缓站起身子,仰望明月长长吁一口气,道:“老天终于肯下雨了,你看这湖水不过只一场大雨竟然涨了起来。”声音幽沉,眼角有淡淡地喜色。   那中年妇人淡然一笑,接道:“说的是,原以为今年就这样入秋了,这样的雨该再下几场,老百姓的庄稼会长势更好些,不过老爷,夜深了,咱们该回去啦!林儿若是着了凉,又要愁煞人。”   老人低头看了看妇人怀中那张在月光下看着熟睡的脸庞,眉眼都和妇人有着几分的相似,一看就是个美少年。老人嗯了一声,坐下身来,拾起身边的船桨,轻轻地滑动着,掉头朝岸边划去。   ……   杜文浩和林青黛正在不远处的一片竹林边,轻舟停靠在岸边,他们刚刚泛舟回来,舟子早已经离开了,两人坐在岸边,欣赏月色。   “阿切!”   林青黛轻轻打了个喷嚏。她穿着一袭轻纱,一阵风吹过,鼻子有些发痒,所以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杜文浩见状,轻轻地将林青黛往自己怀里搂了楼,林青黛便靠在了杜文浩温暖的怀抱里,两人相视一笑。   “要不要回去了?”杜文浩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蹭着林青黛光滑的额头,柔声地说道。   林青黛摇了摇头,举头看着一轮皓月悬挂在林梢,有夜莺轻声低鸣,竹叶沙沙作响,夜很静,风很柔。   “那我们就再坐坐,很长时间没有和你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看月亮了。”杜文浩说道。   “嗯,文浩,一路过来,你说我们会在什么地方停下来不走了呢?”   女人都是喜欢安定的,杜文浩这样想着,道:“如果你想在什么地方停下来,我们就在什么地方停下来好了。我说了,心之所想,即身之所至。”   林青黛轻声一笑,将自己的手放在杜文浩宽大的手掌里,道:“这个地方就挺好,我们就在这里停下来吧?”   杜文浩只当林青黛和自己说笑,道:“好啊,只要你愿意,我听你的就是。”   林青黛却当了真,虽说嘉州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但是这里民风淳朴,风景优美,虽说少了京城的繁华,但却十分适合居住,恬淡而惬意。   “那好,回头我去给琴儿她们商量一下,我早就不想住在客栈了,一天吃着一点也不可口的饭菜,住着一点也不柔软的床铺,早就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我们就在这湖边置一所宅院,住下来吧?!”   杜文浩听林青黛这么一说,好生看了怀里的这位美人儿,用手轻轻地拂开她脸上的一缕秀发,道:“青黛,你不想继续往下走了吗?”   林青黛正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道:“四海漂泊,总不如家里温馨。”   杜文浩笑了,可爱的女人,其实就是不想继续走了,但也不愿这么直接告诉你她是不想走了,因为她舍不得与你分开,所以才有了红尘作伴仗剑天涯的浪漫。   杜文浩有些不忍,道:“我们再走走,皇上让我四海巡医,总不能走了一站就停下吧?”   林青黛侧过脸,瞧着杜文浩,片刻,忽然攀上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柔声道:“我们还是走吧,能跟你一起这样走遍世间的每一个地方,那也是一种快乐,青黛乐意!”   杜文浩不禁被林青黛的柔媚似水激荡澎湃,整个人都快融化了,搂紧了她,吻住了她的红唇。胸中火热的冲动倏地窜上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圈紧双臂,将她慢慢放在青青草地上,压住她,吻住她的嫣唇。   林青黛从未感受杜文浩这样强有力的回应,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小手一碰触到他手臂健壮的肌肉时,也是心情激荡,羞怯的张口任他的舌顺畅的探入搅动。   杜文浩的一双手开始慢慢的、轻轻的解开她的衣襟,很小心很小心的,深怕惊吓到她。   “文浩,不要……”林青黛娇喘低语道。   这一刻,杜文浩管不住自己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温柔地剥离了她的衣衫,抛落到草地上,随著她裸露出来的晶莹玉体,他的呼吸越来越火热…… 第334章 吃菜事魔   杜文浩大手一接触到她滑腻如凝脂的玲珑胴体,他即舍不得离开了。   老天爷!有多久没触碰到这一身细皮嫩内的莹白玉体了?这么细、这么滑……一双大手,流连忘返的迷恋著手下游移过的每一分、每一寸香肌……   “文浩……”林青黛想挣脱,但是她和杜文浩一样不舍,这么长时间一来,她的身体也渴望被抚摸,她被杜文浩轻轻地放在了草地上,月色轻柔地照在她的身体上,她不由地轻吟了一声,闭上了双眼。   只因他的碰触是那么轻、那么柔……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一样,不带丝毫的压力。   “青黛,不要拒绝我,好吗?”杜文浩迅速地褪去自己的衣裳,林间只有婆娑的树影摇曳,他这一刻,早已不想顾忌别的什么,他只想要和自己的心爱的女人欢爱一场。   杜文浩想,自从娶了她之后,由于她醉人的胴体及难敌的美色,他甚至没有足够的耐性慢慢的要她。但这次,他决定要温柔的、轻缓的爱她!让她尝一尝细腻的温存滋味,安抚她长久一来没有被自己爱过的情绪。   啊!他的爱人,他真的只想好好的爱她,让她主动去迎合他,让她能在他怀中再度展现美丽的笑颜。   他想以一个男人的心,单纯的爱他的女人。   他小心的叠覆上她柔软的身子,但并非压上她,而是撑起自己的身体,开始沿著她脸上完美的线条落下绵绵密密的细吻,极轻极轻的碰触,带著重新认识她的心,一寸一寸的膜拜她的芬芳馥郁。   他的吻一直没有间断,延著她凹凸有致的起伏曲线,一一印上细密的啄吻,一直吻到她的双腿间……   林青黛吃了一惊,不由得睁开双眼,望向栖伏在她柔软地带上的头颅。   只见杜文浩正专注的印上他温存的蜜吻,她又慌又羞的想阖上自己的双腿,却正好夹住他的头。   杜文浩在她的双腿之间抬起脸来,满含欲望的睨望著她,她被他望得更羞,心一慌,不由得又松开双腿,只见杜文浩冲着林青黛一笑,又将脸埋入了她的腿间,细细的舔弄、密密的啄吻、轻轻的扯咬……   林青黛不禁仰起小脸,呻吟出声,全身瘫软在他逗弄的那一点上,然而,她一听见自己呻吟的声音,不由得羞红了脸,连忙抬起虚软的双手来掩住自己的口,不让自己叫出声。喘息着说道:“不要……,我孝期还没满……”   “我知道……,放心……”杜文浩含糊说道。   他吻到了她的下巴,杜文浩拉下她掩住口的双手,用自己的嘴封住她的火热的唇。   夜色真美!   ……   湖心那叶扁舟靠了岸边,那中年美妇慈爱地望了一眼身边的孩子,对那老汉道:“你说,御医大人会不会给林儿看病?”   老者轻叹一声:“若是不知他爹的事情,应该会的,若是知道了,那就难说了。”   美妇身子轻轻一抖,低声道:“要不,先不告诉他我们的身份吧,等求他治好了林儿,再说不迟。”   老者迟疑片刻,低声道:“不好,这件事不能隐瞒,不能这样把御医牵扯其中!”   “可是,万一他要不肯给林儿治病,那……”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看天意吧。你带林儿去求医,我在前面路边等你们。我不露面好一些,要不然,会增加御医的担忧。”   美妇点点头,握住孩子的手紧了紧,生怕一松开,孩子就会离自己而去。   他们压根不知道,岸边有人一直跟着他们的扁舟,此刻隐身于不远处的密林深处,用阴冷的眼睛如野狼一般盯着他们。   ……   报国寺夜色如洗。   杜文浩和林青黛手拉着手慢慢回到了寺庙门口。   林青黛俏脸还是火辣辣的烫,一想起刚才羞人的一幕,便觉得脸上身上燥热不已,不禁侧身瞧了他一眼。正好杜文浩也回头瞧着,两人目光一碰,杜文浩贼眉兮兮笑了。林青黛脸上发烧,忙把头扭到一边。   寺庙门口,两个护卫站在那,见到杜文浩来了,忙迎上来抱拳拱手:“御医大人!有客来访。”   “哦?什么客人啊?”   “是个中年妇人,带着个孩子。在您的禅房客厅等着呢。好像是来求医的。”   杜文浩点点头,带着林青黛穿过大雄宝殿,来到后殿禅房小院。天气热,这门帘两边挑着,杜文浩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美妇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坐在窗前手握香茗,低着头想着什么。她怀里依偎着一个半大孩童,精神很是萎靡。   门口护卫忙躬身施礼,对屋里那妇人道:“御医大人来了!”妇人听了这话,忙起身福礼:“民妇见过杜御医。”   杜文浩忙还礼,见她眉宇间含着一股淡淡的哀伤,还有些焦虑,病人家属大多是这种神情,杜文浩已经见怪不怪了,忙招呼她坐下。   小沙弥给杜文浩端来茶水,然后退下。妇人低眉落座,不敢看杜文浩的脸,低着头轻声道:“民妇听说御医大人有起死回生的本本事,小儿病重,想请御医给孩子看看病。”   杜文浩点点头,望着那孩子,和蔼地问道:“小家伙,你怎么了?”   那孩子怯生生地躲进母亲怀里,拿眼偷偷看他。   妇人迟疑片刻,又站起身福了一礼:“御医大人,家主交代了,有件事要事先禀告大人,若是大人听了还愿意给孩子医治,才能接受。”   这样求医的,杜文浩还是此一次遇到,笑了笑,整了整衣袍,道:“那赶紧说吧,看样子孩子病得不轻。”   妇人看了一眼跟进来坐在一旁的林青黛,欲言又止。   林青黛站起身:“文浩,我先回去歇息了。”   “你别走。”杜文浩一摆手,深夜跟一个妇人独处一室,尽管是为了看病,但最好还是有自己的亲人在侧为宜,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那妇人道:“你说吧,这是我妾室,有什么事我从来不避她的。”   那妇人忙给林青黛福了一礼:“民妇见过夫人。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杜家几个女人里,有皇上册封诰命夫人的,只有原配妻子庞雨琴一人,杜文浩已经解释了林青黛的身份是妾室,这妇人这么称呼,自然是故意抬高对方身份拍马屁了。   林青黛嫣然一笑:“不敢当,请坐。”   妇人没有落座,瞧了一眼身边的孩子,声音有些发颤:“民妇娘家姓叶,拙夫姓付,名钊,字长友。在阁东府开有一家米行,名叫‘瑞德’……”   杜文浩又惊又喜,起身道:“瑞德米行的付长友?你是付长友的夫人?”   沈氏低声道:“正是民妇。”   当年杜文浩在董达县五味药铺当坐堂大夫时,曾经给府城白云庵主持静慈师太剖腹疗伤治疗过急性腹膜炎,救过她一命。这静慈师太是白衣社的发起人,信众达数万计,其中不乏文人墨客、商贾大户和朝廷高官。这付长友就是其中之一,是白衣社的首脑人物,静慈师太的左膀右臂。   当初白衣社静慈师太为了感激杜文浩救命之恩,曾经提出代师收徒,收杜文浩为自己的师弟,做在家居士。杜文浩因为害怕白衣社与白莲教这类古代邪教扯上瓜葛,婉言拒绝了。想不到今日在这边疆偏僻古寺里见到了付长友的娘子和孩子。付掌柜热情好客,为人豪爽,当初董达县遭受鼠疫,付掌柜帮着募捐,捐赠了不少银钱帮杜文浩防疫赈灾。   杜文浩当然还记得付掌柜的好,喜道:“付掌柜呢?他没来吗?”   沈氏一愣,望着杜文浩,见他神情不像是再开玩笑,涩然一笑:“御医大人,感情还不知道,拙夫他……,他已经被打入死牢了……”   杜文浩大吃一惊,顿时明白为什么这妇人要先说身份,再让医治了。急声问道:“付掌柜犯了什么事?”   沈氏更是惊讶,可杜文浩神色半点也看不出有什么装模作样的意思,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黯然垂泪道:“上两个月,朝廷下旨,说我白衣教教众吃菜事魔,男女混杂,夜聚晓散,并假借佛道之名,左道惑众,不遵律令,密谋逆反,因而将我白衣社定为妖教予以取缔,除静慈师太之外,其余教中首脑骨干,大多被缉捕入狱了,其余的也都四散逃匿,朝廷已经贴下海捕公告,四处通缉……”   杜文浩顿时一呆,暗自侥幸,当初自己意志坚定,没有加入白衣教,要不然,只怕也难逃这场厄运。想想也是,朝廷如何能容忍一个教众数万,而且又不遵律令的组织存在呢?却不知为何静慈师太能得以幸免,问道:“朝廷怎么没有抓静慈师太?”   “静慈师太一直要求信众听从朝廷处置,以表绝无谋反之意,加之静慈师太病得很重,担心她入狱即死,数万信众会以为是朝廷害死的,由此激起民变,所以一直把她软禁在京城相国寺里。”   杜文浩望着沈氏,迟疑片刻,问道:“那你们这是……?”   “此番缉捕,圣旨言明,只抓首恶及各地骨干,盲目信众只要主动退教,概不追究。民妇虽然也加入了白衣社,但是,不是圣旨缉拿范围,在拙夫入狱,家财充公之后,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孩子偶染疾病,遍请名医,医药罔效,想起拙夫所说,御医大人乃当今神医,无人能出其右,当初曾救过静慈师太性命,想必只有御医大人才能救得这孩子,打听到御医大人西出成都府路为官,所以一路寻来求医。”   杜文浩心中感慨,想不到自己离开京城这几个月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过当时自己一心与入侵番军作战,得胜之后又全力恢复秩序,防疫救灾,而雅州地处边疆僻壤,白衣社的势力尚未波及,也就没有涉及抓捕白衣社首脑骨干的事情。所以不知道发生了这件大事。   目前这状况,让他很为难,尽管皇上圣旨说了只抓首脑和骨干,被裹挟入教者只要退教,概不追究,但付长友不是一般的骨干,而是白衣社的首脑,是静慈师太的左膀右臂,已经打入死牢,如果自己给付长友的孩子治病,被谏官知道了,又参一本,说自己勾连妖教,自己本来就是待罪之身,只怕扛不住新的罪名,而且这件事与妖教有关,也是皇上大忌,到时候真的忍痛割爱,拿自己开刀杀鸡给猴看,视同白衣社骨干处理,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但是,正所谓医者父母心,如何能见死不救,尤其是病人只是个幼儿,就算他父母再大的罪过,孩子也是无辜的。   想到这里,杜文浩正要答应,一旁的林青黛轻咳一声,抢先道:“付夫人,这件事关系重大,能否让我家相公斟酌一日,明早再作答复?就不知令郎病情还能否延缓一夜?”   杜文浩正想说不必了,一眼瞥见林青黛,见她朝自己使眼色,想想这件事的确要谨慎,便不说了,伸手拿过孩子的小手,提腕诊脉望舌,沉吟道:“还好,孩子病症尚未出现危象。耽误一日,还不至对病情造成太大的影响。”   沈氏勉力一笑,福礼道:“即使如此,民妇多谢御医大人了,明日午时再来。告辞。”   说罢,拉着孩子,出门走了。   送走沈氏,杜文浩和林青黛回到屋里,一时之间,都不说话。   最后还是林青黛先开口了:“文浩,这件事,我觉得你不能答应。”   “为什么?”杜文浩的话有气无力,他自己其实知道原因,但还是这么问了。   “这孩子的父亲是妖教首脑,因而被打入死牢,按理,这种罪要株连九族的,为何对他母女法外开恩?各种缘由值得深究!妾以为,这只怕是皇上分化瓦解和引蛇出洞的策略!一来为了稳住白衣教教众之心,怀柔之策促使其他头脑自首归案,二来用他们引蛇出洞,缉查在逃首脑骨干,一旦这些人都缉拿归案之后,肯定会依律株连追究家人族人的。对妖教朝廷绝对不会姑息迁就!要铲除就绝对会除根,不会留下他们家人子孙为后患!”   历史上,宋朝为了维护中央集权统治,十分注意打击秘密宗教活动,也就是当时所称的“妖教”,其中就有后来名声显赫的“白莲教”的前身“白云宗”、“白莲社”和“白衣道”。此类组织当时很多,被朝廷统称为“吃菜事魔”。皇上颁布了一系列惩治妖教的敕令,明文规定:“诸吃菜事魔或夜聚晓散传习妖教者绞;从者配三千里;妇人千里编管。托幻变术者减一等,皆配千里;妇女五百里编管;情涉不顺者绞。以上不以赦降原减,情理重者奏裁。非传习妖教,流三千里。许人捕,至死,财产备赏,有余没官。其本非徒侣而被诳诱,不曾传授他人者各减二等。”   宋朝法令对“吃菜事魔”罪的惩罚非常重,对罪犯的家人株连科刑,即使“不知情,亦流于远方”,对从犯的惩罚也非常重,就算是从犯,也要刺配三千里!即使是对被诳诱者,也要科处徒二年半。另外,鉴于加入这类组织的很多是妇人,还第一次把女性作为犯罪主体写入法律。   林青黛虽然不懂律令,但是她已经看准沈氏既然加入了被定为妖教的“白衣社”,丈夫还是白衣社的首领,她是绝对逃不脱朝廷的秋后算账的,因此才力劝丈夫不要插手这件事,否则,绝对没有好结果。   杜文浩自然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他仰面躺在椅子上,感到全身无力,自己只不过是个大夫,治病救人,却为何总要遇到这样让人为难的事情?他真的没主意了。   林青黛道:“文浩,你此番获罪的原因是妄擅军权,不过,说到底还是为了驱除番军的权宜之计,才会有太皇太后她们出面保你,但如果这次裹进妖教,皇上不会因为你医术高而法外开恩的,这件事涉及江山社稷,只怕太皇太后也不愿为此保你。”   杜文浩沉重地点点头:“我知道,可是……”   “没有可是!”林青黛话语有些凄然,“文浩,我们不希望你大富大贵,王侯将相光宗耀祖,只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在一起就行了。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不愿见死不救,但是,如果你救了他一人,连带把我们全家性命都搭进去,救一人而害众人,你觉得这合适吗?”   杜文浩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黑漆漆的夜,适才温馨的月色,此番已经不见了,月亮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沉声道:“有没有办法,既能救得这孩子,又能避免咱们卷入其中?”   “没有!”林青黛断然道,“这种事必须立场鲜明!朝廷才不会猜忌。无论我们怎么做,都不会洗脱干净的。除非没有半点瓜葛才行!如果妾身猜想不错,他们母女只怕已经被人跟踪!”   杜文浩吃了一惊:“不会吧?”   “这种事想得严重比忽视的好!” 第335章 房顶的疯子   杜文浩长叹一声:“你说得没错,天下病患这么多,我没办法都医治得了的,更不能因为帮被人治病,让自己家人因此遭受横祸。唉!明天她们来了,就说我不能替他们医治好了。让他们另请高明吧。天底下未必没有其他人能治这孩子的病的。”   林青黛虽然硬着心肠劝说丈夫不要惹这麻烦,但想起那孩子或许因此失去生命,不由心中恻然,道:“或许真有能治他病的大夫,但是,只怕没有敢给他治病的大夫。”   令他们意外的是,第二天她们一直等到中午,也没见沈氏母子来。   这让林青黛舒了一口气:“应该是她们猜到你不想给他们治病,所以不来了,又或许她们心中不忍,不愿意把你卷进这件事,再或许她们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大夫,不用来麻烦你了。”   杜文浩叹了口气:“是啊,但愿她们找到能帮她们的好大夫。”   尽管他知道,自己以堂堂御医身份都不敢卷入这件事,只怕天底下有脑袋的大夫,不会有人愿意因此卷入这场灾难的。出手救人的可能性太小太小了,但他还是希望如此,这样想心里会好受一些。   中午跟老方丈一起吃过斋饭,庞雨琴派了仆从赶来,告诉杜文浩让他先回城一趟,说雅州团练使叶钊设家宴相邀,并请给家人治病。   杜文浩当即带着林青黛和李浦等人,坐着马车回嘉州城。两地相距不过一个时辰的路,下午便回到了城里。   回到家中,庞雨琴她们正好从衙门回来,上午又有一个乡下送来的产妇临盆了,她们给州里稳婆、女医讲解了新法接生。正好完成培训回到了家里。   杜文浩觉得有必要把沈氏母女求医的事情告诉众女,让大家帮着想想办法。   想不到,他把这件事说出来之后,众女都是异口同声支持林青黛的想法,柯尧甚至还说应该把她母女扣留,送交官府,以明心迹。把杜文浩气得够呛,不过想想也是,这种事情要是态度暧昧,不仅两头不讨好,反而会后患无穷,看来自己真没有当政客的硬心肠,连柯尧都比不上,还是老老实实当个郎中的好。   这时,仆从来报,说刘县尉来访。   杜文浩皱了皱眉,这刘县尉显然没有什么侦破经验,苏家大少爷被伤的案子给他压力太大,没有头绪就来汇报,这一次只怕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刘县尉点头哈腰说了:“御医大人,下官按照大人指点,全部彻查了案发之前与苏家大少爷有过来往之人,得知案发那天,苏家大少爷去了峨眉山。”   “峨眉山?跟谁去的?”   “他一个人去的,有人看见他那天上山去了,但是不知道他去山上做什么。回来的时候是骑马回来的,当时有人看见他就是捂着肚子的。回到家中就病发倒下了,至于他在峨眉山上做了什么,没人知道。下官特意去问了,苏少爷还是说想不起来了。”   “这么说来,他是在山上受的伤?”   “是,下官派人到山上询问了所有的寺庙和住家,可是都说没有见过苏少爷。”   杜文浩皱了皱眉:“这就奇怪了,他既然上了山,又怎么会没人见到呢?”   刘县尉陪笑道:“是啊,不过,峨眉山太大了,山高林密,一个人藏身其中,别人看不见也是正常的。”   “他上山不去寺庙不去人家,一个人往深山密林里钻,你觉得很正常吗?”   刘县尉愣了一下,挠挠头:“听大人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奇怪了。他一个人钻山林里去做什么?要不,下官再派人搜山吧。”   杜文浩苦笑:“搜山?峨眉山这么大,你调一万人来也未必能搜彻底,再说了,你搜山做什么?他是内伤,外面又没有流血,没他指出哪个地方受伤的,你就找不到。这种笨主意就不要去做了,费力不讨好。”   “是是!……”刘县尉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又问道:“下一步……,下官该如何进行呢?”   杜文浩:“尽可能扩大调查线索啊!比如他的仇家恩怨。”   “这个……,下官已经查过了,苏大少爷为人和善,没有什么恩怨。”   “那查物证啊!”   “物证?”   “是!”杜文浩从怀里取出当时给苏诚剖腹疗伤之前,从他肝部肌肤表面提取的皮下瘀血图形,递给刘县尉:“喏!就是这个,苏少爷肝部有一处瘀伤,外形很像一个鞋印,很可能是被人踢伤的,其中还有几点比较规则的瘀痕,应该是鞋底的一种特别的花纹,找到这个鞋印的主人,不就找到伤害苏大少爷的人了吗?”   刘县尉如获至宝,接过来自己端详,又疑惑地问道:“御医大人,这到底是什么花纹呢?”   杜文浩真想一脚踹过去:“我要知道还让你去调查什么,直接抓人不就得了吗?”   “是是,呵呵,下官糊涂!”刘县尉点头哈腰道,“下官这就去查,把全城鞋匠都叫来辨认,应该有知道这种鞋印的人。”   杜文浩点头道:“这才像话,找到这种鞋印的人之后,不一定就意味着找到了凶手,因为有相同鞋印花纹的可能有很多人,必须找出其中的个人特征,才能进行同一认定。”   “个性特征……?同……同一认定?”这两个刑侦专用词语刘县尉自然是不知道的了。   杜文浩耐着性子教他:“鞋子即使花纹相同,同一个鞋匠做出来的,花纹也会有细小差别,就算差别不大难以看出来,穿的时间长了,每个人走路姿势不同,身高体重不同,走的路不同,所以脚的着力点、力度等等都会不同,因此,对鞋底花纹的磨损也是不同的,这就是个性特征。只要找到这些特征,又找到了具有这些特征的鞋子,就能肯定穿这鞋子的人有重大犯罪嫌疑了。”   刘县尉听得都入了神,由衷赞叹道:“御医大人真是高见,想不到御医大人除了医术如神之外,对侦破案件也是了若指掌啊。佩服佩服!”   杜文浩笑了笑,又叮嘱道:“踢苏少爷那一脚,应该是隔着衣服踢的,所以鞋底花纹留下的个体痕迹,很可能在当时苏少爷穿的衣服上能找到,可以秘密提取之后进行检验。”   刘县尉一拍脑袋:“对对!御医大人真是高见!下官这就去把苏少爷的衣服取来检验。”   “嗯,不过,这种痕迹比较难提取,就看你的运气了。记住,所有的调查和检验都要严格保密,否则让罪犯知道了,把鞋子烧了,或者逃走了,那就没辙了。”   “是是,下官省的。”   “那快去吧。”   傍晚,嘉州团练使叶钊再次亲自来到峨眉客栈,盛情邀请杜文浩到家里去小酌两杯。   嘉州团练使也就是个地区武装部部长,品秩上只是正八品,比起杜文浩差老远了,不过杜文浩交友从来不看对方什么来路,只要对脾气就行。宋朝文官带武将,这团练使也是个文官,只不过人情世故倒也通晓,算不得太学究。人家两次登门盛情邀请,杜文浩也不好拒绝,所以答应了。   人家邀请一家人赴宴,自然全家出动。庞雨琴她们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衣服颜色各异,但却都是妙龄,个个长相都堪称倾城倾国,这让团练使着实开眼了,不禁小声说道:“御医大人真是艳福高照啊,怕是将全天下最漂亮的姑娘都娶进门了吧?”   杜文浩大笑道:“大人见笑了,介绍一下,这是内人庞氏,这是三个妾室怜儿、林氏和宋氏。”介绍到柯尧的时候,迟疑片刻,说道:“这个嘛……,是我的妹子,叫柯尧。”   团练使望向柯尧,见她中调皮的眼神中隐含凌厉,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忙躬身施礼:“下官叶钊,见过诸位夫人,见过柯姑娘。”   众女回礼,李浦已经带着护卫备好马车了。各自上车之后,跟着叶钊的车一路行去。   来到叶府,叶钊已经派人先行一步回来通报,叶家门厅大开,全府上下整装肃迎。待杜文浩和叶钊进门之后,叶钊的几个妻妾满脸堆笑,十分热络地将庞雨琴她们几个女眷也迎进了门。   叶府是一个典型的蜀地的建筑,四周都是房屋,中间是院坝,院子东边有一处池塘,塘中残荷几许,倒是池塘边上种的一些花草管理的不错,长势甚好,不比江南宅院那种园林式的建筑,也没有京城宅院那样的恢宏,但也十分别致。   柯尧四处张望,轻声对雪霏儿道:“这家宅院还不错,就是门口建得小气了些。”   雪霏儿撇撇嘴:“自然比不得你们柯家家大业大了!”   柯尧听着她的话有些不是滋味,便闭口不说了。   一众人来到客厅,分宾主落座,叶钊一一引见家人。   介绍完后,叶钊道:“御医大人,咱们到后花园小酌两杯,点评一下贱内的厨艺如何?”   杜文浩:“还是先给小儿看病吧。”   叶钊道:“不急,小儿才吃了药睡下了,每天这个时候他都要睡上一个时辰,要不半夜又该折腾了。”   既然都睡下了,那就只能先吃饭了。既然是家宴,又请了妻妾家人,叶钊的妻妾家人自然也在旁作陪。   柯尧望着满桌菜肴:“叶老爷家里的厨子该是在成都学过手艺的吧?成都醉仙楼的酱肘子最是好吃,我见你家桌上的这道菜有几成象醉仙楼的手艺哦!”   叶钊大笑,摸了一把自己花白的胡须,道:“柯姑娘看来是吃的行家啊?”   柯尧有些得意地歪脑袋一笑,道:“我饿了,可以吃了吗?”   叶钊手一伸,道:“请请!姑娘请尝尝看我们叶家厨子的手艺。”   柯尧对杜文浩俏皮地眨了眨眼,挽起袖子,道:“哥哥,我可要开吃了。”   她这副馋象惹得大家都笑了。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门外远处传来隐隐哭泣和吵闹声。叶钊停下筷子正要起身去看,叶夫人道:“老爷,您陪着杜御医和几位夫人吃饭,妾身去看看。”说完,朝大家笑了笑起身走了出去。   叶钊有些不太好意思,便对杜文浩解释道:“想是我堂弟又在作怪了,大家莫要介意,他总是这样,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因为相貌丑陋一直说不到一门亲事,故而心情郁闷,这才常常叫嚷,一会儿就好,大家吃饭吧。”   雪霏儿:“叶老爷家大业大,还愁给自己弟弟找不到一个媳妇儿啊?”   杜文浩看了雪霏儿一眼,意思是她不该这样说话,叶钊看出杜文浩的意思,道:“夫人说的没有错,我们之前也是想多花些钱让媒婆给他找一个,但是他却心气很高,读了一些书,还是我们村子的秀才,尽管他有病,这脸上总是长一些疙疙瘩瘩的,但眼界还高,非要门当户对,所以高不成低不就的拖着……哈哈,吃饭的时候不说这些,御医大人,请!”   杜文浩端起杯子,一口饮干。   这时,叶夫人走了进来,眉头紧锁,走到叶钊面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叶钊眉头一皱,起身对杜文浩抱拳拱手道:“不好意思,下官去去就来。”   杜文浩已经听清叶夫人说的话,这叶钊的堂弟爬到屋顶上扬言要往下跳,这种事情不能坐视不管了,当下起身拱手道:“是叶大人堂弟的事吧?他若是因为生病而轻生,本官可以瞧瞧看,是否能帮他医治好。”   叶钊大喜,一拱到地:“多谢大人!”   大家走到院子里,匆匆穿过大院,来到隔壁一个院落,这里已经有些仆从围拢在屋檐下面,抬头望着上面在劝说着。   杜文浩抬头一看,果真见一个男子站在房顶上,黑夜里看不太真切他的脸,只是觉得脸上长了一些东西,因为房屋有两层,加之屋顶还有一个晾晒衣物的隔层,所以至少与地面有两三丈距离,倘若真是跳了下来,那后果不堪设想了。   叶钊大声说道:“叶风,你给我下来,站在房顶上象什么话?”   那男子站在房檐一角,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完全一副癫狂模样,哪里听的进去叶钊的话,头发散乱,像个疯子狂叫着:“都怪你!找什么劳什子的破郎中给我兑的这破药水,我整张脸都变成红薯了!”   柯尧扑哧一笑,低声对林青黛说道:“我以后绝对不会吃红薯了。”   林青黛没笑,她目光敏锐,看见来这屋顶的人似乎已经绝望到了极点,这时候的人很容易作出傻事,不由很是担心,暗自琢磨该如何救人。   叶钊道:“你快下来!我给你和林儿请了从京城来的御医,你下来让杜御医给你治病。”   “御医?在哪里?”   杜文浩招手道:“本官就是京城来的御医,你快下来吧,只要是病,就会有办法医治,你不下来,本官如何替你医治啊?”   叶风看了看杜文浩正要说话,却目光却突然定格在了柯尧身上。旁边有不少仆从提着灯笼,灯光下柯尧俊俏模样玲珑毕现,看得叶风不禁眼前一亮,好一个绝色佳人!   只见她生得一副鹅蛋脸,两条柳叶眉儿,一对眼睛,澄清得和秋波一样,不高不低的鼻儿,好似玉琢成的,樱桃小口,不够一寸,脸上皮肤,白中透红,润腻无比,吹弹得破,额上覆着一缕刘海,越显出无限风姿,一头乌黑的青丝,盘成一个简单的发髻,两腮处各留一缕秀发,发髻上插著一朵玉石雕刻成的花儿,身穿著淡红色春罗绣裙大红缎绣鞋,腰身绰约,手中持一把小扇,站姿妖娇,加以妆饰雅洁,真称得起俏丽甜净四字。   林青黛低声对柯尧说道:“他在看你哦,说不一定你让他下来,他会下来的。”   柯尧冷笑一声,低声道:“他下不下来与我有何干系?我最是讨厌这种见到漂亮女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男人!死了活该!”   “不会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我又没出家当尼姑,不用修浮屠,七级也好,八级也罢,与我不相干!”   “这么狠心啊?你还学医呢,你浩哥说过,医者父母心。先医己心,然后医人。”   “他要是我的病人,我自然对他和颜悦色,他要是看见漂亮姑娘就流口水的登徒子,难道也让我对他嬉皮笑脸?”   “谁叫你对他嬉皮笑脸了,是让你劝他下来!你没见他想跳楼吗?”   “那他跳啊,这种人少一个天下就太平一分!”   “你这人真是……!”   她们两小声说话,别人也没注意听,都在劝说叶风。而那叶风却两眼直勾勾只顾瞧着柯尧,他这目光终于引起了旁人的注意,都偷眼瞧向柯尧。   柯尧见雪霏儿她们都瞧自己,愕然道:“都瞧我作甚?我脸上又没长花!”   雪霏儿道:“哼,你倒想长呢,长得出来吗?情人眼里出西施!楼上那位看见你了,不准备跳楼了!”   柯尧正要说话,忽听得楼上叶风傻乎乎地瞧着她问道:“姑娘,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这下子,大家齐刷刷地都朝着柯尧看去。 第336章 一脑袋疮疡   柯尧俏脸一红,瞥了一眼杜文浩,抬头对叶风说道:“我叫柯尧,是杜御医的妹妹。”   叶风生怕柯尧看出自己脸上的丑陋,本能地捂住自己的脸,盯着柯尧半晌,又冒了一句:“姑娘今晚到我叶家,是来跟我相亲的吗?”   下面的叶钊吓了一跳,欺辱上官内眷,那可是重罪,高喊道:“你给我闭嘴!赶紧下来!”又转身对杜文浩躬身道:“御医大人,柯姑娘请恕罪,舍弟昏了头了,冒犯了大人和姑娘,待他下来,下官一定重重责罚!”   杜文浩摆摆手:“他看样子真的是病得昏了头才说的,没关系。”   雪霏儿却扑哧一声笑了,悠然道:“脸上长花的这位,哎!听见了没?人家看上你了!”   杜文浩侧头瞧见柯尧气得脸都白了,忙低声道:“别在意,他昏了头了,想办法先让他下来。免得出危险!”   柯尧听杜文浩这么说了,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哥交代的事,小妹一定办到!”   说罢,她上前两步,摇着团扇扬起一张俏脸,对楼上叶风说道:“你想跟我相亲,那好啊,先下来吧!”   叶风一听,高兴地身子一趔趄,差点摔下来,楼下众人都是一声惊呼。幸亏那叶风反应倒也不慢,晃了两晃,终于站住了,拍手问道:“好啊!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假的不管,也得先下来相看才行不是?你站在上面,算是哪档子事啊?”   叶风一听,连忙道:“好好,只要你肯嫁给我,我马上下来。”   “你得下来才能商量啊。”   “你先答应了,我就下来!”   柯尧暗自冷笑,嘀咕了一句:“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雪霏儿最是看不惯柯尧,扯了林青黛一把,给她使了个眼神,作了个救人的动作,然后冷声道:“喂!柯尧妹子说了,他是天鹅,你要想娶她,得先从井里爬出来,再长一对翅膀才行哟!嘻嘻嘻”   叶风气得全身发抖,指着柯尧:“你!你!欺人太甚……哎呀!”脚下又是一滑,摔下屋顶,跟个滚地葫芦一般带着瓦片唏哩哗啦往下滚落!   “救人!”雪霏儿对林青黛急声道。   不待她说,林青黛已经飞身半空,长袖卷出,缠住叶风的腰横向一抖,卸掉了他下坠的大部力道,将他卷向雪霏儿,叫了声:“接住!”   雪霏儿武功不如林青黛,可不会她那长袖功夫,却又不愿意碰到这个男人,急中生智,向后一个铁板桥,单腿一挑,绣花鞋一脚正挑在他腰间,将他从头顶挑过,扑通一声,掉进了墙角那口救火用的蓄水大瓮里。   仆从们急忙跑过去把他从水瓮里搀扶了起来,众女一眼望去,都被叶风那恶心摸样吓得一哆嗦,幸亏晚饭还没怎么吃,要不全都得吐出来。   只见这叶风整个脸长满了脓疮,有的刚透出脓头,有的则已经是破溃流脓了,有的刚肿起来,有的已经变成了黑疙瘩,整张脸、耳和颈部都肿胀不已,整个脸烂乎乎的,非常难看,而且天气炎热,隔了大概有一米的距离都可以闻到一股恶臭。加上刚到雪霏儿那一脚力道拿捏不太好,没落准,鼻梁正好磕在水瓮边上,鲜血直流。   庞雨琴她们几个都不由地皱着眉头倒退了几步,而柯尧更是夸张,直接躲到林青黛身后去了。   刚才叶风滚落房顶,吓得叶钊等人魂飞魄散,待到林青黛和雪霏儿出手救人,虽然落入水瓮,形象差了点,毕竟保住了性命,这才舒了口气,对林青黛等人连声感谢。   叶风从水瓮里爬起来,呛了几口水不停咳嗽,伸手抹掉脸上的水,看见柯尧从庞雨琴肩膀后露出的一张嫌弃厌恶的脸,知道刚才雪霏儿说的是真的了,不禁垂首顿足,万念俱灰大声嚎叫起来:“你们为什么要救我?让我去死好了!”要拿脑袋去撞墙。   几个仆从上前去拉叶风,可叶风力气非常的大,拼命挣扎,几个人都拉不住。   杜文浩对林青黛道:“青黛姐,让他安静点,我好给他看病。”   林青黛点点头,伸手入怀,摸出几个铜钱,抖手射出,叶风啊的一声惊叫,随即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叶钊吓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跑过去观瞧。杜文浩道:“叶大人不用担心,是我妾室用铜钱打穴,暂时动弹不得而已,目的是方便我给他看病。”   叶钊等人这才明白,心里稍安,同时也很惊讶杜文浩原来有个这么厉害的妾室。   杜文浩从仆从手里接过一盏灯笼,走过去蹲下,仔细查看他脸上的脓疮。   叶风呜咽着道:“不用了,我这个毛病已经很多年了,我大哥找了很多的郎中给我看过了,都没有效果,御医您也就不要费心了。让我死了,大家都干净!”   柯尧在一旁厌恶地插话道:“哥,既然人家不愿意让你看,你就别给看了。”   杜文浩转头瞪了柯尧一眼,道:“为医者哪能凭着好恶去给人看病?”   柯尧小脸一红,轻声说道:“是他自己不愿意让你给看的嘛。”   杜文浩索性起身,对柯尧说道:“你跟我学医也有些时间了,我也从未让你诊治过一个病人,今天就给你一个机会,你就给他看看,到底是什么病,需要用什么药才可以医治好?”   柯尧没有想到杜文浩竟然让自己看的第一个病人竟然是这个满脑袋脓疮的花痴,瞪圆了眼睛望着杜文浩:“哥!这么恶心的人,你……”   杜文浩手一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没有大夫挑病人的道理,只要是病人,不管是什么样的,都要精心医治!”   柯尧银牙一咬,心一横,道:“好!看就看,谁怕谁!”说完径直走到了叶风的面前。   仆从赶紧搬了两把凳子过来,给叶风和柯尧坐。   柯尧坐下,正伸手要去抓叶风的手诊脉,但又不想碰他的手,悬在空中犹豫不定。   杜文浩笑道:“望、闻、问、切四诊,切脉最后,你怎么前后颠倒了?”   柯尧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杜文浩一笑,回过头来,脸上又是冰冷如霜,自言自语道:“望闻问切,那就是先望诊喽,——看什么看?低下头去,不许看我!”柯尧见叶风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一脸脓疮很是厌恶,恶狠狠地说道。   叶风见到美人若斯,香风徐徐,早已经魂不守舍,猛然听到她厉声呵斥,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去了。   柯尧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尽量让自己做到眼里只有脓疮没有人,仔细观察脓疮形状,还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脓疮周边结块情况,看看化脓点的范围,是否发热。又望了他的舌象、精神状况,这闻诊已经闻过了,一股恶臭,说明部分脓疮已经破溃。   完了柯尧经量用不带感情色彩的语气平和地问道:“你这些疮除了脸上之外,身上长有吗?”   这几句话又让叶风浮想联翩,瞧着柯尧一时又傻了。   柯尧柳眉一竖,丹凤眼一瞪,咬牙切齿道:“喂!问你话呢!”   叶风激灵打了个哆嗦:“啊?没……,没有了,别的地方都不长,就脸上长……,对不起,姑娘,小生失礼了……”   “知道失礼就别老瞪着我瞧!”柯尧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道。   “是是!”   “把手伸出来!”   叶风老老实实伸出手。柯尧一只手捋住另一手长袖,伸出葱白一般的三指,轻轻搭在叶风手腕处。   这一搭不要紧,叶风身子一抖,差点背过气去,结结巴巴道:“小生失礼!唐突姑娘了……”   “闭嘴!”柯尧厉声道,“没见到我在诊脉嘛,你叽里呱啦的,我怎么诊脉?”   “是是,小生唐突……”叶风兀自低声唠叨不停,身子直发抖。   诊脉之后,柯尧站起身走到杜文浩面前:“好了,我已经看完了。”   “是吗?”   “是啊,望闻问切,我都做了。”   “你那也叫望闻问切?脉象和舌象如何?”   “脉数,舌苔黄。”   杜文浩过去复诊,点点头:“脉数说对了,不过脉洪你没摸出来。还有,舌苔黄是不错,但舌质红降和舌苔燥这两点你没注意到。”   “呵呵,不好意思,我给漏了。”   “嘿嘿,你漏掉的还远不止这些,还有很多重要细节也没诊察到。”   柯尧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有啊,该问的我都问到了。没有遗漏的。”   “我提醒你一下吧,病人的疮疡是发痒、发麻还是疼痛你没有问,病人是否发热你没有问,何时发病,前医辨证和用药你也没有问,饮食、睡眠和二便,以及既往病史你也没有问,那么多没问的,怎么就说看完了呢?”   柯尧有些不好意思:“那人家接着问好了。”回过身,接着问叶风:“喂!你脸上疮疡,发痒还是发痛?”   “痛,有时候有点痒。”   “哦,你感觉发热还是……”   没等柯尧问完,叶风已经接着帮她说了:“我有时候怕冷,而且发热,不过不太重,我这发病已经有好些年了,反反复复一直没有好过,有时轻一些,有时重一些,近日特别严重。嘴巴苦干,所以不想吃东西,睡眠还行,当然痛得厉害的时候睡不着,二便嘛,小便发红,大便有些发干。我以前没生过什么病。以前的郎中说是上火了,开的药都是些清热解毒、凉血活血的。喏,药方在这里,姑娘请看。”   叶风从怀里摸出一张药方,双手递给柯尧。   柯尧直愣愣瞧着他,接过药方:“你……,你什么毛病,我还没问,你咋就自己说了!真是的!”   叶风憨憨一笑,挤起的褶皱使他脸上的脓疮更加恶心:“方才杜御医告诉你的话,小生也听见了,不劳姑娘垂询,小生先都说了。”   柯尧厌恶地摆摆手:“行了,你都老成这样,还小生小生的拽什么文嘛!该叫老朽才是!”   “姑娘说笑了,小生这是患病了才这样,小生未及不惑之年,如何能妄称老朽呢。”   柯尧没再理他,站起身,走到杜文浩面前,莞尔一笑:“这回行了吧?”   “嗯,他这病你辩为何证?”   “不知道。”   杜文浩忍俊不禁:“你倒坦白啊。”   “当然,你整天让我背口诀,从来没教过我疡科,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会知道?而且我也不想学疡科,好脏的!”   “岐黄一道,大小方脉、女科和疡科等等,都是相通的,疡科大夫必须先通内科,否则遇到内外两证夹杂,总不能舍内而只治外吧?内科同样也要知道疡科,须知痈疽也可发于内,医者不知道是内脏生痈,误以为是滞气或者痞积,等到内痈破溃不治,却已经晚了。你只学内科,而不懂疡科,那学到底也只能是个庸医!”   柯尧俏脸微红:“没那么严重吧,不就是个疮疡嘛,吃点药抹点药就能好。”   “你说什么?”杜文浩满脸不悦,“你莫要小看疮疡,你知道有多少人是死于疮疡治疗不当吗?远的不说,就说你雨琴姐,她二姨娘当初就是因为疮疡治疗不当,走黄内陷,差点死掉!”   庞雨琴道:“是啊,要不是夫君,我二姨娘就死了。”   雪霏儿笑道:“正是,我哥也是因为给雨琴姐家二姨娘治病,救了二姨娘的性命,奶奶高兴之下,才把雨琴姐许给了我哥做媳妇的。”   这段历史柯尧当然不知道,不由瞪大了眼睛:“啊?疮疡真的会死人啊?”   杜文浩哼了一声:“当然会!在疮疡的初中期,若邪毒炽盛,未及时处理,邪毒走散,内攻脏腑,就能形成走黄。若人体气血虚弱,不能托毒外达,病情进一步发展,正不胜邪,内犯脏腑,就会形成内陷!到了疮疡后期,气血大伤,脾胃生化功能不能恢复,加之肾气亦衰,生化乏源,阴阳两竭,邪毒内陷,就会危及生命!——嘿嘿,你要是轻视疾病,疾病就会乘虚而入,夺走你手里病患的健康乃至生命!你这样的态度,以后还是不要学医的好,免得害人害己!”   柯尧俏脸通红,低着头道:“小妹知错了!以后会好好学,一定会认真对待疡科的。”   “这还差不多!”杜文浩招手将庞雨琴和雪霏儿叫过来:“你们俩主修女科,也要懂疡科的常识,趁这机会,我简单说说疡科的常识,你们要记牢了。”   三女齐声答应:“是!”   杜文浩道:“疡科一般分为四类:痈、疽、疔、疖。痈证多由湿热火毒内蕴所致,发病局部范围较大,红肿热痛,根盘紧束;疽证多由气血不足,寒痰凝滞,或五脏风毒炽热引起,漫肿无头,根脚平塌,肤色不变,不热少痛;疔证是因火热毒邪流窜经脉发病,范围较小,初起如粟,根脚坚硬较深,麻木或发痒,继则顶白而痛;疖证多由暑湿阻遏肌肤,或湿热蕴积脏腑,气血壅滞肌肤而发,起于浅表,形小而园,红肿热痛不甚,容易化脓,脓溃即愈。——柯尧,你说,他这病是哪一类?”   柯尧想了想,说道:“他脸上的疮疡太多了,有化脓、溃烂和结痂的,那应该是疖,有的根脚坚硬,有点像疔,有的红肿发烫,范围比较大,跟痈很像。”   杜文浩微笑点头:“很好,你观察很细,没错,他脸上的疮疡痈疖疔都有,混合在一起。”走到叶风身边,指着他项后发际的十数个细小疮疡道:“这就是疖,这种疖很难治愈,会反复发作,好了发,发了好。缠绵不愈,如果猜得不错,叶二爷你的背部和臀部,也应该有这种疖病,对吧?”   叶风很有些尴尬,讪讪地点点头。   柯尧哼了一声:“刚才还隐瞒!我哥说过,瞒债穷,瞒病死!你这病肯定就是不说实话,所以老治不好。”   “不不!不是的,前医诊病,小生从来都是照实说了的。”   杜文浩道:“疖是比较好治的一种疮疡,很多不需要治疗就能自愈,但是疔就不一样了,虽然很小,但根脚坚硬,如同一枚枚钉子一般扎入肌肤深处,尤其是长在颜面部的疔,非常危险,不能乱挤,因为人的面部毛细血管很丰富,乱挤容易把脓液邪毒挤入血管,顺着血液流入大脑,引发颅脑疾病,那就会直接危及生命!”   杜文浩已经给她们教过现代解剖学常识,三女能听懂,连连点头,而其余的人便如听天书一般,瞠目结舌不知所云了。   杜文浩接着指着叶风头上的疔疮解说道:“这叫印堂疔,这个生在眼泡的,叫眼泡疔,这个生在胡须两边,叫虎须疔,这个生在口角,叫锁口疔!这些疔疮顶陷色黑无脓,四周皮肤暗红,是处置不当,妄加挤压,过早切开,导致疔疮肿势扩散,失去护场,才使得头面、耳、颈发生肿胀,这就叫疔毒走散,发为走黄!先前叶二爷发狂欲死,也与此有关,因为走黄会壮热烦躁,神昏谵语。”   叶钊听了频频点头,心想自己的弟弟原来是生病才这么发狂要自杀的,倒不是真的想自杀,看来要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他的病才行,不然指不定哪一天又会爬上房顶自杀的。 第337章 一双大军靴   杜文浩又指着叶风脖子喉结处的一处疮疡道:“这是锁喉痈,程度还不重,但是应引起足够重视,锁喉痈一旦严重时,会并发后风,重舌甚至痉厥等险症。”   众人人听得头大,柯尧皱眉道:“他脑袋还真能折腾,长了三种疮疡,真是复杂!——哥,你看前医的这些药方有什么毛病吗?”   杜文浩把柯尧手里的前医处方接过看了看,微笑摇头,说道:“这方子都是清凉和大补之药,对他这种复杂病症没什么大用。治疗疮疡外症,必须随证变方,总的说来,有消、托、补三大法。初期尚未成脓,常用消法使之消散,清热解毒,和营行瘀,行气解表;中期脓成不溃或者脓出不畅,则用托法以托毒外出,后期体质虚弱,用补法以恢复正气。”   柯尧苦着脸道:“治个疮疡都那么多讲究啊?”   雪霏儿插话道:“那是当然,你才学了几天的医,我和雨琴姐跟着我哥学了都差不多一年了,还没摸到门槛在哪里呢。除了接生和女科一些浅显疾病,别的都谈不上会。你呀,还差得远呢!”   柯尧不敢跟雪霏儿斗嘴,当着没听见,忽然想起一事,仰头问杜文浩道:“哥,这些方法学会一种,是不是就可以了?”   杜文浩摇头苦笑:“你呀,学医还想偷懒?这三种方法都很总要,不过,很多郎中都有你这种偷懒的想法,不好好学,投机取巧,这是要不得的。前贤有云:‘以消为贵,以托为畏’。世上医者,由于不知道消毒和麻醉的办法,所以不敢轻易用针刀之术,而托法又是畏途,算来算去,就补法最好,所以用药多偏于补,什么八珍,什么十全大补,什么补中益气,一起上,这样好啊,病患是不会拒绝用补剂的,自然好收诊金,而补剂纵然不对症,却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治不好也治不死,这是庸医管用的伎俩。其实,乱补还是有害的,比如疮疡破溃,补早了就会留住毒邪,遗患无穷!”   柯尧嘻嘻笑道:“哥,你不是借故在讽刺我吧?”   “你要也这么做,就不光是讽刺的问题了,会把你开革出师门!”   “哼,我又没拜你为师,你怎么开革啊?”   杜文浩一怔,想起当初雪霏儿也是这样跟自己说过,当时她的想法,就是将来能嫁给自己,免得师徒的名分阻碍了。难道,柯尧也有这种想法吗?   杜文浩轻轻摇头,把这思想甩开,轻轻调开话题:“学医一定要认真,不能三心二意的,更不能投机取巧。对疮疡的治疗,除了内治之外,其实外治更重要,要根据不同阶段分别辩证施治,初期箍毒消肿,分阳证、阴证分别选用金黄散、回阳玉龙散等外用膏药,中期脓熟要切开排脓,这也是很有讲究的,不能乱切,比如蛇头疔,那就必须早切,而脸上的疔疮,就不能太早切开。后期要提脓去腐,生肌收口,疮口脓水较多的时候,还要对疮口进行湿敷。”   柯尧道:“哥,你说了这么多,具体到他这病,又该如何治疗啊?”   杜文浩道:“我先问你,你觉得叶风是虚证还是实证?”   柯尧愣了,想了想,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庞雨琴。庞雨琴文静贤良,不象雪霏儿那样说话尖刻,微笑道:“不用担心,知道什么就告诉你哥,错了也没有关系,没有谁是光看医书就可以治病救人的。”   那叶风也涎着脸说道:“就是啊,柯姑娘,没关系的,反正我这脸呀,好些个郎中都治过,乱七八糟的药都抹过,你又是第一次看病,说错了治错了都没关系的,就在我这里脸上大胆地治吧!呵呵”   柯尧白了他一眼:“我跟我哥讨论医术呢,有你什么事?一边去!”转过头,想了想,对杜文浩道:“嗯……,我想应该是实证。”   杜文浩浅笑道:“你想?呵呵,看病可不能凭推测,你得拿出依据来,你凭什么说他是实证?”   柯尧都快被杜文浩给问哭了,红着眼睛嘟着小嘴道:“那我怎么知道?”   杜文浩:“很简单,从常理就可以得出答案啊。刚才他不是说过了吗,他这个病已经很多年了,既然病了多年,那你应该知道……”   杜文浩还没有说完,柯尧接过话茬道:“我知道了,久病多虚,新病多实,对吧?”   杜文浩终于笑着点了点头,道:“你总算没有白读我给你的书,那你现在告诉我你认为他是什么证?或者用什么来辨证?”   柯尧回忆了一下刚才四诊的情况,迟疑片刻,说:“看他面色萎黄,纳少便溏,似乎脾胃不太好,这是不是可以用来辨证啊?”   杜文浩点头道:“嗯,不错,加上他疖肿成脓、收口时间都比较长,脓水稀薄,这种证叫做‘体虚毒念,脾胃虚弱证’。应当健脾和胃,清化湿热。继续说!”   柯尧受到了鼓舞,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道:“你刚才说的锁喉痈,疮形平榻,肿势散漫,还发热疼痛,烦渴,小便红,舌红绛,舌苔黄燥,好像是上火了哦?是不是与内体火太旺有关啊?”   雪霏儿扑哧一笑:“那当然,看他瞧你那模样,火不旺才怪呢!”   雪霏儿成亲之后,不像少女时那样羞怯了,这话说出来才觉得有些不妥,赶紧躲到庞雨琴身后。其他人听出来的也当没听见,叶风一张满是烂疮的脸羞臊之下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柯尧才十四五岁,哪里知道她说的这话还可以做别的理解,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道:“为什么他瞧我的样子就能说明他体内火旺啊?”   林青黛微笑啐道:“别听这小妮子乱说,柯尧,你接着回答你哥的问题吧。”   柯尧转头望着杜文浩:“哥,你说我刚才说的对吗?”   “嗯,差不多吧,你看到的都是他的一些热证特征,这在疡科里叫做‘火毒炽盛证’。应当凉血清热解毒。你刚才找到了他的疖疔的症状,再看看痈的。”   “好,他的锁喉痈,红肿绕喉,坚硬疼痛,肿势散漫,再加上他先前的热证,好想也与火有关,到底是什么证,我不知道。”   “不要紧,你还没学,自然不知,不过你已经抓到了辨证的主要思路,这很好,只要继续刻苦钻研,会成为一个好大夫的。”   “明白了。”   “他锁喉痈辨证应为痰热蕴结证。要散风清热,化痰解毒。”   “三种疮疡三个证,那该怎么治啊?”   “是啊,”杜文浩微笑道,“想想该怎么治?”   柯尧想了想,嘻嘻笑道:“那就三种药合在一起吃呗!”   “呵呵,差不多吧。”   柯尧又惊又喜:“啊,还真是啊?”   “自然不是简单相加,而是综合三种证对药方进行加减。而且,我前面说了,对于疮疡,内治三法往往居于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外治,一些疮疡需要动手术排脓清创,这才是根本。”   团练使叶钊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拱手道:“御医大人当真神技,辨证入木三分,看来舍弟这病有救了。”   叶风却没有兄长这么乐观,迟疑片刻,还是问道:“御医大人,听以前给我治病的郎中说,疮疡最忌讳的倒还不是托法,而是针刀之术,说但凡擅自用针刀排脓剜肉的,十有八九会病情加重,甚至……”   雪霏儿哼了一声道:“那是他们!我哥是谁啊,御医!皇上的贴身太医!别说排脓剜肉了,就算开膛破肚,我哥也这大半年来治的也不下百十个了,你什么时候听说我哥治死过病人的?又有谁会这门医术?”   叶风忙陪笑道:“那是那是!那些庸医如何能与御医大人相提并论。”   杜文浩道:“动手术,不管是疮疡之类的小手术,还是剖腹疗伤的大手术,基本道理都是一样的,那些郎中之所以将针刀之术视为畏途,主要是缺乏一般的手术知识,还缺乏此类药物。抽空我可以给他们讲讲,知道了这些知识,获得了这些药物,别说给疮疡动手术排脓剜肉了,就是剖腹疗伤,也是可以学会的。当然了,后者需要的知识要多得多,没有长时间系统的学习,是学不会的。”   叶钊陪笑道:“是啊,御医大人要是能给鄙州郎中大夫们教教如何施展针刀之术,就算学不会剖腹疗伤,能治疗疮疡也是好的啊,咱们蜀地山高林密,雨水多,湿气重,又是烟瘴之地,多发疮疡,要是郎中们都学会了,那可是百姓的福啊。”   一旁的林青黛听到这里,不由心中一动,想起在董达县,用消毒药粉卖给军方,狠赚了一笔钱,如果现在把针刀之术推广全国,相关的药品和器材那可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这件事回去再好好商量。   她心里盘算怎么做生意赚钱,杜文浩自然没这经济头脑,他现在也不缺钱,所以也不去想怎么赚钱,对叶钊道:“令弟的病症,治疗起来要颇费一番功夫才行。一时半会是治不好的。这样吧,让他明天到我住的峨眉客栈来,我那里有手术室,还有相关器械,到时候我给他开药,让我徒孙给他动手术。——放心,我徒孙阎妙手号称‘妙手回春’,擅长疡科、金创,已经学会新法治疗疮疡,一定能治好令弟的疮疡的。”   叶钊捋着胡须笑道:“那是,名师出高徒嘛。明日下官就带舍弟前来求医。”   叶风也忙跪下磕头感谢。低头之际,望见柯尧一双绣花鞋,心头不禁一荡,偷眼抬头瞧去,却正看见柯尧一双凤目,含情脉脉望着杜文浩,心中如遭电噬,知道这一腔柔情,只怕没个着落了,不禁黯然,鼻子一酸,“啊切”!打了一个喷嚏。   他落入水瓮之中已经好一会了,尽管这是酷夏,十分炎热,但湿衣服裹身,还是很不舒服,有点受凉了。   叶钊眉头一皱,扫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仆从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的把二爷扶回房去换身衣服!”   仆从们赶紧上来,要搀扶叶风,叶风甩开手,对杜文浩又拱手称谢,告辞之后,低着头往院子外走。   他穿的一双大靴子,里面进了水,走起路来跟农夫犁田踩在烂泥里一样,呱唧呱唧直响。柯尧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臊得叶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听他嘲笑自己,更是心凉,不过随即想到,等自己的病治好了,恢复清秀俊朗的模样,那时候何愁没有如花美人投怀送抱,何必要看她的脸色。   想到这里,胸中顿时一宽,站住了,抬起脚,拔掉两脚上的靴子恨恨扔在地上,光着脚丫子踩着青石板地面噼里啪啦急匆匆走了。   叶钊躬身陪笑对杜文浩道:“御医大人,咱们回去接着喝酒吧?”   杜文浩不语,盯着叶风扔在地上的那双靴子,咦了一声,走过去捡了起来,翻来覆去看着。   柯尧一手捏着鼻子道:“好臭啊!”   雪霏儿也道:“这么一双硬底大靴子,在屋顶上走,不摔下来才怪呢!”   杜文浩点点头:“是啊,这么大热的天,他穿一双这么厚的靴子做什么?不怕热吗?”   柯尧插话道:“你不是说他病得脑袋发昏了吗,昏头昏脑的人怎么会知道热呢!”   杜文浩对叶钊道:“团练使大人,这靴子,是令弟的吗?”   叶钊陪笑道:“不是,是下官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把下官的军靴穿着跑到房顶上去了。”   “这是军靴?”杜文浩很惊讶。   “是啊,是作战训练的时候穿的,平时我都好好收着的,也不知道他怎么翻出来穿上了。”   杜文浩摸了摸鞋底突起的一些凸点:“这靴子跟其他地方军靴有些不同哦。”   “是,因为我们这一带山高林密,经常下雨,而一下雨就路滑泥泞不已,爬坡上坎的很恼火,一般的薄地快靴根本没法走,穿不了几天就被雨水泡烂了,而且很容易滑倒。所以都统一定做了这种厚底带钉的靴子,结实而且防滑。主要是作战训练的时候用。”   “原来如此。这靴子都配发到什么范围?”   “嗯……,这是我们嘉州厢军自己订做的,只发在本州地界,包括团练甲兵都有。不过临时驻防的禁军没有。他们还是穿朝廷统一定制的薄底快靴。”   “这靴子配发很长时间了吗?”   “是啊,好多年了。”   “对外有卖的吗?”   “这倒没有,军靴军装都是严禁百姓私穿的,更不用说卖了,舍弟这是家里私自偷着穿,在外面那是从来没穿过的,以后下官也会严加管教,不准他再穿军装了。”   杜文浩笑道:“我不是这意思,——这靴子能借我几天吗?”   “当然没问题,这靴子旧了,御医大人若要要,下官从仓库里给你拿几套新的送来。”   “不用了,就这双就挺新的,军装不能随意乱送,我也不例外。我借这靴子是有点别的用处,用完原物归还,不会损坏的。”   “大人言重了。请回屋接着饮酒吧。”   杜文浩点点头,一众人回到屋里继续饮酒吃饭。刚才的插曲丝毫没有打乱杜文浩的兴致,他好像很开心,心情很好。   吃完饭,在客厅奉茶说话。这时,仆从进来禀报,说小少爷已经醒了。杜文浩说那就去看病吧。   叶钊和夫人忙领着杜文浩他们来到后院一处院落的一个房间,只见一个幼童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坐在地上拿着一个陀螺玩耍,见叶钊进来,便咧嘴一笑,喊了一声爹。   叶钊走到他身边蹲下,慈爱地摸了摸孩子的头,道:“麟儿,睡了一觉感觉好些了吗?”   “嗯!”麟儿没抬头,接着玩着陀螺。   杜文浩见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只是面容倦怠,嘴唇苍白没有血色,蹲在他身边,伸手要摸他的额头,麟儿一闪,躲了开去。还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叶钊忙赔礼。杜文浩摆摆手,想起当初在董达县,给孩子诊病,孩子也是有抵触,后来钱不收用买麦糖的办法与孩子沟通了,借机进行诊察,很快搞清了病情,自己不妨也学学这一招。   杜文浩故意饶有兴趣地盯着那陀螺说道:“麟儿玩陀螺玩得真好!”   麟儿有几分得意地抬眼瞧了他一眼,脸上有了些笑意。孩子就是喜欢夸。   杜文浩又道:“叔叔也喜欢玩陀螺,可就是玩不好,麟儿教教叔叔怎么玩陀螺,咱们一起玩,比比谁转得快,好不好?”   麟儿道:“好啊!喏,很简单的,用这绳子这样绕着,然后使劲一扯,就行了。”   杜文浩故意装着学不会,让麟儿手把手教他,借机指诊脉象,体察四肢凉热,还借机夸奖他玩得好,探查了他额头体温,借说话观察了他的舌象。   叶钊在一旁见他陪着自己孩子玩陀螺,很是感激,低声道:“贱内生麟儿的时候,因为没有足月,又不慎摔倒,早产生下了麟儿,所以麟儿一直身体不好。”   麟儿:“不是不小心摔倒,是大娘……”   叶钊呵斥道:“麟儿,不可以乱说。”   麟儿撇了撇嘴,接着玩陀螺。 第338章 知识就是财富   杜文浩:“孩子食欲怎么样?”   麟儿抢着说:“我不喜欢吃饭,家里厨子做饭一点都不好吃!”   杜文浩道:“之前的郎中怎么说?”   叶钊:“说是体虚内寒兼热表余外。”说完,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些药方递给杜文浩。   杜文浩看过,麟儿说道:“我娘说,是我姨娘克我,所以什么药都不能医治好我的病。”   杜文浩笑了,道:“吃这些药麟儿的病情可有好转?”   叶钊道:“非但不好,反而更加不舒服了。”   杜文浩:“哪里不舒服?”   “症状非但不减,反而高热神昏,严重时还会频繁抽风,到了晚上定然会泻下大量脓血便,臭秽难闻。”   麟儿听罢,咯咯地笑着:“爹每次都这么给别的郎中说,其实没有那么臭了,娘从来都不说臭,还给我洗澡呢。”   杜文浩再拿药方细看,发现好像只有两种不同的字迹,便道:“不知叶老爷给麟儿少爷找过几位郎中看过?”   叶钊想了想,道:“应该不下五位的。”   杜文浩没有再追问:“哦,好的,我知道了。”蹲下身问麟儿:“小家伙,告诉叔叔,现在你便便还有脓血吗?”   刚才玩陀螺,麟儿已经跟杜文浩混熟了,仰着小脑袋说道:“早上娘给我吃了药,肚子还不疼。”   “让叔叔看看你的小肚肚,好不好?看你能吃多少碗饭?”   “好啊,你真的能看出来吗?”麟儿站起来,拉起衣衫,腆着小肚肚问。   “当然,你的躺下来。”   杜文浩把麟儿抱到小床上躺下,四处按了按他的腹部,问道:“疼不疼?”   “不疼,——我能吃几碗饭?”   “你现在不喜欢吃饭,最多吃不到小半碗,对吧?”   麟儿耷拉着小脑袋点点头:“嗯……,我吃的少,娘和姨娘都掉眼泪。”   “因为你肚肚有点小毛病,便便也不好,等叔叔给你治好了,你就能吃一大碗饭了,那时候你娘和姨娘就会笑的。”   “嗯,谢谢叔叔!”   杜文浩怜爱地摸了摸麟儿的头发,站起身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叶钊跟着出来,杜文浩道:“令郎这年时间比较长了吧?”   “是啊。他这病怎么样?不要紧吧?”   “当然要紧,大人都禁不住更何况小孩,没见他面黄肌瘦的吗?现在先将肚中脓血止住再说别的,我开个方子给你,先给他煎服,三日后再来复诊。”   叶钊忙把杜文浩领到书房,杜文浩提笔写了方子,却不递给叶钊,沉声问道:“平日给令郎煎药喂药的是谁?”   “是孩子他娘,怎么,有问题吗?”   杜文浩沉吟片刻,道:“孩子是纯阳之身,用药不能让女人碰的,所以,我开的这付药,抓药、煎药和喂药,全部都必须由你亲力亲为,不许假手他人,特别不能让女人碰到,否则此药便无效果,那令郎的病我也就不看了。”   叶钊忙不迭答应了,小心翼翼接过药方,揣进怀里,迟疑片刻,还是问道:“敢问御医大人,是不是发现犬子除了拉肚子之外还有别的更严重的病?”   杜文浩摇头道:“团练使大人多虑了,令郎之前的药没有开对,对肠胃多少有些伤害,好在孩子身体底子不错,并未你们认为的那样的先天不足,按照我的方子和方法给他吃药,会治好的。记得多带他出去走走,不要总是憋在房间里,是个好人都要生病的。孩子的天性本该活泼一些,就像笼中的鸟儿本该可以自由飞翔,但是因为人为的禁锢,反而让鸟儿失去了飞翔的机会,孩子也是一样,该让他出去走走,而不是因为担心身体不好就整日除了睡觉就是吃饭,长此以往身体反倒不好了。”   叶钊有些不好意思,哈着腰连声答应。   杜文浩又问:“令郎是不是一直在吃补药?”   “是啊,早些的郎中说了,孩子身体太虚,要补补。”   “胡闹!肚子的病没治好就乱补,是补身体还是补病呢?”杜文浩袖袍一拂,皱眉叱道,“记住,在吃我的药的同时,不准再给麟儿服用任何一种药,哪怕是养生的补品都不行!否则,本官就不管了!”   叶钊忙躬身答应。   杜文浩左右看了看,拉着叶钊走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敢问团练使大人,有几位妻妾?”   叶钊愣了一下,忙陪笑答道:“总共三位,拙荆适才大人见过了,下官纳了两房小妾,二妾室生了长子,不过她最近回了娘家,因为他父亲过世,回去吊丧去了。三妾名叫若娴,适才大人已经见过了。麟儿就是若娴所生。”   这麟儿虽然是小妾所生,但是只能认原配作娘,自己的亲娘只能称呼为姨娘。这是规矩。杜文浩笑了笑,眨眨眼睛:“看得出来,你二位很是疼爱麟儿。”   一提到麟儿,叶钊开心地笑了,捋着胡须低声道:“老年得子,是溺爱了一些,而且三妾若娴怀了三次都小产,好容易得了麟儿,自然她也是十分疼爱的。”   杜文浩问:“尊夫人没有为大人你添子吗?”   叶钊长叹一声,道:“这事说来话长,唉!既然大人垂问,下官就不瞒着大人,其实三妾若娴是拙荆紫玉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拙荆过门第四年怀过一个孩子,当时下官不在家,出门办事去了。回来的时候得知,拙荆摔倒,孩子已经小产了。拙荆一口咬定是三妾将她推到楼下摔着了孩子才没有的。家父为这件很生气,当时本准备将若娴卖了的,但是下官当时已经让三妾入房侍寝了,所以坚决不肯。”   杜文浩明白了,他也发现,在酒席上叶钊的原配老大婆很是看不惯三妾。   叶钊继续说道:“后来拙荆一直没有再怀身孕,家父命下官娶了一房妾室,生了长子,家中这才就好多了,后来家父反复盘问调查,才知道拙荆自己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来,与若娴无关,加之若娴知书达理,很会讨人喜欢,下官一再要求,家父这才勉强同意下官纳若娴为妾。隔年便生了麟儿。”   杜文浩点点头,笑呵呵抱拳道:“好了,酒饱饭足,好奇心也满足了,多谢团练使大人盛情款待,本官这就告辞了!”   “这是下官的荣幸,请大人稍等。”叶钊招手将一直等在一旁的管家叫来,从他手里接过一个锦盒,满脸堆笑躬身递到杜文浩面前:“御医大人,这是下官一点心意,感谢大人和尊夫人刚才救了舍弟性命,又费心给犬子诊病。下官全家感激不尽,聊表谢意,敬请大人笑纳。”   杜文浩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白晃晃亮闪闪都是银锭和珠宝,价值不菲,微笑道:“呵呵,团练使大人太客气了。本官告辞!”   “下官恭送御医大人。”   叶钊一家陪着送到大门口,杜文浩上了马车,探头与叶钊一家挥手告别,放下车帘,车子慢慢地驶出了叶家的巷子,往客栈而去。   马车上,柯尧一直忍着不问的问题终于得空问了:“哥,你说孩子的身体是纯阳之体,女人不能碰孩子的药,否则就没效果,这是真的吗?”   没等杜文浩回答,雪霏儿已经抢先冷笑说道:“自然是真的,所以女人一般只学女科,不能学小方脉的。”   在古代医史上,的确有这样的说法,认为小孩是纯阳之体,所以孩子的用药女人不能碰,否则不仅无效,还会另生变故。   杜文浩微笑道:“实际上这种说法没什么道理,都是那些老学究们重男轻女思想作祟,胡乱编出来提高男人地位的。”   雪霏儿奇道:“是吗?那你刚才咋这么说呢?”   “我这么说自然有我的原因,以后你们就会知道了。”   林青黛道:“文浩,明天拿叶风来治疗疮疡,要不要把别的郎中大夫都请来,一起观摩学习呢?”   “对,你这主意好,刚才我到没想到这一点。回去我就让人去通知吴知县,明天召集所有郎中大夫观摩,疡科的治疗很多郎中大夫都不屑为之,认为低人一等,很脏,是江湖郎中才做的事情。这种观念使得疡科的治疗很不规范,由此导致病患残疾或者死亡的事情屡见不鲜,必须引起高度重视。”   林青黛道:“这种事情也不是咱们一两句话就能说服他们的,这种思想根深蒂固,只怕一时改变不了。”   “的确是这样,但如果因此而不去改变,那就永远改变不了。”   “是,”林青黛犹豫片刻,说道:“我刚才听了你谈论疡科的治疗,有一个看法,不知道对不对。”   “嗯,说来听听。”   林青黛捋了捋额前的秀发:“我倒觉得,大夫郎中不愿意治疗疡科,除了怕脏之外,更多的是缺乏正确的手段,就象你先前说的,他们不知道如何消毒,也没有麻醉药,不懂得正确的清创办法,大多只会乱用补药,所以很多疮疡治不好,甚至越治越厉害,比不得内科,治不好一般也不会加重,所以这些大夫们才以疮疡是末技旁支,不屑为之而不治。”   杜文浩频频点头:“嗯,你看的很准。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既然疡科这么重要,有很多病患因为治疗不当而走黄内陷惨死,而现在很多大夫郎中又缺乏正确的治疗知识,你在这方面又非常擅长,我觉得,你与他们切磋什么大方脉,治疗疑难杂症,还不如集中主要精力教他们如何正确治疗疮疡,包括金创科,记得你在董达县给几个捕快治疗金创伤时就说过,只要方法得当,绝大部分感染是可以避免的。病人不用受到这么多的痛苦,也不会因为方法不当而病死。”   杜文浩听得连连点头,心想的确如此,疑难杂症毕竟在少数,而疮疡却是非常常见的,骨科、伤科也为数不少。而在治疗这些伤病方面,古代医者由于缺乏微生物学知识,不知道消毒抗菌,不懂得正确的外科手术方法,而自己在这方面又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应该着力朝这方面发展,利用自己巡医的机会,大力普及外科知识,提高各地大夫郎中的外科水平,把古代中医外科这个弱项大幅提高,领先西方近千年,那才爽呢。   想到这里,杜文浩有些热血沸腾了,拉过林青黛的手道:“你可真是我的高参!我咋就没想到呢。”   林青黛微笑:“现在想到也不晚啊。”   “对对!明天开始,利用给叶风治疮疡的机会,开始教他们治疗疮疡的正确知识,然后再找一些骨科和金创病患,培训正确的外科治疗知识!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林青黛道:“我还有一些想法,不知该不该讲。”   “快说,你想到的都是好主意。呵呵。”   “我觉得,与各地医者会诊疑难病症切磋医术,这当然应该免费,但是,培训传授疡科、金创科和妇科等等知识,还是应该收费的,而且不能太便宜。只有这样,大夫郎中们才会重视。”   这个观点立即得到了雪霏儿的积极响应:“就是,青黛姐说得没错,我和雨琴姐也说过,咱们这么白白辛苦培训那些稳婆、女医,一文钱也不收,太不划算了。我们倒不是贪财,咱们也不缺这点钱,但是,收钱表示咱们教的东西是有用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哥你当初学这些东西,那应该也是给了师父不少钱的吧?”   杜文浩笑道:“那当然,师父哪有凭白教你东西的道理,师父也得吃饭啊。不能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啊。”   “还是的!”雪霏儿听杜文浩赞同她的观点,更有了信心,“我觉得青黛姐说的很有道理,收了钱,那些人才会重视,要不然,他们心里说不定还在嘀咕,钱都不要白教,哪有这样便宜的事,说不定教的这些东西压根就没什么用,那他们说不定就不会好好学,这样岂不是反而害了他们。”   杜文浩望向庞雨琴:“你的观点呢?”   庞雨琴微笑道:“咱们现在的家产,除了皇上、太皇太后他们赏赐的一部分之外,大部分还是来自于上次相公你的药方和装备,那笔钱虽然不少,但家里开支也大,只靠你的御医月俸恐怕是远远不够的,长此以往,只怕会坐吃山空。再说了,传授本事收取酬劳,自古有之,没人说得出二话的。”   “你的意思也是传授收钱?”   “嗯。”   杜文浩又问怜儿:“你说呢?”   怜儿莞尔一笑:“妾也觉得夫人她们说的有道理。不过最后还得老爷您做主。”   杜文浩又问柯尧:“你觉得呢?”   柯尧俏脸一扬:“这还用问,当然要收钱了,师父教徒弟,收取报酬,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杜文浩想了想,说道:“以前我的确没注意这一点,主要是自己对钱财这方面真的没太注意……”   柯尧笑道:“那是你钱多!钱少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是啊,未雨绸缪是对的,不能跟雨琴说的那样坐吃山空,收费也是应该的,这叫做知识就是财富。好,就按大家说的办,从今以后,所有培训一律收费。收费标准嘛……,青黛姐决定好了。我对这不在行。”   林青黛点头道:“行啊。还有一件事,也关系到收钱的,得请你决定。”   “呵呵,青黛姐就是有经济头脑,是咱们的好管家啊。说吧,还有什么好主意?”   “好主意谈不上,别是馊主意挨骂就成。”   “不会的,你的注意都很不错。”   林青黛微笑道:“骨科、金创和疡科,用到针刀之术,那就必然用到消毒药水和麻醉药,这些在传授的时候当然算在学费里了,但他们学会之后,我们离开了,他们要动外科手术,还得用到消毒药和麻醉药,所以……”   杜文浩立即醒悟:“你的意思是向他们出售消毒药水和麻醉药?”   “是的,我是不是太市侩了啊?”   “哈哈,卖药怎么能说是市侩呢,咱们就是要有这种经济意识,要有知识就是财富的意识,用知识去换取财富,光明正大嘛。我们家就需要这样一个懂得理财的人。”   得到了杜文浩的肯定,林青黛信心也增加了,想了想,又道:“这些消毒药水和麻醉药是外科最常用的方剂,用完了还要买,需要量很大,而且这种生意一直可以做下去,所以,咱们在每个州府都找一两个信得过的药铺专门销售咱们药品,这样打出牌子去了,生意才能做得长久,也避免那些无良商贾假冒咱们的药祸害百姓。”   “这主意好!这叫做代理经销商!这些药铺得跟咱们签契约,给他们在当地的专营权,直接从咱们五味堂进货。咱们给他们一块专营经销权的牌匾。谁敢假冒授权经销商起诉衙门追究他的责任。而且,也方便老百姓认准正宗货,就不会被骗了。”   庞雨琴插话道:“对,不仅是消毒药水和麻醉药,还有相公以前卖给军队的金创药等等,我觉得都会有很好的销路的。” 第339章 收费培训   杜文浩笑了:“听你们这么一说,我觉得咱们这生意是大有可为啊,呵呵,这样吧,这件事就由雨琴和青黛你们负责办理好了。反正配方你们也都知道。”   林青黛道:“我正要说这件事,配方就是我们这生意成功与否的关键,目前除了文浩之外,知道这些配方的只有雨琴、霏儿和我,我们要严格保密,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霏儿道:“放心好了,我们知道利害关系的。先前配制药品的时候,都是我和雨琴姐我们两人关着门秘制的。”   庞雨琴也点点头。   柯尧却想起另一件事,问杜文浩道:“哥,你刚才在叶家捡那叶风的靴子拿回来做什么啊?”   “猜猜看!”   “我可不知道!”   雪霏儿道:“我想应该是与苏家大少爷的案件有关,是不是发现什么端倪了?”   杜文浩道:“还是霏儿聪明。是发现了一些线索,等回去之后,马上通知刘县尉来见我。”   怜儿道:“老爷,已经很晚了,都快三更了,要不,还是明天再说吧。”   “我们能等,案子不能等!”   “哦……”怜儿探出头,招呼马夫:“快一点,老爷回去还有重要的事情!”   “好嘞,驾!”马车陡然加快了速度,在静静地夜里踩着青石板路,哗啷啷往前奔驰而去。   ……   叶家宅院门口。   “老爷,我们回去吧。”团练使叶钊的原配夫人紫玉望着杜文浩他们车子远去,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对叶钊说道。   叶钊道:“我和管家去抓药,你先回去歇息吧。”   紫玉微微一惊:“现在去抓药?很晚了……”   “孩子的病等不得,御医大人刚开了方子。”   “那妾身去吧,以前都是妾身去的。”   叶钊摇头道:“不行,御医说了,麟儿是纯阳之身,女人绝对禁止碰到儿子的药,所以,今后麟儿的药只能由我亲自负责,所有过程,包括煎药喂药,你和其他女人都不准插手,听明白了吗?”   “是,老爷。”紫玉低下了头。   叶钊吩咐备轿,带着管家急匆匆走了。   “夫人,今天怎么老爷亲自去给少爷抓药啊?”丫鬟轻声问道。   紫玉阴沉着脸,道:“哼!还不是那什么御医胡扯!你们老爷就信了呗,你看看那御医的几个女人,一个个都长得那么妖媚,一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其中一个竟然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勾引你们二爷,呸,真是不要脸。”   丫鬟愣了一下:“好像是……,是二爷说让那个柯尧姑娘嫁给他的……”   紫玉挥手给了丫鬟一耳光,厉声道:“你懂个屁!她不勾引你二爷,你二爷能发傻吗?你二爷这么大了还没成亲,最是抵不住这种女人的诱惑了。”   丫鬟捂着脸低着头不敢再说什么,跟着紫玉走到叶林的院子前,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多了四个家丁守着,见到紫玉他们来,赶紧上前行礼。   “夫人,老爷吩咐过,除了他本人外,谁也不能进去看少爷了。”   紫玉一听,顿时忿然,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麟儿的娘,我凭什么不能见他?走开!”   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家丁伸手一拦,好声劝阻道:“夫人,请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您也知道老爷的脾气,我们若是让您进去了,我们……,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紫玉一个巴掌扇在那家丁脸上,家丁虽说一只手捂着被打的脸颊,一只手却还是固执地拦着。紫玉见硬是要过去,不太可能,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站在那里,自己一个老太婆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只好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一扇窗前探出一个小脑袋,很快又缩了回去。窗后面传来麟儿的声音:“我娘是不是走了?”   “是的,少爷。”一个丫鬟答道。   “太好了,你带我从后门出去,我们到巷口去接我姨娘。”   “少爷,要是夫人知道了……”   “不怕的,她不看见,再说还有我爹呢,走吧。”   “可是,少爷您的身体……”   “走吧,没有关系了。”说着,只听一阵轻微的开门声,叶林鬼头鬼脑地带着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丫鬟两个人迅速地躲进灌木丛中,窸窸窣窣一阵声响,便没有动静了。   ……   第二天,城里城外都贴满了衙门告示。说当天下午御医杜文浩在峨眉客栈教授新法治疗疮疡,还要示范无痛接骨法和无痛治疗金创法。   杜文浩剖腹疗伤术病人可以昏睡不知不觉中便动好手术的事情,早就穿得全国各地大夫都知道了。几天前杜文浩与州里大夫郎中们切磋医术,当众治好了两个疑难杂症,更是传得都神了。   现在听说杜文浩愿意教授这门法子,不仅几乎所有的大夫郎中都来了,包括一些懂点医术的爱好者,还有走江湖的铃医,也都来了,再加上看热闹的人,满满登登几百人,把个峨眉客栈大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可是,大门口又挂出了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购票入场,每人每场白银十两。每场限五十人。”   顿时一片哗然,这些人倒不是希望能免费学到这门神技,只是很多人没有带这么多钱,十两银子那就是一万元人民币。作为医者,如何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花十两银子学会这门神技,那当然值得。   古代拜师学技,那都要花很多年时间的,师父绝不会一早一夕就把东西交给你,得跟孙子一样伺候好师父才行,还得跟长工一样帮着师父做事,到时候能不能学到真本事还不知道,现在御医这多干脆,交钱马上学,学的都是真本事。不比拜师学艺强上百倍?   所以一听这话,性急而家就在左近的,二话不说转身回去拿银子,没带银子家里又离得远的,便求亲拜友的找人借钱。一炷香不到,已经有五十人买票进了院子。   没买到票的和没钱的,都挤在门口翘首张望,也不敢大声喧哗,等着里面的人出来,好问个究竟。   院子已经搭起了一座阶梯高台,前面空地放在一张手术台。边上放着一些箱子。购票入场的大夫郎中都坐在高台上,兴奋地等着杜文浩出场。   客栈客房里,杜文浩已经跟叶钊解释了利用这次给叶风诊病的机会进行疡科教学的想法,叶钊虽然不怎么乐意让那么多人知道自己弟弟这病,但是对方是五品御医,先前有救过自己弟弟的性命,还指望他能把弟弟治好,权衡利弊,当然只能答应。   叶风更没得选,反正自己这张脸见不得人了,眼下只能靠御医救治。如果救治之后变好了,也相当于进行了宣传,那时候不用自己去找媳妇,媒婆就会挤破门槛的。   本来杜文浩是打算让阎妙手替叶风治病,现在改成临床讲解课了,当然不能假手别人,只能自己亲自上了。   教了庞雨琴、雪霏儿,还有钱不收、阎妙手和憨头,再加上现在的柯尧,在临床教学方面杜文浩已经有一定的经验了。   杜文浩先从外科手术基本知识讲起。先讲无菌手术的重要性,然后讲无菌术的操作原则和方法,又讲了如何开刀、清创、缝合、止血和抗休克。讲了维持外科病人体液平衡的重要性。接着讲麻醉知识,介绍了自己的麻醉药,接着讲了心脏复苏术。   讲完外科基本知识,杜文浩又开始讲疡科的基本知识,对各种疮疡的处理原则,然后开始示范治疗。这叶风脑袋上就有三种疮疡,是个集大成的病案,不用换人。不过比较麻烦,杜文浩又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完成了全部手术。   这些大夫对疡科虽然表面上都很鄙夷,实际上内心深处是害怕治疗这种病症,因为没有有效的手段,疗效很不理想。现在听了杜文浩的讲解,又看了实际操作,都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杜文浩说的知识和教的方法,都是闻所未闻的。   虽然还不知道杜文浩教授的新方法是否管用,但是杜文浩作为擅长剖腹疗伤神技的堂堂御医,奉旨巡医,治疗的对象又是城里知名的团练使大人的亲弟弟,自然不会作假,都觉得单单是学会这疡科针刀之术这一项,以后治疗疮疡不再化脓不再感染,能把疮疡治好,花那十两银子就太划算了。   正在他们喜不自胜等着要见识杜文浩的开刀不痛术,杜文浩抱拳道:“诸位,今天讲解就到这里,明天上午辰时继续讲解,愿意听课的,明天还可以来,费用和今天下午一样,在场诸位可以优先购票入场。”   场中大夫和郎中们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们听得津津有味,浑然忘了时间,都是大呼过瘾,但还没学到无痛开刀术,虽说明天继续,心里总是牵挂着的。   众大夫郎中们都是躬身施礼,一起感谢御医大人指点医术。   散场出来,门口聚集的人都没散去,而且人数反倒比上午更多了,都是些后得到消息赶来的大夫郎中们,还有瞧热闹的人。   见客栈大门开了,都一起围拢上来,找各自熟识的人问学得如何,这些人都是花了十两银子学来的本事,如何肯轻易传授别人,都是神秘兮兮说道:“想知道啊?自己买票进去听不就行了嘛。”   这下子搞得外面的人心里直痒痒:“妈的,老子回去砸锅卖铁都要买票进去听听!”   “哈,那得等下一场了,明天上午,御医大人还要讲治疗金创的无痛开刀术,今天下午的可以优先购票,刚才已经登记名册了。呵呵呵。”   那人一脸沮丧,跺脚道:“姥姥的,明天下午一定第一个买票!”   晚上,庞雨琴和怜儿亲自到客栈厨房自己做了几个杜文浩喜欢吃的菜,一家人设宴庆贺第一次收费培训大获成功。   酒宴上,林青黛喜笑颜开:“单单今天下午这场培训,就收了五百两白银,嘉州还不是繁华之地,等到了扬州之类的大都市,只怕还能收到更多的费用。”   五百两就是人民币五十万,一下午挣五十万,还是很可观的,而且药还没开始出售。   钱不收举杯祝贺,对杜文浩道:“师父,其实早在董达县老朽就有此想法,只是一直不敢说出来,生怕师父责怪老朽市侩。以师父这样的医术神技,花再多的钱学也是值得的,明天的无痛开刀法,应该收费更高一些才合理。”   杜文浩摇头道:“那到不用,我们要这么多钱做什么?钱多了,只不过是个数字而已。”   林青黛笑道:“文浩,你这话就不对了,你说了知识就是财富,比如说,你的知识值一百两银子,为什么偏偏只收十两呢?物有所值才是正道。”   其余众女也是点头赞同。   林青黛道:“放心,我们知道你想着能让更多的人掌握先进的医学知识,那样就能挽救更多的人的性命。所以,普及医术是主要目的,但该赚的钱也不能扔了,咱们也不是黑心的人,随行就市,像嘉州这样比较偏僻贫穷的地方,收费自然少一些,到了殷富之地,该多收的还得多收。”   杜文浩笑了:“那好,收多少你们看着办,我不插手过问,我只管教就是。”   吃完饭,一家人正在客厅品茶说话,仆从进来禀报,说刘县尉来访。   昨日从叶钊府上回来,杜文浩便派人把刘县尉叫来,那双大靴子交给,比对之后,发现当时从苏诚肝部提取的皮下瘀伤凸点花纹特征与靴子底的很类似,尽管外形不同,可以初步确定就是这种靴子造成的伤痕,也就是说,犯罪嫌疑范围可以圈定在当地厢军和甲兵之内。杜文浩让刘县尉在嘉州驻军中配有这种靴子的人进行明察暗访。才过了一天,刘县尉便来了,难倒有了重要进展吗?   杜文浩忙让他进来。   一见刘县尉的苦瓜脸,杜文浩便知道没什么重要进展,果然,刘县尉施礼之后坐下,说道:“御医大人,下官经过调查,发现穿这种靴子的人整个嘉州有好几千。而这图像又太简单,这图像的鞋印尺码比较常见,下官提取一些兵卒鞋印进行比对,十有五六都是吻合的,一一问过,也都没有与苏诚少爷有什么瓜葛,当天也都在兵营没有外出。今天一整天,只比对了不到一百人,这要如此比对下去,只怕要好几个月啊。”   杜文浩简直哭笑不得:“你这榆木脑袋怎么不开窍呢?谁叫你对几千人一个个比对鞋印去了?那得比到什么时候?你先调查案发当天行踪不明的人,特别是其中与苏诚认识又或有交往的人。把这些人找出来之后,再比对鞋印,划定重点嫌疑犯范围,岂不是要省事一些吗?”   刘县尉恍然大悟,连连拍自己的脑门:“对对!下官愚笨,明天就这样重新调查。下官告辞!”   “等等!”杜文浩招呼他坐下,问道:“上次本官让你去提取苏诚的外衣检验,去了吗?”   “去了,也拿到那外衣了,是件长袍。下官查过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痕迹,所以……,呵呵,就忘了给大人禀报了。”   杜文浩皱了皱眉,他对刘县尉的侦破技术真的不敢太相信,沉吟片刻,说道:“去把那衣袍拿来给本官看看。”   “是,下官马上送来。”   过了一会,刘县尉托了个盒子又回来了,打开纸盒子,里面正是那件长袍。杜文浩对刘县尉夸奖了几句,说他很有保护证物的意识,搞刑事侦破就必须这样。   刘县尉很是高兴,笑得最都合不拢了。   杜文浩问:“这衣袍没洗过吧?”   “绝对没洗过。”刘县尉拍胸脯道,“当时苏少爷回来之后便病倒了,随即病情加重,换下的衣袍便没有洗。下官问了好几个仆从,都证明了没洗过。衣袍上还有些烂泥,也证明没有洗过的。”   “有烂泥?”杜文浩心头一喜,小心翼翼将衣袍取出:“在哪里?”   “在屁股位置还有下拜。”   杜文浩将衣袍摊在地板上,蹲下身,仔细地检查,果然,在屁股位置和下摆有几处干了的泥印,还有几处淡青色的痕迹,估计应该是摔倒翻滚青草摩擦留下的。   杜文浩指着那几处泥印和青草印说道:“怎么会没有可疑痕迹呢?这不就是吗?苏诚不是三岁小孩子,好端端的谁会在屁股上坐一屁股泥?谁又会在草地上打滚?这说明这两处痕迹很可能是他受伤的时候摔倒留下的!”   刘县尉额头见汗,干笑了声,连连点头:“下官愚笨,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只顾检查他胸腹部位有没有什么可疑痕迹去了。”   杜文浩开始仔细检查胸腹部,果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痕迹。   杜文浩很奇怪,这一脚力道很大,连肝脏都踢破了,怎么会在衣服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呢?从泥印和青草印来看,当时苏诚挨这一脚,应该是在野外草地上踢的,从泥印和青草印痕迹都比较重来看,地面或者青草应该是湿润的,那凶手的鞋底也应该踩在这样的泥地上,鞋底也应该有泥才对,所以踢在苏诚的胸脯的这一脚,应该在胸腹这个位置留下痕迹。可是,这地方却很干净,别说泥印了,甚至连明显的灰尘都没有。难怪刘县尉说没有发现可疑痕迹。 第340章 摆不脱的麻烦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仆从的声音在外面说道:“少爷,吴知县来访。在楼下客厅等着呢。”   吴知县这时候来做什么?杜文浩起身,带着刘县尉出门下楼,来到客厅。   只见吴知县喜笑颜开道:“御医大人,卑职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吃菜事魔的白衣教首脑付长友的妻儿缉拿归案了。”   杜文浩大吃一惊:“谁叫你抓她们的?”   吴知县愣了一下:“不是大人您吩咐的吗……?”   “怎么回事?”   吴知县见杜文浩铁青着脸,更是惶恐,期期艾艾道:“是……,是大人的妹妹柯尧……柯姑娘来通知卑职的,说付长友之妻潜逃至本州,大人之命,让卑职私下盘查,务必将付长友妻子沈氏和孩子缉拿归案。”   杜文浩厉声道:“搞什么搞!立即把人给我放了……”刚说到这,杜文浩望见吴知县惊诧不解的眼神,心中一凛,立即醒悟,柯尧这样做,显然是要把自己与白衣社划清界限,免得受到连累。如果自己现在断然否定这不是自己的意思,让吴知县立即放人,吴知县肯定会立即放人,不过,这样一来,那自己与白衣社不仅扯不清关系,更是板上钉钉证明自己就是白衣社一伙的,那大祸也就临头了。   经历了妄擅军权被革职这件事之后,他对朝廷政务变得格外的敏感,也深深体会政治这玩意的确碰不得,涉及到这方面的问题,必须十二分的谨慎小心。   这只是一闪念之间的事,杜文浩便想通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肚子里暗骂柯尧这死妮子给自己惹下天大的麻烦,脸上却保持神色不变,顺着话把话锋一转,放缓了语气,续道:“算了,是舍妹没说清楚。本官不是让你现在抓,而是跟踪他,看看能不能发现漏网的白衣社的首脑和骨干。既然人都抓了,再放了,已经打草惊蛇,只怕西瓜没拣到,芝麻也丢了。”   吴知县如释重负,还以为自己犯了错,忙陪笑道:“御医大人神机妙算,就知道这贼婆娘背后还有大鱼,果然如此!”   杜文浩心头一惊,脸上却尽是喜色:“哦?听你这话,抓到漏网的白衣社首脑和骨干了?”   “还没抓到,不过差不多了。”吴知县有几分得意,“卑职提讯沈氏,并用了大刑,但这贼婆娘抵死不说,卑职为了逼问漏网反贼下落,只能在孩子身上想办法。用孩子威逼,只是那孩子病得很重,不敢用大刑,所以威逼效果也不太好,贼婆娘还是不肯说,但是,卑职还是从孩子嘴里套出了话。”   “孩子说什么?”   “他说他跟娘先去找了御医大人求医。御医大人让他们第二天再来……”   杜文浩心头一惊,勉强笑了笑问道:“他这么说的?”   “是啊,”吴知县满脸媚笑:“卑职知道,这是大人引蛇出洞之计,只是后面事出变故,误了大人的计划。”   杜文浩心里暗自输了一口长气,庆幸林青黛提醒了自己,当时没有给孩子看病,摆脱了干系。问道:“那孩子还说了什么?”   “那孩子说,他们回去之后,当晚,她娘让他好好睡觉,要先去办一件紧急的事情,完了才能带他去找御医大人看病。然后那女人就急匆匆走了,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回来。他跟爷爷一直在客栈等着。他问他娘去了哪里,这贼婆子不小心漏了一句口风,说跟汤叔叔去了山上!”   “汤叔叔?”   “卑职怀疑这汤叔叔,就是在逃的白衣社首领汤中怀!”   “汤中怀?”杜文浩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他认识的白衣社人物也就那几个。   “是啊”吴知县道,“朝廷下发了海布文告,其中就有着汤中怀。这贼子以前曾经入川进行过白衣社传教,所以卑职听说过他。不过他祖籍川东的,只在原籍一带传教,没有到我们嘉州这边来。但卑职已经留神了,所以,卑职借此推测,讹了那沈氏一会,想不到竟然一击中的,这贼婆娘竟然承认了,呵呵呵!”   吴知县十分得意地捋着山羊胡子笑了。   杜文浩问:“他说这汤中怀在哪里?”   “没说,我当时讹那妇人,说孩子都承认了你带着汤中怀上了峨眉山,你还不承认?她就哭了,骂孩子不懂事,说对不起汤中怀,可是本职问她汤中怀具体在峨眉山什么地方,她却死活不说。”   “嗯,没关系,总能找到的,——这次知县大人立了大功了!”   吴知县笑得脸都烂了,忙哈腰道:“哪里,若不是御医大人指示抓捕沈氏母女,卑职也不知道她们来到了鄙州,更不敢妄自抓捕逼问,若要论功,御医大人当居首功。”   “现在讨论立功之事还太早,要抓到汤中怀才行!”   “是,卑职还有一事,要禀报大人,这也是从那孩子嘴中知道的。卑职问那孩子,这些天都住在哪里,——大人,您猜猜看,这孩子说住在哪里?”   杜文浩见他神情有些得意忘形意,心中甚是厌恶,笑了笑,淡淡说道:“知县大人老谋深算,探知如此机密的事情,本官如何知道呢?”   知县顿时满脸通红,本来拍马屁的,拍到马腿上去了,忙一拱到地:“卑职失礼,卑职失礼!”   杜文浩不想牵扯到这案子中去,也不想与白衣社有什么瓜葛,所以借势下台,淡淡说道:“知县大人言重了,这案子是知县大人侦破的,知县大人就自己处理吧,不必告诉本官了。”   这下把吴知县吓得魂飞天外,以为杜文浩是气恼他抢了功劳,御医可是皇上身边的人,一旦惹恼了他,不仅前功尽弃,只怕还会惹来祸端,真想打自己一记耳光,后悔得肠子都绿了,咕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卑职知错了,这件案子从头至尾都是在御医大人率领之下才得以侦破的,卑职只不过跑跑腿而已,没有半点功劳,卑职定会如此如实禀告上去的。请大人恕罪。”   杜文浩本意是想摆脱这件事,让吴知县自己处理好了。没想到吴知县误会了,以为自己争功,当真哭笑不得,摆手道:“行了,起来吧,人都还没抓到,论什么功劳苦劳的,要是到嘴的鸭子都飞了,不仅无功,还是失职!赶紧起来想办法吧!”   吴知县这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跪爬起身,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下文。   杜文浩等了一会,见他怕得要命,连话都不会说了,笑道:“知县大人,那沈氏母子究竟住在什么地方啊?”   吴知县顿时想起,刚才说到这里了,忙躬身道:“是是,这孩子说,他们这些天,一直住在苏老掌柜家。”   “苏掌柜?苏诚的父亲?”   “是的。”宝 书 网 b a o s h u 2 。CoM   杜文浩脑袋飞速旋转,原来苏诚也是白衣社的人,那他上峨眉山,这目的只怕也与汤中怀有关了,该怎么办?   吴知县见杜文浩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敢打扰。   片刻,杜文浩才道:“那沈氏母子不要审讯了。等本官的通知。”   “是,”吴知县迟疑片刻,还是小心翼翼问道:“御医大人,是否派人上山搜山,找出汤中怀?”   “不,不能打草惊蛇。你先派人在下山路上蹲守,以防姓汤的潜逃。一旦发现露面,立即抓捕!其余的听本官号令,去吧!”   杜文浩眼见甩不开这案子,便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卑职领命!”吴知县躬身答道。随后急匆匆走了。   刘县尉一直肃立一旁一言不发听着,等吴知县走了之后,才凑上去赔笑问道:“御医大人,峨眉山太大了,下山的路也很多,只是等待的话,就怕那姓汤警觉,抄小路潜逃漏网啊。”   “嗯,依你之见呢?”   “苏诚既然收留沈氏母女,那他上峨眉山,肯定与汤中怀有关!把苏家人都抓起来审讯,找到这姓汤的在山上的藏身之所!”   “一旦抓捕苏家的人,只怕也会打草惊蛇。别的人会给姓汤的通报,再说了,如果苏诚他们也抵死不供又怎么办?”   刘县尉顿时傻眼了,陪笑道:“这个……,请大人指示。”   杜文浩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暂时先这样,苏诚如果上山是为了汤中怀,或许衣服上能有什么线索留下。现在回去再研究一下那件衣袍,看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   杜文浩带着刘县尉回到房间,继续蹲在地上研究那件衣袍。刘县尉也蹲在一旁陪着,见杜文浩盯着衣袍看,也不知道他在研究什么。   杜文浩蹲得有些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托着下巴盯着那件衣服的痕迹发呆。   御医大人都坐在地上了,刘县尉自然不敢独自还蹲着,也跟着一屁股坐在地上。见御医大人皱眉思索,也不敢说话打扰,跟个木头似的呆在那等着。   终于,杜文浩说了一句:“你说,为什么凶手踢一脚这么大劲,而胸腹部却没有鞋印呢?”   “这个……,呵呵,下官可不知道。”   杜文浩又把那长袍一点点翻看检查,特别是沾附了泥印和草印的地方,更是仔细检查。   终于,他发现了泥印中间还夹杂有一些白色的岁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这颜色和柔软的质地,似乎是某种食物之类的。这让杜文浩心头一喜。他决定做个鉴定。   鉴定是不是食物的办法很简单,不需要什么仪器,杜文浩起身找了一张纸,提着灯笼推门来到院子里,在墙角找到了几只蚂蚁,用纸撮了,拿回房间,放在泥印上。   那几只蚂蚁触角四处乱探,转了几圈,便开始把那白色岁末咬着,慢慢往外走。   哈哈,杜文浩笑了,果然是米饭之类的粮食!   刘县尉也看得眼都直了:“大人真是好眼力,下官先前看了半天,也没发现这泥印里有米饭碎末。”   “侦破案件一定要细心。”杜文浩坐在地上,一边望着那些蚂蚁搬运秘法碎末,一边给刘县尉介绍一些侦破的常识。   忽然,他咦了一声,盯着泥印观瞧。那几个蚂蚁将米饭碎末搬走之后,露出了下面淡红色的痕迹!   这是什么?   杜文浩凑近了仔细看,可惜现在天黑了光线太暗,即使加上了灯光,他也没办法看清究竟是什么。   他将衣袍凑到鼻子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进了鼻孔里。若不是他学法医对血液味道特别敏感,根本闻不出来。   难道是血?   他又闻了一下,确定的确有血腥味!   杜文浩心头一阵激动,他给苏少爷做过手术,检查过他全身,并没有发现有出血的地方,衣袍其他地方也没有血痕,那就是说,这血极有可能就是凶手的!   当然,这只是一种推测,他需要找到证据。按道理,他应该进行血液种属检测,看看是不是人血,然后再对血液进行进一步检测,确定血液是男性还是女性的,是什么血型。但是,他手里现在什么设备什么试剂都没有,根本没办法进行这方面的检测。   血型检测他到可以做,这几天他已经抽空把身边所有的人的血都提取了,与自己的血进行凝集对比测试,已经确定了庞雨琴等众人的血型,以及李浦等一众护卫的血型,以便将来需要输血的时候作为活体血库使用。   但是,衣袍上的血痕太少了,而且是混杂在泥土里的,在没有显微镜的情况下,这么少的血液不足以让他用目测观察凝集试验的结果。   只不过,这个发现还是让杜文浩看到了突破的希望。   他拿起衣袍,对刘县尉道:“走,咱们去问问那苏少爷去!”   苏诚肝脏破裂,杜文浩给他动手术之后,一直在峨眉客栈病房里疗伤。几天过去了,他的伤势已经大好。已经能下床慢慢行走了。   杜文浩他们来到病房的时候,苏老爷子带着家人正和儿子苏诚在说笑,见到杜文浩进来,急忙起身相迎。   杜文浩寒暄几句之后,说道:“诸位,我要给苏少爷做个复诊,你们得回避一下。”   苏老爷子自然不知道杜文浩复诊是否必须旁人回避,但御医大人有吩咐,他们莫敢不从。忙起身道:“正好,我们也该回去歇息了,那就有劳御医大人了。”让留下陪护的儿媳妇和女儿送他们出去,好让御医大人给儿子复诊。   苏家的人都走了之后,杜文浩把门关上。苏诚发现刘县尉没有走,脸色微变,知道杜文浩只怕目的不是复诊,勉强笑了笑:“御医大人,我身体恢复挺好的……”   “是啊,恭喜少爷,本官有件事想问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苏诚听杜文浩一本正经打官腔,不觉脸色更是不自然起来,点点头:“鄙人这条命都是大人给从鬼门关救回来的,自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那就好。”杜文浩把衣袍取了出来,递了过去,“这是苏公子你受伤那天穿的衣袍吧?”   苏诚接过来看了看:“是的。”   杜文浩指着上面泥印和青草印:“这是怎么弄上去的,苏公子能告诉本官吗?”   杜文浩目光炯炯盯着苏诚。苏诚低下头,目光躲了开去,迟疑片刻,低声道:“实在抱歉,大人,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可能是什么时候摔倒留下了。”   杜文浩一言不发,盯着他瞧了好一会,看得他直发毛,神色尴尬。这才淡淡笑道:“苏公子,实话告诉你,本官在这沾附的泥印上,发现了米饭。以苏公子的身份,应该不会从家里带饭上山去吃吧,听说峨眉山上有人家有寺庙甚至也有酒店。就算要给谁送吃的,似乎也没必要从家里带饭上山去。这让本官百思不得其解。苏公子能否好好回忆也希望,为本官解惑呢?”   苏诚干笑两声:“御医大人,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既然这样,我就根据观察到的东西,尝试推测一下,看看能否帮助你回忆起一些什么事情来。”杜文浩拿过那衣袍又仔细看了看,缓缓道:“案发当日,苏公子独自上了峨眉山,从某餐馆买了米饭等吃的,拿着送给了隐藏在山上的某人,可是,就在你们见面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有人受伤了,鲜血浸入泥土里,而且米饭被打翻了,你被踢了一脚,摔倒在地,滑动之下,在衣服上蹭了几道混有血迹和米饭的泥土和青草印。你挣扎着跑回家,肝脏破裂昏迷。对吗?苏公子。”   苏诚惊呆了:“大人当时也在……,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刘县尉调查得知,案发那天,有人看见你独自上了峨眉山,我们在你这件案发时穿的衣袍上发现了泥印和青草印,从衣服上的泥印和青草的拖长痕迹来看,应该是苏公子滑到的时候蹭上去的,泥印里混杂有新鲜的米饭,这已经说明了苏公子是在给山上某人送饭,而米饭下面有血痕,加上苏公子身上的内伤,说明当时很可能有打斗。从刚才苏公子的话可以知道,本官的猜测十有八九是说对了的。苏公子能否见告,造成你重伤差点死掉的人,究竟是谁?是不是你隐藏在山上的哪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341章 迫不得已的选择   苏诚低着头沉吟不语,半晌,抬起头道:“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是真的记不起来了。”   这个结果似乎并没有超出杜文浩的预料,他站起身抖了抖衣袍:“行啊,你放心,本官既然已经查到了这一步,要抓到这个人,应该不会太困难。那个隐藏在山上的人应该是解开这个迷题的关键,峨眉山虽然很大,但是山上饭馆酒家却也不多,而苏公子又是嘉州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不少人都知道,只需上山去各酒馆饭庄打听一下,便知道苏公子在什么地方买的饭了,而苏公子给那人送饭,肯定是选最近的饭庄,问一问当时苏公子离开的方向,大概也就能知道那个人隐藏的大致范围了。先前刘县尉说搜山,没有目标自然不好搜,现在有了大致范围,我想还是比较容易找出来的。就算这个人离开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苏公子因此重伤差点死掉,这件事本官既然管了,就要管到底。苏公子放心好了!”   说吧,杜文浩袖袍一摔,转身往外就走。   “御医大人请留步!”苏诚挣扎着起身道。   这似乎也在杜文浩的预料中,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慢慢转身,说道:“苏公子有话请讲。”   苏诚道:“御医大人请恕罪,先前鄙人没有如实把真相告诉大人,让大人费心了。”   杜文浩撩衣袍重新坐下,望着苏诚道:“苏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是这样的,我一个好友,喜欢上一个女子,但家里极力反对,我好友便离家出走躲到了山上,想以此逼迫家里同意。我给他送饭,劝他回去,他性格暴躁,我们两发生争执并打了起来,我打破了他的鼻子,血应该是这样流在地上的,他也踢了我一脚,他不是有意的,也没想到会踢伤我。然后他就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不怨他,他当时是情急之下才踢我的,他是我的至交,所以,这件事我不想追究下去了。我从没想过要控告他,这案子请大人就此销案吧。”   杜文浩笑了笑:“致人重伤,已经不是一般的伤害案,这种事已经不是苦主与肇事人之间的事情,所以就算苦主不要求追究,官府也得管,这是违反王法了,必须绳之以法。”   苏诚急了:“大人,他是无心的,没想过伤害我,是我打他在先,他生气了才还了一脚,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求大人原谅他吧。”   杜文浩道:“这样吧,光听你一人说的本官还不能决定,得先把他找到归案之后,详细调查,若真是无心之过,疏忽大意误伤的你,官府自会公道处理。——他叫什么?住在哪?现在逃往何处?”   “我都说了他是无心的,求大人饶过他吧!就不要追究了。”   杜文浩淡淡道:“本官也说了,这已经不是你们之间的事情,而是违反王法的事,刘县尉他们已经立案必须查清楚!说吧,若是苏公子不配合官府查办凶犯,那也没关系,既然这人是公子的至交,这范围就很小了,只怕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查清楚,那个人究竟在山上走了没有,也要查清,一旦查清楚了,那时候,本官会责成刘县尉他们依法处理的。告辞!”   “大人!哎哟……”苏诚挣扎起身,用力过猛,触碰伤口,疼得叫了一声。“大人,求你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杜文浩没有回头:“法网无情,谁触犯了王法,就必须绳之以法,否则,留着王法还有什么用!苏公子放心,本官一定会将真凶缉拿归案的!”   袖袍一拂,出门走了。刘县尉也板着脸,对苏公子拱拱手,拿着那件衣袍,跟着出门走了。   苏诚望着门口,一脸绝望,片刻,他眼中闪过一抹凶光,抓住被子的手也攥紧了。   门外,刘县尉追上杜文浩,满脸堆笑低声道:“御医大人真是高明,三两句便逼着这姓苏的坦白了,呵呵。这事交给下官,立马去查。”   “嗯,”杜文浩站住了,回过身道:“他说话吞吞吐吐,必然有诈。那个什么至友逃婚之事,十有八九是编造的,说不定就与白衣社的姓汤的有关。你先不必去查,立即带人上山,把住下山的各各路口,晚上所有上山之人全部扣留,记住,不要急着搜山,以免打草惊蛇,等天亮之后,再询问山上饭庄,查出苏诚买饭的地方,然后搜查。同时,派人埋伏在苏诚房间周围,要对进出的每个人进行跟踪!”   “下官明白。”刘县尉抱拳拱手,急匆匆走了。   杜文浩阴着脸回到房间,径直来到柯尧的房子,她却不在,又听到隔壁林青黛的屋里有说笑声,来到隔壁推门一看,只见庞雨琴她们都在,正屋里喝茶说着话。见到杜文浩进来,都忙起身相迎。   小虎崽小可乖乖地趴在英子脚边打盹,听到动静,抬头瞧见是杜文浩,忙撒欢地跑过来,绕着他脚边走,亲热地用虎头去蹭他的腿。   杜文浩现在可没空跟虎崽玩,他盯着柯尧,冷冷道:“是你告诉吴知县让他抓沈氏母子的吗?”   柯尧见杜文浩神情阴冷,勉强笑了笑:“是啊,哥,我这是……”   “别叫我哥!你要想蹲大牢自己去,别把我们一家子带上!”杜文浩指着柯尧厉声喝道。   柯尧脸色惨白,后退两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嘴唇哆嗦着:“我……,我……”   杜文浩继续冰冷地厉声道:“我可怜你收留你让你跟着我们,但是,你竟然把我的信任当儿戏,乱传我的意思,陷我于不义,更让我牵连白衣社其中不得脱身,我再不能容你。你走吧!我不想全家被你连累害死!”   柯尧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蒙面冲出了屋门。   林青黛对杜文浩道:“你别生气,她也是为了我们大家好……,我去看看她。”   杜文浩铁青着脸没啃声,林青黛追了出去。   庞雨琴过来扶着杜文浩的手:“相公,你别太着急了。先坐下吧。这件事,其实……”   杜文浩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接着培训授课。”   说罢,转身出门,回到了自己房间,把房门关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生闷气。   杜文浩心里当然也知道柯尧这是为了让自己摆脱白衣社的干系,彻底划清界限。但是,这一来自己整个成了落井下石、卖友求荣的贼人,他没办法不发火。   过了一会,门口响起敲门声:“文浩!睡了吗?”   听声音是林青黛,杜文浩翻了个身,面朝里,叫了句:“进来!”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林青黛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怎么了?”   “没什么,累了。”   “在生柯尧的气?”   “是,明天给她一些钱,让她走吧,要不然,全家迟早要被她害死!”   林青黛叹了口气:“你这次错怪她了。”   “什么意思?”杜文浩没有回身。   林青黛迟疑片刻,缓缓道:“虽然是她出面跟吴知县说的,但是,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主意,——是我们大家的主意。”   “你说什么?”杜文浩猛地翻身过来,盯着林青黛道。   “这件事我们本来想瞒着你的。那天吴知县来拜访,你碰巧出去了,我们见他神情焦急,便问他有什么事可以转告,吴知县说朝廷紧急公文下来了,说白衣社信众在淮南等地起事,杀官造反了!”   杜文浩啊了一声,一骨碌爬了起来:“你说什么?白衣社造反?”   “是啊,吴知县说朝廷已经下了海捕通告,缉拿所有白衣社教众,并开始缉查庇护白衣社的官员。京城已经有几个朝廷大员因此被打入天牢了。所以他来请示你该怎么办。我们让他稍坐,几个人在屋里一合计,认为既然白衣社已经造反,那就是明目张胆对抗朝廷了,情况已经万分危急,咱们必须立即表明立场,与白衣社划清界限,最好能立个功表明态度。否则,朝廷只怕很快就会拿咱们开刀!”   杜文浩被这个消息惊呆了:“所以你们让吴知县去抓沈氏母子。”   “是,朝廷已经下文,缉捕全部白衣社教众,她母子自然也在其中,与其让别人抓去,不如我们告密抓,说不定将来可以借此洗脱罪责。”   杜文浩怒道:“可是,作出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情,你们叫我姓杜的如何面对世人!”   林青黛冷冷道:“现在白衣社是反贼,你对他们仁义,朝廷对咱们可不会仁义!”   杜文浩一愣,有气无力地说道:“咱们也可以睁一眼闭一眼,不管不问嘛!”   “你认为这样就能置身事外吗?——别忘了,你曾经救过白衣社的领袖!白衣社上下对你感恩戴德,白衣社给你立的功德牌坊此刻还树在董达县城呢!你认为你空口白牙说你与白衣社没关系,不做点事出来,会有人相信你吗?”   杜文浩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躺在了床上。   林青黛放缓了语气:“我们之所以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以你的名义直接通知吴知县抓人,就是怕你不会同意。这关系到咱们全家身家性命,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苦衷。”   杜文浩慢慢坐了起来,叹了口气:“你们说得没错,这种事不能犹豫。那就按你们的主意办吧。只是……,唉!”   林青黛在他身边坐下:“文浩,有些事情本来就是两难的,没有折中的办法。”   “是,我知道,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乱说什么啊你!”林青黛扑哧一声笑了,扯了他一把,“那柯尧呢?她是个替罪羊,话是她说的,但主意都是我们一起出的。”   “我还能说什么,你们都是为了全家好。替我跟她道个歉吧。——不过,下不为例,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必须征求我的意见。你们是我的女人,不要擅自替我做主,咱们一家人,生死在一起,没有什么可怕的。”   “是!相公,你是当家的,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   林青黛笑嘻嘻站起身,出门先回屋告诉了庞雨琴她们刚才的事,又一起来到柯尧屋里劝她,替杜文浩道了歉,柯尧这才收住了眼泪。   众女又一起来到杜文浩屋里,表示以后不管什么事,都再不乱作主张了。一家人才和睦如初。   第二天上午,天还没亮,峨眉客栈便已经是人山人海了,都一天没接到这个消息的医者,从四面八方都涌来了,有的更是从雅州等邻近州县闻讯赶来的。   由于头一天买票的人有优先权,而头一天的五十位无一缺席都来了,所以这一上午并没有别的医者能进去听课。但是却都不愿离开,不少人要求进去站着旁听,花一样的钱也愿意。但杜文浩拒绝了,他要将培训质量,不想敷衍了事赚钱。   为了让这些医者对麻醉药有直观的感受,杜文浩买了一头猪,把麻醉药混在饲料里给猪吃了,片刻,那头猪便到底昏睡过去。然后杜文浩示范了无菌术和消毒术,接着剖开猪的肚子,展示了猪的内脏,然后又缝合关腹,最后用盐水将猪浇醒。   当那头猪哼哼唧唧醒过来,并没有因为疼痛而嘶叫的时候,全场医者都惊呆了,他们第一次亲眼目睹了剖腹疗伤术的全过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杜文浩着重讲解了如何使用麻药,以及无菌消毒术的基本要领,又介绍了几种主要的外科小手术的正确方法。   最后,杜文浩宣布了所有医者最关心的问题:“诸位,外科手术要成功,除了医者必须掌握刚才我说的这些正确的外科手术知识之外,药物是另一个关键。为了让大家能掌握这些外科只是,刚才我示范的麻醉药、消毒药、抗菌消炎药,调解体液平衡药等药物,我们五味堂药铺都有销售。并将在各州县设立代理经销点,长期供应。有愿意够买的,或者愿意成为我五味堂在当地的定点经销商的,可以与我的妾室林氏练习够买以及签订代理经销协议。”   五十个医者顿时炸了营一般,都掏出银票或者钱袋,当场就要够买。   这一点林青黛早有准备,已经和庞雨琴、雪霏儿连夜配制了足够数量的外科手术常用药品,还把使用说明找人刻板印刷了很多份,随药品一起出售。   为了保证后面的培训进行和代理点的正常经营,林青黛限制了单次采购的数量,也登记了几家有意向长期代理经销药品器材而资金雄厚的药铺医馆,经过实地考察之后再确定最后的代理商。   下午新一轮培训,鉴于要求参加培训和花钱想瞧热闹的人很多,林青黛扩大了参训规模。把旁听席设置成了圆形,前面两排位置好的每位三十两,往后依次递减。想瞧热闹的安排在最后一排,每位五两。又通过谢大夫等人找到了几位需要进行外科手术的金创科和疡科的病患,进行现场示范治疗讲解。   这样鲜活的现场临床讲解,直观性很强,效果非常好,医者都因为学到了京城第一御医的无痛开刀术而兴奋不已,而杜文浩他们的收入也是大幅上升,相关药品器材出售更是火爆,搞得林青黛、庞雨琴和雪霏儿三人从早忙到晚,都还是供不应求。   不过看着银票一叠叠银子一堆堆直线上升,众女又都很心红。通过实地调查,最后确定了谢大夫他们药铺为嘉州一地唯一代理经销商,林青黛她们只需要将核心药粉给经销商,由他们按照秘法进行配置就行了,这样大大才减少了林青黛她们的工作量。产量也大幅上升。   杜文浩没有将更多的心思放在这上面,他忧心的是白衣社的问题。   连着几天,吴知县和刘县尉按照杜文浩的部署埋下伏兵,却没有发现汤中怀的踪迹。而苏诚也没有什么的动静。   这让杜文浩更是心焦。从内心讲,他不想抓白衣社的人,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一晚,培训结束之后,仆从来报,说团练使叶钊来访。   杜文浩来到客厅,只见叶钊一脸喜色地迎上前去,抱拳笑道:“御医大人,真是要好好谢谢您呢,犬子麟儿吃了您的药,二便正常了,竟然还主动要吃饭了,一家人都很高兴。”   杜文浩笑道:“只要止住了腹泻,就可放心了,只是不可给他吃油腻的东西。”   叶钊道:“下官明白。舍弟上次您给动手术之后,又吃了您开的药,脸上的疮疡也开始好了,今天想请您去给犬子和舍弟复诊一下,您看方便吗?”   “那是应该的,本来早几日就该去,培训的事情给耽误了。这就去吧!”   杜文浩这一次只带了林青黛,由李浦赶车前往。   来到叶府,叶钊的妻妾都到大门口迎接。杜文浩这次没有闲聊,让他们带着自己径直来到后园麟儿住的地方。那孩子正和几个丫鬟在院子里嬉戏,门外还是有家丁看守。 第342章 医人医国   叶钊小声对杜文浩道:“这几天来,犬子的药全程都由下官一人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他人,连他亲娘和拙荆都不能进来的。”   杜文浩回头一看,只见麟儿的亲娘三妾梁氏站在院子外,远远地看着麟儿玩耍,嘴角露着微笑。   麟儿看见杜文浩来了,很高兴跑了过来,亲热地拉着杜文浩的手:“叔叔,麟儿昨天晚上梦见您呢。”   杜文浩摸着他的手也不似从前那样冰凉了,再摸了摸额头,发现体温也趋于正常,便道:“听说你现在有胃口吃饭了?”   麟儿:“嗯,但是爹只要我吃粥和面,说是清淡一些总是好的。”   杜文浩:“你爹说的没有错,等你彻底好了,就什么都可以吃了。”   杜文浩牵着麟儿的手正要进屋,麟儿不好意思地说道:“叔叔,您还是不要进去了,房间里臭的很,丫鬟们还放了香草在熏呢,您还是就在凉亭下坐着吧。”   杜文浩皱眉道:“怎么,还有脓血便吗?”   麟儿咯咯笑了:“不是,是以前便便的味道。”   杜文浩笑了。正要说话,忽听院外一阵吵闹声。回头看去,只见叶钊的原配夫人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揪着三妾厮打。三妾双手捂着脸颊,眼角含泪,身体颤抖地躲在墙角不出声。   叶钊忙给杜文浩告罪,急匆匆跑过去,一把扯开原配紫玉:“你又在发什么疯?家里有贵客,你这样就不嫌丢人吗?”   紫玉却不管这一套,斜了杜文浩这边一眼,厉声道:“这死女人,不要脸,一个臭丫鬟罢了,竟然敢勾引我的夫君,还将我肚中的孩子摔掉。刚才又你非但不将她赶走,反倒怜惜得像个宝儿似的,你们都可以做的这么不要脸,我害怕什么?”   叶钊气得脸色发青,当着杜文浩的面却不好发作,只得吩咐一旁的家丁将紫玉带走,原配紫玉却不肯,哭喊着厉声道:“老爷,这件事你再不管,我……,我这日子反正也过不下去了,大家一拍两散!我找御医大人帮忙告御状去!惹下这么大的祸,反正大家左右是个死,早死早投胎……!——御医大人!御医大人!”   原配紫玉往里冲,叶钊终于发火了:“你疯了?还不滚出去!”   几个家丁赶紧硬拽着紫玉走了。   叶钊走到三妾粱若娴身边,轻轻地拿下她的手,只见两边脸颊都还有红红的指印,叶钊不忍,小心地捧起她的脸来,柔声说道:“都怪我不好,不该让你也在外面站着,进去吧。”   粱若娴:“不,老爷,如果我进去了,夫人更加有话说了,我就在外面站着等你们便是。”   叶钊走了回来,对杜文浩躬身施礼:“让御医大人见笑了。”   杜文浩刚才一直瞧着原配紫玉远去的背影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叶钊脸上阴晴不定,又提高了声音说了一句,杜文浩这才回过神来:“哦,不妨事。后院不宁,的确让人头痛的啊。”   叶钊苦笑道:“是啊,下官真是头痛死了,拙荆没有孩子,二夫人的三个孩子又对她畏惧,从来不亲近,三妾若娴心疼她这才让麟儿常常去陪着她,可时间一长,她却不让麟儿见她亲娘了,到底是自己亲生,三妾怎么舍得,每次见她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   杜文浩:“麟儿已无大碍,效不更方,从前的药再坚持吃上七天,差不多就好了。”   叶钊谢过,又带杜文浩来到叶风房里复诊。   叶风脸上的疮疡已经明显有了起色,上次手术治疗的疮疡已经开始愈合,叶风很是高兴,忙不迭向杜文浩道谢。   复诊完,杜文浩告辞,坐着马车离开了叶府。   路上,林青黛见他一直沉思,有些奇怪,问道:“哎,怎么复诊完出来就傻了?”   杜文浩叹了口气,低声道:“那麟儿的病,其实是人为的!”   “啊?是那原配下的毒?”   “嗯,麟儿只不过是食积,前医给孩子开的药没问题,但却不见好,而且还变成了脓血,当时我有所怀疑,但不好说,便借口女子不能碰孩子的药,让团练使自己给孩子拣药服药,几天过去,果然大愈,说明以前我的推测是正确的。却不知那原配为何要下毒害这孩子。”   “我看麟儿虽然表面上对原配好,其实心里是向着他亲娘的,说不定这原配看出来了,心生怨恨,便下毒整他,却不想要他命,只是出口气而已。”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杜文浩赞道,“看不出来,你头脑冷静,敢作敢为,认准的事不拖泥带水,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林青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哪有你这样夸自己的女人的,也不怕人听了笑话!”   “我的女人优秀,当然要夸夸了。”杜文浩嘿嘿笑道,随即,又陷入沉思。   林青黛又奇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你这双眼真毒,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呵呵,是啊,那原配紫玉走的时候说了几句话,让人听着怪怪的。”   “她说什么了?”   “原话记不清了,大致好像是说惹下了这天大的祸事,大家反正死定了的意思。还说要找我帮忙告御状。——她说的这天大的祸事,到底是什么?”   “这个……,难道与白衣社有关?”   “你呀,别什么都往白衣社那靠好不好,人家是团练使,参加白衣社做什么?”   “别忘了,吴知县说了,朝廷公文上说的,这一次朝廷有好几个大员都被牵扯白衣社的案子里被投入大牢了,别说他一个小小团练使了。”   “这倒也是,算了,管他的!”   “你又来了!”林青黛低声道:“既然选择了与白衣社为敌的道路,就不能再三心二意,得一条路走到黑!要主动寻找战机,争取立功才行!”   杜文浩苦笑:“说实话,我真不想插手这件事。”   “谁也不愿意插手这种麻烦,可是咱们已经深陷其中,要自保,就只能这样。”   “依你之见呢?”   “只要有所怀疑,就必须进行监控,——派人监视叶府,你要争取与那原配紫玉联系上,听听她到底想告诉你些什么!”   “这个……”   “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不能有丝毫犹豫!”   杜文浩点点头,对林青黛笑道:“你比我适合从政,皇上好不容易给了我个差官,还让我给搞砸了。”   林青黛道:“其实,你是个好官,你要真正当了大官,那才是老百姓的福分,现在朝廷能为百姓着想的官,实在太少了。”   “可是,朝廷需要的不是好官,而是听话的官,好管的官,会拍马屁阿谀奉承的官。而要做好官,勾心斗角拉帮结伙就必不可少,不昧着良心干事就没办法,就要被人整!”   “你这也太偏激了,照我看,历史上很多好官也不勾心斗角也不阿谀奉承,同样当了大官的。”   “你这话也对,好比当朝宰相王安石吧,真可谓廉洁奉公,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穷得连儿子看病的钱都是借的。尽管他的变法很多不尽如人意,甚至成了害民之法,但是,不能不承认他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只是锋芒太锐,不懂得周旋妥协,要不然,他的变法应该不会这样。”   “就是啊,所以,能不能当好官,与是不是正直善良关系并不大,不能说正直善良的人就当不了大官好官,那岂不是满朝都是奸臣贼子了吗?那皇帝也不干啊,江山社稷早垮了。”   “你说的没错,应该肯定主流是好的,大多数当官的还是怀着一颗为民之心的,是善良正直的,毕竟当官的都是苦读十数载圣贤书过来的,道德上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贪官污吏阿谀奉承争权夺利的毕竟是少数。否则,正像你说的,国家早就不成其为国家了。”   “是啊,所以说,不要灰心,皇上对你还是挺好的,只要你展现你的本事,对有本事治理国家富国强兵的人,皇上不会视而不见的,毕竟这对他的江山社稷有好处,有好处的事情谁不会去做呢?”   杜文浩连连点头:“那你的意思是……”   “不要灰心,要抓住机会展现自己的才华,重新获得皇上的器重。我说的才华不仅仅是你医术上的。医术再好,只能治病患,而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病患毕竟是少数,从某种意义上说,对整个国家无关痛痒,而治国才是正途,对于国家而言,对于广大百姓来说,一个盖世神医绝对比不上一个身居要职的好官!”   “是啊,医国胜于医人,是这个道理。可是,你看我这样,是个能医国的人吗?”   “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是治理国家的高才,我朝太祖皇帝立下以仁治天下以来,朝代圣君,无不以仁治天下。而你本是个仁医,为人正直又厚道善良,又有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宠信,只要努力,要当个身居要职的好官,并不是件难事!若有那一天,妾以为,将是百姓的福。”   宋太祖赵匡胤以仁治天下,在夺取后周政权后,对后周的皇室以及旧臣,并没有展开血腥的杀戮,对其他政权的兼并,基本上是采取政治诱降为主,军事打击为辅,宋朝仁治一个突出表现,就是不杀士大夫及风闻言事者。言论比较自由,苏轼的乌台诗案,最终也只是被贬官而已。大臣们也敢在殿上和皇帝公然争议,包黑子大声讲话唾了宋仁宗一脸唾沫星子,宋仁宗也只是笑笑。   杜文浩叹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总觉得我不适合在官场混。”   “我也没鼓励你走仕途,但是,很多事有时候是身不由己的。现在我们要考虑的,不是走不走仕途的问题,也不是怎么走的问题,而是如何趋利避害,躲过这场灾难的问题。我们总有预感,朝廷那些好大喜功之人肯定已经瞄着你了,因为你救过白衣社首领的命,白衣社对你感恩戴德,这件事朝野皆知,肯定怀疑你说不定暗中就与他们有瓜葛,如果不用行动表明态度,朝廷只怕要拿你问罪。必须抢在前头立功,表明咱们与白衣社势不两立。所以只要有这种可能的,就不应该放弃。”   杜文浩想了想,点头道:“是,你说的没错,我明天找叶钊的老婆问问去,她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事不宜迟,明天只怕就来不及了!”   “那你的意思是……”   “现在,马上去!”   “现在?”杜文浩惊诧道:“又回去吗?”   “不,这种事公然去,团练使不会让你见的,或者在一旁捣乱,咱们只能暗地里去,我送你进去!”   “好!”   杜文浩让李浦把车停在路边等,自己和林青黛又穿大街过小巷来到叶府后院墙外。   林青黛先飞身上房查看情况,没有什么动静之后,才下来,抓住杜文浩的腰,先把他扔上去,然后自己再上去,带着他下了房,避开打更的更夫,静悄悄来到叶钊老婆紫玉屋外。   叶钊取了小妾之后,很少到这里来了。林青黛先巡视一周,没有发现什么危险之后,这才把杜文浩送到门口,自己则上房警戒。   紫玉正坐在圆桌前独自哭泣,听到推门声响,抬眼一看,尽然是杜文浩,很是惊讶:“御医大人……?”   杜文浩抱拳道:“夫人,本官先前听你说有话要告诉本官,所以冒昧前面听听。”   “你……你怎么进来的?我们老爷呢?”   “这不重要,还是说说你要告诉本官的事吧。”   紫玉急忙走到门边,把门掩上,回过身来,跪倒磕头:“御医大人,若妾身将此事告诉大人,将来若有祸事,大人能否保妾身和我们老爷两条性命?”   杜文浩心中一动,果然有门,不动神色走到椅子前坐下,衣袍一撩,抖了抖,道:“坦白从宽,这是我们……是大宋的基本政策。你说吧,本官会尽最大努力保你二人的。”   “是。”紫玉磕头道,“有一天,苏掌柜来访,跟老爷嘀咕了好一阵子,走了之后,妾见老爷脸色不对,就问了老爷怎么了。老爷开始不肯说,后来经不过妾的逼问,才说了,苏掌柜说有个白衣社钦犯的家属来到我们嘉州了,想过境去吐蕃,让我们老爷帮忙过关。当时朝廷只是下旨缉拿白衣社的首脑和骨干,画有海捕文告,这人不在缉捕范围,苏掌柜又送了重礼,所以老爷没想太多,就答应了,帮忙送那人去了吐蕃。”   “哦?这人是谁?”   “不清楚,也没见过,这都好些天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妾还不知道白衣社杀官造反,昨日老爷收到朝廷公文,说白衣社起事造反,要缉拿全部白衣社在逃教众,我们这才知道事情大了。”   说到这里,紫玉呜呜哭了起来。   杜文浩却有些失望,可能是哪个白衣社首脑骨干的家属,闻到风声不对,想潜逃境外,好象与自己正要抓捕的汤中怀关系不大。不过暗自又有些心宽了,至少不用下决心去抓白衣社的人。他现在潜意识里还是想躲,不想惹麻烦。   杜文浩道:“这个嘛,当时朝廷没说要抓那些人,你们老爷放了他,也不算罪过太大。若真要问罪,本官会帮着说话的。”   紫玉大喜过望,连连磕头:“有御医大人这句话,妾就放心了。多谢御医大人。”   杜文浩告辞出来,在林青黛帮忙下,又翻墙离开了叶府。   听了杜文浩说了经过,林青黛道:“这么说来,苏家肯定与白衣社关系非同一般,得加紧对他们的监控。同时,对叶家也得监控起来。”   “嗯,回去我就把吴知县叫来部署。”   驾车回到客栈里,杜文浩急忙派人去把吴知县叫来,说了这件事之后,让他增派人手加强对苏家的监控,同时派人监控叶家。吴知县躬身领命告辞走了。   杜文浩正要洗漱睡觉,忽听得脚步声急促,一个伙计慌慌张张跑了上来,对杜文浩道:“大老爷,不好了,我们掌柜的被灶台上一只蝎子给蛰了,那蝎子有一指之长,请您去帮看看行吗?”   杜文浩二话不说,跟着下楼来到厨房,只见掌柜的捂着手蹲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唤。   杜文浩叫他把手伸出来一看,只见手掌已经肿成了根大罗卜一般了,这掌柜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痛得喊爹叫娘的,想必是真的痛了。看样子这蝎子还真够毒的。   杜文浩:“不要着急,我来想办法。”   掌柜哭喊着:“我们村子一个老人就是让蝎子给蛰了,不到两天就死了。”   杜文浩劝慰道:“蝎子是很毒,不过还比不上毒蛇,放心吧,我来想办法。”说完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走到墙角四处寻找着什么。   掌柜急了:“大人您找什么告诉我,我也派人帮着您找啊,你若是救了我的命,我……我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德!”   杜文浩摆摆手,专心地找着东西,林青黛:“掌柜的,你不要着急。我们老爷会正在想办法不是。”   掌柜还是急得团团,托着肿的跟萝卜似的手,眼巴巴瞧着他。 第343章 收网的痛   李浦也赶来了,问杜文浩在找什么。杜文浩摆手还是不说。   不一会儿,杜文浩终于眼睛一亮,在墙角用展开的扇子托住了某个东西,走了回来,放在桌上。招手让掌柜的过去。   掌柜过去一瞧,见是一只硕大的黑蜘蛛趴在桌上。顿时吓得脸都变色了:“大……大人,您该不会是让小的吃……,吃这个东西吧?”   “不是吃,是让你将手放在桌上,蜘蛛自然会爬到你的手上,你切记不要乱动,蜘蛛也是有毒的。”   掌柜的一听,都快哭了,道:“大人您这是要我做什么啊?”   杜文浩笑了,道:“赶紧的,若是蜘蛛跑了,再找这么一个大的,可是不好找了。”   掌柜的没有办法,只好哆嗦着将手放在桌子上,也不敢看,双眼紧闭,嘴角剧烈地颤抖着。   杜文浩示意大家都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只见那黑蜘蛛果真爬到了掌柜的手上,并且很快找到了被蜇的眼儿,当找到后便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将蝎子的毒液往嘴里吸,很快就看见掌柜手消肿了。   杜文浩见掌柜的手已经消肿。而那蜘蛛哆嗦着慢慢往外爬,行动十分艰难。杜文浩又让李浦去找了一些井水来,用扇子将这蜘蛛托起放在很凉的水里浸泡几分钟,然后将水倒掉,那蜘蛛浸水之后,显得很有精神了,行动也快捷起来,三两下便爬走了。   杜文浩:“好了,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伤口。”   掌柜的睁眼一看,不禁惊叹道:“天啦,怎么会是这样?”   杜文浩笑着说道:“你体内大部的毒液让蜘蛛给吸了出来,我再给你开点药消除余毒,就没事了。”   掌柜听了,连忙起身施礼道谢。   李浦:“大人,为什么你要将蜘蛛放进水中浸泡呢?”   杜文浩:“两种毒在蜘蛛体内混合,蜘蛛吸了毒液,要自己爬到凉水里浸泡一会,若是不这样,蜘蛛就活不成了。我这只是帮帮它而已。”   李浦:“御医大人真是宅心仁厚,连蜘蛛都舍不得害死。”   杜文浩笑着说道:“呵呵,它也是有功之臣,毕竟救了掌柜的一命嘛,总不能兔死狗烹。”   掌柜躬身道:“御医大人救了小人的命,御医大人一行所有的人的店钱和饭钱,小的都免了,以报答御医大人救命之恩。”   杜文浩笑道:“不必了,你开门做生意,总不能让你吃亏,你要过意不去,过两天我们要上峨眉山玩,你就准备些干果熟牛肉啥的就行了。”   掌柜的笑了:“这个啊,不用这么麻烦,小的在峨眉山金顶之上,开有一家峨眉分店,小的派人上去打个招呼,大老爷一行在金顶之上的食宿全免就是。”   杜文浩来了兴趣:“哦?你在峨眉金顶开有酒店?生意还不错吧?”   “是啊,夏天还行,上山游览拜佛的人不少,冬天不太好,风大,太冷了,游人很少。也是因为这,在金顶就我们一家酒店,所以生意倒也还过得去。”   “听说城里不少人上山游玩,包括苏家大公子苏诚在受伤之前也曾去过,掌柜的是否知道?”   掌柜的一听,顿时紧张起来,迟疑片刻:“大老爷,苏少爷受伤之前是去过小的在金顶开的小店,但买了些熟食就走了,没有住啊,他的受伤与小店可没有任何干系!”   杜文浩心中一动:“哦?苏少爷受伤那天,曾经去过你们金顶的酒店?”   “是。”   “衙门这几天在询问苏少爷上山曾经去过的酒店客栈,你们把这件事告诉衙门了吗?”   掌柜的更是惶恐,咕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大老爷,小的该死,是那天苏公子把小的叫去,叮嘱不准小的说,小的也怕牵连到小店,所以瞒了这件事没说。今天,大老爷救了小的性命,小的不能再欺瞒大老爷,影响大老爷断案,所以,才说了实话。”   杜文浩心中暗道,难怪吴知县他们没能找到苏公子上山去过的客栈酒店,原来他去的就是这峨眉客栈的掌柜在金顶开的分店,而苏诚就住在这峨眉客栈里,暗中通气不让他说了,自己千算万算,尽然把这给漏了,幸好机缘巧合知道了这件事。   杜文浩道:“很好,你要严格保密,不要告诉苏少爷你说了这件事了,明白吗?”   “是,大老爷。”   杜文浩带着李浦等人匆匆回到客房,犹豫再三,还是让人把吴知县和刘县尉叫来,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指令他们立即上金顶搜索。两人领命走了。   杜文浩作出这个决定之后,心里总不是滋味,这一夜也没睡好。   随后几天,杜文浩继续在嘉州开门授课,四乡八里学医的,看热闹的,络绎不绝。银票雪片一般飞来。杜文浩这才发现,宋朝老百姓虽然穷人占大多数,但还是有不少富人的。两极分化严重在古代比现在可要明显得多。   这天下午授课结束。杜文浩回到客栈,仆从便禀报说吴知县来访。   这家伙几天不见,现在跑来,应该有些收获了吧,杜文浩不知该喜该忧。来到客厅,见吴知县喜气洋洋,便知道应该有结果了,不觉心里很是忐忑。   果然,吴知县躬身施礼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杜文浩一愣:“本官何喜之有啊?”   “汤中怀已经缉捕归案!这都是大人指挥调度有方,才抓住了白衣社重要人犯啊。”   杜文浩心里咯噔一下,他一直不希望这个结果出现,他前面做的事情,更希望是一种姿态,最好能让朝廷知道自己与白衣社已经划清界限,不找自己麻烦,同时也不真正伤害道白衣社。没想到还是发生了所不希望的结果。   吴知县不知道杜文浩肚子里算盘是怎么打的,自顾自说着:“卑职率兵丁上到峨眉金顶,将四下通道全部封锁之后,拉网搜寻,在一个很隐蔽的山洞里,找到了这家伙,里面吃的还真不少。汤中怀这家伙想不到是个软骨头,只恐吓了两声,还没动刑,便全部交代了,把这次潜逃到嘉州的几个骨干的姓氏住址都说了出来。都是想逃往吐蕃的。卑职生怕这些人走脱了,所以立即进行了抓捕,已经大部缉拿归案,尚有两人没有抓到。”   杜文浩没想到这一锅端竟然抓到了这么多白衣社骨干,心中更是不安。一句话都不说。   吴知县却还是不觉,兀自喜洋洋说道:“据汤中怀交代,由于前些日子我大宋与吐蕃西山部落开战,边境封锁,他们潜逃到嘉州之后,因无法过境,所以一直隐藏在嘉州。其中部分隐藏在团练使的厢军和甲兵兵营里。”   “找到踢苏诚的人了吗?”   “找到了,大人您猜是谁?”吴知县有几分得意地刚想卖个关子,忽然想起上次因为卖关子惹杜文浩不高兴的事情,赶紧惶恐地接着续道:“就是团练使叶钊!”   杜文浩吃了一惊:“是他?”   “是啊,这是汤中怀交代的。潜逃至嘉州的这些白衣社反贼,以汤中怀为最高首脑,为了安全起见,苏诚单独将他隐藏在峨眉山金顶,待边界缉查松懈之后,再潜逃出境。团练使叶钊竟然也是白衣社骨干,当时他也在山上,认为隐藏在峨眉山上不安全,坚持要将汤中怀带下山,与苏诚两人发生争执,苏诚这人有些孤傲,说话难听,叶钊脾气大,一气之下踢了苏诚一脚,苏诚摔倒的时候把饭菜也打翻了。当时苏诚挨了一脚之后就痛得不行,汤中怀又坚持要留在山上,叶钊无奈,这才护送苏诚下山,到山脚分开的。原以为伤得不重,没想到差点死了。”   杜文浩勉强笑了笑:“这样啊,这叶钊隐藏还挺深的嘛,一直不露神色。——那血是怎么回事?”   “是鸡血,他们在山顶歃血为盟,发誓同甘共苦。嘿嘿,想不到这汤中怀一落网,便什么都说了,一个不漏。”   杜文浩苦笑:“是鸡血啊,我还以为是他们打斗留下的人血的,看来,不能随意主观臆断啊。”   “呵呵,这不算什么的,御医大人高瞻远瞩,一举侦破此案,抓住了所有白衣社反贼,大人,另有两名首脑人物隐藏在苏掌柜和团练使家中。上次御医大人交代说先监控这二人,所以卑职没有进入缉捕,只让刘县尉严密监控。这两人应该还在苏掌柜和团练使家中。该如何处理,请大人示下。”   杜文浩挤出了一抹笑容:“那就收网吧!”   “是,御医大人,卑职这就去办!”   杜文浩回到客房,不一会,便听到外面鸡飞狗跳的,还有捕快和甲兵的吆喝怒骂声,随即,很快传来苏家大公子苏诚的女儿惊恐的叫声:“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爹!放开手,不许抓我……,啊,御医大人救命啊……”   接着便是喝骂声,间或还有殴打哭泣声,只有苏家人的哭喊,却听不见苏诚的声音。想必已经知道这个结局。   杜文浩听得不是滋味,拉过被子将头整个蒙住。躲在被子里,直到外面的声音都消失无影踪了,这才掀开被子。不知何时,庞雨琴等人已经来到屋里,静静地坐望着他。   杜文浩双手一探,无奈苦笑:“这下好啊,一网成擒,一个不漏。咱们这次功劳立得可够大的,不用担心朝廷猜忌咱们与白衣社有关系而治咱们的罪了。”   众女知道他心情不好,都低下头一句话都不说。   第二天一早,吴知县来访,乐呵呵躬身施礼:“御医大人,按照您的指示,已经在苏家和团练使叶钊家将两名白衣社骨干缉拿归案,这两家窝藏反贼,也一并拿下了,现在羁押在衙门牢房里,听候您的发落。”   杜文浩道:“好,今日上午先不授课了,本官要去亲自提审核实。”   “是!”吴知县躬身答应。   杜文浩带着林青黛和李浦,跟着吴知县来到衙门大牢。还没进门,便听到里面呜呜哭泣之声和打骂喝叱之声。   拐过屋角,便看见大牢一个院子里,坐满了老老小小数十口人。刘县尉手里拿着根皮鞭,正得意洋洋站在那指着院子里的人喝骂着,见到杜文浩他们进来,急忙哈着腰迎了过来:“御医大人!”   他想不到跟着杜文浩侦破一件不起眼的故意伤害案,竟然引出了这件谋反大案,抓获这么多白衣社的反贼,这下子升官升定了,不禁喜笑颜开,对杜文浩更是感激不尽。   杜文浩点点头,扫了一眼院子里的老老小小,不见苏老爷子和团练使叶钊他们,正疑惑间,就听得一个孩子奶声奶气叫道:“御医叔叔!”   杜文浩闻声望去,正是叶钊的儿子麟儿。正躺在他的生母三妾怀里,可怜巴巴望着他。   杜文浩冲他微微一笑,眨了眨眼,随即转身问刘县尉道:“苏掌柜和叶钊呢?”   刘县尉躬身道:“回禀老爷,重犯都关在里面牢房里,带着手铐脚镣,跑不掉的。”   “院子里这些都是什么人?”   “这些都是两家的家人和仆从,如何发落,请御医大人定夺。”   “他们知道隐藏钦犯的事情吗?”   “昨夜下官陪同知县大人提审了所有人犯,凡是有证据证明知道内幕的,都关在牢房里了,这些都是确实不知的。”   杜文浩转身问吴知县:“朝廷海捕公文里是怎么说的?对窝藏钦犯者,是否株连亲属家奴?”   吴知县躬身道:“回禀大人,朝廷公文言明,对白衣社教众,全部缉拿,对首脑及骨干,株连三代缉拿,家财充公。对于窝藏者,只缉拿知情不报者,并抄没家财,不知情者不追究。”   “既是这样,按朝廷公文要求,这些人不知情,不在缉捕之列,那都放了吧。”   吴知县和刘县尉连夜提讯,也是为了按照朝廷公文对人犯进行甄别,也知道这些人不在缉捕之列,只是这案子关系重大,他二人不敢妄做主张,所以扣着不放,等杜文浩示下,现在听杜文浩说按照朝廷公文规定放人,两人这才敢放人。   当下,吴知县走到台上,对院里的数十口老老小小朗声道:“尔等听着,御医大人说了,你们没有参与窝藏钦犯,不予追究,现在可以回去了。”   此言一出,场中哭声磕头声响成一片,他们当然是不会知道公文的具体规定的,听说杜文浩下令放人,都是感恩戴德,纷纷哭着给杜文浩跪倒磕头表示感谢。然后扶老携幼,鱼贯而出,慢慢走了出去。   麟儿拉着母亲的手,走到杜文浩身边时,麟儿甩开母亲的手,跪下给杜文浩磕了几个响头:“御医叔叔,求求你,救救我爹吧。他们把我爹关到里面去了。”   杜文浩忙把他搀扶起来,勉强笑了笑,岔开了话题:“便便还有脓血吗?”   麟儿摇摇头。   “要记着吃药,听娘的话。”   “嗯,——御医叔叔,你救救我爹,好吗?”   杜文浩抬头瞧了叶钊三妾梁氏一眼,梁氏会意,急忙福了一礼,抱起儿子,低着头跟着人群走了。   杜文浩望着麟儿充满期待的眼神,心里很不好受。   等院子所有人都走光了,杜文浩这才进了牢房。吩咐把沈氏母子提来。   沈氏全身是伤,目光呆滞,见到杜文浩之后,眼睛立即恢复了灵活,她并不知道是杜文浩指挥吴知县和刘县尉抓捕他们的,所以跪爬几步,磕头道:“御医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他就要死了,呜呜呜……”   杜文浩瞧向那孩子,只见这孩子躺在腐臭的草堆里不停轻轻抽搐,两目发青上耸,鼻翼煽动,是出气多进气少,气若游丝了。   杜文浩转头对吴知县道:“没叫郎中来给他瞧病吗?”   先前杜文浩不敢给孩子治疗,生怕因此而被牵扯其中,但现在这孩子已经作为人犯身份收监,对人犯的治疗是古代仁治的一部分,历来都是如此。即使对于谋反之类的十恶重罪,株连的族人,对未满十周岁的孩子和女人,一般都不处死,要么赏给功臣为奴,要么发配边疆充军,所以对这些人中生病的,也都给予治疗。   吴知县急忙把牢头叫来讯问,牢头惶恐道:“找了,找了两个郎中来瞧呢,也开了药,可是都没能治好。”   杜文浩皱了皱眉,低声对吴知县道:“这是付长友的儿子,这批钦犯都得护送到京城,现在也不知道朝廷会如何发落,不管如何,这些人不能死在咱们手里,还是找个好大夫给他瞧瞧。”   吴知县陪笑道:“要说好大夫,眼下谁能比得过御医大人您啊,只是,您万金之躯,如何能给这等肮脏的囚犯诊病呢。卑职这就去找名医来给他瞧病,务必救活了送到京城去。”   杜文浩想了想,道:“算了,还是本官给他治吧,看他这病,只怕嘉州大夫都很棘手,再耽误下去,人就不行了。”   “对对!那就辛苦御医大人了。”   杜文浩蹲下,问了发病经过,得知孩子已经病了好些天,大便不通,小便短赤。查看了孩子的鼻道,发现干燥灰黑,舌苔满腻燥黄,边缘紫降,口中有恶臭,周身亢热无汗。拿过手掌查看,发现指纹青紫,探手扪其心口,热极炙手,再探手足,却是冰凉。   杜文浩沉吟片刻,伸手翻看孩子的嘴唇,愣了一下,缓缓点头,说道:“立即把这孩子抬到院子里去,快!”   吴知县急忙挥手让狱卒将孩子抬走,沈氏急了,一把将孩子抱住:“你们要干什么?不许碰我的孩子!”   杜文浩沉声道:“你若想你儿子就这么死去,不让碰也行。”   沈氏一呆:“御医大人,您……,您说什么?”   “你儿子得的是麻疹,发现不及时,已经内陷热厥!若再不救治,必死无疑!”   “啊?”沈氏惊呆了,下意识放开了孩子。   杜文浩道:“本官会尽力救他的,不过他病太重了,也没什么把握,一切看天意了。”   沈氏顿时呆若木鸡一般,傻在了当场。   几个狱卒将孩子抬了出来,放在院子屋檐月台之上。杜文浩跟出,问牢头道:“牢房里可以菜地?”   牢头不知道御医大人问这做什么,忙陪笑道:“有有!就在后院。”   “马上把孩子抬到菜地去放着!不要管他,一个时辰之后再说。”   狱卒将孩子抬走了,杜文浩来到牢头的班房里,提笔写了一付方子,交给吴知县:“派人找方抓药,煎好送来。”   吴知县急忙答应了,派人去抓药煎药。   杜文浩回到牢房,先挨个牢房巡视了一边。走到一间牢房前,一个女人嘶声叫道:“御医大人,你答应妾身,饶过我们老爷和妾身的!”   杜文浩抬眼望去,发现里面关的正是叶钊的原配夫人,还有几个女子,却是苏诚的老婆和老娘。   杜文浩站住了,冷声道:“上次你并没有告诉本官,你家老爷窝藏白衣社首领骨干的事情。这是重罪,本官无权处理,只能送你们去京城交皇上定夺了。”   叶钊的老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这些事妾身也不知道,是……,是老爷和二爷他们瞒着偷偷干的……”   杜文浩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心想这女人为了脱罪,把罪责都往叶钊身上推,当真令人心寒。不想跟她废话,继续往前巡视。   来到关押叶钊的房间,见他脖子上带着枷锁,手上、脚上都是铁链,靠在墙角一言不发,见到杜文浩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很显然,他也不知道这次行动时杜文浩全权指挥的,不过想着杜文浩是京官,正好巡医过此,知县为了邀功,请他来视察看看,好回去给皇上禀报。   叶钊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嘴唇蠕动了一下,却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索性闭上了眼。   杜文浩停了片刻,说道:“你不知情的妾室和孩子,已经释放离开了。”   这里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叶钊也不知道这件事,一听这话,猛地睁开了眼,望着杜文浩,络腮胡子不停抖动。 第344章 塔林的宝贝   吴知州一脸媚笑道:“这都是御医大人恩典,御医大人说了,既然他们与这件事没关系,不知道你们窝藏钦犯的事情,就不用追究了。所以,御医大人下令释放了所有不知情的家人。你应该感谢御医大人恩典啊。”   刘县尉也忙随声附和:“是啊,御医大人明镜高悬,释放了你们家人,还不赶紧谢过御医大人啊?”   杜文浩听他们反复强调是自己的主意放人的,有些疑惑,转念一想,便顿时明白了,这两人知道这件案子关系太过重大,生怕释放家人的做法将来被朝廷追究,所以刚才在院子里当面解释了是御医的主意放人的,现在又再三强调,除了想借此拍马屁,让这些人感激杜文浩之外,更主要的目的,其实是让众人都知道,这件事与他们二人无关,是御医大人决定的。   想通此节,杜文浩倒不害怕,自己是按照朝廷公文的规定执行的,不会有什么错,但对这二人如此推卸责任的用意,心里不由升起一股厌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恶狠狠扫了二人一眼。   两人顿时醒悟,知道御医大人已经察觉二人有推卸责任的嫌疑,忙诚惶诚恐躬身而立,不敢再多言。   叶钊听得明白,禁不住老泪纵横,突然翻身跪倒,带动铁链当啷直响:“叶钊……叶钊犯下这等死罪,原也不指望活命的,只是连累了家人,心中愧疚,今日得闻御医大人释放了家人,叶某……,叶某感激涕零之至,今生无以为报,只等来世,结草衔环,报答御医大人恩德!”   “那到不用,本官有一事不明,你能说与我听,便是帮了我了。”   叶钊低声道:“御医大人请原谅,若是白衣社的事情,下官……咳咳,请恕叶某不能见告。其实叶某也不知道什么。”   “不是这件事。听吴知州说,是你踢了苏诚一脚,你的鞋子比苏诚胸腹部的瘀伤要大,这一点本官已经想明白了,是因为靴子下面凸起的梆子小于外延,以及人体肌肤的收缩作用的结果。但是,为何你那一脚,造成他这么大的伤害,却没有在他衣袍上留下什么印迹。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下官很好奇,能否见告?”   叶钊身子一震,犹豫片刻,伏地道:“御医大人请见谅,当时情况很混乱,叶某只记得我与他发生了争执,后来扭打起来了,我踢了他一脚,踢在了什么地方也记不太清楚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在他衣袍上留下痕迹,嗯……,可能是他后来拍掉了吧。”   “不对!”杜文浩摇头道,“他衣袍上还有几处泥巴印,却不见他拍掉,为何单单拍掉这一处呢?而且,就算拍掉,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这个……,叶某真的不知道了。”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吗?”   “嗯……,叶某真的没注意。请大人见谅。”   “那算了!”杜文浩挥挥手,背着手继续往前走。   苏家关在另一栋囚房里。是一栋半地下室的囚房。出门下台阶来到关押苏掌柜和苏诚的牢房,见苏诚躺在草堆里直哼哼,带了手铐脚镣,脖子上还上着枷锁。   苏老掌柜他们自然也不知道杜文浩是幕后指使,也以为他是吴知州他们拍马屁请来瞧热闹的。说到底还是很感激杜文浩救了儿子的命,至于这件事,都是自己惹得祸,怪不得别人。所以苏老掌柜跪倒磕头。   苏诚挣扎着躺在草堆里动不了,只能苦笑点头示意。   杜文浩皱眉道:“他伤势未愈,这样会加重伤势,有个好歹的也不好交代。还是把他脖子上枷锁和手上手铐去了,只戴脚镣就行了。他这么重的伤,又带着脚镣,能跑得了吗?”   吴知州连声答应,急忙吩咐牢头把枷锁和手铐去了。   苏诚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墙边,勉力一笑:“御医大人,多谢你……”   杜文浩又问了刚才问过叶钊的那个问题。同样,苏诚也是身子微微一震,也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留下印记。   杜文浩叹了口气:“算了,你身体感觉如何?也许这两天就要送你们去京城。耐得起长途跋涉吗?”   苏诚苦笑:“自己种的因,就要自己承受。若是耐不住,一条性命扔在路上也就是了。”   杜文浩道:“你不在乎这条命,但却也不能让你半道出了事,我还是给你瞧瞧吧,争取在上路前把你身体调理好一些。”   苏诚眼中含泪,抽噎拱手道:“多……,多谢御医大人!”   杜文浩撩衣袍进了牢房,在杜文浩身边蹲下,拿过他的手腕诊脉。   就在这时,杜文浩耳边传来苏诚低低的声音:“御医大人,你刚才问起的我抵挡叶钊那一脚的东西,是一张上古羊皮医方,是我苏家传家之宝。那叶钊有心谋取,一脚正踢在这张羊皮医方上,所以没有留下印记。大人对我苏家恩重如山,若能再答应我一件事,我以此宝相献。”   他们二人在牢房靠里处,光线暗淡,杜文浩脊背挡住了两人说话,加之隔壁囚牢呻吟声、哭泣声、哀叹声,掩盖住了两人说话,所以外面吴知州等人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就算听到只言片语,也以为是在询问病情。   杜文浩听他说挡住那一脚的是一张上古医方,还是他们苏家传家之宝,他本来不想贪他什么宝贝,但听他说得如此郑重,不免引起好奇之心,加之这是上古医方,也想知道有些什么秘密。便低低的声音道:“你说来听听。”   “我娘亲、妻妾、兄弟和孩子等家人,对我和父亲加入白衣社的事情并不知情,他们是无辜的,请大人放他们一条生路。”   苏文浩点头道:“行,我答应你。立即释放你的家人和仆从们。”   其实,苏家人杜文浩已经下令释放了,只是苏诚他们关在里面,又与叶钊他们在不同的两栋房子,所以他们并不知道,也没听到先前吴知州和刘县尉告诉叶钊的话。尽管这是事先做的,但苏诚的要求其实杜文浩已经做到了。   “多谢!”苏诚想不到杜文浩答应得如此干脆,喜极而泣,抽噎着低低的声音道:“我信御医大人您的承诺。我告诉你,这张羊皮医方,就在峨眉山下报国寺塔林东边数过去的第六座石塔的从下望上数第六排青砖,从铭文右侧往右数第六块砖里面。我下山的时候,感到腹痛很厉害,生怕晕过去弄丢了这宝贝,所以用小刀取下这块青砖,把羊皮卷藏在了里面。”   杜文浩道:“好,我记住了。这宝贝我会转给你家人的。”   “不!”苏诚手一紧,抓住了杜文浩的手,“千万不可!”   杜文浩奇道:“这不是你们苏家的传家之宝吗?转给你们苏家不正好吗?”   “苏家遭此大难,家财都给抄没了,这上古医书交给他们,也会被官兵抄没的。再说了,这是医书,赠给御医大人正合适。正所谓红粉送佳人,宝剑赠烈士!”   杜文浩一愕,肚子里暗自啐了一口,老子还没隔屁,如何成了烈士了。听他说得有理,便点头道:“那行,杜某就愧领了,多谢!”   苏诚暗自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抹满意的微笑,孱弱地喘息着低声道:“御医大人,您曾经救过鄙社静慈大师性命,鄙社一体感激涕零。今后,鄙社教众对大人……”   这件事正是杜文浩极力想回避的,忙岔开话题,大声道:“张嘴让我看看你的舌头。”   苏诚忙张嘴,杜文浩看了舌象,随即起身道:“问题不大,你身体恢复不错,这样吧,我等一会再随证给你开一付新药,多抓些药给你路上煎服。不过你不能做大强度运动,到时候让他们给你准备一辆马车,运着你走就是。”   苏诚那句话没说话便把打断,也没办法说下去了,但他已经很满意,费力地抱拳道:“多谢……,多谢御医大人!”   杜文浩接着巡视,牢头领着他们又出了囚房,来到一座地下室,这里是地下室,四面都是用大青石板切成的,阴森恐怖,显然是关押重犯的地方。除了拐角处的灯笼之外,黑洞洞的。   杜文浩站在灯笼下,想适应一下黑暗,就听当朗朗铁链子声响,有人踉跄地扑到栅栏边上,抓住栅栏嘶声叫着:“知县大人!你说过的,我只有供述了,就立即放我的!大人……!”   杜文浩瞧向吴知州:“他是汤中怀?”   没等吴知州说话,那人已经喜道:“对对,小的就是汤中怀,不敢请教您是……?”   吴知州一脸媚笑对杜文浩道:“这是京城来的御医杜文浩杜大人!”   “啊!”汤中怀激动不已,连带受伤铁链哗啷啷直响,“御医大人,小的听说过您,御医大人,你曾经救过鄙社静慈师太……,呸呸,救过白衣社叛逆首犯静慈老贼尼的性命,白衣社的教众都知道您,对你十分感激……”   刘县尉厉声道:“住嘴!不许信口雌黄!御医大人那是……,那是……”   他想帮杜文浩找句话解释一下,却想不到合适的词。吴知州轻轻接过话说道:“那是御医大人洞察先机,猜到你们有谋反之意,故而深入虎穴,探知你们的阴谋,所以此番才率领卑职与刘大人,将你们一网成擒。”   刘县尉顿时醒悟,忙不迭也跟着说道:“就是就是,这次你们这帮反贼无一漏网,全部缉拿归案,就是御医大人深谋远虑,探知你们的阴谋的结果。嘿嘿,你们什么事不好做,偏偏去做那谋叛大逆之事,这是十恶不赦的重罪,就等死吧!”   汤中怀吓得簌簌发抖,紧紧抓住栅栏,惊恐万状哭喊着:“御医大人,求求您做小人作主啊,小人误入歧途,投了白衣社,犯下这等重罪,小的已经知罪了,愿意痛改前非,立功赎罪,所以在先前知县大人和县尉大人抓住小人时,小人就主动交代了所有罪行,并供述出了潜逃到嘉州的所有钦犯,包括窝藏他们的苏家和叶家,也都是小人交代的。这些都是小人主动交代出来的啊,大人!”   杜文浩淡淡道:“是吗?这么说你立了功了哟。”   一听这话,汤中怀感到脖子上的脑袋稳了几分,顿时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扶着栅栏跪下,脖子上的沉重木枷撞得栅栏当啷响:“大人,朝廷海捕公告说的,投案自首者从轻发落,立功者受奖,小的不敢领受奖励,只要能从轻发落,免了小的一死就足矣。”   “你知道的都交代了吗?”   “都交代了,全都交代了,包括小人年轻时与隔壁大婶偷情的事情都说了,再没有隐瞒的。”   “嗯,那你就等着吧。朝廷自有公断的。”   “是,谢谢御医大老爷!”   杜文浩懒得跟这种卖主求荣的软骨头多废话,背着手出了监牢,回到牢头班房里,提笔写了一付药方,给吴知州照方多抓几付药给苏诚路上煎服。这吴知州以前也受过苏家不少好处,现在苏家犯下谋反大罪,将他缉捕也是没办法的。不过念着以往交情,路上关照一些也不违反规定,也是份内职责。所以把药方教给狱卒赶紧去照方抓药。   杜文浩扫了吴知州和刘县尉一眼:“钦犯的供词呢?”   吴知州急忙拿来一叠供词交给杜文浩,杜文浩匆匆看了一遍,这次抓捕的钦犯总共十三人,其中,汤中怀等个软骨头交代了其他同伴,作了认罪供述,还写了悔罪书,其他人严刑之下也没有供述,更没有认罪。   杜文浩将供词放在桌上,淡淡道:“下一步,两位准备怎么办啊?”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吴知州从怀里摸出一份奏折,哈着腰双手递给杜文浩:“御医大人,这是卑职草拟的奏折,请大人过目。”   杜文浩很随意地接了过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白衣社汤中怀等首脑骨干潜逃到嘉州,串通当地团练使叶钊和富商苏诚,并勾结吐蕃部落,企图里应外合起事谋反,御医杜文浩敏锐捕捉住了反贼谋反的蛛丝马迹,不顾个人安危,大义凌然,深入虎穴引蛇出洞,机智勇敢侦破这起谋反大案,一举将汤中怀、叶钊、苏诚等反贼全部擒获,破获了这件惊天谋反大案。嘉州吴知州及县尉,在御医杜文浩指挥下,率全州衙役捕快从旁协助云云。   这案子本来是汤中怀供述出来的,但奏折中对此只字不提,完全描写成了杜文浩率领吴知州和刘县尉全力侦破的结果,特别是对杜文浩,夹叙夹议,简直吹捧得跟个盖世孤单英雄一般。   杜文浩看完,阴着脸将奏折递给吴知州:“这案子都是知县大人你们抓住了汤中怀,逼问出来的结果,是你们的功劳嘛,就没必要给本官戴高帽了。”   吴知州以为杜文浩在试探他们奏折的真实想法,他们两人早就把这件事揣摩清楚了,这种事绝不能抢功劳,杜文浩是皇上身边的人,抢是抢不过的,必须把杜文浩顶在前面,居首功,只有这样,杜文浩为了自己的功劳才会对这添油加醋的奏折予以认可,升官发财才有希望。   所以吴知州点头哈腰道:“这案子是大人亲率之下才得以侦破,御医大人高瞻远瞩,洞察先机,白衣社阴谋早已了然于胸。那汤中怀的供述,早已在御医大人掌握之中,毫无用处。所以卑职二人以为,此案告破,全赖大人一人之功而已。奏折上所言,句句属实。都是卑职二人真心所想。”   杜文浩这时候已经不能再推,否则这二人会以为奏折写的不够好,更加溜须拍马的。当下微笑道:“这次你们俩也是立了功的,这不能磨灭。”   两人顿时感到全身骨头都轻了几两,喜上眉梢躬身连称不敢。   刘县尉又低声道:“大人,这件事得防着汤中怀到了京城之后为了活命,胡说八道颠倒黑白。”   杜文浩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他对这份功劳本来就不热心,只要这能证明自己与白衣社无关,借此免除一场灾难,就满足了。   杜文浩的表情在吴知州看来,却是一种督促,让二人表态,毕竟,这种事情是不适合当头的直接表态的。   吴知州和刘县尉早已经商量好了,互视一眼之后,都缓缓点头。吴知州挥手让其余人都出去,刘县尉将房门关上,然后吴知州躬身道:“御医大人,为了防着这汤中怀胡说八道,卑职二人商议,借对其用刑逼供之际,将其双手弄残了,喉咙毁掉,耳朵弄聋了,再把眼睛弄瞎,这样就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反正朝廷根据海捕文告能辨认就是他,咱们交得了差就行。再说了,他将来也是要上断头台砍头的。”   杜文浩听了这话,竟然呆了,直愣愣望着吴知州,片刻,突然一拍大腿,喜道:“好!这主意好!”   他们三人一直都是低声商量,杜文浩突然抬高声音大声叫了一声好,吓得吴知州和刘县尉一哆嗦,不知所措望着杜文浩。 第345章 营救   杜文浩站起身仰天大笑,他心里想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些天来的抑郁为之一扫而空!   他又把桌上放着的那一叠供词拿起来细细看了一遍,放下供词,站起身来回走了几圈,又嘿嘿笑了几声,这才站住了,对吴知州道:“你们这方法太明显了,容易惹人怀疑。这样吧,我告诉你们一个方子,你照方拣药给他服了,保证他很快变成一个活着的死人,在奏折里就说他想服毒自尽,所以成了这样子,岂不是天衣无缝?”   吴知县和刘县尉两人连声赞叹:“高!真是太高了!”   当下杜文浩说了药方之后,吴知县和刘县尉两人用心记住。   随即,杜文浩道:“适才你们说要尽快把奏折报送朝廷,本官也深以为然,就以八百里加急报送吧,加盖本官印章之后,可以直接报送进皇宫呈请皇上御批。这件事得先让朝廷知道。这些钦犯,随后再押解进京,以免被人抢了先去。”   吴知州和刘县尉听说杜文浩赞同了他们的办法,都很高兴,一起点头。吴知州道:“卑职立即用八百里加急将奏折送走。”   “嗯!”杜文浩掏出自己的御医用章,加盖在奏折上之后,放好印章,用赞许的眼光望着吴知州:“侦破这件案子很重要,两位大人其中立功甚伟,本官回京城之后,会向皇上禀报的。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两人要的就是这句话,听杜文浩说了,感激不已,甚至觉得眼眶都有些湿润了,一齐躬身施礼:“卑职叩谢御医大人。”   杜文浩又道:“此事关系重大,不能假手于人,本官奉旨巡医,这才开始,暂时还不能回京复命,吴知州是一县父母官,本来没有圣命,是不能擅离职守,但此事关系重大,所以,只能权益处理,由两位一起押解钦犯亲自进京了。”   两人都是又惊又喜,这辛苦是当然的,但押解钦犯进京,功劳更甚,忙躬身施礼,没口子答应了。   杜文浩又叮嘱带足巡捕甲兵,防止反贼劫狱。吴知州和刘县尉拍胸脯保证不会出错。   杜文浩让吴知州立即去报八百里奏折,让刘县尉准备押解事宜,自己则四平八稳坐在班房里,提笔写了一方交给狱卒照方抓药煎好送来。   很快,汤药煎好,杜文浩这才来到后园查看沈氏那患麻疹内陷将死的儿子。只见他伏在菜地的泥地里呼哧呼哧直喘气。杜文浩蹲下身,拿过他的小手诊脉,发现脉象比先前有所增强,不禁心头一喜。   吩咐将刚才煎好的汤药拿来,给孩子灌下。仍旧让孩子躺在菜地里,留下一个狱卒看着,自己则回到班房里跟狱卒们聊天。   这帮子狱卒何曾跟五品御医这等闲聊过,一个个兴奋得睁大了眼睛,把最好的茶泡了送来,杜文浩却不喝茶,让打一壶老白干,外加一只卤鸭子,几碟茴香豆,把没有值班的狱卒叫来,一起喝酒海阔天空胡诌。喝高兴了还给这些狱卒把脉看病,感动得这些狱卒们恨不得把心窝都掏出来。   正喝得高兴,先前留下查看孩子的狱卒跑来禀报,说那孩子拉了一堆大便,黑垢异常,热臭之极。   杜文浩面露喜色,急忙带着狱卒们来到菜地查看,只见那孩子已经自己坐在菜地里,下身都是粪便,两眼无神地望着杜文浩呼哧呼哧直喘气。   众狱卒都知道这孩子先前都已经快死了,现在却能自己坐着,有了些精神,都是十分的惊讶。   杜文浩顾不得恶臭,上前诊脉查看,发现孩子皮肤通汗润泽,热度也明显下降,禁不住面露微笑:“成了,一条命算是拣回来了。把孩子送回牢房里去给他母亲吧。继续服药就行了。”   一个老狱卒刚才喝酒有些大了,仗着酒劲大着胆子道:“御医大人,孩子身上都是屎尿,要不要洗洗再送回去?”   “不要!他麻疹内陷,刚刚才引出来,若是遇水,又可能再次内陷,那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他了。你说,你这是帮他还是害他啊?”   老狱卒吐了吐舌头,挠着花白脑袋憨憨地笑了。   眼见这孩子性命已经保住,杜文浩这才离开衙门牢房,回到了峨眉客栈。   杜文浩将林青黛叫到房里,把门关上。   林青黛俏脸微红,嗔道:“大白天的你要做什么啊?”   杜文浩将她环抱在怀里,好生亲热一回之后,贴着她脸蛋说道:“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嗯,啥事?”   杜文浩想得挺好,真要说的时候,又有些犹豫了,低声道:“这件事……,只能你我二人知道,连雨琴她们都不能说!”   林青黛笑容一僵,立即意识到了杜文浩要做什么,低声道:“你……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解救白衣社的人吧?”   杜文浩一愣,搂紧了她:“你怎么知道的?你真聪明!”   林青黛笑得有些苦涩:“自从沈氏母子被抓之后,你一直郁郁寡欢,特别是白衣社其他成员被抓之后,你就没个笑脸,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那你答应了?”   林青黛苦笑:“我是你的女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怎么会不答应呢。不过,这一来,只怕咱们会前功尽弃。”   “不会的!”杜文浩很肯定地笑道,“吴知州他们草拟的奏折已经用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了。刘县尉负责押送白衣社的十三人进京。这十三人中,汤中怀等四人已经叛变白衣社,为人太差,就不必解救了,只需要救出剩下九人就行了。他们还有四个钦犯可以交差,特别是汤中怀这个首脑还在,其余的胁从朝廷不会太计较的。”   “十三个变四个,交差容易吗?”   “若只是那榆木脑袋的刘县尉,这事麻烦,但是,吴知州这人老奸巨猾,应该能想出办法的,比如找人抵数之类的,这种事对他们来说,那是拿手好戏。脑袋不用转就能想出来。”   林青黛道:“要是……,要是他们想不出来,钦犯被劫,害怕之下跑了呢?”   “这种可能几乎没有,不过,”杜文浩两手一摊:“他们两个人真要都是榆木脑袋,那也只能活该他们倒霉了,咱们继续咱们的巡医,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咱们头上了。”   “那咱们岂不是害了他们两?”   “你呀,还说我仁慈,你更是个滥好人!这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文浩当下把吴知州和刘县尉两人推卸责任的事情说了,林青黛这才舒了一口气:“既是如此,那我们也就不用为他们考虑了。”   “考虑还是要的,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们想到办法搪塞过去,这样大家都有好处。”   “什么时候下手?”   “他们应该明天出发,就明晚吧,咱们明天去峨眉山玩,你可以晚上去办这件事,天亮前回来,别人就不会发现。注意要在他们没有离开嘉州地界的地方下手。一来这里距离边境比较近,方便白衣社的人逃往境外,二来,他们在本州地界遇到劫狱,才会有苦说不出,打掉牙往肚里吞,逼着他们想办法。三来,他们在自己的地界,能想的办法也会比较多。”   “行!”林青黛嘻嘻笑道,“你鬼主意可真多。”   “没办法,这也是被逼的。”   “谁说你不会做官了?我看你这八面玲珑的工夫也很不错嘛。”   “多谢娘子夸奖!”杜文浩装模作样施了一礼。惹得林青黛咯咯笑。   第二天一早,杜文浩吩咐挂出培训结束的告示牌。集拢在峨眉客栈前还没来得及听培训的医者和好奇者都很后悔,唉声叹气好半天,才各自慢慢散了。   吴知县和刘县尉来辞行,禀报说奏折头天晚上已经用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直接呈送皇上御批了,押解准备工作已经就绪,给苏诚准备了一辆大马车,免得进一步加重他的伤势。准备这就将钦犯押解进京。   杜文浩对二人表示了赞赏。说了下一步自己巡医的打算,准备去峨眉山游玩,然后离开嘉州继续巡医。吴知州连连告罪说到时候不能亲自为杜文浩践行,要安排衙门幕僚送行,杜文浩微笑回绝了。   杜文浩视察了钦犯押解队伍,查看了沈氏儿子的病情。沈氏感激涕零之下,带着枷锁连连磕头。说儿子晚上服药之后又拉了两次大便,出了一身汗,热势已经基本退了,人也恢复了神志。   杜文浩复诊之后发现孩子果然已经脱离险境,叮嘱了用药和饮食注意事项,接着又查看了苏诚的大车,苏诚也是感激不已。   吴知州他们押着钦犯走后,杜文浩也带着庞雨琴等众女和李浦等护卫来到了峨眉山下的报国寺。   林青黛说这些天很累了,想早点歇息,所以天刚黑就回房睡了。   杜文浩拉着主持方丈来到报国寺塔林,让他讲报国寺塔林的历代高僧的故事。完了之后,说对这些高僧十分敬仰,想独自一人在塔林静思一会。   方丈大师对杜文浩这表现赞不绝口,告辞回去打坐去了。李浦等护卫则分散各处警戒。塔林里只剩下杜文浩一人。   杜文浩先在塔林里转了几转,只有蒙蒙的夜色,静静的塔林里松柏掩映,清冷幽暗,让人不寒而栗。不过,杜文浩学法医的,对死人都不怵,更别说只是埋葬古代高僧灵骨的塔林了。   他转了几圈眼见没有其他人,闪身来到苏诚所说的那座石塔前,数到隐藏羊皮卷的那块青砖,掏出匕首小心地将青砖撬出,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楚,伸手进去摸了摸,果然有个软软的好像是羊皮的东西,心中一喜,拿了出来,朦胧的月光下也看不出上面写的什么东西,顾不得细看,匆匆揣进怀里,再伸手摸了摸,确信里面已经没有东西,这才把青砖塞了回去。   杜文浩回到自己禅院,关上门,从怀里取出那卷轴,果然是一张羊皮,非常的薄,几乎可以透过光线。展开了,大概有半张报纸那么大。羊皮上果然有一个泥鞋印,看样子,叶钊踢苏诚的时候,正好他拿着这张羊皮在看,所以这一脚踢在了羊皮上。   再一细看羊皮上写的东西,杜文浩便傻眼了,正反两面都有,密密麻麻写的尽是一些根本看不懂的拐来拐去的文字,既不象篆体,又不象甲骨文,一个都不认识。   这就是上古医书?杜文浩苦笑,的确够上古的,都上到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地步了。   这上古医书到底写的什么,杜文浩很好奇,想起报国寺方丈看上去挺有文化的样子,何不去找他问问。   杜文浩找来一张糯米纸,蒙着把羊皮卷上的字临摹了几行下来,然后来到了报国寺方丈的禅房。   老方丈正在闭目打禅,听到脚步声响,睁眼一看,见是杜文浩,忙起身相迎。   杜文浩道:“大师,深夜打扰,实在抱歉。”   “杜施主言重了,有事但说无妨。”   杜文浩把那张拓写下来的糯米纸递了过去:“这些字着实古怪,我不知道是什么字,大师见多识广,是否认得?”   老方丈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微笑道:“呵呵,这是梵文。”   “啊?梵文?写的什么,大师认得吗?”   老方丈摇头道:“老衲也不认得梵文,不过,若是别的梵文,老衲只有干瞪眼,这些梵文老衲却是认得的。”   杜文浩有些听不懂了,疑惑地望着老方丈。   老方丈微笑示意让他在旁边蒲团上坐下等着,走到禅房一侧的书架上,垫脚从最顶的架子上取下一个书匣,用袖子小心翼翼擦了擦,捧着走了回来,盘膝而坐,打开书匣,取出最上面一本,翻开看了看,指着其中一行,递给了杜文浩:“杜施主请看。”   杜文浩疑惑地接了过来,看了看刚才老方丈所指的位置,咦了一声:“这……,这些字跟我那糯米纸上的字好像挺像的哟。”   “嗯,施主再逐一对比瞧瞧。”   杜文浩将自己的糯米纸拿过来,蒙在那行字上,字形走向完全相同,只不过那册书上的字是刻板印刷的,而自己糯米纸上的字则是手写的。原件上也是手写的。   杜文浩翻过书的封面,上面也是梵文,还是看不懂,疑惑地瞧向老方丈:“这书是……?”   “这本书是梵文的佛家经典《无量寿经》。老衲以前曾经参加一次法会,结识了一位天竺来的法师,他赠送了老衲这一套梵文佛家经典,老衲不识梵文,但这书来佛教圣地,又是佛经原文,手抚经卷,心情便能宁静很多。所以每当老衲不能静心修佛之时,便会取出逐一翻看,逐字逐句细细查看,虽然看不懂,但用这种方法可以让自己的思想与佛祖沟通,每看完一遍,心情就会平静下来。时日久了,对这些梵文也就看得眼熟了。”   杜文浩惊讶万分:“您的意思是说,我拓写的这行字,是佛经《无量寿经》的梵文经文?”   “是的。”老方丈拈着白胡子微笑道。   杜文浩又问了一句:“你确定,这不是医书?”   “呵呵,这字与《无量寿经》梵文一摸一样,施主你说,这是医书还是经书?”   其实杜文浩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很傻,他干笑两声,将那糯米纸揉成一团,告辞出来,怒气冲冲回到自己的禅房。   他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从怀里将那张羊皮掏出来,连着那糯米纸狠狠摔在了地上:“妈的,竟然敢消遣老子!靠!”   他狠狠在羊皮上踩了几脚,走到桌前,端起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喝了一杯凉茶,他心头怒火稍稍平息,苏诚这人太奸诈了,为了让自己释放他的家人,竟然用这写在羊皮上的普普通通的经书骗自己说是上古医书,欺负自己不懂梵文,利用自己的好奇来换取了家人的自由。自己竟然被他给耍了。   对这种玩心眼的人,杜文浩最是痛恨,本来,苏诚是列为杜文浩解救范围的人,这件事让他有一种冲动,想告诉林青黛不要救他了,可惜,林青黛已经离开了。没办法通知她。   杜文浩坐在凳子上,盯着地上那卷羊皮,忽然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起身倒了一杯茶,慢慢品着,心里思索。   为什么当时自己说了不要这什么宝贝,苏诚却很紧张地抓住自己,非要自己留下这羊皮卷呢?当时自己已经答应了释放他的家人,他顺势答应把东西交给家人,不就天衣无缝了吗?难道是担心自己在故作姿态?   杜文浩走到羊皮卷前蹲下身,将羊皮捡了起来,脑袋里继续思索着,这羊皮卷是苏诚在下峨眉山的时候隐藏在报国寺的塔林里的,如果仅仅只是一张记着普通的经文的羊皮,他又何必这么费力地把它隐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呢?   那时候,他加入白衣社的事情还没有败露,更不知道自己这个御医来到嘉州,还救了他的性命,也不可能知道汤中怀会叛变,把他们供述出来而被缉捕。所以,也就不可能事先设下这个骗局,到时候用一张根本没用的羊皮卷来换取家人的平安。   这样说来,这张羊皮应该是个宝贝,至少在苏诚的眼里是这样的。具有值得他用来交换家人性命的价值。   这价值到底是什么? 第346章 暗藏乾坤   杜文浩细细回想当时的经过,猛然回忆起当时苏诚说到了白衣社,似乎有话还没说完,而自己却因此岔开了话题。而另一个在场的人叶钊,说到这件事也是吞吞吐吐的。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奥秘不成?   杜文浩很想再提讯一下这几个人,但叶钊和苏诚两人都在营救之列,而林青黛已经走了几个时辰了,不知道林青黛是否已经将他们营救释放,也没地方找去。   不管是什么宝贝,总之与白衣社有瓜葛,就不是什么好事,杜文浩把羊皮垫了垫,心里思索着该怎么处理这个大麻烦。   突然,灯光下,他发现那羊皮卷刚才被自己乱踩了几脚之后,丝线绷开了,边缘竟然裂开了一道窄窄的小缝,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东西!   ……   宋朝与吐蕃的边境上。   一辆大车停在官道路边,天还没有亮,四周漆黑一片。   叶钊是第一个醒来的,他挣扎着爬起来,茫然四顾,借着微光,能隐约看见身边还躺着好几个人,也在开始蠕动身体,似乎就要醒来了。   这时,有声音传来,是个女人:“你们醒了?先别乱动,躺一会,等完全清醒之后再说。”   叶钊动了动手,发现手上的铁链不见了,不禁一阵惊喜,随即又发现脖子上的枷锁也不见了。禁不住大喜过望,高兴地啊的叫了一声。   这时候,苏诚等人也醒了。都惊讶地发现身上的铁链和枷锁都没有了,惊喜交加低声说着,这才知道有人救了他们。   叶钊很快恢复了清醒,回想先前的事,记得他们被押解到一个小镇客栈停下准备住宿,押解的捕快端来水让他们喝,喝完水过了一会,便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这里。   他伸手摸了摸四处,发现是车棚,低声对外面道:“姑娘!姑娘!请问是你救了我们吗?”   车棚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不要多问,你们下车来吧。”   床上众人听了,都慢慢下了车,环顾四周,只见天还没亮,黑漆漆的,但能隐隐看见旁人身影和远处高山的剪影。一个黑衣人站在数步之外,负手而立。   叶钊拱手道:“多谢恩人相救,不敢请问恩人尊姓大名,我等铭刻于心。”   那女子却不回答这问题,指了指远处的黑黝黝山峦:“翻过这座山,就是吐蕃地界了。大车上有一包银两和两包衣服,另有些兵刃给你们防身。等一会你们换了衣服,马上走吧。官兵发觉你们脱逃,会很快开展搜捕的。告辞!”   说罢,女子转身要走,一个白衣社首领急声道:“恩人请留步!恩人可是……,可是五味堂林掌柜?”   那女子身子一震,慢慢转身:“你说什么?”   那首领抢上前几步:“果真是林掌柜,我听出你的声音了。小的名叫许繁,当时鄙社静慈大师曾在贵店医治绝症,是杜御医杜大人治的,当时他是贵店坐堂大夫。小的当时随恩师在贵店住过一段时间。后来董达县发生疠疫,小的曾率白衣社教众前来帮忙,所以认得林掌柜你的声音。”   那女子正是林青黛。   林青黛本不想暴露身份,以免给杜文浩惹来祸事,想不到却被人听出了声音。   叶钊立即明白了,又惊又喜,抱拳道:“原来是御医大人救了我等性命!”   另一个首领也喜道:“是啊,我就说了嘛,御医大人曾经救过咱们静慈大师的性命,是我白衣社的恩人,这次白衣社落难,他老人家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怎么样,说对了吧!嘿嘿”   另一人急声道:“说话轻声点!咱们不能给杜恩人惹麻烦!”   “对对!”其余人也都纷纷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   沈氏喜极而泣,拉着幼儿的手,咕咚跪倒磕头,泣声道:“夫人,请转告御医恩公,妾身无以回报,只待来生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说罢,拉着儿子咚咚连连磕头。   林青黛一言不发,上前将她搀扶了起来。此刻她心乱如麻,这突然的变故,让她一时不知怎么办。   她一路跟踪来到那小镇,暗地里用麻服散麻投入饮水和食物中,麻倒了吴知州和押解官兵等所有的人,包括所有囚犯,然后将要解救的九个白衣社首领打开锁链,装上苏诚的那辆大马车,又劫走一包银两,拿了客栈里的一些旧衣服,赶着马车连夜来到边境。   她现在很是后悔刚才应该一走了之,却又怕他们不知道方向乱走,落入追兵手里,所以冒险指点了他们去向,没想到却被人听出来了。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叶钊老于世故,猜到了林青黛的想法,抱拳躬身道:“杜夫人,请您和御医大人放心,救命之恩永世难忘,但我等外对绝对不会吐露半字,包括社里的其他人,也绝不提半字。若有违反,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其余人也顿时明白,跟着指天发下毒誓,绝不泄露这件事。   苏诚在别人搀扶下站着,欠身施礼:“杜夫人,苏某这条性命,两度承蒙御医大人施救,恩同再造,永世不忘。我九人中若有一人泄露了恩公救人之事,苏某定当自刎以谢恩人!”   沈氏也泣声道:“请夫人放心,这些都是我白衣社的真汉子,死都不怕的,绝不会泄露半句恩公的事情。若有一人泄露出去,妾身也立即带着孩子一起自缢谢罪。”   大家也都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杜文浩肯舍却身家性命相救,尤其是曾经救过白衣社领袖静慈师太,是整个白衣社的大恩人,这些人都是白衣社的死党,感激之余,也跟着发下重誓,如果其中一人泄露这件事,其余人等一起自刎谢罪。   这誓言其实也就是把这九人连在了一起。   事到如今,林青黛也别无选择,勉强一笑,说道:“好,我信你们。其实你们都是白衣社的硬骨头,在酷刑之下都没有招供,我家相公敬佩你们,所以才让我前来相救。你们这样的人说的话,我相信。好了,你们走吧,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苏诚道:“夫人,请转告杜恩公,苏某欺骗了他,让他去取的那张羊皮卷轴上记载的,不是上古医书,而是……,是鄙社的圣物……”   众人都发出一声惊呼,沈氏问道:“苏公子,你把圣卷给了杜恩公了?”   “是,当时从峨眉山下来,我被叶大哥无意踢伤,伤势很重,天旋地转的,担心随时昏倒,圣卷因此丢失,所以路过报国寺塔林时,将圣卷藏在了塔林里。后来被抓之后,正好杜恩人在监狱巡视,我谎称是我苏家传家之宝的一张上古医方,并告诉了杜恩人圣卷隐藏的地方。恩人救过静慈大师的性命,圣卷在他手里,会很安全的。”   众人一起点头。叶钊也欣慰道:“是啊,真可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圣卷有了好的归宿,意味着天不灭咱们白衣社。咱们白衣社终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众人都是心情激荡,连声称是。   林青黛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听他们说的郑重,有些好奇问道:“你们给我相公的圣卷是什么?”   许繁道:“这圣卷,是我白衣社始祖慧远大师用圣水亲笔手书的。是白衣社的至宝。”   事关杜文浩,林青黛必须问个清楚了:“慧远大师又是谁?”   苏诚接过话道:“慧远大师是我净土宗的初祖。是东晋的一位高僧,他率同一百二十三人在庐山结社念佛,礼崇阿弥陀佛,只要潜心向佛者,无论是否出家为僧,只要口念阿弥陀佛名号,死后便可往生净土。初祖结社之时,他们凿池东林寺,植以白莲。初祖还亲笔手书《无量寿经》于羊皮卷轴之上,流传至今。就是这张圣卷了。”   林青黛这才明白,原来这是白衣社的祖师手写,难怪被誉为白衣社的圣物。   苏诚说得急了,有些累,喘了几口粗气,这才续道:“圣卷传到现在,为静慈大师掌管。在白衣社此番落难之前,朝廷教众透露了消息出来,静慈大师自知难以幸免,思索再三,将圣卷交给付长友大哥保管。但付大哥已经决意追随静慈大师,所以将圣卷教给自己的夫人沈氏,让他们带圣卷去找汤中怀汤大哥。得知汤大哥已经带人前往嘉州准备逃入吐蕃躲避。沈氏带着父亲和孩子一路寻来,来到嘉州找到了我。我和团练使叶大人护送他们上峨眉山找隐蔽在山上的汤大哥……”   林青黛实在忍不住了,冷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你们被抓,都是这汤中怀供述出来的!还有另外三个,我相公因此没让我救他们四人!”   啊?所有人都惊呆了。   叶钊恨恨道:“难怪!在峨眉山顶他魂不守舍的,死活不肯接受圣卷,担负保管之职。肯定是怕一旦被抓住搜出圣卷,会被当做首领治罪!”   沈氏的儿子奶声奶气道:“苏叔叔要保管圣卷,你还踢他呢!”   苏诚道:“林儿,你叶伯伯是为了把这个风险让他自己承担,我不让,他急了,想踢掉我手里的圣卷抢过去,山坡太滑,这才踢中了我的肚子,他是为了我好。”   叶钊语带惭愧:“我没想到那一脚那么重,要不然,绝不会让大家分开下山的。”   林青黛可没时间听他们说这些,插话道:“既然如此,这圣卷我从相公那取了来,还给你们吧。你们教中圣物,放在我相公那也不合适。”   苏诚道:“也好,不过……,我等马上要逃亡吐蕃,这圣物,能否烦请杜恩公再代为保管一些时日,我等找到栖身之所后,便会派人来取。”   林青黛很不愿意把这个大麻烦留在身边,可是对方说的也有道理,故此沉吟不决。   叶钊道:“咱们逃到吐蕃,短时间恐怕回不来,而御医大人他们总不能停在一个地方等我们。还是以后再找人前去取回的好。只是,这又要给恩公增加麻烦,甚至可能是危险,我等实在过意不去……”   林青黛道:“要不,我让相公还是把你们那圣卷隐藏在报国寺的塔林原处,到时候你们自己去取?”   苏诚道:“这不好,塔林经常有人去祭奠,实在不是隐藏东西的好地方,细心的人会发现的。当时我重伤在身,实在没办法才隐藏在那里,之所以说谎把圣卷交给杜恩公,也是出于这个担心。圣卷至宝,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叶钊道:“要不然,你们先过境,我随杜夫人回去一趟,把圣卷拿了,再去追你们。”   林青黛摇头苦笑:“这不行,这里距离峨眉山几十里,吴知县他们应该也苏醒了,只怕此时已经开始设卡四处缉拿你们了。这圣卷还是我们先带着吧,你们随时可以托人来取。”说罢,伸手拔下发髻上的一根簪子,交给沈氏:“来人持这跟簪子为凭。”   沈氏躬身接了过来:“多谢夫人,多谢恩公。我们会尽快找人来取的。”   “好了,你们走吧,我也得尽快赶回去了!告辞!”   说罢,林青黛转身而去,很快没入黑暗之中。   叶钊等人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都感到十分的庆幸,他们身上差不多都有伤,赶紧换了衣服,相互搀扶着翻过山梁,潜入了吐蕃。   林青黛回到相国寺的时候,天刚亮。   杜文浩生怕她不及赶回来,所以故意睡懒觉。直到听到林青黛在禅院里有意大声说话了,这才起身。   杜文浩把林青黛叫到屋里,关上房门,问了经过,得知这羊皮卷轴竟然是白衣社初祖传下来的宝贝,是他们教中的圣物,不由苦笑。   他从怀里摸出那羊皮卷,递给林青黛:“这玩意这么薄,中间居然还有夹层!里面有东西,好像是白纸,我怕扯烂了,没敢取出,听你说这玩意又是他们的什么圣物,又不能再扩大裂缝,你瞧瞧有什么办法取出来不?”   林青黛接过,走到床边,侧过边缝查看,片刻后说道:“里面不是纸,好像是绢,抽出来的时候小心一点应该不会扯烂的。”   “哦,那取出来瞧瞧是啥宝贝。”   林青黛迟疑片刻:“这是他们的圣物,咱们这样不妥吧?”   杜文浩哼了一声:“有什么不妥的!他们耍诡计骗我,为他们担了这么大的风险,满足一下好奇心有什么!大不了看完了再塞回去就是!就算是什么藏宝图什么宝贝,我也不稀罕,只是图个好奇心满足罢了。”   林青黛点点头,找了一根簪子,小心翼翼将那东西拨出来一点,摸了摸,果然是绢。这玩意有韧性,一般不容易烂,便抓住了,小心翼翼轻轻的试探着一点点往外扯,足足用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将整张绢抽了出来。   林青黛把这张丝绢递给杜文浩,杜文浩展开细看,却是一幅画,一副山水画!   这画颜色十分陈旧,一看就知道时间已经很久远了,笔法古朴,有山有水,有树有石。却没有题词,也没有印章。不知道是谁画的。   杜文浩很是失望:“我还以为是什么藏宝图之类的呢,藏得这么隐蔽,却原来是张破画,靠!”   林青黛:“是啊,藏得这么隐蔽,应该是个宝贝吧。”   “什么宝贝,他们白衣社就喜欢故弄玄虚,一定又是他们白衣社初祖那什么慧远老和尚的什么涂鸦墨宝,跟羊皮卷上的经文一样,是什么圣物。这玩意对他们是个宝,对我们一钱不值!给他塞回去吧!”   “好的,”林青黛细看了一下圣卷,皱眉道:“文浩,塞回去没问题,但是要弄平整就麻烦一些,特别是这圣卷裂缝是用金丝线缝合的,咱们得找一样的金丝线重新对这眼缝合,才让他们看不出开封过。否则,他们说不定会有什么想法的。”   “怕什么,有就有好了!”杜文浩气鼓鼓道,不过想想也对,人家把圣物托付自己保管,最好能原物奉还,便对林青黛道:“那好吧,这玩意交给你保管好了,辛苦一下,先把丝绢塞回去弄平整,再找金丝线缝上吧。这羊皮卷是东晋慧远老和尚的遗物,那这金丝线也应该是东晋的了,几百年前的丝线,恐怕不好找哦。”   林青黛道:“皇宫里肯定有!”   “嗯,但愿在咱们回皇宫之前,他们不要来找咱们要这东西。”   “这可不好说,咱们路上多寻访一些绸缎店铺,说不定能买到那时候的金丝线。”   “有道理,那你一路上留心好了。行了,吃完饭,咱们就上峨眉山。他奶奶的,说上峨眉说了这么些天了,今天就算天塌下来,老子也要登山去!不过,出发之前,得留意吴知州他们到底怎么办,这个屁股的擦干净了才行。”   杜文浩出了房门,叫来李浦,吩咐他派人前去打探消息。随后,送过了斋饭,找来附近一些农户商量花钱请他们抬滑竿上峨眉山的事情,这些农户都很高兴,一下来了好几十个。   杜文浩选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做好了滑竿,自己喝众女坐上滑竿,农户们抬着,晃晃悠悠上山而去。 第347章 鬼门关前走一遭   峨眉风光旖旎,山下酷热难挡,山上凉爽宜人,让杜文浩他们流连忘返。   几天后,派出的探子禀报说吴知县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九具尸体,扇动村民袭击押解队伍,用石头将尸体砸得面目全非,不知在搞什么。杜文浩微笑对林青黛道:“这吴知县果然有点名堂。他会把这件事让人找我禀报的。”   林青黛道:“只要能找到借口搪塞过去就好。”   果然,一天之后,嘉州衙门官吏上山找到了杜文浩,禀报押解中出的事故,声称押解队伍经过一个村镇时,当地百姓说白衣社的人是邪魔,若不除妖驱魔,当地百姓就会遭殃。所以这些愚民便用乱石袭击了吴知州他们押解的这些白衣社的囚犯,吴知州率兵奋力保护,不顾个人安危劝阻愤怒的村民,无奈村民太多,押解官兵多人受伤,包括吴知州和刘县尉都受了伤,共有九名钦犯被愤怒的百姓打死了。吴知州请示杜文浩该怎么办。   杜文浩当然不会表态,只是感叹了一番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白衣社不得人心云云。让吴知州自行处理。   吴知州这样做只不过是通报一下情况,他也希望杜文浩这时不要太多插手,他好一手遮天搪塞过去。所以杜文浩不表态也不追究调查,正和他的心意。官吏满意地告辞下山复命去了。   又过了几天,一切太平,杜文浩他们也在山上呆腻了,这才下山,也不回嘉州,径直启程,继续巡医。   尽管算无遗策,但杜文浩还是有些担心朝廷不顾他的立功,派人抓捕,为了方便潜逃境外,他们一路都是沿着边境州县巡医,这也正合他最初的想法,到边区流放之所巡医。只不过这一带除了驻军之外,百姓都比较少,而且居住分散,他又不去州县所在城市,所以这一路巡医都是在山村寨子里进行。   杜文浩是堂堂五品御医,奉旨巡医边疆,沿途官吏自然不敢怠慢,每到一地,当地官吏都是夹道相迎,全程陪同,马屁拍得山响,大把的银子送来。杜文浩对这些贪官污吏送的民脂民膏自然不会拒绝,拿这些钱买了很多大米粮食,沿途送给贫苦人家,百姓对他感恩戴德,交口称赞。   这一日,他正带着钱不收、阎妙手,在当地官吏陪同下在某山村诊病。衙门快马来报,说圣旨马上就到,让杜文浩准备接旨。   杜文浩心头一跳,想不到朝廷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躲到这么偏僻的山村都能找到。   他急忙把林青黛叫来,林青黛暗中做好了准备,若是抓捕来的,只能拼了,也逃亡境外去。   杜文浩在村里设下香案,换了官袍,在村口恭迎圣旨。   一个时辰之后,山下来了一行人,杜文浩一看,来人不多,只有几个侍卫,也没有当地兵甲,待走近了细看,当先一位,却正是老熟人皇上贴身太监宁公公,看这架势不像是要来拿人的,悬起的心顿时落了下来。   杜文浩迎下山去,宁公公看见他,翻身下马迎了过来,满脸堆笑,抱拳拱手:“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杜文浩乐了:“只要看见宁公公,卑职就有好事情,宁公公当真是卑职的福星啊!”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手挽手一起走进村子,来到里正公堂上,这里已经摆下香案。   宁公公当中一站,手扶金黄色圣旨,左右看了看,道:“尊夫人呢?请她也出来接旨吧啊。”   杜文浩又惊又喜:“拙荆在内堂,卑职这就去叫。”   杜文浩急忙跑到后堂,把这事告诉了庞雨琴。庞雨琴急忙患上诰命夫人官袍,夫妻两一起出来,在香案前跪倒。   宁公公点点头,这才慢慢展开圣旨,轻咳一声,摇头晃脑吟诵道:“皇帝制曰:尔殿前正侍大夫杜文浩字云帆,器怀端亮,志虑忠纯,缉捕白衣社食菜事魔逆贼,措黔黎于衽席之安,奠宗社若金汤之固,肤功既奏,湛渥宜颂是用。授尔宣威将军,勋轻车都尉,提点巡医逐路刑狱。锡之诰命。   推恩溯积累之遗,载扬祖泽。追封尔父为忠武将军,勋上轻车都尉;追封尔母为恭人。   盖夫贵于朝,则妇荣于室,乃眷采薇之烈;坐帷幄以纡筹,必有薕藻之贤居闺闱,而嫓德可无异数以奖同心。尔杜文浩字云帆妻累封宜人杜庞氏,禔身淑慎,闺彝武备,鼎渥方来是用。封尔为恭人。   于戏,食菜事魔者之灾祲相属,尚思弭爨于雀符。益宏远猷,以胥后命。钦哉!”   杜文浩从来没收到过这么长的圣旨,又是满篇文绉绉的话,好多都听不懂,不过听着应该是在夸奖自己忠君能干,夸庞雨琴善良贤惠的意思,心里乐滋滋的。封的官倒是听懂了,宋朝医官用武阶,宣威将军是武散官,从四品,比先前自己的正五品正侍大夫高了一阶。还得了个勋号轻车都尉。这都没什么,最关键的,是封自己为提刑官,提点巡医各路刑狱!   这提刑官可是差遣官,有实权,而且权力很大。宋朝在各路设提刑司,主要掌管刑狱之事,并总管所辖州、府、军的刑狱公事、核准死刑等,也有权对本路的其他官员和下属的州、县官员实施监察。皇上这次封杜文浩的官又与一般各路的提刑官不同,他不限定在某路,而是巡医沿途各路都有权提点刑狱,也就是说,只要他想巡查的地方都可以去巡查。这其实相当于巡查各地刑狱的钦差大臣了。   水涨船高,自己升官了,老婆庞雨琴的诰命夫人当然也就随着上升,奉为四品恭人了,父母也相应地追封了官职。心想一千年后的老爹老娘知道被宋朝皇帝册封,不知要乐成什么样子。   杜文浩和妻子庞雨琴三呼万岁,谢恩接旨,站起身来,领着宁公公到自己下榻的村里正的屋里说话。   杜文浩自然又是拿出一大叠银票谢了宁公公千里迢迢来传旨。把宁公公乐得合不拢嘴。   宁公公道:“提刑大人,这一次你真的十分凶险啊!”   杜文浩吃了一惊:“啊?请公公指点。”   “上次你妄擅军权,谏官们便有些不依不饶的,食菜事魔的白衣社被朝廷查封之后,悍然起事,杀官造反。这些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大军未到,便已经作鸟兽散了。朝廷发下海捕公文,缉拿白衣社元凶教众。那帮谏官们又上书皇上,说你救治过白衣社领袖静慈,白衣社还为你立了功德牌坊,全社上下对你感恩戴德。说你必定与白衣社有来往勾结,应缉捕治罪。”   杜文浩气得咬牙切齿:“靠!这帮谏官,老子又没惹他们,干嘛老是针对我?”   “唉,这帮谏官都是三朝以上的老臣,自以为忧国忧民,看谁都不顺眼,好像别人都是乱臣贼子,只有他们才是忠君爱民的贤臣一样。”   “后来呢?皇上听了他们的吗?”   “这件事很棘手,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一起找皇上商议,觉得你在白衣社中号召力太强,必须将你缉捕回京治罪,以震慑白衣社这帮逆贼。所以,皇上下旨,着大理寺派出一队巡捕,会同当地兵甲,要将你全家缉拿回京治罪!”   杜文浩明知道这事肯定没成,但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忙起身遥望北方,躬身稽首道:“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微臣冤枉啊,微臣赤胆忠心,与白衣社素来没有任何瓜葛,救那静慈,也只是当她病人,当时白衣社还并未谋反,也未遭查禁啊。”   宁公公微笑招手,示意他坐下,续道:“皇上明见万里,自然知道,只是你在白衣社里影响太大,又一直没个态度,皇上只能这么办,你是不知道,朝廷中也有不少人与白衣社来往密切,这次也都下了大狱了。你自然不能例外。好在你明辨是非,擒住白衣社首脑人物之一汤中怀,另抓获十数名白衣社通缉骨干,表明了态度。你的八百里加急奏折送到之后,皇上龙颜大悦,加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为你力保绝无二心,所以皇上立即下旨,收回成命,将传旨太监和大理寺捕快追了回来。太皇太后说你是个破案的人才,皇上也很赞同,说你破获白衣社潜逃人员案很成功,所以下旨让你提点刑狱,这才让咱家前来颁旨。你说,这不是一场虚惊吗?”   杜文浩的确惊出了一身冷汗,也暗叫惭愧,若不是林青黛她们预测到这个结果,判断准确,措施得当,只怕这时候全家已经把押解进京了。   听宁公公这话,似乎皇上没有察觉作假的事情,不过还是要问问:“公公,这些白衣社反贼……,到京城后交待出新的同伙了吗?”   宁公公摇头道:“没有,你也知道,押解进京的十三个钦犯,共有九人被暴怒的百姓给打死了,尸体运到京城都已经腐烂差不多了。好在首犯汤中怀还活着,但也被打成了个活死人。但脸部还能辨认出来,确实是他,其余三个活着的也供认是他。这已经让皇上十分高兴了,不停夸你能干。大理寺对那三人严刑拷打逼供,所说的也都是你们奏折上说的,未能供出新的东西来。皇上下旨,已经将他们四人当街斩首示众了,并把那九具白衣社骨干的腐尸也一并悬尸示众。”   死无对证,杜文浩这才松了一口气:“皇上英明。”   宁公公点头道:“是啊,只不过,白衣社被查禁之时,教众已达数万之众,遍及各州县。皇上让你巡医的同时,提点各路刑狱,其中主要就是缉拿白衣社在逃骨干和教众。”   “是,卑职一定严加查访。”   两人又续了一会旧,设下宴席招待宁公公一行。只是这穷乡僻壤的没什么好玩,杜文浩巡医没办法,宁公公可不愿意多呆一刻,酒宴之后,便告辞带着护卫们走了。   这之后,杜家众女欢呼雀跃,钱不收他们只以为是众女为杜文浩升官了高兴,却不知她们更是为了躲过了这一劫。当然其中林青黛是最高兴的。   这一来,心中阴霾一扫而空,也就不必一直沿着边境巡医了,毕竟这些地方需要看病的人相对比较少,更何况,他现在还有提点各路刑狱的任务,所以,杜文浩决定走各大州县城镇巡医并巡查。   杜文浩提点各路刑狱的刑部公文已经下发全国各州县,他得到的礼遇比御医身份的巡医更多得多了。因为巡医的结果与当地官吏关系不大,他们礼遇只不过是因为杜文浩御医的身份,而现在就不同了,身为提刑官,提点各路刑狱的同时,还纠察地方官吏政绩,与各自的切身利益有关,这些官吏自然态度就更是不一样了。   只不过,杜文浩压根就不想去提点刑狱。   复查案件这种事毕竟是容易得罪人的,更何况还担心遇到白衣社的案子不好处理。所以,每到一处,都是做做样子就行了。主要精力放在巡医和开设有偿培训上面。这种不找麻烦的老好人的态度自然更得各地方官的拥护,地方官们都交口称赞杜文浩会做官,阿谀奉承之言层出不穷,白花花的银子更是不停送上来。   这一天,他们来到了南岳衡山脚下的衡州。   地方官自然是刻意巴结,杜文浩花了十数天时间与当地医者切磋医术,会诊疑难病症,并着重组织培训了当地医官,尽管每人每场培训费已经提到了八十两,购票参加培训的医者仍然络绎不绝。他们其间也确定了麻醉、消毒等药品的代理商,庞雨琴她们也培训了当地稳婆和女医。   培训结束后,杜文浩决定带着家人去衡山玩玩。   南岳衡山是五岳之一,由七十二座山峰组成,称为“青天七十二芙蓉”,又有“南岳独秀”的美称。茂林修竹,终年翠绿;奇花异草,四时飘香,自然景色十分秀丽。   没有去过衡山的人是体会不到衡山的秀丽的,耳听为虚用在衡山是再恰当不过的了,衡山人常以自己身居在此为傲,不管是挑山的挑夫还是看破了红尘五根清净的僧人皆是如此,大概是知道这个道理,当地百姓知道了大多上了衡山的人都是不会即刻便走的,于是便在山上开了一些客栈,生意在一年四季都还不错,其中一个名叫“佛音客栈”的更是宾客盈门,络绎不绝。   杜文浩他们在山下便听别人说起,不过作为提刑官见巡医的御医,他是不用担心住不进去的,早有当地官吏安排好了。   这客栈掌柜姓冷,单字一个木,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却是个性格开朗爽直的人,一天到晚都嘻嘻哈哈的,见谁都是一张迎客欢迎的笑脸,不过这笑容看着一点也不假,很多的住客走了之后便再介绍给别的朋友,时间一长,冷木的生意自然是红火了。   杜文浩他们已经巡医两个来月了,此刻已经入秋,只是秋老虎还十分的厉害,酷热难挡。   上了衡山就觉有些寒冷了,山下时一件单衣便可,上了山就是穿上夹袄,一遇秋风还不禁会打哆嗦,住进佛音客栈的当天晚上,杜文浩他们就赶紧添衣了。   吃过晚饭,杜文浩带着一行人准备出门看看,早就听说衡山的夜色也是很美的,大家自然不肯错过。   下了楼,迎面就看见只着一件单衫的冷木掌柜乐呵呵地迎了过来:“提刑大人,晚上的饭菜可还合您的胃口?”   冷木一笑,就露出两派整齐的白牙,眉眼也跟着弯成一个月牙儿状。   “还不错,多谢贵店给我们熬了姜汤。要不然,这山上太冷,还真有点怕着凉了。”杜文浩道。   冷木呵呵笑了两声:“是啊,很多客人一上山就受了凉,本来是来游玩的,谁想就忙着在山上看病吃药了。——提刑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啊?”   杜文浩:“到处走走。”   冷木急忙转身让伙计提了两个灯笼来,道:“大人还是不要走的太远,这山上晚上更冷呢,带上两个灯笼探路。”   杜文浩谢过,冷木将杜文浩他们送出门口,再三叮嘱一番,这才放心地看着离去。   一行人沿着一条比较宽阔的小路跟着月亮走,月色撩人,秋风清徐,这种感觉很是让人惬意。   杜文浩和李浦走在前面,英子和另外一个丫鬟在后面打着灯笼,两个人在后面嘻嘻哈哈地不知说什么,灯笼时不时就到处摇晃起来。   庞雨琴在身后呵斥道:“出来都玩野了,合着该让少爷和李将军自己提着灯笼好了,你们这样提着还怎么给前面的人照路啊?”   英子和一旁的丫鬟听罢,立刻捂着嘴不敢笑了,杜文浩转过头来不太看得清楚庞雨琴的脸,只道:“出来就是玩的,别太拘谨了,这样好的景致,莫非是要大家都沉闷着,那就没有意思了。” 第348章 后院起火   庞雨琴没有说话了,走在最后的柯尧,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截竹子,一直低着头在草丛里扒拉着,这丫头最怕就是下雨天打雷和蛇了,用她的话说那就是最可怕的人是两面三刀的人,最可怕的动物就是没有长脚和长了很多脚的动物,前几天李浦挖了一个蚯蚓给她,她都吓得花容失色,自然就更别说是蛇了。   听见杜文浩这么说,柯尧道:“就是,我就最怕拘束了,大家无拘无束的,不是很好吗?”   林青黛瞪了她一眼。雪霏儿冷冷道:“你是喜欢无拘无束,老早就看出你是这样的,要不……哼,不提也罢。”   庞雨琴见气氛不对,赶紧转移话题:“相公,听说衡山的鱼很好吃,明天我们去钓鱼好不好?”   柯尧却不依不饶,冷声问:“要不什么,你将话说明白了。”   “要不你们家也不能成这样!——扫帚星!”   “你!”柯尧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雪霏儿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杜文浩微微皱了皱眉头,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雪霏儿和柯尧,道:“这么好的景色,你们拿那斗嘴的时间多欣赏欣赏岂不更好?”   两人见杜文浩尽管是微笑着说的,但话语里已经有些不悦了,不敢再说什么。   走到一处凉亭,正好可以俯瞰山下的景色,杜文浩走到亭下,大家跟着过去,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山风呼呼作响,四周一片寂静。   许久,不知谁说了一句:“柯尧哪里去了?”   杜文浩转头在人群里一看,果真没有发现柯尧的影子,不禁心一沉,这丫头心思挺重,天已经马上就要黑了,若是到处跑,这里山势险峻,万一……,杜文浩赶紧让李浦带着几个人去找,自己也无心在观赏什么风景,带着人往回走。   雪霏儿走到杜文浩身边,不满地说道:“真是大小姐脾气,我可什么都没有说。”   杜文浩没有说话,一直背着手朝前走,庞雨琴见杜文浩无心说话,也就不再说话了。   回到客栈,柯尧果然没有回来,林青黛也着急起来,自己也出去找了,走到门口,见店掌柜冷木从后院出来,便上前问道:“冷掌柜,这山上的路你应该很熟悉的,四处没有什么悬崖什么的吧?”   冷木笑了,道:“既是山,自然有悬崖峭壁,夫人问这个做什么?”   林青黛焦急地说道:“那可怎么是好,小妹和我们走散了。”   冷木一听,神情顿时凝重了起来,道:“怎么会这样呢,那得赶紧找了,万一一个不小心,那后果不堪设想,这样吧,我带着几个伙计和夫人一起去找,好在今天晚上月色很好,走吧。”   林青黛感激地冲冷木点了点头,两个人走出门去,楼上一个身影从窗前一闪而过。   杜文浩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地踱步,庞雨琴走进门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轻声说道:“我见青黛和冷掌柜带着人去找了,相公,你也不要太担心,柯尧她自己也会些拳脚功夫,应该没事的。”说着将托盘放在桌上,托盘里有一碗莲子羹和两碟小菜。   杜文浩走到桌前坐下,庞雨琴递上一双筷子,小心地看了看杜文浩的神情,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吃不下,你自己吃吧。”杜文浩看了看托盘里的东西,说道。   “霏儿也不是有心的,她就那脾气,说完就完,不过今天的话说的有些重了。”庞雨琴嗫嚅道。   “嗯,打人莫打脸,树怕揭皮,人怕伤心。以后还是让她说话注意着点。”杜文浩皱眉道。   “嗯。只不过,霏儿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改不了。也不觉的自己做错什么,其实,她老跟柯尧斗嘴,不是真看不惯她,而是担心……”   “我知道,她担心柯尧又成为我的小妾嘛,我都说过了,我只是可怜她,既然青黛认了她作妹子,那也就是我妹子,仅此而已。她偏偏小心眼。”   庞雨琴坐到杜文浩身边,半晌,低声道:“要不……还是让柯尧离开吧。”   杜文浩抬头看了庞雨琴一眼没有说话,庞雨琴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她和我们非亲非故的,你又没那心思,而且说实话,一路上就数她事情最多,一会儿不是饭菜不好,就是床榻软硬不适,挑三拣四的,难怪霏儿看不惯她。你看这一次,话也不说一声自己个跑到一边,让大人着急。既然这样吵吵闹闹的,还不如让她离开。”   杜文浩没说话,起身坐到窗前,月亮慢悠悠地移到一片云层边上,一会儿就完全躲了进去,天霎时一片漆黑,院子里有人叫嚷着什么,杜文浩细细一听,说是让人将院中晾晒的衣服收了,后半夜可能会下雨,听到这里,杜文浩转身走出门去。   “相公,你去哪里?”庞雨琴起身问道。   “我出去走走。”杜文浩边说边走。   庞雨琴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杜文浩下楼去了。   找寻一夜无果。杜文浩他们也一夜未睡。   天快亮的时候,天果然下起雨来,李浦他们回来了,神情沮丧。   “大人,这该如何是好?”李浦一脸焦急地问道。   庞雨琴偷眼看了看杜文浩,杜文浩走到李浦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再等等,青黛和冷掌柜兴许可以找到。”   说着话,就听见有人上楼,杜文浩扭头一瞧,只见冷木急匆匆地走上楼来,一只手不雅地挠了挠大腿内侧,走到杜文浩面前,杜文浩见冷木一头的水,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身后并无他人。   “冷掌柜,怎么样了?”杜文浩急切地问道。   冷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摇了摇头,道:“我们都找到半山腰了,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雨太大灯笼都给吹灭了,柯尧姑娘第一次上山来,不应该走这么快,而且路也不熟,没有理由找不到啊。”   庞雨琴:“该不会是赌气跑到别的客栈住下了?”   冷木:“大夫人说的是,我也想到这一点,派人每个客栈都去找过了,都说没有见到她,大人,四夫人说是下山看看,我拗不过她,见她身手不错,就让她带着人去看看,我回来给你说一声。”   杜文浩的心顿时一下沉到了谷底,雪霏儿嘟囔道:“这一下好了,非得所有人出动,她才觉得我们是重视她,这崇山峻岭黑灯瞎火的,也不知摔下哪里去了……”   “够了!”杜文浩呵斥道,“你就算不当她是亲人,好歹也是条性命吧?怎么这么无情?”   大家都吓了一跳,雪霏儿也吃惊不小,从成亲到现在,杜文浩莫说大声说话了,就是一句责备也是没有的,雪霏儿涨红着脸跑回了自己房间。   钱不收:“师父,您先消消气,我见柯尧姑娘最是聪明,她该是知道你很担心她的,不会跑远,年轻人都这样,气过了自然就回来了。”   冷木也随声附和,一边用手挠着大腿内侧,见杜文浩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缩回手,但还是忍不住又伸手去挠,憨憨笑道:“嘿嘿,有点痒……”   杜文浩:“是湿疹?”   “今天想是跑得太急,出了很多的汗水,这才……痒的很,忍不住挠挠,呵呵。”   “有些皮肤病不能挠,越挠越厉害。抽空我给你看看。”   “多谢大老爷。我再带几个人去找柯尧姑娘。这雨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路很滑,要是万一,唉!”说着话,冷掌柜出门走了。   钱不收捋了捋胡须,低声道:“师父,其实三奶奶也是为了师父好。”   庞雨琴是原配,有诰命册封,只有她才能称为夫人,三个妾室按照入门先后,怜儿是二奶奶,雪霏儿是三奶奶,林青黛是四奶奶。   杜文浩不解看着钱不收,道:“什么意思?”   钱不收道:“柯尧姑娘确实不错,人聪明,也和大家相处挺好,但是她毕竟是大户人家长大,有些清高,而且很高傲,总是觉得所有人都不如她,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大夫人担心一路上柯尧姑娘万一对您有了什么想法,毕竟她曾经在……”   “好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们一夜没睡,去歇着吧。”   钱不收道:“我们这个年龄瞌睡本来就少,再说柯尧姑娘没有找到,我们哪里睡得着,就陪着您一起在楼下等吧。”   一个时辰后,林青黛和冷木他们回来了,杜文浩见他们身后并无柯尧的身影,心里有些绝望了。   林青黛疲倦地坐到杜文浩身边:“文浩,怎么办?她没有理由不给我们说一声就走的,是吗?”林青黛还没有说完,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杜文浩搂着林青黛的肩膀,发现她的身体在颤抖着:“你衣衫都湿了,先去换个衣服,然后让伙计给你熬点姜汤喝上,免得着凉了。”   林青黛:“没关系,这一路上上我就一直在想,她到底去了哪里。”   庞雨琴道:“青黛姐,你也别太担心,柯尧胆子小,应该不会走的很远,也许是见下雨了,就躲在一个山洞里或是别的什么可以避雨的地方,她若是知道大家在找她,就一定会回来的。”   杜文浩觉得庞雨琴说得有理,柯尧虽然有的时候脾气是大了一些,但也不至于会不辞而别,再说也不是大家得罪了她,她不会这么不计后果出走的,不会出什么事吧?   正在这时,门外快步冲进来一个伙计,兴奋地说道:“大老爷,找到了,找到了柯姑娘了!”   杜文浩呼地站了出去来:“在哪里?”   “在门口呢!”   杜文浩快步奔出,其余人也跟着跑了出去一看,客栈门口院子里,两个猎户模样的男子扶着一个浑身湿透了的女子站在门外,果然正是柯尧,只见她低垂着头,雨水从头上滴滴答答地落下,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庞雨琴和林青黛急忙迎上搀扶住柯尧。两个猎户已经听店伙计说了这是衙门大老爷,急忙躬身施礼:“小人拜见大老爷。”   杜文浩抱拳对两个猎户:“真是太感谢你们二位了!不知两位在何处发现舍妹的?”   一个瘦的猎户道:“在我们守野猪的棚子里,天亮的时候我们上山来,发现她缩在我们棚子的一个角落里,当时见我们进来,可能以为我们是坏人,拿着一根树枝还想打我们,我们赶紧说了我们是猎户,不是坏人,退到棚子外面,她才放下树枝。”说着,憨厚地笑了笑。   另一个说道:“是啊,见她大概是病了,我们问她住在哪里,见她的装束不想本地人,她只说迷路了,要找哥哥,我们就问哥哥在哪里,她说在佛音客栈,我们便把她送来了。走到半路,她走不动了,我和弟弟也不好背她,就扶着她一路过来,好像她受伤了。”   杜文浩让庞雨琴她们先把柯尧扶上楼,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两个猎户:“一点心意,请两位收下。”   两个猎户胡乱摆手:“不不,这是小的应该做的,不能收您的钱。小的告辞了!”说罢,两个猎户转身要走。杜文浩过意不去,追上去将银票塞在了其中一个猎户的腰带里。   那猎户这才躬身谢过,两人走远了,才把银票取出一看,竟然是二十两。都惊呆了,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这下子娶妻生子都有希望了,两人高兴得咧着嘴笑个不停。   杜文浩上了楼,怜儿上前轻声说道:“青黛姐姐在给柯尧洗澡换衣,老爷,你等一会儿进去。”   杜文浩紧皱着眉头,道:“柯尧怎么样?”   怜儿道:“看样子很累,折腾了这一个晚上,一定都很累的。已经吩咐店里准备姜汤了。”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林青黛出来,对杜文浩道:“柯尧想见你。”   杜文浩进门瞧见柯尧斜躺在床上,杜文浩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怎么样?”   柯尧疲倦地对杜文浩笑了笑,道:“哥,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杜文浩伸手摸了摸柯尧的额头,发现有些烫,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傻丫头,你是我妹呢,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好在你回来了,要是出啥事,大家才不好想呢。”   柯尧勉强一笑:“是我自己太冲动了,不过是一句玩笑,我竟然想不开,到处乱跑,结果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天又黑,后来又下大雨,我好害怕,发现了一个窝棚,所以躲在那了。真对不起,害得大家一夜没睡到处找我。”嘴角抽动了几下,眼泪就流了下来。   杜文浩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道:“好了,你这一辈子的眼泪估计今年就流了一大半去了,老天可怜,没出什么事就好。”   这时门推开了,只见庞雨琴端着两碗姜汤走了进来,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端着碗走到柯尧的身边:“来,喝姜汤!”   柯尧想起身,庞雨琴将碗递给杜文浩,然后将柯尧按在了床上,道:“一个晚上没有好好休息就不要起来了,我是来替霏儿给你道歉的,她说了那话也很后悔,希望你能原谅她。”   柯尧忙摇头:“不不,是我自己不好,太任性了。”接过姜汤,慢慢喝完了。   庞雨琴把碗接过放下,道:“你是不是受伤了,让我瞧瞧。”   柯尧道:“没事,一点皮外伤,路太滑摔着了。”   林青黛嗔道:“还皮外伤呢,擦掉了好大一块皮,血把内衣都给浸透了。”   杜文浩凝视柯尧,郑重地说道:“外伤不能开玩笑,你跟我学医应该知道,一旦感染就不得了!这样吧,让雨琴帮你看看。”   庞雨琴答应了,杜文浩出了房门。   刚下楼,便看见了雪霏儿,正撇着嘴往楼上看。杜文浩道:“怎么?有话要跟柯尧说吗?那就上去啊。”   “我才懒得见她呢,哼!她以为我们不知道?用这法子来让你担心,既给我一个下马威,又可以趁机在你面前讨好,让你心疼她,哼,她那点小肚鸡肠我会不知道?”   杜文浩简直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让雨琴道歉是真心的呢……”   “道歉?谁让雨琴姐去道歉了?我可没有!凭什么要我道歉?我说话重一点要道歉,那她跑出去一夜,让大家白白担心不得安宁又怎么算?”   “她已经道歉了!……算了,我懒得管了,上山来就是轻松来玩的,你们倒好,斗嘴翘家折腾个没完。头都大了!我要去睡一会。”   说罢,杜文浩背着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衣服也不脱,躺在床上。   他一夜没睡,原以为躺下就会呼呼大睡的,可是偏偏就这么怪,躺下之后,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满脑子都是柯尧可怜巴巴的样子。   自己一直把这个丫头当小孩子看,因为她毕竟还小,换做在现代也只是一个才上初中的读书娃,自己已经有了可心的青黛,她就是自己的红颜知己,庞雨琴贤惠,雪霏儿也很贴心,怜儿也很懂事,没有想过对柯尧会怎么样,也没对她怎么样,怎么就偏偏粘着自己呢?看来,还真不能忽视这件事了,得及早解决,否则会出大事。   心中有了事情想,杜文浩乱糟糟的心到底慢慢平静了下来,昏昏睡着了。 第349章 小院深闺   梦中,杜文浩仿佛又回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亭台楼阁,仙乐飘飘,一个偌大的宅院,到处都是奇花异草,杜文浩在梦里都在寻思,这个地方自己好像来过,他轻车熟路地过了一座小桥,见不远处有一个凉亭,凉亭四周围着白色的纱幔,在风中轻舞飞扬,亭下似有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端坐在几案前,案上有一把琴,女子的脸看不真切,隐约好像和纱幔同色,杜文浩正要上前,只见旁边突见几座新坟,离自己最近的坟头的墓碑上赫然地写着:柯铭二字,杜文浩不禁大吃一惊,这时亭下女子的声音似有似无地传到了杜文浩的耳朵里:“文浩,你来了。”   杜文浩听见这声音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道:“你认得我?”   亭下传来一阵似若天籁的笑声,道:“瞧你,天天在一起,怎么问起这个话来了?”   杜文浩正要上前看个究竟,谁想那凉亭竟然也能移动,杜文浩走一步它也挪动一下,杜文浩跑它也移动得飞快,就是不让杜文浩接近。   杜文浩累了,索性站住。   亭下女子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杜文浩:“这是哪里?”   女子悠悠然地叹了一口气,道:“你接我走的时候,你却不记得了,看来你心里真是没有我了,你走吧,以后也莫要来了。”   杜文浩还想再说,只见亭台楼阁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身边只是荒凉一片,连房子的房子都见不着了,而自己则急速往下坠去,耳边轰隆隆都是雷声。   杜文浩被吓醒了,睁开眼,一切如故,门外有敲门声传来,咚咚咚。   “谁啊?”杜文浩没起身,对着门口喊道。   “是我。”   杜文浩听出是林青黛的声音,连忙起身打着赤脚去将门打开,林青黛进来转身将门关上了。   杜文浩拉着林青黛走到床前坐下,见林青黛一脸愁容,想必还是为柯尧的事情,便道:“柯尧好些了吗?”   林青黛:“嗯,好些了,——问清楚了,她不是迷路了,是从山崖上不慎跌下,所以才受伤的,幸亏摔落的时候正巧挂在了一个大树上,而且她自己本身也会些功夫,这才不摔死。”   杜文浩也一阵后怕,见林青黛眼圈有些红,想必刚才哭过了,道:“吉人天相,大难之后必有后福,没事的。她伤得不重吧?”   “雨琴检查过了,没伤到骨头,腿上和后背有几道很深的伤口。雨琴正在给她处理清创包扎。”   杜文浩想起自己之前的那个梦,梦中的人是柯尧吗?如果是,那梦里的她是在预示着什么吗?自己没有理由答应了照顾她,却又要赶走她,她已经举目无亲,真不知道这样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孩子孤身一人该是怎么一种情形,会不会又落入青楼之中。   这时,英子上来说道:“少爷,饭好了,吃饭吧!”   杜文浩他们下楼来到饭堂,众人都已经坐在了桌前。   雪霏儿若无其事摸了摸肚皮,对杜文浩道:“哥,你这一觉睡得好啊,我们肚子都快贴着背脊了,快,快,快,伙计端饭来,我饿死了。”   怜儿道:“少爷,柯尧的饭菜已经叫伙计送上楼去了。”   杜文浩一言不发,坐下吃饭。大伙也都不敢说话了。   闷声不响吃完饭,杜文浩见庞雨琴已经吃完了,便道:“雨琴,陪我出去走走,才吃了饭就窝在房间里不好。”   庞雨琴点了点头,起身跟着杜文浩走出了客栈的门。   两个人慢慢往山顶方向走。走了很远,杜文浩始终一言不发,庞雨琴却也不说话。   终于,两人来到峰顶,杜文浩抬头远眺了一会,这才转头瞧向和自己并肩的庞雨琴,见她额前的一缕秀发散落,便轻轻地将它挽在耳后,庞雨琴借势依偎在他怀里。   两人相拥静静站在峰顶,好一会,杜文浩才悠悠叹了口气。   庞雨琴在他怀里轻声问:“相公,在想柯尧的事吗?”   “嗯,不能总这样下去啊。”   庞雨琴知道杜文浩要说什么,没接腔,她知道,就算她不说话,杜文浩也会往下说的。   杜文浩顿了顿,续道:“柯尧是个孤儿,被自己的亲二叔卖到青楼,这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接受的痛苦,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们这些没有过同样经历的人都不会懂。你不会有,青黛不会有,就连从小进宫受尽了折磨的怜儿也不会有。”   庞雨琴仰起头:“是啊,相公决定纳她做妾吗?我没意见。”   杜文浩笑着拧了拧她粉嫩的脸蛋:“你呀,我以前就说过,我只当她是妹子,同情跟纳妾是两回事,让我同情的女子多了去了,总不能都纳回家来吧?咱家也搁不下不是?”   庞雨琴扑哧一声笑了:“那你是什么意思?”   杜文浩望着远山,沉吟片刻,说道:“我原想就这样拖着,她无趣了会离开或者找个称心的男人嫁了的。可这件事发生之后,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的拖下去了,必须把这件事挑明,让霏儿让你们都知道,让柯尧也知道,我只当她是妹子,不会纳她做妾。我知道她对我有意思,所以我必须要她断了这心思,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得误了人家终身。”   庞雨琴想了想,有些担心地说道:“她会接受不了的。”   “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她或许一时接受不了,但这是为她好,以后她会明白的。咱们现在就回去挑明这件事。这事不挑明,霏儿还是会找她麻烦,还是会刺激她。我不想这样的事情再发生,这一次她走运没死,难保下一次还这样走运!”   “嗯,相公说得对,柯尧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事情说明白了,对大家都好。”   两人统一了思想之后,携手慢慢下山,回到客栈。   杜文浩让英子把所有人都叫到自己房间。林青黛和怜儿都面露忧色,英子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搂着小虎崽在帮它顺毛。柯尧脸色有些苍白,轻轻咬着贝齿低着头。雪霏儿反倒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手里绕着小辫,嘴里小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歪着脑袋瞧着窗外的暮色。只是眉宇间不经意地闪过一丝忧郁。   杜文浩在太师椅上正襟危坐,庞雨琴坐在他身边。杜文浩迟疑片刻,慢慢说道:“有件事我想告诉大家,是关于柯尧和咱们家的事情,我和雨琴商量过了,这件事必须说清楚……”   柯尧身子一震,忽然抬起头来,微笑道:“哥,我也想说清楚这件事,有些人背后嚼舌头,说我是想嫁给你所以才死皮赖脸跟着你的……”   雪霏儿哼了一声,嘟哝道:“难道不是吗?”   柯尧转头望着雪霏儿:“霏儿姐,我今天要说明的就是这件事,哥和青黛姐同情我孤苦伶仃,收留我在身边,还认我作了妹子,我很感激,我知道,我哥是个好人,心地善良,医术如神,很容易讨女孩子喜欢,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女人一见到哥都会想嫁给他,偏偏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口是心非!”雪霏儿又嘟哝了一句。   柯尧笑容未减,说道:“我喜欢的男人,不是哥这样类型的人,他太厚道了,有时候甚至有些软弱,作为哥哥,我很敬佩,但要作为丈夫,我就不喜欢了。我希望我未来的丈夫,是个刚毅果敢的人,甚至冷血的人……”   雪霏儿悠悠道:“有这种想法没错啊,你们家的人就很冷血嘛,比如你那什么禽兽二叔,不会把你卖到……”   “霏儿!”杜文浩皱着眉瞪了雪霏儿一眼,“你就不能安静地听柯尧说完话再说吗?你说话就不能不带刺吗?就不能不去揭人伤疤吗?”   雪霏儿听杜文浩语气有些严厉了,不敢接口,噘着嘴低头不说了。   柯尧黯然道:“不妨事,哥,霏儿姐说的没错,我二叔是个禽兽,他把我卖到了青楼,要不是哥哥你们救了我,只怕我已经死在那肮脏的地方了……”   柯尧这话,让雪霏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嘟哝了一句:“我又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柯尧道:“我感激你们救了我收留了我,不过,哥,请原谅,或许有人会说我矫情,但我还是想说明白,哥,我不能嫁给你,就算你愿意娶我,我也不能嫁给你,因为,——我也不愿意成为你的妾室。我要说的,就这句话!”   雪霏儿撇着嘴本来又要说她自己给自己找脸面,听她后面一句不做人妾,不由一愕:“你……,你不做妾?”   柯尧俏脸一扬:“我们柯家尽管已经败落,到底也曾经是嘉州数得上号的大户,祖上有不少人是有功名的。我们柯家的女人,也从没有人做过别人妾室的。我柯尧虽不肖,却也不能给祖上丢脸!”   柯尧这话说得很在理,在古代,妾的地位跟丫鬟差不多,自己生的孩子都只能认原配夫人作娘,而只能称自己亲娘为姨娘。所以,大户人家女子那是绝少有人去给人作妾的。既然柯尧家有这祖训,柯尧自然不会去做杜文浩的妾了。   雪霏儿立即满脸是笑,十分亲热地起身过去拉柯尧的手:“哎哟你咋不早说,看这场误会弄得!柯尧妹子,姐姐以前得罪的地方,你别在意啊,姐姐给你赔礼!”说吧,盈盈福了一礼。   柯尧急忙还礼:“霏儿姐言重了。”   雪霏儿拉着柯尧坐在自己身边,搂着她的肩膀说:“好了!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你就是我雪霏儿的亲妹子!谁要敢欺负你,我就不答应!”   庞雨琴笑道:“你不欺负她就阿弥陀佛了!”   众人都笑了。   杜文浩想不到结果会是这样,能有这个结果,也正是他所希望的。笑呵呵道:“好好,以后咱们一家人,和和睦睦在一起。”   众女都很高兴,却没人注意到柯尧眼角的泪珠。   ……   佛音客栈的后院东边还有个小院,是冷掌柜自己的内院,一般人不让进,是冷掌柜定下的规矩,就连店子里的伙计都不让进去,不过这山上的人都说里面有个女子,是冷掌柜的妻子,长得挺漂亮,不过没有人见过。   衡山气候宜人,一家人现在又能和睦相处了,这让杜文浩很高兴,决定多呆些时日。   这一日,杜文浩领着钱不收和阎妙手还有李浦四个男人在后院的一棵枣树下下棋,正午十分,秋高气爽,女眷们都出去游玩去了。   看棋的人永远都比下棋的人着急,李浦是个臭棋篓子,偏偏喜欢支招,站在一边看着杜文浩漫不经心的样子,时不时要嚷上几句,和杜文浩对弈的钱不收不乐意了,道:“一个老爷们怎的这么多话?”   “嘿嘿,钱太医,不好意思……”李浦干笑两声,安静了一会,看着心急,又忍不住支招。   杜文浩笑道:“你就不能安静一会?你怎么没见妙手支招说话?”   阎妙手在一旁乐了:“师祖,我倒是想说来着,就怕师父大耳瓜子扇我,嘿嘿。”   李浦大笑,摆手道:“好好,索性我不看了,要让我闭嘴,那还不如杀了我。”说完,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喝茶乘凉。   钱不收好气又好笑摇摇头,继续思索应招。   李浦一个人闲着无聊,站起身来围着后院开始走,时不时探头瞅上一眼。   就在他走到东墙的时候,忽然听到墙里有人吃吃地笑着。李浦寻着笑声过去,走到一个锁着的木门前,轻轻推了推,从门缝里一看,只见一双黑黝黝的眸子也盯着自己,李浦不由啊地一声,倒退了两步。   杜文浩他们听见李浦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阎妙手笑道:“他就是闲着无趣,这才叫上一声引得我们去注意他。”   李浦急步走到他们身边,道:“那个小院后院有个人盯着我,吓我一跳!”   杜文浩笑道:“我是今天才知道堂堂大将军也有被吓着的时候,呵呵。”   杜文浩趁这功夫,将棋落一子,微笑道:“你输了!”   钱不收低头一看,一条被重重围困准备就地做活的大龙仅剩下的两个眼位中的一个,已经被杜文浩破掉了。不禁懊恼地将手中的棋子抛在棋盘上,道:“嗨,又是师父赢了,师父果然高招!”   杜文浩赢了棋心情很好,起身道:“走,瞧瞧那让咱们大将军都吓一跳的人是谁。”   杜文浩跟着李浦来到门边,隔着门缝一看,并无一人,张望了一番,发现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里面就两间房子,正要离去,突然院子里面有人大叫一声,把杜文浩吓了一跳。只见一个披头散发打着赤脚的女子扛着一个锄头朝着门冲了过来。   杜文浩退后两步,惊恐地问道:“这……,该不会是冷掌柜养的什么怪物吧?”   “你才是怪物,看我出来打死你!”院子里面的人似乎听见了,尖声叫道。   正在这时,听到远处传来冷掌柜的声音:“大人小心!”   杜文浩回头一看,正是冷掌柜,指了指院子道:“这里面的人是……?”   冷掌柜却没有直接回答,陪笑哈了哈腰,走到门边,对门里的人好言说道:“韵儿,乖,就要刮风了,赶紧回屋去。”   听院子里的女子哦了一声,脚步渐远,冷掌柜这才转过头来,勉强地对杜文浩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里面的人是贱内,身体一直不好,所以一直单独住在里面。”   钱不收:“身体不好就该看病啊,我师父在这里住了这些天也没有见你开口说上一句啊?”   冷掌柜只是陪着笑不接腔。   翌日。   柯尧一早就跑去找杜文浩,说是她们发现半山腰有一个好的地方,有水还有野果子,要杜文浩陪她去采野果。   尽管柯尧已经表明了态度,但杜文浩还是尽量避免单独和她在一起,但是见柯尧一脸渴望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拒绝,一眼看见庞雨琴过来,仿佛看见了救星,忙道:“雨琴,柯尧说想去采野果,你有空吗?”   庞雨琴瞧了一眼,见杜文浩朝他眨眼睛,顿时明白了,说道:“相公,说好了陪我去铺子选些丝线的,怎么又陪柯尧去采野果啊?你难道会分身术?”   杜文浩一拍脑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对,我咋把这件事给忘了,走走,买丝线,柯尧,抱歉啊,要不你叫李浦或者护卫陪你去吧,你身上伤还没好,要当心!”说罢,拉着庞雨琴出了门。   柯尧噘着嘴一跺脚,转身走了。   杜文浩和庞雨琴出了客栈门,便看见冷掌柜站在门口,见他们出来,忙迎上前哈腰拱手:“大老爷起得挺早啊。”   “是啊,这么宜人的山色,怎么能用来呼呼大睡呢。我跟拙荆出去随便走走。”   冷掌柜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上来低声道:“大老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第350章 神秘失踪案   杜文浩瞧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满是哀求,想必有事相求,点点头,对庞雨琴道:“你等等啊。”   庞雨琴瞧柯尧去找李浦他们去了,便道:“没事了,你先忙,有事叫我,我在屋里。”说罢转身上楼去了。   杜文浩跟着冷掌柜进门来到后院。   后园站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个身体很胖的胖老太,带着几个家人仆从模样的,一脸谦恭地垂手而立。   冷掌柜介绍道:“韩夫人,这位就是提刑官大老爷,杜御医杜大人。——大老爷,这位是半山腰‘闲云酒家’韩掌柜的夫人汪氏。她有事求您……”   那胖老太急忙撩衣袍跪倒:“小的叩见提刑官大老爷!”她身后一帮子家人仆从也跟着跪倒磕头。   杜文浩有些好奇,古代百姓见官,除非在公堂之上,那是要下跪的,因为在公堂官就代表朝廷,而在平日里不需要下跪,只需躬身拱手作揖就行了。这胖老太行此大礼,应该有什么重要事情。当下虚空相扶:“韩夫人请起。”   她身后的丫鬟忙上前要将她搀扶起来,却被她推开了,两手撑地,呜呜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道:“提刑官大老爷,求您为小的做主啊。”   “有话起来再说!”杜文浩皱眉道。他实在看不惯女人哭哭啼啼的。   胖老太却仍不起身,泣声道:“大老爷,我们家老爷不见了,报官了衙门也不管,实在没辙,听说大老爷提点各路刑狱,所以来恳请大老爷为草民做主啊。”   杜文浩哭笑不得:“你们老爷不见了,想让本官帮着找找?”   “不不不!”胖老太忙不迭将一双胖手胡乱摇着,“小人打死也不敢为这事劳动大人啊。只是,小人怀疑,我们两老爷已经被……,被人谋害了!呜呜呜……”   胖老太又嚎啕大哭起来,身后丫鬟仆从也跟着呜呜大哭。   “行了行了!别哭了,究竟怎么回事,好好说!——搬把椅子来!”杜文浩无可奈何道。   冷掌柜急忙跑去搬来一把椅子,又有伙计端来茶几,泡上香茶。   杜文浩撩衣袍坐下:“说吧!”   胖老太这功夫也哭得差不多了,磕头续道:“是这样的,半个月前,我们老爷带了三百两银子,还带了一个店里伙计,到城里采办。结果,就一去没回来!呜呜呜……”   这一次杜文浩没有喝断她,他能理解亲人不见的焦急,只等她哭的差不多了,才说道:“他怎么带这么多银子进货啊?”   三百两相当于人民币三十万,不是个小数字。   胖老太抽噎道:“我们老爷这次是去结账顺便进货去的,我们闲云酒店跟各个商铺进货都是半年结算一次,所以结算的时候带银两比较多一些。”   “三百两这么多钱,除了进货,要是外出游览啥的也够了哟。这些钱是不是他的盘缠,借此离家出走?”   “不可能!”胖老太左右看看,往前跪爬两步,都快到杜文浩脚边了,压低了声音道:“老爷进货拿的是现银,他真要有心抛家弃子独自离开,应该带银票啊,而且,我们家虽算不得衡州数一数二的大户,家底还是很殷实的。别说三百两了,三千两家里都有。不会只带三百两的,那能用多久啊?”   “哦,你分析很有道理,那他会不会临时起意去寻师访友去了?又或者被什么事给绊住了?”   “我们到衙门报官,知州大老爷也是这么说来着,可是不会的,我们老爷这之前好好的,待人和善,家里上下和睦,从来不与人结仇,店里生意也很红火,也不欠人钱财,不需要出去躲避仇家债主。我们老爷不嫖不赌,青楼、赌坊从来不进,外面也没相好的女人。想来想去,便只有被害这种结果了!大老爷,求您为我们做主啊!”   “你们派人找过了吗?”   “找了,亲戚朋友家都有问遍了,还画了画像到衡州城里城外大小客栈,附近乡镇客栈酒家也都问过了,包括青楼赌坊也都问过了,都说没见过老爷。提刑官大老爷,您说,这不是被害了吗?”   “跟着他一起的那伙计呢?”   “也不见了!要说我们老爷不见了是私奔躲债或者自行出去游山玩水啥的,还有可能,可是伙计李旺祖也跟着不见了呀!”   “是不是跟着你们老爷一起走了呢?”   “这绝不可能!旺祖这孩子是个孝子,家里爷爷奶奶、爹娘都还在,都靠他养活着,他是绝对不会抛下他们自己跑的,再说了,他还订了亲,说话间就要过门了的,怎么会这时候走呢?”   杜文浩想了想,又问道:“你们老爷到哪里进货,你们知道吗?去问过没有?”   “问了,跟我们酒家经常有生意往来的几家商铺也都问过了,都说老爷没去过。”   “这就是说,你们老爷是在进货之前失踪的了?”   “是啊。他们听说我们老爷不见了,也帮着问,城里类似的商铺都问过了,都没见到我们老爷去过。”   “这就奇怪了,你们询问之后,最后一次见到你们老爷的是谁?”   “是守城的城门官,他说老爷失踪那天见过老爷带着伙计旺祖进城了,他还跟老爷打了招呼。但是没见老爷他们出去。我们又问了其他几个城门的守城官和甲兵,也都说没见到。”   “他们都认识你们老爷吗?”   “都认识,这些守城官夏日里带着家人上衡山消暑,上山下山都要在我们闲云客栈歇脚的。在我们酒店还赊了不少账呢,怎么会不认识呢。”   自从白衣社起事谋反之后,各地州县都加强了城防戒备,这韩掌柜看样子也算是当地有名的富商了,城门官又都认识,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这韩掌柜进了城就再没出来,应该是在城里失踪的。   杜文浩仔细端详着老太的表情,那种焦虑和心伤痛苦,倒不像是在作假,这韩掌柜没有仇家债主相好的,不存在潜逃外地的动机,而四处都画像找遍了,也没人见过他离开本地,特别是,随同一起的伙计也同时失踪了,种种迹象来看,的确很像被谋害了。   杜文浩沉吟片刻,问道:“你们去报官,知州老爷怎么说的?”   “知州老爷说了,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案子,只能算是失踪了,不能立案缉凶。让我们继续寻找,只有找到尸体了,确定是被谋害了,衙门才管。大老爷,您听听,他们压根就不管我们老爷的死活啊!老太婆我实在没辙了,听冷掌柜说,提刑官大老爷您在山上他客栈里,所以大着胆子来求大老爷为小人做主啊。呜呜呜”   杜文浩道:“你刚才的推测的确有几分道理。不过,单纯从刑律来说,知州大人说的也没错,没有确定人被害之前,的确是不能立案缉凶的。这样吧,本官帮你出出主意,或许能帮助找到你们俩老爷的下落。”   “好好好,多谢大老爷!”胖老太磕头道。   杜文浩沉吟片刻,缓缓道:“如果,——本官说的是如果,如果你们老爷被害了……”   “肯定是被害了!下山进城这么点路,都半个月了没有音讯,哪都找遍了,不是被害还能到哪里去?呜呜呜……”   “你先别哭,听本官把话说完。”   “是是!大老爷。”   “照你所说,他与人无冤无仇,也没有欠人钱财,更没有情债,这就是说,谋害他的人就不太可能是仇杀,而他身上又带有三百两白银,所以,最有可能的是图财害命!当然还有别的可能。破案要从最有可能处着手。图财害命,拿到钱财之后,凶犯肯定会使用这些钱财。现在,先要查清楚你们老爷随身都带了些什么值钱的东西?然后针对性地开展调查,看看这些东西在什么地方出现,再顺藤摸瓜,找到真凶!”   胖老太顿时看见了希望,连连点头,胖胖的脸上满是鼻涕口水都顾不得擦。   杜文浩道:“你现在好好回忆一下,你们老爷走的时候,都带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胖老太跪在地上仰着脑袋想了想:“老爷走的时候,就带了三百两银子。”胖老太眨了眨眼睛,回过头瞧了一眼跪在她身后的子女仆从们,“老爷还带了什么来着?你们帮着想啊,都傻跪着做什么?”   胖老太的儿子插话道:“娘,爹身上带有玉佩啊!”   “对对!”胖老太忙回头对杜文浩道:“我们老爷走的时候,身上带有一块玉佩,那还是早年间他和我成亲的时候买的,花了四百两银子呢!”   杜文浩顿时来了兴趣:“玉佩?什么样子的?”   “是一条小猪,——我们老爷是属猪的。后面还刻有我们选定的成亲良成吉日。是成亲前他们家特意专门找玉匠定做的。”   “哦,这种有个人特征的用品,凶犯若有点头脑的话,一时半会是不敢拿出来卖的,至少不会再衡州近左卖。还有别的什么吗?”   一个丫鬟说道:“老夫人,老爷手上还有一枚扳指,是前些日子从京城买回来的。”   “对对!”胖老太对杜文浩道:“老爷拇指上还带有一枚玉扳指,是今年开春,他到京城进货时买的,只花了不到三十两,当是我们还说挺值呢。”   “哦?”杜文浩沉吟片刻,道:“这扳指价值不算很高,又是在玉店买的通制的玉器饰品,没有什么特定性,凶犯有可能会变卖。不过,这玉扳指既然是从京城买回来的,在衡州应该不多见。可以作为搜寻的线索。还有别的吗?”   胖老太等人又仔细回忆了当时韩掌柜的衣着,还有随身携带的小物件,包括店伙计旺祖随身带的物品。   杜文浩道:“这样,你马上组织见过老爷和旺祖这些物件的家人仆从,到城里和近左乡镇的商铺去打听,看看是否发现这些东西出现,一旦发现了,要不动声色,立即来通知本官!”   胖老太连声答应。从身后管家手里拿过一个锦盒,打开了,里面满满的都是银两。双手呈上:“这是小人一点心意,请大老爷笑纳。”   杜文浩摆手道:“这我不能收,如果我的帮忙能帮你们找到你们老爷,他又没事,那时候还可以说说酬谢的事情。如果你们老爷真的被害了,本官提点各路刑狱,缉拿真凶是本官职责所在,本官已经领受朝廷俸禄,查办案件是份内之事,不能收取分文报酬。”   胖老太听杜文浩说的大义凛然,生怕惹恼了大老爷,自然不敢坚持,合上盖子交给管家,磕头感谢之后,在家人仆从的搀扶下,蹒跚着走了。   冷掌柜等他们走远了,对杜文浩道:“大老爷,给您添麻烦了,他们家韩掌柜跟我是好友,所以冒昧领来找您。”   “没关系,能帮忙的当然要帮忙,再说了,如果这案子真是谋财害命,本官提点刑狱,查问这案子就是职责所在。必须责成缉凶归案。”   “是啊,大老爷为民做主,真是咱们的福气啊。”冷掌柜陪笑道。   “好了,没别的事我回去了。”   “大老爷请留步。”冷掌柜上前两步拱手道:“小人还有点私事想劳请大老爷施救。”   “哦,是与你娘子有关吧?”杜文浩马上想到了。   冷掌柜干笑两声:“是啊大老爷,昨日人多,不好说话,钱太医说的,其实也正是小人心里想的,贱内生病多年,但凡是可以找的郎中我们都找过了,都说无药可医,大老爷是盖世神医,宅心仁厚,小的恳请大人给贱内治病,只要能把贱内的病治好,要多少钱都行。”   杜文浩很干脆:“行啊,没有问题的。那去瞧瞧吧!”   “不不,晚上再说,贱内这病……,白天没法靠近的。再说大老爷您不是要陪夫人有事吗?不能耽误您了。”   “那好,那就晚上吧!”   杜文浩背着手回来。林青黛瞧见了,过来道:“文浩,你去后院给冷掌柜的妻子看病了?”   “嗯,不过还没看,说是晚上再看。”   林青黛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冷掌柜的老婆得的是什么疯病,冷掌柜这才将她关了起来,真是可怜了。”   杜文浩奇道:“疯病?”   林青黛:“是啊,就是动不动就两眼发直地看着你,然后倒在地上浑身抽搐挺吓人的。”   杜文浩遂想起之前李浦的那一声叫,不由失声笑了出来。   林青黛:“文浩,你笑什么啊?”   杜文浩清了清嗓子,道:“昨天李浦让那个女人这样子给吓了一跳。”   “是吗,这病能治吗?”   “还没看不知道,——病总是能治的,治不好不是病不能治,而是治病的人不掌握方法。”   傍晚,柯尧跟李浦和几个护卫回来了,带了一提篮的野果,护卫还打了两只山鸡。交给厨子做菜。这厨子厨艺不错,端上来香喷喷的,令人食指大动。杜文浩忍不住拉着钱不收一起小酌几杯。众女也是兴致不小,陪着把两坛老酒喝得是干干净净。   饭后,杜文浩带着钱不收就和冷掌柜去了后院,柯尧本来也想去,怜儿执意拉着让她陪着自己去散步,杜文浩想着她也喝了一些酒,病人既然说的是疯病,为了避免刺激,所以没同意,只带了钱不收一人走了。   怜儿牵着柯尧的手出了客栈,来到一处平坦的草地,庞雨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柯尧这才知道是庞雨琴找她,转头看了看怜儿。怜儿歉意地对柯尧笑了笑,低声说道:“夫人让我找你过来,说是要和你谈谈,又怕老爷知道了,所以才……对不起啊,你们慢慢谈,我先走了。”   柯尧见怜儿可怜兮兮的样子,知道她也为难,杜文浩四个夫人中就数怜儿没有主见,谁都可以指使她,想到这里,柯尧道:“没有关系的,你去忙吧。”   见怜儿走远,山上的山风一吹,柯尧的酒也有些醒了,她走到庞雨琴身边,庞雨琴伸手拉她在身边大石上坐下,甜甜笑问:“嫂子,找我有事,咋不直接说呢?”   “刚才人多不方便。这才让怜儿叫你。其实也没啥,想跟你聊聊。你今年多大了?有十五了吧?”   柯尧嗯了一声,似乎有些明白庞雨琴问这话的意思了。   庞雨琴微笑着续道:“十五岁,也不算小了,差不多该托媒说亲了。”   柯尧脑袋一歪,嘻嘻笑道:“嫂子就这么急着将我嫁出去?”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情嘛。女人总是要嫁人的,我不是现在就托媒说亲,我的意思是说……,可以留意着了,你哥和我都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尽管长兄为父长嫂为娘,你的婚事按理我们该帮你做主,但还得你自己最后拿主意。”   “多谢嫂子。”柯尧淡淡一笑,遥望远方,悠悠问道:“嫂子想好要把柯尧嫁给谁了吗?” 第351章 肝火旺   庞雨琴嗔道:“瞧你说的啥话?我这不是找你来商量的吗?再说,这件事情还要你哥哥和青黛的同意,我们都希望你能找个好人家,有个好归宿。你哥现在是朝廷从四品的提刑官,在朝廷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了。你是他妹子,找的亲家自然不能差了,这门当户对还是要讲的。这样吧,你要是答应了,嫂子就先替你留心着,遇到合适的人家了就跟你说。不过,说到底还得你同意了,才能托媒说亲。你觉得呢?”   柯尧见庞雨琴一脸诚意,并无戏谑之意,便收敛了笑容:“多谢嫂子关心,不过,我现在还小,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件事情。”   “十五岁还小?我大姐十五岁就已经有孩子了!”   “那嫂子跟我哥呢?”   “我?我不一样,我是奶奶他们打赌输了,把我嫁给了你哥。”   “嘻嘻,那嫂子不高兴吗?”   “呵呵,那倒也不是,你哥人很好,我能嫁给他是我的幸运。”   “你也不错啊,听我哥经常夸你端庄贤惠呢。诰命圣旨也是这样夸你的啊。”   庞雨琴笑道:“说着你的事,怎么扯到我身上去了,快说,行不行?”   “什么行不行啊?”柯尧笑嘻嘻装傻道。   “给你找婆家啊!”   “嫂子,我很敬重您,也敬重哥哥和几位姐姐,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是个孤儿,兄嫂就是我爹娘,你们做主好了。”   “你这丫头,那好,我就当你同意了!你放心,兄嫂不会擅作主张的,我们只是帮你物色,你的婆家,最终还得你自己个定。”   ……   客栈后院。   杜文浩和钱不收此刻正坐在院子里的一个简洁的小屋里,屋子虽然简陋,但是布置的很精巧,桌子上还放着一瓶野花,正散发着阵阵幽香。   冷掌柜从里屋领出一个穿着一身素衣的女子,头发像是才梳过,看起来利索干净,冷掌柜将女子领到杜文浩面前坐下,那女子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低着头,直到冷掌柜喊了一声韵儿她这才抬起头来,杜文浩见女子颇有几分姿色,只是在灯光下,脸色不是很好。   冷掌柜站在韵儿身后,对杜文浩说道:“贱内刚才发病过,所以现在不会有什么问题,杜大人请放心。”   韵儿怯生生地抓住冷掌柜一只手,冷掌柜低下头来哄到:“乖,我给你讲过,这个杜大人可是给皇上看病的御医,你听话,乖乖坐下,让御医给你看看。”   韵儿听话地在杜文浩身边那张椅子上坐下,把手放在茶几的脉枕上。   杜文浩伸手上前搭脉,明显觉得韵儿的手往回缩了一下,杜文浩微笑着看了看冷掌柜一眼,然后对韵儿说道:“你平日有什么不舒服?”   韵儿不语,冷掌柜道:“平日不发病的时候挺好,但是一旦发作起来就两眼发直,眼前发黑,有的时候连我站在跟前都看不见了。”   杜文浩:“那么发病的时候有什么症状?”   冷掌柜:“浑身抽搐,一般几天发病一次,每次按住她的人中她一会儿就能醒过来,但是碰上阴雨天或是她受了风寒心情不畅的时候,一天甚至会发病三四次。”   杜文浩哦了一声道:“还是让尊夫人自己讲吧,要想知道病根在哪里,还须病人自己说才准确。”   冷掌柜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是,韵儿她胆子小,除了和我一般不和任何人说话的,所以……呵呵,好吧,韵儿,乖,你自己给杜大人说。”   韵儿低头轻咬嘴唇,细弱蚊蝇道:“其实夫君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杜文浩问:“你病了多长时间了?”   韵儿:“自打小时候懂事就这样了。”   杜文浩有些愕然。冷掌柜道:“其实韵儿嫁给我之前就这样了,因为我们两家是邻居,所以我很清楚她的这个病。”   杜文浩有些感动,虽然韵儿确实美貌。但是这个病发病这么频繁,换成谁都不愿意,冷掌柜却还是娶了她,还细心地照料她,真是难能可贵。想到这里,杜文浩不禁轻叹了一声。   冷掌柜以为是杜文浩认为韵儿的病情严重,焦急地问道:“大人为何长叹?”   杜文浩:“我感叹世间像你这样重情义的人不多啊。”   冷掌柜听罢松了一口气,见韵儿深情地看了自己一眼,自己也回望一眼,然后对杜文浩说道:“我们两青梅竹马,在韵儿六岁的时候我就告诉她我要娶她的,韵儿大一些后,我就软磨硬泡让我爹娘提亲,结果一提,她爹也同意了。嘿嘿。”   杜文浩心想,这样一个女子,能嫁出去就不错了,看样子你们家也应该家底不错,自然忙不迭同意的了。笑道:“你们很恩爱嘛。”   “是啊,她尽管有病,但已经是我冷家的人,我自然该一辈子好好照顾她!”   韵儿甜甜一笑,深情地瞧了冷掌柜一眼。   杜文浩道:“贤伉俪真是夫妻恩爱的楷模啊。”   冷掌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请大老爷给贱内看病吧。”   “嗯,冷夫人,你平日有无胸闷气短的情况?”   韵儿道:“嗯,有的,而且一生气就觉得特别不舒服,睡得也不好……”   刚说到这里,一阵风将虚掩的门刮开了,哐当一声,韵儿啊地一声,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冷掌柜赶紧扶住韵儿。   韵儿却如同换了一个人,猛地一掌推开冷掌柜,厉声尖叫道:“你是故意的!你之前还说今天晚上要下雨,那下雨就会刮风,所以你不将门关上,就是为了吓我!走开啊!”   明明是这韵儿无理取闹,可冷掌柜却赶紧给韵儿陪着不是,走到门前将门关上,然后回到韵儿身边,韵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理他,冷掌柜尴尬地冲杜文浩和钱不收笑了笑。   杜文浩一脸愕然跟钱不收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觉这韵儿真是不可理喻。杜文浩又问:“夫人,你平日清晨起床,是否觉得喉咙里有痰?”   韵儿想也不想,没有好气地说道:“不知道!”   冷掌柜额头冒汗,忙低声道:“韵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和大老爷说话?大老爷是御医,是皇上身边的御医啊!不能这么跟大老爷说话的!”   韵儿突然间像是从梦中惊醒,晃了晃身子,低声道:“我……,我又发火了,真是对不起,大老爷,我其实也不想的。”   “呵呵,不妨事,你果然很容易发火,看来是肝火比较旺,女人肝肾气虚就会这样,所以常常说气大伤身,其实是气大伤肝才对。”   中医的肝火旺,就是肝的阳气亢盛表现出来的热象,肝气有疏泄功能,能调畅气机,人的喜怒哀乐情志活动虽分属五脏,但由心所主,心主血脉,血的正常运行,又要依赖于气机的调畅,肝气气机调畅,气血和调,情志活动就正常;反之,肝气郁结,心情就抑郁不乐;若肝气郁而化火,或大怒伤肝,肝气上逆,就会烦躁易怒,亢奋激动,血随气逆,发为出血或中风昏厥。   肝肾阴虚和肝火旺两者是相互作用的,肝火旺时间长了会伤阴,从而导致肝肾阴虚,而肝肾阴虚时间长了也会反过来化火。   韵儿连连点头:“是,韵儿谨记大老爷的教诲。”   “嗯,夫人出恭如何?”   韵儿有些害羞,想了想,低声道:“小便还行,就是有点黄红黄红的,大的有些干结。”   “嗯,这就对了。不收,你来看看,该如何辩证?”   “是师父。”   钱不收提腕诊脉望舌,又索要了前医的方子查看了,沉吟片刻,说道:“回禀师父,老朽辩为肝肾虚弱,痰火气郁之证。”   “很不错,前医有何不妥之处?”   “前医不辨虚实,屡投攻痰克伐之药,他们不知道这些药针对那些因脾虚而生痰的人,或身胖痰湿的人才有效,夫人病程日久,由实转虚,加之体瘦,发时口无痰涎,且久发频发,肾气已大伤,实乃虚实夹杂之证,故不可因痰而妄用克伐。”   “嗯,你觉得该如何用方?”   “清热平肝,调气涤痰,熄风镇惊,补肾养心。补虚与祛邪并进。”   “很不错,”杜文浩频频点头,“不收,单论大方脉而言,你已不在我之下了,若论小方脉,你该做我的老师才对。呵呵。”   钱不收急忙躬身一礼:“师父谬赞了,老朽痴长几岁,多诊治些病案而已,要论岐黄一道,老朽所知与师父相比,如月下萤火,微不足道。”   “哈哈哈,行了,咱师徒两就甭在这相互吹捧了。你来拟方好了。”   “是,师父。”   钱不收拟好方子,递给杜文浩过目。杜文浩看罢点头,将药方递给冷掌柜:“找方抓药,切记一点。不能生气!”   冷掌柜连声说好。杜文浩没理他,对韵儿道:“我说的是你不能生气,你家老爷对你这么好,每次你感到怒火上来的时候,你就多想想你们老爷对你的好。”   韵儿道:“我也知道,可是,有时候怒气上来,怎么都克制不住的。”   “事在人为。你吃了我这副药之后,会发现怒气慢慢会减弱的。”   “是啊?多谢大老爷!”   看完病,冷掌柜自然千恩万谢,付了一笔不菲的酬金,杜文浩也没客气,把钱收了。   杜文浩和钱不收从后院出来,见柯尧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两眼望着天空发呆,连杜文浩走到面前都没有察觉。   “丫头,在想什么呢?”杜文浩笑着说道。   柯尧姿势不变,眼角瞟了杜文浩一眼,又望着天空,悠悠道:“想去找人给我算上一卦。”   杜文浩坐在柯尧身边,道:“想算什么,姻缘还是求财?”   “我哥是大财主,我还缺钱吗?就算我们柯家的家财也足够我花的了。女孩子想心事,自然是姻缘嘛,求一求也好,免得一天总有人担心我嫁不出去。”   杜文浩笑着正要调侃两句,一阵风吹来,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又把话咽下去了,起身说道:“好了,不要在这里坐着了,入秋了,当心着凉。回去睡觉了。”   柯尧:“哥先回去吧,我还不困,睡不着,想再坐一会!”   杜文浩俯身下来,低声说道:“听说这山上有狼哦!”   柯尧望着黑漆漆的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起身拍了拍屁股,勉强笑了笑道:“好吧,回去睡,——不过我是听你的话才回去的,可不是怕狼哦!”   这时,英子从客栈里跑出来,拿着一个小碗,碗里放了一些鲜红的浆果,看着十分诱人,跑到杜文浩面前笑着说道:“少爷,尝尝吧,这是柯尧我们在后山摘的野果,好吃着呢。”   杜文浩伸手从碗里拿了两枚果子放在嘴里,果然是酸甜可口。赞道:“果真好吃!”   英子将手里的碗递给杜文浩:“那拿回屋吃吧。”   “好啊!”杜文浩将碗递给钱不收:“尝尝?”   钱不收忙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腮帮子:“我怕酸。”   “没口福!”杜文浩笑道,将碗递给柯尧:“你也尝尝。”   “我吃过了,摘的时候吃了好多呢。”   “哈,原来是吃剩了才给我,哼,我不稀罕!”嘴上说不稀罕,手里可不闲着,又抓了几颗塞进了嘴里,一边有滋有味地嚼着,一边含含糊糊说道,“回去睡吧!”拿着碗边吃边上了楼。   回到房间,庞雨琴已经躺在床上了。杜文浩将手中的碗递给她:“尝尝,野果!”   庞雨琴将一枚浆果放在嘴里:“嗯,挺好吃的。”   杜文浩将碗放在桌上,走到床边伸了一个懒腰,仰面躺在了床上。   庞雨琴俯身过去,道:“是不是很累啊,我给你捶捶吧。”   “也好,你先让伙计给我端个水我洗个脚,然后上床你慢慢给我捶。”   庞雨琴:“今晚上是霏儿侍寝啊……”   “没关系,到时候对调一下不就行了,怎么,不想让我睡在这里啊,那好吧,我走了啊。”说着假装要起身。   庞雨琴羞涩一笑,扯了他一把,下床趿拉着鞋子走到外面,招呼英子端洗脚水上来。   洗脚水端水来,庞雨琴让英子自己去睡,亲自蹲下身来为杜文浩褪去鞋袜,将他的脚放在水里为他清洗起来。   杜文浩闭着双眼,十分享受的样子,等洗完了脚,脱了衣服自己先钻进了被窝。   庞雨琴走到油灯前吹灭了灯,这才摸黑脱衣上床。   杜文浩戏谑道:“怎么,还不好意思啊?”   庞雨琴轻轻地靠在杜文浩的怀里,小声嗯了一声:“在外面不像是在家里,总不踏实。”   “那我帮你踏实一下!”杜文浩淫笑,翻身将庞雨琴压在身下。庞雨琴娇哼一声,主动配合着,紧接着便是嘎吱嘎吱床摇晃的声音。   “文浩,轻点……隔壁就是霏儿……,啊……”   “不怕,每次霏儿的声音可比你大多了,舒服就喊出来啊。”   “就你坏……,哎哟……!”   杜文浩坏笑一声:“我坏啊,我哪里坏啊?”   啪地一声,杜文浩:“你还敢打我,有你好看的。”说完,床就是一阵比一阵更加激烈地晃动起来。   一炷香之后,声音终于停止了。   两人依偎着享受这份云雨之后的宁静。   片刻,庞雨琴低声道:“相公,我先前去找柯尧了。”   杜文浩身子僵了一下:“哦?”   “她也十五了,也该找个婆家了,她是你妹子,得找个门当户对的,我问她有什么想法,她说让我们做主就行了。相公,你说呢?”   杜文浩苦笑:“我能说什么啊,保媒拉纤这种事我可不在行。”   “谁在行了?这不是留心着嘛,看着合适的再说呗。”   “这得征求人家的意见,不能包办。”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杜文浩突然觉得有些无趣,翻过身朝外睡。   庞雨琴诧异问道:“相公,你怎么了?”   “累了,睡吧。”   “嗯!”庞雨琴从后面抱着杜文浩结实的身体,感到心里很踏实,很快便睡着了。   杜文浩却脑袋里直闹腾,一会是柯尧托着腮帮子傻傻的样子,一会是冷掌柜老婆疯疯癫癫的样子,再一会,又是胖老太哭哭啼啼求他破案的样子。恍恍惚惚好半天才睡着。   ……   随后几天,杜文浩带着庞雨琴她们在衡山大小寺庙各个山峰游玩。   冷掌柜的老婆吃了杜文浩的药之后,明显好转,抽疯发癫的次数明显减少,晚上睡觉也好很多了,冷掌柜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对杜文浩更是感激涕零。   这天中午,众女都在屋里睡午觉,杜文浩没让李浦他们跟着,自己独自一人来到后院松柏下乘凉品茗,拿着一本医书看着,时而邀看远山风景,十分的惬意。   突然,有一个东西打在了他的书上,是一朵红色的野花,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女子红衣罩体站在楼上,双手搭在围栏上,正对着自己妩媚地笑。   再看她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仿佛不盈一握,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竟裸露着,就连秀美的莲足也在无声地妖娆着,发出诱人的邀请。 第352章 仗势欺人   这女子的装束无疑是极其艳冶的,但这艳冶与她的神态相比,似乎逊色了许多。她的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   “咯咯咯咯,呆子,看你好久了,你在做什么呢?”那女子大声地笑着,眼神挑逗着楼下的这个衣着华丽斯斯文文的男人。   这个女子言行举止皆透着一股骚味,应该不是什么良家女子,杜文浩懒得搭理,漠然地将花扔在一旁,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喂,本小姐叫你呢!”那女子大声地叫嚷道。   杜文浩充耳不闻。   那女子恼了,索性赤着双脚咚咚踩着楼梯走下楼来到杜文浩身边。   杜文浩没抬头,鼻中闻到一股暗香,他知道这应该是栀子花的味道,从前他第一次见到柯尧的时候,她的身上也是这个味道。   那女子老实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杜文浩的对面,又把两臂交叉趴在桌子上,一双杏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杜文浩,杜文浩这才抬起头来和那女子对视。   不得不说,如果这个女子真是烟花柳巷那种地方出来的,也绝对是那些地方的头牌。   那女子红唇微启若隐若现地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舌头在嘴唇四周轻轻地舔了一圈才缩回小嘴去:“喂,你不理我,怕我吃了你啊?”   杜文浩实在没兴趣和这种女子搭讪,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襟,背着手往楼上走。   女子歪着脑袋很是奇怪地望着杜文浩,随即也提着衣裙小碎步追了过去。   只听身后哎呦一声,杜文浩回头一看,只见那女子坐在楼梯上双眉紧皱双手握着一只脚的脚踝,娇滴滴地望着他嗔道:“傻子,还不赶紧过来扶我?”   杜文浩淡然一笑:“你这一招对我没有用。”说完径直走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了。   媚儿还从没吃过哪个男人这样的瘪,一脸怨毒恶狠狠道:“算你狠!你等着瞧!”   晚饭的时候。   庞雨琴她们不想坐包间吃饭,嫌闷得慌,冷掌柜便在二楼散座靠窗的地方留了几张桌子。   杜文浩和众女坐一桌,钱不收和李浦他们坐另外一座。杜文浩点了菜,把冷掌柜叫到身边问道:“贵店是不是有个妖艳的女子入住?”   冷掌柜陪笑道:“是啊,她是山下万春苑的姑娘,叫媚儿。实在是对不住,她听说您帮我治好了拙荆的顽疾,很是好奇,执意要住在上房您的隔壁,要是打扰您休息,我立马让她换房间!”   杜文浩:“算了,春楼的姑娘,嘿嘿。”   冷掌柜坏笑道:“听说价钱贵着呢。”   杜文浩笑了笑:“好了,你去忙吧。”   正说着,只听一阵清脆的笑声从楼梯处响起,只有杜文浩知道没有人会这样放肆的笑,除了那个媚儿。   冷掌柜这客栈生意很好,上山游览上香的人很多,大都在他这打尖住店,楼上散座差不多都坐满了,众人听到她这笑声,都一起望去。   庞雨琴眉头一皱,低声道:“一个姑娘家,在酒肆饭庄如此放肆,成何体统!”   雪霏儿也撇撇嘴:“一听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随着笑声,那妖艳媚儿摇着一把团扇,带着两个婢女,慢悠悠从楼上走了下来。   楼上食客们都是眼前一亮,年轻的男子看得眼都直了,年老的觉得老盯着人家姑娘不好意思,低着头吃饭,偷偷拿眼瞧她。那些妇人们则撇着嘴歪脖子往地上啐。   媚儿浑然不觉,笑盈盈私下里看了看,一眼瞧见杜文浩,巧笑嫣然,袅袅地走到杜文浩身边,发现几个护卫都在直勾勾瞧着他,便抛了一个媚眼过去。   几个护卫更是呆了。   媚儿团扇轻轻一摇,幽幽的栀子花香飘了过来,令人心旷神。杜文浩却望着窗外,似乎窗外的风景更让他着迷。   媚儿冲着杜文浩笑盈盈道:“喂,土郎中,给本姑娘让个座啊!”这话很明显是冲着杜文浩说的,杜文浩却充耳不闻。   一旁婢女也大声对杜文浩道:“那个穿白衣的,我们家姑娘和你说话呢。赶紧让座!我们姑娘少不了你的好处!”   柯尧吃的一声轻笑:“敢对我哥大呼小叫的,你们吃了豹子胆了?不知道我哥是谁吗?”   另一个婢女也是吃的一声轻笑:“不就是个扛旗子跑江湖的土郎中嘛,对这样的人大呼小叫还不用吃豹子胆,不就治好了冷掌柜的老婆嘛,怎么,就以为自己成了皇宫里的太医了?”   “你还真聪明……”柯尧正要说她猜对了,杜文浩轻咳一声,微微摇头。柯尧知道杜文浩不想泄露身份,急忙闭嘴。   冷掌柜急忙过来:“真对不起,媚儿姑娘,您请这边坐吧,我给你另外……”   媚儿摇着团扇悠悠道:“我还就看中这张靠窗的桌子了,喜儿,给他一吊铜钱!”   那叫喜儿的丫鬟从怀里摸出一吊钱,当啷一声扔在桌子上:“拿去!赶紧让座吧!”   柯尧怒极反笑,转身对雪霏儿道:“霏儿姐,她们是失心疯了吧?”   “不是,是狗眼看人低!”   “你!”那婢女指着雪霏儿怒道:“你个破土郎中的女人,神气个屁!我们姑娘……”   雪霏儿顺势一把抓住她手腕一拧,哎哟一声,那婢女手腕差点折了,蹲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   另一个婢女急了,想上前动手,可人家人多,刚才那姑娘一伸手便知道是行家,更不敢出手了,赶紧把那婢女扶起来。   媚儿的团扇停住了,哼了一声:“哟,看不出来,你这土郎中还挺厉害嘛,冷掌柜,他到底啥来头啊,敢动本姑娘的人?”   冷掌柜额头汗都要下来了,杜文浩住进来之前有郑重交代了,不准他泄露自己是提刑官的身份,也不准衡州衙门的知州佐官上山来打扰他,或者泄露他的行踪。所以客栈里并没有人知道杜文浩是皇上身边的御医,还是提点各路刑狱的大宋提刑官。   这媚儿当然也不知道,过不他跟冷掌柜关系不错,听说有个大夫把他夫人的病治好了,所以好奇来瞧瞧,还以为杜文浩只是一般的大夫。   冷掌柜扯了一把媚儿的衣袖,一脸哀求道:“我的好姑奶奶,求求你,给我一个面子,别惹这位爷了,你就将就坐这边来吧!”   “啥?我媚儿就好惹是吧?”媚儿摇着团扇,斜眼瞧着杜文浩,“也不打听打听,我媚儿的后台是谁!”   旁边婢女上前一步,趾高气昂对杜文浩等人道:“坐稳了!听清楚了!我们姑娘是衡州黄世荣黄知州的人!怎么样?没吓着吧?还不快滚!”   柯尧作了个惊恐万状的样子,拍着刚刚隆起的胸脯道:“哎哟我的娘耶,知州大人的人哟,好怕怕啊!”   雪霏儿扑哧一声笑了,站起身走到媚儿面前:“说句实话,我哥你还真惹不起,你们知州老爷也惹不起,要是不信,回去问问你们知州老爷我哥是谁,然后再来跟我们这摆谱吧……!”   杜文浩站起身道:“算了,咱们走,这几只苍蝇嗡嗡叫烦得很,咱们到会仙桥去,那有家小摊的小吃很有味道。”   说罢,正眼也不看媚儿一眼,背着手扬长而去。柯尧等众女,以及李浦、钱不收等人也都跟着出去了。   那被雪霏儿拧了手的婢女指着杜文浩他们叫道:“喂!说谁是苍蝇呢?——姑娘,他们骂咱们是苍蝇,得找人狠狠收拾他们一顿才行,要不还怎么在这衡山混啊!”   媚儿不语,她见杜文浩身后跟着这么一大帮子人,有些傻眼了,怔怔地望着杜文浩的背影出神。   冷掌柜慌不迭追了出来,点头哈腰忙着陪不是。杜文浩微笑道:“这跟你没关系,你没有泄露本官的身份,做得很好。以后也不要乱说,记住了!”   “是是!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冷掌柜连连答应。   杜文浩见柯尧一路无话,脸色十分不好,便问道:“丫头,想什么呢?”   柯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有想什么。”   “你有心事看得出来。”   “呵呵,我刚才是不是太厉害了点?我爹老说我不端庄文静,不像个姑娘家。”   “姑娘家怎么了?就不能凶了?让人骑在脖子上都不能生气?嘿嘿嘿。”   柯尧也笑了:“嫂子就很文静啊,端庄贤淑。”   庞雨琴听了莞尔一笑:“我小的时候其实很淘的,有一次我为了出去看花灯,担心我爹我不让我出去,我就趁着天黑一个人想翻墙出去。”   柯尧愕然:“啊?嫂子,你还有过翻墙的时候啊?”   庞雨琴有几分得意地说道:“这算什么,小时候我还跟男孩子打过架呢。把人家脸都抓烂了,害得我娘赔钱赔药,不过没揍我,只是哀声叹气说你这样将来咋嫁得出去哟。”   柯尧咯咯笑了:“你这不是嫁出去了吗?还嫁了我哥这样一个大官呢!”   雪霏儿还惦记刚才庞雨琴翻墙的事,插话问道:“雨琴姐,那你翻出看花灯了吗?”   庞雨琴哀声长叹道:“看啥看,我好容易爬到了墙头,却发现墙外站着一个人正瞪着我。”   柯尧好奇地问道:“谁啊!”   庞雨琴:“自然是我爹啦。”   众人都大笑起来。   他们回到客栈,得知那媚儿已经带着两个婢女离开走了。   晚上。   佛音客栈突然冲进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各人手上均持大刀,冷掌柜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在这山上开了十几年的客栈了,什么人没有见过,于是赶紧上前招呼。   为首的是一个面黑络腮胡的人,一双大眼瞪着冷掌柜不等他说话,便将他一掌退出老远,身后几个伙计正要上前,冷掌柜看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笑嘻嘻地又走到那人面前躬身说道:“客官,不知是打尖还是住店?”   “呸!”那人冲着冷掌柜脸上啐了一口,道:“你是冷掌柜?”   “是啊,客官您是……?”   “给你老婆治病的那个江湖土郎中在哪里?”   “快说!”后面几个持刀大汉也厉声喝道。   冷掌柜吓了一跳:“我们这……,没有什么郎中啊?几位大爷是不是弄错了?”   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白天还在,难道逃走了不成?进去搜啊!”   冷掌柜不用看便知道,说话的是媚儿的那个婢女,下午被雪霏儿拧了手威胁要找杜御医他们麻烦的那位。现在果真找来这几个大汉来寻杜御医的晦气了,顿时把冷掌柜吓出一身冷汗,忙不迭迎上去道:“姑娘,你可千万别乱来,这位杜大夫可不是一般人……”   婢女尖声叫道:“我们姑娘难道就是一般人?滚开!你们给我搜啊!”   为首大汉将冷掌柜一把推开,扬起大手一挥,大声喝道:“给我一间一间的找,那厮穿着一身白长袍,带着几个靓妞,找到了,把男的给我拖下来,把他狗腿打断了,把他鼻子割了,看他还拽不拽!那几个女的嘛,嘿嘿,可以给我留在房里,我来照顾她们,哈哈哈。”   几个大汉都是一阵淫笑,呼喇一声便往楼上冲,吓得客栈其他旅客慌忙躲闪。   冷掌柜都快哭了:“别乱来,千万别乱来!哎呀姑娘,你这……,你这可闯了大祸了!我的老天爷啊……!”想起万一提刑官大老爷和家眷在自己的客栈受伤、被凌辱甚至被害,那一家老小可都得陪葬,更何况人家大老爷还帮自己老婆治好了多年的病症,知恩图报也是应该的。   冷掌柜急忙跑到后堂,叫伙计们抄刀子出来,说有抢匪。   他不说有抢匪还好,伙计们本来就听外面乱哄哄的不知怎么了,一听这话,一众年轻的伙计们顿时撒腿就跑,剩下几个老伙计尽管没跑,却缩在角落里直发抖。   冷掌柜气得大骂,自己拎了一把菜刀就往外冲,那几个老伙计见掌柜的这样,这些人都在客栈几十年了,跟冷掌柜虽是主雇关系,却跟老兄弟差不多,也都操起棍棒柴刀跟着冲了出来。   那婢女一见这架势,吓得一溜烟跑到门外,指着冷掌柜喝道:“你!你反了你!回头我们姑娘告诉知州大老爷,把你这客栈封了!拿你蹲大狱……!”   冷掌柜顿时一哆嗦,要知道县官不如现管,楼上那位虽然是朝廷派来的提刑官,比知州大上好几级,但是,提刑官总有要走的时候,总不能罩着自己一辈子,而知州是地头蛇,要整自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他正犹豫间,那几个老伙计已经冲过来了,背靠背张皇四顾:“掌柜的,抢……抢匪,抢匪在哪里?”   就在这时,就听得楼上叮呤当啷兵刃碰撞之声大作,接着有人惨叫。   冷掌柜吓坏了,要是提刑官大老爷在自己客栈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明明知道却袖手旁观,不用等知州来碾死自己,朝廷恐怕就先灭了自己一家了。这冷掌柜也是个当机立断之人,手中菜刀一挥,指着楼上叫道:“在上面!正在抢杜大夫他们,兄弟们,跟我冲上去救人!——杀啊!”   冷掌柜跟发了疯一般,提着菜刀冲了上去。老伙计们也跟着往上冲。   刚冲到楼梯的一半,就听半空中一声惨叫,吓得他们猛抬头,只见一道黑影从半空中手舞足蹈地朝着他们跌撞了下来。   冷掌柜和几个老伙计经常跑前跑后,迎来送往,这反应还是够快,急忙侧身靠着楼梯边,楼梯又比较宽,那人没砸到他们,咣当一声摔在楼梯上,滚地葫芦一般哎哟妈呀一路滚下楼去,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嘴里惨叫连声,却正是刚才冲上楼的大汉中的一位。   冷掌柜转头朝上看,又要领着往上冲的时候,又是几声惨叫,先前杀上楼去的大汉们接二连三腾空而起,惨叫着倒栽葱朝他们落将下来。冷掌柜他们急忙躲闪,那些个大汉摔在楼梯上,一路滚到了楼下,都是伤胳膊伤腿的,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这时候,就听后院喊杀声响成一片,一伙人冲了进来,却正是店里剩下的伙计。   原来他们跑出客栈之后,没看见冷掌柜他们跟出来,都觉得这样太不仗义,不知是谁说了声回去拼了,一众伙计相互壮胆,从后院操木棍拿砍刀又都冲了回来,正看见这些个大汉滚地葫芦一般从楼上摔了下来,不明就里,但也估计就是抢匪,刀棍一起指住了他们。   这时,楼上已经没有了喊杀声。片刻,只听到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朝楼梯口过来了,接着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脖子上夹着一柄阴森森的短刃,正是先前喊着冲上去抓人的那为首的大汉。   只见他脚步沉重,一步步倒退着走到楼梯口,惊恐地望着那用短刃架着他脖颈的女子。   这女子正是林青黛。   林青黛冷冷道:“你这淫贼,不仅企图伤害我家相公,还污言秽语冒犯我们,容你不得!”单掌戳出,咔嚓一声,将这大汉喉骨击得粉碎!   大汉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被这一掌戳得倒飞出去。   半空中,只见林青黛手中短刃寒光一闪,血光迸溅,那大汉一条右腿已经血淋淋与身子分离,半空中随着大汉的身子一起跌落在楼梯上,洒着一路鲜血滚到了楼下。   那大汉喉结被毁,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疼得昏死了过去。 第353章 热瘀相搏   门口那婢女眼见为首大汉血淋淋躺在地上,其余大汉或者断手,或者断腿,没一个能站起来的,已经吓呆了,她想不到结果会是这样,吓得甚至都不敢转身逃跑。   杜文浩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吵什么啊?”   李浦和几个护卫笑道:“没事,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来惹事,应该是白天那什么媚儿姑娘派来的,四奶奶早就暗中叮嘱我们防着了,不过这些人太脓包,四奶奶一个人就都收拾完了,我们都没机会出手。嘿嘿”   杜文浩瞧见地上到处都是血滴,叹了口气:“青黛出手从来不留情。唉!”   林青黛回眸一笑:“这些淫贼,不知祸害了多少百姓,留着作甚?”   杜文浩点点头:“说得好,对敌人的善良,就是对自己的残酷。”走下楼梯,见冷掌柜他们各持刀棍,目瞪口呆瞧着他,不禁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冷掌柜的肩膀:“谢谢!”走到楼下,见那大汉断腿血流不止,这样只怕用不了一盏茶就得翘辫子,对阎妙手道:“妙手,帮他把血止了。别闹出人命来,懒得解释。”   “是,师祖。”阎妙手跑回房间拎来出诊箱,帮那为首大汉止血包扎。   雪霏儿阴笑着走到门口,对站在门口簌簌发抖的婢女道:“这些人是你领来的吧?”   婢女下意识要摇头否认,可望着雪霏儿阴冷的笑,竟然不敢说谎,煞白着脸点点头。   “是你们那什么媚儿姑娘叫你带他们来的?”   婢女急忙摇头:“不不,不是,我们姑娘下午就去城里了,她不知道这件事,是……,是小人做作主张。”   “你们姑娘是去找知州搬救兵去了?”   “是,不不,不是!是进城……买东西去了……”   雪霏儿道:“下午的时候我就说了,我哥你们还真惹不起,你偏不相信,现在怎么样?”   婢女有心发狠,可她还是知道什么叫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缩着脖子连连点头:“对……,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行了?得给你留点记号才行,免得你以后想不起这件事来。——说罢,鼻子耳朵眼睛,又或者手脚,留下一样,你自己选!”   那婢女吓得咕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撞得青石板咚咚之响:“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夫人,小的该死!”说罢,抡起两只手噼里啪啦一阵猛扇自己耳光。   这婢女倒也聪明,知道必须打得重,才能让对方解气,才能保住自己的这些器官手脚。这一通耳光抡圆了连珠炮般打将下来,一张俏脸肿得跟猪头似的,鼻口流血,连槽牙都掉了两颗。   雪霏儿看得恶心,扭身走回了杜文浩身边。   杜文浩对那婢女道:“行了!回去告诉你们姑娘,我对她没兴趣,她也别来惹我。听清了吗?”   婢女这才停手,喘着粗气含含糊糊答应了。   “你们走吧!”   “是是,多谢大爷!”   婢女顾不得那几个大汉,自己爬起来抱着头抢先跑了。   那几个大汉中伤了手没伤到脚的,挣扎着搀扶起腿伤的,其中一个伤得比较轻的,背着为首那大汉,连声道谢,也不敢拣兵刃,哈着腰一瘸一拐地走了。   杜文浩走到冷掌柜面前,微笑道:“真对不起,把你这客栈弄得鸡飞狗跳的,所有损失都算我的,结账的时候一起结了吧。”   “不不!”冷掌柜慌不迭双手乱摇,“也没弄坏什么,打扫打扫就行了。——大老爷,您和几位夫人没伤着吧?”   “没有,多谢冷掌柜仗义相助。”   冷掌柜干笑两声,压低了声音道:“这媚儿姑娘当真太过分了,自持有知州黄大人的宠爱,经常仗势欺人。这次竟然带人欺负到大老爷您头上来了,当真不知死活。不过,嘿嘿,说实话,这黄大人也的确太宠爱这媚儿姑娘了,只是因为他家中那位管得严,所以一直没收入房中。黄大人很宠爱这媚儿姑娘,她在外面有点傻事吃点小亏啥的,黄知州那是绝对要帮她加倍找补回来的。”   “那刚才你带着帮我们准备教训他们的人,就不怕那婢女回去报告,将来黄知州找你晦气?”   冷掌柜胸脯一拍,豪气干云道:“怕什么!我性冷的虽然算不得江湖侠士,却也懂得仗义二字,再则说了,大老爷您住在鄙店,那是小人天大的福气,也是鄙店的荣耀,就算舍了身家性命,小人也要保得大老爷和诸位夫人周全平安才是。而且,这件事小人估计就是那媚儿姑娘自己瞎胡闹,知州大人并不知情,要是知道了,也非得狠狠责罚于他们的。知州大人是个明事理的人,应该不会因此为难小人的。就算为难了小人,为了保全大老爷的平安,就算把小人整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那也值了!”   杜文浩听他颠三倒四的话,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道:“多谢,冷掌柜放心,我会跟黄知州说清楚这件事,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冷掌柜担心的就是这个,一听这话,惊喜交加,双腿一软就要跪下,杜文浩早就料到了,伸手一把将他扶住:“你仗义相助,我怎么能让你吃亏呢。现在天色已晚,明日咱们下山去找知州去。当面了解这件事。”   雪霏儿道:“哥,咱们这就要走啊?”   “是啊,在衡山呆的时间也不短了,咱们还有正事呢,也该走了。要是觉得好的话以后有空了咱们再来嘛。”   冷掌柜还有些担心杜文浩只是说说而已,想不到明天一早就去办这件事,这可让他十分意外,又是倍加感激,连眼眶都湿润了。   第二天一早,杜文浩一行与冷掌柜一起下山了,进城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他们也顾不得吃饭,径直来到知府衙门。   前些日子杜文浩一直在衡州授徒讲课,提点衡州刑狱,衙门的人自然都认识这位提刑官大老爷。守门的衙役一见是他来了,忙不迭迎上来点头哈腰:“大老爷,您回来了。”   “嗯,你们知州大人在吗?”   “在在,老爷上午忙了一上午,紧急公务,现在正好办完,刚刚散衙,知州老爷回内宅去了,小的这就给您通报。”   衙役将杜文浩一行人迎到衙门里花厅落座。两个丫鬟伺候上了茶水点心,很快,知州黄世荣连官袍都没穿戴好,慌慌张张便来到了花厅。   黄世荣见花厅里人不少,除了杜文浩的家眷随从之外,还有衡山佛音客栈的冷掌柜,不明就里,也不多问,笑呵呵忙上前拱手:“提刑大人回来了,卑职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杜文浩见黄世荣面色如常,显然不知道他宠爱的那青楼女子媚儿惹到了自己这件事,当下微笑拱手还礼:“知州大人客气了。本官在衡州得到知州大人盛情款待,十分感谢。本官还要继续奉旨巡医,提点各路刑狱,就不久呆了,今日是来辞行的。”   黄世荣张皇道:“大人这……这是从何说起啊,怎么说走就走啊,怎么着也得给卑职一个机会,给大人践行一番啊。而且,这个……,呵呵,卑职小女身子不太好,还想恭请大人垂怜,给小女瞧瞧病呢。”   “哦,知州大人何不早说?”   “先前提刑大人公务繁忙,卑职不敢叨扰,今儿个听说大人要离开鄙州,迫不得已说了,实在冒昧,请大人海涵。”   “大人真是先人后己。既是如此,那本官可以先给令嫒看了病再走。”   黄世荣大喜过望,一拱到地:“多谢提刑大人,那大人就多留一日,明日一早再走吧。今晚卑职略备薄酒,给大人践行。大人此番莅临鄙州提点刑狱,一直忙于公事,鄙州佐官和乡绅名流,对大人仰慕已久,一直想给大人敬杯酒呢,不知大人肯否赏光?”   杜文浩微笑道:“好啊,喝了酒明日再走也行,但凡别人请我喝酒,我是向来不会拒绝的。呵呵呵”   黄世荣也开怀大笑起来。   杜文浩压低了声音,凑到黄世荣耳边道:“听说,知州大人有个相好的,花名叫做媚儿的,乃是衡州名艳花魁,不仅能歌舞双绝,还能吹拉弹唱,吟诗作赋,听说这猜拳行令也是拿手好戏,本官听得真是羡慕啊,做官能做到大人这份上,那可真是只慕鸳鸯不慕仙了。”   这番话把黄世荣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大人过奖了,呵呵,这样吧,今日晚宴,卑职让她给大人敬酒献歌,以助酒兴。”   “好啊,本官那可真有眼福了。”   “小地方的姑娘,只怕难入大人法眼啊。”   “呵呵,能入知州大人法眼的,只怕不是平常之辈吧?”   两人相视大笑。男人谈女人,总是容易谈得拢,这番话让黄知州心里暖洋洋的,觉得这提刑官大人真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杜文浩道:“行了,咱们能拖,病不能拖,这就去给令嫒瞧瞧病吧。”   黄世荣急忙起身一礼:“多谢大人。”   “不谢,令嫒是啥病啊?”   “不怕大人见笑,小女生病之后,每个月月事来的几天变得非常奇怪,和平日的性情截然不同,脾气十分暴躁,发狂一般,有时候还光着脚到处奔跑,唉,从她第一次来了月事开始就这样了,我们也找了很多的郎中给她看过,一定用都没有。”   “若是有用,大人恐怕就不用来找我了。”   “呵呵,那是,等会儿,大人有什么问题问卑职就是,本来应该让小女来说的,但是……您知道,她在这个时候特别容易发火。就怕得罪了大人。”   “我知道,病人嘛,病痛之下很难免,这病情问你也未必知道,还是得问本人的。不过,女科的病最好女人问比较方便,这样吧,就让拙荆替我先看看吧。拙荆随本官学医多年,在女科方面也还有些造诣了。”   黄世荣急忙躬身一礼:“嘿嘿,那……,那就麻烦尊夫人了。”   “好说!”   当下杜文浩一行跟着黄世荣来到衙门知州内宅。事先已经派了随从去里面通报了,黄世荣的家眷都出来迎接。   介绍之后,黄世荣的女儿小玉一直皱着眉,显得心神不宁,不过倒也没发飙。杜文浩看了看,将林青黛叫过来,让她陪着庞雨琴一起到闺房诊病。   闺房里,庞雨琴问小玉:“罗小姐是多大来的月事?”   小玉低声道:“十四岁。”   庞雨琴:“每次来的时候有什么不舒服?”   小玉抬头看了她一眼,十分沮丧地说道:“心烦意乱,急躁,坐卧不宁,来月事期间,我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或大吵大闹,或乱跑乱跳。我简直烦死自己这毛病了,可是就是改不了。”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什么不舒服吗?”   小玉:“就是觉得嘴里有些苦味,吃什么东西都没有味道,等月事一完就全好了。”   庞雨琴:“那你每次都这样,就没有想到要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吗?”   小玉提高了声音:“我怎么没想?可是要有用啊。要是我自己都能克制,还请你们这些大夫来瞧个什么劲?”   庞雨琴和林青黛互视了一眼,庞雨琴更加和颜悦色问道:“每个月的月事都准时来的吗?”   小玉摇了摇头:“不准的,有的时候晚来几天,有时提前几天,来的天数也不一样,有的时间一两个月都不来。”   庞雨琴:“不来的时候,心情有变化吗?”   小玉:“那就没有,要是你们有办法,给我开一个永远也不要来月事的药吧。我恨死这劳什子月事了,烦烦烦!”   庞雨琴诊脉望舌之后,想了想觉得没什么要问的了,便出来把情况告诉了杜文浩。杜文浩道:“你再问问她平日二便和月事期间二便有无异常。”   庞雨琴脸一红,暗自责备自己怎么把这给忘了。忙回来问了小玉。   没想到小玉一听这话,柳眉倒竖,呼地站了起来:“你啥意思?问我这些?我大小便关病啥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庞雨琴愣了一下,耐心解释道:“问你二便的情况,就是想知道你体内是否有燥热……”   “当然有!这还用问?你怎么当大夫的?吃多了吧你!走开了!”   小玉猛地一把推向庞雨琴。   林青黛早有防备,抢步上前轻轻托住小玉的手臂,另一掌按住她的百会穴。   小玉尖叫着要挣脱,却毫无用处,随即感到林青黛按住自己头顶百会穴的地方有凉意浸透,全身如沐春风,心情很快平静了下来。红着脸道:“对……,对不起,我一烦躁起来,就克制不住自己。”   庞雨琴缓缓问:“你经期来了吗?”   “嗯,前天来的。”   庞雨琴出来之后,把结果告诉了杜文浩。不过没说小玉发狂的事。   杜文浩让黄夫人把小玉请出来,诊脉望舌,复诊之后,问庞雨琴道:“你觉得她经期发狂,所为何故?”   “嗯……”庞雨琴想了想,“会不会与肝气逆乱,血随气逆有关?”   “有一定关系。”杜文浩转身问黄世荣道:“令嫒初潮之前,是否情志不遂?”   “是啊,那时候她奶奶去世了,她奶奶非常疼爱她的。正好那时候卑职仕途也不顺,有人诬告卑职渎职,御史立案查处,后来虽然查清了卑职并未渎职,为卑职正名了,但也惹了一肚子气。那两年诸事不顺,所以一家人心情都不好。玉儿也沉默寡言。”   杜文浩点头道:“这就对了。令嫒属热瘀相搏之证!”   黄世荣夫妻不懂医,自然听不懂这是啥意思。柯尧正在学医,最是好奇,仰着脑袋问:“哥,什么是热瘀相搏之证啊?”   杜文浩微笑对庞雨琴道:“你来跟她解释。”   庞雨琴跟随杜文浩学医已经一年了,对常见病症都已经很了解,一听杜文浩的辩证,立即明白了病因病机,当下捋了捋鬓角秀发,说道:“瘀热相搏证,是外感热病或者内伤杂病病变之时,火热毒邪或者兼挟痰湿壅于血分,搏血为瘀,以致血热、血瘀互为搏结,相合为患而形成的征候。对吧相公?”   “说的很好!”杜文浩赞道,“那你现在知道了小玉姑娘为何发狂了吗?”   庞雨琴莞尔一笑:“要是相公都点到这个份上,妾身还不明白,这一年的医都白学了。”   “那你说说看。”   “嗯,小玉姑娘初潮之时,情志不遂,悲忧郁结不解,扰乱气机,以致肝失疏泄,气滞导致血瘀。而长期久治未愈,血瘀化为火热,与瘀相结,阻塞气机,壅滞血络,火郁络瘀,这才终成热瘀相搏之证。热与瘀相搏,上扰心神,神明失聪,所以小玉姑娘才会烦躁如狂。”   “很好,照你这么用功,用不了几年,你就可以出师了。再说说看,该怎么治呢?”   庞雨琴很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既然是热瘀相搏之证,当用仲景医圣核桃承气汤了。”   “嗯,为何要用此方?” 第354章 腐败的女尸   庞雨琴道:“核桃承气汤以驱逐瘀血为主,兼攻邪热,可以治由瘀血阻滞造成的各种疾患,就本证而言,方中君药桃仁,能破血、活血行瘀血,能除蓄血、解凝,还能散肝经之血结。臣药大黄,同样也有破积滞,行瘀血的作用,能通利宣散一切气滞,能调血脉,利关节,泻诸壅滞。桃仁与大黄相伍,活血逐瘀,相得益彰。”   “不错,这方中有桂枝,桂枝是发汗解肌首选之药,是否对症?要不要剪裁?”   “不用。桂枝除了发汗解肌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是温经通络,宣阳行气。须知血得热则行,遇寒则疑,要想化瘀活血,就必须温经通阳,所以桂枝不能省。”   杜文浩赞道:“你对药材的了解也大有长进嘛。”   “嘻嘻,是相公教导有方。”   雪霏儿指头刮着俏脸羞道:“行了,别相互吹捧肉麻了,接着说啊。方中芒硝和甘草又作何用?芒硝好像是疮疡科的常用药哟。”   “没错,芒硝能软坚、化积、消痈肿,是疮疡科必不可少的药,但是,芒硝还有消散恶血的功用,用在本证中正合适。甘草在这里除了调和诸药之外,还有通经脉利气血的作用。——我解得对不对啊?相公”   “非常正确,下方吧,庞大夫。”   庞雨琴笑了,提笔写了方子,递给杜文浩过目。   杜文浩将方子交给黄夫人,叮嘱小玉道:“小玉姑娘,月事期间一定切记不可吃冷的食物,也不可动冷水,这个方子你先吃一付,如果经期没完,就接着吃,完了就先不要吃了。因为平时你的情绪很正常,不需要吃药。等下次月事快来心情开始烦躁的时候,你就吃,连吃直到月事完为止。吃上几次,应该能调理好你这病的。”   果然,小玉服用之后,情绪便好多了,在第二个月月事时又服用了几付,症状大减,只是还有些烦躁,但已经能控制了,此后几个月月事时坚持服用,终于诸证消失,此后停药,也再没复发过。一家人对杜文浩自然是感激不已。   正在这时,仆从跑进来禀报道:“老爷,有人求见。”   黄知州问:“是谁啊?”   “回禀老爷,是衡山闲云酒家的韩掌柜的老婆和家人们。说要急事求见。”   黄知州皱眉对那仆从道:“肯定又是为她丈夫失踪之事!搞什么搞,不是告诉她们了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确定他丈夫被害了,才能报官!没见到本官在跟提刑大人说话吗,叫她们赶紧走!”   那仆从有些尴尬,站在那磨磨唧唧却不离开。   黄知州眼睛一瞪:“怎么?你耳朵聋了?没听见本官的话吗?”   那仆从点头哈腰,涨红着脸终于鼓足勇气道:“这个……,老爷,韩夫人她们……,她们求见的是……,是提刑大老爷。”   “啊?”黄知州愣了一下,瞧了瞧杜文浩,“干什么?提刑官大老爷也是她们想见就见的?叫她们赶紧走!”   杜文浩道:“等等,韩掌柜离奇失踪,他夫人前些天来找过本官,本官曾还给她出了点注意,看看能不能找到她夫君的下落,她这么着急来找本官,可能是有什么结果了,叫她进来吧。”   黄知州忙答应了,吩咐仆从道:“没听见大老爷的话吗?赶紧的啊,教她们进来。”   那仆从哈着腰答应了,转身跑了出去,很快,把那胖太太韩夫人和几个子女带了进来。   韩夫人一见杜文浩,咕咚一声跪倒,她太胖了点,震得地板直发颤。磕头咚咚道:“两位大老爷,我家老爷真的被人害了!”   黄知州问:“找到尸体了?”   “没!”   黄知州哼了一声:“那你如何肯定你们老爷被害?”   “我们找到老爷的随身物品了!”胖老太呜呜哭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玉扳指,“我们听了提刑大老爷的话,把所有仆从都派到各个商铺去查问,终于在李家玉器商铺发现了我们老爷这枚玉扳指!我们跟李掌柜说了,把这东西赎了回来!”   黄知州自然而然道:“呈上来本官瞧瞧……”随即想起杜文浩还在一旁,人家是朝廷下派的提刑官,有他在,哪有自己说话的份,赶紧改口道:“嗯……,这个,把玉扳指给杜大人过目。”   胖老太要爬起来,可她太胖了一时半会起不来,柯尧已经抢步上前,接过那玉扳指,送到了杜文浩手里。   杜文浩左右翻转瞧了瞧,上面也没什么特别的记号,问道:“你凭什么说这是你们老爷的玉扳指?”   “这扳指色泽、质地跟我们老爷的一摸一样,绝对不会错的。”   杜文浩知道,古代玉器都是天然的,还没有人工合成玉的可能,而天然玉每一块都有自己的特点,不可能找到两块完全相同的天然玉的。这胖老太说得如此肯定,应该不假。沉声问道:“那玉店掌柜如何说的?”   “李掌柜说这块玉扳指是前几天后巷的谭婶卖给他的。”   “谭婶?谭婶是谁?”   “我也不认识,李掌柜认识,他说了就住他们后巷。”   “你们去找了谭婶了吗?”   “还没去,大老爷您说过,不要打草惊蛇,所以我们没去找,也叮嘱了李掌柜也不要声张,然后我们就上衡山找老爷去了,这才知道老爷已经下山了。所以便一路打听这来到了衙门。”   杜文浩点点头,对黄知州道:“知州大人,这案子有些蹊跷,现在又发现了这重要线索,你派县尉带几个人跟本官去调查吧。”   县尉主管州县刑案,知州一般不直接负责案件侦破,也不懂这些,所以忙连声答应,吩咐仆从立即去把县尉叫了来。衡州县尉姓孙,是个剽悍大个子,带了捕头和几个捕快来了,上前见礼。   杜文浩带着孙县尉和众捕快,跟着胖老太出衙门直奔谭婶家。冷掌柜见杜文浩一直没说那件事,却安排了晚上要那媚儿献艺,估计大老爷另有谋划,不敢多言。   这边黄知州急着安排晚宴,提刑官大人已经点明要媚儿献艺,这可是拍马屁的好机会,必须安排好了。   他将晚宴安排在最好的衡州大酒楼里,通知了衙门佐官和乡绅名流参加。然后来到他金屋藏娇给媚儿专门置办的一处精致的小宅院里。   他这藏娇窝城里人都知道,他老婆自然也知道,只不过,他老婆也没太过分,只要不往家里领,她也就睁一眼闭一眼。风流是男人的本性,更何况是知州,在朝廷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官了。   媚儿正噘着嘴在床边摇着团扇生闷气,两个贴身侍女站在一旁,其中一个脸肿得跟猪头一般,一看就是被打的。   黄知州有些好笑,又很惊讶,顾不得查问这件事,先安排正事要紧,在媚儿身边坐下,拿过她的手:“乖乖,朝廷下派提点各路刑狱的提刑官大人来了,听说你色艺双绝,点明要你献艺呢,啧啧,瞧你多大的面子啊!晚上老爷我要设宴款待提刑官大人,你好好准备准备,露两手绝活,让老爷我也露露面,好不好啊?”   “露脸?老爷,我这都没脸了!”媚儿气嘟嘟摇着团扇道。   “啊?怎么了?”   “有人都欺负到你乖乖的头顶上来了,你都不管!还要我帮你做这做那的,我不依!他们欺负我的人,就是欺负你啊!满衡州谁不知道我是你的乖乖啊。”   “谁啊?谁这么大胆敢惹老爷我的人?”黄知州声色俱厉喝叱道。   “是个什么跑江湖的土郎中,昨天下午我在衡山游玩,被这土郎中瞧见了,调戏于我,我气不过骂了他们两句,她们就发起狠来,我把你给抬出来,说我是知州老爷的人,他还指着我说知州算个屁。我没敢给你丢脸,所以忍气吞声下山来,本想找你诉苦,你却偏偏忙于公务,一直不来见过。”   “是啊,这两天公务是繁忙了点,直到这时候才有点空闲。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我咋知道,反正凶得很,您瞧!”媚儿指着那猪头一般的婢女的脸,“大老爷你瞧啊,这就是让他们的人给打的!还把我手下的几个弟兄都伤了,还砍断了其中一人的一条腿呢!”   “什么?还真翻了天了?老爷我这就派人去把他缉捕归案,重重治罪,替我的乖乖出气!——这土郎中他们在哪里?”   “本来在衡山上,上午我派去的人说他们已经下山进城了,我也正派人满城寻找呢!”   “好好,我马上派人告诉守城官,不能把这伙贼人放走,务必缉拿归案!”   “我已经说了,还派了见过他的人分别守住了各个城门。不过现在还没发现他们出城,肯定还在城里头!你派孙县尉、洪捕头他们带捕快帮我找啊!”   黄知州有些为难,低声道:“我的乖乖,不是老爷我不帮你,闲云酒店的韩掌柜失踪了,他老婆不知怎的攀上了提刑官大人,提刑官大人正过问此事,先前发现了线索,提刑官大人已经带着孙县尉、洪捕头,还有一大半捕快去查这件案子去了,现在抽不出人来啊。”   “我不管!反正你得帮我把这土郎中找到,替我出这口气!”   “好!老爷答应你还不成吗?只待提刑官大老爷这边一完,我立即派他们待人挨个搜寻,衡州屁大点地方,只要把城门口守住了,他飞不上天去的!捉到他了,交给你,任由你处置,这总行了吧?”   “嗯!”媚儿这才绽开了笑容,“那我准备准备,晚上一准给你在提刑官大老爷面前露脸。”   “哎!这就对喽!老爷我跟你说啊,这位提刑官可不比别人,不但提点各路刑狱,是老爷我的顶头上司,而且他还是皇上身边的御医,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听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十分喜欢他。要是讨得了他的欢心,在皇上面前夸上老爷我这么一句两句的,老爷我仕途那就一帆风顺,青云直上了!嘿嘿嘿”   “媚儿省得其中厉害的,老爷您就放心吧,包在媚儿身上,一准叫他快活跟神仙一样!”   ……   杜文浩带着孙县尉、洪捕头等人先来到李家玉器商铺,问了那李掌柜,得知这玉扳指的确是几天前谭婶卖给他的,在李掌柜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那谭婶家。   谭婶家是个独门独院,宅院比较大,看样子这谭婶家境还不错。洪捕头上前拍门,半天没人应门。   杜文浩走到院门前,突然,他咦了一声,用力吸着鼻子,皱了皱眉,慢慢把鼻子贴在门缝上,又用力吸了吸。转身对林青黛道:“里面有尸臭味道!你翻进去把门打开。记住!手绢裹住手,再扒开门闩,其他地方都不要碰。”   他身后的胖老太一直留心他的说话,一听这话,嗷的一声便昏死了过去。慌得那帮子女们又捶背又抚胸掐人中的,片刻,胖老太醒转,坐在地上捶胸嚎啕大哭:“老爷啊……!”   柯尧道:“行了!别哭啊,我哥只是说里面有尸臭,又没说是人的尸体,更没说是你们老爷的尸体,事情没弄清楚,你哭什么啊?”   胖老太一听有理,立即不哭了,一抹眼泪,费劲地爬了起来,凑过去问:“提刑官大老爷……”   杜文浩一摆手:“你们先退后,等在一边。”   此刻,林青黛已经翻墙而入,随即,院门被打开了。林青黛闪身而出。   门打开之后,那尸臭更浓了,这下所有的人都闻到了,都是脸上变色。   杜文浩并不急着进门,他站在门外扫视了一眼院子,这院子不算太大,两边是厢房,正中正房是二层小楼。都是砖木结构。院子里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   杜文浩让其他人都等在门外,然后对孙县尉和洪捕头道:“你们俩跟着我,不要乱走,当心破坏痕迹。”   两人闻到尸臭,也觉得其中问题严重,忙不迭点头答应。   杜文浩避开有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跟着那尸臭方向,来到正房门前,门没有上锁,里面传出的尸臭味道更加浓烈了。   杜文浩推开门,里面飞出几只苍蝇!有一只落在了杜文浩的肩膀上。杜文浩扫了一眼,这是一只肉蝇!   人死之后,很多苍蝇和其他昆虫都会在尸体上产卵。但这些看上去杂乱无章的过程其实是很有规律的,掌握了这种规律,往往成为推测死亡时间甚至死亡地点很重要的依据。   肉蝇生命周期比较长,从卵变成幼虫再变成蛹,最后变成这种成蝇,在这样的天气温度下,大概需要二十天到三十天的时。这个时间正好与韩掌柜失踪的时间大致吻合!   正堂里面是个大厅,正中和两边都摆着楠木太师椅,还有四方茶几。正中一副中堂,画的是山水,两边挂着对联,颜色都已经很陈旧。   地上很干净,没什么可疑物品。   杜文浩继续辨别尸臭的方向来自中堂后面。他小心翼翼来到屏风后,发现是道上楼的梯子。味道似乎是从上面传来的。   他先检查了楼梯,没有发现可疑痕迹,便拾阶而上,来到二楼。   二楼是个大套间,正中一个会客厅,一边是书房,另一边是卧室。那尸臭味就是从卧室传来的!   他来到卧室门外,门是掩着的,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浓浓的尸臭直冲鼻子而来!熏得孙县尉和洪捕头捏着鼻子连连后退。   杜文浩没有动,他抬头往里一看,便呆住了,只见卧室的地板上,仰面躺着一具女尸。   说是女尸,其实已经看不是尸体本色的,完全是尸体身上散乱的衣裙判断出来的,因为尸体上已经长满了蛆,不停蠕动,让人毛骨悚然。整个尸体已经大部分被啃掉,尤其是头面部,基本只剩下头发和骷髅了。   房间里很凌乱,抽屉被拉开,木柜也敞开着。床上的被子也是乱糟糟的。   杜文浩小心避开地上有可能存在痕迹的地方,来到尸体旁边蹲下,尸体的衣裙被解开,裤子往下一直拉到了脚踝处,上身衣裙拉到胸部以上。从这一点看来,被害人身前可能有过性行为,甚至可能被强暴。   孙县尉和洪捕头站在门口张望。杜文浩转身让洪捕头立即去通知黄知州,并派衙门仵作来验尸,同时派人去把这条街的里正和谭婶的隔壁邻居都叫了来准备辨认尸体。   孙县尉被熏得头昏眼花,根本不敢进这屋里,但面子上的功夫又要做足,问道:“提刑大人,卑职也进来帮着勘查吧?”   “你就在门口别进来,别破坏了屋里的痕迹!”   “是是!”孙县尉巴不得有这一句,“那……,卑职帮着做点什么?”   “帮我找把剪刀、一把尺子,还要一把扫帚。不要从屋里拿,去隔壁借。”   孙县尉答应了,如释重负下楼去了。   杜文浩先检查了屋里的情况,发现首饰盒里的首饰没了,尸体脖颈、耳朵和手也没有发现首饰。头上的发簪都没有了。五斗柜里一个小钱箱扔在了地上,盖子打开了的,里面空空如也。   看样子像是劫财劫色。 第355章 骨头肉末   杜文浩又仔细检查了门窗,发现门窗都没有撬压破坏痕迹。   这就奇怪了,杜文浩摸着下巴沉吟着,这宅院从院门到楼上,有三道门,如果是抢匪入宅行凶,劫财劫色,不太可能连一个门窗都不破坏就径直到达二楼行凶。古人对家宅的安全是非常注重的,不太可能让陌生人径直闯入院子直到二楼卧室行凶。   这就是说,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他又检查了另外正中的客厅,没有发现异常,另一侧是书房,却一本书都没有,正中摆设了一个香案,佛龛里供奉着阿弥陀佛,香炉里还插着三根燃到了尽头的香。摆着的供奉用的瓜果已经腐烂了。却没有发现鱼肉。   这时,孙县尉拿了剪刀上来,杜文浩道:“我来验尸,你找张纸帮我把验尸情况记录下来,等一会仵作来了,照着填写尸格就行了。”   孙县尉又急忙去找来纸笔,还拿了一根凳子,蹲在走廊上准备记录。   杜文浩先描述了尸体位置,姿势及身体衣着情况,然后用扫帚扫掉尸体身上的蛆,不顾半空嗡嗡乱飞的苍蝇,蹲在一旁开始用剪刀剪开了衣裙和裤子,将尸体完全暴露,大部分的皮下和肌肉组织已经液化消失,头面部和胸腹部的皮肤都紧贴在骨骼上。   他用剪刀将已经腐败破裂的胸腹肌肤剪开,发现肺脏腐败塌陷,心肌质软变薄,腹部胀气消失。腹腔内脏大多液化。在骨盆部位找到了残缺的直肠平滑肌纤维和肝脏网状纤维组织,还找到了腐败残缺的子宫。由此确定是女性无疑。   杜文浩用尺子量了尸体长度。在尸体体表一点点搜寻,在相对完整的肌肤表面没有发现外伤痕迹。地上也没有黑色的血泊痕迹,说明如果这是第一现场,那死者应该不是死于开放性外创。   他把检查重点放在了脖颈部,这个位置是窒息死亡的重点部位,尽管肌肤表层由于高度腐败已经无法辨认有无外力所致的勒痕掐痕。   但他不死心,现场情况不像是猝死等意外死亡,应该是他杀,必须找到他杀的证据。   他用剪刀小心地剪开尸体脖颈处的肌肤,将里面已经液化的肌肉组织分开。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在咽喉气管部位,发现了一条丝巾!   难道,死者是被人用丝巾塞入口腔,活活憋死的吗?   杜文浩回头开始仔细检查口腔。   当他用剪刀把口腔剪开之后,发现口腔组织已经大部分液化,看不出是否存在划痕了。但是,他并非一无所获,他发现口腔的上面两颗门牙明显松动!   这样的松动不是肌肉组织液化之后的那种,很明显是被外力碰撞造成的。这一点证明,凶手将丝巾塞入死者嘴里的时候,还用手指或者棍子之类的往里捅,造成门牙被撞松。   丝巾是揭露犯罪最重要的物证,杜文浩决定完整地将它取出来。   他先让孙县尉找来一些绢纸,将气管周围的腐烂软组织擦拭干净,然后用剪刀小心地剪开气管,使丝巾完全暴露。   他并不着急将丝巾取出来,趴在地上仔细观察。周围的苍蝇嗡嗡直叫,他却似乎压根没注意它们的存在。   丝巾上有少许的淡红色,由于液化的肌肉组织和气管组织是绿黑色的,所以不是液化组织的污染。杜文浩想到了尸体口腔的两个松动的门牙,两者串连在一起,推测丝绢上的这淡红色,应该是口腔被撞伤时沾上的血痕!   突然,他发现丝绢表面似乎有几道红色圆圈花纹,心中猛然一动,难道是指纹吗?口腔牙齿松动,那口腔就有出血,如果凶手用手指按压丝绢,就会在丝绢上留下血指纹!   他的心一阵狂跳,古代没有指纹刑侦的概念,凶手也就没有戴手套避免留下指纹的反侦察经验,相对比较容易提取到指纹。而指纹是证明犯罪最有利的证据之一,这种证据虽然拿不到公堂上作为证明犯罪的证据,但古代是可以合法刑讯逼供的,只要指纹锁定了罪犯,便可以用刑讯逼供来获取符合古代证据要求的口供从而破案,同时也不会冤枉好人。   杜文浩又用绢纸擦拭了丝绢周围的组织液,确保不污染那条丝巾,然后才慢慢将丝绢抽了出来。   那是一枚血指纹,纹路比较清洗,也相对比较完整,应该可以用来作为比对了。   这时,黄知州带着仵作终于赶来了。   听说出了命案,黄知州头都大了,出命案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不能及时侦破,必将影响政绩,特别是提刑官在此,若是有意刁难,只怕自己的仕途到此就要结束了。急得一脑袋毛汗。   他们赶到时,杜文浩已经将现场勘查完了,这让黄知州更是惶恐。验尸这种卑贱的事情,是交由仵作来完成的,想不到堂堂提刑官亲自验尸,在黄知州看来,似乎是对自己办事不力的嘲弄,不觉后脊梁的汗都出来了。连连打躬作揖赔罪。   杜文浩懒得理他,也懒得解释,让仵作填写尸格之后,吩咐孙县尉把谭婶的邻居和这条街的里正叫了来,进行尸体辨认。   这些邻居一个个捏着鼻子都不敢上前,隔得远远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倒也没必要凑近了看,杜文浩将剪下来的衣裙拿到外面走廊上让他们辨认。所有邻居几乎一致肯定这是谭婶经常穿的衣裙。测量尸体还原的高度,也和邻居们说的谭婶的身高差不多。初步确定,这女尸就是谭婶。   门外韩夫人听说里面发现了一具尸体,又是嚎啕大哭,待到确定那是一具女尸,而且是宅院的主人谭婶之后,又破涕为笑,为自己丈夫庆幸。但是,丈夫下落还是不明,又不由心急如焚。   杜文浩出到院子,洪捕头禀报说他已经派人搜索了整个宅院,没有发现什么可疑,除了主宅卧室被掠夺之外,其余住处并未发现有抢掠的痕迹。这让杜文浩更是疑惑。   他将里正和邻居都叫到院子,询问之后得知,这谭婶早年丧夫,也没有子女,在衡州也没什么别的亲人,靠把宅院部分房屋出租收取租金过日子。平日很少与人来往。   可是,当被问到近期租住谭婶的都是些什么人的时候,邻居们却都说不上来,因为在她这里租住的房客经常换,男女老少都有,大多是一些短工临时客户,也没人记得住。特别是谭婶为人很差,尖酸刻薄又贪小便宜,借邻居的东西从来不还,加上她信佛吃斋又很虔诚,嘴巴刻薄,看见左邻右舍吃肉就说邻居们是乱杀生,将来死后要下地狱,所以跟左邻右舍关系搞得很僵。大家也都不愿意去她那里串门,也不愿意管她的事情。所以都不去注意她家的租客有些什么人。   杜文浩怀疑这案子是熟人作案,可能性很大的就是租客,但是邻居们却说不上来有哪些租客,他便让捕快们仔细搜索账本,看看有没有登记租客信息的本子。   一番搜寻之后,一无所获,一问邻居们才知道,这谭婶根本不认识字。不过她记心特好,她欠别人的东西记不住还,别人欠她的东西,哪怕只有一文钱,都记得清清楚楚,整天追着索要的。所以房客情况根本不需要记录就能记得很清楚。   杜文浩不死心,决定亲自再搜寻一遍,看看是否有租客的线索。   他从东房搜寻到西房,果然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留下,房间都很整齐,似乎没人入住一般。   搜寻到厨房的时候,他站住了。   他发现厨房后面一块露天天井里,有不少嗡嗡乱飞的苍蝇!   他让跟随的洪捕头等人不要乱动,静静地站着观察,发现这些苍蝇主要聚集在排水沟附近,有少量趴在墙上!   观察清楚之后,杜文浩先来到水沟边,仔细搜寻,水沟很干净,找不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但是,他注意到多数苍蝇都集中在排水口的滤网处。   轰开苍蝇之后,他将整块滤网都取了出来,将上面的垃圾慢慢清理。突然,他眼睛一亮,在垃圾中,他发现了不少沾附着淡红色痕迹的白色碎末!   他将碎末都拣了出来,仔细观察,发现很象骨头的碎末!   他将这些碎末放在地上,然后退了开去。   半空嗡嗡飞着的苍蝇陆续落在了碎末上面!由此可以确定,上面沾附的淡红色痕迹,很可能就是血液!   他的目光落在了墙上苍蝇聚集的地方,轰开苍蝇之后,发现上面星星点点的黑色的液体,跟先前楼上尸体液化后的组织很相像。   难道,这墙上这些星星点点的东西,是人血或者肌肉碎末吗?   他让洪捕头到外面借来一把锄头,挖开了刚才发现疑似骨末的下水道。   嗡!   已经干涸的下水道飞出了一大群苍蝇。一路挖去,在下水道里,特别是弯曲回转处,连续发现了若干筷子头大小的骨头碎片!   他将搜集到的骨头碎片放在空地上,苍蝇又纷纷落在上面,确定上面也沾附有血。   他一个个仔细观察,发现这些碎片的断面有的很整齐,有的却很粗糙。略一沉吟,便明就里。将黄知州、孙县尉和洪捕头叫来,但手里那些白骨碎末展示给他们看:“这些碎末很像劈砍或者锯子锯后留下的骨头碎末,根据邻居证明,谭婶吃斋信佛很虔诚,在楼上也发现有佛堂,所以,她家里不可能出现动物的骨头。所以,本官怀疑这些是人的骨头碎末!”   三人都惊呆了,洪捕头经常搞刑案,对这方面比较懂行,刚才杜文浩尸检情况他也知道,问道:“大老爷,楼上谭婶好想没有外伤啊。”   “正是,所以这里出现的人骨碎末应该不是谭婶的,而是另一个人的,不排除就是失踪的韩掌柜的。”杜文浩走到墙边,指着墙上的几道黑灰色痕迹,“这些痕迹很像陈旧血痕,从外形来看,也符合刀劈斧砍形成的飞溅痕迹特点。所以,本官怀疑,凶犯在这里进行了分尸。然后将尸块偷运出去抛弃或者掩埋。”   黄知州听得头皮发麻,勉强笑道:“这……,这凶犯好歹毒!”   “是啊,”杜文浩道:“这些目前都只是推测,知州大人说的对,必须要找到尸骨,才能确定是否有人被害,以及被害的人是谁,当务之急,就是寻找这些碎尸尸块!——孙县尉,你带领一部分捕快,在河边、湖边以及任何有可能抛弃、掩埋尸骨的地方进行搜寻,寻找隐蔽地不正常的泥土翻动的痕迹等等,力争找到尸块。洪捕头,你带领一部分捕快,询问调查租住谭婶宅院的租客。行动吧!”   两人躬身抱拳领命,转身急急走了。   黄知州陪笑道:“卑职……,卑职做些什么呢?”   杜文浩微笑道:“知州大人只怕不精于此道,你就坐镇衙门,等候消息,把命案及时上报吧。”   “是是。”黄知州抹了一把冷汗,躬身拱手道:“大人,卑职疏于防范,竟然发生此等杀人碎尸的大案,实在是失职……”   杜文浩道:“知州大人不必内疚,杀人劫财的盗匪,自古皆有,不是防范就能免除的,咱们尽力侦破这案子,将凶犯缉拿归案就是。”   黄知州就怕杜文浩摆官架子上纲上线,听他能说出这样的公道话,当真感激涕零:“多谢大人!”   杜文浩道:“既然发生了这等大案,本官已经插手,就不能一走了之了,恐怕还得住上一些时日了。所以晚上的晚宴先免了吧,待这案子破了之后再说。”   “是是,”黄知州想了想,拱手道:“那大人一行,就仍下榻衡州客栈,可好?”   杜文浩他们刚到衡州进行医术切磋培训的时候,就是住在衡州客栈,当下点头:“那好,我们先回去歇息了,有消息马上来通知本官!”   黄知州忙躬身答应。   杜文浩一行来到衡州客栈,客栈掌柜的已经和杜文浩很熟了,见到提刑官大老爷回来,忙安排了最好的上房。   他们没有留意,在马路对面蹲着的两个人看见杜文浩他们之后,立即面露喜色,嘀咕了几句,一人飞奔而去。另一人留下继续紧张地盯着客栈大门。   不一会,一大伙人手持兵刃蜂拥而来,都是媚儿万春苑的打手和龟公们,将衡山客栈团团围住。   当先一人,正是媚儿。只见她柳眉倒竖,厉声呵斥道:“进去!把那土郎中给我揪出来!”   依旧由那猪头婢女带头,领着人冲了进去。   下面大呼小叫的时候,杜文浩便推窗看清楚了,冷笑对林青黛和李浦等护卫道:“不要伤他们,打热闹一点,等那黄知州来!”   立即,李浦等人与冲上来的万春苑的保镖叮呤当啷打了起来。   掌柜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恐地大声劝阻,两边都不听。   那猪头婢女得意洋洋指着楼上杜文浩叫道:“你们死定了!知州大人说了,抓到你们,交给我们姑娘处置,这下看你们怎么死!”   就在这时,接到媚儿通报的黄知州带着随从乘轿赶来了,他听说媚儿派出蹲守的人在衡州客栈发现了欺辱她的那土郎中,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他带着皂隶、民壮和剩下的捕快,乘轿急匆匆赶到客栈大门口,撩开轿帘,便看见院子里,万春苑的打手们与提刑官的随从正在火拼,而杜文浩则站在二楼上房临街的窗边,双手抱肩冷冷地瞧着他。   那些皂隶和捕快们已经认出了二楼的人正是提刑官,知道媚儿这次惹祸了,赶紧把刀子都插回去,缩着脖子躲到了后面去了。   黄知州更是吓得魂飞天外,踉踉跄跄从轿子里出来,挥舞着手,可焦急紧张之下喉咙干涸,哪里说的出半个字。   媚儿见到黄知州来了,没发现异状,迎上来喜滋滋道:“老爷,我们找到那土郎中了,看,就在二楼上房那站着呢,瞧他那样,是不是很嚣张?他们的人拒捕,打伤了我好些人呢。老爷,你快叫捕快们来抓人啊!”   黄知州手指簌簌发抖,花白胡子直发抖,指着媚儿:“你!你……!”   “老爷你怎么了?快抓人啊!”   “我!我抓你个孙子!”黄知州抡圆了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把媚儿打得原地打了个转,站立不稳,咣当一下,四脚朝天摔在地上,槽牙都掉了两颗,一嘴都是血。   “都住手!都给我住手!”黄知州歇斯底里叫着,那些个皂隶和捕快、民壮们这才抢上前跟着对那些万春苑的打手龟公们吼道:“知州老爷有令,都住手!快他妈的都住手!”   场中所有人这下子都听到了,急忙都住手后退。   李浦等人也不追击,冷笑着后退。   黄知州踉跄着抢步上前,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一般:“提刑大人,卑职……,卑职……”他连说两个卑职,喉咙干涸得要冒火一般,接不下去。 第356章 恩威并举   杜文浩离开了窗户,往楼下走。问身边的林青黛道:“青黛姐,你觉得下面该怎么办?”   林青黛微笑道:“我可不会做官,不过,我记得我爹当年管理生意,伙计做错事了,我爹责骂是很严厉的,但处罚上却留有情面,他说这叫雷声大雨点小,让伙计知道厉害,但又心存感激。我想,做官也跟管生意有点相像吧。要把架子摆足,让他心存敬畏,同时,处罚上轻一些,不要太伤面子,让他心存感激。”   杜文浩频频点头:“恩威并举,这很有道理嘛,还说你不会做官,你做官只怕很在行的呢。”   林青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胡乱出主意,不影响你就好。”   “我觉得你的主意都很不错啊,那些个打手,还有那什么媚儿,怎么处理?”   “最好你别直接处理,让他拿主意报你审批,看看他的态度。他的处理只怕轻不了。”   “那是,现在是丢车保帅的时候,如果他心不黑,是做不到知州这个位置的。”   “别太过分就好。”   两人下楼来到院子里。杜文浩走到黄知州面前,瞧了一眼地上捂着脸惊恐万状的媚儿,淡淡道:“知州大人,这位姑娘,想必就是你宠爱的万春苑的媚儿吧?昨日她的婢女带人到衡山佛音客栈,说要砍了本官的腿,还要凌辱本官内眷,今日听说她派人满城搜寻本官,刚才更是率数十人围攻本官。知州大人,一个春楼女子,能用你的名义随便抓人打人,你这知州治理地方的确很有本事啊。”   黄知州冷汗如雨,磕头道:“卑职该死……,卑职该死,全都是这贱人滥用本官名义所为,卑职并不知情,请大人明察!”   杜文浩冷声道:“本官信你所说,这件事该如何了断,你说句话吧。”   “是是!”黄知州转身对那些皂隶们叫道:“拿下!这帮万春苑的贼人,敢袭击朝廷命官,凌辱官眷,都给我全部拿下!”   皂隶们齐声答应,哗啷啷一抖锁链,一起涌上,将呆立场中的一众万春苑打手们都锁了,按到跪在地上。只剩媚儿和两个婢女没有动。   黄世荣爬将起来,一把将媚儿头发扯着,拖到杜文浩面前,脚一踹,媚儿一下跪在了杜文浩面前:“你这贱人!还不赶紧给提刑官大老爷请罪!”   媚儿这下终于知道,她捅到了马蜂窝上了。企图谋害朝廷命官,那就是公然对抗朝廷,属于十恶重罪中的谋逆和不义,要株连九族的,媚儿自然知道这其中厉害,吓得跟一滩烂泥一般,匍匐在地,呜呜哭着道:“提刑大老爷……,饶命啊……”   两个婢女也跟着跪倒磕头。   杜文浩冷声道:“你们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做的坏事着实不少,黄知州,这案子就交给你亲自来办,本官要看看你如何处理,如何整饬地方。明日将案情和拟处意见报我!”说罢,袖袍一拂,转身进了客栈。   黄知州连声答应,脑袋里飞快盘算着该怎么办。   毕竟老于世故,瞬间便想清楚了该怎么办,黄知州起身,下令将媚儿等人带回衙门,立即升堂问案。   媚儿一听,这回是真的吓坏了,双手紧紧地抱住黄世荣的肥腿,黄世荣本想一脚将她踢开,谁想媚儿的劲儿还不小,死死地拽着他的腿,仿佛在拽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放:“老爷!老爷饶命啊!”   黄世荣斜着眼儿看了看地上的媚儿,这个女儿曾几何时是何等的让自己魂不守舍,那眼,那眉,那身段,那……算了,不能想了,天下女人多得是,只要有权有势,还怕没有漂亮的女人不成,今日得罪了提刑官,提刑官不仅提点刑狱,还纠察地方,对违法违纪官吏,有权直接停职查办,甚至抓捕解送京城御史台治罪。今日若不摆平这件事,恐怕立即便会大祸临头。   当下,他牙一咬,心一横,厉声道:“将这谋反淫女锁了,押回去,本官要亲自审讯!”   几个皂隶答应了,涌上来抖锁链将媚儿锁上,他们也知道黄知州这是要做给提刑官看的,下手丝毫不容情,不仅铁链锁得跟个大粽子似的,还连带噼里啪啦一阵耳光猛抽。押着一众人等走了。   冷掌柜见这黄知州在杜文浩面前服服帖帖的,心中安定了不少,尽管杜文浩还没有解决他的问题,但他知道杜文浩会在适当的时机处理的。当晚,冷掌柜坚持要做东宴请杜文浩。杜文浩也不拒绝,没有请外人,就在客栈里吃了个尽兴。   第二天早上,杜文浩起床之后,仆从来报,说知州大人在会客厅等候多时了。   杜文浩并不着急,慢条斯理穿好官袍,喝了早茶,这才带着李浦等护卫和冷掌柜一步三摇地来到了会客厅。   只见会客厅靠墙地上跪了一溜人,脖子上都带着重重的木架,手上脚上都是拇指粗的铁链,不停地低声呻吟,身后押解的皂隶不时踢上两脚,叫他们闭嘴。   黄知州抱着双手,弓腰低着头,一脸愁容站在门边等候。   见到杜文浩他们进来,黄知州急忙躬身施礼:“提刑大人!”   杜文浩鼻孔里嗯了一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犯,除了媚儿和她的两个丫鬟,还有前一日上带头上衡山被林青黛砍断一条腿的大汉,以及昨日领头与李浦等护卫拼斗的万春苑打手,另有几个很富态的中年男女却不认识,拖长了语调,慢悠悠道:“黄知州,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回禀提刑大人,这些都是万春苑掌柜、老鸨和昨日袭扰上官的主谋以及凶犯骨干。”   “哦——”杜文浩一步三摇走到当中座椅上坐下,李浦等护卫在他身后肃立。英子给杜文浩泡了茶送来,然后躬身退了出去,把门带上了。   黄知州拿出一叠供词,弓着腰走到杜文浩面前,满脸堆笑双手递了过去:“提刑大人,卑职连夜突审这帮逆贼,查清了整个案情,这是首犯和主犯的供词,请您过目。”   杜文浩并不接,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并不看他,仰着脸道:“供词本官就不看了,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就行了。”   “是,”黄知州额头冷汗淋淋,也不敢伸手去抹,轻咳一声,道:“经审讯查明,万春苑掌柜、老鸨,及花魁媚儿,仗势欺人,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总共犯有十六桩重罪……”   杜文浩忍不住想笑,还是板着脸道:“十六桩罪?都有些什么罪名啊?”   黄知州拿着供词,抑扬顿挫吟诵道:“经查,万春苑媚儿等,犯有以下十六桩罪:纠集匪众,谋害朝廷命官,谋逆不义,此其一;擅以祖辈立誓而不尊,令祖辈遭恶咒,不孝,此其二;诈称祖父母、父母丧,不孝,此其三;伤人反诬朝廷命官,此其四;持械滋事伤人,此其五;逼人妻女为娼,此其六;豪夺良田,此其七;贩良人为奴婢,此其八;擅监禁欠债人致其疯癫,此其九;……”   杜文浩摆手道:“行了,你的拟处意见呢?”   “万春苑掌柜、老鸨及媚儿、两个女婢,以及参与谋害大人的主犯,本人一律斩首,并株连五族,其家十六岁以上男丁绞,女眷流三千里充军。家财抄没。其余从犯分处绞、流、徒、杖等刑。”   “嗯,你们认定的这些罪名,相当一部分都是十恶不赦的重罪,按理是要株连的,不过,认定这样的罪名一定要慎重,这些犯罪都有真凭实据吗?”   黄知州陪笑道:“有有!卑职谨记提刑大人指示,这些都是据实查明的,人证物证都在,铁证如山,人犯也均供认不讳。”   “是吗?”杜文浩站起身走到媚儿等人面前,低头察看,只见这些人差不多都已经饱受酷刑,所有人脸上、身上都是皮鞭抽打的痕迹,凝固的血液将衣衫沾附在肌肤上,身子挪动都会扯动伤口撕裂痛疼。   媚儿和两个婢女更惨,除了满身的鞭伤之外,纤纤素手都被拶子夹得血肉模糊,肿得跟小萝卜似的,十指指甲更是被生生拔了下来。她们艰难地抬起头望着杜文浩,脸上都是哀求,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杜文浩见她们嘴唇干裂,吩咐押解的皂隶拿些凉水给她们喝。   媚儿脸上浮现出不解和感激,咕咚咚一口气喝了大半瓢。终于涩涩地说出了声音:“多……,多谢大老爷……,求……,求大老爷绕命……!”   杜文浩道:“刚才黄知州念的尔等的罪名,都属实吗?”   媚儿艰难地磕了一个头:“属……属实……,求大老爷……饶命!”   杜文浩又问了其他人犯,都低头认罪,哀声恳求杜文浩饶命。   杜文浩回到椅子上坐下,他能猜出其中内幕,酷刑之下,没几个人扛得住的,要逼问出十恶重罪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些人仗势欺人是有的,但恐怕罪尚不至死。   杜文浩对黄知州道:“知州大人,你辖下出了如此谋逆大案,你身为一州父母官,又该承担什么罪责啊?”   黄知州心里咯噔一下,他酷刑拷打,为这些人网络罪名,想丢卒保车,没想到杜文浩还是把矛头指向了他,惨然撩衣袍跪倒:“卑职御下不严,发生这等谋逆不义大案,实难辞其咎,甘愿引咎辞职。”   说到这里,黄知州匍匐在地,话语呜咽,老泪纵横。   杜文浩原本没想把事情搞得这种复杂,本来只想带冷掌柜下山跟黄知州说明情况就算了,没想到下山之后,听说媚儿四处搜寻自己,这火气就上来了。知道没有黄知州在后面撑腰,一个青楼女子不敢如此嚣张。所以决定好好治治他们。   眼见媚儿等人遭受如此酷刑,而黄知州也被整得够呛,应该会从中吸取教训了,当下长叹一声,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道:“黄知州,咱们身为百姓父母官,当为百姓着想,为民造福,而不能纵容这些恶势力祸害百姓。他们是瞎了眼惹到了本官,算他们倒霉,这案子才会如此了结,若是换个人,他们欺凌的只是个平头百姓呢?只怕早已经被他们整死整残了!若是听任这些黑恶势力猖狂下去,只会让老百姓怨恨我们,须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失去了民心,江山社稷就危险了!”   “是是,卑职谨记大人教诲。”黄知州冷汗盈盈。   “话又说回来,实事求是地将,这万春苑所作所为是否真如此恶劣,本官不知,对媚儿和她的婢女纠集打手企图谋害本官之事,当时本官等人身着便服,而她们当时又的确不知本官真实身份,不是明知朝廷命官而企图谋害,所以嘛,只能算一般的殴斗之罪,不能硬套在谋害朝廷命官的十恶谋逆上面去。这样就不实事求是了。”   媚儿听到这话,满是伤痕的脸上尽是错愕,想不到杜文浩会为自己说话,心中一阵温暖,伏地失声痛哭,哽咽感激不尽。   杜文浩又对黄知州道:“若不硬套谋逆不义之罪,这案子也就是个一般持械殴斗的罪名,该如何处罚就如何处罚好了,要不然,十恶重罪可非同一般,这样硬套,罪行不相适应不说,还会牵连无辜,知州大人你的仕途不保倒在其次,只怕全家老小都得跟着倒霉啊。”   黄知州一阵后怕,软在了当场。   杜文浩道:“行了,这案子还是事实就是处理吧。不要往十恶重罪上套了,至于那万春苑逼人妻女为娼,强抢豪夺之类的,要据实查清,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查清之后再将拟处如实报我。”   “是是,卑职一定据实查处,不枉不纵。”   “这样就好。至于黄知州你,既然没有谋逆不义的十恶重罪,也就牵扯不到你御下不严的问题,也就不用引咎辞职了。青楼持强凌弱之类的刑案,别说地方了,京城也多得是,若是有这样的刑案发生,地方官就要引咎辞职,那全国的州县官员差不多都得撤个干净,那谁来当官治理地方呀?再说了,你既然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本官相信你会引以为戒,不会再让这等刁民毁了你的清誉,对不对啊,嘿嘿嘿”   黄知州听了这话,感激的一颗心如沐春风,情不自禁俯身磕头道:“提刑大人……对卑职网开一面,真让卑职……,羞愧难挡!卑职今后一定从严整治地方,不辜负提刑大人厚望。”   “好!”杜文浩招手将冷掌柜叫了过来,“黄知州,冷掌柜是本官好友,万春苑打手上衡山袭击本官时,冷掌柜冒死相助,实在仗义,以后本官还会抽时间再游衡山,与冷掌柜叙旧,你是否真做到了你适才所说,冷掌柜到时候会据实告诉本官的。”   黄知州急忙对冷掌柜一拱到地:“敬请冷掌柜监督!”   冷掌柜吓坏了,忙不迭要跪下磕头,却被杜文浩一把拉住了:“冷掌柜,今后你代表本官监察黄知州,有什么事,直接报我就行了。”   冷掌柜涨红着脸,他知道杜文浩这样说,那就是给了自己一道护身符,黄知州他们不仅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反而要刻意巴结了。感激之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万春苑的掌柜和老鸨本来以为这一次捅到了马蜂窝,必死无疑,而且还连累家族,正是万念俱焚的时候,听杜文浩不追究他们谋逆不义重罪,真是喜从天降,尽管他们平时仗着黄知州对媚儿的宠爱,持强凌弱,着实干了不少坏事,但也都是一般青楼常干的事情,此外倒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坏事,也没有逼死人命的,受到查处,也是罪有应得,能免除株连家族已经是万幸之事,都是感激涕零,艰难跪下磕头,连那断了一条腿的大汉,也是躺在门板上拱手叩谢。   黄知州将一众人犯押回衙门重新审讯。万春苑掌柜和老鸨确实犯有逼良为娼,强抢豪夺,非法拘禁,故伤等罪行,加上这次聚众殴斗,故判杖一百,流三千里。媚儿和两个奴婢杖五十,徒三年。其余首犯骨干,都依律判了徒、杖、笞等不同刑罚。万春苑予以查封。所有青楼女子免赎身返家从良。黄知州自感纵容之责不能免,自请罚俸一年,并请降品秩一级以作惩戒。   这个结果报杜文浩之后,杜文浩审查了相关证据,认为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同意了对其他人的拟判意见,但没有同意对媚儿和另一个婢女的处罚,因证据证明,当时领人上山行凶的是那个猪头婢女,当时媚儿带另一个婢女下山找知州去了,的确不知,所以罪责相对要轻一些,加之其饱受酷刑,已经受到惩戒,故改为杖五十,将徒三年取消了。对黄知州自请的处罚斟酌再三,还是同意了,毕竟他充当保护伞,这罪责还是要承担一些的。   按宋律规定,州县对笞、杖的刑罚有权直接作出,对徒、流则需报请各路提刑官核准,而死刑(绞、斩)则须层报大理寺核准。这案最高判流,杜文浩直接核准就生效了。对黄知州的罚俸和降级处罚,提刑官作出决定,并报御史台和吏部备案就行了。 第357章 锄头   媚儿等一众人犯,对这个结果感激不已,犯下企图谋害提刑官这样谋逆不义的十恶重罪,还能得到提刑官的宽赦,不仅因此免了家人株连,还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这些人全家上下对杜文浩都是感激涕零。   杜文浩问林青黛:“这次我处理这件事,你觉得如何?”   “很不错啊,你越来越有做官的感觉了。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把处理这件案子的事情报告朝廷,让上面的人知道你在做事,而不是在游山玩水。包括你沿途培训各地医者,会诊疑难病案的事情,都应该及时上报朝廷。”   “嗯,多请示多汇报是对的,这样将来出问题也有推卸的借口。可这奏折谁来写?我可不会写这些古文。”   “我也不会,——你该请个师爷了,你现在都做到了提刑官的位置了,在朝廷那也算是个算得上号的官了。奏折不能小视,你就算办了天大的事情,这奏折写不好,表现不出你的功绩,朝廷和皇上就不知道,从做官角度说,做也就白做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不仅是奏折的问题,这提点刑狱我也很头痛,破案啥的我还行,但判案我就有点搞不清了,《宋刑统》不熟啊。”   “所以,你得尽快找个师爷。”林青黛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要不,请皇上身边的宁公公帮你物色推荐一个吧,他整天在皇上身边,一准知道谁写的奏折写得好。也经常跟皇上接见众位大臣,对大臣身边的人也应该很了解的。”   “这主意好!”杜文浩赞道,“我马上写封信,急送宁公公。请他帮忙物色!”   杜文浩当即写了一封信,用军情加急紧急报送宁公公。   这几天,衙门捕快和民壮四处搜寻有可能隐藏碎石的地方。黄知州幸免于难之后,更是不顾白天黑夜亲自督导搜寻工作。   这些天一直下雨,阴雨绵绵的,入秋之后很快转凉了。杜文浩也不想出去游玩,便在衡州里与其他医者会诊疑难杂症,偶尔到衙门提点刑狱。   终于,这一天黄知州带着孙县尉,兴冲冲来到衡州客栈,向杜文浩禀报有了重大发现。在距衡州城十数里的一个隐蔽的山坳里,发现了埋藏的碎尸!   杜文浩大喜,带着李浦、林青黛等人急忙跟着黄知州他们,冒雨乘车出城来到这山坳处。   洪捕头带着捕快已经将四周围起来了,发现的埋尸现场在这小山坡的山坳低洼处。用数个油布纸包裹着的。只打开了其中一个,是一条白森森的手臂。   杜文浩问洪捕头:“怎么发现这现场的?”   洪捕头咧着嘴有几分得意地抱拳拱手道:“回禀提刑大人,这一带我们搜寻过好几次了,都没什么发现,这里很隐蔽,离城也比较近,我就想,如果我是凶手,这个地方相对而言是个埋尸的好地方,所以这两天下雨,我不死心,又带人冒雨搜索。我就发现这片低洼地就这个地方几乎没有积水,别的地方多少都有一些,我很奇怪,仔细观察,发现这片草长得跟别处不太一样,好像有点乱,有些草还死了。我便下令挖开,挖下去大概三四尺,便发现了这些碎尸了。”   杜文浩赞道:“很聪明!新挖开的土地比较松软,容易吸水,而且回填的草皮也肯定与自然生长的不一样。你观察的很仔细,是个当捕头的料。”   “多谢提刑大人夸奖,要不是提刑大人指点,我们也不知道这案子该怎么破的。”   这时雨已经停了,杜文浩先仔细观察那包解开的油布纸里的手臂,特别是断口部位,发现断口的骨骼切面很粗糙,指着问洪捕头道:“你看,这像什么工具造成的?”   洪捕头捏着鼻子蹲下来仔细观察:“嗯,有点像锯子锯的,一般刀砍不会这么粗糙的。”   “是啊。而且下锯子截取的部位很有选择性,可见这人对人体结构有一定的了解。”杜文浩又仔细解开了另一包,里面是一条大腿,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什么。接着又解开了剩下的包裹,其他躯干和四肢都找到了,连头颅也发现了。   由于碎尸是深埋在地下,腐败的速度比暴露在空气中要慢得多,从外观就能便认出是一具中年男性尸体。但是,由于已经过去一个来月了,头颅还是已经进入了高度腐败阶段,呈腐败巨人观状,无法分辨了。   杜文浩先让洪捕头派人去讲韩夫人她们请来辨认尸体。然后他环顾四周,道:“死者身上没有发现衣服,通常情况下,凶手隐瞒尸体时会将服装一并处理,比如烧毁或者隐瞒,所以附近可能会发现这些痕迹,大家拉网仔细搜索一遍!”   所有捕快、民壮排队进行拉网式搜索。   这里距城不远,很快,韩夫人她们便神情紧张地赶来了。   尸体已经腐败,从相貌没办法辨认,但是,毕竟是枕边人,韩夫人仔细辨认之后,便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这就是她丈夫韩掌柜。杜文浩问她有什么依据,她说从尸体外形体貌,和尸体大腿上的一道小小的陈旧伤疤和头颅耳后的一颗黑痣,可以断定死者就是自己的丈夫。   正在她们哀哭不已的时候,洪捕头急匆匆跑了过来,禀报说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发现有一小片火烧过的痕迹。在几块大石头下面,发现了烧掉大半的衣服。   杜文浩他们急忙赶去,从尸体下提取的衣服已经烧掉了一大半,但是残缺的部分还是能辨认出,与韩夫人所说的韩掌柜失踪之前穿的衣服完全吻合。   由此断定,死者就是衡山闲云客栈的韩掌柜。   杜文浩仔细研究尸体外表,想找出致死的原因,但是,死者除了分尸的断裂伤之外,体表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外伤痕迹,脖颈部尽管有分尸的断裂伤痕,但相应部位也没有发现机械性窒息常见的勒痕。不过这不能就排除不是死于机械性窒息,因为有些机械性致死没有这类痕迹,必须用柔软的毛巾勒,或者用被子捂等等。   他又检查了死者颜面,没有发现窒息所常见的青紫及粘膜的出血点。当然,这也不能绝对肯定不是窒息死亡,他决定进一步解剖,从内脏改变看看有无窒息的相应征象。找到最终死亡原因。   杜文浩将黄知州、孙县尉和洪捕头叫到一边研究案情。这三人都没什么侦破经验,更缺乏系统的侦破知识,杜文浩发现想让他们提出合理的侦破意见来,简直太难了。只能靠自己主意了。   于是案情分析会成了杜文浩一个人的侦破部署会。   案件定性很简单,分尸案几乎可以肯定是他杀,这是一件刑事犯罪案件,必须立案侦破。   侦破方向杜文浩已经基本想好了,他吩咐洪捕头带领捕快,对周围村子进行摸底排查,看看有无可疑人员。让孙县尉带人对城里所有出售锯子的店铺进行调查询问,看看死者失踪期间,有无可疑人员购买锯子,并寻找油布纸的来源。   部署完之后,杜文浩让仵作将尸体包裹好,运回衙门殓房,自己要亲自详细验尸。   返回城里之后,杜文浩让皂隶找了几张大桌子放在殓房前的空地上,这光线好,又通风,让仵作将尸块放在桌子上,开始逐一检验。   四肢的检验进行很快,主要精力放在头颅和躯干部位上,头颅把头皮揭开之后,在头皮之下没有发现血肿和颅骨骨折,初步断定头部没有受伤。   这躯干是整个一块,他用刀子剖开咽喉部位,检查后发现喉骨完整,没有发现骨折。   用刀子剖开了尸块躯干胸腹部,内脏基本保持完整,腐败液化程度不重,仔细检验之后,发现内脏没有外力损伤,也没有严重病变。   他进一步寻找机械性窒息死亡在内脏里的征象的证据,比如浆膜下的出血点,肺气肿和肺水肿,右心及内脏的瘀血等等,但令人失望的是,这些征象都没有出现,也就完全排除了机械性死亡的可能性。   这就奇怪了,排除了外伤治死,那韩掌柜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难道是下毒?   古代下毒,几乎都是通过食道引起中毒的,重点监测当然是胃肠内容物。而检验手段,在古代条件下,他想不到比生物实验更合适的手段了。幸亏古代条件下证据要求也没有现代司法制度那么严格。   他叫皂隶买了一头猪回来,提取了死者胃肠内容物,搅拌在猪饲料里给猪吃了。   黄知州等人在一旁陪着观察,杜文浩已经给他们解释了这个实验的目的,大家都在耐心等待着结果。   那头猪哼哼唧唧摇头晃脑,很快便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手脚抽搐了两下便一动不动了。   黄知州惊呼道:“果然是有人投毒害死了韩掌柜!”   杜文浩瞧着地上这头猪,摇头道:“不要这么早下结论,猪还没有死!”   “啊?”黄知州仔细瞧了瞧,果然,那头肥猪尽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肚子却还在不停起伏,鼻子还在不停喷气吸气。   黄知州十分惊讶:“这猪食咋的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却又没有死。”   杜文浩没说话,摸着下巴,脸色十分阴沉。   一直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那猪都还是这幅摸样。   杜文浩沉声道:“拿一碗盐水来!”   盐水很快送到,杜文浩给猪灌下之后,过了一盏茶功夫,那猪竟然哼哼唧唧又开始动弹起来了,又过了片刻,竟然翻身趴在地上,两只脚撑地,努力了几下,便爬了起来,转了几圈,哼唧哼唧又没事了。   在场众人都看傻眼了。不知何故,一起望向杜文浩。   杜文浩脸色很难看,沉声道:“韩掌柜不是被毒死的,而是被人灌了麻醉药,然后活活断颈分尸而死!”   众人都惊呆了,黄知州结结巴巴道:“大人,这……,这麻醉药,是大人动手术用的那种药吗?”   “是的!”杜文浩苦笑,一拍脑门:“凶手不知道从什么途径获取了我的麻醉药。——唉,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没想到发生得这么快!这种麻醉药,服用之后片刻便会沉睡过去,根本叫不醒,落入贼人手里,便可用来为非作歹。真是一柄双刃剑啊。”   “大人的麻醉药只限于医者才能购买啊,难道凶手是行医之人?”   “完全有这种可能,分尸的部位也很讲究,说明凶手有一定解剖知识,这也印证了这种推测。可惜的是,我大宋行医之人,在衙门不需要登记,只要能治病,病人相信,就可以行医。凶犯也可以自称医者,从我那里购买麻醉药,也可以从我们确定的代理经销商那里购买!我们没办法对他们进行识别,当时也没更多地想到这样的严重后果!”杜文浩长叹一声:“唉!看来,严格行医制度,迫在眉睫了!”   黄知州道:“是啊,庸医杀人,不胜枚举,的确该严格考察之后才能行医。”   杜文浩点点头:“这件事必须摆上议事日程,但不能一蹴而就,得一步步来。以后再说吧,先侦破案件要紧。”   黄知州陪笑问道:“大人已经有办法了吗?”   “办法明摆着的,尽管来衡州之前,在别的州县我也出售过不少麻醉药,但是,凶手一般不会从另一个州买药来衡山杀人,所以,凶手很可能是在衡山购买的麻醉药。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对所有购买麻醉药的人进行排查!”   “大人对购买的人有登记吗?”   “是!幸亏我预先便有这种担心,所以凡事购买麻醉药的人,包括从代理经销商那里购买的,都必须提供了所在村或者街的里正出具的行医担保函,证明其真实身份。”   黄知州鼓掌道:“还是提刑大人深谋远虑,凶犯已如瓮中之鳖,落网指日可待了!”   杜文浩苦笑摇头:“没这么简单,衡州登记购买麻醉药的,加上代理经销商出售的,共有好几百人,分散在四里八乡,排查的难度很大,而且容易打草惊蛇。另外,这些医者买回麻醉药之后,难保不会又另售他人。”   黄知州点头道:“是啊,如果是这样,那就难办了。”   杜文浩心里并不焦急,他还有一招杀手锏,那就是指纹比对!   从谭婶家后院天井里发现的骨头碎末情况来看,谭婶家应该是杀死韩掌柜并进行碎尸的地方,也就是说,杀死韩掌柜的人,很可能就是杀人谭婶的人!因此,在谭婶喉咙里那条丝巾上提取的指纹,应该就是杀死韩掌柜的凶犯留下的。既然圈定了购买麻醉药的人有犯罪嫌疑,只需要提取所有购买者的指纹进行比对,就有可能发现疑凶!   杜文浩手一挥,沉声道:“难办也得办!你先找个借口,把所有购买了麻醉药的人的指印提取给我。”   “是!”黄知州答应了,想了想,小心翼翼问道:“提刑大人要这些人的指印做什么呢?”   杜文浩斜了他一眼,他不想把指纹比对这个侦破技术现在说出去,因为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另一方面,可能会让未来的罪犯们引起警觉,采取对应策略,影响将来的破案。   黄知州被杜文浩瞪了这一眼,吓得一哆嗦,忙陪笑道:“卑职冒昧,请大人见谅。卑职这就安排提取指纹和排查。”   “排查的时候,用不着全部进行,先对购买者进行排查吧。从尸体腐败进度判断,韩掌柜死亡的时间,大致就在他失踪之后的几天内。所以,排查范围先集中锁定在韩掌柜失踪之后五天内的购买者。这之前和这之后的购买者,暂时不排查。”   “好的,卑职这就安排。”   “等等!记住了,排查要暗中进行,不能直接叫来询问。最好派人假装铃医,找这些人商量购买麻醉药。因为出售麻醉药的时候,我就特别强调,麻醉药只能由医者本人使用,严禁转手倒卖他人,所以,只要擅自出售的人,都又作案嫌疑!再对这些人那几日的行踪进行调查,以发现端倪。”   黄知州由衷赞道:“提刑大人对侦破案件真实行家里手,难怪皇上钦点你提刑各路刑狱了。”   杜文浩没理他的马屁,说道:“杀人碎尸,案情重大,一定要尽快破案!”   “是!卑职亲自督导破案,一定将凶犯尽早绳之以法!”   第二天上午,洪捕头急匆匆来报,说在埋尸地点附近的小村子进行走访调查的时候,有个老农妇反应,就在韩掌柜失踪的那几天,有几个人曾经翻入他们家院子里偷东西,她在屋里听到狗叫,追出来看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跑远了。她清点东西发现,放在院子里的两把锄头不见了。   杜文浩急忙问老妇是否看清那几人的长相,洪捕头说没看清,不过,其中一个的背影有点像铜锣村一个姓赵的木匠。他们立即赶到铜锣村拘捕赵木匠,得知赵木匠这赵木匠已经在大半月前离开村子,他们家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第358章 荒芜的水田   杜文浩立即带着洪捕头他们赶到铜锣村赵木匠家,反复询问赵木匠去向,都说不知道,因为赵木匠经常走村串寨到处做木匠活,哪里有活就去哪里,没个固定的地方。   杜文浩从赵木匠住处提取到了一些指纹,经过与其家人对比排除之后,确定了其中几枚指纹很可能是赵木匠的,但是,经过与丝巾上的指纹进行比对,结果并不同一。证明丝巾上的指纹不是赵木匠的。   这是不是一个偶合?偷锄头的人其实并不是凶手?线索就此中断了吗?   杜文浩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这个线索不能放弃,他当即决定,让黄知州派出若干便装皂隶、捕快,在城里和邻近村寨秘密寻找赵木匠,一旦发现,立即缉捕回来审讯。   这个消息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很可能是团伙犯罪!   返回衡州城后,孙县尉禀报,说派出调查购买锯子和油布纸没有什么发现。   杜文浩并不意外,原以为锯子是凶犯临时购买用来分尸的,现在根据那老村妇提供的情况判断,凶犯里很可能有一个木匠,对木匠来说,锯子是必备工具,当然不会临时去购买了。而油布纸更是普遍,没有什么个性特征。   他现在将主要希望寄托在指纹上面。犯罪嫌疑人范围已经圈定,又提取到了凶犯的指纹,他有信心能很快找到凶犯。   果不出所料,第二天,黄知州便根据杜文浩提供的购买麻醉药的登记本,提取到了韩掌柜失踪之后五天之内购买了麻醉药的人的指纹。   杜文浩如获至宝,把自己关在屋里,进行指纹对比。只用了一个时辰,杜文浩便兴冲冲出来了,立即将黄知州叫来,将一张指纹递给他:“此人就是杀害韩掌柜和谭婶的凶犯之一,他还有同伙,立即拘捕此人,严加审讯!”   黄知州接过一看,这人是城外十数里外山村的一个乡村郎中。当时曾经参加了培训听课,根据该村里正的公函证明,购买了麻醉药。听杜文浩说这人就是真凶,也不敢多问杜文浩是怎么知道的,立即答应了,拿着单子匆匆出来,亲自带着孙县尉、洪捕头一众人等急匆匆出城抓人去了。   杜文浩稳坐中军帐,等了不到一个时辰,黄知州他们便回来了,押着三个人。   黄知州想杜文浩禀报道:“提刑大人,你真是料事如神,果真是这人做作案杀死了韩掌柜和谭婶!”   杜文浩微笑道:“他们认罪了?”   “认了,赶到这郎中家里时,他们正在筹划劫杀下一个目标呢!从屋里搜出了谭掌柜的玉佩等随身物品,以及谭婶的首饰项链等,卑职甚至还没下令动刑,这三人便供认不讳了。”   杜文浩道:“把他们带过来,本官要亲自审讯。”   黄知州忙命洪捕头将三个疑犯押了过来跪下磕头。这三人除了郎中和木匠之外,还有一个同伙是城里某商铺的伙计,分别审讯之后,三人供认一致。   原来,这乡村郎中听了杜文浩的授课并亲眼目睹了杜文浩用麻醉药示范将一头大肥猪麻倒,心中便产生了用麻醉药行窃的想法。他与木匠和那商铺伙计三人是好友,把这计划告诉另外两人后,两人都觉可行,三人一拍即合。   三人商定,由商铺伙计物色下手的对象。木匠出面租下谭婶的两间房。伙计知道韩掌柜来商铺结账的时间,当日决定下手。在韩掌柜必经之路上等候,见到韩掌柜后,告诉韩掌柜说商铺掌柜在某处等他,将谭掌柜和伙计骗到他们租住的谭婶屋里,在茶水里加了麻醉药,将两人麻倒。   不料他们在后院天井肢解分尸,尽管用水仔细冲洗,但还是被谭婶闻到了血腥味,以为他们在屋里宰杀家禽,要把他们赶出去。他们担心找不到更好的作案地点,便将谭掌柜的玉扳指给谭婶,换取以后在天井宰杀家禽的许可。   由于韩掌柜和伙计两人的尸体目标太大,他们三人不敢一次运输出城掩埋,所以分别肢解运出掩埋的。在他们肢解伙计尸体的时候,谭婶闻到血腥味,前来查看,看见了他们分尸,吓得跑回了房间。三人紧随追进房里,为杀人灭口,将谭婶制住后,对其进行了轮奸,事后由郎中用丝巾塞进她的嘴里将她活活憋死,由此留下了指纹。   三人先将伙计的尸体肢解运出城,掩埋在另一个地方。在回城的时候,发现城门官开始对出城的人严加盘查。三人不知是韩夫人花钱请城门官查访丈夫,还以为他们罪行败露,没敢进城,转头逃窜,躲进山里十数日。   他们被抓前两天,探听并没有人来抓捕他们,这才从山上回来,准备下一轮图财害命的时候,被抓个正着。   三人供述了将韩掌柜的伙计分尸后掩埋的地点。根据供述,找到了埋尸地点,挖出了伙计的尸块。   案件侦破之后,杜文浩这才决定继续自己的行程。   黄知州为了感谢杜文浩宽宏大量,大摆筵宴给杜文浩践行。媚儿感激杜文浩减免她徒刑,拖着杖责五十和拶子酷刑的手,为杜文浩清歌一曲,果然歌喉婉转犹如天籁。   离开衡州之后,杜文浩一路巡医南行。   这一日,他们来到了桂林山水甲天下的静江府地界。这时已经是深秋了。   原以为这个季节应该是没有什么好风光了,谁想一路上竟还是青山绿水,风景怡人。庞雨琴她们看得心旷神怡,距离靖江不远处有一风景绝佳之地,柯尧建议在这里住两天。反正也不急着赶路,杜文浩便同意了,在一处小镇的客栈住下。   随后两天,他们早出晚归,欣赏无边美景,河边垂钓,江中荡舟,十分的惬意。   这天早上,杜文浩他们在客栈吃了早饭,收拾停顿正要从客栈出发,客栈掌柜急匆匆地上楼找到杜文浩,说是楼下来了很多人,是官府的差役,说是来恭请提刑大老爷的。   “杜……杜大老爷,草民要是知道您就是提刑大老爷,草民万不敢收您的钱啊。”掌柜是一个老实的中年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躬身站在杜文浩面前,谦卑地说道。   杜文浩心想,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踪,莫非是衡州的知府派人提前告知了静江府的知府了不成,要不也没有理由会突然在客栈门口出现这么多官府的差役来迎请。杜文浩笑道:“不碍事,住店吃饭给钱那是天经地义,哪里有当官的就不用给钱的说法。”   杜文浩下楼来到门口,只见门口果真整齐地站着几队人马,为首一老者,身穿知府官袍,见他出来,赶紧笑眯眯地快步迎上前来,躬身施礼:“静江府知府廖贵兵参见杜大人,卑职不知大人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杜文浩还礼,奇道:“廖大人如何得知我便是提刑官?又如何得知我下榻此地?”   廖贵兵:“实不相瞒,卑职在提刑大人必经之路上留有人手,探知大人已经入境,故急急赶来。”   杜文浩笑道:“大人真是用心良苦啊。”   “哪里,这是卑职应该的,另外,鄙府下辖七县知县都在静江城外守候,因为来的人比较多,一路上都有百姓的村庄,车马杂音唯恐惊扰百姓,故而卑职这才自作主张让他们不必过来了。”   杜文浩赞许道:“还是廖大人想的周到,那我们就出发吧,免得让他们久等。”   廖贵兵:“是,那卑职就在前面带路。”等杜文浩他们上车之后,他才欠身退了几步,然后上了马车,先行驾车前面开路。   马车跟随前行,柯尧笑道:“看来这个知府还是个爱民惜民的官儿啊,换做别人怕是想不到这么仔细的。”   庞雨琴道:“我看也是。”   杜文浩微笑点头。   这静江府在广西算得上是一块富庶之地,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就听皇上和皇太后常常提起过这个地方,所以杜文浩有心过来看一看,静江府七县二十三个乡,五十七个村,是一个不小的地方,初见这个廖大人,杜文浩觉得这个人看着挺实在,不张扬,也不浮躁。   马车在路上行进了一个时辰的样子,看见一个界碑,不远处有一队人马停驻着,听见马蹄声,本来坐在路边歇息或是睡觉的人赶紧站起身来整理自己的衣衫,等杜文浩他们的马车到了跟前,先到一步的廖贵兵已经带着一众地方官员整齐地站在道路两旁躬身等候了。   庞雨琴坐在车里,见杜文浩下了车,掀开车窗的布帘往外看了看,小声对一旁的林青黛说道:“看来等了挺长时间的,个个脸上的都一副倦容,我就挺不喜欢扰民的,这样大动干戈将七个县的县令都召集起来等在这里,实在是没有必要。”   柯尧:“看着吧,我哥肯定会教训那廖知府的。”   果然,杜文浩听完介绍之后,淡淡地对廖知府道:“让这么多人等在这,这个主意想必是廖大人想出来的吧?”   廖贵兵还未说话,一旁一个矮胖的知县连忙解释道:“杜大人,您误会了,之前廖大人还说您一定是不喜欢我们这样做的,便不让我们七个人来,恰巧衡州知府让人送信来的时候,我们七个县的知县都在府衙给廖大人汇报每一个季度的各县情况就都知道了,所以这才极力要求来的,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说是。   杜文浩面色稍缓:“以后就不要这样,你们就这样兴师动众的,让老百姓知道了不好。”   廖贵兵拱手道:“卑职治罪了,这种事情卑职原本就是不同意的,但是想想也理解大家的心情这才勉为其难地同意,杜大人放心,以后卑职不会在这样了。”   杜文浩嗯了一声,道:“好了,那我们进城吧。”   廖贵兵忙道:“杜大人,卑职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   廖贵兵道:“本该请大人从南边正城门进城的,但是今天正好是每逢十五的大集,城里的老百姓这一天都要赶集,所以人十分的多,我们车马这么多,卑职担心……所以……看能否从北门进去?”   杜文浩赞许地点头笑道:“能为百姓考虑自然是好事,就听你的,我们就从北门进城。”   廖贵兵赶紧道谢:“杜大人爱民如子,卑职替静江府的百姓感谢杜大人了。”   杜文浩重新上了车,柯尧小声说道:“哥,你说这个廖大人是不是故意在装给你看的啊?”   杜文浩:“呵呵,你呀,在你眼里很少有好人哦?”   林青黛戏谑道:“柯尧这双眼睛可是慧眼,要不刚才廖大人怎么都不敢正视我们柯尧呢。”   柯尧嗔道:“姐姐就会笑话我!我不来了!”   庞雨琴也笑道:“是啊,我瞧这廖知府还是很不错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做样子,至少能为老百姓着想,老百姓得实惠,这就很不错。”   怜儿也道:“我看着这个廖大人也是挺和善的,没有什么官架子。”   雪霏儿笑道:“他在我哥面前能摆什么官架子?”   杜文浩道:“其实,品秩上知府比提刑官也低不了什么的。”   林青黛道:“你这提刑官跟别人可不一样,你是提点各路刑狱的,他一府的知府怎么能比啊!”   杜文浩笑道“呵呵,很少见你们这么兴致高哦,今天是怎么啦?”   柯尧道:“大概是我们真的太闲了,需要给我们找些事情来做。”   “那好啊,你们到了静江府想做些什么,我都支持。”   柯尧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道:“要不我们在静江府也开个五味堂好不好?”   林青黛道:“你还真想常驻啊?”   柯尧撅了撅嘴:“也不是,就是觉得整天无所事事也没有意思。”   庞雨琴也道:“柯尧说的也是,我也这么觉得,总的找些事情来做。”   杜文浩:“那你们就再好好想一想,反正也不着急着走。”   当晚,廖贵兵在自己府邸设宴给杜文浩一行接风洗尘,由七县的知县作陪。   杜文浩发现酒席上的菜肴精致却不铺张,不过都是一些常见的家禽,除了少许的山珍就是一些时令的蔬菜了,廖知府住在衙门内宅,也没有自己购置房产,府内建筑也都比较陈旧,看来这个廖贵兵为官还算清廉。   杜文浩原以为廖贵兵会将他们安排在大客栈大酒楼,想不到却把他们安排在了他的内宅旁边的衙门同知的府邸,因为同知是当地人,有自己的房产,所以便空出来了。地方挺宽阔。   杜文浩暗自点头,一行人住进了同知内宅。   内宅里一应俱全,根本不需要购置东西。所以黄昏的时候,柯尧便嚷着要出去逛街,拉着杜文浩要他陪着去,庞雨琴见柯尧这一路上并没有什么非分之处,提防之心慢慢也就放下了,听她撒娇,便微笑同意,让杜文浩陪她出去逛逛,她们几个收拾住处。杜文浩便换了便服,和柯尧从后门出了内宅。   刚出巷口,就见廖府的管家迎面过来:“杜大人,您这是要出门?”管家恭敬地问道。   柯尧抢着说:“我和我哥想出去走走。”   “要不我去叫老爷,毕竟人生地不熟的,有个人领路好一些。”   杜文浩:“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只是散步,走到哪里算哪里,廖大人今天也累了,不用陪着。”   管家也不坚持,叮嘱了几句,说了些城里的景点,然后看着杜文浩和柯尧走远了。   柯尧逛了一会街,觉得不如野外好玩,便拉着杜文浩出了城,顺着小路往江边走。   柯尧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晃动着:“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象廖知府这样当官的,安排上官住衙门里,舍不得钱让我们住在高档客栈。”   杜文浩:“接待上官是要掏钱的,衙门没这笔开支,得知府自己掏钱,看他那样只怕家境不怎么宽裕,家眷和下人的穿着也很朴素。就不要勉为其难了。”   “我们可以自己掏腰包嘛。就像一路上那样。”   “人家都安排了,我们再搬出去住,岂不是扫人家面子?”   “哦。——咦?那是什么?”柯尧望见不远处一块水田,清水幽幽,却没种庄稼,稀稀落落长着一些青草,田边还插着的木牌,跑过去一看,木牌上写着几个大字:“此地出售。”   柯尧不解:“哥,这地好好的怎么荒了?”   杜文浩也很是疑惑,正好有个妇人牵着一头牛过来,柯尧赶紧上前问道:“大姐,你们这些田地怎么都荒废着不种啊?”   妇人警惕地盯着柯尧和杜文浩不说话。   柯尧连忙说道:“我们是过路的,不过是见到这些田地都荒废着,有些奇怪,随口问问罢了。”   妇人有好生瞧了他们一眼,扭过头去,嘟哝道:“干旱,一点雨水都不下,种什么?”   杜文浩:“不对啊,这田里不是有雨水吗?”   “……,”农夫迟疑片刻,又嘟哝了一句:“那是上个月才下的。”   柯尧道:“那也没必要卖地啊?地都没了,来年吃什么?”   妇人没有好气地说道:“我……,我不知道,你问别人去好了!”说完,牵着牛急匆匆走了。 第359章 政绩   柯尧看着妇人远去的背影,纳闷道:“这静江府的人真是有意思,不过就是一年灾害嘛,但也不至于卖地吧?”   两个人逛了一会,天色已晚,便往城里走。   远远看见城门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老汉蹲在路边,紧张地左看右看。身边还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头发上插着草标,见杜文浩和柯尧过来,老汉赶紧起身上前陪着笑脸说道:“少爷、小姐,你们家中还需要做饭洗衣的丫头吗?”   柯尧见老汉神色憔悴,身边的孩子也是一脸的倦容无力地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自己,便道:“你要卖孩子?”   老汉见他们有兴趣,赶紧转过头对那女孩说道:“莹子,赶紧起来让这位小姐给看看,若是中意将你买了去,你今后就吃穿不愁了。”   那女孩儿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在柯尧的面前转了两圈,可怜巴巴地说道:“好心的小姐少爷将我买了吧,我很勤快的,可以给你们洗衣服做饭,吃的也不多。”   柯尧鼻子一酸,走到那女孩面前摸了摸她干枯的头发,柔声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女孩看了看老汉,想了想,道:“十五岁了。”   柯尧瞧向那老汉道:“老人家,这是你的孙女吧?”   老汉点点头:“是啊,少爷小姐我们家莹子身体好得很,什么粗活重活都干的。”   柯尧哼了一声:“我看是你偷偷骗了别人家的孩子来卖的吧,这孩子明明不过十岁,怎么会有十五岁?”   老汉苦笑一声,将莹子拉到自己身边,道:“小姐,这真是我的亲孙女,我不是也逼得没有办法了吗,莹子的娘病了躺在床上没有钱治病,她还有弟妹也都三天没有吃饭了,我若但凡有一点办法,怎么舍得卖孙女啊,年龄说太小的话,谁要呢?”   莹子道:“小姐,您就买了我吧,我只要五两银子,这样我娘就可以看病,我弟弟妹妹也都有饭吃了。”   柯尧问道:“你们就是这附近的村民?”   老汉说是。   柯尧眼道:“这样吧,让我们随你们一起去你们家看看,如果真的象你们所说,我们再考虑买不买。”转头问杜文浩:“好不好啊?哥”   杜文浩苦笑:“你都拿主意了才来问我?我还能说什么?”   柯尧吐了吐舌头笑了。   莹子一听,赶紧对老汉说道:“爷爷这位小姐愿意买我了,小姐,那你们随我和爷爷去看看吧,很近的,就前面没几里路就到了。”   杜文浩和柯尧跟在那老汉和孩子下了官道往前走。路上,柯尧问道:“大老爷,你卖孩子咋不进城里去卖啊。”   老汉紧张地左右看看:“听说上面来了个大官,所以城里不让卖,谁要卖就抓去蹲大牢!连城外头都不准卖的,听说为这事抓了好些人了。我是实在没办法了,要再不想法换点钱,全家人都得饿死!所以只好偷偷在城外卖,幸亏遇到了你们。真是老天有眼啊。”   杜文浩奇道:“以前卖儿卖女的多吗?”   “多了去了!唉,满大街都是,现在不让卖了,连乞丐都抓起来关进大牢了。”   柯尧恍然道:“难怪街上连个要饭的都看不见。”   杜文浩皱眉道:“这是谁规定的?”   “还不是那天杀的……,咳咳,路滑,少爷小姐小心慢走,当心滑倒。”   杜文浩听他支支吾吾的转开话题,也就没继续追问。又往前走了几里,便来到一处茅草房前。   柴门开着,院子里有两个孩子坐在地上玩耍,莹子对柯尧说道:“他们是我的两个弟弟。”两个孩子抬起头来,冲着莹子喊了一声大姐。   老汉搓着手很不好意思道:“屋里乱,她娘生病,不方便请两位进屋。唉!在这个家里全靠我和莹子了,莹子的爹去年得病死了,丢了这一家老小,她娘也是一病不起,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柯尧道:“你媳妇儿得了什么病,我哥正好是个郎中要不给你媳妇儿看看。”   老汉眼睛一亮,但随即黯淡了下来:“算了,家中连吃饭都成问题了,哪里还有钱给她治病呢?”   杜文浩道:“不碍事,我们先看看再说,你说这莹子还小,你的年纪也大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莹子道:“爷爷,要不就让这位好心的少爷给娘看看吧。”   柯尧道:“莹子说的对,看看再说。”   老汉忙躬身感谢,将杜文浩和柯尧迎进小屋。   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坐在窗前正埋头做着针线活儿,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看。   “爹,这两位是?”妇人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身形消瘦。   老汉道:“这两位少爷小姐来家看看,他们要买我们家莹子了。”   妇人一听,嘴角剧烈地抽动几下,扭过脸去抹了抹眼泪,半晌才哽咽对杜文浩他们道:“谢谢少爷,谢谢小姐……”   杜文浩上前坐在妇人对面:“大姐,我和我妹妹过来看看你们家的情况,听你爹说你病了,正好我也是个郎中,不妨让我给你看看病。”   妇人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你们的好意,如今地里粮食颗粒无收,家中已经三天没有一点东西可以吃了,你们若是买了我家莹子,我在这里谢谢你们了。”   杜文浩道:“没关系,我给你看病不收你的钱。——你什么地方不舒服?”   妇人见杜文浩当真的,便感激地笑了笑,低声道:“其实我的身体一直挺好,就是去年孩子他爹走了之后,我这才一病不起,后来总觉气喘胸闷,走路走快了都觉得头晕,更别说干活了。”   一旁老汉插话道:“我儿子和媳妇儿感情一直很好,儿子死了,媳妇儿就病了,躺在床上高烧了三天,后来烧虽说退了,但是就一直是这样,今年田地里的粮食也是颗粒无收,家中就更加艰难了。”   杜文浩又问了二便和饮食睡眠,想了想,道:“把手放在桌上吧,我给你诊脉。”   妇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伸到了桌子上。   杜文浩凝神诊脉之后,又望了舌象。   柯尧对杜文浩道:“哥,你看大姐的病严重吗?”   杜文浩微笑道:“这位大姐其实身体什么病都没有。除了营养不良之外。”   老汉惊讶地瞧着那妇人。   妇人涨红了脸:“大夫,我……,我没装病啊!”   杜文浩赶紧解释:“对不起,我没说清楚,你的确有病,不,严格地说,你身体本身没病,你之所以会出现胸闷气短,全身无力的症状,都是由悲所致。悲属肺,经云在脏为肺,在志为悲。精气并于肺则悲是也。我给你开个甘麦大枣汤的方子。服用之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说罢,让莹子找来纸笔,写了方子给那老汉,又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那老汉:“这是五两银票,拿去买药吧。我们走了!”   老汉连声感谢,那妇人哭着对莹子道:“孩子,以后跟了这位少爷,要好好伺候……”   杜文浩微笑摆手道:“这钱是送你们的。这孩子我们不买,她才十岁,太小了,干不了什么事。”   “我能干活的,少爷,求你买了我吧!”莹子以为杜文浩反悔了,急了,拉着杜文浩的手道。   杜文浩道:“你爷爷年纪大了,你娘的病还没好,家里就靠你,你离开了,谁照顾弟妹?放心吧,你娘服了这药之后身体就会好的。”   那老汉急了,把银票递还给杜文浩:“不不!我们不能凭白要你的钱……”   杜文浩皱眉道:“你不可怜自己,也可怜孩子吧?他们三天没吃东西了,你能饿孩子可经不起饿!再说还要给你儿媳买药,她病好了你们日子才能好起来。”   柯尧也道:“是啊,收下吧!我哥心眼好,给穷人看病从来不收钱的,看着人家困难,还帮贴一些。我哥给富人看病收钱很多的,拿出一部分帮贴穷苦人家,他说这也叫劫富济贫!”   杜文浩肚子里暗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不过想想自己倒也真是这样做的。   老汉和那妇人听了这话,拿着那银票感动得抽噎着哭了。让莹子跪下磕头感谢。   柯尧忙把莹子搀扶起来,说道:“苦日子总会过去的,反正你们还有田地嘛,熬过这天灾就好了。”   那妇人垂泪道:“熬不过的!那天杀的……”   “咳咳!”老汉重重地咳了几声,朝那妇人使眼色,妇人赶紧闭嘴。   柯尧好奇地瞧瞧妇人,又看看那老汉,不明白老汉为什么要阻止妇人,人家不说,自然不好问。   杜文浩和柯尧在莹子一家千恩万谢中告辞出来,进城回到了同知内宅。   翌日清晨。   杜文浩刚起床,英子来禀报说知府廖贵兵来访。杜文浩穿好官袍,来到客厅。廖贵兵忙上前躬身问道:“大人昨夜休息的可好?”   杜文浩伸了一个懒腰:“廖大人起的可真早,昨夜一场小雨正好睡觉啊。”   廖贵兵朗声大笑:“我这个年龄已经是睡不着喽,不像杜大人,不但仕途蒸蒸日上,这睡眠也正是好的时候,卑职羡慕着呢。”   杜文浩道:“不知廖大人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情?”   廖贵兵笑道:“杜大人初来乍到,卑职想着您大概也想游览一些我们漓江山水,所以……”   杜文浩道:“廖大人客气了,还是先忙会诊培训的事吧。忙完了我们自己去游览好了。”   廖贵兵赶紧说道:“这可使不得,接待好杜大人就是卑职的头等大事,您来静江那是卑职的荣幸,哪里有您自己去游览的道理,还是让卑职陪着您好了,也免得您走一些冤枉路,卑职也正好给您说一说我们静江的名胜古迹。至于培训会诊的事,卑职已经打听了,城里各药铺医馆并没有急症病人,疑难杂症倒是不少,不过都不着急,至于培训的事,恐怕得花几天时间准备。漓江山美水美,杜大人多住些时日,这些事情慢慢来,等准备好了再办不迟,正好借这空闲游览一下风光。”   杜文浩见廖贵兵这么热情也不好再推辞,便点头道:“即使如此,那就客随主便了。”   廖贵兵高兴地说道:“杜大人,卑职已经安排好了,早饭我们就出去吃吧,卑职带着您和几位夫人去尝尝我们这里有名的早点,也都挺不错的。然后我们乘坐竹筏顺江而下,一路游览过去,走到哪里大人若是累了饿了,我们就在哪里停脚吃饭歇息,您看如何?”   杜文浩道:“甚好,那我们过一会儿就出发。”   廖贵兵道:“好的,我这就去准备车马,然后在大门口等着您和几位夫人。”   等廖贵兵一走,隔壁的门就开了,杜文浩听见声响回头一看,只见林青黛她们几个女的走了出来。   林青黛道:“这知府大人还真热情。”   柯尧笑道:“是啊,不过他这官当得也真节俭,连早餐都要到外面街边吃。算什么事嘛!”   怜儿道:“知府很节俭的,昨天晚上我们还见他们家的下人在厨房腌制萝卜呢,我问,你猜下人怎么说的,她说老爷说了,如今收成不好,不能总是大手大脚的吃喝,腌制一些萝卜到了冬天也是可以吃的。”   雪霏儿撇撇嘴;“堂堂一个知府府邸里到处都挂着准备腌制的萝卜,不觉可笑吗?官当成他这样,也够窝囊的了。”   庞雨琴道:“不能这么说,为官清廉是好事啊,为百姓好嘛。”   柯尧道:“我看不见得,昨天我和哥出去的时候,还见到卖儿卖女的呢。”   雪霏儿奇道:“不会吧?我们昨天进城,怎么一个都看不见?连乞丐都没有。”   “那有什么稀奇!都叫官府抓起来送进大牢里了!”   “为什么?”   林青黛插话道:“那还用问,粉饰太平宣扬政绩呗!这廖知府不简单啊!”   庞雨琴对廖知府的印象挺不错,摇头道:“不会是他的主意吧?我瞧这人挺不错的,廉洁奉公,一心为民。”   “装样子谁不会啊!”   杜文浩对官场上这种事并不奇怪,也不难理解,摆手道:“行了,别乱猜了,那老汉的话也只是一面之词。到底有没有这回事,没有调查清楚先别乱说。再说了,卖儿卖女,乞丐行乞,京城都是随处可见,有什么稀奇的。就算他为了宣扬政绩,暂时不让卖儿卖女,把乞丐暂时收容,等我们走了再放开。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谁都想表现好一点,给领导一个好印象。”   林青黛道:“这倒也是。那咱们还是早点办完事早点走吧。别因为咱们影响了百姓的正常生活。”   “再忙也得把漓江看了,桂林山水甲天下,到了这都不好好游览一番,岂不可惜了。走吧!”   ……   如果说桂林是一个生命体,那么漓江绝对是桂林的灵魂。到底还是桂林的山水美啊,漓江像蜿蜒的玉带,缠绕在苍翠的奇峰中。   漓江上,廖贵兵安排了四个竹排,除了杜文浩随行的人之外,廖贵兵谁也没有让跟着。   从静江府出发,早晨的时候还是暮霭沉沉,顺江而下,乘舟泛游漓江,可观奇峰倒影、碧水青山、牧童悠歌、渔翁闲吊、古朴的田园人家、清新的呼吸——一切都那么诗情画意。   竹筏上有小的竹椅,筏水的水都是当地的渔民,有着非常丰富经验的老汉,竹筏很稳,像是坐在平坦的土地上一般。   杜文浩的竹筏上,只有廖贵兵和柯尧两人,本来廖贵兵有心让自己和杜文浩两人一个竹筏,谁想柯尧执意要跟着,廖贵兵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柯尧这个丫头,第一次坐竹筏,好像有些晕,一路上几乎很少睁眼观赏一路的美景,双手紧紧地抓着竹椅,生怕摔下江去似的。   杜文浩站在船头,廖贵兵则小心地在一旁陪着,两个人一路很少说话,偶尔几句说的也是漓江的美景。   “两位大老爷,马上要经过一个急流,还是坐下吧。”老汉回头轻声地说道。   柯尧听罢,顿时睁开一双大眼,惶恐道:“哥,赶紧过来。”   杜文浩转身见柯尧十分害怕的样子,便笑着过去:“才离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要我坐下?”   柯尧一把拽住杜文浩的衣袖:“你没有听刚才这个老伯说吗,马上要经过一个急流,万一不小心摔下去怎么办?”   廖贵兵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宽慰道:“小姐不必害怕,不过就是有些颠簸罢了。这几个划竹排的,都是精挑细选的,都是划了几十年竹筏的老渔翁了,能在水底抓鱼,一顿饭的时间不冒出来换气都没问题。所以放心好了,绝对没危险。——老渔翁,咱们可说好了,等会真要翻了船,你可得第一个救小姐,然后救杜大人,最后救我!”   那老翁回头恭敬地微笑答应:“是!”   杜文浩哈哈大笑,拍了拍柯尧的肩膀:“这下你放心了吧?”   柯尧有些不好意思,放开杜文浩的手,讪讪笑道:“漓江什么都好,就是这个竹筏有些让人害怕。” 第360章 小姑娘   柯尧转身看了看身后不远处庞雨琴、林青黛、雪霏儿、怜儿他们四个的竹筏,见她们四个正和自己挥手,全无畏惧的样子,更是脸红了,于是也给她们挥了挥手,突然竹筏在激浪中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柯尧顿时花容失色,啊了一声,整个人都倒在了杜文浩的怀里。   杜文浩大笑,扶着她坐直了:“我现在才知道水才是你的克星。”   柯尧撅了撅嘴,不满道:“谁说的,我只是不会游水,换做是谁都有些害怕的,对吧,廖大人?”   廖贵兵点头:“其实我也是害怕的,呵呵,不过小姐在这里,我哪里还敢说害怕二字,岂不是要小姐笑话在下了。”   杜文浩道:“廖大人,在静江也已经很多年了吧?”   廖贵兵:“十年了,吏部觉得卑职治理静江倒还有点成绩,所以每次期满又让卑职续任,所以连着干了三届了,这是第四届了。”   “大人真是劳苦功高,这静江府也治理得井井有条啊。”   “多谢提刑大人夸奖。”   柯尧回头再看庞雨琴他们的竹筏,只见她们稳稳地坐在那里谈笑着什么,心想,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害怕呢,真是丢人死了。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后,看见了一个码头,码头上停靠着不少的竹筏和小船,码头上还站着一些人正朝着杜文浩他们的竹筏挥手。   廖贵兵起身看了看,然后对杜文浩说道:“杜大人,是本县张知县来接您来了。他们准备了午餐。”   杜文浩道:“不必麻烦了吧,随便吃点什么就行。”   廖贵兵道:“卑职也说不用,但正好是正午用饭的时间,卑职也想既然路过反正都是要吃饭的,不过您放心,卑职已经交代了,今年老百姓的收成不好,不能铺张浪费。”   杜文浩点头:“一切都听大人的安排。”   “呵呵,从这往下不要二十公里有一个叫鸳鸯滩的小镇,虽说是个小镇,但是风光更是不错,那里有我们漓江著名的一个景观,叫杨堤烟雨,卑职问了一下乐坪县的张大人,他说这个时候在他这里吃饭,稍晚一些坐着竹筏过去,正好可以看见暮色中的杨堤。”   杜文浩道:“如此甚好。”   竹筏平稳地停靠在了码头,杜文浩见柯尧一脸畏惧地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这时林青黛她们的竹筏也靠了过来,杜文浩朝着林青黛指了指柯尧,林青黛会意,一个飞身落在他们的竹筏上,然后将柯尧的纤腰搂紧,不等柯尧回过神来,林青黛已经夹着她轻身一跃,上了码头。   廖贵兵赞道:“好身手!”   这时,乐坪县县令张天宁迎了上来,他是个矮瘦的小老头,留着一撮山羊胡子,弓着身子笑眯眯的。身后还跟着知县衙门的佐官。   “杜大人,卑职在此恭候多时了,还真怕您一路往下不肯在此小地停留呢。”张天宁躬身施礼,一双三角眼眯成一条小缝了。   杜文浩淡然一笑:“廖大人说张大人已经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本官哪里有不来之理?”   张天宁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杜文浩朝前走了几步,和前来迎接的乐坪县的官员一一打招呼,张天宁则赶紧走到边上去帮着庞雨琴她们提拉东西,因为之前廖贵兵说了,走到哪里就在哪里歇息,所以她们还是带了一些必需的东西,而李浦等护卫和钱不收还有阎妙手的竹筏还不紧不慢地在朝这边划着。   乐坪位于漓江东岸,古时一直为水路驿站。这里群峰屏立,沿着西岸如屏似障的削崖绕坞而行,而杨堤风光则在漓江西岸的鸳鸯滩下。   一行人从码头步行沿着道路两旁的竹林一路悠闲地往前走,路上几乎不见行人,柯尧跑到廖贵兵身边,指着清净的道路,戏谑道:“廖大人,怎么路上不见一个行人,莫非是你让张大人让老百姓都躲在家里,生怕我们看见?”   廖贵兵摆了摆手,笑道:“小姐是在笑话我们静江府无人啊,哈哈哈,其实我也正觉得奇怪呢,天宁啊,你这个县城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张天宁听见廖贵兵喊自己,快走几步:“现在是正午,好多老百姓应该都回家吃饭了。”   走出码头,杜文浩见不远处的田地也大都荒废着,田地里也不见一个人在劳作,便道:“怎么,今年静江府的田地都荒着没有耕种呢?”   张天宁解释道:“开春的时候谁也不曾想会这样,当时廖大人还每个县城都亲自监督下种了的,可谁想这个天气,真到了拔苗的时候,却天天不见下雨,老百姓这么多的田地,光靠着雨季的时候储存在堰塘的那点儿水哪里够用呢,我们也着急啊,这廖大人可是什么招儿都使了,甚至找了法师做法求雨都没有用。”   雪霏儿听见张天宁这么说,戏谑道:“张大人这个马屁拍的还真是响啊,我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呢,我们一路过来一直在下雨呢。”   张天宁有些尴尬干笑两声:“二夫人是不知道,俗话说的好十里不同天,就在我们静江府也是这样,东边日出西边雨也是常有的事情。”   突然听见前面有争吵的声音,几个差役正推搡着几个老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廖贵兵给张天宁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笑着对杜文浩说道:“杜大人,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先歇息一会儿?”   林青黛:“这前面是怎么回事?”   张天宁:“杜大人和几位夫人小姐先在这里歇息一下,卑职这就去看看。”   杜文浩:“不用,坐了这么长时间,也想走走,我们一起去。”   但张天宁还是快走了几步,赶在杜文浩他们之前走到人群中间,方才微笑的脸已经阴沉下来,一个差役见张天宁不高兴的样子,赶紧小声说道:“让他们走,可是他们就是不走,按照您的吩咐,也不敢当着杜大人的面赶他们。”   张天宁见是几个老百姓手里提着竹筐和竹篓,里面装了一些野果子,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尽量轻声说道:“不是前几天已经告诉过各村了,在十五之前不允许出来卖东西,你们没有接到乡里的通知?”   那差役冲着那几个老百姓吼道:“见到我们县大老爷还不赶紧跪下回话?”   这时,杜文浩他们已经走上前来,廖贵兵上前微笑着说道:“什么事情啊?”   因为他们穿的都是便服,再说古代也不像现代还有什么电视网络的,谁知道面前这个人是何许人也,其中一个老汉没有好气地说道:“这田地里颗粒无收,难道还不让我们上山摘些果子出来给码头上停靠的客商人卖了换些粮食吗?”   差役大怒:“大胆,竟然敢给……”   廖贵兵伸手扯了差役的衣衫一把,示意他不许再说下去,然后和蔼地对那老汉说道:“你们采得都是一些什么果子啊,给我看看,正好我们都有些渴了,若是好吃,我们买些解渴也好。”说完,蹲下身去在竹篓里仔细地翻找着。   廖贵兵从竹篓里提起一串象葡萄一样的红色的果子,笑着递给一旁的雪霏儿,道:“您尝尝这个果子很不错,我吃过的,天宁啊,这个果子叫什么来着?”   张天宁赶紧弓下身去,轻声答道:“我们这里的人叫夏红,还可以酿酒呢。”   旁边几个老百姓见不再阻拦他们卖东西也都小心翼翼地蹭上前来,其中一个背着竹筐大概十三四岁的一个小姑娘怯生生地饶过廖贵兵和张天宁,走到杜文浩面前,小声问了一句:“客官,买我的吧,我摘的野果子也很好吃的。”   柯尧上前,示意小姑娘将背篓放下,见里面果然有许多的野果子,便伸手随便拿了一个放在嘴里,突然哎哟一声,廖贵兵赶紧起身,一把将那小姑娘扯开,柯尧眉头紧皱,捂着小嘴,连忙说道:“廖大人,您误会了,我只是吃到一个好酸的果子。”   杜文浩大笑:“廖大人,不用担心,不过就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小姑娘壮着胆子走到柯尧面前,道:“您吃的叫做酸溜溜,我们这里有了身孕的女人都喜欢吃这个。”   柯尧一听,脸刷地就红了,张天宁听罢上前正要揪扯那小姑娘,杜文浩冷眼盯了他一眼,他这才住手后退了两步。   庞雨琴笑着上前,见那小姑娘瘦小的身材,显得有些营养不良,便道:“小妹妹,你们一天摘了这些野果可以卖多少钱啊?”   小姑娘:“一家人都出来摘的话,一天可以换一碗粥钱。”   雪霏儿惊愕:“这么少啊,难怪看你瘦成这样了,你这一筐卖多少钱啊?”   小姑娘沉吟了一下,伸出四个手指,张天宁见状,顿时忿然,大喝道:“你宰人啊,不就是一筐烂果子吗,怎么要四十纹?”   小姑娘赶紧说道:“那二十文也行,真的。”   廖贵兵上前,微笑着对雪霏儿说道:“二夫人,你若是想吃,各种果子都少买些尝尝,全部买下一来是吃不完,二来您帮了这个小姑娘一天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小姑娘急了:“这位好心的姐姐,求您全部都买了吧,大不了……大不了,我卖给您十五文就好。”   一旁另外一个卖果子的人也都凑上前来,争着让雪霏儿买自己的果子。   廖贵兵见状,大声说道:“乡亲们,这样吧,你们一共是六个人,每个人框里的果子我都要了,一个筐子给你们二十文钱你们看行不行啊?”   大家一听顿时高兴了起来,廖贵兵掏出一串铜钱,庞雨琴见了,道:“廖大人,不用您来破费,反正我们几个都喜欢吃,我看你家也不富裕,你买回去也没有什么用,怜儿,给他们几个每个人三十文钱,这些野果子我们要了。”   廖贵兵赶紧说道:“夫人千万不要这样,不过就是几筐果子,您要和我争,那就是看不起在下了。”   杜文浩:“琴儿,算了,既然廖大人坚持,那我们就笑纳就是。”   廖贵兵笑着将钱递给那小姑娘,小姑娘感激地朝廖贵兵点了点头,然后将钱一一分给大家。   张天宁:“好了,好了,今天你们是碰到好心人了,就不要在这里站着了,赶紧回去给家里人做饭吧。”   几个人正要走,杜文浩突然喊住他们,道:“你们家里的田地为何都不种了啊?”   几个人闷声不语,杜文浩走到那小姑娘面前,亲切地问道:“小妹妹,你们家几口人啊?”   小姑娘嗫嚅着:“七口人。”   杜文浩再问:“家里的田地再种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廖贵兵则上前来说道:“大人问你话,你不要总是摇头,为什么不种告诉大人。”   杜文浩指着廖贵兵对那小姑娘说道:“认识他吗?”   小姑娘看了看廖贵兵正微笑着看着自己,摇摇头:“不认得。”   杜文浩:“那你知道你们静江府的知府是谁吗?”   小姑娘天真地笑了笑:“不知道,我为啥要知道?是你吗,刚才这个人叫你大人呢。”   杜文浩笑了:“如果是我,你觉得我好不好?”   小姑娘也笑了:“我听我爹说,我们知府大人是个大好人呢。”   杜文浩看了看廖贵兵,廖贵兵有些不好意思了,杜文浩:“我看也是,好吧,你们回去吧。”   小姑娘给杜文浩鞠了一躬,背着背篓跟着大家一起走了。   廖贵兵对张天宁说道:“张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对待自己的百姓怎么可以用这样的态度,他们总要生活,你这也限制,那也不许的,你让他们怎么过日子呢?”   张天宁汗颜道:“廖大人批评的是,卑职以后一定改。”   廖贵兵再说:“为人父母者,该处处为他们多一些考虑。”   张天宁连连点头说是,汗水都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杨堤烟雨”果然是名不虚传,因为这个地方也算是静江府的一个观光圣地,在此游览的人很多,所以这里也修建了不少的客栈。 第361章 宰相师爷   黄昏的杨堤更别有一种景致,从乐坪县吃过午饭出来,一向喜欢在席间要喝些小酒的杜文浩却一改习惯,只是简单地吃了一些饭菜,说是有些累了,廖贵兵和张天宁自然也不敢劝,吃过饭后杜文浩建议先是步行一段,再乘坐竹筏上路。   知县张天宁以为杜文浩不满意中午简单的安排,便决定先行一步,到杨堤去做安排。杜文浩当即同意了,还让廖贵兵跟着一起去。   廖贵兵有些不太情愿,但这是提刑大人的指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留了几个差役给陪同杜文浩保护他们,然后告辞带着张天宁他们先走了。   杜文浩一行人等不急不慢地跟着两个差役往西走,天气很凉爽,河风吹着很是惬意。   杜文浩见怜儿一个人在后面走着,也不说话,像是有心事的样子,便刻意地走慢了一些等着她:“怜儿,你一个人走在后面想什么呢?”   怜儿似乎被吓了一跳,张皇地支吾道:“没……,没有想什么啊,老爷。”   杜文浩:“我见你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怎么了?”   在杜文浩看来,五个女人中,最是没有性格和主见的人就是怜儿了,大概一直生活在宫廷里,什么都是主子说了算,已经成了习惯,嫁给自己以后,也是什么都是老爷和夫人说了算,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都是好的,可以,行,一行都是轻言细语和颜悦色,就连最是难伺候的柯尧都挑不出她的毛病来,今天这个女人有些反常。   怜儿勉强一笑,见庞雨琴正回头看着自己,便轻声说道:“多谢老爷关心,妾没有什么事情,真的。”   雪霏儿听见他们的谈话,道:“哥,你要想从她嘴里问出个话来,除非将她灌醉了。”   大家大笑。   柯尧嘴里嚼着之前廖贵兵给她们买的野果子,嘟囔道:“既然是这样,今天晚上我们就把怜儿姐姐给灌醉了,我倒是很想听听她的肺腑之言呢。”   怜儿见大家七嘴八舌地讲着自己,俏脸红得火烧云一般,低着头道:“我……,我真的没想什么……”   林青黛笑道:“你们别为难她了。她不肯说,就算喝醉了也不会说的。”   杜文浩笑道:“这话对,怜儿有事总喜欢藏在心里。让我猜猜看,——你是担心你们娘娘了吧?”   怜儿听到杜文浩猜出了她的心思,脸上闪过一抹感激,轻轻点点头。   杜文浩轻叹道:“怜儿自小跟着她们娘娘,情同姐妹,担忧是应该的。”   怜儿神情忧伤:“是,以前娘娘曾带我陪同皇上去巡游,见到山水秀美之处,便会想起娘娘的欢笑,只是,她现在眼睛也瞎了一只眼,脸也花了,又身染重病,也不知道她……”   说到后面,怜儿话语哽咽,说不下去了。   庞雨琴道:“没事的,别担心,走之前相公不是已经给你们娘娘开药了吗,又送她回老家了,有家人照料,应该没事的。”   怜儿忙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勉力一笑,转开话题:“对了,听廖知府先前对吴知县说,要到前面给我们安排一些有特色的野味呢。”   柯尧马上说道:“那好啊,我最喜欢吃好吃的了。”   雪霏儿冷冷道:“这里的老百姓连粥都喝不起了,他们还带我们吃什么野味,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怜儿道:“他们……,他们也是为了照顾好老爷我们啊。”   “拜托!多花点心思在百姓身上好不好?这一路上你们没注意到吗?千倾良田都荒芜着,田里都是青草!何曾见过一颗水稻?这一年颗粒无收,老百姓吃什么?不是个大灾之年才怪了!不卖儿卖女卖良田又能怎么办?”   杜文浩站住了,遥望一片片荒芜的水田,长叹一声:“是啊,我想游览漓江不仅仅是欣赏美景,更主要的,就是看看灾情到底波及多大,沿江而下这一路上,见到的都是荒芜的良田,除了野草,就没见到庄稼!唉!大灾啊!”   庞雨琴勉强笑了笑,对杜文浩道:“相公你也别太着急了,廖知府他们应该已经报请朝廷拨发赈灾钱谷,不会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的。”   雪霏儿插话道:“雨琴姐,你是从四品诰命夫人,朝廷那些官做事你不会不知道吧?等他们把钱谷拨下来,等多久暂且不说,能不能到百姓饥民手里还不一定呢!”   柯尧也道:“是啊,刚才在吃饭的时候,我看见小巷里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蹲在墙角,我趁着廖大人和张大人不注意,让英子给他们端了一些饭菜出去,后来英子进来给我说,那些孩子吃的都翻白眼了,英子让他们不要着急慢慢吃,但是他们说若是让官府的人见了定然将他们活活给打死。”   英子道:“是啊,那些孩子见到那米饭的眼神你们是没见到,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也不知道多少天没吃饭了。抱着饭碗就跑,连谢都来不及说。就怕会被抓着。”   柯尧道:“衙门不是有青苗贷吗,可以从衙门贷钱谷,来年有了收成再还啊。”   杜文浩叹了口气:“青苗贷不是救济粮,是救急不救穷,是要看收成的,要确保能还上才能放贷,而且还要五家联保,三分到四分利呢!可是你们看,这地里颗粒无收,秋收是绝对还不上的,青苗贷收不回来,官吏是要撤职查办的!所以衙门谁敢放贷给这些灾民?”   “可以用田地抵押啊,有抵押就能借贷的,我听说。”   杜文浩苦笑:“田地抵押能接到粮食,没错,地里绝收,肯定还不了借贷,那时田地都折抵青苗贷了,还种什么地?农民没地还吃什么?再说了,没地的佃农怎么办?用什么抵押?而且青苗贷借贷是有上限的,能贷到的钱谷,一家五口再怎么省着吃都支持不了三个月,可这一灾便是一年,青苗贷吃光了又吃什么?”   柯尧傻眼了:“那……那这一府百姓不是……,不是死定了吗?”   杜文浩长叹一声,背着手望着绝收的良田,心情十分沉重。   整个静江府地界一带的良田都绝收了,受灾百姓人数众多,单靠朝廷赈灾钱谷,不说逐层克扣问题,就算全部到位,也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坚持多久的。现在才秋季,便已经出现粮荒,百姓已经不得不卖儿卖女卖田地维持生计,到来年有收成的时候,还有漫长的一年时间,百姓如何度过?   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房子都卖了,在哪里遮风挡雨抵御严寒?这漫长的冬日如果熬过去?如果不采取及时有效的赈灾措施,只怕饥民饿死倒闭尸横遍野的景象已经不远了。   可是,自己的身份现在只是提刑官和御医,只管刑狱和巡医,管不着赈灾放粮救济,如何能帮这些可怜的百姓呢?   众女见杜文浩望着绝收的良田长吁短叹,都不敢说话了。   杨堤两岸风景秀美,可是连着成片水田空空荡荡的惨景,给人的却是一种凄美。   来到杨堤,知县张天宁安排杜文浩他们下榻了一农家风格竹楼里,依山傍水,风景宜人,可杜文浩已经没心情看风景了。   他把廖知府和张知县叫来,问道:“两位大人,本官来到静江府,眼见这人间天堂景色当真迷人,只是田里庄稼绝收,对这件事,两位大人可有应对之策?”   “这个……”廖知府和张知县互看了一眼,一时沉吟不语。   杜文浩自嘲地笑了笑:“抱歉,这赈灾放粮之事,本不在本官职责范围,只是看见了随口一问,若有不便,两位大人也不必作答就是。”   廖知府急忙拱手道:“大人言重了。大人心系百姓,垂问赈灾之事,卑职哪有不答之理。鄙府天灾,始于去冬今春,去年冬天是个暖冬,雨雪很少,开春之后,更是一直烈日当空,田地都龟裂了,连秧田都干裂了,没有水,种子种下去都长不出苗。请神祈雨一概不灵。时有愚民风传,这天灾概因变法之故,只有变法废止,始降甘露。愚民之言本不足信,偏偏前些日朝廷停止新法实施,就大雨如注,连下了半个月!可惜时节已过,误了农事,真是人误地一春,地误人一年啊!”   张知县也捋着胡须一脸黯然:“本来还有些住在河边的农户日夜辛苦挑水浇地,勉强把河边田地的秧苗种下了,也都开始抽穗了,可那半个月暴雨,引发山洪,将这些河边看着有些收成的良田又都冲毁了,唉!不仅鄙县如此,静江府下辖七县,无一幸免啊!知府大人心系百姓,与诸县同僚多次商议如何赈灾救民,知府大人常说,他一想到鄙府数万百姓的在天灾下的苦难,就寝食难安。”   杜文浩赞许地瞧着廖知府点点头。   廖知府拱手道:“这是卑职份内之事,卑职已经连番几次上书朝廷,陈述灾情,请朝廷下拨赈灾钱谷。户部已经回文说,皇上御笔亲批的赈灾钱谷不日便将运抵鄙府地界。尽管是大灾之年,但上有皇恩浩荡,下有诸位同僚其心协力,卑职有信心率全府官民,共度难关。卑职与诸位同僚已经盟誓,就算我等啃树皮吃草根,也不能让治下百姓一人饿死冻死!”   杜文浩击节赞道:“说得好!静江百姓有廖知府这样爱民若子的好官,真是百姓之福啊!”   廖知府连连摆手:“惭愧惭愧,百姓水生火热,何福之有啊!唉!”   “天灾嘛,只怪老天爷不长眼,看不见百姓的苦,正如你所说,上有皇恩,下有你们这些为民着想的好官,一定能度过难关的。”   廖知府黯然道:“今年开春大旱,举国诸府县,十有四五都受了灾,需要抚恤赈灾的地方太多了,只怕能分到鄙府的钱谷,远远不够赈济灾民的啊。”   张知县一脸哀叹,拱手道:“所以知府大人倡导节衣缩食,节省衙门开支,还组织了几次衙门官吏募捐,赈济鄙府最贫苦的百姓。但是,还是差得太远了。”   杜文浩沉吟片刻,问道:“那两位有何打算呢?”   “募捐!”廖知府叹息道:“只有这法子了。等入冬之后,赈灾粮用得差不多了,卑职就进京向各位王公大臣为民乞讨去,这张脸反正卑职也不准备要了,为了百姓的活路,撕破脸皮求爷爷告奶奶,给灾民能多要一分就多一分,多要一床棉被就多一床棉被。只能这样了。”   杜文浩连声赞叹,皱眉思索,却也想不出好办法。   在现代,工业高度发达,灾民还可以外出打工,挣钱的同时还能减少赈灾人口。可是北宋,几乎没有什么大型作坊,更别说大型工厂了。实在不知道如何拯救这数万灾民,难道真的只能流浪乞讨,客死他乡了吗?   正说着话,一个衙役进来禀报,说有位老先生求见提刑官大老爷,说他是皇宫宁公公举荐来的。   杜文浩一听大喜,在衡州的时候曾经用紧急军情报送宁公公,让他帮忙物色一个会写奏折的师爷。想不到这宁公公办事还真利索。忙叫快请。   廖知府和张知县听说杜文浩有访客,便起身告辞走了。   不一会,衙役带了一个花白胡须老者进来。   这老者人很是干瘦,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跟脸上的褶子混在一起,离得远一点,甚至都分不清哪一条是褶子哪一条是眼睛。   老者进来,那衙役介绍之后,打躬作揖:“老朽沈升平。见过提刑大人。这是宁公公的举荐信。”说罢,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上前几步,微微欠身,双手递给杜文浩。   杜文浩接过一看,果然是宁公公手笔,撕开信封,抽出信笺展开,看了宁公公的信杜文浩才知道,眼前这老头非同一般。   此人原是天禧二年进士,为文彦博赏识,拜为幕宾。此后一直跟随文彦博,为其出谋划策,帮助文彦博一直当上宰相。   王安石中进士后,初涉官场,什么都不懂,又是个刺头,为人刚直,容易得罪人,所以一直没有大的作为。幸亏当时的宰相文彦博很欣赏他的风采,推荐他为群牧判官,出任常州知州、江东刑狱提典,同时还把自己的师爷沈升平推荐给了他,让他应付官场。   刚开始,王安石很听沈升平的话,所以官运亨通,没几年便调任度支判官。后来朝廷赏识他的才干,准备调他入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他不愿任此闲职,沈升平出谋划策多方活动,终于改任知制诰,替皇帝起草诏令文告,纠察在京刑狱。   这个官很有实权,无奈王安石这个刺头不通圆滑,而且自持才华出众,刚愎自用,开始不听沈升平的话,为此得罪了不少朝廷重臣。此时正好王安石母亲病故,朝廷便以他服丧为由力荐皇上免了官职。王安石服丧期满,也未获录用。直到神宗继位。沈升平利用他对朝廷百官的熟识了解,出谋划策,王安石也委曲求全,这才被朝廷重新启用,任为江宁知府。   在沈升平的斡旋安排下,宋神宗得以赏识到王安石的才学,特别是理财方面的见解,宋神宗将其提拔为翰林学士兼侍讲。后更任参知政事,全面主持变法。接着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位同宰相,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新法,开始大规模的改革运动。   变法推行遭到很大阻力,效果差强人意,不过这时候的王安石有宋神宗的支持,加上大权在握,不需要沈升平这个师爷了。他刚愎自用的性格更使他对沈升平的话已经根本听不进去。沈升平黯然神伤,向王安石告老还乡。王安石立即便同意了。   随后没多久,王安石变法遭到重创,连宋神宗都对他失去了信心,同时迫于皇亲贵戚和反对新法大臣的压力,罢去了王安石相位,再任江宁知府。   这时候王安石又想起了沈升平,登门相邀,请沈升平出山。沈升平再次斡旋其间,帮助化解王安石的敌对势力,使得王安石于次年得以再次拜相。无奈王安石性格使然,重掌大权之后,又很快我行我素起来,再次连竖强敌。沈升平的意见他一个都听不进,沈升平心灰意冷,再次请辞还乡。王安石又同意了。   没有了沈升平圆滑周旋化解矛盾,王安石就象一只刺猬,与他相碰的人都被扎了,其中甚至包括当初提举过他的文彦博。这样的刺头是当不好官的,所以没过多久,王安石再次被罢相。任了个闲职。接着,王安石跟随宋神宗和杜文浩他们微服私访,所见所谓让他极度心灰意冷,把闲职辞了,过着闭门隐居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日子。   沈升平曾经辅佐过文彦博、王安石两位宰相,他为人圆滑,对朝廷百官性格秉性都非常的熟悉,正合杜文浩的需要,所以宁公公收到杜文浩要求推荐师爷的信之后,立即便想到了沈升平。亲自登门拜访,把杜文浩的事情告诉了沈升平,力邀沈升平重新出山,辅佐杜文浩。   沈升平这些年虽然退隐,但他关系网还在,京城亲朋好友多如牛毛,他又是个闲不住的人,朝廷有什么动静他都了如指掌。对杜文浩这个新近崛起的神医,他自然知道,也很看好杜文浩。对他来说,迟暮之年,如能再辅佐这样的人走向成功,也是一件快事,加上宁公公亲自推荐,沈升平自然更不好推辞。当即答应了。   他拿着宁公公的举荐信,只身南下,终于在静江府这风景宜人的杨堤与杜文浩见面了。 第362章 仕途医道   杜文浩得知沈升平竟然先后辅佐过两位宰相的师爷,不禁动容,起身拱手施礼:“沈先生,快快请坐,一路辛苦了!”   沈升平连忙躬身谢过,在侧旁坐下。   杜文浩拱手道:“以后奏折刑名诸事,就仰仗先生了。”   沈升平还礼,微微一笑:“老朽有一个问题想问大人,请大人三思后作答。”   杜文浩微微一愣:“先生请问。”   沈升平捋着雪白的胡须,微微展开小眯缝眼,瞧着杜文浩道:“大人对做官有什么要求?也就是说,大人是想将来出将入相呢,还是安于现状,逍遥自在?又或者对做官无所谓,只醉心于行医?”   “这三者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若是大人只想行医为乐,这官可做可不做,那就劝大人不要走仕途,否则顾此失彼不说,还容易惹来祸事,不如专心行医,成为一代名医,同样流芳百世;若是大人想做官,但只想把现在的官坐好就行,不想费劲巴力往上爬,那老朽帮大人处理好现在官职需要做的一些事务就可以了。这样的稳妥官坐久了,倒也能论资排辈往上升那么一两级的,但绝对做不了大官;若大人志存高远,有意医人医国,整饬大宋积弊,富国强兵,那就得费尽心思,苦心钻营了。”   杜文浩想了想,问道:“我现在已经当官了,从四品提刑官,但自觉做得很不满意,以先生所见,我比较适合怎么做官?”   沈升平捋了捋白胡须道:“据老朽所知,大人有仁医之称,宅心仁厚,比较好说话,处事不太果断……”   杜文浩苦笑:“是啊,我知道我这性格不适合当官。”   “大人此言谬矣,大人如能细细审视朝中重臣们,便知道各种性格的人都有,并非都是耍贱使滑之人,同样也有宅心仁厚,处事审慎之人,而且不在少数。所以说,不存在哪个性格更适合当官的问题,而在于如何利用好自己的性格,扬长避短,如何抓住各种机遇的问题。”   杜文浩听得饶有兴趣:“这么说来,我这滥好人也能做大官?”   “当然,事在人为,关键是人的想法抱负如何,所以老朽才有此一问。”   杜文浩嘿嘿笑了:“既然我这样的性格也能出将入相,没有谁会拒绝当大官的。”   “好,那大人是否愿意为了实现出将入相的目标,作出一些必要的牺牲呢?”   “要得到当然就要付出,这我能理解,不过要作出什么样的牺牲?”   “比如牺牲玩乐的时间去陪上司,去与同僚沟通感情,去了解下情,牺牲钱财去请客送礼等等。大人放心,老朽绝对不会让大人为了升官做一些违背仁义道德的牺牲。不过,要想当好官,当大官,玩弄点权术计谋是必须的。”   “呵呵,先生先后帮助文彦博、王安石青云直上,当上当朝宰相,一定深谙做官的道理,还请多加指教。”   沈升平咧嘴一笑,压低了声音:“仕途艰险,做得好,八面威风,做不好,丢官罢职甚至搭上身家性命。要想做好官,做大官,就必须潜心仕途,心无旁骛,遇事八面玲珑,对上卑躬折节,对下道貌岸然,能送能捞,能捧能压,能诈能恐,要善于揣摩上意,往上钻要无孔不入,遇事满口仁义道德,让人感觉傲骨铮铮,不亢不卑,真正做事,又要明哲保身,学墙头草随风倒,对异己要心狠手辣。这些做官的要求,大人自问能做到几样?”   杜文浩听得脑袋都大了,双手一探:“听先生这番话,只怕我一样都做不到。”   “事在人为,谁又是生下来就是当官的料?只要把这些原则记在心里,遇事灵活运用,就会发现要做到这些其实并不难。”   杜文浩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暮色沉沉,背着手淡淡说道:“牺牲一点时间、金钱这到没什么,只不过,我这人没什么追求,志向也不高远。也不想为当官儿摧眉折腰事权贵,也不想费尽心思去揣摩上意。但是,皇上又任命我为提刑官了,又不能不做好本职工作。所以,先生刚才的问题,我选第二种好了。与人无争,做好本职份内之事即可。”   杜文浩的回答似乎在沈升平预料之内,他半点都不惊讶,微笑拱手道:“既是如此,老朽当为大人处理好提刑官相关事务。”   “一切有劳了。”杜文浩想了想,又道:“当务之急,你先帮我办两件事,第一件,帮我上书朝廷,建议建立行医资格审批制度。所有行医之人,都必须经过相关资格考试,获得资格之后才能行医,非法行医者,依律处置。”   “是,大人筹划如何进行资格考试?”   “比照朝廷医官任命考试进行。分方脉、针科、疡科,共考科目为《素问》、《难经》、《诸病源候论》、《补注本草》、《千金要方》,各科另考本科必读医典。成绩及格者,颁发证照,准予行医。不及格者,开班补习,来年再考。未通过者一律不得行医。”   沈升平想了想,拱手道:“大人,这个奏折还需三思。”   杜文浩皱眉道:“为什么?”   “医者行医,自古并无什么约束,全赖百姓认可。很多郎中没有读过医学典籍,有的甚至不识字,靠几张祖传秘方或者偶得的偏方,在治疗某些特定病症方面却有奇效,他们能得到周围百姓的认可,若象大人提议的进行资格考试,这些医者肯定过不了关,而这些医者人数不少,百姓未必赞同大人这种做法。只怕会引起民变。”   “可是,庸医杀人的流弊,必须要想办法解决啊!”   “老朽有一策,可供大人斟酌。”   “嗯,说来听听。”   “大人可以上书朝廷,推行医者考试制度。考试内容可以按大人设想进行。但是,考试完全自愿,只公布通过者名单。通过者,授予朝廷颁发的证照,未通过者,仍然可以继续行医。这样,考试通过者,得到了朝廷证照,也就意味着得到了官府对其医术的认可,证明其医术高明,对其行医声誉将有莫大好处。而没能通过者,依然可以继续行医。假以时日,百姓会逐渐选择有朝廷证照的医者就医,这样的自然淘汰,岂不必强令禁止行医要好呢?”   杜文浩赞道:“嗯,你这办法很好,既能达到规范行医者的目的,又能避免负面影响。好,就照你说的办。另外,奏折里还要写明,对麻醉药,要比照砒霜等药品进行严格管理,实行购买销售登记制度,避免贼人用来为非作歹。”   “是!”沈升平躬身道,“大人,老朽还有一个建议,请大人斟酌。”   “说罢。”   “请大人立即停止在各地的所有医术培训。”   杜文浩十分惊讶:“这是为故?皇上钦命我各地巡医的啊。”   沈升平摇头微笑:“请问大人,皇上还钦命你提点各路刑狱,对吧?”   “是啊,正因为此,我搞不懂刑狱之事,所以请你来帮我啊。”   沈升平道:“请问大人,提刑官为几品?”   杜文浩愕然,他尽管已经当到了从四品,但对宋朝官职还正没怎么注意,心思都用在了治病上了。想了想自己的品秩,答道:“应该是从四品,对吧?”   “错了,大人,各路提刑司的提刑使,乃是正四品官职,而朝廷下派提点各路刑狱的,品秩更高,为正三品,其副手为副使领司事,都是正四品,提刑司下设有判官、知事诸职,请问大人,朝廷可曾给大人配备了副职及下设诸佐官?”   这下杜文浩真的傻眼了:“没有啊,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升平捋着白胡神秘一笑:“这自然不是皇上的疏忽,依老朽拙见,这是皇上在试探于你!”   “啊?试探我?为何?”   “大人可知皇上让你巡医,所为何故?”   “让我各地传授医术啊。”   “没错,皇上是让你各地巡医疑难病症,切磋医术,宣扬皇恩。可是,大人巡医却不是按照这样做的呀,只怕有违上意。”   “不会吧?我这样做都是为了能让更多的医者学到先进的医术啊。”   “但朝中诸臣却不是这么想的哟。大人每到一地,挂牌授课,广招门徒,闹得沸沸扬扬,百姓都知道有个杜御医,给钱授徒,教的都是真本事。说到杜御医,纷纷翘拇指夸赞是个仁医。大人难道不知道皇上最忌讳的就是这一点吗?”   杜文浩甚是不解:“广收门徒,传播医术不好吗?”   “传播医术当然好!但不是用大人这样的办法。大人可知,近期谏官是如何进谏大人的吗?”   “这帮吃饱了没事干的人又说我什么了?哗众取宠?”   “嘿嘿,哗众取宠只是末节,大不了让人生厌而已。”   “那还能说我什么?借机敛财?”   沈升平笑了:“授徒收钱,天经地义,就算那些眼红的人,却也没办法直截了当责备你收钱,不过这会让他们找别的来说事。”   “除了这两样还能找我什么说事的?”杜文浩忿忿道:“莫非我说聚众造反?”   沈升平叹了口气:“若大人早能预料这个结果,应该就不会这样做了!”   杜文浩呼地站了起来:“还真说我聚众谋反啊?开班传授医术,如何能与聚众谋反扯上关系?这些人也太能扯了吧?”   沈升平微笑道:“换做旁人,这自然是牵强附会,但是大人你,就顺理成章了!”   “什么意思?”   “大人这提刑官是如何而来?”   “我抓住了白衣社首脑和骨干若干,皇上才任命我提点各路刑狱。”   “可老朽听说,朝廷不少谏官向朝廷进谏,说大人曾经救过白衣社静慈师太的命,他们还给你立了功德牌坊,你肯定与白衣社有勾连,甚至可能就是白衣社幕后指挥首领,原本皇上已经下令将你缉拿归案,送交刑部治罪的,后来因你立了此功,皇上才紧急召回抓捕的捕快。又任命你提点各路刑狱,但是,却不给你应有的品秩,也不给你配制相应佐官。”说到这里,沈升平把头凑了过,压低了声音道:“以老朽之见,这是皇上用你又疑心的缘故。”   “疑心什么?疑心我造反?”   “是!提刑官职权很大,一旦滥用,后果严重,所以才给了你职位,却没有配齐应当配备的佐官。大人本应该及早察觉此事的,却一直没有察觉,反而到处开门授课,扩大影响,此时皇上朝廷对你与白衣社的关系还有疑虑,大人应该低调巡医,提点刑狱,现在太过张扬了。老朽来之前,已经听说谏官又在进谏,拿你与白衣社的关系说事了,说你这样如此种种,利用巡医之便,大肆招收门徒,大有白衣社当年风范,这等收买人心,将来一旦谋反,登高振臂一呼,后果堪虑。”   杜文浩简直哭笑不得:“我传授医术也有错了!这简直是……!”   沈升平道:“仕途就是这样,打压别人是经常的事,不过大人不必担心,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如何补救?”杜文浩垂头丧气问。   “现在开始,与医者会诊疑难杂症是可以的。定点销售麻醉药也可以继续,但是,不要再开门召集培训这样大规模的授课了,培训女官、稳婆是积功德的好事,但也不要用大量培训的办法,减小规模,低调进行。”   “好吧,培训虽然赚钱不少,但也很累,既然会惹朝廷猜忌,那就不办就是。”   “嗯,大人的医术皇上已经有很深的印象,皇上之所以授予大人提刑之职,就是看中大人破案的本事,所以,巡医和提点刑狱两者还是要分分轻重,以提点刑狱为主,以巡医次之。集中在疑难病例和大人擅长的剖腹疗伤术二者之上就可以了。”   “好,听先生的!”   “上奏朝廷之事,大人无需担心,老朽会及时上报的。”   “好,听说这奏折很关键,一切仰仗先生了。”   “这件事大人放心交给老朽就行了。”   杜文浩点点头:“以前我提点刑狱也就做做样子,把卷宗拿来翻看一下,说没问题就完了,现在你来了,我也就放心了,咱们就从这静江府乐平县开始提点刑狱。”   “好的。”   杜文浩吩咐把庞雨琴等众人都叫来了,给他们介绍了沈升平。相互见礼。接着,又把廖知府和张天宁叫来,介绍了自己的师爷。让两人派人将各自府县的近两年的刑案都调来复查,两人急忙答应了,派专人去取了送来。   有了沈师爷,杜文浩顿时轻松了很多,杨堤风光迷人,他决定在这多呆几天。   第二天,他带着众女出游杨堤,廖知府和张知县自然随同陪游。而沈师爷留下复查刑案。这一天玩得很开心,直到傍晚才回到竹楼。   沈师爷将一叠卷宗放在杜文浩面前,捋着白胡须道:“大人,这几件案子有些问题。或轻罪重判,或重罪轻判,或罚不当罪。老朽已经提出相应整改之策。请大人定夺。”   杜文浩拿过翻看了一遍,沈师爷的批语呈词言简意赅,切中紧要。后面还附有宋刑统的相关规定,让人一目了然。看完之后,觉得提出的问题和解决方案都恰到好处,当即点头道:“很好,等一会将知府和知县叫来,让他们重审这些案子,作出改判。并将结果报我。”   “好的。”沈师爷将另一册递给杜文浩:“大人,这件案子涉及庸医误伤人罪,卑职于医一道不甚了了,不知是否妥当,请大人细察。”   杜文浩拿过结案呈词,细细看了一遍。这案子是乐平县初审,由于判决徒刑,上报静江府核准的。   案情比较简单。某女患病,气逆,晚上睡不着,咳吐粘痰,舌质绛,喉咙干,神智昏聩说胡话,别人说话也听不见。求治乐平县某医馆姓谢的大夫。谢大夫下方用药治了一段时间,这女子突然病情加重,最后四肢抽搐而死。   女家是当地的大地主,把谢大夫告到了衙门。张知县升堂传讯谢大夫,这谢大夫到堂之后,说不清楚为什么他的用方不仅治不好病,反而把人治死。张知县认为他用方太过随便,没有仔细查清证象就乱下方治疗,所以把人治死了,定为庸医误伤人罪,杖五十,徒五年。赔苦主烧埋银二十两。   卷宗材料很薄,讯问笔录也很简单,加上记录的书记不懂医,问得莫名其妙,记录也有些想当然。所以杜文浩反复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个名堂来。   杜文浩问道:“你觉得这案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沈升平道:“《宋刑统》二十六卷《杂律》有云:‘诸医为人合药及题疏、针刺、误不如本方,杀人者,徒两年半’。此案既定庸医误杀人罪,处刑却不依律为两年半以内量刑。最主要的是,庸医杀人罪者,是医者合药及题疏、针刺的时候,‘误不如本方’,而此案究竟何证还不清楚,该用何方也不知道,所以老朽觉得,此案断定‘误不如本方’,似乎有些牵强。所以抽取出来,请大人审阅定夺。” 第363章 虚热证   杜文浩沉吟片刻,吩咐派人将张知县叫了来,把这案卷给他看了,问道:“案犯现在何处?”   张知县道:“回禀大人,案犯还在鄙县衙门牢房里。尚未送往劳役。”   “那人派人把他押来,本官要复查此案。”   “是!”张知县迟疑片刻,偷眼瞧了瞧杜文浩,“大人,这案子……,有问题吗?”   杜文浩横了他一眼:“怎么,本官提点刑狱,大人觉得有什么疑问吗?”   张知县慌得双手乱摆:“不不,提刑大人提点各路刑狱,职责所在,所有案件都可复查,卑职哪敢妄加评断。只是这……,这案子……”   杜文浩眉头一皱:“这案子怎么了?”   “这案子是知府复核的。”   杜文浩淡淡一笑:“张知县的意思,是案子要是出了错,与贵县无关,是吧?”   “不不!”张知县慌得双手乱摆,花白胡须抖动着,“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卑职这就去把案犯带来,请大人稍后。”   说罢,张知县躬身倒退几步,这才转身,偷偷抹了一把冷汗,急急出门走了。   这里距离乐平县不远,张知县又是心惊胆颤之下,所以去来很快。张知县先来到杜文浩客厅,躬身禀报:“提刑大人,案犯押到。”   “带进来!”   三个狱卒押解着案犯进屋之后,案犯谢大夫已经被告知提刑官大老爷要提审他,进来见杜文浩当中而坐,旁边张知县垂首站立,便知道当中这位应该就是提刑官大老爷了,尽管看上去太年轻了点,跪倒磕头。   杜文浩缓缓问道:“西村乡绅王家千金王姑娘,是你治死的吗?”   “是!啊不,不是啊……”谢大夫磕头道:“尽管是小人治的病,但小人不是故意的啊。”   “判决上也没说你是故意,要不然,就不是庸医误杀认罪,而是按故意杀人罪砍你脑袋了!”   “是是!不过,大人,小的真的冤枉啊,王姑娘这病太过蹊跷,小的才疏学浅,说了恐怕治不好的,但王老太爷说前面两个大夫都没治好,听说我医术还行,非逼着要小的医治,所以小的才斗胆下方,结果……,小的冤枉啊。”   “逼着要你医治?嘿嘿,他是拿着拐杖揍你了呢?还是拿绳索捆你了呀?”   “这……,这倒没有,可是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我不肯救他闺女的话,他闺女就活不了了,还要他妻妾下跪求我,又拿了一锭银子作谢礼……”   “那是你贪财的缘故呀,不自量力妄自下药,害人性命!”   谢大夫哭道:“小的是贪财了,不过,那姑娘的病已经很危重,小的说过的,不一定能治好,治不好别怪我,那王老太爷也答应了,可真的治死了,他们又把我扭送衙门治罪,小的冤枉啊!”   杜文浩冷声道:“你先别忙着喊冤,听本官问你!王姑娘四诊证象如何,你还记得吗?”   “记得!”   “说来听听!”   “前医为东村李大夫,据他所说,初诊之时,脉细数,尺中更乱,气逆无寐,咳吐粘痰,五心烦热、舌绛咽干。辨为热症,治以淡黄芩、绿豆皮、甘草梢、金银花、连翘、茯苓等轻清凉解之剂。服用两剂,前证不减,反而复增头痛、咳嗽。更医西村韩大夫,仍辨证为热症,说剂量不够,对前医处方配伍略作增减,轻清凉解药剂量加大。又续服两剂,病症不仅不减,反增呕吐,接着便昏迷不醒了。所以王老爷子才派人来请小人去的。”   杜文浩凝视细听,并不打断他的说话。   谢大夫神情黯然,续道:“小人到了,详加诊察,认为王姑娘素体阴虚,阴虚则热,辩为虚热证,用药之后,王姑娘全身颤抖,嘴唇发紫,面色苍白,随即神智昏聩谵语,阳气欲脱,小人急忙回阳救逆,没想到,还是回天乏术……”   杜文浩又细细问了证象和用药配伍,沉吟片刻,摇摇头,吩咐把人带回衙门继续关押,暂时不要移送劳役。   人送走之后,沈师爷问:“大人,这案子可有眉目?”   杜文浩苦笑:“这案子的确有些蹊跷,我要是光听就清楚了的话,那就是神仙了。这案子我还得详细调查,查清楚之后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嗯,那咱们该怎么办?”   “去把张知县叫来,让他派人把那两个大夫和死者王家的人请来,我要逐一核实。”   ……   此刻,细雨蒙蒙,张天宁一脸卑微地站在廖贵兵身侧,低声把杜文浩复查谢大夫案的事情说了一遍。   廖贵兵面无表情,双手放在背后,手心里攥着两个已经被摸得黝黑发亮的鹅卵石在手心里来回地转着,他像个石像伫立在路边,望着蒙蒙的远山,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   张天宁见廖贵兵这石佛一般的模样,不敢多言,静静等候着。   过了好一会,廖贵兵才慢悠悠道:“本官细细想了,这案子应该没什么问题,他要查,就让他查呗!”   张天宁忙上前半步,压低了声音道:“卑职不是担心这案子本身,那姓谢的放了也就放了,卑职担心的是那王家……”   廖贵兵身子不由自主轻轻一震,缓缓点头:“嗯……”   张天宁见廖贵兵这神情,知道自己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忙续道:“提刑大人若要详细复查此案,肯定会询问王家,不如……”   廖贵兵轻轻道:“未雨绸缪!”   张天宁立即会意,躬身道:“卑职明白。”顿了顿,又续道:“廖大人,依卑职所见,提刑大人整天瞄着漂亮姑娘,身边那几个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年纪轻轻的都有四位夫人了,要不,咱们投其所好,找几个漂亮妞送他,保管他开心……”   “不!”廖贵兵慢悠悠道:“本官原以为这提刑大人不过是在宫里呆的时间久了想出来转转,从这几天的事情看来,这年轻人不简单呐,咱们不要弄巧成拙!”   张天宁干笑道:“是是!”   两人正说着话,远远看见沈师爷从屋里出来,两人急忙迎上去躬身施礼:“师爷有何吩咐?”   “提刑大人有令,请两位大人派人去把谢大夫案的两个大夫和苦主王家的人都叫来,大人有话要问。”   廖贵兵瞧了张天宁一眼:“知县大人,赶紧派人去请吧。”   张天宁苦笑搓着手道:“哎呀真是不巧,案发之后,那两个郎中生怕担责任,潜逃他乡,不知所踪啊。王家千金惨死之后,王家无心留居原址,生怕睹物思人心伤,所以卖了田地房产,搬迁离开了本县,听说好想回祖籍京西了。具体地点不知道。”   沈师爷微微一愣,点头道:“这可真是不巧。那老朽回去回复大人,这案子还真没法细查了。”   沈师爷拱拱手,回屋去了。   廖贵兵与张天宁对视一笑,背着手走到路边,又欣赏起这细雨蒙蒙的黄昏景色来。   第二天一早,杜文浩带着众女继续游览。廖贵兵和张天宁要跟着陪同,杜文浩婉言谢绝了。张天宁又派了上次陪同的两个差役跟随。   天很热,既然要欣赏风景,那自然不能坐轿的了。漫步而行。走了大半个时辰,柯尧又感到累了,四下看了看,走到一旁树荫下的石头上坐下,掏出香帕扇着风。   杜文浩微笑道:“怎么?累了吗?”   “当然了,这几天都在爬山爬坎的,不累才怪了。”   跟随的差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陪笑道:“大老爷,要不,您和几位奶奶在这里稍等,小的去将马车牵来,大家骑马游览如何?”   柯尧拍手道:“好啊好啊!快去快去!”   雪霏儿苦笑:“不会吧,这都走出这么老远了,你让他们回去牵马,那我们要等多少时间啊?”   差役连连哈腰道:“刚才咱们走得慢,现在小的跑着去,又骑着马回来,很快的!”   林青黛笑道:“骑马走?很多风景可就看不到了哟。”   柯尧道:“我不管,反正我是走不动了。——哥,你让他们去嘛!”   杜文浩瞧了瞧她红扑扑的俏脸,笑着对差役道:“那好,你们去牵马来吧,我们慢慢走等你们。”   “好的,小的马上就去,很快的。”   庞雨琴道:“别着急,这么热的天,不要着急,小心中暑了。”   “多谢夫人,小的这就去!”   两差役撒丫子就跑,很快便没影了。   杜文浩微笑对柯尧道:“看你眼睛一眨,就知道你有鬼,说罢,把他们支开,想干啥?”   柯尧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我不喜欢他们跟着,好想监视咱们似的,这静江府怪怪的,咱们来个微服私访,查查究竟怎么回事,好不好?”   杜文浩环视众女:“你们觉得呢?”   雪霏儿道:“有什么可访的,有什么事情直接问不就行了嘛?”   “不行的!”柯尧对庞雨琴道:“他们要真是好官,就不该让这么多的老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就不敢看着他们卖儿卖女卖地!”   林青黛:“是啊,我也觉得怪怪的,这个廖大人整天跟着我们,我们就是想了解百姓疾苦,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杜文浩和沈师爷两人相视一笑,沈师爷道:“诸位奶奶不用担心,大人已经胸有成竹了。”   “是吗?”柯尧仰着俏脸问。   杜文浩笑吟吟一摆手:“走吧,边走边等,没见到这风景如此迷人吗?”   一行人继续往前行走。   过不多久,两个差役骑着马急急跑了回来,后面还拖着几匹马。   一个名叫赵四的差役牵着马给柯尧,讨好陪笑道:“柯姑娘,来,上马吧!”   柯尧白了他一眼:“不坐!”   “啊,姑娘不是累了吗?”   “累了,但姑娘不想坐,不行吗?”说着,背着手追上杜文浩,继续慢慢往前走。   两个差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牵着马后面跟着。   这时,天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那差役仰头看了看,嘴上砸吧两声,面露喜色道:“看来要下雨了。”   大家一边慢慢地走,一边欣赏着道路两旁的景色,乌云遮住了太阳,天气一下变得阴沉起来。   柯尧自言自语道:“这鬼天气,下雨还有啥意思!”   赵四答道:“小姐有所不知,咱们杨堤天晴时是一番景致,如果是遇到了阴雨天起,那才真的可以目睹杨堤烟雨的景观啊。”   柯尧点点头:“这位差役大哥是静江府本地人氏?”   赵四憨厚一笑,小眼儿眯成一条缝隙,道:“小的是乐坪县人,也就是张大人管辖的这个县城,所以对杨堤很熟。”   柯尧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大哥还是挺本事的,县衙当差也算是一家人的光荣吧?”   谁料赵四苦笑道:“不瞒您说,如今这田地不好种,我也是今年年初找熟人交了银子才进的县衙,呵呵。”   柯尧见赵四说话小心翼翼,想了想,微笑道:“小哥,成亲了吗?”   赵四挠了挠头,笑道:“成了,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   柯尧背着手老气横秋道:“那挺好的,男人先要成家然后立业!”   赵四:“小姐说的是,——我女人也姓柯呢。”   柯尧很惊讶的样子哦了一声:“是嘛,那说不一定和我还沾亲带故呢?”   赵四:“那怎么可能和您沾亲带故呢,您可是含着金钥匙落地的大户人家的小姐。”   柯尧笑了:“常言道:皇上还有两个穷亲戚呢,更何况我也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跟我哥哥一样都是游走世间的无家可归之人。”   赵四忙道:“小姐说笑了。”   柯尧又问:“你媳妇怀上了吧?”   赵四呵呵两声点了点头:“是啊,这个冬天就生了,名字都想好了,叫冬生。”   “不错嘛。”柯尧想了想,从腰间地荷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坠子,是一个笑眯眯的玉佛,虽然小巧,但却看着做工不错,将坠子递给赵四。   赵四愣了一下:“姑娘这是?”   柯尧将手抬了抬:“拿着啊。”   赵四怯生生地看了看杜文浩,杜文浩微笑道:“给你你就拿着呗,这她的一番心意。”   柯尧道:“就是,拿着吧,我和你媳妇同一个姓氏,这全天下姓柯的人可是不多,我也难得出手给人送东西的,你若是不要,就是嫌弃我这个东西……”   赵四听罢,赶紧接过给柯尧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小姐了,那小人就收下。”   柯尧高兴了:“对嘛,收下我就高兴了。”   赵四小心地将坠子放在自己的怀里,然后对柯尧说道:“小姐这么年轻貌美,杜大人一定会给小姐说一门特别好的亲事的。”   庞雨琴一旁偷笑,柯尧却无所谓的样子道:“我才不想嫁人呢,他们若是谁敢给我说亲,我就跟谁急。”   大家都笑了起来,钱不收道:“柯尧姑娘就是心气儿太高,其实趁着年轻的时候嫁人还可以早点为人母嘛。”   大家知道钱不收在戏谑柯尧,柯尧果然恼了,跺了跺脚嗔怪道:“您就笑话人家吧,小心我气急了,报复你。”   钱不收捋须大笑:“我这一把年纪还真是不怕姑娘的报复。”   柯尧:“我也象那些前几日见到的老百姓一样将您卖了。”   庞雨琴笑着说道:“瞧你说上几句就没有好话了,怎么可以这样和钱大叔说话呢?”   钱不收笑道:“老朽年迈体衰,能吃不能动,人家买去做什么?当菩萨供着啊?呵呵呵”   柯尧瞪了他一眼,转头问赵四道:“哎!赵四哥,你说,他这年龄,在你们静江府,能卖多少银子?”   赵四陪笑道:“我们静江府……没有卖人口的啊。”   “不是吧!”柯尧一脸惊诧道:“前些日子,我们就看见有人卖闺女,可惜我们一行人已经很多了,再带上就不方便了,对了小哥,要不我买给你伺候你妻子吧?”   赵四连忙摆手道:“小姐这个玩笑可是开不得,我爹说了,这可是不好的,虽然这年头日子不好过,但是也不能做这种昧良心的事情。”   杜文浩笑道:“看不出来赵四还是个心善的人。”   赵四傻乎乎笑道:“多谢老爷夸奖。”   柯尧又问:“你们乐坪县有卖儿卖女的吗?”   赵四稍微犹豫了一下,道:“小的……,小的真的没有看见。”   傍晚时分,他们回到了住处。   这时,天上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晚饭安排在一处农舍吃农家饭。   廖贵兵亲自给杜文浩打着一把红油竹伞,大半的伞都给杜文浩遮挡了,他的肩膀和脑袋都淋湿了,杜文浩却恍如不知,指着前面的院子对廖贵兵说道:“廖大人,这是什么地方啊?”   廖贵兵解释道:“这是杨堤的一处农家自建的小旅店,杨堤的客栈和别处有些不同,大多都是当地的老百姓就地在自己房屋的位置上扩建起来,平日里没有客人的时候自己也可以住,不过杜大人放心,客栈分了前院和后院,安全方面我们都检查过了,您放心。”   柯尧笑道:“路上我哥还夸您呢,说廖大人办事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廖贵兵眉梢一动,抖落了雨水,躬身陪笑道:“卑职还做得不够。”   两人慢慢走到屋檐下,杜文浩这才侧过头,好像刚刚看见似的,诧道:“哎哟,廖大人,你把伞都给我挡雨了呀?瞧你自己,淋了一头一肩,全都湿了!”   “不妨事,不妨事!嘿嘿,卑职正感酷热,借着解解暑气,嘿嘿嘿” 第364章 伤寒偏死下虚人   杜文浩微笑点头,瞧见门前站着两个差役,说道:“廖大人,你让两个差役站在这里,不会吓着别的客人了吗?”   张天宁赶紧过来说道:“不是廖大人的主意,是卑职的意思,再说这个客栈今天没有别的客人,只有咱们这些人。”   杜文浩:“那也不妥,将他们撤了吧,我们不过是来游玩,不要扰民才好。”   张天宁犹豫着,廖贵兵:“张大人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让他们都撤了?”   张天宁听罢,赶紧让两个差役退下了。   廖贵兵道:“杜大人,卑职擅自做主让他们预备就在前院预备了柴火,卑职看这个雨不会下的太久,所以晚上让他们给烤一只全羊,在乡亲们的家里买了一些他们自己酿制的米酒,又备了一些山上的野菜,实在是有些简单,您看还要不要再准备一些别的什么?”   “够了,太张扬了不好。”   “是是!”廖贵兵谦恭地哈腰点头。   张天宁撑了把伞给柯尧挡雨,柯尧一把推开,跑到院子里,张开双臂,仰望天上落下的雨丝,闭上眼说道:“好美,好舒服啊!”   张天宁急忙撑伞过来,陪笑道:“今天运气好呢,好久没有下雨了,这老天爷都知道我们柯姑娘想看杨堤烟雨,所以这才让雷公打了一个喷嚏。”   一众人都笑了。   杜文浩进了院子,见里面收拾的十分干净,几个村妇模样的女子正在院中忙活着,见杜文浩他们进来,赶紧让到一边,垂手而立。   廖贵兵将杜文浩他们迎到一个比较大的房间,落座后,大家喝茶说话,直至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雨果然停了,院子里燃起了篝火,阵阵烤羊的香味扑面而来,庞雨琴带着其她四个女人还有英子到院子里去凑热闹去了。杜文浩和廖贵兵则摆上了棋盘对弈起来,不远处时有野兽的吼叫声,廖贵兵说杨堤有狼。   烤羊肉准备好的时候,杜文浩和廖贵兵已经连下了三盘,自然都是廖贵兵输了,一脸愧色。   杜文浩赢了棋很高兴,这时,张天宁进来道:“两位大人,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请入席吧。”   廖贵兵拈着一枚棋子,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我还想着能捞一盘回来挣点面子呢。不过,提刑大人棋艺精湛,就算再下十盘,卑职也是个输啊!”说罢连连摇头。   杜文浩起身笑道:“你的棋艺还是很不错的,有一盘中盘搏杀,你能赢的,却偏偏下了几步缓手,让我抓住空挡,成功合围,要不然,胜负难料啊。”   廖贵兵叹道:“是啊。一子走错,满盘皆输。”   杜文浩淡淡一笑,望着廖贵兵道:“知府大人说得没错,棋如人生,一步走错,遗憾终身啊!”   廖贵兵面不改色心不跳,由衷赞道:“提刑大人真知灼见,的确如此,尤其是咱们为官之人,更需步步谨慎,时时自省啊。”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回到客厅。酒宴已经摆下,杜文浩兴致甚好,连连举杯,廖贵兵和张天宁酒量都不怎么样,几杯下肚,已经面红耳赤了。   三人正喝得高兴,李浦进来,在杜文浩耳边低低说了几句。杜文浩面露喜色,微微点头。   酒宴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侍从泡茶上来,三人品茶。   杜文浩道:“张知县!”   张天宁急忙欠身拱手:“卑职在。”   “你这个知县呀,没当好!”杜文浩老气横秋道。   张天宁陪笑道:“是是。”   “你知道本官为何说你这知县没当好吗?”   “卑职……,嘿嘿,”张天宁笑得有些尴尬,“卑职才疏学浅,滥竽充数,失职之处太多,实不知大人所指。请大人指点。”   杜文浩拍了拍手。门外李浦进来躬身道:“大人!”   “把人带进来吧!”   “是!”   片刻,李浦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廖贵兵和张天宁一见,顿时都大吃了一惊,进来的几人,正是谢大夫庸医误伤人罪案里的另外两位大夫,还有死者的父母亲王老太爷夫妻。   张天宁脑袋反应很快,立即站了起来,惊喜交加:“哎呀,你们几个,你们几个回来了呀!怎么也不向本县说一声呢。害得本县谎报了情况倒是其次,耽误了提刑大人提点案件,这可是大事啊!”说着连连搓手,一副又气又急的样子。   杜文浩淡淡一笑:“昨日我听说他们几个不在贵县境内,因这件案子复查,必须找到他们几个,所以本官自作主张,派了几个人下去查查看,或许他们还没走,幸亏去得及时,贵县一帮差役正准备带他们离开,问了要去何处,差役们支支吾吾不肯回答,随即都作鸟兽散了。大人可知,这些差役要把他们带去何处吗?”   张天宁额头见汗,支吾道:“这个……,卑职……,卑职……,卑职一定详加查明,肯定是……,是什么地方误会了……”   杜文浩道:“到底什么地方误会,大人再慢慢查吧,本官要提点复查此案,这件案子是贵府的案,两位大人一起听听吧?对了,去把案犯押来。”   廖贵兵和张天宁忙答应了,张天宁派人去衙门提谢大夫。   杜文浩吩咐先把王老爷子夫妻留下,那两个大夫先到外面等着。杜文浩问道:“老人家,你女儿是怎么死的?”   王老爷子跪下磕头:“我女儿是谢大夫治病治死的。”   王老太着尖着嗓子叫道:“提刑大老爷,我女儿就是被那姓谢的该死的大夫给活活整死的。他这庸医,胡乱给我女儿医治,眼看我女儿要断气了,他就想跑!我恳求知县大人杀了他帮我女儿报仇的,知县大人说他只是误治,不是故意杀人,怎么不是故意?他胡乱用药杀人,还不是故意是什么?这样的侩子手,就要活剥了给我女儿做主!现在提刑大老爷复查这件案子,老身就说了嘛,老天是长眼睛的!一定会给我闺女报仇雪恨的!”   杜文浩一摆手,冷声道:“本官在审案,问什么答什么,没问的不准自己乱说话,否则,以藐视公堂论!”   那王老头赶紧住嘴,低着不语。   杜文浩问:“王老汉,谢大夫是第几个给你女儿治病的?”   “最后一个。他治了之后,我女儿就死了。”   “你怎么知道是他治死了你的女儿,而不是前面两个大夫?为何要抓他?”   王老太爷迟疑片刻:“这个……,是拙荆派人抓的。”   “哦?”杜文浩转头问那老太:“你为何抓他?”   王老头磕头答道:“他眼见我女儿没气了,就借故想逃走,不是心中有鬼又是什么?自然要抓他。”   杜文浩冷冷道:“三个大夫治病,前面两个都是越治越重,没有一个治好的,就因为他在最后面治的,你就抓他?这也太没道理了吧!你知道你女儿是什么病症?最后为什么死的?又究竟是谁的药导致了你女儿死亡?这药为什么会导致她死亡?”   杜文浩一连串的问题,让那老太低着头一个也回答不上来,面对大老爷,刚才已经警告过了,又不敢使泼,低着头不吭气。   杜文浩道:“你们先把你们女儿生病到死亡的整个过程说一遍,记住,只准说病情,不用说大夫看病下方的情况,这我比你们清楚!”   王老汉夫妻答应了,相互提醒着把发病和治疗经过说了。病症上与谢大夫所说相符。   杜文浩又问:“令嫒病前和病中饮食、睡眠、二便和月事如何?”   王老头对女儿这些事情比较在意,慢慢回忆着说道:“胃口不太好,我女儿一直胃口不好,吃得很少的。生病之前,睡觉还行,大小便没听她说有什么不好的,病的时候正好来月事。”   杜文浩心头一动:“哦?经水量如何?”   王老太想了想,低声道:“量大如崩。”   杜文浩脸色变了,缓缓问道:“这件事告诉三位大夫了吗?”   “没有!”   杜文浩忍住心中怒气:“他们问了王姑娘的月事情况没有?”   “问是问了,不过,这种事怎么能乱说呢!”王老太歪着脖子嘟哝道。   杜文浩重重在扶手上一拍,呼地站了起来,吓了王老汉夫妻两一大跳。杜文浩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站住了,指着王老太恨声道:“有句话你知不知道?——瞒债穷,瞒病死!你们女儿,很可能就是被你隐瞒了她月事的事情,最终给治死了!”   “啊?”老两口惊呆了,“这……,这怎么会呢?不就是月事没说吗,又不是病情……”   杜文浩怒道:“你懂什么!从证象来看,你女儿本来就素体阴亏,又正值月事,特别是经水如崩,阴分更是枯竭,这么重要的身体特异证象你不说,医者按正常用药,就算用方对了,又怎么能治好你女儿的病?”   王老汉两老口虽然听不懂杜文浩说的医理,但见老大爷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也知道了当时一念之差,隐瞒这件事的严重后果,相互对视一眼,都是神情惨然,匍匐在地,不敢多说。   杜文浩努力让自己怒气平息下来,走回椅子上坐下,缓缓问道:“谢大夫是否说过你们女儿病重,他不一定治得好,你们跪着哀求?——本官警告你们,这话应该很多人都听到了,你们务必说实话,否则,本官查清你们是在编造谎言,定重责不饶!”   两人都打了个哆嗦,一起点头:“是,是这么说过。”   “既然人家已经说了不一定治得好,你们非要人家治,怎么治不好就拉人见官?而且三个大夫治的,为何只治他一人的罪?”   最后这一句显然是说给廖知府和张知县听的。两人都觉脸上有些发烫,但上官审案,没有许可,是绝对不准随便插嘴的。所以两人不敢吭声。   杜文浩冷声又问:“从你们女儿死亡情况来看,你们应该不止请了他们三个,应该还有别的医者出主意用了药,而且是一些温燥之药,是吗?”   王老爷子夫妻都吃了一惊,王老太爷磕头道:“是,老汉早年学过一些医术,值女儿昏迷之际,用了附、桂、干姜,欲救逆,但病情更重……”   杜文浩哼声道:“火上浇油,真是……,你们先退开,传第一个诊病的东村李大夫进来。”   这李大夫进来之后,害怕得全身发抖,几乎是瘫在地上的,脸都趴在了地上,不敢抬头。   杜文浩声音毫无感情:“你大夫,你把你给王姑娘看病的情况说说。”   “是!”李大夫想了想,说道:“王姑娘乃是热证,气逆,面色潮红,咳吐粘痰,五心烦热、舌绛咽干。小人治以轻清凉解之剂。服用两剂,前证不减,反而复增头痛、咳嗽。王老爷子说小人是庸医,更为西村韩大夫。后面的事情小人就不清楚了。”   杜文浩又下令将西村韩大夫叫进来,问了他的辩证,也是辨为热症,但增加了剂量。病症不仅不减,反增呕吐,接着便昏迷不醒。   杜文浩听他们所说证象,与前面谢大夫所说完全相符,心中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时候案犯谢大夫也带到。   将他传进来跪下之后,杜文浩道:“人体之阴阳,应当是平衡的,一方不能克制住另一方,就会导致偏差而出现阳虚或者阴虚。”转头望向第一个治病的李大夫,问道:“请教李大夫,何为虚寒证?”   谢大夫道:“阴阳失衡,阳虚不能制阴,阴气就会偏盛,阴盛就会出现寒象,比如面色苍白、畏寒肢冷、神疲蜷卧、自汗、脉微。此所谓‘阳虚则寒’,是为虚寒证。”   “嗯,”杜文浩点点头,又望向第二个治病的韩大夫:“何为虚热证?”   韩大夫磕头答道:“也是阴阳失衡所致,人体阴气虚衰,不能制阳,则阳气就会盛,会出现热象。如潮热、盗汗、五心烦热、口干舌燥、脉细数,此所谓‘阴虚则热’,是为虚热证。”   杜文浩赞道:“不错嘛,你们基本功还挺扎实。”   两人顿时心中大定,磕头道:“多谢大老爷夸奖。”   杜文浩又问带着枷锁的谢大夫:“何谓‘伤寒偏死下虚人’?”   谢大夫磕头道:“元气不足,脉气无根,是为‘下虚’。伤寒可因阳气虚衰,阴寒内盛,逼迫虚阳浮游于上、格越于外,以致阳亡。”   “嗯,本官再问你,你先前给王姑娘诊脉,脉象如何?”   “脉细数,迟脉凌乱。”   “迟脉分候那个脏腑?”   “迟脉主肾,王姑娘迟脉大乱,主肾虚。阴气先伤,阳气独发主。肾阳为先天之本,肾阳虚,又有外感,难以鼓邪外出,必须扶阳开表。”   “没错!”杜文浩赞许地点点头。扫了一眼跪着的三个大夫,沉声道:“我问你们,你们可知当时王姑娘正值月事,且经水如崩?”   三个大夫都大惊失色,一起望向王老婆子:“此言当真?”   王老爷子惭愧地低下头,王老太却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杜文浩又道:“而且,他们还给王姑娘用了附、桂、干姜等温燥之剂,说是要救逆!”   谢大夫双手捶地,带动手铐铁链哗啷啷直响,泪如涌泉:“王老太爷贤伉俪,你们不要女儿,也不要拉着我陪葬啊!”   “你什么意思?”王老太怒道。   谢大夫猛地跪爬起来,喝道:“为何谢某问及不说此事啊?”   王老太哼了一声:“有区别吗?”   李大夫和憨大夫垂头叹息,扼腕道:“区别大了去了!唉!生死一线!皆因于此啊!”   “危言耸听,欺我老太婆不懂医……”   “你懂个屁!”谢大夫声嘶力竭吼道,“你女儿素体阴亏,又经漏泄,阴分枯竭,正虚之下,已经难以鼓邪外出!此时病温,单用清解之剂是没办法的!可你们偏偏隐瞒不说,致使两位大夫辨证用方都屡屡不验,久病不愈之下,温邪深入阴分,就会损伤肝肾之阴!老朽所用三甲复脉汤,本是对证的,可你们一直没把这事告诉我,老朽用药太轻了,杯水车薪!你们又乱用温燥之药,益助其热,重亡其阴!如此之下,怎能不阴津枯竭而亡呀!”   谢大夫伏地而哭。李大夫和韩大夫也是摇头叹息。   杜文浩道:“行了,案情已经查明,本案三位大夫下方医治无效,关键在于苦主一家隐瞒病情,又乱用医药所致。案犯谢某并非误不遵方,不构成犯罪,当场释放!”   皂隶忙上前解开手铐脚镣,打开枷锁。   “多谢提刑大老爷明镜高悬!”谢大夫痛哭流涕,跪倒磕头谢恩。   等众人离开之后,杜文浩回头瞧了瞧廖知府和张知县:“二位大人,对本官所判,以为如何啊?”   二人勉强笑道:“大人断案如神,卑职佩服之至。”   杜文浩哈哈大笑:“两位大人实在过谦了,还有几件刑案,本官师爷已经拟好意见,你们拿回去自己复查吧,把结果报本官就行了。”   两人急忙躬身答应。 第365章 战汗   杜文浩问道:“会诊疑难杂症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廖贵兵忙道:“四乡八里的医者都来了,大伙都在眼巴巴盼着您呢,还有稳婆和女医,把平时遇到的疑难杂症都汇总了一些,大伙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呢。”   “那好,明日回静江府。”   廖贵兵讨好笑道:“大人医术如神,特别是那种喝了能睡着,剖肚子都不知道的药,简直太神了,许多医者都等着听您的授课,想见识一下这种奇药呢。这几天,都带足了银子,云集城里,等着您授课。”   杜文浩瞧了一眼沈师爷,只见他呆如木鸡一般面无表情,便苦笑对廖贵兵道:“这一路来,都是大规模的开班授课,很累人的,本官想歇歇,所以就不授课了,只与医家会诊疑难杂症,从城里各医馆药铺挑选四十名……,啊不,二十名……,嗯,这个,就十名吧,挑选十名医术高明医德高尚者,小规模传授就行了。麻醉药和消毒药的代理经销商就从中确定好了。”   杜文浩一再改口缩小传授医者的数字,是见沈师爷一直面无表情,直到他说到十个,沈师爷这才捋着胡须对他笑了笑,认可这个数字比较合适,既达到了传授医术的目的,又不会让朝廷谏官抓到把柄。   尽管这样大规模缩小培训规模,杜文浩会损失很多收入,但这样平安不惹人注目,平安才是福,不安全,钱再多又有什么用?   杜文浩改变主意,让廖贵兵有些不解,不过杜文浩的理由很充分,说他太累了想歇歇,廖贵兵自然不好劝说了,忙陪笑说了一些辛苦的话。   ……   谢大夫站在细雨里,先前还带着沉重的枷锁,手铐脚镣,蹲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现在已经恢复了自由之身,真恍若隔世一般。   他是乐坪县县城里的人,先前的李大夫、韩大夫是城外东村和西村的郎中,方向不同,所以出来之后便拱手作别了。   王老太爷夫妻两差点把他整死,他更不屑与跟他们一起走,而且这老两口是城郊的乡绅,有一段路同行,谢大夫却故意拖后,站在这路边似乎想歇歇再走。   王老太爷家的轿子停在路边的,王老太爷却没上轿,他瞧着谢大夫那有些佝偻的身子,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的确是自己苦苦哀求人家救自己的闺女的,也承诺治不好也不追究,说到底是自己没有告诉女儿的真实情况,自己又自作主张用了温燥之药加重了女儿的病情,平心而论,真的怪不到这谢大夫,有心过去陪个礼,却被老婆子拉着上了轿,忽闪着走了。   谢大夫瞧着他们的轿子远去,长叹了一声,他没打算找谁赔偿损失,古代也没这种错案赔偿制度,他心里更没有这样的念头,摊上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现在官家能给自己平反昭雪就已经万幸了。   没人知道他被无罪释放了,所以家里人和亲戚朋友都没来,他开始慢慢往县城方向走去。   眼见天又黑了,下着小雨,这一路到县城距离不近,到家的时候,应该差不多半夜了。而且下着雨,只怕到时候成了落汤鸡了。   但谢大夫的心情却很好,并不为这些担心,他只想着自己真是运气太好了,遇到了一个懂医的提刑官,真是万幸,要不然,五年苦役,不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正在感叹的时候,就听到后面有人叫道:“等等!谢大夫!”   谢大夫站住了,转身瞧去,却是一个护卫,牵着一匹马过来了,马鞍上还搭着一件蓑衣。   护卫抱拳道:“谢大夫,我们老爷说了,官家判错了你的案子,很对不起你,这匹马就算是官家给你的赔偿。天黑了,路上小心。”   谢大夫忙不迭双手乱摇:“不不!这可使不得,提刑大老爷能给老朽平反冤狱,老朽已经感激涕零了。怎敢要大老爷的马呢。”   那护卫其实也很不理解杜文浩这项命令,不知道为什么大老爷要送他一匹马,还要说一些赔礼的话,从来没有哪个官家会这样对平头老百姓说话的。他很不理解,所以皱眉道:“大老爷说给你的,你就拿着,哪有这么多话!快走吧!”说吧,扭头走了。   谢大夫对官家人的态度早就已经习惯了,并不以为这护卫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他不明白提刑大人为什么会这样做,愣在当场好半天,等护卫都走远了,他才回味过来,抢上前几步,朝天拱手,高声叫道:“多谢……!多谢提刑大老爷平反之恩,多谢大老爷赠马之恩!小人……,小人无以回报,唯有日日祷告上苍,求老天爷保佑提刑大老爷万寿无疆……”   这谢大夫心情激荡之下,有些口不择言,随口便说出了这句话,猛然想起,这应该是恭祝皇上的话,这样说就太不合适了。急忙捂住嘴,四下张望,幸好细雨蒙蒙的野外,四周连一个人都没有。   雨越下越大了,谢大夫将蓑衣披在身上,抓住马鞍,试了好几次才爬上马背,两脚一夹马肚子,那马滴滴答答往前走去。   有了马,速度就快多了,刚开始打更,他便回到了县城。   冒着雨回到家门口,拍了半天门,才听到里面有个颤抖的声音问道:“谁啊?”   是个苍老的女声,听声音是自己的老伴,谢大夫答道:“是我!我回来了!”   “啊!老爷?老爷是你吗?”   “是啊,快开门啊!我都淋湿了!”   随即听到院子里噼里啪啦踩水的声音,紧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老妇站在门后,眯着眼借着屋里的微光瞧着。   谢大夫头戴一顶斗笠,身披蓑衣,身后还牵着一匹骏马,看相貌看不清楚,看这架势又不可能是自己的老伴,急忙将院子门又关了一半,警惕地问道:“你?你是谁?”   谢大夫摘下头上斗笠,上前一步:“是我啊!”   这下子,他的脸暴露在了屋里投射出来的灯光下,老妇终于看清了,颤声道:“啊?老爷!真的是你!”   老妇踉跄几步,搀扶住谢大夫的手臂,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了片刻,老妇突然醒悟过来了,一把推开谢大夫的手:“你,你咋出来的?你……,你不是被关了大牢了吗?你,你身上穿的是囚服吧?啊?你是不是偷偷跑出来的?这马哪来的啊?千万别是偷的,哎呀你快去衙门投案吧,这样躲是躲不了几天的!快!快走啊!”   老妇是个性急之人,见谢大夫身穿囚服,还以为他是偷偷越狱跑出来的。拉着老伴的手就往外走。   谢大夫笑了,一把甩开她的手:“你放心!老头子我是正儿八经无罪开释放出来的!咱遇到贵人了!这马,这蓑衣和斗笠,都是他老人家送我的!”   “你说啥?贵人?”   “是京城来的提刑官大老爷!”   “啊?究竟怎么回事啊?”   谢大夫一把推开老伴,装着气呼呼的样子道:“喂!你没看见我这一身都湿了吗?还把我堵在门口这,想淋个透吗?”   老妇急忙搀扶谢大夫往里走。谢大夫把马栓在院子的柴棚柱子上,进了屋里,简单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老妇激动地老泪不停流淌,双手合十一个劲朝天作揖:“哎呀多谢老天爷!多谢老天爷啊!”   谢大夫没好气道:“你谢什么老天呀,该谢提刑官杜大老爷!”   “就是就是!”老妇轻轻打了一下自己满是皱纹的老脸:“我都高兴得糊涂了!”   谢大夫感慨道:“是啊,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好的官啊?多几个这种好官,咱老百姓就过好日子了!——阿嚏!”   谢大夫抖手抖脚打了个喷嚏。老妇忙道:“哎呀老爷,你这一路上凉着了,快快!赶紧的进屋去换衣服。我给你熬姜汤去!”   老妇把谢大夫往屋里推,谢大夫问:“孩子们呢?”   “回娘家了,亲家的地保不住了!”   “怎么回事?”谢大夫道。   “唉!还不是天杀的……,地里没收成,没法活了,说要卖地,可是,天杀的……,这贼人不准别人买,孩子们去商量着怎么办。”   “来跟我们一起住呗!”   老妇啧啧道:“老爷,瞧你说的啥话!人家一大家子人,跑到姑爷家来住,人家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这倒也是!——阿嚏!”谢大夫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哎哟老爷,你快换衣服去啊,天冷了,当心着凉!”   这话还真让老妇这张乌鸦嘴说对了,尽管谢大夫喝了姜汤,可下半夜还是发起了恶寒高热,接着上吐下泻。慌得老妇哭哭啼啼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大夫裹着被子哆嗦着道:“我……,我恐怕得的是温热病,老太婆,快,快去帮我……,帮我找个大夫来!”   老妇答应了,要往外跑,跑了几步,听到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又倒退回来了:“现在夜半三更的,外面又下着暴雨,我……,我……,你不就是大夫嘛,家里就有药啊,现成的。要不,你开个方子,我帮你煎药!”   谢大夫嘴唇直哆嗦,话语都说不顺溜了:“胡扯!你……,你不知道……,医不自治嘛!”   “现在外面雨这么大,人家大夫也不肯出来的!哎呀你就自己给自己下个方子吧,你以前又不是没下过!赶紧的啊!”   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将屋里照得通亮,随即一连串轰隆隆的巨雷滚过,吓得老妇惨叫一声,差点蹦上床去。   谢大夫见老伴吓得如此熊样,无奈摇头,道:“算了,用葛根汤吧!”   当下说了配伍,那老妇平时帮着丈夫给人治病,也懂一些医术,忙答应了,跑到药房开始抓药煎药。   一直忙碌了好一会,终于把药熬好了,送来给谢大夫服下。   待到天亮的时候,谢大夫忽然开始战栗不止,继而全身大汗淋漓,持续了半个来时辰,身上壮热退了,却变得冰凉,跟一具直挺挺的尸体一般人事不知。吓得老妇哇哇大哭不已,跑到隔壁将邻居叫来。   邻居听说谢大夫被衙门无罪开释了,都很替他高兴,可又听谢大夫病重,又都急了,跑来七嘴八舌七手八脚把谢大夫抬上一块门板,抬着去找大夫。   路过官府衙门,便见到人山人海的聚拢着,见他们过来,都纷纷让路,有认识的人打招呼道:“哎哟,这不是谢家嫂子嘛,门板上抬着的是谁啊。”   老妇急声道:“是我们老爷,昨儿个提刑大老爷开恩,重审了我们老爷的案子,把老爷无罪开释了,可昨夜淋了雨的了温热病,找大夫瞧病去。”   那人哎呀惊叹了几声,指着衙门里道:“看样子谢大夫病的不轻,找别人未必有用,还耽误了病情,再说了,满城数得上号的十个名医眼下都在衙门里呢,你找谁去啊?”   “啊?”老妇惊呆了,“这,这可怎么办。”   “老嫂子你可真是的,眼下就有个活菩萨在里面,正在给疑难病症会诊呢,你怎么舍近求远?”   老妇正没主意,一听这话,顿时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立即让邻居们抬着谢大夫直奔衙门里。   门口皂隶厉声道:“干什么?冲撞衙门,不想活了!”   老妇咕咚跪倒:“我丈夫是昨天提刑大老爷无罪开释的那个谢大夫,他病了,快死了,求提刑大老爷救命啊。”   看门的皂隶倒也认识谢大夫,又见谢大夫躺在门板上人事不知,知道厉害,急忙跑了进去禀报。   杜文浩正在给那十个大夫讲解无菌术和麻醉药使用知识,一听这话,立即吩咐将人抬进来。   谢大夫被抬进来之后,放在地上。老妇呜呜哭着,跪下磕头,哀求杜文浩救救丈夫的性命。   杜文浩问了经过和用药,诊脉望舌之后,摆手让她站到一边去,将十个名医都叫了来。问他们该怎么办。   一个老迈大夫摇头叹息道:“战汗尸厥,看这样子,怕是脱阳了吧!” 第366章 脱阳之辩   杜文浩摇头道:“温热病战汗之后,如果身凉脉燥,呼吸气促,烦躁不宁,鼻煽膈动,这才是脱阳的征象,现在用药之后热退,身冷脉静,好比酷热之下,骤然大雨,自然炎热顿息,风凉气爽。现在他脉象平稳,是出于沾汗不息,余热续出,不是脱阳。不用紧张。”   虽说不紧张,可老妇眼见丈夫一直昏睡不醒,到底还是紧张的,问道:“提刑大老爷,那……,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杜文浩微笑道:“不必紧张,也不要去看大夫了,抬回去,放在床上,任他安睡,自然会醒,切记不要大呼大叫唤醒他,让他自然醒。然后用人参三钱、大麦冬六钱煎水当茶喝,慢慢可以喝一点清米汤,在他完全清醒能自由活动之前,不要喂他其他任何食物。”   老妇频频点头,叩头谢过之后,和邻居一起,用门板抬着谢大夫回去了。   中午,杜文浩培训那十个大夫完了之后,回到住处,李浦上前禀报:“大人,我们四周的人差不多都问到了,没发现什么问题。”   原来,头天晚上李浦他们护卫找到谢大夫案的两个大夫和王老爷子家,赶去时正好遇到衙门的人要把他们转移走,得知是提刑大人的人之后,衙门的人便张皇离开了。杜文浩审讯完将谢大夫无罪释放之后,另两个大夫和王老爷子一家也走了。杜文浩让李浦仍然派出护卫跟随监视,同时探听为什么静江府地界的田地里差不多都没有什么庄稼。可惜的是,几乎没有探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杜文浩吩咐继续监视。   下午,杜文浩接着与城里十位有名的名医继续会诊,同时教授外科手术知识。   傍晚的时候,衙役跑进来禀报,说上午的那个老妇又用门板抬着谢大夫来了,说谢大夫病危,求杜文浩救命。   杜文浩吃了一惊,急忙吩咐把人抬进来。   只见谢大夫躺在门板之上,高热气喘,烦躁不安,不停翻动。那老妇带着一对年轻男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跟在后面。   杜文浩提腕诊脉,发现脉象洪数,但没有出汗。忙问原因。老妇支支吾吾不肯说。   杜文浩急了,起身道:“既然如此,你们把人抬走吧。”   老妇慌了,这才说道:“我回到家,我儿子儿媳正好回来了,听说他爹病得厉害,一直昏睡不醒,我儿子从小跟他爹学医,也开始给人看病了,见他爹这样子,就开了一副药给他爹服。结果就成这样子了。呜呜呜”   杜文浩望向那男子:“你是谢大夫的儿子?”   男子道:“是。”   “中午是你开的药?都开了什么药?”   谢大夫的儿子回答道,“我爹汗出身冷,脉微欲绝,是脱阳之证。我用了附子、人参,浓煎服之。”   杜文浩哼声道:“你这样唯恐你爹不死吗?”   那男子已经知道杜文浩是提刑官,皇上的御医,一听这话,吓得魂飞天外,咕咚跪倒:“大老爷,小的不敢啊,小的怎敢有此不孝之心。”   “你爹患温热病,自己下方服药之后,辨证用药都没问题,但他得的温热病很猛,战栗出汗,是身体鼓邪外出的正常现象,不是脱证。脱证的汗,淋漓不止,就像沾了油的珠子一样,淌下来的汗水跟油似的,很粘稠。与其他生病时出汗很容易区别。从汗水上就能确定你爹不是脱证,可是,你却用参附回阳固涩,那不是抱薪救火吗,所以才会辨证丛生!唉!学而不精,害人害己啊!”   谢大夫的儿子伏地哭泣,哀求杜文浩救父亲一命。   杜文浩道:“自己种因,自己收果,你父亲的病还没到病危的程度,你拟个方我瞧瞧。”   谢家儿子紧张后悔之下,哪里还能想到什么方子,张皇无措,额头冷汗盈盈。   杜文浩道:“唉!伤寒、温热病余热未清,气津两伤证,用竹叶石膏汤随证加减嘛!”   谢家儿子连连点头。   杜文浩续道:“可以增加苇根、玄参,煎成之后要当茶喝,频频服用,到时候会再次出汗,余热会逐渐消退,而呼吸也会恢复平缓,这时候再进清米汤。——知道这里清米汤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谢大夫的儿子到底跟随父亲从小学医,这一点还是知道的,忙道:“恢复胃气之用吧?”   “没错。你懂医最好了,后面接着和胃养阴法善后,这样就没事了。”   得到指点之后,老妇和儿子,在邻居帮助下,抬着谢大夫又回了家,立即按照杜文浩的指点,煎药频服,到了晚上,果然又出了一身汗,热也退了,人也渐渐清醒了。   又调养几天之后,病情完全康复。这谢大夫一家对杜文浩感激涕零,逢人就说提刑官杜文浩杜大人的好,那老妇更是在家里立了个牌位,天天三炷香,虔诚祷告上苍保佑杜文浩官运亨通、万寿无疆、仙福永享。谢大夫的儿子被杜文浩那几句话点拨之后,发奋苦读医术,一头扎在岐黄之道之中,后来也成为一位活人无数的名医。——此是后话,按下不说。   谢大夫睁眼醒来,瞧见老伴欣喜的目光,又见儿子和儿媳妇跪在床头,活动了一下手脚:“我……,我这是在哪呢?”   谢家儿子忙答道:“在家里啊,爹,先前我们送你去找提刑大老爷给您看病去了。大老爷果然医术如神,教了我们辨证用药医方,回来照着给您煎服了,您的病很快就好了!”   老妇和那儿媳妇都频频点头。   谢大夫艰难地举起手,遥望窗外作揖:“小人……,叩谢提刑大老爷活命之恩!”   谢家儿子儿媳忙跟着叩头。   老妇垂泪道:“是啊,提刑大老爷将你无罪开释,还赠给你马匹蓑衣,现在又替你治病救命,真是咱家的大恩人。老爷,眼下亲家是没活路了,两家人可都靠你一个,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咱家……,咱家可怎么……”   听了这话,儿媳妇想起娘家的苦难,伏地呜呜哭了起来。   谢大夫啐了一口:“哭什么,我这还不是没死嘛!”   儿媳妇赶紧用手捂着嘴,可悲伤之下,一时哪里抑制得住,呜呜哽咽着。   谢大夫吩咐儿子把自己搀扶起来靠在床头,喘了几声,问道:“昨夜我回来,听你娘说你们回娘家了,家里出了点事,到底怎么回事?”   儿媳妇呜咽着道:“也……,也没啥……”   “没啥你还哭?快说啊!”谢大夫怒道。   儿媳妇吓得一哆嗦:“是,今年……,今年我爹说,不买衙门的稻种了,偷偷跑去衡州买了一些稻种回来,悄悄在山坳那几丘田种,说那里人少去,或许不会出事,结果,地里庄稼是长的挺好,眼看着要收割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衙门说我爹不遵法令,把我爹关进牢里了。不仅打得死去活来的一身是伤,还要罚银五百两,限期三天缴清,否则就判我爹徒六年,要活活累死在劳役里。”   谢大夫气得浑身发抖:“这……,这衙门都是朝钱开的吗?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老妇慌得急忙捂住他的嘴:“老爷,小声点!”   谢大夫的儿子也道:“是啊爹,这天就是他们的天,他们还怎么样就怎么样啊!”   “胡说!”谢大夫白胡子抖动着,“这天是皇上的天,不是他……”   刚说到这里,谢大夫的嘴便被老妇堵住了:“我的老爷耶,亲家那边事情还没妥当,你可别再惹事出来了!”   谢大夫一巴掌拍开了老妇的手,往地上啐了两口,说道:“好了我不说就是,你的手几天没洗了,臭死了!”   老妇赶紧把手在衣襟经擦了擦。   谢大夫又问:“那现在事情怎么样了?”   儿媳妇抽噎着说道:“家里本来就没什么钱,到哪里凑这五百两银子啊,商量来商量去,只好卖地了,反正这地里也种不成庄稼了。”   谢大夫叹了口气:“唉!这样下去,老百姓还怎么活啊!——地卖的钱够了吧?”   “不够啊,加上房子,才勉勉强强够。”   谢大夫愣了一下:“那么多地,连五百两银子都不值吗?”   谢家儿子苦着脸道:“真要卖,一千两都能卖到,他们家的田差不多都是旱涝保收的好田!”   “那怎么会这样?”   “爹,你整天行医,地里的事情你一点都不知道。衙门早就下了通告了,说是不准私人兼并土地,违者重罚。说这是为了让种者有其田。真的有急事,急着用钱的,可以把田典当给衙门,说将来有钱了再赎回去。”   谢大夫赞道:“这法子挺好啊,那咋不典当给衙门呢?将来有钱了再赎回来嘛。”   “爹!这些鬼话你也信?”   “啥意思?”   “典当给衙门的,典价低得很!最多也就是地价的一半。而且典期只有一年!而且利息比青苗法还贵,要六分利!到期不赎,视为绝卖!”   “啊?那就是说,一年之后,得翻一倍多才能回赎?”   “是啊,爹,你想想看,这房子能赎得回来吗?那不是相当于半价卖给了衙门了吗?”   出典其实是古代一种百姓之间的互助方式,一方将房子典当给另一方,房不计租,钱不计息,约定的期限一般都是十年甚至二十年,到期用原价回赎。如果不回赎,房子就归典权人,这叫做绝卖。衙门的这种出典,只是假借这名义而已,已经完全不是出典的规则了。   谢大夫道:“这不是变相盘剥老百姓吗!”   老妇吓得又赶紧要去捂谢大夫的嘴。谢大夫早有防备,扭头躲开了。继续问道:“那要是回赎不了,视为绝卖,衙门拿这些土地怎么办?”   “这个不知道,通告里没说。”   谢大夫道:“肯定是被他们私分渔利了!”   老妇这一次没有捂谢大夫的嘴,她瞧着谢大夫,她不知道为什么丈夫给关进大牢这些日子出来,变得如此愤世嫉俗,他不知道,谢大夫被错判蹲大牢,给他内心深处还是留下了很大的创伤,很有些记恨衙门。   谢大夫问:“那亲家老爷的人赎出来了吗?”   “还没呢!”儿媳妇又哭哭啼啼道。   “为什么?不是卖了地凑了钱了吗?”   “不是的,昨天我们去办出典的时候,才知道办理出典的,各县有各县的代办。衙门不直接办这件事。咱们县的出典代办,是上次您给他女儿治病,反被他诬告的那个王老太爷!”   谢大夫大吃一惊:“是他?难怪他这么嚣张,我是说嘛,这因为大夫误诊被治罪的,我还真没听说有谁是这样的。偏偏我就被抓进去治罪了,我还以为是我运气倒霉,却原来是他王老太爷与衙门有勾连啊,他气不过,所以找了衙门老爷胡乱判了我的罪!”   “老爷!你可不能这么说!”   “是啊!”谢家儿子压低了声音道:“就昨天,我们去找王老爷子办理出典的事情的时候,找到了王老爷子,可他说没空,要我们过些天再来。我们见一些衙门皂隶在帮着收拾东西装车,好像要急着外出似的。”   “什么?他搬家还有衙门皂隶帮忙?”   “可不是嘛,不过好像不是在搬家,慌慌张张像是逃难似的。我们就远远站着瞧热闹。结果就看见来了几个军爷,跟衙门的皂隶说了什么,那些皂隶就一个个偷偷溜走了。然后军爷就把王老爷子夫妻带走了。下午的时候,我和娘我们送你去求提刑大老爷救命的时候,看见了那些个护卫,才知道那些军爷是提刑大老爷的人。”   “哦,那提刑大老爷应该是派他们去抓王老太爷来质证我的那案子去了。”   “不仅如此,今天上午,我们以为王大老爷回去了,所以又去了他家,想求他先把出典的事情办了,好拿钱去衙门赎你出来。结果,去了又看见几个军爷在哪里,四处找人问什么事情。可是没人敢告诉他们。我那时候不知道爹你病了,所以没急着要回来,等的时候我去听了,他们好像在问地里庄稼的事情,问怎么地里长不出庄稼,问田卖给谁了,还问后来见着王老爷子之后,他到是很客气的,说提刑大老爷的人在查问一些事情,等他们忙完了走了,就马上给我办出典的事。还跟我说对不起爹您。我当时很奇怪,不知道怎么回事,问了才知道爹已经无罪开释了,我们很高兴,顾不得等他们办出典的事,就回来了……”   “等等!”谢大夫道,“你刚才说什么?提刑大人的护卫问的什么?”   谢家儿子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对这个似乎与己无关的事情在意,忙回答道:“他们问庄稼怎么不长,田都卖给谁了,对了,还问了廖知府和张知县的为人怎么样!我就听到这些,别的我也没多听。”   谢大夫沉吟片刻,突然说道:“扶我起来!”   老妇和儿子儿媳妇吃了一惊:“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要去见提刑官大老爷!”谢大夫悍然道,“你们和我一起去!”   ……   翌日清晨。   廖贵兵没有想到杜文浩这么快就走,甚至都还没有培训完稳婆和女官。   廖贵兵的挽留看起来是那么的真诚,他看不出来杜文浩是为什么原因而离开,昨夜还杯雠交错,把酒言欢的吗?那熊熊燃烧的篝火,飘香四溢的美食,还有大家意犹未尽的笑声,那些都不是装的,他以为杜文浩至少还要呆上十几天,因为漓江山水,他不过只看了十分之一不到,但是回头一想,既然杜文浩去意已定,自己挽留一番也无效,于是只好吩咐手下的人去准备一些东西,算是见面礼吧,兴许哪一天这个提刑官大人还可以帮自己美言一句。   廖贵兵亲自率衙门所有官佐,以及城里城里的乡绅名流,一起将杜文浩一行人等送出了城外的十里坡。   廖贵兵下马走到杜文浩车前,杜文浩已经走下车来,廖贵兵显得有些激动,还未启齿,嘴角抽动几下,哽咽道:“杜大人,一路上下官还在寻思是不是哪里招待不周,要不为何突然提出要走了?”   杜文浩微笑道:“廖大人日理万机,事物繁多,我在这里无非就是给廖大人添麻烦。”   廖贵兵顿时慌了,不知道杜文浩是否说的反话,忙不迭摆手:“杜大人言重了,您难得来一趟,应该多住几日,还有好多地方卑职还没有陪着大人去游览呢,要不……”   杜文浩:“不了,廖大人的盛情我心领了,不早了,大人还是回去吧,我们也要往柳州去了。”   廖贵兵躬身说道:“卑职实在是觉得舍不得杜大人,还是让卑职在送您一程好了。”   “廖大人准备把我们送到什么地方?京城?”文浩微笑调侃道。   “卑职很想啊,可职责所在,个州县主官没有朝廷圣命,绝对静止私自外出的。这样吧,请容卑职送到静江府边界,大人觉得如何?”   杜文浩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廖大人这样我的心里也不好受,既然大人坚持,那就再继续送一程吧。” 第367章 盗汗   廖贵兵听了面露笑容,拱手道:“请杜大人上车。”说完亲自将杜文浩搀扶到车上。   杜文浩回到车上,马车继续前行,柯尧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小声说道:“这个廖贵兵还真是情深意重,都送出十里了,还真要送出静江府地界啊?”   杜文浩微笑:“正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   “啥意思?”   杜文浩笑而不答。   柯尧见车里无人回应,朝杜文浩翻了个白眼,杜文浩笑了笑干脆闭上双眼,柯尧跪爬到杜文浩和庞雨琴中间坐下,用手戳了杜文浩的腰一下,杜文浩睁开双眼斜着眼睛看了看柯尧,见柯尧正嬉皮笑脸地看着自己,无奈一笑,正要闭眼,柯尧又狠狠地戳了一下,杜文浩哎哟一声:“丫头,你昨天晚上的酒劲还没有过啊?折腾什么,让我睡一会儿。”   “哼!谁叫你不理我!说嘛,你说廖知府这醉翁之意是啥意思?”   “自己想!”   “我不!就要你说!”   庞雨琴在一旁插话道:“柯尧,就让你哥哥睡一会儿,昨天晚上他几乎没有合眼,你看他的眼睛都是红的。”   柯尧嘟着小嘴哼了一声,凑到杜文浩的耳朵边细语道:“说,你昨晚在想啥?”   “想你!行了吧?”杜文浩没有睁眼,调侃了一句。   “呸!”柯尧轻轻打了他一下:“你才不会想我的呢!我知道,你在琢磨这廖贵兵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秘密!”   “哦?”杜文浩还是不睁眼,“你咋知道的?”   “这还不好知道?昨晚上那谢大夫带着家人来找你,在屋里嘀嘀咕咕了好半天。接着你就把沈师爷叫到屋里,两人又嘀咕好半天,我听到你们提到好几次廖知府,然后你就立即决定第二天一早离开静江府。这不是与他有关是什么?”   “鬼机灵!”杜文浩睁开眼微笑道:“先不说这些,睡一会吧,晚上还有事。”   “什么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想睡就自己个一边玩去!”   “哼!”柯尧白了他一眼,重新跪爬回到林青黛的身边。   一旁的怜儿将双手放在自己的腮前给她做了一个睡觉的姿势,柯尧将车帘轻轻掀开一角,见廖贵兵正悠闲地骑在马上,跟在他们大车后面不远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微笑,一副很恬适的样子,她放下车帘,将头靠在林青黛的肩膀上。   林青黛也在闭目养神,轻声问道:“怎么睡不着啊?”   柯尧唉了一声,闭上双眼:“大家都能睡得着,我也可以,睡,大家一起睡!”   林青黛轻轻地拍着柯尧的小手,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见柯尧发出轻微的鼾声,杜文浩睁开双眼,见林青黛正看着自己,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傍晚时分,车子停下了,李浦掀开车帘,道:“大人,咱们到了柳州府和静江府的交界处了。”   杜文浩起身下了车,只见廖贵兵已经候在车前,杜文浩下车伸了一个懒腰,笑着对廖贵兵说道:“辛苦廖大人了,竟然送到了这里。”   廖贵兵拱手笑道:“杜大人昨晚没有睡好,在路上补个回笼觉也是有必要的,卑职送到这里就不送大人了。”说完招呼后面几个差役过来,只见四个差役抬了一口大木箱放在杜文浩面前。   廖贵兵指着那木箱说道:“杜大人,这是我们静江府几个官员的一点心意,希望杜大人不要见笑,正所谓礼轻情意重,还望杜大人千万收下。”   杜文浩:“这个箱子里是什么?”   这时柯尧跳下车来走到箱子前用手拍了拍,然后笑着对廖贵兵说道:“廖大人该不会是将静江府的家底都送给我哥了吧?”   廖贵兵尴尬一笑:“让小姐见笑了,鄙府遭灾,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柯尧打开箱子,只见下面是些绫罗绸缎,上面是白花花的银锭。看样子不少。笑道:“哈,还以为廖大人是个勤俭节约之人,原来藏有这么多民脂民膏啊?”   廖贵兵苦笑:“姑娘言重了,这些东西都是我们静江府七县乡绅名流委托卑职给大人和诸位夫人,还有柯姑娘的一点心意,杜大人为鄙府百姓着想,费尽心思给百姓治病,传授医术,劳苦功高,鄙府上下感戴大人恩德,所以……”   杜文浩拱手道:“既然是廖大人和百姓的一份心意,那我若是不笑纳岂不是不给廖大人和贵府百姓的面子?收下了!”   柯尧愕然,廖贵兵则喜形于色,赶紧吩咐差役将木箱搬到杜文浩他们随行的马车上。   杜文浩:“好了,廖大人就送到这里吧,回去给张大人还有其他知县一一谢过,就说打扰各位了,大家后会有期吧。”   大家下车一一和廖贵兵告别,然后才上车,廖贵兵目送杜文浩他们的马车驶进了柳州地界,这才上马。   “大人,要不要派人跟着看看?”张天宁凑上前小声说道。   廖贵兵冷笑一声:“不必了,他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名堂,若是不收我们这些钱财,还真的派几个人跟着,如今看来,也不过就是贪图钱财的势力小人。”   张天宁点头道:“是啊,他前面装腔作势到处打听,不就是想多勒索咱们一点钱财嘛,刚才看见白花花的银子,眼睛还不是放光了。”   “嘿嘿,谁跟黄白之物有仇呢?千里做官只为财!至理名言!”   “是啊,大人真知灼见。”   “回去之后,把这些日子跟我们捣乱的人都给我好好招呼招呼。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   廖贵兵一抖马缰,马儿仰天嘶吼一声,转身朝静江府的方向跑去。一众人忙呼啦啦后面跟着而去了。   杜文浩他们的大车不紧不慢往前走。   车里,柯尧噘着嘴扭着脸望着窗外,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杜文浩笑道:“怎么了?先前还好端端的。”   “哼!”柯尧扭脸过来,冲着杜文浩叫道:“哥,你没听说拿人家手短吗?这廖贵兵看就是个笑面虎,你还收他钱财!想不到你也是个贪官!”   林青黛轻喝道:“柯尧不许这样和你哥哥说话!”   杜文浩笑道:“既然已经吃了人家的嘴软,那也无所谓再拿人家手短嘛!”   柯尧脸都气白了,忿然道:“哥!这一路授课培训收的钱都堆成山了,几辈子都花不完,你还在乎他这点钱?”   林青黛笑道:“你哥这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傻姑娘”   “什么不在酒?”柯尧问。   “你哥已经胸有成竹了,先前不是说了,这一路让你好好休息,说晚上有事吗?收他的钱,只不过是障眼法,让他们认为我们是那种贪图钱财之人,自然放心地回去了,我们才好下手啊。”   杜文浩瞧了林青黛一眼:“你还真是机灵。看样子跟你捣鬼得小心点。”   “是啊,怕了吧?”林青黛也笑道。   “你是我的女诸葛,我就需要你这聪明的小脑袋瓜!”   “说吧,要我做什么?”   “先不着急,”杜文浩好整以暇,“到前面找个客栈先住下。今晚我和青黛,还有沈师爷重新潜回静江,探查个究竟。”   “那我们呢?”柯尧一听不乐意了,道:“我也要去!”   林青黛劝慰道:“人多了,容易被发现,你就和你嫂子她们乖乖地呆在客栈等消息就是。”   柯尧不干:“不行,我一定要去,这么好玩的事情我才不想放过呢,我也会武功的!”   林青黛笑了:“你那也叫武功啊?”   “当然了!”柯尧挥动了一下细细的胳膊,“比青黛姐姐我是比不过了,跟霏儿姐姐比嘛……”她瞧了一眼雪霏儿,见她瞧着自己,嘴角有一抹讥笑,赶紧道:“当然也比不过了,不过对付三两个大汉还是没问题的。”   杜文浩道:“我们又不是去打架,要不然,叫李将军带一帮人不就行了。人多容易暴露目标!”   “我那么瘦小,不会暴露的!”   众人都笑了。   柯尧抓着杜文浩的衣袖撒娇道:“就让我去嘛,哥,青黛姐去探查了,我可以保护你呀!”   杜文浩忍俊不禁道:“你呀?算了吧,你自己还缺个人保护呢。”   “就让我去嘛!”柯尧扭麻花一般抓着杜文浩的手臂扭着。   庞雨琴笑道:“相公,要不就让柯尧跟着你们去吧,她这么聪明,而且也会些拳脚,关键的时候兴许用得上,再说她决定的事情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不答应会磨你一个晚上的。”   柯尧哼了一声:“别说十头牛了,就是一百头牛也休想。”   大家又都笑了起来。   杜文浩:“好吧,就让你去,不过你必须听我的安排,不准惹事。”   “我知道。”柯尧吐了吐舌头,乖巧地点了点头,“我们这一趟回去查什么啊?”   杜文浩撩开车帘,指着外面的稻田,说道:“看看,发现什么了吗?”   刚才一直在说话,都没注意外面,杜文浩这么一提醒,便都定睛瞧去。   “咦?”柯尧先惊讶地叫了一声,“地里都堆着稻草,难道这些地都收割了水稻了吗?”   “嗤!”雪霏儿冷笑一声,“这还用问?把目光看远一点,喏,那边,田里不长的是水稻又是什么?还没收割呢!”   众人顺着雪霏儿手指瞧去,果真,远处金灿灿的稻田里沉甸甸的稻穗低垂着在秋风里飘荡,看着让人欣喜。   柯尧瞪大了眼睛:“这还真是怪了,不是遭灾了吗?怎么这边田里就有收成,那边田里都是青草?”   杜文浩冷声道:“这正是咱们回去要查清楚的。此外还有一些要查清的事情,这一路上廖贵兵和几个知县都是跟屁虫一般跟着,没查出什么结果,老百姓都躲着我们。没人肯说实话,希望这才化装之后密访,能查出真相来。”   “什么真相啊?”   “昨天晚上,那谢大夫来找我,说了一些事情,很让人震惊。我跟沈师爷商量之后,觉得这件事必须管,不仅为了靖江百姓,同时也是展示我们才能表现我们的忠心为国的一个绝好机会。这一次必须办得干净漂亮。沈师爷和我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咱们一切按计划行事,应该没问题。”   “什么计划啊?”柯尧傻乎乎又问。   “我告诉你,你能保密码?”杜文浩一本正经问。   “我能!”   “我也能!”杜文浩微笑道。   “啊?”柯尧瞪大了眼,随即才反应过来杜文浩是在调侃他,“讨厌了啦!不说算了!”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在一座小镇的客栈住下了。   吃饭完后,杜文浩派李浦带几个护卫换便装外出探查本地稻田种植和收成的情况。   英子给杜文浩泡了一杯茶。杜文浩问:“吃饭的时候,见憨头没精打采的,怎么了?”   英子道:“不清楚,可能是病了吧。”   “病了?那咋不找妙手或者不收他们看看?”   “看过了,是妙手看的,吃了一些药,没怎么好,他说没什么大事,就没再找钱太医。”   “叫他来,我瞧瞧。现在正好有空。”   “好啊。”   不一会,英子领着憨头来了,一边走还一边数落他:“你呀,这么大一个人了,咋就不懂得照顾自己?还要人家来替你操心!”   憨头嘟哝着说:“我都说了,我没啥病。”   “瞎说!吴聪都告诉我了,说你每天早上醒来,都是一脑袋毛汗,跟从水里刚捞出来似的,你自己就是在药铺当伙计的,别自己个病倒了都不知道!”   “不就多出些汗嘛,没什么关系的。”   英子刚走到杜文浩门口,听他这么说,站住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鼻子道:“谁说没关系了?我听夫人和奶奶他们背医书说过:‘五脏化液,心为汗’,又说心在液为汗。你每天晚上出那么多汗,你的心肯定有病!——哼,说不定你就是心坏,才出汗这么多的!”   杜文浩在屋里听见,哈哈大笑,拉开门道:“看不出来,英子还知道不少医理嘛!没错,心精、心血为汗液化生之源,正所谓‘血汗同源’,‘汗为心之液’。一旦汗出过多,津液大伤,就会损耗心精、心血,出现心慌、心悸等症状,如故善加调理,会引起一系列病症的。进来吧!”   傻胖憨憨一笑,进来之后,站在一旁却不敢坐下。   杜文浩瞪了他一眼:“傻站着做什么?我站着可不好给你把脉!”   “是,少爷。”傻胖赶紧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把手放在茶几上。   杜文浩却不急着诊脉,问道:“先说说症状。有什么不好?”   “没……,没什么不好啊。”   旁边英子把眼一瞪:“还说不好?没听少爷说过吗,瞒债穷瞒病死!你想死啊?”   傻胖笑着挠挠头,说道:“就是……,就是睡觉的时候出汗,有时候头昏,身体没力气。”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两个月了吧。”   “哦?那就是在峨眉山上就得的了?”   “是。”   “说一下得病的经过。”   “嗯……,当时天特别热,我人又有些胖,热得受不了,就出来在院子里乘凉,结果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出了一身汗,特别是脸上和胸口,还有后背。我以为是天气太热了,也没在意,就冲了个凉水澡,这时候天已经凉了,我就回房睡觉,结果醒来的时候,又是一身的汗水。从那以后,天天晚上都是这样,睡醒来就是一身的汗。”   “嗯,妙手给你开了什么药?”   “当归六黄汤,嗯,还有生脉散吧。还加了一些固涩敛汗的药。”   “效果怎么样?”   “实话说吧,不怎么好,而且还更厉害了些。每次睡醒来一身汗水,连枕头和被子都湿了。”   杜文浩点点头,吩咐英子去把阎妙手叫来,同时继续问傻胖道:“饭量怎么样?”   “不太想吃东西。”   “嘴巴有什么感觉?”   “嗯,嘴巴感觉干得很,但又不太想喝水。”   “二便呢,正常吗?”   “大便还行,小便发红。”   杜文浩微微点头,给他诊脉望舌,完了之后,又道:“这段时间你没少喝酒吧?”   “是啊,这一路上走到哪都是吃香的喝辣的,跟着少爷您沾光。本来不想喝,可照顾的人一个劲劝酒,不喝又过意不去。”   这时,阎妙手推门进来,躬身拱手道:“师祖,您叫我?”   “嗯,傻胖盗汗,找你看过病,你是如何辨证的?”   阎妙手忙道:“辩为阴虚所至盗汗。所谓‘阳虚自汗,阴虚盗汗’……”   杜文浩打断了他的话:“那你开的药有效果吗?”   阎妙手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嘿嘿,没什么效果。”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会没效果吗?”   “想过了,可是想不明白。”   “那为何不问你师父?又或者来问我?”   阎妙手更是惶恐:“前段时间一直忙着培训的事情,而且,他这病关系也不是很大,也不着急,想等忙过这阵子再好好复诊一下的。”   杜文浩摇头道:“这个不是借口,时间就好像海绵里的水,要挤总是有的。学医之人,一个病症治不好,一定要有钻研的精神,一定要搞明白怎么回事,不懂就问。否则,这个不懂也等,那个不懂也等,等来等去,一大堆不会的,这样还想成才?”   阎妙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讪讪道:“是,多谢师祖教诲。” 第368章 暗度陈仓   英子插了句:“少爷,啥是盗汗啊?”   杜文浩道:“盗汗就是人睡着了出汗,醒来的时候就停止了。这种汗液就跟盗贼小偷一样,趁人睡着了,悄悄摸摸溜出来,所以把这种偷偷出的汗叫做‘盗汗’。另外,还有一种不正常出汗叫‘自汗’,顾名思义,就是白天自己出汗。这种出汗既不是天热,也不是运动,更不是服用了发散的药。这两种出汗都不正常,都是一种病。”   “哦。”英子想了想,又问:“那为何会盗汗呢?”   杜文浩转头望向阎妙手:“你说说,人为何会盗汗?”   这倒难不倒阎妙手,抱拳躬身道:“因为卫气昼行于阳,夜行于阴,白天卫气固表,汗被卫气所固,不能排出,而夜间入睡之后,卫气行阴,腠理疏松,内热迫蒸而汗出,所以人就会盗汗。”   杜文浩点头道:“说得没错。盗汗大多是因为阴虚所致,但是却也不能一概而论,除了阴虚,还有阳虚、湿热,都可以导致盗汗。就拿傻胖这病来说吧,从病因上看,他那段时间连日行走运动,腠理疏松,又陡然用冷水淋浴,于是水湿内侵,加上他连日喝酒,湿热内蕴,内外之湿互结,郁而化热,湿热郁蒸,迫汗外出,形成盗汗。他舌质红,苔薄根腻,脉濡而数,这些都是湿热的证象。他头晕烦热,口干饮少,小便短赤,都属于湿热内扰及下注所致。所以,他这不是阴虚盗汗,而是湿热盗汗,你辨证不准,用方如何能有效呢?”   阎妙手额头见汗,躬身道:“多谢师祖提点。徒孙谨记。”   “那你说说,现在该如何用方?”   阎妙手沉吟片刻,拱手道:“既是湿热,当用芳香透泄,淡渗清利之法。”   “嗯!没错。”杜文浩点头道,“那你回去给傻胖重新开道方子吧。”   “是!”阎妙手忙躬身答应,跟傻胖一起出去了。   按照杜文浩的指点,阎妙手给傻胖重新开了一副方子,服用了一段时间之后,盗汗便逐渐痊愈了。   他们两走后,英子对杜文浩道:“少爷,这学医太深奥了,你们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杜文浩笑道:“是啊,岐黄一道,博大精深,穷其一生,也未必能窥门径。”   正说着话,派出去的护卫回来了,向杜文浩禀告说,当地并没有发生旱灾,近几年都没有发生过,庄稼长势收成都没问题。当被问及为什么邻近的静江府出现大面积稻田绝收的时候,这些老百姓都笑而不谈,有的还慌张地躲开了。   杜文浩似乎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并不惊讶。   杜文浩答应让柯尧跟着一起去之后,柯尧就很上心。找机会和客栈的伙计、厨子们套近乎,送了他们一些小玩意。那厨子也是个占些小便宜的人,拿了好处,一高兴,自然是柯尧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柯尧自称是和兄长一起出来置办一些山货,准备去静江府看看,但是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可买的。厨子原来竟然是邻近的静江府鹿高县的人,而且还找了一个静江府的女人做老婆,自然对静江府很熟悉,便给柯尧一一道来。   柯尧摸清了鹿高县的一些情况后,甚至问清了如何从小路更快地到达鹿高县县城,然后回去禀明了杜文浩,杜文浩想不到柯尧还有这一手,点头表示赞许。这让柯尧感到很高兴。   天黑之后,杜文浩和沈师爷两人换了一身装扮,由林青黛给他们化装。给杜文浩下巴上沾了一撮胡子,给沈师爷的白胡子白眉毛染了,装成了两个行货商人。林青黛自己和柯尧则换上男装,脸上抹上一些烟灰,成了两个不惹眼的小伙计。   根据柯尧探听到的线路,他们悄悄离开了小镇,从小道重新潜回了静江府的鹿高县。   柯尧自告奋勇,拿着一把镰刀借着月光走在前面探路,好在伙计指点的小路还算不太难走,走了大半夜山路,终于,柯尧指着山下道:“哥,那厨子说了,下了这座山,再走半个时辰就是鹿高县了。”   杜文浩道:“好,不过记住,这之后别叫我哥,叫我掌柜的。你可是我的小伙计!”   柯尧吐了吐舌头:“哦,记住了!”从腰间取下一个水葫芦递给了杜文浩,“掌柜的,喝水!”   杜文浩接过喝了一口,擦了擦嘴,将葫芦递给林青黛,看了看天边,天色已经渐亮了,道:“挺好,咱们这就叫神不知鬼不觉。”   林青黛没有喝,递给沈师爷,沈师爷拿着了葫芦想喝,却又停住了,递还给了柯尧:“我不渴。”   柯尧哼了一声:“怎么?嫌脏啊?”   “嘿嘿,老朽怕弄脏了姑娘的水葫芦啊。”   林青黛对柯尧说道:“你该不会只带了一个葫芦吧?”   柯尧耸耸肩:“本来要多带的,太重,只带了这一个。”   “那你让大家怎么喝啊。”   “没关系啊!”用手擦了擦葫芦嘴,递给沈师爷,“行了,喝吧。”   沈师爷忙摆手道:“不不,老朽真的不渴。”   杜文浩无奈地摇头对柯尧笑道:“你呀,大大咧咧的,将来谁敢要你哟!”   “哼!他不是不渴,而是不愿意喝我们女人喝过的水,哼!最讨厌你们这些老夫子,总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挂嘴边,好,我看若是碰到什么逆境,你们这些大男人大概宁可活活渴死也不愿意喝我们女人喝过的水吧?活该你们渴死!”   “喂喂!大小姐,你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哦。”杜文浩笑道:“我刚才可是喝了你葫芦的水的。”   “我没说你!”柯尧把葫芦挂在腰间,朝沈师爷一努嘴,“我说他这个老学究来着。”   沈师爷嘿嘿笑道:“柯姑娘,老朽不是你说的那意思,老朽是真的不渴。”   “算了,不喝拉倒!走!”柯尧拎着镰刀往山下走去。杜文浩他们三人相视一笑,跟着下山去了。   他们进到鹿高县城内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路上走得有些急,到了县城,大家都有些累了,便找到一家看着还算干净的酒家准备先吃点东西。   因为这时候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酒家的客人并不多,稀稀拉拉地坐在那里,酒家的掌柜伏在案上小憩,听见有脚步声,马上抬起头来,喝了一声,一旁正闲坐着聊天的两个伙计赶紧起身,只见门外进来两男两女,都是商人打扮,一个年少的肩上搭着一个褡裢,虽说看着消瘦,但眼睛滴溜溜地到处张望,一副精干利索的样子,掌柜赶紧走出柜台,躬身迎上前去:“几位客官,不知是打尖还是住店?”   沈师爷有些好奇道:“你们这里还有住的地方吗,我还以为只是一个歇脚的酒家,还是赶紧先给我们端些凉茶来喝喝再说。”   “好的,好的,几位客官请到楼上雅间坐着。”说完,掌柜叫来一个伙计让他带着杜文浩他们几个上楼。   上了楼,掌柜的跟着上来,亲自端着茶水奉上,走到杜文浩身边恭敬地问道:“客官看着面生,是第一次到我鹿高县来吧?”   杜文浩微笑着点头:“正是,做点小本生意,路过贵宝地。”   掌柜一边擦着桌子一边随口搭讪:“客官是做什么生意的?”   杜文浩反问:“掌柜看我们像是做什么生意的?”   掌柜还真将杜文浩认认真真地从上往下看了一个仔细,道:“小的眼拙,还真是没有看出来。”   柯尧插嘴道:“我们什么生意都做,只要可以赚钱。”   掌柜的听出柯尧的女声,显然有些惊讶,杜文浩忙瞪了柯尧一眼,解释道:“这是舍妹,行走江湖,为了方便,扮作男人。呵呵。”   古代这是外出商人通常的做法,掌柜也没什么惊讶的,微笑点头:“是啊,江湖险恶,还是小心的好。”   柯尧道:“好了别说闲话了,还是先给我们准备饭菜吧,你们酒家有什么可口的饭菜都上了来。”   掌柜答应了:“好嘞,马上就上,一准让几位客官吃得舒心。”   杜文浩叫住正欲出门的掌柜,客气地说道:“刚才听掌柜的说你们这里还有住的地方吗。如若是,那我们就没有必要换别的地方住了,就是不知干净不干净。”   掌柜赶紧说道:“您放心,一定安全,一定干净,小的知道你们出门在外讲的就是一个放心,隔壁的那个客栈就是我家妹子开的,你们可以先吃饭,吃完去看看若是满意就住下。”   杜文浩:“也好,那你去忙吧,不打扰了。”   掌柜的退身下了楼,先到后堂吩咐上一桌上等酒席,然后回到门口迎接别的客人。   这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哭喊着叫嚷着,掌柜急忙出来道:“你要干什么?逃荒要饭怎么跑到我们酒家来了,走走走!——你们愣在那里做什么,把她赶出去啊!楼上还有贵客了,千万莫要惊扰了。”   伙计们赶紧过去拽着妇人往门外走,只见那妇人却发疯一般硬要往里闯,不停挣扎,两个伙计便扯头发拧手臂往外强拉硬拽,痛得那妇人惨叫。   这时,就听楼上楼梯口有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喂!你们也不听人家说些什么便这样往外拽,就算是讨口饭吃,也不要你们店家给,我们这里还有吃饭的人呢。”   说话得正是男扮女装的柯尧。   掌柜赶紧叫住手,朝柯尧拱拱手之后,对那妇人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妇人嘶声道:“我是朝夕村的,我女儿摔伤了,来找你们对面的王神医,他们说王神医在你店中吃饭,——王神医!王神医!”   掌柜的往对面药铺一看,果然有架板车,车上躺着一个女孩,容貌看不真切,像是睡着了一样。   一听这话,散桌一角,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站起身来,走到妇人面前,道:“我就是王郎中,你孩子怎么啦?”   妇人一听,像是见到了观音菩萨似的,眼睛顿时一亮,一把扯住那王神医的衣袖就往外走,王神医边走边说道:“哎哟,你要将我扯绊倒了,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嘛!”   楼梯上的柯尧见此情景,赶紧跑回房间把这事说了,众人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正好可以看见对面楼下的药铺的情况。   只见那妇人拉着王神医匆匆来到板车前。车上的躺着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一个女子,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脸颊处有擦伤的痕迹,嘴角溢出少许血迹。   王神医凝神一瞧,不仅心头一凉,伸手放在少女的鼻子前一试,摇了摇头,再翻开少女的眼皮看了看,更是频频摇头,妇人见状,神色慌张,急切地问道:“王神医,我女儿还有救吗?”   王神医轻叹一声,道:“送晚了,人早就死了,回去料理后事吧。”   “天啦,兰儿啊,我苦命的兰儿啊……,你让为娘今后怎么活啊……!”妇人趴在板车上,抱着女儿不停摇晃,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一下站立不稳,抱着尸体从板车上摔在了地上,又翻爬起来,跪着抚嚎啕大哭。   柯尧对杜文浩道:“哥,你去看能不能救救她吧?”   沈师爷低声道:“大人三思,如果大人出手,只怕会引人注意,暴露身份,那时候将会影响整个计划!”   柯尧急道:“人命关天啊,感情不是你家亲人!”   沈师爷沉声道:“我们现在查处的这件事关系千千万万人的身家性命,关系一方百姓的平安,必须做出必要的牺牲!就算是老朽的亲爹娘病了要死了,也不能让大人因此暴露身份!”   柯尧扯了一把杜文浩的衣袖:“哥!医者父母心!你自己说的!”   沈师爷也脸色阴沉道:“大人,要做大事,就不能有妇人之仁!”   杜文浩点头道:“嗯,我心里有数,先下去看看情况再定。”说罢迈步出门。   柯尧面露喜色,跟着跑出去了。沈师爷背着手长叹一声,摇头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林青黛笑了笑,对沈师爷道:“你别着急,文浩不是说了视情况而定吗,走吧。”   “定什么?这时候就不能插手任何可能会暴露我们身份的事情!否则全盘计划就又可能落空!那廖贵兵不是省油的灯,他要知道我们在对付他,会对我们下手的!现在敌众我寡,又深入虎穴,怎能为了这种小事耽误大事呢!”   林青黛道:“对于文浩来说,这也是大事,毕竟他是大夫,救死扶伤本来就是他的天职。”   “可是查办廖贵兵这帮奸臣,却能救千千万万百姓!孰轻孰重?”   林青黛笑了笑:“是,你说的没错,文浩应该会知道其中的分量的。先下去吧。”   两人急忙下楼,来到马路对面药铺。   只见杜文浩挤在围着瞧热闹的人群中,并没有靠边,心中稍定。挤过去来到他身边,低低的声音问:“怎么样?”   “已经死了。”   林青黛顿时舒了口气,不用担心杜文浩会为了救孩子而暴露身份了,见他并没有上前诊察,便确定人已经死了,不由奇道:“你咋知道的?”   杜文浩道:“注意看她的脖子,已经出现尸僵,证明至少已经死了一个时辰以上了。”   抬眼望去,果然,那夫人抱着孩子不停摇晃,女孩的脑袋悬空着,不像刚死的人那样头是耷拉着的,而几乎是直挺挺扛着的,很是有些吓人。   柯尧显然也知道这个结果了。   就在这时,远处来了几个捕快,老远便吆喝着:“干什么呐?围在这里干什么呐?想聚众造反啊?”   围观的人急忙闪了开去,远远站路边墙脚观望。杜文浩他们忙低下头,也跟着人群闪开。   妇人抱着女儿哭得撕心裂肺一般:“官爷,我……,我女儿摔死了……”   一个黑脸捕快哼了一声,手按刀柄,厉声呵斥道:“死了?死了就拖回去埋呀!这年头那天不死他十几二十个人的?要是死了人就在大街上哭丧,那他娘的还让不让人活了?——滚滚滚!赶紧抱着尸体滚蛋!”   那妇人伤心欲绝,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抱着孩子哭,另一个长脸捕快上前就是一脚,将妇人踢到在地:“操,你耳朵聋了,我们捕头的话没听见吗?再不走,抓你到牢里蹲着去!尸体扔乱坟岗喂狗!”   那妇人吓得紧紧抱着女儿的尸体,挣扎着要起来。可是伤心绝望之下,身体发软,而人死之后,尸体格外的重,她根本没力气把尸体抱上板车。   “你他妈的存心跟老子作对是不是?”那黑脸捕头哗啦一声抽出半截腰刀。   妇人害怕之下,身体更是衰弱,抱不动女儿的尸体,只能呜呜哭着站起来,用手托着女儿的肩膀,想往上拉,想把女儿拉起来,然后扛上板车去。这尸体尽管已经出现尸僵,但只出现在头颈部,下行性的,还没有发展到身体其他部位,所以其他部位都还跟泥一样软。加上死后很重,妇人尽管用尽了全力,还是只把孩子拉到一半。   不过,她这用力上拉,反倒把女儿上身短衫都拉了上去,露出了雪白的腰肢,差点连胸部都要露出来了。引得围观人群中的几个闲散地痞一阵哄笑。 第369章 绣坊   那黑脸捕头也是淫淫地笑了:“别还说,你这闺女身材还不错。要是没死,让她陪老子困一觉还是要的。嘿嘿嘿”   这话又引得那几个地痞一阵哄笑。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妇人赶紧把女儿尸体放下,想打横把她抱起来,可哪里抱得动。   刚才那一瞬间,杜文浩也瞧见了那女孩雪白的腰肢,不过,他的目光落在了腰肢上的有几道新鲜伤痕上,那似乎是抓痕,从位置上看自己不能形成。禁不住轻轻咦了一声,再仔细一看,发现女孩的手臂上也有乌紫的一些痕迹,这样的抵抗伤对学法医的他来说再熟悉不过的了,忙对林青黛低声道:“这姑娘的死很蹊跷,去帮帮她!想办法问清楚女孩是怎么死的!”   “我去!”柯尧抢先跑了出去,哭着喊着道:“姐!姐你怎么了?”扑过去跪倒在尸体旁,抱住尸体呜呜哭了起来。   柯尧低着头,那妇人看不见她的脸,一时不知道是谁。   那黑脸捕快低头瞧了一眼,听声音是个女的,看穿着却是个男的,见她脸上又都是黑灰,也搞不清是男是女,不过古代穷苦人家女子穿男人的衣服很普遍,也不以为意,厉声道:“他娘的,还嚎个屁的丧?还不赶紧把尸体拖走!”   黑脸捕头抬起脚,就要朝柯尧的脑袋踢去。柯尧瞧准了他的来势,抬手要抓他脚,准备摔他个跟头出气。   不料那黑脸捕头脚刚抬起来,还没等踢,便哎哟一声惨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膝盖惨叫不已。   围观众人大哗,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杜文浩。他也只看见林青黛垂在体侧的手腕抖动了一下,那黑脸捕快便惨叫着倒在地上了。只知道她射出了一道暗器,但不知道是什么。   旁边长脸捕快赶紧蹲下身一瞧,见黑脸捕快的腿上都是血,赶紧帮着黑脸捕快把裤腿拉了上来一瞧,只见黑脸捕头的膝盖处,赫然一枚铜钱,已经大半没入!   捕快们见此情景,知道来了高手,又惊又怕,拔出腰刀虚张声势叫着:“谁?那位……,那位高人,为何要暗算我们捕头?出来啊!”   他们知道对方的身手只怕他们所有人叠一块都不够看,所以尽管虚张声势,却不敢口出不敬,生怕把那暗中高手惹恼了,给自己也来上一枚金钱镖。   捕头更知道厉害,眼下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吞,不过这嘴上得找点面子,咬牙忍住痛,喝道:“乱叫什么?我没……,没事,是我自己扭着了,快扶我回去!快啊!”   几个捕快赶紧过来帮着搀扶起捕头,一瘸一拐走了。甚至都不敢再呵斥几声那妇人赶紧把尸体抬走,心里只想早点离开,打定主意就算她把尸体摆上几天几夜,也不管了。   柯尧已经猜到是林青黛暗中帮忙了,用力将那女孩的尸体抱上板车,一边用手揉着眼睛,一边呜呜哭着对那妇人道:“婶子,咱们走吧!”推着那板车往城外走去。   妇人心伤女儿惨死,眼见柯尧来帮忙,听声音是个女孩,尽管一时还认不出是谁,想着总是熟人,心中感激,帮着推着板车往城外走。围观的人也都散了。   杜文浩扔了一小块碎银,让酒店掌柜的把酒席预定了,说自己有点急事要处理,等一会再来,那掌柜的没口子答应了。   他们三个远远跟着柯尧和那妇人。柯尧一边哭一边问:“婶子,我姐是怎么死的?”   妇人抹着眼泪道:“今早上,我正在地里干活,隔壁王大哥跑来说,草儿……草儿从绣坊隔壁的一家酒馆楼上摔……摔下来了,伤得很重,我赶紧……,赶紧扔下地里的活,跑进城来,看见草儿已经没气了,就借了架板车,把草儿拉去看伤,没想到……,我可怜的草儿啊……”   柯尧跟着呜呜哭着,估计这姑娘是绣坊的绣女,便又问道:“那……,那绣坊掌柜就不管吗?”   妇人神情有些紧张,左右看了看,支吾道:“掌柜他们……我还没见着……”说到这里,妇人忽然想到还没问人家是谁,忙抹了一把眼泪道:“对了,姑娘,你是……?”   柯尧早就想好了答词,呜咽着说:“我和草儿姐姐是好姐妹,她经常照顾我的,昨天我……,我出城有事,回来就……,就听说姐姐死了……,呜呜呜”   妇人不疑有他,也以为是女儿在城里绣坊认识的姐妹。拉着柯尧的手呜呜哭着:“多谢你了,姑娘。”   柯尧哭着道:“婶子,准备怎么料理姐姐的后事?”   妇人哭着道:“还能怎么办,拉回去埋了呗……呜呜呜。”想到家里穷得叮当响,地里没收成,以前全靠女儿在绣坊挣点钱养家糊口,现在女儿死了,这日子真不知道怎么过下去想到伤心处,哭得跟个泪人一般。   柯尧道:“婶子怎么不去找绣坊的掌柜讨个说法?姐姐到底怎么死的还没弄明白呢。找他们要点烧埋银也是应该的呀,到底人是在他们那死的!走,我陪婶子你去找他们掌柜的!”   妇人双手乱摇:“不……,不了,姑娘,多谢你了……,我不去了……”   “为什么?”   “这是草儿自己不小心从楼上摔下的,是她自己命苦……算了,多谢你了……”说完,这妇人深怕柯尧强行拉她去似的,有些慌乱地推着板车戚戚然地走了。   柯尧跑上前几步:“婶子,您也不要太难过了,我姐在哪家绣坊?我帮你去找他们掌柜的!”   妇人更是慌乱,忙不迭摆手,也不说话,加快了步伐,推着板车走了。   柯尧回头瞧见杜文浩他们在远处张望,这才垂头丧气走了过去:“掌柜的,只知道这姑娘名叫草儿,是绣坊的绣女,上午从绣坊隔壁的一家酒楼摔下来重伤不治死的。可她不肯说是哪家绣坊,更不肯去找那掌柜的讨说法,好像很怕似的。”   杜文浩点点头:“咱们先回去吃饭吧。”   四人回到那间酒楼,掌柜的正在门口眼巴巴望着,见他们回来了,赶紧迎了上来:“几位爷回来了,酒菜就预备好了,楼上请!”   上楼来到雅间,掌柜瞧了好几眼柯尧,终于小心地问道:“姑娘初到我们县城,怎么会认得那妇人的女儿呢?”   柯尧一愣,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杜文浩笑道:“刚才舍妹见那妇人可怜,所以冒充她们姐妹上前帮忙。”   掌柜的恍然:“原来是这样啊,唉,是够可怜的。”   柯尧问道:“那几个官差怎么这么凶啊?人家女儿摔伤了来看病,没治好死了,谁都会哭几声的,他们怎么凶巴巴的把人往死里逼啊?”   “这个……,嘿嘿,小的不知道。”掌柜的下意识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见几位都是热心肠,小的好心提个醒,在咱们静江府,凡事多个心眼,特别不要招惹官家,也不要随意打听。”   “多谢提醒!”杜文浩拱手道,“听说贵县绣坊不少,我也该让舍妹也去学学,掌柜的能不能帮着介绍介绍?”   掌柜笑道:“客官开玩笑了,谁会舍得让妹妹去受那种苦啊?我们鹿高县学织绣的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为了给自己找一碗饭吃,才不得已到绣坊去做学工的。”   “绣坊很苦吗?”   掌柜的道:“那倒也不是,不过就是相当于将自己卖给了绣坊,学满出师之后,也要一直呆在绣坊织绣三年。一个月不过几十文钱却要累死累活的干,不容易啊!”   沈师爷道:“我们听说,你们静江府遭了天灾,好多田地都荒芜了,这田地都很便宜,所以过来看看,若是真的,想买些房产良田在这住下,这山清水秀的很适合养老啊。”   那掌柜的笑道:“你说这说对了,我们这山清水秀,风景宜人,的确很适合养老的。买房没问题,不过,要是想买田地,恐怕只能去衙门了。”   杜文浩和沈师爷互视了一眼:“什么意思?”   “府衙早几年久通告了,本府县之内,禁止私人收购田产。”   “那要卖田产,又该怎么办?”   “只能出典给衙门,半价,为期一年,计息四分利,逾期不赎,视为绝卖,由衙门处理。”   “衙门卖多少钱?”   “市价啊。”   杜文浩假装很吃惊:“那……,那出典的人也太亏了吧?谁愿意啊?!”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走投无路的人,还有得选吗?”随即又醒悟自己说的太多了,连连摆手:“好了不说了,几位客官慢用。”说罢,退出去将门关上了。   掌柜的话印证了谢大夫告诉杜文浩的事实。加上先前的事情,四个人一时都没兴致吃饭。   柯尧见杜文浩阴沉着脸,小心地凑上前去,轻声问道:“哥,这姑娘的事情我们要管吗?”   杜文浩看着柯尧,一双清澈的眸子正盯着自己,道:“你说呢?”   柯尧:“我觉得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那妇人一听我问绣坊的事,要去绣坊讨个说法,推着车子就走,似有难言之隐。”   杜文浩点点头:“死去的姑娘身上的伤是抵抗伤,而且明显是新近造成的,其中或许有什么蹊跷,既然咱们遇到了,应该查个清楚。”   三人一起点头。   吃过饭后,杜文浩四人问了绣坊的所在,下楼来到了绣坊。   这条街名叫绣街,整条街几乎全是绣坊,房前屋后到处都挂着成品和半成品的绣品,让人仿佛置身到了江南的一个小镇。   柯尧瞪大了眼,道:“天啦,这么多的绣坊,我们怎么去找啊?”   林青黛道:“那大嫂不是说那间绣坊在一间酒楼的旁边吗?查查看。”   四人走过整条街,发现有三家酒楼,但是只有一家是挨着绣坊,其他两家则不是,于是三人站在了这家绣坊门前,见门上写着三个字——“佛手春”   门内站着个伙计,看见他们,热情地上前说道:“几位是要选绣品啊?”   柯尧大刺刺道:“嗯,就看你们这货够不够,我们要的多!”   “我们‘佛手春’是整个府县最大的绣坊了,若是我们的绣品都不够,那就没地方买去了。嘿嘿,几位客官要多少?”   柯尧双手抱肩,哼了一声:“口气不小,我们要上品一百,中品两百,下品三百。有吗?”   那人一听,这几人口气不小,再看打扮却又不怎么地,不过有钱人很多都藏而不露,这叫财不外露。看他们不像是和自己说笑,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啊,于是赶紧满脸赔笑道:“几位大爷要的数量这么大,那得缓缓日子,我们会加班加点赶出来的,质量绝对包你满意!几位客官里面请,小的去请掌柜的来跟您商量。”   杜文浩等人撩衣袍迎了院内,跟着那伙计来到院中大厅里坐下。   杜文浩先是让伙计拿了一些绣品过来看,翻看了一会,漫不经心地对那人说道:“你们绣坊可有一个叫草儿的绣女?”   那人先是一愣,继而笑着说道:“大爷问草儿做什么?”   “我们不过是在隔壁的绣坊听说这个绣女的绣品不错,所以才想问问,若是她的绣品,有多少要多少,钱不是问题。能叫她出来见个面吗?”   “很抱歉,草儿……,草儿不在我们绣坊干了。”   柯尧道:“不会吧?我们是听说你们绣坊的草儿刺绣是一绝,所以慕名而来的啊,她……,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那人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淡淡道:“四位客官如果是做买卖,鄙坊欢迎,但如果是想打听啥事情,请恕无可奉告。”   柯尧正要发作,杜文浩看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起身道:“只不过好奇随便问问,挑绣品当然要看绣娘的了。既然不让看,那就算了。告辞!”   那人听杜文浩说得有理,忙追上来陪笑道:“几位爷,鄙坊的绣娘都很不错,可以到后间实地看看就知道小的没有骗你们。”   柯尧哼了一声:“我们是做生意的,不是受气的,你刚才那德性我们看不惯,这生意不做了!”   “别价,小的给您赔罪还不行吗?那草儿姑娘早些日就不在绣坊里做了,你到哪家绣坊也找不着她的。比她绣花好的多了去了,几位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杜文浩拱手道:“这样吧,我们先挨个瞧瞧,货比三家,若还是你们这好,那咱们再回来就是。”   那人倒也不勉强,连连点头:“行啊,整个绣坊街就我们这最是价廉物美,看完了欢迎几位回来。”   四人出来之后,沿着绣坊街来到隔壁那酒楼前,只见牌匾上大书三个鎏金大字——“逍遥楼”。   门前的青石板地面湿漉漉的,显然刚刚冲刷过,似乎这里就是那位少女香销玉焚的地方,只是已经找不到丝毫的血迹了。   柯尧道:“咱们进去问问吧。”   杜文浩道:“咱们这幅摸样,打听这事,只怕不会搭理咱们,弄不好报了官更麻烦。”   “那怎么办?”柯尧皱眉道,忽然瞧见酒店斜对面小胡同里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突然灵机一动,对杜文浩他们道:“你们先上去。我等一会来!”   杜文浩见她瞧着那几个乞丐,猜到了她的想法,点点头,带着林青黛和沈师爷进了逍遥楼。   柯尧走到不远处一个卖包子的小摊,买了一纸袋的小笼汤包,来到那小巷前。   那几个乞丐正斜躺在墙角,闻到包子香,目不转睛盯着她手里的包子。   柯尧蹲下,用鼻子故意很夸张地闻了闻纸袋里的包子:“啊,这小笼汤包真香!”   几个乞丐不约而同地咕咚咽了一声口水,眼巴巴望着那纸袋。   柯尧问:“想吃吗?”   几个小乞丐一起点头。   “好,姐姐问你们三个问题,如果回答让姐姐满意呢,这一纸袋的包子就归你们了。”   几个小乞丐又都一起点头。   “第一个问题,——今天凌晨你们在不在这里?”   几个小乞丐一起点头。   “好,第二个问题,前些天街上一个乞丐都没有,怎么今天都出来了,你们到哪里去了?”   一个年级稍大一点的小乞丐咽了一声口水,盯着那纸袋道:“衙门的官差老爷说这段时间不准要饭,把我们都赶到城外兵营里不让出来。每天只给喝半碗稀粥,都能照见人影,好些个老人和病重的都活活饿死了。昨天半夜才把我们放出来。”   几个乞丐都一起点头,用放着绿光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纸包,口水淌下来都不知道。   “这些个畜生!”柯尧恨恨地嘟哝了一句,“嗯,你们回答的两个问题,姐姐都比较满意,每人先赏一个。回答上第三个最关键的问题,包子便都归你们啦。”说罢,从纸包里取出汤包,每人分了一个。   几个小乞丐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接过包子,几乎没有咀嚼,两口便将那汤包整个吞下去了,又半张着嘴盯着纸包。大一点的小乞丐吸吮着手指头:“姐姐,你接着问第三个问题啊。”   “好,听着,今天凌晨的时候,对面的逍遥楼摔死了一个姑娘,你们应该看见了,告诉姐姐,她是怎么摔死的?” 第370章 密捕   一个小乞丐正要开口,那年长一些的乞丐踢了他一脚,然后对柯尧说道:“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柯尧看在眼里,反而笑意更浓:“你们不是天天都在这里呆着吗,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包子很香的!”   几个乞丐一个小笼汤包下肚,本来饥肠辘辘,现在有了一点食物进去,反倒更是咕咕叫得起劲了。   可是那年长一点的小乞丐还是摇摇头道:“姐姐,我们是真的没有看见,凌晨的时候我们睡着了。”   “不可能,一个大活人摔下楼来,你们会睡着了?”   那乞丐左右瞧了瞧,拉着其他乞丐后退了两步:“我们真的睡着了。——你们说对吧?”大一点的乞丐问那几个小乞丐。   几个乞丐都很不情愿,但还是都点了点头。   柯尧心中苦笑,如果连乞丐都不敢说心里话,更说明这里面问题大了。她把那一纸袋包子放在地上:“死的那姑娘,是我的好姐妹,我只想知道她究竟怎么死的,既然你们看见了也不肯说,那我也没办法,姐姐也不勉强你们,这些包子给你们吧。”   说吧,站起身转身走出了小巷,进了对面的逍遥楼。   那几个乞丐急忙抱起地上的纸包,撒腿就跑,很快消失在了小巷深处。   杜文浩他们几个在楼上坐着,客人挺多,好容易找到一个位置坐下,伙计斟了茶水,沈师爷点了几样小菜和酒水。   那伙计正要离开,杜文浩招呼他站住,从口袋里摸出一吊钱,放在桌上,推了过去:“这个给你。有件事跟你打听一下。”   那伙计满脸堆笑,忙吧那吊铜钱抓起塞进了怀里:“客官请问,整个鹿高县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呵呵”   “那就好,——今天早上路过你们门口,瞧见你们酒楼门口围有伙计在倒水冲刷地面,上面有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啊?”   伙计脸上笑容有些僵硬,左右看了看,低低的声音道:“是,一个姑娘……从楼上……,这个,失足摔下去了。嘿嘿,太不小心了。”   杜文浩一听有谱,追问道:“我看你们这楼上的围栏挺高的,这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就摔下去了?”   伙计支吾着:“这个……这个,小的当时没看见,在厨房里忙来着。”   “是吗?你个店小二,应该在前面招呼客人,跑到后堂厨房里忙什么?”   伙计谎话被揭穿,更是慌乱,点头哈腰道:“小的记错了,当时小的上茅房了,真的没看见,抱歉,客官稍等,我去给厨房下菜单去。”说完,慌慌忙忙地走了。   林青黛低声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杜文浩点头:“嗯,不知柯尧这个丫头问到什么没有。”抬眼望去,正好看见柯尧上楼来了。   走到桌前,柯尧唉了一声坐下,端着杯子就大口地喝了一口茶水,然后低低的声音道:“我想那几个乞丐一定看见了什么,不过就是不敢说。”   林青黛低声道:“越是不敢说,就越是说明那姑娘绝非自己不慎坠下。”   柯尧问:“现在怎么办?”   杜文浩道:“先按咱们的计划行事。”   “计划?什么计划啊?”柯尧问道。   “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哼!又卖关子!你不想说我还不想听呢!”柯尧故意扭脸道。   四人先前已经吃过了,所以只是随便尝了几口,便付账下楼出来了。   刚出了门口,柯尧下意识往小巷方向看了看,忽然看见小巷深处,有个乞丐蹲在墙角,朝他招手。   柯尧心中一喜,对杜文浩道:“掌柜的,你们先走,我去瞧瞧那几个乞丐,他们似乎有话要说。”   柯尧低着头慢慢走进了小巷,然后加快了步伐,匆匆来到那乞丐面前,见正是刚才那年纪大一点的乞丐,他紧张地不停前后张望,招手让柯尧蹲下来。   等柯尧蹲下之后,小乞丐低声很快地说了一句:“你姐姐是被县衙的黑脸捕头和马脸捕快他们从酒楼上扔下来摔死的!——别说是我说的啊!”说完,小耗子般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柯尧身子一震,牙齿咬得嘎嘣响:“难怪先前凶巴巴非要把人家撵走,逼人家把尸体拖回去埋了。这两个狗贼!”   柯尧出了小巷,追上杜文浩他们,把这事说了。三人听了都是脸上变色,林青黛忿忿道:“今晚我去把这两淫贼杀了!”   杜文浩摆手道:“那岂不是便宜了他们?咱们要堂而皇之地将他们绳之以法,以儆效尤!你按照我的部属行事就行了。”说罢,低声叮嘱了林青黛几句。   林青黛点头答应:“这法子好!”   杜文浩笑道:“等这事办了,你们就去衙门去!”   柯尧吓了一跳:“干嘛去?”   “擂鼓鸣冤啊。”   柯尧道:“那我们岂不是要暴露身份,那廖贵兵的事情……?”   杜文浩微笑道:“你不相信你青黛姐的易容术?咱们已经改装了,我看这易容技术还是很不错的,应该看不出来。他们也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出现在这里。”   柯尧道:“咱们就这样去替那姑娘击鼓鸣冤,县太爷不会受理的,说不定还要乱棍把咱们打出来!”   “很正常啊,他不打那才是不正常。怎么,害怕了?”   “谁怕了?去就去!”柯尧挺了挺胸脯,声色俱厉悍然道。“那你们做什么?”   “也去衙门啊。你们在前面,我们在后面,我们也要去衙门。”   “干嘛去?也击鼓鸣冤吗?”   “衙门除了击鼓鸣冤,难倒就没别的事情做了吗?”杜文浩冷冷笑道:“听说这静江府县衙门要做的事情多着呢。比如强取豪夺买卖田产,还买卖人口!现在又加上一条,——逼死人命!空口无凭,去衙门拿些证据,到时候才好说话!”   啊?林青黛和柯尧都吃了一惊:“什么证据啊?”   沈师爷微笑低低的声音道:“不用问,大人已经胸有成竹。一切听从大人的安排就是。”   杜文浩也微笑道:“我可想不出这么些馊主意,多半都是你这军师拿的主意哦。”   “大人过谦了!”   ……   县衙捕快房里,黑脸捕头正抱着膝盖惨叫连连,一个郎中已经帮他取出了膝盖中的那枚金钱镖。正在给他裹伤。   黑脸捕头一边惨叫一边狠狠道:“他娘的,老子要是知道是谁偷袭老子,一定叫他死的很难看!”   等郎中包扎好伤口告辞走了之后,屋里只剩长脸捕快和黑脸捕头,长脸捕快过去把门关上,一脸阴沉对黑脸捕头道:“捕头,偷袭您的这小子,会不会是知道了上午咱们弄那小妞的事情,来找咱们的茬?”   黑脸捕头敲了他脑袋一记:“你奶奶的不长脑子啊?他要是针对咱们这件事来的,不得要咱们的命啊?那小妞可是咱们逼奸不成活活扔下楼摔死的!”   “这倒是,嘿嘿,还别说,这小妞他娘的真够辣的,死活不依。不过,有了这一次之后,整条绣坊街只怕都知道了捕头的厉害,下次再找哪个绣娘来陪酒,不敢不来,也不敢不依了。嘿嘿”   “嗯,这佛手春是咱们老爷的,在这店里的姑娘,那还不是咱们兄弟胯下的人?他奶奶的,不听老子的话,便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飘过,从屋顶横梁上落下一人,黑衣蒙面,手中短刃,寒光闪闪。   长脸捕头反应倒也快,伸手去抽腰间单刀,与此同时,黑脸捕头张嘴就要呼救。   那黑衣人手一抖,几枚金钱镖激射而出,两个捕快就觉身子一痛,喊不出声,天旋地转,咕咚一声摔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当两人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身体捆得跟个粽子似的,丝毫动弹不得。   一个男人的声音冷冷道:“把你们如何逼奸草儿姑娘并将她扔下逍遥楼摔死的经过详细说了,还有,把你们欺压百姓为非作歹的事情都说了,否则,管叫你们生不如死!”   黑脸捕头张皇问道:“你……你是谁?”   立即,他头上挨了重重一脚,踢得他眼冒金星,一个女声呵斥道:“不许问,只能回答,问什么答什么!”   “是是!”黑脸捕头企图耍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大爷,大姐,你们误会了,我们是好人啊,是衙门的捕快,那草儿我们压根不认识,也从没做任何对不起百姓的事情啊……”   长脸捕快也挣扎着说道:“对对,我们从没做过……”   咚的一下,两个捕快身上被重重地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立即痛得撕心裂肺一般,随即,那种疼痛迅速向全身蔓延,痛得两人忍不住大声惨叫。   那男人冷冷道:“叫吧,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   一个女声道:“你们先前在衙门捕快房里嘀咕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还有人证证明你们将草儿姑娘扔下逍遥楼摔死,你们实相就乖乖交代,免得皮肉受苦,否则,让你们这两个狗贼这样活活痛死,再扔到乱坟岗喂野狗!——这不是你们经常喜欢干的吗?”   两个捕快这下彻底崩溃了,长脸捕快先道:“饶命!饶命啊!我说……,我都说了,是我们干的,是我们逼奸不成,把草儿姑娘扔下楼,想吓唬吓唬别的绣娘……,哎哟!”   黑脸捕快也嘶声道:“我交代,哎哟……,我都交代了……饶命啊……”   那男人的声音又道:“你们静江府差不多所有良田全部绝收,说是有天灾,可临近府县却压根就没有什么灾,反而喜获丰收,说,你们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   黑脸捕头痛苦地呻吟着,说道:“我说,这都是知府廖贵兵主谋干的,还有各县的知县,我们下面的只是跑腿的,具体情况也不太清楚,都是他和知县老爷他们的主意啊。”   “到底怎么回事,说!”   “我说,我说……”   ……   鹿高县衙门口,两个石狮子东西各摆放了一个,月台上衙门口东侧,放置了一张打鼓,鼓身为全红,鼓芯微白,鼓架上放置着一个击鼓的槌子。   柯尧和林青黛已经换了女装,穿的是粗布长裙,把头发也胡乱地盘了发髻,脸上用胶水抹出了不少皱纹,还擦了些锅灰,看上去十足的两个乡下村姑。   两人来到堂前,柯尧走上月台,提着槌子就噼噼啪啪地敲了起来。   很快,一个皂隶提了一个水火棍跑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柯尧,没有好气地喝道:“敲什么敲,敲一下老子就听见了,你想砸坏衙门的鼓啊?”   柯尧装着没听见,又接着狠狠敲了几下。那皂隶抡起水火棍叫道:“不要敲了!当心老子给你一棍!”   “小妹别敲了!官爷出来了!”林青黛招呼柯尧,忙上前对那皂隶福礼道:“这位差爷,我妹子心急,鼓声又有点大,听不见你的话。”   柯尧这才停下鼓槌,扯着嗓门喊道:“冤枉啊……”   那皂隶厉声道:“别嚎了!你来敲登闻鼓,没有冤你敲个屁啊,还用得着嚎丧嘛?——有什么冤屈啊?”   “我妹子被人打死了!”   “哦,人命官司啊,那得花不少钱哦,过手例钱带来吗?”   柯尧制住了干嚎:“啥例钱?”   衙役鄙夷地看了柯尧一眼:“乡巴佬,打官司哪有那么容易的?不懂规矩啊?大爷见你可怜,告诉你一声,打官司是要花钱的,不管是原告还是被告,你们以为我们的县太老爷是想见就能见的吗?”   柯尧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问:“规矩是什么,要怎么才可以见到县太老爷?”   衙役伸出一个手指头来。   柯尧不解:“一个铜钱?”   衙役气得脸都绿了:“放屁!一个铜钱?你当老爷我是叫花子啊?一百文!”   “啊?这么多啊?”   衙役头一仰,道:“你当我们这些官差每天都喝西北风啊?告诉你,这是例钱。你不打官司老子还懒得跑路呢,没钱就滚蛋!”   柯尧嘟哝了一句:“真是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衙役没听清,瞪眼道:“你说啥?”   “没说什么。”柯尧转头可怜巴巴望着林青黛:“姐,怎么办?”   林青黛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解开了,数了一百文给柯尧。柯尧递给了那皂隶。林青黛数的时候,皂隶已经看清楚了,当下也不复点,乐滋滋地收到怀中,斜了她们一眼:“跟我来吧!”   两人跟着来这皂隶到县衙的后院,这里有几排平房,是衙门处理各类公务的办公区。将二人交给另外一个皂隶,然后理也不理就走了。   那皂隶手一摊:“过手钱!”   柯尧嘀咕道:“搞什么鬼?”   “老子的过手钱啊?快点!老子忙得很。”   柯尧小心翼翼问:“先前不是给过了吗?”   “他是他我是我,我的还没给呢!不给就滚蛋!”   “多……多少啊?”   “一百文!规矩都不懂,还打个屁的官司!”   林青黛只好从怀里又摸出布包,数了一百文递给那皂隶。   皂隶掂了掂手中的银两,鄙夷地扫了杜文浩他们四人一眼,头一甩:“走吧,去刑房登记!”   皂隶带着她们俩进了平房,交给一个书吏。这书吏又冷冰冰要了一百文过手钱,然后问道:“告什么案子啊?”   “人命官司!”   “告谁啊?”   林青黛道:“告县衙的黑脸捕头和长脸捕快,他们把我妹子扔下楼摔死了!”   那书吏一愣,手中笔往笔架上一搁:“你说什么?”   “我们是朝夕村的,我妹子叫草儿,在绣坊街‘佛手春’当绣娘,今天上午,被衙门的黑脸捕头和长脸捕快从隔壁逍遥楼上扔下来摔死了!”   此言一出,房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那书吏呼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没凭没拒的你可别乱说啊!”   林青黛冷冷道:“当然有根据!不过,这依据要见到县太老爷我们才拿出来。”   那书吏感到事态严重,换了副笑脸:“请坐,两位请坐!我马上去禀报知县老爷!”   衙门签押房的外间花厅。   乔装打扮之后的杜文浩和沈师爷,成了两个破落户,畏畏缩缩坐在这里。   签押房的里间是知县的临时休息室,此刻房门紧闭,传来隐隐的说话声。   里间,鹿高县的周知县正在一个妖艳的女子服侍下穿戴官袍。那女子曲线玲珑,娇滴滴的声音说道:“老爷,晚一点再去办公事不行吗?”   “宝贝,很快的啊。你等等,老爷我马上就回来。”   “哦,啥事啊?”   “说是有两个穷光蛋想卖地。”   “那带奴家去瞧瞧行吗?奴家也想买地。”   “行啊,你把老爷服侍得挺舒坦,这两人的地归你了!”   “真的!谢谢老爷!”   签押房和花厅是相通的,周知县带着那妖艳女子来到花厅。   杜文浩听到里间传出一阵嬉笑声,很快门打开了,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子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半截丰满的胸部,一双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满头的珠耀出刺眼的光芒,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端是好一个骚包的女人。 第371章 收网与收获   只见那女子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插着腰,在杜文浩他们两人的身上打量了一番,还对杜文浩习惯性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才扭动着腰肢,让开了道,随即,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脑满肠肥地一步三摇走了出来。正是鹿高县的周知县。   “你们要出典田地?”周知县拖长了声音问。   杜文浩和沈师爷畏畏缩缩站在一旁,低声道:“是!”把怀里几张田契拿了出来,双手呈上。这几张田契,是先前谢大夫来向杜文浩报告事情的时候,杜文浩出钱买下来的,是谢大夫儿媳妇娘家准备出典的土地。   周知县并不接,在椅子上坐下:“规矩知道吧?”   杜文浩一脸茫然:“老爷,什么规矩啊?”   “典期八个月,五分利,到期不赎,视为绝卖!”   “啊?”杜文浩真的有些吃惊,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典期一年,四分利吗?”   周知县把眼一瞪:“哼,那是秋收前的价了,现在都快立冬了,知道不?再过些日子到了寒冬腊月,还涨到典期半年,六分利呢!典不典随你了!快点!老爷还有事。”   杜文浩和沈师爷互视一眼,摇头道:“太……,太不划算了……,这样可……,可怎么活啊!”   周知县扶手一拍,厉声道:“两个乡巴佬,说要出典又不典,吃饱了没事来消遣本县吗?来人啦!把他们叉了出去!”   沈师爷忙道:“大老爷息怒,我们典,我们典!”   “哼!”周知县这才重新坐下,吩咐书吏写过契出典文书。   文契写好,签字画押,付了典金之后,周知县将那几张地契转身给了那妖艳女子:“喏,归你了!”   那女子惊喜交加,急忙福了一礼:“多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忙把田契接了过去。   杜文浩对这周知县的无赖张扬简直瞠目结舌:“老爷……,这,这地小的还要赎回来的……”   “赎回去?嘿嘿,五分利,田里颗粒无收,你拿什么赎回去?你要能赎,就不用来这里了。哈哈哈”   正在周知县肆无忌惮仰天大笑之时,刑房书吏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大老爷,出事了……!”见花厅里有人,又急忙住口。   周知县瞪了他一眼:“慌慌张张的搞什么?”   书吏凑过去,在周知县的耳边低声说道:“有两个妇人来状告捕头他们逼奸民女,并将民女摔死!还说捕头他们已经认罪了,要大老爷您去才肯拿口供出来。”   周知县大吃一惊,拂袖而起,顾不得这边的事,慌慌张张出了门。   杜文浩和沈师爷两人忽视一眼,他们这一趟要的就是这盘剥百姓的出典文契。目的已经达到,当下也扬长而去。   周知县慌慌张张来到刑房,只见几个书吏在门口围着看一叠文稿,却不见有什么妇人,急声问道:“喂!那两个妇人呢?”   手拿书稿的书吏忙上前躬身道:“回禀大老爷,她们走了。留下了这一叠供词,据说是捕头他们的供述,不过是抄件。”   周知县一把将那叠书稿抓了过来,一目十行很快看了一遍,这书稿上不仅有黑脸捕头和长脸捕快如何逼奸草儿不成,将其扔下楼摔死的经过,更有许多他们做的不可告人的黑幕。顿时脸色煞白,怒道:“为什么不留下那两妇人?”   几个书吏苦着脸道:“她们很厉害的,特别是那高个的农妇,手一挥,我们就跌倒了,再起来的时候,她们已经没影了。”   “饭桶!”周知县怒道,“捕头他人呢?”   “不见了,刚才我们去捕快班房看了。没人。”   周知县脸色更是大变:“立即派人给我满城搜!一定要抓到这两个女的!”   “是!”书吏答应了,急匆匆跑去传令去了。   周知县马上把他的几位师爷都叫了来,将那抄件给他们看了。   几个师爷面面相觑,其中负责草拟奏折的师爷躬身道:“东翁,这件事只怕不是那么简单,捕头的供述里,很多涉及府衙廖大人的,关系重大,得禀报廖大人才行。”   其余几个师爷也是频频点头。   周知县跟没头的苍蝇一般在屋里转了好几圈之后,一跺脚:“备车!啊不,备马!老爷我要立即赶去府衙,向知府大人当面禀报!”   ……   静江府府衙。   廖贵兵一脸阴沉坐在当中太师椅上,两边的椅子上毕恭毕敬坐着衙门佐官和各县知县。   廖贵兵缓缓道:“刚才各位听了鹿高县周知县说的事情,有什么感觉?”   一时所有的官佐都不说话。   廖贵兵看向了张天宁。   张天宁迟疑片刻,终于开口道:“这件事还不知道对方究竟什么来头,为什么要把两个捕快的口供抄件给我们看,目的是什么不清楚。不过,小心撑得万年船,依卑职所见,未雨绸缪,得把事情处理在前面,该做的该处理的都要及时做及时处理。比如粮仓里那么多的种子,不行的话就先全部销毁了,所有的账本也都处理掉。”   张同知道:“张知县说的未雨绸缪这话对。但是也不能杯弓蛇影,若是把种子都烧了,来年拿什么卖给下面的?难道卖真种子不成?那朝廷赈灾钱谷只怕要大打折扣。必须有连续的天灾,这赈灾力度才够。咱们的计划也才能顺利完成。”   其他知县官佐也都纷纷点头赞同张同知的观点。   廖贵兵道:“是啊,摊子这么大,全都销毁时不可能的。不能因为两个不明来路的妇人的捣乱就前功尽弃。不过,张知县所说的谨慎处理也是对的,小心一点没错。周知县,你们要加大搜捕力度,一定要将这两个妇人抓到,查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在事情搞清楚之前,各县的小账本都交到本官这里来统一保管,由你们亲自送来!所有种子也都装进常平仓里,混装在朝廷下拨的赈灾粮中。不过要做好标记,到时候别弄混了。府衙大牢里关的那些个捣乱的人,全部转移到军营里关起来。同时,这段时间各地要加强警戒,对陌生可疑人员要严格盘查。”   总官佐齐声答应。   数天后。   廖贵兵把自己的幕僚张同知叫来,问道:“怎么下面各县的小账簿一本都没送到?人也不见踪影?”   张同知也是一脸狐疑:“是啊,要不,卑职下去查看一下?”   “不用了!”   这句话却不是廖贵兵说的,而是从他们后面传来的,两人大吃一惊,回头望去,不知何时,屋里已经多了一个黑衣人,手中一柄银光闪闪的短刃,指着他们。   两人正要叫喊,那人手中金钱镖射出,两人闷哼一声,瘫软在了地上。   ……   廖知府和张同知醒来的时候,都惊呆了,不仅是因为他们身上被捆得跟个粽子似的,更因为屋里还有好几个也被五花大绑的人,却正是没有踪影的各县知县们。都是垂头丧气坐在地上。   四周靠墙站着一排的持刀护卫,看着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再往正中太师椅上一瞧,廖贵兵打了个哆嗦,顿时所有的事情都明白了。——当中那人,正是提刑官杜文浩!旁边坐着的是他的师爷和两个妾室。   在杜文浩旁边的四方茶几上,堆着一叠账本,那些都是廖贵兵再熟悉不过的了。是各县的小账本,记载的都是各县见不得人的内部帐。其中还有一本,却是他们府衙的,上面记得东西一旦被朝廷知道,廖贵兵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结果会怎么样。   廖贵兵长叹一声:“杜大人,你这招引蛇出洞好毒啊!”   杜文浩冷笑:“对付你们这样的毒蛇,只能靠这一招。先告诉你一些背景,或许能帮你做出决定。——是我们的人秘密拘捕了鹿高县黑脸捕头和长脸捕头,把供词给你们,就是要让你们动起来,因为听说你这人生性多疑,你召集各县知县商量对策的会议,你当时不知道,我的妾室就在你们开会的大厅的房顶上,你的秘密和你的安排部署我们都知道了,所以,半道上把给你送账本的这些知县们分别一个个都请来这里了。他们都很配合工作,把问题都交代了。你们究竟干了些什么,本官已经一清二楚,现在需要看看你的态度,说不说随你。有个好的态度,对你或许意义不大,但却说不定能帮助你的家人减轻甚至免除株连之责。”   廖贵兵扫了一眼那些个垂头丧气的知县们,知道杜文浩说的是事实,又是一声长叹:“好,我说。这十来年里,我强令本府县农户只能从府衙够买种子,而我们卖给他们的,都是假种子。这样地里颗粒无收之后,便可以申领朝廷赈灾钱谷予以侵吞,同时,百姓地里没有收成,只能出售土地,我又规定不准私人兼并土地,只能出典给衙门。设置的条件很苛刻,基本上到期赎不回的,再将这些土地以各种名目侵吞。同时,我们在静江府和各县都开设了大量绣坊等各种作坊,招收卖掉了土地的这些农户做工。”   杜文浩冷笑:“你们这主意挺高啊,一方面可以可口侵吞朝廷赈灾钱谷,又能以超低价兼并大量的良田土地,让大量农民失去土地之后,又给你们的工业作坊提供需要的低廉劳动力。这比那什么‘圈地运动’还要狠毒啊。”   廖贵兵不知道圈地运动是什么,一脸茫然地望着杜文浩。杜文浩也懒得解释,拿起账本翻了翻:“你们这些黑账,本官都细细看了,真可谓花花轿子众人抬,从你往下,所有的人都有好处,连衙役、民壮甚至仵作都有分红的甜头,难怪这些人都死心塌地追随你。把整个府县管理的铁桶似的,老百姓都没地伸冤去,也不知道伸什么冤,因为他们虽然猜到了你们在里面搞鬼,却不知道究竟搞了什么鬼。不过,夜路走多了终会遇到鬼的,这不就遇到了吗?!”   刚说到这里,杜文浩忽然想起,自己这话不就等于说自己就是鬼吗,廖贵兵等人也听出来了,可是没人笑,没人敢笑。也没心情笑。   杜文浩咳嗽一声,说道:“你们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是衡州,本官知道你在静江府势力很大,将你们秘密拘捕之后,用药麻醉,一路运到了这里。本官已经下令衡州知府暂时兼任靖江知府,派出衡州捕快,在衡州厢军的协助下,将你们靖江府主要佐官都控制了,并释放了你们抓捕的所谓刁民,取了他们的证言,一并送往朝廷发落。”   廖贵兵等人听罢,都是全身瘫软,想不到这提刑官城府如此之深,计划如此周密。可惜多年经营的计划,就此覆没。   ……   “人间四月芳菲尽,   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   不知转入此中来。”   杜文浩带着庞雨琴等众女,还有沈师爷,在李浦等护卫的簇拥下,站在庐山秀峰之间,眼见处处桃花盛开,禁不住吟诵起白居易这首名诗来。   杜文浩侦破廖贵兵等人鱼肉百姓的一窝大案,报送朝廷后,宋神宗对这种贪官污吏最是痛恨,龙颜大怒之下,将廖贵兵等一干官吏,还有黑脸捕头和长脸捕快悉数凌迟处死。下旨将那些被迫出典的土地全部返回给原主,并拨专款钱粮赈灾,并无息发放青苗贷,增加放贷数量和期限,使当地百姓平安地度过了寒冬腊月。皇上还专门拨了专款抚恤被捕快逼死的草儿一家。当地百姓感戴皇恩之余,知道这是提刑官杜文浩的功劳,对他也是非常的感激。草儿的母亲和其他善良百姓,都在家里设香案把杜文浩当菩萨供奉,日日烧香祷告。   当然,皇上能如此处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沈师爷写的妙笔如花的奏折,让宋神宗全面了解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宋神宗对杜文浩的才能大加赞赏,太皇太后等不失时机地帮着说话,终于使宋神宗抛弃了对杜文浩的部分疑虑,下旨给杜文浩的级别提升为正四品,虽与其提点各路刑狱的提刑官还差一级,但与各路的提刑官已经平级了。但是,还是没有给他配齐提刑官下设的佐官。只下旨任命李浦为正六品昭武副尉。李浦也算有了些收获。   这之后杜文浩继续巡医,提点各路刑狱。   数月后。   腊月已过,春暖花开,杜文浩一路巡医,这一日来到了庐山脚下的庐州。   杜文浩沿途是要游山玩水的,庐山这样的名山他是绝对不会错过的。公事办完之后,照例带着家人游览名山大川来了。当然,与以往一样,这样的游览是不让当地官员陪同的,甚至不许泄露自己的行踪,要以一个平民的身份游玩,这样才能更有乐趣。   他们一路往上,过了秀峰,来到著名的开先瀑布前,这里就是当年李白写下名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地方。   杜文浩一番感慨之后,又拾阶而上。   走了没多久,忽然,林青黛惊呼了一声,站住了,呆呆地望着一处景色。   杜文浩有些奇怪,走到她身边问道:“咋了?”   林青黛指着远处山峰,低声道:“文浩,你看那山,怎么那么熟悉?”   杜文浩歪着脑袋瞧了半天,不觉的哪里熟悉,说道:“你以前来过庐山?”   “没有啊,不过,这景色我真的在哪里见过!”林青黛皱眉思索。   “是跟你以前见过的某处景色相同?”   “不是!”林青黛摇头道,“我总觉得在哪见过这样的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的了。”   “是在画上见过吧?”杜文浩笑道。古代没有电影电视,又没来过这里,又不是跟以前见过的景色相同,那就只有图画上看见了。   林青黛眼睛一亮:“没错!就是在画上见过!——那羊皮卷里的画!”   “羊皮卷?”杜文浩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白衣社那什么圣物夹层里的绢画啊!我总觉得把这副画藏得这么宝贝,一定有他的目的,在把它装进去之前,反复研究过这幅画,所以记住了这景色。绝对没错,那幅画上的景色就是这里!可惜我已经把绢画缝上了,要不然取出来对比一下就知道了。”   “不用对比,我相信你的眼睛没看错。”杜文浩抱着手望着那景色,“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印象了,嗯,就是这里。不过,这里景色是不错,但也跟别处没有太大的不同,没必要画进画里藏在羊皮卷夹层里吧?”   林青黛点头道:“就是啊,这羊皮卷是慧远法师的手笔,里面的东西应该也是他藏进去了,对了,我听庐州知州介绍说,那慧远法师当年曾经在庐山上修行三十年,而这幅画又是画的庐山景色,又隐藏如此隐蔽,其中必有蹊跷。”   杜文浩调侃道:“难倒这幅画是一份藏宝图?嘿嘿”   林青黛却没有笑:“完全有可能!要不然,他画着画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做什么?”   “有道理,好,咱们左右无事,就来找找看,东晋的这位大法师,把什么宝贝藏在这山峰的什么地方!” 第372章 飞瀑之内   柯尧见他们两在哪里嘀嘀咕咕的不走,跑过来问道:“哥,你们说啥呢?”   杜文浩当然不便把那个羊皮卷里藏有东西的事情告诉他们,那是白衣社的东西,凡是与白衣社有关的,都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笑道:“你青黛姐会算命,说眼前这是一座宝山,里面说不定藏有宝贝,我们两正在研究如果有宝贝,应该藏在山的什么地方。”   柯尧哦了一声:“青黛姐,你还会算命啊?”   “呵呵,算不准,瞎算!”林青黛这话似乎认可了这个结果,还煞有介事地凝神思索:“这山看上去怎么瞧都是个聚宝盆的样子,或许还真有宝贝。”   柯尧顿时来了兴趣:“是吗?我来瞧瞧,我眼睛精得很,若要有宝贝,一准逃不过我的视线。”歪着脑袋也瞧那山琢磨。   雪霏儿等人见他们三个这样,也都过来了,柯尧把杜文浩的谎话说了,所有的人也都很感兴趣,凝视瞧着那山。   英子瞧得眼睛都花了,看不出什么来,便道:“实在不行,去叫衙门的人来,帮着一起搜索,肯定能搜出来。”   柯尧道:“那不行,这山实在太大了,若是要搜,没有个万把人的搜上几个月,只怕也搜不出什么名堂来。”   雪霏儿也道:“是啊,青黛姐,你没算错吧,别费了半天劲啥也没有哟。”   “我说了,我也只是瞎算的而已,准不准的可说不准哟。”林青黛笑道。   众人一听,顿时泄了气。   不过杜文浩却还是仔细端详着这山峰,凑到林青黛耳边嘀咕道:“如果那幅画就是地图,那应该会有所指示,标注藏宝的地点。你好好回忆一下,有没有这样的标志。”   林青黛仔细回想画中的细节,一点点与眼前的对应,突然,她眼睛一亮,也凑到杜文浩耳朵边嘀咕道:“这幅画在瀑布中间的位置有一座凉亭。可眼前没有!”   “凉亭?中国的写意山水画并不讲究完全相符的,可以根据意境随意增减。”杜文浩在她耳边嘀咕。   “但为什么其他的地方都很相像呢?包括整个山形和瀑布下面的巨石的分布,都和画上的一摸一样!可是你看,图上画有凉亭的那个位置并没有山道上去,完全是在悬崖之上,那凉亭是如何修建的?没有路,修建一座凉亭做什么?”   “有道理!”杜文浩若有所思,又凑到林青黛耳朵边嘀咕道:“这幅画如果真是地图,就应该和景象完全吻合才对。那就是说,画上应该有个凉亭的,可是却没有,而且画有凉亭的那块大石根本悬在半空中,无路可上,是很奇怪……”   “哎哎!差不多行了啊!”柯尧歪着脑袋调侃道:“瞧你们两,都快把脸贴在一起了,我们这还有这么多人呢!”   林青黛瞪了她一眼,对杜文浩道:“我下去瞧瞧?”   杜文浩瞧了一眼这让人眼晕的瀑布:“你行吗?”   “放心!”林青黛道,“这比上房要容易多了。再说了,下面就是水潭,就算掉下去,也不会摔死的。等我的消息!”   “那你小心点!”   “嗯!”   林青黛抓住悬崖边的藤蔓往下溜,到了藤蔓尽处,开始抓着溜滑的石壁往下走。杜文浩他们看得眼晕,提心吊胆的。不过林青黛速度很快。在很多看上去根本没有缝隙可以攀附的地方,她却如蜘蛛一般轻松爬过。   终于,她来到了那块凸起的巨石上,那巨石在瀑布内侧,飞泻而下的瀑布从她头顶飞过,很是惊险。   远远望着林青黛在那巨石上一点点摸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突然,她惊喜地叫了:“文浩!石壁上有块大石头,能推开,里面好像是个山洞!”   杜文浩也是又惊又喜:“你先别进去,山洞如果是封闭的,里面空气不流通,有污秽瘴气,当心中毒。先把石头推开透透气!别着急,等等,我们下来一起进去!”   “好的!”林青黛推开了石壁上的石头,往里瞧了瞧,“里面的山洞很小!你们都下来,装不下!”   雪霏儿道:“哥,我带你下去!”   “别冒险,李浦,你带人马上搓根长绳,把我和霏儿两人掉下去,我有软猬甲防身,霏儿武功不错,咱们三人下去足够了。其他人在上面等。”   柯尧道:“我也要去!我身体很轻,可以跟霏儿姐一起用一根绳子。我的武功也不错啊!”   杜文浩知道柯尧认定的事情,不让她做她会磨到你耳朵起老茧的,懒得跟她磨叽,说道:“那好吧。”   柯尧想不到这一次杜文浩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乐得三尺高。   李浦急忙带着护卫开始动手割树皮编藤索,人多手快,没用半个时辰,便编好了两根长长的藤索。先把杜文浩吊下去,另一根捆上一把松油枝作火把用,然后再吊雪霏儿和柯尧。   三人下到那块巨石,点燃火把,扔了一根进去,过了片刻,那火把并不熄灭,说明里面空气应该比较良好。   杜文浩用面巾把脸蒙住,想当先进入洞里,林青黛把他拦住了:“里面或许有毒蛇猛兽啥的,还是我先进,你们后面跟着。”   杜文浩当然知道林青黛比自己厉害多了,她当先锋最适合。所以也不争执,跟在她后面进了山洞。   山洞的通道很窄,要弯着腰才能进入,而且有砌好的台阶慢慢往上。开始的时候四人都用面巾蒙着鼻口,进到洞里,柯尧觉得堵得慌,试着放开面巾,却半点事都没有,也不觉头昏呼吸困难,便招呼大家把面巾都放开了。   走不多远,便来到一处宽敞所在,足有半个篮球场这么大的一个溶洞。   柯尧发现头顶有一道光线透入,众人抬眼望去,发现洞壁朝外一方,有一道巴掌大的长长的缝隙可以偷光进来。难关封闭了这么多年,里面空气还是这么好。   这山洞里有一张石床,有一口大箱子,还有一些瓷碗,此外别无他物。也没有其他通道再继续往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口箱子上。雪霏儿道:“青黛姐,你还真厉害!果然有宝贝!”   林青黛也很兴奋:“猜猜看,是什么?”   柯尧道:“说不定是口空箱子,东西都被拿走了。”   “别扫兴好不好?”雪霏儿瞪眼道,走上前,拿着火把先把箱子仔细看了一遍:“上着锁的!”   “找块石头来砸开吧!”杜文浩道。   “不用,让我来!”林青黛走过去蹲下,抓住那铜锁使劲一拧,嘎吱一声,铜锁锁扣脱了,随手将锁退了出来,按住箱子盖,回头让众人退开,以防有机关暗算,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抖手将箱子盖掀开,随即闪身退开。   依旧静悄悄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有外面隐隐的水响。   四人一手护在前面,一手举着火把,慢慢走了过去,往箱子里一看,只见满满一箱子都是书,——整整齐齐的线装书!   “嗨!”柯尧大失所望,“我当里面是什么宝贝呢,却原来是一箱子的书。没意思!”   杜文浩把火把交给林青黛,蹲下身取出一本,发现是手抄本,上面写的字一个都不认识,因为写的是梵文!幸亏杜文浩上次在峨眉山报国寺听方丈说过,见过梵文。   把箱子里的书一本本都取了出来,发现全部都是手抄本的梵文,应该是佛教的经书,纸张泛黄,想必年头久远了。   杜文浩听庐州知州说过,东晋的时候,白衣社初祖慧远大师曾经在庐山隐居了三十年,这些书应该是他留下的。从东晋到北宋,有六七百年了,这些书能保留到现在,实属难得了。   柯尧道:“既然没宝贝,那咱们走吧。”   杜文浩道:“把这些书带上。”   “这些烂书要他作甚?”   “这些书特别隐藏在这么隐蔽的山洞里,应该是很珍贵的,带走吧!”   “好重的!”柯尧噘着嘴道。   “让我来吧!”林青黛走过去把箱子扣好,仍旧将那铜锁锁上拧死,提起来转身出洞。   来到洞外,先把雪霏儿和柯尧吊上去,再把杜文浩和这一箱书吊上去,最后林青黛才上到了瀑布顶上。   李浦等人听说发现的只是一箱书,都有些好笑,他们这些武人对书那是没什么兴趣的了。沈师爷倒有兴趣,不过箱子铜锁已经被林青黛拧死了,不好打开,也就没提。   ……   杜文浩他们在庐山游玩了几天之后,下山的时候,已经是烟花三月。   庐州城在庐山五十里处,依山傍水是个开阔的地界,此地百姓耕作游猎打渔无一不做,加之这里风调雨顺,一路过来,看见的无都是男耕女织孩童嬉戏的美好景象,杜文浩他们看得都有些羡慕了。   黄昏的时候,杜文浩一行进了城门。   刚过城门,就见一个官差模样的男子在杜文浩他们的马车后大声喊叫,柯尧轻轻地掀开半截窗帘偷眼一看,只见那男子气喘吁吁追了上来,腰间还挎着一柄腰刀。   雪霏儿纳闷,探头看去,道:“才说这个地方官员把这里治理的不错,你看吧,夸不得,一定是我们没有给买路钱吧。”   在车前赶车的李浦将车子停下,道:“大人,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前面的车也停了下来,李浦跳下车迎着那官差去了。   柯尧冷笑一声,将帘子放下,从行李箱里掏着什么,杜文浩笑道:“柯尧,你找什么呢?”   柯尧扭头一双杏眼盯着杜文浩,似笑非笑道:“找买路钱啊?”   杜文浩大笑,道:“我看未必,说不一定是找我们喝酒去呢!”   柯尧不理杜文浩,只埋头说道:“我的好哥哥,你就等着喝酒啊。我看除了我们这些人请你喝酒之外,那个官差大人定然是不会……”   柯尧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车帘掀开,李浦探进头来,笑着说道:“大人,是庐州知州安逸龙人的人,在此恭候大人多时了。”   柯尧听罢,不禁啊了一声:“怎么?不是响马啊?我还当打劫的呢?”   杜文浩大笑:“官差打劫?嘿嘿,亏你想的出来。”   “不是打劫,瞧他着急那模样!”   “说明有急事!”   李浦忙说:“大人说得没错,知州大人说是要急事要找您商议,让卑职带着夫人们先去官驿。”   林青黛:“这个知州大人倒是挺有意思的,将我们都撇开了,不会请你去喝花酒吧!”   杜文浩嘿嘿笑道:“那也说不定哟!”   李浦忙道:“不是的,他说是有一起人命官司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具体情况也不清楚。”   柯尧微笑道:“这个知州倒和别处的官员是不太一样,既不请吃,也不送礼,竟然一到就说什么案子,有意思。”   杜文浩起身道:“那行,你们就先和李浦回官驿歇息着,我去看看。”   柯尧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下车。杜文浩忙道:“喂,干什么?先声明一点,不许嚷着和我去啊,乖乖地和你琴姐姐他们回官驿去。”   柯尧嬉笑道:“你一个人去怎么合适?”   杜文浩:“我怎么会是一个人去呢,我怎么也要带上师爷和钱不收去。”   “我不管!”柯尧哼了一声,竟然先一步下了车,只见车子不远处站了两个人,一个便是之前追车的那个官差,一个身着青衫,中等个子,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身材看着健壮,一脸微笑地看着柯尧。   瞧见杜文浩过来,知府安逸龙急忙抢步上前,谦恭道:“卑职正要上山去拜见大人,听说大人已经下山了,所以在此等候。”   杜文浩见柯尧站在一旁俨然一副随从的样子,便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跟着琴姐姐他们一起回去?”   柯尧不悦,噘着小嘴,不说话,却也不走。   杜文浩:“我和安大人说的都是公事,你在这里做什么?”   安逸龙眼见柯尧似乎很想跟着一起去,而杜文浩似乎也很溺爱这位漂亮的妹子,便赶紧说道:“杜大人,卑职也没别的机密大事,就是最近鄙州出的一件棘手的案子,卑职不知如何处理,令妹一同前往审案,并无大碍。”   杜文浩看了看沈师爷,见他只微笑着并无别的异样,也不好多少什么,便给李浦挥了挥手,让他们去了。 第373章 第一次升堂   安逸龙道:“杜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要不先到府衙歇息片刻?”   杜文浩道:“算了吧,你都跑到城门口来等我了,说明这件事肯定很棘手而且很着急。反正这距离衙门也不远了,咱们边走边聊,我马车也坐累了,想走走。”   安逸龙陪笑道:“杜大人说的极是,卑职正好也有此意,既如此我们就边走边说好了。大人这边请,这有条小巷通往衙门,比较僻静,还说话。”   安逸龙领着杜文浩等人从东边一个小巷走去。慢慢说道:“前几日,有个村妇到府衙击鼓鸣冤,说是我们东街一个很有名望的老郎中因为开方下药失误,害死了她的婆婆赵氏。卑职将那郎中传来询问。郎中将他开的方子交给卑职审验,卑职不懂医,便请来别的郎中复审,凡问到之人都说此方并无不妥。卑职本有意驳回原告的诉请,无奈……”   杜文浩微笑道:“是不是这老妇家有什么背景?”   安逸龙惊讶道:“大人当真聪明过人,一猜便准!”   “这有什么难猜的,既然别的大夫都说这药方没问题,而他要是没个什么后台,你直接驳回诉请不就完了吗,何必跑到城门口等我回来做主。你想把皮球踢给我,对吧?”   安逸龙大惊失色:“卑职不敢!的确是这妇人有些背景,卑职不敢妄做决断。”   “是吗?”杜文浩笑了笑,“这妇人到底什么来头?”   “其实也没什么来头,就是死去的这老妇人,年轻的时候,曾经得到仁宗皇帝的题匾。”   “哦?”杜文浩微微吃了一惊,“一个乡村农妇,如何能得到先帝的御笔?”   说到这件事,安逸龙很是有几分得意,捋着花白胡子道:“仁宗皇帝巡游的时候,曾到过庐州,那是一个寒冬,那天凌晨,仁宗皇帝早早就醒了,忧心国事,怎么也睡不着,便想上街走走。只带了个两个随身护卫,在空旷的街道上漫步,便见到了这妇人赵氏,挑了个馄饨挑子走街串巷吆喝卖早点。仁宗皇帝正好饿了,便叫住了她,要了一碗馄饨,觉得味道甘美,见这妇人寒冬腊月的如此辛苦,聊了家常,得知妇人丈夫早死,留下两儿一女,都还年幼,生活十分艰难。仁宗皇帝也是一时的兴趣,便帮他吆喝做生意。还别说,他这么帮着一吆喝,生意还真就好起来了。”   杜文浩笑道:“先帝当真是与民同乐啊。”   “那可不,天刚亮的时候,一挑子的馄饨都卖光了。那妇人很是感激,仁宗皇帝做了这回小生意之后,心情也很舒畅,眼见街边有家文墨铺,要来纸笔,写了四个大字——‘淑慎佐羔’。又从怀里摸出玉玺加盖在上面。那妇人不明就里,但书铺掌柜却是有心之人,细看那印章,发现是皇上玉玺大印,不仅大惊失色,慌忙跪倒磕头,三呼万岁。那妇人才明白,帮她吆喝给她题字的竟然是皇上。惶恐之下急忙跪倒磕头。仁宗皇帝着实嘉勉了几句之后,仰天大笑而去。”   杜文浩道:“皇上游戏风尘,这妇人也算是洪福齐天,占了老大便宜啊。”   “可不是嘛,这妇人得了皇上墨宝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城里城外,都来争相目睹,妇人生怕墨宝毁损了,掏了仅有的积蓄,将它好生装裱之后,悬挂在草舍客厅香案之上尽心供奉。鄙州前知州也来瞻仰,见皇上对此妇德操如此赞誉,认为是鄙州无上荣耀之事,当下上表礼部,为这妇人立了贞节牌坊,这牌坊此刻还在城外他们村口立着的呢!”   杜文浩有些明白了:“哦,原来是个贞节烈妇。而且是先帝题词表彰过的,那这是有些棘手。”   “是啊,这妇人一生守寡,一人拉扯这三个孩子,将他们抚养成人,这次病故,三个孩子感念慈母之爱,非要将那误诊的大夫治罪不可,已经扬言了,若是袒护于他,这三个孩子就抬着先帝御笔进京告御状去。”   “这样啊?”杜文浩也有些头痛了。停下脚步,凝神思索,解铃还须系铃人,得想办法做通这三个孩子的思想,看来有必要下去做个实地调解。   柯尧一直静静听着,此刻插话道:“安大人,不知此去那杨柳村可有多远?”   杜文浩心里暗笑,你这个鬼丫头大概就是我肚子里的一条蛔虫吧,我不过就是停下脚步,还未启口你倒是什么都猜到了。   安逸龙道:“小姐的意思是?”   柯尧双手往后一背,微笑着说道:“如果不是很远的话,那我们不如现在就去看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想法子说服那三个孩子。”   安逸龙赶紧说道道:“那杨柳村出城还要十多里路呢,来回至少要两个时辰,现在天色已晚,依卑职看,还是先让杜大人歇息一个晚上。再则说了,尽管尸体还停在乡里,但那告状的妇人此刻在城里客栈等着的,要说服的话,恐怕先得说服这个妇人,她是老妇的儿媳妇,生性十分泼辣,说服了她,也就能说服其他人了。”   杜文浩道:“好吧,既是如此,那就明日宣了那村妇到堂问问情况再说。”   安逸龙连忙俯首称是。   谁想那安逸龙见杜文浩有心要升堂问案,索性回去吩咐了府衙的一干人等,只要有人击鼓鸣冤,一概报到杜文浩那里示下。   翌日一早,杜文浩还在睡梦中,便有人在门外轻声喊叫,杜文浩起身见身旁的庞雨琴还闭着双眼熟睡的样子,便起身穿衣放下蚊帐后,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只见英子站在门外,正要开口,忙作了一个嘘的手势,将门带上,走到廊下,问道:“怎么了?”   “少爷,方才州府衙门来了一个姓张的师爷说是照着他们安大人的吩咐,今儿起,但凡是击鼓鸣冤者,一概报请大人决断。”   杜文浩扯了扯嘴角,道:“这个安逸龙什么意思,是想看我出丑?”   身后有人说道道:“不然!”   杜文浩和英子回头一看,只见沈师爷笑着摇着一年四季都不离身的折扇慢悠悠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身边。   杜文浩道:“先生以为如何?”   沈师爷轻摇道:“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大者来小者让,这是一种谦恭的礼数,既然你说了要询问原告,他就认为你是要升堂问案了,自然要给你摆足架势的。就提刑官一职而言,提点刑狱,若有必要,也可升堂问案的。”   “这样啊?”杜文浩有些惶恐道:“我可从来没升堂问案的。”   沈师爷折扇在半空中停了停,小眼睛眯着仿佛睡着了一般,半晌才慢悠悠地说道道:“既来之则安之,大人睿智贤达自然是信手拈来,不过一个小小的医案,料想也难不倒大人。”   杜文浩轻叹道:“也罢,先生既然这样说了,那我赶鸭子上架,走上一遭。”   吃过早饭,穿戴好官服,来到衙门后堂。   升堂的规矩沈师爷简要给杜文浩说了,而且沈师爷就在他身后听审,心里也有数,倒也不慌。   升堂鼓擂过之后,杜文浩一摇三摆来到堂上,往当中暖阁方案后太师椅上一坐。头顶是一个正大光明的匾额,左边是安逸龙安大人,着了正服正襟危坐在一旁。   两旁是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堂下规规矩矩地跪着一个中年妇人,穿着虽然简朴,但还算洁净,一看便是来之前换了干净衣裳的,这便是那状告仙客来医馆那老郎中的原告,贞节烈妇的儿媳妇。   她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堂下右边坐着府衙的张师爷,案前放着文房四宝,一手执笔,一手伏案,端坐与此,整个大堂一派庄严肃穆之象。   杜文浩心里暗想,怪不得那电视里当官的都愿意升堂审犯人呢,这感觉真是一个字“爽”……不,怎一个爽字了得!!   之前听沈师爷说过在官场上有这么一句传言,“只要一升堂一断案,立即就不愁吃不愁穿”,如今想来别说各级的官吏了,就是那堂下手持水火棍的衙役们,大概也是想狐假虎威一把,不过杜文浩倒不想像那些赃官墨吏一样“头戴乌纱帽,吃了原告吃被告”,他有自己的想法,既然坐在这里,自然就会彻底的把这个案子审清问明,也做一回青天大老爷!   杜文浩想到这里,惊堂木提起自然习惯地看了看身后的沈师爷,只见他正朝着自己微微一笑,这笑容中包含着鼓励。   那惊堂木啪地一声坐在杉木做的几案上,台下衙役立刻齐声威武,堂下原告大抵是在走神,听见这声音,吓得跌坐在地又赶紧跪直了身子。   杜文浩正言道:“台下何人,因何事击鼓,要状告何人?”   “我……”   那村妇还未启口,台上安逸龙轻咳一声,道:“在提刑官大人面前怎可自称我?”   “哦,民女要状告那姓孙的郎中,他谋财害命将我婆婆害死。”   杜文浩道:“你叫名字,哪里人氏,为何叫你一个女子前来告状,你家男人呢?”   “民妇周氏,就是庐州城十里外杨柳村人,我家男人因悲伤过度病了,家中尚有年老的公公和嗷嗷待哺的孩儿。”   杜文浩对那周氏问道:“你这些话都是真的,还是有人事先教你说的?”   周氏偷眼瞄了那张师爷一眼,嗫嚅着半晌才支吾道:“就是……民妇自己想出来的。”   杜文浩:“你说是那姓孙的郎中将你的婆婆害死,你有何证据?”   周氏愤然道:“我那婆婆有咳喘的老毛病了,每到春季病情更甚,有的时候整日咳嗽不止,严重的时候竟一夜无法入睡,因这个孙郎中的名声很大,很多人说他的医术甚好,我便带了婆婆去他哪里,他当时还夸什么海口,说是不出三服药,我婆婆的病便有大的好转,谁想……天啦……”说到这里,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杜文浩:“周氏这是公堂不得喧哗。”   周氏听罢,即刻住了声不敢再哭。   杜文浩再道:“那好,来人啦,将那孙郎中带上堂来。”   只见两个官差提了一个老头上来,瘦小个头,头发全然白了,腰身微微有些驮,神情惶恐,见台上一个年轻的官员端坐在上,就连知府大人都坐在一旁,于是更加紧张,低垂着头,走到堂内,不等衙役发话,自己便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喊了一声青天大老爷。   “堂下可是仙客来医馆的孙郎中?”杜文浩问道。   “正……正是草民。”   “你从医多少年了?”   “十二岁随师傅学习,二十二岁出师,如今行医正五十年。”   原来是个老郎中了,杜文浩不禁暗自感慨,对那周氏说道:“你可带了孙郎中给你婆婆开的那药方了没有?”   周氏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张师爷起身接过走到台前双手递与杜文浩,杜文浩接过看了看,道:“你可将那药渣留下?”   “已经交给衙门了。”周氏看了张师爷一眼。   张师爷起身躬身答道:“回杜大人的话,那药渣留在了府衙,小的这就给您拿来。”说完,从案下取出一个熬药的瓦罐来,走到台前放在几案上。   杜文浩闻了闻,再看了看那药方,吩咐将东西放在一旁。   “周氏,本官问你,你这个药就是在仙客来当时看了当时就在那里抓了药方上的药吗?”杜文浩问道。   周氏肯定地点了点头:“民妇自然就是在那仙客来抓的药,一共三付没有错的。”   杜文浩:“那你婆婆是吃了几副药之后病发身亡的?”   周氏道:“吃了第一服药后看似有好转,那孙郎中说三日为一副,谁想三日后再吃,我婆婆竟然狂泻不止,最后泄泻不止而死,呜呜呜……”   杜文浩:“好了,周氏你先莫哭,本官再问你,三服药每次可都是谁给你婆婆煎服的?”   周氏沉吟片刻道:“第一次是我煎的,第二次是小叔煎的。他就在大堂外听审呢。”   杜文浩:“周氏你可要想清楚了。”   周氏一脸茫然,道:“大老爷,这药都是在那仙客来医馆里抓的,谁煎不都一样,您为何这样问民妇?”   安逸龙沉声道:“大胆刁民,大人问你什么你便回答什么就是,哪里还有反问大人的道理?”   杜文浩摆了摆手,示意安逸龙稍安勿躁。回身叫来沈师爷低头说了几句,沈师爷便退下了,那安逸龙想问,但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   杜文浩:“既然你小叔在外,那就把他带上来吧。”   片刻,一个打着赤脚的五十岁上下的一个男人弓着腰上来了,走到堂前跪下不语。   杜文浩:“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年纪了?跟死者什么关系?”   “草民洪三,今年五十有六。是死者的……二子。”   “洪三,看你这年纪,应该有孙儿了吧?”   “回大老爷,草民有三个孙儿,一个孙女。”   杜文浩示意张师爷将上的瓦罐递给洪三,道:“你知道这瓦罐里的药是谁熬制的吗?”   洪三仔细地看了看瓦罐,然后探出鼻子闻了闻,道:“是草民熬制的。”   杜文浩笑道:“你如何得知这就是你熬制的那一副药?万一我们给你一个一模一样瓦罐然后里面在放一些别的药呢?”   洪三道:“这个药味儿草民熟悉,那一日喂我娘喝药,她还说这个药味有股怪味,不愿意喝。我说良药苦口,最好娘还是喝了,谁想晚上就……草民早知是这样……都是草民的错,她不想喝不喝便是,谁知这郎中庸医杀人,胡乱下药,我却还劝我娘服用这等虎狼之药,简直就是罪人……真是该死!呜呜呜”   杜文浩转头问那妇人:“周氏,你第一次给你婆婆煎服此药的时候,她有无推说不喝之意?”   周氏摇了摇头:“没有。”   杜文浩看了看一旁的安逸龙,道:“安大人可有什么要问的?”   安逸龙清了清嗓子朝杜文浩恭敬地点了点头,然后对那周氏问道:“周氏,那你婆婆有无说那药有怪味?”   周氏:“并未说起,我端给婆婆,婆婆就喝了。”   安逸龙点点头,对那孙郎中道:“刚才他们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吧?是不是你下方弄错了?”   “绝无可能!”孙大夫道,“或许是这妇人搞鬼!”   周氏厉声道:“你说什么?你别血口喷人!”   “哼!你婆婆年迈体衰,身上病症不少,经常找我瞧病的。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你定然是厌恶了天天这样的服侍你那久病的婆婆自然起了杀心!”   “你胡说!你这贼大夫,害死我婆婆,还在这满嘴喷粪,你不得好死,天打雷劈……!”周氏污言秽语连接不断说了出来。   杜文浩却不阻止,笑吟吟瞧着。似乎没听过泼妇骂街,听得饶有兴趣的。   那孙郎中骂街如何骂得过这周氏,涨红着老脸结结巴巴回一两句,又偶尔摇头叹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安逸龙实在听不下去了,重重咳嗽了一声,周氏醒悟,这才住嘴不骂了,对杜文浩磕头道:“大老爷,民妇一心待婆婆,并无二心,求大人明鉴啊!” 第374章 八百里加急   杜文浩对那妇人周氏道:“听说你婆婆得到先帝御笔题书嘉奖其独力抚养孩子的德行,是吗?”   周氏一脸的骄傲:“正是。”   杜文浩面色一沉:“既然你婆婆如此高洁的品德,怎么到了你这里,却成了泼妇骂街了呢?你听听你刚才码的那些脏话,只怕不比茅坑里的屎尿干净多少,你如此这般,岂不是给你婆婆那块贞节牌坊抹黑吗?”   周氏听罢,一张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不敢吭声,刚才的嚣张已经去了十之八九。   安逸龙等人这才明白,刚才杜文浩为什么一直对周氏的骂街充耳不闻,却原来后面还藏有这样一手,想用这个来打击她的气焰,下一步就好做思想工作了。不仅赞叹杜文浩心思缜密。   其实这一招杜文浩也想不到,是沈师爷帮他出的主意。   杜文浩对孙郎中道:“你来看看,这药罐里的药是不是你当初开的药。”   “是!多谢大老爷。”孙郎中感激刚才杜文浩帮自己说话,将那泼妇责骂了一顿,算是给自己出了口气,心中很是感激。起身对杜文浩鞠了一躬。这才走过去,先瞧了瞧药罐。   这药罐里的药渣都混在一起了,大堂里光线也不是很好,看不真切,他又不敢让把药倒在大老爷的几案上,正琢磨该怎么办,杜文浩又问道:“你还记得当时你给那周氏的婆婆开的是什么药吗?”   孙郎中:“时间不是很久应该是记得,那一日周氏带着她婆婆来仙客来就医,我只记得那老太太形瘦体虚,从门口走到我的桌前竟然已经气喘吁吁半响才开口说话。”   杜文浩:“那你是如何辩证的?”   孙郎中:“气喘咳嗽,痰多清稀,脉象缓弱,舌苔白腻。辩为痰饮,以温药和之。开的温阳化痰的方子。”   杜文浩道:“你还没有告诉我这药罐里的药是不是你开的?”   孙郎中躬身道:“大老爷,草民……,草民这个鼻子不太管用,闻不出什么味道……”   “嗯,你刚才说,你怀疑是这周氏谋害了婆婆,反而栽赃陷害与你,你可有证据?”   孙郎中惶恐道:“这也是情理上的推测,但凡谋害于人,绝没有把证据送人知晓的。”   “这倒有理,不过,为了搞清案情,本官昨晚去做了一些调查,或许能帮助查清此案。”说罢,杜文浩转头望向身后的沈师爷,了个眼色。   沈师爷会意,转头出去了,过了片刻,带着两个衙门的差役出来了,手里还拎着个东西。   沈师爷道:“大人,按照您的吩咐,老朽昨晚带了两个衙役走了一趟杨柳村,让里正带着去了一趟洪三的家中。”   杜文浩问:“可有收获?”   沈师爷道:“经调查,周氏一共开了三副药,一副已经给洪三的母亲赵氏服下,一副现在公堂的瓦罐里,已经作为呈堂证供,而小的在洪三的家中却发现还有两副没有煎熬过的药放在墙角下的柴垛里,于是便拿了回来。”说完,便让身后的衙役将手中两个纸包递上堂去。   杜文浩打开看了看,又扫了孙郎中和周氏、洪三一眼,道:“还发现什么没有?”   沈师爷:“老朽顺便在村子里打听了一下周氏平日为人和公婆相处情况,听说就在带着婆婆去看病的头一日却和婆婆有过激烈地争吵,另外,听那里正说,周氏平日对公婆却是不错,就是心直口快,常常和婆婆争嘴,但却没有听说过虐待之事。”   杜文浩:“让你去仙客来问问,可有收获?”   沈师爷:“那仙客来竟然关门了,大抵是因为这件事情,街坊邻居闲言碎语太多,那仙客来的掌柜原也是个学医的,见老朽带着两个衙役去,先是不开门,后来衙役说是要砸门而入这才开了,说是孙郎中医术精通,而且定然不会开错什么方子。”   安逸龙:“那若是方子无错,有没有可能是抓药的人有了误差?”   沈师爷:“安大人想的周到,这个老朽也问了,掌柜的找来抓药的伙计,他们仙客来抓药有个习惯,就是抓过之后的药必然还要给坐堂先生再检查一次,那伙计说给了孙郎中看过,并未发现不对。”   杜文浩:“仔细一些是没有错的,毕竟都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那孙郎中战战兢兢地说道:“大老爷,小民确实检查过,刚才小民闻那瓦罐中的药,好像有大黄之类泻下的药,这个却定然不是小民所开,而且抓的药中也无此药,故而小民纳闷。”   杜文浩让衙役将瓦罐之中的药倒在地上,再将另外两副未煎的药一并倒在一旁,然后走到堂下一一让那孙郎中看过,道:“其中可有你自己开的那个方子的药?”   孙郎中很快指了指其中一副,道:“这个便是小民给那个老太婆开的方子。”   杜文浩再问那周氏:“你们家中可还有谁病了?”   周氏摇头:“没有啊,可是这个药……民妇记不得怎么还多出一副药来。”   一旁的安逸龙冷笑道:“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吧?既然家中无人吃药,那多出来的一副药从何而来,来人啦……”   说着,从两旁各走出两个衙役,安逸龙习惯性地伸手去抓令牌,却抓了个空,这才醒悟此刻大堂上是杜文浩在审案,那令牌在杜文浩的案上。拱手道:“以卑职之见,这等刁妇不给她点厉害她一定是不招了的。”   杜文浩不语,安逸龙以为杜文浩默许便提手要去抓那盒中的令牌,杜文浩见此冷言道:“安大人,要不还是你坐在这里?”   安逸龙顿时明白过来,尴尬一笑缩回手去:“对不起,大人,卑职失态了。”讪讪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杜文浩:“周氏,案发之前,你与你婆婆可曾发生争吵?”   周氏道:“回大老爷,那日民妇确实和婆婆因为管教我那顽皮的小儿有过争吵,这件事情我家相公和小叔都知道,但是民妇决不会因为这样而动了害我婆婆的心思。”   杜文浩:“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吗?”   周氏想了想,道:“大老爷可以问我家相公和小叔,民妇一向都是这样,见到什么看不惯的事情民妇就会唠叨几句,您说,正逢春天,河中之水甚凉,我那婆婆一向对我儿子十分溺爱,见我儿想去河中游水非但不加阻拦却要带着去,我便和她吵了几句,民妇也知道婆婆身体不好,但情急时,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于是引来街坊邻居观望,后来,还是隔壁的王婶将我们劝解来了,晚饭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不对,还刻意让男人去村里赵屠夫家里称了三两肉给婆婆做了一顿好吃的,晚上婆媳二人便已经无事了,第二日,民妇才带着婆婆进城看病。”   杜文浩:“洪三,你老婆说的可是真话?”   洪三点头:“大老爷,贱内说话一向如此,家里人都知道,有的时候说的我们都生气了,她自己却还不以为然,过后仍和我们说笑,却不知道我们还在生气,故而那天也是这样,晚上确实买了一些肉回来,我娘本也是个心软之人,见儿媳有心赔不是,自然也就不计较了。”   杜文浩:“那你可记得最近家中可有谁还在吃药,或是从前抓了药回来没有吃完便随手放在墙角的?”   洪三为难地挠了挠头,道:“小民确实记不得了。”   孙郎中道:“哼,给人吃的药怎么会放在墙角,大概就是怕让人见了这才故意藏了起来。”   周氏突然说道:“大老爷倒是提醒了民妇,前几日,我家那母猪光吃不拉,故而找村里的兽医来看了看,给开了两副药,这就才吃了一副那母猪就好了,我想着没有煎熬的一副扔了可惜,便放了起来,莫非……”   杜文浩哦了一声,对那周氏说道:“你说你家牲畜病了?”   周氏:“正是,大概就是在民妇领着婆婆去城里看病的前几天。”   杜文浩:“村里兽医叫什么名字?”   周氏:“王麻子”   杜文浩:“好,看来案件或许就要水落石出了,来人,去将杨柳村的王麻子带来。暂且退堂!”   杜文浩拂袖回到后堂,那安逸龙赶紧跟了进去。   到了后堂,安逸龙赶紧吩咐衙役给杜文浩端了茶水和一些点心,然后笑眯眯地坐到杜文浩对面,先是轻嘬一口茶水,看了看杜文浩的表情,放下茶杯,小心说道:“不知杜大人怎么看这个案子?”   杜文浩拿了一块看着做的还不错的芙蓉糕吃了一口,将剩余的放在盘子里,拍了拍落在袍子上的糕屑,道:“本官倒是想听听安大人的想法。”   安逸龙哎哟一声,客气地说道:“卑职之前也问过那周氏,也到村里调查过,问过那村里的村民,听说婆媳关系并不好,大打出手也是常有的事情,那时间一长,婆婆不但不能分担还不时与自己争吵,自然不会畅快,有了这个想法也很正常嘛!”   杜文浩品了一口香茗,道:“那第一付药可是周氏给她婆婆吃的,并无异样,怎么会第二服药反倒除了问题?”   安逸龙咽了咽口水,道:“莫非真是这周氏下的毒手?故意将罪责推到那郎中的身上。”   杜文浩将盘中剩下的糕点一并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然后喝了一口水吞下之后,道:“审案不能推测,这里有个很大的漏洞,安大人一直没有注意到吗?——那多出来的一副药,大人以为是怎么回事?”   安逸龙双手一摊,道:“这还不是明白的事情,就是另外开了一副药先让那婆婆吃了一副之前来孙郎中那里开的药,然后让她发现有了好转,消除了戒心,这才另外让洪三给她煎服了另外开的药将她害死。”   杜文浩笑道:“安大人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哟。”   安逸龙得意地笑了笑,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却又发现杜文浩的笑有些嘲弄的意思,那一点得意也就烟消云散了。讪讪问道:“大人能否指点迷津?”   杜文浩抿了一口茶,缓缓道:“或许,这个案子根本就不是谋杀,所以也就没有凶手。”   安逸龙听罢,愕然:“此话怎讲?”   “以本官的直觉,应该是个意外。等一会儿那兽医来了便一切都知道了。”   “意外?大人是从哪里感觉到是意外呢?”   “这周氏贼喊抓贼很没有必要,因为并没有人来找她麻烦,包括家里人,也无人怀疑。如果真是她谋害的婆婆,第一选择就是息事宁人,掩人耳目过去得了。可她却来衙门擂鼓鸣冤,难道她就不怕把真相给扯出来?”   “大人分析得再对也没有了。”安逸龙扶手赞道。   杜文浩好整以暇:“判断的关键,还是药方。根据药方,可以知道很多东西的。”   “知道什么呢?”   “这个,等一会大堂上再说吧,我懒得说两遍。”   “那是那是!”   过不多久,衙役来报,说王麻子带来了。   杜文浩重新升堂,问了王麻子身份之后,道:“你可曾给你们村里刚刚去世的赵氏家的牲口看过病啊?”   “看过的,大人,他们家的小猪患了病。请我去给看了。我开了些药,治好了。嘿嘿”   “哦,看样子你医术还不错嘛。”杜文浩道,“这小猪得了什么病啊?你又开了什么药?”   “得的是白痢,开了攻下的药,诸如大黄、朴硝之类的。”   杜文浩眼睛一亮:“哦,你开的药里有大黄?”   “是啊。”   杜文浩对两边衙役道:“来人,把药罐里的药倒在地上,让他们分辨一下,里面究竟是些什么药!这是赵老太临死之前服用的药的药渣,看看吧,是不是你们开的药。”   有衙役过来,将药罐拿过去,倒在两位郎中和周氏面前。这药渣都还在,能看出是些什么药。两人看过之后,都大吃了一惊。   孙郎中惊呼道:“不对!这药罐里的药绝对不是我开的药。我给赵老太开的药,是苓桂术甘汤合二陈汤加味!有处方为证!”   杜文浩点点头,又望向目瞪口呆的兽医王麻子。   王麻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这……,这些是我开的药啊,不过,我这药是……,是给他们家小猪吃的,怎么到了老太的药罐里了?”   杜文浩道:“很简单,有人把药搞错了!把给小猪吃的药给了老太太吃。根据本官的师爷调查回来的情况,赵氏的确患病多年,多次到孙大夫他们药铺看病,师爷也从药铺里提取到了赵氏以前就医时留下的药方,得知这赵老太素患痰饮,每到冬天发作更加厉害。赵老太年事已高,阳气虚弱,痰饮内生,当温阳化饮,所以,孙大夫开的药是很对症的,第一剂也有了效果,证明灵验了。可惜的是,有人误把兽药当做人药给赵老太吃了,才有此结果。”   洪三眼中有泪,不过还是不太相信这个结果,结结巴巴问道:“大老爷,给小猪吃的药,应该剂量不大吧,小猪吃了都不会死,怎么人吃了就死了呢?”   杜文浩叹道:“赵老太高年阳衰,饮邪如阴霾弥漫,这时候温阳化饮还犹恐不及,怎么还反而用大黄、朴硝这些苦寒攻下的药,那还不得拉个唏哩哗啦的呀。常言道:‘好汉也经不起三泡稀屎’,更何况一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呢?”   洪三嚎啕大哭起来:“娘!儿子对不起你啊!煎药的时候,怎么就不好好看看啊……”   周氏也伏地大哭:“怪我!都怪我吝啬啊……,我怎么那么舍不得啊,猪吃剩的药怎么就不扔掉,还留着做什么啊……”   杜文浩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就听得身后脚步声响,一个皂隶急匆匆溜了进来,贴着沈师爷耳边说了几句话。沈师爷脸色一变,急步上前,也凑到杜文浩耳边说了一句:“大人,八百里紧急军情!”   杜文浩啊了一声,袖袍一拂,起身道:“案情已经大白,孙大夫无罪开释。退堂!”   杜文浩匆匆来到后堂,安逸龙也跟了进来,正眉飞色舞想拍几句马匹,见杜文浩脸色凝重,赶紧把话咽了下去。   杜文浩和沈师爷脸色大变是有道理的,八百里紧急军情是古代最快的一种传递信息的方式了,这种军情加急可不能什么人什么事都能用的,更不是花钱就能用的,一定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了。   杜文浩急忙吩咐把送军情的请进来。   这送军情的看穿着竟然是位校尉,更加说明这份军情的紧急和重要,杜文浩不由一颗心悬了起来。   那军校满头大汗,背上背着一个卷筒,腰胯单刀,身上全都被汗水湿透了,灰头土脸很是狼狈,进了屋,单腿下跪抱拳道:“末将参见提刑官大人!请恕末将无礼,要验看大人官印。”   八百里加急接受人必须出示有效证件,查验无误之后才能受领,以保证送到的是收件的本人。杜文浩忙取出自己的提刑官印章递过去,那军校取出一张盖有印章的白纸,把杜文浩的大印在反面加盖了,折叠对比,完全吻合无误,这才从背上取下密封的金属卷筒,抽出小刀,当面拆掉密封,从里面倒出一个金黄色长条纸筒,也是全封闭的,封口处还有火漆封印。将那长条纸筒双手递给杜文浩。 第375章 欲加之罪   杜文浩接过,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那军校:“兄弟辛苦了!”   那军校扫了一眼,见是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很是高兴,听说这位提刑官御医大人为人豪爽,仗义疏财,果然如此,抱拳施礼谢过之后,接过银票,起身又施一礼,这才转身出门走了。   既然是紧急军情,旁人是无权观看的,都退了出去。   杜文浩这才用小刀拆开了火漆封口,从里面又倒出一个金灿灿的卷轴出来。   一看这卷轴金黄色,杜文浩便知道这是皇上的圣旨了。心中不觉奇怪,怎么圣旨要用八百里加急传递,却不派传旨太监呢?   此刻无暇细想,拆开卷轴一看,顿时傻眼了,这却原来是太皇太后的懿旨!只有一行字——“皇上病危,火速进京!”   皇上的病情应该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关头,要不然,不会用八百里加急让自己火速进京,而且,京城太医们肯定也是束手无策,太皇太后这才想到了自己。   离开京城之前,杜文浩曾给宋神宗详细检查过身体,发现宋神宗有肾衰竭的迹象,开了药方叮嘱他按时服药,在成都府又意外地从吐蕃奸细身上缴获了一包冬虫夏草,让宁公公带回去给皇上服用。这懿旨上没又写明皇上究竟得的什么病,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肾衰导致的,不过有一点可以明确,皇上若是因为肾衰病危,那绝对没有好好按照自己开的药方服药,否则,绝不会在一年时间里病情危重到这样的地步。   杜文浩立即通知庞雨琴和李浦他们到自己房间来,沉声道:“我有紧急事务需要立即进京,青黛随我走,沈师爷和李浦你们护送其余人随后赶来。”   沈师爷和李浦不敢多问,躬身领命。   庞雨琴却紧张地问道:“相公,是什么事情啊?”   皇上病危的事情属于绝密消息,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杜文浩自然也不敢乱说,道:“属于绝密消息,我不能说。好了,我得立即出发了!”   柯尧急声道:“哥,我也要跟着你去!”   杜文浩脸色一沉:“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不行!”   柯尧见杜文浩脸色阴沉,神情郑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也猜到这件事觉得非常的严重,不敢使性子,只得噘着嘴退到一边。   其余人更不敢多问,林青黛很快简单收拾了行囊,并派人去联系驿站,他们要通过驿站换马星夜兼程进京,皇上病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安逸龙听说杜文浩要立即赶往京城,而且要先行一步,又听说杜文浩刚刚收到了京城来的八百里加急,也不敢多问,慌忙联系了驿站之后,将杜文浩他们送走。   根本来不及跟衙门官吏告别,杜文浩和林青黛上了驿站的骏马,拱手告别,打马扬鞭,疾驰而去。   从江西到京城,路途遥远,但他们用的是驿站的骏马,一路换马奔驰,白天黑夜不停的跑,路上都不曾住宿,几天几夜没合眼,终于,赶到了京城外。   可是,他们来到京城南门,便看见城墙上高高挑着一道几丈长的白幡,在风里凄凉地摇摆着。城门口陡然多了很多守城的官兵,而且,人人都是腰缠白绫。   这是国丧!   杜文浩不由心中叫了一声苦,还是来晚了,宋神宗肯定已经驾崩了!   杜文浩纵马过去,守城的城门官倒认得杜文浩,抱拳施礼:“杜大人,您回来了!”   杜文浩一勒马缰:“城中为何人人带孝?”   城门官长叹一声,往皇宫方向拱手道:“皇上……和太皇太后……,驾崩了……”说罢,掩面垂泪。   杜文浩呆了一呆,自己的懿旨不是太皇太后下的吗,怎地太皇太后也驾崩了,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昨日,早上皇上驾崩,下午……,太皇太后老祖宗也……,也仙去了……呜呜呜……”   杜文浩心中一阵冰凉,顾不得多说,让林青黛先行回五味堂,自己要赶去皇宫。林青黛道:“不,我随你去,有什么事也有个照应。”   杜文浩也不多说,点点头,带着林青黛,纵马来到皇宫。   街上不时有巡逻的甲兵。这种非常时候,自然要严加戒备,以防有人乘机作乱。皇宫外,更是戒备森严,可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重甲骑兵巡逻队来往穿梭。   看守皇城的太监见到杜文浩赶来,伏地大哭道:“御医大人,您……来晚了!皇上……驾崩了……!太皇太后老祖宗也……”   杜文浩垂泪问道:“我听说了……,如今朝中谁在主持?”   “尚书蔡确蔡大人。”   杜文浩对此人不熟,点点头,问道:“宫里呢?谁主事?”   “皇太后!”   这皇太后杜文浩自然熟悉,当初皇太后十数年的经行腹痛就是杜文浩给治好的。皇太后曾被此病折磨的几次想死了算了,所以对杜文浩十分的感激,还把当年与先帝的金丝枕头送给了杜文浩作谢礼。   杜文浩又问了停灵何处,得知因为是刚刚去世,所以暂时分开停放,皇上的停在勤政殿,太皇太后的则停在她的寝宫里。   林青黛无诏不能进宫,所以只能在皇宫门外等候,杜文浩独自进宫。   宫里已经是哀声一片,杜文浩先来到勤政殿,通报进去,很快传见。他进殿里,哀哭之声响成一片,一个大腹便便的官员直挺挺站在他面前,恶狠狠盯着他。   杜文浩有些莫名其妙,引领官低声道:“杜大人,这位……,就是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蔡确蔡大人。”   宋神宗改制,这个什么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就是右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难怪这么拽兮兮的。   杜文浩忙躬身施礼:“卑职杜文浩参见蔡大人!”   蔡确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把大肚子腆了腆:“你是御医杜文浩?”   杜文浩听他语气颇为不善,心中有些不快,但还是躬身道:“是,卑职是杜文浩。”   蔡确厉声道:“你既是皇上御医,皇上病危之际,你在何处?”   杜文浩心里咯噔一下,躬身道:“卑职奉旨巡医,并提点各路刑狱。此前卑职恰好在南方巡医,收到皇上病危的紧急军情的时候,卑职在庐州府,得旨之后,卑职一路星夜……”   蔡确声音却又猛地提高了一倍:“大胆!皇上病情如此沉重,你却在各地游山玩水,你心中还有皇上吗?”   杜文浩肚里有气,心想你不问青红皂白就乱扣帽子,如何是一朝宰相的样子,但人家官大,自己哪里敢乱顶撞,忍气吞声答道:“卑职刚刚收到八百里加急,就星夜兼程赶来了,没想到还是来迟了一步。”   “纯属狡辩!”蔡确厉声道,“本相问你,你可知皇上身染重病?”   “卑职离京之前,皇上确实身有小恙,但却未到危殆的境地,所以,皇上为何一病如斯,卑职实在不明……”   “你既已知道皇上龙体有恙,为何还要离京远游,自己逍遥自在去了?”   杜文浩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大人,不是卑职自己擅自离京外出逍遥,而是皇上圣命……”   刚说到这里,旁边又有人怒道:“杜文浩!你身为御医,置皇上龙体于不顾,以致皇上不及救治,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杜文浩转头一瞧,只见一个身披重孝的矮胖子摇摇晃晃过来,对自己怒目而视。   杜文浩忙抱拳躬身道:“不敢请教大人是……?”   那矮胖子哼了一声:“本官你都不认识?”朝引领官瞧了一眼。引领官忙道:“这位是历史馆检校、著作佐郎邢恕邢大人。”   杜文浩压根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不过还是拱手道:“大人刚才所言,又强加人罪之意,卑职接到八百里加急之后……”   “本官不管你这之后做了什么,我且问你这之前做了什么?你你身为御医,为何擅离职守?”   “卑职没有……!”   “大胆!皇灵之前,是谁在此喧闹?”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杜文浩回头一瞧,见一个干瘦的中年人,身披重孝,躲着方步过来,看着面熟,但想不起是谁。   这次不用杜文浩疑问,旁边的引领官忙介绍道:“杜大人,这位是曹王。”   杜文浩立即便明白了,这曹王赵頵是先帝宋英宗的四子,宋神宗的亲弟弟。杜文浩尽管进京之后,一直没怎么结交权贵,但这两位王爷杜文浩却是见过的,当时宋神宗为了躲避司马光等人的跪谏,装病昏倒,朝中众王公大臣都来探望,这曹王也在其中,当时见过一面,只是当时人多,又忙于给皇上看病,所以没太注意。   杜文浩躬身道:“卑职参见王爷。”   曹王斜了杜文浩一眼,大刺刺道:“你就是御医杜文浩?”   “正是卑职。”   “我皇兄病危之际,你在哪里?”   杜文浩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这三位口气如出一辙,都一个德行,自己当年出任成都府路雅州常平仓勾管,却也不是偷偷摸摸去的,不仅有吏部公文昭告,更有皇上圣旨宣召的啊。怎么着四人仿佛压根没听说过似的。   没等杜文浩解释,那曹王已经一声令喝道:“来人!将这擅离职守昏庸失职的御医拿下,投入天牢!”   门外侍卫齐声答应,冲了进来。一起伸手抓向杜文浩,可手掌刚碰到杜文浩肩头臂膀,便尖叫忙不迭缩回手去。   杜文浩趁他们惊恐慌乱之际,施展林青黛教的分筋错骨手,将身边一个护卫拿住,卸脱了他的手腕,夹手夺过他手中单刀,在曹王还没回过神来之际,闪电一般晃身过去,一把将他抓住拉在胸前挡着,右手单刀架在他脖颈之上,冷冷道:“想他死的就上来!”   大殿之上众人都惊呆了,想不到这文弱的御医身上居然有刺,而且功夫如此了得,又如此大胆,竟然会挟制曹王作人质!   杜文浩是没得选择了。自打接到皇太后懿旨,他便星夜兼程赶来,路上除了出恭的时间,几乎便在马上度过,一路换马,连打盹都在马上,没日没夜赶到京城,尽管赶不上救治皇上和太皇太后,公平地说,却没半点耽搁差错,这曹王确武断认为自己是擅离职守,简直是妄加之罪,还要下令捉拿,杜文浩顿时火了,顾不得多想,暗自扯动衣角内侧拉索,将软猬甲的尖刺竖起,那些护卫自然抓他不住,他却趁乱制住了曹王。   杜文浩不愿当这件事的替罪羊,不平白无故冤死在大牢里。   众人纷纷呵斥让他放下兵刃,束手就擒。杜文浩哪管这么多,手中单刀一抹,在曹王脖颈上划了一道小口,鲜血直流。吓得曹王惊声尖叫:“啊,杜大人饶命!饶命啊!”   “不想死就叫他们退后!”杜文浩厉声道。   “退后!你们他妈的想本王死吗?给老子退开!”曹王双手摆动,连声惊叫。   围上来的护卫们慌忙后退,仍旧大声呵斥让杜文浩放人。   杜文浩厉声道:“你们别想让老子顶黑锅!被把老子当软柿子捏!”   蔡确指着杜文浩道:“你别乱来,要是伤了曹王爷,将你满门抄斩!”   杜文浩虽然不知道这四人为什么非要栽赃陷害自己这小小御医,但也隐约猜到,其中必然与皇宫争权夺利有关,自己可不想裹进这里面去,便冷笑道:“得了吧!老子知道你们的诡计!你们如何争权夺利我不管,我也不想掺和,你们要看不惯,我远走高飞就是,不过,你们要想拿我顶罪,当你们的棋子,却是休想!少不了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大家一拍两散!”   说罢,手中单刀又是一抹,在曹王脖子上又拉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慌得曹王尖叫不已:“杜大人,别激动,有话好好说,你说什么本王都答应你!”   “皇太后呢?我要见皇太后!”杜文浩知道,最维护他的同时也最有权威的太皇太后已经死了,这时候能救他的,恐怕只有皇太后了。 第376章 雍王   一旁的邢恕冷笑道:“这时候别说皇太后,就是太皇太后死而复生,也救不了你……”   咳咳,蔡确狠狠咳嗽了急声,瞪了邢恕一眼,邢恕知道说错了话,急忙脖子一缩,退开不敢再说二话。   就在这时,就听一人冷哼道:“你们干什么?在灵堂之上,动刀动枪的干什么?都不想要命了吗?”   众护卫一听这话,忙不迭都把刀剑还鞘,一齐躬身施礼。   杜文浩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浑身重孝的中年男人缓步踱了过来,扫了众人一眼,对杜文浩一拱手:“杜御医,本王这厢有礼了!”   一旁的引领官急忙说道:“提刑官大人,这位是雍王爷!”   杜文浩更是吃惊,这雍王赵颢是宋英宗的次子,宋神宗的亲弟弟,曹王的亲哥哥,上次宋神宗装病的时候,他也来了,当时曾见过一面,所以看着眼熟。见他如此客套,顿时心生警惕,说道:“王爷,你也不必多礼,今日既然大家撕破了脸,我也不指望能善罢甘休,我只要见皇太后!她老人家在哪里?”   雍王扫了一眼那帮护卫:“还不都退了出去?”   护卫们急忙躬身倒退。   雍王这才拱手道:“杜大人,其中恐有诸般误会,舍弟他有些性急,想起皇兄英年早逝,心中悲痛,这才莽撞了。不如放下兵刃,大家推心置腹说了出来,把事情说清楚了,大家心中也就明白了。”   杜文浩自然不会放下兵刃,冷声道:“雍王爷,卑职也不想这样,但是,你们应该知道,大半年前,我离开京城,是奉旨调任成都府雅州勾管,随后皇上又下旨让我巡医各路,并提点各路刑狱,我在外并非擅离职守,乃是奉旨办差,我收到皇上病危的紧急军情后,是星夜兼程赶来的,路上不敢有半点耽误。可他们四人口口声声要把圣上驾崩之罪套到我脑袋上,这不公平!我要见皇太后!除非皇太后来了,我才会把兵刃放下的!”   雍王垂泪道:“皇上和太皇太后先后驾崩,两场丧事要人料理,皇太后在太皇太后那主持呢,不在这里。”   杜文浩道:“那好,卑职本不敢劳驾皇太后亲临,但又怕独自离开,会遭毒手,少不得让曹王爷陪同前往了,到了地头,自然会放了曹王爷,得罪之处还请王爷恕罪!”说罢抓着曹王就要往外走。   不料曹王钢刀架在脖颈上,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全身发软,连裤子都尿湿了,哪里还能挪动半步。   雍王迈步上前,说道:“杜大人,就让本王替代舍弟,陪同大人前去面见皇太后,如何?”   说罢,不容杜文浩有何异议,双后往身后一背,一付束手就擒的样子,迈步走了过来,在杜文浩身前站定了,镇定自若瞧着杜文浩。   杜文浩心中对这雍王到有了几分佩服,心想对方如此光棍行径,自己再要挟持人质,到显得小气了,不过,身在险境,保命要紧,却也不顾得那么多。当下伸左手过去,一把扣住雍王脉门。   林青黛说过,脉门被扣,半个身子都会酸麻不已,根本使不上劲。就算对方武功高过自己甚多,只要脉门被扣,也只有仍人宰割的份。所以杜文浩心中大定。撤下单刀,挽了个刀花,往身后一背:“雍王爷,卑职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为了保命,只有得罪了。”   雍王爷一只手被杜文浩紧紧扣着,却丝毫不曾用力,如同这条手臂不是自己的一般。脸上镇定自若:“杜大人快人快语,本王说过了,适才恐怕是一场误会。舍弟与本王等人都不知道其中缘由,只听说大人是御医,皇上和太皇太后病危时却不在身边,一时情急,所以冒昧了,倒不是有意诬陷。”   杜文浩心想,这话倒也在理,并不是每个官员的调动升迁,别的人都会一清二楚的,很多人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更何况人家是堂堂王爷和当朝宰相,更不会在意自己这样一位小官的调动。心中稍稍释然。   两人并肩往外走去,雍王侧脸上下端详了一下杜文浩,见他灰头土脸,眼中满是血丝,一脸的疲惫,知道他刚才不曾说谎,叹息道:“杜大人果然星夜兼程赶来,否则,不会这等狼狈模样的。大人并未说谎,是他们错怪了大人了。”   杜文浩听他语重心长,说得甚是诚恳,不禁心头一暖,心中的一股委屈油然而生,不觉眼眶有些湿润,眨了眨眼,道:“只可惜,卑职还是来晚了一步,未曾救得皇上和太皇太后,真是心头不安……”   “大人不必自责,本王曾听皇兄说过,大人出任成都府路,一来是大人对治国安邦有不同于帮人的见解,皇兄很想见识一下,二来嘛,却是去吐蕃边境寻觅一种叫冬虫夏草的灵药,给皇兄治病。”   “你也知道皇上生病的事?”   “是啊,宁公公几次找到本王,说你临走之前,曾经再三叮嘱,要皇上记着服药,可是皇上一直说自己没有病,不需要服药,逼得紧了,就喝一碗,忙起来就几天不服,你从西域送来的那宝贝药材,他也全部给了司马光大人,自己未曾服用半点。”   杜文浩心头苦笑,走之前皇上的确是这样想的,也这样说过,自己曾经郑重地告诫过他一定要慎重对待自己的病情,他却置若罔闻。现在雍王说出此事,证明的确知道这件事,不禁有些感激,不过手中扣着脉门却不松懈,现在是宁可做小人,也不拿性命开玩笑。   杜文浩问道:“敢问王爷,皇上临终可曾遗诏,由谁掌社稷?”   雍王长叹一声,摇摇头:“你是自家人,这事也不瞒你,皇兄他是突发疾病,连太医都不急赶来,便驾鹤西归了。所以未曾留下遗诏。”   突发疾病?甚至连遗诏都没有?是急性猝死,还是被人谋害?杜文浩不敢多想,这种宫廷争斗最好敬而远之,特别是现在,帝位尚未确定的时候,皇宫里是最凶险的地方,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脑袋搬家了,还是远远避开为妙,不要多打听,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也不多问,抓着雍王的手一路前行。   雍王的话却很多,一路上不时夸赞杜文浩医术如神,杜文浩却紧张地留神着尾随而来的护卫和曹王等人,生怕雍王是利用这一点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让护卫们出手相救。但见那些人都只是远远跟随,并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心中稍安。   远远看见了太皇太后寝宫的白幡了,杜文浩心中稍定,对雍王道:“王爷,卑职得罪了,若卑职有命活下去,一定登门谢罪!”   雍王站定了,凝视杜文浩,道:“好!本王记住你这句话了。而且,本王也给你一个保证,今日之事,纯属误会,本王不准任何人追究,也不准任何事提起!——你们听见没有?”他说最后这几句话,是转头朝着尾随而来的众人说的,声音很大,四野皆闻。   曹王等人忙躬身答应。   杜文浩不知道这雍王是什么意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拉着他来到太皇太后寝宫前,门前值守见到他,也是悲从中生,连说来晚了。   杜文浩问:“皇太后可在里面?”   值守躬身道:“在,不过皇太后此刻正带着皇上等嫔妃娘娘,在给皇上和太皇太后念经超度,说了念经超度要一心一意,决不能有半点干扰,就算天大的事情也等她念完经再说。”   杜文浩道:“要多久?”   那值守道:“要七天。”   杜文浩心里直叫苦:“能不能通报去进,就说是我回来了。”   值守摇头道:“杜大人请见谅,皇太后已经说明了,这七天里,无论是谁,一概不见,她要专心诵经。但凡国事政务,都暂由雍王爷、曹王爷,还有蔡确和王珪两位大人一起料理。”   杜文浩一时没了主意,不知道该在这寝宫里等上七天,还是回去。又不知刚才这雍王说的话是否算数。   不料那雍王却把手一扬,道:“杜大人星夜兼程回来,一路辛苦,就请先回去歇息吧,若要祭奠皇上和太皇太后,恐还得等上几日,朝中会设下祭堂供文武百官吊唁的。——走,本王送大人出宫回府!”   说罢,举步就走,杜文浩心念一转,这样也好,宫门口有林青黛在那,有她在,心里就踏实了,正要打起来,料想以她的武功,救自己脱困应该不在话下。   两人一路说着话,来到宫门口。林青黛远远看见他出来了,急忙迎了上来。   杜文浩回头瞧了一眼,见护卫们远远落在后面,就算此刻放开,林青黛赶到也会比他们快,便把单刀从后面扔在地上,一脚踢到了宫门后面。随即放开了雍王的手,抱拳深深一礼:“雍王爷,卑职再次告罪。”   雍王背着手,凝视杜文浩片刻,低声道:“说句实在话,本王非常欣赏你的才华,有心结识。等丧事了了,本王将设家宴相邀,倒是大人万勿推却才是。”   杜文浩心想,若雍王要对自己动手,根本没必要等到丧事全部完了,再摆鸿门宴来杀自己,真要到了那一天,也就说明这雍王是真的不想把这件事闹大了,真的放过了自己。人家是亲王,盛情相邀,岂有不去之理。忙深深一礼:“多谢王爷,卑职一定登门谢罪!”   “不敢!大人请回去早些歇息吧。”   杜文浩又施了一礼,这才转身,拉着林青黛的手,飞身上马,纵马而去。   远远离开皇宫之后,杜文浩这才将刚才的经历说了,林青黛惊得后背直发凉,想不到这些人竟然如此强加罪名,这御医真是不好当啊。忙问杜文浩下面该怎么办。   杜文浩想了想,道:“没办法,现在只能等皇太后把经念完了。等她示下,就好办了。”   林青黛道:“咱们要不先躲起来吧,咱们不是买得有一处大宅院吗,要不躲到哪里去,那传言闹鬼,别人应该想不到咱们会躲在那里的。先瞧瞧动静再说。”   杜文浩点头道:“有道理,那咱们先不回去了,先看看有没有追踪的,然后再去那闹鬼的宅院躲几天。”   两人一路注意观察后面,却没看见有什么惹眼的人跟随,来到离五味堂不远的那茶楼里,两人进去之后,那掌柜的很是高兴,忙过来招呼杜文浩,杜文浩简单寒暄几句,把马留在他这,说自己有急事要离开,让掌柜的找了两套干净衣服,两人换了,从后门离开了茶楼,过大街走小巷,路上买了些吃喝,包好之后来到宅院旁边,见左右无人,翻墙入内。   这宅院里还是一片的荒凉,两人远离那冒致幻气味的水塘,找了间小房间住下。   随后几天,都由林青黛利用夜晚潜回五味堂周围查看动静,却没看见有什么异样,五味堂一切依旧,憨头正在前堂坐堂诊病,病人依旧很多,又另请了两位坐堂的大夫帮忙。四周也没发现有惹眼的人蹲守。回来告诉杜文浩之后,两人都觉得,这雍王说话还真算话,说不定还真就放过自己挟持两位王爷为人质的这件事了。只是不知道这是雍王的大度,还是他另有什么目的。   第三天头里,便传来消息,皇宫设灵堂开始接受文武百官吊唁。杜文浩的官在朝中那还算不上什么,所以不用急着赶去。   等到第五天,还是没什么动静,两人肯定雍王真的没有对付杜文浩的意思,这才回到了五味堂。   憨头见到杜文浩回来,又惊又喜,抢步上前,跪倒磕头。问起钱不收他们,杜文浩只说自己赶回来吊丧,先行一步,他们随后便来。   第二天,庞雨琴他们终于也赶到了,他们也猜到京城里肯定出了大事,不然杜文浩不会如此着急赶回来。所以也心急火燎地赶了来,也是一路劳顿,人困马乏,好在一路平安。   到的京城,知道皇上和太皇太后驾崩,杜文浩没能赶上救治皇上和太皇太后,也都是不胜嘘吁。 第377章 太阳证   次日,也就是杜文浩回到京城的第六天,天上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   头一晚,杜文浩已经将这些天的事情告诉了师爷沈升平。沈师爷决定这日一早前往打探情况。   沈师爷走了之后,杜文浩彷徨无计,不知该干什么。   杜文浩也无心到前堂诊病,有钱不收等人在那里,一般的病症也不需要他亲自出手。便拿了本医书坐在书房翻看。小虎崽小可乖巧地趴在他脚边,听着窗外的雨声,眯着眼睛打盹。   众女都知道这时候杜文浩需要精心思索,不敢前来打扰,只任杜文浩独自在书房念书。   可他眼望着书,心却不在书上,总想着太皇太后和皇上的事,想起他们对自己的好,尤其是太皇太后,便想前去吊唁,但沈师爷走之前两人已经说好,等情况探明之后,再做决定,这之前一切静观其变。这关系到生死安危,这种时候切不可充大头冒出去。反正丧期还有一些时日,等情况确定之后再去吊唁。   他正忧郁之极,忽听有人敲门,便无精打采应了一声:“谁啊,进来吧,门没闩。”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脑袋伸了进来:“哥,我跟你讨教点医术,行不?”   杜文浩抬头一看,却是雪霏儿,勉强一笑:“霏儿啊,怎么了,这会子用功起来了?你不是说学医是陪你琴儿姐这个太子读书,胡乱看着玩的吗?”   没等雪霏儿说话,后面又冒出一人,却是柯尧,手里拿着一卷书,笑嘻嘻道:“哥,她是跟我争论不服来着,所以跑来找你辩辩谁对谁错。”   “哦,这么爱学习啊,好事啊,学而思,学习就是要勤于思考,进来吧。自己拿凳子坐。”   二女拿了凳子,坐在杜文浩身边。柯尧道:“刚才我在看医书,有句话看不懂,本来想来去问钱太医,可他正带着妙手和憨头在前堂诊病,忙的不亦乐乎的,不好意思打扰,便去问霏儿姐,可她的说法与我的理解不一样,我们两就争起来了。她脾气倔,非要跟我打赌……”   “喂!是你要跟我打赌的好不好!”雪霏儿瞪眼道。   杜文浩微笑道:“谁跟谁打赌不重要,赌什么来着?我这裁判有什么好处?”   柯尧哼了一声:“贪心的哥哥,还来跟我们要好处!——我们赌的是谁输了谁学一声小狗叫。”   杜文浩哈哈大笑:“这个赌有趣,那我也不要好处了,听听你们输的学声小狗叫倒很有趣,我觉得柯尧应该学的比较象……!”   “讨厌啦!”柯尧用手里书卷轻轻打了杜文浩一下,“你咋知道我会输?哼!”   “先说说看,争论的是什么?”   “太阳病!”柯尧把手中书递给杜文浩:“喏,就是这一句。”   杜文浩拿过来一看,是张仲景的《伤寒论》中的一句话:“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便问道:“这句话怎么了?”   柯尧道:“我们在争论太阳病的基本征候里到底应不应该有发热。我说仲景书里明明写了,太阳病只有脉浮,头项强痛和恶寒三个基本症状,没有写发热,所以发热不是基本症状,也就是说,太阳病不一定会发热,不发热的也未必就不是太阳病。”   杜文浩瞧向雪霏儿:“你怎么看?”   雪霏儿道:“病在太阳,卫气抗邪,必有发热,不言而喻的事情嘛,不需要写的!”   柯尧道:“你是说医圣写这一段,把这发热的基本症状给写漏了?”   雪霏儿道:“我没说他写漏,我说的是没必要写,发热是自然现象,写不写都包括在里面。就好比人病了会不舒服,难倒每个病都要写上不舒服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是无理狡辩!”   杜文浩哈哈大笑:“行了,都别争了,我先问你们,太阳病是怎么发生的?柯尧你说。”   “这可难不倒我!”柯尧得意洋洋道,“太阳经在人体肌表,就像家庭的院墙一样,外邪侵入,太阳经会首当其冲,体内正气会奋起扛邪,正邪在体表交锋,从而导致太阳病。”   “说的很对,那太阳病为什么会出现脉浮、头项强痛和恶寒的症状?霏儿你说。”   “这有何难。”雪霏儿也有几分得意道,“脉为气之先,外邪来袭,正气浮盛于表,向外抗邪,脉象应之而浮。所以会脉浮;太阳经起始于眼眶这里,经过额头,过项部,一路往下直到足部。外邪入侵,太阳经因而受阻,不通则痛,所以会在最开始的头部疼痛,而项部强直;至于恶寒,就更简单了,卫气有温润肌肤,滋养腠理的作用,而外邪入侵,卫气都忙着去抵御外邪去了,哪有时间温润肌肤,更何况,在风寒的作用下,卫气被遏制,自然就发挥不了温润肌肤的作用了,所以人得了太阳病,就会恶寒怕冷。”   杜文浩赞许地点点头:“霏儿这段时间进步不小嘛,不像以前那样一知半解的了。”   柯尧笑道:“霏儿姐是看我学医,不想落于我之后,所以也跟着看的。”   雪霏儿哼了一声:“谁跟你比了?自打我哥来到我们董达县,我就一直跟着他学医了。我学医从来都很认真的!对吧?哥!”   杜文浩笑道:“对对,霏儿很用功的,咱们别扯远了,接着说太阳病。你们俩对太阳病的基本知识都了解了,也掌握了太阳病的三个基本征候。基本征候是一种病最基本的特征,只要是这种病,就必然有这种基本特征,没有这些特征,或者缺少其中某一项,一般就可以断定不是这种病。这就是基本征候。学医就必须这样,对每一种病症都要从掌握它的基本征候开始学起,只有牢牢抓住了基本征候,才能以不变应万变。比如这太阳病,脉浮、头项强痛,恶寒,三者缺一不可,如果只是头痛、恶寒,但脉不浮,也不是太阳病。当然,在兼挟他证或者新病引动以前的宿疾这些特殊情况可能会出现不一样的征候。这另当别论。”   柯尧道:“就是嘛,书里写得明白,太阳病就这三个基本征候,却无发热,所以说,太阳病可以不发热,发热也不能说就是太阳病。”   杜文浩道:“柯尧这话后半部分说对了,太阳病之初,卫阳被郁,尚未伸展的时候,可以不出现发热的症状,但是,随后因卫阳伸展,必然会出现发热,在太阳病里,发热与恶寒并见,是太阳病征候特征与其他经络病症的主要区别点之一。”   雪霏儿抚掌乐了:“怎么样!我说对了吧!”   柯尧很不服气道:“哥,你偏心眼,乱解医书!就为了向着她!我不依!”   杜文浩笑道:“别的事情可以开玩笑,这医术方面,我是从来不开玩笑的,因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别人没听出玩笑来,当了真去,岂不是平白的害了病患?”   “那你说,既然发热也是太阳病的基本症状,为啥书中不写明了?”   “后面就写有啊,你看看后面的麻黄汤证!念来我听听!”   柯尧说了声好,翻到后面麻黄汤一句,晃着脑袋:“太阳病,头痛发热,身疼腰痛,骨节疼痛,恶风无汗而喘者,麻黄汤主之……”   “怎么样,这不是说了,太阳病有发热嘛!”   “哪有了?”刚才柯尧只顾抑扬顿挫地念望天书,却没注意书中字句,听了杜文浩这话,这才回过神低头细看,咦了一声,道,“太阳病,头痛发热……,真有发热啊?”   杜文浩道:“前文之所以没有将发热作为纲要列于前,主要是太阳病有伤寒中风之分,发病之初,有时并不发热,但此后那是一定会发热的。所以,发热也是太阳病的基本征候。你往后看,你们争论的这一句后面也写得有啊,写得很清楚的,——‘太阳病,发热,汗出,恶风,脉缓者,名为中风。’”   柯尧仔细瞧了一眼,果然如此,暗自心头叫苦,后悔自己刚才没仔细看书,眼珠一转,嘻嘻笑问:“哥,你说的这句话里的中风我知道,就是口眼歪斜,肢体不遂,这个样子对吧?”说着翻着白眼歪着嘴,两只手悬在空中摆动着。   杜文浩笑着摇头道:“你说的中风那是半身不遂,跟太阳证的中风是两码事,这里的中风是感受风邪因而治病的意思。”   “我明白了。”柯尧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想了想,又问道,“那啥是恶风?恶风跟恶寒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两者都是对风邪入体的一种感受,嗯,可以这么理解,一个人病了,如果没风的时候不觉的冷,但有风吹过,就感觉到冷,这就叫恶风;如果坐在家里,一点风都没有,仍然感觉到冷,就是恶寒了。”   “这样啊,”柯尧眼珠转了几转,涎着脸道:“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一个人病了,就算在大热天里没风的屋子里也觉得冷,就是恶寒,大热天里,有一点风,人家觉得很凉爽,他却觉得全身发冷,这就是恶风,我理解的对不对啊?”   “完全正确!”   “呵呵,哥,我还是蛮聪明的吧?”   “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啊。”   雪霏儿道:“是,你是很聪明,别忘了咱们的……”   柯尧不理她,急忙又嘻嘻问杜文浩道:“哥,你刚才说,太阳病有中风和伤寒之分,这两种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柯尧瞪着大眼睛,一副如饥似渴勤学好问的样子:“那怎么区分呢?”   雪霏儿咳嗽了两声,冷笑道:“哎哎!干嘛,想耍赖蒙混过去啊?别忘了咱们打的赌!”   柯尧干笑两声:“谁忘了?我这不是有不懂的问问哥嘛!”   “少来!怎么,想说着说着就把这事给揭过去了?没门!赶紧的。”   “赶紧的做什么?”柯尧明知故问。   “学小狗叫啊!愿赌服输!”   柯尧俏脸有些潮红,涎着脸对雪霏儿道:“嘿嘿,好姐姐最会心疼人了,怎么能忍心让妹子学小狗叫呢,是吧?要不,我请你下馆子?满京城里随便挑,你说那家就那家,吃啥山珍海味都行,如何?”   “哈,你可真会打如意算盘,谁不知道现在是皇上和太皇太后的丧期,满京城所有的酒家都被勒令关门致哀了,待丧期过后才能开门。你带我去吃什么?路边摊小面馆?”   柯尧嘿嘿干笑道:“我……我给忘了这事了。要不等到丧期之后吧,我一准请你。”   “免了,这丧期还不定什么时候完呢,再说了,等那餐饭,不如听两声小狗叫来的有意思。来吧,我这耳朵可立着等着的呢。”   “好姐姐……”   “愿赌服输!没得商量!”   柯尧还是涎着脸道:“实在不行,那咱们走吧,回去我学给你听!”   柯尧站起来就要走。雪霏儿一把将她拉住了:“就在这学!哥刚才也说了,他还夸你学小狗叫一准学得好听呢!嘻嘻嘻”   说到后面,雪霏儿忍不住笑了。   杜文浩也对柯尧道:“正是,听过你哭,还没听过你学小狗叫呢。叫吧!”   “狠心的哥哥!就会欺负我!哼!”柯尧白了杜文浩一眼,银牙咬了咬红唇,往门外望了望,见近左没人,把心一横,嘟着嘴道:“叫就叫,有什么嘛,——汪汪,汪汪汪!”   咯咯咯……   哈哈哈……   雪霏儿笑得抱着肚子蹲在了地上,连眼泪都出来了,杜文浩也笑得前仰后合。   本来趴在地上打盹的小虎崽也被他们惊醒了,仰起头,晃动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瞧了这个瞧那个,也不知他们在高兴啥。   柯尧瞪眼道:“笑笑!最好笑岔了气,活活笑死你们两个狠心贼!”   雪霏儿咯咯笑着指着柯尧道:“你以为你好心呀?那是我打赌赢了,要是输了,不定你怎么整治我呢!哈哈哈……”   柯尧小胸脯一挺:“有本事再打一次赌!这次我准赢你!”   “赌就赌,说吧,赌什么?”   “咱们就赌哥问的问题!谁答错了为输!”   “行啊!赌什么?还是输的学狗叫?”   “不!我都学了,你输了也学,最多扯平,这一次我得连本带利捞回来!——咱们这一次,谁输了,不仅要学狗叫,还得在地上爬一圈!敢不敢?”   雪霏儿也是个不受激的主,哪里肯就认输,高高的胸脯也一挺,说道:“怕你啊,来吧!——哥,你问!”   杜文浩微笑道:“赌这个,输了可伤脸面,到时候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没事!哥,我们只不过赌着玩的,她也只是在咱们两面前学小狗爬一圈,也没什么丢人的,对吧霏儿姐?”   雪霏儿点头道:“没错,你等一会输了跪在地上爬一圈学小狗叫,也不丢人的。嘻嘻嘻。”   “哼!走这瞧,看看到底谁输!——哥,你只管出题!”   杜文浩摇摇头:“那好,就用太阳证接着刚才的话题出题好了,刚才柯尧不是问了一个问题吗,太阳证的伤寒和中风两种分类,区别的关键是什么?”   柯尧立即举手道:“我先说!这个太阳病的伤寒证……”   杜文浩微笑道:“先说的吃亏哦。”   柯尧立即会意:“对对,还是分别写下来,给哥评判,这样公平!”   雪霏儿道:“行啊!”   两人分别坐在桌前,提笔思索,咬着笔杆想了好一会,都偷偷朝杜文浩使眼色,让他提个醒,可杜文浩却笑吟吟一言不发低着头看医书。两人肚子里暗骂,不得已各自写了答案,交给杜文浩。   杜文浩看罢,摇了摇头,道:“太阳病的伤寒这中风都属于太阳病,所以二者都有太阳病的基本征候之外,还有各自的征候。你们写的区别大多是这些旁证,不是关键。我们先来分析一下,就中风而言,乃是营卫不和,即卫外不固,营不内守,所以营阴外泄,人就会出汗。正因为营阴失守,汗液外泄,太阳病中风之证的脉象才会浮缓。总之,太阳病中风,汗出、脉缓是主要的辩证要点。”   他刚说到这里,雪霏儿和柯尧都是脸色微变,脸上还是仍旧若无其事的样子。却不敢看对方。   杜文浩接着说道:“反过来看太阳伤寒证,它的病机不一样,是卫阳郁闭,营阴郁滞,因此体内汗水就无法通过体表毛孔排泄出来,得这种病的人,身体不出汗。由于太阳伤寒证的寒邪来势凶猛,卫阳被逼闭遏,营阴郁滞不利,所以脉象寸关尺三部都是浮紧的。当然,太阳伤寒证还有一些别的征候,比如身痛,反胃想吐等等,但都不是主要的证象。”   说到这里,杜文浩扫了二女一眼,微笑道:“我已经分析了两者的病因病机和主要征候,谁能总结一下刚才我说话,太阳伤寒证和太阳中风证二者的关键区别是什么?”   雪霏儿嘟哝道:“你都说明了,要还听不出来,这医也就白学了,自然是出汗和脉象呗。太阳中风证出汗,脉浮缓,而太阳伤寒证不出汗,脉浮紧。——我这次没考虑好,不算吧”   柯尧喜道:“好啊好啊!刚才我也是一着急,就给写漏了。不算正好……!”   说到这里,柯尧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瞧着雪霏儿嘻嘻道:“你也写漏了?”   杜文浩抖了抖手里的纸:“除了太阳病一般证象你们俩都说到了之外,关键区别处,霏儿只写到了脉象,柯尧只写到了是否出汗。所以两人都没有答全,都只答对了一半,这次打个平手。” 第378章 大统之争   两人听罢都是长舒了一口气,柯尧还兀自强撑脸面道:“本来我记得清楚的,只是一紧张就给忘了,要不然,这一局我就已经赢下了!”   雪霏儿冷笑道:“事后诸葛亮谁都会当,有本事赢了我再说。”   “好啊,哥,你接着问!”   杜文浩正要答应,忽见英子进来道:“少爷,庞大老爷和京城府尹蔡大老爷来访!在花厅里候着呢。”   这庞大老爷就是庞雨琴的父亲庞景辉,京城开封府推官。这京城府尹杜文浩却从来没打过交道。听说他二人一起来访,有些疑惑,不知道所为何故,忙穿戴了官袍,踱步来到花厅。   进到客厅里,只见墙角放着一溜楠木挑担的大礼盒,庞景辉和蔡府尹正在客座上吃茶说话,见到他进来了,都站起身来。   杜文浩抢步上前,给庞景辉躬身作揖:“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庞景辉点点头,满脸堆笑,往旁边那人一让,对杜文浩道:“贤婿,这位大人,就是我们京城府尹蔡京蔡大人!”   蔡京?这名字好熟,杜文浩心念如电,立即想到,这蔡京难倒就是《水浒传》里折腾生辰纲的那位蔡太师?如果真是他,那这老小子可是北宋末期大奸臣之一,跟高俅齐名。但现在看来,这人不过四十上下年纪,生得鼻直口方,相貌堂堂,看不出那种猥亵的大奸臣的模样,就不知道是与不是。古人多是单名,所以重名重姓的多得很,又记不清楚水浒里的那个大奸臣蔡太师的字和号是什么,是否当过开封府尹,难以辨别。   蔡京见杜文浩盯着他脸上阴晴不定,也不说话,也不见礼,不知道在想什么,忙拱手作揖道:“卑职见过杜大人!”   这蔡京是京城开封府府尹,品秩上是从三品,杜文浩是提点各路刑狱公事的提刑官,本来应该是正三品,但因他妄擅军权和结交白莲社两件事让宋神宗很是不爽,有意打压,只给了他一个正四品。本来低蔡京一级,但是杜文浩因有御赐紫衣金鱼袋,那是正三品以上高官的标志,所以,蔡京便自称卑职。   杜文浩听他见礼,这才回过神来,忙躬身施礼,恭引入座。英子用黑漆描金的托盘给杜文浩端上茶来,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蔡京打了个哈哈,道:“听说杜大人仗义疏财,为人豪爽,经常济弱扶危,卑职窃以为大人府上肯定金银成山。想不到今日到了贵府,见陈设简陋,仆从无几,适才又听庞大人说杜大人伉俪诸事亲力亲为,贴身的丫鬟也就英子这一个而已,还是陪嫁过来的。大人身居要职,为圣上之臂膀,没成想却简朴如斯,真真是让卑职敬佩不已,复又惭愧无地啊。”   杜文浩愣了一下,环顾四周,果然觉得自己这宅院是简陋了一些,特别是仆从,这主要是自己压根没把自己当大老爷看,也不习惯人家连上茅房都要服侍,而庞雨琴也只不过是小家碧玉,怜儿、雪霏儿和林青黛就更不用说了,一家人就没大户人家的感觉,很多事情都喜欢自己亲力亲为,所以也就买什么奴仆。现在听蔡京这么说了,笑了笑,拱手道:“蔡大人光临寒舍,该不是来忆苦思甜的吧?”   蔡京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大人当真风趣幽默之极,呵呵呵。”随即瞧了庞景辉一眼。   庞景辉忙道:“蔡大人早就听说贤婿医术如神,有心结识,一直不得其便,后来又逢贤婿出任雅州,随即巡医各路并提点刑狱,直至近日方回京城,所以让我做个引荐。蔡大人听说贤婿酒量过人,恰巧蔡大人也是杯中常客,本想邀贤婿致酒肆痛饮,共谋一醉,只是新近圣上和太皇太后驾崩,就算朝中没有歌酒之禁,也无愉悦之心,所以,今日登门,只以茶当酒,来会贤婿了。”   杜文浩忙拱手道:“蔡大人太客气了。”   蔡京捋了捋下巴的一缕黑须,微笑道:“刚才庞大人所言,正是卑职所想。大人医术如神,卑职对岐黄一道是门外汉,不敢讨教。不过,卑职愧掌京城府尹一职,苦于生性愚笨,恐负圣恩,寝食之间,也常思索如何能把这差当好。听闻大人对治国安邦有独到的见地,故登门拜访,一来结识大人这等人中豪杰,二来嘛,想讨教一些为官之道,望大人不吝赐教。”   没等杜文浩说话,庞景辉拱手插话道:“蔡大人和小婿在此切磋,我到内宅见见小女,近一年没见了,呵呵。”   蔡京忙拱手道:“极是,庞大人请便。”   庞景辉拱手辞别,出门时,随手把门带上了。   杜文浩见状微微一愣,便知这蔡京只怕别有用意。当下微笑道:“蔡大人这番前来,恐怕不只是讨教为官之道吧?”   蔡京笑了笑,放低了声音,道:“杜大人……,咳咳,咱们私下说话,不必如此客套了吧,还是以兄弟相称为好,云帆兄以为如何?”   杜文浩道:“行啊,但不知蔡大人表字……”   “元长。”   “云长?关云长关公?”   蔡京愣了一下,嘿嘿笑道:“愚兄哪敢比那桃园三结义辅国安邦的五虎上将关二爷啊,愚兄表字元长,元旦的元,一无所长的长。”   “哦,抱歉,没听清楚,嘿嘿嘿,云长兄大人过谦了。”   “好,愚兄本痴长几岁,既然兄弟你如此谦逊,先以弟相称,那愚兄就得罪了,擅做一回兄长了,咱们以后便以兄弟相称,云帆贤弟不见怪吧?”   杜文浩还真有些奇怪,这蔡京一上来就一脸媚笑跟自己套磁,也不知是何用意,便道:“元长兄多虑了,以兄弟相称正好。”   “嘿嘿,贤弟果真是爽快之人!难怪雍王爷如此看重贤弟了!”   “雍王爷?”杜文浩跟触电似地,身子不由自主抖了一下。用刀威逼扣押两位王爷为人质,这种事情足以抄家灭门的了,尽管这几天都没任何动静,但杜文浩心里还是悬吊吊的,现在陡然从这开封府尹蔡京口里听说雍王爷三个字,不由下意识抽了一下。   蔡京似乎知道其中的内幕,神秘一笑,伸手拍了拍杜文浩的肩膀:“贤弟不必担心,王爷对你那是十分的看重的,纵然有什么误会所致不敬,他老人家也不过是一笑了之而已。”   杜文浩干笑两声,没接腔,他知道,这时候带耳朵比带嘴好。   蔡京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悠悠放下,这才续道:“贤弟出任成都府路,又各路巡医提点刑狱,差不多一年没在京城,这一年来,京城出了不少事,贤弟只怕不太清楚吧?”   “确实不知。”   “请容愚兄为贤弟叙叙。”蔡京口才极好,滔滔不绝将这一年来的京城发生的大事都说了,这些事差不多都是与雍王爷有关的,三五句话里便有雍王爷如何如何,宋神宗对雍王爷这个皇弟又是如何的看重,人前人后的夸赞,总之把雍王爷夸上了天。   杜文浩微笑不语,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现在,他还没弄明白,蔡京说这么一大堆雍王爷的好话,为了什么。   蔡京说得口沫横飞,差不多说了一个时辰,这才终于收了尾,长叹一声,道:“皇上与雍王爷兄弟情深,没成想,圣上……竟然一朝驾崩,骑鹤仙去,却未留下遗诏指定承继皇位之人。所以,这大统之事,便一直悬而未决……”   说到这里,蔡京偷眼瞅了一眼杜文浩。   杜文浩却跟个泥菩萨一般面无表情,其实内心里翻江倒海一般的,听到现在才明白,这蔡京恐怕是当说客来了。为了只是继承皇位的事情,这种事情那可是烫手的山芋,捧不得也掉不得,千万不能插手,最好是敬而远之,如果远不了,那就徐庶进曹营,来他个一言不发。   蔡京从杜文浩脸上看不出任何状态,心中忐忑,便继续说道:“朝中大臣们为了皇位由谁继承之事,这几天是争得天翻地覆的,就差没撕破脸打起架来了。能现在继承大统的,就两个人选,雍王爷是首选之人,也是朝中有眼光的,重社稷江山大计的一帮老臣们拥戴之人。要知道,雍王爷天资颖异,为人豁达,皇上特别赏识他,雍王爷特别喜欢收藏善本,皇上得知之后,每每搜罗到异书善本,便派人给他送去,贤弟你瞧,他们兄弟两是不是极和睦的啊?”   杜文浩心头一动,问道:“雍王爷喜欢收藏古书啊?”   蔡京刚才满嘴跑马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见杜文浩吭声,说到藏书,竟然能引他说话,不由大喜,一拍扶手,道:“是啊,莫非贤弟也喜此道?”   杜文浩嘿嘿笑道:“不不,我哪有那闲情逸志,忙看病都忙不过来呢。”   “那是。”蔡京也陪笑两声,“雍王爷跟着皇上关系特别亲密,相处日久,皇上也经常让他帮着料理一些国事政务,雍王爷每每都是处理得妥妥当当的,深得皇上赏识。所以啊,雍王爷是最能体会皇上圣意的人,若是他继承大统,一定能秉承皇上遗志,我大宋江山,一定能如同圣上在位时一般的如若金汤,百姓一样的安居乐业,这岂不是万民之福,贤弟你说是吧?”   杜文浩嘿嘿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蔡京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悠悠叹了口气,才接着续道:“这继承大统的第二个人选,便是那六皇子了。可是,贤弟你也知道,这六皇子不是嫡出,乃是前面五位皇兄夭折,这才以他居长,至今年方九岁,贤弟想想,让这样一个小孩子继承大统,怎比得上雍王爷老成持重?”   杜文浩还是一声不吭。   蔡京又续道:“现如今,朝中大臣分作两派,大多拥戴雍王爷,当然,也有拥戴六皇子的。两派互不相让,拥戴六皇子的说什么子承父业,诸不知宋太宗也是‘兄终弟及’的啊,这是有祖宗先例的啊!”   杜文浩好奇地瞧了他一眼,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宋太宗原来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弟弟。只怪自己历史太差了。却还是不说话。   蔡京接着说道:“朝中大臣们都指望皇太后出来说句话,到底由谁执掌社稷,毕竟,这两位一个是她亲儿子,一个是他亲孙子。皇室一族里,太皇太后老祖宗驾崩之后,就数她最长,自然由她来拿主意。可是,偏偏皇太后她老人家就是不愿表态,借口念经超度,闭关不出躲起来了,至今已经整整六天!朝中都乱成一锅粥了,她也不予理会,唉!当真是……”   说到这里,杜文浩终于冒了一句:“皇太后心地善良,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自有她的主意。”   蔡京一拍大腿,赞道:“对啊!贤弟果然是个明白人,这话说得再对也没有了,皇太后到底是心地太过善良,就怕有人在她耳边乱嘀咕,她一时心软,误选了人,那可不是江山社稷和百姓的福啊。咱大宋已经到了面临重要抉择的关头,我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正是我辈为国分忧的时候了。贤弟以为如何?”   蔡京说到这里,又拿眼瞅着杜文浩,可杜文浩却又不吭声了,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蔡京把头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道:“现下须得有人在皇太后面前分析利弊,让皇太后知道她的亲儿子雍王爷才是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而这进谏之人,非贤弟莫属了。”   “我?”杜文浩愣了一下,“我不行,我一个小小御医,能说上什么话啊。皇太后又怎么会听我这小小御医的。嘿嘿,元长兄太抬举我了。”   “贤弟就不要谦虚了,满朝谁不知道贤弟是皇太后的救命恩人?皇太后被陈美人所害,经行腹痛十数年,痛经之时,辗转哀号,几欲速死。是贤弟回春妙手,解了皇太后这十数载的苦难,皇太后对贤弟那是赞不绝口,逢人便夸。皇太后对大人也是极好,连皇太后当年与英宗皇帝的云龙祥凤如意枕都送给了贤弟,若是贤弟这样的人物都在皇太后面前说不上话,那就没人能说的上话了。”   杜文浩笑道:“蔡大人误会了,皇太后只不过是赞赏愚弟的医术而已,这不代表什么,更不代表她就肯听我的话,在她眼里,我只不过是个会治病的大夫而已,继承大统这样天大的事情,她如何肯听我这小小御医的话?我要在她面前说了,没得招她白眼是小事,说不定还会治我的罪呢!”   蔡京神秘一笑,俯身过去,几乎成了趴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凑到杜文浩耳朵边,低低的声音道:“有件事贤弟恐怕还不知道,——昨日晚上,皇太后她老人家,问起你了!” 第379章 屁股坐到哪一边   杜文浩又惊又喜:“皇太后她老人家出关了?”   蔡京道:“是啊,昨晚上诵经完了出关的。”   “不是……,不是要诵经七天吗?那应该今晚才满啊。”   “昨儿个就满了七日了,是从皇上驾崩当天夜里开始诵经的。”   杜文浩顿时明白了,自己来晚了一天,以为是那天开始诵经,想不到早了一日,所以漏算了一天。忙问道:“皇太后问起我什么了?”   “问你回来了没有,值守的公公说了你来过了,只是迟了一天。此外就没问什么了。”   杜文浩微微有些失望,却又有些庆幸,他希望这种危难关头能发挥一点作用,但是又害怕弄不好惹火烧身,庆幸皇太后没有召见自己,这时候能躲就躲,别什么癞蛤蟆上公路,愣充迷彩小吉普,被一脚踩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所以杜文浩又哦了一声,没再接话。   蔡京一脸羡慕低声道:“贤弟,你想想,皇太后出关,啥也没说啥也没问,第一句话就问你回来了没有,可见你在皇太后心目中的地位了啊!从皇太后对贤弟的关注便知道,只要贤弟愿意,在皇太后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皇太后也会听进去的。”   杜文浩心里倒是有几分得意,可脸上丝毫不露声色,甚至也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很显然,雍王爷肯定在皇太后身边设有线报的,所以才一大早就利用蔡京与庞景辉的上下级关系,登门拜访说这件事。这样看来,蔡京也是雍王爷的人无疑。   蔡京又把头凑得更近了些,差点就咬到杜文浩的耳朵了,低低的声音道:“雍王爷说了,只要贤弟把这件事办成了,这可是策立之功,听说你不仅善于岐黄之道,对提点刑狱也是十分的在行,到时候,大理寺卿之位,可就是你的了。”   大理寺卿,那可是最高法院院长,正三品,不过,杜文浩知道,官再高,比起自己的脑袋来说,还是后者重要一些。所以跟没听见一样,依旧面无表情坐着。   蔡京愣了一声,讪讪道:“贤弟看样子对大理寺卿没什么兴趣,御史大夫如何?尽管现在御史大夫是个虚位,留而不用,但假如贤弟有兴趣,雍王爷就给你任了,却也容易得紧。嘿嘿。”   御史大夫是御史台的头,从二品。御史台相当于现在的中纪委加最高检察院,但权力更大,因为宋朝有条规矩,御史大夫是可以弹劾宰相的,而一旦被弹劾,宰相就必须辞职,由副相升任宰相,而御史中丞就可以进而升为副相执政。所以,御史中丞地位非常紧要,一般都是宰相的心腹担任。   这个职位自然比大理寺卿更有吸引力,只不过,还是不如脑袋稳妥有吸引力的。所以杜文浩还是一言不发当泥菩萨。   蔡京急得直搓手,把心一横,说道:“贤弟,要是连御史中丞都不行,那……,愚兄斗胆先替王爷做个主,许你个‘枢密副使’如何?”   枢密副使也叫“知枢密院事”,正二品,是枢密院的副院长。枢密院是宋朝最高军事机关,其院长(枢密使)位列左右相之后。宋朝的最高核心决策圈称为“执政”,由管文的宰相、副宰相,和管武的枢密使、枢密副使联合组成,类似于今天的中央政治局常委,直接对皇帝负责。国家大事由皇帝主持这几个人召开研究决定。当然最后拍板的还得是皇帝。   杜文浩来宋朝已经一年了,官也做到了正四品提刑官,对宋朝官职也有了个大致了解,当然知道这枢密副使意味着进入宋朝最高决策层,这样的诱惑恐怕不是一般人能抵御的,杜文浩也是个吃五谷杂粮的一般人,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所以他转头瞧了蔡京一眼动了动嘴,到底还是没说。   杜文浩眼中闪过的亮光被蔡京准确地捕捉住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微笑,从怀里摸出一份礼单,双手递给杜文浩,指了指墙角那大礼盒,笑道:“这是雍王爷给贤弟的一点小意思。”   杜文浩接过礼单扫了一眼,竟然一呆,这礼物极重,除了黄金白银各百两之外,另有珍珠玛瑙、绫罗绸缎无数。忙将礼单推回:“所谓无功不受禄,我还欠了雍王爷老大一个人情呢,怎么能收呢。”   蔡京神秘一笑:“这点钱算得了什么,等贤弟帮王爷办成了这件事,你做上了这枢密副使的宝座,那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事?那时候,要再多十倍百倍的财宝,那也易如反掌!”   杜文浩道:“可是,要是皇太后不听我的话,那……”   “雍王爷说了,只要你尽了力,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也是无法的事,雍王爷少不得你的好处。不过……”蔡京拖长了腔调,慢悠悠道,“雍王爷最是欣赏那些讲信誉有才干的人,最痛恨那些没义气的,雍王爷为人大度,甚至不拘小节,不过,对不讲义气的人,雍王爷自然也不讲义气,会新帐旧账一起算的。雍王爷这些秉性,以后相处时间长了,贤弟也就知道了。”   杜文浩心里咯噔一下,尽管蔡京这一通话说得比较含蓄,但杜文浩还是听出来了,也就是说,自己如何不听话,不归顺于雍王爷,那到时候他要找自己算挟持王爷的那笔帐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一个王爷,不管当不当皇上,要捏死自己,那就跟捏死一个蚂蚁似的。   屁股到底该坐到那一边?得好好想想。   宋神宗之后是哪个皇帝来着?究竟是兄死弟及还是子承父业?杜文浩对这一段历史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北宋有个皇帝书法绘画非常好,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叫什么瘦金体,后来被大金的金兀术给抓走了,大金?现在好像还没出来,只有大辽,那就是说,这六皇子应该不是被抓走的那个倒霉皇帝宋徽宗,人到中年的雍王爷就更不可能是了。   那到底是他们两谁继承了大统呢?杜文浩真恨自己没好好学历史,若是能飞回去买一本中国历史课本回来,那可就发了。   蔡京见杜文浩一会皱眉一会微笑的,不知道想什么,便又压低了声音道:“贤弟,适才愚兄所言,贤弟意下如何呢?”   杜文浩心里盘算,现在雍王爷已经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如果帮他夺取皇位,将来荣华富贵不可限量,要不,将来老账新帐一起算,抄家灭门的都是可能的,谁叫自己劫持了皇上的亲弟弟做人质,还把其中一个的脖子上抹了两刀鲜血淋漓的呢。   怎么办?   杜文浩瞧向蔡京。   蔡京微微一笑,低声道:“其实,雍王爷给贤弟的差事也不太难,就是劝说皇太后指定由雍王爷继承大统就行了。只要贤弟开了口,成与不成,但由天命!还是那句话,只要贤弟尽心尽力就行了。”   杜文浩勉强笑了笑,没吭声。   蔡京又把头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了,跟一只小蚊子在耳边嗡嗡似的:“前面说的都是大话,贤弟,今儿个就咱们两人,现在愚兄给你说句掏心窝的话,——皇位由谁继承,与咱们也没太大的关系,咱们还是臣子,但是,若能在其中起些作用,那咱们的日子会过的舒坦一些,你说是不?现下雍王爷依然许诺了给你高官厚禄,这眼目前下的便宜不要,那不是傻子嘛!你还能指望哪六皇子继位之后给你这样的高官?”   杜文浩有些心动了,这话对,谁当皇帝关自己个屁事,但是,如果能在其中获取好处,而又不用付太大的风险,何乐而不为呢。自己不过是在皇太后面前说点雍王爷的好话就行了,听不听是她的事,这应该风险不是很大,与这枢密副使的高官想比,冒险还是值得的。再说了,凭自己的了解,皇太后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自己对她可谓有救命之恩,不会因为自己说他儿子几句好话,她就拿自己开刀的。   自己有皇太后这顶保护伞,又成了两位铁帽子亲王爷的人,就算最后雍王爷当不了皇帝,皇位让六皇子占了,自己救过六皇子的生母朱德妃的命,也救过她嫡母向皇后的命,自己的徒弟钱乙钱不收也曾经用黄土汤救活过六皇子自己的性命,这些命算在一起,应该抵得过自己这条小命了,就算将功赎罪,也可以赎上好几次罪的,所以他应该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的。   想通此节,心里稍宽,不过到底是谁最后当了皇上,心里还是悬吊吊的。   忽然,杜文浩想起一事,自己穿越到古代来,会不会改变整个历史发展的进程呢?比如说,自己把皇帝杀了,或者研制成功生化武器,把大辽、西夏灭了,统一了中国,甚至把后来的成吉思汗都给咔嚓了,那后面的元明清会不会就没有了呢?   这是一个让人心里狂跳的设想,他不知道结果,不过,从目前来看,自己的穿越似乎并没有对历史有过什么大的改变。至少主流方向是不变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算自己尽心尽力帮雍王爷在皇太后面前美言了,历史的车轮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这些行为而改变方向,那自己有何必担心呢,这本来就是历史的轨迹,一切都会按照历史的印迹往前发展的,自己尽管胡作非为就是了。   最后这是关键,也是打开杜文浩心结的钥匙。   杜文浩又琢磨起雍王这个人来,当时自己持刀挟持曹王,雍王面临危难大义凌然,以己身顶替弟弟作为人质,在刀锋之下依旧谈笑风生,这种大无畏的气概和宽阔的胸径,的确非常人可比,对蔡确等一帮大臣也有十分的威信,说一不二,说了不许他们找自己麻烦,果真没有一个人来找自己麻烦,大宋国即将迎来大金国的铁蹄,正需要这样的人物作为最高领袖。   反观六皇子,长到十岁了,调皮捣蛋倒是皇宫里出了名,整完这个老师整那个,从不循规蹈矩地学习知识,也看不出有什么领袖才能。只怕又是宋徽宗那种绣花枕头,当诗人画家可以,当国家领袖,差得太远了。   而且,他现在才十岁,显然不能亲政,那就只能由皇太后垂帘听政了,而从自己与皇太后接触这段时间可知,她是个心地善良,极重感情而又性格极其柔弱的人,没什么主见,让这样优柔寡断的女子执掌国事,也未必是件好事。   就算她不愿意垂帘听政,另立辅国大臣,别的辅国大臣是谁不得而知,蔡确作为首席宰相,是肯定跑不掉的,而这蔡确先前胡乱给自己扣帽子打棍子,是个极讨厌的人,他当了辅国大臣,自己好日子恐怕就不多了。   杜文浩转念又想,为什么皇位一定要长子继承?应该是有才能的担任才对,相比之下,雍王爷肯定比六皇子更适合做国家领袖,想到这里,杜文浩反倒觉得,若能说通皇太后让雍王爷继承大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心里翻江倒海一般胡思乱想了这一大通,说起来长,想起来也就转瞬之间的事情。   相通这件事之后,杜文浩拱手笑道:“既然雍王爷如此看重愚弟,愚弟定当尽心竭力说服皇太后,以辅佐雍王爷登上皇位!”   “好!”蔡京办成了这件事,兴奋异常,重重地在杜文浩肩膀一拍:“贤弟也请放心,愚兄用项上人头担保,一旦事成,雍王爷成了万岁爷,你至少是御史大夫!这是雍王爷亲口许给你的!——这枢密副使嘛,雍王爷没跟我交代,是我擅作主张说的,不过,我估计问题不大,以贤弟的才干,足以充任了!愚兄回头就跟雍王爷说去!”   杜文浩心想,自己这样有些要挟要官的意味在里面,给雍王爷的印象肯定不好,现在就算勉强同意了,将来也必定会找个差错撤了的,所谓知足常乐,低调一点的好,便连忙摆手道:“不不,元长兄不要跟雍王爷说这事了,愚弟对当官实在兴趣不大,也当不了什么大官,还是让我安安心心当御医,或者提点刑狱,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蔡京想不到杜文浩竟然放着高官不要,愣了一下,这种宠辱不惊的人还真没见过几个,心下有些感动,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贤弟放心,这件事包在愚兄身上,包你高官得做,骏马得骑!愚兄这就告辞了,有什么消息,可差人来唤我就是。”   “好说,恭送元长兄!” 第380章 皇太后召见   蔡京出来,听得庞景辉还在跟女儿叙话,便决定先回去了。杜文浩一直将蔡京送到甜水胡同正门外。   蔡京上轿之前,回头拱手作别之际,抬头看见杜文浩府邸大门上空空荡荡的,叹道:“贤弟乃朝廷重臣,这府邸太也简陋了一些,都没有上好的匾额,等将来贤弟出将入相,新购府邸之日,若愚兄涂鸦贤弟还能入眼的话,当为贤弟题一匾额为贺!”   杜文浩心头一动,记得《水浒》里为了营救困在江州的宋江,吴用计划找人摹仿蔡京的书法时,曾向众兄弟说当时流行的四家字体,分别是苏东坡、黄鲁直、米元章、蔡太师四家字体。称为“苏、黄、米、蔡”,可堪称宋朝四绝。其中蔡京书法其实是居首的,吴用故意放在最后说,蔡京的书法连生性狂傲的米芾都自愧不如。这开封府尹蔡京自诩书法不错,主动提出给自己题匾,很可能就是那大奸臣蔡京了。   当下杜文浩抱拳道:“久闻元长兄书法冠绝当世,乃古今罕见的奇才,苏黄米蔡四位书法家中居首,能得到元长兄的墨宝,那可真是蓬荜生辉了啊!”   这蔡京果然就是后来的大奸臣蔡太师,其时他的书法已经远近闻名,也已经出现蔡苏黄米四大名写家的赞誉,这蔡京十分得意,拱手笑道:“贤弟谬赞了,既是如此,咱们可就说好了,告辞!”   说罢,上了官轿,一路忽悠着走了。   杜文浩望着他的官轿远去,心中着实郁闷,想不到自己穿越到了宋朝,竟然跟这大奸臣称兄道弟起来,真是晦气。   他回到内宅,庞雨琴和柯尧还在等他,两人一定要分个高下。杜文浩这时候哪有心思跟他们聊医术,听他们学小狗叫,只说让她们两回去再好生看书,隔日再来。两人见杜文浩心不在焉,便不敢多说,出门去了。   杜文浩心思重重地在书房里转圈,翘首盼着沈师爷回来,可是过了中午,沈师爷也还没露面。   刚吃过午饭,仆从来报,又有贵客来访,这一次来的,却是老臣司马光!   杜文浩一听司马光来了,忙不迭出来,好在刚才穿着官袍未曾脱下,也不需要更衣。   来到客厅,见司马光在管家司马道的搀扶下,站在客厅当中,手里拿着一根乌木头的拐杖,弓腰驼背站着,见到杜文浩进来,将拐杖依在怀里,两手作揖:“杜老弟!你可回来了!”   杜文浩急忙过去相搀:“司马老哥,快快请坐,你重病初愈,不可太过劳累。我帮你复诊一下。”   搀扶着司马光坐下之后,英子送来了香茶。   杜文浩拿过他手腕凝神诊脉,望舌之后,又问了平日感受,饮食睡眠二便等情况,发现司马光虽然没有癌细胞进一步扩散的迹象,却也没又明显的康复证象,不过,对于已经被判断三月必死的老人司马光而言,动手术之后能存活将近一年,并保持现状,这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胜利了。   司马光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一脸的凝重,瞧着杜文浩给他诊病,管家司马道见杜文浩诊病完了,哈腰问道:“御医大人,我们家老爷这病……?”   “上次我送回来的冬虫夏草一直在吃吧?”   “一直在吃,按照您的吩咐,一点都没敢落下,药也按照你先前开的一直在吃着呢。”   杜文浩点点头,道:“老哥这病,已经没有危象,不过老哥年纪大了,又长年操心,在手术之前身体就已经几度虚弱,加上这次手术造成的创伤,使体内正气更加衰败,这时候更需小心,要精心调养,切不可过度操劳。”   说到这里,杜文浩顿了顿,拍了拍司马光的手:“老哥,身体是自己的,要爱惜!说句实在话,你身体恢复情况,远没有我预料的好。想必这一年来,你没少操心吧?”   司马道说道:“可不是嘛!老爷这几个月刚刚好一点,又开始整理他的书,一忙就忙到深夜,怎么劝都不听。”   杜文浩知道,司马光在整理的,就是他的巨著《资治通鉴》。说道:“司马老哥,你真的保养自己的身体了,你把身体累垮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司马光苦笑摇头:“罢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听说你回来了,老哥我很是高兴,今日来拜访,一来是看看你,二来嘛,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和你商量。”说罢,回头瞧了一眼司马道。   司马道知趣地走出门外,把门掩上。   司马光道:“皇上和太皇太后驾崩之后,这皇位继承之事,老弟可知道否?”   “略知一二。”杜文浩一听说到的又是这件事,便警惕上了,尽管他信得过司马光的人品,但还是小心为上。所以说的比较含蓄。   “嗯,按照历朝历代继承皇位的正统,该当是由六皇子承继大宝,这没任何异议,可偏偏雍王横插一腿,大言不惭说他要承继皇位,这简直就是把祖宗遗训不放在眼里!咳咳咳……”   说到激动之处,司马光拄着拐杖弯着腰不停咳嗽起来。   杜文浩见状,立即明白了,这司马光是力挺六皇子这一边的人。不敢乱插嘴,静等他借着往下说。   司马光咳喘稍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借着说道:“云帆老弟,老哥我这次来,是想求你一件事,你务必答应,想来想去,就只有你能办成这件事了!若是办不成,让那狼子野心的雍王得逞的话,我辈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啊……”   杜文浩心里想,这有什么,死去的列祖列宗里不就有宋太宗嘛,他不就是违反嫡长子继承制,自己继承了兄长的皇位的嘛,不也干得挺好的吗,干嘛一定要死守那什么传统。   不过这话是不能说的,他静静听着司马光穿着粗气在哪里拄着拐杖叹息。好一会,司马光才借着说道:“眼下能决定皇位承继的人,就只有皇太后了。可是皇太后生性柔弱,就怕他经不住儿子雍王的软磨硬泡啊。老哥本想面见皇太后力谏的,皇太后昨晚出关之后第一道医治,就是非经传召,任何大臣不见。也不得擅闯皇宫进谏。唉!”   杜文浩心里明白,皇太后想躲,这是女人的通病,女人遇到麻烦,第一个下意思的想法就是躲开,绕过去。就算这件事根本绕不过去也躲不开,也会想法设法往后拖。   杜文浩道:“皇上驾崩之后,皇太后闭关之前,你们怎么不向她进谏呢?”   “怎么没有啊!”司马光跺脚道,“皇上刚刚驾崩,左丞相王珪和老哥我等大臣便进谏皇太后,请她按照祖训长子继承,指定六皇子承继皇位。偏偏这时,那雍王站了出来,说是他要秉承太宗皇帝的遗风,兄终弟及,由他承继皇位。蔡确等一帮大臣随声附和。我等下跪哀求皇太后,哭诉此事万万不可,皇位只能由皇子继承,这才是正统。朝上乱成一团,皇太后退走,随即宣旨指定暂代国事政务的四位王爷大臣之后,说她要闭关诵经,为皇上和太皇太后祈福超度。任谁都不见。便躲了起来,一直到昨天晚上才出关。”   “那你们昨晚去进谏了吗?”   “去了,两边的人都候在皇宫门外呢,可皇太后宣旨说了,非招不见,让我们都散了。”   杜文浩苦笑道:“既然皇太后下旨了非招不见,那我也一样啊,见不着皇太后的。”   “你能见着!昨日皇太后一出关,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回来没有。肯定很快就会召见你的!”   杜文浩心里一凛,很显然,六皇子这边在皇太后身边也安插有人,几乎同步得知了这个消息。这让杜文浩更加警惕,如果是这样,那自己跟司马光的谈话就需更加小心,难保司马光他们阵营里没有雍王的人,一旦把谈话内容透露出去,那可要惹麻烦的。   所以杜文浩笑了笑,说道:“或许皇太后找我,只是为了看病吧,皇上和太皇太后驾崩,她应该很伤心,叫我去帮她调理一下身子也是有的。”   “这就行了!只要能见到皇太后,说上话,就达到目的了!皇太后这时候最需要一个旁人来帮她作出判断,而你救过她的命,又一直主要干的是御医,勾管常平仓和提点刑狱也都在地方,与两派都没有明显的利害关系,正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老哥估计没错的话,她一定会召见你问你主意的!”   杜文浩干笑道:“嘿嘿,我能有什么主意,我就会看病,这国家大事,我真的一窍不通的。”   司马光盯着杜文浩道:“我只先问你一句话:你是拥戴六皇子,还是辅佐那企图篡国的雍王?”   杜文浩犹豫片刻,用自己觉得非常坦诚的微笑道:“司马老哥,说句实在话,谁当皇上,皇太后肯定已经成竹在胸了,不日便会有定论!咱们只需耐心等待就是。”   司马光乌木拐杖杵地咚咚有声:“老弟,你怎么聪明一时糊涂一时啊!若是皇太后有主意,就不会躲在皇宫里念经七天不出门了,就不会下旨非招不见了!她这是没主意啊!这时候若是没有个明白人给他点醒,一旦抉择有误,那我大宋江山,就乱了正统了!这是天大的事情啊,老弟!咳咳咳……”   司马光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差点喘不过起来。   杜文浩急忙安慰道:“老哥,你别着急,千万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慢慢说?再慢慢说就晚了!”司马光拄着拐杖,开始给杜文浩上历史课,历数历代嫡长子继承正统的事例和那些篡位者的下场,他说不能等,可自己却滔滔不绝说了大半个时辰,直说的杜文浩脑袋里跟一桶浆糊差不多,这才停了下来,喘着气问:“老弟,你看看,长子继承大统,才是纲常伦理的正统,且不可乱了宗法啊!你说是不是?老弟。”   杜文浩连连点头称是。不过,想起先前已经答应了雍王帮他登基,若是再答应司马光去说服皇太后让六皇子承继皇位,一旦走漏风声让雍王知道,那结果可想而知,再者说了,比较他们两人,杜文浩还真就觉得雍王更适合成为君主,统领孱弱的大宋迎战即将到来的恶战。所以还是没有表态。   司马光看出来杜文浩很显然想置身事外,急得团团转,道:“老弟,这时候只有你能拯救大宋国正统不旁落他人,你可千万不能明哲保身啊。我堂堂男儿立身于世,不做几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来,岂不愧对天地……!”   刚说到这里,就听门口咚咚有人敲门。   杜文浩眉头一皱,叫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是丫鬟英子,福礼道:“少爷!皇太后懿旨到,让你到正堂接旨!”   杜文浩和司马光都是一震,司马光拐杖一扔,抱拳作揖道:“老弟!今儿个老哥我求你了,务必以江山正统为计啊……!”   圣旨来了,杜文浩哪敢耽误,也正是个脱身的好机会,拱拱手,急匆匆出门来到前堂。   来传旨的竟然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焦公公,身穿孝服,一脸悲容,见杜文浩进来,朗声道:“皇太后口谕,着提刑官杜文浩觐见!”   “臣领旨,谢恩!”   杜文浩起身,躬身道:“公公传旨辛苦,请到里面用茶吧?”   “不了,皇太后还等着的,咱们一同进宫吧。”   “是!”   杜文浩四下一扫,还是没见到沈师爷的影子,这时候最需要人拿主意的时候,偏偏这智多星却一直不回来,真是急死人了。   杜文浩也换了一身孝服,跟着曹公公来到门外,停着一辆豪华大车,两人上车之后,放下车帘。杜文浩这才低声问道:“焦公公,圣上和太皇太后,究竟是怎么驾崩的?”   “一无征兆!”焦公公叹了一声,“那天一大早,皇上正在用膳,突然站起身,全身抽搐,随即倒地,人事不知。急招太医诊治,太医赶到之时。皇上已经咽气了,连遗诏都没能留下……”   “有什么症状吗?”   “咱家当时不在场,跟太皇太后在一起,赶到的时候,皇上已经驾崩了。当时太皇太后就不行了,捂着心口全身无力瘫软在了地上。众人都慌了,把太皇太后抬回了寝宫,太皇太后已经不省人事,连汤药都灌不去去了,挨到下午,也跟着仙去了,唉……”   杜文浩急声问道:“太皇太后有什么症状吗?”   “没什么别的,就是捂着心口软倒之后,就不言语了,呼吸时断时续,到了下午就没了。”   “有没有呕吐,头痛,烦躁这些症状?”   焦公公想了想:“这些倒没有,反正就象睡着了似的,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是突然晕倒失去知觉的,还是觉得头晕,意识不清,然后才失去知觉的?”   “是突然的,一下就倒了。”   “之前皇太后在做什么?没有什么不适吗?”   “这之前皇太后在花圃里种花呢。”   “她没吃东西吗?”   “没有,太皇太后每天早上都快先照料了花圃的花草之后,才在花圃里用早餐的。那天都还没来得及用膳。”   “也没喝什么吗?比如汤药?”   “没有!雍王等人都反复查问过太皇太后之前的情况,当时跟着太皇太后的有一帮子宫女太监,大家都看的清楚,太皇太后早期梳妆之后,习惯是先看看花草,然后再喝茶吃早点,就在花圃里,所以那天连茶都没喝,就去花圃了的。”   杜文浩沉吟思索,皇上驾崩的证象不明,但太皇太后的证象,显然不是中毒,因为古代的毒物差不多都是砒霜,所谓的鹤顶红其实也是砒霜的一种,砒霜中毒的主要症状是肠胃型的,即反胃呕吐,烦躁,很容易辨别出来。太皇太后如睡着一般的死法,与砒霜中毒完全不同,而且早上她还没有吃东西,所以基本可以排除下毒的可能。   会不会是有人用自己的麻醉药下毒治死呢?杜文浩很快排除了这种可能,目前他的麻醉药都是汤剂,必须口服才能麻醉,而焦公公已经明确肯定太皇太后没有服药,也没吃任何东西,更何况,他的这种麻醉药见效速度比西药麻醉剂要慢一些,意志的丧失有一个过程,不可能这样突然失去知觉的。   从焦公公说的情况来看,皇太后的症状更象心肌梗死之类的急性猝死,很可能是见到皇上驾崩,巨大苦痛打击下,引发了心肌梗死。这种心血管疾病导致的猝死在现代医疗条件下都很难事先预测,一般也来不及抢救,就算自己当时在旁边,只怕也无能为力。   杜文浩道:“太皇太后临终也没有说什么话吗?”   “没有,不过,那之前,太皇太后倒是老念叨你,那时候她总觉得心口不太舒服,心慌得很,咱家曾经劝她下懿旨招你回来侍医,可太皇太后说你跟白衣社的事情,还有擅自领军作战的事情,让皇上很不高兴,这时候不能把你找回来,要不然御史台那帮谏官不会放过你的。”   杜文浩心中伤感,垂泪道:“太皇太后对我……,真是恩重如山!”   “是啊!”   杜文浩默默流泪,两人一时无话。   马车到了戒备森严的皇城门口停下,焦公公才道:“杜大人,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第381章 于无声处听惊雷   杜文浩道:“焦公公请说。”   焦公公瞧了杜文浩一眼:“听说大人回来的时候,跟雍王爷和曹王爷发生了一些误会,先后挟持了两位王爷做人质,还割伤了曹王爷,不知有无此事?”   “有,当时还有宰相蔡确等人,他们诬陷我擅离职守,以致皇上病故,要拿我下大狱治罪,我急了,一气之下就抓了曹王做人质,后来雍王出面要换曹王,和我一起去见皇太后,皇太后闭关诵经了,他又陪我到皇宫门口,并吩咐所有人不准找我麻烦,这件事不准再追究。就这样。这雍王还真是言而有信,很讲义气,这些日子还真的没人来找我麻烦。嘿嘿”   焦公公很是疑惑,瞧了一眼杜文浩,问道:“雍王爷讲义气,这话是你说给你师爷沈升平听了吗?”   杜文浩摇摇头:“他一早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那就对了,杜大人,你我也算的好兄弟了,咱家才跟你提个醒,你可别拿咱家的话跟外人说去。”   杜文浩忙道:“哪会呢,公公请说。我嘴巴紧得很。”   “嗯,那好。”焦公公把头凑了过去,低低的声音道:“兄弟,须留神雍王爷,这人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杜文浩心头一惊:“怎么?雍王不讲信誉?”   “这话咱家可不敢说,不过,眼下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了,杜大人与咱家一向不错,咱家也不忍心看你面临危险而不自知。雍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去问问你的师爷沈升平,他几十年在朝廷里混,知道的很清楚。”   杜文浩着实好生看了看焦公公,见他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心里不由打了一个突,自己当众挟持他们做人质,这样的事情都能忍,自己一直以为是雍王心胸开阔,却没想过这或许是他权宜之计,争夺皇位的时候,自然是要广泛建立统一战线的了,树敌越少越好,所以暂且饶过自己,以后再秋后算账,后来发现自己还有用处,又派蔡京来收买,不过,自己可谓当众欺辱过他,这种事情对一位王爷那可绝不是小事,如果心胸并不宽广,一旦他登基成功,找个事由把自己干掉雪恨,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想到这里,杜文浩禁不住冷汗直流,忙拱手道:“多谢焦公公提醒,我一定小心就是。”   焦公公摇头苦笑:“小心?嘿嘿,这种事情,小心能躲得过去吗?”   “那……,请公公指点迷津!”杜文浩从怀里又摸出一把银票,全都递了过去。   这一次焦公公却把钱推了回来:“杜大人,你这钱咱家不能要。”   “为什么?”   “咱家也有事求你,而解决你这问题的关键,也正是咱家要托你的事情。”   杜文浩听不明白,疑惑地望着他:“公公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焦公公道:“咱家希望等一会你见到皇太后,能劝她及早作是决定,不管是立六皇子,还是让雍王兄终弟及,都要尽快决断,不然……”   “不然怎样?”   “据咱家了解,这几日,雍王活动很频繁,咱家担心……,唉,皇太后性格太柔弱了,若是……,唉!宣武门之变,不可重演啊!”   杜文浩心头一凛,玄武门之变?那不是唐太宗争夺皇位的一场血战吗?李世民将自己的亲哥哥亲弟弟都杀了,这才夺得皇位。莫非这雍王……?杜文浩不敢再往下想。问道:“雍王有什么具体行动吗?”   “这个……,咱家也不清楚,只知道这几日侍卫步军和侍卫马军调动频繁,司里的将官也进行了大撤换。”说到这里,焦公公压低了声音,对杜文浩道:“侍卫步军和侍卫马军的都指挥使,现下都是雍王爷的人了!”   杜文浩不禁感到后脊梁一阵的寒意,若焦公公的消息是真的,那雍王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和平承继皇位不行,就要武力解决,杀掉自己的亲侄子了。低头想了想,道:“雍王爷……,不是这样的人吧?”   “是不是的,杜大人睁大了眼仔细瞧着就行了。这种事咱家不好多说的。”   杜文浩问道:“那殿前司的都指挥使是谁?”   “是韦岸韦大人,他家千金小姐曾经患病得到你的医治,救了一条命的那位。”   杜文浩如何不知,这位韦小姐擅长歌舞,深得太皇太后欢心,准备将来将她给六皇子做皇妃的。正是这位宁死也不剖腹疗伤的韦小姐的引荐,自己才得以给太皇太后治病,才得以进入官场的。说起来,自己还欠她一份人情呢。   杜文浩问道:“这韦岸韦大人不是殿前司都虞候吗?什么时候提的都指挥使?”   殿前司的最高领袖是指挥使,下面还有副指挥使,然后才是都虞候。差了两级。   焦公公道:“太皇太后让皇上给提的,就半年前。”   杜文浩问:“这韦岸韦大人对皇位继承是什么态度?”   “那还用问?他女儿是内定的皇妃,一旦六皇子登基,那就是皇后!他自然拼死都要保着六皇子登皇位了。皇上和太皇太后一驾崩,韦大人的殿前护卫便将皇宫重重护卫了起来。这恐怕也是雍王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吧。”   杜文浩心想,太皇太后提拔韦岸这一招还真有远见,等于给六皇子一道护身符了。关键时候派上了用场。   突然,杜文浩想起一事,问道:“这三衙只有领兵权啊,发兵权在枢密院,没有兵符令箭,他调动不了军队的啊。难道……”   焦公公道:“是这样的,但他们调动军队确有其事,只怕枢密使韩缜已经是他们的人了!”   杜文浩摇头道:“不对!如果枢密使已经是雍王的人,他能调动军队,为何不下令将韦岸的殿前军调到城外或者别的地方去,那六皇子不久完蛋了吗?”   焦公公点头道:“是啊,究竟怎么回事,咱家也不知道了。”   “那现在皇太后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公公知道吗?”   焦公公缓缓摇头:“自从皇上和太皇太后驾崩之后,皇太后就一直在哭,几乎没说什么话,更没有提到任何皇位继承的事情。”   “那公公就不曾进谏几句?”   “咱家是内臣,内臣不得干预政事,这是祖训,咱家从不插手这种事情的。咱家只希望能平平安安的就好。不过,归结到杜大人你自己的事情,你就须好好斟酌了。——下吧,别让皇太后等久了!”   杜文浩点点头,两人下了车,走到戒备森严的皇宫门口,亮腰牌验明身份后进入皇宫,快步径直来到了太皇太后的寝宫前,皇太后在这里守灵。   通报进去之后,皇太后传杜文浩觐见。   杜文浩进入寝宫,过了重重门廊,终于来到正堂院子钱,大门紧闭,引领官带着杜文浩从旁边角门进去,是个小院落,过天井走上台阶,门口伺候的宫女福了一礼,随即挑起门帘。杜文浩躬身进入,门帘随即放下。   这屋里所有的窗户都是紧闭着的,也不亮灯,光线有些晦暗,空空荡荡的。正中软榻上,歪着一个贵妇,穿着一身黑色长裙,腰带上系了一条雪白的素带,脸部隐在了暗处,看不真切,不过从身形上看,正是皇太后。   按理皇太后见外臣,是要隔帘的,可这一次帘子被拉到了一边,在皇太后的软榻旁,放着一把交椅。   杜文浩抢步上前,深深一礼道:“卑职杜文浩,参见皇太后。”   皇太后声音有些沙哑,挥了挥手:“起来吧,你先去灵堂拜祭太皇太后,再过来说话。”   “是!”   杜文浩起身正想问灵堂在哪里,耳边已经听到又诵经的佛号声,还有隐隐的哀哭声。眼角瞧见旁边的一扇门开着,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便躬身过去一看,果然,偌大的厅堂里,齐顶的数匹白纱从顶垂落,白纱后面,停着一口一人多高的巨大黑漆棺材。两排身穿黄色袈裟的和尚正敲着木鱼手持年珠吟诵佛经。   灵堂前的地上跌坐着几个女子,都是全身素缟,屋里虽然光线暗淡,杜文浩还是分辨出,正是皇后、朱德妃、林婕妤等嫔妃。   灵堂正中条案上竖着一块灵牌,前面摆满了各色贡品,插着拇指粗的香,大厅里烟雾缭绕。   杜文浩走到香案前,眼望太皇太后的灵位,想起这老太太对自己的好,禁不住悲从中生,撩衣袍咕咚一声跪倒,伏地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引得皇后等嫔妃们也都呜咽起来,一时间灵堂里哀声阵阵,哭成了一片。   女人们一哭,杜文浩反倒不好意思哭了,刚才这一哭,尽管时间段,心里的压抑却也明显减轻一些了,又伏地磕了九个响头。   偷眼瞧去,正看见那几个嫔妃也都瞧着自己,梨花带雨的俏脸上,都露出了欣慰之情,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   杜文浩勉强一笑,正待起身,眼睛却落在一女身上再也掉不开了。   这女子一身素缟,柳眉如烟,素齿朱唇,杏面桃腮,冰肌莹切,说不尽的哀愁,道不完的幽怨。可怜见的模样,更增了几分楚楚动人,却正是国色天香的向皇后。   真可谓要想俏,一身孝,此刻的皇后美艳绝伦之下的哀愁,更让杜文浩瞧得心碎,真想过去搂她入怀,替她吻干眼角泪花,抚摸她牛奶般嫩滑的脸蛋,软语抚慰让她不要心伤。   就在杜文浩失魂落魄之极,旁边和尚敲响了法器磬铃,让他神智为之一清,忙调开眼,不敢再看,爬起来,点了三柱高香插上,又伏地叩头之后,这才起身,退出了灵堂。   回到隔壁客厅,杜文浩还有些魂不守舍。对皇太后躬身一礼,甚至忘了该说什么。   皇太后却也好想忘了杜文浩的存在,依旧歪着身子躺在软榻上,好一会,才摆摆手,指了指旁边的交椅,示意让杜文浩在交椅上坐下。又继续沉默不语了。   皇太后不说,杜文浩自己自然也不敢乱说,静静坐着等。   半晌,皇太后才幽幽道:“哀家有件事很棘手,一直想找个人出出主意,这些天思前想后,就只有你最适合。”   杜文浩心里咯噔一下,雍王和司马光都猜到了这一点,这些老谋深算的政客对政治的敏锐观察力简直惊人。要玩政治,自己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皇太后道:“皇上突然驾崩,没有留下任何遗诏,甚至来不及册立太子。朝中大臣们现下分作两派,一派是蔡确为首,拥戴雍王继位,另一派是司马光,死谏让六皇子继位,让哀家垂帘听政。哀家没了主意。你……,你是局外人,帮哀家出出主意吧。”   杜文浩已经知道皇太后会问这个问题,一路上也在想这个问题,临到头了,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想不到皇太后会直截了当就问了出来。他却不知,这七天七夜里,皇太后几乎就没合眼,脑海中一直在想这件事,所以没有拐弯抹角,第一句话就问了。   杜文浩来之前本想好帮着雍王说服皇太后让雍王承继皇位,却刚才听了焦公公一席话,杜文浩犹豫了,万一焦公公说的是真的,这雍王是个不讲信誉不义气的人,辅助他登基之后,他反过来跟自己秋后算账,那自己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件事关系身家性命,千万不能急,必须谋定而后动!   所以,杜文浩欠身道:“微臣感激皇太后的信任,雍王爷和六皇子各有千秋,的确难以抉择。不知皇太后是怎么个想法?”   皇太后幽幽道:“哀家要是有主意,就不用叫你来问了。”   “皇太后终得有个想法吧?”杜文浩想看看皇太后内心是怎么样的,然后才好作出应对。   皇太后心里已经将杜文浩看做自己人,并不隐瞒,叹了口气,说道:“大统理应由长子承继,这是历朝历代的遗规,让皇孙承继,符合正统,可是,皇孙承继皇位,必然由哀家垂帘听政,可哀家根本不懂国政,如何听政啊?再想想,哀家的两个孩子,却也是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才,若让皇孙让了皇位给他们,哀家倒也省心了,又怕朝中司马光那帮大臣们不依。唉……!再则说了,颢儿頵儿这两孩子生性要强,从小如此,想要的东西变着法都要得到的,现在说了要承继皇位,若是不能,就怕他们两将来为难皇孙……”   杜文浩躬身道:“皇太后英明!”   皇太后一愣:“此话怎讲?”   “皇太后已经洞察雍王之心,这也正是微臣担心的。现下立谁为君并不是最紧迫的事情!”   皇太后微微吃了一惊:“那还有什么比这更紧迫的事情?”   “有!”杜文浩道:“玄武门之变,迫在眉睫!”   “啊?”皇太后这七日一直闭门不出,躲在深宫里面,对外面的事情一点不知道,加上她本来就生性柔弱,却偏偏被推到决策国家领袖人选这样的至关重要的位置上,她只会吟诗作赋,轻歌曼舞,可说到国政大事,那就半点主意都没有的。陡然听到杜文浩说玄武门之变,唐朝这场血腥的宫廷政变的历史事件,作为皇太后的她,如何会不知道,心底深处也最害怕的就是宫廷政变。所以不禁打了个激灵。急声问道:“怎么回事?”   杜文浩知道她不问国政,不知道里面的凶险,欠身道:“京城里的御林军共分三部分,殿前侍卫司、侍卫步军司和侍卫马军司,本来,这三队并无统一指挥,各自听令于圣上,而且,三衙只有领兵权,没有发兵权,发兵兵符掌控在枢密使手里,但现在不知怎的,圣上驾崩之后,三队中的前面两军,已经被雍王控制,后面一军,则由六皇子的人韦岸韦大人控制。”   “啊?怎么会是这样?”皇太后声音都颤抖了。   “是啊,虽然雍王有两军,韦岸只有一军,但韦岸的一军是殿前侍卫,是精锐中的精锐,目前又掌控了皇宫,可凭借皇城坚固城墙防守,所以两派现在可谓势均力敌。但所以,不论皇太后你决定由谁承继皇位,都有可能引起另一方使用武力夺权。那时候,玄武门那样手足相残的悲剧只怕就会在咱们大宋重演!”   皇太后身子猛地坐直了,抓住了腰上的白绫,紧张地问道:“不会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焦公公在来的路上告诉微臣的,不过还没有核实,如果皇太后觉得有必要,微臣可以派人核实情况,但请皇太后务必及早想出应对之策,否则,宣布继承人之时,只怕就是我大宋灾难之日!就算这消息虚假,有备无患,未雨绸缪也是好的啊。”   皇太后苍白的脸上更加没有了血色,沙哑的声音增加了一些惊恐的颤抖,“那……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办?”   “将双方的军权全部收回!”   “怎么收回?他们不愿意怎么办?”   杜文浩愣了一下,这方面他也实在没什么主意,最好回去跟沈师爷商量一下再说。当下抱拳道:“现在情况不明,不好采取针对性措施啊。”   “这……,这可怎么办?”皇太后一脸绝望。 第382章 肩膀和靠山   杜文浩不掌握情况,真想不出好办法来,讪讪道:“微臣……,微臣也不知道啊……”   皇太后脸色惨白,一边是自己的两个亲儿子,一边是自己的亲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两边打起来,伤了谁都不是她愿意看见的。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皇太后:“能不能把他们叫来一起心平气和地商议个结果,免了刀兵之灾?”   杜文浩摇头苦笑:“皇太后,这是皇权,是天底下最高最重要的权力,只怕难以心平气和的谈判解决,除非一方主动退出,但现在看来,都已经剑拔弩张,不见高低是不会罢休的了!”   “不行!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让他们兵戎相见!”皇太后呼地站了起来,“立即传令,让颢儿和頵儿来见哀家……”   她这些日哀伤忧郁,茶饭不思,身子已经极度虚弱,又加上听到这消息的惊恐烦躁,陡然起身往前疾走,气血逆乱,顿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往前扑倒。   杜文浩眼疾手快,抢步上前,在皇太后倾倒瞬间,伸手托住了皇太后的身子。皇太后身体一软,瘫在了杜文浩的怀里。   杜文浩托住皇太后的双腋,只觉得她身轻如烟,柔若无骨一般,半托半举将她搀扶到软榻上坐下。   杜文浩刚要放开手,却被皇太后一把抓住了。皇太后感到头晕目眩,只能两眼紧闭,下意识要抓住某个物件帮助自己稳定身形。杜文浩不敢挣脱,半躬着身僵在那里。   这个姿势太也费劲,杜文浩坚持了一盏茶的时间,实在坚持不住了,想要挣脱,可皇太后将他手臂抓得很紧,杜文浩能感觉她娇弱的身子在簌簌发抖,显然是害怕惊恐之极,不忍心就此挣脱,但坚持这么久,腰杆简直要断了一样,无力再保持这个姿势,只得歪着身子坐在软榻边上。   没成想皇太后紧闭双眼,抱住了他的胳膊,顺势斜靠在他的手臂上。   杜文浩全身过电一般一凛,感觉自己成了一只活的木乃伊,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幸好这屋里只有他们两人,要不然,被人看见两人这样,还以为自己轻薄皇太后,那可是抄家灭门的死罪。   杜文浩想挣脱,却哪里敢动半分,幽暗之中,隐隐听到有哭泣之声,这声音不是来自隔壁的灵堂,而是来自身边,来自紧靠在自己身上的皇太后。哭泣声中,夹杂着一些低低的散碎的话语:“怎么办啊……?宗实……,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宗实是宋英宗的小名,皇太后高滔滔的母亲是宋仁宗的皇后的亲姐姐,所以高滔滔自幼便在宫中生活,与宋英宗两人可谓青梅竹马。杜文浩对这段历史早已经从焦公公口中知道,现在听他抓住自己的胳膊,叫宋英宗的小名,不觉后脊梁一阵发寒,恍惚中感觉昏暗的屋里的某个角落,宋英宗正站在哪里冷冷瞧着自己。   杜文浩毛骨悚然之下,急忙回头张望,空旷的大堂里并没有别人,也没有什么鬼魂,又看见窗户投进的光亮,心里稍稍踏实。   皇太后还在低声哭泣说着话,杜文浩稳了稳心神,伸手过去,试探着拍了拍皇太后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双柔夷:“皇太后节哀!卑职是文浩啊!”   皇太后身子一震,从恍惚之中逐渐清醒了过来,忙放开了杜文浩的胳膊,勉力一笑:“对……对不起”   “皇太后,你这些日子太累了,刚才神智有些恍惚,我让他们给你熬点人参汤来……”   说罢杜文浩就要起身,却把皇太后一把拉住了:“你别走!”   杜文浩的屁股半抬着,僵了一下,只好坐了回去,侧头望着皇太后。   皇太后慢慢伸手过去,又抓住了杜文浩的胳膊,一脸哀伤说道:“文浩,你帮帮哀家,绝不能让玄武门之变重演啊!好不好?”   杜文浩瞧着皇太后憔悴的脸庞,皇太后尽管已经人到中年,但得益于宫廷养颜秘方和无数奇珍的滋润,那肌肤还是如少女般吹弹的破,除了眼角几根细细的皱纹之外,看不出一丝苍老的痕迹。柳眉弯弯,鼻若凝脂,娇滴滴的艳唇却没了血色,只是那双丹凤眼,似秋水般涟漪,满含哀愁望着杜文浩。   见皇太后如此忧伤的神色,杜文浩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济弱扶危的豪迈英雄气概来,脑袋一热,竟然也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好!微臣纵然肝脑涂地,也要阻止这场刀兵之灾!”   “真的?你真的肯帮哀家?”皇太后声音发颤。   “嗯……”杜文浩面对孱弱的皇后如此哀伤的恳求,哪里还能抗拒,机械地点点头,却不想自己有何本事帮忙,先答应了再说。   皇太后脸上浮现出一抹凄凉的微笑,杜文浩曾经替她治好了十数年的顽疾,将她从漫长的苦难里解救出来,在皇太后潜意识内心深处,已经将他看着了生命的依靠,听他答应,一直绷紧的神经为之一松,身子一软,靠在了杜文浩的肩头。   杜文浩这次没有躲,他觉得这皇太后真够可怜的,自己守寡近二十年,现在身为皇上的亲生儿子死了,一直照料关心自己的婆婆死了,守寡多年孤苦的心里本来就充满了寂寥,又让她去决定谁来继承大统,更是忧虑,现在又听说自己另外两个儿子要跟亲孙子争夺皇位而准备武力火拼,更增添了惊恐和绝望,她这样瘦弱的身子,又如何能承受这样巨大的精神压力呢。她是需要一个有力的肩膀靠一靠的了。自己的肩膀尽管不是很有力,却也聊胜于无。   所以,杜文浩身子甚至没有晃一晃,坚定地坐在哪里,皇太后依偎靠在杜文浩,两手抓住他的胳膊,低声饮泣,哭得如杜鹃滴血一般。   杜文浩斜眼见她消瘦的香肩不停耸动,哀声哭泣,一种怜惜油然而生,他本来就不在乎什么纲常伦理,此刻又无外人,只想多给这可怜的皇太后一些精神抚慰,所以,迟疑片刻,终于伸出手,从后面拦住了她的腰。   杜文浩的抚慰,让皇太后犹如惊涛骇浪中的小舟回到了港湾,这种怜惜,让皇太后仿佛回到了从前,当年自己受了委屈,伏在丈夫宋英宗怀里哭泣时,英宗就是这样安抚自己的,禁不住悲从中生,朦胧中恍然回到了宋英宗的怀里,竟侧过身来,双手一伸,搂住了杜文浩的脖颈,依偎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皇太后身子保养很好,依旧凸凹有致,杜文浩也双手环抱搂紧了她,轻拍她的脊背,低声抚慰着,这软玉温香抱满怀,杜文浩却半点迤逦都感觉不到,能感觉到的,只有皇太后的哀伤。   皇太后在杜文浩怀里哭泣着:“我本来想昨晚上叫你进宫的,可是……,又怕你不肯帮我……,思前想后,熬了一夜,看着不能再拖了,我这才……”   杜文浩听她不知不觉间,把尊严的称谓“哀家”换成了亲近的“我”,便知她心里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自家人,当成了唯一的依靠。不禁心头一暖,更紧地将她搂在怀里,伸手托起她依旧娇嫩的脸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花,柔声道:“你该早点叫我来,一起想主意,定会有办法的。”   皇太后仰着脸望着他,眼中泪珠依旧不停滚落,杜文浩瞧着她仰起的娇颜,楚楚动人,特别是那一点娇唇,便想吻上去,这时,皇太后却喃喃问:“文浩,现在我该怎么办?”   杜文浩及时刹住了车,暗骂自己这样乘人之危太不厚道。赶紧稍稍离开她的身子,想了想,说道:“先要稳住雍王,他是关键,你可以先召见两边的人,表达你对雍王和曹王的赞赏,让他们以为你的意象是指定雍王和曹王继承皇位,可以显露一些犹豫,不知具体该谁承受的样子,一边分化两人的关系,造成内讧……”   杜文浩后退些许,皇太后却顺势依偎过来,依旧仰着脸问:“那,那他们两要打起来怎么办?”   “这就要看你说话的艺术了,你可以说得含蓄一些,让他们感觉你倾向于让二王中的一位承继,但同时也要赞扬六皇子,表达你的犹豫,这样就能稳住二王,毕竟武力是最后的选择,他们看到希望,就暂时不会动手了,咱们就达到目的了,咱们的主要目的是拖时间。你可以把焦公公要过来,他老谋深算,手边又有内卫打手队,有他在一旁帮着应对大臣们,应该没问题的。我立刻回去摸情况,想办法,想出针对之策后,便来告诉你。如何?”   “嗯!我都听你的!”皇太后依偎在他怀里,闭着眼,感觉心里很踏实。   ……   从皇宫出来,杜文浩一颗心还在怦怦乱跳,想起刚才的事情,恍若梦中。   下面该怎么办?自己一个小小御医,如何搞定这场即将到来的宫廷政变?   杜文浩回到五味堂,庞雨琴、林青黛等人都在门口翘首以盼,眼见他平安回来,这才舒了一口长气。   师爷沈升平已经回来了,正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杜文浩把他叫到书房,关上房门,先问他了解的情况。   沈升平沉声道:“雍王正频繁调兵,很可能想使用武力夺权!六皇子这边韦岸也是全力戒备,双方兵士已经发生了一些小摩擦!”   杜文浩心头一凛:“果然如此!曹公公也是这么说的。”   “曹公公?”   杜文浩点点头,把这边蔡京、司马光来访,已经皇太后召见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当然,自己原先想拥戴雍王的想法,以及在寝宫跟皇太后两人亲昵的事情自然省掉了。同时也把焦公公的话告诉了沈升平。   沈升平沉吟片刻,道:“焦公公所言没错,这雍王不讲信誉在朝廷是出了名的,他特别喜欢收藏古书,但凡知道谁家有古书,想尽办法都要搜去的,而许诺给对方的钱财和好处却几乎没有兑现过,朝中出了名的赖皮。而且,此人是出名的笑面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用这种伎俩整垮了很多人,远的不说,就拿老朽走之前的事情来说吧,富弼知道吗?”   “富弼?知道啊,前宰相嘛,我还替他治过病呢。”   “他死了!”   “啊?”杜文浩吃了一惊,“怎么死的?”   “说是病死的。其实,就是这位雍王给整死的。”   “究竟怎么回事?”   “富弼家藏有一本佛经,听说是东晋大师慧远亲笔抄录的梵文佛经,雍王已经曾出价三百两黄金向富弼购买,富弼不卖。雍王表面上不以为意,依旧对富弼很尊重甚至很关心。暗地却拿富弼反对变法说事,不停向皇上进言,最终将其贬出京城,出判毫州。白衣社事发之后,雍王又诬陷富弼勾结白衣社,皇上将富弼打入天牢。雍王派人通消息给富弼家人,说捐赠哪部梵文佛经给雍王,便可释放富弼。其家人立即将佛经送到雍王府上。但拿到佛经后,雍王却食言而肥,又向皇上进言,说富弼谋反,应当抄斩。好在皇上信守祖训,不杀士大夫,将富弼改判流三千里充军。结果富弼病死在了充军的半道上。”   杜文浩听了这话,一阵的后怕,原来雍王竟然当面是人,背后是鬼,幸亏自己及时知道,没有拥戴他当皇上,要不然,嘿嘿。富弼因为一本慧远大师的手抄梵文佛经就惨死他手,自己手里可有一箱的这样的佛经,要是让这雍王知道了,那不得完蛋!   杜文浩道:“这么看来,这雍王是不能辅佐的了。”   “绝对不能!”沈升平道,“从一国之君来看,心狠手辣倒没什么,但是言行不一,出尔反尔,则绝对是为君大忌。现在谋位不成,便动刀戈,不顾母亲之命,实为不孝并大不敬。此等人物怎么为一国之君?反观那六皇子,虽然天性顽皮,却都是小孩常有的,他生性善良,特别是非常的孝顺,不管是对嫡母还是生母,都是如此,其孝名朝野皆知,若是登基,将来定能仁政。”   “你的意思,是让我辅佐六皇子?”   沈升平缓缓点头:“就大人而言,这是唯一的选择。”   杜文浩心头一凛,盯着沈升平道:“你认为,一旦雍王登基,会跟我算那挟持人质的旧账?”   “以雍王的个性,无论你在辅佐他登基上有多大的功劳,这个仇他不会不报的,他不是那种心胸宽广之人。他过河拆桥的事例不甚枚举。大人若想安生,就决不能让雍王登基!”   杜文浩两手一摊,苦笑道:“可是,就算他登基不成,将来要挟私报复,还是会找我麻烦的,他是雍王爷,算计我这个御医,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这左右是个死啊。”   “所以,大人必须借这次机会,抢占一个高位,最好手握兵权,才不怕雍王报复,并借他准备拥兵篡权的恶行之际,沉重打击他的势力,剪除他的党羽,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当然,要一劳永逸,最好把他——”   沈升平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皇太后不让我伤害双方任何一方!”杜文浩沮丧道,“再者说了,我现在只不过是小小御医,提刑官,再怎么爬,也爬不到雍王之上去啊。”   “同平章事兼任枢密使!”沈升平缓缓道,“大人只有登上这个宝座,身兼武文二职,才能不惧雍王!”   “可是,宰相之职与枢密使之职不能同时兼任的啊。”   “可以,庆历年间,用兵西夏,就曾由宰相兼枢密使。所以规矩是人定的。”说到这里,沈升平意味深长地瞧着杜文浩道:“只要六皇子登基,皇太后垂帘听政,大人有皇太后撑腰,要谋取这个职位,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可是,我不是当大官的材料,让我治治病还行,让我治理国家,我真的很头大,当时在成都静江府,一个小小的勾管官就已经让我摸不着北了,更别说让我当国家的总理……,啊不,国家的宰相,还要指挥军队,我不会领军打仗啊,老兄!”   沈升平笑了:“大人在成都府领兵以少胜多,全歼吐蕃西山部番军,那一仗很漂亮啊,怎么说不会领兵呢?”   “那……,那不一样!再说了,我要身兼二职,会惹人妒忌,皇太后也会猜忌的,那反而不好。”   沈升平点头道:“这倒也对。而且,你年纪轻轻就陡然从四品提刑官升到一品的宰相兼枢密使,朝中大臣们也会不服的。皇太后只怕也不敢如此冒进。”   “还是的!你还是帮我想个什么法子,只要能躲过雍王和曹王的报复就好!”   “就算不身兼两个最高职位,你也要用这次机会尽可能往上走。只有身居高位,雍王才奈何你不得。还是那句话,最好手握兵权!同时,一定要用这次机会尽力打压雍王的势力。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杜文浩点头道,“那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大人给皇太后出的主意很高,先稳住雍王,然后想办法,这个办法刚才老朽已经想好了,说给大人听听,看看如何?”   沈升平凑到杜文浩耳朵边,低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   杜文浩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我看这法子可行。好,咱们就这么办!” 第383章 陷阱   左宰相府内宅。   宰相王珪一身锦袍,盘膝坐在包金边的楠木透雕的软榻之上,屁股下面垫的是大红金线蟒条褥,一边身子歪着靠在一个缕金穿花缎面引枕上,手里捻着一串红玛瑙佛珠,另一手里端着一个定窑白瓷茶盏,盖子歪着,露出一小弯幽香。他几次把茶盏送到嘴边,却又停住,放了回来,他的一双花白的浓眉此刻已经锁在了一起,一双迷蒙的老眼一直凝视着地面,不知脑袋里在想什么。   软榻旁边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手里拄着一根乌木拐杖,正不定嘟哝着,这人当然就是老臣司马光。   司马光焦急万分,跺着拐杖道:“禹玉兄,我的嘴皮子都磨破了,说了这么半天,你倒是说句话啊?”   王珪一脸愁云,嘟哝了一句:“还说什么?先前在大殿上,皇太后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虽然还没说死,但她的想法,还是指定她儿子雍王或者曹王继位。孙子到底隔了一辈的,还是儿子亲一些。”   司马光急道:“就是啊!咱们不能眼见大宋正统落入旁人之手啊!”   王珪终于把定窑白瓷茶盏送到了嘴边,没等抿,又放了下来:“你不是说,那御医杜文浩,能说服皇太后的吗?”   “是!从今日皇太后的态度来看,他肯定压根就没有向皇太后进言让六皇子继位之事!唉!我算是白求他了!原以为他少年豪迈,哪知道他这人到底怕事,简直……简直胆小如鼠!”   “不然!”王珪缓缓摇头,“他若胆小如鼠,又如何敢挟持两位王爷?甚至还割伤了曹王?”   司马光怒道:“他那是狗急跳……,呸呸,我不该这么说他,他到底就我这一条老命,——他那时情急之下不得已。真正到了重要时刻,还不是抱头鼠窜的鼠辈!我呸!我怎么又乱起来说了!呸呸!”   王珪微微一笑:“君实兄,别忘了当初在成都府,面对两万番军,杜文浩手下只有区区五千人,依然不惧,还施巧计全歼敌军,有勇有谋!嘿嘿,此人不仅不是鼠辈,也绝不是久居人下之人,弄不好,那就是一条金鳞呐!”   “杜文浩是个人物,他的成就也绝不止现今,这我知道,不过,成都一战跟现在那是一码事吗?战场上你死我活,那是没办法!官场上就不好说了,我估计他也正是曾经得罪了两位王爷,所以才不得已这么做的,想用拥戴雍王,换取雍王的好感,以免将来雍王找他麻烦!他难道就不知道雍王是个出尔反尔又极小气之人?”   王珪道:“就算知道,他只怕也想赌一把,辅佐有功,将功赎罪也是好的,咱们呢?能给他什么?他为什么要帮六皇子?这叫权衡利弊!”   司马光眼睛一亮:“你这话提醒了我,对了,我们应该找六皇子,给杜御医封官许愿,趋利避害人之本性,这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我们没给人家好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几个象咱们只想着纲常正统的老家伙?!没错,找六皇子去,让他给杜文浩封官许愿!”   “六皇子才十岁,又懂得什么!如何封官许愿啊?不现实。”   司马光想想也是,可是他心中一口闷气出不出来,记得团团转,到了拐杖一杵,厉声道:“那!咱们就找皇太后跪谏去!鬼死算了!”咄咄拄着拐杖就往外冲。   “慢着!”王珪将手里定窑白瓷茶盏轻轻放在软榻上横着的泥金画漆小几上,“君实兄,稍安勿躁,跪谏不起作用的!皇太后现在还是非招不见,咱们连寝宫都进不去的,如何跪谏?!”   “那就在皇宫门口跪着,跪倒死!也好过眼睁睁看着那雍王篡位!”司马光僵在哪里,却不回来。   王珪耷拉上放在软榻前的脚踏上的软屐,下了榻,捻着红玛瑙佛珠,走到司马光身边道:“君实兄,我且问你,你说,这杜文浩当真能左右皇太后的想法?”   司马光回过身道:“当然!下午的时候,他去了皇宫,跟皇太后聊了一个时辰,离开之后,皇太后便下令召集咱们进宫,却不听任何人的进谏,只是一个劲夸雍王有治国安邦之才,对了,还夸了曹王,夸完就径直退回后堂了,也不管咱们的话语。尽管也说了六皇子生性仁慈,她还没最后想好,让我们先帮着斟酌。你听听这话,但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她的想法是要雍王继位的!你没瞧见雍王当时乐得那样吗?若不是杜文浩此前给皇太后灌了迷魂汤,皇太后会这么表态?世间又哪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王珪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君实兄,依你之见,若现在杜文浩再去劝皇太后,让她改为指定六皇子继位,还有没有可能更改过来?”   “当然可以!只要没登基,就能改……!”司马光听出王珪话中有话,疑惑地问道,“禹玉兄,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好主意?”   王珪神秘兮兮一笑,捻着佛珠慢悠悠走回来,踩上脚踏,脱了软屐,坐回软榻条褥上,盘好膝,拿过茶壶,这一次滋味悠长地抿了一口,悠悠叹了一声,仿佛这茶香回味无穷一般。   司马光见此情景,咚咚拄着拐杖又回来了,往软榻沿上一坐,趴在泥金画漆小几之上,低声问:“喂!禹玉兄,你有什么主意赶紧说啊,哎!你要急死我啊?”   王珪斜了他一眼,神秘兮兮道:“虽然咱们不能封官许愿,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让他帮咱们了?”   “什么办法?”   “诱以利害呀,封官许愿是饵,是利,咱们没有‘利’,咱们可以用‘害’啊!”   司马光眉头一皱:“害?什么意思?”   “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什么是害?害就是圈套!设个圈套把他套进来,让他有所怕!他不就乖乖听咱们的了吗?”   司马光呼地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悍然道:“不行!我不赞成!怎么说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他宅心仁厚,并无害人之心,我们却要设圈套害他,不行!我们不能做这等不义之事!”   王珪含笑一把将他扯回坐在软榻上:“君实兄,你这急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听我说完啊。”   “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先仔细听听再评价嘛!咱们当然不能做那种不义之事,不过,要陷人入圈套,却也不一定非要用不义之事不可啊。这圈套若是让他得甜头的,回想起来也甘心情愿的呢?”   司马光慢慢转头瞧着他:“哦?还有这等圈套?说来听听!”   王珪凑到司马光耳朵边,叽叽咕咕把计划说了。司马光抚掌大笑:“妙!真是妙!好你个老家伙,你这是一箭双雕啊,即让他不得不帮咱们做事,又给你自己找了个好……”   “嘘!”王珪做噤声状,“既然这计行的,那咱们就立即着手办吧,时不我待啊!”   “好!”   ……   与此同时,雍王府正堂。   雍王正笑吟吟坐在正中交椅上,左边一排交椅一把坐着曹王,右宰相蔡确、历史馆检校兼著作佐郎邢恕坐在右边交椅上。   蔡确和邢恕两人溜须拍马之言不绝于耳,雍王听得很是高兴。   曹王捋着黑胡须道:“想不到,母后这么快就做出了决断,看来,咱们先前调兵遣将有些多虑了。”   雍王手一摆:“不!绝不是多余,若是没有这些动作,母后也不会这么快做出决断。更何况现在母后还没最后决断,武力准备只能加强,不能削弱!”   三人急忙答应。   蔡确想了想,躬身道:“雍王爷,现在皇太后已经表露有指定王爷继位的意思,咱们的行动,是不是稍微隐晦一些?免得将来落人口实,说王爷是以武力相逼强夺的皇位,反而不美了。”   雍王点点头:“嗯,你提醒得很对,很有道理,——立即告诉马军都指挥使马全勇和步军都指挥使石元,让他们下令克制手下,不要挑衅韦岸的那帮殿前司的人了,与他们保持一定距离,在各警戒地戒备待命!”   蔡确忙答应了。   曹王道:“皇兄,想不到这姓杜的还真有两下,进宫见了母后,母后立即便做出表态了,皇兄,你说,母后干嘛非要听这小御医的话?”说到这里,曹王摸了摸脖颈上缠着的白布,感到脖颈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不由狠狠道:“这小子让本王当众受辱,本王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雍王淡淡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母后为什么听这小子的话,本王也不知,不过看来咱们还真的判断对了,这小子也因为伤了你,挟持了我,而感到后怕了,所以才死心塌地帮咱们忙,不管他用了什么法子说服的母后,只要母后答应让本王继位就成了。嘿嘿。至于出心中恶气嘛……,他在咱们手里,到时候想怎么捏那还不怎么捏嘛!”   曹王也得意地笑了起来:“那就好!对了,刚才母后也夸了我来着,说我也有治国安邦之才呢,嘿嘿……”   另一边的邢恕锦绣文章做的不错,但为人却不怎么样,而且经常说话满嘴跑马没遮拦,也不看雍王听这话已经脸色沉了下来,偏偏不适时宜地捧场道:“就是啊,皇太后说雍王爷和曹王爷都是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才,还特别提到了曹王,为人机警,体察民情……”   “够了!”雍王重重在椅子扶手上一拍,瞪眼瞧着曹王:“怎么?皇弟,你想跟本王争夺皇位?”   曹王双手乱摆,一脸惶恐:“不不!皇兄,我刚才只是这么一说,并无他意。皇兄切勿多疑!”   雍王重重哼了一声:“本王把话可说在前头,一心一意辅佐本王的,本王登基之后,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若是背后捅刀子下绊子,本王绝不手软!”   曹王、蔡确和邢恕忙欠身拱手答应。曹王脸上讪讪有些不好意思:“皇兄,这杜文浩看样子也是一心一意在辅佐你,那将来……”   “他?”雍王眉宇间闪过一抹杀气,“他就算有天大的功劳,也冲抵不了挟持本王的罪过!本王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将他凌迟处死!”   说到这里,雍王站了起来,背着手扫了一眼三人,冷若冰霜一字一句道:“对本王而言,没有将功赎罪一说!无论是谁,都不准犯任何错误!一次都不行!本王的命令必须不折不扣坚决执行,对本王更不得有任何不敬言行!否则,杜文浩将来的下场就是他的榜样!”   曹王、蔡确和邢恕急忙躬身答应,都是一脸惶恐。   正在这时,一个仆从手里拿着一张拜帖,小跑着进来,躬身道:“回禀王爷,提刑官杜文浩求见!”   四人互视了一眼,雍王脸上杀气瞬间消失无影踪了,变得满面春风,仿佛刚才不是在说杀人的事情,而是在谈论一个美貌的姑娘,笑吟吟道:“说曹操,曹操到,这小子是来讨功的吧?快请!——你们几个先退到后堂去。”   曹王等三人答应了,避到了后堂。   雍王满脸堆笑快步走出正堂,穿过天井,来到垂花门前,远远望见杜文浩正在花厅廊下立着,哈哈大笑,张开双臂迎了上去,一把抓住杜文浩肩膀,使劲摇晃,还不时拍上两下:“云帆贤弟,做得好!哈哈,没辜负本王厚望啊。”   杜文浩受宠若惊急忙拱手道:“多谢雍王爷谬赞,卑职如何敢与王爷称兄道弟!”   “哎!你能帮本王说服母后让本王继位,就是本王的好兄弟,——以后与本王兄弟相称就是!否则,本王可要生气喽!”说罢,呼呼吹着胡须故意板起脸来。   杜文浩全身骨头仿佛立即轻了好几两,一副受宠若惊的奴才样,慌不迭一拱到地:“愚弟多谢王爷……,啊不,多谢皇兄抬爱!”   他称呼雍王为皇兄,显得有些不类不伦,不过雍王让他与自己兄弟相称,当然只能这么称呼的了。   雍王伸手挽住杜文浩的胳膊,肩并肩说笑着回到了正堂里,先把杜文浩按在椅子上坐下,又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仰着脖子对门口大声吩咐仆从上茶,这才坐回正中交椅。   香茶奉上,雍王举茶相邀:“贤弟,这是贡品龙茶,是我皇兄赠与我的……”说到这里,雍王脸色顿时黯淡下来,眼中眼光盈盈,泫然道:“唉!我皇兄正当壮年,如何就……,真真是天妒英才啊!”   杜文浩也黯然道:“是啊,不过,听说皇上是溘然长逝,并未受到多少病痛折磨,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雍王点头道:“正是,只可惜皇兄病发之时,贤弟远在地方巡医,要不然,皇兄只怕也不至于……,唉,这都是天意啊!”   杜文浩讪讪道:“是啊,其实太医院的院使郑谷、大方脉太医丞魏展、疮疡太医丞李庆泰等等,医术都十分精湛的,医术之高并不在愚弟之下。听说他们甚至都来不及赶到救治,皇上就已经驾崩了,那也是没办法的。”   “哼!贤弟若不提起他们反倒罢了,提起他们,本王就一肚子气,皇上当日值守太医正是大方脉太医丞魏展这厮!那日他竟然喝得烂醉!叫他赶去急救,却叫不醒他!耽误了对皇兄的救治,另派人去叫其他太医,已然不及。哼!这帮饭桶!本王已经下令将魏展这厮打入死牢!待本王登基之后,贤弟,由你重振太医院,把那些不中用的太医都赶了出去!重新物色名医,务必要挑选医道高明,医德高尚之人。不能再让魏展这样的混账蒙混进太医院里了!”   杜文浩忙欠身道:“愚弟谨遵皇兄之命。”   雍王又瞧了一眼杜文浩,饶有兴趣地问道:“对了,贤弟,你是如何说服我母后,决定让我承继皇位的?”   杜文浩忙道:“其实,愚弟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皇兄为人仗义,举了愚弟那日挟持曹王之事,说当时皇兄大义凌然,仗义顶替曹王作为人质,实在是顶天立地的真汉子,大英雄,皇太后便大大夸奖了皇兄一番,或许是这事情帮了她做出了决定了吧,其实皇太后对王爷治国安邦之才非常的了解,早已经成竹在胸,我这话只不过是敲敲边鼓罢了。”   雍王哈哈大笑:“想不到那件事坏事成了好事,倒成了本王沽名钓誉的本钱了,哈哈哈”   雍王拿自己打趣,杜文浩自然不好附和,只是陪着干笑了两声。   雍王又道:“贤弟,你后面的任务就是继续说服母后,让母后尽早宣布由本王承继皇位。本王登基之后,你当居首功,本王不会亏待你的,嘿嘿,说罢,想要什么赏赐呀?”笑吟吟望着杜文浩。   杜文浩一脸惶恐,忙起身躬身道:“愚弟不敢,只要皇兄和曹王爷能宽恕愚弟那日大不敬的行为,免了愚弟一死,就心满意足了,不敢再有其他奢望。”   雍王故意把脸一板:“贤弟说的这是什么话?本王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那件事是一场误会,已经过去了,休也再提!怎么,皇兄的话你也不听?” 第384章 虎穴   杜文浩一付感激涕零的模样,忙不迭整了整衣袍,深深一礼:“多谢皇兄宽宏大量!愚弟以后再不提就是。”   雍王这才转怒为喜:“这就对了!前番蔡宰相跟本王说了,许了你枢密副使之职,本王当下便很痛快地答应了,贤弟在成都府路迎战吐蕃西山部番军,在以少敌多的情况下,避其锋芒,牵着敌人鼻子走,利用有利战机及时组织反击,大获全胜,全歼了西山部番军,这一仗赢得很漂亮啊。虽然你擅掌军权在前,犯了大忌,却也是军情紧急不得已而为之嘛,当时本王就劝谏皇兄,说不要对你处罚太重了,而且,要注意你的军事才能,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不,枢密副使这位置,不正是给你预留的吗?哈哈哈”   杜文浩脸上露出些许得意:“皇兄谬赞了,愚弟那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嘿嘿”   “好啊!以后本王登基,让你挂帅北征,替本王把西夏、大辽这些死耗子统统干掉!完成一统江山大业,如何啊?”   杜文浩又惊又喜,急忙起身,一拱到地:“多谢皇兄,愚弟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挥师北上,荡平夏辽!”   “好!那咱们就说定了!你现在回去,别的不用管,就替本王给母后说话,让他及早决定,以免夜长梦多!”   “是!”杜文浩躬身答应,却依旧站在哪里,并告辞的意思。   雍王见状,笑吟吟道:“贤弟还有别的事?”   “是。”杜文浩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来,上前两步,讪讪道:“愚弟听说皇兄喜好古书,四处搜罗善本,恰好愚弟巡医各路时,购得一本,也不知有没有用,特拿来给皇兄瞧瞧。”   雍王对古代善本的喜好,已经达到疯狂的程度,曾经为了谋夺宰相富弼的一本东晋佛经善本,将富弼害得家破人亡。现在听杜文浩说他有一本古书,顿时来了兴趣,尽管不相信杜文浩能收到什么好书,却还是站起身走过去把书接了过来。   这一瞧之下,雍王顿时眼睛瞪得溜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连手都在发颤,话也说不顺溜了:“慧远……慧远大师手书的《无量寿经》?!老天爷,这可是珍宝啊!——慢来!说不定是赝品!待本王好生瞧瞧!”   雍王双手捧着这本书,就像捧着自己的心肝一般,一步一挪走回座位,小心翼翼将书放在桌上,定了定神,这才用伸出颤抖的手,先捻捻纸张,眼睛更是一亮:“没错,这纸张是东晋的!”   慢慢地一页一页翻看,不停点头。只用了一顿饭功夫,雍王这才把头抬起来,激动地脸都变形了:“贤弟这部书,当真是东晋慧远大师亲笔手抄的梵文《无量寿经》,他与王羲之是好友,书法上得到王羲之指点,颇有书圣风味,这书的题跋就是他的手迹!还有印章!本王曾经得到一本慧远大师亲笔手抄梵文佛经,上面的印章与贤弟这部书一模一样!应该是同期誊抄完成的真迹!”   杜文浩嘿嘿笑道:“即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雍王捧着哪部经书,乐得嘴都何不拢了,撩衣袍坐下,手依然按着那本佛经,眼瞧着杜文浩:“贤弟,这部书本王买下了,你说个价,本王绝不还价!”   “不不,皇兄,这书……,嘿嘿,愚弟不能卖……”   雍王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竖起了三个指头:“本王出价三百两黄金!”   三百两黄金,那可相当于人民币三百万元!   杜文浩摇摇头。   雍王又竖起了五个指头:“五百两!——贤弟,五百两黄金不少了!”   杜文浩还是微笑摇头。   雍王拳头一握:“好!看在贤弟面子上,凑个整数,一千两黄金!”   杜文浩还是摇了摇头。   雍王慢慢把手放下了:“看来贤弟是不想要钱,嘿嘿,要想什么?说罢。”   杜文浩躬身道:“愚弟什么都不要,这本书是进贡给皇兄的,作为皇兄登基贺礼!”   雍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手指杜文浩道:“贤弟,真有你的!哈哈哈,好!好兄弟!你这份礼物当真是送到本王心坎里去了!多谢,多谢贤弟了。哈哈哈哈!”   “这是应该的。”杜文浩又嘿嘿笑道:“另外,愚弟还买了数百只肥羊,准备送到侍卫马军和侍卫步军兄弟,他们连日辛苦了,该犒劳一下。只是这些牛羊都是活的,宰杀方面得费点劲。”   雍王赞道:“兄弟当真想得周到,没事,正好来个烤全羊,这些兄弟最是喜欢的了。这样吧,今晚本王带你去跟弟兄们见见面,让他们好好给你敬几酒,本王知道你酒量很不错的。哈哈哈”   雍王把那部经书摸了又摸,简直爱不释手,杜文浩送来犒赏手下军队的是一大群活羊,自然不可能下毒啥的,所以不疑有他,连声称赞杜文浩想得周到。   杜文浩又躬身道:“另外,愚弟还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不知是否适合?”   “嗯,贤弟的建议一准不错!说罢!”   “愚弟想等一会进宫,说服皇太后,让他撤掉殿前侍卫都指挥使韦岸的兵权。不知行不行?”   雍王又惊又喜,忽地站了起来,手里兀自捧着那本善本佛经:“你说什么?贤弟,你果真能说服母后撤掉韦岸都指挥使兵权?”   “愚弟想试试,也没什么把握。”   “好!好!好!”雍王连说三个好字,他唯一的忌惮就是韦岸的殿前侍卫军掌控着皇宫,这是他登基的最大障碍,只要这支军队转投自己手下,那就再无任何担忧的了。天下便已经确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雍王走到杜文浩面前,甚至有些急切地说道:“贤弟,你要是果真能办成此事,本王登基之后,枢密使就是你的!嗯,本王另封你为忠勇侯!”   从枢密副使许诺到了枢密使,杜文浩咧着的嘴都快挂到耳边了,一拱到地:“多谢皇兄!——那皇太后同意把韦岸军权解除的话,愚弟该让皇太后把殿前侍卫军交给谁指挥呢?”   “教给你就行了,哈哈哈,我的好兄弟!”雍王已经被一连串的喜悦乐得心花怒放了,听杜文浩主动这么询问,对杜文浩更无丝毫怀疑了,不假思索答道。   “是!愚弟若能办成此事,立即回来听候皇兄差遣!”   “好!很好!快去吧,本王等候你的好消息!哈哈哈……”雍王捧着经书扬天大笑,得意之极。   “是!”   杜文浩乐得屁颠屁颠的告辞离开了雍王府。   上了轿子之后,他的笑容变成了冷笑,吩咐起轿直奔皇宫。   皇太后已经通报皇宫所有值守,杜文浩可以自由出入皇宫。所以杜文浩一路通行无阻,径直来到仁清宫皇太后高氏的寝宫正堂。   皇太后正端坐在软榻之上,依旧是一袭黑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条雪白的白绫。一旁站着的是焦公公。   他本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贴身太监,根据杜文浩的安排,皇太后命他以后跟着自己,焦公公当然知道这是杜文浩的主意,欣然答应。   尽管焦公公也是拥戴六皇子的,但杜文浩还是没有将计划告诉他,这等绝密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所以杜文浩咳嗽一声,朝皇太后眨了眨眼,朝两边的宫女太监们努努嘴。   皇太后会意,手一摆:“小焦子,你们都退下吧!”   “是!”焦公公带着所有的宫女太监们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杜文浩和皇太后。   皇太后一双凤目,幽幽然凝视着杜文浩,欲言又止。   杜文浩回头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迈步走向皇太后,他盯着皇太后的眼睛,分明看见了一丝几乎不易察觉的欣喜,心中顿时定了,走到软榻前,撩衣袍坐在了皇太后身边,侧过脸瞧着她,低声唤了句:“滔滔!”   皇太后听他叫自己的小名,早已羞红了脸,眼中秋水闪过一抹柔情。   杜文浩等的就是这个,伸手过去,揽住了她的纤纤细腰。   皇太后被他拦住腰身,身子顿时便一僵,上次两人相依相拥,那是皇太后心智恍惚愁苦之下所为,现在陡然如此亲密,皇太后还是不能适应,毕竟,她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被男人这么搂过了。   杜文浩感到了她身子的僵直,却也听到了她急促的娇喘,瞧见了她眼中的慌乱,胆子更大了,手腕一勾一带,将她揽入怀中。   皇太后嘤咛一声,试图挣脱,可是且别说她数日茶饭不思,身子已经极度虚弱,就算是平日,她一个娇弱女子,又如果敌得过杜文浩的搂抱。挣了两下,便瘫在他怀里娇喘吁吁了。   杜文浩却也不敢太过分,只是搂着她,可到了这一步,他却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了。   皇太后借机得以稳住了心神,抬头望着他问:“事情怎么样了?”   杜文浩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柔夷,紧了紧:“我办事,你放心。一切按计划进行。”   “嗯,那就好!千万不能伤了两个皇儿,当然更不能伤了六皇孙!”   杜文浩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我记住了。”   皇太后彻底放松了身子,依偎在他的肩头,闭上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等这件事处理好了,我真想好好睡上几天几夜,好累啊……”   杜文浩柔声道:“是啊,这些天苦了你了,不过,将来你垂帘听政,还有的你忙的呢,只怕没时间让你安生休息的。”   “我不管!你帮我处理!”皇太后说了这话,又觉得自己跟小姑娘一样撒娇,颇有些不好意思,便红着脸挣扎着又要起来,却被杜文浩搂着动不得。   皇太后的挣扎让杜文浩也觉得这样一直搂着她也不妥,放松了手上的劲,嘟哝道:“我一个毛头小伙子,无权无势,人家不买账的。”   皇太后借机坐直了腰,哼了一声,道:“他们敢!谁敢不买账我就撤了他!”   杜文浩吃的一声笑,大着胆子伸手在她犹如少女般娇嫩的脸蛋上轻轻一拧,“这么凶啊?我怕怕哟!”   皇太后脸颊绯红,低下了头。   不知怎的,皇太后觉得在杜文浩面前,自己却成了不懂事的小姑娘,喜欢他搂着自己的感觉,喜欢听他镇定的话语,喜欢看他坚毅的眼神,在他怀里,自己变得那样的青春。这些日子的痛苦哀愁,有了他,便减淡了许多了。   心中暖暖的,皇太后抬眼望着他,轻轻地,又重新依偎进他的怀里,把脸蛋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呢喃道:“文浩……”   杜文浩见她如少女般娇羞模样,着实让人心动,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绸缎一般光滑的秀发。   她没有梳妆,只任一头长发飘散在脑后,用一根白丝带轻轻系着。杜文浩心中怜惜,把脸贴上去,一股淡淡的幽香沁入心脾,如兰似麝。心中一荡,禁不住低头在她秀发上吻了一下。   皇太后身子轻轻一颤,这是杜文浩第一次吻她,尽管只是吻她的秀发,毕竟这是时隔近二十年后受到的男子第一吻,不禁心旌摇曳,羞不自胜,一颗心跟小鹿似的砰砰乱跳,心慌意乱之下,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   两人相依相拥,一时无语,只能听到彼此砰砰的心跳。   好一会,皇太后将脸贴在他脸颊上,低声道:“文浩,你这么帮我,叫我怎么谢你?”   杜文浩却长叹了一声:“唉!到时候,你只让雍王爷和曹王爷别杀了我就行了!”   皇太后一愣,坐直了身疑惑问道:“他们为何要杀你?”   杜文浩便把自己挟持曹王、雍王的经过说了一遍。   皇太后听罢笑了:“就这事啊,你又不是故意的,一场误会嘛,颢儿和頵儿不会这么小气的,到时候我跟他说,让他别找你麻烦就是了!放心吧!”   杜文浩苦着脸道:“我听说雍王爷很记仇的,我可是当众挟持他,还割伤了曹王爷的脖颈,这种耻辱任何人都不会轻易放过的。滔滔!” 第385章 缴兵权   皇太后缓缓点头:“这话倒也是,頵儿还好一些,就是颢儿有些霸道,平素从来不肯吃亏的。须得想个法子让他不能找你麻烦才行。”   杜文浩要的就是皇太后这句话,搂着她的小蛮腰,依旧苦着脸道:“能有什么办法?他是王爷哟,踩死我还不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   皇太后嗔怪地瞧了他一眼:“瞧你说的!哪能呢,不还有我吗?”   “滔滔,我总不能躲在你寝宫里一辈子吧?我就算再怕死,也不能坏了你的名节啊!”   皇太后俏脸又红了,斜了他一眼:“那你说怎么办?”   “你不能天天保护我,那就只能找人保护我了。要是我有军权就好了,比如殿前侍卫都指挥使之类的,人多好办事,将来王爷看我不顺眼要踩我,我也好叫他们帮我拦着,我好抽空脱身跑来找你告状啊。”   皇太后到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侍卫都指挥使这有何难,我叫韦岸让你,另升他做别的官就是。”   “真的?”杜文浩又惊又喜,一把将皇太后搂进怀里,在她脸蛋上吻了一下,把个皇太后羞得耳根都红了,娇嗔挣脱开来:“别这样!乖乖坐好了!”   杜文浩嘿嘿笑着,拉着她的手:“滔滔,你对我真好!”   皇太后红着脸挣脱他的手,下意识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你也对我很好啊!”   杜文浩道:“嘿嘿,不过,就怕韦岸不愿意交权,现在他要用殿前侍卫对抗两位王爷,力保六皇子登基呢。”   皇太后点点头:“是啊,这事是有点棘手。要不等这事完了之后再让他把殿前御林军交给你?”   杜文浩道:“好是好,就怕他率殿前侍卫与两位王爷杀将起来,两败俱伤,那时候再把殿前侍卫送到我手里,已经没什么人马了。成个光杆司令也没啥意思。”   皇太后心头一凛,这正是她最担心的,急声道:“你不是正在想办法不让他们打起来的吗?”   “是,现在正着手这样做呢。滔滔,我已经说过了,要解决这场危机,必须让他们双方都交出兵权,手里无兵,自然就打不起来了,只有这样,才能从容和平解决皇位继承问题。那时候你说的话才能真正作数。”   “你说得有道理,该怎么办,你拿主意,我都听你的。”   “好!”杜文浩握着她的手,正色道:“目前情况是这样的,我用了点手段,让两位王爷相信我在帮他们登基,他们很信任我,所以,现在只要让韦岸将殿前侍卫都指挥使之职叫出来给我,两位王爷也不就会再动刀兵,然后我会借机收回两位王爷的兵权,那时候双方都没兵了,自然就打不起来了。”   皇太后忙问:“你如何收回两位皇儿的兵权?切不可伤害他们啊!”   “放心!”杜文浩握住她的手紧了紧,“我早就说过的,我办事你放心,办法我已经想好了,总之,不会伤两位王爷一根毫毛的。”   “嗯,那就好。如何让韦岸交权,你有办法吗?”   杜文浩道:“我想了个法子,你听听如何。”   他在皇太后耳边低语了一番,把计划说了,皇太后频频点头说可行,两人又商议了具体细节,然后决定照此实施。   半个时辰之后,皇太后寝宫。   殿前侍卫都指挥使韦岸带着四个副都指挥使来到皇太后寝宫前。通报进去之后,立即传见。   进到屋里,只见当中一道白纱垂着,后面软榻上坐着的正是一袭黑裙腰缠白绫的皇太后。韦岸和四个副都指挥使叉手抱拳,躬身施礼:“末将参见皇太后。”   “嗯,免礼,赐座!”   旁边焦公公朝几个宫女一摆手,宫女们忙端过五把交椅放在一侧,一溜排开。五人谢过之后,歪着身子坐下。   皇太后道:“连日尔等戒备皇宫,甚是辛苦,哀家熬了人参燕窝汤,慰劳几位将军。”   说罢,从后堂鱼贯而出一排宫女,手里都托着托盘,上面放着碗盏,冒着丝丝热气,来到他们五位面前,单膝跪倒,将托盘举过头顶。   韦岸等五人急忙起身抱拳感谢,端起碗盏喝了一口,这汤闻起来味道很香,但喝到嘴里觉得有些苦。   韦岸微微一皱眉,便把碗盏放回了托盘,回头瞧去,那四位副都指挥使却已经将一大碗汤都喝干了。毕竟这是皇太后所赐,那是天大的恩德,哪有犹豫不喝之理。韦岸想阻止,却又不好驳皇太后面子,这一犹豫之间,四个副手已经将汤都喝干了,还抹了抹嘴。   皇太后道:“韦爱卿,为何不喝啊?”   韦岸抱拳道:“多谢皇太后恩典,微臣这些日正在服用一种药剂,担心二者药效冲突伤了身子。”   “这是人参燕窝汤,不会与别的药冲突的,快喝了吧。”   韦岸皱了皱眉,想了想,便端起碗盏,用袖袍挡住,将碗里汤都倒进了袖子里。然后擦了擦嘴,抱拳谢过:“皇太后,宫里警戒离不开,微臣告退!”   “等等!”皇太后道,“韦爱卿,哀家还有话要问你。”   “是!”   “哀家有意册立六皇孙为帝,你意下如何啊?”   韦岸又惊又喜:“皇太后此言当真?”   “哀家只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韦岸抱拳道:“六皇子承继皇位,那是正统之道,微臣一万个拥护,并愿意为此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皇太后道:“可是,六皇孙年纪尚幼,无法亲政啊。”   “这自然应当由太后您垂帘听政!”   皇太后停了一会,缓缓问道:“你果真劝谏哀家听政?”   “是,卑职誓死辅佐皇太后。”   “那哀家的话,你愿意听吗?”   韦岸不假思索道:“微臣定当谨遵皇太后懿旨!”   “那好,哀家现在要你将殿前侍卫司都指挥使一职,让与杜文浩杜爱卿!”   一听这话,韦岸禁不住倒退了两步,下意识伸手去按刀柄,却按了个空,才想起刚才进寝宫,在门口已经留下佩刀了。忙躬身道:“微臣……,微臣不知皇太后此举何意?”   “哀家的话你已经听清了,哀家只问你,是否愿意将都指挥一职让与杜爱卿?”   韦岸左右扫了一眼,并未发现有何异常,忙躬身道:“皇太后懿旨,微臣……,微臣自然理应遵照办理!只是,眼下两位王爷有武力篡位之心,情况紧急,只怕此刻卸任会被两位王爷乘虚而入,故恳请皇太后稍缓时日,待到六皇子登基,皇太后垂帘之日,微臣立即将都指挥使一职交给杜大人。”   皇太后淡淡道:“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交权了?”   韦岸额头见汗,但他也是个行为果敢之人,心念电转,决定先保证六皇子登基再说,由不得只能先抗命了,抱拳一拱到地:“皇太后之命,微臣理当谨遵,只是,现在军情紧急,为了保证六皇子和皇太后安全,微臣还不敢卸任!”   皇太后道:“偏偏你就有这般多的理由,口上说得好听,真到实事,却又不听哀家的了。”   “微臣不敢!”   “你有何不敢的?哼!刚才哀家所赐人参燕窝汤,他们四位爱卿都喝了,唯独你只抿了一小口,剩下的都倒进了衣袖,你欺哀家这些天哀伤哭肿了眼,看不清吧?”   韦岸惶恐道:“微臣不敢……,微臣确实担心药效抵触,所以才辜负了太后盛意!微臣治罪!”   “韦爱卿不用怕,杜御医已经回来了,你有什么病,他会替你治得妥妥当当的,不用当心什么药效抵触之事。——来人,再给韦爱卿端一碗人参燕窝汤来!”   后堂有宫女答应了,片刻,又出来一位宫女,双手托着托盘,走到韦岸面前,单膝跪下,双手将托盘举过头顶。   皇太后道:“快喝吧!”   韦岸慢慢伸过手去,端起碗盏闻了闻,眉头又是一皱,缓缓将碗盏放回托盘,抱拳躬身施礼:“皇太后,微臣重任在肩,定要辅佐六皇子登基,故不能喝此汤药,以免现在身体抵御不住出现问题,误了大事,还请皇太后宽恕微臣抗旨之罪……”   刚说到这里,从托盘下无声无息伸出一指,正戳在他腰眼之上!   韦岸一身刀马功夫,但近身短打却是弱项,这一指又有托盘遮住视线,他又刚好抱拳躬身施礼,根本想不到这宫女会偷袭于他。   这一指悄无声息,却急如闪电,饶是他重甲在身,这一指贴身施展,从甲胄间隙透入,顿时全身如遭电噬,待想还击,却全身无力。   那举托盘的宫女一招得手,更不怠慢,站起身连续几指,悉数点中韦岸周身要害,韦岸带着一身盔甲,重重瘫倒在地。   那四个副都指挥使惊叱一声,抢上前便要出手,这一动之下,才发现手脚全然无力,随即两眼发黑,天旋地转,相继摔倒在地,便人事不知了。   皇太后帘帐之后闪出一人,嘿嘿笑道:“搞定!”   这人当然就是杜文浩。那伸手制住韦岸的宫女,自然便是杜文浩的三妾林青黛假扮的了。   原来这半个时辰里,杜文浩回了趟五味堂,叫上林青黛,又带了麻醉药,返回皇宫。皇太后下旨将韦岸和四个副都指挥使叫来,在人参燕窝汤里下了麻醉药,麻倒四个副都指挥使。韦岸尽管已经发现汤药不对劲,坚持不喝,但还是被乔装宫女的林青黛一举制住了。   韦岸躺在地上,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见杜文浩,恍然明白了,他全身动惮不得,但嘴巴还能说话,嘶声大叫道:“皇太后!不能把皇位交给两位王爷啊!帝皇正统决不能旁落啊!”   杜文浩道:“韦大人稍安勿躁,皇太后并没有说要把皇位指定两位王爷承继,或者说,皇太后还没有决定皇位应当由谁决定,不过有一点你必须清楚,皇位到底交给谁,天底下只有皇太后能决定,你拥兵自重,想用武力保护六皇子登基,而两位王爷也同样要武力夺权,一旦打起来,谁都没有好下场,这是皇太后决不允许出现的,所以,不得已才用此下策,撤了你的军权,暂由本官担任!希望你能理解!”   韦岸道:“杜大人,你……,你夺了我的军权,却不夺两位王爷的军权,等于将皇位拱手让与他们二人!这……”   “这个大人不必担心,山人自有妙计!得罪了!”说罢,伸手唏哩哗啦将韦岸的盔甲都卸了,从他怀里搜出领兵兵符印章,在林青黛和众位宫女的帮忙下,将甲胄穿好。韦岸比杜文浩身材高大,这套甲胄杜文浩穿的有点大了,但还算威武。   焦公公指挥打手宫女剥下一套最瘦小的甲胄,帮着林青黛穿上,变成了个飒爽的武将。   见两人穿戴整齐之后,皇太后对地上的韦岸道:“韦爱卿,哀家要将你们五人暂时囚禁,哀家已经下旨将你调任兵部员外郎。等这件事彻底了结之后再与释放,带下去!”   焦公公手一挥,上来几个打手队的太监,哗啷啷抖动铁链,说了声得罪,将韦岸等无人用铁链锁了,砸上脚镣手铐,抬到软椅上坐好,抬着走了。   杜文浩穿好甲胄,对皇太后叉手施礼:“太后,末将这身戎装如何啊?”   皇太后微笑道:“还行,就是大了点,赶明儿哀家让人给你重新定制一套。”   “多谢皇太后!”   就在这时,外面急匆匆跑进两个太监禀报道:“太后,殿前侍卫诸将校均已传到前殿外大院子里等候了。”   皇太后侧头对旁边焦公公点了点头。   焦公公赶紧进到后面,片刻,手捧一个早已书写好的懿旨金卷出来,带着打手队,跟着杜文浩、林青黛出了皇太后寝宫。杜文浩和林青黛分别将韦岸他们留存在外面的刀剑挂在腰上。   牵马的兵士见出来的不是原来的五位大人,变成了两位面生的武将,另外还有一帮太监宫女,为首一位却认得,正是太皇太后身边大红人焦公公,腆着肚子撇着嘴,怀里捧着金卷圣旨,便知道情况有变,哪敢吭声,更不敢乱问,乖乖搀扶杜文浩、焦公公和林青黛都上马之后,牵着马一路往外,出来了寝宫垂花门,来到前殿门外大院子里。 第386章 一人撂倒数十人   这里已经黑压压站满了几十个将校,是殿前侍卫司的四直都虞侯、都虞侯、各营指挥使,副指挥使。   而杜文浩这次回家带来的李浦等十多个随身侍卫也都等候在那里了。   焦公公腆着肚子,尖着嗓子叫道:“杜文浩、李浦跪下听太后懿旨!”   杜文浩和李浦两人撩衣袍跪倒。   焦公公吟哦道:“皇太后懿旨诏曰:殿前侍卫司都指挥使韦岸,调任兵部员外郎,四位副都指挥使卸任候缺。殿前侍卫司都指挥使一职,由提刑官杜文浩代任。副都指挥使,由李浦代任。钦此!”   杜文浩和李浦二人叩头谢恩。   场中众将官禁不住低低的议论了几句,但很快便肃静下来了。   本来宋朝将领就跟走马灯似的经常换的,目的就是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所以更换主帅对这些校尉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了。更何况现在是皇位交替的时候,对于这些将官来说,他们最希望的就是能平稳过渡,不希望自己成为争夺皇权的棋子。毕竟谁当皇帝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大的差别。   一众将校都望着杜文浩,这些人差不多都认识杜文浩,他身为皇上的御医,经常出入皇宫,这些都是宫里侍卫,自然认识。也都听说了他率领五千禁军,全歼两万番军的以少胜多战例,对他也都充满了崇敬,便都昂首挺胸等他训话。   众将官的反应完全在杜文浩的预料之中,他重新翻身上马,朗声道:“众位兄弟!皇太后懿旨大家都听到了吧?韦岸大人已经调任兵部,殿前侍卫司由本官代任,今后殿前侍卫司上下必须一体听命于本官。有抗旨不遵者,请此刻出列!”   台下众将校鸦雀无声。   韦岸原为殿前司都指挥使,那是从二品的高官,却被贬为兵部员外郎,从六品,四个副职甚至连官都没任命,让他们卸任候缺,还有谁傻到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所以没人敢吭一声。   杜文浩等了片刻,见无人出列,继续朗声道:“诸位兄弟,皇上和太皇太后先后驾崩,未能留下遗诏指定皇位继承人,现在有一些谣言,说六皇子和两位王爷在争夺皇位,本官要告诉大家一句话,那就是皇位如何承继,只能由皇太后亲自指定,任何企图使用非法手段获取皇位者,都是我大宋的死敌!我等身为殿前侍卫,保护皇太后和诸位皇子、嫔妃和公主等的安全,是我等的神圣使命,我们只需要履行好这个职责就行了,别的不需要我们去考虑,绝对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借口插手皇位继承之事。挺清楚没有?”   所有将校齐声答应。   杜文浩又朗声训斥道:“你们是殿前侍卫,你们的职责是保护好你们各自分工负责保护的人,只有在你们保护的人又被外人侵犯的情况下,才能使用武力抵御,别的事情不用管。本官宣布,韦岸所作所有决定,一律作废,不再执行!现在我命令你们,各自率领属下,回到原先各自负责值守的岗位上,没有本官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违令者斩!都听明白了吗?”   众将官这一次回答更是雄壮齐声。   这之前,韦岸做的战前动员是要殿前侍卫们准备反击两位王爷的武力夺权,将所有殿前侍卫重新做了调整部署,而这一次杜文浩则让他们全部重新回到各自原先岗位,等于取消了原来韦岸做的所有战斗部署。   杜文浩又道:“李浦听令”   李浦忙上前躬身施礼:“末将在!”   “本官命你,督查各营将士回归各自岗位,以半个时辰为限,逾期未到位者,军法从事!”   “得令!”   杜文浩随即撤换了殿前侍卫司四直都虞侯,全部换为当年跟随自己征战后来一直跟随自己的四个忠实的贴身护卫。   在杜文浩对殿前侍卫司做上层人事调整的期间,焦公公回去给皇太后复命,然后又捧了一个金色懿旨卷轴,带着一队颁旨护卫队出来。这边杜文浩已经安排妥当,焦公公与杜文浩、林青黛出了皇城,直奔雍王府。   雍王府外戒备森严,得知焦公公前来传旨,急忙通报进去。很快,雍王、曹王,以及蔡确、邢恕、蔡京等一一帮人都迎了出来。   雍王一见杜文浩穿的是殿前侍卫都指挥使的军服,当真又惊又喜,上前双手抓住杜文浩的肩膀不停摇晃,哈哈大笑道:“好兄弟,你当真做到了?!”   “是!皇太后已经颁发懿旨委任愚弟为殿前侍卫司都指挥使。刚才焦公公颁的旨。”   焦公公微笑点头:“皇太后懿旨,由杜文浩杜将军代任殿前侍卫司都指挥使。”   “好!太棒了!兄弟,那韦岸呢?”   杜文浩道:“韦岸已经调任兵部员外郎。”   雍王一愣,随即仰天大笑:“哈哈哈,真有你的!好!太好了!哈哈哈”   杜文浩又道:“皇宫里所有殿前侍卫都已经回归本位,没有愚弟直接命令,不准任何人离开岗位。王爷尽可放心了。”   这个消息更让雍王喜出望外,抓着杜文浩的肩膀又是摇又是拍,连声称赞杜文浩是好兄弟有能耐会办事。   焦公公道:“两位王爷,咱家是来传皇太后圣旨的。请设香案接旨吧。”   雍王急忙将焦公公和杜文浩一众人等迎入府邸,在正堂摆下香案,跪倒接旨。   焦公公尖着嗓子道:“皇太后懿旨诏曰:着雍王赵颢,曹王赵頵即刻进宫商议皇位承继之事。钦此!”   雍王和曹王二人更是惊喜交加,看来杜文浩的迷魂汤真把皇太后灌了个七晕八素的了,忙磕头谢恩之后,接过懿旨。   杜文浩问道:“不知愚弟派人送来的羊群送到了没有?”   “到了,已经送到各点,正在宰杀烧烤呢。待本王从皇宫回来,就代贤弟到各点巡查,让众兄弟好好给你敬几杯酒!”   杜文浩忙躬身表示感谢。   曹王乐呵呵道:“皇兄,如果这一去,母后确定由你继位,那咱们还不得好好庆贺庆贺?”   邢恕在一旁也乐呵呵捧场道:“是啊,这样的大事,是该好好狂欢畅饮才对。”   雍王眼见最大的障碍韦岸已经被解职,殿前侍卫已经落入“自己人”杜文浩手中,而杜文浩此刻就在自己府上,只要把他留在这里,就不怕他有什么不轨。所以心中大定,乐得忘乎所以,大笑道:“对对!说得很对!摆宴席!大摆宴席替本王好好招待杜贤弟,立即传本王命令,叫马军、步军都指挥使马全勇和石元,还有所有的副都指挥使、都虞候、各营指挥使,一起都到本王府上来喝酒庆贺,其余人等原地待命,本王回来,也会好好犒赏各营兄弟们的!哈哈哈”   宰相蔡确觉得现在正在国丧,皇上和太皇太后的灵柩还停在灵堂之上,此刻大摆筵席饮酒作歌,只怕不好,但眼见雍王如此兴奋,一旦今晚确定由他继位,他就是皇上,他可以决定如何治丧,所以也犯不着这时候扫他的兴头。   雍王安排妥当之后,带着曹王分别乘轿跟着焦公公进皇宫去了。   进到宫里,皇宫城墙上果然看不见原先披坚持锐张弓搭箭的殿前司将士,皇宫各处也都是跟平常一样的大内侍卫值守。仿佛这里压根回就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一般。   两位王爷很是高兴,跟着一路来到皇太后寝宫,进到宫里,只见皇太后坐在软榻之上,正忧伤地看着他们。   两人乐滋滋躬身施礼。雍王道:“母后深夜将孩儿唤来,不知有何吩咐?”   皇太后道:“母后想你们了,叫你们来陪陪母后。坐吧。”   两人一听,顿时有些傻眼,跟他们预料的完全不一样。雍王还不死心,又问了句:“母后找我们来……,不是商议皇位承继之事吗?”   皇太后摇头道:“这件事明日母后会召集朝中老臣们商议,最后确定承继之人。”   雍王更是一呆:“母后难道不觉的应该将皇位指定给孩儿承继吗?孩儿比六皇子强一百倍!”   皇太后苦笑:“孩子,皇位承继,历有祖训,不能说谁有本事就谁来当皇帝,那岂不乱了规矩!”   雍王彻底心凉了,袖袍一抖:“母后,孩儿还有急事,告辞了!”转身就走,曹王也忙拱手告辞,跟着出来。皇太后却不出声阻拦。   两人刚走到门口,大门外横刺里闪出十数名大内侍卫,抱拳道:“两位王爷请留步!”   雍王大怒:“干什么?你们敢对本王无礼?”   “对不起,这是皇太后的懿旨,两位王爷不能离开寝宫!”   雍王猛转身,瞧向软榻上的皇太后:“母后要软禁孩儿?”   皇太后慢慢起身,眼中充满了哀伤:“颢儿、頵儿,母后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与六皇孙为了争夺皇位兵刃相见,所以,在皇位承继明确之前,你们不能离开母后的寝宫。这是为你们好!”说罢,皇太后袖袍一拂,转身进到后殿去了。   雍王追上几步,大殿两边闪出数名大内侍卫,抱拳躬身,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雍王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自己上当了,落入了那小小御医的圈套了。   此刻,杜文浩正兴高采烈地在雍王府海喝。   按照两位王爷的吩咐,酒宴很快摆下,马军都指挥使马全勇和步军都指挥使石元,带着副都指挥使、都虞候、各营指挥使急匆匆赶来了,大厅里搬了好几桌,蔡确等人陪同饮酒。   宋朝的马军侍卫司和步军侍卫司原来都属于殿前侍卫司,是殿前侍卫司下设机构,在殿前司设最高军事长官都点检。后来为了分散兵权,撤销了都点检和副职,将其一分为三,分别由各自的都指挥使直接向皇上负责。但由于体例上的原因,殿前侍卫司的都指挥使是从二品官,连副都指挥使也是正四品官,而马军和步军的都指挥使马全勇和石元却只是五品官,级别上比杜文浩差得老远,又知道杜文浩现在是雍王爷的大红人,所以都竞相巴结杜文浩。   蔡确是右宰相,正一品,除了王爷就数他最大,不过,他知道王爷现在要稳住杜文浩,所以也是放下架子,频频向杜文浩敬酒。   有人要敬林青黛的酒,但杜文浩说她要照顾自己,不准他喝酒,敬她的就都有自己来喝,所以林青黛滴酒不沾,杜文浩却是酒到杯干,喝得甚是畅快,当然,敬他酒的人自然自己是要先喝的,杜文浩亲自斟酒,谁敢不喝。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了,已经是夜半三更,两位王爷却还没有回来。此刻,马全勇和石元等场中大多数军官都已经醉倒,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更一大半躺在了地上。   仆从们要来搀扶,都被杜文浩赶了出去,说等他们酒醒还要接着喝的,蔡确等几个文官酒量不来就不怎么样,早就已经醉得人事不知了。   杜文浩也喝得舌头都大了,还在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酒壶到处跟人喝酒。   喝到最后,竟然找不到人喝酒了,因为场中站着都只有杜文浩和林青黛了。那些远远伺候的仆从们都看得咋舌不已。   这时,外面进来一队人,为首的却正是焦公公,带着大内侍卫队来宣旨,看见场中情景,都是十分的惊讶。   杜文浩晃动手中酒壶,嘿嘿笑道:“这双层酒壶还真是神奇,给他们喝药酒,我老人家喝好酒,一人撂倒这数十军校,哈哈,我老人家酒量还是不错的嘛!哈哈哈”   原来,杜文浩这次带了个特制酒壶过来,是从皇太后那得到的,这种酒壶内胆分里外两层,提把处有个小孔,按住小孔,倒出来的是内胆的酒,放开小孔,倒出来的是外胆的酒,他在内胆的酒里加了麻醉药,别人敬酒,他都要以对方酒杯不满,加斟一点,这些将官们喝了麻醉剂的酒,自然很快睡着了。   杜文浩提着酒壶仰天大笑:“行了,看来在这里不用宣旨了,等他们在牢里醒来再宣吧。”   焦公公微笑点头,手一挥,那些大内侍卫冲上前,将场中醉倒的所有将校全部抖铁链锁了。那些伺候的仆从们吓得便要四散逃走,这才发现大厅各处的通道大门全部被大内侍卫控制了。根本出不去,被全部赶到一个大厅里监视了起来。   这时,外面来了几辆大车,侍卫们将一地醉倒锁上的军官们除了马全勇和石元二人之外都装上车运走了。蔡确、蔡京和邢恕三个文官却抬进屋里放在床上任他们呼呼大睡。   杜文浩出到外面,将在外面值守的兵士叫来,醉醺醺告诉他们王爷有令,让他们立即通知全城马军的都知、副都知和步军都头、副都头这些连级军官都叫来喝酒。   刚才焦公公他们进王府时,还抬着雍王和曹王的大轿,那些值守兵士刚才眼见传旨太监和王爷的大轿进去了,还以为王爷回来了,肯定皇位承继已经搞定,都跑得屁颠屁颠地各处通知去了。   此刻,在城里各处警戒的马军和步军将士也在喝酒吃肉,好不高兴。   很快,全城马军和步军的下级军官们都到齐了,在雍王府天井大院里黑压压一大片,一个个兴奋地睁大了眼。列队等着。   突然,天井四处屋顶出现了无数弓弩手,张弓搭箭对着他们,下面也出现无数长矛刀斧手,刀枪明晃晃对着,军官们吓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进王府之前,刀剑都是留存在外面了的,这时候赤手空拳,哪里还敢乱动。   大殿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手捧圣旨的焦公公,还有全身盔甲的杜文浩和林青黛。随即,一队大内侍卫押着五花大绑的马军都指挥使马全勇和步军都指挥使石元踉跄着走了出来,在台阶上按到跪下。   焦公公舔着肚子扫了下面众将官一眼,尖着嗓子道:“殿前侍卫司都指挥使杜文浩接懿旨!”   杜文浩穿着笨重的铠甲走到台阶下,撩衣袍跪倒。   焦公公吟哦道:“皇太后懿旨诏曰:马军都指挥使马全勇和步军都指挥使石元,擅调军队,图谋不轨,着即斩决示众!侍卫马军司都指挥使及侍卫步军司都指挥使二职,由殿前侍卫司都指挥使杜文浩兼任。钦赐!”   杜文浩谢恩之后,起身接旨,站在一旁。   马全勇和石元已经被用盐水灌醒了,但此刻还昏头昏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圣旨内容还是听清了的,听罢大惊,连呼冤枉。马全勇更急声叫道:“饶命啊,这都是雍王爷的意思,指令我等率军准备攻打皇宫,要武力夺取皇位,这都是他……”   “住嘴!”焦公公厉声道,“死到临头还敢诬陷两位王爷!来人!行刑!”   两边侍卫上来,打掉二人头上的头盔,抓住头发把脖子露出固定住,从大殿里阔步走出两位面带黑纱的侩子手,一手提着鬼头刀,一手端着一碗烧酒,猛喝几口,呼的一声喷在刀上,抡起来在空中划了一道圆弧,齐刷刷朝二人后脖颈砍去!   两人跪在地上还在大声含冤,说是王爷的主意,鬼头刀过处,声音嘎然而止,斗大的人头滚落台阶之下,鲜血喷出数尺开外,站在前面的将官身上都沾上了少许。两边架着无头尸体的侍卫将尸体往前一摔,两句无头尸轰然倒在台阶之上。   见此情景,场下上百将官都静若寒蝉,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第387章 久旱逢甘雨   杜文浩手捧圣旨,居中一站,朗声道:“诸位兄弟,马全勇、石元二人没有枢密院调兵虎符,擅自调动军队,图谋不轨,已经伏诛。其余副都指挥使、都虞候、各营指挥使参与起事,已经拘禁下狱,等候处理。皇太后懿旨,让本官兼任马军和步军都指挥使,有抗旨不遵者,请出列!”   场中自然没人出来,这些下级军官,有谁愿意为这种事情抗命的?他们心里都很清楚,马全勇和石元两人只不过是企图争夺皇位的两位王爷的替罪羊而已,这样大的事情,那是肯定要找两只替罪羊出来,杀一儆百的了。对他们这些下级军官,只要老老实实听令,官还有得做,脖子上的脑袋更是稳当得很。   杜文浩道:“那好,马军和步军将官按各自所属营列队!”   这些将官都是训练有素的,很快列好纵队。   杜文浩拿出一份名单,朗声念道:“下面本官任命马军和步军新任副都指挥使,都虞候和各营新任指挥使名单!——徐三何在?!”   他身旁护卫队一人出列,正是当时跟随杜文浩征战吐蕃大军后来跟随他一路巡医的护卫。单膝跪倒抱拳听令。   “本官任命你为马军副都指挥使!”   “末将领命,谢大人!”   徐三谢过站到一旁。   “王鼎力何在?”   又有一名杜文浩的贴身侍卫出来,单膝跪倒抱拳施礼:“末将在!”   “本官任命你为步军副都指挥使!”   “末将领命!谢大人!”   接下来,杜文浩宣布的名单,其中马军和步军的副都指挥使和部分都虞候,由他那十几个随他一路巡医的护卫担任。其余人选,也都是当初他率领西征的五千禁军中的与他一并浴血奋战的将官。   这些人对杜文浩感情很深,想不到杜文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升了他们的官,都十分的感激。各自站在了各营前列。   这一番调整,杜文浩将马军和步军营指挥使以上将官全都换成了自己的人,原先的官便是先前都杜文浩麻倒拘禁起来的那些人,这些差不多都是两位王爷的亲信,自然要更换掉的。   任命完之后,杜文浩吩咐道:“马军云骑军和武骑军分别负责北城和南城的城防,及各街道巡逻禁戒任务。其余各营将士,立即返回警戒点,将所辖兵士全部带回兵营,刀枪入库,马归马厩。除值守卫队外,所有将士不准携带任何武器,没有本官命令,严禁迈出兵营一步,违令者斩!”   众将士齐声答应。然后跟着各自的信任指挥使列队走了。   接着,杜文浩飞身上马,带着林青黛,以及新任副都指挥使、都虞候巡视各处。   没一个时辰的工夫,雍王部署在城里各个要害的马军、步军全部撤回了各自兵营内,兵营大门紧闭,杜文浩新任指挥使带着卫队四处巡视。   云骑军和武骑军一部分在四成城门守御,巡逻队在城里各街道有条不紊四处巡查。整个京城秩序井然。   杜文浩这才放心。却不敢懈怠,整个一夜,都在全城四处巡查,直到天明。   京城百姓一觉醒来,发现原先满大街的兵士少了很多,除了十字路口有兵士值守,大街上几队铠甲鲜亮的骑兵在巡街之外,原先蹲守各处的大队人马都不见了。   皇太后寝宫。   听了杜文浩把经过说了之后,皇太后长舒了一口气:“这就好!文浩,还是你能办事!这件事办得极为妥当,我这就放心了。”   杜文浩嘿嘿笑道:“是啊,现在两位王爷手里没有了军队,六皇子也没有了军队的支持,皇太后可以从容与众位大臣商议如何承继皇位的事情了。”   皇太后一听这话,脸色又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迟疑片刻,低声问道:“你的意思呢?让人承继皇位的好?”   杜文浩内心那肯定是愿意让六皇子承继的了,尽管自己现在已经身兼殿前侍卫、马军和步军三衙的最高指挥官,而全国的军队都归这三衙统领,实际上自己此刻已经是全国最高军事指挥官,天下兵马大元帅,但是,自己已经得罪了雍王,如果雍王当了皇帝,自己还是很麻烦的。所以,最好是雍王别当皇帝。   但这句话杜文浩说不出口,他在外面到处宣传确定皇位承继的只能是皇太后,他自己如果左右皇太后的意思,这说不过去。   他现在手握兵权,背后又有皇太后撑腰,也不太惧怕雍王当皇帝。因为他已经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如果真走到这一步,手中军权绝对不能放,要用皇太后来抗衡当了皇帝的雍王,绝不交出兵权,拥兵自重才能保得自己平安。一旦发现雍王有不利于己的企图,就发动军事政变,将雍王推翻,再扶植一个傀儡皇帝就行了。那时候挟天子以令诸侯,当一会枭雄曹操,也未尝不可。   现在急需解决的是调兵权问题,宋朝兵制是三衙掌管领兵权,枢密院掌调兵权,现在调兵权还不在手里,还是一个隐患,必须要在雍王承继皇位之前搞定这件事。现在看来,皇太后并没有完全放弃让自己儿子当皇帝的想法,不能把宝全压在皇太后身上。好在殿前侍卫的调动不需要调兵虎符。只要这个最后的法宝在手里,倒也不惧。当然,最好能把调兵权也掌控在手中。   所以杜文浩淡淡一笑,问道:“不知你准备如何组织大臣们商议皇位承继的事情呢?”   “这个我想过了,先组织宰执们商议吧,如果意见一致就定了,如果不一致,再扩大范围商议。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参加,有你在我放心一些。”   杜文浩摇头道:“我参加不了。滔滔,别忘了,我现在最高官职只是殿前司都指挥使,不属于宰执。无权参加这样核心机密的会议的。除非我同时兼任枢密院使,才能参加的。”   杜文浩这话很明显是希望皇太后顺口任命他为枢密院使,不过,皇太后到底不是初堕情网的小姑娘,她到底皇太后,维护皇权是她下意识的第一责任,而杜文浩的构想显然会对皇权构成威胁。   所以杜文浩这句话让皇太后愣了一下,歉意地低声道:“这……,领兵权和调兵权必须分开,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从来没更改过,所以我……”   杜文浩这也不过随口说说,他不指望皇太后能破这个例,就算皇太后下旨了,御史台那帮子谏官可不是吃素的,非闹个天翻地覆不可。因为这样一来,他的军权便不受任何牵制,必然会引起皇室成员以及朝野上下的警惕和不满的。皇太后的话他完全能理解。   杜文浩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柔夷,低声道:“我明白的,我只是顺口说说。”   皇太后歉意一笑:“我知道你的担心,你还是怕如果颢儿登基,会找你麻烦。”   “是啊,我就怕将来雍王爷用枢密院来对付我,这一次他能调动马军和步军,肯定与枢密院关系不错。”   “嗯,枢密使韩缜是跟颢儿走得比较近,这一次颢儿调兵,他应该是起了作用的。不管颢儿是否能承继皇位,韩缜都必须调整,不能让他成为颢儿整治你的工具。我调整这个职位的,嗯……,就让王珪任枢密使好了,他是拥戴六皇孙的,不会帮着颢儿来整治你的。”   杜文浩心中大喜,既然自己不能身兼领兵和调兵权,那只要雍王不掌握枢密院,那就对自己危险不大。不过他还是继续苦着脸道:“那万一要是雍王当了皇上呢?他还不得又把王珪拆换掉。甚至把我免职法办也是很正常的。”   皇太后莞尔一笑:“假如宰执们都决定让颢儿承继皇位,不还有我吗?我会事先要求他当朝保证将来绝不调整三衙和枢密。这下你放心了吧?”   杜文浩当然不会相信将来雍王登基后还会听皇太后的话,不过,皇太后能这么说,他已经很满意了,也很感激了,所以杜文浩很激动地搂住皇太后亲了她粉嫩的脸蛋。   皇太后这次羞红着脸却没挣脱,只是嗔怪地打了他一下:“你还是跟我一起参加皇位承继的讨论吧,行吗?我会跟颢儿解释清楚,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我交代的,与你无关,让他不要恨你。好不好?我想你在我身边……”   杜文浩听了这话,便知道皇太后还是有一些动心让雍王承继皇位的,尽管自己希望六皇子承继皇位,但杜文浩敏锐地感觉到这时候不能直接劝她让六皇子继承,容易适得其反,所以以进为退,搂着她道:“滔滔,谢谢你,不过,这皇位承继的讨论我还是不参加了,因为你把三衙的领兵权全都交给了我,只怕已经引起猜忌,我的意见肯定会左右宰执们的意见,那样传出去也不妥当。还是让他们充分发表自己的意见吧。”   皇太后勉力一笑:“可是,你不在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   杜文浩道:“我估计他们肯定会争吵的,不会这么快就达成妥协的,这样吧,你先听他们吵,别急于表态,回来咱们再商量。”   皇太后点点头:“那好吧。”   皇太后让焦公公进来,让他传旨召集宰执们在政事堂商议皇位承继之事。   焦公公走后,皇太后又拉着杜文浩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仰头望着他道:“瞧你一夜没睡,眼睛都有血丝了,要不,你在我这睡一会吧。我和他们商议完,也好跟你说呀。”   杜文浩搂住她的蜂腰,脸贴在她脸颊上,腻声道:“我一个人睡不着,除非抱着你睡……!”说罢,一只魔爪从她衣襟处探了进去,摸过她光滑的肌肤,袭上了她的丰胸。   皇太后保养的真好,尽管已经上了年纪,肌肤依然如牛奶一般的光滑细嫩,酥胸丰满坚挺而充满弹性。   皇太后嘤咛一声,感到全身发软,娇喘吁吁道:“文浩,别……,你听我说……”   杜文浩抓住她酥胸揉搓着:“嗯,你说啊,我听着呢。”   皇太后打了他的手一下:“你拿出来呀,这样我怎么说!”   皇太后娇嗔模样看得杜文浩怦然心动,顾不得别的,俯身去吻她的红唇。皇太后慌忙一扭头,杜文浩吻在了她的脸颊上。   皇太后慌乱地抵御着:“别这样……,文浩,不行!”   杜文浩哪管这么多,手上一使劲,将皇太后按倒在软榻上,用身体压住她的上肢,腾出右手,固定住她的脸蛋,强吻住了她的红唇,她的嘴唇很软很润,只是有些凉。   杜文浩开始撕扯她的衣裙。   皇太后在杜文浩半粗野的强攻下,抵抗是那样的脆弱,很快便被杜文浩剥了个半裸。   杜文浩含住了她的乳头吸吮着,这一招让皇太后彻底瘫软了,抚摸着他的头低声呻吟着。   可是,在杜文浩的魔爪探向她的下身的时候,皇太后奋力抓住了他的手。   杜文浩挣脱又重新袭向幽密之处,却又一次被皇太后抓住了。   这一次,皇太后艰难地喘息着,带着哭腔说了一句:“文浩,别!我还在服丧……!”   杜文浩顿时象被点了穴一样僵住了,头脑里的欲火如同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嗤的一声冒了个轻烟,便消失无影了。   杜文浩将她衣衫拉过来遮住赤裸的高耸的胸脯,将她搀扶了起来,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低声道:“对不起,滔滔,我这时候不该……”   皇太后低着头整理好衣衫,拢了拢头发,扶住杜文浩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杜文浩搂住她的细腰,又吻了吻她的秀发,低声道:“对不起啊,滔滔,我太莽撞了,竟然忘了……”   “别说了,文浩。”皇太后依偎在他怀里,抓着他胸襟,“能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文浩,答应我,我们以后都只能这样,不能做……,好吗?”   杜文浩搂紧了她:“等你丧期满了,也不行吗?”   皇太后坚定地摇摇头:“不行!我们这样就已经很过分了,你如果硬要逼我,我只能不见你了!”   杜文浩手臂一紧,亲了亲她的脸:“你好狠的心!”   皇太后扬起俏脸,凄然一笑:“文浩,对不起……”   “不!是我对不起你。滔滔”   皇太后轻轻依偎在他怀里,低声饮泣哭了起来。   杜文浩知道她为什么哭,作为一个女人,她需要男人的爱,而当面对自己心动的男人的爱抚时,她内心渴望,但她的身份却不能让她接受。所以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搂住她替她拭去泪水。   皇太后终于抬起头:“要不你还是回去休息吧,在我这毕竟不好的,等商谈完了,我会派人叫你进宫来商议的。”   杜文浩点点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故意腻声道:“那你不许哭了!”   “嗯!”   “亲亲我,我就走。”   “不!”皇太后摇头道。   “你刚才说的是我们不能那个,又没说不能亲嘴。”   “可是……”   杜文浩噘着嘴道:“如果连嘴都不能亲,那你干脆下令杀了我好了!”   皇太后忍俊不禁扑哧笑了,伸手拧了他的脸一下:“你就会耍赖!”   杜文浩知道有门,嘻嘻一笑,努着嘴,瞧着她的红唇:“快亲!就一下!”   皇太后红潮满腮,蜻蜓点水一般碰了他的嘴一下:“行了吧?”   “不!偷工减料,必须好好亲一下!”   “你耍赖!”   “快点!”杜文浩搂住她的细腰紧了紧。盯着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催促道。   皇太后羞涩不已,慢慢将红唇递了过去,试探地,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他的嘴。刚要撤回,杜文浩手一紧,将她搂住,嘴唇早已经回吻住了她,舌头探出,舔弄着她的朱唇,挤开,探进了她的嘴里。   皇太后娇喘着,香舌想躲开,却哪里还有空地躲避,被杜文浩含住吸吮起来。   这一招也点燃了皇太后内心渴望的火焰,她反手过去环抱住他的脖颈,试探着回应着他。   杜文浩的手再次探入她的衣襟里,抚摸着她酥乳,皇太后没有拒绝,听任他的魔掌在周身游荡。杜文浩也记住她先前的话,没有进一步袭击她的下身,这渐渐让皇太后身体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皇太后跟大多数女人一样,都渴望着正常的夫妻生活,对长期的寡居也是充满了失落、惆怅和无奈的,宋英宗死后,漫漫长夜她经常被欲火灼烧得无法入眠,只能每夜用冲凉水来让自己沸腾的心得以暂时的平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她饱受了十多年经行腹痛的折磨。   阴差阳错遇到了这个来自性思潮很开放的现代社会的年轻人杜文浩,不管君臣纲常伦理,与他偷情。使她重新品尝到了男女欢爱的滋味。她也是为人之母的人,封建贞操观念比少女要淡得多,又是在自己的屋里,没有外人知道的情况下,更容易打开心扉,受制于生理的支配。尽管身在服丧期,控制住自己不能真正做男女之事,但这样的拥抱亲吻抚慰,已经极大地满足了她生理的渴望,同时有兼顾到了她的封建道德观能容忍的底线。   所以,她尽情地享受着杜文浩的爱抚和亲吻,让干涸了将近二十年身体感受着杜文浩雨露的滋润。 第388章 佳人有约   杜文浩作为法医,对女人的生理结构太了解了,又有过一年的婚姻生活基础,更懂得如何挑起女人的情欲,让女人如何得到满足。   尽管杜文浩跟皇太后两人没有真正云雨,但杜文浩的抚摸挑逗,所以一番浓情下来,皇太后竟然比当年与宋英宗过夫妻生活还要满足。毕竟那时候她完全是被动的,宋英宗也不可能像杜文浩那样懂得挑逗,那样懂得体贴照顾女人的生理感受。   杜文浩上下其手,将皇太后上半身抚摸了一个遍。一张嘴更是吻遍了皇太后的全身,着重突击的,当然是皇太后的嘴和双乳。   皇太后肌体柔嫩光滑,让杜文浩几乎忘了自己是在跟一个中年妇人亲热,特别是皇太后的反应,到后来,是那般的配合,让杜文浩差点都克制不住自己。   所以,在两人最后防线即将崩溃的时刻,杜文浩用最大的毅力让自己停下了手。他知道,欲速则不达。来日方长。   在杜文浩的帮助下,皇太后整好了衣裙,幽怨而又感激地瞧了他一眼,脸颊潮红如同喝了一大桶的陈年老酒。   杜文浩等她平静下来,拉着她的手问:“你去开会,那我做什么?”   “你去三衙看看吧,我会差人来传唤你的,我想跟你商量事情呢。”   杜文浩觉得这个主意好,自己现在是三衙的最高指挥官,自己的衙门那当然是要去瞧瞧的。   杜文浩乘轿离开皇宫的路上,一直在暗自得意,自己只靠抚摸和亲吻,便让皇太后如醉如痴,一方面对自己的“本事”自鸣得意,另一方面又有些同情可怜皇太后起来,这说明皇太后这些年是过得怎样枯寂的日子。   杜文浩不清楚自己对皇太后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是爱吗?有一点,但更多的应该是同情和怜惜,当然,还有一点利用的因素在里面。   不管怎样,杜文浩对昨晚的成功和今天早上与皇太后的温存的结果还是很满意的,但他还不能高枕无忧,因为假如雍王登基成功后,要面临的问题还很多,自己刚刚掌握兵权,还没有完全培植起自己的势力,现在当务之急是将三衙完全置于自己的统领之下,剔除异己,完全控制为己所用。   殿前司和马军、步军三个衙门并不在一起,殿前司衙门在皇城的外城里,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跟枢密院一起,都位于皇城外城的前门之外。   新任长官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到这里,本来应该略作准备再迎接的,但杜文浩现在顾不上那些虚套了。他需要尽快完成角色转变。殿前司在三衙之中是传统的老大,他的主要办公地点当然定在这里。   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是李浦,昨晚杜文浩任命之后,他便已经想到杜文浩要走马上任了,所以安排好城防巡逻事务之后,便连夜来到这里,一大早便开始布置。   所以杜文浩来到殿前司的时候,殿前司已经张灯结彩,立即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所有三衙的主要官吏都齐聚这里,两边列队夹道欢迎。   杜文浩下了轿,李浦上前一一介绍衙门主要官吏。接着杜文浩做了简短讲话,其实也就是个相互认识的过程。完了之后,杜文浩吩咐将三衙的副都指挥使都叫到殿前司开会。   三衙的副都指挥使已经全部换成了杜文浩原先的贴身护卫们。他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解了三衙的基本情况,熟悉了所有官吏,然后重新挑选自己的亲兵卫队。   上次杜文浩率领五千禁军长途奔袭成都府,那五千禁军就是从三衙的京城御林军里挑选的,后来各自返回了原先的部队。这五千禁军中当初作战勇猛有才干的人,杜文浩已经任命为三衙的各级指挥官,此刻又从中挑选了忠心耿耿骁勇善战的兵士作为自己的亲兵卫队。这些人都是跟随杜文浩出生入死的,杜文浩信得过。   新确定的亲兵卫队长名叫许华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为人十分机灵。   杜文浩完成了三衙巡视上任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皇太后并没有差人颁旨让他进宫,说明会议很可能还没开完,对这一点,杜文浩已经预料到了,皇位承继这样的大事,一个上午是绝对商量不玩的,这些宰执们绝对会争个面红耳赤,毕竟,策立之功太诱人了。都不想轻易放弃,更何况在没有大兵胁迫情况下,双方都各凭嘴巴本事,那更是要据理力争的了。   杜文浩带着新的亲兵卫队返回了家里。   昨晚一夜没睡他真的太累了,只想美美的睡上一觉。不过,连续发生的事情让他大脑又兴奋的睡不着。回到家里还是笑吟吟的。   庞雨琴等女等了他一夜,直到此刻才回来,而且还穿了一身戎装,带着一大队新的护卫队,都很惊讶。待到杜文浩亮出皇太后两道圣旨,众女这才知道他又升官了,而且这一次升任从二品的高官,还手握兵权算得上朝廷大员了,都是又惊又喜。   朝廷已经下令,治丧期间,一律不准饮酒作歌,大街小巷的酒馆都关门了,就算自家私宴也不能饮酒,所以庞雨琴他们尽管想给杜文浩庆贺一下,却也不能摆酒设宴,都拿出绝活,做了几道杜文浩喜欢吃的菜,以茶当酒表示祝贺了。   杜文浩吃完饭,倒头便睡,一直睡到晚上掌灯时分。   终于,焦公公带着大内侍卫前来传旨,让杜文浩和妻子庞雨琴,三妾林青黛接旨。   杜文浩升官,庞雨琴的诰命自然是要升的,这不奇怪,但这一次却还让林青黛一并接旨,众人便知皇太后肯定对林青黛也有嘉奖,杜文浩自然知道,制服韦岸,解除殿前侍卫武装,林青黛是立了功的。皇太后知道,不可能不犒赏。   杜文浩和庞雨琴身穿官袍,林青黛则一袭月白长裙,在正堂跪倒接旨。   焦公公展开懿旨金卷吟哦,宣布皇太后懿旨,任命杜文浩为武显将军,授开国县公爵位,并追封祖上三代;册封原配嫡妻庞雨琴为从二品诰命夫人。册封三妾林青黛为五品诰命恭人。   宣旨完毕,众人齐上前恭贺,林青黛虽然她不在乎这诰命夫人的虚衔,但虚荣心人人皆有,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杜文浩谢了焦公公传旨辛劳,要请入内宅饮茶,焦公公却道:“杜将军,皇太后另有口谕,让你着即进宫议事。”   杜文浩忙乘轿与焦公公来到皇宫。   一见皇太后愁容满面,杜文浩便知道,事情还没搞定。见过礼之后,皇太后挥手让其余人退下,只剩杜文浩一人在殿里。   杜文浩自然坐在皇太后身边,见她心事重重的,便拉着她的手问:“怎样了?不顺利吗?”   皇太后勉力一笑:“都快打起来了。唉!”简单把经过说了,两个宰相蔡确和王硅各领一边,引经据典争得不可开交。皇太后听了杜文浩的话,也不轻易表态,就听他们争吵,整整一天,到天黑也没个结果。   皇太后想到,如果第二天接着争,还是这个状态,而太皇太后和皇上的丧事还停着没进展,与两派商议之后决定,先处理太皇太后和皇上的丧事,完了之后再行商议。其间依然由四位辅政大臣处理国政。   这是在杜文浩预料范围之内的事情,这样也好,给自己更多的时间熟悉三衙情况,尽快培植起自己的势力来。因此杜文浩对皇太后的决定表示赞同,让她先全力操办丧事。   太皇太后和皇上的丧事属于国丧,那就不是三天两天能办完的了。   杜文浩尽管已经是从二品的高官,却还不能参与丧事的操办,只负责京城警戒就行了,所以,按照治丧安排,他带着庞雨琴和新任诰命恭人林青黛入朝祭奠,也就没他的事了。   丧事操办十分繁琐,两场丧事都要皇太后亲自操办,这种事他也不好让杜文浩帮忙,所以随后一段时间,也没再叫杜文浩进宫商议事务。   杜文浩这些天整天都泡在三衙和各个兵营里,视察防御和操练,接见各级校尉,不能饮酒不能娱乐,便只有饮茶聊天了。由于三衙司的中级以上军官都已经换成了杜文浩当年的部下,所以杜文浩的军令畅通无阻。   这天傍晚,杜文浩带着亲兵从马军兵营回来,他刚刚视察了马军骑射,这些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不能说百步穿杨,也基本可以做到百发百中。但令他十分郁闷的是,虽然号称马军,也就是骑兵,但一半以上兵士都没有马,他这才知道,马匹的紧缺在宋朝已经达到了怎样的地步。堂堂御林军骑兵,居然两人共一匹马。说出去没得笑掉人的大牙。   该怎么解决这战马问题,杜文浩坐在轿子里,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这时天已经快黑了,他的轿子行不多远,前面路比较窄,偏偏又几驾马车停在路上,把一条街塞得严严实实的。亲兵们都紧张起来,各按刀柄厉声呵斥对方让开,可对方的马车挤在路中,并没有让开的意思。   杜文浩有些紧张,忙挑开帐帘一看,只见那马车车帘也挑开了,露出一张脸来,借着路灯看得仔细,很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那人也看见了杜文浩,愣了一下,随即面露喜色,忙下车过来拱手道:“杜将军,真是太巧了,偏偏在这遇到了你!”   杜文浩拱手还礼,陪笑道:“阁下是……?”   “杜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卑职文理,乃礼部员外郎,小女曾找大人求过医的。”   杜文浩顿时想起来了,自己曾给他女儿看过病,急得他女儿名叫文凤,性格文静,整日关在府邸里学些女工,跟笼中鸟一般,忙撩开轿帘,下来一礼:“原来是文大人,文大人这是上哪去啊?”   “卑职正要去找将军救命的啊。”文理说着救命,但神情却并不太慌张。   杜文浩道:“大人言重了,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是这样的,小女上次蒙将军救治,身体已经大好,但她姐姐又病了,也不知生的什么病,茶饭不思,日渐消瘦,病怏怏的没什么精神,本来想去五味堂请将军的,正好路上遇到了,不知能否劳烦将军再去寒舍为小女瞧瞧病?”   “行啊!”杜文浩从来不会拒绝别人求医请求的,本来按他现在的身份,没必要上门瞧病,但想到人家是个姑娘家,又生病了,总不好劳累跑来找自己瞧病,还是辛苦一趟吧。   文理大喜过望,急忙吩咐掉转马头,领着杜文浩一队人马径直来到了文府。   杜文浩以前曾经来过这里,不过那时候他只是小小太医,而现在,是朝中从二品的高官,皇太后身边的大红人,那风景又完全不同了。   文理执礼甚恭,吩咐大开正门,一直将杜文浩的轿子迎到了内宅文风姐姐闺房门口,这才停轿。   杜文浩的亲兵立即散开警戒,贴身侍卫许华强跟着杜文浩直奔文凤姐姐的闺房院落。   穿过天井,来到正面三间正方台阶前,侍女躬身福礼,打起了门帘。   杜文浩进到屋里,只闻得屋里香气扑鼻,让人心智为之一腻,禁不住站住了叫,抬眼望去,只见正中堂屋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几上整齐地码着一些书,还有几方砚台。大小不一的几个白瓷笔筒里,倒竖着大大小小的狼毫、羊毫各种毛笔,案几的另一角,放着一个矮矮的花盆,里面几支清雅的兰叶斜刺里伸出,当中一朵白色的兰花,发出淡淡的幽香。   条案正中,摊着一张雪白的宣纸,上面压着长条镇纸,花的是一副春暖鸳鸯戏水图,画了一大半了,画的是工笔画,鸳鸯栩栩如生,随波荡漾,便如就在眼前一般,可见作画之人功底不俗。   案几旁边是个落地的紫檀架,上面放了一口官窑白瓷青花大瓮,里面插着一些卷轴,有些微微散开,可以看见里面都是些字画。   正堂北墙上挂着一大幅泼墨山水,巍峨绵延,气势磅礴。杜文浩扫了一眼,暗自赞道,想不到文凤的姐姐竟然是一文墨之人,着实让人佩服。 第389章 疾风骤雨怎销魂   正堂右边是个次间,用镂空雕刻的乌木隔架隔开,隔架上摆着联珠瓶、白玛瑙的碟子之类的摆设器皿。中间一个拱形月亮门,挂着一幅月白撒花软帘。   文理亲自挑开软帘,杜文浩躬身入内,只觉得异香扑鼻,通体舒泰。   一眼扫去,只见这间闺房里高高矮矮的放满了各种花草,有的还蔓延到了屋顶,结着一些叫不出名的珊瑚豆子一般的小果实,吊垂在那着实可爱。   靠里一张拔步床,床上悬着葱绿双绣纱帐。帐里隐隐可见粉红色的被褥下躺着一个人,秀发散落在粉红色四方软枕上。   文理搬过一张圆凳请杜文浩在床边坐下。这时,外面匆匆进来一个小丫鬟,福礼道:“老爷,老太太请你赶紧去一趟,说有急事。”   文理皱眉道:“没看见我在这陪将军给小姐诊病吗?”   那丫鬟畏畏缩缩道:“可老太太很着急,说让老爷你赶紧去。”   文理还待再说,杜文浩微笑道:“无妨,你尽管去忙吧。”   文理躬身道:“那……,将军请自给小女诊病,卑职去去就来。”说罢退出屋外。   这是小姐的闺房,贴身护卫许文强在门口探查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之后,便退出屋外警戒去了。屋里只剩下杜文浩和那小丫鬟。   小丫鬟站在床边,低声道:“小姐,杜先生来了。”   里面轻轻嗯了一声,片刻,一只雪白的皓臂从纱帐下面探了出来。   那手臂冰肌莹彻,细润如脂,纤纤十指,珠圆玉润,仿佛透明的一般,这双柔夷美到了极处,拨动着杜文浩的心弦,哗啷啷一阵涟漪。   杜文浩忙轻轻摇摇头,想把这让人迷惑的心动晃走。   他抬手将三指轻落在小姐的雪白的手腕上。这一触碰之下,便感到那手指搭处滑腻似酥,心中更是一荡,下意识缩回了手。   这是杜文浩从来没有过的感受,纵然如皇后那般的美貌,也从来没有让他把手指搭上会心弦拨动的。   旁边的小丫鬟似乎看出了杜文浩的内心所想,扑哧一声轻笑,杜文浩被人窥见内心,脸颊有些发烫,轻咳一声,定了定神,重新把手指搭在小姐香肌玉腕之上。   这凝神一搭,发觉小姐寸关尺三部脉象有根,不浮不沉,不快不慢,不大不小,从容和缓,一息五至,并无病象。不觉微微一愣,想了想,问道:“姑娘感觉哪里不舒服?”   便听得纱帐里传来小姐幽幽的话语:“心口发闷……”   一听这声音,杜文浩自己的心口却仿佛被重锤一击,——这声音简直太美了,清喉娇啭,恰如微风振萧,好似娇莺婉啼。听了这话语,杜文浩感到全身的骨头都是酥散了,喉咙发干,禁不住咕咚咽了一声口水。   他这怂样惹得那小丫鬟咯咯娇笑不已。   杜文浩暗骂自己没出息,光听个声音就这德行,要是见到真人,那还不得流鼻血啊?真够没出息的。   杜文浩抿了抿嘴,硬着头皮又接着问道:“除了心口发闷,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肚子痛,胃口也不好,吃什么都没味道……”   杜文浩根本没听她说的话,只去听那若天籁一般的声音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心跳,竟然跟着那姑娘的抑扬婉转的话语而时快时慢,好像在替她的声音击节赞叹。   他感到嗓子眼干涸冒火一般,忍了片刻,到底忍不住,很响地咕咚咽了一声口水。   丫鬟咯咯笑着低声道:“先生,女婢去给你倒杯茶来润润喉咙吧?嘻嘻”   杜文浩大窘,欠身道:“有劳姑娘……”   丫鬟抿嘴笑着瞧了他一眼,款款出到外间,拉开门出去,顺手把门拉上了。   屋里只剩杜文浩和床上的文家大小姐。杜文浩犹豫片刻,终于硬着头皮鼓足勇气道:“小姐,请容在下给小姐望诊……”   “嗯,有劳先生了。”   杜文浩伸手要去揭开纱帐,可他发现,伸出去的手竟然在微微发颤,这才发觉,自己内心因为即将可以看见这文姑娘的容颜而激动,引得这手臂也没出息地颤抖起来。   杜文浩咬牙稳住手臂,到底抓住了那纱帐,可揭开的时候,还是哆哆嗦嗦地抖了起来。   随着纱帐慢慢往上揭起,他看见了那粉红色的丝被起伏隆起,接着,便看见丝被外面袒露的玉雕雪堆的半截酥胸,两边斜飞的美人骨,尖尖的下巴颏,朱樱一点,贝齿微显,高挺秀鼻,桃腮粉嫩,白里透红,仿佛要浸出水来一般。   看到这里,杜文浩发现自己的心跳仿佛已经凝固了,再往上,便看见了黛眉弯弯下的一双明眸,长长的眼睫在眼部投下了淡淡的阴影,显得迷蒙如晨雾一般,眼角微微上翘,是那样的妩媚,晶莹剔透的双眸有一种销魂蚀骨的魔力。    ——天底下竟然有这等的美女?   杜文浩瞧得痴了,心想,便是自己见过的所有的电影女星加起来,也比不上她的一根手指头美!纵然如皇后那般天仙女子,在她面前,也黯然失色。   特别是那双眼,那已经不能叫双眸,而是两湾幽潭,隐藏在深山最深处的两湾潭水,幽静而神秘,杜文浩望着那双眼睛,感到自己一点点被那幽深融化,浑然不知身在何处了。   “先生!先生!”文姑娘婉转的声音终于把杜文浩的魂魄给招了回来,杜文浩发觉眼睛发涩,略一回味,才发现自己从开始到现在,瞪得溜圆的眼睛还没眨过一下,难怪感觉这么生涩!   尽管这么痴痴地瞧着人家姑娘,也太没样子了,杜文浩想垂下头,可是脖子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保持僵直,就算不僵直,却也舍不得低头不去瞧她,他的一双已经生涩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就差哈喇子没淌下来了,傻傻地问:“姑娘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来着?”   文姑娘眼波流转,如百灵翻飞,用那恍若天籁的声音幽幽道:“小腹按痛,就在下腹丹田那。”   “那,我瞧瞧。”   按诊属于中医四诊之一,小腹按痛,那是必须按诊确定部位的疼痛情况的,这对医者来说再正常不过,可是,杜文浩此刻说着话,却患得患失起来,生怕对方不答应。   文姑娘嗯了一声,顿时让杜文浩眉开眼笑,想到便可以瞧见她赤裸的腰肢,他两耳嗡嗡鸣响,鼻腔里有热潮涌动。   难道流鼻血了吗?别这么没出息哟!   他忙伸手在鼻端抹了一把,却没有看到鲜血,稍稍松了一口气,便听见文姑娘吃的一声轻笑,那笑声似嗔似喜,还带有一点点撒娇,让杜文浩喜悦得禁不住想手舞足蹈一番,全身的血液汹涌奔流。   他笑了笑,发觉自己的笑好傻好怂,把手在腿上擦了擦,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只是一个不自觉的动作,难道这只是为了擦干净手,免得亵渎了姑娘吗?他知道不是,这不是这个动作的全部内涵,那剩下的想法是什么?是一种准备?    ——准备做什么?   他为自己这种潜意识而骚动,他感到手心有很多汗,黏黏的,他又想去擦手,最后到底克制住了这种有些孩子气的想法。   他抓住了被角,这是一种丝被,不知道是什么面料的,握在手里很舒服,跟刚刚切脉碰到文姑娘的手腕肌肤的感觉有些相似。   轻轻地,他一点点往下拉开文姑娘的被子。随着被子揭开,那扑鼻的异香更加浓烈了,那是少女的体香吗?杜文浩辨别不清了,只发现这种香味有一种旖旎,一种桃色的旖旎气息,每吸入一口,血液便要沸腾一分!   他贪婪地吸着这醉人的异香,听任血液冒着热气开始沸腾。被子慢慢揭开,露出了被子下掩盖着的娇躯。   天呐!文姑娘身子只穿着一件粉红色的亵衣,大半个身子都赤裸着,文姑娘害羞地伸手想遮挡裸露的肌肤,可身子的挪动,反倒让那半截欺霜赛雪的酥乳从一侧探了出来,宛若素洁的莲花瓣。   杜文浩脑袋嗡的一声,有一种狂野的冲动想去抚摸那梦寐以求的地方。   但他到底不是普通人,他的毅力还是够顽强的,他努力将视线调开了,望向他的小腹。   那腰肢不盈一握,柔美玲珑,那优美的曲线,让杜文浩想起了春江花月夜的曲子。   再往下,便是那幽幽之处了。   杜文浩往下揭开被子的手终于在这里艰难地停住了,他一万个冲动想往下继续揭开,可是,硕果仅存的理性让他最终克制住了自己的兽性。   他在为自己的理性暗自骄傲的瞬间,他又回味过来,刚才自己掀开文姑娘的被子的整个过程中,她都只是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阻拦自己往下揭开被子的动作。甚至在那幽幽之处即将裸露出来的时刻,她也只是娇躯一颤,放在身侧的纤纤素手收拢,又张开,依然没有阻止。   这个发现让杜文浩的心疯狂地开始擂鼓。   他发觉自己的手抖得跟筛糠一般,按在文姑娘腹部的亵衣之上。文姑娘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高高耸起的圆润的酥胸随着呼吸在微微颤动。   杜文浩禁不住抬眼望去,便看见文姑娘秀眸微闭,香唇颤动,欲言又止,腮晕潮红,羞娥似醉,满是娇羞,并略有些慌乱。   杜文浩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伸手在她腹部按诊。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低声道:“姑娘,让我瞧瞧你的舌象。”   “嗯……”文姑娘樱唇轻启,吐出莲花香舌。   此刻已经起更,黑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屋里灯笼放在桌上,光线比较暗淡,杜文浩瞧不清楚,便凑上去想看仔细。闻得文姑娘香馨满体,吐气如兰,那种异香此刻已经点燃了他周身热血,便想吻下去,扑上去,将她征服在身下。   这样狂野的想法如毒蛇一般窜入他的脑海,让他几欲疯狂,他想起身,可慌乱之下脚下一滑,却扑到在文姑娘的身上。他甚至怀疑这是自己故意的。因为他潜意识希望这样。   他手忙脚乱告罪着,想爬起身来,可伸手一按,着手处圆鼓鼓软绵绵的充满了弹性。不用低头他便能猜到,慌乱之中,他的手正好按在文姑娘高耸圆润的酥胸之上。   文姑娘啊的轻叫了一声,抓住了他的手,似乎想推开,又似乎是抓住他的手不让离开。杜文浩感觉更多的是后者,所以他慌了,他想撤手,可手却如同粘胶一样粘在了文姑娘的酥胸之上。   不知道是自己无力或者不想撤回来,还是被文姑娘的手按住撤不回来。   他手掌下,文姑娘酥胸在颤动,象两只活泼的小白兔,想挤出杜文浩的掌控。杜文浩慌乱之下发现,文姑娘的眼神竟然变得热烈起来,充满了羞涩的渴望。   正是这眼神,让杜文浩的神智轰然崩溃,体内的兽性,男人的征服欲,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扑上去,吻住了文姑娘的红唇,魔爪略带粗野地抓住了她饱满的酥胸揉搓着。文姑娘在他身下扭动着身子,像是要挣脱,却又像是在配合,又或者是在挑逗。   这种动作更让杜文浩发狂,他的理智已经被欲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他一把扯掉了文姑娘的亵衣,又胡乱地脱光掉自己,挥戈上阵。   在进入的瞬间,文姑娘啊的一声轻呼,随即咬住了他的肩头,皓臂紧紧地抱住他宽阔坚实的后背,身子张开,迎接着他的驰骋。   暴风骤雨,狂野之夜,落红点点。   杜文浩终于瘫在了文姑娘的身上,不停喘着粗气。   隐隐地,他听到了文姑娘的抽泣,心头猛地抽紧了。理智又回到了脑海里,——文理说不定马上就回来,还有那端茶的小丫鬟。要是发现自己这样,那……   他不敢往下想,更不及痛责自己,一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慌里慌张地开始穿衣袍,一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可是,除了远处隐隐的打更的声音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声音,仿佛这文府上下就他们两人似的,那个小丫鬟说是去端茶,却一直没有回来,又或许回来了,听到里面在办事,又害羞地躲出去了。那文理呢?他是不是也回来过?   杜文浩额头冷汗淋淋,整理好衣袍,心中稍定。但衣袍容易整好,这心中的惭愧却是无论如何也整理不了好的了。   床上,文姑娘饮泣的声音很轻很轻,若有若无,但听在杜文浩的耳朵里,简直不亚于雷鸣闪电。   他讪讪地在床边凳子上坐下,见文姑娘侧着身往里躺着,赤裸的香肩随着哭泣不停耸动,肌肤雪白无暇,让杜文浩心头又是一荡。   他忙收敛心神,期期艾艾不知怎么开口,想了一会,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姑娘……,对……,对不起……”   文姑娘低低的声音道:“你走吧……”   杜文浩一愣,下意识站起身想离开,可是,自己是来看病的,病没看出来,反倒把人家姑娘给那个了,这如何说得过去?   虽然杜文浩内心觉得,发生这一切,文姑娘的眼神和肢体的暗示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让他总觉得文姑娘不会拒绝,甚至也希望他这样,特别是文姑娘身上那种奇异的体香,那会点燃人的狂野欲望的异香,汇合在一起,才让他理性尽失。要不然,对方再美,杜文浩也不会借看病侵犯人家姑娘的。这种事情杜文浩打死都做不出来。   可现在做了,不管人家姑娘是否暗示或者诱惑了自己,更不管人家身上的奇异体香是否让自己丧失理智,不管怎样,自己实实在在地占有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床单上的星星点点的落红便是明证。   这可怎么办?这时候能就这么甩手走掉吗?   杜文浩瞧着文姑娘娇躯,想伸手去抚慰一下,却又不敢。只好低声道:“姑娘,我……,我对不起你,我该如何……,如何弥补我的过错?请姑娘示下,我一定照办!”   问了这话,杜文浩才觉得自己这问题很傻,甚至很蠢,很低级,很势利,甚至很龌龊。   文姑娘慢慢转过身来,泪眼婆娑瞧着他。轻轻摇头,眼神中满是哀怨苦楚和绝望。   杜文浩瞧着她如凝脂般水嫩的脸蛋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心中愧疚之极,终于鼓足勇气,伸手过去抚摸她的香肩,低声道:“我玷污了姑娘的身子,总要有个交代的……如果姑娘……姑娘不嫌弃我,我明日就登门求亲,娶姑娘过门,行吗?”   想到这个天仙嫡尘一般美貌绝伦的姑娘将成为自己的女人,能跟她天天温柔巫山畅游,那才真的是只慕鸳鸯不慕仙了。想到这,不禁周身热血奔涌。   文姑娘听了杜文浩这话,泪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黯淡了下来,轻声道:“妾听说……,将军已有妻室了的……”   “嗯,”杜文浩有些不好意思,歉意地低声问:“不知姑娘能否委屈,做我妾室?”   文姑娘苦涩地一笑,泪珠又滚落了下来,饮泣低语:“我爹身为当朝宰相,不会同意我为人妾的……”   杜文浩微微吃了一惊:“你爹不是礼部员外郎吗?”   “不,我爹是宰相。”   “你爹叫什么名字?”   “家父名讳,上王下珪。”   “王珪?宰相王珪是你爹?”   “嗯!正是家严。” 第390章 天下第一   杜文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不是文凤姑娘的姐姐吗?”   王润雪道:“是,我跟文凤是结拜姐妹。”   “啊?”杜文浩惊诧不已,“那你怎么在文凤家?”   “那有什么稀奇的。文凤在我家也有屋子啊。”   “原来如此,不敢请教姑娘芳名?”   “润雪。”   “哦,原来是润雪姑娘。真是人如其名,姑娘冰肌玉骨,果真如白雪一般津润皎洁。”   王润雪娇羞一笑:“谢谢将军。”眼中泪水晶莹闪亮。看得杜文浩又痴了。   就在这时,就听屋外天井有说话声远远传来:“杜将军还在吗?”   门口有个女孩的声音答道:“在,还再给小姐看病呢。”听声音就是先前那端茶的丫鬟。   杜文浩吓了一跳,站起身转了一圈,不知该怎么办。   王润雪莞尔一笑,探起半个身子,伸出皓臂,轻轻将纱帐从挂钩上放了下来。   杜文浩见她如此镇定,自己倒像个小偷似的慌张,不觉有些惭愧,忙定了定神,掀开帐帘一条缝,对王润雪低低的声音道:“润雪姑娘,你放心,我会对先前的事负责的。等我消息,好吗?”   王润雪眼中闪过浓浓的喜悦,轻轻点头,拉过锦被盖在自己身上,缩在被子里,含情脉脉的双眸亮闪闪瞧着他。   脚步声听着到了门外,杜文浩赶紧放下帐帘,走开几步,背过身假装欣赏墙上的一盆吊兰。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外间响起文理的声音:“杜将军!真是抱歉,让您久等了。”话音刚落,文理挑门帘走了进来,拱手致歉。   杜文浩做贼心虚,转过身瞧了瞧他的脸色,见除了歉意之外,平静如常,不觉心中稍定,忙拱手道:“无妨。我也才刚刚给小姐看完病。”   “哦,不知小女病症如何?”   杜文浩迟疑片刻,瞧了床帘一眼,上前两步,低声问文理道:“这位姑娘……果真是令嫒么?”   文理一怔,随即嘿嘿笑道:“算是吧,她其实是宰相王珪王大人的千金,因与小女投缘,结为姐妹,所以也叫我一声爹爹。”   果然如此,杜文浩心里直叫苦,若是眼前这位文大人,还有可能想办法说服让他的女儿做自己的小妾,可是,人家是当朝宰相的千金,相当于现在的国务院总理,正一品,比自己还高了三级!想让这样的人物的女儿做自己的妾,那才叫做痴心妄想了。   可是,自己刚才把人家姑娘给那个了,这笔账怎么算?赔钱?人家宰相会在乎几个臭钱?再说了,裤子一提不认账,这等龌龊的事情自己可做不出。   这可怎么办嘛!杜文浩脑袋不停盘算着。   文理见杜文浩失魂落魄的样子,不觉有些担心,忙问道:“将军,小女病情不要紧吧?”   杜文浩回过神来,心想这王润雪姑娘其实根本没什么病,可能是胃口不好,吃得少,自然感觉身体不舒服,所以叫自己来看病,结果惹下这场风流债,这也算是天意了吧。忙摇摇头:“不妨事,姑娘身体没什么大问题,胃口不太好导致的,我开一剂药略加调理就行了。”   文理微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多谢将军了。将军请!”文理让在一侧。   杜文浩侧脸瞧了一眼那张拔步床,在纱帐里,自己刚刚与这绝世美人巫山云雨,风光旖旎,身上余香犹存,心中更是恋恋不舍,却不敢表露,只得怅然挪动步子,走出外间,来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付方子,递给文理。   杜文浩又回头瞧了一眼通往里间那月亮门上低垂的软帘,轻叹了一口气,终于硬着心肠背着手走出了门。   门口那小丫鬟瞅了杜文浩一眼,抿嘴而笑。杜文浩有些心虚,也干笑两声,低着头下台阶走了。   坐着轿离开文府往家走,杜文浩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想着先前温柔乡的美景,恍若隔世,想折转回去径直去找王珪求亲,可是,如何安排名分,他没半点头绪,想让当朝宰相的女儿当小妾,他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恍恍惚惚回到五味堂,庞雨琴他们一直在等着他回来吃饭。   杜文浩懒洋洋吃过饭,便回房躺着了。众女以为他公事烦心,所以都不敢打扰他。   这一晚恰好是庞雨琴侍寝,庞雨琴进屋的时候,杜文浩侧着身朝里躺着。庞雨琴轻手轻脚脱了衣裙,吹灭了灯,借着窗棂透入的淡淡的月光,上了床,从床尾绕过杜文浩的脚,爬进里面,轻轻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蜷缩着身子,生怕扰醒杜文浩。   杜文浩其实没有睡着,他闭着眼伸手过去,揽住了她光滑的细腰,将她拉入怀中。   庞雨琴依偎着夫君,忽然吸了吸鼻子,低声道:“夫君,你身上好香!”   “是吗?”杜文浩心头一惊,也吸了吸鼻子,立即发觉自己与王润雪姑娘暴风骤雨之下,自己身体沾染了她的香汗,自然也就有了她的那种异样的体香,讪讪道:“是衣服的熏香吧。”   “不是,咱家衣服熏香的味道不是这样的。”庞雨琴瞧着他,眼睛亮亮的。   杜文浩拧了拧她的俏脸:“或许是宫里的熏香吧……,”随即想起自己今天一天都呆在兵营里,压根没去宫里,忙改口道:“不对,我想起来了,应该是文家大小姐屋里的香味。刚才我去给他家大小姐诊病去了。那位大小姐屋里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香气扑鼻。嘿嘿,你们女孩子就喜欢把闺房弄得香喷喷的,你以前的闺房也是这样。嘿嘿嘿”   庞雨琴莞尔一笑,伸手轻轻打了他肩头一下。   “哎哟!”杜文浩疼得一咧嘴。   庞雨琴很是惊诧,看样子杜文浩不像是在装样子,忙伸手去摸,发现杜文浩肩头有个印痕,又吃了一惊:“夫君,你肩膀怎么了?”   “不知道啊?”杜文浩探手摸了摸,也很奇怪,想不起什么时候留的这伤痕。   庞雨琴听他也不知道,有些慌了,忙撑起半个身子,探身掀开帐帘叫道:“英子!英子!快拿灯来!”   英子住在外间抱夏里,因为经常要起夜照料杜文浩,所以屋里有一盏灯笼是不灭的,她也才刚躺下,听了这话,忙答应了,披了件袍子,提着灯笼走了进来。将纱帐撩起,挂在帐帘钩子上,提灯笼凑了近一瞧,二女都哎呀叫了一声。   杜文浩侧脸望去,发现肩头赫然一个浅浅的月牙形的伤痕!他是学法医的,这样的伤痕都看不出来,那就太差劲了,——这是一道咬痕!   发现是咬痕,杜文浩立即便回忆起来了,与王润雪云雨破处之时,王润雪曾因吃痛咬过他的肩膀。   他能看出来,庞雨琴和英子却也不是傻子,自然也看出来了,两人狐疑地互视了一眼,英子知趣地低声道:“少爷,夫人,没事的话,我回去睡了。”   两人都没说话,英子提着灯笼走了,屋里又恢复了黑暗。   庞雨琴躺下,侧身朝里,蜷缩着身子,象一只委屈的小猫咪。   杜文浩心里有些愧疚,从后面抱住了她,亲了亲她的肩膀,低声道:“雨琴,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是件大事……”   庞雨琴本来一直侧着脸不理他,听了最后一句,便把身子转过来了,眼睛亮亮地瞧着他,还是不说话。   杜文浩将她搂进怀里,低声道:“我惹了一个大祸,弄不好,会被免职罢官的!”   庞雨琴身子轻轻一抖:“什么事啊?”   “我……,我把宰相的女儿给……,给那个了……,我肩膀这伤,就是她咬的。”   “啊?怎么会这样?”庞雨琴吓得一哆嗦,抱紧了他。   作为官家的千金,她自然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更何况人家是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丈夫把人家闺女给糟蹋了,丢官罢职都是轻的。   “我也不知怎么会这样……”杜文浩苦笑,结结巴巴把经过说了。   庞雨琴一言不发听着,听完了,才幽幽道:“我咋觉得,这像是一个圈套呢?”   杜文浩愣了一下:“圈套?什么圈套?”   “她既然是大家闺秀,宰相的千金,又是肚子痛,知道你要按诊,咋周身上下赤裸裸的就穿那一件亵衣?而偏偏这时候,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别说是宰相女儿就医了,就是我爹当年那样的小吏人家,内眷求医诊病,身边也是要有丫鬟、老妈子伺候着的,可她堂堂宰相千金,却只单留你一人独处屋里,不是很奇怪吗?”   杜文浩点头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   说是奇怪,其实杜文浩当时的心思压根就没在这上面,他那时已经被王润雪迷得神魂颠倒的,哪顾得上什么奇怪了。   庞雨琴又道:“特别是你刚才提到的那种异香,你说就是那种香味让你把持不住,才……,会不会他们用这种能诱惑人的香,引你入套?”   杜文浩内心里半点也不恨那香味,若不是这样,自己又怎么有这贼胆霸王硬上弓占有这绝代佳人呢?表面上却是一付恨恨的模样道:“就是嘛!我说我怎么会这样把持不住呢?哼!”   庞雨琴幽幽道:“这王宰相的两个女儿可是京城大大有名,特别是小女儿,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京城无人不知。就算不用异香,只怕相公你也把持不住的!”   “是吗?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嘿嘿,谁说的?”嘴上似乎不承认,肚子里却由衷赞叹,也只有这天下第一美人之誉,才配得上润雪姑娘的美貌。   “满京城谁不知道啊?王宰相共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这两个女儿都是倾国倾城之貌,出门上街,都是要蒙面坐轿,轻易不下轿的,要不然,过望行人都会驻足观望,更有些痴呆男儿为之疯狂,常有整条街因此堵塞不通,连巡街捕快都忘了值守,一条街都是为此哭哭笑笑疯狂的男人们。”   “哈哈,是吗?太夸张了点吧?”其实杜文浩心里早已经信了,自己第一次见到王润雪姑娘,不也是那傻呆呆的德行吗。   “妾也是听人说的。王宰相的长女嫁给了大文豪李格非,小女排行最末,是王宰相的掌上明珠,至今待字闺中。听说这位王家千金眼高于顶,托媒说亲的踏破了门槛,她却没一个看得上的。”   杜文浩嘿嘿笑道:“是啊?这么拽?”想到这样一个女人,已经被自己征服,心中不觉有些飘飘然起来。   庞雨琴关心的却是这件事的结果,道:“如果这是一个圈套,他们想做什么?——他们没有要求你什么吧?”   “没有啊!那文理似乎不知道这事,王珪也没露面,如果是圈套,应该抓奸在……,咳咳,应该当场撞破,好逼我就范才是,为何听之任之,压根不管呢?”   “这才是他们高明之处!”庞雨琴低声道,“他们知道,你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如果用这事逼你,只怕适得其反。而且,他们对王姑娘的魅力有十足的把握,知道你一定会上钩的,所以以静制动,让你乖乖自投罗网,自愿为他们效力。”   “瞧你说的,还自投罗网呢……”杜文浩嘴巴犟,底气却是实在不足,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是真的被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美貌给俘虏了,从离开文府到现在,脑海中就没少过这润雪姑娘的容貌,总是在眼前飘啊飘的。自己算是完蛋了,已经坠入情网之中不能自拔,自投罗网也是心甘的。所以又讪讪自嘲道:“我有什么可以替他们效力的?”   杜文浩刚说了这句,立即便明白了,王珪现在要自己效力的,只怕最大的事情就是皇位承继了,朝野上下都知道,自己是皇太后面前的大红人,皇太后出关第一句话就问自己回来没有,随后又将三衙的指挥权都交给了自己,甚至不惜软禁自己的两个儿子。如果这朝野之上有人能说动皇太后作出什么决定的话,这个人就非自己莫属了。所以,杜文浩立即自嘲道:“我为什么要替他们效力?”   “你成了王宰相的女婿,就成了他们的人,自然要替他们效力的了!”   “女婿?我已经有了你了呀。”   “他们或许正等着你休妻另娶王姑娘呢。”   杜文浩听庞雨琴这话说得幽怨,轻轻在她光滑赤裸的翘臀上拧了一把:“不许胡说!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个!就算丢官罢职,刀架脖子上,我也不会休妻另娶的!”   尽管心里割舍不下润雪姑娘,但让杜文浩为此休妻另娶,却也不能,且不说庞雨琴也是他心中所爱,就算道义,也是不能这样的。这种衣冠禽兽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夫君!”庞雨琴心中又喜又悲,伏在杜文浩怀里,轻轻饮泣起来。   杜文浩抚慰着她:“别担心啊,乖乖睡觉,夫君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庞雨琴哭着点点头,抹了抹眼泪:“可是,毕竟夫君把人家闺女给……,总得有个交代的。纵然人家不说,咱们也不能装着不知道。可是,人家是宰相千金,这做妾是万万不行的,这可怎么办……?”   杜文浩肚子里苦笑,嘴巴上还是满不在乎的:“放心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真要逼急了,最不济咱们辞官回去开药铺当郎中,没什么大不了的。”   “……”   夫君都这么说了,庞雨琴还能说什么,可总不能看着夫君事业巅峰,因为这件事而前功尽弃,甚至招来横祸,她伏在夫君怀里,眨着泪眼想着心事。   杜文浩说出了这件事,心里的石头也就放下了,瞌睡也就上来了,搂着庞雨琴,脑海里继续飘荡着润雪姑娘的倩影,迷迷糊糊正要睡去,庞雨琴说了一句话,立即便让他清醒过来了:“夫君,要不,就平妻吧?!”   “平妻?”   所谓平妻,就是娶两个妻子,都明媒正娶,都被认为是原配地位,所生子女都是嫡出,都有继承权,死后两个平妻都能葬入男家祖坟,列入宗族祠堂牌位。而妾是没有上述权利的。   古代主流的婚姻制度是一夫一妻多妾制,法律规定只能有一个嫡妻原配,如果平妻,会被处罚。但是,古代民事法律制度的约束力本来就很弱,这种婚姻制度也经常被现实突破,不仅是平头百姓中,并妻现象还是比较多的,就是王公大臣,平妻现象也不罕见。   杜文浩穿越来到宋朝,已经一年有余了,对这种婚姻现象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为人比较木讷,所以没朝这个比较超前的解决办法上面去想。现在听庞雨琴主动说出,不觉一愣:“平妻……,这不好吧?”   庞雨琴勉力一笑:“除了平妻,咱们还有什么办法呢?”   杜文浩想了想,搂住了庞雨琴:“只是……,这委屈了你……”   庞雨琴眼角挂着泪笑了:“夫君对我好,我还有什么可委屈的?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能让人家姑娘受委屈,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咱们既然做了,就得负责,明日一早,我就托媒说亲去!”   “这个……”   “这件事听我的,啊?你甭管,我来处理好了。”   杜文浩心里暖暖的,能娶到这样善解人意的妻子,还能说什么呢。搂紧了庞雨琴,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又是惭愧。 第391章 冤案   第二天,杜文浩照常去三衙上班,不过,陪同视察的李浦等人发现都指挥大人今天有些魂不守舍,坐在观礼台上,眼睛瞧着下面兵士操练,脑袋里却不知在想什么,有时皱着眉,有时又自己在那傻笑。下头向他禀报事情往往要说上两遍,他才反应过来,可有时候作出指示还牛头不对马嘴的。   下午时分,杜文浩回到殿前司衙门处理一些公务。   正在这时,兵士来报,说宰相大人王珪来访。   一听这话,杜文浩手里的毛笔都掉了,神情颇为慌乱,站起来又坐下去,恍惚了好一会,才涨红着脸吩咐快请。   杜文浩整好官袍,故作镇静一步三摇来到议事大厅,宰相王珪已经作客座上端坐了。见他进来,忙起身拱手:“杜将军请了!”   杜文浩瞧他脸上笑眯眯的,并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意思,心中稍定,想到这老头弄不好马上就是自己的岳丈大人,上前躬身一礼。   两人分宾主落座,杜文浩瞧着王珪干瘪老头样,想起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的王润雪,肚子里暗自纳闷,这老小子这德行,如何生出如此美貌的女儿来呢?看样子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还真是有十分道理的。   杜文浩瞧着王珪干笑两声,一时找不到话来说。倒是王珪神情自若,拱手道:“杜将军,老朽这次来,是为小女之事。”   杜文浩脑袋嗡的一下,紧张地抓住扶手两边,心里一个劲叫苦,难道王珪真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他是否要硬逼自己休妻娶他女儿?若是真的如此,自己如何回绝?休妻绝对不行,可看样子这老头也不是善类,只怕不能轻易善罢甘休。杜文浩心中忐忑,期期艾艾道:“这个……,宰相大人,卑职可以解释……,其实当时……,这个……”   王珪微笑道:“老朽多谢将军抬爱,尊夫人亲自登门说亲,实在惶恐啊……”   杜文浩一愣,听这话不像是问罪,顿时脸露喜色,说道:“这个……,嘿嘿,卑职实在莽撞,实在是冒昧,实在是……”   “怎么会呢。”王珪捋着花白胡须乐呵呵笑道,“小女生性顽劣,她娘又去世得早,老朽对她溺爱了一些,以后还请将军多多担待。”   杜文浩大喜过望,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大人,大人是答应了?”   王珪微笑点头,又有些诧异:“尊夫人上午亲自提亲,老朽便即应允,随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都已经完成,就剩请期亲迎了,莫非大人这些都还不知道么?”   “这个……,嘿嘿,我一直在兵营里,未曾回家,这件事都是拙荆操办,所以……,嘿嘿,——卑职,啊不,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杜文浩站起身,上前几步,一拱到地。   王珪急忙下了位子上前搀扶:“贤婿不必多礼!”   听王珪将“贤婿”一词叫出口,先前又听他称庞雨琴为尊夫人,那就是同意平妻倡议了,杜文浩顿时心中大定,这一整天心中忐忑不安的,就是生怕王家不答应平妻,现如今确定了,那天下第一美女即将成为自己的妻子,这让杜文浩心花怒放,乐得嘴都何不拢了。   两人回座之后,杜文浩好不容易把开怀大笑的冲动忍住,欠身拱手道:“岳父大人,这婚事……,该如何安排,请岳父大人示下。”   王珪捋着胡须笑道:“尊夫人上午也请期了,老朽以为,现下太皇太后、皇上丧期未过,朝野上下都在按制守孝,朝廷也有此间不得饮酒作歌的禁令,所以,待丧期届满之后,再定婚期,不知贤婿意下如何?”   “这是自然,一切全凭岳丈安排……”杜文浩讪讪答道,虽然他也知道必须如此,可想着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娶到这绝世美人,不觉心里痒痒的,却也没办法。   王珪叹了口气,道:“按理说,这丧期已将近一个月了,也该发引入皇陵,可皇太后至今也没个表示,想必她老人家想先把皇位承继之事定了再发引。可是,皇位承继现如今两下的人吵得一塌糊涂,若是皇太后始终不拿主意,纵然三月五月,只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杜文浩心里咯噔一下,果然,王珪把话引到这上面去了,便顺着他的话,也叹了口气:“是啊,皇太后是该早点下决心的,国不可一日无主啊。及早确定,天下才能太平。”   “正是这话,雍王爷也应该知道,六皇子承继皇位才是正统,却偏偏要来争,他能跟太宗皇帝相提并论吗?太宗皇帝承继皇位之时,兄终弟及那是不得已,如今有正统在后,若还提兄终弟及,祖宗遗训全盘断送,此例一开,后世怎么办?遗祸无穷啊!——贤婿以为如何?”   杜文浩当然是坚决支持六皇子继位的,他现在已经深刻理解雍王这笑面虎的厉害,断不能容忍雍王继位,要不然,自己最后只怕得发动宫廷政变才能了结此事。不过,到不能表露自己这种想法,得让王珪感觉自己是在支持他,买他的面子才行。要不然,人家凭白送了天仙一般的女儿给自己做什么。   所以杜文浩故作为难之状,说道:“其实,小婿对雍王还是很有好感的,想那日小婿挟持二王作为人质,还误伤了曹王,两位王爷却不好在意,特别是雍王,心胸宽阔,大肚能容,小婿是敬佩不已的,想着只有这样的人物领导我大宋,才能抗击诸强,才能力保我大宋社稷坚若磐石万万年啊……”   杜文浩偷眼瞧王珪,见他脸色阴青,几次准备出言打断自己的话,最后都忍住了,心情激荡之下,花白胡须不停抖动,不觉有些好笑,便话锋一转,谦恭一笑:“适才听了岳丈大人所言,顿时如当头棒喝,才发现自己迷失了正途。小婿只瞧人品,忽略了祖训,当真汗颜,岳丈大人高瞻远瞩,一矢中的,小婿茅塞顿开,至此才知道六皇子承继皇位那才符合正统,才是正道,旁人纵然有安邦定国栋梁之才,也只能辅佐,决不能越俎代庖。”   王珪一拍大腿,呵呵乐得花白胡子乱抖:“贤婿果然是个明白人!好!太好了!要是这番话能让皇太后听见,那就再好也没有了。呵呵呵”   杜文浩站起来躬身一礼:“小婿便即进宫,面禀皇太后,让他及早决断,让六皇子承继皇位。”   “好好好!”王珪连说了三个好,激动地手不停乱搓,“贤婿与小女婚期,就定为太皇太后和皇上发引丧期届满后一月内,择日完婚,如何?”   杜文浩大喜,躬身道:“全凭岳父安排!”   两人又商议了婚事具体操办事宜,王珪这才告辞离开,杜文浩一直送到府邸大门外,恭送岳丈上了轿子离开没影了,这才笑眯眯回到殿前司里。   他兴奋地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好了,想着马上去见皇太后说这事,却又想到不知如何开口。这种事得想好了再去,要不然,开口没理由,说服不了皇太后,反倒自找麻烦。因为杜文浩感觉得到,现在皇太后还是动心让自己儿子承继皇位的,只是没有充分的理由罢了。   杜文浩正琢磨着怎么办,侍卫来报,说有两个老妇求见。是太医魏展的老娘和老婆。   杜文浩忙让请进来。   这两妇人进来跪倒磕头,杜文浩忙虚空相搀,那老妇却不起身,只是磕头哭诉:“将军,请救我儿一救啊!”   杜文浩道:“老人家,起来说话,究竟怎么回事,慢慢说。”   老妇只是伏地嚎哭,旁边那中年妇人便垂泪帮着说道:“将军,他们说我家夫君贪杯醉酒,睡着了,因而耽误了救治皇上,可是,我夫君身体不好,已经多年没有饮酒了,怎么可能贪杯误事呢。其中肯定有冤情,求大人做主啊。”   杜文浩为难道:“我是三衙都指挥使,提点的也是各路刑狱。这种京城刑狱我无权过问啊,你们应该去找开封衙门,或者大理寺、刑部、御史台鸣冤。这些衙门都有登闻鼓的,可以直接鸣冤叫屈啊。”   那老妇伏地磕头道:“找了!将军说的这些我们都找了,可都把我们给轰了出来,没人理,我们到御史台鸣冤的时候,还被门口皂隶打了一顿,呜呜呜……”   “岂有此理!”杜文浩道:“你们起来说话。”   老妇还是不肯起身,不停磕头道:“将军,前日里听说要将我儿斩首示众,我们实在没办法,听说将军为人仗义,又提点各路刑狱,与我儿魏展也曾共事,实在没辙,只能来找您了,求你做主啊,我儿真的冤枉啊,求将军帮帮我们,救救我儿一条性命吧!”说罢磕头咚咚有声。   杜文浩实在没办法,只好上前搀扶老妇双臂:“老人家,你起来,究竟怎么回事慢慢说,你再这样跪着,我可真的不理了。”   老妇听杜文浩这话,这才在儿媳妇搀扶下,艰难地爬起身来,扶住杜文浩的双臂,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哀求杜文浩救命。   杜文浩问了一会,也没问出什么名堂,两人都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反正一口咬定魏展已经多年没有饮酒,根本不可能贪杯误事的,所以是冤枉了他。   杜文浩自然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所以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开封府都不敢管。自己提点各路刑狱的提刑官虽然还没有免,但那只管各路刑狱,管不到京城里的案子,更管不到涉及皇族的案件。但是,从这两妇人所说来看,如果属实,那这案子的确有问题。   到底怎么办?管还是不管?   杜文浩有些为难,沈升平教他的为官之道,第一条就是难得糊涂,不要以为自己最聪明,就算真的聪明也要装着糊涂,这才是真聪明。官样文章要会做,大话空话要多说,涉及重大后果难料的事情要懂得躲,要会躲。按照沈师爷教的这些思路,那魏展这件案子绝对不能碰,打哈哈糊弄过去就行了。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可是,杜文浩的性格却不容他这样,他伯父从小就给他灌输医者父母心的思想,告诉他救死扶伤是医者本份,要先医己心,然后才能医人。面对这样很可能是冤案的案件,而他又有能力去处理,却因为怕事而退避三舍,他真做不到。   不过,当官这些日子来,因为冒失而倒霉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这件事又涉及皇上的死,更不能草率,所以,脑海里一番盘算之后,还是决定先暗地调查,了解清楚再做决定。   杜文浩自然不敢在这两妇人面前明确表态,只说皇恩浩荡,绝不会放纵一个坏人,当然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自己会把他们的意见向有关部门反应,说了一大堆套话空话,好说歹说,这才把两位妇人给劝走了。   杜文浩不急于进宫,魏展的老娘和老婆所说的情况让他有了新的考虑。他回来之初便觉得,皇上死得太过蹊跷,他走之前,曾经给皇上自己全面检查过身体,尽管皇上有慢性肾功能衰竭,但还没有到危急的程度,如果坚持按照他临走下的方子服用,加上从西域找回来的冬虫夏草,保持一年病情不恶化杜文浩还是有把握的,怎么会突然病发?   特别是皇上的病发作十分的急促,连太医都来不及抢救,这也太快了一点,太医院距离皇上寝宫并不算远,跑得快的话,来去一顿饭的工夫足够了,怎么连这点时间都熬不到呢?按理说,慢性肾衰竭不可能直接引起猝死,但是,不能排除皇上本身心脑血管有隐蔽性疾病导致猝死的可能,而且,实践中,有一定比例的猝死甚至死后解剖都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心脑血管方面引发的猝死在很短的时间便会毙命,从这个角度考虑,这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由于存在这些可能,所以杜文浩也没有深究。可现在听了太医魏展的老娘和老婆所说的情况之后,他心中的疑惑又冒了出来,难道皇上的死其中另有隐情吗?   杜文浩端着茶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不过,这种事情光琢磨事找不到答案的,必须取得第一手资料,才有助于帮助判断。   所以,杜文浩决定先不去找皇太后,尽管两人已经是情人关系,但关系到江山社稷承继这样重大问题时,情人关系恐怕也不足以让她改变决断。所以,在还没有把握说服皇太后指定六皇子继位之前,他不准备向皇太后开口。   反正王珪已经许婚了,六礼已经完成了四礼,就差请期和亲迎了。再说了,自己已经与润雪姑娘有了夫妻之实,倒也不用担心王家悔婚。只是不能早早迎娶这天下第一大美人,有一点遗憾,但为了做得最好,只能慢一点了。   杜文浩现在要先调查皇上的确切死因。他先乘轿来到了宫里,找到了宁公公。宁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皇上驾崩之后,他一直在灵堂守灵。   皇上的灵堂里,现在负责丧事操办的是四位辅政大臣中的两位,蔡确和王珪。另外两位辅政大臣是雍王爷和曹王爷,两人已经被皇太后软禁在自己寝宫里了,要等皇位承继最终确定之后才释放。所以现在只剩两位宰相在这主持了。   宰相王珪见到杜文浩,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上前招呼,而蔡确却热络地迎了上来。   蔡确现在对杜文浩比较难处,他身为宰相首辅,那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级别远高于杜文浩,原本是不需要有什么表示的,只等杜文浩过来行礼就行了,可现在情况很微妙,他自己是王安石一边的改革派,如果将来六皇子继位,皇太后垂帘听政,由于皇太后是保守派的代表,绝对会撤换他这宰相之职。而雍王爷也是改革派,这是他为什么拼死都要保雍王爷继位的原因,只有这样,他的宰相之位才保得住。   但是现在两位王爷能否承继皇位已经是个未知数,又被软禁起来了,现在能左右政局的,首数这位拥有三军兵权,又是皇太后面前大红人的都指挥使杜文浩了。为了自己的前途命运,蔡确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   所以看见杜文浩进来,蔡确勉强挤出一抹微笑,迎上前拱手道:“杜将军来了。”   杜文浩躬身还礼:“是,宰相大人辛苦了。卑职是来找宁公公的,不知他在不在这?”   “在在!刚才老朽还看见他往后面去了,好像是去后面烧纸钱敬香。老朽替将军去叫他吧?”   杜文浩听他自称老朽,十分谦恭,当然知道他肚子里想什么,忙也客气地摆手道:“不不,卑职怎敢劳动宰相大人,我自己去就行了。”杜文浩忙拱手作揖道。   “无妨,这里地方大人多,将军不太好找,这样吧,老朽陪将军去找。”   “那好,有劳宰相大人。”   两人并肩往灵堂里走,绕过垂落的一条条白纱,来到灵堂里面,里面烧香祭奠的人比较多,光线又特别暗淡,一时找不到宁公公在哪里。 第392章 职责所在   蔡确低声道:“上次将军奉皇太后懿旨,杯酒收兵权,一举平息了两位企图犯上作乱的都指挥使的阴谋,极大地稳定了政局,使皇位承继得以从容商议,将军这丰功伟绩,将永载史册!”   杜文浩有些诧异地瞧了他一眼,想不到自己整蛊了他们一顿,收了他们兵权,他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甚至还类比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给了自己一个“杯酒收兵权”的赞誉,这人脑瓜之灵便,城府之深厚,简直到了令人恐怖的地步,难怪能一步步爬到宰相首辅这样的至高之位,宠辱不惊的工夫当真是炉火纯青了。不由抱拳道:“哪里,得罪之处,还请宰相大人海涵呀。”   “将军言重了,理当如此的。”雍王也拱手作揖,低声道:“其实,雍王爷对杜将军是一向赞誉有加的,他说过的话,一准算数,从来没有爽约的。上次雍王爷承诺将军担任枢密院副使一职,其实是指的同知枢密院事之职,而不是签书枢密院事一职。这话是绝对算数的,这一点老朽可以帮王爷用人头担保。”   同知枢密院事跟签书枢密院事尽管都是枢密院副使,但地位完全不同,前者类似于常务副职,后者只是一般副职,级别上前者是正二品,后者是从二品。先前雍王并没有说明是指的哪一种枢密院副使,理解上一般理解为级别低的签书枢密院事,现在蔡确明确为前者,无形中给杜文浩提高了一个级别,杜文浩如何不知道他的用意,忙一副又惊又喜感激不已的模样躬身道:“多谢!多谢雍王爷,多谢宰相大人!”   蔡确好生瞧着杜文浩的脸色,却看不出有什么做作之处,似乎完全发自内心一般,不觉心中暗喜,心想这小年轻到底年轻,许个愿就能哄住,他却不知道杜文浩尽管做官时间不长,但有沈升平这老奸巨猾的军事做参谋,一路巡医提点刑狱时,没少给他点拨如何做官,如何在官场上两面三刀阳奉阴违,杜文浩一路实践,已经颇有心得,加上对这件事早已经胸有成竹,所以此刻用来,全无破绽,不仅蔡确看不出,就是沈师爷在此,只怕也要赞叹了。   蔡确颇有几分得意,捋着胡须笑道:“将军,这种重大机遇,一个人一生只怕没几次的,一定要抓住啊!抓住了,青云直上,抓不住,可就遗憾终身呀!”   “对对!宰相大人说得再对也没有了。”杜文浩一脸由衷感激的模样,躬身道。   蔡确话锋一转,似乎很随意问道:“将军找宁公公,有什么事吗?”   杜文浩早已想好应答:“是有的事,上次卑职托宁公公带回给圣上一些冬虫夏草,好像皇上没吃完就驾崩了,这种药对体虚有大补之功,非别的药材能比拟的,今日皇太后日夜操劳,身体很虚,所以,卑职想拿了去给皇太后补补。”   蔡确恍然点头:“原来如此,那咱们赶紧找宁公公吧。”   找了片刻,便在灵堂一侧找到了宁公公,他正垂泪烧香,嘴里念念有词。   杜文浩上前道:“公公节哀!”   宁公公慢慢抬起头,泪眼迷蒙,瞧了片刻,才认出是杜文浩,忙挣扎起身道:“是杜将军啊,找咱家有何吩咐啊?”   “有点急事,借一步咱们外面说话,行吗?”   宁公公点头,跟着杜文浩出了灵堂,他们有话要说,蔡确自然不好跟着。两人来到灵堂之外,杜文浩左右看了看无人注意,这才低声道:“宁公公,听说皇上驾崩之时,正好是他当班值守。可他干杯喝醉了,恰好皇上疾病发作,他醉酒昏睡,无法救治,而太医院的其他太医根本来不及赶来,皇上便驾崩了。不知是不是这样?”   宁公公想了想,道:“是吧。将军怎么这会子想到问这件事了?”   杜文浩与宁公公交情很不错,知道宁公公嘴巴一直很紧,所以据实相告,低声道:“卑职不瞒公公,太医丞魏展是卑职好兄弟,当初卑职刚到太医院时,他便一直很照顾我。这一次他因失职被下了大狱,定为死罪。若真是如此,那是罪有应得。可是,下午的时候,他的母亲和妻子找到了我,说了一个很重要的情况,引起了我的注意,所以来问公公。”   “哦,什么事啊?”   “魏太医的母亲和妻子发誓赌咒,说魏太医因为身体不好,已经多年滴酒未进,不可能贪杯误事,肯定有人诬陷他,声称是冤枉的,请我帮忙查清真相。”   宁公公大吃了一惊,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果有此事?”   杜文浩道:“我只听说了这事,便直接来找公公了,还来不及去调查核实。不过,看她婆媳那神情,似乎不像是作假,再则说了,皇上驾崩若其中真有隐情,咱们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得调查清楚啊,您说是不?”   宁公公缓缓点头:“将军说得有理!咱家也有些疑惑,按理说,值守御医那是绝对禁酒的,要寸步不离皇上左右,为何那天魏太医躲在御花园锦鲤池边的一间小屋子里,而且烂醉如泥,怎么摇也摇不醒。这酒究竟是谁给他的,到现在也没个交代。”   “魏太医不认吗?”   “刚开始是不承认,哭着喊着说冤枉,他没喝酒,结果把他交给御史台之后,重刑之下,哪有他不开口之理?当天晚上便交代了,承认自己喝醉了误了大事。只是他一会一个说法,今儿说是自己偷的酒,明儿又说是不知道谁放在屋里的。后呢,又说是自己带进来的。”   “是吗?”杜文浩想了想,低声问道:“公公,皇上驾崩之时,你可在身边?”   “当然在的了。那天咱家当值。”   “皇上发病在什么地方?怎么发病的?症状如何?”   “头天晚上,皇上临幸朱德妃,天亮后起床,洗漱完毕便传膳。朱德妃说让皇上先喝药,说这是将军你临走时交代了的,必须按时服用。皇上还笑着说所有嫔妃里只有朱德妃每次都督促他喝药,监督太严了点。不过皇上还是喝了。”   杜文浩感叹道:“后宫嫔妃中,只有德妃娘娘敢这么软磨硬泡地劝皇上,别的嫔妃,都顺着他的性子,不喝就不喝了。诸不知,这样反倒害了皇上了。”   “是啊,诸位后宫嫔妃里,德妃娘娘对皇上的感情那是没说的,皇上驾崩之后,德妃娘娘哭得昏死过去好几次,看着人心酸啊。”   杜文浩点点头,想起回来这么久了,就见过德妃娘娘一次,还是上次自己去祭拜太皇太后,在灵堂里见到的,只记得那时候她形容枯槁,呆若木鸡似的,但凡心伤到了极处,才会这样的神情。说起来德妃还是自己的姐姐,认了姐弟了的,自己一直忙于三衙的事情,还是得抽空去瞧瞧她去,别哭出什么病来才好。   尽管德妃娘娘的儿子六皇子很有可能承继皇位,但德妃由于不是嫡母,所以也不能享受皇太后的待遇,她这人也不是那种热衷功名的人,对这只怕不怎么起劲的。   杜文浩接着问道:“后来呢?皇上怎么样了?”   “德妃娘娘劝皇上喝药,泡到最后,皇上差不多都答应了的,这一次也一样,德妃娘娘磨了好一会,皇上便答应喝药了,吩咐御药房把药送来,就是将军临走之前开的药和后来送来的冬虫夏草。服药之后,便传膳。皇上和朱德妃正在用膳的时候,皇上突然捂着心口说心慌的很,接着就站了起来,连碗盏都撞翻了……”   “等等!”杜文浩急声道,“皇上当时的感觉具体是怎么样的?你说仔细一点!”   宁公公仰着脑袋想了一会,说道:“咱家只记得皇上当时捂着心口说心慌,对了,还是头昏,站不住,就倒在软榻上了。”   “心慌、头昏?”杜文浩皱眉思索,这两种症状很多中毒都会出现,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指向性。   又细问了半天,宁公公更多的想不起来了,因为当时很混乱,他又不是大夫,也没有怀疑其中有什么问题。宁公公末了低声问:“杜将军,难道,这里面真的有问题不成?”   杜文浩道:“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有人捣鬼。不过,公公不觉的其中有些问题吗?”   “照你刚才这么一说,咱家也琢磨,这其中有些不对劲!只不过,咱家对刑狱是外行,到底有没有冤屈,究竟怎么回事,该如何调查,咱家是一无所知。将军的意思呢?”   杜文浩想了想,道:“是啊,其中疑惑甚多,是该查清楚的。”   宁公公左右看了看,见没人靠边,便低低的声音道:“将军,皇上可待你不薄,若皇上驾崩其中另有缘由,又或者想严重一点,有人暗中捣鬼,故意让太医醉酒不能履职,又故意耽误别的太医院太医前来抢救,那可是谋逆的死罪!这样的事情都不查清,愧对皇上隆恩啊!”   “公公言之有理!卑职倒是想管,可是论职权管不着这件案子呀!”说罢偷偷拿眼瞧着宁公公。   宁公公道:“杜大人这是有些推诿了,想将军可是皇上钦点的提刑官,提点各路刑狱,尽管没有包括京城,但却也没有排除京城在外,所以你要提点京城刑狱,却也不能说越权。再者说了,漫说将军有提点刑狱的职权,就算没有,你总还是堂堂御医吧?你的手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当然有责任查个清楚,这可是关系到皇上的大事啊。”   杜文浩拱手道:“公公指责得对,听了公公的话,卑职茅塞顿开!卑职先前太过在意是否越权了,这等大事,就算卑职无权也要管上一管,更何况还有职责呢。那好,卑职便即着手调查这件事。”   “如此甚好!若是有用得着咱家的地方,尽管言语一声。”宁公公也不问他打算怎么调查,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好!那卑职告辞了!”   杜文浩出来之后,便直奔太皇太后寝宫灵堂,他要找到德妃娘娘,当时她就在皇上身边,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他没有坐轿,因为两地相距不远,趁步行过去这工夫,先理一理心中的思路。   天已经黑了,初夏的夜,落在北方干涩的尘土之上,溅起点滴清新的风轻轻地刮到窗下,那初绽的蓓蕾羞答答像是有了什么心事似的低垂着头,风带过的雨滴落在蓓蕾的脸颊上,像一滴伤心人的泪。   来到寝宫,很是不巧,几个王公大臣的夫人来祭奠并探望几位嫔妃,正在里面说话。焦公公本来要去通报皇太后,杜文浩也没让通报,在花厅坐着等。焦公公陪着。   屋外风儿继续刮过,紫色的轻幔,昏黄的灯光,残羹、冷炙、烈酒、曼妙的女子、妖娆的舞步,夜却越发的寥落了,灯影摇曳,窗外竹影摇曳,远处有犬吠之声,坐在自己身边的焦公公连日太过辛苦,几乎不曾睡过好觉,这闲暇片刻时光,竟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杜文浩仿佛受了感染,也伏在桌上打盹。   突然一声脆响,把杜文浩吓了一哆嗦。   一个小宫女见杜文浩突然坐起身来,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奴婢该死,……请将军恕罪,奴婢不过是担心您着凉想给您披件衣裳,谁想不慎竟将桌上的茶杯打在地上,惊醒了您,奴婢真是该死!”   杜文浩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再看灯光下那个瑟瑟发抖的宫女,打了一个哈欠,道:“什么时辰了?”   “回将军的话,刚刚起更了。”   焦公公听见有动静,也抬起头来,杜文浩让宫女起身退下,然后走到焦公公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怎么竟然就睡着了呢?”   焦公公也是笑着示意让杜文浩坐下,然后让人端了一杯浓茶来,道:“到底是不行了,像从前这样几夜也是无碍的,唉……”   杜文浩不想旧事重提,到底焦公公如今也是那最最伤心的人,主子走了,心仿佛给掏空了一般,这种感觉,当初陈美人病危的时候,怜儿那般撕心裂肺的感觉他就知道这种主仆情深,便转移话题道:“对了,等丧事处理完了,卑职请公公家里坐坐。我让怜儿做几样你喜欢吃的小菜,等着你别说不来。”   焦公公道:“好啊,咱家如今也是懒得闲着。——咱家去瞧瞧德妃娘娘她们忙完了没有。” 第393章 加药   焦公公进去后,不一会,皇太后带着德妃出来了。   杜文浩忙上前见礼。皇太后赐座后,杜文浩见德妃形容更见枯槁,神情恍惚,见到杜文浩,却仿佛没看见似的。不觉心里难过。   皇太后对杜文浩道:“你来得正好,哀家正打算派人去叫你呢,可巧你就来了。——跟辅政大臣和诸位王爷已经商量妥了,算了日子,确定三天后发引,葬永裕陵。相关警戒由你负责。”   杜文浩忙躬身答应:“请太后放心,微臣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那就好,你找德妃什么事?”   杜文浩沉吟片刻,既然皇太后问起来了,他还是决定先跟皇太后说说,也好为将来打个伏笔。便低声道:“皇上驾崩之时,太医院太医丞魏展贪杯误事,已经下狱,微臣想查一查究竟怎么回事。”   皇太后微微有些吃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杜文浩起身走到皇太后身侧,低低的声音道:“回禀太厚,魏展的母亲和妻子向微臣赌咒发誓,说他魏展因为身体不好,已经多年滴酒不沾了,不可能贪杯误事的。微臣身为御医之首,下属出了这等大事,若不查明白,微臣寝食难安。”   皇太后点点头,也低声道:“说得有理,那好,你便用心查处这件事,若有什么不对的,直接向哀家禀报。”   “微臣领旨!”   皇太后侧过脸对一旁站着的德妃道:“杜将军有事要问你,你好生回答,哀家先进去了。”   德妃福礼应了声:“是!”声音沙哑,几不可闻。   皇太后瞧了杜文浩一眼,转身进了灵堂。杜文浩要调查的事情关系重大,焦公公挥了挥手,把所有宫女太监也都叫了出去,把门拉上了。   尽管杜文浩有皇太后赐座,他却还是不敢在德妃面前如此放肆,便没有回座,上前躬身道:“姐姐!不要太过伤心了,还望节哀顺变!”   德妃听他说话,飘飘渺渺的思绪终于找到了归宿一般,慢慢转身瞧着他,眼睛终于有了神采:“文浩!文浩是你吗?”   杜文浩更是心酸,德妃哭得眼睛都肿了,人都看不清楚,难怪刚才看见自己,仿佛不认识一般。忙拱手道:“是,姐姐,我是文浩啊!”   “文浩!”德妃身子一晃,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用沙哑的声音呜呜抽泣起来:“文浩……,你!你咋才来啊!皇上他……,皇上他……”   德妃话语哽咽,身子不停打晃,随时都要软到在地似的,杜文浩有心抱住她,可皇太后就在隔壁,要是被她看见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现在这样子也很不妥,忙搀扶她的手臂,让她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自己走到对面椅子上落座,这才放心。   德妃依旧低声哭泣着,一个劲埋怨杜文浩来晚了。杜文浩只能听着,也不敢辩解。   过了好一会,德妃才渐渐平静下来。杜文浩道:“刚才皇太后已经授权我调查皇上驾崩时,太医丞魏展实职之事。听宁公公说,皇上驾崩之时,你就在身边,能否说说当时的事情经过。”   “都怪我,我不该劝他服药的,要不然……”德妃饮泣着。   杜文浩有些吃惊:“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我开的药有问题?”   “不是你的药,你的药都吃了大半年了,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有问题呢。我说的是加的药。”   杜文浩更是吃惊:“加药?我的药里被加了别的药吗?”   “嗯……”   杜文浩心头一沉:“谁加的?”   “雍王爷!”   杜文浩心头一震,不知道该为这个发现感到激动还是害怕。急声问道:“加了什么药?”   “我也不清楚,不过加了好长时间了,你走之后不久,皇上身体不适,太医院院使郑谷给看的病,又验了你走的时候留下的药方,说这药方开的很好,只要坚持服用,应该能彻底治愈。可是皇上总是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才想起服药,我怎么劝他他都不听,我在身边,他就听话服药,我不在,他就几天都不喝一次的,我怎么哭怎么求都没用……”   杜文浩听她说着说着又跑题了,忙道:“姐姐,你先说加药的事情,好吗?其他的等空了你再给我说。”   德妃神智又有些恍惚了,竟想不起刚才说的什么事情,两手一摊:“也没啥说的,就这些啊。”   杜文浩苦笑:“你不是说雍王爷说了给我的药里加了别的药吗?究竟怎么回事?”   “哦,对对,刚才是说这件事来着,那天郑院使来给皇上看病时,雍王爷也得消息来探望,听了郑院使的话,拿过处方瞧了瞧,说这方子能不能治好皇上的病他不懂医不好说,但这药里缺了一位好药,不加可惜了。皇上就问他什么药,他说是朱砂……”   杜文浩大吃一惊:“朱砂?不行!皇上这药里绝对不能加朱砂的!”   德妃也吃了一惊:“是吗?可是郑院使也说雍王爷这话有理呢!”   “他懂个屁!”杜文浩勃然大怒,已经有些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了,呼地站了起来,“朱砂加在别的药里问题都不大,可是,绝对不能加在皇上的药里!”   “为什么?”德妃惊诧问道,“朱砂不是可以延年益寿吗?皇上也这么说来着。”   中国古代炼丹师认为,朱砂可以延年益寿甚至能让人长生不了,所以炼丹师炮制的很多所为长生不老药里,都配有朱砂。古代炼丹师和医者长期认为,朱砂不仅无毒,而且是上佳的药材,《神农本草经》甚至将其列为上品药材之首。而实际上,朱砂是有毒的,其含有的硫化汞能引起汞中毒,秦始皇怀疑的死因之一,就是长期服用含有朱砂的长生不老药药,汞中毒而死。   朱砂的硫化汞可以损害全身各个系统,特别是神经造血、消化和心血管系统,病损害肝脏、肾脏等内脏器官。宋神宗本来就是严重的肾衰竭,现在还让他服用可以严重损伤肾脏的朱砂,岂不是火上浇油!   杜文浩知道,要想改变古人这根深蒂固的思想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也懒得解释其中的原因,就算解释了,德妃也听不懂。当下问道:“皇上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药里加朱砂的?”   “你走后一个来月吧,就是皇上生病那次,雍王爷这么说了之后,郑院使也说加朱砂不会冲撞原来的药。皇上便同意了。”   那就是差不多有一年了,又问道:“皇上服用之后有什么反应?”   “精神好多了,有时候熬夜通晓批阅奏折,商定军机大事,通宵达旦都不觉得累。”   杜文浩苦笑,少量长期服用朱砂,的确能让人兴奋,自感精神很好,这也是朱砂为什么能让人感到可疑延年益寿的原因,只是,长期的服用会引起蓄积中毒,仍然会危及生命。又道:“皇上除了感到精神好之外,还有什么不好的症状?比如发抖啊,说话不清楚啊之类的。”   德妃娘娘想了想:“对了,皇上后来发病的时候,脸上会不停颤动,手也是这样,不过服药之后就好了。”   肌肉震颤是慢性汞中毒的典型特征之一,杜文浩心头一沉,又急声问道:“还有什么?比如皇上嘴巴有没有什么异味?”   “味道?”杜文浩这么一提醒,德妃立即想起来了,:“对了,皇上嘴巴里有一股味,嗯……,就象用舌头舔铁勺时闻到的那种味道。”   杜文浩明白,德妃说的这种味道是金属味,心头更是一沉,这也是慢性汞中毒现象之一,德妃在皇上身边时间比较长,又是最关心皇上的,心细如发,应该会发现一些端倪,不过他不愿意直接提问诱导,这样得到的答案可信度不高,所以只简单问道:“皇上还有什么不好的现象?你再好好回忆一下,反常的,跟以往不一样的。”   德妃低头沉思了片刻,沙哑地说道:“皇上……口水特别多,比以前多多了,有时第二天睡醒过来,枕头都湿一片,以前我还笑话他说皇上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   这也是慢性汞中毒症状之一!杜文浩道:“皇上二便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   “嗯,皇上小便有时会带有血色,曾把太医院郑院使叫来问了,郑院使说问题不大,是服用朱砂的正常现象,是将在涤荡体内污垢的结果……”   “混账!”杜文浩实在憋不住了骂了句,“郑谷好歹是太医院院使,竟然也如此糊涂!”   嘴上骂,其实他心里知道,整个古代就没人认识到朱砂的毒性,就算郑谷这样的太医院最高领导,也同样认识不到,要不然,谁还敢把朱砂制成药丸献给皇上服用呢?   除了这些,德妃再也想不起别的异常情况了,不过,皇上一直在服用的药物里加入了朱砂,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加上先有的这些证据,证明皇上慢性汞中毒应该是可能肯定的。问题是,皇上最后是否死于朱砂造成的汞中毒,这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   如何才能取得宋神宗真正死因的直接证据?首选的手段就是尸体解剖。   北宋对尸体解剖的控制很宽松,所以宋朝在解剖学上成绩斐然,中国古代最有影响力的两部人体解剖学图谱《欧希范五脏图》和《存真图》就是出现在北宋。其中《欧希范五脏图》是由朝廷组织进行的大规模解剖活动的产物,当时广西处死了欧希范等五十六名造反的叛匪,衙门组织当地名医和画工,做了逐一解剖,画成了这本图册。宋徽宗时期,朝廷又组织了一次这样大规模解剖活动,制作了《存真图》成为后世人体解剖的典范蓝本。   宋慈的《洗冤录》也是建立在尸体解剖基础上的,这说明在宋朝,尸体解剖朝廷不仅不禁止,反而是提倡的,杜文浩读医史知道这段历史,不过,问题是这一次他解剖的不是普通的人,而是当今皇上,已经入殓即将发引下葬的宋神宗皇帝!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弄不好那就是大不敬的死罪。   所以,杜文浩宁可查不清,也不能把自己卷进去。查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好了。   这时,夜已经深了,杜文浩调查完正要告辞回去,一个宫女来禀报道:“将军,王宰相的千金说她宫门等您。”   杜文浩又惊又喜:“润雪姑娘?她怎么到宫里来了?”   “王姑娘跟着母亲来探望皇太后的。”   杜文浩顿时明白了,刚才在里面跟皇太后说话的,其中便有王润雪母女。一颗心顿时咚咚跳了起来。   杜文浩向焦公公拱手告辞,急冲冲出了寝宫,乘轿径直来到宫门外。远远便看见一辆豪华大车停在宫门边上,几个侍卫前后警戒着。   他急忙下了轿,也不知那大车是不是王润雪的,站在那张望,这时,大车车帘一挑,一个小女孩探出头来,向他招手道:“将军,这边来!小姐在车上等您呢!”   杜文浩见正是上次要去端茶,半天都不回来,成就了自己与王润雪一段好事的那调皮的小丫鬟,急忙跑了过去,嘿嘿笑道:“姑娘你好!”   “我们做丫鬟的有什么好不好的,将军快上车吧,我们小姐有话跟你说。”   杜文浩上了车,车帘挑开,借着宫门外亮如白昼的宫灯,看见王润雪穿着薄如蝉翼的霞影纱玫瑰香胸衣,腰束葱绿撒花软烟罗裙,外罩一件逶迤拖地的白色梅花蝉翼纱。腰若细柳,肩若削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瞧得杜文浩眼都直了。   王润雪抿嘴一笑:“将军请坐。”   这大车里面挺宽敞,铺着柔软的垫子,杜文浩盘膝而坐,讪讪道:“姑娘找我有事?”   “嗯,适才听皇太后说,三日后发引永裕陵。将军负责警戒,不知将军准备如何履职呢?”   杜文浩愣了一下,他还真的没担任大型活动安全保卫方面的经验,本来想回去跟沈师爷商量的,听王润雪这般问起,觉得她话中有话,忙拱手道:“我正为此苦恼,请姑娘指点。”   “不敢,只是将军第一次担此重任,有些禁忌规矩将军不知。家父让妾身叮嘱将军一二,以免出了差错不妥。”   杜文浩心头一凛,给皇上、皇太后下葬,这玩意可不是闹着玩的,规矩肯定很多,自己如果弄错了,不仅是不妥的问题,恐怕还会引来麻烦的,忙欠身道:“正是。多谢姑娘费心。” 第394章 殉葬   王润雪浅笑道:“其实,将军天纵聪明,原不需妾多嘴的,只是家父叮咛,不能不做。”   杜文浩忙道:“姑娘言重了,你们乃官宦世家,见多识广,将来咱们又是一家人,你不提醒我,总不能眼睁睁看我犯错误吧?”   “将军取笑了。那妾就把所知说了,供将军斟酌。”说罢,王润雪轻启朱唇,把为皇上发引出殡下葬的诸般规矩一一说了,说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才把规矩说完了,听得杜文浩是目瞪口呆,想不到还有这么多的规矩,而且,其中相当一部分与自己的警戒有关。若是不知道这些规矩,只怕警戒任务完成不好,还冲撞了发引入殓,那可真的不是不妥的事情,甚至可能会因大不敬而获罪。   杜文浩忙躬身致谢:“多谢王姑娘相告,明日开始布置警戒我这心里就有底了。”   王润雪瞟了他一眼,柔柔的道:“将军跟妾身还这么客气吗?”   杜文浩一听这话,心里一荡,挪动屁股坐了过去,揽住她的纤腰,在她嫩滑如剥壳鸡蛋一般的脸上香了一。   王润雪腮如新荔,低下头去,娇羞模样瞧得杜文浩更是心醉,这是马车已经离开皇城,外门小丫鬟又把车帘放下了,趁着昏暗朦胧,杜文浩贼胆也大了,搂住她放倒在软垫上,上下其手,鸳梦重温,王润雪百依百顺,让杜文浩尽享巫山风光。   不过毕竟是在街道上,杜文浩也不敢太过分,浅尝即止。   正在情浓之极,便听得外面小丫鬟道:“小姐,将军府邸到了!”   杜文浩忙扶起王润雪,各自整好衣冠,杜文浩这才挑门帘下了车。   目送马车远去之后,杜文浩哼着小曲进了院子,回到小院,护卫许华强他们这才各自散了。   贴身丫鬟英子跟在杜文浩身边,怪模怪样道:“少爷,二夫人啥时候过门啊?”   庞雨琴托亲说媒的时候家里人都已经知道了,杜文浩随口道:“快了吧,你觉得这二夫人怎么样?”   “听说是京城第一美人,又出身书香门第,达官显贵之家,肯定知书达理,端庄贤淑,少爷看中的,一准错不了。”   杜文浩亲昵地拧了她脸蛋一把:“小妮子嘴还真甜,不错,尽管娶你这二夫人有些偶然,却没娶错,能帮你少爷不少忙呢。”   “那就好,但愿别娶回来是个花瓶。”   “怎么会呢,对了,霏儿她们几个什么意见?”   “那能有什么意见呐,您是一家之主,又是威风八面的大将军,你一个接着一个往家娶,她们就算心里不好受,也不敢说啊。”   杜文浩站住了,转身瞧着英子:“瞧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一个一个往家娶了?雨琴是原配,没话说吧?怜儿是赐婚,我能怎么办?霏儿是第一个对我那么好女孩,一心一意跟着我的,不娶她我对不起天地良心,青黛姐就更不用说了,收留了我,巴心巴肺的那么关心我照顾我。我就娶了这一妻三妾,哪就一个个往家里娶了?”   英子淡淡一笑:“加上王姑娘就两妻三妾了!”   “那怎么了?离三妻四妾的标准还差两个嘛。”   “少爷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象王姑娘这样美貌的,对你好关心照顾你,能帮着你的女子也多着呢,若少爷没个底数,那还不得一个个往家里娶啊?再说了,眼目前不是还有柯尧候着的吗?”   “柯尧是妹子,说了不娶的。”杜文浩贼眉兮兮瞧着英子:“至于你嘛,通房大丫环,到有这可能。”   英子顿时臊的满脸通红,跺脚道“少爷!你就会拿人家取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杜文浩瞧着她袅娜苗条的身子,想起当初从墙缝偷窥她的赤裸的身子的往事,不禁有些动情,见左右无人,搂住她的小蛮腰,在她翘臀上拧了一把:“你这小妮子,只要跟我怀了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纳你入房,如何?”   英子又喜又羞,低着头道:“少爷就喜欢拿人家开心,少爷那么多夫人奶奶的,那顾得上我们这些小丫头!”   “你可不是小丫头,你是最知疼知暖的人儿了!你们放心,我也不是花心大罗卜,不会见一个娶一个的,守着你们二妻四妾,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不过,你得先替我生个娃才行,你们夫人怀了又掉了,眼下,她们几个都还没动静,你要是第一个替我怀上,那可是奇功一件!”   英子羞答答低着头,细弱蚊蝇般道:“这事……,又不是我一人能成的……”   杜文浩顿时乐得心花怒放,搂住她在她脸上香了一下:“要不,今晚你陪我?”   一听这话,英子忙不迭摆手:“不不,少爷,今天是夫人侍寝,我不能……”   杜文浩瞧她又羞又喜又是慌乱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低头要去吻她,忽听得屋里有声音道:“相公回来了?”却是庞雨琴的声音。杜文浩忙放开了英子。   英子调皮地瞅了他一眼,蹦跳着上了台阶,挑起门帘。庞雨琴从里屋出来,似笑非笑瞧着杜文浩。   杜文浩轻咳一声,支吾道:“嗯……,这个,咱家的丫鬟仆人的确太少了点,赶明儿还是多买几个回来吧,要不这屋里屋外的都英子一个人忙活,还真有点心疼她呢。”   庞雨琴点头道:“嗯,好啊,这几天我就去物色。”   杜文浩道:“太皇太后和皇上灵柩三日后发引出宫安葬,我这几天会比较忙,要布置警戒,家里的事你多费心。”   庞雨琴点头道:“相公放心吧,家里也没什么大事,店里有不收和妙手他们,又新聘了几个大夫,完全忙得过来的。”   “嗯,发引三日要斋戒,别忘了提醒大家。还有,你和青黛你们俩有诰命,发引之日要去给太皇太后扶灵。”   “好的,妾身记住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两人这才洗漱睡了。   躺在床上,杜文浩脑袋里却不得安生,老想着方才英子说的话,是啊,自己才二十来岁,就已经这么些女人,这一辈子还长着呢,真要遇到好的合适的就娶回家,还真不是个事。得定个原则,有个尺度,否则,一大堆女人在家里,也未必就很幸福。   第二天,杜文浩天刚亮就来到了殿前司。   三日后就要发引出殡下葬,留给杜文浩部署警戒的时间只有两天,他必须在发引出殡之前把全部警戒工作安排好。东京距离帝陵所在地河南巩县有上百里,三天时间要将沿途警戒全部部署到位,工作任务非常紧。所以一刻都不能耽搁了。   杜文浩将三衙都虞候以上的高级将领都叫到殿前司开会,将皇太后的决定宣布了,拿来从京城道永裕陵沿途以及永裕陵附近的地形图,安排部署警戒任务,并根据王润雪的指点,制订了相应的防范措施。   研究完警戒如何安排,兵力如何调度部署之后,杜文浩又带着御林军开始亲自沿途部署警戒视察,并检查诸般禁忌处置情况。   当日,他带着御林军赶到巩县帝陵所在地,这里是安全警戒的重中之重,一直忙到深夜。   只睡了两个时辰,他便起身,天还没亮便往回赶,沿途检查警戒部署情况,傍晚时分,这才返回京城。   刚回到皇宫门口,他的车队便被拦住了,护卫队长许华强禀报说,魏展的老娘和妻子跪在当街,磕头喊冤,求将军救命。   杜文浩皱了皱眉,心想自己不是正在查着么,这两妇人也太过着急了,吩咐带过来。   来的果然是魏展的老娘和老婆,二妇跪倒,哭天抢地嚎哭着,磕头如捣蒜一般,嘴里不住哀求着杜文浩救命。   杜文浩道:“我现在正在查这个案子,你们先回去耐心等候吧!”   “等不得了!大将军!”魏展的老娘差不多是瘫软在地上的,“他们明日就要将我儿斩首了……”   杜文浩大吃一惊:“你说什么?谁说的?”   魏展的老婆嚎哭着道:“今天中午,来了两个衙门的差役,说明日午时,让我们去午门外刑场收尸……,呜呜呜呜”   杜文浩又问了谁下的命令,二妇人自然不知道,只是不停哭着求杜文浩救命。   杜文浩道:“这件事我还不知道,好,我马上进皇宫去问问。你们先回去,我会尽力处理好这件事的。”   二妇人千恩万谢,这才让到一边,杜文浩带着护卫队急匆匆进了皇宫,他身为三衙都指挥使,其中包括负责整个皇城的安全警戒,所以可以自由出入皇城。   杜文浩找到皇太后,把这件事说了。没想到皇太后半点都不惊讶,缓缓道:“这件事是众王公大臣们的建议,哀家也同意了。”   杜文浩惊诧不已,脑袋瓜几乎不用运转,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急声问道:“是蔡确蔡宰相的主意吧?”   皇太后略微有些诧异:“嗯,也不是他一人的意思,好些王公大臣都复议了。”   杜文浩急了:“太后,微臣正在调查这件案子,事情没查清之前,不能处死魏展啊,否则,将来一旦确定是错案,就无法弥补了。”   “或许里面真有隐情,但无论怎样,当日魏展失职,没能救治皇上,这是不争的事实,就冲这一点,将他斩首,给皇上祭奠,也没错!”   杜文浩呆了一下:“杀他是为了给皇上祭奠?”   “嗯,这是祭司占卦说的,说皇上是冤死,不得安宁,要用仇人血祭祀吗,用尸首殉葬。”   杜文浩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宋朝尽管已经比夏商周和春秋战国奴隶时代已经进步文明很多,但毕竟还是很愚昧落后的,凌迟这种惨无人道的刑罚就是这时候成为正式的刑罚手段用法律规定了下来。杜文浩心里虽然有气,却不敢对殉葬这种制度乱做评判,忙欠身道:“如果魏展死了,这案子只怕不好往下查。”   皇太后道:“无妨,这案子你接着往下查,能查清最好,查不清尽力也就是了。”顿了顿,语气哀伤地缓缓道:“若将来查清了魏展是冤枉的,哀家给他家人重重抚恤也就是了。就委屈他陪护圣上身边吧。”   杜文浩明白了,皇太后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魏展做牺牲祭祀,就算杀错了也要杀。话又说回来,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种事历史上太多了。   皇太后又淡淡道:“还有一事,你可能不知,哀家已经下旨,让皇上平日宠爱的几个才人和美人自便,其中包括发疯回家的陈美人,还有喻鸽儿。”   杜文浩愣了一下,他听不懂自便是什么意思,望着皇太后,不过,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皇太后似乎看出来他没听懂,苦涩一笑,说道:“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太皇太后生前与哀家说过,皇上特别喜欢陈美人,还有喻鸽儿,将来皇上归天的时候,就让她们一并跟了去服侍皇上……!”   杜文浩终于听懂了,也惊呆了,结结巴巴道:“皇太后的意思,是要让陈美人和喻鸽儿她们几个殉葬?”   皇太后缓缓点头:“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哀家已经派人把陈美人接回宫里来了,务必于今夜子时之前自便。小焦子负责此事。”   一旁的焦公公躬身道:“咱家已经安排妥当了,娘娘放心。”   尽管汉朝之后,殉葬作为一项制度已经废止了,但各朝代明里暗里进行的殉葬依然不时出现,宋朝也是如此,对此,《宋史》也有比较隐晦的记载,比如宋高宗生前非常喜欢才人李氏、王氏等几个绝色的美女,对此,皇后很是不爽,宋高宗驾崩之后,特别孝顺的宋孝宗便让李氏、王氏等几个为宋高宗殉葬了。   杜文浩想不到自己穿越过来,竟然目睹了活人殉葬!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魏展被殉葬,毕竟有失职行为在先,他还能理解的话,让皇上的嫔妃殉葬,他不仅不能理解,更出离于愤怒了。抓住椅子的手不停颤抖着。   皇太后似乎已经看出来杜文浩的想法,轻叹了一声,挥挥手。一旁伺候的焦公公会意,带着宫殿里所有宫女太监都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皇太后低声道:“文浩,你过来!”   杜文浩顿了一顿,这才慢慢起身,铁青着脸走过去,缓缓走到皇太后宽大的软榻前,在她身边坐下,却离了一尺多远。   “怎么,不高兴?”皇太后问。   “微臣不敢!”   皇太后诧异地瞧了他一眼,挪动了一下身子,坐到了杜文浩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侧脸望着他,柔声道:“我魏展和陈美人她们殉葬,你不高兴,是吗?”   杜文浩很想挤出一点微笑来,可是,他根本做不到,挤出来的却是苦笑:“哪能呢,你的决定,我自然无条件服从的。你是君,我是臣啊。”   皇太后幽幽道:“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好,只是,王公大臣们都这么说,说祭司的卦绝对不会错,务必要顺从天命,我也没办法啊。”   “如果非要殉葬不可,为什么不能用死囚?”   皇太后笑了:“瞧你说的,殉葬是去陪护皇上,弄个死囚陪护皇上,亏你想的出来!”   “那为什么偏偏要用魏展呢?他去了又能如何?替皇上看病?滔滔,皇上的死里面有问题!如果把魏展杀了,他一死,那案子就不好再查了!”   “我说了,真要冤枉了他,到时候我给他抚恤昭雪就是,再说了,他失职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容忍,都要付出代价!”   “那喻鸽儿和陈美人她们呢?她们又有什么罪过?”   “陈美人当然有罪过,她祸乱后宫,论罪该死!只是太皇太后一时仁慈饶过她而已,她早该死的,现在才让她殉葬,那是她的荣幸!再说了,皇上又那么喜欢她,这不正好吗?”   “那喻鸽儿呢?她可没犯过什么差错!”   皇太后神情黯然,话语里带着哭腔,低声道:“我也知道,不过,皇上很喜欢喻鸽儿,喻鸽儿也很听话,很会讨皇上喜欢。我这些天常常做梦,梦见皇上说他一个人在阴间很苦闷,醒来了我就哭,让喻鸽儿去陪陪皇上也好,也免得他一个人在阴间孤苦……”   杜文浩听她话语哽咽,也有些伤感,叹了口气,伸手揽住皇太后的小蛮腰,将她搂在怀里:“滔滔,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皇上是你的爱子,他去了,你很心伤,你的苦我都知道。”   这话勾起皇太后的酸楚,她伏在杜文浩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杜文浩轻轻抚摸她的秀发,低头吻了吻:“滔滔,我知道这些都是太皇太后和王公大臣们的主意,却不是你内心愿意的,对吧?”   皇太后抬起泪眼瞧着他:“我这样,是不是很残忍?”   杜文浩望着她泪花挂满腮,软嘟嘟的嘴唇轻轻颤动,便低头吻了下去。皇太后搂着他的脖颈回吻着,一边吻一边轻声抽泣。 第395章 温柔计   杜文浩的嘴滑离皇太后的朱唇,吻着她不停流淌的泪水,吻上了她的耳垂,这才低声道:“滔滔,结草报恩的故事听过吗?”   皇太后轻轻摇头。   杜文浩吻了吻她满是泪痕的脸蛋:“春秋时殉葬盛行,当时晋国大夫魏武子非常宠爱他的一个小妾,他生了一场大病,自知必死,心中疼惜那小妾,便叮嘱儿子魏颗,等他病死之后,就把这爱妾嫁出去。后来他在病危濒死之时,混混沉沉之下又变卦了,告诉儿子说,务必要让这位爱妾替自己殉葬,然后就死了。他死之后,他儿子魏颗却说父亲后面的话是病重了脑袋糊涂,应该按照他理智的时候的吩咐办。于是没将父亲的这位爱妾殉葬,反而执行了魏武子最先的交代,把她嫁出去了。”   皇太后侧过脸来,眼睛泪光闪闪的:“这魏颗真是个好心人。”   “是啊,真所谓好心有好报,魏颗是晋国大将,后来在一场与秦国的大战中,魏颗被秦将杜回追杀,突然出现一个老人,在地上把草结成一个绊马索,将杜回绊了个马失前蹄,摔得七晕八素的。魏颗不仅保住了性命,还生擒了秦将杜回。战斗结束之后,魏颗睡觉做梦,梦见了那结草的老人对他说,这老人就是他放走的那位爱妾的父亲,感激他免除女儿惨遭殉葬的恩德,所以结草相助。”   皇太后望着杜文浩,半晌,才慢慢道:“文浩,我明白你说这个故事的意思,可是这两者不太一样,魏武子后面交代让她小妾殉葬,那是病危之下,神智昏聩时说的,是做不得数。可太皇太后交代这事时,说得很郑重,那时候她也没发病,神志也都是清醒的,而且总共就说了这么一次。太皇太后的懿旨,我不敢不遵的。”   “可是,太皇太后的这懿旨违背人伦道德!将活人生生杀死殉葬,你想过殉葬者和他们家属的感受没有?”   皇太后神情黯然,却还是低声道:“对不起,文浩,这是太皇太后的懿旨,我只能照办,请原谅,这事我不能听你的。”   杜文浩有些傻眼了,他知道皇太后性情虽然柔弱,却是宁折不弯的,不能强攻,只能智取。便搂着她,替她理了理鬓角上的乱发,柔声道:“滔滔,这一个多月来,你辛苦了,瞧你都瘦了!”   皇太后苦涩一笑:“没什么,幸亏你及时发现他们要动兵戈的事情,及时阻止了,要不然,真不敢想象会怎么样。”   “等这事完了,皇位也顺利承继了,我陪你去找个清净地好好度假,休养一段日子,好不好?”   皇太后惊喜道:“真的?”   “嗯!”杜文浩低头吻住她的红唇,将她放倒在宽大的软榻上,继续吻着,单手轻轻解开她的衣衫,开始亲吻她的酥乳,十分技巧地挑起了她的欲火,尽管皇太后娇喘连连,媚眼如丝,但还是抓住了他的手:“文浩,别!现在不行!”   “那什么时候才行?我想要你了……”杜文浩舔弄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喃喃问。   皇太后回吻着他:“得……,得等孝期满了……”   “多久?”   “三年!我要给太皇太后守孝,得三年。”   “不行!我可等不了这么久,发引出殡一完,我就要你!”说着抓住她酥胸用力一捏。   皇太后啊的一声,意乱情迷之下,听了出殡二字,顿时清醒了,轻轻推开了他,泣声道:“文浩!你刚才说过,做事要讲人伦道德,那你就不该逼我做违背纲常伦理的事……!”   杜文浩顿时脑袋一清,忙搂住她低声哄道:“好好,算我错了!我不逼你,我等三年就是,这总行了吧?”   皇太后这才点点头,偎在他怀里,歉然一笑:“是你的总是你的,别太着急了啊。”   “好!那你放松,让我好好亲亲你,这总可以吧?”   “嗯……”皇太后香腮羞红如石榴一般,把双手放在头顶,闭上眼,一副任君摆布的模样。   杜文浩开始施展浑身解数,将现代社会A片上学来的诸般技巧,加上一年来与庞雨琴、雪霏儿、怜儿还有王润雪四女云雨的经验,耐心而技巧地挑逗着她。   杜文浩这方面的理论与实践都很丰富,而皇太后又何曾有过这样的享受,很快便被杜文浩挑弄得神魂颠倒,丢盔卸甲,禁不住低声呻吟起来。   杜文浩趁她如醉如痴之际,咬着她耳垂低声道:“滔滔宝贝,我的小乖乖,答应我,别让喻鸽儿她们殉葬了,好吗?”   皇太后已经被杜文浩挑起的欲火烧得迷迷蒙蒙的了,呢喃道:“可是,这是太皇太后的懿旨,我不能……”   “喻鸽儿那么年轻,那么青春娇艳,要是就这么殉葬了,太也可怜了。”   皇太后张开眼,伸皓臂搂住他吻着,柔声问:“你喜欢她,是吗?若要是,我就饶过她,把她送给你!”   杜文浩心中一喜,虽然自己对喻鸽儿并没有别的意思,也更谈不上爱,但如果承认了就能救她一条命,却也值得。当即便想承认,瞬间看见她虽媚眼如丝,说不尽的妩媚,但嘴角的笑意却隐藏一丝凄凉,顿时明白,她吃醋了!这倒也是,爱是自私的,她这话说不定是在试探自己。   杜文浩立即板起了脸,捏了她红红的朱唇一下:“乱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喜欢她了?我心里只有我的滔滔一个人!再说了,她是皇上女人,我能乱喜欢吗?”   “那我还是皇上的母……”皇太后说到这,想起儿子早死,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又有杜文浩温情温暖,哀伤之情已经渐渐淡了,但到底还是心酸,不由神情顿时黯淡下来。   杜文浩哪会让费力挑起的欲火熄灭,必须趁热打铁才能成功,又吻了一下她的樱唇,柔声道:“母子跟妻子是一回事吗?喻鸽儿她们是皇上的,只有滔滔你才是我的,我知道你其实是爱我的,你送我枕头,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皇太后当初经行腹痛十数年,痛不欲生,杜文浩一举治好了她的病,感激之下,她将当年与宋英宗同床共枕时的云龙祥凤如意枕送给了杜文浩,以表感激之情。当时她的确有些暗自爱慕这位年轻斯文而帅气的小太医,只是不敢说出来,送枕头就是这种潜意识的表现。现在被杜文浩说了出来,顿时娇羞无限,轻轻打了他一下,啐道:“呸!自作多情,谁爱你了!”   杜文浩亲吻着她的樱唇,嘻嘻笑道:“那我爱你,这总行了吧。”   常言道,女人是用耳朵来情爱的,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听甜言蜜语,孀居十多年的皇太后更是如此,一颗枯寂的心一旦被爱火点燃,熊熊火焰会比少女初恋燃烧更加炽热,很快又把哀伤忘却了,娇嗔道:“我是皇太后,你也敢爱?不怕别人知道了背后说你淫乱宫闱?”   “不怕!爱就是爱,就算天底下人都知道了,我也不怕,说几句怕什么,天塌下来,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皇太后一个心如同灌了蜂蜜一般甜滋滋的:“可是,我毕竟是皇太后,不能嫁你,也不能跟你长相厮守的!”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要你心有我,我心有你,足矣!”   皇太后心中感动,柔情似水,搂住杜文浩嘤嘤哭了起来。   杜文浩自然不会让她又复伤感,替他擦掉泪珠,柔声道:“乖!不哭了,要不把眼睛哭肿了,变成个可爱的小熊猫,可就不好看了!”   皇太后顿时破涕为笑,又轻轻打了他一下:“讨厌!”   杜文浩抚摸揉搓着她的酥乳,继续挑逗着她的情欲,在她耳边说着一些蜜里调油的情话:“……滔滔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皇太后一颗心都醉了,搂住杜文浩的脖颈,抬起半个身子,吐气如兰:“嗯,滔滔是你的,只是你一个人的……!”一边说一边不停贪婪地回吻着杜文浩。   两人拥吻着,直到皇太后重新娇喘吁吁意乱情迷之时,杜文浩这才又在她耳边软语哀求道:“滔滔,放过喻鸽儿她们,别让她们殉葬了,好吗?算给我一个面子嘛,好不好?”   皇太后扑哧一声笑了,搂着他脖颈媚眼如丝柔声道:“按理说,你开口求我了,我总不能驳你的面子的……”   杜文浩喜道:“你答应了?太好了!”   “还没呢!着什么急,听我说完啊。”皇太后嗔道,“我知道你宅心仁厚,你们医者讲究个救死扶伤,不想看着活生生的人被殉葬,对吧?”   “是啊,特别是女人,女人是水做的,是用来疼爱的,不是用来祸害的嘛。”   皇太后嗔怪道:“你说我在祸害她们?”   “不是!这又不是你的主意,我是说发明殉葬这种制度的人,我的滔滔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人!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怎么会让人殉葬呢。”   皇太后笑道:“你呀,一个劲给我戴高帽,就是为了救她们几个,——你老实说,刚才你在我耳边说的那些痴话,是真心的,还是为了救她们?”   “自然是真心的!”杜文浩正色道,还举起了一只手,“我刚才说的话,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   刚说到这里,杜文浩的嘴便被皇太后的柔夷捂住了:“是真的就行了,好端端的谁让你发这种毒誓了!”   杜文浩握住她的柔夷,放在嘴边亲了一下:“滔滔,我是真心实意的爱你,有没有这事,都不影响我对你的爱!”   “得得!再别说了,好肉麻!我信你就是!”皇太后羞红着脸,娇嗔道。   “我就说!”杜文浩压在她娇躯之上,咬着她的耳垂道,“我爱你,爱你……”   皇太后咯咯娇笑,使劲推开了他:“罢了!你且停下!听我说!”   杜文浩依旧抓着她的酥胸揉搓着:“嗯,你说,我听着呢。”   “这样吧,你都求我了,又是第一次,不给你点面子,也不知道你背后怎么说我残忍的!”   “那怎么会呢,我的滔滔是天下最善良的女子了,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   “别打岔!”皇太后娇嗔地白了他一眼,“本来定的这次殉葬的总共五个人,分别是陈美人、喻鸽儿、还有两个才人苏氏和梅氏,再加上魏展。待会我就下旨,魏展暂时不杀了,等你调查完了再说。那苏氏是苏轼的侄女,苏轼当初跟你出征西域吐蕃,也有战功,就让他承你一个情,不用她殉葬了。”   “太好了!”杜文浩大喜,自己的温柔攻势还是很管用的嘛,十分高兴,吻了她一下,“我就知道,我的滔滔是个好人!”   皇太后扬起脸,怜爱地抚摸着他的硬朗的脸颊:“你才是真正的好人!人家都说你是仁医呢!”   杜文浩温情一笑:“我给人治病,再仁也只能惠及很少的人,而你一旦垂帘听政,将来治理国家,举手投足之间,关系千千万万人的身家性命,你的仁心才是大有用处的!”   皇太后愣了一下:“你觉得,我垂帘听政,会比颢儿更合适?”   “当然啦!雍王爷也是个好人,可论仁政,肯定比不上你的。最主要的,你垂帘听政了,我不就沾光了吗,嘿嘿。”   皇太后莞尔一笑:“你觉得,我垂帘听政,能胜任吗?”   “当然能!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吗,我帮你啊。”   皇太后缓缓点头,道:“有你帮忙,我自然放心多了,只是这件事关系重大,容我再好好考虑几天,好吗?”   “行啊。”杜文浩为自己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想法而且说动了皇太后认真考虑此事,心里感到很高兴,回到刚才的话题,搂着皇太后道:“你饶过了魏展和苏氏,一并将另外三人也饶了吧!”   “那可不行!”皇太后摇头道,“陈美人罪该万死,又是皇上最疼爱的女人吗,她若殉情,不仅能陪葬皇陵,万世荣耀,还能追封谥号,荫及家人,总好过午门外斩首!”   杜文浩见她说的斩钉截铁,又听他说得有理,便道:“那喻鸽儿和梅氏呢,能不能免她们殉葬?”   “梅氏是自愿殉葬的,皇上驾崩当天,她就说了要殉情的,只等着出殡这一日便自杀殉情。”   “是吗?”杜文浩无话可说,人家自愿殉情,尽管看着她自尽总也违背道德,但这是在古代,在讲究贞烈的宋朝,一个妃子要为驾崩的皇上殉情,这是封建主流社会最为赞赏的。自己要跳出来反对干涉,不仅得不到人理解,反而会给自己招来麻烦。便问道:“那喻鸽儿呢?她也是自愿的吗?”   “她倒不是,不过,皇上在阴间太过寂寞,总得有人陪着啊……”   杜文浩急了:“咱们可以作些纸人纸马,烧了祭奠皇上,不也挺好的吗?再不济,咱们还可以仿效秦始皇,也来他个兵马俑殉葬,又威风又体面,皇上在阴间见了一定喜欢……!”   “兵马俑?”皇太后奇道,“兵马俑是什么啊?”   杜文浩有些惊讶,这么重大的考古发现,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想到考古二字,立即又想起来,这兵马俑乃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考古发现,古代文献从未记载,皇太后自然不会知道的了。忙随口道:“兵马俑就是用陶土烧制成成千上万的真人大小的军队,陪葬在皇陵四周,成一支地下军队,千秋万代保护皇上。”   皇太后听得悠然神往:“这主意倒好!只是,烧制成千上万的陶土军队,只怕得数十年吧,一时半会可来不及。”   杜文浩也沮丧道:“这倒是,咱们可以先制造一小部分兵马俑殉葬嘛,以后再慢慢造。”   皇太后摇头道:“算了,这工程太过浩大,咱们国库也不算殷实,如果把大量的银钱都拿去办这事了,老百姓得不到什么实惠,也未必是好事。”   杜文浩亲了她一下,赞道:“我就说嘛,我的滔滔心眼就是好,一心想着百姓,你这样的人能垂帘听政,那可是百姓的洪福啊。”   皇太后抿嘴笑道:“行了,不用拍马屁了,你说了这半天,不就是绕着弯要我饶了喻鸽儿吗?好,我再让一步,免了喻鸽儿殉葬,这总行了吧,不过话说到前头,这是最大的让步了,五个殉葬的我已经赦免了三个,只剩陈美人和梅氏两人了,再不许给我求情,不然我要生气了。”说罢故意撅起了嘴。   杜文浩趁势凑上去吻了她红唇一下:“好!不求情了,我不管就是。反正她们两,梅氏是自愿的,陈美人害死那么多嫔妃,还找杀手企图谋害于我,也算死有余辜,能苟活这些日子,又回故里见到了亲人,已经很是福气了。”   皇太后这才微笑道:“这还差不多,放我起来吧,去把小焦子叫进来,我传旨放人啊。”   杜文浩嘿嘿一笑,又搂着她亲了一回,这才放开,帮她整好衣衫,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把门外伺候着的焦公公叫了进来。 第396章 大悲大喜   皇太后道:“小焦子,你跟杜将军去宣哀家口谕,让梅才人和陈美人二人自便,为皇上殉葬!对喻鸽儿、苏才人和太医丞魏展,就免殉葬吧!”   焦公公忙躬身道:“是!领太后懿旨!”   杜文浩忙问道:“太后,微臣也去宣旨吗?”   “嗯!”皇太后微笑道,“你费劲巴力说服哀家免她们三人殉葬,这份情让她们记在你身上,将来也好让她们给你结草报恩啊。”   杜文浩嘿嘿笑了:“这都是太后的恩典,微臣哪有半点功劳,微臣宣旨自会说明的。”   这时,远处传来云板声响,听声音已经是二更天了,距离限时自尽只剩最后一个时辰了。皇太后道:“快去吧!早点办完早点回去歇息,明日发引,你还要负责沿途警戒,责任重大呀!”   杜文浩躬身道:“是!微臣告退!”   杜文浩跟焦公公两人出来,带着一帮太监宫女打手队,径直来到福宁殿旁的侧殿里。宋神宗出殡的灵柩就停放在福宁殿里,旁边侧店里,喻鸽儿等四个即将殉葬的嫔妃就等在这里。   焦公公知道皇太后是让杜文浩来当好人的,路上便道:“杜将军,待会你先别慌着宣皇太后懿旨,待咱家恭送另外两位娘娘归天之后,你再宣旨,一来彰显皇太后恩德,二来,也好让那两位娘娘以为有伴,而安心归天。心里会好受一些。如何?”   杜文浩点头道:“公公这主意十分仁慈,卑职岂有不听从之理。”   两人说好了,又交代了那些个太监宫女,这才来到侧殿前。   侧殿里,四位娘娘跟贴身侍女、嬷嬷们正哭成一团,听到殿外脚步声急,又传来侍卫喝叱回避的声音,知道大限来临,顿时哭声震天。   焦公公一掌推开了殿门,阴着脸走到堂中,扫了一眼抱成团哭泣的女子们,尖着嗓子冷声道:“咱家奉太后懿旨,送殉葬嫔妃归天!旁杂人等速速回避!”   这些女子谁又有胆子抗旨不遵,知道哀求宣旨的公公也是无益,哭着退到一边,跪在地上,伏地恸哭。   焦公公面无表情一摆手,八个太监手里托着黑漆描金托盘过来,上面分别放着四根白绫和四个精美的小瓷瓶。   焦公公道:“四位娘娘,明日皇上和太皇太后发引出殡,皇太后懿旨已经交代了,今夜子时前,请四位娘娘自便。现下已经备了白绫和鹤顶红,娘娘可任选其一宾天。”   喻鸽儿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听了这话,哆嗦得跟一只小鹌鹑似的,绝望地瞧着杜文浩,哀声道:“将军,救我……!”   杜文浩现在要亲眼目睹两位娘娘自杀,到底不是滋味,尽管心里知道喻鸽儿已经免于殉葬,却不好说出来,便面无表情站在那。   喻鸽儿的贴身侍女、嬷嬷们对转过身给杜文浩磕头哀求饶命。   陈美人一张本来绝美的俏脸已经被向皇后抓烂了,一只眼也瞎了,又装疯了这么久,早已经形容枯槁,但毕竟贪生之念人之常情,尽管内心已经知道无可幸免,但听喻鸽儿哀求,又有杜文浩救命的先例在前,不禁也看到了期望,见他也来了,以为跟以前一样是来救命的,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用沙哑的声音哀声道:“将军……救命啊……!”   陈美人的侍女自然也跟着给杜文浩跪倒,哀哭祈求救命。   苏氏本来已经吓得三魂七魄都差不多消散了,几如行尸,只等一死的,如今见喻鸽儿和她们两人跪倒磕头哀求,贪生怕死人之常情,更何况是被迫殉葬,更是心中不甘,知道这位杜大将军眼下是朝中只手遮天的人物,是皇太后面前的大红人,哀求她,或能讨得一条性命,哪里还顾得颜面。哀哀地跪倒在地,待要祈求,惊恐绝望之下,竟然不能开口说话了。   她贴身侍女嬷嬷哭天抢地,磕头如捣蒜,不停嘴求着:“将军,大将军!求求你,绕过我们娘娘吧!”“让奴婢替娘娘去死吧!”……   一时之间,屋里哭声大作,磕头声咚咚跟擂鼓一般,焦公公烦躁起来,袖袍一拂,厉声道:“殉皇上之情,归天伺候皇上,何等荣耀,尔等偏偏做出这副悲苦模样,当真无趣,来啊!将一干闲杂拉了开去,伺候四位娘娘归天!”   太监宫女打手们齐声答应,冲上来七手八脚将跪在杜文浩面前的侍女、嬷嬷们扯着头发拉着手脚拖到了殿堂之外。那八个太监上前跪倒,将托盘高高举起。   苏氏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整个人已经吓傻,连哭都不会了。   喻鸽儿勉强还算镇静,见杜文浩一言不发,面无表情,情知无幸,哆哆嗦嗦伸出手,摸了一下那匹折好的白绫,如遭电噬,呼地缩回手,旁边宫女厉声催促下,又颤抖着去拿那装着鹤顶红的瓷瓶,摸着瓶塞,没有勇气拔掉,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簌簌往下掉。   陈美人匍匐在地,还哀求救命。   唯有梅氏,一直站在那里,此刻,慢慢走了过来,扫了一眼托盘上的两件东西,迟疑片刻,伸手抓住白绫,走到横梁下,早有太监搬来两张垫脚的高矮茶几。梅氏在太监搀扶下,踏步上到高处,抖手将那匹白绫挂在横梁之上,将端头打了个死结,扯了扯,很结实,双手抓住白绫,仰天道:“皇上,妾身来陪伴你了……”   粉首探入白绫环索中,脚下用力一蹬,双手垂下,身子扭了几扭,便垂吊半空一动不动了。   梅氏坦然自尽殉葬,更让其余三位娘娘惊恐万状,陈美人听到哭声大作,单眼瞟见一具尸首飘飘荡荡挂在半空,吓得魂飞魄散,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两腿间一热,小便已经失禁了。   焦公公冷笑,侧头对身边宫女太监道:“瞧瞧,陈娘娘都吓得尿裤子了,看样子自己没办法上路了,你们都傻站着做什么?伺候娘娘归天啊!”   四五个宫女太监一拥而上,将陈美人两臂抓住架了起来,腿脚抱住动弹不得,其中一个扯着她的秀发让她仰起脖子,另一个五大三粗的宫女,左手捏住陈美人的鼻子,右手叉开掐着她的腮帮子一使劲,将她嘴生生挤开。   旁边一个太监取过那黑漆托盘中小瓶鹤顶红,拔掉瓶塞,将一小瓶淡红色的粉末哗啦全倒进了陈美人的嘴里,另一个手端弯嘴茶壶的太监过来,将茶壶嘴塞进陈美人嘴里,往里硬生生灌了半壶水。   那粗壮宫女这种事显然干多了,手法十分熟练,倒水之时,将她脑袋仰面朝上,掐住陈美人的嘴让她不能往外吐,捏着鼻子等她喘不过气不由自主往下吞咽,眼看嘴里药粉都随着水吞咽完了,而陈美人也因为喘不过气眼睛翻白快没气了,这才放开。   陈美人不停喘着气咳嗽着,想伸食指去抠喉咙,可两臂被两边的宫女太监死死架着,哪里动弹得了。仰天嗬嗬连声,也不知是哭是笑。   又过得片刻,陈美人腹痛如刀绞一般,身子不停扭曲,两边驾着她双臂的宫女太监知道她肚里毒性发作,这才将她往后一甩,摔倒在地。   陈美人抱着肚子满地打滚,口吐白沫,急促地喘息着,挣扎着跪在地上,伸手去抠喉咙,嗬嗬干呕,只吐出一些酸水。   陈美人随即瘫软在地,单眼翻白,一边干呕一边喘着气嘶声道:“水……,好渴……,水,给我水……!”   杜文浩知道,这是鹤顶红(砒霜)中毒的初期症状,后面还有更难受的。   果然,只等了片刻,陈美人便捧着小腹尖声惨叫起来,抱着身体满地打滚,喊着好痛,不停干呕,喘着粗气。接着便闻到一股粪便的臭味,陈美人身下满是水样的淡黄色粪液,滚得满地都是。   焦公公和众太监宫女们捏着鼻子连连往后退。   接着,陈美人嘶声喊着头痛,将脑袋撞鼓一般往地上撞,额头上鲜血淋漓,偏偏就是不死。又延得一会,终于瘫在地上,单眼上翻,由喘着粗气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身子不停抽搐。   又过得一会陈美人身体扭了几扭,便停止了呼吸一动不动了,满是伤痕的脸扭曲着,十分的狰狞,那只单眼依旧瞪得溜圆,盯着天花板,好像在看什么人似的。   焦公公瞧了杜文浩一眼,见他并没有上前检验是否死亡的意思,便迈步上前,捏着鼻子蹲下身,先探了探鼻息,然后又伸二指摸了摸颈侧动脉,确认陈美人已死,缓缓点头,起身走到杜文浩身边,微笑道:“将军,咱家的事办完了,剩下的交给您了。”   杜文浩一言不发,背着手走向苏氏和喻鸽儿。   那苏氏眼见陈美人被灌了毒药惨死的样子,早已经吓呆了,小便失禁,两腿间也是湿漉漉的一摊淡黄色尿液,目光呆滞瞧着杜文浩。   喻鸽儿已不存幻想,见陈美人的惨样,打定主意还是悬梁自尽来得干净,此刻她一张俏脸早已没有一丝血色,见杜文浩走过来,身后带着一帮太监宫女,对杜文浩惨然一笑:“将军,多谢你来送我!”   探手抓住太监手里托盘的那匹白绫,回头望着殿门口哭成泪人的奶娘道:“娘……!儿去了!”   转身一纵,便上了高几,抖手将白绫飞向横梁。   杜文浩抢步上前,一脚踢掉她脚下高几。   喻鸽儿手里白绫尚未搭上横梁,脚下一空,哎呀一声,从半空跌落,杜文浩伸手一揽,将她接住,稳稳放下,微笑道:“娘娘,你不必死!”   “啊?”喻鸽儿惊呼了一声,瞪眼瞧着他,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文浩扶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朗声道:“传皇太后口谕——免喻鸽儿、梅氏殉葬!”   喻鸽儿娇躯一震,呆在当场。   焦公公也尖着嗓子道:“两位娘娘,这是皇太后的恩典,也是杜将军恳求的结果,可要铭记在心!”一挥手,带着太监宫女打手们出门走了。   殿外喻鸽儿和梅氏的侍女嬷嬷们听了这话,只如晴天响了个春雷似的,欢喜得心都要炸开了,可又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眼见焦公公带人走了,这才彻底信了这天降喜讯,呼啦一下全都涌进大殿:   “娘娘!娘娘不用死了!”“多谢菩萨!”“谢天谢地!”“多谢皇太后”,“多谢杜将军……!”   众女簇拥着两位娘娘身边欢呼雀跃,可喻鸽儿大悲大喜之下,竟然呆了,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匹白绫,怔怔地望着杜文浩,两行清泪无声地流淌了下来。   地上跌坐着的苏氏依旧傻傻坐在那里,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杜文浩的话。她的奶娘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哭喊着道:“我的儿!皇太后恩典,你不用殉葬了!——我的儿,你别这样吓娘啊,你哭!赶紧哭出来啊……!”   苏氏的魂魄荡荡悠悠终于回到了身体里,她怔怔地转过脸瞧着奶娘,见她老脸上全是欣喜的泪花,又听得周边自己的侍女呜呜哭着说皇太后懿旨,免她不用自尽殉葬了,终于明白过来,张手抱住奶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杜文浩瞧着涩然一笑,转身要走,却被喻鸽儿叫住了:“将军请等等!”   杜文浩站定回身,喻鸽儿上前两步,咕咚一声跪倒磕头,泣不成声:“多谢将军活命之恩,鸽儿没齿不忘!……”   杜文浩刚要伸手去搀,那边苏氏也匍匐跪爬过来磕头:“多谢将军活命大恩……!”   杜文浩两臂虚空相搀:“娘娘请起,两位娘娘快快请起,这都是皇太后的恩典。微臣可不敢承这大恩。”   两位娘娘跪倒,那些侍女和嬷嬷自然也跟着跪倒一片,又喜又悲磕头谢恩。   这时,门外进来几个太监宫女,将悬在半空的梅才人的尸首放下,与地上扭曲着身子的陈美人尸首一起,分别抬起来放在软榻之上,然后抬走装殓,准备天明发引时随葬。   望着刚刚死去的另外两位娘娘的躯体被抬走,大殿外两位娘娘的侍女嬷嬷哭天抢地,屋里喻鸽儿和苏才人及身边众女更是百感交集,更加感激杜文浩救命之恩。又复叩头感谢。   杜文浩软语安慰了几句,眼看夜已深了,让两位娘娘的贴身侍女和嬷嬷们搀扶两位娘娘回寝宫歇息,说了明日一早,还有随队给皇上和太皇太后发引送葬。   喻鸽儿和梅氏更是感激杜文浩的体贴入微,千恩万谢垂泪辞行,带着侍女嬷嬷们走了。   杜文浩出了福宁宫,焦公公带着宫女太监打手队等在那里,两人各自乘轿前往天牢。大方脉太医丞魏展还在哪里等死呢,得及早赶去宣旨赦免。   天牢在皇城外西北角,这里戒备森严,路上,杜文浩与焦公公商量,想用这件事查查清楚案件情况,所以暂时不要宣布赦免魏展死罪的事。   所以两人来到天牢之后,焦公公便在外面班房里呆着,只由杜文浩进去查问情况。   杜文浩来到天牢关押死囚的地下室里,魏展是钦犯,单独关押在最里面一间阴暗潮湿的房里,杜文浩甚至感到周身一股寒气,不禁打了个冷战。   地下室光线暗淡,杜文浩只看见一个人影蜷缩在角落,脖子上带着厚厚的木枷,手上脚上都拖着长长的拇指粗的铁链。   没等杜文浩辨认出是谁,那人已经认出了他,惊呼道:“杜大人?是你吗?杜大人。”   听声音,杜文浩也辨认出是太医丞魏展的声音,便道:“魏大人,我是杜文浩。听说你下了死牢,明日问斩,特来送行的。”   明日要处决的消息魏展已经知道了,闻言惨然一笑:“多谢杜大人仗义。老朽不敢当啊。”   杜文浩吩咐狱卒摆上酒宴。天牢牢头知道眼前这位将军的分量,忙不迭答应,很快便置办了一桌上好的酒席送来,在监牢里头摆下碗筷桌椅。   杜文浩又下令吧魏展脖颈上的木枷暂时取了,牢头自然照办,亲自帮魏展把木枷取掉。   杜文浩让牢头和看守狱卒都退到外面去,然后招呼魏展坐下。魏展告罪之后,歪着身子坐在下首。   端酒杯饮了一杯,说道:“魏大人,听说皇上驾崩之日,你贪杯误事,没能及时抢救皇上,是吗?”   魏展端着杯子一饮而尽,低下头道:“大人,卑职没能抢救皇上,若以结果归罪,卑职无话可说,也死而无怨,只是,卑职的确没有贪杯!卑职已经好几年没沾酒了!再说了,大人也应该知道,御医值守,时刻跟随皇上身边,哪里有机会贪杯?又何从有杯可贪?”   杜文浩点点头:“当时怎么回事?你说来听听。”   魏展长叹一声:“明日问斩,说这些又有何用?还不如痛饮一场,醉昏昏上刑场的好!”说罢,自斟了一大杯,向拱手致意:“多谢大人赐酒!”将一大杯酒一饮而尽,喝得急呛了,连连咳嗽。   杜文浩等他咳嗽稍歇,这才沉声道:“实不相瞒,皇太后下旨,让我调查你这案子,若你能据实相告,或许能有转机。”   魏展苦笑:“转机?明日午时问斩,转机何来?再则说了,老朽压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如何洗脱冤屈?” 第397章 不是毒药的毒药   “如何不蹊跷!”魏展挪动了一下身子,碰到了受刑的伤口,感到筋骨都要断了,“老朽睡觉一直都不太好,有一点轻轻的响动就会醒过来,偏偏哪一晚睡得如此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听拷问我的人说,当时无论如何摇晃甚至打我我都没有醒,这不是很蹊跷吗?”   杜文浩心头一动:“你睡觉之前,只喝了那杯茶吗?”   “是啊。”   “什么样的茶?谁端给你的?”   “一杯浓茶,我有个习惯,值守时要喝一杯浓茶,这样睡得浅显一点,甚至可以不睡,就怕耽误事。茶是伺候的宫女端来的,她们都知道我有这个习惯,多少年都是这样,也不用吩咐。”   “那晚上的茶你喝光了吗?”   “自然喝光了,喝光了就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那茶有没有什么异样的味道?”   魏展一愣,皱着眉思索片刻:“是有些怪怪的,有些苦。当时我还问了端茶来的宫女,说这茶是不是坏了,她说这是新进贡的苦丁茶,就是这味道。我不疑有他,便喝了。”   “味道苦?”杜文浩沉吟片刻,又问道:“给你端茶送来的是哪个宫女,你有印象吗?”   “是代桃。就是德妃娘娘屋里的那宫女,嘴角有颗痣的那个。”   杜文浩经常去德妃寝宫,这代桃是德妃娘娘的贴身侍女之一,魏展一说,他便想起来了。又问了一些当天的情况,魏展却不知,因为当时他睡过去了,连皇上什么时候驾崩的都不知道。   杜文浩道:“魏大人你慢慢喝,我先走了!”   魏展艰难地站起身拱手,铁链带动哗啷啷响:“多谢大人,唉!临死之前,能跟大人见面,又吃了大人赐的酒,老朽也心满意足了!”   杜文浩嘿嘿一笑,道:“魏大人,皇太后口谕,免你明日殉葬了。待这案子查清之后,再据实作出处理。”   “啊?”魏展惊喜交加,“大人此话当真?”   “嘿嘿,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传懿旨啊。传旨太监焦公公就在外面,我去叫来。你稍等。”   “谢谢!我信!大人的话我自然相信!谢谢大人救命之恩!”说罢,撩衣袍跪倒磕头。   “这是皇太后的恩典,我没做什么。”杜文浩微笑将他搀扶起来。   魏展艰难起身,激动得老泪纵横:“皇太后已经下旨让我殉葬的,老朽知道,要不是大人在太后面前美言,太后不会收回成命的。大人活命之恩,老朽永世不忘!”   “是否活命还难说,得看调查的结果。不过你放心,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就说明有人陷害你,我会查清此事的,真是这样,我定保你性命!”   魏展呜咽着连连作揖,又要下跪,被杜文浩拦住了。安慰几句之后,杜文浩告辞出来。外面焦公公已经向天牢牢头宣了皇太后免魏展殉葬的懿旨,见杜文浩出来,便带人进去,向魏展宣旨。魏展自然感激涕零。   杜文浩跟焦公公说了这事,焦公公决定带着打手队跟杜文浩去德妃娘娘寝宫调查此事。   一行人来到德妃娘娘的圣瑞宫,此刻宫门已经紧闭,有太监上前拍门,很快。宫门打开了。一见是焦公公带着打手队,那宫女吓得打了个哆嗦,忙欠身福礼:“公公,我们娘娘不在,在太皇太后寝宫守灵呢。”   “咱家不是来找你们娘娘的!”焦公公一掌推开这宫女,迈步进去,扫了一眼黑漆漆的院落,“那个叫什么代桃的宫女,在不在?”   “在!已经睡下了。”   焦公公回头对身后打手队宫女道:“你们去两个人,跟她去把那代桃带到大堂来!快!”   两个宫女打手答应了,拉着那宫女走了。焦公公跟杜文浩径直来到大堂,有伺候的太监将宫灯点亮。   很快,一个睡眼朦胧的宫女被带了进来,不知所措跪在地上。   杜文浩冷声问道:“你叫代桃?”   “是。”   杜文浩单刀直入:“皇上驾崩那天,你是否给太医丞魏展端过一杯茶?”   代桃不由自主轻轻打了个哆嗦,低着头慢慢答道:“是。奴婢端过。”   “这茶从哪里来的?”   “是奴婢砌的。”   “什么茶?”   “嗯……,好像是……苦丁茶。”   杜文浩伸手在茶几上重重一拍,把代桃吓得一哆嗦:“本官实话告诉你,魏太医就是喝了这苦丁茶,结果昏睡不醒,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所以耽误了抢救皇上。你在茶里到底放了什么药?”   代桃吓得咕咚一声跪倒:“奴婢冤枉啊!”   “冤枉?”杜文浩听她喊冤之声底气不足,眼神闪烁,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冷笑道:“嘿嘿,不用大刑谅你不招!公公,给这贱婢动刑吧!”   “好!用刑!”焦公公手一挥,上来两个五大三粗的宫女,手脚麻利很快给代桃的双手上了拶指。两下用力一拉,代桃惨叫声在大殿里回荡,伴随着那噶蹦蹦令人心颤的骨骼碎裂的声音,十分瘆人。   代桃只坚持了没一盏茶的功夫,便惨叫着道:“我招……!饶命啊……我招了……!”   焦公公手一挥,宫女这才收了拶指,代桃十指关节血肉模糊,已经有几根指头根节被夹碎了,钻心的痛,差点昏死过去,跪在地上哭着道:“是……,是雍王爷给的茶,还给了奴婢五两银子,让告诉魏太医这是新进贡的苦丁茶,也是雍王爷教的。奴婢确实不知道那茶喝了会昏睡不醒,真的不关奴婢的事啊!”   杜文浩心头暗喜,这件事果然与雍王有关,那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了,必须一查到底,又厉声审讯了相关细节,这代桃说得很细,不像是编的。   整个过程有专门负责记录口供的太监记了下来,让代桃签字画押。然后上了枷锁带走。   杜文浩跟焦公公一商量,决定立即赶去御药院。   根据规定,凡是给皇上的药,都是双份的,一份留底,一份给皇上服用,一旦有事,留底一份可以用来复验查看是否存在问题。   他们两赶到御药院,这里自然也已经关门了,拍开大门之后,一见是焦公公和三衙都指挥使来了,忙去通知御药院院使,这院使姓康,连官袍都来不及穿好,便急忙出迎。   杜文浩道:“康院使,请把皇上驾崩之前所有御用药样品和处方都调来,本官要查验。”   康院使很是为难,拱手道:“将军,实在抱歉,留存的药物和处方,只有皇上下旨,才能调取查验……”   焦公公尖着嗓子叫道:“你脑袋昏了?皇上已经驾崩,尚未指定承继皇位者,你叫我们哪里讨圣旨去?”   “那……,嘿嘿,皇太后的懿旨也行啊,要不,就只能等新皇上承继皇位,再调取了,实在抱歉,这是死规矩,若有违反,那可是死罪。卑职不敢违反啊。”   杜文浩道:“谁叫你违反了?本官奉皇太后懿旨,调查魏展失职一案,需要调取这存底药物进行检查。这还不行吗?”   康院使躬身一礼:“自然行的,不过,按照规矩,将军得请来皇太后的书面懿旨作为凭据,卑职见到懿旨,才能下令调取的,要不然,纵然卑职答应调取,御史台的两位监察他们只怕见不到金卷懿旨不会同意的,他们有一个不同意,就调取不到存底药物和处方啊。”   皇宫里给皇上用药的相关规定非常严格,太医开出药方之后,先由尚药局进行复查,确认无误,交御药院按照处方剂量的双倍抓药,配伍好之后,在御史台监察内侍监督下,由专门的官员将药一分为二,一份送煎,一份当场封存加盖当日密封火漆印章,并有监察内侍二日分别签署,随后封存在保险柜里。这保险柜的钥匙分由院使和两个监察内侍掌管,必须三人同时使用,才能打开柜子,严密的制度就是确保备份存底的药不可能被掉包。   而要调取存底药物进行检验,则必须有皇上专门的圣旨才行。没有圣旨擅自开封,是死罪。这康院使可不能拿自己脑袋开玩笑。   康院使见杜文浩不再强令调取存底药物,略舒了一口气,又陪笑道:“将军,这存底药物,雍王爷有严令,没有他的同意,不准任何人调取查阅,所以,真要调阅复验,还得雍王爷同意。”   杜文浩斜了他一眼:“是吗?”   “是啊,这是雍王爷的死命令,卑职不敢不从啊,嘿嘿。”   “那算了,叨扰了!告辞!”   杜文浩带着焦公公他们离开御药院,焦公公低声问杜文浩:“将军,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杜文浩冷笑,“雍王为什么要下这命令?嘿嘿,只怕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吧!走!咱们找皇太后讨了懿旨再来!”   杜文浩一行来到太后太后寝宫,第二天就要发引出殡了,最后一晚,皇太后带着嫔妃们还在这里守灵。通报进去之后,皇太后立即传见。   皇太后屏退左右,招手将杜文浩叫到软榻自己身边坐下:“文浩,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派人去传你呢。”   现在已经将近夜半三更,皇太后着急着派人叫自己,肯定有急事,杜文浩不及禀报调查进展情况,忙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是有件大事,我先前忽视了,刚刚负责发引的执事向我禀报说,凌晨时分要举行辞灵礼,要有人率领皇族,按序致祭。随后的发引出殡,也要有人率皇族行启祭礼,再行祖祭礼。发引出宫,在午门前还要有人率领行遣祭礼。谁来担任这率众之人?”   杜文浩不假思索道:“这自然是你了呀。皇族之中,还有大过你的吗?”   “执事说了,按照祖上规矩,率众行礼之人,只能是嗣皇帝。”   嗣皇帝就是继位的皇帝,驾崩的那位称为大行皇帝。这一点杜文浩还是懂的。问题在于现在雍王和六皇子都在争皇位,由于发引仪式的引领者按规矩应该是嗣皇帝,一旦确定两人中任何一人做发引仪式的这位引领者,其实也就默认了他将是皇位继承人。   杜文浩点点头,也感到这的确是个棘手的事情,望着皇太后道:“那滔滔你的意思呢?”   “我?”皇太后苦涩一笑,“我就是没主意,才想叫你来商量啊。”   杜文浩讪讪道:“这件事关系大宝承继,我不好替你出主意吧?”   皇太后嗔道:“你还跟我客套?你说过帮我的,有什么好的主意就赶紧说吧!”   杜文浩轻轻握住她的柔夷,低声道:“好,我帮你,不过,有件事,我要先向你禀报……”   皇太后柳眉微蹙:“我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说别的,还是先说这事,再说别的吧。”   “我说的就是与这有关的事情。等你听了这事,或许能帮你下决心确定谁来担任发引出殡仪式的率众引领之人!”   “哦?”皇太后有些诧异瞧着他,“那你说。”   杜文浩便把刚才的调查经过说了,末了道:“现在初步查明,雍王爷曾让德妃娘娘身边侍女代桃端了一杯茶给太医丞魏展服用,正是喝了这碗茶,魏展一直昏睡到第二天傍晚,醒来时全身酒味,而他压根就没有喝酒!所以,我高度怀疑其中有什么猫腻!”   皇太后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你是说颢儿在皇上驾崩这件事上搞鬼?”   杜文浩缓缓点头:“另外,根据德妃娘娘所说,皇上是服用了加了丹药朱砂的药之后不久发病的,而且病很急,所以,我怀疑药被人更改过。刚才我和焦公公到御药院准备调取存底备查的药来复验,结果,康院使说了,调取存底备查的药复验,必须有圣旨或者皇太后的懿旨。这是当然的,可是康院使又说了,先前雍王爷有严令,调取备查药物复验,必须经过他同意。”   “是吗?”皇太后轻咬朱唇,想了想,站起身来,道:“走!你跟我去调存底药物复验!”   杜文浩心中暗喜,叫上焦公公带着打手队,跟着皇太后的銮驾来到御药院,又拍开了院门,值守官吏见这一次来的是皇太后,更是慌得跟兔子一般急匆匆跑去禀报康院使。   康院使刚刚脱衣服重新躺下,还没入睡,便得了消息,急忙胡乱穿了官袍,跑来迎接。御史台派驻御药院的监察内侍也得到皇太后要查验存底药物的通报,慌忙起床赶来。   皇太后对他三人只冷冷说了一句:“把皇上驾崩之日存底备查的药拿来,哀家要复验!”   康院使和两位监察内侍忙不迭连声答应,跑去开了柜子,小心翼翼取了留存药物,并检验了密封情况无误之后,用托盘托着送到皇太后面前。   皇太后对杜文浩道:“杜爱卿,你来复验!”   “是!”杜文浩上前接过托盘,仔细检验了火漆密封无损,日期也对,确认没有被掉包,这才取过小刀,拆开封口,取出里面的药包,放在桌上,解开系绳,摊开了一瞧,冷冷一笑,对皇太后道:“太后,微臣还需要启封复检之前的药包,以作对比检验。就取最近十日的吧。”   “好!将此前皇上服用的药存底备查的药取来!”   康院使和两个监察内侍又急忙跑去,将之前十天皇上服用的药取了来。杜文浩解开之后,一一瞧过,回身对皇太后道:“太后,请您移驾过目!”   皇太后起身,慢慢走到桌前。   杜文浩指着桌上排着的十个药包:“太后,这些皇上服用的药的配方都是微臣开的,只是,其中增加了一味药,是朱砂,根据调查得知,这朱砂是在雍王爷建议下增加的。而且,前面这十付药中朱砂的用量都很大,已经超过正常药用极限的数倍!后面三付,剂量更是增大道十数倍!特别是最后这一付,太后请看,这付药中朱砂的含量又超出前面三付药的数十倍以上!这样的用量,足以让人很快毒发而死!”   康院使也是个御医,闻言畏畏缩缩问了句:“将军,这朱砂不是上品中的仙品吗?似乎没听过,朱砂中毒的……”   皇太后也疑惑地瞧着杜文浩。   杜文浩道:“验证微臣所言的办法,就是做一次测试,用皇上驾崩这副药中同样剂量的朱砂,给一头成人体重大小的肥猪服用,便可知是否会中毒了!”   皇太后听他说的如此肯定,手一挥,道:“去找一头合适的肥猪来,取同样剂量的朱砂喂服!”   焦公公答应了,立即亲自带人来到御膳房的牲畜饲养处,物色了一头肥猪,赶到了御药房。   康院使和两个御史内侍称量了药包里的朱砂剂量之后,取来等量的朱砂,搅拌在饲料里,给那头肥猪强行灌下。   只等了没一顿饭的功夫,那猪便长声嘶叫,站不起来,躺在地上开始打滚,口吐白沫,又过了一柱香功夫,便抽搐着躺在地上,随后一动也不动了。   焦公公上前探了探肥猪的鼻息,躬身回禀道:“太后,这猪……,死了!”   皇太后大惊失色,站起身走上前蹲下,也探了探猪的鼻息,顿时脸色苍白,慢慢站起来,盯着康院使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第398章 夜审   康院使咕咚跪倒磕头:“太后,微臣不知啊,这药不是微臣配制的,也不是微臣复验……”   “是谁?”皇太后厉声道。   “纸包上签名,应该是院判黄锦木抓的药,院判胡煦复验的。”   皇太后转头对焦公公道:“立即派人去把这两人给哀家带来!”   焦公公答应了,带着一队打手急匆匆出了大堂。   大堂上,皇太后阴冷着脸坐在那里,她尽管亲眼见到了肥猪服用朱砂中毒而死,却百思不得其解,望向杜文浩:“杜爱卿,为何朱砂能中毒?”   古人一直深信朱砂无毒,那是因为朱砂跟砒霜不一样,中毒量比较大,致死量更大,而药用朱砂量很小,一般达不到致死量,尽管相传朱砂能延年益寿,但是百姓都知道,那需要炼丹师炼制才行,所以没有人为了延年益寿而直接服用朱砂的。因此朱砂中毒者十分罕见,所以缺乏对朱砂毒性的认识,且朱砂多为慢性中毒,比如一些谋求长生不老的帝王们,服用含有朱砂的丹药而慢性中毒者。   杜文浩已经想好如何解释这个问题,欠身答道:“回禀皇太后,所谓是药三分毒,任何一种药物其实都是有毒的,就看单次服用的剂量,如果剂量是在正常范围,就算剧毒的砒霜也是药。如圣惠方中就有砒霜膏,可以治疗腐肉不脱的恶疮,砒霜配成的紫金丹,还能治疗寒痰哮喘。但如果超剂量服用,就算朱砂这样的上品药物,也同样有毒。再比如常用药材‘板蓝根’,是治疗外感发热温病的常用药,古往今来医书是从来没有哪一本注明板蓝根有毒,但是,如果大剂量使用,同样会死。微臣以前行医中,也遇到过此类病案。再比如‘青木香’,可以治泄利腹痛,医书记载无毒,但是也常遇到大剂量服用致死的病案。皇太后如果不信,可以趁这工夫再试验一次!”   皇太后道:“你的话哀家相信,也不必试了。”   杜文浩躬身拱手:“多谢皇太后,皇上服用朱砂,还有一个更有害的,就是皇上的病。皇上的病叫肾衰竭,也就是肾脏出现了问题,而大剂量服用朱砂的直接后果,就是大大加剧这种衰竭的程度,会引起急性肾衰竭而死。所以,这样大剂量的朱砂,对皇上来说,无异于砒霜!”   皇太后缓缓点头:“哀家明白了。这件事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哀家自有公断!”   “是!”杜文浩心里暗喜,他一直怀疑雍王爷在这其中搞鬼,现在看来,越来越多的迹象可以证明这一点了。皇太后只要有这个态度,就不怕雍王还能登基。   过了片刻,御药院院判黄锦木和胡煦便被带来了,一眼看见桌上摊开的药包,还有地上的死猪,两人都吓了一跳,翻身跪倒磕头。   皇太后冷冷问道:“这桌上的药,可是你们配制抓取复验的?”   焦公公上前将药拿到他们面前的地上。两人查看之后,磕头回答是的。   皇太后厉声道:“适才哀家用了与你们抓取的药中朱砂同等量的,喂服这头猪,结果猪中毒死了,说罢,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惊呆了,磕头咚咚有声:“皇太后饶命!这都是雍王爷指令微臣做的啊。”   皇太后柳眉一竖,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从实招来!否则,哀家将你二人凌迟处死,满门抄斩!”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黄锦木哆哆嗦嗦道:“微臣愿招!皇上驾崩前……”   “等等!”杜文浩打断了他的话,对皇太后道:“太后,他二人应该分开审讯,做好笔录,然后对比口供,便知真伪。”   皇太后恍然,吩咐将胡煦带下候审,先审黄锦木。   黄锦木磕头道:“皇上驾崩前三日,雍王爷来到御药房,叫我二人叫到一旁,说皇上今日精神不好,需要调养,他已经咨询了太医院院使郑谷,说可以将皇上药方里的朱砂剂量增加。我二人有些为难,说只能按药方上的剂量抓药,雍王爷说这是为了让皇上延年益寿,出什么事他负责,让我两照他的话办。我们一合计,朱砂乃上品仙药,不仅无毒,而且确有延年益寿功效,增加剂量也没什么不妥。就同意了……”   皇太后厉声道:“不按处方抓药,罪该如何,你可知道?”   黄锦木匍匐在地哭泣道:“论罪……,论罪当斩……,微臣该死,可这都是雍王爷的指令,微臣也不敢不从,一时糊涂,求太后饶命啊!”   杜文浩插话道:“皇上驾崩当日的用药,远比前三日的剂量为大,这又是怎么回事?”   黄锦木道:“皇上驾崩前一日,雍王爷又来找我二人,说皇上还是感觉精神不好,要我二人再加大剂量。我们也没多想,便遵照做了。第二日得知皇上驾崩,我们也曾担心与皇上服用的丹药有关,找了雍王爷问。雍王爷反问我二人是否听说过朱砂吃死人的?我二人当然摇头,雍王安慰道这件事巧合了,皇上是暴疾,与我们的药没有任何关系,叫我们不用担心,也别到外面说去。”   皇太后阴着脸吩咐将黄锦木带下,将胡煦带上来审讯,所述经过与黄锦木完全吻合。   皇太后下令将二人打入天牢,交大理寺问罪。撤了御药院康院使的所有职务,贬为庶民。随后将那些药包都带了,起驾回宫。   回到寝宫,皇太后将杜文浩叫到屋里,屏退左右,潸然泪下:“文浩,我该怎么办……?”   皇太后想不到这件事竟然查出这样一个结果,自己的二儿子用不是毒的毒害死了身为皇上的大儿子。这对任何一位母亲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事实。   这个结果其实让杜文浩肚子里暗笑,脸上却也是一副十分同情的样子:“滔滔,你也不用太伤心,可能雍王爷并不知道大剂量的朱砂能让人丧命。他或许也是一番好意才这样的。”   皇太后一听,含着泪喜道:“对对!幸亏你提醒了我,完全有这种可能!颢儿心地善良,绝不会做这种杀兄夺位之事的,一定是他弄错了,或者误听人言!对对,我马上派人去把颢儿叫来,一问便知……!”   “等等!滔滔。”杜文浩忙抓住她的手。   “怎么了?”皇太后仰脸问道。   “你是真想查明真相,还是想替雍王脱罪?”   “自然要查明真相!”   “那你这样问是不行的。”   皇太后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杜文浩话中的意思,点头道:“没错,如果直接这么问颢儿,说不定颢儿会推脱责任的,问不出真实情况来,结果也不可信,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杜文浩缓缓道:“办法都是有一个,只是,要冒一些风险。”   “什么办法,你先说说看。”   “寇准夜审潘仁美的故事听说过吗?”   皇太后愣了一下:“寇准,寇平仲?太宗皇帝时的宰相?”   “是啊。”   “这我知道,不过,潘仁美却没听过,是谁啊?”   杜文浩愣了一下,潘仁美这么有名的北宋大奸臣,她身为皇太后怎么会不知道呢?杨家将的故事小说、评书、电视剧看得多了,尤其是评书杨家将,杜文浩更是耳熟能详,当下说道:“潘仁美就是宋太宗时掌朝太师,太宗皇帝的国舅啊,他女儿潘素蓉是太宗皇帝的西宫娘娘!”   “太宗皇帝的西宫娘娘?”皇太后柳眉微蹙,她身为皇太后,对皇族家谱十分熟悉,细细一想,“太宗皇帝先后共有四位皇后,分别是尹皇后、符皇后、李皇后和李贤妃。李贤妃是死后追谥的。嫔妃只有王德妃,并没有潘姓的嫔妃啊。”   “是吗?”杜文浩有些傻眼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杨家将的故事是经过艺术加工改变了的,其中很多故事都是虚构的,与历史真实事件有很大出入,这潘仁美说不定也是这样,或许是以历史上的某个人作为原型塑造的。所以对不上号,便笑道:“这个……,嘿嘿,我也是从野史演义上看的,可能不准。”   皇太后只想知道如何能查出二儿子雍王赵颢是否毒杀大儿子宋神宗。也不深究,点点头道:“这样啊,那你接着说这故事吧。”   杜文浩眉飞色舞道:“太宗皇帝的爱将杨老令公杨继业,武功盖世,有勇有谋。膝下共八个儿子,号称七郎八虎,各个英勇善战,精忠赤诚。老奸巨猾的太师潘仁美,图谋大宋江山,纵容儿子潘豹设擂台谋夺帅印,被杨继业的儿子杨七郎劈死在擂台上,两家就此结下冤仇。后来太宗皇帝被困幽州城,杨家将幽州救君主,血战金沙滩……”   皇太后奇道:“太宗皇帝被困幽州过吗?我怎么不知道?”   “嘿嘿,我都说了,这是野史上的故事,做不得准的。”   “哦,你接着说吧。”   “杨家将血战金沙滩,杨继业兵困李陵碑,杨七郎杀出重围下山搬兵,身为大帅的潘仁美不仅不发兵抢救,反而借机报仇,用计抓住了杨七郎,将他绑在旗杆之上,万箭齐发,将他活活射死。杨老令公不愿被俘受辱,一头撞死在李陵碑前。金沙滩一战,杨家满门死的死亡的亡,最后只剩下六郎杨延昭……”   “等等,我听你说这故事,好像是太宗皇上杨业的事。杨业的儿子就叫杨延昭。”   “那就对了!杨业,杨继业,差不多嘛,对了,杨家将还有后人吗?”   “如果真是大将杨业,那就还有。天波杨府就在皇宫后面不远。”   杜文浩喜道:“那杨六郎还在吗?”   “你说的是杨延昭吧,早就不在了,死后替……,替英宗皇帝陪葬永厚陵了。”   杜文浩这才明白,杨延昭死后,蒙圣恩入葬帝陵,而且就陪葬在皇太后的丈夫宋英宗的陵墓里。又问道:“那他儿子杨宗保呢?”   “杨宗保?”皇太后诧异道,“听说杨延昭有三个儿子,最小的一个名叫杨文广,倒没听说过杨宗保的。不过杨文广也已经死了,死了差不多十年了,熙宁七年去世的。”   “那杨家将还有谁?”   杨家将的故事盛行流传是在明朝以后了,宋朝时杨家将却远没有现代这么出名。皇太后也不很清楚,摇摇头:“等这阵子忙完了,你去天波杨府拜访一下,不就知道了吗?你还是先说那夜深潘仁美的事吧。”   “对对!后来杨延昭又伤心又愤怒,上金殿状告潘仁美公报私仇,潘仁美百般狡赖,拒不招认。皇上让御史寇准审理此案。八贤君赵德芳和寇准便设下一计,假设阴曹地府,由八贤君赵德芳假扮阎王爷,御史寇准假扮判官,夜审潘仁美。潘仁美被带到阎罗殿上,昏暗之中不知是诈,恍惚中犹如真就到了阴曹地府,最后被连吓带怕,便把真相招供了,最后被铡死了。嘿嘿”   皇太后怔怔道:“你是说,我们也摆一个阴曹地府,审一审颢儿?”   “嗯!咱们也摆一个阴曹地府,让雍王爷见一见阴间的皇上。常言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果雍王爷没有毒害皇上,他见到皇上也不会害怕,若真是他干的,肯定会吓个半死,那时候再让人假扮阎罗王这么一审,肯定会说实话的。”   皇太后愣了半晌,缓缓点头:“这主意不错。那就这么办!你来安排!不过得赶紧,要在五更之前把这件事查清楚,免得耽误明日黎明的发引出殡。”   “好的!”杜文浩迟疑片刻,低声道:“不过……,就担心一件事……”   “什么事?”   “假如雍王爷真的谋害了皇上,那……,一旦见到阴曹地府的皇上,他可能会被吓疯的,这一点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免得雍王吓疯了,你来怪我。”   皇太后神情黯然,她很希望结果证明二儿子雍王赵颢没有谋害大儿子宋神宗,可是,她综合大儿子宋神宗死时的情况及先前调查的结果,她心里很清楚,大儿子宋神宗十有八九是被二儿子赵颢毒害而死的。听了杜文浩这话,不禁垂泪道:“放心吧,我不会怪罪你的。倘若颢儿真的谋害了他皇兄,那他……,他因此发疯,也是咎由自取。他某朝篡位,害死皇兄,论罪当死,仅仅是发疯,已经很便宜他了……”   “那好!”杜文浩附身在皇太后耳边低声说了自己的计划,皇太后听罢,缓缓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办。马上!”   ……   雍王赵颢乘着轿子,跟着母后出宫,在静静的街道上往前走。皇上和太皇太后驾崩之后,整个治丧期间全城宵禁,所以街上十分安静,偶尔能听到几声狗叫。   雍王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母后没有告诉他,他想挑轿帘瞧瞧,但轿帘被从外面扣死了。只能闷声跟着走。   过了好一会,轿子终于停下来了。接着,外面有人说道:“王爷,到了,可以下轿了。”说话瓮声瓮气的。好想在坛子里一样。   雍王爷等了一会,却没人帮他挑轿帘,只好自己把轿帘扯了扯,发现已经被解开拌扣了。   他将轿帘挑起,下了轿,举目一瞧,好像是一处宅院,很是荒芜,却不知是谁家的,接着朦朦胧胧的月光,能看见不远处有一弯湖水,反射着月光,发出淡淡的银光。湖面上可以看见咕噜咕噜跟开水一样冒出来的平气泡。   他的轿子就停在湖边。抬轿的人已经不见了。母后的轿子也不见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雍王有些害怕,他感到身上凉飕飕的,忽然,他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是脚步声,咔嚓咔嚓的。   猛回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身穿黄色衣袍的人,那人见他转身,便站着不动了。   “是谁?”雍王装着胆子喝问。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一动不动。   他定睛一瞧,发现那人身穿的竟然是金龙黄袍!还带着皇冠!这时皇帝的打扮,谁这么大胆敢穿黄袍?他想厉声喝问,突然觉得,那人眼睛很熟,非常的熟。但是,嘴巴却没有了,成了个黑洞洞的大窟窿!   就在这时,雍王又听到身后有声音,是一种飘荡的哗哗声,他猛回头,便看见半空之中,飘荡着两个黑白人形,袍子很长,一直荡道湖面。   定睛再看,却发现那两人都是青面獠牙,拖着长长的舌头,手拿哭丧棒,对着他尖声冷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雍王吓坏了,咚咚倒退几步,慌乱间撞在什么东西上,又猛回头,发现那黄袍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后,抬眼望去,吓得他魂飞魄散——原来是已经驾崩死了的神宗皇兄!   这下把他吓得屁滚尿流,摔倒在地,想爬起来跑,可手脚已经吓得僵直,哪里还动弹得了?眼见宋神宗飘飘荡荡过来了,有声音忽远忽近飘荡:“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第399章 柩前即位   雍王惊恐万状坐在地上,一点点往后挪,脸都扭曲了,嘴里惊恐尖叫着:“皇兄!皇兄饶命啊!”   湖面上的黑白无常也飘飘荡荡过来了,四周恍恍惚惚也冒出了无数断了缺头断脚的鬼魂,发出悲惨的呻吟。   “还我命来……!”宋神宗飘荡在半空中,双手抬了起来。   雍王双手乱摆:“饶命!饶命啊皇兄!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饶命啊……”   “说……,你为什么要用朱砂害死我……?”宋神宗的声音飘荡着。   “这都是……,这都是司马天师的主意啊……,我不想这样的,皇兄饶命!”   雍王眼睛惊恐地瞪得溜圆,坐在地上不停往后退,没想到已经退到坎边,两手撑空,一个倒栽葱摔下坎去,扑通一声摔在湖边的烂泥之中。   呼啦声不停响起,四周冒出了无数尸骨,伸出白森森的手抓向雍王。抓他的手,扯他的头发,咬他的肩膀。   雍王只吓得肝胆俱裂:“皇兄!我错了!我不该毒害你,饶命啊……!”   飘在半空中的宋神宗厉声长啸:“说……!为什么要害死我?”   “我该死!都是垂涎皇兄的皇位,所以才……,我该死,——这都是司马天师的主意啊!”   “你们是怎么害死我的?说……!”   “司马天师告诉我,说……,说他炼丹知道,朱砂吃多了也会死人……,但别人不会知道,让我在你药里加朱砂,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害死你……,我该死,我该死,听信了他的话,求皇兄饶命!啊……!”   雍王在泥浆里不停翻滚,呛着咳着,惊恐万状嘶喊着,声音凄厉惨绝人寰,脸上抓得一道道都是血痕,一张脸因为惊恐而扭曲变形,双手不停推攘乱打,跟撕咬抓扯他的鬼魂抵抗搏斗。   那些鬼魂扯着他往湖心里拉,他一边厮打尖叫,惊恐扑腾着,身子不断往湖心处移动。   眼看湖水漫过腰际,湖边小山上一人高声道:“快救人!”   立即,四周突然灯火齐明,亮如白昼,几个头面部带着防毒面具的护卫跑过来,从泥潭里将雍王抱起来,上了坎,快步跑到不远处的小山脚下。   雍王一身泥泞,大小便已经被吓得失禁了,屎尿齐流,淌得一地都是,臭气熏天,架他的几个侍卫带着防毒面具倒也罢了,那些小山脚下警戒的侍卫却没办法躲开这臭味,只能皱着眉却不敢捏鼻子扇风。   这时,小山之上,慢慢走下三个人来,却是皇太后、杜文浩和焦公公。   皇太后望着一身泥泞,兀自跪在地上惊恐万状望着天大叫救命的雍王,轻叹一声,道:“颢儿,想不到,你为了皇位,竟然毒杀你皇兄!”   这时,湖边的“宋神宗”走了过来,取下脸上的防毒面具,又脱下身上的黄袍,沮丧地躬身道:“母后,孩儿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谋害皇兄。真是……,唉!”   原来,这时杜文浩在他买的那座闹鬼的宅院里导演的一出戏。那宅院的池塘底部,每夜三更左右,会冒出一种能让人产生恐怖幻觉的气体,弥漫在池塘附近低洼地带。扮演宋神宗的,是曹王赵頵,嘴鼻带了防毒面具。湖面上的黑白无常,是用绳子操纵的纸人,在雍王吸入致幻气体产生恐怖幻觉中,这些都成了真人了。   特别是曹王假扮的宋神宗,本来亲兄弟就很像,即使带了防毒面具遮住了口鼻,但眼睛和身形,让产生幻觉的雍王还是产生幻想,认为看见的是宋神宗的鬼魂。惊恐之下,承认了用朱砂谋害宋神宗的事实。   杜文浩问皇太后道:“太后,刚才雍王爷说的司马天师是谁啊?”   皇太后恨恨道:“是他府上食客。烧丹炼汞的道人,——小焦子,你立即带人去把这该死的司马道人抓起来,投入天牢,明日午时将他凌迟处死!”   焦公公急忙答应,带着大内护卫急匆匆走了。   曹王见雍王屋子跪在地上望空磕头,哭喊饶命,心中不忍,过去抱住他道:“皇兄,没事的,母后会宽恕你的罪行的。哎哟……!”   雍王已经完全被吓疯了。把曹王当做厉鬼,以为要来谋害他,惊恐之下发了狂,张嘴一口,正咬在曹王肩头。随即,雍王爬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跑。   “赶紧把他拦住!”皇太后惊呼。   众侍卫忙冲上去抓住了雍王,把他架了回来。雍王拼命挣扎,又踢又打,嘴里嘶声喊着:“皇兄饶命!我错了!我不该谋害你!走开!你们这些厉鬼别过来!走开啊……!”   皇太后望着儿子垂泪不已,对杜文浩道:“颢儿这是怎么了?你快给他瞧瞧吧。”   杜文浩肚子里暗笑,眼见雍王被吓疯了,真是大快人心,求之不得,哪里还会给他治病。表面上却忙答应了,举步过去,抓住雍王的手诊脉,片刻,又换了一只手。   雍王不停挣扎,狂喊饶命。好在有大内侍卫两边把持,杜文浩才顺利诊脉完毕,摇头回来,道:“太后,雍王爷这是惊恐过极,致使气机沉降逆乱,阴阳失衡,气滞血瘀,蒙蔽心窍,上扰神明,以致疯癫。雍王爷因极度惊恐致使肝胆受损,疯癫之症甚猛,只怕不易医治。待回去微臣下个药方,让雍王静心调养,或许就好转也未可知。”   皇太后垂泪道:“也不用治了,他谋逆犯上,罪当处死。让他给皇上殉葬吧!”   杜文浩心里乐开了花,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曹王一听,大惊失色,尽管挨了雍王狠咬一口,但毕竟手足情深,给皇太后咕咚跪倒磕头:“母后,求你,绕过皇兄吧!他现在依然疯了,已经得到了惩罚,就留他一条性命吧!”   皇太后瞧着疯疯癫癫不停朝天求饶的二儿子,垂泪微微点头,瞧向杜文浩:“你的意思呢?”   杜文浩当然希望斩草除根,哪能留下这个祸害,说不听那天疯病好了,反过来找自己算账,那可不是好玩的。不过这话他不能说,忙拱手道:“皇太后乃女中尧舜,明鉴万里,定有明断,微臣不敢妄言。”   “女中尧舜……,唉!”皇太后垂泪道:“生儿如此,还说什么女中尧舜!造孽啊……,唉!顼儿驾崩了,现在又不得不让颢儿陪葬,哀家这后半辈子,可靠谁啊……”   曹王不适时宜讪讪道:“母后节哀,不是还有我吗?”   皇太后袍袖一甩,怒叱:“滚!”   曹王吓得赶紧跪爬到一边。不敢吭声了。   皇太后眼泪汪汪对杜文浩道:“杜爱卿,你帮哀家出个主意啊?”   杜文浩明白了,皇太后打心里还是不想让二儿子死的。这也可以理解,看这样子,她是不会让二儿子承继皇位了,只要雍王不当皇帝,又一直发疯,那死不死关系都不大。不过,必须把这件事搞得众人皆知才行,把球踢给宰执们,让他们来说最好。他们应该会提出很适合的方案来的。   所以杜文浩躬身道:“太后,此事关系重大,微臣实在不敢妄进谏言,不如请宰执们商讨,顺便定下嗣皇帝,离天亮没多久了,得尽快商定,以免误了凌晨发引出殡。”   皇太后想了想,点头道:“也只有这样了,就按你的意思办吧,不过你也参加!”   “太后,微臣只是三衙都指挥使,不属于宰执,按规矩不能……”   “规矩都是人定的,哀家让你参加,你参加就是。到时候哀家还有话说。”   杜文浩忙躬身道:“是,微臣遵旨!”   ……   福宁宫侧殿。   天已经将近五更了,四周还是漆黑一片,由于黎明时分就要发引出殡,朝中重臣到时候要扶灵前往帝陵,几乎都没有睡,都在灵堂等候。所以皇太后懿旨一下,七位宰执全部来到福宁宫旁的侧殿里。   七位宰执分别是:左丞相(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行侍中事)王珪、右丞相(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行中书令事)蔡确、门下侍郎章惇、尚书左丞蔡卞、尚书右丞黄履、枢密院使(知枢密院事)韩缜,枢密院副使(同知枢密院事)林希。   七人进了侧殿,只见侧殿上正中偏后的地方,垂着一道绣帘。帘子后面软榻上,端坐着一身重孝的皇太后。   绣帘前面左侧,站着一个半大小孩,正是六皇子延安郡王赵煦。在侧殿左侧,站着的是雍王赵颢和曹王赵頵。曹王一脸阴霾,那雍王却是一脸惊恐,缩在曹王身后,不时偷眼仰起脑袋往上瞧,嘴里不停喃喃自语。   大殿右侧,站着一人,却是新任三衙都指挥使,御医杜文浩。   七位宰执见状都很惊讶,首相王珪嘴角露出微笑,心中甚是得意。冲着杜文浩微微点头,然后当先向皇太后躬身施礼。其余六人也躬身施礼。   皇太后道:“众爱卿,有一件事,哀家要向各位辅臣告知。”   七人一听,知道这肯定是关系到未来皇上的承继问题,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连大气都不敢出。   皇太后顿了顿,才缓缓道:“皇上突然驾崩,十分可疑,哀家责成杜御医暗中调查,现已查明,雍王赵颢,在门下食客司马道人唆使之下,在皇上服用的药中下毒,致使皇上中毒而亡!”   这犹如晴空霹雳一般,震得七人都呆了,不由自主一起望向杜文浩。   皇太后续道:“这件事人证物证俱在,首犯司马道人已经就擒,对此供认不讳。雍王赵颢……,因畏罪而生癫狂,现已经神智错乱,汤药不治……”   刚说到这里,雍王赵颢似乎在为皇太后这话做注脚,嘶声尖叫,跪在地上不停朝天磕头,不住嘴地哀求着:“皇兄!饶命啊!我错了!我不该毒害你!饶命啊……”咚咚有声,额头上顿时鲜血淋漓。   七人骇然不知所措。   皇太后望着雍王发癫乱磕头,也不让人阻止,似乎没瞧见似的,拖长了音调:“雍王犯下如此重罪,罪不可赦!哀家之意,让他为皇上殉葬。众卿意下如何?”   王珪不知道事情发生竟然是这样,一时呆住了,他年岁已高,反应也慢,作为首辅,本应当先由他说话的,但他傻在哪里不说话,其余六人本不能抢先表态的,不过,这不比平常,不能以平常规矩办事,蔡确轻咳一声,上前躬身道:“皇太后,微臣以为,雍王与皇上手足情深,若非他人挑唆,断不会犯下如此重罪,尚情有可原,如今神智错乱,已受天谴,可免殉葬,另命他永为帝陵使,守护永裕陵,陪伴皇兄左右。”   皇太后微微点头阴冷的面色稍稍和缓,那六人官做到了这位置,都是人精,如何看不出来皇太后对这处置比较满意,忙都随声附和。   这样的结果真是大妙,杜文浩肚子里乐开了花,这下好,让这小子替他皇兄守一辈子坟去,就再没机会来找自己麻烦了。这主意好!   他禁不住瞧了一眼蔡确,心想这老小子揣摩上意很准啊,而且心够狠的,雍王待他不薄,他竟落井下石,明知道皇太后不会真的舍得让雍王殉葬,自己得拿出个样子来给他们看,不仅顺着皇太后的意思说了免殉葬,还想出这么个主意,那比流三千里之类的强太多了,而且处理十分妥当。   皇太后见左丞相王珪一直不说话,便淡淡问道:“王爱卿,众卿所言,你意如何啊?”   王珪刚才只是一时愣了,这片刻便已经想好,躬身道:“回禀皇太后,对蔡宰相等所言,老臣附议。另,老臣以为,为顾及皇家脸面,此事不宜外传,也不宜计入正史,对外只说雍王思念皇兄,自愿入陵陪护即可。”   皇太后嘴角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扫了一眼众人,缓缓道:“王爱卿之议,众爱卿以为呢?”   此刻侧殿上灯火亮如白昼,皇太后这满意的神情都瞧在了眼里,一起躬身道:“臣等附议!”   “好,既是如此,这事就这么定了。”皇太后顿了顿,又道:“再有不到一个时辰,便是发引出殡之时,引领皇家发引之人必须定下,众爱卿,有何建议啊?”   现在争夺皇位的雍王因为谋害皇上而获罪,永伴帝陵,又已经发疯了,总不能让一个疯子当皇上吧,自然退出了皇上的竞争,便只有六皇子延安郡王赵煦这个唯一的选择了。皇太后明知故问,显然是想用众人的嘴来说这个结果,更显大度威仪。   尽管这个结果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但大小也算拥戴之功,不过,这一次蔡确不好意思抢先了,毕竟他原先是力主让雍王承继大宝的,这一下转的太快了也不好,最好能让王珪先说,然后自己附议。   可以,他偷眼瞧向王珪,王珪却好像木头一样没反应。王珪也有他的算盘,他知道六皇子承继皇位已成定局,这时候拥戴定策的功劳早已经明确,就算这时候不说也不影响了,这时候,最好能让对方的人主动先说,这样原先的两派意见统一了,就更为妥当了。   蔡确见王珪不表态,而皇太后又盯着他瞧,只好拱手道:“臣以为,延安郡王乃皇长子,按照祖训,当承大统为嗣皇帝!发引出殡,以嗣皇帝为引领。事毕,乞皇太后效仿真宗帝刘皇后,听政权同处分军国重事。”说罢撩衣袍跪倒磕头。   蔡确原来是坚决拥护雍王继位的,是这一派的首领,如今倒戈转而支持六皇子继位,他这一边的韩缜等人自然也跟着走了。纷纷表态表示附议,也跪倒磕头。   这个结果让王珪非常高兴,也撩衣袍跪倒:“天下大器,唯延平郡王可承,此乃顺应天命;太后以太皇太后之尊,垂帘听政,定能国泰民安!”   赵煦是皇太后高滔滔的孙子,赵煦当了皇帝,高滔滔自然也就从皇太后升为太皇太后了。   皇太后瞧了一眼杜文浩,见他朝自己微笑点头,这才缓缓道:“既然众爱卿都一致主张延安郡王继承皇位,哀家也意如此。那就这么定了。这新帝登基庆典该何时举行,众卿家说说吧。”   王珪躬身道:“先帝治丧月余,国事一直由老臣与蔡宰相即两位王爷暂摄,诸事臣等都谨谨然不敢妄断,既然已定新帝,当及早即位为宜。以老臣所见,仿效西汉武帝之后诸帝,柩前即位,同乞请太后即行听政。”   皇太后道:“今天登基,会不会仓促了些?”   “太后请放心,这月余间,臣等已经将新帝即位大典诸般应用备妥,只等皇太后定策。”   “嗯……,你们想得挺周到,众位爱卿,你们的意思呢?”   蔡确等也躬身道:“臣等附议王宰相之谏。”   皇太后满意地缓缓点头:“即使如此,就依众位卿家所言,柩前即位。至于这听政嘛……,哀家性本好静,无奈煦儿年岁还小,众卿又力谏哀家听政,哀家想偷闲也不能,便依众卿所奏,权同听政。待将来皇上成人之后,哀家便即还政于他。”   新帝确定,众人都面现喜色,只是蔡确等人的笑颇为有些勉强。 第340章 八位辅臣   王珪躬身道:“皇太后,现如今新帝即位,今非昔比,新帝之师保,该另择为宜,由谁担当,还请皇太后定夺。”   师保就是皇帝的老师。皇太后扫了一眼众人,道:“依众卿所见,该由谁担当比较合适?”   一旁的蔡确忙插话道:“陆佃、蔡卞二人一直为延安郡王的师保,兢兢业业,教导有方,也熟悉新帝秉性,不如还让二人续任吧。”   王珪白花花的眉毛一皱,陆佃、蔡卞二人虽然都是当世大文豪,但却是变法的有力支持者,若让他二人继续担任新帝师保,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宋神宗。他提这话头的意思正是要更换掉二人,以免影响新帝成长,正要进谏,皇太后已经先说了:“原先延安郡王是皇子,师保定他二位也很不错。现如今登基做皇帝了,这师保应该根据变化做出一些调整,选择更适合的人为宜。王爱卿,既是你提议,那有无适当的保荐之人啊?”   王珪等的就是皇太后这句话,忙躬身道:“老臣以为,枢密直学士赵彦若和英宗殿中侍御史兼侍读傅尧俞二位大人可堪此任。”   这枢密直学士赵彦若是个典型的书呆子,号称无书不读,而且对变法十分抵触,是个保守派。这傅尧俞学富五车,更是因反对变法,被贬出京,到各州县任职。王珪保荐二人都是保守派,目的就是要新帝从小远离变法革新,以保祖宗之法不变。   蔡确如何不知,正要反对,皇太后已经点头道:“王爱卿举荐之人,哀家以为甚妥,就定他二人吧。另外,众爱卿身为辅臣,要随时抽空去资善堂了解新帝学业,教授所学。”   七人忙躬身答应。蔡确听皇太后毫不犹豫便定了,心中一凉,感到变法革新之路只怕已经走到了尽头。   皇太后对绣帘外的赵煦温言道:“煦儿,还不上前见过过八位辅臣!”   蔡确等人听这话,禁不住都吃了一惊,他们只有七位,皇太后却说八位,皇太后显然不是说错了,而是有所指。而这朝堂之上,能算入大臣的,恐怕就只有杜文浩了。   蔡确反应神速,立即躬身道:“恭喜杜将军升任辅臣!杜将军西山一战,以五千将士全歼吐蕃两万番军,战功赫赫,巡医提点各路,为民造福,此番又一举侦破谋逆大案,劳苦功高,实则国家栋梁,当入宰执同辅新帝!”   众人自然也都反应过来了,一起附议。   皇太后点头微笑:“众卿所言极是。——杜爱卿上前听封!”   杜文浩忙撩衣袍上前跪倒。   “你身兼三衙都指挥使,兼职不如专职,哀家就封你为三衙都点检,统领三衙!”   宋朝的三衙分领全国兵马,都点检也就是三军总司令,权力极大。当年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之前,担任的就是后周的都检点一职,后来黄袍加身建立大宋之后,他从自己造反成功的经验反推,发现都点检这个职位权力太大,必须加以防范,所以尽管保留了这个职位,却没有再委任谁来担任,让他一直空着。到后来索性撤销了这个虚职,并将三衙一分为三,分别由三个都指挥负责,各自向皇上负责。以达到分兵权的目的。   想不到现在皇太后高滔滔竟然重设这个职位,将他授予了自己的情人杜文浩。   杜文浩磕头道:“微臣领旨,叩谢太后!”随即撩衣袍起来,站在一侧。   皇太后扫了一眼惊愕的蔡确等人,又道:“从今以后,都检点品秩定为正二品,同列为宰执,同处边事军政。望众位卿家齐心协力,共辅新帝!”   王珪、蔡确等人齐声答应,又向杜文浩拱手恭贺。   蔡确等人万万想不到皇太后决定垂帘听政之后,第一道圣旨竟然是给这位御医杜文浩升官,不由都心里琢磨,此前杜文浩仅为四品官,这满朝文武,比杜文浩功德更大的,能力更强的人多了去了,却没见有谁能从如此平步青云,不仅让他身兼三衙都指挥使,还为他恢复都检点一职,并提升品秩,更将其加入宰执之列。从一个四品官直接蹦到宰执之位的,可见皇太后对他好得不是一般的,以后千万可不能小看了。   王珪心里却乐开了花,想着自己这双老眼看样子还没昏,看的人不错,给宝贝闺女找了这么个乘龙快婿。以后就不用担心了。   皇太后对众人道:“先帝驾崩之前,得闻杜爱卿以少胜多,全歼吐蕃西山部番军,十分畅快,称这是自永乐一役以来,少有的舒畅之战。那日邀齐众嫔妃举杯畅饮,先帝盛赞杜爱卿谙熟兵法,领军有方。虽妄擅军权,依律当罚,但将来还需大用,所以哀家让他领兵三衙,其实也是先帝遗命。”   杜文浩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段内幕,原以为皇上只是气恼,没想到对自己赞誉如此之高,心中感动,躬身垂首。   皇太后又道:“先帝曾垂询杜爱卿治国之略,曾对哀家说过,杜爱卿在治国理政方面,有许多新奇主张,虽与实事或有不符之处,却构思精巧,别出心裁,言之成理,所以先帝任他为成都静江府勾管。此间涤荡流寇,整饬地方,赈灾安民,劝农兴商,诸多举措颇得先帝赞许,赞杜爱卿可堪大用。遂令其巡医各路,提点刑狱。让他体察民情,熟识了解地方政务,以备将来。可惜,先帝未能等到杜爱卿大展宏图,便……”   杜文浩心中激荡,面向停放宋神宗灵柩的福宁正殿,撩衣袍跪倒,泣声道:“微臣不堪,得蒙圣上如此眷爱,纵粉身碎骨,不负圣恩!”   说罢,咚咚磕了几个响头,伏地哀哭。   王珪也撩衣袍跟着跪倒,面向福宁正殿磕头。不过,王珪身为首相,他都跪倒,蔡确等人自然也跟着跪倒磕头。   皇太后爱怜地瞧着杜文浩,缓缓道:“众爱卿都起身吧。煦儿,上前见过八位辅臣。”   赵煦躬身道:“皇孙领旨。”犹豫片刻,忽道:“皇祖母,皇孙有个要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太后道:“说罢。”   “皇孙听皇祖母说了杜将军诸般本事,心中仰慕,想请他也当皇孙的师保,不知可否?”   皇太后微微一愣,瞧了一眼杜文浩:“杜爱卿,你意如何啊?”   杜文浩眼睛还红红的,吸了吸鼻子,心中还感念宋神宗对自己的知遇之恩,爱屋及乌,自然对他儿子也新生感念,自己比宋朝人多了一千年的知识,能教这小皇帝的知识太多了,心中一股热流涌动,便下了决心要将这小皇帝培养成为一位具有现代知识的新型皇帝,以拯救积贫积弱的大宋王朝。当下上前躬身道:“微臣愿意!定当尽心竭力,做好新帝师保。”   皇太后面现喜色,缓缓点头:“即使如此,便有劳杜爱卿了。”   赵煦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晃了杜文浩一眼,上前两步走到殿前,拱手道:“煦儿见过诸位辅臣!”   慌得几个辅臣忙不迭又撩衣袍跪倒。由王珪领头唱名道:“臣左仆射、门下侍郎王珪,叩见圣上!”恭恭敬敬行了三拜九叩大礼。   蔡确也道:“臣右仆射、中书侍郎蔡确,叩见圣上!”   余人也依次唱名做了自我介绍,行叩拜大礼。   尽管赵煦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还不是新帝,但就跟一个单位的新任领导一样,组织部都已经开会研究定了,消息都传开了,即使还没有正式下文,见面都称一声局长、院长,听的人自然很舒心。   赵煦才十岁,第一次见人对他行三拜九叩大礼,很是新鲜,而且还差不多都是个白胡子老头,不由咯咯笑了。   皇太后在帘后冷哼一声,道:“煦儿,你父皇、曾祖皇后尚停灵在侧,你如何能在此嬉笑?”   赵煦大惊,忙转身跪倒磕头:“皇孙知错,请太皇太后责罚。”   新帝新立,皇太后也不愿太过扫他面子,便淡淡道:“以后你身为一国之君,行为处事要十分检点谨慎,要象你皇高祖仁宗皇帝那样,做一个仁爱的好皇帝。起来吧!”   蔡确等人听她教导皇孙之言,不提英宗皇帝,那是她丈夫,有自谦的意思倒也罢了,却也不提宋神宗,反倒去提数十年前的宋仁宗,很显然,皇太后根本不愿意赵煦为帝之后,向锐意进取的宋神宗学习,而要他向恭顺、节俭、仁爱、宽厚,因循守旧的守业之君宋仁宗学习,更是心中心中一片冰凉。   赵煦慢慢起身,双手虚空搀扶,奶声奶气道:“诸位爱卿,平……,咦,杜爱卿,诸位卿家都行叩拜大礼叩见……,叩见我了,你怎么站在那不动呢?”   赵煦还未登基,严格地说还不能自称“朕”。所以犹豫了片刻,索性用了个我字。   杜文浩见赵煦小小年纪便如此倨傲,不觉心中有气,淡淡一笑,拱手道:“若浩仅为臣,自当与他们一样,跪拜行君臣大礼。但今浩为圣上之师保,所谓师道尊严,为师者叩拜弟子,与儒家尊师礼仪不符。所以,浩恳请圣上,从今以后,免浩行跪拜大礼,以体现皇上尊崇儒术的品德。”   赵煦愣了一下,指着跪在地上的蔡卞道:“他也曾是我的师保,为何要跪?”   “皇太后刚刚已经换了师保了,蔡大人现今已不是圣上的师保,自然要行君臣大礼。不过,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咳咳,既然蔡卞曾经做过圣上的师保,那圣上就不该接受他的叩拜大礼,尊师重教关系一个国家兴衰,圣贤荀子有云:‘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贵师而重傅,则法度存。国将衰,必贱师而轻傅;贱师而轻傅,则人有快;人有快而法度坏。’圣上初为一国之君,若现在便不尊师重教,实非国家幸事!”   赵煦想不到杜文浩会毫不留情指责他,又引用的是圣贤荀子的话,涨红着脸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但他生性跳脱,却不是轻易服输之人,眼珠一转,道:“你既提到了圣贤荀子,请教,荀子云:‘天子者势位至尊,无敌于天下。南面而听天下,生民之属莫不振动服从,以化顺之。’——何解?”   这几句话杜文浩还是听得懂的,听他这话,更是不快,忍住气慢慢道:“这是说君为天之子,君临天下,君为臣纲的意思,不过,圣上也该听过荀子说的另一句话:‘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君师恶治。’”   赵煦愣了一下,眼珠一转,道:“杜师保,四书五经,你准备给我教授哪一部?”   杜文浩见他这神情,想起以前他种种顽皮胡闹的举动,不觉皱了皱眉。刚才只是一时冲动答应了当皇上的老师,现在想到皇帝老师不好当,寛不得更严不得,不觉又有些后悔,听他这话,正好借坡下驴,淡淡拱手道:“天下才学,不只四书五经而已。圣上所学,先贤典籍自然是要烂熟于胸的,但圣上乃一国之君,须得广泛涉猎,博贯古今,需要学的太多了。圣上择浩为师,想必不是看中浩在四书五经上的造诣,若如此,别说司马光之类学富五车的鸿儒,就连一般私塾先生,浩也比不过的。故浩请求辞去师保一职。既然浩不是圣上的师保,自然要行君臣之礼。——臣三衙都检点,御医杜文浩,叩见圣上!”   说罢,慢吞吞撩衣袍就要下跪。   赵煦之所以提出要杜文浩当他老师,只不过是皇太后策立他为新帝,心中感激,听皇太后如此推崇杜文浩,顺口提出来,借此拍拍皇太后的马屁而已。听杜文浩要辞职,那拍马屁不仅没拍好,反倒让皇太后觉得自己太过任性顽皮,气走了老师,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他偷眼瞧了瞧绣帘里的皇太后,见她柳眉微蹙,显然很不高兴,不禁心中一凛,作为皇家子弟,对前朝古代皇家之事听得多了,知道历史上曾有几个幼君是因为惹恼了垂帘听政的太后,而被处罚甚至被废掉的。刚才皇太后对杜文浩如此推崇,惹恼了皇太后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帝位不保!   他反应倒也很快,忙抢步上前虚空搀扶:“等等!杜师保!”   杜文浩撩着衣袍还没跪下,闻言定住了,抬眼瞧着他:“圣上有何吩咐?”   “嗯……,煦儿请将军担任我的师保,是因为将军博学多才,治国有方,这一点父王和母后、太皇太后都是推崇有加的,师保刚才关于师道尊严的话说得极是,煦儿登基在即,当为表率,礼敬师长。不该以帝王之尊忽视师道之尊。煦儿知错了,今后,免杜师保即其他师保行叩拜大礼。”   杜文浩听小皇帝竟然认错,并免了自己今后行跪拜大礼,不觉微微一愣,望向绣帘后的皇太后,见她面露微笑,朝自己缓缓点头,眼中满是期待,这才拱手深深一礼:“圣上言重了,微臣多谢圣上维护师道之尊严。”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云板五声。   皇太后道:“五更了,就要到黎明发引出殡了。王爱卿,你负责皇上柩前即位事宜,杜爱卿,你负责警戒,其余卿家,从旁辅佐。大家都赶紧的吧!”   八人齐声答应。   ……   黎明时分,福宁殿。   宋神宗和太皇太后曹氏两口灵柩都停放在这里。   发引启祭礼开始了,嗣皇帝赵煦一身斩衰重孝,领头在前,就拜位。   他身后是皇太后、雍王、曹王等亲王,还有诸位皇子,后宫嫔妃,公主等皇亲国戚,也都是斩衰重孝,各自按尊卑顺序站好。朝廷其他重臣都在殿外长阶和广场上,跟着各自站好。   这些人望见领头的是六皇子延安郡王,便都心里有数了,这就是未来的新帝了。   在引领官的长声念唱之下,行四拜礼,祭帛,献酒,读祝。又拜四拜,然后在引领官说“哭!”一声号令,所有皇族一起放声哀哭。   领头的嗣皇帝赵煦,毕竟刚满十岁,根本还不懂什么事,对死亡的理解也非常肤浅,得知父皇驾崩之后,他当天倒是跟着母亲嚎啕大哭了一场,那之后便渐渐淡忘了。现在都过了一个多月了,又得知新当了皇上,心中美不滋的,这突儿让他痛哭流涕,他也不是演员,哪里做得到。嘴里发着干嚎,不停假装揉搓,眼睛却滴溜溜乱转,东瞧西望的。那执事的瞧见了,知道他是即将继位的皇上,哪里敢说半个字。   行完启奠礼,一大伙皇亲国戚又跟着引领官呼隆隆来到大行皇帝安卧之处,向西而立。   执事者撤帷幕,拂拭梓宫,也就是给皇帝的棺材掸尘土。内执事官在殿下设龙輴、真亭,神帛舆,谥册宝舆于丹陛上。然后开始行祖奠仪,设奠以告亡灵。又是四拜,献祭,再拜,然后一声令下嚎啕大哭。嗣皇帝赵煦照例眼珠乱转跟着干嚎。   接下来,司礼官恭请嗣皇帝来到宋神宗和太皇太后两具梓木做的一人多高的灵柩前。面向西,引领官跪奏,请灵驾进发。 第341章 登基大典   内侍们捧着谥册宝、招魂用的神帛,从中门出,放置舆内,接着,又移除了写着谥号的铭旌。   抬灵的上百名执事官在宋神宗梓宫前后左右的大杠前就位。抬皇帝梓宫的杠,是一根特大号的皇杠,名叫独龙杠,前安龙头后装龙尾,需要一百二十八人杠行。皇太后的,是九十六人的大杠。这些抬灵的内侍都是经过了严格训练的,平日训练,要在棺椁上放上满满一碗水,上百人一起行进,包括上下阶梯,棺椁上的水都要一滴都不溢出来!   众抬灵内侍小心翼翼慢慢抬起皇帝和皇太后的梓宫,皇上的先出,太皇太后的随后,一前一后平平稳稳出了福宁殿。   内执事官在两侧持翣,保护着梓宫(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棺椁),跟着出来,顺着台阶,将梓宫降下大殿。   接着,引领官在梓宫前跪奏,请梓宫升上龙輴。龙輴就是一种雕刻有龙纹的专门运送皇上棺材的大车。执事官们抬着梓宫稳稳上了龙輴,并用彩帷装饰梓宫。   内执事官持翣于两侧,擎着伞扇,在司礼官高声唱引之下,开始启动,往宫外行去。后面谥册宝舆、神帛舆、真亭、铭旌跟随。其后便是皇太后、皇后、亲王、皇子、嫔妃等皇亲国戚,哀哭声凄凄惨惨戚戚。   沿途御林军都是身穿重孝,两厢站立如仪,杜文浩已经换了一身戎装,外套重孝,手按剑柄,跟随灵柩一旁。   整个治丧活动中所有的人,只有三衙都检点杜文浩腰胯宝剑,在侧护卫。这是皇太后特许的。   送灵队伍从左殿门出,径直来到午门。这里要举行遣奠仪式。自然还是由嗣皇帝赵煦领着,在司礼官唱引下,四拜、献祭、再拜,齐声哀哭。   送灵到此就要结束了,就要与先帝永别,一众皇亲国戚们哭声此刻声震皇宫,捶胸顿足哀哭的,仰面朝天四脚四手乱抓乱舞的,奔死奔活要跟着去的,各种哭相的都有。内侍们哭着拉着劝着,乱成一团。   其间还有夹杂着发了疯的雍王赵颢不停朝天磕头惨叫饶命。   接下来,这里还有另一个非常重要的仪式要举行,那就是新帝承继皇位的受命礼,也就是柩前即位。   在司礼官拖长声调唱礼声中,嗣皇帝赵煦一身斩衰重孝,在宋神宗灵柩前,行三跪九叩大礼,祈告受命,承继皇位。   接着,司礼官在梓宫前跪奏,请灵驾进发。随后,引领官跪奏,请新帝回宫。然后引领着嗣皇帝赵煦和悲悲切切的皇太后等皇亲国戚返回皇宫,来到举行重大庆典的大庆殿。在这里,宰相王珪已经完成了继位大典所有准备工作。   午门外,礼官跪奏,请梓宫升上大升舆,进发。除了嗣皇帝之外的皇子、亲王哭送,灵驾从瑞门出,来到太庙,由曹王赵頵主持,行辞祖礼。   宋神宗的永裕陵还没有修建好,所以要停灵在太庙里,等陵墓修好,再移送下葬。而太皇太后要陪葬宋仁宗于永昭陵,所以,行为辞祖礼之后,礼官再跪请灵驾进发。   亲王、皇子们送至德胜门,跪拜辞别,目送远去,然后回宫参加新帝登基大典。   带领御林军护送太皇太后灵柩前往永昭陵的是三衙副都指挥使,大将李浦。杜文浩要留下来参加新帝登基大典,负责整个庆典的安全保卫工作。   登基大典是在大庆殿举行,这里早已经布置一新,并在策定新帝之后,与发引出殡同步进行,派出官员,祭告天地、太庙、社稷。   先前参加宋神宗和太皇太后发引出殡的文武百官,跟着嗣皇帝将灵柩送到午门。随后跟着嗣皇帝来到大庆殿,换衣服准备参加登基大典。   礼部官吏已经在殿里龙案上放置了皇帝玉玺,在表案上放置了群臣贺表,在诏案上放置了继位诏书,砚案上摆放了笔墨纸砚。   大殿两侧,已经整齐摆放着仪仗法驾卤簿,大庆门外两侧,摆设着用美玉、金银珠宝镶嵌的玉辇和金辇,前面宣德门设金辂、玉辂、木辂、革辂五种天子座驾宝辇。另设有宝象,以及皇家乐队卤簿的各种乐器。   由于赵煦的登基大典是柩前即位,也就是在发引出殡的同时继位,所以在大庆殿檐下陈列了各种演奏用的丹殿大乐的乐器,却没有一个乐手,这是置而不用,就放在那,就表示欢庆了。   (有些穿越文写登基大典时,也不管是不是丧期举行,统统载歌载舞、鼓乐齐鸣,是与史实和常理不符的。)   这之前,杜文浩已经将整个登基仪式的安全保卫全部安排妥当,最后时刻,又带着大内侍卫,在大殿四周巡逻一周。   皇宫内外早已经布满御林军,各道门安检都十分严格,外面的敌人是不可能混进来的,主要是防止内部的人出现问题,所以,在皇上还没有出来之前,杜文浩又把大庆殿里面仔细检查了一遍,包括宫女、太监内侍以及文武百官,一个个的连脸色都要细看。   与此同时,赵煦在大庆殿后阁换好皇帝礼服之后,先来到左侧的文德殿里,接受八位宰执以及三省六部、御史台、诸寺监、翰林院等朝廷重要部门负责人的三跪九叩大礼。由于新帝已经免了杜文浩行大礼,所以他只是一拱到地而已。   礼毕,礼部尚书跪请皇帝即位。赵煦便又学着成人的样子,一步三摇踱步出殿,出鼓楼来到大庆殿后阁,整装,又晃着小脑袋步入大庆殿里,登上大庆殿的金銮宝座。   宝座侧稍后的地方,竖着一道绣帘。帘后,端坐着皇太后高滔滔。   群臣就位,宰相王珪,佝偻着身子站在金銮宝座侧前方,慢慢展开新帝赵煦即位诏书。这即位诏书是由中书门下学士连夜草拟报审通过的,所以诏令开头都是“门下”二字,没有后来明清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等等。   王珪清了清喉咙,用略带嘶哑的嗓音,摇晃着脑袋,抑扬顿挫吟哦道:   “门下。生黎民而立之君。所以出四方之令。有天下而传于子。所以维万世之安。先皇帝道极圣神。德兼文武。图治三王之上。储精七闰之间。缉熙事功。董正法度……布告遐迩。咸使闻知。”   继位诏书念完,王珪将诏书卷好,交给大学士,捧着转给内阁学士,在上面恭恭敬敬加盖玉玺大印,然后将诏书交礼部尚书。   这时,午门鸣钟鼓。在司礼官引导下,大庆殿外丹墀上的王公大臣们,一同跪下,行三跪九叩大礼。丹墀下,一排特别内侍,手持一丈多长的静鞭,凌空抽响。   接着,王珪又恭恭敬敬取过另一卷圣旨,乃是改元诏书,吟哦道:   “朕绍承大统。遹骏燕谋。于乎皇王。永世克孝。维予小子。未堪多难。业业兢兢。夙夜钦止……宜自正月一日改元丰九年为元祐元年。”   摇头晃脑念完了,将诏书依旧交内阁学士盖大印。   然后,又捧过一份诏书,乃是尊皇太后高滔滔为太皇太后的,王珪接着吟哦道:   “王者之临御也。稽于古以为天下法。奉其亲以为天下先。靡然兆民。协于一德。皇太后俪乾之健。体坤之元。明哲同符乎姜任。恭俭远过于阴马。辅佐英祖。内治流闻。拥佑先朝。母仪备至。迨于寡昧。夙荷芘怜。提携拊循。教诲成就。于戏。极九州之养。曷尽孝诚。加万世之名。庶承慈范。谨上尊号曰太皇太后。”   将诏书交给内阁学士盖印之后,又捧过一道圣旨,这是宣布新任太皇太后高滔滔垂帘听政的。扫了一眼阶下群臣,抑扬顿挫的嗓子格外卖力:   “太皇太后德盛母仪。道隆坤载。圣性聪哲。达于几深。仰叩慈仁。许同听断。应军国事。并太皇太后权同处分。”   这一次,在司礼官唱引下,群臣跪倒,行三跪九叩大礼。   接着,王珪又宣读了几道圣旨,分别册封皇后向氏为皇太后,德妃朱氏为皇太妃;赐雍王赵颢、曹王赵额朝拜时赞礼不称姓名的特权;封皇弟宁国公赵佶为遂宁郡王,其他王公皆有进爵。   礼毕,诏书交礼部司官捧奉,在黄罗伞导引下,出大庆殿,过大庆门,来到宣德门外,颁诏天下。司礼静鞭再次抽响。   杜文浩除了参加朝拜之外,主要职责就是腰胯宝剑,在大庆殿皇上金銮宝座下警戒。   终于等到仪式完毕,新帝赵煦退回后殿,群臣散去,杜文浩这才舒了一口气。又带着大内侍卫巡视各处,检查各道宫门值守情况,督促加强戒备,诸事完毕,已经是傍晚时分。好在一切顺利,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杜文浩来到太皇太后高滔滔寝宫,一问之下,竟然不在,说已经搬到去世的太皇太后曹氏的寝宫坤宁宫了。杜文浩忙又赶到坤宁宫,值守太监忙将他迎了进去。杜文浩问:“太皇太后呢?”   “回禀将军,太皇太后在后苑花圃里呢。”   后苑是后宫的御花园,里面有一块花圃,是去世的太皇太后曹氏的最爱,杜文浩曾教她用延长或者缩短照明时间,控制温度等办法来让反季节花卉盛开,所以这里繁花似锦,高滔滔也非常羡慕,她搬进坤宁宫,第一件事便是来看这花圃。   杜文浩在太监带领下,来到花圃拱形门内,远远便看见高滔滔坐在凉亭里,正呆呆地望着花圃里的花出神。   丧事已经结束,高滔滔已经脱下斩衰重孝,换了一套黑色收腰百褶长裙,腰间系着一根白绫,头上并没有挽结云鬓,任由一头青丝在垂在后背,用白绫松松地系着,显得很慵懒,又有几分落寞。   杜文浩快步上前,来到凉亭下,躬身一礼:“微臣见过太皇太后!”   高滔滔的思绪被这一声招了回来,听声音便是一喜,转脸瞧去,正是情郎杜文浩。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招手道:“不必多礼,上来!”   杜文浩忙上了凉亭,侧身而立。   高滔滔挥手让太监宫女们都退出园子外面去,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虽然现在已经是傍晚,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但毕竟这是花圃,太开阔了,就算知道里面已经没有别人,总觉得似乎有人在偷窥,所以杜文浩还是有些心虚,讪讪坐在她身边,保持了一尺来距离。   高滔滔嗔道:“你坐那么开做什么?我又不是老虎!”   杜文浩嘻嘻一笑,低声道:“你厉害起来,比老虎还凶呢!”   杜文浩这话有些双关,既说的是她处死司马道人等的厉害,也可以理解为两人亲热时的热辣。高滔滔当然听成后者,俏脸顿时红了,白了他一眼:“刚才还怕得啥似的,这会子就来讨便宜了?——还不坐过来?没我的话,没人敢进来的。”   杜文浩当然知道这一点,大着胆子靠了过去,索性伸手揽住了她的小蛮腰。   高滔滔顺势靠在他肩头,依旧望着亭外暮色里的似锦繁花,幽幽道:“一个多月前,太皇太后还在这料理这些花花草草,现如今,她便已经仙去……”   杜文浩听她声音很是伤感,便侧过身搂住了她,贴着她的脸香了一下:“滔滔,丧事都结束了,逝者逝矣,生着还要继续人生旅程,就不要去想这些伤感的事了啊?”   “嗯!”高滔滔侧过脸来,望着他,片刻,勉强一笑:“现如今,我也成了太皇太后了,一下子觉得自己老了很多……”   “老什么老!”杜文浩爱怜地低头吻了吻她的红唇,软软的,但有些凉,柔声道:“我的滔滔皮肤还是那么滑嫩,跟剥壳的鸡蛋一样,滔滔永远不会老的,永远这么青春美丽!”   高滔滔眼中闪烁这喜悦的光芒,仰脸望着他,心中爱煞,抬皓臂搂住了他的脖颈,两人拥吻着,良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高滔滔依偎在他怀里,轻声道:“文浩,我好怕……”   “怕什么?”杜文浩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   “怕有一天,我也会象太皇太后那样,两眼一闭,就永远也看不到你了……”   杜文浩捧起她的脸,见她一双凤目里,已经噙满泪水,长长地睫毛眨了眨,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香腮。   杜文浩心中疼惜,俯身吻干了她的泪花,低声道:“傻话!你又大不了我几岁,我身为将军,南征北战,一准会死在你前头……”   “呸!不许乱说!”高滔滔伸柔夷蒙住他的嘴,嗔道,“都怪我,说这些死呀活呀的,惹出你这些疯话来!”   “嘿嘿!”杜文浩噘嘴亲了亲她的手心,“咱们两会长命百岁,到时候一起升天,做一对快乐神仙夫妻的!天天在蟠桃园里摘仙桃吃!”   高滔滔卡扑哧一声笑了,满脸都是陶醉的喜悦,依偎在他怀里:“真要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当然会的。老天爷是长眼的,一定不会舍得让咱们分开。”   “嗯……”高滔滔幸福地闭上眼,品味着杜文浩的话。   天渐渐暗下来了,就在这时,耳边响起淅淅沙沙的声音。   “下雨了!”杜文浩喜道,“已经好久没下雨了,这天,痛痛快快下场雨,一准舒服!”   高滔滔睁开眼,望见雨滴淅淅沥沥打在亭外的花朵上,也是满脸欣喜,坐直了身子,起身,拉着杜文浩的手,走到凉亭边上:“我最喜欢下雨了,下雨的时候,我便觉得一颗心都安静了下来,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格外的惬意。”   “是啊,‘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高滔滔侧过脸来,欣喜地望着他:“这词真好,是你写的吗?”   “不不,是咱们大宋朝一个叫李清照的女词人写的。”   “李清照?我怎么没听过,她在哪里?”   杜文浩歉意地笑了笑:“我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李清照生活在北宋末年,后来北宋灭亡之后,转到了南宋,不过具体时间生辰却不清楚,也不知道是哪里人氏,现在是否已经出生,既然高滔滔都不知道,应该是还没有出生,就算出生了,也还没有成名。   高滔滔道:“这是上阕吧?下阕呢?念给我听听。”   “好,——‘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高滔滔悠然神往:“好词,真是好词。你刚才这词提醒了我了,我们在这花圃里修一座听雨轩,四周种上芭蕉树,下雨的时候,咱们两就在轩里,弹琴饮酒,吟诗作赋。如何?”   杜文浩笑道:“主意很好!只是,我不会吟诗作赋,更不会弹琴哦,喝酒倒没问题。嘿嘿,要不你弹琴吟诗,我饮酒好了,你弹一曲,我喝一杯,作一首诗,我又喝一杯,怎么样?”   “不好不好,光我一个人弹琴吟诗有啥意思,你刚才不就吟诵了一首吗?”   “那是李清照的。”   “我不信!你刚才念的词那么好,非名家之手不能出,你说是什么叫李清照的人写的,我不是说大话,我自幼苦读诗书,古今诗词,我不知道的还真不多。这样的好词我怎么会从没听过?哼!一准是你自己填的,却哄我说是什么李清照的,我不管,你必须陪我吟诗才行!” 第342章 胜负的标准   杜文浩见高滔滔撒娇的样子甚是可爱,忍不住搂住她吻住她的红唇,脑袋里盘算着:唐诗宋词,北宋以前的她都知道,那就只有背南宋的,南宋著名词人也不少,象什么李清照、陆游、辛弃疾、姜夔、文天祥等等,好在自己的伯父不仅精通中医,对古诗词也很喜爱,小时候没少让自己背诵,肚子里还记得一些,真要对付几首也不成问题。便道:“那好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话说到前头,我吟诗作赋真不怎么样,你可别太难为我。我做不出来也不能笑话我。”   高滔滔拍手笑道:“嗯!那咱们说定了,不许耍赖哟!”   “那是自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好,你还得陪我弹琴!”高滔滔兴奋地抱着他仰着俏脸道。   “弹琴?筝、琴、琵琶我都不会……,弹棉花说不定还行!”   “谁让你弹琴了!”高滔滔嘻嘻着,抓住他腰间宝剑,一按锋簧,哗啷一声,抽出半截,寒光闪闪,唰的一声又送回了鞘:“我弹琴,你舞剑!”   “舞剑?”   “你可是堂堂大将军,别告诉我舞剑你也不会啊?”   杜文浩还真没学过剑术,他就跟林青黛学了一套分筋错骨擒拿手。不过,有林青黛这位武功高手,抽空学上一套两套的,练练助兴,应该没问题。想起电影《秦俑》里落叶纷纷之下,美女弹琴,将军舞剑的镜头,不觉心中一热,点头道:“行啊!你弹琴,我舞剑助兴!”   “好好好!”高滔滔兴奋地连说了三个好,“只可惜现在已经天黑了,要不然,我真想马上就开始!”   “呵呵,要先修一座听雨轩啊,有了好的景致,才有好的心情嘛。”   “这话对。明天我就让他们动工,半月之内完成!”   “嗯,好啊。”   高滔滔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亭外的景色已经看不太清楚了,雨也渐渐大了,借着夜幕的掩饰,高滔滔胆子更大了些,搂住杜文浩的脖颈,踮着脚吻住他。   杜文浩环抱住她的小蛮腰,回吻着,一双魔爪也在她凸凹有致的胴体上抚摸着。两人这次深吻分开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四周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高滔滔俏脸羞红,娇喘吁吁道:“上次说的,咱们丧事完了,找个时间出游去,好好休整几天。你说咱们去哪里好呢?”   “你定,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杜文浩捧着她嫩滑的俏脸柔声道。   “嗯,让我想想……,唉!恐怕现在还走不了”   “怎么了?”   “先前宰相王珪说了,这一个多月积压了很多奏折等着我批阅决定呢。我刚刚听政,就跑出去游玩,只怕影响不好,而且也耽误了正事。还是等等,等忙过这段时间再说,好不?”   “行啊,你能以国家大事为重,我很高兴啊。以后大宋江山就在你手掌之中,你一切得以国家大事为先才好。儿女情长也只能先放放。”   “我不!”高滔滔在他怀里扭着娇小的身躯撒娇道:“我既要处理国事,也要跟你儿女情长,我批阅奏折也要你陪着,反正不许你离开我!”   杜文浩亲了亲她:“行!我也舍不得离开你的。你不让我离开,那我就整天陪着你,跟你耳鬓厮磨,好不好?”   “嗯!”高滔滔幸福地搂着他吻着,片刻,又轻叹了口气:“不过,你是三衙都点检,全国军队你都要负责,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只怕没那么多时间陪我。”   “那没关系,不是还有副职嘛,光我一个人干,累死都干不完的……”   高滔滔右手捂住他的嘴,嗔道:“以后再不许乱说什么死呀活呀的!”   “好!”杜文浩亲了她手一下,笑道:“不过,生老病死,自然规律,我身为大将军,将来一旦战火燃起,得领兵出征。正所谓将军百战死……”   “叫你别说你还说!再说的话,我可要罚你了哟!”高滔滔立即用嘴堵住了他的嘴,亲了一下,娇嗔道:“再说了,我不准你离开我,也不准你带兵出征,这总没事了吧?”   杜文浩笑道:“行啊,反正我也不懂兵法,领兵出征,十有八九会吃败仗给你丢脸。”   “你咋不懂兵法了,先帝称赞你领兵有方,谙熟兵法,与吐蕃西山一战,以少胜多,打得很漂亮啊。将来领兵出征,一准是个常胜将军!”   杜文浩嘿嘿笑了,摇摇头:“滔滔,说实话,我在三衙这么些日子,对三衙情况也多少了解一些了。就咱们大宋军队现在这样子,要想打胜仗,击败西夏和辽国,还真不太容易。”   高滔滔她以前一直深居后宫,从不问政事,也不了解军队,更不懂兵法。现在小皇帝才十岁,距离成年亲政还有七八年,高滔滔垂帘听政的时间很长,不能对付着过,也想好了要管就要管好,现在听了杜文浩说北宋军队很差,难以打胜仗,不觉吃了一惊:“是吗?我们兵力比不上辽国和西夏吗?”   杜文浩苦笑:“兵力上我们大宋是占优的。即使在先帝精简兵员之后,我们禁兵也还有六十一万之众,这是咱们能投入战斗的常规作战部队。地方厢兵二十二万人,京城附近厢军几万人,这些都是杂役兵,没什么战斗力,不能直接投入作战。如果加上厢军,咱们总兵力接近九十万人!另外,还有数目不定的民间乡兵,羌族等少数民族的番兵,以及各地方衙门所属的士兵和弓手。”   高滔滔喜道:“那么多兵啊,那比辽国和西夏如何?”   “辽国军队由宫帐军、大领袖部族军、部族军、五京乡丁和属国军五部分组成。他们的宫帐军相当于咱们的禁军,是辽国的主力精锐部队,总兵力十万人左右。大领袖部署军其实是辽国那些亲王大臣们的卫队,兵力多则上千,少则数百,总量在三万人左右;部族军是部落为单位的一种军民结合的兵制,不是常规部队,平时为民,战时为兵,而且主要负责保护辽国腹地和京城,一般不投入边境作战,所以不算入常规军队数量里。五京乡丁跟咱们的乡兵很类似,作用则类似咱们的厢军,也是杂役兵,不直接投入战斗。”   高滔滔道:“那辽国究竟有多少兵啊?”   “能直接投入战斗的常规军,不超过二十万,加上杂役兵和地方武装,总数也不会超过三十万。”   “那么少啊?”高滔滔喜道,“只相当于咱们的三成。那西夏呢?有多少兵?”   “西夏军队由中央侍卫军、擒生军,和地方军三部分组成。他们的中央侍卫军包括五千人的御林‘质子军’,三千人的皇上的亲兵重甲骑兵,还有两万五千人的京城戎卫部队。他们的常规精锐部队‘擒生军’,人数大约十万人。这是他的常规军,总数不超过十五万人。由于西夏跟大辽都是全民皆兵式的兵制,他的地方军队虽然有五十万,但却不脱离生产,不能算入常规军。当然,如果加上这一部分,他的总兵力可以达到六十五万人。”   高滔滔喜道:“那也比咱们差很多,再说了,他们的常规军才十五万,我们禁军就有六十一万呢。总兵力咱们也比他们多呀。就算辽国和西夏的兵力加起来,也才勉强赶上咱们,分开打,咱们赢定了!”   杜文浩摇头苦笑:“可偏偏是,咱们打不过人家,或者准确一点说,跟大辽和西夏的战斗,咱们是败多胜少啊。”   高滔滔愣了:“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给你扳着指头数,你就知道了。呐,先说宋辽战争吧,太祖皇帝……”   “等等!”高滔滔打断了他的话,“我有点饿了,我传膳来,咱们边吃边说,好不好?”   杜文浩亲了她一下:“你糊涂了,滔滔,别忘了你是太皇太后,是君,而我只是个臣子,哪有臣子跟帝君同桌子吃饭的,你看着顺眼,大不了赏几大盘膳食给我拿回去吃就不得了了。”   高滔滔莞尔一笑:“我不!我就要跟你一起吃。”   “要是让御史台那帮谏官知道了,参我一本,我可受不了。”   “怕什么,不让他们知道不就得了!待会传膳上来之后,就让他们退下,不让他们在一旁伺候。也只需送几盘精致的菜肴一壶好酒来就行了,咱们自斟自饮,一边听雨一边听你说军事,谏官不会知道的。——我还想让你多陪陪我呢。好不好嘛?”   杜文浩也是个愣头青,又没经过封建礼教那一套的熏陶,也不太在乎这君臣之礼,便点头答应了。   高滔滔欣喜地走到凉亭边,对着远处拱门方向高声道:“小焦子!”   “哎!来了!”高滔滔只叫了一声,焦公公便远远地答应了,打着一把竹骨架的红色油布伞屁颠屁颠冒雨跑了过来,哈腰道:“太皇太后有何吩咐?”   “传膳!选几样精致下酒小菜和一壶好酒送来!”   “是!”焦公公又回身跑出去传膳去了。   高滔滔走到栏杆边坐下,招手让杜文浩坐在自己身边,说道:“文浩,想不到你对大辽和西夏军事了如指掌啊。”   杜文浩笑道:“了若指掌这还谈不上。上次在成都府路与吐蕃西山部落军之后,我就很关心这方面的知识,而前些日子你让我收了他们的兵权,任命我为三衙都指挥使之后,我便想着,既然干了军事这一行,那就要好生对待,不能什么都不懂。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在部署警戒、训练之余,便调来了我大宋的,还有大辽和西夏的军事资料翻阅,另外,还查阅了我大宋建国以来,历次对外征战的详细军情资料。正好你问起了,所以能回答上来。而且,我手下有一些当年征战西夏的将士,他们平时没少跟我讲对西夏战斗是情况。我也没事问他们。”   高滔滔喜道:“你真用心,看来,用你做三衙都点检没错。”   “错不错现在还不好说,反正我用心就是。”   “那好,你接着刚才的话说吧。我想听。这些我一点都不知道,你得多告诉我些。为什么我们兵力比西夏和辽国都多得多,却败多胜少?”   杜文浩道:“首先要明确一个概念,什么叫战胜,什么叫战败。也就是胜败的标准是什么?因为战争双方战后往往都自称取得了胜利,但究竟谁胜谁败,得有一个比较客观的标准去衡量,才能得出比较客观的结论。”   高滔滔点头道:“是啊,你说的很有道理,那胜败的标准是什么?”   “这个我也不是军事家,不过,以前我曾和司马光探讨过这个问题。他写了一部书,先帝赐名《资治通鉴》,是周朝到五代一千多年的历史评价,其中相当内容涉及军事战争。这部书得到了先帝高度赞扬。我和他讨教了他在书中评判胜负的标准,他说最主要的标准就是发动战争的目的是否实现,这是最主要的。战争的目的很多,有攻城掠地,有围魏救赵帮忙,有惩罚性攻击,有被迫防御抵抗等等。不管什么目的,一般说来,只要作战的目的实现了,就算胜利,使己方伤亡比对方多,一般说来,也可以算胜利。但如果目的没实现,就算杀死敌人数量超过自己伤亡数量,一般说来,不能算取胜,当然也不好算败。也就是说,司马光着重于从取胜角度分析战争胜负。至于战斗中双方人员伤亡对比情况,地盘得失情况,他并不太看重。”   高滔滔似乎对司马光的战争观点并不太感兴趣,望着杜文浩道:“别说他的,就说你的,你是怎么看的?”   “我啊,我觉得,战争胜负的标准,对于军事领导和政客……咳咳,对于领兵的将军和决策帝王来说,判断的标准并不完全相同,有时候甚至相反。”   高滔滔作为垂帘听政者,当然关心后者的标准,问道:“那帝王是如何判断战争胜负的?”   “帝王判断胜负,更多的是从政治角度考虑,也就是战前与战后形势的判断,对前后得失的判断。战争打胜了,但国家并没有最终得利,甚至面临局势更加严峻,对于帝王来说,这样的战争就不能说取胜了。”   高滔滔似懂非懂点点头:“那领兵的将军呢?”   “对与将军,胜负的标准是相对的,因为,我们所说的战争,其实可以分三个层次:第一层是从头到尾的整个战争全局上的胜败情况;第二层是大规模的战役胜负情况;第三层是单次战斗胜负的情况。作为高级军事将领,应当看重的是第一层即整个战争的胜利,如果取得了这个胜利,即使局部的某场战役或者一些小的战斗输了,也是胜者。”   “有道理!”高滔滔频频点头,“那大的战役的胜负呢?”   “这个也很重要,一场大规模的会战,很可能会影响双方力量的对比,以致影响整个战局的结果。所以,要争取尽可能多的战役的胜利,才能转化成最终整个战争的胜利。但这也不是绝对的,有时候尽管取得了一连串的战役的胜利,但是,最关键一场战役输了,甚至会输掉整个战争,西汉刘邦与项羽的战争就是最好的例证。”   高滔滔叹道:“是啊,西楚霸王把刘邦杀得大败,却没有在鸿门宴杀掉刘邦,结果最后垓下一战大败亏空,自刎乌江。”   “是啊,小的战斗的胜负可以转化为大的战役的胜负,但是,评判战争胜负,不能局限于个别战斗,因为个别战斗为全局考虑可能会故意输掉,比如诱敌深入的诱敌之战,那是必须输的。所以,评判双方胜负,主要依据还是大的战役和整个战争。这才有意义。”   这个好理解,高滔滔听懂了:“那你觉得如何评判?”   刚说到这里,焦公公已经带着御膳房的人送膳来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外加一壶上佳纯酿的宫廷宴酒。   在石桌上放好之后,又将一盏气死风灯放在石桌上,这种灯风不受外面刮风下雨的影响。焦公公不等高滔滔吩咐,便十分知趣地将所有的人都带出花圃门外,把门掩上了。   亭外细雨斜飞,落下来打在树叶上、花簇中、草丛里,淅淅沥沥,充满了诗情画意。   高滔滔拉着杜文浩并排坐着,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端起酒杯,甜甜一笑:“来,咱们共饮一杯酒,但愿我两能地久天长在一起!”   杜文浩也端起酒:“天底下你是老大,只要你不讨厌我赶我走,就没人能赶我走的。嘿嘿。”   高滔滔莞尔一笑:“打死我,我也不会赶你走的!”   “哈哈,这次可是你先说死呀活呀的了。罚酒!”   高滔滔咯咯笑了:“好好,我认罚!”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又斟了一杯酒,媚眼如丝瞧着他:“来,为了今生今世的情意,共饮一杯!”   杜文浩一手端酒,一手揽住她的纤腰:“好!也为了咱们来生来世也能在一起。干杯!”   “嗯,正是!”高滔滔眼中满是喜悦,瞧着杜文浩,慢慢将杯中酒饮干了。   杜文浩也一仰脖,喝干了杯中酒。放下酒杯,拿起象牙筷,夹了一块只酒炙青虾送进她的小嘴里。 第403章 郁闷   高滔滔微笑道:“好了,你接着说吧。评判战争胜负的标准是什么?”   “嗯,先让他们去把边境地图拿来,看着图说好一点。我也回忆得清楚一点。”杜文浩道。   “好!”高滔滔起身走到凉亭边,将焦公公叫了进来,让他去三衙把宋辽和宋夏边境作战地图拿来。   杜文浩道:“趁地图还没来,我先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其实,我很赞同司马光判断战争胜负的标准,也就是判断战争是否取胜,最重要的是看发动这场战役的目的是否实现。而不应当局限于一城一地的得失,或者双方伤亡情况的简单对比。当然,战争的目的有很多种,比如开拓疆土、夺回失地、惩罚对方、消灭对方有生力量、围魏救赵、抵御侵略等等。”   杜文浩伸筷子夹了一夹菜送进嘴里嚼着,接着说道:“战争的胜负判定必须有参照物,就跟运动一样,你坐在小河的船上,对与河边的景物你是运动的,对与船,你是静止的。判断战争胜负也是这样,如果一个国家进行战争的目的是抵御侵略,最后结果把敌军赶出了国境以外,即使伤亡大于敌人,也没有占领敌方一寸土地,也应该说是胜利了(最典型的莫过于抗日战争)。如果是开疆扩土,即使伤亡大于敌人,只有持续占领了敌方领土,也是取胜了。”   高滔滔道:“那杀死多少敌人自己伤亡多少,对胜负判定没有影响吗?”   “当然有影响!”杜文浩道,“在惩罚性的战争里就有,你要去惩罚对方,如果伤亡比对方还惨,又如何能说明你取胜了呢?当然,杀敌一万,自损三千,有战争就有伤亡,这是肯定的,所以,在惩罚性战争里,判断是否取胜,除了自己的伤亡不能明显超过敌方之外,还应当包括给对方城池、经济、民众心理等造成了巨大损害。如果杀入敌方纵深数百里,攻克城池数座,摧毁占领区经济,最后主动撤回,即使伤亡与对方相当,也可以说取胜了,因为对方受到的损失比自己大得多,算得上惩罚了对方了,达到了战争的目的。惩罚性进攻常常还同时兼有其他政治意图。比如围魏救赵(典型例子如对越自卫反击)。另外,双方伤亡情况对比,可以影响取胜的程度。虽然战争目的达到了,但伤亡惨重,超过了对方,就算判作取胜,也只能算惨胜。”   (写到这,老沐想聊聊抗美援朝战争。这是铁血网等网站最常争执的话题。要讨论中国是否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取胜,首先要撇开民族主义因素的影响,用客观的标准客观地进行评价,才能得出比较客观的结果。   根据百度百科“朝鲜战争”词条提供的数据,包括战死、负伤、失踪、被俘人数,中国人民志愿军共计损失39万余人,美军损失共计16.9万余人。单纯从中美对抗角度看,中方伤亡大概是美方的2.3倍。   由于战争是联合国军与中朝苏三国对抗。中朝苏一方战损人数是62.8万余人,联合国军一方是58万人。从这个数字来看,双方是比较接近的。   从战争目的上看,美军为主力的联合国军是攻占整个北朝鲜,将势力范围推进到中朝边境鸭绿江边。所以,属于攻城掠地的战争目的。   在战争前期,这个目的实现了至少三分之二,因为已经攻占了北朝鲜的三分之二领土,接近中朝边境了。后来,又被中朝苏联军赶回了三八线,所以,从攻城掠地角度看,他没有取胜。   以中国出兵的战略目的是阻止美军将战火烧到家门口,尽可能远地将敌军赶到南面去。至少要赶回三八线。所以,这一方战争目的是收复失地。最终也做到了,将美军为主的联合国军赶回了三八线。从这个战争目的看,对于中国而言,是取胜了的。   有不少军事迷悲观地说,中国其实输掉了朝鲜战争,因为战争开始于三八线,最后又回到了三八线,地盘上双方都没有占什么便宜,而中国伤亡人数是美军的两到三倍,所以应该说中国输了。   这种观点没有注意到中国参战的时候,战火早已经不在三八线了,当时美军已经攻占了北朝鲜三分之二的领土,逼近中朝边境了。中国参战之后,收复了北朝鲜丢失的这三分之二的领土,将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赶回了三八线以南,这还不叫胜利吗?   从战损情况看,由于参战双方都是联军,战斗是双方联军在打,中国人民志愿军也不可能只找美军打,而联合国军中,虽然美军损失相对中国要少很多,但韩国军队却损失惨重,其中大部分都是中国军队消灭的。双方人员战损情况看,也是比较接近的。中国并没有明显吃亏。特别是军事装备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取得这样的战果,已经是骄人的胜利。   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抗美援朝我们取胜了!这个胜利不是打了折扣的,更不是惨胜,而是全胜!)   高滔滔听杜文浩说了战争胜负判断标准之后,对战争的复杂性有了进一步了解,举杯和杜文浩饮了一杯酒,然后说道:“你先前说,咱们大宋的兵力远远多于辽国和西夏,相当于他们兵力的总和,可是与辽国和西夏作战,咱们却是败多胜少,可我以前听朝野上下都说,咱们打败了西夏,也打败了辽国,虽然咱们偶尔有败绩吃亏的,大多数战斗咱们都胜利了。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杜文浩道:“道理很简单,——报喜不报忧。你真正要坐在三衙的战报资料库里好好看上几天,你就知道到底我们胜多败少,还是败多胜少了。”   “你一定看了,是吗?”   “嗯,你让我担任三衙都指挥使之后,我便抽空把三衙里与大辽和西夏战斗的各种战报、损失和战情资料等等进行了一些研究,目的就是要知己知彼。结果咱们大宋军的战绩令我大失所望,并不像朝中那些人宣扬的那样大胜。所以,要知道真相,只能自己去从庞杂的资料中寻找,而不能道听途说。”   “嗯,那你跟我说说,我也想了解咱们大宋真正的实力。”   “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能低估自己,当然更不能高估自己,后者比前者还要危险还要可怕。”   高滔滔点头道:“没错,等一会地图送来了,咱们根据地图说。现在喝酒吃菜!”   两人一边听着亭外雨声,一边饮酒说话。又过了一会,焦公公抱着好两卷地图回来,分别是宋辽边境图和宋夏边境图。杜文浩接过,将宋辽边境图在地上摊开,用碗盏压住四角,让焦公公从亭外柳树上折了一根柳枝,去掉枝叶当教鞭。   杜文浩道:“宋辽战争共进行了二十五年,大小战役上百场,我们仅以数得上号的大规模战役来计算胜负吧,——最早的就从高粱河之战算起。”   杜文浩柳条鞭在地图上一指:“这场战斗是咱们大宋主动发起的,总的作战目的是夺回燕云十六州,先夺幽州(今北京),这一仗其实没准备好就仓促上阵了,初期一路凯歌,直杀到幽州城下,将幽州城团团包围,但强攻不下。辽国派出十万精锐骑兵长途奔袭驰援。与宋军会战于幽州城外高粱河畔。宋军不敌,大败,大辽军队一路追杀,大宋军一溃千里,死伤一万多人,咱们太宗皇帝马都跑不动了,是骑着驴逃回大宋境内的。前期攻占的所有地盘,全部被辽国又夺了回去。大宋战争目的没有达到,所以这一场算败了。”   高滔滔道:“这一战咱们孤军深入敌军腹地,的确太冒险了。”   “何尝不是。永乐城一战,也是因为深入腹痛,在危地筑城,结果大败啊。”   “是吗?你先接着说宋辽之战吧。”   “好,第二场战役是满城之战。这对我们大宋而言,是一场防御战,战略目的是抵御敌军进攻。辽国是想报复咱们大宋攻打幽州。辽军数万人进攻大宋边境,双方在河北满城会战,宋军战术布置得当,使用迂回包抄口袋阵,大败辽军。斩杀辽军万余人,缴获战马千匹。辽军败退回辽境内。这一战投入作战的宋军虽然由不同的几只军队组成,但由于有一个统一的军事指挥官,战术布置正确,所以取得了胜利。”   高滔滔喜道:“我小时就听说,太宗皇帝打仗很厉害的。”   “是啊,建国之初,宋军都是南征北战的骁勇之师,战斗力的确很强。至少不输于大辽。”   “嗯,那后面的战斗呢?”   杜文浩又用柳条指着说道:“后面这场雁门关战役,是我们大宋非常露脸的一场大胜仗。辽军攻满城失败之后,第二年开春,派大军攻打雁门。被大将杨业,也就是杨六郎的父亲,与潘美合击,将辽军大败于雁门。这是第一次雁门之战。”   高滔滔道:“这一战虽然胜了,也没太多精彩之处嘛。”   “精彩的在第二战!”杜文浩眉飞色舞道,“第二年,辽军十万人强攻雁门,而雁门守军大将杨业只有数千人,向潘美求援,潘美却按兵不动。杨业没法,只好出奇兵,率数千敢死队抄到辽军身后,突然袭击,辽军不明底细,顿时大乱。杨业目标明确,擒贼先擒王。集中力量向帅旗处冲杀,果真将辽军统帅斩杀。群龙无首,辽军大乱。雁门守军乘势杀出,辽军溃败,逃回了大辽境内。这一战杨业以少胜多,数千人击退十万辽军,堪称以少胜多的典范战例!”   高滔滔鼓掌笑道:“真好真好!来!干一杯!”   两人饮了一杯,高滔滔瞧着杜文浩低声笑道:“杨业数千胜辽军十万,比你厉害哟!嘻嘻。”   杜文浩讪讪道:“我那算什么,吐蕃军本来就比不上大辽军厉害。而且,我能打败他们,是偷奸耍滑使了手段的。”   高滔滔原本是开玩笑,见他自称不如,反倒安慰起他来,拉过他亲了一下,道:“兵不厌诈,偷奸耍滑才叫谋略。杨业只不过是击退辽军,你是全歼吐蕃西山部番军,算起来你比他更厉害。”   “嘿嘿,我可不敢跟杨家将相提并论,雁门大捷是咱们大宋为数不多的大胜仗,后面就不那么如人意了。接下来是瓦桥关之战。辽军集结兵力,准备大举南下攻宋,太宗皇帝得知,率京师增援,准备在瓦桥关与辽军会战。没想到辽军进军神速,抢在前面包围重镇瓦桥关。附近宋军增援,被击退。久等京师援军不到,辽军渡河强攻,宋军败退,辽军一直杀到莫州,这才收兵回去。这一仗宋军死伤惨重。从防御战角度看,没有能抵挡住敌军入侵,溃退中又损兵折将,只能是个败仗。”   高滔滔叹道:“唉,要是太宗皇帝京师大军及时赶到,应该不会败的。”   “京师大军已经是日夜兼程最快速度了。可惜的是,咱们马匹太少,没有马,就无法快速机动。在与大辽军作战中,咱们这方面吃的亏太多了。高粱河之战,敌军骑兵精锐快速驰援,就是咱们失败的主要原因。还有后面的岐沟关之战也是如此。西汉和唐朝之所以能在与匈奴作战中占上风,最主要的就是有一支精锐的铁甲骑兵!西汉与匈奴会战,一次就能调集三十万匹战马投入战斗,这对咱们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嗯,这个问题我听先帝谈论多次,都哀叹咱们缺马,大宋境内能养马的地太少了。大部分马匹靠跟大辽和西夏买。他们不仅抬高价,还限制数量。两边关系一旦紧张,就算还没到开战的地步,也立即禁止出售马匹给咱们。真是气人。办法想尽了,马匹还是很缺。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大宋缺马,这是杜文浩穿越过来的时候便感受到了的,当时在县城里,出诊治病,只能坐牛车,或者骑驴。马匹只有衙门才有少量几匹。   杜文浩也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却也想不到有什么好的办法来增加马匹数量。苦笑摇头道:“我暂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等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再说。”   “嗯,好的!”   杜文浩又道:“这之后,辽军又组织了几次南侵,不过都被咱们击退了,双方伤亡都不大,战斗规模也不大,胜负可忽略不计。后来辽国皇帝病死了,辽国忙着对高丽、女真用兵,无暇南顾,双方休战了几年。后来辽国小皇帝继位,太宗皇帝便决定乘机组织二次北伐,想不到,却吃了个大败仗。”   高滔滔脸色有些不好看:“咱们又败了?”   “是啊,这次北伐可以叫岐沟关之战。这场战役规模很大,双方都动用兵力过十万,整个战役持续数月。战初,我宋军兵分三路,东路佯攻幽州,中路、西路强攻山后诸州,然后会师幽州。战事之初,我军也是一路凯歌,攻占辽国不少州县,辽军因主力尚未赶到,充分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利用平原地带开阔地势,对我军进行袭扰,成功地破坏了我军合围幽州的战略意图。随后,辽军主力赶到,在岐沟关将冒进的大宋东路军击败,由于宋军是背水而战,溃败过河时,溺死者甚重。辽军追杀过河,歼灭我大宋军达数万人之多!辽军乘胜全面反攻,我大宋另两路大军与之接战后,各自溃败,大将杨业战死。攻占的土地全部丢失。我大宋在此役中元气大伤,从此无力组织北伐。”   高滔滔掰着指头一数,苦笑道:“前面总共六场大战役,咱们只胜了三场,唉,以百战之师对战大辽,只打了个平手,也算差劲的了。”   杜文浩苦笑:“说打成平手都算咱们脸上抹金了,——六场战役里,两次雁门之战应该算一次。因为第二次雁门之战只是一场个别战斗,算不上战役,虽杀了对方主帅,但杀伤敌军并不太多,敌军更多是情况不明主动后撤,而不是被击败的。特别是咱们最后一战,岐沟关之战,败得很惨,总共损失数万将士,数量超过前面几次战役战损总合!这场败仗从败的结果远大于前面战役,时间又很长,从规模上可以折算至少两场败仗。所以,前一阶段总体上客观地讲,咱们大宋战争胜负比,十成最多胜了三成,输了七成。算得上败多胜少了。”   高滔滔幽幽叹了一口气:“这些败绩听着着实让人郁闷。来!先不说了,咱们喝酒!”   两人喝了几杯酒,又依偎着听了一会雨,高滔滔心情好些了,到底还是牵挂与辽的战事情况,尽管听着郁闷,却还想知道后面怎么了。便又道:“你还是接着说吧,后面咱们怎么个败多胜少的?”   杜文浩道:“那好吧,后面的败绩听着更让人郁闷,我就说简单一点吧。” 第404章 屡战屡败   高滔滔摇头道:“那倒不必,你该说详细的还得详细一点,我想知道更多一些,以便将来决定咱们如何应对他们。”   杜文浩道:“行啊。这之后,我军与辽军对决,鲜有胜迹。岐沟关战役,辽军尝到甜头之后,于当年冬天再次大举南侵,在君子馆与宋军会战,我军被敌人包围,数万之众全军覆没,只有主帅逃了出去。辽军趁胜长驱直入,抢掠了数州之后,这才得胜班师回去了。随后,辽军骑兵利用速度优势,快速集结兵力之后,称我还没反应过来,便南侵攻打州县,攻克之后,抢掠一番就立即退走,不给我们汇集兵力围剿的机会。第二年,辽军又一次南侵,攻取我数州之后,才被击退。直到太宗皇帝驾崩,真宗帝即位,双方没有组织大规模会战。这一阶段主要是辽军南侵袭扰战和我军的防御战对决中,虽然也是互有胜败,但总体上看,我军依旧处于劣势,败绩与胜仗之比也是三七开。”   高滔滔叹道:“是啊,敌军骑兵优势,能迅速集中兵力于某一地,打了就跑,我们被动防御,肯定是我们吃亏的了。后来呢?”   “后来就是宋辽最后一战,——澶渊之战。我军从几年的防御战中学会了很多,边境防御能力大大加强,这一次,大辽萧太后挥师二十万南侵,攻打我边镇州县多处,一路受挫,一座城池也没攻破,不过双方损失都不大。”   听到这,高滔滔终于勉力笑了:“吃了那么多亏,应该学点乖了。”   “是啊,尽管前方战事咱们并不吃亏,但辽军二十万大军大举南侵的消息传到朝中,朝中群臣却是一片恐慌,多数主张南迁帝都,甚至还有人说逃到成都去的。以寇准为首的主战派据理力争,本来,真宗皇帝也想难逃的,在寇准等人的苦苦哀求兼硬逼之下,真宗帝才决定御驾亲征,来到澶渊,并战战兢兢登上城楼……”   高滔滔怪模怪样瞧了他一眼:“你这话是从哪里看来的?”   澶渊之盟在中国古代史上是非常有名的,中学历史课老师讲的很细,杜文浩这话,其实是老师有些夸张的形容,包括对古代帝王的嘲弄,杜文浩跟高滔滔又是情人,说话也就有些随便,顺口就说出来了,现在听高滔滔这话,才知这样调侃先帝那可是大大的不敬。   杜文浩赶紧陪笑,搂住她腰肢香了一下:“对不起啊滔滔,这些细节是看野史看来的,做不得数。是我胡说八道的,你别介意,其实,真宗帝是非常勇敢的!敢于御驾亲征的皇帝,自古以来没几个的。我们真宗大帝亲临一线指挥,让辽军就此罢兵,再不敢南侵半步,堪称真英雄也!嘿嘿”   杜文浩的道歉加一连串的马屁,高滔滔终于笑了:“你先前的那些话,也是在我面前说得,要是让旁人听了,可是大大的不妥,以后得小心些才是。”   “知道了!”杜文浩搂着她好生亲吻了一番,“我也是在你面前才这么随便来着,换做别人,就算是自己的家人夫人,我也是不会说的。”   高滔滔听他把自己放在家人之上,跟自己说贴己话,显然把两人的亲密度看得比所有家人亲人都重要,心中更是高兴。莞尔笑道:“行了,以后注意就是,你接着说吧。”   “好,咱们真宗大帝御驾亲征,士气大振,眼见辽军中有一位黄袍大将在阵前趾高气昂指手画脚的,看样子是个大官,便禀报了真宗大帝,真宗大帝下令用射程很远的床子驽齐射,箭若飞蝗,顿时将这辽军大将射死。后来才知,这人正是辽军先锋!”   高滔滔抚掌笑道:“射得好!”   杜文浩也笑了:“正是!辽军孤军深入,连续攻城不克,现在先锋又被射死,眼看我大宋皇帝御驾亲征,我军士气大振。心中便怯了,提议媾和。真宗帝御驾亲征路上,看到我边民二十多年饱受兵祸之苦,心中悲怜,听到辽军要媾和,他老人家高瞻远瞩,怜惜两国边民二十多年的苦楚,最终决定花点钱买平安,平息战火。双方通过商议,结为兄弟之国,辽圣宗尊宋真宗为兄,宋真宗则称承天萧太后为叔母;我大宋每年给大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作为岁币;双方通使往来。史称澶渊之盟。”   “那,咱们这一仗输了还是赢了?”   “这一仗应该说是双赢。前期的战斗两边都没有明显吃亏。澶渊会战最终也没打起来。澶渊之盟许下的岁币数量不大,这点钱对咱们大宋是九牛一毛,对大辽却是块大馅饼,他们自然欢喜不已,也不用冒险南下抢掠,用这笔钱就能过得比较富足安康了,所以从此不再派兵南侵,双方和平相处,再无征战。老百姓也过上了富足安康的日子。真宗大帝高瞻远瞩,用这么点小钱就换取了宋辽边境至今数十年的平安,仅仅是节约的军饷开支就远远大于这个数字。最主要的,是免了咱们万千将死血战沙场,边境百姓生灵涂炭。功德无量啊,真宗大帝这种怜惜天下苍生的博大胸怀,非鸟生鱼汤不能比也!”   杜文浩一连串马匹让高滔滔听得眉开眼笑,听到最后一句却听不懂了,奇道:“鸟生鱼汤?”   这句是韦小宝的口头禅,杜文浩顺口说了出来,有些调侃的意思,听她问起,忙改口道:“对不起,是尧舜禹汤,我说太快了,没说清楚,嘿嘿。”   高滔滔莞尔笑道:“你呀!尽捣乱!”   “嘿嘿,主要是前面说的太沉重了,调剂一下心情嘛。”   高滔滔脸上笑容消失了,长叹一声:“是啊,听你说与大辽的这么多战役,咱们最多胜了三成,七成都输掉了。到最后还得花钱买平安,怎么不让他们花钱向咱们买平安呢?说到底还是打不过人家,唉!让人着实心里沉重。”   杜文浩苦笑道:“这算什么,等你听完与西夏的几次大战,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啊?跟西夏打,咱们输得更惨吗?”   “可不是嘛。与大辽打,咱们刚刚建国,兵强马壮,虽然吃亏,却不算太大。而跟西夏打的时候,咱们已经经历了太长时间的太平日子,尽管我们有一支数量上远远超过西夏的庞大军队,可战争的结果,咱们却是一败涂地!”   “不会吧?”高滔滔勉力一笑,“我以前听说打得还可以的。”   “听那些文人宣传,那咱们战绩绝对是不错的。要知道,西夏原来是咱们的属地哟,咱们举一国之力竟然无法让它臣服,反而吃了大亏,这种事如何说得的?毕竟咱们天朝大国脸面是要留的。”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杜文浩道:“别忘了,一个多月前,你提拔我当了三衙都指挥使,而三衙是管军队的,存有大量的历次战争的相关资料。很丰富的。这些天我没浪费时间,业余时间差不多都泡在咱们三衙的军情资料阁里了。我从原始资料里,自然能看到真相,而你从宣传者的嘴里,却只能听到善意的谎言。”   高滔滔站起身,背着手走到亭边,亭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阴霾也渐渐散了,云缝间甚至露出了几颗小星星在眨眼。   她回身过来,对杜文浩正色道:“文浩,以后你要多了解些真相来告诉我,我要知道真相,而不是谎言,不管是不是善意,我只要真相!要治理好国家,就必须掌握国家的真正实情!”   “好的!”杜文浩忙起身过去轻轻搂住她,“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好好治理国家,整顿军队,建立一支百战百胜的骁勇之师的!”   “嗯!”高滔滔俏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有你在,我心里就感觉很踏实。”   “嘿嘿,不过先帝曾说过,我的主意经常是匪夷所思,另辟蹊径,你不一定会采纳。”   “我知道得呀!先帝说过。不过你只要说得有道理,别出心裁又有何妨?”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我接着是说宋夏双方的战争吧。”   “等等。”高滔滔道,“饭菜都凉了,我让他们把膳食撤下,重新换热的上来。咱们边吃边聊。”   杜文浩道:“行啊,就让他们在一边伺候好了,反正咱们两现在只说战争,又不干别的。”   高滔滔本来有些苍白的脸蛋泛起了潮红,瞥了他一眼,嗔道:“别的?你还想干什么别的啊?”   “你说呢?”杜文浩搂紧了她,吻住她的红唇,伸手握住她高耸的酥胸揉搓着,滑开嘴,舔弄她软软的耳垂,“这下知道我想做什么了吧?”   高滔滔娇喘吁吁轻轻打了他一下:“别闹了,坐下来好好说战争,咱们输得这么惨,你还有心思鼓捣这个。”   “嘿嘿,这些败仗都是以前的事,下次咱们痛快地赢他们一回,打得他们翻不了身,连本带利捞回来不就得了吗?”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我的大将军!”高滔滔亲了他一下,拉着他坐下,将焦公公叫了进来,叫他们把饭菜撤下换新的来。两人吃了些饭菜,喝了几杯酒,杜文浩这才接着往下说。   杜文浩道:“在我大宋与大辽作战的同时,西夏党项部便多次起兵反宋,由于那时我大宋全力在对付大辽,无暇顾及党项一部,采用了以夷制夷的方略,用吐蕃等同盟与党项周旋,间或也出兵讨伐。这一时期,西夏兵势不胜,大宋用兵也不多,双方大致战成平手。到四十年前,西夏元昊反叛大宋,自称为帝,成立西夏国之后,先后与咱们进行了五场大的战役。”   “不用说,又是咱们输得很惨!”高滔滔苦笑道。   杜文浩笑了笑,道:“第一场大战叫三川口之战。西夏军先发动进攻,包围延州。大宋边将误判形势,以为只是西夏军的小规模袭扰,便调集一万兵士赶往增援,谁料想这一次元昊是有备而来,兵力达十万之众,采用围点打援策略,在三江口将增援的一万宋军重重包围。宋军血战突围不成,除少数突围外,一万宋军几乎全军覆没。幸亏连日大雪,西夏军无法攻克延州,这才收兵回去了。”   高滔滔叹道:“敌情不明,贸然前往,不败才怪了。”   杜文浩因此伺候的宫女太监就在亭下,不敢再直呼其名,一拍大腿赞道:“太皇太后说得太对了!其实,闯进对方包围圈之前,我军便已经发现西夏大军很多,并非小股袭扰了,却没有引起警惕。而指挥作战的主帅又是文人,压根不懂什么军事,这领兵作战,外行领导内行,不输才怪呢!”   高滔滔瞧了他一眼:“文官领兵,这是太祖遗训。”   杜文浩正想说这样的遗训只能打败仗,晃眼见旁边站着的宫女太监,便又把话改了:“是!微臣接着说,后面一战叫好水川之战。我大宋输得更惨。战役发生在三川口之战的第二年,西夏十万大军再次南侵,但是却把主力埋伏在好水川,用少量兵力诱敌佯攻。我军以上万大军迎战,敌人佯败,我军中计,长途追击,落入敌军口袋阵,一万多将士,仅千余人血战突围,其余全军覆没。”   “哎!又是全军覆没!”高滔滔长叹一声,“我们就不能让西夏军全军覆没吗?”   “太皇太后,两军交战,就跟两个人打架差不多,力气大的,武功好的,肯定就能打到力气小的,武功差的。”   一旁的曹公公觉得杜文浩这话太不中听,生怕太皇太后不高兴,便干笑着插话道:“大将军此言差矣,我大宋泱泱大国,上百万的雄师,难倒还成了力气小的武功差的了吗?西夏这蛮夷之邦,一二十万的乌合之军,反倒是力气大的,武功好的吗?”   没等杜文浩说话,高滔滔先说了:“小焦子,这你不懂!我大宋军队再多又有什么用?这就好比一头大黄牛跟一匹饿狼,大黄牛个子比狼大,力气也大,又如何是狼的对手?我泱泱大国没有一支骁勇善战之师,就好比没有獠牙没有犄角的大黄牛,只有被吃掉的份!”   焦公公嘿嘿笑道:“那是,太皇太后说得对。大将军是这方面的行家,评述十分到位,十分准确,发人深思,令人猛醒。嘿嘿”   “唉,说得没错,杜将军一番话,当真让哀家猛醒啊!——杜将军,你接着说。”   杜文浩听到高滔滔这句话,心中暗喜,一番口舌没有白费,说道:“好的。后面这一战叫定川寨之战。西夏军兵分两路进袭。我军也分兵迎击,定川寨一路接战之后便即溃败,相互践踏退回城中,主将差点被乱军踩死。敌军断水源后,守城无望,主将只能下令突围。结果中了埋伏,近一万将士全军覆没。”   “唉!又是全军覆没!算了,来吃酒!”   杜文浩忙道:“太皇太后,咱们也赢了个小小的胜仗,西夏另一路大军受到我军顽强阻击,也损失不小,西夏就此罢兵。”   高滔滔笑了:“哟,咱们也有取胜的时候啊?”   “是啊,嘿嘿,所以三战之后,西夏便与咱们达成了协议,向咱们称臣,说是称臣,其实西夏已经完全独立,咱们还得给它每年绢十三万匹,银五万两,茶三万斤的岁币。”   “丧权辱国!奇耻大辱!”高滔滔呼地站了起来,脸色因为气愤而有些苍白,银牙紧咬,粉拳紧握。   杜文浩叹息道:“唉,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花钱买和平呗。好在咱们钱多,也不在乎……”   “钱再多,也不能用在这上面!——这不是花钱买平安,这是花钱买耻辱!”   杜文浩见她如此愤怒,心里更是高兴,脸上却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连连点头:“是啊,咱们打不过人家,不花钱又能如何?正如刚才太皇太后所说的没有獠牙没有犄角的大黄牛,只有被饿狼欺负的份!”   高滔滔一愣,凝视杜文浩片刻,缓缓坐下:“你话中有话啊?”   杜文浩扫了一眼旁边的曹公公等人,悠悠长叹一声:“仗打成这样,纵然有话,也只能无语了。”   高滔滔点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慢慢放下,说道:“你先接着说,——只拣紧要的说就行了。”   “是!双方议和之后,边境保持了三十多年的平静,这之后战火再起……”   高滔滔道:“后面这两战,就是灵川之战和永乐城之战吧?”   “是。”   “那就不用说了,这两战哀家听先帝说过不少,我知道这两战我们都败了。不过具体损失不清楚,你简要说说就行了。”   “好,灵州一战,我军出兵三十万,准备一举灭夏,刚开始一路凯歌,歼敌一万余人,西夏军节节败退,我军冒进,一直长驱直入,攻入敌境数百里。敌军各路人马开始合围,四面夹击,我军被迫败退,损兵折将达数万之众!” 第405章 只强军不变法   高滔滔叹道:“孤军深入,又是孤军深入,这些领兵的将军都是饭桶不成?”   杜文浩陪笑道:“咱们领兵的都是些文官,从没学过兵法,也没带过兵打过仗。犯错误是难免的。”   高滔滔愣了,半晌,才缓缓道:“你先接着说吧。”   “好,第二年,宋夏之间便爆发了永乐城战役……”   “这一战不用说了,哀家很清楚,类似前一战役。我军二十万大军,使用你提供的疠疫武器和防护面罩,攻城掠地,又是一路凯歌,歼敌无数,一直杀到西夏京都城下。但西夏用缴获的防护装备进行研究,仿制了大量防护用具,使我军疠疫攻击失效。敌军合围,我军败走永乐城。西夏大军强攻,城破,二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为此,先帝在太庙痛哭流涕三日,颗米未进,整日以泪洗面……”   说到最后,高滔滔想起儿子宋神宗当时的样子,心中悲切,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杜文浩欠身拱手道:“太皇太后节哀!”   高滔滔收了泪,挥手叫焦公公等人退了出去,起身走到凉亭边,望着天上的朦胧星光,半晌,才幽幽问道:“文浩,你告诉我这些大宋战败的往事,是有目的的吧?”   “滔滔真聪明!”杜文浩嘿嘿一笑,起身走到她身后,从后面抱住了她:“滔滔,你既然任命我为三衙都点检,并让我列入宰执,身在其位,当谋其职。今天一整天我都在想这件事,该如何重振我大宋雄姿?我跟你说这些不愉快的往事,便是想让你对我大宋军队有一个客观实在的认识,滔滔,现在的大宋军队,那就是一只被拔掉了牙齿和利爪的老虎,只怕连狐狸都打不过!再不想办法,咱们大宋迟早会完蛋的!”   杜文浩这话半点都不夸张,历史上,北宋就是四十年后,被大金国给灭了。杜文浩既然到了这个位置,他想改变历史!   高滔滔一双柔夷扣住他的手,把粉首靠在他肩膀上,娇小的身子缩在他怀里,一双凤目却怔怔地望着天上的星星:“强兵之梦,先帝何曾没有想过?任用王安石变法,其目的之一便是强国强兵!最早之初,我是不反对变法的,可变法之后,不仅没有强国强兵,反倒惹得人神共愤,民不聊生。唉!富国强兵之路,如何才能走得通啊?!”   杜文浩搂住她腰的手紧了紧,道:“只要努力,找准路子,富国强兵之路,就一定走得通!”   高滔滔慢慢转过身,抱住他脖颈,一双美目凝视望着他:“如何富国强兵,你想过吗?”   杜文浩道:“先帝任命我为成都府路勾管之初,我便在想这个问题,如何富国强兵。在成都府路也做了一些实践,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便被调离了,若想知道,可以向苏轼问问,他在静州应该在继续实施我的变法……”   高滔滔摇头道:“我不要你变法,不要你用变法去祸害百姓!我只要你强军!帮我建立一支百战百胜的威武之师!荡平大辽和西夏!报仇雪恨!”   高滔滔本来性格柔弱,但既然被推到了垂帘听政的地位上,不得不为整个国家着想了,刚才又听了杜文浩叙述大宋与西夏百年征战,百多胜少的往事之后,心情极度郁闷,对大辽和西夏也是心生怨恨,所以脱口说出这充满霸气的话来。   杜文浩知道高滔滔是保守派的领袖人物,坚决反对王安石变法的,坚持祖宗之法不可变,所以一听到变法,条件反射就会反对,杜文浩知道这件事急不得,忙抱着她道:“好的,只强军,不变法,不祸害百姓!——不过得给我点时间琢磨一下如何强军。”   “嗯,我给你三天,不,五天思考,够了吗?”   杜文浩笑道:“如果闭门造车,最多一天就够了,用不着五天。”   “那好,就一天……,闭门造车?闭门造车能强军吗?我要你找出实实在在能强军的法子来!”   “那五天就不够。”   “哦?那你要几天?”   杜文浩便拉着她的手,慢条斯理道:“滔滔,说实话,我对咱们大宋军队中存在的问题了解还比较肤浅,既然你授权我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不可能把现有军队全部解散推倒重来吧?只能对现有军队进行改革。朝廷上下不是都在嚷嚷说三冗吗?三冗之一便是冗兵。而军队是如何冗的,冗到了什么程度,为什么战斗力如此低下,为什么屡战屡败,这些不是凭空能想出来的,必须要到军队中实实在在进行考察调研,找出问题症结所在,要完成这项工作,只怕三五天是不行的。具体要多长时间,我也说不准,不过我会抓紧做的,我相信也不用太长的时间,因为这些问题很多都是明摆着的,一旦我认为已经找准问题了,想好了解决办法,就来向你报告。好不好?”   “可是,一想到我大宋竟然屡次败在大辽和西夏手里,每年还要向他们进贡岁币,我这心里就堵得慌,只想早一点报仇雪恨!”   “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作为三衙最高指挥官,我又如何不想一夜之间便把我们的军队建成一支无敌之师,横扫大辽、西夏,甚至整个世界呢?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这支军队存在的问题已经堆积了上百年了,很多问题盘根错节甚至根深蒂固,要想改变,不是一道懿旨就能实现的,要是这样简单,先帝早就完成这项工作了。咱们也就不会被西夏打得这么惨了。滔滔,你得给我足够的时间,才能完成这项工作,实现强兵的目的。”   高滔滔抬起泪眼,望着他,幽幽道:“那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这个目的?”   “滔滔,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个时间会很长,急功近利是改革军队的大忌!”   “可你总得告诉我个大概时间吧?”   “上百年的顽疾要改变,就算不用上百年,几十年是要的。具体要多长时间,取决于两个因素!”   高滔滔急声问道:“哪两个因素?”   杜文浩道:“一个是措施本身是否得力,一个是贯彻改革措施是否坚决彻底!第一个因素取决于我,第二个因素取决于你!”   高滔滔笑了:“你放心,你只管去调查,制定强兵的措施来,我会全力支持你的。只要能让我们宋军打败大辽和西夏,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什么办法我都支持!”   “好!”杜文浩喜道,“那咱们两说定了!”   杜文浩搂住她,两人拥吻在一起。良久,才分开。高滔滔道:“文浩,今天煦儿顺利登基,这件事能如此完满解决,避免两边兵刃相见,你居首功!而且,你还查出了先帝被害真相,我很感激,所以,我想好好犒劳你!”   杜文浩抚摸她的酥乳,吻了吻她的红唇,嘻嘻笑道:“你已经犒赏我了,这个犒赏是最高的犒赏。”   高滔滔娇嗔地打了他一下:“这是我们两情相悦,如何能算是犒赏?”   “嘿嘿,那好吧,赏我什么?”   “嗯,你现在已经是二品都点检了,还住五味堂后宅,有些不成体统。钱乙不是你的徒弟吗?他医术听说也很不错的,五味堂就叫他给管,以后我需要你帮我的事情还多着呢,你恐怕没更多的时间去给病人看病了……”   杜文浩用手拧了拧她嫩滑的脸蛋,笑着调侃道:“我是大夫,不给病人看病,你想砸我的饭碗啊?”   “正是,我要砸了你大夫这个饭碗,另给你一个金饭碗!你在五味堂当大夫,只能治极少数病人,你现在帮我治理国家,可以拯救千千万万的人!以前你医人,现在我要你帮我医军!给我们大宋军队好好治治病!”   杜文浩郑重地点点头:“滔滔,你放心,我当大夫给人治病,是个好大夫,给军队治冗兵这个顽疾,也一定能做一个好大夫,一个让你满意的优秀的大夫!”   高滔滔抱住他亲了一下:“那我就全靠你了哟!”   “靠咱们两一起努力!”   “嗯!”高滔滔郑重地点点头,“你以后不要住五味堂了,把那里交给钱乙他们来管就行了,我另外给你一座大宅院,好不好?”   “行啊。你给的宅院,一准错不了!”杜文浩嘿嘿笑道,“准备在哪给我修啊?”   “就在皇宫后面,天波杨府和王珪宰相两座宅院中间。左边是天波杨府,右边是王宰相府邸。地方很大,比天波杨府和王宰相的府邸都要大很多。已经修了两年了,差不多完工了。”   “啊?修了两年了?肯定先前不是给我修的,是谁的啊?”   “原先是准备给颢儿的。他老说他的雍王府地方太小,又太偏了,整天嚷嚷要我另给他在皇宫后面另修一座。我就答应了。唉!如今他也疯了,而且要一辈子在皇陵替他皇兄守陵,用不上这府邸了,就赏了你吧。”   杜文浩讪讪道:“这个……,这是王爷府,我占用……,不好吧?”   “又没有修好,也没有上匾,谁说就是王爷府了,挂上你大将军牌匾,不就是你的将军府了吗?如果你老觉得是王爷府,那也好办,你好好帮我,赶明儿我给你个王爷当,不就相配了吗?”   “还是先别给吧,我年纪轻轻,便从四品提刑官青云直上,当了正二品三衙都点检,还列入宰执,也没什么大的贡献,这已经让很多人暗地里嘀咕了,你再提我当王爷,满朝文武都会不高兴的。我也不好意思接受啊。等将来我真正办成几件大事,至少把军队改革好,打几个漂亮的大胜仗,有了战功,那时候再提,恐怕会好一些。”   “这倒也是。那,我送你这府邸,你要不要?”   “要啊,怎么不要!”杜文浩搂紧她吻了吻她的香唇,柔柔的声音道:“你送我的东西,别说是这么好的一座将军府,就算是一根针一棵草,也是你的一片心,我也会好好珍藏的。”   高滔滔羞涩一笑:“那就好,我明日下旨,将这府邸赐给你做将军府。并令他们加快进度,争取早日完工,让你好早点搬进去,你也抽空去看看,按照你的喜好作一些调整,趁没完工要该也好改。”   “行,谢谢我的好滔滔送了我这么好的一座大宅子。”   高滔滔嘻嘻一笑:“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那府邸就在我皇宫御花园后面,离的很近,以后我叫你,从后门进来很方便的。你住的那么近,就象在我身边一样,我心里也就更踏实了。”   杜文浩听她说得痴情,心中一暖,柔声道:“是啊,你想得真周到,以后我想你的时候,进来和你温存也方便了。”   高滔滔又搂住他脖颈好生亲热了一会,这才柔声道:“好了,今天累了一天,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明天开始,你就帮我全力以赴办这件事,一定要办好。在你拿出改造军队的方案之前,早朝你可以不来,集中精力办这件事。”   “行!”杜文浩想了想,道:“还有几件事想讨你懿旨。”   “说吧。”高滔滔爱怜地瞧着他,“我都答应你!”   “别着急啊,我还没说呢,要是我讨旨去杀人放火,你也答应啊?”   “答应啊!嘻嘻,你宅心仁厚,不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的,这一点我很放心。你真要讨旨去杀人放火,一准有你的理由,所以我也会同意的。”   杜文浩心中感动:“滔滔,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嗯,什么事?说吧。”   “我大宋新生儿夭折率非常高,我这次巡医各处,发现各地稳婆接生方法很落后,这是造成婴儿夭折的最主要的原因。另外,很多常见的急腹症,——就是发生在人的腹部的各种疾病,现在的大夫都只会用汤药治疗,而急腹症很多是要动手术的,除了我,现在没人会这种手术……”   “我懂了,你直接说你的想法吧。”   “我想同时兼任太医局的提举(局长),改革太医局教学内容,在太医局教授新的接生办法和外科基础知识,以及一些简单的外科手术。将来由他们再到各地方衙门的医学局讲学,普及新法接生和常用外科手术基础知识,这样,能很大程度上降低婴儿高夭折率和成人死亡率,从而提高我大宋的人均寿命,这一减一增,我大宋人口将很以更快的速度增长,不仅能提供大量的劳动力,还能给我军提供充足的兵源。这是强兵的一个有力措施。我这差不多一年的巡医已经充分调查过了,各地学习这两项技术的人也是趋之若鹜,络绎不绝,人潮攒动。结果证明,我教授的新法接生和外科基本知识,对降低婴儿死亡率,避免一些外伤导致感染引起的死亡,有明显的效果,这一点不需要再调研就可以实施。”   “太好了!我完全赞同!这是富国强兵的好办法!”高滔滔兴奋地说道,“你的话我完全相信,我也听说了,你在咱们京城开封府组织的接生培训班很受欢迎呢,经过你们五味堂培训的稳婆,全城产妇都争着请,身价倍增呢。剖腹疗伤术是你的绝技,你要肯献出来挽救百姓生命,我替百姓先谢谢你!”   “呵呵,不用谢,我准备在太医局教虽然也是剖腹疗伤术,但只是其中的基础,那些高深的剖腹疗伤法,不是这种培训能学的,得慢慢来,先学基础的,从其中挑选优秀年轻的医者,医德高尚品学兼优的,我收他们为徒,亲手传授这么神技。”   “好啊,一步步来,循序渐进才能学的扎实。很好!我明天就下旨命你为太医局提举。”   “谢谢滔滔!”杜文浩亲了她一下,“不过,在太医局我可以教授相关知识,但是相关药物设备,得向我五味堂够买,这是不能免费贡献的,嘿嘿。”   “那当然,总不能让你白辛苦嘛。赚钱是应该的。”   杜文浩摇头道:“我这倒不是为了钱,光是这二品都点检的月俸,就够我一家人花的了。我这样是要树立商标意识,将来建立制度保护知识产权!”   “商标?知识产权?”高滔滔自然没听过这么现代的词汇,疑惑地问道。   “好比说,你发明了一个好东西,大家都抢着买,这好东西只有你会制造,别人都不会,你就可以画一个图形,比如画一个圆圈,里面写上‘五味堂’,贴在你制造的东西上,然后出售,这东西就是商标,别人一看这商标,就知道这东西是五味堂制造的,认准字号,就不会买错别人仿冒的假货。”   “那别人仿冒也帖一个商标在仿冒的东西上,又该怎么办?”   “这就需要你下一道圣旨了,只准我五味堂出售这种东西,谁敢假冒我五味堂的商标,打板子,罚款,蹲监狱,流放,等等,这样别人自然就不敢假冒了。这个制度好处大了,可以保护优秀产品,鼓励发明创造,让有本事的人得实惠,实现良性循环。”   “听你说得我都心动了,”高滔滔微笑道,“这个简单,我明天一并下旨就是。要写什么内容,你来定,你订好了,交给他们,我让他们颁发就是了。” 第406章 喜事盈门   杜文浩道:“好,就拿我们五味堂的招牌来当试点,等试点成功了,积累经验了,再逐步扩大增加一些老字号的产品进来,并颁发一些保护法令,以后就不用每个产品都颁发圣旨了。”   高滔滔道:“这个我不懂,你决定好了。要我做什么就说,我让他们照办。保护老字号的声誉,防止不良商人假冒,这是应该的,我相信你这保护老字号的法子一定不是馊主意。”   “呵呵,是不是馊主意不好说,有位伟人说得好,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谁说了都不算,用了都说好,那才算。”   “这位伟人说得没错!”高滔滔虽然听不大懂杜文浩说的话,但含义大致也猜出来了,笑嘻嘻瞧着他,心想这话肯定不是什么伟人说的,要不自己怎么没听过,想必又是他自己杜撰的,却也不问。   杜文浩又道:“我要全力以赴整治军队,太医局必须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业务强的人帮我才行。”   “那好啊,我封你徒弟钱不收为太医局局判就是了,让他帮你。对了,不是还有稳婆和女官教学吗,让你那两位以前在开封府培训稳婆的夫人、姨娘兼任医官,如何?”   “好啊!”杜文浩大喜,亲了她一下:“滔滔真好!我替雨琴、霏儿和不收谢谢你了。”   “谢什么,你想的也正是我想的。”   “那咱们也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吧。”   太皇太后莞尔一笑,接着问:“别的还有吗?”   “还有!”杜文浩接着说道:“要学剖腹疗伤术,就必须进行尸体解剖,所以,想请你下一道圣旨,让今后各地处决人犯时,无人认领的尸体,以及各处因灾荒等原因死亡,无人认领的尸体,全部用冰块封存后急送太医局,我用于教学解剖。尸体用完之后,由我们进行火化处理。”   高滔滔点头道:“这没问题,反正无人认领的尸体,以往都是一把火烧了,或者乱坟岗里胡乱埋了。给你们用来教医者学医术,学会了好救治更多的人,这是好事。我明日就下旨通告各地。——其他还有什么事?”   “还有就是,我的调查工作可能会涉及到三省六部等相关部门,需要他们配合,提供各种资料数据……”   “我明白了,我给你马上写一道手谕,让朝廷和地方所有衙门都听你之命,方便你调查。如何?”   杜文浩喜道:“那太好了。”   高滔滔叫来焦公公,取来纸笔,提笔写了一份手谕,加盖了玉玺大印。递给杜文浩。杜文浩喜滋滋将手谕小心地揣进怀里,告辞出来。   刚出了坤宁宫门口,门房里出来两个内侍。老一点的先上前躬身道:“大将军,皇上差小的来问大将军,讲学的事情该怎么办?”   “哈哈,你问我我问谁去?”杜文浩心情很好,随意开了个玩笑,见那内侍惶恐不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个小御医了,而是堂堂正二品宰执,三衙都点检,乱给人开玩笑人家可要当真的,便收敛笑容,道:“你应该找负责皇上讲学的人去,我不是负责人。你找我我也不知道呀。”   那内侍忙道:“太皇太后已经交代了,皇上教学安排,由您负责。”   “我?”杜文浩有些莫名其妙,“我刚才才从太皇太后那出来,她咋没说这件事。”   “这个,真的是太皇太后说的,小的可不敢假传懿旨。下午的时候,皇上去见太皇太后,禀报学业的事情,太皇太后当面交代的。”   “是吗?”杜文浩想了想,刚才一直在说与大辽、西夏屡战屡败的事情,高滔滔很愤怒,一气之下,恐怕把这件事给忘了。便道:“既然是太皇太后交代了,自然要遵照办理的啦。皇上都学些什么科目啊?”   “四书五经、宫廷礼仪之类的。”   “哦,可现在天都晚了呀,要不明天再说吧……,明天早上本将军去见皇上,请另外两位教书的大人也一起来商议……”   旁边另外那个内侍忙道:“大将军,明早恐怕不行。”   “为什么?”   “明早您得到政事堂议政。——这是宰相衙门给您的公柬。”那内侍双手托着一封柬,躬身递给杜文浩道。   “哦?”杜文浩接了过来,撕开了,取出一张纸来,展开,却原来是一张会议通知,通知他明日上午辰时,在宰相衙门议事厅商议军政要务。   杜文浩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会议通知,很是好奇,更是高兴,明日早上第一次参加军政要务商议,履行自己宰执的职能,不由心中乐不滋的。说道:“明早要开会,商议军政大事,这可耽误不得,要不,推到明天下午如何?又或者后天再说?”   那内侍陪笑道:“大将军,只怕等不得,听说皇上以前当皇子的时候,偷懒不念书出去玩上一会回来,被太皇太后知道了,用戒尺狠狠打了皇上的手心呢。所以皇上就怕耽误了学业,才叫小的来请大将军,商议以后教学的事情。”   “明天先让以前的老师教他不就结了吗?——不行,早晨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把他原先的陆佃和蔡卞两个老师都给撤换了。新的老师赵彦若和傅尧俞尽管定了,但分工还没有商议。也不好上课。”   他想了想,说道:“天色太晚了,这时候把两位大人叫来商议也不妥。嗯……,这样吧,你回去禀报皇上,请他明天上午温习前面学过的功课。下午我要考试的,看看他前面学得如何。等明天我找两位大人商议之后,再确定任教情况。”   那内侍忙躬身答应了。   杜文浩赏了两内侍各一小块碎银,两内侍喜出望外,差点没跪下磕头感谢。   杜文浩乐滋滋乘轿离开皇宫,返回了住处五味堂。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杜文浩都有些适应不过来了,跟着小曲进了院子,英子好奇地问道:“少爷,看你喜滋滋那样,有啥好事啊?”   “当然是好事,大大的好事。哈哈,快,去把夫人和几位奶奶,还有沈师爷、柯姑娘、钱不收、阎妙手、憨头,都叫到正堂来,少爷我有事要宣布。”   “正好!夫人也有好事要告诉你呢。”   “是吗?啥事啊?”   “我可不敢多嘴,等一会让夫人告诉你好了。嘻嘻。”   “你这小妮子!敢跟我耍滑头,看我怎么治你!”杜文浩伸手要去搂她,英子一毛腰躲了过上,嘻嘻笑着跑开了。   很快,杜家四位夫人、姨娘和沈师爷、钱不收等人全部来到大堂里。落座之后,见杜文浩神采飞扬,也都很是好奇。   杜文浩轻咳一声,道:“诸位,本将军今天早上又升官了!嘿嘿,太皇太后恩典,赏了我一个三衙都点检的职位,正二品,还特例列入‘宰执’,参与国家边事政务的处理。嘿嘿嘿”   众人一听,都是惊喜交加,杜文浩先前已经是三衙都指挥使,从二品,现在提升到正二品都点检,这倒不是很让人惊喜,他们惊喜的是,杜文浩列入了宰执,也就相当于现代社会里,进了中央政治局常委了。八个常委之一,属于国家最高领导人集团的一部分了。都起身恭贺。   杜文浩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当然不能太得意了,只是微笑拱手回礼:“都是太皇太后恩典,愧不敢当啊。”   柯尧笑嘻嘻道:“哥,你就甭谦虚了,这位子早该你来坐,凭你的本事,当宰执那完全够格的!”   杜文浩忙摆手道:“过奖过奖!除了担任宰执之外,太皇太后还让我兼任太医局提举,负责太医局相关工作,”杜文浩转头对钱不收道:“不收,太皇太后已经说了,要封你为太医局局判(副局长),让你帮我对太医局的教学制度进行改革。有没有兴趣啊?”   钱不收笑了,躬身道:“当然有兴趣,师父诸般神技,一路巡医教了不少人,若能在太医局长期系统教授,那就再好不过了,老朽一定用心辅佐师父,把太医局办好。”   “嗯!对了,琴儿、霏儿,太皇太后还说了,要封你们俩为太医局医官,专门负责女科教学工作,愿不愿意啊?”   庞雨琴和雪霏儿又惊又喜,互视了一眼,都起身福了一礼,庞雨琴道:“相公,我们自然愿意,一定辅佐相公把女科教好。”   “嗯,那太医局医学制度改革的重任就拜托你们三个了。其实,就把咱们在巡医路上教授的东西交给他们就行了。对了,太皇太后还答应了,以后各地病死饿死已经处斩等无人认领的尸体,全部送到太医局来,进行尸体解剖教学用。你们三个的解剖知识都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应该能胜任的。”   柯尧道:“那五味堂谁来管啊?”   杜文浩笑了:“别着急啊,听我安排就是。我当了宰执,不收、琴儿、霏儿在太医局,恐怕都没什么时间管药铺了,以后五味堂药铺就交给你和憨头两人管理。这一年来,妙手跟着我,医术大有长进,特别是骨伤、金创方面,已经完全能胜任了,内科也进步不少。憨头这一年也没浪费,医术也进步不小。你们俩负责五味堂已经没什么问题。遇到疑难杂症,交给你师父处理就行了。五味堂是咱们的金字招牌,一定要管好!”   阎妙手和憨头忙起身施礼答应了。   杜文浩又道:“以后全国外科使用的麻醉剂,消毒药水,外科手术器具,都要从咱们这进货。太皇太后已经答应颁发圣旨,保护咱们五味堂的商标字号,不准别人假冒侵害。所以,以后五味堂不仅是药铺医馆,还是医药公司,这生产药品、器材和销售等相关事宜,由青黛姐你来负责。柯尧,你从旁相助。行吗?”   林青黛和柯尧互看了一眼,都微笑点点头,起身福礼答应了。   林青黛问:“咱们是不是该再买个宅院,专门用来生产药品器材啊?”   杜文浩微笑道:“不用了,就在这生产储存。”   林青黛为难道:“咱们这宅院也不算小了,只是,如果全国的药品器材都从咱们这生产,那就有点麻烦,当然,如果整个宅院用来做这件事倒也够了,可咱们住的地方就得挪出来才行。”   “对,咱们搬出去,这里只用来看病和生产药品器材。”   众人一听,都很惊讶,柯尧嘴快,问道:“哥,咱们搬哪里去啊?新买一宅院吗?话说到前头,那鬼宅我可不去!”   “谁让你去那鬼宅了?”杜文浩笑道,“咱们有地方,太皇太后恩典,说我前段时间立了点小小的功劳,便送了我一座新的府邸作为犒劳,就在皇宫后面,天波杨府和宰相王珪两家之间,府邸已经差不多修好了,听说还不错,太皇太后说了,让咱们抽空去瞧瞧,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趁早修了,以便以后住得称心如意。”   众女顿时欢呼雀跃,女人就是这样,对搬新家永远都是充满新奇的。   柯尧对沈师爷道:“哎!师爷,你知道这处府邸吗?”   沈师爷捋着白胡须笑道:“自然知道,这府邸原先是雍王爷的新王府,听说快修好了,想不到现在给了将军了。”   柯尧道:“这府邸有多大?比我们五味堂这宅院如何?”   “嘿嘿,那可没法比,你想想,皇宫后面一条街,一半都是这府邸,另外两边才是天波杨府和王宰相的府邸。也就是说,将军这府邸。差不多有王珪和天波王府加起来那么大。不过没进去过,也不知道里面如何。”   杜文浩笑道:“柯尧,别着急啊,明日一早,你陪嫂子她们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吗?——好了,我的事说完了,对了琴儿,刚才听英子说,你有喜事要告诉我,嘿嘿,咱们家近些日子来,喜事不断哟,什么事啊?”   庞雨琴微笑道:“下午的时候,王宰相夫人来了,说国丧今天已经结束了,禁酒令和禁止婚嫁酒宴的禁令已经解除了,也该商议婚期的事了。我也觉得很对,我们两查了黄历一商议,就定在下月初六。相公以为如何?”   一听是这事,杜文浩脸上有些发烫,偷眼瞧了瞧几个夫人,见她们都似笑非笑瞧着自己,更是发窘,讪讪道:“这件事,一切由夫人做主好了。”   “那就定在下月初六,亲迎过门拜天地了。”   “嗯。”杜文浩想起王润雪那绝世容颜,心中不由怦怦乱跳起来。特别是她身上的那幽幽的体香,一闻到就欲火膨胀,难以抑制,简直要人老命。   杜文浩晃了晃脑袋,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他望向林青黛,微笑道:“青黛姐,还有一件事得麻烦你。”   林青黛莞尔一笑:“好事还行,坏事就免了。”   众人都笑了。杜文浩道:“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而是苦差事。”   “苦差?行啊,我不怕苦。”   “那就好,——教我练剑。”   林青黛奇道:“练剑?你是大将军,坐镇中军帐,运筹帷幄就行了,又不用杀敌冲锋陷阵的,练剑做什么?”   一旁的柯尧插嘴道:“自然是防身呗,——不对啊,哥,你的卫队就是专门保护你的,你还防什么啊?”   “防你啊!”杜文浩调侃道,“防你急了咬我!嘿嘿”   “好啊,你敢说我是小狗,哼!等着瞧!”   杜文浩呵呵一笑,说道:“我是三衙都点检,三衙是管理和训练军队的。我这大将军是训练将士的大将军,不是领兵打仗的。我去训练兵士,空闲了人家起哄让我露两手,我只会分筋错骨手,总不能施展这个抵数吧。那么太没面子了,练几趟剑法,那才威风嘛。”   林青黛笑道:“这样啊,行啊,你要学,我教你就是,不过,将士们更多的可能会让你展示一下大将军骑马射箭的马上功夫,这方面你得练练才行。”   “好啊,你一并教我好了!”   “刀马功夫我可不在行,你得另找师父。”   “那……,这个就先算了,没那工夫,先练剑吧。你每天早上练功之时,记得叫上我。”   “行啊。”   柯尧又插话道:“哥,你身为大将军,这兵法得知道吧?就不找个兵法老师来教你?”   杜文浩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可是兵法这玩意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不学又不行,也正苦恼,当然不能在柯尧面前露底,说道:“这个嘛,我自有分寸,好了,事情说完了,沈师爷请留下,其他的人都散了吧。”   众人都告辞出了门,怜儿走在最后,把大厅的门给带上了。   杜文浩从怀里取出那封宰相衙门送来的公柬,递给沈师爷道:“师爷,你帮我瞧瞧,这玩意啥意思。”   沈师爷当初曾经辅佐过两个宰相,对这公柬自然不会陌生,扫了一眼,便躬身拱手道:“将军,这是宰相衙门商议军政要务的公柬。”   “这我知道。我是问你,他们每次开会都要发这玩意吗?” 第407章 政事堂议政   沈师爷道:“那倒不是,宰执商议军政大事,是按时间举行例会,一般是逢十开会。也就是每个月的初十、二十和三十召开宰执例会。有特别事情需要及时处理的时候,便临时召开会议。那时候才由首相召集,发这种会议通知。估计是前段时间忙着治丧和皇位承继的事情,积压了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临时开始研究。”   杜文浩道:“哦,那早朝呢?什么时候开?”   “早朝逢五开,也就是初五、十五、二十五,每月三次。临时有重大事情需要商议,也可以随时开。事先也要发公柬的。”   “那宰执议事,都商议些什么问题啊?我知道肯定都是军政大事,你经验丰富,帮我预测一下,明日议政,可能会商议些什么,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嗯,这个不好说,因为平时宰执议政,一般都是各衙门提请宰执决定的一些重大事项,商议决定。听取一些特旨交办事项的处理情况等等。现在新帝登基,太皇太后听政,估计下一步会全面听取各方面的报告,全面了解掌握各方面的基本情况,可能要对这些事情做出部署。太皇太后会参加宰执议政吗?”   “应该不会参加的,这是宰执的事情,他们商议好了之后,要报请皇上,嗯,现在是太皇太后钦定的,如果太皇太后有什么不清楚的,或者另有明确旨意,会将宰执们招去,在文德殿垂问。”   “明白了。”杜文浩沉吟片刻,放低了声音,道:“沈先生,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这次能顺利收缴雍王爷和韦岸两人的兵权,避免一场流血宫廷政变,你帮我出了很多很重要的主意,居功甚伟啊。”   沈师爷欠身一礼:“将军过谦了,将军少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能辅佐将军,是老朽的荣幸啊。”   “呵呵,实不相瞒,太皇太后给了我一项很艰巨的任务,让我整顿大宋军队,务必将大宋军队建成一支强大无敌的军队。”随即,把声音压得更低:“太皇太后对我大宋向西夏和大辽供奉岁币的事十分愤怒,将来一定会用兵解决这个问题。”   沈师爷微微一笑:“太皇太后真乃鸿鹄之志。”   杜文浩愣了一下:“听先生这话,先生对太皇太后的计划有什么看法吗?”   “不敢!不过新帝登基,都是踌躇满志的,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有心整治军队,这种心情很好理解。只是,我大宋军队之痼疾,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正是。所以才向先生讨教。太皇太后让我尽管拿出整改方案来,报她审阅,同意之后就要大刀阔斧进行改革。”   沈师爷捋着雪白的胡须微微一欠身,表示谦逊,沉吟片刻,才道:“将军有何打算?”   “回来的路上我也一直在想,千头万绪,该从何处下手。基本思路是先摸情况,只有先掌握了实际情况,才能有针对性地提出解决方案来,做到有的放矢。前段时间,我在三衙资料库里主要是查阅我大宋与大辽和西夏的战况,想用惨痛的史实让太皇太后猛醒,让她真正认识到大宋并不时朝廷文人歌功颂德宣扬的无敌天下的泱泱大国。给大辽和西夏的‘岁币’也不是赏赐,而是进贡,花钱买平安。让她真正了解我大宋军队不堪一战已经到了何等程度。——只是,我大宋军队孱弱究竟到了何种程度,具体又存在哪些问题,我这脑海里还没有具体的印象。所以,我想下去走一走,真正了解一下我领导的这支军队,到底有没有战斗力,到底存在什么问题,还能不能保家卫国!”   沈师爷有些动容了,欠身一礼:“将军这等务实的态度,才是真正治军所需要的。强兵之路,先帝也走过,将军可以反思先帝任用王安石变法强兵措施诸项措施的得失,以免重蹈覆辙,少走弯路。”   “嗯,你说的很好,以你之见,得失何在?”   沈师爷笑了笑:“老朽刷刷笔杆子还行,治军不是老朽的强项,不过,既然将军问起,就谈谈老朽一些拙见,供将军参考。王安石强兵之策,有这么几项:裁汰冗兵,整编禁兵和厢兵番号,此其一;改进武器制作,此其二;废除更戍法,推行将兵法和结队法,加强军训,此其三;保马法,此其四;保甲法,此其五。恕老朽直言,治军强兵王安石并不在行,他提出的变法思路简单说就是:‘什伍百姓,训练兵甲,储积财谷,驭将帅听令朝廷。’他的思路,除了保甲法略有新意外,其余都是老调。而保甲法证明是失败的,太皇太后肯定会很快废止。”   杜文浩道:“是啊,我上次随先帝微服私访,对保甲法也是深有感触,这法子规定的连坐制度比前朝厉害多了,搞得人人自危,民众不得安生,保甲制度最主要的是训练民兵,一旦开战,转民为兵,建立一支战略后备队,这个想法很好,只是,军人是一种特殊职业,是要长期训练才能胜任的,经过长期正规训练出来的军队,才有战斗力,不是能射箭会舞刀就是好军人。而甲兵训练实在不敢恭维,比一般老百姓强不了多少。”   “实际上,全国大多数地方的保甲甲兵都没有进行军事训练,而被当地官府用来做免费差役使用。违背了初衷。其实,王安石变法前四项都抓住了军队的痼疾,——兵多质弱。所有措施都是针对这来的,而效果差强人意。这从对西夏的两场大战的结果便可知晓。”   杜文浩道:“以先生之见,既然先帝强军之策,抓住了关键,为何效果不佳?”   沈师爷歉然道:“将军,说实话,老朽对治军真的没有太多见解,夸夸其谈闭门造车只能误导将军。还是请将军下去走走,这样找到的答案才可信,才有说服力,也才能找到真正解决问题的措施来。”   “好!先不议论感慨,先调查了解。毛主席……,咳咳,有位伟人说得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明日就开始调查,先从京城戎卫禁军着手调查!军队改革是一个系统工程,牵扯到方方面面,要全面掌握国家的各方面的情况,整体通判考虑才行,我已经讨得太皇太后圣旨,各衙门通力配合我的调查,沈师爷,你跟朝廷各衙门很熟,各方面的资料收集工作就交给你帮我办,我来调查军队内部情况。咱们一内一外分头进行。先生意下如何?”   跟各衙门打交道是沈师爷的拿手好戏,自然没问题,更何况还有太皇太后的手谕,当下答应了,接了手谕,告辞离开了。   当晚是怜儿侍寝,杜文浩连日呆在宫里,虽然有太皇太后温存过干瘾,但终不解事,早已饥渴难耐,怜儿又是最为乖巧温顺的,非常善解人意,在宫廷又专门学过房中术(宫女必备,以防皇上突然临幸,不知如何应付,让皇上不爽那可不行。)把个杜文浩伺候得几上几下,云山雾罩的不知身在何处。直到杜文浩尽性之后,两人这才相拥而眠。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怜儿便把她摇醒了。杜文浩瞌睡正香,嘟哝道:“怜儿,干嘛啊?还想要啊?来吧……,搂住怜儿光滑细嫩的娇躯又要上马。”   “老爷!不是的啦,”怜儿娇笑着抓住他的手,所有夫人姨娘中,只有怜儿叫杜文浩是老爷,总改不了口。“老爷,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昨儿个说了让青黛姐教你练剑的呀,英子在门外叫你呢,说青黛姐想必已经在门外等了。赶紧的吧!”   杜文浩刚才睡着了没听见,忙对窗户叫道:“英子,你们奶奶起床了吗?”   英子有些没好气:“早起了!少爷,都等你老半天了。”   “哎呀对不起!”杜文浩一骨碌爬起身,“快进来帮我穿衣服啊!”   英子道:“我是夫人的丫鬟,不是这屋里的,按规矩不能进来。”   “捣乱!怜儿这不是没有丫鬟嘛,什么规矩,快进来吧,我这赶时间呢!——对了,上次让雨琴买丫鬟老妈子,她还没买啊?”   “夫人生怕未来的新夫人对买的丫鬟婆子不如意,毕竟人家是宰相女儿,所以上次商议婚事的时候,随便问了宰相夫人。那老夫人到挺客气,告诉我们夫人,说家里的下人打杂的随便买就可以了,只要勤快,但贴身丫鬟就不能将就了,更不能在人牙子那买,以免买不到合意的。宰相夫人说了,等她女儿过门的时候,会陪嫁几个称心贴身丫鬟来给夫人和几位姨娘做见面礼。所以夫人只买了些打杂的婆子和下人。屋里丫鬟一个都还没买。——开门啊。关着门我怎么进来。”   英子在外面推门,门从里面上了闩了,怜儿忙下床光着身子跑去把门闩去了,英子提了个灯笼进来,把灯笼放在桌上,帮着怜儿给杜文浩穿衣。   头一晚,怜儿已经给杜文浩准备了一身箭袖短打,穿上之后,显得很精神,怜儿要去打水来帮杜文浩洗漱,杜文浩道:“来不及了,先去练剑,回来再洗!”说罢,飘着一头乱发,蓬头垢面的就要往外走。   英子道:“我的爷,你这样披头散发的出去,这黑咕隆咚的会吓死人的,再说了,这样也耽误事不方便练武啊。还是帮你挽上发髻再去,耽误不了的。”   英子愣把他拉坐下,和怜儿一起替他梳了头,在杜文浩连声催促中匆匆挽了个发髻:“罢了,先这样吧,练完回来,我再帮你重新梳。”   杜文浩急匆匆出了怜儿小院,门口林青黛瞧见她,扑哧一声笑了:“瞧你这邋遢样!英子就这么伺候你的?”   “不不,不怪英子,是我起来晚了,怕你等急了,所以胡乱挽的。嘿嘿。”借着门口挂着灯笼的灯光,杜文浩瞧见林青黛额头微有细汗,奇道:“莫非你已经练完了?”   “嗯,练了一会了,我一般四更起床练功的。”   “啊?你都练了一个时辰了?我可起不了这么早。”   “你起这么早做什么?我这是习惯了,从小就这样的。反正你只练剑,不用起这么早,五更起来就差不多了,练半个时辰,洗漱之后就可以上朝办公去了。”   杜文浩点头道:“五更行,以后不用你来叫我,你自在后园子竹林里练,我起了床就过来。”   “好。走吧!”   两人来到后园竹林,杜文浩开始教她剑法。   杜文浩有了前面学分筋错骨手的基础,身体素质也不错,领悟也快,半个时辰,便已经将一套剑法囫囵吞枣学了个大概,以后慢慢练。   杜文浩回到屋里,英子帮着重新洗漱,换了官袍,吃了早点,英子把杜文浩送出院子,来到甜水巷正门大门外,亲兵护卫队已经等候在这里。   杜文浩瞧了一眼停在门口的轿子,皱着眉对队长许华强道:“我现在是武将,不是文官,就不坐轿了,培养武将思维,要从点滴小事做起。以后我出门,没有特别交代,一律备马,——换马来!”   “是!”许华强躬身答应,急忙吩咐备马。   很快杜文浩的战马套鞍牵来了。杜文浩瞧了瞧身上的官袍,又觉得别扭,官袍还是文职的长衫,骑马不得劲,不过现在来不及换了,回头对英子道:“记住了,少爷我以后是大将军,要穿戎装,不是文官官袍。”   英子忙答应了。   杜文浩飞身上马,一抖缰绳,策马踩着青石路面,径直来到皇宫里的宰相衙门,也就是中书省衙门。   宋朝虽然也有三省,但已经不是唐朝的三省了,中书省一枝独秀,位于皇宫里,门下、尚书两省已经离开决策中枢范围,被搬到皇宫外面办公了。   杜文浩带着亲兵护卫队在宰相衙门口停下,摔蹬离鞍下了马,门口执勤兵士敬军礼。   杜文浩抬头一看,这宰相衙门真不怎么样,尽管大门还算威武,只是太过陈旧,门上的漆都剥落了一些,比城隍庙好不了多少。   引领官将他恭恭敬敬引了进去,绕过照壁,过了垂花门,便是一个四合院形式的大院落,正中三间亮厦,当中一间大厅上面,挂着一块牌匾,黑底鎏金大字——“政事堂”   院子四周是抄手游廊,左右是两排长长的办事房。里面的房子虽然雕梁画栋,但都很陈旧。比起现代社会高楼大厦富丽堂皇的装修来,简直天壤之别。   从某种意义上讲,古代官员的“公仆”意识比现代的强,至少在办公场所上可以体现出来,古代讲究“官不修衙”,一来没这笔专项经费,二来,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古代的官吏轮岗非常勤,特别是中高级别官员,按制一般是三年调任一次,实际上大多低于这个数字,一两年就换岗了,走马灯似的,要修衙门漂亮一点,没等修好,就抬屁股走人了,所以谁也不愿意掏腰包招骂名给后人栽树乘凉。   穿大厅上台阶来到政事堂前,两名执勤兵士敬军礼,撩起帐帘,杜文浩迈步进了堂里。   大堂正中一副仙鹤祥云中堂画,两厢挂着楹联。堂下正中,摆着两把乌木交椅。当中一张四方桌,也是乌木的。   大堂两边,各摆着三张乌木交椅,交椅之间,有长方形的乌木茶几。   在进门处左右两边,各侧着摆了一张长条桌子和两把交椅。右边的上面坐着两个人,铺着笔墨纸砚,看样子是会议记录人员。另一边空着,应该是给汇报人用的。   在大殿两边窗户下面,也各自摆了两排交椅,想必是给听会的人坐的。此刻空荡荡。三面窗棂都紧闭着,窗户比较多,屋里光线倒也明亮。   大堂正中两把交椅左边,坐着首相王珪,右边的交椅空着,主人还没来,应该是右宰相蔡确的。   两边的交椅上,左边一排,当头的位置空着,中间坐着的是尚书左丞蔡卞,最后一把坐着尚书右丞黄履。   右边前面一把交椅坐着枢密使韩缜,中间一把空着,最后一把坐着枢密院副使林希。   王珪见到杜文浩进来,王珪站起身微微一拱腰,作揖道:“杜将军来了!”   杜文浩忙抢步上前,深深一礼:“宰相大人早啊。”   “呵呵,将军请坐。”王珪示意杜文浩坐在右排中间那个位置。   右排第一个是韩缜,他是枢密使,从一品,杜文浩这都点检是正二品,矮一级,尽管枢密院和三衙,都是军事领导机关,但级别是不一样的。枢密院要比三衙高一级,这还是杜文浩当了都点检,太皇太后看在情人份上给他提了一级,要不然要差两级的。林希是枢密院副使,虽然和杜文浩一样,都是正二品,但杜文浩是主事官,他是佐官,自然排在后面。   杜文浩又给尚书左丞蔡卞,尚书右丞黄履见礼之后,这才坐下。   大殿上谁也不说话,杜文浩自然也就当哑巴了。又等了片刻,门下侍郎章惇来了,接着,右宰相蔡确也到了。 第408章 钱多了烧的   分别落座之后,王珪扫了一眼,遥往皇宫方向拱手作揖,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诸位,昨日新帝继位,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前一时期,先帝和高祖太皇太后驾崩,处理丧事,太皇太后命蔡大人与本相,会同两位王爷处理政务军情。权益之计,许多事情未能及时处理,故诸多事情耽误了。所以临时召开这个会议,先处理最紧迫的事情,其余的放在后面例会再处理。今日议程嘛……”他从旁边桌上拿起一张纸扫了一眼,说道:“共有六项。”   “第一项议题,是户部提出的,新帝登基,建议免除元丰六年以前拖欠的税赋,以示皇恩。第二项也是户部提案,就一并商议吧,去年末,河东饥荒,河北水灾,冲毁洺州等地百姓房屋无数。赈灾粮不够,户部提出追加赈灾钱谷。——叫户部的人进来吧!”   门边记录人员忙答应了,起身出门,片刻,户部尚书带着两个官吏进来了,施礼之后坐下。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这是通常做法,大赦的内容既包括赦免或者减轻某些犯罪人的罪责,也包括赦免赋税徭役。所以第一项没有什么研究的,很快便一致通过了。   接着,户部尚书简单说了灾情情况,然后由那两个官员读了追加今年赈灾钱谷的计划。   念完之后,王珪问道:“诸位发表意见吧。”   照规矩,除了两位宰相之外,其他六位先发言,顺序到不限定,最后蔡确发言之后,王珪再作归纳总结。杜文浩不准备打头炮,他想先听听别人怎么说的。   枢密副使林希最先发言,先感慨一番之后,表示同意。随后,尚书左丞蔡卞、右丞黄履都说了。也都是先打官腔,然后表示同意户部拟定意见。杜文浩这才发言了,简单说了,靠天吃饭的农民,一旦遇到大的灾难,一耽误至少就是一年,所以追加赈灾是应该的,随后照着他们的样子,打两句官腔,然后同意。最后蔡确发言,王珪总结,一致同意户部拟定的追加赈灾计划。   第三项是礼部上报的,拟列太皇太后高滔滔的诞辰为“坤成节”。这项议题自然没有任何异议,又都是一致通过。   第四项,是吏部提出的刑部侍郎和工部侍郎两位高级官员缺位人选的议案。这一项争论却很大,杜文浩冷眼旁观,王珪为一派,蔡确为一派。只是蔡确这一边要占多数,而吏部提名的人选正是蔡确赞同的,最后按少数服从多数,同意了吏部拟定的高级官员人选。   第五项是军事方面的,环庆经略司报来军情密报,称西夏骑兵屡次进犯环庆边境,烧杀掳掠,月间死伤数千边民。虽被大宋军击退,但去而复返,其多为骑兵队,宋军数次追击设伏,都无法消灭。请派大军征剿。   说到军事,宰执们便都沉默了,与刚才两个侍郎人选争执面红耳赤截然相反。都端着茶慢悠悠品着,似乎在琢磨,其实在看风向。   王珪说了两次请发表意见,都没人开腔,便只好点将:“韩大人,你们枢密院是管军事的,你们先说说高见吧。”   韩缜这才轻咳一声,道:“西夏屡犯我边境,这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这一次规模比较大,危害比较严重,月间杀伤我边民数千人之多,不征剿,百姓无法安居乐业,也让西夏小视我大宋了。只是,永乐城一役,我军元气大伤,至今未复,如果贸然发兵征讨,雪上加霜不说,能否得胜,难以预料。只怕西夏军得知我大军赶来,便会逃逸,等我一退,它又来袭扰。周而复始,难以穷尽啊。”   枢密院副使林希也附和道:“兵者凶也。不到万不得已,不宜妄动干戈。与西夏十数年征战,我军屡战屡败,特别是永乐城一役,更是大伤元气。故卑职以为,我大宋目前情形,实不能再战。”   蔡确脸上露出不悦之色:“两位的意思,是听任西夏军烧杀掳掠我边民不管喽?”   韩缜和林希互视了一眼,韩缜陪笑道:“卑职等并无此意。”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啊?”   “卑职以为,想我大宋开国之初,与大辽征战二十余年,未能克敌,真宗帝澶渊之盟,以区区二十万岁币,便换来了上百年边境的平安,也节省了大量军费开支。四十年前,我大宋与西夏本已结成秦晋之好,岁币换取边境二十多年平和安宁,先战火再起,何不再与西夏磋商,以岁币换取平安。”   蔡确阴着脸扫了一眼左边的几位文臣:“三位的意思呢?”   门下侍郎章惇拱手道:“卑职以为,韩枢密和林副使所言,听了虽然憋屈,却也是无奈之举,若能以区区十数万岁币换取边境平安,免了刀兵之苦,实为上策!”   “卑职也认为前面三位大人所言极是!”尚书左丞蔡卞瞧了杜文浩一眼,淡淡道:“我军孱弱,不敌于人,有什么办法呢?怪只怪自己没本事,军队没训练好,光吃饭不会打仗,养这样一支庞大而无用的军队,除了耗费百姓血汗之资外,别无他用!”   黄履道:“正是,军资所耗,国库去之七八,庞然大物,中看不中用,唉!冗兵之祸,积贫积弱之源也!”   蔡确皱眉道:“扯远了!就事论事,这说是否对西夏用兵的事情,去扯那些做什么?”   黄履忙道:“是是,卑职也赞同前面几位大人的高见,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以岁币换取西夏退兵,未尝不是良策。若西夏不满足十数万之数,多加一二十万,卑职以为,只要能换取西夏退兵,百姓重新安居乐业,那也未尝不可嘛。反正数十万对我大宋而言,也只是九牛一毛之数而已。每年征战辎重所耗,就远远不止这个数了,呵呵。”   蔡确转头对王珪道:“王宰相,本相之意也是如此,要不然……,就向皇上,啊不,太皇太后进谏,派使臣和谈,给他们三二十万岁币,换取罢兵吧?”   王珪瞧了他一眼,淡淡一笑:“似乎杜将军还没发表高见呢。”   蔡确一愣,仿佛这才想起宰执多了一位三衙都点检,他刚才一直没说话,有些尴尬,歉意一笑,望向杜文浩:“杜将军,你有何高见啊?咳咳,对了,你新进宰执,年仅更弱冠,只怕对我大宋与西夏十数年之战了解不多,前面几位大人的分析,想必你也听明白了,希望你仔细斟酌,切莫意气用事。——将军以为,我大宋以岁币换西夏退兵之策如何啊?”   “钱多了烧的!”杜文浩冷哼道。   场中众人顿时吃了一惊,脸上都是不悦之色。   枢密使韩缜当先发难:“杜将军这话只怕不妥吧?岁币换平安,此乃真宗帝创举,赖此维系宋辽边境百年平静,仁宗帝也效仿真宗帝,以岁币换取宋夏边境数十年平安,以将军所见,莫非二帝都是钱多了烧的?”   杜文浩冷笑道:“前日,太皇太后向卑职垂询宋辽之战和宋夏之战,点评岁币换和平,便称此乃丧权辱国之举。太皇太后曾质问:两国交战,大家都需要和平,为何每次都是我大宋拿钱出来求对方罢兵?为何不是他们拿钱给我们买退兵?至少也应该是平等的两边罢兵吧?我们每年拿三二十万岁币出来给他们,这不是钱多了烧的又是什么?这样的条约能算平等吗?不是丧权辱国又是什么?”   “你!”门下侍郎章惇呼地站了起来,指着杜文浩道:“你竟然污蔑真宗、仁宗二帝结盟辽夏,是丧权辱国?好好好,本官非参你个大不敬之罪不可!”   杜文浩哈哈大笑:“我以为宰执议政,本是可以畅所欲言各抒己见的,却原来还有人躲在这里打棍子、扣帽子、揪辫子、装袋子!哈哈,真是大开眼界啊!哈哈哈”   章惇上前一步,指着杜文浩厉声道:“宰执议政,自然可以畅所欲言,却不能辱及先帝!你这不是大不敬又是什么?”   杜文浩坐在那里好整以暇道:“章大人稍安勿躁!你听明白了,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太皇太后说的,太皇太后也只是说这两项结盟内容丧权辱国,没说先帝如何。我刚才只不过是转达太皇太后的话而已,你要不服,要质问的话,何不去质问太皇太后呢?”   章惇顿时哑了,想了想,刚才杜文浩的确说的是太皇太后的话来着,只是他是用自己的话转述的,听着好像是他的话一样,章惇情急之下没细听,便陡然发难,这时有些骑虎难下了。   “章大人息怒,有话好好说。”尚书右丞黄履起身将章惇拉回来坐下,望着杜文浩道:“太皇太后所言自然是有道理的。其中是否辱国虽可商榷,但大家心里其实也都明白,岁币换罢兵,一定程度上的确有损我大宋威仪。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你让大辽西夏他们拿钱出来?大辽和西夏两个蛮夷之邦,就是因为穷疯了没钱,看着我大宋花花世界眼红,才发兵南下抢掠的,他们愿意当弟,愿意当臣,我们给点钱,也未尝不可的嘛。又何必扯到丧权辱国上去呢?”   尚书左丞蔡卞在一旁冷笑道:“岁币换平安,确有辱我大宋国威!只是,唉!咱们的上百万大军,打又打不过人家,不花钱能怎么样?继续打?把国库收入都投进去拖垮?把百姓血汗钱都填进这无底洞去?”   杜文浩笑道:“两国交战打败了投降的我听得多了,割地赔款的事情也听得多了,岁币是不是赔款,我想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用辱国换取的和平,比国破人亡强不到哪里去!我想,对我大宋千千万万子民中大多数人而言,都愿意站着死,不愿意跪着生!只是不知道其中是否包括诸君否?”   “你!你个黄毛小儿,敢出言不逊?!”蔡卞、黄履等人勃然大怒,忽地站起来就要发难。   宰相王珪一拍桌子:“行了!吵什么!”   他是首相,谁敢不听,所有人顿时都哑了,各自悻悻地坐回交椅,冷笑着端着茶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   王珪扫了众人一眼,说道:“咱们就不要议论岁币换平安是否丧权辱国的事情了,既然这话时太皇太后说的,咱们再去议论它的对错,本身就是不敬的!”   王珪这话一出,蔡卞、黄履等人脸上神情都是一变。   王珪轻咳两声,转头对蔡确道:“蔡宰相,既然杜将军觉得岁币谈和不妥,何不听听他的高见?”   蔡确道:“正是,既然杜将军不赞同我等所议,就说说你的高意吧。”   杜文浩不温不火,拱手道:“高见没有,算是低见吧。大道理我就不说了,反正,既然我大宋是泱泱大国,就不该主动跟西夏和谈!他不是游击战运动战吗?如何对付游击战咱们也不是没办法的。我想说的是,我大宋国富民强,应付这种小规模边境冲突,根本不在话下,而西夏呢?他的国力才力人力具体如何,我不太清楚,但我敢肯定绝对远远不如咱们,拖下去,一定会把他们拖垮,所以,最终的胜利一定属于咱们!这叫持久战!”   持久战这个词他们第一次听说,不仅面面相觑。   蔡卞轻咳一声,道:“杜将军是想再用未来数十年的战火和边民的大量死伤家破人亡,来验证大宋一定能战胜西夏?”   杜文浩道:“我们不选择战争,但我们决不能惧怕战争,如果别人把战争强加给我们的时候,我们只能迎战!绝不能屈膝投降,也不能割地赔款丧权辱国!有一件事我可以提前透露给诸位大人,——太皇太后昨日已经授权卑职,对我大宋军队进行详细调研,制定重整措施,太皇太后对我军的现状非常失望,已经下决心整顿了!”   枢密院副使林希一声轻笑,低声嘟哝了一句:“整顿军队,也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   杜文浩目光如电,盯着林希道:“林大人对太皇太后整顿军队的想法有不同意见?”   “不敢!”林希有些尴尬,拱手道:“卑职只是就事论事,我军是有不少毛病,是该整顿的,先帝这样做了,太皇太后也继续把这件事做下去,这是好事啊。我能有什么意见。我只是说……”   王珪道:“这样吧,先请杜大人把自己的想法说完,其他人再发表意见。”   杜文浩道:“好,我的意见很简单,敌人都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了,我们还能忍,就不能叫人!这仗必须打!至少这是一个态度!”   韩缜冷声道:“屡战屡败,还打?徒取其辱而已!”   杜文浩话语更加冰冷:“作为一个军人,屡战屡败并不可怕,怕的是败了不敢再战!自古以来就没有常胜将军!百战百胜那只是理想,须知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有屡败屡战,斗志顽强者,才能赢得最终胜利!刘邦胜项羽,就在于此!”   “行了老弟!”韩缜捋着花白胡须淡淡道:“你年轻还小,少年气盛,难免冲动,等到了我这年纪……”   杜文浩桌子一拍,忽地站了起来,厉声道:“再不励精图治,只怕我辈等不到你老花白胡子一把的那一天,大宋就要亡国了!”   这句话如一声炸雷,众人都惊呆了,“亡国”一词,谁敢乱说的?   可杜文浩知道,北宋在四十年后,便会被大金国所灭,留给北宋的时间不多了,现在眼见这帮文人,面对一场边境中等规模的冲突就畏首畏尾,只想花钱买平安,实在忍不住,终于爆发了。连珠炮一般说道:“杀敌一万,自损三千。永乐城一战,我军大败,死伤二十万之众,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可是,西夏呢?他们如何有谁知道?”   韩缜冷笑道:“他们?他们战胜了,自然洋洋自得了。”   “错!他们也在舔伤口上的血!据我所知,永乐城之战,西夏军民总的死伤数字,也绝不少于二十万这个数!因为我身边就有不少西征西夏的将士,包括三衙副都指挥使李浦大将军,当年做先锋领兵一直打到西夏京城的就是他!知道吗?我军进攻使用的是能传播疠疫的武器,!这种武器能造成大范围疠疫流行。所以西夏军民死亡不计其数,尸横遍野。夏军后期避而不战便源于此!我军得以长驱直入,直捣西夏京城!而我军所到之处,不管城镇乡村,物质装备能运回的运回,不能运回的予以毁灭,烧毁城镇无数!西夏半壁江山已经被这一战蹂躏得体无完肤!这些你们都知道吗?”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这些都是文人,包括枢密院使韩缜和副使林希,舞文弄墨很在行,对军事并不懂,得知大宋战败,除了跟着皇上捶胸顿足大哭,痛骂军队无能,冗兵祸国之外,并不深究其中奥妙,对此自然是茫然不知的了。 第409章 以长克短   蔡确这些个文墨人,被与西夏作战屡战屡败吓怕了,一听打仗,第一个反应就是和谈,最多愤世嫉俗骂一通军队无能,能想的办法,还是花钱息事宁人,所以古人有句话,叫“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就是对这种现象的最好诠释。   当然,也不乏有志气有傲骨的读书人。只是徒有一腔热血,却不懂如何指挥军队克敌制胜,还是徒劳。   杜文浩环顾四周,接着咆哮道:“我军元气大伤,西夏又何尝不是如此?两国交战,拼到最后拼的是什么?——不是军队,是实力!是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好比一个胖子跟一个瘦子打架,胖子就算多挨了几拳,到底皮厚脂肪多,经得起,瘦子呢,挨几拳恐怕骨头就要折了,最后倒下的只怕多半是瘦子吧?所以,与西夏之战可以打,必须打,而且一定能打胜!只要我们整顿好我们的军队,走精兵强军之路,将来,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章惇苦笑道:“我就不明白,为何一定要跟西夏打?”   当时宋朝主要敌人就是大辽和西夏。此刻,大辽与大宋已经结盟,关系一直不错,边境也比较平静。而杜文浩学历史已经知道,不久的将来,大辽国会被大金国所灭,所以不用费心去攻打他们,只需要等待大金国的崛起,与大辽厮杀,到时候便坐收渔翁之利就行了。在这之前,必须要解决掉西夏,解除后顾之忧,集中力量对付将来的大金国。另外,攻打西夏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那就是马场!   中国能大规模养马的地方共有两处,一处在辽国,一处就是西夏的丹山马场。经过与吐蕃一个月的战争,杜文浩已经深刻体会到,在古代,要建立一直进攻性的军队,骑兵是不可或缺的。大宋军队强兵之路最主要的障碍,就是战马奇缺。所以,必须至少这两处马场中的一处,相比较而言,西夏的马场比大辽的更好。因此,与西夏的战争必须打,而且要早打早解决。   杜文浩当然不可能把大辽会被大金所灭这个对未来的预知告诉他们,冠冕堂皇说道:“开疆拓土是我辈本份。我大宋的版图是历代最小的,大家难道不觉的羞愧吗?再说了,现在是西夏进攻咱们,不是咱们要主动挑起战争。面对西夏进攻,咱们还有的选择吗?只能奋起一战,保家卫国!”   “杜将军所言差矣!”韩缜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一脸讥笑道:“能花钱办成的事,干嘛要牺牲万千将士……”   “闭嘴!”杜文浩厉声打断他的话,他转身盯着韩缜,瞪圆了眼睛指手画脚吼道:“我刚才说的,正是太皇太后授权卑职制定强兵方略的用意所在!太皇太后说了,她决不能容忍岁币继续存在下去,决不能容忍花钱买平安!太皇太后说了,钱再多,宁可拿去打水漂,也不用来买耻辱!太皇太后还说了,只有没骨气的软蛋,才卑躬屈膝去求和。——要求和,也是他们向我们求和!是他们向我们献岁币求我们退兵,这才是王道!这才是泱泱大国的国威、军威!”   要论理争辩,论文笔口才,这些文人每一位都在杜文浩之上,自然是不服杜文浩的话的,只是,他左一个太皇太后,右一个太皇太后的,把太皇太后的想法添油加醋一通说了出来,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到底哪一句是太皇太后的原话,哪一句是自己的想法了。他的这番话听到这些人的耳朵里,却都成了太皇太后的话了。   这些人都知道杜文浩是太皇太后面前的大红人,青云直上从四品提刑官直接升到三衙都点检,更是为他而开了都点检列宰执的先例。凭这就知道他在太皇太后眼里的分量,自然谁也不会怀疑这话不是太皇太后说的,就算猜想里面可能有些水分,但基调绝对没错,顿时都沉默了。   杜文浩转述太皇太后的话,已经点明了太皇太后在军事行动上是主战的强硬派。太皇太后如今垂帘听政,她的懿旨那就是圣旨,她的话那就是最终的决定。口才再好,他们也不敢跟太皇太后较劲。   尤其是,在变法方面,太皇太后是保守派,而在座的除了王珪和杜文浩,全都是变法派,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在座诸位还能否在这个位置上呆着,就看她老人家的脸色了。这关口上谁敢跟她唱反调?除非不想保住这官位了。对于这些人来说,宰执这个最高领导层的职位,还是相当相当重要的,犯不着为是否在边境跟西夏打一仗而给太皇太后变法图强的雄心添堵。   可是,刚才大家把话都说得太满,特别是章惇和韩缜,还跟杜文浩吵了起来,突然要转变态度,又有些下不来台。   这时,王珪轻咳一声,道:“太皇太后虽为女流,却是意志坚定巾帼不让须眉的,她富国强兵的雄心壮志,老朽也是多次受教了的。咱们要报岁币和谈的方案上去,只怕会被打回来不说,还会让太皇太后以为宰执太过软弱,不堪己用啊!”   王珪尽管没有直接支持杜文浩,但他的话比直接表态更明确,而且把最关键的问题点明了,那意思很清楚,太皇太后虽然是女流,生性柔弱,却是外柔内刚,但现在毕竟大权在握,又是刚上台,想干一番事业出来,正在三把火的劲头上,这时候谁给她找不自在,那就别想再呆在这位置上,太皇太后肯定会撤换的。   见机最快的,当属右宰相蔡确了,他拱手道:“杜将军说得好!我军缺乏的,就是屡败屡战的求胜决心!我大宋比西夏人口多数倍,军队多数倍,钱谷收入更是多十数倍,我们耗得起,他们耗不起。战争是他们强加给我们的,不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我们也没得选择,只能一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本相赞同杜将军提议,出兵征剿!”   蔡确的变化让韩缜等人有些尴尬,不过,这些人都是官场摸爬滚打惯了的,见风使舵的场面早就司空见惯了,立即换了个脸色,也显出了义愤填膺之状。   门下侍郎章惇恨声道:“正是!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是可忍孰不可忍!卑职也赞同杜将军所言,出兵与西夏决一死战!”   杜文浩诧然,这人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刚才还指着自己鼻子驳斥自己的观点,转眼间便赞同自己的观点了。深谙为官之道,当真佩服。   韩缜对见风使舵却也不陌生,那尴尬的感觉也就一瞬间的事情,立即也换了个忿忿的模样,说道:“是啊,西夏屡犯我边境,清靖之策只能是养虎为患。本官原认为我军孱弱,只怕出兵不易取胜,所以建议和谈。适才听了杜将军所言,才得知西夏却也是伤痕累累,比我们更禁不起战争。如果继续战下去,西夏必然受不住而主动要求和谈。那时候,我们不仅可以取消岁币,或许还能额外渔利也未可知。所以,本官也附议杜将军之言。”   他们三人都转向了,另外三人自然是跟着跑了,纷纷大骂西夏,义愤填膺要与西夏决一死战。   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杜文浩的意料,但这个结果却很让他高兴,脸上也有了笑容,拱手道:“诸位,咱们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但是,在战术上一定要重视敌人,现在咱们说实话还没有能力彻底击败西夏,所以还不是跟西夏决一死战的时候,不必扩大冲突范围和规模,只针对西夏进犯的地方进行反击就行了,不必扩大到全境进行全面反击。”   王珪微笑点头:“以将军所见,此战该如何打?”   “卑职以为,敌军以骑兵对我边境进行袭扰掳掠,先前我军只是追击敌骑兵想消灭他们,可是,用步兵追击骑兵,这本来就是不可想象的,是以己之短搏敌之长。莫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好!”   韩缜道:“你的意思是也用骑兵攻击他们?恐怕行不通,咱们的骑兵没法跟他们比。”   “非也!”杜文浩摇头道,“骑兵斗骑兵,咱们明显处于劣势,也是以短博长。但我们的步军则比他们强,至少比他们人多!这是咱们的优势,只是,咱们以前没有充分运用好这个优势,进攻时总是兵分几路,分头并进。这样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看上去漫山遍野都是咱们的人,很是壮观,但是效果如何呢?”   这些宰执们几乎都没有带兵作战的经验,都摇头,凝神静听。毕竟,人家杜文浩好歹还领兵跟吐蕃打了一仗,而且以少胜多赢了,所以他说的作战经验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   杜文浩扫了众人一眼,接着说道:“效果自然是差劲得很的了。咱们分兵几路,齐头并进,正中敌人下怀!人家虽然总兵力比不上咱们,但是人家军队大部分都是骑兵呀,有速度优势,能迅速集中兵力,形成局部上的兵力优势,先打一路,对咱们进行各个击破。与大辽的岐沟关之战便是最好的例证,当时我军兵分三路分头北进,辽军集中优势兵力先打东路,我军大败,造成了全线崩溃,另外,几年前的与西夏的灵州之战也是如此,咱们兵分五路,被西夏军集中优势兵力,先围剿其中一路,各个击破,大败我军!”   宋朝用兵,讲究“将从中御”,也就是由朝廷闭门造车先制定作战计划,甚至包括详细的对战阵图,这项工作有时候甚至是皇帝亲自制定的,把作战计划制定好之后,交给帅将,让他们到了前线遵照执行。在古代通讯十分落后的情况下,用这种想象作战方式进行战术布置,显然是刻舟求剑之举,而派出的领军大帅又差不多都是不懂军事,只知道盲从的文人,自然遵照办理。   两军对阵,种种变数太多了,军情瞬息万变,纵然是军事天才,也不可能预先一一料到,只能根据具体军情再制定对应作战计划,所以有句古话叫做“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宋军的大帅一般都不敢违抗皇帝亲自制定的战略战术,只知道生搬硬套执行,这也是宋军为何屡战屡败的原因之一。   对西夏用兵,作战计划一般是由枢密院制定的,对西夏的灵州一战的时候,韩缜刚刚当枢密院使三个月,亲自主持了整个作战计划的制定。兵分五路也是他的意见,听了杜文浩这话,脸上感觉有些挂不住,勉强笑道:“杜将军原来深谙兵法,佩服佩服。想必上过武学吧?精读的哪一部兵书啊?”   韩缜所说的“武学”,是北宋设立的专门学习军事知识的军事院校。杜文浩并不因为自己没学过军事就不敢领军作战,大清国许多将帅都没有系统学过军事,更没有看过什么兵法书籍,他们使用的战略战术,很多来自于《三国演义》这部书,并在长期的战斗实践中积累经验。所以,军事作战知识并不一定非要从军校的兵法书籍上学,也可以从小说等其他知识媒介获取。   现代社会知识爆炸,关于军事的各类知识随处可取,例如战争题材的各种书籍、电影电视和新闻报道,特别是反应一二次世界大战这样的全世界范围的大规模战争的,能从中了解的军事知识太多了,想不知道都难,自然而然便接触到很多战例,了解很多用兵之道。所以,单纯从军事知识面上讲,杜文浩绝对比宋朝任何一位大将都宽广。   所以,杜文浩听了韩缜略带讥讽的话语,他并不自卑,淡淡道:“我没上过武学,也不懂兵法,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我身边参加过对西夏作战的将士十数人,经常听他们讲谈作战经验,倒也知道一些常识。在太皇太后提拔我当了三衙都指挥使之后,为了不辱使命,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仔细研究了我军与大辽和西夏的历次战例,所以了解双方得失,这些只是我的一些拙见。”   宰相王珪道:“杜将军过谦了,杜将军现在可是全国有名的大将,去年领兵以少胜多,全歼吐蕃两万番军,当时捷报传来,举国欢腾呢。”他转头望向韩缜,捋着雪白的胡须淡淡笑道:“刚才听了韩大人的话,才知原来韩大人熟读兵书,深谙兵法,但不知韩大人领兵打过什么胜仗?歼灭多少夏军啊?”   韩缜顿时老脸涨得通红,他可不敢对王宰相反唇相讥,只得讪讪作揖道:“惭愧,卑职没带过兵,卑职对杜将军的战绩一向是打心底赞叹的。听了刚才杜将军所言,更是敬佩不已。呵呵”   王珪已经与杜文浩定亲,要将国色天香号称京城第一美女的宝贝小女儿嫁给杜文浩为妻,这件事满城都知道了,眼看未来岳丈如此袒护杜文浩这准女婿,自然谁也不敢再对杜文浩出言不逊了。   王珪微微一笑,这才对杜文浩道:“杜将军,以你之见,此次出兵,该如何克敌制胜?”   “以己之长,克敌之短。”   “何谓我军之长?敌军之短又是什么?”   “我军之长,在于军队数量比西夏军多数倍,兵多将广。相比西夏而言,我军粮草后勤保障充足。我军的这些优势,同时也就是西夏军的弱点,除了兵将数量远少于我军之外,据我身边参加对西夏作战的将士们说,西夏军的后勤保障几乎没有,他们骑兵也好步兵也罢,都几乎没有粮草供应,全靠军中专门负责打草谷的飞骑兵四处抢掠,来供应大军粮草。一旦遇到敌人采用坚壁清野战术,西夏军便无法持续作战。所以,他们一般都是采用诱敌深入的办法,聚而歼之。而不会主动长驱直入。当然,取胜之后,会乘胜插入我境内,抢掠一番然后扬长而去。”   “嗯,分析很有道理,夏军侵入抢掠,一般会杀入我境内多远?”   “根据卑职对历次与西夏作战战例的分析,不会侵入纵深超过一百里。这是他们人马侵入的极限,因为超过这个极限,一旦找不到粮草,同时被敌军纠缠无法及时脱身的话,就有可能因为没有粮草而丧失战斗力。这是很危险的。”   众人都微微点头,其实,他们差不多的都不知道两军的这些特点。宰执们更多的是从战略层面考虑,很少关心在他们看来是小问题的问题。听杜文浩说了,觉得很新鲜。   杜文浩接着说道:“针对西夏军的这个特点,我军的战术基本原则应该有两条:第一、思想上,必须告诫全军将士,从上到下,都必须树立持久战思想,杜绝速战速决的冒险主义;第二、坚壁清野,把作战区域边境沿线一百里边民全部内迁!能吃能用的东西全部运走!让敌军抢不到粮草;第三、战术上,坚决贯彻堡垒战加蚕食战!逼敌不得不与我正面决战,那时候就跟下象棋一样,拼刺刀打消耗战,拼掉一个少一个,摆出一副拼光的架势,他们那点家底拼不过咱们的,最后只有投降的份!” 第410章 新战法   王珪等人自然没听过杜文浩这番话里堡垒战等新名词,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蔡确道:“杜将军,如果战争打下来,咱们死伤太重,只怕……太皇太后不会同意。”   杜文浩道:“那当然,咱们不惧怕陷入战争,但咱们要尽可能避免陷入战争。因为现在咱们还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不宜将战争扩大,要以战逼和,也就是在作战的同时,如果他们提出和谈,可以让他们在边境上谈判,同时,用战场上的胜利逼他们让步,这叫以战逼和。”   杜文浩这招,自然是从朝鲜战争学来的。   众人听了缓缓点头。   韩缜捋着胡须道:“杜将军,你所说的前面两条,在以往与西夏、大辽作战中,我军也曾用过,只是,你研究过历次战例应该知道,效果差强人意啊。”   “那是因为没有第三条!”杜文浩微笑道,“咱们以前使用坚壁清野战术,思想上也强调了长期持久战,可是,一旦开战,领兵将帅出兵之前信心满满,分兵进剿时,各自贪功冒进,眼看敌军一触即溃,便耀武扬威,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率军长驱直入,不知道敌军是诱敌深入,结果,被敌集中优势兵力一举全歼!我这战术最关键的,就在第三条上!只有第三条贯彻好了,实行好了,坚壁清野才有作用。”   枢密院副使林希道:“杜将军,前面两点我们都好理解,就是最后一点,那什么蚕食……堡垒的,啥意思,你能否解释详细一点,该如何具体实施?”   持久战加堡垒蚕食战,是杜文浩从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国民党第五次围剿苏区的成功战术学来的。当年苏区前四次反围剿,就是采用了游击战加运动战,牵着敌人鼻子走,成功粉碎了国军四次围剿。而第五次围剿,蒋介石动用兵力五十万,几乎是苏军兵力的三倍。采用的战术就是在持久战思想的指导下,以守为攻,步步为营,每往前推进一步,便修碉堡建炮楼,对苏区进行蚕食合围。作战持续一年,红军也未能粉碎国军的围剿,最终被迫放弃根据地进行长征。国民党第五次反围剿的成功,最主要的应该归功于战术的正确,其次,也因为博古三人团指挥失误,以阵地战对阵地战,以硬碰硬,便宜了国军。   杜文浩在研究历次对西夏作战经验教训时,就曾反复思考过如果自己指挥与西夏作战,该如何制定战略战术。现在终于进入宰执,有权决定了,自然不会谦让。决心用这个局部战争来试点自己的战略思想是否行得通,为下一步组织更大规模的战役做准备。   他接着说道:“在坚壁清野的同时,在边境修筑战寨,每个战寨驻扎一都人马(宋兵制每都一百人),用拒马枪等为篱笆将战寨围起来,四周挖掘拒马沟等防御工事,战寨里主要使用远程床子弩、神臂弓等强弩,并备有报讯狼烟烽火台,囤积足够的粮食饮用水。战寨之间要成品字形分布,互为依托,两座战寨之间相聚五百步,因为我们的神臂弓射程是大约二百五十步(约三百八十米)这样敌军进入射程,可用交叉火力歼敌……”   黄履问道:“这只怕不妥,敌军可以用投石机远距离攻击战寨,或者集中兵力攻击战寨呀?那时候怎么办?”   “别着急啊,我还没说完呢。我大部队就部署在距离一线战寨不远的地方,前面部署骑兵队,能快速策应攻击的,后面就是大部队。这样,战寨有敌情,烽火台点狼烟为号,后军立即增援,与敌决战。需要注意的是,我后军不能再分兵,一定要集中优势兵力于一处,再不能犯分兵冒进的错误。这种战术就是步步为营,以战寨为触角,既是攻击堡垒,又是前方探哨。同时,以数量占优的大兵团步兵做后盾,全线一点点进攻,一步步蚕食推进,逼敌不得不与我进行正面会战,发挥我军兵多将广的优势,以多打少。如果敌军逃走,绝对不能追击,因为我们是步步为营往前推进,对贪功冒进者,无论是否建功,一律以违抗军令处斩!”   这种战法他们是闻所未闻,林希问道:“那如何往前推进蚕食?”   杜文浩简直头大:“这简单啊,战寨不是城池,而是拒马枪等障碍物组成的临时性寨子,可以移动的,品字形的战线分三排,当最前面一排部署到位之后,最后面一排开始拆掉,移动到最前面双臂弓射程少于两倍处开始扎寨,同时,驻扎在后方的大部队营地要随着往前移动。如此交替往前逼进。这就是蚕食。”   蔡卞嘿嘿一笑:“一个战寨一都人马,也就是一百人,相距五百步设一个战寨,请问杜将军,我大宋与西夏边境绵延上数千里,将军准备投入多少兵力?只怕一百万都不够吧?”   “嘿嘿,秦始皇修长城,也没有把整个华夏都包围起来啊!只需要在关键部位关键地段设立就行了。这个地方最恰当的,就是环庆经略司一线!”   杜文浩这段时间都在研究与西夏历次作战情况,所以对边境敌我主要战略要冲已经比较熟悉了,吩咐亲兵调来宋夏边境地图,搬来一张桌子,在将地图摊开,指着环州一带道:“这里是我军与西夏交战的主战场,是距离西夏京城最近的地方。距离西夏京城兴庆府只有数百里之遥,策马扬鞭,两三天便可到兵临西夏京城城下!所以,以环州为后勤总基地,战备物资全部集中在这里,兵力也主要集中在这一带,将这一带坚壁清野之后,开始从这里一沿线往前修建战寨,步步为营进行蚕食。”   韩缜问道:“若是推进到敌军城镇,该如何?”   “武力逼其弃城!”   众人面面相觑,林希问道:“如果逼?”   “先将三面包围,只留北面退路,用攻城大炮等武器轰击,但不强行攻城。其余地方继续往前推进。如果敌引兵来援,正好围点打援,敌若退却,切记不能追击,继续按我军部署推进。守城之地眼看即将陷入包围,多半会弃城逃走,若不逃,便将其四面围困即可,不强攻城池。到最后,敌军或被迫出城应战,或者投降。则城可破。”   韩缜思索片刻,点头道:“在稳步推进情况下,这方案我看使得。”   杜文浩又道:“我军战线步步为营往前推进,每往前推进一步,便距离敌军京城心脏进了一步,西夏就会紧张一步,迟早会逼其与我军决战,而大规模正面会战,就能发挥我军人数上的优势了。一旦歼灭敌军大部,或者夺取西夏京城,西夏将全线崩溃!”   蔡确道:“杜将军的作战计划听起来蛮诱人的嘛,嘿嘿,只是,这种战术我军从未实施过,就不知道效果如何。”   王珪道:“我倒觉得可行!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堡垒战加蚕食战,这可以慢慢来,一步步往前推进,至少比一下调集兵力十数万大举进攻来得踏实。我赞成这种战法!”   王珪身为首相,他都表态赞成了,其他的人心中也都开始掂量了。杜文浩提出的战法虽然他们都是第一次耳闻,但这个战法基本思想是以守为攻,步步为营,缓步推进,这与宋军传统的防御战思想是吻合的,也能充分发挥宋军防守的传统优势,自然容易被他们所接受。便都缓缓点头。   蔡确微笑道:“这战法如此新颖,只怕换做别人实施不得要领,本相举荐杜将军为此战兵马大元帅,统一指挥,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自然都是齐声附和。包括王珪,都点头道:“须得杜将军全权负责,才保这一战法不走样。”   杜文浩拱手道:“卑职多谢诸位大人信任,卑职就恭敬不如从命,担任这此战役的兵马大元帅了。只是,太皇太后已经说了,让卑职负责整顿军队,所以肯定不能到前线直接指挥作战,而且,卑职说实话对兵法并不熟悉,直接指挥作战,只怕取胜不易。还是另外委任一位前敌总指挥,具体负责前线指挥作战的。”   蔡确道:“这个……,只怕别人难以理解将军的作战思路,到时候出岔子就不好了。”   杜文浩笑道:“只要这位前敌总指挥完全按照我的安排部署作战就行,因为作战思路已经定型了——先在边境一百里范围内坚壁清野,然后在一线修筑战寨,以强弩拒敌,以烽烟示警;二线部署骑兵,迅速策应,三线部署优势兵力的步兵,以备与敌会战。就这些。前敌总指挥的工作就是部署在何处修建战寨,组织二线、三线兵力部署地点,敌军进攻时,如何应战。记住一条,那就是只能将战寨往前稳步推进,全线只能被动防守,不准主动出击。凡是冒进者,即使击败歼灭敌军,也要一律处斩!这是铁的纪律。这样作战,前敌总指挥的作战任务相对比较单纯,一般不会犯大的错误。众位大人以为如何?”   王珪已经跟杜文浩商定了婚期在下月初六,还等着嫁闺女呢,自然不会让杜文浩这时候跑到前线去指挥作战,当下点头道:“本相觉得杜将军所言极是,杜将军负责军队全面整顿,这是大事,是太皇太后最关心的。这套战法的特点是步步为营,稳步推进,不涉及繁杂的战法,一般将帅也可胜任。但须监督将帅不可冒进,以免被敌军包围。”   蔡确道:“那这什么前敌总指挥……,该由谁来担任呢?”   王珪想了想,道:“就由资政大学士,御史中丞吕公著担任这个……,前敌总指挥吧,由宣庆使李宪任监军。”   杜文浩拱手问道:“宰相大人,敢问吕公著是文臣还是武将?”   “文臣。”   “这李宪呢?是否带过兵?”   “算带过吧,当初征战西夏时,曾经担任过监军。”   杜文浩想了想,尽量选择好措辞,躬身道:“卑职以为,对敌用兵,还是由武将领军的好。毕竟,领军作战,必须要熟悉军事,谙熟兵法,懂得带兵之道的人才能胜任。”   王珪和蔡确相互看了一眼,蔡确道:“杜将军,文官领兵,这是祖训,历来如此……”   杜文浩仔细研究过宋朝与大辽、西夏作战的得失,心里非常明白,宋军屡战屡败的原因之一,就是大部分战役都是由不懂军事的文官领兵。但是,如果直言这么说了,肯定会得罪这帮宰执们,他新进宰执,还不想得罪太多的人,毕竟宰执决定事情,是少数服从多数为原则的。刚才这些人已经退让,赞同了他的用兵建议,又赞同了他的作战方案,这顺风旗已经扯足了,不能在这件事上又把关系搞僵。而且这建议还是未来老丈人王珪提出来的,更不好辩驳,只能曲线解决这个问题,找太皇太后,让她来改变决定。   韩缜又道:“发兵多少为宜?”   尚书左丞蔡卞道:“杜将军说了,这个战法是要用优势兵力作为后盾的。所以兵少了只怕不行,卑职以为,发兵五万,各位以为如何?”   韩缜道:“抽掉何路兵将?”   蔡卞道:“战事源于环庆路,自然是抽掉环庆路兵力的了,似乎环庆兵力有九将之多。对吧杜将军?”   杜文浩身为三衙都点检,上任之后,首先需要了解的就是自己的兵力在全国是如何部署的,所以,一个月下来,他对各路兵力部署已经了然于胸了,当下点头道:“蔡大人说得没错,目前部署在环庆路的军队共有九将,七万余人。战马八千余匹。只不过,其中大约四成是厢军,另有一成左右为番兵、地方乡兵和地方衙门弓箭手。”   宋神宗元丰改制,对军事建制进行了更改,实行将兵法和结队法,其所谓“将”的兵制,类似于现代社会的混编军团。主要以禁军为主,并把驻军当地厢军、番军、乡兵和地方衙门的弓箭兵等全部编入编制之内。因此,各地的每军人数不尽相同,差距很大,多的上万,少的数千。   韩缜问道:“那咱们禁军共有多少?”   “如果没记错的话,环庆禁军不到四万人。”   王珪皱眉道:“那还不够数啊。总不能把全环庆经略司的兵全都调上线前吧?”   杜文浩拱手道:“以卑职所见,这是一场持久战,所以不能指望只靠一路兵马便解决问题,这时候应该实行更戎法,将陕西六路安抚司统属的六路兵马全部纳入此次战役调兵范围。”   韩缜惊道:“这六路人马共有多少?”   这些数字杜文浩已经了熟于胸了,掰着指头道:“环庆经略司是我军与西夏军作战的最主要的正面战场,所以部署在这一带的兵力约占了全国兵力的三成到四成,人数大概在三十万至四十万之间,当然,这其中还包括了不能作战只能运粮等辅助工作的厢军等兵种。真正能作战的禁军在二十万左右。”   韩缜道:“二十万?那也太多了吧?西夏军这段时间的侵扰,每次都不上一万人,只在四五千左右。我们以二十万兵力征讨,一来杀鸡用牛刀,二来,抽掉其他地方兵力,造成兵力空虚,会给敌军乘虚而入的。”   杜文浩微笑道:“我军部署在环州以北沿线,距离西夏京城最近的地方,每往前推进一步,就逼近敌军京城一步。敌军若在其他地方袭扰,不可分兵,只继续往前侵袭,敌军京城面临直接危险的情况下,绝不敢抽掉保护京城的人马去别处偷袭。必然部下重兵于我方前沿阻止。所以其他地方应该不会被西夏大规模入侵的,纵然有这种迹象,也只是围魏救赵,牵扯我军兵力而已。”   韩缜点头道:“这话倒也没错。”   杜文浩接着续道:“我先前所提,用陕西六路安抚司兵力投入这场战役,并不是将所有兵力全部集中在这一处,而是实行轮换作战的更戎制度。简单地说,就是这六路安抚司兵马,都要轮番上阵与敌作战。每次抽掉其中两路人马,直接作战的禁军不能少于五万人,负责辎重的厢军可以不在此限,更戎时限以半年为限。如此轮番上阵,一来可以持久战下避免将军太过疲劳,二来,我军各路将士都可使轮番上阵,磨练战力,考核将士,为以后大规模作战做准备。”   王珪赞道:“这主意好!轮番上阵,半年一轮,每轮五万人马上阵。好!”   众人听首相都赞同了,前面都领略了这老头袒护未来女婿的护短性格,而这又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主要是这种方法也比较符合持久战的需要,便都一致同意了杜文浩的提议。 第411章 两个皇上的老师   这时,远处传来云板响,王珪笑道:“正好午时散衙,上午就到这吧,剩下两个议题,下午继续。呵呵,本相觉得,今天咱们议政是最为成功的一次,很好,就要这样敢于提出不同意见,据理力争。好!”   众人听他不点名地表扬杜文浩,都心领神会,脸上露出了笑容,一个个捋着胡须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宰执议政,有专门的宴席的,一起吃过午饭,中午还有一段时间休息,杜文浩没有睡午觉的习惯,而且,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太多了,现在可没时间浪费在睡午觉上面。   杜文浩径直来到哲宗住的睿思宫。门口值守内侍忙点头哈腰将他往里迎,其他的正要入内通报,被杜文浩拦住了,问道:“皇上呢?上午在做什么?”   一个内侍陪着笑说道:“皇上早上一直在温习功课,准备下午的考试呢。”   “是吗,嘿嘿,赵彦若和傅尧俞两位老师来了吗?”   “来了,早上就来了,帮着皇上温习功课呢。”   “题目出好了吗?”   “两位老师说,临时命题就行了。”   “嗯,皇上在哪呢?”   “在御书房。”   杜文浩举步来到御书房,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一个孩童的声音咯咯咯笑得十分高兴,听声音正是年幼的宋哲宗。   杜文浩跨不进去,一见院子里的情景,简直哭笑不得,只见疏密直学士赵彦若在地上跪在地上,绕着圈爬行。宋哲宗骑在的他脖子上,手里拿着一根柳条,正把他当马骑,嘴里“驾!驾!”叫着,用柳条在打他的屁股。   旁边站着三个小孩,两男一女,捧着肚子咯咯笑着,有一个小胖子还拿着柳条帮着打赵彦若的屁股。   旁边侍御史兼侍读傅尧俞涨红着脸站在那里,膝盖上满都是灰尘,显然刚刚爬行过。   杜文浩知道宋哲宗以前就很淘,没想到现在当了皇帝,竟然拿老师当马骑,这已经不是有辱斯文的事情了,而是不把臣子当人看。顿时一股无名火直往头顶上冲,但他还是忍住了,毕竟宋哲宗是皇上,对他说话得礼貌一些。   杜文浩重重地咳了一声,阴着脸走了过去。   哲宗见他进来,笑嘻嘻道:“你来得正好,他们两不行,太老了,跑不快,你快跪下让我骑,肯定比他们爬得快!”   杜文浩拱手冷声道:“皇上,微臣是人,不是牲口!”   哲宗玩得正高兴,小手一摆:“我知道啊,中午休息,陪我玩一会有什么嘛。他们都陪我玩了的。”   “皇上,你胯下的这两位大臣,都是饱读诗书的堂堂大学士。所谓为国之道,持贤于民,皇上就是这样礼贤下士的吗?若是皇上这样对待臣子,把臣子不当人看当牲口,以纲常伦理,臣子自然不敢不从,只是,这会让臣子寒心的,又如何尽心竭力辅佐皇上治国呢?”   “只是玩玩罢了,不用这么说的吧,再说了,是他们自愿的,——你们俩是自愿给我当马骑的,对吧?”   “是是!臣自愿的。”两个老师灰头土脸答道。又羞又臊,连脖子都红了。   杜文浩道:“就算他们自愿,皇上也不该如此!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皇上的皇位只有大家捧着帮着,才能稳如泰山,你要不把他们当人看,他们都是有才学有脸面的人,谁受得了你这样对待?心灰意冷三心二意甚至找借口各自告辞走了,你身边就留下一帮马屁精,江山社稷可不是靠马屁精能维系的!”   哲宗脸上笑容消失了,噘着嘴讪讪道:“杜将军,没这么严重吧?”   “严不严重,咱们去问问太皇太后就知道了,若是她也认为这没什么,你就尽情的玩好了!”   哲宗一听太皇太后,就跟孙悟空被念了紧箍咒一般,脸色立即变了,急忙从赵彦若身上跳下来,扔掉了手中的柳条:“杜将军,你可千万别告诉太皇太后,我听你的,以后不把他放当马骑就是了。”   杜文浩依旧阴着脸道:“皇上既然知道如此对待老师做得不对,应该如何呢?”   哲宗嘿嘿干笑两声,对赵彦若和傅尧俞躬身一礼:“朕给两位老师赔礼道歉。”   那赵彦若刚刚爬起身来,正准备掸去身上的灰尘,一见这情景,又忙不迭跪倒在地:“皇上万万不可,折杀微臣了!”咚咚叩头。   一旁的傅尧俞也慌忙跪倒磕头连声称不敢当。   杜文浩简直傻眼了,这两个老夫子对君臣之礼看得远远重于师生之礼,自己这番辛苦算是白费了。苦笑着转开话题道:“皇上,臣想问问皇上以前所学情况,能否进屋说话?”   “行啊。”哲宗迈步进了屋里,那几个孩子跟着进屋了,杜文浩跟进一看,里面是个书房,只有一张龙案和高背龙椅,并没有课桌讲台之类的,便皱眉道:“你们上课就在这里吗?”   哲宗仰着小脸道:“不是啊,这是朕的书房罢了,上学是在资善堂。”   “那咱们还是到资善堂去吧。”   “可是将军,中午刚用过膳,按例是要休息一个时辰的。”   “今天取消休息了,因为我下午还要到宰相府议政,想先了解你的学业情况,晚上好向太皇太后禀报,她很关心你的学业。”   一提到太皇太后,哲宗便蔫了,垂头道:“那好吧。”领头往外走,几个小孩跟在后面。   杜文浩瞧了一眼赵彦若和傅尧俞,低声道:“两位大人,咱们三人作为帝师,不能太迁就皇上了,我们要教导皇上成为一位贤明的君主,而不是不懂道理的暴君。”   两人面现愧色,低声答应了。   他们来到资善堂。四合院的大院子,正中一间大亮厦,上面牌匾写着“资善堂”。   进门处摆着四张桌子椅子,上面是文房四宝。靠里一张长条案桌子,应该是先生坐的位置,也摆着笔墨纸砚。   哲宗等四个孩子分别落座,杜文浩走到靠里条案上,撩衣袍坐下。吩咐门口内侍再搬来两把椅子给赵彦若和傅尧俞坐。   赵彦若和傅尧俞见杜文浩敢在皇上面前坐着,尽管已经知道杜文浩他们三个老师可以免行君臣大礼,但这么坐着,似乎也不符合纲常伦理的,不免都暗自吃了一惊。现在搬椅子来让他们两坐,两人可没杜文浩那么大的胆子,忙尴尬笑着摆手说站着挺好。   杜文浩也不强求,扫了下面哲宗等四个孩子,便板起脸作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拿起桌上戒尺在手心里拍了两下,朗声问道:“咱们先相互认识一下。我叫杜文浩,字云帆,承先帝和太皇太后隆恩,躬为三衙都点检,兼太医局提举、御医。受太皇太后之命,负责皇上学业事宜。这两位是太皇太后钦点的帝师,都是饱学之士,想必刚才也都认识了。好了,在座的另外三位皇子、公主,能否见告名讳,将来也好称呼。”   “我来介绍吧。”哲宗笑吟吟站起来道,一指旁边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他是我二弟赵佖,他有只眼睛不太好。看不清楚,所以有时候如果发现他不跟你打招呼,那并不是他架子大,而是他看不见。嘿嘿。”   咯咯咯……,其他三个小家伙都掩嘴偷笑。   赵佖年纪虽然比哲宗小个一两岁,但体重比哲宗胖,整个一小胖墩,脖子都好几层,胖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站起来乐呵呵拱手道:“见过杜将军!”   宋神宗先后生了十四个儿子,其中八个生下来在襁褓里便夭折了,剩下的儿子中,哲宗年纪最大,所以是大哥,九皇子虽然排行老九,但在活着的儿子中算老二。   杜文浩笑了:“不必客气,以后叫我先生就行了。原来你就是九皇子啊,我知道,你曾经大病一场,病得很重,是我徒弟太医钱乙用黄土汤治好了你。对吧?”   “嗯!原来钱太医是先生的徒弟呀。”   “是啊。”   “他好老哟,白胡子一大把了,这么老还没出师,他肯定平时不好好用功念书。”   哈哈哈,哲宗等三人都嘻嘻哈哈大笑起来。   杜文浩一点都没笑,等他们笑完了,才说道:“九皇子,劣徒钱乙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却不该拿恩人开玩笑,这至少是不道德的。”   赵佖赶紧收敛了笑容,讪讪拱手道:“对不起,我只是随口说说,请先生原谅。”   杜文浩正色道:“劣徒钱乙乃是带艺投师。他拜我为师之前,已经是名满天下的神医了。”   坐在后排的一个小公主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杜文浩道:“他都是神医了,咋还拜你为师呀?他那么老,你那么小……”   杜文浩笑了:“应该说我这么年轻,要说我年纪小,那不跟你们差不多大了?”   小姑娘咯咯笑着点着头。   杜文浩道:“有句话叫做:‘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听说过吧?”   这是唐代韩愈《师说》名篇里的一段话,他们四人都学过。一起点头。   杜文浩道:“我的剖腹疗伤术,天下只有我一个人会,包括他也不会,另外,我很多医学知识他不知道,有很多东西可以教他,所以他就不耻下问,拜我为师了。”   哲宗笑吟吟道:“那杜将军准备教我们些什么呢?是四书五经?还是诗词歌赋?还是岐黄之道?”   三个小屁孩又偷偷咯咯笑了起来。   杜文浩淡淡道:“我能教你们什么等一会你们就知道了,皇上请先替微臣接着解释其他两位吧。”   哲宗一拍脑袋:“对对,我咋把这事给忘了……”   “皇哥哥,你现在不能说‘我’了,要说‘朕’!嘻嘻嘻”他身后那小姑娘咯咯笑着说道。   哲宗又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啊不,瞧朕这记性!嘿嘿”   三人又哄堂大笑。   哲宗摆手让他们不要笑了,指着他身后一个矮他一个头的小不点道:“他叫赵佶,是我三弟。”   杜文浩暗自吃了一惊,赵佶?宋徽宗?这可是北宋乃至中国历史上大大有名的一位皇帝呀。不是因为他的文治武功,而是他的风花雪月的浪漫故事,妙笔丹青和瘦金体的书法,还有他任用奸臣,亡国被俘的惨痛经历。可是现在,仅仅只是六七岁的孩童,一脸天真烂漫,何曾想到若干年后会,一个国家会灭亡在他的手里呢?   现在自己居然是两个北宋皇帝的老师,杜文浩不觉感到有些造化弄人。又感到肩上担子责任重大。不知道能不能挑得动哟。   赵佶起身,奶声奶气拱手道:“见过先生。”   要拯救北宋,先要拯救这位未来的大昏君!   所以,杜文浩并不因为他是将来的皇上而假以辞色,只是微笑点头,示意他坐下,问道:“你母亲是哪位娘娘呀?”   赵佶脸色顿时黯淡了下来,眼圈也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低下头不说话了。   小胖子赵佖竖中指在嘴前,对杜文浩道:“先生,这话不能问!他娘亲先是发了疯,父皇驾崩之后,她服毒自尽,替父皇殉葬了。别人一说这,他就伤心掉眼泪。”   杜文浩立即明白了,赵佶的娘,却原来就是被逼服毒惨死的陈美人!杜文浩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儿有泪不轻弹!坚强一点!”   赵佶抬起小手一抹眼泪,吸了吸鼻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哲宗接着介绍那小姑娘道:“她是我皇妹,封徐国公主,年纪还小,没取大名,有个小名叫念念,因为他喜欢黏人,所以叫黏黏,也就是跟屁虫。哈哈哈”   那小姑娘杏眼一瞪:“我不是黏人的黏,是思念的念!哼!”   三个人又都笑了。   杜文浩坐回了椅子上,问道:“好了,咱们都认识了,现在我来回答刚才皇上提出的问题,——我到底能教你们什么。首先,我想知道,你们都学了什么。谁先回答?”   念念抢先举手:“我说!”   “好啊。你说吧。”   “我们和皇帝哥哥一起学了《论语》、《三朝宝训》、《尚书》、《孝经》、诗词歌赋,还有历朝历代的历史,还有宫廷各种礼仪之类的。”   杜文浩心中有数了,他瞧了一眼长方形条案上摆着一个用于筹算的装算筹的袋子,便笑道:“看样子,你们应该学过《九章算术》,对吧?”   “学过啊。”   “会算吗?”   “当然会!”   “你们四个中,谁算得最快?”   “皇帝哥哥!”   哲宗脸上露出些许的得意:“教算术的侍读先生说了,朕的筹算速度,世间已经很少有人能胜过了。就连先生,也比朕不过!”   “是吗?”杜文浩微笑道,“那好,请傅侍读出个题,咱们五人算一下,看看谁算得最快。行吗?”   “行啊!”哲宗脸上立即露出兴奋的神情,看样子他对自己得算术速度的确很是自信,也很希望能胜过这个年轻的帝师。立即将桌上的算筹袋子解开,哗啷啷一下倒了一桌:“傅侍读,你快出题吧!出难的啊,特别难的,否则……,哼哼,——你们三个快点啊!”   其他三个忙吧算筹袋子都解开了,在手里拿好。   傅侍读忙答应了,仰着脑袋思考片刻,说道:“微臣想好了,六万……”   “等等!”哲宗摆手阻止道,瞧着杜文浩:“杜将军,你快拿出算筹来呀,还愣着做什么?”   杜文浩微笑:“皇上不必管我。嘿嘿”   哲宗瞪眼道:“好!你就托大吧,等一会看你输了别怪朕没提醒你!——傅侍读,你说题目吧。”   “是是!”傅侍读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轻咳一声,“六万四千二百七十六,乘以七千三百五十一,得多少?”   就听哗啷啷声响,四个小孩桌上开始摆弄算筹计算起来。   当时算盘虽然已经发明,但远未普及(算盘是元朝才开始普及的),主要原因是算盘当时还没有形成完整系统的算法口诀,特别是乘除运算方面,运算速度甚至比不上算筹,而且容易出错,所以人们还是习惯用算筹计算。   算筹是算盘运算技术成熟之前一种算术方法,是用小竹棍摆出不同的形状表示不同的数字,在计算乘除这样比较复杂的算术运算时,要摆成上中下三层,演算的时候要不断拿上拿下,一根根移动,相当麻烦,运算速度相当慢,算一则比较复杂的算术题,常常要摆上一桌的算筹,所以有句话叫“置筹盈案”,就是说得这个。   杜文浩来北宋一年了,当初在五味堂就没少见林青黛用算筹算账,知道这玩意的计算速度非常慢,估计这道题要算出来,没有一顿饭的功夫是搞不定的,所以好整以暇不着急,站起身,背着手,走到他们身边,一个个仔细看过去,好像老师监考一样。   哲宗手指运动速度极快,甚至都不看桌面,见他过来,抬头瞧了他一眼,一边盲摆算筹,一边笑道:“杜将军,朕的算术侍读人称‘神算子’,你再不动手计算,绝对会输给朕的!”   “嘿嘿,”杜文浩背着手,随口问道:“你这位神算子老师,名叫什么?”   “名叫沈括!”   “啊?”杜文浩大惊失色:“沈括?沈括是你算术老师?” 第412章 知识的诱惑   沈括在中国科学史上那绝对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在数学、天文、地理、化学、生物、医学、工程技术等等各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有相当多的科学发现,著有《梦溪笔谈》等驰名中外的科学巨著。   哲宗奇道:“是啊,怎么了?”一边说手里还一边继续用算筹计算着。   “他人呢?”   “你问这干嘛?”   “我想见见你这位神算子侍读。”   哲宗笑道:“那太不凑巧了,他在永乐城之战的时候,他率领的军队被西夏打败了,所以被父皇下旨贬官,让他编修天下州县图去了。”   “啊?”杜文浩现在才知道,原来沈括还参加过对西夏的永乐城之战。这么伟大的科学家见不到,杜文浩有些惆怅。   哲宗笑道:“沈将军,我都快算完了,你还没动手,你输定了!”   杜文浩嘿嘿笑道:“那好,我现在来赶你,加快速度哟!”说罢,慢悠悠走回桌后,提笔开始计算这道乘法算术题。   用阿拉伯数字和简单的加减乘除符号,用乘法公式计算这种题目,那速度比用算筹明显快多了。所以,杜文浩只用了片刻时间,便将这道题计算好了,又逐步检查了一下,确认没错之后,将毛笔搁在笔架上,瞧了一眼下面四位,还在那摆弄着算筹。特别是哲宗,手指运转如飞,插花塞柳一般,单论算筹计算速度,的确算很惊人的了。   杜文浩背着手走到他身边:“怎么样?皇上。算好了吗?”   “别捣乱!马上就好!”哲宗到了最后关头,不敢分心,连头都没抬,皱眉继续算着。   杜文浩又背着手一个个看,赵佶苦着脸拿着算筹,一根根慢慢摆着,小胖子赵佖更是急得满头大汗。来到徐国公主念念身边时,见她也是愁眉苦脸地一会将算筹放下,一会又拿起来,迟疑不决。显然计算出了问题。   杜文浩低下头,伏在他耳边低低的声音把答案告诉了她。她侧脸过来瞧着杜文浩,又惊又喜地点点头。   杜文浩又赚了一圈,回到座位上坐下,端着茶盏慢悠悠品茶。哲宗抬头瞧了他一眼,一脸惊讶:“你算完了?”   “早就完了!这么简单的题要算这么久?唉!”   “简单?哼!你别吹牛哟!”   “是否吹牛,等一会皇上就知道了。”   哲宗又低头继续摆弄算筹,又过了一会,终于叫道:“算出来了!”转头瞧了一眼,只见念念洋洋得意坐在那,便问道:“喂,跟屁虫,你算出来了吗?”   “早算出来了——你才是跟屁虫!”   “朕不信,拿给朕看看!”说罢,下位置走过去,拿过念念手里的那张纸瞧了一眼,惊讶万分:“不可能!这么复杂的题,你能算出来都不错了,不可能比朕算得还快!”   “我就算算出来了,怎么样!嘻嘻”   哲宗转脸瞧了一眼杜文浩:“刚才朕看见杜将军在你旁边鬼鬼祟祟说什么来着,肯定把答案告诉你了!——不对,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算出答案来?”   哲宗快步走过来,拿起杜文浩桌上那张纸一瞧,果然答案和自己的一摸一样!惊叫道:“不会吧?你都不用算筹?用心算的?”   “不是啊,没看见我上面写有计算过程吗?”   哲宗往上一看,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各种奇怪的符号,根本看不懂是些什么东西,问道:“你这是什么啊?”   “阿拉伯数字,乘法公式。嘿嘿”   “什么?”   “就是一种专门用来计算的符号,比你那什么算筹简单多了吧?”   哲宗哪里肯相信,一扭头盯着傅尧俞,恶狠狠道:“你帮他作弊?事先把题告诉他了,对不?”   傅尧俞慌忙咕咚跪倒磕头:“没有啊,皇上,微臣万万不敢犯此欺君之罪。这道题的确是微臣刚才临时想的。没有告诉杜将军。”   “朕不信!”   杜文浩冷声道:“你要不信,这样吧,你自己出一道题,咱们两再比比。”   “好!”哲宗想了想,说了一道两个六位数的乘法运算题。然后快如飞梭算了起来。   这一次杜文浩存心挫他的锐气,提笔就算,很快便算好了,检查了一遍,把答案写下,倒扣在桌上,拍了拍手:“我算完了!”   哲宗瞠目结舌:“不可能!”   “皇上,”杜文浩慢悠悠品了一口茶,“一切皆有可能的!”   “你答案肯定是错的。等我算出来再说!”哲宗不理他,阴着脸继续用算筹快速计算着,这时,赵佖和赵佶已经停下来了,围过来瞧热闹。   哲宗越着急就越慢,这一次差不多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算出来,拿过杜文浩的纸一瞧答案,还是一摸一样,顿时目瞪口呆。   这一次是哲宗自己临时想出来的题,当场计算的,绝对不可能作弊,他这才相信杜文浩这计算方法是真的神速了,放下手里的纸,点头道:“嗯,你的算术是很厉害,不过,朕想知道,算术到底有什么用?”   “可以解决很多实际问题,”杜文浩道:“比如,某衙门的粮仓是圆柱形的,一共有七十个。每个大小相同,仓底的直径是两丈,高是一丈五尺,问这七十个粮仓能装多少石大米?”   哲宗根本没学过几何学,不知道如何计算圆柱形的体积,茫然摇头:“先生还有什么可以教朕的?”   杜文浩拿过半杯清水,放在桌上,从笔架上取了一支毛笔,倒过来插进水里,放在哲宗等四个孩子面前:“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被子里的笔看上去是弯曲的?”   这个现象很常见,他们早就知道,但是,要解释清楚为什么是弯曲的,却说不上来,望着他摇摇头。   杜文浩道:“这是光的折射现象,等我以后给你们讲了光的知识,你们就明白了。”   杜文浩将另一只空杯子拿过来,说道:“假如,皇上准备用金子制造一只这样的杯子,试问,最少要用多少金子?”   哲宗等三人自然又是摇头。   杜文浩接着一口气问道:“谁知道为什么会地震?天为什么会下雨?为什么会打雷闪电?为什么太阳总是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为什么会有天狗食月?月亮为什么会有阴晴圆缺?星星为什么会眨眼?我们到底是谁?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人的五脏六腑在什么位置,都有什么作用?世界上除了咱们大宋、大辽、西夏之外,还有些什么国家?他们都在什么地方?如何才能到他们那里……?”   四人更是茫然摇头。   杜文浩微笑道:“这些,你们听了我讲的课,这些都会知道的。”   小姑娘念念鼓掌道:“好耶!我现在就想听先生讲课了!”   赵佖也咧着嘴胖胖的脸上满是微笑:“是啊,听着好诱人!我也好想听。”   哲宗听他们两都流着口水一脸兴奋,其实心里也是痒痒的,微笑道:“杜先生的课的确很有吸引力啊。想不到杜先生博闻强记,知道那么多东西,难怪皇祖母要让你负责朕的学业了。”   杜文浩笑了笑,一晃眼瞧见赵佶坐在那,并没有其他三个那么兴奋,不觉有些诧异,问道:“十一皇子,怎么了?”   “你能教我画画吗?”赵佶问道。   杜文浩这才想起,这位风流倜傥的皇帝是个妙笔丹青大画家,他最感兴趣的,只怕就是画画了。自己绘画可不怎么样,怎么办?   他眼珠一转,立即有了主意,自己不是学过素描写生嘛,虽然技术还拿不上桌面,但至少可以教他一些透视知识和一些光影知识。因为传统中国画是不讲究透视的,更不讲究光影效果。自己可以教他这方面的知识。不过,这要注意一个问题,那就是不能把光影知识用在人物肖像画上,否则会惹祸的。   关于这一点,历史上还曾经有个一个小故事。清朝的时候,曾经有位西洋画家得意洋洋想在老佛爷面前表现一下,在给慈溪老佛爷画像,他用西洋画光影效果将慈溪老佛爷画得很逼真很有立体感。可是,画送到慈溪那,老佛爷勃然大怒,差点把他推出去砍头,因为在老佛爷的眼里,这种脸上有阴影的所谓立体效果,是中国人很忌讳的“阴阳脸”,是一种晦气。吓得那西洋画家赶紧改过来,把老佛爷的脸改成平板一块阳光灿烂的,老佛爷转怒为喜,这才饶了他的命。   杜文浩微笑着对赵佶道:“我不会用毛笔画山水花鸟人物,不过,我可以教你用木炭画画,还可以告诉你一些正确的绘画常识,可以让你的画画得更象真的。”   “是吗?”赵佶眼中立即闪现出兴奋的光芒,“那你快教我吧!”   其他三个也都叫嚷着让杜文浩立马开始教他们刚才说的那些知识。   杜文浩道:“现在来不及了,我马上要去宰相府开会了,下午两位侍读大人要给皇上和你们三个考察以前所学的知识,明天吧。明天我来教你们。”   他叮嘱了两位老夫子几句,让他们出题考察之后,这才背着手离开了资善堂,来到宰相府政事堂。 第413章 回易之师   杜文浩来到政事堂,差不多人都到齐了,又是蔡确最后才到,王珪也没说什么,宣布继续开会之后,拿起那会议单子道:“第五个议题,是兵部上报的。其实是跟前面请求出兵征讨西夏的一起的。是环庆经略司报兵部,兵部转报过来的。要求增加环庆经略司的厢军。——请兵部尚书邓润甫进来吧”   邓润甫带着两个佐官,拿着一叠账簿进来了。施礼之后在门边椅子上坐下。   王珪道:“邓大人,说说你们的建议吧。”   邓润甫忙答应了,将报告念了一遍。先是长篇大论阐述了厢军的重要性,以及对西夏作战中厢军不可或缺的作用,然后谈了目前环庆经略司厢军缺兵少员的情况,以及下一步扩军增编的打算,提出整个扩军增编数额为九十二个指挥(营)。   宋朝兵制,一个指挥(营)编制五百人,九十二个指挥就是四万六千人。杜文浩听罢不由脸上变色,但沉住气想先听听他们的意见。   韩缜这一次到没有谦让,先发言道:“既然决定出兵西夏,又是以环庆为首的陕西六路兵马轮番上阵,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粮草总得有人运送吧?这次出兵是持久战,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几年,只靠临时雇用挑夫民夫是没办法的,还得靠厢军。而环庆经略司一带的厢军,在十数年与西夏征战中,特别是在永乐城一战中,大部已经损失殆尽。作战不可能没有厢军的,所以,增编补员是有必要的。只是,是否需要一下子增加这么多人,这个可以商讨。”   枢密副使林希也微笑道:“韩大人所言极是。环庆经略司地处偏远,又连连与西夏征战,多数青壮百姓都在征战中战死了,民夫很难寻觅,只能靠厢军了,厢军者,供百役也,修建战寨,运送军粮,修路筑桥,哪一项都离不开厢军啊。这一次决定出兵,以持久战对付西夏,更是非厢军而不能也,增编的确是非常必要的。”   其余的人也都纷纷附和。   蔡确微笑道:“诸位所言极是,出兵西夏,环庆经略司应该增编厢军,数量嘛,先增一半吧,酌情再予增加,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只有杜文浩微微冷笑,却不说话。   蔡确这一次到不敢再忽略他了,捋着花白胡须问道:“杜将军,你意下如何啊?”   杜文浩冷声道:“上午议政,记得在座大人谈及冗兵,都是义愤填膺的,甚至声称冗兵为祸国之源,怎么到了实际问题,又全然不顾这祸国之源了,反而祸上加祸呢?”   众人脸上顿时变色,杜文浩到底年轻,本来想好好说话,可话一到嘴边,就管不住了,当当当直截了当就说了出来。   章惇有些尴尬道:“这个……,不一样嘛,冗兵不等于不能增编厢军嘛,有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增编的,否则,出兵西夏,没有厢军,让谁来负责这些杂役呢?”   众人又纷纷点头。   杜文浩没理他,转头望向兵部尚书邓润甫:“邓大人,我想知道,目前我军整个军费开支有多少?其中,禁军、厢军费用各占多少?”   这些数字作为兵部尚书,自然是烂熟于胸的,根本不用翻账本,拱手道:“回禀将军,去年一年,禁军军费三千五百万缗;厢军一千五百万缗。两军共花费五千万缗。”(一缗等于一串等于一贯等于一千文,相当于人民币一千元。所以宋朝军费开支每年是五百亿元。)   “去年我大宋财政收入多少钱,你知道吗?”   这个是国家机密,邓润甫自然不知道,茫然摇头。   杜文浩望向王珪,王珪道:“去年一年,入财缗钱六千万缗(相当于人民币六百亿元)。”   杜文浩听得头大:“总共才六千万缗,军费就占用了五千万缗?”   兵部尚书邓润甫道:“是的。这还只是养兵之资,还不包括弓弩刀剑以及甲胄等损耗补资。”   “啊?那这些武器装备花费又占多少?”   “七百多万缗。”   “那整个国家收入差不多全都投进军费里了?”   王珪笑了笑,道:“杜将军,这里面有个误会,军费开支,相当一部分不是来自于国库入财。”   “哦?难道军队还有别的生财之道?”   “是。否则哪来的钱养军啊。”   杜文浩眼睛都瞪圆了,他刚刚接触军队才一个多月,尽管已经是全军最高统帅(训练时的),但对自己麾下这支可谓世界上最庞大的军队还非常缺乏了解。心想军队做生意,那还是什么军队,忙问道:“军队都做些什么生意?”   “嘿嘿,自然是什么赚钱做什么的了,比如回易(投机倒把),酒肆饭庄,放贷收租等等。”   “收入如何?”   “那自然收入颇丰了。”   “具体有多少?”杜文浩脸阴下来了。   王珪道:“这个……,各军一般都秘而不宣,所以本相无从了解。”   “这笔钱不上交国库的吗?”   “不交,这是各军随军公用之使。不过,国库空虚之时,也开口向富足之地驻军预借酒息钱,以补贴国库……”   “国家还要向军队借钱?”杜文浩震惊之极,沉声道:“军队做生意,一年到底赚多少钱,大致数字总是有的吧?”   “这个……”王珪捋了捋雪白的胡须,他似乎明白了自己这准女婿一直追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对兵部尚书邓润甫道:“邓大人,你们兵部直管厢军,他们没少到你兵部交办公事,借支回易入财也是你们兵部负责的,你应该对这里头的内幕了解不少,你就说说厢军回易入财情况吧,知道多少就说多少。——杜将军正在预备整顿军制,需要了解这方面的数字,你要据实禀报,将来杜将军要下去核实的。”   “是!”邓润甫想了想,道:“厢军回易入财各地差距很大,江浙一带殷富之地是西北、西南厢军的数倍甚至数十倍。前些日子,两浙路苏州厢军都统制王宝王大人来兵部办事,私下闲聊,曾透露说他们军一年的回易入财约八万六千贯!”   八万六千贯相当于人民币八千六百万元。   场中众宰执对军队从事盈利性经营的事情早就知道,并不奇怪,只是,对盈利收入却不甚了了,现在听说一军的盈利收入竟然高达八万六千贯,还是吃惊不小。   杜文浩问道:“他们一军有多少人?”   “按制为两千五百人,但实际没那么多,大概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   “缺编了近一半?”杜文浩瞪眼问道。   邓润甫点点头:“他们军人员还算比较多的,有的厢军,缺员达七成以上!”   杜文浩现在不想去研讨为什么缺员这么多的问题,军费为题已经把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了,问道:“高达八万六千贯的收入,他们军全部自留了,用得着这么多军费吗?多出来的钱哪里去了?”   “这个……,嘿嘿”邓润甫干笑两声,没接着说。   杜文浩扫了一眼场中众人:“一千五百人的军队,做生意一年赚了八万六千贯,分下来一个人有五十多贯(相当于人民币五万多元),这还是军费之外的额外收入,再加上军费开支,年收入轻松便可达到七八十贯啊。真是富裕!”   邓润甫苦笑道:“杜将军,这只是富足之地的厢军收入,这些只占全部厢军十成不到一成,绝大部分厢军的回易收入远远少于这个数。比如西北厢军,每军收入年总入财仅区区数百贯而已。”   杜文浩道:“厢军做生意的很普遍吗?”   “几乎都在做,只是做大做小而已。”   “禁军呢?”   “那就更多了,禁军人力财力丰厚,本钱比厢军高,生意自然做的比厢军大。”   杜文浩望向王珪:“军队都去做生意去了,还如何训练?如何戎守边防?难倒朝廷许可他们这么做吗?”   王珪苦笑:“怎么可能许可呢。从太祖皇帝以来,都是命令禁止军队不得进行回易等,对差遣兵士从事盈利营生者,主将收捉治罪。”   杜文浩道:“那怎么还这么多军队都在做生意呢?”   “这也是无奈之举啊,你刚才也听到了,举国之资,刚刚勉强够军资之用,若真的全部用于军队,那朝廷哪里还有余钱?所以,只能先将朝廷必须的开支算出之后,剩下的才能拨作军资,其中存在上千万缗的缺口,这些缺口若不靠军队回易等入财贴补,军资从何而来?”   杜文浩呼地站了起来:“这就是我为什么反对环庆经略司扩充厢军的理由!厢军是什么?杂役军!说得不好听就是穿军装的民夫!这些民夫每年朝廷要花费三成左右的收入来供养他们,如果是战时需要倒也罢了,但除了边境之外,其余各路二十万的厢军,却都没有从事这些军事工作,他们在做什么?——在被当地官府当做差役使用,被厢军将领当做赚钱的工具使用,还有很多,想必是白白养着没有什么大的用处!——试问?国家为什么要花钱来养数十万的民夫?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第414章 湖心听雨   韩缜轻笑一声,道:“以将军之见,该当如何?”   “把这些厢军全部解甲归田!”   “什么?”所有宰执们都惊呼道。枢密使韩缜更是嘴角带着讥讽道:“若是如此,敢问杜将军,厢军原先的差役,由谁承担?禁军吗?”   “我还没仔细考虑这个问题,不过,花钱雇佣民夫未尝不是个好办法!”杜文浩随口道。   “雇佣民夫?”   “是!”说了这话,杜文浩反倒觉得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一边想一边说道:“全国有厢军为二十二万人,将这些人全部解甲归田……,啊不,让他们军转民,集体开垦荒地去,就不知道全国有没有这么多荒地……”   蔡确道:“这荒地嘛,京城附近及江浙鱼米之乡等殷富之地,怕是没有的了,西南西北倒也还有一些,都是些烟瘴蛮夷之地,让这二十二万厢军和随军家属,去这些烟瘴蛮夷之地开垦荒地,只怕他们不肯啊。”   “这个,可以采取一些鼓励措施,另外,还可以把一部分分流到手工作坊去,那里正缺少发展工业需要的大量劳动力。一举三得!——既可以裁减冗兵,又可以垦荒种粮,还可以增加工业劳动力。如何?”   章惇道:“想法当然好,谁都想裁减冗兵,大家也都知道,冗兵主要在厢军上,厢军就是由那些老弱病残而没办法当禁军的兵士组成的,还有一些是充军的罪犯。他们担负了绝大部分军队里劳役的任务,如果一口气把他们全裁减了,以方才将军的意见,是把这些劳役通过雇佣民夫的办法来解决,我想知道的是,从哪里去找这么多的民夫?”   黄履也道:“是啊,若地方厢军全部解甲归田,地方差役必然又要转嫁到百姓身上,当初太祖设立厢军,目的之一便是减轻民众负担,由此一来,百姓徭役又要大量增加了,这样的变革,究竟是利民还是害民呢?”   这些文人说话嘴巴也很尖刻,杜文浩一时不知如何反击,他不想吵架,因为他自己也没想好该怎么解决其中的矛盾,主要原因,是他还没有深入调查研究,还没想好解决厢军冗兵这个痼疾的有效办法。   王珪见杜文浩张口结舌,他自然不愿意看着自己准女婿难堪,捋着雪白的胡须道:“本相以为,杜将军所指出的未尝不是个问题,厢军之冗,先帝已经看的很清楚,先帝在位期间,也大量裁减了厢军的,先帝三番五次说了,耗费国库巨额银钱滋养的厢兵,实乃冗兵之源,务必整治裁减。若现在新帝继位,便即增加厢军达数万之众,未免有违先帝遗愿。所以,本相以为,此举还需慎重啊。”   王珪把先帝的做法拿出来说事,自然没人敢胡乱反对的,章惇见风倒的功夫很不错,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必然重用王珪这样的变法保守派,要坐稳位置,必须把与王珪的关系搞好。所以,章惇马上口风一转,也微笑道:“是啊,首相所言极是,这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就是缺乏劳役之军嘛,好办啊,咱们已经确定陕西六路驻军轮番上阵对敌,那就是说,陕西六路厢军也都要派上去的,现在环庆经略司缺乏厢军,可以从陕西六路其他地方征调嘛。”   枢密副使林希也顺着这话道:“正是,卑职也以为杜将军所言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厢军既然为冗兵之源,要扩军,还需特别的慎重,不能轻易雪上加霜。反正陕西六路其他地方的厢军大部分也都在干些回易、地方差役之类的活,少一些人缓一些时刻应该问题不大的,可以从各路按比例抽掉一些厢军充实环庆,还可与禁军一样,轮番到环庆服役,当地官衙也会体惜朝廷大局,予以大力支持的。”   蔡确也点头道:“是,的确该慎重为上,林副使的建议本相觉得很可行,先从陕西六路其他地方抽调厢军充实环庆前线,若还有问题,倒时再商议吧。”   这个结果让王珪很满意,不过,他关心的是杜文浩是否满意,问道:“杜将军,你意下如何啊?”   杜文浩还能说什么,他还没想好如何整治冗兵,现在不继续恶化已经是大吉的结果了,忙拱手道:“几位大人的建议很好,先从其他地方抽调厢军充实前线,这主意好。至于裁减整顿厢军之事,待以后慢慢再说,任何变法都急不得的。”   杜文浩提到变法,这倒合蔡确等变法派的胃口,都面露微笑。   这个议题便这样过了,最后一个议题倒简单,向盟友大辽国通报新帝继位的事情,并把宋神宗生前一些珍贵的遗物送给大辽作纪念。宰执要商议确定去办这件事的使臣。这个争议不大,很快便确定了人选。   会议结束的时候,时间还早,杜文浩决定先去找太皇太后高滔滔,要把文官担任前敌总指挥这件事改过来,要不然,这次出兵只怕后果不能如愿。   杜文浩来到福宁宫,内侍告诉说太皇太后在御花后苑花圃里,太皇太后已经交代了,杜文浩来访,可以直接领进来,不必通报,所以内侍领着杜文浩来到花圃,远远便看见高滔滔在一伙人的簇拥下,正站在花园里一处小山丘上指指点点,其中有几个穿着官袍。   杜文浩从后面登上小山丘,这才看清小山上穿官袍者,其中一位老者,竟然是工部尚书,其余几个是工部官吏和工匠。他走到她身后,拱手道:“太皇太后!”   高滔滔一听他的声音,惊喜交加回过头:“你来了!会开完了吗?”   “开完了,微臣正准备给太皇太后汇报一下会议的一些情况。”   “好啊,不过你先帮哀家看看,听雨轩修在这里如何?”高滔滔手指伸出,往前面一划拉。   杜文浩没注意她手势的方位,以为就在脚下这里,便环视了一下,这是一处小山,山上种满了各种花草,在小山腰上稀松地种着几颗松树。前方是一弯池塘,绿水清幽幽的。   御花园有一条人工河,从城外护城河引水入内,在后花园绕流之后出皇城。所以这池塘的水是活水,水质清幽。一道九曲回廊蜿蜒在湖面上。对面是翠绿掩映的亭台楼阁,但都在脚下,能看见屋顶的琉璃瓦。   小山后面,是一座小巧的尼姑庵,这是驾崩的太皇太后曹氏生前吃斋念佛的地方,庵里只有两个女尼,高滔滔都留了下来,赐若干黄金重塑金身。   杜文浩道:“这做听雨轩再好不过了,下面荷叶池塘,青山绿水,清静又优雅,还不用担心池塘边的小蚊子啥的绕了兴致。挺好!”   高滔滔白了他一眼:“我没说这里,我是说前面这一片!”   杜文浩吓了一跳:“前面这一片?”   “是啊,你先看看图纸吧,这是哀家昨夜让工部连夜赶制的草图,你瞧瞧如何?”   杜文浩笑道:“太皇太后做事真是雷厉风行啊。昨晚定的事,今儿个就把图纸拿出来了,还立马动工。”   高滔滔笑道:“哀家也是个急性子,最是看不得那些慢腾腾的事情了。你先看图纸!”   “好!”杜文浩接过来瞧了瞧,好几张,全都是效果图,第一张是全景图,后面几张是局部建筑效果图。   一看这图的占地,杜文浩便先吃了一惊。北宋皇宫并不大,御花园也只不过有两三个足球场这么大而已。其中太祖太皇太后曹氏占去了整个御花后苑的一半。全部用来种花了,除了那寺庙和间或几座凉亭之外,整个花圃繁花似锦。   现在从图纸上看,花圃的面积已经扩大到了皇宫以外,将皇宫西边一大块地全部划了进来。使得皇宫面积比原先的扩大了将近一倍!   效果图上,一大片地方都还是空的,只在中心位置是一个湖,湖水与现在的御花园的荷塘相连,湖心岛中间是一座小山,长方形,比足球场还大一些。   翻开湖中心建筑直观效果图,只见四方白玉雕花。一座三层楼房,顶楼是开放型的,顶上用桶瓦泥鳅脊盖面,四面有对称的十六根祥云盘凤栏杆,四边齐腰围栏,显然是为了弹琴作歌,舞蹈舞剑,以及观望风景的。二楼和一楼都是四面雕空玲珑门窗,每一扇门都很大,全部都可以推开。设有功能齐全的各个配套房间。   在小山的山间和四周,错落有致地种着大小芭蕉。芭蕉上面,夹着一些青竹,有水滴落下,青竹一头,是一家造型古朴的水车。架在流入池塘的小河之上,引水注入青竹内,绕小山丘,从青竹打的小孔中滴落芭蕉上,如此纵然没有雨水,却也能听到雨声,同时又能浇灌山间花草。   杜文浩道:“太皇太后,这湖心岛小阁楼没有桥过去,难倒是泛舟横渡吗?”   高滔滔抿嘴一笑,点点头,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旁,离工部官员和工匠们稍远了,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没错,这样咱们两在湖心岛听雨,四周只有水和雨声,无忧无虑的多逍遥啊。”   “是啊,听你说我都觉得一种心境悠远之感了。好构思,好精巧!”   高滔滔颇有几分得意地莞尔一笑:“你喜欢就好!” 第415章 皇家小金库   杜文浩瞧了一眼图纸,发现湖水只有一道引水渠与现在的御花后苑的池塘相连,奇道:“是不是画错了,这湖怎么只有进水的水道,没有出水的地方啊?”   高滔滔微笑道:“那是出水水道!不是进水的。”   杜文浩更奇了:“出水的水道?那如何进水?”   “你猜!”高滔滔凤目眨了眨,一脸得意瞧着他。   “这……,天上的雨水吧?可要,雨水可不能持续的下呀,而且,要是连着不下雨,那该怎么办?”   “嗯,雨水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再猜!别往天上猜,往地下猜!”   “地下?地下水?泉水?”   “对了!”高滔滔为自己的精巧构思颇有几分沾沾自喜,“我想过了,若象现在这池塘那样,引护城河的水倒也可以,只是,将来咱们两是要在湖里游泳沐浴的,可护城河的水是引汴河水来的,流经那么多地方,沿途农妇洗衣洗脚洗尿片,淘米洗菜杀鸡宰鹅,小孩游泳在河里拉屎拉尿,淹死的猪牛羊烂在河里,想起来都恶心!”   杜文浩苦笑:“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没兴致了。”   “可不是嘛,所以呀,咱们这湖的水源,得是源头的水才好,才从骨子上干净雅致。昨晚我连夜把开封府尹蔡京召来,让他立即调查我们拟扩建占用的这一片地里,到底有多少泉眼。这蔡京办事倒也利索。今天一早便报来了结果,共有大小水井三十六口。都是常年不枯的甜水井!其中有两眼特别大,冒出来的水流成小溪,注入了汴河,这两条小溪还有名字,叫‘瑶碧溪’。名字来源是这泉水甘甜如瑶池甘露,清幽碧绿。工部的人说,如果凿开井眼,水量会更大!”   “是吗?那总水量有多少?”   “工部的人计算过了,这三十六口井水,特别是这两口大眼泉水,整个水量用不了一个月便能把整个湖灌满,而且能保证湖泊水的流动。”   “那太好了,咱们是源头上的水,又干净又惬意,咱们可以在水里游泳了。”   高滔滔大眼睛一闪:“你会游吗?”   “当然会!小时候我经常把衣服顶在头顶,游水到河对面去玩呢。”   “真的?那你到时候教我游啊,我不会游。”   “行!咱们可以把这人工湖分浅水区和深水区,这样在浅水区可以游得尽性又安全。”   “不,”高滔滔摇头道,“这湖要挖深,不设浅水区,我要在水深的地方游,你教我,反正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高滔滔生性柔弱,能说出这话来,敢于拿生命冒险,证明她对自己的信任是全身心的,能得到这样的信任,让杜文浩不由心中一暖。   杜文浩很想跟她亲热一番,只是不得其便,便将身子背对远处的官员和工匠,冲着高滔滔给了个飞吻。   古人在性和爱的表达方面远不如现代人开放,特别是皇宫里的人,更是举手投足都讲究斯文礼仪。高滔滔何曾见过这样的温情表达,顿时浑身燥热,红霞满腮,柔柔的眼波几乎要滴出水来一般,也学着他的样,把红唇微微撅起,似乎就要上前迎接他的深吻。   杜文浩见她已然动情,而身后便是工部的官员,可不敢乱来,一旦让人看出端倪,那可不得了,忙轻咳一声,大声道:“太皇太后,这些空着的地方,您准备修什么呢?”   这一声太皇太后,让高滔滔顿时醒了,自然知道杜文浩的用意,瞧着他吃吃低声笑道:“还没想好,你觉得呢?”   “我?”杜文浩低声苦笑:“你看我这浑身上下哪有半根雅骨?看病我还行,让我构思建筑布局,那是赶鸭子上架了。”   高滔滔咯咯笑了:“别客气呀,你比那些只知道掉书袋的书呆子强多了。”   “多谢夸奖,”杜文浩扫了一眼效果图上堂阁斋楼台轩观亭星罗棋布,松柏翠竹、奇山异石点缀其间,不禁赞道:“滔滔,您准备大兴土木,将这御花后苑花圃整个改造成个大观园?”   高滔滔奇道:“大观园?哪朝的园子?”   杜文浩忙胡诌道:“大观园嘛,就是洋洋大观之意,就是很气派的意思,不是哪个朝代修的园子。”   “哦,你觉得不好吗?”   “不不,挺好的,我只是觉得,要修这么大一个园子,那得花多少钱啊。”   高滔滔瞧着他,眼中满是爱意:“钱你别管,这园子是专门修给咱们两的,与现在的御花后苑是隔开的。你只告诉我,你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   “真的?”   “真的!”   高滔滔望着他的眼睛,从中看到了真诚,脸上顿时绽开了笑颜,灿若夏花:“昨晚上你走了之后,我睡不着,就到这小山丘上,想看看听雨轩修在什么地方好。我瞧了好一会,也没合适的地方。雨停了,远眺京城,万家灯火,夜色怡人,就是这小山丘太矮了,看得不得劲。我就想,要是能修一座高台,虽不奢望盖过铜雀台,只要能登高远眺,又能听雨静心,那就好,当时只是想另修一座高台……”   杜文浩道:“这主意好!高台之上,极目远眺,心旷神怡的感觉真的很好,我读书的时候经常去登山,那种‘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真是笔墨无法形容的!”   高滔滔听杜文浩赞同她的构思,更是欢喜,续道:“我原本想把那高台就修在这小山丘上,下面就是荷塘,周围种上芭蕉树,这样,又能听荷塘蛙声,雨打芭蕉,还有雨点落在池塘里的声音,那一准惬意,只是,这御花后苑地方太小,下面池塘也太过寒酸,特别不中我意的,是没有一种空旷孤寂的感觉。——听雨就要这种感觉,最好是泛舟湖面,停泊湖心,四周都只有雨声,那才有意境,想到这,我突发奇想,修一个人工湖,很大很大的人工湖,湖心只留一座孤岛,把咱们的听雨轩修在孤岛上……”   “原来是这样啊,嘿嘿,所以你就连夜把工部尚书叫来商量你的想法是否可行?”   “你知道人家心急嘛!”高滔滔面泛桃花,略含羞意,浅笑道:“上次咱们商量好了的,等事情忙过了,咱们去一处僻静处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的,可现在垂帘听政,万事待新,只怕无暇出京闲游,便想若身边有这样一处闹中取静之所,既可以方便处理政务,又能圆了我两携手游戏山水的梦想。所以,才下此决心,不仅修一座听雨轩,更要修一座称心如意的大园林,我两可以忙里偷闲,过那闲云野鹤的清净日子。”   杜文浩心下真的感动了,高滔滔竟然为了自己,大兴土木,专门修建一座这么大规模的皇家园林,看来,高滔滔已经深深陷入了情网。被爱也会滋生爱恋的,杜文浩觉得这话一点都不假。若不是有人在旁,杜文浩正想搂着她亲亲,告诉她自己心里的感受。   尽管如此,高滔滔兰心慧质,已经看出了杜文浩眼中真诚的眷爱,心中更是如浇了蜜糖一般,道:“钱的事情你别担心,我昨晚在找工部尚书来之前,先叫来了户部尚书,问国库究竟有多少存银。量体裁衣,再决定修多大的院子。——你猜猜,咱们到底有多少存银?”   “猜不出来。”杜文浩摇头道:“不过,下午的时候听王珪宰相大人说,一年国库入财六千万缗,其中大部分用于军费开支,应该没什么结余吧?”   “是,户部尚书说,国库目前收支基本平衡,存银很少,才不到三百万缗(相当于三亿元人民币)。”   “就是嘛,这么点钱,只怕修不了这园林的。”   “我当时也很失望,小焦子提醒我说,让我查查皇宫银库,或许那有银子。我立即将皇宫银库总管叫来查问,这一问之下,当真让我又惊又喜,——再猜猜,咱们皇宫银库里有多少钱?”   古代国库分两部分,一个是整个国家的,也就是国库,另一个是皇宫银库,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库。当然,皇宫小金库的钱的来源,除了国内外各地的贡品之外,绝大部分是国库结余的钱。将结余的钱留一部分做第二天增资之外,剩余的转到皇宫小金库里。   杜文浩道:“国库空虚,皇宫银库也不会有太多结余吧?”   “我原也这么想来着,可总管翻开账本一查,嘻嘻,咱们皇宫银库存银竟然有一亿七千万缗!”   一亿七千万缗,相当于人民币一千七百亿元!这在宋朝,绝对是个让人目瞪口呆的天文数字。   杜文浩又惊又喜:“不可能吧?怎么会有这么多存银?”   “我也怀疑啊,让总管领我去了银库,开门一看才知道,才知说的是真的,咱们皇宫银库里的银钱,都堆成了一座座小山了,穿铜钱的绳子都霉烂了,小山堆似的铜钱散落在地上。这还只是银钱的数,还不算各种奇珍异宝的折价呢!” 第416章 改良变法   杜文浩奇道:“哪来的这么多钱啊?”   高滔滔道:“是啊,我也这么问总管来着。听他一解释我才明白,先帝任用王安石变法,役钱、青苗钱、坊场钱等等,国库入财剧增,其中青苗法一项,便达五千万缗!十数年来,每年都有结余,且逐年增多,先帝将每年国库的结余大部分都转到皇宫银库里来了,所以累积下来,存银便有这么多了。”   杜文浩恍然大悟,道:“想不到,王安石变法口碑这么差,但他敛财的本事还真是不小呢。”   “是啊,仁宗帝和英宗帝的时候我知道很清楚,那是经常入不敷出,国库几乎没有存银,皇宫银库存银也很少,想不到先帝十数年,竟然存银如此之巨,当真令人惊叹。”   杜文浩陡闻还有这么多钱,心中大喜,问道:“那咱们修这园子,大概要花多少钱?”   “咱们这院子主要是挖掘人工湖要费些银钱,我要山水风光,不要高楼大厦,所以,花钱不算太多,工部算出了概算,大概要花四千三百万缗。”   四千三百万缗铜钱,相当于人民币四百三十亿元!几乎占了北宋一年财政收入的一大半。   杜文浩咋舌道:“这么多啊?滔滔,你刚垂帘听政,就大兴土木修建楼堂馆所,花这么多的钱修这么大的园子,只怕大臣们会有异议。”   “没关系!钱嘛,就是用来花的,这是咱们皇家银库,不是国库的钱,皇宫银库的钱朝中大臣都不知道具体数字的,这些钱都是额外之资,花了他们也不知道。再说了,这些钱堆放在银库里都十几年了,绳子都腐烂了,放着也是浪费,不如用了,咱们库银存银一亿七千万缗,四成只用了不到一成,花费应该不算大吧,花完了再挣嘛。”   杜文浩苦笑道:“王安石罢相之后,只怕象他那么有本事敛财的人不好找啊。”   高滔滔沉吟片刻,缓缓点头:“是,他很会理财,这是朝中上下都公认的,咱们银库这一亿七千万缗的存银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要不,我还是用他当户部尚书理财吧,只是,他的变法再不能续了。”   宋朝前期,设三司使掌天下财政收支,后来权力过于膨胀,侵占了朝廷六部衙门的很多职权,甚至还侵犯监察的职权,机构几位臃肿,而且对分权不利,宋神宗元丰改制,撤销了三司使,将侵夺各部门的职权重新归还各部,其中财政权还给了户部。户部掌管全国钱谷、税赋以及户口等事务。相当于现在的财政部加民政部。   高滔滔对变法的深恶痛绝杜文浩是知道的,这个结果其实也已经想到了,但还是问了句:“你要全面废止变法?”   “对!”高滔滔背着双手,道:“变法祸国殃民,若是不废,长此以往,必生民变!”   “若要废止,那只怕王安石不会同意来帮咱们理财的,就算来了,他理财的手段就是变法,也就是与民争利。若全面废止,他恐怕也会跟其他人一人,不会有大的作为。”   “没有就没有好了……”说了这话,高滔滔又觉得太过蛮横,低头想了想,叹道:“可惜,要是变法能不害及百姓,而又能使国库充盈,那就好了。”   “有啊!”杜文浩道,“前次我随先帝微服私访,调查变法效果,发现了很多问题。其实,王安石的变法,大部分措施本身没有问题,问题出在推进太快了,没有做到循序渐进,使整个社会没有一个适应变法的阶段,没有让百姓看到变法的好处,也就是缺乏一个标杆一个示范,一下子全面推开,各地情况不一,自然会出现偏差的了。他的变法有的地方可以适用,而有的地方难以适用。加之贯彻执行变法的官吏滥用权力,鱼肉百姓,使变法更是变了味。”   说到变法,高滔滔本能的有抵触情绪,换做别人,她早打断了,只是,现在是情人说的话,她又想听,不在乎话的本身,而是体会其中的情感,所以她没有打断杜文浩的话,仰着脸微笑瞧着他。   杜文浩见状,决定趁热打铁,说说变法的事,道:“王安石的变法,大部分措施其实目的很好,利国惠民,兼顾双方利益,只要我们运用得法,还是能实现这个目的的。”   “是吗?”高滔滔随口说了一句。   杜文浩听得出她是在敷衍,心里压根不赞同,但话说到这份上了,便还得继续说下去,续道:“比如反对最厉害的青苗法。最初的目的是让百姓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能从国家这里借支赊账,度过难关,国家也从中获利。这出发点绝对是好的,只是,让官府衙门直接做生意,这思路绝对错误!官家有公权,而官员们已经习惯用权力推行制度,这样,在实行中就必然会出现滥用公权的事情。导致变法走样。我在成都府路雅州实行变革,将这项本来应该惠民的制度进行了调整,实行股份制改造。效果还不错。”   高滔滔知道,心上人不会欺骗自己,他说了效果不错,那就一定是效果不错的。皇家小金库里一千七百亿缗的存银给她印象很深,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她对变法的极度反感。   以前高滔滔只是知道变法祸害百姓,有些人云亦云打抱不平的意思,对变法带来的巨额收入丝毫不知,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她垂帘听政,就要为整个国家着想了,为国库如何充盈起来而发愁了。   这次高滔滔准备为自己和杜文浩的小日子而扩建御花后苑,竟然要投资六千万缗(六百亿元人民币),幸亏先帝留下了变法十数年的国库结余供她挥霍,要不然,只能望园兴叹了,这不由得她不重视能使国库充盈的办法起来。   所以高滔滔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是怎么对青苗法进行调整的?”   杜文浩便把自己的对青苗法的整改措施说了一遍,末了道:“在我离开之前,改良之后的青苗法没有出现以往青苗法实行的种种弊端,百姓反映良好。我走的时候,移交给了苏轼继续实施,就不知道后面这一年来情况怎么样。”   高滔滔沉吟道:“苏轼文采不错,体惜百姓,若这法子当真惠民利国,他会好好实施的,要不这样吧,我下旨命他回京,说说那边变法的事情,若真的有效,到可以考虑保留这青苗法,不,应该说是保留你改良过的青苗法。”   杜文浩大喜:“太好了,这样吧,成都府路距离太远,效果如何不好及时考察,要不,等苏轼来了之后,你听了汇报,如果决定保留我这改良的青苗法的话,咱们在京城周边选一两个府县进行试点,积累经验,观察效果。你觉得怎么样?”   高滔滔低声浅笑道:“你的提议,我什么时候反对过啊?”   “嘿嘿,我的滔滔最听话最乖的!”杜文浩柔声道。   高滔滔欣喜地瞧了他一眼:“但愿你改良之后的青苗法,能真正利国惠民。这样有出有入,咱们动用先帝留下来的存银,心里也踏实一些了。”   “是啊!王安石别的变法,有一些也很不错的,要不要也斟酌改良,予以保留?”   “贪多嚼不烂!你刚刚才说的,变法要一步步来,循序渐进。”   “对对!嘿嘿”杜文浩忙应道。他知道,高滔滔心里还是不能完全改变对变法的厌恶,若不是看在这改良变法是心上人的成绩的份上,她绝不考虑保留,就算别人说这变法可以利国惠民,她也不会考虑的。保留这一项青苗法,已经是她能接受的底线,再要保留,她便难以承受了。只能一步步来,再则说了,高滔滔说的也很对,自己不能想着慢慢来,循序渐进地改革,可实施上却又犯冒进的错误。能保留青苗法作为变法的试验田,就已经很不错了。   “咱们还是回到园林修建上来吧。”高滔滔手臂伸出,指着前方一大块拟定扩建的地方,道:“我只想到了湖心岛听雨,别的要修些什么,心里还没底,你也出出主意啊。”   “可是,我真的对建筑不在行啊。”   “我没要你想如何修,你只要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景色就行,自然有工部的人根据你的需要考量设计的。”   “这样啊,让我想想啊。”杜文浩望着远处,慢慢说道:“我希望高台能更高一点,最好能高过京城所有的建筑,那样登高远望,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才强烈呢。”   “这我也想到了,本来我想修高一些,至少比相国寺的塔还要高就好了。可是,工部的人说了,太高的话,会遭天猜忌,就会打雷闪电,雷击高台。相国寺的高塔本来是七级的,刚建成的那一年,便被雷电劈掉了半层。扫塔的僧侣还被劈死了一个呢。后来相国寺算了一卦,说塔太高,遭天猜忌了,赶紧将塔改成了五层,那以后,塔就再没被雷击过。” 第417章 主帅的选择   杜文浩笑道:“那是迷信……,咳咳,是人们对自然现象不理解产生的一声错误认识,不存在塔太高了遭天猜忌的问题,山不比塔高多了,老天爷怎么不猜忌山把天捅破?把山也劈下一块去?”   高滔滔抿嘴笑道:“是啊,我也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可大相国寺的塔真的被雷劈去半截的,那是我还小,还专门跑去看过呢。”   “我有办法防止雷击。你放心好了,绝对没问题。这样吧,为了防止万一,这高塔咱们只在不下雨的时候观赏风景,而且不要修在湖心岛,另外找高的地方修。有雨的时候,咱们还是不上去为妙。就在听雨轩。听雨轩建三层足够了,太高了就听不到雨水落在湖面的声音,反而不美了。”   “你这主意好,既然你有办法防雷击,那就让他们另外修一座观景高塔,高多少你觉得合适?”   “当然越高越好,可太高了又不安全,也难得爬楼,就九层吧。九是极限数,登高望远也差不多了。”   高滔滔想了想,道:“反正咱们要挖湖的,挖起来的泥土,就堆成一座小山,一准比现在咱们脚下这山高,然后,在堆起的土山之上再修九层高塔,不就更高了吗?”   “这主意好,这样还可免掉将挖出来的土运走倒掉的工程量。减少开支。”   “是啊,你再接着说,还想修什么?”   “太湖石作景色装点最好不过的了……”   “这个我已经想到了,会安排他们运来的。还有呢?”   杜文浩想了想,又道:“从图上看,这湖非常大,而且是近似长方形的,除了咱们的湖心听雨轩之外,其他湖面便空荡荡的,我在想,若是任凭这样空旷,看久了未免单调,可以在湖心岛的另一侧,横贯两岸,修一座蜿蜒的多孔长桥,这样,咱们从湖心听雨轩远远望去,就象一串珍珠浮在水面一样。”   高滔滔鼓掌道:“这主意好!我记下来,还有什么?”   “还有嘛……,这么大的园子就咱们两,有些空寂了,何不在假山花园里养上一些梅花鹿啊,鸳鸯啊,仙鹤啊之类的温顺动物,可以陪咱们作伴。”   “对对!这样整个园子便生机盎然了。还有吗?”   “嗯……,咱们挖的是人工湖,湖底肯定是泥巴,一旦灌水,肯定会成为烂泥塘,要未雨绸缪,最好再湖底铺上粗细不等的鹅卵石,用来过滤水里的杂质。”   “好,我会提醒工部的人的,不过,他们挖掘人工湖很有经验了,咱们脚下这人工湖就是工部组织挖掘的,水质非常不错吧?当初也在下面铺设了细沙和大小不等的鹅卵石,他们还有一些可以清洁水质的名堂,我也说不上来,反正这交给他们办好了,你只需想要什么景色就行了。”   “你这一时半会的我也想不到,以后想到了再慢慢修吧,反正开挖这么大工程量的人工湖,没有一年半载估计是完工不了的,多听听工部有经验的工匠的意见,他们常搞这些,应该比我的意见专业。”   “他们的意见要听,更主要是的我们自己的意见。因为修出来的园子是咱们两住的,自然要住得咱们舒适,合咱们的意。”   “这倒也是。你定就行了,你满意的我也会满意的。”   “嗯,那好吧,我先按照你刚才说的,和我想的先让他们做着。你实施抽空来看看,有什么好点子或者不满意的就及时说,平素你还是忙整治冗兵的事情好了。便让这些消遣的事分了心。”   既然高滔滔提到冗兵之事,杜文浩正好顺杆爬,说道:“今天宰执议政,还说到了这冗兵之事。对了,西夏屡次兴兵犯我边境,宰执们已经商议决定出兵西夏,可能还没报到你这来……”   “报来了,中午的时候便报来了。我已经看过了,西夏如此猖狂,欺我大宋无人,必须给他们个教训。你的建议很好,步步为营,稳步推进,打持久战,以己之长克敌之短。我完全赞同。他们推举你为兵马大元帅,让你在京城坐镇指挥,另命前敌总指挥在环庆迎敌,这提议甚和我意……”   杜文浩很紧张,急声问道:“那你批阅下旨了吗?”   “还没能,急也急不到这一时半刻吧?说是下午还有个增编厢军的奏报要一同批阅,所以先压下来了。现在既然你们都散会了,那我回去马上就批……”   “不不。”杜文浩忙道,“我来找你,就是要跟你商量这前敌指挥官人选的事情!这里说话不方便,要不,咱们到屋里再谈?”   高滔滔瞧了杜文浩一眼,脸颊微微泛红,低声道:“嗯,走吧。”   高滔滔交代工部尚书继续勘查设计园子之后,带着杜文浩下了小山,出花圃来到寝宫里。挥手让焦公公带人退下。并把门掩上。   门刚一关上,两人便跟磁铁一般紧紧吸在一起,倒在了软榻之上。干菜烈火之下,衣衫都剥了大半,两人激情澎湃,直到高滔滔娇喘吁吁几乎不能自抑之时,因为有孝期的制约,两人这才强忍住停了下来,相拥着躺在软榻上说话。   高滔滔用纤纤素指在杜文浩结实的胸脯上划着圈,低声道:“若是你不喜欢吕公著担任前敌总指挥,那就换人吧,你想让谁去,我都同意。”   “真的?”杜文浩大喜,他早已经想好担任前敌总指挥的人选,马上道:“就让曲诊担任此职,如何?”   “曲诊?是什么人啊?”高滔滔以前从不问军政之事,所以大名鼎鼎的北宋大将曲珍她也不知道。   杜文浩研究大宋与西夏的历次战争,平素没少听李浦等人说起往事,所以对曲珍耳熟能详。便道:“曲珍乃我朝大将,原为墉延路副总管,在十数年的对夏征战中,在大小战役里率兵多次击败夏军,是一员虎将。可惜在永乐城一战中,我军主帅决策失误,兵败永乐城,曲珍率残部血战杀出重围,逃得一条性命,后来却被参了一本,说他败阵逃亡,因而被贬为皇城使。现如今就在京城里。但那一战那身负重伤,所以一直告病在家养伤,所以你不曾见过。”   “他是武将?”   “是啊。”   高滔滔歉意一笑:“太祖皇帝遗训,我朝文官带兵,这是定制,万年不改。就算我答应你了,满朝大臣都不会答应的,那时候谏书会象雪片一样飞来的。咱们可遭架不住。”   “不理他们不就行了!”刚说完这话,杜文浩自己也觉得不妥,毕竟,高滔滔刚刚垂帘听政,这时候需要的是支持,而不是引起众位大臣的不满和反对。那会降低威信的。   杜文浩见高滔滔脸上一副十分为难的神情,知道她不忍心驳自己面子,可又真的没办法答应,便搂住她亲了亲,说道:“既然这是祖训,那就只能遵循了,要不,还让吕公著当主帅,让他当个副帅,这可以吗?”   高滔滔轻舒一口气,微笑着点点头,回吻了他一下:“这个倒没问题,我朝出兵,武将为副帅的多了。本来他是败将,不该如此重用,但既然是你推荐的,以前他又立有诸多战功,那就让他担任前敌副总指挥吧。”   “太好了,我替他谢谢你,给他这个重新为国立功的机会,也替前敌将士谢谢你!”   高滔滔奇道:“前敌将士为何要谢我?”   “跟着一个好帅可以打胜仗,要是跟了一个平庸主帅,说不定就把命赔上了。你同意把曲珍这样的优秀将领派到前线,即使只是副帅,也至少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打败仗丢了性命,自然要谢你了!”   高滔滔怅然道:“文臣作主帅,真的这么差劲吗?”   “当然不是全部都差劲,比如范仲淹,他率兵就打了不少胜仗,但总体上讲,还是很差劲的。从历史上讲,文官带兵,恐怕也只有我朝才会用文臣带军打仗这样不可理喻的事情了吧。”   高滔滔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什么不可理喻,可别乱说!这是太祖皇帝定的规矩!”   杜文浩嘻嘻一笑,抓着她的酥胸揉了一把:“就咱们两一起我才说的,别人面前我才不会说这些心里话呢。”   高滔滔长长地眼睫毛抖动了一下,轻叹一声:“是啊,打胜仗保命,打败仗丧命,将士自然喜欢跟着打胜仗的将领。该怎么才能打胜仗呢?就算不胜,也不能打败仗呀,让我想想……,要不这样好了,出兵之前,我好好叮嘱吕公著一番,要他多听取曲珍的意见,对合理的,一定要积极采纳。如果曲珍强烈反对的作战计划,只要不是危及我军的紧急情况,就不能实施,必须上报给你定夺,以保证出击不会打败仗。并要他们严格按照你制定的步步为营的作战计划执行,不许遂意更改。”   杜文浩大喜,波的一声在她娇嫩的脸蛋上亲了一下:“滔滔真好!我看这行,既不违背祖训遗规,又能兼顾军事指挥的实际需要。还是我的滔滔有办法!” 第418章 三道圣旨   高滔滔道:“你以前跟我说过文官带兵种种弊端,说了我大宋之所以屡战屡败,原因之一就是文官带兵,这话我以前也听不少大臣这么说过,其实,说心里话,我也觉得文官带兵的确不甚妥当,文臣安邦,武将定国。这行军打仗,跟舞文弄墨那根本就是两码事,从没带过兵,又不懂兵法,就跟没上过私塾的农夫却要他提笔写字作画一样,那能写出好字画出好画来吗?”   杜文浩惊喜交加,抱住高滔滔在软榻上翻了个滚,压住她深深一吻,赞道:“好滔滔,你如此深明大义,这一次真的是高瞻远瞩,国家有你这样的君王,实在是全军将士和黎民百姓万幸之事啊。”   “行了,”高滔滔娇嗔道,“少在我面前说这些溜须拍马的话,不需要!”   “说实话,我这回真的不是溜须拍马,是发自肺腑之言,一般人有这样的看法倒不为奇,但作为国家最高领袖,能有这番见识,我大宋真的大有希望啊!”   高滔滔叹了口气:“我是这么想来着,可祖宗之法不可变,祖训难违啊。”   “祖训是死的,人是活的,时代在变化,不能应循守旧,不能刻舟求剑,要随时代的发展随时调整各项制度规则,这叫做‘与时俱进’!”   高滔滔扑哧一声笑了:“哪听来这么些话?还一套一套的。”   “本来就是嘛,不过,变革可以一步步来,不能急于求成,比如文官带兵这个制度,你自己都觉得不妥,实践证明这项制度又是咱们屡战屡败的主要原因之一,当然应该变革。只是这种思想既然已经在大臣们脑袋中根深蒂固,咱们就更要谨慎。”   “嗯……,你说的是有道理,你觉得该怎么改变呢?”   杜文浩想了想,道:“你先前用的方法就很好啊,先加大武将在领兵中的权力,只要不出紧急状态,作战计划武将副帅不同意的,文官主帅就不能实施,必须报朝廷决定,虽然这样可能会贻误一些战机,但是,可以从制度上减少打败仗的几率。”   这办法高滔滔本来只是给杜文浩的特殊优惠,听他说这制度好,可以推广,这才认真琢磨了一会,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否行得通,要不,先看看这一次效果如何,我再做决定,好不好。”   事实胜于雄辩,这毕竟涉及到对祖训的修改,若看不到效果,高滔滔是不会同意的。杜文芳卡自然明白这一点,亲了她一下,说道:“好啊。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行得通不,不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任何变革,只有实施了,才知道效果是否如预期那样好。也只有在实践中逐步修改完善,才能做到更好。”   “嗯,对了,听说中午你去给皇上他们上课去了?”   “是啊。你不是让我负责皇上的学业吗?”   “是的,昨天晚上一着急,把这件事给忘了。我觉得你会好多他们不会的东西,你有很多有与众不同的创建。我虽然不希望将来皇上锐意变法,但我也不希望皇上成为一个应循守旧的人。所以让你负责皇上的学业。皇上迟早是要亲政的,我希望你能把他教成一个有所作为的皇上。”   “我会尽力的。不过,皇上比较顽皮,我管得太严,你可别心疼。”   “严师出高徒。不用担心,你尽管放手教。他要不听话,你就来告诉我。”   “好的。”   两人又亲热了一番,眼看天黑了,杜文浩这才告辞离开皇宫,骑马回到了五味堂。   众女见他回来,都叽叽喳喳围了上来,柯尧嘴巴最快,一脸的兴奋道:“哥,太皇太后要赐给咱们的那府邸好大啊,我们走了一圈,整整花了一个时辰呢!”   雪霏儿也道:“就是,里面雕梁画栋,奇山异石,巧夺天工。”   杜文浩笑了:“那当然,这府邸原来是准备给雍王的,自然是超豪华的了。你们满意就行。”   庞雨琴也道:“很满意,我都找不到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嘻嘻”   “什么时候可以完工?”   “太皇太后已经下旨让他们白天黑夜加班加点赶进度了,大概再有半个月就行了。耽误不了迎亲的。”   杜文浩有些不好意思:“嘿嘿,迎亲在新府邸吗?”   “当然了,新府邸迎接新娘子,这才好嘛。”   英子道:“少爷,夫人回来的路上,说了少爷现在要带兵,不看兵书可不行。所以特意去了武院的书铺,要给你你买兵书,武院提举闻讯赶来,亲自帮你挑了好多兵书呢。”   杜文浩喜道:“太好了,兵书在哪里?”   “都放在书房里的。”   “正好,我明日就要开始正式下部队考察军情了。趁现在赶紧看一点,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杜文浩来到书房,果然新加了一个书架,上面全都是兵书。   杜文浩抽了一本坐下来开始看。这些兵书都是用古文写的,看得很吃力,好多地方还看不懂,只看了半个时辰,便头昏眼花了。   他扔下兵书,闭目养神,回忆了片刻,刚才看的一点都没印象,也想不起都是些什么内容。叹了口气:“唉,要是有个老师讲解就好了。看来得物色一个兵法老师才行。”   明天要给皇上讲课,杜文浩决定理一理思路,总不能想到哪讲到哪。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不是调教皇上的问题,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把皇上调教成一个符合自己理想的人,那还不是配置一个傀儡来得快捷,伴君如伴虎,老虎回头吃掉饲养员的多了去了,自己得留个心眼,能把小皇上调教好固然好,不行就采取断然措施废掉,另立傀儡小皇帝。而后者是要实力支持的。所以,当务之急是培养一支自己的队伍,一支能打胜仗的队伍。   杜文浩决定把主要精力放在军队改革建设上,而给皇上讲课放在次要的,五天只教一次,一次半天,让那些大儒们主要给他讲之乎者也和治国安邦之道就行了。这也符合朝中大臣们的愿望。   既然如此,也就不太着急整理全部的现代知识教会这位小皇帝了,先拣一般的趣味性比较大的知识教他就行了,实用性的现代科学知识,等以后看情况再说。   经过一番琢磨之后,他把学过的数理化以及天文地理的现代知识列了个简单的提纲,确定讲授的先后顺序。尽管只是提纲,却也一直忙到了夜深。   整理好之后杜文浩这才上床睡了,这一晚侍寝的是雪霏儿,两人一番浓情云雨之后,雪霏儿心无城府,很快便睡着了,杜文浩脑袋里却翻江倒海一般平静不下来。   历史的车轮现在就在自己掌控之下,该如何操纵这架大车行驶,不至于四十年后倾覆在大金国的铁蹄之下,面对腐败冗惰以极的大宋这架老马车,就好像看着一个浑身是病又几乎已经病入膏肓的迟暮老人,杜文浩真不知道该从哪下手医治。   思前想后,昏昏沉沉,到了鸡叫头遍,这才睡去。   第二天,杜文浩起床洗漱吃罢早饭,门房急匆匆跑进来禀报,说太皇太后懿旨到,要杜文浩接旨。   杜文浩赶紧摆下香案,来宣旨的自然是太皇太后的贴身内侍曹公公。连续有好三道圣旨,内容杜文浩都已经知道了,分别是任命他为征讨西夏的招讨使。从陕西六路征调禁军五万,征讨西夏。同时任命吕公著为前敌都部署,大将曲珍为福都部署。   另外两道圣旨,分别任命杜文浩为太医局提举,赐府邸一座。随后,焦公公告诉杜文浩,太皇太后已经下旨诏告天下,确认杜文浩的“五味堂”为御定老字号,以此为品牌生产的药品及医用器材,其他人不得假冒,违者以强盗罪论处。   杜文浩一听吓了一跳,这道圣旨对知识产权的保护,比现代社会那可要强多了。我国目前刑法规定的侵犯知识产权方面的犯罪,最高刑只是七年有期徒刑。而高滔滔颁布这道圣旨说侵犯杜文浩“五味堂”商标专利的,将比照强盗罪论处。强盗罪类似于现代的抢劫罪,宋朝对强盗罪处罚非常重,规定“强盗不论持杖不持杖,不问有赃无赃,并处死。”那也就是说,只要有人敢假冒五味堂名号生产医药及医用器材,一律处死!   杜文浩当然知道,这自然不是源于太皇太后高滔滔对知识产权超前意识的保护,而是出于对自己的感情,爱屋及乌之故。心里觉得处罚有些重了,但这样也好,至少让世人重视对知识产权的保护,为民事权利的保护可以开一个好头。   杜文浩接旨之后,焦公公告辞走了。杜文浩决定先去基层不对调研,然后下午去皇宫给皇上教课。   英子和雪霏儿帮着杜文浩穿上戎装,低头瞧瞧,觉得自己这一身装束还不错,由于不是在战时,所以戎装的铠甲都是皮革的,穿在身上并不觉得重。护卫亲兵队长许华强按照杜文浩昨日的吩咐,准备了一匹战马,杜文浩飞身上马,一抖缰绳正要出发,忽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停下来想了想,转头问许华强:“我是不是该有一杆长枪或者大刀啥的?这才配套?” 第419章 军器所   许华强笑道:“那当然,只是不知道将军要什么样的兵刃,所以没有预备。”   “这个……,我力气不够,铜锤恐怕抡不动,大刀嘛,还行,只是也要抡,几下就没劲了,还是长枪好,枪扎一条线,又狠又不用太费劲。就长枪好了,以前看三国,觉得白马银枪赵子龙特别威风,我也学上一学。嘿嘿”   “行啊,将军使枪,保管威风凛凛。就不知将军这枪要多重的?”   “这个……”杜文浩想了想,关公青龙偃月刀重八十二斤,自己能扛起来就不错了,更不用说耍了,赵子龙的梨花枪重多少不知道,估计自己也耍不动的。到底多重的适合自己,他心里也没个底。   许华强见杜文浩神色,便道:“要不,将军,去一趟军器所的东作坊吧,在哪里定做一杆趁手的长枪。如何?”   “这主意好!我正要去看看我军装备情况呢。不过,太皇太后刚刚下懿旨让我领军西征,虽然我只是在京城坐镇指挥,但也得先把这事办了啊,还得去枢密院领兵符令箭,还得去户部调拨粮草,还得去兵部要厢军名册,还得在三衙开会商议调动陕西六路哪些禁军,对了,还得给皇上讲课,还有,太医局也得去瞧瞧,我这太医局提举任命了,得走马上任啊,探望同仁,看看学员中有无可造之才,外科知识要尽快提高,还要专门培训随队军医,这仗一打起来,金创医治可是个大问题。这么多事,都很紧迫,他奶奶的,到底先办哪一件呢?”   许华强嘿嘿笑道:“将军乃朝廷重臣,太皇太后如此仰仗将军,很多事情自然都要将军忙的了。要不,先去枢密院领兵符令箭,把兵派了,然后再去军器所打造兵刃?”   “不!”杜文浩拍了拍马鞍,“本将军两手空空,如何领军上阵杀敌?这兵刃是先要办的,特别是,军器所兵器如何,我要亲自去瞧瞧,别派给我一堆废铁烂甲,牺牲我军大好男儿性命,这兵器装备可马虎不得。走!先去军器所看看,完了再去枢密院。耽误不了什么的。”   军器所是宋朝的兵工厂,专门负责制作各种武器装备的,军器所是独立设置的衙门,杜文浩三衙虽然管不到,但三衙是有权对兵刃装备情况提出意见的,所以有权视察军器所,更何况他现在是宰执,那就更有这方面的权力了。   杜文浩带着亲兵护卫队来到军器所。军器所的长官叫军器监。是个正四品官,一听宰执杜文浩来了,忙不迭带着佐官们迎了出来。   这军器监姓戚,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对杜文浩执礼甚恭,一拱到地:“卑职见过宰执杜大人。不知杜大人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不必客气,本官来此,是想定做一件兵器,顺便瞧瞧咱们军器所,从来没来过,想了解了解。行吗?”   “欢迎之至!大人请!”   杜文浩跟着军器监开始视察。军器所内设三个部门,分别是负责制造各种弓弩箭簇的弓弩院,负责制造其他轻型单兵武器及铠甲等装备的东作坊和负责制造攻城防御大型军事装备的西作坊。   他先来到了弓弩院。   宋军装备主要以弓弩手为主,所以,在军器监里设有专门的弓弩院。这是宋军在极度缺马,只能以步兵对付辽国、西夏的骑兵的情况下,一种不得已的选择,企图使用弓弩这种远程武器,抵消骑兵的快速。可是,在面对西夏重甲骑兵时,以弓弩手为主的宋朝步兵,依然处于劣势。   弓弩院的院子占地极宽,刚进院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声的惨叫,杜文浩很是奇怪,不由脚下加快了步伐,进到里面,便看见这大院子里有数排平房,最前面是个小型演兵场,一排旗杆立着,上面帮着五六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几个兵士正抡着用水浸泡过的皮鞭狠劲抽打他们。这些惨叫声便是这些人发出来的。   兵士们见到杜文浩身穿二品武将官袍,又如此年轻,身边还有军器监陪同,便知道来人是新任三衙都点检,宰执杜文浩。急忙扔下鞭子,单膝跪倒,抱拳施力。   杜文浩问道:“这怎么回事啊?”   一个的都头道:“回禀大将军,他们是弓弩院的兵匠,擅离岗位,企图潜逃,被缉拿回来,依律鞭笞五十。”   杜文浩眉头一皱:“他们是制造弓弩的工匠?”   “是!”   “那他们是技术工人啊,是国家的宝贝,能否制造好的兵器出来,全靠他们,怎么能如此责罚?——兵匠不能外出的吗?”   都头听杜文浩语气很是不善,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惶恐不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畏畏缩缩道:“不……不能……”   “为什么?他们是有罪的犯人吗?”   “不……,不是……”   “那为何要禁止他们出入?还因此鞭笞他们?”   都头怕得都要哭了,可怜巴巴瞧了一眼旁边的军器监。   戚军器监很不想这时候出头,可他不出头就没人出头了,只能硬着头皮陪笑道:“大将军,这是军法规定的,他们也是依律办事……”   “是吗?”杜文浩转头瞧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走到那几名兵匠面前,问其中一个老年兵匠道:“老人家,你为什么要逃走?”   这老人艰难地抬起头瞧了杜文浩一眼,嘴唇动了动,又瞧了一眼旁边凶神恶煞的都头,低下头低声呻吟着没说话。   那都头在一旁厉声呵斥道:“李宏,宰执大人问你话,怎么不回答!”   这老头名叫李宏,听了这话,还是没吭气。   杜文浩瞧见他额头上赫然刺着四个字:“军器所兵”。   又瞧了其他几个工匠,额头上都有刺字,内容相同。心里已经明白了其中七八分,宋朝军队是募兵制,既然他们额头上都刺有字,说明军器所的兵匠也是兵,宋朝军法对逃兵的处罚是非常严厉的,鞭笞已经是很轻的了。   但杜文浩还是不能接受,在他看来,军器所的技术兵那都是宝贝,应该高薪养着,让他们发挥技术优势,才能制造好的兵器出来。   既然是兵,杜文浩到底是带过兵的人,也就知道逃兵的主要原因,从刚才那都头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来看,这些兵匠肯定在这里没得到好的待遇,在和平时期或者地区,在军队里受到虐待是逃兵的主要原因。这也就不用问了。   杜文浩上前亲自将几个兵匠的绳子解了,说道:“既然来当兵,就不要怕吃苦,好了,先回去养伤吧,好了再上班。”   李宏和几个兵匠望着他,又瞧了瞧戚军器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戚军器监忙道:“宰执大人让你们好好养伤,好了再出工,还不回去,等什么呢?”   李宏等人这才信了这是真的,忙跪倒磕头谢恩,相互搀扶着离开院子走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杜文浩对军器监道:“我军作战,没有好的兵器装备是不行的,而这些东西就靠这些兵匠制作,对他们不能像对普通兵士那样随意处罚,——当然,对普通兵士也不该随意处罚。对逃亡的兵匠,不该用刑罚责罚,而应该用感情留人,用待遇留人,让他们觉得在军器所里工作是光荣的,有集体荣誉感,有归宿感,才能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才能制造出更好的兵器装备来!”   他说一句,那军器监便答应一句,花白脑袋点得跟鸡啄米似的。不过杜文浩看得出来,他压根就没听进去。杜文浩当然知道其中的原因,不是他不愿意听自己的建议,而是按照军法,对逃兵就必须如此处罚。说再多也没用。   他便轻叹了一声,转开了话题,问道:“咱们弓弩院有多少兵匠啊?”   “这个……”军器监诺诺答不上来。   杜文浩眉头一皱:“有多少人你都不知道?你这当家的怎么当的?”   军器监老脸涨得通红,扭头去瞧身后跟随的军器少监。那少监忙低声道:“三千七百人!”   “对对!”军器监忙拱手陪笑道:“回禀大将军,鄙所共有兵匠三千七百人。”   “哦,人不少嘛。这些房子,就是生产弓弩的车间作坊?”   “是是。”   杜文浩一间间走过去,发现都是专门车间,有粗加工的,有生产各种弓的,有生产弩的,还有生产弓弦的,生产各种箭簇的。他来到成品检验间,见这里兵匠正抽查成品弓弩是否合格,有检验射程和精确度两类。   合格的弓弩必须超过最低射程,精度有一定的比例要求,有效射程内射一定的箭数,脱靶数不得超过最高限数。   兵士们见长官进来,都跪下迎接,杜文浩让他们继续检验。   兵士们继续抽查试射弓箭。杜文浩看了片刻,苦笑摇头,转头吩咐跟着自己的许华强等几个贴身护卫,去旁边插着标志标明已经检验合格的弓弩里随便几把弓弩来,交给检验兵匠,让他再把这几把重新测试一下。   拿过来的弓弩放在桌上,那几个负责检验的兵匠傻眼了,不知所措望着军器监。 第420章 知人善任   军器监也是额头冒汗,低声道:“大将军,这里十分闷热,要不,咱们到花厅叙叙吧。卑职向你汇报军器所的情况……”   杜文浩道:“不着急,先看看这些弓弩质量再说。今天早上,太皇太后已经下旨,任命本官为西征西夏的招讨使,领兵五万进剿西夏。本官这次来军器所,一来是想定制一把兵刃,二来嘛,想看看咱们军器所的兵刃到底如何,毕竟,这些是前线将士保命杀敌的吃饭家伙,差一分,或许就会有一个将士人头落地,不能马虎啊。”   “是是,”军器监抹了抹额头冷汗,“这个,天真的好热,大将军,咱们还是去花厅吧,卑职备有一些小玩意,想请大人鉴赏鉴赏……”   杜文浩知道,这老小子想行贿,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但杜文浩装着听不懂,手一摆,转头对许华强道:“你们几个刚才也看见如何检验的了,看样子他们累了,你们来检验一下。”   许华强等护卫答应了,走上前,拿起弓弩试射。   在军器监冷汗淋淋之中,试射很快结束了,结果就算不看,从军器监惶恐不安满是冷汗的脸上也能猜得出来。   杜文浩淡淡一笑,从箭簇中拿起一支箭,用手指头摸了摸箭头,然后将箭头在手心里划来划去,瞧着军器监道:“戚大人,试射的四张弓就有一张不合格,三把弩就有一把不达标,差不多三成的次品,这箭的箭头连我的手心都划不烂,又如何能洞穿敌军的厚重的铠甲?这样的弓弩箭簇交给我军前线将士,你觉得妥当吗?”   军器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磕头道:“大将军,卑职这……,情非得已啊。”   “说罢,怎么个情非得已,若是说不出来,你这官不用当了不说,只怕脑袋也未必保得住!”   军器监当然知道,作为宰执的杜文浩说出这话来,绝对不是危言恐吓。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道:“大将军饶命!是这样的……”军器监使劲咽了一声口水,哆嗦续道:“所里每个工匠都要常课(劳动定额)要求的,这些数目都是先帝钦定的。平均算下来,每人每天至少造弓一张,两日至少造弩一把,一日至少造箭一百五十支。合格者十成不少于九成。可是,兵匠们工艺参差不齐,能达到标准者太少了,要是交不了数,都得被处罚。不得已,只好放松标准。”   杜文浩想了想,先帝宋神宗当时要对西夏大规模用兵,自然需要大量的军事武器装备,他说的倒也是实情,口气缓和下来,道:“现在开始,尚未出所的武器,全部要严格按照标准执行,对兵器库里库存的兵器,我要组织重新检验。发现不合格的,全部淘汰!而且,要实行严格的责任制,在兵器上编号,谁制作的除了质量问题就找谁追究责任!”   军器监苦着脸连声答应。   杜文浩道:“至于数量要求,我会禀报太皇太后,酌情修改。现在咱们没有对西夏大规模用兵了,暂时不需要这么多量多质差的兵器。现在兵器装备,首先要服从质量,然后才能讲数量。一大堆没用的废铜烂铁,不如少量的精锐兵器。将来我们要建立一支精锐的军队,而不是庞杂的冗兵!所以,兵器数量可以不用太多,但质量必须精而又精!最好能给我发明一些先进的兵器。——咱们最先进的武器是什么?”   军器监又惶恐地瞧着少监,显然他对军器监很不了解,也不知道他这官是怎么当的。   那少监忙道:“论弓箭,我们的神臂弓天下无双,辽军和夏军都没掌握,是新近发明的。射程可达两百四十步(三百七十米)!一人便可发射,能轻易洞穿榆木。射程之内,对付西夏的重甲骑兵的坚硬铠甲能轻易射穿!永乐城之战可惜没来得及大量装备,要不然,也不会输给鞑子!”   杜文浩大喜:“这么厉害?这神臂弓我到听说过,只是还没见过。在哪呢?”   少监走到一口箱子前,打开盖子,取出一张弩递给杜文浩。   杜文浩接过,有些不解:“神臂弓应该是弓箭吧,怎么是弩啊?”   “回禀将军,叫神臂弓而已,其实是弩。”   “哦,真有这么厉害啊,来,咱们检验一下。再拿几张别的弓弩来,做个对比试验。”   杜文浩拿着神臂弓,返回弓弩院检验作坊。亲自操刀上阵,端着那神臂弓,四十五度角射了一箭,果然远远落在试验场的尽头。从旁边距离标识看,几乎接近两百五十步!   杜文浩又用脚踩着弩,亲自上了弓箭,觉得操作还是比较简单的,但速度比弓箭略慢一些。毕竟是弩,要手脚并用才能重新装箭。   装好箭之后,他让人将一副重甲挂在百步处的人形木桩上,用神臂弓连射了五箭,全部中的,无一脱靶。走到近前检查,发现全部五箭都射穿了重甲,并深入后面的木桩之中!   杜文浩连连点头,放下神臂弓,分别换了黄桦弓和黑漆弓,以及跳镫弩,进行试射。最远射程还不到两百步,明显不如神臂弓。而且,两张弓在百步距离无法洞穿重甲,弩还勉强可以射穿,但力道已衰,无法射进后面的木板。不管是最远射程还是穿透力,都比神臂弓差远了。   杜文浩喜滋滋垫了垫神臂弓:“这玩意真好,谁发明的?”   “李宏——就是刚才被鞭笞的那兵匠老头。”   “是他?”杜文浩十分惊讶,“他在军器所里供什么职?”   “并无供职,乃是在神臂弓作坊制弓。”   杜文浩简直哭笑不得,这样的军事发明专家居然只拿来当一般工匠使用,怒道:“人家发明了这么好的武器,应该升他的官,重重赏赐予他,你们不提拔他当官倒也罢了,还打他,不觉的太过分了吗?”   军器监忙陪笑道:“将军有所不知,这老头性格倔强不服管,当初他发明这神臂弓之后,皇上很是赞赏,赐了他不少银两锦缎,他就依仗有了点功劳,开始在作坊里起哄,要求增加兵匠的月薪,要求减少生产时间,要求这要求那,不同意他就鼓捣兵匠们罢工,还几次企图逃走。所以,才这么用刑的。”   杜文浩冷声问道:“兵匠月薪多少?”他知道这问题那军器监更答不上来,索性直接问这少监。   少监忙答道:“一般兵匠,月薪五百文,月粮五石。每年春冬衣丝绢五匹,棉一斤。”   这个待遇属于下禁军军士等级,是军俸中最低一级了。杜文浩心中感叹,又问道:“他们每天工作多长时间?”   “早上辰时两刻开始,到晚上戌时两刻(即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中午休息半个时辰吃饭。”   杜文浩阴着脸道:“那就是要每天工作五个半时辰(十一个小时),这样大的工作量,这样低的待遇,还不能随便出入,搞不好还要挨鞭子,他奶奶的比包身工还狠毒,照我说,人家跑那是正常的!不揭竿起义已经算对得起你们的了!”   这话是宰执说的,可见这位当权宰执已经对军器监的工作不满到了极点。军器监顿时脸上变色。额头更是冷汗如雨。   杜文浩接着说道:“照我看,李宏这人就很仗义!他要求增加月俸,减少工时就没错!而且是为了大家说话!他发明了这么好的弓弩,那是咱大宋的功臣!连先帝都赞不绝口,厚加表彰的,你们倒好,还把他捆起来用皮鞭抽,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功臣的?嗯?”   军器监一拱到地:“卑职知罪。”   “知罪?我看未必!你知道你罪何在?”   “卑职……,卑职不该责罚李宏……”   “哼!他之前在哪里工作?”   “在神臂弓作坊。”   “这才是你的罪!”杜文浩手指军器监道:“知人善任,是一个机关负责人的第一要务,要把人才用在最能发挥他才干的地方去!李宏发明了这么先进精良的神臂弓,说明他对研制兵器相当有经验,就应该把他放在研究所里,让他研制更多更好的武器来。你倒好,把他当一般工匠使,让他聪明才智被普通的工作白白浪费消磨掉,这就是你的失职!”   “是是!”军器监躬身作揖,脸色煞白。   杜文浩冷冷道:“咱们军器所有没有专门研制新式武器的部门?”   “这个……”军器监不知道是吓坏了,太过紧张记不起来,还是习惯成自然,又转头望向少监。   杜文浩怒道:“你怎么搞的?军器监到底有几个部门,有没有研制兵器装备的机构你都不知道?”   “卑职……卑职……”军器监两脚直打哆嗦,只想跪下去磕头。   少监忙作揖回答道:“回禀将军,鄙所并未设立研制兵器装备的作坊。”   “嗯!”杜文浩皱眉思索,片刻,对这少监道:“等一会你派人去我五味堂,取一包我五味堂的金创药给李宏送去,另外给他送五十两银子,算是军器所给他赔偿的损失。要多说好话赔礼道歉!告诉他,让他安心养伤,等他伤好了,本将军另有重用!”   那少监忙躬身答应了。   杜文浩接着往下视察,他来到弓弩武器库,这里一箱箱弓弩放着,等待运往前线和各地。数十个工匠正在包装弓弩箭簇。   杜文浩将成品库里的武器都扫了一遍,觉得有些纳闷,问军器监道:“你们没有火枪吗?” 第421章 心动的空白   杜文浩见他们神情很茫然,又加了一句:“就是用火药发射的一种武器。”   军器监又瞧了一眼身后的军器少监。那少监恍然大悟,忙答道:“有有,在西作坊里就有。”   “哦。有就行。等我先看看东作坊,再去西作坊看。”   他将弓弩院看完之后,来到了东作坊。这里是制造除了弓弩之外的单兵轻武器和装备的。杜文浩又一次组织了临时抽检,同样,已经验收过的武器装备里,至少有三成是不合格产品。   他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便没再训斥那一问三不知的军器监。   西作坊是大型攻防器械的制造车间,这里不合格产品相对少一些,但也达到了两成。   杜文浩把全部作坊都看了一遍之后,愕然问那少监道:“火枪呢?你不是说西作坊有吗?在哪呢?”   少监忙蹲下,将一口箱子打开,取了一个陶土做的圆球出来:“这就是,将军,这玩意叫毒药烟球,里面装有火药,点燃导线,用投石机扔入敌阵,或者据城防守时,砸下城楼用于防守。炸裂之后,可以冒出毒烟,可以让敌人口鼻血出,甚至将敌人毒死!”   毒气弹?杜文浩饶有兴趣拿过来瞧了瞧:“能试验一下效果吗?”   “好!将军请这边来。”军器监领着杜文浩来到后院试验场。放了几笼鸡在地上,然后投了一枚毒药烟球,果然炸裂了,冒出股股浓烟,鸡笼里的鸡开始烦躁,不停在鸡笼里乱撞,不一会,便有好几只鸡倒下,在鸡笼里不停抽搐。   只是,那烟雾很快就消失了,倒在地上的鸡慢慢又恢复了,重新。   杜文浩望向军器监:“这是怎么回事?”   军器监老脸涨红,也搞不清楚,神情颇为尴尬,瞧向身边的少监。   少监也十分难堪,畏畏缩缩道:“一般……要连着发几炮,才能……,才能有效果的,是否……,再发几枚呢?”   杜文浩冷笑:“对付几只鸡都这么困难,对付比鸡大这么多倍的人,又是在战场这么宽的地方,这效果能好到哪里去?你们总不能指望敌人趴在那不动,等你用毒烟慢慢把他们熏死吧?”   少监涨红着脸道:“这毒药烟球一般只能让人鼻口流血,丧失进攻的能力,但一下子却不能够毒死人。”   “毒药配方是什么?”   “里面是硫黄一十五两,草乌头五两,焰硝一斤十四两,芭豆五两,狼毒五两,桐油二两半,小油二两半,木炭末五两,沥青二两半,砒霜二两,黄蜡一两,竹茹一两一分,麻茹一两一分。外面用纸一十二两半,麻皮十两,沥青二两半,黄蜡二两半,黄丹一两一分,炭末半斤,捣合涂傅于外。”   杜文浩听罢苦笑:“这些玩意倒也只能让人恶心难受,至于鼻口流血都是夸张了,更不要说毒死人了。”   不过,这个思路提醒了他,心想以自己掌握的化学知识,要制造毒气应该还是问题不大的,关键是如何大规模制造,如何压缩毒气,如何发射,如何引爆等一系列相关技术怎么办。这得反复试验才行。   但是,纵观古今中外战例,但凡新式武器出现,最多只能占到刚开始一段时间的便宜,到后面敌军学会了,这优势就没有了。当初北宋发明大炮,金国很快便学会了,现代战争中,德国最先发明导弹,二战之后很多国家都开发了这项技术并拥有了导弹。现代社会仿冒对方武器的战例多了,连原子弹这样高精尖的武器也能很快学会,更不用说古代这些相对简陋的装备了。   毛主席说得好,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而不是新式武器。这句话用在武器威力都不大的冷兵器的古代更适合。所以,自己要研制新武器,但主要精力,还得放在军队改革上,打造一支精锐之师才是正道。   杜文浩又道:“还有什么火器,演示给我瞧瞧。”   军器监连声答应,又演示了捆绑在弓箭箭头的火箭等火器,大都是一些燃烧性的火器,徒有其表,效果却都差强人意。   杜文浩等把所有的火器都展示完了,还是没有看见火枪的影子,奇道:“不是有火枪吗?在哪呢?”   “这些就是……,再没了啊……”军器监惶恐回答,他不理解杜文浩所说的火枪到底是什么武器。   杜文浩要来纸笔,画了一张燧发枪的示意图:“就是这个样子的。把火药从枪口装进去,击发,子弹从前面射出来。”   那少监摇摇头:“将军画的这种武器,卑职还没见过。”   北宋军队已经懂得将火药使用在武器制造里了,但是,最早的火枪出现却是几十年后北宋末年对金战争中,当时是用竹子作的,装填火药之后,点燃喷射敌人。所以,这时候的宋军军器所里并没有火枪出现。   杜文浩很是疑惑,如果连军器所都没有的话,就证明军队里根本还没有装备这种武器。   开发火枪、火炮!   杜文浩心中一阵激动,可惜,自己记不住马克沁重机枪的构造,手枪和AK步枪的结构倒是知道,因为比较简单,一边试验一边研制,应该可以造出来,还有火炮!但是,就担心北宋的炼钢技术和机械制造技术能否跟得上需要。而且,更关键的是自己不知道如何制造子弹,准确地说是子弹的底火。也不知道怎么制造无烟火药,当然更不知道怎么生产炸药。那开发的火炮就只能发射黑火药,威力大减,或者只能发射实心铁球、石球。用来攻城和对付古代常用的密集人海战术队形,效果还是不错的。   杜文浩真是后悔,自己大学学法医只研究枪弹创伤去了,对这些武器炸药造成的伤害心里了若指掌,但是并没把心思留在枪弹炸药制造本身上,真失败!   看来,还是先把要求比较低的燧发枪研制出来好了,实在不行先研制火绳枪也行。一步步来。   看见火器方面一片空白,杜文浩还是很高兴的,若能建立一支火枪队就好了,再把火炮开发出来,先秘密装备,建一支神秘之师,关键之战再用上,给敌人雷霆一击,才能取到最大的效果!   他不动声色接着视察。   来到东作坊兵器库,这里有各种枪械,杜文浩先试了重量,再看款式,所有的款式看完了,都觉得太平庸,没什么新意。   他拿着一杆花枪,临空抖了个枪花,觉得真要硬拼武功,自己怎么都不会是那些从小苦练的武将的对手,必须的出奇制胜才行。一时想不到好的主意,干脆先不定了,反正定了兵刃也不称心,还不如不定的好。随便拿了一杆趁手的烂银枪作数。   他根据这次出征西夏需要的武器装备,列了清单给了军器监,然后离开军器所,带着护卫队先来到了枢密院,出示太皇太后懿旨,领取了兵符令箭,又到户部发了粮草。   办完这些事,已经是中午时分。   杜文浩派人去通知此次西征的前敌总指挥都部署吕公著、副总指挥福都部署大将曲珍,和监军宣庆使李宪到三衙开会,商议出兵之事。得知这三人都被太皇太后叫进宫了。   杜文浩知道,高滔滔肯定是要叮嘱这些人坚决贯彻自己的战略部署。并当面交代副帅不同意的作战方案不得执行,必须报自己决定这个新的军法。他也就懒得等,在三衙吃了午饭,将三衙各军都指挥使一起叫上,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径直来到京城开封府城外阳武县广德步兵第一指挥(营)视察。   ……   阳武县广德第一营营部。   营指挥使郭策正在营仓库门口清点货物,军指挥使布置的回易指标很重,现在都已经快到九月了,可指标只完成了一半,如果照这个速度,年底绝对玩不成全年指标,那时候……   他一想到这些,心里便火烧火燎的,想着一定要尽早完成任务,可是,一个指挥(营)的兵力满员才五百人,目前在家的不足一半!实在不行,只有增派兵士参加回易了,但愿这时候别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动兵。   刚琢磨再抽调哪些人去参加回易,营门职守气喘吁吁跑来了,单膝跪倒:“禀报指挥使,三衙都点检,宰执杜将军带着诸位将军来我营视察!”   “什么?”郭策吓得一哆嗦,这时候都点检带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忙不迭叫人去传其他佐官来,自己先跑了出来迎接。   在营房门口,见到都点检带着各军都指挥使浩浩荡荡数十人来了,脸色都变了。   没等客套,杜文浩便开门见山道:“本官要见见全营兵士,说两句话,看看弟兄们操练一下。叫兄弟们都在演兵场集合吧。”   郭策惶恐陪笑道:“大将军,诸位将军,请先到大帐里稍坐,卑职立即传令预备酒宴,带诸位将军吃完了再跟兄弟们见面训话,如何?” 第422章 乌合之师   杜文浩前番接受三衙之后,曾经对高层军事将领作了大幅调整,差不多都换成了自己的人。但是,中下层军官,几乎还保留原来的没动。这郭策也是原来的将官,杜文浩听他这话,便知有猫腻,他原本只是随便选了个城外离得最近的驻军视察,想了解一下城外驻军情况,没想到第一站便遇到问题了。   杜文浩冷声道:“你有时间喝酒,本官可没时间陪着。给你一刻的时间,立即将本部所有将士全部汇集演兵场。军士迟到一刻,打你十军棍,你自己掂量着超吧。军律官,给我记时!”   军律官答应了,捧着一只漏壶开始记时。   这驻军只有一个指挥(营),按编制,一指挥的兵力为五百人,兵营并不大,紧急集合一刻(约十五分钟)的时间足够了。   指挥使郭策一听吓坏了,急忙拱手作揖,吩咐身边士卒擂鼓集合。   鼓声擂响,眼看一盏茶的时间就要到了,只是三三两两来了不到二三十个人。郭策气昏了,抄起皮鞭就往兵营跑,一边跑一边咆哮道:“快起来!他娘的快啊!都点检大人来视察了!晚到了老子要你们的命!”   他这一通咆哮,这才从营房里陆陆续续出来几十个兵士,都是衣冠不整,有的嘴里还争执着刚才的输赢,显然是在赌博。更有一些兵士,仍然在营房里呼呼大睡没听见,直到皮鞭抽上身了,才朦朦胧胧爬起来。   等到全部兵士都到了的时候,三刻时间都过去了。   杜文浩冷冷问郭策道:“你们指挥有多少人?”   郭策畏畏缩缩道:“回禀大将军,五百人。”   “五百人?”杜文浩扫了一眼场中众兵士,“这里有五百人吗?给我报数!”   兵士们挨个报数,得出的数字只有两百二十六人,连一半都不到。   杜文浩怒道:“其余人呢?到哪里去了?”   郭策惶恐道:“这个……,出,出去了!”   “废话,不出去难道上天入地了?本官是问他们出去哪里去了?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啊!”   郭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大部分……,回易去了,一小部分在县城酒肆和……和赌坊里看场子……”   杜文浩已经知道军队从事营利性活动的事情,当时只知道厢军这么干,没想到禁军也这么干,而且还动用了一大半的人马,甚至还开设赌坊。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喝问:“朝廷准许你们这样做吗?”   军队经商,朝廷自然是明令禁止的,可是,面对巨额军费缺口,又不得不对军队经商睁一眼闭一眼。所以郭策并不很紧张,反正大家都在这么干。   他陪笑道:“将军,朝廷是不准,只是,嘿嘿,弟兄们也要吃饭的啊。”   杜文浩知道这不是这个营的问题,而是整个军队的问题,他现在还不想深究这件事,本想先打这指挥使一顿军棍的,但还要看他带兵演练情况,便冷冷道:“你超时两刻钟,二十军棍暂时记着,本官要看你部兵演。要是演得好,本官免你军棍,要是演不好,新帐老账一起算!”   郭策急忙答应了,陪着杜文浩等军官上了演兵场高台,杜文浩在交椅是就坐,其余将官在他身后侧立。   郭策站在高台一侧,挥动手里令旗:“第一都,出列!上靶位!——持弩预备——!放!”   本来一都兵力为一百人,可一半以上都出去做生意去了。所以站在百步靶的弓弩手,只有不到五十人。都持的是跳镫弩。   五十支箭飞出,就听乱七八糟咚咚声响起,杜文浩一样望去,差点没从凳子上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只见一排人形草垛靶上,只插了十几支箭!一大半都脱靶射到了后面挂着厚厚草甸的土墙之上!还有几个甚至连弩都张不开,上不了箭,拿着弩低着头呆站在那里。   郭策眼角看见了杜文浩的反应,不仅更是紧张,厉声道:“都给我精神点!蹬弩上箭!预备——,放!”   这一次,或许是都很紧张的缘故,脱靶的更多。   “蹬弩上箭……”   郭策继续喊的时候。杜文浩突然大喝道:“行了!换下一队!”   郭策忙答应了,换了一队上来,这一队也是弩手,成绩跟上一队差不多,后面两队是弓手。弓发箭的速度虽然比弩快,但准确度比不上弩,所以成绩更不理想,八九成都射脱靶了。也有少部分兵士无法拉开弓弩。   最后一队是枪手队,手持拒马枪,防止敌军骑兵冲锋用的,操练攒刺术。   这攒刺术是规定动作,类似于现代军队的军体拳,动作相对比较少,但比较实用,拒马枪要达到抵御骑兵冲击的作用,关键是要整齐划一,否侧一处步调不一致,就容易被敌骑兵突破,一旦突破贴身,长枪手便成了骑兵马刀的活靶子。那就相当危险了。   可是,一套攒刺术演毕,杜文浩连哭的心都有了——不仅动作乱七八糟不说,还有一小部分甚至茫然不知所措,似乎已经忘了这套枪法是怎么使的了。   这是驻防在京城外的禁军!是京城防御的核心屏障,居然这等水平,别说什么精锐了,比他在董达县时见到的衙门弓手强不了多少!   杜文浩已经带了一段时间的兵了,也看过班直御前侍卫步军演练,当时觉得还行,虽然有脱靶的,但没这么离谱,想不到才隔了一城墙,便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了。   杜文浩沉声道:“叫弓弩手一个个开工,本官要看看他们能开多少力道的弓!”   “是!”郭策忙下令让弓弩手到台下列队,搬来测试用弓弩,弓弩手们分别拉弓弩测验张弓斗力。   测验完之后,六成弓弩手都能开弓八斗,弩二石四斗,达到中等水平。另有两成成绩优良,当然,也有两成拉不开最差的七斗弓和二石一斗弩。   杜文浩聊以欣慰的是,这两百来人,八成兵身体基本素质还不错,只要严格训练,还是可以练成好兵的,至于射箭脱靶,攒刺术生疏,配合不好,主要原因显然是缺乏训练。可以理解,军队都整天忙着做生意去了,哪有什么时间进行军事训练。   杜文浩还想看看综合作战能力,又道:“擂鼓,列队合成训练!”   郭策忙答应了,挥动令旗,战鼓擂响,兵士们提着弓弩,扛着长枪旌旗,开始东窜西窜,寻找各自位置列战斗队形。花了一盏茶的时间,队形还是没列好,因为少部分兵士甚至不知道他们该站在哪个位置。在队列里乱窜。   杜文浩铁青着脸走到台前,也不看郭策,冷声道:“这就是你带的队伍?连作战队形都不会站,如何对地作战?”   郭策涨红着脸低声道:“卑职失职,请大将军恕罪,卑职今后一定好生训练,把队伍带好……”   “哼!我现在给你一刻钟时间,下去把队伍给我整理好。后面要冲锋、防守、转移阵营,变换阵型。我不希望再看见这样乱七八糟的乌合之众!”   “是!”郭策拿着令旗跳下高台,一阵风跑到阵前,连踢带打,好不容易让那少数一些找不到位置的兵士回归本队,把队伍整好了,又大声说了几遍后面的训练要求,看看时间到了,这才跑回台上,挥动令旗,擂鼓开始操练。   可惜的是,京城四周上百年没有什么战事,军备废弛,他的军队已经太长时间没有正规训练,又岂是这短短一盏茶的时间能整顿好的。   第一个动作便出了问题,本来随着战鼓鼓点信号和不同颜色的旌旗的挥动,应该是前排拒马枪跪倒,后排跳镫弩手发弩的,结果,前排拒马枪手太长时间没训练,把鼓点听错了,听成了后撤防御,往后一撤枪,他后排那弩手正一只脚踩踏强弩,装备装箭,见他一枪杆捅向自己大腿,顿时慌了,脚上一松,那弓弩反弹过来,咚的一声,正砸在他脸上。   兵士哎哟一声,捂着脸蹲在了地上,鲜血顺着手指缝哗哗流淌!   周围兵士顿时慌了,都围拢过来。   杜文浩厉声道:“兵士受伤,自然有军医照料,这是军演,没有命令,却自乱阵型,这样的队伍如何能打胜仗!”   兵士们顿时都停住了。   杜文浩吼道:“军医!把人给我抬下来!军医?!——军医呢?!军医到哪里去了?”   郭策惶恐不安道:“军医……,军医到城里军药铺坐堂问诊去了……”   军队做生意已经遍及各个方面,甚至连药铺医馆都插手了,真让杜文浩瞠目结舌。   他大声道:“操练暂停,我给他医治!”说罢跳下了高台。   他的声音官兵们都听见了,也都知道这位新任三衙都点检是堂堂御医,有他照料,自然都放心了,见他跑了过来,立即各自回到队列。   许华强等护卫也跟着过来了,杜文浩吩咐护卫将受伤兵士搀扶着来到场边凳子上坐下,让他拿开鲜血淋漓的双手,发现他的眉弓额角处长条一指长的裂创,深及骨头,只差寸许便伤及眼睛了,真是万幸。立即撕下一条衣襟揉成团,按压伤口,同时吩咐兵士去将军医的出诊箱拿来。 第423章 钱财与生命   军医出诊箱里有金创外伤缝合用的针线,却没有消毒药水,也没有自己那种加了田七粉的特效金创药。如果不进行伤口消毒就缝合处理,一定会感染发炎的,但不缝合又无法止血。   杜文浩先用清水清洗伤口,做了简单缝合,然后敷上普通金创药,用纱布包扎好,吩咐几个兵士骑马,由一个自己的护卫带着,马上去京城五味堂,找阎妙手重新严格处理伤口。   兵士们见堂堂三衙都点检,宰执大人亲自给受伤士兵包扎伤口,心中都感到一阵的温暖。腰板不由自主挺直了,望向杜文浩的眼神敬畏之中也多了几分亲热。   送走受伤士兵之后,杜文浩重新回到台上,吩咐郭策组织兵士们穿戴全套作战铠甲,携带武器和干粮,进行负重场地跑。绕场十圈。总长大约有六里。   兵士们穿戴好开始奔跑。   让杜文浩满意的是,这些兵士尽管已经长时间没有经过训练,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十圈跑下来,只有少数十几个人掉了队,其余的都差不多一起到了终点。速度还不错。   杜文浩转头望向郭策,冷声道:“士兵都是好士兵,体力好,速度好,也服从命令,就是你这当官的没训练好!你看看你把这样一支好队伍带成了什么样子?射箭射不准,阵型队列不知道,连鼓点军令都搞不清,只有一身蛮力,那顶屁用!两军作战不是打群架,要讲究整体配合,发挥集团优势,你这样的兵,如何上前线?还是京城禁军。这样的禁军能担负起包围京城的责任吗?”   郭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磕头道:“卑职失职,请大人责罚。”   “等一会我自然会责罚于你,不过,我还要搞清楚一件事。你调去做生意的军士,到底有多少人?——我警告你,我会核实的,若欺瞒上司,你知道军法该如何处置!”   宋朝军法规定相当严格,隐瞒军情要处斩。只是非战时并没有这么严格执行过军法。   但郭策还是吓得面如土色,怕就怕认真二字。不认真大家都好过,真要认真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郭策磕头,战战兢兢道:“回,回禀大将军,共有一百一十六人抽调去做生意了。”   “不对!”杜文浩怒道,“一营编制五百人,刚才报数,场上只有两百二十六人,加上你自己也才两百二十七人。加上做生意的一百一十六人,总共三百四十三人,还差一百五十七人,到哪里去了?”   “这个……”郭策吞吞吐吐不知如何作答。   杜文浩厉声道:“你想欺瞒本官?”   “卑职不敢!”   “那你说!”   郭策低下头,一言不发。   杜文浩气开始往脑袋顶上冲,转头对台下厉声道:“副指挥使何在?”   “末将在!”一个大汉急匆匆跑了过来,在台下单膝跪倒,抱拳道:“末将严炳,恭掌阳武县广德第一营副指挥使。听从大将军号令!”   “取你部将士名册来!”   “得令!”   严炳急匆匆跑到营房里,很快取来一本名册,跪递给杜文浩。   杜文浩没有接,冷声道:“你先把抽调出去回易的兵士画上圈,本官要逐一核对的。”   “是!不敢欺瞒将军!”   严炳刚才负重跑,跑了一身臭汗,顾不得擦,提笔一排排画线,抽调的都是成建制的战队,共两队人,加上零散常年照顾各种生意的兵士,很快便画完了。杜文浩一清点,果然一百一十六人。   杜文浩又对严炳道:“现在由你点名,点一人打一勾,站到一边去!”   “是!”严炳犹豫片刻,转身开始点名。   很快点完了。   杜文浩取过名册,扫了一眼一百五十多个没有画勾的名字,对郭策冷冷道:“说罢,这些人到哪里去了?”   郭策还是一言不发。   杜文浩转头望向严炳。严炳也躲闪着目光低下了头。   杜文浩冷笑道:“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去!把将士月俸账簿调来!本官要核对到底多少人领了薪水!”   郭策和严炳都是脸色苍白,严炳跑回营房,片刻,又取了一本账本出来递给杜文浩。   杜文浩翻了上个月全营将士月俸情况,阴着脸道:“这上面五百人全部领薪,这些人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现在在哪里?别告诉我说这些都是鬼魂!”   两人还是低着头不吭气。   杜文浩怒极反笑:“好!哈哈,好好!你们跟我玩散手?好啊!咱们先算旧账,郭指挥使,刚才本将军说了,兵士迟到一刻,打你十军棍!——军律官,他迟到了几刻?”   “两刻!”   “好!你带兵不严,未在军令限令时间内集合部队,来人,给我重责二十军棍!”   他这次下来视察,并没有带执法队,亲兵护卫队长许华强一挥手,上来几个护卫,将那指挥使郭策扭住按到在地,他们也没有带军棍,一个护卫看见演兵场旁边有一排排武器架,上面有齐眉哨棍,拿了两支回来,两个护卫抡圆了,噼里啪啦一顿狠揍。   台下将士们眼见指挥官被当众杖责,一个个静若寒蝉,低着头不敢动。   这郭策倒是一条硬汉,这二十军棍打完,大腿上血肉模糊,愣是一声不吭。   杜文浩心里暗赞,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冷冷道:“你御下不严,擅差军兵回易,疏于操练,军律官,该如何处置。”   “对主谋者,依其所贩物货计脏坐罪。所营令户部、总领司拘收。”   “嗯,计脏坐罪,具体如何处罚?”   “盈利二十贯以上者,杖一百。”   “什么?”杜文浩回头瞪眼瞧着那军律官:“没死刑?”   “是的,将军。只有盗大祀神御之物,乘舆服御物;盗御宝,可处斩。军外人盗窃满二十贯,杖六十,刺配本州,军内人盗窃满二十贯,杖一百,无刺配。”   “你没搞错吧?盗窃一万贯,也不砍头?”   “是的将军。”   盗窃罪的处罚往往与经济的繁荣成反比,经济越发达,对盗窃罪处罚也越轻,宋朝开国之初,国家还很穷,当时对盗窃处刑非常重,规定盗窃五贯(相当于人民币五千元)者处死;后来国家富足之后,对盗窃犯罪自然放宽了很多,规定盗窃十贯(人民币一万元)以上者,要奏请皇上亲自裁决是否适用死刑。   后来随着国家越来越富,歌舞升平之下,皇上实行仁政,讲究少杀慎杀,进一步放宽对盗窃罪的处罚,最后取消了普通盗窃罪的死刑规定。在唐朝最繁华的时期,普通盗窃罪也是没有死刑的。   中国七九年刑法曾经规定盗窃数额特别巨大(一般在五万元左右为起点)便可以处死刑,赶上严打,盗窃六七万便可枪毙了。后来九七年新刑法颁布时,改革开放已经使中国人的腰包逐渐富足了,所以盗窃罪死刑修改只限于盗窃金融机构和盗窃珍贵文物两类。其余一般盗窃都废止了死刑。   随着国民经济的快速发展,老百姓比十年前更加富裕,对钱财的观念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加上对人权的重视程度的提高,认为人的生命是最珍贵的,是无价的,所以不管多少钱,都不能跟人的生命划等号,都不能因为盗窃了钱就剥夺一个人的生命。所以,目前现在正在酝酿的刑法修正案八,很可能会完全废除盗窃罪的死刑规定。   杜文浩不清楚宋刑统的规定,所以很是惊讶,又问道:“谁负责对将士治罪处刑?”   军律官道:“非战时,普通兵士,杖刑由各都军律官报请营指挥处断;队头以上营指挥使以下犯军令需科刑者,由三衙都指挥使处断。处斩,一律由三衙都指挥使奏请皇上裁决。战时,由主帅及督战官当场裁决行刑。”   杜文浩点点头,对郭策冷笑道:“你是营指挥使,本官身为三衙都点检,有权处置你杖刑,杖一百,这处罚也够意思了。——对了,军律官,要是行刑时打死了怎么算?”   “受刑不过伤重而毙者,勿论。”   “嗯,这就是说,打死你也怪不得我了。来人!既然他嘴紧,包庇纵容,就先给他杖一百,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我负责!”   几个护卫上来,按倒郭策,抡起哨棍就要打。   郭策知道无幸,紧咬嘴唇,两眼一闭等死。   棍棒带着哨音呼呼打在郭策背上,转瞬间便已经血肉模糊。郭策还是一声不吭,仿佛打的不是他自己似的。   副指挥使严炳泪流满面,跪倒磕头道:“大将军,这件事不怪指挥使,指挥使调来我营时,这些缺员便已经存在了。”   “就算都已经存在了不是你们的错,却也不能继续虚冒贪污月俸!本官现在不是追究谁的错,是追究这虚领的一百五十多号人的月俸,都落进了谁的腰包?!”   两人都不回答。   杜文浩怒气勃发,指着二人道:“好好,我倒要看看,是你们两嘴巴硬,还是本将军的军棍硬!”没有回头,厉声喝问道:“军律官,贪污月俸,如何治罪?!” 第424章 优势不优   军律官高声答道:“诸坐赃致罪者,十匹以上者,杖一百,徒三年。”   杜文浩简直大跌眼镜,转头愕然道:“连贪污贿赂都没有死刑?怎么搞的?”   “回禀将军,贪污没有,受贿枉法有,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十五匹绞。”   “这还差不多。郭指挥使,你擅自差将士回易,依律杖一百,加上虚冒人数贪污月俸,杖一百,总共杖两百,估计你这脊背是别想要了。里面的内脏还能不能用,你自己心里掂量。说还是不说?”   郭策身子抖了抖,还是低头不语。   杜文浩眼珠一转,道:“郭指挥使,本官知道你有顾虑,这虚冒军士人数,冒领月俸侵吞,杖一百,两者相加,反正是活不成。不如丢卒保车,死不开口,别人还能帮你照料家人。对吧?”   郭策身子一震,慢慢抬起头瞧了一眼杜文浩。心中惊诧这少年将军目光锐利,这正是他心中大的算盘。   杜文浩道:“你说出来,这其中究竟怎么回事,我或许可以棍下留情,饶你一死。”   郭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大将军此言当真?”   “军中无戏言!”   “好!卑职信得过大将军。我说!”   郭策长叹一声:“我来的时候,前任交给我的兵士名册就是这个数,缺额一百五十多人,并不往上申报填充,仍然按五百人领薪,这虚领的一百五十多人的月薪分作三份,一份上交军部都指挥使大人,一份给全营兄弟们分。剩下一份又分作三份,我和副指挥使占一份,各都都头一份、各队队头一份,按人头均分。”   “嘿嘿,真是公平啊。虚冒兵士人数,冒领月俸私分,好大的胆子!你们就不怕王法吗?”   郭策垂头丧气道:“我知道这件事迟早要暴露,就想着反正大家都是这样做的,总不会自己倒霉被撞上吧。没想到还真被撞上了。”   杜文浩心头一凛:“你说什么?大家都在这么说?什么意思?你说其他军队也有这种情况?”   郭策点点头:“大将军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调查就知道了。有的营缺员冒领的人数比我们还多!几十年了,从来都是这样!”   杜文浩脑袋里轰的一下,一直想不明白的很多事情,瞬间便豁然开朗了!——为什么宋军集中优势兵力与西夏作战,却还是屡战屡败,原来宋军所谓的优势兵力,很大程度上只是军队番号虚数上的优势,实际上,这些部队都没有满员。数量上的虚数都被这些缺员给冲抵了,真正数量上比西夏并不占优。   随即又绝不对,自己也就现在才接触军队,这样的事情难道皇上不知道吗?再说了,上次自己领军五千禁军西征,那是实实在在的五千,并没有缺员,这又是怎么回事?   杜文浩转头望向自己的亲兵护卫队长许华强:“是这样的吗?”   许华强缓缓点头:“大将军,基本是这样的情况。”   “那为何上次我们西征,五千禁军并未缺员?”   许华强嘿嘿笑道:“将军并未一个个清点,如何知道没有缺员呢?都是听他们汇报的人数,缺是缺,只是没他们军队这么离谱罢了。因为先帝在位时,曾经对缺编少员的部队进行过裁编。我们当时出征的军队,是经过裁编不久的,所以尽管后来新出现的缺员没有上报,但缺员还不太严重。”   “实际缺了多少?”   “这个我也不清楚,当时有两个军,一共五千人,我只知道我们营当时只缺了十几个人。”   “你作为营指挥,也跟他们一样照领了这缺员人数的月俸?”   许华强有些不好意思,单膝跪倒抱拳:“对不起大将军,我错了,不过,军里这是通常的做法,我上面还有军都指挥使,我要不跟着一起这样做,马上会被拆换掉的。但大将军可以调查,我们营缺员的虚领月俸,全部用来贴补军费和额外抚恤阵亡将士家属了。这些都有据可查,末将绝没有中饱私囊!”   杜文浩点点头:“我信你。你跟着我血战西域,亲眼看见你的忠诚和大无畏,绝不会为这点蝇头小利而丧失了大义的。你起来吧。”   “多谢大将军!”许华强起身站在一边。   杜文浩又一个个问了跟随的三衙各军的都指挥使们,他这些也都红着脸承认各自军队存在缺编不保,虚领月俸的事情。只是数额多少不一,用途不一,多数称用于补贴军费了,且有帐可查。也有少数惭愧自认私分了。   听说大部分虚领月俸用于了军队建设,虽然只是增加官兵福礼,这也还能勉强让他接受。   既然这是军里普遍的现象,所谓法不责众,只能从制度上改变,不能太过责罚其中一个人,那就有些不公平了。杜文浩叹了口气,对跪在地上的郭策、严炳二人道:“行了,你们先起来!”   等二人起身之后,杜文浩环顾了一圈这些三衙高级将领,沉声道:“军队相当一部分将士被抽调用来搞生意了,缺员现象严重,月俸虚领虚报问题突出。军队缺乏训练,战斗力大打折扣。这样的军队如何能打胜仗?必须整改!这是太皇太后交给我的任务,也是本将军职责所在。但如何解决这些问题,需要仰仗众位将军齐心协力,群策群力。关于这些问题怎么办,你们都给我用脑袋好好想。给你们三天时间,把你们的建议用书面形式下来了,三天内交给我。三天后,我要召开各军指挥使会议,专题研究这些问题。听见了吗?”   “末将领命!”众将官单膝跪倒作揖答道。听声音却有些中气不足,很显然,当初宋神宗锐意整军,效果还是差强人意,他们对年轻的三衙都点检杜文浩能否整改这些痼疾问题,里还是普遍持怀疑态度的。   杜文浩自然听出了这一点,心里有些沉甸甸的。带着一众将军继续视察下一站。   第二站是该县的厢军,桥道军第三指挥(营)。   由于他们是临时突击视察,所以一行人策马来到营房门口,竟然没看见营房门口有执勤兵士。抖缰绳策马进去,偌大的兵营了冷冷清清的,只有远处墙角有几个人坐在树荫下乘凉。   杜文浩抖缰绳策马过去,看清了是四五个白发苍苍的老兵士,佝偻着背,正坐在石凳上喝着盖碗茶聊天。瞧见杜文浩等人进来,虽然不识,但看见杜文浩身穿二品武将戎装,其余也都是高品将军,都吓坏了,颤巍巍起身作揖:“参见诸位将军。”   杜文浩问道:“你们指挥使呢?”   “指挥使大人……,指挥使大人在哪里来着?”老头转身问另外几个老兵卒。   其中一个稍年轻一点的作揖道:“去县衙商议清理河道去了。”   “对对!”几个老头一起点头。   杜文浩皱了皱眉:“副指挥使呢?各都的都头、队头呢?”   几个老头又凑在一起回易片刻,作揖答道:“副指挥使早就领两都人回易走了,估摸着再有十天半月就能回来。另三都的,有一都在清理河道,有一都在修驿道,还有一都,在衙门当差。”   杜文浩简直哭笑不得:“在衙门当差?衙门不是有衙役嘛!还叫当兵的去当差?”   “嘿嘿,将军所言极是。只是衙门老爷说了,忙不过来,所以差使暂用,这暂用了一波又一波,就没个终了的时候。前回子开封府尹来了,还调了三个都的人马去伺候呢。”   杜文浩环顾坑坑洼洼长满青草堆着各种杂物的演兵场,问道:“你们平素不操练人马吗?”   那老兵卒陪笑作揖道:“将军,咱们人马都忙这忙那,连凑齐的时候都没有,如何操练啊?再者说了,厢军杂役,我们都训练上阵了,要禁军做什么?”   这老头倚老卖老,倒也敢说话,杜文浩问道:“你们营有多少人?我问的是实际数字。”   老兵卒压根就没有像隐瞒的,作揖道:“总兵数五百,实际只有三百挂零。”   “那虚空的将近两百人,也领月俸吗?”   老兵卒瞅了杜文浩一眼,又转头瞧了瞧身后几个,见他们脸上都一副木然的样子,便作揖道:“领了,月俸都让当官的分了。”   杜文浩点点头:“多谢老人家仗义执言相告。”   离开厢军兵营,杜文浩又走马观花一般视察了几个周边禁军营房。所得结果跟先前的大同小异。   天已经快黑的时候,他这才一脸心情沉重地带着众将官返回了京城。   回到家,他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英子叫他吃饭他也不理。   庞雨琴来了,坐在床边问道:“相公,遇到烦心的事了?”   “嗯。”   “能说说吗?说出来一起想办法,或许就不烦了。”   “说了你也不懂!”杜文浩这话刚一出口便后悔了,抬头一瞧庞雨琴,果然神情黯然,忙一骨碌做起来,将她搂住,低声把今天一天视察军器所和城外禁军、厢军的所见所闻简要说了,末了道:“我大宋军队就这副样子,我作为三衙最高领导,心里真不是滋味,又不知道从何改起。眼看就要与西夏大战一场,手里却无可用之兵,所以心里烦闷。” 第425章 统一思想   庞雨琴点点头:“相公一向都钻研医术,这领兵打仗也是近期的事,而我军这痼疾又不是一日两日形成,且盘根错节,引一发而动全身,须得慎重。要不,相公去问问那些带兵带得好的名将,向他们讨教领兵治军之道,或许便又启发也未可知啊。”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杜文浩连连点头:“你说的很对!我这外行,必须向内行请教,不能自以为是乱来。我朝名将甚多,只是谁带兵带得好呢?”   “经常听相公说杨家将如何厉害,为何不去求教于他们?”   “对!杨家将!没错!早就说要去拜访天波杨府的,原只是仰慕,今儿个却是有求于人了。好。明天一早,我就登门拜访天波杨府!——还是我的夫人兰心慧质,一想便想到这主意了,为夫这木鱼脑袋,怎么都想不到。”   庞雨琴莞尔一笑:“相公是给这些繁杂的事情都搅混了头,一时想不到而已,平素没少听相公说及杨家将,就算妾不说,相公也会想到的。”   杜文浩搂住她将她压在床上:“嘿嘿,相公我这会儿只想我的娇妻……”一边说一边去解她的衣裙。   庞雨琴忙伸手抓住她的手:“相公……,别!”   “怎么了?今晚不是轮到你侍寝吗?”   “嗯,只是……,妾好象……,好象又怀上了……”   “真的?”杜文浩惊喜交加,“我瞧瞧!”   抓过她的手一诊脉,顿时眉飞色舞:“哈哈,当真又有了!还是我的雨琴厉害!连续中的!这次可得好好保养,再不能落了!”   庞雨琴娇羞无限,偎在他怀里轻轻点头:“妾也是这样想的,虽然头几个月同房不妨事,只是,得万分小心为好。现如今相公一妻三妾,却无一人怀上孩子,香火之续得早有着落,大家才安心呐。”   杜文浩亲了她一下,嘿嘿笑道:“这情有可原,你是怀上掉了,青黛到了育龄,但她三年孝期未满,至今还没同房,也没办法,怜儿和霏儿年纪都比你小,才十五六岁,还没发育成熟,再过几年,一定会怀上的。”   “嗯,只是,妾为原配,该当第一个给相公续了香火,这心里才安生啊。”   “这话倒也是。现如今怀上了就好。嘿嘿,让我听听,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说罢,掀开庞雨琴的衣襟,把耳朵贴在她雪白小腹上。   庞雨琴扑哧一声笑了:“这才两个月,那就能听出来了!”   杜文浩何尝不知,只是要为人父的喜悦让他情不自禁而已。搂着她道:“不做也成,今晚你就睡这,我搂着你睡。我想亲你!”   庞雨琴与杜文浩尽管已经成亲一年了,听了丈夫这情话,还是羞涩不已,轻轻点头。   两人熄灯上床,这一番浓情蜜意,虽未云雨,却别有一番情趣。   第二天凌晨,杜文浩照例跟林青黛练剑法,这三天下来,在林青黛悉心指点之下,他这套剑法已经完全学到位了,只差时日磨练而已。   早晨吃过,庞雨琴已经给杜文浩预备下了一份厚礼,让仆从抬着,跟着杜文浩去天波杨府登门拜访。   杜文浩带着护卫队正要出门,一骑飞驰而来,却是三衙的传信兵。禀报说西征军都部署吕公著、副都部署曲珍、监军李宪在三衙御前司恭候。   杜文浩身为西征军招讨使,兵马大元帅,要对此次西征提出作战计划,对前线指挥官面授机宜,根据规矩,出征诏书颁布之后,最迟要在三天内出发。紧急军情,要下诏当日离京。这可耽误不得。杜文浩便决定先去把这件事处理了。   他带着护卫队来到殿前司议事堂。   三人见他进来,都一起起身施礼。杜文浩忙拱手还礼,居中就坐。这三人他都不认识,吕公著与李宪倒是熟人,李宪曾多次做边军监军,还曾当过到熙河经略使,又调任泾原、熙河兰会安抚制置使。因作战失败,被撤换回了京城任宣庆使。所以和大将曲珍认识,但只是点头的交情。曲珍一直在西夏边境领兵作战,又只是副总管,自然无缘结识朝中权臣吕公著。所以两人不识。   当下三人做了自我介绍。杜文浩也介绍了自己。又是一番拱手作揖,久仰久仰之类的客套话。   杜文浩见曲珍已经头发花白,一脸的褶子,隔得比较远,也看不清到底是皱纹还是伤疤。尽管身形高大,体格健壮,但身子却有些佝偻了,但一双眼睛却凌厉有神。不觉暗自点头,拱手道:“曲将军,我是久仰你的大名啊,常听李浦说起你们在西夏作战的往事。对将军丰功伟绩很是仰慕啊。”   曲珍急忙起身,深深一礼:“末将惶恐,大将军谬赞了,末将恭谢大将军提携之恩!”   吕公著这老头乃是元老级人物,连王安石都是他当初举荐的,有些倚老卖老,眼看杜文浩年纪轻轻二十郎当岁便身居高位,实在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心里有些轻视。现在太皇太后懿旨任命他为都部署,曲珍只是他的副帅,杜文浩没有先跟他这主帅打招呼,却对副帅大加赞赏,这让吕公著心里很是不爽,淡淡说了一句:“曲将军是该谢谢杜将军提携,也就是杜将军年轻,换成深思熟虑的老臣,便不会提携你这样的败军之将了。”   此言一出,曲珍老脸通红,杜文浩脸上笑容也僵了一下,斜了吕公著一眼,心想你这老头太也无理,本想反唇相讥,但大军未动,先起内讧显然不好,便装着没听见,岔开话题,详细先把自己的作战思路讲了一遍。   听完杜文浩的作战思路,曲珍点头道:“大将军的作战计划非常好,稳扎稳打,步步为营,逼其与我军进行面对面决战,打消耗战。发挥我军人数上的优势,只要这个计划能不折不扣的执行,一定能发挥效果!”   吕公著淡淡道:“老朽就怕活不到效果发挥那天啊!”   杜文浩瞧着他道:“听都部署的话,是觉得这战术耗时太长了吧?”   “是啊。”   “那以都部署之见,这仗该如何打?”   “很简单,分兵多路,穿插包围,切断敌军后路,利用优势兵力聚而歼之。”   杜文浩冷冷道:“都部署,我军吃这种战术的亏不少了,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吕公著花白浓眉一挑:“大将军,战术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个战术也曾创造过奇迹,也曾大败辽军。只要用得好,一样能发挥作用。”   杜文浩道:“你说的没错,如果我军能够快速机动,并有坚韧的毅力和战斗力,穿插迂回包抄,打歼灭战,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我军面对的是骑兵为主的西夏军,人的两条腿是跑不过马的,而且,敌军是重甲骑兵,我军穿插部队不可能携带重甲,就算将敌军包围了,敌军利用重甲骑兵优势,要撕开我们的包围圈完全没有问题。所以,我们能包围敌人,却不一定能全歼敌人。这在灵川战役等多次战斗中已经充分验证的。”   “那是主帅指挥不力!”吕公著也冷冷道。   “这么说,都部署对自己的军事指挥才能很有自信喽?”   “不是老朽狂妄,尽管老朽没带过兵,打过仗,这份自信还是有的。如果此番老朽领兵五万,能按老朽意图征讨,保管能报永乐城战败的奇耻大辱!”   杜文浩道:“现在我军状态,不适合打这种迂回包抄歼灭战……”   “大将军太过胆小了,带兵作战,必须胆大心细,想将军这样,那就只有打败仗的。”   杜文浩火往上冒,但还是压制住了,尽可能让自己心平气和:“吕大人,步步为营的作战计划,是宰执会决定的,这个计划……”   “这个计划不行!太保守了!”吕公著阴着脸大声道,“这样打,猴年马月才能战胜西夏?我泱泱大国,对付区区西夏鞑子,只要以雷霆之势出击,没有不胜的道理。象你这样打,那不要等上五十年一百年?”   杜文浩沉声道:“我军目前与西夏军相比,除了数量优势之外,其他都不占优,轻敌思想和速胜思想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将军这是一早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杜文浩发现,自己容忍这个古板的老学究当前敌总指挥,或许是战略上的重大失误,现在圣旨已下,没法更改了,只能尽可能说服他不要冒进。他使劲咽了一声口水,缓缓道:“吕大人,咱们不用争执了,步步为营的作战计划,是经过太皇太后首肯了的……”   “首肯又怎样?错了就应该改!”吕公著斜眼瞧着杜文浩。“昨天下午太皇太后召见,叮嘱我等要严格执行大将军你这个作战计划,还让我多听曲珍副帅的建议,说他反对的作战计划老朽就不能实施。老朽当时就跟太皇太后说了,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战场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只能当机立断!副帅可以提建议,但必须服从主帅的决策!要不然,这仗就没法打!”   “那你要怎样?”   “作为都部署,老朽请求大将军同意,由老朽自主决定作战计划!” 第426章 不寒而栗   “绝对不行!”杜文浩一拍扶手,厉声道:“我是此次西征军招讨使,兵马大元帅,我没有权力将五万将士的生命交给你任意胡来!步步为营的作战计划是宰执会议决定的,是太皇太后首肯的,全军必须服从!绝对不允许改变!我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谁敢违反这项作战计划,到时候别怪我翻脸无情,按军法从事!”   宋朝讲究“将从中御”,重大作战计划由宰执会议研究之后,报请皇上钦定,交主帅贯彻执行,这是通例,吕公著要自己做主制定作战计划,显然不现实,所以他尽管气得呼呼吹着胡子,却也不敢再坚持。   杜文浩见他不吭气了,也把怒火压了压,放缓了口气道:“刚才我已经把步步为营的作战思路详细说了,这只是个思路,你们到了前线,可以根据当时当地的情况适当进行变通,但是,任何变通都必须围绕步步为营这个思路进行,绝对不允许分兵冒进,也不允许追击敌人超出我军弓弩射程,违令者,不管是否建功,一律处斩!这是铁的纪律!各营各军指挥使犯了这条禁令,你们可以就地正法,以儆效尤!若是你们犯了这一条,本将军会用太皇太后御赐尚方宝剑执行军法!军令如山,还望三位切莫等闲视之!”   曲珍和李宪都躬身作揖答应了。吕公著却没动,还坐在那呼呼吹胡子生闷气。   杜文浩已经把话挑明,见他这样,还是不放心,对曲珍道:“曲将军,太皇太后已经授权你对具体作战计划的反对权,若你认为计划不妥,要坚决履行好职责,报我定夺。不要怕得罪人。你要当老好人,就会有无数将士白白流血牺牲!明白吗?”   “末将遵命!”曲珍恭恭敬敬拱手道。   吕公著听出来杜文浩这话明显针对他的,铁青着脸不说话。   杜文浩瞧了一眼一直闷声不说话的李宪:“李建军,你有何意见?”   李宪忙陪笑道:“这是宰执会定的,太皇太后首肯的,我等自然应该坚决执行。只是吕大人所言也有一定道理,临阵对敌,千变万化,太过拘泥事先的作战计划,容易贻误战机。”   杜文浩手一摆,大声道:“宁可贻误战机,也决不能贪功冒进!一定要不折不扣地执行步步为营的作战计划。至于具体的兵力部署,敌军来袭时如何迎敌,你们可以自行根据临阵决断,我只有一个要求,可以把敌人放进来打,但你们决不能突出去打!战寨往前推进的速度要适当,要确保稳妥,相互策应,要宁慢勿乱!这就是步步为营的精髓思想!你作为监军,也要真正负起责来,监督作战计划的切实执行。”   李宪干笑两声,拱手道:“咱家明白。”   杜文浩又道:“这次从陕西六路抽掉五万兵马,要记住,要实数,很多部队严重缺员,如果按照番号调兵,可能达不到五万人,那就实现不了我军兵力上的优势。”   曲珍和李宪又忙拱手答应。   杜文浩瞧了一眼还在那气得吹胡子的吕公著,冷冷问了句:“吕大人,你听清本将军刚才说的话了吗?”   杜文浩是此次西征军的兵马大元帅,又是宰执,吕公著要服从他的调遣,便阴着脸拱手道:“听明白了。”   “那就好。你们退下,准备好了就尽快开拔吧。”   三人这才告辞走了。   等他们三人走了之后,杜文浩也出门回到家里,带上礼物,带着护卫队,前往皇城后面的天波杨府拜访。   高滔滔赐给他的府邸就在天波杨府旁边,另一边是首相王珪的宰相府。杜文浩先到自己府邸门口停住,大致看了看,果然气势恢宏,是三座府邸中最大也是最宏伟的了,毕竟当初是预备给王爷住的。里面主体建筑已经全部完工,只剩一些装饰和清理善后工作了。   杜文浩来不及细看,策马来到天波杨府门口。   这府邸尽管比自己的要小一些,却也觉得算得上京城名列前茅的豪门大宅院了。   杜文浩递上拜帖,很快,府门大开,一个白发苍苍的了老头,在两个仆从的搀扶下,迎出大门。门房做了介绍,杜文浩这才知道,这白发老人,是杨延昭的长子杨传永。   在这之前,为了避免闹笑话,与评书电视剧里的虚构区别开来,杜文浩重新了解了杨家将的真实情况,知道杨家将小说里的杨继业的七个儿子中的六郎杨延昭,历史上其实是长子,也就是大郎。杨继业战死之后,朝廷追封他为太尉,并世袭。北宋太尉一职,列六十级武职官阶之首!这杨传永是杨文广的亲哥哥,家中长子,世袭了爷爷杨业的爵位。杜文浩作为宰执,三衙都点检,登门拜访,所以杨传永亲自出迎。   杨传永把杜文浩等人迎进正堂,分宾主就座,一番客套之后,杜文浩拱手道:“杨太尉或许听说了,太皇太后下旨任命我为西征西夏的招讨使。但我领兵时短,实在惶恐,生怕辜负了皇恩。我自幼便听杨家将精忠报国,血战沙场的故事,心中仰慕,今日冒昧登门拜访,特求教治军之道,还请太尉不吝赐教。”说吧,起身一礼。   杨传永忙颤巍巍起身还礼:“不敢当,大将军过谦了。”坐下之后,捋着雪白的胡须沉吟片刻,拱手道:“实不相瞒,老朽虽出杨门,又承袭爵位,但自幼只喜诗书歌赋,对行伍一道并无研究,领军作战的,都是舍弟文广夫妻。既然大将军不耻下问,自当相告。只可惜三弟文广已经不在了,但弟妹还在,待老朽差人去请了她出来,她随文广征战多年,对领军之道也能说是一二来。”   杜文浩忙道:“如此多谢了!”   杨传永吩咐一旁的管家去请。过不了片刻,进来一位中年妇人,见她头上玉瓒螺髻,身上罗绮文秀,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一袭长裙,翩翩然若轻云出岫。过来盈盈一礼:“妾慕容桂英,见过大将军!”   杜文浩又惊又喜:“穆桂英?你是穆桂英?”   穆桂英道:“是。穆桂英是我汉名,是夫君取的,我是鲜卑族,复姓慕容。”   杨家将里的穆桂英是杨宗保的妻子,而杨宗保历史上并无此人,纯属虚构,杨宗保的很多故事其实是杨文广的事迹,杨宗保的妻子穆桂英,其实是杨文广的妻子慕容桂英。史料记载“杨文广娶慕容氏,善战。”   杜文浩欣喜道:“穆桂英挂帅!哈哈,原来你还活着啊?呸呸!对不起,我一高兴说错了,请您原谅,我是久闻大名了,听说你能征善战,当年还曾在战阵对敌时擒获你夫君。对吧?”   穆桂英微笑道:“将军博闻强记,连这都知道。”   穆桂英是鲜卑望族,自幼习练刀马功夫,得名师指点,当年杨文广领军西征西夏,穆桂英家族所在部落当时隶属西夏,也协同抗击宋军,与杨文广对阵之时,对杨文广新生爱恋,两人对战,穆桂英将杨文广生擒活捉,在山寨吐露心声,两人遂定终生,穆桂英率部归顺杨文广,此后跟随夫君在边塞与西夏征战多年。直到夫君病逝。   杜文浩这段故事,是从评书杨家将里听来的。想不到还真有其事。急忙拱手作揖:“能有杨夫人赐教,我这心里也就有底了。”   “大将军客气了。将军领兵以少胜多,全歼吐蕃番军,原是善于治军之人,否则断不能取得如此佳绩的。妾还需向将军请教呢。”   杜文浩挠挠头笑道:“实不相瞒,我那一仗有取巧的嫌疑,给敌军下了药,让敌军都跑肚拉稀了,这才取胜的。”   穆桂英莞尔一笑,赞道:“知己知彼,避其锋芒,巧计下药,这才是真本事啊,若是硬碰硬血战得来,反倒不觉的有何让人敬佩之处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到也有些佩服自己了。”   两人相视而笑,各自落座,杜文浩先问了一些当年与西夏征战厮杀的战例,特别是西夏军的作战特点。   话锋一转,回到了杜文浩最想知道的治军之策上:“太皇太后很不满我军现状,下旨让我进行整顿。但我接触军队时间不长,通过了解的一些皮毛也感觉到,我军痼疾很深,存在的问题很多,却一时理不出头绪来,所以登门求教,想走一条捷径,以夫人之见,我军存在哪些问题?又该如何治军?”   穆桂英却不再客套,想了想,道:“我军痼疾,妾与拙夫曾探讨多次。也深有感触。既然将军垂询,妾自据实相告。”   杜文浩大喜,拱手道:“浩洗耳恭听!”   穆桂英滔滔不绝,将她与杨文广十数年征战中对宋军的全方位多层次的感悟,一股脑都告诉了杜文浩。   真可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杜文浩这一上午从穆桂英这听到的关于宋军的凡事种种,许多都是闻所未闻的。穆桂英不仅说了宋军表面上存在的重重缺陷,更进一步深入分析了宋军存在问题的原因,也提出了一些改革的思路。   中午时分,杨家设宴款待,杜文浩还想多讨教一些问题,便留下了,与穆桂英酒桌上继续畅谈。   酒宴之上,杜文浩举杯借花献佛,给穆桂英敬酒:“杨夫人,浩又一个不情之请,——夫人能否再次披袍挂帅,出征西夏?”   穆桂英黯然摇头道:“多谢将军信任,以往拙夫在世,妾追随拙夫征战倒也罢了,现今拙夫病逝,妾一介女流,实不便披挂上阵。还请大将军海涵。”   杜文浩想想也是,又道:“杨家枪法十分厉害,不知夫人会不会呢?不过,你能生擒杨家将,功夫比他们还高,用不着学他们的枪法的。嘿嘿”   “杨家枪的确有过人之处,拙夫已经将全套枪法教会我了。”   “是吗?可惜,我要能学这套枪法就好了,我虽然有个妾室武功很强,但刀马功夫却不在行,我正想找个这方面的师父呢,还有兵法师父,顺便教我兵法就好了。不知道夫人有没有好的人选推荐呢?”   他满怀期待望着穆桂英,希望她能答应教自己刀马功夫和兵法。   穆桂英微笑道:“大将军何必舍近求远,将军家里就有一个现成的上佳人选啊。”   “谁?”   “大将军马上要迎娶过门的新媳妇,王宰相的千金,京城第一美人王润雪!”   杜文浩笑了:“夫人如何开这种玩笑,润雪是大家闺秀,若说她写得一手好书法,画得一副好画,这我信,我亲眼看她闺房里都是文房四宝各种精美字画。但说她会刀马功夫,我就不信了,就算花拳绣腿,只怕也未曾学过。”   杜文浩说得如此肯定,那是因为他曾经与王润雪巫山云雨,想那赛雪肌肤,兰花玉指,如何是舞枪弄棒的样子?   穆桂英笑了:“将军若要不信,等她过了门,一问便知。”   杜文浩见她不象开玩笑的样子,半信半疑道:“她果真会刀马功夫?”   “嗯,将军或许不知,我们两家紧挨着,她小时候经常到我们府上来玩,见我们府上一帮孩子舞枪弄棒的便嚷嚷着要跟着学。原只想教她一些强身健体,谁料想她天资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教的功夫,最多两遍,便学会了。或许是她乖巧伶俐,跟我幼时很像,让我想起孩童时光,故与她特别投缘,虽未拜师,却悉心点拨,我一身本事,她已学了个八九成。就差火候磨练了。”   杜文浩又惊又喜,上下打量了一下穆桂英,心想这穆桂英看着也是细皮嫩肉的,也不象舞枪弄棒的人,谁有知道却原来是赫赫有名的巾帼英雄呢?真是人不可貌相。原来自己未来的二夫人还是一位女将,而且出自杨门女将穆桂英门下,哈哈,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哈。   杜文浩乐不可支,问道:“你们杨家枪也传外人?”   “当然,枪法是用来杀敌的,拙夫以前就曾将此枪法精髓教授所帅将士,只要想学,从不藏私。”   “原来如此!那润雪兵法如何?”   “兵法就更不在话下了,她天资聪慧,过目不忘,我府上兵书她都已经烂熟于胸,平素也常听我们说些征战的战例,只是,她从没真正上过阵,说到底也只是纸上谈兵,钢是块好钢,就看将军如何打磨了。”   “太好了!将来我领军西征西夏,一定带她在身边,让她跟夫人一样成为一位巾帼英雄!”   “那是自然!”   意外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杜文浩真可谓心花怒放,酒宴之后,告辞离开天波杨府,借着酒兴便想去王宰相家登门拜访未来的夫人,来到门前又停住了,未过门的新媳妇是不能见夫君的,再说了,自己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穆桂英说的话,绝对没错。等过了门再问也不迟。   杜文浩进宫来到皇上住的睿思宫。一问内侍,皇上却在资善堂。   资善堂是皇上学习的地方,看样子这小皇帝还真用起功来了,连中午午休都不休息了。   杜文浩高高兴兴来到资善堂,刚到门口,一个负责伺候的内侍便扯着嗓门道:“哎呀!杜大将军您来了!是来看皇上功课来的吧?皇上正在里面刻苦攻读呢!”   杜文浩瞪眼道:“你嚷什么?我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杜文浩迈步进了资善堂,穿过天井,来到北面正房大厅。   大门门是关着的,杜文浩抬手将门推开,只见屋里四个孩子正各自拿着书卷,聚精会神看着。教书先生赵彦若正垂头丧气坐在那里,望着杜文浩欲言又止。   这时,就听见屋里有蟋蟀轻轻的叫声。杜文浩皱了皱眉,背着手慢慢走到宋哲宗身边,瞧了一眼,问道:“皇上,在看什么书呢?”   “《论语》!”   “皇上的书,好像拿反了呀!”   “是吗?嘿嘿”宋哲宗抬头望着杜文浩,嬉皮笑脸将书倒了过来,“朕刚刚看完《中庸》,正准备看《论语》,你就来了,所以拿反了,嘿嘿……,咦!怎么是反的?”宋哲宗将手里的书翻来倒去看了看,恍然道:“朕刚才没拿反啊!”   杜文浩呵呵笑了:“皇上,你刚才压根就没在看书,连书正反都不知道,我只是讹了你一下而已。”   “杜先生!你敢戏弄朕?!”   杜文浩没理他,背着手走到胖墩九皇子赵佖身边:“嗯,你的书倒是没有拿反,不过,你书桌下面的蝈蝈爬出罐子来了。”   “哎呀我的蝈蝈!”赵佖扔掉书,弯腰低头就去桌子下两只脚处找,见夹在两脚之间的蛐蛐罐好端端地盖着盖子的,蛐蛐没爬出了。   杜文浩呵呵笑了,走到前面台子上,说道:“中午午饭之后可以休息一个时辰,这是制度,现在还没到下午上学的时候,你们几个要玩尽管玩,没必要装模作样摆出这副爱学习的样子来给我看,我要的是你们的真实成绩,而不是你们弄虚作假的刻苦样。明白了吗?”   公主念念长舒一口气,把手里的书扔掉了,说道:“都是皇帝哥哥的馊主意,哼!装这些做什么嘛。”   宋哲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怕先生看见我们玩,说我们来着。” 第427章 军事变革   杜文浩道:“你们才多大的?你们这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我象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比你们还淘呢!”   “真的?”宋哲宗道:“那你最喜欢玩什么?是斗蛐蛐吗?”   杜文浩小时候最喜欢玩电子游戏机,那时候已经不时兴斗蛐蛐了。摇头道:“不是,你们刚才在斗蛐蛐吗?”   “嗯……是啊。”   “那拿出来斗斗,给我瞧瞧。”   “好啊!”宋哲宗从桌子下面拿了一个蛐蛐罐出来,放在桌上,瞪眼对其余三人道:“赶紧的啊!”   三人都拿出了蛐蛐罐。又拿了一个专门斗蛐蛐的大罐子放在桌上,宋哲宗先取出一个蛐蛐放进罐里,赵佖也取了一只放进去,用草根逗两只蛐蛐掐架。   很快,两只蛐蛐相互咬了起来。   斗得片刻,宋哲宗的蛐蛐便落败了,被追得满罐子乱跑。   赵佖乐得哈哈笑,指着宋哲宗道:“皇兄,你输了,快陪钱来!”   宋哲宗气得鼻子歪,从怀里摸出钱袋,取了一小锭金子,啪的一声砸在赵佖手心里:“给你!哼!等着瞧,下一盘我准赢!”   “嘿嘿,你已经连输给我三锭金子了!”   杜文浩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宋哲宗竟然带着弟妹在用蛐蛐豪赌!一次输赢竟然高达一锭黄金!   他转头瞧向教书先生赵彦若,想质问他为何不管管,只见他苦着脸冲着自己,便知道他没这胆子。   杜文浩回头正要喝止,没等他出言,更让他震惊的事情接踵而来。——只见怒气勃发的宋哲宗伸手入蛐蛐罐里,抓出那只战败的蛐蛐,高高举起,狠狠摔在地上,一脚跺了上去,还踩着狠狠一拧。   他的脚撤开的时候,那蛐蛐已经被这一脚踩得稀烂!   杜文浩心中的震惊比刚才看见宋哲宗赌博还要厉害,眼见皇上小小年纪便如何狠毒,将来……,杜文浩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宋哲宗大声吼道:“再来!朕一定能赢你!”伸手又要去抓蛐蛐。   “且慢!”杜文浩努力压制住心里的怒火,缓缓道:“皇上,当初太祖皇帝跟陈抟老祖下象棋赌华山,把华山输了,便立下规矩,子孙不准赌博,皇上今儿个用蛐蛐赌金锭,只怕有违祖训啊。”   宋哲宗讪讪笑道:“小赌怡情,玩玩嘛,没什么的。”   “皇上,勿以恶小而为之!今日赌蛐蛐输金锭,来日恐怕就要赌江山的!还希望皇上能遵循祖宗定下的规矩,再不要这样了。若是让太皇太后知道了,只怕有的罚的。”   杜文浩把太皇太后摆出来,便点中了宋哲宗的死穴,宋哲宗只得悻悻扔下蛐蛐罐:“罢了,反正也没什么好玩的。不赌就不赌呗!”走回座位坐下。   杜文浩慢慢走到他身边,背着手道:“适才,皇上一脚将蛐蛐踩扁了,的确出了心中的恶气,但皇上是否想过,这样做似乎不太合乎皇上的身份。”   “不就是个蛐蛐嘛,朕这也错了?”宋哲宗很是不满,仰着小脑袋望着他。   “记得当初太皇太后定皇上承继皇位之时,曾说过,希望皇上将来以仁宗帝为楷模,成为一位仁义之君。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弱小的生命,是否有违仁义呢?”   宋哲宗又傻眼了,低下了小脑袋:“朕知错了,先生不要告诉太皇太后才好。”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微臣又岂是告黑状的人呢?——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开始上课吧。”   小胖墩赵佖立即兴奋叫道:“先生,今天讲为什么筷子插在水里会弯吧?”   小公主念念道:“不不,还是先讲为什么星星会眨眼!”   赵佶也道:“不,先教怎么画画才能更象!”   杜文浩摇头道:“不,今天讲算术!”   宋哲宗立即鼓掌叫好:“对对!这个好。就先教这个!”   他现在是皇上,其余三人也不敢直接违抗他的决定。再说他们对杜文浩的新方法算术也很有兴趣。   这一下午,杜文浩教了他们阿拉伯数字的写法,和用阿拉伯数字表达数,并教了如何使用阿拉伯数字进行加法运算。   宋哲宗发现这个方法远比用一根根算筹摆各种图形要快得多,而且简便得多,很是兴奋,自己给自己出题计算,玩得不亦乐乎。   赵佖脑袋瓜比较笨,阿拉伯数字都记不准,老弄错,更不用说加法运算了。念念最小,学得却最认真,写字虽然慢,却是一丝不苟。只有赵佶,对算术运算似乎兴趣索然,但也还在认真学着。   教完课已是傍晚时分,杜文浩回到五味堂。   钱不收和阎妙手过来禀太医局外科新内容的授课情况,问杜文浩何时有时间去太医局授课。杜文浩让他们先讲着,等自己忙过这一阵子再说。同时,让阎妙手准备培训军队的军医。   第二天,杜文浩便下了让三衙着手制定军医培训计划,开始对全国军医进行金创外科的专门轮训。当然,首先轮训的是陕西六路前线的军医。   这两天,三衙各军都指挥使按照杜文浩先前的布置,把他们认为军队存在的问题都写了书面报告呈送杜文浩。   这些报告杜文浩看了之后,发现大部分将官写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想必是担心言多必失招来祸事。好在还有少部分军官敢于直言,揭示了军队中存在的很多深层次的根本性问题,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存在多年的痼疾,杜文浩已经从穆桂英哪里听来了。也有一些是今年才出现的新问题,穆桂英离开军队之后,没有接触到。一些军官提出的解决问题的思路很有启发性,杜文浩看了,很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随后几天,杜文浩将那些仗义执言的军官都一个个叫来,当面询问了解,并跟他们下部队了解实情,进一步有了感性认识,也掌握了大量真实的情况。   这期间,师爷沈升平根据杜文浩的要求,对杜文浩需要的各方面数据的收集整理也基本完成了。杜文浩根据这段时间调研结果,整理出了自己对军队进行大规模军事变革的思路。   副都指挥使李浦已经完成了护送太皇太后曹氏灵柩到皇陵的工作返回了京城。杜文浩将他和几个参加了对西夏作战的心腹高级将领们叫来,商谈自己的军事变革新思路,大家听了发言都很踊跃,杜文浩根据大家的意见进行了进一步修改。直到众人都觉得可行为止。   这天下午,杜文浩进宫来到太皇太后高滔滔的寝宫福宁宫。高滔滔照例在工地上查看人工湖修建情况。   这些天,征地范围内的搬迁工作已经全部完成,古代征地跟现代不一样,特别是皇上征地,那是绝对无条件的服从,在强大的皇权面前,没有钉子户可言。   搬迁已经基本完成,正在拆房圈地。高滔滔正在和工部尚书、侍郎和几个主笔设计的工匠研究后苑的布局。   根据高滔滔的懿旨,杜文浩进高滔滔寝宫是不需要通报的,但问了之后得知高滔滔在工地忙,便让人通报了。高滔滔立即结束了会议,让工部的官员回去接着修改方案。   高滔滔兴冲冲回到寝宫,屏退左右,眼望杜文浩,纵身入怀,两人相拥热吻,良久才分开。   高滔滔道:“怎么样?军队改革的计划拿出来了吗?”   杜文浩点点头,从怀里取出改革报告,递给高滔滔:“完成了。分存在的问题和改革步骤计划,内容可能有些多。”   高滔滔接过,却不展开看,微笑道:“你说给我听吧。”   “好啊。”   “先等等,我让他们上几样精致小菜,咱们便喝酒便说,好不好?”   “行。”   高滔滔吩咐焦公公让御厨上了几样小菜,放在软榻中间茶几上,又温了一壶酒,两人盘膝而坐,先喝了一杯。   杜文浩轻咳一声,道:“我军战力软弱,原因很复杂,既有主观上的原因,也有客观上的原因,每一次作战的失利,有它的个性当然也有共性。为了方便叙述,我把造成我军积弱的原因分类为三个层次,从上至下,分为朝廷的原因,军官的原因和士兵的原因。”   “这分类倒也新鲜。”高滔滔道,“就这三类吗?”   “总体上就这三类,每一类又可进一步细分,第一类朝廷方面的原因,又可细分为军队建设思想、军队和军人的地位、兵权的分散、以文制武、对骑兵建设的轻视、军队从事盈利性经营等;第二类军官方面的原因又可细分为军法废弛、军政腐朽、军纪败坏、军官和地方官府对兵士的盘剥;第三类士兵的原因又可细分为招刺太滥、拣选不实、训练荒废等。”   “这么多毛病啊?”高滔滔笑得有些勉强,“你一个个说给我听吧。”   “好,不过,我的这些分析,会涉及对先帝和祖宗遗规、国策的评说,想请你先恕我无罪,我才敢开口。”   高滔滔侧过身搂住他的脖颈,吻了他一下:“我知道你说的话都有你的道理,不管你说什么,哪怕是开口骂娘,我都恕你无罪。”   “谢谢滔滔!”杜文浩回吻了他一下。   高滔滔凝神望着他,幽幽道:“其实,你不用这么小心的,我都是你的人了,还能怪罪你么?”   杜文浩听她说得动情,心中一暖,抱着她好生亲热了一回,这才放开:“有你这句话,我以后就不担心了。我会一心一意辅佐你,把国家治理好。”   “嗯,有你帮我,我心里就踏实了。你说吧。”   “先说第一类原因,——我军的军队建设思想上存在的问题。这方面存在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厢军的设置。厢军是地方杂役军,兵源除了刺配的罪犯之外,最主要的来源是禁军挑剩下的老弱病残。厢军主要种类有修筑城池的壮城军,制造武器的作院军,修路筑桥的桥道军,造船的船坊军,担任运输任务的装发军,治理黄河等河道的河清军等等。由此可见,设置厢军的目的和主要作用,是承担各种杂役。厢军不从事直接的军事作战,主要任务也不是从事军事辅助工作,厢军虽然称为军,但干的事却大部分不是军队的事情,而厢军耗费的军费却高得吓人。”   “是啊?厢军军费占多少?”   “去年一年,全军军费共计五千万缗,厢军便占了一千五百万缗!也就是说,我军三分之一的军费,并没有用在军队建设上,而是用来养活数十万的厢军农民工!”   高滔滔缓缓点头,厢军乃冗军之源,这句话她以前多次听夫君宋英宗和儿子宋神宗说起过。宋神宗也曾经致力于整治厢军,但收效甚微。不仅有些担心,问道:“厢军之祸,你不必多说了,我也知道,你就说你准备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吧?”   “这是个老大难问题,如果动作太大,急于求成,会引起巨大反弹。所以,要分步骤按计划进行,使用温水煮青蛙策略……”   “温水煮青蛙?”   “嗯,如果把青蛙放进热水里,它会很快跳出来逃走,而把青蛙放进冷水里,慢慢加热煮开,直到青蛙被煮熟,它也不会跳出来。(据说这个故事有人试验过,结果相反:温水加热到一定的热度,青蛙还会跳出来逃走,而如果是滚水,青蛙掉进去,一下就被烫死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高滔滔道:“我明白了,就是循序渐进的意思。”   “正是!厢军数量众多,先帝进行了大量裁军之后,全国厢军依然还有二十二万之众。要分割整改,一口一口吃掉。不能一下全盘改革。”   “你具体说说你的想法。”   “先帝进行整编裁军,还是很顺利的,厢军从最初的五十多万人,裁减到了现在得二十二万人,番号也从两百八十几个,缩减为一百二十多个。整个军队没有大的反弹,我们可以继续按照先帝的思路和成功做法往下走。先堵住入口,从今以后,永久取消所有厢军扩军计划,从源头上堵死,然后有计划按步骤地进行裁军,每一年裁三万,七八年左右,便可将厢军全部裁减完!”   “裁减的厢军如何安置?”   “老、病、残的厢军,由朝廷养老;技术兵有选择保留;其余专业厢军,实行军龄买断和政策安置相结合的原则进行安置。”   高滔滔有些头晕,问道:“什么意思啊?”   “六十岁以上的厢军老人,重病或者残疾丧失劳动力者,按照原月俸继续领取,直到死亡为止。我统计过,这一部分占厢军总数不到一成。国家花钱养他们,一来体现仁政,二来,可以取得对厢军改革的良好口碑。”   “很好,我完全同意。你接着说。”   第一个计划就得到了高滔滔的支持,让杜文浩信心大增。说道:“对厢军中的作院军、壮城军、桥道军、船坊军等军种中的有技术的兵,只要年轻,都可以留任,整编成专业的工程兵、后勤兵和兵工厂工人。这是军队需要的兵种。我统计过,这些有技术的兵,大概占厢军的三成左右。也就是七万人。在和平时期,这样的规模已经够用了。但是,在管理上不能再归于地方衙门,否则又成了地方衙门差使的对象了。”   宋朝的厢军是双重领导,一方面听从三衙的领导,另一方面,又服从所在地方的安抚使、经略使等“率臣”的领导,而这些率臣,一般都有州府的知府等行政长官兼任。厢军受地方政府领导,自然避免不了被地方政府差使。   高滔滔道:“有道理,你认为该如何管理?”   “取消双重领导,直属朝廷,战时根据需要统一调配,担负运输保障加固城防修路架桥等军事辅助任务;非战时,工程兵可以承包桥路房屋等工程建设赚钱,上交税利。后勤兵平时可以从事回易,补贴军用。但仅限于后勤兵,对于作战部队,严禁从事任何盈利性营生。”   “嗯,这个要分步骤按计划进行吧?”   “是的,我所说的全部改革计划,除非特别申明的,都是分步骤按计划进行,先进行局部试点,积累经验,然后逐步推广,力争不出现社会面大的波动。”   高滔滔点头道:“我看可以。老病残占一成,技术兵占三成,剩下的六成如何安置?”   “剩下的六成属于转业安置对象了。对于转业的厢军,可以听其自愿,有两个选择,一种是由朝廷一次性出钱,将他军龄全部买断,他拿钱走人,自己爱干什么干什么去;第二种,是朝廷安置工作。”   “一次性买断?怎么买断啊?”   杜文浩掰着指头道:“对于军一级高级将领,安置到朝廷各衙门供职。享受的月薪待遇不变。对指挥(营)级将官,按服役年限长短计算买断军龄费用,一次性买断军龄,另外,每月支付原月薪的七成作为生活费;对都一级将官,也按服役年限来计算买断军龄费用一次性买断,不再享受每月生活费待遇。”   “嗯,”高滔滔沉吟片刻,说道:“我觉得这样处理很好很合理,费用不算大,应该可以让这些将官满意,保证转业的稳定。那对厢军士兵呢?” 第428章 军人的地位   杜文浩道:“厢军士兵实行军龄买断和政策安置相结合的原则进行安置。军龄买断跟军官一样,按服役年限计算买断费用,一次性买断,以后朝廷不再管。政策安置可以有两个去处,一个是开设大量的作坊,进行工业生产,厢军中相当一部分人可以进入作坊成为工人,这些人不领军饷,而按工作量领取工资。由作坊自行承担。另一部分,解甲归田,朝廷给予优惠政策,开荒种地,新开荒的地归本人,若干年内免任何税收,而且国家还可以给予贷款辅助。”   “贷款?”高滔滔奇道。   “是,相当于青苗贷,由公私合营的公司负责贷款。将来,我们还可以开设银行进行放贷,但这可以缓缓,等公司制度建立起来之后再说。”   “好的,”高滔滔也不多问,以免扯开话题了,继续刚才的问道:“我觉得你的计划很新奇,也很合理,应该能够执行,只是,我想知道,厢军原先的工作,又有谁担负?”   “这要先对厢军的工作进行分析,刚才已经说了,厢军中修筑城池的壮城军、修路筑桥的桥道军可以整编成工程兵部队。而担任运输任务的装发军,改编为后勤部队。对于制造武器的作院军,则全部转为兵工厂工人。”   “兵工厂?”   “就是军器所。我专门视察过军器所,里面的状况我觉得很不满意。必须进行大的改革。”   “怎么改?”   “首先要树立对人才和知识的尊重,我朝对文人墨客的尊重已经相当高了,但是,缺乏对技术人才的足够重视。比如在军器所,我就亲眼目睹了一个高级技术人才惨遭鞭刑的奇怪情景。这位老人发明了一种弓弩,叫‘神臂弓’,比我军目前使用的所有弓弩的射程要远得多,也要犀利的多,很轻易洞穿重装铠甲!可是,他却因为替兵匠们争取正常的福利待遇而被当官的鞭笞责罚。这就足以证明我朝对技术人才的轻视。”   “嗯,是啊,你说得对,应当尊重爱护技术人才,有什么好的办法,你尽管告诉我。”   杜文浩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应当将全国军事、经济和其他方面的技术人才集中起来,成立一个科学研究所,要独立于军器所之外,直属朝廷管理。这些人能为国家创造巨大的财富,应该给予优厚的待遇和安全保障。并给予至高的荣誉。”   “好,我同意。这个所就有你负责组建好了。你担任提举。”   杜文浩身兼的职务已经很多了,但是,这个职务确实不能推的,他点头道:“好,我来负责。皇上的算术老师叫沈括,因为当初在西夏作战中失败被贬,如今正在地方绘制各地地图。据悉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这人是个奇才,我想把他调回京城,担任科学研究所的局判(副所长)。”   “没问题,我明日就下旨让他回来,具体如何使用,你来决定。”   “好的。另外,要提高军器所兵匠的月薪待遇,他们的工作量太大了,要减轻他们的工作量,并给予他们一定的人身自由,要给予他们以人文关怀,才能让他们释放出巨大的劳动热情出来。”   “嗯,就按你的办。”高滔滔想了想,又道:“我就担心,后勤运输人员太少了,只怕不够用。”   “厢军经过改编之后,后勤兵数量虽然只有七万人左右,但是以往我军调动的后勤运输人员最大的时候也不超过十万,所以应付正常战役需要已经足够了。如果发动大规模战役,后勤人员不够的时候,可以花钱征调民夫运输,老百姓也能从中赚钱。当然,如果要应对全面战争,单靠常规部队显然是不够的,那时候要进行战争总动员,调动全国的人员参与战斗,后勤人员也根据需要增加了。那是特例。”   高滔滔笑道:“我不是说这个,以往厢军都被当地衙门差使惯了,一旦裁减,各地衙门或许会反对。各级军官差使兵士惯了,也会因此反对。这个你想过吗?”   “当然想过,这一点我在组织指挥使们研讨变革方案时就充分讨论过了。我们认为,变革肯定会损害一部分人的既得利益,这些利益其实都是非法的,是不该得到的。比如地方衙门差使厢军,他们不提供厢军军费,厢军是朝廷养的兵,他们凭什么差遣?对于将官就更说不过去了。所以从理论上我们这样做是有道理的,是占得住理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   “不用担心,滔滔,先帝将厢军从五十多万裁减了一大半,据我所知,当时也有既得利益者的反对之声,但先帝坚决执行,也风平浪静完成了裁军。更何况,当时先帝裁军,一文钱都不补发,我们这次裁军,考虑到了阻力,实行了买断军龄和政策安置双重手段,将士们获利颇多,阻力应该比以前更小。至于地方衙门,他们对军队的变革没有发言权,剥夺他们不该得的利益是理所应当的。另外,我们采用的是循序渐进,先点后面分步骤按计划进行,反弹被分散了,阻力会小很多。需要强调的是,阻力肯定会有,但是,变革能否成功,关键在于决策者的意志。三心二意,前怕豺狼后怕虎,那就一事无成!”   高滔滔扑哧一声笑了,轻轻打了他一下:“你在骂我优柔寡断啊?”   杜文浩捧着她的脸吻了一下:“滔滔,现在你在最高权力的顶峰,全国人民都在看着你,你要真心想富国强兵,就绝对要拿出铁腕政策来,要知道,强权就是真理!”   “嗯!我听你的!”高滔滔性格柔顺宽厚,不善于谋略,却被历史的车轮推到了权力的登峰,原本只想稳稳当当等孙子哲宗大了,将权力移交给哲宗,却被杜文浩历数宋军屡战屡败而激怒了,让杜文浩负责军事变革。待到杜文浩拿出方案来之后,她其实也不知道这些方案到底如何,凭着心中的爱恋,坚信杜文浩不会害自己。所以,凡事都听杜文浩的。   杜文浩端起酒杯:“好!为了滔滔成为铁腕太皇太后干一杯!”   高滔滔莞尔一笑,也举起酒杯,学着杜文浩碰了一下:“好!也为了你这铁腕大将军,干一杯!”   “嘿嘿,那我们不成了一对铁腕伉俪了吗?”   高滔滔粉脸微红,眼波流转瞧着他,凑过去亲了一下:“生生世世,愿如今日!”   两人拥吻,饮干了杯中酒。   杜文浩道:“我接着说,朝廷存在的第二个问题,是对军队和军人的地位问题。众所周知,我朝军人地位低下,就朝廷武将而言,六十级武阶中,最高级别的太尉,仅仅是正二品官,比文官低了两级。同样的资履,武将的官阶普遍要比文官底上两三级。两个资格差不多的人,身为武将的见到身为文官,只有拱手作揖让道的份,心里能平衡吗?这种重文轻武的官衔,造成了整个社会对军队的轻视,对军人的轻视。这样一种社会氛围,如何能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   高滔滔想了想,道:“大家对军队的看法没那么差吧?”   “差不差,看看当兵的是什么样的待遇就知道了。武将级别普遍低于文官,刚才已经说了,再看看普通士兵,当兵是要刺字的,要在脸上刺上所在部队的番号,目的当然是为了防止逃兵。只是,这个规定却直接把士兵定格在了耻辱柱上!要知道,只有罪犯、官府的工匠和奴婢,才会被刺字识别的。士兵不是与罪犯等同了吗?实际上,士兵中的厢军,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来自于罪犯。当兵保家卫国,本来是十分神圣光荣的,现在却成了一种耻辱的职业。单单从这一点便可知道,军人的社会地位,跟罪犯、奴婢一样,相当的低贱!军人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但军队却是这样的社会地位,若不是灾民、无法生活的穷苦人和刺配的罪犯,清清白白老百姓之家,谁愿意来当兵做出牺牲呢?又如何能招募到好的士兵呢?”   高滔滔呆了,神情有些黯然:“重文轻武、以文制武,后果真的如此严重吗?”   “是的,这种对军队和军人的贬低,直接影响了战斗力。而这种思路,又必然导致对武将的不信任,采取种种措施进行制衡。突出表现在‘文官领军’、‘分权’和‘将从中御’几项严重损害军队战斗力的措施上。”   “文官领军的害处我已经知道了,后面两个呢?”   “分权就是把一支大军分成若干小军队,让武将们率领,这样就算要造反,也危害不大,这是最初的用意,但是,这样的结果并然是分兵,本来我军兵力对大辽和西夏都是占优的,可一上来就分兵几处,分头冒进,敌人巴不得咱们如此,好集中优势兵力围剿一处,各个击破,本来咱们总兵力占优,但局部战役,却往往是以寡敌众,败因便种于此!”   “我明白了,将从中御的害处呢?”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那只是一种理想,现实战斗中是根本做不到的,战场千变万化,而皇宫与前线相隔千里,皇上和枢密院的文官们如何能预知未来,料敌先机?只能是刻舟求剑,能不屡战屡败吗。对于前线领军的文官来说,他们当然欢迎将从中御,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懂军事,按照皇上制定的作战计划执行,可以不用动脑子,打了败仗也怪罪不到自己头上,因为不是自己直接指挥的。倒霉的自然是广大官兵,成为这种拙劣呆板遥控指挥的牺牲品!”   杜文浩这话说得有点刺耳,却让高滔滔很是震惊,她低头道:“既然如此,这些错误做法还是要改的,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两个方面整改:一方面,要全面提高军队和军人的地位,立即取消刺字,让军人的人格得到最起码的尊重,提高武将的官阶等级,使武将与文官的官阶能保持平衡。通过各种媒体,广泛宣传军人保家卫国,血战沙场的英雄事迹,树立英雄形象,宣扬尚武精神,提高军队和军人的社会地位,在全社会树立起参军光荣的理念,从而提高军人的荣誉感和使命感,征战沙场为国捐躯成为自觉自愿的行动。只有社会认可军人尊重军人甚至崇拜军人,军人才能甘愿舍命报国视死如归,这样,才能形成一种良性循环。”   “说得好!应该是这样的!你说的这些我完全同意,军人牺牲生命保卫国家安宁,贡献不能轻视,也不允许轻视!——另一方面整改什么?”   “取消文官领军和将从中御的制度,给领军将领以充分的信任,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哦……,将从中御倒还好办,我不干涉就是了,只是这以文制武不太好办,朝廷文官会强烈反对的。毕竟,这是祖训,是治国的基本方略,都实行一百多年了,在众大臣思想中已经根深蒂固。”   杜文浩道:“是的,这项改革得慢慢来,就按照上次我们商量的办法,先增加武将副帅的决断权,武将副帅反对的主动作战计划就不能实施,不求胜,先虑败。先避免打败仗。通过增加武将决策权,并大量宣传武将领兵取得的丰硕战果,适当公开处罚遭受败绩的领军文臣,让朝野上下感受到胜利的喜悦的同时,逐渐认可武将领军之能。再任命一些武将担任一些小的战斗的主帅,强化武官领军制胜的宣传效果,循序渐进,最终实现武将领军的目的。”   “分步骤进行,我完全同意,也应该这样。”高滔滔说到这里,又顿住了,犹豫片刻,低声道:“只是这样一来,会不会又出现南北朝时军人专政,军阀割据的局面?” 第429章 嫡系武装   杜文浩点头道:“我知道,太祖皇帝制定的重文轻武,以文制武的方略,是来源于对军人专权的警惕甚至是一种恐惧。这是情有可原的,采取措施防止军阀割据也是应当的。只是,是不是必须采用重文轻武和以文制武的办法来防止这一点?或者说,是不是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实现这个目的呢?”   高滔滔深居皇宫,哪里去思考过这样深层次的问题,茫然地望着杜文浩。   杜文浩道:“从我朝一百多年的历史来看,这个策略用于防止军人专权,形成军阀割据的确产生了效果,但是,这样带来的弊病,却是军队战斗力低下,屡战屡败这个国家无法承受的结果!其实,有很多办法可以防止军人专权和军阀割据。不需要用这种损害军队战斗力的办法。”   高滔滔喜道:“有什么办法?”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加强中央集权,不搞分封制。”   “说具体一点嘛!”   “好,这可以分成两种情况,即战时和非战时,措施不同。皇上最担心的是领军的将领反叛,其实,皇上自己是全国军事力量最高统帅,天下兵马都是皇上的,派出去的兵也是,有什么可担心的?将军愿意反叛,下面的兵却未必。所以要对出征将领给予足够的信任。派出的军队最好不要超过全国军队总数的三成。这样,就算派出去的统帅想谋反,他只有三成的兵力,皇上手中还有七成,足以制住叛军。当然,如果战争需要派出超过这个数的军队,那皇上就应该御驾亲征,自己担任总指挥。思想上给出征统帅足够信任,措施上留有一手以防万一,这样既能保证统帅的独立指挥权,又能防范个别有野心的将领反叛。”   “嗯,这法子好,那平时如何防范?”   “现在全国各驻军以路为单位,这就极大分散了军人做大势力的可能,要坚持这个制度。经过商议,我们认为,作战时将不知兵的弊病,主要原因是营以下直接领导兵士的中下级军官更换太频繁。这些军官不能更换太勤了,要保持一定的稳定性,让将官掌握部队情况,兵士也熟悉指挥官的指挥。才能更好地发挥战斗力。对于厢一级的高级将领,可以更换频繁一些,防止坐拥势大。对于军一级中高级将领,更换相对应当少一些,保持一定的稳定性。决不能把某块地分封给某个王爷去管理,那很容易产生地方割据。这是要坚决防止的。”   “好,我记住了。你接着说。”   “嗯,朝廷在军队建设上还存在的问题就是对骑兵的轻视和纵容军队做生意两个方面。骑兵是快速反应部队,我们吃辽国和西夏骑兵的亏太多了,这在前面给你讲战史的时候已经讲的很细,不必再重复了。要建立一支真正强大的军队,没有战马是不可能的。至于如何获取战马,由于我大宋没有特别好的产马和育马区,所以根本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夺取西夏或者大辽的丰茂的马场。相比而言,西夏的马车更好,也更容易夺取。这是我急着发动与西夏的战争的主要目的之一。时不我待啊!”   高滔滔道:“我也听先帝时常叹息缺乏战马的苦。要是能夺取西夏的马场,的确是一件好事。”   “军队做生意的事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军队和政府都绝对不能经商,否则,军队很消弱战斗力,政府会滋生腐败,鱼肉百姓。这个道理很简单,我就不展开说了。只说如何解决。”   “是啊,先帝对这件事也很头痛,你想到好办法了吗?”   “对付军队经商,必须要花大力气才能解决。首先,要保障军队军费开支,这样就使得军队丧失了做生意的借口;第二、要下死命令要求军队必须在限定时间内与商业经营脱钩,要派出监军监督执行禁令,对不执行政令者,军法从事;第三、要提高军人待遇,特别是将官的待遇;第四、采取换防的办法让他们没办法做生意。就是对回易之风比较厉害的部队,先提拔调任他们的军官,然后对这些部队分批次地,有计划按步骤地进行换防,换到别的地方去。总的来说,就是建立制度,从制度上保证军人‘不必为、不愿为、不能为和不敢为’。做到这四点,便能彻底遏制军队做生意之风。当然,这需要时间比较长,最关键的是你的态度必须坚决,先给宽限期让他们自行脱钩,宽限期一到,对顶风不办者坚决处理,不能睁一眼闭一眼。”   “好的。我听你的。我一定要把这股损害军队战斗力的歪风给纠正了!”高滔滔粉拳一挥,好像要把那些做生意的将官都砸扁似的。   杜文浩道:“第二个方面和第三个方面,也就是军队存在的军法废弛、军政腐朽、军纪败坏、军官和地方官府对兵士的盘剥;以及招刺太滥、拣选不实、训练荒废等问题,属于兵员挑选和军队管理层问题,鉴于这种情况大面积存在,这要花大力气整治,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我已经想好该如何着手整顿了,办法因事而异,我的报告上都写得有,你慢慢看,我就不一一说了。我身为三衙都点检,训练和管理军队是我份内之事,你就放心吧。”   “好,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想让这些懒散惯了的将士改掉毛病,的确非常难。有得你忙的。”   “应该的,对了,说到这里,我有一个想法,想征求你的意见看行不行。”   “说吧。”   “我想组建一支全新的快速反应部队,直接由我统领调度。这支军队将配备最精良的武器,按照我设计的思路进行训练,人数初步定为两个军,共五千人。主要担负的任务是进行敌情侦察,敌后战略设施的破坏等特种任务,同时,还可以担任国内解救人质、处理突发事件等任务。另外,我还想成立一个负责国家安全的机构,也直接由我统领。这个机构的职责是:对外,派出间谍特务,刺探各种情报,进行暗杀、策反等分裂敌国的活动;对内,负责对谋反、叛逆、里通外国等危害国家安全的犯罪进行侦察、缉捕和审讯。他们负责侦察的案件,独立于大理寺和刑部的普通案件,由我直接向你负责。宰执、枢密院、大理寺、监察院等都不得过问。这是我们两自己的嫡系武装力量!”   杜文浩设想的,是建立一支现代军事上的进行军事行动的特战队,和建立类似明朝的锦衣卫的特务机构。   高滔滔一时间还不明白特种部队和国安机构到底有什么作用,既然杜文浩觉得有必要建立,她自然不会反对,特别是杜文浩强调了这是两人自己的嫡系武装力量,这种亲密感更让她高兴,便微笑点头道:“行啊。该怎么办,你说,我下旨就是。”   杜文浩很是高兴,手里有了这两张王牌,心里就踏实多了,抱住高滔滔又是一阵狂亲,把高滔滔亲得都喘不过气来了。   好不容易两人分开了,高滔滔道:“你刚才说了这么多,我也记不住,我该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呢?”   杜文浩将那一叠报告拍了拍:“每个步骤,这上面都写的有,你只管按照上面写的一步步下旨颁布实施就行了。”   “是啊?那就简单了。只是我不喜欢动脑子,也不喜欢费神去看,你想,我来做,挺好。呵呵,你还是跟我说说先要开展的工作吧,免得我看得头大。”   “遵命,我的小懒猫!”杜文浩吻了她一下,展开报告,将第一步要做的工作重新做了讲解。   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具体细节,觉得没问题了,两人又一边亲热一边吃饭喝酒,过了午后,高滔滔准备午休了,杜文浩这才告辞离开了。   杜文浩在皇宫里是不骑马的,事情紧急的时候,就坐轿。现在没什么事,所以他决定慢慢走出去。顺便理一理思路,看看自己先前说的有没有破绽,特别是特种部队和安全部该如何设立,用哪些人,如何训练,如何排遣奸细间谍。   他一边想一边慢慢往外走,忽听得有人叫了声:“大将军!”   杜文浩回头一瞧,只见一座假山后,站着一个少女,正是喻鸽儿。便笑道:“原来是喻娘娘啊。你在这作什么呢?捉迷藏吗?”   “我在等你!”   “等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见你了?”喻鸽儿慢慢从假山上走了下来,身边并没有侍女跟着。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杜文浩微笑道:“娘娘说的哪里话,娘娘要召唤微臣,随时差遣就是。”   “哎哟我可不敢,且莫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就以你现在的身份,谁敢对你差遣啊?”   “嘿嘿,我哪里有什么身份了。”杜文浩笑道,“娘娘今日看着兴致挺高啊。”   “那当然,死里逃生,自然是格外珍惜生命的了,上次若不是大将军,我已经死了,当真把我魂都吓没了,这会儿想起来心里都还砰砰乱跳呢!”   “娘娘吉人天相,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你嘴可真甜!对了,今日有空吗?”   “当然,这大中午的我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事,也先把娘娘的事情办了才好啊。”   “瞧你这张巧嘴!”喻鸽儿咯咯笑道,“难怪太皇太后这么喜欢你。”   “嘿嘿,没办法,我这人就喜欢说真话。多日不见,娘娘是越来越漂亮了。”   “嘻嘻,你是越发的会说话了。好了,这大中午的日头底下也不嫌晒得慌?我在德妃娘娘哪里摆了一桌花酒,想请你赏光。不知肯赏脸否?”   杜文浩一听朱德妃,顿时想起朱德妃傻傻的样子,早就想去瞧瞧她的,这些天都忙着军队改革的事情了,现在正好去看看,忙拱手道:“娘娘言重了。娘娘设宴款待,尽管我已经吃得很饱了,却还是不会推辞的。喝两杯小酒也好。”   “那太好了,那就请吧!”   杜文浩跟着喻鸽儿来到朱德妃的寝宫,来了才知道,迎接他的,不仅有朱德妃,还有苏东坡的侄女苏氏、林婕妤,还有一年多时日未见的秦国长公主!   杜文浩一见到秦国长公主,立即想起当初在冰天雪地的湖帮她脱光了身子换衣服,在雪洞里两人紧紧拥抱取暖的情景,想起秦国长公主玲珑剔透的娇躯,不由有些面红心跳,偷眼看去,长公主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想这小娘皮还真是镇静。   苏氏迎上来,盈盈福了一礼:“大将军,您来了!”   杜文浩急忙还礼连称不敢当。朱德妃勉力一笑:“文浩,坐罢,今儿个他们要谢你救命之恩,说好了不灌醉你不让你走的。”   杜文浩嘿嘿笑了笑,问德妃道:“娘娘身体可好?”   “还行吧。要不你给我把把脉看看。我总觉得心口闷得慌。”   杜文浩听她说话神智已经完全清醒,心想时间还真是最好的疗伤药,德妃已经渐渐从极度痛苦中恢复过来了。忙答应了,引她坐下,先问了基本情况之后,提腕诊脉望舌,果然已无大碍,心中烦闷是悲苦情志的影响,只需汤药调养些时日便可以了。   德妃听他说了,也就放下了心。   众人在酒桌前就坐之后,喻鸽儿和苏氏各敬了杜文浩一杯酒表达了谢意。   喻鸽儿怀里摸出一个小匣子递给杜文浩:“你救了我的小命,我没什么可以报答的,这是皇上送给我的一个珠子,是贡品,我也没啥值钱的玩意,这东西就送给你吧。以答谢大将军救命之恩。”   杜文浩客气了几句之后,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一颗鸡蛋大小珠子,晶莹剔透,发出柔和的光芒,十分的好看。   杜文浩现在家财万贯,宝贝更是不少,对珠宝已经不太稀罕了,只觉这珠子甚是好看,谢过之后,放进了怀里。   苏氏也微笑对杜文浩道:“大将军,我的小命也是你救的,说真的,那天真把我吓傻了,若不是你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我……,我只怕此刻已经成了孤魂野鬼了。直到现在,我还经常从梦里吓醒过来。想想都后怕,对大将军的救命之恩真是感激涕零,我也没什么值钱的好玩意馈赠给大将军,就把这个送给大将军好了,不成敬意,还请笑纳。”说罢,取出一把乌黑折扇,递给了杜文浩。   杜文浩忙谢了,接了过来一瞧,见这把折扇的扇骨乌黑发亮,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哗的一声张开,绫绢的扇面上是一副精美的刺绣,是一个美女荔枝图,刺绣上的美女栩栩如生,模样俊俏之极,乃是倾国倾城之貌,看着很是眼熟,定睛一看,却是自己未过门的新媳妇,王宰相的千金王润雪!   杜文浩又惊又喜:“这……,这是谁绣的?”   “是我,绣得不好,让将军见笑了。”   “极好!这上面的女子,是王宰相的千金吧?”   “正是,她与我原是闺中密友,听说你与她订了婚,说话间便要成亲了,我便绣了她的模样给你,用来做了扇面,或许你会喜欢。”   “喜欢!我非常的喜欢!”杜文浩乐不可支,拿着那扇子看了又看,真是爱不释手。   苏氏见他喜欢,心中也很欣喜,又道:“大将军,这扇子本身也是个宝贝,是先帝赐于我的,我把原先的扇面拆了,换了这一副。这扇骨里有个机关,很有意思,我指给你看。”   苏氏从杜文浩手里取过折扇,收拢了,在扇柄内侧按了一下,然后又打开折扇,在杜文浩面前徐徐扇动。杜文浩立即闻到一股幽香,如兰似麝,恍若来到了仙境一般。   杜文浩深深吸了口气:“哇塞,真香啊,哪来的香味?刚才都没有的。”   苏氏抿嘴笑道:“是这折扇发出来的!”倒转扇柄,按动机皇,扒开一个小孔:“把香粉从这里装进去,关好。要用的时候按动这里这个小钮,香味便能扇面间徐徐散发出来了。”   “真是精巧!”杜文浩赞不绝口,心想,如果把香粉换成毒粉,那倒是一件神不知鬼不觉的暗器,真是个好宝贝!   杜文浩自己操作了几次,很方便,又问道:“这扇骨沉甸甸的,是什么做的啊?”   “玄铁乌金!”   “哦?很硬吧?”   “嗯,就算用大斧子也砍不缺一个小口的。”   “哦,这可真是好宝贝,紧急的时候还可以当短棍使。多谢了!”   杜文浩喜滋滋拿着扇子扇了几下,这才放下,举杯谢过二女。又转头瞧着长公主:“不知公主准备送我什么?”   “我干嘛要送你,你有没救过我……”长公主刚说到这里,便想起当初自己落入冰湖,若不是杜文浩舍命相救,自己早死了,后来在雪山上也是这样,杜文浩先后两次相救,自己却从来还没好生谢过他。只是,这件事旁人都不知道,她也不好明说,便端起酒杯道:“你虽然没救过我,但对我极好,我始终记着这份情的,来!大将军,我借花献佛,用这薄酒一杯敬你好了。”   杜文浩听她说得含蓄,却已经点到了,便嘿嘿笑道:“多谢长公主!”   两人对饮了一杯。 第430章 偷吻   德妃也端起酒杯道:“文浩,我替煦儿,啊不,皇上谢谢你,皇上说你做了他的老师,教了他很新奇的知识,他很高兴,还说你敢说话,敢批评他,不怕他是皇上,他很佩服你,他其实知道你是为他好,所以心里是感激你的。今儿下午他在资善堂上学,不能亲来敬酒,我替他敬你一杯!”   杜文浩忙道:“多谢信任,他们喜欢听就好,我还担心我太严厉了呢。”   “严师出高徒嘛。该严就要严。”   两人也饮了一杯。   林婕妤微笑道:“你们都喝了,我不喝显得不合群,咱们也喝一杯!”   “嘿嘿,那总得有个理由吧?”杜文浩眨了眨眼,说道。   “理由嘛……,”林婕妤歪着脑袋想了想,“为庆贺你梦想成真好了。”   “梦想成真?”   “是啊,当时给你取字号,用的‘云帆’二字,就是预祝你直挂云帆济沧海啊。现如今你当了宰执,又得到太皇太后如此重用,可不是已经梦想成真了吗?”   杜文浩嘿嘿笑道:“这话倒也对,看来,我能有今天,全靠你取的名字好,嘿嘿,该我谢你一杯!”   众女左一杯右一杯找着理由跟杜文浩喝,到后面杜文浩酒到杯干,也不在乎有没有理由了,望着花枝招展的众女,真是秀色可餐,喝到了他头重脚轻,舌头发直的时候,苏轼和林婕妤却都早已醉趴下了,德妃、喻鸽儿也醉眼朦胧大着舌头只会傻笑,端着酒杯都找不到嘴了。   眼看日头偏西,杜文浩起身要告辞,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脚一软,一跤摔倒,便感到天旋地转,再也爬不起来,躺在地上呼呼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杜文浩终于醒了过来,感到口很渴,慢慢睁开眼,见屋里黑乎乎的,从窗外透进的月色才发现,四女都歪东倒西也躺在地上睡着了。   先前喝酒,德妃已经交代内侍个宫女们,没有召唤不准进来,所以尽管屋里黑洞洞的,却没有人进来点灯笼。   杜文浩耳听见屋外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声,不知何时已经下起雨来了,不觉精神一爽,挣扎着要爬起来,手一撑,着手处软绵绵的,掉头一看,却是德妃躺在自己身边,自己的手掌,好死不死正好按在她高耸的胸脯上。   杜文浩急忙收回手,大着舌头道:“对……,对不起!”   德妃嗯了一声,翻了个身,面对着他接着睡。   “姐姐!不能睡在地上,当心着凉!”杜文浩抱住她想将她扶起来,可德妃全身软绵绵的,哪里起得来。   杜文浩自己都站不稳,费了半天劲也没能把她抱起来,累得搂住她直喘气,借着外面淡淡的月光,德妃脸蛋如玉雕一般洁白无瑕。杜文浩酒劲上来,心潮激荡,忍不住俯身下去,在她嫩滑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德妃还是没醒,依旧酣睡,杜文浩见她红唇娇艳欲滴,便索性轻轻吻了上去,还伸出舌头在她红唇上轻轻舔弄。   德妃嘤咛一声,似乎要醒转,杜文浩吓了一跳,忙将她扶住靠在椅子上,退了开去。   他刚坐直身子,德妃便醒转了:“哎哟……,头好晕……!文浩!你还没走啊?”   “我……,我喝醉了,也刚醒过来,正准备走了。——来!起来坐着!地上凉!”杜文浩爬起来,弯腰托着她双腋下往上拉。德妃醒了,能自己使劲,终于慢慢坐了起来,在椅子上坐下。   德妃斜靠在交椅上,媚眼如丝瞧着他道:“你也坐啊!”   杜文浩见她那神情,哪里敢做,只怕这一坐下去,就会出轨的,讪讪道:“她们都喝醉了,我也醉了,我得走了!”   “咱们还没喝够呢,怎么就走了?!”德妃挣扎着起身,抓住椅子上、地上的林婕妤、喻鸽儿和苏氏摇晃:“都起来!接着喝啊!”   三女都烂醉如泥,嘟哝着翻了个身,又接着睡,哪里还起得来。   杜文浩忙道:“不喝了,我醉了,得走了,天都黑了,再不走就不成话了。姐姐,小弟告辞!”   说罢,杜文浩把苏氏给的折扇和喻鸽儿给的宝盒揣进怀里,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出来,告诉门外宫女们赶紧进去服侍几位喝醉了的娘娘,然后才出了门。   根据太皇太后的旨意,杜文浩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他的护卫们则没有这项特权,所以只能在皇宫门外等候。杜文浩出了寝宫,便一个人在沿着碎石小径摸索着往前走。   初夏的夜,落在北方干涩的尘土之上,溅起点滴清新的风轻轻地刮到树间,花草那初绽的蓓蕾羞答答像是有了什么心事似的低垂着头,风带过的雨滴落在蓓蕾的脸颊上,像一滴伤心人的泪。   他跌跌撞撞刚到皇宫门口,黑暗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走了出来,轻声地喊了一句:“哥,是你吗?”   杜文浩听声音很熟,定睛一看,却是柯尧,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   “天黑了你不回家,我担心,就来看看,听护卫们说你还没出来,所以等着。”   “傻丫头!”杜文浩有些感动,快步走了过去,只见柯尧内穿薄蝉翼的霞影纱玫瑰香胸衣,腰束葱绿撒花软烟罗裙,外罩一件逶迤拖地的白色梅花蝉翼纱。腰若细柳,肩若削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心中赞道:还别说,这个干妹子还真他奶奶的漂亮,单论相貌,除了倾国倾城的王润雪之外,只怕就数柯尧了。   杜文浩喝醉了脚下发飘,柯尧看出他喝醉了,忙上前搀扶住他,杜文浩站不稳,便借势搂住她的肩膀,高高低低往外走。   柯尧一颗心扑通乱跳,偷偷地往杜文浩的怀里贴了贴,这样的温暖只在小时候父母的怀里有过,柯尧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杜文浩,发现他正低头看自己,不禁心一紧,脸颊一热,想要挣脱,但又怕杜文浩摔倒,只好咬牙扶着。   往前走出数步,远处的护卫许华强等人急忙迎了上来,想接把手,柯尧道:“不用了,你们把马牵过来!”   杜文浩道:“我都醉成这样了,还能骑马吗,你想摔死我呀……?”   柯尧咯咯笑了:“那我们慢慢走一会儿,等你清醒一些了再骑马,好不好?”   杜文浩嗯了一声,道:“好,听你的!”   柯尧搀扶着杜文浩往前慢慢走去,许华强等护卫见杜文浩虽然摇晃,但步履还算稳健,说不定借这机会跟干妹子亲热,便知趣地远远落在后头。   杜文浩和柯尧谁都不说话,只听见雨滴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雨渐渐大了,柯尧道:“哥,这不行,会淋湿了,要不,我们拦一辆马车吧?”   “好!”   宋朝夜生活很丰富,虽然天黑了,大街上却还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很快便拦住了一架马车,柯尧搀扶杜文浩上了马车。杜文浩回身过来,伸出自己的手抓住她,将她拉了上车。   柯尧说了地方,马车开始哒哒前行。许华强等后面跟随着。   车棚里很昏暗,杜文浩喝醉了坐不稳,东倒西歪的,不时靠在柯尧身上,柯尧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发现杜文浩依旧抓着自己的手没有放,自己便坐在他的身边一个人胡思乱想着不说话。   杜文浩感到头晕,便摸索着搂住了她的腰肢。柯尧啊了一声,扭着身子:“好痒!”   “是吗?那再挠挠!”杜文浩另一手也伸了过去搔她的腋下。   柯尧咯咯笑个不停,不停扭着身子,黑暗中杜文浩哪里把握得准,一把正摸在她胸脯上!   柯尧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抚摸要害,顿时全身发软,瘫在他怀里。   柯尧刚刚开始发育,胸脯也刚刚隆起,杜文浩酒醉之下又是黑暗中,都没注意到抓错了地方,刚才这一闹,他感到头很晕,忙抓着不放。   柯尧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杜文浩闭着眼道:“哎!丫头,你说我这个哥哥当的好不好?”   “不好!”柯尧全身发热,声音有些发颤。   杜文浩笑了,睁开眼,用另一手托着柯尧的下巴,借着车棚外透入的灯光,瞧见柯尧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耳际的珍珠耳坠摇曳,好一个魂魄的美人儿。心中一荡,打了个酒嗝,笑道:“丫头,给哥说说,哥为什么不好?”   柯尧低头瞧了一眼杜文浩依旧抓住自己胸脯的手,声音如拨动的琴弦:“你自己知道……!”   杜文浩顺着她的目光,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急忙抽回手,讪讪道:“这车棚里……,好黑啊……”   “嗯……”柯尧心里有些失望,抬眼望去,冲着杜文浩轻笑一声,“这不正遂你的意吗?”   这句话就跟扔进汽油里的火星一般,杜文浩脑袋轰的一下,全身燥热,刚才偷吻德妃激起的火焰,又被撩拨起来了,并开始熊熊燃烧。他低头瞧去,怀里柯尧真是妩媚到了极致,小嘴红嘟嘟的,真想吻上去,可自己说过了,只当柯尧是妹子,若这一吻下去了,将来又该如何?   他正犹豫不定之极,突然车子一阵晃动,柯尧没有坐稳,一下跌入杜文浩的怀里,啊地一声娇嘘,俏脸正碰在杜文浩嘴上。   柯尧脑子突然一片空白,无暇顾及那么多,心智只随着感觉走。吻住她的脸蛋,顺着滑过去,吻住了她的红唇。   柯尧只觉一种温柔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双唇,谈谈的酒味让自己也有些醉了,她有一些不知所措,唇瓣间传来湿润的触感,被人轻轻含住,缓缓亲吻。   随著对方的吻,心跳慢慢加快,双手搭上对方的臂膀,迎合对方的唇,麻麻的触电感从唇瓣传了过来。吻慢慢加深,杜文浩迷醉的感受著对方,它知道那双好看的眼瞳一定不敢开启。   良久,车外车夫说道:“大爷!甜水巷到了!”   唇分,两个人呼吸都有点急促,柯尧躲避着他的眼神,低下头去,小脸满是潮红。   整了整衣衫,柯尧搀扶着杜文浩下了车。招呼跟在后面的护卫过来搀扶杜文浩。   进了院子,柯尧低着头快步回到自己的房中,还从窗户缝隙里偷窥,看不见杜文浩的身影,心中怅然若失。眼见一个丫鬟过来,忙把门掩上,站在黑暗中,摸摸自己的脸颊还是发烫,借着廊下的灯光摸索到床前和衣躺下,脑子里还是之前在车上发生的那一幕,她索性将被子全部盖在脸上,听见一颗心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林青黛正在院子里纳凉,见杜文浩回来,忙起身迎上来,从许华强等护卫手里接过杜文浩,将他搀扶进了屋里,闻得他身上一股子酒气,笑道:“怎么?又给灌醉了?”   “呵呵”杜文浩干笑两声,“我口渴。”   英子早已经端来一大杯温白开,这是杜文浩每次喝醉了要的。杜文浩接过,咕咚咚一口气喝干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真舒服!”   “你赶紧躺下睡吧!”林青黛和英子帮着杜文浩脱去衣裤,从他怀里吧嗒一声掉出一把折扇,随即又掉下一个小盒子,在床沿弹了一下,落在地上,咣当一声震开了,里面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滚了出来,滚进了床底。   英子忙趴在地上歪着头去找,咦的一声惊叫:“怎么有亮光?”   她伸手进去,慢慢摸到那光亮处,着手处圆润光滑,正是那颗珠子,忙取了出来,放在手心里细看,那珠子却没有什么异样。   林青黛见状问道:“怎么了?摔坏了吗?”   “不是,刚才我在床底下,看见这珠子会发光!”   “哦?让我看看。”   林青黛接过珠子,也没瞧见异样,杜文浩听他们说了,心中一动,说道:“给我瞧瞧!”   他接过珠子,放进被子里,拉过被子蒙住头,定睛一瞧,禁不住哎呀一声惊呼,只见黑咕隆咚的被子里,那鸡蛋大的珠子竟然发出了淡蓝色的光芒!   这竟然是一颗夜明珠!   英子听到杜文浩惊呼,也想看个究竟,想也不想,撩起衣袍把头钻了进去,啊!啊!叫了两声,忙把头又缩了回来,俏脸涨得通红。却原来她那第一声啊,是看见夜明珠发光的惊呼,第二声啊,却是看见了被子里杜文浩赤裸的身下那昂首而立的话儿。   杜文浩从被子里钻出头来,冲着英子贼眉兮兮一笑,对林青黛道:“你也进来瞧瞧!这珠子真的会发光!”   林青黛瞧见英子那模样,早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微笑道:“不用了。我相信那珠子会发光就是。”   杜文浩忙把珠子取出来,递给她:“你用手蒙着,应该也能看见一些光亮!”   林青黛毕竟好奇,取过珠子,蒙在手里一瞧,果然有淡淡的青光,只是外面光线太亮,看不真切,一转身,呼地吹灭了桌上的灯,屋里顿时一片黑暗。   瞬即,三人都看见了林青黛手上那夜明珠的光亮,柔柔的,如小孩那装满萤火虫的小纸灯笼。   三人都惊叹不已,伸手抚摸,也感觉不到热,不知这光亮从何而来。   英子嘴巴尖,立即跑去把庞雨琴和雪霏儿、怜儿都叫来了,都来看稀罕,一伙女的围在他床边叽叽喳喳兴奋地说个不停,一连声问谁给的,杜文浩被吵得头都大了,只说是宫里娘娘赐的。他从现代社会过来的,什么没见过,比这更稀罕的东西都看过不少,所以并不像他们那么惊诧,加上现在酒醉了,实在想好好睡一觉,不觉皱起了眉头。   怜儿心细,发现了杜文浩的表情,对庞雨琴道:“夫人,老爷喝醉了,让他先休息吧。”   庞雨琴忙点头道:“正是!”将那夜明珠放回盒里,和那扇子一起放在杜文浩床头。让众女都退了出去,坐在杜文浩床边,道:“相公,下午的时候,开封府尹蔡京来访,想请你去给他的一个爱妾治病,说病得很厉害。还送了好大一份厚礼。我让他找钱不收,可他好说歹说就是只想请你去。”   “蔡京?”杜文浩嘟哝了一句,心想这二十年后的大奸臣,现在来巴结自己,还真应了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能让这小子成了气候,得在他没发迹之前,找个理由把他给废了。便说道:“行!我明天瞧瞧去!”   “你还真去啊?照我看,他请你看病是假,存心巴结你是真。”   “有人巴结不是件好事嘛……”杜文浩含含糊糊说着,很快便进入了梦想。   尽管第二天杜文浩感到有些头晕,宿酒还没有完全醒,但他还是坚持着按时起床,跟林青黛练剑。   练完剑,洗漱之后,正在吃早饭,门房来报,拿了个拜帖,说开封府尹蔡京蔡大人来访。   杜文浩让门房把他领到正堂,自己依旧慢条斯理吃着饭。完了还悠悠然品了雪霏儿泡的一杯香茶,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问道:“柯尧呢?这小妮子还没起床?”   “不知道啊,可能累了吧。”庞雨琴道。   “是吗?”杜文浩心里有些不踏实,斜眼往外看了看,自然看不见柯尧的房子。   品完茶,杜文浩这才一步三摇来到正堂。 第431章 秘密使臣   只见蔡京恭恭敬敬坐在那里,头发稀疏几根束在一起,一双倒三角眼儿,蒜头鼻,唇薄而嘴阔,一看就知是个能说会道之人,一身青白长衫,一件黑色长袍,脚蹬一双月牙边儿的布鞋,鞋边干净无半点淤泥。   杜文浩左脚才踏进门去,蔡京已经听到脚步,顷刻间换了一张谄媚的笑容躬身拱手上前:“卑职蔡京参见杜宰执!”   杜文浩点点头,走到主座上坐下,示意对方落座,待婢女上茶退下后,那蔡京才欠身道:“卑职昨日来过,恰巧杜大人进宫去了,故而不曾见到,今日终于得见,当真万幸。”   杜文浩淡笑,你小子不是找我看病吗,怎么这会儿见到我却不着急了?慢悠悠道:“听说蔡大人找本官看病来的?”   蔡京忙拱手道:“卑职不敢,实在是……贱妾眼看着就要临盆了,却突然身体不适,找了好些人看过谁想却愈发重了,卑职这才……卑职知道大人公务繁忙,本不该劳烦大人,只是,贱妾……,呜呜呜”   说到伤心处,蔡京竟然呜咽着哭了起来。   杜文浩冷眼看着蔡京,似乎一付情种的样子,暗觉好笑,脸上却不表露出来,叹了口气:“既是如此,那就不要坐着了,走吧?”   蔡京大概没有想到杜文浩这么爽快,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见杜文浩已经走出大厅,这才又惊又喜跟上前去。   杜文浩吩咐护卫队长许华强备马。很快马匹便备好了,许华强道:“大将军,您还带谁去不?”   杜文浩想了想,既然是女眷还是带个女的去比较好,庞雨琴医术最好,雪霏儿三心二意没认真过,柯尧学医到很刻苦,脑子活泛,敢学敢问,也不怕丢人臊脸,而且记性也很好,可以让她跟着磨练,只是昨晚的事情让他有些心虚,想想还是算了,不能想,不该想的,人要活着知足。便道:“就让夫人跟着我去就是了。”   蔡京这应天府府尹,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市市长,年纪轻轻就已经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可见其本事相当了得,不过进了蔡京的府邸,发现他其实是个并不算太过张扬的人,宅院和京城里其他和他这个官职的官员的宅院大小相当,看着也并不会多一份张扬和富丽堂皇,处处还显示出主人设计这个宅院的雅致来,回廊、凉亭、小桥,拱门不过都是一些常见的地方,却雕刻着各式的花鸟鱼虫,雕工也十分精细,院中的花草不多,但却都是一些名贵的品种,看来主人是个雅致之人。   蔡京一路小心地领着杜文浩和庞雨琴进了内院中间的一个拱门,进了拱门,原来还有四个小院,每个小院大小不均,走到东边一个小院前,蔡京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低声说道:“杜宰执,杜夫人请。”   只见小院门口站了两个婢女,曲身行礼,然后赶紧跑到一个房间前掀开门帘大声说道:“七夫人,老爷回来了。”   进了房间,只见房间内香烟蕴绕,轻纱薄幔后隐约可见一个女子侧卧于床下的软榻之上,听见有人进来,这才有婢女小心搀扶着坐起,两个婢女将轻纱薄幔掀起,杜文浩看见一个年轻女子和柯尧年纪相仿,小腹高高隆起,看样子身孕应该有八九个月了。   蔡京作了介绍,知道这女子是蔡京的小妾,名叫林欣。她抬起上身想下床行礼,被庞雨琴按住了:“你身子不便就坐下吧。”   林欣微微地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唇红齿白的俊朗青年站在自己面前,身边还站着一个貌美的女子,一时羞涩又将头低下,小心地坐在了软榻上。   庞雨琴从药箱中取出脉枕放在软榻旁的几案上,婢女搬来凳子,杜文浩坐下,林欣将手放在脉枕之上,却不敢抬头去看。   这时进来了两个女子,青黄两种衣衫,头上钗饰铃铛作响。青衫女子看见杜文浩夫妻有些惊讶,不知在黄衫女子耳边说了什么,两人偷笑着,青色衣衫的女子轻笑着走上前来:“老爷,听说杜大人请来了?”   蔡京看忙介绍道:“是啊,还不赶紧过来见礼,杜宰执,这两位是卑职的四妾室和六妾室。”   两位夫人走到庞雨琴面前一一作揖,庞雨琴起身还礼,杜文浩却只是微微点头。   蔡京示意二人找了位置坐下不要打扰杜文浩看病,二人便在蔡京旁边坐下了。   杜文浩问林欣道:“七夫人,觉得哪里不适?”   林欣倦怠地靠在软榻的靠垫上,柔声说道:“有好些时日了,不知何故,出恭总是不能顺畅,总觉小腹胀痛有出恭之感,但每每总是不能顺畅,后便觉后重下迫,请了别的大夫来看,服药后非但不觉轻松反而严重了,口中先是无味,继而口苦,再请宫里太医看过,认为是内火旺盛所致滞下,只是,妾身怀有孕,太医不敢下药,只开了清暑的方子,可吃了之后,还是没啥效果。又请了别的太医,也如此说,却没人敢下方通下。有太医指点,说此证只有杜宰执或许能治,所以,老爷这才冒昧去请宰执大人您。”   也难怪,蔡京好歹是开封府府尹,从三品的高官,在朝廷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太医院的一帮太医都是老谋深算之辈,瞧病都讲究稳当,只要不出事,大不了说自己没本事,不会惹麻烦,面对一个八九个月的孕妇,又是府尹大人的爱妾,虽然知道病症辨证没错,应该用通便之药,可是如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弄不好流产了,那可是要捅大篓子的,所以都退避三舍。还出主意让杜文浩来诊治,这主意到很妙,一来杜文浩医术高明,二来,杜文浩身为宰执,就算用药让府尹夫人流产,蔡京府尹也不敢咋地。   杜文浩知道其中关节之后,微微一笑,转头瞧了一眼蔡京:“尊夫人这病的确是滞下。经云:有故无殒。动则正产,否则一任滞下,不仅尊夫人苦楚,恐怕还会有损腹中胎儿。只是,这时候通便去滞有一定风险,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蔡京忙拱手作揖,苦着脸道:“宰执大人尽管用药就是。”   “嘿嘿,蔡大人倒也不必太过担忧,只要用药注意,应无大碍的。”   杜文浩开了一方消滞导气丸给了蔡京,蔡京忙命人去找方抓药。然后把让两位夫人招呼庞雨琴到闺房说话喝茶,自己则引着杜文浩来到正堂奉茶说话。   两人分宾主落座之后,蔡京拱手道:“卑职恭贺大人高升!”   “嘿嘿,有什么恭贺的。官升了,事情也多了。累死人了。”   “这倒是,所谓能者多劳嘛,嘿嘿……”   杜文浩道:“尊夫人这病并不难治,别说是我了,就算我徒弟钱不收,也是小菜一碟,太医院的太医那是太谨慎了,其实大人随便找个京城里的郎中来,便能把这病治好,也就是一个‘胆’字,看病也好,做事也罢。没有胆子,那就什么事都办不成。”   “对对,大人说得再对也没有了。嘿嘿……”   杜文浩听他打着哈哈,淡淡一笑:“既然尊夫人的病其实用不着劳动我这宰执的大驾前来临诊,而大人却执意恳求,还送了我这么重的一笔厚礼,想必,大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蔡京一拍大腿,赞道:“宰执大人真是聪明过人,卑职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倒叫大人先看出来了,嘿嘿。”   杜文浩心里暗笑,就你这鬼鬼祟祟的样子,靠,傻子才看不出来!微笑道:“蔡大人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了。”   “嗯……,是这样的,这事要是告诉旁人,一准说卑职谋私利里通外国。可天地良心,卑职一心想着朝廷,所做的任何事情,也都是为此……”   “这个自然,大人有话尽管说,我知道大人是忠君爱国之人。嘿嘿。”   蔡京忙站起身,一拱到地:“多谢宰执!有了宰执这句话,卑职也就有了胆子了,就像方才宰执大人所说的,想干出点事,必须要有胆子。”   “我看你胆子也够大的了,嘿嘿,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是是!”蔡京搓着手,坐回椅子,想了想,这才慢慢说道:“我大宋与西夏连连征战,互有输赢,两边军民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所以,卑职一直在想,要是双方能化干戈为玉帛,对大家都有好处,特别是对百姓,也才能安居乐业啊。”   杜文浩心里咯噔一下,想不到这未来的大奸臣竟然跟自己说这档子事,不知他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且听听再说。当下不动声色慢慢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送到嘴边抿了一口。他虽然不喜欢喝茶,但还是闻出那淡淡的茶香。直浸透到心底深处,很是宜人。   蔡京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杜文浩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接着说道:“卑职想着这事的时候,可巧了,想不到西夏也正为这事发愁,上次永乐城一战,虽然我军损失了二十万人,他们却也没占到多少好处。咱们的瘟疫武器,在西夏造成了疠疫大流行,十数万的军民死伤,后来还是幸亏得到了大将军的消毒药水和防毒面具,这才将疠疫慢慢控制住了。他们国势本来就很差,经此一劫,更是元气大伤,实在无力一战,所以,一直想找机会跟咱们和谈……”   杜文浩冷笑道:“是吗?蔡大人难道不知道,他们前些日子,还派兵袭扰我环庆经略司,杀我边民数千人。似乎不像是要和谈的样子嘛!”   “是是,我也是这么训斥他们的。”   “哦?原来大人已经与西夏人接触了啊?想不到大人与敌国还有如此隐秘的往来嘛,嘿嘿”   蔡京吓了一大跳,忙起身拱手作揖:“宰执大人,卑职可不敢私通敌国。也是赶巧了,卑职的一个亲戚,叫蔡头。祖辈都是在邻近西夏的一带边境的和市跑生意的,在我大宋与西夏没有开战之前,他便一直在西夏和大宋两边做回易。多少年了,连西夏的皇室都常从他那买些稀奇玩意。所以认得一些西夏皇室的人。前些日子,蔡头带了两个人来来寒舍,说了才知道,是奉西夏惠宗帝之命,前来议和的。”   “笑话!既然要议和,正儿八经派使臣前来就是了,为何要偷偷摸摸派人托你这亲戚的关系来?难不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么?”   蔡京干笑两声,道:“宰执大人有所不知,夏惠宗帝与梁太后素来不和,尽管惠宗帝早已经亲政,梁太后却一直将军政大权握于手中不肯还政于帝。惠宗帝心向大宋,曾下旨取消番礼,改用汉礼,但被梁太后阻挠未成,惠宗帝后又曾想将河南进献,重归依我大宋,并派大将李清准备来与我朝商议,梁太后得知,发动政变,杀了李清,并将惠宗帝囚禁,后虽让其复位,却一直没有将实权还政。派军队袭扰我边境,也是梁太后的主意,惠宗帝实在无奈,想联合我大宋铲除梁太后,重归大宋,所以暗自遣使臣,通过秘密途径前来议和,不敢让梁太后知道。”   杜文浩对西夏的历史所知甚少,听蔡京这么说了,才明白了个大概,原来这西夏皇帝是个傀儡,实权掌握在太后手里。但他毕竟是皇帝,应该还是有一帮拥护者的,若能利用双方这层矛盾,干掉梁太后,重新将西夏纳入大宋版图,正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策!   不过,这话是从蔡京嘴里说出来的,这家伙将来是个大奸臣,他说的话未必可信,杜文浩斜眼看了看蔡京:“那使臣呢?”   “就在寒舍住着,是否叫他出来一见?”   杜文浩想了想,既然蔡京不怕自己见使臣,那他刚才说的话应该是真的,这件事关系重大,得好好想想再说,自己现在是宰执,身份非同一般,轻易不能表态,所以,他摇摇头,道:“先不见他,这样吧,你好生照顾好着使臣,特别要注意保密,待我先回禀了太皇太后,跟众位宰执商议之后再定。”   “是是!”蔡京听罢,忙拱手答应了。想了想,又低声道:“杜宰执,卑职还有一言,不知该讲不该讲。”   “嗯,说罢。”   “据卑职所知,前回夏惠宗帝准备与我大宋联系归依之事,后来事情败露,就是因我朝中有人将这件事捅给了梁太后了,所以,这件事,务必万分小心为好,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杜文浩点点头,沉声道:“你可知是谁通风报信的?”   “卑职不知,只是当时这件事十分的隐蔽,能知道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却不知到底是谁,卑职也不敢妄自猜测。先帝曾派人查过,却无结果。”   杜文浩心想,能知道这样高级机密的,除了宰执,只怕再无别人,刚才自己还想与宰执商议,得亏这蔡京提醒了,要不然,这件事一旦透露出去,只怕就没戏了。   他禁不住又好生瞧了蔡京一眼,暗自琢磨,这小子能在二十年后成为权倾朝野的大奸臣,独掌朝中大权,却也不但是靠溜须拍马,从这件事来看,他还是很有头脑,有些真本事的。本来要找机会干掉他的,现在看来还不行,还得利用他跟西夏联系,把西夏问题解决了,一旦得空,还是趁早废了他,免得夜长梦多,让他做大势力,祸国殃民。   杜文浩点点头,道:“嗯,本官知道了,你也可以好好琢磨琢磨,该如何把这件事办好!要是能将这事办成了,嘿嘿,你可是首功一件啊!”   蔡京大喜,起身深深一礼:“不敢,一切还仰仗杜宰执,没有杜宰执的英明决策,这等大事端不能办成的。”   “嘿嘿,咱们先不要论功了,等事成了再说,少不得你的好处的。”   “是是,卑职多谢宰执大人提携!”   杜文浩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自然坐不住了,起身告辞出来,叫了庞雨琴,两人乘车离开了蔡京府邸,一路琢磨着回到了五味堂家中。   杜文浩进了院子,见雪霏儿和怜儿两人正在廊下说话,两个丫鬟在柯尧房间里打扫卫生,小虎崽可儿温顺地趴在门口,既然小虎崽在这里,想必英子应该也在里面,停住了脚步,可儿只是轻轻地挥舞了一下自己的尾巴,并未起身,眼睛也闭着,大概是嗅到了杜文浩身上的气味了。   果然英子端着一瓶已经凋谢的花儿走了出来,见到杜文浩赶紧曲身施礼。   “柯尧呢?出去了吗?”杜文浩探头问道。   英子微笑着将手中的青花瓷的细颈花瓶递给一旁的丫鬟,道:“这几日柯尧姑娘忙着跟四夫人学功夫,我看她情绪很高涨的,你前脚走,她后脚便把四夫人拉出去了。——少爷,你昨天喝醉了,今天又起了大早,最近好像都瘦了些,还要忙多久还能歇歇呢?” 第432章 摸着石头过河   杜文浩笑道:“最近大概是闲不下来了,对了,我马上要进宫去,可能事情会比较忙,回来或许会很晚,晚饭你们自己吃,无需等我的。”   雪霏儿道:“哥,今天是柯尧的生日,雨琴姐说如果你今天宫里抽的出时间还是回来吃饭……”   杜文浩想都没有想,立刻答道:“是吗?行啊,我一定回来!”   怜儿忍不住笑道:“不要空手回来才好。”   雪霏儿道:“昨日青黛还和柯尧打趣说她是大人了,来年给她找一户好人家,毕竟现在也是相公你这位堂堂宰执的义妹,想要找个好的人家那还不容易,这开封城里不知多少达官显贵踩破了门槛想结了亲呢。”   庞雨琴赶紧给雪霏儿使眼色,雪霏儿却仿佛不知这个眼色其中有什么深意,接着说道:“现如今她也不小了,再不找婆家,只怕要成老姑娘了!嘻嘻”   杜文浩脸色暗淡了下来,也不说话,背着手进了屋,让英子帮着换了官袍,闷声不响出门,带着护卫队骑马走了。   怜儿轻声问道:“老爷这是怎么啦?好像不太高兴。”   雪霏儿撇了撇嘴,笑道:“你们不觉得这两天只要我们老爷在家的时候,柯尧就一定不会出现的吗?”   庞雨琴瞪了她一眼道:“霏儿,我知道你想什么呢,你不要多想了,你忘记了,在那峨眉山上的时候,柯尧可是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言之凿凿地说她不会嫁给我们老爷的,大概正好是凑巧了,这才没有碰见。”   怜儿也附和道:“就是,别看柯尧这个姑娘虽然平日里和谁都是一张笑脸,其实骨子里还是清高自傲得很呢,她可是不止一次的说过给别人当小就宁可一辈子不嫁的话来。”   雪霏儿道:“人嘴两张皮,偏你们就信了?”   庞雨琴和怜儿对视一眼,摇摇头。庞雨琴偷笑道:“你啊,我还以为你和柯尧已经没有事情了,原来心里还是有个结,担心她嫁给了相公?”   雪霏儿听了这话,急得一张小脸都给涨红了,道:“你们怎么就看不出来呢,刚才哥才说晚上不会来吃饭,让我们不必等他,可英子一说今天是柯尧的生日,他都没有想,立刻就说要回来的。”   怜儿:“那定然是你多心了,我看换做是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老爷也都会回来的。”   雪霏儿:“我们是他的妻妾,他自然是会回来的,可是柯尧她……”   雪霏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外面一阵笑声由远而近,怜儿赶紧对一旁的丫鬟说道:“赶紧将厨房里给四夫人和柯尧姑娘留的粥和小菜端来,他们没吃饭就出去了,这会子也该饿了。”   雪霏儿一个人低着头小声嘀咕道:“她大概是长了千里眼这才每次算准了老爷出门的时间一走便回来了,你们还不相信,哼,我们走着瞧。”   雪霏儿的话音才落,柯尧便迈步进来了,见她身着了一身湖兰色织锦的短衣,白色的绸缎长裤,上绣着三两朵零星的红梅,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将乌黑的秀发成独独的一根麻花辫子,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脸上薄施粉黛,迈著莲步,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庞雨琴道:“出去这么久,饿了吧?”   “还真饿了。”   “刚才已经叫她们送东西来了,外面热,咱们屋里坐吧。”   众女进了屋里,在桌边坐下。   柯尧将手中的一柄长剑递给一旁的丫鬟,然后简单地将丫鬟递上的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这才落座了。   庞雨琴见她身后没人跟着,好奇道:“你不是跟青黛姐出去了吗?她呢?”   柯尧捂嘴笑道:“方才下山的时候,见路边有一株看的甚好的玉兰树,我说喜欢,她便执意要采了给我做生日礼物,可巧娜树长在悬崖边上了,我这个身手自然不敢上前,唯有姐姐去,本来去的时候好好的,谁想昨夜大雨,那崖松了吃不住力,竟然塌了,青黛姐好身手,自然摔不着,踏下来的都是烂泥,生生把她一双绣花鞋给弄脏了。所以先回房里换了鞋子去了,马上就来吃饭。”   庞雨琴这才明白,道:“还是青黛姐最是疼你了,这么危险的地方见你喜欢也不担心自己,我们柯尧真是享福呢,有这样一个心疼自己的姐姐。”   丫鬟将吃的端上来了,怜儿端了一碗粥递给柯尧,柯尧报以微笑接过,正要喝,只听雪霏儿说道:“谁说只有姐姐心疼着,我们老爷也是极心疼这个妹妹的。”说完这一句,先看了柯尧一眼,见她却面不改色心不跳正悠闲的模样喝着粥,心想,你就给我装吧,我还不知道你这个小蹄子,便接着说道:“之前还说晚上是不会回来了,后来听说是柯尧的生日便想都没有想,就说一定回来吃晚饭的了。”   柯尧心里像只小鹿怦怦乱撞,表情却看不出一丝变化,只望着雪霏儿一脸暧昧的微笑自己也笑着说道:“就是,我觉得哥哥也是疼我的,今天他若是都不回来我该怪他待我这个妹妹不好了。”   雪霏儿又气又好笑,正要说话,林青黛迈步进来了,庞雨琴忙让林青黛坐在自己身边,道:“青黛,吃过饭后我们去街上逛逛,看给丫头买个什么礼物好。”   林青黛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昨夜想了一宿竟没有想到合适的,这个丫头挑剔得很,我们煞费苦心挑选的她未必中意呢。”说完含笑看了柯尧一眼。   柯尧笑道:“大家这么费心为我,我哪里还有挑剔的道理。——怜儿姐,你定了吗?”   怜儿道:“我倒是已经想好了,已经先定下了,一会儿去拿了便是。”   “是什么?”   “先不告诉你!”   “哼!”   林青黛对雪霏儿道:“霏儿想好了买什么?”   雪霏儿这才抬起头来,道:“我知道怜儿买了什么,本来我也想的是那样东西,如今却不好重样的买了。”   怜儿笑道:“看来我们都知道柯尧喜欢什么,不过是我抢先了。”   柯尧见大家这么热心为自己的生日费心,不禁感动,道:“难为大家这么记得也为我着想,不管是什么礼物我都是高兴的,哪怕只是一根草一朵花,也是大家的心意,柯尧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呢。”   庞雨琴:“应该的,一家人就该这样,你说呢?”   雪霏儿戏谑道:“如今你也是大人了,索性今年就将你也嫁出去,这也算得上是我们的一份心意了。”   柯尧轻啐道:“好你个小妮子,竟在这一天都不忘记编排我,看我今天晚上不将你灌醉了,让你躺在门外的臭水沟子喂那臭鱼臭虾!”   “哼,来啊!指不定谁醉了躺沟里呢!”   大伙都笑了。   ……   杜文浩骑着马带着护卫队来到皇宫,下了马,因心里着急,便换乘轿,一叠声催促,急匆匆来到了太皇太后高滔滔的福宁宫。   他进福宁宫是不需要通报的,来到里面,得知高滔滔竟然没有到工地去,也不在屋里,而是去皇宫东门便殿去了。   太皇太后高滔滔垂帘听政之后,要与大臣们商议事情时,由于大臣是不能随便进皇宫的,而太皇太后毕竟是垂帘听政,又不好直接到前廷大殿发号施令,便将皇宫东边大门口的便殿作为垂帘听政的地方,在这里听取大臣们关于政务的汇报并作出指示。这样她可以不用出皇宫,大臣们也不会进到皇宫里来。   高滔滔现在去了听政的地方,很显然,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商议。杜文浩只得在高滔滔寝宫里等着。   好在时间不长,高滔滔的銮驾便回宫了,一见杜文浩,高滔滔喜上眉梢,屏退左右后,扑进杜文浩怀里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叫人去宣你进宫来商议呢,可巧你就来了。”   两人相拥坐在软榻上,杜文浩道:“叫我有事吗?”   “自然有事。就是昨儿个你说的事情啊。我昨晚重新理了一下思路,把先要办的事情想好了,今天一早,把吏部、礼部和兵部尚书们都叫来商议。下了几道懿旨,想让你看看妥当不。”   “嗯,都下了什么懿旨。”   “都是你昨儿个出的主意啊,第一道是取消军人刺字的。所以现役军人由朝廷出钱免费消除脸上等处的刺字,新招禁军,严禁刺字。第二道懿旨,是让翰林院会同礼部、吏部,制定计划,宣传我朝与西夏作战中的英雄人物,对英雄进行表彰,对烈士家属进行抚恤。第三道懿旨是下令全国停止厢军招收扩编工作。第四道懿旨,是裁减部分厢军……”   杜文浩暗自吃惊,忙笑道:“你动作可真快,都裁减了哪些厢军?”   高滔滔看出杜文浩的担心,笑道:“你放心好了,我跟兵部尚书商议之后定的,从广南路、西川四路分别裁减十个营(五千人)的厢军。先裁少一点,积累经验慢慢来。这两地地处偏僻,厢军劳役很苦,回易盈利不高,裁减的阻力小得多,而且这两个地方可供开垦的荒地很多,我同时下旨户部,将荒地划出供这些厢军裁减之后作为开荒之地用,开垦的荒地归开垦者自己所有,衙门给予登记颁发地契,前十年免一切赋税,后五年减半收税。同时下旨让两地常平仓以正常利息的一半放贷给他们。力保第一次裁减厢军平稳过渡。”   杜文浩高兴地在她脸蛋上波的亲了一下:“滔滔真厉害!想得真周到!”   “嘻嘻”高滔滔有几分得意,“这还不都是你出的主意嘛,没有你,我哪敢这样做啊。有了你,我自己胆子也大了。”   杜文浩搂住她的小蛮腰,抚摸她的秀发,低声道:“你手中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必须胆大心细才行,你还做了什么?”   “嗯,我还下旨在两地州府开设官营药材作坊,将不愿意开荒种地的厢军安置在这些作坊里,那两地是很多重要药材的道地产地,做药材批发和成药都很有市场的。”   “好主意!不过,这官营作坊是如何经营的?如何出资?谁负责?”   高滔滔依偎在他怀里说道:“是按照上次你跟我说的你在成都府路开办公私联营的公司的模式开办的呀!”   “真的?”惊喜交加,“具体如何办的?”   “嗯……,就是从常平仓出资四成,吸收当地商户出资六成,衙门派驻公司的代表完全与衙门脱钩,不能兼任任何朝廷官职,公司制定章程,由股东会选举产生董事长和经理。还要成立监事会。严格按照章程办事。自主经营,自负盈亏。以公司财产承担有限责任。按规定上交税利,当地衙门不得干涉过问。否则,可以通过当地监军直诉至我这里来,我会严加惩处!”   杜文浩禁不住又搂住她亲了一下:“滔滔真好!想不到我才跟你这么一说,你便记住了公司这么繁杂的内容,你真了不起!”   高滔滔莞尔一笑:“是你说的仔细清楚,我自然就记住了。”   “呵呵,苏轼还没回来,你不担心公司没办好,就放心大胆推行了吗?”   “你已经在成都府路检验过,我相信能行的。先开办着看嘛,反正咱们手里有上千亿缗的钱,不怕亏本。嘻嘻。”   “哈哈!”杜文浩乐了,“你能掏自己皇宫银库的腰包来保证改革的进行,有你这样的胆量,又有先帝留下的雄厚资金做后盾,咱们没有办不成的事!你这一步做得好,既安置了厢军,又进一步推动了公司制度的发展。好!滔滔,公司制度是市场经济最重要的制度之一,在刚刚建立之初,肯定会遇到各种问题,慢慢来,咱们大宋国商业非常发达,这项制度会规范市场,推动经济健康稳步发展,给国家创造更多的财力。等公司开办多了,大家逐渐能接受了,看到公司的好处了,那时候咱们再正式颁布公司法,进行规范,现在先鼓励开办!”   高滔滔对杜文浩这番夹杂着现代词汇的话似懂非懂,仰着俏脸道:“嗯,我听你的!”   “你别光听我的啊,你要是觉得不妥的,尽管说,我的主意未必都好,有时候也是想当然,咱们有商量才能发现有没有问题。”   “嗯,我觉得你的主意都挺好的,再说了,就算有点想当然也没关系啊,错了咱们改过来就是。不试又怎么知道主意不行呢?”   “嘿嘿,那倒是,这叫做摸着石头过河!改革允许尝试,也应该允许犯错,错了改过来就是了,不尝试就永远不知道对还是错。呵呵,你这思想跟一位伟人很相像,难怪能当国家领袖呢!”   高滔滔奇道:“哪位伟人啊?”   杜文浩当然不会告诉他关于现代社会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春天的故事,只是笑了笑,道:“我也记不得了,反正有位领袖也这么说过就是了。对了,你还下了什么懿旨?”   “关于买断军龄的啊。对裁减的厢军将士按照你的设想进行军龄买断和政策安置,户部、吏部和兵部尚书他们都没这样做过,都说这法子很新奇,看着是花了不少钱出去了,但能平稳裁减厢军,将来节约的开支就远不止这么多了。”   “对对,这才是有远见的人!还有别的吗?”   “有。”高滔滔瞧了他一眼,慢慢说道,“我还下旨,停止所有变法了。我不能让这害人的变法再祸害百姓!”   杜文浩尽管知道高滔滔作为保守派的领军人物,一上台,肯定会废止全部变法的,只是想不到来的这么快。   高滔滔瞧着他神情有些暗淡,低声问:“我停止变法的实施,你不高兴吗?”   杜文浩勉强笑了笑,低声道:“怎么会呢。现在的变法已经差不多完全走样了,失去了当初变法为民的最初意图,甚至成了与民争利了,废掉了也好。”   高滔滔顿时高兴起来,捋了捋头发:“我也是这样想的,你以前跟我说过,说有些变法其实本意是好的,设想也是好的,就是执行中走样了。我就在想,既然都被他们搞乱了,如果让你来收拾这样的烂摊子也麻烦,还不如一股脑都先废了,将来你想出好主意,能利国惠民,咱们再实施就是,你说好不?”   杜文浩又惊又喜:“你愿意让我实施变法?”   “嗯,不过你得先帮我把军队整治好,也让大家看看你的真本事,让大家心服口服,那时候我再让你变法,就能水到渠成了。”   “好!你说的没错,如果我连军队都管不好,就更别说变革国家了。”   “对!”高滔滔搂着他脖颈,轻轻吻了他一下,“别着急啊,咱们一步一步的来,你说过的,不能急功近利,要循序渐进。”   杜文浩点点头:“没错,你还发布了别的什么懿旨吗?”   “没了!”高滔滔嗔道:“瞧你,我这一上午做了这么多事,你还嫌不够,想累死我啊?”   “嘿嘿。我的好滔滔辛苦了!亲一个慰劳慰劳!”杜文浩搂住她将她放到在软榻上,好生亲热了一回,把个高滔滔弄得云里雾里的,这才罢手。 第433章 一本万利   高滔滔依偎在他怀里,问道:“你昨天说的要建一个特种部队,还要建一个国安机构,我已经下旨吏部和工部了,专门给你拨了钱和地,你马上就可以开始选址修建,着手组建了。差什么就告诉我。”   杜文浩喜道:“太好了,我回去就马上开始这项工作。不过,现在有一项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如果办成功了,咱们可以兵不刃血就彻底制服西夏!”   “真的?”高滔滔喜道,“什么事啊?”   杜文浩便把刚才蔡京说的事情告诉了高滔滔,末了说道:“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咱们联合夏惠宗帝,干掉梁太后,西夏问题就能彻底解决!”   高滔滔惊喜交加,但是,不敢相信这件事,迟疑片刻,问道:“你觉得这是真的吗?”   杜文浩道:“我刚才一直在琢磨,我想,西夏人搞这玄乎做什么?如果他要假和谈,直接派使臣假谈就是了,鬼鬼祟祟与我们接触,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件事西夏人会在里面搞什么鬼。加上前几年,惠宗帝曾经派大将与我朝接触,当时就是准备对付梁太后的,后来事情败露,惠宗帝还因此被囚禁了好几年,现在他复位了,没有掌握实权,肯定心有不甘,还想继续联合我们对付梁太后,他的目的显然是借助我们的力量,帮他想夺回大权,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应该不会是假的。”   “那他会不会利用完我们,又反过来对付我们呢?”   “嘿嘿,我们也不是三岁小孩,要帮他,自然是要提条件的了,你得拿一个主意,就是要不要与夏惠宗帝联盟,如果要,该开什么条件?”   高滔滔数十年深居宫中,从不问政事,现在陡然身居权力顶峰,本来就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现在遇到这样大的事情,一时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了想,望着杜文浩道:“你觉得呢?”   “我?滔滔,这必须要你拿主意,至少你得拿第一个问题的主意,那就是要不要跟西夏惠宗帝结盟,共同对付梁太后?”   高滔滔勉强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啊,你说了帮我的,你现在帮我出出主意嘛!”   杜文浩道:“我觉得,这对我们来可以说是一本万利的事情,搞好了,能把西夏赚过来,不战而屈人之兵!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就算搞砸了,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大的损失,也不用冒什么大的风险。这件事完全可以做!”   “嗯,你说的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办吧。我同意了!”   “那好!第二个要你拿主意的,就是开什么条件?”   高滔滔还是那句话:“你觉得呢?”   “我觉得,最好的是他放弃称帝,甚至放弃称王,将西夏军队并入我军,并将西夏纳入我大宋版图!当然,这条件高了点,夏惠宗帝未必会同意。”   “那怎么办?”   杜文浩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道:“我觉得,先往刚才的目标谈,实在不行,我们能接受的底线,应该是这样的:我们帮他干掉梁太后,夺回实权,并封他为藩王,王位世袭,西夏全境,实行完全自治,由他独立行使管理权,官员任命,货币发行,百姓治理等等一切,朝廷都不过问,税赋征收也不用上交朝廷,但有两样,必须由朝廷掌控,一是军事权,他境内所有军队,可以给他一定数量的皇家卫队,数量不超过一万,剩下的军队全部由我们接管,并改编为宋军。我大宋派军队进驻西夏担任军事防御任务。第二、外交权收归朝廷,也就是跟大辽等其他国家签订协议什么的,只能由朝廷出面,西夏政府不能出面。这叫做一国两制!嘿嘿”   杜文浩把一国两制搬到宋朝来实施,觉得太有创意了,心中不觉很是得意。   高滔滔点头道:“这样当然好,只是,他未必肯啊,手里没有军队,那还不任由我们如何处理?他也担心他的王位做不长久,迟早会被废掉!”   杜文浩愣了一下,心想这话倒也对,这跟香港的一国两制情况还真不一样。倒是跟台湾的情况很像,歪着脑袋想了想,中国提出与台湾商谈回归的事情,记得好像提出的原则是只将外交权上交中央,台湾保留行政、司法权,甚至可以允许台湾保留军队。   这对大陆是有把握的,只要台湾叫出外交权,实现统一,虽然它还拥有军队,但将来再要独立,大陆便出师有名,直接废掉台湾军政,美国鬼子也没辙,这主要是基于大陆远比台湾强大的军事实力为基础的。   西夏跟台湾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西夏的军队战斗力与大宋的军队战斗力相比,是占上风的。一旦大宋帮夏惠宗帝夺回实权,他翻脸不认账,大宋拿他也没办法。所以,必须要想出一个能制约西夏,但又能让西夏惠宗帝一定程度上感到心安的办法来。   想了片刻,杜文浩道:“要不就允许他保留军队,但是有人数限制,不得超过十万人。同时,我要在西夏派驻军队,人数不少于十五万人。这样可以保证数量上的优势。”   “那万一两边打起来怎么办?”   “这倒也是,要不这样吧,让他将宣化府、凉州以南土地割让给我大宋。并跟以往一样,向我大宋称臣纳贡,我们就助他夺回政权。”   高滔滔奇道:“这两块地方很重要吗?”   “很重要,宣化府的山丹马场,是世界上最好的马场之一。而且,这里位于河西走廊上,是联通西域的咽喉,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又是西夏重要的绿洲,畜牧业很发达。是一块大肥肉啊,对我们来说,自然不缺他这绿洲,但是山丹马场却是我们建立强大军队必不可少的宝贵场地!能要过来,那就太好了。”   “这么好的地方,他未必肯让。”   “他有求于我们,我们出力帮他灭了梁太后,夺回政权,这个利益对他来说也是相当大的,某种程度上可能超过了山丹马场河西走廊这一块地的代价,毕竟西夏非常大,我们让他割让的这块地,只占了整个西夏不到一成,而且,西夏可以养马的地方很多,当然最好的就数山丹了,所以,山丹对他也不是绝对不能割舍的地方。如果好好谈,他割让这一块土地给我们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所以,我们要利用这次机会,获取最大的利益。”   “嗯,派谁去谈?”   “这件事不能扩大范围,上次西夏派使臣与我们联盟,就是我们的人把消息透漏给了梁太后,结果把事情搞砸了,这一次再败露,只怕梁太后会起杀心,那就可惜了。”   “那……,要不还是你去跟那使臣谈吧。你才知道怎么谈。”   “行!有你的授权,我就有底了。”   两人又亲热了一会,杜文浩这才离开高滔滔寝宫。   他刚出了福宁宫,在门口就让喻鸽儿宫里的小太监给拦下了:“小德子给杜宰执磕头了。”说完,这小黄门跪下给杜文浩磕头。   杜文浩道:“起来说话。”   小德子站起身来,躬身说道:“我家娘娘病了,让我在这守着等杜宰执。”   杜文浩心想,昨天还好好的,难道是喝醉了在地上躺着着凉了?虽说不想见这个喻鸽儿,到底人家还是先帝的娘娘,还专门等着,总不能让人觉得先帝不在了,自己就轻慢这些娘娘们。便道:“喻娘娘得了什么病,要紧吗?”   小德子:“娘娘说她嗓子疼痛,刚开始沙哑,后来竟说话都艰难了,昨夜里叫来太医院太医来瞧,吃了药,今早上还非但不见好转,竟然越发重了,到这会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和一个哑巴没有区别,娘娘也知道杜大人事物繁忙,原不想打扰,但病疾缠身,痛苦不堪,这才……”   杜文浩道:“罢了,我是很忙,不过娘娘的身子要紧,我跟你去瞧瞧便是。”   进了寝宫宫门,穿过天井,那小黄门竟然将杜文浩径直领到了后花园。   只见一个女子站在一株绿色的盆栽前微微低头像是在嗅那盆栽中星星点点的小花儿,容色秀丽清冷,双眼如墨玉深潭,莹白细腻的肌肤,宛如牙雕玉琢。正是喻鸽儿。   杜文浩心想,喻鸽儿的容貌在宫中虽不是最美的,却一定是最有韵味的,就像春日里的和风,飘渺的柔波,是一道令人永不厌倦的风景。   “微臣参见喻娘娘。”杜文浩上前走到那女子面前施礼。   喻鸽儿抬身起来,眼中带笑,嘴角弯弯地略微显出浅浅地两个酒窝来,朝杜文浩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坐。   杜文浩发现她至始至终果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上下打量了一下喻鸽儿,面色看着还好,只是有些倦怠。问道:“娘娘的嗓子怎么了?听说找了太医了,竟一点好转也没有,是吗?”   喻鸽儿无奈地一笑,摇了摇头,走到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拿给杜文浩看,只见上面写着:“昨夜就这样了,都怪你!”   杜文浩苦笑:“这怎么能怪我呢?你都吃了什么要吃?”   喻鸽儿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地给杜文浩。   杜文浩看罢,道:“我给你诊诊脉。”   喻鸽儿将手放在脉枕之上,杜文浩提腕诊脉,发现脉弦细,再看舌苔红,面颊两侧较红,便道:“娘娘近日饮食可好?”   小德子在一旁道:“不好,非但饮食不好,睡眠也是很不好,一个晚上最多不过两个更次就是最好了。”   杜文浩再问:“脾气可好?”   喻鸽儿黯然,杜文浩明白了七八分,便道:“好了,我大概也清楚了,娘娘不必担心,先吃上几副药,心情舒畅一些,不必思虑太多,安心调养也不是没有不可医治的顽疾。”说完,起身走到书案前坐下写了一个方子递给小德子。   杜文浩:“再者还需要给娘娘针灸配合医治,但考虑到便宜,今天且算了,明日微臣带了太医院的孙婆婆一道来,给您扎针才便宜一些。”   喻鸽儿不能说话,但神情带看着是感激的,起身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杜文浩看了,只见上面写着:“知道你忙,就不久留你了,多谢!”   杜文浩心想,如今这个喻鸽儿也该是成熟一些了,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喻鸽儿在这皇宫里消磨不过才两年不到,已然见不到从前的半点影子。   杜文浩走出喻鸽儿的宫门,小德子一直送到门外,低声问道:“宰执大人,娘娘……,是不是永远不能说话了?”   杜文浩摇了摇头:“自然不是,不过就是得病的时间长了一些,光是吃药怕是不见成效,而且之前太医开的方子用了不当的药材这才致使她的病非但不见好,反而更加严重了,针灸不过是舒缓她的病症,快点让她好起来罢了。”   “宰执大人您真是了不起,咱家这一辈子要是得了你一成的医术,也该受人尊重了。”   杜文浩笑了,拍了拍小德子的肩膀,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所长,你也一样,你忠心为主,这就很好!”   说着话,杜文浩来到宫门外。上了战马,抖缰绳慢慢往前走。走了一会,勒住缰绳,回过头问许华强道:“今晚是柯尧的生日,你说,我给她买什么好呢?”   许华强想了想,道:“我听大夫人说,她想给柯尧小姐买一个砚台,已经去书房斋看过,柯尧小姐喜欢读书写字的,这个礼物她大概也是喜欢的。”   杜文浩沮丧说了句:“唉!他们倒是都抢在我前头了,算了,先上街去看了再说。”   许华强道:“好的。”   两人遂边说边走往皇太后宫里去了。   ……   两个时辰后,杜文浩和许华强出了宫门,直奔东市而去。   这东市大多是古玩字画和珠宝店,杜文浩很少给女人买东西,大多都是她们自己喜欢什么自己买了便是,所以真到了这个时候不觉有些为难了。   许华强带着便宜护卫队,跟着杜文浩在街上漫无目的乱走,先是走在他的身后看着也不说话,后来见他一家一家的店铺逛着,眼瞅着就要走到街的尽头了,这才忍不住上前小声问道:“老爷,您是不是还未找到一件逞心如意的送给柯尧小姐?”   杜文浩双手一摊,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还用问?你说呢?”   “要不,送个珍贵的玉器?”   “行啊!”杜文浩道,两个人说着进了一家玉器行,掌柜的见来人穿着不俗,定然是个有钱的主儿,赶紧亲自迎上前来,眉开眼笑道:“这位客官不知要买些什么?”   杜文浩走到柜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却不知选些什么,许华强一旁说道:“我们家老爷要给自己妹妹选一样过生辰的礼物,掌柜的给参谋参谋?”   掌柜的听了便明白,道:“原是这样,不知客官的令妹昔日有什么爱好?”   杜文浩还未说话,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人,掌柜的赶紧上前躬身施礼,许华强回头一看竟是那开封府尹的管家,那人也一眼瞧出是杜文浩,来不及和掌柜的说话,走到杜文浩面前毕恭毕敬地要下跪,杜文浩赶紧阻止,掌柜的看在眼里,心想这个人必是什么官员,再见管家的神情,这个官员至少也在四品之上,在京城里开了几十年的店子了,什么官员没有见过,不过这般年纪,却看不出该是个什么官职,想来却不敢怠慢了。又何曾想到,这位年轻的帅哥,竟然是朝廷正二品的宰执!   掌柜的进了内室,拿出一个锦盒将杜文浩请到一旁坐下,让伙计们伺候了茶水,然后才将那盒子小心地放在杜文浩的面前。   “杜大人不妨看看这样东西,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也值得收藏和赠送,既是亲人,送这个草民觉得也是妥当的。”   许华强将锦盒打开,只见里面放了一直玉镯,成色极好,羊脂的白在亮处透着柔和的光,杜文浩拿起来细细用手抚摸一二,再拿到明亮的地方瞧了瞧,掌柜的也不打扰,只让杜文浩一人仔细的看了。   “掌柜的,我可是个不识货的人,我见你刻意从内室拿出,想必也不是什么便宜的玩意儿。”杜文浩看罢,小心放回锦盒,笑着对那掌柜的说道。   掌柜的躬身微笑道:“杜大人自然是晓得的,小的拿的是前日才从西域购回的和田玉,这种玉乃是和田玉中的上品,也叫羊脂玉,多的小的也不说,杜大人看的明白,若是喜欢拿回去送了令妹,她见着也是高兴的。”   杜文浩对玉石确实也没有什么研究,正懊恼没有带着庞雨琴一起出来看看,犹豫不决时,许华强在耳边低语道:“老爷,时辰不早了。”   杜文浩遂问道:“罢了,既然你说是好的,我就买了回去,多少钱?”   掌柜:“杜大人光临小店就是小的荣幸,您看着给就是。” 第434章 真言   杜文浩笑了,这个掌柜的倒是会攀关系,之前见那开封府府尹的管家拿了一个锦盒走了,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看那盒子大小,应该也是女人戴的饰物,说少了自然有受贿的嫌疑,那自己又不缺这点银子,便道:“你卖多少钱我给就是,哪里有买家自己说价的道理,你若是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物件的价值,我买了去反倒不值钱了。”   掌柜的卑微一笑:“杜大人,您看要不就给九十两好了。”   杜文浩大笑,起身便走,那掌柜的着急了,赶忙追上,道:“杜大人,您别走啊,你若是嫌着贵了,还可以再少一些。”   许华强一旁说道:“方才给你说了,这是送我们家小姐的,你竟然拿了几十两银子就可以打发的货色来搪塞我们家老爷,我们老爷不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掌柜得急了额头上汗珠都冒出来,急忙解释道:“哪里是什么搪塞,小的就是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搪塞杜大人,不满您说,这玉的确少了一千两,我都不会出来的,但杜大人您光临鄙店,那是鄙店的千金都买不来的荣耀,开门做生意又不能白给,所以象征性收一点钱,才开这个价的。”   杜文浩在门口站住了脚,看了那掌柜的一眼:“嗯,你还算老实,我见过的玉也不少了,什么样的货什么样的价我还是知道的,你这玉,千两绝对值,看样子你也是实诚人,就一千两好了。不能让你吃亏了!”   掌柜顿时感动,世间竟还有这样的当官的,都是唯恐自己吃亏的,哪里还会担心别人吃亏的官儿,哽咽道:“杜大人,小的从未见过,莫非是初来乍到,小的真是……唉,以后只要是大人或是大家府上的人喜欢什么支语一声,小的定然将最好的留给大人。”   杜文浩笑着带着许华强出了那玉器店的门,走出很远,许华强回头一看,见那掌柜的还在门口张望着,许华强对杜文浩道:“大将军,家里珍宝多得是,怎么不从家里拿一个给小姐作生日礼物,偏偏要到外面花钱买呢?”   “你懂什么!”杜文浩笑道:“她是我义妹,家里的东西也就是她的东西,你见过从自己家拿东西送给自己家人的吗?”   “那倒是,嘿嘿。”   杜文浩带着护卫队径直来到蔡京家,准备跟那西夏秘密使臣谈判,可门房陪着笑脸说蔡京刚刚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都没说。杜文浩便留下话,等蔡京一回来,立即来通知自己。门房忙答应了。   杜文浩他们回到家中,见门口挂着几个大红的灯笼,倒也喜气,进了房门,只见院子中央摆了几张大的桌子,几个丫鬟正往上面铺红布,房檐屋角都挂着红绸,许华强看着好奇,低声说道:“怎么像是成亲似的热闹?”   杜文浩不禁笑了,此时见庞雨琴从自己房间里出来,杜文浩走到跟前,和庞雨琴说话。   “你们都给那个丫头买了什么礼物?”杜文浩问道。   庞雨琴:“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大家送给她相公不就瞧见了,那你又买了什么?”   杜文浩故意卖关子不说,庞雨琴也不追问,道:“准备的差不多了,你看可好?”   杜文浩:“挺好的,难为你想的周到。”   庞雨琴:“我就想只是我们这几个人也不热闹,便让英子吩咐了厨房做了所有的饭,大家今晚都凑到一处来坐在这个院子给柯尧过生,这样不就热闹了?”   杜文浩也觉得挺好。庞雨琴又道:“相公,柯尧丫头也是出阁的年龄了,你也该给她注意注意找个好人家也算是她的归宿啊。”   杜文浩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为何酸楚起来,悻悻然笑道:“说的也是,我记在心上便是。”说完,再问了吃饭的时间,便借故说是累了躲回书房去了。   柯尧猫在房间里,因为是自己的生日,家里人也不让她帮忙,她也闲着无事,先是躺在床上却睡不着,门外叽叽喳喳的热闹得很,心里倒十分温暖,虽说不是真的一家,但却可以这样待自己,柯尧怎能不感动,于是起身走到窗前看他们忙活,突然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进来,脸一红心一紧,赶紧缩到椅子上坐着,耳朵却贴在墙上听他们说话,听完之后,心里空落落的,不禁自语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占了人家的好儿,如今却想把人家往外推了。”说完,狠狠一脚踹在桌腿上,只听咣当一声,桌上的茶杯震了一下,在桌子上摇晃了几下,摔在地上,柯尧顿时花容失色,哎哟一声,蹲下身去,双手搓揉着小脚,嘴里还嘟囔个不停。   杜文浩回到书房,心里还想着庞雨琴说的那话,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那张绝美的脸庞,或喜或忧,或嗔或怒,在杜文浩的脑子里象放电影似的一遍一遍地切换着,这个女子,不是说不喜欢自己的吗,那为何……她与别的女人不同,她忽近忽远,弄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   杜文浩躺在软榻上正走神,听见门外有敲门声,便应了一声,见是林青黛穿了一身平日里少穿的淡红色的裙装款款地走了进来,便招手让她过来。   林青黛关上了门,走到杜文浩身边坐下,见杜文浩仿佛有心事,浅笑道:“最近好像很累,何不告假在家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杜文浩疲倦地笑了笑,握着林青黛的手,长叹一声:“我也想啊,现在却是不能,对了,柯尧在做什么?”   林青黛深深地看了杜文浩一眼,看的杜文浩有些不敢正视,她是最懂自己的,莫非……   杜文浩:“你看什么,我脸上长麻子了?”   林青黛:“没有。”   杜文浩:“那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林青黛依旧看着,眼睛眨也不眨,看的杜文浩越发心慌了起来,索性将林青黛搂在怀里,这样两个人并肩躺着便看不见自己的神情了。   林青黛:“你和柯尧怎么啦?”   杜文浩装傻:“什么怎么啦,挺好的啊!”   林青黛鼻孔里哼了一声,似有不屑:“不说就算了!”说完就要起身。   杜文浩赶紧说道:“好青黛,你不要着急,容我慢慢给你讲来。”说着将林青黛重新拉回躺下,于是将前几日自己醉酒之后和柯尧的事情简单地说给了林青黛。   林青黛听了,不由捂嘴偷笑:“我是说你们一定出了什么事情,我问她,她却和你之前说的一样,那你想了没有,怎么安置她?”   杜文浩喃喃不知如何作答。   林青黛瞧见了杜文浩的表情,道:“怎么?你该不会只是……不可以,柯尧这个丫头最是敏感,你可不能伤害她,虽说她从前……但也不是她的错,她的身子还是干净的,你若是……”   杜文浩用手捂住林青黛的小嘴,道:“瞧你,我什么都没有说,你却什么话儿都说了出来!”   林青黛伸出一截葱白纤细手指来在杜文浩的额头上戳了一下,道:“就知道你们两个心里有鬼,还在我面前装,说吧,若再不说,我可是真就要走了。”   杜文浩这才仔仔细细将自己再宫里醉酒后的事情讲给了林青黛听,林青黛不笑了,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也不说一句话。   杜文浩:“你,听了却什么都不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青黛回过头看了杜文浩一眼,笑道:“那还能如何,你总不能占了便宜还卖乖,最后等我那妹子说出来吧?”   杜文浩苦笑道:“我说过的,只当她是妹子,她也说过的,绝不嫁人做妾。”   林青黛白了他一眼:“事在人为!唉,我真不想管,这是你们的事情,反正你们也有十几天不见了,到不如趁着今天晚上她生日的时候,那话试探一下,大家都喝了酒,用酒遮脸,这样也不会尴尬。”   杜文浩讪讪道:“这样……,你真不在乎我娶她?”   林青黛凝视她片刻,幽幽道:“我说不在乎,你信吗?”说罢,林青黛没再看他,起身将门打开,走了出去。   这时,门外英子恰巧路过,便停下脚步,走到门口对杜文浩说道:“少爷,一切都准备好了,夫人问什么时候开席?”   杜文浩起身,道:“罢了,我也饿了,不过今天你们该去问寿星,问我做什么?”   英子笑了,道:“问过柯尧小姐了,她说听少爷您的。”   林青黛:“既然这样,那就让大家都入席好了,今天不分老幼尊卑,一概都在园子里坐了,吃好喝好,也算是给柯尧过个热闹的生日。”   英子应承着,赶紧下去吩咐丫鬟下人们去了。   杜文浩走出门去,见柯尧正从庞雨琴的房间里出来,身穿桃红色的长裙,袖口处有镂空的大概一掌的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胸前是宽片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随意札着流苏髪,发际斜插芙蓉暖玉步摇,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耳际的珍珠耳坠摇曳,脚上一双鎏金鞋,正浅笑盈盈地和庞雨琴说着什么款款地走了出来,看的杜文浩都呆了。   林青黛看在眼里,只是偷笑着,叫了一声柯尧,柯尧这才往林青黛的方向一看,本是笑着的,见一旁站着一身白衫长袍的杜文浩,小脸顿时像是染了红晕似的,似笑非笑地朝着他们点了点头,赶紧挽着庞雨琴低下头走下台阶。   庞雨琴没有留意,却招呼着林青黛,道:“青黛,方才霏儿的爹来过了,听说是柯尧的生日,后来叫人送了两坛自家酿的烧酒,我去看过了,挺好的,怜儿说你喜欢吃桂花酒的,你看是单独让丫鬟给你……”   林青黛不等庞雨琴说完,暗自拉了一把杜文浩的衣襟,自己先走下台阶去,道:“不用,就和大家吃一样的就好。”   说完,大家等杜文浩先走到主桌主位上坐下,也都纷纷地找了位置坐下,林青黛故意将柯尧安排在杜文浩的左边,王润雪右边,庞雨琴则坐在右边,自己则坐在了柯尧的旁边和雪霏儿坐在一起,怜儿则和庞雨琴坐在一起。   庞雨琴见家里的丫鬟下人都坐下了,这才小声对杜文浩说道:“老爷,你说两句吧。”   杜文浩看了柯尧一眼,见她正好也侧目看过来,四目相对,柯尧尴尬一笑,将眼神移到对面的钱不收的身上。   杜文浩笑了笑,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既是柯尧的生日,这个开场白自然该有她来说,不过我又是寿星的……兄长,在举杯为她祝福之前,让我说两句也没有什么不妥。”   柯尧在一旁低声说道:“说了半天,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杜文浩听见柯尧这么说,心里暗笑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这个小妮子高兴什么,小心乐极生悲!   杜文浩胡乱说了一些祝福寿星的话,然后大家齐身一起举杯,看得出,柯尧还是很感动的,几次张嘴却都因哽咽不知说什么好,庞雨琴看在眼里,便让柯尧先干为敬,然后大家喝了酒笑呵呵地坐下吃饭了。   雪霏儿好事,不过才吃了一会儿,便扯着怜儿带了一个头儿,给柯尧敬酒,这下可好,大家都跟在他们身后,庞雨琴一旁挡都挡不住,柯尧也不好拒绝,只要是端着杯子来的,自己也都一杯一杯的回敬,不一会儿,这个丫头就已经满脸红霞飞了。   杜文浩看在眼里,却不好劝阻,这个丫头原没有什么酒量,这不多时一个人就干了好几十杯了,他轻轻地拽了林青黛的手,然后给她使了一个眼色,林青黛会意,起身将几个正要给柯尧敬酒的后院使粗的嬷嬷轻轻地推开,笑着说道:“好了,过生原本是高兴了,柯尧小姐身子骨本来不好,若是醉了,明天该不舒服了,意思到了就好,就不要再劝她喝了。”   嬷嬷们见四夫人开口说话,不敢再劝,自己站在一旁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将酒干了就走了,后面本来想来敬酒的人见四夫人说话,也不敢来了。   林青黛让丫鬟给柯尧端了一些清酒的汤水来,让她坐下,只见柯尧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霎时好看,一双眼睛像是盛满了清水一般,扎眼仿佛便可落下几滴清泪,面容一直带笑,微微露出三两颗贝齿,大概是喝多了一些,不是伸出舌头来舔嘴唇,这种极诱惑人的动作,看的一旁的杜文浩的热血沸腾。   柯尧一手托着香腮,一手举着杯子,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来……来……姐姐,我们喝酒!”   林青黛将柯尧手中的杯子换成了醒酒汤,好声哄劝道:“丫头乖,喝这个,喝了就不难受了。”   柯尧以为是酒,仰头一口就干了,谁知喝得多了,竟咳嗽起来,柯尧的后背正好对着杜文浩,庞雨琴将杜文浩愣在那里,便道:“老爷,赶紧给丫头拍拍!”   杜文浩听了这话,才回过神来,赶紧在柯尧的背上轻轻的拍了几下,等柯尧好些才住手。   柯尧起身回过头看着杜文浩笑道:“琴姐姐,你还不知道这个人,清醒的时候哪里知道献殷勤!”   林青黛见杜文浩一脸尴尬,知道柯尧说的那天晚上醉酒的时候,心里笑着,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说道:“你瞧你这张嘴,还不知道喝多了一些,连自己的哥哥都编排起来了。”   大家听了这话,不明就里都笑了起来。   柯尧鼻子里哼了一声,坐直了身子,雪霏儿道:“柯尧,没有什么事情吧?”   柯尧笑了笑,道:“能有什么事情呢?放心吧,我是不会醉的。”   雪霏儿:“那就好,那我们就继续喝!”   杜文浩急了,忙道:“菲儿,柯尧不能喝了!”   雪霏儿朝着杜文浩撇了撇嘴,道:“人家都没有说什么,你这个当哥哥的竟心疼起来!”   林青黛:“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兄长心疼自己的妹妹不是很自然的吗?”   雪霏儿看了柯尧一眼,道:“青黛姐姐话没有错,那好吧,既然老爷不让我和柯尧喝,那就不喝了。”   柯尧却不依了,摇摇晃晃地走到雪霏儿的面前,路过杜文浩面前的时候,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那眼神里有平日不一样的东西,但很快,两个人就将眼神转移了。   柯尧走到雪霏儿身后,道:“不管他,他又不是我的亲哥哥,来,我们喝!”   怜儿听罢,不解其中之意,唯恐杜文浩听了这话不悦,赶紧低声对柯尧说道:“柯尧,你真是醉了,你就不担心你这样说老爷会伤心的吗?”   怜儿和雪霏儿坐在一处,雪霏儿也听到了,便道:“我看未必,来,柯尧,我们两个喝酒,喝醉了,才好吐真言!”   柯尧傻笑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醉了,好像没有听出雪霏儿的话里有话,和雪霏儿两人又干了一杯。 第435章 谈判   喝完了,雪霏儿道:“柯尧,平日里老爷待你最好,今天你是不是应该给老爷敬一杯呢?”   柯尧不知为何,身子晃了一下,怜儿赶紧扶住,道:“菲儿,别让柯尧喝了,她是真的醉了。”   雪霏儿却不理,扶着柯尧走到杜文浩面前:“老爷,柯尧给你敬酒来了。”说完,诡异地对杜文浩一笑,然后走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柯尧心里怦怦直跳,她又闻到了那天晚上的味道,那是男人身上的味道,她有些迷瞪,一手举杯,一手放在林青黛的肩膀上,为的是不让自己摔跤,她让丫鬟将杯中倒满了酒,她知道杜文浩正看着自己,她却不敢对视,满院子几十号人都看着自己,她有些心虚了。   “来,我们喝酒!”柯尧低着头说道。   雪霏儿戏谑道:“柯尧,什么时候连哥哥都不肯喊了?”   庞雨琴微笑着瞪了雪霏儿一眼,雪霏儿也笑了。   柯尧呵呵两声,也不说话,杜文浩柔声说道:“你的心意我心领了,这杯酒我喝了,你就别喝了。”说完,正要喝,却见柯尧仰头要喝,赶紧将她的手抓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停止了,许久,杜文浩才放开,道:“听话,不让你喝,你就不好喝!”   柯尧见杜文浩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拿开,可是那握手的温度还是在的,她抬头看了杜文浩一眼,眼神里有怨,有爱,还有更多说不清楚的东西。   杜文浩干咳一声,雪霏儿则道:“老爷,之前夫人还说,我们柯尧过了今年也是大姑娘了,既然我们已经回来了,你也该寻思着给我们柯尧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家了。”   柯尧听了这话,端杯的手一晃,酒全部倒在了杜文浩的衣袍上,怜儿见了,埋怨道:“柯尧,你看你怎么把就全都倒在老爷的身上了?”   柯尧这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赶紧扔了杯子掏出香帕来给杜文浩擦,可倒得地方不对,杜文浩赶紧拉住柯尧的手,微笑着说道:“好了,您们接着吃饭,你不要喝酒了,我回房间换一件衣服就来。”   杜文浩心里明白为什么柯尧会失态了,雪霏儿今天不时的挑衅,应该是看出了什么,要不以她的性格,她不是这种咄咄逼人的女子。   杜文浩让林青黛将柯尧扶着坐下,然后让大家继续吃饭,怜儿起身道:“老爷,我跟你一起去吧?”说完起身。   林青黛突然说道:“虽说今天柯尧是寿星,但毕竟是她把自己哥哥的衣裳弄脏了的,怜儿你就坐着吃饭,让柯尧陪着老爷去就好。”   庞雨琴:“这不合适,今天是柯尧的生日。”   林青黛道:“不碍事,让他们去吧。”   柯尧也站起身来,道:“还是我陪着……哥哥去吧。”   杜文浩没有想到柯尧会这么说,怎么想也不合适,可是自己却不知为何,没有开口,也没有等着柯尧,自己先离桌走了。   离开前院,杜文浩快步地走过一个拱门,然后在拱门后站着,这时只听一阵碎步由远而近,刚走过拱门,杜文浩一把将柯尧扯了过来,两个人就势抱在了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杜文浩才将柯尧松开,低头见柯尧一脸娇羞地正看着自己,自己心里痒痒的,直想咬住了那红润的小嘴好好嘬一嘬,一定香甜无比。   “傻丫头,你躲着我做什么?”杜文浩将柯尧牵到一处假山后,两个人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杜文浩柔声问道。   柯尧轻咬了一下嘴唇,半晌也不说话。   杜文浩急了,知道这前院一院子的人都等着他们呢,应该很快就会差人来叫,便道:“问你的话呢!”   柯尧嗫嚅道:“我哪里……哪里有躲着你,不过就是怕你又喝醉了耍酒疯罢了。”   杜文浩笑了,道:“是吗?那现在你看我醉了没有?”   柯尧不看,杜文浩将柯尧的脸双手捧起,两个人此时的距离不过一个孩子的拳头,两个人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柯尧咽了咽口水,垂下眉眼,低声说道:“不知道。”   杜文浩再也忍不住他的双唇轻轻落下,柔柔的印上她的眼皮,瞬间,一种甜美的感动袭上她的身心,使她有一股想落泪的冲动,他以同样温柔的方式,逐一在她脸上落下轻吻……   柯尧颤抖的轻闭上双眼,忍住他亲吻她时所带来的甜蜜冲击,这是什么滋味?为何以前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过?   “不……不要,哥,不要这样……”柯尧轻声呻吟道。“你就知道欺负我,每次醉了,便想着在我这里耍酒疯了,醒了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杜文浩心疼的握着柯尧放在自己胸口的手:“我如何记不得,只是你自己说……,这个……,唉!”   正在这时,不远处过来两个婢女,杜文浩眼尖,连忙将柯尧扶着起身,那两个婢女上前施礼。   “老爷,夫人说大家都在前院等着,您看是继续吃喝,还是就散了?”   杜文浩看了柯尧一眼,道:“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不要这么早就散了,吃的没有了再做,酒没有了再买,大家要尽兴。”   两个婢女听了高兴了,躬身退下了。   杜文浩又去拉柯尧的手,这一次柯尧却躲开了,倚在门廊上,回头浅笑:“哥,别为这件事苦恼了,就当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以后也别偷偷和我亲热了,我会内疚的。你放心,遇到合适的,我会把自己嫁出去的,不会赖在你身边一辈子,凭白惹人白眼的!”   “柯尧……!”   柯尧已经转身下了廊子,出院子到前厅去了。   杜文浩心里很不是滋味,背着手慢慢回到前厅,见柯尧又在和众人喝酒,笑声跟银铃似的。   杜文浩正要坐下,门房急急跑来,躬身禀告:“老爷,开封府尹蔡京蔡大人来访!”   杜文浩脑袋一清,这大奸臣终于回来了!跟西夏使臣谈判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也顾不得别的了,拍了拍庞雨琴的肩:“你们先喝着,我有紧急公务要处理,可能时间不会太短,你们别喝醉了,特别是柯尧,过生本来是高兴地事,醉了第二天难受。”   柯尧笑道:“喝不醉那才叫一个难受呢。哥,别担心,我没事!你快去忙吧!——来,霏儿,你不是要跟我赌赌谁醉了躺地沟吗?咱们对着喝,怎么样?”   “行啊!谁怕你!”   “得得!”林青黛道,“你们俩疯了?对着喝,想喝醉也不是这么个喝法,你们喝醉了,我们还没喝到位了,别太自私了啊!”   柯尧道:“对对!还是我姐说的对!行!不对着喝,咱们行酒令吧!”   庞雨琴拍掌道:“这主意好!行酒令!——相公你去忙吧,有我在,不会让柯尧喝醉的。”   柯尧瞪眼道:“那可不行,今晚不喝醉,这生日就白过了。哥,你快去忙吧,我没事,她们想灌醉我,只怕没这本事!来吧,行酒令!这我可在行……”   杜文浩嘿嘿笑了笑,叮嘱英子好生照看,便快步离开了院子,来到正堂。   杜文浩见只有蔡京一人,微微一愣,蔡京上前躬身施礼:“卑职参见杜宰执!”   “嗯,”杜文浩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西夏使臣呢?”   “在卑职住处。”   “好,那咱们走吧,太皇太后已经同意跟他们商谈,并授权本官负责谈判了。”   “太好了!”蔡京喜道,“卑职刚才还在担心,家中经常人来人往,地方又小,担心被人看出真面目,所以想去找个地方把使臣转移了。可转了好一会,也没找到合适的。”   “不用找了,谈了之后就可以让他回去了。”   “是啊,卑职没想到这么快,嘿嘿。”   由于要掩人耳目,这一次杜文浩没有骑马,而是乘轿来到了蔡京的府尹府邸。   蔡京把西夏秘密使臣安置在了自己主卧旁边的一间厢房里,进门后,见一矮胖老头背着手站在窗前,正望着外面出神。听到脚步声,这才转脸过来。   蔡京忙给那人介绍道:“嵬大人,这位是我大宋新任宰执,三衙都点检杜文浩杜大人。——杜宰执,这位是西夏惠宗帝派遣的秘密使臣嵬名善哩贡马(简称嵬马),是惠宗帝的亲知近派。”   嵬马上下打量了一眼杜文浩,拱手道:“嵬马有礼了!”   这人汉话说的还不错,杜文浩也拱手还礼,在一旁的交椅上坐,示意嵬马也坐下。   杜文浩道:“嵬大人是代表惠宗帝来的吗?”   “是!”嵬马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金色卷轴,双手递给杜文浩:“这是惠宗帝授权文书。”   杜文浩接过,展开一看,的确是西夏国的圣旨,盖着玉玺大印。授权嵬马与大宋商谈“两国要事”。   圣旨写的含糊,但也只能如此,看来这惠宗帝还是十分谨慎的。   杜文浩把圣旨还给了他,说道:“嵬大人先说说你们的意思吧。”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说了。现如今,皇上大权落入梁太后之手,皇上想请大宋帮忙夺回皇权,必有重谢。”   “嗯,具体要我们如何帮你们惠宗帝夺回皇权?”   “据悉,梁太后近期将视察宋夏边境,届时我们的人会把她的行踪告诉你们,你们派遣一支精兵潜入设伏,将其击毙即可!”   杜文浩笑了笑:“梁太后肯定会防着这一点的吧?身边只怕不会少了精锐护卫队,要想深入境内伏击,风险很大啊。”   “这是肯定的,对于我帝来说,也是只能力求一举成功,所以会选择最合适的时机通报你们。只要双方达成这个意向,即你们愿意协助我帝杀死梁太后,夺回皇权,至于具体行动细节,再进一步商议。如何?”   “这个我已经得到授权,同意与你们联合杀死梁太后,帮你们夺回皇权。前提是,你们提出的交换条件能让我们满意。”   “太好了!我先代表我帝表示感谢。至于交换条件,我帝的意思是,只要夺回了皇权,我西夏愿与贵国永结兄弟之盟,再不动刀兵。同时,愿意将永乐之役我方俘虏的贵方俘虏共计四万余人全部送还,不过,希望贵方能将以前侵占的我方横山、兰州以南的砦堡奉还,并将葭芦、米脂、浮图、安疆四塞割让给我国。岁赐仍然按双方以往的协议执行就行了。”   杜文浩眼睛都瞪大了,尽管两国谈判,肯定会讨价还价,但他怎么都想不到,西夏竟然会开出如此条件,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帮你们皇帝夺回了皇权,我们还要向你们割地赔款?而你们仅仅把俘虏我们的人释放了?”   “是这样的。”   杜文浩尽量压制住心中怒火,选择不太冲动的词语,慢慢说道:“嵬大人,你不觉得你们开出的条件简直太荒唐了吗?”   “宰执大人,如果你能听我仔细解释,就不会觉得荒唐了。”   “好,你说说看。”   “横山、兰州以南的砦堡是贵方侵占的我国领土,应当返还,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个宰执没有意见吧?”   杜文浩不知道有没有这件事,转头瞧了一眼蔡京,眼神中含着疑问。蔡京缓缓点头。杜文浩心想,宋军孱弱至此,居然还占领了西夏的土地,当真想不到,但表面上却并不退让,道:“你先接着说。”   “贵方入侵我国,在永乐城一战中失败,我方俘虏贵方四万余人。现用以交换葭芦、米脂、浮图、安疆四塞,贵方还是占了便宜的。”   杜文浩肺都要气炸了,缓缓道:“战争结束,应当无条件释放战俘,这是天经地义的,怎么能用来做交换条件呢?”   嵬马愕然道:“无条件释放?大人请不要开这种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不都是这样的嘛。”   杜文浩是用现代思维思考古代的事,古代战俘从没有无条件释放的道理,由于人口紧缺,战俘一般都用作官奴或者充军服苦役,最多双方可以相互交换。所以嵬马对杜文浩所说的无条件释放战俘的说法,感到很不可理解。摇头道:“大人所说匪夷所思,请恕鄙国不能从命。”   蔡京俯身过来,低声道:“宰执大人,葭芦等四塞地方不大,用来唤回四万战俘,很划得来……”   杜文浩扶手重重一拍:“划得来?敢情这地不是你们家后花园!你自然不知道心疼!告诉你们两,要大宋割地赔款,想让我点头,除非把我脑袋割了!”   杜文浩之所以对割地赔款如此敏感,那是被中国近代屈辱的历史给折磨的,学历史最无奈的就是学这近代史了,现在自己真正面临这样的要求的时候,让他仿佛回到了八国联军枪炮下屈辱的历史中,不由得怒气勃发。   杜文浩突然发火,把蔡京吓了一大跳,急忙躬身连声称是。嵬马也想不到杜文浩如此反应,禁不住脖子往后缩了缩。   杜文浩想起这是谈判,弄好了很有利,谈判时谈出来的,必须控制自己情绪,端起茶杯咕咚咚一口气喝干了,一抹嘴,拱手道道:“抱歉,说话声音大了点,你接着说。”   “我……我已经说完了。”嵬马道。   “说完了?”杜文浩火有往上冒,冷声道:“我们帮你们皇帝杀梁太后,夺回皇权,换回来的就四万人?而且还是割地赔款换来的!你们可真会做生意!”   “宰执大人,我们还答应了与贵国结兄弟之盟,永不兴刀兵呀,这不是贵国最希望的结果吗?”   “嘿嘿,你们是料定我们怕定了你们,一听说双方罢刀兵,我们一定会屁颠屁颠忙不迭答应,对吧?”   嵬马没有回答,但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显然就是这个意思。在他看来,这是西夏开出的最优惠的条件,作为屡战屡败的大宋,一定会答应的。   他想不到,他面对的是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有着对一百多年屈辱近代史刻骨铭心的痛的愤青,原本就对宋夏之间岁币问题愤愤不平了,现在出兵帮忙夺回皇权,竟然还是割地赔款,换来的仅仅是本来就应该释放的战俘和双方都渴望的和平。这对杜文浩来说,已经不是同盟谈判,而是一种耻辱。   所以杜文浩爆发了,他呼地站了起来,冷冷道:“行了,回去告诉你们傀儡皇帝,我送他一句话,记住了!”   “什么话?”嵬马下意识问道。   “叫他去死吧!”   嵬马脸色一变,站起身来:“宰执大人为何口出不逊?”   “口出不逊?嘿嘿,这还是轻的,告诉你们那个王八蛋傀儡,要打便打!要我们割地赔款来换取和平?做他娘的春秋大梦!操!”杜文浩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袍袖一拂,转身就走。   嵬马却没有发怒,抢步上前拱手道:“宰执大人请留步!”   杜文浩悍然转身:“你待怎样?”   “大人,凡事都好商量,切不可动气,大人要是觉得我们提的条件不能接受,可以提出你们可以接受的条件。我能决定的,会当即决定,我不能决定的,回去禀报皇上。我帝与大宋联盟之心,发自真诚。绝无不敬之处。若得罪了大将军,还请海涵!”说罢,又是躬身一礼。 第436章 强势   杜文浩愣了一下,心中暗赞,难怪西夏皇帝派他来谈判,这老小子还真是能忍,自己这样当面辱骂他皇帝,他都很不动气不还嘴,真是谈判的高手。听他说得真诚,心中怒气也消了一大半,想到谈判本来就是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对方开始提出的条件很苛刻,这也可以理解。自己接着还价就是,倒也不必动怒。   杜文浩瞧了他一眼,这才慢慢走了回来,撩衣袍坐回椅子上:“那好,我就说说我们的条件。我们不会向你们那样满天要价,然后再慢慢谈判,我们没这闲工夫。”   “在下洗耳恭听。”   “好!我们的条件就是,我们可以帮助你们皇帝夺回皇权,但是,采用的方式必须是安全的。换取的对价是:第一、你们要取消称帝,由我大宋册封他为藩王,西夏仍然由他管辖,官员任命,财政税收,百姓管理等等,全部维持现状不动。大宋不作任何干涉。”   杜文浩说了这一条,等着嵬马出声反对,却想不到嵬马丝毫不动声色,仍旧静静地望着他。   杜文浩不知道,在西夏称帝之前,本来就是隶属宋朝,接受宋朝的册封的,就算后来称帝之后,也曾经接受过大宋的册封,向大宋进贡,当然,换取的是更多的“岁赐”。对于西夏皇帝来说,是否自称皇帝并不重要,皇帝是汉族对最高统治者的称呼,他们自然不会太在意,只要仍然是西夏最高领袖就行了。仅仅从皇帝改为藩王,就能换取巨额岁币,他们认为这是很占便宜的,所以,杜文浩开出的条件对嵬马来说半点也不新奇,自然也就不是根本无法接受的条件。   杜文浩暗自惊诧之外,继续说道:“第二、你们的军队除了一万人皇家卫队之外,其余的军队全部改编为大宋军,并由大宋指挥调遣。大宋军队进驻西夏,有权使用西夏山丹马场以及其他军事设施,为了保卫西夏,有权在除了皇宫之外的任何地方驻军,担任防御任务。”   这个条件终于使嵬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还是不说话,静静听着。   这老小子还真厉害,杜文浩暗自赞叹,接着说道:“第三、从今以后,西夏不能跟大辽或者别的国家签订任何协议。对外代表国家的权力,只能由大宋行使。或者说,需要以国家的名义对外实施的行为,都只能由大宋来行使,西夏不能行使。——好了,我们的条件就这三个。”   顿了顿,杜文浩又补充道:“总之简单一句话,西夏成为大宋的属国,军事、外交权由大宋行使,其余权力仍然由你们西夏藩王行使。大宋不会过问干涉,财政税收也不用上交朝廷一分钱。明白了吗?”   嵬马咽了一声口水,勉强笑了笑,说道:“宰执大人的话,在下已经听清了。对第一个条件,在下已经得到我帝的授权,可以答应,对第三个条件,我需要回去向皇上禀报,从我的推测来看,问题也不是很大。只是,对于第二个条件,改编我军,大宋军进驻西夏,这个条件太过苛刻,我们不能答应。”   这个结果完全在杜文浩预料之内,第一个对他们来说以前就曾经接受过,自然不难,第三个条件,外交权问题,所谓“弱国无外交”,在交通极不发达的古代,也就跟周边国家打交道而已,而西夏周边,也就是大辽和吐蕃。外交事务非常有限,而且,古人对所谓外交独立权并不太在乎,他们更多在乎的是实惠。这个代价,与皇权相比,还是值得的,所以勉强也能接受,第三个军事权,就难以接受了,没有军队,皇权就不会有保障。不到没有退路,任何人都不会答应的,而西夏远没有到这个地步。惠宗帝也清楚地知道,没有军队,他的皇权迟早会得而复失的。   但是,对于杜文浩来说,三个条件中,第一个和第三个都是虚的,只有第二个是实实在在的,是杜文浩最看中的,虽然料想到了这个结果,却还是有些失望,笑了笑,说道:“你都没回禀你们皇上,又如何知道他不会同意呢?”   “不用禀报,皇上能接受的条件,在下很清楚。”   “哦?”杜文浩笑了,“这么说,嵬大人手中有底牌喽?那就不必那么费劲了,直接亮底牌吧,看看我们能不能接受。要知道,废掉梁太后,夺回皇权,这件事还是很急的,当心夜长梦多!”   “是,大人说得没错,我帝也是如此考虑,所以这次来,便想一次说定了,不要多费周折。尽可能一次谈判便达成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   “那就亮底牌吧!”   “嘿嘿,其实我也没什么底牌,大人提的第一个和第三个条件,我们都可以答应。但是第二个条件,我们真的难以接受,大人能否换一个条件?”   “那你说说,如何才能接受?”   杜文浩不想一下就把底牌亮出来,现在是他们有求于己方,着急的是他们,必须尽可能利用这一点获取最大的利益。所以杜文浩还是把球踢给了对方,看对方的出牌再说。   嵬马想了想,拱手道:“这样吧,每年大宋给西夏的岁币减半,如何?”   杜文浩冷笑道:“岁币?你不说我还想说这件事呢,你觉得我们每年向你们赐予所谓的岁币,公平吗?”   “这是大宋赐予我西夏的啊。”   “我郑重告诉你,希望你能转达你们惠宗帝,岁币我们大宋以后不再赐予了,我们要取消这个规定,因为这是不平等的条约!”   “不公平?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嘿嘿,和平双方都需要,凭什么要我们给你们钱来换取和平?你们当真以为我们怕了你们了?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嵬马不温不火:“宰执大人,这样吧,我们统一一下双方的条件,前面已经达成一致的,是贵方同意出兵帮我帝夺回皇权,双方结为兄弟盟,永不交战……”   “停战维持和平,这是双方的愿望,不能作为交换条件!”   嵬马勉力一笑:“好,我同意宰执大人的意见。不把这作为条件,而作为双方结盟的结果。那么,我们释放贵方四万余人战俘,换取贵方将侵占的我方的横山、兰州以南的砦堡归还我方,这条件可以吗?”   杜文浩摇头道:“不行!战俘必须无条件释放,既然双方都结盟了,就不能再扣留对方任何人质。这是结盟的必然结果。你们应该无条件将四万多战俘全部送还我方!”   嵬马苦笑:“自古以来就没有无条件释放战俘这一说!”   “到我这就有!”杜文浩冷声道,“反过来,如果我们俘虏了你们的人,只要双方罢兵结盟,我们也会无条件释放贵方的战俘的!”   “宰执大人,贵方在以往作战中俘虏的我方人员,从来没有无条件释放过。”   杜文浩道:“那行啊,我回头统计一下,如果我方俘虏了的你方人员,那双方交换好了。”   “可是,我方俘虏你方的人员要多得多啊,那我们不是亏了!”   “亏什么亏?双方一旦罢兵,战俘必须无条件释放,这是天经地义的,又不是市场做买卖,要谈价还价。”   嵬马简直哭笑不得,他发觉要说服杜文浩相信战俘不能无条件释放简直太难了,而他现在需要的又是尽量达成同盟协议,战俘问题说不拢,只能用别的办法了,嵬马道:“那这个问题咱们不谈了,谈别的条件……”   “不!”杜文浩悍然道,“既然要结盟,就必须无条件释放战俘,否则,一切都没得商量!”   嵬马终于也把脸沉下来了:“既然大人这么说了,那双方结盟,贵国是否应该将侵占我方的土地归还我方呢?”   杜文浩想起了前苏联跟新中国的结盟,当时前苏联就看准了新中国要依赖它,所以赖着不肯归还当初沙皇俄国侵占我国的大片领土,最终双方还是结盟了,由此看来,结盟并不一定要归还土地的,他决定也按照强势做法,用对方有求于己死赖。   杜文浩冷笑道:“土地跟人不一样,土地谁占有就归谁。战俘是战争中被你们俘虏的我军将士,那就必须归还我军!”   “宰执大人这样未免有些强词夺理了吧?”   “强词夺理?嘿嘿,我想问嵬大人几个问题。可以吗?”   “宰执大人请说。”   “请问,你们西夏是什么时候立国的?”   “景宗帝天授礼法延祚元年,也就是大宋的宝元元年”   “我再请问,这之前,西夏是谁的土地?”   “党项李氏。”   “他们接受了谁的册封?”   “大辽和大宋。”   杜文浩一拍大腿:“还是的啊,说起来,你们整个西夏都是大宋的土地,是不是要归还呢?”   “这不对,当时党项只是跟大宋结盟,接受册封而已,大宋并不管辖西夏。”   杜文浩对这段历史不熟,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便转了个弯道:“试问,难道你们西夏建国至今,就没占领过我大宋的土地,也没侵占过别人的土地吗?”   嵬马愣了一下,西夏曾经对回鹘用兵,占领了大片领土,在于大宋的战争中,在被大宋攻占土地的同时,也占领了大宋部分领土,在土地上其实双方都占领了一部分对方的土地。这一点是回避不了的,若是平常的两国谈判,嵬马肯定会胡搅蛮缠慢慢争辩的。可现在有求于人,他不想这样做,以免惹恼了对方,适得其反。   他现在急于结盟,利用大宋的力量夺回皇权,这是最主要的。既然连侵占的土地都不愿意退还,就更别说要求对方割让土地了。嵬马也就不想再提要大宋割让葭芦、米脂、浮图、安疆四塞的问题了。悻悻道:“这个……,不是一回事……”   “自然是一回事!”杜文浩暗自得意,脸上却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嵬大人,谈判要出自真心,这不是口头上说的,还要有实际行动才行。不要尽说那些不切实际的事,还是想一点实实在在的,对双方都公平的条件吧!”   嵬马叹了口气,说道:“以宰执大人之见,什么样才叫公平实在的条件?”   杜文浩也懒得跟他绕弯子,也料想他们不会接受改变西夏军的条件,便道:“好,我看你也是个痛快人,直截了当,我把条件修改一下,只要答应我们这几个条件就行。这几个条件一条都不能更改!行就行,不行就拉到。”   “好,宰执大人请说。”   “我们出兵帮你们干掉梁太后,夺回皇位。交换条件是:第一、无条件释放我方全部战俘;第二、取消岁币;第三、取消称帝,我大宋册封他为西夏王,西夏仍由他独立管辖;第四、把宣化府、凉州以南土地割让给我大宋!”   嵬马听前面时连连点头,听到最后,愣了一下,苦笑道:“大人可真会开玩笑,那一带可是我西夏最富饶的地方之一,如何能割让呢?其他都好说,最后这个,嘿嘿,实难从命。大人还是换个条件吧。”   杜文浩站起身:“我说了,就这几个条件,一个都不能改,行就行,不行就拉到。你们不肯割让这块土地给我们,那也没关系,反正我军将来会攻占那些地方的,你要不信,咱们就走着瞧。告辞!”   “大人!有话好商量嘛!”   杜文浩已经想好了,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要把山丹马场要过来。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就指望这全世界第二大马场了。所以这个条件绝对不能让,哪怕为此放弃前面除了战俘之外的两个条件都可以。更何况这三个条件他们显然已经同意了,算是额外的收入。所以杜文浩不愿再谈,也不理嵬马,背着手扬长而去。   蔡京急忙追上,在外面也不敢乱说,一直将杜文浩送到门口。杜文浩上轿之前,叮嘱蔡京好生照料这位西夏使臣,然后乘轿回到了五味堂。 第437章 万事开头难   回到五味堂,得知柯尧和雪霏儿两人都喝醉了,被各自送回房睡下了,其余众女也都差不多醉了,也都各自回了房。杜文浩这才舒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蔡京便登门拜访。杜文浩估计与西夏使臣有关,这次倒没耽误,很快出来接见了蔡京。   果然,蔡京陪着笑脸说,西夏使臣还想再跟杜文浩继续谈判,希望宰执能改变割让山丹马场一带土地的条件。杜文浩告诉蔡京,没得谈,就这个条件。行就行,不行宋军会出兵夺过来的。反正马场志在必得。那时候西夏损失的不仅是马场,恐怕会是整个国家!   蔡京见杜文浩不像虚张声势,也明白了杜文浩对这马场的看重,所以连声答应回去转告。   蔡京走了之后,杜文浩带着护卫队进皇宫,将谈判的情况向太皇太后高滔滔做了汇报。高滔滔其实也不知道该要什么样的条件,但听杜文浩说了之后,觉得前面三个条件已经很优惠了,就算没有马场也可以答应,反正能干掉梁太后对大宋也是一件好事。但见杜文浩对马场看得如此之重,话到嘴边也不敢说出来了。只是微笑说由杜文浩做主。   高滔滔告诉杜文浩,她已经下旨全国,广招各方面有本事的能工巧匠,再由杜文浩挑选,进入杜文浩拟筹建的科学研究所。杜文浩自然很是高兴。   随后,杜文浩离开皇宫,来到工部,商谈国家安全局和特种部队选址及建设事宜。   工部已经按照高滔滔的要求,划出了两块地作为两个机构的建设用地。国家安全局自然设在京城里,皇宫后方,距离杜文浩家不远,方便他及时听取汇报。但特种部队要训练,所以设在了城外郊区一处比较隐蔽的山坳里。杜文浩带着工部官员前往两处工地进行视察,感觉选址都很不错,也很满意。毕竟这是太皇太后高滔滔点名要办的事情,工部自然选最好的地方了。   杜文浩召开了工部设计人员会议,说了自己的要求,由工部专门负责设计的官员进行图纸设计。   一直忙到中午,杜文浩匆匆吃过饭,便召集三衙高级指挥官们开会。会议议题有两个,一个是如何加强军事训练,将荒废的战备整治起来。二是组建特种部队的事情。   这些军官都是杜文浩的心腹,在杜文浩面前自然是无话不谈,先各自说了军队军事训练的荒废,都觉得有必要立即开展大练兵活动,只是,军备荒废太久,将士们只怕一时还不习惯。   太皇太后高滔滔下旨取消军队回易的事已经传遍了,杜文浩告诉大家,要以这为基础,把军队的心都收回来,放在军事训练上。军事训练教材以宋仁宗时编写的《武经总要》为标准。要实行奖惩制度,并初步拟定在立秋前后,举行京城禁军参加的军事演习。到时候,要根据演习结果进行奖惩,指挥领导不力的,一律撤换!   这些将官都是杜文浩的心腹,自然都躬身领命,心中揣揣,却纷纷表决心要把各自的军队训练好。有军官涎着脸问军事演习的科目,杜文浩只说了一句,以《武经总要》为训练纲要,军事演习自然便不会超过这个范围。但究竟演练什么,到时候由自己决定。   《武经总要》内容十分丰富,距离立秋只有一个多月了,众将官都有些紧张,知道杜文浩尽管宅心仁厚,但事关军事改革,杀鸡儆猴完全有可能,只希望自己别成为那只可怜的猴子。   接着,杜文浩将自己准备组建特种部队的事情告诉了众将官,并把特种部队的用途简单说了。下令三衙负责文秘的官员,立即草拟公文下发全国各地驻军,特别是陕西六路前线的驻军,将精兵派遣到京城来集中,等待挑选。   这次海选特战队员的条件是:年龄十八岁至三十岁,刀马功夫娴熟,能开八斗以上硬弓,长途行军耐力要好。另外,参加过一线作战,特别是立有战功者优先录用。   在宋朝,曾对禁军多次进行遴选,由此将禁军分上中下三等,连三等都选不上的,便列入厢军。当时最主要的选择标准就是身高,禁军的“天武第一军”身高要求达到现在的一米八以上。另外,还要求开弓放箭的力量,能开九斗以上者为上等。一旦被列入上等禁军,不仅能在天子脚下光宗耀祖,平日趾高气昂,特别是军俸及各种待遇也远高于其他禁军。所以各地参加遴选的禁军非常踊跃。   杜文浩开出的条件却跟以往遴选上等禁军不太相同。他对身高没有特别要求,对开弓放箭的力量只要求中等,却要求必须有长途奔袭的耐力,另外,设了一个优先条件,那就是参加过一线作战,特别是立有战功的。   特种作战对实战军事技能和心理素质要求很高,而这两项,从训练场上很难获得,而参加实战,对磨练这两项技能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杜文浩着重强调这两个条件,并要求尽可能从与西夏作战的一线将士中挑选。只有经过战火磨练的将士,才是最好的。   特种部队军事指挥权当然要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平日的训练,则需要一个心腹来负责,这个人选当然是跟随自己忠心耿耿的李浦了。杜文浩将这支部队命名为“眼镜蛇战队”,取这个名字,是希望这支部队能想眼镜蛇一样悄无声息接近敌人,给敌人以致命一击。他自己亲自担任指挥使,李浦担任副指挥使,由李浦具体负责挑选队员的事宜。   部署好相关工作之后,杜文浩又到皇宫资善堂查看了皇上学业情况,上次四书五经方面的测试,结果还不错,看样子皇上以前的学习倒没有放松过。   这些事办完,天已经黑了。   杜文浩正要回家,蔡京来访,告诉了杜文浩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那就是经过蔡京反复说明之后,西夏秘密使臣嵬马相信了这是大宋能开出的最低条件,由于涉及到割地问题,特别是割让的是山丹马场这样重要的军事战略资源地,嵬马也做不了主,所以决定当即返回西夏,向皇上禀报,待夏惠宗帝作出决定之后,再继续谈判。   杜文浩不知道夏惠宗帝会不会答应自己这个条件,换成自己,这样的条件的确算得上很苛刻了。不过,能让杜文浩有信心的,是惠宗帝上次败露的里应外合行动,就是准备将河西走廊南面割让给大宋,以求大宋帮助夺回皇权,但是不包括山丹马场,而且面积也比这一次自己开出的要小得多。这一次的条件比以前苛刻,但有了前面的基础,所以未必不能答应。   这是一个赌博,让杜文浩担心的,是条件开得太高的话,逼迫惠宗帝转而寻求与大辽结盟,让大辽帮忙,那就弄巧成拙了。   这是一个赌博,胜算应该有七成。可是,尽管如此,杜文浩心里还是悬吊吊的。   现在没办法,只能耐心等待了。   随后几天,杜文浩都在忙着国家安全局、特种部队营地和科学院三个基地建设事宜。高滔滔给他拨了巨资,用于这三项工程建设。   硬件倒好办,他提出要求,工部进行设计和施工就完了,这是来自最高领袖指示的项目,自然一路绿灯,而且古代政府项目建设,是由工部统一实施的,不存在自己找主管部门盖章,招投标选定施工和监理单位,以及进行工程质量监理等问题。开工也很快。杜文浩这方面的工作相对简单,对他来说,最关键的是人的问题。   科研所还好办,高滔滔已经下旨招贤纳士了,另外两个部门则要头痛多了。   首先是国家安全局,要发挥作用,必须构建对内和对外的间谍情报网,而这样的网络短时间是难以建立的,好在手里钱多,好办事。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收买间谍情报也不太难,不过,要想收买有用的高级人员,获取有军事、政治价值的绝密情报就相对要困难得多了。   万事开头难,杜文浩准备在大宋国安局里初期只设置两个内设部门。分别是对外情报特务司和对内情报特务司。前者负责收集西夏和大辽等的军事和政治等情报,并组织策反、暗杀、破坏等行动;对内情报特务司负责收集国内朝野臣民谋逆等的情报,并对嫌疑人进行缉捕、审讯和审判。   杜文浩自己精力有限,不能刻面面俱到,所以,需要找两个能胜任这两项工作的人作为自己的助手,分别负责这两项工作。   内情司他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人选,那就是熟悉朝廷各衙门以及朝中各个大臣的沈升平沈师爷!   杜文浩将沈升平叫来一商量,沈升平听了杜文浩所说新机构的职责之后,乐了,这种收集刺探情报的工作他以前辅佐两位宰相时没少做,轻车熟路,自觉能胜任,很痛快地便答应了。   外情司的负责人选,杜文浩想到了蔡京的那个亲戚,他既然能打通宋夏天地线,又祖辈都在宋夏边境做生意,方方面面的人都很熟,这绝对是一个重要的资源。   杜文浩将蔡京叫来一商量,蔡京自然没口子答应。   蔡京的这个名叫蔡头的亲戚,可以让他负责边境情报收集工作,最好隐蔽在暗处探听消息,所以不适合回京城做整个外情司的负责人,这个负责人还得另找人选,这种事情自然是与蔡头关系密切者担任,那这个人就费蔡京莫属。所以,不管杜文浩如何不喜欢蔡京,但为了大局,他还是决定让蔡京兼任外情司司长之职。   杜文浩本来想把宋夏之事搞定之后,就找机会干掉蔡京的,可现在又需要蔡京收集相关情报,只有等这方面的工作顺利开展之后,再找机会灭了他了。   蔡京尽管是开封府府尹,但是,宋朝的官员走马灯一样换,并非像现代社会那样能上不能下,在宋朝,官员随时都可能一步登天,又可能一跌到底。所以,要想坐稳位置,就必须找到一个靠山,而现在,朝廷里最大的靠山,莫过于杜文浩了。所以,蔡京早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办好杜文浩交代的一切事情,争取得到杜文浩的好感,最终成为杜文浩的心腹,依傍于杜文浩往上攀登。   他要是知道杜文浩心中早已经萌生杀他的念头,绝对会为自己的如意算盘而后悔的。   杜文浩将内情司和外情司的负责人确定之后,开展具体的相关工作便交给两人负责了。而他自己,则忙着处理别的事。   需要他办理的事情太多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婚期就要到了!   当朝宰执、三衙都点检,太皇太后面前的大红人成婚,而且迎娶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宰相王珪的千金,这两位强强结合的人物,满朝文武谁敢不来?   所以,还没到婚庆之日,很多官员及京城的名流们便纷纷登门道贺,礼物成堆敬送过来。   成亲头一天,高滔滔将杜文浩叫到了皇宫。   两人一番亲热之后,高滔滔依偎着他,太俏脸问道:“王珪的女儿王润雪,号称京城第一美女,你娶了这样的美人,还会想到我吗?”   杜文浩搂住她使劲亲了一口,郑重其事道:“放心,我的滔滔在我心目中是无人能取代的!”   “是吗?那……要是我不是太皇太后,手里半点权都没有,你还会喜欢我吗?”   杜文浩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说实话,他跟高滔滔好,主要是日久生情,被高滔滔的爱唤起的爱,加上对高滔滔的疼惜。他对权力并不热衷,也根本没有想过用这个身份来换取权力,后来实施变革等等一切,都是他们好了之后,高滔滔升了他的官之后,才产生的。   所以,杜文浩正色道:“滔滔,你小看我了,我爱的是你的人,而不是你的权力!更不是想利用你获取权力!就算你将来把权力移交给了皇上,变成一个普通的女子,我依然爱着你,依然会与你相依相伴,花前月下,在湖心岛听雨,在青草地漫步,弹剑作歌,比翼双飞……”   高滔滔心花怒放,伸皓臂搂住了他的脖颈,眼睛亮闪闪望着他:“你敢发誓吗?”   杜文浩俯身亲了她一下,举起右手指向上天,朗声道:“我杜文浩,指天发誓——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若有违背,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古人大都相信天有神灵,誓言会兑现,听了杜文浩发的毒誓,高滔滔眼中噙满泪水,垫脚吻住他的嘴,两人深吻。   片刻,高滔滔的嘴滑过杜文浩的脸颊,贴在他耳边,细弱蚊蝇说了一句:“文浩……!”   “嗯,滔滔”   “我……,我想……”   “想什么?”杜文浩微笑问道。   高滔滔亲了亲他的脸,娇羞无限在他耳边呢喃道:“我想……,把身子……给了你……!” 第438章 真夫妻   杜文浩又惊又喜,高滔滔一直用守孝三年来拒绝杜文浩的要求,想不到今天却主动提出要献身,杜文浩本想问她为何改变了主意,却又怕这一问把高滔滔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给打消了,二话不说,搂住她转身放倒在软榻上,一边吻着她,一边三下五除二将她扒了个精光,同时自己也脱光了,挥戈上阵。   但杜文浩没有立马直捣黄龙,因为这是两人的第一次,杜文浩想让高滔滔快乐。   古代女人就是男人的工具,男人几乎不考虑女人的感受,只顾自己享受,所以高滔滔尽管已经为人之妻,也有过房事经历,但却还是不会配合杜文浩。一任杜文浩耕耘。   杜文浩自然不是自私之人,特别是第一次,他要让高滔滔享受到巫山云雨最高的愉悦,所以,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把高滔滔挑弄得很快便有了感觉。   一直到高滔滔春潮泛滥,杜文浩才温柔地与她结合,在她耳边呢喃着情话,教她如何配合自己,高滔滔娇羞无限,却一一照做了,两人配合渐渐默契。   风卷云涌,细雨霏霏,高滔滔忍不住发出了愉悦的呻吟,在杜文浩一波又一波的进攻之下,终于丢盔卸甲溃不成军,簇拥着登临巫山之巅,与杜文浩同游仙境……   云雨收讫,两人一身汗水软绵绵相拥而卧。   高滔滔第一次品尝到了男女情爱的醉人滋味,心中甘甜如灌了蜜浆,想不到男女欢爱还有这样的境界,心中对杜文浩更是爱恋之极。依偎着他,低声道:“文浩,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要给你吗?”   杜文浩自然摇头,这时候就算知道,也要装傻子,免得让女的羞愧。   高滔滔把头埋在他脸颊边:“我听说你要娶亲之后,便也想做你的妻子!可是,我是太皇太后,我不能……,但我不心甘,我一直犹豫着,直到今天……明日你就要娶第二个夫人了,我却只能看着,我真的不心甘……”   杜文浩搂进她,吻了吻她的娇艳欲滴的红唇:“对不起,滔滔。”   “你没有对不起我,这都是命,谁叫我是太皇太后呢!”高滔滔凄然一笑,“我真希望自己是一个普通的民妇,跟了你去,哪怕跟你吃糠咽菜,我也高兴……”   “滔滔!”杜文浩抱住她,将她翻身压在自己身上,一边抚摸她一边亲吻着她的双峰。   高滔滔娇喘着抓住他的手,望着他,喃喃道:“所以,刚才我问了你,还让你发了毒誓,我知道你爱的是我的人之后,我便决定了,我不能让幸福从我身边溜走,我要和你做真正的夫妻!就算只能是暗地里,我也满足了。”   说到这里,高滔滔凄笑道:“既然我已经决定要和你做真正的夫妻,可我大你这么多,如果再守孝三年,那时候我已经老了,相比之下,现在相对还年轻一些,若现在就把身子给你,或许能让你更快乐,也能跟你多做三年的夫妻……”   说到这里,高滔滔眼圈红了,泪水从眼角滚落,滴在杜文浩的脸上,凉凉的。可杜文浩却感到心中暖暖的,那是一种被人深爱引起的感动。   想不到高滔滔心细如斯,又是如此的敢想敢做!为了自己,竟然不顾封建礼教第一位的孝行。当然,一定要守孝三年才能同房这样的做法,作为现代青年的杜文浩,自然是漠然视之的,因为孝顺应当是在死者生前,而不是死后。   杜文浩搂住她说道:“滔滔,以后咱们在一起,我就叫你娘子,你就叫我夫君,好不?”   高滔滔大喜,俯身亲了他一下:“真的?”   “嗯,娘子!”   “夫君!”   两人拥吻。   高滔滔心中满满的都是幸福,她翻身下来,跪在杜文浩身边,弯下腰,略显笨拙地用刚才杜文浩才教的技巧,用嘴帮着他重新挺立,又引领他进入桃源圣地。   这一番梅开二度,两人一番鏖战,更是畅快,直到将近午时,这才恋恋不舍鸣金收兵。   杜文浩离开皇宫,在门口,看见庞雨琴等众女在那里等着他。   他有些做贼心虚,陪笑问道:“你们在这做什么?”   雪霏儿瞪眼道:“你不是要去新府邸看新房布置如何啊。你怎么给忘了?”   高滔滔送给杜文浩的那座府邸三日前已经完工了,迎娶王家千金的婚庆就安排在新府邸进行。这两日庞雨琴他们已经开出搬家,准备在今日正式全家搬迁到新府邸中,好准备明日的迎亲事宜。昨日商量好了,今天一早去看新府邸新房的布置,没想到一大早就被太皇太后高滔滔叫进宫去了。   杜文浩笑道:“对对!你们去看了吗?”   “看了,不过雨琴姐说,新房如何,得由你来看。我们觉得好不算数。”   “说什么呢,你们觉得好就行了嘛。”   “你是新郎官,你要不喜欢,那我们可吃罪不起。”   “呵呵,那赶紧走吧!”   一行人乘马车来到皇宫后面的新府邸。这里已经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前些日子杜文浩已经抽空进来看过新府邸了,感觉很是不错,其富丽堂皇的程度,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现如今已经装饰一新,只是,府邸太大了,外宅有护卫队驻扎还显得有生气,而进了内宅,由于仆从太少了,显得整个府邸空荡荡的。   看完新房布置,杜文浩当然不好意思说什么,就算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几个妻妾已经答应让自己再娶一房,便已经很知足了,又如何敢挑三拣四的呢。   接下来,便开始正式搬迁,由于这边家具物什一应俱全,只需要把自己的细软带来就行了,而那边还需要留着给药材工厂使用。   当晚,全家在新居吃了一顿团圆饭,这一晚让杜文浩独自安歇,给明日的洞房花烛作体力准备,只是众女不知道,杜文浩早上已经体力透支过了。要是知道了,不把鼻子气歪才怪了。   第二天一早,迎亲的队伍已经准备好了,杜文浩披红挂绿,骑着高头大马,前面吹鼓手开路,后面大红花轿跟着。炮竹声就没有停歇过。   杜文浩的府邸跟宰相王珪的府邸紧挨着的,但是,为了喜庆热闹,迎亲的队伍绕着皇城走了一圈,这才进宰相府大门。   沿途已经被杜文浩的心腹副都指挥使李浦派军队严密警戒,各个路口都有盘查兵士,不准携带任何器械,沿途马路两边,更是由兵士层层守护,看热闹的百姓只能在警戒线外张望。   这场婚事在京城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自然人人都来瞧热闹,不少病人及家属感念杜文浩救治之恩,进不去府邸,便来路边恭贺。   杜文浩拱手作揖答谢。绕了皇城一周之后,终于进了宰相府大门。将盖着红头巾的新娘子背出门之后,送到了花轿之上。吹吹打打,鞭炮齐鸣,浩浩荡荡又绕城一周,在满城百姓的欢呼声中这才又绕回了隔壁的府邸。   杜府大宅院的大院子里,早已经摆满了上百桌宴席,宾朋满座,喜气洋洋。门外大街上更是摆着一长溜流水席,招待一般宾客。   吉时到,在唱礼官的引领下,举行拜天地仪式。只是杜文浩父母都没有跟着穿越过来,只得对着空着的上座椅子跪拜。   拜完天地,代表太皇太后前来道贺的焦公公宣读了册封懿旨,封杜文浩为镇国公,封王润雪为二品诰命夫人(跟庞雨琴一样),还赠送了奇珍异宝若干给新夫人王润雪。并追封杜文浩的父亲为黎国公,追封他母亲一品诰命夫人。荫庞雨琴肚子里的孩子为正六品昭武校尉。这小家伙还没出世,便已经有了官职等着了。   杜文浩受封的“国公”爵位,除了亲王之外,列首位的。一般授予跟皇室有姻亲的朝廷重臣,杜文浩并没有这层关系,他跟高滔滔的情人关系,也只有他们两知道,好在国公有时候也授予皇上的亲知近派心肝豆瓣,所以众人也没有特别奇怪的。   杜文浩心中感激,高滔滔给自己的荣誉简直无以复加了,也明白他封自己这爵位的含义。   宁公公代表皇上,送来了皇上亲笔题写的贺联,宣挂在了大堂正中。另外也有若干珍宝贺礼,足足挑了十几担,都摆在堂前。   太皇太后和皇上亲自道贺,给杜家加官进爵,这份荣耀足以让在场众人羡慕不已。   完了之后,家人见礼定名分。王润雪与庞雨琴以平礼相见,由于两人是并嫡,不分大小,只以姓氏相称。   随后,王润雪盖着红头巾,接受怜儿、雪霏儿、林青黛三个妾室的跪拜见礼。分别赏了红包。   一家人见礼完毕,派了名分等次之后,唱礼官唱礼声中,杜文浩牵着红绸,将王润雪引入了洞房。   随后,杜文浩出来给岳父王珪和众宾客们敬酒。   新婚庆典,自然是酒到杯干,好在庞雨琴让英子一直跟着他,不让众人多劝酒。众人也不好将他灌醉了,免得进不了洞房,委屈了新娘子。 第439章 春宵一刻   前来庆贺的鸿儒不少,杜文浩敬酒之时,借着酒兴说自己府邸匾额还空着,让这些饱学鸿儒们选一位给自己题匾。顿时引起了众鸿儒们的兴趣。能给当朝宰执大人府邸题匾,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本来,在杜文浩还没有发迹之前,开封府尹蔡京曾自告奋勇要给杜文浩府邸题匾,蔡京的书法在当时冠绝天下,连生性狂妄的米芾都自叹不如。选他是最合适的了。只是,蔡京后来成了北宋有名的大奸臣,杜文浩一直想着如何干掉他,自然不会让他给自己的家题匾。   蔡京也应邀参加了婚庆,酒席上见杜文浩不提这件事,只说让众人推荐一位鸿儒题匾,他是个明白人,自然不好毛遂自荐。他还以为杜文浩嫌他资质太轻,尽管书法好,却不足以担此重任。所以尽管有几个鸿儒推举他来题匾。他却自谦不敢,力荐同乡端明殿学士蔡襄题匾。   蔡襄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学究,列北宋四大书法家,是在座文人墨客中资历最长的,他的书法在北宋书法名家中最正统,浑厚端庄,淳淡婉美,最适合题写匾额。自然都纷纷赞同。   蔡襄却也当仁不让,欣然命笔,借着酒兴,题了“镇国公杜府”五字。这几个字笔力浑厚端庄、雄伟遒丽。围观众儒都是赞誉一片,摇头晃脑如饮甘汁琼浆一般,连连称好。   入夜,大红灯笼高高挂,满府邸喜气洋洋。杜文浩已经喝得七八分醉,庞雨琴见了,忙叫英子告诉唱礼官差不多了,唱礼官高声唱引新郎官入洞房。   在丫鬟婆子们的搀扶下,杜文浩醉醺醺喜洋洋来到了洞房门外。   门口两个俏丫鬟福礼道:“奴婢若云、若雨拜见老爷!”   杜文浩瞧了她们一眼:“咦,我怎么没见过你们,你们是谁家丫头?”   两人相视一笑,福礼道:“老爷,我们是夫人陪嫁过来的丫鬟。”   “哦……,抬起头让我瞧瞧。”杜文浩仗着酒兴道。   二女慢慢将头抬起来,杜文浩一眼瞧去,哎呀叫了一声:“你们俩咋长得这么像……,是双胞胎?”   两人抿嘴而笑,齐声道:“是!”   “哈哈,你们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又穿了一样的衣服,到底谁是谁,我咋分清啊?”   左边那个抬起葱白一般的指头指着自己左边脸蛋:“我是姐姐叫若云,呐,老爷您看,我左边有个小酒窝。”又一指右边那女子:“她是妹妹叫若雨,她也有个小酒窝,只是刚好相反,在右边。”   “若云、若雨,姐姐是云,妹妹是雨,嘿嘿,好听!我瞧瞧酒窝在哪里?”   杜文浩凑过脸去瞧,廊下有大红灯笼,照得亮堂堂的,看得很清楚,两人都是鹅蛋脸,光滑白净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却哪里有什么酒窝。   杜文浩疑惑道:“没有啊?”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一起扑哧笑了,杜文浩立即看见了,果然,两人左右脸颊上,分别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只是,笑容一敛,酒窝立马消失。   杜文浩抚掌大笑:“好好!真是有趣,看来,要想认出你们来,还得逗你们笑才成。哈哈哈”   二女也咯咯笑了,若云挑起帘子道:“老爷快进去吧,夫人都坐了好半天了。”   杜文浩忙弯腰进了屋里。屋里红烛高照,王润雪在床沿上端坐。头上盖着大红盖头,一身凤冠霞帔。   床边站着一个俏丫鬟,正是上次杜文浩去文凤那里治病,被王润雪惊世容貌和神秘的诱人体香所迷惑那一晚,在屋里的说要给他倒茶,却好半天才回来,给他制造机会与王润雪成就了姻缘的那个俏丫鬟。   杜文浩瞧着她嘻嘻一笑:“是你啊,你也陪你们姑娘嫁到我家来了?”   那俏丫鬟莞尔一笑,福了一礼:“是,奴婢玉珍,拜见老爷。”   杜文浩点点头,走到床边,低声道:“娘子,累你久等了……”   王润雪嗯了一声。   一旁的俏丫鬟玉珍嗔道:“老爷,夫人都盖了红盖头半天了,赶紧揭了盖头呀,好气闷的。”   “对对!”杜文浩连声答应,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掀红盖头了,但这一次格外的心跳加速,一想起王润雪那绝世容颜,杜文浩便全身燥热。   他颤抖着手轻轻掀开了盖头,慢慢地,就像那天掀开帐帘一样,渐渐露出了王润雪那桃花瓣一般娇嫩的脸蛋,鼻中又闻到了那让人心旌摇曳的幽香,禁不住又感到热血奔流起来。   王润雪慢慢抬头,丹凤眼水汪汪的望向杜文浩,随即又羞涩地低下头去。   杜文浩早已经克制不住心火奔涌,抱住她吻上了红唇,又要去扯她的凤冠霞帔。   王润雪急忙抓住他的手,娇喘道:“先等等,相公!”   “干嘛?”杜文浩忽然想起旁边丫鬟玉珍还在瞧着,转头笑嘻嘻道:“丫头,你准备免费学习学习房中术吗?”   玉珍俏脸微红,却没有跑出去,反倒上前了一步:“老爷,我是您和夫人的贴身丫鬟,按规矩要在屋里伺候老爷和夫人洞房的。”   玉珍落落大方的这句话,倒把杜文浩吓了一跳,转脸瞧向王润雪:“她……,她说什么啊?”   “她是我陪嫁过来的丫鬟,是我们屋里人,也就是你的通房大丫鬟,按规矩是要伺候同房的。”   杜文浩又惊又喜又是不好意思:“这个……,嘿嘿,这怎么行呢……”   “怎么?你还不好意思啊?”   英子也是屋里大丫鬟,也没少服侍杜文浩和庞雨琴穿衣洗漱,但却从来没在一旁伺候同房的,现在王润雪家陪嫁过来的丫鬟居然还有这规矩,让杜文浩很是意外,他却不知道,这在大户人家很常见。   所以杜文浩讪讪道:“是有点……,嘿嘿”   王润雪嘻嘻一笑,对玉珍道:“老爷还不习惯,你先到外间抱夏里候着,需要的时候,我们会唤你的。”   “是!”玉珍偷偷瞧了杜文浩一眼,抿嘴笑着,款款走到外间抱夏里,放下了半截门帘。   杜文浩这才暗自舒了口气,又一把将王润雪搂进怀里:“雪儿!我好想你!想要你!我都等了这么些天了,你摸摸看,他都着急成这样了!”拉着她的手往那昂首之处摸去。   王润雪娇羞无限,挣脱素手:“相公,咱们还没喝合欢酒呢!”   “等一会再喝……”   “不!我要现在喝!入洞房就要喝合欢酒的!”   “好好!我去拿……”   “不!相公在床上躺着,妾去拿!”   王润雪一骨碌下了床,走到圆桌边,端起酒盅,在两个精致的小酒杯上斟了两杯酒。   刚斟好,便被杜文浩从后面搂住了,伸手进去乱摸,好在两人这是第二次了,王润雪有了前面的经验,倒不会因为杜文浩的抚摸而昏厥了,娇喘着回过头,把一杯酒送到他嘴边:“来,咱们喝!”   杜文浩的手没空接,忙着在解她的衣衫,说道:“你喂我!”   “耍赖!”王润雪咯咯笑着,把酒杯送到他嘴边,自己也抿着酒杯,两人同时饮干了杯中酒。   而这时,杜文浩已经手脚麻利地把王润雪脱得只剩个小衣,欺霜赛雪的肌肤如凝脂一般,王润雪那能让人意乱情迷的体香,加上合欢酒本身含有的催情药,杜文浩早已把持不住,拦腰将她打横抱在怀里,走到床边放下。   一时间,帐帘抖落,军号吹响,跃马扬鞭,帐里只杀得地动山摇,天昏地暗。   这一番鏖战,又比前日跟高滔滔的不同,那更多的是一种体惜怜爱,充满柔情蜜意。而这一次,王润雪比高滔滔主动得多,尽管同样的笨拙,却是天资聪慧,一教就会,一学就懂。加上体香和药物的帮助,杜文浩十分的尽兴。   待到王润雪搂住他不准他再做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两人整整鏖战了一夜,数度梅开!   奇怪的是,杜文浩竟然感觉不到体力透支的疲惫,在王润雪的一再要求下,这才罢兵,搂着她一觉睡到天亮。   新婚燕尔,杜文浩请了三天的假,不敢耽误太多时间。因为还有太多的事要他处理。   一觉睡到大天亮,杜文浩伸了个大懒腰,这才懒洋洋睁开眼,他身边的王润雪嗯了一声,也醒了,伸皓臂过来,搂着他道:“相公,醒了啊?”   “嗯!”杜文浩转过身,软玉温香抱进怀里,“真舒服,跟我的宝贝雪儿洞房,真是人生一大享受!我想,就算神仙,只怕也就是这样的滋味了吧。”   王润雪嘻嘻一笑,依旧闭着眼依偎在他怀里,素手慢慢滑下去,揉捏了几下,那话儿真象她们家养的一样听话,立即便抬头挺胸了。   杜文浩欲火立即重新点燃,翻身上马,两人又来了个马后炮晨练,这一战又用了一个来时辰。   咻嘿完毕,杜文浩正搂着王润雪品味那全身懒洋洋的惬意的时候,忽听脚步声细碎,帘外传来玉珍的声音:“老爷、夫人,日上三竿了,热水准备好了。”   王润雪一骨碌做起来,对杜文浩道:“哎呀都怪你,这么晚才起床,人家会笑话我的。”   “新婚洞房,春宵一刻值千金,谁舍得起那么早做什么。”杜文浩抚摸着她牛奶绸缎般光滑的肌肤,“再躺一会吧。我还想要!”   帐帘外玉珍扑哧一声笑道:“老爷,这一夜你把夫人都折腾了十多次,还不够啊?来日方长,保重身体要紧!”   杜文浩听了很是窘迫:“哎!玉珍,敢情你昨晚一夜没睡,就偷听墙根来了?”   玉珍道:“老爷,昨夜夫人都说了,奴婢是通房丫鬟,服侍老爷和夫人是奴婢份内的事,你们没歇息,我哪敢歇息呢。我耳朵又没堵上,你们闹腾这么大动静,漫说我就在外间抱夏里躺着,就是屋外厢房的若云、若雨两个丫头,只怕也被你们的声音闹得睡不安生哩。嘻嘻”   她这话里有话,听得杜文浩头大,这丫头还真够直率的,有什么说什么。   王润雪道:“行了,赶紧起来洗洗吧,玉珍已经备好了热水,咱们一起泡个澡。”   “好啊!”杜文浩喜道,“鸳鸯浴!哈哈,我的最爱!”   “是吗?”王润雪怪模怪样瞧着他问道,“都跟谁洗了鸳鸯浴了?”   杜文浩忙嘿嘿干笑两声:“没有啊,我说错了,是我最向往的事情,今儿个终于能跟天下第一美女同浴,当真是人世间第一大快事也!走吧!”   杜文浩一手掩着胯下,一手撩开帐帘,一眼瞧见玉珍站在床边,既然人家姑娘都不怕羞,自己一个老爷们还输给她了?   杜文浩索性将手拿开,站起身来,示威一般抖擞着对玉珍咧嘴一笑。   玉珍还是第一次看见男人的那话儿,她刚才说得轻巧,那是因为她是陪嫁女,过门之前,宰相府里专门负责春闺的嬷嬷便给她反复讲解过陪嫁女应该做的事情,她知道该怎么办,也该怎么说,只是,真要事到临头,眼见杜文浩那丑陋伟岸的话儿,又羞又窘,慌不迭转过身去。   杜文浩哈哈大笑,得意洋洋抖弄了一下,这才转过身,将帐帘撩起来挂在金色月牙帐钩上,一把将正似笑非笑瞧着他的王润雪打横抱着,轻飘飘走到隔壁淋浴专用厢房里的大木桶前。   这大木桶里盛了大半桶温水,有一种幽香在水面飘荡,上面还飘着一些玫瑰花瓣。   杜文浩将王润雪放进木桶里,自己也跨了进去,在水里把王润雪抱住了,一通乱摸。王润雪咯咯娇笑:“别!我怕痒痒。——我给你搓背!”   “不要!我要玉珍丫头来搓!”杜文浩故意大声说道。   王润雪嘻嘻笑道:“你不害羞了?”   “谁害羞了?没有啊,叫她进来,我们在水桶里做给她看!她不是要服侍我们同房嘛,嘿嘿,给她启蒙启蒙!要不让她也脱了衣服进来,我们来个三人组合,如何?”   王润雪抿嘴一笑,嗔道:“我可不跟你疯!她还是个黄花闺女,你别太吓着她了,等我身子不方便的时候,再让她伺候你!” 第440章 通房大丫环   杜文浩刚才说那话只不过是故意逗弄她,挽回点面子,听了王润雪这话,倒吓了一跳:“别价!我有你以后足够了,加上你,我都三妻三妾了,啊不,两妻三妾了,足够了!”   杜文浩一不留神把高滔滔也算了进去,赶紧改口。   王润雪笑道:“通房大丫环又不是妾,算不到里面去的。”   “那要是她怀了孩子,还不得纳她做妾啊?”   “有了孩子也不一定要纳妾啊,看你自愿了。不过玉珍不错,从小跟我,真要怀了孩子,我到希望你能纳她作妾。”   杜文浩目瞪口呆瞧着王润雪,心想她可比雪霏儿她们开放多了,莫非也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   他却不知道,王润雪自小受到严格的封建礼教的教育,三从四德思想在脑海里已经根深蒂固,女德里最重要一条,就是不能妒忌,所以,这些思想也就自然而然生成在脑海里了。   杜文浩可不敢接受,女人太多够他忙活的,实在不想扩大后宫队伍了,忙不迭摇头道:“雪儿,能不能不要通房大丫鬟呢?说实话,我妾室够多的啦。”   王润雪抿嘴笑道:“谁逼你了?有便宜还不要啊?哼?别口是心非啊?”   “我说的是真的,妻妾太多未必是好事,顾不过来,冷落了谁我心里也不好受。”   “嘻嘻,你爱要不要。莫不成你不要了,玉珍就嫁不出去了么?”   “嘿嘿,那就好。”杜文浩如释重负,“那就别让她进来伺候沐浴了。你帮我搓背就行了。”   “好吧!不过话的说清楚,这铺床叠被,更衣搓背,可都是贴身丫鬟的事情,你别都往我身上推,累死我你可就少了个娘子了。”   “嘿嘿,我知道,就这一次,下次还让她搓背就是。”   王润雪笑着帮他洗身子。杜文浩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听说你跟天波杨府穆桂英学过刀马功夫,真的还是假的?”   “嘻嘻,这你都知道了?是啊,我从小就跟她学,不过半瓶醋罢了。”   杜文浩喜道:“太好了!我正愁没人教呢,以后你教我吧。”   “你学这做什么?”   “本将军乃堂堂三衙都点检,若是刀马功夫不会,如何领兵作战?”   “你真要学啊?学这玩意可苦了哟。”   “没关系,我不怕,我可能没太多功夫学,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处理,学过皮毛就行了。对了,主要教我兵法。领兵打仗,还是懂一点兵法的好。”   “行啊,”王润雪莞尔一笑。“我也只是纸上谈兵哟,我没领军打仗过,书上怎么写的,我就怎么告诉你。”   “这就行了!”杜文浩乐呵呵道,“先学纸上的,再在实践中检验就是。那咱们说定了,今天就开始!”   “今天?”   “是啊,等一会就开始,我想急着学呢,特别是兵法,包括如何指挥军队、管理军队的知识。我想先知道《武经总要》上都写了什么。我已经宣布了,秋季要举行京城禁军的军事演习。演习科目就是《武经总要》上的内容,这是那帮三衙的军事参谋出的主意,我都没听过,别到时候出洋相。”   王润雪咯咯笑了:“这部书你得多花点时间倒是对的,书的内容很多很丰富,这么短的时间,只能学个皮毛。”   “这就行,只要不开黄腔就行,反正还有一帮子参谋帮忙出主意呢。”   “行啊!”王润雪想了想,说道:“不过等一会我要先办点别的事,办完了再教你,好不好?”   杜文浩奇道:“你要办什么事?”   “我爹给我陪嫁了上百个丫鬟奴仆过来,说咱们家园子大,用自己用惯的奴仆要称心一些,也放心。等一会我想把这些奴仆分分,顺带把规矩定了,以后方便做事。”   “好啊。”   “我一来就咋呼,管这管那的,你不觉得烦吗?”   “怎么会呢?家里正缺一个像你这样敢管的人呢。我还巴不得你来管,怎么会生气呢?”   “好,既然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开胆子管了哟。”   “行!”   两人洗浴差不多完毕的时候,丫鬟玉珍这才进来,羞红着脸帮着杜文浩和王润雪把身子擦干净了,帮着穿好了衣衫。   杜文浩传话叫府上所有的人都到正堂见面。   很快,一家人都来了,所有的仆从也都在廊下汇集。杜文浩跟王润雪来到堂里,庞雨琴她们都已经到了。杜文浩当中而坐,庞雨琴和王润雪一左一右,怜儿等妾室按顺序就坐,柯尧坐在最下手。   眼看都到齐了,杜文浩轻咳一声,道:“咱们搬到新家来了,新宅要有新气象,润雪从娘家陪嫁了不少奴仆过来,现如今咱们的院子可比以前要大多了,人也多了,这人多固然是好事,只是弄不好可就要成坏事。所以,润雪跟我说了,想定一些规矩,我同意了,也觉得这样很有必要。下面就听润雪的吧。”   王润雪点点头,微笑着把门外丫鬟老妈子都叫了进来,先给庞雨琴等妻妾分了贴身侍女。   庞雨琴的贴身丫鬟和王润雪一样,屋里的贴身丫鬟三个(包括英子),屋外打下手的婢女四个,收拾照看院子的嬷嬷五个,总共十二个。怜儿等三个妾室则减半,屋里贴身丫鬟两个,屋外丫鬟两个,照看院子的嬷嬷两个。柯尧的待遇跟妾室一样。   这些妻妾们何曾有个这么多丫鬟仆从跟着,相互瞧着,一时都不习惯。   王润雪似乎猜出来了,笑道:“这也不是我非要讲排场,咱们老爷如今已经是宰执、镇国公,三衙都点检,在朝廷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重臣了。若家里不置办像点样子,人家见了,自然不会笑话老爷,只会笑话咱们这些妻妾们不会料理家。——对吧,姐姐。”王润雪转头对身边的庞雨琴道。   庞雨琴点点头:“是啊,原是这个理来着。”   英子笑道:“咱们少爷以前就我一个丫鬟服侍,累都累死了,现如今有了这么多姐妹一起,我也轻松多了。”   王润雪淡淡道:“以后就不要叫少爷了,少爷是给将来孩子叫的,雨琴姐姐和我,可以叫相公或者夫君,其余的人,只能叫老爷。”   杜文浩忙道:“这……,嘿嘿,我还没这么老嘛。”   “叫老爷不是因为相公你老,而是因为你是一家之长,是对你的尊重,漫说相公你现在贵为朝廷重臣,就是一般官宦之家,也都是这个规矩。”   杜文浩苦笑:“既然这样,那就叫老爷好了。”   雪霏儿噘着嘴道:“我已经习惯叫他‘哥’了,我可不喜欢叫他老爷。”   王润雪微笑道:“这是给奴婢们说的,至于你们三个,叫什么没关系,依旧叫以前的称呼也未尝不可。叫哥,叫名字都行。”   雪霏儿面现喜色,点点头。   英子又道:“昨日排名分,说两位夫人不分大小,可平日里,我们怎么称呼呢?”   王润雪道:“嗯……,平日里称呼,就叫雨琴姐是大夫人,我过门在后,叫我二夫人好了。其余妾室,一律称为奶奶,按过门先后分,怜儿是三奶奶,霏儿是四奶奶,青黛姐是五奶奶。”   众人都答应了。   接着,王润雪又把外宅的厨子、轿夫、马夫、更夫已经各种杂役都叫了进来,给老爷、太太磕头,分派了各自的任务。   这一切安排停当,便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吃过饭,杜文浩要见识王润雪的刀马功夫。   这宅院里专门有一处习武场,王润雪披挂上马,手提一杆烂银枪,表演了一趟马上枪术,又表演了弓弩,当真策马有度,枪法娴熟,弓弩十发十中。   表演完毕,跳下马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众人一起鼓掌。   杜文浩更是喜出望外:“想不到我娘子还是位巾帼英雄!好!将来为夫带兵上阵杀敌,又多了一员虎将!”   众人皆笑。   雪霏儿对林青黛道:“青黛姐,你的武功与二夫人相比,谁厉害?”   “自然是二夫人厉害,我那三脚猫的功夫,如何能与二夫人相比。”   王润雪奇道:“青黛姐也会武功?”   杜文浩笑道:“岂止是会,她是隐居闹市的武功高手!多次救过我的命的。”   “是吗?能讨教一下吗?青黛姐。”   林青黛忙摆手道:“不不,别听他瞎说,我武功真的不行的。”   “切磋一下而已!”王润雪嘻嘻一笑,脱了盔甲,亮了个架势:“姐姐看招!”不由分说,便轻飘飘一掌劈了过去。   林青黛只得接招,这一下两人如蝴蝶翻飞斗在了一起,转眼便数十招过去了。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堪堪斗了百招,王润雪忽然跳出圈外,摆手摇头道:“不打了,青黛姐老是让着我,我已经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青黛姐最多用了不到五分的力,我便已经招架不住了。若不是青黛姐手下留情,我能走过十招,就阿弥陀佛了。我认输!”   林青黛莞尔一笑:“二夫人的武功得自名师真传,青黛十分佩服。”   王润雪笑道:“我从小习的是刀马功夫,若从小也象姐姐那样习练贴身武功,只怕未必输给姐姐。”   “你也没输给我啊。”   “呵呵,输没输我心里清楚得很。姐姐刀马功夫如何?”   林青黛真诚道:“说实话,我真没练过,这马就会骑,如何操纵杀敌,我半点也不会。这弓弩就更不用说了。比二夫人差远了。听文浩说,二夫人刀马功夫得天波杨府杨家将真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青黛真的自愧不如。”   王润雪有几分得意地笑了:“这么说来,我也占了一头的先了,嘿嘿。这脸上也遮了点羞了。”   众人又都笑了,听她说话平易近人,没有半分宰相千金的架子。与她都亲近了几分。 第441章 阻力与威信   柯尧笑道:“照我说,我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琴姐姐是我们中间最贤惠的,青黛姐姐不但相貌好,身手更是了得,霏儿机灵,怜儿可人,个个都是貌美的,如今二夫人嫁了进来,不但倾城倾国的,而且还兼有一身好武艺,我哥想要的只怕都齐全了。当真是最幸福的人了,你们说是不是?”   大家纷纷笑着说是。   杜文浩乐的合不拢嘴了,也连声点头称是。   已经说好了,新婚的三天都是给王润雪的,所以这三天,杜文浩和王润雪两人如胶似漆,白天黑夜黏在一起,白天王润雪给杜文浩讲解兵法,教他骑马射箭,还有杨家枪,晚上早早进洞房,春宵共赴巫山。   三日新婚假期满了,第四日早晨,杜文浩先来到三衙,李浦向他汇报了这三天的工作,得知各禁军已经开始着手按照《武经总要》展开训练了,特战队招录队员的通知已经下发,不过这件事没这么快了,在古代通讯和交通极其落后的情况下,真要见到成果,至少要等一两个月之后了。   杜文浩又把蔡京和沈升平叫来,问了安全局内情特务司和外情特务司的筹建工作,外情特务司下面分别设有西夏、大辽、余国三个情报处(余国主要是南诏、高丽、日本、交阯越南等地)。外情司的行动处分设于三个情报处内部。尽管情报处的情报网组建也是需要时间的,但蔡京动作很快,已经派出心腹,携带了杜文浩的任命公文和蔡京的亲笔信前往边境,任命亲戚蔡头为外情司西夏情报处处长。由他负责组建对西夏的情报网。只是对余国情报处处长的人选杜文浩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相比而言,内情特务司的工作要快得多。沈升平又是轻车熟路,原先在朝廷上下都有很多熟人和眼线,现在发展进来,只不过是增加一道手续罢了。   内情司下设两个部门,分别是情报处和特务处。由于涉及朝廷官吏,杜文浩不敢把权力太过下放,所以特务处处长一职,由自己亲自兼任。也就是说,对朝廷官员涉嫌谋反,要采取行动的话,必须自己亲自下令才行。   内情司的特务处人员根据杜文浩的指示,是从京城禁军特别是班直里挑选组成,大部分是曾经跟随杜文浩出征吐蕃的兵士。   组建特务队,杜文浩贯彻的是宁缺毋滥,组建之初,只有两都,共两百人。   杜文浩立即召见了这些特务队成员,亲自进行了训话,把他们的工作任务和职责进行了讲解。告诉他们将来要对付的都是涉嫌谋反的朝廷重臣,首先要在思想上过关,要敢于碰硬。   杜文浩视察完三衙,了解了安全局组建情况之后,又来到军器所视察。他现在兼任军器所的军器监。原先那一问三不知的老军器监已经把免职。发明神臂弓的老兵匠李宏已经伤愈回来上班了。见到杜文浩十分的感激,忙要跪下磕头谢恩。   杜文浩将他拦住,扶他在椅子上坐下,笑呵呵道:“老人家,你发明了神臂弓,这是一种很好的弩,极大地增强了我军的战斗力,我要给你重奖。嗯……,这样吧,奖金五千两白银!”   五千两白银价值人民币五百万元。   李宏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大将军,小人不敢当啊……”   杜文浩道:“这有什么,立功就要受奖!天经地义的。对了,我再提拔你为弓弩院的院判(也就是院长),以后由你负责弓弩院的弓箭设计和生产。直接向我负责。”   在此之前,李宏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兵匠,而兵匠的地位很低的,想不到杜文浩一上台,竟然直接提拔他做了军器所弓弩院的院判,这是正七品官,仅次于军器监和军器少监。   宋朝七品以上的官吏的任命,都由吏部提出候选人报请皇上钦定。七品以下的,由吏部直接任命。当然皇上有权直接任命所有官吏。宰执对于自己直接管辖的部门的七品以下官吏,有直接任命权,报吏部办手续备案就行了。这是首长负责制需要的。   所以李宏听了这话,真是又惊又喜,急忙跪下磕头。   杜文浩忙把他搀扶起来:“你要把你的聪明才智发挥出来,把兵匠里有发明创造才能的人都召集起来,我要在我们军器所里组建一处专门的兵器装备研究室专门研究兵器装备,发明新型武器和装备。”   李宏连连点头:“这主意真是太好了!小人一定恪尽职守,不辜负国公爷的栽培之恩。”   杜文浩又着实勉励了几句之后,这才离开弓弩院,来到东作坊。   东作坊是负责单兵武器和装备制作的。杜文浩召集了东作坊里多年从事军服设计制作的老兵匠们开会。   杜文浩为了让自己的特战队和国安局特务处更大程度发挥震慑效应,他已经想好了要模仿特种兵作战服和公安作训服设计大宋朝特战队和特务处特务的制服,包括头盔、诊察背心、钢板防刺背心、大头军靴。设计要求是能携带弓弩、短剑等武器以及睡袋、干粮、饮用水等物资。冷兵器时代的侦察背心自然不能套用现代特种部队的服装,必须根据那个时代使用的武器和装备特点,另行设计。   杜文浩说了要求之后,简单画了草图,交给兵匠进行具体设计制造。   完了之后,杜文浩这才离开军械所,进皇宫来见太皇太后高滔滔。   进了福宁宫,焦公公见他来了,忙迎了上来,先拱手作揖,恭贺新婚之喜。杜文浩呵呵笑了两声,问道:“太皇太后在吗?”   “在!”焦公公点头道,“只是……,太皇太后心情不好,说了谁也不想见。”   杜文浩嘿嘿笑道:“我呢?也不见吗?”   “您当然例外了,太皇太后谁都可以不见,您是不会不见的。快请进吧。太皇太后在花圃里。”   杜文浩迈步进了寝宫,轻车熟路来到花圃。   远远看见高滔滔坐在池塘边的石栏上,望着水面出神。几个宫女和内侍远远垂手而立站在哪里。   杜文浩走到她身后,躬身道:“微臣见过太皇太后。”   高滔滔一惊,随即欣喜地转过身来,瞧着他:“你来了!过得好吗?”   “托太皇太后的福,过得还行。”   高滔滔转身对远处那些侍女太监们挥挥手。他们立即知趣地施礼之后,转身退出了花圃,把门带上了。   高滔滔拍了拍身边的石栏:“来,坐我身边来。”   杜文浩坐在高滔滔身边,搂住她,两人拥吻,好一会才分开。   高滔滔依偎在他怀里,却不说话。   杜文浩道:“听说你心情不好,怎么了?”   “御史中丞李常、侍御史盛陶进谏,说我们这样表彰对西夏作战的武将不对,会助长武将骄横之气,有违祖训。”   杜文浩忿忿道:“御史台那帮人就是吃饱了没事干,整天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舒服,好像全世界就他们最好一样。别理他们就是。”   高滔滔苦笑:“光是御史台他们两个倒也罢了,司马光也领了一帮子老臣凑热闹,也抨击我们这样抬高武将不对,还说到了对厢军裁军,说我们花那么的多钱买断厢军军龄,还负责给他们安置生活,先帝从没有这样做过,没有先例可循,这样很不妥当,要求我立即下旨收回成命。”   杜文浩怒道:“直接让你收回成命?靠!这是什么话?他们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简直太猖狂了!”   高滔滔黯然低下头:“我本就不懂军政,垂帘之后,便做了这么多事情。而且很多与祖训有悖的,他们自然看着不高兴了。”   “这不是高不高兴的问题,这是涉及到国家的未来!”杜文浩把高滔滔身子扳了过来,“这个时侯你一定要态度坚决!先前我们两已经说好了,改革一定会有阻力,这一点我们已经估计到了,我们绝不能让步,如果军队的改革都如此艰难,那涉及到社会经济的变革呢?又会遭到怎样的阻力?滔滔,现在是关键时候了,你的态度要软了,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高滔滔抬眼望着她,勉力一笑:“好!我尽管很伤心,但我不会退让的,这是你拿的主意,我相信一定没错!”   杜文浩喜道:“太好了,就是这样,只要你态度明确,剩下的交给我来办!告诉我,谁反对最厉害?”   “御史中丞李常,——你要做什么?”   “我要给他穿小鞋!”杜文浩冷笑道,“御史台这帮家伙,以前我还在成都府路的时候,因为白衣社和擅掌兵权的事情,他们就把我往死里整。这个仇我还没报呢,现在他们又在你面前指手画脚,如果这怪歪风不打下去,你的威信就建不起来,没有威信的最高领袖,那是非常危险的。咱们要通过这件事,把威信竖立起来!”   “那要怎么办?你说要给他们穿小鞋?什么意思?”   “穿小鞋就是抓辫子,就是找他的麻烦,我们的内情特务司刚刚组建,还没开张呢,就拿他来开张好了!”   高滔滔道:“御史中丞李常是三朝老臣了,为人很正直的,要抓他把柄,只怕不容易。”   杜文浩冷笑道:“越是高官,屁股就越不干净!正所谓一个个抓,有冤枉的,隔一个抓一个,有漏网的!嘿,他是三朝元老,那么多年,我就不相信他一点过错都没犯过!我正要瞧瞧我这情报网到底有没有什么本事。你放心,如果他真的屁股干净,我绝不会冤枉他!对了,那个什么侍御史盛陶我也要查查,但愿他们象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第442章 文臣武将   半个月后,早朝。   这是杜文浩当宰执以来第一次上早朝,其实也不能怪他,因为哲宗即位,太皇太后高滔滔垂帘听政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上朝。   杜文浩跟往常一样,和林青黛、王润雪晨练之后,洗涑完毕,穿戴整齐,骑马上朝。   他原来是御医,而御医是走的武将官阶,后来担任了三衙都点检,按理说大宋是文臣领军,所以这个职位应该是由文臣担任,但由于这个职位最初是宋太祖造反黄袍加身之前自己担任的,所以宋太祖之后便一直虚设,而宋太祖是个武将,杜文浩现在担任此职,也以武将自居。   他披挂一身皮革铠甲,马鞍右侧挂着一杆烂银枪,左侧佩着一张黄桦弓,箭壶插满了铁骨丽锥箭。他跟随林青黛习武特别是习练内功之后,气力已经明显增加,已经能开八斗弓了,达到了中等禁军水平。   杜文浩带着护卫,在凌晨寂静的街道上策马奔驰,来到皇宫东华门外。翻身下马,把马缰绳扔给护卫队长许华强,解下腰间佩剑,也交给了护卫,整了整衣袍,迈大步进了东华门。   值守兵士里正敬礼,目送杜文浩进了大门,穿过长长的青石板铺就的长廊,来到紫寰殿门外,从侧门入,里面是两间便殿,是给等候上朝的大臣们临时歇息的地方。左边是文臣的,右边是武将的。   杜文浩大步就要往右边便殿走,一个值守老太监慌忙抱着拂尘过来,躬身一礼:“国公爷,您应该到左边殿后朝。”   杜文浩眉头一皱:“为什么?”   “您是文臣呐,文臣在左边。”   “谁告诉你我是文臣了?”   “这个……,嘿嘿”老太监有些尴尬,诺诺道:“国公爷,武将都有军籍的……”   杜文浩顿时哑了,他虽然是三衙都点检,是和平时期的实际上的军队最高统帅,但是却没有军籍,就像现代社会的军委主席没有军籍军衔一样。原来,划分文臣还是武将并不看你在哪个部门,是否领兵,而是看你是否有军籍。   杜文浩心想要弄个军籍还不简单嘛,便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军籍?我马上就会有的!我是堂堂三衙都点检,自然是武官,自然是要走右边的。”说罢,迈大步进了右边便殿。   那老太监哪里敢说半个不字,抱着拂尘望着他的背景,心里很是奇怪,大宋重文轻武,武将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似的,所以只见过武将不愿意进右殿,找着理由进左边便殿的,从没见过自己强行要去右殿的。   杜文浩进了右殿,里面的武将们也是十分的意外。望着他的眼神十分复杂,有的惊喜,有的茫然,有的不解。   杜文浩拱手道:“诸位,早啊!”   众武将急忙起身拱手作揖:“国公爷早!”   杜文浩摇头道:“我是三衙都点检,是武将,我更喜欢你们叫我‘大将军’。”   众武将忙拱手改称大将军。   杜文浩招呼他们坐下,扫了一眼,高级军官差不多都是自己刚刚提拔上来的,都是三衙各厢、各军的指挥官。京城外各地驻军的军官不可能时时来上朝,所以见不着。   他提拔的这些军官,各个品秩的都有,但是,宋朝实行文臣领军,且不说枢密院了,就算三衙各厢、各军的都指挥使,也都是文臣,虽然不少也是杜文浩提拔的,但都到文臣左边便殿里去了,在武将这边的,都是一些副职。比起左边便殿来说,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杜文浩心中感叹,武将这样的地位,如何能打胜仗。   众武将似乎也不好意思问杜文浩为何要跑到这边来,众人便都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   又过了一会,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官吏,由于杨家将的杨继业战死后被追授太尉之后,这太尉便一直空闲没有设置,除了太尉之外,武将便没有再超过杜文浩这镇国公爵位的人了,更不用说武将本来就比文官低上两级,这一帮武将里,便以他为最尊。   众将官眼见他这本来是文官的三衙都点检,第一天上朝便跟他们在一起,显然是对武将的认同,心里都格外的激动与感激。   终于要上朝了,众将官都恭请杜文浩先走。杜文浩当仁不让,背着手,一步三摇出了便殿,侧脸一望,只见左侧便殿摇头晃脑出来的,当先的就是自己的岳丈王珪,后面的,是蔡确等六位宰执。包括王珪一共八位宰执,唯独只有自己一人在武将系列这边。   杜文浩忙对王珪拱了拱手,王珪也微微一笑,拱手还礼,跟在后面的几个宰执也都面露微笑,朝杜文浩点头示意。   穿过宽阔的殿前广场,缓步登上宽阔的阶梯,来到紫寰殿前,依次拱手进入大殿,分文武东西两厢拱手而立。   杜文浩径直站在西侧武将之首,手持象牙笏,值殿的太监见他刚才就领头武将们进来,想必下面的太监已经告诉过他站错了,但他没有更改,或许有别的用意,哪敢上去再加解释,都装着看不见,任由他站在武将之首。   大殿之上,左侧是一张小号龙椅,正中后面是以一道珍珠绣帘,帘后摆着一张宽大的软榻,旁边是两尊昂首而立的铜制仙鹤,鹤嘴之上冒着袅袅青烟,香气宜人。   满朝文武都到齐之后,又等了片刻,从后殿出来一个半大的孩子,一步三摇,来到殿前,在左侧斜摆着的一张龙椅上端坐。正是宋哲宗。   与此同时,从后殿款步出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正是太皇太后高滔滔。   杜文浩明显感到,高滔滔望向自己的目光含着欣喜。便报之一笑。果然,高滔滔脸上笑意更浓了,随后把目光调开了,朝旁边的焦公公微微点头。   焦公公便走到殿前,尖着嗓门道:“有事者奏……!”   “臣有事启奏!”文臣队列中,一人迈步出列,正是御史中丞李常,“前日太皇太后懿旨,免军人刺字,宣扬军功,特别是不顾国库空虚,竟然出巨资买断厢军军龄,此旨意颁布之后,臣民一片哗然!议论纷纷,都说不能如此,恳请太皇太后收回成命……!”   高滔滔冷笑道:“军人为国捐躯,沙场上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竟然不能表彰,岂不是让人笑掉了牙?”   李常胸脯一挺,朗声道:“太皇太后,表彰亦无不可,只是不宜如此劳师动众大肆宣扬。否则有违重文轻武祖训!特别是免除将士刺字,更是万万不可,自太祖皇帝以来,百年历史,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不可轻易废除啊。”   高滔滔道:“这件事哀家已经经过慎重考虑,哀家以为,将士们浴血奋战,奋勇杀敌,有功于国家,不该受到这等屈辱!”   “可是……”   “这件事不用说了,哀家心意已决,且已经下旨了,无需更改!”   “太皇太后!”李常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个八度,厉声道:“若是这样,武将专横,祸国殃民的日子就不远了!若太皇太后不收回成命,微臣……,微臣不忍见我朝百年大厦顷刻倾覆,只有告老还乡,还请太皇太后恩准!”   “李大人!”杜文浩悍然出列,冷声道,“你竟然用隐退来逼迫太皇太后,你这是要挟!你还把太皇太后放在眼里吗?”   李常持笏躬身道:“不敢,臣受英宗帝、仁宗帝和先帝厚恩,三朝老臣,维护江山社稷乃臣份内之事,断不敢苟且偷安,今太皇太后懿旨不妥,有违祖训,臣不能却不坦言,若是如此,我大宋亡国只在顷刻!微臣不能力挽狂澜,只有隐退,否则,将来一命呜呼,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说得好!”他身后站出一位,却正是老态龙钟的司马光,瞧了一眼杜文浩,手持象牙笏,躬身道,“太皇太后,微臣以为李大人所言极是,太祖皇帝正是眼见五代十国武将专横篡权,才定下这祖训,也正是以此,才保全我大宋百年基业巍然屹立,太皇太后不可轻易废除,这不仅仅是遵循祖训的事情,更是确保江山社稷稳若磐石的事,断不可轻言废止啊,请太皇太后收回成命,以保我朝万年基业!”   随后,右丞相蔡确、枢密院使韩缜等纷纷出列,都是异口同声,要太皇太后收回成命。   这时候杜文浩已经不能再反驳了,因为,他身后的武将们都静若寒蝉,而对面的文臣们,更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现在直接对抗,自己肯定寡不敌众,身后的武将们多年来的退让忍受,也不会让他们敢于跟着自己与文臣们直接对抗。所以,杜文浩只有静默。   殿上的太皇太后高滔滔一言不发,静静听着文臣们一个个十分亢奋地慷慨陈词。这一番进谏,直说了一个时辰有余。   那些数得上号的文臣们纷纷帮腔痛斥了太皇太后关于免除军人刺字,大张旗鼓宣传武将功绩,出巨资买断军龄等几项提高武将地位的懿旨,武将们却没一个出来分辨力争。   等到没人再出列说话了,高滔滔这才缓缓道:“众位爱卿所言,哀家会慎重考虑,现在,哀家宣布一项决定。众卿家听真了。——杜文浩杜爱卿上前听封!” 第443章 针锋相对   众文臣都有些纳闷,刚才关于提高武将地位待遇的事情正说得热闹,怎么太皇太后却突然话题一转,要册封杜文浩官职了?再说了,杜文浩都已经贵为镇国公,再往上就是王爷了,还准备封他为什么呢?   只有司马光、蔡确等几个老谋深算的老臣暗自意识到不好,太皇太后绝不会无缘无故这时候来这一样一手的,绝对有她的目的。   没等他们回过神来,杜文浩已经跨步出列,跪倒在地。   高滔滔朗声道:“白衣社等逆贼图谋造反,西夏等不断派遣细作潜入我朝刺探收集情报,拉拢腐蚀我朝官员,阴谋进行颠覆、策反活动,各类心怀鬼胎的乱臣贼子也蠢蠢欲动,为保我大宋江山万万年,哀家决定,成立国家安全局,封你为国家安全局提举!”   杜文浩忙磕头谢恩,高滔滔这番带有现代词汇的话,是事先杜文浩教她的,高滔滔记性甚好,居然没有说错。   众文武大臣都搞不懂这国家安全局是什么机构,更不明白这时候高滔滔宣布成立这样一个机构是什么用意。一起望着她。   高滔滔接着说道:“你们国家安全局负责侦缉谋逆大不敬等十恶重罪,泄露国家秘密、情报,资敌等危害江山社稷的犯罪,以及对西夏、大辽等国派遣潜入我大宋的细作间谍进行缉捕审讯等等,总之,凡有可能危害我朝安危的犯罪,以及国安局认为应当由你们管辖的普通案件,均由你们国安局管辖。一人犯有危害国家安全的犯罪以及贪污、渎职等其他犯罪的,全案由国安局负责办理。你们可以独立调查、拘捕、审讯和裁判并予以执行。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对以上案件不再管辖,也不得过问!”   此言一出,群臣震动,都小声议论着。   高滔滔成立的这个国安局,不仅负责谋反案件以及与普通案件交叉的犯罪案件,甚至还授权只要国安局认为案件应当由他们管辖的案件,均由他们管辖,而且,他们不仅有独立侦查、缉捕和审讯的权力,还有直接做出裁判并直接执行裁判的权力。这权力简直大到了令人恐怖的程度!   御史中丞李常首先脸上变色,抢步出列,厉声道:“太皇太后,此举万万不可!若授予新局以此莫大职权,只怕会凌驾于三省六部之上,甚至超过宰执的权力,甚至会危及皇权!”   众大臣也都纷纷点头,有几个大臣也想跟着出列劝阻高滔滔,不料想高滔滔已经冷冷续道:“杜爱卿,哀家赐你尚方宝剑一口,对执行职务时胆敢负隅拒捕者,格杀勿论,对正三品以下官吏,查证之后,可以直接先斩后奏!从二品以上官吏及王公,定罪后报请哀家定夺。”   “臣遵旨!”   一旁的焦公公捧着一把宝剑,走将下来,双手捧着,递给了杜文浩。   杜文浩磕头之后,接过宝剑。   高滔滔又道:“另外,哀家授权你组建一支快速反应的特种部队,担任特种作战任务,同时负责维持京城朝野发生的突发事件。由你担任这支特种部队的都指挥使。”   “微臣遵旨!”杜文浩朗声道。   “平身吧!”   “谢太皇太后!”   杜文浩站起身来,将宝剑托在怀里,回到武将之前。   这下子,本来议论纷纷的群臣,更是跟炸了的油锅一般议论纷纷。   高滔滔却默不作声听着。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了,高滔滔朝焦公公使了个眼色,焦公公会意,迈步走到殿前,尖着嗓门厉声道:“诸位大人,有话一个个说,这是朝堂,不是菜市场!”   宋朝言论比较民主,大臣与皇上经常争辩斗嘴,闹得天翻地覆的事情也不少见。只是,一个个说自然是应该的,所以群臣便都住嘴了。   御史中丞李常朗声道:“微臣对太皇太后一意孤行,强设国安局,凌驾众衙门之上的做法深感痛心,恭请太皇太后收回成命!若不然,微臣只有请辞告老还乡。请太皇太后恩准!”   李常是三朝元老,现在用引退来逼谏,场中气氛顿时凝固了,双方已经亮刺刀,看看谁会退让。众臣都闷声不响瞧着。   右宰相蔡确瞧了一眼身边的左宰相王珪。见王珪眯着一双老眼笼着袖子拿着象牙笏仿佛老僧入定一般。蔡确心里早已经盘算了许多遍,从刚才高滔滔态度之坚决,他已经嗅出一丝味道,知道这个决定绝对不是高滔滔一时心血来潮,选择重臣要求取消对军人提高待遇的要求的这个时候宣布,也绝对不是巧合,而是有意识有目的的。   太皇太后此刻成立一个超越其他衙门的拥有独立司法权的部门,并将这个拥有极大权力的部门授权给了她身边最宠信的大臣杜文浩,这个青云直上从四品官直飞达到镇国公,三衙都点检的人,还授权他组建一支特种部队,目的很显然,——为军队改革保驾护航!   这种情况下,决不能跟太皇太后来硬的,所以,蔡确决定坐观虎斗,以不变应万变,这时候,能保住自己的宰执位置才是第一位的。所以,他也学王珪老僧入定。   司马光可不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深信路不平有人铲的道理,特别是对高滔滔要成立一个这样的机构,凌驾于众衙门之上,而且还有一支特种部队作为坚强后盾,这与太祖皇帝以来奉行的分权思想背道而驰,成立这样权力太大的机构,对朝廷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三朝元老李常以引退逼谏,司马光感到心头一震,热血上涌,重重咳了一声,正要出列劝谏,忽听得殿上太皇太后高滔滔轻声说道:“李爱卿,哀家问你,你果真要引退么?”   李常把心一横,老气横秋沉声道:“是!请太皇太后恩准!”   “好!哀家准你告老还乡,即刻生效卸任!今日内完成交接离职!”   宋朝十分注重礼仪,接受册封和告老还乡,都要实行三请三留,也就是朝廷册封某人担任某职位时,一般都要三请,该官员连续上表拒绝两次,待朝廷邀请第三次的时候,才勉强答应。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形式,只是表示任官的谦虚。对告老还乡者。朝廷也要三次挽留,告老者连续第三次请求隐退,才会勉强同意,表示朝廷对告老者的重视。   正因为有这个规矩,李常才敢如此直言请退。原以为太皇太后会按照规矩三留,没想到第一请,便恩准了,而且让他即刻卸任,顿时傻了眼。   满朝文武也都惊呆了,谁都看得出来,李常这只是倚老卖老,用隐退来逼太皇太后收回成命,却没想到高滔滔竟然不顾以往惯例,直接恩准了他的请辞告老还乡!   李常哆嗦了一下,他本意并不想隐退,尽管他是三朝元老,但年岁比王珪要小上几岁,王珪都没隐退,他身体也没问题,又隐退个什么劲,只是把这作为筹码而已,听了高滔滔这话,有些慌了,忙上前两步,抱着象牙笏躬身道:“太皇太后,老臣的意思是……”   高滔滔根本没理他,冷声道:“司马爱卿上前听封!”   司马光愣了一下,想不到高滔滔这会儿册封自己,却不知道要封自己什么官职。   王安石变法之后,司马光是保守派的代表人物,因反对变法而被贬官,仅保留了资政殿学士的职位。他也知道,太皇太后作为变法保守派的领军之人,一旦上台,绝对会重用保守派人物,只是不知会如何使用自己。现在听了太皇太后的话,又惊又喜,顿时把刚才为李常帮腔的事情丢到了一边,跨步出列,跪倒磕头。   高滔滔却不直接宣布任命,又朗声道:“蔡确蔡爱卿上前听封!”   听到这话,蔡确心头一凉,他已经贵为右宰相,仅次于首辅左宰相王珪,现如今王珪还在,又没被罢免,总不能抢班夺权吧,所以听到太皇太后让他上前听封,这职位便只有降没有升的道理了。古代就算贬官,那也叫听封,还得磕头谢恩的。   蔡确哭丧着脸出列上前跪倒。   高滔滔道:“御史中丞李常告老还乡,蔡爱卿为人忠厚,仗义执言,可堪此任。由你顶替李常李爱卿,调任御史中丞之职!”   御史中丞虽然也是朝廷重臣,但却不在宰执之列,蔡确由右宰相调任御史中丞,显然是被贬了。   蔡确心里很不是滋味,知道自己当初力挺王安石变法,太皇太后上台之后,便废除了全部新法,那时候他便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苦。尽管心里酸楚,却还得磕头谢恩。   高滔滔又道:“司马爱卿,哀家封你为右宰相,兼皇上侍读!”   众人又是吃了一惊,想不到御史中丞,因为对太皇太后的懿旨不满,以引退相逼,太皇太后竟然马上答应,并立即进行了官职撤换!这一招杀鸡儆猴、敲山震虎,顿时将殿堂上文武百官全都镇住了! 第444章 打压   李常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嘴唇哆嗦着,想挽回,却不知如何开口,求援地望向司马光。   而司马光此刻心中早已经被自己东山再起而振奋,心中很明白,太皇太后这时候把自己提拔上去,绝不是让自己跟她唱对台戏的,成立国安局并非不可,授予超越其他衙门的权力也非不可,关键看人。   他对杜文浩这个救命恩人的人品其实很看好,相信这样的人不会危害国家社稷,所以,他已经打定主意,置身事外,好不容易得到的权力,他再不想丢失,他年岁不小了,想在风烛残年之际,再干点事业出来。   司马光是这次反对提高武官待遇的反对派领袖,他不说话,王珪不说话,蔡确被贬,李常丢官罢职被迫隐退,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授予了新任国安局提举、特种部队都指挥使杜文浩,这一系列的动作,已经将朝中群臣镇住了,都知道这一次高滔滔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势在必行,谁敢挡道,得掂量一下后果。   高滔滔扫了一眼静若寒蝉的群臣,缓缓道:“小焦子,派人送李常李爱卿卸任回家!”   焦公公躬身答应,手一挥,几个殿前侍卫上前,几乎是架着李常往大殿外走。   李常带着哭腔叫道:“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叫得几声,没等想好该如何找回面子挽回局面,已经被侍卫们架着拖出了紫寰殿。   听着他的声音渐渐远去,群臣都面面相觑,大殿之上鸦雀无声。   高滔滔冷冷道:“我大宋上亿人口,缺钱缺粮缺房子缺衣物,就是不缺人!谁不愿意干,尽管开口,不要以为缺了自己大宋就没辙了!东边太阳就不升起来了,嘿嘿,哀家相信,你不干下面有的是人愿意干!——还有请辞告老还乡的吗?”   殿上寂寞无声。   这件事起因是提高武将的地位,所以尽管设立超越其他衙门的国安局,武将也颇有不满,但也都知道,太皇太后目的是想提高军人地位,对军队进行改革,设立这个机构,也是为了保证改革能顺利进行的。第一项改革就是提高军人地位,这深得将官们的心的,所以他们自然不会这时候冒出来反对。   而文官都很善于打小算盘,平心而论,提高武将待遇也只是跟文官差不多而已,而不是超越文官,所以也不是原则性的问题,说起来也可以理解,人家武将浴血奋战,按功论赏也称应该的,免刺字也说的过去,他们之所以跟着李常、司马光一起嚷嚷,只是为了维护自己文臣的特权,保持以往在武将面前的趾高气昂罢了。就算武将地位提高了,对他们文臣自己的待遇没有直接损害,大不了双方平起平坐,说到底也还能接受。   现在看见司马光已经被提拔为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已经被收买不说话了,李常因为一时口快,以告老还乡逼谏,结果被太皇太后直接下课,都知道太皇太后这一次是来真的了,谁又敢拿前途命运去博这不值得博的是非呢。   高滔滔见无人应答,把目光瞧向杜文浩,两人嘴角都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件事两人事先都作了估计,制订了各种预案,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在两人预先的估计之中,所以高滔滔才胸有成竹,按照预定方案执行,果然旗开得胜。   高滔滔口气放缓了:“哀家发布的懿旨,都是深思熟虑过的,只希望诸位爱卿能理解哀家,并给哀家以支持。”   王珪终于迈步出列,持笏拱手道:“太皇太后致力于富国强兵之道,用心良苦,臣等定当尽心竭力,辅佐太皇太后成就这番苦心。”   蔡确也出列,大赞了一番高滔滔治军之策和设立国安局的良苦用心。   杜文浩暗自赞叹,这蔡确真不愧是仕途老手,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如此之镇静,而且拍马屁不动神色,真可谓宠辱不惊了。   开封府尹蔡京出列,持笏道:“我大宋积弱之源,便在厢军。这是朝野共识,先帝也曾为此作出不懈努力,今太皇太后和镇国公更是大刀阔斧,以不同思路尝试治此痼疾,这种锐意创举本身便是难能可贵的,更何况,从效果来看,截至目前,过渡平稳,裁减的厢军不仅没有什么反弹,反而一直交口称赞,由此可见,此举深得人心,尽管花了一些钱,但从长远来看,却是利大于弊的。所以,微臣衷心拥护。”   高滔滔面露微笑,瞧着他点点头。   杜文浩也瞧向蔡京,心想这大奸臣已经露出一些本色了,看来自己得及早下手,不能让他成了气候。   资政殿大学士吕公着迈步出列,持笏也是大唱赞歌,这老学究也是三朝元老,却是坚定的保守派,唯太皇太后马头是瞻的,他这一唱赞歌,跟他一路的翰林学士吕大防、吏部尚书范纯仁、侍御史知杂事刘擎、户部尚书韩忠彦、翰林学士许将、户部侍郎赵瞻等等纷纷出列,跟着大唱赞歌。   这些人大都是当初激烈反对王安石变法的强硬派,因为反对变法而被贬官,而太皇太后就是反对变法的保守派领袖,这时候他们站出来支持太皇太后,倒不是认为太皇太后这些措施好,而更多的是一种姿态,也是一种同进退的表示。   这时,枢密院院使韩缜苍白着脸慢吞吞走了出来,跪在地上,持笏道:“太皇太后,老臣倒也不是要告老还乡,只是,老臣对太皇太后免除军人刺字,大张旗鼓表彰战功,提高军人地位,以及成立超越其他衙门的国安局,至今还是不能理解,虽有李常前车之鉴,但老臣身为枢密院使,总不能坐视这等违背祖训之事在眼皮底下发生,故恳请太皇太后收回成命。以保江山万万年!”   大臣们都吃了一惊,眼看李常因为反对太皇太后的新政而被革职,他竟然还敢出来冒,当真勇气可嘉。只是后果堪虑。   太皇太后也想不到还会有不怕死的冒出来,而且又是一个三朝元老,便拿眼望向杜文浩。   杜文浩把手掌在胸前平放,朝她眨了眨眼睛,这是他们两商量好的暗号,让她稍安勿躁,静观其变,看看还有哪些反对者,才好针对性采取措施。   高滔滔微微点头,道:“韩爱卿,哀家心意已决,你就不要……”   “太皇太后!”韩缜提高了嗓门,“五代十国武将拥兵自重,颠覆朝廷的事,决不能在我朝重演啊!”   高滔滔面无表情,扫了一眼群臣:“诸位爱卿,还有谁附议韩爱卿之谏?”   这话已经隐含了威慑在其中了,本来有心也出列附议的几个文臣们,都明哲保身缩了回去。   不过,还是有敢于直谏的人,这些人都是跟韩缜、李常平素交好之人,枢密院副使林希率先出列,表示附议,接着,尚书左丞蔡卞、尚书右丞黄履、政殿大学士韩维、侍御史盛陶也都出列附议。   高滔滔脸色有些变了,前面这四位都是宰执,当朝共有八位宰执,王珪、杜文浩是自己一边的,蔡确已经被撤换掉,换成自己人司马光,除了门下侍郎章惇还静默不语之外,另外四位都出来反对,不由得高滔滔有些慌乱。又瞧向杜文浩。   杜文浩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将胸前手掌一翻!这是两人约定的暗号——动手,坚决打压!   高滔滔正要说话,太师文彦博缓步出列,持笏道:“分公私困竭,冗兵是其原因之一,此番太皇太后汰兵并创国安局,老臣认为,此乃对症下药之举。若有祸事,臣请为国而死!”   这几句话强调并不高,却是掷地有声!一时之间,大殿之上鸦雀无声!   太师文彦博年逾古稀,资格太老了,乃是四朝元老!而且家族人才辈出,世祖数辈受封荫,曾祖父是燕国公,祖父是周国公,父亲事魏国公。他自己,早在宋仁宗时便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土;英宗时,是枢密使,神宗时,因反对自己的学生王安石变法,虽被贬为地方官,但却加封一品太师!可见他在宋神宗眼中的地位。他在朝廷上很少说话,但说出的每一句话,那都是看准了事态的,往往也是最有分量的。   这一次,文彦博竟然用人头担保太皇太后对军队的变法和对国安局成立的支持,这老家伙说话,那分量可非同一般。   高滔滔顿时精神大振,禁不住腰板一挺,展颜笑道:“太师如此鼎力支持哀家,让哀家倍感欣慰。”   文彦博躬身道:“冗兵之祸,有目共睹。大家口伐笔诛已经多少年了,却很少触及实质,咱们再不能只是在朝堂之上夸夸其谈,而不动真格了!今太皇太后裁汰冗兵,老臣愿以命担保!”   “多谢老太师!”   高滔滔眼眶都有些湿润了,频频点点头,扫了一眼群臣,缓缓道:“哀家常听先帝说过,一臣不能在一个职位呆的时间太长,要轮换着来,要在不同的职位上磨练,才能增加阅历,增长见识,加强治国安邦的本事。今距先帝最后一次调整朝中各衙门任职已经逾年,哀家垂帘听政也有差不多两个月了,实有必要作出调整,哀家决定,今天把朝中部分衙门掌印官和主佐官的职位作个调整。”   群臣顿时都是一呆,这时候太皇太后来换班轮岗,绝非巧合,肯定是要动手打压反对派,培植自己的势力了。刚才出列附议韩缜反对太皇太后的人更是额头冒汗,不知自己命运会如何。 第445章 顺昌逆亡   高滔滔缓缓道:“枢密院副使林希,调知扬州府;尚书左丞蔡卞,调知池州府;尚书右丞黄履,调知越州府;政殿大学士韩维,调新州推官;侍御史盛陶,调新州团练副使。”   这几人脸上顿时如死灰一般,方才跟着韩缜起哄的几个,全部被贬出京城,到地方上任官,特别是林希、蔡卞、黄履三人,都是堂堂宰执,直接贬为知府,相当于从政治局常委贬成了地级市市长!   韩维和盛陶两人更惨,被发配到了新州,也就是岭南。在宋朝,岭南属于十分偏远落后的地方,是流放的主要场所,苏轼有诗为证:“问翁大庾岭头住,曾见南迁几个回?”也就是说,被贬到这里的,没有几个能活着回去!   几个官员都惨白着脸出列跪倒,磕头谢恩。尽管是被贬,还得谢恩,这叫打掉牙齿往肚里吞。   挑头的韩缜还没有发落,众人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高滔滔是有意将他放在了最后,也望向了他,韩缜一直跪在地上,持笏等着,嘴角露出了无可奈何的惨笑。   高滔滔心头有些不忍,但想起杜文浩的话,一念之仁,后患无穷,必须痛下杀手,才能力保军队变革顺利进行。   所以高滔滔拖长了声音,冷冷道:“枢密使韩缜,——调知琼州府!”   琼州位于海南,在宋朝,海南岛比岭南还要荒芜,属于未开发的蛮荒烟瘴之地,被贬到这里,以当时的生存条件而言,可以说一条命去了九成九,跟凌迟处死也差不多了!   所以高滔滔此言一出,大殿上文臣武将都感到如同寒冬腊月突然降临,后脊梁冒起丝丝冷气!韩缜以堂堂宰执之尊,由于是反对高滔滔新政的挑头者,被发配到最边远最落后的地方,可见高滔滔对反对派打压之狠,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韩缜浑身一颤,手中的象牙笏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惨然一笑,说道:“老臣……,谢太皇太后……,隆恩!”   大殿之上静悄悄的,韩缜将地上的象牙笏放好,瞧了一眼,心中一阵酸楚。这玩意以后就用不着了,以他这把年纪,这身子骨,能不能活着走到海南,还是个问题,更不用说能不能活着回来了,只怕就要死在路上。   他慢慢仰起头,拱手道:“太皇太后,能否看在家有老母的份上,改迁他处?”   高滔滔悍然道:“山可移,此州不可移!”   这句话如同当头一棒,将韩缜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让群臣更是不寒而栗。连杜文浩都感到一阵寒意,心想这女人狠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   这件事之前,两人商议对策的时候,杜文浩只是让她打压反对派,贬出京城就行了,没想到高滔滔做得真绝,不仅将四个宰执全部贬成地方官,甚至将挑头的直接发配到了海南。特别是最后一句,气势汹汹,斩钉截铁,颇有铁娘子风范。   尽管杜文浩觉得高滔滔对反对派的打压太过了点,但是,刚开始狠一点也好,敲山震虎,保证改革顺利进行。大不了等过些日子,改革进入正轨之后,再把这些人重新调整到别的好一些的地方为官就是了。   高滔滔坐正身子,道:“以上爱卿所迁之地的被替任官员调任职务之事,由吏部拟方案报哀家定夺。”   吏部尚书范纯仁忙躬身答应。   高滔滔又道:“资政殿大学士吕公着、翰林学士吕大防、吏部尚书范纯仁、侍御史知杂事刘擎、户部尚书韩忠彦、翰林学士许将、户部侍郎赵瞻,上前听封!”   这几个人心头又惊又喜,忙持笏出列,跪倒磕头。   “吕公着升任知枢密院事,吕大防升任枢密院副使,范纯仁升任尚书左丞,刘擎升任尚书右丞。”   刚才领头赞同高滔滔的四个人,前三个都是反对变法的保守派领袖人物,进入了宰执这个最高决策层。刘擎是个中间派,但这一次态度鲜明,支持高滔滔新政,所以也被选入宰执系列,显然是用来表明高滔滔坦荡胸怀。   高滔滔又道:“太师文彦博,上前听封。”   文彦博的支持让高滔滔声威大震,所以估计封赏不会差。   文彦博持笏拱手道:“太皇太后,老臣已经八十一了,实不能再为国分忧,先帝给老臣的荣耀也够多的了,不用再封赏了。”   高滔滔微笑道:“哀家还没封赏过你,你为国效力大半辈子,功绩无人能及,哀家那是要封赏的,你不用下跪了,上前听封就是。”   “多谢太皇太后!”文彦博老态龙钟,拄着一根龙头拐杖,一步三晃,走上前弓着身子听旨。   高滔滔想了想,说:“哀家封你为平章军国重事,班位列宰相之上,许你面君免叩拜大礼,每十天到都堂一次商议国事。”   文彦博颤巍巍道:“谢太皇太后隆恩!”   平章军国重事是给元老重臣的荣誉称号,比宰相的地位还高,那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高滔滔给文彦博的荣誉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文武百官都被惊呆了,本来想在殿堂上启奏的,在这件事的震撼下,也不敢汇报了,还是等等看,下一次再说。   高滔滔又说了一番勉励的话,这才宣布散朝。整个早朝中,哲宗没说一句话,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尽管是皇上,却还不能参与国政,自然不能随意发表言论了,要不然,别人听与不听都不对。   散朝之后,杜文浩捧着尚方宝剑回了家。把经过跟王润雪她们一说,大家喜忧参半,能得到朝廷如此重视,那自然是令人高兴的,但一朝君子一朝臣,韩缜等人今日的结局,难保不是自己将来的写照。   听着她们的话,杜文浩心情也有些忧郁起来。但现在已经到了这地步,不进则退,只能奋力前行了。   ……   御史中丞李常的府邸。   李常自从被以告老还乡免职之后,气得病倒了,一躺躺了大半个月。   这天早上,李常的儿子李端忧心忡忡坐在床前,望着面容憔悴的父亲,小心翼翼道:“爹,你这病叫了那么多太医来看,都不行,再这样拖下去不行啊,要不,孩儿还是去求求杜宰执,请他来给您瞧瞧病吧?孩儿听说,他宅心仁厚,不分……”   “你敢!”李常厉声道,由于气急败坏,引得一阵的咳喘,颤巍巍指着他道,“你不许去求那小人得势的家伙!为父就算即刻死了,也绝不求他!”   “是是!”李端连连答应。正无计可施之际,忽听得屋外脚步声急促,一个侍从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老爷、少爷,大事不好了……”   李端怒道:“叫什么叫!没见老爷病了躺着的吗?”   “是是!”仆从忙躬身道。   李常慌忙抬起身问道:“怎么了?”   “回禀老爷,杜文浩杜宰执来了!”   李端又惊又喜:“杜宰执来了?快快请啊!”   “不准!”李常厉声道,“把他给我乱棍打将出去!咳咳咳,打出去!不准他跨进家门一步!”   那仆从又是惊慌又是尴尬,诺诺道:“老爷……,打不过啊……,他们人太多了……”   “什么?”李常感到情况不妙,急得又是一串的咳嗽。   李端也慌了:“他带好多人来吗?”   “是啊,怕不有好几百吧!把我们府邸都团团围住了!”   “啊?”李常父子都尖声惊叫,互视了一眼,李端颤声问道:“他带这么多人来作甚么?”   “他说……,他们是……,是国……,国什么局……”   “国安局!”李常哭丧着脸道。   “对对!国安局!”奴仆忙道,“这些人都穿着一摸一样的黑色短打,头上戴着黑色的面罩,对了,身上穿着一件黑色背心,鼓鼓的,拿着盾牌腰刀,说了谁也不准出去……”   正说到这里,便听到吵杂的脚步声急促地传来,听上去便知道来了很多人,李常父子脸色大变。李常下意识坐了起来。李端急忙转身转身往外走,想看个究竟,没等他走到门口,眼前一暗,门外出现无数人头,手持盾牌腰刀,一起冲了进来。   为首一个大汉,一把将李端揪住,扯到一边,厉声道:“跪下!”   没等李端反应过来,脚弯已经被狠狠踹了一脚,按到在地动弹不得。   进来的蒙面黑衣人迅速将屋里搜了个遍,四门布岗。完了之后,一个青年男子缓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壮汉,怀里捧着一把镶嵌着名贵珍珠宝石的宝剑。   那男子径直来到李常的床榻之前,冷声一笑:“李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这年轻男子,自然便是杜文浩。   李常反倒镇静下来了,挣扎着坐了起来:“宰执大人,你带兵闯入寒舍,所为何故?难道老朽犯了什么王法不成?”   “算你有自知之名!你要不触犯王法,而且是十恶不赦的重罪,也不用我们国安局前来拘捕你!”杜文浩冷冷道。 第446章 士大夫   自从李常被免职回家,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病卧在榻的原因之一。今日,这个预感终于灵验了。   李常声色俱厉道:“姓杜的,你别欺人太甚,老朽犯了什么王法,你得指出来,否则,咱们到太皇太后那评理去!”   杜文浩冷笑道:“说我自然会说,不过不是在这里,也不是我来告诉你,而是你来告诉我。——带走!”   几个蒙面武士上前将李常揪下床来,晃铁链便锁上了。与此同时,另几个人把他儿子也锁上了。押了出来。   院子里,李常的妻妾儿女全都集中在一起了,只是,除了他和儿子之外,别的人都没有被铁链锁着。老婆孩子吓得搂在一起不停哭泣。   李常是多年的御史中丞了,一向都是他监督别人,从来没被别人监督过,哪里经过这等阵仗,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但想骂又不敢,生怕惹恼了这帮人,吃眼前亏。   蒙面兵士们在李家府邸里四处搜查,把所有的金银财宝都集中堆在了院子的地上,越堆越高,而且,这些人似乎分了工的,有的专门收集金银财宝,有的则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李常和儿子李端相互看了一眼,都是面露忧色。   杜文浩站在场中,似乎胸有成竹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几个蒙面黑衣武士揪着一个中年人出来了,来到场中,往地上一惯:“大将军,找到这厮了!”   一见此人,李常和李端都是面无人色。   紧跟着,又有一个黑衣兵士急匆匆跑来禀报:“启禀大将军,我们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地窖,里面堆满了一箱箱的金银珠宝。”   杜文浩瞧了一眼李常和李端父子一眼,冷声道:“全部都运到院子中央来!”   “得令!”那人转身跑回去了,很快,黑衣兵士用推车将一箱箱的金锭、银锭往院子中间推。很快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杜文浩指着地上那人,对李常道:“李大人,这位是谁啊?”   “他……,他是老朽一个外亲,来京城做生意的。”   “是吗?”杜文浩侧头望向那人,“是这样的吗?”   “是……,是的,他们亲戚我是……”这人说话大舌头,似乎不是中土人士,而且说汉语也很别扭。   “哦,那既然是亲戚,怎么藏在地窖里?”   “这个……,凉快在地窖我……”   “凉快在地窖?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好,既然你是李家亲戚,那好,这院子里都是李家的人,你把她们都有谁说出来,咱们一个个对。”   李常忙陪笑道:“杜宰执,他很多年没来寒舍来了,都不认识。”   杜文浩笑容一敛:“行了,别扯谎了,他是谁我们都很清楚。——他是西夏的细作,没错吧?”   “你……你胡说!”李常厉声道。   “不好意思,李大人,我派人昼夜对你家进行了不间断的监视,对你和你的家人的行踪也进行了监视,所以,发现了你们家来了这个很奇怪的人,于是,我们的人花钱收买了你们家的仆从,了解了一些内幕,又派人潜入你家进行侦查,掌握了第一手资料,若不是如此,我们也不会断然采取行动的。”   一听这话,李常父子顿时蔫了。   杜文浩又指了指院子中间那堆积如山的金锭银锭:“对了,我们在你府上另外找到了一个地窖,里面堆积如山的都是金银宝贝。按照大人您的收入,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钱,这些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你管我从哪里来的!反正不是偷不是抢的就行。”   “我当然要管,你是御史中丞,是管反贪的,可是,反贪机构的头领,家中却有如此巨额财富,远远超过你的收入,我已经暗中调查,你的家人根本没有经营或者从事什么盈利性的生意,这些钱只怕是贪污受贿来的吧?”   “你血口喷人!”李常声色俱厉道,“老朽堂堂御史中丞,负责的就是查禁贪官污吏,自然要以身作则,如何会……”   “那你就必须把这些钱的来路讲清楚!”杜文浩冷冷道,“你刚才也说了,你就是负责反贪的,但是,你们自己贪污受贿,却没人来管。嘿嘿,这样的话好事现在到头了!告诉你,管你们的机构现在有了,那就是我们国安局!上次上朝,太皇太后授权已经很明确,只要我们国安局认为应该由我们管辖的案件,我们便有管辖权。所以,对你们御史台贪污受贿的案件,以及你们查禁不利的贪污贿赂渎职案件,我们也会直接插手!”   李常有几分得意地冷声道:“就算我的钱来历不明,你也没理由抓我治罪!刑律没有这一条!”   “哈哈,你太天真了!刑律是人写的,你以为以我现在的手段,就不能在刑律中增加一条适用于你这种情况的罪名?比如非法所得罪之类的?就算不修改刑律,难道我不能建议太皇太后发布敕令,对你这种不义之财进行打击?”   敕是宋朝很重要的法律渊源,宋刑统制定之后,就不能更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必然出现很多与现实不符的地方,以及很多新情况新犯罪需要规范,对这些新出现的事情,便由皇上以敕令的方式颁布,由中书颁发。这样的敕令非常多,由于都是针对具体事情做出的,后面遇到相同情况时不好适用,便由专门的详定敕令所来进行编敕。特别是到了北宋后期,敕令的作用常常超过了宋刑统,而成为主要的断案法律依据。“以敕破律”的现象越来越频繁。   杜文浩毕竟是学法医学的,兼修过主要法律,加上来了这一年多了,对宋朝的法律制度还是了解的。   李常额头冒汗,他发现这个年轻人很难对付,但却不甘心认输,淡淡一笑,道:“就算你能做到这一点,又能耐我何?——别忘了,太祖遗训,我大宋是不杀士大夫的!”   杜文浩自从当上宰执之后,他便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也专门将大学士们找来问过,听李常用这来当挡箭牌,不由仰天大笑,道:“李大人,你当御史中丞时间也不短了,你难道不知道太宗皇帝时的侍御史赵承嗣是怎么死的吗?”   李常脸色顿时变了,太宗皇帝时,侍御史赵承嗣坐监市征隐官钱,被太宗皇帝处死并弃市。自己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   杜文浩见击中他的要害,笑容一敛,冷笑道:“太皇太后赐我尚方宝剑之时已经授权给我,正三品以下官员,可以先斩后奏!你明白这意思了吗?第一、你这御史中丞只是从三品,属于我先斩后奏之列!第二、‘所谓不杀士大夫’的规矩,是可以变通的,不仅皇上可以特例诛杀那些贪官污吏的士大夫,我国安局也可以!你还是好生想想,如果好好配合交代,我或许能绕你一命,否则,赵承嗣便是你的榜样!”   李常惨白着脸低头不语。   杜文浩懒得跟他废话,下令将李常父子、家人全部押回三衙。所有金银财宝全部登记造册之后,也运回三衙金库保管。   因为国安局的办公建筑还没有修好,所以临时在三衙里办公。在这里设有羁押室和审讯室。   杜文浩不想自己审讯,他对刑讯逼供有特别的反感,尽管在宋朝这是合法的,但他还是不想参与。所以将审讯的事交给了内情特务司审讯处处长鲁盛。   对李常家进行抄家的时候,还抄出许多记事本,这引起了杜文浩的兴趣。趁这功夫,杜文浩一本本细看,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线索。   杜文浩看的正起劲,负责审讯的鲁盛兴冲冲跑来禀报,说李常父子和那个被拘捕的西夏间谍都表示愿意招供。   杜文浩大喜道:“你小子还有点本事嘛,没把他打残吧?”   “都是大人前面攻心攻得好,我们也没敢动刑。”鲁盛嘿嘿笑了:“这老小子老胳膊老腿的,不经打,所以就从老婆小妾下手,上拶子,碎了他妻妾的几个手指,又威胁说要上他妻妾,这老小子就低头了。”   “他奶奶的,你们可真够损的!”杜文浩啐道。   “大将军,要想撬开口,不用点手段不行的啊。”   “算了,以后你们用什么手段老子也不问了,只要能撬开口,别弄死人就行。我决定下手的人,那都是有铁的证据了的,冤枉不了他们,让他们吃点苦头是可以的,不过以后不要伤及无辜。”   “是是!大将军请放心,我们一准让您满意。”   杜文浩赶到审讯室,只见李常精神萎靡坐在角落的一根凳子上,身上果然没有受刑的痕迹。   杜文浩坐在桌子后面,冷声道:“李常,说罢,那西夏间谍究竟怎么回事?”   李常抬头望着杜文浩:“杜大人,老朽可以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只希望你能答应一件事,别再伤害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 第447章 顺藤摸瓜   杜文浩奇道:“你不求我绕你性命么?”   李常惨然一笑:“老朽都这把年纪了,还指望能活几天?只要你能绕过我家人,我便把事情都告诉你。”   “好,我答应你,如果你能如实坦白,并供述出其他人来,有立功表现,我可以不杀你。”   李常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尽管他已经老了,但对生命的渴望却还是十分强烈的,微微颤抖着声音问道:“此话当真?”   “那是当然!别忘了,太皇太后已经授权我们国安局独立审理你的案件。也就是说,你的命掌握在我的手里。只要你能如实交代,并检举揭发他人,提供出他人重要犯罪的线索,特别是谋反通敌之类的线索,我包你不死!”   李常微微点头,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好,我交代,我检举!”   “好,我先问你,刚才从你家地窖揪出来的那人是不是西夏来的?”   “嗯,他是西夏派来的。”   “他来做什么?”   “他是来行贿的,想让我帮他们撤换这次西征西夏的主帅。”   杜文浩精神一振:“什么意思?”   “听他说,这次我大宋军队采取了步步为营的策略,利用密集的战寨稳步推进,并使用一种射程很远的弓弩袭击,他们集中兵力突破时,便遇到我大军迎战,只得后退。他们对我大宋这种战术很头疼,希望通过我和别人说服太皇太后,更换主帅。”   杜文浩简直心花怒放,脸上却不动声色:“你可别胡编,我会找他核实的,你应该知道,要是你乱说,会有什么后果。”   李常叹道:“老朽都已经到了这地步,还有必要乱说吗?”   “知道就好。我再问你,你那些堆成小山似的金子银子,是从哪来了的?”   “多数是西夏送的,让我帮他们办事。还有一些是其他被查处的官员行贿的。”   杜文浩心头一凛,沉声道:“你什么时候与西夏勾搭上的?送了多少情报出去?”   李常沉默不语。   杜文浩冷声道:“这个时侯你可不能瞻前顾后,心存幻想,必须如实坦白!”   李常脸上阴晴不定,终于慢慢抬起头来,问道:“你刚才答应的,饶我及家人的性命,真能做到吗?”   “太皇太后已经授权我对三品以下犯谋反重罪的官员直接生杀予夺的权力,你也知道了的,所以,我可以决定你的生死,但还是那一条,你必须交代检举出足够的有价值的东西来,这是前提!”   “好!我说,”李常使劲咽了一声口水,“永乐城之战之后,我军一路凯歌,西夏军不敌我军疠疫武器,十分慌张,便通过蔡京的关系认识了我……”   “蔡京?”杜文浩急问,“开封府府尹蔡京?”   “是的。他有个亲戚在西夏那边做生意,很多年了,结识了很多西夏皇室,西夏人认识我之后,花重金买通我,让我给他们提供情报。”   杜文浩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倒蔡京的那亲戚蔡头是个双面间谍?这可是个重要消息,先不要惊动,双面间谍将计就计有时候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杜文浩问道:“你提供了什么情报给他们?”   “我不了解作战计划的事情,不过,我与枢密使韩缜关系一直不错,便花重金行贿,把他也拉下水了,探听到了枢密院制定的我军的作战部署,把这些提供给了西夏。”   杜文浩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军在拥有疠疫武器的情况下,前期势如破竹,而后期却处处受制,最终兵败永乐城,原来朝廷里有内鬼,把枢密院制定的作战计划全都泄露给了西夏人,西夏人这才得以在永乐城全歼了二十万宋军,造成宋夏战史上最大的败仗!   原来罪魁祸首竟然是这位一身正气的御史中丞李常和被发配海南的韩缜!   亏得自己还可怜那韩缜被发配海南,若李常所说属实,那不仅不值得同情,还要让他掉脑袋!   杜文浩也明白了刚才为什么李常开始的时候不提饶自己性命的问题,后来又一再要杜文浩肯定能饶他性命。原来他知道,这件事一道交代了,必死无疑。   不过杜文浩也不后悔先前给他的承诺,现在追究当事的罪过的重要性,比不上获取更多有用情报,挖出朝廷内鬼,并尽可能为现在的军事作战提供有用的情报来的重要。如果李常能提供有用的情报,他的脑袋掉不掉却也不没太大的关系。   想不到自己歪打正着,本来只想查出李常一些毛病,好让他不阻碍军队变革就行了,没想到一查查出了一条大鱼,必须得好好利用,穷追猛打,一查到底。   杜文浩站起来,背着手走了几圈,把这个问题想通了,回身问道:“除了提供我军作战计划之外,你还干了什么?”   “别的没有了。”   “胡说!当年夏惠宗帝曾经准备将河南献于我大宋,以求与我大宋结盟,杀掉梁太后,结果消息败露,难倒不是你透漏出去的吗?”   李常忙道:“大人,这真的不是我,我真不知道这件事啊。我连泄露永乐城之役作战计划这样的事都说了,又何必隐瞒这件事呢。真不是我做的,我也是第一次从大人这里听说这件事的。”   “那你认为谁有可能?”   “这个……,我实在不知道……,不过这样机密的事情,应该是宰执才有可能知道。或许是韩缜也未可知。”   “你还给西夏提供了什么情报?”   “真的没有了,我就从韩缜那里得到了作战计划之后,给了西夏人,其他的什么都没给他们过。这一次,他们来想让我想办法撤换主帅,或者改变作战计划,我还本来想找韩缜说这件事的,便发生了上次那件事,我就被免职了,韩缜也被贬去了海南,所以这件事就搁下来了。西夏细作让我再想办法,我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办,所以他这些日子便一直呆在我家里,直到被抓。”   杜文浩暗叫侥幸,若不是这件事临时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谁知道又会出什么麻烦。曲珍他们领军出发之前,自己已经再三交代必须严格执行步步为营的作战计划,现在看来已经收到成效,西夏已经有些慌了。   杜文浩又问道:“那你还做了什么违反王法的事情?”   “其他就是查处贪赃枉法的官吏时受贿的事情。一共受贿了十多次,要一次一次说吗?”   “这个先不着急,你下去一个个都写下来给我。我现在要你检举别人,这才是重要的,你刚才只是坦白了你的罪行,也检举了韩缜被你收买,提供作战计划的事,因为你们是共同犯罪,检举揭发同案犯是你的义务,这不算立功,不足以减轻你的罪责。你供出向你行贿的人也是你受贿罪行必须交代的,也不能算立功,所以,你必须提供更有价值的东西来。”   李常点点头,又咽了一声口水,说道:“我知道有些官员,可能与西夏有联系,因为西夏细作曾向我问起过这些人在朝廷中的地位和作用,估计他们想向这些人行贿。但究竟是否收买了,我不知道。”   杜文浩心头一动,这可是个很好的线索:“好,你把这些人的名字、职位都写下来,如果查出其中有被西夏收买者,可以算你立功!”   李常一听,顿时精神大振,连连答应。   杜文浩又反复问了之后,却信李常并不知道别的事情了,这才作罢,让他把那些个人的名字写了给了自己,再慢慢交代哪些人向他行贿的事情。   杜文浩出来之后,立即将内情特务司司长沈升平叫来,将那名单递给了他,让他立即对这些人组织昼夜监视,同时,进行外围调查。   沈升平也不问这消息怎么来的,躬身答应了,接过名单,转身正要走,杜文浩又把他叫住了,低声道:“你单独派几个心腹,对蔡京也给我昼夜盯着,另外派些人,到宋夏边境,暗中盯着蔡京的亲戚蔡头,也就是外情特务司西夏处的那处长!但要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沈升平吃了一惊,终于低声问道:“国公爷,这蔡京……,莫非也是被西夏收买了?”   “很可能,不过,现在还不要动他,要暗中监控。这条线留着我还有用。另外,你也费点劲,单独组织对西夏的情报网,不要让蔡京知道。”   “是!”沈升平答应了。   杜文浩又道:“你立即派出特务行动队,将韩缜秘密拘捕带回来。”   沈升平更是吃了一惊:“韩缜不是被贬到海南去了吗?”   杜文浩没有将韩缜被西夏收买,泄漏永乐城作战计划的事情,这种事知道的越少越好,点头道:“是,他离开京城已经十多天了,不过他们走不快,应该很快能赶上,要将他秘密拘捕,不能让别人知道,明白吗?”   “属下明白!请国公爷放心,卑职一定将他平安地拘捕回来的。”沈升平躬身道,这才转身出门。 第448章 祖宗之法可变   杜文浩又亲自审讯了西夏那名间谍。每一次西夏派来的间谍都不相同,所以这名间谍也只知道这一次的任务,果然和李常说的一样,杜文浩又问了西夏军队对大宋步步为营战法的对策,那人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这名间谍饱受酷刑,连小时候偷看邻居姑娘洗澡的坏事都交代了,真挖不出更多的东西,杜文浩这才作罢。   今天的收获已经很让他满意了。他要进宫,禀报这一次的收获,让高滔滔知道,自己成立这个机构的巨大用处。   杜文浩进到皇宫,高滔滔不在寝宫里,到工地上去了。   这些天,除了在东门便殿听政之外,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工地上亲自监督施工。   新的后苑征地和搬迁早已经完成,场地平整也完了,现在已经开始挖掘人工湖,这个工程十分浩大,一时半会是完不成的,所以高滔滔其实并没有多少工作要做,只是她心都放在这上面了,不在工地上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所以到工地来转悠。   杜文浩找到工地,见高滔滔的黄罗伞在高地的一棵大树下,便来到坡下,内侍、宫女和护卫们见他来了,急忙施礼,也不用通报。   杜文浩漫步上了小山,果然,见高滔滔正托着腮望着下面繁忙的工地出神。轻咳一声,道:“太皇太后好雅致啊。”   高滔滔吃了一惊,听出他的声音,忙回头,欣喜道:“你来了!快过来!”   杜文浩忙走到她身边。   “赐座!”高滔滔道。   焦公公忙亲自端了一把交椅过来,放在斜边上。杜文浩谢过坐下。焦公公知道他们要谈私事,手一挥,带着宫女太监侍卫退到了小山脚下。   高滔滔指着下面跟蚂蚁一样忙碌的工人,以及已经挖开了部分的工地,说道:“我叫工人分三班交替工作,昼夜不停施工。工部的说了,照这个进度,翻年开春,差不多就能挖好人工湖了。只要湖挖好,其他都好办了。”   “是啊,动作还是挺快的。”   “呵呵,我恨不得马上修好呢。”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杜文浩笑道,“你上次处理那些反对军队变革的官员,就是有些心急了,我们国安局的人探听到的消息,说朝中有些人在议论说你这样打压文武百官不好。”   高滔滔点头道:“我事后也发觉太急太狠了些,应该把他们贬出京城就行了,就和先帝一样,应该不会有人反对的。”   “是,不过咱们歪打正着,我已经查清楚了,那韩缜真不是什么好鸟!论罪当砍头的!御史中丞李常也一样!”   高滔滔很是吃惊:“他们俩有什么问题?”   杜文浩便把审讯经过说了一遍。   高滔滔听完,呆了半晌,黯然道:“连御史中丞都不干净,朝中大臣还有谁是干净的?”   杜文浩也叹息道:“是啊,敌人竟然连我们的宰执都能收买,我们国家安全形势已经严峻到了可怕的地步了!”   高滔滔沉重地点点头:“嗯,所以你考虑的非常周到,国安局的成立非常有必要,也非常及时。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们要以这件案子为开端,深挖下去,不管挖到谁,都要一查到底,决不姑息迁就!就算查到皇亲国戚,王公重臣,一视同仁!”   “好!有你的上方宝剑,我什么都不怕。嘿嘿,不过,我还是要讨你一道明确的懿旨,我才敢下手。”   “嗯,你说。”   “我朝祖训,不杀士大夫。如果犯了罪的士大夫们用这一条来作挡箭牌,我们的威慑作用就小很多,很多案件就没办法查下去。我想请你……”   “我明白了,我即刻下旨,只要你们国安局判定处死者,不适用这条规则!”   杜文浩笑道:“你能这样支持国安局的工作,还有什么做不好的呢,不过,这样虽然不错,但国安局刚刚成立,权力已经够大的了,如果这样规定,会引起群臣们的反感,所以,咱们还是不要把火引到国安局来。”   “有道理,那你说该怎么规定?”   “我想过了,当初吕惠卿阴谋行刺先帝,被先帝诛灭九族,以此先例为依据,便可将犯谋反重罪的大臣处以死刑。等韩缜抓回来之后,以他出卖我军作战计划,导致永乐城兵败,二十万将士全军覆没的罪行,将其处死,株连九族,不过最好不要株连处死,只要罚没为奴就已经可以了。那时候,由你亲自下懿旨将其处死,然后让编敕所的将先帝处死吕惠卿和你处死韩缜的敕令编成敕令颁布,从而具备普遍适用的法律效力,那以后我就可以遵照这两道敕令,对那些触犯谋反、叛国罪的士大夫处以死刑了。”   高滔滔微笑道:“这主意好!既符合规矩,也不会引起群臣反对。相公真聪明!”   杜文浩他们俩说好了,私下里以夫妻相称,杜文浩听了微笑道:“娘子谬赞了,其实,为夫认为,不杀士大夫,应该局限于言论自由的范围,朝堂上言者无罪,不能以言论而诛杀士大夫,这才是对的,如果士大夫杀人了,甚至通敌谋反了,他都要推翻我大宋朝了,我们还抱着不杀士大夫的规矩免他们死罪,实在说不过去的。”   “你说得很有道理。只是,不杀士大夫,是太祖皇上的遗训,是祖宗之法,要是废除,只怕群臣都会反对……”   “这一点是肯定的,因为这是他们的护身符,免死金牌,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不我也不是要全部废除,只是对最重的谋反和叛国可以处死,其余普通的犯罪,仍然免死就行了,我觉得,大臣们应该是可以理解我们处死谋反和叛国罪的大臣的。再说了,规矩是人定的,祖宗之法好的我们当然要遵守,已经不适应社会发展的,甚至错误的,当然应该修正,绝不能墨守陈规,我说过了,这叫‘与时俱进’!”   高滔滔莞尔一笑:“行!若只是处死犯谋反和叛国罪的士大夫,大臣们应该反对不会很强烈。就按你说的做吧。”   “好的。处死韩缜的时候,咱们要大张旗鼓进行宣传,以达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让群臣知道士大夫也不能谋反和叛国,否则也要掉脑袋。同时也让朝野上下都知道国安局的存在,以抑制那些蠢蠢欲动,企图出卖国家情报的不安定分子。”   “好的,你来安排就行了。”   “行!”杜文浩很高兴。   高滔滔瞧着他笑了笑,说道:“对了,马上要到立秋了,你不是要进行军事演习吗?准备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你要来视察吗?”   “我不去,你自己搞就行了。岚儿想去瞧瞧热闹,你带她去吧。”   “岚儿?”   “就是我女儿秦国长公主,就是上次跟你去狩猎,风雪中迷路的那孩子啊!”   秦国长公主名叫赵岚,并不是高滔滔的亲生女儿,她的生母是宋英宗的一位才人李氏。这位李才人得到宋英宗的临幸,怀孕之后,宋英宗还来不及提升她为嫔妃,便驾崩了。   李才人伤心欲绝,心力疲惫,生育时血崩,产下赵岚之后便即殒命。赵岚是高滔滔抚养长大的。更何况高滔滔是嫡母,所以一直认高滔滔为母后。高滔滔也视其为己出,从小宠爱有加。   杜文浩一听高滔滔提起秦国长公主,感到脸上有些发烫:“嘿嘿,是她呀,她叫岚儿吗?”   “是,岚儿挺可怜的,一个人在皇宫里闷得很,几次跟我说要你陪她去打猎,可我担心你太忙了,抽不开身,所以都回绝了,这次她有听说你们要搞军事演习,她从小也喜欢舞枪弄棒,弯弓射箭的,嚷嚷着一定要去瞧热闹,我也不忍心太过拒绝,便答应了。你就带她去吧。”   “行啊。反正军事演习也没什么危险的,军事演习预定在立秋那天,到时候你让她在三衙来找我,一起去就行了。”   “好。”   日已近午,高滔滔和杜文浩回到寝宫,两人亲热一番之后,高滔滔吩咐传膳,吃过饭之后,杜文浩这才告辞离开了皇宫。   上午提审李常,给杜文浩提了个醒,西夏军队很忌讳宋军那种威力强大的床弩。杜文浩脑海里早就想设计制造比床弩威力更大的火炮,只是一直没时间让军械所的研发,这可不能再耽误了。   杜文浩带着护卫队,骑马来到军器所弓弩院。军器少监忙将他迎到了里面,奉上好茶。杜文浩吩咐将弓弩院新任院长叫来。这位院长,便是发明神臂弓的李宏,很快赶来上来见礼。   杜文浩笑呵呵道:“怎么样?上次我教你召集的有经验的工匠,召集得如何了?”   “都按照大将军的吩咐办了,等着您的指示呢。”   杜文浩点点头,转头问旁边的少监道:“咱们军器所有铁匠吗?”   “有啊,要造攻城器械,没有铁匠怎么成呢,嘿嘿,可以说,京城最好的铁匠都在咱们军器所里了。外面的人想打口好锅,都得来求咱们。嘿嘿”这少监见杜文浩说话随和,便也敢开几句玩笑了。   杜文浩大喜:“太好了,对了,咱们军器所懂得配置火药的炼丹师有没有?” 第449章 燧发枪   少监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个……,还真没有。军器所不练丹,所以不用炼丹师。”   杜文浩上次彻底视察了全部军器所,的确没有发现火器制造,既然没有火器,自然不需要配置火药。   杜文浩问:“你们知道最好的炼丹师是谁吗?”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司马天师!”   “司马天师?”杜文浩觉得这个名字很熟,好像在哪里听过,问道:“他在哪家道观?”   少监答道:“不在道观里了,在……,嘿嘿,他已经归天了……”   “归天?”杜文浩刚听了这句话,立即想起来了,“雍王爷的那个狗头军师?”   杜文浩敢这么说,少监可不敢,甚至都不敢乱点头,讪讪笑了笑,表示说对了。   杜文浩道:“他是最棒的炼丹师?”   少监点头道:“是啊,京城的炼丹师都这么说来着。听说他是雍王爷费尽心思才请到府上去的,帮着练仙丹。”   杜文浩苦笑道:“可他已经被处死了呀,除了他还有谁?”   少监奇道:“国公爷是要炼丹吗?”   “嗯,不是,我要配置火药。就是放烟花的那种火药。”   “哦,那就没必要找炼丹师啊,直接找制造烟花的工匠不就行了嘛!”   杜文浩一拍脑门:“对啊!我咋这么钻牛角尖呢!我又不练丹,找炼丹师做什么,该找烟花工匠啊!——京城哪一家烟花作坊的工匠最好?”   “嘿嘿,国公爷,最好的烟花工匠,自然是皇宫作坊的了。”   皇宫有专门的烟花作坊,专门负责制造皇家专用烟花,里面的工匠都是从全国各地招聘而来的顶尖烟花工匠。当真是绕了半天弯,却原来就在眼前。   杜文浩让这些工匠先等着,自己急匆匆离开军器所,径直来到皇家烟花作坊。   堂堂宰执大人亲自光临,当真蓬荜生辉。杜文浩说明来意,作坊主立即将最好的几个烟花工匠都叫了来。   杜文浩挑了两个,告诉作坊主,要把他们俩调到军器所工作。宰执决定的事,作坊主如何敢反对,陪着笑答应了。   杜文浩把两位烟花工匠带回军器所。   杜文浩召集军器所少监和弓弩院局判、东西作坊局判以及先前选出的铁匠们,与新来的两个烟花工匠,集中在议事厅开会。   杜文浩郑重说道:“今天,我要在军器所成立一个机构,名叫‘兵器研究所’,由弓弩院局判李宏担任所长!这个研究所专门研制各种武器和装备。我会在军器所划出一所院子专门给你们研制办公。全封闭的。”   这些人都是搞兵器生产的,如何不知道先进的兵器的威力呢,只是以前很少有人专门做这件事,现如今宰执亲自抓这件事,禁不住脸上都露出了微笑。   杜文浩接着说道:“你们以后的工作便是研制武器,我会给你们足够好的待遇和荣誉,月薪暂时按兵匠的五倍领取,有了新的发明,我会重金犒赏,就像李宏发明神臂弓一样。”   在宋朝,兵匠属于工匠,而工匠的社会地位是非常低的,跟奴仆差不多,特别是兵匠,士兵的地位本来就很低了。再加上工匠的地位,就更低了,动辄打骂,月薪待遇也很低,现在杜文浩给他们五倍月薪,发明另奖,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顿时都是人人振奋。   李宏躬身道:“国公爷,您给我们这么好的待遇,我们再不好好干,就太对不起您了!”   杜文浩微笑道:“不过,你们的工作属于高度机密,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你们会一定程度上会被限制自由,这个希望你们能理解。你们的家人可以搬到军器所里来居住。我会给你们建造专门的房子,给孩子建专门的私塾。不过,你们的工作必须严格保密,只限于我们几个知道,谁要泄漏出去,那可是死罪!明白了吗?”   众工匠都频频点头,连声答应。   杜文浩微笑道:“好了,现在我给你们第一项任务,我设计了一种枪和一种大炮。你们帮我造出来,并完善。现在我把图纸画给你们,说明设计原理,你们照着我的设计造出来。”   杜文浩吩咐少监拿来笔墨纸砚,然后分别画了前装滑膛燧发枪和后装滑膛燧发枪的示意图,以及各个部件的分解示意图。还画了后装纸壳子弹的示意图。   杜文浩曾参观过军事博物馆,见过后装燧发枪的结构图和实物,加上他是学法医的,对枪械知识也比较了解的,参照现代枪械结构设计了后装燧发枪的纸壳子弹。   接着,又画了一尊大炮的示意图和剖面图。为了防止炸膛,他画了一尊用来固定炮身的石头座子,让石匠凿出来。   画好之后,杜文浩让工匠们过来看桌上的图纸,讲解了枪械和大炮的发射原理,然后问他们能不能造出这样的枪炮来。   燧发枪和大炮的结构都比较简单,自然难不住这些手艺精巧的铁匠。不过对杜文浩用火药做动力,发射弹丸的想法感到很新奇,对其可行性心里嘀咕,但不敢说出来。问了使用的目的和几处不明白的地方之后,便都一起点头。   杜文浩道:“需要几天时间?”   几个铁匠相互看了看,为首一个老铁匠道:“大将军要造多少?”   “枪支先造四支,前装和后装各两支。大炮先造一门好了。”   “枪大概三天,大炮要费些劲,大概十天吧。”   杜文浩点头:“那好,这几天你们不要做别的了,专心制造这枪炮,造之后通知我。”   众人连声答应。   ……   杜文浩回到三衙,手下报来战报,这是兵发西夏之后报回来的第一道战报。   战报印证了西夏间谍的说法。叙述了步步为营战法的实施情况,在环庆经略司一线两百里的战线上部署了数千座战寨,将五万兵力集中在后面,分两层,第一层是快速机动的骑兵战队,后面是三个集结点,敌军从任何一处突袭,战寨狼烟升起,立即会有军队迎击。   西夏军人数上的劣势,不敢与宋军会战,使用迂回战术,想从战线两侧没有战寨的地方突进,但这些地方夏军骑兵能突进的最远距离范围内,已经全部已经进行了坚壁清野,夏军突进之后,找不到抢掠的村寨和边民,兵力又无法驻扎占领,只能退回。   在宋军战寨稳步往前推进面前,西夏军办法用尽,也没能击退宋军步步为营的推进,想不到应对良策,只好节节败退。   战报末了,提到夏军人数较少,且较分散,战机很难得,希望能批准他们集中骑兵优势,突进迂回包抄,打一两个歼灭战。   杜文浩立即下令不准突击,必须严格执行步步为营,稳步推进策略,若有违令突击者,无论是否立功,都一律处死!   尽管下了死命令,杜文浩还是心中揣揣,很明显,现在西夏人在故意示弱,引宋军突击离开战寨,好集中优势兵力吃掉突击宋军。绝不能上当,所以他又派出一个都御候作为特使前往督战。   忙完之后,他调来边境地图查看我军战寨部署位置和往前推进的速度,目前来看还是很满意的。拿着地图进皇宫,找到太皇太后高滔滔,禀报了战报军情。   高滔滔听说往前推进了一里了,击退了西夏军十数次进攻,在战寨强大的弓弩射击下,西夏军伤亡数百人,又看了杜文浩拿来的地图,很是高兴,也要求坚决继续贯彻既定作战方针。   ……   三天很快便过去了。   第三天早上,军器所少监赶来禀报,说枪已经造好了。   杜文浩正和王润雪在研习兵法,得报之后,王润雪听说杜文浩发明了新式武器,也要跟着一起去看热闹。杜文浩便答应了,带着王润雪和护卫队,兴匆匆来到军器所试验场。   一张桌子上,放着三支燧发枪,从表面上看,工艺水准还是很不错的,毕竟这些都是宋朝顶尖的工匠。   旁边放着配好的火药和纸壳弹。在桌子旁边有一个木架固定架,用来试验枪支固定枪身用的,前方五十步外,是一个人形靶子。后方数步外按照杜文浩的要求,用沙袋围了一个半人高的掩体。   杜文浩先把后装燧发枪拿起来瞧,检查了后装枪机闭合情况和扳机保险,然后把一颗纸壳弹装进枪机,然后把枪固定在发射架上,用细绳子绑住扳机,然后扳动撞击。   他拉着绳子后退到堆好的沙袋后面,叫所有人蹲在沙袋后,一拉细声,就听到咔嚓一声轻响,期待的枪声并没有响起,杜文浩又拉了一下,又是咔嚓一声轻响,还是没有枪声响起。   连着又拉了就几次,还是没能击发。   杜文浩泄气地扔掉绳索,站了起来,走到那支枪旁,先把取出纸壳弹,空着扣了几次扳机,没看见火星,很显然,是燧发撞击存在问题。   他又把第二支后装燧发枪固定在发射架上,装好弹,拴好绳子,后让所有人都躲到沙袋掩体后面。   杜文浩一拉绳子,就听砰的一声巨响,杜文浩高兴地一挥拳:“搞定!”   站起身跑出掩体,来到枪械旁,杜文浩脸上的笑容很快便消失了,只见枪口前方的人形靶上干干净净的一个洞都没有,枪架上的燧发枪后部枪机部分,裂了一道大口子。——炸膛了! 第450章 升帐点卯   杜文浩苦笑,拿过一支前装燧发枪,将火药倒入枪管,将铁弹丸用浸过油脂的鹿皮包裹,塞进枪管,用通条捅进去杵紧,然后把枪固定在发射架上,系好绳子,来到掩体后面,这一次他让其他人蹲下,自己则趴在掩体上观察。   一扯细绳,就听轰的一声响。   听到这声音,杜文浩又高兴了,急匆匆跑过去一看,枪口前面人形靶上还是干干净净的,弹丸落在了距离枪口两三步远的地方。——很显然,装药量太少,动力不够。   杜文浩只知道燧发枪的击发原理,但是对装药量却不知道,生怕炸膛,所以装药量比较少。   杜文浩又重新装药之后,又把子弹塞好,又发射了一枪,这一次装药量又太多了,就听砰的一声,枪管又炸裂了。   连续炸裂两支枪,看来,枪管材料不合格。问道:“这枪是用的什么材料?”   铁匠道:“是用的铁。”   “铁虽然硬度够,但太脆了,容易炸裂,以后换成黄铜或者青铜。”   “是!”铁匠忙答应了。   杜文浩拿过最后一支枪,由于有了炸裂枪管用料做参考,这一次装药介乎两者之间。   两次炸膛都只是炸裂枪管,杜文浩发现,火药威力太小,还不足以形成爆炸飞射威力,所以也懒得躲在掩体后面,就站在距离枪械几步远的地方拉绳子。王润雪和几个工匠站在他身后,很新奇地瞧着他。   杜文浩回头一笑,一拉绳索,就听砰的一声巨响,枪口冒出一缕黑烟,很快消散。   五十步远的人形靶胸口上,赫然一个小黑点!   “成功了!”杜文浩高兴地大叫起来,跑过去查看那人形靶,只见那拇指大的铁弹浅浅地缀在人形靶上。虽然透入不深,但已经足以让他兴奋了。   王润雪等人面面相觑,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用火药做动力发射弹丸的枪械,只是威力远远比不上弓弩,在这个距离上,弓箭能轻易洞穿这人形靶。而这奇怪的枪械却只能浅浅地砸伤人形靶表皮。他们不知道杜文浩试验这样一种还不如弓弩的复杂的东西做什么用。   杜文浩也对枪的威力不满意,估计是火药不够,便又增加了一点用药量,再次进行试射,结果,又炸膛了!   要防止炸膛,一个是用韧性好的材料替换生铁,另一个,便是用金属弹壳,可以增加气密性,同时减少炸膛的可能。   杜文浩又要来纸笔,画了一个金属弹壳,引信部分的雷汞他不知道怎么做,依旧用燧发引火,这会损失一部分气密性。但没办法。   尽管试验不能算成功,但已经达到了主要目的,那就是经过这次测试,李宏他们已经从实物上了解到了枪械发射原理,为进一步改进枪械制造和大炮的制造打下了基础。   杜文浩让工匠将炸裂的枪管分开,发现枪管内壁并没有经过打磨,便把工匠叫来,指着内壁说道:“枪管内壁必须打磨光滑,越光滑弹丸阻力就越小,射出的弹丸也就越远。另外,咱们现在使用的是铁弹丸,这玩意太重,要用轻一些的金属,以后换成铅弹。”   李宏忙答应了。杜文浩又在枪口下部设计了一把能拆卸的刺刀。要求他们自行更改装药量等设计,实验的目的就是发射的铅弹能击穿五十步外的木制人形靶,且连续射击不会炸膛。   回来路上,王润雪道:“相公,你发明的这玩意是用来惊马的吗?”   杜文浩一愣:“惊马?”   “是啊,我听这声音好大,比战鼓还要响数十倍,若是战场上敌军的战马听到这么巨大的声音连续轰响,绝对会惊马乱成一团的。”   杜文浩苦笑:“这是射击武器,是发射金属弹丸的,跟弓弩一样。不过你说的用惊吓战马,倒也算是它的一个附加作用。用来对付战马冲击也有一定作用。”   “可是,刚才我看那射击的弹丸威力远不如弓弩啊。”   “现在试验还没有成功,将来成功后的威力,绝对比最犀利的弓弩都要厉害得多。慢慢来,以后你就知道了。”   “哦。”王润雪点点头,“对了,你们军事演习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立秋那天正式开始。”   “我能参加吗?”   “你当然要参加。你还要帮我检查他们演练是否符合兵法的要求,提出进一步整改方案呢。”   “让我提意见啊,我不知道耶!”   “你熟读兵书,怎么会不知道呢?你需要帮我看看他们到底做的哪里不对,我好整改。”   “那……,我试试吧。”王润雪点头道。   几天后,立秋时刻终于到了。   这之前,杜文浩也不去各个兵营转悠,让他们自己操练。这天一大早,杜文浩一身戎装,骑着枣红马,一边挎着烂银枪,一边挂着弓箭,王润雪也穿了一身战袍,骑着一匹白龙驹,显得英姿飒爽。   杜文浩带着王润雪和护卫队,先来到三衙。   三衙大门一侧的旗杆下,也有一员战将,骑着一匹黑漆如碳的战马,一身铠甲战袍,马鞍边上挂着的,是一杆朴刀。正微笑瞧着杜文浩。正是秦国长公主赵岚。   杜文浩莫名其妙有些心虚地瞧了旁边王润雪一眼。王润雪却抖缰绳策马先过去了:“赵岚姐!你怎么来了?”   赵岚比王润雪大十多岁,当年她出嫁时,王润雪还小,后来丈夫因通敌被处死,赵岚成了小寡妇,回到了皇宫,王润雪是宰相之女,经常找赵岚玩,两人便成了闺中密友。   赵岚瞟了杜文浩一眼,说道:“我听母后说,杜大将军今天要搞军事演习,我喜欢热闹,跟母后说了,特来瞧瞧。你呢?怎么着,当了大将军的夫人兼护卫首领了?”   “我这点三脚猫功夫能当护卫嘛,我也是来瞧热闹的。跟你一样!”   杜文浩瞧着二女道:“卯时快到了,我要进去升帐点将,你们就在外面等我吧。”   二女齐声道:“不!我们也要去!”   “那好吧!走!”杜文浩懒得啰嗦,“不过升帐你们得在屏风后,不能出来。”   “行!”   三衙后院有个点兵场,正中搭起了一顶大帐,尽管这是在京城,不需要搞一顶大帐篷在这,但杜文浩就是讲究个气氛,特意让手下搭建起了标准的行军中军大帐。   此刻,十数名军以上指挥使已经在这里排列等候了。   杜文浩迈步进了中军帐,当中一坐,瞟了一眼旁边的军律官:“几时了?”   “马上就到卯时了。”   “都到齐了吗?”   那军律官有些尴尬笑了笑:“还差两个。”   杜文浩脸色一沉:“差两个?干什么去了?”   “不清楚,应该等等便到吧。”   “等等?我堂堂镇国公,三衙都点检,八位宰执之一,军中还有谁那么大的架子让我等他?——擂鼓升帐!本将军要点卯!”   大账外,顿时战鼓齐鸣震天动地一般。   一通鼓擂毕,再不到者便是迟到了。   擂完鼓之后,还是没见人来。杜文浩一声冷笑,将桌上名册翻开,一个个开始点名。   名单点完,果然两个将领没到,他名册一合,站起身道:“诸位,随我前往城外演兵场!”   众将官纷纷抱拳拱手答应,转身出帐各自上了战马,跟着杜文浩往城外走。   刚到城门口,便听到后面马蹄声急,很快来到杜文浩身边,一个大嗓门咧着嘴到:“大将军,抱歉,末将来晚了。”   杜文浩勒住马头,也不转身,冷冷道:“你可知点卯未到,该当何罪?”   “这个……,嘿嘿,请大将军原谅,我昨晚陪曹王爷喝酒,多喝了两杯,所以来晚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陪曹王爷喝酒?”   “是啊,昨儿个是曹王爷大寿。所以多喝了几杯。嘿嘿,以往点卯,末将从来不迟到的,这次请大将军开恩饶过我吧。”   杜文浩慢慢转身过来:“本来,饶你也未尝不可,现在不是行军打仗,也不必太过严格了……”   那大嗓门咧着嘴笑了:“可不是嘛,还是大将军通情达理,今晚请让末将做东,设宴给大将军赔罪!如何?”   杜文浩冷声道:“我话还没说完,你先别高兴。——本来绕你也未尝不可,只是我今天第一次升帐点卯,你迟到了我不处罚,那以后人人效仿,我还如何服众?——军律官,点卯未到,该如何处置?”   “平时杖三十,战时斩!”   “好!”杜文浩盯着那大嗓门将官道:“你该庆幸不是在环庆军略司点卯,否则,你脖子上的脑袋可就不保了!来人!杖三十!”   这一次杜文浩带有专门负责执行军法的军律队。齐声答应,上来五六个军律兵,七手八脚将那将官拖下马来。   那将军大惊失色,急声求饶,被军律兵按倒在地,抡起军杖就要打。   大嗓门将官急了,厉声道:“大将军,请看在曹王爷面子上,绕过我这一会吧。”   杜文浩奇道:“看曹王爷的面子?你跟曹王爷什么关系?”   “曹王爷是我姐夫!” 第451章 军事演习   杜文浩笑了,原来有后台,问道:“你叫什么?”   “末将吴仁,恭掌殿前司马军茶酒班指挥使。”   茶酒班相当于殿前司马军的后勤部长。难怪长得肥头大耳那样。   杜文浩真没把这吴仁的后台曹王爷没放在眼里,当初他就曾将曹王爷挟持为人质,并用刀子在他脖颈上割了一道口子,后来还把他哥哥雍王爷给弄疯了。   不过,曹王爷毕竟是太皇太后高滔滔的亲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要打了她儿子的妻弟,还得顾着他的面子。犹豫片刻,禁不住回头望向身后一帮子高级将领,便发现有几个嘴角露出了不经意的讥讽微笑,那微笑分明在说,你也就是欺负我们这帮子没后台的,真要遇到有后台的人,你还不是干瞪眼!   杜文浩心头一沉,如果这件事搞不定,后面就别指望整顿好军纪。   这时,王润雪也低声道:“相公,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杜文浩又瞧向秦国长公主赵岚,他们是亲戚,看看她有什么表示。赵岚展颜一笑,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却也微微点点头。   两个美女是支持自己动手的,关键是第三个美女,那就是太皇太后高滔滔,对高滔滔,杜文浩敢肯定,她肯定会支持自己的,而且又只是曹王爷的妻弟,还不是曹王爷本人。   所以,杜文浩决定动手,而且要一点情面都不留。   他长笑一声,故意朗声道:“曹王爷深明大义,对你违反军纪的行为绝对不会护短庇护,来人!行刑!”   军律兵将吴仁按倒在大街上,抡圆了军棍噼里啪啦一阵狠揍。吴仁开始求饶,真打之后,却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围观的众人开始的时候还哄笑,到后面见他如此硬朗,禁不住都不笑了,静悄悄只听到军棍打在皮肉上渗人的啪啪声。   杜文浩望向那几个适才面露讥讽笑意的军官,此刻都是一脸错愕,那讥讽笑容早就跑得没了踪影,变成了敬畏的神情。其他军官也都面面相觑,一脸肃然。   杜文浩知道,这一招已经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一顿军棍打完,杜文浩冷笑道:“吴仁,你有何话说?”   吴仁痛得连嘴唇都咬烂了,大腿上血淋淋的。喘着粗气说道:“末将……,末将罪有应得……!”   “好,知道错就好,但愿你能记住这次教训!”   杜文浩翻身下马,挥手让护卫拎过自己的出诊箱,自从上次巡查军营,一个兵士误伤却找不到合适的处置手段之后,杜文浩一方面培训了诸班直和禁军军医正确的外科知识,同时还让自己的护卫队随时将自己的出诊箱带在身边,以备万一。   他拎着出诊箱,来到趴在街边的吴仁身边要给他处理伤口。   随队军医急忙跑过来要接手,杜文浩手一挥,让他走开,自己打开出诊箱,取出剪刀,将吴仁已经被打烂的鲜血淋淋的裤子剪开,用消毒水清洗了伤口。   吴仁挣扎道:“大将军不可!末将这伤……没事,回去找郎中裹伤就行了……”   杜文浩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你是条汉子,这顿军棍下来,居然一声不吭,好!本将军很欣赏,所以亲自给你疗伤。别乱动!”   杜文浩用消毒药水仔细清洗好伤口之后,倒上含有三七粉的自创金创药,再用消毒纱布包裹好伤口。这才拍了拍吴仁的肩膀:“行了,皮外伤,没问题,能坚持跟本将军视察军事演习吗?”   堂堂镇国公、三衙都点检、当朝宰执,亲自替自己裹伤,吴仁早已经感动得鼻涕口水稀里哗啦的,抽噎着说:“大将军……,末将就是爬,也要跟随大将军视察……!”   “好!是条汉子!来人,找一张软榻来,把他抬着,跟本将军视察军演!”   军律兵答应了,跑去找来一张软榻,将吴仁抬着,在微观的民众欢呼声中,出了城门。   王润雪低声对杜文浩微笑道:“相公,你这一招真不赖,既执行了军法整顿了军纪,又收买了人心,我敢保证,这家伙以后绝对死心塌地追随于你!其他将官也心存感恩,当主帅就必须恩威并举,让部下又敬又怕才行。”   杜文浩笑道:“我倒也不是存心收买人心才替他治伤,本来我是想打完他军棍,再把他撵回家去,见他如此硬朗,也有几分佩服,所以才临时决定替他疗伤。”   “我觉得你还是很有统军之才的,就这样,很不错!”   杜文浩笑了,他知道,要建立一支强大无敌的军队,这还远远不够。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出城行不多远,终于来到了演兵场。   这是举行军事演习的专用场地,只是此前军备废弛,已经荒废多年不用了。杜文浩作出秋季军演决定之后,这里才重新打整。   此刻军演场上已经人山人海,旌旗招展,指定参加军演的各禁军都已经到位。   杜文浩带着军以上高级将领登上阅兵台坐下,王润雪和赵岚两人自然不能在台上就座,跟着杜文浩的护卫队站在阅兵台的一侧。她们尽管都是容貌出众,尤其是王润雪,更是倾国倾城,但由于两人一身戎装,不辨男女,旁人还以为她们两是护卫队的。   长长的阅兵台的另一侧,坐着十数个军令兵,都是杜文浩从这次参加军演的禁军部队军令兵中随意抽选出来的,作为本次军事演习的裁判。   军事演习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各禁军部队进行以都、营、军为单位在号令指挥下进行进攻、迂回、后退、防御,以及各种阵形的变化演练;第二部分是诸兵种合成攻防演练。   在冷兵器时代,一切行动听指挥显得格外重要,纪律严明行动统一的军队,才能发挥出集团作战的整体力量,能在两军会战中,局部很快形成兵力优势,从而克敌制胜,所以,古代军事演习,重中之重就是检验军队听从号令的水平。   听从军令演练又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普通的听从指令,——军队指挥官下令,军令官用军旗指挥,军乐手用战鼓和铜锣发出节奏不同的奏乐,代表不同的号令。兵士们根据这些号令实施战术动作。   在以都为单位进行演练的时候,由于人数只有百人,所以听号令错的还比较少,但以营为单位进行协同演练的时候,一营有五都,每都均有自己的军乐指挥队,号令会彼此干扰,如何辨别自己都的指挥号令便是一个严峻考验,听号令错误而行动错误的兵士明显增多。   而在以军为单位进行集团军作战阵形演练时,听号令错误的更多了,有些军甚至乱成一团,相互推攘挤在一起,或者傻呆呆站在那扛着枪提着刀不知该做什么。   杜文浩一直阴着脸瞧着,一声不吭。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杜文浩才下令演戏暂停,原地休息吃饭半个时辰。   演练场营房里已经给杜文浩他们高级军官准备好了酒宴,杜文浩却没有去吃,他背着手走下高台,一队队查看兵士情况。那些军以上高级将领们也只好跟在他屁股后面。   兵士们正席地而坐,吃着自带的干粮,见他们过来,都起立致敬。杜文浩对适才演练表现突出的兵士,都一一握手问候,对特别突出的,还问了姓名和所属部队番号,让跟在身后的书记都记录了下来。   杜文浩见一个粗粗壮壮的士兵正就着水啃一个麦饼,便微笑问道:“味道怎么样?”   这士兵憨厚的咧嘴笑了笑,点点头。   杜文浩环视四周,见兵士们手里拿着的都是一模一样的麦饼,问道:“这麦饼是部队统一配给的吗?”   跟随他身后的副都指挥使李浦忙道:“是的,这是行军作战统一配置的干粮。”   “一次能携带多少?”   “规定单兵一次最多携带五天的量。多了就带不动了。”   杜文浩点点头,伸手过去,对那粗壮兵士道:“给我尝尝!”   那兵士惶恐地要将手里啃了半截的饼子递过去给杜文浩,又觉不妥,赶紧弯腰把饼子放下,从干粮袋子里取出一块干净的麦饼,躬身双手递给杜文浩。   杜文浩接过,咬了一口,很粗很干,口味很差,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刚刚穿越过来时雪霏儿找来给他吃的那个黑面馒头。   杜文浩没有皱眉,微笑着将一块麦饼津津有味地吃了个干净。周围的兵士见堂堂宰执竟然吃军队难以下咽的干粮,都是一脸崇敬地望着他,杜文浩又取过兵士的水壶,咕咚咚喝得牛饮一般,那架势哪里象道貌岸然的宰执,整个一庄稼汉出身的兵哥。   杜文浩喝罢一抹嘴,问刚才给自己麦饼的粗壮兵士道:“这麦饼好吃吗?”   那兵士犹豫了一下,憨憨地点点头。   杜文浩微笑摇头道:“你撒谎,说实话!”   那兵士跟旁边的兵士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挠挠头,说:“能下咽,就是味道比俺媳妇做的差了点。”   周围兵士们哄堂大笑。 第452章 任重道远   杜文浩也笑了:“你说能下咽已经很能吃苦了,说实话,这麦饼真的很难吃。”   兵士们都很憨厚地笑了。   杜文浩转身对身后李浦等将官道:“兵士的干粮问题,要集中相关专家进行专项科研开发,要开发出一种高压缩的,口味好的新型干粮,让兵士们既喜欢吃又能大量携带。我已经准备成立一个专门负责军队后勤保障的部门,叫总后勤部。这个部门专门负责将士们的衣食住行问题。一支强大的军队,没有强有力的后勤保障,就不能打胜仗!不懂得爱惜士兵的将军,也绝对不是一个好将军!”   “好!”兵士群中不知是谁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又有几人跟着喊,随即,叫好声更多了,又响起了掌声,很快便如雷鸣一般。   杜文浩又让那粗壮兵士拿了一块麦饼给自己,高高举了起来,对身后的将官们朗声说道:“爱兵若子,不能只是一句口号,要从每一位将官自身做起,从吃穿这种小事做起!从今天开始,只要是行军作战,包括军事训练和演戏,士兵们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从现在开始,每人两块麦饼,大家一起吃!谁要搞特殊,本将军就撤他的职,让他到兵营给兵士们做饭去!”   众兵士更是掌声雷动。   杜文浩一边啃着难吃的麦饼,一边在掌声中接着巡视,不时鼓励地拍拍那些演练出色的兵士的肩膀。那些高级将领们也都皱着眉头齿牙咧嘴啃着干粮,跟在他屁股后面。   巡视完之后,休息时间也到了,他这才回到阅兵台上。宣布接着进行军事演习。   下午接着进行诸兵种合成演练,古代叫花式演练。   古代的诸兵种比现代自然要少很多,包括轻甲骑兵、重甲骑兵、长枪兵、盾牌兵、弓弩兵加上砲兵(用投石机投掷石头进行攻击的兵种),这种合成作战演练是最接近实战的一种演练。自然也是最乱的一种演练,甚至还发生了几起因为军令弄错,相互误伤的事件。   随后,杜文浩又临时决定增加一个对抗演练。   很快杜文浩便发现,这个决定简直是自找没趣,自己给自己添堵。因为宋军以前的军事演习不仅多年未进行,而且从来没有举行过,尽管杜文浩的要求很简单,一支军队模拟敌军骑兵进攻,宋军按照应对骑兵冲击的战术要求进行对抗。   结果,单兵演练时都会的动作,看见模拟敌军的骑兵潮水般涌来,阵形顿时乱了,尽管战鼓如雷般发出各种指令,兵士们还是乱成一团,根本不知道如何对抗。还有一些兵士因为乱跑,被马踩伤。   杜文浩气得脸都绿了,这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对抗演习,而是按照规定动作进行的模拟实战演练,实际上是演戏,就是这样,这戏也演砸了。   杜文浩不死心,将两军的营以上都指挥使叫来,详细说了演习要求,双方各自的动作,甚至行进路线,做出的技术动作要求,让他们跟演戏一样重新来一次,结果还是一团糟。   原因只有一个,宋军从来没有进行过这样的对抗演练。所以连戏都不会演。杜文浩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宋军有诸多兵书,开办有专门的军事院校,却都是纸上谈兵,演练太少,真正两军对阵,宋军便屡战屡败。   眼看到了傍晚,杜文浩不得不下令演练结束。由那十几个军令兵根据各军演练效果和失误情况进行统计算分,排定名次。   虽然后期的对抗演习没有达到目的,但前期军令演练总得说来比杜文浩想象的稍好一些,除了集团军合成演练比较混乱,出错率比较高之外,营级以下的单兵演练还是不错的,这说明一个问题,这两个月的训练,单兵对指令绝大部分是熟悉的,只是军队合成训练太少,协同作战能力差。   结果出来,杜文浩拿过来看得很仔细,看完之后,阴着脸将高级将领们带到营房会议室开会。   他将评分结果递给军以上将领们。等他们一个个面有愧色地看完之后,这才冷声道:“诸位,这就是你们带出来的兵!听号令平均失误率竟然达到两成!最高的军达到四成,刚才你们也看见了,每都军士听从号令基本上都过关的,营一级总体上也是指挥有度的,就是军一级,协同作战,整个军乱成一团,这样的兵你们指望能打胜仗?”   所有的将领都低下了头。   杜文浩缓缓站了起来,道:“我带兵,决不允许人站着茅坑不拉屎,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既然军一级指挥官问题大,我建议,撤掉军一级不称职的指挥官,让称职的人上!诸位对我的决定有意见吗?”   众将官都红着脸不吭声。   杜文浩厉声道:“别粘粘糊糊跟个娘们似的,同意的就举手!”   众将官面面相觑,片刻,一个个都红着脸把手举了起来。   杜文浩扫了一眼,道:“很好!全票通过这个处罚决定。这一次是第一次,先宽一点,只撤销演戏得分倒数第一军的指挥使!”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侍卫飞猛步军第二军都指挥使。   杜文浩道:“都一级指挥使,升任营指挥使,营指挥使升任军一级指挥使,其中得分最高的营指挥使,担任飞猛第二步军都指挥使!”   侍卫飞猛步军第二军的都指挥使涨红着脸坐在哪里,低着头不说话。   杜文浩盯着他缓缓道:“你!今天开始,到军院重新学习如何指挥军队,学完之后,从都指挥使给我重新干!下一次演练,你只有得分第一,才有望升任上一级指挥使。明白吗?”   那将官一脸愧色,起身躬身抱拳施礼:“末将听明白了……”   杜文浩扫视了一眼众将官:“今天参加军事演习的只是禁军中很少的一部分,今后这样的军事演习每个季度举行一次,每个部队一年至少要参加一次军事演习。这件事我要亲自抓。我要制定一个等级分数线,分优及格和不及格三等。都、营、军三级都有自己的标准,演练不及格者,就按今天的标准淘汰,兵士听从号令有问题,撤都指挥使的职,军队协同作战有问题,就撤营或者军指挥使的职,由下级优秀者升任!”   众将官都感觉肩上胆子一下子重了起来。   回家的路上,杜文浩问王润雪和长公主赵岚感觉如何。王润雪摇头道:“距离兵法要求的标准还差很远。我想不到咱们大军如此孱弱,这样的战斗力,真难让人指望打胜仗。”   赵岚也道:“是啊,我原以为很热闹很好看,早知道这样,说实话,我都不会来瞧的。你算是脾气很好的了,换成我,非把这些指挥使每人都杖一百不可。”   杜文浩苦笑:“军力普遍孱弱,就不是个别人的问题,这个问题存在时间太久了,得慢慢来,甚至不能指望我们这一代就解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很可能要等到下一代了。”   赵岚道:“那么久啊,不能加快点速度吗?”   “所谓积重难返,这还只是京城附近的军队,战斗力已经算是强的了,都这个样子,驻扎在全国各地的禁军只怕更差,要想全面提升禁军战斗力,绝对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我已经想好了,要制定新的作训大纲,增加对抗演练科目,要严格按照标准执行,我就抓军以上指挥使,哪个军队不达标,就撤他一把手的职,标准先定低一点,保证绝大部分部队能过关,等军队提高战斗力之后,再逐步提高训练大纲的要求。而且,我正在组建一支全新的快速反应的特种作战部队,让李浦在全国海选,我要通过这支部队的组建,来带动全军的发展。”   “这时间也短不了吧?”   杜文浩长叹一声:“是啊……,看了今天的军事演习,我才发现,这很可能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   第二天一早,杜文浩来到三衙上班。   昨日一直点卯没到,也没参加军事演习的那位军指挥使,一脸惶恐地等候在他办公室门前。   见他来了,这指挥使躬身施礼:“大将军,末将来迟,请恕罪!”   杜文浩没理他,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坐下,冷冷道:“恕罪?那得听听你没参加军事演习的原因。——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必须说实话,否则,后果自负!”   “是,末将不敢欺瞒大将军。末将……,去南方回易去了,本来预计可以按时回来参加军事演习的,没想到回来的路被山洪冲断了,绕了一天的路,所以耽误了时间……”   “做生意去了?太皇太后不是已经下懿旨,取缔军队做生意吗?你敢违抗懿旨?”杜文浩怒道。   “末将不敢……,只因为末将军中还有一些物资没处理完,总不能扔了,所以想把这最后一批处理了,以后就不做了的。谁成想遇到了塌方把路断了。请大将军恕罪,绕了末将这一次,以后再也不敢了!” 第453章 离别   杜文浩冷声道:“点卯你没到,又是去做生意,太皇太后懿旨已经限时与所有营利性生意全部脱钩,现在早已经过了限期了,你们却还没脱钩,只能说你们执迷不悟,为这蝇头小利而荒废军备,你已经丧失一个高级指挥官应有的觉悟和眼光,我只能按军法处置!——来人,将他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   护卫们齐声答应,不顾这军官的苦苦哀求,将他拖到衙门口外,按到在旗杆下的长条石凳上,这是执行军法的地方。   三衙的将士们都出来瞧热闹,这指挥使比昨日未到的吴仁要差远了,这三十军棍打下来,直把他打得哭爹叫娘,屁滚尿流。   三十军棍打完,护卫架着他回到杜文浩的大堂。   杜文浩还是那句话:“你有何话说?”   这指挥使一个劲哀嚎,仿佛快死了一般:“末将知错了,求大将军恕罪!”   “你既然知错了,我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再给你一天时间,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明天上午,我会派人到你们营地查访,如果你们还不将生意脱钩,我便撤你的职!明白了吗?”   那指挥使一边惨叫着一边连声答应。   杜文浩这才挥手让护卫将他抬了下去。   一天之后,杜文浩派人查访,这将官所在军果然将所有营生全部处理了。杜文浩暗自得意,看来还是严格一点的好。   当日下午。   安全局提举沈升平来报,说通敌叛变的原枢密使韩缜已经抓回来了。杜文浩大喜,立即提审韩缜。   韩缜倒也爽快,见杜文浩已经抓住御史中丞李常,而且已经把他招供了出来,没等上刑,便都承认了。   杜文浩立即向高滔滔作了汇报。   第二天,高滔滔下旨,将韩缜处斩,家财抄没,将李常杖五十,流三千里。同时下旨让编敕所将宋高宗、宋神宗处死士大夫以及自己处死韩缜的命令变成敕令颁发,从而在法律上确定了士大夫叛国、谋反可以处死的法律规定。   对于西夏间谍,高滔滔却没有下旨处死,也不做任何处置,这让杜文浩很纳闷,但这时候他没时间去问高滔滔,因为军器所少监禀报,说火炮和第二批燧发枪已经制造好了。   王润雪自然要去瞧热闹的了,杜文浩带着她和护卫队兴冲冲来到军器所,果真,一门大炮十分威武地耸立在那里,另有三只新的燧发枪。   杜文浩先测试火炮。   他把火药灌入,先灌得比较少,然后用浸了油脂的鹿皮包裹好铁蛋塞入炮管里杵实,这一次的掩体弄得比较远,而且是上面还加盖了木头顶棚,后来杜文浩才知道,这其实是多余的,因为火炮里塞满的只是黑火药,爆炸威力远不能跟现代炸药相提并论,就算塞满了封死引爆,也只能把炮管震裂,根本不会象现代炮弹那样弹片横飞,所以根本不用躲在掩体里。   他点燃导火索之后,也跑到掩体,就听轰的一声巨响,震得众人耳朵嗡嗡直响。   杜文浩急忙跑出掩体查看,那圆圆的炮弹被送到了十数步远的地方,庆幸的是炮身没有炸裂。   一炮才十数步,显然威力不够,杜文浩重新往炮管里加火药,又试射了一次,这一次达到了数十步远,又继续加药,几次增加药量试射后,炮身终于炸裂了。   炮身最后炸裂的时候,炮弹被射到了将近一百步远的地方。   杜文浩摸了摸炮管:“还行!就是炮身材料不够好,内壁打磨还不够,要继续研制,目标至少要将炮弹射到一千步以外的地方才算基本合格!”   少监、李宏等人面面相觑,这是他们第二次看见用火药做动力的武器,这门什么火炮的威力,比抛石机差远了,抛石机发射十公斤重左右的小型石弹,能轻松达到两百步以外,攻城用的重型石弹,也能达到一百步以上。这什么火炮,射程比石弹小了一半还多,而且操作麻烦,用不了几次就炸裂报废,还要耗费大量的铁和火药,相比而言,抛石机成本小,射程远,威力强。为何不投入精力开发抛石机,反而去要开发这玩意呢。   但杜文浩已经下令了,他们虽然肚子里有不同看法,但还是必须遵从的。   杜文浩又试射了用青铜制造的燧发枪,两只后装的,一支前装枪。   结果,一支枪始终打不燃火,另外两支射击倒顺利,只是使用了金属弹壳的后装枪气密性还是不行,子弹出了枪口便掉落在几步之外了。前装枪倒不存在气密性问题,枪管改用黄铜之后,连续射击倒是没有再炸膛,可是最远射程还是没到一百步,有效射程和威力更差,二十步以外的薄木板都打不穿。   更气人的是,黄铜枪管燧发枪的射程一次比一次近,经过琢磨才发现,黄铜在火药高温高压状态下很快膨胀变形了,导致气密性越来越差,自然射程越来越近。   杜文浩也泄气了,他对枪械制造纯粹是外行,也不知道如何改进,只是把发现的问题说了,让工匠们自己回去琢磨如何改进了。   他要求工匠们解决两个问题:第一个是射程问题,最低要求不能低于弓箭的射程;第二个是炸膛问题,要保证连续射击一千次以上不炸膛。另外,先击中精力开发前装枪,技术成熟之后,再研究后装枪。   火炮的开发也是这个思路和要求。尽管李宏他们不能理解杜文浩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开发这种炮仗烟火一样不中看也不中用的东西,但这毕竟是杜文浩交给他们的第一件任务,便都发誓一定坚决完成任务。   从试验场回来,便接到太皇太后高滔滔的口谕,让他立即进宫。   杜文浩急匆匆来到宫里,两人自然是一番亲热。   随后,高滔滔搂着杜文浩的脖颈,盯着他,幽幽说道:“西夏梁太后请你去兴庆府做客,有没有兴趣?”   “开什么玩笑!”杜文浩乐了,“我们现在正想办法杀掉这老妖婆呢。”   “他不老啊,比我还小几岁呢。”   “你是仙女下凡,她是妖精出世,不能比!”   高滔滔莞尔一笑,亲了他一下:“或许咱们不用动手杀她了,因为她得了重病,病情垂危。”   “是吗?那好啊,不过,要在她死翘翘之前,让慧宗帝夺回皇权才行,要不然,死了一个梁太后,又来个李太后张太后啥的,比梁太后还狠,对咱们更不利。”   “是啊,不过,梁太后派了使臣来,请求派你前往救治,为此,西夏愿意称臣并接受大宋册封,并将公主献给咱们皇上为妃,永结世好,再不兴刀兵。为了表示诚意,说只要你答应去给梁太后看病,西夏军立即全线后撤一百里。也就是说,在宋夏边境附近不驻扎军队!当然,也请求我们停止进攻,并后退一百里,双方重开通商。如果能治好梁太后的病,愿意将每年出售给我们的丹山马场的战马数量增加一倍,价格按西夏国内价格。”   杜文浩又惊又喜,如果能大量进口战马,便能解决最希望达成的目的,惊喜问道:“真的吗?”   “嗯,使臣中午的时候到的,商谈完之后,我便派人去找你来商量。你觉得如何?”   先前西夏慧宗派密使来结盟的事一直没有消息,现在突然派正式使臣来央求杜文浩去给梁太后治病,还开出了如此诱人的条件,杜文浩很是意外,问道:“你怎么决定的?”   高滔滔搂着他脖子道:“他们是求你去给看病,我自然不能做决定,所以叫你来听听你的意见。”   杜文浩不谋进先谋退,问道:“他们说没说如果治不好病怎么样?会不会把我扣在西夏不放?甚至对我下手?”   “我也担心这个,所以问了,使臣说了,愿派梁太后的亲儿子,惠宗帝的亲弟弟秉生,来我汴梁京城为人质。就算治不好,也会将你恭送回大宋。而且,不管治得好不好,都恭请我大宋皇室亲女为妃。等你治好了梁太后的病,便把西夏公主顺道接回来给皇上作妃子。与此同时,秉生也接我大宋公主回去给惠宗帝为妃。”   杜文浩点点头:“有这等好事?”   高滔滔莞尔一笑:“你觉得这件事挺好吗?”   “当然!我军现在处于劣势,所以,能不用军事手段最好,等我军强大了,再出兵攻夏,那是就有把握了。所以现在和亲是一个双赢的结果,我们不仅可以换取边境和平,赢得时间强化军队,还可以大量进口战马,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兵。很不错啊。就算治不好梁太后的病,我也可以借这个机会,随机应变,帮助西夏惠帝夺回皇权,也对我们很有利啊。所以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能错过!”   “那你是答应了?”高滔滔笑得有些勉强,“可是……我舍不得你走呢。”   杜文浩吻了吻她有些冰凉的红唇:“我给她治好病就回来。不会耽误的。”   “嗯……,”高滔滔踮着脚搂着他亲着,“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好了,有梁太后的亲儿子当人质,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我还是不放心,我派班直重甲奇兵随你去吧?”   杜文浩轻轻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不用了!西夏真要为难我,一支重甲奇兵是不够的,白白增加损失。如果西夏人没有为难我的心,我带一支重甲奇兵去,反倒让他们笑话了。”   “那……,你总不能只身前往吧?我不放心!”   “别担心,我就带我的护卫队就行了。”   “带上你的妾室林青黛,听先帝说她武功高强,以一当百,真遇到危难,也多一重保障。”   “嗯,好,我听你的。治病如救活,耽误不得,我即刻动身!”   “好!——亲我!”   高滔滔紧紧抱住杜文浩,闭着眼贪婪地亲吻着他。   心中的苦楚如潮水般涌来,高滔滔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似的,只想着好好珍惜眼前这烟花般的一刻。   不知何时,她的眼中,   已经噙满了泪水。   …… 第454章 千载难逢   这是一个定乾坤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是杜文浩的第一感觉。   尽管他还没有跟惠宗商量好代价,但是,杀掉穷兵黩武的梁太后,换上亲宋的夏惠帝,这本身就是大宋希望的结果,所以,就算没有任何交换条件,杜文浩也要利用这次机会,杀掉梁太后,改变整个历史!   杀掉梁太后之后,他有两个选择,一是扶植夏惠帝夺回皇权。二是连惠宗帝一起毙了,扶植一个傀儡皇帝!这要看惠宗帝到时候开出的条件了。   杜文浩之所以拒绝高滔滔派五百铁甲骑兵跟他去西夏,就是要让西夏放松警惕,打他个出其不意。所以他想到了动用新组建的特战队。   这些特战队还没有进行过相关训练,不知道能否完成任务,心里悬吊吊的,他决定利用这半天时间进行模拟训练。这叫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所以,杜文浩在见过西夏使臣之后,以准备迎亲礼物为由,将启程时间推迟到第二天早上。这样有半天时间进行针对性训练。   他告辞离开皇宫,先来到三衙,将李浦叫来,询问特战队组建情况。   李浦告诉杜文浩,目前已经挑选两千人了,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也绝对忠诚。   杜文浩梁太后请他去看病,自己准备借机发动一场西夏宫廷政变的想法告诉了李浦。李浦也觉得这计划虽然冒险,却是个险中求胜的绝佳机会。杜文浩问他该如何制定作战计划。   李浦说,西夏建国之后,全面引进了大宋的军事政治等各项制度,同时,在建筑上也大量模仿大宋,特别是京城和皇宫的布局,简直就是山寨缩小版的开封汴梁。可以拿皇宫来进行演习。不过里面皇上和嫔妃具体住处不太一样。   杜文浩立即找来京城和皇宫的平面图,和李浦两人来到礼部,找了一位多次出使过兴庆府,进入过西夏皇宫的礼部官员,让他在地图上标出了皇宫里皇上、太后以及各位嫔妃的住所位置,对于皇城御林军和大内侍卫平日职守的位置。并将西夏京城皇宫与大宋不一样的地方也都说了出来。   这官员多次出使西夏,对这些情况非常了解。将位置都标准清楚,也说清楚了。只是西夏御林军和大内侍卫的布防很多没看见,也就不知该如何标注。   杜文浩带着李浦来到城外特战队训练场,接见了新组建的两千特战队员。   杜文浩道:“明天,我需要五百人去执行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有可能会死,愿意去的,请出列!”   两千将士都往前迈出一步!   在组建特战队的时候,杜文浩就已经将特战队的作战目的和要求告诉了李浦,李浦在挑选特战队员的时候,第一个条件就是不怕死。所以这些队员没有一个后退的。   杜文浩满意地点点头,挑选了其中的五百人,差不多都是看上去比较普通的,放在人群里不容易引人注目的,而且个子比较矮小灵活的。   他将这五百人分成十个队,每队五十人,让队员公选出一人为首领。他和李浦带着这十个队头,换穿大内侍卫的服装,领着他们来到皇宫。先让他们看了皇宫示意图之后,领着他们在皇宫各处走了一圈,熟悉情况。   完了之后,杜文浩让十个队头带着五百特战队员,全部换装便服,不携带任何武器,以各种身份分别秘密潜入西夏,日夜兼程赶往西夏京城兴庆府候命。   杜文浩从皇宫调用了二十辆豪华大车,对西夏使臣说是装迎亲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等礼品用的,并让使臣随便看了其中几箱,其实,二十辆马车装满的大箱子全部都有隔层,只有上面表层装的是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下面全部装满了刀剑弓弩等兵器。   杜文浩安排妥当,已经是傍晚了,他回到家,把众女都叫来,说自己要去西夏公差,要林青黛陪同。   柯尧闹着要跟去,杜文浩板着脸没同意。王润雪也说要去瞧热闹,说她从来没去过西夏,杜文浩想了想,王润雪一身刀马功夫,说不定用得着,便同意了。害得柯尧撅着嘴老大不高兴。   为了不引起西夏人的注意,杜文浩故意只带了十个护卫。当着这十个都是百战精兵,都能以一当十的,由徐华强带领。   第二天一早,杜文浩带着林青黛、王润雪,还有十个护卫,赶着二十辆大车,与西夏使臣一起出发了。   同行的还有两位礼部官员,另带了护送西夏秉生亲王的五百殿前司御林军。一众人马快马扬鞭,星夜兼程赶奔环庆经略司宋夏边境。   不一日,赶到了环庆经略司。   杜文浩是西征军主帅,前敌总指挥吕公着和副总指挥曲珍领兵迎出百余里,本要设宴款待,杜文浩要急着赶去西夏给梁太后治病,哪里顾得吃,甚至都顾不得听战情回报了。   但有一件事他是必须要办的,那就是见蔡京的那个在西夏做生意的亲戚蔡头。现如今蔡头已经发展进入大大宋国家安全局,担任处长。   这蔡头一看便是十分精明的那种生意人,油光满面,笑嘻嘻的,点头哈腰十分谦恭,见面就给杜文浩送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奇珍异宝作见面礼。杜文浩虽然不看重他的礼物,但一次感觉就是这家伙还是可以交的。   所以,杜文浩顾不上多说,让他跟自己一并去西夏,并允许他顺便带一些货物去。蔡头忙答应了,他在西夏京城兴庆府等城镇都有自己的生意,匆匆跑回去准备了几大车货物,赶着车编入杜文浩他们的车队,浩浩荡荡一路前往西夏。   西夏使臣已经派人先赶回西夏境内向亲王秉生做了报告,秉生亲王已经提前赶到边境等候,杜文浩赶到之后,双方见面,相互出示了各自的身份证明诏书。   秉生亲王跪倒嚎啕大哭,哀求杜文浩一定要救母后一命。杜文浩自然是满口答应。   秉生进入宋朝境内,由五百御林军护送返回汴梁京城。西夏也派了礼部官员带着三百重甲骑兵前来迎接护送杜文浩去西夏京城兴庆府。   进入西夏境内,风土人情渐渐不一样了,沿途所见百姓,男子都是头顶剃光了的,耳朵穿孔,带着大大的银耳环。跟电视剧《天龙八部》里的打扮很像,看样子那电视剧的导演还是对古代西夏服饰发型有了解的。   河谷地带西夏民居多是土坯房,进入草原和沙漠地带时,则差不多都是帐篷了,放牧牛羊成群,远远看去,真如朵朵白云洒落在草原上一般,让人心旷神怡。   杜文浩顾不得欣赏风景,这件事关系宋夏的未来,所以连夜急行军往前赶。   只是,古代的交通太落后了,尽管他们日夜兼程,却还是在距离兴庆府两天路程的地方,收到了噩耗,——梁太后驾崩了!   西夏礼部官员跪地哀哭。   杜文浩自然是不会哭的,却也要装装样子抹抹眼泪。心里却不停盘算。   梁太后突然驾崩,打乱了自己的计划,怎么办?   杜文浩立即让蔡头派人抢先赶往京城探听惠宗帝是否亲政,又或者有人接掌梁太后的权位。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天,先前赶去的探马来报,京城中戒备森严,但至今还没有宣布惠宗帝亲政,也没有任何圣旨发布。国家军政暂时由梁太后的弟弟的儿子梁乙逋摄领。   杜文浩便明白了,西夏惠宗帝并没有如愿得到期待的皇权。如果是这样,惠宗绝对会跟自己联系的。杜文浩决定先冷静观察,不能盲目冒险。等待最佳出手时机。   西夏礼部官员哭罢,急着赶回去,一行人继续日夜兼程往前赶。   快到兴庆府的时候,李浦带着几个特战队员,假扮蔡头在兴庆府商铺的掌柜伙计,前来迎接,与杜文浩他们汇合。一起进了西夏京城兴庆府。   兴庆府比汴梁就没法比了,规模、繁华都差很多,人口也少很多,但是,却是西夏最大的城市。   此刻,从城外十数里开始,便有西夏御林军把守,他们进入城里之后,有礼部高官请来迎接,十分客气地将他们迎进了皇家客栈。   京城里满大街都是成队的巡逻兵士,不亚于当初宋神宗和太皇太后曹氏驾崩的架势。对所有进城人员进行严格盘查,携带的东西都要详细检查。   杜文浩是大宋使臣,又有西夏礼部官员陪同,所以进城时免检,一路通行无阻。杜文浩很庆幸自己先前的谨慎,将兵刃都隐藏在了运送礼物的大车箱子里。   杜文浩要求见夏惠宗,也被很客气地婉言谢绝了,说此刻正在操办丧事,会适时安排见面的。   杜文浩他们的行动倒是没有被限制,除了皇城不能进之外,可以在京城里自由活动,这还好一些,不至于有被软禁的感觉。不过走到哪里都有礼部官员带着御林军跟着。   王润雪和林青黛对西夏京城充满好奇,嚷着要杜文浩带着去逛街。杜文浩便带着林青黛和王润雪在京城里满大街闲逛。 第455章 租地   尽管两国交兵,但老百姓之间的往来却没受太大的影响。官方的和市已经因为战争爆发而中止了,但私底下的民间交易却依旧十分兴旺。所以兴庆府里大宋来的汉人也为数不少,多数都是来做生意的。更有大量的汉人在这里长年定居。杜文浩他们混扎其中,并不引人注目。当然,这时在没看见陪同的礼部官员和后面保驾的御林军的情况下。   蔡头对兴庆府非常的熟悉,也有好些家商铺在这里,带着杜文浩他们把整个兴庆府都逛了一遍。王润雪是个购物狂,出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护卫手里都大包小包拎满了东西。   转完之后,返回皇家客栈。   三人正在他们的豪华皇帝套房客厅里屋里议论西夏京城的好处和不足,忽听敲门声响,杜文浩叫了声进来,蔡头领着一个用纱巾蒙着脸的中年妇女便进来了。——西夏风沙大,女人多带着面纱。   杜文浩奇怪地瞧向蔡头,想问问这是谁,有些眼生,蔡头微微一笑,在他头上一抹,把个发套取了下来。   杜文浩定睛一看,来人便是前一次受惠宗帝秘密派遣要求联合大宋杀死梁太后的那位秘密使臣嵬名善哩贡马(简称嵬马)。   果然不出所料,杜文浩笑了,拱手让座。   两人落座之后,杜文浩意味深长道:“嵬大人,自从上次一别,就没你的消息了,让人好生挂念哦。”   嵬马神情有些尴尬,低声道:“上次回来,梁太后便病了,而且病得很重,皇上说先看看梁太后的病再说……”   “嘿嘿,我明白,你们皇上的意思,是如果梁太后直接嗝屁了,你们就不用麻烦我们了,对吧?现在这老巫婆已经完了,你们还来找我做什么?”   嵬马神情更是尴尬:“这个……,宰执大人误会了,我们皇上绝没有这意思,现在尽管梁太后死了,但军政大权还掌握在梁太后的侄儿梁乙逋手里。我们皇上还是决定继续与大宋结盟,请你们帮皇上夺回皇权。只是这条件,能否再商量……”   杜文浩心想,你既然主动来找我,那就说明你肯定有求于我,这时候还让价,那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了。当下两手一摊,道:“我这人说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上次开出的价,就已经是最优惠的了。行就行,不行就拉倒。等我们祭拜梁太后之后,如果还继续和亲,那我们与摄政者商议迎亲之事,迎娶公主之后便返回西夏。如果不和亲了,我们拍屁股走人!”   嵬马讪讪笑了笑,道:“宰执大人,丹山马场对我西夏真的非常重要,实在是不可或缺,这样吧,我们把黄河以南地界划给大宋,如何?”   这块地是不包括山丹马场的,而且大多是些荒地,杜文浩压根没看在眼里,他的目标就是山丹马场,立即摆手道:“免谈!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条件不能改!”   嵬马直挠头:“实不相瞒,我们也跟大辽也商量了,大辽开出的价码要低得多,只是我们皇上一向亲宋,更愿意与宋朝结盟,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考虑从辽国请兵的。”   果然来了这一招,杜文浩早就料到了,微微一笑:“我们并不在乎你们是否依靠辽国帮助你们夺回皇权,因为宋辽结盟已经百年了,也不会因为你们跟辽国结盟就危及我大宋的。所以,这件事成就成,不成我们也无所谓。——若是嵬大人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我刚才出去转了一大圈,也累了,想歇息一下。”   嵬马愣了一下,他想不到杜文浩回答如此干脆,而且后面直接下逐客令,不禁很是尴尬。   他沉吟片刻,抱拳拱手道:“那好,就把山丹马场给你们,不过,只限于山丹马场,不包括甘州、凉州其他地方。而且岁币得按以往的标准两倍给付,和市也请立即恢复,永不中断!”   大宋每年给西夏的岁币是西夏的重要财政来源,双方的和市对西夏更为重要,西夏的丝帛服装用料以及香药、瓷漆器、茶叶等日用百货,以及金、银、铜、锡贵重金属,基本上靠从大宋进口。特别是粮食,西夏是畜牧业为主,所以每年粮食缺口非常大,严重依赖从大宋购买。   而西夏出口大宋的驼、马、牛、羊等牲畜和柴胡、枸杞、大黄等常用中草药,也是其财政的重要来源,仅青盐一项,西夏每年向宋朝卖出十万石,成为西夏的重要财政收入。   所以当时宋朝戏称“夏人仰吾和市,如婴儿之望乳”。每次双方交战,岁币停止支付,和市断绝,西夏国内都会物价飞涨,饥荒接踵而来。   对这种情况,杜文浩自然是很清楚的,岁币两倍,对财力雄厚的大宋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只是,他对割地赔款这样的事情深恶痛绝,只要是平白无故给钱,就气不打一处来。便冷冷道:“绝对不行!”   “为什么?”   “很简单,结盟就是结盟,双方必须平等,我大宋凭什么每年给你们数十万岁币?你们给我们什么好处?为什么你们不给我们钱?”   嵬马讪讪道:“这个是我西夏向大宋称臣,大宋赐予我们的嘛。”   “赏赐番国是在番国进贡的情况下的对等给付,只能由皇上根据情况决定,是否赏赐,赏赐多少,什么时候赏赐,都得由皇上决定,哪有在合约上规定必须每年赏赐多少的?这不是要挟又是什么?所以,我已经说过了,只要我当宰执一天,这样的岁币,我坚决反对,决不允许继续存在下去!漫说双倍了,一文都不给!”   杜文浩越说越怒,站起身来道:“再说了,你们只给我们山丹马场,不包括凉州,而山丹马场在你们西夏靠近吐蕃的地方,距离我们边境还有数百里,我们要到山丹马场,必须经过凉州,你们不给凉州,我们如何管控?难道飞过去吗?”   “我们会把山丹马场往西南与吐蕃接壤沿线五里宽地段延伸至大宋境内的通道一并划给大宋,这样你们就能直接对山丹马场进行管控了。”   “什么?”杜文浩眼睛都瞪圆了,“五里宽的通道?左边是吐蕃,右边是西夏,宽五里长数百里,跟一根面条似的,这通道放个屁都能冲出界去,你让我们怎么管控?你们把这通道一掐,我们在山丹马场放养的数十万马匹不就成了你们囊中之物了吗?你们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嘛!让我们帮你们当弼马温,把马养好了,你们吃现成的,对吧?就冲你这主意,便知你们根本没有诚意!——行了!送客!”   嵬马神情颇为尴尬,忙瞧了一眼蔡头。   蔡头会意,急忙上前陪笑道:“国公爷息怒,有话慢慢说,这都好商量嘛……”   杜文浩怒道:“商量什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梁太后刚刚驾崩,梁乙逋刚刚摄政,根基维稳,这时候夺回皇权关键时刻,晚一天对方就多一份准备,他们不着急,我们还着急呢!”   嵬马心头一凛,这话说的的确在理,时间现在才是最宝贵的,当下把心一横,低声道:“那好!宰执大人,这样吧,我再提一个建议您听听,若是这个还不行,我就没辙了。只能回去禀报皇上再说。”   杜文浩知道有门,心中暗喜,脸上却兀自气呼呼的样子,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也不看嵬马。   嵬马拱手道:“宰执大人既然忌讳岁赐一说,那咱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您看这样如何?——我西夏把山丹马场和狭长通道划给你们,甘州、凉州两地其余地方,算你们租借,每年你们给付租金,数额就以原来岁币数额的两倍。您看这样如何?”   这还差不多,杜文浩心想,这个结果还是满意的,毕竟惠宗帝本来就是亲宋的,帮他夺回皇权,扶植一个亲宋的皇上对大宋本来就很有利,就算没有别的代价,这个结果也是大宋希望的。现在西夏又割让了山丹马场给大宋,这已经是额外的红利了,同时,还可以租借西夏的凉州、甘州,这两个州面积很大,占西夏总面积约十分之一,而且都是肥沃的河套平原。   租金按原来的岁币两倍计算,原来岁赐西夏银七万二千两、绵帛十五万三千匹、茶三万斤,就算按两倍计算租金,也还是很划算的,因为这两个州是土质肥沃,由于西夏农业人口少,所以很多是荒地,一旦开发出来,出产的物产肯定能超过两倍岁币数。这笔生意那铁定是只赚不赔的!   杜文浩肚子里已经答应了,但脸上依然不动声色:“租期多久?”   “十年如何?十年期满,你们将租借的区域退还我西夏。”   “那我们在这地上开垦种植,修建的建筑怎么算?”   “房随地走,自然归我们了。因为这两块地很大,两倍岁币金额租金已经很便宜了。”   “哈哈,你们的算盘不错嘛,十年,我们差不多建设好了,就该还给你们了,等于免费给你们打工了嘛!嘿嘿。” 第456章 奇兵   嵬马苦着脸问“那宰执以为如何?”   杜文浩手一挥,很干脆地说道:“时间宝贵,我也不想慢慢侃价了,我们也不租借这么多地,割让的通道再宽一些,别跟面条似的。这样吧,从山丹马场往吐蕃边境再折转通往我边境沿线,宽一百里的通道,跟山丹马场一起割让给我们,甘州、凉州其余地方,租借给我们,租期嘛……,就五十年好了!租金金额按岁币两倍支付。以前协议的岁币不再另行给付。除此之外,双方以前所俘军民各不归还。我大宋按以往规矩,册封你们惠宗帝为夏国王,你们进贡,我们赏赐,和市重开,还可以根据情况增加和市口岸。——这样行就行,不行拉倒!”   杜文浩之所以定五十年,就想着五十年时间给大宋整治军队,应该已经差不多了,而历史上,四十多年后,大金国已经崛起,并且灭了大宋,大宋剩下的时间已经不足五十年,必须在五十年里强大起来,否则,定再多时间也没用。   嵬马想了想,凉州和甘州虽然地处河套平原,本来很多就是尚未开发的荒地,加上靠近宋夏边境,连连战争,边民要么被宋军掠走,要么逃走,很多良田已经荒废,这两地物产价值还达不到岁币的一半,现在能以两倍租金出租给大宋,五十年后收回,等于让大宋帮着开发,虽然大宋占了不少便宜,但对人口稀少的西夏也是很划算的。   嵬马点头道:“行!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回去禀报皇上,亲笔写下一道密旨,加盖玉玺大印给你们,以为凭据。待你们帮我们皇上夺回皇权,双方再正式签订协议。”   “好!一言为定。——现在梁太后已经死了,你们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本来,梁太后与弟弟梁乙埋两人专权,梁乙埋在几个月前已经死了,梁太后病重之后,便让梁乙埋的儿子梁乙逋掌控军政大权。这梁乙逋比梁乙埋还要蛮横,十分难对付,我们需要你们帮我们干掉梁乙逋。”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派个杀手干掉他不就完了吗?”   嵬马苦笑:“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梁乙埋掌握兵权,身边护卫非常多,别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再说了,皇上身边没有可以担此重任的人呀。而且,梁太后家族还有一帮党羽,你们要帮我们一并剪出,同时宣布册封我皇为西夏王,有了大宋的支持,皇上就能顺利接掌军政大权了”   册封西夏王的事情太皇太后高滔滔已经同意了,直接由自己宣布不存在问题,利用自己的身份,出其不意杀掉梁乙逋也不是不可能,最关键的,是要一并剪出梁乙逋党羽,这就不能打草惊蛇,要想个办法一网打尽,这得好好琢磨,制定好计划才行。   杜文浩道:“我明白了,单是杀梁乙逋还比较好办。但要将其党羽一并铲除,却有些麻烦,能否想个办法,把他们集中到皇宫里来,好动手。”   嵬马又惊又喜,低声问:“你们已经派人来了嘛?”   “这个你不用管,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把梁乙逋和他的亲信党羽都集中在一起,并将情况告诉我,对了,把你们皇城里警戒情况也详细告诉我。”   “好!我这就回去禀报皇上,安排好之后,我就回来,一并把警戒地图拿来。”   两人商量妥当,嵬马又装扮成女的,跟着蔡头出去了。   晚上,杜文浩正焦急等待消息,嵬马终于回来了。告诉杜文浩,夏惠帝已经和梁乙逋商量好了,明日在梁太后的福寿宫举行群臣祭奠仪式。梁乙逋及其党羽,以及朝中大臣们都要参加。梁乙逋已经答应,让杜文浩代表大宋参加祭奠仪式。为了保密,皇上没有告诉那些亲近大臣,全部仰仗杜文浩他们处理了。   嵬马又将皇宫地图拿出来,上面已经标注好大内侍卫和京城御林军所在位置。这比宋朝礼部那官员标注的要详细得多。有了这个地图,杜文浩心中大定。   宫廷政变,只是皇家内部权势的争斗,对于群臣和军队来说,谁当皇上跟他们关系并不太大,遇到这种政变,往往只求自保,并不会插手其中。所以,发动宫廷政变的兵力不在多而在精,要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控制政敌并掌控局面。这地图对杜文浩实现这一点将提供极大帮助。   送走嵬马之后,杜文浩将李浦和徐华强叫到一起商量作战计划。   根据嵬马提供的消息,西夏皇宫里殿前司大内侍卫有将近两千人,京城内驻扎的御林军有上万人。而杜文浩带来的特战队员只有五百人,众寡悬殊,要想取胜,只有出奇兵!   好在已经得到了皇宫及京城的兵力部署图,西夏惠宗帝又召集了包括梁乙逋及其党羽在内的群臣进行祭奠,人员比较集中。最关键的,是西夏人还不知道他们的心脏已经潜入了一支精锐之旅。   这时候任何细节问题都涉及成败,必须仔细斟酌。   三人反复推敲,制定了作战方案,关于如何让将隐藏在礼物箱子里的兵刃分给已经混进城的特战队员的问题,杜文浩早已经有了准备,他让蔡头带上几大车的货跟着一起来兴庆府,而且一起先到皇家客栈,目的就是偷梁换柱,将兵器替换蔡头的货物,然后送出皇家客栈。货物出皇家客栈是不检查的。   作战计划最难的,就是如何混进宫去,这可不好办,因为梁太后驾崩之后,梁乙逋摄政,便搬进皇宫里住了,而皇宫内外戒备森严,进出宫都查得非常严格,要想将几百人隐蔽进入皇宫,太难了。   想来想去,最后的选择只能是将特战队员隐蔽在和亲的聘礼大箱子里,混进宫去,这有很大风险,三人又琢磨了进宫时一旦被发现,如何应对之策。   就在三人绞尽脑汁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摄政王梁乙逋派人有请杜文浩前去商议和亲之事。   杜文浩顿时傻了,这时候进宫,特战队员都还没来得及隐藏在礼物箱里,礼物箱的兵器也还没来得及混出皇家客栈分发给特战队员。但又不能推迟,以免对方生疑。避免梁乙逋产生任何怀疑,是这次作战成功的关键!   三人简单商议之后,只能见机行事。由李浦负责特战队准备,在明日早朝开始祭奠之时,将特战队员隐藏在礼物大箱之中送进宫。如果被检查发现,只能强突,拼死一搏了。   杜文浩让前来邀请的西夏官员稍等,自己要带妻妾一起去,说是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让她们看看西夏公主如何,先见个面的。那官员连说这是应该的。   杜文浩将王润雪和林青黛叫来,把整个事件和作战计划简要说了,告诉二女,这次进宫要做内应。两人这才明白,他们这次来不是来旅游观光的,而是执行一项特殊任务,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一场鏖战。不过,所谓艺高人胆大,二女都是自幼习武,虽然身处敌方腹地,却也不惧。   杜文浩知道林青黛有虽然带刀的习惯,让林青黛把随身短刃留下,不能带在身上,以免进宫时遇到搜查,暴露了反而引起对方警惕。   杜文浩带着二女出来,带着许华强等护卫来见西夏官员,那官员摇头道:“大人,梁大人住在皇宫里,咱们等一会要进宫,大人的安全绝对有保障,所以等一会侍卫只能等候在宫门外,不能进宫。请大人谅解。”   杜文浩点头称是。告诉这官吏太皇太后预备一些礼物,迎亲用的,等一会天快亮的时候会送进宫来。然后带着二女和十名护卫,跟着西夏官员径直来到皇宫外。留下护卫队,只带了二女进宫。   二女都学西夏女子,用纱巾蒙面,跟着杜文浩进了皇宫。   来到里面,负责警戒的兵士和皇宫女官分别对三人进行了检查,检查非常的严格。   见此情景,杜文浩心中更是忧虑,等一会特战队员如何混入皇宫。   西夏皇宫比开封汴梁要小一些,此刻里面是层层设卡,比原先想象的还要戒备森严。要想混进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杜文浩和二女跟着那官员来到福寿宫旁边的仁政殿。这里是摄政王梁乙逋暂住的地方。再一次仔细检查之后,三人进入了大殿。   大殿里,一个肥头大耳的大胖子端坐在正中位置上,侧边坐着一个满脸愁容的年轻人,他身边是一个容貌端庄的女子,三人都是一身重孝,脸上阴晴不定。   大殿两边,则站着两排带刀大内侍卫。   看样子,中间那位应该就是梁乙逋。杜文浩心中一寒,这梁乙逋太狡猾了,已经防着有人乘乱夺权,所以连大殿之上都是护卫。只怕这一仗很难打。   旁边有引领官做了介绍,果然,正中那位正是西夏摄政王梁乙逋,旁边愁眉苦脸的青年人,正是派使臣来与自己联盟的西夏惠宗帝,旁边那女子,是他的皇后,也姓梁。   杜文浩拱手道:“使臣杜文浩,携妻妾王氏、林氏,这厢见礼了!”   梁乙逋冷笑一声:“你这厮当真无礼,见到皇上,居然直立不跪,还说我们是蛮夷,我看你们才真是不懂礼节的人!” 第457章 玉兰公主   杜文浩愣了一下,想不到这梁乙逋竟然如此出言不逊,当下也冷笑一声:“我是大宋之臣,如何能跪你西夏之君?再者说了,是你们邀请我来给梁太后治病的,怎么说我也是客,难道贵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的吗?”   惠宗帝勉强陪笑道:“两位不要争执了,远来是客,赐座!”   梁乙逋大肚子一挺,冲着惠宗帝圆眼一瞪:“这有你说话的份吗?想说的话,自己个找个凉快的地方说去!”   夏惠宗帝立刻不吭声了,低下了头。   梁皇后跟梁乙逋是同胞兄妹,都是梁太后的子女,当下轻笑一声,道:“国相说得也是,母后驾崩前已经下了懿旨,让国相摄政,皇上你就不要随便插言了,免得国相为难。”   “是!”惠宗帝哭丧着脸答应了一声。   两边的内侍自然不会搬凳子过来。杜文浩嗤地一声笑,自己走过去,提了三把椅子过来放在惠宗帝对面,自己当中撩衣袍坐下,示意让二女坐在自己左右。   梁乙逋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你耳朵聋了?”杜文浩冷笑道,“你没听见你们皇上说了赐座嘛?莫非你们西夏的摄政王比皇上还大?”   王润雪和林青黛本来很紧张,听他如此轻松好整以暇,浑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不仅佩服。   这话把梁乙逋噎得直翻白眼,又不能说不对,只好岔开话题道:“我们叫你来给太后治病,你倒好,慢腾腾这回子才赶到,害得太后病重不治,该当何罪?”   杜文浩听他如此说话,似乎根本没存心想和亲,也不在乎身处大宋亲王爷秉生的死活。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顿时仰天大笑。   梁乙逋怒道:“你笑什么?”   “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什么意思?”   “我是大宋使臣,你对我如此刁难无礼,极尽欺辱之能事,想必是梁太后让你摄政,你想用这种方法对我,好让我大宋也这样对秉生王爷,最好让他永远不要回来,才不会对你摄政权位造成威慑,对吧?”   梁乙逋一愣,冷笑道:“我担心他秉生抢夺我摄政之位?笑话!我连皇上都不怕,还怕他秉生?”   “这话倒也对,”杜文浩转身对王润雪轻轻道:“知道吗?这就叫奴大欺主!”   “你说什么?”梁乙逋没听清,追问道,“有话说大声点,别唧唧歪歪的咬耳朵!”   “没什么,我在夸你胆大包天……,啊不,夸你能耐大呢。”   梁乙逋知道杜文浩在说自己坏话,却没借口发飙,瞪着眼呼呼喘气。   杜文浩不能理解梁乙逋对大宋使臣的无礼,其实,西夏对大宋使臣的态度是随时发生变化的,需要挑事找借口引发战争的时候,便故意无力刁难,需要和谈喘息的时候,便待若上宾。梁太后病重的时候,他们想让杜文浩来治病,自然是礼敬有加,梁太后等不到杜文浩赶到便完蛋了,而现在两国正在交战,西夏还处于上风,梁乙逋并不急于求和,所以出言不逊并十分的无礼。   和亲是梁太后定下的,驾崩前没说要取消,那自然要继续执行,而这几个月宋军突然改变作战策略,一改往日分兵突进,变成了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夏军占不到便宜,所以,双方和谈对西夏也可以接受,可以利用这喘息之机会想办法破解宋军的步步为营。因此,梁乙逋才决定跟杜文浩谈。   但是,宋军的步步为营推进速度很慢,远没有达到让西夏惊恐的地步,和亲与和谈不是西夏的目标,甚至不是喘息手段,而只是执行梁太后遗诏。顺带缓解宋军往前推进。梁乙逋又是新摄政,手中第一次掌握至高无上的皇权,他为人又很嚣张,自然忍不住拿宋朝使臣来抖威风了。   梁皇后见哥哥吃瘪,冷冷插话道:“国相,不必说这些题外话了,宋使,今晚连夜叫你来,是商量和亲的事情。你或许不知道,明日开始,皇上要闭门诵经,超度亡魂。连续六六三十六日,所以,要赶在这之前,把这件事给定了。”   杜文浩心头又是一惊,第一感觉就是这梁乙逋要软禁皇上三十六日!念经超度是假,真的目的是将皇上软禁起来,以实现平稳过渡,继续掌控西夏军政大权!   杜文浩耸耸肩:“行啊,来你们西夏,连凳子都得自己拿,这地方我连多一天都不想呆,尽早决定,反正梁太后也驾崩了,我也医不活死人。还是商量第二件事是正经,——还和不和亲?要是和亲,把人给我,我护送回去,要不和了,我拍屁股走人!”   梁乙逋嘿嘿笑道:“和!当然要和的。来人!请公主出来。”   内侍忙答应了,进到后堂通知。   很快,从后面来了莺莺燕燕不少女人,一个个都身穿白色孝衣,显得十分俊俏。无力灯光有些昏暗,又穿着一色衣裙,杜文浩分不清哪一位是公主。   众女来到近前,前面几个女子两厢分开,露出后面簇拥的一位女人来,这女人一身重孝,神情肃穆,低眉垂手,款款而来,对惠宗帝欠身福礼:“皇兄!”   皇兄?莫非这位就是公主?   杜文浩定睛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公主看上去十七八岁年纪,相貌还真不怎么样,别说沉鱼落雁,羞花闭月了,就连俊俏都谈不上,最多只能说是身材苗条,略有姿色而已。只是眉宇之间,隐着淡淡的忧愁,仿佛有说不尽的心事一般,让人瞧了有些怜惜。   梁太后道:“这是皇上的亲妹妹,玉兰长公主。”   夏惠宗帝年纪才二十多岁,女儿太小,所以将妹妹用来和亲。大宋也是这样,宋哲宗尚未成亲,连女儿都没有,自然不能用女儿和亲,所以也用姐姐和亲,但具体确定哪一位长公主,杜文浩出发之前还没定,所以他也不知道。   杜文浩心想,玉兰长公主?怎么不叫花菜?嘿嘿,这名字也太土了点。   惠宗帝终于说话了:“玉兰,上前见过宋朝使臣杜大人。”   玉兰公主眼帘轻轻一撩,飞快地瞧了一眼杜文浩,随即又垂下眼帘,上前福礼道:“见过使臣大人。”   杜文浩嘿嘿干笑两声,抱拳施礼:“公主不必多礼,后面这两位是我妻妾,奉太皇太后之命,要和公主谈谈话,主要目的嘛,就是看看公主是否适合充任我大宋皇上的佳偶,尽管过去只是为妃,但嫔妃也是皇上身边的人,那也开不得玩笑的。”   玉兰公主面无表情,甚至也不点头,只站在那低眉垂手。   杜文浩冷笑着对梁乙逋道:“莫非,你们西夏连自己的公主也不赐座?”   梁乙逋两手一摆:“不用了!你们已经见过公主,是好是歹就这一个,没得挑没得选。又不是菜市场卖菜,要不要?要的话等明日大祭之后,我们会把她送到皇家客栈给你们带走了,要是看不上,就自己个滚蛋吧!——送客!”   说罢,梁乙逋袍袖一拂,起身要走。   杜文浩好不容易进了皇宫,正是做内应的绝好时机,现在见梁乙逋下逐客令,哪能就这么离开,忙一抬手道:“国相请留步!”   “干什么?”梁乙逋一回头。   杜文浩早已经想好了办法,起身上前两步,上下打量了一下梁乙逋,嘿嘿笑道:“我见国相大人气色不好,想必贵体欠安,不才恭为我朝御医,对岐黄一道略有小成,愿意替国相把把脉,瞧瞧病……”   “你才有病呢!”梁乙逋两眼一瞪,“我知道你是御医,在你们大宋也有点臭名气,所以太后才请你来瞧病,不过老子没病,有病我朝太医也不乏高手,用不着你在这显摆!”   杜文浩见他肥头大耳,这样的中年人身上少不了有些毛病,便想替他把把脉,找到一两种毛病,夸大其词吓唬一下,借机拖延时间。他这一招对付病秧子或者老头,肯定有效,但梁乙逋才三十几岁,身体又一直不错,很少生病,几乎没吃什么药,现在刚当了摄政王,更是精神焕发,哪里会相信杜文浩的话。   眼见梁乙逋又要走,一旁的王润雪急了,夜莺般婉转的嗓子轻唤道:“国相请留步!”   一听这声音,梁乙逋身子一震,便感到一股热流涌满全身,说不出的受用,呼的一下转过身来。两眼放光望向王润雪。   王润雪抬起兰花玉指,轻轻将蒙着脸的纱巾取下,吐了一口气:“唉!蒙这纱巾好生气闷,你们西夏女子怎么习惯得了呢!”   梁乙逋顿时感到咣当一声,心口如同挨了重重一锤,一身肥肉抖了几抖,头顶上七色彩云乱飘,四周更是叮叮当当的说不清什么东西耳朵边乱响。   他痴呆呆望着王润雪,心中一个劲呼天喊地:我的天王老子哟,天底下竟然真的有这样绝世美人么?不不,肯定不是凡尘女子,一定是仙女嫡尘!这天底下哪里会有这样美的女子?就算自己的十几个貌美如花的妻妾,连带皇宫三千佳丽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她一根小指头美!   老天爷!我要死了!这样的美人,别说亲亲了,就算能碰她小手指一下,即刻死了也心甘!哎呀呀,她要是能跟了我,摄政王算什么,国相算什么,西夏国算什么,就连天王老子也不算什么了……! 第458章 猪哥本色   他两眼发直盯着王润雪瞧着,不留神,感到嘴里有点咸,眨巴了一下嘴,好象是什么液体在嘴里,有点黏稠。但他却舍不得调开眼睛,依旧馋涎欲滴盯着王润雪。   旁边的梁皇后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瞪着哥哥道:“国相,但且坐下说话!”   梁乙逋充耳不闻,涎着脸吞着口水道:“小娘子叫什么名字啊?”   杜文浩哈哈大笑:“哈哈哈,摄政王爷,你直勾勾瞧着拙荆,鼻血流得跟小河淌水一般,不觉得太失体统了吗?”   杜文浩的大笑,依旧没能让梁乙逋清醒,他的三魂七魄早已经算都挂在了王润雪身上,哈着腰任由鼻血流淌,将一身白色的孝袍胸襟都染得星星点点,伸手要过去:“小娘子,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叫什么名字……?”   王润雪眼见杜文浩无法留住梁乙逋,要是被赶出宫去,那做内应的任务就全泡汤了,当即出声召唤,想用美色试试,她知道,男人在自己绝世容颜面前,极少有不动声色的,想不到一举成功,这梁乙逋本身就是个好色之徒,人到中年,家中便已经娶有妻妾十几个,更有无数侍寝婢女,还到处沾花惹草,现在见到国色天香的王润雪,哪里还能抗拒,如同落进了水井里的癞蛤蟆,挣脱不得了。   王润雪见他肥手伸过来要抓自己的手,瞧她鼻血横流的恶心样,下意识便想反手给他一记耳光,但还是生生克制住了,后退一步,咯咯娇笑。   这一笑,把个梁乙逋抖的全身血液开了锅一般,腆着大肚子又上前要去抓她的小手。   王润雪袍袖一拂,将梁乙逋震了个趔趄:“相爷,你的鼻子……嘻嘻嘻,该擦擦了!”   这句话娇弱之极,梁乙逋却立即听见了,啊了一声,抬手一抹,一手的鲜血,在绝世美人面前丢脸,禁不住让他又羞又窘,赶紧吩咐旁边内侍拿毛巾来。可这大殿之上哪里会有毛巾。有机灵的内侍急忙哧喇一声把衣袍撕下,递过去给梁乙逋擦鼻血。   可是梁乙逋内火涌动,鼻血一时滴滴答答,哪里又能止住。便有内侍用刀子割下一小片衣襟,卷成小卷,帮他塞住鼻孔。   就这空档上,梁乙逋的两眼也没离开过王润雪,不停嬉皮笑脸问王润雪芳名、仙乡啥的。   王润雪挽着杜文浩的胳膊:“这是我夫君,我姓王。”   梁乙逋压根没把杜文浩放眼里,两眼不离王润雪的脸蛋:“原来是王姑娘啊,你到西夏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相爷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会到边境接你去的,告诉相爷,你想要什么,就是天上的星星,相爷也给你摘去……嘿嘿。”   王润雪见他肥脸上满是淫邪的笑意,真如同吞了一直绿头苍蝇一般,恶心之极,却还是莞尔一笑:“多谢相爷了,嘻嘻,我可不要天上的星星,还得让相爷你架天梯,怪麻烦的,我听我夫君说西夏很好玩,特别是西夏的皇宫,金碧辉煌的,比我们大宋开封皇宫要强百倍,心中好奇,所以跟着夫君来瞧瞧,刚进宫来,正想让你带我们去看看呢,你就要赶我们走,哎!算了,夫君,咱们走吧……”   “别价!”梁乙逋两手乱摆,上前两步,鼻孔还插着两砣布条,涎着脸道:“王姑娘你这是要冤枉死我啊,我什么时候说赶你出去了?去!咱们去!你说,你想去哪里玩?我都带你去!你想看皇宫哪里咱就看哪里!好不好?”说罢,伸手要来拉王润雪。   王润雪袖袍又是一拂,这一次力道比刚才大了一些,那梁乙逋已经受不了了蹬蹬连着倒退好几步,咕咚一屁股坐在地上,力道不减,摔了个仰面四脚朝天。   四周侍卫眼看摄政王尽然当面被人摔倒,这可是大内侍卫们的失职,都大吼一声,当啷拔刀冲上来将杜文浩、王润雪和林青黛三人团团围住。   林青黛心头一凛,从这些大内侍卫移动的身形来看,都是一流高手,单打独斗,还有把握,但一起上,只怕就没那么轻松了。   梁乙逋躺在地上,大叫道:“住手!都给老子住手!滚!都滚出去!谁叫你们上来的?滚!”   大内侍卫们急忙还刀入鞘,灰溜溜一个个退出了大殿。   早有宫女上来将他搀扶起来,梁乙逋喘了几口气,正要说话,王润雪嫣然一笑:“哎哟相爷,你太胖了,连走路都困难,这地也不平,摔着你了,没摔疼吧?”   梁乙逋一听王润雪关心他,乐得心花怒放,一边拍着肥臀上的灰,一边乐呵呵道:“不碍事!不碍事的,嘿嘿,王姑娘,咱们这就走吧?我领你去看皇宫,御花园!再到我的仁政宫瞧瞧。我那有好多珍奇异宝,你看上哪件拿哪件,好不好?嘿嘿……”   王润雪瞧他口水直流的猪哥样,忍不住想吐,脸上却依然一副笑容,挽着杜文浩的手微笑道:“我夫君和我姐姐也想看看你们皇宫,长长见识,一起去,行吗?”   梁乙逋摆手道:“就咱们两去!他们就在这跟皇上、长公主说话就行了!快走吧!我屋里好看的东西多着呢!”他被王润雪拂袖摔倒,还是长了记性的,倒不敢再伸手去抓她小手了,只是哈着腰满脸媚笑一个劲邀请。   王润雪摇头道:“不!我要跟我夫君他们在一起,他们不去,我也不去!”   梁乙逋这才转头瞧了杜文浩一眼,勉强道:“那好,那……,那就一起去吧!杜宰执,王姑娘,请!”   为了让王润雪走,梁乙逋连对杜文浩的称呼都改了。   杜文浩尽管不愿意让王润雪用这种办法留下来,但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忍忍,到时候让这猪哥连本带利一起还!当下微笑道:“好啊,我也正想瞧瞧西夏皇宫呢。只不过,咱们先把正事办了,玉兰长公主我们也见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可以迎娶回去。我们迎亲的聘礼已经带来了,我已经让护卫们将礼物在黎明时分送进宫来。等祭奠完毕,我们就把公主迎娶回朝。只是宫中现在戒备森严,没有相爷的指令,只怕进不来……”   “这好办,我让他们放行就是。”   “多谢相爷!”   梁乙逋将外面侍从叫进来,作了放行指示,然后对王润雪满脸堆笑哈腰道:“王姑娘,咱们走吧?”   王润雪点点头,挽着杜文浩的手往宫殿外走,来到宫门外,梁乙逋想走在王润雪身边,不料林青黛已经站在王润雪身边,把他挡在外面了。   杜文浩微笑道:“相爷带路吧。”   “好好!”梁乙逋只好悻悻走在前面,不停指东指西讲解着。   在一众侍卫、宫女太监提着灯笼照耀下,梁乙逋领着二人将整个皇宫逛了一遍。   杜文浩一路仔细观察,果然跟大宋皇宫布局相差无几,只是要小得多,也远没有大宋皇宫豪华。在各个要塞枢纽处都设有重兵侍卫警戒,差不多都带有刀剑。   西夏是马背上建国的,历年穷兵黩武,君王并不避讳刀剑,更何况现在是非常时期,在皇宫里更是布满了重兵。有些部署跟嵬马说得不太一样,看样子里面布防经常变换。   王润雪故意拖延,问这问那,显得十分的好奇,梁乙逋虽然猴急,却不敢催促,满脸笑容陪着逛完皇宫,用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看看已经是深夜了,梁乙逋道:“王姑娘,咱们到我住处瞧瞧吧,我的藏宝阁很多珍奇异宝。”   王润雪也走累了,咯咯笑道:“行啊!我这人可贪心哟,我看中的宝贝你可别舍不得!”   王润雪每个笑容,都会让梁乙逋魂不守舍,恨不得把所有宝贝换取与她春宵一刻,只是王润雪一直挽着杜文浩的胳膊,还用灯笼挡着他不让他靠边,哪有半点机会。此刻听说她愿意去自己住处,不由心花怒放,忙不迭将他们引到了自己的仁政宫。   这里只是梁太后驾崩之后,梁乙逋的暂住地,里面的奇珍异宝其实都是宫里的,但梁乙逋摄政之后,将皇宫视为己有,凡是皇宫银库里他看得上眼的宝贝,都搜罗来放在了自己的住处。   进到宫里,梁乙逋立即献宝一般将他们三人领到了内室里,打开了一箱箱的宝贝,令人眼花缭乱。   王润雪是堂堂宰相王珪的女儿,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也跟不稀奇这些,却装着没见过世面一般,看了这个看那个,其实存心是想拖延时间。   梁乙逋眼珠转了转,小心翼翼问道:“刚才逛了这么久,王姑娘想必饿了吧,要不我让人摆上酒宴,咱们边吃边喝边聊?”   王润雪与杜文浩对视了一眼,杜文浩道:“太后新驾崩,咱们喝酒不妥吧?”   梁太后是梁乙逋的姑姑,亲本身隔了一层,加上梁乙逋新掌大权,本身又是个肆无忌惮的狂妄之辈,哪里会把这样的事放在心上,摆手道:“不妨事,咱们在屋里喝,外面听不到。”   王润雪瞧着杜文浩问:“夫君,你觉得呢?”   杜文浩微笑道:“行啊,既然相爷不忌讳,那就无所谓,我正好也饿了,喝点酒解解乏也好!” 第459章 拼酒   梁乙逋大喜,吩咐左右立即制备酒宴送来。眼看自己胸襟上都是淋漓鲜血,忙进屋把孝衣换了。这才出来。   他现在贵为摄政王,比皇上还厉害,下面的自然不敢懈怠,酒宴很快送来,山珍海味摆了一大桌。   梁乙逋抢着亲自斟酒,杜文浩一见那酒壶便乐了,也立刻明白这家伙想做什么,——这酒壶分两层,可以装不同的酒,在提把隐蔽处有两个小孔,用来控制酒壶里的内胆和外胆的。这一招杜文浩当初对付雍王爷的手下大将们的时候曾经用过,一人撂倒了一大片。   当下不动神色微笑着在客座上落座,王润雪坐在杜文浩身边,梁乙逋想坐王润雪身边,却杜文浩一把将他拉住:“相爷,你是主人,该当坐在主座上!”说着,将他拉到身边主座上坐下。   梁乙逋虽然身体肥硕,但杜文浩跟随林青黛练武之后,功力大进,还是很轻松便把他拉过来坐下了。   梁乙逋讪讪坐在椅子上,瞧着娇艳如花的王润雪很是不甘,咕咚咽了一声口水,端起酒杯道:“来!为了欢迎两位,咱们先共饮一杯!”   王润雪举起酒杯,巧笑嫣然,扫了一眼屋里的大内侍卫和伺候的宫女太监:“相爷,咱们三人今晚共谋一醉,你偏让这么些人在这,想说啥话都不方便,多扫兴啊!”   “对对!”梁乙逋被王润雪那秋波一电,早已经魂飞天外,全身骨头都酥了,忙不迭挥袖子道:“出去!都给我出去!没我的招呼,谁也不许进来!”   大内侍卫和宫女太监们躬身答应,退了出去,把门也掩上了。   梁乙逋又端起酒杯:“来!先喝了这一杯!”   杜文浩摇头道:“这酒杯太小了,相爷就没听过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吗?唉!还是你们西夏人舍不得酒,不肯让我们喝呢?”不由分说,伸手拿过梁乙逋手里的杯子,将酒倒进一个空碗里,又把他们三人酒杯里的酒都倒进碗里,拿过酒壶,揭开盖子,将酒倒回了酒壶里。   为了掩人耳目,这种酒壶一般都是露在外面的内胆里装正常的酒,隐蔽的夹层里装药酒,每次只需要加一点药酒就行了,这样喝光酒了往酒壶里加酒才不会露馅。   梁乙逋给三人倒的是药酒,而给他自己倒的是正常的酒,可是被杜文浩这么一混,再往酒壶里这么一倒,正常酒里也混入了药酒了。   梁乙逋不知道杜文浩已经看出这种酒壶的奥秘,还以为他真是豪爽想大碗喝酒,又以为他看出来自己垂涎他老婆,想用酒灌醉自己,不由挑起了他的豪气,这小子虽然好色,酒量却是很好,心想现在不能用药酒了,那就用喝醉也能达到目的,而且更加不露破绽,便豪气干云道:“行!咱们就来他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换大盏!——来人,抱一大坛女儿红来!”   门外内侍忙答应了,很快抱来一大坛酒。   杜文浩生怕他又搞鬼,抢步上前道:“我来倒!”   这酒坛却没有什么机关,梁乙逋已经打定主意拼酒把三人灌醉,所以也不跟杜文浩抢。   杜文浩拍开酒坛,倒了四大碗,浓香扑鼻,不禁咕咚咽了一声馋涎:“好酒!”   梁乙逋哈哈大笑,端起眼前一碗起身道:“来!梁某先干为敬!”咕咚咚一口气,将一大海碗酒喝了个一滴不剩!   杜文浩有些傻眼了,想不到这小子酒量这么好,正所谓酒色一家,看样子色鬼酒量都还不错。   杜文浩大笑,端起酒碗,也是咕咚咚一口气饮干,还亮了个碗底!   古代的酒度数比现代要低得多,杜文浩也是个酒鬼,公斤级的酒量,这一碗下去,倒也没事。   梁乙逋楞了一下,想不到杜文浩酒量也不错,不禁激起了斗气,又倒了两碗,说道:“三碗通大道,敢不敢连饮三海?”   “有何不敢?”杜文浩二话不说,端起酒碗咕咚咚一口气喝光了,碗底一亮。   “好酒量!”梁乙逋也一口气饮干。   两人又倒了一碗,又都饮干了,相视哈哈大笑。都对对方酒量暗自佩服。   刚才两人只顾斗酒了,王润雪和林青黛却滴酒没喝。梁乙逋暗想,这样可不行,看样子要灌醉杜文浩这小子,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两个大美人也得一并灌醉,要不然成不了好事,笑道:“刚才光我们俩喝了,两位夫人也喝一海,请!”   王润雪微笑道:“我可没相爷这么好酒量,不敢喝这么多,再说了,喝酒嘛,就是个高兴,何必要跟牛饮一般呢?”   梁乙逋听王润雪这么一说,立即惭愧得要死,自己辛苦喝了三大海碗的酒,竟然被这绝色美人说成牛饮,禁不住老脸都红了。讪讪道:“那请王姑娘出个主意,如何才喝得有意思又尽兴?”   “要有意思,自然是划拳行令了,又很尽兴,又不马上醉倒,否则,喝醉了钻桌子底下呼呼大睡,有什么意思?”   梁乙逋一拍大腿:“还是王姑娘说得好!对对!只有这样,方才有意思!咱们猜拳行令好了!”   杜文浩听王润雪说出这主意,便知道她是想利用这划拳行令来拖延时间。心中暗自赞叹,王润雪不仅绝世美丽,而且颇有心计,今日若不是她,只怕难以留在西夏皇宫,便难成大计了。   古代行令可不比现代直愣愣划拳那么简单,看过红楼梦便知道了,规矩多得很,一通令下来,半天也才喝一杯,也就是个好玩消磨时间。   梁乙逋虽然猴急,却不敢违背王润雪的主意,依着他的性子行酒令,四人转着圈来行起酒令来。   ……   黎明时分。   西夏皇宫门大门紧闭,门外戒备森严,距离大门口数十步的地方,设有一队大内侍卫对进出皇宫人员进行盘查。   在岗哨之外,停着数十辆大车,上面插着三角形旌旗,绣带飘扬,正书斗大的“宋”字。为首一人,正是大将李浦和杜文浩的护卫长许华强。   两人正在跟西夏护卫们争执,李浦道:“这是我大宋国迎亲的金银珠宝,全都是密封上锁的,你要开箱检查,短少了东西,算谁的?”   那大内侍卫首领冷冷道:“这我们管不着,虽然摄政王已经指令放行,但按照规矩,必须开箱检查,否则就不能进宫!这也是摄政王梁相国的指示!”   “这箱子都密封上锁了的,在这里不能开箱,否则短了东西,咱们都说不清楚!这样吧!你要不放心,就派一队人马跟着我们进去,到了地,移交给你们的时候,开箱清点聘礼与礼单是否吻合的时候,你们同时也可以进行检查,这总可以了吧?”   侍卫首领还是摇头:“不行!没有检查,任何东西都不能进宫!这是摄政王严令,我们不敢违抗!”   李浦气得直跺脚:“你这人当真榆木脑袋!怎么跟你说不清楚呢?你们不检查不好交代,那箱子一开,我们更不好交代,但不送进去,到时候影响了迎亲,两边怪罪下来,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许华强道:“要不这样吧,您亲自进去当面请示一下你们摄政王,是否对这些礼物开箱检查,得到他的命令再说,那时候可以请你们接收聘礼的内务司首领来宫门口,咱们办理交接,完了当面清点检查,如何?”   这侍卫首领其实也怕担责任,心想这样挺好,有了摄政王的指令,出问题也怪不到自己头上,当下点头道:“好!我去请示!请你们在这耐心等候。”   侍卫首领急匆匆进了宫,问了梁乙逋的所在,径直来到梁乙逋暂住地仁政宫。   四人喝了一夜,梁乙逋这时候已经喝得舌头都直了,当然杜文浩比他好不了多少,而王润雪和林青黛也是俏脸酡红,只是两人以酒量小不敢多喝,梁乙逋倒也逞英雄,没逼两位喝,只一个劲先把杜文浩灌倒,不料杜文浩酒量并不在他之下,两人斗了一夜的酒,结果旗鼓相当。   侍卫首领通报进来之后,梁乙逋脑袋已经被酒精浇得差不多了,本想起身出去查问,可屁股抬起来,便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一般便想往外吐。生怕在美人面前出丑,急忙坐下,可又听得侍卫首领说得紧急,便让传进来问话。   侍卫首领进来,单膝跪倒抱拳:“启禀相爷,大宋迎亲聘礼已经送到宫门外,但拒绝开箱检查,卑职奉您严令,不检查不准进宫,所以没有放行,但对方吵闹不休,卑职不敢擅自定夺,所以前来禀报。请相爷示下!”   梁乙逋眉头皱了皱,沉吟不语,斜眼瞧向杜文浩。   杜文浩醉眼朦胧,大着舌头笑道:“国相,这些聘礼……都是金银珠宝之类的聘礼,离开我们大宋皇宫银库之前便……清点清楚,封箱上锁了的,谁也不敢……乱动,得亲自交给你们当面点清交接才行,若在宫门口外便开封,只怕……,嘿嘿,只怕出了闪失。”   “这个……”梁乙逋醉眼一翻,又瞧向王润雪。 第460章 调虎离山   王润雪灿若夏花的俏脸一敛,冷冷一声笑,对杜文浩道:“罢了,夫君,别为难人家相爷了,他怕我们在箱子里藏着贼,进宫偷他的宝贝呢!让他开封检查就是,大不了短了少了我们自己个砸锅卖铁赔了就是!”   梁乙逋急忙拱手作揖,说话舌头也捋不直了:“王姑娘你这是……这是打我的脸啊,嘿嘿,我要是……,要是有这心,天打五雷轰!嘿嘿,王姑娘……亲自送来的聘礼,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放行!马上放行!送到银……银库,待祭奠完毕,再……再清点交接!好生招待……兄弟们,一路辛苦了,要是怠慢了……怠慢了王姑娘的人……,我要你们脑袋……!”   那侍卫首领吓了一跳,忙抱拳答应,起身倒退几步,这才转身急匆匆走了。   王润雪嫣然一笑:“相爷真真男子汉!做事果断,润雪佩服之极,敬相爷一杯!”   这一晚,王润雪都只是行酒令,从不主动敬酒,这第一次敬梁乙逋的酒,把他乐得嘴角一直挂到耳后根去了,摇摇晃晃当令当啷站起身,端着一海碗酒道:“多谢王姑娘……!王姑娘天仙一般的佳丽,敬我梁某人……这杯酒,我……,我祖上积德了,才……,才有这福分……,好!我喝……!王姑娘敬的酒……,我要是留下一滴不喝,我……,我天打五雷轰!”   端起酒咕咚咚一口气往下灌。可是他酒劲已经到了嗓子眼,哪里还能装得下这一大海碗的酒,只喝了不到一半,肚中一阵翻腾,哪里还能克制得住,身子一歪,哇了一声当场出彩!   王润雪捏着鼻子早已经退得老远,林青黛和杜文浩也皱眉让开。   梁乙逋吐完之后,反倒感觉好受一些了,端着那半碗酒继续咕咚咚一口气喝干了,摇摇晃晃一抹嘴,正要说话,忽听得门外有内侍禀报之声:“相爷!祭祀大典已经准备停当,皇上请您去主持呢。”   梁乙逋这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扔掉了手里的酒碗,摇摇晃晃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下了,回头对王润雪道:“王姑娘,你们稍坐,我去……祭奠完就来,咱们……接着喝!”   王润雪道:“我们是大宋使臣,也该一起祭奠太后才是。”   梁乙逋大喜,连声道:“对对!正该如此……,姑娘,请吧!”   王润雪将面纱蒙上,与林青黛和杜文浩,跟着梁乙逋出门,来到停灵的福寿宫。   这里大殿之上,文武百官都已经站满了,一个个身穿重孝,垂首肃穆,大殿外满是大内侍卫,重重叠叠里三层外三层的。   无数的白幡在大殿里飘荡,一口人一多高的黑漆棺椁停放在大殿正中,灵堂香案上香烟袅袅,香案前几个人正跪地哀哭。   惠宗帝和梁皇后居中站着,正笼着袖往殿门口瞧,等着摄政王梁乙逋。   梁乙逋舌头打着结,一路上还不停跟王润雪找话说。王润雪只是微笑,几乎不搭理。   杜文浩步履蹒跚,林青黛扶着他,一双凤目却四下瞄着,观察守卫的位置。   梁乙逋穿过群臣,他一身酒味,走路踉踉跄跄,显然是烂醉才来,太后大丧,梁乙逋身为太后亲侄儿,又是摄政王,不以身作则,致哀守孝,反去喝个烂醉,当真是差劲到了极点。众大臣禁不住都皱起眉头,可他权势熏天,谁又敢说半个字?   梁乙逋迈步往阶梯上走,林青黛手拢在袖子里,指头一弹,一枚细细的小石子飞射而出,正中梁乙逋的腿弯。   他脚一软,咕咚一下,摔了个跟头,这台阶又陡,滴流一串跟斗,从阶梯半腰滚将下去。   杜文浩他们跟在他身后,当他滚下来的时候,三人急忙侧身让开,嘴角含着笑意,眼见他一直滚到下面,哎哟惨叫,却不相助。   大内侍卫们都在两侧警戒,这楼梯两边站着的都是文武大臣,见此情景都傻眼了,离得又远,他的亲信党羽待到回过神来,他已经滚落阶梯之下,这才哎哟叫了一声,争先恐后跑过去搀扶。   林青黛和王润雪两人互视了一眼,都暗自记住了搀扶他的人。   几个大臣将他搀扶起来,梁乙逋手也擦破了,额头也冒血了,鼻子也碰青了,本来就酩酊大醉了,加上这一见风,又从阶梯上滚落一折腾,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张嘴哇的一声,满肚子污秽直喷出来,淋漓洒在他面前的两个亲信大臣头脸之上。把这两个大臣恶心的也差点吐了。   平素看不惯梁乙逋的大臣们,脸上面无表情,但肚子里都是幸灾乐祸。   杜文浩暗自好笑,冲林青黛一挑大拇指。赞她那暗器射得好。   梁乙逋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也不知自己怎么会摔倒了,还以为喝醉了一脚踏空了呢。一边手搭着一个亲信大臣,踉跄着走上高台阶,来到月台上,进了大殿。   惠宗帝见他这副狼狈样子,肚子里暗自叫好,脸上却一副十分关切的样子:“国相这是怎么了?伤到了吗?御医!御医快来给国相瞧伤啊!”   梁太后见兄长伤成这个样子,又是一身酒气,嘴角、胸襟上还沾满了呕吐污物。又气又窘,也跟着叫御医,却是让御医拿醒酒药来。又让宫女们去取新孝衣给国相爷换。   玉兰长公主却跪在灵柩前,也不见她哭泣,如泥人一般傻傻的。   大殿上正在乱纷纷的时候,几个内侍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跪地禀报:“国相爷、皇上,走水了!”   古代建筑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木制结构,特别是皇宫,尽管雕梁画栋的,却都是木头的,加上消防措施极端落后,一烧一大片,甚至整个城镇被大火付之一炬的事件也屡见不鲜。   所以大殿上中人一听失火了,顿时都慌了,急忙跑到门口观瞧,果然见御膳房方向浓烟滚滚,显然火势不小!都吓得脸上失色。   惠宗帝却立即意识到这恐怕是杜文浩的人干的,立即转脸望向他,杜文浩朝他眨眨眼,朝外努努嘴。惠宗帝立即会意,大叫道:“快!快去救啊!还愣着干什么,叫侍卫和御林军都去救火!快!”   “等等……”梁乙逋喘着气叫道,“先不要……”   林青黛眼疾手快,手指在袖袍里又是一弹,一粒石子飞射而出,正中梁乙逋的后脑!   梁乙逋闷哼一声,两眼一翻,当即昏死了过去,往后摔倒。御医、内侍和亲信大臣急忙搀扶着他,可他太胖了,还是将几个人一并连带着摔在了地上。   惠宗帝不知道这关键时候梁乙逋怎么会突然昏倒,道:“国相喝醉了,快搀扶他到一边歇息,御医,赶紧给国相送服醒酒汤!——你们赶紧去救火啊!要是大起来,如何控制得住?快!”   梁太后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但毕竟事出突然,加上又是超级恐怖的走水,一时没了主意,也都连声催促侍卫们去救活。   大殿外大内侍卫和御林军分了一部分赶去御膳房救火。御医急着给梁乙逋灌醒酒汤,可是几大碗醒酒汤灌下去了,又掐人中又猛摇晃,梁乙逋依旧昏睡不醒。   杜文浩也帮着救治,他是梁太后请来的大宋神医,自然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可他也没把国相救活过来。   殿外,群臣都踮脚翘首望着御膳房那边火情,想不到火势不仅没有往下减,反倒窜红腾起了火焰,附近几处建筑也开始网上冒烟了,文武大臣更是惊慌,人群开始耸动。   惠宗帝跑出跑进,指示大内侍卫和御林军,甚至太监宫女们赶紧都去救火。这些人本来都是按梁乙逋的指示行事,可梁乙逋喝醉了呼呼大睡,根本弄不醒,而火势是不等人的。又是皇上亲自下旨,都忙不迭答应,赶去救火。很快,大殿外层层警戒的侍卫们十成去了七八成!剩下的也都精神紧张地往火场那边张望着。   就在这时,就听大殿外一阵大乱,听到外围警戒的侍卫们尖声惊叫:   “不好!有刺客!”   “小心!”   “哎呀贼子人好多!”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而且速度很快便到了大殿之外!   大殿上梁乙逋的文武亲信都是脸上变色,他们两手空空没带武器,而大殿之上的侍卫又都不能携带兵刃,想找见物件,可大殿上除了那口阴森的棺材之外,连根凳子都没有,哪里找得到什么趁手的物件。   林青黛和王润雪互视一眼,同时腾身而起,出手快如闪电,林青黛对付大内侍卫,王润雪对付文臣武将和太监。瞬间撂倒三四个!   大殿上的大内侍卫有几个武功相当了得的,但最厉害的两个被林青黛蓄势偷袭,不及反应便中招倒下了,剩下的反应倒也迅速,立即还击,跟林青黛缠斗在一起。   几个武将也被王润雪突然袭击击倒,剩下的文臣和太监宫女,又哪里是她的对手。惨叫声一个接一个。 第461章 突如其来的大地震   杜文浩眼见林青黛一人对付数人,一时收拾不下,而外面攻入的特战队员只在大殿外厮杀,却攻不进来,显然被大内侍卫们挡住了。他先前一直在装模作样给梁乙逋醒酒,一边注意四周情况。二女一动手,他也动了!   他单膝跪在地上,左手环过梁乙逋的脖颈将他勒住,右手从急诊箱里取出一把小剪刀,抵住梁乙逋的咽喉!大叫一声:“都退开!”   围在旁边的两个御医吓得瘫在地上,倒撑着连连后退。   几个侍卫见状,厉声叫道:“快放下国相!”冲过来要动手,杜文浩怒喝一声,将剪刀尖往前一送,刺入咽喉少许,立即鲜血直流。   这下比掐人中管用多了,梁乙逋立即便醒了过来,想要叫,脖颈却别杜文浩死死勒着,连气都快换不过来了,更不要说叫喊。   那几个护卫立即想被使了定身法一般,站立不动。   突然,对面不远正冲着他的王润雪惊恐地叫了一声:“夫君小心!”   杜文浩一惊之下,立即感到头顶劲风兜头而下,暗叫不好,猛地一侧身,耳边刷的一声,一柄头簪正扎在他肩头!   一扭头,便看见他身后梁皇后那错愕的眼神。   杜文浩身穿软猥甲,这一簪刺他不入,却把杜文浩怒火挑起,存心立威震慑,想也不想,右手剪刀反手猛地朝后横摆扎出。扑的一声,扎入了梁皇后的太阳穴!   他迅疾抽回剪刀,又抵住梁乙逋咽喉。   梁皇后太阳穴鲜血如泉涌一般,哼都没哼一声,娇躯一软,倒地而死!   就在此刻,便听的天空轰隆隆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炸雷闷响,真震得众人耳朵嗡嗡直响。   大殿也开始不停摇晃,仿佛随时要坍塌一般!   地震了!   杜文浩大喜,老天爷帮忙,这时候地震,正好大乱,乱中才能取胜!不过要是大殿踏了,只怕自己小命不保。   此刻大殿之上众人乱成一团,纷纷往外逃窜。林青黛和那几个侍卫却还在恶斗。她又撂倒几个,却还是被缠住脱不了身。王润雪也正跟几个武将在恶斗。   大殿摇晃得更加厉害了,屋顶瓦片开始簌簌往下落,不时有人被砸倒惨叫。   杜文浩知道,地震从开始到房屋倒塌,一般还有十秒左右的时间,已经浪费了几秒了,而他自己身处大殿中间,手里还勒着一个肥猪一般不停挣扎的梁乙逋,又不敢放手,这个主要是跑了,那可就前功尽弃了。而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是否立即刺死他。   此刻,林青黛跟门外冲进来的侍卫格斗,离门最近,要逃脱很容易,王润雪也则比较靠近窗户,破窗而出也能脱身,杜文浩顾不得别的,狂吼道:“房子要塌了!青黛、雪儿,快跑!”   林青黛一掌将一名侍卫击得凌空飞出,扭头过来嘶声道:“不!你快走!”说罢转身要冲过来救杜文浩,却被三名侍卫拦住了。   王润雪也嘶声叫道:“夫君快走!”她这一分神,肩头中了一掌,打得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就在这一瞬间,就听轰隆一声巨响,房顶一角已经坍塌下来,正砸在王润雪所处的位置!横梁横亘,尘土中砖瓦乱飞,哪里还能看见王润雪的俏丽的身影。   “雪儿——!”   杜文浩肝胆俱裂地狂叫一声。   便在这时,头顶风急,一道横梁哧喇喇朝他头顶砸将下来!   杜文浩下意识勒着梁乙逋往旁边一扑,咔嚓一下,那横梁正砸在他的左腿上!   啊——!   杜文浩惨叫。   勒着的梁乙逋猛力想挣脱,杜文浩剧痛之下,已经控制不住,把心一横,右手剪刀猛地扎进了梁乙逋的咽喉,随即顺势一带,哧喇一下,生生将他半个脖颈血淋淋扯开了,鲜血如喷泉一般射出,淋了杜文浩一身!   雪儿!   杜文浩心中狂吼——   我的雪儿!   你不能死!   杜文浩猛地甩开梁乙逋肥胖的尸体,弯腰去推那压着他腿的梁柱,要抽出腿来起身去找王润雪。可那梁柱有合抱粗细,他一人哪里推得动半分。   就在这一瞬间,头顶炸雷再次响起,天崩地裂一般!   地震也猛地加强了数倍!天地都在旋转,杜文浩如同簸箕里的稻谷,颠得甩过去倒过来。   终于,整个大殿轰然倒塌了!   杜文浩绝望地猛抬头,便望见无数青砖绿瓦,跟着一根根横梁,劈头盖脸朝自己砸了下来,耳边只听得林青黛撕裂心肺的喊声:“文浩——!”   他两眼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不知过了多久。   杜文浩悠悠醒转,视线一片模糊,强光刺眼,急忙又闭上眼睛,心头一喜,——我还没死?   耳轮中听到有人同样惊喜交加叫道:“文浩!你醒了?!文浩……”   是王润雪的声音!   杜文浩心中狂喜,雪儿没死!   他想喊,可是浑身上下如同抽了筋骨一般,哪里动得分毫。嘴唇也只能略微动了动,发不出半点声音。   “青黛姐!夫君活过来了!谢天谢地!”王润雪的天籁般的声音里都是激动的哽咽。   “嗯!谢天谢地,文浩没事了!”   是林青黛的声音!   杜文浩心中又是一阵狂喜,两个至亲爱人都平安无事,自己也还活着,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幸福的呢?!   心中一阵激荡,又感到天旋地转,杜文浩差点又昏了过去。   接着又听到几个男人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国公爷,听声音是大将李浦,护卫长许华强、情报处长蔡头,还有几个贴身护卫,他们都没事,不由心中更喜。   这时,他感到有人轻轻抱起他的上身,动作如此轻柔,如同春风拂柳,鼻息里幽幽的迷人体香,让他立即便知道,这是王润雪。   接着,听到汤匙碰撞碗沿的声音,发出轻轻的叮当声,很是悦耳。过了片刻,便感觉有东西轻轻触碰到自己的嘴唇,耳边传来王润雪的轻柔曼语:“夫君,来!喝汤,这是独参汤。”   杜文浩努力张开嘴,一勺温热的汤灌了进来,顺着食道流入心田,虽然有些苦,心中却如浇了一勺甘露琼汁,通体舒泰。   喝着一勺勺的参汤,杜文浩感觉丹田有了些气力,可是周身却还是动弹不得,特别是两腿,简直不是自己的一般。   一碗参汤喝完,躺在王润雪棉花糖一般柔软香甜的怀里,又得知两个亲人都平安无事,李浦、许华强他们也都在,不禁心头一宽,便觉困顿,不知不觉中,又沉沉昏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甚是舒坦,醒来的时候,他睁开眼,感觉屋里很昏暗,不过视线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模糊。   他的视线慢慢集中了,看清之后发现,自己是躺在一顶大帐篷里的一张床上,大帐中间放着一张楠木圆桌,这是哪里呢?   脖颈也能动了,他转头过去,发现王润雪趴在床边,已经睡着了,林青黛则坐在凳子上,趴在大圆桌上,也睡着了,圆桌上一盏八角宫灯,红烛已经快烧尽了,灯火摇曳。   杜文浩很是奇怪,记得昏死过去之前,正与西夏大内侍卫们激战,自己刺死了梁乙逋和梁皇后,接着便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地震,主殿都坍塌了。   自己被运送到哪里来了呢?帐篷里,——是防震帐篷里吗?   他动了动嘴,轻轻唤了一声:“雪儿……!”   这声音细弱蚊蝇,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清楚,圆桌边的林青黛娇躯轻轻一震,却立即苏醒了,一晃身便到了床边,弯腰轻扶住杜文浩肩膀:“文浩,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杜文浩勉力一笑,眨了眨眼,努力说了两个字:“还行……”   他们这一动,床边的王润雪也醒了,半梦半醒之间,她便听见杜文浩在说话,醒来又见杜文浩睁着眼,喜不自禁,伸手去扶他,这一下动静大了。哎哟叫了一声。   杜文浩听出了她声音中的苦楚,惊诧地扭头望向她:“怎么了?”   “没事!房屋倒塌的时候,砸中我肩膀,脱臼了,青黛姐已经帮我接好了。”   “哦……,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这是西夏皇宫。我们还在皇宫里,好多房子都倒了,没倒的也都快垮了不敢住,所以大家都搬到草坪上搭帐篷住了。”   这说明自己一方控制了局势,杜文浩顿时心安许多,问道:“你们都没事吧?”   林青黛微笑道:“都没事,倒是你把我们吓坏了,我看见你腿给横梁压住动不了,我又摆脱不了那几个侍卫,这时候房垮了,我来不及救你们,只好先退出门外,所以没伤着。这时我们大队人马已经杀到了,侍卫人数不敌我们,被杀退,我们搬开乱石横木,挖出了二夫人,她还好,她那位置正好在窗户下,房梁倒下,也架空了没砸着她,只是肩膀、腰和大腿被青砖砸了,皮外伤不轻,好在她当时是趴着的,如花似玉的脸蛋没伤到,要不然,文浩现在不知该心疼成啥样呢,嘻嘻!” 第462章 算计   王润雪也咯咯笑了:“是啊,我当时也昏过去了,后来玉兰长公主给我掐人中,我才醒过来。那时候青黛姐正发疯一般在瓦砾堆里找你,一边找一边哭,把转头横木扔得乱飞。现在想来着实好笑。”   “还笑我呢,你还不是一样!”林青黛也微笑着对杜文浩道:“二夫人她当时才是真正的发疯了,一边喊你,一边双手在乱石里使劲抓刨,到后来,一双手血淋淋的,十个手指头的指甲全都抓脱了,——你看她的手,都伤得不成样子了!”   杜文浩费力扭过头去,这才发现,王润雪一双如兰花瓣一般娇嫩的柔荑,此刻裹满了白色的绷带。   “没事!”   杜文浩望着她缠满纱布的手,心头一酸,慢慢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拿过来,放在心口上:“雪儿……”   王润雪莞尔一笑:“没事,都是外伤,指甲也会很快长出来的,当时真把我们两急坏了,那么大一片废墟,四面都是烟尘,我们俩从瓦砾堆爬出来,东南西北都找不到,根本分辨不清楚你被埋在哪个位置了。加上四周不时有西夏侍卫朝我们放箭偷袭,还得放着他们。而且,赶去救火的大批侍卫和御林军也开始回杀过来了。慌乱之下,就更找不到你在哪里了。李浦、许华强他们又要与西夏侍卫厮杀,腾不出手来寻找你。幸亏玉兰长公主在,指点了你被埋的地方,才很快找到了你……”   杜文浩奇道:“她怎么知道我被埋在哪个位置?”   “这也巧了,房屋塌下来的时候,她就在灵堂前跪拜,她躲在结实的香案架子下面,结果毫发无损,而那一人多高的棺椁,又替她撑开了倒下来的房梁,地震其实很快结束了,她便从缝隙钻出来。所以没有受伤,她告诉我们,说她看见你就在棺椁前面几步远的地方。而棺椁露出了乱石瓦砾,我们很快便找到了棺椁所在,也就很快将你挖了出来。真是谢天谢地!”   王润雪一口气说完,兀自心有余悸,用缠满绷带的手捂着心口,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恶梦刚刚醒来一般后怕,又复轻松。   林青黛也道:“是啊,把你挖出来的时候,你不知道你的惨样,昏头土脸,鼻口都是泥沙,全身是血,二夫人还以为你死了呢,当时差点昏死过去。我也吓坏了,一摸你脖颈,还有跳动,这才稍稍放心,压住你的横梁又被好几根横梁叠压着,李浦、许华强他们俩过来帮我,才把横梁抬了起来,二夫人把你从横梁下拖了出来。我这一检查,才发现你身上大多粘附的,都是别人的……”   杜文浩笑了,勉力说道:“是梁乙逋的。他要挣脱,我的腿又被横梁压住了,我怕他跑了,所以杀了他……”   猛然之间杜文浩想起自己腿被横梁压着动不了,被那么粗的横梁砸中,这腿只怕废了,顿时心中一片冰凉,艰难地要挣扎起身。   “你要做什么?”林青黛急忙将她搀扶起来,斜靠在床头。   “我的腿……!帮我掀开被子!”杜文浩伸手抓住被子,却无力掀开。   林青黛忙帮他把锦被轻轻掀开一侧,露出大腿,杜文浩看见自己一条左腿上夹着木片,并用白色绷带缠绕着,而且一点知觉都没有,心中更是冰凉:“我的腿……,断了吗?”   林青黛温言道:“是,不过别担心,西夏的御医看过了,只是单纯骨折,说是很好接的,已经帮你接好骨,并上了夹板了。”   “是啊?那我怎么没感觉?”   “你头上被青砖击中昏了,不过御医说了,只是被砸震荡了,关系不大,主要是咱们这一次来,你带了出诊箱的,里面有麻醉剂,我让西夏御医用了,所以你才没感觉。”   “难怪我全身无力。”杜文浩努力活动了一下断腿的脚指头,发觉能动了,心中一喜,说明神经没有受到损伤,从夹板情况来看,也是处理单纯性骨折常用的夹法,但愿那御医技术不错,别把自己弄成一个瘸子就好。人家到底是堂堂御医,应该没问题的。   他心里胡思乱想着,又想到一个问题,奇道:“我记得砸中我的腿的柱子非常粗,要两个人合抱才抱得过来,那么大的一根柱子,我还估计肯定会把腿砸成肉泥呢,怎么只是单纯骨折?”   林青黛抿嘴笑道:“这你得感谢那色迷迷的狗国相梁乙逋了。”   “感谢他?为什么?”   “他那大胖子的腿替你撑住了柱子,把他的腿砸扁了,砸中你的腿的力道就小很多,所以你受伤才比较轻。”   “是吗?”杜文浩笑了,“这小子死了吗?”   “脖子都被你切开了大半,又被房屋倒塌青砖碎石压着,自然死了。——惠宗帝也死了!”   “啊?”杜文浩吃了一惊,“怎么死的?”   “被塌下来的房子压死了!”   “那现在西夏谁在掌控?”   “惠宗帝的儿子,才六岁。叫乾顺。——当时发生地震,全都乱了,西夏侍卫本来在攻击我们,但他们大队人马被倒塌的房屋阻挡在外面了,一时之间进不来,而里面的人数跟我们差不多,但战斗力比不过我们的人,而且主要是他们发现皇上和梁乙逋、梁皇后等人都被埋在大殿下面之后,也停了下来,跟着一起挖掘救人。我们找到你的同时,他们的人也发现了旁边的梁乙逋,把他的尸体挖了出来,接着又找到了惠宗帝。挖出来之后,发现已经死了,救出了他儿子乾顺,当时惠宗帝把他护在身下,所以没事,一点伤都没受。这小家伙挺镇定,没有抚尸恸哭,眼看我们的人和西夏侍卫又接着打,他便捡了一把腰刀,把他舅舅梁乙逋的脑袋割下来,爬上栏杆站着,将梁乙逋的脑袋举起来,说梁乙逋已经死了,父皇也死了,他现在是皇上,以皇上的名义命令所有人都住手。一听这话,西夏侍卫们都停手了,我们自然也停手了。”   杜文浩笑了:“这小家伙还真有点本事!”   “是啊,连我们都很惊奇,现在知道了,惠宗帝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惠宗帝一死,自然由他承继皇位。而且梁乙逋也死了,也就没人摄政了。那些文武大臣里见机快的想争拥戴之功,便都上前跪倒叩见新帝。其余大臣们也都跟着跪倒。西夏小皇帝就这么诞生了。这小皇帝父母双亡,祖母梁太后又先死了,已经没有可供垂帘听政的长辈。为还当场亲自指定了六位辅政大臣,帮助他料理国事,经小皇帝与六位大臣商议后,宣布改元天仪治平。”   杜文浩听了这话,感觉后脊梁有些发凉,心想这小家伙年纪幼小便如此冷静,处事如此果断,当然令人有些许胆寒,又想起一事,不禁心头一凛,脱口道:“他娘是我给杀死的,他不恨死我了?——我们现在在哪里?特战队兄弟们呢?”   “别担心,大家都很安全。当时我们眼看群臣拥戴小皇帝,二夫人当机立断,让我控制了小皇帝,以保我们的平安。”   王润雪愤愤不平道:“小皇帝的娘当时要杀你,所以你才反击杀死他娘的,怎么怪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林青黛也道:“是啊,所以他对我们还是很客气的。”   杜文浩苦笑:“那是因为他在我们手里,他眼睁睁看着亲娘和亲舅舅被我杀死,心里肯定是恨到了骨头里了,不行!咱们得马上离开这里,以防夜长梦多!”   王润雪道:“怎么离开啊,这场大地震,整个京城毁掉了一大半,听说好多道路都塌了,车马根本走不了,你的腿又断了,不能乱动,必须平躺静卧,否则骨头一错位,那可就成瘸子了。”   林青黛也道:“放心吧,那嵬马被定为首辅大臣,是六个辅政大臣之首,他已经当着我们的面告诉小皇帝和几个辅政大臣,我们和特战队都是惠宗帝邀请来的,为的是夺回皇权,并让我们出示了惠宗帝亲笔写的诏书并宣读了。小皇帝听了,说完全理解父皇的意思,自愿留在我们这作人质的,并下旨把皇宫里的所有侍卫全部撤走,在皇宫外警戒,皇宫里只留了太监和宫女。皇宫倒塌的围墙也连夜修补好了。小皇帝说等你的腿伤好了,他会亲自护送我们到边境。我们担心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也做了防范,这一仗我们杀敌五百多人,我们战死的弟兄七十多人,一百多人受伤。包括在地震中的死伤。剩下的特战队员已经部署在皇宫各处警戒,小皇帝就在咱们帐篷旁边帐篷里,他姑姑玉兰长公主在照料他。外面由李浦带人亲自看护。目前来看,外面嵬马在主持政务,对我们还是很友好的。”   杜文浩这才略舒了一口气:“但愿这些都是真的……”   王润雪见他说了这会话,精神又有些萎靡了,柔声道:“夫君先别说话了,你伤腿流血过多,本来就很虚,再这么一劳神,就更困顿,你还是再睡一会。让青黛姐也睡一会,她守着你三天三夜没合眼呢?”   “我昏迷了三天三夜?”杜文浩惊讶道。   “是啊。” 第463章 历史提前   林青黛也道:“二夫人你还不是一直陪着的嘛,也熬了这么久呢。”   “呵呵,夫君昏迷不醒,换成谁也睡不着啊,谢天谢地,夫君平安无事。”王润雪道。   杜文浩柔声道:“不用谢老天,贼老天差点害死咱们,应该谢谢你们两,要不是你们相救,我肯定已经死了。”   王润雪笑道:“我们是你的妻妾,照顾你是应该的本份,你真要谢,那就该谢玉兰长公主,要不是她及时指出你被埋的地点,咱们就那样乱找,等找到你,只怕也已经……”   说到这里,王润雪心存感激,望向帐外,隐约间便看见来日的光景,可随即想起自己的夫君差一点被活埋在瓦砾堆下,想起挖出杜文浩时的惨样,心里不禁一阵后怕,握住杜文浩的手,贴在嫩滑的脸蛋上,轻轻吻了一下:“夫君,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说到伤心处,一双凤目噙满了泪水。   杜文浩点点头,另一只手握住了林青黛的手,两手紧了紧:“嗯!咱们长相厮守,直到海枯石烂,也不分离!”   ……   随后一个多月,杜文浩一直静卧调养。西夏小皇帝崇宗帝几次带着长公主来探望,嘘寒问暖,送了不少东西。   杜文浩的特战队一直管控着皇宫,并挟持崇宗帝为人质,不过皇宫以外已经被西夏大军重重包围,西夏军政掌控在以嵬马为首的六位辅政大臣手中。杜文浩对外界的信息半点也得不到。不过西夏大军对他们也不袭扰,甚至没有表现出敌对的意思,这显然是嵬马的作用。   这段时间里,西夏忙得不可开交,灾后重建、皇宫重修,梁太后还没入殓,又要操办夏惠宗帝、梁太后、梁国相的丧事。反正小皇帝也还没亲政,军政事务都是六位辅政大臣操办,小皇帝出不出来都没关系,所以也不特别要求尽快放人。   这天早上,杜文浩斜躺在床头,林青黛削水果喂他吃,和王润雪一起跟他说话解闷。   门外侍卫进来禀报:“国公爷,西夏小皇帝和首辅大臣嵬马等人来访。”   杜文浩忙让请进来。   片刻,崇宗帝当先迈步进来,由于他新近继位,而皇宫又遭受重大地震灾难,来不及给他缝制新皇袍,所以依旧穿着原先王子的锦袍,后面跟着嵬马、小皇帝的乳母和一个佝偻老头。这老头老眼昏花,佝偻着背,走路颤颤巍巍的,看着让人担心,他那细竹竿的腿会不会随时折断。   杜文浩欠身拱手:“殿下,你们来了,请恕本使腿部有伤,不能起身行礼!”   崇宗帝奶声奶气而又老气横秋说道:“杜大人不必多礼,躺好别乱动,当心腿伤。朕只是来瞧瞧你的伤势,随便聊聊。”指着那佝偻老头道:“这是我朝户部尚书。”   杜文浩点头示意,对林青黛道:“青黛,快给殿下他们拿椅子。”   椅子端来了,四人坐下。   崇宗帝挪了挪椅子,坐在了杜文浩身边床前。学着大人的腔调老气横秋的样子道:“杜大人腿伤如何了?”   “好多了,多谢陛下挂念,还派了御医给我治伤。”   “应该的。”崇宗帝道:“实在抱歉,敝国遭此大难,一直在忙,没来得及整修皇宫,只能让杜大人住在草地帐篷里,实在无礼之至。”   “好说!这挺凉快的,又不用担心余震。”杜文浩笑道,随即想起,有些奇怪,这场地震只是那一次大地震就完了,后面连个轻微的震动的小余震都没有,当真罕见。又问道:“这次老百姓遭灾严重吧?”   “嗯……京城一带十分严重,整个京城房屋倒了无数,百姓死伤上万人。京城一带的交通要道几乎全部坍塌,可以这么说,京城现在成了一座死城!唉!好在出了京城,其他地方倒没有遇到什么地震灾难,百姓安居乐业,还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是啊?”杜文浩点点头,杜文浩单掌抚胸,十分诚恳地低声道:“杜某代表大宋,对你们遭受的灾难深表同情,并对死难者致以深切问候。”   小皇帝和嵬马都拱手称谢。   崇宗帝想了想,仿佛下定了决心,这才说道:“杜大人,朕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陛下有话请讲。”   “杜大人你们深居皇宫,与外界隔绝,不知道这段时间外界发生的事情。”   杜文浩笑道:“是啊,你们上万重兵重重包围,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我们如何能知道呢,嘿嘿”   “请大人见谅,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因为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杜文浩心想,你这小屁孩知道什么事天大的事情?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是吗?有多大啊?”   崇宗帝瞧了杜文浩一眼,缓缓道:“辽国女真部起兵,势如破竹,连克多城,已经逼近辽国京城上京了!”   杜文浩身子一歪,差点从床上摔下来,扯动伤腿,疼的她一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殿下说什么?女真起兵?他们首领叫什么?”   “完颜阿古打!”   杜文浩脑袋仿佛挨了一闷棍,完颜阿古打?那不是金太祖吗?这不是三四十年以后的事情吗,怎么现在就发生了。急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崇宗帝转头瞧了一眼嵬马:“你来说罢。”   “是!”嵬马躬身答应:“就在我西夏兴庆府发生大地震的同一天,同一个时刻,大辽国上京也同时发生了大地震!大辽的天祚帝以及不少朝中重臣、大将被倒塌的房屋砸死了!军民死伤无数!趁大辽国天下大乱之际,大辽女真完颜部乘乱起兵,风卷云涌一般迅速横扫整个大辽,所到之处,军队倒戈,百姓揭竿响应,势同摧枯拉朽一般。女真军攻克沈州、东京等重镇。前锋直逼京城上京了!”   杜文浩目瞪口呆,完颜阿古打,这架势是要灭了大辽国,接下来便会挥师南下,入侵大宋!可这按理应该在宋徽宗时代才发生的啊,而宋徽宗此刻他才几岁,还是自己的小学生呢!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历史怎么没有按照正常的车轮前进呢?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是啊!”崇宗帝也奶声奶气长叹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嵬马也点头道:“是啊,我西夏与大辽是舅甥关系,女真部大军逼近大辽京城时,大辽曾向我求援,尽管我西夏陡遭大难,自顾不暇,所谓唇亡齿寒,我们还是决议出兵援辽。可是,我们没办法出兵,因为大金已经同时派军向我边境进攻了!”   “大金……势力如此厉害?”杜文浩感到如见鬼魅一般的胆寒,不是因为大金国本身,而是大金国这时候根本就不该出现!而应该是在三四十年之后才出现的,这是一个来自于未来的力量,本身便蕴含了无限的神秘恐怖。   “是啊!”嵬马和崇宗帝见杜文浩脸上隐含着恐怖,很是奇怪,心想大金国再厉害,也不用吓成这个样子吧。   嵬马轻咳一声,道:“杜大人?杜大人?”   连叫了两三声,杜文浩才如梦初醒,瞧向他,嗯了一声。   嵬马瞧了瞧崇宗帝:“我们皇上有个建议,不知大人有没有兴趣?”   “有话请讲。”杜文浩有些魂不守舍,脑袋里还是那仿佛也穿越过来的完颜阿古打。   嵬马道:“我们皇上想请大宋派兵相助,从北边袭扰女真部,咱们两家与大辽一起,联合共同对付女真,荣辱与共,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对了,父皇与大人商定的割让山丹马场并租借甘州、凉州等事宜,前些日子一直在忙着灾后重建,顾不上来,实在抱歉,父皇定下的事情,朕是不会变更的。”   杜文浩一听,脑袋终于清醒了一些,随即也立即明白了,先前自己提惠宗帝商议的割让山丹马场等地正是签约问题,对方一直找借口拖延不办,而现在又为什么这么痛快地答应了双方正式签约结盟,目的很明确,首先要解决与大宋停战问题,以免两翼受敌,以西夏的力量,单打一边都吃力,更不要说同时打赢两场局部战争了。其次,大宋现在还相对平安,一旦结盟,大宋有义务出兵帮助西夏夹攻女真。   大金国既然改变历史轨迹,提前三十年出现,这是一支要灭掉半个大宋的力量,绝对不可轻视。能联合西夏共同对付,也符合大宋的利益,杜文浩点头道:“这个没问题,我相信太皇太后和皇上一定会同意的。我可以代表他们表态。”   “那太好了!”小皇帝兴奋得直搓手,“我们两家联盟,加上大辽残部,要战胜女真部,易如反掌!”   “是啊……”杜文浩笑道,想起自己杀死小皇帝亲生母亲和亲生舅舅的事情,这个结一定要解开的,前几次小皇帝来探望,尽管丝毫没提这件事,神情自若。但杜文浩始终觉得心里不安,几次话到嘴边都没说出来,现在既然双方结盟,趁这个机会把这个结解开,双方以后都好见面。 第467章 梯子头   杜文浩正了正身子,说道:“陛下,那天……,杜某不得已杀了令慈和国舅,虽实非得已,却总觉心中不安……”   小皇帝脸上浮现一丝凄凉的微笑,摇摇头,打断了杜文浩的话:“杜大人不必多说了,这件事朕当时在场,看得十分真切,的确如大人所说,是事非得已,怪不得大人。所以,这件事以后休要再提了!两家该以大局为重,共谋大计,对付女真。”   杜文浩当真感动了,这小孩才六岁,便已经如此宽宏大量,深明大义,将来成就不可限量,也绝对是大宋的一个劲敌。   杜文浩想的没错,历史上,夏崇宗帝是西夏历史上最有作为的一位皇帝之一,在最初十多年里,是母后梁氏与国舅梁乙逋掌握大权,依辽抗宋,穷兵黩武,连连发动对大宋的战争,有时一年高达六七次之多。   梁氏和梁乙逋死后,崇宗帝亲政,励精图治,将西夏治理得远胜前朝,被称为“乾顺盛世”。时逢大金国崛起,灭了大辽之后,挥师南下进攻北宋。崇宗帝趁大宋无力西顾之际,也出兵攻宋,与大金国瓜分大宋,攻占了北宋数千里大好河山。   杜文浩却不知道,他随后的行为,已经并正将改变了这段历史!   崇宗小皇帝道:“杜大人与父皇商定的割让山丹马场和租借凉州、甘州之事,细节没有商议,也就是具体割让画线,和租借范围涉及究竟多宽,需要与大人商议明白,好写入双方正是协议之中,还需要附图说明。”   杜文浩点头道:“是,陛下想得很周到。”   小皇帝道:“朕根据父皇遗诏,划定了一条分割线和一条租借线,请杜大人过目。”说罢,瞧了一眼旁边的那户部尚书佝偻老头。   老头忙从怀里取出一个金色卷轴,双手递给小皇帝。   小皇帝接过,瞧了旁边林青黛和王润雪一眼,却不展开。嵬马咳嗽一声,说道:“皇上和户部尚书大人与杜大人商议机密事宜,两位夫人能否暂避?老朽与乳娘也回避出账。”   林青黛瞧了那跟瘦猴一般的佝偻老头一眼,不觉有异,便起身出帐。王润雪也忙起身,跟林青黛走到了大帐门外。嵬马和乳娘也跟着走到门口。   小皇帝这才将卷轴放在杜文浩的腿上,让杜文浩左手抓住地图卷轴一侧,小皇帝左手抓住另一侧,慢慢展开。地图一点点展露了出来。   图穷匕见!   杜文浩脑海中不知怎么的,突然闪现出这句成语。   果真是图穷匕见,只是这匕首不是在地图里,而是在地图下!   便在这一瞬间,小皇帝突然将地图朝上一抖,挡住了杜文浩的视线,与此同时,藏在地图下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嗤的一声,刺中了杜文浩的小腹!   匕首透衣而入,可是只扎入寸许,便被挡住不动了。   这匕首竟然刺不进杜文浩的身体!   小皇帝没听见有金属铠甲的声音,显然杜文浩没有穿戴铠甲,不知为何刺他不入!   就在小皇帝一呆的瞬间,杜文浩左手顺势格挡,锋利的刀锋划过他的手臂,裂开一道长长的血槽!   就在小皇帝动手的同时,那佝偻老头昏花的老眼突然放出精光,一支鸡爪一般的手闪电般抓向杜文浩的脖颈!   杜文浩跟林青黛学了这么久的擒拿短打,还是排得上一点用场的,抬手顺势一卸,这一抓贴着脖颈划过。   佝偻老头咦了一声,对杜文浩的擒拿反击颇感意外,杜文浩这一招对他来说虽然力道孱弱,却十分精妙,正是拆解自己这一爪的不二招数。更不迟疑,左手一环,勾向杜文浩后颈,右手同时闪电般探出,再次抓向杜文浩的脖颈!   小皇帝的匕首也刺向杜文浩动弹不得的大腿!   杜文浩只能选择格挡咽喉这一招。   就在这一瞬间,佝偻老头突然发现,自己的额头正中冒出了一截阴森的剑尖!他抓向杜文浩咽喉的那一爪,又被杜文浩托开,再想进击,全身的气力已瞬间消失!眼前一黑,陷入了无限的黑暗之中。   几乎与此同时,小皇帝的脑袋上,也陡然长出一个手镯!   这手镯大半已经嵌入他的后脑!   小皇帝却一时不死,他圆瞪双眼,死死盯着杜文浩,嘴里断断续续狰狞着蹦出几个字:“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去死吧……!”随即头一歪,便不动了。   风声落处,林青黛落在了杜文浩身边。没等那佝偻老头和小皇帝的身子歪倒,林青黛已经抽回插入这老者后脑的短剑,抓住两具尸体,抖手扔出,重重摔在帐脚不动了。   而那一枚取了小皇帝性命的手镯,也正是林青黛射出的。紧接着,王润雪也飞身而至,一条手臂上鲜血淋漓。   却原来,在杜文浩遇险的同时,林青黛和王润雪也遇险了!   二女并肩往外走,刚到帐篷门口,林青黛突然看见玉兰长公主站在不远处一棵树下,神情凝重瞧着她,随即,目光一挑,望向远处的宫墙。   林青黛有些奇怪,自然而然随着她的目光往宫墙望去,突然咦了一声。   就在这时,跟在他们身后的乳娘和嵬马,互视一眼,同时悄无声息地从怀里摸出匕首,朝二女后心刺去!   林青黛背后却像长了眼睛,腰身一扭,那匕首贴衣而过!林青黛随手一掌,正中乳娘脖颈,咔嚓一声,脖颈骨应声而断!像一滩烂泥一般软在了地上。   林青黛转身的同时,只来得及推了旁边王润雪一掌。正是这一掌,救了王润雪的性命,让王润雪后心要害躲过了嵬马的一刀,只在她的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嵬马抽回刀子,又一刀刺出,可王润雪的武功比嵬马高出甚多,躲过偷袭,岂能还让她得手,此刻也听见杜文浩的惊呼,下手更不容情,一拳击出,正中嵬马心口!   嵬马闷哼一声,软到在地。他的心脏已经被王润雪这一铁拳击得粉碎!   王润雪甚至都不看他一眼,飞身扑向杜文浩。   林青黛一掌劈死乳娘,另一手已经快速拔出短剑,眼睛却看向了杜文浩,眼见杜文浩遇险,立即如大鹏展翅般掠起,她相距较远,不及救援,甚至不及拔出短剑,急切之中,手中短剑脱手飞射佝偻老头,一击而中!同时左手一挥,手腕上戴着的一枚玉镯急射而出,射入小皇帝后脑,但这小皇帝生命力极其顽强,虽然要害遭受致命一击,却还能说出那句让杜文浩毛骨悚然的话来。   说时迟,那是快,几乎是瞬间开始,又几乎是瞬间完结了。杜文浩他们想不到平静了一个月的小皇帝,竟然静心设置了这样一处暗杀,也想不到那风吹都要倒的户部尚书佝偻老头,竟然是个武功高手,更想不到嵬马和乳娘竟然武功也不弱!   如果不是杜文浩身穿软猬甲,又跟林青黛学过擒拿短打,还能应付一两招赢得时间,如果不是林青黛及时警觉救援,当然,假如小皇帝他们不是为了擒住杜文浩为人质,那佝偻老头才没有出致命杀招,否则,只怕横死在地的,是他们三人了。   三人都暗叫侥幸,林青黛瞧着帐篷里的四具尸体,恨声道:“暗中偷袭,狠毒卑鄙!”   杜文浩苦笑:“他一个小孩子家,亲眼看见我杀了他母亲、舅舅,心里肯定只想报仇的……”   王润雪此刻一头冷汗,想着若不是林青黛推了自己一把,铁定躲不过嵬马背后致命一刀的偷袭,不禁心有余悸道:“好险!青黛姐,你怎么知道他们要从背后偷袭?”   林青黛道:“是玉兰长公主,她救了我们!她暗示让我看宫墙外,我一看,便发现宫墙上有好多小黑点,仔细一看,原来是梯子头,我立即心生警觉,所以便感受到了背后长公主刀子刺出的寒气……”   说到这里,林青黛停住了,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瞧了杜文浩和王润雪一眼,这两人也同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异口同声道:“——梯子头?”   便在这时,就听见帐篷外砰的一声脆响,一道焰火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炸开,却是跟随小皇帝来的等候在帐外的太监发出的信号。   立刻,皇宫四周喊杀声整天动地,无数西夏士兵爬上云梯,翻墙杀入皇宫!   可是,更大的声音出现了,轰隆隆的,这声音是从地底深处响起的,早在林青黛杀死崇宗帝的瞬间,这声音便出现了的,只是当时声音比较轻,比较远,三人都没在意,但这声音来得好快,很快盖过了西夏大军杀入的喊杀之声。   而且这声音越来越大,地面开始晃动,不停地摇动,又变成颠簸。   又地震了!   王润雪站立不稳,伸手抓住床栏。   林青黛也想伸手去扶,耳轮中就听咔嚓一声,她的脚下,陡然裂开一道一尺多宽的大裂缝!   林青黛脚下一空,往黑暗深处坠落! 第465章 李代桃僵   林青黛身子落在半空,无可借力,眼看便要落入地缝深渊,杜文浩眼疾手快,不顾腿伤,腾身前倾,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   哧喇一声,衣袖被撕烂了。   就是杜文浩这一拉,已经让林青黛借到了力,腾身飞跃,跳上了裂缝。   就在她飞出裂缝的瞬间,裂缝轰然合拢了!惊得林青黛脸都白了,若是慢了半分,便被活活夹死在裂缝里了!   四下里轰隆隆巨响连接不断,他们的四周地面一道道裂缝咔咔裂开,整个大地变成了乌龟壳一般!   “快上床来!”杜文浩大叫道。杜文浩躺的床很大,不至于整个陷入裂缝里去,二女顿时醒悟,立即跳上床来,抓住床栏。   咔咔咔,轰隆隆……   天崩地裂一般,巨响混杂在一起,整个大地都跟开了锅的沸水一般,所有的东西或者往上蹦,或者往下陷。   攻入皇宫的和还没有攻入的西夏军队,以及准备迎敌的特战队员和皇宫里的嫔妃、太监、宫女们,都如同簸箕上颠簸的稻谷,一个个摔倒在地,坠入裂开的地缝黑暗深处,只留下长声的惨叫。而那些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地裂和倒塌声中显得是那么的纤细,几不可闻。   帐篷歪斜落下,罩住了他们。看不见了,四周一片漆黑。只听见翻江倒海般的轰鸣炸裂声。   杜文浩两手环抱二女,三人搂在一起,他们的大床,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又如狂风中翻滚的柳絮。在这惊天动地的天地巨变之中,他们才感到,个人的生命是那样的渺小和脆弱。   不知过了多久,大地的咆哮终于停歇了,林青黛奋力掀开盖在头上的帐篷,只见本来晴空万里的天空,此刻却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仿佛从头顶掠过似的。   张眼望去,满地残骸,原本已经修复的和没有倒塌的建筑,几乎全部坍塌了!哀嚎声呼救声不绝于耳。其中多数是西夏军队的,也有杜文浩他们特战队的。   杜文浩想起了救了他们的玉兰长公主,四顾已经没有她的身影,嘶声喊道:“长公主——!玉兰长公主——!”   哗啦一声,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跳了下来,亭亭玉立站在那,神情间略带忧郁地望着他们,正是玉兰长公主!   杜文浩大喜:“长公主!你还活着!太好了,快过来!到床上来……,”这话刚出口,又觉得有些别扭,忙加了一句:“床上安全一些!快上床来啊!”   前面那一句倒也罢了,后面补了一句,又有些画蛇添足了。   玉兰长公主跨过几道裂缝,来到他们床边,捋了捋鬓角一缕凌乱的秀发,白净如羊脂一般的脸蛋上只有那隐隐的忧郁,甚至连一丝惊慌都没有,仿佛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动容。   杜文浩抱拳作揖道:“公主你真聪明,居然爬上这棵大树躲避这大地震,——谢谢你刚才提醒青黛,救了我们的性命,谢谢!”   玉兰长公主长长的睫毛垂下,微微欠身福了一礼,还是一言不发。这让杜文浩不禁心里有些犯嘀咕,开始到现在,还没听玉兰长公主说过一句话,她不会是哑巴吧?   林青黛撕下衣襟,帮杜文浩和王润雪裹好伤。   这时,李浦和许华强跑了过来,他们俩武功高强,躲过了地裂,急声道:“国公爷,你没事吧?”   “我没事。”杜文浩扫了一眼四周情况,说道:“西夏小皇帝想行刺我,还有小皇帝的乳娘和嵬马,也是他们一伙的,伤了我和二夫人,但伤情不重。”   李浦和许华强吃了一惊,四下搜寻:“他们人呢?”   “死了,被杀死了……”   刚说到这里,杜文浩突然想起,这小皇帝是玉兰长公主的亲侄儿,玉兰长公主救了自己三人,而自己却杀死了她侄儿,不仅心中歉然,拱手道:“长公主,你侄儿小皇帝他要杀我,我不得已……,我很抱歉!”   玉兰长公主扭脸望向远处开始进攻的西夏兵士,淡淡说道:“我不是长公主,我只是个宫女。”   “啊?狸猫换太子?”杜文浩大吃了一惊:“这梁乙逋个王八蛋,敢用宫女哄骗我们说是长公主,他奶奶的,活该宰了他!——啊对不起,长公主,啊不,姑娘,我没有小瞧你的意思,我只是气愤这梁乙逋王八蛋欺骗我们。绝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玉兰长公主轻轻摇头,却不再说话。   其实想想也好理解,昭君出塞的王昭君,也本是一名宫廷秀女。当时单于请求和亲,汉元帝的皇后不愿亲女远嫁,请元帝于宫内寻女“赐公主身”代嫁,无人敢应,昭君慨然应诏,便是以公主身份出嫁单于的。现在西夏帝用宫女当公主,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这时,四下里喊杀声又起。杜文浩随即想到,刚才西夏大军埋伏在皇宫外,得信号之后强攻的,恰好遇到这场大地震!地震完了,他们会继续搜寻我们,得趁着现在天黑,赶紧撤出兴庆府!急忙吩咐李浦去召集众特战队员。   王润雪搀扶杜文浩起来,见林青黛站在那发呆,奇道:“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你不觉得奇怪吗?”林青黛转头道,“我们上次杀死梁皇后和梁乙逋,当时发生了大地震,这一次杀死西夏小皇帝他们三个,又发生大地震,比上次大得多,而且,上次文浩杀死梁皇后和梁乙逋后,差点死掉,这一次我杀死了崇宗小皇帝,也差点掉入裂缝死掉,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你的意思是……,老天爷发怒了,要惩罚我们?”   “不是惩罚我们,要不然我们活不下来的!我是说这件事很奇怪!你们不觉得吗?”   杜文浩听了这话,心头一凛,是啊,这两件事也太凑巧了,说道:“还有一件凑巧的你没说,那就是大辽,在上次我们杀死梁皇后和梁乙逋的同时,兴庆府发生大地震,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大辽上京也发生大地震!女真得以趁乱起兵。而且,女真起兵应该是在……”杜文浩刚想说三十年后,忽觉不对,急忙打住了。   杜文浩想起这些,全身打了个寒战。想到了大金可能会进攻北宋,顿时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回大宋朝。急声道:“先不说这些了,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回大宋去,西夏人很快便会搜索过来的!”   王润雪道:“可是你的腿还没好啊,乱动会错位的!”   “没那么娇气的,已经一个多月了,可以下地行走了,否则关节会僵硬的。替我找个拐杖来就行了。”   杜文浩说的话,二女自然不会怀疑,林青黛抽出短剑,砍下一根树桠,削成一根拐杖,给杜文浩拄在腋下。   就在这时,四下里喊杀之声更进了,虽然比先前弱很多,但还是很大的,不过很显然,这一场大地震,让西夏军队损失惨重。   由于天空乌云密布,白天跟黑夜差不多了,而西夏皇宫了大地震中又差不多被夷为平地了,西夏军在偌大的皇宫里一时找不到他们位置,所以喊杀着到处乱找。   李浦和许华强他们已经将特战队员都召集过来了,蔡头等人却不见了。也不知道是死于地震,还是逃走了。在这一场大地震,数十名特战队员被地裂吞噬。加上上一次大战阵亡的,五百特战队员,只剩下两百多人。   这些人都穿的是西夏百姓服装,其中不少队员都身上有伤,杜文浩急声道:“以小队为单位分散突围,在出城后五里庄汇合!”   杜文浩刚好拄着拐杖走,突然看见玉兰长公主俏生生站在那,衣带飘飘,狂风把她一头秀发吹乱了,显得是那样的凄凉。不仅心生怜意,她原来是宫女,赐公主身成了长公主,而现在,自己这大宋朝使臣,连续杀死了西夏皇帝崇宗帝、梁皇后、摄政王梁乙逋,当时在大殿坍塌的时候,她指点了救自己的方位,刚才又提示了西夏军的突击,又一次救了自己的性命,只是不知是否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如果是,她只怕难逃一死。自己怎么能一走了之,至她生死于不顾呢?   杜文浩上前两步,说道:“姑娘,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玉兰忧郁的脸上,第一次绽开了一抹笑容,感激地点点头。   王润雪赶紧过来,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太好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玉兰”   “慕容?你是鲜卑人?”   “嗯……”   “玉兰姑娘,跟我们回大宋吧,你现在还是长公主身份,两国和亲的事情并不因为这件事毁的,你还是可以嫁给皇上的!”   杜文浩发现,这一瞬间,玉兰的神情暗淡了下来,又恢复了那淡淡的忧郁。便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咱们得先平安回到大宋才行!”   这时,天上的乌云更低了,不时有闪电从乌云深处劈了出来,将大地照亮。 第466章 天下大乱   许华强带着护卫队,保护杜文浩他们突围。杜文浩想起了小皇帝给自己看的那张地图,为了真实,避免杜文浩起疑,所以使用的是真正的西夏边境地图。这是很重要的资料,回头去找。   小皇帝和嵬马等人的尸体已经坠入了裂缝之中,好在那张地图是展开了的,比较长,挂在了床栏上。找到之后,卷好了放入怀中。   杜文浩拄着拐杖,带着三女,在许华强他们护卫队的保护下开始往外突围。   地上到处都是裂缝,得小心避开,一旦坠入,只怕便有生命危险。   冲到皇宫边,发现皇宫外有不少西夏军士,人比较多,许华强等护卫要迎战,杜文浩道:“不能硬拼,否则敌军发现我们的踪迹,再逃就麻烦了。马上换上西夏军的服装,混出去!”   地上到处都是地震被砸死的西夏军士兵。护卫队员急忙换了衣服,杜文浩和三女也换了服装,拿着刀剑,也跟着乱喊,装着四处搜寻的样子,隐蔽往外移动。   这时,咔嚓一道闪电,裂过长空,随即,吧嗒吧嗒黄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很快,雨越来越大,变成了瓢泼一般。   这下,雨幕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就算站在对面,也很难认出究竟是谁了。   护卫队训练有素,将杜文浩四人围在中间,借着雨幕的掩护,很快脱离了皇宫,钻入了废墟之中。   这场惊天大地震,几乎将整个兴庆府夷为平地,到处都是幸存下来的难民在哭喊。   抢救出来的受伤的难民和死亡者的尸体,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乱石堆里。他们有心救护,但就怕救了别人自己就走不脱了。只能硬着心肠快速通过。   城墙也垮塌了,成了一堆巨大的乱石,他们翻过乱石,踩过被乱石填满的护城河,终于逃出了兴庆府。   途中,他们遇到一队西夏骑兵,他们利用身穿西夏军服为掩护,拦住这些骑兵,突然出手,将这队骑兵歼灭,抢了战马,快速往南逃去。   由于西夏摄政王、新任小皇帝崇宗帝都已经被杀,群龙无首。整个西夏都乱了。加上他们穿着西夏兵士军服,所以沿途并没有受到严格盘查。   杜文浩拿着的地图要比大宋掌握的地图详细的多,上面甚至表明了西夏军队驻扎地点。他们本来是准备路上要小心地避开这些地点的,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军营里并没有什么军队,连门口职守的人都没有。军营里的大军仿佛一夜之间蒸发了一般。   越到宋夏边境,这种情况越明显。   杜文浩实在难以克制心中的好奇,派出几个护卫,抓了一个军营留守西夏兵士逼问,这才知道,军营西夏大军全都开拔往北,准备抗击来势凶猛的女真部。原来部署在宋夏边境的大部分军队,都往北调走了。   杜文浩大喜,很显然,女真部对大辽的进攻是真的,而且大辽已经崩溃,女真部也开始往西夏进攻,西夏想着与大宋结盟,好全力对付女真,可是,小皇帝报仇心切,看不了那么远,只看眼前,所以对自己进行行刺,估计想把自己的死推到地震上去,或者乱民暴动上去,这样就好给大宋交代。只可以报仇不成反被杀。   眼下宋夏边境西夏大军大部分已经北调,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西夏遭遇两场大地震,掌权人物都死了,国内大乱,此时出兵,真是天赐良机。所以,杜文浩心急如焚,想早日赶回环州府衙,准备率领西征军杀入西夏。   一路通行无阻,昼夜兼程,终于赶到了边境。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脱掉西夏军服,准备过封锁线。   远远看见战寨了,每隔五百米一座的战寨,用来步步为营往前推进的,战寨里以车床驽为远程射击武器,以神臂弓为火力封锁武器,建有高高的烽火台用于示警。战寨里囤积了大量的食物和饮用水。   杜文浩不敢贸然过去,要是被宋军误伤了那才冤枉,便先让护卫们在射程之外大声呼喊,表明身份。   但是,能看见的几个战寨没有任何反应。   随即,杜文浩又派出两个护卫,高举双手步行往前,一边高喊表明身份,一边往战寨移动。   杜文浩远远看看见两人接近了战寨,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很是奇怪。接着,看见两人进了战寨大门。   过了一会,两人出来了,是飞奔着出来的,来到近前,发现两人都是一脸迷惑。便问道:“怎么了?”   一个护卫道:“回禀国公爷,战寨是空的!”   “空的?”杜文浩瞪眼问。   “是啊,一个人都没有。”另一个护卫喘着气说道,“武器、装备和粮食都不见了,人也不见了,只剩一座空寨,而且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的!”   杜文浩和林青黛、王润雪互视了一眼,都感到后背凉飕飕的。杜文浩又吩咐其他几个护卫,分别到附近的几个战寨查看。   这些护卫很快回来了,结果一样,战寨里空空如也!没人,没武器,没装备,没粮食。   杜文浩眉头紧锁,策马来到前面的一个战寨里,果然,里面乱七八糟的,却一个人都没有。   王润雪苍白着脸说道:“会不会……,有鬼啊?他们都被鬼抓走了?”   杜文浩没说话,他仔细搜索了整个战寨,没有发现血迹,这说明不是被敌人攻克后遗弃了,很可能是撤离了,从凌乱的情况来看,这种撤离十分的慌张,为什么会这样?杜文浩百思不得其解。沉吟道:“宋军应该是主动撤离的。走!咱们立即赶往环州,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大家眼见如此怪异的情景之后,都不说话了,心情都很沉重,策马又往前奔驰百余里,终于来到宋夏边境前哨环州外。   他们赶到环州城外时,是正午时分,可来到城下,却见城门紧闭,城楼上兵士刀剑鲜亮,警戒森严。   杜文浩更是惊诧,环州虽然靠近边境,但由于边境上布满宋军,有战寨和战营,层层封锁,夏军突不进来,所以白天城门是开放,百姓可以自由出入的,而现在是大中午的,怎么会关闭城门呢?而且城上满是兵士,严阵以待,似乎在准备迎敌一般。而沿途却看不见敌军,敌军都没有影子,迎个什么敌呢?当真奇怪。   许华强和护卫上前高声叫道:“快开城门!国公爷杜文浩回来了!”   很快,城门便打开了。   许华强策马回来:“国公爷,咱们进城吧!”   杜文浩却勒住马头,疑惑地瞧向城门。   那城门虽然大开着,却没有人出来迎接,按理说,自己乃堂堂宰执,贵为国公爷,最关键的还是担任着西征军总指挥。也就是说,这些兵士都是由自己指挥的,怎么没人出来迎接?   等了片刻,城里还是没人出来。   杜文浩道:“让城上的兵士,快去将吕公着和曲珍叫来!”   “好!”许华强策马来到城下,高声叫喊:“国公爷有令,让吕公着和曲珍出城迎接!”   过了一会,城上一个将官探头出来,高声道:“吕大人和曲将军在商议军情,不得空,请国公爷进城相见!”   许华强气得脸都绿了,再紧急的军情,总指挥来了,也得迎接啊。策马回来。杜文浩已经听见了城上的回答。又望了望空荡荡的城门洞,眉头一皱:“情况不妙!大家小心一些!”   许华强道:“我先带两个兄弟进城瞧瞧吧?”   杜文浩摇头:“不!你们再叫吕公着和曲珍出城来!咱们后撤一些,离开弓箭射程!”说罢,勒住马头往回走。   许华强答应了,策马过去,又对城上将官说了。   就在这时,城楼上突然箭如雨下,朝他们射来!林青黛大惊,叫道:“文浩小心!快跑!”说着话,抽出短剑,帮杜文浩要拨打利箭。   好在众人得到杜文浩的警告,已经小心戒备了,立即抽出长剑拨打来箭。   杜文浩可没这本事,把脑袋一低,大叫道:“快撤!”两脚一夹马肚子,战马飞驰而去。众人且战且走。   就在这时,城门里突然冲出无数骑兵,手持兵刃,恶狠狠朝他们扑来!   他们此时已经逃出射程,有几个特战队员和战马中箭,好在都没有伤及要害,眼看冲出来的骑兵和步兵越来越多,杜文浩命令朝西夏方向撤退。   他们都是骑马,很快撤出十数里,但后面宋军紧追不舍,不过,进入山道之后,追兵便成了长条形的了,杜文浩立即命令停下迎击。这些特战队员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狭长路上一对一,宋军根本不是对手,很快毙伤、俘虏了数十名追兵。   宋军眼看不对,鸣金收兵,很快又撤了回去。   杜文浩吩咐将一名俘虏押过来审讯,这是宋军的一名队头,杜文浩厉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俘虏跪在地上,两手被绑,不停磕头道:“知道,大将军饶命!”   “知道我是大将军,还出兵杀我?到底为什么?”   俘虏左右瞧了瞧,都是恶狠狠的目光,吓得一哆嗦,低声道:“这是……,这是吕大人的命令!”   “吕公着?”杜文浩惊讶道,“他为什么要杀我,难道想造反吗?”   “这都是吕大人的命令,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其他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杜文浩一鞭子抽了过去,“你不知道还追得这么紧?是想割掉老子的脑袋回去邀功吧?”   “小的该死,求求大人恕罪!”   “我问你,战寨里的兵士呢?”   “都……,都撤回城里了。”   “为什么?”   “小的也不知道,只是接到命令,所以撤了回来,至于为什么,小的真的不知啊。求大将军饶命!”   “哼!不动刑看样子你不会说!”杜文浩朝李浦使了个眼色。   李浦一抽出匕首,上前揪住那队头的耳朵:“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耳朵要着也没用,割了吧!”唰的一刀,将一只耳朵割了下来。痛得他兵士长声惨叫。   李浦面无表情将耳朵仍在他面前,又抓住另一只耳朵:“我再问一句,说不说?”   队头呻吟着道:“我说!饶命啊!我说!”   “快说!”   “吕大人拥戴曹王爷为帝,曹王爷下令捉拿大将军……”   杜文浩暗自心惊:“拥戴曹王爷为帝?什么意思?”   “曹王爷称帝了。秦凤路和永兴军路等都拥戴曹王爷为帝。”   “拥戴他为帝?曹王造反了吗?”   “也不是造反,曹王说他才是正统,所以称帝了。”   杜文浩怒道:“他奶奶的,当今皇上好端端的,他称帝,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皇上已经驾崩了!现在天下都乱了!”那俘虏捂着耳部,鲜血直流,诺诺道。   众人都大吃了一惊,杜文浩更是惊诧,急声问道:“皇上驾崩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一个多月了吧,那天京城发生了大地震,死了很多人,据说皇上也被坍塌的房屋压死了。”   “大地震?”杜文浩和林青黛、王润雪互视了一眼,难道兴庆府发生大地震的时候,京城开封也发生了吗?一问日期,果然是同一天,而且也都是同一个时刻!   在那一天那一个时刻,大辽、西夏和大宋的京城,同时发生了三场大地震!三朝的皇上,同时死于地震之中!   这难道还是巧合吗?   杜文浩意急声问道:“我的府邸呢?我妻妾徒弟她们怎么样了?”   “这个……,小的真的不知道了。”   杜文浩急了,快步跑到其他俘虏面前,厉声道:“京城发生大地震,谁知道我镇国公府邸情况如何?我的家人是否有事?谁知道?”   众俘虏都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俘虏大着胆子道:“应该没事吧,因为曹王发了海捕公文,要捉拿大将军您和您的家人,海捕公文上列得有大将军的妻妾姓名……”   杜文浩心头一喜,既然海捕,就说明没死,否则海捕做什么。急声问道:“海捕公文上都有谁?”   那俘虏摇摇头:“我没仔细看,因为我也不打算去抓大将军的家人。——你们呢?谁看清了的?”   俘虏们一起摇头。   先前那俘虏又道:“环州城里有海捕公告,一看便知。”   林青黛道:“文浩,别担心,晚上我潜入城里,揭一张海捕公文来,一看就知道了。”   “不行,你一人潜入太危险。既然是海捕公文,肯定各处都有,咱们到别的地方想办法找一张就是。”   得知妻妾们很可能都还活着,杜文浩心里稍安,问道:“京城地震死了那些人?”   “死了很多人,京城的房屋差不多都倒了,连皇宫都倒了,西夏来迎亲的秉生王爷,还有朝中重臣司马光、王安石、蔡确、王珪等等都死了……”   王润雪浑身一颤:“我爹死了?”   那俘虏扭头一看,顿时被王润雪倾国倾城的美貌给迷住了,傻呆呆望着她。   王润雪急道:“快说啊!我爹怎么样了?”   那俘虏还是傻傻的,被旁边许华强一皮鞭狠抽之后,这才如梦方醒,捂着伤处问:“姑娘的爹爹是……?”   “左宰相王珪!”   “哦,听说死了……”   王润雪身子一晃,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杜文浩急忙将她扶住,王润雪放声大哭。   林青黛策马过来,伸手扶住她:“二夫人别着急,他也只是听说的。”   那俘虏赶紧道:“是啊,我们看见,我也只是听说的。”   “听谁说的?”   “反正都在这么传,说当时大臣们在准备给哲宗帝发引,结果便发生了大地震,很多朝中大臣都死了。”   杜文浩急问:“你说什么?两场大地震?”   “是,第一场地震,哲宗皇帝驾崩了。太皇太后做主,由皇上的亲弟弟赵佶承继皇位。可是,新帝继位没多久,京城又发生了一场大地震。这一场地震更大,死的人更多,因为地是裂了很多大缝,很多人掉进缝隙里死了,听说新帝也是在这场地震中驾崩的。好象是掉进地缝里被挤死了……”   杜文浩下意识问道:“后面这一场是在什么时候?”   那俘虏回答的时间,让杜文浩目瞪口呆,——正是他们杀死崇宗帝的那天!而且也是同一个时刻!   又是同一天同一个时刻,在西夏和大宋京城,分别发生了惊天大地震!   杜文浩急声问道:“太皇太后呢?”   “失踪了。可能是掉进哪个地缝里给挤死了,因为听说后来找不到她的尸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俘虏话比较多,听杜文浩对这很关心,便主动接着说道:“九皇子、十一皇子、十二皇子、十三皇子、十四皇子,全都死了,嫔妃们也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太皇太后不在了,所以天下大乱。都自立为王,不服曹王称帝。几下里打起来了,又死了很多人。曹王控制了永兴军路和京东西路、京西北路等京城附近地区。其余各路大将们,差不多都宣布自立为王。有的路甚至有好几个王……” 第467章 罪魁祸首   杜文浩等人听说了这个消息,都惊呆了,想不到,他们离开的这差不多两个月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大宋已经面目全非了!   杜文浩不知道,他自己,便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历史上,夏惠宗帝死后,是由崇宗帝继位,但他却在十多年时间里是一个傀儡皇帝,西夏军政大权掌握在她母亲梁太后(惠宗帝的皇后)和舅舅梁乙逋手里,是第二代梁太后,在她的率领下,西夏与大宋又进行了十多年征战。这是整个宋夏历史中非常重要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可是,这个链条却被杜文浩给打断了!   他先杀死了梁乙逋和梁皇后,把两人掌权的那十几年的历史给割断了,历史方向混乱之下,天地间便发生了大地震,而现在他们又杀死了崇宗帝,这更是导致天下大乱。   因为梁太后和梁乙逋死后,崇宗帝亲政,与大金国联手瓜分了北宋。崇宗帝执政期跨越北宋末年和和南宋初的十多年时间,崇宗帝执政的数十年,影响了宋、夏、辽、金四朝,数十年的历史链条也被割断了,导致的巨变更大。   马克思主义唯物主义历史观认为,历史是人民创造的,是推动历史车轮前进的主因,帝王将相和历史上的关键人物,只是辅助因素,或者说只在个别场合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单就人的个体而言,穿越者改变一个老百姓的命运,只如同春风吹过历史的车轮,历史不会因此发生改变。但是,如果穿越者改变的是帝王或者决定历史的某个关键人物的命运的时候,便如同一头疯牛撞上了历史的车轮!很可能会把车轮撞出历史原来的轨迹,历史便会发生改变,而这种改变的后果是不可预知的,因为会成为一段新的历史!就像现在的人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一样!   杜文浩他们杀死了梁皇后、梁乙逋,特别是杀死了西夏崇宗帝,使得这五十年的历史的轨迹整个发生了混乱!不再是历史本来面目,而走上了另一条不可知的路!   至于这条路通向何方,这段历史如何重新演变,没有人知道!   杜文浩自然也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整个历史现在乱了,不该出现的大金国已经出现了,也就意味着北宋的末日即将来临!他却不知道,这段历史已经混乱,究竟谁是谁的掘墓人,已经不是历史说了算,未来五十年,国家和个人的命运,历史已经不能掌握,就连自己,也不能掌握了。   杜文浩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西夏南面几乎没有西夏大军,原来大宋国内巨变,军阀混战,已经无暇顾及西征了,而西夏又面临东边的女真军队的进攻,所以大军都调去对付女真去了。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当时西夏崇宗帝决定对自己下手,而不估计两朝的关系,原来自己已经被大宋新帝曹王解除职务,并通缉海捕。崇宗帝想抓自己交给曹王,换取大宋援兵共同对付女真。   特战队员们听说了大宋发生如此巨变,各路兵马都在相互混战,这些兵士差不多都是从各路遴选上来的,原想着进京参加特战队,光宗耀祖的,现在天下大乱,第一个想法便是回家看看家人是否平安。一时之间议论纷纷,都是面有忧色。   李浦对杜文浩道:“国公爷,既然现在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索性咱们也起兵吧,以您在全国军队中的威望和现在的身份,一定能招揽四方英雄贤士,有一番作为的。”   李浦他们不知道杜文浩的穿越身份,而杜文浩却已经从这两场三地同时发生的大地震导致天下大乱的情况,隐约猜到了很可能是自己杀死夏崇宗帝和当权的梁皇后、梁乙逋的行为,将整个历史搞乱了。如果自己再继续乱整下去,不知会把历史带向何方,又不知又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历史链条被打断之后,便不是人能控制的了。这是一个杜文浩不希望的结果,黯然摇头:“你抬举我了,我新任三衙都点检,时间很短,并没有多少威信的,而且,我也不擅长军事,真要我带兵打仗,只怕十有八九会打败仗,算了,我只是个郎中,不是个将军,我的天地只在药铺里,不在战场上,我能游刃有余的,只在我的病人中,而不是刀光剑影里。你既然有志,还是自己去发展吧!”   李浦神情也有些黯然,他毕竟是职业军人,眼看天下大乱,禁不住心头发痒。但杜文浩对自己这么好,总不能舍他而去。   杜文浩吩咐把俘虏押下去,环视了众将官一眼:“现在朝廷巨变,我已经被新帝解除职务。也就是说,我不再是你们的指挥官。我现在要去京城寻找我的家人。大家想必也都牵挂自己的亲人,这就各走各的吧!另外,李浦将军有意起兵,如果有愿意跟随他打造一番事业的,建议追随于他,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将领,一定能有所作为!”   兵士们又低声议论起来。   李浦听杜文浩这么说了,更是为难。许华强对李浦道:“李将军,国公爷说的是真心话,你放心,国公爷的安全有我们。”   杜文浩也微笑道:“是啊,你将来打造一番事业之后,我们或许还来投奔你呢。”   李浦很是感激,抱拳拱手道:“既然国公爷如此器重末将,末将一定不负众望。——弟兄们,国公爷让我们去打天下,愿意跟我一起拼一番事业的,请出列!”   这些特战队员都是精英,从小练就一番武艺,就是为了能征战沙场,成就一番事业,尽管心中牵挂家人,但好男儿志在四方,听李浦说得慷慨,不仅心潮澎湃,纷纷出列。剩下一小部分特战队员,表示愿意继续追随杜文浩。   李浦带着大部分特战队员,与杜文浩告辞之后,策马而去。   杜文浩对慕容玉兰道:“慕容姑娘,我们大宋发生巨变,两个皇上都驾崩了,包括你要嫁的哲宗皇帝,你们西夏的秉生王爷也死了,这和亲肯定泡汤了,你去京城已经没有意义。要不,你回西夏去吧?”   慕容玉兰一言不发,拨转马头,慢慢往北走。   林青黛想了想,纵马追上,问道:“慕容姑娘,你家在哪里?”   “我没家,我爹娘都死了……”   “啊?那你回哪里去?”   慕容玉兰茫然地抬头望去,背面苍茫大山,实不知该往何处。   林青黛道:“你若无处可去,便跟我们一起走吧?”   慕容玉兰脸上闪现一抹喜色,点点头。   杜文浩之所以下逐客令,是怕妻妾们多想,现在既然人家无家可归,又曾经救过他们的命,自然不能置之不顾了,道:“既然如此,慕容姑娘,咱们一起去京城吧,不过现在各路军阀正在混战,路上肯定有不少艰辛。”   慕容玉兰涩涩地笑了笑,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那好,走吧!”   杜文浩带着剩下的特战队员和自己的护卫队,绕过环州,往京城开封而去。   在一座小镇上,他们找到了海捕公文,杜文浩蒙面上前查看,只见上面除了自己的名字和林青黛、王润雪的之外,留在京城的庞雨琴、怜儿、雪霏儿的名姓都有,顿时心中大慰,这说明她们都还活着。另外,徒弟钱乙钱不收和许华强、李浦等护卫的名字和画像也都在海捕公文上。   由于沿途都是曹王的势力范围,又下有海捕公文,他们只能避开城镇,抄小路前进,好在为了抵御北边新崛起的女真的进攻,也为了讨伐南边各路军阀,曹王将主要军队部署在了北边和南边边境上,腹地军队很少,兵荒马乱的,虽然有设卡盘查的,也不怎么严格。加上杜文浩他们尽可能走小道,所以一路还比较顺利。   这一日终于赶到了京城。   开封四周重兵把手,城门口有设卡盘查的。由于进城出城的人很多,逃荒要饭的,拖家带口的,推车拉货的,川流不息,盘查也就不太严格,杜文浩他们留下两个特战队员照看马匹,然后混在难民中,进了城。   昔日繁华的城市,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满目都是断垣残壁,路边或坐或躺满都是流民乞丐。空地上都搭着帐篷或者简易木房。整个城市弥漫着呛人的腐尸恶臭,那是死于大地震的人来不及掩埋,腐烂发出的味道。   杜文浩等人急匆匆往皇宫后面自己的镇国公府邸奔去。   远远看见皇宫的高墙了,从新旧程度来看,显然是刚刚修建的,连皇宫的围墙都倒塌了,可见这场地震的巨大破坏力。   皇宫四周布满了兵士,杜文浩他们远远绕到皇宫后面,抬眼往自己府邸方向看去,只见一片废墟,没有一栋房子是完好的!包括两边的宰相府和杨家将的天波杨府,都夷为平地了。   府邸废墟拉着绳索,四周有兵士警戒,他们不敢走近,只能在远处观瞧,府邸废墟里没有人影,也没有帐篷。   林青黛低声道:“现在怎么办?”   杜文浩道:“我也不知道,最后能找到一两个人问一问。这离皇宫太近,警戒森严,咱们去五味堂看看,或许能找个人问。”   一行人折返身正要走,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在杜文浩身边低低地说了一声:“师祖!”   杜文浩扭头一看,见这人脸上黑乎乎的,只有眼睛亮亮的,牙齿白白的,那憨憨的笑容让杜文浩立即猜出来这人是谁,——徒孙憨头!   憨头是钱不收的徒弟,也就是杜文浩的徒孙,记忆力非常好,学医基本靠背,但不懂得灵活变通。   杜文浩脸上喜悦也是一扫而过,看憨头打扮着这副样子,显然是避人耳目的,不能冒然相见。四周都有官兵。   憨头并不停步,给他使了个眼色,慢慢往前走。   杜文浩也不吭气,等他走远了,这才慢慢跟在后面。   王润雪没听到他们俩说话,低声问道:“夫君,咱们去哪里?”   “别问,跟着走。”   眼看憨头走的方向,杜文浩立即明白了,是鬼宅!   鬼宅是杜文浩买的一处大宅院,由于里面的池塘每晚深夜都会冒出一种能让人致幻的气体,吸入这种气体的人,便会产生幻觉,以往遇到了鬼。所以附近的人都不敢靠近。   杜文浩用很便宜的价格买下这栋宅院,很少有人知道。不过,这宅院毕竟地处京城之内,他们已经被海捕通缉,怎么不潜逃出城,反而躲进了鬼宅?   但话又说回来,有句话叫做“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都以为他们逃走了,其实却躲进了鬼宅,反倒不容易被人发觉。   憨头果然是冲鬼宅去的,鬼宅的围墙大半已经倒塌了,因为鬼宅地处比较偏僻,行人相对较少,所以比较容易查看后面是否有人跟踪。   憨头十分谨慎,一会儿加快步伐,突然又停下来不走,接着又放慢脚步,同时观察后面是否有跟踪,在确信没有人跟踪之后,他这才从一处围墙缺口拐进了鬼宅。   鬼宅里的建筑差不多也都倒了,一片断垣残壁。高高的杂草下横七竖八的裂缝,让人必须得格外小心,否则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跌入裂缝中。   憨头走得很快,在一个低洼地带停下了,先四下里看了看,然后冲杜文浩招手。   杜文浩赶紧跑过去:“憨头!你祖师娘他们呢?”   憨头微微一笑,指了指地上:“就在下面!”   杜文浩忙仔细一看,原来高高的杂草下,是一个水井口!顿时想起,当初林青黛吸入致幻气体之后,被幻象所吓,掉入了一口枯井,难怪这里四周景色如此熟悉,原来就是当初掉进去的那口井。   憨头趴在井边,拿过一块石头,咚咚敲了几下。片刻,从井里也传出声音,有节奏的声音,应该是某种约定的信号。   不一会,水井咕噜响,很快冒出一个大篮子。   憨头道:“行了,师祖,你坐在篮筐里,下面的人会把你放下去的。”   杜文浩急于见到庞雨琴她们,也不多说,坐进筐里,慢慢降了下去。   “夫君!”   井底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听声音正是庞雨琴!   “琴儿!”杜文浩大喜,下面漆黑一团,看不清,急声道:“琴儿你在哪里?”   庞雨琴在暗处,看的见杜文浩,忙挥挥手:“我在这!”   杜文浩使劲睁大眼,终于隐隐看见了几个身影。接着听到有人打招呼:   “老爷!”   “哥!”   “师父!”   “师祖”   “文浩!”   ……   一盏灯笼出现了,杜文浩的挂篮也到了地,跨出挂篮,一眼瞧去,满眼都是熟人,庞雨琴、怜儿、雪霏儿和钱不收师徒,还有店伙计傻胖、吴聪、英子、双胞胎姐妹花丫鬟若云、若雨、玉珍等人,雪霏儿的父亲宋掌柜,庞雨琴的父母庞景辉、刘氏,小妾玉儿、四姑娘鼻涕虫豆儿等人,另外还看见了知县庄迥谋一家,包括干妹子妖艳之极的媚儿!还有小虎崽小可。   杜文浩记得这口水井尽管已经干枯,但是地方并不大,现在却很宽敞,还有好几个房间,俨然一个地下防空洞。   庞雨琴握着他的手,喜极而泣:“我都担心死了,你一去这么久,连着发生两场大地震,皇上接连驾崩,太皇太后也去世了,那该死的曹王称帝之后,下旨要抓咱们……”   杜文浩将她搂进怀里,轻抚她的秀发:“是啊,我们在西夏也是九死一生,好在大家都很平安。”   怜儿、雪霏儿也是望着他喜极而泣。杜文浩柔声安慰着他们。又与其他人也都见了礼。   等林青黛他们也一个个都坐竹筐下来了,大伙进了一间大地下室,这里挑着灯笼,地上铺着垫褥,各自盘膝坐下,庞雨琴和王润雪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虎仔小可趴在杜文浩面前,大家这才说起经过。   原来,第一次大地震发生之时,宋哲宗等人被砸死,决定皇位之时,曹王在一帮亲信大臣的拥戴下,提出继承皇位。太皇太后没有杜文浩在身边,便没了主意,王珪等人力主让赵佶承继皇位,两边闹得不可开交,而杜文浩又不在,三衙禁军也分成了两排,差点火拼。太皇太后不得已,决定让赵佶承继皇位,即宋徽宗,并由曹王摄政,自己不再垂帘听政,摄政王也就相当于皇帝了,这才平息两派的纷争。   曹王当了摄政王之后,杜家便发觉情况不妙,杜文浩以前曾挟持曹王为人质,又在他脖颈上割了一刀,只怕他会报复,庞雨琴和怜儿、雪霏儿三人一合计,决定在鬼宅里挖一个地下室作为藏身之所。庞雨琴她们只带了吴聪、憨头、傻胖以及若云、若雨等亲信婢女,开始挖掘。   这鬼宅从来没有人来,十分隐蔽,挖掘进展很顺利。地下室挖好之后,庞雨琴她们将值钱的金银细软转移到了地下室,并囤积了不少粮食和饮用水。 第468章 逃离乱世   就在地下室挖掘完成没几日,便发生了又一场惊天大地震,这一次更加猛烈。而当时正在给宋哲宗祭奠发引的宋徽宗及所有皇子、王珪等大臣全部遇难,太皇太后高滔滔、长公主、向皇后等人失踪。   曹王趁乱起兵,夺取了皇权。   大地震发生的那一天,庞雨琴全家以及宋掌柜、庞景辉、庄迥谋及其家人,都相约一起在城外大路边搭祭棚准备给皇上宋哲宗送殡,奇怪的是,地裂主要发生在京城里,城外却很小,所以一众人等都躲过了大地震。   地震之后,他们回到城里才发现,整个京城毁于一旦。一打听才知道,新帝已经死于地震,曹王已经称帝。随即发现曹王的人马封锁城门,并开始四处抓人了。接着便收到焦公公派人通风报信,说曹王爷要抓杜文浩及其家人,包括庄迥谋等亲戚朋友。   庞雨琴立即带着众人转移到了鬼宅地下室。庆幸的是,大地震的地裂没有损害这口井和挖好的地下室,他们连家都没敢回,也幸亏没有回去,他们的府邸虽然成了一片废墟,但曹王的人马还是抄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并等候在那里守株待兔。   庞雨琴派吴聪、傻胖出去打探消息,回来得知,曹王已经下旨,撤销杜文浩全部职务,并以他勾结白衣社企图造反为由,发了海捕公告捉拿他和全家人。   这时全城已经戒严,根本无法出城,只能提心吊胆住在水井地下室里。同时,每天派人等候在废墟附近,等着杜文浩回来,她知道杜文浩一定会回来找她们的。   这期间,曹王下旨撤换淮南西路观察使的统兵权,这观察使利用京城两次大地震,京城已经夷为平地,灾民遍野的机会,以曹王篡位,匡扶大统为由,率兵起事,诛杀了曹王传旨太监。   曹王大怒,派兵征剿。两军对阵,曹王文臣带兵,遭到惨败。不得已退回京城。   而这时,大辽女真部已经风卷残云一般攻占了大辽大部分疆域,并开始袭扰大宋边境,曹王不得已,调集军队北上抵御女真部。   各路统兵眼看这位观察使起事成功,新帝对其无可奈何,其余各路纷纷效仿,宣布脱离朝廷,自立为王。曹王无可奈何,无力征剿,各路人马为了各自势力范围,相互讨伐,由此天下大乱。   杜文浩也叙说了他们在西夏遇到的险情,众人听说同一天同一刻竟然在宋夏辽三地京城同时发生了两场大地震,三地的皇帝和重要大臣几乎同时死去,都惊讶得目瞪口呆。又听说现在大辽已经被女真吞噬,而大宋也四分五裂,更是忧心忡忡。   杜文浩想起太皇太后高滔滔对自己的好,现在她下落不明,不仅心中黯然。尽管高滔滔比自己大很多,但是对自己的感情却是真挚的,总觉得心中有些愧疚,现在却无处找寻她去。但愿她没有陷入地裂之中,而是正在某处等着自己。   地下室人多,不可能按照家庭安排,所以所有男的住一间,女的一间,公共场所一间,还有一间卫生间和储藏室。   众人一商量,觉得这样住在地下室显然不妥,还是尽早离开京城,往南方去,脱离曹王控制范围为宜。   杜文浩派出许华强带护卫化装出去侦查,发现各城门盘查依旧十分严格。这么多人想混出城去,几乎不可能。只能耐心等待时机。   王润雪知道父亲惨死之后,皇上恩准其给宋神宗陪葬,一直哭着,想起祭灵。但是现在盘查很严,为了大家的安全,只能作罢。   终于,这一天外出探查的许华强回来惊喜地告诉杜文浩,说北边来了很多难民城里都挤满了,进出城人太多了,官兵已经无法检查。   杜文浩当即决定趁乱出城。   大家化装之后,商量好出城后的集合地,依次趁着黄昏出了鬼宅,混入进出城的难民潮中,往城外走去。   从鬼宅到城门口,要经过军器所。军器所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兵匠们都已经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只有腐尸恶臭弥漫着。   这是杜文浩寄托富国强兵梦想的地方,现在梦破灭了,只剩下残垣断壁。   往前又走不远,已经能隐隐看见城门了,结果难民潮不动了,一打听,说是城门口在盘查,虽然盘查相对比较松,但还是阻碍了难民出城。而想进城的难民更多,两边堵在了城门口。   杜文浩正焦急,便听到后面远远传来呵斥回避声:“滚开!都滚开!皇上来了,还不滚开,找死啊!”   接着便是皮鞭抽打的惨叫声。难民潮顿时乱了,人挤人地往两边拥。接着,远远看见大队骑兵冲了过来,躲避不及的百姓被马匹践踏,死伤不少。   许华强他们护卫队早已经结成人墙,将女眷和老小围在中间,往路边靠。   杜文浩见状暗叫不好,曹王撤离京城,说明女真军已经逼近十分京城了,现在拖家带口的,根本无法快速移动,这种情况下,一旦遇到敌军或者乱兵,光靠十几个护卫根本不足以保护这么多人。   幸亏他们离开鬼宅没多远,杜文浩立即下令挤出人潮,返回鬼宅地下室!   众人不知道为什么又要回去,但杜文浩决定了,只能听从。在护卫队的护送下,他们挤开人潮,离开了主街道。翻越废墟,又回到了鬼宅,依次重新回到地下室。   杜文浩让林青黛负责警戒,让大家不要出来,自己带着许华强等几个护卫,又重新返回了街道。   隐蔽在路边废墟堆里,查看街上情况。   这时,大街上已经列满了兵士,一排排的站立两边,将难民都挤到了两边废墟上,哭喊声此起彼伏。因为人潮涌动躲闪不及而被踩死打死的难民的尸体,横七竖八摆在路两边。   显然,曹王还没有出来。   杜文浩带着护卫来到成了一片废墟的军器所,根据记忆中的方位,找到了火器试验场。   令人欣喜的是,火气试验场上,倒着七八口铁铸的火炮!旁边还放着几大箱的炮弹,又铁弹,也有陶土弹。还有几箱火药。显然,大地震发生时,这里正准备测试新火炮。   由于工匠们都在地震中死了,曹王的人不知道这些火炮是用来做什么的,他们根本没见过,加之太重了,也就扔在那里没管,难民们对这铁家伙抬不动,也没什么兴趣,就一直搁在那里了。   杜文浩吩咐将火炮架在废墟高处,从这里,可以俯视远处的街道。   尽管远处有警戒的兵士,但由于这时候火炮还没有出现,这些兵士并没有见过火炮,也不知道他们在鼓捣什么,四下都是难民在翻找食物的东西,也以为他们也是这样的难民,所以远远看着也不过来干涉。   几门火炮架好之后,杜文浩亲自动手,将火药填塞进火炮之中。对准了下面的街道。   刚刚准备好,便听见吆喝回避的声音,远远看见一队队兵甲过来了,仪仗队刀剑鲜明,威风凛凛。   杜文浩心中暗骂,他奶奶的,这曹王称帝,逃难还要摆谱。老子叫你摆!   杜文浩再次调整大炮炮口,拿着一根火把,等待着。   终于,黄罗伞车辇出现了,那是皇上才有的标志!   曹王此刻正坐在里面,他心里很紧张,刚刚得到禀报,说女真部大军挥师南下,自己的军队一触即溃,四散逃走,女真军前锋直指京城,距离京城已经不足百里!而京城四周的禁军人心浮动,只怕抵挡不了女真军的进攻。曹王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当即下令出城往南避难。   队伍走到这里的时候,不知怎的,曹王心跳猛地加快了,总觉得什么不对劲的。或许是两边难民的哭喊,或者是兵士的呵斥声太大,总之感觉不爽,他皱眉挑开车帘,探头往外观瞧。   就在这一瞬间,他看见了不远处废墟上,火光一闪!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一团东西风驰电掣朝他迎面飞来!   他惊叫一声,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可他不知道,这东西不是手能挡住的!   轰的一声,这团东西撞烂了他超豪华车辇的外壁!直冲进来,啪的一声炸开,随即,整个车厢里都是熊熊的烈焰!   原来,杜文浩发射的这一发炮弹,是李宏他们根据杜文浩的要求,研制出的燃烧弹!   曹王身上满是火焰,他长声惨叫,跳下车双手朝天乱舞着,火焰将他整个吞噬了,四周的兵士急忙上前扑救。   可就在这时,连接又是几声巨响,又有几颗炮弹飞驰而至,在车辇四周炸开,曹王四周成了一片火海!   杜文浩哈哈大笑,他本来想用铁蛋的,但铁蛋如果打不准,便伤不了曹王,他砸碎了一枚陶土弹,发现里面有硫磺、石油等引燃物,便知道这玩意很可能是燃烧弹,当即决定所有几门炮全都装上陶土弹,先前没测试过,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只能赌一下了。想不到一举成功!   连接的巨响是从来没听过的,战马受惊,长声嘶鸣,四处乱冲乱撞,接二连三射来的燃烧弹令四周跟随的大臣和将士、马匹也都被火焰烧着了,自顾不暇,谁还顾得了来救曹王。   由于天已经冷了,曹王绸缎皇袍又是易燃物,里面还穿了棉衣棉裤,更没办法脱下来,先前救他的太监、兵士们一时之间又找不到水来灭火。很快,曹王便成了一根熊熊燃烧的会跳舞的火炬。   这时,整个队伍已经大乱,在曹王浑身是火手舞足蹈惨叫的时候,一匹惊马摔倒了背上的兵士,四足腾空,朝他嘶叫着狂奔过来。前足将他踢倒,后足重重踩在胸膛上!   曹王长声惨叫,那是被马踩和被火烧的结果。   跟在这匹马后的,又有数匹惊马沿着街道往前飞奔,乱踢之下,曹王血肉模糊!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女真人杀进城来了!快跑啊!”   整条街顿时乱成一团,原先被挡在路两边的难民潮哪里还受得了控制,挤开阻挡的兵士,开始发疯一般朝城外奔涌!   无数的脚踩上了曹王气息奄奄已经烧焦的身体,待到难民跑散之后,惊恐的兵士们发现,曹王的尸体已经被踩得面目全非,不成人形了!   杜文浩很开心,带着护卫乘乱离开了军器所废墟,潜回了鬼宅地下室。   当天晚上,他们从枯井里便听到外面喊杀声震天,惨叫声不绝于耳,一直持续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声音消失了,杜文浩没有冒险出去查看,又等了两天,这才派许华强带两名护卫小心出了枯井查看。   他们很快回来了,惊喜地禀报,说城里已经几乎看不见人影了,除了死尸和老残的难民之外,问了之后得知,女真大军破城而入,杀入城里,与宋军厮杀,死伤无数,宋军逃走,城里的难民也跑光了。城里都没一栋好房子。也没什么财产了,所以女真军弃城往南追杀而去。   杜文浩这才决定撤离。   从地下室出来,果然,城里多了满地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城里腐尸恶臭扑鼻,味道更浓了,呛得人几乎没法呼吸,杜文浩让众人用毛巾沾湿了捂住口鼻。这才稍稍能缓和一下。   城里已经看不见兵士,走过尸横满地的街道,出了城,杜文浩来到原来存放马匹的地方,但已经空无一人,想必是女真军杀过来,看守马匹的特战队员不得已逃离了。   现在女真军已经控制了这一片土地,走大路说不定便会遇到女真大军,杜文浩决定抄小路,避开城镇,往南走。   一路上,也遇到过兵匪强盗,只是他们人多,又有护卫队和特战队员,所以一路有惊无险。   他们这一群逃难队伍,老的老小的小,小的三个幼儿,分别是庞雨琴的小弟弟(父亲庞景辉的小妾玉儿生的儿子)两三岁,小妹妹鼻涕虫豆儿五六岁,庄迥谋(庄知县)的儿子一两岁,背着抱着爬山都还行,只是老太太庞母年岁已高,庞雨琴又怀胎七八个月了,爬山涉水的很是辛苦。特战队员们便做了两副滑竿,路途艰难的地段便搀扶她们慢慢爬,到了稍微平坦的路段,便抬着走。这才不至于太过劳累。   扶老携幼艰苦跋涉一个多月之后,终于离开了曹王控制地带,到了女真军还没有侵入的地方。又买了几辆大车,这才乘车往西南方向的大理国方向前行。   途径荆湖南路的时候,经过路口盘查时,得知控制这一路的,竟然是白衣社的人马!而且,主帅便是当初自己释放的那十几个。   杜文浩不想露面,但是想起当初白衣社寄存在自己这里的那传教至宝金卷,便让杜文浩拿了金卷,悄悄潜入白衣社首领住处,将金卷放在了书案上,眼看对方发现金卷,惊喜交加,派出出来查看,这才悄然隐去。   他们继续南行,路上便听到了消息,说曹王被人行刺王死了,所辖几路四分五裂,各自为政。女真起兵杀过平原地区,占领了开封京城等宋朝北部地区之后,受阻于山区,便不再南进,转而进攻西夏去了。   这就是说,北宋已经灭亡,但是,却没有南宋的影子,因为整个历史已经混乱,以后是否还能建立南宋,不得而知。   杜文浩他们一路南下。   世上真是无巧不成书,偏巧听到了李浦的消息,他的队伍已经发展到了上万人,控制了一大片地区。而此去的路途距离大理不过几天路程了,杜文浩便让许华强带着特战队员和护卫队员去投奔他们,成就一番事业,不要跟着自己去大理了。   许华强等人开始不同意,杜文浩坚持让他们走,说自己两个妾室林青黛和王润雪完全可以保护大家,加上这一路已经非常安全,沿途秩序井然,没有流寇兵匪,到了大理就更用不着了。不能耽误了他们的前程。   许华强听杜文浩说得坚定,同时他们也想去打拼自己的未来,所以,这才磕头辞别,带着剩下的全部特战队员和护卫队员,投奔李浦军队去了。   杜文浩一家人和庞景辉、庄迥谋等几家人继续南行,一路无话,终于进入大理境内。   边境上有不少逃难进入大理的,大理对难民并不封堵,因为大理很多地方没有开发,最需要的就是人力,能有这么多逃难来的难民,大大增加了人口数量,也就增加了宝贵的劳动力,所以不仅不阻拦,还给他们必要的照应和帮扶,划定开荒种地区域给他们。   幸亏庞雨琴有先见之明,发现势头不对的时候,便开始挖掘地下室,同时转移了大量的金银细软,所以三家人来到大理,行囊还是十分充裕的。   从兵荒马乱的大宋,来到国泰民安的大理,看着鸟语花香,男耕女织,田间牧童吹笛,河边村妇浣纱,一派田园风光,一行人心情格外舒畅。 第469章 新生活   中午在一处小镇客栈歇息,要了茶点,坐在窗边,虽然已经是初冬,却还是和风徐徐,并不觉得如何的寒风凛冽。   王润雪道:“夫君,咱们在哪里落脚呢?”   杜文浩道:“我也不知道哦,大理国我没来过。只知道大理风光很美,却不知哪里合适安家。不过,我不太喜欢在大城镇里住,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原来的身份,最好寻觅一处风光秀美的小镇住着,十分惬意,大家的意思呢?”   众人都纷纷点头。   林青黛道:“虽是小镇,却也不能太过偏僻了,否则连药材都买不到,咱们如何开店呢?”   “青黛姐可真是劳碌的命,”庞雨琴笑道,随即左右看了看没旁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以咱们现在的家资,一辈子也花不完的。还费那精神做什么,不如整天游山玩水来得自在。”   柯尧抚掌笑道:“正是!既然大理如此秀美,咱们何不四处游览,玩他个一年半载的,等觅到一处风景绝佳的地方,再定居下来,岂不逍遥?!”   庞雨琴的母亲刘氏嗔道:“你这孩子就知道贪玩,你不瞧瞧你嫂子,身怀六甲,都快临盆了,这一路来都饱受惊险,如何还能再受鞍马劳顿之苦?”   柯尧笑着吐了吐舌头:“真对不住,对对,是我疏忽了,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暂住下来,等嫂子产下咱们杜家香火之后,再游览风光,如何?”   “要去你们去吧!”老太太庞母板着脸道,“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这一路南下,差点没累死在路上,多亏那些小伙子们抬着,我才能到了这里,我可再不想到处逛了,要逛你们自己个去逛好了,随便把我扔哪里,饿不死就行。”   庞雨琴的父亲庞景辉忙陪笑道:“娘,瞧你说的,哪能这样呢,大家伙这一路都累了,现在也不是游山玩水的时候,还是先找个地安顿下来。等诸事都妥当了,老太太精神也恢复了,再慢慢游览。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   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脸这才微微展开笑容:“你们四方游历也是应该的,却也无妨,咱们先把安身之地确定了,老老小小的就在家里打点,你们自去忙你们的就是。”   “这哪行呢……”   “没事没事,只要把家安了,住下了,随便你们爱去哪去了。我老婆子也不想成你们的累赘!”   柯尧又吐了吐舌头,走到庞母身边蹲下,抱着她的因为旅途劳顿而水肿的手,心疼地说道:“老太太,是我不好,我只顾自己贪玩了,忽略了老太太的身子骨了,咱们先把家安顿下来,等一切走上正轨了,再说玩的事情。”   庞母笑了:“你这孩子,奶奶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你们年轻人爱玩,我知道,我也年轻过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还贪玩!没少挨爹娘训斥,还是不听,一疯起来就没个谱,呵呵呵”   众人都笑了。   庄迥谋小妾舒蝶的儿子才一两岁,哪里脱得了身去游玩,听了柯尧说要去游山玩水,也是紧张了一下,又听得庞母反对,这才放心,笑道:“其实啊,游山玩水还真是个好主意,就是现在咱们一路太累了,还是找个地安安稳稳先住下来的好。等我孩儿大一些了,再去游玩。”   舒蝶的干妹子,当年董达县青楼名妓媚儿水波荡漾瞧了杜文浩一眼,道:“我觉得也是该先安顿下来,不过,咱们这里数国公爷的官最大,应该是咱们这一帮子的头了吧,还是国公爷说句话,大家伙才有个主意。”   杜文浩不敢接她的目光,讪讪道:“我哪是什么头啊,连累大家一起倒霉的头还差不多。这里还得奶奶做主。我也同意先住下来,这是肯定的,咱们七家人,加上慕容玉兰姑娘,老老小小的几十口子人,得先安顿下来。这次是因为我而连累了七家人,若不是我得罪了曹王,庄大人和岳丈大人家也不会连带被抄,所以,几家的损失理应由我们赔付。这样吧,玉琴,你把这次带出来的家财分成七份,一家一份。——岳父一家、宋掌柜一家、庄大人一家、钱不收一家、阎妙手一家、憨头一家,还有我们一家。一共七家人。”   庄迥谋等六家妇人们大都是面有喜色,不过刘氏他们觉得这样很不好意思,而钱不收的老婆赵氏等人则是眉开眼笑,两眼放光,恨不得立马把钱箱子抱过来才好。   庄迥谋摆手道:“不不,不能如此,老朽怎敢要国公爷的东西……”   他老婆付氏扯了他衣袖一把,低声道:“少说两句,听国公爷的。”随即又压低了声音道:“你不想活,咱们这一家子人还要活呢!”   小妾舒蝶抱着儿子,也低声道:“是啊,咱们身无分文,要是没钱,儿子吃什么?”   庄迥谋顿时无语,长叹一声,摇头苦笑。   雪霏儿的父亲宋掌柜听了杜文浩要把钱财都分给大家,乐得合不拢嘴,抱拳作揖道:“多谢了,还是国公爷仗义疏财!我就说了嘛,我们雪儿嫁给国公爷这样的人,一般子可就享福了!呵呵”雪霏儿是杜文浩的妾室,在古代不算是配偶,所以他没权利叫杜文浩是贤婿。说话也十分的客气。   宋掌柜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可是看见雪霏儿瞪眼瞧他,忙又正色道:“不过,这钱国公爷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总不能凭白的给了我们,就算是我们借的吧!我到了地,就有钱继续开我的恒祥客栈了,等赚了钱,一准还你。”   庄迥谋也道:“正是,算借的!等将来有了钱,一定还。”   杜文浩摇头道:“我说的是真心的,你们因为我被抄家,倾家荡产,这损失理应由我弥补。”   庄迥谋还待再说,他老婆一扯他衣袖:“叫你别说你还说!咱们都得听国公爷的,这里国公爷最大!”庄迥谋被老婆呵斥,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他向来惧内,只好讪讪地住了嘴。   钱不收的老婆赵氏满脸堆笑道:“是啊,国公爷当真是个好心人,这个大家得不看到的,不过,其实我们想想也真是挺冤的,跟着祖师爷倒霉,按理说,冤有头债有主,是祖师爷得罪了曹王,他抄了祖师爷家也就罢了,干嘛连带把我们家也抄了?我们老爷辛辛苦苦一辈子,攒下这么一点家产……”   “闭嘴!”钱不收眼一瞪,“你这贱人在这乱放什么屁?滚一边去!”   赵氏急忙诺诺退到一边。她儿子差不多成人了,过来道:“娘,爹自有主意,你就别掺和了。”   赵氏三角眼一瞪:“你知道什么?这时候不说,以后咱们靠什么吃饭?难不成要饭去?”   “爹是神医……”   “神医个屁!一辈子神医挣的钱,抄家一次就全没了,我的天啦!以后咱们一家老小,这可怎么活啊,呜呜呜……”   “哭丧啊?你!”钱不收怒道,“要哭外面角落里哭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杜文浩叹了口气,摆手道:“不收,你别骂你媳妇了,这次她说得没错,是我害了你们,一生的积蓄都没了。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补偿你们,不用再争执了!你既然叫我一声师父,就该听师父的。”   “是,师父。”钱不收忙拱手道,见杜文浩坚决,也不好再推辞,又道:“师父,那这钱只能当我们借的,一年为期归还,要不然,我们也不敢要!”   宋景辉等人都连声称是,都说算借的,一年后归还。   杜文浩道:“真的不用还,是我补偿给你们的。”   宋景辉等人却执意不要,借可以,补偿不行。两边争执不下。   咚咚咚!   庞母手拄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杵了几下:“能不能听老身说句话?”   众人便都安静了下来。   庞母的眼睛已经大好,能基本上看清了,扫了众人一眼,慢腾腾说道:“按理说,文浩是我孙女婿,这笔钱又是琴儿有先见之明从虎口里夺回来的,如何处理,老身我还是有资格说几句话的。你们要是看得起我这老婆子,就听,要是看不起,就当老婆子在放屁!”   众人忙说不敢,又听庞母这话说得有道理,都说听老太太的。   庞母拄着拐杖道:“文浩得罪曹王,连累大家被抄家,家产都泡汤了,是该弥补大家的损失。文浩这些年赚的钱不少,其中不少是大家一起帮忙挣的,这么多钱他一家也花不完,拿出来弥补大家损失,大家至少有个安家的本钱,这是好的,这孩子生性厚道,对钱财不怎么看重的,也乐于助人,大家就不要推辞了。一分七,一家一份!琴儿,把钱都拿出来平分给几家吧!”   阎妙手的老婆席氏讪讪笑道:“就是就是,还是老太太明事理……”   阎妙手二话不说,一猫腰脱下布鞋,转身甩过去,啪的一下,重重抽在媳妇脸上:“要你这贱人多嘴?滚!”   席氏捂着脸退到一边。见儿子在一旁张脸望着她,便拿来当出气筒,伸手在儿子耳朵上使劲拧了一把,啐道:“杀千刀的,眼巴巴望着我作甚?以后没得吃了,要饭去,叫野狗咬死你这贼娃!”   孩子捂着耳朵咧着嘴,站在那放声大哭起来。   阎妙手简直气得没办法,举着布鞋要去追打他媳妇,杜文浩沉声道:“行了,妙手坐下!”   阎妙手忙把布鞋穿上,坐回椅子,拱手告罪。   杜文浩摆摆手,对庞雨琴道:“既然老太太都说了,就这么定了,是补偿的,不用还。琴儿,你来分吧。”   “师祖稍等!”憨头的媳妇谭氏上前两步,陪笑道:“我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憨头以为媳妇也张嘴乱说些不中听的话,瞪眼抬手便要教训。庞母知道憨头媳妇是个心善之人,不会乱说话,便道:“憨大夫媳妇,有话你就说。”   憨头这才把手放下。   谭氏福礼道:“既然老太太定了分给大家,我们感激涕零,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我们就一家两口人,而祖师爷家里十几口,这要平分,我们这便宜可就占大发了。要是这么,我们可万不敢接受……”   憨头一听妻子竟然这么说,顿时高兴了起来:“对对!贱内说得没错。还是按人头分才妥当。”   钱不收等人也频频点头称是。   只是宋掌柜有些不乐意,按家平分,他一个人拿一家的,现在按人头分,他钱就少多了,黑着脸正要反对,忽见女儿雪霏儿拿眼瞪他,他平素就比较怕自己这女儿,忙把话咽了下去,心里琢磨,杜文浩家财万贯,就算按人头分,开一家小客栈,却也够了。他追求不高,只要能有本钱开店,慢慢能赚回来。便不再说话。   庞母道:“即使如此,那就按人头分好了。琴儿,你来负责分。”   庞雨琴答应了,让英子等人把装金银珠宝的箱子抬来,开始分配。   大家一致意见,太皇太后高滔滔给杜文浩的如意枕,向皇后给他的画像,还有苏东坡的侄女苏氏给的能喷暗香的乌金架的折扇,喻鸽儿给的鸡蛋大的夜明珠,都是纪念品,应该归杜文浩个人所有的,所以不参与分配。杜文浩也不坚持。   根据杜文浩的意见,先单独分给慕容玉兰姑娘一些金银首饰,她住在杜文浩家,就不参与分份子了。   庞雨琴将剩余的金银财宝按各家人头数多少,分成七分,分给了大家。   钱不收、阎妙手、憨头、庄迥谋、宋掌柜、庞景辉等人十分感激,连声称谢,心里都想着,虽说是补偿的,不用还,但总不能让杜文浩平白损失这么大,将来赚了钱了,等杜文浩的孩子生下来,或者周岁啥的,找些个因由重重送礼补回去。   柯尧眼见一大堆金银财宝少去了一大半,噘着嘴道:“哥,这么着的话,咱们就不能坐吃山空了,得开个店啥的,要不然,光靠这么点钱,可维持不了这一大家一辈子的开销的。”   林青黛莞尔笑道:“所以啊,咱们还得重新开张五味堂药铺,放心好了,以你哥的医术,重新赚个丰厚的家业,却也不是难事。”   雪霏儿也笑道:“正是!咱们不是有麻醉药嘛,再接着卖,还有外科手术技术,接着教,还有消毒药水,接着售,这么着,用不了一年,这些钱都能赚回来!”   杜文浩摇头道:“不行!”   雪霏儿瞠目道:“为什么?”   “我们是逃难到的这里,大理国皇帝也死于地震,新帝对我们是否友好也不知道,所以,为了大家的安全,还是不要暴露身份的好。药品、麻醉品都不卖了,就坐堂问诊看看病,服务老百姓就行了。现在咱们的家产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了,一大家子人的温饱是没有问题的。没必要拼命赚钱。”   “哦……”雪霏儿答应了,又说:“我和玉琴姐是不是看女科和产科啊?”   “这当然。——柯尧准备做什么?”   柯尧道:“女科有两位嫂嫂了,儿科有钱神医,内科和外科又是哥哥的强项,而且外科助手两位嫂嫂做的挺好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杜文浩道:“你还是先好好打基础吧,把知识都学的差不多了,就帮我抄抄方,到时候再看看主攻哪一科。”   雪霏儿嗤的一声笑:“就是,还没学会爬,就想跑,跑得了吗你!”   “跑得了跑不了,试了就知道!”柯尧也瞪眼道。“霏儿姐,你可得加把劲,别让我赶上了,脸上可没光彩的哟!”   “行啊,咱们在京城打赌还没过瘾呢,再来呀!”   杜文浩见两人又掐架,笑道:“行了,你们两安静一会,咱们还是商量一下,究竟在哪里定居的好?”   庄迥谋捋着花白胡子道:“老朽年轻时游历四方,曾来过大理,正如国公爷所说,大理风光旖旎,气候宜人,人杰地灵,随便什么地方都很适合居住。不过,老朽对善阐府南面的秀山郡印象格外深刻,那的风光格外秀美,很适合定居的。国公爷,要不,咱们就定居在那里吧?”   杜文浩笑道:“庄大人提议的地方一准没错,好!咱们就定居这里好了!”   庞母道:“刚才文浩说了要隐姓埋名,以后便不能老是国公爷、大人啥的称呼了,得改一改才好。”   “正是!”杜文浩道,“到了秀山郡,我们肯定还是开‘五味堂’药铺,就叫我杜郎中好了,青黛做掌柜。”   雪霏儿的父亲宋聚财道:“我还开我的恒祥客栈,还叫我宋掌柜吧。”   庞景辉道:“那我们做什么营生?米行怎么样?”   众人鼓掌称好。   庄迥谋道:“我没经营店铺的本事,如今当不成官了,又没本事经商,还是老老实实置办一些田地,出租了收租子来得稳当。”   众人笑了。   钱不收道:“我们师徒三人,还是跟师父一起开药铺,当坐堂大夫的好。”   杜文浩道:“行啊,不过咱们刚开始人生地不熟的,别人也不知道咱们是堂堂大宋的皇宫太医,所以一开始不会相信咱们的医术,能有病人来看病就不错了。妙手和憨头你们两这时期可以先做些药材生意。给药铺进进药材。”   两人忙答应了。   庄迥谋的小妾舒蝶的干妹子媚儿道:“那我呢?我可不想闷在屋里!”   杜文浩吃地一笑,问庄迥谋道:“庄老爷,你去过秀山,那有湖有河吗?”   “有一湾湖水,名叫秀水湖,波光粼粼,清澈见底,湖上花船荡漾,笙歌曼舞,颇有十里秦淮的味道。”   “那就好!”杜文浩对媚儿道,“要不,你就买艘花船,自己做老鸨,如何?”   庞雨琴扯了他一把:“你咋出这主意,媚儿早已厌倦了这营生的!”   媚儿以前是董达县青楼名妓,因为帮助杜文浩治好了庄知县的阳痿不育症,庄知县将她赎出,并让自己的小妾认作干妹子。庞雨琴以为媚儿忌讳青楼,所以替她说话。不料媚儿笑道:“嫂子,浩哥哥这主意挺好啊,我做老鸨,又不是姑娘,有何不可的?再说了,我除了这青楼营生熟悉之外,别的还真做不来。只是,青楼生意投资可不小,我可没这么多钱……”   “我有啊!”庄知县抚掌笑道:“我也不买地收租了,索性在湖边修一栋青楼,湖上买几艘花船,我投资做甩手掌柜,媚儿你做老鸨,让侯师爷做帐房,赚钱咱们二一添作五。如何?”   媚儿惊喜道:“好啊!那咱们说定了!”   “好!说定了!”   赵氏、席氏脸上现出鄙夷的神色,互视了一眼,席氏扭头故意很响地啐了一口:“啊呸,呸呸!”   阎妙手扭头瞪眼瞧着她:“搞什么?”   席氏忙讪讪道:“没事,刚才有个苍蝇飞进我嘴里去了,好恶心,呸呸!”   媚儿当青楼女的时候,这样的场面见多了,压根不在乎。   众人又憧憬了一番未来新生活,夜深了,这才各自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早,一众人兴高采烈地起身又往秀山郡行去了。   不一日,终于来到了秀山郡。 第470章 初来乍到   这秀山郡听人说原本就是一处世外桃源,后有一游方僧人不慎发现此地,便就此停歇了下来,有此处渐渐有了人烟,更是佛家圣地,此处临水依山,前有杞麓湖,后有秀山,城镇居于中间。城周围波光澄碧,群峰列翠,点缀成一幅精巧秀丽的山水图卷。   当然实情是否如此就不得而知,反正大家一路走来,置身其中,都不禁被这美色给深深地震撼和吸引了。   按照之前在途中所说,大家听了杜文辉的话,毕竟这么一大群的人,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就将药铺米店和花船的营生都张罗起来,只得先在城边一家客栈先暂住下来,一边休息一边各自去张罗自己的事情。   先说这客栈竟然和杜文浩有一丝渊源,为何这样讲,因为这家客栈的店名叫“云帆”客栈,这云帆不正好是杜文浩的字吗?而且,这家客栈的掌柜竟然也凑巧姓杜,是个五十开外的中年人,中等身材,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整天一张乐呵呵的样子,让人觉得也是十分随和。   掌柜名叫杜三,一听就知道家中兄弟姊妹众多,要不父母也不至于连自己孩子的名字都懒得给区,直接用数字代替了,后来杜文浩和这个掌柜的熟识了,一问果然如此。   因为已经是初冬了,所以客栈的生意也清淡些,那杜三没有别的什么嗜好,既不喝酒也不赌钱,却喜欢下棋,正好杜文浩也闲来无事,两个家门便整日坐在楼下大堂里其上一壶杜文浩带来的好茶,然后博弈,倒也全然一副神仙活法。   不知不觉已经到秀山郡十天了,庞母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庞雨琴心急这不想在客栈生产,本来女人怀孕的时候脾气就不是很好,加之心里装着事情,自然脸上整天就挂着一个火字,平日最是随和的大夫人,如今连柯尧多不敢惹了,只得大家赶紧找住的地方。   这一日,头一夜下了一夜的雨,听杜掌柜的说,这个地方一年四季的气候变化不大,冬暖夏凉,就是雨水多了一些。   因为这毕竟不像在京城,随行的丫鬟本来都只带了贴身的,王润雪见庞雨琴这几天闷闷不乐,就让自己房里的若雨给庞雨琴到客栈的厨房去做些可口的点心哄她开心,若雨和若云虽说是孪生姐妹,但是性情却大不相同,若云细心,但却胆小,若雨胆大心细,而且做事也麻利,表面上看着温柔,实际上是个风风火火的人。   因在客栈住的时间长了,大家和客栈的掌柜伙计自然就熟识了,有的时候,几位夫人奶奶不想吃客栈厨子做的东西,英子和别的丫鬟也可以到集市买些来去厨房做,杜三也不说什么,因为自己有的时候还可以打打牙祭,沾沾光,岂不一举两得的事情。   若雨和若云从集市上买些一些新鲜适龄的蔬菜和干果,进了客栈的人,见杜文浩和杜掌柜又摆了摊子开始下棋了,姊妹两就说笑着过去给杜文浩施礼。   棋落一子,杜文浩抬头见两个水灵灵的丫头正笑嘻嘻地站在自己面前,一人手上挎着一个竹篮,篮子里放着翠绿的蔬菜,菜叶上依稀可见晶莹的水珠,生的都看着让人不觉有了胃口了。   “杜掌柜,你天天和我们家老爷下棋,棋艺可有长进啊?”若雨微微一笑,左边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来。   杜三用手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子,大笑道:“有啊,你们家老爷确实厉害。”   杜文浩也笑了,手中玩弄着一粒白色旗子,指了指竹篮中的菜,道:“看来中午我们又有口福了?”   若云:“老爷,这些都是给大夫人做紫云糕专门买的,您想吃什么,等会儿,我和姐姐给大夫人做好了,再去集市给您买就是。”   杜文浩笑了:“辛苦你们了,从前这些都是你们不会做的,如今也要让英子教你们去做,对了,怎么不让英子去做呢,还有憨头的媳妇也是个勤快的人啊?”   若云:“英子一早就和五奶奶出门去了,昨儿个听庞大……叔说在城中找到一个不错的门面,还找到了开米铺的货源,五奶奶就急了,说是今天也去看看,眼看着大夫人的身子一天比一天重了,憨头的媳妇和憨头大哥跟着五奶奶和柯尧小姐去找房子去了。”   杜掌柜:“杜老弟真是有福之人,之前我见你带了这么多人住进了我的店子,我还有些担心呢,你看有老有小的,唯恐出个什么纰漏,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杜文浩心里也是大有一番感概,自己一天什么都不管,撂下所有的摊子交给几个女人去办,想到这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越想越不是个滋味,索性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来,笑着对杜三说道:“罢了,连续下了这十日,老哥也容我起身走走。”   杜三明白杜文浩的意思,也不多说,叫伙计来收拾了棋盘,对杜文浩说道:“要不我来您出去转转?”   杜文浩想想也是,来了这么几日,竟还没有出过一次门,突然想到王润雪,便到:“你们夫人呢?”   若雨:“陪大夫人在房间里说话呢,还有玉兰姑娘也在。”   杜文浩想了想,本想带着她一起出去,既然她和慕容玉兰在庞雨琴哪里就算了,又道:“那怜儿和霏儿呢?”   若雨:“五奶奶让他们带着钱大叔去郊外去了,说是您喜欢住在幽静的地方,于是看看有没有附近好些的地方可以买栋现成的宅院。”   杜文浩笑了:“看来还真是只有我是闲着的,罢了,罢了,老哥,就你我二人去好了。”   若雨:“要不我去叫二夫人吧?”   杜文浩摆了摆手:“不用了,就让她陪着琴儿好了。”   若雨和若云听罢,赶紧让出道来,躬身将杜文浩和杜三送出大门,这才手牵着手进了厨房的门。   因为秀山郡本不是一个什么大的地方,只有夏天的时候,附近一些香客上山上香,这些客栈才有一些生意,所以云帆客栈也只有一个厨子,还是杜三的侄儿名叫柱子,一个高高大大的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一副憨厚模样,为人老实。   若雨若云姐妹进了厨房,见柱子一个人靠在门槛上打瞌睡,两姐妹偷笑这走到他的面前,突然大喝一声,柱子吓了一跳,直接从门槛上掉了下去,逗得两姐妹开心地笑了起来。   再说杜文浩和杜三除了客栈的门,因为到的那天天色已晚,今日好生一看,杜文浩才发现原来杜三的客栈竟然还在主街之上,是个不错的位置。而且店铺面积和别的客栈相比,还大出很多。   “老哥,看不出来,你这个店铺还是个好地方啊!”   谁想,杜三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两个人朝着集市中心往东走,杜文浩一路上饶有兴致地到处张望,集市上的人还真不少,杜三解释说今天恰巧是每月十五的大集,大家都将家中可以卖的东西拿了出来,卖了钱就可以买些自己需要的东西回去。   杜文浩一路从西走到东,发现这个街市还挺长,东西走向大概有五百米的样子,旁边还有三条较小的街道,杜三客栈所在的位置应该算是一个不错的位置,另外三条街道,大多是饮食,米店还有别的一些小的商铺为主,还有一些就是居民的住处,这条街是主街,经营的也大多是一些金银珠宝和绸缎等店铺,也比别的街道热闹一些。   只是让杜文浩不解的是,这样一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怎么一个像样的医馆和药铺,莫非真是好山好水好地方,人的身体自然就好了,不会生病也不需要吃药看病了不成?   杜三见杜文浩一脸疑惑地样子,正要询问,只见迎面过来三两个人,为首的意见藏青色的半袖坎衫,扣子也不扣,袒露着胸脯,毕竟也是初冬的天儿了,这路上行人大多都已经穿上了夹袄,一些年幼或是年长的连棉袄都穿上了,此人这一身打扮,挺胸抬头大摇大摆地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并未见有半点寒意,一身硬梆梆的肌肉,仿佛都随着脚步在抖动。   杜三微微地皱了皱眉,拉着正出神的杜文浩就走,杜文浩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身后一声狮吼,一听这中气十足的嗓音儿,就知道此人练过。   “杜三老儿,怎么见到你杨爷不打个招呼就走啊!”   杜三听罢,只得停住脚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仿佛脚下有千斤重的石头压着,半天才转过身去,冲着那人躬身点了点头,道:“让杨爷见笑了,小的老了,眼神不好,您多担待。”   杜文浩没有转身,心里却想,怎么到哪里都有这样的市井地痞,他索性就给了那人一个背影,站在那里也不动了。   那人走上前来,举手在杜三的肩膀上正要拍,杜三本能地往后一让,踩了杜文浩一脚,杜三赶紧回头给杜文浩赔不是。   “哟,杜老头儿,你也不给爷介绍介绍,这位是谁啊?”   杜三明显不想和这人搭话,只哼哼几声,也不说话。   杜文浩慢悠悠转过身来,那人看了杜文浩一眼,一愣,心想,这个人到底是男是女啊,长的如何这般俊俏,浓眉大眼,明眸皓齿的,就算是的女子那也是绝色啊。   杜文浩看也不看那人,只对杜三说道:“掌柜的,你不是说还要带我往前看看吗?走吧?”说完给杜三使了一个眼色。   杜三看得明白,拱手对那人说道:“杨爷,不好意思,若没有什么事情,那我先告辞了。”   说完,杜三带着杜文浩朝前走去,那人身后几个跟班见状想要上前阻止,那人手一抬,几个人站住了脚步,其中一个年长的说道:“爷,那个人根本没有把您放在眼里,待我哥儿几个上前收拾他,让他以后不要把眼睛长在头顶上走路。”   这人手一摆:“不着急,爷自有主意,他就算是王八,我也会把他的盖给揪下来!”眼睛盯着杜文浩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阴笑。   杜文浩和杜三走到一个拐角,朝另外一条街走去。   之前那些人说到话,杜文浩和杜三也都听见了,杜三见杜文浩阴沉着脸,小心地说道:“爷,早知道就不叫你出来了,您看还扫兴了,真是对不住您了。”   杜文浩摇了摇头:“于你何干,我就是想知道这人是谁?”   杜三一脸鄙夷地朝着来的路转身啐了一口:“都是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那人叫杨光,是这里杨千户家里的打手,平日里为非作歹仗势欺人,老百姓见面叫他杨爷,背地里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杨不活,多盼着他早点死呢。”   两个人找了一个僻静的茶馆,要了一些茶水和点心坐下说话。   杜三:“那杨千户还不是什么坏人,常常还接济我们老百姓,只是这个杨不活实在可恶。”   杜文浩:“那杨千户不知道杨不活在外面干的坏事?”   杜三:“杨千户多年前得了一种怪病,卧病在床很多年了,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也都远嫁他乡,全靠这个杨不活,所以怎么知道呢?”   杜文浩不禁有些可怜起这个老头了,再一想,一个主意在脑子里形成了,他淡然一笑,端起茶壶给杜三喝了一半的茶杯里斟满了茶水,杜三一见,受宠若惊,赶紧起身道谢,杜文浩抬手微笑着示意让他坐下。   “老哥儿,麻烦你帮我打听几件事情。”   杜三连连点头:“您说就是,哪里还要麻烦二字?”   杜文浩示意杜三凑上前来,然后在杜三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杜三连连点头称是。   从茶馆里吃茶出来,杜三将杜文浩送回客栈,然后按照杜文浩的吩咐出去打听去了。   杜文浩走进客栈,见庞雨琴一个人坐在后院的凉亭里,外面有些微风,吹着还是有些凉意了,杜文浩见英子在楼梯口,手上拿着一件披风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想是庞雨琴又在生气,所以才不敢过去,于是走上前去,将披风接过对她笑了笑,示意她先回房,然后自己朝着庞雨琴走了过去。   庞雨琴发现有东西披在自己的身上,微微一惊,转头瞧去,望见是一脸笑意的杜文浩,赶紧起身施礼。   杜文浩摸了摸她的小手已经冰凉了,便一手握着,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轻声说道:“乖,外面冷,到房间去坐。”   庞雨琴噘着小嘴,一脸的不情愿,道:“屋子里闷得很,我不想去。”   杜文浩:“有我陪着,还闷啊?”   庞雨琴这才笑了,让杜文浩搂着,让楼上走去。   回到房间,杜文浩见桌子上放着两碟点心,一黄一绿十分好看,却一个都没有动过,他将庞雨琴扶到床前,一旁的英子赶紧给庞雨琴放了一个靠垫过来让她靠着,给她脱了鞋子,盖上被子,然后偷偷看了杜文浩一眼,眼神透着委屈,杜文浩示意她出去,然后走到床边坐下。   “暖和一些了吗,要不让英子给你端个火盆进来好不好?”   庞雨琴摇摇头:“不用,已经不冷了。”   杜文浩同庞雨琴靠在一起,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半晌,庞雨琴才幽然说道:“相公,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   杜文浩自然是了解自己这个妻子的,知道她其实无意为难谁,不过是心急上火,这才见谁都觉得不顺眼罢了。   “整个家里就数你最是辛苦了,可是你的这种辛苦却是我们谁也不能帮你分担的,所以谁也不会埋怨和责怪你一句,我想如果我们再做的好一些,你自然就不会不开心了,所以你不开心那是因为我们做的不够好,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而不是你。”   庞雨琴听了这话,心头一热,眼泪刷地一下就落了下来,杜文浩赶紧掏出手帕给她轻轻地擦拭泪水,柔声说道:“乖,大家都知道你着急,都在想办法,毕竟人生地不熟的,给大家一点时间好不好,好了,不要哭了,以后宝宝生出来就不好看了。”   庞雨琴听了这话,赶紧止住眼泪,却还哽咽道:“大家都在忙,那你去做什么去了?”   杜文浩起身从桌子上端了一杯热茶和一碟点心走到床前,递给庞雨琴:“你边吃我边给你说。”   庞雨琴乖乖地从碟子里拿了一块点心,接着茶杯,杜文浩坐下将今天所见所闻一一地给庞雨琴说了。   庞雨琴听罢,甚是惊讶,道:“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龌龊之徒,回头让润雪和青黛去收拾一下这个登徒子,相公,以你现在的身手,收拾这种小心也是绰绰有余的,为何你……?”   杜文浩见庞雨琴吃了一些东西,脸色也好了许多,便道:“说实话,还是夫人最懂得我的心,你想我们这一次这么多人,上有老下有小,而且人生地不熟,他们是地头蛇,这种人一肚子坏水,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只要他没惹到我们头顶上,我们还是避开的好,收拾这种人还怕脏了我的手,算了,不给你说这些了,免得你又不高兴了,你现在给我说说看,之前若雨和若云给你做了这些点心,你怎么放在这里不吃?” 第471章 喜来宝   庞雨琴有些不好意思了,道:“相公,你就莫要再提了,真是羞煞琴儿了,回头我还是去给润雪陪个不是,算了……我还是现在就去吧。”说完就要起身穿鞋。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杜文浩让庞雨琴躺着,自己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一看,扑哧一下就笑了起来。   庞雨琴侧身一看,也不由地笑了,只见王润雪站在门口。   杜文浩将王润雪牵进门来将门关上,笑道:“白天不要说人,你看,琴儿才说要过去给你赔礼道歉,你却已经过来了,你们姐妹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王润雪身着一件玫红色白色碎花的短袄,一条黑色的绸裤将婀娜的身段显得是更加的凹凸有致,一头黑发随意地挽了一个结还有一缕青丝从发髻中像是遗落了下来,随意地贴在洁白的脖颈上,看着更有一番风韵。   “我听若雨说相公也是才回来的,于是过来看看,听见琴儿的房间有人说话,料定是相公在,于是就敲门了,你们刚才说我是什么呢?”   庞雨琴招呼王润雪坐到自己身边,双手拉着王润雪的手:“妹妹的手怎么这么冷,要不上床来暖和暖和?”   王润雪抿嘴一笑:“不用了,原本听若雨说我一走,你的心情又不好了,于是过来看看。”   庞雨琴赶紧说道:“不是,都是我不好,最近一直这样,其实和若雨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故意找茬,你千万不要责怪她。”   王润雪笑了:“好了,不要想这些了,她也该说说的,总是让我娇纵着,已经没有个样子,对了,我过来的时候,正巧见青黛也回来了,要不让她过来?”   庞雨琴最是喜欢热闹,最近这一路上大家都忙着赶路,仿佛都忘记坐在一起好好的聊上一聊了。而且知道林青黛一早出门就为五味堂找地方去了,自然很想知道有什么好消息,于是赶紧将英子叫了进来。   “英子,赶紧去讲青黛叫来,就说相公和二夫人也在这里。”   “哎”英子应声走了。   不到片刻,就见林青黛、柯尧、怜儿和雪霏儿一起都过来了,雪霏儿的身上还穿着一件大红色金边镂空的披风,大概是才到还没有来得及换下,看起来是英姿飒爽,精神得很。怜儿的手上提了一个篮子上面用一张蓝布盖着,走过杜文浩身边的时候,杜文浩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   “这一下琴儿该高兴了,一下来了这么多人陪着。”杜文浩笑着说道。   英子端来一个燃得正好的火盆放在屋子的中央,然后让若雨和若云端了一些点心和茶水,这才将门掩上出去,好让几个主子在房间里说话吃东西。   “还有让大夫人高兴的呢。”怜儿放下手中的篮子,然后给大家一一斟茶。   庞雨琴急了,拉着林青黛的手,道:“好了,不要卖关子了,赶紧给我说说。”   林青黛却故意不说,而是示意怜儿将篮子提过来,也不将蓝布掀开,直接将篮子交给了庞雨琴。   “大夫人看看,青黛姐说你一定喜欢吃的。”怜儿道。   庞雨琴先是凑上前去用鼻子吻了吻,果然脸上立刻露出一脸喜色,看了看林青黛,林青黛笑了:“看我做什么,怜儿给你买的,担心会凉了,还是雇了一辆马车给你带回来的,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庞雨琴掀开蓝布,杜文浩也好奇地凑上前来想看看是什么好吃的,闻着都这么香了。   只见篮子里放了一个碟子,碟子里放着一盘金灿灿的糕点,杜文浩:“这是什么好东西,琴儿赶紧吃吃看。”   怜儿递上一双筷子,庞雨琴小心地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只觉爽滑细腻香甜无比,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做成的,见杜文浩看着自己,庞雨琴笑着让怜儿也给每个人了一双筷子,让大家一起来尝尝。   大家吃完之后都觉着好吃,纷纷让怜儿说个明白。   怜莞尔一笑:“就知道你们喜欢吃的,这个点心只在秀山郡才有,而且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喜来宝,是用……”   怜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嚷声。   “老爷,不好了,……杜掌柜的侄儿突然躺在地上死过去了,您快来看看啊。”   说话的是林青黛的身边一个叫云燕的丫鬟,大家听见声音赶紧出门去看,杜文浩担心庞雨琴受了惊吓,便让英子陪着她,不让她下床,自己先走出门去,林青黛她们几个也跟了下楼去看个究竟。   杜文浩走到楼下,只见客栈里另外一个平日里在大堂打杂倒水的一个伙计赵四正蹲在地上,地上躺着一人,双眼紧闭,手脚抽搐,嘴角溢出少许白色的泡沫。   杜文浩走上前去,阎妙手的媳妇席氏说道:“刚才还好好的,您看杜掌柜不在,这个怎么是好啊?”   林青黛:“不要着急,文浩不是在吗?你是不是急糊涂了?”   席氏咧了咧嘴,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别的什么意思,一张肥脸看着滑稽的很。   赵四:“五奶奶您有所不知,我们秀山郡有个规矩,这但凡是有人得了病就只能找城西的王神医看,若是别人先看却没有治好,那个王神医从来不接别人看过的病人,所以……”   柯尧鼻子里哼了一声:“什么神医,若真是神医怎么可能不接别人医治不好的病人,一定是个庸医。”   赵四一听,神情顿时紧张起来,四下张望一番,然后小声说道:“小姐万万不能这么说,这个王神医确实医术了得,你的话若是让他听见了,小心……”   柯尧不得赵四说完,便道:“小心什么?莫非这个王神医还会让我得病不成?”   王润雪:“柯尧,不要影响相公给柱子看病,你就少说两句。”   谁想,赵四一把将杜文浩拦住,杜问好不解,赵四为难道:“杜老爷,不是小的信不过您的医术,而是我们掌柜的不在,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小的不好交代,还请杜老爷原谅。”   柯尧一听恼了,上前一把将赵四扯开,赵四没有想到一个看似纤细瘦弱的小女子竟然这么大的劲儿,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了,杜文浩没有时间理会和解释蹲下身来看个究竟。   “你们怎么回事,我好好给你们说,你们竟然还想打人是怎么着的?”赵四也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林青黛抬手将这个比自己还高出一头的赵四轻轻地拎起衣领就半拖半扯拉到后院,边走边说道:“走,我和你去后院说去,不要在这里影响我家老爷看病。”   正在这时,柱子却自己醒了过来,见自己身边围了很多的人,自己却躺在地上,于是一脸茫然地坐起身来。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我怎么躺在地上?”   杜文浩正要说话,一旁的席氏大声说道:“哎呀,你刚才好吓人的,幸亏我们杜老爷及时过来了,要不然……”   柯尧瞪了席氏一眼:“你也想和那赵四一样?”   席氏知道柯尧的脾气,那可是比林青黛还要火爆一些,自己最好就不要招惹她,想到这里,席氏撇了撇嘴,走开了。   柱子站起身来,这时杜三从门外走了进来,见大家都站在自己侄儿身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走上前来询问。   杜文浩简单将经过讲了一遍,杜三笑了,道:“哦,原来是这样,没有什么关系,柱子从小就有这个毛病,今天还算好的,有的时候出门砍柴或是挑水什么的,说倒就倒了,醒来自己回来就是了,他娘不就是担心若是一个不小心掉进河里身边没有一个人跟着淹死了,这才放到我的身边来。”   杜文浩看了之前柱子的症状有些像癫痫,再一听杜三这么一说,就更加确信自己之前的想法了,心想到底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其实癫痫是个很严重的病,若是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还会有性命的危险,想到这里,便说道:“那你们找郎中看过没有?”   杜三请大家坐下,这时林青黛已经从后院回来,后面还跟着赵四,一脸畏惧的样子,杜三让赵四和柱子给大家沏茶,等大家坐下了,这才说道:“谁说没有找呢,就为这个柱子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有说到一门亲事,人家听说他有这个毛病谁还肯将自己家的闺女嫁给他呢?可是,找了这么多郎中,就连这里最好的王神医我们都找过了,哎……”   柯尧一脸不屑:“还说是什么王神医,我看医术大概还不如我呢。”   怜儿和雪霏儿忍不住笑了起来,王润雪看了她们一眼,然后微笑说道:“杜掌柜,那王神医怎么说呢?”   杜掌柜:“说是这个病是个富贵病,很多东西吃不得,也不能生气,也不能吃得太饱,总之一大堆的要求,杜老爷,您说那王神医说的是不是对的?”   杜文浩点点头:“看来那王神医还是知道柱子得了什么病,但是他就没有给柱子开个什么方子吃吗?”   杜三想了想,到:“还真是没有给开什么药方,说是这个病主要靠养。”   柯尧:“哥,那你是怎么想的,这个病可以吃什么药呢?”   杜文浩:“那王神医说的也没有错,不过我倒有个方子可以让柱子吃上一段时间看看。” 第472章 一物降一物   柱子一听就在一旁傻呵呵地乐了,若雨见状:“柱子,你乐什么?我家老爷只说给你开个方子让你先吃上一段时间再说,你这还没有吃呢,怎么就先乐了?”   “呵呵,若雨姑娘你不知道,之前那个王神医连药都不给我开,说什么是我娘在怀我的时候受了惊吓,这种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是治不好的,谁想今天杜老爷一看,就说给我吃药,这么说我这个病还是有救的吧。”   杜文浩笑了:“柱子,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敢给你开方子了。”   柱子一听急了,连忙走到杜文浩面前,又是摆手又是跺脚的:“别,别,千万别,您放心给我开,您开什么我便吃什么,若是不好,那也不是您的错,我娘也说了,在怀我的时候,村里那只大黑狗差点咬了我娘,当时把我娘吓得都掉进水田里去了,要怪,就只怪那大黑狗,与杜老爷您何干?”   大家听了柱子这话不禁都笑了。   林青黛:“柱子,你放心,我们家老爷会尽心给你医治的,不过你也要配合我们老爷治疗,尽力不要生气和太过激动,文浩,你说呢?”   “青黛说的是。”   怜儿拿来笔墨纸砚,杜文浩开好了方子交给杜三,叮嘱道:“这个病主要还是食疗和精神上不要太过激动,先吃上一段时间,若期间没有再犯,就让妙手给他针灸,那样效果更好一些。”   杜三和柱子连连道谢,杜三将方子交给了柱子,让他去抓药,然后将杜文浩请到自己的房间说话。   “杜老爷,按照您的吩咐,我去了一趟杨千户的家,正好我有个堂弟的儿子在那杨千户家里当门房,我去问了问,那个杨不活有两个嗜好,一是女人,而是赌钱。”   杜文浩:“我也猜到了,这样的人一般都又这样的嗜好。”   杜三:“我听我那侄儿说了,那个杨不活每天晌午出门,喜欢去东头一个叫范春楼的窑子找一个叫柳儿的窑姐儿,有的时候就去赌馆赌钱,每天晚上最迟三更一定回去。”   杜文浩笑了:“这个杨不活生活还挺有规律,外面有个相好的,竟然还从来都不在外留宿,这个习惯好!”   杜三嗨了一声:“杜老爷,您是有所不知,正所谓一物降一物的,那个杨不活的有个出了名的泼妇老婆,身宽体胖,十分凶悍,杨不活是天不怕的地不怕就怕杨千户和自己那个河东狮吼的老婆。”   杜文浩大笑起来:“好,好,好,实在是太好了,毕竟还有人管着,那就是好事。对了,那他天天出门,他那个老婆也不问问他去上面地方去了,难道也不知道那个叫柳儿的窑姐不成?”   杜三:“最近听说他老婆娘家的爹病了,大概是不成了,所以就让孩子们都喊了回去,杨不活想着那妇人呢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还不赶紧出门潇洒潇洒?”   杜文浩:“说的也是,杜掌柜真是神速,这么快就打听清楚了。”   杜三谦虚一笑:“杜老爷客气了,今天也真是凑巧了,从我那侄儿处出门就遇到王神医。”   杜文浩:“王神医,莫非就是那个别的郎中看过的病人,他不再接手的王神医?”   杜三诧异:“怎么,杜老爷才到我们这里几天就知道王神医有这个习惯?”   杜文浩于是将之前赵四的话给杜三说了一遍。   杜三听罢,连忙道歉:“哎呀,那赵四从来都是这样,若不是看在他爹和我是发小的份儿上,我早就不要他了,您不知道他那张嘴气走了多少的客人,您千万不要介意。”   “怎么会,说者无心,对了,我倒是对这个王神医有几分好奇。”   杜三笑了:不过就是一个顽固老儿,但说实话心肠却是不坏,今天我还是从王神医那里得知原来我们秀山郡为什么医馆和药铺不多的缘故。   正说着,门外有人喊杜掌柜,杜三探头一看,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站外门外胆怯地冲杜掌柜招手。   杜三微笑这示意那孩童进门,然后对杜文浩解释道:“这是对面绸缎庄王掌柜的儿子。”然后对那孩童问道:“贵儿,找你杜伯伯有什么事情吗?”   孩童咧嘴一笑,这才发现两个大门牙都掉了,看着十分可爱。   “爹爹说,杨千户家里的杨管家来了,让您过去说话。”   杜三一听,脸顿时拉了下来没有说话。   杜文浩从简桌上有糕点,于是去了一块递给那孩童,孩童兴冲冲地接了过去就吃,杜文浩轻声询问道:“告诉哥哥,那个杨管家现在你们家吗?”   “嗯,还带了好多好吃的呢,有酱鸭子,有……”   孩童还没有说完,杜三没有好气地说道:“你去给你爹说,就说杜伯伯这里有客人,去不了。”   孩童一心都在手上的点心,看也不看杜三和杜文浩,只点了点头,含含糊糊地应声这就跑了出去。   杜文浩见杜三起身走到门前,将赵四找过来吩咐了几句,大概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再找就说出门之类的话,然后回来将门闩上了。   发现杜文浩看着自己,杜三有些不太自在,干咳两声,坐下身来:“我最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了,真是一个无赖。”   杜文浩想着那个叫杨光的人应该是找杜三有什么事情,之前在集市上那个杨光就提过,而且应该是杜三一定不能答应的,否则也不会反应这么强烈了。   杜文浩没有问,而是说道:“既然你都给人家说了,你不在家,若是那无赖找过来,见你在这里,岂不是不好?”   杜三一听,觉得杜文浩说得有理,便道:“这……也是,啧……这该如何是好?”   杜文浩起身拍了拍衣衫上一处不起眼的灰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如我请杜掌柜出去喝上两盅?”   杜三:“这……这不太合适吧?”   杜文浩信然一笑:“有什么不合适的,走吧,正好我的酒瘾也上来了还找不到人陪我呢,走吧,你就不要再想了。”   杜三见杜文浩已经走到门口,轻叹一声:“行!就听杜老爷您的,我们走!”   两个人走出房门,见媚儿穿着一身红底白花的长夹袄扭动着水蛇腰从楼上走下来,身后跟着她的贴身丫鬟灵儿。   “哥,你和杜掌柜这是要去哪里啊?”   杜文浩:“就是出去走走。”   媚儿一听,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走,几乎是冲到了杜文浩面前:“哥,奴家在房间里闷坏了,也带着奴家去,好不好?”   杜文浩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心想带你算什么怎么回事,却不知怎么回绝,正在这时,林青黛从大门进来,瞧见了,走上前来:“文浩,可以走了吗?”   杜文浩知道媚儿最是不喜欢自己几位夫人中的林青黛了,长相比不过,打也打不过,而且林青黛和另外几个夫人不一样,一天掉这个脸儿,很少笑,这样就让人见着畏惧了。   媚儿果然一脸谄媚的笑容没有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怎……怎么,五奶奶也要跟着哥一起出去啊?”   林青黛黛眉一扬,正眼都不看媚儿一眼:“对啊,你也想去?”   媚儿赶紧摆了摆手:“不……不,我还约了一个给我卖花船的卖家,晚上人家请我去这里最好的酒楼吃饭呢。”话虽这么说,但是一张俏脸还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林青黛轻哼一声:“那你既然晚上还要吃好吃的,你怎么不去收拾收拾杵在这里做什么?”   媚儿自讨没趣,眼巴巴地望着杜文浩,见杜文浩一点表情都没有,跺了跺脚,狠狠地将手中的绣帕在空中甩了甩,扭着小屁屁走了。   杜文浩见媚儿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林青黛笑着说道:“好了,你们走吧。”说完,自己就往楼上走。   “青黛,你上楼做什么?”杜文浩叫住林青黛,想着带上她最好,一来她为人不像柯尧那么急躁,虽说长相也很娇媚,但是却本想润雪那样美丽的张扬,而且身手不错,万一碰上那杨不活,自己对付一两个没有问题,再多一些,恐怕就不行了,还不如带上她的好。   林青黛转头说道:“别想让我陪着你们去啊,晚上和柯尧她们说好了,陪着琴儿去隔壁的一家素菜馆去吃饭,你们喝酒,我去做什么?”   杜三笑了:“杜老爷,要不我们也去五奶奶说的那家素菜馆好了。”   杜文浩一脸愁苦,林青黛道:“杜掌柜,您是不知道,我们家老爷可是无肉不欢的人,没有肉,他怎么喝酒啊?”   杜文浩连声说是。   杜三:“其实也不全是素菜,门口就有卖酱牛肉和肘子的,我们切些去,叫上几位夫人一起好了。”   杜文浩想一想也行,林青黛也觉得不错,于是就赶紧上楼叫庞雨琴她们去了。   趁着林青黛上楼去叫庞雨琴她们,杜文浩和杜三坐在楼下大堂等着,为了不让对面王掌柜家的人看见他们,他们找了一个离后院最近的桌子坐着。   “杜掌柜方才说到那王神医却被那孩童给搅扰了,不妨继续往下说?”杜文浩说道。   “其实这之前还没有问王神医的时候,我也有所耳闻,这秀山郡,虽然地方不大,但是有权有势的却不少,说起来,这个人和那个杨千户还沾亲带故呢。”   “哦?”杜文浩到底还是有些惊讶,如此说来那个杨不活这么嚣张霸道还是有些原因的了。   “杜老爷,您是不知道,那杨千户的小闺女听说嫁给了京城一个当大官的,而且还是正室,这个秀山郡最大的药铺就是他那小闺女的儿子开的。”   杜文浩笑了:“这岂止是沾亲带故啊,根本就是一家人的生意嘛。”   杜三:“那倒也是,前几日那个杨东家看上我找个客栈,就想开个医馆,您想我杜三就指着这间客栈糊口,他若是买了去,我下半辈子怎么办呢?”   杜文浩明白了,原来是这样,难怪杜三不想见杨不活呢,不过这不像杨不活的作风,既然在这秀山郡最大就是他们杨家,他没有理由对杜三这么客气啊?   正想着,杜三说道:“若不是那杨东家是个还算讲理的人,杨不活大概早就进门砸店了。”   杜文浩:“你不是说那家中除了杨千户就没有管事的人了吗?怎么还有个少东家呢?”   杜三:“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好象那个杨东家并未和杨千户住在一处,甚至甚少往来,本来杨千户是他亲外公,可是两个人关系并不怎么样。”   杜文浩听的是云里雾里:“这就奇怪了,这个少东家不和自己亲娘在京城带着,一个人在这秀山郡做什么买卖,在京城不是更好吗?”   杜三:“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个杨东家年少的时候就回来了,谣言很多,我也难得去管,总之这个杨不活倒是和杨东家走得很近,常常去帮忙,不过我想那个杨千户应该是不知道其中这层关系的。”   杜文浩点点头:“对了,那杨千户的病不知杜掌柜打听到了没有?”   杜三:“打听了,王神医就给看过,听王神医说杨千户得的是一种怪病,能吃能睡,就是突然动不了了,脉象看着也是一个正常人。”   杜文浩听了觉得蹊跷,从之前柱子的那个病来看,那个王神医应该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江湖郎中,应该是懂得一些医术的,既然王神医都这么说,莫非那个杨千户得的真是一种怪病?   杜文浩正想着,突然听身后一阵说笑,转身一看,只见庞雨琴她们几个带着慕容玉兰还有英子,一群美女就这么娉婷婀娜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虽说都是朝夕相处,这一刻杜文浩都有些看呆了。   好美啊!   “看什么呢,不是说去吃饭吗?我都快要饿死了。”柯尧走到杜文浩身边嚷嚷道。   杜文浩哭笑不得,低声说道:“美女,温柔一点,不就是吃饭嘛,至于这么大的声音吗?”   柯尧见杜文浩调侃自己,小脸一红,想起从前两人种种,就更加心虚起来,哼了一声,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说些什么,自己先从后院走了出去,这时,已经是黄昏了。   从后院走出去,拐了一个弯就看见一个装修的还算雅致的酒楼,上面用隶书写着两字:庸园。   王润雪:“不错,这个名字取得倒是挺雅致的。”   只见门前写着一副对联,上联是:人间仙境,品山水之乐于嬉戏之间,下联为:世外桃源,得人生之道在谈笑之中。   柯尧:“这一家的掌柜不像是个生意人,倒像是读书之人。”   大家走进门去,只见大堂里的摆设更是透着一股文墨的气息,连窗边的翠竹都显得比别处看着优雅一些似的。   “几位客官,楼上请。”   杜文浩几人正饶有兴致地四处观望,听见有人说话,这才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小二穿着干净的衣裳,肩上搭着一条白色的帕子,正微笑地看着他们几个。   柯尧:“小二,你们店中莫非真的只有素斋啊?”   小二:“这位小姐若是想吃点带荤腥的,那么可以在隔壁的馆子买些酱牛肉和肘子什么的,我们店中虽说自己不做肉菜,但是不拒绝客官自己带。”   柯尧知道好是无肉不欢的,于是叫上雪霏儿两个人折身出门去买,其他人则跟着小二上了二楼的雅间。   杜文浩:“好象客人不是很多?”   小二:“一般这里的客人都是事先预定房间的,若是没有预定,到这里来就只有做楼下大堂了,夏天还可以,这个时候若是坐在楼下想是有些凉了。”   杜文浩笑了:“那我们事先并无预订,怎么也有楼上的雅间可以坐呢?”   小二彬彬有礼地答道:“我们掌柜的说了,见进来的大多是女眷,而且还有一味夫人身子不太方便,这才让小的带几位上楼来坐。”   王润雪微笑道:“你们掌柜的还真是一个会做生意的人呐,那就替我们谢谢你们掌柜的吧。”   小二点头称是,将杜文浩几人带到东边一个雅间,里面已经放了火盆,所以以进去就感觉十分的温暖。   “几位稍后,我去讲点菜的小儿叫上来。”小二给杜文浩他们斟茶之后,轻声说道。   怜儿:“你们这里还真是有趣,莫非领路的小二和点菜的小二还不一样?”   小二点点头:“正是,请稍等。”说完,倒退三步,转身出门后将门戴上了。   庞雨琴:“这个秀山郡还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英子一旁点点头:“就是,我觉得也是。”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紧接着进来一个三十左右眉清目秀,身材高大,穿着一件青衣白褂的男子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杜三一看来人,立刻站起身来,躬身走出自己的位置,走到那人面前轻声喊了一句:“少东家,小的这里有礼了。” 第473章 少东家   那人微微一笑,隐约可见有几粒贝齿闪露出来。   “杜掌柜,我这家庸园一直开在你家隔壁,难道你竟不知?”   杜三讪讪一笑:“我只知从前这家掌柜的姓李,却不姓杨的。”说完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各位好,鄙人姓杨单字一个睿,是这家酒楼的掌柜。”   杜文浩起身施礼,杨睿也躬身还礼。   “我几位面生得很,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秀山郡,不知是过路还是投亲啊?”   杜文浩正要回话,杜三却拱手说道:“少东家,都忘记介绍了,这位是小的远房亲戚,此次来就是奔着我这里来的,不走了。”   杜文浩不露声色,心里却暗想,这个杜三为何突然说自己是他远房亲戚?   杨睿笑了,叫来之前引路的小二,吩咐道:“今天是杜掌柜的亲戚大老远来玩吗秀山郡,我们一定要尽地主之谊,好好的款待几位,去,给厨房说一声,将我们这里最好的饭菜准备上来。”   杜三连忙起身拒绝:“少东家,您实在是太客气了,再说来日方长,以后我侄儿也不准备走了,准备将我那个客栈改了做一个医馆来用,所以以后有的是时间。”   杨睿一听此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却也只是一瞬间的变化,笑容便又露了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呵呵,好,那太好了,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吩咐厨房给杜掌柜和他的侄儿家眷准备饭菜,好,杜掌柜,这一顿你就不要客气了,当是我为你的侄儿接风洗尘,以后大家见面就是朋友了,好,你们先坐着,鄙人还有事情,就不奉陪了。”说完,杨睿微微屈身,倒退了几步,轻声走出门去了。   王润雪:“这个人看起来做事和年龄不像,应该是个十分聪明稳重的人,杜掌柜不知能否冒昧的问一句?”   杜掌柜一脸愁容,挥了挥手,示意王润雪说。   王润雪给怜儿使了一个眼色,怜儿走到门口看了看将门关上了。   王润雪轻声问道:“那个少东家是何许人也,他好象对您现在这个客栈挺感兴趣的。”   杜三也不回答王润雪的话,而是站起身来,给坐在自己身边的杜文浩深深地鞠了一躬,这可把杜文浩给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将杜三的手扶着。   “杜掌柜,您这是要做什么,您不是折杀晚辈吗?”   “杜老爷,刚才杜三不才情急无奈之下将你拉出来当了挡箭牌,实在是……”   杜文浩微笑道:“原来是为这个,杜掌柜不必太在意,你看你姓杜,我也姓杜,说不一定你我还真是多年前失散的远房亲戚呢。”   杜文浩原本只是一句笑话,用来安慰杜三,谁想杜三却伤心地哭了起来,这一下就把杜文浩给弄慌了。   庞雨琴走到杜文浩身边,轻声说道:“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说完,看了看伏在案上正伤心的杜三,意思是这么多女人看着,他等会儿会不好意思。   杜文浩想了想,觉得不妥,那杨睿一看就是一个精明之人,说不一定还让人就在附近盯着,若是现在让庞雨琴他们走了,那杨睿一定会起疑心的。   杜文浩摇了摇头,这时门外有小二说话,杜文浩示意庞雨琴做回自己的位置上,等那小二进来,这才故意说道:“大伯,您就别伤心了,虽说小侄儿回来晚了一些,但总归是回来了,你这样让侄儿的家眷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小二将托盘中的菜放在桌子上,眼睛偷偷地瞄了杜三一眼,没有说话,就退了出去。   杜三坐直了身子,见那小二已经走出门去,感激地看了杜文浩一眼,用手指在酒杯中蘸了少许酒,然后在桌子上写了谢字,然后举起酒杯,站起身来:“来,为我们久别重逢干一杯。”说完,自己先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   大家心领神会,也不多说,就像真是他乡遇故知一般,纷纷举杯将自己杯中的酒干了,这时窗外有一个人影一闪,林青黛正要追出去,杜文浩朝她看了一眼,她这才忍住坐在了位置上。   从庸园回来,不光是白吃了一顿,走的时候,厨房还给庞雨琴准备了一些酸枣糕和另外一些开胃的点心,杜文浩他们先是推辞一番,见厨子记得都要掉眼泪了,知道定然是杨睿走之前吩咐过的,也不想难为这些下面的人,于是就收下,走出门去,却见一轮新月挂在天际,没有风,加之喝了一些酒,身上暖呵呵的,杜文浩就建议出去走走。   大家从主街上往东一直跟着月色走,之前的事情,让这顿饭吃的多少有些不快,好在这个庸园的厨子手艺十分不错,大家为了吃,也就心情好些了。   从主街出来,不远处隐约有鼓乐之声,杜三解释说应该是一架从水路路过的花船,要不这鼓乐声也不会由远而近,渐渐地清晰起来。   杜文浩想着那媚儿不是想自己买个花船当老鸨,她若是在这里做起青楼生意,大概生意还不错。   正想着,只见河上一条花船慢慢地顺着水流飘了过来,花船上到处挂着大红的灯笼,花船上人影婆娑,整条花船到处都是人,时而还听见有女子打情骂俏的声音。   庞雨琴皱了皱眉:“相公,我们还是走别的地方吧,我可不想让肚子里的孩子离这些脏东西这么近。”   杜文浩笑了:“好,我们走。”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哥,你看船头那个男子想不想之前在庸园见到的那个杨睿?”柯尧突然指着花船上对杜文浩说道。   杜文浩回头定眼正看,见庞雨琴越发的不快,唯恐她真的生气了,于是只好打着哈哈,让大家朝另外一条街道走去。   “杜掌柜,你说那个杨睿就是我们秀山郡最大的药材商人?”   “正是,这杨家在外面秀山郡势力最大,很多人都不敢招惹他们,而且还听说临县一些买卖药材的人只肯给杨家卖药,时间一长,秀山郡的药铺和医馆不得不从杨家药铺去买药,这一来利润就更少了,自然做药材生意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那个杨家也太霸道了!”柯尧忿忿不平道。   “刚才杜掌柜说准备把自己的客栈转给相公做医馆的时候,我就发现那杨睿的脸色都变了,看来他是不想有人和他抢生意啊。”王润雪若有所思地说道。   林青黛:“现在问题关键是,杜掌柜情急之下编了这么一个借口,那杨睿一定观望着,以后你怎么圆这个谎话呢?”   杜三怅然长叹没有说话。   杜文浩:“杜掌柜,既然人家杨睿开口说买,又不是抢,你不妨卖给他就是了。”   “绝不,我杜三就是一把火将这个客栈烧了,也绝不卖给他杨睿,绝不!”杜三激动地说道。   “杜掌柜和那杨睿莫非有什么过节?”柯尧问道。   杜文浩想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杜三脸色在月光下更加显得苍白了。   杜文浩:“杜掌柜,您千万不要在意,我这个妹子从来都是这样,有口无心。”   杜三:“算了,我也不想继续往前走了,你们回不回?若是不回,老朽想先回去了。”说完,自己先转身走了。   等那杜三一走,柯尧说道:“我敢肯定,那个杨睿一定和整个杜掌柜有过节。”   林青黛上前拍了拍柯尧的肩膀:“那是自然,只是你这么直白就问人家,人家会很尴尬的。”   柯尧做了一个鬼脸:“那你们应该提醒我才是。”   杜文浩:“你嘴巴那么快,谁来得及提醒你啊,走吧,我们也不熟悉路,琴儿走多了也会觉得累,我们还是回客栈休息,对了,青黛你们跑了一天,有什么收获没有?”   林青黛得意地点了点头:“看上了一处门面,就在客栈临街的东头,不是很远,而且那个门面,之前也是开药铺的,后来大概就像杜掌柜说的,生意不好做,所以只好关门大吉了,卖家想来也是抱着能赚一些是一些的心理,所以卖给我们的价钱也很公道,我认为不错,文浩,明天也去看看吧。”   怜儿一旁轻叹一声,雪霏儿走到怜儿身边:“想什么呢?”   怜儿将雪霏儿扯到一旁,轻声说道:“霏儿,他们还看什么门面啊,你没有发现今天叫杨什么……什么睿的掌柜的,完全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派头,你想老爷现在和从前又不一样了,还要隐姓埋名,也不能大张旗鼓和这些人作对,人家在这里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我们可以吗?”   雪霏儿:“怜儿,其实你想的也正是我想的,但是我不忍打击大家的热情,你看青黛姐整天就为这件事情忙活,哎,早知道就不来这个什么鬼地方了。”   “你们在一旁嘀咕什么呢?”王润雪笑着走了过来说道。   “也……也没有什么。”怜儿一向最怕这个二夫人了,虽然王润雪对她们几个都挺好的,但可能是出身名门,怜儿还有一些自卑的心里在作祟吧,于是每次和王润雪说话,总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第474章 二夫人   王润雪看怜儿和雪霏儿都不想和自己说,也不勉强,只抿嘴一笑,走到庞玉琴身边挽着她的手臂,英子则打着庸园伙计给自己的灯笼,小心再前面照路,也不和大家说话。   庞玉琴见王润雪这么快又回来了,想必没有从两个丫头嘴里问到什么,她心里清楚雪菲儿和怜儿一直和王润雪走的不是很近,其实两个丫头倒不是有意和她疏远,不过就是觉得大家在一起没有什么话好说,对这个二夫人也是彬彬有礼,任何时候说话都带着一种客气,别说王润雪了,有的时候她们对自己都是这样,尤其是怜儿,永远一副婢女的样子,甚至玩笑也只是和雪菲儿还有林清黛她们去说,对柯尧还好些,毕竟只是杜文浩认得一个干妹妹,而且身世也是十分可怜,这样好些。   “她们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庞玉琴笑着问道。   王润雪点点头,见杜文浩正和柯尧走到一起说话,这才小声说道:“她们就是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出个八九分来。”   庞玉琴轻轻地拍了拍王润雪的手:“还是妹妹心胸宽广,也不和她们在意。”   “我理解的,换做是谁,都可以理解,从前这个家是姐姐你在当,后来我一过门,你就执意交给了我,我和姐姐性格不同,不像姐姐性情温和,凡事都不与人计较,她们几个和下人丫鬟自然都记着你的好,我也知道他们背地里总说我太过严苛,还说什么我不近人情之类的话,我都是知道的,不过姐姐将这个家交给我,我就不能由着他们的性子来。”   庞玉琴劝慰道:“好了,妹妹就不要多想了,毕竟妹妹见多识广,为人处事也比她们从小自由惯了的要强出百倍,我相信你,好了,咱们不说他们了,说说铺面和宅院的事情。”   王润雪感激庞玉琴这样劝慰自己,这个家里能和自己说说贴己话的也就只有庞玉琴了,林清黛太冷,她的笑容除了杜文浩别人想看见一回,那是十分不易的事情,柯尧太傲,她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宰相的女儿,也不管你是不是有倾城倾国之貌,她骨子里透出的那种优越感,从来都不曾因为自己家事的败落和自己曾经那一段不齿的经历而减退一星半点,她还是她,一个从来都是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凌驾于任何之上的人。   至于雪菲儿和怜儿那就更加不用说了,一个是普通老百姓家里出身的生性单纯而善良的女子,一个是从小被送进了宫中整日看主子脸色苟且度日的库名女子,这和自己的经历相差太远,说不上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王润雪想到这里,也就释然了。   “其实霏儿和怜儿大概是担心我们这么积极地筹备着开店的事情,今天那个杨睿会不会从中作梗,难为我们。”   庞玉琴:“她们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那我们不妨暂时将开店的事情先放上一放?”   王润雪知道庞玉琴如今最着急的就是找一个落脚的地方,眼看着就要临盆了,却依旧住在客栈里,确实不是一个办法,王润雪点点头:“姐姐说的是,回头在和相公好好商量一下。”   回到客栈,杜文浩被王润雪叫到楼下说话,其他人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相公,之前我们去看过那城郊的房子,价格和位置上面都还算合理,你看是不是谈妥之后,我们尽快还是搬到自己的家中去。”   两个人走到后院的凉亭下,发现杜三房屋还亮着灯,却不见人影,大概是躺在床上想心事吧。   “我也正有此意,和青黛商量一下,明天我们先去将郊外的宅院买下来,至于铺面的事情你明天直接带着妙手将此事办了就是。”   王润雪:“铺面的事情是不是再等一等?”   杜文浩见王润雪有些犹豫:“怎么啦,你可不是一个前怕狼后怕虎的人,怎们也和怜儿她们一样畏首畏尾了?”   王润雪莞尔一笑,杜文浩轻轻将王润雪搂在自己的怀里,这样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就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王润雪:“我也是担心姐姐的身子,若是在这期间出个什么事情,我们总是不能很好兼顾的,而姐姐这个时候却最是需要好好休养,不能有半点闪失,姐姐肚子里怀的可是我们杜家的第一个孩子,之前因为一个不小心,所以……”   杜文浩为王润雪想的这么的周到不由地有些感动,他点点头:“你和青黛的想法都有道理,但是我还是准备听你的,先让琴儿安心将孩子生下来再说。”   王润雪停杜文浩这么说,才知道原来林清黛还有别的想法,于是很想听一听,就让杜文浩说说林清黛是怎么想的。   一阵风吹过来,杜文浩发现王润雪的身体轻微的抖动了一下,便牵着王润雪的说往楼上走。   “其实也不光青黛一个人这样想,柯尧也是这样想的,她们认为这个秀山郡也不光是杨家一人的地盘,而且现在还说不清楚样千户和杨睿之间微妙的关系,既然是这样,我们不妨先将药铺开起来,兴许不但可以让杨睿和杜三的关系缓和,另外,通过开张,说不一定就让我们之前从不清楚的事情浮出水面来。”   两个人走到王润雪的房间门口,见英子正从庞玉琴的房间里出来,手上还端着一个木盆,想来庞玉琴已经洗漱睡下了。   两个人只对英子招了招手,等英子下楼了,这才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王润雪给杜文浩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的手中,然后坐在他的身边,说道:“是倒是可以,但是到底有些冒险了。”   杜文浩:“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还同意你的意见,先找个地方住下来,至于药铺的事情缓一缓再说。”   这时门外有人经过说话。   “看见老爷了吗?”是林清黛的丫鬟凡心在问。   “没有,之前不是和二夫人去后院了吗?大概在度掌柜那里说话吧。”回答的是若雨。   王润雪起身将门打开,见凡心正要离开,赶紧叫住。   “凡心,是你家奶奶找老爷吗?”   凡心长了一张圆脸,看起来年纪很少,实际上比柯尧还要大些月份,说话也是奶声奶气的。   “回二夫人的话,我奶奶说慕容姑娘好像有些不太好,她也看不出个究竟来,柯尧小姐我去找过已经睡下了,不敢打扰,于是这才来找老爷去看看。”凡心回头看见是王润雪,于是停住脚步,躬身回话。   杜文浩听见这话,也走了出来,王润雪:“要不我和相公一起去看看吧?”   杜文浩:“算了,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让若雨和若云伺候你睡下吧,我去看过慕容姑娘就不过来了,你不用等我。”   王润雪心里不由有些失落,但是表情却看不出来半点不快,只点头说是,躬身将杜文浩目送到楼道拐角,这才轻叹一声,转身进门,若雨紧跟着进来。   “夫人,您看还需不需要再吃点什么?”若雨恭敬地问道。   王润雪摇了摇头,也不看若雨,径直走到床前坐下,若雨跟着过去蹲下身来替王润雪褪去脚上的绣花鞋,抬头见她一脸落寞,便说道:“五奶奶也真是,一定知道老爷在夫人这里,故意找了一个茬,将老爷叫到自己房间里去,真是太过分了。”   “若雨!”王润雪厉声呵斥道。   若雨撇了撇嘴,一边轻轻地替王润雪揉捏着双脚,一边继续说道:“这个五奶奶还真是过分,一路上老爷去她的房间次数最多,她还不满意,一定是看着大夫人都有了孩子,自己也着急了,哎哟……夫人您这里……”   若雨正说着,王润雪飞起就是一脚,将若雨踢到门边,若雨一脸痛苦地望着王润雪,不明就里。   王润雪严厉地指着坐在地上的若雨,轻声训斥道:“你若是在这样没大没小,搬弄是非的话,我就将你卖了,随便卖到什么地方都好,免得你这张嘴一天除了说人家的坏话,就没有别的用处了。”   若雨一听顿时吓傻了,跌跌撞撞地从门边爬到王润雪的面前,又是求饶又是磕头的,王润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沉声说道:“一个家你知道最忌讳什么吗?”   若雨摇了摇头,又赶紧点点头:“知道,就是搬弄是非。”   王润雪轻叹一声:“如果一个家都不能齐心了,那这个家也就要垮了,若雨,你给我记住,我是杜家二夫人,大夫人将这个家为什么交给我,也是因为她信任我,我要自己先带头起内讧,让我自己的身边的人到处去说人是非,我王润雪也无颜再继续当这个家了。”   若雨听了,不由羞愧:“二夫人,奴婢知错了,以后奴婢绝对不会再说今天这样的混账话。”   王润雪:“你记住,再有一次,我一定买了你,我王润雪说到做到。”   若雨赶紧点头谢恩,心里却不由地敬佩起自己这位主子了。 第475章 感动   等若雨伺候好王润雪躺下之后,这才出去将门轻轻关上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窗外月色很好,月光柔和地从窗格里照进房间,地上也是一个个的小格子,桌子上也是,一直照到窗前的蚊帐上。   王润雪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不喜欢睡觉的时候在房间里放火盆,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无论再冷的天气,她都会在休息之前让婢女将火盆端出去。   门外有零碎的脚步经过,王润雪脑子里一直是若雨的话,她翻了一个身,突然听见门外有杜文浩的声音,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却发现杜文浩并未在自己门前停留,而是和林青黛两个人说着话,下了楼,像是要去杜掌柜,她徒然长叹,索性就那样坐着。   不知什么时候,王润雪突然觉得有些凉,这才发现自己只是一件单衣坐着,鼻子一痒,来不及找出香帕,她就连打了几个喷嚏。   “唉,千万不要着凉了才好。”王润雪自言自语道,哆哆嗦嗦地钻进了被窝,半晌才有了暖和的感觉。   与此同时。   杜文浩和林青黛到后院去找杜三,才发现他房间的灯已经灭了,叫了两声也无人说话,这时隔壁的门开了,柱子睡眼朦胧地走出门来,揉了揉眼睛,见是杜文浩和林青黛,赶紧上前。   “杜老爷,五奶奶,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有安歇啊?”   杜文浩:“本来是想歇下了,突然想着还有事情和杜掌柜商量,于是下来找他,怎么,还没有回来吗?”   柱子打了一个哈欠:“回来了,后来对门的王掌柜让人来叫,叔叔就过去了。”   杜文浩见柱子只穿了一件单衣,怕他凉着,于是让他回屋睡去了。   “文浩,你说杜掌柜不会有事吧?”林青黛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杜文浩走到前屋,赵四在大堂里搭了一个简易的床铺已经睡下了,林青黛不方便跟着过去,杜文浩走到窗前,听见赵四香甜的鼾声,看来杜文浩一点也没有惊扰他的好梦。   对面王掌柜是家绸缎铺,和客栈不一样,一般天已黑就会打烊,这个时候,对面的店门紧闭,也看不见后院的灯光,杜文浩回到林青黛身边:“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我们现在去打扰不合适,走吧,明天一早再说。”   林青黛:“要不我换身衣服过去看看?”   杜文浩想了想:“算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不能太过冒失,润雪之所以让我们暂时先放一放铺面的事情,也是这个考虑,这来了才几天,就已经出现一个市井无赖和高深莫测的少东家,那个卧床不起的杨千户,听杜三说王神医看不出他有什么病,但就是一直不能起身,呵呵,这三个人看来为未必就是一条心,算了,我们还是稳妥一些的好,明天先去看郊外的宅院再说。”   林青黛听杜文浩这么一分析,也就不再坚持,两个人上楼歇息去了。   这时,一片乌云突然出现,将皎洁的月色瞬时给遮蔽了,一声狗吠,不远处仿佛有凄厉的尖叫,夜,不觉已是三更。   翌日。   杜文浩刚才起来,林青黛吩咐若心伺候杜文浩洗漱,想着今天要去看房子,于是便想着还是叫上王润雪一起去的好,毕竟她在这方面经验比自己要多。   走到王润雪门口,林青黛见房门紧闭,正寻思着要不要敲门,突然房间里传来王润雪微弱的声音。   “若雨,是你吗?咳咳……”   林青黛一听觉得好像声音不对,赶紧说话:“二夫人,我是青黛,你怎么啦?”   “哦,是青黛姐啊,咳咳,不碍事,就是有些头痛。”   杜文浩将头上的发簪取下,然后将发簪探进门缝去,慢慢地将门闩拨开,推门进去,只见王润雪躺在床上,脸色赤红,嘴唇干裂,出气粗短。   林青黛赶紧上前摸了摸王润雪的额头,好烫!   “二夫人,你发烧了,你躺着,我去找文浩来。”说完,林青黛就要出门。   王润雪:“青黛姐,告诉相公就好,千万不要让琴儿姐过来了,她现在的身子万一让我给……咳咳……”   “我明白,你就别说话了。”说着,林青黛走出门去。   “若雨,赶紧起来,不要睡了,去厨房给二夫人熬些稀粥来,然后让若云端盆清水过来,赶紧的。”   王润雪听见林青黛在隔壁敲若雨的门,语气现在焦急,王润雪心里一暖,突然又咳嗽起来。   很快,杜文浩就过来,身后跟着的除了林青黛还有柯尧。   “雪儿,你怎么啦?”杜文浩快步上前,这时若云已经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   林青黛亲自上前将帕子打湿,然后叠好了,交给杜文浩。   王润雪要起身,杜文浩将其按下:“好生躺着,昨日见你也不这样,怎么就一夜的功夫就病成这样了。”说着,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将帕子轻轻地放在她的额头上,柔声说道:“会有一些凉。”   果然,王润雪一个激灵,身体不由地抖动了一下。   杜文浩给王润雪把了脉,看了眼睛和舌苔,宽慰道:“不碍事,就是受了一些轻微的风寒,好在你平日身体底子甚好,给你开三副药吃了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柯尧将纸笔递上,待杜文浩开好了方子,柯尧将方子接过:“哥,我去好了。”   杜文浩:“你让妙手或是憨头去吧,你一个女孩子家就不要抛头露面了。”   柯尧笑了:“瞧您说的,没有关系的,最近他们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昨日听憨头的媳妇谭氏说,他们总不能和我们一起住着,见我们看过的那个宅院附近也有些地方,今天说是和别人商量着如果不贵,索性买下,简单地修上几间房子,一来方便走动,二来如果除了在药铺里帮忙,自己也可以种些东西。”   杜文浩:“憨头的媳妇就是贤惠,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去的,要不让……”   杜文浩还没有说完,柯尧打断:“好了,大不了我穿身男装去就好了,不过就是买药,说的跟打仗似的。”   杜文浩三人都不禁笑了起来。   柯尧走到王润雪身边,轻声说道:“好生休养着,我知道你最喜欢吃带桂花和玫瑰香味的糕点了,你乖乖地躺着,我若是见了,就给你买回来。”   王润雪心里涌出一份感动,嘴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微笑着点点头,柯尧拿着方子就出去了。   杜文浩对林青黛说道:“对了,你去给柯尧说一声,不要从前面出去,从后院出去,顺便打听一下杜掌柜的消息。”   林青黛听罢,赶紧跟着出去了。   王润雪见她们两个都走了,这才轻声说道:“相公,你知道吗?我知道以为青黛姐是一个很冷漠的人,柯尧是一个很自我的人,原来我错了。”   杜文浩握着王润雪发烫的手,一边将额头上的帕子换了一条,一边说道:“你不知道柯尧为什么和青黛最好吧?”   王润雪:“这个我倒是听琴儿说过的,不过平日里好像她们和别的人并不是很亲近的。”   杜文浩正要说话,这时听的门外哎哟一声,杜文浩走出门去一看,只见怜儿坐在地上,一脸愁苦相,手还握着脚踝处,嘴里哼哼唧唧的。   杜文浩上前,蹲下身去,询问道:“怜儿,你怎么啦?”   怜儿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一旁一个不知是谁放在那里的烧火棍,懊恼道:“我听柯尧小姐说二夫人病了,就急着过来看是不是要帮忙,走的大概有些急了,竟没有发现这个东西横在这里,哎哟……”   杜文浩看着是又气又好笑的,将怜儿扶起身来,道:“平日里就数你最是仔细了,今天竟然还让这个东西给绊了,若不是你摔疼了,我都想笑你了。”   怜儿见杜文浩想笑又强忍着的样子,自己都笑了起来。   “其实想一想我都觉得好笑,对了,别说这个了,二夫人怎么样,好些了吗?我刚才去了一趟厨房,给若云说了,在粥里放些莲心,清火的。”   杜文浩牵着怜儿走到王润雪的房间,怜儿一见王润雪看着自己,连忙将杜文浩的手甩开,一瘸一拐地走到王润雪的床前,一脸关切地问道:“二夫人,您好些了吗?是不是被子薄了?”说着还伸手去摸了一下王润雪身上盖着的棉被。   王润雪示意怜儿坐在床前,怜儿想了想,还是找了一条长凳来坐下,见王润雪一脸不解,连忙解释道:“听若雨说,二夫人素来是个十分爱干净的人,所以……这样挺好,挺好的。”   王润雪不知说什么好了,面前这个毕恭毕敬的女子,和自己虽说妻妾有别,但是她是那么善良,为了来看自己,摔成这样,因为担心自己爱干净连床头都不敢坐,这样一个女人,让自己怎么说好呢?   王润雪指了指怜儿的脚,对杜文浩说道:“相公,给怜儿看看脚吧,别伤着了。”   杜文浩点头,然后蹲下身来,怜儿一见杜文浩这样,赶紧站起身来哎哟一声脸色都变了。   杜文浩:“你坐着就是了,站起来干什么?”   怜儿怯生生地说道:“老爷,万万不可,回头我让霏儿给我看看就行了,哪里有我坐着让老爷您蹲在我脚下的道理,使不得,万万使不得的。”   王润雪轻叹一声:“怜儿,你不该这么见外的,相公也是你的老爷,你们也是同床共枕的人,就不该分的这么清楚。”   杜文浩执意将怜儿的绣花鞋脱下,一边观察,一边说道:“雪儿说的没有错,你就是和大家太见外了。”   怜儿听罢,轻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看着杜文浩放在自己脚上的双手,鼻子一酸,一行清泪就落了下来。   杜文浩感觉手背冰凉,抬头一看,只见怜儿落泪,不由怜惜起来,将她的鞋袜穿好,站起身来,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前:“傻丫头,我们都是一家人,以后不许这样见外的,知道吗?雪儿一直要求大家按照年龄长幼来彼此称呼,而不是大夫人,二夫人这么生分地叫着,可你们还是不改,这样雪儿也会难过的,知道吗?”   怜儿半晌才平复了心情,擦干脸上的眼泪,点点头:“知道了。”   这时林青黛走了进来,见怜儿趴在杜文浩怀里,脸上还有泪水,眼睛也红红的,王润雪躺在床上也是眼眶含泪,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怎么啦?我刚才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杜文浩笑了,道:“好了,一大早的就哭哭啼啼,让琴儿看见有该说是有忌讳了,本来今天是想叫大家去郊外看房子的,但是琴儿不方便不能去,雪儿也病了,怜儿的脚也扭伤了,至少要躺上几天才能下地,这样好了,就让霏儿和青黛跟着我去就行了。”   这时,门外有人说话。   “那我能跟着一起去看看吗?”   大家回头一看,只见是慕容玉兰。   王润雪:“也好,就让玉兰跟着一起去吧,反正留在家里也怪闷得。”   林青黛:“我看行,那我们就不等柯尧了,她回来之后也好陪陪二夫人。”   与此同时,柯尧已经穿好了男装,趁着大家都忙着王润雪的事情,悄无声息地从后院离开了。   在这秀山郡因为药材生意和医馆都让杨睿给垄断了,所以想要找一家药材铺其实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这个杨睿十分会做生意,为了击垮别的同行,他卖的药比要比别的药铺要便宜很多也要好很多,别人从他的手上进货,自然不能太便宜否则就没有利润了,而他不一样,没有转手这一道程序,自然不会担心赚不到钱,时间一长老百姓虽然知道是杨睿在里面搞鬼,但是老百姓自己兜里的钱也不宽裕,再是忿忿然,也只能找又便宜又好的药材去买了。   柯尧一路上看也不看别的地方,直奔秀山郡最大的药材铺杨氏药材而去。 第476章 交锋   这个杨氏药材铺还真是不得不说一说,柯尧一进门就赶紧有那个家叫杨睿的风格,不就是一个药材铺嘛,弄得跟个私家书房似的,墙壁上到处悬挂着字画,有些是柯尧听说过的名家,有些则是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叫什么天赐的人画的,手笔略显稚嫩,书法也是看着有些浮漂,没有厚重感,不过好像杨睿还挺喜欢这个人的字画,到处都挂着。   一个掌柜模样的老人,笑眯眯地走上前来。   “这位客官是买药还是看病啊?”掌柜的恭敬地问道。   柯尧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是来给王润雪买药的,于是哦了一声,笑了笑,将手中的方子交给掌柜的:“买药,买药。”   掌柜的接过方子凑近细看了看,一个伙计上前将方子接过离开了。   掌柜的见柯尧还在欣赏字画,便搭讪道:“客官看着面生,是过路还是在我们秀山郡长住啊?”   柯尧拱手道:“大概要长住了,家中……嫂嫂小恙大概要等康复了再说。”   掌柜的让伙计上茶,请柯尧坐下,说道:“不知你的嫂嫂找个我们这里哪位郎中给看的病啊?”   柯尧心想,还真是不让别人活了,人家看个病你都想知道是谁抢了你的生意,真是过分。   柯尧淡然一笑,端起茶碗,放在嘴边,嗅到一阵茉莉的清香,柯尧却没有喝,而只是端着,看了掌柜的一眼:“我家哥哥给嫂嫂看的。”   掌柜的仿佛有些意外,捋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子:“客官的哥哥是位郎中?”   柯尧微微点了点头,将茶碗放下了。   掌柜:“客官莫非对我家的茶不喜欢,要不让伙计给您换一种?”   柯尧摆摆手:“不是,不是,你太客气了,我不过就抓几副药,也不值你的茶钱了,你们东家还真会做生意啊。”   掌柜的笑了:“客官笑话了,这是我们杨家药材铺的规矩,来者是客,不过就是一杯香茗,却不说赚钱的话。”   柯尧心想,看来这个杨睿还挺细心的,一个男人做到这个份儿上还真是不容易。   柯尧:“掌柜的说的极是,真是让……晚生佩服。”   掌柜:“客官客气了,老朽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否……”   柯尧:“掌柜的想见我哥哥?”   掌柜爽朗一笑:“客官真是聪慧,不知能否引荐?”   柯尧见伙计已经将药抓好,提着过来,就指着伙计手中的药:“你是冲着他开的这些药?”   掌柜的点了点头:“老朽不才,给人看过几十年的病,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便宜而实惠的方子,一些女子不喜的良苦之药方子却没有,却用了别的完全可以替代的……算了,不说这些了,如果客官肯引荐,老朽感激不尽。”   柯尧心里那个得意,心想,你算什么,我哥哥可是曾经给皇上和皇太后看病的太医,你们这么乡野郎中,哪里比得上我的哥哥。   掌柜的见柯尧一脸得意地出神,伙计将药放在桌上,她也不曾察觉,掌柜的到底忍不住,将手放在柯尧眼前晃了晃:“客官……”   柯尧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不好意思,那我……我回去给我哥说一声,我现在也不能答应你,如果他愿意见你,那回头我让他来找你便是。”   掌柜的高兴了,起身拱手道谢:“多谢这位客官了,那我等着客官的好消息了。”   柯尧呵呵两声,将桌子上的药提着往门外走。   “这位客官好像还没有给钱吧?”   柯尧脑子里还想着杜文浩,听身后有人这么一说,顿时明白过来,脸一红,赶紧转身。   只见从内室走出一个男子,上着青色夹袄,下穿黑色长袍,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柯尧想起来了,杨睿,那个庸园的老板,对,他也是这个杨氏药材铺的东家,在这里也不奇怪,柯尧虽说一身男装,到底还是有些心虚,生怕被这个男人认出,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急匆匆走到柜前,从怀里掏出银子,放在柜台上,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这位客官,还真是稀奇,也不问药材的价格,放下钱就走,你怎知你放的钱够还是不够?”   柯尧恼了,看来这个杨睿就是想找茬,她正要发作,再一想,算了,言多必失,我忍!   柯尧再次转过身去,淡然一笑:“怎么,那你说我该给多少才够?”   杨睿目光炯炯地望着面前这位俊俏书生,像是要把他给望穿似的。   柯尧干咳两声,和杨睿对视了大概一个哈欠的时间,杨睿先败下阵来,笑着说道:“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是我发现这位客官有些心不在焉,能否告诉在下,你在想什么?”   柯尧脱口而出:“反正不是在想你。”   说完,柯尧就后悔了,这哪里是一个男人说的话,哪里有一个男人给另外一个男人说这样的话的道理,听着倒想是在和对方撒娇一样,想到这里,柯尧觉得脸更加烫了。   果然,杨睿大笑起来:“你这位客官好有意思,好了,见你年纪尚幼,不忍说笑,王掌柜,麻烦你给这位客官找了钱。”说完,走到柯尧身边,几乎是贴近了柯尧,柯尧本能倒退了两步,杨睿再次大笑着大摇大摆地从柯尧身边经过往大门走去。   突然,柯尧说道:“你最近是不是睡眠不好,总是容易惊醒?”   杨睿停住脚步,好好打量了一番柯尧,这时,之前那个老掌柜将找的钱递给柯尧,见柯尧这么说,也好奇地问道:“怎么,客官也懂得医术?”   杨睿重新回到柯尧身边:“你是看病的还是算命的?”   柯尧浅笑:“是与不是吧?”   杨睿索性坐在柯尧面前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一副悠闲的样子。   “是,哪有怎样,我这个药材铺里有全秀山郡最好的郎中,他们整天和我在一起,都没有说过我有什么不对,你不过就是和我说了几句话,你便可知?”   柯尧指了指几案上几碟点心,道:“这些点心虽然应该都是甜的吧?而且都是用油煎炸过的,是不是?”   杨睿不屑:“这是自然,看都可以看得出来,红豆糕、菊花糕、红枣糕,自然都是甜的,哪里有别的什么做法,而且你看碟子中渗出的油渍也就知道是煎炸过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柯尧:“我从见你出现,到你出门,你好像至少吃了三块碟子中的点心,对吗?”   杨睿更是不屑了:“你看我这些做什么,难道肚子饿了,吃些点心也会生病?”   柯尧干脆也坐下,一旁的老掌柜也坐下了。   柯尧:“你是开药材铺的,可知有一种症状叫痰热?”   杨睿看了看掌柜,掌柜微微点了点头。   杨睿:“知道,哪有如何?”   柯尧:“你可知道平日里吃太多油腻和甜食,而且没有节制的吃很多的东西,让多余的分水囤积在体内变成了痰,痰中有热,会妨碍心神的安宁,让人无法入睡,进而导致夜里容易惊醒,胸闷,打嗝,甚至常常觉得目眩,建议你还是多吃些萝卜、冬瓜,然后让这位掌柜给你开些黄连温胆汤服用一段时间。”   说完,柯尧提着几副药,看也不看杨睿就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外去了。   杨睿看了掌柜一眼,只见掌柜的冲自己点了点头,于是站起身来,半晌才说道:“一个小女子竟然也懂得这些?”   掌柜的听了糊涂:“少东家,您这是说谁呢?”   杨睿淡然一笑,指着门外:“就是她啊!”   掌柜的不解:“方才不是一个年轻的书生吗?”   杨睿笑了:“你见过一个书生的耳朵上有扎耳洞的吗,而且一双丹凤眼,柳叶眉,哪里有这般俊秀的男子?”说完,走到门口,只见柯尧已经没有了影子。   掌柜的跟上前来,半信半疑道:“不会吧,怎么会是个女子呢?”   杨睿沉思半晌:“我就是看着面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如今想来,这个女子应该是昨日在庸园见过一面,这么说……”   杨睿想着想着,有些失望了,如果这个女子真是和那个叫杜文浩的男子一起出现在庸园,那么必定就是杜文浩的几位夫人其中一个了,昨天杨睿见着几个女子,一个个都是貌美如花,从前一直认为自己的六位夫人才是秀山郡最美的女人,如今看来……杨睿苦笑着走出大门。   掌柜的想起什么,追上前去。   “东家,这个女子的哥哥看来医术了得,小的想见见。”   杨睿大手一挥:“这个就随便你了,见见也好。”说完,上了马车驾车而去。   柯尧从杨氏药材铺出来,走到客栈的对面,见绸缎庄的门开着,想了想,径直走了过去。   伙计一见有客上门,赶紧上前搭讪。   “客官是给自己选布料,还是给家眷选呢?”   柯尧装作挑选布料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问道:“都给看看,怎么,王掌柜还在睡觉啊?”   伙计客气地说道:“昨天晚上陪着……呵呵,陪着一些客人多喝一些,客官找掌柜的有事?” 第477章 失踪   柯尧:“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上回他说进了一些上等的杭绸让我过来看看,我怎么没有看见呢?”   伙计一听纳闷了,挠了挠头:“哎,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件事情呢?想是我家掌柜的喝醉了胡说的吧?”   柯尧笑了,心想不是他胡说的,是我胡说的,又说:“对了,我听对面杜掌柜说,你们家掌柜的最近生意不错哦。”   伙计笑了:“这倒是,这冬月马上就过了,腊月做过年衣裳的就多了起来,杜掌柜的生意也不错,听说从京城方向来了二十多个客人,出手阔绰,而且和杜掌柜还有些亲戚关系,看来他也该享福了。”   柯尧担心总是问东问西伙计会起了疑心,于是挑选了几匹绸缎,反正马上过年了,庞雨琴和王润雪她们几个夫人也要做新衣的,不如就此买了。   伙计见这位客官也说是个阔气的人,买东西也不问价钱,做生意的最高兴就是遇到这样的买家,他自然高兴了,柯尧问什么,他也回答什么。   柯尧选了一铺紫红色小碎花的苏缎,她想王润雪该是喜欢这样富贵的颜色的,伙计见柜台前存货不多了,便给柯尧伺候让了茶水点心,然后自己赶紧到内室去找。   柯尧见伙计前脚走,自己后脚也跟了过去。   “前面来的是个什么客人,好像要买很多的东西,是那一家的管家,口气这么大啊?”   柯尧见那伙计一个拐弯就不见了,正着急呢,突然听见有人说话,连忙隐藏到一个柱子后面,因为内室比较暗,对方并未发现还有人隐藏在那里偷听他们说话。   “小的还真没有见过这个人,看着不过就是十几岁的样子,出手却很阔绰,像是个富家子弟。”   柯尧听出是之前在前面招呼自己的那个伙计,而问他的那个人自己却不知道是谁,听声音像是一个老年人。   “哦?那云帆客栈新来的二十几个人我都叫你仔细认过,可是他们那边来的人打探杜掌柜什么消息的。”   这个人一听伙计这么说,显得十分紧张,连声音都小了许多,柯尧不得不探出身子竖起耳朵才能听见。   “不是,是个年轻男子,而且我看过了,那个杜家来的人,住了杜老爷年轻一些,别的人不是长得丑就是太老,女子长得都还挺漂亮,不过这是个男的。”   柯尧忍住笑,听那老人说道:“算了,赶紧将他需要的给他然后结账让他走人,若是问起杜掌柜,一概是一问三不知,知道吗?”   “您放心,这个小的还是明白的。”   “嗯,去吧,最近柜前只有你一个人,就辛苦你了,不要让人顺手带走什么东西才好。”   “是”   这时门打开了,柯尧赶紧缩回到暗处,见那个伙计朝前走了,也不敢再往前走,疾步回到前堂坐下若无其事地喝着茶,不一会儿,伙计就将柯尧需要的绸缎拿了出来。   柯尧什么也不问,也知道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于是掏出银子结了帐,想着这么多的东西自己拿不动,让伙计送就露馅了,正犹豫着,突然计上心来。   “伙计,我现在要去隔壁云帆客栈找杜掌柜商量一些事情,劳烦你将这些绸缎给我送到我家里去。”   伙计面有难色,支吾道:“这位客官本来您让小的给您送到家里去,那是责无旁贷的事情,可是最近我家掌柜的身体不适,另外两个伙计都生病告假了,柜前只有小的一人,这……”   柯尧暗笑,我知道你走不开,才这么说的,于是摆出一副不知该怎么办的样子,伙计小心上前,轻声说道:“客官,要不您看小的将这些绸缎送到对面客栈去,您不是要不杜掌柜那里商量事情的吗?等会儿让您的家人来取,岂不更好?”   柯尧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指着伙计:“你还真会做生意,你想让杜掌柜给我送回去才是真的吧?”   伙计的脸都要笑烂了,躬身讨好道:“客官,您大人大量,小的这里确实是……”   柯尧甩了甩手,不耐烦的样子:“罢了,罢了,既是这样,东西先放到你这里,一会儿我给杜掌柜说说,让他的伙计来取就是。”   伙计一听,立刻是连声道谢,将柯尧送出门去,见她踏进了云帆客栈这才转头回去。   柯尧三两步奔上楼去,换了妆容,然后才叫来英子,叮嘱了几句,让英子去找柱子就说是杜掌柜的旧友的犬子买的东西来拿,别的话一概不说,问也说不知道,好生交代之后,这才将药材交给若雨去煎熬,自己去找王润雪。   王润雪坐在床上盖着棉被拿着阵线在低头缝制着什么,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是一身女装的柯尧,便赶紧招呼她进门来做,然后让一旁服侍的若云去给柯尧倒茶。   柯尧也不渴,从杨氏药材铺开始到绸缎庄一直就在喝水,肚子都让水给装满了,哪里还喝得下。   “二夫人,我哥和我姐他们呢?”柯尧找来一个有靠背的椅子坐在王润雪的床前,在只有一个丫鬟陪着,便问道。   “说是不等你,去郊外看房子去了,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柯尧于是将自己听见的一一讲给了王润雪听,王润雪听罢,秀眉紧皱,放下手中的针线,柯尧发现是一个红色的小肚兜,大概是给庞玉琴为出生的孩子准备的,真是一个细心的女人,柯尧心想。   “柯尧,我感觉那个杜掌柜出事了。”王润雪小声说道。   柯尧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感觉的,于是回来想向你和我哥我姐讨个主意,是不是那个杨睿见杜掌柜想将客栈给我哥开药铺于是就下毒手了?”   王润雪:“如今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能贸然行事,这样,我们去琴儿那里问问她。”说着就要起身。   柯尧赶紧阻止:“不要,我看你的气色还是不好,不要起来了,我去看看大夫人,若是没有躺着,就让她过来好了。”   王润雪:“这样不好吧,她为大,是我的姐姐,怎么好让她过来呢?”   柯尧莞尔一笑:“我看大夫人也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起来做什么啊,赶紧躺着,我马上就回来。”说完,起身走出门去。   若云走进门来,见柯尧走了,道:“小姐这么着急要去做什么?”   王润雪微微一笑:“没有什么,你去照看着炉子上的药就好。”   若云:“姐姐在看着呢,刚才柱子从对面王掌柜的绸缎庄回来唉声叹气的,大概也是担心杜掌柜吧,还没有回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王润雪没有给下面的人说让柯尧去打听杜掌柜的事情,担心他们胡说,走漏了风声,见若云这么说,只好劝慰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你去安慰安慰柱子,让他别太担心。”   若云应声走出门去,这时柯尧扶着庞玉琴走了过来。   两个时辰后。   杜文浩带着林清黛、慕容玉兰回到了客栈,当时已经是黄昏。   “老爷,你们可回来了。”英子看见杜文浩进门,赶紧迎上前去。   “怎么啦?”杜文浩见英子一脸紧张,连忙问道。   英子凑上前去,小声说道:“有个叫杨光的长得凶神恶煞的男人来找您,小姐说你不在,那个人也不肯走,就在后院厨房里呆着喝酒,柱子也挺害怕的。”   林清黛小声问道:“杜掌柜回来了吗?”   英子摇了摇头:“没有。”   杜文浩:“那柯尧呢?”   英子:“回来了,早就回来了,一直在二夫人房里,大夫人也在,都等着您回来呢。”   杜文浩瞟了一眼后院:“我先上楼看看,不要告诉那个叫杨光的说我回来了,让柱子在坚持一会儿,我这就下来。”说完,拔腿就上了楼,林清黛和慕容玉兰也跟了上去。   厨房里,杨光一脚踩在地上,一脚放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一个酒壶,身子后仰着,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哼着什么淫词艳曲的,脸已经红了,眼睛也布满了血丝,一脸阴沉地看着坐在灶前闷声不吭的柱子。   “喂,你小子是不是哑巴啊,怎们和你说话,你连屁都不放一个,我问你呢,你叔叔呢,那个叫杜文浩的人是你什么人啊?”   柱子看也不看杨光,杨光再问:“那个叫杜文浩的听说是个郎中,现在给你看病,你是不是特别想让他把你的疯病给医治好啊!”   “我没有疯病,杜老爷说了,我这个病是在娘胎下就落下了的。”柱子愤然反驳道。   杨光大笑:“哈哈哈,原来你娘就是个疯子啊,怪不得呢。”   柱子一听,噌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狠狠地盯着杨光,杨光也不怕,还是那种姿势靠着,喝了一口酒,然后鄙夷地望了柱子一眼,戏谑道:“怎们,你还敢打老子不成?”   柱子的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双手紧握着拳头,脸色苍白。   这时,杜文浩跟着林清黛走了进来。   杜文浩在门外就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他知道柱子的病不能太过激动,于是一进门,就让林清黛将柱子带出去了。 第478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杨光见杜文浩走进门来,赶紧起身,将手中的酒壶放下,整理了一下衣衫,一脸恭敬地迎上前来。   “杜老爷,您可是让小的好等啊!”   杜文浩走到杨光之前坐着的椅子前坐下,杨光涎着脸,堆着笑,弓着身子走到杜文浩身边,给杜文浩倒上一杯茶放在桌前。   杜文浩漠然地看了看桌上的茶,道:“今天我忙了一天,也很累了,不知杨管家找杜某有何贵干?”   杨光找了一条长凳来端坐在杜文浩对面,笑着说道:“您看,原本是想找杜掌柜,也就是你的叔叔的,但是他知道我找他还是为了这间客栈的事情,于是乎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了,所以小的才来找您,看您是不是给杜掌柜再替我美言几句,杨某日后定当重谢。”   杜文浩淡然一笑,轻轻拍了拍衣衫上的烟尘,想必是房顶上落下的,杜文浩指了指烟尘,对杨光说道:“你不知道这种东西和别的赃物不一样,别的东西轻重都可以,只要拍下即可,可是烟尘不然,你若是重了,它索性粘在了衣服上,黑乎乎的洗都不好洗,若是轻了,未必能抖落,所以力度很重要。”   杨光听着糊涂,心想这个杜文浩怎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却也不好发火,只好讪讪道:“您看,小的刚才拜托您的事情……”   杜文浩端起茶杯小小地嘬了一口,摇了摇头,杨光急了:“您千万不要这么快就回绝了小的,那小的回去怎么给少东家交代啊1”   杜文浩:“我是说这个茶不怎么样,大概是一些人家喝过的茶渣子再重新晒干了糊弄我们这些人的,怎么连一点茶的味道都没有呢?”   杨光一听,这才松了一口气:“杜老爷真会开玩笑,你差点吓死小的。”   杜文浩抬眼看了看灯光下的杨光,半晌:“你不是杨千户的管家吗?怎么又私下帮杨睿做事,你就不怕杨千户知道了不高兴吗?”   杨光一听,顿时不悦:“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本来杨千户就是杨睿的亲外公,我帮谁不是帮啊!”   杜文浩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杨光赶紧上前问道:“杜老爷,您看我给您说的这件事情……”   杜文浩:“你还是去找杜掌柜自己吧,你想一想,我若是给你做了这件好事,那我找什么地方去开我自己的药铺呢?再说了,那杨睿不是已经有一家秀山郡最大的药材铺了吗?怎么还瞅着人家的客栈,还让不让人活了。”   杨光一听,本来想发火,想着走之前少东家千叮咛万嘱咐就怕自己会冲动,想到这里,杨光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挤出一丝微笑,却难看的要命。   “杜老爷,您想一想,在这个秀山郡,若没有我们少东家一句话,你这个店铺早晚也得开跨不是,到还不是给我们少东家留个好印象,帮他将这个店铺盘了过来,以后你再另外随便找个门面,我们少东家也不会亏待你不是?”   杜文浩走到门口,站住脚步,回头看了看一脸谄媚的杨光,道:“好啊,不过你要告诉我,为什么这个秀山郡这么多的店铺,您少东家独独就看上了杜掌柜,也就是我叔叔的这个客栈?”   杨光显得有些为难,踌躇着,杜文浩:“算了,我也困了,你不想说也就不要说了,我要帮你说话,连个真话都听不到,我也没有心思去帮这个忙。”说完,长袖一甩就要上楼。   杨光见杜文浩真的要走,咬了咬牙,追上前去,伸手将杜文浩拦下。   “杜掌柜,是不是小的告诉你,你就真的一定帮小的去给杜掌柜的说好话?”   杜文浩只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杨光指了靠边的一张桌子,之间林清黛和柯尧坐在不远处的地方喝茶,也不看他们。   杜文浩坐下,杨光走到一旁,凑上前去,低声说道:“这个云帆客栈还真有一段故事,说来话长,不过长话短说,也不印象杜老爷休息。”   杜文浩:“不着急,既然有故事,我还是很有兴趣听一听。”说完,叫来赵四给他们上了一壶好茶,端了一些点心。   杨光一看,知道杜文浩准备好慢慢地听他讲故事了,杨光心里长叹一声,哎,这个杜文浩真是个不好办的主儿,既然答应人家了,自然也只好死马都说,这个秀山郡不大,自己不讲,时间一长,杜文浩也回从别人的口中听说的,到时候若是知道自己胡诌,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而且看这个杜文浩也像是见过世面,颇有一点来头的人,自己虽不知是什么来头,但还是不要轻易得罪他的好。   杨光喝了一口赵四新沏的茶。果然和之前自己喝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不由地感叹其这些有钱人还真是会享受了。   “杜老爷,别的我就不扯远了,只告诉你,这个云帆客栈以前的东家不姓杜,而是姓杨,是我们老爷,也就是少东家的外公的亲弟弟开的。”   杜文浩:“那为什么后来给了我叔叔?”   杜文浩发现自己撒谎也是比较厉害的,原本这个跟自己非亲非故的杜三,怎么说喊就喊上了,而且还喊得这么顺口。   杨光叹了一口气:“这个杜三原是杨二爷,也就是……”   杜文浩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不用花这个时间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我若是不懂,自然会问你。”   杨光只好继续说:“杜三是杨二爷这家客栈的掌柜,跟着杨二爷也有二十几年了,后来杨二爷因为一场不明原因的大火死了,死的前一天去找过我们老爷,说是自己无后,想把这个客栈交给杜三,我们老爷当时就没有答应。”   杜文浩听出一些意思:“这么说,杨二爷说的第二天就死了,死在哪里了?”   杨光指了指桌子,杜文浩愕然:“怎么,找你这么说,这个云帆客栈是后来重新修建的?”   杨光点了点头:“是,是杜三出钱重修的,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大,也没有以前那么好,但是听他说,他不能将我们二爷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说完就完了,本来这就是我们杨家的产业,但是我们少东家看在他一来是自己花钱修了这个地方,二来杜三在二爷生前也是忠心耿耿的,这才等了这么多年。”   杜文浩:“既然已经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就想收回去?”   杨光:“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少东家也不是就强要了,他说了是买,本来就是我们杨家的产业,如今还掏钱自己买自己的东西,您看我们少东家还真是好人呢。”   杜文浩笑了笑,拍了拍自己手上残余的点心渣滓,然后起身:“好吧,既然是这样,我会尽力的,不过你昨天不是让王掌柜将我叔叔叫过去商量了吗?也没有结果吗?”   杨光苦笑道:“这个杜三可是顽固,质疑说就是将客栈交给你了,而且我们二爷在死之前也说了,这个客栈就是给了他的,而不是暂时交给他打理,所以他宁死也不给,真是没有办法。”   杜文浩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杨光避重就轻地给自己讲了一些秀山郡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不过看杨光不像是知道杜掌柜已经失踪的事情。   “好了,你放心吧,时间也不早了,等我叔叔回来我自然就告诉他。”   杨光一听,果然有些吃惊,看了看后院:“怎么,杜三还没有回来啊,天都已经黑了,他可是个闭门黑,从来不晚上出门的。”   杜文浩淡然一笑:“准确地说,是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回来了。”   杨光一听,眼睛都大了:“不是吧,昨天晚上他虽然确实去过王掌柜那里,而且也确实是我让王掌柜的伙计来叫的,但是因为话不投机,我们说话没有十句,他就离开了,后来我有些醉了,也就驾车回家了,怎么会呢?”   杜文浩:“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大概是去了什么朋友家里,我们也再找找,找到了我就会给他提起今天晚上的事情。”   杨光眼睛里闪过一丝奇怪的神情,但是立刻镇定下来,拱手告辞了。   等杨光走后,林清黛和柯尧走上前来。   “哥,你们说什么说了这么长的时间?”柯尧问道。   “走,我们上楼再说。”   三个人回到林清黛的房间将门关上,林清黛见杜文浩显得心事重重,便道:“莫非杜掌柜真的出事了?”   杜文浩点了点头:“现在来不及仔细考虑了,杜三已经两天没有回来了,我们也不能再等。”   柯尧:“今天在绸缎庄听那个伙计和那个老头子说话,我也觉得事情不对,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杜文浩想了想:“青黛,你知道杨千户的家住在哪里的吗?”   林清黛马上明白过来:“那个杨光应该没有走远,我马上就追去,应该可以找到。”   柯尧:“我和姐姐一起去。”   杜文浩:“不着急,之前我听杜三说过他大概住在什么地方,你们先换了夜行服再去,一定要小心。”   林清黛和柯尧点了点头,杜文浩让她们换衣服,自己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第479章 绑架   秀山郡此时已经是冬月了,却没有北方这样呼啸的寒风和凛冽的冰凉,不过只是夜晚里淡淡的一丝寒意,透过衣衫贴在人温暖的肌肤上,感觉像是一层被冰水滤过的轻纱不经意贴在了身上,只是一瞬间的冷,之后便没有感觉了。   夜伴随着夜莺的鸣叫,很快喧嚣的集市就安静了下来,除了一些夜晚里鬼魅的妖艳和原始的欲望,一切都已经沉寂了。   城西,一个很大的宅院门口,两只大石狮子在月色下透着清冷的光,一只像是乌鸦一般的黑鸟坐在了一只石狮子的头上,停驻了一会儿,突然被一个声音惊扰,蹭地就飞入了黑暗。   “开门……额……给……老子开门,你们都死了吗?真是的……”   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手上还拿着一个酒壶,壶中的酒滴滴答答地不住往下流,落在门前的石阶上,溅落的到处都是。   片刻,门嘎吱一声开了,那男人伸手就朝着开门的人掴了一拳,对方哎哟一声,倒在地上,赶紧起来扶着男人。   “杨管家,您今天怎么还敢喝酒啊!”   “我……我为什么不能喝酒,爷我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他能奈我何如?哼……若不是我,他的这份家业早就……”   “哎哟,杨管家啊,您小声点,您老婆回来了。”   杨光的脑袋像是突然被谁在后面用棍子狠狠地敲了一下,他顿时清醒了一半。   “什……什么,你刚才说谁回来了?”   门房看了看内院,将杨光赶紧拉到房间里说话。   “您老婆回来了!”门房压低了声音却将老婆两个字说的格外重了一些。   杨光掀开窗户上的布帘,看了看自己的屋子,见没有灯光,像是已经睡下了。   “你怎么不早说,什么时候回来的,小翠跟着回来了吗?说什么没有?”   门房见杨光这个样子和之前张扬跋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心里暗笑,脸上却是一副恭敬谦卑之相。   “就是吃过晚饭的时候才到的,小翠跟着回来的,不过好像瘦了好多,大嫂倒是没有说什么,而是小翠私下交代说是你回来若是醉了,就让你不要回房去了,明天一早再说。”   杨光欣慰一笑:“好在还有小翠!”说罢,就往内院走。   “杨管家,您这是要去哪里啊?”门房急了,追出门去。   “叫什么叫,我去老爷子房里看看。”杨光示意那门房说话声音小些,然后三步并作两步朝东厢房而去。   “谁啊?”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门嘎吱一声开了,进来一个黑影,很快门就关上了。   “老爷,是我,杨光。”黑影摸索到床前,找到油灯和火种,一会儿,房间里亮堂了起来。   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头发银白,身体消瘦,精神萎靡。   “你怎么来了,几更了?”老人眯着双眼,抬手遮住眼前的亮光。   杨光将油灯放远了一些,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水走到床前,扶着老人起来:“老爷,喝点水吧,今天小的不在,大概那些偷奸耍滑的又忘记来伺候您了。”   老人先是将杯中的水一口气喝干了,杨光给老人拍了拍后背,然后找了一个靠垫让老人靠着。   老人淡然一笑:“还好,小翠来过了,你小子今天能想着来我这里,我就知道,一定是你老婆回来了,对不对?”   杨光挠了挠头,笑了。   老人打了一个哈欠:“对了,听小翠说,你老婆给她说了一门亲事,还不在我们秀山郡呢。”   杨光一听,急了:“这个怂婆娘,一定是知道我对小翠有意这才故意将小翠支开的。”   老人斜眼看了杨光一眼:“好了,你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会儿吧,老夫还想再睡一会儿了,你莫要吵我了。”   杨光只好将老人身后的靠垫取开,将老人小心扶着躺下。   老人见杨光一脸愁苦,半晌道:“你平日里对谁都可以颐指气使,就连对我对睿儿急了不是也会吼吼的吗?怎么在你老婆那里就无计可施了呢?”   杨光赶紧说道:“老爷,小的哪里敢给您和少东家吼吼啊,小的就是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对您和少主子不敬,不是吗?”   老人似笑非笑道:“好了,好了,我也不要你在我这里表什么忠心了,俗话说得好,一物降一物,既然你害怕她,那只有牺牲小翠了,唉,多好的一个姑娘啊。”说完,将脸转向墙去,给杨光了一个后脑勺。   杨光懊恼地走到火盆前用火钳翻了翻火,然后走到靠窗的一张矮榻前和衣躺下,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了,不知何时,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此时,就在杨光的头顶上,两个黑影悄然跃下,迅速消失在院中的假山后。   “姐,什么都没有探听到,你说该怎么办?”   “不着急,走之前文浩不是说了吗?那个杨睿的宅院就在不远处,就让这个杨光好好睡觉,我们到杨睿那里走一遭。”   两个人正要离开,突然看见一个人由西向东而来,喘着粗气,脚步咚咚地直响。   走到东厢房,那人停下脚步,先是到窗户下听了听,然后小声叫道:“相公,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出来!”   屋子里没有动静。   “你若是不出来,休要怪我罗四娘无礼了!”   很快门打开了。   “你什么事情不能等到天亮再说吗?”杨光将门关上,然后将罗四娘拉到一旁小声说道。   “哼,既然你都出来了,你也怕吵着老爷子,那你就跟我回去,我还找你有事呢。”   房间里突然咳嗽两声,两人赶紧闭嘴不说了。   “杨光啊,你还是呆在我这里,一会儿我还要起来,你不在我怎么起来啊?”房间里的声音缓慢而轻柔,但是房外的罗四娘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恶狠狠地杨光的胳膊上掐了一把,杨光哎哟了一声。   “天亮就赶紧给我过来,听见没有?”   “知道了,你回去睡吧,天都还没有亮呢,别折腾了。”说完,杨光像是得了特赦一般迅速地溜回老爷子的房间将门闩上了。   罗四娘朝着门口啐了一口,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说些什么,走开了。   “让你老婆这么一折腾,我也不要睡了,把灯点燃,陪着我说说话好了。”   “是,您稍等,我先给您倒杯喝水,刚才想必灌了一些凉风在肚子里。”   灯亮了,杨光让老爷子躺好了,倒了热水给他喝,自己坐在火盆前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杨光,云帆客栈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杨光正在走神,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看着老爷子没有说出话来。   老人笑了:“你以为我整天让你们给我弄些嗜睡的药吃着躺在这间房子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杨光听罢,更是愕然,险些从凳子摔倒跌入火盆。   “老爷,您……”   老爷看了杨光一眼:“你七岁就进了我杨家的门,我让你随了我们杨家的姓,一晃眼都快三十年了。”   杨光一听这话,走到床前噗通一声跪在老爷子床前,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杨光,其实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这个老夫知道,我没有病,这个你也清楚,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是要天天喝你们给我开的那些药吗?”   杨光吓得不敢抬头,只支吾着说不知。   “因为睿儿是我的亲外孙,他让我吃,我便吃了,他恨我,所以希望我可以早点死,你说是吧?”   “老爷,不是这样的,不是您想的这样的,少东家他……小的罪该万死,小的……”杨光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老人戚然一笑:“你回去给睿儿说,我的这份家业早晚是他的,至于云帆客栈就算了吧,不要难为杜三了,那是个不错的人,老二生前亏得他照顾着。”   杨光嗫嚅道:“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那个杜三突然不见了。”   “什么?”老人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突然一阵眩晕,倒在了床上。   杨光一看赶忙过去,见老人脸色苍白地倒在床上,顿时急了,正在这里门打开了,两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出现在门口。   杨光来不及思考,伸手就一拳打了过去,知觉肋下一阵酸麻,杨光的姿势顿时定格了。   “你们是谁,不得伤害我家老爷!”   “哼,你自己都成这样了,你还想救你家老爷?”一个人走到床前低头看了看老人,然后给另外一个人使了一个眼色,背起床上的老人就往门外走。   杨光一见正要大叫,这时另外一个人再在喉间一点杨光连声音都没有了。   “告诉你们少东家找回杜三,然后我们自然会和你们联系,不然就等着给你们老爷子收尸吧。”   说完,两个人架着老爷子消失在黑暗中。   杜三失踪了,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秀山郡,大街小巷都在猜测,有的说是杜文浩这个远房亲戚谋财害命,但是有人反驳,听说这个杜老爷有的是钱,在城郊买了一处很大的宅院,还在秀山郡最好的地段置办了好多地,他的手下有些人开了米铺,有些人开了绸缎庄,有些人甚至买了一条花船,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可这些钱都是人家来秀山郡的时候就已经有的,这些钱完全可以买下十几个甚是二十几个云帆客栈了,不光这些,连他的几个夫人都貌美如花,穿戴更不是一般人家。还有人说是杨睿见杜三不肯将自己的家业还给自己,于是起了杀心,后一种说法,更多一些。   就在大家都在议论纷纷的时候,杜文浩带着二十几个人离开了云帆客栈,搬到城郊一个叫万寿巷的地方去了,这一走无疑就是撇清了自己的嫌疑,但是客栈没有了掌柜,柱子一下六神无主,在杜文浩的建议下暂时关门大吉了。   三天之后。   杨千户终于醒了过来,青纱薄帐,有轻烟蕴绕,杨千户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心想这若是阴曹地府,那可比自己呆的那个黑漆漆的屋子要舒服多了,尤其是这里有一股檀香的味道,这时自己最喜欢的味道。   帐幔掀开,一个面目清秀的丫鬟模样的女子浅笑盈盈地走上前来。   “杨老爷,您醒了。”   “我这是在哪里,你是谁?”   “我叫凡心,这里是云帆山庄。”   杨千户懵了,自己一定是死了,而且一定是那个叫杜三的掌柜以为是自己叫人害死他的,所以死了还不让自己安生,还要住在什么云帆山庄。   杨千户挣扎着要起身,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年轻人,明眸皓齿,高挺的鼻,深邃的眼,浓眉的眉,身材高大。   “杨老爷,你才醒过来,身子还很弱,还是好好的躺着。”   “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杨千户谨慎地看着进来的这个年轻人。   一旁的凡心微笑道:“杨老爷,这时我们家老爷,我刚才说了您在云帆山庄呢,云帆是我们家老爷的名讳。”   杜文浩坐上前去,凡心出去了。   杜文浩给杨千户号了脉,微笑道:“您老感觉好些了吗?”   杨千户好好地端详了一番眼前这个年轻人,却不记得自己是认得他的,可是云帆却是自己亲生弟弟的名讳,难道……   “这到底是在哪里,你和我二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也叫云帆?”   杜文浩笑了,本想说自己也不想叫这个名字的,可是不叫这个名字叫杜文浩的话,就怕更加麻烦,自己这个名字可真是有意思,杜三的姓,杨千户弟弟的名,害得到处都有人怀疑自己的动机和目的。   “杨老爷,我不认识您的二弟,这是我的家,我叫杜云帆,是个郎中。”   “可是我怎么不认识你?”杨千户一脸狐疑表情看着杜文浩。   “您不认得很正常,因为我是才到秀山郡的,好了,您体内中毒太深,还是不要说太多的话,既然你醒来了,那么我建议还是让您泡一泡药澡,这样效果更好一些。”   杨千户心里在想,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救自己,莫非是睿儿良心发现于是找了这个人救自己呢,但是再一想不对啊,睿儿身边有的是郎中,不会找这么一个年轻后生来给自己看病的,难道是杨光,不会,更加不会是杨光了,虽然这个孩子心眼不坏,但是他不会有这样一个儒雅斯文的朋友的。   杨千户脑子都想痛了,见年轻人出去了,一会儿进来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老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下人,手上端着一些盆子就进来了。   杨千户:“刚才那个是你的徒弟吧?”   阎妙手笑着摇了摇头,又有两人搬进来一个大的木桶,杨千户闻到一股子中药的味道。   “不是,刚才那个是在下的师傅。”阎妙手吩咐下人将药水调制好,然后才让人将热腾腾的水倒进木桶,顿时屋子里一下就被水雾给笼罩了。   “杨老爷,宽衣泡澡吧,你的身体一定要好好调养才能好哦。”   杨千户起身,下人帮着他将身上的衣服褪去,小心扶着他走到木桶前,他将信将疑地看着阎妙手不肯抬腿进去。   “你以为我师傅会害你啊,若真是害你,当时在你家,我家的夫人小姐不救你,你也就死了,何必还费了这种时间将你救活在害死,岂不是多此一举?”   杨千户听着有理,这才小心翼翼地进了木桶,木桶里放了一个小凳,坐下后正好可以靠在木桶弦边,十分惬意。   “你们半柱香的功夫再提药水进来,不可耽误,明白吗?”阎妙手交代着,下人应声退下了。   阎妙手找了一个高的长凳坐在杨千户的身边,示意他抬手,然后自己由肩肘处慢慢地往下按,从轻而重,一直到手指尖,周而复始。   “你叫什么名字?”杨千户问道。   “寿妙延”阎妙手按照之前和杜文浩商议好的,将自己的名字倒着给杨千户说道。   杨千户:“好名字啊,可是我就有一样不明白,你的那个……师傅为什么要救我呢?我和他非亲非故的。”   “你可知道杜三是我师傅什么人吗?”   杨千户想了想,摇摇头说不知。   阎妙手于是将事先编好的说辞慢条斯理地说给杨千户听。   “怎么,你是说之前那个年轻人是杜三的侄子?我之前怎么没有听杜三说起过呢?”杨千户愕然。   阎妙手淡然一笑,走到杨千户的另一边换了另外一只手给他按摩。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这是师傅和杜掌柜的事情,我们当徒弟的哪里敢问。”   “我看你年纪和我相仿,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年轻的师傅?”杨千户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阎妙手苦笑一声将从前和杜文浩打赌的事情讲给杨千户听,杨千户听罢不由笑了起来。   “看不出来这个年轻人医术还了得啊。”   阎妙手点头说是。   “我听说杜三失踪了,找到了吗?”   阎妙手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应该很快就找到了。”   杨千户不解:“为什么?”   阎妙手看了杨千户一笑,诡异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第480章 心事   杜文浩从杨千户的房间出来,正巧见王润雪和柯尧过来,身后跟着十几个女子,年纪不一,都低着头,杜文浩想着大概就是前来应聘厨房老妈子和使粗丫鬟的。   “怎么样?”杜文浩笑着问道。   这时若雨过来,王润雪让她将这些人带到前院去,然后才说道:“我和柯尧商量了一下,如今这个宅院就我们一家住着,憨头、妙手他们都在临近的地方找到了住处,就连庞老太太也说要和自己儿子住在一起,我就想我们五个加上柯尧还有慕容姑娘,贴身的丫鬟不变,使粗的丫头从前都是四五个,之前我们也想着,但是今天看了一下这些个人,还真没有几个满意的。”   杜文浩劝慰道:“不着急,慢慢找,这种事情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们才住进来先随便将就着找几个。”   柯尧:“尤其是浆洗和厨娘,都是头痛的事情,英子一个人在厨房根本忙不过来,而且大夫人那边也离不开,我们也帮不上忙,我和二夫人就商量着,柱子不是现在没有事情做了吗?要不……”   杜文浩摇了摇头:“要请也不是现在请,现在不能把柱子叫进家里来,先将就着,这件事情应该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王润雪:“也好,反正这件事情也急不得,我们就慢慢地拾掇,现在什么都是乱的,除了杨千户这边收拾好的,别的地方还需要一些时日呢。”   杜文浩点点头:“琴儿怎么样?”   王润雪:“身子越发不便了,钱不收说到不了腊月了。”   杜文浩:“那就先把她房里的使粗丫头给配齐了,找两个有些经验的老婆子一直寸步不离地伺候着。”   柯尧笑了:“哥,瞧你紧张的,这些二夫人都已经想到了,哪里还需要你说。”   杜文浩也笑了:“说的也是,有你们在,我哪里还操心这些呢。”   柯尧指了指杨千户的房间,小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眉目?”   杜文浩笑了:“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王润雪和柯尧咯咯地轻笑起来,突然王润雪咳嗽起来,杜文浩忧心道:“你还没有完全好,不要凡事都亲力亲为,除了琴儿和怜儿不方便,你可以让青黛和柯尧还有霏儿去做嘛。”   王润雪莞尔一笑:“大家都没有闲着,你不是让青黛去查杨老爷体内的毒了吗?霏儿的爹一早过来说是看好一家客栈,那边卖家见宋掌柜开的价钱不错,有心转手,就让霏儿陪着过去看看。就连慕容姑娘也没有闲着,一大早就带着几个新来的老妈子去熟悉环境,收拾房间去了。”   杜文浩:“这么说好像人还少了,忙不过来了。”   柯尧戏谑道:“那哥哥就再给我找几个嫂子不够好了?这个慕容姑娘就不错啊!”   杜文浩装作要打,柯尧嬉笑着躲开了。   “你个小妮子,嘴里就没有一句中听的话,让慕容姑娘听见了又该说你哥哥了。”杜文浩沉声说道。   柯尧哼了一声,冲着杜文浩做了一个鬼脸。   王润雪不知杜文浩和柯尧有过那么一段,便说道:“我看柯尧年纪也不小了,干脆安顿下来之后……”   王润雪的话还没有说完,杜文浩赶紧给她使眼色,谁想柯尧还是生气了,冲着王润雪说道:“说是我哥哥的事情,你们总这样,每次我一说他,你们就护着,我看以后有你们哭的时候。”说完,一扭头转身就跑开了。   王润雪不知何故,杜文浩小声说道:“从前霏儿这么说,她恨了她大半年呢,以后莫提此事了,她若是遇到一个中意的,自然会告诉我们。”   王润雪笑了:“有你这样说话的,女子都是害羞的,哪里有自己给哥嫂说是喜欢上了谁,想要嫁给这个人的,瞧你是忙昏了吧?”   杜文浩也不多做解释,只笑了笑:“算了,反正她还小,再过三两年也无所谓。”   王润雪见自己相公都这样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杜文浩这边云帆山庄热热闹闹地搬了进去,云帆客栈关门了,杜三失踪了已经快十天了,大家都觉得他真的就是被人给陷害了,可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吧。   杨千户心里着急着不知道自己家里的人是否在找自己,这一日按例泡完了药澡,他提出要见杜文浩,也就是杜云帆。   “杜老爷,老夫这一次多谢你相救,如今已觉大好,是否就此告辞,日后定当重谢。”   其实杨千户住进来这几日,除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见到杜文浩,其他时候他见到的更多的就是钱不收和阎妙手,他也知道自己身体里有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毒,阎妙手也不说,但是他清楚,这些人不会害自己,于是存着感激的心一心也想报答他们。   “杨老爷这是想回去了吗?”杜文浩问道。   两个人坐在后院的花厅里说话,大理是个四季如春的好地方,虽说是冬季,也还是有冬天的花在开的,不过花厅也是才收拾出来,里面摆了一些常见的花卉,有些还只是含苞待放,更多的只是一些绿色的植物。   “是啊,那一日我晕倒了,您的夫人和妹妹将我救到这里,也不知道家人是否着急了。”杨千户说话很委婉,也不说什么绑架之类的,更是不问为什么自己晕倒的时候你的夫人和妹妹会冲进门来,她们是怎么进的我的家,为什么在三更半夜的时候站在我房屋的门外,有什么动机和企图,这些杨千户只字不提。   杜文浩笑了:“杨老爷真是聪明人,不过你就真的不想知道那天晚上在下的拙荆和令妹在你家做什么吗?”   杨千户也笑了:“应该不会是迷路,您说呢?”   两个人看了看彼此,半晌才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   杜文浩:“您若是要走,我就让管家送你回去,不过我还是希望杨老爷留下来看场好戏。”   杨千户望着杜文浩,像是想从他的眼睛看出什么端倪,片刻:“若是有好戏,是不是应该早就上演了呢?”   杜文浩摆了摆手:“对方和我们在比耐心,您不觉得吗?”   杨千户不觉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年轻后生,看着应该比自己的外孙还要年轻一些,做事为人却十分稳重,而且居然可以给一个老者当师傅,这个年轻人,到底何许人也,难道真的是杜三的亲戚,那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呢,杜三的失踪和他有关吗?   “杨老爷,您在想我叔叔的失踪会不会和我有关,对吗?”   杨千户有些尴尬,像是被人看穿了一样,赶紧端起茶杯轻嘬一口,然后才说道:“哪里,哪里,不过听您刚才的话,莫非你在怀疑我们杨家的人?”   “准确的说,不是怀疑你们杨家的人,而是怀疑杨睿!”杜文浩很直接。   杨千户的身体轻微一颤:“你怀疑睿儿?”   杜文浩点头:“是的。”   杨千户:“不可能是他,他是个善良的孩子。”   杜文浩看着杨千户,杨千户将眼睛移开了。   杜文浩从袖中取中一个纸包放在杨千户面前:“杨老爷可见过这个东西?”   杨千户打开纸包一看,只见里面是一些已经枯萎了的紫色和白色的花瓣还有一些叶子,他凑前闻了闻,发现有香味,但是这种香味怪异,他抬头看了看杜文浩,摇了摇头。   “杨老爷是不是觉得这几年突然瞌睡很多,每次吃了他们给你的茶水或是点心,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杨千户自然是清楚的,既然这个杜老爷已经知道了,而且还对自己对症下药,说明他心里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于是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你这种情况出现大概至少有三年了吧?”   “是的。”   “我觉得您知道自己被人下毒的,对吗?”   “我……”   “而且你还应该知道下毒的人就是你的外孙杨睿,对吗?”   “……”   “你知道这是什么毒药吗?”   “不知道,没有见过。”   “其实我也没有见过,因为中原没有这种药,而是从西域过来的,叫曼陀罗。”   “这种毒药很厉害吗?”   “给你用药的人,十分清楚用量,否则一旦过量,不出半个时辰就没有人可以救活你了。这种药的症状是头痛,脱水,干燥,有的时候还会看不见东西,嗜睡,惊厥,到了后面直接就是昏迷和死亡。”   “那他们为什么不让我马上就死去呢?”杨千户疑惑地问道。   “兴许是怕别人察觉,也或者是他就是想惩罚你,却不想你真的死吧,其实我也不清楚他的用意。”   杜文浩见杨千户的表情十分难过,不忍在继续往下说,站起身来,走出花厅,回头见杨千户还是低垂着头,便道:“杨老爷,虽然我并不知晓你和杨睿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但是你这种爱的方式非但不能让他化解给你的怨恨,反而会让他变本加厉的,我劝你再好好想一想,若真是决定要走,我找人找车送你回去。”说完,自己先离开了。   “杜老爷,请留步!”   杜文浩听见杨千户叫自己,于是停住了脚步,回头见杨千户站起身来,身体摇晃了一下,毕竟身体还是很虚弱了,杜文浩赶紧上前将其扶住。   杨千户感激地拍了拍杜文浩的手:“我能问你一句话吗?”   杜文浩让杨千户坐下,然后说道:“您请讲。”   “如果杜三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将云帆客栈送给你,你不会拒绝吧?”   杜文浩有些意外,他看着杨千户,见他一脸严肃,并无戏谑之意,道:“无功不受禄,这个客栈本是你杨家的产业,而且杨睿……”   “既然你说是无功不受禄,那我就求你一件事,当算是用云帆客栈来道谢,不知可否?”   “你想让我替杨睿隐瞒真相?”杜文浩说道。   杨千户摇了摇头:“不,你小看我了。”   “那您的意思是……”   “能否让我见睿儿一面?”   杜文浩有些意外,见老人眼中有泪,他不忍拒绝,于是点了点头。   “杨老爷,我可以安排你见杨睿,但是我有两个要求。”   “你说!”   “一,云帆客栈我万不能要,二、你见杨睿的时候,我必须要我的一位夫人在一旁看着,您现在的身体还不好,不能太过激动。”   杨千户十分感动,哽咽道:“你我非亲非故,我就是死,又与你何干呢?你为什么要处处为我这个老头子考虑呢?”   杜文浩淡然一笑:“因为我之前救了你,我就不能半途而废,我是个郎中,我的责任就是要看着我医治的病人痊愈,这个理由还算充分吧?”   杨千户感慨地点了点头:“贤侄啊,请允许我这样叫你,你如此年幼,却这般明事理,真是让我这个老头子汗颜万分,你就没有想过万一你救得是一个坏人呢?”   杜文浩:“在我眼里,只有病人和健朗的人,我不是衙门知府,我不管人间的好恶是非。”   杨千户:“你刚才说的两个要求,第二个我答应你了,至于第一个,请千万不要推辞,既然你叫杜云帆,那客栈也是云帆客栈,应该说是缘分吧,留给你,我相信我那云帆老弟地下有知也会含笑九泉的。”   杜文浩觉得老人像是在留遗言一般,心里有些不安,扶着老人回房休息后,杜文浩去找王润雪和林青黛。   “文浩,这件事情我去就好,二夫人虽然机智聪慧,但近身的功夫相对弱一些,而且最近受了风寒身子还未全然恢复,就不要去了。”林青黛说道。   杜文浩:“我也是这样考虑的,我们不把老人送出去,让杨睿直接过来就是。”   王润雪:“这样好,如果有什么事情,还有我们在身边。”   林青黛:“可是杨千户现在见杨睿做什么?”   王润雪:“大概是他知道杜三出事了,而杨睿就是凶手,并且杨睿不会用杜三来换自己的外公的。”   林青黛忿然:“这是什么人呐,连自己的外公都不救。”   王润雪莞尔一笑:“他若是想救,就不会用曼陀罗下毒害他了。”   林青黛:“我去黑市找人问这个药的时候,你们知道吗?在西域这个药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疯狂的林檎。这种花十分漂亮,而且花香怪异,但是毒性十分强,就是将它燃烧它散发的气味都可以让人中毒。”   这个林檎其实就是我们现在的苹果,在汉武帝的时候这种果子还只有在皇家后花园在可以看见,当然后来到了宋朝的时候,在街上也可以看见了,不过没有现在的苹果好吃罢了。   王润雪不解:“那为什么要叫疯狂的林檎呢?”   林青黛想了想:“其实我也不清楚,大概的意思就是看着好看,吃着却是有毒的呢?”   杜文浩:“好了,管他是疯狂的什么,结果就是这个东西是毒药!”   王润雪和林青黛都笑了。   杜文浩:“可是我在担心一件事情,如果让杨睿来见杨千户,事情会不会有任何的变故?”   林青黛:“我觉得这个老头可能要替杨睿担罪。”   王润雪:“我和青黛姐的想法是一样的,可是不见又不行,我们答应了杨老爷的。”   林青黛:“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我就不相信他杨睿在秀山郡这么神通广大的人不知道他外公在我们这里?”   杜文浩:“知道一定是知道的,但是如果杜三真的死了,他拿什么给我们换杨千户呢?”   王润雪:“兴许他根本不想换。”   林青黛:“我觉得不会,他就算是想害死杨千户,却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人口实的。”   杜文浩:“青黛说的对,算了,不想了,就让人给他带话,明天午时在家里见好了。”   王润雪:“相公,我倒是有个建议。”   “你说。”   “不妨你亲自去一趟给他说?”   杜文浩不解,只见王润雪诡异一笑:“而且还要去杨氏药材铺去给他说,在正午人最多的时候去找他说。”   林青黛:“那别人不就知道是我们绑架了杨千户吗?”   王润雪:“随便别人怎么想,我们要得是让别人知道杨睿要在我们家见他的外公,而且还是云帆山庄的主人亲自来传话的,这样如果他想有什么阴谋诡计也不敢施用了。”   杜文浩明白了:“哈哈,雪儿就是聪明,行,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让柯尧陪着我一趟。”   王润雪:“为什么让柯尧陪着你去?”   杜文浩笑了:“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上次柯尧不是见过他一回吗?这一次还是让柯尧扮个男装去,让他知道,我们派人曾打探过他,让他心里有数。”   林青黛:“而且那个杨氏药材铺的掌柜的不是很想见文浩吗?既然是求着柯尧引荐,柯尧没有不去的道理,再说柯尧现在的身手加上文浩自己,应该可退可进,这个主意挺好。” 第481章 约定   杨氏药材铺。   “少东家,您看这件事情可不能一直拖着,我……给您这么说吧,人不能放在我家了,时间一长别人知道就……”   “就什么?我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啊!”   后院,杨睿的账房里。   一个五十多岁的矮胖男人站在杨睿的身后,双手抱拳来回在胸前搓揉着,显得焦虑不安。   “您自然是不着急了,人在我那里,你找什么急啊!”男人轻声嘀咕着。   杨睿回过头来不满地看了男人一眼:“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是每天给你二十两银子的,若不是见你今年生意不好,我也不把这个好事交给你了,你自己想一想你那绸缎庄的生意一天有没有这个数儿的进账,不要讨了便宜还卖乖!”   男人赶紧一副讨好的笑容,弓着身子道谢,这样看着在杨睿面前就更加矮小了。   “那是,那是,小的自然是明白少东家对小的全家的好,可你明明知道杨老爷就在城外……你怎么不去找杜云帆要人呢?”   杨睿冷笑一声,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的花草,幽然说道:“我不去,他们自然上门来找。”   男人听着有些不信:“不会吧?”   杨睿哼了一声:“那杜云帆看来也是个聪明的人,他抓走我外公目的还不是想要挟我将那云帆客栈交给他,可是我明明就是知道,我却不去,他就会按捺不住的。”   男人:“可是,人家都说这个杜云帆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人,不但买了城郊一座很大的宅院,而且大家背后都在议论说您……”   杨睿打断男人的话:“说我什么,说我为了一家客栈就杀了杜三,害死我外公?哈,我杨睿若真是为了一家客栈就可以这么做的话,那他们也太小看我杨睿这个人了。”   “可问题是,你外公确实和杜三一道前后就失踪了啊!”   “哈哈,都是一些浅薄之人,他们为什么不想,我外公的家产早晚是我杨睿的,我杀他有什么意思?那杜三的客栈不过就是我杨家所有产业中的九牛一毛,我何必为了着九牛一毛去杀人,不但得不到什么好,还要杀人偿命,他们以为我和他们一样脑子进水了不成?”   男人见杨睿有些恼火,不敢接话,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   杨睿见状,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很快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回去吧,从账房先生那里支五两银子,算是我请你的晚饭,就不留你了,我还有事。”   “那,那在下告辞了。”   男人正准备告辞,门外有人说话:“少东家,有人求见。”   杨睿将门打开,问道:“谁啊?”   “杜云帆和他的弟弟。”   杨睿笑了,得意地看了看男人,道:“王掌柜,怎么样,我说的没有错吧,你回去等我的好消息吧。”   男人一听,也高兴了,怕被杜文浩他们看见,于是拱手告辞从另外一个侧门出去了。   等绸缎庄的王掌柜一走,杨睿立刻赶到前厅。   杨睿从内室走出来,见杜文浩和之前见到的那个男扮女装的女子坐在那里喝茶,柜前的王掌柜正和杜文浩交谈甚欢。   王掌柜见少东家出来,赶紧起身,杜文浩和柯尧却坐着没有动。   杨睿走到杜文浩和柯尧对面坐下,伙计赶紧端上茶来。   “不知杜公子和这位……公子找在下有什么事情吗?”杨睿好生看了柯尧一眼,心想不知这个姑娘换做女装会是怎样的一种娇媚,嘴里却没有揭穿。   杜文浩微笑着将手中的茶杯放在几案上,道:“我们也是受人之托,来给杨公子传个话。”   杨睿以为杜文浩开口就会说杜三和云帆客栈的事情,没有想到却只是替人带个话,杨睿多少有些失望,讪讪道:“哦?谁啊?”   柯尧:“你应该知道是谁,杨公子神通广大,怎么会不知道是谁要见你呢?”   杨睿冲着柯尧淡然一笑:“我还以为是你要见我。”语气中带着一种调戏。   柯尧嗤的一声冷笑,嘴角露出一个小酒窝,看的杨睿都傻了,心想好漂亮的微笑啊。柯尧道:“若不是我哥宅心仁厚,帮人帮到底,非要来你这里,我才不想来呢,有些人模样再怎么长,也是让人恶心的!”   杨睿半点都不生气,笑吟吟道:“姑娘尽管来,若是我的相貌惹姑娘生气,赶明儿我蒙上脸就是,绝不让姑娘恶心着。”   柯尧见他已经识破自己女扮男装,也不掩饰,冷笑道:“切!有的人就算套上麻袋,也盖不住身上恶心的味!”   “是吗?世间竟然有这样的人?”杨睿装傻瞠目道,“我身上倒是香得很,姑娘不信可以闻闻……!”   杜文浩手一挥,道:“行了,杨公子要找女人闻身上的味,回去找你妻妾闻去。我们是好心来传个话,你愿不愿去那是你的事!”   “呵呵,杜公子生气了?令妹说话风趣,所以小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得罪之处还请原谅。对了,适才公子说待人传话给我,但不知是谁人传话给小弟?”   “你外公杨千户要见你。”   杨睿一听,甚是吃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是居然是自己的外公要见自己,他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征在那里不说话。   柯尧:“怎么?杨公子看着好像很意外似的。”   杨睿听见柯尧和自己说话,这才回过神来,对着柯尧笑了笑,然后说道:“以姑娘之见,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你爱去不去,关我什么事!”柯尧歪着脑袋瞧着外面,“这世上一样米养百样人,有的人长的人模狗样的,偏偏就不长颗人心,对亲人的生死不闻不问,只顾自己快活。哼!想必这就叫狼心狗肺吧?”   “姑娘说的一点没错,杨某也是最痛恨这种人了!”杨睿笑嘻嘻把脸凑过去,“杨某可以保证,我这颗心呀,绝对是好心,特别是对姑娘这样的美女,只要跟我了,我绝对当作掌上明珠一般疼着爱着,姑娘相信吗?”   柯尧简直拿这赖皮没办法,杏眼一瞪,便要发作,杜文浩冷冷道:“杨公子三番五次出言调戏舍妹,不觉失礼吗?”   杨睿乐了:“杜公子好偏心,只看见我无礼,就没听令妹也出言不逊吗?呵呵,其实说句实话,我是真心喜欢令妹,绝不是出言调戏,非要说是调戏,也只能说是打情骂俏……”   “够了!”杜文浩呼地站了起来,“杨公子,我们话已带到,去不去随你!告辞!”   说罢,带着柯尧转身往门外走。   “且慢!”杨睿抬手叫道,“杨公子莫非不想见杜三吗?”   杜文浩猛地停住了,缓缓转过身来,盯着杨睿道:“他在你手里?”   杨睿有些得意地笑了,却转开话题道:“我可以跟你们去见我外公,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柯尧哈哈大笑:“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如此无情无义不要脸的人?听到亲人的消息,不巴巴赶去,还提什么条件。当真是狼心狗肺到了极点!”   杨睿还是不生气,瞧着柯尧笑道:“我是狼心狗肺还是善解风情,姑娘过门就知道了。”   “你说什么?”柯尧怒道。   杨睿瞧着柯尧道:“我这两个条件就是:一、我跟你们去,但姑娘要一直陪着我;二、请令兄做主,将姑娘许配给我!”   柯尧怒极反笑:“哈哈哈,这一趟倒是真的长了见识,知道了秀山郡的癞蛤蟆长得什么样子。当真恶心之极!”   杨睿笑道:“是啊,如果姑娘这只美丽的天鹅愿意嫁给我,我就当一回癞蛤蟆又有什么呢?真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   嘭!   杜文浩伸手一把抓住杨睿的手腕,杨睿顿时感到半片身子如遭电噬一般,又酸又麻又痛,忍不住叫了出来:“哎哟妈呀……”   杜文浩冷冷道:“杨公子,我郑重地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对舍妹出言不逊,我就废了你!——记住了!”   杨睿想挣扎,可脉门被扣,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哭丧着道:“我错了,杜公子请原谅。”   杜文浩一抖手甩开了杨睿。   杨睿揉着手腕,想发狠,知道不是杜文浩的对手,却也不敢,眼珠一转,道:“杜公子,你就不想知道杜三的下落吗?”   杜文浩两手往后一背:“你把杜三放了,我带你去见你外公。”   “免了!我外公你们爱放不放,杜三可以交给你,但是,你得让令妹嫁给我……!”   杜文浩阴着脸迈步朝他走去。杨睿双手乱摆:“杜公子听我说完,我是真心喜欢令妹,绝无调戏的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总不能让令妹守住你一辈子吧?”   杜文浩站住了。   柯尧气得脸都白了,冷笑道:“杨公子,请问你有几房妻妾啊?听说不少哟!”   杨睿见柯尧生气的样子也是那般的可爱,心头不禁一荡,涎着脸道:“杨某有两妻五妾,不过姑娘请放心,只要姑娘嫁给我,我立马将她们六个全部关到后院去,就宠爱你一个!”   “我呸!我最讨厌你这种喜新厌旧的臭男人,我就算死,也不嫁你这只癞蛤蟆!”   “姑娘……”   “够了!”杜文浩一探手,又闪电般抓住了杨睿的手,“杨公子想必已经听清舍妹的话了,嗯?”   杨睿本来已经防着杜文浩了,可眼看杜文浩手抓过来,想躲就是躲不开。杜文浩跟林青黛学习擒拿已经时间不短,这一抓漫说是杨睿这种花花公子,就算是一般镖局的镖师,也躲不开的。   杨睿脉门被扣,骨头被捏得咯嘣作响,半边身子如同被抽调了骨头一般,禁不住哎哟惨叫:“饶命!我听清了!听清了!”   杜文浩道:“杜三呢?”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刚才是开玩笑逗令妹玩的,请……,请原谅!对了,我去见我外公,你们请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这样行了吧?”   杜文浩缓缓放开他的手,袍袖一拂,带着柯尧扬长而去。   杨睿望着柯尧婀娜的背影,歪着嘴呼呼直喘粗气。   马车上。   柯尧还在生气:“这杨睿真恶心!我以后再不想见他了!”   “是!”杜文浩微笑,转头瞧着她:“你骂他也挺凶的呀,嘿嘿,你这么凶,将来谁敢娶你啊!”   杜文浩不过一句玩笑话,谁想柯尧一听,顿时伤心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地就往下流。   杜文浩慌神了,伸手要去搂她肩膀,柯尧一掌推开,含泪道:“我当削发出家当姑子去,你满意了吧!”   “柯尧,我刚才说的真是玩笑话,你千万不要当真,我……”杜文浩一着急,就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了。   柯尧漠然地看了杜文浩一眼,说道:“罢了,你若是见着我可怜愿意继续收留的话,我就厚着脸留下,如果你真是厌倦我了,那我就走人。”   杜文浩见着柯尧的样子心疼起来,伸手过去搂住她肩头:“瞧你说的,我说过,我什么都依你的,你喜欢我也喜欢,你随便怎么都好,我哪里有厌倦你的时候呢?是你自己不肯……说什么不愿做小,其实我……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答应你了,你怎么样都好,我听你的。”   柯尧见杜文浩急得汗都要出来,这次破涕而笑:“行了,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你说的啊,什么都听我的,最后可别耍赖就是。”   “好,不耍赖行了吧!”杜文浩苦笑道。   ……   云帆山庄   因这个地方依山傍水,而且宅院原是一个在大理为官的人准备告老还乡之后颐养天年之用,谁想,还没有来得及享这个清福,朝廷就派人把他给查了,听说这个人是个什么四品的肥差,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的,这个宅院也比一般秀山郡大户人家的宅院大上好几倍,可为什么这个宅院没有让朝廷给查封了,听说是他当时用他母亲的名义给修建的,朝廷见他孝心可表,而且他的父辈几代都是朝廷的忠臣,为了让他八十多岁的老母有个地方可以去,这才将这个宅院留了下来。   谁想,这个当官的老母在回秀山郡的路上大概是因为惊吓加之年老体衰,还没有到这个宅院就一命呜呼了。   这个宅院留给了谁,就是后来的卖家,不过是这个当官的一个包衣奴才,因为要先一步回来收拾,谁想竟这么一个大便宜,一来自己不敢住在这里,担心惹祸上身,二来自己原本也是穷人一个,这在这么大的宅院里,也浪费了,还不如卖了钱带着一家老小跑了,不过他也不敢让朝廷知道了此事真相,谎说那老母亲死前将此宅交给了一个远方亲戚看管着,方便每年清明时候给老人家上香,朝廷也就作罢了。   因为是为官之人所修,自然讲究一个风水,后有山,前有水,而且宅院在半山之上,风景甚好。   再说跟着杜文浩一起来的别的人,也都一一地在城里找了门面开始做起了生意,毕竟杨睿只是控制了药材,别的行当他也不能怎么样,所以除了杜文浩这边还搁着,别的人都急急忙忙地开张营业了。   杜文浩和柯尧回到家中,见钱不收和他老婆赵氏在大厅里坐着,身边还站着他们的儿子。   柯尧小心说道:“我一见赵氏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   杜文浩偷笑,点了点柯尧的额头:“那你最好还是不要去了,你的这张嘴免得和人家吵起来,去给雪儿说,就说杨睿那边要求回头你在一旁呆着,若是在场的人多了,我担心杨老爷子说话不方便,你赶紧去布置一下,稍候杨睿就来了。”   柯尧听了,就赶紧去找林青黛和王润雪去了。   杜文浩走到大厅前,钱不收先一步起身走到杜文浩面前,一脸苦相,本想给杜文浩笑的,却看着比哭还丑。   “师父……老朽,老朽……”钱不收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赵氏站起身来,扭着粗腰肥臀就过来了:“老朽什么啊,你不说我给老爷说。”   走到杜文浩面前先屈身行礼,嘴里还是恭敬地喊了一声老爷,这才说道:“老爷,是这样的,如今我和孩子他爹商量了一下,不是药材铺和医馆都还没有开起来的吗?我们一家也不能就这么坐吃山空是不是,所以啊,我就寻思着让孩子他爹和儿子先在城里的药材铺找个事情做,您看呢?”   杜文浩微笑着说道:“怎么?给你们的钱都用完了吗?”   钱不收赶紧说道:“没有,没有,那么多钱怎么可能一下就用完呢?”   赵氏一把将钱不收扯开,笑眯眯地说道:“老爷,钱不能生钱的,对吧?所以……”   杜文浩走到大厅里坐下,钱不收的儿子赶紧上前行礼,然后给杜文浩倒了一杯茶。   “娘,我和爹都不同意,您也就不要难为我们了。”   “呸,你懂得什么,一天只知道吃不知道赚的赔钱货!”赵氏冲着儿子就啐了一口。   杜文浩皱了皱眉,半晌道:“行吧,你们自己定。”说完,喝了一口钱不收儿子给倒得茶,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冲钱不收笑了笑,然后走出门去。   赵氏得意地冲着钱不收正要笑,谁想钱不收一个巴掌就掴了过来,赵氏愕然,正要冲着自己男人发飙,这时门口门房大声说道:“杨公子求见!”   钱不收用手点了点赵氏的脸,沉声说道:“给我滚回去,若不是你拉着儿子要来,我哪里会在师父面前丢这个人,滚!马上!!”   赵氏听门房说家里来客了,也不敢和钱不收叫嚷,唯恐杜文浩生气,所以只得气冲冲地捂着脸拉着儿子走了。   钱不收见杜文浩已经从东边出来到门口迎接客人去了,于是自己朝西边而去,那边是下人住的院子,如今几位夫人还在忙碌着,自己也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没有。   杜文浩带着杨睿走到东边的宅院,杨睿之前听说过城外有一家非常大的宅院,但是因为价钱实在有些贵了,所以城里的大户人家都舍不得或是出不起这个钱,而自己属于前者,今日终于见到了这个宅院的庐山真面目,心里着实有些后悔了。   “杨公子一进我们秀山郡就是大手笔啊!”杨睿感慨中带着些须的羡慕和嫉妒。   杜文浩:“拙荆不日就要临盆,总不能在客栈一直住着,于是才……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哈哈……”   进了一处拱门,杜文浩指着一从翠竹后面,道:“杨公子,你的外公就住在前面。我让仆从带你去。”   杨睿还以为这个地方是杜文浩或是他的妻子住的,毕竟这个位置应该是住一家之主的地方,杨睿心里涌出一些暖意,躬身说道:“杜公子,多谢。”说完,自己径直朝前走去。   杜文浩望着杨睿的背影,暗想,这个杨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若真是一个品行良善之人,就不会看着自己的外公见死不救,万一遇到的不是我杜文浩而是另有他人呢?若说他是个卑劣之人,看他行事风格却和杨光不同,兴许是大恶和小恶的不同吧,一个深则隐,一个浅则露,算了,不想了,看他们能说出个什么吧。   杨睿跟着杜家仆从走到前面,经过一处石拱桥,便看见一个女子娉婷地站在一个朱红的柱子前,淡红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鹅黄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露出一圈窄边,密麻麻一排白色的流苏,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走到近处,只见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看的杨睿的眼睛都直了,心想,这个莫非我之前见过的那个骂我癞蛤蟆的俊俏郎?美得如此的不食人间烟火!   柯尧见杨睿看自己的眼神如登徒子一般,仿佛自己要被他看穿了一般,朝着杨睿狠狠地瞪了一眼,没有好声地说道:“杨睿,看够了没有?”   杨睿这才回过神来,低头假意拂尘,实际上却是掩饰自己的尴尬。   “请问姑娘,我外公在何处?”杨睿谦卑地柔声说道。   “什么杜姑娘,我姓柯,跟我来吧。”说着,柯尧拂袖转身走到一处房门前。   杨睿也不恼,仿佛已经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笑嘻嘻地跟着柯尧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浮想联翩。   “杨老爷,您的外孙杨睿来了。”   屋子里半晌才传来一声颤抖的声音:“进来吧。”   柯尧将门打开,只见杨千户坐在书桌前,一身白色的夹袄,身边放着一个火盆,靠窗的几案上是一个玲珑的香炉,香炉内飘出缕缕轻烟,一支待放的腊梅插在一个青花瓷的长颈瓶里。   杨睿走进屋子来,杨千户并未抬头看他,而是淡淡地说道:“你们坐吧,茶已经给你们沏好了。”   柯尧坐在靠门边的椅子上,也不说话,顺手拿了一本杨千户放在桌上的书卷看了起来。   杨睿收起之前那脸献媚的笑容,严肃起来,走到杨千户的桌前探头看了看杨千户手中的书卷,讥讽道:“我还以为你已经人事不省了,居然还可以在这样惬意的氛围里看书写字,实在不易啊!”   杨千户将手中的书放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微笑着看着杨睿:“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   杨睿冷笑,走到一旁坐下:“你叫我来,就是想来教训我的吗?”   杨千户起身,突然觉得有些头晕,于是只好坐下,轻叹一声:“不是让杜公子的妾室过来吗?这位姑娘是……?”   柯尧还未来得及启口,杨睿抢先说道:“这位是我准备迎娶的姑娘。” 第482章 媚儿娇   “你……”柯尧恼了,见杨千户诧异地看着自己,觉得这个时候和杨睿争辩不太合适,便只好忍住,心想出去再收拾你。   “你好声和你外公讲话,不许将话题扯开。”柯尧看着杨睿说道。   杨睿心里好笑,本来出发之前心情挺沉重的,见到这个可人儿竟不再抑郁了。   “是。”杨睿正颜说道。   杨千户见杨睿这么听这个姑娘的话,还真信了杨睿方才的胡话,微笑道:“那也挺好的,你我之间无论说什么都不必忌讳,毕竟都是一家人。”   杨睿哼了一声:“谁和你一家人了?”   杨千户有些尴尬,咳嗽两声,看着杨睿一脸不屑的样子,沉声道:“睿儿,你……”   杨睿看了柯尧一眼,见她低头看书,样子好像还很专注的样子,突然有些懊悔将她跟着叫进来,但这个时候让人家出去,就更不合适,思前想后,杨睿也只好作罢了。   “说吧,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两件事,请你听一个故事,然后求你放了杜三,你让我死,我出门就可以死在你面前,我绝无二话。”   杨睿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冷笑道:“好啊,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个荣幸听你给我讲故事,不过时间不能太长,我和杜公子还有事情商量。”说完,看了柯尧一眼。   “好,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杨千户说着,坐直了身子,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三十五年前,我和我的五个兄弟在大理做生意,那一年你的娘才十六岁,大概和你身边这个姑娘的年纪差不多。”   “你讲就讲,说我娘做什么?”   “不能不说你娘。”   “好吧,好吧,你继续说。”杨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当时,我和你外婆给你娘定了一门亲事,可是就在商定好出嫁的头一天冬天,那个和你娘定亲的孩子突然失踪了。”   “等等,不能叫失踪吧?是我爹来秀山郡的时候看上了我娘,不惜将家中原配休掉,就为给我娘一个名分吧?不过这一切都不是我娘想要的,这个你比我清楚。”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你爹看上你娘,不是我的意思。”   “哈,不是你请我爹到家里做客,支走了我娘所有的姊妹,独独留下她陪着,三天后,那个和我娘定亲的人失踪了,十天后,我娘跟着我爹去了京城,然后嫁给了他。”   杨千户看了杨睿一眼,半晌:“你娘难道不幸福吗?”   “幸福!当然幸福,你给的什么不好呢?不过就是手段太过卑劣,为了可以有人帮你在生意上托上一把,你连自己的女儿出卖了不说,还将那王掌柜的儿子都给陷害了。”   杨千户:“不是我!王掌柜的儿子失踪跟我没有关系!”   杨睿漠然地看了杨千户一眼:“没有关系?哼,你想说是我爹为了得到我娘而谋害了王掌柜的儿子不成?”   杨千户不语,杨睿站起身来,走到杨千户面前,道:“我娘终究是善良的,知道吗?你为了你自己的生意,将你身边的三个女儿一个个都嫁给了对你生意有帮助的人,你现在身边无一人照料,就连杨光对你也是吃里爬外,你说说,你要这么多的钱做什么?”   杨千户还是低头不语。   杨睿:“我娘临死前,让我回来陪着你,照顾你,担心没有人为你送终,担心你会孤独终老……”   杨千户抬起头来,一脸惊讶地望着杨睿:“什么,你说什么,你说你娘她……”   杨睿眼中含泪:“是的,死了,还不到四十岁就抑郁而终,你毁了她和她青梅竹马的感情,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大将近二十岁的男人,这就是你给她的幸福!”说完,杨睿忿然转身朝门口走去。   其实,柯尧哪里看的进去什么书,一直在偷听他们的说话,先前在杨睿处她便很奇怪这杨睿怎么对外公如此冷漠,其中必有缘由,好奇心让她禁不住来探听一下究竟,现如今才知道里面果有缘由,听起来似乎杨睿对他外公如此冷漠也是情有可原之处的,见杨睿说着就往门外走,赶紧起身追了出去:“站住!”   杨睿听话地止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柯尧走上前去,见杨睿竟然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很厌恶这个男人,可此刻见他竟然为了母亲的遭遇而落泪,心里多少有些感动,这个人不管怎么,对母亲还是挺好的,就这一点,说明他还没坏到家。想了想,低声道:“杨……杨公子,你外公知道错了,于是才找你过来忏悔,你就不能……”   “有些错,是不能原谅的。”杨睿道。   “可是你总不能因为一个被你下毒三年的老人明明知道自己的外孙在给自己吃毒药还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当年做了这么多的糊涂事情而懊悔的吗?”   杨睿看了看柯尧,有一种想将这个如此迷人的女子拥入怀中,但是他不敢,他觉得她和自己身边这么多女人都不一样,她是那样的单纯和爽直,甚至没有一丝的矫揉造作。沉声问道:“柯姑娘是在责怪我的无情和狠心吗?”   “是,你恨他对你娘的无情,可是你忘记了你娘让你回来是做什么的,是报复吗?对自己的亲外公下毒吗?对他置之不理,希望他在你的一手操纵之下慢慢死去吗?你觉得这样你娘地下有知会含笑九泉吗?”   “你别说了!”   “杨公子,人谁能不要一错再错,他讲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你不该中途离开的,故事的结局也许并非你想的那样,既然已经开口说了,你为什么不听老人将话说完呢?”   杨睿痛苦地用拳头敲打了两下自己的额头,看了看敞开的房门:“好,我听你的,回去!”   两个人重新回到房间,却发现杨千户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脸色苍白。顿时都慌了,柯尧急忙跑出来叫道:“来人呐,赶紧去叫老爷来,杨太爷晕倒了!”   ……   翌日   杨千户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自己家的床上,床边坐着一个人,正双手托腮摇摇晃晃打着瞌睡。   “小翠”杨千户轻声地喊道。   女子马上张开眼来,一脸欣喜地看着杨千户,紧紧地握着他的双手:“老爷,您醒了!”   杨千户微笑着点了点头:“好闺女,每次都是你在老夫身边,辛苦你了。”   小翠羞涩一笑,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门口大声喊道:“快去叫少东家,就说老爷醒了!”   杨千户心里一惊:“怎么?睿儿在这里?”   小翠:“是啊,就是少东家将老爷送回来的。”   这时,杨睿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杨光。   “老爷,您终于醒了,吓死我们了!”杨光大咧咧地走到床前大声地说道。   我们?难道我的睿儿也会担心我了吗?   “你们先出去吧,让人给杜公子捎个口信就说……外公已经醒了。”杨睿说道。   “少东家,小的去一趟吧。”杨光说道。   杨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走到杨千户的床边坐下。   门关上了,房间的光线很柔和,杨睿看着杨千户苍老的容颜,心里一抽,道:“杜公子说,因为是你太过激动,而体内的毒素还没有完全清除,所以才……”   “睿儿,你刚才……刚才喊我什么?”杨千户颤抖地说道。   杨睿靠在椅子的靠背上,长叹一声:“不要以为我原谅你了,我是答应了杜公子和柯尧姑娘,在我还没有查清王掌柜儿子的事情之前,我不会喊你什么。”   “睿儿,王掌柜儿子的事情,如果你想弄清楚,你不妨直接去问王掌柜自己。”   杨睿不解:“问他?”   杨千户点了点头:“是,这么多年了,你一直不肯听我给你说这些事情,因为你不相信,你宁可相信是你自己的亲人所为,也不相信是别人设计。”   “可是那王掌柜的儿子不是……不对,你是在骗我。”   杨千户苦笑一声:“聪明如你,不需要外公叫你怎么去查出这个真相。”   杨睿想了想:“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再相信你一回,看在母亲的份儿上,若是你再骗我,我会让你后悔的。”说完,杨睿起身,刚走两步,回头说道:“你好好休息,本来杜公子的意思还是留在云帆山庄,但是考虑到人家为你腾出了主人的宅院让你住着,而我却视而不见,实在说不过去,所以我接你回来,这几天我让小翠照顾你,有什么事情就让杨光来叫我好了。”   “那杜三……”   “你放心,我不过就是想看看杜三和杜云帆是不是真的亲戚关系,考验一下他罢了,如今看来,这个人还不错,不管是不是,人家都想办法找了,虽说将你掳了去,但却医治好了你的病,杜三没有死,就在王掌柜的家里。”   “什么?王掌柜那里!不行,你要赶紧将杜三带走,万万不能放在他那里!”   杨睿本想问个究竟,但却没有:“行,我这就去办,这几天杜公子和他的徒弟大概要过来给你看病,就不要起床了,好生养着。”   杨千户像个孩子似的点了点头,见杨睿离开自己的房间,一滴浊泪落到手背之上。   媚儿娇,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容易让女人厌恶,让男人亢奋,不到十天的功夫,这艘花船已经在秀山郡出了名。   老鸨名叫媚儿,见过她的人形容她是一个魅而不俗的一个女人,她花船的女子没有一个年龄超过二十的,而且每个人的名字都带着一个媚字,姑娘个个都十分漂亮不说,而且个个都有绝活,不是绘画,就是舞蹈,很快别的花船上的生意都让她给抢走了。   这一天,天色刚刚暗了下来,花船靠在岸边,一些熟客不急着过来,事先已经订好了房间,姑娘们三两个靠在船边的围栏上,嗑着瓜子聊着天,时不时还对路过的男子抛个媚眼,调笑几句。   这时,一顶轿子停在了岸边。   “快看,好像是杨家杨少爷的轿子!”一个姑娘尖叫道。   大家一听,顿时跑下甲板,涌到岸边。   “杨爷。您可是终于肯来看看姑娘们了!”   杨睿走出轿子,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姑娘,冲身后杨光挥了挥手,杨光赶紧上前给每个姑娘了一锭银子。   “杨爷就是大方,出手一向这么阔绰。”   “就是,就是,杨爷,就让媚蝶今天晚上伺候你好了。”   “还有我,杨爷,媚霜也愿意伺候杨爷您。”   杨光见杨睿都让姑娘们扯得有些站立不稳了,赶紧上前一把将几只小手蛮横地扯开。   “走开,走开,让你们的老鸨出来见我们杨爷!”   几个姑娘老大不乐意地白了杨光一眼,然后乖乖回到船上去叫媚儿去了。   此刻,媚儿正在房间窗前把玩一根银簪,回忆着往事,当初第一次见到杜文浩,他那有些傻傻的样子立即将她的心给勾住了。一颗芳心便牢牢地系在了他的身上。   当时她有心悸的毛病,杜文浩担心急性发作时无法救治,教了她如何用簪子自救,这根簪子,就是杜文浩当时教他用来自救时用的,在媚儿眼里,上面似乎还有他把握过的留痕。那之后,她便再没用过这根簪子,一直珍藏在身边,也没再让别的男人碰过自己的身子。   她这样子,只是因为她还有个梦,一个归依杜家的梦。只是她知道,以她的身份,这个梦,恐怕永远只能是一个梦了。   想到这,禁不住黯然神伤。   这时,迎宾的姑娘进来禀报,说杨睿来了,要见她。   媚儿皱了皱眉头,对迎宾姑娘道:“去把媚巧叫来。”   很快,叫媚巧的姑娘来了。   这姑娘身高体态跟媚儿相差无几,难得的是脸盘相貌声音也颇有几分相似。媚儿曾经帮过这媚巧,媚巧又是极爱财之人,一心想着乘自己年轻多赚点钱,将来老了也不愁。所以,媚儿与媚巧商量好了,只要是点名要媚儿出场的,又不好拒绝的人,媚儿便让媚巧做替身出面。媚巧穿上媚儿的衣裙,两人又都是画了浓妆,在花船灯笼之下,更是难以分辨彼此,这期间媚儿便藏身屋里不露面,所以一直不曾露陷。   媚巧也十分乐意,点名让媚儿出场的,都是些出手阔绰之人,她代替媚儿出场,能赚的钱就更多。所以两人各取所需,一直配合很好。   两人心照不宣,媚巧很快换好媚儿的衣裙,推开门,跟着门外迎宾的姑娘来到船头。   杨睿看见一个女子一路笑声地飘了过来,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珠在船上灯笼的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芒,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好一个妖媚的女子。   “哟!我当是谁呢,让我们的姑娘全部都跑到船下去迎接,奴家真是该死,若早知道是少东家您呐,我就不用跑的了,我直接纵身跃下,让您接着我便好。”说着,媚巧亲昵地挽着这个自己初次见面的男子,仿佛是老相识了一般。   杨睿笑了,见多了这些风月场上巧舌如簧的老鸨,却没有见过这般妖娆风骚而且十分幽默的女子,他轻轻地捏了捏媚巧白嫩的小脸,小声说道:“我就是冲着你来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抱着你好像不合适。”说完,弯腰一把提起媚巧的双脚,轻易就将这个美人儿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媚巧咯咯地笑着,冲着杨睿娇媚一笑:“瞧你,好多人看着呢!”   杨睿大笑:“你打扮的这个样子,不就是让人看的吗?再说了,我乐意抱你,谁管得着,待会儿我还要……”   杨睿将嘴凑到媚巧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媚巧一个粉拳打在杨睿的胸前,嘴里说道:“死鬼,讨厌!”   “媚儿娇”不愧是秀山郡最出名的花船,杨睿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被这个女人调到一种最是亢奋的状态,粉色的床,白色的纱幔,紫色的流苏,玫瑰香味的香茗,檀香的软枕,还有这样一种在自己身下娇喘连连的没人,杨睿正处于一种放荡的亢奋状态之下,整个人沉醉在她体内狂肆的冲刺著。   媚巧不愧是名妓,她那具又香又软的丰腴女体和妖娇放浪的技巧一直都是秀山郡所有男人们痴心梦想的“床伴”,就连杨睿也一下就不可救药的迷上了这个女人。   颠鸾倒凤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杨睿轻轻将媚巧搂在怀里,道:“听说你和杜云帆一起来秀山郡的?”   “对啊。”媚巧心里一紧,脸上却依旧是那副让任何男人见了都不禁心神荡漾的迷人的微笑。媚儿已经将她和杜文浩的事情都告诉了媚巧,当然,杜文浩的真实身份没有透露。   “这个杜云帆到底是什么人,我看如今街道上卖米买面还有卖绸缎的说起来竟然都和他有渊源。”   媚巧笑了,转了一个身,趴在杨睿的胸前,轻轻用手指在他的胸前画着圈儿,嘴里说道:“你好坏,和人家亲热完了,就说别的男人。”   杨睿大笑,轻柔地拍了拍媚巧白皙的肩膀:“瞧你说的,我不过就是问问,总比提起别的女人的好。”   媚巧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说女人我反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这个秀山郡莫非还有比我媚儿更漂亮更让男人垂涎的女子吗?”   杨睿的脑子里迅速地闪过一个人来,杨睿笑了:“那是自然没有的,谁能跟我们媚儿相提并论呢?”   媚巧得意地冲着杨睿笑了笑,起身走到桌前给杨睿倒了一杯玫瑰蜜的水,想了想又放了一片山楂在里面,然后回到了床边递给了杨睿。   杨睿接过喝了一口,看着自己面前的媚巧,从身边的衣裳里掏出一个锦盒来递给媚巧,道:“打开看看。”   媚巧接过,打开一看,竟然一直黄金的镯子,一看成色和份量就知道价格不菲。   杨睿:“怎么样,喜欢吗?”   媚巧:“样式和款式都挺好的。”说着递给了杨睿。   杨睿将锦盒推了回去,媚巧立即两眼放光,嘴角都要流出口水来了,又惊又喜望着杨睿。   杨睿笑了:“送给你的。”   媚巧:“送给我的?”声音都大了八度。   杨睿嘘了一声,媚巧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赶紧回头看了看门边,冲着杨睿吐了吐舌头,然后小心地将镯子从锦盒里取了出来,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杨睿赞叹道:“好东西就是要赠佳人,你看你戴着就很漂亮啊!”   媚巧坐在杨睿身边,靠在他的怀里,柔声说道:“杨爷你我初次见面,您就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这样媚儿真是受宠若惊了。”   杨睿无所谓地笑了笑:“一回生二回熟嘛,下次来,我们不就是熟人了吗?”   媚巧感激地在杨睿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又笑着掏出香帕将他脸上的唇印轻轻擦去,道:“杨爷真是一个大方的人,以后只要用得着我媚儿的地方,您尽管开头,我媚儿虽说是个女子,但也是个仗义之人。” 第483章 各怀心事   杨睿笑了,起身道:“瞧你说的,不过就是一个镯子,在这秀山郡只要是你媚儿喜欢的东西,我杨睿也一样想尽办法得来只为博佳人一笑啊!”   媚巧听了这话更是眉开眼笑,正要上前亲热一番,谁想杨睿坐起身来,道:“好了,实在是舍不得你这里的温柔乡,但是无奈今天还有别的事情,就不陪你了,有空我自然来看你。”   媚巧听罢,将镯子放在枕头下,还伸手拍了拍,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为杨睿伺候穿衣,杨睿偷眼看着媚巧这一举动,嘴角轻咧了一下,似在嘲笑,贪财的女人在他眼里是最容易对付的了,而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收拾好了一切,媚巧将杨睿送到船下,只见杨光和轿子都等在那里了。   “杨爷,可是要记得来看媚儿,媚儿会想你的。”媚巧站在轿子前,见杨睿走进轿中,在门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娇滴滴地说道。   杨睿探出头来,道:“会的,也许明天就来了呢?”说着,一边拍了拍媚巧的手,一边给杨光使了一个眼色。   “起轿”杨光叫道。   轿子抬走了,媚巧一直站着,直到轿子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小姐,这个杨睿出手还真大方!”身后是媚巧的贴身丫鬟灵儿。   媚巧冷笑一声,道:“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你以为他是对本小姐一见钟情,想要为我赎身吗?”   “小姐就是对所有的男人都不相信,万一他是真的……”   “真的?现在这个世道什么是真的?就连官银有的时候份量还不足呢!”   “可是……”   “好了,不要可是可是的了,哼,他是有求而来,看着吧,不出三日,就会开口说出要我为他做什么事情。”   灵儿:“小姐最是聪明了,不过这个杨睿找你会有什么事情呢?”   媚巧轻叹一声,哆嗦一下,这才发现自己连个披肩都没有披出来,这才赶紧转身,便往船上走,便说道:“谁知道呢,这个杨睿可是秀山郡最有钱的人,管他呢,他送我就收着,至于事情嘛,办得成我就办,办不成我也没办法。”说话的功夫,两个人已经上了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媚儿藏在床上,听到开门声,这才从床上下来。媚巧一边换回自己的衣服,一边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媚儿。   媚儿冷笑:“你只管装傻就是,别的不用多说。”   “好的,媚儿姐。”媚巧答道。   河岸边不远处,杨睿从轿子里探出头来道:“杨光,她还在那里站着吗?”   杨光:“爷,小的一直偷看着呢,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我们,是不是喜欢上您了,呵呵……”   杨睿哼了一声:“看上我?哼,我看应该是看上我的银子了,她一直这么站着,说明这个女人有心,生意做得就是回头客,转身就走的人,哪里是做长久生意的料呢?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她这个花船生意这么好了吧?”   杨光:“可不是嘛,就算东西比别的花船贵一些,不,不是贵一些,而且贵很多,但是您看老鸨都这么漂亮,身边的十几个姑娘这么贴心,就连吃的点心茶水,都是最好的,在这里花钱也是值得啊。”   杨睿想了想:“这就是了,尚且一个管家都这样想,这个秀山郡里有钱的主儿不更是舍得在这个女人身上花钱了吗?我给你说,这个女人不能小觑,她不简单。”   杨光:“那是!对了,爷,您今天找她要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杨睿:“虽说没有不贪钱的婊子,但是这个女人和别的婊子不太一样,本想用钱收买,但是发现可能不管用,所以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来日方长,最好就是动之以情。”   杨光:“那您的那个镯子送出去了吗?”   杨睿:“送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女人见到我送的东西,可以装出一种高兴。”   杨光不解了:“假装高兴,那么贵重的东西,她难道不识货?”   杨睿:“不是不识货,而是大概猜出几分我送她这么贵重东西是有目的的,我从她的眼中看到了瞬间的犹豫。”   杨光彻底不解了,挠了挠后脑勺:“爷,您说的我是越来越不懂了,算了,送都送了,她反正也没有拒绝,那就是有希望啊。”   杨睿嗯了一声,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杨光:“爷,按照您的吩咐,我们现在不是去接杜三,杜掌柜的吗?”   杨睿想了想,道:“这样,你先送我去一趟云帆山庄,至于杜三,你去接就好,接了之后送到我们说好的地方就行,千万不能出半点差错,知道吗?”   杨光答应着,对轿夫说道:“回头,先去云帆山庄。”   云帆山庄   杨睿坐在杜文浩的书房里,旁边的几案上一杯香片,正散发着清香。   “杨公子今日来访,有事吗?”杜文浩从柯尧那得知杨睿是因为母亲才与外公翻脸的之后,对这杨睿的厌恶也少了一些,不过,只是少了一点而已,厌恶还是厌恶的,所以说话有些冰冷。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杜公子,实在是杨某心中有事,不吐不快啊!”杨睿一副痛苦表情。   杜文浩示意杨睿喝茶,自己坐在一旁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还是上次给你提到的关于柯尧的事情。”杨睿倒是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的确很喜欢令妹,想娶她为妻,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否则,你可以揪掉我脑袋!以你的功夫,这并不难。”   杜文浩想不到他对这件事还不死心,眉头皱了皱,只是,杨睿的态度又不好让他发火,当下冷冷道:“这件事情当时你已经和舍妹提过,舍妹从小双亲早亡,她让我这个当哥哥的给宠坏了,你知道的,虽说我是兄长,但是她的事情还要她自己点头,我相信,你已经知道她的态度,她已经明确拒绝了。”   杨睿话题一转,问:“小弟有一点不明白,为何一胞兄妹,你姓杜,而柯尧却……”   杜文浩笑了:“小妹随着母亲姓,我们老家女子是可以随着母亲姓的,家父和母亲感情甚好,只有我和小妹两个孩子,所以就……”   杨睿哦了一声:“杜公子,这样吧,我也不急着要柯尧姑娘答应我,不过我答应你,如果她答应嫁给我,我一定不会让她做小。”   杜文浩冷冷道:“做不做小与舍妹无关,因为舍妹已经明确拒绝你了,再提这件事,就没意思了,公子是个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再说了,你家中已经有两妻五妾,还是好好待她们吧,天底下漂亮姑娘多了去了,杨公子如果见一个爱一个,都娶家里去,只怕你们家装不下哟,嘿嘿。”   杨睿笑了:“象我们这样的人家,谁都有个三妻四妾的,你放心,我若娶了令妹,绝不再碰别的女人,要不我自断手足给你赔罪!”   “免了,我对你的手脚没兴趣,这件事休要再提,还是说说我叔叔杜三吧,杨公子准备什么时候把人送回来?”   “小弟不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你已经将我外公交还给我,杜掌柜我也派人去接去了,你看是送到你这里,还是直接送回云帆客栈?”   “果真如此的话,还是直接送回客栈去吧,回头我去看他。”   两个人正说着,门外有人敲门。   杜文浩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发现是柯尧,本想给柯尧使个眼色让她走,谁料,杨睿眼尖,立刻站起身来,走到门前给柯尧施礼。   柯尧见是杨睿,这才明白为什么杜文浩给自己挤眉弄眼的了,便冷笑道:“我是说三更半夜的,谁还在我哥哥的书房里赖着不走呢,原来是杨癞蛤……,咳咳,是杨大公子呀,不知有何贵干呢?”   杜文浩:“杨公子来,就说要将我叔叔送回客栈的事情。”   杨睿在身后说道:“主要还是惦记着姑娘,前来看看。”   柯尧一脸厌恶状,漠然道:“别把肉麻当有趣!你们说话,我就回房睡觉去了。”说完,转身要走。   杨睿一个箭步穿过杜文浩,就要去拦柯尧,却被杜文浩一把攥住动弹不得:“你要做什么?”   杨睿道:“杜公子既然已经说了这件事由令妹做主,我直接找令妹谈,有何不可?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令妹相信小弟一片痴心,迟早会回心转意答应的。你又何苦出手阻拦?杜公子,你自己有娇妻美妾,却忍心看着令妹孤苦一人,不是太自私了吗?”   这句话让杜文浩身子一震,慢慢放开了手。   杨睿急忙赶上柯尧,伸手拦住柯尧的去路,微笑着说道:“姑娘,明天是否有空?”   “没空!”柯尧回答得十分干脆。   “是这样,为了感谢杜公子和柯尧姑娘对我外公尽心的照顾,在下想尽地主之谊,明日在家中略备薄酒,款待二位。”杨睿满脸希望地看着柯尧,生怕她一个不字就甩手走人了。   柯尧转头望向杜文浩,见他怔怔在那发愣,显然被刚才杨睿的话刺激到了,不禁心头一酸,点头道:“好啊,不过照顾你外公可不是只有我和我哥哥的功劳,我的几位嫂嫂还有我哥哥的徒弟和徒孙,你是不是都该一起请啊?”   杨睿一听有眉目,赶紧说道:“没有问题,当然没有问题了,那我们就说定了,明日杨某在家恭候几位,那我就打扰二位歇息了,告辞!”说完,唯恐柯尧变卦,疾步离开了。   杜文浩回过神来,杨睿已经走远了,杜文浩皱眉道:“你怎么答应他了,这种人……”   “不要问我为什么啊,明天去了就知道了,好了,我要睡了,好困啊!”说着,柯尧夸张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扭着小蛮腰就走了。   “这个臭丫头,不知又在搞什么鬼!”杜文浩望着柯尧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杨家宅院。   “老爷,您回来了,小的还以为你去了老太爷那边,晚上不回来了呢。”杨睿家里的管家杨泉见杨睿进了大门,赶紧从门房里出来,裹了一件厚厚的羊皮袄子,躬身微笑着说道。   杨睿嗯了一声,见后院有几个房间灯还亮着,微微地皱了皱眉:“她们又在玩马吊?”   杨泉声音极小地说了一声是,低着头不敢看杨睿的表情。   “让人给我准备一些吃的和热水。”   “老爷,您看是放在哪位奶奶的房间里?”   “不,直接给我送到我的书房便是。”   “是,老爷。”   杨睿这边从侧边的拱门直接去了自己的书房,内院里一直在门口望风的一个小丫鬟已经悄悄地跑去报信了。   “夫人,二奶奶,三奶奶,六奶奶,不要耍了,老爷回来了!”   “他是不是去七奶奶的房间啊?”一个和杨睿年纪相仿的女人冷冷地说道,眼睛没有离开过手上的牌。   “没有,直接去了书房,还让杨泉把吃的热水送到书房去。”   “大姐,要不咱们别打了,让老爷看见又不高兴了。”坐在女人对面一个看着十七八岁的女子胆怯地望了女人一眼,轻声说道。   “妹子,今天晚上是不是你伺候老爷啊?”左边一个打扮的十分媚俗的女子戏谑道。   “不……不是我,昨天……昨天晚上才是我,但是老爷没有回来。”女子委屈地撇了撇嘴。   “哼,我听小三儿说,今天晚上老爷去了一家新开的叫什么媚儿娇的花船,进去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出来,然后出了城。”大夫人说道。   “听说那个媚儿娇的老鸨风骚得很!”   “风骚有什么用,不过只是个窑姐儿罢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还玩不玩了?”   “算了,不想玩了,回头杨泉也该进来说话了。”   “好吧,睡吧,我也困了,昨天晚上打了一宿不过赢了你们不到二百吊钱,浪费时间,睡觉!”大夫人先站起身来,三位妾室也只好放下手中的牌,相继离席。   翌日。   杜文浩在大家吃早饭的时候,将杨睿请客的事情告诉了大家。   庞雨琴困倦地说道:“相公,我就不去了,最近走一步都觉得累的很,还是在家里躺着安逸一些。”   “老爷,我的脚也不太方便,我也不去了,可以吗?”怜儿轻声地问道。   “浩哥哥,我……”雪霏儿还没有说完,柯尧打断了她的话。   “你该不会也不去吧?那多没有意思啊!”   雪霏儿撅着嘴:“不是,我爹的客栈最近需要帮忙,所以……”   柯尧不乐意了,嚷嚷道:“就一天的时间,去吧,大家都不去,就我和哥哥去,哪有什么意思啊?”   庞雨琴戏谑道:“你去是看婆家,我们这么多人跟着作甚?”   大家笑了起来,柯尧脸一下就红了,扯着杜文浩的衣裳不依:“哥,你看嫂子说的什么话嘛!”   杜文浩笑着打圆场:“这样好了,除了琴儿和怜儿,别的人都去。”   “老爷,我就不去了吧?”一旁一直很安静的慕容玉兰小声说道。   “你也去吧,不要一直呆在家里,琴儿和怜儿是不方便,你呆着做什么呢?”杜文浩说道。   慕容玉兰咬了咬嘴唇,道:“我……我只是觉得青黛姐姐和霏儿姐姐还有二夫人都是您的……我……”   柯尧明白了,偷笑道:“没有关系,就说你也是……”   柯尧的话被王润雪打断了:“这样吧,玉兰跟着去,就说是我娘家的妹妹好了。”   杜文浩感激地看了王润雪一眼,谁知道让柯尧说出来又是什么让人尴尬的话了。   吃过早饭,没有想到杨睿竟然派了两架马车过来接他们。   王润雪笑着说道:“这个杨公子还真,唯恐我们柯尧不去呢,你说我们六个人怎么坐的下两个车?”   柯尧知道王润雪在打趣自己,也不介意,就说三个人一辆车好了,于是自己拉着杜文浩和林青黛上了其中的一辆。   王润雪见他们上了车,这才偷笑地说道:“霏儿、玉兰,你们两个说说看,如果这个杨睿娶了我们柯尧,会不会和那个叫杨光一个样子怕老婆啊?”   慕容玉兰只微笑着却没有说话,倒是雪霏儿说道:“二夫人,你放心好了,柯尧谁都不会嫁的。”   三个人上了车,慕容玉兰:“柯尧想出家?”   雪霏儿笑了:“我在这里给二位卖个关子,很快你们就知道柯尧想什么了。”   杨家。   杨睿起了一个大早,吩咐杨泉赶紧驱车亲自去接杜文浩他们,这边叫来二夫人交代今天宴请的事情。   “老爷,您说的贵客是谁啊,我认识吗?”   “来了你就知道了,赶紧去忙你的吧,一定要按照我们府里最高的规格来招待。”   “是,龙芯明白。”   杨睿的二夫人龙芯正要离开,杨睿将她叫住。   “芯儿,我知道在这个家里就数你最是乖张懂事,所以我才将这个家没有交给月灵,而是交给了你,只是这样一来,你更加辛苦了。”   龙芯抿嘴一笑:“老爷,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杨睿拍了拍龙芯的肩膀,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龙芯的身体明显地抖动了一下。   “怎么,冷吗?”杨睿问道。   “不,不冷,那我去忙去了。”龙芯赶紧挣脱了杨睿温暖的怀抱,快步走出了他书房的门。   龙芯走出门去,捂着自己的胸口先是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小姐,听管家说,今天老爷是宴请杜云帆杜公子和他的家眷。”   龙芯身边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小声说道。   “铃儿,给你说过多少遍了,进了杨家的门就要改口喊我二夫人了,你怎么还小姐小姐的喊,叫大夫人听见了又该找事了。”   “是,小……二夫人。”   “走吧,杨泉那边已经去接人了,我们赶紧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说着,龙芯带着铃儿朝厨房走去。 第484章 你猜,你猜,你猜猜   杨家宅院其实就在杨氏药材铺的前街,位于秀山郡集市最为繁华的地段,和杜文浩的云帆山庄不一样的是,这里出门就是灯红酒绿,车水马龙,而杜文浩住的那里反倒像是一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了。   杨家宅院比杜文浩的云帆山庄小了差不多一半,不过庭院的布置格局倒还算得上奢华雅致,和别的大户人家一样,杨家宅院前院为会客的场所,中院是下人奴才们住的地方,后院才是主子们住的地方。   杜文浩他们的车一到杨家的门口,就见杨睿一身新衣带着七八个装束鲜艳的女子走出大门来。   柯尧坐在车上,掀开车窗上的布帘,瞅着车外的光景:“这个男人已经有这么多的妻妾了,还要接着娶啊,不怕死得早啊?”   杜文浩正要说话,林青黛一掌打在柯尧的后背上,柯尧正要下车,哎哟了一声,回头一脸嗔怪地看着林青黛。   “你说什么呢,你哥哥不是也有我们五个吗?你说的是谁呢?”   柯尧这才恍然大悟,捂着嘴偷偷地对着杜文浩笑:“哥,话已经说出来了,我看你最好不要超过杨睿的数儿,免得我说的可真是你了。”   杜文浩扬手要打,柯尧已经笑呵呵地跳下车去了。   “老爷这请的是什么人呐,一点规矩都不懂,一个女子竟然不让下人扶着下车,就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成何体统。”   杨睿回过头看了看说话的人,见是老四花旗,瞪了一眼:“人家可是大户人家的女子,你怎么比得。”   花旗一听,赶紧闭嘴,一旁的老六得意地看了花旗一眼,仿佛说,你这个戏班的戏子怎么可能和别人正经人家的女子相比呢?   杨睿走上前去,杜文浩他们都已经走下车来。   “杜公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呐。”   “哪里的话,杨公子想的这么周到,一早就派人前去城外这么远的地方接我们,倒是我们觉得过于不去了。”杜文浩拱手说道。   杨睿看了柯尧一眼,见她四处张望就是不看自己,却也不生气,转身指着身后七个女子,道:“还不赶紧见过杜公子和几位夫人?”   “见过杨公子。”七个女人齐声说道,屈身行礼。   “外面冷,要不我们先进屋,在下再一一想杜公子介绍在下的家眷。”   “也好。”   “柯尧姑娘一路劳顿,辛苦了。”杨睿刻意地说了一句。   柯尧冲着杨睿温柔一笑,这倒让杨睿有些受宠若惊了,柯尧说道:“杨公子真是一个细心的人。”   杨睿大悦,高兴地说道:“能听到柯尧姑娘的夸奖实在不易啊!”   柯尧没有理会杨睿,走到林青黛身边,挽着她的手,跟着杜文浩他们往大门里走。   “你个鬼丫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林青黛小声地说道。   “呵呵,没有啊。”柯尧一脸无辜的样子冲林青黛做了一个鬼脸。   杨睿的几个夫人等客人和杨睿先进了大门,这才跟在他们后面进去。   “花旗,你说老爷今天是怎么啦,怎么对一个野丫头这么上心?”   “你啊,一天都让马吊给勾去了魂儿了,这个你都看不出来,那个野丫头应该是杜公子的妹妹,之前二夫人不是说了吗?杜公子有个妹妹,长得十分漂亮,来的人里面,只有这个姑娘和另外一个姑娘是没有出嫁的,但是那个姑娘别说漂亮了,跟这个姑娘一比最多算是一个端庄罢了。”   “我看那个叫杜云帆的人真是艳福不浅,他带的这几个夫人每个都好漂亮哦。”   “谁知道呢,说不一定为了撑面子,将那些长得丑的,全部丢在家里了呢。”   “我看有可能。”   “不是有可能,是一定,哪有一个男人身边全是美女啊,比如我们家不是就有一个你吗?”   “你……”   “咯咯咯咯……”   进了大院,柯尧见杨睿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也不回头,问:“你今年多大了?”   杨睿啊了一声,左右看了看,这才肯定柯尧是在跟自己说话,忙陪笑道:“我比杜公子年长七八岁的样子吧。”   “那你有孩子了吗?”   杨睿听了这话,心里暗自高兴,既然一个大姑娘问这个问题,应该就说明对自己有心了,想为我杨家开枝散叶作出贡献了,于是说道:“有三个,两女一男,分别是大夫人……”   “好了,知道了。”柯尧不等杨睿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大家进了堂屋,下人赶紧端上了茶水和点心。   杨睿为在座的一一介绍了自己的妻妾,说道七夫人的时候,柯尧说道:“不知姐姐今年多大了?”   七夫人看了杨睿一眼,一脸茫然地起身说道:“十七”   “哦,应该大我一些,不过,真是可惜了。”   七夫人更是不解了:“姑娘可惜什么?”   杜文浩唯恐柯尧乱说,赶紧说道:“柯尧,你不是最喜欢金钱糕吗?我吃了一块很是不错,你也尝尝。”说着给柯尧的嘴里塞了一块。   龙芯站起身来:“柯尧姑娘喜欢吃什么,尽管给我说就是,我吩咐厨房做就是。”   柯尧知道杜文浩的意思,三两口将嘴里东西吃完,然后提起袖子就将嘴巴上的碎渣擦了,一旁杨睿的家眷看了不由偷笑。   “多谢二夫人,还是你对我好,我这个人其实一点都不好伺候,很多东西做不好,我尝都不尝的,你们的厨子怎么样,若是手艺不错,那就做些好东西我尝尝,如果还不如我,那就算了。”   毁灭偶像?!   杜文浩一旁冷眼看着,终于明白了这个丫头今天的目的,她就是想让这个杨家上下都瞧不起她,嘲笑她,最主要的是让杨睿觉得看走了眼,打消了要她的念头。   柯尧这样子杜文浩能理解,人家是真心诚意求亲,这种事不愿意也不好用武力解决,特别是知道杨睿与他外公翻脸的原因是因为母亲的遭遇之后,对杨睿也有几分可怜,所以也不想用武力解决这件事,现在柯尧用毁灭偶像的法子来拒绝,倒也不失为一招良策。   杜文浩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挺不爷儿们的,人家让自己也亲了,也摸了,却不能娶她,现在看着柯尧想着法推脱人家的求亲,心里到底不是滋味,可是柯尧的要求实在太苛刻了,她不要做小,这可怎么是好呢?   “文浩,我知道这个丫头想做什么了。”林青黛一旁小声说道。   杜文浩没有说话,只看了林青黛一眼,两个人的眼睛都是无可奈何。   “姑娘听说出身大户人家,怎么还自己做饭呢?”杨睿的大夫人月灵说道,脸上一脸不屑的表情。   柯尧呵呵傻笑两声:“家里从前的厨子做到饭菜一点也不好吃,我就出去跟外面酒楼的厨子给钱让他们教我。”   “姑娘还真是了不起啊,我出阁之前我爹娘可是半步不让我离开家门的。”月灵说道。   “那你岂不是井底之蛙,什么都不知道啊?”柯尧嘲讽道。   “你……”月灵没有想到柯尧会这么说,顿时语塞,脸都变了。   杨睿倒是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他倒是没有察觉柯尧是故意做给他看的,而是觉得这个姑娘尽管莽撞无礼,却很有性格,越看越有意思,和家里这些个庸脂俗粉一比,更显可爱了。   龙芯见状,唯恐大家还没有上桌子吃饭就不欢而散,那就对不住老爷之前的交代了,她太了解大夫人月灵的性格,太霸道,太强悍,太自以为是,若不是老爷将家交给自己打理,大概自己也和别的妾室一样要整天围着她转,如若不是,那自己的日子可真不好过了。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让杜公子和几位夫人也去看看我们后花园的花,虽说已经是初冬了,但是红梅和腊梅也就要开了,别的一些秋天花期长的花还开着,我们走一走,一会儿好吃饭。”龙芯说完,给杨睿使了一个眼色。   “龙芯说的是,杜公子和几位夫人要不出去走走?”杨睿说着站起身来。   月灵正想说自己不去,但是杨睿的眼神告诉自己那个不字不能说出口,否则杨睿会拔了自己的皮,于是只好讪讪地站起身来。   柯尧走到杨睿的身边,笑着说道:“要不你陪着我去厨房看看?”   杜文浩:“柯尧,不得无礼!”   杨睿正巴不得和柯尧单独呆一会儿,想听听她的想法,毕竟是待字闺中,身边一直有人,自己也不方便问,如今她主动提了出来,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一千个愿意了。   “杜公子,令妹想去看看也没有什么,我陪着去就是,让我的大夫人和二夫人陪着几位去后花园逛逛。”   龙芯看出来了,原来今天所谓的宴请杜家上下,不过就只为一个人来,从杨睿的眼中她看见了一种东西,那是从前在她和别的几位夫人身上多不曾有过的一种眼神,她知道那是爱,而那个人就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柯尧!   “杜老爷,就让我和大夫人陪着您和几位夫人去后花园看看?”龙芯恭敬地说道。   杜文浩知道以柯尧现在的身手对付一个花花公子杨睿那是绰绰有余,知道她不会吃亏,但还是有些不安,便道:“柯尧,不要太过分了,知道吗?”   柯尧冲着杜文浩呵呵一笑,道:“您放心,跟着杨公子还有什么不放心呢,你说呢,是不是,杨公子?”   杨公子连声说是,这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了出来,今天这个柯尧才是主角。   走到门口。柯尧看着月灵一脸的阴沉,故意走到她的面前,笑着说道:“大夫人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月灵忍住心中的怒火,从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来:“柯尧姑娘,怎么会呢?您和你们的家人都是我们杨家的贵客,我们高兴来来不及呢。”   “真的,既然这样要不我留下来住几天吧?”   啊!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除了杜文浩和杨睿都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柯尧姑娘,你还真是好性情啊,你可别忘记了,你还是个姑娘家,怎么可以随便在别人家里留宿呢?”五奶奶说道。   其实杜文浩也吓了一跳,这个丫头是不是玩得过火了,怎么连这样的话都说的出来呢?   杨睿在暗自吃惊之余竟有几分高兴,如果她不是说笑,那么是不是表示在未来的几天里自己天天都可以看见她呢?   柯尧一副委屈的样子:“说的也是,到底是别人的家,哪里是自己说住就可以住的呢?”   杨睿见不得柯尧这个楚楚可怜的样子,连忙说道:“想住就住下来好了,什么叫别人的家,这里只要是你愿意,随时都可能成为你的家!”   这个表白再明显不过了!   “老爷,你说什么呢?”月灵听出了端倪,心里一沉。   柯尧扭头对杨睿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走吧,我们先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我喜欢吃的东西。”说着背着手摇头晃脑往外走去。   杜文浩见杨睿的几个妻妾都怒气冲冲地望着柯尧的背影,是又气又好笑,这个丫头永远都是想到哪一出就耍哪一出,真是要人命了!   走过拐角,柯尧脸上之前得意的笑容也散去了。   “柯姑娘,我怎么发现你今天和前两天判若两人了呢?”杨睿说道。   柯尧转过脸去,看了走在自己身后的杨睿,似笑非笑道:“不是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吗?我不能改变的吗?”   杨睿上前一步,跟上柯尧,两人并肩走着。   “柯尧,那你的意思是愿意了?”杨睿没有想到柯尧这么快就改变了心意。   柯尧仰头望天:“今天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吧?”   杨睿苦笑:“那你之前不是……”   “我就是想逗逗你的那些个妻妾,她们挺有意思的,听说我要住进来,脸都气绿了。”   杨睿笑了,多可爱的一个美人了,自己从前怎么就发现身边有这样一个女子该是多么开心和惬意的一件事,只要一见她所有烦闷都会烟消云散的,这样岂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那你就住进来好了,不用管她们几个怎么想。”   柯尧摇了摇头:“我想了想,玩真的就算了,她们几个会吃了我的。”   杨睿开心地笑了:“她们又不是妖魔鬼怪的,怎么会吃了你呢?”   柯尧歪着脑袋道:“你不相信啊,那我不幸死在你们杨家你拿什么赔给我哥哥啊?”   杨睿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从鼻子前飘过,他甚至有一种想要将佳人拥入怀中的冲动,但是他忍住了,他知道对付不同的女人方法千万种,想钱的给钱,想首饰的给首饰,想听甜言蜜语的说就是,不过他知道这些在柯尧这里统统行不通,而且稍不留心就会吓跑这个可人儿,再说他哥那身功夫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他一定要沉得住气,不能乱来。   “那我让你做家里的大夫人,她们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好不好?”杨睿柔声说道。   “真的假的,那你现在的大夫人怎么办呢?”柯尧装出一副十分相信的样子瞪大了一双大眼睛看着杨睿。   杨睿想着,你莫要在凑近了,小心我不能控制我自己,于是直起身来,深吸一口气:“让她做二夫人好了,让龙芯做三夫人。”   “哈哈哈,你还真够恶毒的!”   “我这还不都是为了姑娘你。”杨睿讪讪道:“对了,你之前在门口问我有没有孩子是什么意思啊,我一直就不明白。”   “只是随便问问,就是想,你现在这里花心,你儿子以后会不会也和你这个当爹的一样,都这么的夫人了,怎么还不死心呢?”   杨睿笑了,这个小丫头倒是什么都敢说。   “那你哥哥不是也一样的吗?”   柯尧马上反驳道:“你怎么能和我哥哥比呢,我哥哥虽说有五个妻妾,但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我哥哥和你不一样,他不是见异思迁的男人。”   “我也不是!”杨睿微笑着说道,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是生不起来这个姑娘的气。   “要信你的话,我宁可相信江河水会倒流!”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   “我了解你啊,不过就是懒得和你理论,说着累!”   “真不想和我说说?”   “不想!”   杨睿见柯尧执意不说,只好不再追问,两个人一路过来,杨睿有意逗她说话,但柯尧却跟哑了一般,又仿佛杨睿压根就是透明的,只顾自己望着两边的风景,尽管眼睛望着景色,可却半点都没往心里去,此刻她心中,盘旋的却尽是杜文浩的身影,想着以往的事情。   柯尧心里在想,从前在那种天天可以见到男人的地方,她就见过无数的男人,有些是附庸风雅,有些是真的登徒子,还有去那种地方找轻松,说什么寂寞,说什么孤独,说尽了,都是给自己找个理由放纵一下,就是在那里她认识了杜文浩,那个和别的男人目的都不一样的男人。   杜文浩总是那样彬彬有礼,甚至多不曾有一种轻蔑甚至暧昧的眼光看自己一眼,他对身边每一个女人都是那么的好,虽然怜儿,琴儿和雪儿都不是因爱而在一起,但是他还是对她们那么的贴心。男人能同时对几个女人真心相爱吗?以前不知道,但现在,她知道了。   大家都说杜文浩心里最爱的只有青黛姐姐,可是这个女人也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他对自己是爱屋及乌吗?不敢奢求太多,只要能有对青黛姐一半那么好,此心足矣!   “小心!”   柯尧还在走神,突然自己的手被杨睿一把抓住往外扯,她迅速地反应过来,一圈一拧,抖手将杨睿甩出一丈开外。 第485章 等待   “你想干什么?”柯尧怒目圆瞪,指着不远处靠在柱子上的惊魂未定的杨睿。   杨睿一脸委屈地指着柯尧的脚下,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差点……”   柯尧低头一看,只见脚下有一个大坑,自己左脚半个脚掌已经悬在半空,这个大坑足有三米深。   “杨睿,你故意的吧?”柯尧阴沉着脸说道。   杨睿站起身来,苦笑道:“我故意?我若是故意我就挖一个不到一米的坑就行了,我哪里知道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居然还会功夫,一把将我推倒这么远,要是真要故意这么做,那摔下去死的是我!”   柯尧想想也是,再说自己确实在走神,便道:“那你们家路中间平白无故地挖这么大个坑做什么?”   杨睿不禁笑了:“什么叫路中间啊,你自己看看,你都走到哪里来了。”   柯尧四下一看,自己都笑了,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走到厨房后院来了,看来这个坑大概是用来储备一些不用的废料,填到一半的时候用土掩埋起来,来年可以用来做花园的花土,很多人家都是这么干的。   柯尧不好意思了,想着就算是不喜欢这个人,也不至于下这个狠手,便微笑着说道:“大概是我分神了,你该叫住我的。”   杨睿走上前来,道:“呵呵,其实我也走神了,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告诉你了,亏得你那一章打得及时,要不我先掉进去了。”   柯尧笑了:“你的意思是我那一掌还打对了?”   杨睿点头正要说话,这时门房的下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爷,刚才杜家来人说,杜家夫人要临盆了,要杜家的人赶紧回去,杜家公子要小的来叫杜小姐。”   柯尧一听,赶紧就往前面跑,杨睿赶紧让门房追上去,唯恐柯尧一着急就迷路了。   杨睿望着柯尧离开的背影,伸出自己的右手,里面是一颗银铃,应该是她手腕上的,杨睿小心地放在了自己的荷包里,嘴角露出了一丝甜蜜的微笑。   柯尧才走,龙芯带着铃儿过来了。   “老爷,一切都准备好了,她们说走就走了。”龙芯见杨睿一直望着柯尧离开的方向,心里不由一阵抽搐的疼。   “你派个人过去问问,毕竟他们初来乍到,很多东西未必齐全,另外,去店子里那些补血补气的药材送过去,至于那些准备好了的东西……你看着办吧。”说完,杨睿让人备车,他想去媚儿那里去一趟,身体里仿佛有一股火直往外冒,他需要降降火。   走了两步,他折过身来,见龙芯还站在那里,心里有些过于不去,到底她一个人忙了一大早上,于是走回去将龙芯搂在怀里,柔声说道:“辛苦你了。”   龙芯鼻子一酸,却强颜欢笑:“老爷哪里的话,这时为妻分内的事情,您去忙你的吧。”   杨睿:“是这样,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已经做好的点心,等会儿去杜家的时候给……他们拿些去,大家一忙起应该会饿的。”   “老爷,那我亲自去一趟吧,你忙你的,你交办的事情我一定办好。”   龙芯办事杨睿一向放心,他松开龙芯的手,在她的光亮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见龙芯面有羞涩,冲她笑了笑,转身快步地走了。   铃儿一直都背着身,主子亲热,她只有非礼勿视了。   “好了,他走了。”龙芯说道。   铃儿走到龙芯的身边,见她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眼角却有泪水,铃儿虽说比龙芯小几岁,但是一直服侍她,自然明白主子的心思。   “二夫人,其实老爷挺心疼你的。”铃儿小声说道。   “是吗?”龙芯淡然一笑,眼角闪过一丝忧郁。   云帆山庄   “憨头,夫人情况怎么样,去请稳婆了吗?”王润雪问道。   去杨家报信的就是憨头,杜文浩他们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庞玉琴就突然发作了,怜儿赶紧让英子去找事先已经说好了的两个稳婆,当然,这两个稳婆都是经过庞雨琴新法接生培训过的。这边就让憨头去叫杜文浩她们,自己和憨头的老婆就在庞玉琴这边焦急地候着。   憨头将情况一一详尽地说给王润雪听罢,这时杜文浩已经带着林清黛她们冲向了庞玉琴的院子。   怜儿听见门外有声响,一拐一拐地走了出来。   “老爷,你们可回来了!”   杜文浩看着怜儿一脸焦急的样子,眼泪都要出来了。   杜文浩劝慰道:“你做的很好啊,别担心,不是还有憨头的媳妇在吗?她生养过,有经验的。”   这时憨头的媳妇谭氏走了出来:“老爷,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呵呵,对了稳婆还没有来吗?”   房间里一声凄厉的惨叫,杜文浩听罢,就要冲进去,谭氏和林清黛一把将他扯住。   “老爷,这女人生孩子,男人怎么能进去呢,很晦气的!”   “文浩,你就在外面等着,我和柯尧进去看看。”   正说着,英子带着两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见过杜老爷”   杜文浩挥了挥手:“你们可要小心着点儿,大夫人最怕疼了,不要吼,不要使太大的劲儿,不要……”   两个稳婆偷笑着,王润雪拉下脸来,两个稳婆这才不敢笑了,却捂着嘴。   “好了,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进去看看大夫人!”王润雪呵斥道。   两个稳婆给杜文浩施礼,然后跟着林清黛和柯尧进房去了。   王润雪见杜文浩一脸焦急的样子:“相公,要不你先到隔壁的厢房坐一会儿,反正你也不能进去,站在这里,下人丫鬟看着都害怕了。”   这时,柯尧出来了。   “哥,你别担心,稳婆说嫂嫂胎位正着呢,羊水已经破了,不过就是不让我和姐姐在里面呆着,说着我们……总之不让我们在里面,可是姐姐担心嫂嫂身边没有熟悉的人会害怕,所以坚持留下来,我就出来了。”   杜文浩点了点头:“还是青黛想得周到,这些个稳婆我是知道的,为了能把孩子生出来,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啊,你青黛姐姐本来就学过女科,留在身边总是让我放心一些的。”   这时房间又是一阵尖叫,杜文浩本能地往上冲,柯尧一把将杜文浩扯住,道:“哥,好了,我们先去隔壁院子呆着,你这样一会儿稳婆只顾着笑话你,哪里还有心思帮嫂嫂接生了呢?”   杜文浩不解:“有什么好笑的,房间里是我自己的妻子,又不是别人的老婆。”   这话连一旁的若雨都笑了。   “老爷,听那两个稳婆说别人家的男人老婆生孩子,男人没有一个在门口守着的,都是在外面吃喝,或是在别的院子等着,哪里有你这般罗嗦。”   “放肆,哪里有这样和老爷说话的!”王润雪说道。   杜文浩笑着说道:“若雨说的是,你也是紧张了,平日里不是也这样说话的吗?不要说她了。”   若雨知道杜文浩最是和善,从不为难和批评下人,倒是几个夫人里王润雪和林清黛让下人丫鬟都比较害怕,不过听了王润雪这么说,还是吓得吐了吐舌头,退到一边去了。   大家到隔壁的房间里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见声音,于是坐不住又回到门口。   “你们谁进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生一个孩子怎么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啊?”杜文浩不耐烦了,唯恐庞玉琴在里面会疼的昏死过去,自己又进不去。   柯尧听罢,走到门口正要进去,一个丫鬟端着一盆血水出来了。   柯尧一见,急忙问道:“怎么啦?怎么这么多血?”   “小姐不要担心,稳婆说这是正常的,大夫人挺好的。”   杜文浩:“什么叫挺好的,挺好的,怎么没有听见一点声音,孩子和大人是不是都好,什么时候可以生下来,你们都不找人出来递个话,一个不懂事,每个都不懂事了吗?”   丫鬟从未见杜文浩这么大声地训斥人,吓得站在那里不敢说话。   柯尧:“好了,你赶紧忙你的去吧,我进去看看。”   丫鬟本想阻止,但是看杜文浩和柯尧的表情,话到嘴边还是忍住,端着血水急匆匆地走了。   “哎哟,小姐,不是不让你进来的吗?”   “我只是进来看看嫂嫂怎么样了,看完我就出去。”   “没有这么快的,一炷香才燃了半柱,您着什么急啊!”   “我能不着急吗?嫂嫂最怕疼了,你们这样耗着,一会儿她该一点厉害都没有了。”   “什么叫我们耗着啊,您不知道这头一胎都会慢些,这个……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赶紧地出去吧。”   杜文浩听着里面说话,只见一个稳婆将柯尧推了出来,然后将门关上了。   柯尧撅着嘴:“说什么,没有生养过的女人进去,那肚子里的孩子害羞就不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就会唬人!”   王润雪:“好了,听话,既然稳婆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安心地在外面等着就是。”   门房过来:“老爷,杨家二夫人求见。”   杜文浩:“怎么还追来了,这个时候求见什么啊,不知道我们忙着的吗?”   王润雪笑了:“瞧你,从来没有见你这样着急过,我过去看看就好。”说完,王润雪带着若雨就去了。 第486章 喜得贵子   王润雪带了若雨去见龙芯的同时,庞雨琴的房间听见一声悦耳的婴儿的啼哭声!   一个男孩儿,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俗话说的好,母凭子贵,在庞雨琴的看来,这个儿子无疑让自己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不过,杜文浩毕竟是个穿越过来的人,他没有那么古板的想法,只要是一个健康的孩子,是儿是女都无所谓,当然,他没有这么说,这么说庞雨琴又该多想了。   庞雨琴看着十分的疲倦,等到杜文浩他们进来的时候,她闭着双眼,额头上的发丝贴在满是汗水的脸上,脸色苍白,臂弯的襁褓里有一个长得皱巴巴的孩子,眼睛小小的,正到处地张望。   杜文浩坐在庞雨琴的身边,轻轻地她脸上的发丝拂在耳后,怜儿递过一张热的帕子,杜文浩擦去她额头上的汗水,轻声唤道:“琴儿。”   庞雨琴听见声音,睁开眼睛,冲着杜文浩努力地笑了笑,眼泪却也跟着流了下来。   一旁的稳婆正在收拾残局,见状:“哎哟,夫人,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哭的,小心月子里落下病根,可是不好啊!”   杜文浩对一旁的林青黛说道:“让她们收拾了赶紧出去吧,琴儿需要安静地休息。”   林青黛听罢,叫了几个丫鬟快速地收拾了东西,把所有的人都带了出来,只留了杜文浩,柯尧,雪霏儿,怜儿和慕容玉兰。   “乖,不要哭了,以后眼睛会不舒服,辛苦你了。”杜文浩说道。   庞雨琴:“相公,能为杜家开枝散叶,是琴儿的福分。”   杜文浩鼻子一酸,摸了摸她的脸颊,发现冰凉:“赶紧让人多端两个火盆进来!”   怜儿:“稳婆说,不能多放火盆的,嫂嫂现在……”   杜文浩:“不要听那两个婆子的话,我还是郎中呢,赶紧的,这天寒地冻的,大人孩子都不能受凉。”   怜儿听罢,出去吩咐丫鬟去端火盆去了。   柯尧走到庞雨琴面前:“嫂嫂,你好幸福哦,你看侄子长得过多可爱,虽然眼睛那么小,而且还皱巴巴的,但是还是好可爱哦。”   柯尧这么一说,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庞雨琴也笑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皱巴巴还叫可爱啊?”   柯尧一脸认真的样子,小心地摸了摸孩子的脸,孩子就乖乖地看着柯尧,眼睛眨也不眨。   “本来就是啊,你们就说怪了,哥哥是个大眼睛,嫂嫂也是个大眼睛,怎么这个小可爱的眼睛这么小,若不是凑近了看,还以为他眼睛闭着呢。”   雪霏儿:“瞧你说的,好在大夫人是个心胸宽阔的人,否则该生你这个口无遮拦的气了。”   柯尧:“我又没有说什么,你们自己看嘛!”   庞雨琴笑着说道:“好了,你们若是想逗我开心,现在还真不是时候,我好累,我想睡了。”   柯尧吐了吐舌头:“那嫂嫂好好歇息着,我们出去了,就让哥哥陪着你啊。”   庞雨琴摇了摇头:“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想睡一会儿,相公也出去好了,你在这里我睡不踏实。”   杜文浩:“好吧,让丫鬟们伺候着就是。”   几个人走出门来,见王润雪领着龙芯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眉清目秀,体态丰盈。   “见过杜公子,刚才听下人说大夫人为你生了一个儿子,真是恭喜您了。”龙芯微笑着说道。   王润雪:“还是杨夫人想的周到,给琴儿找了一个奶娘,你看我们竟然连这件事情都给忘记了,真是不该。”   那个妇人上前恭敬地给杜文浩鞠躬:“见过杜老爷,我叫翠莲,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娘了,杨夫人交代过的,我一定好好照顾小少爷,不敢有一丝怠慢。”   林青黛走上前来:“多谢杨夫人了,那我先带翠莲到大夫人房间里去看看孩子。”   “慢着,青黛你先带着翠莲去吃点东西,孩子先不着急,雪儿劳烦你先陪着杨夫人坐一会儿,我和青黛去去就过来。”   龙芯见状,微笑着说道:“杜老爷一看就是个细心的人,您放心,这个翠莲之前带过我的儿子,带了三年,她现在这个孩子也有八个多月了,来之前,我让我们医馆的刘掌柜给她看过,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的。”   杜文浩见龙芯看出自己的心思,笑了:“杨夫人这么细心,真是让在下万分感激,那行,青黛你就带着翠莲去吧,轻一些,万不能吵醒了琴儿。”   林青黛点点头,带着翠莲走了。   柯尧:“二夫人,怎么过来了?”   龙芯见着柯尧笑容有些不太自然,道:“相公,想着你们一家初来乍到很多事情未必有我们清楚,再说杜夫人头一胎家中所有的人都没有什么经验,于是让我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对了,相公还担心你和杜老爷还没有吃东西就赶着回来,让我带着一些点心过来,你们现在方正也闲了下来,不妨先吃点东西吧,不能饿坏了。”   柯尧想着这个女人长得也不错,为人处世也周到大方,这个杨睿就怎么就不知道珍惜眼前人呢?   柯尧:“多谢二夫人想的周到,你也忙了大半天,就留在我们这里吃了饭再走好了。”   龙芯赶紧推辞:“不了,家中一大家子的人和事情等着我回去呢。”   柯尧不屑道:“孩子有老妈子和奶娘,大人们下人和丫鬟,一不过只吃了一顿饭,他们就会饿死不成?”   龙芯赶紧朝着地上轻轻地啐了一口,柯尧不解,茫然地看着龙芯,龙芯解释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要死啊的,大不吉利的。”   王润雪笑了:“我们家柯尧说话从来都是这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哪里知道这些。”   柯尧呵呵两声:“杨夫人说的是,我改,我改就是。”   杜文浩:“好了,既然柯尧真心留你,杨夫人就吃顿便饭再走,这里冷,我们去前院坐着说话,霏儿让英子吩咐厨房开饭。”   雪霏儿听罢下去了。   媚儿娇。   这个时候花船靠在岸边,没有什么生意,姑娘们折腾了一个晚上都还在睡觉,杨睿的突然造访,让姑娘们有些猝不及防。   媚巧扭着水蛇腰,款款走了出来:“哟,杨爷怎么过来了?还这么早,姑娘们还在睡觉呢!”。   杨睿一身的欲火就等着找一个象她这样骚劲十足的女人来发泄,媚巧刚走到门口,杨睿一把将她抱起走到床前就扔到了床上。   “瞧把你急的,等会儿,我让灵儿给你端杯我们新酿的花酒,真的是各种的花酿的哦。”媚巧咯咯地笑着。   正在这时,灵儿走到门口,因为门没有关,而且房间里十分幽暗,灵儿直接就进来了。   发现房间有人,这才赶紧站住却没有出去。   “瞧你猴急的,总该关上门吧。”媚巧娇笑道。   “谁他们看好了!”杨睿边说边就要褪去自己身上所有的衣物。   媚巧起身来,见灵儿并未走的意思,便道:“越来越不像话了,没有看见杨爷在房间里吗?还不赶紧出去!”   “小姐,不是小的不懂规矩,是昨天来的那个姑娘,要死要活要跳河,几个人都拉不住这才找你来了,您看怎么办才好!”   媚巧斜靠在床上:“随便,想死就死好了。”   杨睿:“好了,好了,你去看看,马上就回来啊,我可等着你的。”   媚巧:“还是杨爷心疼我,媚儿那就去一下,马上就回来。”说着起身扭着腰肢出去了。   “赶紧的啊!”   “你放心吧,媚儿让人先给端杯花酒喝了,回来媚儿好好陪你。”   媚巧快步回到媚儿的房间,对媚儿道:“看来杨爷不光是为了舒服和享受而来,否则他应该不会来的这么勤。”   “嗯,先听他说,别表态,回来再商量,记住,一切小心,千万不要让他看出破绽。”   “咯咯,咱们两这一换装,就算是船上的姐妹,也看不出真假来,他就更不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免得他着急找了出来。”   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媚巧一脸妖娆地笑着走到了媚儿的房间,然后将门关上了。吩咐厨房背了花酒,自己亲自端着,回到了房间。   杨睿见媚巧进来了,不由分说一把将托盘抢过来放在一旁,将她拽到床上,三两下卸去她身上的衣服,嘴里喊着:“小心肝,让爷好等!”   “爷,媚儿不是来了吗?瞧您不要这么着急啊,以上都要给我扯烂了。”   杨睿却不理会,为自己尚未餍足的欲望找到一个充分的理由之后,他的大掌由轻轻的抚触改为缓而沉的摩挲揉捏,沿著她的曲线一处一处的逗留徘徊,脑子里却全是另外一个女人的一颦一笑。   媚巧轻喘一声,睁眼看向他,一看见他眼底升起的火花,因他已经开始以他的双手和唇舌,在她的身上制造出令她昏昏沉沉的、甜蜜醉人的火花……   媚巧止不住的扭摆著身子,娉婷的柳腰在他的身下,禁不住的扭动起诱人的漩涡……   哦……媚巧可以好清楚的感受到他在她的体内上下滑动的充实感,那种活生生的感觉就在她的身体里面,强烈的快感逐步向上攀升,她开始抑制不住的呻吟出声……   春情再一次荡漾在这间暗夜的舱房里,汹涌翻腾,就如同水面上的波浪,一波又一波的打了上来,又一波一波的退了下去……   “杨爷,你说话还真算数啊,这么快就来看媚儿了。”媚巧一件月白色的亵衣看着肌肤更是白皙了。   杨睿心满意足地靠在一个大红色的枕垫上,房间里火盆的温度将整个舱房烤的暖烘烘的,十分惬意,杨睿赤着身子,一脸坏笑地看着媚巧,手放在她的大腿上轻轻的搓揉着。   杨睿从荷包里拿出一对耳环亲自给媚巧戴上,媚巧下床走到铜镜前看了看,然后笑着回到床上躺在杨睿的怀里。   “杨爷为什么要对媚儿这么好,媚儿好感动哦!”   “你感动,怎么不把我给你的镯子戴着?”杨睿发现媚巧的手腕上戴着另外一只玉镯。   媚巧笑了:“那么贵重的礼物戴在手上,我担心那个不怀好意的客人乘着我不注意摘了去,那可是杨爷送给我的东西,不见了我柯尧心疼的。”   杨睿笑了:“好甜的一张嘴,没有关系,以后都给我戴着,丢了,我再给你买就是了,我杨睿的女人哪里可以这么小气?”   媚巧赶紧应声说是,身体却没有挪动。   片刻,杨睿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最近生意可好啊?”   “挺好的,多亏了杨爷的福,那些个有钱的人,知道杨爷都来我们媚儿娇照顾生意,怎么可能不争前恐后的过来呢。”   杨睿大笑:“那你认识一个叫王清的老板吗?”   媚巧嘴角牵动了一下,心里冷笑着,我就说你不会白给我媚巧好处的,果然有事找我。   “王清?做什么的,你知道来我们这里的,大多只知道姓什么,至于叫什么,若不是熟客,我们不好过问的。”   “你住过云帆客栈,那你自然知道对面有家绸缎庄,就是那个王掌柜。”   “哦!”媚巧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知道,就是那个王胖子啊,他挺喜欢我们船上一个叫媚心的姑娘,昨天晚上还在这里过夜了呢。”   “那就好,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   媚巧赶紧打断杨睿的话,将自己的小白手指放在杨睿的嘴前:“杨爷什么话,你对媚儿这么好,如果继续往下说,那岂不是见外了吗?你说吧,什么事情?”   杨睿凑到媚巧耳边小声地耳语了几句,媚巧点了点头:“好吧,你放心,回头我就给媚心去说。”   “不,这件事情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了,交给你去办!”   “可是我……那个王掌柜……”   杨睿一把扭住媚巧的下巴,坏笑道:“还有你媚儿搞不定的男人?”   媚巧妩媚一笑,一把将杨睿的手打开:“去你的,行,那你等我消息好了,不过这个王掌柜不是个容易开口的主儿怎么办?”   杨睿:“不着急,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你有办法让他天天都在你床上,还愁问不出个结果?”   媚巧起身拢了拢头发:“好吧,媚儿不要杨爷的金也不要杨爷的银,只要杨爷记着欠我媚儿一个人情便是。”   “行,没有问题,我记着就是。”说完,杨睿在媚巧光洁的后背上亲了一口。   杨睿走了,媚巧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将事情一一讲给了等在那里的媚巧。   媚巧将灵儿叫了进来。   “前两天城西那个叫李员外的是不是说过,想包我们船上的一个姑娘?”   “是有这么一回事的,不过当时您不是说我们船上的姑娘不够,最近生意也很好,就婉言推辞了呢?”   “你去给媚心说,让她收拾一下,然后你让人给李员外送个信,就说媚心今天过去,一个月后必须回来,银子就按照他出个价钱,送媚心回来的时候让人把银子一并带回来。”   “好的。”灵儿出去了。   媚巧将耳朵上的耳环取了下来,迟疑片刻,慢慢递给媚巧:“这是那杨公子给的,给姐姐你吧。”   “说什么话!”媚儿微笑着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长得十分相似的这个女子,然后将手中的耳环推回给她,“姐姐实在是心有所属,这才出此下策,让你为姐姐受了这等委屈,你将这个东西再给我,那不就是打姐姐一记耳光吗,赶紧收起来,说好了的,你替我接客时,这些男人给的东西,你全都留着,不用给我,咱们这一行都是吃青春饭的,终有人老珠黄的一天,还是趁早多挣点钱留着防老,也不用依靠男人,自己后半辈子能过上好日子。”   媚巧感激地答应了,攥着那耳环,告辞出来,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在门口先左右看看无人,这才掏钥匙打开了门,随即赶紧将门关上,把门反锁了,还用一根顶门杠抵住,走到窗前,望了一眼窗外,确定没人偷窥,拉好了窗帘,走到床边,弯腰伸手,摸索了好一会,从床下面摸出一个小小的首饰盒,就像母亲捧着婴儿一般捧在怀里,慢慢放在床上,掏出一把小钥匙,打开首饰盒上面的铜锁,慢慢将首饰盒打开。   顿时,媚巧的眼睛放光了,望着珠宝盒里的串串珠宝,还有金锭银锭和交子,脸上满是欢笑,如同恋人瞧着自己的情侣。她将那对耳环放入首饰盒里,又伸手将首饰盒里的珠宝金银挨着个一个个抚摸了一便,这才将心满意足地把盖子合上。小心翼翼锁好,还拽了拽,确定小铜锁已经锁好,这才拿起来,弯腰小心地放入床底的暗格里。   ……   自从上次柯尧从杨家离开之后,杨睿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找过柯尧,柯尧以为杨睿突然想通了,自己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杜文浩起了一个大早,先去看了庞雨琴,因为担心她睡不好,所以孩子一直就往翠莲带着在隔壁住着。   英子见杜文浩从庞雨琴出来,便上前禀告:“老爷,杜三求见。”   “怎么,杜掌柜回来了?”杜文浩有些意外。   “是,是杨家管家杨泉送过来的。”   “好,那我去看看。” 第487章 斗气   前院大厅。   杜三明显消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好,坐在椅子上一脸倦怠的样子。   杨泉见杜文浩走了过来,赶紧戳了杜三一下,自己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小的给杜老爷请安。”杨泉躬身恭敬地说道。   杜文浩点点头,然后走到杜三面前,杜三嘴角剧烈地抽动了几下,想笑却没有想出来。   因杨泉在一旁看着,杜文浩便道:“叔叔受苦了。”   杜三眼眶含泪,紧紧地握着杜文浩的手,半晌才哽咽地说道:“难为你们还一直惦念着我,还在找我,若不是……贤侄,我怕我……”   杜文浩轻拍杜三的手,让他坐下说话。   杨泉:“杜老爷,那小的回去了,老爷吩咐说,老太爷的身子恢复的差不多全是您和您徒弟徒孙的功劳,得空才来拜谢,杜掌柜给您送回来了,小的也就不逗留了,你们叔侄俩好好的叙叙旧。”   杜文浩谢过之后,让下人将杨泉送走,自己陪着杜三说话。   “杜掌柜,让你受苦了!”杜文浩感慨道。   杜三摇摇头:“文浩啊,我就这么叫你吧,我从柱子那里也知道了事情的一些经过,若不是你救了那杨千户,我怕是……没有想到你还救了我的命,在这里请受杜三一拜!”说着起身跪在地上。   杜文浩赶紧将其扶起,杜三呜咽起来。   “杜掌柜,其实那杨睿本无害人之心,不过就是……算了,你既然已经安全回来了,就好生将客栈开了门做生意便是,别的就不要多想了。”   杜三摇了摇头:“不,我这一次来是专门想贤侄你辞行的。”   杜文浩愕然:“为什么?”   杜三长叹一声:“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你是个好人,自然有好报,我去找过杨千户了,说你是杜三唯一的亲人,希望可以将客栈留给你开药铺,他也同意了,我不得不走,但是却不能带着柱子走,他还在吃你给他开的药,而且这个孩子身子骨弱,所以这一次我来,就是想求你,能不能将柱子收留了,在你家中做个什么都可以,只要有他一口饭吃就好。”   “杜掌柜,可是你这拖家带口的让人怎么放心呢?”   “你就别劝我了,不过我走的事情万万不能告诉别人,一定要替我保密。”   杜文浩看着杜三一头花白的头发,实在不舍,突然想到柯尧川中还有一处宅院搁置着没有人去住,不妨让他去住着,这样一来有个安身之处,二来那房子也总不至于一直空着。   “这样吧,你先暂时住在我这里,我看您的身体也不太好,如果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而且你这么急着走,别人说不一定也有防备,所以住在我这里我让妙手给你开个方子调养几日,等好些再走也不迟。”   “可是住在您这里……”杜三显得有些为难。   “好了,住在我这里很安全,而且你是我叔叔,不住在侄子这里住在哪里呢?”   杜三感激地给杜文浩点了点头。   将杜三安顿好了,杜文浩老远见林青黛过来,一脸焦急的样子。   “文浩,不好了!”林青黛赶紧眼泪都要出来了。   杜文浩少见林青黛这样着急过,于是问道:“不要着急,什么事情慢慢说!”   “小可爱病了。”   自从上次柯尧这样叫了之后,大家都这样叫了,反正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庞雨琴也觉得这个名字叫着顺口。   杜文浩一听是儿子病了,也急了,一边往庞雨琴的院子走,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刚才翠莲抱着孩子来找二夫人,说是孩子烧的厉害,却不敢惊动大夫人。”   杜文浩沉下脸来:“你看过了吗?”   “看了,小脸儿烧的红扑扑的,屙得粑粑也是稀的,早上起床的时候说是已经不愿意吃奶了。”   “千万不要让琴儿知道了,她现在身子还虚的很。”   “知道,已经将翠莲接到我那里了。”   林青黛的院子就在庞雨琴院子的隔壁,过了一个拱门便是。   杜文浩还没有走到房间,就听见孩子的哭声,感觉哭了很长时间了,嗓子都已经有些嘶哑。   走进房间,见翠莲抱着孩子双眼已经哭成水蜜桃了。   杜文浩小心将孩子接过,让林青黛关上门,然后将孩子放在床上摊开襁褓。   “老爷,不能摊开的,小心孩子……”翠莲才说了一半,见杜文浩瞪了自己一眼,赶紧闭嘴了。   “孩子什么时候发的烧?”   “昨天半夜还喂过奶,都好好的,早上醒得特别早,我以为小少爷是饿了才哭,谁想给他吃奶,他却不吃,这才发现他烫的厉害。”   杜文浩见孩子的尿布上果然有少许的红色,还有一些很稀的粑粑,腥臭。   “青黛,你去厨房找些酒来,记得要烈酒。”   林青黛赶紧去了。   杜文浩检查了一下身体别的部位并未发现异常,赶紧让奶娘将孩子包好,抱在怀里,孩子还在啼哭着,一声一声地叫的杜文浩都心疼了。   很快林青黛就回来了,还拿了一些干净的棉花。   杜文浩将棉花蘸了蘸酒,然后轻轻地孩子的耳后和一下搓揉。   “老爷,孩子的皮肉嫩,我担心……”翠莲还是忍不住说道。   杜文浩没有理会,一会儿孩子明显好多了。   “青黛,你去厨房问问,现在还能不能找到马齿苋?”   “老爷,可以的,这种东西到处都是。”翠莲说道。   “那就好,青黛你去让他们扯一些回来,洗干净了熬成水,这样,里面放一个大蒜,不要去皮。”   “明白!”林青黛正要走,翠莲说道:“老爷,您是给少爷擦身子还是喂他喝啊?”   “怎么?”杜文浩皱了眉头说道。   翠莲嗫嚅道:“我的意思是,若是喂他喝,这个味道少爷一定不喝,我不懂医术,但若是里面可以加少许的糖,少爷应该可以喝的。”   林青黛看了看杜文浩,只见杜文浩想了想:“行,青黛劳烦你亲自去一趟。”   “应该的,我这就去。”   林青黛很快就出去了。   杜文浩见翠莲一脸紧张地抱着孩子,站在那里,低着头,踌躇不安。   “你来杜家多上时间了?”   “回老爷的话,今天正好十天。”   杜文浩看了看房间里,半晌道:“这个房间里有一股味道,你闻到了吗?”   翠莲惊恐,认真地闻了闻,摇了摇头。   “你平日奶完了孩子有用清水擦拭吗?”   “擦哪里?”翠莲茫然。   杜文浩无语,指了指她的胸部:“喂奶的地方。”   翠莲一听,脸刷就红了:“老爷,您……您什么意思啊!”   杜文浩见孩子已经安静了下来,道:“你将孩子放在床上睡吧。”   翠莲听罢,便小心将孩子放在床上盖了一床薄毯。   杜文浩:“我见你带孩子还是很细心周到的,不过有一点,我想给你说,你应该记得……记得至少两三天就要洗一次澡,这个……你担心房间里冷冻着孩子,所以房间里一般都要放两个火盆,我见你穿的也厚实,自然……”   “老爷,我明白了,我……您的意思是少爷的病是因为我的原因?”   杜文浩点了点头:“看了孩子的症状,像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可是你想他这么小,除了你的奶水他还能吃什么呢?而且我一进来就闻到一股酸臭的味道,想必每日你也不曾清洗……那个地方,所以时日一长,自然就……”   翠莲的脸红的已经象猪肝了,杜文浩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起身要走,翠莲噗通一下跪下了。   杜文浩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翠莲哭着说道:“老爷,求您不要赶我走,若是让杨夫人知道是我把少爷给弄病了的,那我就只有死了,再说家里还有四个孩子,求您千万再给我一个机会。”   杜文浩轻叹一声:“我没有想要赶你走,我见你刚才这么紧张孩子,也知道你是无心之过,所以你起来吧,以后小心一些就是。”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翠莲跪在地上给杜文浩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了。   “老爷,您刚才让五奶奶去找马齿苋,那个是野菜,莫非也可以给少爷治病?”   杜文浩笑了:“嗯,一个小偏方,因为马齿苋没有味道,最主要是没有苦味和怪味,孩子还小,吃药一来药性太大不好,二来他也未必肯吃,所以加上你建议放点糖,应该没有问题。”   “老爷,都是我不好,少爷才生下来十天就让他……都是我该死。”说完,翠莲狠狠在自己的脸上扇了一个巴掌。   杜文浩:“好了,就不要责怪自己了,你也不想的,去照顾少爷吧,这个时候让他睡,你去让丫鬟烧些水,你也洗洗。”   翠莲羞涩地低下头去嗯了一声,杜文浩轻叹一声:“过半个时辰再用烈酒给孩子擦擦身子,不用担心他的皮肉嫩,就算是烧着,还会找新肉,再说了,这个酒对孩子没有害处,千万不要因为舍不得而不擦,这样少爷还会继续发烧的,明白吗?”   “老爷,您放心,我一定按照您的吩咐去做。”   杜文浩见孩子睡得很香,上前摸了摸额头还是有些烫,不禁怜惜起来。   走到前院,见王润雪过来。   “听说孩子病了,怎么回事,要紧吗?”王润雪着急地问道。   杜文浩将事情经过简单地给王润雪讲了讲。   王润雪埋怨道:“之前还是应该我们自己去找,农村人就是不讲究,十天了,竟然……还是换一个吧,我这就去找。”   “慢着,算了,翠莲就是下跪又是自罚的,再说她也是无心之过,以后就知道了。”   王润雪:“可是……小可爱才十天,她是怎么照顾的,太过分了!”   杜文浩见王润雪的脸都气红了,其实自己也是挺生气的,但是这个时候只好劝慰道:“好了,暂时先不告诉琴儿,若是问起,就说带去庙里上香了。”   王润雪轻叹一声:“哪里有十天的孩子就去上香的,琴儿若是不信怎么办啊?”   “我去说,就说孩子夜哭,上个香就好了,大概未时孩子的烧就退了,到时候再带去给她看就是了。”   “也只有这样了,那您就去给她说吧,这个时候一般翠莲都把孩子带去给她瞧了。”   杜文浩见王润雪的手上提着一篮东西,便道:“这是什么?”   王润雪:“之前杨泉来过了,说是他们老爷给柯尧带个秀山郡酥味斋的千层酥,我正要拿过去呢。”   “你让若雨或是别人送过去不就好了,怎么还自己去啊?”   王润雪苦笑道:“你说咱们柯尧丫头的脾气,那个丫头下人敢拿着这篮子过去啊,那不是找骂的吗?”   杜文浩笑了:“唉,我看那个杨睿都有些害怕柯尧,若真是嫁给了他,怕是就要遭殃了。”   “你说谁要遭殃了?”   杜文浩听见背后有人说话,不用回头便知是柯尧了。   柯尧走上前来,道:“你们两个在这里说谁坏话呢?”   王润雪捂嘴偷笑,杜文浩赶紧说道:“反正说的不是你。”   柯尧哼了一声:“对了,小可爱好些了吗?我刚才去,听见英子说孩子睡着了,翠莲大白天关着房门在洗澡,真是有趣。”   王润雪担心柯尧这个小嘴,不小心说漏了让庞雨琴知道了,那翠莲是一定要赶走的,于是说道:“好了,孩子没有什么大碍,不过你千万不要告诉琴儿,她在月子里一点气都不能受的。”   柯尧:“我知道。”说着,发现了王润雪手中的篮子。   “这是什么啊?闻着好像不错。”   王润雪索性放在柯尧手上,莞尔一笑:“给你的,酥味斋的千层酥,喜欢吃不?”   柯尧掀开篮子上的布一看:“你给我买的?”   王润雪语塞。   杜文浩:“你管是谁买的,觉得好吃吃就是了。”   柯尧看了看杜文浩,再看王润雪,觉得两人表情怪异,冷笑道:“不是这么好心,嫂嫂做月子,家里一切都要忙活的时候,你们还记得去酥味斋给我买什么千层酥吧?快说啊,要不我翻脸的啊!”   杜文浩:“你这个丫头就没有意思了,雪儿提了这么远给你提来,你还兴师问罪了。”   柯尧哼哼两声:“这么说,不是你们买的了,那就是别人!”   杜文浩:“算了,你明知故问,这个秀山郡除了我们自然还有一个十分关心你的人啊。”   “用不着!”柯尧最听不得杜文浩这样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语气,将手中的篮子甩出老远,瞪了杜文浩一眼,转身就走了。   “柯尧,你别着急着走,我找你还有事情呢。”杜文浩想着和她商量川中宅院让杜三一家人去住的事情,连忙说道。   “不听,你爱和谁商量和谁商量去!”柯尧丢下一句话消失在假山后面。   “哎哟,瞧这个火爆脾气,不吃给大家吃也好,听说这个酥味斋的千层酥很不容易买得到,这个倒霉孩子!”王润雪望着不远处洒了一滴的糕点,可惜地说道。   “算了,她就这样,对事不对人的,我们走吧,让她一个人生气去好了。”杜文浩安慰道。   “我是觉得那个杨睿好像是真心对我们柯尧,要不我去劝劝她?”   杜文浩连忙说道:“不要,千万不要,这个丫头谁知道在想什么,我们不要去惹她,她虽说功夫不如你,但是胡搅蛮缠你自己也烦心。”   王润雪笑了:“行,就听相公的。”   杜文浩将杜三准备将客栈转让给自己的事情告诉了王润雪,却没有说他要走的事情。   “之前杨千户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杨睿不是还有附加条件吗?”   杜文浩:“现在也没有了,我把杨千户的身体调养好了,杨睿也把杜三给送了回来,再说杨千户也点头答应了,我就想,既然我们已经安顿好了,琴儿也顺利生了小可爱,那么那个客栈不能就那么关着门,我们还是把我们五味堂开起来,要不钱不收的老婆天天吵嚷着没有钱花,要钱不收去镇上别的药铺,让同行知道了,岂不是笑掉大牙?”   “行,相公这么说,那我就去和青黛商量一下。”   “嗯,对了,最近见慕容姑娘怎么郁郁寡欢,是不是想家了?”杜文浩问道。   “我还真是没有注意,最近家里事情太多,人手不够,我都忙晕乎了,行,回头我去找她说说话,问问看。”   “辛苦你了。”   王润雪莞尔:“相公,这不是雪儿应该做的吗?”   杜文浩想起什么:“对了,杜掌柜想让柱子留在我们这里帮忙,你之前不是就说想让柱子来家里当个厨子吗?”   王润雪听了,自然高兴:“那最好,柱子看着挺实诚的,做事也细心,不偷懒,至于厨艺可以让英子帮带着,不出一年就会有进展的。”   杜文浩:“一切辛苦你了,大概五味堂开起来,青黛就要忙那边去了,家里你多费心。”   王润雪:“不是还有霏儿和怜儿吗?我觉得最近怜儿挺能帮我的,不像在京城的,什么都畏首畏尾。”   杜文浩轻叹道:“大概离开了那里,对怜儿来说算是一种真正的解脱吧,毕竟她在宫里长大,虽说从前那陈美人对她不错,但是毕竟还是个奴才,心里总是有阴影的。”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不知不觉竟又走回到柯尧的门口,王润雪笑道:“若是让柯尧见了,以为我们跟踪了,我去看看孩子好些了没有,相公不是找她有事情要说的吗?”   杜文浩知道杜三早晚要走,这件事情还是早些和柯尧商量的好,于是便和王润雪就此分开,自己走进了柯尧的院子。   只见柯尧的贴身丫鬟甘草背对着门口,躲在一处灌木处轻声啼哭。   杜文浩走到跟前,甘草才看见,赶紧擦去眼角的泪水,躬身施礼。   甘草这个名字是柯尧给她取的,这个丫头自从柯尧到了杜家,一直是跟着柯尧的,对柯尧也是十分的忠心和照顾,比柯尧还要大一岁,是个话不多的丫鬟。   “甘草,你怎么啦?”   “没有……没有什么老爷,就是一阵风吹过来甘草眼睛里进了沙子。”甘草低着头小声说道。   杜文浩笑了,看了看柯尧的房间,门关着,想必一个人在房间里生闷气。   “是不是小姐又欺负你了?”杜文浩小声说道。   甘草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小姐心情不好,是甘草自己不对。”   杜文浩猜出几分,安慰了几句甘草,然后走到柯尧的门口敲了敲了门。   “别来烦我!”柯尧在房间里大声地说了一句。   “我今天还必须要烦你了。”   柯尧听出是杜文浩的声音,紧接着房间里一阵脆响。   杜文浩在门口笑着说道:“你摔那种便宜一点的啊,回头别后悔了,又花银子去买。”   门打开了,柯尧一张泪脸出现在杜文浩的面前,本来还笑着杜文浩一下就愣住了。   “怎么啦,谁欺负你了,哭成这样?”杜文浩伸出手来想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谁料柯尧一把将杜文浩的手甩开,回到房间里去,杜文浩跟上前去。   柯尧站在窗前,地上是一片狼藉,杜文浩猜想又有几个古董花瓶惨遭不幸了。   “你特别想我嫁出去吧?”柯尧望着窗外,幽然说道。   “什么话,让你嫁给我,你不愿意,现在又说这种话,实在是委屈死我了。”杜文浩走到柯尧身后有一种想要搂着她的冲动。   哼!   柯尧的鼻子里出了一声,然后回头看了杜文浩一眼:“嫁给你?怎么嫁?你已经有两个妻子,三个妾室,你还想怎样?”   杜文浩觉得柯尧这个火发的实在是没有道理,沉下脸来:“又不是我认识你之后才娶得庞雨琴吧?”   “但是王润雪不是认识我之后的事情吗?”柯尧有些咄咄逼人。   杜文浩干脆坐下身来,道:“那你让我怎么办,已经是这样了,你自己说吧。”   柯尧见杜文浩将难题推给自己,有呜呜地哭了起来。   杜文浩轻叹一声,走到柯尧身边扶着她颤抖的双肩,安慰道:“好了,我前几天才说过,一切都由你定,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不会逼迫你的。”   柯尧想了想,突然说道:“我不嫁任何人,不嫁给你,也不嫁给那个杨睿,谁也不嫁,但是……”   “但是什么……”   柯尧的长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看起来楚楚可人。   “但是我想要个孩子,尤其是我看见大夫人的小可爱,我也想要个孩子。”   杜文浩几乎晕倒,不是吧,这是什么朝代,你柯尧的想法是不是也太超前了,别说这个时候,就是在二十一世纪,一个未婚的单亲妈妈要养活一个人是多么的不容易,更何况你柯尧是个大家闺秀,你竟然……   杜文浩起身摸了摸柯尧的额头,柯尧迅速地躲开了。   “丫头,你是不是气糊涂了?别生气了啊,是哥哥不好,以后哥哥再也不说那种混账话逗你生气了啊!”   柯尧看着杜文浩,仿佛要将杜文浩看穿似的。   杜文浩让柯尧看的都不自在了,讪笑道:“好了,不要发疯了,我还有正事给你说呢!”   柯尧想了想,半晌突然咧嘴一笑,道:“好吧,我不发疯了,说吧,找我什么事情。”   柯尧这样,把杜文浩弄得是云里雾里的,见柯尧坐在自己对面脸上的泪水已经擦干,甚至还露出一丝微笑来,杜文浩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真的没事了吗?”   柯尧耸了耸肩:“好了,你说吧。”   杜文浩于是将杜三的事情给柯尧讲了一遍。   “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告诉另外一个人,知道吗?”杜文浩叮嘱道。   柯尧一脸坏笑:“我告诉杨睿去!”   杜文浩哭笑不得:“好了,不过一句话看把你刺激的,好了,你看怎么样?”   柯尧:“随便啊,想去就去好了,反正空着也是给老鼠住的,粘粘人气,兴许柯家的宅院总不至于在我的手上就变成残垣断壁了,你说是吧?”   “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办吧?”   柯尧爽快地点了点头:“行,我觉得挺好的,你拿主意就是了。”说完,起身就往门外走。   “去哪里?”杜文浩问道。   “去看看小可爱,是不是好一些了。”   杜文浩走出门去,已经不见了柯尧的影子:“唉,真不知道青黛教柯尧学功夫做什么,跑的比飞得还快!”   这时,甘草走了过来,:“老爷,甘草想求您一件事情。”   “你说!”   “给小姐说一声,不要让我嫁给那个杨睿好不好?”   “啊!”杜文浩惊讶地看了甘草一眼,这个柯尧,难怪甘草一直偷偷哭泣,哪里有拿自己身边的丫鬟开这种玩笑的道理,杜文浩实在是被柯尧弄得无语,只好点头答应:“你放心,柯尧不过就是气话,她身边哪里少的了你,再说了,就是她答应了,我也不会答应她的。”   甘草听罢,千恩万谢地又是鞠躬又是磕头了,杜文浩哭笑不得地走了。   小可爱果然对这个马齿苋加点糖的东东不反感,翠莲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喝,黄昏的时候,烧退了下来,便便里也没有血丝了。 第488章 耍宝   一个月之后。   柯尧以为这个叫杨睿的男人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谁知这一次杨睿的突然造访,让大家都吃了一惊。   这一次大家才吃过早饭,庞雨琴的月子满了,第一次走出自己的房间和大家一起吃早饭,说说笑笑的十分高兴,一顿饭吃了许久。   门房急匆匆跑过来:“老爷,杨家老爷求见。”   柯尧一听杨睿来了,起身就走,嘴里嘟囔道:“真是阴魂不散,居然还来?”   杜文浩一旁偷笑,柯尧刚刚离座,就见杨睿拄着一个拐杖步履蹒跚就过来了。   杜文浩走上前去,别的人都一一离座散去了。   杜文浩见杨睿紧皱双眉,表情十分痛苦的样子,走到杜文浩艰难地躬身施礼。   “杨公子好像身体有恙,既然如此,就不用客气了。”   杜文浩将杨睿请到大厅坐下,等丫鬟上了茶退下之后,杨睿这才小声地说道:“杜老爷,你今天可要救救我。”   杜文浩笑了:“杨公子的医馆和药材铺里到处都是能人神医,怎么会……说这让外人救你的话?”   杨睿尴尬地笑了笑,将拐杖放在一边,长叹道:“让杨公子见笑了,让他们都给看过了,药也吃过了,竟无一点好转不说,还严重了,在下实在无法,这才来求救与您。”   杜文浩心想,平日里见你那样趾高气昂的,今日落得这般模样,大概得了很少见的病了,要不怎么就医治不好呢?   “杨公子客气,在下不过略懂一些,比起你的那些个郎中来说,也强不了多少,我看我也未必……”   杨睿连忙说道:“杜公子,求你了,你千万不要推辞才好,在下痛苦万分,你若是都见死不救,在下就只有躺在床上等死了。”   杜文浩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茶,微笑着说道:“言重了,既然杜公子都已经求上门来,那在下就试一试,不过万一治不好……”   “不会,不会的,我那外公的病不就是您给医治好了吗?您千万不要这么说。”   “那秀山郡的王神医可曾看过?”   “看过,都说无药可医了。”   杜文浩哦了一声:“这么严重啊?是什么病呢?”   杨睿讪讪一笑,先是看了看门外,于是艰难起身,走到门口将门关上,杜文浩想,听说这个杨睿最是喜欢到烟花柳巷去逍遥,见他走路的样子,莫非是……哎呀,那他坐过的椅子还是等他走了赶紧扔了算了。   杨睿回到杜文浩身边,支吾道:“让杨公子见笑了,在下这个病生的不是地方,若是说出来让下人听见了,那杨睿就不要在秀山郡立足了。”   果然是那种病!杜文浩暗想道。   “杨公子什么话,我们都是凡胎肉体,自然会有各种的疾病,再说你都让这么多人看过了,也没有什么。”   杜文浩想说的是,你敢去睡那些姑娘们,如今还怕什么羞呢?   杨睿小声说道:“不瞒杨公子说,我这个病在……在……”杨睿凑到杜文浩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杜文浩想笑,表情却是十分惊讶:“那我明白公子为何走路是那样了,岂不是每次出恭都很痛苦?”   杨睿干笑两声:“现在在下连饭都不敢吃了,每一次出恭都和上刑场一场,真是痛苦不堪,还请杜公子一定救救在下。”   杜文浩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杨睿赶紧说道:“怎么,杜公子也觉得十分难治吗?”   杜文浩嗯了一声,杨睿都要哭出来了,躬身说道:“天啦,怎么这样啊!”   杜文浩看了看杨睿,半晌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有些麻烦。”   杨睿一听,感觉找到一棵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说道:“不麻烦,只要是我们药材铺里有的,您尽管开方子。”   杜文浩:“那倒也不是,主要是这个方子里有一味药是春天才有的,而这个季节……要不你暂且回家在床上躺着,等开春了之后再说?”   杨睿一脸绝望,跌坐在椅子上,哎哟一声马上站了一来,疼的脸上的汗都出来了。   杜文浩心里暗笑,看来是老天收拾你,常常有人说,某个人的心肠比较坏,就诅咒这个人小心烂屁眼儿,看来这样杨睿不怎么样,要不怎么会得了这个肛周溃烂的毛病?   杜文浩咳咳两声,道:“要不这样吧?回头我去问问柯尧,我记得她对这个方面比我要懂得多一些,我问一下有没有别的方子可以医治你的病的?”   杨睿赶紧说道:“那就请杜公子现在就去问吧?”   杜文浩一脸为难表情,道:“这个柯尧脾气有些古怪,前段时间从杨公子家中回来就给我说,说什么你太花心已经那么多的夫人了,还想找一个比自己小差不多二十岁的女子,最近我一提及你,她就摔东西,你说我去给她讲,说是为你治病,我怕她不肯。”   “哎哟,那我亲自去求她好了。”   杜文浩:“要不这样,杨公子现在这里喝点茶,吃点点心,我先去为你探探口风如何?”   “那就有劳杜公子了,在下就在这里站着等好了。”   杜文浩忍笑走出房门去,等过了大厅这才大笑起来。   到了柯尧的院子,见柯尧正坐在回廊上拿着一本书低头阅读,一点也没有察觉有人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   “看什么呢?”柯尧站在柯尧身后轻声问道。   柯尧抬头诡异一笑,然后迅速将书合上,生怕杜文浩看见似的,然后起身说道:“怎么,那杨睿走了?”   杜文浩坐下:“没有了,人家专程来找你的。”   柯尧哼了一声:“还没有死心啊,走,让我去当面告诉他去。”说完起身要走。   杜文浩一把抓住柯尧的手:“不要着急嘛,坐下我慢慢给你说。”   柯尧一把将杜文浩的甩开:“男女授受不亲的啊。”   杜文浩笑了,这个小妮子亲都亲过了,现在竟然连手不让我碰了。   “好,我不碰你,不亲你,行了吧?坐下。”   柯尧坐下,杜文浩便将之前的事情讲给柯尧听,柯尧听罢,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真是一群庸医,那王神医不是厉害的吗?怎么连这种简单的病症都医治不了,真是好笑,那杨睿也真是报应啊,报应!”   杜文浩:“这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哦,你不是一直想好好收拾那个杨睿吗?这个机会我留给你,你怎么谢我?”   柯尧:“一辈子来谢你,够不够啊?”   杜文浩哭笑不得,既然不让我碰你,又来用这样暧昧的话勾引我,真是过分!   柯尧见杜文浩笑而不答,接着说道:“好了,那你告诉我怎么办?”   杜文浩凑到柯尧的耳边低声耳语一番,柯尧指着杜文浩:“你还真黑,行,那我现在就去了。”   杜文浩见柯尧起身往门外走,追上前去:“你准备让他怎么谢你?”   柯尧冲着杜文浩微微一笑:“等会儿去了你不就知道了?”   杨睿正在大厅焦急地等待着,见柯尧和杜文浩一前一后地过来了,赶紧迎上前去。   “杨睿见过柯尧姑娘!”杨睿满脸堆笑躬身说道。   柯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坐下后,看了看杨睿,见他一脸痛苦的样子,忍住笑,道:“我哥哥都给我讲了,正好有一个方子不用那一味药便可医治你的病。”   “啊!真的,那实在是太好了。”杨睿喜出望外。   “不过呢,我有一个条件!”   “姑娘快讲,莫说是一个条件,千万个条件在下都依了你,只要姑娘可以医治在下这个病就好。”   “真的?”柯尧看着杨睿说道。   杨睿斩钉截铁道:“我杨睿发誓!”   柯尧笑了笑,看了看对面坐着的杜文浩,然后说道:“杨公子学过医术吗?”   杨睿摇了摇头:“没有。”   柯尧:“那你想过学吗?”   杨睿老实回答:“学医实在太累,在下……”   柯尧唉了一声:“那实在不好意思,我不能救你了。”   杨睿急了:“这个病和在下想不想学医有什么关系呢?”   柯尧:“你知道,在这里家里都是我的师傅,我竟没有一个徒弟,本想找一个一心学医的人拜我为师,谁想,唉……不是我不救你啊,你还是等到春天再说吧,反正在床上再躺三个月也不是什么问题。”   杨睿没有想到这个精灵古怪的柯尧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刁钻的条件来,自己事先以为是给钱给房子之类的,没有想到竟会是让自己给这个小姑娘当什么徒弟。   柯尧见杨睿一脸为难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便起身道:“哥,我说了吧,他不会同意的,那我走了啊,我还忙着呢。”说完就往门外走。   “等等!”杨睿叫住柯尧。   柯尧回头看着杨睿,等他说话。   “那……那什么,要不等姑娘将在下的病给医治好了,在下就拜姑娘为师?”   “不行,我们要不但要现在拜,而且要请秀山郡所有同行作证,要不你反悔了怎么办?”   “柯尧!”杜文浩没有想到柯尧竟然闹了这么一出,赶紧打住。   柯尧见杜文浩阴沉着脸,这才没有往下说。   杜文浩有些后悔事先应该先和柯尧商量好了,再说,这个丫头做事一向没有章法,想什么是什么,这样的话岂不是柯尧一直和这个杨睿脱不了干系了?   杜文浩微笑着上前:“杨公子,实在不好意思,令妹是让在下惯坏了,一个女子怎么可以让一个大老爷门儿做自己的徒弟呢,这不是胡闹吗?”   杨睿见杜文浩这么说,本来自己就不情愿,现在有人帮着说话,自然是高兴,感激地冲着杜文浩笑了笑:“您实在太客气了,其实柯尧姑娘不过就是玩笑,在下也明白的。”   杜文浩看了柯尧一眼:“好了,不要胡闹了,杨公子上门求医,你怎可借此机会要挟,岂不是乘人之危?”   柯尧反击道:“那我不喜欢他,他还天天跟着我,让我见着就心烦,那他也是乘人之危。”   杨睿有些尴尬。   杜文浩心想,这个小妮子还真敢说出来,既然都说了,还不如让两个人就此将话挑明了。   杜文浩:“那你也不能这样,有话好好说嘛!”说完,给柯尧使了一个眼色。   柯尧会意,走到杨睿身边:“好吧,刚才是我错了,不过不逗逗你,你还以为我和你那些个妻妾都一样,随便你怎么收拾使唤都无所谓呢。”   杨睿:“在下知错了,以后若柯尧姑娘实在是喜欢在下,在下也不叨扰姑娘了。”   柯尧:“你说的啊,给我立个字据!”   杜文浩假意:“柯尧,又胡来了!”   杨睿马上说道:“应该的,应该的,立字为据,以后才好有个说法,我写就是。”   柯尧果真让丫鬟拿了纸笔来,放在杨睿的面前,杨睿:“姑娘让在下以后怎么做,在下在纸上一一写清楚就是。”   柯尧:“我说你写。”   “是”杨睿乖乖地说道。   “本人杨睿,以后绝不再纠缠柯尧姑娘,再也不见柯尧姑娘,若是……”柯尧想了想,接着说道:“若是遇见,也必须马上躲开,不得让柯尧姑娘看见。”   杨睿愕然,没有想到柯尧这么讨厌自己,手中的笔稍有犹豫,停在了空中。   “写啊,你的那个什么什么地方不疼了吗?”柯尧说道。   杨睿只好将柯尧所说一一写下,然后摁了手印,双手递给了柯尧手上。   “柯尧姑娘,您的那个方子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啊?”杨睿小心翼翼地问道。   柯尧:“对了,你还没有写,若是违背了你纸上所写,该如何处罚呢?”   杨睿没有想到柯尧咄咄逼人,但是现在自己这样,不得不向她低头,只好陪着笑脸好声说道:“姑娘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柯尧想了想,道:“行,你写上,就说如果违背了你纸上所写,那么就……就将杨氏药材铺三成的股份让给我。”   杨睿不由啊了一声,这不是存心不让自己见到这个美人儿了吗?   “这个……这个,是不是有点过分啊?”杨睿小声说道。   柯尧:“你觉得过分啊,行啊,那你找王神医给你看吧。”   “不,不,不,在下不是这样意思,是因为秀山郡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姑娘虽说还未出阁,但却不受半点约束,万一在大街上不慎遇到,那岂不是?”   “说的也是啊。”   杨睿以为柯尧心软了,赶紧点头。   “那好吧,还是我哥哥好说话,你就等上一百天好了。”   杨睿拿这个美人儿彻底没有办法了,这下半身还在火辣辣地折磨着自己,算了,不就是杨氏药材铺三成的股份吗?好在自己还是大头,而且自己除了这家铺子还有别的生意,还是赶紧治病要紧,于是一咬牙就将柯尧说的全部又写在了纸上。   柯尧走到门前叫来一个丫鬟:“去看看大夫人的院子里,上次给少爷采回来的马齿苋还有没有了?”   丫鬟听罢去了。   杨睿虽不是郎中,却觉得这个马齿苋不过是一种野菜,和自己的病有什么关系,莫非这个姑娘逗自己开心,于是有些不快,但却没有说出来。   很快刚才那个丫鬟用一个竹篮提了一篮子马齿苋过来。   杨睿:“姑娘,这个不是外地满地都是的一种野菜吗?”   柯尧:“对啊。”   “那姑娘是要用这个野菜请在下吃野菜合子吗?”   柯尧轻蔑地看了杨睿一眼:“我可没有功夫留你吃什么饭,这样吧,我刚才已经告诉我哥这个方子的用法,鉴于你的患处,实在不合适我给你详尽讲述,故而让我哥给你说,我先走了。”说完,得意地拿着杨睿给自己的字据,走出门去。   杜文浩走上前来,见杨睿还是一脸狐疑,便道:“好了,其实这个方子很容易,你回去让下人将采来的鲜马齿苋洗净,去根,把茎叶一齐捣烂,晌午和晚间歇息时敷贴在肛周患处,一直平躺着半个时辰之后,晨起用晾温的开水洗净,最近不要出门了,因为走路影响恢复,睡觉也尽量趴着睡,不要穿任何的裤子,让屁股晾在外面。”   “可是,现在冬天夜里这么冷,岂不是?”杨睿说道。   杜文浩:“让家中下人将一床棉被在患处的位置剪上一个窟窿不就可以了?”   杨睿连忙点头说这个主意甚好。   杜文浩接着说道:“敷马齿苋后第二天就见效,记住,连用7天。有条件的,每日必须用新鲜的马齿苋,而且将多余的马齿苋放在沸水锅里煮一下,然后放少许食盐就着小米粥一起吃,效果更好。”   杨睿从杜文浩家里出来,一直在门外候着的王掌柜正坐在马车上打瞌睡,见杨睿提着一篮子马齿苋出来,赶紧跳下车去迎接。   杨睿艰难地上了马车,王掌柜也提着篮子跟着上来了。   “王掌柜,你行医几十年,有没有听说过这个野菜也能治病?”   这个王掌柜自从上次见杜文浩给王润雪开的驱寒的方子之后一直对这个年轻人是敬佩有加,再见这一篮子的马齿苋,虽不太清楚为何要用这个东西医治少东家的病,但是却还是相信杜文浩自然有他的道理。   “小的只知道这个马齿苋是有清热化瘀的功效的,可以治疗小儿腹泻等。”   杨睿听王掌柜都这么说,心里这才踏实了一些:“只要你说有医用的功效就好,你别说我每次吃这个东西,还从来都不知道它竟然可以治病。”   王掌柜笑了:“那杜老爷是个行家,我虽不知道这个马齿苋有什么功效,但是却十分佩服他。”   杨睿苦笑道:“希望可以医治好我的……哎哟,刘三,你故意的吧,你想把我的屁股颠烂吗?”杨睿大声地呵斥着车外驾车的下人,脸上的表情已经是痛苦得皱在了一起。   “东家,我刚才听杜家的门房说,杜老爷准备这个月的十五就要将云帆客栈改成的药铺开张了,叫什么五味堂。”   杨睿冷笑道:“哼,开张怕什么,药材还不是要从我杨睿的药铺里买,我看他杜云帆家大业大能撑到什么时候,哎哟……刘三……我给你说……”   “老爷,您别生气,这两天下雨,到处都是坑洼,小的也不想。”刘三在车外小心解释道。   “算了,不坐这劳什子破车了,王掌柜扶我下车,我们找顶轿子回去。”   “是,东家。”   两个人走下车来,杨睿问道:“对了,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杨光这小子过来了,他在忙什么呢?是不是老的病好了,他不敢那么嚣张放肆了?”   刘三雇了一顶轿子过来,王掌柜扶着杨睿坐回去,起轿后跟在轿子后面答道:“我也不清楚,前日那边的小翠过来到药铺抓药,我看了看像是医治女人崩漏之症,我问了是家中谁病了,小翠支吾着没有说,小的猜是不是罗四娘病了,若不然,杨光也不会整日不见人影。”   杨睿哼了一声,鄙夷道:“一个男人混成他这般模样,还真是悲惨。”说道这里突然想起自己差点为了这一篮子野菜要给那个刁蛮小丫头柯尧当徒弟,好在杜文浩及时制止,否则自己就比那杨光好不到哪里去了,想到这里,杨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媚儿娇   和从前一样,天色才开始暗下来,就有一些客人亟不可待地上船了。   绸缎庄的王掌柜亦是如此,整日在家中面对那个黄脸婆,还不如用杨睿给自己的银子来这里找乐子,最近他喜欢上了这个船上一个叫媚心的姑娘,这个名字取的还真好,真是媚惑到王掌柜的心坎上去了,每天盼着天黑,就是为了和这个小娇娘见上一面温存一番,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家去。   “姐姐,听铃儿说那个绸缎庄的王掌柜来了,点名要媚心伺候着。”媚巧走进媚儿的房间,两个人穿着同样的衣裳,若不是好好的看,没有谁会认出她们,除非是船上的姑娘。   媚儿起身拉着媚心的手看着她,眼前这个女子长得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尤其是化妆之后更是看不出破绽来,自己仿佛站在一面镜子前,看着自己一样。   “最近妹妹的身子不太好,好不就暂时不见他了吧?”媚儿说道。   媚巧莞尔:“姐姐不用担心我,那杨爷给的时间也就一个月,再说也不能第一次就直接问他,这样他会起疑的,我还是去吧,姐姐不用为我担心。”   “好妹妹,都是姐姐把你给毁了。”媚儿略显愧疚地说道。   媚巧摇了摇头:“姐姐不要这么说,我倒是宁愿在这花船上陪着姐姐,也总比让我那万恶的继父蹂躏的好,我明白姐姐心里有个人,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但是我相信姐姐喜欢的人一定是十分不错的,妹妹甘心为姐姐当这个替身,让姐姐为自己心爱的人留个清白的身子。”   媚儿紧紧地将媚巧搂在怀里,两姐妹相拥片刻,媚巧:“好了,姐姐,我去见客了,你还是从船底处出去吧,免得让别人遇见了不好。”   “好妹妹,那个王掌柜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姐姐有些后悔了,要不换个人去吧?”   媚巧笑了:“瞧你,我又不是第一次做着媚儿娇的老鸨了,连姐姐都说妹妹都原胜于姐姐,你还担心什么呢,快走吧,人多了,你该走不掉了。”说完,媚巧走到镜子前,在腮前补了点腮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然后出门去了。   王掌柜坐在花船的大厅里,正一脸抑郁地坐在那里喝茶。   “咯咯咯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王爷久等了,媚儿真是该死!”   王掌柜听见笑声,见一个姑娘穿着一见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正扭动着腰肢朝着自己走过来。   一旁伺候着的丫鬟低声说道:“王掌柜,这是我们这里的老鸨,叫媚儿。”   因王掌柜才来三次,而且每一次都不见这里的老鸨,本来老鸨不接客,这些客人见不着老鸨很正常的事情,自己也是一来就直奔媚心的房间去了,心思全不在旁人身上,今日见到眼前这个美人儿,才发现媚心实在差远了。   王掌柜赶紧起身,谁想媚巧一把将王掌柜摁在椅子上,笑盈盈地端过茶杯放在王掌柜的嘴前,半边身子靠在王掌柜的怀里,娇滴滴地说道:“来,王老爷,奴家来晚了,让你久坐实在不该,奴家伺候你喝口水,降降火。”   一旁的丫鬟识趣地走了,只剩王掌柜和媚巧说话。   王掌柜乘机在媚巧的屁股上捏了一把,淫笑道:“只一口水就能把爷身上的火给灭了?”   媚巧索性坐在王掌柜的腿上,双手搂着王掌柜的脖子,一双勾魂的大眼睛望着年过半百的王掌柜。   “嗯……你好讨厌!”   这一声把王掌柜叫的更是心痒痒了,可是他知道老鸨是不接客的,于是有些遗憾。 第489章 人约黄昏   十天之后。   五味堂正式开张,杨睿派人送来了贺礼,说是身上顽疾已经痊愈,因不敢违背和柯尧的约定,故而就不亲自来了。   毕竟是一半杨氏药材的股份,既然柯尧都不喜欢自己了,杨睿更是舍不得将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生意拱手让给一个外人,这一招柯尧真可谓是稳准狠,来了秀山郡不过三两个月,柯尧很快就出名了,都说杜云帆有一个刁钻泼辣的妹妹。   因为柯尧同意将川中的宅院给杜三一家居住,故而杜文浩和庞雨琴、王润雪商量,将五味堂一半的股份给了柯尧,毕竟她是个姑娘,而且也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这个便宜不能占,庞雨琴和王润雪都同意了。   柯尧之前执意不要,最后见杜文浩十分坚持,就同意了两成股份就再也不要了,杜文浩无奈只好答应下来。   这五味堂是开了张,而且之前杜文浩给柱子和杨千户还有杨睿看病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所以生意还不错,但是每次都要到杨氏药材铺去买药,所以利润不大,这让林青黛十分恼火。   这一天,吃过晚饭,林青黛去找杜文浩商量此事。   杜文浩的书房。   林青黛和平日一样给杜文浩沏了一壶新茶,房间里很暖和,一东一西的墙角都放置了暖炉。   “文浩,我想去一趟外县。”   “去收购药材?”杜文浩一眼看出林青黛的想法。   林青黛点点头:“总是这样,不是办法,杨家坐收渔翁之利,害得我们在这里忙里忙外,我不服气。”   杜文浩晓得林青黛的性格,从前在京城的时候,一个女子可以将一个药铺撑下去实属不易,可是她还是坚持将五味堂开了下来,一个人进货,一个人亲自去选药,别说在古代,就是在现代,这样的女人也是十分要强的。   “你的想法我也是有的,虽说困难一些,但我们不能安于现状,反正要一直待下去,就不能让杨家看我们的笑话,他杨睿不是逢人就说,我杜文浩再是厉害,还不是要在他的药铺进药,所以我同意你的想法。”   林青黛见杜文浩应允了,高兴地说道:“那我明天就启程。”   杜文浩:“不着急,你先派人去打听一下行情,正好杜三的身体恢复的不错,我们索性借故说是带着杜三去外省省亲,一来可以将他安全地送出去,二来也不会引起杨睿的注意。”   林青黛:“这个主意甚好,不过我已经找人打听了,出了秀山郡有一个叫远山的县城,此地的药材甚好,而且还齐全,那里有家姓江的老板是最大的药材商,不过和杨睿的关系很好哦。”   杜文浩笑了:“怕什么,我们啃的就是这样的硬骨头!”   林青黛兴奋起来:“那好,你看我时候出发?”   杜文浩:“不能让你一人去的,我去和琴儿还有雪儿商量一下,我带着憨头和你一起去好了。”   林青黛不同意:“你不能走,五味堂才开张呢,你怎么能走?”   杜文浩:“那我决然不能让你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就这么定了,走吧,我们去和琴儿、雪儿商量一下。”   林青黛无奈,只好起身和杜文浩一起出门找庞雨琴和王润雪商量去了。   杜文浩将王润雪、柯尧、雪霏儿、怜儿、慕容玉兰叫到庞雨琴的院子里,大家坐在上房围着火炉说话。   “哥,要不带着我去吧,反正我在这里呆着也没有意思,万一碰见那个杨睿还影响我的胃口。”   雪霏儿戏谑道:“人家生怕你瓜分走一半的股份,哪里肯见你,再说,人家也不是粪便,怎么会影响你的胃口?”   大家被雪霏儿的话给逗笑了。   林青黛:“你又要凑热闹了,你去做什么,琴儿如今身子不便,自然不能去药铺帮忙,二夫人家里还忙不过来,也顾不上外面的生意,如今就你还懂些,你却要去,你可别忘记了,五味堂你还有股份在里面的哦。”   王润雪:“本来柯尧跟着我,也觉得没有什么,但是青黛分析的对,这里才开张,都走了,连帮忙都没有了,到底柯尧家中世代都是商人,对做生意还是懂些的,霏儿虽说也挺好,但是宋掌柜那边还要不时过去照料着,怜儿对柜上的事情一窍不通,最好在家里帮着我了。”   柯尧见王润雪这么说,只好说道:“好吧,那我就在家里呆着好了,那就只有你们三个去,我觉得还是不妥。”   庞雨琴:“你放心,青黛和你相公都会功夫,而且憨头手脚麻利还勤快,去太多的人就惹眼了。”   怜儿:“但是天寒地冻的,万一老爷病了……呸呸,乌鸦嘴,没有事情的。”   杜文浩笑了:“不碍事的,我知道怜儿是考虑我们的安危,我们出发前会带足干粮和衣物的。”   王润雪:“四五个人两辆马车是不是太惹眼了,因为必须还要给杜三和他妻子准备一辆马车。”   林青黛:“那我们就一辆马车上全部先放行李,这样就好。”   在一旁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慕容玉兰,突然说道:“我可以为大家做些什么吗?”   王润雪一直说找慕容玉兰聊一聊,可是家中需要自己繁忙的事情太多,竟然给搞忘记了,听见慕容玉兰这么说,这才想起来,于是说道:“那是最好,就是不知道慕容姑娘想做些什么。”   慕容玉兰最怕大家什么都不让自己干,一天除了吃就是睡,像个客人似的,见王润雪这么说,心里也算是有一丝欣慰。   “从前在西夏的时候,还未进宫之前和爹娘学了一些我们那里酿酒的技术,我看这个地方一年四季都有很多的花朵和野果子,我娘说过,只要是可以吃的,我们都可以用来酿酒。”   杜文浩高兴了:“哈,太好了,我最喜欢喝酒了,那你就酿好了,想酿什么就酿什么,需要什么酿酒的工具给雪儿说,让下人去给你买便是。”   慕容玉兰莞尔:“多谢老爷,我还有一个提议,不知道可不可以?”   杜文浩:“你说便是。”   “我们西夏是个非常寒冷的地方,所以我们常常酿一些可以驱寒的药酒,既然五味堂已经开张了,我们可不可以也酿一些不但可以驱寒还可以治病的药酒呢?”   杜文浩赞赏:“看不出来姑娘还是个有心思的人,我觉得挺好。”   林青黛:“玉兰这个主意好,不过就是不知道这个药酒是怎么酿?”   慕容玉兰见大家都同意自己的想法,兴趣来了,话也多了。   “其实我看了看有的时候就是路边的一些花草都可以酿酒的,有些可以帮助睡眠,有些可以防止孩子夜哭,有些甚至还可以治疗女子的病呢。”   王润雪:“俗话说的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看吧,慕容姑娘竟然也是个可以治病的女子。”   慕容玉兰有些羞怯:“也不是,我也就是和爹娘学过一些,这样,我先酿一些,我看最近二夫人太劳累了,先用郊外一些花草给您酿一些安神的酒,你先喝着看,若是好,我们再卖给别人。”   柯尧:“还是先给我酿一些喝再说,万一那花有毒怎么办?”   慕容玉兰一听脸色顿时有些不高兴了。   王润雪连忙打圆场:“我看还是让慕容姑娘给我酿一些好了,最近就是睡不好,慕容姑娘我可是等着你的花草酒了哦。”   慕容姑娘点了点头:“多谢二夫人信赖,你放心我自己会先喝了再给您喝的。”   杜文浩:“其实柯尧就是有口无心,她没有别的意思,慕容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慕容玉兰:“怎么会,小姐说的有道理的。”   柯尧知道自己嘴快又说错话了,赶紧给慕容玉兰赔不是,两个人相视一笑倒也过去了。   商量完事情,王润雪到书房去找杜文浩,身后还带了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   “老爷,过来和您商量一件事。”王润雪说道。   “家中的事情你定就好,还和我商量什么?”杜文浩正低头写字,没有在意。   王润雪将姑娘拉到杜文浩身边,笑着说道:“这个姑娘叫梅花,今年十五岁,在我身边带了一个月,我看着机灵,话也不多,而且勤快,平日里你喜欢在书房看书,半夜想吃点什么,用点什么都不方便,所以想把她就给你,做个使唤丫头。”   “梅花见过老爷。”   杜文浩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面前这个姑娘,算是个长相端庄的姑娘,便道:“行,还是你想的周到,既然带来了,就留在书房好了,不过梅花这个名字实在不好听,换一个吧。”   “奴婢都听老爷的。”   杜文浩想了想,道:“柯尧给自己的丫鬟取了一个甘草,我觉得挺好,我们是开药铺的,也给你取一个这样的名字,就叫藿香好了。”   藿香听罢,赶紧躬身道谢,此后就留在书房照顾杜文浩了。   翌日。   杜文浩和杜三商量好了,然后让下人准备好了他们去川中的干粮衣物和盘缠,并未给憨头讲明是去购买药材,因为担心他不小心告诉了谭氏,因谭氏也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万一说出去就得不偿失了。   吩咐好了一切,杜文浩去庞雨琴那里看自己的儿子,因为这一走要到年前才能回来了,毕竟已经是当爹的人了,到底多了一份牵挂。   走到庞雨琴的房间门口,听见里面有咯咯地笑声,杜文浩细细一听是柯尧在,于是便推门进去。   只见小可爱躺在柯尧的怀里,柯尧正逗着他呢,已经过了两个月,小可爱比生之前好看多了,皮肤白里透着粉,感觉吹弹即破,一双眼睛也大了,整个脸开始有个庞雨琴的模子,十分惹人喜爱。   “可爱,给姑姑笑一个,求你了,姑姑每天都来看你,你都不给姑姑笑,姑姑都要难过死了。”   庞雨琴被柯尧的样子逗乐了:“瞧你,他没有这么快就笑的,你不要着急。”   柯尧:“怎么会,我娘说别人生下来都哭,可是我生下来就笑呢。”   杜文浩上前戏谑道:“那你就是个怪物!”   柯尧反嘴相讥:“你才是怪物,我娘说我这样的人是天生好命,跟谁谁都会好命的。”   杜文浩:“难怪自从你跟了我,我的命就好的不得了了。”   柯尧的意思是嫁人的意思,杜文浩这么一说小脸一下就红了,小心地将小可爱交给一旁的翠莲,由翠莲带了出去。   “我看你和那杨睿越发的象了,嘴里就没有一句中听的话。”柯尧没好气嗔道。   杜文浩坐下身来,庞雨琴斜靠在床上,气色恢复得差不多,人也圆润了不少,看起来颇有一种少妇的韵味了。   “我今天来还真想说一两句让你中听的话。”杜文浩微笑着看着柯尧。   柯尧捂着耳朵:“我才不要听,你是来看嫂嫂的,又不是来看我的,不过就是我正好在才这么说罢了。”   杜文浩点了点柯尧:“你啊,那好吧,既然我要和我的夫人道别,那你先回避一下,要不你又觉得我肉麻了。”   柯尧一听脸更红了,像是喝过酒了一样,起身就走。走到门口转过身来:“那你还给我道别吗?”   庞雨琴笑了:“要的,要的,你哥哥怎么会不和你道别呢。”   柯尧:“那可不一定,他这么多的夫人妾室要一一道别,想到我的时候天都黑了。”   杜文浩和庞雨琴笑了起来,杜文浩:“那好吧,那我就晚上到你那里去,不和大家一起吃饭了,你亲自给我炒两个小菜我们俩喝一盅,你看如何啊?”   柯尧哼了一声:“谁和你喝酒!”说完,走出门去将他们两个关在了房间里。   柯尧走出门去,杜文浩走到床边将鞋子脱下,然后上床和庞雨琴并肩靠着。   “相公,我看柯尧的心思还是在你身上。”   “我看未必,我问过她,她说她不要跟我。”   庞雨琴没有想到柯尧会这样回答,多少有些诧异:“是吗?这个我倒是没有想到,我看她听维护你的,怎么会……”   杜文浩将庞雨琴搂在怀里:“谁知道呢,大概是对我有的只是一种感激之情吧。”   庞雨琴摇了摇头:“不会,若只是感激,也不至于连嫁人都不想嫁了吧。”   “我反正是搞不懂这些生下来就会笑的人。”杜文浩笑着说道。   庞雨琴:“不过我听老人说,生下来就会笑的人,若是男人那一定是当宰相的命,若是女人那也了不得。”   “我看柯尧现在就已经了不得了,你知道秀山郡的人怎么说她吗?”   庞雨琴一直在家里呆着自己不知,于是好奇便让杜文浩讲给自己听。   杜文浩:“说她是一只带刺的玫瑰,好看却谁也不敢去摘。”   庞雨琴笑了:“挺形象的。”   杜文浩:“我发现这个丫头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人都敢去招惹,她最害怕就是我和青黛,这一次我们都走了,你和雪儿柯尧费心了。”   庞雨琴:“相公放心,其实这个丫头就是直性子,心却十分善良,而且对我和雪儿也很尊重,你就放心去办你们的事情,家里不用担心。”   杜文浩:“另外,我看那个杨睿并未善类,一个可以对自己亲人下毒的人这种人是万不能轻视的,好在雪儿功夫不错,足以应付。不过还是小心为好。我们一走,他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千万不要让柯尧意气用事,钱不收和阎妙手都是老江湖,有事可以找他们商量。”   “好的,知道了。”   和庞雨琴温存了一会儿,杜文浩从房间里出来直接去了王润雪那里。   和几个夫人还有慕容玉兰一一道别后,果然去了不少的时间,杜文浩决定去看看杨千户,因为他和杨睿没有住在一起,杜文浩虽说不喜欢那个杨睿,却觉得杨千户的人还可以。   带上憨头,两个人驾车就过去了。   走到大门口,门房的下人去禀报,杜文浩听见院子里有吼骂声。   “你们就是想让我死,想让我怀不上,这样你这个贱人就可以登堂入室,当着我的面和我的男人眉来眼去,我告诉你,你休想!”   接着就是一阵哭声,听着声音不大,像是刻意忍住不让人听见。   憨头小声说道:“大概那个罗四娘又在发飙了。”   杜文浩笑了笑,没有说话,只见杨光从院子里急匆匆走了过来,走到跟前,杜文浩发现他的脖颈处有两三道抓痕,这个罗四娘果真厉害!   “不好意思,不知道杜老爷来,小的出来迎接的迟了,还望杜老爷见谅。”   杜文浩淡笑道:“就是顺路过来看看老爷子的身体好些了没有,不知现在是否方便?”说着,杜文浩看了看声音发出的方向。   杨光尴尬地笑了笑:“让杜老爷见笑了,贱内最近身体不适,故而……不说了,小的领杜老爷去老爷子院子里吧,老爷子好多了。”   “夫人的身体怎么啦?”杜文浩问道。   杨光哀叹一声:“家门不幸啊,说来话长,算了,不说了,杜老爷日理万机,小的家事哪里好啰嗦给您听。”   憨头:“我家老爷既然问了,你就说呗,你忘记我家老爷是郎中了?”   杨光笑得有些古怪,支吾道:“知道,知道。”却不往下说,杜文浩看出端倪,便不再追问了。   到了杨千户的院子,杨光让下人去通报,自己便先退下了。   很快就见杨千户红光满面地走了出来,看来确实痊愈了。   “哈哈哈哈,一早就见院中枝头喜鹊鸣叫,料想有贵客上门,果真来了,杜老爷快请。”   杨千户亲热地走上前来,将杜文浩迎请到房中坐下。   “老爷子看来恢复的不错!”杜文浩说道。   杨千户:“亏得你救了老夫一命,否则现在要不还躺在床上等死,要不就是已经死了。”   杜文浩笑了:“老爷子哪里的话。”   杨千户感慨道:“老夫说的是实话啊,您的救命之恩我都不知该如何回报。”   杜文浩笑了:“瞧您说的,这是我应该的,瞧着您病了却见死不救,那不是医者的本分,那我还学医做什么呢?”   杨千户:“说的好!不知今日杜老爷过来有什么要事吗?”   杜文浩:“以后老爷子还是喊我云帆好了,我是晚辈,您老爷老爷的叫着,我也不自在。”   杨千户大笑:“好,好,那我就喊你贤侄好了,这样也亲切。”   杜文浩:“甚好,这一次来,一来是看看您老的身体恢复的可好,二来就是为了感谢你将云帆客栈转让给了我,一分钱都没有要,实在是……”   杨千户摆了摆手:“若我不是还有一个外孙,你救老夫一条命,我就是把全部的家产给你,那也不为过啊,不就一家客栈吗?其实老夫知道你也不缺钱,不过就是老夫的一点心意罢了,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啊!”   杜文浩:“是这样,最近我大概要出一趟远门,想带着叔叔去外省省亲,走之前过来看看您。”   杨千户哦了一声,好像都在预料当中一样,笑了笑:“也好,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   杜文浩:“年前应该就回来了。”   杨千户走到书柜前从抽屉里取出两个信封走到杜文浩面前交给他:“这两封信你留着,如果需要你就用,如果不需要就撕了便是,不过不要留着带回来。”   杜文浩不解,一白一黄两个信封,只见信封上一个字都没有写。   杨千户微笑着看了看杜文浩:“好了,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呢?”   “明日便走。”   “要不我让杨光陪着你去,这个家伙人不坏,而且一身功夫,照顾你还是没有问题。”   杜文浩起身道谢:“老爷子实在太客气了,我来时见杨光那边好像也有事情,听说他老婆病了,他一走,一来家中无人料理,二来他老婆也该有话说了,您放心,我带着一个伙计和一个妾室,那个妾室会一些功夫,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杨千户也不勉强:“那好吧,回来请你喝酒,将信收好,出发再看,若是要看,先看白色的吧。”   杜文浩拱手告辞:“那我告辞了,老爷子保重。”   杨千户亲自将杜文浩送到门口上了车见马车离去才转身回去。   杜文浩回到家,天色渐晚,先将杨千户给自己的书信放回书房的行李中,想着已经和柯尧约好,不知道这个丫头有没有给自己备酒,于是自己决定先去打探一番。   柯尧得院子最小,是她自己选的,说是不喜欢大地方,空落落的显得很寂寥。   小院不过十间左右的房间,除了甘草以外,别的下人和丫鬟都住在前院,这个时候是主子们用膳的时候,下人和丫鬟都在前院伺候着,所以很安静。   柯尧的房间里亮着灯,看来没有去吃饭,也没有听见甘草的声音,杜文浩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听见房间里柯尧说道:“是哥吗?进来吧。”   声音听着很温柔,倒让杜文浩产生一种错觉,像是一个俏娇娘在家里在等着回家的夫君一般。   杜文浩走进房间,只见房间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酒菜,窗台和桌上都有油灯和红烛,房间的光线看着很柔和,也很温暖。   柯尧正埋头斟酒,也不抬头,只说道:“随手关门吧,屋子好容易有一些暖和气,今天好冷的。”   杜文浩将门关上,走到桌前坐下,端详着对面的柯尧。   柯尧起身走到桌前蹲身下来:“知道你的鞋子一定让路边草地上的霜露打湿了,我给你脱下放在暖炉旁烘干,你暂且穿一双别的鞋子。”说完,从一旁拿来一双杜文浩的单鞋给杜文浩穿上,然后将打湿的鞋子放在暖炉旁边之后,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只见柯尧寐含春水脸如凝脂,一袭白色牡丹烟罗软纱挽在臂弯间,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好在房间里十分暖和,这种打扮竟不象在冬天了。   柯尧也不理杜文浩的眼神举起酒杯:“来,哥,这杯酒为你践行,希望你早去早回。”说完自己先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杜文浩喝完,道:“这个酒好香啊,有股花香,是什么酒?”   柯尧莞尔一笑,然后给他斟满:“好喝吗?”   杜文浩点头。   “叫一点香,是玉兰叫我做的,用了一些山间的野花和桂花蜜,不想才一天,你都喝出香味了,那就好。”   “名字也好,一点香,真是一点就很香了。”   柯尧再举杯:“这杯酒希望哥哥和姐姐此次远行马到成功。”   杜文浩笑道:“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了?”   柯尧自己先干为敬,然后说道:“其实我一直很会说话,不过就是时机不对。”   杜文浩大笑,柯尧将杯子接过将酒斟满放在杜文浩面前。   杜文浩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嘴里,边吃边说道:“慢慢喝,我们还不知道这个酒酒劲如何,三两下喝醉了,还怎么说话?”   柯尧笑而不答,举杯,杜文浩赶紧阻止:“别总是喝酒,吃点菜再说。”   柯尧:“这三杯是一定要喝完的,喝完之后我们再慢慢吃菜说话也无妨。”   “好吧,那就听你的,看在今天为我准备了好酒好菜的份儿上。”杜文浩拿柯尧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柯尧:“这第三杯酒就有两层意思,一是为了保佑我自己的,希望菩萨保佑柯尧我心想事成。”   杜文浩看着柯尧一脸认真的样子,笑着说道:“这么严肃?什么事情告诉哥哥,哥哥帮你完成便是。”   柯尧微微一笑:“柯尧自从跟着哥哥,这一路过来亏得哥哥照顾着,纵容我的一切,骄横和自傲,别人看不惯的,哥哥都包容着,替我解释并且原谅,柯尧这杯酒除了感激,二来就是希望你回来的时候可以看见一个完全不同的我。”   杜文浩被柯尧这一番话说的有些感动了,自己主动举起杯子和柯尧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看你说的跟生离死别的,你还是你,我看你是改变不了了。”   柯尧:“未必,不信我们走着瞧。”   杜文浩:“我倒想看看我的柯尧会变成什么样子。”   门外有人说话。   “老爷,小姐,二夫人说今天厨房有老爷喜欢的小炒肉,要不要送来一份?”   杜文浩:“罢了,柯尧准备的都是我喜欢的,什么都不用了,她们吃完该歇息就歇息了吧。”   “是,老爷。”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柯尧:“感觉这个酒怎么样,有没有晕啊?”   杜文浩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毕竟才三杯,哪里醉得了他。   “反正好早,那我们就慢慢的喝。”柯尧说道,然后给杜文浩的碟子里夹了一块他喜欢吃的熏鱼。   杜文浩:“你不是最不喜欢在自己的房间里摆酒吃喝了吗?说是这个味道不好。”   柯尧:“不碍事,醉了倒下什么味道都闻不到了,早上醒来的时候让甘草洒些水,打开窗户,一会儿就好。”   两个人边吃边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杜文浩感觉有些微醺了,知道不能再喝,俗话说的好,酒能壮胆,但也能坏事,毕竟眼前这个女人曾经和自己有过亲密接触,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坏事,想到这里,杜文浩起身告辞。   柯尧也不挽留,道:“好吧,你坐着,容我去将棉鞋拿来给你穿上你再走。”   杜文浩有些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赶紧扶住一旁的床栏。   柯尧笑了,将杜文浩扶着坐在床边,杜文浩不肯:“你最不喜欢别人坐你的床了,我还是坐回椅子上去。”   柯尧按住他的肩膀:“好了,我最怕喝醉的人,一点力气没有,所有的重量都在旁人身上,我哪里扶得住你啊,还是坐着,穿上棉鞋再说。”   杜文浩听着有理,只好乖乖地坐在柯尧柔软的床榻之上,隐约还能闻到柯尧身上的那种幽香,杜文浩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与花乡之中,真想躺下好好的睡一觉,在这样温暖和芳香的氛围里,他一定是好梦连连。 第490章 可人   “老爷,老爷……”   杜文浩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只见憨头站在自己床边,看看外面,天已经亮了。   杜文浩起身,发现自己在书房里,想一想昨夜真的是喝多了,自己怎么回来都不知道,伸了一个懒腰,道:“都准备好了吗?”   憨头:“都收拾好了,五奶奶说是我们吃过早饭就可以送杜掌柜他们出城了。”   藿香端着水进来伺候杜文浩穿衣洗漱完毕后,杜文浩来到饭厅,却没有看见柯尧,心里还纳闷儿,昨天晚上大概也喝多了,算了让她多睡一会儿,于是便没有前去道别。   一家人将杜文浩、林青黛、杜三及其家眷还有憨头五人送出家门,看见他们上车后这才依依不舍地转回家门。   刚刚出城,杜文浩见一辆马车停在城外,恍惚在哪里见过,却记不起来,这是从马车上下来一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杨光带着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女人。   林清黛:“这个大概就是罗四娘了。”   杨光走到车前,掀起车帘,恭敬说道:“杜老爷,实在不好意思,将您的马车拦下。”   杜文浩起身走到车前,杨光小声说道:“小的实在是无可奈何,这才出此下策,还请杜老爷不要怪罪小的才好。”   杜文浩下车来,杨光道:“贱内的病连王神医都看过了,小的知道杜老爷的医术高明,怎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敢明目张胆地求着您,知道您今天要带着杜掌柜出门,这才想到在城外等您,求您给我家四娘把把脉,看一看是不是真的就不能……”   杜文浩明白过来:“这样吧,你在十里长亭等我,既然不想让人知道,这个地方也不是看病的好地方。”   杨光感激地给杜文浩鞠了一躬,然后带着罗四娘上车先行了。   杜文浩上车来,林清黛将刚才的话听的清楚,不屑道:“这个杨光真是有趣,既不想得罪杨睿,又想给那个恶婆看病,什么好事都让他给占尽了。”   杜文浩笑道:“我见他整日让那罗四娘闹腾,也是没有办法了。”   马车来到十里长亭,杨光和罗四娘已经等候在此,亭子里还放了一些水果和点心,考虑的还挺周到。   杜文浩让林清黛去叫杜三和他老婆下来吃点东西,自己先走到亭下。   罗四娘胆怯地走上前去给杜文浩行礼:“四娘见过杜老爷。”   杜文浩见罗四娘脸色苍白,嘴唇也无一点血色,整个人就像一个大白萝卜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杜文浩示意罗四娘坐下,一边号脉一边说道:“不知身体哪里不适?”   罗四娘:“上个月因家父过世回去奔丧,却不知已经怀有身孕,大概是路上太累,回来之后肚子里的孩子就没有了,谁像这身子竟也一直没有干净,都将近十天了,颜色都变成了粉色,找了诸多郎中都看过,都说……呜呜呜……”   说着说着,罗四娘竟伤心地哭了起来。   林清黛上前劝慰道:“你先不要难过了,将症状一一说些老爷听,看老爷怎么诊断。”   罗素娘倒也听说,眼泪收放自如,只是声音还哽咽着:“还不是怪那个小翠,故意让我追她,这才流了血,后来找郎中看过,说是什么下元不足,用阿胶滋阴养血,吃了不少,那个东西太贵,都快要吃不起了。”   杜文浩:“只吃阿胶?”   罗四娘想了想:“后来王神医看了,加了一些我也不知道的什么药,反正没有用,虽说痛是止住了,但却还是一直淅淅沥沥不止。”   杨光拿出王神医开的方子双手递给杜文浩。   杜文浩将诊脉的手放下,道:“不用看,我应该知道他给你开了什么药,从脉象看,你腹中仍有胎儿,并未流下。”   这一句话让杨光和罗四娘眼睛都大了,尤其是罗四娘从石凳上都站了起来。   “杜……杜老爷,您说……说什么,我肚子里还有孩子?!您不会是在说笑的吧?”   杜文浩微笑看着罗四娘:“你这是头一次有身孕吗?”   罗四娘羞涩一笑:“是。”   林清黛:“这就不奇怪了。”   杨光:“可至少我们找过三个郎中,都说已经没有了,怎么会?”   杜文浩:“他们好在都没有给你开打胎的方子,大概都以为是气血不足,而体内的孩子已经流下了原因吧。不碍事,你看似健壮实则虚损,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先回去吃着,三服药应该就不会见红。”   罗四娘还是半信半疑地看着杜文浩,林清黛拿来纸笔,杜文浩给罗四娘写了一个方子然后交给她:“此方为胶艾四物汤,当归、白芍、生地、川芎功专养血调经,补冲任,安胎孕,且甘草配白芍更能缓急止痛,本方的特点是主用于冲任不足的下血崩漏,胎动不安等症。你们若是不信,回去可再问问柜上的王掌柜。”   杨光连忙陪着笑说道:“您瞧您说的,哪里有不信的话,好在找你看了,那您看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毕竟吃过很多的药。”   杜文浩:“没有大碍,不过都是一些滋阴养血,固冲止血的方子,不用担心。”   罗四娘:“您都没有看他们开的方子,您如何得知他们给我开的是什么药呢?再说,不是怀有身孕的人就不会见红的吗?”   杜文浩微笑道:“从你的气色和症状,还有脉象便知,见红只是因为有胎动不安之象,并未不能见红,好了,好好吃药,切记不能发火,不能生气,好好养胎,其间夫妻之事尽免。”   杨光喜出望外,他知道这个杜云帆不是一般的人,他看好了杨千户的病,从前王神医也说杨千户中毒太深无药可救,可是他不过一个月就让老爷子痊愈了,所以他相信他没有骗自己。   杨光感激地跪下身来给杜文浩磕头:“多谢杜老爷救命之恩,若不是您,恐怕……”   杜文浩:“好了,你们回去吧,这里是风口不能着凉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着凉,四娘体质虚弱,且内火燥旺,故而容易引起身体不适。”   罗四娘连忙点头说是。   大家吃了一些东西,杨光亲自扶着杜文浩上了马车,见他们离去,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罗四娘扶到车上,两个人满心欢喜地回去了。   果然,六天之后,罗四娘下身不见下红,九个月后剩下一个女儿,这是后话,按下不说。   半个月后,杜文浩在远山县境内与杜三告别,自此一别,天高地远。   远山县原始大理的一个集镇,后因此地气候宜人,冬暖夏凉,虽说和秀山郡相隔不是很远,但是却暖和许多,故而此地十分适宜药材生长,一年四季都有药材,远山县因此也叫药乡。   杜文浩三人在县城内一个客栈暂且住了下来,细细查看了药市的行情,这个药市每逢月初开市,为期半个月,药材有好有劣,价格也大不一样,好在林清黛一直在购买药材,乔装一番后,倒也没有人发现是个女子在询问价格,还有两日便是初一,听说每年开市热闹非凡,杜文浩三人养精蓄锐就等时日一道大干一场了。   从出门到现在,杜文浩一直将杨千户给自己的两份信好好的放在包袱里没有打开,他不知道里面写着什么,但是不知为何,他没有那个好奇想去看看,于是就放在那里不动。   这一天,杜文浩三人出门吃饭,到了一个酒馆听到邻桌的人在议论一件事情,说是县令的一个小妾长的十分漂亮,但最近半年好像得了一种怪病,到底是个什么病也不清楚,所以想在这里药市开市的时候广招贤能之人,若是能看好这个小妾的不孕之症,县令必有重谢。   几个人吹的是神乎其神,说是连京城里太医院的人都请到了,还是没有治好,杜文浩和林清黛心照不宣,相视一笑,让憨头先去找人打听一些具体情况,然后回到客栈详议。   憨头很快赶回了客栈,将打听的一一说给杜文浩和林清黛听了。   原来这个县令姓何名钊,有九位夫人,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叫可人的小妾,此女是杭州人,小县令三十多岁,从前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子,后来家道败落,巧遇县令,县令对这个可人一见钟情,不出三日便做了他的小妾,说是这个女子十八岁才来月事,素日健康,稍有不适,最近半年来,每次月事提前大约十天左右,确实请了大理太医院的刘太医,是女科方面的名医。   杜文浩:“问出是个什么病来没有?”   憨头:“具体不清楚,就说该女子如今已经半年下床,且每逢月事就会出现幻觉,时而哭时而笑,当地人说那是县令专宠这才得了这病,还有人说是别的妻妾嫉妒找了西域的巫师下了蛊或是下了毒,谁知道呢。”   林清黛:“这样说来,倒有些像从前文浩在京城看过的一个病例,具体我忘记了,不过当时文浩给我说过,其实疯闹不过就是这个病给病人带来的精神压力过大引起,现医治月事之症,有用安神定气的方子应该不难,怎么就这么多人没有治好呢?”   憨头:“小的也这么想,但是听人说,那个刘太医看过之后竟然连方子都不肯下,就说此女得的这个怪病,世间只有一人能治,但是整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杜文浩大笑:“太医就喜欢故弄玄虚,我倒不信这个邪了,反正开市还有一天,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不放走一遭?”   林清黛:“我看可以。”   憨头急忙说道:“爷,我们可不要贸然就去,听说那个县令有个规矩,若是医治不好那个小妾,以后就不能在远山县购买任何一种药材了。”   林清黛愤然:“这是什么规矩,真是过分。”   杜文浩反问:“那若是医治好了呢?”   憨头想了想:“那倒没有说了。”   杜文浩起身:“哼,还真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我倒是想去会一会,大不了我们就不再这里买药便是,我倒要看看这个县令小妾得的是什么大不了的怪病。”   林清黛:“那好,我提着药箱我们现在就去。”   憨头傻呵呵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去的,所以回来之前已经给那何县令的门房事先说过了。”   杜文浩:“看不出来,我们憨头出来机灵多了,你连门都认了?”   憨头挠了挠头:“不远,就在这条街出头便是。”   三个人走出客栈,迎面过来了客栈掌柜,一个四十多岁,一看就十分精明的男人。   “杜掌柜这是要去哪里啊?”   “听说县令家的小妾有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去看看。”   客栈掌柜嘴角牵动一下,好像嘲讽的样子:“杜掌柜可知县令有个规矩?”   杜文浩也不理会客栈掌柜的表情,微笑道:“那又怎样?”   “我劝您还是不要去了,免得砸了自己的牌子。”   杜文浩笑道:“多谢掌柜的提醒,如果真是看不好,大不了以后我不做药材买卖便是。”   掌柜的轻叹一声,拱手说道:“那就祝杜掌柜好运!若是你当真看好了那个小妾的病,我就免了您三人所有的费用,你看如何?”   杜文浩笑而不答拱手还礼带着林清黛和憨头出了客栈的门。   林清黛:“真是狗眼看人低!”   杜文浩笑道:“我们住店,有人付钱岂不是好事,你还生什么气呢?”   憨头:“就是,晚上回来我们就尽点客栈里最贵的吃。”   林清黛忍不住笑了:“这个地方再贵的又有多少钱,早知道和他打赌让他把这个客栈买了折现银子给我们。”   杜文浩:“你也太狠了吧?”   林清黛:“那又怎样?最讨厌这些瞧不起的人了。”   杜文浩劝慰道:“说得好,那晚上我们就回去和他打这个赌好不好,好了不要生气了,不知道气大伤身啊。”   林清黛听罢,这才好些。   很快来到了县衙,憨头到门房去,那个门房之前见过憨头,见他果真带了两个眉清目秀的男人来,一脸狐疑,不过还是去通报去了。   很快出来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尖嘴猴腮的看和让人很不舒服,嘴角一个黄豆大的痦子,上面还长了一根黑毛。   这人走到杜文浩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尖着嗓子说道:“你们谁是郎中啊?”   杜文浩:“我们都是。”   “哼,小小年纪就敢上门来给我们八夫人看病,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都会什么啊?”   杜文浩似笑非笑道:“莫非给你们家夫人看病,还要规定年龄不成?我会什么你不用知道,若是觉得我们年龄不合适,我们转身便走,不过耽误了给你家夫人看病,你恐怕吃罪不起吧?”   “呀!你还敢威胁我?信不信……”   林清黛打断这个黑毛的话,冷冷说道:“我们信,反正我们也不是必须进去,也没有什么赏金,我们不过是听说那个夫人挺可怜的,这才起了怜悯之心,既然你不想让我们进去,那我们走就是。”   说完,杜文浩三人转身要走,黑毛到底有些心虚,万一让县令知道了,自己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将三人叫住:“站住了!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们,连京城太医院的人都看过,方子都不敢下,你们小心你们以后连饭都吃不起。”   杜文浩蔑视了一眼这个黑毛,道:“带路吧。”   黑毛哪里见过这般狂妄之人,却也不敢现在就发火,心想,等会儿有你们好看,于是将杜文浩仨人带了进去。   走到一间房间的门口,门上挂着一个很厚实的布帘子,一般在南方城市很少见到。   一个小丫鬟探出头来张望着,低声说道:“郎中来了吗?”   黑毛指了指身后的杜文浩三人,那小丫鬟看了看,道:“只让郎中进来就好,别的人在门外候着。”   因之前杜文浩说自己和林清黛都是郎中,黑毛便让憨头在门外,让杜文浩和林清黛进去了。   “你们若是拿不准就最好不要下方,免得……”黑毛说道。   杜文浩回头说道:“要不你来?”   黑毛听罢赶紧住了嘴。   走进房间,看还有一间内室,丫鬟示意杜文浩两人在此坐着,让人上了茶水,然后自己进了内室禀告。   “八奶奶,郎中来了。”   “是谁啊,叫什么名字?”一个柔弱的声音说道。   小丫鬟又走出门来,林清黛:“杜云帆,杜青。”   杜文浩看了林青黛一眼,林清黛莞尔一笑。   “八奶奶让你们进来,进来前请先换鞋。”说完,丫鬟从一旁两双鞋来。   林清黛没有想到这个可人竟然有这样的嗜好,自己可没有习惯穿别的人鞋,正犹豫着。杜文浩:“请回禀你家奶奶,就说舍弟有洁癖,不喜欢穿别人的鞋子。”   小丫鬟为难了,这是内室之前那个声音传出:“罢了,就请进来好了。”   杜文浩和林清黛走进去,房间很大,收拾的也十分雅致,倒不像一个县令小妾的房间,甚至还有书架和书案,还有一些字画随意地放置着,却不凌乱。   一张粉色的卧榻上端坐着一个穿着同色衣裳的女子,一张脸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倒也出落得有几分姿色。   “这是我们的八奶奶。”丫鬟说道。   女子孱弱低语:“叫我可人便是。”   可人大概没有想到进来的是两个看似比自己还要年轻的两个俊俏男子,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脸颊也微微泛红,不敢看杜文浩和林清黛,只看着说话的丫鬟。   丫鬟搬来几案和凳子放在卧榻之前:“你们两位谁给我家奶奶号脉啊?”   杜文浩上前坐下,可人伸出手来放在脉诊上,低垂着头羞答答的不说话。   “夫人的这个病得了有多长时间了?”杜文浩发现脉细且滑。   “有半年了。”可人轻声答道。   “主要是什么地方不适?”   “就是每次月事较上次总要提前一些。”   “提前几天?”   “嗯……十天左右吧。”   “每次来之前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吗?”   “只是比平时喜欢喝水一些,而且腰酸背痛,像是做了很多的事情一样。”   “夫人这个月的月事来了没有?”   “完了大概十天了。”   杜文浩让可人伸出舌头看了看,见舍苔薄白却舌质微红,应该是血虚引起内热,心里明白了:“夫人可否说一下几个月来月事的颜色可有变化?”   可人一下不好意思了,一来面前是个美男,二来别的郎中从来都是号脉很少问这问那,而且还问得这么详细,自然更加难以启齿了。   “这个……”   杜文浩看出来可人的犹豫,道:“你只需说明颜色有无变浅或是加深,其中有无血块便可。”   “没有变化,也无血块。”   杜文浩再问:“心情如何?”   这时一旁的丫鬟干咳两声,仿佛在给杜文浩示意这个问题不该问。   杜文浩见可人果真拉下脸来,便道:“医者自当是望闻问切,光是号脉,哪里知道脉象中号不出来的问题?”   丫鬟:“那人家说一个好的郎中,一把脉就知道这个人什么病了,你怎么……你到底行不行啊?”   杜文浩看了丫鬟一眼,淡淡道:“我在给你们夫人诊病,你在这乱咋呼啥?”   “你……”   可人看了丫鬟一眼:“不懂规矩的蠢货,还不赶紧退下。”   丫鬟赶紧走出门去。   可人觉得杜文浩说得有理,之前那些个郎中,甚至太医院的刘太医都只是草草问了几句就摇着头走了,如今这个男子虽说年轻,但看着却十分负责的样子,想了想,便说道:“说实话,心情十分不好,就想发火,见谁都想发火。”   杜文浩微笑道:“那月事来时感觉还是那样的吗?”   可人:“一下就好了,尤其是完了之后就一点事情都没有了。”   杜文浩:“夫人有子女吗?”   可人:“有一个儿子。”   “见他也发火吗?”   可人想了想,微笑着说道:“不的,他才三岁,我怎么可能给他发火呢?”   杜文浩心里有数了,看来林清黛之前所说是有道理的,并未什么疯病,不过就是压力太大,加之内火燥旺才有了别人眼里疯癫,既然见到身边的亲人都可以无恙,这么说这个女人没有什么疯病。   杜文浩示意林清黛拿来纸笔。   可人:“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不知能否问一下先生您,我的病还有救吗?”   杜文浩笑了,可人觉得这个男人笑起来真好看,自己没有那个命找一个和自己一样年轻的男子为伴,虽说县令独独宠爱着自己,但却还是有几分遗憾,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杜文浩知道可人在看自己,甚至有些走神,却没有理会,道:“夫人言重了,不过就是需要调理,等到开春的时候自然痊愈了。”   可人甚是惊讶:“啊!可是别的郎中都说我这给病没得救了,你怎么……你不是安慰我吧?”   杜文浩在纸上写好了方子递给可人,道:“若是安慰可以让你痊愈的话,药那么苦,还不如不吃了。”   可人不好意思起来,心想这个郎中真会哄人开心。   可人低头看了方子,道:“我虽不是行医之人,但久病成医,也看得懂一些方子,先生这个方子我看了看,好像竟是给一般女儿家调经开的药,他们都说我的病很严重了,你只是白芍、黄芪之类的药便可?”   杜文浩笑着说道:“夫人没有看错,这些不过就是调经固冲,凉血止血的药,这有两剂方子,前者用水煎服,另用三七粉三钱分两次随汤水服下——,三七粉是一种特别的药,别的地方没有,我带得有。夫人要是相信就服用。要连进十四付,共二十八天,等到下个月来潮之前十天再服之前那个方宗胶艾汤十付,即使月事来时也不要停药,以此服之,三个月一定好。”   可人犹豫着半天说道:“既然让先生看病,自然是相信先生的了,可我这……疯病……,您的方子一字未提,这是……”   杜文浩:“药方子就是你的儿子。”   可人不解,杏眼瞪大了瞧着他。   杜文浩笑道:“月事将来之时多和孩子呆着,可以让他和你吃住一起,你不妨试一试。”   可人:“您的意思是不需要吃药?”   杜文浩摇了摇头:“是的,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再者说,你这个不是什么疯病。”   可人还是第一次听一个郎中说自己这个不是什么疯病,还说不用吃药,半年来,就光这府上的七个女人就已经快要用唾沫星子淹死自己了,说什么报应啊,专宠就是要的疯病之类的话,自己找不到一个人说话,都快要崩溃了,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男子竟然轻描淡写地就说不是病,虽说打心眼儿的高兴,但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杜文浩:“反正我还要在远山县呆上十天半个月的,走时你大概也吃完七付,而且下个月的月事也该来了,我们拭目以待,你以为如何?”   可人望着他真诚的笑脸,半晌,终于缓缓点头。起身将杜文浩和林青黛走出门口,道:“我就不出门送二位了,不知二位住在何处?”   杜文浩说了客栈的名字,并说道:“今天天气不错,夫人应该出去走走。”   可人勉强一笑:“不想再这个府上走动,不想看见一些不想看见的人。”   杜文浩明白了:“那就带着儿子出去走走吧,对身体有好处,对心情也有好处。”   可人道谢,这时黑毛走了过来,见八奶奶和两个郎中有说有笑地出来,十分惊讶。   “奶奶,这两个郎中看得如何?”   可人将方子递给黑毛,微笑着说道:“赶紧去抓药吧,挺好的,回头等老爷回来了让他过来一趟,就说明天我想带着廷儿出去走走,让他陪我也去。”   “可是,您的身子……”   可人瞪了黑毛一眼:“让你去,你去便好,哪里有这么多话说。”   黑毛赶紧去了,可人听了杜文浩的话讲他们送到大门口,道:“多谢二位,回头等老爷回来,我再和老爷登门答谢二位。”   杜文浩:“夫人客气了,不妨记住我一句话,不要太在乎别人说什么,身子是自己的,快乐也是自己的。”   可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么现代的话,等杜文浩三人离开之后,突然双眉一展,露出一丝微笑,自语道:“就算是这个郎中也看不好我的病,可是我却明白了,我越是病得厉害有些人越高兴,我怎么就上了他们的当呢?”说完,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去了。   路上。   林清黛:“不知道这个县令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见这个八夫人却不让人生厌。”   杜文浩有同感:“我看她和那县令老爷感情甚笃,那县令老爷应该不是脑满肠肥之人该有一些见识。”   憨头:“爷,您看了那个夫人的病到底是个什么怪病啊?”   杜文浩笑了:“一般女人都会得的怪病。”   憨头不解,一头雾水地看着杜文浩。   林清黛:“不过就是一些妇人之见的是是非非,看得淡了自然没有什么毛病,自己气自己,时间一长就有了毛病了。”   憨头好像明白了,却不敢说,只憨笑着跟在杜文浩和林清黛身后,三人找了一个地方吃饭。   吃饭间,憨头道:“那个县令家里好是吝啬不给看病的钱倒也罢了,车马费也都省下了,哼,真是会过日子。”   杜文浩:“我们就不要计较这些了,我想了想,明日去会一会那个姓江的掌柜。”   林清黛:“杨千户不是给了你两封信吗,为什么不现在看一看?”   杜文浩:“不想看,不过就是一些依依惜别的话,两个爷们儿这么黏糊做什么?”   林清黛:“文浩,即便你说的有理,我还有很好奇他到底说了什么,你不看我心里就一直痒痒。”   杜文浩让林清黛缠着没有办法,便让憨头将这个随身带着的包袱拿过来,将那封白色的信递给林青黛。   林青黛:“人家给你写的,我怎么好看?”   杜文浩笑着说道:“你我不都一样,再说杨千户是个重情之人,我医治好了他的病,他多半是一些感谢之类的话,所以不看了。” 第491章 第一封信   林清黛见杜文浩这么说了,便将信封拆来来看,看了一下便递给了杜文浩,神情怪异。   杜文浩接过信,看着林青黛:“怎么啦,瞧你的表情,好像看见了什么很恐怖的事情一样。”   林清黛努了努嘴:“你自己看啊,你自己看了不就知道我怎么这样的表情了?”   杜文浩展信一看,之见上面写道:“江水枯竭,河水泛滥。”   杜文浩:“你以为杨老爷子此为何意?”   林清黛面无表情:“我怎么知道,什么江水,什么河水,明明就是在给你打哑谜,看你是不是够聪明吧。”   杜文浩让憨头下楼找酒,支开他之后,悄声说道:“问我什么,都知道人世间最懂得我的人便是你林清黛一人,这个时候给我打什么哑谜,真是无趣得很。”   林清黛偷笑道:“我若是有你一半的智慧和睿智那就是最好了,可惜这个问题是杨老爷子给你的,我哪里懂得?所以才问你是不是明白?”   杜文浩点了点林清黛的额头:“果真是这样,我也就勉强你了,不过这个老爷子真是太神了!”   正说着,憨头折提着几灌酒笑嘻嘻走了进来。   将酒给杜文浩林清黛斟满吼,憨头看着杜文浩和林清黛,夹了一块肉放在嘴里,嘟囔道:“爷,你们看到什么了,我怎么一点都不明白。”   杜文浩没有理会憨头,道:“这么说,老爷子清楚得很,江,应该就是江掌柜,河水应该就是县令何钊。”   林清黛:“我之前有脑子里倒是有这样一闪而过的念头,但是觉得有些好笑,如今文浩你都这么说,看来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的多心了。”   杜文浩笑着说道:“我一直说你的感觉是最准的,琴儿太理性,而且太过善良,雪儿本事持家理财的能手,却少一些变通,还是你好。”   林清黛娇羞默默地低头大概是憨头在不方便说话,正巧门外有伙计叫憨头,憨头本身也尴尬,赶紧也借故出去了。   杜文浩戏谑道:“你还不好意思了?我说的可是真的。”   林清黛:“文浩,我也这么想的,可……不是说江是最大的掌柜吗?为什么杨老爷子给我们这样几个字呢?”   杜文浩沉吟半晌:“这么说,老爷子知道我们会来远山,且知道我们一定会去找江掌柜,可是江掌柜和杨睿关系甚好,这个骨头不好啃,于是他便让我们绕过江掌柜而直接接近县令。”   林清黛:“可是如果我们这一次没有遇到可人,我们怎么接近何县令呢?”   憨头:“不是还有一封信吗?打开看看吧?”   林清黛:“对啊,打开看看吧。”   杜文浩摇了摇头:“现在我们已经接近何县令的爱妾了,那封信里如果真是教我们怎么去做的话,我看就没有必要了。”   林清黛:“文浩,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杜文浩:“我也是这样想的,总不能每一次都去找何县令吧,而且用何县令去压制江掌柜万一让这个江掌柜私下算计我们怎么办?而且他和那个杨睿关系那么好,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林清黛泄气道:“早知道还不如不看了。”   杜文浩:“你想过没有,枯竭和泛滥其实都不是好事啊?”   林清黛好好想了想也觉得是这样,就更加迷茫了。   杜文浩自语着枯竭和泛滥四个字,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个杨老爷子到底想给自己暗示什么,大概担心杨睿看见这封信,所以就藏头露尾,藏头露尾?   杜文浩想到这里,见四个字写在纸上,仔细端详一番,突然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莫非是泛滥的滥字和枯竭的竭字,两个字拼凑在一起便是拦截的谐音,可是拦截什么呢?   杜文浩越想越头大,索性不去想,将纸揉碎了扔到一边喝酒去了。   回到客栈,杜文浩躺在床上,脑子里还是那八个字,怎么也挥之不去。   林清黛见状,试探道:“既然老爷子说的不是最初我们想的那个意思,要不我们还是看看另外那一封信吧?”   杜文浩还是坚持不愿意看:“我可不愿意让人牵着我的鼻子走,说到底杨睿是他外孙,我们不过是救了他一命,他都甘心让自己的外孙杀了自己,你就可知在他心里孰轻孰重了,算了,不去想另外一封信了,我们明天还是去会一会那个江掌柜。”   翌日一早。   杜文浩和这一次没有女扮男装的林清黛出门了,没有带憨头,而是让他去做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去打听一下这个叫何钊的县令是个什么样的人,杜文浩知道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要做些事情,必须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江怀远,远山县一个药材商人,四十出头的样子,个子矮,身材瘦小,喜欢钱和女人,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这个人唯一一点,孝顺,而且是十分的孝顺,父亲早死,只有老母一人,六十多岁,身体健硕,和江怀远不同,是个性情爽直的老太太。   杜文浩带着林清黛不费周折就找到了江家,一个修建的十分还算不错的宅院门口。   林清黛走到门房,说是腰间江怀远,门房见来人双手空空,脸上立刻不高兴了,正要嚷嚷着将林清黛赶出去,这是一个满头银发的妇人走了过来,身后跟了四个丫鬟。   “有什么事情啊?”老妇人问道。   门房赶紧躬身过去,一脸不屑地说道:“大概又是来求着老爷给卖药材的。”   老妇人看了林清黛一眼,林清黛一身短装打扮,清秀而且利索。   老妇人走上前来,看见了门外的杜文浩,道:“你们找我儿有什么事情吗?”   林清黛躬身说道:“我们是从秀山郡而来,想要拜会江掌柜,正想请门房行个方便。”   老妇人嗯了一声,也看不出什么表情,道:“你们回去吧,我家怀远出门去了,明天不是药市开市吗?到时候自然见到了。”说完,转身离去。   林清黛见状,看了杜文浩一眼,杜文浩示意她算了,她正犹豫着,门房以为她想耍赖不走,就上前推搡,林清黛条件反射地一拧一送,那门房立刻惨叫。   老妇人听见声音回过头去,眼睛一亮,走上前去:“姑娘还有这一手?”   林清黛见老妇人并未怪罪,反而面露喜色,知道这个老妇人应该是喜欢功夫的,于是将门房松开,那门房痛的是呲牙裂嘴,但却碍于老妇人在旁,治好握着自己的手腕躲到一边去了。   林清黛:“不好意思老夫人,他不是碰触到我,我也不……”   老妇人果真高兴了,道:“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们对谁都这样,都是让我那儿子给放纵的,有个人教训一些也好。”   林清黛欲擒故纵,拱手说道:“还是老夫人明事理,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说完转身要走,杜文浩站在台阶下看着,知道林清黛演戏也不管,只是看着。   “姑娘留步!”老妇人道。   林清黛转过头来看着老妇人:“老夫人还有事情吗?”   老夫人走上前来,一声不吭,突然一掌朝着林清黛的胸前击打过来,林青黛一个下腰,老夫人扑了一个空,一个踉跄差点摔着,林清黛赶紧双手扶着,老夫人这才摇摇晃晃地站稳了。   “您小心。”林清黛淡淡地说道。   “姑娘反应挺快的啊!”老夫人笑着说道。   林清黛微微一笑:“让您见笑了,我自小练功,您这一掌不过也是虚晃一掌,并非真的想打到我,自然就很轻易躲了过去。”   其实老夫人是真的打,但是却没有打到,本来面子上就有些过不去,没有想到林清黛这么一说,正好把自己的面子给挽回了,不由有些喜欢这个漂亮的姑娘了。   “呵呵,是啊,我怎么会真的打你呢,不过就是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功夫,挺好的,挺好的。”   林清黛见老妇人高兴,于是趁热打铁:“老夫人出手很干净,应该也练过多年吧?一看就身手不凡。”   老妇人一听林清黛夸奖自己,高兴地跟个孩子似的,大笑起来:“哪里练过什么,不过就是喜欢,年轻的时候跟戏班子的人学过几天皮毛,如今老了,更是不能练了。”   林清黛:“谁说的,一般像您这样的年纪,早就是共腰驼背拄着拐棍了,瞧您,身板硬朗,健步如飞的,只要你想练,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杜文浩一旁一直没有做声,只是想怎么从前就没有发现林清黛这么会拍人马匹呢,不过再一想也不奇怪,一个女人要当好一个药铺掌柜,什么都要自己亲自去做,这么多年自然都练出来了,想到这里,看着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林清黛,如今虽说笑容还是不多,却可以哄得一个老人眉开眼笑,还不是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家,不由地更加怜惜起来。   老妇人得意地说道:“那当然,这个一点都不假,我每天早上都要去爬后山的,已经十几年了,连我身边这几个丫鬟都赶不上我的。”   林清黛淡然一笑:“看得出来,好了,既然江掌柜不在,我们站在这里说话也不好看,那您请回吧。”   老妇人见林青黛要走,突然舍不得了,家里还没有一个人和自己这么投缘可以聊一聊自己喜欢的事情,如今无意间碰到一个,生怕以后碰不到了,还不赶紧留客?!   “要不你们先在家里坐一会儿,我儿子应该就要回来了。”   杜文浩这才走上前来,躬身施礼。   林清黛介绍道:“这位是我家老爷,也是我们药铺的掌柜。”   杜文浩:“晚辈姓杜名云帆,在这里见过老夫人了。”   老夫人见杜文浩长的是眉清目秀,说话也彬彬有礼,和自己儿子的那些酒肉朋友不同,自然也十分喜欢,将杜文浩和林清黛请进了江府。   腊月初一,药市开市。   从前杜文浩一直没有机会和林清黛一起去进货,自然也没有机会见识到,如今一看,果然让自己十分震撼。   整个药市从东到西将近一千米的样子,药市门朝东,门上有大红的绸缎高高悬挂下来,足有十米之高,东西两侧分别敬着药王菩萨和财神爷,上面有供果还有高香蕴绕,开市是事先选好的时辰,有药行辈分最高的人先领着所有的人进香叩拜之后,这才正式宣布开市。   药市到处都是人,东南西北的商人齐聚在此,显得热闹非凡。   杜文浩三人在开市的时候却没有看见杨氏药材铺的任何一个人,正纳闷,便随便揪了一个卖家问了问,问过才知原来这个杨家架子大得很,他们很少自己亲自来,都是直接开个单子,这边的药铺给送过去,而且杨家只和江家做生意,谁不知道江家在大理都是赫赫有名的药材商人,能和他们攀上关系,那生意自然好了一半了。   杜文浩想杨睿不来兴许更好,反正头一日林清黛和他娘亲聊得甚好,甚至答应陪着江母一起去爬山,两个人故意在江怀远还未回来之前告辞了,为了就是不想节外生枝,本来是想直接找江怀远的,后来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也许江母出面事情反而好办了。   果真不出杜文浩所料,整个药市逛完,每个人手头都有药材,但只要听说杜文浩他们是秀山郡来的,一概不卖,你再高的价格他们一钱都不卖给你,你一点办法都没有,逛完之后,三人空手而归,早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倒也没有什么好抑郁的。   药市反正要开半个月,杜文浩倒是不急,那客人的药需吃上几天才有效果,杜文浩整天呆在客栈里看书,林清黛每天便陪着江母去爬山,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憨头则继续一天无事泡茶馆,听听关于这个叫何钊县令的事情。一晃十天过去了。   这一日,林清黛照例一早就出去陪着江母爬山去了,杜文浩闲着无事躺在床上看书,突然有人敲门。 第492章 抓奸   杜文浩放下手中的书,道:“不是说过不要来烦我了吗?”说着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面色红润,个子比自己稍矮一些,看着精神矍铄,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请问你就是杜云帆,杜郎中吗?”老人说着也没有经过杜文浩应许就迈进房间里,走到火盆前坐下。   杜文浩想了想,远山县除了江母和可人之外,他不认识任何人,来者应该不是江怀远,他已经给江母说了自己的名字和来自秀山郡,江母自然告诉他,他和杨家多年的关系,绝对不会因为林清黛陪着他娘爬了几天山就改变心意,生意人一向是一马归一码的,而且听说那个江怀远名字和人相距甚远,个子矮的很,那这个人是……?   老人见杜文浩站在门口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便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坐吧,这么冷的天将门敞着,暖和气都出去了。”   “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就是杜云帆,你不怕万一……”杜文浩将门关上走到老人对面坐下,多然暖和了一些。   老人爽朗一笑:“哈哈哈,可人说了,你的年龄和长相,将你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再者说,整个客栈住的都是各地来购买药材的,这个时候,除了你还有谁会在客栈房间里呆着,所以我应该找对了,你说对吧?”   可人?杜文浩顿时明白。来人便是该县的知县大人!   杜文浩抱拳笑道:“在下杜云帆,见过知县大老爷。”   杜文浩这神色不亢不卑,更不用说紧张下跪了,不免让老人微微有些诧异,抬眼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如何知道杜文浩当初在大宋贵为超品镇国公,如何会把他一个小小知县放在眼里,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抱拳施礼。   老人捋着胡须道:“哈哈,就不要拘礼了,本县是拗不过可人,她整天说身体越发好了,总不能忘恩负义,吃了第四服药之后,她气色都回来了,心情也好了很多,你说我这应该是谢恩的,哪里还能让你给我行礼呢?赶紧坐下,你本来就高,再一站着,本县总是昂着头和你说话,那就太累了,坐下吧,赶紧坐下,我们好好说说话。”   杜文浩微微一笑,撩衣袍坐:“大老爷如何得知我一定就在客栈呆着?”   何钊道:“你来自秀山郡,而秀山郡多年来这个药材一直是杨家独断的,你说你不是呆在客栈还要做什么呢?”   杜文浩笑了:“大老爷真是料事如神。”   何钊道:“小伙子,有什么需要本县帮你的吗?”   杜文浩心想,你若是相帮,哪里还需要我开口,不过既然你多说了,如今也只有你兴许可以帮我了。   正想着,又有人敲门,杜文浩想着,今天还真是热闹,起身将门打开,之间一个披着大红色披风的女子浅笑盈盈地站在自己面前,双手放在嘴前哈着气。   “八奶奶?!”杜文浩诧异道。   何钊听杜文浩这么喊了一声,赶紧起身看了看门外,便笑了。   “你的坏丫头,让你不要跟着的,你担心我欺负你的救命恩人啊,赶紧回来吧,外面很冷的,让谁跟着你的?坐轿子还是坐的马车?”   可人笑着坐了进来,杜文浩将门关上,之间何钊将可人迎到背风的地方坐下,一脸心疼的样子,杜文浩终于相信别人所说,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足可以当面前这个女子的父亲了,可是两个人看彼此的眼神是那样的让人不禁感动,仿佛房间里已经没有了杜文浩似地。   “我让冯嬷嬷和赵嬷嬷跟着来的,做的马车,身上盖的被子,她们现在楼下大厅等着,我想着还是来看看,你总是拉着一张脸,衙门的人大多怕你,可别将杜郎中吓着,还认为我们做的不周到呢。”   何钊轻轻在她的鼻尖刮了一下,道:“就你这么想我,你自己问问杜郎中我有没有吓着他?”   杜文浩微笑道:“没有,大老爷十分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可人这才发现杜文浩还站着,便道:“恩人赶紧坐下吧,一直让老爷来感谢你的,谁想因最近药市开市,他也很忙,我听老爷说,你应该正在为不能购买到药材苦恼,于是就过来看看。”   杜文浩坐下,抱拳道:“多谢大老爷和八奶奶惦记着,确实有些苦恼,不过那江掌柜听说和秀山郡杨家有八拜之交,两人定了君子协议,恐怕……”   可人见何钊坐着不说话,用手肘轻轻地戳了一下他,柔声说道:“老爷,说话啊,你出门前怎么答应可人的?”   何钊笑着说道:“你啊,我没有说不帮,只是在想应该怎么帮的问题,我和那个江掌柜没有什么来往,如果强迫他,他倒是不敢说什么,但是就怕帮了一回,帮不了一世,我总有告老还乡的一天,我走了以后,杜郎中怎么办?”   杜文浩:“大老爷想得周到,我也是这样想的,这几天在下的妾室整日陪着江母爬山,都十天了,也没有什么进展了,不怕两位笑话,在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何钊听罢,击掌道:“我倒忘记了,这个江怀远可是远近闻名的孝子,你们找江母说说看呢,然后我再上门恩威并施,兴许效果好些。”   可人:“可是如果那个江母真想帮恩人的话,也不会都十天了,还有五天就闭市了,还没有反应啊,是不是不想帮呢?”   何钊想了想,道:“这样……到底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   可人:“我听说那个江怀远一心求子,几个妻妾都只是给他生了女儿,他这才整天沉迷烟花柳巷,如果恩人有什么办法让他的妻妾怀上男胎,我想江怀远为了感恩,应该会答应的。”   何钊:“这个法子不是不行,但是时间来不及了。”   可人又说:“要不我们买通别的地方药商多买一些药材,然后再偷偷卖给恩人呢?”   何钊笑了:“妇人之见,那江怀远一定知道的,到时候那个药商不久自己都断了财路了,谁也不肯做这样的事情的。”   可人急了:“那怎么办啊,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真是急死人了。”   何钊劝慰道:“莫急,莫急!我们不是正在想办法的吗?”   杜文浩也不好意思了,道:“奶奶也不要着急,大老爷也在想办法呢,但凡有可能,我想大老爷都会争取的。”   何钊像是被杜文浩提醒了一下,道:“这样,杜郎中你可知道什么可以生育的方子吗?”   杜文浩微笑道:“这生育的方子倒是知道些,不过这也要因人而异。”   何钊喜道:“只要知道一些便好,我们不去找那江掌柜,你们想一想看,他既然这么孝顺,自然知道无后为大,无孝有三的道理。”   可人:“老爷的意思是……直接去找江母?”   杜文浩一旁也不插话,其实这些他都想到了,但是他不愿意自己说出来,他知道他们一看就是聪明人,哪里需要自己指点,让他们自己去想自己去说出来,那效果要好很多。   何钊:“还是我们可人聪明,不过这个话不能让杜郎中去说,这样用以太过明显,反而适得其反。”   杜文浩心里一笑,这个县太爷怎么这么罗嗦,听着好像心思缜密,做事稳重,但实际上反而拖沓有余,干练不足了,还是被这女子给迷的。   可人:“老爷,那你赶紧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啊,我都要急死了。”   正想着,突然门外一阵嘈杂声:“夫人,您不能上去,真的,他不在上面。”   杜文浩一听是客栈伙计的声音。   “我倒是要看看这个死不要脸的,趁着老爷不在家的时候,竟然赶出来会汉子,说,她在哪个房间?”   杜文浩正纳闷,心想这是谁家的妇人这么可笑,竟然来客栈抓奸来了。   这时一旁的可人在何钊耳朵旁边小声说了几句,何钊脸上先是气愤,继而笑了,杜文浩还没有反应过来,何钊走到床后躲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门被撞开了,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四十几岁的女子,身后两个老妈子装扮的人跟着。   女人叉着腰,先是大笑几声:“哈哈,我就说你平日里足不出户的,前几日听说你院子里去了两个年轻男人,之后你变一日比一日渐好,我看你不是什么疯病,你得的是风骚病吧?”   “可人见过二夫人。”客人上前微微屈身说道。   女人瞧见了一旁的杜文浩,先是一愣,继而又是几声大笑:“我说呢,看来这个小白脸确实长得不错啊。”   杜文浩两手抱肩,淡淡道:“夫人早上没漱口吧?”   女人大怒:“放肆!敢出言不逊?来人啦,将这对奸夫淫妇给我绑了!”   从后面不知何时钻出来四个彪形大汉,走进门来。   杜文浩自然明白了刚才为什么何钊会躲了起来,心想这个二夫人今天应该有些惨,既然可人想要喜欢自己的这个男人看出好戏,那自己没有理由不好好配合,眼看这四个大汉虽然身材魁梧,但身形移动笨拙,显然功夫不高,自己跟随林青黛学武这么久,对付这几个寻常武夫,绰绰有余,更可况身上还穿有刀枪不入的软猬甲。于是,一晃身站在可人的身前,笑道:“想打架?好啊,我正拳头痒呢!来吧!”   二夫人见状,更是怒笑:“看吧,看吧,你们都看见了,不过才几天,这个野男人已经知道护着这个贱人了。”   可人愤然:“二夫人你嘴巴放干净点,这个是我的恩人。”   “恩人?什么恩人,解救你于水火的恩人,整日在一个老头子那里得不到抚爱的恩人,还是整夜可以同你颠鸾倒凤的恩人?”   杜文浩皱眉道:“你既是县太老爷的夫人,怎不为他老人家着想,动辄满嘴污秽,不觉丢人吗?”   “丢什么人?那老不死的!这么多年来,他的心里只有这个贱人,哪里还有我?如今,他就是死也不会想到,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竟然背着她在外面有男人,哼,可人啊可人,你就没有想到会再在我的手上吧?——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这对奸夫淫妇给我绑回去?”   那几个大汉猛地扑向杜文浩。   “住手!”知县何钊生怕杜文浩吃亏,急声叫道。   可他还是叫完了,杜文浩出手如电,一招一个,四个大汉已经惨叫着躺在了地上。   那妇人惊呆了,不仅被杜文浩的手段吃惊,更吃惊的是自己的丈夫知县老爷竟然在床后面。那刚才自己的骂他的话都让他听去了。   何钊铁青着脸走上前来,二夫人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嘴巴里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何钊走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   “老……老爷,您怎么……怎么也在这里?对了,是不是比我先一步知道了消息,所以也是来抓……”   二夫人的那个奸还没有说出口,何钊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你这贱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冲到杜郎中的房间里来抓奸,抓什么,想当年我要将可人迎进何家,也是你又哭又闹,我一味的忍让你,是因为你对我何家有功,给我何家生了两个儿子,不过今天我倒是觉得你不配做录儿和显儿的娘亲,这么恶毒的妇人,不光诅咒自己的男人,还诬陷我的妾室,留你何用,来人啦,给我拖下去先关在后院柴屋里,等我回去后再说。”   二夫人一下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求饶道:“老爷,奴家知道错了,奴家是受了老三和老四的挑唆,说可人和这个郎中有染,为了何家清白,这才……还请老爷饶了奴家吧,求你了,看在我为何家生过两个儿子的份儿上,求求你了。”   何钊怒视地上躺着的四个大汉:“还不动手?”   那些大汉急忙忍痛爬起来抓住二夫人,刚才杜文浩没有出重手,所以他们筋骨都没受伤,几个大汉将二夫人架着拖了出去。最后走的一个还不忘将门关上了。   何钊走到杜文浩身边,自嘲道:“让恩人见笑了。”   杜文浩道:“大老爷哪里的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有什么的。”   何钊见可人一脸的不高兴,便哄劝道:“好了,不要生气了,我说我就坐着,是你让我先躲起来的,如今受了那个泼妇的气,你有心有不甘,你的身子才好些,不能总这样,知道吗?”说完,朝杜文浩怒了努嘴。   杜文浩会意,道:“大老爷说的是,奶奶休要一般见识,这样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岂不是不好,记得那日在下说的那一番话吗?”   可人自然不会忘记,见杜文浩都来安慰自己了,知道今天这个二夫人招惹的不光是自己,一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想到这里,可人这才高兴了起来,大家坐下接着说话。   可人突然想到:“对了,老爷,我记得二夫人的亲姐姐是不是就是江怀远的一个妾室啊?”   何钊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呢?哈哈,真是无巧不成书了,我有办法了。”   可人道:“就让她去给她姐姐说,就说听说有杜郎中这么一个人有生子秘方,她姐姐也一定要在江家以后吐气扬眉,可是江家有个规矩,就是家中的人有个头痛脑热只能在自己的医馆看病,这样一来,这个姐姐不敢去找江怀远,但是一定会找到江母求情,就算是她想不到,也要让二夫人帮她想到,之后这个问题就不难了。”   何钊道:“但如果杜郎中的这个方子没有效果呢?”   可人道:“哎呀,你总是这样,不要举棋不定好不好,行不行,让恩人给二夫人的姐姐号号脉不就清楚了,再说我相信恩人医术高明,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的。”   何钊只好点头说道:“行吧,都听你的,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趁着她在柴房还没有想到什么让我心软的招儿,我们赶紧回去逼着她就范。”说完,何钊牵着可人的手站了起来。   杜文浩起身说道:“在线的事情让两位实在太过费心了,在下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可人微笑着说道:“恩人客气了,若不是恩人,我觉得大概过不了年就已经被活活给一些人逼死了,好在有你,要不是……”说着哽咽起来。   何钊轻轻地拍了拍可人的肩膀,道:“好了,怎么没有说到这里就难过了呢?”   可人嗫嚅道:“因为就连你也不相信我是让她们给逼迫的,你也认为我是得了疯病了。”   何钊不好在杜文浩面前放下县太老爷的身段,只好好声哄劝道:“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行不行?走吧,我们还要赶紧回去找那让你生气的女人理论呢。”   可人破涕为笑:“好吧。”   走到客栈门口,杜文浩发现客栈所有的伙计还有那掌柜的都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低着头,大概知道了方才大闹客栈的那个女人是谁,也知道这个下楼来的老头子和少妇是谁了。   何钊带着客人上了马车,可人带来的两个老妈子在车后跟着。   何钊探出头来,对杜文浩微笑着说道:“你安心在客栈里等着,我已经给下面的人吩咐下去了,吃住的费用不必挂心,你只需等我的消息便是,回吧,我们就走了。”   杜文浩抱拳道:“有劳大老爷了。”   何钊笑着挥了挥手,杜文浩看着他们的马车离去,这才转身回客栈。 第493章 装神弄鬼   “你们怎么还站着,走啦!”杜文浩见掌柜他们还站着,便笑着说道。   掌柜的一脸谦卑地走上前去,躬身说道:“大老爷走了,我们当然知道,我们是在等您呢。”   杜文浩愕然:“等我做什么?”   掌柜讨好地说道:“小的从前有眼不识金镶玉得罪了您,您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吃什么用什么,您只需要言语一声,小的亲自给您送到房间里来。”   杜文浩最是瞧不起这种势利眼,便戏谑道:“那我现在想吃鸡鸭鱼肉,你能马上给我送到房间里吗?”   掌柜马上说道:“早该给您送饭上去,无奈小的胆子实在太小,知道您肚子饿了,也不敢送上去,来人啦,将给杜老爷做好的酒菜给我赶紧送到杜老爷房间去。”   杜文浩:“我还没有说我要吃什么鸡什么鸭什么鱼什么肉呢!”   掌柜的呵呵两声:“您说,说了我马上就给您做就是!”   杜文浩不想逗他玩了,便道:“算了,反正我也饿了,做了什么就吃什么吧。”   掌柜的道:“都是小的考虑不周,以后都先问过您之后再做。”   杜文浩十分满意他的态度嗯了一声:“那就好,那就送上来吧。”   掌柜的对后面站着的伙计说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没有听见杜老爷说饿了吗?”   杜文浩走了两步,回过头来:“你不是说你亲自送来的吗?”   掌柜拍拍自己的脑门:“该死,该死,对,对,小的亲自送上去,您先上去喝点茶,小的马上一一端来,您稍等就来。”   杜文浩心里暗笑,这些人怎么都这样,见掌柜的像只哈巴狗似地站在一旁,便学着他平日的样子,昂着头走上楼去了。   何府。   后院柴房的门嘎吱一声推开了,二夫人坐在柴堆里披头散发,一脸惶恐。   何钊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二夫人看了看后面,再无其让人,心里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二夫人赶紧跪直了身子,诚惶诚恐地望着何钊,不敢说话。   何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二夫人,道:“看看吧。”   二夫人接过何钊手中的纸,蹭到亮处定眼一看,顿时瘫坐在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看明白了?”何钊似笑非笑问道。   “老爷,您……您……不是说看在我为您生了两个儿子的份儿上,饶了我这一次的吗?”   一个下人从门外端来一把椅子给何钊,然后退下。   何钊坐下,双手搓揉着,大概是因为太冷的原因。   “可是你知道我不能一忍再忍,我会给你娘家说清楚,然后给你一些钱,算是你对我何家的生儿育女的一些补偿。”   二夫人见何钊这一次是动了真格的,一纸休书在手上比一锭金子还要沉重,她哀求道:“老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何钊冷笑道:“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吗?一个堂堂的知县家的二夫人,竟然叫了一群人到客栈里大呼小叫药抓什么奸,你真是丢尽了我何某人的脸,我何钊还有什么脸面在远山县继续呆着!”   “老爷,我都是受了老三和老四的挑唆。”   何钊愤然地指着二夫人:“你还敢说是别人,都这个时候你还不知道是自己错了,还往别人身上推,你还说你要改,我看你永远都改不了了,我看你还是出去收拾收拾东西,我立刻叫你娘家的人来领了你回去。”   二夫人扑到何钊的腿上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襟,道:“老爷,你若是让他们来领我,还不如就让妾身死在这个家里,我生是你何家的人,死是何家的鬼。”   何钊一把推开她,冷冷地说道:“我何家不要你这种整天挑拨是非的人,你生时这般惹人厌恶,死了也不能让人安生。”   这时可人走了进来,二夫人赶紧对可人说道:“好妹妹,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求求你在老爷面前替我说说好话,求求情,我再也不敢这样做了。”   可人最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再说自己来也是说好了给二夫人求情的,便走到老爷身边,道:“老爷,您就……”   何钊打断可人的话:“莫要替这样的人求情,你越是这样的好说话,她越是骑在你的头上颐指气使。”   二夫人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不会的,真的不会的。”   可人道:“老爷,二夫人已经知道错了,再说孩子也不能没有娘,您就看在两个孩子尚且年幼的份儿上,原谅二夫人吧。”   何钊看着二夫人,道:“每次你做错了事情,可人都替你求情,你就从来想过感恩吗?”   二夫人一脸愧意,给可人磕头,可人赶紧上前扶住,道:“使不得,千万使不得,您是妻我是妾,万万使不得。”   何钊默然说道:“她马上就不是了,我要休了这种煽风点火的妇人。”   可人听罢,也跪下身来,这让二夫人有些意外。   可人道:“老爷,俗话说的好,家和万事兴,二夫人不能走,她是你八抬大轿迎娶进来的,您把她休了,以后两个孩子怎么在家里抬得起头来呢?孩子没有错,可人求您再好好的想一想,求求您了。”   二夫人没有想到可人再一次为自己求情,再也忍不住嚎啕起来。   何钊见时机一到,干咳两声,将可人搀扶起来,道:“你就不药跟着一起跪了,她差点带着人将你送进祠堂浸了猪笼,你倒好,身子还没有好,跪什么跪,起来,回去歇息去吧。”   可人起身,道:“可是,老爷……”   何钊长叹一声:“说实话,我看她一点诚心也没有,说不一定,今天痛哭流涕,明天就变本加厉继续加害于你,到时候我未必可以再一次就你了。”   二夫人慌忙说道:“不会的,老爷想看妾身的诚心也不难,你让我以后天天照顾可人好了,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她的。”   何钊干笑两声:“那还是算了,可人放心,我还不放心呢,可人你回去吧,我有话给二夫人说。”   可人只好退下了。   何钊道:“既然可人给你求情,我就给你一次机会,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你可愿意?”   二夫人一听,哪里还有不愿意的道理,连连点头。   何钊示意二夫人上前,然后在她的耳边低语几声,然后叮嘱道:“如果这件事情你走漏风声,或是没有办好,谁求情我都不会留你,你明白吗?”   二夫人道:“老爷,您放心,我现在回房收拾一下,这就过去,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何钊低叹道:“去吧,千万不要让那江胖子看出端倪,他可是十分精明的人。”   二夫人信心满满道:“您放心,我不过就是过去看看自己的姐姐,拉拉家常,他有什么话好说的。”   晚饭过后。   江怀远的小妾也就是二夫人的姐姐,名叫河清,一个颇有心计,但进了江家门后一直苦于没有为江家诞下一个带把儿的,一直苦不堪言,心情也郁郁寡欢,此刻她送走了妹妹,然后独自在园中计算着如何可以让江母接纳自己的意见,妹妹这个消息真的很是振奋人心,但是江家的规矩就是不能让外人给自己看病或是吃外人给的方子,江怀远认为这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可是如果不吃妹妹说的那个人给的方子,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给江家生个儿子呢,思前想后,河清毅然决然地朝江母的院子走去。   江怀远只要在家,就一定会陪着江母一起吃饭,所以河清知道,这个江怀远应该还在江母那里,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老爷,但是如果现在不去,江母也许一会儿就要让老爷陪着在院子里散步,散完步后她就谁也不会再见,第二天一早自己还没有起床,她又出去爬山去了,她听妹妹说那个神医还有三天就要离开远山县城了,所以她不能等了。   还没有走到饭厅,就听见了阵阵笑声,河清犹豫了一下,见一个小丫鬟正好传菜出来,赶紧招手让她过来。   “四奶奶。”丫鬟躬身喊道。   “厅里只有老夫人和老爷吗?”   “是的。”   “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吃完啊?”   “已经上了汤了,应该快了吧。”   这时饭厅里江母听见门外有人说话,便道:“是谁在门外说话?”   河清只好硬着头皮走进饭厅,先是给江母请安,然后给江怀远请安。   在江怀远看来,女人就是娶进门来生儿育女的,他是个典型的生意人,他认为只有银子才是最可靠的,于是虽然有三妻四妾,但是都没有一个是特别宠爱的,见河清走进门来,便沉下脸来,道:“你才到江家的吗?怎么这么没有规矩,娘亲用膳的时候,你在门外嚷嚷什么,还不赶紧滚出去!”   江母正给江怀远说早上同林清黛爬山遇到的一些趣事,见河清进来,倒也没有生气,和蔼地说道:“清儿,吃过饭了吗?”   河清恭敬地答道:“回老夫人的话,吃过了,就是几次来给您请安,早上您出去了,晚上也来过几次,您都歇息了。”   江母微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怀远,不要对她这么厉害,清儿是来请安的,你也不问就责怪她就是你的不对了。”   江怀远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   江母喝了碗里最后一口汤,起身,河清赶紧上前搀扶,道:“老夫人,今天天气尚好,要不就让清儿陪着您出去走走?”   江母笑着说道:“也好,怀远,你不是要出去办事吗?那你就去忙吧,有清儿陪着也是一样。”   江怀远道:“那孩儿退下了,清儿不要太晚,更深露重。”   河清道:“是,老爷,清儿知道了,清儿恭送老爷。”   江怀远退下后,河清扶着江母往后花园慢慢地走。   江母道:“好了,清儿,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河清心里一紧,看来什么都不要想瞒过老夫人的法眼,既然问了,河清一咬牙一狠心,让身边的丫鬟统统退下,然后走到江母的前面跪下了。   江母道:“好了,起来说话吧,我就知道你今天找我不光是陪着老身走路消食的,天这么冷跪久了小心着凉。”   河清却不敢起来,道:“老夫人,清儿想请老夫人一个恩情。”   老夫人不明白了,道:“这是怎么话说的?”   河清道:“我想为江家生个儿子,求老夫人成全。”   江母笑了起来:“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又没有责怪你什么,知道怀远甚少去你们几个人的房间,这个也怨不得你们啊。”   河清:“只是清儿求子心切,得了一个神医指点,可以生儿子。”   江母倒是有些意外了,道:“好了,起来说话,我站在这里听你说完,我也都要冻僵了,我们边走边说。”   河清只好起身搀扶着江母继续往前走。   江母道:“”我倒是听说过确实有人有些偏方可以让人生儿子的,你说的那个神医,是何方人士,认识我们家怀远吗?   河清:“此人神出鬼没的,听说和谁也不交往,和谁也不见面。”   江母十分好奇:“那就有意思了,他不给你号脉,他怎么给你开方,是不是骗人钱财的?”   河清连忙说道:“不是的,他会给人号脉但是却戴着斗笠,蒙着面纱,若是你没有钱,却和他有缘,他也是不要钱的。”   江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他给你看看,然后求他也给你开个生子的方子?”   河清哀求道:“求老夫人成全!”   江母想了想,道:“可是我们江家的规矩……”   河清再度跪下,道:“清儿就是知道江家的规矩这才来求您来了。”   江母沉吟半天:“你让我好好想一想吧。”   河清生怕江母这一想就是三四天,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但又不好逼迫,两个人走了一段。   江母问道:“这些话都是谁给你说的?”   河清禁忌妹妹之前所说,便道:“早上去娘娘庙上香的时候,一位香客说的,说是她的媳妇不过吃了那个人三服药,竟然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哟,一生就是俩啊!”江母都有些动心了。   河清也听出江母的口气,趁热打铁道:“就是,那个香客去娘娘庙就是还愿的,可是清儿知道若不是那神医,天天去娘娘庙都无济于事。”   江母呵斥道:“不得无礼!”   河清赶紧说是。   再走一段,江母道:“这样吧,这件事情不能让怀远知道,你明天偷偷去找那个神医看一看,拿了方子先吃着,如果真有了儿子,我们也假装和别人无关。”   河清嗫嚅道:“可是……可是不说,老爷已经半年没有进过清儿的屋子了,就算是您给老爷说让老爷来我这里,老爷又该认为我再你面前诉苦,他最不喜欢我们这样,还有就是厚此薄彼,别的姐姐妹妹该有话说了。”   江母没有想到这么麻烦,于是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这件事情必须要让老爷知晓,如果在我这里有用,就让别的姐妹再试也不迟,万一不行,毕竟是药三分毒,还是算了,清儿也死心了。”   江母道:“好孩子,难得你这份心,这样吧,今天晚上我等怀远回来我就和他说去,你放心,你一心为了江家,他没有理由不让你去的。”   河清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声感谢,心里也充满了期待。   翌日。   江母如约到山下建林清黛已经等候在此,便走上前去,让下人和管家回去了。   “老夫人,今天的气色不是很好。”林清黛明知故问,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头一天晚上江母和江怀远说话的时候,她就在房顶上看着,自然明白得很。   江母笑道:“昨天晚上睡的迟了一些就这样了,唉,人老了,到底不行了。”   林清黛:“老夫人老当益壮,如今晚辈孝顺,家大业大,这可是一般老人想都想不来的福气呢。”   两个人一边往山上走,一边说话。   “你只说对了一半啊。”江母轻叹道。   林清黛假装不知:“为什么这里说?”   江母道:“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对了,听说你们到目前为止什么药材都还没有办,准备空手而归。”   林清黛想说,你这是明知故问,却之说:“不着急,实在不行,回去买杨家的药好了,人家都这样办,我们也可以的。”   江母感慨:“我之前还以为你整天和我来爬山,就是为了求着我去给我儿子求情,没有想到还有两天就闭市了,你却只字不提,倒让我这个老婆子有些小人之心了。”   林清黛:“老夫人哪里的话,我陪着你和药材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觉得您也有寂寞的时候,只是我再过两天也要走了,既然买不到药,以后也不会再来了,您一个人以后还是不要独自上山了,不安全的。”   江母感动万分,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个孩子,竟然可以想到一个老人的寂寞,而且还这般的贴心叮嘱,心里一动,道:“这样吧,我儿子的生意我们说好我绝不插手,但是江家的铺子我老身也有一半的股份在里面,你回头给我列个单子,我将你们需要的药材用我个人的名义去药市上买,这样你们总该有些收获才好。”   林清黛是真的感激,道:“老夫人,您就不要为难了,这样江掌柜该说我们挑拨你们母女感情了,大不了我们不做这个生意就是,但是不能让您在中间为难。”   江母的倔劲儿上来了,道:“他和杨家的生意那是他的事情,再说,大不了以后你来远山县的时候,直接找我老身便是。”   林清黛道:“不妥,真的不妥。”   江母道:“孩子,你越是为我们考虑,我越觉得你是个善良的姑娘,不用考虑这件事情,还有两天了,赶紧回去写了单子交给我,我让人去办就是。”   林清黛没有想到江母会有这么一个想法,自己却不敢擅自做主,便道:“老夫人,这样吧,我回去和我们家老爷商量一下,我自己不敢就答应下来。”   江母道:“也好,那老身等你消息。”   林清黛陪着江母下山,将她亲自送到门口之后直接回到了客栈,这个时候杜文浩还没有回来,昨天晚上林清黛弄清情况之后,杜文浩就带着憨头连夜去找何钊和可人去了,这个时候,杜文浩他们应该还在城郊演戏呢。   城郊城隍庙内。   一间暗室,河清走进去,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二夫人在门外等着她,一个蒙着面纱的男子用一根竹棍牵引着河清走了进去。   “等会儿我师父问什么你答什么,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能说,惹恼了师父,休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河清赶紧回答说是,摸索着找到一个凳子坐下。   这时房间里亮了一盏灯,河清看清对面坐着一个穿着黑衣戴着斗笠蒙着面纱的人,另外一个人将灯拿到桌子前放下,然后走到一边去了。   “伸出手来。”   河清赶紧将手放在脉枕上,心里紧张的扑通扑通使劲的跳。   杜文浩故意将生硬放低,显得和本身年龄有些差距。   “之前看过什么郎中,吃过什么药没有啊?”   “有的,却说奴家无病无疾,只是命中无子。”   “哼!庸医,你家别的姐妹可生过儿子否?”   “没……没有,都是女儿。”   “嗯,我明白了。书童,笔墨伺候。”   河清深感意外:“你这就看完了?”   书童一旁咳嗽,河清这才想起不该问的不能问之类的话,小心地看了一眼对面这个男人,不敢说话了。   之见那人让书童过来,低语一番,过了一会儿,书童拿来一个很大的包袱递给河清。   杜文浩说道:“记住了,近来一个月不能有房事,你不能有,你家老爷更不能有,一个方子给他,一个方子给你,各吃各的,少寒凉,多菜蔬,少酒水多睡眠,少怒多喜,少静多走,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河清答道。   杜文浩干咳两声,憨头上前,道:“好了,你走吧,切记要按照这个方子去服用,你的药一直要服用到下个月这个日子,若是月事正来,便接着服用,直到月事完毕后五天即可同房,你老爷的药要吃半年,明白了吗?”   河清说是,然后走出门去,这才小声问道:“这位小哥,我有一事不明,为什么我生孩子还要我家老爷服药?”   憨头不耐烦地说道:“你若是你想要儿子,不相信我家先生,你费这个周折找来做什么,回吧。”说完,走回房间,将门关上了。   河清提着沉甸甸的包袱出了门,还是一头狐疑。   二夫人赶紧上前帮忙,道:“这是什么呀,怎么这么多东西?”   河清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竟然不给方子直接给药。”   二夫人笑着说道:“要不怎么叫做神医呢?好了,我们走吧,这个地方荒废了好多年了,看着就觉得慎得慌,要不是神医有令不让带人,我才不愿意个人来呢。”   两个人吃力地将东西放在马车上,然后驾车离开了城隍庙,与此同时,杜文浩和憨头已经从后门换装将放在不远处的两匹马牵来,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等和河清她们的马车走了之后,四个人从草丛里站了起来。   “老爷,我们现在进去吗?”   “是,给我逮个正着,我倒要看看,谁敢在远山县的境内装神弄鬼。”   三个人迅速地走到门前,一脚将门踹开,却发现里面到处都是蜘蛛网和灰尘,除了一串脚印之外什么都没有,而且这个脚印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子的。   这一下就连江怀远都惊讶了,人呢?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不可能就人间蒸发了吧,连个脚印都没有,真是奇怪了。   “老爷,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的刚才明明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   江怀远不甘心:“给我仔细搜一搜,我还就不相信了。”   另外三个人到处找了找,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其中一个有些害怕了,道:“老爷,听说这个城隍庙里吊死过一个女子,而且每天晚上都可以听见这个女子的哭声,您看我们还是……走吧?”   江怀远从后门出去,见到处都是杂草丛生,的确看不出什么破绽,只好带着人回去了。   杜文浩和憨头回到客栈,林清黛将江母的话告诉了林清黛。   憨头十分高兴:“这样挺好的,老爷,我们有药材了。”   杜文浩道:“老爷子那八个字,至今不知何意,这样,青黛你将第二封信打开看看。”   林清黛将信拿来交给杜文浩,杜文浩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老子”二字,再无他言。   林清黛看了看,道:“这个老爷子打什么哑谜,之前的还没有看懂,这老子是什么意思啊?”   杜文浩盯着纸上的字看了半天,突然大笑起来。   憨头道:“老爷,你笑什么?”   杜文浩让林清黛再将第一封信拿来,十个字放在一起看,将老子二字放在江水下面,然后说道:“我明白了。”   林清黛却彻底不解道:“什么明白了。”   杜文浩低声说道:“老爷子的意思是,江怀远这条路走不通的话,便走他老人这条路,如何下手,那就是……”   林清黛不等杜文浩说话,道:“我也明白了,让你早看吧,老爷子都想到了。”   杜文浩示意林青黛将两封信烧了,然后说道:“如此说来,老爷子还是真想帮我们,不过既然想到了一处,也是天意。”   林清黛烧了信,道:“那接下来怎么办呢?”   杜文浩道:“老夫人的好意我们是盛情难却,不过去找老夫人之前,我看最好让大老爷先去江掌柜那里吹吹风。”   林清黛:“吹什么风?”   杜文浩神秘地对林清黛笑了笑:“自然是官风。”   林清黛道:“虽说是好,但是我就想您的那个方子要明天下半年才能看到结果,这期间进药怎么办呢?”   杜文浩道:“所以才要何钊去一趟,我给江怀远开的药分别都编了号,最后一袋里便有我的名字,到时候他就该明白那个在城隍庙神出鬼没的人是谁了。”   林青黛道:“还是文浩你想得周到,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大老爷吗?”   杜文浩道:“自然是现在,走吧。”   就在药市的最后一天,江母将林清黛开给自己的方子让管家愿意购置齐全然后专门用一辆马车装好给林清黛拉了过去,期间,江怀远一直未出现,用杜文浩的话说,只要没有阻止那也就算是答应了,而且,江母还给了林清黛一个江家的牌子,只要不是在江家自己的柜上买药,别的药铺只要亮出这个牌子一样可以在远山县买到和江家一样价格的药材,这大概也算是江怀远的一个妥协吧。   收拾妥当,林清黛趁着江怀远不在家的时候拜别江母。   这对忘年交多少有些不舍,尤其是江母,十分喜欢林清黛的性格,觉得和自己年轻时候有几分相似,而且还会功夫,只是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请教了,两个人在院子里说了一会儿话,林清黛交给江母一对子母玉算是留念。   “老夫人,这对子母玉原是罕物,就留给家中您最喜欢的孙子和孙女戴吧。”   江母唉了一声:“之前找过一个神医,听我儿说那神医竟然来无影去无踪的,给他和家中妾室开了一些药,正吃着,希望下次你来的时候已经有好消息,否则这个子玉还真找不到人戴呢。”   林清黛暗自偷笑,却不敢表露,道:“那就最好了。”心里却由衷地希望这位好心的老人可以尽快报上孙子,共享天伦。   三人又在远山县停留了将近一个月,等到可人的身体痊愈,且月事时也无半点疯癫迹象这才准备打道回府,杜文浩三人在何钊和可人的陪同下离开了远山县,一直送到十里长亭这才依依不舍地辞别,往秀山郡赶。 第494章 釜底抽薪   出来不知不觉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也不知家中一切可好,所以杜文浩三人一路急赶,未有一丝怠慢。   五天后,路过一个叫肖家庄的地方,天色渐晚,故而杜文浩决定在此歇息一晚再走不迟。   进了村子,见一牵牛的妇人经过,林清黛连忙下车打听附近可有客栈住宿一晚。   妇人见林清黛装束,并非寻常人家,道:“我看姑娘不像是本地人吧?这个地方可没有什么客栈,再往前走二十里有个集镇,那个地方有,不过马上就要天黑了,应该也赶不到了。”   林清黛道:“那大姐可知这个村庄可有人家可以借助一宿,我们可以给钱。”   妇人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要不你去村头问问,里正家大应该可以吧。我们这种人家你一定住不习惯的。”   林清黛谢过妇人,正要上车,那妇人又道:“姑娘几个人?”   “三人。”   妇人哦了一声:“那你们去吧,如果没有男人就还是不要去了。”说完,妇人牵着牛走了。   林清黛上车有些纳闷儿,道:“这个大姐说话有些意思,莫非那里正是个鳏夫?”   杜文浩笑了:“罢了,先去看看再说。”   三人驾车走到村头,见到一个和别处不太一样的院落,修的和村子里别的方子相比要大一些也要好一些,杜文浩想,大概就是这里了,于是让憨头下车去问问。   憨头走下车去,敲了敲门,半天没有人应声,再敲,门开了,一个十几岁的男子走出门来,见是一个陌生人,门口还停了一辆马车,便道:“你们怎么才来?”   憨头不解,正要说明来意,那男人将门打开,然后对内院大声喊道:“告诉老爷就说二小姐请的郎中来了。”   立刻从院子里走出来一个老者和三个女子,年纪不一,神情却都十分严肃。   “人在哪里呢?还不赶紧请进来?”老者说道。   杜文浩和林清黛在车上听的是清清楚楚,看来这一家有人病了,而且病的还很厉害,既然来了,不妨进去看看,这个时候借宿对方一定不肯。   杜文浩和林清黛走下车去,那老者见是一男一女俩个年轻人,先是一愣,然后问道:“你们可是从旺县而来?”   杜文浩想到确实经过了旺县,于是点头。   老人身后一个女子说道:“爷爷,不要问了,赶紧让郎中给娘我爹看病吧。”   老者将杜文浩三人迎进门去,然后让下人将两辆马车停到后院,见车上尽是药材,更加相信他们便是自己的小女请来给儿子看病的了。   走过一条长廊,来到一个房间门口,杜文浩闻到一股血腥味,走进门去,房间里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人,盖着被子,房间里灯光很昏暗,还有两个丫鬟模样的人在床头一边站着一个。   老者见杜文浩三人的模样,猜想杜文浩才是郎中,于是说道:“先生,赶紧给我家小儿看看。”   杜文浩坐下,林清黛将手中的药箱打开,拿出脉枕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杜文浩看了看床上的病人,只见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一般。   林清黛对老者说道:“多拿几盏灯来吧。”   老者赶紧吩咐下人去拿灯,很快房间里亮堂了起来,躺着的人眼睛眨了眨,无力地说道:“灭了,灭了。”   老者上前轻声说道:“康儿,郎中要给你看病,你忍着点。”说着,让几个人将那人扶着起来坐躺着床上。   杜文浩将那人的手放在脉诊上,那人动也不动像是死过去一般。杜文浩提腕诊脉,发现他脉象沉实,嘴唇干裂,脸色苍白,该是体内火燥。问道:“病了多长时间了?怎么病的?”   老者道:“一个多月了,病前并无任何症状,到了晚上就觉身体发热,不愿盖被,晨时就开始心烦,躺在床上谁也不认得,谁的话也不听,三天前竟然……竟然吐血了。”   大概是杜文浩一直握着那人的手,那人突然一下将杜文浩的手甩开:“走开,不要碰我!”力气之大,一点也不像一个病重之人。   杜文浩也不理,再将他另外一只手拿来,这一次杜文浩一手号脉,一手暗自紧紧抓住,然后说道:“都吃过什么药?”   旁边一个女子将几张方子递给杜文浩,杜文浩草草看了看,大多从止血上开的药,不仅暗自摇头,病人是瘀热互结,瘀热上扰,之前的郎中没有解表,就直接止血,自然没有效果。   那人睁开了双眼,看了看杜文浩,道:“你真的是我妹妹请来的那个郎中?”说话时,眼睛里带着愤怒,因为他的手让杜文浩给控制起来抽不回去了。   杜文浩微微一笑,将手放开,并不理会他,然后让林清黛研磨,在纸上写了桃仁、大黄、桂枝和甘草四味药交给老者,对老者说道:“叫人将这四味药用七升水煮,煮到只剩二升半,去掉其中的药渣,然后放置芒硝二两,煮开之后,用小火一盏茶的功夫端来让他服下。”   老者赶紧下去吩咐下人做烧水煮药,然后回来说道:“先生,这样就可以了吗?”   杜文浩道:“不急,有件事情我需要弄清楚,才好开之后的药。”   那人没有好气地说道:“哪里这么多的麻烦,那你之前开的那个药做什么用的?”   杜文浩道:“逐瘀泻热,你可懂?”   那人道:“所有的郎中之说止住了血便好,你还逐什么淤,泻什么热啊?”   老者赶紧解释道:“先生莫怪,我家小儿就是心里烦躁,对谁都是这样,先生请千万不要见怪,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杜文浩笑着说道:“我知道他从前不是这样的,至少在病前一定不是这样的,所以我才要说我要弄清楚一件事情,才好开后面的方子。”   老者恭敬地说道:“先生请讲。”   杜文浩:“他为何得病,病前可是生过气?”   老者甚为惊讶:“先生果然神医,你如何得知我儿病前呕过气?”   杜文浩:“你说的,他之前好好的,就是晚上突然觉得热了,然后才有之后的燥,狂,乱以及呕血,再看脉象,当时体内淤积不发,自然火旺而血郁于上之吐血、衄血。”   老者敬佩道:“先生明鉴,我儿一向温良待人,从不与人发生争执,就在上个月在邻村玩耍,因和一个地痞争吵了几句,那人说了一些让小儿十分气恼的话,回家就……唉!”   那人怒目圆睁道:“那人该死,竟然污蔑我的娘亲,我要同他拼了!”   老者赶紧劝慰道:“好了,千万不要生气了,一会儿又该呕血了。”才说完,就见那人啊地一声,头一歪,朝地上吐了一口鲜血。   杜文浩道:“你好生休养着,这样的气再也不能生,只要调节好心情,就没有什么大碍,吃几服药便好。”   那人擦了擦嘴,半信半疑道:“人家都说我没有救了,你却轻描淡写地说我没有什么大碍?”   杜文浩道:“他们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你的呕血症状源自心病,且内火未去自然狂躁,加之当夜没有盖棉被,这样的天气自然受了风寒,未曾将体内寒气发散掉,怎么可能说好就好?”   那人听着有几分道理,说话也好很多,道:“先生,照你这么说,我还有的救?”   杜文浩微笑道:“自然是的,我再给你开个破血下瘀泻热的方子,使蓄血除,瘀热清自然就好了。”   那人道:“那我如果还想发火该如何是好?”   杜文浩道:“不会的,我敢肯定今天晚上你吃了这两剂药后,就可以一觉到天明了。”   那人拱手说道:“果真如此,那先生便是我赵康的恩人了!”   杜文浩摆了摆手:“言重了,医者父母心,你安心养病吧,不宜多言。”   赵康道:“之前得罪的地方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杜文浩笑道:“也不是你所想的,理解,闭目养神吧。”说完,示意大家出去,吹了灯,只留一盏。   走出门,老者道:“还没有问先生尊姓大名呢,在下赵崇,是这个村子里的里正。”   杜文浩拱手道:“杜云帆,里正大人客气了。”   赵崇道:“先生忙着赶路应该也饿了,先去吃点东西再说。”   杜文浩想了想,道:“里正大人,有件事情在下还是要告诉你。我不是你们请的郎中,只是准备前来借宿的路人而已。”   赵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道:“真是上天有眼,得遇先生。其实不瞒先生,我们赵家三代学医,只是到了我这一辈,因本人才疏学浅这才荒废了,刚才见先生开的方子,晓得了先生绝非一般庸医,只是在下很想知道您方才说我儿没有大碍,是真的吗?”   杜文浩想了想,低声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就当没有大碍就好。”   赵崇看了看杜文浩,突然明白过来,惨然一笑,道:“我明白了,您就是想宽我儿的心?”   杜文浩摇头道:“倒也不是,只不过……,他这病着实凶险。”   赵崇道:“那先生不妨告诉老夫一句真话,我儿他……”   杜文浩肚子咕噜了一声,赵崇赶紧说道:“瞧我真是老糊涂了,走,我们边吃边说。”   酒宴很快摆下,酒过三巡之后,杜文浩道:“大人也不要太过担心,只是需要你们一起配合着,他的心情好一些,加上我开的药,过了年就好了一大半了。”   赵崇道:“我信你!只是你一直未给小儿开方又是为何缘故?”   杜文浩道:“这个方子不急,吃完之前的方子,我们去看看赵康的情况再定。”   赵崇这才没有接着问下去。   吃过饭后,有下人来报,说是赵康喝下药后,出了很多汗,觉得胸口没有那么闷了。   赵崇更加信服杜文浩了,带着他们再次来到赵康的房间,这一次赵康主动起身抱拳道谢。   杜文浩让他躺下,见他果真出了很多的汗,便道:“晚上该有一个人一直守着你,这样,我这个徒孙名叫憨头,就让他一直守着你好了。”   憨头忙拱手答应。   赵崇道:“这不妥,你们一路舟车劳顿,明日还要赶路,使不得。”   杜文浩解释道:“因为今天晚上每隔一个时辰就要服药,不能有一丝懈怠,别人也不知道用药的多少,且赵康会觉得体热,而且口燥,需要喝水,而且可能还会踢掉棉被,有个人是必须的。”   赵崇哪里好意思这样麻烦杜文浩,但见杜文浩执意这么做,只好满怀感激地同意了,又叫了两个丫鬟一旁帮着。   杜文浩沉吟片刻,又酌加了生地、丹皮、栀子等几味药,一并让憨头煎熬,却不让赵崇看见是什么药,赵崇见杜文浩后面几位药没有写在方子上,但却十分相信他,将杜文浩和林清黛安排在后院主卧,好酒好茶地伺候着,整个一夜,赵家几乎无一人入睡,倒是赵康在鸡鸣时分,喝下最后一次汤药后,安然睡去。   第二天,杜文浩再给赵崇开了一个方子,却不让他马上就看,而是等他们离开再看,用信封封好交给了赵崇。   赵崇拿出十两银子,杜文浩不收,两个人推来推去,赵崇家人说道:“请先生务必收下,我们这里有个习俗,如果家人病了,先生不肯收药钱,那说明得病的人是好不了了。”   杜文好听罢,只得让憨头接下,赵崇又让家人准备好些自家酿制的美酒和美食装在杜文浩的车上,杜文浩他们一再推让,赵家还是要给,直到装不下为止这才住了手。   赵崇将杜文浩他们送出村口,看见他们的车子消失在视线里这才准备回去。   这是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到了赵崇面前停了下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探出头来,道:“请问肖家庄的里正大人住在何处?”   赵崇猜想这位才是自己小女请来的那位郎中,便表明了身份,老者听罢,赶紧下车:“实在不好意思,路上马车车轱辘坏了,等找人修好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所以就……不知令郎好些了没有,我们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赵崇什么也不说,将老者领到家中,老者号脉过后,道:“不对啊,不是说病得很严重吗?我看脉象平稳,令郎呼吸均匀,气色红润,不像得病之人啊,至少不像你的令嫒所说的那么严重吧。”   赵崇微笑着将信封中的方子递给老者,道:“你看看这个方子医治我家孩儿可好?”   老者打开一看,眼睛都大了,半天也不说一句话,赵崇不解,道:“先生这是怎么啦?”   老者连忙将赵崇拉到门外,小声问道:“开此方者何人?”   赵崇道:“走了,才走!”   老者啧啧两声,道:“哎呀,都怪我那该死的破车,若是能见上一面,老朽死也甘心啊。”   赵崇听罢,道:“先生何出此言?”   老者指着方子,颤抖地说道:“看此方便相信你家公子确实病得不轻,可是此人胆大心细,不仅医术超凡入圣,更是魄力惊人!真乃神医也!——不行,我必须去追赶此人!”说完,老者将方子递给赵崇拔腿便走。   赵崇一把将老者拉住,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见了此方眼睛都直了?”   老者道:“此方乃是让令郎起死回生的妙方,但是一般的人不敢用,也不会用,我们这一行对这个方子有个叫法。”   赵崇一听,连忙问道:“什么叫法?”   老者捋了捋胡须,摇头晃脑地说道:“本方名叫釜底抽薪,引血下行,此人酌加生地、丹皮、栀子等药以清热凉血,你家公子头一夜是不是一直有人在一旁候着?”   赵崇连声说是。   老者道:“那就对了,头一夜最为关键,若是熬过这一夜,这个方子起了作用,那今后继续吃,就无碍了,好了,老朽没有帮到什么忙,不过长了见识,我真要走了,要不该赶不上他了。”说完,顾不得赵崇一脸的惊愕,疾步走了。只是他不知道杜文浩走的方向,路上走岔了,还是没追上。   赵崇半天才回过神来,拿着方子的手都出汗了嘴里喃喃地说道:“这个杜云帆不是凡人,定然是上天派人医治我家康儿的,对,一定是,要不哪里有这么年轻医术就这么高明的人,而且正好就停在我家门口,他怎么知道我家康儿病了,——天啦,孩子,我遇到神仙了!”   数日后,赵崇的儿子赵康果然痊愈,赵崇感激之下,请人在村口修建一座药王庙,这药王菩萨让工匠按杜云帆的模样塑造的。庙修好之后,香火竟然出奇的好,这是旁话,按下不表。   十天后,杜文浩三人终于回到了秀山郡,此时只有不到三天便是新年了。   憨头前去报信,所以等杜文浩他们到的时候,全家都在门口迎接了。   杜文浩下了马车,庞玉琴先抱着儿子走了过来,还未启口,已经哽咽了。   “可爱,看看,爹爹回来了。”琴儿红着眼睛说道。   杜文浩见儿子两个月不见已经长得是白白胖胖,而且还不认生冲着自己咯咯地笑着,十分惹人喜欢,杜文浩将可爱抱在怀里亲了亲,然后说道:“不能叫可爱了,一个男孩子家,叫着都女气了。”   王润雪微笑着上前,道:“我觉得也是,只是老爷不在家,没有人做主给取个名字。”杜文浩笑着说道:“柯尧不是最有主意了吗?怎么一下客气起来?”说着,这才发现人群里独独没有看见柯尧。   雪菲儿道:“好了,我们先进屋吧,青黛姐姐一定也十分劳累了。”   杜文浩将可爱交到庞玉琴的手上,大家一起进了屋,下人将两辆马车牵到后院卸货。   到了大厅坐下,王润雪这才说道:“相公,柯尧大概是病了。”   杜文浩道:“那找妙手和前不收看过没有?”   王润雪看了庞玉琴一眼,没有说话。   林清黛道:“要不我去看看吧,我知道这个丫头脾气古怪。”   庞玉琴叫住林清黛,道:“你也不要去了,她谁也不见,整天吃住都在自己院子里,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出来了。”   杜文浩急了,道:“有病就要及时看,这哪里能依着她的性子,走,我去看看。”说完起身走出门去。   王润雪想了想,追上前去,道:“老爷,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   杜文浩见王润雪一脸凝重,停下脚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润雪咬了咬牙,道:“我见甘草总是给柯尧拿些酸枣之类的东西过去,前日我让若雨送些玉兰新酿的花酒过去,听若雨说,柯尧正在窗前缝制襁褓,是不是……”   杜文浩失声大笑,道:“你看你们想什么呢,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杜文浩说道一半,突然想到自己临走前的那一晚,莫非……,想到这里,不由心一沉,脚步也沉重了起来。   杜文浩的举动,王润雪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便道:“相公好长时间没有看见柯尧了,你们俩好好说说话,我去给你们准备晚饭。”说完便走了。   杜文浩走到柯尧的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进来吧,门没有关。”   房间里的声音是这样的熟悉又是这样的陌生,还是那样的清脆,只是少了一些俏皮,多了一份温柔。   杜文浩推门进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色夹袄的女子正在窗前低头做着女红,房间里很暖和,女子的脸白里透红,看着十分水润。   柯尧听见脚步声走到自己面前,却没有说话,抬头一看,手上的绣盘都掉在了地上。   “哥……你怎么……怎么回来了?”柯尧的脸一下就红了,赶紧站起身来。   杜文浩发现柯尧下意识地双手放在小腹上,心里一抽,想笑却没有笑得出来。   柯尧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先给杜文浩倒茶还是先给他让座,在房间转来转去,就是不敢看他。   杜文浩见桌子上尽是一些有了身孕的女子吃的零嘴,她杯子里泡的也不是绿茶,而是红枣茶了。   杜文浩坐下,看着柯尧,道:“坐下吧,不要忙了,听雪儿说你病了,于是过来看看。”   柯尧一听脸更加的红了,手上的娟帕都要搓烂了,低垂着头不说话。   杜文浩低叹一声,道:“柯尧,你怎么啦?”   柯尧支吾道:“没……没有什么。”   杜文浩不知道该怎么说明,两个人就这么呆着,半晌,杜文浩说道:“你哪里不舒服,让哥哥给你看看。”说完就去拉柯尧的手。   柯尧哇地一声哭了一声,杜文浩一下不知是继续拉着她的手还是放开,犹豫了一下还是握着,然后柔声说道:“别哭了,你把我的心都给哭乱了。”   柯尧看着杜文浩,松开自己的手,然后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个小盒子交给杜文浩。   杜文浩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个白绢,娟帕上有零星的红色的血渍,杜文浩痛苦地闭上双眼。   柯尧道:“文浩,原谅我,我就是想要一个和你的孩子。”   杜文浩睁开眼睛,站起身来,一把将柯尧紧紧地搂在怀里,闭着眼道:“傻丫头,你怎么这么笨?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还是一个姑娘,一个没有出嫁的姑娘,你这样做,那我还算人吗?”   柯尧伸手将杜文浩的嘴捂住,道:“不许你这么说,是我在你的酒里下了药,是我勾引你上了我的床,也是我心甘情愿成为你的女人,这与你无关!”   杜文浩难过地看着一脸固执的柯尧,道:“什么叫勾引,明明是我自己到你房间的,我本身就是那样的喜欢你,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只是你三番五次的拒绝我,不能说无关,知道吗?”   柯尧紧紧地靠在杜文浩的怀里,可怜兮兮地说道:“文浩,我好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杜文浩怜惜地说道:“傻瓜,你已经是我杜文浩的女人了,如今也怀了我的孩子,我们择日拜堂成亲就是了。”   柯尧哭着说道:“文浩,他们会笑话我的,笑话我曾经是个青楼的女子,我不干净了,所以才会勾引你,还未成亲就怀上了你的孩子。”   杜文浩看着怀里苦的是梨花带雨的这个女子,心疼地将她将腮前的泪水轻轻地吻去,柔声说道:“好柯尧,这就是你一直留着那娟帕的意思吗?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一再拒绝我了,不是不愿意做小,而是心有不安,对吗?乖,不哭了,想这么多做什么,以后也不许你在我面前说什么不干净,过去的事情忘记了,你现在只是我杜文浩的六夫人,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杜文浩一再安慰,柯尧这才安心下来,两个人坐在一处说话,不觉天色已经晚了。   “走吧,出去吃饭,不要总呆在房间里,让大家为你担心。”杜文浩说道。   柯尧吃吃地傻笑:“我不好意思。”   杜文浩戏谑道:“现在不好意思了?哈哈,走吧。”说完,起身牵着柯尧的手走了出去。   天上竟下起雪来。   柯尧道:“啊,不是说大理从来就不会下雪的吗?怎么会这样呢?”   杜文浩笑着说道:“说明你要给我生个女儿,上天把明天都给孩子取好了。”   可要好奇地问道:“什么名字?”   杜文浩道:“飞雪。”   柯尧偷笑:“杜飞雪?挺好的,不过怎么是女儿家的名字,如果是个男孩子呢。”   杜文浩想了想,道:“那就叫杜天赐,上天所赐的意思。”   柯尧羞涩地说道:“就这么定了,我觉得挺好的,看古书上说,如果男女第一次就可以怀孕的话,说明这两个人很有缘分的。”   杜文浩紧紧将柯尧搂在怀里:“说的极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两个人牵着手走到饭厅门口,柯尧突然将杜文浩的手甩开,低着头慢了半步跟在杜文浩的身后,杜文浩知道柯尧是害羞,于是笑着先进去了。   只见大家都已经坐在位置上等着他们两个了,见他们进来,怜儿起身拉着柯尧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庞玉琴道:“好长时间没有看见丫头了,好像胖了一些。”   柯尧笑了笑,看了杜文浩一眼,没有说话。   杜文浩坐下,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便拿起筷子说道:“吃饭吧,吃完之后,我有事情给大家说。”   王润雪道:“老爷,还是先给大家说吧,要不大家都吃不安心,你们说是不是?”   杜文浩笑了,放下筷子,道:“也好,再过三天就是年了,我们走了这么长的时间,雪儿和大家都辛苦了。”   雪菲儿坏笑道:“老爷说的就是这个事情啊?应该不会吧!”   慕容玉兰道:“刚才大夫人说大理百年不遇一场大雪,虽说这雪还不大,不过听当地人说这样的雪应该是有喜事才对。”   大家都偷笑起来。   杜文浩道:“你们这些人,也容不得我先感谢大家一番,既然这样那我就说了,我准备在年前还是将我和柯尧的事情给办了,还得辛苦雪儿了。”   王润雪高兴滴说道:“我就说有好事呢,说什么辛苦,应该的,我们大家也都为柯尧高兴呢。”   柯尧羞得将头埋得低低的,仿佛要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一般。   庞玉琴倒是有些惊讶,先是一怔,继而也笑了:“瞧我还是眼拙,刚才菲儿说柯尧和相公好事近了,我还想着一定又是这个小妮子乱说,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柯尧,你也说句话啊,我还真没有见过我们柯尧害羞成这样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   怜儿对自己的贴身丫头喜儿说道:“赶紧去将黄历拿来,我们翻翻,还有三天就是新年了,若是明天不犯冲,就明天最好,大夫人、二夫人以为如何呢?”   庞玉琴:“虽说紧了一些,但好在家中什么都有,新近招的下人们手脚倒也麻利,雪儿看怎样是好。”   王润雪道:“如今柯尧身子不便,两个贴身丫鬟不够,我看把我身边的玉珍放过去,丫头做事细心话也不多,再找四个老妈子里外打理着,使粗的丫头再添两个。” 第495章 喜讯   王润雪这一句话让在座的除了杜文浩和柯尧之外,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雪霏儿满腹疑窦问:“身子不便?什么意思啊。”   庞玉琴看了看柯尧,见柯尧小脸红的已经不行了,心里明白几分,再一想,也清楚为什么这一个月她不愿意出来见人了。   怜儿虽然不说,心里还是有些吃惊,怎么自己一点都没有想到呢,莫非二夫人早就知道了?   王润雪担心柯尧尴尬,便道:“没有什么意思,本来相公走之前曾给我提这件事情,两情相悦自然是好事,只是初来乍到,大家的事情太多,而且购置药材的事情也耽误不得,反正早晚都是杜家的人,倒是难为柯尧要瞒着大家这么长的时间,相公一日不回,她也不好意思告诉大家。”   柯尧感激的看了王润雪一眼。   雪霏儿道:“哦,原来是这样,那早知道在走之前先简单地办一下也好。”   王润雪道:“哪里有办两次的道理,我们柯尧明理知道家事大过天,这才让相公先去购办药材的,反正明后两天选一天给办了也没有关系的。”   大家都以为真是王润雪说的那样,只有庞玉琴心里清楚,王润雪不过是给柯尧一个面子,免得这个丫头尴尬。   喜儿将黄历拿来,怜儿翻来细瞧,高兴滴说道:“还真是巧了,明后两天都是好日子呢。”   王润雪道:“择日不如撞日,那就明天吧,大家现在吃饭,吃完之后,我们就去布置。”   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柯尧,这时才说道:“不好意思,让大家因为我的事情受累了。”   庞玉琴笑着说道:“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呢,只是你之前我们都不知道,也没有给你好好的补一补,这个时候千万马虎不得,回头吩咐厨房以后六夫人的饭单独做,一天六顿,顿顿都不能重样。”   柯尧急忙说道:“不用的,之前大夫人都没有这样,我就更加不能这样这样了。”   庞玉琴道:“你不一样,你还小,年纪越是小,头一胎越要小心,听话。”   王润雪道:“大夫人说的是,就这么定了,英子,厨房的事情就由你去吩咐安排好了。”   一旁站着的英子马上回答说是。   大家欢欢喜喜地吃完了饭,因为要布置柯尧院子,所以晚上柯尧就和杜文浩住在了书房。   第二天杜文浩吃过早饭,带了礼物去拜望杨千户。   杨府大厅。   杨千户见杜文浩红光满面,便知此次出行一定是有所收获,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不简单,有一股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   “贤侄此次出行应该是收获不菲吧?”杨千户笑着说道。   杜文浩道:“托您的福,一切还算顺利。”   杨千户道:“就凭贤侄的聪明睿智,远山县那一干人等哪里是你的对手,老夫没有看错你。”   杜文浩谦虚道:“还是老爷子的主意好。”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外忽闻一个女子大声说道:“听说是恩人来了!”   杨千户偷笑道:“还这样大大咧咧的,真是受不了。”   才说完,就见罗四娘带着小翠走了进来,先给杜文浩施礼然后给杨千户施礼。   杜文浩笑着说道:“身子恢复的可好?”   罗四娘咯咯地笑着,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道:“好了,好了,全好了,我逢人便说恩人是个神医呢,就连王神医听罢,都不好意思再称自己为神医,已经将门口的匾额给摘了。”   杜文浩道:“我哪能算什么神医啊,倒是你以后行事一定要仔细,不要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   罗四娘道:“行,我就听恩人的话,别人说的我还要想一想呢,呵呵。”   杨千户道:“好了,你们去吧,我和贤侄好好说说话,你一向没大没小,说进来就进来了。”   罗四娘道:“老爷子您千万不要责怪我了,以后四娘改了就是,那你们说吧,我让厨房准备一些可口的小菜,恩人中午就留下吃饭。”   杨千户道:“这个主意不错,那你赶紧叫人准备去吧。”   杜文浩连忙说道:“这个就不必了,这次来就是给老爷子说件事,吃饭真的不必,来日方长,家中琐事繁多。”   罗四娘还要说什么,杨千户道:“那也好,年前每家都很忙,再说贤侄也才回来,以后再说吧。”   罗四娘遗憾地点了点头,再给杜文浩鞠了一躬,就退下了。   杜文浩小声问道:“杨管家和小翠的事情怎样了?”   杨千户道:“这个四娘固执了一些,还没有应允,不过小翠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姑娘,对了,你方才说找我有事要说,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杜文浩将远山县的事情一一讲给了杨千户听,说完道:“这件事情我担心影响杨睿和江怀远的关系,故而……”   杨千户大手一挥:“你休要管这些了,你没抢更没有偷,人家愿意卖,睿儿还有什么话,你放心,回头我与他说去。”   杜文浩拱手说道:“麻烦老爷子了。”   杨千户道:“说什么麻烦,你可是我们杨家的恩人,如今杨光一提到你,那脸上笑得跟花儿似的,不过不是什么好看的话,顶多也就是一个狗尾巴花吧。”   两个人大笑起来。   杜文浩又道:“不知柯尧姑娘老爷子还记得否?”   杨千户笑着说道:“就是那个长得十分漂亮,但是嘴不饶人的姑娘?记得,怎么啦?”   杜文浩道:“其实她并不是在下的亲妹妹,而是认的一个干妹妹,我准备今日和柯尧成亲,因在秀山郡并无亲人,于是想请老爷子去坐一下,吃个喜酒。”   杨千户一听,高兴了,道:“好事啊,我是说怎么柯尧姑娘怎么看不上我家睿儿呢,这个姑娘眼光不错,我们家睿儿确实不能和贤侄你相提并论,就算拍马也追不上的,呵呵。”   说到这里,杨千户神情一黯,轻轻叹了口气:“唉!乱世佳人,早点成亲的好,这世道已经天下大乱,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杜文浩心头一动,低声问道:“老爷子是担心时局变动?”   “嗯!老朽新近得到消息,说女真已经建国,国号大金。大金铁骑挥师南下,已经打过江了,大宋北面的曹王已经被大金所灭。东面和南面的倒是有一些自封为王的军队在抵御,只是,大金国兵势很猛,特别是骑兵,简直所向披靡。”   杜文浩怔怔道:“大宋兵多将广,不会如此不济吧?”   “兵多将广又能如何?一盘散沙而已!没有主心骨,人心是散的啊。唉!如果大宋不能抵御大金,大金一旦攻占大宋,我大理只怕难以保全啊。”   杜文浩想了想,道:“大宋南面都是高山,不适宜骑兵作战,加之都是烟瘴之地,大理也是高山深谷,大金要攻克大理,只怕也不容易。”   杨千户点点头:“你这话也有些道理,但愿大宋能多抵御一些时日,让我大理能多些时日准备。唉!只是大宋现在皇室男丁在连续两场大地震中,都死光了,虽然有几个嫔妃侥幸逃脱大难,却都是些妇孺,又能有什么用?没人听她们的呀!”   杜文浩惊喜交加,颤声问道:“老爷子刚才是说,大宋皇室还有嫔妃活着,是吗?”   “是的。听说有那么几个还活着,但妇人家又能有什么用呢?”   “都是谁?”杜文浩发觉自己的失态,急忙收敛心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尽力把语速放慢,问道。   杨千户捋着胡须想了想,道:“听说好像是他们的皇后、还有淑妃、婕妤、才人啥的,十几个呢,对了,还有她们的太皇太后!”   滔滔!滔滔没死!她还活着!   杜文浩心里狂叫着,欢喜得一颗心都要炸开了,使劲咽了一声口水,两手抓紧椅子,缓缓问道:“老爷子可知道她们现在在哪里?”   杨千户道:“这个老朽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大宋的那太皇太后领着嫔妃们想重振大宋,号令各路诸侯听命,一起抗击大金,却没人听她们的。这倒是,人家当初听她的,那是因为她是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有皇上在哪里,现在她直接发布号令,岂不是乱了规矩,又有谁会听呢。再说了,当初她有一个宠臣,掌握天下兵马,只是后来曹王篡位,兵权丢了。否则大宋倒还有些希望。——对了,这宠臣听说名叫杜文浩,跟贤侄还是家门呢!也是医术很高的,号称大宋第一神医,也不知是胡吹大气,还是真有本事,不过老朽看来,他的医术就未必能盖过贤侄你!”   杜文浩心头一凛,他可不想暴露行迹,现在已经有人对自己的医术注意了,以后得更加小心才行。故作轻松,讪讪道:“老爷子谬赞了,我这点医术,治个伤风发热跑肚拉稀啥的还行,如何能跟人家御医相提并论啊。”   “呵呵,听说这杜神医擅长华佗破腹疗伤神技,当时还一路传授医术,教了不少徒弟,只是没一个会的,有的大着胆子动手术,结果肚子剖开了,病人也死了。都说这神技是神医才会,普通郎中,那是学不来的。若贤侄不会这门绝技,只怕说实话是比不上这杜神医的。”   “那是那是,”杜文浩一颗心还在太皇太后高滔滔身上,禁不住又问道,“老爷子这些消息,是如何得来的?”   “老朽有好些生意在大宋境内啊,好些个地方传来的消息都说了这件事,说实话,老朽也希望大宋太皇太后能号令天下,组织起有效的抵抗,至少能把大金挡住,也能保住我大理平安啊,只是现在看来,大宋各路诸侯各自为政,没人听她的话,号令不动啊。”   杜文浩又使劲咽了一声口水,低声道:“小侄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老爷子能帮忙打听一下太皇太后的消息?”   “行啊?杜老弟打听这做什么?”   “嗯……,刚才听老爷子说太皇太后身边有个杜神医,擅长华佗神技,嘿嘿,你也知道,这学医的只要听说别人医术高明,那是想法设法都要去拜访的,若能把那华佗剖腹疗伤神技学个一招半招的,终身受用啊。”   “哦!原来如此,行啊,那杜神医兵权丢了,也不知道还是否跟着那太皇太后,这样吧,我帮你打听打听。”   “关键是要打听到太皇太后的下落。”   “那是自然,他是太皇太后的宠臣,按理应该是会跟着太皇太后的,不过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你放心,这件事交给老朽了,这就吩咐下去,派人各地打听那太皇太后所在,一有消息就告诉贤侄你!”   “多谢老爷子了!”   “呵呵,谢什么,你学好了医术,让更多病人得以起死回生,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老朽能帮的那一定会帮的,最好把那杜神医的华佗神技学回来,那这神医的称号,谁也抢不走了!哈哈哈”   “呵呵。”杜文浩陪着笑道,心中早已经飞到了高滔滔她们身上。寻思着要是找到了高滔滔该怎么办,赶去帮她?还是接她来大理?   杜文浩现在心里一团乱麻,又是惊喜,又是担忧,又是张皇,实不知如何是好。不过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告诉庞雨琴她们,她们不知道自己跟高滔滔的关系,说了只怕会添乱,现在还没站稳脚跟,一切都要小心谨慎才好。   滔滔,滔滔你好吗?你可知道我在牵挂你?   杜文浩怔怔地望着窗外白云朵朵,真希望能骑上其中的一朵,去寻找那不知所在的心上人。   杨千户捋着胡须问道:“贤侄定的什么时辰成亲?”   瞧见杜文浩茫然不答,显然在走神,杨千户还以为他在神往那杜神医的神技,不仅笑着大声道:“贤侄?——贤侄?!”   “啊?”杜文浩这才回过神来,“老爷子说什么?”   “老朽问你定的什么时候成亲呐?”   “呵呵,定在未时。”   杨千户道:“时辰可是要选好的,给新娘子梳头的婆姨找到了没有?铺床的,迎亲的,都找到了吗?”   杜文浩原想简单一些办了就好,毕竟柯尧现在有孕在身,不能太过劳累,所以这些都是事先没有想到的,听杨千户一说,只有摇头了。   杨千户道:“这个不行,虽说只是纳妾,但在我们秀山郡,这都是应该要有的。”说完,起身走到门前,将罗四娘又叫了回来,说明了意思。   罗四娘倒是爽快地答道:“这个没有问题,还有两个时辰,虽说急点,但还在人都是现成的,我这就去叫去。”   杜文浩道:“四娘还是让别人去忙活,你的身体……”   罗四娘笑着说道:“不碍事,恩人今日有喜,我们怎能袖手旁观,只要别忘记请我们去喝喜酒就好。”   杜文浩见罗四娘虽看着凶悍,但是却挺热心,也不好拒绝,只有答应了。   罗四娘果然是雷厉风行,等杜文浩到家的时候,罗四娘和小翠还有杨光已经带着五六个婆子提前到了。   之前想好的一切,都被打乱了,大家几乎是冲到了柯尧的房间里,喜娘催促着柯尧沐浴、更衣、换鞋,兼梳妆打扮。   先是香汤沐浴,这还有讲究,丫鬟们备下浴盆,用热水和五颜六色的各类花瓣兑好了香汤,阵阵香气,不由得让人心醉。按照喜娘的吩咐,柯尧脱下身上所有的衣物,好在柯尧本身身体底子就好,而且怀孕才两个月一点也看不出来,林清黛偷偷吩咐丫鬟们不要在盆中放置对柯尧身体不好的花朵,然后,柯尧翻身躺进浴盆,任由两个喜娘们细细搓洗。   柯尧被升腾的热水这么一熏,又不免觉得有些头晕。此刻,眼前的一切都是雾蒙蒙的,昏沉沉的。惟有水中渗出的香气,还是刺激着她的鼻孔。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在做梦呢?柯尧不由地笑了。   香汤沐浴完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更衣。喜娘帮着柯尧穿上红色的肚兜,红色的小衣,小衣上还绣着一对鸳鸯,这些都是罗四娘带来的,说是要红红火火,喜娘正要把柯尧腰身束了再束,柯尧唯恐腹中胎儿,连忙说自己最近肠胃不好,一勒紧就想放屁,这个理由虽说不雅,但是喜娘们却想着总不能在成亲的时候丢人,于是就作罢了。   接着,丫鬟们捧来了一套新娘子穿的大红龙凤褂裙。   喜娘嘴里念念有词,边给柯尧穿边絮叨着,柯尧调皮气又上来了,问说什么,喜娘笑而不答。   衣裙华丽异常,因没有时间事先度身定做,柯尧穿上稍微有些大了,不过在西娘们灵巧的手上很快就变得合身起来。   这时,喜娘招呼丫鬟们过来,掌衣的掌衣,系裙的系裙,七手八脚地给柯尧换上了这套龙凤褂裙。新衣服穿上了身,往镜子一照,果然艳丽得让人心动。这龙凤褂裙上身是一件用金珠银珠钉缀着龙凤呈祥、富贵牡丹等华丽图案的女式褂衣。下身则是一条同样钉缀着龙凤呈祥、富贵牡丹图案的红绣裙。裙身很长,一直可以达到脚面,裙幅却相当狭窄。柯尧平日里大步惯了,这一下走路的时候,连稍大一点的步子都迈不开,只能迈着小碎步,小步小步地往前挪动。   一旁的林清黛见着笑了起来:“这一下我算是见着温柔的柯尧了。”   柯尧冲着林清黛扮了一个鬼脸,道:“姐姐出嫁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笑我做什么?”   喜娘一旁解释道:“我们大理新酿成亲的时候可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林清黛道:“听见了没有,我那个时候的衣裙下摆很畅的,甚至可以飞檐走壁,咯咯咯……”   柯尧道:“你就得意吧,等我脱去了这一身再和你理论。”   喜娘道:“新娘子不能着急,这一身要穿一个月呢。”   “啊!”柯尧惨叫!   柯尧只有将两腿紧紧地并拢在一起,方才可以坐下,再试着按照喜娘教柯尧的“淑女步”,勉强挪了几步。不料裙下竟发出了玲玲的轻响,听去犹如远山的风铃一般。原来这龙凤褂裙的裙子底边处,还钉缀着一圈垂吊着银珠的吊穗。新娘子只要一走路,随着脚步轻移,那吊穗上的银珠纷纷摆动,就会发出如此的响声。   林清黛笑道:“这个东西弄得好,你走到哪里,我们都不用找了,听铃声就知道你在哪里了。”   柯尧道:“真是奇怪了,弄这么多的小铃铛做什么啊?”   喜娘笑着说道:“新娘子有所不知,婆家人也正好可以根据这响声的大小来判断,这新娘子的教养究竟如何,是文雅好静的大家闺秀,还是好动不雅的小家碧玉。”   听了喜娘的这番介绍,柯尧不由得再将自己的两腿又向内并了并,嘴里嘟囔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接下来,自然是梳妆打扮等事。丫鬟们散开柯尧的长发,要为柯尧做一个“上轿髻”。   这时,庞玉琴走了进来,惊讶地说道:“哇,真的是好漂亮呢,我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柯尧羞涩一笑,正要说话,喜娘连忙说道:“新娘子不能说话了,我们要上妆了。”   柯尧只要闭嘴,人她们在自己的脸上搽了白粉,点了红唇,描了眉眼,还用两根丝线在柯尧脸上夹去了汗毛,疼的柯尧在那里叽里呱啦一阵乱叫,逗得喜娘们都笑了起来。   庞玉琴道:“刚才杨老爷子说了,坐花轿这一遭万万不能省的,但是想到总不能从这里出去再转一圈回来,于是就让新娘子先由杨府的轿子抬到杨府,然后由迎亲的花轿再去杨府接过来。”   柯尧一听,埋怨道:“不是吧,这么麻烦?”   喜娘往柯尧的手腕上套了三对金手镯,柯尧这才明白为什么这龙凤褂裙的上衣袖比一般女衣要短,看来,就是专门留着给新娘子多戴镯子用的。   丫鬟们则为柯尧的两耳戴了金玉八宝耳坠,在头上,则插戴了一副五凤朝阳金钗,又点缀上富贵绒花等等。打扮完毕,柯尧起身往镜子里一照,不由地自己都笑了,简直就是一个俊俏的没话说的小媳妇!   柯尧伸了一个懒腰,道:“唉,终于完了,我去找点东西吃,好饿啊!”   喜娘一把扯住柯尧的衣袖,笑道:“新夫人也太着急了,还没有换鞋呢。”   林清黛戏谑道:“等会儿给你带些吃的在路上,你在轿子里慢慢地吃,现在莫要着急。”   喜娘见诸事皆备,便叫丫鬟们取来了红绳,蹲下身来绑在柯尧的脚上。   柯尧疾呼:“绑着我做什么,本来这裙子就窄,你们还绑着我的双脚,真是过分!”   喜娘道:“绑脚是希望新夫人以后永远留在夫家,和自己的老爷患难与同,白头偕老。”   柯尧嚷嚷道:“你们不绑着,我也不会离开他的。”   庞玉琴笑了,道:“瞧你,只见你老实了一会儿,都听喜娘的。”   柯尧这才没有挣扎,绑好之后,另外一个喜娘从外面捧进来了一顶镶金嵌宝、描龙画凤的流苏红盖头。这红盖头绣的女红着实是好。丫鬟们见了个个羡慕不已。   庞玉琴道:“这是慕容姑娘连夜赶制出来的,一宿没有合眼呢,怎么样,比起我们的新娘子女红如何啊?”   柯尧脸一红,道:“知道我才学的,就来笑话我。”   “来来,低头低头。”喜娘张罗着,不由分说,就把这顶流苏红盖头蒙在了柯尧的头上。那红盖头实在太厚实了,柯尧只觉得红光一闪,眼前陡然一暗,就被罩住了,什么也看不见了。丫鬟们都欢呼了起来。   喜娘凑到柯尧耳边低声说道:“新娘子头要低一些,这样就不会太累了。”   过了许久,柯尧才从红盖头晃荡的金色流苏底下,看清楚了自己脚下的一小片地面,看见了自己裙子的底边,还有微微露于裙外的鞋尖。柯尧没有办法走动,肚子饿得咕噜噜地叫,便嚷道给自己拿吃得来,等的功夫只有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这时耳边又响起了喜娘那没完没了的絮叨声,无非是嫁到人家里,如何做新媳妇的问题。   柯尧道:“好了,我都知道了,再不给我吃的,我就要饿死了。”   喜娘连忙说道:“千万不要说一些晦气的字句,而且盖头一蒙上,您就不能讲话了,直到进了洞房新郎掀开盖头该可以说话的。”   哎呀!怪不得今天这些女人都这么嚣张呢,原来是欺负我不能动,不能讲话啊。柯尧心里愤愤不平。   原来这红盖头是有讲究的,新娘子一蒙上红盖头,就不许讲话了。如果是别人问话,只能用点头表示答应。   正想着,那喜娘发话了:“新娘字,您记下没有?”这次,柯尧不敢怠慢,忙点点头。喜娘喜得夸了一句“乖”,就和哄笑着的丫鬟们一道出去了。   “好妹妹,我问过了,等会儿在轿子里不能吃东西了,我给你拿了一些糕点,赶紧吃点,马上就要有人送你先去杨府。”   说着,一个碟子送到了柯尧的手上,柯尧三下无去二地将碟中食物全部干掉,还来不及擦嘴,就听见林清黛说道:“可以了,背着她出去吧。”   柯尧赶紧自己的身体腾空了起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将柯尧背了起来,迅速地走出门去。   柯尧用舌头添去嘴角遗留的糕点的碎渣,一脸的意犹未尽。   上了轿子,柯尧瞌睡来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不知何时,听见一个声音,睁眼一看,自己蒙着红盖头,除了脚下一小片地面,什么都看不见。细细一听原来鼓乐喧哗的声音。   正想着,听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拿腔拿调地念道:“满路祥云彩雾开,紫袍玉带步金阶;这回好个富贵妻,马前道声贵人来。”   柯尧心想这诗写的真是烂,连韵都错了!   果然听见有人发话了:“好姐姐,杜老爷一看便知是个才华横溢之人,你就拿这么一首诗来搪塞吗?不行啊!”   众人忙打圆场:“好妹妹,融通融通。”声音又杂乱起来,听不清楚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两个少女咯咯的笑声:“六夫人,您久等了,我们来了。”我蒙在红盖头里,不能说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柯尧之前听喜娘说过,知道这两个女孩应该是选出来的“搀客”。所谓“搀客”就是专门在婚礼上搀扶新娘子的女子,又叫“娶亲姑娘”。她们的属相、八字必须与新娘子相生,而不能相克。搀扶新娘子的时候,也必须讲究技巧。因为新娘子蒙着红盖头,看不见路,所以,一路上都需要她们照应着,免得摔倒。   很快地,两个娶亲姑娘扶着柯尧的手臂,将她搀扶了起来。   柯尧顶着红盖头,迈着小碎步,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个姑娘下了轿子,柯尧自己看不见路,一切都靠她两个照应了。   “新娘上花轿——”一个中年妇人的喊声。   柯尧心里暗暗叫苦不迭,感情睡了一觉才到杨府。   “新娘上花轿——”又喊了一遍,两个娶亲姑娘扶着柯尧倒退着上了花轿。   “起轿啰——”还是那个妇人的声音。随着轿外呼哧哧的喘气声,整个花轿都升了起来,然后就开始一颠一颠地向前抖动了起来。   也不知走了多远,柯尧觉得好像还离得很远。大概过来的时候是睡着了,便不觉得,眼前的晃荡还在继续,那流苏红盖头也一摇一晃。柔软的流苏不断地拍打着柯尧的脸,好象很多小虫子在爬,连呼吸也觉得不那么顺畅了。   柯尧很想掀开红盖头,看一眼外面的景色,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怎奈双手都是花生和瓜子还有花生,柯尧轻轻叹了口气,只得向这块红布屈服投降。   “到了,赶紧去给老爷说,花轿到了!”   柯尧听见这一声,仿佛听见了天籁一般,摇来晃去的,柯尧都想嘘嘘了。 第496章 真相   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炮仗声合着鼓乐一起响了起来,轿子停下了,柯尧让两个娶亲的姑娘扶了出去。   柯尧从盖头下看见一双大脚走了过来,她知道是杜文浩来了,心里一喜,突然倒下了。   “柯尧,柯尧……”   柯尧觉得有人从好远的地方在呼唤自己,她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到处都是红彤彤的,红色的流苏,红色的蚊帐,红色的窗花,还有好大一个红色的囍字,这是在……在洞房吗,我怎么会躺在这里呢?   杜文浩见柯尧睁开了眼睛,欣喜地握着她的小手,道:“吓坏我们了,您感觉怎样?”   柯尧小声说道:“我想嘘嘘。”   杜文浩没有听见,凑近了,再问:“你想什么?”   柯尧忍不住大声说道:“我想嘘嘘啊!”   杜文浩一愣,顿时大笑起来:“瞧你这点出息,不会是让尿给憋晕过去了吧?”说着,将柯尧扶了起来。   这时门外玉珍听见有人说话,便走了进来。   杜文浩笑着说道:“赶紧给六夫人把鞋子穿上,扶着她去茅厕,外面还有一大堆的人等着开席呢,你好好歇着,我一会儿就来看你。”   柯尧乖巧地点了点头,玉珍给她穿上了绣花鞋便扶着他出去了。   杜文浩走到大厅,大家都紧张地看着杜文浩,杜文浩道:“不碍事,已经醒来了,大概是中午没有吃东西,饿了,真是对不住大家,让大家久等了。”   杨千户道:“我想也是这样,很多新娘子都是给饿晕过去的,既然没有什么事情那就最好。”   杜文浩也怕柯尧身体不支,于是说道:“文聘之礼完毕了,大家都饿了,还是赶紧开席吃饭的好。”   杨光起哄:“哪有啊,还没敬酒呢!新娘子出来给大家敬杯酒吧?你们说是不是?”   丫鬟下人还有西娘们都跟着叫嚷了起来。   王润雪道:“这个新娘子不是不能出来的吗?”   杨千户也捋着胡须乐呵呵道:“我们这里可不讲这些,新娘子一定要出来给大家敬酒礼数才到的,这比拜堂还要重要。”   庞玉琴低声和杜文浩商量道:“既然这样,这个还是应该的,大家等了这么长时间了,我去叫让她出来。”   杜文浩道:“不用,你坐着,不要乱了规矩,再睡你身子还弱,就让玉兰去好了。”   玉兰站起身来,朝着柯尧的院子走去。   柱子深吸一口气,拖长了声音吟唱道:“开——席——喽!”   喜宴正式开始。   王润雪坐在杜文浩身边,小声问道:“真的没有事情吗?”   杜文浩忍住笑,道:“不碍事,这个丫头就连成亲都不让人省心。”   林清黛道:“那我们就不用过去看了,等晚点再说。”   柯尧从茅厕出来,感觉顿时轻松了很多,只是这个窄边的衣裙还是只能让自己迈着小碎步走,很是不爽。   “六夫人,老爷让我过来请你出去给大家敬酒呢。”慕容玉兰见柯尧站在门口伸胳膊伸腿,想着一定是累着了。   柯尧见是慕容玉兰,笑着说道:“玉兰姐姐还是喊我名字的好,你一喊什么六夫人,你我之间反倒生分了。”   慕容玉兰点头答应了,走到柯尧身边见柯尧走路很是别扭,之前一直在前院张罗,所以还没有看见一身新装的柯尧。   “你怎么这样走路啊?”慕容玉兰问道。   柯尧指了指裙边,懊恼道:“他们这里的人好奇怪,把裙边缝的这么窄,让人怎么走路啊,还说什么要穿一个月,那我还不如躺一个月好了。”   慕容玉兰蹲下身来看了看,对玉珍说道:“你去将针线盒拿来,我看线脚缝的稀疏,应该不用什么功夫就可以改一下,反正才开席,等会儿出去也是可以的。”   柯尧知道慕容玉兰是个女红的行家,自然高兴得不行,连声让慕容玉兰给自己改。   慕容玉兰让柯尧回到房间,因为这个衣裙穿着十分繁琐,所以就让她穿着坐在一个高一些的椅子上,自己则拿了一个垫子就地坐下,玉珍替她拿着灯,慕容玉兰灵巧的双手很快就裙边拆开,正要用剪子,突然想着新婚是不能用这些的,想了想,干脆两边都拆开一些,然后用同色的流苏遮住缝制起来,然后让柯尧起身走了两步,虽说还是没有平日里穿的裙子舒服,却再也不用蹑手蹑脚了,柯尧十分高兴。   慕容玉兰道:“只有暂时这样的,还不能让大家一眼就看出来我们做过手脚,人家一番好心,总不能让大家扫兴,好了,走吧。”   柯尧突然想到便问:“那我不需要盖盖头了吗?不是等会儿还要掀盖头的吗?”   慕容玉兰也想到这一出,道:“要不我们先去给大家敬酒,然后回来再将盖头盖上?反正你现在已经取下来了。”   柯尧也不喜欢戴那么厚重的盖头,于是就跟着慕容玉兰去给大家敬酒了。   曲终人散时,已经是半夜了。   柯尧早早地回到了洞房,只有甘草和喜儿还在一旁打着哈欠陪着她,累了一天,大家都很累了。   柯尧不忍心,便道:“你们先回去歇了吧。”   甘草强打精神,笑着说道:“那怎么可以呢,夫人和老爷的合欢酒还没有喝呢。”   玉珍道:“还早呢,听着声音,前院的人才散去,老爷应该要来了。”   正说着,门嘎吱一声推开了,穿着一身新装的杜文浩走了进来,柯尧赶紧让甘草将盖头给自己盖在头上。   “给老爷请安,恭喜老爷、六夫人,贺喜老爷、六夫人。”甘草和玉珍娇滴滴齐声说道。   杜文浩笑着走到柯尧面前,玉珍赶紧拿过一个小巧的秤杆双手递给杜文浩。   “一秤花开满地,二秤夫妻美满,三秤百年好合,请老爷为六夫人掀起盖头,从此称心如意。”   杜文浩小心将盖头掀起,见柯尧低垂着头,让杜文浩想起一句词来,金风玉露一相逢更生却人间无数。   甘草将合欢酒端来,杜文浩坐在柯尧身边,甘草一人递了一杯,然后说道:“请老爷六夫人喝下合欢酒,以后的日子和和美美,长长久久。”   两个人将杯中的酒喝下,甘草和玉珍退到一边,道:“老爷,六夫人请歇息,奴婢退下了。”走到门口将门关上离开了。   柯尧这才抬起头来,道:“你也该累了,让我将你的长衫脱去,你先洗洗吧。”   杜文浩脱去衣衫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回头一看只见柯尧已经换下了新装,只穿一件桃红夹罗短衫,下篮湖色绸裤,脚上浅碧袜子配著大红绣鞋,十分艳丽。   发现杜文浩看着自己,柯尧赶紧低下头去,走到床边坐下。   杜文浩走进了仔细看她,只见她今日新开了脸,梳著发儿,那乌黑光厚的发脚修得整整齐齐,映著那雪白圆满的蛋脸,越比从前好看,此时低头含羞,更令人觉得不胜怜爱。   “不早了,我们歇息了吧?”柯尧小声说道。   杜文浩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行房的,可是面前这样的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第一次还是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他都不知道面前这个美人儿是个什么味儿,思想复杂地斗争着。   柯尧见杜文浩瞧着自己出神,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先钻进被窝里,将身上的短衫脱去,路出了两截粉藕状的小手,还有若隐若现的小丘。   “别脱了!”杜文浩说道。   柯尧不解,见杜文浩涨红了脸伸出一只手来阻止自己继续下面的动作。   “文浩,其实你还是嫌弃我的,对不对?就算是我给了你我的干净的身子,你还是嫌弃的,对不对?”柯尧误会了。   杜文浩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柯尧搂在怀里,他一看见她眼中的疑问,便明白她的心中在想什么,敏感的丫头,随便几个字,一句话,一个手势她都会多项,就轻易摧毁了好不容易才对他建立起来的一点信心。   “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担心你有孕在身,舍不得。”   “难道有了身孕的人就不能……那怎么我见古书上说……”   杜文浩无奈道:“你到底看的是什么淫秽之书,怎么动不动就拿古书说事,拿给我看看?”   望向她装满疑问的美眸,杜文浩不知如何才能向自己真的是为了她和腹中的孩子好。   杜文浩见柯尧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眼看著她眸中对他的信任一点一滴的崩毁,想到他好不容易才争得她一点芳心的空间,他不禁挫败的低吼一声,低头封住她的口,决定用说的不如用做的,就让他用行动向她证明他满腔的爱意好了。   她震惊的张口,被动的接受了他的吻。   趁她张口结舌之际,他猛地探舌进入她的檀口中,彻底的与她纠缠。   她被他的吻兜转得有点昏昏沉沉的,迷蒙的双眼对上他坚定不移的瞳眸,瞬间,她的思绪清晰了起来,“你……是说真的?真的是为了我好,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吗?”   他明白了她的心,也移开了唇,趁她喘气问话的同时,他的人也躺上了床榻,将脸埋入她香颈之间,嘟囔著说道:“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柯尧终于相信了,却红着脸说道:“那怎么办啊,今天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呢。”   小荡妇!杜文浩决定还是要做些什么,于是在他真心保证的当口,他的大掌却已悄悄解开她层层的衣襟,滑了进去,握住她丰盈的雪丘。   她倒抽了一口气,胜雪的美颜迅速染上一片醉人的红霞。   “轻点,小心我们的孩子!”柯尧娇喘道。   有好一阵子没有和他肌肤相亲了,他乍然滑入她的胸口,并握住她一只丰盈的那种贴切的感受,令她像被闪电击中,整个人都软了……只能无助的拱起雪丘,更贴近他的掌心,不自觉的喘息。   他埋在她颈间的唇齿却开始折磨她的神经,一边低喃,“丫头,你愿意相信我吗?”他的大掌在说话的同时也动了起来,揉捏拨弄她的雪峰。   “唔……什么?”她的意志快要被击败了,甚至连先前伤不伤心、信不信任的问题,她都有点失去了记忆。   杜文浩见状,暗暗在心中偷爽了一下,他那受创已久的男性尊严,总算被小小的满足了一点点。   杜文浩轻叹一声,道:“我要你相信我!”   柯尧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你现在这样我就相信你了!”   杜文浩彻底被这个小骚妇给勾引了,他再也顾不得什么,肆意在她身上抚摸着,在柯尧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褪去了她身上所有的衣物。   不知为什么,他一开始发动全身攻势逗弄挑意她,她的身体就像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完全脱离了她可以掌控的范围,整个脑袋自动糊成一片,理智全失,连推拒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他温存的抚触一点一滴的化去了她的恐惧,彷佛蓄意要淡化她过往的心灵创伤似的,这一夜,他特别特别的温柔,却又坚定不移。   他用他的行动向她一再反覆的证明——对她专注的爱意。   在她敏感的芳心中,执著的注入他全心全意的等待,并向她承诺往后的每一日,他都会对她疼惜、珍爱……   在泪眼蒙胧中,在星光爆炸的那一刻,她听到了他的承诺。   在小心云雨之后,看着柯尧心满意足地依偎着自己沉沉睡去,杜文浩脑海里翻腾着的却是太皇太后高滔滔的影子。   滔滔,你好吗?你在哪里啊?你知道我在想你吗?   男人就是这样奇怪,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她的珍贵,搂着一个女人,脑海里却去想另一个女人。杜文浩其实也不想这样,可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   这一夜有人欢喜,这一夜有人黯然神伤,欢喜者都是真心祝福的人,黯然神伤者躲在角落里买醉。   “小姐,求您别喝了,天都要亮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您看您都冻成这样了,小心着凉。”   “哈,着凉算什么,我媚儿就是横死街头,他杜文浩会看我一眼,为我落下一滴眼泪吗?”   媚儿娇花船就停靠在岸边,已经热闹过了,客人们走的差不多,姑娘们闹腾了一个晚上也累了,都睡下了。   灵儿走到媚儿身边,陪着媚儿坐下,道:“小姐,我知道您的心思,可您也不能作践自己的身子,您若是病了,那过年就没有意思了。”   媚儿冷笑一声,将手中已经滴酒不剩的葫芦扔到了河里,河风很冷,灵儿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媚儿道:“我这个身子还需要自己作践吗?在他的眼里我已经是个水性杨花千夫所指的风尘女子,他哪里正眼瞧过我一回?”   灵儿突然灵机一动道:“那是因为小姐没有告诉杨老爷,他才这么认为的,你应该告诉他,这样他就不会误会你了。”   媚儿苦笑道:“告诉他什么,告诉他媚儿天天扎在男人堆里,一颗心却想着他这一个男人?”   灵儿道:“对啊,对啊。”   媚儿道:“说给你听,你信吗?”   灵儿道:“我信啊,我跟了小姐这么多年,我当然信的。”   媚儿道:“那换做你是他,你还信吗?”   灵儿语塞,支吾道:“这……这个……”   “是……是谁在河边坐着呢?”   灵儿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黑影摇摇晃晃地朝着她们走了过来,灵儿拉了拉媚儿的衣袖,道:“小姐,像是个酒鬼。”   媚儿哼了一声,站起身来,那黑影已经走近,借着月光一看,竟然是杨睿!   媚儿一个踉跄,灵儿伸手扶住,杨睿也看清是媚儿和灵儿两人,笑着说道:“我还以为这秀山郡就我一个孤魂野鬼了呢,原来还有和我一样借酒浇愁的人。”   媚儿走到杨睿身边,道:“杨爷家大业大,妻妾成群,吃穿不愁,莫非也有愁?”   杨睿扬声大笑,媚儿打趣道:“杨爷不要吓着船上的姑娘们了,这夜深人静的,你这一笑,鬼都给吓醒了。”   杨睿伸手想要摸媚儿的脸蛋,媚儿躲开了,杨睿道:“莫非今夜凡事都与我杨睿相克,连你都不让爷碰了,伤心,真是伤心啊!”   媚儿笑道:“您就不要伤心了,赶紧回去歇着吧,我们也要上船睡觉了,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   杨睿道:“若真是这样就好了,看看人家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这里是寂寞桥头话悲戚,天地两重天,不公平啊,不公平!”   媚儿觉得杨睿的悲伤和自己这么想,便道:“你说谁春宵一刻啊?”   杨睿啐了一口:“还不是那杜云帆和柯尧,我是说那小妮子用我杨家药铺一半的股份来威胁我,不让我见她,原来是心有所属,哼,还说什么自己和母亲一个姓,都他妈的是瞎掰,我对她那么好,试问我对哪一个女人这么好过,可是……算了,不说这些了,媚儿你又在这里坐着不睡觉,是为了谁啊?”   媚儿淡笑道:“我能为了谁,谁也不是我的,我也不是谁的,不过就是见着月色挺好,出来看看罢了,杨爷不送,媚儿这就告辞了。”   杨睿叫住媚儿,嬉皮笑脸走到她面前,道:“要不我们两个伤心的人今天晚上一起睡得了。”   媚儿想着媚巧前几日偶感风寒身子还未好,不能让她作替身,只能想法打发掉这家伙。想了想,微笑着说道:“杨爷体谅,媚儿今天身上不适,不能伺候您了,您还是回吧。”说完带着灵儿上船去了。   杨睿在身后说道:“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个卖笑的女子,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媚儿停住脚步,回过头去,冷笑道:“我还好,还知道自己不是个人,可有些人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个人,却一直把自己当个人看。”   杨睿听罢,大步冲上踏板,谁想到底多喝了一些,脚下一个不留神,吧唧一下非但没有上的了船,反而滑落踏板,跌入水中去了。他不会水,一个劲在水里扑腾,喊着救命。   灵儿道:“小姐,这个怎么办,这么冷的天会冻死人的。”   媚儿耸了耸肩,道:“他是人吗?他不是,所以不会被冻死的,他不是说我们也不是人吗?那就让是人的去救他好了。”说完走进船里,灵儿将船板抽掉了。   “救……救……救命啊……”   不远处有更夫由远而近,拉长了嗓门吼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救命啊!救我!我给你黄金一百两!”杨睿嘶声喊着。   更夫急忙跑到岸边,举着灯笼张望:“是杨公子啊?这地方不深,您别怕,站起来就是了!”   杨睿已经灌了一肚子水,真惊慌失措一个劲叫救命,听了这话,马上将脚一伸,果然,一下便踩到了水底,站起身,水只到齐胸高,这才稳住心神,慌里慌张淌着水上了岸。   他这一惊一吓,浑然忘了刚才的事情,抓住更夫道:“他娘的快把衣服脱下来给我!想冻死老子啊?快!”七手八脚撕扯他身上的衣服。   更夫苦着脸道:“杨爷,我……,我也就这一件棉袄啊……”   “去你妈的!快脱!”杨睿撕扯着。   更夫急了,使劲挣脱,飞一般跑了。   杨睿追了几步追不上,冻得簌簌发抖,阿切阿切连打喷嚏,赶紧抱着双肩,抽着凉气,牙齿打颤,踉踉跄跄往家跑去。   不觉又过了两个月,柯尧倒是一点不像庞玉琴那样小心,还是一天到晚家里和药铺两头跑,整天嘻嘻哈哈的,杜文浩原以为她成了小妇人就乖巧一些,谁料还是那样,正是应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一句古话了。   柯尧想着小可爱另取了一个名字,叫杜天齐,取寿与天齐的之意,因为如果自己腹中生个儿子,杜文浩说好了,叫天赐,那两个兄弟就名字里都有个天就更好了,庞玉琴也觉得甚好,于是从此小可爱就改名叫天齐了。   秀山郡过了年,很快就暖和起来了,感觉还没有过冬,就已经到了春天,杜文浩是最不喜欢冬天了,穿得有多,而且还摸哪儿哪儿都是冰凉,就连那凳子那床,刚坐上去的时候也是那种渗人的感觉。   慕容玉兰放置在药铺里的花果酒果然卖得不错,她见着大家都喜欢,便和杜文浩商量着,在研制了一些妇人喝的专治妇科方面的病症,一些女子不喜欢喝那些苦药,听说喝酒也可以治病,而且那酒一来度数不大,二来还是甜的,最主要喝了之后满口留香,谁不喜欢呢?一来二去,五味堂简直成了酒肆。早起还没有开门就有人排队买酒了。   杨睿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但是却找不到什么理由整治杜文浩,自己也是不顺,自从上一次掉进河里,生了一场大病,也一直就觉得身子什么地方不适,一会儿这里不舒服,一会儿那里不舒坦,他都归咎于杜文浩,觉得就是他与自己八字相克,这才抢了自己的女人,夺了自己的生意。   这一日,杨睿坐在药材铺无事闭着双眼闭目养神,突闻店内伙计急匆匆地从门外跑了进来,指着门外一脸惊恐状,却说不出话来。   杨睿道:“白日见鬼了?”   伙计还未说话,只见进来一人,杨睿和伙计表情一样,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跌撞着上前跪地磕头。   “草民杨睿见过给大老爷,给大老爷磕头。”杨睿颤抖地说道。   来者孙和,今年四十一岁,是秀山郡的知县,一个还算有些品行的县官,到任快三年了,秀山郡的老百姓对这个大老爷还是有些赞许的,不过就是知县大人脾气十分不好,动不动就拉脸生气摔桌子,所以当地老百姓又十分怕他,这也就是为什么杨睿见到孙和会这样了。   孙和嗯了一声,抬了抬手,杨睿站起身来跟在孙和的身后不敢说话。   “本官找你有件事情商量。”   “您说,别说一件,就是十件,草民也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孙和白了杨睿一眼,杨睿不敢说了。   孙和道:“走吧,带上你们这里最好的大夫跟我去府上一趟。”   杨睿最怕进的就是县衙了,一听说要去那个地方,腿都软了,哆哆嗦嗦地说道:“大老爷,我们铺子里最好的王大夫告假回乡了,您若是有不急……”   “屁话!若是不急,本官会亲自来接你吗?你不是号称秀山郡最大的医馆和药材铺子吗?”   杨睿额头上的汗都给吓出来了,胆战心惊地说道:“要不我去给您请王神医吧?”   “什么神医,听说最近让谁给刺激了,连匾额都给摘了。”   杨睿脑子飞快地转着,大老爷亲自上门让他带着郎中去府上,说明有人病了,而且这个人还不能亲自到医馆来,那么这个人一定病得很重,如果不是病得很重,那么就是这个病不能让别人知道,若是不能让别人知道是孙和府上的人得了这种病,他连王神医都信不过,莫非……   “大老爷,您倒是提醒了我,确实我们秀山郡来了一个比我们铺子里的王掌柜和王神医都要厉害千倍的一个人,他看好了很多疑难杂症,人家都说没得治了,他却医治好了。”   孙和听罢,果然眼睛一亮,道:“真有此事,本官怎么不知?”   杨睿道:“也来了才不久,前段时间去远山县进货去了,所以大老爷才不知。”   孙和笑道:“那远山县不是你小子一个人说了算吗?怎么你想通了,不吃这独食了?”   孙和这话说到杨睿的痛处了,他每每想到这件事情,就恨不得将这个杜云帆千刀万剐了。   杨睿干笑两声,道:“所以说人家才叫本事呢,不过我这个人最好的一点就是善良,大老爷如果真有要紧的病人要医治,就去五味堂找杜云帆好了。”   孙和还是半信半疑,道:“你小子不要自己不想去,就随便找一个人给本官,小心我灭了你!”   杨睿赶紧说道:“草民不敢,草民哄谁都不敢哄大老爷您呐,您知道杨光吧?”   孙和点头,道:“不就是你外公家里的那个管家吗?”   杨睿道:“杨光的那个老婆一直没能怀孕,好容易怀上了,却不知道回去给老父亲奔丧的时候,出事了,您知道我们行内有个规矩,那就是有病办你找外人,杨光也是找了我们这里所有的郎中都看了,人家说腹中无胎,已经小产,您猜怎么着,后来杨光背着我带着他老婆去找了那杜云帆,人家不过十服药,再过两三个月,杨光就要当爹了。”   孙和一听,眼睛都大了,道:“真有此事?”   杨睿道:“草民要不叫杨光过来您亲自问问便知。”   孙和想了想,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找那杜云帆。”说完,快步走出了店门。   一旁的伙计见孙和走了,这才走到杨睿身边小声问道:“爷,您怎么说那杜云帆比我们王掌柜强呢?哪里有您这样的,有生意还推给我们的仇人。”   杨睿啐了伙计一口,道:“你懂个屁,有什么病不能送到这里来看,而且还需要大老爷亲自上门来请,万一是个半死不活的,你给医治死了,你还要不要在秀山郡呆了,蠢货!”   伙计这才明白过来,竖起大拇指,道:“还是爷高明,这一下看那杜云帆怎么收场。”   杨睿阴冷地笑了笑,道:“哼,杜云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伙计道:“就是,就是,这一次还不得把那个杜云帆收拾一回。”   杨睿道:“你跟着大老爷去看看,记住,千万不要让杜云帆看见你。”   伙计道:“是,小的明白。”   孙和一人按照杨睿所说,很快找到了五味堂,只见里面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不像个看病的地方,倒像个茶馆了。让随从等着,自己撩衣袍走了进去。   憨头见有人进门,穿的长袍大褂,像个老书生,却不知道这是知县大人,热情地迎上前去:“你是哪里不舒服?若是头痛脑热就到左边的椅子上等一下,若是……”   憨头还没有说完,孙和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看了看坐堂的三个郎中,对憨头说道:“他们三个谁是杜云帆?”   憨头见此人说话嚣张不像是看病,倒像是寻事来的,便没有好气的说道:“他们两个一个是我师祖,一个是我师父,一个是我师兄,都是医术精湛,你若是小病,没必要找我师祖,他老人家忙着呢。” 第497章 一步险棋   孙和呵呵两声,看了看,觉得钱不收的年龄最大,既然都有徒弟徒孙了,这个人应该就是杜云帆了,于是也不理憨头,直接走到钱不收的桌子前。   钱不收正给一个受了风寒的孩子看病,见一个人挡在面前,影响了光线,便道:“你过去排队吧,大家都是比你先来的,你不要站在这里,影响我给别人看病。”   看病的人无一人认识这个父母官,都是老百姓,只听说过却没有见过,听钱不收这么说,大家也都起哄起来。   孙和本想发火,再一想这个杜云帆有些意思,便好声说道:“我不是看病,我是找人。”   钱不收道:“找谁?”   孙和道:“找您。”   钱不收低头写着方子,道:“找我?找我做什么?”   孙和道:“请您去附上一趟给家人看个病。”   钱不收写好了方子交给孩子的娘亲,然后指了指孙和身后的长队,微笑着说道:“实在不好意思,你看还有这么多人等着,现在去不了。”   孙和知道一般有点本事的郎中架子都大得很,再说自己也不便表明了身份,只好说道:“您看您这里不是还有别的郎中吗?能不能……”   钱不收素来脾气古怪,一向看不惯有钱的人搞什么特权,动不动就上门诊治,道:“还真是不行,我一走他们不就白等了,再去排队又要时间,你该为这些人考虑一下。”   孙和真是有些恼了,道:“你这个人怎么油盐不进,好声给你说,你却拿起架子来了。”   钱不收却不怕别人对自己发火,冷冷说道:“请走开一些,别人还要看病,你站在这里别人就得等。”   旁边一个男子说道:“让你走开些,你站在这里,郎中怎么给我号脉问诊啊。”   柯尧在一旁一直看着,见大家都有了意见,于是上前说道:“这位先生,要不你晚些时候过来,现在确实没有时间。”   孙和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过来和自己说话,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走到一边,却没有离开。   柯尧道:“要不你也排队好了。”   孙和啊了一声,心想让我一个堂堂知县排队,我还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呢。迟疑片刻,道:“要不你给杜先生说一声,我多给些银子,请他出诊?”   柯尧笑了,道:“你找我家老爷啊?”   孙和道:“正是。”   柯尧道:“那你和钱郎中说什么呢?”   孙和一听,疑惑道:“莫非此人不是杜云帆杜郎中?”   柯尧咯咯地笑了起来,道:“谁告诉你我家老爷是他了?”说完,指了指钱不收旁边的杜云帆。   孙和一看,哭笑不得,道:“姑娘,别和我说笑了,那人如此年轻,一看就知是杜云帆的徒孙嘛。”   柯尧道:“我没有和你说笑,你自己过去一问便知。”说完笑着离开了。   孙和想了想,还是走到杜文浩的面前,正好杜文浩看完了一个病人,正闲着。   孙和道:“请问阁下是杜云帆杜郎中吗?”   刚才孙和和前不收争执的时候,杜文浩便看见此人了,没有想到还没有离开,便点了点头,道:“正是。”   孙和见此人不过二十多岁,眉清目秀,相貌俊朗,怎么也和自己想象中的那个杜云帆联系不起来,孙和索性坐到杜文浩面前,好声端详了一番,道:“你是杜云帆?”   杜文浩笑了,道:“你到底是找我徒弟还是找我啊?”   “你徒弟?”孙和指着钱不收,惊讶地问道。   钱不收没有好气地说道:“这么惊讶做什么,我就不能做杜郎中的徒弟吗?”   孙和感觉自己都懵了,怎么会这样,一个老头给一个年轻人当徒弟,真是……   杜文浩道:“你找我有何事?”   孙和犹豫了,这个杜云帆这么年轻,也能给人看病?可是杨睿将此人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他应该不会欺瞒本官,说什么能让人起死回生,还让王神医将自己门前的匾额都给摘了,就是因为这个年轻人?   杜文浩见孙和不说话,便道:“你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你就离开吧,我后面还有病人要看。”   孙和忙道:“有事,当然有事,本……,咳咳,这个,老朽是想请先生出诊,到寒舍给家人看个病。”   杜文浩道:“府上是……?”   孙和有几分得意道:“去了不就知道了?”   “出诊诊金是双倍收取哟!”   “先生若能治好,十倍也无妨啊!”   杜文浩他们新开的五味堂也是以前的规矩,先让钱不收、阎妙手、憨头三人看(女科让雪霏儿和柯尧看),如果搞不定,再交给杜文浩。   他们五味堂名气还不响亮,一般来看病的也大多是头痛脑热的,没什么疑难杂症。所以杜文浩有时候没有疑难杂症闲着了,也帮着看看普通病患,或者出个诊啥的。   听孙和一直坚持要求出诊,出手阔绰,瞧他这样子也不像普通人家,别是什么退隐的大官,这种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便交代了几句,带上憨头便跟着孙和出了门。   走到街口拐弯处,杜文浩见有一辆马车等候在那里,旁边一个衙役手持马鞭站在一旁,不觉暗自吃了一惊,莫非此人是衙门里的人吗?   孙和道:“请先生上车。”   杜文浩什么话都没有说,便和憨头上了车,只听车下孙和对那衙役说道:“从侧门进,直接带到夫人那里去。”   “是,大人。”   杜文浩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大人?那就是官了,不知是县太爷还是主簿、县尉?杜文浩当初贵为镇国公,自然把这小官不看在眼里,但如今落难到了人家的地头,还是不要得罪的好。官府的人为什么亲自上门找自己,随便派个下人或是管家过来就可以了,而且还是从侧门进去,目的就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看见,家里到底是谁病了,还需这样的神秘?   车子移动了,杜文浩掀开车帘一角,见孙和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憨头小声问道:“师祖,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杜文浩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车辆摇摇晃晃,不久便到了,憨头小声说道:“还真是有钱的人家,这么近还要坐个马车。”   马车从一条悠长的小巷直接进了一个刚刚可以容马车进去的小门。   “下车吧。”衙役说道。   杜文浩和憨头跳下车来,衙役将马车交给一个下人模样的人,然后说道:“跟我来。”   憨头问道:“官差大哥这是什么地方啊?”   衙役回头看了憨头一眼,道:“大人没有告诉你们吗?这是知县衙门。”   杜文浩道:“那刚才那个人是?”   衙役脾气倒还好,微笑着说道:“你们还真逗,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跟着来了,刚才那个人就是我们的知县大人孙大人啊。”   衙役以为杜文浩和憨头听见了这话,一定吓得不行,没有想到两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到让自己有些失望了。   院子不大,很快就走到一个拱门前,衙役对门口的丫鬟说道:“去给夫人通报一声,就说大人请的郎中到了。”   丫鬟看了看杜文浩和憨头,一脸狐疑的表情,朝一个房门走去,过了一会儿,丫鬟过来了,说道:“夫人请两位进去。”   衙役听罢便退下,丫鬟领着杜文浩和憨头走了进去。   “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们?”丫鬟说道。   憨头道:“我们也才来几个月。”   丫鬟哦了一声,道:“我是说没有见过。”说着来到了门口。   “夫人,他们来了。”   “那就进来吧。”   丫鬟掀开门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杜文浩和憨头走进房中。   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站在那里,表情严肃。   “坐吧,给客人倒茶。”   杜文浩和憨头坐下后,妇人也坐了下来,等丫鬟将茶水端上,便屏退所有下人。   “老爷给你们说什么了?”妇人问道。   杜文浩道:“什么都没有说,就说家中有人病了,让我们过来看看。”   妇人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他会这样做。”然后说道:“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们,是王神医的徒弟吗?”   憨头嘴快,道:“我们怎么可能是王神医的徒弟,我家老爷就是让王神医羞愧的摘匾的那个人。”   杜文浩道:“憨头不得无礼。”   妇人大概是没有听过这件事情,只哦了一声,道:“我看你年纪轻轻的,学医多长时间了?”   憨头又道:“你怎么和你家老爷一样,以为年轻就不会看病吗?不相信找我们来做什么?”   这一次杜文浩没有说话,因为他的想法和憨头是一样的。   妇人一直紧绷着脸,这一下倒笑了,道:“说的也是,好吧,既然都来了,那就让你们看看,不过有言在先,我们要约法三章。”   杜文浩道:“你说。”   妇人道:“一,出门不能给人说来过这里,见过谁,给谁看过病,二、不管看出什么毛病出门就全给忘记了也不能对任何人说;三、看病只能号脉,不能看相貌。”   杜文浩道:“前两条我们答应,但是第三条,恕我不能答应,望闻问切,其中望便在头一个,你不让我看病人相貌,我怎么得知病人详尽的病情?”   妇人想了想,道:“那就这样,你可以看,但是看过之后……”   憨头接过话茬,道:“出门忘记嘛,我们都知道的。”   妇人道:“我不是一个仗势欺人的人,但是这件事情关系重大,若是你们说了出去,恐怕你们一家就会在整个大理不能立足。”   杜文浩道:“夫人放心,医者也有医德。”   妇人这才放心了,走到门外,对之前见过的那个丫鬟小声说了一句,那丫鬟就走了。   不一会儿,丫鬟领进来一个女子,面黄肌瘦,微微弓腰,神情呆滞。   妇人道:“你出去在门口守着,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这个小院半步,否则拿你是问。”   “是,夫人。”丫鬟退下了。   妇人牵着那女子的手走到杜文浩对面坐下,然后说道:“这是小女乐琪,乐琪,这是你爹给你找来的郎中,——对了,还没有问先生贵姓。”   杜文浩道:“免贵姓杜,名云帆。”   杜文浩说了这话,女子抬眼看了他一眼,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少瞬即逝。   “请小姐将手放在脉枕上。”杜文浩说道。   乐琪将手抬了抬又放回到自己的腿上,对那妇人说道:“你们既然根本不相信我,还假惺惺地请什么郎中来给我看病,将我送进祠堂浸了猪笼便是。”   妇人神情慌张地看了杜文浩一眼,然后狠狠地在乐琪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道:“你说什么呢,不要在郎中面前瞎说。”   乐琪凄然一笑,抬头看了看妇人,道:“我瞎说,你们将我的先生如今还关在大牢里吧?若是相信我们,你们关他做什么?”   妇人恼了,愤然说道:“你们若是没有坐那苟且之事,为什么……为什么月事三个月不来,而且你还……还常常吃什么吐什么呢?我给你留足了面子,你却这般恬不知耻,真是丢尽了我孙家的脸了。”   乐琪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也大声地说道:“看吧,我就说你们是怀疑我和我先生的,如今找来这么一个年轻的郎中来做戏,不就是想开些打胎的方子给我吃吗?吃吧,吃吧,吃死我算了。”说完就要往门外冲去。   她身子一动,便被杜文浩给抓住了。   乐琪有些意外,愣在那里望着杜文浩。   杜文浩柔声说道:“看来你们秀山郡的人喜欢年长的郎中,我虽年轻,却并非庸医,大老爷叫我来,之前并不知晓也未告知是谁病了,得的是什么病,所以我想大老爷应该没有如你所想,不过就是想让我医治好小姐的病罢了。”   乐琪蒙面嘤嘤地哭了起来,消瘦的肩膀不停耸动。   杜文浩放开乐琪的衣袖,道:“既来之则安之,这话说给我,也说给你吧,坐下吧,既然你说你是被他们冤枉的,那么你就该坐下来让我来证明你的清白。”   乐琪抹了抹眼泪,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终于将手放在了脉枕上。   杜文浩将手放在乐琪的脉上,发现她确实瘦得只有皮包骨头了,便道:“小姐的身子一直很瘦弱吗?”   乐琪摇了摇头,道:“也不是,只是一开始病就这样了。”   杜文浩道:“给我说说你是怎么病的吧?”   乐琪道:“其实我从小身子就不太好,吃饭也是不太好,就在年前,大概是多吃了一些糕点,夜里腹胀无法安睡,便坐在床上,大概是着凉了,觉得不想吃饭,吃一点小腹就涨得厉害,后来请来王神医看了,说是血痨之症,给我开了一些丸剂吃过之后,之前的病症没有见好不说,还发现月事不来。”   妇人一旁说道:“这个确实是这样,后来我也差人去问过王神医,王神医说调理需要一个过程,再过一月便好,又给开了一个月的大黄庶虫丸,一月未好,再去问,就说不是药的问题,大概是别的什么问题,且神情古怪,还说小女看着她先生,两人眉来眼去之类的,我们这才往坏里想,他却避而不见了。”   杜文浩让乐琪换手接着号脉,然后问道:“不知王神医给你开的丸剂是什么,能否让我一见?”   乐琪想了想,道:“都吃完了,方子当时赌气给撕了,不过名字我还记得,叫什么大黄庶虫丸。”   杜文浩点了点头,道:“吃完之后,是否觉得小腹非但涨感未减,反而增添了一些痛的感觉?”   乐琪连连点头,道:“正是,这一下就更加不能吃饭了,所以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杜文浩道:“王神医大概诊治小姐是气虚故而需要以气补气,这才用了大黄庶虫丸的方子。”   妇人道:“正是,王神医就是这样说的,说是因小女体质虚弱,导致气血两虚,需要补气。”   杜文浩微笑着说道:“敢问小姐年方几何?”   妇人道:“马上就十八岁了,本来订了亲,谁想竟然出了这种事情……”   乐琪瞪了妇人一眼,道:“哪种事情?若是我腹中真有你们说的孽种,那郎中早该说明了。”   妇人道:“你看你又急了,我什么都没有说啊,你这个孩子就是让你爹给惯坏了。”   乐琪道:“又关我爹什么事情?”   杜文浩道:“夫人就不要说话了,小姐如今的身子不能再生气了,脉象确无喜脉,并非有了身孕,再说,这个年纪的女子气血导致体内血积不散,也很正常的事情。”   妇人一听并非有孕,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好,好,我不说话就是。”   杜文浩道:“小姐的身子因事先吃过大黄庶虫丸,该药使小姐元气大伤,体内淤积内结,这才致使血结日重,我先给小姐开个攻毒的方子,此药只吃一天,每隔两个时辰一次,夜间不能间断,明日一早我再来。”   乐琪道:“之前请了一个郎中也说我不是喜脉,也和先生您说的一样,可他们就是不信!”   杜文浩道:“不过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小姐的病的确很严重,不是一两天就可以好的。”   乐琪幽幽地说道:“之前那个郎中连方子都不给看,我也就知道了。”   妇人一听,急了,起身说道:“病得如此之重,这可怎么是好?先生你说的我听不懂,小女到底是什么病呢?”   杜文浩沉吟片刻,道:“这么说吧,就好比一个稻田需要肥料才能让谷物生长,但是现在稻田里有很多的蝗虫正啃食着还未成长起来的小苗,之前的郎中只知一味让谷物成长却疏忽了蝗虫的肆虐,最后小苗让蝗虫全部吃掉不说,蝗虫还一个都没有死,反而更加强壮了。”   乐琪惨然道:“先生这样说,我就明白了,也就是我现在就是一副空皮囊,已经无药可救了,对吗?”   妇人听罢,伤心地哭了起来,道:“早知这样,就不要那些个害人的庸医给我家小女看病了,真是害死人!”   杜文浩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只是现在用药恐怕效果不大了。”   乐琪其然一笑,道:“罢了,我认命了,只要先生能还我清白,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在这里受乐琪一拜。”说完,颤颤巍巍地起身就要下拜。   杜文浩忙双手托住她的两臂阻拦,道:“小姐如果真的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话,我倒是有一步险棋。”   乐琪重新坐下,道:“愿闻其详。”   杜文浩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小姐本身身子已经很弱,就怕这个方子小姐扛不住。”   乐琪道:“之前请来的那个郎中也说过我身子太弱,错过了最好的医治时间,说是淤积太深,还说什么若是攻可能性命堪忧。”   杜文浩道:“他说的没有错。”   乐琪道:“那如果医治,我还能活下来吗?”   杜文浩道:“只要给你开的第一个方子你扛过去了,之后便没有大碍。”   乐琪又说:“那如果不治呢?”   杜文浩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妇人道:“之前是我们错怪了小女,如今庸医害人,还请先生千万要救救我的小女。”说完起身也要跪地叩拜。   憨头在她旁边,不用吩咐,忙将妇人扶住,道:“这个你放心,我师祖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令嫒的。”   杜文浩道:“这个方子虽是有些威猛,但是,唉,若不攻其淤,病焉能除?不得已而为之啊!”   乐琪道:“先生说的是,你开吧,不治我自然就会死,但是我若是赌上一把,兴许我还有活着的希望,我听你的话,服用便是。”   妇人道:“乐琪,还是等你爹回来再说吧?”   杜文浩道:“我先将方子开好,你们可以商量一下再说,但是若一个时辰之后还不服用,就不要服用了,明天再说。”   杜文浩命憨头拿来纸笔,在纸上写道:虻虫一钱,水蛭一钱,大黄,桃仁五十粒。然后交给乐琪,叮嘱道:“切记,每隔两个时辰服用一次,第一次只喝一匙,逐渐增加,但一次不可超过四汤匙,天亮之前不能再吃,不能走动,好生躺着,会有体虚之象,明日我来了,那时再吃别的东西,若是饿了,就喝些热水吧,不能喝茶,不能加糖。”   乐琪一一记下了。   妇人亲自将杜文浩和憨头送到门口,小声问道:“先生,你确定我家小女不是……那个什么吗?”   “当然不是!”杜文浩眉头微蹙,转身拱手对妇人道:“鄙人还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妇人道:“先生尽管说来。”   杜文浩道:“令嫒这个时候要的不是你们的猜疑和质问,而是爹娘的关心和照顾,您看她面色憔悴,体型孱弱,哪里像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您好生想一想吧,告辞!”说完,杜文浩和憨头便走了。   妇人愣在那里半天,身后有人叫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夫人,你在想什么呢?”   妇人这才听见,回过头见是孙和,便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在想杜先生说的话。”   孙和道:“怎么样?这个年轻的郎中怎么说?”   妇人道:“和之前的那个郎中说的一样,不是喜脉。”   孙和道:“那岂不是更糟?若是喜脉找个郎中开个方子将孩子打掉,然后将郎中撵走,把乐琪远嫁他乡,如今不是,那乐琪的病是不是也象之前那个郎中所说十分严重,无药可医呢?”   妇人道:“是很严重,但是杜先生还是给乐琪开了方子,老爷,我们不给乐琪吃这个药好不好?说是有些厉害。”   孙和道:“那孩子自己怎么说?”   妇人急了:“怎么能听孩子的?乐琪年幼不知其中厉害,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能……”说着便哭了。   孙和劝慰道:“看来这个杜云帆也不是徒有虚名,我去过杨家,见过那个杨管家的老婆罗四娘了,你知道吗?秀山郡的郎中都说她腹中胎儿已经没有了,杜文浩硬说胎儿还在,后来开了方子,人家现在马上就要临盆了。”   妇人惊讶,道:“有这么神奇?”   孙和点头:“是,你是没有去看杜云帆的那个五味堂生意好得很,既然人家有这个把握,乐琪也愿意一试,我们就相信人家一回。”   妇人沉吟片刻,道:“这个杜云帆看着器宇不凡,初见我还真不敢相信他会是一个大夫。”   孙和笑了:“好了,我们去看看乐琪,这几个月来,我们也错怪她了。”   妇人想起杜文浩的话,低叹一声:“杜先生说的是,我们应该做的不是猜忌,而是关心,走吧。”   ……   杜文浩和憨头回到五味堂,就见杨睿坐在客厅交椅上,翘着一个二郎腿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杜文浩走近,发现杨睿面色青黑,神情萎靡,正要说话,杨睿先开口了:“云帆老弟,听说今天你出诊去了?”   杜文浩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撩衣袍在旁边椅子上坐下。   杨睿笑着说道:“听说还是一个大户人家,怎么样,看得如何,病人的病不要紧吗?”   憨头道:“杨老爷今日这么得空过来,就是为了问人家的病情啊?对了,人家怎么没有请你们药铺坐堂大夫过去呢?”   杨睿道:“人家是冲着你师祖的名声而来,我们王大夫哪里能和你们家杜老爷比呢?”   憨头将药箱放在柜前,道:“那到也是。”   杜文浩瞪了憨头一眼,笑了笑,对杨睿拱手道:“不好意思,孩子家不会撒谎。”   杨睿更是尴尬,咳咳两声,岔开话题道:“这大户人家毛病多,舍不得银子不说,看不好还要满世界诋毁你的名声,杜老弟初来乍到,千万马虎不得。”   杜文浩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多谢杨兄专程跑来告诉我,我看你气色不好,找王掌柜给你看过没有啊?”   “我没事,就是没有休息好罢了,给我透露透露,那个病人是什么病啊?”   杜文浩微笑道:“从来没有见你这么关心人啊,今天这是怎么啦?”   杨睿讪笑道:“瞧你说的,你现在可是我们秀山郡的大红人,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杜文浩笑容一敛,起身道:“不好意思啊,无—可—奉—告!”说完,背着手走了。   杨睿想追,憨头拦住,笑着说道:“杨老爷,你还是回去吧,我出诊师祖累了。”   杨睿讨了一个没趣,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杜文浩走了,却不甘心,于是对憨头说道:“对了,你不是去了吗?给我说说看?”   憨头道:“我是去了,不过我师祖都无可奉告了,你认为我会告诉你什么呢?”说完,双手一摊,瞪大了眼睛望着杨睿。   杨睿道:“你……你……,我怎么说你好呢,真是的,不就是给县太……算了,我走了。”   杨睿自知说漏了嘴,于是拍了拍屁股走人。   憨头来到后院,杜文浩和柯尧正在说话。   “师祖,我觉得那杨睿像是知道我们去的知县大人那里,他刚才不小心说漏了嘴。”   柯尧冷笑道:“我们也正在说这件事情,刚才有个人过来看病,看见知县大人将你们带走,于是悄悄告诉我说,是杨睿让大老爷来找你师祖的,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杜文浩道:“杨睿像是料到这个病人不能接,这才让孙和来我这里,若是医治好了,他该说是他举荐有功,若是医治不好,他趁机可以假借知县的手,除掉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了。”   柯尧道:“就是不知道,他们商量出结果了没有?若真是病入膏肓,哥,你的那一剂攻下药有用吗?”   杜文浩长叹一声:“不知道,就看孙家小姐的造化了,若当初只是闭经,开一些活血化瘀的方子将那大黄庶虫丸停了,也不至于是现在这般境地,唉,还说什么神医,真是害人!”   憨头道:“我初见那个小姐,说实话,吓我一跳,就像个骷髅一样,面黄肌瘦,弓腰驼背,她娘亲说她才十八岁的时候,我还想差不多快三十八岁都有了。”   柯尧道:“有这样可怕啊?”   憨头还要再说,杜文浩道:“好了,以后这件事情不要再提,我们答应了人家,就不要失言。”   憨头忙答应:“是!——对了,师祖,我见那杨睿好像病了,而且还病的不轻。”   柯尧道:“最好是死了,死了倒干净了。”   杜文浩笑了起来,道:“你就这么恨他啊,不过我看他也确实像是病了,不过这和我们无关。”   柯尧道:“就是,吃饭吃饭,我早就饿了。” 第498章 峰回路转   知县衙门内衙。   孙和和他的夫人走到女儿的房间,见她贴身的丫鬟不在身边,想是应该已经去抓药了。   乐琪躺在床上,神色迷茫。   孙和走到床前坐下,握着女儿的手,发现小手冰凉,不由心疼地双手捧着,乐琪睁开双眼,见是自己的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孩子,你娘都给我说了,你真的确定要吃那个杜云帆给你开的药吗?要不我们在找一找别的郎中看看?”   乐琪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你们能相信我,我也就应该相信他。”   孙和难过地低下头,不愿自己的孩子看见自己流泪,半晌才低声说道:“对不起,乐琪。”   乐琪知道爹伤心了,抽出一只手来轻轻地为孙和擦去腮前的泪水,道:“爹,您别伤心了,就算是女儿吃了杜郎中开个这个方子还是未能活命,只能说是女儿只能活到这个岁数,谁也怪不得,怨不得,你更不要去找人家的麻烦。”   孙和点点头,道:“这个你放心,今天晚上就让爹娘都陪着你吧,陪着你说说话,我们好长时间没有这样一起说话了。”   乐琪道:“爹,女儿还有一个请求。”   孙和道:“不用你说,爹都清楚,刚才已经命人去大牢将先生放了,给了一些银子,你就不用担心了。”   乐琪躺在靠垫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若早点认识这个杜郎中就好了。”   妇人一旁说道:“是啊,对了,老爷是怎么找个这个杜郎中的?”   孙和道:“我去找杨睿,这个小子一向精明,大概是猜到了几分,便推搪说是坐堂大夫不在,于是就说有个新开的五味堂,有个叫杜云帆的郎中不错,我就去了。”   乐琪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个杨睿还真是会做人,如果救活了我,他会说是他大公无私,先人后己,若是我死了,也和他没有关系,兴许你一生气治了杜先生的罪,他还可以借刀杀人除掉一个同行,真是好计谋啊。”   妇人道:“好了,女儿不要说话了,我去看看药抓回来了没有,你先歇息着,让你爹陪着你。”   翌日清晨,天刚刚亮。   云帆山庄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砸门的声音,门房的人赶紧穿衣起来,只听门外有人大声叫道:“开门,赶紧开门啊!”   门房将门打开,只见两个差役站在门口,瞌睡一下就醒了一半,小心问道:“两位官爷,大清早的是要找谁啊?”   其中一个上前一步,手都指到了门房的鼻梁,铁青着脸道:“赶紧去叫你们杜老爷,就说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了,让他马上和我们到县衙去一趟。天要塌了!”   门房吓了一跳,哪敢怠慢,赶紧跑步到内院,将门敲开,将差役的话给内院门房的人说了,内院门房的人问过守夜的婆子才知道杜文浩在二夫人的院子里歇息,一刻也不敢耽误就叫去了。   杜文浩还在睡梦中,倒是王润雪先听见了,将杜文浩叫醒,自己先走到门口问是什么事情,门房说了之后,王润雪说是知道了,这才叫了若雨和若云过来伺候着洗漱更衣。   “相公,是不是那家小姐抗不过去了?要不叫上钱不收和阎妙手一起去吧?”   杜文浩道:“不用,叫上他们也没有用,你陪着我去就好,帮我提着药箱。”   王润雪听罢也穿好衣服,跟着杜文浩出去了。   还没有到乐琪的房间,就听见房间里一阵凄厉的哭声,杜文浩心里一沉,不由加快了步伐。   走进门去,只见房间里都是人,杜文浩皱了皱眉,在人群里找到了孙和,只见他也哭成了一个泪人。   “杜郎中来了!”妇人的丫鬟发现了杜文浩,大声地叫道。   大家这才发现杜文浩已经走到了床边,只见地上一滩鲜血,乐琪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人事不省了。   杜文浩走到床边,用手试探气息,发现很弱,便转身对孙和说道:“让小姐可以透个气,你们都在这里,这个房间都要给闷死了。”   孙和这才反应过来,道:“你们都赶紧出去,不要影响先生看病,赶紧的,都给我出去候着。”   大家这才止住了哭,挨个挨个都走了出去。   杜文浩让王润雪从要药箱里拿出银针,然后在人中,足三里处各扎一针,然后让丫鬟抽掉乐琪头上的玉枕平躺下来,过了一会儿,乐琪呻吟了一声,睁开了双眼。   杜文浩拔掉银针交给王润雪,然后轻声问道:“哪里不舒服?”   乐琪艰难地说道:“就是觉得身子被掏空了一般,好冷!”   杜文浩叫人端来两个暖炉,却不用火盆,怕太过燥热,对病人不宜,然后说道:“其他有什么不适吗?”   乐琪摇了摇头,然后将眼睛闭上了。   妇人一旁道:“都快吓死我们了,我们按照先生您的吩咐,按时给小女喂药,才二次,小女的身下便流出很多黑色的东西,而且腥臭,一直不停的流,天快亮的时候,颜色变成了暗红,小女说小腹不涨不痛了,我们还感到高兴,谁想怎么突然就……昏死过去,怎么叫也没有用。”   杜文浩暗自松了一口气,勉力微笑道:“这是因为小姐本身体弱,体内寒毒攻下,这才会觉得体内空虚,既是血瘀已经排下,这个方子就不能再吃。”   孙和道:“先生的意思是,我家乐琪扛过去了吗?”   杜文浩微笑着点了点头。   孙和忍不住想哭,却怕吵醒了乐琪,便捂着嘴走到墙角去抽泣,半晌才走过来,哽咽道:“那先生是说,她不会死了,对吗?”   杜文浩道:“最难熬的一关确实过了,不过小姐身体极差,不能大喜大悲,只需安心静养,所以,能不能痊愈就看你们照顾的如何了。”   孙和像个孩子似地连声答应着,一脸的感激。   杜文浩给乐琪号脉后,孙和不用杜文浩说,亲自将笔墨纸砚备好,捋着衣袖替他研墨。   杜文浩道:“大老爷看来十分怜爱小姐,真让我感动。”   孙和道:“我虽有三妻四妾,但是几个孩子里,除了我的长子,就是乐琪了,她美丽聪慧,而且善良,和我最贴心,自然最是得我疼爱。”   墨研好了,杜文浩走到桌前,提笔写好了方子,说道:“这次开的都是补正化瘀的药剂,要坚持一直服用,直到痊愈,不可懈怠,不能大意,万万不能着凉。”   孙和应承着,将方子接过。   杜文浩道:“饮食以清淡为主,忌生冷便可。”   孙和叫人端来一个托盘,里面是三百两白银。   孙和道:“先生一定要收下。”   杜文浩微微一笑,道:“诊金不用给这么多的。知县大人虽然贵为父母官,却也是拿俸禄吃皇粮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整个衙门这么多人,开销之处很多,诊金按出诊费用,最多五两足矣。”   妇人上前说道:“这是乐琪之前一再嘱咐我们的,说是无论她是死是活,一定不能少了这个礼数,本来先生可以和别的郎中一样,只说不能救也就免去了自己需要的担忧和困扰,但是你还是救了我家小女,所以乐琪说,就冲着这一点,我们都必须要好好的答谢您才是。”   杜文浩道:“这是我们行医者应该为之,所以还是等小姐好了再说。”   孙和道:“先生就不要推辞了,等乐琪好了,我们另有答谢。”   杜文浩有些为难,妇人见杜文浩身边一个十分绝色漂亮的女子提着药箱,料想是杜文浩的妻妾,便走到王润雪身边,道:“夫人还是替先生收下吧,这是先生应得的。”   王润雪莞尔一笑,道:“夫人,我还真不能替相公做这个主,就是要给,也不必这么多的。”   孙和见杜文浩和他的夫人都执意不肯收下这三百两银子,心里更是对这个年轻人赞赏有加,想了想,道:“好吧,我先前说了,只要治好小女,十倍付诊金的,就给五十两,这先生总不能推辞了吧?”   杜文浩笑了,回头对王润雪点点头。王润雪这才从托盘里取了五十两。   之前和杨睿约好的一个月其实早就已经到期了,一来,王掌柜家中有事突然回乡去了,年前才回来,二来,杨睿自从杜文浩和柯尧成亲那一夜不慎掉进河里,若不是打更的人提醒他河水可以踩到底,慌乱之下他大概已经淹死或者活活地冻死在河里了。不过,他这么一刺激,竟然忘了之前的事情,唯一记得的是,那一天是杜云帆和柯尧成亲的日子,每每想到这里,自己就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就让他将杜云帆这个人恨得是牙痒痒,恨不能拿起一把利斧将这个夺走心上人的男人砍得个七零八落。   这一日,天气不错,杨睿感觉自己的身体也不错,于是想出去走走,自从年前掉进河里之后,他发现自己在男女之事上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每每都是乘兴而上,败兴而下,于是也不好意思去那些个烟花柳巷逗留,怕那些个嚼舌的妇人说了出去,那自己岂不是颜面无存?   不过昨夜梦里梦见了媚儿,当然杨睿实际上梦见是媚巧,不过他一直认为是媚儿罢了,于是这又勾起了这个登徒子的色心,他认为不是自己的身体某个部件不行了,而是身边这些女人让自己提不起兴趣,而那个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娇媚百出的媚儿才是让自己重振雄风的女子,想到这里,杨睿都有些急不可待了。   一大早,杨睿骑着马一个人独自来到媚儿娇,船靠在岸边,船板没有放下,杨睿只好大白天在船下大声地嚷嚷,引得路过的人都看他,甚至有人低声议论。   “这个男人是不是花痴啊,怎么大白天就站在花船下面找姑娘啊?”   “你声音小点,这个男人是杨氏药材铺的少东家,听说花心着呢。”   “可不是嘛,若不是花心,怎么会一大早就来找姑娘喝花酒啊!”   杨睿听见议论扭头去看,却不见是谁在说,想一想也懒得搭理,这时,船上的伙计听见声音探头出来看。   “谁啊,大白天的!”   “我,你杨大爷!赶紧将船板给我放下来,爷找你们媚儿姑娘。”   伙计定眼一看是杨睿,赶紧让身边的另外一个伙计去通报媚儿,然后自己磨磨蹭蹭地走到甲板上,慢慢地将船板放下让杨睿上来了。   “爷,这么早啊,我们媚儿姑娘还没有起床呢,您要不在大厅里喝会儿茶吃点点心?”伙计说道。   杨睿淫笑道:“我来你这里吃什么点心喝什么茶啊,我要的就是她在床上躺着,哈哈哈……”说完径直朝着船里走去。   伙计冲着杨睿的背影啐了一口,低声嘟囔道:“什么东西!”   杨睿走到媚儿的房间门口正要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房门打开了,媚儿只穿一件亵衣扶着门框,正冲着自己娇滴滴地呼唤呢!   “爷,我在这里呢,快来!”说完,蹭地一下就不见了。   “这个小蹄子,竟然和我捉迷藏,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杨睿已经是春心荡漾,恨不能立刻就和那骚蹄子颠鸾倒凤,共赴瑶台。   杨睿走到门口,果真见一个女子躺在床上,于是连忙将门关上,边走边脱衣服,嘴里说道:“你个骚蹄子,看爷今天怎么收拾你!”   “咯咯咯咯……”这人自然便是换了装的媚巧。   媚巧见着杨睿猴急的样子,大笑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房间里和这个男人偷欢。媚巧爱钱,懂得取悦男人,尤其是舍得为自己花钱的男人,比如说,眼前这个如饿狼捕食一般扑到自己身上的男人。   两个人在床上翻滚着,媚巧享受着一个男人如饥似渴的抚摸和亲吻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她呻吟着,喘息着,吃吃地笑着。   可是这一次媚巧发现杨睿有点和前两次不太一样,他从最初的兴奋变得急切,继而却是焦躁。   终于杨睿停了下来,坐在床上,喘着粗气。   媚巧见杨睿一脸的汗水,显得有些沮丧,媚巧凑上前去,轻轻用手抚摸着杨睿的脊背,柔声说道:“爷,你躺下歇会,让媚儿来伺候您。”   杨睿躺下,任由媚巧在自己身上怎样的挑逗,但是他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反应,沮丧如毒蛇一般涌上心头。   从媚儿娇出来,杨睿的脚步沉重,他摇摇晃晃的骑上马,脑子里一片混乱,我这是怎么啦?以前只要自己想,就可以扬鞭上阵,如今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不是自己不想,而是怎么想,也无济于事。   杨睿越想越害怕,挥鞭疾驰向自己的药材铺飞奔而去。   媚儿见杨睿走了,走到媚巧的房间,见媚巧正坐在梳妆台梳头。   “姐姐来了。”媚巧起身施礼。   媚儿示意媚巧坐下,道:“他问你了?”   媚巧摇了摇头:“没有,我也觉得奇怪,怎么什么都没有问就走了。”   媚儿道:“不问也好,对了,怎么今天这么快就走了?”   媚巧偷笑道,凑到媚儿耳边小声嘀咕几句,媚儿惊讶地看着媚巧,媚巧道:“我见他好像很郁闷的样子,不过走的时候还是没有忘记给了我二十两银子。”   媚儿知道媚巧是过怕了苦日子的人,她并未与这个女子定下卖身契,所以媚巧虽是可以走,最初她天天想着走,最近媚儿发现媚巧已经不说这话了,每天晚上睡前一定要拿出自己赚来的金银珠宝和银子好好数一数,看一看才可以放心地睡,甚至是只要客人谁给的钱多,她一概来者不拒,媚儿知道这个姑娘是个爱钱的人,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再说走了。   媚儿道:“今天晚上我有事情要出去一趟,这里就靠你了。”   媚巧道:“姐姐放心去就是。”   今天是杜文浩儿子百天,媚儿没有想到,杜家的人会给自己也发了请柬。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已经到秀山郡快四个月了,媚儿日思夜想的那个男人,自己不敢去见,每次见到杜文浩那种看自己的眼神,她都会难受好一阵子,那是一种好似你可有可无的眼神,有的你明明觉得他是冲着你笑的,可是当你对他笑的时候你才发现原来他是给自己身后另外一个人在笑,那一刻,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媚儿打开衣橱,发现没有一件中意,灵儿见媚儿将衣裳扔了一床还是没有找到一件晚上参加宴请的衣裳,走上前去,拿出一套上衫为水粉,下面的长裙是藕色流苏的,说道:“小姐,就这套吧,杜老爷喜欢鲜艳的颜色。”   媚儿黯然一笑,道:“我哪一件衣裳不是鲜艳的?可是他有说过好看吗?”   灵儿想了想,又选一套湖蓝的衣裙,道:“要不这一套呢,上次大夫人就说这套十分雅致呢。”   媚儿看了看,道:“这套不好,是天齐少爷百天,应该喜气一些。”   灵儿再拿一套白底上面绣着大朵红牡丹的,道:“小姐这件如何?”   媚儿道:“不好,不好,太暴露,他会嘲笑我将见客时候的衣裳都穿来了。”   这一下灵儿也不知道穿什么了,便道:“时间尚早,要不我陪着小姐上街选一套?”   媚儿想了想也只有这样了,便带着灵儿出门去了。   ……   杜文浩带着憨头来到县衙,这一次孙和亲自到门口迎接。   “先生真是准时,刚到午时便来了。”孙和看起来心情不错。   “今天是复诊的日子,自然要按时来的,小姐可好些了?”杜文浩问道。   孙和领着杜文浩和憨头进了门,院子里的下人丫鬟见到杜文浩来了,一一驻足行礼。   “精神好多了,早上杨氏药材铺的杨睿带着他的郎中过来,假惺惺说什么惦念着小女,我将他们赶了出去。”   “大老爷这是为何?”杜文浩不解。   孙和不屑道:“乐琪说的对,他让我来找你,无非就是自己的郎中没有那个本事,医治不好怕本官怪罪,让你来,他就一旁看好戏。”   杜文浩微笑道:“原来是杨老爷让大老爷来找我的。”   孙和道:“罢了,罢了,不提他,生意人都这样,哈哈,不过不是说先生您啊。”   杜文浩笑道:“我也算不上什么生意人,家中生意都是青黛她们打理。”   孙和道:“上次随先生来的就是你的夫人吧?”   杜文浩道:“那是并嫡拙荆,排行老二。”   “原来是二夫人。”孙和一脸的羡慕,道:“温柔,得体,最主要是十分的漂亮啊。当真是倾国倾城之貌!”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到乐琪的院子前,孙和道:“对了,有件事情要请教先生。”   杜文浩道:“大老爷请讲。”   孙和道:“我的老母亲今年八十有二,二十多年患了风湿,四肢疼痛难忍,尤以双臂为甚,冬天还好一些,尤其是在开春的时候,每日需要人搀扶,找了很多的郎中看过,开始母亲还愿意吃药,到了后来竟说药苦不肯再吃,宁愿喝酒。你说,这老来小,就是这样?”   杜文浩笑了,道:“这也不难,不让她吃药一样也可以治病啊。”   孙和奇道:“不吃药怎么能好?”   杜文浩道:“我们五味堂有一种自己酿的米酒,就是用来医治风湿的,很多人喝了都说不错,既然老夫人喜欢喝酒,若愿意尝一尝的话,回头我让店里的伙计送来便是。”   孙和高兴地说道:“竟然还有用酒治病的,那最好了,对了,不苦吧?”   杜文浩道:“不苦,那些酒就是给不愿意吃药的人专门配置的,都是一些花花草草或是田间地头的东西,还加了糖的。大老爷尽管放心。”   孙和道:“那我让管家去取便是,走,我们先去乐琪那里,她一直等着先生呢。”   走到乐琪的房间门口,乐琪靠在床上,正在绣着什么东西,见杜文浩他们进来,放下手中的针线,微笑着要起身下床。   杜文浩赶紧说道:“千万不要起来了,你正在恢复期间,这些礼数都免了吧。”   乐琪听话地躺好,道:“我见爹爹出去这么长时间,以为先生今天有事不来了呢。”   杜文浩坐下,憨头将脉枕放在桌前,乐琪将手放在脉枕上,道:“早上听我娘说,先生有个马上就要满百天的小少爷了,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于是想绣个肚兜,您千万不要嫌弃礼轻才好。”   杜文浩见乐琪的身边果然有一个还未完工的绣品,便道:“小姐客气了,今日便是犬子百天,你有这个心,我在这里先谢谢小姐了,不过不能太过劳累。”   孙和道:“是今天啊,先生,那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也应该请我们去喝杯酒啊。”   杜文浩道:“也没有请客,都是一些家人,所以……”   乐琪道:“这可不行,爹,赶紧让娘备些厚礼,一会儿给先生送过去,只可惜我不能去,要不真想看看小少爷呢。”   杜文浩道:“老日方长,小姐先养好了身体再说。”   孙和道:“先生先给小女看病,我去吩咐备礼。”   杜文浩起身说道:“大老爷光临寒舍,在下荣幸之至,只是送礼就不要了,我说的是真的,我们那里有句俗话,孩子太小,不能将这些看得太重,他背不起。”   孙和道:“入乡随俗啊,我们这里正好相反,越是热闹孩子以后越有福气呢,先生就不要推辞了。”说完便笑着出去了。   乐琪见孙和出去,小声说道:“先生,我有件事情要求您。”   杜文浩道:“小姐请讲。”   乐琪道:“你能不能给我爹说,就说我这个病十分严重,现在还不宜出嫁。”   杜文浩道:“小姐为何要我这样说,我看小姐恢复的还不错啊。”   乐琪听罢,脸都红了,小声说道:“我听丫鬟说,那个人的人品不好,而且不求上进,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   杜文浩道:“有句话不知能不能问小姐?”   乐琪点点头:“先生说吧。”   杜文浩道:“小姐莫非另有中意之人?”   乐琪更加不好意思了,好半天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杜文浩道:“是小姐的教书先生?”   乐琪含羞点头。   杜文浩道:“那小姐有什么打算?”   乐琪道:“我也不知道,能拖多久算多久吧。”   杜文浩道:“你让我给大老爷这么说,也不是长久之计,你总不能一直以身体不适为由,时间一长,更加不好了。”   乐琪轻叹道:“我知道我爹是怎么也不会答应我和柳先生的,他家境贫寒,父母双亡,怎么也没有钱迎娶我。”   杜文浩道:“既是读书人,考取一个功名,岂不是就有资格娶你了?”   乐琪苦笑一声,道:“先生有所不知,在我们大理考取功名的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家,穷苦人家的孩子哪里有机会考取什么功名呢?”   正说着,孙和进来了,两个人赶紧扯开了话题。   杜文浩道:“小姐恢复虽说不错,但是毕竟体质自小就很虚弱,恢复的时间可能要长一些,这期间还是需要好好的静养才是。”   孙和道:“这个我们也想到了,但是夫家听说小女已经治愈,前日托人送信,想在下半年将他们的事情给办了。”   杜文浩见乐琪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便不动声色地说道:“自古男婚女嫁讲的都是一个囍字,虽说这是好事,但我觉得这件事情急不得,小姐现在这个身子,过去怕是夫家反而嫌弃了,我这么说,希望大老爷不要见怪才好。”   孙和道:“哪里,先生是为我家小女着想,这个我是清楚的,既然先生这么说,那我回头给夫家说一声,再缓一缓好了。”   乐琪感激地看了杜文浩一眼。   杜文浩起身说道:“还是按照从前给的方子继续吃着,暂且不用另外加减药材了。”   孙和道:“一切全凭先生说了算。”   杜文浩给乐琪叮嘱了几句,然后就跟着孙和出去了。   杜文浩和憨头回到家中,庞母、庞景辉、宋掌柜、庄炯谋等人都到了,院子里十分热闹大家看见杜文浩纷纷上前道贺。   王润雪等大家一一道贺完毕,然后将杜文浩叫到一边,道:“刚才官府里来了两个个差官,带来一个锦盒,说是给天齐道贺来了,相公不在,我们也不敢收,那四个官爷不由分说,放下锦盒就走了,后来我将锦盒拿给大夫人那里打开一看,大家都吃了一惊,竟然是两百五十两纹银,你看这怎么办好呢?”   杜文浩也没有想到之前那一百两银子拒绝之后,还会有更加贵重的东西,看来这个孙和还真是喜欢自己的女儿,若真是这样兴许乐琪的事情就有转机。   王润雪见杜文浩听完在那里走神,便道:“相公,要不我们还是退还回去好了。”   杜文浩想到一个办法,道:“不着急,回头你去打听打听,问一下大理这个地方有没有捐官一说?”   王润雪道:“怎么,你想当官了?”   杜文浩笑了,道:“怎么会是我呢?这小小大理能给我多大的官?我不稀罕,再说我也不想再走仕途了。是另有用途。你只管托人去打听,回头我告诉你。”   这时柯尧过来,道:“文浩,方才我从药铺回来之前,孙家来人取医治风湿的酒,有好几种,我问了一下是给老人喝的,担心太甜对身体不好,于是就给了老南瓜泡制的那一种,你看行不行啊?”   杜文浩道:“我猜想你一定会给那一种的,知我者柯尧也,挺好的。”   柯尧笑着说道:“在二夫人面前这样说,小心二夫人生气。”   王润雪道:“我若是气,那也是气你天天厨房给你熬的汤总是忘记喝了。”   柯尧呵呵地偷笑道:“那我现在就去喝啊,不要生气啊。”说完赶紧走了。   杜文浩道:“你总是这样事无巨细,以后你若是有了身孕,不知道这个家该怎么办了。”   王润雪听杜文浩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了,道:“我啊,我还早呢,不着急,不着急。”   杜文浩一把将王润雪扯到回廊的拐角处,趁着无人注意,狠狠地在她的小嘴上嘬了一口:“什么叫早啊,今天晚上我就去你那里。”   王润雪生怕有人看见,赶紧推开杜文浩,低着头红着脸,道:“相公,小心下人看见。”   杜文浩这几个妻妾里就数王润雪最为正统,大概是从小接受的教育和大家不一样,成亲这么长的时间,杜文浩每次去她那里,都要熄灯,而且从不在外人面前和杜文浩说笑打闹。 第499章 锦瑟无端   杜文浩笑着说道:“好,好,好,知道你害羞,不难为你了,不过说好了,晚上我过去。”   王润雪羞涩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急匆匆地便走了。   杜文浩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转身,见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媚儿。   不过杜文浩刚开始还没有认出来,今天媚儿的穿着和从前完全不同,竟和良家一端庄女子无异,甚至脸上都没有什么妆容,只淡淡地抹了一些口红,看起来也十分清秀。   媚儿微笑着说道:“我不是故意要看的啊,我路过。”   杜文浩道:“看见也无所谓,和自己的夫人也没有什么。”   媚儿见杜文浩要走,于是跟着一起往前走,道:“杜老爷最近生意可好?”   杜文浩道:“还好吧,你呢,听说你那个媚儿娇的生意可是十分红火。”   媚儿尴尬地笑了笑,道:“还不是糊口,羞于启口。”   杜文浩没有说什么,两个人走到前院,媚儿道:“听说那杨睿处处与你作对,你可得小心这样的小人。”   杜文浩道:“好的,多谢姑娘牵挂。”   媚儿道:“我今天去街上买东西的时候,听街上的人说,杨睿的生意如今大不如从前的,整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我听了,挺为你高兴的。”   媚儿本来想说挺为杜老爷高兴的,后来改成了你,她觉得这样更亲近一些。   杜文浩道:“多谢。”   媚儿妩媚一笑,道:“说什么呢,若不是你,媚儿怕是早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杜文浩笑了笑,这时庞玉琴过来,见媚儿在一旁,欲言又止。   媚儿看出端倪,便告辞了。   庞玉琴道:“相公,知县大老爷到了,在大厅里坐着呢。”   杜文浩眉头皱了皱,低声道:“咱们请了媚儿她们了吗?”   庞玉琴道:“‘媚儿娇’就请了媚儿一个,因为叫了庄迥谋一家,怕媚儿日后知道了,会多想,再说,毕竟是一起来的,所以就……”   杜文浩道:“嗯,杨老爷子来了吗?”   庞玉琴道:“贺礼是早就送来了,可是听说杨睿病了,于是杨老爷子就来不了了。”   杜文浩哦了一声,道:“那回头记得装一些红鸡蛋和软和一些的吃食,等席散了,我亲自送过去。”   庞玉琴道:“明白了。”   杨府。   杨千户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步,床上的杨睿终于忍不住大声地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走了,我这还没有死呢,你走来走去,我都要给你晕死了。”   杨千户气急败坏的指着杨睿,道:“你现在在我面前凶什么凶啊,你有本事找个女人来凶一下?”   杨睿听罢,顿时语塞。   一旁的王掌柜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子,您先别着急,这种事情急不得。”   杨千户没有好气地说道:“你倒是不急,因为你这般年纪想急也没有急的必要了,可是睿儿不一样,这才三十几岁,怎么就……你们这些大夫是干什么吃的,杨家养着你们,如今你们的少东家成这样了,你们一个个地都成了缩头乌龟,你们……你们真是气死老夫了。”   王掌柜惭愧地说道:“俗话说的好,医不自医,所以……”   “呸!”杨千户朝着王掌柜的脸上就很啐了一口,王掌柜赶紧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什么叫医不自医啊,你以为我老糊涂了,那是指给自己或是给自己的家人看病,睿儿是你的什么人啊,是你家人吗?呸,你还真不见外了。”   “老爷子,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我们也在想办法。”王掌柜道。   “想什么办法?这么长的时间了,你们什么药没有试过啊,若是可以,睿儿会越来越严重吗?”   “我们已经按照少东家的吩咐叫人快马加鞭去远山县请江掌柜了。”   杨千户愤然道:“你们是猪吗?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王掌柜茫然,道:“您说王神医啊,还是算了吧,现在谁还找他看病啊,自从那杜云凡……老爷子,您不会说是那杜云帆吧?”王掌柜说到一半,这才反应过来,老爷子说的是谁。   杨睿一听王掌柜这么说,立刻像是屁股让马蜂给蛰了一样,蹭地一下坐了起来:“不让他给我看,我就是死也不让他给我看病,那我杨睿以后还要不要在秀山郡立足了?不看,打死也不看。”   杨千户气愤地说道:“好,我杨家人就是有骨气,对,你就不要看,你就好好滴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你那两个蛋蛋由红变紫然后变黑,然后烂掉!”说完,杨千户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杨千户回到家,杨光道:“老爷子,杜先生来了。”   杨千户赶紧走到大厅,见杜文浩果真坐在那里喝茶,桌上还放着一个竹篮和一个食盒。   “哈哈,不好意思啊,贤侄,让你久等了,今天不是令郎百天吗?怎么还过来看我啊。”   杜文浩拍了拍食盒,道:“料想你这个时候应该饿了,于是让拙荆准备了一些红鸡蛋和软和的食物给你送过来填吧填吧肚子。”说完便从食盒里取出几样精致的小菜放在桌子上。   杨千户不禁感慨,道:“你说杨睿有你一半懂事争气,我就是现在闭眼也心甘了。”   杜文浩笑道:“老爷子千万不要这样想,要不先尝尝我家厨子的手艺?”   杨千户之前在杨睿那里已经气饱了,回到家里,见到杜文浩这才觉得饿了,见杜文浩递上筷子,赶紧接过,夹了一块放在嘴里,连声说道:“好吃,确实好吃,这样好吃的东西没有酒怎么可以呢?贤侄,陪老朽喝一杯可否?”   杜文浩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杨千户叫人拿来酒杯和酒,两个人边说边聊。   酒过三巡,杨千户突然长叹一声。   杜文浩道:“老爷子为何叹气?”   杨千户摇了摇头,道:“不提也罢,说来就伤心了。”   杜文浩料想是杨千户为了杨睿的病叹气,既然不便给自己说,也不好追问,便道:“那就不要再想了,一醉解千愁嘛。”   杨千户仰头一口干掉杯中的酒,道:“怕是醒来后还是解不了这个愁啊。”   杜文浩问起上次托杨千户寻找太皇太后高滔滔她们的下落的事情,杨千户有些惭愧,说手下办事不力,目前还没有打听到下落。杜文浩有些黯然,想想也是,这兵荒马乱的,交通、通讯又十分落后,信息交流十分闭塞。时间不长,打听不到也很正常。   又说了一会闲话,杜文浩道:“老爷子我们就不要喝了,你该回房歇息去了。”说完,叫来杨光扶着杨千户回房休息,自己也准备回去了。   杨千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扭头对杜文浩说道:“你若是可以治好睿儿的病,我将杨家一半的家业分给你,我说话算数,决不食言!”   杜文浩道:“老爷子你醉了,还是赶紧回房歇着吧,我也告辞了。”   杨千户道:“我这是酒醉心明白,你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就告诉我一声。”说完,打了一个酒嗝,让杨光扶着走了。   杜文浩笑了笑,也准备离开,这时,杨光急匆匆过来。   “恩人留步。”   杜文浩道:“这么快就送过去了?”   杨光道:“小的担心您走了,让别的人送过去了。”   杜文浩道:“怎么,是四娘又不舒服了吗?”   杨光道:“不是,不是,她能吃能睡,好得很。”   杜文浩道:“那是什么事情?”   杨光将杜文浩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小声说道:“爷,您知道我家少东家得的是什么病吗?”   杜文浩道:“不知。”   杨光道:“是男人病。”   其实杜文浩猜到了,要不杨千户怎么会欲言又止似的。   杜文浩道:“你怎么知道的?”   杨光道:“我也是听杨泉悄悄告诉我的,说是少东家那个玩意儿不灵光了,今儿个专门去找了媚儿娇的媚儿都不行,说是那两个蛋蛋颜色都变了,一碰就痛。”   杜文浩道:“哦,知道了。”   杨光道:“爷,刚才我家老爷子你听见了,可是一个好机会呢,我相信平您的医术一定没有问题。”   杜文浩笑了笑,拍了拍杨光的肩膀,道:“好了,我该回去了,你也去伺候老爷子吧。”说完就走了。   杨光在身后说道:“爷,我劝您还是想一想。”   再过几日,五味堂来了一位贵客,远山县的知县何钊。   杜文浩将何钊接到云帆山庄,备下宴席盛情款待。   席间,何钊赞叹道:“先生真是大手笔啊,一看就是做大事情的人,在五味堂时,就觉得先生这个五味堂非一般医馆药铺所能比拟,到了这云帆山庄更是让何某惊讶了,你到这秀山郡不到一年,竟有了这样规模的宅院,府上还打理的是有模有样的,可人最初也想来的,可是想着路途遥远,这才没有同意,来了却有些后悔,应该也让她来看看。”   杜文浩笑道:“药铺和家中其实都是几个徒子徒孙和拙荆打理,我无非就是坐堂问医,其他一概不管,大人来之前应该说一声,我让家仆前去迎接才是。”   何钊大笑,道:“先生这就客气了,早说年后过来看看你,只是因县衙琐事繁多,这才耽搁了,何某此次来除了来看望先生,就是有个想法,想请先生举家前往远山,毕竟那里是药材聚集地,先生在那里也方便。”   杜文浩没有想到何钊竟然是邀请自己来的,多少有些感动,便道:“大人的一份心意在下心领了,只是这里也才安顿下来,随行来的亲戚朋友也都刚刚才找到生计,所以……还请大人原谅。”   何钊道:“我看也是,那你只需记着,你随时来,何某随时欢迎。”   杜文浩举起酒杯,道:“来,大人,我们喝酒。”   何钊将杯中酒水干了,道:“先生若是在秀山郡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头,我与这里的知县大人交情不错。”   杜文浩未提给孙和小女看病的事情,只是举杯道谢。两人席间聊的契合,一顿饭竟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罢。   饭后,杜文浩让王润雪安排上房给何钊歇息,自己在书房看书。   王润雪过来,道:“相公,你让我打听捐官一事,已经有结果了。”   杜文浩让王润雪坐下慢慢说来。   王润雪道:“州、县衙门中,除了大理所委派的官员外,还有很大数量的吏。在州一级政府里,有孔目官、勾押官、开拆官、押司官,粮料官等等。在县衙门里,有押司、录事、手分、贴司等。吏的来源有的是召募,有的是差派,绝大部分都是可以从一些当地有钱人家中选充的。有的吏是世袭的,父死子继。吏的名目繁多,最主要的职责是经手征收赋税,处理狱讼。”   杜文浩道:“那和大宋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也就是有些闲差是完全可以捐的,只要给银两便是?”   王润雪道:“就这点不同,必须要是在大理境内至少居住两代的居民,虽说没有什么实职,但也不能给我们这种才搬迁过来的人的。”   杜文浩想了想,自己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还不知乐琪喜欢的那个柳先生值不值得自己去帮。   王润雪道:“相公不是自己给自己捐官,莫非又是想帮谁了吗?”   杜文浩便将乐琪一事告知了王润雪。   王润雪道:“我觉得这件事情最好还是给孙小姐商量一下再说。”   杜文浩道:“我总是去不太方便,而且乐琪的病已经稳定下来了,若是这件事情让孙和得知,那就不好了,所以我才想私下帮了这个小姐的忙,只是觉得她和别家大呼小姐不同,不是个嫌贫爱富之人,有让人可敬的地方。”   王润雪点点头,道:“料想相公也是出于这个想法才去帮助那个柳先生的,但是我觉得我们直接去问,就怕别人有所防范,看不出真假来。”   杜文浩道:“这大理的科举一般为几月?”   王润雪道:“我问过,就在九月。”   杜文浩道:“时间倒是来得及的,这样,这件事情你一个人办怕是忙不过来,你还要照顾家里,我们去找青黛商量一下。”   王润雪同意,两个人出门,却见林清黛和慕容玉兰两个人朝书房这边过来了。   王润雪笑着说道:“正要去找青黛呢,你却来了。”   林清黛道:“我和玉兰也有事情找文浩呢。”   杜文浩道:“那就进来说吧。”   四人又回到书房坐下说话。   慕容玉兰递给杜文浩一个方子,上面写着一些民间的偏方,慕容玉兰自己加了一些花草香料进去,让杜文浩过目,看有无类似十八反,或是不能兼容的药材,看过之后便可以泡制了。   杜文浩细细看过之后,将一些花草删除,然后建议让慕容玉兰用另外一些草药替代,慕容玉兰记下了。   杜文浩道:“我倒是想起来了,玉兰不是给孙家的老太太泡制了药酒吗?不如趁此机会到县衙一趟,就说去看看老太太服用的效果,然后雪儿你让英子准备一些开胃的零嘴给乐琪带去,就说我让带去的,开胃健脾对身体有好处。”   王润雪心里有些害怕平日话不多,看着只会埋头做事的慕容玉兰不能将杜文浩的意思带到乐琪那里,但是杜文浩已经说出口了,自己再说,唯恐慕容玉兰多心,只好不吭声。   林清黛道:“那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杜文浩道:“本来让你去孙家的。”   王润雪道:“相公,这样您看行不行,柳先生那里总该有个人去,但是林青黛性情爽直,且阅历颇丰,我们对这个柳先生不太了解,万一是个精于算计的人,反而打草惊蛇,倒是孙家谁去都可以,因为青黛也是和您学过医术的,而玉兰为人随和平易,不容易让人有戒心,不如让玉兰去找柳先生?”   慕容玉兰惊恐,连忙说道:“什么先生啊,我不去找什么先生的。”   杜文浩笑了,道:“这个柳先生也不能让玉兰去找,不合适。”   林清黛不知道他们在犹豫什么,便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如果这个先生是个老头儿倒也不妨,若是年轻人,玉兰去,确实不合适。”   慕容玉兰道:“就是,还是让我去找孙老太太吧,我喜欢老太太。”   杜文浩见慕容玉兰吓得连喜欢老太太的话都说出来了,就笑了起来,道:“罢了,罢了,这样,我和玉兰一起去。”   王润雪不解,道:“为什么一定要带个女子去?”   林清黛道:“文浩大概是想看看这个所谓的先生除了饱读诗书之外,是不是还有一个正直的品行吧?”   王润雪道:“嗨,瞧我,竟在这个关键的问题上糊涂了,那也好,就让相公和玉兰一起去好了。”   慕容玉兰偷偷看了杜文浩一眼,低声说道:“我能不能不去啊?我既没有大夫人的贤良,也没有二夫人的姿色,更没有青黛姐的身手和智谋,更更的没有六夫人的机灵,我……”   王润雪道:“而你的清纯和淡定,也是我们没有的。”   杜文浩道:“雪儿说的是,你就是从觉得自己谁也不如,其实任何人都有自己的优点,你看你泡制药酒,她们就不如你,对不对?”   慕容玉兰有些羞涩,低垂着头,道:“那……那好吧,不过不要让我去做什么,我站在老爷身边就是。”   林清黛微笑道:“有的时候你什么都不用做,胜过做了一切。”   慕容玉兰茫然地看着林青黛。   杜文浩道:“好了,青黛那你去孙家,等会儿我告诉见到乐琪小姐需要说什么,另外柯尧现在身子不便,霏儿做事莽撞,怜儿和玉兰差不多,所以探听柳先生作息和住处就靠你了。”   林清黛道:“这个柳先生是何许人也?”   王润雪道:“回头让相公一一告诉你,现在我去准备你带去孙家的东西,顺便给玉兰找一套行头。”   慕容玉兰看了看自己,道:“我这一身挺好的。”   王润雪道:“是挺好的,但是还不足以站在一旁不说话就可以起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慕容玉兰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二夫人就是要求高。”   王润雪道:“走吧,和我一起去,我那里应该就有。”说完,带着慕容玉兰先走了。   只剩下林青黛和杜文浩两个人,杜文浩便将林清黛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将自己和王润雪的打算告诉了林青黛。   林清黛听罢,道:“原来是这样,这个倒是十分有必要的,我虽没有见过孙家小姐,不过听二夫人说,不是个骄横跋扈之人,听你这么一说,我看若是能帮帮她倒也挺好的,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是不是我们也要弄明白?”   杜文浩道:“你说的是乐琪定亲的那一家公子的为人?”   林清黛点了点头。   杜文浩道:“听说比远山县还要远一些呢,也是个知县的公子,叫什么也不知道。”   林清黛道:“放心,我今天就从孙家旁敲侧击出来,不用直接问孙家小姐。”   杜文浩笑着说道:“就跟你说话不费劲,因为只有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林清黛莞尔一笑,道:“休要哄我。”   杜文浩将林清黛搂在怀里,道:“我哪里要哄你。”   两个人在书房里温存了一番,想着王润雪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于是两个人这才走出门去。   送走了林清黛,下人来报,说是何钊何大人找自己,杜文浩于是朝上房走去。   “大人,休息的可好?”杜文浩走进房间,丫鬟已经伺候好何钊穿衣完毕。   何钊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我想明天带你去见一个人。”   杜文浩道:“何人?”   何钊道:“见了你就知道了。”   杜文浩道:“行,你不说,那我也不问了,既然大人休息好了,我不妨陪着大人出去转转?”   何钊道:“不了,这个秀山郡我可是比你熟多了,我现在要出去一趟,晚上大概就不回来,明天一早我派人来接你。”   杜文浩不好多问,点头答应了。   孙府。   乐琪经杜文浩调养一段时间之后的容颜渐渐有了红润的气色,翦翦的双眸中闪烁著最坚定的光采,毅然的决心,她纤纤的柔荑放上华丽的锦琴,再次柔柔的拨动琴弦,悦人的琴韵又开始在园里袅袅而出。   突然,一根琴弦绷断,划破了春葱般的玉指,鲜红的血滴马上冒了出来。   “怎么样,痛不痛?”身后突然有人问道。   乐琪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姿色美艳的女子提着一个药箱疾步走上前来。   “你是谁?”乐琪惊问。   一旁跟着这个女子同来的丫鬟说道:“这位是杜先生的五夫人,过来给老夫人和小姐您送药来的。”   乐琪听罢,赶紧起身让座。   林清黛看了看乐琪的手,从药箱里拿了一些止血的药粉轻轻的洒在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布将伤口包扎好,道:“伤口不打紧,小姐大概是走神了。”   乐琪有些不好意思,屏退下人和丫鬟,道:“上次见到二夫人,觉得长得好生标志,今天再见夫人您,就觉得杜先生真是一个有福之人,夫人一个比一个漂亮。”   林清黛将药箱放在石桌上,道:“小姐过奖了,我哪里能和二夫人比。”   乐琪微笑道:“各有各的美,夫人你也十分的漂亮呢,对了,我奶奶怎么了?最近一直不敢出这个院门,是先生之前交代过的,竟没有去给奶奶请安,她老人家可好?”   林清黛道:“就是从前的老毛病,风湿。不碍事,给老夫人送了一些我们自己酿的米酒,她还挺喜欢喝的,喝了这段时间,风湿好多了。”   乐琪道:“先生真是本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米酒也可以治病的。”   林清黛道:“里面还放了一些南瓜和别的花草,喝着香甜,自然愿意喝了。”   乐琪道:“夫人是来给我送药的吗?”   林清黛从药箱里拿了一些零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药,就是一些开胃的小吃,老爷担心你每天对着一碗一碗的药水,没有什么胃口吃饭,于是让我拿了一些这些东西过来,若是喜欢,回头再给你便是。”   乐琪道:“还是先生想得周到,乐琪在这里谢过夫人和先生了。”   林清黛见四下无人,便低声说道:“老爷让我给小姐带个话。”   乐琪见林清黛的样子,本能地想到和刘先生有关,心里一紧,凑过身去,道:“夫人请讲。”   林清黛道:“老爷说,他问过了,若是给柳先生捐个差,他应该就可以参加今年的科举,只是……”   乐琪激动地说道:“果真可以的吗?只是什么?”   林清黛道:“只是这件事情关系小姐一辈子的幸福,老爷想问一问,你真的了解柳先生这个人的人品,愿意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吗?而且,那柳先生知道小姐的心意吗?”   乐琪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我相信柳先生的人品,他也知道我的心意,只是捐官需要多少银子,平日里家中管教甚严,我要去哪里找那么多的银子呢?”   林清黛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令尊多给了十多倍的诊金,用来捐职已经绰绰有余。我们老爷说了,小姐既然相信我们,我们尽量帮你,只是这件事情还没有眉目之前,你千万不要着急,不能让家人看出半点端倪。”   乐琪点点头:“我听先生的,没有想到,先生竟然这样为乐琪考虑,乐琪一定不会辜负先生的。”   林清黛道:“好了,我该走了,你好好养病,柳先生那边我们去想办法就是。”   乐琪道:“夫人,柳先生名叫柳子旭,住在城东,现在给一个姓李的员外的儿子教书。”   林清黛道:“你怎么得知?”   乐琪羞涩一笑,没有说话。   林清黛道:“好了,我明白了。”起身告辞,提着药箱离开了。   城东李家。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穿着单薄的衣衫走了出来,寒冬腊月的冻得簌簌发抖。   “柳先生慢走。”门房客气地说道。   男子躬身点头,捂着嘴咳嗽两声,低着头往前走。   “是柳先生吗?”   男子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转过头去,只见一男一女站在一辆马车前。   “小生便是,请问你们是……”   “在下五味堂杜云帆,这是小妹玉兰。”   柳子旭听说过秀山郡来了位新神医,开了一家五味堂药铺,不想就是眼前这位年轻人,看年纪与自己相差无几。忙拱手道:“原来是五味堂的杜先生,久仰。不知杜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能否请先生上车,我们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   柳子旭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跟着杜文浩和慕容玉兰上了车。   上车之后,大车里铺着柔软的垫褥,还有几个打坐的蒲团。杜文浩随意地坐在角落上,慕容玉兰坐在他身边,柳子旭见剩下的一个蒲团距离慕容玉兰太近,迟疑片刻,将蒲团拿到帘子边,缩着身子坐下,和慕容玉兰隔了很大一段距离。   杜文浩道:“是这样,我也是听人介绍说柳先生文采了得,于是想请先生给舍妹教些东西,不知先生可否有空?”   柳子旭拱手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大概会让杜先生失望了,我从不教女学生。”   杜文浩笑着说道:“那知县大人的千金难道就不是女子?”   柳子旭嘴角牵动了一下,道:“从教过乐琪小姐之后,我发誓不再教女学生了。”   杜文浩道:“这是为何?是因为女子愚钝还是娇气?”   柳子旭道:“都不是,请先生莫要再问。”   慕容玉兰道:“我仰慕先生文才,一心想和先生学习,先生不能因为之前教过一个女学生,不管是什么原因,就这么断然回了我,那样我真该小看了先生了。”   杜文浩没有想到慕容玉兰会这么说,当真以为她就坐在一旁当个道具了。   柳子旭也不看慕容玉兰,只对着对面的杜文浩说道:“在下不才,还是请杜先生和小姐另请高明吧。” 第500章 花落   杜文浩见柳子旭坚持,便道:“我看柳先生气色不好,要不让我给先生看看?”   柳子旭道:“还是不用了,不过就是偶感风寒,无功不受禄,在下也没有余钱让杜先生给在下看病。”   慕容玉兰温言道:“瞒债穷,瞒病死。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得为牵挂你的人想想吧?”   柳子旭身子一震,低下头,烟圈有些发红,片刻,这才缓缓伸出手来:“姑娘教训得是,那就劳烦杜先生给在下看看吧。”   杜文浩给柳子旭号脉过后,又问了病史病状感受,给车夫说道:“直接去我们药铺吧,给先生开了药,让先生带回去。”   柳子旭拱手道:“多谢杜先生。”   杜文浩道:“听柳先生的口音也不像本地人。”   柳子旭道:“原本是大理人氏,父辈便家道中落,这才背井离乡来了秀山郡,靠着教书得口饭吃罢了。”   杜文浩道:“祖上是为官还是做生意?”   柳子旭一脸惭愧道:“祖辈原是为官,后来因诸多原因,辞去官职,到了父辈已经是揭不开锅,实在是汗颜。”   杜文浩道:“看得出来柳先生是个官宦人家出来的,确实可惜了。”   马车停在五味堂,三人下了车。   柳子旭抬头一看匾额,又看了里面坐满的病患,道:“先生果然神医,来秀山郡才数月,便已经名满秀山了。”   杜文浩微笑着说道:“是大家给面子。进来吧,给你开个方子,好在只是有些受凉,吃几服药便好。”   柳子旭走进大堂,杜文浩给柳子旭开了方子,让憨头去拿药。   柳子旭说道:“再想思前想后,还是不能白白地受人恩惠,这样吧,我只给小姐教一个月的书,当做是药钱,杜先生觉得如何?”   杜文浩道:“算了,先生自有做人的底线和原则,我不勉强,给你看病不过是一个医者的本分罢了,你不要过于不去。”   柳子旭坚持道:“不行,要么就按照我所说给小姐教一个月的书,要么我就不要你的药,反正我那里也没有地方可以熬药。”   慕容玉兰道:“你住在什么地方,你自己不做饭的吗?为什么连个熬药的地方都没有呢?”   柳子旭笑了笑,道:“之前从李家出来已经吃过了。”   慕容玉兰愕然,道:“这才什么时辰,离天黑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你不饿啊?”   柳子旭苦笑道:“习惯了。”   憨头将开好的药材拿了过来,杜文浩道:“这样吧,有病就要治病,既然柳先生执意如此,那就从明天开始你到我家给小妹上一个月的课,这个药嘛,就在我们家煎熬算了,玉兰,你看呢?”   慕容玉兰道:“那最好了。”   杜文浩道:“正好我们在李家门外等你也一直没有吃饭,那我们就一起回家吃饭,你也算是认个门,回头我让马车送你回家,这样每天就可以来接你,我家比较远,你自己走,要走大半天呢。”   柳子旭起身拱手答谢。   回到云帆山庄吃过饭后,杜文浩让下人送柳子旭回去,然后叫来庞玉琴她们六个人和慕容玉兰一起在书房商议事情。   “老爷,这可怎么是好,说是只是站在一旁观看的,竟然给我请了一个先生。”慕容玉兰一脸苦相。   杜文浩戏谑道:“那在五味堂的时候见你回答的挺爽快的嘛。”   慕容玉兰撅着小嘴,道:“还不是怕柳子旭起了疑心吗?”   杜文浩当着大家很是将慕容玉兰夸奖了一番,说的她都不好意思起来。   “老爷就不要再说了,还是赶紧想想办法,我可不想整天面对着一个先生在我面前摇头晃脑着读着什么子曰子曰的。”   雪菲儿道:“那不是你去,谁去呢?你不担心那个柳子旭起了疑心?”   庞玉琴道:“要不将豆儿叫来免得你尴尬。”   怜儿道:“阎妙手的儿子也可以叫来一便好了。”   慕容玉兰道:“要不他们上好了,我这么大了,跟着两个六七岁的孩子一起读书,羞死人了。”   庞玉琴道:“你不但要听,而且还要十分认真的听,正好是个学习的机会,挺难得的。”   杜文浩道:“琴儿说的是,从前是没有机会,现在正好是个学习的机会,也可以借此机会观察这个柳子旭的人品。”   慕容玉兰道:“唉,好吧,既然老爷都这样说了,我去就是。”   杜文浩道:“别担心,反正是在家里,我们就安排在前院,琴儿和雪儿她们可以随时过来看看。”   庞玉琴道:“如果天齐再大些,我都想让他一起学呢。”   杜文浩笑着说道:“你还是算了吧,现在就这样想了,以后天齐不知道有多辛苦。”   大家商量好了之后,决定就将他们上学的地方安排在大厅旁边的花厅里,那里光线好,而且还暖和。   翌日一早。   早饭过后,一辆马车果真停在云帆山庄门前,一个自称是晏府的管家前来请杜云帆,说是何钊举荐的,还持有何钊的拜帖。   上次何钊已经说了要请他去见个人,应该就是此人,杜文浩看了拜帖,果然是何钊的,也不带旁人,出门上了车,管家驾车离开。   路上管家并不和杜文浩闲聊,不过看马车的装潢,主人家应该颇有一些来头,只是杜文浩到秀山郡这么长时间了,还从未听说过一个姓晏的大户人家,一路带着疑问,不知不觉在马车的摇晃和颠簸下,杜文浩昏昏欲睡起来。   “杜先生,到了,请您下车。”   不知何时,车子已经停了下来,杜文浩听见有人叫自己,睁开眼睛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只见一边一望无际的竹林,却不见半片砖瓦。   “这是什么地方,未见一处人家,你怎么就说到了?”杜文浩说道。   管家彬彬有礼地站在车旁,放下脚登,躬身说道:“前去便是我主人的家,但是马车过不去,于是只有让您在这里下车了。”   杜文浩走下车来,只见自己身处一个四面环山的低谷,谷中风景甚好,云雾在山间环绕,青山绿水,翠鸟鸣啼,仿佛置身在仙境一般。   这是过来两个人,见到杜文浩便躬身施礼,然后将马车牵着了。   管家道:“先生请。”   杜文浩跟着管家朝着东边一处幽静往前走,一路上都是人工栽种的桂花树和玉兰树,还有一些低矮的灌木,都修剪的十分整齐。   “杜先生注意脚下,山里湿气重,路滑。”管家交代道。   杜文浩道:“请问贵姓?”   管家谦卑答道:“先生客气了,奴才也是姓晏,主人叫我晏同,您就叫我晏管家好了。”   杜文浩道:“我来秀山郡的时间不长,还从未听说你家主人,原来竟和何大人关系交好。”   晏同道:“是。”再无多言。   这条幽静十分长,大概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见有一条小河,河上有一扁舟。   杜文浩道:“莫非还要坐船?”   管家道:“正是。”   杜文浩笑着说道:“又是坐车,又是坐船的,一会儿该不会还要骑马吧?”   管家扶着杜文浩坐上了扁舟,让杜文浩坐在舟上的一个竹椅上,撑起竹竿,道:“先生做好了,我们这里确实十分不便,让先生受累了,不过到了对岸就算是到家了,不用骑马的。”   河水清澈,可见水中鱼儿在舟下嬉戏游玩,不一会儿,扁舟就靠了岸。   “同叔,是杜先生来了吗?”   杜文浩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梳着两个小辫笑眯眯地从竹林里钻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细长的竹竿挥舞着跑了过来。   晏同小心将杜文浩扶上岸,小女孩过来笑着给杜文浩鞠了一躬,然后主动帮着晏同将船上的缰绳拴在岸边的柱子上。   晏同对杜文浩说道:“这位便是我家主人的七小姐,叫晏……”   “见过杜先生,我叫晏紫,是紫色的紫,不过不是天上飞的那个燕子哦。”   杜文浩笑了,十分喜欢这个性格开朗的小女孩。   晏紫走到杜文浩身边主动牵着他的手,道:“走,我带先生去见我爹娘。”   晏同道:“那也好,我去准备准备。”   杜文浩让晏紫牵着,穿过竹林,果真看见了许多的房屋,这让杜文浩想起了自己初中时候学过的《桃花源记》,阡陌交通,落英缤纷,有良田美舍什么的,具体内容忘记了,不过大概就是自己眼前所见吧,一排排整齐的房屋,到处都是耕作的人们,还有鸡鸭成群,孩童嬉戏追逐,真是一个让人神往的好地方。   “先生,你看,那就是我的家。”晏紫指着一个和别处房屋稍有不同的宅院,大许多,也气派许多。   “晏紫,你怎么知道我是杜先生?”杜文浩问道。   晏紫咯咯地笑着,道:“这个还要问啊,一大早我爹就让同叔去接一个叫杜先生的大夫,说是过来给我娘看病的,那只有你和我同叔一道来了,你不是杜先生谁是呢?”   杜文浩赞许道:“好聪明的丫头。”   晏紫却道:“什么是丫头?”   杜文浩笑了,道:“丫头,就是姑娘,或是小女孩的意思。”   晏紫哦了一声,道:“这个我懂了。”   杜文浩问:“晏紫,你娘得了什么病?”   晏紫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娘都病了好多年了。”   说着,杜文浩和晏紫来到门前,门开着,却不见有人在门口。   晏紫牵着杜文浩的手走进大门,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急匆匆过来,先是给杜文浩施礼,然后说道:“七小姐,老爷到处找你呢,又到河边玩水去了吧?”   “谁说的,我去河边接先生去了。”   丫鬟冲杜文浩恭敬地笑了笑,道:“先生辛苦了,我家主人在大厅里等着您呢。”   杜文浩心想,这里的人怎么都叫主人,而不叫老爷呢?   走进大厅,只见何钊和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人正说话,见杜文浩来了,两人起身笑脸相迎。   “久仰久仰,老朽等先生多时了,一路辛苦,赶紧坐下来歇息。”   何钊道:“这位是我的一位故友,名晏逸,先坐下喝点茶,我们再慢慢地说。”   晏紫自然地坐在了杜文浩的身边,双手端着茶递给杜文浩,杜文浩赶紧道谢接过。   晏逸头发已经全部都白了,但是面色却红润,精神也看着不错。   “我就知道小女去接先生去了。”晏逸笑着说道。   杜文浩喝了茶,却发现这个茶叶自己从未喝过,何钊看出端倪,道:“这个是晏逸他们这里自己种的茶,种子是从大理过来的,叫女儿香,先生觉得如何?”   杜文浩连连称赞。   晏紫道:“先生喜欢回去的时候,晏紫让同叔给你带些回去。”   何钊笑了,道:“晏紫就是偏心,我每次来,怎么不见你这么大方呢?”   晏紫咯咯地笑着,大方地说道:“那是何伯伯不用我说,自己都会带些走的。”   大家笑了起来。   这时进来一个妇人,大约四十多岁,模样和善,穿着简朴。   晏逸道:“这是我的二夫人,姓赵。”   赵氏上前躬身施礼,道:“见过先生,主人,饭菜都已经备下了……”   杜文浩更是诧异,丫鬟叫主人也就罢了,怎么连老婆也这么叫。   晏逸起身说道:“那就先吃饭,让先生也尝尝我们乡野山村的饭菜,都是我们自己种的,虽说不及县城,但是却也可口。”   晏紫站起身来去牵杜文浩的手,赵氏道:“紫儿,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牵着先生的手啊。”   晏紫默然地看了赵氏一眼,没有理会,牵着杜文浩,道:“先生,走,我带你先去见见我娘,然后去吃饭。”   晏逸道:“紫儿,先吃饭。”   晏紫脖子一拧,道:“我说了先去看我娘。”   杜文浩赶紧说道:“不着急,还是先去看夫人吧。”   晏逸无奈,道:“好吧。”   杜文浩发现赵氏狠狠地白了一眼晏紫,然后退下了。   晏紫牵着杜文浩的手走在前面,何钊和晏逸跟在后面,过了一个长廊,就看见一个别致的小院。   晏紫这才撒开杜文浩的手,一路小跑,嘴里大声地喊道:“娘,紫儿来看您了。”   杜文浩回头对晏逸和何钊笑了笑,道:“晏紫是个性格挺好的孩子。”   晏逸笑着说道:“也难为她了,晏紫母亲近年身体不好,她就跟着她姨娘一起住,平时每天都回来陪着她母亲说说话的。”   晏逸陪着杜文浩和何钊走进一个房间,像是晏紫进了内室,外屋并无一人。   果真,晏紫很快从内室出来了,道:“爹,娘说只让杜先生进去。”   晏逸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东西,杜文浩还未细看,晏逸便微笑道:“也好,那我和何大人就在外面等着,劳烦杜先生了。”   杜文浩没有想到出来是给人看病的,所以没有拿药箱,便将自己的意思告诉了晏逸和何钊。   何钊道:“也怪我事先没有对先生讲明,要不你先给夫人看病,反正药也必须出去才能拿,先生以为如何?”   杜文浩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说着,由晏紫牵着自己的手进了内室。   只见一个少妇,约莫三十岁的样子,虽脸色蜡黄,神情萎靡,但十分漂亮,穿着也十分讲究。   少妇起身相应,步履缓慢,一旁有丫鬟赶紧扶着。   “花落见过杜先生,先生舟车劳顿,辛苦了。”说话的声音绵软,听着如溪流一般悦耳。   “夫人赶紧坐下吧,不必拘礼。”杜文浩让这妇人坐下,然后自己坐在她的对面,一旁的丫鬟赶紧拿来了早已备好的脉枕。   晏紫乖乖地坐在母亲的身边,手放在晏紫的背上,好似安慰一般。   杜文浩见她好像有些紧张,便微笑着说道:“古花落是姓花吗?这个姓氏倒不多见。”   妇人没有说话,晏紫说道:“我娘不姓花,姓古,名花落,我外公说我娘出生的时候窗前的一朵玉兰花正好落下,于是便给我娘取了这个名字,先生,这名好听吗?”   杜文浩见古花落将手伸出来,便一边给其号脉,一边微笑着对晏紫说道:“好听。”   晏紫抬头对古花落乖巧一笑,手还是放在她的背后,轻轻的摩擦着。   杜文浩见古花落舌光红无苔,脉细弦而数,一派阴虚的现象,便道:“古花落是什么时候得的病?都有什么症状?”   古花落答非所问道:“是紫儿的爹请你来的吗?”   杜文浩道:“是何钊何大人让我来的。”   晏紫说道:“娘,爹说杜先生可厉害了,所以就让何伯伯将杜先生请来了。”   古花落轻轻地摸摸晏紫的发髻,柔声说道:“料想也是你何伯伯请来的,你爹怕是不会有这个心。”   晏紫撅着嘴,道:“不是的,我爹他……”   古花落沉下脸来,道:“好了,不要说了,你出去玩吧,不要在这里碍眼。”   杜文浩不明白这个古花落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晏紫的眼睛一下就红了,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慢慢地站起身来。   杜文浩劝慰道:“晏紫乖,出去陪着何伯伯说说话。”   晏紫点点头,偷偷地看了古花落一眼,委身施礼,然后轻声地走了出去。   古花落见晏紫出去了,将身边的丫鬟一一屏退。   “杜先生,你看出我是什么病了吗?”   杜文浩道:“只是望切两样,还不肯定,不过我看夫人的脉象,阴虚是一定有的。”   古花落轻叹一声,道:“一年多了,我还以为他们在等着我死。”   杜文浩道:“他们是谁?”   古花落低下头去,像是在沉思,片刻才抬起头来,杜文浩发现她的双眼有了红了。   古花落道:“我和晏紫的爹二十多年前搬到这个地方,那一年我十六岁,他二十五岁,后来我们成亲,再后来有了紫儿和她的兄弟姐妹,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我们过得挺好的,直到……唉!”   杜文浩见古花落心绪不平,便道:“夫人说出来大概要好些,不着急,你慢慢的说。”   古花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直到她来了。”   杜文浩想起之前见过的那个女人,道:“二夫人?”   古花落一愣,继而凄然一笑:“好快,我不过才病了一年多,竟然已经登堂入室,成了二夫人了。”   杜文浩道:“看来夫人这一年多都呆在这个院子里不曾出门?”   古花落点了点头,道:“是的,我这个院子好比皇宫里的冷宫一般,除了身边的丫鬟就只有紫儿过来看我了。”   杜文浩道:“夫人知道皇宫?”   古花落笑了笑,道:“不过是听那些唱戏的人唱出来的,我哪里见过。”   杜文浩道:“那这么说,夫人的病应该和这个赵氏有关?”   古花落点点头,道:“两年前,我的贴身丫鬟得病死了,身边无人照料,管家晏同便说自己有个远房亲戚,也是个寡妇,无儿无女,着实可怜,但是为人细心老实便给晏逸说,让她过来照顾我……”说着,突然古花落低头呕吐起来,杜文浩看了看,发现并未呕出什么,只是干呕。   古花落好些后,接着说道:“来了不到三个月,有一天,晏逸让我带着紫儿去城里上香,赵氏借故说是头一夜着凉,有些头痛,于是就让别的丫鬟跟着去了,谁想走到半路,紫儿怎么也不肯去了,说是肚子痛,我不敢前行,只好回去,谁知……”说着又干呕了几下,眼泪都出来了。   古花落掏出娟帕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道:“不好意思,我只要一提到这两个人就会这样。”   杜文浩道:“要不夫人喝点水再说?”   古花落赶紧摆了摆手,道:“不要,我现在是吃什么吐什么,喝水也是要吐的。”   杜文浩惊讶道:“就这样一年了?”   古花落苦笑着点了点头,道:“也不是,这个病是半年前才开始的,之前就是觉得胸闷气于”   杜文浩道:“我是说仅从脉象上看,夫人的身体并无别的异样,只是阴虚,不过现在我就知道了,这个阴虚大概也是因为这种呕吐导致的,那他们就没有给你找过大夫吗?”   古花落道:“有的,不过没有什么好转,大概也没有心思想医治好我,不过就是想掩人耳目,怕下人们说吧。”   杜文浩道:“有件事情,我是想弄明白,但是又怕夫人听见我说又要干呕,还是算了。”   古花落微微一笑,道:“先生尽管问吧,你就是不问,我听见他们其中一人的声音都会作呕,这和你的问题无关。”   杜文浩道:“不知那一日夫人带着晏紫转回来的时候到底看见了什么?”   古花落连忙捂着嘴,杜文浩觉得自己好残忍,但是为了给这位夫人医好她的病,他必须清楚这些事情。   古花落忍住,半晌才缓缓地说道:“抓——奸——在——床!”   杜文浩明白了,这是古花落叫自己的丫鬟进来,将从前那些大夫给自己开过的方子拿给杜文浩一一过目,然后让丫鬟出去了。   杜文浩看了前面的方子,也都是一些和胃降逆止呕的。丁香、柿蒂、旋覆、黛赭兼与理中,寒的、热的、补的、攻的都用了。问过得知,喝了药就吐药,看来问题还是没有找准。   杜文浩道:“夫人,睡眠如何?”   古花落道:“试想一下,自己舍弃一切带着身边的侍从和仆人,跟着他到了这样一个没有人烟的大地方,他却跟一个丫鬟……,我便一夜一夜地无法入睡。”   杜文浩道:“莫非我来时见到的那些人都是夫人的侍从和仆人?”   古花落道:“是啊,二十多年了,他们在这里已经扎根,为了我留了下来,生儿育女,如今已经百人。”   杜文浩初见古花落,就觉得此人气度不凡,应该不是乡野妇人,如今看来,这个古花落当初一定为了晏逸,离家出走,上演了一出为了爱情私奔的轰轰烈烈的戏剧,难怪她的反应这么强烈。   杜文浩道:“那夫人是从呕吐以后才睡不着觉呢,还是你以前就有啊?”   古花落道:“我以前就经常这样,经常睡不着觉。每每想起爹娘便……”说道这里,古花落哽咽了。   杜文浩想,那么这种阴伤是剧烈呕吐导致的伤阴呢还是原来就有阴伤呢?这一点我必须问她。   杜文浩道:“夫人在得这个呕吐之症前可有什么病?”   古花落想了想,道:“小的时候在家里身子就不是很好,听家里的大夫说,大概是幼时贪耍,常常憋着小便,时间一长就忘记出恭,长此以往,经常反覆发作,小便不利,且出恭时小腹及……下身涩痛,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犯了,最近又有犯。”   杜文浩心里有了底,道:“那夫人如今喝水也吐,吐过之后可有口渴,想喝水的时候?”   古花落道:“有的,于是就心烦,因为喝过之后还是要吐。”   杜文浩道:“那我就明白了,因我来之前不知要给夫人看病,故而未有准备,待我回去给夫人开方拿药之后,夫人吃上几副,自然好了。”   岂料古花落道:“杜先生一番好意,奴家心领,不过先生不用给奴家拿药了。”   杜文浩不解,道:“这又是为何?”   古花落苦笑道:“不是奴家不相信先生医术,而是没有这个必要了,你就是给我开了再好的药,我看见他们我仍旧要呕吐出来,所以不用了,多谢先生在这里听奴家说了这么长时间的废话,现在请先生回去吧。”   杜文浩见古花落已经起身,有送客之意,自己只好起身。   古花落将杜文浩送到门口,道:“奴家就送先生到这里吧,出门就要看见不想看见的人,奴家失礼了,先生慢走。”说完躬身施礼,然后折身回到了内室。   杜文浩走出房门,见晏逸和何钊站在那里,不知何时二夫人过来了,晏紫却不见了。   晏逸上前道:“先生,夫人的情况可好?”   杜文浩只道:“还好,还好。”   二夫人道:“先生现在就开方吧,我让同叔进城送您的时候一起拿了过来。”   杜文浩想起古花落说晏同和这个赵氏是亲戚,这个赵氏一看就是工于心计的女人,若不是她,古花落应该也不会是现在这里样子,想到这里,杜文浩道:“不用了,有几味药还需要回去让伙计稍加研磨之后才能抓药,还是等我回去了再说吧。”   赵氏道:“先生是不是听夫人说了什么?”一脸的狐疑。   杜文浩微微一笑,盯着赵氏,道:“不过说的都是一些病因,二夫人以为大夫人会给我说什么?”   赵氏语塞,站在那里阴沉着脸。   何钊笑着说道:“好了,好了,先去吃饭,想是先生早就饥肠辘辘了。”   晏逸道:“对,还是先去吃饭,我们边吃边说。”   赵氏对晏逸说道:“我去看看大夫人,主人先带着先生和何大人去吃饭吧。”   晏逸道:“你去做什么?你不知道她根本就不想见你吗?”   赵氏笑了笑,道:“怎么会?”   杜文浩道:“二夫人,还是不要去了,大夫人还没有吃饭,你这一去,怕是……”杜文浩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他想说,怕是你一去,又要全部都吐了出来。   晏逸道:“你去忙你的吧,花落该是累了。”   赵氏忍住心头的怒火,笑笑道:“那好吧,我去找紫儿,不知道又到哪里去了,给她说了不要去河边不安全,她总是不听,唉……”说着,给杜文浩和何钊施礼,然后退下了。   晏逸见赵氏走远了,这才急切地问道:“先生,花落可好?”   杜文浩见晏逸这么着急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便道:“还好,就是太过憔悴和消瘦了。”   何钊道:“昨天我去见过,都不敢告诉晏老弟,怕他伤心。”   杜文浩道:“怎么晏老爷一直没有见过夫人吗?”   三个人边说边往外面走。   晏逸摇了摇头,道:“见过一次,也快一年了,她一见我,便要寻死觅活,听见我的声音都不行,听紫儿说,她瘦的厉害,是吗?” 第501章 花样   杜文浩点点头,道:“我看过了,到底还是心病,若是冒昧的说一句,如果晏老爷真的想救夫人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如果觉得夫妻缘尽,我看也没有必要了。”   晏逸愕然,拉住杜文浩,道:“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花落说什么了吗?她病得很严重吗?紫儿都没有告诉我,之说花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杜文浩淡然一笑道:“若是晏老爷你自己一年不能吃不能睡吧,是不是也觉得生不如死呢?”   晏逸一脸痛苦状,缓缓地点了点头,道:“那先生为何问外面夫妻缘尽之类的话,这和花落的病有什么关系?”   杜文浩道:“尊夫人说了,我不用开药了,因为她一想起自己当年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地方,如今这个男人竟然为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妇人背叛了两人的感情,所以吃了药还是要吐出来,所以还不如不吃,坐在那个院子等死好了。”   “啊!”晏逸失声大叫道,身子摇晃了一下,靠在了路边的一颗垂柳上,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何钊轻叹一声,道:“看来夫人什么都给先生说了,其实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的很正常,我是这样,先生也是这样,若我们妻妾也都是这样,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吗?唉,夫人就是一时的想不开,竟会病成这样。”   杜文浩道:“何大人所言倒是没有错,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如今晏夫人听见或是看见晏老爷和二夫人便呕吐不止,长此以往,我看真的是命不久矣。”   晏逸一把扯住杜文浩的衣袖,瞪大了双眼,道:“先生,何兄说你是个神医,没有你医治不好的病人,我在这里求您了,一定要救救我的花落,我求求你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杜文浩看着晏逸,淡然道:“我问你要赵氏,你给吗?”   晏逸和何钊都愣住了。   何钊道:“先生,你要那村妇作甚?”   杜文浩笑了,道:“何大人比在下还要直言不讳啊,你这么说,不怕晏老爷生气啊?”   何钊道:“他气他的,我昨日一来知道事情是这样,便将他破口大骂一番,你说古花落多好,正的这么漂亮,人又随和善良,哪里像那个村妇,相貌拙劣,形态粗笨,而且待人接物和乡野村妇有何分别?”   晏逸长叹道:“何兄就休要羞辱在下了,我也是一时的糊涂,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只求先生看在何兄的份儿上,救我夫人一命。”   杜文浩道:“其实真正能救夫人的,不是我,是你!”   晏逸不解,道:“先生这话……”   何钊道:“先生还是直言相告吧,你看晏逸不过四十出头,因为古花落,一眼之间白了头,他也知道自己错了,但是已经这样了,而且那个赵氏后来有了身孕,便要死要活,晏逸想着腹中胎儿无辜,这才纳她为妾。”   杜文浩道:“好吧,这样,我回头开了药,就请老爷亲自煎熬,亲自喂服夫人服下,否则这个药我也就不开了。”   晏逸道:“那自然是好,只是花落不肯见我啊。”   杜文浩道:“这样吧,这件事情交给晏紫去办。”   晏逸愕然,道:“紫儿?”   杜文浩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看晏紫聪慧了得,看得出她也是十分希望爹娘早日言归于好,回头我给她说。”   晏逸感激道:“多谢先生了。”   何钊道:“先生刚才那个要赵氏,是在说笑的吧?”   杜文浩道:“若我没有说笑呢?”   晏逸迟疑片刻,叹了口气,低声道:“那先生就把赵氏带走好了。”   杜文浩微笑拱手,却不说话。   三个人走到前院饭厅坐下,饭菜皆已摆好。   杜文浩道:“晏老爷也不问问我带走带去哪里,做什么吗?”   晏逸道:“不管做什么,先生尽管带走便是。”   这时,晏同走了进来,见三人正在喝酒说话,便走到晏逸身边,躬身说道:“主人,眼看着就要变天了,这个时辰若是下了雨,怕是山路不好走,您看是不是留先生和何大人在这里住上一夜?”   杜文浩道:“走时并未给家人说晚上不回,唯恐家人担心。”   晏同道:“若是先生肯屈就一夜,我让人马上赶往县城给先生家里带信。”   杜文浩道:“也罢,那就劳烦晏管家了。”   晏同卑微一笑,道:“先生实在客气,那小的就下去吩咐去了。”说完便退下了。   晏逸道:“既然先生不着急走,那我们三人就好好的喝,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人陪着我喝酒了。”说完,举起杯来先干为敬。   “爹,我回来了。”   三个人正一边喝酒一边说话,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杜文浩扭头一看,只见是晏紫蹦蹦跳跳地跑进门来,走到晏逸的身边坐下,一脸的汗水,额头上的发丝紧紧地贴着,小脸红扑扑的。   “跑到哪里去了,瞧你一头的汗水!姨娘不是找你去了吗?”晏逸怜爱地掏出汗巾为晏紫拭去额头的汗水。   晏紫笑眯眯地说道:“二哥带着我去后山的树上掏鸟蛋,掏回来给娘做蛋羹吃。”   何钊慈爱地问道:“那掏到了吗?”   晏紫笑着点点头,道:“掏到了,已经拿给了凤姐,让她蒸给娘吃。”   这时进来一个丫鬟,走到晏紫面前,陪着小心说道:“小姐,我们先去换身衣裳洗个澡好不好,二夫人说出了汗不洗澡要着凉的。”   晏紫冷眼道:“什么二夫人,二夫人是谁啊,你再在我面前这么说,小心我撕了你的嘴!”样子看着厉害极了。   丫鬟为难地看了晏逸一眼,晏逸微笑着说道:“紫儿乖,那你就听爹的话去洗澡换衣裳好不好?”   晏紫还是撅着小嘴不理。   杜文浩道:“晏紫乖,赶紧去,回头我还有话给你讲。”   晏紫听了杜文浩这么说,这才站起身来,道:“听同叔说,先生今天晚上留下不走了,是不是?”   杜文浩微笑着点点头。   晏紫道:“那是最好了,爹,那我晚上带着先生去和娘一起睡,好不好?”   杜文浩惊愕,继而暗笑,真是童言无忌,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果然,晏逸笑了,道:“这叫什么话,你可以去陪着你娘,但是先生不能去。”   晏紫不解,道:“为什么?那晏紫又想和娘说话,又想和先生说话怎么办啊?”   杜文浩道:“那先生先陪着你说话,然后你去陪你娘好不好?”   晏紫这才高兴了,道:“好吧,那先生不要喝醉了,要不你就不能听晏紫和你说话了。”   杜文浩点头答应,看着晏紫一蹦一跳地走了出去。   晏逸道:“瞧我这个女儿,再过几年就该是出嫁的人了,还这么没大没小的。”   何钊道:“我看挺好,要不我们两家做个亲家好了,我就挺喜欢紫儿的性格好得很呢。”   晏逸轻叹道:“不是小弟不肯,只是我答应过花落,以后无论我们的孩子无论是男还是女,他们不喜欢的,我们绝不勉强,更不做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蠢事,这样就耽搁他们一辈子的幸福了。”   杜文浩想,这大概也是当初古花落与晏逸私奔之后的感触吧。   何钊道:“这个想法挺好,不过你们的孩子一直呆在这里,怎么可能认识别人呢?”   晏逸道:“我们说好了,等到孩子们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就将他们带出这大山去,自己看自己找。”   何钊大笑,道:“我还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爹娘,不过挺有意思的,回头我也给可人说说。”   正在这时,赵氏走了进来,微笑着说道:“这山里晚上若是一旦下雨就冷得很,主人和何大人还是先生要不换到隔壁的偏厅去,房间小一些,我让人放了火盆和暖炉进去,再给你们烫些酒,你们慢慢地喝着。”   晏逸看了看杜文浩和何钊二人,见二人均无意见便让赵氏准备去了,一会儿,三个人搬到了偏厅,果然暖和了许多。   赵氏又进来,道:“主人,你还是管管晏紫,一个姑娘家竟然跑到后山去掏鸟窝,让下人和丫鬟知道了,岂不是该笑话我管教不严了吗?”   晏逸瞄了一眼赵氏,淡然地说道:“随她去吧,只需多找几个下人看着不要出事就好。”   赵氏嘟囔道:“你总是这样,等到出事的时候,就晚了。”   何钊放下手中的酒杯道:“要不你们说家事,我和杜先生回我们自己的房间去喝?”   晏逸白了一眼赵氏,道:“你出去吧,收拾一下东西,杜先生说明天带你出山。”   赵氏啊了一声,像是没有听明白。   何钊没有好气地说道:“三个大爷们儿在这里说话,你一个婆娘家的杵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收拾东西去,多带一些,还不知道去多久呢。”   赵氏小心翼翼地对晏逸说道:“杜先生让我出山做什么?”   晏逸没有好气地说道:“我答应杜先生了,若是他能医治好花落的病,那么他要什么我便给什么,没想到先生要了你,于是你只有跟着去了。”   赵氏一听,脸都变了,跪在晏逸身边,哭丧着脸,道:“莫不是先生要我去……去做小?主人,不要啊,我一辈子跟定您了,您千万不要休了我啊。”   何钊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指着赵氏说道:“就……就你,哈哈哈,给杜先生做小,你不是吧?赵氏,你自我感觉实在太好了,这一下不是古花落恶心想吐,倒是我要忍不住了,赶紧的,赶紧的出去吧,你再不出去,我真是要作呕了。”   赵氏见晏逸瞪着自己,只要起身,看了看杜文浩,道:“先生要我去多久?做什么?”   杜文浩忍住笑,道:“时间不会很长,至于做什么,还不知道,明天再说吧。”   赵氏捂着脸跑了出去。   三个人看着赵氏的背影都大笑了起来。   何钊道:“对了,杜先生你倒是给我们讲讲古花落的病,到底要不要紧,为何一定要晏老弟去喂药?”   杜文浩道:“妇人有口渴,喝水之后却又要呕吐,继而有心烦,有心烦不得眠,且幼时便有小便不利等顽疾,其实这个方子挺简单,就是猪苓汤证。”   何钊道:“我听说过这个方子的,很平常啊,难道这么简单的方子就可以医治古花落的病吗?”   杜文浩笑着说道:“既然何大人知道,那你可知猪苓汤适应什么病症吗?”   何钊道:“无非就是利尿下火吧?”   杜文浩道:“它的病机是阴虚水热互结。小便短赤。那么水热互结又有阴伤,津液不能输布,所以有口渴有烦渴,有渴欲饮水。那么肾阴虚于下,心火亢于上,心肾不交,所以有心烦不得眠,这三组主证都有,当然对夫人说来这三组症状都不突出,而突出的是个呕吐。”   何钊道:“先生一说的深奥我就不懂了,越说我越糊涂了,晏老弟听明白了吗?”   晏逸摇了摇头。   杜文浩道:“由于水邪是流动的,水邪犯肺可以出现咳嗽,水邪犯胃可以出现呕吐,水犯浸渍肠道可以出现下利。咳嗽、呕吐、下利是猪苓汤证的三个副证。所以我肯定尊夫人就是阴虚,水热互结证,水邪犯胃所造成的剧烈呕吐。”   何钊道:“那我还是不明白,这和晏老弟亲自喂药有什么关系。”   晏逸道:“我却是明白了,先生是有两个目的,一个目的呢,因为花落本身喝药吐药,喝水吐水,如果喝的这个药要再吐出来的话,它就不能够发挥作用,哎,所以要每次少量的,让她慢慢的适应。第二个,是我每天守在她的身边每过半个时辰喂她一口药,就是以这种实际行动来赎罪,以这种实际行动来求得她的理解、谅解和宽容。”   何钊道:“若先生真是这个主意,好倒是好,不过我认识夫人十几年了,知道她是极其执拗之人,就像之前我所说,一个男人有个三妻四妾那是平常,为何到了晏逸这么偏就成了这样?”   杜文浩不好说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但是他却是理解的,古花落好比那王宝钏,以为为了爱情舍弃生生父母,荣华富贵,一定能得到幸福,可偏偏天不如人意,临了临了却被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给鸠占鹊巢,想起来都是苦啊,女人就是这样,你男人可以背叛一段感情,却不能将这段感情视若无睹,那不光是对这段决绝的没有后路的感情的一种亵渎,也是对这个女人的一种嘲笑,仿佛在说,你看吧,你什么都不要跟着我私奔,如今我还是可以为了一个什么都不如你的女人让你伤心难过,男人常常是用下半身诠释情感的,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女人最好还是释然一些的好,要不怎么古人教给女人的只有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呢?懂得太多,便想得太多了,哪里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杜文浩正想的入神,晏紫进来了,换了一身紫红色的夹袄,黑色的缎裤,看着十分可爱。   “爹,我去给娘说了,娘答应晚上让我过去和她一起睡了。”晏紫高兴地说道,然后坐在了晏逸的身边,眼睛亮闪闪地望着杜文浩。   晏逸道:“那也好,今天晚上你赵姨娘怕是没有时间照顾你,先生明白要带着你赵姨娘出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晏紫诧异地看了杜文浩一眼,道:“先生带她出去作甚?放牛还是耕地?”   何钊大笑起来,道:“紫儿总是能一针见血,说的好!”   杜文浩道:“你看你的姨娘和我出去能干些什么?”   晏紫还真的歪着脑袋好好想了想,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道:“要不在先生家里当个婆子吧,她从前就是这个挺拿手。”   杜文浩不知晏紫说的婆子是个什么角色,只见晏逸沉下脸来,道:“紫儿,越发没有规矩了。”   何钊笑得趴在桌子上,道:“晏逸,我看你真是失败的很,都一年多了,怎么紫儿还这么仇视你的二夫人啊?”   晏逸给何钊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晏紫面前这样说。   晏紫却道:“我没有仇视她啊,哪里有主子这么小心眼的,动不动就仇视一个下人,那显得自己多没有度量的。”   杜文浩暗笑,这个小姑娘这张嘴可是比柯尧还要厉害一些的。   晏逸生气了,道:“紫儿,再这样说话,爹该生气了。”   谁想晏紫哼了一声,道:“那你就生气好了,反正我娘现在已经病成这样,大哥二哥都让你送到一东一西去做苦力了,索性你也将我送走,这样你身边之后一个野种,咿呀咿呀地整天喊着你爹你也高兴了。”   晏逸恼了,伸手就要打晏紫,晏紫却躲也不躲地站在晏逸的面前,杜文浩赶紧一把将晏紫扯到自己身边,晏逸长叹一声,低下头去。   杜文浩见着气氛紧张,便道:“我看时辰也不早了,晏紫还要去陪着夫人,我和晏紫出去说说话,你们聊着。”   何钊点了点头,杜文浩第一次主动地牵着晏紫的手走出门去。   天已经黑了,下了一阵子的雨过后,月亮竟然偷偷地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柔和地照在大地上,树影婆娑,微风阵阵。   “先生的手好暖和,就这样牵着晏紫好吗?”   “好!”   两个人走出长廊,晏紫道:“先生去我的房间看看吧,外面到底有些寒意。”   杜文浩觉得晏紫说话像个小大人,道:“好,你告诉我你今年多大了?”   晏紫道:“还有十天我就十三岁了。”   杜文浩想着,自己眼力劲儿还不错,猜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走过一片竹林,再过一个小桥,就看见一个竹篱笆围着的小院,门口有两盏大红的灯笼高高地悬挂在门上随着轻风微微地晃动着。   门上有块用木板刻着的两个字,走近了,接着灯光一看:紫苑。倒是和晏紫的名字契合。   “先生怎么不问为什么我这个院子独独和别处不同?别处都是红砖碧瓦,只是我这里什么都是竹子做的,连房间都是竹子修建的?”   杜文浩牵着晏紫走到一个十分别致的小屋前,门开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丫鬟,大概比晏紫大一两岁的样子,赶紧走了出来,躬身相迎。   “清儿见过杜先生。”   晏紫道:“清儿姐姐,你先下去吧,帮我看着,不要让那妖婆进来便是。”   清儿点点头,偷眼看了杜文浩,嘴角微微一笑,低头出去,将门带上了。   晏紫道:“先生坐在软榻上吧,这个屋子除了我爹和我两个哥哥,你还是第一个进来的男人呢。”   杜文浩坐在靠窗边的一张软榻上,房间布置的十分幼稚,倒不像一个孩子的房间,文房四宝还有很多的书籍,以及房间里淡淡的幽香,让人不禁想到一个大家闺秀的闺房。   杜文浩笑着说道:“那我可是荣幸之至了。”   晏紫莞尔一笑,大方地走在了杜文浩的身边坐下,递给他一杯水,杜文浩接过,发现里面有两片女儿香。   杜文浩想着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便道:“晏紫……”   “先生可以叫我紫儿,我也不想叫先生了,可以叫你云帆哥哥吗?”   “好吧,你就叫我云帆哥哥,我就叫你紫儿。”杜文浩想,这个小姑娘明显对自己是亲近的,这样一来,之后的话也就好说了。   “紫儿,能给我说说,你希望你娘原谅你爹妈?”杜文浩开门见山,对孩子他觉得拐弯抹角的,有的时候反而将问题复杂化了。   晏紫咬了咬嘴唇,道:“你带走她,是不是就是想让我爹和我娘和好啊?”   杜文浩知道晏紫说的那个她就是赵氏。   杜文浩点了点头。   晏紫抬头看着杜文浩,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杜文浩道:“因为你娘是我的病人,我想让她的病可以尽快地好起来。”   晏紫想了想,道:“是不是我要做些什么?”   好聪明!杜文浩道:“是,你需要去给你娘说,如果想要自己的病赶紧好起来,那就必须要每天让你爹给她喂药。”   晏紫道:“好倒是好的,可是我娘不会听我的。”   杜文浩没有想到,晏紫这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计划,便道:“为什么?”   晏紫道:“我娘说了,谁要是在她面前替我爹求情,她就再也不理这个人了,我不要我娘不理我。”晏紫嘟着小嘴,楚楚可人的样子。   杜文浩道:“紫儿这么聪明,你就不能想个办法让你娘不得不你听你的?”   晏紫听杜文浩夸奖自己,笑了,道:“云帆哥哥觉得紫儿聪敏吗?”   杜文浩点点头。   晏紫道:“好吧,那让我想一想该怎么办,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我爹会喜欢那个女人,她那么丑,一个字都认不得,还不洗澡,还有口臭……”   杜文浩赶紧打住晏紫的话,道:“好了,好了,不要往下说了,一会儿我吃的东西该全都吐出来了。”   晏紫咯咯地笑了起来,道:“好吧,那就不说她了,云帆哥哥明天走了,还会回来看紫儿吗?”   杜文浩道:“当然要回来的,紫儿不是十天后的生日吗?我一定回来看你。”   晏紫高兴了,道:“那最好了,好吧,我答应去招惹我娘,不过云帆哥哥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杜文浩笑了,道:“瞧你这个孩子说的,什么叫招惹啊!说吧,答应你什么事情?”   晏紫笑着说道:“就是招惹!我娘常常说,我们就是喜欢去招惹她,今天晚上我又去招惹,呵呵,你不是要带着那个女人出去吗?能不能帮我娘出口气?”   杜文浩道:“你想怎么出气?”   晏紫咬了咬牙,脸上的表情一下显得十分的凶狠,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让她尝尝我娘这一年来受过的苦,让她也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杜文浩没有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心里竟然有这样大的仇恨,不过再一想,也不奇怪,那古花落到底是晏紫的亲娘,她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来,于是点点头,道:“好吧,你说怎么变怎么好了,不过只是一个月的时间。”   晏紫见杜文浩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自己,忘情地一把搂住杜文浩的脖子,在杜文浩的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说道:“就知道云帆哥哥是对我好的。”   杜文浩始料未及,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谁知晏紫却好像无所谓似的,毕竟还是个孩子,大概也不觉得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晏紫没有注意到杜文浩的尴尬,只顾着自己高兴了,道:“我给你说……”   晏紫还没有说出口,突然门一下就撞开了,只见清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紫儿,那个女人上吊了!”   杜文浩想,这个地方的人甚是奇怪,老爷不喊老爷,喊主人,相公不叫相公直呼其名,当小姐教丫鬟叫姐姐,丫鬟叫小姐直接就喊名字,呵呵,到底是想体现出和外面世界的不一样吗,还是他们来时的地方的人就是这样的随性?   晏紫正要发火,听见清儿这么一说,蹭地站了起来,只说:“死了没有?”   清儿摇了摇头。   晏紫咬牙切齿,道:“又是玩这个把戏,定然是不想随着云帆哥哥出去,这才装出来给我爹看的。”   清儿道:“不是主人发现的,是同叔发现的。”   晏紫更是冷笑道:“那就更加正常了,为何不是你我发现,那同叔是她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清儿胆怯地望了杜文浩一眼,站在那里不语。   晏紫道:“那我爹怎么说?”   清儿指了指杜文浩,低声说道:“让先生这就过去,大概她不太好。”   晏紫道:“走,我倒是要去看看,若是要死了,最好我在补上那一刀!”说完,竟从枕头下拿出一把短刀放在了袖口中。   杜文浩站在晏紫面前,伸出手来。   晏紫眼睛里透着坚定,她明明知道杜文浩是什么意思,却不为所动。   杜文浩只好明说:“拿出来,听话!”   “紫儿,不要胡来,主人也不会给你机会下手,还是交给了先生,先生将她带走了,也好了。”清儿一旁劝解。   晏紫犹豫了一下,慢慢地从袖中取出短刀,杜文浩一把夺了过去,生怕晏紫又后悔。   “清儿说的对,她到底是你爹的二夫人。”杜文浩将短刀交给了清儿,让她放好。   晏紫冷笑一声,道:“我晏家哪里容得下这样龌龊之人,走!”说完,还是和之前那样牵着杜文浩的手走出门去。   清儿见他们走了,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找了一个隐秘处将短刀藏好了。   “主人,你让我死了算了,我也不想活了,一定是夫人在先生面前说了我什么,这才让他开口要了我,趁机将我送出去不让我回来伺候你了,这倒也罢了,可是栓儿还小,不能没有娘啊!”   杜文浩和晏紫还未走到,就听见了赵氏鬼哭狼嚎的声音。   晏紫的脚步明显快乐一些,本来是杜文浩牵着她的,这样看来倒像是她在引着杜文浩走了。   进了一个房间,只见晏逸坐在床前,赵氏躺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床边还站着一个奶娘模样的人,怀里是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   晏逸见杜文浩和晏紫进来,将赵氏放开,起身走到杜文浩身边,神情肃然。   “先生,请给二夫人看看,要不要紧。”   杜文浩放开晏紫的手的瞬间,他发现晏紫在他的手上暗自使劲了一下,仿佛在暗示什么。   杜文浩走到床前,赵氏像是看见了鬼似的,瞪大了双眼恐惧地看着杜文浩,身子本能地往里靠。   杜文浩见她的脖颈上有一道红色的勒痕,头发披散着,双眼已经哭得像个桃子似的,更加难看了。   晏逸道:“你这是做什么,让先生给你瞧瞧,要不要紧。”   杜文浩没有坐下,冷冷地看着赵氏,道:“若是不打紧,也没有必要看,不过进来之前听见二夫人说的话了,如果你觉得舍不得你的栓儿,那你就不用跟着我去了。”   晏紫愕然,正要说话,见杜文浩看了她一眼,立刻会意,站在一旁观望。 第502章 把戏   赵氏惊喜交加,问:“先生是说……说我不用出去了?”   杜文浩点头,道:“我可以当你们的主人说的不过是一句戏言,反正你们的夫人病的也厉害,治不治都在你们一句话。”   晏逸也以为杜文浩改变主意了,听了这话才知道,杜文浩是将他的军,苦着脸道:“我哪里是戏言,答应了先生就不会食言的。”   赵氏哭丧着脸对晏逸道:“主人,求你了,别让我走。”   晏紫一旁淡淡地说道:“就是,栓儿还小,哪像我已经长大了,再过几年随便找个人家将我嫁了出去,这个家就太平了,我娘命不好,你们爱救不救吧。”   晏逸道:“紫儿,你就不要火上浇油了!”   赵氏道:“紫儿,不是我不肯救夫人,只是我走了,栓儿怎么办?主人是一定舍不得让我带走的,所以……所以别说我不救夫人,确实是不能两全。”   “哈!你的嘴里还能说出这样文绉绉的字句来,两全?什么叫两全,怕是你现在才是两全了,既是我们晏家庄的女主人,又是我爹唯一的女人,没有人来和你抢,这才是名副其实的两全吧!”晏紫说道。   赵氏知道自己说不过晏紫,便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跪在床上给晏逸磕头。   晏逸道:“奶娘你将孩子抱出去吧。”   奶娘听命将孩子抱了出去。   晏逸道:“你还是要回来的,说好了最多一个月就回来,我答应了先生,岂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赵氏听了这话,知道没有希望了,突然从被子里掏出一把剪刀来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道:“好吧,既然主人无情,那我活着也没有意思。”   晏逸上前去抢,岂料杜文浩将晏逸拦着,晏逸惊讶地看着杜文浩。   杜文浩微笑着对赵氏说道:“还是二夫人看得开,那你就去吧,栓儿自有大夫人照顾着,我想大夫人宅心仁厚自然不会像你待晏紫一样待栓儿的。”   晏逸道:“先生这是为何?”   杜文浩低声道:“因为我知道她不会去死,她也舍不得死。”   果然,赵氏拿着那剪刀放在脖颈上,以为杜文浩会开口,或者晏逸会上前低头认错,谁料杜文浩不吃这一套,到让自己下不了台了。   晏逸见赵氏果然没有动作,便道:“你从前给我说,你的命不好,十五岁嫁到夫家,三年后夫亡,在婆家天天遭人白眼,受尽冷落,希望有个人可以好好照顾你疼你,于是你便让我给你这个机会,我见你待我十分的好,这才一心待你,你却在这个时候为了不让先生救花落演出这么一个戏来,唬我,你真是可恶极了。”   赵氏道:“主人,我哪里有半点骗你的话,是你说夫人出身高贵,常常让你觉得喘不过气来,倒是我让你觉得很自在,很快乐……”   “闭嘴!”   赵氏还没有说完,晏紫上前指着赵氏大声地呵斥道。   “你们两个就不要在这里倒人胃口了,我没有想到爹爹竟然会这样看我的娘,当初若不是你,我娘会离家出走,带走这么多人和你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吗?你现在竟然可以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说了我娘的不是,她再不好,也是一心对你的,你却说她的不好起来,我恨你!”说完,晏紫跑出门去。   杜文浩想不到晏紫小小年纪竟然能说出这一串大人的话来,想必这些话在心中已经盘旋了很久了。唯恐晏紫出事,对晏逸说道:“还有几个时辰,你可以好好想一想,若是不行,我一早便走。”   杜文浩追出门外,很快追到了晏紫,一把将她拽住,晏紫伤心地扑到杜文浩的怀里大声地哭了起来。   杜文浩任由她哭,知道她心里难过,如今这个赵氏就是不想让自己救古花落,看着那个晏同还是个厚道的人,怎会和这个赵氏搅和在一起,莫非是想帮着赵氏夺了晏家的家产不成?   杜文浩从柯尧那里就知道了一个女子宁可终身不嫁,也不愿意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一个男人的疼爱,再说刚才赵氏说了,古花落应该是出身名门,而且晏逸不过是个和赵氏差不多出身的人才会在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身上找到一个男人的虚荣和平衡,看来这个晏逸对赵氏还是有感情的,那对古花落呢?   杜文浩茫然了,站在那里看着泣不成声的晏紫,自己也莫名的难过了起来。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见旧人哭!   天渐渐地亮了,杜文浩却丝毫未有一点睡意,他将晏紫还是送去了古花落那里,东边的院子很安静,像是所有的人都睡着了,只有隔壁何钊的房间还有断续的声响,难道他和我一样无法入眠吗?   “先生睡下了吗?”   杜文浩听见门外是何钊的声音,于是答应了起身开门。   “何大人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杜文浩明知故问,将何钊让进门来,将门关上。   何钊走到桌前坐下,先是一声叹息,见杜文浩依旧站在那里,便招手让他过来坐下。   “先生,我有一事不解,能否告知?”   “大人请讲。”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要,独独要将赵氏带走?”   “大人以为在下此举不妥?”   何钊淡然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杜文浩道:“起初只是戏言,后来倒觉得赵氏上吊这一出正好应了我的想法,大人不觉得吗?”   何钊诧异,道:“先生原来只是试探?”   杜文浩点了点头。   何钊笑了,笑得有些勉强。   何钊道:“其实同类,所不同的只是态度,晏逸喜欢用热络来掩饰死心,而花落素来高傲,强悍到不屑辩白,男女之间若总是这样,真会有今天这样的境地。”   杜文浩道:“那赵氏呢?”   何钊沉吟半晌,却无言。   杜文浩道:“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渴望成为一个成为不了的人,人总是很向往缺失的那一部分,遇上了,便紧紧拽住,我却不认为是感情。”   何钊道:“花落从小身在庭院深深,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三缄其口,沉默为人,只是遇到了晏逸,那么多年就像是一条一直在冬眠的蛇,鼓足了勇气去爱。”   杜文浩淡然一笑,道:“结果呢,绝无例外地受伤。她曾欢愉,沉浸其中,自觉得到了永生,即便是在这与世隔绝地山谷,她也认为得到了一生的爱情,亦不知,永生也只是短暂的一瞬罢了。”   何钊又是一声长叹。   杜文浩道:“大人认识他们这么多年,竟看不到他们之间早已出现问题。”   何钊苦笑,道:“我如何得知,我见晏逸是那么的爱花落,以为不会有变数。”   窗外雄鸡啼鸣,天亮了。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喝了一会儿茶,何钊起身说道:“若是晏逸反悔,先生肯看我的面子上救花落吗?”   杜文浩道:“大人为何一定要救夫人?”   何钊似笑非笑,躲过杜文浩犀利的眼神,道:“因为这个女人曾是我深爱的女人。”   杜文浩明白了,点了点头,见何钊走出门去,又折回身来,看了看杜文浩,欲言又止。   杜文浩道:“大人放心,我听完就忘记了。”   何钊感激地笑了笑,道:“我去向晏逸辞行,你就在房间里等着我吧。”   杜文浩想起一句话来:爱是永世不可忘的,却是可以放弃的,为了你爱的人,放弃吧!   何钊刚走,晏紫来了。   杜文浩见晏紫双眼红肿,想必是哭了一夜,不由地更加怜惜起来,走到晏紫身边,还未开口,晏紫却呜咽起来。   “紫儿莫哭,告诉哥哥,你娘怎么说的?”   晏紫抬起头来看着杜文浩,道:“娘说的话我是不懂,娘让先生过去。”   杜文浩便牵着晏紫的手朝着古花落的院子去了,虽说和晏紫相处不过一天,但是杜文浩仿佛和这个小姑娘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走到门口,却见一个丫鬟站在那里。   “先生,我家夫人说不太舒服,不见还好些,希望先生体谅。”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双手递给了杜文浩,然后退下了。   杜文浩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字体娟秀:“爱,是一个人的事,相爱是两个人的事,至于婚姻,便不单是两个人的事情了,我执意离开,如今想来却十足简单草率,在我的记忆里,真正快乐充实的日子,不过是小乔初嫁了,只可惜良时苦短,等到生活从艰窘走向适宜,谁也无法阻挡爱情的时过境迁。我用二十五年的时间去等待一个奇迹,却发现奇迹只出现了二十五天,剩下的,不是享受,而是彻悟前尘。唯有一件事情请求先生,将我的紫儿带走。”   “哥,我娘说了什么?”   杜文浩个子高,晏紫看不见他手上纸条的字,于是着急。   杜文浩将纸放好,并不给晏紫看,只是微笑着说道:“紫儿乖,你好好滴陪着你娘一步也不要离开,她就是发火生气甚至打你,你都不要离开,云帆哥哥去找你爹,很快回来。”   晏紫大概听出了不祥之意,撒腿就跑进院子里。   杜文浩则去找晏逸。   走到半路,只见何钊和晏逸还有赵氏拎着一个包袱过来了。   “我们想着先生去给花落辞行了,于是找了过来。”晏逸说道。   杜文浩道:“怎么,二夫人想通了?”   赵氏低头不语。   晏逸道:“我跟着先生和何大人一起出山,然后将药带回来。”却不提赵氏半个字。   杜文浩道:“也好,那我们走吧。”心里想着赶紧让晏逸将药带回来,再也不要离开古花落半步。   晏逸道:“对了,怎么不见紫儿?”   杜文浩道:“不是晏老爷让紫儿去照顾她娘,除了你之外谁也不许进那个院子的吗?你忘记了?”   杜文浩看见赵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倒是晏逸十分的意外。   何钊听出了弦外之音,道:“瞧你这个记性,昨天你说的时候,我也是在的,大概是你醉了,忘记了,我看你这个主意挺好的,让大夫人好生歇着,不相干的人就不要去打扰了。”   晏逸对赵氏说道:“你先去看看栓儿吧,然后直接在门口等我们,我还要给紫儿交代几句。”   赵氏不想走,站在那里不动。   何钊道:“站在这里也好,要不怎么知道晏逸给紫儿交代什么呢?”   赵氏听了这话,不能不走了,磨磨蹭蹭地朝着前门走去。   等赵氏走了,晏逸道:“先生是担心有人趁着我不在会对花落下手?”   杜文浩微微一笑,道:“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只凭晏老爷自己去想。”   何钊道:“兴许是我和先生小人之心了,不过你都下定了决心去赎罪,总之不要让自己后悔才是。”   晏逸道:“说的也是,那好,我去找晏同商议。”   何钊道:“慢着!”   晏逸回头,道:“又有何事?”   何钊苦笑道:“老弟啊,你就是聪明一时糊涂一时啊!”   晏逸听何钊这一说,哎哟一声,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头,道:“竟忘记这一茬了,好的,知道了。”于是便走了。   杜文浩想起之前晏紫说让赵氏出山去当婆子,何钊捧腹大笑,自己不解,于是便问何钊,何钊听后,大笑着解释,原来婆子竟是给那些个大户人家的主子们洗马桶的,难怪何钊笑成这样,杜文浩听了,也笑了起来,看不出这个晏紫竟想出这样这样的狠招。   不一会儿,晏逸回来了,身后跟着四个彪悍的年轻人,走到古花落的院子前左右站下。   晏逸道:“说好了,这几个都是我们这里身手最好的下人,而且他们的父辈都是给着花落一起出来的,对花落是忠心的很。”   何钊道:“到底还是你在最让人放心,我们现在就走,晚上你还能赶得出来。”   杜文浩遂想起何钊之前的话,看来他是真的替古花落着急呢。   晏逸道:“也好,那我们就走吧。”   “爹!”   晏逸回头,见晏紫从院子里跑出来,先是看了看门口四个人,他们赶紧躬身施礼。   “爹,你去哪里?”晏紫跑得气喘嘘嘘的。   晏逸慈爱地摸了摸晏紫的头,道:“我去送何伯伯还有杜先生出山,然后给你娘拿药,晚上就回来了,你要好好的照顾你娘,知道吗?”   晏紫点点头,道:“爹放心,可是……能不能让二哥来陪着我?”   晏逸想了想,道:“好吧,我让下人去叫,你不能离开你娘啊。”   晏紫笑了,道:“爹放心,云帆哥哥都交代过了,我知道。”   晏逸看了杜文浩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晏紫的肩膀,然后说道:“好了,你回去吧,我尽快赶回来便是。”   晏紫看了杜文浩一眼,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转身进去了。   两个时辰后,杜文浩他们已经回到了秀山郡,虽说只是离开一天,但是杜文浩还是觉得过了好长时间,突然十分想念家里的人,很想马上就回去看看,好在第一站先去五味堂,在那里他就可以看见林清黛和柯尧了。   “夫人,老爷回来了!”门口的伙计看见杜文浩下车,赶紧进门禀告。   第一个出来的就是柯尧!   “老爷,你回来了!”柯尧大概和杜文浩的想法一样,不过一夜,竟冲上前来也不管身后还有何钊和另外一男一女,紧紧地抓住杜文浩的双手,激动的小脸都红了。   林清黛紧跟着出来,走到杜文浩跟前,道:“怎么先到这里来了,应该先回家看看的,大夫人和二夫人担心了一夜呢。”   杜文浩道:“不是晏家找人送信来了吗?”   柯尧道:“送是送来了,但是大家还是担心着呢。”   杜文浩笑着说道:“好了,赶紧让人给何大人倒茶,晏老爷也累了。”   柯尧和林清黛这才过去给何钊和晏逸施礼。   晏逸大概是惊诧两位夫人的美貌,一时有些走神,倒是何钊之前已经见过,也失态过了,暗自拽了拽晏逸的衣角,晏逸才回过神来。   柯尧见一旁一个妇人,拿着包袱,看着穿着以为是晏家的仆人,也没有理会,再说杜文浩也没有介绍,说明此人并非说明要紧之人,只看了一眼,便将何钊和晏逸请进大堂的内室,那个妇人就一直跟着。   林清黛趁着杜文浩出来开方的机会,偷偷问道:“那个妇人是谁?你也不说。”   杜文浩道:“回头慢慢给你说,她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给她找个事情做,不用担心累着苦着。”   林清黛不明白了,却因事情实在太多,顾不上多问,只好先忙自己的去了。   杜文浩叫住林清黛,道:“对了,玉兰那边上课上的怎么样了?”   林清黛偷笑道:“还说呢,第一天就让柳子旭给说哭了,回来给大夫人唠叨,说是当着好几个屁大点儿的孩子这么说她,颜面都没了,不想去了,大夫人劝解一番,今天再去,不知道如何了。”   杜文浩也笑了,道:“没有想到那个柳子旭那么认真,这倒也好,你们多安慰一些,不要一旁幸灾乐祸知道吗?”   林清黛道:“你说晚了,昨天晚上,柯尧还笑话玉兰写的字难看呢,要不是二夫人一旁圆场,大概玉兰又要哭鼻子了。”   杜文浩道:“这个柯尧不像话,回头我说说她,好了,你去忙吧。”   杜文浩让憨头给古花落开了十天的药,想着自己答应了晏紫,十天之后还要回去,于是之后的药自己带去便是。   晏逸拿了药,没有多坐,连饭都没有吃,只说带了干粮,赵氏哭哭啼啼地交代了好些废话,晏逸都一一点头应了下来,然后让赵氏好生在这里干活,自己便走出门去,上了车。   杜文浩走到车前,小声对晏逸说道:“我可是什么活儿都会让二夫人做,晏老爷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晏逸勉强笑道:“让她吃吃苦也是好的,之前还顾及着,昨夜因她恼了那么一出,若不是看着栓儿离不得娘,我还真是恼了便将她赶出晏家去,不着急,我也想对先生说,我想等做通了花落的工作再说,等她身子彻底好了,再来接她也不迟。”   杜文浩道:“那就好,你放心回去照顾大夫人吧。”   晏逸拱手说道:“那在下告辞了。”   杜文浩突然想起古花落给自己的信,于是从袖中拿出递给晏逸,道:“这是大夫人写的,还是留给晏老爷你吧,我想你看会比我看有用。”   晏逸接过信看完,颤抖着小心地放在怀里,道:“我知道了。”说完吩咐车夫驾车,马车飞驰而去。   回到家中,吃过饭后,杜文浩吩咐下人伺候着何钊先在上房歇息了,然后自己去找庞玉琴和王润雪将晏家之事详细地说给她们听了。   庞玉琴道:“竟有这样恶毒心肠的妇人,怎么可以轻饶?”   王润雪微笑着说道:“大夫人素来是良善之人,怎么今天也说出这样的狠话?”   庞玉琴轻叹:“虽说一个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的很正常,但是一个竟这般的容不下另外一个,那就是罪过了。”   王润雪道:“这个大夫人也是性情有些怪了,不过就是夫君有了纳妾之心,也不至于病重如此。”   杜文浩道:“我和何大人也是这样想的,大概是心高气傲,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人。”   庞玉琴道:“说是这么说,这个古花落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为了和这个晏逸长相厮守这才舍弃亲人,和他一起共患难,如今苦尽甘来却让后来的人得了好,乘了凉,心里不快也是有的。”   王润雪道:“只是不该虐待她的孩子,这是最最不该的了。”   杜文浩道:“那个晏紫好在厉害,要不真是可怜。”   庞玉琴道:“再是厉害,也只是一个孩子。”   三人无不感慨起来。   这时,柯尧和林清黛回来了,后面跟着怜儿和雪菲儿。   柯尧进门便道:“我听姐姐说,文浩准备让那个一同来的妇人给我们当苦力,人家怎么招你了,你这样对人家?”   庞玉琴让她们四人坐下,再将之前杜文浩讲的事情说给她们四人听了。   柯尧当即说道:“我看晏紫出的主意甚好,就这么办了。”   王润雪道:“教训一下是应该的,只是我觉得不该我们来教训人家。”   雪菲儿道:“话也不是二夫人这么说的,人家晏老爷都首肯了,我们就放开手去收拾才好。”   怜儿犹豫道:“这样合适吗?”   林清黛道:“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最是讨厌那些个妒妇,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若是文浩不将她带出来,还不知道她会干出些什么事情来,文浩最初不过一试,谁想这个妒妇竟然上当,不肯医治古花落了,该死,真是该死!”   柯尧道:“姐姐说的极是,那个妒妇在哪里,我去会一会。”   庞玉琴笑了,道:“好了,不要着急,倒是青黛的话提醒我了,如今家中又是孩子又是有身孕的人,我还担心这个毒妇万一存了报复之心给我们下毒那可就不好了。”   这时,英子在门外说道:“老爷,您回来了,正巧媚儿来找老爷,我还说不知道您回来了没有呢。”   杜文浩道:“她找我做什么?”   王润雪道:“对了,昨天也来过的,像是有什么急事,要不你还是出去见见。”   杜文浩皱了皱眉,道:“给她说我没有回来。”   这时,只见媚儿已经站在了英子一旁,微笑看着杜文浩道:“料想你是不肯见我的,于是我就不请自来了。”   柯尧最是不喜欢媚儿的,大概是自己从前也在那种地方呆过,见到她便不由地想起过去,于是每次都不给她好脸看。   “文浩,你们还是出去说吧,我们几个在这里呆着说话。”柯尧说道。   杜文浩知道柯尧不喜欢媚儿,于是走出门去。   杜文浩将媚儿领到偏厅坐下。   媚儿见杜文浩面无表情,知道他才回家不想见到自己,心里多少有些难过,不过既然来了,还是要把话说完了再走。   “是这样,奴家这一次来,是想说说杜掌柜的事情。”   杜文浩心里一紧,这都过了好几个月了,媚儿怎么突然想起杜掌柜来了。   杜文浩道:“杜掌柜怎么啦?”   媚儿道:“我知道你送他走了,不过你还是送他走远一些的好。”   杜文浩不解,道:“为何?”   媚儿道:“我知道你是不屑听我说我那些客人的,觉得脏,不过恰巧一个客人拖我打听王掌柜,也就是你们五味堂对面那个绸缎庄王掌柜的一些事情,无意间听见了杜掌柜,因为杜掌柜知道王掌柜的一些事情,所以才让你送他走的,他未必告诉你是为什么要走,但是他自己心里却是十分清楚自己不走,一定小命不保。”   杜文浩道:“现在他走了,不用担心,不过你来给我说这些做什么呢?”   媚儿妩媚地朝着杜文浩一笑,道:“你不是对秀山郡的人说他是你叔叔吗?”   杜文浩对媚儿十分放心,她不是一个会出卖自己的人,他笑了笑,道:“怎么,他走了,我会有危险?”   媚儿马上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说完,才觉失口,低下头去,脸都红了。   杜文浩道:“那杜掌柜到底知道了王掌柜什么事情?”   媚儿道:“便是那杨千户当年将女儿也就是杨睿的娘嫁给杨家的事情,你可知道之前杨睿的娘是许给了王掌柜的儿子的?”   杜文浩点头。   媚儿道:“实情就是,杨睿的爹看上了他娘,杨千户知道自己的女儿和王掌柜的儿子自小青梅竹马,不敢擅自悔亲,唯恐女儿事后怪罪,杨睿的爹便去找王掌柜,给了他一大笔的钱,然后再外省给他的儿子订了一门亲,然后让他儿子做了一个上门女婿,就这么简单。”   杜文浩愕然,道:“不是说杨千户买通了人将王掌柜的儿子杀了吗?”   媚儿笑了笑道:“这件事情是有一次王掌柜和杜掌柜喝酒之后无意间说了出来的,杨睿一直觉得对不住王家,一味对他好,一直认为是他外公贪财将王掌柜的儿子给害死了,实际上不是这样,所以王掌柜担心杜三说出此事,于是想杀人灭口的时候,杜三却找不到了。”   杜文浩笑道:“灭了杜三作甚,那王掌柜到底不是个笨蛋,他若真是灭了口,不正好说明自己心虚?”   媚儿道:“话虽这么说,但是你需知道是谁在查这件事情的。”   杜文浩明白了,道:“那你过来给我说这些做什么?”   媚儿道:“只是要你自己注意,这件事情很快杨睿就知道,王掌柜担心事情败露,可能也会逃走,但是我觉得杨睿这个人为人不善,他若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那么……”   杜文浩道:“多谢你,媚儿,我想杨睿还不至于这样,不过你提醒倒是对的。”   媚儿莞尔一笑,起身道:“好了,奴家走了,知道你最不想见的便是奴家了。”   “谁说的!”杜文浩有些不好意思,“多谢你来告诉我,你自己也小心一些,若是让杨睿知道你来过我这里,你大概也就麻烦了。”   媚儿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转身看了杜文浩一眼,娇媚地笑道:“我怕什么,他如今哪里有这个心思来对付我呢,听说好像是病的不行了。”   杜文浩打趣道:“你还真是消息灵通,这个也知道?”   媚儿道:“哥大概是忘记奴家做的是什么营生了,呵呵,也不怕你听着嫌弃,奴家倒是无所谓的,好了,奴家走了。”说完扭着小蛮腰就要走。   “等等!”杜文浩叫住了媚儿,“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媚儿华丽转身,巧笑嫣然:“我说哥还是舍不得我的,咯咯咯,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否则我可要胡思乱想了。”   杜文浩感到全身血液开始奔流,他不太习惯媚儿撒娇的样子,红着脸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你走吧,没有什么事情。”   媚儿慢慢走到杜文浩身边,娇滴滴地说道:“好了,我的好哥哥,有话就吩咐,奴家什么都依你,你想做什么都行!好不好嘛!” 第503章 命根子的痛   杜文浩鼻间闻到一股浓浓的花香,沁人心脾,荡人心旌,更是有些慌乱,使劲咽了一声口水,支吾道:“嗯……,媚儿,是……,这样的,我呢……,这里有个女人……”   “奴家知道,哥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了。她漂亮吗?美吗?有媚儿这么听话吗?”   “不不,你听我说完,这女人坏得很,我想教训教训她,又不放心把她搁家里,所以,能不能带到你那里,让她在你那,随便你支配,让她干什么活都行,别让她接客就行,——估计也没人愿意花钱找她。嘿嘿”   媚儿笑道:“哥不是一向最疼惜女人的吗?这个女人一定是招惹到我的哥哥了,要不怎么舍得给了我,放在那么不堪的地方折腾?”说完放肆地大笑起来,引得过路的下人和丫鬟都偷偷地往他们这边看。   杜文浩更是慌乱:“别!别乱说,到底行不行说给句话呀。”   “行!”媚儿一副勾人的眼光妖娆地瞧着杜文浩,道:“我的好哥哥吩咐的,天大的难事媚儿也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放心好了,你让人把她带来吧。”   杜文浩便让一旁的下人去将赵氏找来,趁着这个空儿,对媚儿简单地说了赵氏的情况。   媚儿听罢,这才明白,道:“哥哥是想让媚儿做这个恶人啊?行,这个我最在行了,你放心,我会让她好好的在我船上帮我干活的,正巧了最近船上一个使粗的老妈子病了,她来了岂不是哥哥帮奴家了?”   正说着,下人领着赵氏过来,赵氏走到杜文浩和媚儿身边,偷眼看了媚儿一眼,皱了皱眉,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女人,穿的这么暴露,涂红墨绿的,一看就不像个正经人家的人。   杜文浩道:“二夫人,这是媚儿娇的掌柜,你跟了她去吧,一个月后我会找人来接你。”   媚儿听杜文浩叫自己掌柜,偷笑着,上下打量了赵氏一番,啧啧两声,一脸嫌弃,道:“就这样还二夫人呢,你家老爷大概大白天出来都能吓着人吧?”   下人一旁听着偷笑,杜文浩看了他一眼,他赶紧退下了。   赵氏白了媚儿一眼,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这样说我的主人?”   媚儿夸张地哟了一声,让门房叫了门外自己的两个随从大汉进来,然后指着赵氏说道:“你们把她带回去,别让她上我的马车,身上一股子酸味儿,臭死了!”   “掌柜的,您找这么一个丑婆子到我们那里做什么?”大汉问道。   媚儿笑着说道:“自然是不能放在外面吓人的,至于做什么……”媚儿瞟了杜文浩一眼,嘴角露出迷人的微笑:“回去再说好了。”   伙计对赵氏说道:“走吧。”   赵氏站在那里不动,道:“我家主人只是答应了我在先生这里做事,并未说让我和别人去的。”   媚儿大眼一瞪,声色俱厉道:“哈,你还拽得很嘛?你这德行呆在这不是有碍观瞻吗?杜先生已经将你交给我处置,以后敢不听话,有的你哭头吃!来人,把她给我带走!不要耽误我的时间,眼瞅天就要黑了,我还要回去做生意呢。赶紧的啊,不听话先饿她三天再说!”   大汉们揪着赵氏往外扯,赵氏求救地看着杜文浩,杜文浩冷冷道:“你主人已经将你交给我,任我处置,这是你听到了的,我刚才的话你也应该听清了,去吧!媚儿娇那地方比较适合你这样的人!”   杜文浩心中有些好笑,他还是第一次见媚儿这凶神恶煞的样子,想想也是,青楼的老鸨都得人前笑人后恶,要不怎么治得住手下一帮子的男男女女呢,想到这里也觉得她平日里见到自己总是那样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姿态,大概也是职业病了吧,要不怎么从男人的荷包里掏出银子来养活这么多人,看来也不容易,尤其是一个女人。   杜文浩觉得媚儿对自己眉目传情,整个身子笑得常常是花枝乱颤,但她对男人,不准确地说男女的洞察及进退的分寸把握都是让人叹服的,兴许没有她的这种媚,她所使一切的机巧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没有了媚,她的神韵也荡然无存了。   这边媚儿领着赵氏出了门,边走边想,说到底,哥哥还是相信我的,要不怎么会将这名棘手的一个女人送到我这里,让我收拾,知道我还是有分寸的,回去他给那个晏家既能交差也能让我替他出了这口恶气,既然是哥哥不喜欢的,自己就不能手软,否则哪里对得起自己对哥哥的这片心呢?   再说晏逸拿了药急匆匆地往回赶,不到两个时辰就赶回到了晏家寨。   古花落门口。   “你还来做什么?”古花落隔着门,淡淡地说道。   “花落,我已经将药拿来了,让清儿拿去煎熬了。”晏逸的声音显得急切带着哀求。   “不用了,你走吧,我累了。”其实古花落想说的是,你怎么还记得回来的路,我是心累了,你哪里知道一个女人的心累。   “花落,我错了。”这一声晏逸说的很真挚。   “再浓厚的深情,再坚定的心意,也抵挡不住时光的水滴石穿,你走吧,错的是我,如果一个人,连与生俱来的亲情都会舍弃,如何有资格得到一份爱情。”   晏逸听见窸窣的脚步声远去,晏逸的心像是被一击重锤敲得是七零八落,碎得连残渣都看不见了。   晏逸没有走,他知道自己这一走,将是永别,于是他跪下了,当着那么多的下人和丫鬟的面,跪下了。   太阳西斜,渐渐地隐匿与山后,清儿走到晏逸的身后跪下了,晏同也跪下了,紧接着,所有的下人和丫鬟都在晏逸的身后跪下了。   房间内。   “娘,爹有老寒腿如何这样跪得?求娘原谅爹吧。”   晏紫已经是泣不成声,门外是自己的爹,那个曾经伤害过全家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的兄长放逐山外,一东一西,将自己的姐姐远嫁他乡,自此别离,门里是自己的娘亲,一个为了深爱的男人背井离乡,舍弃荣华富贵家人亲情的高傲的美娘,因为她的高傲,让他得不到应有的快乐,于是他背弃了他们的爱情,晏紫明白,怎么劝都是自己的亲人,一个垂泪窗前,一个懊悔门下,这该如何是好?   “紫儿,你休要劝我,为娘心已死,他来晚了。”   一旁站着两个少年,明眸皓齿,俊朗精神,虽有些倦容,但却腰板硬朗。   “娘,那个妒妇走了,是爹让她走的,既然爹已经将我和二弟接了回来,你就……”说话的是晏禄,晏逸和古花落的大儿子。   古花落幽然地望了晏禄一眼,道:“去了就不再回来了吗?终究还是要回来的,你听不见墙外那婴儿的啼哭吗?那是想念远去的娘亲了。”   “娘,我知道我们古家有个规矩,就是不管男女一律不得再娶或是再嫁,可是……”古花落的二儿子晏峰说道。   “可是,晏逸不是我古家的人,对吗?”   “不是的,娘,爹也说过,甘当古家的上门女婿,只是那妖妇故意勾引,晏同从中撮合这才……娘,紫儿还小,我和大哥出去无碍,但是她总是让那妖妇欺负,你如何舍得?”晏峰说道。   古花落低叹一声,看了晏紫一眼,双眼含泪不语。   晏峰再说:“娘,原谅爹吧,我和大哥也日夜思念您和爹,只要你们和好如初,看那妖妇如何见缝插针?”   到底还是晏峰巧舌如簧,说动了古花落的心,她沉吟片刻,道:“峰儿,你去告诉你爹,原谅他不是不可以,只是有三个条件,他若是依了,我便尽弃前嫌,和他重归旧好,如若不然……”   晏峰不等古花落说完,便道:“您放心,后面的话您不说,孩儿也是知道的,您先说您的三个条件,说完我这就去给爹说明。”   古花落道:“第一,将那个女人休掉,栓儿可以留下交给我抚养,我会好生相待,视如己出;第二,将晏同辞去,若不是他,我晏家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三,以后不能再有纳妾之心,若是有,便是他走,而不是我去。”   晏峰听罢,转身出了内室,走到门前将门打开了,见屋外天色渐晚,山风吹得晏逸的白发在风中飞扬,从前对自己的怨气早已烟消云散去了。   晏峰上前,道:“爹,您的腿不好,您还是起来吧。”   晏逸摇摇头,道:“不!你娘若是不原谅我,我起来何用?”   晏峰便也跪下,将古花落的三个条件一一说给了晏逸听。   晏逸愕然地看着晏峰,道:“她一定要这样的决绝吗?”   晏峰道:“爹说的是哪一条决绝了,是赶走赵氏,还是赶走晏同,亦或是三条都很决绝?”   晏同在身后听见,顿时哀号,捶胸道:“天啦,主人,那二……赵氏并非是我撺掇着起来让大夫人怄气的,小的也不知晓啊,求主人万万不能将我驱逐了出去,求主人开恩呐。”   晏峰气恼,道:“主子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来鬼哭狼嚎,你就是想让我爹娘分离,你好趁机和那赵氏抢夺我晏家家产,哼,说什么赵氏是你远亲,我看不然,倒不如说你们狼狈为奸,串通一气来害我爹娘。”   “冤枉啊,主人,少主人,小的冤枉啊!”   晏峰冷笑着站起身来,走到晏同身边,道:“冤枉?好,既然你说你冤枉,我倒是要问你,为何昨日赵氏上吊,别人都不见到,唯独你看见了?”   晏同道:“是主人让小的去看看二夫人的东西收拾好了没有,小的去一看,就发现了,这才去叫了主人。”   晏峰道:“好,就算是昨天机缘巧合,让你找了一个托辞蒙混了过去,那我再问你,一年前,我和大哥无意间看见你和赵氏在河边私语,当时我们并未多想,可不过三天,我爹便将我和大哥一东一西的分开,说是历练,可实际上分明就是你和赵氏担心我和大哥将此事告诉我爹娘,你们担心事情败露,于是将我们分开,是与不是?”   晏同道:“不是的,这件事情也是小的事后才知,那一日是二夫人约了我去河边说事。”   晏峰咄咄逼人,道:“说了什么?”   晏同支吾着不肯说出来。   这时古花落从门里走了出来,由晏禄和晏紫搀扶着。   “峰儿,你不用问他,我告诉你他们说了什么。”古花落冷冷地说道,看也不看跪在地上晏逸一眼。   晏同见古花落走了出来,不过一年不见,古花落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在场的下人和丫鬟无不惊讶低叹。   古花落道:“他们说的是,如何得一偏方,赵氏让晏同去找,晏同说找到了,那天晚上就是将偏方交与赵氏。”   晏同惊讶地看着古花落,脸色顿时变了。   古花落冷笑道:“晏同大概在想,我如何得知,不过也是巧合,我身边的丫鬟去河边洗衣裳,见晏同和赵氏过去,本想离开,但是听见他们在说我,于是便躲了起来偷听。”   晏逸回头看晏同,只见晏同已经瘫软在地,浑身瑟瑟发抖。   晏逸愤然,道:“好你的晏同,你竟然会和赵氏做出这等苟且之事来,你让我如何容得下你!”   古花落道:“不用在我面前演戏,晏同是你带来的人,整个晏家寨,虽说叫的是晏家寨,可是姓古的人比你们姓晏的人多了去了,要不你刚才怎么会说我决绝呢?”   晏逸理亏,自是无语。   古花落长叹一声,道:“罢了,你们散去吧,不用陪着你们的主人在这里跪着,倒像是我古花落不近人情,你们也看见了,如今家不成家了,我也是将死之人,虽杜先生有心救我,但是却也有人想着我早点死了,就再也不用碍眼,家是他们的家,人也是他们的人,你们中间虽大部分都是随着我来的,都是外姓或是古家的人,只是我古花落辜负了你们,将你们带出来受苦,却不能陪着你们的一同老去了。”   “夫人,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们生是您的人,死也是古家的鬼,您若是不愿意医治自己的病,我们也会在你去了之后,落叶归根的。”一个老人颤抖地说道。   古花落不禁潸然泪下,道:“去吧,你们都起来散了吧,我累了,不能再这么继续站着了。”于是转身要回到房间去。   “花落,我晏逸不是那无情无义之人,你方才那一番话说的我真是无地自容了,我答应你,我真的答应你,你不要不看我一眼,转身就走,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晏逸恸哭道。   古花落身子微微一颤,缓缓地转过身去,走到晏逸身边,柔声说道:“你已经辜负了我,你难道又要再辜负另外一个女人吗,她还为你生下了一个儿子!”   晏逸道:“花落,对你我是辜负了,但是我希望有个机会给我改,但是对她,如今我也是明白了,他们是一门心思地给我挖坑让我往下跳,他们所作所为我哪里谈得上是辜负!”   古花落蹲下身来,细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流着泪梳理着他的白发,哽咽道:“你可要想明白了,一个是对你忠心耿耿的管家,一个是对你千依百顺的女人,为了我,你值得吗?”   晏逸一把将古花落紧紧地搂在怀里,生怕她立刻就要离去一样,坚定地点了点头,道:“从昨日她不肯舍身救你,到今日晏峰说出晏同和她合伙陷害你我,我就明白了,我一直糊涂着,让你受了一年多的委屈,花落,原谅我,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古花落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将这一年多来的委屈统统在这一刻化为泪水肆意地宣泄了出来。   一旁的三个儿女都跟着喜极而泣,知道这个家已经是苦尽甘来。   事后,晏逸担心晏同出去给赵氏报信,两个人会做出更为可怕的事情,于是先将晏同关押起来,由晏禄接管了晏同的事情,管理起晏家寨的事物来,晏逸则每日陪在古花落的身边,亲自伺候她吃药,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八日,虽古花落还是不时会呕吐,但是气色已经大好,能少许进些流食了。   ……   杜文浩这一日送走了何钊,到了五味堂还未看一个病人,就见杨千户的马车停在了门口,柯尧走到杜文浩身边低声说道:“哥,生意上门了。”   杜文浩知道柯尧是在嘲讽杨睿,只是淡淡一笑,起身相迎。   “老爷子怎么过来了,赶紧里面请。”杜文浩笑着将杨千户请到内室说话,伙计端来茶水退下了。   杨千户也不坐,见伙计下去,直接跪在了杜文浩面前。   杜文浩赶紧下身去扶:“老爷子这是为何,赶紧起来,你这样岂不是折杀我了。”   杨千户起身颤颤巍巍地从袖中取出一摞纸来,递给杜文浩,道:“这是我杨家一半的产业,今天我给贤侄送过来了。”   杜文浩道:“老爷子这是从何说起?”说着,将杨千户扶到椅子前坐下。   杨千户道:“我知道你不是一个贪财之人,但是我却拿不出任何的东西让你救我那不成器的孙儿,他娘已经不在了,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孙儿,求先生一定一定要收下,救我睿儿一命。”   杜文浩道:“老爷子将这些东西收起,不是我杜云帆见死不救,只怕是杨睿放不下这个身段让我去为他医治。”   杨千户道:“只要先生点点头,老夫不管他怎么想,因为我知道只有你才能治好他的病了,你不知道如今睿儿只有出的气,没……没有进的气了。”说完,掩面哭泣起来。   杜文浩想了想,道:“好吧,我随你去便是,只是你将这些东西收起来,你已经将这个客栈给我开了医馆,再不要将你养老的东西拿了出来,这样我就是落井下石,趁人之危了。”   杨千户道:“你若是不收,那就当我没有来过,我也没有什么颜面让你给我睿儿看病。”说完转身便走。   杜文浩叫住杨千户,道:“老爷子这个时候执拗什么呢?”   杨千户道:“不是老夫执拗,而是救命之恩本该有所表示,你救过我的命,如今又要你去救我睿儿的命,不过是一半的家产,已经显得老夫吝啬,若不是要给我那败家的睿儿留些东西,我断然是倾囊相赠的。”   杜文浩道:“那我万一治不好呢?”   杨千户道:“那我也相信先生是尽力而为,这些东西你也该收下。”   杜文浩道:“要不这样,容我先看看杨睿的病情再说,万一真是我无法医治的病,这些东西我断不能接受,若是医治好了,我再收下也不迟。”   杨千户道:“你就不怕出尔反尔?”   杜文浩笑了,道:“本不属于我,出尔反尔又如何?”   杨千户感激地握住杜文浩的手,道:“先生为人实在让老夫钦佩不已,好吧,那老夫暂且替先生收着,日后交给先生的时候,请先生就不要推辞了。”   杜文浩道:“好吧,那我现在就叫了憨头随老爷子过去看看。”   杨千户道:“那是最好了。”   出了门,却见慕容玉兰来了,阴沉着脸十分的不高兴,杜文浩便叫憨头提着药箱先随杨千户上了马车。   “玉兰怎么来了?”杜文浩微笑着走上前去。   柯尧道:“说是先生过分的很,竟然用戒尺打了玉兰,玉兰气不过这才过来的。”   杜文浩示意柯尧走开,然后轻声劝慰道:“打在哪里了,疼吗?”   慕容玉兰还未说话,脸先红了,半晌才说道:“打了手心,说我不好好练字,还说让背的书没有背出来,老爷,豆儿他们都笑话我,我不想去了。”   杜文浩知道慕容玉兰也实在不易,为了试探柳子旭的人品竟然让她去读书,记性和接受能力自然不能和六七岁的孩子相比,便道:“好了,好了,今天就留在这里帮忙,回头我让雪儿去给先生说,你不去便是。”   慕容玉兰听见杜文浩这么说,这才破涕笑了,点了点头,道:“多谢老爷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觉得这个柳子旭倒是一个十分实在的人,为人正直,而且善良。”   杜文浩戏谑道:“若是善良,哪里舍得打我玉兰的手?”   慕容玉兰听杜文浩说打我玉兰的手的话,不由羞怯起来,赶紧低着头走开了。   杜文浩笑了笑,然后出门上了马车跟着杨千户到杨睿那里去了。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恶臭,憨头连忙捂住鼻子,道:“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   杨千户道:“都是这个病给害的,难为两位了。”   杜文浩道:“老爷子不要这样说。”   进了内室,只见杨睿躺在床上,门窗紧闭,房间阴暗比外面的味道更加难闻。   “谁来了?”   杜文浩听杨睿的声音微弱,不过一个月不见,竟完全不见人形,杜文浩吩咐憨头将窗户打开。   杨睿赶紧说道:“不要,不要,好冷,好冷啊!”   憨头道:“已经是三月天了,还冷什么啊。”   杨睿定睛一看,发现是杜文浩,马上变了脸,道:“谁要你来的,看我的笑话是不是,出去,赶紧给我出去。”   杜文浩不理睬,走到床前,见杨睿面色青黑,神乏困惫,身上盖着厚重的棉被。   “你走开,我不要你给我看!”杨睿惊恐地卷缩在一起,像只受了伤的虾米。   杜文浩坐下,憨头将药箱拿了过来。   杜文浩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很忙,没有时间给你好声说话,将手拿出来,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便是。”   杨睿迟疑了一下,道:“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杜文浩道:“你可以不听我的,但是你外公已然将杨家一半的家产给了我,反正不看我也拿着,岂不是便宜了我?”   杨睿一听,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立刻坐起身来,哎哟一声,又倒下了,双眉紧紧地皱在一起,指着杜文浩道:“你……你趁人之危,你……”   杜文浩转身对杨千户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出去,然后说道:“我怎么啦,我拿了东西然后给你看病,是你自己不看的,那我走了啊!”说完跟着起身要走。   “等一下!”杨睿叫道。   杜文浩转过身来,看着杨睿,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杨睿咬咬牙,道:“你果真要去我杨家一半的家产?”   杜文浩笑了笑,道:“方才老爷子在场的,我哄你有什么意思,况且你的房间里这么臭,谁愿意呆着?”   杨睿无奈只得低头,道:“那你看吧。”   杜文浩坐回到位置上,杨睿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放在了脉枕上。   杜文浩见脉象沉弦,此乃阴寒凝聚,道:“怎么病的?”   杨睿道:“就是在你和柯尧姑娘成亲的那一天晚上不小心掉进河里,起来就病了。”   杜文浩看了杨睿一眼,调侃道:“怎么,悲痛欲绝想跳河?”   杨睿苦笑道:“如今君为刀俎我为鱼肉,随便你怎么消遣我都好,不过只是多喝了几杯,不知怎么就掉进河里去了。”   杜文浩道:“见你体内阴寒凝聚,大夫可给你开了温经散寒的方子?”   杨睿道:“想必是开了,吃了很多的药终不见好。”   杜文浩道:“我刚才见你起身的时候好像什么地方很痛?”   杨睿有些尴尬,道:“下身处剧痛,故而……”   杜文浩道:“好吧,掀开被子脱去底裤让我看看。”   杨睿惊诧,道:“你这是什么大夫,竟然要看那些地方?”   杜文浩笑了笑,道:“我是看病,又不是好奇,再说了,你有的我也有。”   杨睿听了这话,看了憨头一眼,憨头道:“看我做什么?你有的我也有。”   杜文浩心里暗笑,却不露声色,道:“憨头你先出去,杨老爷不好意思了。”   憨头哼了一声,道:“你那东西料想不知多少人见过,到了我这里竟然还害羞起来。”   杜文浩忍住笑,杨睿掀开被子,臭味更大了。   杜文浩细细看来,只见下身左右大小不一,且患处汗多。   杜文浩道:“是怎样的一种不适?”   杨睿道:“就是觉得肿胀且硬,而且每每想到欢愉更是疼的厉害。”   杜文浩道:“什么时候发现有疼痛感的?”   杨睿道:“就是受了风寒没有几日,先是发现不能房事,继而疼痛。”   杜文浩道:“不能房事是什么原因?”   杨睿恼了,道:“你是想取笑我的无能吗?”   杜文浩道:“你觉得呢?”   杨睿再次被杜文浩的面无表情击倒,只好乖乖地回答道:“就是不能……不能硬,那你说怎么交欢?”   杜文浩明白了,也就是说杨睿受了风寒之后发现自己在世兴奋也无法勃起了,这样确实十分痛苦。   杜文浩道:“你之前的房事一个月大概几次?”   杨睿不解,道:“不是吧,这个也问?”   杜文浩道:“是的。”   杨睿叹息一声,道:“那我可就记不得了,你要知道本爷有的是银子,只要是我看上的女人哪里有睡不了的道理,你就说那媚儿娇的老鸨,你认得吧,对,你应该认得,听说是和你一起来的,哈哈,不会是你的老相好吧?我也睡过,感觉挺不错的,哎哟……”   杨睿的话还没有说完,杜文浩青着脸,用桌上的一个汤匙狠狠地戳了一下杨睿的下身,杨睿顿时惨叫起来,脸色都变了。   杜文浩自然不知道杨睿其实睡的不是媚儿,他虽然对媚儿无心,但却不知为何不喜欢听见别人在自己面前说那些和媚儿的丑事。   杨睿出了一身冷汗,冷笑道:“怎么,听着不舒服啊,哎哟……”   杜文浩又是一下,然后看着杨睿的惨状,漠然道:“我只是想看看你那左边偏大一些,却下垂,看你发作时,主要是什么地方痛,看过之后,发现你会不由地捂住小腹,看来是这种疼痛已经牵引至小腹了。”   杨睿再也不敢乱说,喘着粗气,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好冷,我想盖着被子。” 第504章 毒蝎   杜文浩道:“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一个月的房事大概多少次?”   杨睿道:“几乎天天都有吧,有的时候还一天两次,总之是记不得了,去记这些做什么,我们现在这个年龄不是想要怎样便怎样的吗?”   杜文浩淡然一笑,道:“是吗?你可知道你这个年纪房事不节,就是如今这个后果,可不是想怎样就怎样哦?”   杨睿语塞,半晌,道:“让我盖着被子吧,好冷!”   杜文浩道:“不行,就这么畅着,你没有发现你那下身出了那么多汗吗?我是说怎么这么臭呢,是不是很长时间没有洗过啊?”   杨睿道:“碰都不敢碰,哪里还敢洗啊!”   杜文浩道:“那就对了,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中晚洗三次,用我给你开的药水去洗,一次也不能少。”   杨睿道:“一天三次,那岂不是要了我的命了?”   杜文浩木然道:“你若不洗也可以,就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小蛋蛋烂掉好了。”   杨睿无奈,这可是一个男人的脸比什么都重要,自己年纪轻轻的,看见美女却只有过眼瘾的份儿,这哪里行呢,于是只好点点头。   杜文浩道:“小便什么颜色?”   杨睿冻得不行,却害怕自己那个玩意儿真像杜文浩所说烂掉,于是强忍着,全身打着哆嗦,道:“平日颜色都……都正常,只是发作的时候颜色……带白。而且四肢厥冷,小腹……也是一直凉……”   杜文浩用手碰了碰杨睿的小腹和四肢,果真冰凉,这才让他盖上了被子。   再看舌象,发现舌苔发白。他转身出门,让杨千户将从前的方子拿给自己看了看。回到房间对杨睿说道:“好生养着吧,你这个病不能小觑,严重得很,你若是不按照我说的做,轻者再无男人的功能,重者就等着你老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好了。”   杨睿忙说道:“我听,我听先生的就是,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这个病还有救吗?”   杜文浩道:“不是没有救,不过以后一个月房事不能超过两次!”   “要是过了呢?”   “嘿嘿,如果超量,你小弟弟会告诉你会怎么样的。”   杨睿尽管不知道会怎么样,却知道结果肯定大大的不妙,但是没有办法啊,谁叫自己家里的大夫没有这个本事医治好自己的病呢,只得点点头,客客气气地送杜文浩出了门。   杨千户赶紧过来,道:“杜先生,睿儿的病……”   杜文浩道:“老爷子不用担心,虽说拖延的时间有些长了,不过我看问题不是说无药可治,只是需要一些时日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杨千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杜文浩将药方开好,然后递给杨千户交代了一番,走到门口恰巧遇到杨氏药材铺的王掌柜。   “杜先生,我正要去找您呢,怎么样,少东家的病要紧吗?”   杜文浩道:“有些麻烦,不过还有得救。”   王掌柜道:“先生开的什么药,可否让小的一见?”   杜文浩道:“我看过王掌柜开的方子,只在驱寒却忽略了补肾,且因寒冬涉水兼房事不节,诱发下身剧痛,症见面色青黑,神乏困惫,舌白多津,喜暖畏寒,下身肿硬,剧烈疼痛,牵引少腹,发作则小便带白,左边患处偏大,肿硬下垂,少腹常冷,阴囊汗多,四肢厥冷,脉象沉弦。此乃阴寒凝聚,治宜温经散寒。”   王掌柜频频点头,道:“说的是,说的是,只是小的没有注意东家下身顽疾,以为是因为受寒引起,还是先生细心。”   杜文浩道:“那我就不用说开的什么方子,王掌柜大概也知晓了吧?”   王掌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用桂枝加附于汤可否?”   杜文浩道:“没有错,不过阳气殆尽,还需加些大枣、当归和生姜就着羊肉一并服用方可见效。”   王掌柜道:“还请先生多多赐教。”   杜文浩道:“房劳伤肾,又加涉水,更伤肾阳,使阴寒凝聚,经脉失煦而拘急,《内经》所谓‘诸寒收引,皆属于肾’也。用桂枝加附于汤在于温阳散寒,阳回则痛止。”   王掌柜赞叹:“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的又长了见识了,多谢先生不吝赐教,小的真是感激不尽。”   杜文浩笑着说道:“王掌柜客气了。”说罢,带着憨头离开。   王掌柜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自语道:“这个年轻人真是了不得,不过一剂平常药竟然可以让少东家起死回生,真是领教了。”   这杨睿听了杜文浩的话,一边用汤药泡洗下身,一边服药,一个月后已经大好。   只是从此之后,他房事一个月也就只能进行一两次,否则小弟弟就开始疼痛痉挛,用什么止痛药都没用。好在一旦停止房事便自然痊愈。这让杨睿无可奈何,常常只能看着娇艳美女捂着疼痛的小弟弟干瞪眼。   ……   这一日,杜文浩知道是晏紫的生日,事先让王润雪备好了礼物,拿着给古花落开的药,先去让人叫了媚儿过来询问了一下赵氏的情况,得知在船上做一些使粗的活儿,倒碍着媚儿厉害不敢擅自行动也不敢有半句怨言,杜文浩叮嘱道一定不能让她离开,若是走了,要及时告诉自己之类的话,然后将林清黛养的一只信鸽交与媚儿,唯恐她不便或是来不及叫人传信,这个信鸽倒是个好东西,然后带着林清黛和憨头去了晏家寨。   下了马车,就见两个下人已经恭候在那里。   “先生来的好早。”下人上前牵住马的缰绳,躬身施礼。   另外一个下人则领着杜文浩三人来到河边坐着扁舟过了河,刚到河边,就看见晏紫和清儿从竹林里钻了出来。   “云帆哥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晏紫跑到杜文浩的身边,亲昵地牵着杜文浩的手一脸兴奋地望着杜文浩。   杜文浩道:“你们家的下人才说我来早了,你的意思倒像是云帆哥哥晚来了似的。”   “清儿见过杜先生,见过……”   杜文浩说道:“这是我的五夫人,这个是憨头,你们喊哥哥就是。”   清儿乖巧地说道:“见过五夫人和憨头哥哥。”   晏紫看了看林清黛,道:“哥哥,你的夫人长的好漂亮啊!”   林清黛微微一笑,道:“晏紫也很漂亮。”   晏紫笑了,伸出另一只手牵着林清黛,道:“走吧,爹娘都在家里等候多时了,我让厨娘做了好多的好吃的。”   杜文浩悄声问道:“风平浪静了吗?”   晏紫点点头,给杜文浩眨了眨眼,道:“我娘说了,以后咱们这个晏家寨就是哥哥的家,你随时来,我们都欢迎呢。”   晏紫牵着杜文浩和林清黛走出竹林,只见不远处,晏逸和古花落站在门外正朝着他们招手。   杜文浩心想,不知道古花落是怎么原谅了晏逸的,她那么决绝地写了那封信,晏逸是怎么做到让这个已经被自己伤透了心的女人原谅自己的呢?   大家在门口寒暄了几句,来到大厅里坐下,杜文浩见古花落虽说还是有些憔悴,但气色却好了许多,看来晏逸照顾的还是不错的。   晏逸道:“花落,要不你带着五夫人到处看看,这个季节是我们山里最美的时候了。”   晏紫道:“好啊,好啊,我和娘一起带着嫂嫂去。”   古花落笑了,道:“你倒是自来熟的,什么时候竟叫上嫂嫂了。”   晏紫解释道:“你们喊先生的人,我喊哥哥,那么我哥哥的夫人,岂不是我的嫂嫂?”   林清黛道:“挺好的,就这么叫吧。”   古花落起身,晏紫赶紧过去扶着。   晏逸道:“只在近处转转就回来,你的身子还没有全好,不能太累了。”   古花落点点头,对林青黛道:“五夫人,请!”   林清黛起身跟着古花落和晏紫出了门。   晏逸对一旁的下人和丫鬟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杜文浩猜想晏逸一定有话给自己说,这才屏退了身边的人。   果然,晏逸见人都走了,坐在了杜文浩的身边,道:“先生,你可知夫人为何原谅了我?”   杜文浩摇头。   晏逸长叹一口,道:“已经十天了,其间我给何大人去过一封书信,他回信说,等你过来给紫儿过生日的时候和你商议,我和何大人十几年的关系了,他相信你,我也是,虽说你我不过短暂的相处,但是我知道你是个实在的人,我也希望你可以帮帮我。”说完便将古花落提出的三个条件以及赵氏和晏同的事情仔细说给杜文浩听了。   杜文浩听罢,细想了想,道:“晏老爷的意思是……”   晏逸道:“实话给先生说了,如今我这也是缓兵之计,晏同倒是好办,给些盘缠,让他走人就是,只是那赵氏到底给我生过一个儿子,让她走人,确实有些……”   杜文浩道:“那晏老爷想到怎么办了吗?”   晏逸道:“恰巧今天先生的夫人也来了,我想女人和女人之间好说话些,您看能不能让您的夫人劝劝花落。”   杜文浩没有想到晏逸这样想的,这个古花落原是家中有这个习俗,倒可以解释为什么一直对晏逸纳妾耿耿于怀,但是那赵氏却非善类,若是放虎归山,怕是对古花落和几个孩子不利,这个晏逸一看便是个耳根子软的人,禁不起赵氏的枕头风一吹,自然又要冷落古花落,已经病过一回,哪里还禁得起再病一次呢,再说看着晏紫那一脸幸福状,杜文浩实在不想做那恶人。   晏逸见杜文浩不语,便哀求道:“我也知道那赵氏做了一些坏事,但木已成舟,栓儿不能没有了娘啊。”   杜文浩脱口而出道:“那晏紫和她两个哥哥怎么办?晏夫人怎么办?”   晏逸叹气道:“真是难为死我了,其实你不知道那赵氏虽说可恶,但对我还是极好的。”   杜文浩明白了,晏逸已然迷上了那个女人,先不说好不好看,至少她有本事让晏逸神魂颠倒,这可怎么是好呢?   杜文浩想了想,突然想出一计,却不能给晏逸说明,只道:“这样,你先将晏同放了,给足了盘缠让他走。”   晏逸道:“现在让他走,万一他去告诉赵氏,赵氏岂不是埋怨我?”   杜文浩最是见不得这种拿不起放不下的男人,黏黏糊糊的像个娘们儿。   “你若是相信我,就这么去办,不要管我为什么,后面的事情我去办,你只需告诉那晏同,就说你答应了夫人,准备将赵氏休了便是。”   晏逸犹豫了一下,道:“好吧,我就听先生的,我现在就去,对了,需要派人送他出去吗?”   杜文浩道:“他大概比你还要熟悉这里的一切,你且去,然后找来如今寨子里管事的过来就好。”   晏逸道:“如今管事的是我两个儿子,晏禄和晏峰。”   杜文浩道:“那就最好,我在这里等着他们。”   晏逸出去了,很快杜文浩看见两个年轻男子进来了。   “晏禄,晏峰见过杜先生。”   两个男子上前跪地给杜文浩磕头。   杜文浩连忙将二人扶起,只见两个人皆是俊朗少年,和古花落长的十分相像。   杜文浩知道时间不多,也不多言,将二人叫到一处,先是问了寨子里是否有什么机关或是暗道,再问有会无功夫的人。   晏禄道:“寨子里会功夫的人倒是不少,但是可以和晏同交手的却不多,且机关和暗道都是晏同让人修建的,他比我们更加熟悉。”   杜文浩道:“你们两人看这晏同和赵氏是否亲戚关系?”   晏峰道:“先生这么问,我便知道先生和我还有我大哥想到一处了,只是这件事情不敢说给父亲听。”   杜文浩道:“今天你我三人商议之事,除了你我三人之外谁也不能说,包括紫儿和夫人。”   晏禄和晏峰皆点头答应了下来。   接着杜文浩将自己的想法细细地说给了晏家兄弟,然后让他们暗自找了自己相信的人去分头布置,等晏逸将晏同放走回来的时候,晏家兄弟已经离开了。   晏逸道:“不知先生叫我两个儿子做什么呢?”   杜文浩道:“晏同在这个家里做了将近二十年的管家,自然要他们注意一些财务上的东西,不要人走了,也带走了很多地契之类的东西,那就得不偿失了。”   晏逸没有怀疑,反而认为杜文浩考虑得周到,不时,古花落她们三个人回来,大家一同去了饭厅吃饭,晏禄和晏峰也过来了,用眼神告诉杜文浩一切已经安排好了。   晏逸道:“我和先生商量了一下,今天是紫儿十三岁的生日,不能放一个碍眼的人在家里,于是和禄儿商量了一下,给了晏同一些盘缠将他放走了。”   古花落道:“他不会去找赵氏吗?”   晏逸道:“我都没有问起先生赵氏现在何处,晏同从何得知?”   古花落不再追问,大家便开始吃饭,杜文浩却不喝酒,别人倒不觉得,只是林清黛暗自奇怪,从未见杜文浩席间不喝酒的,他总是说无酒不成宴,无酒不欢之类的话,但是今天他推说在路上喝了一些凉风,于是不想喝了,大家也不相劝。   席间倒是和睦,大家说笑着,晏紫看着也十分高兴,不时躺在晏逸和古花落的怀里撒娇,一顿饭下来,竟要了一个多时辰。   “云帆哥哥,今天不走了好不好?”晏紫恳求道。   其实晏紫不说,杜文浩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料定晏同和赵氏不会善罢甘休,晏逸又是一个软弱的人,见到赵氏说不一定一切都要土崩瓦解,计划就不能进行下去。   杜文浩趁机也依了晏紫,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从饭厅出来,古花落该吃药了,所以晏逸让丫鬟带着杜文浩和林清黛先去上房歇息,晏禄和晏峰告辞,杜文浩知道他们要去忙什么,也不问,晏紫自然是跟着爹娘,杜文浩和林清黛就去房间休息。   到了房间,丫鬟端来水果茶水就退下了。   林清黛道:“看不出来晏紫这么粘着你。”   杜文浩笑道:“小姑娘确实聪明可爱。”   林清黛走到窗前四下张望一番,然后对杜文浩低声说道:“那晏夫人有些奇怪。”   杜文浩道:“哪里奇怪了?”   林清黛道:“你猜她带我去了什么地方?”   杜文浩摇头说不知。   林清黛神秘地凑到杜文浩身边,道:“她让晏紫去找清儿玩,然后带着我去看了他们的后山,那里有他们的练武场,还有很多的机关和暗道,你说我们第一次见面,她竟然问我是不是练过功夫的,说我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杜文浩听罢,不禁佩服起这个古花落来,看来她知道晏逸没有死心,也知道晏逸支开她是要和自己说什么,她甚至将一辈子的幸福赌在了自己的身上,不过只相处一天,这才是第二次见面,古花落凭什么断定自己一定会帮着她呢,她让林清黛看暗道看机关,不就是希望关键的时候,林清黛可以助她一臂之力吗?   “文浩,你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林清黛见杜文浩望着自己发愣,便问道。   杜文浩想着这里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那晏同在寨子里十几年,完全有可能到处都是亲信,他若真是和赵氏同流合污,那么他就算定了会有这么一天,他一定会留下人来给自己做眼线的。   杜文浩牵着林清黛的手,道:“走,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   两个人走出门去,后面有两个丫鬟跟来。   “先生和夫人要去哪里,奴婢为两位带路。”   林清黛四下望了望,道:“若是你们寨子是有些地方是不让我们去的,你只需告诉我们便是,不用跟着。”   丫鬟像是被林清黛瞧出端倪,有些心虚,却不敢继续跟着,只说哪里都是可以去的,便退下了。   过了一条幽静的花廊,见一处清澈的水池,偶有几处碧绿的水草轻浮上面,点缀着零星着粉色的小花,林清黛喝了一些酒,微醺,于是建议坐下说话。   “文浩,你今天好生奇怪竟不喝酒,是不是担心酒里下了药?”林清黛将自己的头放在杜文浩的肩膀上,她和王润雪不同,私下里她愿意和杜文浩亲近。   杜文浩笑了,可以闻到林清黛身上谈谈的香味和酒味。   “你是一口便可以喝出酒中的味道的,我却只知其一不解其二,所以还是不喝。”   “是你让晏逸放了晏同?”   “是”   “为何,现在放出来是不是太过危险?”   “你也这样觉得?”   林清黛索性挽住杜文浩的手臂,道:“只是一种感觉,之前听你将他们的事情,便觉那晏逸不是个果断的人,今日见他们甚好,以为一切好了,谁想竟闹出这么一出。”   杜文浩道:“其实你大概是知晓了古花落的用意,这么聪明的青黛,哪里会不知道这些,只是你不敢决定。”   林清黛微微一笑,道:“你总是夸我,到底我还是有我不明白的事情是需要你指点和引导的。”   杜文浩忍不住想在林清黛水润的唇间亲吻,却知道这毕竟是在别处和自己不同,再是渴望也要忍着,忍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才可以放肆,自己不是晏逸,林清黛也不是那拙劣的赵氏,不可以在别人的床上做那欢愉之事。   杜文浩转移了注意力,道:“若是你,你该帮古花落还是晏逸?”   林清黛起身望着杜文浩,严肃地说道:“他们都该帮的,不该帮的是赵氏和那晏同。”   杜文浩道:“若两人并未一心,你又帮谁?”   林清黛道:“那两个都不帮。”   杜文浩诧异。   林清黛道:“那是人家的家事,我们何必参合,他们好若是好,不好也与我们无关,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就是。”   杜文浩笑了,林清黛问道:“我说错了吗?你笑什么?”   杜文浩道:“没有,只是觉得你较从前少了一些犀利和锐气。”   林清黛依偎着杜文浩低语:“女人大概都是这样,再是锋芒毕露的女子,再是高傲,再是美艳,那也只是一种外象,其实归根结底,都是想要一个知冷知热的夫君和一群自己的孩子,一个稳定的家的,女人就是这样,和你们男人不同。”   杜文浩明白了,林清黛是这样,那么古花落也是这样的。   “那换做你是古花落,你该如何?”杜文浩问道。   林清黛先是看了杜文浩一眼,然后才说道:“排除异己,守卫家园。”   杜文浩笑了,想起文化大革命时候那些个拿着小红本的红卫兵们,林清黛此刻的表情仿佛要更加坚定,更加决绝。   杜文浩道:“那如今你的身边可是有五个异己,你该如何排除?”   林清黛嗔怪道:“瞧你,又给我挖坑,知道我不是古花落,身边也没有像赵氏那样阴险的小人,你却故意惹我,小心我不理你了。”说完转过身去。   杜文浩笑着将林清黛拉过来,搂在怀里,道:“好了,好了,不说我们了,说说他们吧。”   林清黛道:“也不用你细说经过,只要告诉我应该做什么便是。”   杜文浩用手点了点林青黛高挺的鼻尖,道:“还说不明白,我看最明白就是你了。”   林清黛咯咯地笑了起来,两个人便低头私语起来。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古花落每日吃过药是需睡一会儿的,今天也不例外,便让晏逸和晏紫他们出去陪着杜文浩和林清黛两个人。   从古花落园中出来,晏逸站住脚步不走,像是在聆听着什么。   晏紫道:“爹,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晏逸道:“紫儿,你去找你云帆哥哥和嫂嫂,我去去就来。”说完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晏紫也未多想,急着见杜文浩也就向上房走去。   赵氏原叫赵梅花,一个挺俗气的名字,于是一般除了晏逸私下床第间叫她梅花,整个晏家寨恐怕只有晏同知道她这个名字了。   晏逸听见不远处有一种只有他和赵氏听得懂的特有的声音,那是一种用树叶吹出来的声音,是晏逸教给赵氏的。   “梅花,是你吗?”   竹林外,小河旁,晏逸飞快地奔跑着,焦急地张望着,低声地呐喊着,他不敢大声地叫,唯恐别人听见。   终于他接着不远处寨子里的灯光,看见河边坐着一个人,身影十分像赵氏。   “主人,我知道你会来。”赵氏转过身去,一脸凄然。   晏逸走到赵氏身边,赵氏站起身来,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梅花,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想在死之前再来看看你和栓儿。”赵氏哽咽道。   晏逸心里一阵难过,将怀里的赵氏抱得更紧了。   “是晏同告诉你的吗?”   “是,我知道我出去了,就没有回来的一天,可是我想你,想栓儿,想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想你抱着我和我说着亲热的话,想你好好的事情。”   晏逸难过地说道:“不要说了,我去给花落求情,让她留下你,她看在栓儿的份儿上一定会让你留下的,走!”   赵氏拉住晏逸,道:“不可能的,不要去了,她不会容得下我的,我要走了,可是我就是舍不得你,你知道吗?我还想为你生儿育女,可是……”   晏逸狠下心来,道:“那我们一起走吧,我带你和栓儿走,我们远走高飞,好不好?”   赵氏苦笑道:“那我们出去吃什么,喝什么,住在哪里?你知道古花落把那些个金银珠宝藏在哪里了吗?你至少要拿些东西走,我们一家三口才有可能活下来。”   晏逸蔫了,他摇了摇头。   赵氏道:“你看,你和她在一起二十几年了,你竟然还是不知道她把那些出来时带来的金银珠宝放在哪里了,她怎么还说是爱你呢,我是爱你的,我可以为你去死,你知道吗?”   晏逸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可是……”   赵氏道:“可是你就是放不下现在的一切,你不想再过从前的苦日子,你从古家的一个奴才变成了现在晏家寨的主人,你不让我们叫你什么老爷少爷的,让我们叫你主人,就是希望自己永远都是别人的主子,而不再是一个奴才,对吗?”   晏逸无语,因为赵氏说道自己的心坎上去了。   赵氏道:“晏逸你爱我吗?”   晏逸肯定地说爱。   赵氏道:“那我们就不走,那个古花落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我们赶走了她,不能……不能赶走,索性杀了她,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晏逸愕然,他没有告诉赵氏,虽然自己是爱赵氏的,但是他也爱古花落,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让自己无法自拔的魅力的女人,而这些都是赵氏所没有的,也是学不会的。他只要鱼和熊掌兼得,他谁也不想失去。   赵氏在晏逸愣在那里,知道他不忍心,便道:“你还说你爱我,如此看来不过是哄着我高兴罢了,算了,我就死在你的面前。”说完,就往河里跳。   晏逸一把拽住赵氏,两个人拉扯着,赵氏索性大哭起来。   晏逸赶紧捂住赵氏的嘴,道:“好了,我的姑奶奶,你能不能容我想一想?”   赵氏见晏逸已经心软了,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来递给晏逸。   晏逸道:“这是什么?”   赵氏冷笑道:“你回去放在古花落的茶杯里就可以了。”   晏逸痛苦地看着赵氏,赵氏马上换了一副面孔,楚楚可怜地靠在晏逸的怀里,道:“晏逸,求你了,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晏逸沉吟半天,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吧,你不要在这里等着,不安全,你在后山等我,对了晏同呢?”   赵氏道:“他在后山等我们呢,本来是想看看你和栓儿就走,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你。”   晏逸被赵氏彻底感动了,他知道自己对古花落的那份爱是卑微的,她虽然也是爱自己的,但是她的爱高高在上,甚至连两个人床第之间的事情都要她说了算,一个不高兴自己都不能近身,想到这里,晏逸咬了咬牙,狠下心来,道:“那你先去后山找晏同,我天亮之后去找你们。” 第505章 天道   赵氏喜极而泣,道:“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说完在晏逸的嘴上亲了一口,迅速地消失在了竹林里。   晏逸站在原地愣了半天,这才转身朝着古花落的院子走去。   进了房间,只见古花落坐在窗前双手托腮望着桌前的油灯,灯下的古花落像一朵含羞带露的牡丹,晏逸有种错觉,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他说:洛阳的牡丹有多美,你就有多美。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额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花落,怎么哭了?”   “你回来了,我醒来的时候不见你,又不舒服了。”古花落幽然说道。   晏逸不敢上前,怕古花落看见自己的窘相,只含糊道:“是你让我去看看先生的,我想着你醒来了,于是过来看看,怎么也不多披件衣裳,晚上还是冷的。”说着走到衣架前顺手拿了一件披风走到古花落面前给她披上。   古花落道:“做了一个噩梦,醒来的时候发现满眼是泪了。”   晏逸道:“很长时间没有做噩梦了,想是午时多吃了一些,胃腹涨满才会这样。”   古花落道:“夫君,你知道人世间最伤的是什么吗?”   晏逸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见古花落这样称呼自己,最近也一直是你啊你的,突然这般柔肠万千,晏逸心动了一下,摇了摇头。   古花落道:“最伤的,不是执手相眼泪眼,而是隔烟隔柳,见你手握他人红酥手,酌他人杯中一口酒,这酒分明不是为我而倾,你手心的温度,亦不再为我热了。”   晏逸到底不是书香门第出身,每每听见古花落咬文嚼字的时候,大多只是听个六七分意思,却不能全懂,这一次他也大概是听出古花落在埋怨自己情归何处,已不在此。   晏逸劝慰道:“好了,好了,不过是场梦罢了,竟又多想起来,不想了啊,乖!”   古花落朝着晏逸莞尔一笑,那一笑让晏逸一路上已经坚定的信心几乎就要瓦解。   “我渴了,想喝茶。”古花落说道。   晏逸便叫了丫鬟来,道:“去给夫人倒些热茶来。”   丫鬟去了,晏逸回到古花落的身边坐下,两个人谁也不说话,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   半晌,晏逸起身,像是自语又像是给古花落在说。   “怎么端个茶也这么拖沓,越来越不像话了,我去看看。”然后走出门去。   半路遇到丫鬟,晏逸道:“交给我吧。”说着接过了托盘。   托盘离不过两杯茶,在晏逸的手中却是沉甸甸的,他颤抖着,思想在做着激烈地斗争,放还是不放?他犹豫着,脑子一会儿是古花落牡丹一般娇艳的面容,一会儿又是赵氏对自己许下的海誓山盟,快要到门口时,他掏出了小瓶。   人常说,飞蛾扑火,如今想来不过是无畏无惧地一头扑过去,哪怕会烧的尸骨无存,到头来也不过是年轻时的无知者无畏罢了。   晏逸将茶放在古花落的面前,手哆嗦了一下,茶溅了出来。   “喝吧,趁热!”晏逸盯着茶水说道。   古花落端起茶杯放在嘴边,依稀听见了晏逸的心跳声,一声快过一声。   她还是放下了,道:“算了,又不想喝了。”   晏逸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他有些着急了,替她端起了杯子,急切地说道:“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古花落看了晏逸一眼,道:“去我床边给我帮我拿颗梅子吧,嘴苦。”   晏逸答应着到床边的一个木盒子里拿了一颗梅子,听见古花落说:“那木盒子还是你从前给我做的呢,说是我喜欢吃梅子,放在外面唯恐虫子爬了不干净。”   晏逸没有说话,将梅子拿到古花落的手上,微笑着说道:“先将茶喝了,然后吃梅子。”   古花落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将杯中的茶在晏逸的面前喝下,然后将梅子放在了嘴里。   古花落道:“我也给你倒了一杯,你也喝了吧。”   晏逸心想,幸亏我只将那毒药放在了她的杯中,而不是茶壶里,且自己在杯子上做了记号,见古花落确实喝了自己做记号的杯子,这才放心地将杯中的茶干了。   房间里一下亮了,晏逸正诧异,只见从房间外走进来几个人,都拿着灯,细看了一下,竟是杜文浩、林清黛、晏禄、晏峰、晏紫。   晏逸笑着说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所有的人表情皆是难过状,晏逸不解,道:“你们这是怎么啦?”   古花落道:“他们是难过,看着自己的爹亲手往自己娘的茶杯里放了毒药,还催促她喝下去。”   晏逸愕然,突然腹中一阵剧痛,顿时从椅子上跌落下来,瘫坐在地上。   “你……”晏逸指着古花落,然后看了看桌上的茶杯。   古花落凄然一笑,道:“我喝了什么,你也就喝了什么。”   晏逸惊讶,这时疼痛感加剧,额头上的汗水一颗一颗地渗了出来,从面颊流下。   “花落,那你为何……”   杜文浩道:“因为夫人含着我给她的梅子。”   晏逸仿佛明白了一些,又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花落的茶里下了毒?”   晏禄道:“因为我跟着爹去了河边。”   晏逸惊讶地看着晏禄,晏禄已经是满脸是泪。   晏峰道:“大哥什么都听见了,不过先你几步赶回告诉了娘,我见娘没有揭穿你,是希望你自己可以到了最后后悔,可是我们很失望。”   晏逸的嘴角溢出了乌黑的血,他彻底倒下了。   “爹!”晏紫冲到晏逸的身边跪下抱着晏逸的头,一颗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晏逸的脸上。   晏逸伸手握着晏紫的手,勉强地笑了笑,道:“紫儿,爹对不住你。”   古花落道:“我看你是要死了,既然赵梅花都说了要和你死在一起,那我就成全了你们,峰儿,去将赵氏和晏同带上来。”   晏逸很快见到下人押着五花大绑的赵氏和晏同走了进来。   古花落道:“赵氏,你告诉晏逸吧,反正你们都要死,还不如让晏逸死个明白的好。”   晏逸道:“告诉我什么?”   赵氏嗫嚅道:“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栓儿不是晏逸的孩子,是晏同的吗?”   赵氏一句轻描淡写,却像是一个闷雷重重地击在了晏逸的头上,若不是晏紫抱着他的头,他大概已经磕在了地上。   “你……你说什么?!栓儿是……是晏同的孩子,这怎么可能?”   晏禄道:“这是他们亲口告诉二弟的。”   晏峰道:“我在后山将晏同擒住,他正在和几个寨子里的内应找我娘藏匿的珠宝,后来抓到了赵氏,她说不过是想通过爹,找到了珠宝,然后和晏同还有栓儿远走高飞,并不想真的拆散你和我娘。”   “呸!”晏逸吐了一口血水,指着赵氏,愤然道:“不想!不想那你给我毒药做什么?”   赵氏木然道:“我见你一离开我就心软了,那我和晏同还要等到何年何月啊?索性也杀一个是一个,反正你是一个心软的人,见不得我对你的好,所以,只要将古花落除去,解决你就容易多了。”   晏逸绝望地闭上了双眼,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呢,你们怎么知道晏同和赵氏回来了,寨子里不是没有比晏同身手更好的人吗?你们怎么抓到他的?”   古花落道:“是有很多的事情你不明白,那我告诉你,是先生身边的人飞鸽传书告诉了他,赵氏跑了,我们想着她一定是回来了。”   晏逸道:“可是我并未告诉晏同赵氏的去处。”   古花落道:“哪里需要你告诉,他们一直有书信往来。”   晏逸笑了,仰天大笑,道:“我知道了,原来你们做的这些,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那先生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呢?”   杜文浩道:“你本来就摇摆不定,其实夫人已经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决定了保赵氏杀夫人的,至于晏同,我夫人一个人就可以搞定。”   晏逸长叹一声,道:“错,错,错,都错了!”   古花落起身走到晏逸身边蹲下,轻轻地用自己的娟帕为他擦去嘴角的血水,柔声说道:“看来你是看过我的信,却没有真正被我感动,晏逸,我错看了你。”说完,起身走出门去,晏禄赶紧跟了出去。   晏逸看了看在场的人,对杜文浩说道:“先生,我有话对你说。”   杜文浩上前。   晏逸道:“我走了,如今这个寨子里再无烦扰,只求先生帮我照顾着紫儿,她信任你,她……”   杜文浩没有出手相救,一个企图下毒杀害妻子的凶手,不值得他费劲去救。任其自生自灭,或许才是天道。   晏逸身子开始猛烈抽搐,随即,瞪大了眼,直勾勾的上翻着。嘴角一缕黑血缓缓流出,一直握着晏紫的手终于慢慢松开了。   “爹!爹,你不要走啊,爹……”   如花的韶华,没有他来珍惜,何必珍惜!   反正人人都要老去,如果这世上还有奇迹,奇迹就是再见他,唯有他,才可以妙手回春,使她灿若少女。   爱比死更冷。   这一夜,晏家寨有个人的心死了,比那已经死去的人更加冰冷。   杜文浩带着林清黛和憨头走了,这一走,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勇气回头,他不忍见孤儿寡母的凄凄惨惨戚戚,不忍见老的伤悲,小的凄然,于是走了,这一走,不知是否再见。   ……   一晃又是三个月过去了。   三个月里,杨千户派出的手下虽然打听到了一些太皇太后高滔滔和诸位嫔妃的消息。但都是过眼云烟,实地核实时,却人去楼空,仿佛已经人间蒸发了一般。这让杜文浩十分的牵挂和郁闷。   而大宋抗击大金的局势也越来越严峻,大金正逐步向南蚕食,如同一盘散沙的大宋各路军队,若不是凭借高山险峻,早已经被消灭了。   战火南移的速度相对还是比较慢的,此刻大理境内,依旧是一排歌舞升平之象。   转眼到了大理秋试的时候了。   这一日,杜文浩在秀山郡的清水酒楼见到了孙乐琪,身体已经痊愈,看着出落得更加水灵了。   “先生救我!”孙乐琪进了雅间,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杜文浩让乐琪坐下,吩咐随行的下人出门守着。   “怎么啦?”杜文浩问道。   “马上就是秋试了,已经三个月没有柳先生的下落了,我实在着急,也不能出门,爹娘看得实在很紧,今天若不是说有些不适出来找您,怕是又没有办法见到先生了。”   杜文浩自然没有告诉乐琪柳子旭一直住在自己的云帆山庄,而且这三个月也一直住在那里,一边给孩子授课,一边复习,没有给乐琪说,那是柳子旭的意思,他不想分心,也不想乐琪担心,这期间,杜文浩拜托何钊在远山县给柳子旭捐了一个虚职,这些乐琪一概不知。   杜文浩道:“不用担心,柳先生大概是想考完了试之后再来见你。”   乐琪道:“我知道先生一定会帮他的,只是我等不及了。”   杜文浩道:“为什么?”   乐琪道:“给我定亲的那一家又来了,说是见我已经大好,说是定在这个月就将事情给办了,先生一定要给我想想办法。”   杜文浩想了想,一时也想不出个法子来,见乐琪焦急的样子,便道:“你先回去,我明日过来,就说身子不适,来找我的时候我恰好出诊去了,容我想一想。”   其实,杜文浩更多的想的却是乐琪和柳子旭两个人的感情,自从上次晏家寨一事后,杜文浩觉得不能太过感性去处理问题,两个人千方百计地走在一起了,后来又怎样?乐琪和那古花落相似,虽说那柳子旭相处几个月下来,觉得他为人善良,品行敦厚,但是着毕竟是人家一辈子的事情,还是回去问问柳子旭再说。   乐琪道:“先生,我想你找得到柳先生,我也不问他现在何处,你只需告诉他,就说我心意已决,望他千万勿要辜负。”   杜文浩道:“万一你们千辛万苦到了一起,他却辜负了呢?”说完,杜文浩就后悔了,说这些做什么,分明就是刺激乐琪。   乐琪却只是笑笑,道:“我看不见我和他的未来,但是现在我都不去争取,那我首先就辜负了我自己。”   杜文浩无话可说了。   回到家中,杜文浩径直去了柳子旭住的地方,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房间温习。   “先生快快进来。”柳子旭起身恭敬地将杜文浩迎进房间。   杜文浩在房间里到处都是书,床上、案上、就连地上也是,就想起自己高考的时候差不多和他一样。   杜文浩找了一个没有放书的椅子坐下,道:“看得怎么样了?”   柳子旭谦虚地说道:“学生还有好多的不明白的地方,心里也着急。”   杜文浩安慰道:“别太着急了,眼看着就是秋试了,我给家里的孩子也说了,不用上课了,你安心读书就是。”   柳子旭道:“那怎么可以,学生在先生家里白吃白住的,还让先生花钱为学生捐了一个官这才能顺利去应试,怎么还能……”   杜文浩道:“你授课也十分尽心,豆儿他们也长进了不少,怎么叫白吃白住呢?”   柳子旭道:“还是让我白天给孩子们上课,晚上我看书就是,其实一点也不耽搁。”   杜文浩道:“你这一次是要破釜沉舟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我和孙小姐就白白为你辛苦一场了。”   柳子旭听到孙小姐三个字,表情一下不自然起来,假装低头找书,不看杜文浩的眼睛。   杜文浩道:“今天孙小姐找我去了。”   柳子旭一下紧张起来,道:“她还好吗?先生没有告诉我在先生这里吧?”   这时门外一个丫鬟进来,杜文浩见是自己的丫鬟藿香。   “老爷,是吃饭的时间了,你看你是和先生在这里吃,还是出去和夫人们一起用膳?”   杜文浩道:“准备些小菜,拿两壶酒来,我和柳先生就在这里吃。”   藿香听罢便退下了。   柳子旭道:“杜先生,我还要看书,还是不要喝酒了吧,再说,学生酒量不行,一杯就醉了。”   杜文浩笑着说道:“别把自己弄得那么紧张,醉了就倒下睡觉好了。”   藿香很快带着两个丫鬟将酒菜端着上来。   “老爷,刚才杨千户的管家杨光来过了,给您带了两坛米酒,二夫人说让给您拿过来,您和柳先生尝尝。”   杜文浩道:“那杨光还说什么了吗?”   藿香道:“只说杨睿的病好些了,特地过来答谢。”   “好,你下去吧。”   藿香看了看柳子旭,道:“老爷,柳先生午后还能给孩子们上课吗?”   杜文浩笑了,道:“看来大家都知道柳先生不胜酒力,不上了,我们好好喝酒,其他一概不管。”   藿香笑着答应带着丫鬟们下去了。   一壶米酒下肚,柳子旭明显有些醉意了,其实这个米酒的度数很低,古代的米酒大概和现在的醪糟差不多,看来这个柳子旭确实不能喝酒。   “先……先生,你……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有没有给乐琪说我在这里呢。”   清醒的时候,柳子旭都是喊孙小姐的,杜文浩想他是真的醉了。   “你想我告诉她吗?”   柳子旭醉眼迷离地对着杜文浩傻笑,道:“哈哈哈,先生设计我,我……我不上当。”   杜文浩道:“没有说,不过她却让我告诉你,她让你不要辜负了她,她会等你。”   柳子旭神情黯然,举起杯子将满满的一杯酒喝了一个干干净净,然后重重地将杯子放在桌上,道:“等!何必等?等我做什么?”   杜文浩道:“等你飞黄腾达了去迎娶她。”   柳子旭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   “飞黄腾达?我柳子旭用一个女人的钱去考取功名,还说什么飞黄腾达?”   “英雄不问出处嘛!”   柳子旭又倒了一杯干了,这和之前说的不喝酒倒是有些不像,不过有些醉意的人常常是酒不当酒,杜文浩明白。   “我柳子旭如今还在寄人篱下,吃别人家的饭,睡别人家的床,喝别人家的酒,我哪里还有什么脸面和资格去讨取一个女子的爱慕之心?”   杜文浩笑了,想着大概这些话柳子旭清醒的时候是打死也不会说出口的,壮志未酬,一个男人有这样的想法倒是正常的,若是白吃白住却怡然自得反而无药可救了。   杜文浩道:“那你的意思是什么,不要她等你了吗?”   柳子旭苦笑道:“一个七尺男儿靠一个女人发达,那我一辈子都不会畅快的,总觉得我日后即便是发达了,那也是这个女人给的,我柳子旭不要!”   杜文浩道:“那你为何同意让我捐官给你?”   柳子旭红着眼睛,道:“我说过,这算是我欠了先生您的一个人情,我会还的,虽说是金钱不能偿还的,但是我一定尽我所能去偿还,而不是搭上我柳子旭的人格。”   杜文浩有些不高兴了,道:“什么叫人格?让一个心爱你的女人为你花钱捐官,她不过只是为了今后你们可以在一起,这就丢失你的人格了?”   柳子旭道:“我承认,乐琪不是嫌贫爱富的富家小姐,但是她却不能摒弃世俗和我共患难,我柳子旭不要这样,我要的是一个可以和我举案齐眉的女子,相敬如宾的女子。”   杜文浩打断柳子旭的话:“还不如说找一个和你门当户对的女子!”   柳子旭结巴道:“随……随便先生这么说都好,反……反正我柳子旭不敢奢望乐琪小姐的厚爱,我受不起。”   杜文浩愤然,起身道:“我看你是看书看的糊涂了,那你要她如何?和你私奔,离开那个衣食无忧的家,和你出去一个织布一个耕田?这才是门当户对吗?我看你是自卑心作祟,白白让孙小姐期待一场。”说完,摔门出去了。   藿香在门外问道:“老爷这么快就和先生喝完了?”   杜文浩气势汹汹地说道:“不喝了,和这个臭老九没有共同语言,话不投机,走人!”   藿香不解,问旁边一个丫鬟,道:“什么是臭老九啊,什么是共同语言啊?”   一个丫鬟道:“大概是柳先生家中排行老九,忙着读书很长时间没有洗澡,我们老爷本是个爱干净的人自然觉得房间味道难闻吧。”   藿香道:“有道理,回头给先生收拾一下,那共同语言又是什么?”   大家这一下说不上来了,只好大眼瞪小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杜文浩到庞玉琴的院子去,只见柯尧和王润雪都在。   “文浩,你怎么来了,不是和柳子旭在喝酒的吗?”柯尧正抱着天齐玩耍,再过一个月她也要生了。   杜文浩阴沉着脸,英子过来,身后跟着可儿,甩着尾巴,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英子给杜文浩泡了一杯醒酒的茶放在桌子上,可儿则蹲在杜文浩的脚下轻轻地舔着他的鞋子。   庞玉琴微笑着说道:“想是和柳子旭聊得不开心吧。”   “莫要提那混账,想起来就生气。”杜文浩说道,大口地喝了一口茶杯里的茶。   “烫……!”英子说晚了,只见杜文浩脸都变了,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半天才咽下,大家都笑了起来。   王润雪道:“和柳子旭生气,犯不着让舌头吃亏啊。”   柯尧道:“说的是,那就是一个书呆子,你就不要生气了。”   天齐咿呀呀地叫了一声爹,伸手让杜文浩抱,柯尧将天齐递给了杜文浩。   转眼天齐已经快一岁了,眉眼越发和庞玉琴像了。   杜文浩将天齐抱在怀里,气已经消了一半,亲亲天齐的脸,天齐咯咯地笑着躲开。   柯尧道:“老爷才喝了酒,不要亲他,他臭美着呢。”   杜文浩却是不理凑上前去,天齐更是高兴了,咯咯地笑个不停。   王润雪道:“想必为了乐琪的事情吧?”   柯尧道:“那个乐琪倒是一个不错的人,我见过一次,随和而且相貌也不错。”   杜文浩道:“那又如何,柳子旭还看不上。”   王润雪道:“想来也不是看不上,只是柳先生顾虑太多,如今自己只是一个落魄书生,人家乐琪怎么说也是个知县的千金,等考了一个功名自然好了。”   杜文浩道:“但是孙家小姐等不得了,夫家又在催促了。”   庞玉琴道:“那柳子旭怎么说?”   杜文浩便将柳子旭说了出来。   庞玉琴道:“这就不该了,人家眼巴巴地等着他,他未免有些绝情了。”   柯尧不屑道:“穷酸相!”   王润雪道:“对了,之前不是一直说找个机会看看他们夫家如何,若是夫家真如孙家小姐所说,我想孙和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受苦,到时候不就没有人逼迫孙家小姐出嫁了吗?”   庞玉琴道:“可是现在不是孙家的问题,是柳子旭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呢。”   王润雪想一想也是,道:“那该如何是好。”   柯尧道:“我们去看看那个夫家的男人到底如何,如果真的不好,可以去给孙和讲,如果为人还可以,就嫁了算了,反正你看那晏逸和古花落纠葛了半辈子,临了还不是鸡飞蛋打,落了一个凄泠泠的收场。”   庞玉琴道:“相公,你的意思呢?”   杜文浩道:“我不管了,随便他们吧。”   柯尧笑了,道:“我看文浩是让晏逸给打击了。”   王润雪道:“就听相公的吧,若是管,我们就按照柯尧说的去办,若是不管,反正没有几日就秋试了,柳子旭一走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庞玉琴道:“只是可惜了乐琪姑娘等上一场。”   柯尧道:“如果不等,怎么知道这个人是不值得让自己等的呢?也不后悔了。”   杜文浩听着三个女人叽叽喳喳地头都大了,将天齐抱给一旁的奶娘翠莲,起身说道:“算了,我去睡一会儿。”   柯尧道:“我也累了,我和文浩一起走吧。”   王润雪见状,便道:“那大夫人就休息一会儿好了,我也走了。”说完跟着起身告辞。   三个人出了门,各自散去。   就在杜文浩郁闷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客人。   杜文浩被王润雪从床上叫起来,说是有一个人要找老爷,却不说自己是谁,杜文浩便起床收拾了一下,来到了前院大厅。   只见一个人站在大厅里背对了门口看着墙上的字画,听见有人进门,这才转过身来。   “江掌柜!”   杜文浩见那人转过身来,不由大吃一惊。   江怀远笑着说道:“怎么?不欢迎啊。”说着,上前施礼。   杜文浩笑了,道:“什么风把江掌柜吹到我们秀山郡来了?”   江怀远道:“在下是特地来答谢杜先生的。”   杜文浩不解,道:“道谢?”   江怀远坐下来,道:“这不,我那小妾才给在下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我就赶忙过来道谢了。”   杜文浩这才反应过来,想一想自己离开才九个月,若是很快怀上,要生也比柯尧晚上一个月才对,怎么就……?   江怀远见杜文浩一脸疑惑,解释道:“吃了先生的药,第二个月贱内就怀上了,岂料十天前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在有惊无险,小孩却给摔了出来。”   杜文浩急忙问道:“大人小孩都好?”   江怀远笑了,道:“竟然都安然无恙,听我那医馆掌柜的说,还是先生开个方子好,不但保胎还能调养气血,要不就没有这么顺利了。”   杜文浩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心里却在想,江掌柜是如何知道那药是自己开的呢?   江怀远看出杜文浩的心思,道:“杜先生一定在想在下是如何得知先生给我家小妾开药的事情,对不对?”   杜文浩不置可否。   江怀远道:“哈哈哈,你大概忘记我那小妾的姐姐是知县家里的二夫人了吧?”   杜文浩这才明白过来。   江怀远道:“我来之前,听说杨家少东家病的不轻,也是杜先生给治好的?”   杜文浩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506章 孺子可教否   江怀远感叹道:“先生果真厉害,让在下敬佩不已啊!”   “江掌柜说笑了,大家都是同行,都一样的。”杜文浩谦虚地说道。   “自然是不一样的,若是一样了,那世间哪里还有神医这么一说,是不是?”   杜文浩笑着没有接茬。   江怀远道:“先生医术这么厉害,为何要屈就在秀山郡这样一个小地方,不如去了京城,岂不是更如鱼得水?”   杜文浩道:“听说京城也很快就不太平了,大金国的大军正在难下,只怕不日便要打到大理,你看看街上那么多的难民就不得而知了。”   江怀远道:“这倒也是,如今世道确实不太平,到哪里,哪里都是战乱,吃苦的还是老百姓。”   杜文浩倒是没有想到江怀远这个典型的生意人竟然也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微微一愣。   江怀远倒是不在意,道:“这样说来,倒是秀山郡还算安全,只要大理保住了,秀山郡怎么也没有问题,这是山势险峻,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听说孙和已经给朝廷递了辞呈,准备告老还乡,大概也是担心万一打起来吧。”   杜文浩听罢,十分惊讶,道:“是吗?我却不知。”   江怀远笑着说道:“先生一心都在为人治病上了,哪里还关心下一任的知县是谁?”   杜文浩道:“不是听说他们家的千金要出嫁了吗?”   江怀远道:“在下也听说了,那孙家小姐长得漂亮,夫家的公公又要升官了,孙和现在不把女儿赶紧嫁了,还等什么呢?”   原来是这样!杜文浩心想。   杜文浩道:“我给孙家小姐看过病,人倒是不错的,不知夫家的公子如何?”   江怀远大笑,道:“先生可知那孙家小姐的公公将任何职?”   杜文浩摇头不知。   江怀远道:“户部右曹副使,那可是个肥缺。”   杜文浩知道,户部主管着财政,这个位置相当于现在财政部财政司的一个副司长了,一个区区的小县令,何以能青云直上到这等高位?   杜文浩没有将自己疑问说出来,倒是江怀远说道:“你可知道京城有四大家族?”   杜文浩道:“我哪里知道这些?”   江怀远得意地说道:“段、王、古、廖四家,段氏你自然知道的,那是皇族,其他三族皆是姻亲连理,都是世袭的。”   杜文浩道:“古家?哪个古?”   江怀远见杜文浩什么都不知道,自己更加得意起来,道:“自然是古月天,古家了。”   杜文浩遂想起古花落来,莫非……,不可能吧,既然是皇亲国戚,竟然为了一个家里的奴才……,杜文浩想着眼睛都大了。   江怀远道:“那冯家,就是孙知县的亲家,攀的便是四大家族的王家,可巧,那王家有个痴呆儿,已经三十多岁了,还要人服侍着穿衣如厕,可是人王家有钱有势,还怕找不到一个主动送上门来的媳妇儿吗?”   杜文浩道:“难道那冯家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那个痴呆儿?”   江怀远赶紧起身到门口看了看,然后折回身来,小声说道:“先生声音小点,如果不是这样,冯家凭什么连升三级啊?”   杜文浩道:“那冯家如今飞上枝头变了凤凰,怎么还愿意和孙家结亲呢?”   江怀远道:“贤弟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说着说着,先生就变成了贤弟了。   杜文浩道:“愿闻其详。”   江怀远道:“那冯远征,也就是孙家小姐的公公,原是秀山郡的县丞,比孙大人还低半个品呢,后来若不是孙大人举荐,冯远征哪里有今天?到底不能忘记人家的好,再说,孙家小姐长得也漂亮,没有理由出尔反尔嘛。”   杜文浩有些为乐琪担心了,那冯家看来不是什么善类,竟然可以为了自己飞黄腾达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痴呆儿,若真是嫁了过去,岂不是苦了乐琪?   杜文浩道:“不知那冯家的公子为人如何?”   江怀远道:“那在下就不清楚了,不过打听倒是很清楚,我马上就要去京城,他们听说已经举家搬了过去,我那里有生意,认识的人也多,不过……先生打听冯公子做什么?”   杜文浩笑了,道:“其实也不算打听,不过是好奇罢了。”   江怀远也不细问,道:“那行,我十天之后还要会到秀山郡来,这一次来除了感谢,还有一件事情要和先生商议。”   杜文浩道:“江掌柜请讲。”   江怀远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杜文浩。   杜文浩打开一看,竟是一张类似销售的契约,和现在的合同差不多,细看了一下,竟是江怀远要和五味堂订长期的药材买卖的合同。   杜文浩道:“这自然是好事,不过江掌柜不是和杨……”   江怀远道:“我们是生意人,赚钱是第一位的,再说了,你到了这秀山郡,哪里还有杨家的生意?一年在我那里定不了多少的药材,不像你们五味堂,我去看过,那叫一个热闹,至于杨家你无须担心,我已经和杨睿说好了,反正他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情照顾什么生意,而且你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他哪里还有不允的道理,你若是看着合适,就摁个手印,算是成交了。”   纸上大概的意思也就是江家永远优先给五味堂供货,而且只按成本价计算,不过五味堂也只能在江家进货,除非是他江家没有的药材,或是五味堂觉得江家药材不够好的情况下才可以去别的药铺进货,杜文浩想,大概一来江怀远想报个恩,毕竟自己给他们家得了一个儿子,二来,以后自己的生意做大了,万一失去了这个大客户那也是江家的损失,所以先下手为强了。   整个大理江家的药材那是数一数二,他主动上门和杜文浩做生意,这是好事,杜文浩想,不知杨睿是不是要气的吐血了,不过顾不上他了。   杜文浩摁了手印,江怀远满意地将契约收了起来,两个人再闲扯了一会儿,江怀远就告辞了。   十天后,江怀远如约而至。   依旧是在杜文浩家中,两个人在饭桌上边吃边说。   江怀远道:“这次去了京城,才知道形势果真不容乐观了,很多小一些的药材铺已经关了门,街上到处都是难民,好在秀山郡和远山县都离京城比较远,如果京城真是保不住了,我们还是时间去逃命。”   杜文浩道:“逃?往哪里逃啊,如今是乱世,往哪里逃都不安全,而且拖家带口的,也不方便。”   江怀远叹了口气,道:“先生说的是,不过你不一样,有那么好的医术走到哪里都不愁赚不到钱,吃不到饭。”   杜文浩劝慰道:“江掌柜不必忧心,我们再是医术高明,你们药材铺若是关了门,我们还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话让江怀远听着受用,举起杯子来敬了杜文浩一杯,两人干了杯中的酒。   江怀远道:“这一次去也打听了冯家的事情,听说冯家的公子病了。”   杜文浩一听,道:“什么病?严重吗?”   江怀远摇了摇头,道:“具体的不清楚了,恰巧京城太医院药膳局从我们铺子进了一批药材,管事的局判我们是旧识,也是请他吃饭的时候说起。”   杜文浩道:“怎么?京城药膳局的药材也是从江掌柜那里进货的吗?”   江怀远得意地点了点头,道:“那是!”   杜文浩想,这个江怀远还真是不能小觑,能将生意做到宫里去的生意人,那还真是非等闲之辈。   杜文浩道:“既是宫里的人都知道,想必是太医院的人去瞧了的。”   江怀远道:“那可不是,那冯远征现在可是红人。”   杜文浩却不这么想,若是一般的病,也不会惊动了宫里太医院的去叫人看病,难道冯家是因为儿子病了,这才赶紧让他们成亲吗?古代不是有种说法,叫冲喜吗?若真是这样,一般情况下,这样的婚姻绝对是凶多吉少,孙和难道不知道吗,怎可将一个妙龄少女送去做了一个寡妇,那实在是太不仁道了。   杜文浩试探道:“我看那个冯家公子的病不轻啊,这个时候怎么能成亲呢?”   江怀远吃了一口菜,津津有味地咀嚼道:“管他呢,我就给先生透个底,先生可千万不要出去说去。”   杜文浩道:“江掌柜尽管说来。”   江怀远凑近在杜文浩的耳朵根前低声说道:“听说那冯家公子风流得很,京城没有他不去的烟花柳巷,那些京城里的茶馆酒楼都在谣传,说是冯家公子怕是得了花柳病了。”   杜文浩愕然,却不动声色,笑笑道:“还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来,来,来,我们喝酒,不说他们了,现在有钱有势的人太多了,哪里管得了这些事情,我们关起门来好好赚钱养家才是道理。”   江怀远笑着说道:“杜先生说的在理,对了,这一次去京城还听说了一件大新闻。”   杜文浩道:“说来听听。”   江怀远道:“上次给先生讲过京城四大家族,你还有印象吗?”   杜文浩点头,嘴里吃着一块酱牛肉不方便开口。   江怀远道:“二十五年前,古家的一位小姐听说失踪了,失踪的时候,府上还同时失踪了好多人,可是,听说上个月,那位古家小姐竟然带着百号十人浩浩荡荡地回去了,你说奇怪了吧?像是从天下掉了下来的似的,听说那个时候,古家不知派了多少人去找呢,都没有找到,怎么过了几十年竟然回来了!”   杜文浩心想,藏在那么一个犄角旮旯里,换做是谁都找不到了,不过那古花落还真是有气魄,说回去就回去了,难怪这么长时间一点消息也没有,杜文浩也不敢答应,唯恐自己知道反而伤心,这一下无意间从江怀远的嘴里得知他们回家了,这倒也皆大欢喜了。   江怀远见杜文浩盯着自己的酒杯发愣,以为是被自己说的这个事情给震撼到了,便笑着说道:“没有听说过吧,哈哈,听说那个古家小姐虽说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却和年轻姑娘一般美丽,我想一定是被那个神仙给召唤了去,得了返老还童的仙丹了,啧啧,你说我怎么就遇不到呢?”   杜文浩暗笑,真是众口铄金,什么话只要一传开,白的也传成黑的了,不过那古花落本是有几分姿色的,加之杜文浩的药一调养,自然恢复了七八分。   杜文浩道:“是啊,是挺奇怪的,那古家的人可是要高兴坏了。”   江怀远道:“可不是坏了吗?不过不是高兴坏了,是伤心坏了。”   杜文浩愕然,道:“此话怎讲?”   江怀远道:“听说那古家小姐已经在外嫁人,只是男人得了暴病死了,这才带着人回家去了,可是那古家有个习惯,就是嫁出去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管你是不是男人死了还是失踪了,一概不能再回娘家了。”   杜文浩道:“那怎么办呢?”他不由想起了一张无邪的笑脸正冲着自己甜甜地喊着云帆哥哥。   江怀远道:“古家老爷,本是户部尚书,官居二品,也是个极要面子的人,虽说见到失踪几十年的女儿也高兴,但却怕同僚笑话,于是不肯相认。”   杜文浩恼了,道:“这个混账尚书!”   江怀远愕然地看着杜文浩,杜文浩自觉失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只是可怜那古家小姐,想着孤儿寡母的该怎么办好?”   江怀远道:“现在如何知道是孤儿寡母的?”   杜文浩笑了,道:“出去二十几年成了亲回来,难道膝下没有一儿半女的?”   江怀远道:“说的也是,那古家老爷子也做得出来,不管家人如何哀求,到底还是将古家小姐赶出门去了。”   杜文浩一听着急了,道:“赶出去了?那怎么是好?”   江怀远道:“可不是吗?古家小姐也是个倔强的人,只在家中住了十几天又带着一帮子人走了。”   杜文浩愣住了,道:“走了?!”   江怀远道:“听说古家老爷子给了古家小姐不少的银两,还派了几十个高手护送着南下了,走了差不多也有些时日了。”   杜文浩不想江怀远看出端倪,于是岔开话题,道:“好了,这些人家的故事是听不完的,不说他们了,我们两个还是好好喝酒,来,恭喜江掌柜喜得贵子啊。”   江怀远高兴的大笑起来,跟着杜文浩举起杯子一口干了。   酒宴之后,送走了江怀远。   杜文浩想着那冯家的公子还有古花落一家,心情不免有些沉重,一个人在园子里散步。   “老爷,柳先生四处找您。”英子带着小虎崽可儿过来禀报。   小虎崽只吃素不吃荤,怎么都长不大,到现在还是跟只狗仔似的,绕着杜文浩转了个圈,拿小脑袋去蹭杜文浩的小腿。   杜文浩蹲下身抚摸着小虎崽毛茸茸的小脑袋,对英子没有好气地说道:“让他好好温习,找我作甚?”   英子见杜文浩阴沉着脸,不敢像平日一样说笑,只小心地说道:“他是向先生告辞的。”   杜文浩道:“好啊,让他走吧,就说我不想见他。”   英子嘴角牵动了一下,想说什么,但见杜文浩严肃的表情,只欠身施礼带着可儿退下了。   突然听见一阵吵闹声,杜文浩皱了皱眉,朝着吵闹的地方走去,只见柳子旭正好英子还有藿香争执着什么。   “学生见不到杜先生,学生是一定不会走的,就求着英子姐姐再去说说。”   英子道:“我说了,可是老爷他……”   杜文浩走上前去,道:“见我做什么?”   英子和藿香见杜文浩来了,连忙退下了。   柳子旭上前,深深地给杜文浩鞠了一躬,拱手说道:“学生来向先生辞行。”   杜文浩瞟了一眼柳子旭,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柳子旭道:“学生知道前几日出言不逊得罪了先生,不敢厚颜继续留在这里,只得离开了。”   杜文浩道:“不是你得罪了我,而是你得罪了孙小姐,你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不过现在我也不想和你说这些,你走吧。”说完,杜文浩转身要走。   “请恩人留步!”柳子旭急忙叫住杜文浩,然后走到杜文浩面前。“恩人说我辜负了孙家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文浩道:“什么意思?人家为了你想尽了办法拖延着出嫁的时日,你却好,得了好处还卖乖,说什么找了人家心里就有了阴影,和人家成亲就是侮辱你的人格,好一个侮辱人格,你去吧,就让她嫁给那个命不久矣的冯家少爷好了。”   柳子旭听了杜文浩的话,甚是惊讶,道:“什么?那冯家的少爷病了?我如何不知?”   杜文浩道:“这和你有关系吗?你不是要靠着自己的本事闯天下吗?还关心一个和你门不当户不对的富家小姐做什么?”   柳子旭惭愧地低下头说道:“学生一定是酒后口不择言了,还望先生原谅。”   杜文浩低叹道:“柳子旭啊,柳子旭,我看你是让那些个之乎者也糊住了脑子了,人应该活的有尊严,但却不能活的太自私。”   柳子旭汗颜,道:“还请先生给学生指条明道,学生将感激不尽。”   杜文浩道:“你想功成名就这没有错,但是你不能始终认为自己是不如人的,这样你就算是以后飞黄腾达,位高权重,那也是抬不起头来,因为你始终记得自己曾经寄人篱下,食不果腹,甚至是一个女人为你铺就了成功的道理,你也不会快乐,人活着十之八九都是痛苦的,快乐只有自己给自己找,你明白我意思吗?”   柳子旭低着头像是在思考,半晌才说道:“先生的话学生明白了。”   杜文浩道:“既是明白了,那就不用我教你怎么做了。”   柳子旭道:“可是……可是万一我没有考中,岂不是真正辜负了乐琪小姐,让她白等我一场?”   杜文浩恨不能一脚踹了过去,愤然道:“我看你就是一个书呆子,说什么明白了,到头来还是活在自己的套子里。”   柳子旭满脸惭愧,道:“求先生明言,学生愚钝。”   杜文浩道:“那你告诉我,你对孙小姐是个什么想法?”   柳子旭迟疑了一下,道:“我很喜欢她,但……”   杜文浩道:“那就行了,没有什么但不但的,退一万步说,若你没有考中,难道就不能成亲吗?”   柳子旭犹豫道:“可我一个七尺男儿,自己都喂不饱,我拿什么去迎娶孙家小姐,岂不是让孙家笑话我?”   杜文浩道:“你若是怕人笑话,那你就一辈子都不要娶老婆了,因为就算是你考中三甲,你还是忘不了你曾经不过是一个穷酸的书生,你走吧,和你话不投机。”   柳子旭急了,道:“不是这样的,先生,那学生答应你,这就去找孙家老爷,若是万一我落第,我……我就开个私塾教孩子们读书,只要有了谋生的手段,我还是一样可以和孙家小姐成亲的。”   杜文浩笑了,拍了拍柳子旭的肩膀,道:“孺子可教,既是你真的明白了,那反倒不着急去找孙家的人了,我之前说过,孙家给孙家小姐定了一门亲事,这个你也清楚,如今那夫家催得急,不过听说中间出了一些事情,这个不是你现在该担心的,你只需要好好的温习,一门心思去应试,别的我来解决。”   柳子旭感激道:“先生同我和乐琪非亲非故,肯这样帮着我们,学生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杜文浩道:“这也不难,你想感激有的是机会,只要别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便是。”   柳子旭躬身说道:“学生死也不敢做那忘恩负义的事情。”   杜文浩道:“那就好,离秋试不远了,我看你现在起身去京城也差不多了,回头晚上一起吃个饭,算是给你践行。”   柳子旭道:“一切但凭先生安排就是。”   柳子旭走了之后,杜文浩去找庞玉琴和王润雪将柳子旭的事情,冯家的事情还有古家的事情一一说了。   庞玉琴道:“真没有想到冯家竟是这样的人,为了攀龙附凤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王家的痴呆儿,然后又将孙家的女儿娶给自己得病的儿子,怎么会有这样猥琐的人?”   杜文浩道:“现在柳子旭要安心考试,冯家的事情不能让他分心,这件事情就要我们去办。”   王润雪道:“相公就是太善良了,本不是我们的事情现在竟都和我们扯上了关系,不过既然已经说了,我还是愿意和相公一起帮他们的,只是要怎么帮呢?”   杜文浩道:“听说冯家老爷曾经还是孙和的手下,我们只要做通孙和的工作,让他退亲,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庞玉琴点头道:“相公说的是,我见那孙大人是极其喜欢乐琪小姐的,他若是知道对方得了病,自然不肯应肯下来。”   杜文浩道:“现在关键就是要肯定江怀远给的消息是可靠真实的才行。”   王润雪道:“那就麻烦了,打听的终是不可靠,若我们可以亲眼看看那个冯公子就好了。”   杜文浩道:“这也不难,我这就去找孙和。”   庞玉琴道:“那古家怎么办?”   王润雪道:“他们南下应该是和我们离得远了,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我想他们若是想给我们消息,自然会找人来送信的。”   正说着,门房下人过来了,站在门口,道:“老爷,两位夫人,刚才有个人松了一封信过来。”   若雨走到门口将信拿了过来,恭敬地递到杜文浩的手上。   只见信封上的字迹似曾相识,杜文浩笑着说道:“说曹操,曹操到。”问那门房的下人送信的人在哪里。   下人道:“送了便走了。”   杜文浩让他退下,展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先生别来无恙,我们已经举家南下,曾想到府上告别,却畏惧别离时的悲伤,故而不辞而别,请先生见谅,我们皆很好,三个孩子,尤其是紫儿思念先生更甚,望先生及全家保重,等一切安顿好了再与先生书信。”   落笔是花落敬上,看日期已经过了七天,想来是古花落他们出发前写好让人带来的。   杜文浩将信交给庞玉琴和王润雪看了,两个人和杜文浩一样,这才算是放了心,至少他们是安全的。   半个时辰后,孙家大厅。   杜文浩等下人端上茶来退下后,开门见山道:“听说大人府上近日有喜事?”   孙和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前几日乐琪说是身子不适去找先生看病,想必那个时候她告诉你的吧?”   杜文浩道:“正是,不知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孙和道:“就在下个月十五。”   杜文浩掐指一算,刚刚还有十天的时间,此去京城需五天,应该来得及。   杜文浩道:“听说夫家的老爷曾是大人您的下属?”   孙和道:“正是,如今人家高升却不忘从前儿女只见的约定,也算是我没有白白举荐一场。”   杜文浩道:“这倒也是,真是恭喜大人了!”   孙和摆摆手,笑道:“若不是先生医治好了乐琪的病,又怎么可以有乐琪的今天呢,到时候先生一定要到场喝杯喜酒才是。”   杜文浩笑了,道:“我倒是想,不过京城太远了,而且人家听说已经位居三品,我一个江湖郎中哪里敢去?”   孙和大笑,道:“这叫什么人话,前几日夫家来人说是还要我带先生去见见呢,不是一直忙着筹备嫁妆,也没有顾得过来,今天先生倒提醒了我。”   杜文浩心想,我正不知道怎么讲话题绕到这个方面去,既然孙大人你主动提了出来,那就更好了。   杜文浩道:“那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我明天要去京城给药铺置办一些东西,大人若是得空,你看要不就明天一起动身?”   孙和道:“那感情好了,我正怕先生推辞呢。”   杜文浩打趣道:“先去认认门,免得下次去的时候不让我进去。”   孙和道:“先生真会说笑,乐琪可是在我们面前说了一大堆先生的好,他们若是稍有怠慢,我孙和都是不依的。”   杜文浩试探道:“那柳先生如今可还和乐琪有来往?”   孙和道:“这倒也没有了,其实就只给先生一人说,那个柳先生为人还是不错的,只是错投了一个穷苦人家,我们这些当父母的,怎么看你让自己的孩子嫁给一个穷人过去受苦呢?”   杜文浩连声说是。   孙和留杜文浩在家里吃了饭,然后各自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赶往京城。   晚上,杜文浩再和柳子旭交代了一番,因要和孙和同行,自然不能带上柳子旭,便让他带了盘缠跟在自己的后面,杜文浩怕孙和疑心,刻意没有带憨头,而是带了林清黛,第二日一早,吃过饭后,便出发了。   五天之后,杜文浩三人到了大理,直奔冯家去了。   到底是京城,自然要去秀山郡要大出许多,却不能和大宋的京城相比,杜文浩一路上无心张望,想的是如何见到冯家的公子。   马车停在一个大宅院的门口,马夫下车去通报,很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迎接。   “奴才见过孙大人。”   孙和介绍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杜云帆,杜先生和他的夫人。”   管家赶紧施礼,恭敬地喊了一声先生,喊了一声杜夫人。   “我们老爷还以为孙大人晌午才到,这个时候出去了,还请两位先随奴才去歇着喝点茶水,奴才已经让人去叫老爷去了。”   说话的功夫,管家将杜文浩他们三人领进宅院,大概是才搬进来,院子里还有些凌乱,宅院却不像是新修的,大概是从前的官员留下的。   进了大厅,管家吩咐下人伺候茶水点心。   孙和像是有些不太高兴,道:“我看一点喜气都没有,眼瞅着就是大喜的日子了,怎么还是乱七八糟的?” 第506章 欲盖弥彰   管家躬身答道:“孙大人教训的是,只是我们也想让新夫人直接住到京城来,这不,搬来不过十余日,确实仓促了一些,奴才也着急,天天敦促人整理,您放心,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孙和嗯了一声。   杜文浩道:“既然冯大人不在,孙大人自然是想见一见未来的女婿的,孙大人您说呢?”   孙和道:“那是自然的,这一次来一是想给冯大人举荐杜先生,二来便是想见见我那女婿。”   杜文浩道:“最主要还是要见见女婿才是,大人路上还说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到了,是吧?听说风公子俊朗风流,我也想一睹风采呢。”   管家说道:“是,是,是,应该的,奴才这就去叫三少爷出来见过两位大人和先生。”说完,便出了大厅。   杜文浩不动声色,慢慢地喝着茶,不时,管家来了,身后却没有跟着什么少爷。   “实在是不好意思,早上老爷还吩咐少爷就在家里候着,说是孙大人要来,谁料想,奴才刚才去找的时候,竟说才出去,实在不巧的很。”   孙和道:“看来我这个岳父大人不太受欢迎啊。”   管家胆怯道:“孙大人消消气,少爷最近也甚少出门,今日难得一个不错的天气,大概是想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不错的绸缎和首饰想买些送给新夫人吧。”   杜文浩心想,这个管家倒是挺会说话,不过自己已经想到了,若是那个少爷真是有病,哪里还敢出来吓人,再说了,花柳病发展到后期,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   杜文浩道:“这也是正常的,大人也不要着急,反正既来之则安之,早晚是要见的。”   管家尴尬地笑了笑,让人再拿了一些点心上来,自己在一旁站着,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不敢有一丝怠慢。   转眼,到了晚饭的时候,依旧不见冯大人和他儿子的身影。   管家道:“孙大人,三位舟车劳顿,要不先去用膳?”   孙和是个急性子,见坐了半天也看不见一个人,恼了,起身说道:“罢了,罢了,哪里不能吃饭,走,我们出去找一家酒楼吃饭,知道的,便是晓得我孙和是来看女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秀山郡没有饭吃,跑了五天到京城来蹭饭了呢。”说完起身甩了甩袍襟就要走人。   “哈哈哈哈,孙大人,不好意思,冯某有失远迎,实在是对不住啊!”   只听外门一阵笑声,过来了三四个人,为首的个子不高,一张圆脸,脸上是油光水滑,印堂发亮,未留胡须,看着不过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走起路来蹬蹬作响,后面几人稍微年轻一些,杜文浩想,前面这个哈哈大笑的人,毋庸置疑该是冯大人,后面的要么是幕僚,要不是家人。   那人走进门来,看见林清黛时,明显愣了一下,岂料林清黛理也不理,看往别处,那人这才转移了眼神朝孙和和杜文浩看去。   孙和道:“冯大人如今日理万机,我在想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啊?”   “哪里话,一直等着大人你来呢,快,快,快,先去吃饭,都是冯某的不是,远征在这里给大人赔不是了,这位是……”冯远征说着,眼睛移向杜文浩。   孙和道:“杜先生,给大人提过的,就是他看好了乐琪的病。”   冯远征长长地哦一声,表情夸张,杜文浩见冯远征并未给自己施礼,自己也就站着,只是对冯远征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冯远征转身对身后的人说道:“你们的三哥呢?”   原来都是冯远征的儿子,真是厉害,看来三妻四妾自然少不了了。   “马上就回来了。”其中一个答道。   冯远征沉下脸来,道:“真是不像话,走之前明明交代了的,竟然还出去瞎混,哈哈哈,走,孙大人,我们先去吃饭,等会儿犬子回来,让他给你负荆请罪。”说完,亲热地搂着孙和的肩膀走了出去。   杜文浩看了林清黛一眼,见她一脸的厌恶,知道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便上前偷偷地叮嘱了几句。   席间,冯远征和他的三个儿子频频给杜文浩和孙和劝酒,几乎没有吃什么菜,酒就喝了好几坛了。   杜文浩心想,你们不就是想等灌醉了我们,然后才让主角上场吗?这样,我们醉眼迷离的哪里看得清楚呢,再说这黑灯瞎火的,就算是饭厅里点了灯,只要不近看,便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你们越是掩饰,就越说明你们心里有鬼。   林清黛坐在杜文浩身边,因她是个女人,故而才没有被灌酒,林清黛也看在眼里,趁着几个人和孙和揪扯酒经的时候,林清黛低声对杜文浩说道:“看来你们不醉是不能离开这个酒桌的了。”   杜文浩道:“那我就醉好了。”   林清黛悄悄从袖中取出一粒红色的药丸趁着人不注意塞在杜文浩的手心里,道:“用酒服下。”   杜文浩装作打哈欠,然后将药丸吞下,一盏茶的功夫,杜文浩开始面脸通红,连眼睛都红了。   林清黛低声说道:“可以了,你醉了。”   杜文浩明白林清黛的意思,跟着就趴在了桌子上,装作已经醉倒。   冯远征给其中一个儿子使了一个眼色,那儿子出去叫了一个人进来,走到杜文浩身边,道:“杜先生怎么就醉了呢?”   那人低头看了杜文浩一眼,甚至看了看杜文浩的眼睛,然后对冯远征的儿子点点头,道:“杜先生看来不胜酒力啊,六公子,还是让奴才将杜先生送回房间歇着吧?”   林清黛起身道:“那就劳烦各位了,我家老爷每次一醉,我是扶不动的。”   冯远征盯着林清黛,道:“男人一醉,几个女人都扶不住的,况且杜夫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弱风扶柳的女子,自然更是不能了,你们好生伺候着杜先生,我们再陪着孙大人喝几杯。”   孙和打了一个酒嗝,道:“贤婿为何还不回来?”   冯远征道:“孙大人莫要生气,等他回来了,我定好好的收拾他,来我们喝酒。”   几个人进来见杜文浩扶着,林清黛在后面跟着出了门。   冯远征望着他们出去,对孙和说道:“这个杜云帆倒是艳福不浅,这个夫人好漂亮啊。”   孙和笑着说道:“他的六个夫人没有一个逊色的,个个拉出来那都是倾城倾国之貌,闭月羞花之容。”   冯远征显然不信,道:“依孙大人的意思,这个还不是最漂亮的?”   孙和点点头,道:“他的二夫人最是漂亮,真可谓倾国倾城!六夫人虽说也十分惊艳,就是脾气不太好,是个男儿性格。”   冯远征道:“这个夫人我看也是不苟言笑的。”   孙和道:“是,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五夫人在人前笑过呢,不过倒是将他们的五味堂打理的是井井有条。”   这时下人来报,说是三公子回来了。   冯远征沉下脸来,道:“畜生,还知道回来,让他赶紧给我滚到这里来。”   杜文浩和林清黛让冯家的下人领到后院的一间上房,然后就走了,只是门口站了两个膀大腰圆的护院。   杜文浩只能接着装醉,躺在床上。   林清黛用头上的银钗试了一下茶壶里的水,自己再喝了一口,这才送到杜文浩的嘴边,然后从袖中拿出一粒黑色的药丸,低声说道:“吃下去。”   杜文浩服下后,很快就清醒了。   “看来冯家是担心自己儿子的病已经走漏了风声,见孙和带着我来了,唯恐看出端倪,这才将我们看的这么严实。”   林清黛道:“相公,看不到冯家少爷,我们怎么让孙和知道那个人有病呢?”   杜文浩想了想,示意林清黛打开后窗看看。   林清黛起身走到后窗,打开一看,只见后面是个花园,有一条花廊,却未栽种任何的花草,看着有些荒凉。   林清黛回到床前,道:“等晚些时候,我出去看看,找到那少爷住的房间再说。”   这时,听见隔壁有声音,杜文浩让林清黛吹灭了灯,林清黛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墙边贴近了细细听着,道:“原来孙大人也回来了,就住在隔壁的房间。”   杜文浩道:“那就正好。”   只听有人说道:“找两个丫鬟好生地伺候着孙大人,半步不能离开。”   “是”   “杜先生可好啊?”   “大概是睡下了,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声响。”说话的是门口的一个护院。   “嗯,好生照顾着。”说话的人刻意将照顾两个字说的重些。   “您放心吧,我们会一直守在这里,直到天亮。”   脚步走远了,门外一个人打了一个哈欠,嘟囔道:“不就是一个大夫和一个妇人吗?何必要我们两个守着?”   “你懂个屁,万一出去了,老爷还不得要了你我的脑袋,别说话了,好生盯着就是。”   林清黛回到床上和衣躺下,低声说道:“文浩,我们先睡,等到三更天的时候,我再出去。”   两个人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大概一个时辰过去了,遂听见门外有动静。   “好了,你们回去睡吧,我们来换你们。”   “唉,好在你们来了,把我们哥两儿冻得,你说这都什么季节了,怎么晚上还这么冷啊?”   “好了,好了,赶紧回去吧,明天他们若是不走,我们哥儿几个还要接着守。”   “嗨,你说这是什么世道啊,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要嫁给这么……”   “嘘,你轻点声儿,小心里面的听见。”   “好吧,那我们走了。”   杜文浩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林清黛一下,黑暗里,林清黛没有说完,只听窸窸窣窣一阵,杜文浩知道林清黛在换夜行服了。   “小心!”杜文浩轻声叮嘱道。   “嗯”林清黛悄无声息地走到窗前,借着月光,看着门外还是站着两个人,然后转身走到后窗,打开窗户,跳了出去,然后将窗户关上了。   这古代的宅院布局大同小异,主子们住的和下人们住的,大多都是一样的位置和院落,林清黛站在院子中央的一个屋顶上,将方位看了一清楚,这才像一只灵敏的猫似的,消失在黑色中。   在东厢房的一个屋子里,还亮着灯,透过窗户看到两个身影坐在窗前说话。   “老爷,若是明天孙和还是要见哲儿,这可怎么是好?”一个妇人的声音。   “怕个屁,我们家哲儿肯娶他们家女儿,那是他孙和的福气和造化。”   “话虽这么说,但是哲儿的病……”   “闭嘴,你不说,我不说,成了亲生米煮成了熟饭,他孙和还能怎样?”   “可是……”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那算命的先生说了,我们哲儿的病一定要找个属鸡的七月出生酉时的女孩来冲喜方才大好,你不是说了,那孙乐琪都合适吗?那就不要可是可是的了,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我只是担心哲儿如今太医院的人都说医治不好了,今天晚上孙和会不会看出点什么?”   “嗯……,总是灌醉他们,也不是长久之计,我看那杜云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孙和我倒不担心,他一心想在自己退下来之前,给自己的宝贝闺女找个好的归宿,他比我还急,我是了解孙和的,他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倒是那个杜云帆不能小觑,年纪轻轻的,听说医术了得,我上次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这一次孙和竟然将他带来了,万一哲儿的病让他看出来,那就不好办了。”   “老爷,要不我们买通那个杜云帆,给他一些好处,兴许他能闭嘴。”   “不用,我买通一个大夫做什么,还是让他们赶紧走才是上策。”   “好吧。”   “睡吧,累了一天了。”   不一会儿,灯就灭了。   林清黛听房间里没了声响,正要离开,突闻有人喝道:“是谁在那里,出来!”   房间里马上亮了灯,冯远征走了出来,林清黛无奈,心想被人发现了,正要起身,这是从自己身边不到两米的一个灌木丛中站起一人,定眼一看,竟是冯哲!   “哲儿,这么晚了,你在这里作甚?”冯远征说道,语气里透着不满。   冯哲走了出来,道:“想是晚上吃错了什么东西,走到这里突然肚子有些不适,来不及如厕,这才……”冯哲淡然说道。   一旁发现冯哲的护院赶紧上前躬身赔礼道歉。   冯远征道:“罢了,罢了,还以为进了贼了,赶紧回去歇着,你这身子不能着凉的。”   冯远征的夫人也披着衣服出来了,道:“哲儿,你身边怎么竟无一个人跟着,若是晕倒怎么是好?”   冯哲道:“我本想去上房找那杜云帆,于是便没有让他们跟着。”   护院离开了。   冯远征道:“三更半夜的找那个人做什么?”   冯哲道:“听说那人本事了得,我就想……”   冯远征道:“糊涂!你这不是送上门去让人知道你得了那……”说着挥了挥手:“赶紧给我回房歇息着,这几天不能出去了。”   冯哲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朝着东边走去。   冯远征道:“我怎么会生了这么一个混账东西,睡觉!”   冯夫人一句话都没有敢说,跟着冯远征进了门,将门关上了。   林清黛猫着身子跟着冯哲来到他的门前,只见一个丫鬟走了出来,将冯哲扶回房间。   “三少爷,赶紧躺下吧,我去给您端药。”   “不吃那劳什子药了,死了算了!”   “这是什么话!老爷说了,你只要成了亲这病就好了。”   只听房间里清脆的一声响,然后是冯哲说道:“我说了,我不吃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起我,滚!”   一时没有了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听一个女子说道:“怎么啦?不吃便不吃了,发什么火呢,睡吧。”   不一会儿灯灭了,再无声息。   翌日。   杜文浩和林清黛还未起床,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杜先生,起来了吗?”是孙和的声音。   杜文浩起身披上衣裳开了门,见孙和站在门口,两个护院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杜文浩打了一个哈欠,笑着说道:“昨夜贪杯竟睡过了头了。”   孙和道:“其实还早,只是人老了,瞌睡不多了,这才过来叨扰先生。”   杜文浩将门关上,和孙和去了隔壁房间说话。   孙和道:“我觉得有些蹊跷,却说不出来蹊跷在哪里,就是觉得冯家的人怪怪的。”   杜文浩装作不知,道:“大人何出此言?”   孙和道:“半夜起来如厕,发现怎么门口竟有护院看着,而且……哎呀,我还真是说不出来。”   杜文浩道:“大概是大人多心了,也是为了你我安全考虑吧,我们的门口也是有的。”   孙和摇了摇头,道:“不对,朗朗乾坤,担心什么呢?”   杜文浩道:“大人不必多想,今天你不是还要出去办事吗?正好我也要出去,只是这人生地不熟的,大概需要一些时间,大人若是先忙完了,不必等我,我也出去看看,难得来一趟。”   孙和道:“这有何难,我让冯家派个人带着你去就好。”   杜文浩道:“不用,不用,你就让冯公子陪着你就是,毕竟是未来的女婿,多处处也是好的。”   孙和道:“昨夜你走后,我见到哲儿,不知为何,大概是喝醉了,精神有些不济,先生既然来了,也要见见的。”   杜文浩道:“也好,那我见过冯公子再出去也不迟。”   吃过早饭,并未见冯哲的身影,孙和对冯远征说道:“哲儿又出去了?”   冯远征笑着说道:“年轻人总是喜欢睡一会儿懒觉,以后乐琪来了,该将哲儿这个坏毛病给改改了,孙大人见谅了。”   孙和道:“这也正常,不碍事,不碍事的。”   冯远征道:“今天我要去王家一趟,不能陪着两位,两位需要什么尽管给管家说就是,孙大人也不要总是呆着,要不我让管家带着您出去走走?”   孙和道:“冯大人你忙你的,我等一会儿哲儿。”   冯远征怔了一下,道:“反正晚上也是可以见到的,你们先出去吧。”   孙和坚持道:“我反正也是闲着,难得见到哲儿,想和他说说话。”   杜文浩一旁安静地坐着,也不说话,见冯远征的脸色有些变化,却还是笑着。   冯远征道:“也好,那我让下人将他叫起来好了,要让他一直这样睡着,可以睡上一天也不一定呢。”说完,便让一旁的下人去叫冯哲去了。   再等一会儿不见冯哲来,冯远征道:“这个畜生,竟连礼数都忘记了,孙大人和杜先生坐着,我去看看。”说完站起身来。   孙和道:“冯大人有事要办就去忙你的,我和先生过去看看。”   冯远征有些慌了,连声说道:“哪里有亲家亲自上门的道理,您坐着,我去去就回。”   孙和起身道:“不用了,你我还客气什么,再说了,以后乐琪还要你们照顾着,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走,杜先生我们去哲儿那里坐坐。”说完,自己先冯远征一步走出了门。   杜文浩跟在孙和的身后想,莫非孙和看出了什么端倪?   冯远征无奈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孙和和杜文浩出了门,自己也不好跟着,赶紧让下人抄着近路去告诉冯哲。   孙和一路无话,像是在想着什么,走到冯哲的门前,只见门开着,门口一个丫鬟上前施礼说道:“奴婢见过孙大人、杜先生,三少爷正在洗漱,还请两位到偏厅先坐坐,三少爷这就过来给两位请安。”   孙和阴沉着脸,道:“不用了。”说完,径直走进了冯哲的房间。   杜文浩跟着孙和进了房间,闻到房间里一股子中药的味道,一个年轻人正坐在那里,一个丫鬟给他梳头。   冯哲见孙和进来赶紧起身,杜文浩发现一旁的丫鬟扶了冯哲一把,却不明显,梳妆台上竟有一把头发。   冯哲上前施礼,道:“孙伯父竟亲自来了,侄儿汗颜。”   孙和道:“贤侄最近是病了吗?”   冯哲脸色一变,谨慎地问道:“伯父何出此言?”   杜文浩微笑着说道:“孙大人主要是见冯公子面色青黑,双眼无神,且脖颈处……”   杜文浩的话还没有说完,冯哲打断道:“你便是传说中的杜神医?”   孙和听杜文浩这么一说,原本只是觉得冯哲气色不好,这一下便仔细查看杜文浩所说,果真如此,脖颈处还有红色片疹。   杜文浩说是。   孙和上前走到冯哲面前正欲探手去摸,杜文浩道:“大人不要!”   孙和吓了一跳,杜文浩上前,道:“大人不要去摸。”   孙和见杜文浩表情严肃,立刻将手缩了回去。   冯哲本能地将衣领往上拉了拉,勉强地笑着说道:“我就是一喝酒就这样,会处些疹子,不过不碍事,明日就好,明日就好。”   杜文浩心想看来大家谣传的不假,只是这个病却是严重得很,看冯哲嘴唇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病的时间大概有些长了。   杜文浩并不揭穿,只见孙和道:“既然是病了,不妨让杜先生为你瞧瞧。”   冯哲犹豫着不语,一旁丫鬟干咳两声,走出门去。   冯哲道:“不用了,不劳杜先生了,反正一夜就好。”   孙和见冯哲言语闪烁,眼神慌张,心里有些怀疑,笑着说道:“反正我们都来了,就让杜先生看看也无妨,来人啦,去将杜先生的药箱提来,贤侄坐着,让杜先生先给号脉。”   冯哲慌了,大声说道:“我说不用了,你们出去吧!”   孙和正颜:“马上就要到成亲的日子了,你这个样子让老夫如何放心,你不让杜先生看,是害怕让我们知道些什么吗?”   冯哲气恼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冯家如今是什么地位,我爹不忘当年的约定让我娶了你家女儿,那是给你们面子,我怕什么,倒是你要担心着你们家女儿娶了过来,会不会让我冷落才是真的,你们家的女儿不是前一段时间病了吗?好没有好还是一说,现在倒先发制人说起我的不是来了。”   孙和大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好心让回杜先生给你看看,你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好,我们走就是!”说完,拂袖而去。   杜文浩心想,这样也好,反正孙和恼了,这门亲事大概也就黄了,我才懒得去给这个公子哥看什么病,无非就是想让孙和知道罢了。   孙和和杜文浩往上房走,迎面过来了林清黛,手上提着药箱。   “怎么回来了,不是要给冯公子看病的吗?”林清黛说道。   孙和愤然道:“不识好歹,身边有这么好一个大夫竟说不用给看了,就算真是一般的疹子开个药早点吃了早好嘛,这么大的脾气,以后乐琪过来岂不是太委屈?”   林清黛看了杜文浩一眼,道:“如果真是一般的疹子何不让我家老爷给看呢,怕是……”   杜文浩故意说道:“青黛,不得胡说,不看就不看了,孙大人自有主见。”   孙和被林清黛给提醒了,道:“对,杜夫人说的是,如果真的是有病,那我们家乐琪无论如此也不能嫁给他。”   杜文浩和林清黛站在一旁不说话,孙和道:“不行,杜文浩方才说冯哲气色不好,什么面色青黑之类的,你看是不是真的有病啊?”   杜文浩道:“那只有看过才知,不过就只是表象,那也不会仅仅是喝过酒后出了一些疹子这么简单。”   孙和道:“好在我让先生跟着我来了,我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走,我们现在就去找冯远征去。”   三个人折身往回走,走到前院,见冯夫人正和一个老者说话,见老者打扮应该是个有身份的人。   孙和上前对冯夫人说道:“冯大人现在何处?”   冯夫人见是孙和,连忙介绍道:“这位是古大人,兵部尚书,这位是秀山郡的知县孙和,孙大人。”   孙和一听竟然是兵部尚书,赶紧躬身施礼。   杜文浩一旁想,古大人,莫非就是古花落的爹,此人身材高大,眉眼竟和古花落有几分相似,年轻时一定也是个俊朗之人。   古大人看了看杜文浩,道:“这位是?”   冯夫人原没有想着把杜文浩介绍给古大人的,毕竟只是一介布衣,古大人不屑认识的,但是古大人既然问了,于是说道:“这位是秀山郡的一位大夫。”   古大人对一个知县没有放在眼里,只是说道:“哦?那你可认得杜云帆?”   冯夫人心里一惊,这个杜云帆这么厉害,竟然连兵部尚书都知道他的威名?   杜文浩微笑道:“在下正是,见过古大人。”   古大人一听顿时高兴了,走到杜文浩面前好生看了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哈哈哈,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你,好啊,好!老夫一直说找个机会去看你的,谁想你竟然来了,走,到老夫家里坐坐。”   杜文浩心里早已想到,自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并不惊讶。   冯夫人直接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古……古大人认识杜先生?”   古大人道:“不认识,但是一直想认识,你给冯远征说,就说我将杜先生节接走了。”说完将上前拉着杜文浩的手,像是自己的亲人一般。   孙和也愣住了,心想杜云帆什么时候怎么连兵部尚书也给惊动了,却不敢阻拦。   杜文浩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孙大人还想让我给冯大人的儿子看病,怕是不能和古大人一起走了。”   孙和连忙说道:“先生还是去吧,我这里不碍事的,古大人请您去,你怎好推脱?”   杜文浩道:“事关重大,还是请古大人回吧。”   冯夫人道:“看病?看什么病啊,我们家的几个儿子都好好的。”   孙和恼了,也不顾古大人就在身边,道:“什么话,我们家女儿马上就要嫁进你们冯家,如今我见着冯哲气色十分不好,让杜先生给看看,他竟然冲着我们破口大骂,若不是身有顽疾,为何不让杜先生看呢?” 第507章 医者不治必死之人   冯夫人正要说话,古大人道:“这也好,老夫可是知道杜先生医术了得,既然来了,就给看看,我跟着你们去,等杜先生给冯哲看好了,我再带着杜先生走也不迟。”   冯夫人本来哪里能让杜文浩给冯哲看病,这一看不是全部都知晓了,但是却不敢对古大人说半个不字,别说自己了,就连冯远征也屁都不敢放一个,那王家也是要让古大人三分的,想来想去,冯夫人只得请古大人他们一起去了冯哲的院子。   冯夫人趁人不备,赶紧让管家去叫冯远征回来。   杜文浩路上和古大人也不说话,只是埋头走路,倒是孙和一路小心地跟在古大人身后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不多时就来到了冯哲的门口。   “请古大人留步吧,我们进去便好。”冯夫人恭维地笑着说道。   古大人道:“既然没有什么病,我进去看看又有何妨?”   冯夫人面露难色。   杜文浩道:“大人还是在偏厅喝茶候着,不管有没有病,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杜文浩连个敬语都没有说,那古大人倒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应了,冯夫人赶紧说道:“那就劳烦杜先生和孙大人了。”说完,自己亲自带着古大人去了隔壁的偏厅。   古大人道:“那崽子若是再骂就叫我,真是反了他了。”   孙和见有人撑腰,自然底气更足了,连连点头哈腰,送走了古大人,孙和道:“先生真是了不起,连古大人都知道你的威名。”   杜文浩漠然说道:“什么威名不威名的,我都不认得他。”   进了房门,冯哲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旁的丫鬟见孙和和杜文浩又来了,身后还跟着提着药箱的林清黛,赶紧叫了一声三少爷。   冯哲睁开眼睛,一怔,没有好气地说道:“你们怎么又来了?”   这时冯夫人走了进来,到冯哲耳边低语几句,冯哲愕然地看了杜文浩一眼,挣扎着坐起身来,道:“罢了,你也不用给我看了,我明白地告诉你,我是病了,而且得的还不是一般的病,是……,反正你治不好的!”   杜文浩淡淡笑了笑:“你说的没错,从你气色面相看来,你这病,恐怕很棘手。”   冯哲微微有些吃惊:“看来你还真是知道,既然是知道了,你们就请回吧,我不需要谁给我看了,我知道也看不好了,太医院的太医都说了,我是将死之人,不必劳师动众的。”   孙和道:“什么病啊?”   杜文浩道:“如果猜得没错,应该是花柳病!”   冯哲低下了头。   “花柳病?”   “花柳”原指游览观赏的地方。唐代李白有诗:“昔在长安醉花柳,五侯七贵同杯酒”,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因游览胜地常为青楼集聚之处,于是,“寻花问柳”便成了嫖娼宿妓的代名词。   杜文浩点头道:“是,而且已到了末期!”   冯哲黯然道:“我知道,没人能治好我这病的,你们走吧!”   冯夫人急了,道:“哲儿你胡说什么,杜先生医术高明,万一是太医院诊治错了也未可知。”   冯哲道:“好啊,那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神医是个什么样子的,给我看看吧。”说完将手放在桌上的脉枕上。   孙和道:“先生,那你还是给哲儿看看吧,我相信你嘴里的话。”   杜文浩坐下,先是号脉,看舌象,继而问诊,末了,问道:“大概有多长时间了?”   冯哲苦笑一声,道:“说来话长,已经一年多了。”   杜文浩道:“这么说,你的病在孙小姐之前?”   冯哲点点头说是。   杜文浩转身对冯夫人说道:“还请夫人回避一下,我要看看冯公子的下身情况。”   冯夫人和林青黛都出去了,杜文浩见孙和还站着,知道万一是晚期了,看见了一般的人大多受不了定会恶心,便道:“大人要不也出去吧。”   孙和道:“你看你的病,先生毋庸担心我,我已经听他说了,什么恶臭,什么溃烂之类的话,心里早有准备,不用管我。”   杜文浩只得依了孙和,让人关了门。   冯哲脱下上衣,只见上半身皆已大部分皮肤溃烂,散发出恶臭,衣裳有些地方粘着皮肉,冯哲皱着眉头,艰难地脱下所有的衣裳,有肿性浸润硬结破溃后形成的溃疡,其底仍有硬固性浸润,杜文浩细细看来,局部还已经形成了特异的肾形或马蹄形的痕迹。   杜文浩心喊不妙,再看下身,突然听见身后哇地一声,孙和已经忍不住呕吐起来。   冯哲冷静地说道:“孙伯父还是出门去吧,没有几个人见了我这样,还可以冷静的,上次就连太医院的太医来了都要作呕,今天还是杜先生冷静,不过您还是出去的好。”   孙和慌不择路地开门逃了出去,门外的丫鬟赶紧将门关上了。   杜文浩让冯哲将衣裳穿好,冯哲却已经没有气力了,赤裸着身子坐在床上喘气。   杜文浩只得让他躺下,盖上被子。   杜文浩道:“最初发现不对,为什么不及时找大夫来看?”   冯哲道:“听杜先生这话,呵呵,大概我真是活不久了,看了,刚开始只是觉得,下半身疼痛,继而出现红斑,丘疹,破溃,便找了大夫看过,说是皮屑病,不碍事,开了几副草药又吃又洗的,终不见好,反而严重了。”   杜文浩道:“那太医院的太医什么时候来了?”   冯哲道:“二个月前,那时已经蔓延到了上半身,皮肤和粘膜上出现类似花朵一样的斑块,还有好多的皮屑,一夜起来,一床都是白花花的皮屑,还有红斑,血疹,我这么说,杜先生不会恶心吧?”   杜文浩摇了摇头,道:“真是该早些看的,太医院的人怎么说?”   冯哲道:“毒素已经入了血液和骨髓,无药可救了。”   杜文浩道:“于是你们就想出了冲喜的法子?”   冯哲凄然一笑,道:“是,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杜文浩恨不得上前拽着这个怂货就是一顿暴打,但是他浑身上下实在无一处好地方了,尤其是下半身,就像一个霉烂掉了的榴莲一样,惨不忍睹,他还能出现,还能站立,已经是奇迹了。   门外有人说道:“杜先生,我们老爷回来了,请问你看完了吗?”   杜文浩便让人开了门,一阵清新的空气进来,他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   冯远征阴沉着脸走了进来,见冯哲的衣裤都放在地上,已经全部明白了,门外站着古大人和孙和,孙和的脸色苍白,大概才和冯远征争执过,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杜先生以为犬子的病还有救吗?”冯远征的语气里透着渴望。   杜文浩黯然摇头,这病已经波及全身各个脏器,算得上病入膏肓,难以用汤药医治了。起身说道:“若是早两个月我大概还是有办法的,只是现在确实晚了。很抱歉!”   冯远征嘴角牵动了一下,哭丧着脸道:“都说你是神医,原来也有你医治不了的病。”   杜文浩淡然一笑,道:“就算真是神医,那也是神医可救的范围,再是医术高明的人怕是也不能救一个将死之人了。”   冯远征大怒,道:“什么叫将死之人,你说说看,人家算命先生都说了,若是找对了一个生辰八字都吻合的女子,我们家的哲儿就死不了的。”   杜文浩哼了一声,道:“于是你就找来孙家小姐冲喜?”   冯远征顿时疯了一般冲到杜文浩的面前,林清黛挡在了前面,冷眼说道:“你们家公子自己不检点,去了那些脏的地方,染了一些脏病回来,竟然在我家老爷面前发疯,我看你也病了。”   冯远征想要一把将林清黛推开,突闻古大人喝道:“够了!若是早些将你那儿子送到杜先生那里兴许还有一救,人家是大夫,又不是神仙,给老夫住手,混账,竟然对一个妇人动手,丢不丢人!”   冯远征听见古大人这样说,只得放下手来,低着头站在那里郁闷。   古大人道:“杜先生出来吧,我感觉里面的味道可不怎么样,既然已经看过了,我们就走吧。”   突然,冯夫人跪在杜文浩面前,哭着哀求道:“求先生救救我那哲儿吧,他才刚刚二十岁啊,求求你了。”   杜文浩道:“冯夫人,不是我见死不救,确实晚了,他毒已攻入五脏,确实不能医治了。”   冯夫人听了此话,顿时嚎啕起来。   杜文浩走出房门,冯远征追上前来,一把抓住杜文浩的衣袖,杜文浩以为他要发癫,却见他方才所有的怒气已经当然无存,有的只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无助的眼神。   “先生,无论如何你也不要像那些太医院的人连药都不给我的哲儿开便走了,求求你,哪怕多一日的活命,我们也感激不尽。”   杜文浩为难了,如今用不用药已经都没有用了,医者不治必死之人。   古大人见杜文浩一脸为难,道:“冯大人,你这是何苦,你不是强人所难吗?杜先生都说医治不好了,那开药做什么呢?”   冯远征道:“那哲儿还可以坚持到成亲的那一天吗?”   杜文浩一听,一直压抑着的怒气顿时冒了出来,他指着冯远征的鼻子大声呵斥道:“你这是什么人呐,已经将自己的一个亲闺女送到了一个傻瓜的床上,为的就是连升三级,如今为了自己的儿子,又要害另外一个女子吗?你的心是什么长的,我倒是很想用刀剖开看一下。”   冯远征愣了,他没有想到一个大夫竟然也敢和自己这样说话,一掌过去,杜文浩轻松接住,紧紧地攥住冯远征的拳头,冷笑道:“怎么,说不过就要打人吗?”   古大人道:“怎么回事,我竟不知道还有之前用自己闺女换官职的说法,冯远征,这是怎么回事,你倒是给老夫说清楚了。”   冯远征费力地抽出自己的手,发现上面已经有五个手指印了,他赶紧走到古大人面前,躬身说道:“大人休要听这个市井泼皮胡说。”   古大人沉下脸来,指着杜文浩道:“你说他?”   冯远征未能看出端倪,只点头说是。   古大人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你说的这个市井泼皮是老夫的什么人吗?”   冯远征急匆匆地赶回,还来不及摸清情况,听古大人这么一说,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这个杜云帆不过是个大夫,一个生意人,古笑天一身戎马乃一介武夫,他们古家向来是马上打天下,如今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五大家族,除了段家就数古家了,可是这个杜云帆上面时候和古笑天扯上了关系?   冯远征不敢妄言,只得讪讪道:“小的不知。”   古笑天道:“他是我的恩人,是老夫的贵客,你这一下知道了?”   冯远征的汗都出来了,心想,妈的,真是不顺,非但没有将自己儿子得病的事情遮掩过去,竟然得罪了古笑天的人,真是霉到了极点,自己虽说有王大人撑腰,但是古笑天向来说话做事都很自我,有的时候甚至敢在朝廷上顶撞皇上,哪里还会将王大人,王志晓放在眼里呢,况且,如今古笑天的孙女进了宫才封为贵妃,古家三代效忠皇上,这那是一个王家可以比拟的?   冯远征赶紧跪下给古笑天赔不是。   古笑天道:“你该给我的恩人赔不是才对。”   冯远征又给杜文浩磕头。   孙和心想,原来杜云帆这个人还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幸亏平日自己对他是恭敬有加,要不就麻烦大了,再仗着古笑天说杜云帆是自己的恩人,料想自己这一下一定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愤然道:“好你的冯远征,当年还是我举荐你当了知县的,你刚才对我吹胡子瞪眼,说什么我们孙家高攀了,哼,原来竟然是这样,我孙和瞎了眼,竟然会相信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谁料……若不是今日亲眼见了,我的女儿岂不是羊入虎口了,你真正该死!”   古笑天道:“也罢,从你这里也问不出什么个结果,我回头自然会去查个清楚,若真是你用你的亲闺女换了现在这个户部右曹副使的差事,那我可得齐奏皇上,这样的人哪里能用,岂不是遗祸朝廷社稷。”   冯远征听了这话,整个人都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目光呆滞。   古笑天却不理会,对杜文浩说道:“走,贤侄,随我走,在这里呆着难受。”   杜文浩道:“古大人怎么到冯家来了?”   古笑天道:“哈哈,幸亏是来了,昨日在朝堂议事的时候,王大人说冯家有个有趣的物件,让我过来看看,谁想我来了,冯远征不在,正要走,就遇到你们了。”   冯远征这才回过神来,道:“请古大人留步,我将那貔貅亲自给大人送出来。”   古笑天笑着说道:“不必了,你自己好生留着吧。”   冯远征道:“既然古大人来了,还是看看再走。”   冯夫人赶紧从房间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冯远征,冯远征战战兢兢地双手奉上。   古笑天却是接也不接,道:“之前给我看,我还真想看了,不过现在给我看,就有行贿的嫌疑,冯远征啊,我之前就给王志晓王大人说过,你为人太过精明,像你这样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最怕你这样的人了,好在现场这么多人看着,我古笑天可没有接你那个玩物。”说完,挥了挥手,道:“走,贤侄,我们走。”   孙和想着并未叫自己,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一脸的为难。   杜文浩道:“孙大人,这门亲事定然是成不了了,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   古笑天也道:“就是,就是,跟老夫走好了。”   孙和自然高兴,也想在自己退休之前去看看人家官居一品的兵部尚书的府邸是个什么样子,于是赶紧让人将自己和杜文浩他们的东西收拾了拿了出来,跟着古笑天出了冯家的门。   走出冯家的门,只见门口有一辆华丽的马车,有四匹马拉着,车身也很大。   杜文浩道:“古大人,我本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大夫,实在是不想去认识什么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的,就此作别吧。”   古笑天一愣,继而大笑,狠狠地在杜文浩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道:“贤侄是在生老夫的气,对不对?”   杜文浩道:“不敢,再说气从何来?”   古笑天叹了一口气,道:“老夫知道,花落定然告诉你她没有能够进得了家门,让老夫赶了出去,于是你就觉得老夫太过分了。”   杜文浩微微一笑,道:“这是你们家的事情,与我一个草民何干,告辞!”说罢,转身就走。   “杜云帆,你给老夫站住!”古笑天大声叫道。   孙和赶紧上前叫住杜文浩,低声说道:“哎哟,我的杜先生呢,你可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古笑天走上前来,一掌将孙和推开,对杜文浩说道:“听说你喜欢喝酒,老夫那里可是有很多你们喝不到的好酒,去不去?”说话的样子像是在哄一个三岁的孩子。   杜文浩道:“不去!”   古笑天弄得是苦笑不得,四下看了看,道:“总是站在这里说话不方便,先上车,反正你们今天也走不成,不如老夫带着你们去找家客栈再说?”   林清黛道:“哎呀,倒提醒我了,我们的马车还在冯家。”   古笑天道:“不要了,回头我给你们找马车回去,最好不用回去了,就在京城里呆着,凭贤侄的本事还找不到一份差事,对,去太医院,就是,去太医院就好了。”   杜文浩道:“不用了,青黛你回去牵我们的马车,我们在这里等着,请古大人回去吧,孙大人常常到京城来,客栈还是找得到一家的。”   孙和忙说:“古大人千万不要在意,杜先生就是这样,不畏权贵,在秀山郡的时候就这样的。”   古笑天道:“秀山郡有什么权贵啊?”   杜文浩偷笑,孙和有些尴尬,本来想说杜文浩和自己也是这样,没有想到让古笑天活生生地给噎了回去,站在那里窘的不行。   杜文浩心想,自己不过是看不惯古笑天这么对古花落和三个孩子,但是也不想让孙和太过为难,人家本是为了自己才这么说的,于是说道:“好吧,青黛那就不回去了,我们也坐坐兵部尚书的马车。”   林清黛知道杜文浩是气这个老头这么绝情,竟然将孤儿寡母地赶出了家门,却不知这个古笑天竟不生气,真是奇怪了。   上了车,古笑天对车夫说道:“先回府上,杜先生一定饿了,对了,这个女子是谁?”   杜文浩是哭笑不得,还真是一介武夫,一直跟着自己,现在才发现林清黛的存在,便道:“我的夫人,林清黛。”   古笑天笑了,道:“哈哈,我听紫儿提起过,就是她的嫂嫂,对不对?”   林清黛微微一笑,算是承认了。   杜文浩道:“古大人记性还挺好,竟然还记得紫儿这个人。”   林清黛用手肘戳了一下杜文浩,杜文浩没有理会。   古笑天看了看孙和,大概是不想他知道些什么,便岔开话题,道:“累了,老夫先闭着眼睛歇息一会儿。”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杜文浩道:“不是先去找客栈的吗?”   古笑天嘟囔道:“先吃饭,老夫饿了,你也该饿了,青黛也该饿了。”却不说孙和。   杜文浩心想,我们和你什么人呐,这么亲热,直接就青黛青黛地喊了出来,真是没羞!   孙和大概是呆着一旁别扭,便道:“杜先生,我还有事情要办,要不我就在这里下了,回头你去客栈找我便是。”   古笑天听见此话,眼睛也不睁开,便道:“停车,有人要下去。”   马车即刻停了,孙和道:“古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卑职告辞。”然后给杜文浩使了一个眼色,赶紧下车了。   杜文浩正要说什么,马车移动了,古笑天道:“马上到了。”再不说话。   杜文浩掀开车帘,见孙和一个人站在路边,突然觉得有些可怜起这个老头子起来。   “你一直都这么霸道的吗?”杜文浩看着古笑天说道。   古笑天道:“你就是想逗得老夫发火,将你们赶下去,和那个孙和一起走人,对吧?我偏不上当,你能耐我何如?”   杜文浩见古笑天不上当,也觉无趣,片刻的功夫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去告诉夫人他们就说杜先生来了,出来迎接。”古笑天对车夫说道。   林青黛道:“这如何使得?”   古笑天伸了一个懒腰,笑着说道:“没有你家老爷,我哪里还有机会见到我的女儿,哈哈,我们怎么做都是应该的。”   三个人下了马车,偌大的一个宅院门口,很快就看见一群人急匆匆地从门里出来,为首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夫人,身后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古齐氏携全家老幼见此见过杜先生。”   说完,几十号人齐刷刷跪下给杜文浩磕头。   杜文浩愣住了,之前本想抢白古笑天的话这会儿只得放回肚子里去了,赶紧上前将老夫人搀扶起来。   老夫人慈祥地看着杜文浩,面带微笑,道:“刚才还和花落的哥哥说起您呢,您瞧,竟然说到就到了。”   杜文浩道:“见过老夫人。”   林清黛也上前施礼。   古笑天道:“走,走,走,你还别说,这小子竟然不愿意来,我差点叫人五花大绑了过来,哈哈哈哈……”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笑着说道:“爹爹总是这样,该吓着恩人了。”   古笑天道:“那你却说错了,他一点都不怕老夫,老夫还没有见过不怕我的人,哈哈哈,走,进去说话,让人准备饭菜,我们都饿了。”   大家簇拥着杜文浩和林清黛进了大门。   古齐氏走在后面,偷偷问古笑天,道:“老爷怎么找到杜先生的?”   古笑天道:“说来话长,你赶紧让人将家里的好酒拿出来,花落不是说杜先生喜欢喝酒的吗?你是不知道这个小子说话和我年轻的时候冲着呢,竟然和我较劲儿,我想大概是生我将花落赶出去的气。”   古齐氏笑了,道:“呵呵,我还以为没有人敢生老爷您的气呢。”   古笑天低叹道:“唉,算了,不提花落了,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个杜云帆挺有意思的,我喜欢!”   古齐氏道:“老爷喜欢的人可不多。”   古笑天道:“那是!”   进了大厅,古笑天将家人一一介绍给杜文浩和林清黛认识,这上上下下几十号人杜文浩哪里记得,不过是实在有些不忍看见人家满心的热情让自己给浇上一盆凉水,再说气归气了,人家古花落都没有说什么,或者也有怨气,但是却也理解,毕竟嫁给晏逸是自己选的,和杨千户的女儿不同,心里只是有些不太喜欢这个“绝情”的古笑天罢了,认为他将仕途和旁人的眼光看的太重,本是一件好事,最终古花落还是不能回家,所以有些不屑认识这样势利的人。   这一般的人别说进了一品大员的府邸,就算是进个知县衙门腿脚都发抖,可是见杜文浩和林清黛不卑不亢,既没有显出一丝惊讶,也未见一丝胆怯,丝毫不像只是在街边开个店面的小生意人,古家的人自然不知道杜文浩的来历,以为他便是那种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皇亲国戚,我只是过我百姓的平常日子,与你扯不上任何关系的傲骨,人人心里就更加地佩服起杜文浩来。   说是便饭,看得出古家的厨子颇费了一番功夫,酒菜都十分的精致,确实有些酒杜文浩也只是听说也不曾见过,这到底不是大宋,很多的东西和大宋不同,席间,都是古笑天的儿子和女婿作陪,杜文浩也无所谓,多吃少言,礼数上也尽到,不像别的人看见古笑天就恨不得趴在地上舔他的鞋尖那般地巴结,说话虽是不多,但也未见一丝一毫的恭维和谄媚,一顿饭吃的也和谐,大家说说笑笑的,也没有给杜文浩端什么架子,像是朋友相聚,气氛十分融洽。   大概是多喝了一些,杜文浩有些醉意,吃过饭后,古笑天毕竟年纪大了,一高兴也多喝了一些,想歇息一会儿,却舍不得让杜文浩马上走人,便让自己的大儿子带着杜文浩去后花园喝茶,除了古笑天的大儿子古一飞陪着,其他人皆退下,古夫人则带着林清黛和家中女眷去了另外的一个僻静的花厅说话。   “杜先生何不到京城来谋个差事,如今兵荒马乱的,做生意到底风险大些。”古一飞说道。   这个古一飞其实比杜文浩大将近二十岁的样子,为人沉稳,说不多,为人行事十分儒雅,在礼部任职,身上却没有官场那些个人的一些媚俗之气,杜文浩比较喜欢这个人的性格。   “多谢古大人,我这个人性情比较闲散,闲云野鹤地习惯了,再说走到哪里没有战乱呢,随遇而安吧。”杜文浩笑着说道。   古一飞赞叹道:“好一个随遇而安!不过喊我古大人就见外了,我虽不才,但却十分赏识你的性格,若愿意,喊我一声大哥我也是高兴的。”   杜文浩道:“那岂不是乱了辈分?”   古一飞先是一愣,继而微笑着说道:“哈哈,倒也是了,紫儿喊你哥哥,却喊我大伯,不过让你喊我大伯,我反而觉得生分了,就喊我大哥好了,先不去计较紫儿怎么叫你,你看如何?”   杜文浩拱手说道:“我一介布衣,哪里好喊大人为大哥呢,还是叫大人好了。”   古一飞对杜文浩道:“我爹说你像他年轻时候的性格,我记忆中我爹也是十分执拗的,从来说一不二,我看你们还确实有几分相似。”   杜文浩淡淡道:“我哪里能和大人的父亲相似,我没有那么无情。”   古一飞一愣,随即笑了,两个人走到早已备好的凉亭下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第508章 弱妻悍妾   古一飞道:“为何说我是喜欢云帆贤弟的性格的,却不是恭维,实在是觉得你肯为了一个和你非亲非故的人站出来说话,甚至是不畏权贵仗义执言,实属难得,我们这些人在官场时间长了,已经忘记这些可贵的东西了,所以在下十分佩服云帆贤弟的为人。”   杜文浩心想,看来我这个贤弟不当还不行了,古一飞一口一个贤弟的叫着亲热,杜文浩本来就不讨厌此人,于是也就顺水推舟由着他这么叫自己好了。   杜文浩道:“你们的家事我不好插嘴,只是花落好容易可以回家,你的父亲却不让进门,甚至连自己的外孙女和外孙跟着一起赶了出去,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实在是……”   古一飞道:“谁说不是呢,我父亲戎马一生,从来是只有别人听他的,哪里有他听别人劝解的时候,我小妹回来之后,甚至连我父亲的旧友至交谁没有劝解过,他仍旧一意孤行,好在我小妹自小独立惯了,这么二十几年在外也吃过苦,所以这一次远行,虽说十分不舍,但却也不是很担心,我父亲安排了很多人护送着,在南边有我父亲的一个挚友照顾着,也无需担心。”   杜文浩道:“到底不如在自己家里的好。”   古一飞道:“贤弟说的极是,你大概也发现了,在这个家里,谁敢和我父亲顶撞啊,当年我小妹也是因为喜欢上了家里一个奴才,父亲懊恼决议不从,小妹这才决定离家出走,谁料一走就是二十几年。”   杜文浩道:“花落这个出走还浩浩荡荡地,你的父亲竟未察觉出来吗?带走了那么多人?”   古一飞笑了,道:“那是我三弟的主意,花落自小和我三弟关系甚好,乃一母所生,三弟当时驻守城外是军中的副将,所以让花落带走一些人也不是不能,后来却因为这样受了责罚,如今还在边境守边不曾回来呢。”   杜文浩愕然,道:“这都二十几年了,还没有解除对他的责罚吗?”   古一飞道:“虽说我爹不在兵部,但兵部侍郎廖恪璧廖大人是我父亲一手栽培和提拔的,所以和我父亲关系甚好,我爹执意不让我三弟回来,说是让他一辈子就驻守边疆了,廖恪璧几次想为我三弟说好话,我父亲都给挡了回去,直到现在。”   杜文浩道:“还真没有见过这么狠心的爹!”   古一飞笑的有些勉强,杜文浩觉得此话有些过激,便解释道:“我不是别的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孩子都让他这边赶走一个,那边赶走一个的,老了之后还有谁在身边呢?”   古一飞道:“谁说不是呢,可……唉,不过花落这件事情还真是不能责怪我的父亲,其实他倒未必是恩断义绝这么狠心,当年我想也多半是招架不住被花落给气着了,你是不知道,花落自小性情刚烈,面对一个口硬心硬的女儿,父亲实在是没有办法,本来是想激将,问花落是要晏逸还是要家,谁想花落执意断了父女情谊,此举不仅让父亲目瞪口呆,更是让身在一旁的母亲跌足长叹,猝不及防。”   这一点杜文浩是相信古花落做得出来的,那一夜在晏家寨,她看着晏逸死去,却没有留下一滴的泪,与其说是心寒,倒不如可以解释为一个女人的心死和重生。   喝了茶,杜文浩的酒醒了,两个人继续说了一会儿话,谈的还算投机,直到天色渐晚,杜文浩才告辞,带着林清黛离开了古府去客栈找孙和,告别时,古家送了杜文浩诸多的绫罗绸缎,还有一些古玩字画,一一被杜文浩谢绝,古家无奈,只得准备了一些精致的点心说是路上吃,杜文浩见再是拒绝,古笑天都要哭了,这才让林清黛收下了。   翌日,杜文浩三人便离开了京城,返回秀山郡,走之前,杜文浩背着孙和去见了一次柳子旭,只是叮嘱让他安心考试,只说冯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其他只字未提,柳子旭当然是又感激又高兴,又给杜文浩磕头谢恩,感谢的话自不少说。   一路上孙和颇为感慨,自己的性情就是一个爽直的人,看不惯官场那些个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哈巴狗,于是这才想辞官回家,如今竟找到一个知己,和自己一样,甚至还要耿直一些的杜文浩,人家这么大个官求着他去太医院做官,他都给拒绝了,给钱不要钱,给好的东西也不放在眼里,只拿了几盒吃的过来,孙和想,如今这样的年轻人实属不多了,况且还两次救了自己家的乐琪,一次是救命,二次是挽救了她一辈子的幸福,这样的恩情孙和都不知道如何报答才好了。   进城之前,杜文浩问道:“听说大人已经上书朝廷想要辞官回家?”   孙和说是。   杜文浩道:“那乐琪的事情还是早些退了这门亲事才好。”   孙和道:“先生说的是,我回去就办,只是女儿大了,总是留在身边也不是办法。”   杜文浩笑着说道:“大概是缘分未到吧,也不急在一时,兴许再过一段时间,缘分自然到了。”   孙和也说是。   杜文浩再道:“我有一事要求大人。”   孙和连忙说道:“先生实在是见外了,有什么事情说便是,哪里还要说什么求的话。”   杜文浩笑着说道:“这一次去京城的一切,请大人一定为我保密,谁也不能说,即便是夫人和小姐。”   孙和诧异,一般的人恨不得立刻就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有一个一品的大员做后盾,岂料杜文浩竟然要求自己保密,孙和更是赞叹不已,赶紧答应下来。   进了城,大家这才各自回家,暂无后话。   眼看着柯尧就要临盆了,杜文浩很少去五味堂,疑难病症不多,反正有钱不收和阎妙手还有憨头,自己不去也是无碍的,倒是整日在家里陪着妻小倒也其乐融融。   这一日,家里来了一个妇人,名叫芸娘,带着一个丫鬟,提着一大堆的礼物上门,求着杜文浩去给自己的家人看病,在门房的时候恰好遇见了王润雪,王润雪便婉言回绝了,只让那王志直接去五味堂找钱不收和阎妙手便可,谁想,第二日一早,门房下人才将大门打开,就看见芸娘坐在门前打瞌睡,身边还放着头一日带来的礼物,只好回禀了杜文浩,杜文浩听王润雪说了,见此人这样执着,于是让下人带来门去。   杜文浩和王润雪正在庞玉琴的院子里说话,下人将芸娘带来,杜文浩见竟是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且穿着打扮应该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夫人,心想,怎么这家人这般奇怪,竟然让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家里莫非一个男人也没有了吗?   芸娘上前施礼,说话温柔,举止端庄。   王润雪命人搬来椅子让芸娘坐下,天气很好,所以大家都在院子里坐着,阳光下的芸娘皮肤白皙,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实在一个美人胚子。   杜文浩道:“你为何不去五味堂直接找大堂的大夫,他们的医术都是极好的,不必一定找我。”   芸娘柔声说道:“我也问过先生家中门房,得知先生近日家中六夫人就要临盆,故而不愿出诊,只是我夫君要求,我这才不得上门求您,还望先生一定去一趟。”   杜文浩不解,道:“怎么,是你相公病了吗?若是不严重直接去五味堂便是。”   芸娘轻咬红唇,有些为难地看了杜文浩一眼,半晌才低声说道:“并非夫君得病,是……夫君的小妾病了。听闻先生医术了得,这才让奴家过来一定请先生去瞧瞧。”   王润雪身边的英子不禁啊了一声,道:“不是吧,家中小妾病了,只是找个下人过来说一声便是,你怎么还亲自过来?”   芸娘脸一下就红了,王润雪看了英子一眼,轻声说道:“那二夫人得了什么病?”   芸娘道:“前几日去庙里上香,像是吃了一些不干净的斋菜回来有些肠胃不适。”   王润雪道:“那何必上门呢,开个平常的方子就是。”   庞玉琴见芸娘似有难言之隐,便道:“相公,既然人家在门外等了一夜,不如就去一趟吧,如果家中有事,我们随即要人来叫也是可以的。”   杜文浩也看出芸娘的为难,便道:“也罢,只是青黛和憨头都在铺子里,我带谁去呢?”   王润雪道:“我和相公一起去好了,玉兰反正在家陪着柯尧的,菲儿去了宋掌柜那里还没有回来,怜儿最怕出门了。”   庞玉琴道:“那雪儿去也不合适,要不……”   王润雪道:“不碍事的,我看那二夫人也没有什么大病,再说是女眷,憨头去了也不方便。”   杜文浩道:“也罢,那我们走吧。”   芸娘感激地起身施礼,道:“实在不好意思,连夫人也惊动了。”   王润雪道:“没有关系的,走吧。”   马车上,王润雪见芸娘一直低头不语,像是在想心事,本想问问,但又觉不妥,于是三个人一路无话,马车到了西边的一所宅院停下了。   下了车,芸娘将杜文浩和王润雪请到大厅坐下,然后说是去叫相公,便离开了,不时,芸娘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和一个妇人走了进来。   男子体贴地扶着妇人过来给杜文浩施礼,杜文浩心想这个女子大概就是二夫人了,相貌和身材却和芸娘相距甚大,几乎没有什么可比性,尤其是一张盘子脸,小眼睛,嘴巴也不好看,杜文浩心里为那个芸娘有些抱不平了。   男子上前施礼,道:“在下王志见过先生,先生辛苦了。”   妇人也躬身施礼,看着却不像得了什么大病。   妇人坐下让杜文浩把脉,紧皱双眉,看似一副痛苦的样子,嘴里哼哼唧唧的。   王志对芸娘说道:“去把宝儿的暖壶拿来。”   芸娘应声出去了,只听妇人说道:“老爷,我不想喝水,我想喝粥,芸娘熬得荷叶粥最好喝了。”   王志起身又叫住芸娘,道:“不去拿暖壶了,去厨房熬一些荷叶粥来,宝儿想喝。”   芸娘道:“我这就吩咐人去熬。”   王志不耐烦地说道:“你自己去不得吗?宝儿只想喝你熬得粥,赶紧去,不要啰嗦。”   芸娘听罢,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出去了。   王润雪看不下去,心想这个小妾明显是故意难为芸娘的,这一般都是大的厉害,小的委屈,怎么到了这里,竟然这般的颠倒过来,虽说自己在家对谁都和蔼,可是也没有见林清黛和雪菲儿她们为难自己,就算是柯尧古怪一些,也向来是对事不对人,而且平日里对自己也是极好的。   王润雪见芸娘出门去,便道:“相公,我正要也想学学荷叶粥的煮法,我随芸娘去看看。”   王志道:“夫人就不要去厨房了,烟子大,而且气味也不好闻的。”   王润雪微笑道:“不碍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完也起身走出了门。   “芸娘留步。”   芸娘回头一看是王润雪,便微笑着停下脚步等着她。   “夫人怎么出来了?”芸娘问道。   王润雪道:“里面闷得很,出来转转,让你叫我学学做荷叶粥。”   芸娘莞尔一笑,道:“夫人一看就是个有福之人,学这些做什么呢?”   王润雪道:“芸娘不也是这个大宅院的夫人吗?为何还被一个小妾使唤的团团转呢?”   芸娘低叹道:“其实从前我和相公的感情也是很好的,只是后来宝儿到家里来我们就越发的不好了。”   王润雪道:“我见那宝儿貌相平平,不及芸娘你的一半,举止谈吐都很低俗,为何会是这样?”   芸娘像是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半晌才说道:“我也不知道,最初宝儿不过是个使粗的丫鬟,安排在相公的书房打扫灰尘,谁想不到三个月,他突然说要纳宝儿为妾,我没有办法,只得同意。”   王润雪道:“这就奇怪了,家里摆着一个娇妻不宠,却独爱那个平常的女人。”   芸娘道:“夫人真是好心人,有句话我想问夫人,不知能不能问?”   王润雪道:“但说无妨。”   两个人走到一处回廊幽静处,芸娘道:“夫人不知和家中别的妻妾相处可好,我方才去,见夫人和一旁的另外一个夫人看着十分融洽,芸娘愚钝,十分不解,不知夫人和她们是真好,还是只是在杜先生面前才这样?”   王润雪笑了,道:“我猜到你要问我类似的问题,不过我不直接告诉你,却可以让你明白如何去和自己的夫君相处。”   芸娘惊喜,道:“真的吗?可是在他的心里只有宝儿,哪里还有我这个妻子呢?”   王润雪道:“呵呵,谁让你我都是女人呢,不过不知夫人是否愿意让我帮你?”   芸娘感激点头,道:“自然是愿意的,夫人不弃与我,我感激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愿不愿意的话。”   王润雪道:“那好吧,只是我这个法子不务必按照我的去做才好,否则别说我的法子不灵责怪或是埋怨我才好。”   芸娘道:“那是自然的,夫人快快讲给我听。”   王润雪道:“我们还是去厨房一边做粥一边讲吧,要不那个宝儿又该难为你了。”   芸娘听了王润雪的话,两个人朝厨房走去。   杜文浩给宝儿看了病后,知道无非就是如芸娘所说吃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败了胃口,肠胃有些不适,稍加调理就好了。   王志连声感谢,叫人端来好茶点心招待杜文浩。   宝儿一旁埋怨道:“怎么还不来啊,不就是一碗粥吗?”   杜文浩心想,平日里王润雪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和家中怜儿她们不同,自小娇生惯养的,怎么突然有了兴致学什么荷叶粥,再说英子和家中柱子的厨艺已经十分不错,根本不需要再学些什么,就算是想吃,让柱子或是英子她们去学就可以了。   杜文浩道:“大概是我的妻子想学荷叶粥的做法,这才给耽搁了。”   王志连忙说道:“不碍事,不碍事,先生的夫人看着何等的尊贵,没有想到还这么贤惠竟然想下厨,真是难得。”   宝儿不满地撇了撇嘴,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不下厨就没有芸娘贤惠了,是不是?”说完,眼泪就下来了。   王志连忙哄劝道:“我哪里有那个意思,不过说的是先生的夫人,芸娘怎么能和先生的夫人相比呢,再说了,你下不下厨我都是喜欢的,不许多想。”   宝儿这才破涕而笑,依偎在王志的怀里,一点也不顾身边还坐着一个杜文浩。   很快,芸娘和王润雪回来了。   宝儿端过粥,喝了一口,哇地吐了一地,然后狠狠地将碗放在桌子上,道:“老爷,我不依,芸娘定然是故意的,这么烫我怎么喝啊?”   王志拉下脸来瞪着芸娘,王润雪道:“二夫人叫嚷着快点,若是等到可以喝的时候,怕是二夫人又该说芸娘偷懒半天才来了,芸娘不过是一片好心。”   王志自然不好说王润雪,只好哄着宝儿,自己亲自给宝儿吹粥,一旁的王润雪看着郁闷,便示意杜文浩起身告辞。   王志忙着给宝儿吹粥,便让芸娘拿了银两将杜文浩和王润雪送到门口。   走到门口。   芸娘刚才被抢白了一通,心里委屈,更何况当着外人的面,更是难过,却不好当着杜文浩他们的面,好在和王润雪一见如故,她又给自己这个“病”开了一剂“药方”,自然感激不尽,脸上虽无笑容,却不好更多地流露出难过的神情。   王润雪上车前,道:“记得我说过的话,你回去后,休要管他,即使他主动与亲近,你也不要心软,更不要让他靠近,一个月后,你再来,我再告诉你怎么办好了。”   芸娘道:“夫人放心,芸娘一定谨记夫人的话,绝不心软。”   王润雪这才放心上了车,杜文浩已经在车上等着了。   “你和芸娘嘀咕了半天,嘀咕什么呢?”杜文浩笑着说道。   王润雪神秘地朝杜文浩眨了眨眼,道:“不能告诉你们男人,这是我们妇人之间的小秘密。”   杜文浩道:“千万不要是面授机宜让芸娘怎么对付那个宝儿吧?”   王润雪一愣,道:“相公为何这样想?”   杜文浩道:“我是从来不见你下厨做饭的,突然这么好奇要学什么荷叶粥,就知道你有猫腻。老实交代吧?”   王润雪妩媚一笑,坐在杜文浩的身边,马车缓缓地移动了。   “什么都瞒不过相公你的眼,只是为什么说千万不要的话呢?”   杜文浩笑了,道:“你若是教会了芸娘,宝儿失宠,岂不是要怪罪到你的身上,万一提着菜刀来砍你怎么办?”   王润雪这才知道杜文浩是和自己说笑,便道:“别说菜刀了,就是砍柴的砍刀我都是无所畏惧的,我就是看不惯那种得宠之后仗势欺人的样子,典型的小人得志。”   杜文浩道:“原来你有这么多的主意,说给我听听?”   王润雪不依,道:“说好了,你们男人不能知道的,我不会说的。”   杜文浩逗王润雪,开始在她身上找痒痒,王润雪碍着车夫就在外面赶车,忍住笑躲避着,不肯就范,杜文浩哪里肯依,一会儿王润雪就笑出声来,求饶道:“相公饶了我,我答应芸娘不说的,要不等到她和王志和好了,我再告诉你也不迟。”   杜文浩知道王润雪一向说一不二,坚持自己的想法和观点,也不为难,道:“罢了,罢了,看在你是为了那可怜的芸娘的份儿上,我且不追问了,不过你要小心,虽说我们不必怕那个宝儿,但是小人到底是小人,我们不能不防。”   王润雪道:“我正好最喜欢收拾的就是这样的小人,我若是连宝儿那样的人都怕了,我就不是王润雪了。”   杜文浩道:“说的好,相公我支持你!”   转眼很快就是十天过去了,柯尧没有任何征兆,晚饭过后回到房间,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肚子就开始疼了起来,甘草急忙让人去找稳婆,自己去找杜文浩他们。   等到杜文浩他们赶到柯尧的院子的时候,突闻一阵清脆的啼哭声。   庞玉琴道:“天啦,不会是已经生了吧?”忙带着几个丫鬟进去看。   很快,甘草笑嘻嘻地跑出来对杜文浩说道:“老爷,已经生了,还是六夫人自己剪了脐带,母子平安!”   王润雪道:“那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可以了,已经收拾妥当了。”   杜文浩道:“柯尧真是厉害!”   大家进了柯尧的房间,见孩子已经裹好放在了柯尧的身边,柯尧躺在一旁,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还不错。   庞玉琴轻轻地位柯尧擦去额头上的汗水,道:“妹妹到底是厉害一些,我生天齐的时候,仿佛去过一回鬼门关一般,妹妹这么容易就生了,真是让姐姐羡慕死了。”   柯尧微笑着说道:“还好,就是觉得有些冷。”   王润雪急忙叫人多拿了床棉被来给柯尧盖上,看看襁褓中的孩子,白白胖胖的煞是可爱。   这时稳婆进来了,笑呵呵地杜文浩他们道喜。   杜文浩乐得合不拢嘴,叮嘱柯尧好生休息,让大家都退出去,这时候别在这打扰她。   众人出来后,怜儿道:“都说女人生孩子就像是死了一回,柯尧却这般容易,真是好。”   雪菲儿道:“谁说不是呢,孩子看着也干净。”   杜文浩道:“只可惜又是一个儿子,若是有个女儿就好了。”   英子道:“别家的男人都想要儿子,老爷倒奇怪了,却想要个女儿。”   大家笑了,王润雪道:“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儿子养大了,还可以招个媳妇儿回来,岂不是更好?”   林青黛道:“不过柯尧这个婆婆可是有些厉害,一般的女子可不敢进外面独家的门。”   慕容玉兰道:“儿子女儿我觉得都是好的,都是独家的人,出嫁了不是还有女婿吗?”   庞玉琴感慨道:“若是女人生孩子都象柯尧这样顺利,那就好了。”   稳婆笑着说道:“六夫人平日里身子骨就硬朗,加之这几个月也常常走动,很少躺着,所以生着才容易一些。”   王润雪叫英子打发了稳婆银两让她走了。   庞玉琴道:“我们还是先不去打扰了,让柯尧好生歇息着,甘草她们照顾着,上次说的给孩子找的奶娘,如今也可以叫来了。”   怜儿道:“我找人去接就是。”说完便走了。   安排好了一切,大家各自散去,只有杜文浩进去陪着柯尧说了几句话,等她困倦地睡去,这才离开。   ……   秋试。   天气渐渐地开始热了起来,园中的花草长势甚好。   大宋与大金的战事日趋严酷,大金又往南推进了不少,尽管距离大理还很遥远,但随着南下难民的增加,大理国你人心也开始浮动了。   杨千户还是没有打听到太皇太后她们的具体情况,得到的都是大宋战败的消息。   王润雪见每日门口都有许多的难民乞讨,王润雪让英子雇了几个品行敦厚老实的难民在园子里打理花草,慢慢地园子的花草逐渐茂盛起来。   这一天一个园丁来找王润雪,正巧庞玉琴和林清黛也在。   此人大概三十几岁的样子,黝黑的皮肤,眉毛浓黑似墨,阔鼻厚唇,身材高大魁梧,像是北方人的长相。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进的园子?”王润雪问道。   “小的没有什么名字,从小父母早亡,亲戚将我卖给了一个员外家里,那家人叫我石头。”   庞玉琴道:“那家人后来不要你了吗?”   石头道:“回大奶奶的话,不是不要,是他们家也养不起那么多的下人了,这才辞了我,多谢二奶奶收留我,给石头一口饭吃。”   林清黛道:“以后就都喊夫人好了。”   “是,五夫人。”石头说道。   王润雪见石头反应挺快的,便道:“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石头道:“能否请三位夫人出门来,站在院子中央,石头给三位夫人讲?”   王润雪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庞玉琴微笑着说道:“好吧,那我们就随着你出去看看。”   三个人跟着石头走到院子中央,石头指着东边的院落说道:“昨日我去给大夫人的院子锄草的时候发现大夫人的院子最大,但是看着也空,秀山郡听说一年四季气候变化不大,冬天都有花草开放,于是我想不妨在大夫人的院子中修建一个水池,里面种些荷花,到了季节不但有莲藕吃,池中还可以养些鱼,鱼大了也是可以吃的。”   庞玉琴笑了,道:“你还挺会计划的,我看可以,具体的你和二夫人商量便是。”   石头道:“多谢大夫人,再有,我见园子后面一直空闲着,这个地方是在城郊,园后就是一片荒地,闲着可惜了,不妨开出来,种些菜什么的,这样自己想吃什么就可以种些什么,不必要挑日子赶集去买。”   王润雪道:“可是园外的那块地我们并未买下?”   石头道:“我问过周围的人了,其实这个园子修建的时候,后面那块空地已经算了进来,不知为何这个宅院主人修建的时候空出来了,小的想,他空出来做什么我们不知,但是既然是我们的,我们就不要浪费了才是。”   林清黛道:“看不出来你来了不过几天,就为我们打算了,挺难得的。”   石头不苟言笑,只拱手道:“老爷一看也是个读书人,斯文人,家中都是夫人们打理毕竟辛苦了一些,小的不同,吃苦吃怕了,如今这兵荒马乱的,总该为以后做些打算,如果大金打到大理来了,那粮食、蔬菜价格肯定飞涨,而且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有了这些,心里才踏实些。” 第509章 人善被人欺   庞雨琴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石头:“你以前在别人府上干过管事的?”   石头眼神一闪,忙低声:“没有啊,小的哪有那福气。”   “呵呵,不过你还不错,眼里有活,心眼也挺灵。”说到这里,庞雨琴转身将二女扯到一边,低声说道:“我瞧这人脑袋瓜挺灵,干活也卖力,咱们这园子挺大,仆从也多,也正缺个管事的。要不,让他负责差使仆从们管理园子,你们觉得如何?”   林清黛也低声道:“行啊,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还需好好的观察一段时间,这种过惯了苦日子的人要么一心护主,十分忠心,要么贪得无厌,暗自搞鬼也是正常。”   王润雪也低声道:“我和青黛想到一起去了,管家不仅要能干,心眼活,更重要的是要绝对忠心。”   庞雨琴道:“没错,要不先让他管着,观察一段时间再决定是继续雇用,还是辞退,还是更委以重任。”   二女都缓缓点头。   庞雨琴对石头道:“我和两位夫人商量了,见你心眼挺活,干活也卖力,以后这园子的差事就有你负责分派,你刚才的建议也不错,就这么办好了。”   石头大喜,躬身道:“多谢三位夫人对我的信任,我一定好好干。”   “行了,你去吧!”   石头又是连连作揖,这才喜滋滋走了。   三女也离开园子,林青黛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我听文浩说,最近二夫人也可以给人看病了?”   王润雪笑了,道:“对啊,不过不是号脉开方,而是一个女人的心病。”   庞雨琴有了兴致,道:“坐下来给我们也说说?”   这时见英子进来,道:“媚儿姑娘来了,说是不太舒服,找老爷看病呢。”   庞雨琴道:“那她应该去五味堂,到家里来做什么?”   英子道:“说是去了,但是没有见到老爷,说是和憨头出诊去了,大概是以为回家了,所以就过来了。”   林清黛道:“那你没有说老爷不在的吗?”   英子道:“说了,她说老爷不在让五夫人看也是一样的。”   庞雨琴打趣道:“不会也是让给看什么心病吧?”   王润雪道:“罢了,青黛要不去看看?”   林清黛起身跟着英子走了出去。   英子道:“不知为什么我一见那个媚儿我就不喜欢。”   林清黛莞尔道:“再是不喜欢对老爷还是好的,算了,不管她,不找钱不收和妙手,找我做什么?”   英子道:“大概是一些女人的病,不好意思找他们看吧。”说完,一脸的鄙夷。   走到大厅,见媚儿坐在那里。   “哎呀,五夫人,实在是不得已,媚儿才来找你了,我都要快要让这个鼻子给折磨死了。”媚儿起身走到林清黛面前。   林清黛见媚儿鼻子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眼睛里还有眼泪。   媚儿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子,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像是着凉了,就是这个眼睛痒得不行,一痒就使劲流眼泪,鼻水也是不住的往下流,恼火死了。”   林清黛道:“那你为何不直接找钱不收他们给你看,我不过是略懂一些皮毛,未必能给你看好。”   媚儿使劲地揉了揉眼睛,道:“你我可不想让那些男人给我看。”   林清黛心里暗笑,那文浩不是男人吗?再说了,你本来天天都和男人打交道,怎么这会儿反倒忌讳了起来。   林清黛以前开药铺,基本的诊病还是知道的。让媚儿坐下给她号脉,却察觉不出什么,于是便为难道:“从脉象看并无异常,除了眼睛和鼻子之外,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媚儿道:“没有了,就是这个鼻子堵得厉害,吸气都很困难,哎哟,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林清黛见媚儿十分痛苦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让英子去叫慕容玉兰过来。   很快慕容玉兰过来了,听了媚儿和林清黛说,想了想,道:“我也是没有见过的,不过知道有一个法子可以让鼻子不堵,但怕这个法子反而耽误了姑娘的病就得不偿失了。”   媚儿连忙说道:“不怕。你赶紧让我的鼻子先通畅了再说,我这个出不了气,说话都困难,怎么是好呢?”   慕容玉兰便出去了,很快拿了一个小瓶过来,让媚儿坐下,仰着头,然后将瓶子口对着媚儿的鼻孔轻轻地倒了一些东西在她的鼻子里,观察了一会儿,道:“姑娘感觉如何?”   媚儿坐直了身子,鼻子里流出一些粘稠的东西来,媚儿用帕子接住看了看,道:“确实舒服了一些,不过这些怎么看着像是油啊?”   慕容玉兰道:“确实是油,不过是炒菜的油,没有毒的。”   媚儿听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果真舒服了一些。”   林清黛道:“这是什么法子,我却不知。”   慕容玉兰道:“也是小的时候一病鼻子不通,我爹就给我滴些就好了,希望不要耽搁姑娘的病才好。”   媚儿感谢道:“这是什么话呢,你让我舒服了,就算是耽搁了,那也是为我好。”   英子进门道:“老爷回来了。”   媚儿听罢,赶紧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整理了一下衣衫站起身来。   杜文浩进了门,道:“媚儿怎么来了?”   媚儿大概真是给折腾的不行了,没有什么精力劲儿去撒娇了,道:“哥,奴家病了,你要救我。”   林清黛和慕容玉兰最是害怕媚儿撒娇了,就算是好好地说话,那个腔调也是让人受不了。   林清黛道:“既然文浩回来了,那我和玉兰就走了。”说完和慕容玉兰走了出来。   杜文浩见媚儿一脸愁容,脸上的胭脂也涂了一个乱七八糟的,眼睛红肿,鼻子也红红的,看着活像一个小丑。   杜文浩道:“你是不是着凉了?”   媚儿苦笑道:“若是着凉反倒好办了,刚才五夫人说了,我没有着凉,慕容姑娘给我滴了几滴香油在鼻子上,如今鼻子不堵了,但是……啊切!”一个喷嚏之后,媚儿的眼泪又哗哗地往下流。   杜文浩道:“除了鼻子和眼睛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媚儿摇头却没有功夫说话,又是眼泪又是鼻水的。   杜文浩见媚儿的症状,想着大概是过敏性的鼻炎,便道:“从前得过这样的病吗?”   媚儿道:“没有。”   杜文浩心里大概是清楚了,大理气候湿润,和在大宋的京城不同,而且这里一年四季都很暖和,花花草草这么多,从前都没有,而且正是花草开的最好的时候,应该就是这些花草作祟了。   杜文浩道:“我倒是有个偏方可以医治你的病,不过要遇到一个大雨连绵的伏天最好。”   媚儿道:“那也不难啊,听说这个季节秀山郡马上是雨季了,只是若不下雨,那媚儿岂不是要死了?”   杜文浩笑了,道:“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这些外面的花草让你这样了,你又不能不出门,况且脸上的这些胭脂也是花早研制成的,所以是无法避免的。”   媚儿愕然,道:“花草?怎么花草也会得病的吗?”   杜文浩道:“是,本来你那里就是白天黑夜的颠倒,大概身子本身就有些弱,没有在意,总之也和你说不清楚,我把这个方子告诉你,你回头按照我说的去做,若是不好,再来找我便是。”   媚儿道:“那可不可以不舒服的时候还是点香油呢?”   杜文浩虽说没有听过什么香油的方子,但见媚儿鼻子已经不堵了,而且也没有不好的反应,便道:“可以,不过也不要多滴。”   媚儿点头。   杜文浩道:“这个方子其实很简单,就是在土墙根、沟沿、草木多的阴坡,都长绿苔。用小铲把它们刮下来,放碗里用水泡上半日,洗净后放在水碗里泡着备用。找一块干净的薄一些的绸缎将绿苔卷起来,比自己鼻孔稍细,塞入鼻孔中,晚上睡觉时塞一个鼻孔,第二天晚上再塞另一个鼻孔,坚持到用完绿苔为止。可基本治好,第二年即便是没有复发,也要坚持再用一个季节。”   媚儿皱眉,道:“绿苔啊?好恶心的。”   杜文浩笑着说道:“你是治病的,又不是用来涂抹在脸上,不过这样你晚上大概就不能晚睡了。”   媚儿道:“好吧,哥说什么便是什么,奴家听话就是。”   杜文浩道:“你这么爽快就答应了,那你的生意不做了?”   媚儿妩媚一笑,道:“我这个样子怕是也不能出去吓人了,还是赶紧医治好了再说。”   杜文浩见着媚儿可怜兮兮的样子,心想,原来再是强悍的女人都有柔弱的时候,便安慰了几句,媚儿虽说难受,但心里还是高兴的,毕竟杜文浩很少对自己这般温柔的,甚至想着若是一直不好,杜文浩也天天这样对自己就好了。   再过几天,芸娘如约而至。   王润雪见芸娘的气色好了一些,两个人坐在院中的凉亭里说话。   芸娘道:“多谢夫人了,夫人真是料事如神,相公见我突然凡是不管不问的,竟然主动来找我了。”   王润雪道:“那你呢,是不是按照我说的去做了?”   芸娘点点头,微笑着说道:“是的,按照夫人的吩咐,我非但不管,而且还主动让宝儿陪着相公,以前他只要几天不来我的院子里,我便生气,这一次我不但不去问,而且还买了一些好吃好喝的,给他们送过去,还带着宝儿上街买了首饰衣裳。”   王润雪道:“那王志的表现如何?”   芸娘偷笑道:“不过才十天,他就主动与我说话,甚至提出要和我……不过我都拒绝了,甚至不让他牵一下我的手。”   王润雪道:“这样就好。”   芸娘急切地问道:“夫人,那接下来我该如何呢?”   王润雪道:“你说你们从前感情十分的好,是吗?”   芸娘点头说是。   王润雪道:“这便好,接下来你回去之后,不要涂脂抹粉,更不要穿现在这样干净漂亮的衣裳,甚至不要洗脸洗澡,只穿那些和下人丫鬟一样的衣裳。”   芸娘不解,道:“我相公最是喜欢女人打扮的美丽动人了,夫人让我这样,岂不是相公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王润雪道:“那自从宝儿进门之后,你天天打扮成这样王志又注意过你吗?”   芸娘不说话了。   王润雪道:“对不起,我说话太直了一些。”   芸娘连忙摆手,道:“不是这个意思,夫人说的对,芸娘听您的吩咐就是。”   王润雪接着说道:“你就穿成那样,整日混在下人中劳作,一个月后你再来找我。”   芸娘道:“又是一个月吗?”   王润雪笑着点点头,道:“这一次会辛苦一些,你能坚持吗?”   芸娘点头,道:“我能的,只要能和相公和好如初,我怎么都是愿意的。”   王润雪道:“记住,不管宝儿怎么嘲笑你,你不要回嘴,只是保持一张笑脸就是,她越是在王志面前这样,你越是要保持微笑,明白吗?”   芸娘听罢,一一记下,然后告辞走了。   谁想她们在凉亭下说话的时候,竟没有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杜文浩。   等芸娘走了,杜文浩走到王润雪的身边的,道:“我可是什么都听见了。”   王润雪笑着说道:“相公说话不算数。”   杜文浩好奇道:“为何要让芸娘在王志和宝儿面前装出这么低贱的样子?”   王润雪依旧一副神秘状,道:“保密!”   杜文浩一把扯住王润雪,细细地看了看自己这位绝色的夫人,只觉她眉目生情,笑时仿佛花枝乱颤,静下来却如同花瓣细细绽放,飞落,心里也洁净下来,这也是女人的一种媚,但却和媚儿的媚不同,王润雪的媚更有吸引力,更让人迷惑和着迷。   王润雪挣扎着,低声说道:“相公,放开雪儿。”   杜文浩凑到王润雪的耳边,道:“我若是不放,你能奈我何?”   王润雪咯咯地笑着,望着杜文浩,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盯着杜文浩,娇媚地说道:“你先放了我,放了我你要怎样雪儿都依着你。”   杜文浩不依,道:“不行,你总是这样就跑了,今天不能放你。”   王润雪四下看看,见自己院子中几个丫鬟躲在一旁的大树后面偷笑,更加羞涩了,低声哀求道:“这一次一定不跑,求你了,丫鬟们都看见了。”   杜文浩道:“好,那我放你,不过你现在要陪着我喝酒。”   王润雪无奈,只得点点头,杜文浩这才放开了这个美人儿,心想,瞧我等会儿灌醉你了,再好好收拾你。   当晚就下了雨,躺在王润雪的床上,杜文浩好好的睡了一觉,都说下雨的天气最适合睡觉,屋檐的雨水滴滴答答地,院子里也很安静,王润雪乖乖地躺在杜文浩的身边,香甜着睡着,嘴角微微地露出一丝微笑。这还是王润雪第一次天还没有黑就让杜文浩上了自己的床,而且两个人嬉闹了半天,反正王润雪也醉了,杜文浩这才对从前在大学时候男生们说的那一句女人不喝醉男人没机会的话深有体会,原来像王润雪这样骨子里有着最为正统教育的女子,喝醉之后也是可以在你的面前妩媚动人的,甚至可以在你的怀里自在的呻吟和痴痴地满足地傻笑,杜文浩仿佛是重新认识了这个美人,他醒了,看着一旁的王润雪,忍不住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王润雪哼哼一声,翻了一个身,继续睡着了。   有轻微的敲门声,杜文浩担心吵醒了王润雪,蹑手蹑脚地起来披衣下床将门打开。   若雨轻声说道:“杨家老爷子来了,说是一定要见您呢。”说完,还偷偷地看了一眼房间里,偷偷地笑了。   杜文浩关好了门,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雨还没有停,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气很清新。   两个人走出很远,杜文浩才道:“小丫头刚才笑什么?”   若雨不承认,道:“没有啊,没有笑什么。”   杜文浩轻轻地戳了若雨的额头一下,道:“放肆,竟然敢笑起自己的主子来了。”   若雨咯咯地低声笑道:“不敢,不敢。”   杜文浩道:“那你还在笑?”   若雨赶紧捂着自己的嘴,杜文浩却笑了,道:“等二夫人醒来可不许这样了,你知道她的脾性的。”   若雨点点头,道:“那是自然的。”   两个人说这话,却见石头从一旁走了出来躬身给杜文浩施礼,然后恭敬地说道:“老爷,杨家老爷子在偏厅等着您呢。”   杜文浩听罢,道:“好,我这就去。”   石头赶紧让一旁提着灯笼的丫鬟给杜文浩照亮,然后说道:“仔细着点儿,院子里有一处洼地积了水,不要带着老爷从那里走,小心湿了鞋子。”   丫鬟道:“知道了。”   杜文浩和那丫鬟走后,石头对若雨说道:“我好像晌午的时候才说过,主子就是主子,我们当下人的不能没大没小,你怎么可以和主人这样说话?”   若雨有些不高兴了,道:“我一直都这样和老爷还有夫人说话的,他们都不生气。”   石头沉下脸来,道:“主子不生气那是主子们和善仁慈,我们当下人的若不动规矩,那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若雨不说话。   石头道:“下不为例,在发现一次你这样和老爷夫人说话的,我就禀报夫人,扣你的月钱。”   若雨只得点点头,懊恼地走了。   一个下人过来对石头说道:“管家,刚才厨房送到六夫人那边的饭菜听说不可口,六夫人都发火了。”   石头道:“走,过去看看。”   柯尧的房间。   石头在门口叫了一声六夫人,甘草便出来了。   “石管家,你正好来了,事先二夫人早就吩咐过了,说是月子里饭菜不能太咸,也不能太过油腻,六夫人平日吃东西就十分挑剔的,你自己去看看他们都送了一些什么过来。”   石头走进房间,见两个丫鬟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柯尧坐靠在床上阴沉着脸。   石头微笑着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小心地说道:“六夫人在月子里千万是生不得气的,不可口马上让他们换了就是,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柯尧道:“这么咸我怎么吃啊?”   石头看了那两个丫鬟一眼,道:“六夫人说的是,不过月子里一般的人大多胃口比较淡,是小的吩咐说是可以较平日里多加一些盐的,都是小的的不是,小的该死。”   柯尧道:“那你也该事先问一下甘草或是我都可以。”   石头道:“是小的疏忽了,小的下次一定问过之后在让厨房去做。”   甘草道:“也不能太油腻了,你看这些汤上面白花花的就是一层油。”   石头道:“好的,好的,小的这就赶紧让厨房重新去做。”   两个丫鬟将饭菜端了出去,石头正要走,柯尧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石头躬身说道:“小的是前个月来的,恰好六夫人大喜期间您不能出门,自然没有见到小的,小的这就去准备饭菜尽快给您送过来。”说完退到门前出去了。   柯尧道:“这个是我们新来的管家?”   甘草说是。   柯尧道:“看着倒是挺懂规矩的。”   甘草道:“之前我问过厨房的人了,其实他们送的这些饭菜石头都不知道,柱子说做好了,石头才过去吩咐说是月子里的人饭菜一定要清淡一些,大概是别的厨子偷懒不想重新做了,就直接让丫鬟给送过来了,石头怎么说是自己的错呢?”   柯尧笑了,道:“这才叫聪明,知道吧?什么错误都推给下面的人,怎么得人心啊?”   甘草道:“这个我是不明白,只是觉得他听严厉的,我们下人都在私下说这个人太严厉了。”   柯尧道:“严厉一些也没有什么不好,不过时间长了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好坏来,现在谁知道呢。”   杜文浩进了大厅,见杨千户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手上玩弄着一个色泽极好的黄玉珠子。   “贤侄,老夫这几天不来,你大概想着这个老头子说话不算数了吧?”   杜文浩走到杨千户一旁坐下,笑着说道:“老爷子越发会说笑了,什么叫不算数呢,对了,杨公子的病可好些了?”   杨千户道:“自然是好多了,也学乖了不少,几乎是足不出户大概是让贤侄你的话给吓到了,哈哈哈哈……”   杜文浩道:“收敛和节制一些总要好些。”   杨千户点点头,道:“说的是,这次我过来是履行你我之前的约定的。”说完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盒子递给杜文浩。   杜文浩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也不打开看,接过后说道:“老爷子还真的让我收下啊?”   杨千户道:“那是自然的,你若是不收,倒显得我这个人言而无信了,如今这兵荒马乱的,你留着自然有用,不要再推辞了。”   杜文浩道:“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收下了,只是老爷子一下将一半的家产让给了我,你以后……”   杨千户爽朗地笑道:“哈哈哈哈,你还担心我这个大半个身子都已经入土的人吗?就算是睿儿不养我,我也不愁没有饭吃。”   杜文浩被杨千户这种乐观的精神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老爷,大事不好了!”   杜文浩见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跑到门口大声地说道,见有客人,赶紧闭嘴低头站在那里。   杨千户道:“好了,我也回去了。”于是起身告辞。   杜文浩送到门口,杨千户上了马车,这才问那一同跟来的丫鬟:“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丫鬟道:“新来的石管家要将几个仆从捆起来吊在树上打,英子姑娘让小的赶紧来找老爷。”   杜文浩皱了皱眉:“什么原因?”   “女婢也不知道。”   本想问二夫人呢,后一想大概王润雪还没有醒来,大家也不敢惊扰,庞雨琴自有了儿子,甚少管家中的事情,于是这才想到了自己。   杜文浩道:“走,去看看。”   到了后院,果真在院中的一颗槐树下跪着四五个仆从,旁边还跪着两个女子,衣着暴露,涂脂抹粉,一看便不是正经人家的闺女。旁边站满了下人和丫鬟还有老妈子,见杜文浩进来,赶紧躬身施礼。   杜文浩见石头走过来,便道:“这是怎么回事?”   石头躬身说道:“禀告老爷,晌午的时候,小的才和他们说过山庄的规矩,规定了不得在院中赌钱吃酒玩女人,出了山庄的大门,他们想怎么样也和这个山庄无关。谁想过了还不到两个时辰,这几个人不仅躲在房中吃酒赌钱,竟然还找了两个窑姐在屋子里,几个人关起门,大白天的脱光了……那个,喊得跟杀猪似的。小的正好路过,听见了,踢开门质问他们,他们竟然还说……,还说……”   杜文浩脸已经气青了,冷冷问:“说什么?”   “说老爷都不管,小的就更管不着了。”   “放屁!”   杜文浩一把抢过皮鞭,劈头盖脸几鞭子抽了过去,打得那几个跪在地上的仆从抱着头惨叫。   杜文浩一顿皮鞭抽过,厉声道:“你们这些个淫贼,把我家当成什么了?青楼窑子?搞清楚,这是我的家,不是你们的狗窝!你要喝酒嫖娼,滚回你们自己狗窝里去!来人!把他们几个赶出去!”   几个仆从魂飞天外,磕头如捣蒜一般,如今外面兵荒马乱的,街上到处都是灾民,能找到一个填饱肚子的差事都已经是万幸,在杜府吃得饱穿得暖,主人又待人和气,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差事,也是杜文浩太心善,所谓人善被人欺,奴大欺主,喝醉了竟然搞出这种事,听杜文浩要将他们赶出去,都慌了神,急忙磕头求饶。   杜文浩最恨的就是这种胆大妄为的淫贼,自己家这一院子女人,留这样的人在身边,岂不是养虎为患。恨恨又是几鞭抽去,厉声骂道:“滚!立即滚出去!滚!”   几个仆从上前拉着那几个仆从,还是两个妓女,拖着走了。   杜文浩扫了一眼其他仆从们,平静了一下心情,冷声问道:“石头是老爷和夫人新任命的管家,以后你们谁犯了错,还顶撞说他不该管,刚才那几位就是他的榜样!”   众仆从连声答应。   杜文浩又觉得一味严厉也不妥,转身对石头道:“石头,你给大家说说,为什么要定这个规矩。”   石头答应了,对众人道:“吃酒会误事,尤其是值夜的护院,还有厨房的厨子,几位夫人还有老爷随时看你要吃夜宵或是需要热水,你们醉了,谁来伺候主子?赌钱就更加要不得,赌赢了自然是高兴的,可是赌钱从来都是有输有赢的,赢了的高兴,输了的未必认输,万一打闹起来,轻则不过是摔烂一些东西,重则伤了人,提到官府去,让官老爷知道云帆山庄的下人赌钱打人,丢的是主子的脸。还有一点就是玩女人,手里有钱,不当差的空闲时候,自己个出去窑子找窑姐快活,那是你们的事,老爷是通情达理之人,也不会禁锢,但决不能带到园子里来,这是老爷的府邸,搞得乌烟瘴气的成什么体统,老爷是心善,打一顿皮鞭已经算是仁慈的了,换做严厉的主,不吊上一天一夜再送官才怪了,咱们能遇到这样好的主人,要懂得珍惜啊,要想着主子的颜面,老爷,小的说完了。”   仆从们头更低了。   杜文浩道:“管家都说的十分清楚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仆从们面面相觑,都一起摇头。   杜文浩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觉得我这里规矩太多不习惯,就拿着包袱走人好了,行了,都干事去吧!”   众仆从行礼之后,各自散了。   杜文浩转身对石头道:“这件事你处理很好,以后好好干,大胆管,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你去吧,我走了。”   石头答应了,躬身道:“小的恭送老爷。” 第510章 贪杯祸福   杜文浩信步走回到王润雪的院子,见房间的灯亮了,想必她已经起来了,便走了过去。   听见房间里若雨在和王润雪说话。只听若雨说道:“二夫人,您是不知道,那个石头着实厉害,竟然还说我们下人不该和老爷没大没小,他以为他是谁,我跟着您和老爷的时候,不知道他还在什么地方要饭呢,真是一朝得宠,眼睛就长到头顶上去了。”   杜文浩笑着走进门去,若雨正在给王润雪梳妆,见着杜文浩,王润雪赶紧起身,不知为何心里怦怦地跳,都不敢直视杜文浩的眼睛。   杜文浩看出王润雪的神情,知道她还想着自己醉酒后的放纵,心里暗笑,假装没有看见,示意她们继续,然后坐下说道:“这个石头一当管家怎么你们都怨声载道啊?”   王润雪道:“怎么,相公也知道这件事情了?”   杜文浩将之前才从后院过来的事情说给王润雪听了。   若雨道:“看吧,真是要翻天了。”   王润雪梳理好,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我看再没有一个人管你们,倒是你们要翻天了,你看老爷来了这么长时间,你该马上让若云来给老爷倒茶才是。”   若雨吐了一下舌头,赶紧给杜文浩倒茶。   杜文浩道:“刚一开始,你们是不习惯,你们二夫人和大夫人一向是纵容着你们,我们才到秀山郡不久,没有过多的人客,若是换做在大宋的时候,总该有人要在背后笑话我们了。”   若雨不敢说话了,乖乖地站在一旁听着。   王润雪做到杜文浩的身边,道:“老爷说的没有错,再说了,刚才甘草过来给我送糕点的时候,说其实石头在我们这些主子面前还是挺维护你们的,本来是厨房做错了东西,他却说是自己没有吩咐到,都往自己的身上揽。”   若雨听了这话,道:“希望是吧,反正奴婢是不习惯。”   王润雪笑了,道:“还说不习惯,你看刚才教训过你,你就已经知道不再我们面前我啊我的说话了。”   若雨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杜文浩和王润雪,不好意思起来,杜文浩和王润雪笑了。   几日以后。   一早,杜文浩起床,王润雪还睡着,这倒不常见,平日里自己起来,王润雪不知何时已经出门去了。   打开门,只见藿香和若雨、若云都站在门外,便道:“你们三个杵在门口做什么,吓我一跳!”   藿香恭敬地答道:“老爷好,我们三个一直侯在门口,想着您和二夫人该起来,就伺候着你们洗漱。”   杜文浩笑着说道:“又是那石头的主意?”   若云道:“是,若是不该让老爷夫人们醒来后不见我们,反倒四处找就是我们做下人的不是了。”   杜文浩点了点头,三个人喊了一声,即刻从隔壁的房里出来几个使粗的丫鬟,端着脸盆和水杯过来了。   杜文浩笑着说道:“就在门外吧,你们二夫人还睡着,不要吵醒了她。”   “是”藿香等三人齐声答道。   杜文浩洗漱好了,只见英子带着可儿过来了。   “老爷,您的早饭是在前院吃还是让厨房给您送过来?”英子道。   杜文浩笑着说道:“哈哈,不过才几天,你们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却不习惯了,你怎么知道我起来了?”   英子微笑着说道:“管家吩咐过了,说是您一起来,便叫园中的丫鬟去厨房禀告,我正好在厨房看几位夫人的饭菜,于是便过来问您了。”   杜文浩道:“石头还挺有一套的,你们现在习惯了没有啊?”   藿香道:“他其实挺好的,虽然平日不苟言笑,但是也不会故意刁难我们。”   若云道:“就是,哪里像是一个员外家里过来的下人,一套一套的,厉害着呢。”   若云的话倒是提醒了杜文浩,石头这个人做事有分寸,且对主子的那种尊敬确实不想是一个一般的人家训练出来的。   英子道:“他有意思的很,十分喜欢可儿,竟然训练可儿吃肉,可儿冲他吼,越是吼得厉害他越高兴。”   杜文浩道:“好了,不说他了,我去前院吃饭得了,对了,一会儿二夫人起来了,让她去大夫人那里。”   若雨道:“是,老爷。”   杜文浩偷笑着走了出去。   吃过饭后,杜文浩先去看了柯尧,大概一来是年轻,二来又是练过功夫的,身子底子也不错,恢复的比庞玉琴好多了,也不像庞玉琴那样在床上足足地躺了四十天,才十天,她就下床了,天赐交给奶娘看着,她就看看书,练练字,也算得上是怡然自得了。   回到庞玉琴那里,王润雪和林清黛已经过去了,还有石头也在那里。   杜文浩见到石头,便笑着说道:“听说你在教可儿吃肉?”   石头微微一笑,道:“是,只是那个小家伙固执得很,只吃素,看见肉理都不理,要不就不会长这么小了。”   林清黛道:“它一贯吃素的,你也不必勉强。”   石头道:“是,五夫人。”   王润雪道:“石头过来说是家里可以在适当地增加一些护院,如今兵荒马乱的,有些不安全。”   杜文浩道:“这是他的事情,想做便去做好了,不用凡事都来问我们。”   石头道:“多下老爷对奴才的信任,不过增减人手的事情奴才还是不敢擅自做主。”   庞玉琴道:“如今难民越来越多,这仗不会真的打到秀山郡来吧?”   石头道:“应该不会的,秀山郡这个地方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只要京城不失守,这里应该很安全,不过家里增添一些护院,奴才以为是防患于未然。”   杜文浩笑着说道:“那干脆也和晏家寨一样,增添一些机关和暗道好了。”   杜文浩本是说笑,石头却道:“老爷说的极是,奴才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不敢擅自做主。”   杜文浩啊了一声,道:“还真要这样?”   石头道:“奴才也只是这么一想,全凭老爷和几位夫人做主。”   杜文浩道:“我们这个宅院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算小,什么机关暗道的,那可是一个大工程,我们还是慢慢打算。”   石头道:“还是老爷想得周到。”   王润雪道:“我叫青黛就是为了这护院的事情,护院和别的下人不同,要有些拳脚功夫才行,石头也建议让青黛姐亲自去挑选合适一些,老爷您的意思呢?”   杜文浩道:“石头看着应该也会些功夫吧?”   石头道:“奴才愚钝,哪里会什么拳脚,就是有些使笨的气力罢了,还是全凭五夫人。”   杜文浩道:“那也行,这件事情就辛苦青黛多留心一些。”   石头道:“还有一件事情,奴才斗胆想和老爷还有三位夫人说说。”   庞玉琴道:“你说吧。”   石头道:“奴才细细地查看了园中的每一处,发现院墙不算高,看能否加高一些?”   杜文浩大笑,道:“我看你说是打不到我们秀山郡来,看你安排的哪一项不是为了躲避战乱在做准备呢?”   石头有些不好意思了,道:“老爷深谋远虑,一眼便能看出奴才的心思,奴才也是担心,家中毕竟妇孺皆多,真是抵御敌军,这墙是不够的,到那时只怕咱们也只能躲避他乡,修这高墙,主要是为了防范兵匪流寇,还有趁乱浑水摸鱼的盗贼。”   杜文浩道:“行,这些事情你自己定了就是了。”   石头道:“多谢老爷,那奴才出去做事去了。”   庞玉琴道:“对了,听柱子说,你想让他到京城去学厨?”   石头道:“是,大夫人,柱子虽说心细认真,但是厨艺确实略微低差了一些,而且家中常有客人,总是让英子姑娘下厨,奴才以为不妥,所以才想让柱子和另外两个新近招的厨子去京城一些大的酒楼学厨,不知妥否?”   王润雪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不过柱子和另外两个厨子走了,我们倒是没有关系,大夫人和六夫人的饭菜怎么办?”   石头道:“奴才想好了,他们不过去一个月就回来,期间大夫人房里和六夫人房里的饭菜奴才做就是。”   林清黛惊讶地看着石头道:“你还会做饭啊?”   石头道:“学过几年,不精但还过得去,今天晚上要不奴才先做了一顿给老爷和夫人尝尝?”   杜文浩道:“我看可以。”   石头躬身施礼后轻声退下,然后将门关上走开了。   庞玉琴道:“这个石头看来不错。”   杜文浩突然想起若云的话,再觉石头所思所想都很长远,说话也彬彬有礼,办事也周到,不禁有些怀疑,但却没有说出口来。   王润雪道:“老爷,您在想什么呢?”   杜文浩这才回过神来,道:“就是和你们商量一下,杨老爷子给我们的东西里,我让青黛看了看,有田地有店铺,还有二十几家佃户可以收租,既然交给了我们,我们就该去过问一下。”   庞玉琴道:“那刚才石头在,相公为何不说呢?”   王润雪道:“姐姐忘记了,石头毕竟才来十几天,钱的事情他一直没有接手,我也不准备让他这么快就什么都管了,我想老爷大概也是有这个想法的。”   杜文浩道:“说的是,听青黛说,我们这个山庄后面的那一大片空地除了一小部分我们买这个宅院的时候就已经一并买下之外,另外的将近三十多亩地就在杨老爷子给我们的地契里,大概他也考虑到这样给我们,我们好安排吧,所以我想要不将宅院可以在扩大一些。”   王润雪道:“一切都听老爷的,您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林清黛道:“田地我抽空去看看,店铺就劳烦二夫人带着人去看看了。”   王润雪道:“那就让怜儿和玉兰去好了,相公,你看带上石头可否妥当?”   杜文浩道:“那也是可以的,我看他主意挺多的,就这么着吧。”   林清黛迟疑片刻,低声道:“我觉得这个石头做事不想是个下人,倒像是一个大户人家呆过的一样。”   王润雪愣了一下,道:“应该不会吧?不是说就是一个下人吗?”   杜文浩道:“不管这些,我们先忙眼前的事情。”   出了庞玉琴的院子,王润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杜文浩和林清黛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去了前院。   “文浩,我看着石头就是觉得奇怪。”林清黛又说起这件事情。   杜文浩道:“反正近日你们要挑选护院,你不妨试一试他。”   林清黛道:“您的意思是……”   杜文浩道:“附耳过来。”说完便在林清黛耳边低语几声,林清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林清黛道:“还有三天就是十五了,这一次您看让谁和我去远山县进购药材?”   杜文浩道:“你是一定要去的,辛苦你了,要不你带上石头吧。”   林清黛莞尔道:“我和你想到一处去了。”   杜文浩道:“我们一向都可以想到一处,不是吗?”   两个人到了前院,石头过来,道:“五夫人,招来的护院都到齐了,就等您了。”   杜文浩便让他们两个去了,自己则让下人备车去了五味堂,后话不说。   晚上的时候,杜文浩回到家中,石头送到杜文浩书房一封信,杜文浩打开一看,不过是一幅画,画中有山有水,水边有一扁舟,岸边是茂密的竹林,竹林边站着一个女子,却只是背影,没有一个字。   杜文浩看着眼熟,拿着画想了半天,对石头说道:“谁送来的?”   石头道:“一个少年,奴才正好在门房,便收着,那人什么也不说,递给我便走了。”   杜文浩看了看,道:“怎么一个字也没有?”   石头道:“奴才也不清楚。”   杜文浩便让石头退下了,将画放在书案上,坐下再看,发现山巅有一只鸟,画的很小,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杜文浩笑了,自语道:“晏紫,燕子,哈哈哈,有意思,这个丫头还给我打哑谜呢。”   藿香端茶进来,见杜文浩自言自语,便道:“老爷这么高兴啊?”   杜文浩道:“故人来了一封信。”   藿香将茶放在杜文浩面前,看了看画,道:“不就是一幅画吗?哪里有什么信啊?”   杜文浩笑着说道:“要不怎么说写信的人古灵精怪呢?”   藿香看了半天,道:“那信上说什么了吗?”   杜文浩道:“没有说什么。”   王润雪进来,见了那幅画,便道:“谁说没有说什么啊,说了的,我都看出来了。”   杜文浩道:“不过画的是晏家寨的风景,山巅的那只鸟是燕子,燕子即为晏紫,就是紫儿的名字。”   王润雪道:“也可以像相公这样理解,不过也可以是一句诗。”   杜文浩道:“哦?那你说出来我听听?”   王润雪看着那幅画,说道:“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杜文浩笑了,道:“瞧你,我看紫儿并无此意。”   王润雪道:“还有一句,相公可想听啊?”   杜文浩道:“好啊,你且说来。”   王润雪道:“去岁辞巢别近邻,今来空讶草堂新,花开对语应相问,不是村中旧主人。”   藿香道:“奴婢虽不懂什么诗词,不过奴婢倒是觉得后一首更加贴切一些。”   杜文浩道:“哈哈,藿香说的对,我觉得也是,这一首不但应了景,也应了晏紫的名字,这首诗应该是唐代诗人韦庄的燕来吧?”   王润雪道:“相公记性真好,正是!”   第二日,孙和宴请杜文浩,杜文浩如约而至。   席间。   孙和道:“我上奏朝廷的辞呈已经准了,不过还要等三个月新的知县上任,我才能走,和先生喝酒的时日不多了,从前不觉得,如今想来竟有些不舍。”   杜文浩笑着说道:“我也一直没有问起大人的故里何处,这一走是不是很远呢?”   孙和道:“在南边,也不是很远,到时候一定请先生过去小住几日。”   杜文浩心想秋试已经结束了,不知柳子旭考得如何,离发榜的日子也不远了,他一直没有托人带个信过来,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杜文浩道:“孙小姐的心情还好吧?”   孙和道:“小女倒是没有什么,唉,其实我和她娘也知道她并不满意冯家的亲事,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个柳子旭,也就是给她教书的那个穷书生。”   杜文浩只是哦了一声,也不多说,只是低着头喝自己的酒。   孙和道:“如今小女的亲事成了在下的一块心病了,先生有何好的办法,不妨告诉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杜文浩道:“我哪里有什么好的办法,一般你们官宦人家讲的就是一个门当户对,我自己都是平常百姓,有什么好的办法呢?”   孙和道:“先生不是没有好的办法,是不愿告诉在下罢了。”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杜文浩笑了。   杜文浩也笑着说道:“大人这就不对了,我是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我若是觉得有些人不错,先生却未必看得上,所以还是喝酒吃肉是在一些。”   孙和道:“看吧,我就知道我家乐琪这么相信先生,除了救命之恩,还是有别的道理的,快快说来,不要让我等急了。”   杜文浩道:“现在说为时过早了,要不再过几天好了。”   孙和不解,道:“先生又同卖什么关子?”   杜文浩笑而不答,只顾喝酒,孙和是个急性子,索性站起身来,道:“哎呀,先生竟然还稳得住,我都要急死了。”   杜文浩示意孙和坐下,然后笑着说道:“人家乐琪都不急,你急什么?”   孙和道:“她自然是不急了,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急那是她女儿家的羞怯,我可是不能不急的啊。”   杜文浩道:“你急我也没有办法,要不你就等我十日,要不你就自己想办法好了。”   孙和无奈道:“我看先生不光会看病还会算命,是不是十日后就是个黄道吉日,适合问及我家乐琪的终身幸福啊?”   杜文浩点了点头,道:“正是!”   孙和苦笑道:“行,行,行,就听先生的。”   第二天,杜文浩一到五味堂就听前来看病的人说秋试放榜了,杜文浩便让人赶紧去打听打听有没有柳子旭的名字,到了晌午却说秀山郡无人中三甲,杜文浩先是懊恼,继而又想,柳子旭又不是在秀山郡里捐个官,自己着急也没有办法,晚上的时候乐琪也自己家的下人过来问话,看来大家都着急了,只是那柳子旭还是杳无音信。   转眼就到了林清黛带着石头去远山县进购药材,因为路上难民实在很多,虽说林清黛的身手了得,石头还是建议从这次选中的护院中带上几个人一起去,杜文浩觉得石头办事一向周到,但是林清黛一个女人在路上也不方便,于是就让慕容玉兰跟着一起去,反正慕容玉兰一直在五味堂帮衬着,自己也想多学学医学上的东西,这一次借机也是个不错的机会,便一口答应下来,一早大家收拾好了行李带上两辆马车告别了家人就出发了。   石头一走,王润雪才发现家中变化确实不少,从前自己忙前忙后的还是觉得事情忙不完,如今什么都让石头给规矩好了,谁该干什么就自己做自己的,洗衣裳的洗衣裳,做饭的做饭,丫鬟只做自己分内的事情,下人没有紧急的事情不能进主子的内院,各个内院都配了有小的门房,新进的二十个护院,昼夜巡逻,宅院的院墙加高的工程也差不多完成了,收尾的工作,石头也分交给了主事的工头,王润雪一点也不用操心,只需结账就好。   既然没有自己什么事情,王润雪也乐得清闲,偶尔在房间里看书写字或是女红自在得很,便觉得石头确实是个很好的帮手。   就在秋试放榜的第四日,柳子旭回来了。   杜文浩听说柳子旭回来了,急匆匆地赶到大厅,却见柳子旭跪在门口,背上背着两个硕大的木棍,见到杜文浩过来,便趴在地上磕头。   杜文浩心里一沉,走到柳子旭面前,道:“你这是做什么?”   “学生该死,是来向先生负荆请罪来了。”   杜文浩轻叹一声,道:“今年不中,我们明年再考便是,赶紧起来吧。”   柳子旭道:“不是未中,学生得蒙先生照料,这一次一考即中,是头三甲的探花。”   杜文浩一听高兴了,道:“那是好事啊,那你跪在这里做什么,赶紧起来。”   柳子旭低着头说道:“学生可恶至极,不敢起来说话,听先生杖责学生之后,学生才敢起来讲明真相。”   杜文浩见柳子旭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想着平日这可是一个有着臭老九特有的那种傲骨的人,常常说着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双亲的人,当然他给自己不止跪过一次,可也没有见他这样失魂落魄的时候,杜文浩觉得事有蹊跷。   “什么叫讲明真相?你先说了再责罚也不迟。”杜文浩道。   柳子旭这才抬起头来,满脸羞愧地说道:“学生真是该死,不该在放榜那一天一时兴起多喝了几杯,便去街上闲逛。”   杜文浩道:“你确实该死,乐琪天天差人来问你的消息,你却高兴地喝醉了酒,却不回来告诉我们一声。”   柳子旭痛苦地说道:“我是想第二天就回来的,谁知当日竟……”说完,举起自己的拳头狠狠地砸在自己的头上。   杜文浩道:“好了,不要打了,天大的事情也要你说出来,我们才有解决的办法。”   柳子旭摇了摇头,道:“没有办法解决了,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办法解决了。”   杜文浩着急了,呵斥道:“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怎么一遇到事情动不动就说没有办法了呢,我一见你这个样子就恨不得……恨不得踹死你!”   柳子旭哭的是稀里哗啦的,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看着就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   杜文浩道:“你说是不说?你看看你这样子,以后让你去当个知县遇到问题是不是也要回来给我哭啊?”   “呜呜呜……先生好比学生的再生父母……”   “你赶紧给我闭嘴,这叫什么话,一来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二来也没有你这么软弱的儿子,你若是不说,你就走,不要在我面前碍眼。”说完,杜文浩转身出门,柳子旭一把拽住杜文浩的脚放声大哭起来,引得周围的下人都侧目偷看。   杜文浩狠狠地踹开柳子旭,道:“你不总是标榜你的是铮铮傲骨的男儿吗?那你就给我起来,还没有说什么事情呢,你看你就哭成这样。”   柳子旭擦去眼泪,依旧跪着,道:“那一日我喝了一些酒有些微醺,于是街上闲逛,谁料竟遇到一户人家的小姐以文字选亲,我不知道那是小姐在挑选……故而将他们出的题一一答了出来,后来那考官将让我上了一顶轿子,我当时头是晕的,也不知何故,到了一处府邸,在一屏障后面,一个女子的声音问了我一些问题,而后便让我走了,回到客栈就一直睡到天明,醒来的时候,官府报喜的人来了,还有一个媒婆也坐在大堂里候着,我才知道……先生,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杜文浩在柳子旭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明白了,原来他这样兴师动众的背着两个棍子过来说什么没有解决的办法,原来是自己已经是双喜临门了,哈哈,杜文浩笑了两声,弄了半天,自己忙活一场,居然上演了一出宋朝版王宝钏和薛平贵,实在是太可笑了。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你应该去找乐琪,你真是先知先觉,还没有考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恭喜你,柳先生,哦,不,应该叫做柳驸马。”杜文浩冷笑道。   柳子旭道:“先生不要这样说学生,我本不是那无情无义的人,不过一时贪杯,竟闯下这样的祸来,故而赶紧马不停蹄地回来求先生给学生做主。”   王润雪听见大厅里吵得厉害,好些个下人都偷偷在一旁议论着,见王润雪带着若雨和若云过来,这才赶紧退下了。   王润雪走到大厅前,见柳子旭背着两个棍子跪在杜文浩面前痛苦不已,杜文浩则阴沉着脸背对着柳子旭。   “这是怎么啦,柳先生赶紧起来,有话好好说。”   “二夫人,学生惭愧,愧对了先生和您对学生的期望,您就让人将学生活活地打死在先生的面前,学生心里才好受一些。”   杜文浩道:“如今谁敢打你这个新科状元,你还是起来走吧,我可受不起你一起跪在这里。”   王润雪听了杜文浩这么说,高兴地说道:“考中了?!好事啊,那怎么还弄成这样,赶紧起来吧,大家都看着呢,成何体统?”   柳子旭道:“二夫人有所不知,学生因为一时贪杯,竟酿成大错,先生为我了我孙家小姐费尽心机,如今却因为学生的不知天高地厚,让京城一个大人的千金看上,我……我真是该死……”说着举手就朝着自己的脸狠狠地打去。   王润雪轻叹一声,道:“老爷,您先不要发火,我看柳子旭也不是有心这件事情已经是这样了,生气不能解决问题,您说呢?”   杜文浩道:“那怎么给乐琪说呢?”   王润雪道:“他们才是当局者,我们旁观者再是着急,也不能替他们解决问题,我看还是将孙家小姐接过来大家坐下来一起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最好。”   杜文浩道:“也只有这样了,你去找人接乐琪,就给孙大人说是你找乐琪便是。”   王润雪道:“好的,我这就去。”说完又道:“你们好好的说话,不要争吵了吧。”   杜文浩点了点头,看着王润雪离开,然后对柳子旭说道:“你起来吧,把背上的东西去了,我看着心烦。”   “学生听先生的吩咐就是。”柳子旭起身卸下身上的东西,站在一旁。   杜文浩坐下,道:“你给我说说看,是哪一家的千金?”   柳子旭道:“兵部尚书廖恪璧的孙女,名叫廖碧儿。”   杜文浩道:“你见过这个姑娘吗?”   柳子旭不敢说谎,老实地点了点头。   杜文浩道:“比起乐琪如何?”   柳子旭胆怯地说道:“学生不敢说,怕先生责骂。”   杜文浩笑了笑,道:“你做都敢做,还怕我说吗?” 第511章 不享齐人福   柳子旭羞愧道:“相貌人品是不俗的,也没有什么官家的架子,只是学生并非薄情之人,心里有了乐琪,对廖小姐只是不敢拒绝。”   杜文浩理解柳子旭,廖家的势力之前在古笑天那里就听说了,他自然不敢违拗,便道:“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柳子旭摇了摇头,道:“学生不知,脑子里一片混沌,一会儿是乐琪的影子一会儿又是廖小姐的模样,学生真的快要疯了。”   杜文浩道:“你说你不会辜负乐琪的,如今看来你是不得不辜负了。”   柳子旭眼泪又下来了,哽咽道:“学生斗胆,往先生再帮学生一个忙,学生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杜文浩道:“你说。”   柳子旭道:“学生原想带着乐琪远走高飞,但是唯恐孙大人不依,我知道乐琪为了和我在一起定然是不会害怕吃苦的,但是学生这一走,不但失约与廖小姐,怕是还会连累孙大人,所以请先生去找孙大人想想办法。”   杜文浩道:“这么说我之前错怪你了,你不是贪图荣华的人,你心里有这个想法,不想辜负了乐琪,我已经安慰了,只是找孙大人,他已经辞官了,而且他一个小小的知县,怎敢去和兵部尚书抢女婿?”   柳子旭道:“不是这样,我之前已经告诉廖家小姐,说我已经有了婚约,也说了是孙大人的千金。”   杜文浩道:“哦,那既然已经说了,那廖家小姐是什么意思?”   柳子旭道:“本来招亲大会上规定家有妻妾者不能参加,但是我喝醉了,哪里知道这些个规定,最主要的是学生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招亲。”   杜文浩相信了,虽然这个柳子旭迂腐了一些,但是也不敢冒这个险,便道:“廖家小姐没有责罚你?”   柳子旭道:“按例我是被乱棍打死的,但是廖家小姐见到我之后,改变了主意,说是只要我退了和孙家的亲事,她可以不告诉她的父亲和爷爷。”   杜文浩叹息道:“本来是一件好事,你看你,明明不能喝酒,怎么就……真是天意弄人。”   柳子旭道:“先生请一定相信我,学生心里只有乐琪,并非见到廖家有权有势,且廖碧儿也温柔可人,我就动了非分的念头,学生不做那龌龊小人。”   杜文浩笑了,道:“来,坐下来喝点茶我们慢慢地说,既然你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倒是想帮你了,不过你是真的肯和一个已经没有了权势的孙家小姐在一起吗?你若是和廖碧儿成亲,那以后的日子可是如日中天,一步登天哦?”   柳子旭坐下,含蓄一笑,道:“没有什么比两个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更好了,若不是因为担心不能顺利地娶到乐琪,我甚至没有想要考取这个功名。”   杜文浩道:“这个我也是相信你的。”   这时,藿香进来了,道:“老爷,刚才听门房的小四说,五夫人找了人带口信回来,已经到了肖家庄,按照您的吩咐住在了赵崇家里,一切安好,请老爷放心。”   杜文浩道:“他们还挺快的,不知赵康的身子如何了。”   藿香道:“也说了,说是已经全好了,还让带信的人带了一些赵家自己晾晒的干菜什么的,英子已经让人拿去厨房了,还有十坛酒,也是他们自己酿的,英子说一会儿吃饭的时候给您和柳先生拿些来您们也尝尝。”   柳子旭慌忙摆手说道:“不喝了,不喝了,学生发誓滴酒不沾了。”   杜文浩笑了,道:“罢了,一会儿再说喝酒的事情,二夫人让人去接孙家小姐去了没有?”   藿香道:“已经让人去了,应该马上就来了。”   杜文浩道:“好的,那你去忙你的吧。”   藿香突然笑着说道:“石头走之前不是教着可儿飞跃咱们后院的小桥吗?之前可儿一直不肯,刚才英子在桥边不小心摔了一跤,可儿竟然一步就跃了过去,您是没有见着,大家都愣住了,二夫人说,这才像一只老虎的样子。”   杜文浩也觉得意外,道:“这个家伙天天吃胡萝卜竟然还有这样的气力?”   柳子旭道:“到底是野兽,骨子里还是有一些野性的,只是一直豢养着,所以就没有发现吧。”   杜文浩觉得有理,道:“还是吃胡萝卜的好,万一哪一天也吃起肉来,跟着英子反倒不安全了。”   藿香道:“二夫人也这么说呢。”   这时王润雪带着乐琪走了进来,柳子旭赶紧起身,神情也紧张了起来。   王润雪道:“柳子旭一路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想是一定饿了,我们还是一边吃饭一边说吧?”   乐琪没有发现柳子旭的神情,高兴地走到柳子旭的面前,道:“先生考上了,是吗?”   柳子旭点了点头,到底心虚不敢直视乐琪。   杜文浩道:“那我们就去后花园吧,找个庇荫的地方吃饭。”   王润雪道:“老爷的主意好,那我赶紧去让人准备,你们先去,我让人随后将饭菜送过去。”   杜文浩道:“我也会去换身衣裳,子旭你带着乐琪先去。”   柳子旭还是第一次听杜文浩这样亲昵地称呼自己,一时感动,道:“子旭知道了。”心里也明白,杜文浩是想让他们单独呆一呆,让他自己亲自将这件事情讲给乐琪听,旁人在总是有些不好。   柳子旭和乐琪走出门外,王润雪叫了藿香去准备,然后低声问道:“相公,我都不敢给乐琪透露一丝一毫的风声,柳先生是个什么态度?”   杜文浩将柳子旭的意思告诉了王润雪,王润雪道:“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要不您去找找古大人?”   杜文浩道:“我不想去找他,最好我们自己就能解决这个问题,我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实在不行就按照柳子旭说的,两个人偷跑了算了,反正孙大人也已经辞官了,找古笑天做什么?”   王润雪笑着说道:“我知道相公不喜欢那古笑天,好吧,既然这样,我们不去想这个办法了。”   两个人先是顺路去了柯尧的房间看了看天赐和柯尧说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地走到后花园,这个季节是秀山郡最好的季节了,虽说雨水多一些,但是大多都是在晚上下过之后,白天就是晴空万里,加之石头又在后花园种了更多的花草,有专人打理,看着就更加的不错了。   不远的凉亭处,饭菜已经摆上了。   王润雪道:“要不我就不去了,你们慢慢地说。”   杜文浩道:“你都可以给芸娘开个药方,为何不能给乐琪也开个方子,我看你在才是极好的。”   王润雪笑了,道:“我没有大夫人那样善解人意,也没有青黛那样深得君心。”   杜文浩大笑,道:“听着这话,怎么有些吃醋的感觉?”   王润雪的脸一下就红了,低声说道:“没有的事情。”   杜文浩道:“我虽不喜欢女人之间明争暗斗的,但是小小的吃醋说明你在乎我,我也是高兴的。”   王润雪道:“是吗?我还以为相公很不喜欢呢。”   杜文浩趁着没有人,在王润雪的翘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王润雪失声叫了一下,妩媚地盯了杜文浩一眼,道:“相公好坏!”   杜文浩道:“最是喜欢你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娇媚了。”   这时,见柳子旭和乐琪从另一边过来,已经走到凉亭处,好像乐琪哭了。   杜文浩和王润雪走到凉亭,果真见乐琪一个人坐在凉亭围栏的长椅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娟帕轻轻地擦着眼泪,也不出声,柳子旭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杜文浩。   王润雪走到乐琪的身边坐下,柔声说道:“事情已然这样了,哭是没有用的,好在子旭知道错了。”   乐琪擦去腮前的泪水,道:“二夫人说的是,只是我们哪里敢得罪那廖家,从前就听我爹爹说京城那四大家族是没有人敢招惹的,偏偏先生就去招惹了他们廖家。”   王润雪道:“好了,我们先吃饭,子旭也饿了。”   乐琪听话,坐到桌子前,王润雪让乐琪和柳子旭坐在一起,四个人坐下后,杜文浩道:“乐琪,你是怎么想的?”   乐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全凭先生做主,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杜文浩道:“要不你和子旭走吧,走到哪里都好。”   乐琪道:“我不是不肯和他走,只怕廖家已经知道是因为我而起,因为柳先生已经给廖小姐说了和我有婚约的,所以会难为我的爹爹。先生也知道我爹爹的性情耿直,定然不会臣服,万一出个什么事情,那我就是最最不孝的了。”   杜文浩道:“那你就放弃,让子旭去寻找他的前程。”   乐琪看了柳子旭一眼,红了眼睛,低下头去不语。   王润雪道:“偏偏就是廖家,得罪不起,这可怎么办才好,相公还是赶紧拿个主意才好。”   柳子旭道:“要不我去给那廖恪璧说,就说我不要什么功名,也不要什么富贵荣华,求他放了我便是。”   杜文浩道:“你想的轻松,那京城多少人看见你一举夺魁,廖家小姐才选中了你,如今不是廖碧儿一个人的事情,就算是她和她爷爷愿意放你,那廖家岂不是让全天下的人笑话?”   乐琪道:“那我就放手吧。”   柳子旭道:“乐琪,先生之前教训我了,我觉得先生教训的是,我不该没有一点但当,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情,不该让你一个人痛苦的,先生,我想去找廖恪璧廖大人求情。”   杜文浩想了想,道:“你有十分的把握吗?若是没有,万一适得其反,不但不能让廖大人放过你们,而且还会祸及无辜。”   柳子旭道:“先生,学生一个人做事一个人当,他要杀要剐随便他了,但是我必须给乐琪一个交代。”   杜文浩道:“你说的也是。”   王润雪道:“我看如今只有这个办法了,不过我倒是觉得可以先找那个廖碧儿,兴许她主动放弃,廖恪璧就不会难为柳子旭了。”   杜文浩道:“行,我看雪儿这个主意可行的,女人总是好说话一些。”   三日后。   京城郊外,一个女子脸上薄施粉黛,一身浅绿色裙装。头上只挽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低低抬头,胜过晨光中的露珠一般惹人心醉,轻着的丝衫,隐隐的可以看见雪白的手臂。发簪是一只檀香木做的,垂着一颗浑圆的珍珠,轻描黛眉,略施唇红,宛若一位仙子,在一池荷花的凉亭边乘凉,躲避着炎炎的夏日身边两个丫鬟陪着,为女人轻轻地摇着扇子。   “小姐,柳公子来了。”   女子轻轻地转过头去,微微一笑,见柳子旭正朝着凉亭过来,便道:“你们下去吧。”两个丫鬟躬身退下,走到柳子旭身边,屈身施礼。   柳子旭上了凉亭,女子起身微微欠身,柔声说道:“怎么约我到这个地方来了,不过风景甚好,出来走走,身心都愉悦了不少,坐下说话吧,给公子沏好了茶,先喝一些解解暑。”说着将桌上的一杯已经沏好的茶端给了柳子旭。   柳子旭赶紧接过道谢,却不敢喝,只端着,然后坐在了女子的对面。   “廖小姐,在下冒昧将您约到这里,实在是情非得已。”柳子旭说道。   廖碧儿看着柳子旭,见他低垂着头也不看自己,轻笑道:“没有关系的,毕竟你我还未成亲,我见公子也不愿意进出我家,有话要说,随便什么地方都是可以的。”   柳子旭将茶放在桌子上,廖碧儿道:“还是喝点吧,不管说什么,茶也是要喝的,见公子热的脸都红了。”   柳子旭无奈,只得端起杯子轻嘬一口。   廖碧儿道:“好喝吗?”   柳子旭点点头,道:“甘甜无比。”   廖碧儿笑着说道:“那就多喝一些,我又没有在茶里放药,你担心什么?”   柳子旭也勉强笑了笑,喝了半杯放下,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廖碧儿道:“你是想和我退亲,是吗?”   柳子旭心里一惊,暗叹廖碧儿何等的聪明,于是点头。   廖碧儿道:“若我不依呢?”   柳子旭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廖碧儿,只见她也正在自己,而且神情坚定。   柳子旭咽了咽口水,道:“求小姐千万成全,在下知道我错不该喝醉了酒然后去闯了那赛诗大会。”   廖碧儿道:“这说明公子与碧儿有缘,再说你和那孙家小姐不过只是婚约,又未成事实,既然未成事实,那么就完全可以解除和她的婚约,我说过我可以不计较。”   柳子旭道:“但是我计较。”   廖碧儿哈了一声,道:“你计较什么,莫非我廖家的家世还配不上公子一个三甲的名吗?”   柳子旭道:“这和我的功名无关,我计较的是我的信誉我的操守,我的名誉。”   廖碧儿道:“那公子,我的名誉怎么办,我爹爹的名誉,我爷爷的名誉怎么办?”   柳子旭见廖碧儿虽是轻言细语,但是语气却重了许多。   柳子旭道:“小姐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在下才来找小姐,求小姐成全的。”   廖碧儿道:“不要说这些,都是不实在的,我廖碧儿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若是孙家不从,那我去找他们说,我不会用我爷爷的名讳去压制别人,这不是我廖碧儿的性格。”   柳子旭道:“和孙家无关,是我自己的想法。”   廖碧儿道:“你宁可让我廖家名誉扫地,也不愿意退了孙家的亲事吗?”   柳子旭坚定地点了点头。   廖碧儿站起身来,仿佛在压制自己的怒火,她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凉亭前看着眼前的山水,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柳子旭不知廖碧儿在想什么,于是也安静地坐在那里等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廖碧儿转过身来,道:“公子听说娥皇和女英的故事吗?”   柳子旭愕然,道:“小姐的意思是……”   廖碧儿微笑着说道:“我对公子一见如故,敬佩公子诚信的品行,我不为难你,我可以退一步。”   柳子旭甚为惊讶,他没有想到廖碧儿竟然会想出这个一个主意来,这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廖碧儿走到桌前坐下,看着一脸愕然的柳子旭,严肃地说道:“你回去告诉孙家小姐,我愿意和她一起嫁进柳家,我为大,她为小,不是我后来者还要居上,而是我家也不会允许我做小的,若是她愿意,我去找我爹和我爷爷求情。”   柳子旭道:“可是……”   廖碧儿道:“没有可是,公子,我也有底线,这就是我廖碧儿的底线,我给你十天的时间,时间之后,若是没有回信,我就当你是已经和她退婚,我会让媒婆上门的。”   柳子旭道:“若是我不依呢?”   廖碧儿愣住了,道:“公子,你说什么,你不依?这是什么意思?”   柳子旭道:“我柳子旭不才,承蒙小姐这么看得起,不过我不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人,我不过是想和我自己心爱的人过一种平淡的日子,我不要享什么齐人之福,我也不想乐琪受一点的委屈。”   柳子旭的话彻底激怒了廖碧儿,她蹭地站起身来,愤然道:“柳子旭,你休要得寸进尺!”   柳子旭也站起身来,淡然一笑,道:“随便你怎么着吧,我既然来找你,就不怕你对我怎样,你要杀要剐都随便,只是希望你不要去找孙家的麻烦就是。”   廖碧儿见柳子旭这样的决绝,失望道:“那孙家小姐是倾城倾国之貌,还是有沉鱼落雁之容,为何你竟然这样绝情地拒绝了我?”   柳子旭道:“容貌再是美丽,也有衰老的一天,说实话,乐琪没有小姐这么漂亮,但是她为了我付出了很多,若是一个男人得志之后就忘记了另外一个女人对自己的好,这样的男人也不值得小姐你钟情于此。”   廖碧儿冷笑道:“她可以给你的,我廖碧儿也能给你。”   柳子旭道:“她可以为了我抛弃一切和我远走高飞,你能吗?”   这一句话让廖碧儿顿时语塞。   柳子旭道:“我知道小姐待我的心是真诚的,否则第一次见面就是我柳子旭的死期,于是我这才来求你。”   廖碧儿痛苦地看了柳子旭一眼,半晌,道:“你走吧,容我一个人好好的想一想,我给你十天的时间,你也去和那个叫乐琪的姑娘商量一下我的建议,若是还是现在这般坚决,那……算了,你走吧,我现在不想见到你。”说完,转过身去了。   柳子旭只得离开了。   柳子旭离开后,丫鬟过来,道:“小姐,需要人将这个不识相的人抓起来吗?”   廖碧儿摇摇头,道:“不用,这样的人才是我喜欢的,若真是那攀龙附凤之徒,我却瞧不上眼,我有的是耐心,别说十天,就是十年,我廖碧儿也等了。”   秀山郡,云帆山庄。   “看来那廖小姐是真的喜欢你,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退步,让你将乐琪也娶进门去。”杜文浩说道。   “可是我这一次见那廖小姐,觉得她太过跋扈,担心乐琪真的嫁给了我,会受很多的委屈。”柳子旭道。   “受不受委屈,从某种意义上讲,不是取决于廖碧儿,而是取决你自己。”王润雪说道。   柳子旭为难了,道:“可是就算这样,乐琪也未必同意。”   杜文浩道:“说的也是,乐琪本身就是一个倔强的姑娘,喜欢认死理,如今要她做小,未必肯依。”   三个人坐在杜文浩的书房讲话,这时怜儿进来了。   “前院的下人到处找二夫人呢,说是院墙已经全部完工了,让二夫人过去瞧瞧,工头还等着结算工钱。”   王润雪道:“好吧,那你们说着,我去前院看看。”   怜儿见柳子旭一脸愁容,便道:“柳先生和那廖小姐的事情还是没有结果吗?”   柳子旭道:“是,廖家小姐不愿意退亲。”   怜儿想了想,道:“这本不该是我们妇人家说话的,不过……”   杜文浩见怜儿欲言又止,便道:“你说就是,之前二夫人不是也在这里的吗?”   王润雪已经出门去了,怜儿道:“我和二夫人是不能比的,二夫人见多识广,且兰心慧智,那是我能比的,只是我从前跟在陈美……主子身边的时候,见得多了,主子得宠的时候那是万人归一,没有人说你一个不字,但是失宠的时候却是十分可怜的,越是有权有势的人家,越是这样,妻妾之间真的是争得头破血流,最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看着可怜又可惜了。”   杜文浩笑着说道:“本来我和子旭都没有主意了,你还来吓他,再说你如今不也是身在其中,你是不是也争得头破血流啊?”   怜儿笑了,道:“我们不一样的,大夫人贤惠,二夫人能干,菲儿善良,青黛姐姐……”   杜文浩打断道:“好了,好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呢,不是雪中送炭,反倒是火上浇油了。”   怜儿道:“老爷莫急,怜儿不是还没有说完的吗?”   杜文浩道:“好,那你说。”   怜儿道:“我就见过和柳先生一样的一个事情,也是女方不愿意退亲,那个男的优势极其喜欢自己之前那个姑娘的,就像柳先生喜欢孙小姐一样,后来没有办法,只得两个都娶了,不过你们猜后来怎么样了?”   柳子旭道:“你死我亡!”   杜文浩被柳子旭一筹莫展的样子给逗乐了,道:“好了,怜儿你就不要卖关子了,赶紧说,你都没有看见子旭又要哭了。”   柳子旭脸一红,道:“我哪里有哭啊,就是笑不出来罢了。”   怜儿坐下,道:“那个男的是极聪明的,虽说自己喜欢的是那个妾,但是妻子也不能不兼顾,他就处处对小妾好,什么好的都先想着那个小妾,和小妾同进同出,但对那妻子也是彬彬有礼,却不亲昵,后来那个妻子忍不住了,整天回娘家哭诉,但是因男子也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妻子的,娘家不能找茬,时间一长,那个妻子抑郁而终了。”   杜文浩和柳子旭同时啊了一声,杜文浩道:“这一招恶毒了点吧?”   怜儿笑着说道:“你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话叫什么朝朝暮暮的吗?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你若是你想让乐琪小姐受委屈,也不想让廖家找麻烦,那就这样最好,两个都娶,要个都疼就是,这就叫皆大欢喜。”   杜文浩笑了,道:“看不出来你这个小妮子这么厉害,深藏不露啊!”   怜儿笑着说道:“我不过就是讲了一个故事,你们若是听了进去,兴许可以举一反三哦。”   杜文浩看了看柳子旭,两个人四目相对,半晌同时会心一笑。   当日,柳子旭在杜文浩的授意下给廖碧儿写了一封信,说是马上就是秀山郡一年一度的赛龙舟了,请廖小姐到秀山郡做客,却只字不提退婚的事情,杜文浩知道,廖碧儿既然这么喜欢柳子旭她是一定会来的,到时候,等她来了,再给她上演一出好戏,接着便让人去叫了乐琪过来大家商量细节,后话不说。   就在大家商量着如何对付那个廖碧儿的时候,云帆山庄来了一个人,此人器宇不凡,身材高大,一身华服,骑着一匹枣红大马,看起来十分威武,这已经是杜文浩命人送信去京城的第七天了。   门房小四见到此人格外不同,也十分陌生,不敢怠慢赶紧请进了大厅,这才叫人去找杜文浩。   杜文浩听门房这么说,一时想不出是谁,何钊和孙和下人们都是见过的,但是听门房描述,此人应该比那连个人来头还要大一些,心想会不会是廖家的人找上门来了,想着还是赶紧出去看看。   走到大厅,见此人站在大厅门口仿佛在等着自己,并未坐下喝茶,定然一看,顿时笑了。   “哈哈哈,是什么风把古大人您给吹来了?”杜文浩笑着上前施礼。   “我说过,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来拜会贤弟的,知道你忙,生意好着呢,哪里还记得京城还有一个古一飞顾大哥在惦记给你呢?”古一飞也笑着说着。   两个人寒暄几句,然后落座。   杜文浩道:“古大人此次是公差还是别的什么事情来呢?”   古一飞笑着说道:“来看赛龙舟啊,怎么家里住不下,不会还让我这个当兄长的出去找客栈睡吧?”   杜文浩笑了,这时英子进来,杜文浩便命她赶紧去准备客房。   古一飞道:“听小妹说,你的几个夫人每一个都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怎么也不让兄长见见?”   杜文浩道:“这好办,不过五夫人去远山县办货去了,六夫人刚刚生了孩子还在月子里,别的都在,我让她们出来见过古大人。”   古一飞道:“瞧你,我要见的是弟妹,你一口一个古大人的,说的我都不好意思见他们了。”   杜文浩笑了,走到门前,叫过一个丫鬟来,道:“去让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过来,就说古大哥来了,让她们出来见过兄长大人。”   古一飞大笑,道:“你这个大人看来是离不了口了,什么叫兄长大人,真是听着别扭!”   杜文浩道:“古大人是平易近人,我若是大哥大哥的叫着,反倒不合适了。”   古一飞道:“什么叫不合适,我看就合适得很,我与贤弟不过一面之缘,确实觉得投缘得很,回头见过几位弟妹,我们再去看看你的五味堂,我之前本想去的,谁料还未走到门口,就看见有人排队都排出门外了,我想还是算了,还是回头等你这个掌柜的领着我去,那样我就不用排队了。”   杜文浩被古一飞诙谐的语气给逗乐了,道:“那好吧,那我就喊古大哥好了。古大哥,这一次真是为了赛龙舟而来?”   古一飞意味深长地看了杜文浩一眼,道:“如若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来呢?”   正说着,庞玉琴,王润雪、雪菲儿、怜儿四人款款地走了进来。 第512章 惊险   古一飞正说着话,突然眼睛一亮,鼻间一股幽香扑面而来,他不由地站起身来,只见面前四个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的美女站在自己的面前,真可谓是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端相,娇丽尤绝。   庞玉琴等四人躬身见过古一飞,古一飞笑呵呵地让她们坐下,然后赞叹道:“哈哈,贤弟好福气,我看你不来京城是对的了,若是让小皇帝见了四位弟妹,定然将宫里所有的娘娘都罢免了,以后只要没有比四位弟妹更加艳丽的女子绝对不敢再要,那岂不是羞了小皇帝的颜面?”   杜文浩心想,这个古一飞还真是一个不羁之人,自己身为朝廷命官,竟然敢这么叫当朝天子,看来这个古家在皇帝面前还真是红的不得了了。   杜文浩道:“让古大哥见笑了,哪里能和当今天子的皇妃们相比,不过都是一些乡野村妇罢了。”   古一飞道:“你这样说就谦虚的过头了啊,像你这么说,那我回头专门去郊外乡村去找好了,若是找不到一个胜得过我这个四位弟妹的,那我可是不依啊。”   庞玉琴她们四个也让古一飞给逗笑了。   王润雪道:“不知道古大人要来,家里都没有什么准备,真是失礼得很。”   古一飞道:“弟妹这么说就是见外了,我如今虽不在兵部行走,但是早年也是和父亲马上征战多年的,来不得什么斯文,也是一介武夫,不要太过客气,反正我来了,便是要久住,你们见着我都烦了,我再走便是。”   庞玉琴道:“古大人是贵客,我们想请都还请不来呢,您只要看得惯我们这个宅院,您想住多久都成的。”   古一飞道:“哈哈,我最喜欢听这样的话了,从前在南边征战的时候,常常借住在民宅,时间一长,他们就会找个家里胆子最大的人来问,说,官爷,你们是不是可以走了,你们再不走,耗子都不敢进我们家了。”   雪菲儿不解,道:“这是为何,不是没有老鼠最好吗?”   古一飞笑着说道:“说我们这些官兵吃的厉害,人家一年的粮食,我们一个月就给吃完了,你说没有了粮食,老鼠还来家里做什么呢?”   大家听着都笑了起来。   杜文浩心想,第一次见古一飞觉得他看着像个儒雅的书生,还真是没有看出原来他也是当过兵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不过怎么看,这个男人都是能文能武,安静的时候像个智者,活跃的时候倒也豪放不羁,挺有意思。   再过三日就是赛龙舟,林清黛和石头他们也走了快一个月了,时间过得真快,眼看着他们也就要回来了。   连续两天的暴雨,城外的河边涨高了很多,一些地势比较低的地方甚至都漫到岸上去了,道路两边都是泥水。   古一飞在杜文浩的山庄里住了一个晚上,一早就出去了,门房自然不敢问,等杜文浩起来的时候赶紧禀报这件事情。   杜文浩这一天在怜儿的房间里睡着,怜儿伺候着杜文浩洗漱完毕,陪着一起去吃饭。   正吃着,一个护院急匆匆来禀报,说是林清黛他们的马车在进城的时候陷到泥潭里出不来了,杜文浩闻声,赶紧带着人去帮他们。   果真出城不到十公里的样子就看见三辆马车停在那里。   林清黛见杜文浩带着人过来,迎上前去。   “怎么会这有三辆马车?”杜文浩道。   “江掌柜说近来进药的人实在很多,加之远山县很多地方因为一直下雨,今年的药材十分紧俏,担心我们需要的时候,他那里反倒没有货源了,于是我们就多进了一些。”林清黛答道,只见她一头的汗水,脸颊上还有少许的泥点。   杜文浩张望了一下,道:“石头哪里去了?”   林清黛将杜文浩领到一辆马车前,掀开车帘,只见石头躺在里面,道:“回来的时候经过一个山坳,大家都累了,于是我建议让大家歇息一下再走,石头说是那种地方山匪众多,我想着青天白日的应该问题不大,再说马儿也饿了,就说歇息片刻便走,谁想……都是我的错,山匪人很多,石头就受伤了。”   杜文浩上了车,只见石头脸色苍白,挣扎要起身,杜文浩按住他,道:“你躺着,我让人来接你们了,伤到哪里了?”   林清黛道:“腿上一刀,腹下一刀,已经上了药,但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且一路上担心还有流寇抢东西,所以石头不让停留,恢复也就慢了许多。”   杜文浩看了看伤口,很深,有些地方已经有些溃烂了,需要及时地处理。   杜文浩安慰道:“辛苦你了。”   石头道:“老爷不要这样说,这是小的的本分,五夫人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杜文浩对林清黛说道:“你不要紧吧?”   林清黛拉开衣袖,只见也绑了纱布,道:“不过是轻伤,我们十个人都受了伤,好在石头熟悉路,我们突围了出来,要不这么多的药材落到那些山匪的手上就真的可惜了。”   车下一个下人过来,道:“老爷,车上的货物实在太过,我们卸了马,试了试想抬出来,做不到,您看怎么办?”   杜文浩让石头躺下歇着,自己下车看了看,只见下人已经洼地的水全部排了出来,只是坑实在有些深,车上的货物很多,想了想,杜文浩让大家讲货物卸下来放在自己带来的马车上,因为人很多,一会儿也就装好了,大家将空车好容易才抬了出来,后面还有一辆货车必须要经过,杜文浩让人找来几块厚实的木板放在洼地中间,这样后面的车子才小心翼翼地过去了。   回到家中,古一飞已经回来了,大概是听说了此事,看见杜文浩他们进了院子,身后还有用担架抬着的石头,连忙上前询问。   杜文浩将事情经过说明,古一飞愤然,道:“如今南北都有战事,到处都是山匪流寇,朝廷也无力去管他们,等过了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地清理一下才是,好在有惊无险,弟妹也伤得不重,我也就放心了。”   杜文浩命人将石头抬进他的房间,脱去血衣,让人拿来了药箱,见伤口很深,于是决定给他缝针。   古一飞到底是打过仗的,倒也不怕这些血肉模糊的场面,只是听杜文浩说要用针线来缝,便道:“从前我们那些士兵受伤,都是包扎了便让它自己愈合,你缝合是好,但是那线不是长的肉里去了吗?”   杜文浩解释道:“伤口太深,若是不及时消毒缝合,一旦溃烂就会危及生命,我将伤口缝合了,等过了几天将缝合的线拆除便无事了。”   古一飞道:“就这么缝,那是不是太疼了?”   杜文浩道:“确实会很疼,不过若是给石头服用迷药,担心对脑子不好,让他喝些酒应该好些。”   这时,厨房的下人断了一大碗酒来,道:“老爷,按照五夫人的吩咐,小的拿的是最烈的酒。”   杜文浩道:“那是最好。”然后递给了石头。   石头端起碗来一声不吭地一口气喝下,然后将碗交给了一旁的下人。   杜文浩道:“再端一碗来。”   下人立刻递上一碗,杜文浩看着脸色煞白的石头,道:“我要用这碗酒泼到你的伤口上,会很疼,你要忍住。”   石头点了点头,道:“老爷放心,不过是碗大的两个伤口,不碍事,你尽快泼就是。”说完,从一旁拿过自己的衣服塞在嘴里。   古一飞突然说道“等等!”说完,叫来四个人,道:“我看最好还是按住他比较稳当,这一针一针地扎,那可是锥心的痛,万一一个忍不住动起来,你的针扎到不该扎的地方那不是更加麻烦?”   岂料石头说道:“您放心,我忍得住。”   杜文浩对石头说道:“这位是古爷,是我的大哥。”   石头道:“小的失礼了,等日后再给古老爷赔罪吧。”   古一飞道:“我见你是条汉子,这些礼节现在就算了,不过你真的能忍吗?”   石头点点头,道:“砍头不过碗大的疤,这不算什么。”   古一飞赞许道:“好样的!”   杜文浩道:“大哥你出去吧,人太多,反倒不好了。”   古一飞道:“也罢,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便是。”说完带着一屋子的人都出去了。   杜文浩看了看石头,道:“不要强忍着,我会在你的伤口上涂一些麻药,但是效果不是很大,若是不能忍就叫出来,这样好受一些。”   石头点点头,道:“老爷,动手吧!”   门外。   林清黛坐在凉亭上,有些不安地望着石头紧闭的门,王润雪在一旁陪着,雪菲儿熟练地为林清黛换好了药,她的伤不过是一些皮肉伤,已经开始结痂了。   王润雪见林清黛的神情,便劝慰道:“你放心,老爷会医治好石头的病的,看来这个石头人还是不错的,竟然用命去护住了我们的货物。”   林清黛道:“之前我和文浩都怀疑石头是会些拳脚的,这一次才知道他是真的不会,其实他不是为了保护货物,而是为了保护我。”   王润雪惊讶道:“他不会功夫如何帮你?”   林清黛道:“那一日,我们在那个山坳歇息,突然送四面八方钻出来一百多个人,石头马上让两个人保护我,其他人上车准备驾车跑,谁想那些山匪都有准备,一时将我们围了一个水泄不通,我们是顾头不顾尾,虽说有两个人在我身边保护我,但是对方的人实在太多,哪里顾得过来,而且带头的几个贼子都武功了得,缠住我一直脱不开身去解救别人,我一个没有注意,一个贼子从后面偷袭,幸亏石头及时帮我格挡,等我抽身应对,他已经倒在地上了。”   雪菲儿道:“这么说,要不是石头,青黛姐那天受伤的就是你了?”   林清黛点点头,道:“当时我掏出一个烟熏弹先是拖着石头上了车,然后朝着人群将烟熏弹抛出,石头让我们换了一个路线逃命,我在后面拼死断后,杀了两个贼首,对方见我拼命,不敢太过逼近,又估计我们没什么太值钱的东西,所以追了一阵也就慢下来了。我们一路狂奔,大概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天色暗了才停了下来,摆脱了那路山匪。”   雪菲儿赞叹道:“青黛姐你们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林清黛道:“若是我听了石头的话,兴许就不会出那样的事情了。”   王润雪道:“别这样想,你们歇与不歇,那个地方都是山匪的地盘,你们哪里逃得过?”   雪菲儿道:“那你们去的时候怎么就没有遇到?”   林清黛道:“后来我也想了这个问题,大概当时是空车,没有引起那群山匪的注意,而且过那个山坳的时候,赵崇派了肖家庄百十个人护送我们过去的,当时我还想哪里有那么可怕呢,没有想到还真是出了事情。”   王润雪道:“好了,至少你们回来了,石头身材魁梧,虽说不会什么功夫,但平日一看也是个使力气的人,问题不大,你就别太担心了。”   古一飞走了过来,三个夫人起身施礼。   古一飞笑着示意他们都坐下,说道:“我站在门口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竟没有听见屋子里有半点声音,你们这个管家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呢,从哪里找来的,对主子这么忠心耿耿的。”   王润雪道:“也是逃难的难民,正好我们缺少护院,就让他来了,后来他自己主动说想替我打理这个园子,于是我就答应了。”   古一飞赞许道:“不错,实在是不错。”   这时,杜文浩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大家赶紧迎上前去。   “文浩,石头怎么样了?”林清黛急切地问道。   杜文浩冲着林清黛笑了笑,道:“别担心,我还没有见过这么能忍的人,至始至终没有哼哼一声,可是刚才发现他的衣裳都嵌到牙缝里去了,我好容易才给他拔出来,估计这几天连豆腐都咬不动了。”   王润雪道:“那我吩咐厨房做些流食给他吃吧,真是难为他了。”   不知何时,柳子旭走了过来,杜文浩没有将他介绍给古一飞,是不想让双方都知道一些自己不愿意让他们知道的事情。   “先生和几位夫人在说谁呢,谁受伤了,哎,五夫人回来了?什么时候到家的,我竟不知晓。”   大家这才看见柳子旭过来,林清黛道:“才到家,路上遭遇山匪,石头受伤了,老爷才给他看过。”   古一飞指着柳子旭,道:“这个人是谁啊,怎么没有见贤弟介绍给我?”   王润雪连忙说道:“大人,这是我们的一个远房亲戚,暂住在此。”   柳子旭见古一飞穿着打扮不俗,于是上前施礼,道:“学生柳子旭,见过大人。”   古一飞嘴里嘟囔着柳子旭三个字,突然眼睛一亮,道:“我是说这个名字听着耳熟,想了半天,莫非你就是今年的新科前三甲的那个柳子旭?”   柳子旭道:“学生不才,正是。”   古一飞乐了,道:“贤弟,你这个宅院里出人才啊,刚才才说了一个石头,这里又跑出一个柳子旭,他的文采十分了得,我看过他的答卷颇有一些见地。”   柳子旭听着,心里嘀咕,此人是谁,怎么可以看见我的考卷呢?难道是朝廷的人,但是却没有听先生提起过。   杜文浩看出柳子旭的疑惑,岔开话题,道:“好了,雪儿,你吩咐下人好好照顾石头,回头我开个方子吃一个月的药,这伤筋动骨至少要一百天呢,让他好好歇息吧,他可是我们杜家的大功臣。”   林清黛道:“休息是必须的,同行的护院都应该好好的歇息着,这一次若不是他们,我怕是回来不了见不到老爷您了。”   杜文浩劝慰道:“好了,你也去好好地歇息着,我晚些时候过来看你。”   林清黛点头说是,然后由怜儿和雪菲儿陪着下去了。   杜文浩打着哈哈道:“古大哥一早去了哪里?”说着,带着古一飞和柳子旭往内院走去。   古一飞道:“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出去逛了逛,难得过来一趟,有些地方还是想去看看的。”   杜文浩对柳子旭说道:“你不是约了乐琪吗?怎么还呆在这里,赶紧去忙你自己的吧。”   柳子旭嘴上应承着,心里却想,我什么时候约了乐琪了,今天先生好生奇怪,但还是退下了。   古一飞看着杜文浩,道:“贤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   杜文浩一脸无辜道:“没有啊,我哪里有什么事情瞒着古大哥的。”   古一飞笑着说道:“没有就好,对了,这个柳子旭怎么认识你的?听说马上就要是廖家的乘龙快婿了,不过看着人不错,而且挺听你的话的。”   杜文浩道:“古大人还知道什么啊?”   古一飞道:“廖恪璧的外孙女廖碧儿和我的一个女儿若娴关系很好,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所以便无话不说,那一日也是听若娴提起我才知道的,刚才听到这个名字我还在想是在哪里听过,刚开始想到的便是新科头三甲,这时又想起是廖家的乘龙快婿了。”   杜文浩道:“哦,不过是我家孩子的先生,故而关系比较好罢了。”   古一飞看出杜文浩不想多说,也就没有多问了。   连日的几场大雨,河水猛涨,一直准备的各村的龙舟队有些懈怠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未见这么大的雨水,加之以下雨就会刮很大的风,这样一来,不要说赛什么龙舟了,就连下水都是危险的。   廖家小姐风雨无阻,如约而至。   乐琪按照杜文浩的吩咐,没有出现,护送廖碧儿的马车停在了城西的一家客栈门口,本来往年一年一度的赛龙舟,客栈的生意甚好,今年连续不断的雨水,客栈几乎没有什么生意了。   “小姐,这是什么鬼地方,奴婢进客栈一看,连一间像样的客房都没有,而且还有一股子很大的味道,我们还是住在官驿好了。”   从马车里探出一个女子的头来,看了看,道:“柳公子说的可是这个客栈?没有错吧?”   一旁的丫鬟从怀里小心掏出一封信来看了看,道:“正是这个客栈,没有错的,而且奴婢刚才也问过客栈掌柜的了,说是柳公子已经事先给我们订好了房间。”   “那就住在这里好了。”说完,廖碧儿让丫鬟搀扶着走下车来。   “小姐,可是……”   廖碧儿看了看客栈,笑了笑,道:“既然是客栈就是给人住的,又不是猪窝马厩,你若是不想住,你就随着李参将回去吧。”   “小姐,我才不走呢,我要留下来伺候你,这个柳公子也是的,怎么会住在这么一个破地方。”丫鬟嘟囔道。   廖碧儿进了客栈,之间掌柜的笑眯眯地说道:“柳公子吩咐了,小姐一到就赶紧让小的去给他说一声,小姐你们先住下,我这就去给柳公子去送信。”   丫鬟道:“他住在哪里的?”   掌柜道:“他就住在不远的地方。”   廖碧儿想了想,道:“那就劳烦掌柜的给我们带个路,我想去看看柳公子住的地方。”   掌柜的赶紧说道:“那还是算了,我见着小姐金枝玉叶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那个地方可不是小姐能去的,小的马上就回来。”说完,走出门去。   廖碧儿看了丫鬟一眼,丫鬟会意,赶上前去,道:“掌柜的,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   掌柜的无奈,只得点头答应了。   廖碧儿看着她们离开,天下着蒙蒙细雨,大厅里散发着一股长时间下雨后的霉味,廖碧儿掏出娟帕捂住鼻子,一旁一个身穿戎装的男子过来,恭敬地说道:“小姐,我看这个地方的环境实在是差了一些,要不我去这里的知县,给您换个好点的地方?”   “知县?”廖碧儿重复道,微微一笑,道:“不用,找他做什么,这样岂不是我一开始就输给了那个叫乐琪的姑娘,你将人安排下来,我们只是住几天,然后就走,不碍事。”   “末将这就去安排。”男人退下了。   另外几个丫鬟将东西放在楼上的房间,廖碧儿不想上楼,只站在门口等着掌柜的将柳子旭叫来。   不多时,就看见掌柜和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云儿还有柳子旭三个人个子打了一把竹伞过来了。   “廖小姐这么快就到了,我还以为这一直下着雨,家中担心不会让你来了。”柳子旭微笑着说道,走到廖碧儿的身边收起竹伞。   廖碧儿道:“这是一种约定,我哪里可能为了天气原因就失约与你,那岂不是太没有诚信了吗?”   柳子旭笑了笑,道:“上楼去说吧,我已经给掌柜的说了,马上给我们做饭吃。”   廖碧儿没有说话,跟着柳子旭上楼,偷眼见云儿阴沉着脸,仿佛十分不高兴的样子。   进了房间,果然是云儿所说的那样,房间设施十分的简陋,而且还有一扇窗户的窗花都烂了,在风里呼呼作响。   柳子旭偷偷地观察着廖碧儿的神情,见她不为所动,直接坐在了桌子前,微笑着看着柳子旭。   云儿埋怨道:“这种地方怎么住人啊,又不是没有好的客栈,柳公子你是故意的吧?”   “放肆,一点规矩都没有,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奴才这样和柳公子说话,下去!”廖碧儿责骂道。   云儿咬了咬唇,嘟囔了一句:“什么鬼地方,还说什么盛情邀请。”说着,走出门去。   廖碧儿道:“真是让我给宠坏了,没大没小的,柳公子勿要生气。”   柳子旭道:“真是不好意思,她说的没有错,秀山郡本来就不能和京城比,再者说,我就是一个人,没有家,也没有人伺候,刚才你的丫鬟也去看了我住的地方,虽说朝廷马上就要有消息,不管我在哪里,应该都比在这个地方要强一些,可是还是委屈小姐你了。”   之前廖碧儿一直没有机会知道柳子旭的家事,不过见他穿着也不寒酸,却没有想到竟然是一个一穷二白的穷书生。   廖碧儿道:“这么说,你能考试是孙家给你帮得忙了?要不你无官无钱哪里能进考场呢?”   柳子旭道:“不瞒小姐说,确实是孙家小姐帮得忙,但是孙大人一直不让我和乐琪在一起,所以就不知道这件事情。”   廖碧儿笑着说道:“难怪你说不能辜负了那个孙家小姐,看来她在你的身上还是用心了的,如今我住在这里,是不是也是孙家小姐出的银子?”   柳子旭笑着说道:“那到不是,我一直在给一些大户人家的孩子教书也存了一些银两,既然是在下请小姐来看赛龙舟,哪里还有小姐出银子的道理,虽说确实不比小姐府上,不过比起我住的地方是要好很多了。”   廖碧儿道:“挺好的,别听云儿胡说,对了,我见着一直不停滴下雨,还能看见赛龙舟吗?”   柳子旭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呢,真是有些后悔让小姐来了。”   廖碧儿微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什么多不想,若是实在不行,让柳公子陪着我去逛逛这里的寺庙也好,听说秀山郡有很多很有名的寺庙呢。”   柳子旭道:“那也好。”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廖碧儿突然说道:“我来了,她知道吗?”   “知道的。”   廖碧儿道:“没有责怪你吗?”   “她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她其实挺好的。”   廖碧儿听柳子旭这样夸奖自己的情敌,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却不表现出来,只是微笑道:“那就好,那么以后我们若是都能嫁给你,和她相处起来,我也不会觉得别扭了。”   柳子旭笑而不答。   展柜的上楼来,道:“柳公子,饭做好了,您是端上来,还是您和这位廖小姐下去吃。”   廖碧儿还未说话,云儿进来说道:“小姐,您不是说晌午的时候有事情要出去的吗?还是让柳公子自己去忙吧,我陪着你下楼去吃。”   廖碧儿道:“你怎么好敢柳公子走呢,想必公子也还没有吃饭的。”   柳子旭道:“我吃过了,方才云儿过来,我正在吃,这样好了,你们忙你们的,晚上我再过来。”   廖碧儿料想云儿是见到饭菜了,担心自己吃不过习惯,又不好在柳子旭面前表现出来,所以才让柳子旭走的,于是自己也担心万一让柳子旭看出什么厌恶,也是不好,便答应了下来,将刘子旭送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晚上方便让我见见她吗?”   柳子旭想都没有想就点了点图,道:“行,那晚上就在外面找家酒楼,算是给你接风洗尘好了,回头我来接你。”   廖碧儿道:“不用的,你只需让人过来说是在哪里我过去便好。”   柳子旭也不勉强,下楼走了。   廖碧儿见柳子旭走下楼去,沉下脸来坐下,对着云儿说道:“给我跪下!”   云儿见廖碧儿神情严肃,不敢多嘴,乖乖地跪下。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跪下吗?”廖碧儿问道。   “奴婢不知。”云儿小声答道。   廖碧儿道:“那好,你若是不知道你就给我一直这样跪着,你在我身边呆了至少十年了,竟然还这么不懂事,若是你一直不知道,那就等我回去后让人将你差了家门去,我不要你这种不懂事的奴才。”   云儿见廖碧儿丝毫没有说笑的意思,吓着了,连忙磕头哀求道:“小姐饶命,奴才知道错了,不该那样和未来的新姑爷说话,不该没大没小,让别人看小姐您的笑话。”   廖碧儿冷笑道:“原来你还是知道的,说吧,去柳公子那里看见了什么?”   云儿道:“一个破烂不堪的草屋,里面就一张桌子,两把竹椅,奴婢看了看都还是破的,坐着都觉得不踏实,听柳公子说吃饭也是在隔壁一家农户家里搭伙,吃的很糟糕,总之奴婢都惊呆了,幸亏柳公子中了头三甲,要不……” 第513章 是你的就是你的   “你又胡说!”廖碧儿嗔怪道。   云儿委屈地说道:“本来就是嘛,小姐哪里见过那种地方,吃过那样的苦,您是没有见着,这个客栈的饭菜实在不能吃,那个厨子手都没有洗就……”   廖碧儿微微地皱了皱眉,道:“好了,不用说了,让他们的厨子出来,我们不是带了厨子的吗?给我弄些吃的吧,吃完之后我还要去找古大叔,听若娴说,古大叔这几天到秀山郡会一个故友,我想去找找他,他一向都很主意的。”   云儿起身道:“那最好了,奴婢这就下楼去准备。”说完离开了。   ……   自从石头受伤之后,王润雪又开始忙了,先是一一去看了杨千户给的产业,将一些店面重新打点一番,那些佃户的租子也照例按季度收了上来,整天带着怜儿还有账房的人忙里忙外,好在五味堂的生意有慕容玉兰和林清黛打理,石头看着着急,自己却也无能为力,伤口已经逐渐在愈合,本来想下床,杜文浩却不让,只能静心养伤。   到了晌午,王润雪带着几个人才从外面查看回来,马车到了门口,见个官兵模样的人骑着马在门口,一辆马车停在门外,下来了三四个人。   王润雪正纳闷,古一飞明明就是一个人来的,怎么突然多了这些个官兵,从车上下来的人,都是女子,看穿着打扮,像是一个小姐三个丫鬟。   王润雪下了车,也没有理会,正要进门,突然见一个丫鬟上前,给自己施礼,说话十分客气。   “请问这是云帆山庄吗?”   怜儿道:“正是。”   “请问古大人是住在这里吗?”   王润雪道:“你们是……”   那位小姐上前,模样端庄,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而有神。   “我们是从京城而来,是来找古大人的,他是我的叔叔。”   王润雪让账房的人带着这些人进了院子,命门房的人去将古一飞请出来。   古一飞很快出来,见王润雪正陪着几个人说话,进门一看,竟然是廖碧儿。   廖碧儿见古一飞进来,连忙起身施礼。   “碧儿见过古伯伯。”   王润雪听着这个名字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只见古一飞笑着说道:“你怎么来了?”   廖碧儿道:“听若娴说古伯伯来了秀山郡,碧儿也是来见一个朋友,就过来瞧瞧您。”   古一飞将廖碧儿介绍给王润雪,道:“这位便是廖恪璧廖大人的千金。”   王润雪心里一怔,怎么找上门来了,却不动声色,微笑着说道:“原来是廖小姐,刚才多有失礼了。”   古一飞道:“这位便是我那贤弟杜云帆的二夫人,王润雪。”   廖碧儿之前一见王润雪便觉这个女子长的十分漂亮不说,举手投足都看着十分高贵,却不像一般人家的夫人,于是连忙施礼。   “碧儿见过二夫人。”   王润雪道:“你们先聊着,我还有事。”   廖碧儿看着王润雪款款地走了出去,这才和古一飞落座。   王润雪出了大厅,叫来一个下人问道:“老爷去了五味堂没?”   下人答道:“一早便过去了,大概还要些时候才能回来。”   王润雪连忙让他去叫杜文浩回来,只是有急事找他。   怜儿道:“二夫人什么时候这么着急?”   王润雪低声说道:“回头告诉你,你去找个人通知柳子旭,就说廖碧儿来找古一飞了,不知道她是否已经知道柳子旭和我们的关系,让他暂且不要过来,让乐琪也不要过来就是了。”   怜儿惊讶道:“莫非刚才那个小姐就是廖碧儿?”   王润雪点点头,怜儿道:“好的,那我现在就是。”   王润雪正准备去内院,门房来报,说是芸娘来了,王润雪自语道:“怎么都来了?”说着朝门口走去。   只见芸娘一身下人打扮,正在门房等着。   王润雪道:“时间过的真是太快,一晃又是一个月了,我竟忘记这两天你该来了。”   芸娘躬身施礼,道:“二夫人真是神算,芸娘对二夫人真是佩服到了极点了,哪里还有不来的道理。”   王润雪将芸娘带到一旁的偏厅说话,路过大厅的时候,见古一飞和廖碧儿交谈甚欢,不经意地听见柳子旭三字,王润雪心里忐忑起来。   到了偏厅,丫鬟们上了茶水便退下了。   王润雪道:“刚才见到你,我都愣住了,一身下人打扮,不仔细瞧着,还真是没有看出来呢,真是难为你什么都按照我说的去做。”   芸娘道:“二夫人千万不要这样说了,若不是二夫人,相公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呢,芸娘感激还来不及呢。”   王润雪道:“如此说来,他还是看出你的用心了。”   芸娘道:“非但如此,他见我整日劳作,十分的辛苦,便让宝儿来帮我,我按照二夫人的吩咐,执意不让宝儿来帮我的忙,宝儿不过也是听着相公的话才来的,见我不要帮忙,自然赶紧回去,果然不出您的所料,相公便有些不太高兴宝儿的所作所为了。”   王润雪道:“你们夫妻到底是有感情的,所以才会看着你这样心疼起来。”   芸娘道:“可是下一步我又该怎样呢,还请二夫人指教。”   王润雪道:“我原以为过了这一个月,你就换了新装来见我,这样吧,明天你换了从前的装束来见我。”   芸娘听了王润雪的话,道:“好的,只是一直这样的麻烦二夫人,我心里实在是过于不去的,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王润雪打趣道:“那你可要好好的想一想,应该怎么谢我才好。”   芸娘笑了,道:“那是一定的,芸娘不是一个知恩不图报的人。”   两个人又在房间里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走出门来,见古一飞和廖碧儿也从大厅里走了出来。   王润雪也不上前搭讪,只是将芸娘送到门口,见杜文浩骑马飞奔过来。   芸娘没有看见杜文浩,只和王润雪辞别,上了轿子便离开了。   杜文浩下了马,下人上前将马牵着。   杜文浩道:“这么着急找我回来做什么?”   王润雪往院子里看了看,见古一飞和廖碧儿正往门外走,便低声说道:“廖碧儿来了,我看她好像什么都告诉古一飞了。”   杜文浩道:“廖碧儿?莫非古一飞来也是为了此事?”   正说着,只见古一飞带着廖碧儿走出门来。   廖碧儿见门口站着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模样十分俊朗,明眸皓齿,身材高大,正和王润雪在那里说话。   古一飞见杜文浩回来了,便笑着说道:“我刚才还给碧儿说,让她等着我贤弟回来了见上一面再走,她说晚上约了柳子旭,不好耽搁,谁料你却回来了,碧儿赶紧见过我这位贤弟。”   廖碧儿心里暗想,我还一直以为那个远近闻名的杜云帆和古伯伯年纪相仿,还替这个二夫人有些不值,那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怎么会嫁给一个四五十岁的人,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貌胜潘安的男人竟然就是古伯伯的贤弟,杜云帆!   廖碧儿上前施礼,道:“碧儿见过杜先生。”   杜文浩也想,眼前这个女子和柳子旭描述的相差无几,比乐琪在姿色上还要更胜一些,看着也算是随和。   杜文浩假装不知廖碧儿此人,便道:“怎么,小姐认识子旭的吗?我如何没有听子旭提起过呢?”   廖碧儿不知如何回答,古一飞道:“这都是这些小辈的事情,大概也不好告诉你,上次不是与贤弟说过,柳子旭马上就要是廖家的乘龙快婿了,这位便是柳子旭未来的妻子。”   廖碧儿羞涩起来,道:“古伯伯又在取笑我了,八字还没有一撇呢,那我先告辞了。”   杜文浩道:“既然来了,就不要急着走吧,我干脆让子旭过来这里好了。”   古一飞道:“那感情好了,正好我也想见见他呢,上次他急着要去见什么乐琪小姐的,也没有好好的谈谈。”   廖碧儿听古一飞这么说,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即刻恢复过来,道:“碧儿怎好打扰杜先生?”   杜文浩道:“这叫什么话,来者是客,再说子旭和交情甚好,就冲着古大人和子旭,你也不该同我客气,虽说寒舍简陋了一些,廖小姐若是不嫌弃……”   廖碧儿连忙说道:“怎么会呢,若我再是客气,先生该误会我了,那恭敬不如从命,我留下来就是,只是……”   杜文浩道:“廖小姐请讲。”   廖碧儿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好说出口来,倒是一旁的云儿机灵,道:“我们小姐也想见见孙家那位叫乐琪的小姐,不知道先生是不是方便引见?”   杜文浩马上说道:“没有问题,雪儿你这就派人去将子旭和乐琪一并接来便是,走,我们进去说话。”   王润雪找了一个借口,道:“老爷,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城外佃户收租的事情,我还想等着你决定呢,怕一忙起来就忘记了,你看能不能现在就决定了,我好让下人去做。”   古一飞道:“那你们说事,我和碧儿进去说话。”说完,带着廖碧儿走了。   王润雪低声说道:“这个廖碧儿这么着急着要见乐琪啊?”   杜文浩道:“没有关系,就按照事先我们约定的去办便是,早见也有早见的好处,你赶紧去吧。”   廖碧儿对古一飞说道:“若娴怎么没有告诉我,这个杜先生原是一个这样年轻的人?”   古一飞道:“不但年轻,而且还是年轻有为,你那个柳子旭对杜云帆可以尊敬得很,像是自己的兄长一般,不对,这么说还不完全,若不是杜云帆年纪尚轻,我说想对待父亲也是不为过的。”   廖碧儿不解,道:“这是为何?”   古一飞道:“听说杜先生先是救了孙家小姐的命,然后又资助柳子旭读书考取功名,反正我也不是很清楚。”   廖碧儿回头看了看正在门口说话的杜云帆,道:“真是看不出来。”   古一飞道:“那若娴有没有告诉你,你花落姑姑的命也是杜云帆救的?”   廖碧儿道:“这个倒是听若娴提起过,还说紫儿也十分喜欢杜先生呢。”   古一飞笑着说道:“不光是紫儿,就连你古爷爷那也是十分喜欢他的。”   廖碧儿莞尔道:“我看古伯伯也很喜欢杜先生啊。”   古一飞到:“此人为人善良,不谄媚不殷勤,有的只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一种清风傲骨。”   廖碧儿怀疑的口吻,道:“我倒不信,若真是古伯伯说的这么好,那他还请你过来做什么?”   古一飞笑着说道:“他哪里会请我,是我自己不请自来的。”   廖碧儿愕然,道:“那古伯伯这么远过来,只为看他一眼?”   古一飞道:“你古爷爷想他了,只是他离开京城以后再无半点消息,于是就让我过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帮助他的,不过看来,什么都不需要,就算是需要帮助,他也不会找我们的。”   廖碧儿道:“那又是为何?”   古一飞道:“因为他说过,他不喜欢和有权有势的人打交道。”   廖碧儿道:“哎呀,若真是这样就不好了。”   古一飞见廖碧儿花容失色,问道:“怎么啦?”   廖碧儿解释道:“既然柳公子那么听先生的话,先生又是一个清高孤傲之人,那柳公子会不会受了先生的影响,这才不愿意同我……同我成亲呢?”   古一飞道:“大概吧,云帆从来没有给我提过这件事情,不过我想,就算是他知道这件事情也不会告诉我的,否则他明明知道你我两家的关系,让我从中说说,那也不是难事,且先不说你领不领我这个情,至少他想都没有想过来找我,可见他是不愿意接近我们的。”   廖碧儿见古一飞神情黯然,正想安慰几句,只见从长廊处过来三位美妇,虽说不及之前那二夫人那般容华若仙,但却也都有着十分的姿色。   廖碧儿低声问道:“这三位是谁?”   古一飞看了看,道:“左边那个是杜云帆的大夫人,叫庞玉琴,中间那个是四夫人叫怜儿,右边那个叫雪菲儿,还有一个六夫人在月子里没有见过,五夫人林清黛在五味堂。”   廖碧儿赞叹道:“这位杜先生哪里来的这么好的福气,感情天下的美人儿都让他给占为己有了。”   古一飞道:“谁说不是呢,我一见他们也是这样的想法。”   孙和见王润雪急匆匆地将乐琪找了去,只说是找她凑个桌儿玩马吊,孙和一直也担心乐琪因为冯家的事情而郁郁不欢,如今有人找来,自然也是高兴的,便让乐琪跟着王润雪去了。   乐琪上了车,却见柳子旭也在,道:“你怎么也在这里,晚上不是约了廖碧儿的吗?”   王润雪便将廖碧儿已经到了云帆山庄的事情简单地给两个人说了一下。   乐琪道:“她怎么这么急着见我?”   王润雪道:“她急着见你倒是正常的,只是计划有些变化,之前并未想到会有一个古一飞插进来,反正见机行事就是。”   乐琪看了柳子旭一眼,有一些不安,但却没有说出口。   柳子旭看出乐琪的心情,劝慰道:“不要担心,不是还有先生和二夫人的吗?再说我们说好的,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先放弃了。”   王润雪道:“子旭说的是,这么多人站在你这一边你还担心什么呢?”   乐琪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廖碧儿不是一个轻易放手的人。”   王润雪道:“不管她是不是轻易会放手,只要你和子旭不要轻易放弃就好。”   柳子旭道:“相信我吧,我不会放弃你的。”   乐琪勉强地笑了笑,心里却越发地不安了。   三个人坐着马车到了云帆山庄的门口,却见廖碧儿独自一个人站在门口,见马车停下便走了过来。   乐琪女人特有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就是廖碧儿,道:“就是她吗?”   柳子旭点了点头,自己先下了车,先是扶着二夫人下来,然后再牵着乐琪的手让她下了车,这还是柳子旭第一次牵乐琪的手,乐琪身子微微一震,低着头红着小脸也不敢抬头看柳子旭。   廖碧儿看在眼里,知道柳子旭是做给自己看的,再看他牵着的那个姑娘,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带着几分调皮,几分羞涩,几分淘气。   廖碧儿主动走上前去,微笑着说道:“这位便是乐琪了吧?不知今年多大了,我该喊姐姐还是妹妹。”   乐琪见廖碧儿如此大方,自己这样的羞涩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便款款屈身施礼,微笑着说道:“让廖小姐在门口等着,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年十八岁了,不知小姐今年芳龄几何?”   廖碧儿道:“那我该喊你一声姐姐呢,我要过了十月才十八岁。”说完,亲昵地牵着乐琪的手,道:“走吧,我还以为还要等一会儿呢,谁想你们这么快就来了,辛苦二夫人还亲自去接他们。”   王润雪道:“不碍事的,进去吧。”   廖碧儿至始至终都未和柳子旭说话,甚至未有眼神的交流,只牵着乐琪的手,跟着王润雪进了大门,柳子旭跟在他们的后面。   “听柳公子说,姐姐前段时间身子不好,如今可好些了?”廖碧儿问道。   “已经好了。”乐琪感觉廖碧儿的手有些凉,但却十分的柔软。   “那就好,我自小身子也是弱的,一直在吃一种叫软香丸的药,用来调补气血的,回头给姐姐一些,姐姐也吃着,对身子又好处呢。”   “多谢廖小姐。”   “姐姐还是喊我碧儿好了,小姐小姐叫着不是生分了吗?”廖碧儿微笑着看着乐琪,发现乐琪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便掏出自己的娟帕给她擦。   乐琪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廖碧儿笑了,道:“姐姐是担心妹妹的帕子不干净啊?”   乐琪心里一个劲儿地鼓励自己,不要让自己这样就给廖碧儿比下去了,一想到柳子旭还有杜先生他们一家,乐琪稳稳了神,也笑了,道:“怎么会呢,反倒是担心脏了妹妹的帕子。”   廖碧儿轻轻地拭去乐琪额头上的汗水,子旭端详了一下乐琪的眉眼,微笑着说道:“好一个美人胚子,难怪柳公子执意要退了和我的亲事,换做是我,我想我也会犹豫呢。”   乐琪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想这个廖碧儿真是会说话,自己哪里是她的对手呢。   正好到了大厅的门口,杜文浩和古一飞见他们进来了,便招呼着大家坐下说话。   英子跟着进来,道:“老爷,饭菜都摆好了,您看……”   王润雪道:“我去接乐琪的时候,他们正要吃饭,我也没有让她先吃了过来,反正想着过来也是要吃的,老爷,要不我们还是先吃饭再说吧。”   杜文浩觉得在饭桌上说话也好,就算是尴尬,低着头吃饭也没有什么,便同意了,请大家去了饭厅。   大家进了饭厅,廖碧儿主动说道:“姐姐挨着柳公子坐吧,我和姐姐坐在一起好说话。”   乐琪正犹豫着,杜文浩看了她一眼,眼神哄透着鼓励,她便点了点头坐在了柳子旭的身边。   古一飞道:“何不让大夫人她们在家的夫人都过来一起坐着,这样也热闹。”   王润雪道:“已经叫过了,大夫人他们这就过来。”说话的功夫,就见庞玉琴、怜儿、雪菲儿走了进来,分别坐下了。   廖碧儿道:“之前还和古伯伯说先生好福气呢,几位夫人都这么漂亮,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杜文浩笑了,道:“有什么好羡慕的,还不是过日子。”   古一飞道:“好了,反正大家也都认识了,我们还是边吃边说,碧儿你可是不知道,杜先生家里的厨子可是专门到京城学过的,饭菜的味道十分不错,你大概也饿了,赶紧尝尝。”   廖碧儿夹了一个茄盒子放在乐琪的碟子中,杜文浩看在眼里却不说话,心想,这个廖碧儿到底比乐琪要厉害一些。 第514章 并嫡   廖碧儿道:“姐姐要吃些,身子才会好起来的。”   乐琪已经知道自己不是这廖碧儿的对手,心想着人家这么着急着见自己,无非也就是让柳子旭瞧瞧,谁强谁弱罢了,自己虽说身后有的是人撑腰,但是那又如何呢,到底人家一个人敢单枪匹马地迎接你们的挑战,那说明人家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乐琪冲廖碧儿笑了笑,也不说话,只埋头吃饭。   杜文浩道:“我们就这样吃饭,岂不是闷得很,乐琪弹得一手好的筝,不妨给我们助助兴?”   庞玉琴道:“那是最好了,我一直听说就是不曾有机会听见,英子,去将我房里的筝拿来。”   云儿一旁道:“我们家小姐自小也是琴棋书画都练的。特别是筝,得了名师指点,更是弹得出神入化,连天上的鸟儿都停下来听听,水里的鱼儿都要冒出水面瞧瞧……”   廖碧儿莞尔一笑,白了一眼云儿,然后歉意道:“休听她满嘴胡说,我的琴艺差远了,其实,我还是非常想听姐姐弹奏一曲的。”   乐琪却不推辞,大方地说道:“那好吧,既然大家都想听,我就献丑了。”   英子将几案摆好,英子上座,正要弹奏,古一飞道:“贤弟,我见外面花香鸟语,不妨我将吃喝的摆在外面去,一边赏花吃酒,一边听乐琪姑娘弹奏,你以为如何?”   柳子旭道:“乐琪,你以为如何?”   乐琪道:“我没有关系的,随大家好了。”   杜文浩道:“那行,我们就去后花园的亭子里好了。”   凉亭里,轻风徐徐吹送著满园的花香,彩蝶在缤纷的花上翩翩飞舞。   一个绝美的少女正坐在琴桌前抚琴。   廖碧儿偷眼观察柳子旭,只见他入神地望着乐琪。   这么美的豆蔻佳人,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婉约迷人的娴雅韵致,因为,她一直都被严谨的教导著所有该懂的知识和礼仪。   当然,再加上她天生的气质本就是冰清玉洁,构成了今日完美的条件。   色绝、艺佳,教人看了、听了,会忘了今夕是何夕呢!   铮铮棕棕的乐音从她的指下传出,悠扬的飘荡在满园的花香中,和著啁啾的鸟语,拨弄著听者心中的那根弦。   整个世界似乎都笼罩在一片宁静安祥的氛围,没有人声的喧扰与嘈杂。   一曲终了,杜文浩首先鼓掌起来,道:“真是美妙极了!”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都鼓起掌来。   柳子旭起身走到乐琪的身边,亲自将她扶起来,眼睛里充满了爱意,虽说他们在一起读书的时候彼此早就暗生情愫,但是却不曾这样的心情去聆听自己心爱的女人弹奏,柳子旭仿佛忘记身边还是一个廖碧儿,他觉得眼前这个佳人儿是那么美丽,那么的可爱和让人动心。   乐琪温柔地冲着柳子旭笑了笑,两个人相依着回到座位上,只见廖碧儿正微笑地看着他们。   廖碧儿道:“姐姐弹的实在太好了,妹妹听得入神,竟然忘记该说些什么,来,妹妹敬姐姐一杯酒吧。”   乐琪道:“不是我不领情,确实是我从来不沾酒的。”   廖碧儿已经将杯子端了起来,见乐琪说不喝酒,一时有些尴尬,不知是将杯子放下,还是等着乐琪接过去。   杜文浩见状,道:“乐琪,少喝一些有助于舒筋活血,没有关系。”   乐琪听罢,这才接过杯子,先是看了看廖碧儿,然后再看柳子旭,微笑道:“那我就少喝些吧,妹妹不要见怪,若是醉了,回家爹爹定然该斥责我了。”   廖碧儿见乐琪端庄可人,却听她话的意思,家教甚严,应该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子,不禁欣赏起来。   乐琪小喝了一口,然后将杯子放下。   古一飞道:“敬的酒是一定要干了的,否则那就是对敬酒的人不尊敬了。”   乐琪啊了一声,柳子旭犹豫片刻,鼓起勇气道:“要不我替乐琪喝了吧,古大人说的是,不喝完确实不妥。”   廖碧儿笑着说道:“柳公子还是不要喝了,你的酒量说不一定还不如姐姐呢,咯咯咯,若你能喝,哪里还会喝醉了去找我招亲大会呢?”   乐琪的脸色一下变了,端起杯子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完了,然后将杯子放下。   廖碧儿这才发现自己失言,连忙说道:“瞧我怎么还提这件事情,都是我不好,我自罚一杯好了。”   杜文浩看在眼里,道:“其实既然说开了,我倒觉得不妨今天就在这里将这件事情说明了好些,我见廖小姐也是一个明理的人,和那些嚣张跋扈的大小姐不同,大家藏着掖着,反倒觉得气氛有些怪了。”   廖碧儿道:“杜先生过奖了,碧儿从小家教也十分严格,家父常常说人应谦虚踏实,且人的品行比什么都重要,故而我也是看不惯那些个有权有势人家的公子仗着自己家里横行霸道,为虎作伥,倒是十分欣赏柳公子的为人。”说完深深地看了柳子旭一眼。   古一飞道:“我看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既然柳子旭和乐琪姑娘婚约在先,且我看乐琪姑娘也是一个知书达理之人,如今事已至此,不如双方退一步好了。”   乐琪道:“不知道古大人所谓的退一步是什么意思?”   古一飞道:“按理讲,你们晚辈的事应该是双方父母坐在一起商量的,只是既然刚才云帆说了,我才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了,再说也不是必须要退出一个人来,碧儿喜欢子旭那我看得出来的,只是子旭和乐琪姑娘又早已彼此爱慕,所以我才觉得不如都娶了回去。”   乐琪咬了咬嘴唇,看了柳子旭一眼,见他不说话,便道:“我听杜先生的。”   廖碧儿道:“为何要听先生的?”   乐琪道:“因为先生一心为我考虑,不管是怎样的决定,我都相信他是为我好,我也相信我爹爹也不会说什么。”   柳子旭道:“先生,乐琪的话也是学生的意思,我们听您的,您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好了。”   杜文浩道:“儿女亲事按照古大哥的意思,确实应该是父母之命,我哪里可以做主呢?”   廖碧儿道:“既然柳公子和姐姐都相信先生,那不妨请先生决断好了。”   杜文浩道:“乐琪之前已经说过了,她不愿意做小,既然大家说退一步,我看乐琪是不能为妾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柳子旭要将她们两个都为妻才行。”   一旁的云儿忍不住说道:“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我家小姐怎么说也是兵部尚书的亲孙女,她们孙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知县罢了,凭什么平起平坐啊?自然她是妾,我们小姐是妻!”   杜文浩淡淡一笑,对廖碧儿道:“姑娘,看样子你的丫鬟更有主意,那我就不必多嘴了吧。”   廖碧儿恼了,起身对着云儿就是一个巴掌,斥责道:“之前就说过了,不许你多嘴的,你若是再多一句,我就将你撵了出去,免得在这里丢我的脸。”   云儿捂着脸不敢再说了。   廖碧儿对杜文浩说道:“先生千万不要生气,是我没有管教好,让您生气了,实在是不该。”   杜文浩道:“如果说你丫鬟的意思也是你的意思,那我就真不敢为你们做主了,因为我不想委屈了乐琪。”   廖碧儿有些为难,因为云儿的意思也确实就是她的想法,她想如今自己不远千里地过来了,就是想的一个结果,但却不是杜文浩说的这样的结果,两个都为妻,那自己是不是无形中就降低了身份呢,而且爷爷和父亲也未必同意。   柳子旭见廖碧儿一脸难色,便道:“我之前也和小姐说过,我不能委屈乐琪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还是回去将实情禀告了廖大人,该怎么处置我都随便。”   古一飞道:“若真是要处置,怕是你再也不能见到乐琪姑娘了。碧儿,我看这件事情也不是不能按照云帆的意思去办,你的目的就是想和子旭成亲,反正是妻是妾,那都是他身边的女人,你又何必太过在意呢?”   廖碧儿道:“不是我不肯,是担心我爷爷和我爹不肯。”   杜文浩道:“若是论理,乐琪和子旭的婚约在先,不管走到哪里也是可以说理的,总不能说不允许一个醉酒的人犯错吧?他若是清醒着去的,那就是罪不可恕了,但是当时你也说了,他喝醉了,既然喝醉了,自然懵懂不觉,如果你因为这样去责怪子旭那也是不对的。”   廖碧儿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我并无责怪柳公子的意思。”   杜文浩道:“那便是了,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的,按理,就算是你们两个都嫁给子旭的话,那也是乐琪在先,你为后。”   廖碧儿想了想,道:“先生说的是。”   杜文浩接着说道:“再者说,如今是他们不愿你伤心,却宁愿自己难过,你想一想,本来是乐琪等着子旭金榜题名后便可以洞房花烛了,如今却突然多出一个人来和自己抢男人,此话说着不雅,但却是个实理,你以为呢,你若非但不感谢,反倒后来者居上,让乐琪为妾,那是什么道理?”   廖碧儿让杜文浩说的不好意思起来,道:“先生教训的是,碧儿还真没有想得这么周全。”   杜文浩道:“退一万步说,乐琪若是不愿为小,然后放弃,你这样就高兴了吗?你方才也是看见了的,子旭待乐琪的好,你将乐琪逼迫地退出,你以为子旭的心在你的身上吗?他如果不快乐,那么他可以不找孙乐琪,但却可以去找什么赵乐琪,王乐琪,李乐琪什么的,没有一个律例说是不允许兵部尚书的女婿纳妾的吧,到时候,你还是独守空闺,形影相吊,何必呢?”   廖碧儿越听越害怕,但却明白杜文浩并非危言耸听,因为自己自小就生活在那样的一个大家庭里,爹爹也是三妻四妾,但是真正宠爱的无非也就是那么一两个,别的妻妾就和杜文浩说的一样,独守空闺,形影相吊,想到这里,廖碧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先生说的碧儿都明白了,只要乐琪愿意肯让我这个后来者和她同时成为柳公子的妻子,那廖碧儿我会一辈子感激她的。”   乐琪愕然,没有想到杜文浩不过三言两语就将廖碧儿给说服了,道:“你的意思是你愿意让我们两个人同意成为子旭的妻子?”   廖碧儿点点头,道:“是,我是真心的,我不想让柳公子以后恨我,杜先生说的是,你们有约在先,而且你年长我,是我的姐姐,自然应该为大,我为小。”   乐琪高兴地看着柳子旭,柳子旭道:“那你不是说你爷爷和你父亲会不同意吗?”   廖碧儿道:“我若是说不通,不是还有古伯伯吗?”   古一飞笑了,道:“贤弟果然厉害,行,这个忙我帮定了,我也想和喜酒呢。”   杜文浩笑着说道:“如今这件喜事,应该告诉孙大人了,他是乐琪的爹却让我替乐琪做了这个主,哈哈,真是有些过分啊。”   乐琪道:“先生见外了,在乐琪的心里,您做主和我爹爹做主那都是一样的,我说过,我相信您呢。”   柳子旭感激道:“我就说相信先生的没有错,若没有先生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呢。”   廖碧儿道:“若不是先生开导,大概我还真会一气之下回到京城告状,然后让我爷爷讲柳公子关进大牢呢。”说完便笑了起来,大家也跟着笑了。   乐琪道:“只是还有一件事情要求先生帮忙呢。”   杜文浩道:“你只管说就是了。”   乐琪羞涩地说道:“我可是不敢告诉我爹爹的,还求着先生去给我爹爹说。”   杜文浩大笑道:“这有何难,吃过饭后我就随你一起去好了。”   庞玉琴笑着说道:“这一下可好了,我见着酒菜都凉了,让人热一热,我们还是开心吃饭喝酒好了。”   怜儿叫人将酒菜端走去热,云儿走到杜文浩面前恭敬地说道:“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得罪了先生,还请先生责罚。”说完跪在地上给杜文浩磕头。   杜文浩笑着说道:“你护着主子那是没有错的,不过以后碧儿和乐琪都是子旭的妻子了,没有什么妻妾之分,你可不能欺负乐琪哦。”   云儿羞愧地说道:“奴婢哪里还敢,乐琪小姐有先生撑腰,谁还敢有半点逾矩啊?”   廖碧儿道:“你就是这张嘴害了你,还不赶紧给先生还有姐姐赔礼?”   云儿听罢,乖乖地杜文浩再磕了一个头,又给乐琪赔礼磕头后才起身了。   翌日   芸娘穿着从前的装束如约而至。   王润雪让芸娘到了自己的房间,细细打量着芸娘,说实话,芸娘真的长了一张十分漂亮的脸,比起那个宝儿不知好看了多少。   芸娘见王润雪围着自己转了好几圈,也不说话,便好奇道:“二夫人,你到底在看什么呢?看的芸娘心里都不自在了。”   王润雪道:“这两个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相公不看你的美貌,反而去宠爱那个相貌平平的宝儿?”   芸娘道:“不怕二夫人笑话,芸娘至今都不知晓呢。”   王润雪道:“你和身材长相那都是百里挑一的,宝儿自然不能和你比,但是我上次去你们家的时候发现那个宝儿虽说长相平常,且举止粗陋,但穿着却比你强,而且在打扮上也破费功夫,俗话说的好,人靠衣装马靠鞍,所以细节你不能疏忽。”   芸娘道:“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只是实在懒得再这方面下功夫,尤其是涂脂抹粉的,太浪费时间了。”   王润雪笑了,道:“那你一天在家里忙什么呢,不要凡事都亲力亲为,再是繁忙,那也要将自己打扮的十分漂亮再出去也不耽误什么功夫,就算是你有花若月貌,但不修饰打理那也是不出彩的。”   芸娘道:“好吧,我一切都听二夫人的就是了。”   王润雪见芸娘今天穿了一件紫红色的纱裙,本身芸娘的皮肤从前十分白皙,但是因为在下人房里呆了一个月看着皮肤较为灰暗,王润雪让英子去拿来一匹淡紫色的绸缎过来,关上门,示意芸娘脱去从前的衣裳,然后抖抖似水般晶滑柔细的上等衣料,细心的为全身赤裸的芸娘穿戴上身。   嫣然的紫、清雅的紫、粉嫩的紫,化成柔软的水丝,轻巧的披上芸娘的娇躯,完全贴合的裹住她动人的身段,高束的裙腰更显得她的柳腰盈盈可握。裙腰上圈了一圈细白玉缀成的链子,旁边悬下一对鸳鸯白玉佩,走起路来还会叮叮呤呤响,十分好听。   芸娘快乐的抚摸著柔软滑细的丝料,十分满意它穿在自己身上的效果。   “只可惜不是现成的衣裙,没有想到这种颜色竟然把人衬得这样的艳丽,二夫人眼光真是厉害。”芸娘道。   王润雪道:“这有何难,你只需在这里吃了晚饭再走,家里有英子和玉兰两个人便可将这匹缎子变成衣裳。”   芸娘不信,道:“虽说夏天的衣裙是要简单一些,但也不会两三个时辰就可以做好一件衣裳吧?”   英子笑着说道:“既然二夫人说行,那就一定是行的,我给您量了尺寸,你只需安心坐在这里等着就是。”   王润雪道:“正好你的发式也是需要改的,既然来了就不要着急着回去,让英子给你做衣裳,我来给你梳头。”   芸娘道:“怎么好让二夫人亲自给芸娘梳头,芸娘可是担当不起的,您告诉芸娘,芸娘自己梳就是了。”   英子拿着绸缎出去了,王润雪道:“虽说你这个头饰不仔细看还是看的,但是既然已经改了衣裳,那头饰是一定要改的,既然你不让我给梳头,那我就告诉你哪里需要修改,我一一指出,你改了就是。”   芸娘听了王润雪的话,听王润雪一一将不尽完美的地方给自己指了出来,然后细心地改过。   晚饭过后,英子和慕容玉兰果然将衣裙做好了,给芸娘送了过来,芸娘穿好后站在铜镜前转了个圈圈,裙摆在她周围化成清浅的紫涟漪波动著,十分轻盈美丽。她静静的望著镜里正被精心梳妆打扮的精致容颜,渐渐的又恢复了往日婉约柔美的动人笑靥。   王润雪仔细看了看,道:“鞋子怎么会忽略了呢,英子赶紧去找双白色淡紫绣花的鞋子过来给芸娘穿上,这样才能说是完美了。”   英子听罢,很快找出一双王润雪说的鞋子来让芸娘换上,果然感觉更加完美了。   芸娘在晚饭的时候,王润雪让她喝了一些酒,脸颊微红,看着更加妩媚了。   芸娘道:“二夫人真是一个高要求的人。”   王润雪道:“你本身模子就很好,所以不能和宝儿那样潦草的女人相比,即使一点微小的瑕疵那也是不能有的,因为在平常女子身上也许别人不会注意,但是在你身上,反而显得十分扎眼。”   芸娘听了话,道:“我记住了,以后万万不能懈怠了,只是这样就好了吗?”   王润雪道:“你回去之后,故意在王志的面前招摇,让他注意到你,但是记住,只可以和他打个照面,就要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关闭门窗,上床就寝。他若是要进你的房门,千万不要给他开门,至少要他一连三天这样做了,你才允许他进去,十天后你再来找我。”   芸娘道:“好的,为何这一次不用一个月了呢?”   王润雪笑着说道:“你这样盛装回去,哪里还需要在折磨人家一个月呢?那岂不是太残忍了?”   芸娘羞涩一笑点了点头,道:“芸娘知道了,原以为这样就好了,如此看来需要向二夫人学习的实在是太多了。”然后起身告辞了。   英子送完了芸娘回来说道:“二夫人,芸娘还要来几次他的相公才可回心转意啊?”   王润雪道:“想让一个男人真的回心转意,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耐心和毅力。”   英子道:“难怪老爷这么爱你。”   王润雪笑了,道:“你这个小蹄子拿我取笑起来,小心回头我告诉石头去,让他责罚你。”   英子诚恳地说道:“二夫人奴婢说的可是真的,不过你明知芸娘回去还要应付,为何还要让她喝了那么多的酒呢,不怕酒后失言,那岂不就浪费您的一番苦心?”   王润雪道:“你正好错了,她这般模样回去,从来就未这样,一来我担心我紧张,二来喝些酒反而有了风情,更加妩媚动人了。”   英子想了半天,道:“什么是风情啊?”   王润雪打趣道:“以后你成亲了,我自然告诉你什么是风情。”   英子羞涩道:“二夫人又在笑话我了,奴婢反正不想嫁人,一辈子伺候您和几位夫人奴婢也是知足的。”   王润雪道:“这叫什么话,我们也不该一直留你在身边的,再是舍不得,也要给你成个家才是道理。”   英子更加不好意思,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说这些了,再说奴婢可走了。”   王润雪道:“就算是你成亲了也是可以继续在园子里的,你担心什么呢,石头也没有说你们这些丫鬟们成亲后就必须要走的吧?”   英子咯咯地笑着,道:“还说呢,晌午的时候听后院的人说石头准备给我们几个也配个丫鬟呢,若真是这样,那我和若雨、若云、玉兰、藿香她们不是也有人伺候了?”   王润雪道:“这个早该是我想到的,只是一忙起来就疏忽了,你们几个平日里比一般的丫鬟都要忙一些,石头还是想得周到,躺在床上也不闲着,到底是管家的料。”   英子道:“大家刚开始挺讨厌他的,后来发现他只是对事不对人,也就觉得他是公平的了。”   王润雪道:“记住了,芸娘的事情出去不要说,就算是老爷问起也不要告诉他,知道吗?”   英子笑着说道:“知道了,二夫人,奴婢还怕你去告诉石头呢。”   再说杜文浩一早也去了孙和府上,将乐琪的事情详细地说给了他听了,本来他是完全不知道柳子旭之后的情况的,听杜文浩这么一说,原来这个穷书生非但没有自己想到那样的落魄,竟然还高中了三甲,自然是高兴的,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将乐琪叫了出来,又问了问,才知道是杜文浩用他们用来答谢医治乐琪的银子给柳子旭捐的官,而且还收留了柳子旭在家里吃住,才得以让柳子旭安心读书顺利考上,更不要说,杜文浩帮忙是廖碧儿同意乐琪嫁给柳子旭非但不用做小而且还是为大,这一切既让孙和惊讶也更让他十分的感动,于是留了杜文浩在家里吃饭,席间感谢的话语自然不在话下,对杜文浩更加的感激了。   但说那廖碧儿跟着古一飞回到京城,路上便商量好了对策,自己先与爷爷和爹爹做工作,若是不行,才请古一飞出面,那廖碧儿对杜文浩也是十分的敬慕,感激他及时地提醒了自己,否则落得个鸡飞蛋打那就得不偿失了。   古一飞倒是另有想法,觉得杜文浩之所以不愿意给自己说起廖碧儿他们三个人的事情,无非就是不想让他和自己的父亲帮忙,甚至愿意自己想法说服廖碧儿,也不愿意告诉他,古一飞先是怄气,继而也坦然了,心想着自己和父亲这般的喜欢这个年轻人,不就是没有他一身傲骨不谄媚不卑不亢吗,若他真是一点事情都找到他们,兴许自己也不会对他另眼相看了。   廖碧儿回去和廖恪璧还有自己的父亲商量了,见他们还有犹豫,便赶紧拉出古一飞来,廖恪璧听了古一飞的话,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古一飞说的也有道理,便同意了,即刻命人快马加鞭赶往秀山郡和孙和商量婚事,孙和哪里敢有不同意的道理,三方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就定在了下个月的初十,因柳子旭没有自己的房子,廖恪璧想到柳子旭马上就要是自己孙女婿了,当然是格外照顾了一些,和古笑天打了一个招呼,直接就将他留在了京城里,在翰林院行走,宅院有了,一切都好办了,婚事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开了。   与此同时,秀山郡。   一晃十天就过去了,这一日,芸娘又来找王润雪了。   芸娘喜形于色一看便知情势大好,还给王润雪带了几匹上好的苏缎孝敬她。   王润雪道:“如此看来他已经动了心了,不过还不能就这么结束,你想要一直留住他的心,还需花费一些心思。”   芸娘道:“全凭二夫人做主了。”   王润雪问道:“回去后,你是否按照我所说的去做了?”   芸娘咯咯地笑出声来,道:“那一日因喝了一些酒水,从前见到相公就莫名紧张,那一日竟没有了,我回到家,相公果然为之一振,对我的态度大为改变,甚至当着宝儿的面夸奖我,您要知道,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夸奖我,甚至没有好好地看过我了,我心里十分高兴的,但是却不敢忘记您的嘱咐,只是和他简单地说了几句,便说在外累了,想歇息,便回到了房间,过了一会儿,他便过来敲门,我装作没有听见,也不让丫鬟去开门。第二日,他天一黑又来了,我还是不开门,第三天晚上,相公有些恼了,埋怨我无情,我只说单独睡觉已经成了习惯,不想麻烦。”   王润雪笑了,道:“看来你已知其中奥妙,这是最好的。”   芸娘道:“其实我也不忍,但是知道您说的好事多磨的道理,到了第四天晚上,他居然天还没有黑就来了,赖在房中不走,后来就……咯咯咯咯,不过我还是听了您的话,不让他轻易如愿,约定了三日让他才过来一次。” 第515章 伎俩   王润雪道:“你就不怕他又回到宝儿身边去?”   芸娘道:“就是让他去的,我却是不怕了。”   王润雪道:“那就好,最主要就是自己要有信心,这样好的身段和相貌难不成还会让一个不起眼的人给比了下去,那岂不是好笑了?”   芸娘道:“二夫人见识多,真是让芸娘佩服的五体投地。”   王润雪笑了,道:“因为你是局外人,遇到自己大概也没有这般的如意了。”   芸娘道:“我见二夫人和杜先生感情甚笃,那岂是我们可以羡慕得来的?”   王润雪道:“罢了,不说我们了,如今你的相公心思全在你的身上了,不过你想让他的心一直在你的身上,你还不能就象现在这样。”   芸娘道:“我知道二夫人让我再来,自然是有您的道理,我仔细听您说。”   王润雪道:“这样吧,明天你来,我让你见一个人,你只需一旁看着不要吱声,等那人走了,我再告诉你缘由。”   翌日。   王润雪约了媚儿到家里来,让芸娘坐在一旁假装绣花也不说话,王润雪只说让媚儿给自己参谋几个头饰,媚儿对杜文浩的这几位夫人大多都瞧不上眼,但是对王润雪却是另眼相看的,认为她不但貌美,且穿着打扮也是一流,举手投足也十足的女人味道,王润雪和柯尧不同,她喜怒不形于色,不喜欢你,那你也是看不出来的,自然和谁看着都不错,媚儿也想借机过来看看是不是能遇到杜文浩,毕竟见他的机会不多。   这一日,媚儿身着一件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   媚儿以为芸娘不过是家里的丫鬟也不在意,只是和王润雪说笑,呆了大概一个时辰的样子才离开,王润雪让若雨将媚儿送出门去。   “你觉得这个女子给你什么样的感觉?”王润雪走到芸娘身边坐下。   芸娘放下手中的针线,道:“长的虽不是非常的漂亮,但是看着却还入眼,只是行为举止有些不太顺眼,比那宝儿还要狐媚千倍。”   王润雪笑了,道:“那若你是男人你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吗?”   芸娘不屑道:“偏是这些个妖媚的女子还能哄得男人喜欢,我却是不屑于此。”   王润雪道:“虽说不屑,但却说出了实情,你想想,宝儿那般不济都可以讨得王志的欢心,若是这个女子,你以为你是对手吗?”   芸娘想了想,摇了摇头,道:“那我还真是没有把握了。”   王润雪笑着说道:“你还算诚实,虽然你很美,但是你却少了一些这个女人身上的媚,以你的美貌,若是在有一些媚劲,那你就无敌了。”   芸娘这时才发现原来王润雪绝非等闲,她一步一步地带着自己往前走,越是往前边越觉得面前这个浅笑盈盈的女子不简单,她的魅力无需修饰,她的谈吐无需渲染,她的穿着无可挑剔,甚至就连她的一个眼神都让人觉得无懈可击,但是她的这一切都做的如此的不露痕迹,都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有感染力,芸娘想到这里愈加虔心求教。   芸娘道:“话虽如此,只是我哪里学得会她那样,二夫人你看看她走路,说话,就连笑声都是那样的放肆,我可是学不会。”   王润雪道:“事在人为,我还是相信你可以的。”说着便让芸娘学者媚儿的眼神。   芸娘学了好几次,王润雪一一地细心的让她改正。   芸娘忍不住问道:“为何二夫人自己不学这些呢?”   王润雪道:“我这叫对症下药,我是不用的,因为我家老爷和你相公不同。”   芸娘道:“说的也是,杜先生对几位夫人都很好,真是让芸娘羡慕。”   王润雪道:“好了,你回去吧,对着镜子每日练习直到娴熟,我该教给你的,我已经全部教给你了,至于床第之间,你就随机应变,这也不是我可以传授与你的了。”   芸娘道:“那我以后就不用来了吗?”   王润雪道:“若是你还有疑问,你随时来找我便是,只是我没有更多地教授给你了。”   芸娘听罢,十分的感谢,然后离去了。   这一日,杜文浩带着林清黛和慕容玉兰一早吃过饭后便驱车赶往五味堂,走到门口,发现一个三十余岁的女乞丐背着一个三岁的幼儿站在门口朝着求医的人要饭。   慕容玉兰向来慈悲,赶紧进了五味堂的内院给那个女乞丐拿了一些吃的出来,还用油纸包好递给了她。   女乞丐一瘸一拐地走到慕容玉兰的面前接过纸包道谢,慕容玉兰看见她走路艰难,便道:“我见你双脚红肿,你的脚怎么啦?”   女乞丐道:“不碍事的,就是前两天下雨摔了,多谢姑娘好心了。”说完就要离开。   慕容玉兰道:“你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完走进了大堂去找杜文浩。   杜文浩走了出来,见那个女乞丐双脚内外脚踝红肿,好像一个熟透了就要烂掉的红桃一般,便让那女乞丐坐到台阶上,自己蹲下细看。道:“你的脚若是再不医治,怕是以后就不能走路了。”   女乞丐先是惊讶,继而苦笑道:“哪里有那么严重,你们这些大夫就是喜欢吓唬人,从前我也是这样摔过的,几天后便好了。”   杜文浩道:“我唬你做什么,你等着我拿了银针先将你红肿地方的淤血放出来。”   “大夫不用了。”   女乞丐连忙拉着杜文浩的衣袖,又觉自己手脏赶紧放开,讪讪地说道:“多谢你了,我没有钱,不用给我医治了。”   杜文浩道:“你不用给我钱,我免费帮你医好。”   女乞丐愕然,一旁等着看病的一个妇人道:“杜先生菩萨心肠,常常也给没有钱的人治病的,你运气好遇到了他,若是杨家的人谁会去管你,杜先生给你看,你还不让,真是不知好歹。”   女乞丐嗫嚅道:“我虽说是知道五味堂的杜先生的,却不知道是这么一个年轻人。”   杜文浩笑着让伙计将女乞丐扶到后院,让人先给她倒了热水洗了脚,然后扶到一把椅子前半躺着,女乞丐背上的孩子则放在一边。   杜文浩让人拿了一把矮凳坐在椅子前,钱不收进来,道:“师父,让老朽来吧。”   杜文浩道:“外面等你的病人很多,不用管我,你去忙你的便是。”   阎妙手和憨头也都进来见那女乞丐的脚虽然洗过,还是很脏,便争着要帮忙,杜文浩却让他们去前堂诊病,自己亲自施治。   杜文浩取出一排银针,开始在女乞丐双侧耳穴、踝关节、枕等不部位扎针,然后说道:“你且闭着眼睛睡上一会儿,一炷香之后我便过来。”   女乞丐谢过之后,听了杜文浩的话将眼睛闭上,不一会儿竟睡着了。   杜文浩走到大堂,林清黛道:“我之前见着那双脚红肿的厉害,会不会以后不能走路了。”   杜文浩道:“不碍事的,不过需要一些时日,这段时间她是不能下地走路了。”   慕容玉兰道:“那怎么能行,她走不得路不行乞那个孩子吃什么呢?再说她应该也没有地方去,这怎么是好呢?”   林青黛想了想,道:“楼上房间有空的,可以让她暂时住在那里观察,等好了再走。以后咱们可以办个住院部,把那些危重病人留下来观察,还可以招一些学徒,一来学医,而来也能帮忙照料这些病人。”   慕容玉兰道:“若病人是女的,学徒都是男的,病人晚上如厕那岂不是非常不方便?”   林青黛莞尔一笑道:“那就再招一些四五十岁的婆子来,教她们一些基础的护理,工钱和大堂的伙计同样,这样的话,她们还是愿意的。”   慕容玉兰道:“这个办法挺好,大概还没有人想到呢。”   杜文浩和林青黛相互看了一眼,都笑了,这法子早在董达县五味堂就开始用了。   慕容玉兰却不知道,觉得这法子很好,赶紧去找钱不收和阎妙手他们,他们听了自然都说好。   一番商议之后,杜文浩让慕容玉兰写了招收学徒的告示张贴出去,命人将楼上清理出来,因为从前就是个客栈,所以不用再另外将隔出房间来,只需叫人来做床便是。   这告示一贴出,五味堂立刻在秀山郡出了名,从来都只听说男子出外打工赚钱的,哪里还听说过要找女学徒,一时间上门来询问的人不计其数,可是忙坏了林清黛和慕容玉兰,很快两个人便筛选出一些人来,然后再让杜文浩最后定夺,杜文浩便留了四个曾经做过稳婆的妇人,想着她们到底学着容易一些,然后又招了几个看起来聪慧伶俐的孩子做学徒。   这一日,孙和请客,请了不少当地的算是有名的人,杜文浩自然也在其中。   乐琪一早就亲自带着人将杜文浩接到了府上,一进门,杜文浩见已经来了不少的人,绝大部分都是自己认识的,大家也一一地和杜文浩打招呼。   乐琪道:“先生,我们去后花园坐一会儿吧?”   杜文浩应允,两个人正往后花园走,迎面过来了杨睿,好久不见,他看着气色已经大好。   杨睿上前似笑非笑地拱手说道:“哟,怎么杜先生也来了?听说你们五味堂最近可是火了一把,都成了秀山郡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了。”   杜文浩却岔开话题道:“我见你气色不错,还是要注意身体哦。”   乐琪一旁偷笑,杨睿尴尬道:“没有问题,杜先生看过的病人从来都会长命百岁的,您说呢,孙小姐?”   乐琪笑着说道:“那还是要靠自己平日注意,听说杨掌柜最近又要纳妾了?”   杨睿一脸茫然,道:“没有啊,谁说的?”   乐琪道:“哦,那说明你的身子还需要好好的恢复一段时间呢。”   杨睿这才反映过来乐琪是在取笑自己,但却不敢和她较真,毕竟她马上要嫁的那个柳子旭如今可是兵部尚书的人了,谁敢招惹,只得讪讪地笑了笑,道:“孙小姐真是会说笑,我哪里有杜先生那样的好福气,你该说他大概又要纳妾了才对。”   乐琪笑着说道:“杨掌柜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起杜先生了,前几天还听人说你家的三夫人和四夫人当街对骂差点打了起来,我看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家的后院再说吧。”   杨睿自讨无趣,只得赶紧拱手告辞。   杜文浩见杨睿走了,便笑着说道:“你的小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乐琪道:“以前他可是我们家的常客,后来听说我爹爹辞官了,竟一次也不来了,街上遇到也装作没有看见,我最不喜欢这样势利小人了。”   两个人走到后花园,在一处凉亭下说话。   杜文浩道:“见你最近气色十分的好,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乐琪羞涩一笑,道:“先生休要取笑我,哪里有啊,只是最近确实很忙,听说新来的知县马上就要上任了,爹和娘舅想着等我和子旭的事情一完,他们也准备回老家了,想一想还真是舍不得,从来没有离开他们呢,以后就是一个人了,先生也不再身边,想着都觉得后怕。”   杜文浩见乐琪神情黯然,便劝慰道:“不是还有子旭吗?他这么心疼你的。”   乐琪微微一笑,道:“他也不全是我的,我甚至都不是那么的乐观,碧儿那么出色,那么优秀,还有那么强大的后盾可以依靠,可是我呢?”   杜文浩打趣道:“你雪儿姐姐这几天正帮着拿王家的夫人出谋划策呢,回头要不你也去问问她?”   乐琪不解,道:“哪个王家,出什么谋划什么策啊?”   杜文浩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请家中下人说,芸娘倒是变化十分的大呢。”   乐琪听罢,道:“哦,是不是王员外王志家里的芸娘,就是那个长的十分漂亮的夫人?”   杜文浩点头说是。   乐琪道:“今天他们也都来了,我却还没有见到,听先生这么说,倒是让我好奇得很,走,先生陪着我去看看。”说完起身要走。   杜文浩笑了,道:“你怎么说风就是雨啊,也不着急,一会儿一张桌子上坐着你不就看见了吗?”   乐琪道:“先生怎么可能和他们坐在一起,一定是坐在主桌上的,我一个人坐在那里看他们也好笑。”   杜文浩道:“那我就陪着你好了。”   乐琪笑了,又感慨道:“先生,你是不知道,我这么依赖你,若是进了京城,想找你讨个主意都难了,要不你们还是进京城吧,那里病人不是比这里还多吗?而且子旭也想让您去的。”   杜文浩道:“我自然会来看你的,不过还真是不想去京城,在秀山郡挺好的,山清水秀,而且好容易安顿了下来,又要折腾,真是不想麻烦了。”   乐琪道:“说的也是,那你一定要来看乐琪啊。”   杜文浩道:“那是一定的。”   不多时,下人便来叫他们吃饭了。   果然杜文浩被安排在了主桌,杜文浩想着答应了乐琪,便婉言谢绝,看见王志带着芸娘和宝儿坐在门边的桌前,于是便和乐琪坐了过去。   因杜文浩给宝儿看过病,王志感激不尽自然起身施礼,芸娘想着二夫人对自己好,自然也对杜文浩十分的敬重,一桌子的人大多都认得杜文浩,所以气氛也和谐,大家说这话,吃着酒说笑着。   “听闻杜先生的五味堂在招女学徒,真是一件新鲜事儿啊。”一个老者笑着说道。   杜文浩道:“不过是想着方便看病的妇孺孩童,妇人家照顾着到底细心一些。”   老者赞许地点了点头,对乐琪说道:“孙家小姐怎么也坐到这里来了,也不陪着孙大人坐在里面?”   乐琪微笑着说道:“陪着先生和大家也是一样的。”   一个妇人说道:“孙小姐看着气色真好,亏得杜先生将你的身体调养好了,过去就能生个大胖儿子。”   大家笑了,宝儿道:“说的是,还是孙小姐有福气,一嫁就嫁个状元郎,从此以后衣食无忧了。”   妇人道:“二夫人也挺好的,王员外对你不是也挺好的吗?”   宝儿撇了撇嘴,不屑道:“那怎么可以和状元郎相比呢?”   王志面有不悦,芸娘看在眼里,道:“我倒是觉得挺好的,相公为人和善,待人处世也随和,家中生意一直不错,倒不用去看别人的好。”   王志见芸娘为自己解围,这才高兴了起来。   妇人道:“大夫人最近看着好像更加漂亮了,王员外真是有福气,找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夫人。”   王志笑着说道:“那是自然的。”   宝儿不高兴了,将筷子摔在桌子上,扯着王志的衣袖,娇滴滴地说道:“老爷我吃饱了,我们回去吧。”   老者嘲讽道:“二夫人真是忘我啊,大家都还在桌上,自己竟然吃饱了就要先走,哈哈哈,有意思。”   王志低声嗔怪道:“懂不懂礼数,哪里有自己先走的道理?”   芸娘对老者说道:“老人家休要见怪,方才我见您老吃硬的东西不行,便让一旁的下人去准备西湖肉羹,应该要上来了,你一定要尝尝,孙大人家里的厨子做这道菜很不错的。”   老者笑着点点头,道:“好,好,好,还是大夫人细心体贴。”   杜文浩和乐琪对视一眼,笑而不语,心照不宣。   宝儿见王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竟呜呜地哭了起来,王志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芸娘柔声说道:“宝儿,要不我让下人给你做一碗你最喜欢吃的年糕来?别这样,大家都听高兴的。”   宝儿愤然大声说道:“不用你在这里装什么好人,滚开!”   芸娘也不生气,还是微笑着,一旁的妇人啧啧两声,道:“如今这些当妾的竟比大的还要厉害一些,真是了不得了。”   宝儿听了,蹭地站起身来,挽起衣袖指着那妇人,怒斥道:“你说谁呢?”   那妇人也原是秀山郡一个小官的大房,多少懂得一些,自然不与她计较,只是鄙夷地看了王志和宝儿一眼,轻声说道:“王员外,你该好好地管管你的这个小妾,早晚有一点你的名声都毁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王志在邻桌的人纷纷侧目观望,臊得慌,起身一把将宝儿拽扯到门外去了,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恶狠狠地说道:“你真是丢死我的人了,赶紧给我回去!”   宝儿不依不饶,道:“明明就是那个芸娘故意挑唆他们说我的,你不怪芸娘,反倒说起我的不是了。”   王志忍无可忍,一掌打在宝儿的脸上,道:“你还挑拨,她一心向着你为你着想,你非但不知足,反倒这样说她,我看我当初真是瞎了双眼,怎么就看上了你这样的破落户了,滚!”说完,转身回到了大厅里坐在芸娘的身边和大家继续吃饭。   乐琪看在眼里,也觉得芸娘的变化格外地大,尤其是穿着打扮竟有几分杜先生二夫人的影子,便下定决心在出嫁之前去找她一趟。   芸娘见王志一脸愠色,人多也不好劝,只用手轻轻在桌下拍拍王志的大腿算是安慰,王志会意调整了一下心情这才和大家说笑起来。   再说宝儿让王志晾在了一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落中央,脸上的胭脂已经让眼泪弄了一个大花脸,看着就好笑,下人也不过来问,宝儿无趣,却也不好意思在进门去,便一个人出门去了。   饭后,乐琪便缠着杜文浩要和他去见王润雪,杜文浩其实自己心里也一直想知道到底王润雪给芸娘支了什么招,她竟然不到半年就变得让人几乎认不出来了。   两个人送孙家回到云帆山庄,刚走到门口,便看见几个下人提着几个木桶出来,见到杜文浩和乐琪,这才放下木桶躬身施礼。   乐琪探头看了看,只见桶里竟是一些红色的锦鲤,便道:“应该是园子池塘的鱼吧,怎么要提出去呢?”   一个下人说道:“管家吩咐的,说是还有两天就是娘娘节了,按照规矩是要放生的,这才让我们将这些鱼提到河边全部都放了。”   乐琪道:“不过是个意思,怎么全都放了,岂不是可惜?”   下人笑着说道:“管家说了,说是放得越多,老爷和几位夫人还有两个小少爷才越有福气,还说放完了,回头再买些回来也是一样。”   乐琪笑了,让他们提着木桶走了,对杜文浩说道:“你们这个管家还挺有意思的。”   杜文浩道:“还有更加有意思的,你知道我家英子身边的可儿吧?”   乐琪道:“见过的,就是那只只吃素食的老虎,对吗?”   杜文浩道:“正是,石头说他本是猛兽不该说的跟庙里的和尚似的,便让他吃肉,你猜怎么着?”   乐琪好奇道:“吃了吧?”   杜文浩大笑,道:“就是不吃,后来可儿一见石头就躲,两个人整天想藏猫猫似的,有意思得很。”   乐琪也咯咯地笑了,说笑着进了大门朝着王润雪的院子走去。   进了院门,只见王润雪和怜儿坐在院子里,面前站了十几个丫鬟和婆子,杜文浩示意一旁看着,然后躲在门边一处假山后。   只听王润雪说道:“我不是一个随意猜忌的人,之前你们来了,也有人说房里少了东西的,我不亲自见着,于是也不会找你们来问,但是方才我去大夫人房里的时候,亲眼见她将手上的戒指放在台子上,只因和我说话,这才一时忘记了戴上,我前脚刚走,就听英子过来说戒指不见了,告诉你们,这戒指价值不菲且不说,那是夫人和老爷成亲的纪念,连这你们也敢拿?我只找你们这些之前去过大夫人房里的人,你们现在交出来,我还可以让账房开了你们这个月的月钱出去也不对人说起,但是如若不交,你们休要怪我无情了。”   “二夫人,之前我们在别家做的时候,若是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搜身搜屋子的,您也可以叫人去搜我们的屋子,我们也可以当着二夫人您的面脱去了衣裳你尽管看就是了。”一个婆子说道。   王润雪冷笑道:“你们以为我不敢吗?不要以为管家如今病了,你们就认为没有人可以治得了你们,我给你们了时间,你们若是就同我这样耗着,我倒是不害怕的。”   “二夫人,我看张婆婆说的对,反正我没有拿过,我是不怕的。”   “对,二夫人,您尽管搜身搜房子好了。”   乐琪一旁小声说道:“这些丫鬟婆子们真是反了,明摆着就是在要挟二夫人。”   杜文浩示意乐琪继续看着,也不说话。   王润雪道:“你们倒是难不住我的,怜儿你这就叫了英子、若雨、若云她们几个过来,然后让石头带着人去她们的房里去搜。”   怜儿起身去了,那些个丫鬟和婆子站在一旁窃窃私语,表情各异,惶恐的,茫然的,窃喜的,什么表情都有,只是大多数似乎都想看王润雪怎么办才好。   乐琪道:“先生,我们不过去帮帮二夫人吗?”   杜文浩道:“哪里需要我们,你就站在这里看着就好,这也算是你以后用得上的。”   乐琪点了点头,和杜文浩站在暗处观望。   很快,怜儿带着英子她们几个各房夫人的丫鬟过来了。   王润雪道:“你们给我好好搜一搜,不要错过任何一个地方。”   英子她们听罢,便让她们散开,脱去外衣和鞋子还有裹脚,认真仔细地搜查起来,半晌没有发现任何的东西。   一个婆子道:“二夫人,您也看见了,什么东西都没有的。”   怜儿呵斥道:“你休要得意,我看就数你闹得欢,你着急什么,管家那边不是还没有消息的吗?”   婆子不敢说话了。   一会儿石头带着几个护院过来了,凑到王润雪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王润雪的脸色沉了下来。   大家见王润雪的脸色,便知没有找到什么,开始大声地唏嘘起来。   石头大声说道:“你们当是在集市上赶集吗?嚷嚷什么?”   一个丫鬟说道:“若是找到了,就赶紧让那贼揪住来让奴婢们瞧瞧,若是没有,二夫人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完呢。”   石头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我看你就是一张欠揍的嘴,你有没有事情二夫人还不知道,需得你在这里咋呼,再多说一句,休要怪我不客气。”   丫鬟还是怕石头,不敢说话了。   乐琪一旁道:“这可怎么办才好?”   杜文浩道:“看见刚才让石头训斥的那个丫鬟了吗?”   乐琪点点头。   杜文浩道:“东西就在她的身上。”   乐琪道:“总不能因为她顶了嘴认为是她拿的吧?”   杜文浩笑着低语道:“不相信我们走着瞧。”   王润雪起身在人群中走了两圈,突然笑着说道:“你们站着也累了,我们来玩耍一会儿”   大家愣住了,就连石头也疑惑地看着王润雪。   王润雪在怜儿的耳边低语几句,怜儿听罢下去了。   王润雪道:“你们知道青蛙是怎么跳的吗?”   众人皆说不知。   王润雪问英子:“你知道吗?”   英子道:“小的时候是玩过的,你们不知,我做给你们看便是。”于是挽起裙摆,将裙摆系在腰间,蹲下身子往前一跃,然后起来,重复之前的动作。   一个婆子道:“这有什么好玩的?”   石头道:“二夫人让你们这样做,你们做了便是,休要多嘴。”   王润雪道:“你们围着园中这棵大树转,丫鬟们转上十圈,婆子转五圈,转完了再说。”   大家无奈,只得蹲下身子,学着英子的样子一蹦一跳地开始围着大树转圈。   王润雪道:“不许偷懒,英子监督着,若是发现有人偷懒,你就让她从第一圈开始重新给我转。”   英子道:“是,二夫人。”   这时庞玉琴和雪菲儿也过来了,若雨她们搬了椅子让两位夫人坐着看。   杜文浩道:“好了,我们现在可以出去了,不过你一句话也别说,知道吗?”   乐琪点头说是,跟着杜文浩出去了。   杜文浩示意庞玉琴她们坐着不要起身,然后搬了椅子给自己和乐琪坐下慢慢地看。 第516章 谁偷了戒指   不一会儿一群人累得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回到王润雪的面前。   王润雪道:“好玩吗?”   一个婆子道:“二……二夫人求您了,真不是老奴拿的,您就饶了我吧。”   另外几个婆子和丫鬟也叫嚷起来。   这时怜儿带了几个丫鬟,每隔丫鬟手上端着一个托盘,盘里放了几个碗。   王润雪道:“好吧,大概是我记错了,辛苦你们了,我让三夫人给你们熬了一些清凉解暑的糖水,算是给你们赔罪,喝完了就各自回去干活吧。”说完,自己先拿了一碗喝了。   大家也都各自端了碗将碗里的糖水喝干了。   王润雪微笑着说道:“好了,你们回去干活去吧。”   众人赶紧散去。   王润雪对石头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让人注意刚才喝了糖水的丫鬟婆子们不准他们出院子,若是发现有人在自己的房间或是僻静的地方方便而不去茅厕,等她方面完了,将她抓住,然后检查排泄物。”   石头不解,道:“这是为何,莫非二夫人怀疑他们将那大夫人的戒指吞到肚子里去了吗?”   王润雪笑着说道:“现在还不知道,希望我的猜测是对的。”   石头道:“小的明白了,那二夫人您方才不是也喝了……”说完,疑惑地看着王润雪。   杜文浩笑着说道:“刚才那些个丫鬟婆子的跑了一起一落的跳了那么长的时间,自然热了,再喝下怜儿让人熬了糖水,糖水里放了深井里存的冰块,一冷一热自然容易拉肚子,但是你二夫人一直有人给打伞,且没有活动,喝了也没有关系。”   石头恍然大悟,道:“二夫人真是聪明,小的这就去准备着。”   等石头退下,王润雪对乐琪说道:“我们的新娘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乐琪笑着说道:“原是来想二夫人取经来的,岂料却碰见了这件事情。”   王润雪不解,道:“取经?我这里又什么好经可取?”   乐琪道:“我今天看见芸娘了。”   王润雪明白过来,看了杜文浩一眼,杜文浩笑着说道:“如今大家都在,你就不要遮遮掩掩的,全部告诉我们好了。”   王润雪却故意卖关子,道:“那你们倒是说说看见芸娘怎么啦?”   乐琪便将看见芸娘和宝儿以及大家对她们两个的评价一一详细地说给王润雪听了。   庞玉琴道:“这个芸娘倒是极其聪明的。”   怜儿道:“这和我之前说的那个故事倒是有些相似的。”   杜文浩道:“好了,如今乐琪也说了,雪儿你就休要给我们卖关子了,赶紧讲吧。”   王润雪道:“其实我也是从一本旧书上看来的,当时只觉这个故事有意思,便照搬照套了过来,没有想到果真是有用的。”   怜儿道:“书上都说了什么?”   王润雪想了想,道:“记得不是很全,不过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子不闻乎,人情厌故而喜新,重难而轻易也,甘其所乍获,而幸其所遘也。”   怜儿道:“我的好夫人啊,你就不要在我面前撰文了,什么之乎者也的,莫说是玉兰听了,就是我,那也是迷糊的。”   雪菲儿道:“怜儿说的是,我也听的是云里雾里的,还是赶紧给我们解释解释。”   王润雪道:“意思就是说,喜新厌旧,重难轻易是人的本性,你若是放任不管他,他便觉得没有阻碍,反而少了一种难得之感,就像人偷吃一样,总觉得偷着吃的感觉要香一些,你做好放在他的面前让他随意地吃,反而无趣。”   雪菲儿道:“这话说的有理,我小的时候,晚上爹是不让我吃饭的,说是吃饭了容易胃腹涨满会得病,可那个时候肚子饿得不行哪里睡得着,于是就趁着大家都睡了,悄悄跑到厨房去找冷菜冷饭吃,觉得那也是极香的,后来长大了一些,父亲不管了,晚上也和他们一起吃饭,反倒没有偷吃的那样的香甜了。”   怜儿道:“就是,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刚刚入……到主人家的时候,除了早晚两顿饭就再也不让我们多吃任何一样东西,看着主子们每天想吃什么便吃什么,也不分时辰,半夜饿了也是可以吩咐御……厨房去做的,那个时候我们就趁着给主子们送吃的时候悄悄在碗里拿上一块塞在嘴里,觉得挺好吃,如今虽说已然和从前那些主子一样,甚至还要吃的好很多,但是却越来越觉得好吃的东西不多了。”   杜文浩知道乐琪在场,怜儿本想说入宫之类的话,又改了口,反正除了乐琪大家都是知道的,便笑着说道:“你们这两个小馋猫,别打岔,听雪儿接着往下说。”   王润雪道:“其实我也是将这个道理用在了芸娘和宝儿的身上,从前芸娘什么事情都约束着王志和宝儿,反倒让王志觉得新奇有趣,私下偷偷和宝儿调情,见着芸娘管束的严,不但厌恶,反而对宝儿更好,后来我不让芸娘去管,甚至理也不理,他自然少了一种新鲜的感觉,时间一长也觉得无趣了。”   庞玉琴道:“就这么简单吗,我上次见了芸娘,觉得装束打扮都起了变化,那又是为何?”   王润雪道:“置不留目,则似久别,忽赌艳妆,则如新至。”   庞玉琴道:“这个我是听明白了,意思是说,不常常和他见面,就好像久别重逢的感觉一样,一直在他面前是一种装束,突然间换了一种装扮,他必然觉得有惊艳之感,对吗?”   王润雪点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就好像一个穷苦人家的人一直吃着糙米,突然间让他吃上一顿肉,自然就觉得糙米难以下咽了,其实说穿了很简单,就是希望芸娘能够让王志感觉到一种新鲜感,并且一直保持它。”   大家听罢,顿时对王润雪叹服。   乐琪感叹道:“原来男女之间还有这么多的事情,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了,先生今天你让我来对了。”   杜文浩道:“我今日见了芸娘,仿佛是脱胎换骨了一般,眼神中竟然看见了一些……一些说不出来的东西,和她从前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王润雪道:“如此说来,芸娘是真的都学到了,相公看见她眼睛里的东西应该似曾相识。”   杜文浩想了想,摇了摇头。   王润雪笑着说道:“她眼睛里的东西是我让她跟媚儿学的。”   杜文浩这才恍然大悟道:“我是说呢。”   雪菲儿道:“那不过是一个人尽可夫的红尘女子,芸娘一个好好的夫人怎么让她去学那些脏东西?”   王润雪道:“其实那不是什么脏东西,尤其是在自己的夫君面前就更加不是了,她与我们不同,王志已然喜欢那种骚媚的女子,你们看宝儿不过相貌平常,王志竟然也爱不释手,还让自己的妻子亲自上门来找相公去给宝儿看病,这就可见他在宝儿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可是那宝儿虽说一般,但却善于在男人面前撒娇,有的时候,我们要将一样在别人眼里看似不屑的东西正确地运用了,那就成了好东西了。”   怜儿听着是糊涂,便道:“你们在说什么东西啊,到底哪个东西是什么?”   王润雪道:“媚!”   乐琪道:“媚?”   王润雪道“我只说一句,在俗人身上,那就是骚,但是在芸娘那种天生美丽且品行正直的女人身上,反倒可以浑然天成,轻佻而近于道了。”   杜文浩不禁要为自己这位聪明的妻子鼓掌了,从前竟不知她还有这样独到的见地,真是又一次让杜文浩折服。   大家正说着高兴,石头过来了。   “二夫人,找到大夫人的戒指了。”石头躬身说道。   王润雪见石头拿出一张娟帕摊开一看,果真见里面放了庞玉琴丢的那一枚戒指。   庞玉琴道:“怎么找到的,该不会是……若真是那样,我可是不要的。”   石头道:“确实是,我们发现有个丫鬟跑到后花园的假山后面去,我便跟上前去,发现她方便完了之后,用棍子在找什么,便上前去看,很快就找到了,几位夫人要不要将那个丫鬟带上来?”   庞玉琴皱了皱眉头,道:“不要了,赶紧打发她走人吧,这样的下人放在身边哪里放心呢。”   王润雪道:“大夫人说的是,就不用带上来让我们见了,你将她打发走了。”   石头忙答应了,又道:“这贱婢偷窃夫人如此贵重的戒指,该送官法办才是。”   庞雨琴道:“算了吧。戒指也找回来了,这戒指很贵,送了官,她只怕这一辈子就完了。把她好生训诫一顿,赶出去就是了。”   “是!”石头答应了,“小的一定好生教训她一顿,叫这贱婢一辈子都不敢再偷东西!”   王润雪道:“只可惜姐姐这戒指,给糟蹋了。”   庞玉琴叹了口气道:“是啊。”   乐琪道:“是不是方才在这里和二夫人顶嘴,让管家给说了的那个丫鬟?”   石头道:“孙小姐真是厉害,你怎么知道的?”   乐琪笑着说道:“我哪里知道,是杜先生之前告诉我的。”   石头陪笑道:“老爷真是聪明。——之前和二夫人也说过,准备给各房夫人的丫鬟像英子姑娘她们都配上一个使粗的丫鬟,今天我列了一个名单,拿给二夫人过目。”   王润雪道:“这就不用了,各房像英子、若雨、若云、玉珍、藿香算起来也不过十个左右,你自己定了就是,不过手脚一定要干净才行。”   石头道:“小的明白。”   王润雪道:“另外,我之前和怜儿去看了我们的那些个铺子,杨老爷子是个感恩的人,自然给我们的铺面位置和规模多不小,而且除了首饰珠宝,还有米店和绸缎庄,我想回头你将这些铺面的掌柜召集起来议一议,有些生意不好的,可以减少伙计,这样也相对减少了开支。”   石头道:“就按照二夫人吩咐的,小的这就去办。”于是躬身退下。   乐琪道:“我先想听听二夫人是怎么找到这个贼的,然后才想听杜先生是怎么想到是哪个丫鬟的,呵呵,二夫人真的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她将戒指吞进了肚子?”   王润雪道:“其实她并未吞进,而是从下塞了进去,因为那是一枚镶宝石的金戒指,她不敢吞,但是塞的不是很深,不会担心丧命,只要晚上一离开宅院回到家中取出便可。”   乐琪道:“那二夫人是如何知道的?”   王润雪笑着说道:“我又不是神仙,我哪里知道,只是见他们有恃无恐,便觉得搜身和搜房间是没有用的,而且这些人都是新近才招进来的,也没有什么相熟的人偷运出去,我便想出一个法子让她们先是蹦跳,那个有鬼的人肯定担心戒指掉出来,一定不肯用力,再用那冰凉的糖水服下,她们刚才很热,喝了那凉东西一定会肠胃不适,肚子里没有东西的人当然要去茅厕,可是那肚子里有东西的人当然舍不得去茅厕,一定会找个容易拿到的地方。”   乐琪道:“原来是这样!那杜先生是如何知道的呢?”   杜文浩笑着说道:“我也学着雪儿卖关子,不告诉你。”   乐琪急了,哀求道:“好先生,还是赶紧告诉我吧。”   杜文浩道:“之前那个婆子虽说叫的厉害,但却真的像雪儿说的有恃无恐,可是那个丫鬟也不说冤枉之类的话,只是急着走,这是其一,其二,别的丫鬟婆子搜身的时候都是自己脱去的鞋子和裹脚,只是她一人站在那里不动,让若雨她们强行给脱去的,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是在赌气,实际上她是不敢弯腰,其三,蛙跳的时候,只要英子不看她,她就起身走,而且迈着小步,当然后面这一条是我后面更加坚定了就是她了。”   乐琪道:“那先生为何不当众戳穿她呢?”   杜文浩笑着说道:“我说过,雪儿很聪明,她自然有自己的办法找到那个贼,所以我就什么都没有说,等在这里看好戏。”   乐琪佩服道:“先生和二夫人实在是太厉害了,乐琪今天真是不枉此行,学到了好多的东西呢。”   大家听罢,都纷纷地笑了起来。   这一日,天色已晚,杜文浩在怜儿的房里两个人才睡下,怜儿的丫鬟喜儿在门口说道:“夫人,老爷,你们睡下了吗?门房说是有几个人要找老爷。”   怜儿起身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也不问问是什么事情?”   喜儿道:“问过了,说是来找老爷看病的,我去见了那人,躺在一个卸下的门板上,感觉已经没有了气息。”   杜文浩起身,怜儿道:“让他们去五味堂吧,反正整晚不都有人在的吗?”   杜文浩道:“从这里到五味堂大概来不及了,我去前院看看,你睡吧。”   怜儿赶紧起身伺候杜文浩穿衣,道:“那我去书房给老爷拿药箱。”等杜文浩穿好后,开门让喜儿领着杜文浩去了前院,自己去书房拿药箱。   杜文浩到了前院,只见果真有七八个人站在院子里,地上放着一个人。   石头掌着灯,道:“老爷,我听见声响出门看,他们就直接闯了进来,手上还提着长刀和斧头,您看……”   杜文浩看了看那几个人,道:“你们是打劫呢,还是求人医病啊?”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听石头喊老爷,料想就是杜文浩了,赶紧放下手中的利斧,歉意地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您就是杜先生吧,我们就怕你们不让我们将儿子抬进来,这才想出这么一个招儿来,您老人家千万不要怪责,你们还不将东西放下,给杜先生磕头!”   几个人听了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跪下给杜文浩磕头。   杜文浩道:“好了,家人都已经睡下了,你们这么大呼小叫的算怎么回事?”   男子道:“我们错了,我们小声一些便是,还请先生赶紧给我儿子看看。”   杜文浩道:“就因为是你的儿子,我就要赶紧给他看病吗?我若是不给看又如何?”   一旁跪着的一个人听了这话,提起放下的长刀就要起身。   “放肆,看不赶紧把刀给老子放下。呵呵,杜先生您千万不要见怪,都是一些粗人,你权当看不见。”   杜文浩蹲下身来,看了看躺着的人,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子赶紧躬身说道:“小的名叫王十八,那个是我的儿子叫王五。”   杜文浩笑道:“这倒有意思了,你是十八,你的儿子怎么成了老五了?”   男子道:“我们粗人家不会取你们这些文绉绉的名字,我在家里兄弟里排到十八了,我儿子是老五,所以就……呵呵呵”   杜文浩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叫王十八的人,坦胸露怀的,一脸的胡须,浓眉大眼,看着渗人,唯恐一会儿怜儿见着害怕,便道:“石头,你让人去接三夫人,将药箱拿来,让她回去歇息着。”   石头听罢,赶紧吩咐下人去接怜儿去了。   杜文浩道:“你们从哪里过来的?”   男子有些急了,却不敢发火,好声答道:“十里外的王家铺子。”   一旁一个汉子怒道:“喂!你到底看还是不看?我们小五都没有气息了,你还这不紧不慢的废话!”   杜文浩淡淡一笑,索性站起身来,道:“那我还就真的不给他看了。”说完转身就走。   王十八情急一把拽住杜文浩的衣袖,杜文浩看他一眼,他马上放开,笑嘻嘻地说道:“小的着急了,先生千万不要走,不要生气。”说完,对着那说话的人就是一脚,将他踢了个跟斗。   石头道:“你们真是奇怪,这么晚才送来,还厉害的不行。”   王十八道:“我们也是天黑才发现小五躺在床上不动了,先是去了王神医那里,他只说不看,让我们来找杜先生,所以晚了。”   杜文浩道:“这就是了,你们将王五抬到大厅里吧,那里亮堂一些。”   王十八一听,道:“赶紧的抬到大厅去吧。”   几个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将人抬到大厅去,下人将药箱拎了过来。   杜文浩让下人用几张桌拼凑起来,将王五放在桌子上,只见此人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和王十八的长相竟有几分相似,看着表情平静,就像是睡着一般。   杜文浩提腕诊脉,发现脉沉实而有力,身体四肢如常,不厥不热,一如常人。呼吸略粗,而鼻微带鼾声,与常人睡眠无异。以手扳其下颔,亦随手而开,无牙关紧急痉象,只是按其脘口,还颇满硬。不由沉吟起来。片刻,问道:“病人睡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妥的症状?”   王十八道:“没有啊,只是在外面和我那帮子弟兄打闹了一会儿,回房便说困倦了要睡,当时我忙着,他要睡,我自然不会理会,便让他睡去了,后来家人说是他房间还亮着灯,我以为他起来了,便去敲门,怎么敲也不开,于是破门而入。”   杜文浩解开王五的衣衫细细打量了一番,并无伤痕,再看了头部也没发现有任何肿块,道:“一同来的有无当时一起玩耍打闹的人?”   王十八道:“有的,有的,想着先生一定会问,便带来了。”   一个人道:“当时我们几个都在,不过就是戏耍,也没有动刀动枪的,更没有伤着小五。”   杜文浩道:“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那人想了想,道:“吃过饭后,因为天气实在太热,便在坝子里乘凉,开玩笑打闹,彼此追逐了一会儿,小五说实在太热,就约着去河里游泳,谁想去了河边有好些个妇人在洗衣裳,小五便说罢了,回到坝子里从井里提了一些凉水冲了冲,然后让厨房的人给我们做了一些冰的糖水喝,喝完之后就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杜文浩微微点头,道:“再无别的吗?”   王十八对那人说道:“你好生想一想,漏掉一点都是不行的。”   那人再想也只是摇头,另外一个人则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们都在坝子里乘凉,厨房的人给婶子做了一些炒饭端去,小五闻着味道,说是也想吃,厨房的人就给小五叶端了一些过去。”   杜文浩道:“你看见那炒饭里有什么吗?”   那人摇了摇头,但又立刻说道:“反正我只闻到有猪油的香味,小五最喜欢吃猪油炒饭了。”   另外一个人说道:“我看见上面还有一个煎蛋。”   杜文浩道:“吃炒饭是在冲凉之前还是之后。”   那人道:“是之前的事情。”   杜文浩眼睛一亮,道:“好!我知道了。”便让下人拿来文房四宝开方。   王十八道:“先生这就看完了?”   杜文浩嗯了一声,低头开方。   王十八再道:“那王神医说,小五得了怪病,大概是冲撞了什么东西,您看需不需要请个道士或是和尚什么的做个法事?”   杜文浩将方子开好,抬头看了王十八一眼,道:“这是那王神医说的?”   王十八道:“那倒不是,只是小的看着小五没有任何的症状,不痛不痒的就这么睡着,也不想得病了一样,故而……”   杜文浩道:“那你还抬到我这里做什么,你抬回去吧,我的方子你也不要拿走了,找个和尚念念经大概就好了。”说完收起方子起身走人。   先前那着急口出不逊的汉子又急了,一把抓住了杜文浩,瞪着他道:“搞什么?看了病又不开药?把方子给我!”   杜文浩淡然一笑:“请把手放开。”   “我就不放!有本事你自己挣脱啊?挣脱了算你有本……哎哟!”   那人一声惨叫,却原来是杜文浩一招小擒拿,不仅挣脱了手,还将那人手腕随带给卸脱了。   众人见状,都是脸上变色,想不到这文质彬彬的郎中竟然是武功好手。   王十八急忙躬身施礼赔罪:“先生您别生气,这小子嘴臭不会讲话,既然方子都开了,还是交给小的吧。”   杜文浩道:“我刚才只是好奇,既然你们信菩萨不信我,还来找我做什么?”   王十八道:“信自然是信的,哪里不相信呢,求求先生了。”   杜文浩这才将方子递给王十八,抓住刚才那人的手,抓稳了嘎嘣一声,将脱臼的手腕接好,那人疼得冷汗直流,嘴里一个劲连声称谢。倒退着躲到人群后面去了。   王十八拿着方子要走,却被杜文浩拦住了:“你们还不能将王五抬回去。”   王十八道:“那是为何?”   杜文浩道:“这个病来势凶猛,不可小觑,你将他好生地抬到五味堂,我的徒弟都在那里,给他安排一个床位,让他在我们五味堂住上几天,我见着大好了,你再来接他也不迟。”   王十八道:“小的还从未听说看病的地方竟然可以住人,那谁来照顾他呢?”   杜文浩道:“我们那里自然有人照顾着,不必家里差。”   “这个……,还是家里稳当些,呵呵”   杜文浩冷冷道:“你若是出门就回了家,但凡出了一丝的纰漏,休要怪我。”   王十八道:“那这方子上不是写着清楚的吗?”   石头道:“那你们就抬回去吧,既然不听我们先生的话,我们先生也懒得与你们细说,走吧,走吧,先生该歇息了。”   王十八犹豫了一下,道:“先生,您是神医,小的想请教一下,我儿子到底得了什么病啊,这样我心里也清楚不是?”   杜文浩道:“你将方子拿去五味堂自然有人会给你解释的。”   王十八听罢,知道杜文浩性情古怪,武功又着实了得,更何况有求于人,哪敢不听,连忙谢过之后吩咐抬着王五出门,直奔五味堂而去。   到了五味堂,正值钱不收当值,赶紧让人抓了药,安排了床位住下,王十八见钱不收竟然比那杜文浩年长不少,想着阅历更深一些,便请教他,问起王五的病情。   钱不收看了方子,再询问了一下病情,而后说道:“师父这方是温通脾胃之阳,这种药要速服,幸亏你们及时过来了,若是送回了家,大概这个方子服下也未必管用。”   王十八道:“这么说小五的病还很严重?”   钱不收点了点头。   王十八道:“那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别的那些个大夫一见病人严重了,脸色都变了,我见那杜先生神情自如,仿佛我儿不过就是小病罢了。”   钱不收笑了,道:“我师父既然让你即刻过来住下,自然不是什么不要紧的病。”   王十八心里暗想,幸亏过来了,这个杜先生真是奇怪的人,也不明说,竟和别的大夫大不相同,便道:“我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钱不收道:“这病非风非热,故不痉;非虚非寒,故不厥;非上焦有痰,故呼吸不喘哮。此病名叫食中,因先饮冷,而大暴食,大伤脾胃,致使脾胃气闭,上扰神明,故而昏厥。”   王十八道:“这么严重啊,不过就是吃了一些猪油炒饭,然后喝了一些冰水,他们几个都喝了,怎么没有这样呢?”   钱不收道:“你们几个回去便即刻睡下了吗?”   几个人都说道:“没有呢,那么早就睡觉,哪里睡得着。”其中只有一人说回去便睡了。   钱不收道:“猪油和菜籽油不同,到了胃腹遭遇冰水更易凝结,且为有半点活动便入睡,自然容易气闭。”   王十八听着是心惊胆战,道:“那……那若是不来情况会怎样?”   钱不收道:“气闭不治!”   王十八愕然失声大叫,道:“那是不是吃了这个方子我那儿便好了?”   钱不收道:“至少明天一早应该可以醒的过来,但是还需在这里住上几日调理一下方才放心回去。”   王十八见钱不收和杜文浩说的一样,这才相信了,道:“我是不懂医术的,但见方子中有大黄等药,这些都是泻下的药,这又是为何,能帮我解说解说吗?”   “行啊。”钱不收指着方子的药说道:“大黄用于泻下攻积,清热泻火凉血解毒,逐瘀通经,芒硝也是泻下攻积,润燥软坚清热消肿的,至于川朴则是……”   这是伙计将熬好的药端了上来,王十八也顾不上听钱不收解释了,接过碗来就要给儿子喂,可那孩子牙关紧咬,却灌不下去。 第517章 哪里来的   钱不收道:“你们回去吧,反正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后天过来看一下便是。”   王十八到底不放心,道:“那吃饭怎么办?”   伙计道:“我们这里有厨房,做的都是给病人吃的,清淡的食物,根据每个人的病情不同,食物也会做相应的调整,比在你们自己家里吃大锅饭的强。”   王十八见王五还是紧闭双眼,忧心道:“那什么时候才可以醒来啊?”   钱不收道:“一个时辰大概就会大解一次,但是却不会醒来。”   王十八道:“那醒不来怎么大解?”   伙计道:“我不是在这里吗?到时候在他的下身放置一个低矮的木盆他解完了擦拭干净就是了。”   王十八还是有些不放心,道:“要不今天晚上我还是留下吧,明天一早我再回去,也好给他娘交代一声,我们都走了,孩子却不回去,他娘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   钱不收道:“那一个房间只有两个床位的,另外一个床位是给病人的,却不是给你们陪同过来的,你只有坐着。”   一旁的人说道:“大不了我们交了两个床位的银子便是。”   钱不收也不多说,只道:“随便你们吧,只是若有病人来,你还是要起来让病人躺着的。”   王十八道:“我见这楼上有十几间屋子呢,莫非都住满了人?”   钱不收道:“有些房间的病人是不能与人合住的,会将自己的病染给别人,还有一些病人年纪尚小,必须要有家人陪着,故而没有什么床位了。”   王十八不信,走出门去,一一在门口看了看,又走了回来,道:“果真如此,那好吧,只要有病人来,我起来便是。”说完,便让其他人去楼下的账房交了银子,让他们回去报信,自己就睡在了王五的身边,后话不说。   杜文浩见王十八他们走了,正要回房去睡,石头跟上前去,道:“老爷,那个叫王五的病人得了什么病啊?”   杜文浩打了一个哈欠,笑着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对这个感兴趣了?”   石头笑着说道:“小的是学不会老爷这么高深的医术的,只是想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杜文浩道:“简单地说,就是因先饮冷,而大暴食,大伤脾胃,影响到了他的大脑,故完全失其知觉。”   石头道:“这么说还真是吃东西导致的,而不是受了什么内伤?”   杜文浩笑道:“你还知道什么内伤啊?”   石头一征,继而笑道:“从前在做事的那一家听说过,就是说外面看不见伤,实则伤的是五脏六腑。”   杜文浩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为什么这么问?”   石头道:“我见这群人不是什么好人,凶巴巴的,来看个病还拿着什么长刀斧头的,倒不像是看病,像是来打架砍人似的。”   杜文浩道:“大概是要走夜路,如今山匪路霸这么多……嗯?你是不是怀疑他们是山匪路霸什么的?”   石头道:“小的还不敢肯定呢,要不小的天一亮去打听一下那个叫王家铺子的地方?”   杜文浩沉吟点头道:“若真是,那就不好了,虽说治病救人是我们大夫的本分,但是引狼入室就不合适了。”   石头道:“小的也是这样想的,那小的天一亮就去打听。”   杜文浩想想石头的顾虑也是必要的,如今街上的难民是越来越多,到处都是打家劫舍的流寇,而且云帆山庄是在郊外,若是那些匪类动了心思,别的倒无所谓,家中大多妇孺,小心一些还是应该的,便同意了。   翌日一早,石头带着两个护院一人骑了一匹快马就出了山庄,杜文浩和林清黛还有慕容玉兰则吃过早饭后驱车去了五味堂。   到了五味堂,一进门,杜文浩见钱不收正要收拾东西回家,因为晚上值夜,故而白天就不用坐堂了。   杜文浩道:“昨夜那个王五可好些?”   钱不收道:“寅时的时候大解了,半个时辰后有大解了一次,其量甚多,天刚亮就醒来了,如今还躺着,他爹也在。”   杜文浩道:“怎么他爹还没有回去?”   钱不收走到杜文浩身边,低声说道:“您是不知道,那个王十八看着渗人,一身的腱子肉,走起路来感觉肉都在抖动,他带的那几个人都拿着刀枪棍棒的,老朽哪里敢说不让他住下的话,不过他也说了,马上就回去了。”   杜文浩道:“行,那你赶紧回去歇息着吧,辛苦你了。”   钱不收笑着说道:“师傅也不是让老朽白干的,二夫人前几日过来说了,这以后当夜的要多给三天的月钱,逢年过节的也是要有红包的,您说这么好的事情,谁不愿意干呐?呵呵……”   杜文浩道:“那是你们应得的。”   两个人再说了几句,将手头的活儿交给了刚来的憨头便走了。   林清黛道:“我昨夜听着前院吵杂,本想出来看看,石头大概想到我们会出去,便让丫鬟过来说,不碍事不让我们女眷出去,说都是一群粗人,见那个粗人还没有走,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杜文浩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见了,至于为什么不让你见,回头晚上回家见到了石头再和你细说,别说你不要见,就连玉兰叶不要露面才好,你们先去后院吧,等那王十八走了再说。”   林清黛听了这话,也不多问,知道杜文浩自然有他的道理,便带着慕容玉兰去了后院,杜文浩则带着憨头上了楼。   走到王五的房前,立刻闻到一股恶臭,只见一个伙计端出一个便盆来,上面盖了草纸。   “老爷来了。”伙计说着绕开杜文浩和憨头走开了。   杜文浩进了门,只见王十八坐在床上,王五也已经可以坐起来了。   王十八见杜文浩进门赶紧起身,笑眯眯地拱手说道:“先生果然医术了得啊,您看小五已经好多了。”   杜文浩上前,那王五也是拱手说道:“王五这里谢过先生了。”完全一副江湖作派,让人看着不舒服。   杜文浩道:“王五兄弟还是要好好的调养,千万不要疏忽大意才好。”   王五哈哈两声,咳起嗽来,道:“听说先生的五味堂生意好得很呐,真是让我们这些兄弟们羡慕。”   杜文浩笑着说道:“不过就是糊口而已。”说完,坐下让王五伸出手来给他号脉。   王五道:“看着先生和我年龄差不多吧,成亲了吧?”   杜文浩见王五一脸猥亵的笑容,说不是的厌恶,眼珠一转,冷声道:“躺下!还想活命就马上躺下!——你的脉象还不如昨日了!”   王五一听,吓了一跳,赶紧躺下身去,动也不敢动弹。   王十八也紧张起来,他之前听钱不收说了王五的病是个非常严重的病,所以从床上坐起,道:“先生怎么啦?”   杜文浩严肃地说道:“不好,真是不好了。”   王十八道:“怎么不好了?”   杜文浩道:“脉象紊乱,是非常不好的征兆,你是不是给他吃什么东西了?”   王十八可怜兮兮地说道:“没有啊,我一直守在这里,那楼下的钱大夫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是不要给小五吃东西的。”   杜文浩叫来守夜的伙计,道:“你是不是给他吃了什么东西?”   伙计道:“没有啊,就是他嚷嚷着口渴,我给他喝了一点水。”   杜文浩道:“水?什么水,凉水还是热水?”   伙计道:“钱大夫吩咐过,要喝就要喝热水不能喝凉水的。”   杜文浩道:“不对,王五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趁着伙计不备,喝了凉水了?”   王五见瞒不过,只好说道:“方才碗里有一些水没有喝完,我就喝了,只有一点。”   杜文浩道:“哎呀,你真是不信我们的,瞧着又严重很多了。”   王五一听,眼泪都要出来了,道:“先生救命啊!”   杜文浩道:“如今只有人参才能救命了,而且是要千年的人参才能救你,这个贵得很啊。”   王十八连忙说道:“银子不是问题,先生只管拿了那人参来就是。”   憨头道:“我们这里是要先交银子后给药的。”   王十八道:“行,行,我带着银子的,不够我就赶紧回去去取便是。”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抽了一张出来递给了憨头,道:“你看够是不够?”   杜文浩见憨头明显愣了一下,但是随即稳下神来,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暂时就这么多,我去拿人参。”说完先离开了。   杜文浩道:“从现在开始只能躺着,不要说话,闭目养神,王十八你可以暂时在这里看着,只要没有新来的病人你就住着,这样你也放心。”   王十八感激道:“先生真是好人呐,小的多谢了,以后定当加倍答谢才是。”   杜文浩道:“这倒不必,不过这一次要听话了,再出事,就是人参也救不了你的小五了。”   王十八又是鞠躬又是点头将杜文浩送出门去。   杜文浩下了楼走到后院,见憨头和林清黛还有慕容玉兰在说话。   憨头见杜文浩过来,道:“师祖,那个王五不是好多了吗?怎么一点凉水就反复了?”   杜文浩低声说道:“秘密,你现在不用知道。”   憨头笑着说道:“只是我们店铺里哪里有什么千年人参啊?”   杜文浩道:“找五夫人要啊!”说完冲着林清黛眨了眨眼睛。   林清黛会意,道:“人家出手这么阔绰,我们哪里敢怠慢啊,我去找找。”   慕容玉兰道:“一出手就是一百两啊,什么人这么有钱哦!”   杜文浩道:“等会儿你和青黛就回去吧,最近几天我不让你们来,你们就不要来了。”   慕容玉兰道:“为什么呢?”   杜文浩道:“回家再慢慢地说,只是你们赶紧回去就对了。”   过了一会儿,林清黛拿了两个锦盒过来递给了憨头,憨头打开一看,果然是两盒上等的人参,便道:“我怎么不知店中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林清黛微笑着说道:“我藏起来了,你自然不知,不过这个东西你回头让那王十八看看,然后一次给那王五用上半支,一天一次,让他喝了服下。”   憨头道:“这么好的人参四天就没有了?”   杜文浩道:“过了四天他们也该回去了,这四天不要让他们下楼,王十八也不许,问其原因,你就说我说的,他若不依,你就不让他住在这里了。”   憨头道:“这是为何?”   杜文浩笑着说道:“秘密,还是秘密!”   慕容玉兰道:“老爷今天古古怪怪的,什么都不要我们知道。”   杜文浩道:“好了,你和青黛先回去吧,我晚些时候回来。”   等林清黛和慕容玉兰走了之后,杜文浩并未在五味堂呆着,而是去了孙和家。   孙和将杜文浩领到后花园的凉亭下坐着喝茶。   孙和道:“最近一直忙着乐琪的婚事,一直没有顾得上过来看望先生,倒是先生自己过来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杜文浩笑着说道:“那是自然的,那边是兵部尚书的千金,我们准备的充分一些,也不会让乐琪过去了让人笑话。”   孙和道:“谁说不是呢,她这一嫁,我们也跟着回家了,家里忙的不行,也乱的一团糟,不知道请先生在哪里坐了,只得请到花园来。”   杜文浩看了看花园,道:“这个后花园让大人打理的不错,就这么拱手送给了那个新来的知县,实在可惜了。”   孙和笑着说道:“那也没有关系的,听说新来的知县是个年轻人,不过二十多岁年轻有为呢。”   杜文浩道:“算起来还有一个多月才来,怎么要提前的吗?”   孙和道:“不会提前,我倒是想让他提前呢。”   杜文浩笑了,道:“看来大人是归心似箭啊。”   孙和笑了,突然想起,道:“先生今天找在下有什么事情吗?”   杜文浩道:“是有一事。”   孙和道:“先生请讲。”   杜文浩道:“最近我见着街上难民颇多,不知秀山郡的治安如何?”   孙和严肃起来,道:“不好啊,也不是我因为我即将离任就不愿意管了,而是实在是山匪路霸猖狂,管也管不完,压制住了这方,哪一方又冒了出来,先生莫非也遭了他们的要挟,告诉我是谁,我还是有办法的。”   杜文浩笑着说道:“那倒是没有,不知仗会不会打到这里来?”   孙和道:“难说,听说朝廷做了和大金议和的准备,只是大金势如破竹,只怕不接受议和啊。唉!刀兵之灾,可怜的还是老百姓。”   杜文浩道:“是啊。”   孙和道:“先生既然说起来了,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情来。”   杜文浩道:“什么事情?”   孙和道:“前几日听说你们的货车在回来的时候差点让山匪给劫了去?”   杜文浩点头说是。   孙和道:“我们抓到了其中两个头目交代出来了,说是你们其中一个人还受伤的严重,你怎么都没有告诉我?”   杜文浩笑着说道:“是我们的管家,如今大好了,这点小事怎么也好惊动大人。”   孙和道:“对了,我们在问那些山匪的时候,其中一个说是见过那个受伤的人,而且还说那个人来头不小呢。”   杜文浩惊愕,道:“哦?什么来头?”   孙和道:“我们也没有细问,如果先生想知道也不难,我陪着先生一同去大牢问问便是。”   杜文浩一直对石头还是有些怀疑的,虽然他冒死救了林清黛,对家里也是尽心周到,但是总觉得他不只是一个员外家里的下人那么简单,既然有这样一个机会去了解,自然最好了。便道:“不知方便否?”   孙和笑着说道:“先生又不是去劫狱的,有什么不方便呢?”说着起身领着杜文浩朝着前院走去。   因府衙就在隔壁,两个人很快就在狱卒的带领下进了大牢来到一个向阳的牢房门前,只见一个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戴着手镣脚铐坐在一个草堆中间。   孙和低声说道:“此人便是那山匪的二当家,是要明年秋后就要问斩的,故而这般。”   狱卒大声喊道:“蔡六,看见大老爷来了还不赶紧起身。”   蔡六慢慢腾腾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过来站在门口,看见杜文浩忽然咧嘴一笑,指着他说道:“哈哈,我认得你。”   杜文浩道:“你如何认得我?”   蔡六道:“有一次我们在山坳里准备劫一匹药材,和那些运货的人打了起来,有个长的十分漂亮的女子和我们打斗的时候身上掉下来一张画像,画的就是你。”   杜文浩心想那应该是林清黛身上落下的,自己为何一直不知道她的身上还带着自己的画像,心中不禁一暖。   孙和吩咐狱卒将门打开,然后搬来两把椅子让杜文浩坐下。   狱卒将那人用一根铁链锁在了墙壁上的一个钩子上,道:“这个人厉害得很,大老爷和先生还是要小心一些。”   蔡六大笑,孙和呵斥道:“不得放肆!”   蔡六道:“我都是将死之人了,你们奈何得了我吗?”   杜文浩道:“你说你认得我家的管家?”   蔡六道:“什么管家?”   杜文浩道:“就是上次你们在山坳劫持药材的时候,让你们给砍伤的那个人。”   蔡六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那个人,见过的,印象不是很深了。”   杜文浩道:“在哪里见过?”   蔡六想了想,道:“应该是在北边吧,那个时候我还有一亩三分地,没有干这个营生,当时官府征兵,他就在那群人里面。”   孙和道:“一派胡言,官府征兵你如何看见他了?”   蔡六道:“那个时候不是每家每户只要年满十四岁的男子一概都要当兵吗?我也去了,所以看见他了。”   孙和道:“那你不好好当兵,怎么干起了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   蔡六无奈地笑了笑,道:“大老爷,若是我和你一样天天不干活也能领着朝廷的俸禄,我去当什么山匪啊!”   孙和冷笑道:“这么说,你当了逃兵?”   蔡六道:“逃兵倒是没有当,只是后面我们军队吃了败仗,死的死,伤的伤,没有剩下什么人,我一个人回到村庄,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了,我的家人也全部让人给杀死了,走投无路才投奔了山匪。”   杜文浩道:“当时征兵的人那么多,你为何对他记得那么清楚?”   蔡六道:“因为他是官啊,而且还是那里面最大的官,我当然记得。”   杜文浩道:“你确定你没有记错?如果他是官,应该是有些功夫的,为何让你们给伤得那么严重?”   蔡六道:“那小的就不清楚了。”   杜文浩道:“那你还记得此人叫什么名字吗?”   蔡六摇了摇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哪里还记得叫什么。”   杜文浩满腹疑问,想马上回去问个清楚,便对孙和说道:“大人,大概是认错人了,我们走吧。”   孙和点了点头,起身和杜文浩走出大门。   蔡六在身后说道:“大老爷,你们朝廷一天不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山匪路霸会一天比一天多的。”   孙和没有说话,带着杜文浩走出了大牢,杜文浩便告辞回了家。   回到家中,石头已经回来了,见杜文浩进了大门,赶紧迎上前去。   杜文浩道:“有什么收获吗?”   石头点点头。   杜文浩道:“走,到我书房去说。”   两人到了杜文浩的书房,石头道:“小的带人去了王十八说的那个王家铺子,才发现那个地方根本没有叫王十八和王五的,而且那个地方虽然是叫王家铺子,不过住在那里的人没有谁姓王,说是有一年闹了瘟疫,那个村庄的人全部都死了,后来几十年没有人住了,大概在十几年前才陆陆续续有一些灾民过去居住,慢慢有了人烟的。”   杜文浩道:“这么多,那个王十八在骗我们?”   石头道:“小的也是这样想的,若是有机会跟踪他们便好了。”   杜文浩道:“这也不难,今天我见那王五好像动了我们五味堂的念头,我觉得此人不善,用计将他暂时留下来了,那王五我也留了下来。”   石头道:“老爷您看这样行不行,回头他们那边一定来人,等他们回去的时候我跟着去看看。”   杜文浩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没有什么功夫,这些人一看就厉害,我哪里放心你一个人去,而且身上的伤还没有好。”   石头道:“不碍事,带的人多了容易被他们发现,小的一个人小心一些便是。”   杜文浩道:“那也好,你自己千万小心。”   石头道:“老爷放心。”   晚饭过后,杜文浩到了林清黛的院子去找她。   林清黛听杜文浩说了石头的事情甚是惊讶,道:“怎么会呢?最初招那些个护院的时候我试探过他,他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会功夫的,后来在山坳的时候,情势那么紧急,他完全没有必要藏着掖着的,可是还是发现他动用一点功夫,要不怎么会受伤呢?”   杜文浩让凡心让门口守着不让人进来,然后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若是和那蔡六一样只是一个逃兵倒也罢了,就怕引狼入室,万一是个山匪强盗什么的,那可就糟了。”   林清黛对石头的印象甚好,大概也是因为他冒死救过自己命的原因,还是为他说话:“应该是逃兵啊,不敢回去了,于是就躲在秀山郡这个小地方,我们也不是什么官,只是一个做小生意的,所以也不会发现他的从前,他这么忠心,大概也是想安心在我们家里干下去,混口饭吃。”   杜文浩道:“希望是这样。”   林清黛见杜文浩还是半信半疑,便道:“要不我去京城一趟,既然蔡六说他是个官,自然不难打听得到,而且马上就是乐琪的大喜日子,我们不是也要去人贺喜的吗?顺便了,免得石头也怀疑我们。”   杜文浩道:“这样也好,但是你去问谁呢?”   林清黛笑了,道:“问一下古一飞不就清楚了?”   杜文浩道:“不妥!”   林青黛不解,道:“那是为何?”   杜文浩道:“你怎么聪明一时糊涂一时呢?万一石头真是一个逃兵,他和蔡六不一样,他一旦被发现,那就是砍头的罪名,那我们岂不是害了你的救命恩人了?”   林清黛这才明白过来,道:“还真是的,我竟然给忘记了,那你说怎么办才好?”   杜文浩想了想,道:“廖碧儿的父亲不是兵部尚书吗?这件事情让廖碧儿去问他爹才不会让人怀疑。”   林清黛道:“那廖碧儿那边如何说啊?”   杜文浩道:“你去给柳子旭说,他不会透露出来,而且廖碧儿那么喜欢他,自然会帮他问的,但是一定不要让廖碧儿看出破绽来。”   林清黛道:“这个办法好,只是我们都不知道石头的真实姓名,怎么让廖碧儿去问呢?”   杜文浩道:“傻瓜,你只需让她打听那几年有没有失踪的将军或是军官,可以说说他的相貌。兵部管的就是这个,若是那廖恪璧生疑,就给廖碧儿说也是自己一时好奇才问的,便可以遮掩过去。”   林清黛道:“还是你聪明,那我明天就动身,先去京城找子旭。”   杜文浩道:“不可,乐琪他们应该是三天后出发,这点时间还是等得的,你们一起走,免得石头怀疑。”   林清黛点头答应了。   杜文浩突然想起画像一事,便道:“你上次去远山县购药,有没有丢下什么东西?”   林清黛想了想,摇了摇头。   杜文浩笑着说道:“是不是丢了一张画像?”   林清黛一听,脸一下就红了,娇羞道:“你从何得知的?”   杜文浩将林清黛搂在怀里,道:“我一向知道你我是感情最好的,却不知你在我身上是这样的用心,今天若不是听那蔡六提起,我哪里知道,想着真是辜负了你对我一片心了。”   林清黛道:“怎么这样说的,我待你那是我的心,你是我夫君,我全心待你,那也是应该的。”   杜文浩道:“你这样说,我就更是惭愧了。”   林清黛莞尔一笑,道:“瞧你,大家都说你待我是最好,你还惭愧什么呢?”   杜文浩轻叹一声,在林清黛的小嘴里亲了一下,道:“好了,我心里知道了便是,从今往后,我会加倍对你好的。”   林青黛莞尔一笑:“对其他姐妹也一样,那才好。”   杜文浩笑了。   从林清黛那里出来,杜文浩去了柯尧的院子,她已经出了月子,身体也完全恢复了。   翌日。   杜文浩带着石头到了五味堂。   钱不收道:“我怎么听憨头说那王五的病非但没有减轻反而严重了,不是……”   杜文浩看了看楼上,示意钱不收到后院说话。   到了后院,杜文浩才将头一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了钱不收。   钱不收愕然,道:“那可如何是好?”   石头道:“钱大夫他们那边来人了吗?”   钱不收道:“来了,还是前几天那几个人,现在还在楼上呢,门口还站了人,像是在商量什么事情,也不让我们上去。”   杜文浩道:“那我上去看看。”   石头道:“老爷,小的还是跟着您一起上去吧。”   杜文浩笑着说道:“没关系,他们那点三脚猫功夫,我还不放在眼里。再说他们现在有求于我们,哪里敢得罪我,你在这里等我便是。”   杜文浩上了楼,那些人见杜文浩来了,果真不敢挡着,连忙大声说道:“大哥,杜先生来了。”   杜文浩似笑非笑道:“你以为这是你们的王家铺子?这么大声做什么,惊扰了我的病人,我将你们所有的人统统地赶出去。”   “小的不敢,先生您快请。”男人恭敬地笑着说道。   杜文浩进了房间,见屋子里全是人,见到杜文浩进来,纷纷躬身施礼。 第518章 云雾之中   杜文浩道:“你们看来是不想让王五活着了,这么多人杵在这里做什么?”   王十八恭维地笑着说道:“先生说的是,你们还不赶紧出去。”   杜文浩道:“不要让你的人站在楼梯口,你们想吓唬谁呢?都给我退出五味堂去。”   王十八道:“那是,那是,赶紧在门外等着我。”   那些人听了王十八的话便纷纷走到门外,下楼去了。   杜文浩走到王五身边,假模假样地看了看他的眼睛在让他伸出舌头来看了看,问道:“吃饭了没有?”   王五无力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王十八道:“钱大夫说还要等上一日,等胃腹里的毒物完全去除了才能进食,不过好在有那人参吃着,应该还好。”   杜文浩心里暗笑,这个钱不收也会收拾人的,两天没有让人吃饭,自然看着无力,不过也好,若是养好了他,就怕放虎归山,后悔就来不及了。   杜文浩道:“王五,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王五轻声说道:“就是头晕目眩,而且口干舌燥,浑身乏力。”说话完全没有了昨日的那种力道了。   杜文浩想着你不吃饭自然头晕,给你喝了那些多的人参水,口干舌燥也是自然的,便道:“还需好好的静养,不许说话,安心养病。”   王五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杜文浩对王十八说道:“让王五好生歇息着,我们出去吧,也不要旁人进来打扰。”   王十八跟着杜文浩出了门,走到楼梯口,杜文浩道:“刚才听你话的意思,你准备回去了?”   王十八笑着说道:“可不是嘛,家里出了一点事情,不能不走,再说小的见您这里吃的住的都比我们那里要好,就让小五安心在这里养病,过几天我再来接他也不迟。”   杜文浩道:“那也好,对了,我听说你们那个地方有一种很有名的虫子叫九香虫,不但可以油炸了吃,还能入药,回头你若是方便给我带些来,我瞧瞧是个什么好东西。”   王十八先是一愣,继而连忙笑着说道:“那好吧,小的回去赶紧让人去找,过几天给您带来就是。”   两个人下了楼,石头在柜前和前不收说话,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不回头,王十八没有看见石头与杜文浩告辞了就带着门外的人骑着马走了。   石头来不及和杜文浩说话便走出门去,将早就准备好的马匹牵出飞身跃上尾随而去。   杜文浩走到门口,望着他们一前一后远去的身影,陷入深思中。   憨头上前,见杜文浩发愣,便道:“师祖,您想什么呢?”   杜文浩回过神来,道:“你看我们家这个管家为人如何?”   憨头道:“石头大哥那是没话说的,对我们也是极好,每次来都给我们带些好吃的。”   杜文浩戏谑道:“一点好吃好喝的,你就觉得人家是好的,没有出息。”   憨头道:“怎么,他惹您生气了?难怪刚才他在台前的时候也您之前那样一个劲儿发愣走神,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就算是他不小心做错了什么,我想那也是无心的,我见他是个实诚的人才这么给师祖说的。”   杜文浩点点头,道:“最近几天让王五好好地躺在床上睡觉,不要让他下地走动,也不要和人交谈。”   憨头会意,知道杜文浩要自己在王五的药里加些帮助睡眠的药,便点了点头说是。   憨头道:“之前在楼梯口听您给那王十八说要什么虫子的话,那个虫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竟然还可以吃,我想着就恶心了。”   杜文浩偷笑道:“别那么好奇,知不知道,好奇害死猫!”   憨头见杜文浩笑着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一脸茫然,自言自语道:“我好奇和猫又什么关系?”   这边石头跟上的王十八,殊不知还有一个人跟在了石头的后面,这个人就是四十天不曾露面的柯尧。   杜文浩是有打算的,之前本想让林清黛跟踪石头去,毕竟林清黛功夫好,跟踪起来不容易发现,但是又考虑石头万一早对林清黛防备的话,那么她的行踪他一定十分的清楚,所以总是暴露,而柯尧才出月子不久,之前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足不出户,石头只见过柯尧一两次也不知道她也是会功夫的,应该没有放在心里,这样就会安全一些。   至于让王十八找的那个虫子不过是个幌子,就是试探一下王十八到底是不是王家铺子附近的人,杜文浩哪里知道王家铺子有什么可以吃的虫子,就是逗这个王十八玩的。   杜文浩天黑之后在五味堂吃过晚饭,因有一个高烧不退的幼儿才住进来,所以一直等到退烧才敢离去。   回到家中,杜文浩见门房出来迎接,便问道:“管家呢?”   门房恭敬答道:“早上和老爷您一起出去之后就没有回来。”   杜文浩看天已经黑了,也不便问柯尧,而是径直去了柯尧的院子,只听房中天赐在哭,便走快了两步。   进了奶娘的房间,奶娘见杜文浩进来,抱着天赐起身施礼。   杜文浩道:“孩子怎么在哭?”   奶娘道:“小少爷是想夫人了,每天这个时候夫人都要哄着小少爷睡觉呢,老爷放心,小少爷这么是闹睡,一会儿就好了。”   杜文浩看了看天赐,小脸上全是眼泪,看见自己的爹过来了,竟不哭了,只呆呆地望着杜文浩,小嘴撅着,一脸地委屈,让人看着不觉心疼。   杜文浩将天赐抱过来,一边哄着睡,一边问道:“六夫人还没有回来吗?”   奶娘说是。   杜文浩有些不安起来,不一会儿天赐在杜文浩的怀里睡着了,杜文浩便将天赐交给了奶娘叮嘱了一番,这才离开,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一个黑影一闪迅速地从一颗大树上跃进了柯尧门前的灌木丛中。   杜文浩笑着说道:“这是你自己的家,你还玩这个做什么?”说着走上前去,只见那黑影已经钻进了房门将门关上了。   杜文浩走到门口,听里面没有声音,便敲门,过了一会儿,只听柯尧警觉道:“谁!”   杜文浩松了一口气,道:“是我。”   门开了,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杜文浩道:“怎么也不点灯?”   柯尧道:“你先将门关上再说。”   杜文浩听出不对,赶紧让门关上,找到火种将房中的灯点燃,只见柯尧靠在床上,身上的衣裳染满了鲜血。   杜文浩吓了一跳,立刻过去,扶着柯尧,道:“还有什么地方有伤?能躺下吗?”   柯尧点头,杜文浩小心将柯尧扶着躺下,用剪刀剪开血衣,这时门外玉珍喊道:“夫人是您回来了?”   柯尧定了定神,道:“是,老爷和我说话,你先去吧,有事我叫你。”   玉珍退下了。   杜文浩将灯拿到床前一看,只见左肋下有一处刀伤,好在伤口不深,而且受伤处不见有中毒的迹象,柯尧平日练功,所以自己房间里便有哪些跌打损伤的药,杜文浩将药箱拿来,仔细为她处理好伤口,用干净的白布包好,再找一见干净的亵衣和外套给她穿上,然后处理好了血衣,收拾好了一切这才做到柯尧的身边。   “原以为你武功也不错,要是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去了,你瞧怎么会受伤呢?”杜文浩自责道。   柯尧微笑着说道:“也没有什么,我倒是见着你在我面前这么利索的收拾东西,竟一点也不想平日里什么都不做的甩手老爷了。”   杜文浩见柯尧苍白的脸和倦怠的神情,竟然还有工夫和自己说笑,更是心疼了,柔声说道:“还伤到什么地方没有,有没有觉得头晕说是恶心的?”   柯尧道:“不碍事,就这一刀,我就是担心他们跟踪我会暴露,就躲了起来,要不也不会流这么多血了。你别担心。”   杜文浩道:“他们?你不是跟踪石头去了吗?怎么,你遭埋伏了?有同党吗?”   柯尧道:“你听我慢慢给你讲,先给我端杯茶来吧,我渴了。”   杜文浩想着这个时候喝茶不好,便走出门去,叫了玉兰过来,只说六夫人想吃糖水鸡蛋,让她做放些糖水过来,玉珍听罢便去了。   杜文浩回到房间,给柯尧先倒了一杯温水用汤匙给小口小口地喂下,柯尧从未见杜文浩这般体贴细心竟忍不住哭了。   杜文浩以为她的伤口痛,便紧张地说道:“是不是伤口痛,那就先不要给我讲了,我给你吃一粒逍遥散,你好好闭上眼睛睡上一觉。”   柯尧哽咽道:“不是伤口痛,是从未见过你这样体贴待我,我感动罢了。”   杜文浩擦去柯尧脸上的泪水,道:“小傻瓜,我对你还不好啊,你瞧我们的儿子都有了,你还像个孩子似的说哭就哭了,让天赐瞧见了改笑话你这个当娘的。”   柯尧痴痴地笑了出来,道:“好吧,那我就不哭了,只是你以后也要这样的待我才能哄着我不让我掉泪。”   杜文浩道:“那是一定的。”   这时,玉珍进门来将糖水端到床前,因血衣都让杜文浩收了起来,玉珍也没有察觉柯尧受伤。   杜文浩道:“你交给我吧,去给石头说一声,就说我找他,让他过来。”   玉珍道:“管家一早出去还未回来呢。”   杜文浩也不多说,让玉珍退下了。   杜文浩将糖水给柯尧喂完了之后,柯尧明显感觉好了很多。   柯尧道:“我本是跟着石头去的,出了城,突然见王十八转身要回城,我便躲在暗处,只见他们回了城后,也不去哪里,只在城中乱逛,我就想是不是石头暴露了,后来王十八他们几个人分成好几路,我就知道王十八那个老贼狡猾一定是发现了石头了,走到一个深巷,突然不见了石头和王十八,我正在纳闷儿,发现不知从哪里钻出王十八的两个手下劈头盖脸对我挥刀就砍,当时是个死胡同,而且那两个人功夫了得,好在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跟青黛姐学武功,费了一番劲终于把他们料理了,自己也挂了彩,不过没伤着要害,不要紧。”   杜文浩道:“那他们发现你了?”   柯尧道:“没有,走之前我专门去找了玉兰,就怕万一暴露,于是让她给我换了换装。”   杜文浩道:“玉兰?她怎么给你换装啊,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变化啊?”   柯尧笑着说道:“我是回房之后才卸去了她给我换的装,之前你就是见到我也不会认出来是我的。”   杜文浩从前便知在西域游易容的诡异谣传,但是却不知慕容玉兰也是会这个的,便道:“她给你怎么化的,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   柯尧道:“她只是用银针在我后颈处的两个穴位扎了进去,只说让我回来抽出便是。”说完,从枕下果真取出两根银针来递给了杜文浩。   杜文浩看了看发现平常用的银针并无区别,道:“我怎么不知道玉兰还会这的,你是如何知道的?”   柯尧道:“之前有一次和玉兰聊天的时候说起的,见她给我示范了一次,竟然从一个妙龄瞬间变作了一个耄耋老妇,便信了,她让我保密,除了你谁也不让告诉,因为我一直用不上,故而也忘记告诉你了。”   杜文浩道:“这个姑娘还真是深藏不露,她还会什么?”   柯尧道:“那我就不清楚了。”   杜文浩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且先说说那两个伤你的人。”   柯尧道:“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是不是石头原本和他们一伙儿的,要不怎么突然就不见了王十八和他呢,而且是一起不见的,而且还是王十八的手下伤的我。”   杜文浩道:“这个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如果他们真是一伙儿,你受伤的事情就万万不能让石头知道了,我且对他们说,你是在外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病了,好在你的伤口不深,要不就容易露馅了。”   玉珍在门外说道:“老爷,石头回来了,您是让他过来还是……”   杜文浩担心石头发现柯尧的伤,便道:“让他在我书房等着,我这就去。”   杜文浩对柯尧说道:“回头我给你开一些消食和中,健脾开胃的药,那石头聪明了得免得他怀疑,你放心服用对身体没有害处的。”   柯尧道:“那你自己可是要小心一些。”   杜文浩点点头,走出门去。   杜文浩来到书房,见石头站在书房门口。   杜文浩道:“怎么不进去?”   石头恭敬地说道:“老爷不在,奴才哪里敢进您的书房呢?”   杜文浩进了书房,道:“说起来你算是我们云帆山庄半个主人呢。”   石头忙躬身道:“小的不敢当!”   杜文浩也不多说,让石头坐下说话。   石头道:“今天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杜文浩道:“你从早跟到天黑,我想着也应该有些收获的,没有被发现吧?”   石头道:“应该没有。”   杜文浩反问道:“什么叫应该没有啊?”   石头走到门口看了看,正要将门关上,只见藿香走了过来,身后是才给她配的一个丫鬟。   藿香道:“管家回来了,之前后院洗衣房的婆子们还在找你呢。”   石头道:“若不打紧的事情明天才说,我这里和老爷商量事情。”   藿香道:“应该不打紧吧。”说着听石头和杜文浩有事便没有进门就退下了。   石头关上门走到杜文浩面前站着,道:“事情是这样的……”   又有人敲门,石头轻叹一声,走到门前将门打开,之间是王润雪,赶紧微笑着躬身喊了一声二夫人。   王润雪进了门,道:“我猜你就在相公这里,怎么?你们说什么呢?”   杜文浩暂时还不想让王润雪担这个心,便趁着王润雪不备给石头使了一个眼色,石头会意,便笑着说道:“一早出去和从前一起逃难时认识的人见面叙旧,说起一个乡绅得了一种奇怪的男人的病,正回来讲给老爷听呢。”   王润雪知道这是男人之间的话题,自己听着不好,便道:“那行,你们说吧,回头你到我那里来一趟,有两家佃户交不出租子了,叫了从前杨千户的相熟来求个人情,我一个妇道人家总是抛头露面不好,所以还是和你商量一下,让你去好了。”   石头道:“就是前两天来的那两家吗?”   王润雪说是,石头点头道:“那小的知道了,二夫人忙了一天赶紧回去歇息吧,小的处理好的就来回禀。”   王润雪起身道:“我听门房说你还没有吃饭,便让厨房给你准备了一些,一会儿就给你端过来。”   石头感激道:“小的哪里敢劳烦二夫人亲自操心呢,多谢二夫人了。”说完将王润雪送到门口,见她走了,这才回来。   杜文浩笑着说道:“你还是坐着吧,我之前说你已经是我们云帆山庄半个主子了你还不信,你看你二夫人还是关心你的。”   石头道:“小的知道,心里感激着老爷和夫人呢。”   杜文浩道:“好了,我看我们还是骑马进城去找个地方喝酒算了,反正你也没有吃饭,在家里总是有人找你说事,还不如进城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喝酒的好。”   石头道:“只是在外面人多眼杂的,小的怕……”   杜文浩笑了,道:“我看你是累糊涂了,你忘记五味堂旁边的庸园老爷子不是给了我们了吗?如今那是我们自己的酒楼了,说话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石头拍了拍自己的头,失声笑道:“瞧我的记性,怎么连这个都忘记了,好的,不过小的意思还是带上车夫,喝了酒还是不要骑马的好。”   杜文浩笑了,道:“行,那我们就坐车去好了。”   石头道:“那老爷您在前门稍候着,我去后院牵马叫车夫,立刻便来。”   杜文浩走出书房,石头去了后院。   一炷香的功夫,杜文浩他们的马车停在了庸园的门口。   伙计认得杜文浩的马车,三步并作两步就跑了过来,掀开车帘,放下车凳,搀扶着杜文浩下了车,石头紧随其后。   之前庸园的掌柜和伙计都知道这个酒楼给了杜文浩了,以为他素日和杨睿不和,定然会从上到下一概换完,谁想非但一个没有换,反而还长了他们的工钱,管事的二夫人不但貌美而且心善,对于晚上打更之后才能回家的伙计还是要另外工钱的,大家心里感激,做事就更加卖力了。   庸园的掌柜姓尹,原是苗族,性格豪爽,但是却粗中有细,庸园让他打理的一直不错。   尹掌柜迎上前来亲自将杜文浩和石头接到楼上的雅间坐下,恭敬地问道:“老爷和管家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石头道:“老爷是想吃我们庸园的菜了,赶紧给我们上几个可口的菜来,然后来一壶好酒。”   杜文浩笑着说道:“一壶哪里够喝?”   尹掌柜道:“老爷说的好,男人喝酒不是拿壶是拿坛子的。”   石头点了点尹掌柜,笑着说道:“你啊,好吧,那就随你吧,动作快些就是。”   尹掌柜答应着正要退下,突然石头起身走到门前侧耳听了听,道:“隔壁的房间是谁?”   尹掌柜道:“是大老爷在宴请几个朋友,也不要我们进去。”   石头道:“都是一些什么人,秀山郡大概没有你尹掌柜不认识的人吧?”   尹掌柜笑着说道:“这几个还真是不认得的。”   杜文浩见石头古怪,便对尹掌柜说道:“那你下去准备酒菜吧。”   尹掌柜要走,石头又道:“如果孙大人一会儿问起,切记不能说我们在隔壁吃饭,还有别的房间吗?我们换一下。”   尹掌柜道:“您是知道的,庸园晚上从来没有空的雅间,这一间也是上一次二夫人吩咐专门长期为老爷留下的,所以才没有人。”   杜文浩道:“算了,就这么也好,你去吧。”   尹掌柜退了将门关上了。   杜文浩见石头又到靠着隔壁的墙贴着听,便道:“你听什么呢?”   石头走到杜文浩身边低声说道:“老爷,您知道我今天说的奇怪是什么事情吗?”   杜文浩见之前石头那么古怪,又听他这么说,便觉得此事确实蹊跷,甚至和隔壁的孙和有关,便伸手指了指隔壁,道:“不会说是奇怪的就是他吧?”   石头坐在杜文浩的旁边,低声说道:“今天一早我跟着那王十八本来出了城,可后来不知为何他突然转身有回到城中,开始带着我乱转,我之前以为我被他发现,正想着不好,岂料他们六七个人分成好几路,我当时只想着那王十八是他们的头儿,跟着他才是道理。”   杜文浩见石头说的和柯尧差不多,便道:“那你跟着那王十八去了哪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石头道:“那王十八是个老狐狸,和别的人分开之后一直在城里瞎逛,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的什么也不买,后来跟到一个茶馆,他进了一个雅间,我便在隔壁的房间等着,一会儿和他分开的几个人都去了那个雅间,先是喝酒吃饭,大概就要了一个多时辰了,我想着大概没有什么希望,正要走,突然听见其中一个人说已经将跟踪的人解决了。”   石头说道这里停下来,看了杜文浩一眼,杜文浩不知道石头是什么意思,心想若真是那王十八的同党,那里看自己的目的大概就是已经怀疑自己了,想从自己的表情里看出端倪来,便故作惊讶,道:“那王十八到底什么来头,竟然有这么多人跟着,那后来呢?”   石头正要说话,突然听见脚步声,便住了嘴,一会儿伙计端来了酒菜。   石头问道:“客人还很多吗?”   伙计道:“可不是吗?眼瞅着马上就是中秋了,又要红火一阵子。”   石头让伙计下去将门关上,道:“不要让人过来打扰,我和姥爷有事要商量。”   伙计点头应允,然后退下了。   石头给杜文浩斟了酒,接着说道:“后来我细细地听了,原来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听说身手还厉害,不过终究不敌王十八的手下,还是受伤了。”   杜文浩道:“那就好,只要没有发现你,别人我们也顾不得了。”   石头道:“而且那个老妇听说也逃走了,他们追出好远,最后还是给追丢了。”   杜文浩道:“看来那王十八的仇家还不少啊。”   石头道:“当时小的也这么想,后来他们吃完了饭,王十八说要走上面的人商量运货的事情,我便先下了楼,在巷口的暗处等着,等他们出来后,几个人跟着王十八去了孙家。”   杜文浩愕然,道:“这么明目张胆的,不会吧?”   石头道:“自然不是从正门,而是从侧门进去的。”   这时隔壁突然听见开门的声音,石头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了看,只见孙和和几个生面孔走了出来,石头小声说道:“老爷,您过来看看这些人您在孙和的家里见过吗?”   杜文浩上前看了看,摇了摇头,道:“都是没有见过的,不过从穿着上看,应该和王十八他们不是一伙的。”   孙和带着那些人下了楼,结账之后便走了。   杜文浩和石头重新坐回到位置上,边喝酒边说话。   石头道:“我没有办法进去,只得在侧门不远处一个小酒馆等着,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直到王十八和他的手下出来。”   杜文浩道:“那你见到孙和了吗?”   石头道:“看见了,他亲自从侧门将他们送了出来,见他和王十八十分亲热的样子,我就觉得十分奇怪。”   杜文浩道:“那后来呢?”   石头道:“王十八他们骑着各自的马出了城,我一直跟着,见他们过了十里长亭,就不敢继续跟着,担心有诈,就小的一个人,势单力薄。”   杜文浩道:“这么说,我们还是不知道王十八他们是做什么的,住在哪里?”   石头道:“小的无能。”   杜文浩道:“也不着急,他们既然过了十里长亭,也没有停下的意思,确实不能贸然再追,算了,心急不得,你安全回来就是最好了。”   石头道:“要不小的这几天守在那孙和的门外,兴许那王十八还会出现呢?”   杜文浩道:“不用了,这不是守株待兔吗?没有必要,他儿子还在我们这里,担心什么?”   石头道:“老爷,有句话小的不知当不当讲?”   杜文浩笑着说道:“你说就是。”   石头道:“老爷和孙大人走到那么近,您就从来未在孙家见过那王十八吗?”   杜文浩道:“怎么,你怀疑我?”   石头赶紧起身跪下,道:“小的怎么敢呢?再说了,若是您认识那王十八那一天晚上他也不会提刀拿枪地上门来对老爷您还如此的不恭不敬。”   杜文浩让石头起来,道:“说实话,我不过给那孙家小姐看病才和她走的近些,她父亲反倒没有和她还有柳子旭那样的交情了。”   石头起身坐下,道:“老爷,那您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要不不管了吧?反正我们自己做我们的生意,家里护院那么多,院墙也加固了,不去招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杜文浩笑着说道:“怎么,你石头也有害怕的时候?”   石头笑了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万一让那孙和知道我们在查他和王十八,陷害先生怎么办?而且只要那王十八和王五不骚扰我们,我们也不用管别人的事情。”   杜文浩心想,如果我不知道你石头从前的底细,我大概还真是以为你就是为了我好,不过现在我倒是有些怀疑你的用心了,说不一定你和那王十八一伙,现在在打探我的口风,或是借机告诫我不要多管闲事,也或是告诉我,你们和那个孙和是有关系的,如今孙和的千金今非昔比,我若是管,那就是胳膊和大腿的关系,哼,你小子想试我,你还嫩了些!   杜文浩淡然一笑,道:“我自然知道你是为我好的,好吧,你说不管哪就不管了,只要家人是安全的,我也不想管别人的闲事。”   两个人正吃着,突然有人使劲地敲门,石头将门打开一看,竟然是五味堂的伙计。   石头愕然,道:“你怎么来了?” 第519章 离奇之死   伙计气急败坏道:“我正要去山庄找老爷呢,路过这里的时候,听尹掌柜说老爷和管家在这里吃饭,那就最好,于是小的就过来了。”   石头道见伙计气喘吁吁的样子,便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杜文浩道:“有话进来讲,站在门口做什么?”   伙计进了门,道:“老爷不好了,那王五是个畜生,他竟然……”   伙计还未讲完,杜文浩便觉不妥,赶紧说道:“快说,他怎么啦?”   伙计道:“他竟然连护理的王婶都不放过,您赶紧去瞧瞧吧。”   杜文浩脑子嗡地一下,本来当初的考虑就是担心除了年纪大些要细心一些之外,更主要就是让人家的家人放心,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应该不会有病人骚扰,没有想到……   石头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时,杜文浩已经走到门外,伙计道:“恰好今天晚上憨头大夫值夜,他听见楼上叫嚷,赶紧带着我们上去看,那王五已经将王婶按在床上要轻薄她了,憨头大夫上前去扯,那王五实在是气力大,一掌将憨头大夫推出门外,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准备关门,憨头大夫急了,抓起一把椅子兜头砸了过去,那王五当时就给砸趴下了。”   杜文浩停下脚步,道:“吓我一跳,这么说那王婶没有事情吧?”   伙计也跟着杜文浩和石头出了门,下了楼,走到门口,隐约听见隔壁五味堂有女子啼哭的声音。   伙计道:“我们几个七手八脚地那王五捆了,憨头大夫让我来找老爷您,看怎么处理。”   杜文浩愤然道:“还能怎么处理,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先痛打一顿,然后送到衙门见官便是。”   几个人进了五味堂,果真见大堂的柱子上五花大绑着王五,不远处两个值夜的婆子正在一旁劝慰王婶。   “杜云帆,我告诉你,赶紧将老子给放了,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王五见杜文浩进门来,便大声地吼叫起来。   石头吩咐道:“你们将门关上,将那已经关门的牌子挂出去。”   伙计们听了赶紧关了门挂了牌子。   杜文浩理也不理王五,走到王婶的面前,见王婶已经吓得是面色苍白,坐在那里瑟瑟发抖,看见杜文浩,这才起身施礼。   杜文浩示意王婶坐下,然后说道:“对不起,我没想到这小子会如此。”   王婶哽咽道:“老爷,那就是一个畜生!要是真被他玷污了,我操,我就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不活了!”   杜文浩道:“你放心,我会处理这事的。”   憨头过来,低声说道:“师祖,这个畜生张狂得很,说什么若是现在不将他放了,给他赔礼道歉,他便让官府的人将我们这个五味堂给封了。”   杜文浩冷冷一笑,走了过去。   王五恨恨地说道:“杜云帆,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你救了老子的命,老子就该一辈子谢你,你赶紧让我松绑,我还可以既往不咎,否则,哼哼……”   杜文浩道:“否则怎样?”   王五冷笑道:“抄你家,将你满门投入大狱!这够不够?”   杜文浩愣了一下,明知故问道:“哦?我竟还不知你有这么大的本事,莫非认得我们这里的父母官孙大老爷?”   王五得意道:“那是自然,不但认识,他还是我的干爹呢。”说完,突然发现自己失言,赶紧闭了嘴。   杜文浩大笑,道:“好啊,那你倒是给我讲一讲,你们这么大的后台,为什么还要骗我说你们住在王家铺子啊?”   王五道:“我们需要骗你们吗?我们本来就住在王家铺子,怎么,你去查过我们?”   杜文浩笑着说道:“我查你们做什么,是你们自己说话漏了陷,话语中自相矛盾,这才露了马脚。”   王五信以为真,道:“哼,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确实不住在王家铺子,不过离王家铺子也不远,说了你也不知道。”   石头上前道:“你不妨说说,说不一定我们是知道的。”   王五看了石头一眼,不屑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们,哼,你们还不配知道。”   杜文浩转身对石头说道:“先将他捆着,饿上一夜,叫兄弟们好好让他吃吃苦头,明天一早拉去见官。”   石头将杜文浩偷偷地拉到一边,低声说道:“老爷,您忘记那王十八和孙和的关系了吗?送去见官岂不是相当于放虎归山?”   杜文浩笑着说道:“哼,我就是要看孙和是个什么态度,他若是敢明目张胆地将王五放了,那不就说明任何问题了吗?”   石头这才明白,道:“那王婶怎么办?”   杜文浩见王婶已经安静下来,便走到王婶的面前,道:“王婶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将那个畜生送去见官,还你一个公道。”   王婶却紧张地看了看王五,道:“不要,奴家不要见官,那样的话,全秀山郡的人都知道他欺负奴家了,别说夫家不能容我,大概奴家在这秀山郡也呆不下去了。”   王五听罢,得意地大笑起来,道:“你们说出去谁会相信啊,这个老女人比我娘都要老,我会非礼她不成,怕是她想非礼我才对!”   石头上前提起拳头对着王五的鼻子就是一拳,王五惨叫一声,鼻血就流了出来。   石头道:“你再多说一句,看我石头不将你打成一个猪脸。”   杜文浩一旁冷眼观望着,心想这个石头是真的愤愤不平,还是做给自己看的。   王五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血水,道:“你等着,你最好别让我王五活着,若是活着,有你好看的。”   石头冷笑道:“小心你的病还没有好,还在靠着人参养命呢。”   王五道:“你什么意思?”   石头道:“我能有什么意思,叫你自求多福而已。”   杜文浩对王婶说道:“那王婶你说怎么办?”   王婶想了想,低声说道:“您给我结了这个月的月钱奴家不干了,让他保证也不对外人说便是。”   一旁一个婆子也说道:“我也不想干了,虽然老爷待我们都好,给我们的月钱也多,但是如果再出象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们真是不知道会不会有王婶这么好的运气,若真要出个什么事情,我们只有死了。”   石头上前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老爷素日待你们甚好,如今因为一个这样一件事情便说出走的话来要挟老爷,你们若是要走,我也不留,只是等我们老爷处理了这件事情,让你们都见了你们再走也不迟。”   杜文浩对石头说道:“罢了,这件事情怨不得他们,你们若是想走,要账房那里结了帐便即刻可以走了。”   石头道:“老爷,若是现在让她们走了,日后谁还肯来呢?”   另外一个婆子道:“管家说的对,老爷平日里待我们是最好的,今天这件事情也怨不得老爷,是那个畜生作孽,而且我们若是走了,人家自认问为什么做的好好偏都走了,你就是不让老爷告官,那畜生也是长了嘴了,出门定然是到处乱说,我们还不如留下来,人家反倒以为是他说了瞎话了。”   王婶听了有理,道:“我如何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呢,那好吧,我就不走了,不过老爷,请您还是将那畜生赶紧赶走了算了。”   杜文浩道:“那是自然的,但却不能这样便宜了他,至少让他知道做了错事的后果,憨头,你叫人将他栓到后院去,天亮之后再做处理。”   憨头听罢,叫了几个伙计将王五捉到后院困了起来。   石头对杜文浩说道:“老爷,万一王十八得了消息赶来将王五带走那该如何?”   杜文浩道:“不会的,我们暂且回去,一早再过来。”   回了云帆山庄,杜文浩去了柯尧那里将石头的话给她说了,道:“你觉得石头是不是孙和一伙的?”   柯尧沉吟道:“我也拿不准,是与不是都是有道理的,还真不好辨别。”   杜文浩道:“如果是,那情况就复杂了,可是他们瞅着我们什么呢?怎么都一股脑儿地朝着我们过来了?”   柯尧道:“莫非是那杨睿搞鬼,见我们拿了他那么多的家产心里气不过,于是找人来收拾我们。”   杜文浩道:“若只是石头和王十八倒也说得过去,可是那孙和就没有必要了。”   柯尧道:“老爷说的也是,这个怎么是好呢?”   杜文浩道:“明天一早青黛就跟着乐琪他们进京了,大概很快就有消息了。”   柯尧道:“可是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孙和来,那可是柳子旭的岳丈,柳子旭会帮我们吗?”   杜文浩笑着说道:“我们不用提什么孙和,只要他打听石头,这个应该不难。”   柯尧道:“那只有这样了,问题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翌日一早,林清黛便跟着孙乐琪他们进了京,杜文浩则带着石头去了五味堂。这王五一夜没好日子过,被石头领着护院好生折磨了一晚,打得是遍体鳞伤,血肉模糊。又被五花大绑捆着扭送到了县衙。   石头在门前击鼓,很快有衙役出来,见着几个人揪扯着一个蓬头散发的男子,上前细看,原来竟是自己大老爷的好友,五味堂的掌柜杜云帆,赶紧笑着说道:“杜老爷,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杜文浩道:“你去通告一声,就说我要大老爷升堂问案。”   衙役听罢,先是将杜文浩他们请进了大堂坐着,然后急匆匆去找孙和去了。   很快孙和便装走了出来,看见杜文浩正要笑着说话,突然发现跪在一旁的王五,脸色瞬间变了一下,即刻恢复镇定。   “先生怎么过来了?”孙和笑着走上前去。   杜文浩看见孙和的表情变化,心里已经明白那王五并未诳语,便也微笑着拱手说道:“我给大老爷带了一个畜生来,这个人竟然在我五味堂养病的时候轻薄我店里的婆子。”   王五哀声大叫道:“干爹救我,这个杜云帆快要将我打死了。”   孙和听王五这样叫,脸色顿时变了,干咳两声,杜文浩则故作惊讶道:“啊?不是吧?这个王五竟然是大老爷您的干儿子,坏了,坏了,大水冲了龙王庙,真是得罪了,来人啊,将王五松绑!”   “慢!”孙和道。   杜文浩看了孙和一眼,也没有真想给那王五松开,不过是想看孙和的反应。   孙和将杜文浩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先生,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你怎么带着这么多人竟然闹到公堂之上了呢?”   杜文浩也假装不知,故作惭愧道:“哎呀,您瞧,他若是告诉了我你和他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我自然官也不管就放了,这可怎么办好?”   孙和回头看了看,道:“哪个是让王五非礼的女子?”   杜文浩指了指王婶。   孙和道:“这样,我看升堂就不必了,我私下给那王婶五十两银子,你看如何?”   杜文浩笑道:“这得看王婶自己的意思了。”   “那是自然的,你帮我问问,好不好?”   “行啊!”杜文浩走到王婶面前,低声把孙和的意思说了。王婶想了想,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杜文浩点点头,回到孙和面前,道:“王婶也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反正这小子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就这样也挺好。”   孙和喜道:“太好了,真是不好意思,回头我一定好好地教训这畜生!”   杜文浩道:“我一时气愤,让人狠狠地打了他一顿,这个……这个……实在不太好意思。”   孙和连忙笑着说道:“哈哈哈,先生该好好教训他一番才是。”   杜文浩走到石头面前,低声只说了一句:“意料之中。”石头便什么都明白了。   孙和走到王婶面前,道:“你随我来。”   王婶惶恐,退后到杜文浩的面前不肯前去。   孙和本来想叫他去取银子,见状只好自己去后院取了五十两银子来给了王婶。   孙和对杜文浩道:“今天多谢杜先生了,日后孙某定当感谢,只是这个畜生就留在我这里好了。”   杜文浩道:“那是自然的。”   王五道:“杜云帆,你等着瞧!”   杜文浩回头看了看王五,淡然一笑,道:“好,我随时奉陪便是。”   杜文浩一行人出了门,石头回头看了看,见孙和亲自将王五搀扶起来松了绑,扶进后院去了。   石头冷笑道:“哼,看来老爷是猜对了,这个孙和果然不简单。”   杜文浩冷笑道:“看来我竟是低估了他,以为他还是一个两袖清风的好官。”   石头道:“小的担心那王十八见我们将他儿子打成那样,会不会来找麻烦?”   杜文浩道:“不会,孙和上次带我去京城的时候,见过那古笑天待我,自然不会轻易下手。”   石头道:“只是他马上就是无官无品的老百姓了,他怕谁啊?”   杜文浩想了想,淡然笑道:“哈哈,这才真的叫无巧不成书,如今有了廖家和柳子旭的两层关系,他应该是有恃无恐的,不过我也是不怕他,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什么三头六臂。”   石头道:“老爷,不行我们还是去找那个古大人吧?”   杜文浩摇摇头,道:“去找他做什么,不去!”   石头道:“只是我有些担心他们万一报复,云帆山庄还好,五味堂怎么办?”   杜文浩道:“多叫几个人看着,应该问题不大。”   石头道:“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过了两天,孙和和王十八没有任何的动静,一切都风平浪静。   第三天一早,林清黛的信鸽飞了回来。   藿香捧着鸽子去找杜文浩。   “怎么会这样呢?”杜文浩看过纸条后,即刻将纸条用火烧了。   藿香见杜文浩一脸狐疑也不敢多问,等了一会儿,道:“老爷,奴婢是将鸽子就这么放了,还是……”   杜文浩这才回过神来,道:“就这么放了吧。”   藿香捧着鸽子出门去了。   “等等!”   藿香转过头去,杜文浩想了想,挥了挥手,道:“算了,你下去吧。”   等藿香走了,杜文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到了晌午才出门来。   杜文浩到了柯尧那里,柯尧这会儿正坐在窗前和奶娘逗天赐玩呢,见杜文浩神情严肃地过来,心想一定是青黛姐姐那边有了消息,于是奶娘将天赐抱走。   “文浩,怎么啦?”柯尧关切地问道。   杜文浩道:“家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出去走走,你的伤口……”   柯尧笑着说道:“不碍事,不过是一些皮外伤,已经大好了,走吧。”   杜文浩看了看柯尧的伤口恢复的差不多了,于是两个人各自牵了一匹马从后院出去,因为云帆山庄本来就在郊外,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一个湖边,将马拴在一旁吃草,他们则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说话。   杜文浩道:“青黛来信了,说是柳子旭去问过了,说是兵部这么从未发现一个逃跑和失踪的军官。”   柯尧道:“就这么肯定,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大概不愿意说了出来。”   杜文浩道:“青黛说,那廖恪碧十分赏识柳子旭,而且廖碧儿也在廖恪碧面前说了不少柳子旭的好话,子旭是廖恪碧的孙女婿,是一家人,他没有理由骗他。”   柯尧道:“那就不对了,是不是那个蔡六记错了?”   杜文浩道:“有没有记错,一试便知。”   柯尧道:“怎么试?”   杜文浩道:“我自有办法。”   柯尧道:“这几天也没有发现石头有什么异样,还是忙里忙外的,山庄后面那块空地,听说也找了人来看过,大概要动工了。”   杜文浩道:“你留心一些,我回头就去找孙和去。”   县衙。   “哈哈哈哈,先生今天又要将谁扭送到我这里来啊?”孙和亲自迎到门前,亲切地说道。   杜文浩笑着说道:“孙大人大概看见我就讨厌了吧,心想着这个人怎么还来?”   孙和连忙摆了摆手,道:“不会,不会,先生这叫什么话,快,快,进屋坐,最近有一位故友给我送来两斤上等的龙井,请先生尝尝。”   两个人进了院子。   杜文浩道:“怎么,你的干儿子回去了吗?”   孙和笑着说道:“那个孽障,让他老子带回去了,我也教训他了,让他不许生事,否则不用先生,我就亲自法办了他,真是无法无天了。”   杜文浩见孙和做作的样子,明显就是给自己看的,心里冷笑,却不动声色,道:“孙大人,今日在下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孙和道:“先生尽管说,和我客气什么?”   杜文浩道:“那一日那个死刑犯蔡六说是我家夫人不慎将我的画像丢了,回去我给夫人一说,夫人便死活让我过来给您讨个人情,看能不能让我向那蔡六讨回画像,唉,真是的,天天缠着我又哭又闹的,我也真是没有办法。”   孙和大笑,道:“没有问题,走,我们这就过去,也免得杜夫人牵挂。”   孙和带着杜文浩到了大牢门口,突然见一个狱卒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差点撞在孙和的身上,孙和大怒,道:“大白天见鬼了吗。你跑什么?”   狱卒慌慌张张地指着身后,一脸惊恐道:“大老爷……爷,不……不好了,蔡六死了!”   “什么!”孙和大惊失色,先一步冲进了大牢,杜文浩也跟了进去,来到蔡六的牢门前,只见蔡六躺在地上,七窍流血,杜文浩上前试探了一下鼻息,已经气绝身亡了。   杜文浩见孙和紧张地看着自己,摇了摇头。   孙和顿时慌了,道:“怎么会这样,这可是朝廷重犯出不的一点差错的,这可如何是好?”   杜文浩见孙和心急火燎的样子,便道:“大人还是赶紧找仵作来验尸吧。”   孙和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让人去找仵作,然后问道:“先生,您看看他是不是自杀的啊?”   杜文浩道:“一看便知是服毒,你们衙门的事情我不懂,也不知道进来的时候是不是将从前的衣物都换下,不许囚犯带任何的可能伤害道自己的东西,比如说毒药或是刀具。”   孙和道:“这是一定不让带的,担心他会找到利器,甚至连床都没有,只是稻草铺在地上的,哎呦,这可怎么是好了,怎么就死了呢?”   这时,县衙的仵作到了,杜文浩退出门外,冷眼看着。   片刻,仵作道:“大老爷,蔡六乃服毒而亡,死的时辰大概是在卯时,身体别的地方并无伤痕,没有打斗的痕迹。”   孙和让师爷将整夜值班的狱卒统统地叫来,一一地询问,并未发现有人来过,孙和脸都绿了。   杜文浩见墙边放了一个大拇指大的白的瓷片,拿起来闻了闻,发现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香味,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便走到孙和的面前将那瓷片交给他。   孙和茫然,道:“这是什么?”   杜文浩道:“大人你闻闻这个味道。”   孙和闻了闻,顿时大惊,道:“五步倒?你再哪里发现的?”   杜文浩指了指发现的地方,孙和立刻让人在那里翻找,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杜文浩道:“大人,你们大牢里给犯人送饭的碗可是这种颜色?”   孙和连忙命人拿了一个犯人吃饭的碗一看,果真和那块破的瓷片是一样的,孙和道:“看来有人是在饭里下毒,蔡六中毒后将碗打碎,下毒的人担心被发现,于是将碎碗带走了。”   杜文浩道:“大人,什么是五步倒?”   师爷一旁解释道:“是些个江湖上的术士用几种毒药放在一起炼制而成,这种药奇香,一般的人就算吃也不会察觉,因为它入口没有任何的异味。”   杜文浩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那这个五步倒人吃了之后大概多久死亡?”   师爷想了想,道:“相传走路不会超过五步!当然这是夸张了,不过最多抵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杜文浩看了看这间牢房没有窗户,抬头看了看屋顶,道:“大人,你命人上房顶看看。”   孙和听了杜文浩的话,立刻带着人出门去看,杜文浩也跟了出去。   一会儿几个衙役下来了,道:“先生果然神算,房顶上就是蔡六那个房间的位置有两块琉璃瓦不见了。”   孙和道:“那也不应该了,若是给蔡六下毒的话,必须要下到碗里才可以的,如果这个下毒的人仅凭拆了两片瓦就可以在这么高的地方下毒吗?先生,你认为可能吗?”   杜文浩微微一笑,道:“倒是有两种可能。”   孙和连忙说道:“还请先生救我,万一找不到凶手我可就惨了。”   杜文浩道:“一、是蔡六自己愿意去死,于是外面的人只需将药扔下便可,二、就是有人想杀人灭口或是栽赃陷害,于是里应外合一个在房顶上候着,一个人将蔡六的饭端到制定的位置放着,那人可以通过一根长线将毒药放下一只放在蔡六的碗里。”   师爷道:“那为什么不直接让人将毒药带进来放呢?”   杜文浩笑着说道:“你们这里值夜的是一个时辰换一次人,那将毒药带进来容易,若是在自己值夜期间就已经毒发身亡,毒药岂不是就是证据,没有人这么傻的。”   孙和道:“这么说,我们中间有内奸?”   杜文浩道:“大人不妨现在就可以搜身,我敢打赌,就算是你掘地三尺也未必可以找到那五步倒,不过有一样应该可以在这个大牢的周围找到。”   师爷道:“先生说的是那个碗吧?”   杜文浩点了点头。   孙和道:“那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找那个碗里,来人啦,将昨天晚上值夜的人给我好好的搜,脱光了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就连耗子洞也要给我撬开了找!”   “是!”众衙役听罢,将头一夜值夜的人按在一处开始搜查。   一会儿那些搜身和搜房的狱卒回来了,纷纷说道一无所获,倒是师爷去了很快就找了几块瓷片回来,和之前那个瓷片一对比相差无几。   孙和道:“先生果然是料事如神,可是如何才知道谁是内奸呢?”   杜文浩笑着说道:“办法倒是有,只是……”   孙和将杜文浩忙拉到一边,道:“先生,有什么话您尽管讲,孙某一定按照先生说的办,没有想到先生不光医术了得,破案也是一流,若是孙某早些认识先生,说不一定……唉,先不说这里,先生快讲办法告诉在下。”   杜文浩道:“我方才一进大牢便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晚上当夜的狱卒是可以喝酒的吗?”   孙和懊恼道:“按例是不让喝酒的,可是平日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这么长的夜,不让他们赌钱已经算是听话,再不让喝酒,那岂不是要埋怨我。”   杜文浩道:“那有没有可能喝醉了,让人趁机将牢房的钥匙摸了去?”   孙和道:“不会,这个绝对不会。”   杜文浩道:“大人为何这般肯定?”   孙和道:“是这样,守夜的狱卒是不管牢门的钥匙的,饭菜都是从栅栏下面送进去。”   杜文浩一想,那自己之前的设想就是错的,如果不是蔡六自杀,那么怎么可能那么凑巧他会将吃饭的碗放在对方下毒的位置上呢?   杜文浩道:“那钥匙在谁手上?”   孙和道:“在我的手上。”   杜文浩道:“那万一牢房起火岂不是要等你来了才能将牢房中的人救出?”   孙和无奈地点了点头。   杜文浩脑子里突然闪过那一天在庸园见孙和和几个陌生人吃饭,但是只是一个念头,杜文浩没有在意。   孙和道:“先生方才说有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啊?”   杜文浩想了想,凑到孙和的耳边小声道:“我这里倒是有一瓶好药,这瓶药若是说谎的人吃了下去一定浑身奇痒,若是说真话的人吃了一点事情都没有。”   孙和道:“还有这等的奇药?快快拿了出来,让在下速速将那贼人抓了来再重重感谢先生。”   杜文浩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来,递给孙和,道:“我看了看昨夜当班共六人,里面十粒,一个人一粒,大人还需还我四粒哦。”   孙和笑了,道:“那是自然的。” 第520章 摊开手心   孙和拿了瓶子要走,杜文浩叫住孙和,道:“对了,那蔡六毒死的事情你告诉大家了吗?”   孙和道:“这里的人都知道了,除了昨天晚上当班的人因为都回去了,我正让人把他们叫回来,所以还没有让人告诉他们。”   杜文浩道:“卯时交班的人也回去了吗?”   孙和道:“那是自然回去了,这都过去两个时辰了。”   杜文浩想了想,道:“一般大牢给犯人吃早饭是什么时辰?”   孙和道:“冬天是巳时,夏天是辰时三刻。”   杜文浩想了想,道:“你敢肯定,这些叫回来的人都不知道蔡六是怎么死的吗?”   孙和道:“我之前交代了,应该不会的。”   杜文浩便上前凑到孙和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孙和点了点头,便朝着那十个人走去。   孙和扬了扬手中的药瓶,大声说道:“看见本官手中的药了吗,杜先生说了,这个药乃是仙药,百试百灵。”   一个狱卒问道:“大人,您要试什么啊?”   孙和似笑非笑道:“既然问你们,你们也不说,搜身也搜不到的东西,那我们只有用这个仙药让你们说真话了。”   师爷见杜文浩远远地站着并不上前,便走到孙和面前低声说道:“大人,那杜先生虽说是个神医,医术了得,但是小的却从未听说过什么可以让人说真话的仙药啊。”   孙和没有好气地说道:“你若是不信也可以,你去把那凶手找了出来。”   师爷讪讪一笑,道:“小的怎么知道凶手在哪里?”   孙和瞟了师爷一眼,道:“那就是了,还不赶紧每人一粒让他们服下。”   一个狱卒问道:“大人,既然是仙药,那您就给我们说说,这个仙药如何能让人说真话啊?”   另外几个人也附和道。   孙和道:“你们将药丸含在口中,不得服下,一会儿便知。”   师爷从孙和那里拿过小药瓶小心翼翼地在每个人的手心上倒了一粒想芝麻大小的黑色的药丸,然后吩咐十个人将其含在口中。   孙和见大家仰着头将手放在嘴边,然后才说道:“杜先生说了,这个药灵得很,如果问你的话你说的是真的,那你的身上就不会有任何的反应,如若不然,你的身上就会奇痒。”   这时杜文浩走了过来,道:“那好吧,现在大人你可以问了,在下也告辞了。”   孙和连忙说道:“先生好人做到底,现在走了,在下……”说到这里,孙和见一帮子的手下看着自己,便凑到杜文浩的耳边,用哀求的口吻说道:“杜先生,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您现在走了,我怎么知道谁是凶手啊?”   杜文浩笑着说道:“只是这种事情是你们衙门的事情,我留在这里怕不合适。”   孙和道:“没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能有什么不合适呢,再说了,你不是还要回去给夫人说一声,要不你怎么知道是谁害死蔡六的?”   杜文浩为难道:“这个……”   孙和道:“好了,好了,就算是看在子旭和乐琪的份儿上,你就帮我这一回,好不好?”   杜文浩见孙和一脸可怜的样子,只得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孙和见杜文浩答应了,连忙命人搬了椅子过来让杜文浩坐下,亲自给杜文浩扇着扇子,道:“还是先生你来问好了。”   杜文浩道:“我问合适吗?”   孙和大声说道:“杜先生问你们什么,你们便答什么,若是不听,本官一定严惩不贷。”   “是,大人!”十个人齐声回答道。   孙和笑眯眯地看了杜文浩一眼,示意他开始询问。   杜文浩清了清嗓子,道:“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们便答什么,我问谁,问的那个人回答就是,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杜先生。”大家齐声答道。   杜文浩问道:“你们昨天晚上有没有喝酒啊?”   大家先是看了孙和一眼,杜文浩道:“不要撒谎,小心等会身上痒起来,我可没有带没有解药。”   大家这才低声说道吃了酒。   杜文浩又问:“昨晚可有人探监?”   众人皆说没有。   杜文浩看了看,道:“确实没有吗?”   众人之中仍说没有。   孙和一旁道:“你们知道请君入瓮的典故吗?”   众人惊恐地看了孙和一眼点头。   孙和道:“先生是大夫,于是好说话,你们若是不想一会儿受那种痛苦,现在就赶紧说了实话,免得一会儿本官都不会救你们。”   一狱卒道:“大人,确实没有人来过,小的们哪里敢欺瞒您和杜先生呢。”   杜文浩道:“那寅时是谁当差?”   从人群中走出两个狱卒。   杜文浩道:“你们当差的时候,之前那两个狱卒是否醉了?”   “我们没有……”人群中有人说道。   杜文浩道:“让你们说话了吗?再多一句嘴,先杖责二十再说。”   孙和道:“先生说的是,再多嘴就给本官拖出去狠狠地打了再说。”   杜文浩道:“算了这个问题不问了,再问你们,昨晚你们当夜的时候去看过蔡六吗?”   一个说有,另外一个人则说没有。   杜文浩道:“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两个人看了彼此一眼,再说则又是一个有,另外一个没有,不过是换了一个个儿罢了。   杜文浩笑了,起身走到他们两个面前,让他们伸出舌头来看,两个人不解,却不敢不伸,杜文浩让孙和上前来,道:“大人,你看。”   孙和看了看,然后又让另外八个人伸出舌头看了看,笑着说道:“先生果然高明。”   师爷一旁不解,道:“先生不是说身上奇痒吗?为何只是看舌头?”   孙和道:“你自己去看看,这十个人里有几个人的舌头不是黑色的?”   师爷上前一个,有七个不是,有三个则像是吃了煤炭一般。   杜文浩道:“我这个药不过就是想试探一下你们,你们担心说了谎话身子会痒痒,于是不敢讲药服下,因为颗粒如芝麻大小,你们夹在手心,或是扔在泥土里都不起眼,就是不敢服下,而俗话说的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若是不心虚,为何不将那药丸含在口里呢。”   其中一个人说道:“我没有听清楚,以为是要小的服下,所以小的就吞下去了。”   杜文浩道:“若你真是吞服了,从服药到现在,再过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你就会肚子痛的。而且你的粪便的颜色也应该是黑色的。”   杜文浩见那两个人站在那里不语,便道:“摊开你们的手心。”   两个人无奈,只得摊开。   只见两个人的手心像是摸了煤炭一般。   师爷道:“我是放在他们一只手上的,为何两只手上都是黑的呢?”   杜文浩道:“他们因为紧张,故而双手搓揉在一起,自然都是黑的了。”   师爷这才明白。   这时一个衙役过来走到孙和的面前低声说道:“王大爷来了。”   孙和不耐烦地说道:“你就给他说,说我这里忙着呢,晚上过来。”   衙役看了杜文浩一眼,声音放得更低了,但是杜文浩之前在林清黛那里学过一些,故而还是隐约可以听见一些。   “听说王五更加不好了,病的不行,王神医宁死不收,找了杨家药材铺的掌柜和大夫都看了,还是不行。”衙役道。   杜文浩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管问道那两个人,道:“你们为何不将药丸服下?”   一个人道:“小的自小害怕吃药,故而……不敢服用。”   另一个人道:“小……小的也是。”   杜文浩道:“卯时的时候可是你们当班?”   两个人吓得立刻跪在地上,道:“杜先生,可不要冤枉我们啊,不是我们毒死蔡六的。”   杜文浩道:“谁告诉你们蔡六是让人给毒死的?”   两个人顿时大惊失色,惶恐地望着杜文浩。   孙和这边和衙役说完了事情,见那两个狱卒已经瘫软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心里边有了底,大喝一声,道:“好大的胆子,还不赶紧从实招来!”   两个人还想抵赖,孙和道:“来人啦,将他们脱光了架起来给本官狠狠地打。”   杜文浩知道事情的真相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也听见王五好像病的更加严重了正在四处求医,心里自然明白那王五不过是吃了憨头给开的嗜睡的方子,方才浑身无力的,而且他们也不懂这些,肯定是回去继续吃那个方子,故而才会看似更加严重。   杜文浩猜到王十八来找孙和大概和自己有关,便起身告辞。   孙和果然说道:“先生稍等,在下有要事相求。”于是让人将那两个人架起,让师爷询问着,将杜文浩带到前院说话。   孙和面露难色,道:“本来在下实在是不该说这个话的,只是……只是……唉,实话给先生说了吧,王五那孩子的病没有人敢治,这不王十八又来求先生您了。”   杜文浩漠然道:“大人,你可是难为我了,又是要我帮着抓贼,又是要我给人看病,我哪里忙得过来?”   孙和好言道:“先生,就算是看在我孙和的面子上,行不行?我也知道那王五不是个好东西,我也告诉他老子了让他教训他了,要不您想着那畜生这几天怎么这么安静,一定也是知道自己错了。”   杜文浩冷笑道:“哈哈,安静,那按照大人你的意思就是说,他还想对我做些什么不成?”   孙和连忙说道:“他敢,我和他爹还不活剥了他!”   杜文浩道:“大人和王十八关系挺好啊。”   孙和不看杜文浩,只笑着说道:“也还算可以吧。”   杜文浩道:“那好吧,就看在你的面子上,让他将王五送到五味堂去吧,不,不行,那五味堂的婆子们见到王五就气急败坏的,还是换个地方好了。”   孙和道:“哎呀,不用的,王十八已经让人将王五抬到我这里了,先生若是肯给在下一个薄面,在下定然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才是。”   杜文浩笑了笑,道:“好吧,大人领我去看看。”   过了一个拱门,再过一座石桥,杜文浩心想,这个地方我怎么没有来过,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孙府的熟客了,没有想到,这个孙和还真是深藏不露,自己还真是小看了他。   来到一个房间面前,孙和走到门前,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施礼,道:“老爷,王大爷和王少爷都在里面等您和杜先生呢。”   “你们都退下吧。”孙和道,说着伸手请杜文浩先进,然后自己跟着走了进去。   杜文浩进了门,见门口放着一个很大的用荆条编制成的椭圆形的竹筐,上面用一个盖子盖着,也不知道是上面东西。   王五躺在床上,神色萎靡,王十八站在床前一脸焦急,见杜文浩进来,一张阴沉的脸顿时露出笑容,快步迎上前去,走到杜文浩面前便跪下身来。   “先生大人大量让王十八汗颜,小的不才生出这么一个孽障,本想等他好了,亲自带着他上门谢罪,没有想到他一离开五味堂就愈发严重,小的实属无奈只得再次来求先生救那畜生一命。”   杜文浩没有说话,走到床前,只见之前在五味堂打王五的伤痕还未痊愈,双目无光,神情倦怠,完全和自己想的一样,便道:“不是已经好些了吗?回去是不是又乱吃了什么?”   王五不言,王十八道:“依旧是吃着之前的那个方子,没有想到这两天竟然下床都不行了,嘴里还讲胡话。”   杜文浩坐下身来,摸了摸王五的脉,在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道:“这样吧,五味堂是不能让他继续住着了,反正王家铺子离这里也不是很远,这一次的药水我让人每日煮好了,你们每天按时到五味堂来取,回到家中放在火炉上热沸便可给他服用,坚持一个月应该就可以好。”   王十八道:“先生,为什么小五这个病总是反复啊?”   杜文浩淡然一笑,道:“急火攻心,自然病情愈发严重,他大概是一心想着早些好起来,然后带着人烧了我的五味堂和云帆山庄,没有想到,越是着急着好,越是好不了,于是就严重了。”   王十八尴尬道:“先生这是什么话,本来就是我那小五的错,怎么怪得了先生呢,只是他这个病为何一定要在五味堂煎药呢?”   杜文浩道:“因为他的脉象时沉时浮,紊乱不定,所以方子也要随时变换,不是一剂方子便可以医治好他的病的。”   王十八这才明白过来,道:“好的,小的明白了,先生辛苦给小的说的准时辰,小的便叫人来取。”   杜文浩道:“每日戌时。”   王十八愕然,道:“怎么要这么晚啊?”   杜文浩道:“这个方子是定气安神的,每日必须煎熬四个时辰才有药效,你自己算一算吧,我们还要一早起来就给他煎药呢。”   王十八无奈,只得点点头答应了。   殊不知,这不过是杜文浩的一个计,因为这个时候天都要黑了,让人跟踪着也不易被发现。   杜文浩道:“还有一点,回去千万不能动气,不能发火,你们也不要招惹他,服药期间不能行房,你可都记住了?”   王十八连连答应着。   杜文浩起身说道:“罢了,明天你按时找人来拿药就是。”说完起身要走。   王十八道:“先生留步。”   杜文浩走到门口,王十八追上前来,指着那个大的竹筐道:“这便是先生上次要的那个能吃能入药的虫子。”   杜文浩心想,这个王十八还真有能耐,我不过随口说说,我哪里知道那王家铺子有什么能吃能入药的虫子,不过就是试探一下他,没有想到,他不在王家铺子住,竟然还专门找人去找了这个虫子。   王十八掀开那个盖子,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地黑漆漆的一片,让人看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杜文浩道:“你如何知道我要的便是这个虫子?”   王十八笑了,道:“先生是在考小的,您看这秀山郡附近除了这个玩意儿,还有什么东西能吃能入药了吗?”   孙和上前看了看,哆嗦一下,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杜文浩道:“这个虫名叫黑兜虫,也有的地方叫打屁虫。”   孙和鄙夷地看了一眼,退后一步,道:“这么龌龊的东西怎么还能吃呢?”   杜文浩大笑,道:“捕得后放罐内,加酒,盖紧,将其闷死,或置沸水中烫死,取出晒干或烘干。”   孙和道:“那这样做了之后有什么用呢?”   杜文浩道:“这可是一剂理气止痛,温中助阳的好药啊,王十八,亏得我随口说说你竟然还记得,真是多谢了,只是这么多的打屁虫,你是如何找到的?”   王十八笑着说道:“这个先生就不必想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王十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孙和戏谑道:“不过一筐打屁虫罢了,也就先生领情,赶紧让人抬去五味堂吧,我是说怎么进来就闻到一股子屁臭。”   杜文浩大笑,王十八赶紧命人将那一竹筐的虫子抬了出去。 第521章 意想不到   杜文浩先是去五味堂找了钱不收,将王五的情况说了一下,让他开些药糊弄几天再说,因为他们只是让人过来拿药水,所以别人也不清楚里面具体放了一些什么,王十八自然是不敢问的,虽说知道杜文浩打了自己的儿子,但是现在关键时期,哪里敢冲这位神仙“发飙”,只得陪着笑,生怕他一生气,自己小五的小命就不保了,没有办法,人家医术了得,何况还有事情要求着这位爷,只得规劝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算是他白白地挨了一顿。   再说那芸娘自从得了王润雪的真传,一直没有再来过,时间一晃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这一天,芸娘突然造访。   这是太阳刚出来没有多久,天边的云彩还微微地透着一点金色的边儿,花园里各色的花卉竞相开放,再往前走走,便是一处悠长的曲径,更是更是满目清新,明朗一片。每一处都长满了形形色色、郁郁葱葱的花木,花园的每一块山石都形色各异,是石头带着下人们到处寻来的,一些放在了各个夫人的院子中,但是绝大部分都留在了后花园里,各自有着不同的韵味。   清澈的小溪集中了水的柔情,竹林斑驳,阳光透过竹叶洒一地碎银,花儿的芳香引来了蜜蜂与一些不知名的虫儿,而这些虫儿又恰到好处地点缀着花儿,组合成一幅和谐、美丽的图画。池中游鱼及那斑斓的卵石更增添了夏日的魅力。   才吃过早饭,懒得一个闲散的清晨,一切都已经忘石头安排好了,王润雪便躺在后花园的凉亭的软榻上怡然地闭目养神,一旁是若云和若雨各人手持一把蒲扇在王润雪的身边轻轻的扇着。   一个丫鬟上前,见王润雪闭着眼睛,便小心地朝若雨招了招手。   若雨上前问是什么事情,丫鬟小声说道,王家的芸娘来了,还带来了许多的礼物,说是要见二夫人。   若雨挥了挥手,示意那丫鬟退下,走到王润雪身边,这时王润雪睁开双眼,慢悠悠地说道:“让她直接到这里来好了,我也懒得起来了,这里也好说话。”   若雨扑哧一下笑了。   王润雪不解,看了若雨一眼,道:“你笑什么?”   若雨今儿穿了一件杏红色的外衫,青缎背心,白绫细折裙,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鬃若刀裁,眉如黑画,面如桃瓣,笑的时候左边的那个小酒窝看着格外的俏皮。   若雨道:“奴婢是笑二夫人好厉害的耳朵,我和那前院的小桃那么小声的说话,您都能听见,以后我和姐姐哪里还敢在您睡着的时候说什么悄悄话啊?”   王润雪也笑了,伸出手来再若雨的额头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嗔怪道:“死丫头,还不赶紧让王家夫人请了过来。”   若雨咯咯地笑着望前院走去。   片刻,王润雪就看见不远处,芸娘在若雨的带领下,朝着自己款款而来。只见芸娘一身淡粉色纱衣,袖口绣洁白的花边,颈前叠两层乳白色纱领,繁复而精致,因为太过消瘦而锁骨分明。身披直拖至地的流苏,将青丝慢慢握在一起,绕成上挑的圈形,用一支银簪挽住,盘成精致的柳叶簪,再掐一朵百合别上,显得清新俏丽。   若云坐在王润雪的一旁低声说道:“这个妙人儿是谁?怎的这般的象我们二夫人的打扮风格了?”   王润雪微微一笑,朝着已经走到凉亭下的芸娘招了招手,柔声说道:“来吧,这里坐着凉快一些。”   芸娘提着裙摆轻盈地迈上台阶,先是躬身作揖,见王润雪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衣襟上钩出几丝蕾丝花边,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腰系一条金腰带,贵气而显得身段窈窕,气若幽兰,颈前一条色泽圆润的白色珍珠银链,平添了一份淡雅之气,耳旁坠着一对银蝴蝶耳坠,用一支银簪挽住乌黑的秀发,盘成精的柳叶簪,虽无任何鲜花点缀,却显得清新美丽典雅至极。黛眉轻点,樱桃唇瓣不染而赤,浑身散发着股兰草幽甜的香气,清秀而不失丝丝妩媚。散发着贵族的气息,美的不食人间烟火,美的到了极致。宛如步入凡尘的仙子,挥动着手中的玉面罗扇,优雅而有气质。   若雨见芸娘站在那里,傻乎乎地盯着王润雪看,便上前恭敬地说道:“王夫人请坐。”   芸娘这才反应过来,见王润雪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仿佛要看穿自己一般,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声捂嘴轻笑,然后坐下了。   王润雪道:“怎么,妹妹今天想起过来走走?”   芸娘道:“二夫人这是什么话,好像芸娘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得了你的好,转身便拆桥似的。”   王润雪笑了,道:“见你气色极好,想来最近夫妻关系已经大好,一切都云开雾散了。”   芸娘羞涩一笑,继而长叹一声。   王润雪不解,道:“这是为何?”   芸娘道:“唉,相公要将宝儿赶走,芸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王润雪笑了,甚至笑出声来,芸娘惊讶地看着王润雪,道:“二夫人,您误会了,我没有想过要赶走她的,不过就是要相公回到我的身边来,如今她已经是相公的人了,我不会那么决绝。”   王润雪额止住了笑,看了看芸娘,严肃起来,道:“你怎知我笑的是什么?只有心虚的人才抵不住人家莫名的一阵笑声,便巴巴地将自己的心事全部都给抖落了出来。”   芸娘听王润雪这么一说,低下头去,半晌才低声说道:“是的,我承认我从前是真的很恨她,她不过一个小妾和外面那些个花钱便可以寻欢的青楼女子有什么不同?她甚至还不及她们的相貌和身材,但是她却夺走了我的一切,我的生活,我的幸福,甚至是……我全部的快乐,可是当我看见相公将她推倒在地,用鞭子狠狠地抽打的时候,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真的心软了。”   王润雪见芸娘的眼睛都红了,便道:“好吧,就算是我错怪你了。可是你要知道,我也不是万能的,我未必每次都可以帮到你的。”   芸娘道:“这一次来,芸娘除了感谢,就是感谢,不求着二夫人给我出什么主意了。”   王润雪道:“怎么?你自己有主意了吗?”   芸娘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是,我有了,想给二夫人说说。”   王润雪道:“那你倒是说来听听。”   芸娘道:“那宝儿想来也是可恶的,那日相公不过是让她自己独自回了家,她出了门逢人便说相公的不是,将往日相公种种的不是皆对外人讲了,第二日便传到相公的耳朵里,让相公大为恼火,但是当时并未想要打她,只是当着我的面,将她找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谁料她竟抓起身边一个相公十分喜欢的花瓶朝着相公砸了过去,相公大怒,两个人竟当着全家上下的面扭打起来。”   王润雪愕然,道:“怎么会这样?”   芸娘道:“当时我是真的吓呆了,连忙让人将他们拉开了,二夫人,您是不知道那个宝儿看着比我还要弱小一些,竟未想到有那么大的气力,三两个下人才拉住,她便不依,见谁骂谁,想到什么便骂什么,骂的那个话实在是叫难听,隔壁的人都隔着围墙爬上来看了,真是丢人死了。”   王润雪道:“她竟是这样一个要强的人,我从前却没有看出,难道就是这样你相公便要休了她不成?”   芸娘道:“是,想着相公素日对她是极好的,甚至……算了这些便不与二夫人说了。只是她不该反目成仇,将从前相公对她的所有的好,全部抛在脑后,相公这才恼了,将她狠狠地鞭打了一顿,然后说是要休了她。”   王润雪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芸娘道:“我想求情,让相公留下她。”   王润雪道:“你就不怕重蹈覆辙?”   芸娘微微一笑,一脸自信道:“我想有了她这样的一次,加上我越发的完善,越好的包容,相公自然明白谁比谁好,您不知道现在相公出门从来不带宝儿,只说她带不出去,带出去也是丢人的话,我是真的不怕的。”   王润雪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将这个已经不让你相公喜欢的女子留在你相公的身边呢,还不如休了去,就你和你的相公两个人岂不是更好?”   芸娘淡然一笑,王润雪发现这个笑容里还有一丝无奈。   芸娘道:“走了一个宝儿,说不一定哪一天还会来一个贝尔,双儿,单儿什么的,不如这一次我讲这个宝儿救下,让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一来感谢我好,以后永远真心待我,二来若是以后再来一个厉害角色,有她在我前面挡着,那么我芸娘就永远不会成为那个出头鸟了。”   王润雪从芸娘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杀气,再看她的神情竟丝毫没有了从前第一次见到的那样青涩和单纯了。   王润雪道:“这样也好,她定然会感激你的。”   芸娘道:“对了,我给二夫人和另外几位夫人拿来一些北边上好的补品,都是我相公的一些生意上的朋友这一次带来的,我反正一个人也吃不完,所以就拿过来给您和几位夫人也吃点,女人可是不能亏待了自己,要好好的补补。”   王润雪起身道谢,道:“多谢你还记得我们。”说完看了若雨一眼。   若雨会意,上前道:“二夫人,您不是和尹掌柜约了辰时三刻在账房对账的吗?”   芸娘听罢,赶紧起身,道:“那好吧,我就不坐了,以后再来看二夫人吧。”   王润雪也不起身,只说道:“若雨,去送送芸娘,对了,让英子将前几天京城送来的一些上等的燕窝给芸娘拿一些去。”   芸娘连忙说道:“不要的,还是留着二夫人和几位夫人吃吧。”   王润雪道:“大家都有了,她们几个都不喜欢这些,只说是还不如后院菜地的青菜可口一些,咯咯咯咯,好了,你们去吧,我也该忙了。”   芸娘施礼后在若雨的陪同下走了出去。   若云道:“二夫人,你怎么不想和她聊了呢?”   王润雪冷笑道:“再聊下去,我该要自责死自己了。”   若云不解,道:“二夫人何出此言?”   王润雪道望着芸娘的背影,半晌道:“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给任何一个女人出这等下作的主意了,你瞧瞧,本是一根善良的菩提叶,却让我变成了一颗剧毒的一支蒿了。”   如云惊愕,道:“怎么可能呢?二夫人想多了,您本是好心的。”   王润雪轻叹道:“我自然是好心的,见不得她这样可怜的活的象人下人一般,岂料她却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千万倍,要不怎么可能不过半年,她就可以在我授意之下将宝儿赶尽杀绝?”   这时,杜文浩从前面拱桥过来,若云见王润雪神情黯然,便低声说道:“二夫人,您就不要多想了,老爷过来了。”说着,赶紧起身迎上前去。   “老爷,今天怎么没有去店铺里呢?”若云浅笑盈盈地问道。   杜文浩看了看王润雪依旧躺在那里不动,和平日里早就起身相应不同,完全不是她的性格,若云一旁见了,赶紧解释道:“方才那王家的芸娘来了,说了一通话之后二夫人就这样了。”   杜文浩上前,王润雪这才看见杜文浩,想是之前完全没有听见若云的话,赶紧起身,杜文浩笑着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然后自己也坐下。   若云给杜文浩斟了茶便退下去了。   杜文浩道:“想什么呢,见到我来,也恍惚着没有看见一样。”   王润雪嫣然一笑,道:“真是失礼得很,想事情竟然想的走神了,还请相公原谅。”   杜文浩笑了,道:“听说芸娘来了?”   王润雪看了凉亭下的若云一眼,若云赶紧低下头去。   “嗯,是来过的,只是闲聊几句便走了。”王润雪淡然地说道。   杜文浩道:“好吧,既然你不想告诉我,那我坐在这里也是无趣的。”于是起身便走。   王润雪急了,一把抓住杜文浩的手,轻声说道:“瞧您,我说给您便是,你如何说走就走了。”说完,起身来着杜文浩再坐下。   “对了,早上吃饭的时候怎么不见相公过来呢?”王润雪问道。   杜文浩道:“昨天不是帮着孙和找到了杀害蔡六的凶手吗?他一高兴,晚上就请我去喝了两杯,早上就没有起来。”   王润雪道:“那石头也该让人将早饭送到霏儿的院子里去的。”   杜文浩没有给王润雪说,石头又跟着王十八出了城,只笑着说道:“我让下人不要吵着我的,你也知道霏儿也是个好睡懒觉的人,现在大概还睡着呢。”   王润雪便叫来若云道:“你赶紧去厨房让他们给老爷做些他喜欢的粥喝小菜端到这里来,然后去我的房间将我昨天绣花的样子一并拿来,你亲自过去拿,不要让那些个使粗的丫鬟动我的东西。”   若云应了声便赶紧去了。   杜文浩笑着说道:“你有什么要紧的话告诉我,竟然连若云也支开了?”   王润雪见杜文浩洞察到了自己的心思,脸一红,低下头去,小声说道:“哪里有啊,不过是老爷吃饭要紧,顺便给我拿个绣花的样子罢了。”   杜文浩也不揭穿,知道王润雪的性格,便笑着说道:“好吧,那就说说芸娘今天来给你说了什么让我的雪儿这般的心神不宁啊?”王润雪突然眼泪落了下来,如同那破碎的花瓣纷纷而下,一时让杜文浩都慌了神。   杜文浩知道王润雪一向不用别人的手绢,便连忙拿着她自己手上的帕子给她擦了眼泪,然后轻轻地拥在怀里,道:“我的乖雪儿,如何说哭就哭了,那个芸娘到底说了什么气人的话竟然将我的雪儿弄成这样了?”   王润雪道:“相公,我如今才知道我才是天底下比那宝儿还要坏上千万倍的女子,我真是不该一时兴起教了那芸娘什么该死的勾心大法,如今却让她没有了从前的纯性了。”   杜文浩道:“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想你是因为她如今身上少了一些什么,又多了一些才这样的,你大概是为那些已经少来到感到惋惜,为那些多了的感到后悔,是吗?”   王润雪点点头,道:“或者说我是感到后怕。”   杜文浩笑了,道:“我看你是多虑了,人之初性本善,那些看似纯善之人,不过是因为没有人发现他们骨子里还有丑恶的一面,那芸娘我们初见着确实是一个秉性纯良的女子,但是殊不知不过就是一个一点就通的灵性之人,她骨子里的东西是我们不能改变的,我们唯一可以改变的是她的想法,而想法在短时间内是不能深入一个人的骨髓的,你明白吗?” 第522章 酒鬼   王润雪道:“相公,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杜文浩笑了笑,道:“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和你无关,因为你是好心,而且也许是你多心了,有的时候狡猾和聪明不过一步之遥,不要多想。”   王润雪道:“是吗?如果真是我多想了,芸娘还是从前那个心底纯良的女子,我就稍微安心一些了。”   杜文浩道:“你就说那襁褓里的孩子吃的都是一个娘亲的奶吧?为什么长大之后有些人能成大事,有些人却一辈子碌碌无为呢?再说了,你不过叫她一个女人应该做的一切,为人处事,待人接物,穿着打扮,这些也能教坏一个人的话,那要先生作什么,那先生教了学生落井下石这个词儿,那么第二天发现那个学生将另外一个人推倒井下并且还扔进去了石头,你能说就是你教坏的吗?”   王润雪道听了这话,便将之前芸娘说的话一一再讲给了杜文浩听,杜文浩听罢,笑着说道:“你看你,就是这样的,芸娘这样想其实最是正常不过的。”   王润雪不解,道:“正常?”   杜文浩点了点头,这时下人将饭菜端了上来,杜文浩边吃边说道:“这就叫吃一堑长一智,她到底还是仁慈的,要不换做另外一个人得了你这番真传,怕是要变本加厉地对她,留下她,那也是为了她好,你不是说过的吗?男人从来都是用眼睛思考问题的。”   王润雪吃吃地笑了起来,一击粉拳轻轻地落在杜文浩的身上,嗔怪道:“你分明还是在笑话我的。”   杜文浩大笑,道:“看你以后还要不要那么心软,见到那些个让人欺负的女子不由分说便要上前帮忙,看吧,人家不过半年就让你练就了一个千年的狐妖都及不上的高手了。”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下人过来禀告道:“老爷,二夫人,五夫人从京城回来了。”   杜文浩放下碗筷,道:“让青黛到这里来吧。”   王润雪道:“再去舀写粥来,青黛也是喜欢喝这种粥的。”   下人去了,王润雪道:“相公和青黛的喜好还真是好多相似的。”   杜文浩笑了,坏笑道:“最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   王润雪莞尔一笑,道:“你倒是想,我偏是不会吃这个醋的。”   杜文浩抓住王润雪的手腕,就要使坏,王润雪用手中的折扇打在杜文浩的手腕的麻穴上,杜文浩手一麻便松开了。   王润雪咯咯地笑着躲开,妩媚地漂亮一眼杜文浩,娇滴滴地说道:“你休要这样对我,我且不会上当。”   杜文浩无可奈何道:“你啊,全世界的女子加在一起都不及你精灵呢。”   王润雪哼了一声,见林清黛一身湖蓝色短装款款而来,便抛下杜文浩,下了凉亭,朝着林清黛走了过去。   林清黛见王润雪双眼如湖水一般清澈,小脸白皙中透着粉嫩,气色甚好,便笑着问道:“二夫人什么喜事如此高兴?”   王润雪将林清黛牵到凉亭之上,笑着说道:“哪里是我高兴啊,是相公高兴呢。”说完冲着杜文浩意味深长一笑。   杜文浩笑着说道:“你休要听这个小蹄子的,嘴里没有一句好话。”   林清黛会意,笑着坐下。   王润雪挨着林清黛坐下,道:“原以为乐琪会留你两天呢。”   林清黛道:“原是要我留下的,但是有急事于是就赶了回来。”   这是,英子过来道:“二夫人,刚才收拾芸娘送来的东西时,竟发现一包一百两的纹银,奴婢过来示下,您看该如何办?”   王润雪道:“之前不是清点过了的吗?”   英子畏惧地看了王润雪一眼,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杜文浩道:“那一百两纹银放在什么地方,素日你和玉兰都是最细心的,如何今日却疏忽了?”   英子道:“我们之前是看过的,却没有在意那个箱子的隔层,想着谁会将送的东西刻意还放在隔层呢。”   杜文浩道:“你们怎么想着连隔层也要翻找?”   英子答道:“这是二夫人和管家吩咐的,说是一定要仔细翻找,唯恐在礼单上遗漏,下一次回礼的时候怠慢了人家。”   杜文浩见王润雪阴沉着脸,便道:“要不你去看看吧,一百两不是一个小数目,回头还是给人家送去,不合适的。”   王润雪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那相公就陪着青黛说说话,我这就过去看看。”   刚走到凉亭下,林清黛道:“对了,二夫人,乐琪让人给了回礼,我吩咐石头送到你的院子去了,这样免得你来回的跑,大多都是一些绸缎和瓷器,还有文浩喜欢的那些个酒,乐琪倒也细心一一考虑了进去。”   王润雪道:“好的,还是青黛考虑的周到。”于是便带着英子退下了。   下人给林清黛端来粥和小菜,林清黛埋头不语吃完了一碗,满足地说道:“还是家里的东西好吃。”   杜文浩笑了,让下人再盛了一碗给林清黛,林清黛道:“瞧着我像是饿死鬼投胎了一样。”   杜文浩道:“这叫什么话,吃饭就是要吃饱的。”   林清黛笑了笑,对一旁伺候着的下人说道:“你先下去吧,我和老爷说说话。”   下人听罢退下了。   林清黛见下人走远了,这才小声说道:“文浩,你这次没有去实在可惜了,你是没有看见那个排场,那才叫是成亲呢,柳子旭穿了一身新装,左边是乐琪,右边是廖碧儿,都是凤冠霞帔,头发上的首饰照的人眼睛都挣不开了,好多人来,热闹极了。”   杜文浩道:“那孙和没有去,乐琪没有不高兴吧?”   林清黛道:“说来也奇怪了,那孙和素日里这么疼爱乐琪的,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也不赶去,只让孙夫人和乐琪的哥哥去了,好在我见那廖碧儿也算是一个可心的人,那一日竟一直陪着乐琪说话安慰着,我也是一直在的,乐琪才算好些。”   杜文浩道:“如此说来,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了。”   林清黛点了点头,道:“我见着乐琪高兴,我也为她高兴呢,好了,不说这件事情了,说说那个石头吧。”   杜文浩道:“我怕走漏了风声,于是什么也没有写,便将信鸽给你放了回去,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林清黛让在凉亭外伺候的丫鬟也退下后,这才说道:“子旭到底还是忠心对你的,我只说一说是你叫问的,嘱咐他不要想乐琪和廖碧儿说起,他也答应了,第二日进宫去便即刻问过了,当时那廖恪碧今谨慎的很,问的问题比我们让子旭问他的还要多,还在子旭机灵什么都回答了,也没有让廖恪碧怀疑。”   杜文浩道:“未必,那廖恪碧我虽未见过,但是听那古笑天和古一飞却是时常的挂在嘴边,那一定是个颇有城府的人,算了,先不管他,说说有什么新的收获?”   林清黛道:“后来子旭见问不出什么,心有不甘,第二日便借故编纂旧法七章的机会,去了一趟兵部,恰好廖恪碧被皇上叫走了不在那里,子旭便偷看了十年前的资料,果然有发现。”   杜文浩道:“说,快说。”   林清黛道:“子旭说按照规定,但凡是上了七品以上的官员一概都会在册,但是有一个人从三年前的资料无端地就没有了,像是被人给抽走了,没有记录是失踪还是死亡,也没有是降职还是别的任何的原因,独独少了那个人的资料。”   杜文浩道:“这么多人,他怎么知道呢?”   林清黛莞尔一笑,道:“子旭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回去问了廖碧儿了,只说在翰林院查太多的资料不知如何下手,那廖碧儿便顺口说了,从前自己的舅舅在兵部的时候管过一段时间的官兵的资料,让子旭去找他问问便知,子旭担心人家怀疑,让碧儿帮着去问,只说担心人家笑话他什么都不会,碧儿便去问了,然后仔细记着回来告诉了子旭,子旭想着那蔡六不是说那个人是官很大吗?就直接从四品以上开始找,因为时间不多。”   杜文浩赞叹道:“这个小子还真是不错,只是冒险了一些。”   林清黛道:“谁说不是呢,一共找了三天这才找到了。”   杜文浩愕然,道:“三天?那廖恪碧岂不是会怀疑?”   林清黛道:“我也这样想的,子旭说那兵部新去的资掌管原是他们同科的好友,替他打着掩护,故而没有一个人发现。”   这个资掌管,其实也就是如今的档案室的管理员罢了,这个杜文浩听懂了。   杜文浩道:“那石头到底是不是这个人呢?”   林清黛道:“子旭查到这个失踪的人原是禁卫军总管,名叫威武大将军,乃是从三品的大将军呢。”   杜文浩愕然,继而笑了,道:“看看吧,都是我们好奇,怎么还跑出一个什么威武大将军来了,石头虽说看着不像是什么一般人家的管家,但也不会说是一个什么从三品的大将军吧,那我的待遇岂不是比皇上还要好些,竟然让一个大将军到家里当起管家来了?”   林清黛道:“之前我也是这样想的,心想着那一定是我们多心了。”   杜文浩又将柯尧受伤的事情告诉了林青黛,道:“如果那个石头不是什么威武大将军而是和孙和还有王十八揪扯到一起,那就麻烦了,我见王五对我们没有安什么好心,便让钱不收开一些定气安神的药线稳住王五,就等着你回来拿主意了。”   林清黛道:“不过你可知道那个威武大将军叫什么名字吗?”   杜文浩戏谑道:“总该不会也叫石头吧?”   林清黛道:“不叫石头,但是却和石头的名字很像,叫石钭,你不觉得奇怪吗?”   杜文浩也觉得蹊跷,道:“那就不应该啊,上次他受伤的时候,古一飞也在啊,他没有理由不认识石头吧?难道……”   林清黛接过杜文浩的话茬,惊讶地说道:“也就是说他明明认识,却装作不认识一样的?”   杜文浩沉吟半晌,道:“名字这样相似,而且那个人的资料怎么凭空就少了三年的?这三年石头去了哪里?他为什么突然到了我们这里要给我们当什么管家呢?”   林清黛道:“听子旭说那禁卫军原是宫里专门给皇上当差的,就连廖恪碧这个兵部尚书也是管不着的,所以廖恪碧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杜文浩摇了摇头,道:“不对,这件事情越发的离奇了,如果说我们的石头不是那个威武大将军,那么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蔡六说的人是他而不是别人呢,但如果是,他宁可冒死也不出手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么他藏在我们云帆山庄,到底想干什么?”   林清黛道:“文浩,要不我去找石头谈谈?”   杜文浩连忙阻止道:“万万不可,今天他又跟着王十八出了城,因为柯尧受伤了,你又不在,所以没有人可以跟着,要不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概事情就会明朗化了。”   林清黛道:“那孙和怎么又和王十八扯到一块儿?”   杜文浩轻叹一声,道:“要不怎么会说事情越来越麻烦了呢?另外,那个叫蔡六的人让人给杀了。”   林清黛愕然,道:“杀了?找到凶手了吗?”   杜文浩点了点头,道:“找到了,竟然是他们山寨一个人,说是什么素日就和蔡六不合,便买通了狱卒在他的饭里放了毒药,将他毒死了。”   林清黛道:“这就奇怪了,那蔡六本就是一个死刑犯,早晚都是要死的,这个人着急也不急在这一年半年的吧?”   杜文浩听林清黛这么一说,突然恍然大悟,道:“瞧我昨日竟还去跟孙和喝了什么庆功酒去了,你不说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说的也是,走,我们先去就去大牢看看。”   林清黛道;“文浩,如果那个人不过是个替罪羊,孙和和王十八他们会等你反应过来吗?”   杜文浩道:“如果说石头和他们是一伙的,那么孙和自然告诉石头,石头担心我们怀疑于是就杀人灭口了。”   林清黛道:“这么说,现在我们也没有必要去找那个替罪羊了,就算是他还活着,他也一定什么都不会告诉我们的。”   杜文浩道:“这可怎么办才好?”   林青黛想了想,道:“要不我去城外守着?”   杜文浩道:“算了,你才回来,不用管了,好好休息一下再说。”   林清黛莞尔一笑,道:“好了,你知道我是个闲不住的,就算是呆在家里也是想着这件事情,还不如就让我去看看。”   杜文浩拗不过,只得同意让林清黛去了,突然想起上次柯尧说的那个易容术,正要开口,又想着慕容玉兰说过不能给别人讲,只得再三叮嘱,要是这个石头真是那个威武大将军,那么能够保护皇上的人自然功夫不在林清黛之下,万一发现那就麻烦大了。   杜文浩和林清黛走到门口,就见石头急匆匆地老远朝着后花园过来了。   林清黛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杜文浩道:“那你正好也不用去了。”   林清黛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于是这才着急着找你。”   杜文浩低声问道:“你瞧着他的步伐。”   林清黛知道杜文浩的意思,但是担心此石头和彼石钭为一人,那样的话,杜文浩的话他随便就可以听见,于是不回答,只是冲着杜文浩笑了笑。   石头走近了,杜文浩道:“今天怎么出去不到两个时辰便回来了?”   石头看了林清黛一眼,道:“是,小的今天回来的挺早,小的见过五夫人,五夫人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   林清黛道:“其实也不累,见你这么急匆匆地过来,出什么事情了吗?”   石头道:“是,方才憨头过来了,说是请老爷速速赶去五味堂,说是来了一个重症的病人。”   杜文浩听罢,道:“石头那你就跟着我一起过去吧。”   石头低头说是。   杜文浩对林清黛说道:“你才回来,今天就不要过去了,有石头跟着我便是。”说完带着石头走了。   一炷香的功夫,杜文浩和石头快马加鞭地赶到了五味堂。   进了五味堂,钱不收起身将杜文浩迎到楼上的一个房间,只见床上让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像是睡着一般,一旁站着两个一老一少的妇人正掩面低泣。   钱不收道:“你们先莫要哭了,让杜先生给你的老头子看看。”   那两个妇人赶紧让开,杜文浩上前坐下,道:“不收,你看过了吗?”   钱不收上前,道:“师傅,老朽看过这个病实在奇怪得很,老朽实在是拿不准,这才让憨头去将您叫了过来。”   杜文浩问道:“哪个是病人的家人?”   一旁年老的过来,躬身答道:“回先生的话,我便是张老三的家里的。”   杜文浩道:“他是怎么病的?”   妇人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已经这样两天了,之前我还以为他又是出去多喝了,醉了还没有醒,担心却从未见他醉了都两天了还没有醒来。”   杜文浩见病人面色黑暗,且双目下方青黑色,凑近闻了闻,确实有酒味,便道:“他一直都十分喝酒的吗?”   老妇点头,道:“喝了几十年了,每次不喝醉不回家,年轻的时候喝醉了还要打人,如今老了,打不动了,回家倒头便睡,可是这一次……”说完呜咽起来。   杜文浩道:“好了你也不要哭了,不收你看过之后怎么觉得?”   钱不收道:“此人脉象浮而细软,轻按可得,重按反而不明显,舌红苔白,本该是血虚阳虚之象。只是阳虚生外寒,本来,这样的情况应该是面色虚白,畏寒怕冷,手脚冰凉、小便清长,大便汤薄,可是我问过张老三的老婆说是他却是大便不畅,故而……”   杜文浩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昏睡的?”说着给张老三把脉,果然和钱不收说的一样。   老妇道:“大前天晚上一直到现在,一直都这样,以前还中途起来喝个水什么的,可是这一次……”   杜文浩让钱不收取了银针来,钱不收将银针取来,让两个妇人在门外候着,然后将门关上。   钱不收道:“师傅,我之前用银针试过,没有用的。”   杜文浩没有说话,先是用银针在水沟、印堂、百会、十二井、涌泉、神阙、内关扎了下去,张老三一点动静也没有,活像一个活死人一般。杜文浩又在大椎、承浆、四神聪、风池、关元,五处穴位下针,对钱不收说道:“一般取主穴,如效不佳,酌选配穴。水沟穴向鼻中隔方向斜剌半寸,雀啄泻法,以眼球湿润为度;印堂穴向鼻尖方向平刺半寸,捻转泻法;内关采用提插捻转泻法。可留针一炷香的样子。十二井以三棱针刺血,百会、神阙分别用艾卷灸和隔盐灸,关元针后加灸,留针隔盐灸的壮数以苏醒为度;艾卷灸,可置于穴位上处半寸,以雀啄法灸之,直到穴区皮肤呈红晕,甚至起小泡为止。其余穴位,采用泻法不留针。据症情轻重及改善情况,直至病人完全清醒,你可明白了?”   钱不收躬身道:“徒儿明白了。”   杜文浩道:“这种病人因平日里酗酒且年长日久,凡事酗酒之后出现嗜睡的人,必定和酗酒有关,九百谷物酿造缩成,其性湿热大盛。凡嗜酒之人多湿热壅盛,湿热蒙闭,气机不畅,神明失聪,故昏昏欲睡安。今面浊,舌红苔白腻,脉濡数,皆是湿热之征。”   钱不收道:“原来是这样,看在老朽还是没有找到症结所在。”   不时,只听张老三呻吟了一声,钱不收上前一看,张老三睁开了双眼,茫然地看了看钱不收,嗓子里咕咚一声,然后厉声说道:“你是谁?如何跑到我家里来了,哼,一定是那贱人趁着我不在的时候……”   门外的老妇听见屋里自己男人说话的声音,赶紧冲了进来,泪眼婆娑地说道:“哎呀,老头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第523章 新管家   张老三见老妇进来,呵斥道:“你个老不死的,跑到哪里去了,留个这么个瘦老儿在这里做什么?”   杜文浩见钱不收脸都气白了,一旁偷笑着不语。   老妇急忙解释道:“你这个老头子,你说什么呢,你从大前天醉了酒一直到现在,我和女儿将你送到五味堂的杜先生和钱先生这里来了,若不是杜先生您现在还睡着呢。”   张老三抬头一看,果然不是自己的家中,还有一个年轻的大夫站在面前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张老三顿了顿,有对老妇骂道:“你有多少钱就带我来看病,还不如将这些钱留着给我喝酒的好。”   杜文浩上前,道:“张老三,你还真是嗜酒如命啊,若不是你老婆,怕是有再多的钱你也不能喝酒了。”   张老三似乎酒还没有醒来,醉眼迷离地看了杜文浩一眼,没有好气的说道:“你是谁?”   老妇急忙说道“这位便是我们秀山郡有名的神医杜先生啊!还不赶紧道谢。”   张老三听罢,半信半疑看着面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年轻人,嘟囔道:“不像个大夫,倒像个唱戏的。”   杜文浩哭笑不得,一旁的钱不收不高兴了,道:“你这糟老头好声奇怪,我师父给你医病你非但不感谢还出去一些风凉话,小心我给我师父说了,不给你看病赶走你算了。”   老妇听罢,急了,哀求道:“杜先生和钱大夫千万不要在意啊,我家老头子一向都是这样,所以和街坊四邻的关系都不好,你们千万给他看看。”   张老三倒也不争辩,见自己的老婆这么紧张也相信了,讪讪地低着头不说话了。   杜文浩见老妇急的眼泪都出来了,便微笑着说道:“不会的,既然已经送来了,我们自然看好了才会让你们接走了,你先出去吧。”   老妇看了张老三一眼,用衣袖抹了抹眼泪,给杜文浩鞠了一躬,这才走出门去。   杜文浩走到张老三身边坐下,张老三有些不太好意思,冲着杜文浩讨好地笑了笑,神色还是很倦怠。   杜文浩示意张老三还是躺下,道:“听你老婆说你一直很喜欢喝酒?”   张老三这一回不乱说了,点了点头,道:“那个时候家里穷,一到冬天,家里的房子到处漏风,不喝点酒哪里睡得着觉,后来城习惯了,每天不喝点都感觉不舒服。”   杜文浩一边把脉,一边问道:“老叔今年多大岁数了?”   张老三见杜文浩这么有名气的一个大夫,非但没有一点架子,对自己这样一个酒鬼说话还没有客气,简直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道:“杜先生,客气了,我张老三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   杜文浩微笑着说道:“喝酒多少年了?”   张老三呵呵笑了两声,道:“说出来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十二岁那年就开始喝了,说起来,应该有四十一年了。”   杜文浩笑了起来,对一旁的钱不收说道:“这位老叔的酒龄比我年龄大多了。”   钱不收也笑着说道:“少喝养身,多喝就不妥了。”   张老三赶紧说道:“是,是。”   杜文浩道:“每次喝完酒都会回家睡上一天半天的吧?”   张老三道:“大部分都是吧,农忙的时候就不敢睡了,庄稼要紧呢。”   杜文浩见张老三虽然脾气古怪一些,但也是十分憨厚淳朴的老百姓,道:“你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张老三呵呵道:“那是的,我们老百姓不都靠天吃饭的吗?不想先生您医术高明,在哪里都饿不死哦。”   杜文浩笑了,道:“那你这种喝醉之后回家就睡觉,你知道时间最长是什么时候?”   张老三想了想,道:“得有七八个月了吧?从前也就是一个晚上,就是年里不是过年嘛,这个亲戚朋友太多,天天都喝,过了腊月就喝了十五天呢,喝是喝好了,但是从那以后,只好喝醉了,至少要睡上整整一天。”   杜文浩点点头,道:“平日大小便都还好吧?”   张老三摇了摇头,像是又要睡觉了一样,打了一个哈欠,道:“不行的,尤其是大的,有的时候两三天都没有一次,真是急死人了。”   杜文浩见张老三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才说完话,不到片刻又打了呼噜。   钱不收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这个张老三还真是有意思,好容易弄醒了他,这才说了几句话,竟有睡着了。”   杜文浩沉下脸来,道:“不收啊,这个是病,出去给他们的家人说不能回家了,就留在这里住几天。”   钱不收少见杜文浩这么严肃的,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走到门前,见两个妇人正焦急不安地在门外候着,便将杜文浩的意思给她们讲了。   老妇听罢,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引得住在这里的病人都奇怪地看着她。   杜文浩走出门去,道:“你也别担心,只是担心家里没有人照顾着,因为不能让张老三再长时间的睡了,必须要赶紧给他医治,不光是吃药,还要针灸。”   老妇哽咽道:“这个我是知道的,但是刚才我问过这边住在这里的病人了,我们……我们家里穷,怕是住不起的。”   杜文浩笑了,道:“原来你是哭这个,不用担心,没有什么住不起的,床位的银子不收你给账房的人说免了,一日三餐你交代一下厨房和别的病人一样做了就是。”   老妇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看着杜文浩道:“先生,我们一时半会儿也还不上的,老头子喜欢喝酒,家中有点钱都让给喝了,您看我这个闺女一年到头都没有钱添置一件像样的衣裳。”   一旁一个经过的病人戏谑道:“你这个老婆子还得寸进尺了,杜先生菩萨心肠,这才给你免了床位的银子了,你还要如何,竟说不能还钱的话。”   老妇不好意思说话了,低着头,一旁的少妇道:“杜先生,要不您看能不能这样,如今反正家里闲着,我见你们这里什么都不缺,独独少了一个打扫房间的,大家都忙,我就在这里帮忙,直到还清我爹的医药费,您看行不行?”   杜文浩道:“那你的男人不会说你的吗?”   少妇眼睛一红,低声说道:“两年前因为得了病,死。”   杜文浩见少妇一脸凄然到底不忍,便对老妇说道:“你看如何?”   老妇点了点头,道:“请先生一定不要嫌弃,我这个闺女手脚干净,而且十分勤快就是命不好,请先生同意吧,免得让人觉得我们倒是无赖一般。”   杜文浩看了看钱不收,见钱不收也点了点头,便同意了人,让钱不收带着少妇去找楼下的慕容玉兰,自己则让老妇跟着自己进了张老三的病房。   坐下后,杜文浩开了方子,道:“这个病急不得,故而大概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你一个人在家里忙得过来吗?”   老妇连连点头,道:“多谢先生让兰儿在这里帮忙,不是也正好可以照顾老头子,家里没有什么事情,不用担心的,哪里找您这么好的人啊,非但不让我们叫药费,还让我们兰儿帮忙,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了。”   杜文浩微笑着将方子交给老妇道:“我会让他尽量将酒戒掉,这样喝下去,只怕早晚是醒不来的。你将方子交给楼下的药房,只说是张老三的方子,他们便知道了。”   老妇再三感谢,然后走下楼去了。   慕容玉兰上来,见杜文浩坐在一旁发愣,便轻声说道:“老爷,您在想什么呢?”   杜文浩这才发现慕容玉兰已经走到面前,指了指床上熟睡的张老三,道:“我在想,有一天我会不会也和他一样,一睡不起啊,还要你们叫上千遍我才能醒来。”   慕容玉兰微笑道:“怎么可能呢?你只是喜欢,但是却从不酗酒,不会的。”   杜文浩笑着起身,走到张老三的窗前,道:“你看看,你的那些个新奇的方子里有没有医治这样的奇病的?”   慕容玉兰上前,翻开张老三的眼睛,然后将手放在他的脖颈上试了试脉搏,道:“玉兰不过是会泡一些药酒,哪里会看病啊,不过玉兰倒是十分好奇,老爷给他开的是什么方子?”   杜文浩倒是不急着回答,道:“我听柯尧说,你用银针用的极好,我刚才就是用银针将他扎醒的。”   慕容玉兰听杜文浩这么说,便知道杜文浩知道那易容的事情,微微一笑,道:“若是用针灸和老爷的药配在一起那自然事半功倍,不过还得请老爷亲自动手,玉兰有个习惯,从不在男人身上动针。”   杜文浩笑了,看着慕容玉兰,道:“你这是什么习惯?万一那一天我病了,需要针灸才可以好的话,你也不救的吗?”   慕容玉兰躲开杜文浩的眼神,淡然一笑,道:“是的。”   杜文浩心里一动,从未和慕容玉兰好好地说过话,还不及家中几位夫人和她的关系亲密一些,没有想到她骨子还有这么执拗的东西。   杜文浩也不追问,道:“那也好啊,你告诉我怎么扎,你说我动手便是。”   慕容玉兰点点头,将银针拿到杜文浩面前,严肃地说道:“老爷,那现在就开始吧,我看这个人是耽误不起的。”   杜文浩也不说笑,仔细地听了慕容玉兰,她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也不问为什么,心里却想,这个小妮子还真是看不出来,还有这么两手,竟然和自己想扎的穴位是一样。   当天晚上。   杜文浩在家里吃完了饭,正和几位夫人还有慕容玉兰说话,这时石头过来了。   王润雪见石头过来,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对杜文浩说道:“对了,你看我都忘记了,晚饭的时候,石头说要请几天的假。”   杜文浩道:“你在管家,你定了便是,不用告诉我的。”   石头上前,道:“多谢老爷和夫人,只是这一次小的去的时间大概会长一些,担心二夫人辛苦,便想介绍我的一个同乡过来帮忙,这样二夫人就没有那么累着了。”   杜文浩笑着说道:“你要请这么长的时间做什么啊?你不是没有家吗?”   石头笑了笑,道:“不瞒老爷说,之前小的老家人给我说了一门亲事,那个姑娘最近在催了,虽说家中没有亲人,但是村子里的乡亲还是走动的。”   杜文浩大笑,道:“那是好事啊,你比我年纪还大呢,也应该有个家了,那就接了过来,让我们给你们办喜事好了。”   石头跪下,拱手说道:“小的惶恐,老爷和夫人待小的恩情,小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了,哪里还敢劳烦老爷和夫人呢?还是回去看看,若是合适,成了亲小的便赶紧回来。”   庞雨琴道:“不着急的,如今我的身子也渐好,六夫人也已经出了月子,家中还忙得过来,你慢慢地去,不用急着回来的。”   石头道:“多谢大夫人。”   王润雪微笑着说道:“晚饭前,石头将那个人带给我看了,我觉得还算机灵吧,既然石头都带来了,我想就留下来好了,对了,叫什么名字来着?”   石头道:“回二夫人,那个是我们村子的一个表亲,叫明森。”   杜文浩道:“叫来让我们都见见吧。”说完,看了一眼林清黛,两个人心领神会。   石头起身退下,很快带来了一个膀大腰圆的二十多岁的男子,皮肤黝黑,左脸颊上有一处从眼脸一直到下巴的一条疤痕,看着有些渗人,此人表情严肃,杜文浩见他目光冷峻,双眉长而浓黑,鼻梁高挺,本还算是一个美男子,只是太过严肃了。   林清黛戏谑道:“石头,你带来的这个不是管家,是个打手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林清黛很少说笑,石头也笑了,只是明森还是阴沉着脸,仿佛眼前这些人都欠了他的银子似的。   石头道:“五夫人不要见怪,明森一直这样,我和他认识二十多年也没有见他笑过呢。”   柯尧道:“喂,明森,回头你让老爷给你用针灸扎扎,是不是笑穴让人给封住了?”   大家又笑,明森正言道:“六夫人说的是,小的看可以。”   柯尧一愣,继而捧腹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那明森还是站在那里一点表情也没有。   杜文浩笑着说道:“好吧,石头你就放心去吧,不用担心,我比较喜欢明森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管家,这样才能吓唬下人。”   大家知道杜文浩说笑,又笑。   石头笑着说道:“多谢老爷,那小的明天就走了。”   杜文浩道:“让明森送你一程吧,这出了城山匪路霸太多,不安全,不知道明森会不会功夫,若是会那就更好。”   石头道:“不用了,小的天一亮就走,只求老爷赏小的一匹马便好,我一个人没有关系也不带什么东西不打紧的,明森比小的强,会一些拳脚功夫的。”   林清黛兴趣来了,起身说道:“好啊,我们两个过几招?”   杜文浩知道林清黛是什么意思,平日里她从不是一个显摆的人,也不会和谁较劲儿,今天这样做,无非就是想看看,石头给他们到底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因为林清黛相信一个品行良好的人,若是练武,过过招就可以看出来的。   柯尧道:“不行,不行,还是让我来吧。”   只听明森说道:“两位夫人还是算了吧。”声音不大,但却有种让人胆怯的感觉,仿佛有种震慑力。   柯尧不屑地看了明森一眼,道:“怎么,瞧不起人?”   明森道:“小的学的这些不过都是用来防身的,不是用来炫耀。”   柯尧哈了一声,道:“炫耀,怕是你还在我青黛姐姐面前炫耀不起来吧?”   石头道:“六夫人,要不还是算了吧?明森兄弟有个习惯就是从来不和女人打。”   杜文浩心想,今天还真是遇到两个怪人,一个是从不在男人身上下针,一个是从来不和女人过招,有意思。   杜文浩道:“罢了,既然明森不愿意,你们两个就算了吧。”   那知柯尧突然跃起,叫道:“明森,咱们来比试比试!”   那知明森倒退几步,拱手说道:“小的是不会和夫人比的,算您胜就是。”   柯尧恼了,道:“甚么胜不胜的?看招!”见四处没有什么武器,便跃身折了一根树枝,也不拉去枝叶,只在空中飞舞几下便成为一条棍棒,朝着明森扫去。   大家看着明森只是灵巧地躲避,却不还手,十几招过去,柯尧手中的树枝非但一点没有碰到明森,还落了一地的树叶。   林青黛一直细心瞧着,叹了口气,飘身上前,将两个人隔开,对柯尧道:“好了,不用打了,柯尧,不怕你泄气,就算十个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柯尧放下手中的秃枝,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明森躬身说道:“老爷,小的冒犯了。”   杜文浩似笑非笑道:“你什么都没有做,有什么好冒犯的?”   庞雨琴上前微笑着说道:“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明森和石头退下,庞雨琴走到杜文浩面前,道:“去看看柯尧吧。”   杜文浩微笑着说道:“别担心她,不过是装给那个明森看的。”   庞雨琴惊愕道:“但是我见她好像十分生气的样子。”   林青黛莞尔道:“文浩最懂柯尧的心。”   杜文浩也笑了。庞雨琴闪着大眼睛,不知道他们两说什么。 第524章 耗子洞   这边,石头带着明森走到后院。   明森低声说道:“您决定了吗?”   石头凝重地点了点头,道:“他们就交给你了。”   明森道:“您放心,只是我担心那个五夫人和六夫人……”   石头微微一笑,道:“他们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你,她们其实都是极好的人,不用担心。”   突然,明森飞身一跃,飞上屋顶,大喝一声,道:“是谁?”   石头道:“罢了,下来吧,不用追了。”   明森纵身跃下,四下张望一番,却不见任何人影。   “莫非是六夫人?”明森道。   石头微笑地说道:“不,六夫人的轻功没有这么好,应该是五夫人。”   明森道:“那她跟着我们做什么,难道是想偷听您和我对话吗?”   石头道:“不用管她,她不是我们该防备的,走吧,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给你交代。”   “是。”   杜文浩见石头带着明森走了,这才让大家散去,和林清黛两个人到后花园散步。   “石头是不是发现我们在跟踪他?”林清黛忧心地说道。   杜文浩道:“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   林清黛道:“文浩,那你为什么还同意将那个明森留下呢?”   杜文浩看了林清黛一眼,道:“你觉得他的功夫在你之上还是在你之下?”   林清黛摇了摇头,道:“不好说,但是一定是在柯尧之上的,而且不费吹灰之力。”   杜文浩道:“我将那明森留下,就是不想让石头生疑,再说了,是敌是友还不清楚,这几天石头一直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突然要走,不知是不是开始要行动了?”   林清黛:“这样吧,让我跟着他去,看他都和什么人往来,到底要做什么样的勾当?”   杜文浩道:“算了,如果他真是已经猜到我们怀疑了他,那么跟踪也是枉然,要么你就是无功而返,要么就是暴露后打草惊蛇,所以都没有必要。”   林清黛不服气,道:“我见那明森实在傲气,柯尧上前,他甚至还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我最不喜欢那种自以为是的大男人了。”   杜文浩笑了,劝慰道:“好了,不生气了,如今王十八的儿子至少还受我们的控制,至于别的我们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林清黛狡黠一笑,道:“我倒是有一个好法子。”说完凑到杜文浩的耳朵边低语几句,杜文浩扑哧一下笑了起来。   林清黛不解,道:“你笑什么?”   杜文浩摆了摆手,道:“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啊,什么都不要想了,安心在家里呆着。”   林清黛撅着小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杜文浩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好声哄劝道:“好了,想那么多做什么,也是我们自己多事,如果自己不多想,哪里会生出这么多的事情来?管他石头是什么人,他又没有害我们,你说是不是?”   林清黛低叹一声,正要说话,突然见英子哭着跑了过来。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杜文浩皱了皱眉头,道:“又怎么啦?”   英子道:“大少爷不见了!”   杜文浩脑子嗡地一下,道:“你说什么?”   英子胆怯地望了杜文浩一眼,倒退一步,低声说道:“都怪奴婢不好。”   林清黛急切地说道:“文浩,你先不要着急,等英子说完。”   英子哭着说道:“晚饭后,少爷嫌屋子里太热不肯进屋,翠莲家里有事回了家,大夫人就让我带着少爷在门口玩一会儿,我带着少爷在大门口坐着,突然有一个买野果子的,少爷嚷嚷着要吃,我没有带钱,就让紫苏在门口抱着少爷等着,出来的时候,紫苏和少爷都不见了。”   杜文浩一边往门外走,一边问道:“给石头说了吗?”   英子道:“说了,管家和明管家已经派人出去找了。”   杜文浩道:“琴儿知道了吗?”   英子点了点头,艰难地说道:“就是让老爷去看看,已经晕厥过去了。”   杜文浩愤然道:“糊涂!”说着直接朝着庞玉琴的院子走去。   林清黛追上前去,道:“文浩你去大夫人那里,我先出去找找。”   杜文浩点点头,林清黛快步走了出去。   杜文浩来到庞玉琴的房间,之间她的两个丫鬟紫苏和凌霄都跪在地上,吓得身子瑟瑟发抖,雪菲儿和怜儿一旁守着,庞玉琴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已经醒了过来。   杜文浩赶紧上前握住庞玉琴的手,本想笑一笑,却发现眼泪已经出来了,只是咧了咧嘴,道:“别着急,都已经出去找了。”   庞玉琴指着那紫苏,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杜文浩看着紫苏,道:“你把少爷呢?”   紫苏呜咽道:“老爷,奴婢该死,少爷要吃果子,我见英子姐姐进去拿钱了,少爷要得急,就带着他去选果子,让他站在奴婢身边的,谁想选好了果子,却不见少爷了。”   庞玉琴一时情急,再次晕了过去,杜文浩掐了她的人中,一会儿庞玉琴才大哭起来。   杜文浩道:“那你去了哪里?为什么英子说出门见你和少爷都不在了。”   紫苏道:“我正埋头专心选果子,突然有人在背后打了我一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发现凌霄在身边。”   凌霄道:“我和若云在后巷发现紫苏的,头都给打破了,还流了血。”   杜文浩对怜儿和雪菲儿说道:“你们好生照顾着大夫人,我出去找。”说完起身,突然受让庞玉琴拽住。   杜文浩忍住悲伤,勉强微笑着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庞玉琴抽泣道:“相公,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天齐给我带回来,否则我也活不成了。”   杜文浩点了点头,刚出门,柯尧跑了过来。   杜文浩担心庞玉琴听见,将柯尧拉出院门才问道:“怎么样?”   柯尧道:“我们这个地方除了憨头和钱不收两家,至少一里外是没有人家的,所以刚才石头怀疑那个卖果子的人是个人贩子,就是拐卖孩子的,青黛姐姐和明森一同骑马出去朝着县城的方向去了,石头带着二十几个护院去了西边,石头让我在家里守着,我真是着急,在家里守着有什么用呢,文浩,你也让我出去找吧?”   杜文浩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好好地清理一下思绪,道:“青黛怎么和明森一起去了?”   柯尧道:“石头本是让明森一个人去的,青黛姐姐执意要跟着去。”   杜文浩这就明白了,林清黛大概是不放心明森,这才跟着去,可是为什么石头一定要让柯尧在家里呆着呢?   杜文浩一筹莫展,突然门房小四拿着一封信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道:“老爷,你看鸡毛信!”   杜文浩见信封上果真粘了一根鸡毛,小四解释道:“这是要钱的勒索信,多半少爷是让人绑了去了。”   柯尧一听,连忙说道:“文浩,赶紧打开信看要多少银子?我这就让人送去。”   杜文浩拆来了信一看,只见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几个字:“让杜云帆准备好五千两纹银,子时亲自带着银子,在耗子洞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柯尧急了,道:“时间这么短,哪里去找五千两纹银啊,再说耗子洞是个什么地方?”   小四道:“就在大概五里外的一个地方,其实也不是什么洞,只是一个小山坡罢了。”   杜文浩道:“小四,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小四连忙说道:“奴才自然是知道的。”   杜文浩道:“那就好,柯尧还有多少时间?”   柯尧道:“还有一个多时辰。”   杜文浩道:“好,那你在家里守着不要出去,我带着银子跟小四去换天齐。”   柯尧道:“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万一那些人出尔反尔怎么办?”   小四道:“六夫人,您放心,一般写鸡毛信的人都是山匪路霸不过就是想要钱,不会伤人性命的。”   柯尧没有好气地说道:“你又不是什么山匪路霸你如何知道?”   小四一下语塞不知道回答什么好。   杜文浩对小四说道:“你去准备两匹快马,一会儿再门口等我。”   小四笑着退下了。   杜文浩看着小四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对柯尧说道:“玉兰在不在?”   柯尧道:“在的,在我那里看着天赐。”   杜文浩道:“好吧,我们现在赶紧去找玉兰。”   柯尧不解,道:“找玉兰做什么?”   杜文浩道:“去了就知道了。”   两个人正要走,石头回来了。   杜文浩道:“你回来的正好,我收到这样一封信,你看看。”   石头一身的衣裳都让汗水给打湿了,拿过信看了看,皱着眉头说道:“只有耗子洞的黑毛才会写鸡毛信的,怎么?莫非他也干起这种营生来了?”   杜文浩道:“怎么,你知道写信的人?”   石头道:“五里外有个耗子洞,那边有个做黑市买卖的人名叫黑毛,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他若是要找人自然用这种鸡毛信的,不过这个人已经金盆洗手几十年,怎么会……?”   杜文浩道:“没有时间多想了,我带着小四赶紧去。”   石头道:“老爷,我看还是让我和您一起去吧,若真是黑毛那事情就好办了。”   杜文浩想了想,道:“那也好,不过你这个样子不能和我一起去。”   石头不解,杜文浩道:“走,我们边走边说。”   石头道:“这个人好生奇怪,像是算准了时间不让我们多想似地,怎么就这个时候将人抢了去,然后好想知道我们都带着人出去了,于是将信送到老爷手上,好在我担心六夫人不放心执意要出门,家中无一人回功夫,万一是有人声东击西就更加麻烦,于是先回来了。”   杜文浩这才明白,原来石头让柯尧在家里呆着是担心有人并非是真的那孩子做文章,这么说石头应该不是同谋。   三个人急匆匆地朝着柯尧的院子走去。   办个时辰后,小四牵着两匹马站在门外焦急地等着,见杜文浩和怜儿出来了,便道:“老爷,赶紧的吧,要不来不及了。”   杜文浩道:“你不是说那山匪路霸只是贪钱不会伤人性命的吗?”   小四讪讪道:“奴才只是担心大少爷的安危。”然后见杜文浩两手空空,便道:“老爷,您的银子呢?”   杜文浩笑着说道:“那么多的银子,我自然是拿了银票去。”   小四松了一口气,道:“那最好,那最好。”   杜文浩道:“你再去牵一匹马来,六夫人和我们一起去。”   小四一听,道:“啊,三夫人就不要去了,您又不会功夫,子啊说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夜路,再说管家走之前不是说了不让六夫人去的吗?”   怜儿也不说话,径直上了马,小四无奈只得再去后院牵来一匹马来,三个人驾着马飞奔而去,这时从门里走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就是柯尧。   柯尧叫来门房的下人,问道:“今天晚上是谁当夜?”   下人答道:“是奴才。”   柯尧道:“那小四来做什么?”   下人道:“奴才也不知道,今天不是他的班儿,按理晌午过后他就该回去了,谁知道他呢,大概是没有钱去赌了,闲着无聊吧。”   柯尧道:“怎么?小四有赌钱的习惯?”   下人不敢说话了。   柯尧见状,便轻声说道:“你放心告诉我,我自然不会去问他,也不会告诉明管家。”   下人听罢,这才小声说道:“小四那可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赌鬼,昨天还在奴才面前嚷嚷说是欠了赌场好多银子,若是再还不上就要让赌场的人剁手剁脚了。”   柯尧露出一丝笑容来,道:“前几天我听石头说他给小四借了一件新的褂子在少爷没有丢之前,还说让小四给拿回来,他明天天亮之前就要带着,如今怕是没有时间去拿了,你知道小四住在哪里吗?”   下人道:“奴才和小四隔得不远,若是六夫人想让奴才去帮着拿褂子,奴才这就去便是。”   柯尧道:“那你去吧,不远吧?”   下人道:“您放心,门房不是每天晚上两个人吗?我让另外一个人看紧些,最多一炷香的功夫奴才就回来了。”   柯尧道:“那好吧,那你就速去速回。”   下人听罢,出门去了。   柯尧看着那人走出门去,趁人不备跟上前去。   耗子洞。   果真和小四说的一样,不过就是一个小山坡,离开官道大概再走一会儿便看见了。   小四走在最前面,杜文浩和石头紧随其后,不过小四却不知道后面那个人是石头,还以为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三夫人。   到了一处破庙前,小四下马来,点了火把,道:“老爷,三夫人,到了。”   月色不是很好,像是被蒙了一层纱似的,大地灰蒙蒙的一片。   杜文浩道:“哈哈,这个人到也回选日子,这种夜色最好是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小四道:“老爷,时间马上就到了,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人。”   杜文浩嗯了一声,小四迅速地钻进了破庙里,很快又出来,道:“这些人不会是在说谎吧?怎么还没有看见人影呢,来,老爷,您先和三夫人喝点水,跑了这么远的路一定口渴了。”   “怜儿”也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杜文浩道:“喝吧,既然来了,我们就安心的等。”说完,走到石头的旁边,像是安慰的样子,低声说道:“随水一起服下。”紧接着,石头的手心里多了一个像药丸一样的东西。   杜文浩对小四说道:“你再去看看,三夫人要方便,你走远一些。”   小四听罢:“老爷你们先将水喝了,我刚才见不远处有一条河,奴才再打些来。”   杜文浩看了石头一眼,见他将药丸和水一起服下,然后自己也喝了,将水壶交给小四,小四笑着退下了。   杜文浩见小四走了,便低声问道:“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石头道:“蒙汗药,这小子果真有问题,不知道六夫人那边怎么样了。”   杜文浩道:“既然是蒙汗药,那我们是不是该……”说完直直地久躺在了地上,接近着石头也装出一个女子的样子倒在了一旁。   不一会儿,便听见一阵脚步声,走到杜文浩的面前,哼哼两声,蹲下就在杜文浩的身上摸索起来,一边摸索,还一边得意地说道:“哼,凭着你杜先生再是本事,那也是抵不过我孙小四的,我是谁啊,哼,等你和这个小美人醒来的时候,老子已经远走高飞了,哈哈,至于你的那个儿子嘛,若你们聪明猜得到是我,那么你的儿子还有救,若是猜不到,那也只能让让他活活地冻死在我那破屋里了。”   “娘的,银票呢?”小四上下摸了一个边什么都没有发现,开始着急了,道:“这个杜先生,该不会吝啬到出来救自己的儿子一个字儿都不带的吧?哼,既然这样,老子也不能白来,好在还有一个水灵灵的美人儿,呵呵呵呵……”说完朝着石头过去了。   就在小四的那张臭嘴就要碰到石头的脸颊的时候,石头终于忍无可忍,大喝一声跳了起来,正要发火,只听咚地一声,小四海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经倒了下去,身后是杜文浩拿着那个水葫芦正微笑着看着石头。   石头狠狠地在小四的身上踹了一脚,道:“这个不要脸的,小心我咬死你。”   杜文浩大笑,道:“走吧,我们赶紧带着他回城去。”   说完,石头将那小四摔在他的马后,然后自己翻身上马牵着那匹马的缰绳,跟着杜文浩两个人迅速地往回城的路上赶。   走到半路,听见有马蹄声由远而近,石头道:“是明森。”   杜文浩没有说话,心里却想,你不会熟悉到连一个人骑马的声音都听得出来吧?   果真,只见明森独自一人骑着马飞奔而来。   杜文浩道:“五夫人呢?”   明森道:“小的和五夫人进了城都没有发现,又找了几家黑市常常卖人的贩子问了问,都说没有,我们只好回来,回到家中,听下人说老爷你们收到鸡毛信之后带着小四和三夫人去了耗子洞,小的担心,于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怎么小四……”   杜文浩知道明森没有认出石头来,本来说石头比怜儿高那么多有魁梧那么多,除了易容之外,若是熟人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端倪的,只是天色太暗,而且大家都很着急,所以就连小四也没有发现。   石头也不说话,于是杜文浩道:“那个贼人就是小四,我们赶紧回城救孩子,孩子在他们家里。”   明森道:“这样吧,您和三夫人慢慢来,明森先赶着去看看。”   杜文浩也不明说便答应了,明森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杜文浩问道:“你怎么不告诉你的明森兄弟啊?”   石头道:“何必呢?再说答应了您不让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这自然也包括了明森。”   杜文浩试探道:“就是兄弟也不行吗?”   石头点点头,道:“那是自然的。”   杜文浩越发相信面前这个人就是林清黛说的那个威武大将军石钭了。   两个人还是一路跟着明森进了城,找到小四的房子,却发现没有人在,明森正焦急地等在那里。   “老爷,怎么办?”   杜文浩进屋看了看,突然发现屋子中央的柱子上用匕首钉着一个娟帕,走近一看,便笑了,道:“好了,不用担心了,我们回家去,少爷已经回家了。”   明森不解,道:“为什么?”   杜文浩指了指柱子上的娟帕,道:“六夫人已经先一步将少爷带走了。”   明森这才明白过来,道:“哎呀,那就好,真是把小的给吓坏了,不知石头大哥回去了没有?”   杜文浩望了石头一眼,石头也不说话,站在暗处,见他们出来,自己先骑上了马,杜文浩知道他还要回去找慕容玉兰,于是便说道:“怜儿,你先回去看看,我和明森带着小四后面就回来。”   石头点了点头,策马扬鞭而去。   明森道:“老爷,我听石头大哥说,家里也就五夫人和六夫人会拳脚,您不带六夫人,怎么带着三夫人出来了?”   杜文浩道:“不是想故意蒙蔽小四吗?让他知道我带一个不会拳脚的人,他也放心。”说完之后,自己心里暗笑,这个石头还着实可爱,关键时候也忘记在人前说自己不会功夫了,抢着要和自己去,难道就不担心让自己发现了他原来是会功夫的,说不一定还比这个明森厉害。 第525章 漏洞   杜文浩带着明森和小四回到家中,发现石头已经换了装束和衣裳正在门房和下人说话。   杜文浩道:“见到六夫人回来了没有?”   石头若无其事地说道:“已经到家了,如今正在大夫人的院子里说话。”   明森将还未醒来的小四扔在地上,狠狠踢了一脚,小四哼了几声,却还是没醒。明森恨声道:“老爷,这个畜生该怎么办好?”   石头也上前踢了几脚,道:“还是先关了起来,老爷,您先去看看大少爷吧。”   杜文浩点点头,让明森将小四押下去,然后带着石头去往庞雨琴的院子。   “给三夫人交代了吗?”杜文浩问道。   “交代了,您放心吧。”   “天齐还好吧?”   “听六夫人说,她赶去的时候大少爷睡得香着呢,到底是年纪小,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大夫人吓得不行,一直抱着大少爷不妨,让人看着都心疼。”   走到庞雨琴的房间,见一屋子的人,大家都在。   “老爷,您可回来了,那个畜生可抓到了?”王润雪起身走到杜文浩的身边说道。   杜文浩点了点头,走到庞玉琴的身边,见她面脸泪水,怀里紧紧地抱着天齐。   杜文浩怜惜地抱着母子俩,道:“好了,人都找回来了,你看天气这么热,你这样抱着,孩子都要喘不过气了。”   庞雨琴听了这话,赶紧松开孩子,见天齐的小脸果然都给憋得红扑扑的了,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   庞雨琴忙问道:“齐儿,你没有什么事情吧,若是哪里不舒服,就告诉娘,好不好,千万别让娘担心。”   柯尧道:“大夫人,好在天齐毫发无伤地回来了,您还是将孩子交给我吧,今天晚上您好好歇息,让天齐和天赐一起睡,明天等奶娘回来了,再给你送回来。”   庞雨琴小心地看了柯尧一眼,那眼神看似陌生甚至带着一丝警惕,这让柯尧看着有些不太舒服,但却没有说话。   “不用了,你还是照顾好你的天赐就好了。”庞玉琴淡淡地说道。   柯尧一愣,正要说话,林清黛道:“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大夫人也累了。”   庞雨琴哼了一声,道:“就是,出事的时候也不知道你们都到哪里去了,如今孩子让相公找了回来,你们就都出来装好人,我看没有必要。”   大家让庞雨琴弄得是面面相觑,雪菲儿忍不住说道:“大夫人您这么说可就是冤枉我们了,我们可一直都在你的身边的。”   庞雨琴道:“我求着你在我的身边了吗?你不就是想看我的好戏,见我给杜家生了一个儿子,如今不见了,你也不出去找,只在我身边说一些废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雪菲儿恼了,起身道:“你……”   王润雪见庞雨琴从不这样,心想是受了惊吓,于是走到雪菲儿的身边,道:“好了,大家都回去吧。”说完推着雪菲儿先走了出去,大家也跟着出去了。   杜文浩见庞雨琴一脸赤红,轻微地喘着粗气,将手放在她的手腕上把脉,庞雨琴发现了,将杜文浩的手推开,道:“相公,你在做什么?”   杜文浩道:“没有什么,你的身子自从生了天齐之后一直不太好,今天又受了惊吓,所以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庞玉琴一把拽住杜文浩的衣袖,紧张地说道:“你也要走了吗?”   杜文浩微笑着说道:“我不走,我一直陪着你天齐。”   庞玉琴这才放了心,紧紧地靠在杜文浩的怀里,喃喃道:“不要离开我和天齐,我只有你们两个了。”   杜文浩心里暗叹,看来需要给她吃上几副定气安神的药了,有的时候有些人受了惊吓,会说出或是做出一些与平常不同的举动。甚至还会身体痉挛。   过了一会儿,庞玉琴终于在杜文浩的怀里睡着了,杜文浩将庞玉琴放下,担心她这样的身子没有办法照顾天齐,便让英子进来,将天齐抱到柯尧的院子去了。   杜文浩去了后院,见石头的房间等还亮着,想必和明森还没有睡,便走上前去敲门。   门立即开了,只见明森吃着膀子站在门口,杜文浩见明森一身的肌肉威武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脸上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老爷,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歇着?”明森说着将杜文浩让进房间来。   石头躺在床上,桌子上放着一个很小的包袱,看来一切都收拾好了,见是杜文浩,赶紧起来。   杜文浩微笑着说道:“见你们房间的灯亮着,想着你们没有睡,于是过来看看。”   石头给杜文浩倒了一杯水,双手递给杜文浩,杜文浩接过喝了一口放在桌子上,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石头笑了笑,道:“不过一两件换洗的衣裳罢了,又不是不回来了,路上东西多了不方便。”   杜文浩道:“你们去看过小四了吗?”   石头道:“才去过,醒来了,因为老爷还没有问过,于是小的们也就什么都没有问。”   杜文浩道:“唉,折腾了一个晚上,我竟然一丝睡意都没有,我去看看。”说着起身。   石头道:“那我小的和您一起去吧。”   杜文浩看了看石头一眼,道:“你这小子明天不是还要赶路吗?”   石头呵呵一笑,道:“不碍事,路上快点慢点无所谓的,还是让小的陪着去吧。”   杜文浩点点头,经过明森的面前,明森躬身说道:“老爷慢走。”   杜文浩带着石头出了门,明森在他们身后将门关上了。   杜文浩笑着说道:“看来明森是着急着睡觉啊。”   石头道:“老爷您别在意,明森从来都是这样,您以后有什么吩咐只管明说,他不会多想,您说到他就做到,否则他永远就是那样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杜文浩笑了,道:“那他可比你差远了,你怎么会找这么木讷一人过来接替你呢?”   石头提着灯笼走在杜文浩的后面给他照亮,听杜文浩这么说,笑着说道:“小的主要是考虑到他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又会些拳脚,担心那王十八会过河拆桥,还是给家里留一个用得上的人才好。”   杜文浩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石头一眼,道:“那你有什么花花肠子吗?”   石头一愣,笑了,这时两个人走到柴房门口,石头吩咐看门的人将门打开,然后先进去一步,将等点燃了,然后杜文浩走了进去。   只见小四坐在一堆柴火上,披头散发的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看着有几分渗人。   石头给杜文浩搬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然后站在他的身边,对小四说道:“小四,看见老爷来了也不起身来?”   小四哼哼两声,道:“我起不起来你们都是要拉我见官的,再说了,他也不是我的老爷了,我是彻底败给他了。”   杜文浩冷笑道:“你欠了人家多少银子让你狮子大开口就问我想那么多的银子?”   小四一愣,道:“你怎么知道我欠了别人的银子?”   杜文浩道:“我自从买了这云帆山庄,你就是这个山庄的下人了,算起来你也是这个山庄的老伙计了,你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小四到底有些惭愧,低声说道:“老爷教训的是,小的但凡还有一点办法,自然不会打少爷的主意,只是那赌场的人说了,明日一早若是再不还钱就要废了我的两只手两条腿了,老爷您想想,一个没有了手脚的人和一个倭瓜有什么区别啊,于是小的就萌发了这个念头。”   杜文浩道:“这么说,你有这个想法已经很长时间了?”   小四道:“从前是想着从管家那里下手,后来发现你们根本不让石头管钱,那小的就想着还是算了。”   杜文浩道:“莫非你是想打二夫人的主意?”   小四摇了摇头,道:“说实在的,小的在这个山庄里最怕的就是二夫人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小的说不出来,也就是说她只要脸上没有笑容,那小的看着就害怕。”   杜文浩忍住笑,道:“你还没有说之前到底是打了什么主意?”   小四心虚地看了杜文浩一眼不啃声。   石头道:“小四,老爷问你的话呢。”   小四只得说道:“大夫人。”   杜文浩不觉心里一沉,道:“大夫人?她又不管钱,你打她的主意做什么?”   小四道:“反正我早晚是个死,也豁出去了,不怕了,见老爷素日待小的是最好的,也不打不骂的,小的做了猪狗不如的事情辜负了老爷,老爷既然问了,小的就什么都说了。”   杜文浩道:“你知道就好,那你就什么都说了出来。”   小四道:“六位夫人中,小的觉得就大夫人最是有城府的,表面上对谁都是和蔼可亲的,也从不难为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可实际上,她还是管着这个家,二夫人一天忙里忙外的,大事总还是要去找大夫人说的,否则大夫人一定不高兴,二夫人是个明白人,自然看得清楚,所以,我知道如果我绑了大夫人,她自然会给我一大笔的银子。”   石头呵斥道:“我看你就是血口喷人,都是将死之人了,还要挑拨离间的,你真是该死。”   小四似笑非笑道:“那好吧,那我就不说了。”   杜文浩道:“没有关系,你接着往下说,石头你不要打断他的话。”   石头只得低头应允,小四得意地看了看石头,道:“老爷,小的还说吗?”   杜文浩道:“你还没有说完啊,你接着说。”   小四道:“所以今天这件事情不过是个很偶然的机会,赌场的人突然提前的了时间,小的一时找不到机会接近大夫人,最近我见她也不去别的院子和另外五位夫人说话,都是她们过去,她甚至连大门都不出,小的是一点机会都没有,我只能在门房和前院,内院是不许我们下人进的,小的正着急呢,没有想到……”   杜文浩冷笑道:“没有想到看见天齐少爷出来了?”   小四低下头说道:“小的知错了。可是……可是老爷如何知道就是小四呢?”   杜文浩道:“你从一开始不就一直在告诉我,那人就是你吗?”   小四愣住了,一脸茫然道:“小的哪有告诉您啊?”   石头道:“第一,今天晚上不是你当班,为何那封鸡毛信由你送到老爷的手上?”   小四想了想,道:“这个也可以认为是小的没有来得及离开,所以就……”   杜文浩道:“就算是这样的,但是你将那封信交给我之后,你好像对那个叫耗子洞的地方十分熟悉,而且,当时六夫人说要跟着我一起去,你着急着不让去,还说什么写鸡毛信是山匪路霸,其实当时大家心里已经慌了,包括我在内都不知道是谁带走了天齐,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小四狡辩道:“小的也只是瞎猜罢了。”   杜文浩道:“好,就算是你瞎猜,那么当六夫人说万一那些人出尔反尔怎么办,你还记得你怎么说的吗?”   小四想了想,道:“小的好像说不用担心那些人不会伤人性命。”   杜文浩笑了,道:“那就对了,说明你的记性还是挺好的,六夫人问你,你怎么知道的,当时你一下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就是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有些怀疑你了,直到石头跟着我出去。”   小四不解,道:“石头?管家当时不是带着明管家去找少爷了吗?老爷,您是不是让小的给气糊涂了?”   杜文浩道:“先不说石头的事情,再说说你。”   小四道:“莫非小的还有说明地方露出马脚?”   杜文浩道:“当时我说带着你去,让你去准备两匹马,我现在还记得,你是笑着退下了。”   小四惊愕,道:“不会吧?”   杜文浩道:“是啊,我也觉得不应该会是这样的表情,因为山庄上下的人都是一脸的焦急,唯独你……唯独你是这样的一副表情。”   小四有些蔫了。   杜文浩道:“还想听吗?”   小四不服,道:“听啊,还有吗?”   杜文浩道:“有啊,就是那个耗子洞。”   小四道:“那个地方小的说明都没有做啊?”   杜文浩道:“你先莫要着急,你不是说耗子洞是个小山坡吗?”   小四道:“对啊,没有错啊,那个地方确实是耗子洞。”   杜文浩道:“但是鸡毛信上有说在耗子洞的什么地方吗?你为什么径直将我和石头带去了破庙里?”   小四这才明白过来,讪讪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小的明明看见就是三夫人啊。”   石头道:“而且我们出发前,你最关心的还是老爷将赎人的银子带齐了没有,当老爷说带的是银票的时候,你说了一句那最好了,哼,你不觉得你是漏洞百出吗?”   小四道:“原来真是管家,可是为什么……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将一个男人可以弄成一个女人的模样?”   石头走到窗前看了看,担心有人偷听。   杜文浩道:“这个就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了。”   小四道:“小的还有一事不明。”   “你倒是说说看,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小四道:“老爷如何知道水中有毒?”   杜文浩大笑,石头道:“既然之前已经有这么出现这么的纰漏,你以为老爷还不会提防着你啊,你一定要让老爷和我将水壶的水喝干了,无非就是想下手了,而且一直不见对方的人来,哼,自然你也担心天一亮银子就拿不到了,于是老爷就让我和他一起上演了晕倒的好戏啊。”   小四道:“可是我是亲眼见你们将水都喝下了的,怎么……”   石头鄙夷地看了小四一眼,道:“哼,我看你也只配在门房干干,你都忘记我们老爷是做什么的了,你区区一点蒙汗药还想难住我们老爷不成?”   杜文浩道:“好了,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吧?”   小四摇了摇头,道:“小的服了,就请老爷趁着天亮将小的送到大牢里。”   杜文浩道:“怎么,你担心那些个赌场的人会冲到我云帆山庄来抓你不成?”   小四道:“不是怕,是一定会的。”   杜文浩起身大笑,道:“哈哈,那我到真要见识见识那些个人的本事了,看看我们石头专门找人砌的院墙是不是真的无坚不摧啊。”   石头道:“别说什么赌场的人了,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休要进来。”   小四不屑道:“石管家你厉害小的是知道的,但是你这也吹牛了吧?”   石头看了小四一眼,道:“不信,我们就走着瞧!——不过你估计瞧不到了,因为你绑架小少爷,那是死罪,就等着掉脑袋吧!”   说完开了门,请杜文浩出去,然后吩咐门口的两个护院小心看着,将门关上跟着杜文浩走了。   杜文浩道:“算了,也快天亮了,我也不想睡了,天亮后还要到五味堂去看看那个张老三怎么样了,现在睡就要到晌午才醒得来了。石头,你让厨房给咱们做些吃的,我们主仆俩喝点酒说说话。”   石头道:“行,那小的就陪着老爷喝喝酒,您先回房等着,小的这就去厨房吩咐去。”   杜文浩嗯了一声,见石头转身朝着厨房走去,自己并未去书房,而是悄悄地跟着石头去了。   快要到厨房的时候,突然石头转身朝着后院住的地方去了,杜文浩见石头到处张望,赶紧躲了起来,直到石头进去,这才找了一个挨着墙边的一颗垂柳爬上树去,上了树才发现石头不见了,而他的房间也没有亮灯,正纳闷,听见树下有人说话。   “大人,刚才接到线报,说是王十八那边有动静了。”   “谁的货?”是石头的声音。   “杨家杨睿的药材,一共七车,都是准备给宫里的,听说都是一些上好的药材。”   “路线摸清了吗?”石头问道。   “清楚了。”说完听见一阵窸窸窣窣像是纸张的声音。   “知道了,你让厨房准备几个老爷喜欢吃的小菜和酒,准备好了叫我,我先去找明森。”   “大人,要不要小的找几个雄的跟着,听说这一次连孙那边的人都出动了。”   “不用,给你说过多少遍了,这是在云帆山庄,你是护院我是管家,不要大人大人的叫,小心隔墙有耳。”   “是,大……管家。”   杜文浩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摸索着下了树,也不敢去追石头,知道他回了房间,应该是和明森商量事情去了,于是自己蹑手蹑脚地回到书房,琢磨刚才石头和另外一个人的对话。   大人?这应该是在叫石钭,就是那个威武大将军,他到底是朝廷的人还是逃兵落草为寇了呢?但是他紧盯着王十八不放又是什么意思,那个孙是不是就是孙和呢?   杜文浩百思不得其解,正想着,只听外门石头喊道:“老爷,您睡了吗?”   杜文浩回答了一声,石头端着托盘进了房间,见杜文浩坐在桌前,便将酒菜摆上,笑眯眯地说道:“您想什么呢?”   杜文浩看着石头,道:“你去厨房这会儿打了一个盹儿,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石头道:“什么奇怪的梦?”   杜文浩示意石头坐下,然后待石头斟了酒之后,举起杯子,道:“来,先喝酒,这杯酒就算是给你辞行了此去一定要保重啊。”杜文浩这一句是一语双关。   石头赶紧起身,杜文浩笑着说道:“坐下吧,这里就你我二人,不用拘礼,你站着我坐着还怎么喝酒呢?”   石头端着杯子坐下,道:“多谢老爷了。”然后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干了。   杜文浩道:“我梦见家里飞进来一条黑色的龙,龙身足有十几米长,后来竟然在你房间门口就消失了,我追上前去,见房门大开,只见你的床上就卧着那条巨龙,我拔剑冲上前去,那条龙竟然变成你了,只是你不是这身装扮,而是穿着一身我没有见过的衣裳,像是唱戏的穿的那种战袍,你说有没有意思?” 第526章 诡异的发疯   杜文浩说完看着石头,只见石头一怔,继而微微一笑,道:“这个梦确实有意思。”说完将杜文浩和自己的酒杯斟满。   天不知不觉中已经亮了,不远处传来鸡叫声,不时有早起的下人经过的声音,一坛酒也见了底。   杜文浩伸了一个懒腰,见石头面色没有一点变化,便知他是喝酒的高手,起身推开窗户,清风徐徐而来,让人不觉十分惬意。   “你该出发了。”杜文浩说道。   石头起身说道:“小的还是先将小四送到衙门再走也不迟。”   杜文浩道:“对了,万一那小四浑说该如何?”   石头道:“老爷说的是我扮成三夫人的样子?不担心,那小四也不是个糊涂的人,他知道您与孙大人的交情,自然不会乱说,再说了,就算是乱说,又没有证人,只要您和小的一个不认,他也没有办法。”   杜文浩其实不过是想趁机试探一下小四,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便想着他不是那孙和和王十八的同党,既然不是他们的同党,莫非是朝廷派来的卧底?   杜文浩喝了一些酒,再让晨风一吹,便有些微醺起来,恍惚着有些兴奋起来,仿佛自己身边有一个007似的,自己虽说不知孙和和那王十八到底干的是什么勾当,但是朝廷都惊动了,应该不是小事,而且,杜文浩心里多少有些明白了,那个护院叫石头“大人”,而且明森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的,这个人应该不会是什么逃兵,从前在大学的时候也看过很多类似卧底或是间谍的电影,为了不暴露身边,不都是彻头彻尾地将这个人的资料给换了新的吗?   杜文浩想着这样,看了看一旁的石头,仿佛较从前高大了很多,不由会心一笑。   石头见杜文浩望着窗外出神,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想着自己有事在身,不能再耽搁下去,于是便道:“老爷,小的见天也亮了,小的带着两个人把小四送到衙门,然后也准备启程了,老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杜文浩摇了摇头,道:“你去忙你的吧。”   石头这边才出了门,杜文浩就见柯尧院子里的玉珍哭着跑了过来。   杜文浩道:“你这是怎么啦,一大早上的,谁又惹你了?”   玉珍呜咽道:“老爷,您还是去看看吧,大夫人发火了。”   杜文浩皱了皱眉,道:“琴儿这么早就起来了?给谁发火?”   玉珍也不说话,杜文浩只得走出门去,道:“大夫人现在哪里?”   玉珍道:“六夫人院子里。”   杜文浩疾步走到柯尧的院子门口,还未进门,就听见哭声一片,再回头一看,见玉珍胆怯地跟在自己身后。   杜文浩还未进门,就听见庞雨琴大声地说道:“我现在是不会收拾你的,我还不知道你这个小蹄子安的是什么心,哼,等我回禀了老爷,再好好地收拾你。”   “大夫人,天齐是老爷让抱过来的,担心您休息不好,你怎么血口喷人呢?”紧接着便是柯尧的声音。   啪地一声,柯尧道:“你怎么打人啊!”   庞雨琴道:“打的就是你这个小娼妇,死不要脸的,还未成亲就怀了老爷的孩子,也不知道……”   杜文浩再也听不下去,迈进门去,只见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下人和丫鬟,就连雪菲儿、怜儿、林清黛也跪在那里,独独是柯尧愤怒地站着,不过头发散乱着,脸上还有抓痕。   庞雨琴坐在椅子上,椅子两侧一边一个凶神恶煞的婆子站着,庞雨琴怀里抱着天齐,天齐已经吓得不行了,瑟瑟发抖着看着一屋子跪着的人。   杜文浩沉下脸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庞雨琴见杜文浩进来,赶紧起身,将天齐交给一旁的婆子,说哭便哭了起来,走到杜文浩的面前,指着柯尧委屈地说道:“老爷,她不安好心想抢了我的天齐。”   杜文浩也不理会庞雨琴的哭诉,看了柯尧脸上的伤痕,道:“这是谁抓的?”   一旁的一个婆子吓得连忙跪下,哆嗦着不敢说话,庞雨琴冷冷地说道:“老爷不要怪她,是我让她抓的。”   杜文浩叫来天赐的奶娘,道:“将天齐带走,不能让他看见自己有这样一个不堪的娘。”   奶娘胆怯地看了一眼庞雨琴,庞雨琴虽是不愿意,但是见杜文浩阴沉着脸,也不敢说话,只得眼巴巴看着奶娘将天齐抱走。   杜文浩见奶娘走了,这才坐下,道:“你们都起来吧。”   庞雨琴忙说道:“她们不能起来,她们跟着柯尧合着伙儿地欺负我,老爷明察。”   杜文浩大怒,呵斥道:“够了!你搞什么搞?”   庞雨琴吓坏了,从未见杜文浩这么厉害过,不敢说话,林清黛她们三人站起来不说话。   杜文浩轻叹道:“天齐是我让抱到柯尧这里来的,你要怪就怪我,不要怪柯尧,我们杜家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念你是惊吓过度,才做出这等过分的事情,这一次我替你给她们四个赔个不是。你别再闹了。”说完,站起身来,走到柯尧的身边,细细地瞧了伤痕,劝慰道:“不碍事,让玉兰给你弄些草药敷一敷便好。”   庞雨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指着柯尧道:“我不活了,自从这个小妖精进了我们杜家,我就一直不顺啊,我不要活了,她一定是想要我这个大夫人的位置啊……天啦……”   杜文浩不知道庞雨琴怎么突然这样起来,从来温良贤德的庞雨琴仿佛已经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泼妇。   杜文浩忍无可忍,瞪着庞雨琴,道:“你想怎么样?你疯够了没有?”   庞雨琴先是一愣,继而冲到门外的柱子上,林清黛眼尖大吼一声不好,一把拽住庞雨琴,岂料庞雨琴反手就给了林清黛一个耳巴子,林青黛反应迅速,轻轻躲开了。杜文浩愤然,上前一掌将庞雨琴推在地上,道:“你们这些人下人和丫鬟的,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大夫人拖回去,怎么还任由她在这里疯闹?”   几个下人听了,这才反应过来,几个人将庞玉琴拽着走了。   林清黛走到杜文浩身边,见杜文浩阴沉着脸十分可怕,便劝慰道:“我们都知道大夫人素日都是极好的,大概是天齐少爷不见了,受了惊吓,这才有些反常,文浩,你千万不要为难她,她不是有心的。”   柯尧上前,道:“文浩,姐姐说的是,是我自己忍不住也回顶了她两句,要不她不会让婆子们来抓我的。”   杜文浩道:“那些婆子抓你,你不会还手的吗?”   柯尧道:“那些婆子好像十分有经验似的,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已经抓了,不过没有关系的。”   杜文浩立马想着以前看港台肥皂剧里的那个万恶的叫什么容嬷嬷的婆子来,不禁有些不寒而栗,心想着若是自己这个家里和芸娘还有何钊家里那些个妻妾一样,那自己可就惨了,想到这里,杜文浩道:“琴儿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这么容不得人了?”   大家都摇了摇头,谁也不说话。   杜文浩思前想后,觉得不对,正准备找了庞玉琴身边的丫鬟来问问,突然门房的人说有个叫古花落的人求见。   杜文浩都快将这个女人给忘记了,想着她怎么突然过来了,于是赶紧带着林清黛去了前院大厅。   果真见古花落带着两个陌生人坐在大厅里,杜文浩笑着进门,道:“夫人好久不见,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古花落起身上前施礼,款款笑道:“先生是在责怪花落忘恩负义吧?”说完又给林清黛施礼。   杜文浩大笑,众人坐下说话。   古花落指着身边两个陌生人,道:“先生,这两位便是护送奴家去南方的两位将军。”   两位将军起身施礼,杜文浩也起身还礼。   杜文浩笑着说道:“听夫人的父亲说,你们一切都还不错。”   古花落点点头,道:“本来紫儿也是要来的,只是最近路上不太安全,所以不让她来,不知先生一切可好,方才进来的时候,奴家见先生面色青黑,是不是遇到烦心的事情了?”   杜文浩讪讪一笑,道:“不过是一些家长里短罢了。”   古花落见杜文浩不愿意说,便道:“这一次来,一来是有事求着先生,二来是来看看先生和几位夫人。”   杜文浩道:“夫人有什么事情说便是。”   古花落道:“还不是晏峰,最近一直缠着我,要我亲自来求着先生收他为徒,只说我写信显得对先生的不够尊敬,一定要我来一趟,求求先生。”   杜文浩笑了,道:“古大人未必愿意让自己的孙子去学医术吧?”   古花落道:“这个大概由不得他了,还是孩子想学,我就过来求着先生,先生可不要拿着我爹当挡箭牌啊。”   杜文浩笑了,想了想,道:“我是没有问题的。”   古花落听罢,顿时高兴了,突然想起什么,道:“方才我进门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好生面熟。”   杜文浩道:“谁啊?”   突然一旁的一个将军咳嗽几声,不等古花落说完,便连忙说道:“杜先生家里有人相信妖教的吗?”   杜文浩不解,道:“妖教?妖教是个什么东西?”   另外一个将军,道:“赵将军不说,我倒是给忘记了,我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当时还想杜先生居然相信那些东西。”   杜文浩道:“什么东西?我如何没有注意到呢?”   古花落道:“妖教是我们这边才有的,有着很长的时间了,不过他们不随便害人,而且只有入了他们教派的人才可以学会他们的妖术。”   那个叫赵将军的人起身,走到门口,杜文浩他们也跟着起身过去。   赵将军指着正对着大门的一颗核桃树,道:“核桃树是不能对着大门的,若是修缮的时候没有注意,那么树就一定要砍,若是不愿意砍就要在大门上挂一条大红的绸缎,一直要挂三年才能取下来。”   林清黛道:“我们刚买这个宅院的时候大门上是有红绸缎的,而且卖家也提醒三年不能取,我倒是没有注意什么时候红绸缎不见了。”   赵将军道:“最糟糕的不是红绸缎不见了,而是你们看那个大树上挂着一条绿色的绸缎。”   杜文浩道:“我们是不信这个的,莫非挂了什么颜色的绸缎还有不一样的说法?”   赵将军严肃地说道:“赶紧让人取了下来,你们不知,莫非这个宅院的下人也不知道的吗?他们都是本地人,应该知道,若是挂了这个绿色的绸缎,那这个宅院一定会夫妻不和,老幼生病的。”   古花落道:“非但如此,若是有妻有妾,还会妻妾不合。”   杜文浩一听,仿佛他们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似的,毕竟庞雨琴才闹过,换做平日,他才不会相信这些东西。   另外一个将军,道:“如此说来,先生不得不提防着,这个绸缎自然是有人故意放了上去,若是家里现在无事,但也不能保证以后也无事啊。”   林清黛听罢,连忙叫了下人过来吩咐道:“叫人赶紧将这个绿绸缎给我取了,树叶给我砍了,然后让明管家问问,是谁将这个绸缎挂上去的,赶紧去。”   下人听罢,不敢有一丝怠慢连忙下去了。   杜文浩这才想起,从一大早就没有看见王润雪的影子,便问道:“青黛,雪儿呢?”   林清黛仿佛也才想起来,道:“会不会在账房啊,我也没有看见。”   一旁一个下人轻声说道:“二夫人在见客呢。”   杜文浩让林清黛领着古花落他们进大厅喝茶,然后问道:“什么人这么早就过来了?”   下人道:“听门房的人说是王家夫人。”   杜文浩心想,王润雪不是开始讨厌芸娘了吗?怎么又要见她呢,于是便朝着王润雪的院子走去。   “先生留步。”   杜文浩回头一看,是古花落,便微笑着停下来脚步。   古花落道:“不管先生相信不相信,您还是留意一些的好,仔细观察着这个院子里还有没有别的颜色的绸缎在树上或是在房梁上,只要不是红色的,就不能挂。”   杜文浩道:“绿色是嫁人不合,那别的颜色呢?”   古花落笑了,道:“最糟糕的就是白色的,那说明那个人希望住在那附近的人死。”   杜文浩觉得古花落危言耸听了,但想着人家到底一番好意,突然想着之前古花落说是在家中看见一个人很面熟,便又问起,只见这一次古花落奇怪地笑了笑,道:“后来一想,大概是认错了,我哪里可能在先生家里有认识的人呢?”   杜文浩知道一定是那个赵将军给古花落说了什么,也不追问,只是笑着说道:“夫人先去大厅坐着,我去去便来。”见古花落折身回去,杜文浩这才继续往前走。   走到王润雪的院子门口,杜文浩本能地抬头看了看院子里的树,并未发现什么,走到台阶前,再仔细地看了看房梁和屋檐也未发现什么,正要自嘲,突然间门梁上的缝隙间有一个黄豆大小的绿色的东西,走近一看,竟然是一个用绿色绸缎揉成的一个团儿塞在缝隙里,不注意看是看不到的。   杜文浩这一下是彻底相信古花落他们说的话了,走进门去,见芸娘正哭哭啼啼地给王润雪不知道说什么,王润雪的眼睛也红了。   “你们怎么啦?”杜文浩说道。   王润雪这才发现杜文浩进来了,赶紧起身,芸娘也擦了擦眼睛站了起来给杜文浩施礼。   杜文浩道:“芸娘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芸娘勉强地笑了笑,道:“芸娘就是心里难受过来和二夫人说说话,时间也不早了,芸娘也该走了。”   杜文浩见芸娘起身,手中的娟帕竟是绿色,穿的却是一身的淡蓝,便道:“芸娘这个帕子好像和衣裳有些不配啊。”   芸娘一愣,手中的帕子落在了地上,芸娘赶紧蹲下身子去检,杜文浩发现那个帕子竟然缺了一角,于是抢先一步将那帕子捡起,芸娘愕然,惊讶地看着杜文浩。   王润雪也不解,道:“相公,你这是做什么?”   杜文浩也不急,将那帕子摊在桌子上,然后拿出那个绿色的团儿,展开后放在帕子短缺的一块,正好平凑城一块完成的帕子。   杜文浩冷笑地看着芸娘,芸娘的脸一下变得煞白,不由倒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王润雪不明白,道:“相公,这是怎么回事?”   杜文浩一把将芸娘拽起,道:“哼,之前我还是不信的,原来竟然是你,走!”说完,将芸娘拽着走出门去。   王润雪不知何故,只得跟着杜文浩身后,走到前院大厅,林清黛正陪着古花落和两个将军说话,见杜文浩气势汹汹地拽着芸娘进来,赶紧起身迎了过去。   林清黛轻声问道:“这又是怎么啦?”   杜文浩一掌将芸娘推倒在地,道:“你问她,我信了古夫人的话竟然在雪儿的门梁上找到一个绿色绸缎揉成的团儿就放在门缝里,不注意看哪里看得见。”   林清黛愕然,道:“二夫人待你视如己出,你为何……”   赵将军道:“若是在已婚女子的门梁上找到这样的东西,那说明放这个东西的人是看上这个女人的男人了。”   王润雪不由失声地啊了一句,芸娘更加羞愧,低着头不敢说话。   古花落道:“好在及时发现了,那她也真不该,竟然将绸缎放在进门的大树上,看来她还真是想等你们家里乱成了一锅粥趁机讨先生的欢心吧。”   杜文浩愤然,道:“你不是和你家王志已经和好了吗?怎么还来打我们的主意?”   王润雪道:“我是说她怎么总说王志的不是,我还替她不值和惋惜呢,原来是这样的,哼,我竟然错看你了,还想帮助你,我真是瞎了眼了。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芸娘这才抬起头来,胆怯地看了一眼愤怒的王润雪,道:“二夫人,我不是成心的,我是听宝儿说……”   王润雪本想质问,但一想有外人在,不便多说,忍住气,道:“我不要听你解释,你只需告诉我,你还在我家里做了什么?为何我家下人都没有发现?”   芸娘不语,林清黛厉声道:“你若是不说,让我将你拿去见官,或是将你活活地打个半死再拿去也未尝不可。”   芸娘听了,这才低声说道:“只有二夫人的院子里有,别的地方我没有机会去,所以没有。”   林清黛道:“你说谎,你若是再不说实话,看我如何收拾你。”   芸娘知道林清黛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只得再说:“那一日我去找二夫人,正巧大夫人也在,于是我就趁着大夫人不注意的时候,在她的扇子缝隙里塞了一块,没有了,真的再也没有了。”   古花落摇了摇头,道:“好恶毒的妇人呐,你们最好还是找个精通这些的人来彻底看看,不要让这些小人趁机得逞了。”   林清黛道:“我去大夫人那里一趟。”说完走出门去。   杜文浩无奈地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你们一来就让你们看了这么一出。”   古花落道:“没有办法,如今兵荒马乱的,干什么的都有,你们自己也要当心才是。”   王润雪见芸娘坐在地上吓得发抖,便走道门口叫来几个下人,道:“让明管家把她送去见官。”   下人将芸娘拖着下去,芸娘挣扎着,叫嚷道:“杜先生,芸娘是真的喜欢你的,求求你饶了芸娘这一次,就让芸娘呆在你的身边伺候您一辈子吧。”   杜文浩尴尬地冲着古花落他们笑了笑,道:“看来真是妖术害人,实在不行,我看我要搬家了。”   古花落笑了,道:“也没有这么可怕,那些妖教的人大多都是派一些老人或是孩子,让你们没有提防之心,以后多加小心就是。” 第527章 白衣社再现   下人将芸娘拖走,古花落建议杜文浩多找几个下人仔细的在各院搜一搜,以防后患。   先将古花落和两位将军安排住下之后,杜文浩亲自带着明森和几个护院在各处查找,却是没有再发现一处,忙活了一个早上,最后一站就是庞雨琴的院子。   杜文浩刚刚进来院子,就见林清黛冲了出来,差点和自己撞个满怀,好在杜文浩一把将她抓住。   “你慌里慌张地这是在做什么?”杜文浩问道,说完之后才发现林清黛竟然眼中有泪,脸色也十分的难看。   林清黛没有说话,只是一把甩开杜文浩的手,只说了一句:“你去问她。”说完就拂袖而去。   只见紫苏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着五夫人,见到杜文浩,赶紧停下,神色慌张地喊了一声老爷,又往门外张望。   杜文浩道:“你在看什么?”   紫苏支吾道:“没……没有什么,只是看五夫人突然就跑了,奴婢就出来看看。”   杜文浩看了看庞雨琴的房间,见房门敞开着,便道:“突然跑了?这叫什么话?”   紫苏更加慌张了,双手紧紧地拽住手中的帕子,低垂着头,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杜文浩走到庞雨琴的门口,见她正亲自给天齐给洗澡,奶娘和几个丫鬟和婆子一旁伺候着,庞雨琴慈爱地看着天齐,不停地说着话逗着天齐,感觉不到什么不对的气氛。   “相公,快来看,我刚才发现我们的天齐长了一颗牙齿了,哈哈,你快来……”   杜文浩微微一笑,走到庞雨琴的面前蹲下身来,天齐则对着杜文浩咯咯地天真地笑着,伸手要杜文浩抱。   这时一旁的婆子说道:“大夫人,您看,还是自己的爹要亲一些不是?”   庞雨琴看着杜文浩亲昵地将天齐抱着用帕子给他沾水擦拭身子,是那样的小心和仔细,便欣慰地笑了,起身,一旁的英子和凌霄赶紧上前扶着庞雨琴坐下。   庞雨琴长叹一声,微笑着说道:“是啊,以后你们给我听清楚了,这个云帆山庄除了我和老爷,谁也不能碰我的天齐,哼,自己生不出来,还想脏了我的孩子。”   杜文浩皱了皱眉,将孩子交给一旁的奶娘,沉声说道:“将少爷带出去穿衣裳,所有的人都出去,我有话给大夫人说。”   大家听了,赶紧收拾了出去。   杜文浩看着刚才说话那婆子,便是之前抓柯尧的那个婆子,便将她叫住,冷声问道:“你是什么开始伺候大夫人的?”   婆子胆怯地看了杜文浩一眼,低下头去答道:“老奴伺候大夫人已经两个月了。”   杜文浩哼了一声,道:“你到二夫人那里去,就说我说的,以后我们这里不要你了,领了这个月的月钱走人。”   婆子愕然,惊讶地看了杜文浩一眼,然后惶恐地看了庞雨琴一眼,眼神里有哀求。   庞雨琴对杜文浩说道:“相公,赵婆婆对我极好的,比这个院子里除了你之外都要好,今天我给你求个情,求你将她给我留下来吧。”   赵婆婆听庞雨琴为自己求情,神情流露出得意的神情。   这时明森走到门外,见此情形正欲离开,杜文浩道:“有事就说。”   明森停下脚步,道:“五夫人不见了。”   杜文浩一听,觉得不对,看了看一旁的庞雨琴,庞雨琴一脸无辜地说道:“不要看我哦,我什么都没有做,赵婆婆可以作证的。”   赵婆婆嘴角有几分得意,狡诈一笑,道:“就是,就是,那个五夫人一看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女人。”   杜文浩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嘴角那抹得意的微笑,心中一动,转身对明森冷冷道:“给我将这个婆子带出去,吊在院子里!”   明森也不问为什么,抢步上前,赵婆婆本能地往后退,却哪里逃得过明森的手,他一把抓住赵婆婆,跟拎一只小鸡似地拎着就拎到门外。   “老爷,那五夫人……”   “你去给六夫人讲,让她带着人去找。”   “是。”   “大夫人救老奴,大……”   明森手指头在赵婆婆的脖颈上点了一下,那个万恶的婆子突然哑了嘴,只是双脚离地双手乱刨着,想一只待宰的老鸡婆似地挣扎着,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杜文浩盯着庞雨琴,眼中满是怜惜。   庞雨琴却一脸愤然,突然银牙一咬,低头冲上前,一头撞向杜文浩的肚子,杜文浩早有防备,也不躲闪,摊双手抓住了庞雨琴的肩膀,道:“琴儿,你冷静一些!”   庞雨琴嘶声叫着,拼命想挣脱杜文浩的掌握。   就在这时,门外冲进一人,正是王润雪,他似乎以为杜文浩在打庞雨琴,急忙一把抱住杜文浩:“相公,不要啊!”   庞雨琴反倒借机挣脱,冷冷地看了杜文浩和王润雪一眼,走开两步,回头对他们说道:“不要在我面前演戏了,我还不知道吗?你也是一样,不要在我们面前装出一副圣女的模样,其实看看你给那个芸娘教的都是什么东西啊,真是不知羞耻!”   王润雪却不生气,走到庞雨琴的面前,庞雨琴身边没有了赵婆婆,没有人帮自己,再说她知道王润雪也是会功夫的,虽然不及林清黛,但是对付自己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说,那是轻而易举,想到这里,庞雨琴只能往后退,边退边说:“你……你要……要干什么?”   王润雪从怀里掏出一粒红色的药丸,和蔼地说道:“雨琴姐,来,吃了它。”   庞雨琴惶恐,想要冲到杜文浩的面前,谁知王润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温柔,但是却十分坚定。   “听话,吃了它,吃了就好,醒来一切就好了。”   庞雨琴看着杜文浩,哀求道:“相公,你倒是救救我,这个王润雪想要害我,她一早就容不下我了,不想这个家里有两个夫人,我都把这个家都交给她了,她还想当着你的面害死我,你管是不管啊!”   杜文浩望向王润雪,缓缓点头,并不说话,走上前去,将王润雪手中的药丸抢过,一把抓住庞雨琴,将她的头固定住,掐住面颊张开嘴,将药丸塞进她的嘴里,把嘴一闭,捏住鼻子,庞雨琴左右摇摆脑袋,终于闭不住气,咕咚一声,将药丸咽下了。这才将她放开。   庞雨琴惊恐地望着杜文浩,一手指着王润雪一手捏着自己的嗓子,仿佛十分难受一般,很快就倒下了。   王润雪对门外吩咐道:“英子,你进来将你们夫人扶到床上躺下,一直悉心照料着,除了出门什么都可以。”。   英子答应了,忙进来小心翼翼地将庞雨琴搀扶到床上睡下。然后小心翼翼对王润雪道:“二夫人,我们做奴婢的哪里敢管夫人啊?她要去哪里,我们奴婢哪里敢说不让?”   杜文浩道:“没事,她动粗你就动粗,反正不能让她出去,当然也不要伤了她。”   “奴婢可不敢。”英子笑了笑,有些勉强。   杜文浩背着手走了出去,王润雪跟上前去,两个人走出院子,王润雪才轻声问道:“你就不担心我会害死大夫人吗?”   杜文浩转过身去,见王润雪正望着自己,眼中有泪,便握着她的手,柔声说道:“我从你的眼中看见的不是恶毒,所以我什么都放心。”   王润雪眼圈红了,道:“我怀疑大夫人是有人害的,才这样的,我相信她这不是她的本意,所以去找玉兰那里找了一粒回魂丹给她服下,玉兰说但凡这些丧失了心智的人大多不是让人蛊惑了就是下了毒,所以我相信她自己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的。”   杜文浩紧紧地将王润雪搂在怀里,道:“到底是谁这样对我呢?”   王润雪从杜文浩的怀里起身说道:“明管家拷问那个赵婆子,不知道是否问出点什么来。”   杜文浩道:“对!走,我们去看看。”   两个人到了前院,只见明森将全家上下的丫鬟和下人全部召集在前院站着,那婆子被吊在园中的那一棵核桃树上。   明森见杜文浩和王润雪过来,从台阶上跳了下来,走到他们身边,指着那赵婆子,道:“老爷,二夫人,我听有个下人说这个赵婆子是入了妖教的。”   杜文浩皱眉道:“才送走一个妖教,怎么又有一个妖教的人?”   王润雪道:“如何知道她是妖教的?”   明森道:“小的将那下人叫来,老爷和二夫人亲自问问便知。”   明森招呼一个下人过来,那下人躬身说道:“小的也是听家中老人说的,说是妖教的人若是入了教都是要在脚心上印一朵白色的莲花。”   明森道:“我看过,确实有一朵白色的莲花,也问过,那个婆子也承认了。”   杜文浩走到树下,烈日下,婆子已经有些奄奄一息了,到底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这样吊在树上看来也坚持不了多久,脸上早就没有了之前的得意和嚣张神情。   杜文浩道:“说吧,是谁让你来的,让你来我云帆山庄做什么?”   婆子冷笑一声,道:“杜老爷,你这么本事你自己查去,老奴不知道。”   杜文浩也笑了,回头看了明森一眼,明森会意上前不知从哪里找来黑色象戒尺一样的木板狠狠地在婆子的脚心上抽打了一下,那婆子惨叫一声。   王润雪道:“我见你是老人,不忍这样待你,你若是说出,我即刻叫人放了你。”   婆子大笑道:“哈哈哈,你休要哄我,我们白衣社的人个个都是不怕死的。”   王润雪和杜文浩异口同声道:“白衣社?”   婆子道:“要杀要剐随便你们,我入了白衣社的门就是白衣社的人了。”   杜文浩心头一凛,自己暗中救了白衣社的首脑,白衣社的人并不知道。而自己把白衣社的叛徒押解进京砍了头,却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白衣社很多人都不知道真相,自然恨自己入骨。最宁人担忧的是,莫非在大理的白衣社的人已经认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要对自己下手吗?   必须把幕后找到,不管是否能解释清楚,不能让他们乱来!   杜文浩冷笑一声,道:“挺好的,既然是这样,就成全你好了。”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回头对明森说道:“查一查这个赵婆子家里还有什么人。”   一旁一个下人答道:“老爷,这个婆子家里有子有孙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婆婆。”   杜文浩笑了笑,想了想,道:“好吧,就都请来,让他们也瞧瞧,他们的女儿,他们的母亲,他们的奶奶是怎么死的,这叫什么来者?对,杀一儆百。”   婆子急了,道:“姓杜的,你好恶毒,难怪我们教主都说你是个恶毒的人如今我见了,哈哈哈,还真是这样,你有种将我送进衙门去,怕只怕你也没有这个本事滥用死刑就杀了我。”   杜文浩笑着说道:“你不信,那我们今天就走着瞧。”   明森领命带着人去找婆子的家人去了。   婆子见明森真的带人要走,赶紧叫住,道:“你给我回来,杜……杜老爷,你大人大量,饶了赵婆子这一回,老奴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扯上我的老母亲。”   杜文浩回到树下,看了看赵婆子,道:“这么热的天,我可是没有心情给你耗着,我数到三你若是不说,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赵婆子这一下终于知道这个杜云帆也不是平日里见到的那个温文尔雅的治病救人的大夫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老爷问什么,老奴如实作答。”   杜文浩便让明森先回来,然后让人搬来一把椅子,两个下人给杜文浩打着伞和扇子,王润雪坐在杜文浩身边,两个丫鬟如前一般伺候着。   杜文浩见所有的下人都站着,便道:“这么热的天,你们都散了吧,不管你们里面还没有妖教的人,都给我记住,若是有,我给你们半天的时间给我卷铺盖走人,若是继续留在这里,小心我杜云帆不客气。”   大家听吧,都赶紧散去,只剩下杜文浩、王润雪、明森和几个伺候着下人和丫鬟。   杜文浩道:“我之前问你的问题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   赵婆子装糊涂,道:“老爷问什么,老奴忘记了。”   杜文浩冷笑道:“好啊。”说完起身,赵婆子急了,连忙说道:“老爷,老奴想起来了,您别走,老奴想起来了。”   杜文浩道:“你给我听好了,我只饶你这一次,说吧。”说着坐下。   赵婆子想了想,道:“老奴能不能先喝口水?”   杜文浩大笑起来,王润雪说道:“你逗着老爷好玩?好,给你喝水。”说完让若雨上前凑到她的耳朵边低语一番,若雨忍住笑走了,很快端来一碗水来,走到明森面前。   “劳烦明管家给这个万恶的婆子喝点水。”说完将碗递给了明森。   民森接过碗一看,不过一碗清水,并无异味,单肩之前王润雪神秘兮兮的样子,这道这碗水有鬼,便走到台阶上,将那婆子抓住,要将那水给她灌下,那婆子也是见到王润雪和若雨嘀咕了一通了的,大概想法和明森一样,于是紧闭着嘴,挣扎着怎么也不肯喝。   明森无奈,只得卡住她的下巴,她不得不张开嘴,明森便将一碗水全部给她灌了进去。   王润雪见婆子全部喝了,微笑着说道:“好了,水也喝了,你还要玩什么花样?”   “你给老奴到底喝了什么?”婆子畏惧地望着王润雪,颤声问道。   王润雪道:“水啊,你不是要喝水吗?”   婆子道:“你一定是给老奴下毒了,老奴方才分明看见你给若雨那个丫头说什么了,还想瞒老奴,哼……”   王润雪冷笑道:“既然你知道了,那若是在不说,大概再过一炷香的功夫,药性上来,然后我现在让你的家人过来,当时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恐怕你比死都要难看。”   婆子听罢,硬撑着犟嘴道:“你能将我一个老婆子怎样?”   王润雪道:“我也不愿将这样下作的法子用在你这样一个老婆子身上的,但是一想你教给大夫人的那些诋毁我们另外五位夫人的话,我便觉得在你身上使出再是下作的法子也不为过了,你既然对那个妖教那般的忠心,那么你也不怕你在死前喝点醉花散什么之类的吧?”   婆子一听,顿时大惊,眼睛瞪大了,大声说道:“你说什么,你说你给我吃了什么?”   若雨道:“你这个万恶的婆子没有听清楚吗?醉花散啊,也让你知道一下什么叫晚节不保,不过你不介意的哦,天气这么热,等会儿将你放下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们可是有好戏看了,咯咯咯咯……”   杜文浩知道这个醉花散是一种春药,在窑子里是常用的,怎么王润雪也知道这个呢,最主要的是,她难道这么生气竟然在一个老婆子身上使出这种手段,确实有些过分了一些,一想到一会儿一个老婆子搔首弄姿脱光了衣裳在大家面前哼哼唧唧,想到这里,杜文浩的鸡皮疙瘩都已经起来了。   若雨这个小妮子也没有看出来,平日里见到杜文浩和几个夫人在她的面前稍微亲密一些,她都会捂着脸跑开,如今竟说出这样不耻的话来,是不是也受了妖教的蛊惑了,回头一定要问问她,杜文浩想着不禁笑了。   若雨见杜文浩笑了,更加来劲了,道:“婆子,平日里你怎么欺负英子、紫苏还有凌霄,我们这些当姐妹的都是知道的,你只给大夫人说她们给老爷眉来眼去的,害的她们都让大夫人责骂,如今我倒是很想看看你这个都要入土的年龄发起骚来是不是更了不得啊。”   有下人偷笑,明森好像不太好意思了,低着头捂着嘴轻咳两声,那婆子这一次是真的急了,道:“老爷,夫人饶命啊。”   王润雪道:“明管家,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好戏还有一会儿就要开始了,还不让赵婆子的娘亲,儿子和孙子过来看看?”   明森不敢怠慢,只得带人,赵婆子大叫道:“老奴这一次是真的说了,再也不敢说谎了,求二夫人给老奴一剂解药吧。”   王润雪微笑道:“不是不能给你,反正你也知道这种药,还有一会儿才会发作,你若是现在就说,还是来得及吃解药的,若是不说,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赵婆子无奈,突然觉得浑身燥热,担心药物已经发作,只得赶紧交代道:“我们教主让我来老爷家,先是找一个夫人下手,先是给那个夫人下了我们白衣社的药,这种药吃了以后,老奴说什么,她便相信什么,而且她会十分相信和依赖我,老奴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王润雪道:“是什么药?”   赵婆子道:“老奴这一次是真的不知道,是教主交给老奴的,只说一天给夫人的饭菜或是茶水里放一粒便是。”   杜文浩道:“你身上还有多少?给大夫人服用了多长时间了?你们到底想达到一个什么目的?”   赵婆子道:“教主每天派人送来,今天的已经放在夫人的粥汤里,她已经吃下了,一共吃了五十三粒了,教主说了,让你们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要让你杜云帆生不如死。”   杜文浩愤然,道:“你们教主到底是谁,为何要这样对我?”   赵婆子道:“说实话,老奴也在想,老爷素日对下人都是极好的,只是老奴生是白衣社的人,死是白衣社的鬼,老奴不管你和我们教主有怎么样宿怨,我只管行事便是。”   杜文浩冷笑道:“好啊,既然你这般忠心耿耿,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白衣社的弟子出了事,你的教主会不会救你,来人啦,放出话去,就说我杜云帆抓到了白衣社的赵婆子,准备在今晚子时将她斩首示众,倒是头颅将挂着云帆山庄的门前。”   明森上前,道:“老爷,这个消息还是小的去传吧,小的在秀山郡那条道上的都还认识一些。”   杜文浩道:“好,那你就去。”   明森看了看赵婆子一眼,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退下了。   王润雪见状,叫住明森,道:“明管家,你想说什么?”   明森躬身说道:“小的并未有什么要说。”   王润雪上前低声说道:“放心吧,不过是一些发表的药,不用担心,我还不至于这么下作。”   明森暗叹这位二夫人的聪慧,自己一个眼神她都可以看出,又是赞叹她的机智,她知道女人最在意的是什么,所以才使出这么一招,明森心里暗自佩服,嘴里却什么都不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第528章 去而复返   赵婆子哀求道:“老爷,您问我的,我都已经全告诉你了,你还是先给老奴吃一粒解药吧。”   杜文浩冷笑道:“将死之人还要什么颜面不成?”   赵婆子哀求道:“老奴知道,老奴不过是老爷的诱饵,您不会真的杀了老奴的,就算是您真的要杀了老奴,也请老爷和二夫人让老奴死的有尊严一些。”   王润雪淡然一笑,道:“放心,会让你死的十分有尊严的,因为给你吃的根本不是什么醉花散,只是一粒发汗解表的药罢了。”   赵婆子不信,道:“二夫人千万不要再耍弄老奴,老奴知错了。”   若雨道:“我们二夫人说了没有给你吃就是没有给你吃,你爱信不信好了。”   杜文浩道:“这里这么热,我们进屋说话。”   王润雪看了赵婆子一眼,低声说道:“这个婆子也是受人唆使看着可怜,还是将她放了下来。”   杜文浩戏谑道:“你不是还要让人家晚节不保的吗?现在可怜起人家来了,而且柯尧还不知道找到青黛了没有,想到这里我又生气起来。”   王润雪轻叹一声,道:“那好吧,不管她了,我们进去说话。”   杜文浩看了那赵婆子一眼,道:“罢了,听你的吧,来人,将这个婆子拖到后院柴房给她喝点水。”   赵婆子被放了下来,心存感激,便说道:“老爷菩萨心肠,老奴听教主有一次说起,说你们本是相识的,只是你害死我们的白衣社的人,故而愤怒。”   杜文浩听赵婆子这么一说,心里大概明白了,莫非是沈氏他们到了大理,杜文浩想着当初将那十几个白衣社的叛徒抓进京城交给了皇上,后来砍了头,是不是因为这一件事情呢?如果是,那么这发生的一切都好解释了。   杜文浩道:“你们教主可是一个老妇?”   赵婆子摇了摇头,道:“我们的教主老奴从未见过,每回都只是让我们隔着屏障听教主训教,不过听声音因为不是一个老人,反而像是一个孩童的声音。”   王润雪道:“那你们教主给大夫人的吃的药可有解药?”   赵婆子道:“那老奴可就不清楚了,因为老奴入教不过半年有余,连教主身边的近侍都没有机会见到呢。”   杜文浩点点头,让下人将赵婆子带走,然后低声对王润雪说道:“看来这个白衣社就是从前大宋那个白衣社了,当时为了给皇上交差,正好我查出白衣社里有叛徒,于是便趁机借了这机会将这些叛徒交与皇上处置,而让叛徒告密被抓的人,我也暗中让青黛释放了。其实我们与白衣社是友非敌,只是他们并不知情。”   王润雪听罢,忧心道:“如此说来,那个教主是误会你了,相公,希望明森这一趟出去,很快就可以将那个教主招来,要不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杜文浩点点头,两个人回到房间里说话。   这时听门外有人喊道:“六夫人,您回来了。”   杜文浩忙起身出门去看,见柯尧一个人提着马鞭回来,心一下就沉了下来。   柯尧走到门口,见杜文浩忧郁地望着自己,道:“文浩,你也别担心,姐姐身手那么好,不会出事的,大概就是心情不好,自己出去走走,既然是出走,当然不会让我们轻易就找到的,你说呢?”   王润雪走出门来,道:“就是,相公,你也不要着急,说不一定过一会儿青黛自己就回来了,柯尧,你也累了,赶紧歇息着。”   柯尧点点头,见杜文浩心神不宁的样子,自己也不知如何劝慰,只得轻叹一声,先退下了。   杜文浩道:“走。”   王润雪不解,道:“去哪里?”   杜文浩道:“与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我们带着赵婆子去找那白衣社的教主去。”   王润雪道:“现在不能去啊,相公,青黛不在,明管家也不在,万一……”   杜文浩沉着脸,道:“让她走好了,答应过我的,说什么都要在一起,如今一个疯婆子一两句的挑唆都禁不起便走了,我还为她担心什么,走,没有明森,我们一样的去,叫上柯尧,我们三个便可。”   王润雪不敢多说,知道杜文浩在气头上,只得赶紧让人去找柯尧,自己则取准备车马。   柯尧听王润雪如是说,知道这样不行,而王润雪从来不和杜文浩作对,甚至顶嘴都不会。   柯尧道:“不行,这样实在太冒失了,我去和文浩讲。”   王润雪道:“不可以,青黛这么一走,相公气得不得了,你去只会挨骂,我看实在不行,我就装病好了,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这个青黛也是的,这个时候明明知道大夫人是被人陷害有些话是不能当真的,她这一走,相公就真的生气了。”   柯尧一向都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谁不怕说出话来会不会得罪人,见王润雪这么说,便要替自己姐姐说话。   “二夫人,你说大夫人让人陷害是什么意思啊?别说我姐姐了,我都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我姐姐定然不是那蛮不讲理的人,借着这个机会胡闹。”   王润雪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讪讪道:“瞧我也是急糊涂了,竟然忘记赵婆子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和青黛都是不在的,对不起啊,是我自己记错了。”   柯尧道:“那婆子到底说了什么?”   王润雪便将之前的事情一一给柯尧讲了。   柯尧听了,愤然,道:“好可恶的婆子,我之前只是以为她挑唆大夫人和我们几个不合,没有想到竟然和那白衣社有瓜葛,你们都不要去,待我去找那教主评理去。”   王润雪彻底无语了,家里每个人如今都剑拔弩张似得,仿佛随时就要提着刀出去和谁拼命,王润雪苦笑着按住柯尧,道:“还应了那句古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先还给你说相公不该冒失,如今给你一讲,你竟比相公还要激动一些。”   柯尧有些不好意思了,道:“我也是生气,怨不得文浩也这样了,好吧,我听二夫人的,我们一起去前院劝劝相公。”   两个人边说边走到了前院,却不见杜文浩的影子。   王润雪急了,叫来门房的人,道:“老爷呢?是不是出去了?”   门房道:“没有呢,五夫人回来了,老爷带着五夫人去后院柴房找赵婆子去了。”   王润雪一听,顿时高兴了,道:“五夫人回来了?”   门房道:“是,您和六夫人一走,五夫人就回来了。”   柯尧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这下可好了,吓死我了,家中文浩只听姐姐的,如今她回来了,就不用我们去挨骂了。”   王润雪听了这话,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再想之前杜文浩说的那一句答应了永远在一起的话,心里竟难过起来,为何相公从未和自己这般的痴缠,若是换做是自己走了,相公也会这样的着急吗?   柯尧见王润雪之前的高兴一下不见了,站在那里发呆,神色黯然,柯尧知道又是自己说错了话,暗自懊恼,便亲热地拽着王润雪的胳膊,道:“想什么呢,好了,我们也去后院柴房看看吧。”   王润雪淡淡地说道:“算了,如今相公也不会猴急着出门去哪个教主拼命,就让他们两个独自呆上一会儿吧,我也累了,回去歇一会儿。”说完推开柯尧的手,独自幽然地离去了。   柯尧见王润雪走了,便自语道:“瞧你这张臭嘴,不说话要死啊!”   身后有人说道:“你说谁要死啊?”   柯尧回过头去,只见杜文浩牵着林青黛的手站在柯尧的面前,杜文浩笑眯眯地看着柯尧,之前那种郁闷早已灰飞烟灭了。   柯尧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自言自语罢了。姐姐你去哪里了,这么热的天,害我好找,有些人知道我没有找到你,恨不得要吃了我才解气呢。”说完看了杜文浩一眼。   林清黛笑了,道:“你又胡诌了,别人这么说我是信的,唯独你的话需要好好的想一想真假。”   柯尧道:“本来就是,你是没有见到文浩的样子,吓得二夫人都不敢说话了。”   杜文浩道:“好了,好了,好像就你一个人长了嘴似的,如今又正经的事情要做,不要耍嘴皮子了。”   林清黛道:“我和文浩去见过那赵婆子了,我和文浩商量了一下,还是主动出击好一些,带着那赵婆子去找白衣社的教主。”   柯尧无奈,道:“好吧,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我们什么时候走?”   杜文浩道:“就我和青黛带着赵婆子去,家中明管家不在,你必须守着。”   柯尧不乐意了,道:“家中不是还有三十多个护院和二夫人吗?你们又想丢下我不管。”   林清黛笑了,伸手在柯尧的额头上轻轻地点了一下,道:“听话,家里不能全走空了,我们不光要防着白衣社的人,还要防着王十八的人。”   柯尧不解,道:“王十八又怎么啦?”   杜文浩道:“青黛专门回来,你以为是她的气消了啊?还不是因为会五味堂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王十八派人来拿药的时候说是等什么事情办完在收拾我们的话,我也听见石头说起,王十八和孙和今天晚上有一件大事要办,大概这也是石头今天离开的原因,所以,你一定要留下。”   柯尧愕然,道:“怎么这么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呢?”   杜文浩道:“好了,以后再慢慢地说,你好生在家里候着,如今也不敢确定那石头到底是王十八的人还是朝廷派来的人,所以家里的护院和明森都是不能完全相信的,你说,你还和我们一起走吗?”   柯尧这一下不争着去了,道:“好吧,那你们一定要小心才是。你们放心吧,古夫人不是还带来两个将军吗?应该没有什么关系的。”   杜文浩道:“瞧我竟然将他们给忘记了,说的也是,那好吧,凡事就和古夫人多商量着点。”   三个人说完话,柯尧正要将杜文浩和林清黛走到门口,突然门口停下一辆马车,三个人见马车上下来一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孙和!   林清黛低语道:“他现在来做什么?”   杜文浩摇了摇头,然后笑着朝孙和走了过去。   孙和笑着拱手说道:“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啊,突然造访,怎么,你们好像要出门?”   杜文浩笑着说道:“拙荆要去庙里上香,反正我也闲着无事,大人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这么热的天,小心中暑了。”   孙和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改日再来好了。”   林清黛上前躬身施礼道:“孙大人既然来了,我们改日再去也是一样的。”   柯尧正好不想让杜文浩和林清黛去,趁机也说道:“就是,就是,上香也不着急的。”   杜文浩将孙和请到大厅说话。   孙和在进大厅之前先是四下张望一番,进门坐下后问道:“听说古大人的千金来了?”   杜文浩心里一怔,却笑着说道:“大人的消息挺灵通的吗?”   孙和微微一笑,道:“知道她这一次来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的吗?”   杜文浩看了看孙和,见孙和也看着自己,仿佛要从自己的神色中窥探一二。   杜文浩笑了,道:“我之前给古夫人看过病,故而两家有些私交这你也是知道的,古夫人如今去了南方,很长时间不见,于是想念了,便过来看看,而且她的儿子也想跟着我学医,于是让她亲自过来一趟。”   孙和牵动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道:“就这么一点小事,竟然还惊动朝中的赵、方两位将军,至于吗?”   杜文浩听出孙和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便笑着说道:“谁说不是呢?既然大人都来了,还是亲自和古夫人还有两位将军打个招呼好一些吧?”   孙和马上说道:“那是自然的,虽说我已经辞官,但是新任的知县没有到任,我还是很有必要见见他们的。”   杜文浩便知孙和这一趟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打探古花落和赵方两位将军的行程,看来他和那王十八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否则以他的个性避之不及才是常理,哪里有一个七品知县巴巴地求见一个尚书的千金和至少是四品的两位将军呢?   杜文浩于是让人去请古花落和两位将军,然后和孙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杜文浩发现孙和明显的心不在焉,不时地转头朝门口看,不一会儿,下人回来禀报,说是古夫人说的不用见了,以后大家都在南方,见面的机会反而很多,如今累了想休息。   杜文浩见孙和的脸色十分难看,等下人退下,便劝慰道:“大人不必介怀,他们也是今天才到秀山郡,舟车劳顿,想歇息一会儿也是人之常情。”   孙和埋怨道:“这些人的架子还真是大,不就是见一下吗?又花费不了什么精力和时间的,竟然还说不见,对了,她如何知道我的家也在南方呢?”   杜文浩见孙和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色都变了,从之前的不快变成了恐慌。   杜文浩微笑着说道:“大人难道忘记了,古家和廖家是世交了吗?再说了,如今子旭也是古家的常客,知道你辞官后回到南方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孙和听了杜文浩的这一番解释,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片刻,笑着说道:“既然人家都来了,我看我还是应该尽一尽地主之谊,劳烦先生给我说说好话,晚上请他们三位在寒舍吃一顿便饭。我是没有那个面子请得动他们的,所以……”   杜文浩笑着说道:“要不就明天吧,今天晚上大人也不要走了,就在舍下,我已经命人摆好了酒宴,虽说不及大人府上精致,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孙和沉下脸来,道:“我说在我那里就在我那里,先生就不要推辞了。”   杜文浩见孙和执意要在自己的府上请古花落和赵、方二位将军,而且晚一天也不愿意,便想找个孙和一定是有所目的的,要不为何一定要在今晚呢?   杜文浩笑着说道:“也罢,既然大人这么坚持,杜某恭敬不如从命,你先回去,我这就去和夫人还有两位将军说去。”   孙和听了这话,于是高兴了,起身拱手说道:“那在下可就在家中翘首以待喽。”   杜文浩笑着将孙和送到门外,见林清黛在门房附近,便给她使了一个眼色,见他上了马车,然后招呼林清黛过来,道:“跟着他去,直到他回家。”   林清黛听罢,便一跃上了房顶,很快就消失在杜文浩的视线了。   杜文浩仔细想了想,如果说明森已经将消息放了出去,那么今天晚上那白衣社的人来了,自己又不在家中,那该如何是好?而且好容易逮着机会想知道孙和到底和王十八是个什么关系,没有想到白衣社的人来凑热闹,事情放在一起,杜文浩需要好好的想一想才行。   不知不觉,杜文浩就来到了古花落住的客房,见房门打开着,杜文浩站在门口正要敲门,房间里有人说话了。   “是云帆吧,进来吧。”   杜文浩心想,古花落怎么这样喊自己,像是和自己和亲近一般。   进了门,见古花落正坐在窗前做女红,见杜文浩进来,冲着他莞尔一笑,道:“来当说客了?”   杜文浩笑着坐下,古花落给杜文浩倒了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继续低着头绣花。   杜文浩道:“夫人这么有闲情啊?”   古花落笑了笑,道:“还不是紫儿啊,都这么大的姑娘了,晚上若不戴个这个东西,肚子着了凉又该叫嚷着不舒服了,你说也奇怪了,我爹身边那么多孙儿孙女的,独独就是喜欢紫儿,这一次去南方,本来我爹舍不得让我带走紫儿的,是紫儿执意要跟着我,我爹没有办法才让走的。”   杜文浩想着晏紫那可爱的表情,便笑着说道:“紫儿是很可爱的。”   古花落笑着说道:“这一次我爹又让我将紫儿带回去,说是想得很,我就让晏峰将紫儿带回京城去了,之前想着若是你同意收峰儿为徒,那么他直接从京城出发过来我也放心一些。”   杜文浩道:“这么说,紫儿如今已经到了京城了?”   古花落嗯了一声,道:“是啊,已经到了。”   杜文浩想起当说客的事情,便道:“对了,既然夫人都知道我是来当说客了,还是给我回个话,去还是不去?”   古花落笑着说道:“既然那孙和都将你请了出来,我哪里还有不去的道理。”   杜文浩心里却有不安,孙和是不是怀疑古花落来的目的和王十八他们的事情有关,细想一下,确实也有蹊跷,不过就是一个古花落,派一两个副将护送足矣,为何一定要让两个将军过来呢,而且只是晏峰学医这一件事情,又何必如此的兴师动众呢?   莫非……!   杜文浩联想到和石头有关的事情,但是一想,若是古花落和石头是一起的,那么之前她不会说认识某个人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古花落本身不知情,而是那两个将军才是知情之人。   杜文浩道:“要不我就给孙大人说一声算了吧。”   古花落抬头看了杜文浩一眼,笑着说道:“不就是吃饭吗?又不是什么鸿门宴,怕什么的?”   杜文浩觉得古花落是话里有话,却不明说,这时赵将军走了进来,见杜文浩在,便拱手说道:“杜先生也在啊?”   杜文浩请赵将军坐下,道:“秀山郡知县孙大人晚上请将军和夫人还有方将军去县衙吃饭,我正过来和夫人商量。”   杜文浩见赵将军的表情变了一下,迅速地镇定下来,道:“孙大人?就是那个给朝廷递了奏折要求辞官的孙和吗?”   杜文浩点头说是。   赵将军看着古花落道:“夫人以为呢?”   古花落放下绣盘,道:“那就去吧,我之前已经回绝了,谁料那孙和还是坚持着,竟然将杜先生过来说了。”   赵将军道:“杜先生和那孙大人十分熟识吗?”   杜文浩还未说话,古花落道:“不过就是给孙和的女儿看好了病,然后帮着孙和的女儿找了一个极好的夫婿,于是两家这才熟络了起来。”   杜文浩心想,古花落仿佛是在为自己解释些什么,难道她怕赵将军误会自己和孙和的关系吗?她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她还担心什么?   杜文浩笑而不答。   赵将军这才明白过来,道:“哈哈哈,瞧我,柳子旭柳大人常常提及的先生莫非就是杜先生你了?”   古花落笑着说道:“那自然是了,若不是杜先生哪里有柳子旭的今天。” 第529章 搞什么鬼   赵将军道:“杜先生不知道柳大人可是常常在我们面前夸奖您呢。”   杜文浩见赵将军听了古花落这么说,连称呼都从你变成了您,不由心里好笑,想着这人也是个势利的人,大抵在官场上呆的久了,都是这样的吧。   古花落见杜文浩的嘴角闪现一丝不屑,继而消失,便知这个人还是从前认识的那个人,还是那样的桀骜不驯,那样的游戏人生。   古花落心里笑了笑,嘴上说道:“时辰不早了,既然那孙知县诚心请了,我们还是去吧。”   赵将军道:“夫人说的是,那我回去给方将军说一声,然后就走。”   赵将军起身走到门口,折身回来,对杜文浩说道:“先生也去吗?”   杜文浩正在犹豫要不要去,见赵将军这么问,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这时明森走到门口,见赵将军也站在门口,于是躬身施礼。   杜文浩见明森回来了,想必带来了消息,于是便道:“明管家有事吗?”   明森点头说是。   杜文浩起身道:“那将军和夫人先忙着,一会儿在下在大门口候着便是。”说完,走出门去,带着明森离开了。   赵将军看着杜文浩和明森的背影直到离开,古花落起身走到赵将军身边,见赵将军若有所思,便道:“将军的事情我本不该过问,不过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见将军好像对先生似乎有些成见,而且也不让我说我是认识石将军的,不知为何?”   赵将军拱手说道:“夫人这么说,在下就惭愧了,在下对杜先生非但没有一丝成见,反而十分的敬佩,不过就是有些想不通他为何和那孙和之类搞在一起。”   古花落笑了,道:“孙和怎么啦?他可是这里的一方父母官,杜先生想要在秀山郡扎根,哪里敢得罪孙和呢?”   赵将军道:“我看未必,他都看对古……算了,不说了,刚才来找杜先生的那个人夫人见过吗?”   古花落道:“没有见过,怎么啦?”   赵将军道:“这个石将军到底在搞什么鬼,不声不响就不见了,如今却在杜家当起了管家不说,还将自己最得意的一个副将也叫了过来,莫非他是想将他的那至禁卫军搬到秀山郡的云帆山庄来?”   古花落听了赵将军这话,也觉得有些奇怪了,便道:“那赵将军为何不让我给杜先生说起石将军呢?”   赵将军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道:“虽然在下不知那石将军在干什么,但是我想杜先生一定不知道他的身份,既然不知,那么应该还不是让杜先生知道的时候。”   古花落道:“说的也是,不过我见赵将军好像对那孙和十分不屑,这又是为何?”   赵将军大笑,道:“哪里有,不过就是看不惯这些地方的小知县们,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罢了。”   古花落不知为何,总觉得赵将军没有给自己说实话,但是她也不会细究,因为她也知道,有些事情知道多了,反而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   杜文浩带着明森到了书房,将门关上,然后问道:“怎么样了?”   明森道:“老爷,事情有变化。”   杜文浩急忙追问,道:“什么变化?”   明森走到窗前四下张望一番,然后低声说道:“我去见过一两个人,他们说白衣社的总舵不在秀山郡,那个教主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总舵在肖家庄,老爷可曾听过这个地方?”   杜文浩愕然,道:“肖家庄?那不是赵崇和赵康父子住的地方吗?而且赵崇还是那个地方的里正啊。”   明森道:“这么说,老爷和那个肖家庄还有渊源?”   杜文浩点了点头,便将之前在肖家庄医治赵康之事告诉了明森。   明森听罢,想了想,道:“老爷,是这样的,说是之前在秀山郡也有他们的分舵,但是前几天让朝廷的探子得知了,端了他们的分舵,他们只得全部撤回来肖家庄,而且那个教主还因此受伤了,大概近日不会出来的,风声是在太紧。”   杜文浩确定这个教主就是付长友和沈氏的儿子,也就是当年自己救下的那个叫付戈东的孩子,不过今天晚上还要去应付孙和,杜文浩确实分身乏术,他不知道孙和想干什么,但是他却知道孙和是一定要想干些什么的,所以他不能让古花落去冒险。   杜文浩道:“这样也好,反正今天晚上也没有时间搭理他们,晚上我要跟着古夫人还有两位将军去一趟孙大人府上赴宴,好在你及时赶回来了,大夫人还没有醒来,你切不可马虎,而且赵婆子还在我们手上防止他们救人。”   明森道:“老爷您放心就是。”   门外若雨说道:“老爷,门房的人说是古夫人和两位将军已经到了门口了。”   杜文浩道:“也罢,那我就去了。”   明森道:“这个孙大人消息好灵通啊,人家早上到,他不到晌午就赶了过来,真是神速,这样的人不当官真是可惜了。”   杜文浩笑了,道:“这样的人还是不当官的好。”   明森笑了笑,跟着杜文浩走出门去。   杜文浩道:“哈哈,原来你也是知道笑的,笑起来还是要好看一些。”   明森又不笑了,杜文浩大笑,道:“瞧你,还不如不提醒你了。”   两个人走到门口,杜文浩突然想着林清黛还没有回来,便说道:“我让青黛出去跟着孙和,若是我们走了一个时辰,她还没有见回来,你就带着两个人去找找。”   明森不解,道:“老爷让五夫人跟着孙和做什么?”   杜文浩似笑非笑道:“你的石大人跟着孙和做什么,我就让五夫人跟着孙和做什么。”说完不等明森说话,就走出门去,上了车。   明森瞧着杜文浩上了车,微微一笑,自语道:“看来大人猜的没有错。”说着转身回了院子。   杜文浩跟着古花落和赵、方二位将军到了知县衙门,那孙和早就在门后候着了,装戴整齐,身后并未一人跟着,杜文浩心想着,至少有一两个县城或是别的什么官儿跟着也像话,这样看着倒像是私人聚会似地。   方将军掀开车上的窗帘看来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看了赵将军一眼,赵将军也探过头去看了一眼,笑着说道:“好啊,我是最不喜欢一群人涌到你的身边,像苍蝇似地,赶也赶不走,这样最好。”   古花落道:“看不出来,赵将军竟是一个喜静的人。”   赵将军大笑,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孙和小跑着过来,掀开车帘,亲自将马蹬放下,探进头来,赵将军起身,孙和赶紧伸手扶着赵将军下了车,紧接着方将军和古花落也下了车,杜文浩最后一个下车,四下张望,没有发现什么,心想着林清黛是不是就在这附近的一株大树上。   “卑职有失远迎,还请赵将军、方将军和古夫人见谅。”孙和躬身谦卑地笑着说道。   赵将军笑着说道:“如今是我们主动送上门来,孙大人何须客气呢?”   杜文浩一旁听着觉得赵将军是话里有话,孙和也顿了一下,继而小心地陪着笑,道:“赵将军真是会说笑,卑职想请还请不到,若不是杜先生帮忙,呵呵……”   方将军道:“走吧,进去说话吧,如今太阳就要落山了,地气全都上来了,小心太热得了病,你说呢,杜先生?”   杜文浩微笑着说道:“方将军说的是,说的是,最近这段时间实在太热了,如今难民这么多,什么病都有,我们小心还是好的。”   孙和连忙说道:“杜先生说的是,几位赶紧去房间去说话。”   四个人跟着孙和进了院子,赵将军看了看四周,打趣道:“看来孙大人还是为了迎接我们颇费了功夫啊。”   古花落道:“是,窗明几净,花红柳绿的,真是好地方。”   孙和谦虚道:“古夫人见笑了,卑职的这个地方如何和古大人的尚书府邸相比?”   赵将军道:“这点没有说错。”   几个人说笑着进来大厅,将赵方两位将军和古花落迎进大厅坐下,孙和借故把杜文浩叫了出来。   孙和笑着说道:“今天真是多谢先生了,等会儿我让人送先生回去。”   杜文浩一惊,道:“怎么,看来你今天没有请我不成?”   孙和朝大厅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先生这叫什么话?你也是知道的,平日里你大人大人喊着,私底下你我哪里见外过,今天确实是……反正也不怕先生生气,确实没有想着请你,所以日后孙某定当好酒好菜的赔罪。”   杜文浩见孙和要将自己支走,心里更加有数了,这个孙和今天晚上一定要有所行动,之所以不让自己在这里,有两种可能,一是担心自己坏事,二便是还有不忍之心,看在乐琪和柳子旭的份儿上,不忍将自己给一起害了。   想到这里,杜文浩觉得背脊发冷,这个孙和到底要怎么样?两个将军,一个户部尚书的千金,莫非他要绑架不成?以此要挟朝廷?   杜文浩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孙和见杜文浩低头不语,以为他生气了,道:“我的好兄弟啊,你就听大哥一句话,我不会害你的,让你走,一定是为了你好,行不行?”   杜文浩抬起头来,意味深成地看了孙和一眼,道:“我知道你是不会害我的,想一想乐琪,你的好日子才开始,所以我相信你不会害我的。”   杜文浩的言下之意就是你不能害我,也不要害别人。 第530章 对症下药   那知孙和听罢大笑,狠狠地杜文浩的肩膀上拍了拍,道:“先生这是什么话,我不过随便说说,再说了,我不是也为先生考虑吗?你本来最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让你坐在一旁岂不是如坐针毡一般?”   杜文浩笑着说道:“这么说大人还是为我好?”   孙和连忙说道:“那是自然的。”   杜文浩道:“也好,听你的,你让我走,我走便是。”   孙和笑了,道:“瞧先生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明日孙某定当好酒好菜的给先生赔罪便是。”   这时古花落从大厅里出来,孙和见了,连忙说了些不相干的话,还给杜文浩眨了眨眼睛。   古花落走到他们身边,道:“孙大人,我们可都是饿着肚子来的。”   孙和会意,连忙说道:“哦,马上就可以吃饭了,只是杜先生说家中有事,正要来和古人还有两位将军告辞。”   古花落看了杜文浩一眼,见杜文浩面无表情,便微笑着说道:“我看未必是先生要走,大概是大人请的时候就没有准备把先生算在其中,见先生来了,于是将他拉出门来,和他好好说了几句好话,然后让他走吧?”   孙和勉强地笑了笑,笑的有些尴尬,道:“怎么会呢?先生可是在下的恩人,在下可是请都请不来,哪里还有往外赶的道理?”   古花落莞尔一笑,赵将军不知何时走到他们的身后,道:“孙大人,我可是饿了。”   古花落笑了,道:“赵大人莫要再提了,我之前才说过呢,感觉我们三个人要秀山郡好像就为了孙大人府上的这顿饭似地。”   孙和连忙说道:“是卑职考虑不周,来人啦赶紧去准备,马上开席了。”   杜文浩道:“那你们几位慢用,我就告辞了。”   赵将军道:“这是为何?”   古花落看了孙和一眼,孙和连忙说道:“哎哟,瞧这件事情真是的,先生千万莫要再提走的话,否则我就要让夫人和将军给好好的挤兑一回了。”   杜文浩道:“确实是在下有事要回去,和孙大人无关。”   赵将军道:“再急的事情,吃一顿饭的时间总还是有的,再说了,你走的时候不是也交代给了你的管家吗?我还从未和先生有幸一起吃顿饭呢,怎么这个时候说走的话,岂不是扫兴?”   孙和道:“就是,就是,卑职也是这样给先生讲的,先生莫要说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算是看在两位将军和夫人的面子上,那也该留下来。”   杜文浩笑了,道:“这样……”   古花落道:“好了,我也好长时间没有和先生一起吃饭了,还有好多的话和先生说呢,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和先生一起吃饭叙旧呢。”   杜文浩正要说话,孙和却一脸惊讶道:“怎么这么着急着走呢?三位好容易来了,应该在秀山郡多住几日,卑职也好尽尽地主之谊。”   赵将军道:“不用了,本来说是后天走的,但是临时有事,京城里也再催,所以不得不走。”   孙和看了赵将军一眼,小心试探道:“不知什么事情要走的这么急啊?”   赵将军哈哈大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过就是最近从大宋过来的一股自称白衣社的妖教横行,如今这白衣社的势力越发强大,若是再不遏制,怕是后患无穷。”   杜文浩见孙和仿佛松了一口气,这时管家过来说饭菜都已经备好,孙和再三挽留杜文浩,杜文浩只得留下,孙和便请大家入席了。   一进饭厅,殿内布置地万分喜庆。地上铺着厚厚的嵌金丝的地毯,梁上挂满了精巧的彩绘宫灯,结着大红的绸花。大殿四周由六对高高的铜柱子支撑,铜柱子旁边都设有一人高的雕花盘丝银烛台,天色还看不见一丝暗淡,但上面早早点起了儿臂粗的蜡烛,烛中掺着喷鼻料,焚烧起来幽喷鼻四溢。   古花落微笑着说道:“瞧瞧,真是让我们长了见识了。”   方将军张望一番,道:“好奢华的饭局啊,若不是亲眼见到,谁会相信我们是在秀山郡的知府衙门里而不是在京城的哪一位王公贵族家里?”   孙和笑着说道:“让大人见笑了,卑职就要辞官卸甲,告老还乡了,难得在之前有这个机会和两位大人还有古夫人在一席之上吃一顿便饭,那可是卑职的荣幸啊,于是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哪能随便就摆了一桌呢?”   杜文浩道:“幸得我没有坚持在我那里请三位,那可是不能和孙大人这么相媲美的。”   孙和道:“先生是在消化孙某人了,哈哈,还是请几位先上座吧。”   大家彼此谦让一番,赵将军和方将军大概官职一样,便谁也不肯去坐那上座,古花落自然不会去坐,毕竟自己是位女子大家谦让一番,便一致让杜文浩坐了上去。   杜文浩推托一番,见大家都坚持着,也就当仁不让地坐下了,然后其余四人分别在杜文浩左右坐下。   赵将军道:“孙大人这个饭有些奇怪,桌子上竟无一酒一菜,你是要我们吃什么呢?”   孙和微笑着说道:“大人莫急。”说完举起手来使劲地击掌两声,便从门外款款地进来一群侍女,清一色身披蓝色薄纱,显得清澈透明,亦真亦幻。腰间一条白色织锦腰带,显得清新素雅。每人手持一个托盘,颦颦婷婷地款款而入。   走在最前头的一个侍女将手中的托盘的菜肴放在杜文浩的面前,莞尔低头,柔声说道:“鳌头一道为九凤朝天:以新鲜湖虾摘尾,方以小宰羊铺垫,加以红腐清蒸。”说完退下。   继而便是第二个女子上来,和之前那个侍女一样,先是躬身施礼,然后才轻声说道:“第二道雪玉红盏:以雪莲、藕丝、草菇、鸡脯为丸,配黑牡丹为盏。”   紧接着第三,第四个侍女一一上来,什么黄龙吐翠,什么碧莲红裳,还有什么凤凰涅盘和龙门戏水什么的。   直到上到第八道的时候,赵将军将那报菜名的女子留下,道:“你这个菜叫什么名字,我没有听得清楚。”   女子偷眼了孙和一眼,见孙和表情无恙,便再次说道:“孟婆浓汤。”   赵将军道:“都是什么料做的?”   女子怯怯地说道:“孟婆浓汤是以黎米为主,配以不到一年的土鸡、然后用熬了三天的猪骨浓汤,加三仙草、半枝莲、车前子、回魂草熬制而成。”   赵将军挥了挥手,那侍女赶紧端着托盘走了。   孙和道:“赵大人以为有何不妥?”   赵将军道:“你们的厨子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   孙和道:“从前在大宋开酒楼的,后来大宋战乱就逃了过来,大人觉得是不是菜名有什么不妥?”   赵将军笑了,道:“没有,没有,就是没有听得真切,这才问问,杜先生啊,你倒是说说看,这道菜吃了有什么好处呢?”   杜文浩微笑着说道:“我虽是不懂什么吃的好处,只要好吃我便什么都吃的。”   大家听了都笑了。   杜文浩接着说道:“赵大人问我这话,只是觉得这个汤里大多是用药材熬制而成,故而才想问我的吧?”   赵将军笑着说道:“我想不光是我想知道,就连夫人和方将军也是很想知道的吧?”   杜文浩道:“其实很多食物都是可以入药的,之前大多都是先用来当饭菜,继而才发现也是可以用来医治病人,这才做了药材,就拿这个汤里的具清热解毒、活血祛瘀、消肿止痛的功效,而车前子则有清热明目,热淋涩痛,暑湿泄泻,目赤肿痛,痰热咳嗽的功效,如今天干物燥,这些东西可都是清热解暑的好东西,可见的孙大人可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   古花落道:“真是难为孙大人了。”   孙和笑着说道:“还没有开始呢,我也问过大夫,听说这个季节,荷叶也是清热解暑的,于是就让厨房的人给几位做了一桌的荷叶餐,各位等菜肴都上齐了一起品尝也不迟啊。”   方将军笑着说道:“还有啊?”   孙和点点头,又是一阵击掌,便接着有侍女进来,接下来便听到的嗾使和荷叶有关的菜肴了,什么荷叶粉蒸肉,荷叶江米鸡,荷叶粉肉卷,荷叶鸭条,清蒸荷叶鱼,荷叶凤脯,荷叶豆腐,莲子喷鼻酥鸭,藕喷鼻露等等!就连汤也是莲藕莲子排骨汤,莲藕双圆汤真是让大家不觉胃口大开。   等菜肴多上齐了,赵将军笑着说道:“是不是还要给我们上七七四十九道不同的酒啊?”   孙和笑了,道:“对于酒,两位大人卑职是不知,不过杜先生可是一个好酒且懂酒的人,卑职也不知道今天晚上的这些菜肴有没有和卑职准备的菜肴相冲相克的,于是就没有让端上来,还是有请杜先生过目之后再说吧。”   古花落道:“之前万一先生走了又该如何?”   孙和语塞,方将军笑着说道:“不怕,不怕,就算是鸿门宴,我们不都也来了吗?再说这么好吃的菜,也惧怕什么相冲相克了,端上来便是。”   杜文浩一直冷眼看着,心里在想,孙和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大的排场,这么多精致的菜肴,却在关键的时候将自己抬了出来,方将军说的没有错,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还在乎什么相冲相克不成?而且,之前孙和确实是让我走的,这样一来,现在说什么酒会和菜相冲相克,岂不是有自相矛盾之嫌?   赵将军看了杜文浩一眼,见他低垂着头,像是沉思,也不说话,知道侍女将酒端了上来,才见杜文浩抬起头来,说道:“既然孙大人都这么说了,如果我不看看,万一大家喝了有什么不适,那岂不是我的不是了?”   孙和一愣,支吾道:“我……我不过就是一句玩笑,先生竟然还当真了,真是的,方将军都说了,不用了。”说完给侍女使了一个眼色。   侍女走到杜文浩面前,正要倒酒,杜文浩按住侍女的手腕,然后微笑着说道:“大人,今天到底是没有准备请我啊,连我喝的酒都没有给我准备。”   方将军道:“怎么?先生不喝这个酒吗?”   杜文浩举起酒杯,嗅了嗅侍女不小心洒进酒杯的酒,道:“这是好酒啊,颜色金黄且清亮,没有杂质,而且芳香扑鼻,一定是上等的红杏酒。”   坐在杜文浩旁边的赵将军端过去也闻了闻,道:“先生果真是行家,不过也巧的很,虽说这个酒确实不错,不过我也不喝这种酒。”   孙和尴尬一笑,道:“这可如何是好,家中再无别的更好的酒了。”   杜文浩道:“孙大人早说,我的马车上可是随时都备着酒的,虽然不及你这个酒好,不过夫人和两位将军明天就要走,我是没有机会请他们在我家里吃饭了,要不孙大人你看这样,吃你的菜喝我的酒,如何啊?”   孙和道:“这个……这个……,要不出了先生三位还是尝一尝这个酒吧?”   方将军道:“大家还是喝一样的酒,这样热闹,万一等会儿喝的微醺高兴了,喝杂了就该不舒服了。”   古花落道:“就喝杜先生的酒吧。”   孙和无奈,便道:“那好吧,我这就让人去先生的马晨上取。”   杜文浩笑着起身说道:“他们找不到,马车上好几坛酒呢,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酒才是好酒。”   古花落道:“你一个人如何抬得动?”   赵将军起身道:“我跟着先生去便是。”   孙和连忙说道:“这如何使得?还是让卑职和先生去拿便是。”   赵将军伸出一只手来,道:“不用,你们暂且等一下,我们即刻便来。”   孙和见赵将军沉下脸来,不敢再说,只得微笑看着杜文浩和赵将军走了出去。   “杜先生是不是猜疑我们什么?”赵将军突然问道。   杜文浩微微一笑,看了赵将军一眼,道:“我还以为是将军在猜疑我什么呢。”   赵将军一愣,顿时大笑,道:“先生真是有趣,那好吧,如果说是我怀疑先生什么的话,先生以为我是在怀疑你什么呢?”   杜文浩道:“将军在给我年顺口溜吗?”   赵将军跟着杜文浩走到后院的马厩,看见马车放在那里,杜文浩上车去找酒。   赵将军道:“先生还果真在车上放了酒的?”   杜文浩取了两坛,道:“不过也是上次孙大人给我送去的,我一直放在车上没有动过,大人敢喝吗?”   赵将军见杜文浩正看着自己意味深长地笑着,便打开其中一坛的盖子,闻了闻,笑着说道:“梅子酒?好酒,这个季节可是不容易喝到这个酒了,喝,如何不敢喝呢?”   杜文浩道:“你跟着我来,不就是担心我从孙家别的地方随便找来两坛酒放些东西进去糊弄你们吗?”   赵将军见杜文浩下了车,便一个人抱着一坛往会走。   赵将军道:“先生以为我是怀疑这个?”   杜文浩道:“那将军莫非还怀疑我别的什么不成?”   赵将军道:“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明人不做暗事,不过后来见先生留下,我的疑惑就去了一半,后来见先生说不喝那个酒,孙和的脸都变了的时候,我都疑惑就全都没有。”   杜文浩道:“那将军到底怀疑我什么?”   赵将军道:“怀疑你和石将军的关系。”   杜文浩心里一动,却不动声色,道:“你说石头?”   赵将军点了点头,道:“看来你什么都知道的。”   杜文浩道:“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他是我的管家,只给我讲过他的名字叫石头。”   赵将军道:“那你为何知道我说的是石将军呢?”   杜文浩道:“那也是一早的时候,古夫人说在我家门口看见一个眼熟的人,当时想问没有来得及,后来我再问的时候,她却说看错了,于是我就怀疑了,因为当时我的管家正要出门,不是他又会是谁?”   赵将军听了这话,才明白过来,道:“原来是这样。”   杜文浩趁机说道:“怎么,原来我的怀疑是对的,可是你说的那个石将军怎么会在我家当管家呢?”   赵将军见自己本是怀疑杜文浩的,没有想到竟不小心透露了这个秘密,便支吾着嘻哈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也是不知道的。走吧,走吧,他们都等急了吧。”说着,自己先走到前面去了。   杜文浩在后面暗自笑道:“这个老狐狸,看来他并不知道石头的行踪,这么说这一趟来他不是为了石头,那么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杜文浩紧跟着赵将军的脚步进了饭厅,这时门房的下人急匆匆地走到门口,说道:“老爷,杜家来人了,说是有急事找杜先生。”   孙和连忙说道:“我说先生晚上有事,两位大人和夫人却是不信我,如今看,人家找来了吧?”   杜文浩心里想,是不是孙和的一个计,为什么一定要自己走呢,莫非真的这个是一场鸿门宴不成?   古花落道:“既然来了,先生就出去看看吧,不要耽搁了。”   杜文浩只得起身,正要出门,赵将军道:“先生定要给我讲讲那青梅煮酒的故事。”   杜文浩笑着出去了,听身后古花落说道:“赵大人何时竟喜欢起三国刘备和曹操的故事了?”   赵将军笑而不答,杜文浩心想,你这个老狐狸到底说来这一次才是真的相信了我,不过我不是那小人戚戚的刘备,你也不是历史上被人称作奸雄的曹操。   杜文浩想着走到门口,见竟然是门房的下人,正焦急不安地门外徘徊,见杜文浩过来,赶紧上前施礼。   杜文浩道:“谁让你来的?”   下人道:“明管家让小的来的,大夫人醒了,明管家说让大人务必回去一趟。”   杜文浩心想,这个明森到底不如石头,什么事情仿佛都做不了主,唯恐一件事情不对,好像就不能像石头交代一样,于是处处谨慎,事事小心,真是让人不能放心。   杜文浩道:“好吧,我这就回去,你先回去吧,对了,五夫人回家了没有?”   下人道:“回去了。”   杜文浩这才放了心,便只给那孙府的门房说了一声,下人已经将马车从后院牵了出来,等杜文浩上了车,便疾驰而去。   回到家中,杜文浩下了车,见门口站着明森一人,下车后,明森迎上前来。   杜文浩道:“大夫人可好?”   明森看了那驾车的下人一眼,等那人牵着马车去了后院,才低声说道:“大夫人好像严重了。”   杜文浩边走边问道:“怎么一个严重法?”   明森道:“大哭大嚷的,满院子的跑。”   杜文浩皱了皱眉,道:“五夫人不是回来了吗?”   明森道:“是,及时吴夫人和六夫人还有慕容姑娘看过之后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才让老爷您回来的,本来是不想叫您的,但是大夫人提着一把刀,下人们都吓得不敢出门了。”   杜文浩道:“她现在何处?”   明森道:“请恕小的无能,请示过二夫人之后将大夫人点晕了,现在她的房间,几位夫人都在呢。”   杜文浩疾步来到庞雨琴的房间,见王润雪她们五个果然在那里站着,个个看着都手足无措的样子。   杜文浩走进门来,见庞雨琴披头散发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不省人事。   林清黛上前忧心地说道:“文浩,要不我去一趟肖家庄找那白衣社的人要解药?”   杜文浩摇了摇头,道:“他们如今如惊弓之鸟,哪里肯出来,你就是掘地三尺未必能够找到他们,再说,看琴儿的样子也等不到什么解药了,还是我来想办法。”   杜文浩坐下,先是看了看庞雨琴的舌苔和眼睛,再号脉之后,道:“准备笔墨纸砚。”   怜儿赶紧将笔墨纸砚端上,研好墨后,将笔双手递给了杜文浩。   柯尧道:“文浩,你确定吗?听说那个毒药很厉害的。”   杜文浩提笔之前看了柯尧一眼,淡然一笑,道:“那我们就以毒攻毒,总比她现在这样的好,我相信她也不希望像现在这样。”   王润雪道:“相公,写吧,我们都相信你会医治好大夫人的病的。”   杜文浩听罢,低头便写,柯尧一旁念道:“黄芩三钱,公丁香三钱,沉香三钱,雄黄三钱,乳香两钱,熊胆两钱,鹤虱一两,大黄一两半,巴豆七个……”   林清黛道:“文浩,这个方子好像在哪里见过?”   杜文浩笑了笑,道:“赶紧拿去让人抓了之后煎熬了给琴儿服用。”   怜儿拿着方子就赶紧下去了。   柯尧皱眉对杜文浩道:“哥,这些药,或者行气活血舒筋,或者通经舒络止痛,或者清热燥湿泻火,跟大夫人的如狂之症有什么关系啊?”   杜文浩道:“你呀,学而不思!黄芩和黄连,莪术在一起配用,可以用于热病高热烦渴,麝香辛温,气极香,走窜之性甚烈,有极强的开窍通闭醒神作用,为醒神回苏之要药,最宜闭证神昏,无论寒闭、热闭,熊胆用于惊风抽搐,我没有对方下毒的解药,只能对症下药,试一试吧,我也不是很肯定这个方子就一定行的。”   林清黛劝慰道:“我听了柯尧念了此方,反倒觉得甚好,只是大夫人是文浩的亲人,故而这才没有把握,放心吧,应该没有问题的。”   慕容玉兰道:“这个方子主要医治什么症状的呢?我已经记下了刚才方子里的药材及配用剂量了,只是不知道主治什么的。老爷可以告诉我吗?”   杜文浩道:“这个方子以往是用来镇静安神。主癫狂不安,言语失次,悲哭无常,凶狂怒骂,自歌自舞,神经错乱。”   慕容玉兰听罢,详细地记下了。   明森道:“老爷,您出来一下。”   杜文浩见庞雨琴还睡着,大概是之前疯闹了一通累了,现在安静的样子让人看着怜惜,不由伸手轻轻擦去她额头上的汗水,站起身来,林清黛跟着杜文浩一起走了出去。   明森道:“老爷,您走之前,五夫人有要紧的事情给您说,这也是小的让人去叫您回来的原因。”   杜文浩想到了,便道:“走,我们书房说话。”   三个人到了杜文浩的书房。   林清黛道:“文浩,大事不好了。”   杜文浩道:“慢慢说,不着急。”   林清黛道:“本来我跟着孙和没有发现什么,他什么地方都没有去,而是直接回了家,之后见他的管家带着几个人出了门,我也跟着去了,却只在集市上采集了一些瓜果蔬菜就回去了,孙和回到家中就没有见他出去过。”   杜文浩道:“你曾今离开过跟踪他的管家,你如何知道他没有出去过?”   林清黛道:“我就担心他会调虎离山,于是在他家的几个门口都放置了这种黑色的象碳一样的东西,这个东西只要是踩上就会走到哪里,哪里都有黑色的,这样不但可以知道他是否出去过,只要在五里内,他去过什么地方,我也是知道的,但是后来发现所有的门前还是放置着这个东西,说明他没有出去过。”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土豆模样的黑块来。 第531章 喻鸽儿   杜文浩见林青黛果真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来,正要接过去看,明森道:“老爷,那孙和万一知道有人设了这样一个局,不从自己家门走,而是另外地方可以出去呢?”   见林清黛不悦,明森连忙解释道:“小的别无他意,只是一般官宦人家大多都有自己的暗道,这些人都是不为外人所知的。”   林清黛道:“你好像很知道似的,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知道一般的官宦人家都有暗道呢?”   明森道:“这也不奇怪,之前我也在别的一些县城或是知县的家里当过管家,而且我的一些旧识和乡友也都是经历过的,有些甚至还叫去为他们修建暗道,故而知道。”   杜文浩暗自佩服明森的镇定,见他面色不改,像是说的真的一般。都说一般说话的人语速大多会快一些,但是明森却一点变化都没有,看来真是训练有素。   林清黛还要说什么,杜文浩道:“明森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那么你说有急事找我回来又是什么呢?”   林清黛道:“我见孙和的管家带着人买了东西回家,觉得没有什么好看的,于是就准备回来了,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一个人让我觉得甚是惊讶,那个人也一直盯着我看,直到我出了城,担心那人是孙和或是王十八的人,于是可以观察,发现没有人跟着,这才敢回来。”   杜文浩道:“你发现什么人了?”   林清黛吃了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下,问道:“喻鸽儿?”   杜文浩更是又惊又喜,望了林青黛一眼,道:“喻鸽儿?不会吧?你是不是看错了?”   喻鸽儿是宋神宗的妃子,当时与太皇太后高滔滔在一起的,要是见到她,高滔滔就应该在近左!想到这里,不禁心跳猛地加快了,咚咚有声。   林清黛道:“当时天快要黑了,我也看的不真切,但是那个神色,那个身形,以及她看我的时候那种和我一样惊讶的表情,我都觉得应该就是她了。”   杜文浩没有多说,因为明森就在一边,便假装不经意的说道:“大概是你认错了,不用去管她了,先解决了白衣社和琴儿还有孙和他们的事情再说。”   明森道:“老爷,你看是不是去接古夫人和两位将军呢?”   杜文浩想了想,道:“不妥,我看今天晚上没有什么大事。”   明森道:“老爷如何知道?”   杜文浩笑了笑,道:“只是直觉。”   明森道:“那赵婆子怎么办呢?听说那些个白衣社的人十分厉害,就算是将他们捆绑起来,他们也是可以意念害人的。”   杜文浩道:“有这么厉害吗?”   林清黛道:“文浩,我看宁可相信有不可相信无啊。”   杜文浩道:“那你们的意思是……”   明森道:“小的全听老爷您的。”   杜文浩看了林清黛一眼,林清黛道:“要不将她放了吧?放在家里也不放心,谁知道她还会干出什么坏事来。”   杜文浩灵机一动,道:“我有主意了。”于是开门出去。   林清黛和明森跟着杜文浩走了出去,碰见王润雪。   “琴儿可好些了?”杜文浩问道。   “刚才已经喝下了第一道的药了,如今还睡着,怜儿的意思是看要不要让五味堂的两个看护的婆子过来照顾着,比丫鬟要细心一些,也知道什么时辰喂药,喂药之后有什么不对,也好处理。”   杜文浩想了想也对,便让明森去找个人接婆子去,然后自己带着林清黛去了后院的柴房。   “赵婆子,我们如今让你回去,回去之后给你的教主带个话,就说我们老爷要见他。”林清黛说道。   昏暗的柴房里只有一盏很小的油灯放在窗台上,天已经完全地黑了,月亮从树梢上至探出半张脸来,微风轻拂着窗前的枝叶,树影斑驳地落在柴房的地上和墙上。   “老奴见不着教主,也不能帮老爷带什么话。”赵婆子声音显得有些微弱,躺在柴堆上,一动不动。   杜文浩上前,走到赵婆子的面前,道:“青黛,将灯给我端来。”   林清黛将灯端到杜文浩面前,杜文浩蹲下身来,仔细看来看赵婆子,然后起身说道:“我并未说要将你处死,你有何必自己服毒呢?”   林清黛愕然,讲油灯拿到赵婆子的面前一看,之间赵婆子的面色青白色,嘴角还溢出少许的黑色的血渍。   林清黛连忙从自己怀里掏出一粒药丸,撬开赵婆子的嘴巴要往里放,杜文浩摇了摇头,道:“青黛,不用了,已经晚了。”   林清黛愤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害了我们家大夫人,就像一死了之?”   赵婆子艰难地咳嗽两声,含糊道:“五夫人,老奴对不起你们了,我没有完成教主交给我的任务,反正是个死,就算是你们仁慈不会杀我,我也知道老爷不过是说说,也不会真的药杀了我示众,只是我不死,我还会牵连我的家人,倒不如借老爷一块干净的地方让老奴安心地区死,老奴来生一定结草衔环报答老爷的恩情。”   杜文浩轻叹一声,道:“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死,我和你教主不过是一些误会,澄清了自然就好了,他也不会怪你的。”   赵婆子勉强地露出一丝微笑来,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好了,我的儿子和孙儿就可以继续在白衣社待下去了。”   林清黛不禁大声说道:“不是吧,你的儿子和孙子也在那白衣社啊,那个白衣社到底什么好啊,你们不好好干活,不种地,去那些地方做什么?”   赵婆子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身子一阵激烈地抽搐过后,脑袋无力地垂了下来。   杜文浩摇了摇头,道:“青黛,找个下人问问赵婆子的家在哪里,讲她送回去。”   林清黛道:“那他们家的人还不得找白衣社的人将我们山庄给抄翻天啊!”   杜文浩笑了,道:“我要的就是他们主动送上门来,如今我是没有时间和功夫去肖家庄找付戈东他们了。”   突然,赵婆子的身子一动,说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们教主的名讳?”   林清黛吓了一跳,以为赵婆子已经上了孟婆桥了,谁料竟然还冒出这么一句,啊了一声躲在杜文浩的身后。   杜文浩低头一看,这一下赵婆子是真的气息全无了。   明森走进来,杜文浩道:“明森,你来的正好,找个知道赵婆子家的人然后带着赵婆子回去吧。”   明森上千看了看,道:“怎么这么想不开,竟然就服毒自杀了?”   杜文浩道:“嗯,是,你现在就去办这件事情,本来想让青黛去的,担心赵婆子和儿子和孙子难为她一个妇道人家,他们都在白衣社,自然会找白衣社的人出来主持公道的。”   明森愕然,道:“啊,不会啊,一家人都在白衣社,找个白衣社就这么有号召力啊?”   林清黛道:“谁说不是呢,之前我也这么想呢。”   明森道:“好吧,您放心吧,小的这就去找人带着赵婆子的尸体去他们家。”说完走出门去。   杜文浩问道:“青黛,什么时辰了?”   林清黛出门看了看天,道:“你回来大概有一个时辰了,马上就要是戌时了。”   杜文浩出门到:“那古夫人他们该回来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林清黛道:“要不我去看看?”   杜文浩道:“不要,免得引起孙和的怀疑,对了,今天王十八的人有没有到五味堂去给王五拿药?”   林清黛道:“一早就去了,我还问了那王五的病情呢,说是时好时坏,不能活动,一出汗就不舒服了,只得乖乖的躺着,挺憨头说,那个每日来拿药的人说的,他们私底下还找杨氏药材铺的王掌柜看过,王掌柜有意思的很,只说你的病人除了文浩你,别人是不敢医治的,连号脉都不敢呢。”   杜文浩笑了,道:“幸得没有号脉,要不就露馅了。”   林清黛道:“那现在怎么办呢?古夫人那边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之前你不是说石头说的,孙和和王十八今天晚上有什么货物要出城的吗?而且万一那个赵婆子的家里半夜闯来该如何是好?”   杜文浩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杜文浩和林清黛出了后院,来到门口,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林清黛道:“这辆马车好像是孙和府上的马车。”   才说完,就见马车在门口停下,一个人跳了下来,跑到门口没有仔细看,便急匆匆地说道:“赶紧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是县衙的差役,有急事找杜先生。”   杜文浩不急不忙道:“我就是。”   那人听杜文浩这么一说,定眼细瞧,赶紧躬身施礼,道:“小的见过先生。”   杜文浩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那人道:“方才突然来了很多的人马闯进了大人的府上,大人正和两位将军还有古夫人在吃饭,那些人不由分说,便将他们抓了起来。”   林清黛道:“你仔细说清楚了,是将孙大人一个人抓了起来,还是将两位将军还有古夫人也一同抓了起来?”   那人一愣,道:“夫人为何要这样问?”   杜文浩道:“无论是抓了谁,你来找我作甚,我既不是皇亲也不是国戚,更不是官老爷,找我有什么用呢?”   那人道:“那个带着人闯进来的说是要见到你才肯放人。”   杜文浩听了这话,心里一沉,之前还以为是石头带着人去了,可是听了这话,又不像了,那这个人为什么一定要见自己呢?   杜文浩来不及细细考虑,便道:“好吧,走,我们去看看。”   林清黛道:“老爷,等等,我同你一起去。”   那人道:“夫人还是在家里算了,那么多人,夫人见了也害怕。”   林清黛道:“有什么好害怕的,不就是人嘛,又不是鬼!”   那人语塞,杜文浩笑着说道:“也罢,你跟着一起去好了。”   林清黛道:“对了,你是谁啊,我怎么没有在知县衙门见过你?”   那人道:“小的不过是一个差役,一般不敢在大人府上行走,今日因为请了重要的客人,大人担心有个什么闪失,这才将我们都调进府里巡逻,负责客人的安全。”   林清黛不屑道:“看来你们也不过如此啊。”   那人羞愧地低下头去。   三个人上了车,那个人驾着马车便飞驰而去。   车上。   林清黛小声问道:“文浩,我之前还以为是……”   杜文浩指了指门外驾车的那个人,然后摇了摇头,林清黛会意,继而转移了话题,道:“老爷,你看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杜文浩道:“说实话,我心里也纳闷儿,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一定要见我呢?”   林清黛道:“会不会是付……?”   杜文浩摇了摇头,道:“不会,一来他们不知道赵婆子已经出事,二来,如今朝廷到处在找他们,他们不敢为了一个赵婆子冒险,更何况竟然闹到知县衙门去抓了三个朝廷命官和一个户部尚书的千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林清黛道:“什么人这么厉害,竟然连两个将军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俘获?”   杜文浩道:“我还真是想不出一个人来。”   正说着,马车停下了,林清黛先开车帘往外看了看,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呢?”   这时下帘掀开了,那人恭声说道:“先生,到了,赶紧下来吧。”   杜文浩下了车,见知县衙门的门口全是打着火把的人,至少有二十多个人,个个都穿着戎装提着刀剑,看装束也看不出象哪个国家的军队,但是至少不是大理国的军队。   林清黛跟着下了车,走在杜文浩和那个人的后面,不时仔细地观察那些人,走到门口,一个穿着像是军官衣裳的人提着一柄长剑挡住了去路。   “这位官爷,这位就是杜先生和他的夫人。”   那人仔细看了看杜文浩,竟然咧嘴一笑,然后将手中的长剑放下,对杜文浩拱手说道:“杜大人,别来无恙啊!”   杜文浩却看此人面生,一点也不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于是只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那人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大人等杜大人很久了,杜大人请里面请。”   林清黛耳朵尖,在身后也听见了,低语道:“莫非是大宋的人,要不怎么叫你大人呢?”   杜文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跟着那人进了大院,来到饭厅门口,发现又有二三十个人站在那里。   “大人,杜先生来了!”那人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欣喜。   杜文浩见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走到门口不小心还让门槛给绊了一下,身子摇晃了一下,但是很快站住了,干咳了两声,走到杜文浩的面前。   杜文浩见此人眉清目秀,明眸皓齿,不像是行军打仗的人,看着身材也矮小,一把长柄的大刀挎在腰间显得有些滑稽。   “杜先生别来无恙啊!”   杜文浩一听,竟然找个将军说话那么温柔,仿佛一个太监模样,再听声音也十分熟悉,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当时在大宋时候,那个宫里的太监了。   杜文浩道:“我见着大人却是面生的很,我们认识吗?”   那人捂嘴偷笑,杜文浩突然发现找个大人的耳朵上有一个小孔,再看另外一只耳朵也有,便笑了,仔细看了看这个人的眉眼,突然心里一动,原来是她!   杜文浩不动声色,道:“尊驾为何要抓我的父母官还有我的故友?”   那人道:“要不怎么见得着杜先生您呢?”   杜文浩不禁失笑,道:“就数你调皮了,还不赶紧将人放了。”   林清黛一旁听着蹊跷,杜文浩怎么对一个男人说这样暧昧的话,只见那人也先是一愣,继而笑了,露出几颗洁白的贝齿来,转身对领着杜文浩他们进来的那个人说道:“刘将军将他们几个松绑吧。”   那人听令,赶紧进去了。   杜文浩低声说道:“你这个动静是不是太大了一些,又抓人又乱叫的,你是不是疯了?”   林清黛想着杜文浩已经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了,于是上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则亲密地握着林清黛的手,林清黛小脸一红,一下将那人的手甩开,愤然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杜文浩和那人都笑了起来,杜文浩见林清黛的脸都红了,便低声说道:“她如何不能抓你啊,从前你们还睡在一起过呢。”   林清黛恼了,道:“文浩,你在说这样的昏话,我再不理你了。”   那人道:“青黛姐姐,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林清黛道:“怎么,你连我也是认识的?”   那人彻底无语,凑到林清黛的耳边道:“我是喻鸽儿啊!”   林清黛啊了一声,四下看看,惊讶道:“真是你啊?”   喻鸽儿咯咯地笑了,道:“天黑之前才见过,现在就认不出来了,真是的。” 第532章 离乱重逢   那被喻鸽儿唤作刘将军的人走了出来,拱手说道:“杜先生,人我已经放了。”   杜文浩道:“你如何认得我?”   刘将军凑到杜文浩的耳边,低声说道:“我是李浦李将军手下,大人忘记了?”   杜文浩这才想起来,伸手点了点他,小声说道:“你啊,就跟着喻鸽儿胡闹,怎么可以将知县衙门都给围住了呢?”   刘将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了喻鸽儿一眼。   喻鸽儿道:“现在流寇乱民这么多,抓官的事多了去了,再说了,不这样能把你给轰出来吗?知道你在这一带,又找不着,所以才出此下策。”   杜文浩也没有时间和他们理论,赶紧进门,见古花落和赵、方两位将军还有孙和坐在那里,旁边还站着二十几个士兵。   杜文浩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退下?!”   士兵听了,给杜文浩躬身施礼后,然后退下出门了。   喻鸽儿走到赵方两位将军和孙和还有古花落的面前,拱手说道:“实在对不住几位大人还有古夫人了,事先没有弄清楚情况,这才贸然出手,我在这里给四位赔个不是,还请四位大人和夫人看在……看来杜先生的份儿上原谅我们的冒失。”   赵将军冷笑道:“杜先生?哼,我们是可以看在杜先生的面子上算了,不过你却要让我们知道你是杜先生的什么人,凭什么就可以这样明目张胆地围了朝廷命官的宅子,带着人闯了进来,找什么杜先生,莫非这是杜先生的宅院不成?”   喻鸽儿冷笑道:“这位大人想要知道我和杜先生的关系也不难,无非就是……”   杜文浩担心喻鸽儿的性格会说出自己从前在大宋的事情,便赶紧接过话茬,笑着说道:“这位夫人,在大宋的时候原是在下的一个病人,她的父亲原是江浙的一个知府,因为祖上世代为官,故而祖业颇丰,在江浙一带很是有名,且玉夫人的夫家也是几代官宦,两家为世交,自然玉夫人行事有些随性所欲,还请大人见谅。”   古花落道:“玉夫人?那个玉啊?”   杜文浩抢着说道:“就是白玉的玉。”   方将军道:“江浙一带我是去过的,那可是一个十分富庶的地方,就是没有听过有玉姓的家族。”   喻鸽儿道:“原本娘家姓王,夫家姓玉,嫁到夫家自然大家都喊我玉夫人。”   方将军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   喻鸽儿看了杜文浩一眼,道:“如今大宋已经家不成家,国不成国了,家中男子皆上战场,女子在家也觉不安全,一个月前我带着家丁几十人出来,本来是想找夫君,谁想我们去一个地方,他们就离开了那个地方,不知不觉竟到了这里,也是无意间听说这里也有个五味堂,听着亲切,再一问店中掌柜竟也是姓杜,虽说不是叫杜……”   林清黛赶紧说道:“原来是这样的,那你怎么找到县衙里来了?而且还是这样的方式?”   杜文浩暗自捏了一把汗,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喻鸽儿会说错什么话,好在林清黛及时地接过话茬。   喻鸽儿是个明白人,见林清黛这个时候打断了话,便知道杜文浩他们也是隐姓埋名了的,便什么都清楚了,道:“本来我们也不想这样,但是听说秀山郡的知县厉害得很,而且我们去五味堂问过了,那里的伙计说的,杜先生今天晚上在知县大人的府上做客,我们就想,如果我们要求见先生,门房见我们这样,未必肯通报的,我们也是逼于无奈,还请几位大人见谅。”   孙和听罢,不满道:“你这个人好生可恶,绑了我的客人,还说我厉害,哪里有你这样的人?”   喻鸽儿连忙解释道:“大人也莫要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杜文浩道:“孙大人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生气了,玉夫人在家任性惯了,多有得罪,请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赵将军怀疑地问道:“你说这门外的都是你家的家丁?”   喻鸽儿道:“是啊,哦,大人是看着他们都穿着大宋的官兵的衣裳吧,其实,也是凑巧了,我们一路过来,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路上到处都是难民,到处都是抢东西的灾民和山匪路霸,我一个妇道人家一身女装,十分不便,就一路上穿着男人的衣裳,后来发现那些灾民不管是男是女都是要抢的,只是唯独有一种人他们不敢抢……”   赵将军笑着说道:“这一下我算是明白了,你说的就是官兵不敢抢,是不是?”   喻鸽儿道:“大人说的对,于是我们凑巧碰见一支被金国打散了的宋兵,我们见他们又饿又渴,于是便想着用身上的银子还有食物和他们换了他们身上的衣裳,一路过来就十分安全了。”   古花落这才释然,道:“你一个小女子,竟然有这样的谋略真是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孙大人,就看在我和两位将军的面子上不要怪罪这位玉夫人了,毕竟兵荒马乱的,人家没有想到夫君,好容易投奔到杜先生门下来,我们和杜先生又并非一般的关系,所以还是不要责怪他们了。”   杜文浩感激地看了看古花落,孙和正要说话,赵将军道:“古夫人仁心宅厚,不计较刚才玉夫人冒犯之意,既然夫人都不计较,我们两个大男人哪里还有计较的道理呢?”   方将军见赵将军这么说了,也只得点了点头,道:“赵大人说的是,我们毫发无伤,所以还是不要计较了,我们继续喝酒吧。”   孙和懊恼地看了杜文浩一眼,轻叹一声,走到门口,叫了管家来,然后看了看门口这些喻鸽儿的人,杜文浩会意,赶紧对喻鸽儿说道:“还不让你的这些人从孙大人的府上退出去?”   喻鸽儿会意,赶紧歉意地对孙和笑了笑,然后走到门口,挥了挥手,大家转身整齐地退了出去。   赵将军看着推出的人群,道:“不过是一些家丁,竟比我们大理国的将士们看着倒更有十足的士气。”   喻鸽儿笑着说道:“不过是一些没有规矩的家丁,让赵大人见笑了。”   杜文浩想着若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难保喻鸽儿一个激动不会说错话,便道:“赵大人,方大人,你们看,要不我先带着玉夫人回家歇息着,你们继续吃喝,他们一路过来,大概也累了,这么多人住店也不是办法,好在我那里地方宽敞,先让他们住下吃了东西再说。”   古花落道:“先生说的有理,不过我们也不继续呆着了,还是跟着先生一起回去吧。”   孙和道:“要不三位还是住在寒舍吧?今天晚上先生的山庄应该很吵闹的,一下住进去将近百人,你们也不能好好的休息。”   方将军和赵将军几乎是同时说道:“不用,还是回去。”说完,两个人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古花落道:“既然两位大人要回去,我自然也是要跟着回去的,孙大人的美意我们心领了,我们还是回到云帆山庄去住好了。”   孙和无奈,只得将他们送到门口,见门口喻鸽儿的人一个都没有了,正在好奇,一旁的下人过来对杜文浩说道:“先生,之前那些人朝着东边走了,我给他们说了,您的山庄一直朝着东走,他们为首的那个人说在城外等着你们。”   赵将军感慨道:“还是住在城外好啊,清净!”   孙和讪讪道:“好吧,那卑职就恕不远送了,今天晚上没有吃好喝好,卑职实在是不好意思的很,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好好赔罪。”   一干人等上了车,古花落和赵方两位将军上了一辆马车,杜文浩他们三人上了一辆马车,孙和看着他们的马车离去,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管家走上前来,低声说道:“老爷,王爷在偏厅恭候多时了。”   孙和沉下脸来,道:“不是让他最近不要再来了吗?”   管家道:“还是说那一批药材的事情。”   孙和警觉道:“药材?不是说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一批上贡的药材了吗?我们这一次不能动,千万不能动,他不为王五着想,我还要为乐琪和子旭着想呢!”   管家叹气道:“谁说不是呢。”   孙和负气地说道:“这个人真是的,真是见钱眼开,什么货都干吃,都敢劫,也不想想,上面的都有人注意了,他还……”说完,背着双手进了大门。   与此同时,回云帆山庄的路上。   喻鸽儿激动地握着林清黛的手,道:“天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你们一走,一直是杳无音信,皇太后、林姐姐、朱姐姐都好想你们的。”   杜文浩惊喜交加道:“你说什么?我一直以为真的就只有你一个人来呢,这么说,朱德妃、林婕妤还有向皇后也和你在一起吗?”想问太皇太后,却总觉心中有鬼不好问。   喻鸽儿点点头,道:“不光她们,还有长公主呢”。   杜文浩心里一动,连忙问道:“那她们人呢?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喻鸽儿见杜文浩紧张地样子,扑哧一下便笑了,道:“她们担心先生不肯收留我们,于是就让我先来试探啊。”   林清黛道:“这是什么话,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的。”   杜文浩道:“就是,就是,青黛说的对,赶紧说,他们在哪里?我们去接她们。”   喻鸽儿道:“不用担心她们的,现在去你家里,不是还是那三个人吗?我怕不太合适,她们现在在十分安全的地方,不用担心,等先生的客人走了也不迟的。再说也不止她们三个,还有林姐姐和朱姐姐的孩子,还有贴身的侍女,算起来也有十几个人呢,可是要把你们给吃穷了。”   林清黛道:“这是什么话呢?我们那个宅院本来就十分的大,后来来了一个会管事的管家,正好宅院后面的十几亩地因为各种原因也是我们的了,便将宅院扩大了一倍还多,前几天才完工的,你们来了,随便住下了,只是不及在大宋那时那般的滋润了,我们到底是平常人家,过的十分的简朴,所以……不过,这么多的兵将怎么安置才好呢?”   喻鸽儿笑着说道:“先生和青黛姐姐肯收留我们,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呢,姐姐还说别的什么就是瞧不起喻鸽儿了,以后没有什么夫人妃子和皇太后的,向皇后说了,若是你们肯收留我们,以后就是按照年龄大小,大姐二姐的叫着就好了。至于那些人是李浦将军让人护送我们过来的,他们马上就要赶到边境和李将军汇合,不会耽搁。”   杜文浩道:“李浦他们可好?”   喻鸽儿点点头,道:“还好吧,他麾下有一支军队,上万人呢,天天打仗很辛苦,一个个看着都精疲力竭了,这场仗什么时候可以打完啊,打完了,他们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说的是啊,好在你们遇到李浦了。”杜文浩心中牵挂着高滔滔,末了,还是鼓足勇气问道:“太皇太后呢?”   喻鸽儿摇了摇头,道:“乱军中失散了,一直没有找到。”   杜文浩急了,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你带人去了西夏之后,本来好好的,不知怎的就发生了一场惊天大地震,皇上驾崩了,还死了好大臣。正在吊唁的时候,又是一场大地震,又死了很多人,曹王早已暗中窥视皇位,借机发难,把太皇太后我们全都给抓起来了,囚禁在一处隐蔽的地下室里。又过了很久,那些看守我们的兵士不知怎的全跑了。我们想办法撬开栅栏出来,整个京城已经被夷为平地,找人一问才知道,女真人打到了东京汴梁,曹王不知怎的被烧死了,整个京城地区已经被女真人占领,只是京城已经成为一片废墟,所以大军扎在城外。我们感觉换了衣衫,跟着逃难的人出了城,一路南逃。逃难的人太多,倒也没遇到什么大事。”   杜文浩又忙问道:“不是说太皇太后下旨号召全国各路兵马抗击大金吗?”   “是啊,我们路上遇到了秦淮一带的宋军,表明了身份,当地宋军头领是魏钊大将军,以前是徐州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但他倒是十分的忠心,坚决拥戴太皇太后,以太皇太后为旗帜,倒是招揽了不少兵马,与大金对阵,但大金兵势太强,我们屡战屡败,只能转战各地。太皇太后下懿旨召集更多人马。但各路兵马都没怎么理会,现在全国都乱了,各自为王,谁还听朝廷的呀。”   “后来又怎么被打散了呢?”   “当时我们转战到了潭州,金兵太厉害了,悄无声息突然把我们给包围了,城中宋军拼死力敌,但敌军太多,抗击了一个多月,最终还是被攻破城池。我们突围途中被打散了,正好遇到前来勤王的李浦大将军,他们救了我们,还派人把我们护送到了这里。”   “那太皇太后呢?”   见杜文浩急得额头青筋直冒,喻鸽儿有些诧异,忙道:“别担心,太皇太后没事,当时城破的时候,魏钊大将军率主力保护我们突围,我们几个是因为林婕妤摔下马去了,停下来照料她。没想救起来她来,太皇太后他们已经冲出很远,黑暗中找不到了。不过没事,我们赶往大理的路上,得到李浦大将军的军情报告,说又接到太皇太后懿旨,让各路兵马听从指挥,齐力抗金,这不说明太皇太后没事吗。”   “那她在哪里?”   “不知道,金朝大军也在找她,不敢暴露行踪的。”   得知高滔滔还活着,杜文浩心中稍定。   林清黛道:“文浩,古夫人他们是不是明天就走啊?”   杜文浩道:“说是这样说的,我只是奇怪,他们这一趟若真是只为了晏峰的事情,那是不是有些兴师动众了?”   喻鸽儿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的,你们是在这个看不见战争的好地方住着,自然不觉得什么,你们没有看见一路过来,到处都是战乱,到处都是占山为王的土匪,一个女人家出这样的远门有人陪着才是放心的。”   杜文浩笑着说道:“如今你已经回家了,还是脱去你这一身的男装吧,不合适不说,看着一点都不英气,反倒有些滑稽了。”   喻鸽儿听杜文浩这么一说,赶紧先将头上的钢盔取下,一个如瀑的秀发便洒落了下来。   林清黛简单地喻鸽儿的青丝挽了一个发髻,三个人说笑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云帆山庄,马车停了下来,喻鸽儿探出头去看了看,古夫人他们的马车早就到了,只见自己的人马已经陆陆续续在一个偌大的山庄前安营扎寨了。   喻鸽儿惊叹道:“先生,这个便是之前赵将军说的那个云帆山庄吗?对了,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杜文浩下了车,林清黛扶着喻鸽儿跟着下来,杜文浩指着大门上云帆山庄四个字,笑着说道:“就叫这个名字。”   喻鸽儿喃喃地叫道:“杜云帆,这个名字好熟的,好像在哪里听过?”   杜文浩笑了,道:“你怎么忘记了,是林婕妤给我取的字。”   喻鸽儿哦了一声,这时明森出来,见一个穿着一身男装的女子,虽算不上英姿飒爽,但也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子灵气,明森不敢多看,只是一眼,便低下头去。   杜文浩介绍到:“这位是我的一位在大宋时候的故友的家人,你就叫玉夫人吧。”   明森微微欠身施礼道:“小的见过玉夫人。”然后对杜文浩说道:“老爷,赵将军和方将军还有古夫人,小的重新安排到了新苑,那个地方安静,而且离内院比较远。”   杜文浩明白明森的意思,正好也是自己的意思,这样的话,就可以让人将南边紫竹园之前给他们三个人住的地方全部腾出来,给喻鸽儿和后面要来的十几个人住,那个院子最大,有将近三十个房间,再让王润雪给他们每个人安排几个丫鬟婆子伺候着,他们独家独院的也自在。   杜文浩道:“这样也好,那就将玉夫人住在紫竹园吧,过几天还要来四位夫人和她们的家眷,也都安排在紫竹园里。”   明森道:“好的,小的这就让人去收拾着,不过今天晚上大概收拾不出来。”   林清黛道:“没有关系,就让玉夫人和我一起住着,我们好久没有一起说说话了。”   玉夫人笑着指了指杜文浩道:“不会影响你们吧?”   林清黛戏谑道:“他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杜文浩笑了,道:“是你自己要留喻鸽儿在你房里的,到说是我的不好了,喻鸽儿你给评评理。”   喻鸽儿笑着说道:“好吧,反正我也只借姐姐一个晚上,明天晚上便还给先生就是。”   明森道:“老爷,小的已经安排了人安置锅灶给这些将士准备晚饭了,你们进去说话吧。”   喻鸽儿道:“不是什么将士,不过就是我的家丁罢了。”   明森只是笑了笑,也不辩白,然后便退下了。   杜文浩低声对喻鸽儿说道:“不要小看他哦,他也是个一等一的好汉,不过现在暂时屈居在此,早晚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喻鸽儿不解,杜文浩道:“罢了,不与你说这些了,来日方长,以后我们就要朝夕相处了,有的是时间说分别这段时间的事情。”   喻鸽儿点了点头,跟着杜文浩和林清黛进了门。   王润雪和柯尧还有怜儿迎面而来。   王润雪笑着说道:“我当是谁这样的厉害,竟然敢押着两位大理国的将军和古夫人,还有知县大人,只为见一个五味堂的掌柜,是不是有些大动干戈了?若不是之前古夫人回来讲,说是一个什么送大宋过来的玉夫人,我还想着带着家中的护院去搭救呢。”   喻鸽儿上前施礼,王润雪赶紧扶住,仔细地瞧着,怜惜道:“虽说古夫人一说,我便想到是喻娘娘了,但是今日见了,还是觉得这一路上你一定吃了不少的苦,真是难为你了。” 第533章 黑衣老妇   喻鸽儿微笑着说道:“就不要喊什么……的了,以后就喊我喻鸽儿吧,我反正也比二夫人小些。”   王润雪道:“这如何使得?”   杜文浩道:“就按喻鸽儿说的办吧,如今兵荒马乱的,安全才是第一。”   王润雪只得点点头,一旁的柯尧和怜儿这才上去和喻鸽儿亲热地打着招呼,几个人说着话,往内院走去。   杜文浩道:“琴儿的情况可好些?”   王润雪道:“好多了,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   杜文浩道:“那是最好了。”   杜文浩道:“我倒忘记赵婆子的家里人了,来过吗?”   王润雪摇了摇头。   柯尧道:“就算是来,见门口百米处皆是兵马,哪里还敢带着区区二三十个人就来闹事的?”   林清黛笑了,道:“柯尧说的也是。”   喻鸽儿见柯尧和杜文浩看彼此的眼神和从前不同,便戏谑道:“先生是不是最近又有了新夫人了?”说完看了看柯尧。   柯尧羞涩一笑,杜文浩点了点头,道:“是,也不哄你,现在已经孩子他娘了。”   喻鸽儿听罢,高兴地说道:“那是最好了。我该恭喜二位了。”   几个人说笑着进了林清黛的院子,又说了一会儿,见喻鸽儿困顿了,这才一一辞了去。   杜文浩等人走出院子,王润雪见大家都离去了,这才小声说道:“古夫人让你这边忙完了,一定到她那里去一趟。”   杜文浩道:“说了什么事情了吗?”   王润雪道:“也没有说什么事情,大概只能给相公你说吧。”   杜文浩看了看天色,道:“时辰已经不早了,我还是明天一早过去好了,这个时候去不合适。”   王润雪道:“早知道就该早些告诉你了,万一古夫人还等着那也不好,要不我过去给她说一声,免得她一直等着。”   杜文浩觉得有理,便让王润雪去了,自己则往柯尧的院子走去。   经过庞雨琴的院子,见里面还亮着灯,杜文浩想了想,还是过去看看,走进院子,果真是庞雨琴的房间亮着灯,房间里还有人在说话。   杜文浩走近正要进门,发现灯突然灭了,杜文浩觉得奇怪,便道:“睡下了吗?”   房间里庞雨琴即刻说道:“是,睡下了。”   杜文浩听着庞雨琴的声音有些颤抖,而且回答的这么快,仿佛很紧张似地,杜文浩立刻警觉了起来。   杜文浩本想走开,但是又问了一句:“让雪儿给你端的荷叶粥吃了吗?”   房间里说道:“吃了,吃了,相公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杜文浩微微一笑,他何曾让王润雪送过什么荷叶粥,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杜文浩不露声色,道:“那好吧,我走了,你也早些歇着,让婆子警醒一些,不要睡得太熟,你还要吃药的。”   “知道了。”庞雨琴答道。   杜文浩走到院子门口,恰巧碰见两个提着灯笼进来的婆子,见到杜文浩,赶紧放下手中的灯笼跪下。   杜文浩道:“你们不在大夫人的房间里伺候着,出来做什么?”   两个婆子相互看了看,也不说话。   杜文浩恼了,道:“问你们话呢,你们哑巴了吗?”   一个婆子战战兢兢地低声说道:“老奴说了,还请老爷不要告诉大夫人的好。”   杜文浩觉得蹊跷,便道:“你们说,我不给她便是。”   那婆子才缓缓地说道:“一个时辰前,大夫人的房间里突然来了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人,还蒙着面纱,我们一开门,他就钻了进来,我们还来不及叫嚷,他就在我们的身上不知点了什么,我们都不能说话了,他便带着大夫人去了内室说话,半个时辰后,大夫人让他出来在我们的身上再一点便又可以活动了,但是大夫人却不让我们出去说,只说让我们出来,若是有人问起,就说上茅厕,也不让我们进门。”   杜文浩道:“那人是个什么人?”   婆子道:“一直没有说话,不知道是男是女。”   另外一个婆子道:“看着像个女人,没听说话,但身形像个女的。”   杜文浩道:“罢了,你们去吧,对谁也不要说吗,先去后院找了明管家找个房间住下,暂时就不要过来了,若是明管家问起,就说大夫人说的不习惯房间里还有别人住着,明白吗?”   两个婆子起身答应着,转身离开了。   杜文浩心想,按照两个婆子所说,此人应该是有功夫的,这个黑衣人趁着大家在忙着喻鸽儿的事情的时候趁虚而入,应该是和白衣社的人有关,杜文浩担心自己贸然闯入,那人会挟持了庞玉琴,万一伤到她就不要了,于是躲在门外,探头往里看,过了一会儿,庞雨琴房间的灯又亮了。   杜文浩见几个护院正好巡逻至此,便将他们叫了过来,低语一番,然后指了指庞雨琴的门,几个护院点了点头,大家各自散开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丫鬟模样的人端着一个托盘走到庞雨琴的门前,杜文浩此刻正带着人躲在暗处观望着。   “夫人,二夫人让奴婢给您送夜宵来了。”   “都什么时辰了,还吃什么夜宵,不想吃,拿下去。”庞雨琴没有好气的说道。   “二夫人说了,若是奴婢敲不开您的门,不亲眼看见你吃了夜宵,然后将空碗拿走,她就亲自过来。”   门打开了,只见庞雨琴一脸怒气地看着那丫鬟,接过托盘,道:“怎么这么多碗啊?”   丫鬟道:“二夫人了,不是还有婆子们吗?担心饿着。”   庞雨琴道:“你回去吧,给二夫人说,我吃就是了。至于空碗,一会儿你到门口来拿,我放在门口的,不要再敲门了,打扰我休息。”   丫鬟看了门里,只见一个人影一闪便不见了。   庞雨琴没有好气地说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还不赶紧给我走开?”   说完,门关上了。那个丫鬟假装走了几步,然后有蹑手蹑脚地走了回去,躲在窗户下听着,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走开,然后朝着杜文浩躲藏的地方走了过去。   杜文浩道:“听见什么了吗?”   丫鬟道:“大夫人让房间里那个人也吃了奴婢送去的粥,还是老爷神机妙算。”   杜文浩道:“吃了就好,还说了什么吗?”   丫鬟道:“奴婢也听不懂,什么白衣圣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什么的,听着糊涂,对了,那个人还说准了大夫人的要求,让大夫人入教呢。”   杜文浩愤然,道:“糊涂!竟然有这样的人,好吧,你先下去吧。”   一旁一个护院小声问道:“老爷,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去呢?”   杜文浩道:“现在就进去,要不再迟一些,说不一定那个黑衣人连你大夫人的入教仪式都已经完成了。”   这时,庞雨琴在房间里正和那黑衣人交谈甚欢,突然听见一阵呼叫声从庞玉琴的门口经过。   “抓贼啊,赶紧抓贼啊!”   庞雨琴的门打开了,只见庞雨琴披着一件单衣就出来了,叫住那个喊话的人,道:“什么贼,哪里有什么贼呢?”   喊话的人停下脚步,道:“回大夫人,是老爷发现了,而且进了您的这个院子,如今已经去找门外扎营的官兵来抓贼了,大夫人还是在房间里呆着不要随意走动的好。”   庞雨琴顿时紧张起来,道:“好的,好的。”于是回到房间里,正要关门,这时,杜文浩带着十几个人冲进了房间。   庞雨琴愕然地望着杜文浩,然后看了看床的一角,稳了稳神,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来,双手扶着杜文浩的双肩,道:“这么晚了,是什么贼啊,抓到了吗?”   杜文浩抓住庞雨琴的双手,然后对身后的护院说道:“前后都派人堵截了吗?”   为首的护院道:“都派了人了。”   杜文浩道:“那好,关门!”   庞雨琴听罢,急了,道:“谁准许你们进我的房间了,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   杜文浩见护院们都愣在那里,便沉下脸来,道:“你们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关门抓贼?”   护院们这才关了门,开始到处找了起来。   “相公,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还怀疑贼敢进我的房间不成,还不让他们给我出去,我才好一些,难道你又想让我犯病吗?”   杜文浩看了庞雨琴一眼,道:“我看你已经好了,房间里一个看护你的婆子都没有,你还担心你的病会犯不成?”   一个护院走到床前,突然从床后伸出一把长剑来指着那护院,紧接着便从床后走出一个像之前婆子说的黑衣人来,身材单薄,用长剑指着那护院的脖子,一步步地从床后边走了出来。   杜文浩看了已经花容失色的庞雨琴,然后冷笑着说道:“嘿嘿,既然都敢出来了,为何不扯下面纱让我们一睹你的真面目呢?”   “有这个必要吗?”黑衣人回答道。   杜文浩听出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有些苍老。   杜文浩哈哈大笑两声,朝着那黑衣人走了过去,庞雨琴见状,急忙说道:“老爷,千万不要靠近他,他有妖术的。”   杜文浩笑着边走边说道:“是吗?我倒要见识见识白衣社什么妖术这么厉害,竟然三番两次地害我夫人,如今还要让她入教!”   庞雨琴诧异,道:“老爷,您是如何知道的?”   杜文浩笑着说道:“那白衣社的教主都是我救活的,你们还有什么事情我不清楚呢?”   说着走到那人的面前,那人不由地倒退两步,然后一手依旧拿着长剑指着那护院,一手却悄悄着背过手去,杜文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趁他不备,一把先将长剑夺下,一旁的护院赶紧上前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那人制服了。   杜文浩命人先将这个人捆了起来,然后亲自扯下她的面纱,是个老妇,看着陌生,这老妇狠狠地看着杜文浩,道:“叛徒!”   杜文浩坐下,庞雨琴一旁吓得瑟瑟发抖,道:“老爷,还是不要得罪这些人了吧?他们可以……”   杜文浩冷眼地看着庞雨琴,道:“他们可以什么?上天入地,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庞雨琴坚定地点了点头。   杜文浩看着那人,道:“你又给她吃了你们白衣社的药?”   那老妇冷笑道:“是啊,我给她吃了,是你的夫人自愿吃的,怎么样,杜先生,你的医术那么高明,怎么就医治不好你自己女人的病呢?”说完仰天大笑起来,谁想笑了没有几声,竟然一脸痛苦地表情,先是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胸口,紧接着便瘫软在地,脸色煞白,满头大汗。   杜文浩笑着说道:“不是我医治不好我夫人的病,而是你们心太坏,竟然用了迷惑人心智的药,这才使得她如此相信你们这些妖教,若早知道,我就不会救你们白衣社的人,也不会给你的教主看病了。”   那老妇虽说十分痛苦,听了杜文浩的话,还是冷笑着说道:“哼,救我们白衣社的人?你放屁,你不但为了自己升官发财将我们的兄弟交给了那个狗皇帝,还让那个狗皇帝杀了我们十几个兄弟,还说什么救人,你就是在撒谎!”   庞雨琴道:“大师,这件事情我给你解释过的,那些人真是你们白衣社的叛徒,不是好人。”   那老妇狠狠地说道:“你若是想入教,就不要替这个叛徒说话!”   庞雨琴看了看那人,再看看杜文浩,突然直直地倒了下去。   杜文浩亲自起身,将庞玉琴抱着进了内室的房间,放在床上,然后出来坐下。   那人道:“你好卑鄙,竟然在我们喝的粥里下药!”   杜文浩道:“这种药十分的好,若是有功夫的喝了,会比那没有功夫的人痛苦千倍万倍,若是没有功夫的人喝了,不过就是睡上一觉就没有事情了。”   那人大声说道:“杜文浩,你杀了我好了!”   杜文浩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还知道自己真实的姓名,这样一喊,一旁的护院都一脸的茫然。   杜文浩笑着说道:“你都不知道我真实的名字你还敢来行刺我,哼,杜文浩是谁,我如何不知?”说完,说着伸手捏住这老妇下巴一拧,下巴被卸脱了,顿时说不出话来。   杜文浩缓缓放开手:“我相信那之前赵婆子的尸体应该是已经运到他们的家里了,这个人才会过来报复,这样吧,将他先关进了柴房,派几个人好生看守着,现在我也累了,明日再说。” 第534章 良苦用心   几个护院将那老妇拖出庞雨琴的房间,杜文浩正要出门,庞雨琴一把拽住杜文浩的衣袖,道:“相公,求求你放了她吧,我见她也是好心肠,误会了你,我们给她解释解释就好了。”   杜文浩柔肠寸断,轻轻抚摸着庞雨琴的秀发,柔声道:“雨琴,还记得我们初相识吗?你帮我研墨,就那样静静地瞧着我,那时候,你静得如同一滴水,望着你的眼睛,我觉得世间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庞雨琴矮矮地哭着,搂紧了他:“相公——!”   “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甚至生死,你应该知道,我就算死,也不会伤害你!”   “琴儿知道的……”庞雨琴哭得如梨花带雨。   杜文浩亲吻一下她的额头,捧着她的脸,望着她如雨后梨花的娇颜:“琴儿,你放心,你只要坚持吃我的药,就一定会好的!”   庞雨琴抹了一把眼泪,强颜笑道:“好了,好了,真的好了,相公,你看我都可以起身走动,也不会他人发火了。”   杜文浩涩然一笑,走到门口,叫了庞雨琴隔壁三个贴身丫鬟过来,嘱咐道:“从现在开始一个时辰给你们的大夫人喂一次我开的药,一次也不能偷懒,别的药一概不能让她在吃了。”   三个丫鬟答应着,杜文浩望着庞雨琴,柔声道:“你安生养病,别的不要多想!”   翌日一早。   杜文浩径直去了古花落住的地方,见房间的门敞开着,一个丫鬟端着一个盆子出来,见到杜文浩于是屈身施礼。   “古夫人起来了吗?”杜文浩问道。   丫鬟答道:“早就起来了,早饭都已经用过了。”   杜文浩迈进房门,古花落听见说话的声音就起身相迎。   杜文浩微笑着说道:“昨夜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人,让夫人久等,实在不好意思。”   古花落莞尔道:“还与我这样的客气,润雪过来的时候,我也准备躺下了,听说昨天晚上大夫人的院子又不安静了?”   杜文浩点了点头,坐下说道:“是啊,看来我不得不亲自到肖家庄去一趟了,要不这么没完没了的,还不折腾死我了。”   古花落道:“这个白衣社听说十分厉害,不管男女老幼皆易被说服,然后入教后为他们所用,他们到我们这里不过才一年有余,听说信徒已经上万人,十分了得,朝廷早晚要收拾了他们。”   杜文浩笑着说道:“朝廷就是这样,一定要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才会出面干涉,仿佛老百姓的利益和自己无关似地。”   古花落笑了,道:“也就你敢这样放肆地说话。”   杜文浩也笑了,道:“对了,不知夫人找我过来所为何事?”   古花落道:“还是为了峰儿的事情。”   杜文浩道:“夫人还担心什么吗?随时过来便是。”   古花落道:“那就最好了,我今天便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尽管告诉我便是。”   杜文浩道:“也没有什么事情,夫人原是为了晏峰,我还以为别的什么要紧的事情。”   古花落道:“对了,我听赵将军说,如今朝廷在注意孙和了,你平日里还是少和他往来,免得以后说不清楚。”   杜文浩笑了,道:“夫人这么对我讲,就不怕我原是和孙和一伙的?”   古花落笑了,道:“这个我相信不会是一起的。”   杜文浩道:“为何夫人这般肯定?”   古花落看着杜文浩,道:“因为你和那孙和原不是一路人,何以走到一路?”   杜文浩笑了,道:“那我也不用担心日后说不清楚。”   古花落道:“还是注意一些的好,就怕他栽赃陷害什么的。”   杜文浩道:“不是有一个你看着眼熟的人还在我的身边一直关注着我的吗?”   古花落一愣,继而勉强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起身走到床前,道:“这一次紫儿来不了,便让我给先生带了一些她自己绣织的荷包和一块帕子让我交给先生,还说绣的不好,先生千万不要笑话才是。”说完将一个精致的小荷包和一块白色上面绣着一朵玉兰的帕子递给了杜文浩。   杜文浩拿着好好滴端详一番,然后夸奖道:“紫儿到底是长大了,竟然还能静下心来做女红了,这是最好的。”   古花落笑着说道:“我回去一定将先生的话带给紫儿,她听了一定也十分高兴的。”   正说着,赵、方二位将军来了。   杜文浩和三位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将他们送至大门,见他们上了车离去,这才转身回了院子。   王润雪从庞雨琴的院子出来,看见杜文浩朝着自己过来,便迎上前去。   “老爷,大夫人的情况好些了,看来你开的药还是管用的。”   杜文浩道:“看来我还得去一趟肖家庄,这件事情不解决了,他们三天两头的来找事,我也不知道他们的那些药里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万一和我开的药有事吗相冲相克对琴儿的身子到底不好,对了,喻鸽儿起来了没有,今天就将他们十几个人接了过来吧。”   王润雪道:“一早起来就去接林婕妤她们去了,也不知道明森的事情办得如何,紫竹园收拾出来了没有,一大早就没有看见他的人。”   杜文浩道:“是不是安排喻鸽儿带来的那些官兵了?”   王润雪道:“那些人天刚亮就拔营离开了,因为担心天亮了,这么多人招摇,明管家倒是过来给我说了,说是不告诉你了,担心半夜大夫人的事情本来你就休息的晚。”   杜文浩道:“那明森去了哪里?”再一想,想着头一天晚上如果没有喻鸽儿的出现,是不是石头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了,明森是不是去找石头了呢?   王润雪道:“就是不知道,这个明森还是没有石头办事让我省心。”   杜文浩道:“毕竟还没有上手,以后熟悉就好了,不等他回来了,雪儿你辛苦一些,赶紧带着人收拾出来紫竹园,回头向皇后他们一到最好就可以住下。”   王润雪道:“对了,我早上我去看大夫人的时候,她眼睛都哭肿了。”   杜文浩轻叹道:“挨,又能怎么办呢?”   王润雪道:“我们都知道相公出此下策实际也是为了大夫人好。”   杜文浩道:“昨晚我就知道是不能小觑那白衣社的人,你说我们的院墙那么高,门口看守的那么严,那个老妇是如何进来的?”   王润雪道:“回头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杜文浩道:“这样,等会儿明森回来了,我带着明森和几个人去一趟肖家庄,你就在家里等着喻鸽儿他们便是,至于别的什么,还是等我回来再说。”   王润雪应允了。   一个时辰后,明森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了。   杜文浩在书房看书,明森小心地敲了敲门,杜文浩抬起头来,见明森一头的汗水,胸前的衣裳也让汗水给浸湿了。   杜文浩微笑着起身将书放在书案上,慢悠悠地走到明森的跟前,道:“到哪里去了?”   明森低下头,道:“二夫人吩咐要小的去几个店铺去差点,故而来晚了,还请老爷见谅。”   杜文浩淡然一笑,道:“好吧,不要太辛苦了,对了,石头应该到哪里了?”说着,杜文浩转过身去朝着书案走去。   明森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以为杜文浩察觉了什么,好在他只是问了一句,并未继续问下去。   “不太清楚,应该已经过了肖家庄了。”明森说道。   杜文浩嗯了一声,道:“走吧。”   明森跟着杜文浩出了门,道:“老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杜文浩道:“去肖家庄!”   明森道:“老爷就您和小的去吗?”   杜文浩道:“本来是想多叫几个人的,但是马上还要来十几个人住进来,都是老幼妇孺,不能轻待,更何况还不孙和和王十八的事情完了没有,还是在家里多留一些人好,反正石头不是说了吗?你的功夫好的很。”   明森道:“那好吧,小的去准备一下,马上就来。”   杜文浩转身看着明森,道:“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明森道:“主要是此去肖家庄至少来回三天,有些事情还需要给二夫人说说。”   杜文浩淡然一笑,道:“好,那你去吧,我在门外等你。”   明森躬身退下。   杜文浩望着明森的身影,自语道:“都伤成这样,还在我这个大夫面前坚持什么?”说完紧跟着明森而去。   明森这边以为杜文浩已经去了大门外,并未去王润雪的房间,而是之前一直坚持的身姿终于弯下身来,直到自己的门口将门打开,这才双手捂着小腹跌跌撞撞地进了门,看看门外,这才将门掩上,紧咬牙关,走到床前蹲下身来,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木箱子,和杜文浩平日里出诊看病的药箱大小差不多。   明森打开木箱,只见里面有几十个大小不一的小瓶子,上面都贴着纸条,上面写着不一样的药名。   明森有些坚持不了了,他敞开上衣,只见小腹上缠着厚厚的一层白布都浸透了血渍,他坐下靠在床头,无力地将小腹上的白布揭开,等到全部解下露出一条很长的伤口,他痛苦地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冷气。   “还是我来帮你吧!”   明森听见声音,本能地从枕边掏出一把短刀睁眼一看竟然是杜文浩,只见杜文浩正微笑看着自己,明森挣扎着起身,道:“老爷。怎么是你?”   杜文浩按下明森,让他坐下,从药箱里拿出一个药瓶,拔开瓶塞,让明森平躺,然后将药粉轻轻地洒在明森的伤口上,明森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杜文浩将药粉洒好,看了一眼明森,微笑着说道:“疼吗?”   明森摇了摇头,道:“老爷,您怎么……”   杜文浩笑着将药瓶放回明森的那个木箱,然后说道:“都还挺齐全的嘛!”   明森挣扎着起身,道:“老爷,你怎么知道小的受伤了?”   杜文浩笑着将明森重新按倒在床上,然后说道:“你的伤口很深,不缝合怕是会感染,你敢不敢像石大人那样不用麻药就可以让我给你缝针呢?”   明森听罢,正要起身,杜文浩看着一脸惊愕的名僧,道:“别这样看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想杀人灭口,也等你有了气力了之后再说。”   明森警觉道:“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杜文浩道:“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告诉我呢,我要为你缝针,你敢是不敢?”   明森因一路跑着回来,失血过多,这个时候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只得任由杜文浩摆布,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便点了点头,道:“老爷尽管缝针便是,小的不怕!”   杜文浩笑着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叫来一个下人过来,让他去将自己书房的药箱拿来,然后等那人将药箱拿来之后,再将门拴好,从药箱里取了缝合的针线,先是将油灯点燃,将针拿来等下消毒,然后穿针引线,整个过程也不与明森说话,一会儿的功夫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杜文浩拿着阵线坐在明森的床前,微笑着看着脸色苍白的明森,道:“我要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   明森镇定地点了点头,与此同时,杜文浩的针已经扎进了明森的皮肉。   杜文浩道:“还是给你找一块儿干净的布放在嘴里吧,要不让人听见了,还以为我在家里对自己的管家滥用死刑呢。”   “老……老爷,不用的,小的没有问题,不过一点碗大的伤口算得了什么,您尽管动针便是。”   杜文浩道:“好样的,那我就继续了,坚持不了就说一声。”   明森点了点头,额头上的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儿地往脖颈下流去。   “今天一早二夫人就在找你,如果是她吩咐你去做的事情,怎么还会到处找你呢?”杜文浩一边缝合着伤口,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明森心里一紧,身子也不由地动了一下。   杜文浩道:“不要乱动,小心我扎错地方,还要重新扎一下,我还要去肖家庄呢,若不是你伤了的话,我们早该出城了。”   “老……老爷,实在是不好意思,小的……”明森不知该怎么说了。   杜文浩道:“石头还好吧?没有受伤吧?是和王十八的人火拼了吗?”   明森一愣,看着一脸镇定的杜文浩,半晌才说道:“老爷,您到底知道些什么?” 第535章 陈四   杜文浩缝完最后一针,麻利地挽了一个结之后用剪刀从线头处剪短,起身伸了伸懒腰,没有回答明森的问题,而是说道:“好了,看来你是不能和我一起去肖家庄了,你好好在家里歇着吧。”   明森道:“小的这点伤算什么,石管家走的时候吩咐过,一定不能让您一个人去不安全的地方。”   杜文浩似笑非笑道:“不安全?哈哈,这话听着倒是奇怪了。”   明森道:“老爷为什么觉得奇怪呢?”   杜文浩道:“算了不与你说,反正石头走的时候应该也交代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明森见杜文浩开门要走,忍了忍,最终还是叫住他,道:“老爷,您有什么尽管问,石头走到时候也说了,如果你问什么,小的便要一五一十的回答,不能欺瞒您。”   杜文浩转过身去,见明森坐在床上一脸真诚地望着自己,便笑了笑,道:“我什么都不问,等你和石头自己来告诉我便是。”说完就走出门去了。   明森自语道:“大人说的没有错,杜云帆真是一个十分个性的人,好在这种个性是良善的,否则和这等聪明的人打交道还真不是我明森的强项。”   杜文浩叫了四个护院正要出门,身后有人喊自己。   杜文浩见是慕容玉兰急匆匆地过来,便道:“你怎么来了?”   慕容玉兰道:“听二夫人讲老人要去白衣社的总舵?”   杜文浩微笑着说道:“是,怎么,你也要跟着一起去啊?”   慕容玉兰道:“还是让我跟着老爷一起去吧,我刚才去找明管家这才知道他不太舒服去不了,所以我就想还是我跟着老爷一起去比较好。”   杜文浩道:“你就不用去了,你又不会拳脚,而且那白衣社的人出来都是阴招,你看我连青黛和柯尧都不让去,你还是在家里呆着好了,去五位堂也好,最近我没有时间去看老张头,你要记得去给他扎针。”   慕容玉兰见杜文浩说完就往门外走,追上前去,支开那四个护院,然后低声说道:“老爷,您最好还是带上个我,不瞒您说,那白衣社的人不知道使出什么阴招来,我虽是不会什么功夫,但是还是懂的那些人私底下用些整蛊的房子害人的。”   杜文浩见慕容玉兰这么坚持,但是又不想带着一个女子去,更何况还是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便道:“你去可以,不过不能这么去。”   慕容玉兰立刻会意,高兴滴说道:“那也简单,要不就让明森去?”   杜文浩笑着点头,道:“你们的身形也不相像了,一个这么娇小,一个那么高大的,怎么看,看都不像啊!”   慕容玉兰笑了,道:“老爷放心,我自然不会让他们看出端倪,不就是一个明森吗?问题不大,您等着看吧。”   杜文浩十分好奇,莫非这个丫头还有本事将自己变高了不成?想着便道:“那好吧,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去,不过不要让别人看出端倪,先去给柯尧说一声,有人问起,她可以替你打个掩护。”   慕容玉兰高兴地进了门。   一个护院道:“老爷,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您看天边有火烧云,大概要下雨了。”   杜文浩抬头看了看天边,像是不远处被什么东西给点燃了似的,脸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是被抹上了一层胭脂一般。   杜文浩道:“不着急,明管家也要去,我们等一会他。”   说话的那个护院用一种质疑的眼神看了身边三个护院,却没有说话。   杜文浩看在眼里,看来这些护院应该都是知道明森受伤的事情的,如此说来这些护院当初是石头招了进来的,应该也是禁卫军的人。   杜文浩笑了笑,心想自己这个级别还真是挺高的,和大理国的皇帝没有什么区别了,区区一个五位堂的掌柜,家里竟然住着二三十个禁卫军的人为自己看家护院,想着真是舒坦。   “老爷,明管家出来了。”一个护院说道。   杜文浩回头一看,只见明森从院子里缓缓地走了出来,脚步很慢,一只手还有意无意地不时摸着小腹,还是那副模样,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杜文浩心想,慕容玉兰如何知道明森受伤的事情,而且位置也是对的,身材也确实看不出问题。   一个护院道:“老爷,明管家好像不太舒服,要不就小的几个陪着老爷去吧?”   明森上前,瞪了那护院一眼,道:“老爷让谁去,还需要你来说嘛?没大没小的!”   杜文浩一听,怎么声音也是一样,好生看了一眼,这是明森说道:“老爷,小的好好想了想,还是决定出来和您一起去,小的到底不放心让您一个人去的。”   杜文浩怎么听着不对,莫非是真的明森出来了,便往门里看了看,明森道:“老爷,您看什么呢?我们该走了,别担心我,我这个不算什么。”   杜文浩想了想,越听越不对头,便道:“那你走了,张老三怎么办?”   明森啊了一声,像是没有听明白,杜文浩这一下算是真的明白了,看来是真的明森出来了,担心慕容玉兰出来,两个人碰见,那就好笑了,为了避免让人发现,便道:“那也好,走吧。”说完自己先骑上马去。   明森到底是练武出身,也翻身上马,大概还是伤口的问题,骑上去的时候有些费劲,一旁的护院伸手去帮忙,明森冷冷地说道:“好不需要谁来帮我。”   那护院赶紧将手缩了回去,回到自己的马前一跃而上。   杜文浩担心院子里的慕容玉兰就要出来了,于是自己先扬鞭飞奔而去,明森和四个护院则跟着杜文浩去了。   两个时辰后,天一下暗了下来,天边隐隐传来轰隆隆的雷声,明森追上杜文浩,道:“老爷,看来今天晚伤无论如何都到不了肖家庄了,要不我们就在前面五里外的陈庄先住下,明日一早再走?”   杜文浩看了看天,看来这不是一场过路雨,时间应该会比较长,想着明森的伤口万一遇了水反而麻烦,便道:“好吧,你的伤口可好?”   明森道:“老爷不必担心,一点小伤不必在意的。”   杜文浩道:“那也好,反正只有五里路了,我们不着急着赶,慢慢的走。”   明森道:“是,老爷!”   几个人放慢了速度,四个护院也知道明森身上有伤,不便剧烈地活动,也就慢悠悠地跟在他们的后面,开始刮风了,道路两旁的树叶刷刷作响。   杜文浩想着不知道慕容玉兰出来后发现自己走了,会不会跟上来,想竟没有听见明森和自己说话。   等杜文浩听见,明森已经停了下来。   杜文浩道:“怎么啦?是伤口不舒服吗?让我看看?”   明森道:“不是,小的仿佛听见有人在呼喊,就是不知道呼喊什么,老爷您听听?”   杜文浩听罢也停下来,细细听来,却只有风声再无别的声响,便笑着说道:“你该是听岔了,哪里有什么呼叫声,不过是……”   “老爷,您仔细再听!真的有!”明森又说道。   杜文浩侧耳细听,不一会儿,果真听见有一阵微弱的声音从道理一旁的树林里传了出来。   杜文浩转身对身后的四个护院说道:“你们到树林里去看看,我和明管家好像听见有人在呼叫。”   四个护院下了马,将马拴在树上进了树林,杜文浩和明森则在马上等着,很快就见四个护院从树林里连拖带拽地带着一个人出来了,将此人放在一颗树下,杜文浩一看是个二三十岁的男子,嘴里呻吟着,脚踝处有血渍溢出,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杜文浩正欲下马,明森道:“老爷您先不要着急着下去,小的先下去看看,这个地方没有人烟,我担心是山匪路霸作怪,小心有诈,小的先看看,没有问题再说。”   明森下了马,走到那人面前仔细看了看,问道:“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为何在树林里呼救?”   “小的名叫陈四,就住在不远处的陈庄,本是想在林子里打些野味的,我家那口子有了身孕,想吃野兔子,谁想小的走着走着,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一片漆黑,跌跌撞撞的不小心从高处摔落到一个不知道的什么地方,挣扎着起来,摸索着一路喊着,担心天一黑就有野兽出来,那个时候,小的一定没有命了,多谢几位恩人搭救。”   明森道:“打猎?那你打猎的工具呢?”   陈四道:“摔落的时候不知道摔倒哪里去了。”   明森回头看了杜文浩一眼,突然从腰间抽出长剑来对着那陈四劈头看去,就在离陈四脖颈不到一寸的地方,明森的长剑停住了,因为陈四一点反应都没有,杜文浩知道,就算是这个人装瞎装的再像,只要是学过一些拳脚的人,也是可以听见风声的,自然会有些许的反应,这是一个人的本能,哪怕是眼角眉梢都会有动静,但是这个陈四一点反应都没有,说明他至少不会功夫。   明森将长剑收起,走到杜文浩身边,道:“老爷,您看着怎么办?”   杜文浩道:“既然我们也要去陈庄,就送他回去好了,天要下雨了,这个地方不能久留。”   “是,老爷,你们四个奖他放在一个人的马上给他驮回陈庄去。”   陈四听罢,连连道谢,四个护院将他搀扶起来,放在其中一个人的马上。   陈四道:“多谢几位恩人搭救,几位也是去陈庄的吗?”   一个护院道:“我们不过是路过陈庄,将你顺便送回去罢了。你先告诉我们拟住在陈庄什么地方,免得走过了。”   陈四道:“一进陈庄,您一问便有问知道的,只是难为你们几位恩人为了小的还专门跑一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   护院道:“马上就要是酉时了。”   陈四道:“几位莫不是要去肖家庄或是远山县?若不嫌弃,要不就在小的家里将就一夜,明日一早赶路岂不是更好?”   明森道:“你就不担心我们是山匪路霸的,你将我们领进家中,那可是引狼入室啊。”   陈四一听,脸都变了,杜文浩笑着说道:“你就不要吓他了,我见他的脚踝处有伤,还是赶紧倒了陈庄之后给他包扎一下。”   陈四憨厚地笑了,道:“这位恩人是大夫吗?”   明森道:“你知道秀山郡的五位堂吗?我们老爷就是那里的掌柜的。”   陈四一听,身子都坐直了,拱手朝着某一个不是杜文浩的方向,道:“久仰久仰,小的早就听说先生的威名了,既然是这样,小的今天真是遇到高人了,一定要请先生去家里住上一晚。”   杜文浩笑了,道:“好吧,走吧,我们边走边说,天越发地暗了。”   几个人不能再慢慢地晃悠了,于是快马加鞭地朝着陈庄飞奔而去。   半个时辰后,七个人到了陈庄,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一个护院叫住一个村口的人,指着陈四问道:“认识他吗?”   那人一看,赶紧上前说道:“这不是陈四吗?你怎么啦?”   护院见陈庄的人果然认识陈四,便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便道:“劳烦这位乡亲带着我们去陈四的家里。”   那人也热情,便带着杜文浩他们进了村子,走了不到一百米,就在一个小院的门口停下了,大声几声:“陈四他媳妇儿,你家男人回来了,好像脚受伤了,你出去接接。”   很快从屋子里快步走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农妇,大腹便便的就过来了,见自己的丈夫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还有六个男人陪着,小心翼翼过来。   明森道:“你可是陈四的女人?”   农妇点头,道:“我男人怎么啦?”   陈四听见自己老婆的声音,赶紧说道:“先将我扶下马去,雨越来越大了,还不赶紧请几位恩人进屋去坐着,若不是他们,今天我定然要死在外面了。” 第536章 眼睛   陈四的老婆发现陈四的眼睛不对,一边扶着他下来,一边问道:“你的眼睛怎么啦?”   陈四道:“先莫说我的眼睛了,也就是突然就看不见了,赶紧让几位恩人到屋子里坐着喝茶,你让隔壁李婶过来帮着你给几位恩人赶紧收拾两间房屋住下,然后去村头赵屠夫那里问问,还有没有新鲜的肉买来给几位做些好酒好菜吃。”   杜文浩道:“你不方便就别这么麻烦了,我们随身带着干粮的,将就一下便是。”   陈四赶紧摆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您就是那几位恩人喊的老爷,也就是五位堂的杜先生吧?我听得出是您的声音呢,说句让您瞧不起的话,既然您都来了我家,能不能顺便给小的看看这个眼睛啊,呵呵,说句丢人的话,家里穷,若不是眼睛突然看不见,至少也有野味招待您,如今却只有一顿饭和两间房呢。”   杜文浩明白了,原来是想自己给他看眼睛了,不过这个家看着确实也十分清贫,便道:“眼睛我给你看就是,酒肉就不用买了。”   陈四的老婆道:“我们哪里有钱买啊,不过是暂时赊欠着,等收了庄家卖了钱这才还给人家。”   陈四愤然道:“你这个死婆娘,你不说话要死啊!”   陈四老婆不敢说话了,只是嘴巴撅着十分委屈的样子低着头。   陈四道:“我哪里需要你一直这样扶着,让你去找李婶,你耳朵是聋的吗?”   几个人跟着陈四的老婆进了屋子,屋子里黑漆漆的。   陈四老婆小声说道:“难为几位了,家中的灯油没了,原说今天陈四打了猎物就买的,谁想,要不还是在门口坐吧,还凉快一些。”   陈四道:“你这个笨婆娘,你就不知道先去李婶那里先要点过来?”   明森正要说话,杜文浩将明森看了一眼,然后示意他那些碎银给陈四的老婆,道:“去买鞋灯油回来,然后给我们一人煮上一碗面就好。”   陈四老婆拿了银子也不敢开口,只是喜笑颜开地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村头给几位买肉买灯油去,几位先坐着,我去给几位烧点水喝。”   陈四突然说道:“死婆娘,是不是拿了恩人的银子?”   陈四的老婆正要出门,听见陈四这么说,胆怯地看了陈四一眼,再看了看明森,不敢说话。   陈四大声呵斥道:“我问你呢?不要说没有,我还不知道你,别人不给你好处,你是不会好生与人说话的,还不赶紧将银子还与恩人,我们本来就没有银子给先生处方看病的钱,哪里还有道理问先生要钱的道理,你若是再不还了,我休了你!”   陈四老婆见自己男人发火了,赶紧说道:“你莫要生气,本来眼睛就看不见了,脚也扭了,还发什么火啊,我还了就是。”说完走到明森身边伸手将银子递给了明森。   明森道:“这位小哥,你客气了,你总不能什么都等到丰收了之后再去一一还账,再说不过是一些买灯油的钱,我们老爷给你看病,总不能黑灯瞎火的给你看吧?”   陈四语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森对陈四老婆说道:“赶紧去吧,我们老爷也饿了。”   陈四老婆见自己男人不说话了,赶紧拿着银子就走了。   杜文浩看了看这个小院,一共有六间房,除了堂屋和厨房,只有四间房了,地方的确不宽敞。   明森道:“你们这里可有客栈?”   陈四道:“我们这个地方可是没有客栈,几位恩人是不是见着我们这个家实在贫寒,不想在此停留啊?”   明森道:“不是这样,我们一行六个人,虽说天气炎热不需要什么棉被,但是总不能我们六个人住两个房间吧?况且,你们也未必有六张床啊?”   陈四笑了,道:“这个恩人就不用担心了,小的正好是个木匠,家中前几日有几个人订了几张床才做好,还没有来拿,我请几位来住,至少床还是有的。”   一个护院道:“我刚才进村的时候,发现你们这里好多的田地怎么都荒着,莫非这里的税负很高,你们都不愿意种田?”   陈四道:“不是的,也是今年才这样,其实今年若是种田,收成一定不错的,只是最近从肖家庄来了几个人,天天将村里的人召集起来讲什么升天得道的昏话,于是村里很多人都信了那几个人的昏话,好酒好菜地招待着,也不种田,就等着成仙了。”   杜文浩道:“那些人是不是都穿着白色的长衣?”   陈四点了点头,道:“杜先生也见过的吗?”   杜文浩道:“听说过,那你信吗?”   陈四笑了,道:“我没有成仙的命,我也不信那些,不过隔壁的李婶是个寡妇,也没有儿女,于是就十分相信,希望早些成仙了升了天过好日子去,一个女人是不容易,这个小的也理解。”   杜文浩道:“不是听说朝廷不允许这些人到处散布这种妖言吗?”   陈四道:“那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   明森道:“那这些人现在还在村子里吗?”   陈四道:“恩人对他们也感兴趣?”   明森道:“对啊,我就是想看看他们是怎么让人得到成仙的。当神仙多滋润啊?”   陈四笑了,道:“恩人若是想知道,回头等我那婆娘回来一问便知。”   正说着,只见陈四的老婆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提着肉抱着酒走了进来。   陈四老婆将灯油放在了油灯里,点燃了灯,还拿了一些驱蚊的艾草来点燃了放在门口熏了熏,这才让杜文浩他们几个人进了屋子,然后自己扶着陈四进去了,那李婶则径直进了厨房做饭。   明森道:“家中有几盏油灯都用上吧,回头再给你拿些买灯油的银子便是。”   陈四老婆听了,赶紧又找出两盏油灯来一齐点燃,房间里这才明亮了许多。   陈四道:“杜先生,要不让那李婶过来,你问问那几个人?”   杜文浩道:“不着急,先看看你的眼睛。”   陈四感激地点了点头,杜文浩走到陈四身边坐下,明森赶紧将油灯放在他们的面前,然后将杜文浩的药箱也提到跟前。   杜文浩问道:“之前有出现过突然看不见的情况吗?”   陈四摇了摇头,道:“从未有过。”   杜文浩一边给陈四号脉一边问道:“是怎么出现的?”   陈四道:“就在林子里追着一只麋鹿,眼瞅着就要追上了,突然头晕目眩浑身无力,便赶紧坐下,还以为是中暑了,心想闭着眼睛歇一会就好,谁想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看什么都是模糊的,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竟还要遭一些什么都看不见了。”   杜文浩道:“伸出舌头来让我看看。”   陈四听罢,伸出舌头,杜文浩拿起油灯凑近细看,只见舌红少苔。   陈四老婆道:“刚才李婶说了,那是因为我家男人不相信什么圣教,所以冒犯了圣教教主,这才让我男人突然双目失明的。”   陈四不知道自己女人在哪里,只朝着说话的声音狠狠地啐了一口,道:“屁话!那村里那么多没有相信那些妖言的,怎么就不见和我一样双目失明了么?”   陈四老婆不敢多言,嘟囔两句,走出门去了。   杜文浩笑着说道:“兴许那李婶说的有道理呢?”   陈四道:“我陈四是个不信邪的人,凡是都是有因有果的,先生还是给看病吧,我就不信那什么妖教,看他们能耐我何如?”   杜文浩道:“好吧,正好我也是个不信邪的人,真是遇到知音了。”   陈四笑了。   杜文浩道:“你现在睁开眼睛看看。”   陈四睁开双眼,杜文浩道:“什么都看不见吗?”   陈四摇了摇头。   杜文浩道:“从前上山打猎的时候有没有摔过?”   陈四道:“那是常有的事情,今天不也因为看不见不知从什么地方摔落下来。”   杜文浩道:“摔下的时候是不是头着地?”   陈四想了想,道:“没有啊,不是头先着地,是脚先着地,这才扭着了。”   杜文浩看了看陈四的脚踝,道:“这个到不紧要,回头让我的管家给接骨便是。”   明森一愣,道:“老爷,我哪里会什么接骨啊?”   杜文浩笑着说道:“你们这些会功夫的人不是都会这些的吗?”   一旁一个护院说道:“呵呵,明管家今天身体不好,这才推辞的,还是让小的来吧。”   杜文浩道:“那也行,我竟让忘记你不方便了。”   明森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杜文浩道:“对了,在这之前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陈四想了想,道:“前几天因为来了那群人,整天部分白天黑夜的就在村子想一群疯子似地又唱又跳的,我见着心烦,晚上睡觉也不好,半夜还要起来喝好几次水才可以。”   杜文浩翻开陈四的上眼睑仔细看了看,如今不像是在现代,可以用仪器检查是不是脑部别的问题导致的失明,查看眼珠子,也就是视玻璃体,因为晚上光线的原因,隐约可见球体伤有点状和团块状的混浊物,下眼睑颜色为暗红,有少许出血的现象。   病人脉弦主气滞,脉细数则说明此人体内阴虚火旺,热入血分,热已入里,灼伤了脉络,从而导致眼底出现,而淤血渗于眼球,则是眼球浑浊,以至于看东西的时候最初是模糊,继而越发的不明,直至完全看不见了。   杜文浩道:“你是不是常有头晕耳鸣的症状?”   陈四道:“是的,是常有。”   杜文浩道:“没有关系,不过就是阴虚火旺开些滋阴凉血,止血化瘀的药吃上几副便好。”   陈四道:“阴虚?我不是一个男人吗?何来的阴虚?”   杜文浩笑了,道:“阴虚则不能制阳,致使阳相对亢盛发展而成阴虚火旺证。阴虚火旺证可偏重于不同的脏腑,主要是以心、肺、肝、肾为主。”   陈四道:“先生这么说,小的还是不明。”   杜文浩道:“莫要着急,我先给你开了方子再说。”   明森则赶紧研磨准备纸笔。   杜文浩边写边说道:“一般阴虚除了心烦少寐,头晕耳鸣之外,有的时候还会喜欢发火,我见你动不动就给你老婆发火,这也是阴虚的一种啊。”   陈四道:“啊,原来这也是身子有病吗?”   杜文浩点了点头,道:“你们夫妻结婚几年了?有几个孩子?”   陈四道:“结婚四年了,这才是第一次怀上,这个婆娘肚子一直不争气,真是急死人了。”   杜文浩笑了,道:“不能怪她,也是你的问题。”   陈四不解。   杜文浩道:“阴虚火旺还有一个明显的症状,那就是男子易举,但也较容易先遗,你的那个流出来的东西不好,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有孕呢?”   陈四愕然,道:“先生果真是神医,小的佩服,这个小的没有给先生讲,先生也知道,真是神了。”   杜文浩笑了,道:“什么神医啊,不过是你的症状看出来的。”说完,将开好的方子交到陈四的手上。   陈四道:“先生,这个药什么时候才能治好小的眼睛啊,小的一天看不见就不能干活,小的着急啊!”   杜文浩道:“问题不大,白天不要见光,三日后我们返回这里再过来看看,那个时候你的眼睛应该已经可以看见了,不过切记,不得动怒,不得劳累。”   陈四道:“先生的意思是只要三天小的眼睛就可以看见东西了?”   杜文浩道:“是,应该是的。”   这时,陈四老婆进来,道:“饭菜都已经做好了,几位恩人赶紧到厨房吃饭吧。”   陈四道:“端到这里吧,厨房的凳子都不够呢。”   陈四老婆听了,便笑着出去了,一会儿便看见她和那个李婶一人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一个人一碗面条,还有三个菜和一壶酒。   李婶道:“这乡下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几位贵客,只有将就着了。”   杜文浩见这个李婶说话还算得体,便道:“听说李婶最近信了一个可以得道升天的圣教?”   李婶憨厚地笑了笑,道:“是啊,先生听说可是秀山郡的名人,您也知道啊,陈四他媳妇,我给你说,你还不信,你看人家大地方来的人都知道呢。”   陈四老婆道:“又不是我不信,是我家陈四不让我信这些。”   李婶笑了笑,道:“说句得罪先生的话,先生可不要在意。”   杜文浩一边吃着面条,一边说道:“李婶讲便是。”   李婶道:“不是我一个乡下的婆子不相信大夫,而是你给陈四看过之后,再试厉害也要几天才可以好吧?而且,说不一定还好不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是我们教主在惩罚他对我们圣教的不恭,谁叫他整天逢人便说我们教主的个骗子呢,我能教主就说一定要惩罚他的,你看见了吧?眼睛看不见了,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叫有眼无珠!”   陈四干咳两声,沉下脸来,道:“婆娘,你和李婶去隔壁给几位恩人收拾床铺吧。”   李婶看出陈四不快,便怏怏地站起身来,瞅了一眼他手上的方子,鼻子里哼了一声,一脸地不屑,走到门口说道:“我看你明天还是去找教主赔个不是,眼睛即可就好了,还不用什么仙鹤草、白芨什么的。”   杜文浩见李婶走了,笑着说道:“这个李婶还识几个字啊。”   陈四道:“从前她的男人是我们村里的私塾先生,后来受了风寒死了,所以她也识得几个字,先生千万不要见怪,乡下的人都这样,想到什么说什么。”   杜文浩道:“我理解的,怎会在意呢?不过我倒是很想让李婶给我们引荐一下那几个仙人。”   陈四道:“先生便是那悬壶济世的仙人,怎么还要去见那些装神弄鬼之人?”   杜文浩道:“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他们的法力。”   陈四无奈,大声叫道:“婆娘过来。”   陈四老婆很快过来了。   陈四道:“去给李婶说,就说先生想要见那些人,让她引荐。”   陈四老婆听罢便出去了,很快李婶眉开眼笑地过来了。   杜文浩道:“不知李婶是否方便让我们见也见见那些可以让人得道成仙的高人?”   李婶道:“那可是不行哦,没有缘分入教的人,我们教主是不见的。”   杜文浩笑了,道:“他不见,如何知道我和他是无缘的呢?”   李婶想了想,陈四老婆道:“李婶,你就让几位恩人见见你们的那个教主,万一有缘入教,那你的教主不是也会夸奖你吗?”   李婶听了觉得有道理,道:“好吧,那我带你们去见我们教主,不过先说好了,不得对我们教主无理。”   杜文浩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对陈四说道:“你们先歇息吧,不要等我们,我们去去便回。”   陈四道:“小的是不放心那些人的,还是等着你们,万一你们不回来,我好召集村里别的猎户去救你们才是。”   杜文浩无奈,知道陈四是个耿直爽快的人,心底也善良,便不勉强,道:“若是村子里就有郎中,可以先抓药来吃。”   陈四道:“先生你们先去,不用管我。”   杜文浩等人吃饱了,便跟着李婶出去了。 第537章 教主   杜文浩等人跟着李婶出了陈四家的门,朝着南边的一条田埂小道慢行,月色很好,甚至不用点灯便可以清楚地看见远处的山,近处的庄稼和村舍,和走在杜文浩前面那个矮胖的李婶的背影。   “我给你们讲,吃药看病那是虚的,不是也有太多的人看了病吃了药还是死了的吗?世上没有治百病的药,也没有永远不死的凡人。”李婶在前面一个劲儿地说着,像是背书一样,絮絮叨叨的没有完,杜文浩他们谁也不搭腔,李婶也不管还是自顾自的讲着。   “我们教主那可不是凡人,那是圣人,他第一次见到我,就直接告诉我,像我这样的人,是上不靠老,下不靠小,早年丧夫,无依无靠,也不能再嫁了,说是见谁克谁的,于是只有跟了教主,以后才有机会得道升天。”   明森道:“那你就不想见你的男人了?”   李婶挥了挥手,也不回头,只道:“想见啊,教主说了,只要人心真诚,什么都可以做到的。”   明森道:“那你教主是不是已经成仙了?”   李婶停下脚步想了想,继续走着,道:“我们教主还小,不过这话我们是不能说的,因为这是对他老人家的不敬,我相信他总会成仙的,然后带着我们所有敬他爱他的教徒一起升天去。”   明森道:“听说你们教主不是在肖家庄吗?怎么又在你们陈庄了?”   李婶道:“你说的那个是我们的总教主,这个不是的,圣教有很多的分舵,我说的这个教主是我们分舵的教主。”   李婶的语气里透着憧憬,不由自主地连那个肥大的屁屁也扭动了起来。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李婶停下了,指着不远处一个院落,只见里面还亮着灯。   “到了,不知道教主他们休息了没有,我得先去看看再说,你们就在院外候着吧。”说完朝着院子里走出,走了两步又折身回来,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几个人叫什么名字呢,我一会儿给我们教主怎么说啊?”   杜文浩道:“告诉你我们的名字不是不行,不过我们也应该知道这个分舵的教主叫什么名字才是。”   李婶赶紧低声说道:“呸呸,可不能问我们教主的名字,那是犯忌,小心和陈四一样受了我们教主的诅咒,那才是不好。”   明森道:“既然这样,你也就不用说我们是谁了,你只说我们几个慕名而来便是。”   李婶道:“那也好,天下信教者皆是一家。”说完就进了院子。   杜文浩笑着说道:“还没有看出来,这个白衣社连一个乡下妇人都教的更私塾的学生一般,出口成章,一套一套的啊。”   明森他们几个跟着杜文浩大笑了起来。   “是谁在门外大呼小叫的?”这时从屋子里走出一个人来,大声地呵斥道。   李婶赶紧跟了出来,恭敬地说道:“您别生气,就是小人带来的几个人。”   杜文浩见那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越是靠近越觉得面熟,却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等这人走到跟前,李婶先说道:“哎呦,你们懂不懂规矩啊,叫什么叫啊,真是的,早知道就不该带你们过来了。”   那人走到杜文浩面前,仔细地端详一番,突然眼睛瞪大了,一把抓住杜文浩的双手,激动地说道:“老三,李正你们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李婶被弄得是莫名其妙,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杜文浩见此人对自己没有半点敌意,便想着应该不是付戈东那边的人,真疑惑着,只见房间里又出来了四五个人,疾步过来。   “老三,李正,你们看,是谁来了?”那人一脸笑意紧紧地握着杜文浩的手,大声地说道。   为首的是一个一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几个人都是一身的白衣,那络腮胡子走到杜文浩面前,定眼一看,也同之前那人一样,顿时激动起来,先是仰天长笑几声,然后这才对身后的人说道:“还不赶紧跪下给我们的救命恩人磕头啊!”   几个人像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听那络腮胡子一言,这才齐刷刷跪下,给杜文浩磕头,嘴里叫着:“小的见过杜先生。”   杜文浩终是认出了这个络腮胡子,果真是自己从前在成都府路当勾管官时救过的那些人其中一个,想必别的人也是了,于是便笑着说道:“我想着就是你们了,哈哈,快快起来吧,不要跪着了。”   几个人这才起身。   络腮胡子笑着拱手说道:“恩人如何在这里?”   杜文浩笑着说道:“你们的付教主不是满世界的找人杀我吗?我于是亲自送上门来了。”   络腮胡子一听,甚是惊讶,转身看了看其他几个人,那几个人也是一脸的愕然。   杜文浩见他们不像是在装,心想他们莫非没有和付戈东在一起?否则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情呢?   杜文浩道:“方便进去说话吗?”   络腮胡子赶紧说道:“恩人赶紧屋子里请,你……你去给我们烧些水弄些下酒的饭菜来。”   李婶见络腮胡子指着自己,赶紧唯唯诺诺地应允着退下了。   杜文浩指着明森和四个护院,道:“这些都是我的家人,随着我一起来的。”   络腮胡子道:“那就一起进屋坐吧。”   十几个人进了屋子,络腮胡子亲自给杜文浩倒了水双手端给了他,然后说道:“刚才恩人说什么我们教主在四处找人杀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文浩道:“我也觉得纳闷啊,先是找了几个人在我的宅院里放了一些你们白衣社的什么不同颜色的绸缎,接着便给我那大夫人吃你们的什么药丸,还让人带话说是我是什么叛徒,定要害的我家破人亡方可罢休。”   络腮胡子想了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哎哟,一定是之前在大宋将那些个叛徒送给大宋那皇帝老儿的事情让教主误会了。”   杜文浩道:“怎么,你没有给他说起过吗?”   络腮胡子长叹一声,道:“说来话长,我们几个让恩人您救了之后,先是去了吐蕃,后来知道教主的消息后,就辗转来了大理国,本来听说教主他们在秀山郡的,后来不知为何全部人等迁到了肖家庄,我们又往肖家庄赶,谁想,十天前教主托人带信,说是肖家庄也不安全了,让我们暂时在陈庄住下,等风声过了再去,于是到目前为止还未见到教主他们的人呢,难怪,都是我们不好,害的教主误会恩人您了。”   明森道:“那你们赶紧将害我家大夫人的解药给了我们才好。”   络腮胡子道:“那是自然的,不过我们教里有很多的药,每一种药的解药都是相对的,你们知道大夫人吃的是什么药吗?”   明森道:“一种黄色的药丸,有一种奇怪的香味。”   络腮胡子道:“那我就知道了,李正,你赶紧去给恩人拿解药去。”   杜文浩道:“我们也是要去肖家庄的,要不明日一早一起动身去吧?”   络腮胡子道:“恩人,这件事情就不老您亲自跑一趟了,既然是我们这几个人没有及时告知教主,应该我们去说,哪里还敢劳烦恩人山高路远地跑上一趟呢?等会儿,我带着李正,我们两个人已过丑时就连夜赶往肖家庄,您一早就回去吧,等我们的消息便是,对了,先生如今在哪里?”   杜文浩道:“你去问付戈东他就知道,既然你不让我们去,我们明天一早就回去了。”   络腮胡子道:“恩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教主年纪小,得罪的地方恩人千万不要记在心上。”   这时李婶端着托盘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问道:“教主,饭菜好了,您看现在就给您端进来吗?”   络腮胡子也不说话,只是招了招手,李婶赶紧进来了。   络腮胡子道:“我恩人的住处可安排妥帖了?”   李婶躬身说道:“都安排好了,就在……就在拙妇家里。”   杜文浩知道李婶为什么不说在陈四家中,因为陈四不信白衣社,自然这些人也不会高兴和陈四打交道的,看来这个李婶还是挺机灵的。   络腮胡子道:“嗯,那你先去吧,不要走远了,回头还要领着我的恩人回去呢,天黑路不好走。”   李婶赶紧答道:“拙妇明白,拙妇就在门外候着。”   络腮胡子道:“在院子外面候着便是,不要再门口等着,外面说话,你哪里能听?”   李婶恍然大悟,赶紧点了点头,退下了。   大家围坐在桌子前,一边喝酒一边说话,李正将解药交给明森,明森小心地放在了怀中。   吃喝了一会儿,杜文浩道:“好了,也不耽搁你们了,本来还想去一趟肖家庄了,没有想到在这里竟遇到你们了,如今朝廷查得紧,你们夜里赶路是对的,最好换身衣裳,这一身太乍眼了。”   络腮胡子道:“先生说的是,那我和李正现在就去换衣,不陪先生久坐了。”   杜文浩道:“我们也回去歇息了,明天一早就赶回秀山郡,有什么事情随时来找我便是。”   络腮胡子道:“先生今天若是没有遇到,那直接去了肖家庄不知还闹出什么笑话来了,都是小的们没有考虑周全,以为教主什么都知道了,谁想还遇到这样的事情,让先生和先生的家人受累了。”   杜文浩等人起身走出门去,络腮胡子等人将他们送到院子外,嘱咐李婶道:“你是走习惯这样的路的,先生却是少走,你千万不要急匆匆只管自己,要好生照顾着先生。”   李婶不敢多说,只是点头答应,络腮胡子又给杜文浩赔了不是,说了一大堆的好话,这才目送杜文浩他们远去。   回去的路上,李婶小心地打着灯笼,其实月色那样的好,哪里需要打什么灯笼,但是她一点也不敢疏忽,小心地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看杜文浩他们是否跟上,但再也不多话了。   明森道:“老爷,我们明天一早就回去吗?”   杜文浩点了点头。   明森道:“万一他们……”   杜文浩道:“如果是万一,那我们更不能和他们一起去,不过我相信他们不会说谎,等着吧。”   明森不再说话,几个人跟着李婶闷闷地走着,不一会儿就回到了陈四的家门口。   “先生,要不您和几位还是住到我那里去吧,万一让教主知道您住在陈四家里,那可就不好说了。”李婶躬身说道。   杜文浩道:“还是住在陈四家里吧,人家什么都收拾好了。”   李婶道:“只是两间和偏窄的房子,天气这么热……”   明森道:“我和四个兄弟睡在一屋,老爷一个人独自一屋将就一夜就好。”   杜文浩道:“明森和我住在一起吧,反正我也睡不着,我们两个说说话。”   明森看了杜文浩一眼,欲言又止,点了点头。   李婶见大家心意已决不要再说,进了院子,李婶喊了一声,陈四老婆很快出来了,看来还没有躺下。   李婶道:“给几位恩人准备洗脚水了吗?”   陈四老婆道:“烧好了,我这就去端来。”   李婶道:“不用你去,我去便是,你赶紧将房屋敞着凉快一会儿,恩人们也累了,洗了也好歇息着。”   杜文浩道:“陈四睡下了吗?”   陈四老婆道:“睡下了,也是刚睡下的,还没有睡着呢。”   杜文浩道:“那就不要叫他了,让他睡吧,我们就在院子里坐一会儿,然后就去睡了。”   陈四老婆应声跟着李婶去了厨房。   陈四老婆低声问道:“李婶,你怎么……”   李婶一边往脚盆里舀水,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我怎么啦?”   陈四老婆偷眼看了外面一眼,然后说道:“你怎么去之前和回来后的态度完全不同啊?”   李婶淡然一笑,道:“有吗?我怎么不觉得呢?”   陈四老婆偷笑着看着李婶,李婶故意不看她,伸手在脚盆里探了探水温,道:“有些热了,给我舀些凉水来。”   陈四老婆到:“李婶,你就瞒着我吧,一定有什么事情的。”   李婶直起身来,好好滴看了看陈四老婆一眼,道:“你知道外面这几个人是教主的什么人吗?”   陈四老婆听了不解,道:“什么人啊,不是慕名而来吗?”   李婶轻啐一口,道:“外面教主看见他们都要跪下磕头,你说是什么人啊!”   陈四老婆一听眼睛都大了,往门外看了看,道:“你开什么玩笑?”   李婶不理陈四老婆,端着水出去了,小心地放在杜文浩的面前,道:“恩人您先洗着,我马上给另外几位将水打上来。”   杜文浩微笑着说道:“有劳你了,李婶。”   李婶赶紧说道:“您客气了,您需要什么说一声便是。”说完工委一笑,转身回到厨房。   陈四老婆道:“那他之前不是说他不认识这些人的吗?”   李婶道:“这才叫真人不露相,露相吓死人!”   撑死老婆感慨道:“我是说呢,一般人听见你们的那个什么圣教都吓得要死,他们非但不害怕,而且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来这些人还真是不敢得罪。”   李婶道:“不敢得罪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有五盆水要端呢,你还不赶紧给我找盆子啊!”   陈四老婆听了,回过神来,赶紧去找盆子去了。   一夜无事。   杜文浩等人天一亮就动身往秀山郡赶,杜文浩心里惦记着喻鸽儿是不是把林婕妤、向皇后他们都接到云帆山庄了,于是一刻也没有停留,紧赶慢赶地到了晌午就回到了云帆山庄。   一进院门,明森支开四个护院,然后说道:“老爷,小的还是赶紧把解药给大夫人拿去吧?”   杜文浩道:“你怎么知道大夫人吃的是一种黄色的药丸?”   明森道:“有一次去给大夫人请安看见过。”   杜文浩微微一笑,道:“好吧,你去吧。”   明森微笑着朝着庞雨琴的院子走去,突然走了几步,身后有人喊了一句:“玉兰!”   明森本能地回过头去,却没有答应。   杜文浩看着明森回头,便笑着上前,道:“你还真是厉害,连身材都可以伪装,你还是先换了你这身行头再说吧。”   “明森”见杜文浩已经识破,于是才笑了起来,道:“老爷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杜文浩道:“在路上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明森”还要说话,杜文浩道:“好了,你先去换了这身行头,万一会儿让明管家看见了,还以为白天看见鬼了呢。”   慕容玉兰这才赶紧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杜文浩叫来一个丫鬟问道:“二夫人呢?”   丫鬟道:“回老爷的话,正在紫竹园呢。”   杜文浩道:“客人们都到了吗?”   丫鬟道:“昨天晌午的时候就都到了,一共十四个人,二夫人和明管家已经将他们一一安顿好了。”   杜文浩听罢,赶紧朝着紫竹园而去。   才到院子门口,便听见里面一阵清脆的笑声,紧接着便听到朱德妃的说话声,像是在逗孩子,杜文浩的脚步更加快了。 第538章 娘娘驾到   杜文浩走进大门,见几个丫鬟和下人提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包裹来回穿梭在院子里。   “老爷回来了。”一个丫鬟看见杜文浩,赶紧朝着房间走去,边走边说道。   杜文浩走到厅的门口,便看见一群人从大厅里涌了出来,为首的便是风姿卓越的向皇后。林婕妤、喻鸽儿还有朱德妃依次出来,身后还有各自的孩子。   杜文浩微笑着迎上前去,正要施礼,向皇后一把将杜文浩双手扶住,道:“如今我们一下就来了十几个人住在你这里,来麻烦先生,打扰先生,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离开,该是我们这些来麻烦先生的人给先生施礼才是。”说着盈盈一礼。   杜文浩忙虚空搀扶,低声道:“这哪里使得!折杀微臣了。”   朱德妃上前来,又是激动又是高兴,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是望着杜文浩,杜文浩上前,道:“姐姐这么长时间不见,还和从前一样,还是那般的精神不减啊,只是一路上又是劳累又是惊吓的,难为姐姐你们了。”   朱德妃听杜文浩说了这么一番体贴的话,更是感动的一塌糊涂,一头扑在杜文浩的怀里呜咽起来。   杜文浩有些尴尬,瞧了瞧旁边似笑非笑的王润雪,见她并无生气的样子,这才稍安,低声安慰道:“好了,我的好姐姐,都已经到家了,虽说是贫寒了一些,还总归不用再继续奔波下去,好歹也有个栖身的地方,还该是高兴,怎么还哭了起来,是不是觉得这个地方扁窄许多,十分委屈啊?”   朱德妃破涕而笑,粉拳轻轻击打在杜文浩的胸上,嗔怪道:“讨厌,这个时候还取笑人家。”   林婕妤上前,微微欠身道福:“杜先生别来无恙,看着却是越发精神了。”   大公主在一旁默默瞧着杜文浩,看着昔日这个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不由还是心跳不止,不敢直视这个长得越发俊气的男人,便把脸侧过去望着林婕妤,道:“谁说不是呢,这个秀山郡还真是一个养人的好地方,山美、水美,犹如世外桃源一般。”   杜文浩看了一眼大公主,见她赶紧低下头去,脸微微地红了,便知道她还是害羞,心中一荡,也不敢看她,让众人回大厅里说话。   落座后,向皇后道:“难得先生还记得我们,我们还以为这种逃亡的日子遥遥无期呢,直到遇到李浦,他告诉我们你来了这里,又派人送我们,这才一路赶来,上苍有眼,让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找到了你,这么多人一来,不知道还要给先生增添多少的麻烦。”   杜文浩有些奇怪,向来高傲的向皇后,怎么变得彬彬有礼的了,或许是这日子改变的。   王润雪道:“皇太后您就别客气了,相公说的对,既然来了,就是一家人了,还客气什么呢?”   向皇后叹道:“国破如此,哪里还有什么皇太后可言,唉!”   喻鸽儿忙岔开话题,道:“方才还和二夫人商量呢,我们出来的时候多少也带了一些细软,路上除了吃喝,也没有用多少,后来遇到李将军让他的手下将我们护送过来,所以东西也没有被抢或是遗失,如今一大家子过来了,日后少不了花钱的地方,这些还是我们自己得出的,就交给二夫人吧。”说完,看了看身边的贴身侍女,那侍女赶紧出去叫两个随身侍从抬出一口大箱来。   王润雪忙道:“不用了,这无论如何我们是不能要的,如今家里还有些底子,皇太后和诸位娘娘能大驾光临寒舍,已经是蓬荜生辉了,哪里有让皇太后和几位娘娘掏钱的道理?”   杜文浩道:“雪儿说的是,我们还有一些店铺、药铺和一些田地,收入还不错的。别说皇太后和诸位娘娘了,就算养一支军队,也是开支得了的,这些钱还是留些几位娘娘吧。”   向皇后叹了口气,道:“你们收下钱,我们才住得安心,以后就依靠你了,我们没有将先生当外人,若是先生这样的客气,那我们还是走吧。”   林婕妤道:“先生还是收下吧,要不皇太后真的会说到做到的。”   杜文浩道:“要不先存放在皇太后您那里,以后若是需要,我再让雪儿问您要就是。”   向皇后不笑了,沉下脸来,道:“先生是真想收留我们这些孤儿寡母呢,还是面子上过不去,让我们过来住几天,然后等着我们自己不好意思悄悄地走掉?”   杜文浩正要解释,长公主道:“我相信先生是真心收留我们,皇嫂本来是犹豫着要不要过来叨扰先生一家,还是我们几个劝说着过来的,如今您这样的客气,我们哪里还有脸继续待下去。”   杜文浩无奈,只得说道:“好吧,好吧,再说好像就是我虚情假意了,雪儿,叫人抬下去吧。”   王润雪点了点头,起身出门去了。   向皇后这才高兴了,道:“我也知道这一次喻鸽儿贸然带着刘将军他们闯进知县衙门,差点给先生闯祸了,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从今往后,就不要娘娘皇太后之类的叫了,让山庄的下人和丫鬟听见了,小心生出事端来。”   杜文浩道:“规矩礼数还是要有的,怎么能随便称呼呢?”   向皇后道:“先生听我说,如今我们出了大宋,出了宫,就是平常的老百姓了,没有什么尊卑长幼,我们五个人以后要长此以往地住在这里,总是客人身份那是不妥的,德妃还好,她和你原本就已经拜了姐弟,只是我们四个,我想还是依照年纪大小叫姐姐妹妹便是,喊先生也不能这么喊了,应该和雪儿她们一样喊老爷。”   喻鸽儿道:“我看可以。”   杜文浩连忙说道:“什么可以啊,万万使不得,我同意你们五个相互按照年龄大小各自称呼,但是叫我老爷,那如何使得。”   朱德妃笑着说道:“那有什么使不得的?我们五个的孩子,还要喊你叔叔呢,当然我的孩子不能喊你叔叔,要喊你舅舅。”说着招呼一旁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儿过来。   杜文浩已经知道,那连续的两场大地震,所有皇室男丁都死光了,只剩女儿家命大,德妃也一样,几个皇子都死于大地震,只剩这个小公主,也不多说,唯恐朱德妃难过,于是便主动起身走到那女孩儿的面前蹲下身来,和蔼地说道:“来,让舅舅抱抱。”   女孩儿乖乖地伸出双臂,轻声地喊了一声舅舅,杜文浩便将女孩子抱到自己的怀里。   林婕妤道:“孩子们,都过来,给你们的叔叔行礼,从今往后,杜先生就是你们的亲叔叔了,知道吗?”   从一旁走出五六个小女孩,走到杜文浩的面前,盈盈施礼,齐声喊道:“叔叔。”   这些都是公主,与杜文浩是君臣身份,虽然刚才说了不按君臣,但杜文浩还是不敢托大,急忙拱手作揖,一拱到地还礼。心中感慨万千,一旁的人不禁热泪潸下。   三天后。   杜文浩的云帆山庄来了一位客人,杜文浩算准了他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他便出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和杜文浩过不去的白衣社的教主,付戈东。   两年不见,这个小孩子长高了不少,不过还是一张孩子的面孔,杜文浩听门房的人说一群穿着白衣的人站在门口说是要见自己,而且为首的还是个背着一捆荆条的少年,杜文浩便知道,络腮胡子已经澄清了事实,付戈东是负荆请罪来了。   杜文浩带着明森走到大门口,果真见十几个人跪在门前,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杜文浩想,如今风声这么紧,他们还敢进城来,不过也只有等到天黑了才敢上门。   “先生,戈东有罪,请先生一定要好好惩罚戈东,否则戈东一定不会安心的。”付戈东拱手对着杜文浩愧疚地说道。   杜文浩微笑着上前,将付戈东搀扶起来,道:“不知者不怪,快快褪下身上的东西进屋说话。”   付戈东听了杜文浩这话,更是惭愧了,低着头,道:“先生若是不用我背上的荆条鞭打我,便让我的手下替您鞭打,直至你说停下为止。”说完,就见付戈东左右跪着的人起身将荆条卸下,一人拿了一把,付戈东则褪去上衣俯身低头。   杜文浩正要上前阻止,那络腮胡子出来拉住杜文浩,道:“先生若是这样轻易地饶了我们,我们教主以后就不能继续在白衣社待下去了,你还是让兄弟们鞭打二十,这样我们教主以后也能服众,毕竟是他做错了事情,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情,在我们白衣社是要重罚的。”   只见那两个人毫不留情地用荆条在付戈东的身上抽打着,很快,付戈东的身上就是血迹斑斑。   “好了,好了,不要再打了!”杜文浩实在看不下去了,冲上前去夺下两人手上的荆条,摔在地上。   付戈东重新跪下,道:“先生仁慈,这般的对我,岂料,戈东不是人,这样对先生,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您的家人,戈东该死!”   杜文浩轻叹一声,道:“好了,我都说了,你不知道我如何怪责与你?赶紧起来,到房间里,我给你上个药。”   付戈东道:“如今风声很紧,戈东不敢连累先生,既然先生已经原谅了戈东,那戈东就告辞了,等过一段时间再来看望先生。”   杜文浩也不挽留,道:“那好吧,你们出来一趟也实在危险,我也不敢留你们,还是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再说也不迟。”   付戈东起身,拱手说道:“先生,大夫人的身子可恢复好了?”   杜文浩笑着说道:“好了,本来想给她吃你们的解药,谁想我带着解药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大好了,于是那解药如今还放在那里的。”   付戈东惊讶道:“是先生医治好了大夫人的病?”   杜文浩笑着点了点头。   络腮胡子道:“先生到底名不虚传,到如今我们白衣社下的毒还没有一个人可以医治好,先生是如何下药的?”   杜文浩笑而不答。   明森道:“先生是个大夫,自然有看病的本事,至于怎么治好大夫人的病的,还是不要说了,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天亮了就不好办了。”   付戈东道:“也好,那戈东就此辞别先生了,望先生保重。”说完,再给杜文浩躬身施礼,这才带着一群人等迅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明森道:“老爷,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了他们?”   杜文浩笑着说道:“那你认为还要怎样呢?”   明森道:“小的哪里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老爷心底太好了。”   杜文浩笑了,拍了拍明森的肩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你说呢?”   明森笑着不说话。   两个人进了院子,杜文浩停下脚步,道:“最近家里事情突然多了很多,石头不在,你忙得过来吗?”   明森道:“老爷放心,二夫人那么能干,小的不过是打个下手帮帮忙而已。”   杜文浩点了点头,道:“最近我也知道你外面也有事情,不用总呆在家里,也可以去忙你自己的事情。”   明森犹豫了一下,道:“老爷仿佛什么都知道,可为什么又什么都不问小的呢?”   杜文浩道:“我说过,我不会问的,除非你和石头主动过来告诉我。”   明森道:“小的……小的,那还是等石管家回来让他告诉你吧。”   杜文浩笑了,道:“也是,你去忙你的吧,只是要注意安全。”   明森感激地点了点头,躬身退下了。   五天后。   这一日,杜文浩一早带着林清黛和慕容玉兰和往常一样去五味堂,整个上午都忙着楼上楼下的给人看病,慕容玉兰一直坚持给张老三用银针然后再服用杜文浩开的方子,一周过后,已经大好,准备出院了。   就在杜文浩忙着给张老三和他老婆小孩叮嘱回家事项的时候,憨头上楼来说,有人找杜文浩。 第539章 不得已的手术   杜文浩下了楼,见门外一个陌生人看穿着打扮,不像是一般人,只见那人仿佛有些焦急,在门外来回地踱步。   杜文浩走到那人跟前,那人还在不停来回地走,杜文浩便道:“是你找我吗?”   那人这才发现面前站了一个人,赶紧停下,先是一愣,继而拱手说道:“您就是杜云帆,杜先生?”   杜文浩点头说是。   那人看了看五味堂内人头攒动,到处是人,便低声说道:“请先生借一步说话。”   杜文浩道:“那我们就去五味堂后院说话吧。”说完带着那人进了后院。   到了后院,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双手递给杜文浩,道:“先生,在下是古大人所派,这是古大人给先生的一封书信,让在下亲手交给先生手上。”   杜文浩一边拆信一边问道:“哪个古大人?”   那人低声说道:“户部尚书古大人。”   杜文浩哦了一声,展开了信一看,眉头即刻皱到一起,看完后,那人低声道:“先生若是看完了,依照古大人的吩咐,这封信必须要即刻销毁。”   杜文浩点了点头,将信交给那人,那人晃火镰将信点燃,直到变成一只黑色的蝴蝶翩然落下,还在地上踩了两脚方才罢休。   杜文浩道:“那我们时候动身?”   那人道:“越快越好,古小姐危在旦夕了。”   杜文浩点了点头,道:“也好,你容我去给我夫人交代几句,就同你走。”   那人道:“先生不用带任何的东西,我们的马车在门外候着。”   杜文浩点了点头,朝着店内走去。   “什么?晏紫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你去啊?”林清黛惊愕道。   杜文浩道:“看古笑天的意思应该不会是说谎,再说了,他信里虽说没有道出紫儿是个什么病,但是恳切的语气却足以说明他没有说笑,看来我必须得去一趟。”   林青黛犹豫了一下,道:“要不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   杜文浩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出了门,见门外果真有一架四匹马拉的马车,给杜文浩送信的人见杜文浩出来,赶紧放下马蹬,躬身候着。   杜文浩走到车前,转身说道:“不用了,家里如今事情多,我走了,就全靠你了,柯尧如今也是顾不上,所以这边你是要辛苦一些了。”   林青黛点点头,憨头提着药箱出来,那人道:“先生,这个也没有必要带了,府上什么都有。”   林青黛瞟了那人一眼,将药箱小心放在车上,冷冷地说道:“我们老爷习惯了自己带药箱去,你们京城是什么都有,那为什么还叫我们老爷去给古大人的孙女看病啊?”   那人被林青黛抢白了一番,也不敢多言,只得将药箱放在车内人,然后轻声说道:“先生,可以走了吗?”   杜文浩点了点头,上了车,见林青黛一脸的不舍,便劝慰道:“回去吧,别担心。”   林青黛的眼圈都红了,但却忌讳着流泪,认为是个不吉利的征兆,于是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来,道:“好的,我知道了。”眼看着马车由近渐远逐渐消失在视线里,林青黛才和憨头转身回去。   杜文浩以为会在肖家庄歇息一夜,这样也正好可以去会一会赵康父子和付戈东,岂料马车只是在肖家庄外的官驿换了四匹马,然后简单地吃了一个饭,就起程了。   杜文浩也不多问,一路上两个人一个在车前驾车,一个在车内睡觉,马车一路飞驰,杜文浩之前还担心晚上走夜路会遇到土匪,没有想到,一路平安,一直连着赶了十二个时辰的路之后,天从亮到黑,再从黑到亮,杜文浩从睡梦中醒来,发现马车停下了,车外声音嘈杂,掀开窗帘一看,好像是在一个集市上,再将下帘掀起,却不见驾车的人。   杜文浩这才觉得坐了一天一夜的车,身子都要散架了,于是跳下车去,四下张望也不见那人,见到一旁有个卖面的小摊,也觉有些饥饿,便坐下要了一碗面,小摊上没有一人,于是杜文浩便和面摊的老板攀谈了起来。   一问才知道这是一个叫鸾镇的地方,因为做风筝做的好而得名,再一问原来这个地方离京城不过百余里,看来速度还真的是挺快的。   很快面端了上来,杜文浩也不管那人去了哪里,自己只顾埋头吃面,很快就吃完了,擦了擦嘴,还不见有人过来,便觉有些蹊跷。   “小哥,你看见我这马车上驾车的人了吗?”杜文浩问道。   面瘫老板是个年轻人,见杜文浩虽说穿着不俗,但是看着却十分随和,这个时候面摊也没有什么生意,有个人陪着聊天也好,便答道:“客官说的可是那个和您年龄差不多的那个人?”   杜文浩道:“正是。”   “你们这辆车停在这里都快有半个时辰了,我之前还以为车上没有人呢,我看他走的挺急的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   杜文浩这才发现自己连那个人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凭着一封信就急匆匆地跟着人家走了这一天一夜,想着也着实好笑,幸亏自己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否则让人给卖了都不一定呢。   杜文浩只得坐在那里和那老板闲聊,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见那人提着一个包裹急匆匆地过来了。   “先生怎么起来了?一定是饿了吧?小的这就带着先生去找个地方先吃饭。”那人走到杜文浩面前说道。   杜文浩正要给面钱,那人赶紧掏出十分钱放在面摊上,杜文浩道:“再多给二十文。”   那人赶紧又多给了二十文,面摊的老板连声对杜文浩道谢。   杜文浩道:“若不是这位小哥陪着我,我感觉我和孤魂野鬼没有什么区别了。”   那人赶紧赔笑道:“说的是,都是小的不是。”见杜文浩阴沉着脸,跟在杜文浩的身后走到车前,这才小声解释道:“先生莫要生气,小的只是不敢惊扰了先生,还望先生见谅。”   杜文浩看了看那人,道:“你是谷笑天是什么人,二话不说我就跟着你走了这么长的路,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了。”   那人听杜文浩竟然对古笑天直呼其名,又想起出发前,古大人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是不要失了礼数,之前还想着就是一个稍有名气的大夫,后来见杜文浩这样就喊了古笑天的名讳,便不敢小觑,赶紧躬身说道:“小的是古大人府上的管事,名叫古三儿,先生喊我三儿便是。”   杜文浩淡然笑道:“哦,你以后要去什么地方,最好还是给我说一声,如果再有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便不会等你,我自己就走了。”   古三儿赶紧答道:“是,小的再也不敢了,还请先生上车。”   杜文浩上了车,看了看古三儿手上的东西,看似沉甸甸的,便道:“你就是为了这个东西将我放在这里一个时辰?”   古三儿道:“这个是古大人让小的去取的三盒千年上好的人参,说是给古小姐吊命的,小的不敢怠慢,这才延误了时辰,既然先生吃过东西,您看可否我们继续赶路,争取今天晚上就能到。”   杜文浩道:“当然救人性命要紧。”   古三儿道:“多谢先生体恤,那您做好了,小的这就驾车离开。”   马车离开鸾镇一直朝着东边飞驰而去。   京城古家。   古笑天像是一夜之间就苍老了很多,两鬓的白发又多出了许多,偌大一个大厅里,只有他独自在里面来回地徘徊。   “老爷……”   古笑天听见声音赶紧转过身去,疾步走到门前,大声说道:“是不是杜云帆接来了?”   “不……不是,是刚才太医院的赵太医来过了,说……说是,紫儿小姐的病怕是……”   “怕是什么?还不赶紧说!”   “怕是无回天之力了。”   古笑天听罢,一脚揣在那个下人腿上,那人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浑身发抖。   古笑天愤然道:“还不赶紧派个人出城去看看,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下人赶紧摇摇晃晃地起身转身就跑了出去。   古一飞走过来,见自己的父亲铁青着脸站在门口背着双手不说话,便上前说道:“父亲大人,听说您已经两天没有睡上一觉,没有吃一点东西,喝一点水了,这样怎么能行呢?”   古笑天长叹一声,道:“不用管我,紫儿怎么样?”   古一飞看了一眼古笑天,迟疑了一下,道:“不是很好,从古三儿离开到现在一直没有醒来过,花落一直陪在身边,也是一直未合眼。”   古笑天想了想,低声说道:“查出来了吗?”   古一飞四下张望了一下,凑近去低声答道:“父亲大人勿要焦虑,这件事情依儿子看,紫儿一早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我也仔细询问过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和下人,除了服侍紫儿的贴身丫鬟和婆子之外,厨房的人以及花落房间的人也没有放过,也让人在我们府上仔细找过,没有发现任何的疑点,应该不是在府上出的事情。”   古笑天道:“那就奇怪了,紫儿那一天都和我在一起,怎么会……”   古一飞道:“儿子也觉得蹊跷,紫儿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吞金呢?”   古笑天道:“仔细问过太医了吗?确实是吞金?”   古一飞凝重地点了点头,道:“不光赵太医这么说,就连冯太医也肯定说是这样的。”   古笑天无话了,因为冯太医是一直给皇上看病的太医,他说是那还有假吗?可是紫儿为什么要吞金呢?   正当古笑天愁眉不展的时候,管家跑了过来,欣喜万分地说道:“老爷,杜先生到了!”   古笑天听罢,手一抬,道:“还不赶紧请了进来。”   杜文浩这边才下了车,就看见古家父子急匆匆从门里走了出来,便迎上前去。   古笑天一把紧紧地拽住杜文浩的手,嘴角先是剧烈地牵动了几下之后,才激动滴说道:“总算把你给盼来了,真怕你不来啊。”   古一飞道:“贤弟肯来,真是帮了大忙了。”   杜文浩道:“信上也没有说紫儿是什么病,只说十分严重,我哪里敢怠慢呢。”   古一飞道:“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先去看看紫儿吧。”说完帮着杜文浩提过药箱。   杜文浩见情势紧急,也不推辞,三个人说着就进了门。   古笑天道:“我倒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紫儿会吞金的,是因为想不开吗?可是有什么是想不开的呢?云帆,你是他是不是怪我将她娘亲赶出来家门,要不就是……”   古一飞道:“父亲大人,您先不要胡思乱想了,等云帆看过紫儿再说别的也不迟。”   杜文浩一听紫儿原来是吞金,不禁愕然,道:“确定是吞金吗?”   古笑天正要说话,只见一个丫鬟跑了过来,一副哭腔,道:“老爷,您赶紧去看看吧,紫儿小姐醒来了,痛的在床上打滚。”   杜文浩一听,道:“在哪里,赶紧带我去。”说着催促着那个丫鬟带着自己一阵小跑朝着一个院子就去了。   “娘,我不要活了,我要痛,我都快要痛死过去了,你给我一把刀吧,让我一刀捅死我自己好了,求你了,娘……”   杜文浩几乎是冲进了房门,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衣裳的姑娘披头散发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古花落一脸泪水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好生劝慰着。   杜文浩走上前去,一把抓住晏紫在空中乱抓的一双小手,看着她一脸的汗水和痛苦的表情不由地心疼起来,将她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柔声说道:“紫儿,云帆哥哥来了。”   晏紫痛的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了,听见这么一声,抬头看了看这个将自己抱在怀里的男人,确实是杜文浩,艰难地笑了笑,还未说话,突然一阵锥心的疼痛使得晏紫一把将杜文浩推开,又在床上翻滚着。   古花落道:“云帆,求求你,救救我的紫儿。”   杜文浩点点头,道:“夫人放心,我这就给紫儿瞧瞧。”说完,问了晏紫痛的部位和感觉,又进行了按诊,诊脉望舌之后,示意古笑天和古一飞过来:“是不是吞金我不敢确定,但肯定是肠内有异物导致的急性肠梗阻,从症状来看,的确很像金块所致,以前我也曾诊治过此类病案。金块看样子比较大,没办法用药物排除,必须马上给紫儿动手术,所以为了保证手术的万无一失,我希望在我给紫儿做手术期间任何人都不要进来打扰。”   古笑天不解,道:“什么是手术啊?”   杜文浩见古花落也茫然地望着自己,想了想,没有别的言语可以解释,便直接说道:“其实金子本身没有毒,只是金子吞进肚子里不能消化,故而堵住了肠道,引起肠道梗阻,所以……所以必须剖腹疗伤,将紫儿肚子里的金子取出来才行。”   “什么?”古花落听罢惊讶差点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一脸惊恐地看着杜文浩,“你说的是……,是大宋朝御医擅长的那个……,那个华佗破腹疗伤神技吗?”   杜文浩没办法解释,又必须告诉他们要做手术,尽管没有庞雨琴和雪霏儿作助手,也只能一个人上了。幸亏手术器械药品都带齐了的。当下支吾道:“我不清楚这个神技,我会的这个是我家传的。事不宜迟,不能再拖了,所以要你们几位拿个主意,只有你们同意了,我才可以这样做。”   古一飞道:“云帆,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的,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剖腹疗伤的,你想一想一个人若是都开膛破肚了,那还能活吗?”   古笑天道:“一飞说的是,云帆啊,老夫就求求你了,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这时晏紫挣扎着坐起身来,道:“爷爷,大伯,娘,就让云帆哥哥给我做手术吧,我相信他,不要再让我痛下去了。”   古花落伤心地站起身来,望着杜文浩,杜文浩道:“夫人,你放心,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从前也给一个像紫儿这么大孩子做过同样的剖腹取金的手术,类似手术做过很多起了,若是不这样做,我是没有别的第二种的法子了。”   古一飞抓住古花落的肩膀,然后对自己的父亲说道:“我们出去吧,不要再耽搁了。”   古花落不走,古一飞便硬拽着她几乎是拖着古花落出去了。   古笑天拍了拍杜文浩的肩膀,道:“云帆,紫儿就交给你了。”说完便跟着古一飞他们出门去了,然后对门外的人说道:“关门,你们一直守在这里,随时听候杜先生的差遣,不逊任何人进屋,否则先给我拿下再说。”   “是,老爷!”   门关上了,一声沉重的响声隔断了屋里屋外的人。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停滞了一般,窗外月光皎洁,树影婆娑,清风徐徐,所有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甚至不敢大声出气,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动静。 第540章 身份   门外放置了一个香案,三柱高香飘渺而上,幽然消失在风里,古花落跪在香案前,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嘴里念念有词,一副虔诚的表情,没有人敢走近,大家各自守在一处,仔细听着屋子里的声音,月亮从东厢房的房顶慢慢地向西移动,一直移到前院大厅的房顶上,这时,不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   “一飞,什么时辰了?”古笑天坐在藤椅上,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握着两个鸡蛋大的大理石做的石球。   古一飞上前低声说道:“父亲大人,已经三更了,云帆进去已经快两个时辰了,要不您还是先回去歇息着。”   古笑天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要了,去给你妹妹端杯水,天气这么热,千万别中暑了才是。”   古一飞道:“给他端了,她不喝。”   古笑天轻叹一声,这时只听嘎吱一声,晏紫的房门打开了。   古花落第一个站起身来,因为时间太久有些站立不稳,幸得一旁的丫鬟赶紧上前搀扶着这才没有摔倒。   杜文浩走到门前,嘘了一声,然后将门关上,走出几步,这才说道:“让她好好休息,不要打扰她。”   古花落急切地问道:“金子取出来了吗?”   杜文浩抬起手来大家凑近一看,只见他的手上果真放着一块杏核大小的金块儿。   古一飞道:“那紫儿可好?”   杜文浩点了点头,道:“麻药还未过去,所以还没有醒,不过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在这里守着,手术十分成功。”   古花落听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几乎瘫软在了丫鬟的身上。   古一飞道:“你们先将夫人扶回去歇息着。”又对花落说道:“小妹你还是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如今云帆也说了,大家都守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和父亲大人都回去歇一会。”   杜文浩道:“古大哥说的是,古夫人和古大人都回去休息吧。”   古花落听罢,道:“辛苦你了,有什么需要尽管给我哥哥和我父亲说就是。”   古笑天从窗外看了看房间里,道:“云帆啦,只有你一个人应该不行吧,你一路赶过来也没有好好休息,还是让多一些的丫鬟婆子照顾着,你一旁一边休息一边盯着也没有累。”   杜文浩道:“别担心我,我没有问题,就这么定了,大家都散去吧,有事我自然照古大哥便是。”   古笑天和古花落没有办法,只得先走了,众人也渐渐散去。   古一飞道:“紫儿大概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杜文浩道:“至少还有两个时辰麻药才过去,她才会醒来。”   古一飞见杜文浩一脸倦容,便道:“要不我们就在门外的这个凉亭里坐着,反正房间里有丫鬟伺候着,有什么事情一叫我们也可以即刻过去。”   杜文浩伸了一个懒腰,道:“古大哥也回去歇息吧,这里就我一个人就好。”   古一飞笑了,拍了拍杜文浩的肩膀,叫来一旁的下人,道:“去给先生和我准备一些酒菜端到这个凉亭下来。”   等那下人去了,古一飞搭着杜文浩的肩膀,道:“最辛苦的是你,你都不休息,哪里有我在一旁偷懒的道理,走吧,我们先去凉亭下歇着,反正天也快亮了,这个时候是最凉快的时候,吹一吹冷风也不觉得困乏了。”   两个人走到凉亭坐下,丫鬟端来了茶水。   古一飞见杜文浩端着茶杯不喝像是在想什么死得,便笑着说道:“云帆,你想什么呢?”   杜文浩嘬了一口茶水,然后放在桌子上,微笑着说道:“我在想紫儿为什么要吞金。”   古一飞一怔,继而笑了,道:“我知道你一定是会问的,但是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相信吗?”   杜文浩点了点头,没有看古一飞,而是说道:“我自然相信你,不过紫儿没有理由吞金啊?莫非是你们谁伤害了她?她那么天性单纯善良的一个孩子,怎么也不会想到去死啊!”   古一飞回头让身边那些丫鬟都退下了,这才说道:“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杜文浩这才看了古一飞一眼,见古一飞也看着自己,两个人对视片刻,杜文浩道:“偌大一个京城为什么非要舍近求远地去找我?”   古一飞笑了,道:“贤弟如今脑子里太多的为什么了吧?说起来,这件事情还是父亲大人的主意,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父亲大人让古三儿去请贤弟去了,当时也不是没有想办法,太医院几乎可以过来的人都来看了,只说等死,你也知道父亲最是喜爱紫儿的,哪里肯轻易放弃了,于是就进宫想办法,回来之后就说让古三儿去接你,我就知道这些。”   杜文浩道:“那大哥查出来到底紫儿为什么要吞金了吗?”   古一飞摇了摇头,道:“我们最初并不知道是紫儿吞金,还以为是吃错了东西,因为就在紫儿发病的当天清晨,花落带着紫儿出去过,回来不久就病了,可是后来太医说不是吃错东西了,我们才知道不是。”   杜文浩一听,顿时警觉,道:“出去过?到过什么地方你可曾问过古夫人或是紫儿?”   古一飞道:“问过花落,紫儿当时疼的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花落说他们只去过淑玉斋买过紫儿喜欢吃的点心,然后去了及佛寺上香,本来还说就在寺里吃了斋饭才回来的,就是因为紫儿突然不舒服了,这才赶紧回去。”   杜文浩想了想,道:“那大哥问过及佛寺的僧人和淑玉斋的人了没有?”   古一飞不解,道:“当时花落一直看着紫儿并未离开过,而且紫儿也一直不曾和生人搭腔,找他们做什么呢?”   杜文浩道:“你确定紫儿一直没有离开古夫人半步?”   古一飞道:“应该是没有的,哎,要不等紫儿醒来问紫儿自己就清楚了。”   杜文浩道:“她不是一个三岁的顽童,不是不懂事,所以没有理由自己吞下一块金子。”   古一飞点了点头,这是不远处传来一声雄鸡啼鸣,天就要亮了。   晏紫恍惚中感觉有人和自己说话,只是眼睛睁不开,小腹的位置隐隐作痛,一点都动弹不得。   一个声音在耳边回荡,晏紫仔细地听,觉得这个声音好亲切,好熟悉。   “现在先不急着给紫儿喂任何的东西,药也不急着吃,等她醒来后,通气了,这才可以稍稍地喝些水,但也不能多喝。”   晏紫使劲睁开眼睛,先是很模糊的几个身影,然后逐渐清晰起来,只见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床前,正看着自己。   晏紫想说话,这才发现嘴唇都沾在一起,杜文浩见晏紫睁开了眼睛似乎想说什么,便赶紧用浸湿的棉球在晏紫的嘴唇上擦了擦,晏紫的嘴唇才可以张开。   “哥……你怎么来了?”晏紫艰难地说道。   杜文浩怜爱地摸了摸晏紫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烧,这个现象是最好的,因为这样的天气一旦感染发烧就十分麻烦了。   “昨天晚上就来了,你好好休息,先不要说话,等好些了再说。”   晏紫孱弱地笑了笑,道:“我好想睡觉。”   杜文浩道:“那你就睡吧,就是要好好的睡觉身子才能更快地恢复。”   晏紫道:“可是我怕我一睡着,醒来的时候哥哥……就……就走了。”   杜文浩柔声说道:“你放心,你不好,我哪里也不去,你放心闭上眼睛睡觉,醒来的时候,云帆哥哥还在这里守着你。”   晏紫听罢,这才闭上了双眼。   “云帆,累了吧?”   杜文浩回头见古笑天站在身后,正一脸慈爱地望着自己。   杜文浩小声说道:“还好,古大人怎么起来了?”   古笑天坐在杜文浩的身边,先是轻叹一声,道:“睡不着我,刚进门就听见紫儿和你说的那些话,还好,我听了刘公公的话,将你给接来了,你看紫儿多舍不得你。”   杜文浩道:“刘公公?”   古笑天道:“是啊,我不是急的没有办法了吗?进宫去找太医院的人,谁知碰上刘公公,他说的找你,我这才想起来了,于是让古三儿去找你了。”   杜文浩道:“刘公公是什么人,他如何知道我呢。”   古笑天犹豫了一下,并未回答杜文浩,而是低声说道:“我们还是不要再这里说话,影响紫儿睡觉,我们出去吧。”   杜文浩并未多想,只是觉得古笑天说着也是,两个人便起身出了门,杜文浩给一旁照顾的丫鬟叮嘱了一番,知道紫儿这一觉至少是整整一天,便不担心,只需有人在一旁看着,以往万一罢了。   两个人朝着一条悠长的曲径往前走。   古笑天道:“刚才紫儿给你说了没有,到底是谁让她吞了金子?”   杜文浩摇了摇头。   古笑天道:“唉,幸亏有你啊,我们古家欠你实在太多了,这一次等紫儿好了,云帆,你要什么,只要是我古笑天给的起的,我一定不会不给。”   杜文浩笑了,道:“古大人真是豪气啊。”   古笑天看了看杜文浩,道:“老夫知道你对我一直有成见,这个老夫不怪你,你怎么看老夫,老夫都不会说什么的。”   杜文浩瞧着古笑天一头花白的头发,不由地也从心底里可怜起这个老人来,便道:“古大人别这么说,我不过是晚辈,怎么敢对你有什么成见呢?”   古笑天苦笑一声,道:“别说你了,就是我自己有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太市侩了,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如今想一想,真是可笑。”   两个人走到一处阁楼前,古笑天说道:“这个阁楼从前是花落姑娘时住过的,一直也没有人住过,老夫就想着有一天她回来了,还是让她继续住着,唉……”   杜文浩道:“古大人不要多想了,如今他们不是都在你的身边了吗?”   古笑天看了看杜文浩,笑了,道:“老夫明白你的意思,呵呵,这一次紫儿的病,让老夫想了很多,还是一家人在一起,这比什么都好。”   杜文浩也笑了,道:“古大人能这么想最好了。”   这时,一个下人过来,躬身说道:“老爷,柳大人和柳夫人来了,说是要见您和杜先生。”   杜文浩道:“他们如何知道我来了?”   古笑天笑着说道:“我也正纳闷儿呢,走吧,既然都来了,我们就出去看看。”   杜文浩突然想起之前问起的那个刘公公,便道:“古大人,你还没有告诉那个宫里的刘公公是怎么知道我的?”   古笑天笑了笑,道:“莫说刘公公了,大概整个大理国如今都知道先生医术了得了,不管他,走,柳大人还在等着我们呢。”说完自己先走了一步。   杜文浩望着古笑天的后脑勺,暗想,什么时候宫里的太监都知道自己了,看来真是不能和这些个朝廷的人有牵连,和这些人打交道就是麻烦。   杜文浩跟着古笑天到了前院,见柳子旭和乐琪两个人已经在大厅里坐着了。   “卑职见过古大人。”   “乐琪见过古大人。”   两个人见古笑天先进了门,杜文浩在身后跟着,于是起身先给古笑天施礼,然后这才一脸激动和高兴地朝着杜文浩走去。   “学生见过先生。”柳子旭上前施礼,乐琪也跟着柳子旭给杜文浩施礼。   杜文浩笑着说道:“如今是柳大人了,我怎么担当得起?”   柳子旭道:“先生一辈子都是子旭的先生,这个永远都不会更改的。”   乐琪欠身微笑着说道:“相公说的是,先生来了也不给我们说一声,若不是今日刘公公给相公讲了,我们还不知道呢。”   杜文浩道:“又是那个刘公公?”   柳子旭道:“怎么?现在也认识刘公公的吗?”   古笑天上前,道:“好了,老夫知道你们三个是至交,好久不见自然十分想念,不过也不至于酒当我这个老头子不存在了吧?赶紧坐下说话吧。”   大家笑着这才一一坐下。   乐琪道:“古大人,紫儿小姐的病可好些?”   古笑天看着杜文浩,笑着说道:“你们的先生都来了,哪里还有不好的道理呢?”   柳子旭道:“今天早朝散了之后,在宫门口遇见刘公公,他说先生来给紫儿小姐看病来了,学生这才知道先生来了。”   古笑天起身说道:“你们慢慢说着,老夫还有一些事情处理。”说着笑着起身,也不让柳子旭和乐琪起身行礼,便走出门去。   柳子旭见古笑天走出门去,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偷笑道:“在朝上学生最怕就是古大人了。”   杜文浩道:“尊敬是应该的,不过畏惧倒是没有必要,都是人,先是人,其次才是官,最后才是你的长官,有什么好怕?”   乐琪道:“先生切莫要说这样的事情了,相公可是不能和先生相比的,他最怕就是上朝,下了朝便好了。”说完,便捂嘴偷笑起来。   杜文浩道:“你啊,不可这样说子旭的,我听说很多人都怕古笑天的,也不是子旭一人。”   柳子旭见杜文浩替自己说话,心里好受一些,道:“还是先生懂得学生的心,对了,我听刘公公讲,紫儿小姐是因为吞金了这才病危,是真的吗?”   杜文浩还未说话,乐琪走到门前看了看,然后回到座位上,小声说道:“怎么会这样呢?”   杜文浩道:“我也在想呢,如今紫儿还没有醒来,所以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对了,子旭你刚才说的那个刘公公到底是谁啊,我之前也听古笑天说起过。”   柳子旭低声说道:“刘公公是宫里的太监总管,穆贵妃身边的红人。”   杜文浩道:“好像这个刘公公本事大得很,在宫里是不是很吃得开啊?”   乐琪道:“说起这个刘公公不得不先说这个穆贵妃,先生有所不知,这个穆贵妃原是皇后的亲妹妹,却听说和皇后性情不同,长得十分漂亮不说,而且文采了得,为人也随和,深得皇上喜爱呢。”   杜文浩道:“你怎么知道的?”   乐琪微笑着说道:“也是听碧儿说的,今天她本来也要来的,只是刚刚有了身孕,不便出门,这才没有出来。”   杜文浩笑了,道:“哟,这么快啊?”   乐琪偷笑,道:“我也说呢,不过想着也是为相公高兴呢。”   杜文浩见乐琪真心这样说,便知道应该和廖碧儿处得还算融合,也为她高兴了。   柳子旭道:“这个刘公公和古大人的交情也是不菲。”   杜文浩道:“这个我也是看出来了,就是不知那刘公公从何得知,竟然让古大人来找我,宫里那么多的太医,为何他不让古大人去找太医想办法呢?”   乐琪道:“那些太医算什么,还不如先生一丁半点呢。”   柳子旭想了想,道:“学生知道先生的意思,您是在想,刘公公是从哪里知道了您,或是为什么这个刘公公不举荐太医院的太医,而是独独说了一个民间的大夫,先生,学生并无不敬之意……” 第541章 水滴石穿   杜文浩道:“我明白,不会怪你,你想的正是我想的。”   乐琪道:“先生这有何难,回头让相公去查一查不就出来了?”   杜文浩笑了,道:“总不能让子旭去冒险,算了,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柳子旭道:“先生,乐琪说的对,就算我问不出个结果,乐琪也可以让碧儿去问,她们两个关系如今一直甚好,您不用担心的。”   杜文浩也想知道个原因,便道:“那好吧,不过不要勉强。”   柳子旭笑着说道:“先生的事情便是学生的事情,说什么勉强呢,问清楚了,便来告诉先生。”   乐琪道:“对了,昨日我听碧儿说,先生查的那个石头前几日进来廖府。”   杜文浩一听,连忙问道:“碧儿如何知道的?”   乐琪小声说道:“碧儿每个月都要回娘家一趟住上三两天,正好那几天身子不适,吃什么吐什么,廖夫人心疼就让她回家住上几天,回来后,碧儿说也是无意听到府上管家说的,说什么石将军和廖大人在书房说话什么的,碧儿便去看了看那石将军长什么模样,竟发现和先生描述的一样,便回来告诉我了。”   杜文浩听乐琪说了之后,更是坚定了石头便是石钭的想法,他不给明森挑明,那是因为他不想讲自己牵扯进去,再说了,可以肯定的是孙和和那王十八看来真是有扯不清的问题,而柳子旭和乐琪又是这样的相信和敬重自己,万一孙和真是让朝廷注意上了,自己又一个不小心让石头和明森给牵扯进去,到时候可就真不好办了。   杜文浩道:“不用管他,对了,你父亲最近和你们联系了没有?”   乐琪摇了摇头,道:“我写过两封信让人带了回去,但是没有回音,这一次来也是想问问先生知道我爹爹和我娘的近况吗?”   杜文浩道:“前几日还在一起吃酒,却没有说起你写信的事情,大概是忙着回家的事情,这才耽搁了给你回信的时间吧,别担心,都挺好的。”   杜文浩不想让乐琪担心,如今见她和柳子旭生活的这么好,哪里还忍心说什么不好呢?   乐琪听杜文浩这么说,便笑着说道:“那就好了。”   柳子旭道:“我就给你说不用担心泰山大人,乐琪还说如果不行就回去一趟,我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如今世道不太平,我又走不开。”   杜文浩道:“没有事,你就安心呆在这里吧,有什么事情,我让人带信告诉你便是。”   这边杜文浩三个人在大厅里愉快地说着话,古笑天出了大厅直奔门外,让奴才备了车急匆匆地要出去。   古一飞恰巧也要出去,见古笑天匆忙上车,便追上前去,道:“父亲大人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   古笑天道:“进宫一趟,你在家里好生招待客人,我去去就回来。”说完,见古一飞也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便道:“怎么,你也要出去?”   古一飞道:“是,儿子还想在去一趟淑玉斋和入佛寺。”   古笑天道:“怎么,你担心他们中间有人说了谎话?”   古一飞道:“也不是我,而是云帆觉得这件事情若不是在家里,应该就是在这两个地方,于是我想再去看看。”   古笑天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云帆还给你说什么了?”   古一飞道:“没有再说别的什么。”   古笑天长叹一声,挥了挥手,道:“那你就速去速回,对了,今天去接峰儿的人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古一飞道:“应该是的。”   古笑天道:“好吧,那你去吧。”说完进了马车,古一飞看着马车离去,这才带着人骑马走了。   皇宫。   古笑天有些不安地在宫门外来回地走动,直到一个小太监小步跑了过来,这才迎上前去。   “古大人,让您久等了,刘公公如今不得空,让您先去偏厅等一会儿。”   古笑天一边跟着小太监的身后走着,一边问道:“刘公公在穆贵妃那里吗?”   “回古大人的话,刘公公跟着穆贵妃一早就去了皇上那里,如今还没有回来,奴才去问过了,说是很快就过来了。”   古笑天进了偏厅,小太监伺候了茶水便退下了。   这是景德宫,也是穆贵妃的住处,古笑天本来不想继续等下去,但是又觉得不甘,便只有喝着茶等着,大约半个时辰后,古笑天坐在那里都开始打瞌睡了,门外进来一人,走到古笑天身边,古笑天马上醒来,睁开了双眼。   “哎哟,古大人,咱家实在是分身乏术走不开,让您等久了,实在不好意思。”   古笑天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扶着自己的后腰,刘公公赶紧一旁也扶着,道:“您啊,还是悠着点,这么大的岁数了,您以为还是当年啊,哈哈哈哈……”   古笑天也笑了。   刘公公扶着古笑天坐下,然后关切地说道:“对了,紫儿姑娘的病情如何了?”   古笑天看着刘公公不说话,刘公公见古笑天看着自己,便笑着说道:“古大人您看着咱家作甚?”   古笑天似笑非笑道:“你比我清楚啊。”   刘公公道:“咱家清楚什么?”   古笑天道:“你不清楚?”   刘公公坐下,双手一摊,道:“咱家确实不清楚。”   古笑天道:“那好,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杜云帆这个人的?”   刘公公笑了,伸手轻轻地掸了掸衣衫,道:“古大人想说什么?”   古笑天道:“刘公公,你我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吧?从先帝开始,你我就算是深交,如今你和我打起这个哑谜,我看就没有必要了吧?”   刘公公道:“古大人如果想问咱家什么,直接问便是,咱家愚钝,不知古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古笑天道:“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将杜云帆推荐给我,让他给我家紫儿看病,我就不相信他的名气大的连你都知道了。”   刘公公道:“咱家不过也是见古大人着急,宫里的太医也束手无策这才想起了那个人,咱家也是不认识他的,也是有一次柳大人无意间给咱家提起,咱家也便这么随口一说罢了。”   古笑天冷笑着起身,道:“好吧,既然刘公公这么说,那我今天是白来了,告辞!”说完,走出门去。   刘公公追上前去,笑着说道:“您瞧,咱家一番好心到让古大人生气了。”   古笑天道:“我哪里有什么生气的,若不是刘公公告诉了我,我家孙女的命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   刘公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愕,陪着古笑天走着,道:“哦?这么说那个杜云帆果真医治好了大人孙女的病?”   古笑天看了刘公公一眼,道:“我还以为你知道他一定会治好我紫儿的病呢。”   刘公公讪笑道:“瞧您说的,我又不是杜云帆,我哪里知道他可以的呢?”   古笑天边走心里边想,这个刘公公今天说话和往日大不相同,闪烁其词,仿佛是在遮掩什么,他是怎么知道杜云帆的,其实就算知道也没有关系,为什么还要含糊其辞呢?   古笑天出了宫门,拱手说道:“好了,我走了,刘公公请回吧。”   刘公公仿佛也和古笑天一样在走神,古笑天突然停了脚步,刘公公也没有在意,差一点撞在古笑天的身上,听见古笑天这么说,这才赶紧止住了脚步。   古笑天道:“你这个老头儿在想什么呢?”   刘公公遮掩道:“咱家就是在暗叹民间竟然还有这等奇人,真是让咱家敬佩不已。”   古笑天揶揄道:“要不你也见见?”   刘公公看出古笑天的用意,赶紧躬身说道:“还是等紫儿姑娘痊愈了,咱家一并过去好了。”   古笑天上了马车,等马车走出了将近十米,掀开车帘往后看,只见刘公公早已没有了人影。   “这个刘公公就是不对,不知在想什么。”古笑天越发地怀疑了起来。   晏紫再一次醒来,已经是手术的第二天傍晚了。   “水……水……”   杜文浩听见晏紫的声音,放下手中的书本,见晏紫睁开了双眼看着自己,便微笑着凑上前去,柔声说道:“醒来了?”说着,拿过一个湿的棉球在晏紫的嘴唇上擦了擦。   “我想喝水。”晏紫柔弱地说道。   杜文浩道:“现在还不能喝水,直到你通气了才行。”   晏紫茫然地问道:“什么是通气?”   杜文浩笑了,凑近了在晏紫的耳朵边小声地说了一句,晏紫苍白的脸颊微微地泛红了一些。   “啊,那我刚才已经……”   杜文浩高兴地说道:“真的?”   晏紫嗯了一声,不好意思看杜文浩的眼睛。   杜文浩道:“我怎么没有听见呢?”   晏紫羞怯一笑。   杜文浩道:“这是好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明你的肠道已经通畅了!”   “这样说的话,是不是我不会死了?”   杜文浩道:“你还知道吞金会死人的啊?那你还那么顽皮!”   晏紫愕然地看着杜文浩,道:“什么,吞金?我吗?”   杜文浩见晏紫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便道:“那你之前到底吃了什么?”   晏紫想了想,道:“不过就是在淑玉斋的时候,那里的一个老师傅说他们做了一种新的糕点,叫什么水滴石穿的,不过是要整个吞咽下去,不能咀嚼,我就吞了一块,哥哥,您是说那个糕点就是金子吗?”   杜文浩知道古一飞头一天便带着人去了如佛寺和淑玉斋,因为如佛寺比较远,所以应该今天才会回来,便叫来两个丫鬟给晏紫喂些水喝,然后说道:“你们一直守在这里,除了我之外,暂时谁也不能靠近紫儿,知道吗?”   丫鬟胆怯道:“老爷和少爷,还有老夫人他们都不可以的吗?”   杜文浩道:“我回头给他们讲,我这么吩咐了,你们听了便是。”   丫鬟也知道老爷和少爷待这位先生十分的好,便也不敢说话,只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杜文浩起身要走,晏紫道:“哥哥,你去哪里?”   杜文浩微笑着说道:“我去去就来,你好生歇息着,不要乱动,你的伤口还未愈合,知道吗?”   晏紫道:“哥哥是要让爷爷和大伯去抓那个害我的人吗?”   杜文浩道:“紫儿好好休息,这些不是你想的,你只需要杨好了身体才是关键。”   晏紫嗯了一声,道:“那哥哥快去快回。”   杜文浩点点头,出门去找古一飞去了。   古一飞的书房。   “贤弟来的正好,我也正准备去找你呢。”古一飞见杜文浩敲门,赶紧将门打开,然后将杜文浩请进门来。   杜文浩进门后,古一飞看来也是才回家,衣裳还未来得及换下,前胸后襟都给汗水打湿了。   杜文浩道:“古大哥去淑玉斋可有收获?”   古一飞摇了摇头,轻叹道:“晚了一步。”   杜文浩道:“此话怎样?”   古一飞道:“果然不出贤弟所料,之前看来还是我疏忽了,我去了淑玉斋,听老板说他们里面有个老师傅就在紫儿吞金的当天晚上上吊自尽了。”   杜文浩听罢,便将晏紫给自己说的也给古一飞说了一遍。   古一飞听罢,神情严肃起来,在房间里来回地走了几趟,这才听下脚步,坐在杜文浩的旁边不说话。   杜文浩不知道古一飞在想什么,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杜文浩也不打扰,直到古一飞自己先是长出了一口气。   古一飞看了杜文浩一眼,道:“贤弟,你说到底是谁想要害一个孩子呢?”   杜文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古家在官场上得罪了谁,这才找了人来害晏紫。   杜文浩见古一飞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知道真相一般,杜文浩实在有些不忍,只得尴尬地冲着古一飞笑了笑,道:“我还真是不知道,大哥应该比我清楚一些,毕竟我对你们古家并不了解。”   古一飞沉重地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只是对一个孩子下手,实在是龌龊了一些。”   杜文浩提醒道:“也许对方畏惧古家权势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抗,这一次不过是敲山震虎呢?”   古一飞道:“贤弟的意思是……”   咚咚咚……   有人敲门,古一飞问了是谁,听见门外是古笑天的声音,赶紧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只见古笑天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见到杜文浩,便道:“我去了紫儿那里,听说你出去了,我便想着你来一飞这里了。”说完坐下。   古一飞道:“父亲大人,为何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古笑天呵呵两声,像是勉强地笑。   古一飞道:“紫儿情形可好些?”   古笑天道:“没有看成,云帆说除了他之外谁也不能去看紫儿,我正要过来问问缘由。”   杜文浩这才想起这件事情来,便笑着说道:“古大人是因为这件事情懊恼吗?我为了和古大哥商量淑玉斋的事情,竟然忘记了,主要是担心不知道指使给紫儿吞金的那个人的幕后是谁,故而才这样,还请古大人见谅。”   古笑天听了,惊讶地看着古一飞。   古一飞连忙说道:“父亲大人,是这样的……”   古一飞将事情经过说完,古笑天甚是惊讶,道:“怎么会是这样的?我还以为……”说道这里,古笑天突然不说了。   古一飞道:“父亲大人以为什么?”   古笑天干咳两声,道:“没有什么,我只是有些怀疑是不是紫儿自己因为责怪我这个当外公的将她娘赶出门去,现在又只是接了她一个人回来想不开才……没有想到事情比我想到还要复杂的多。”   杜文浩道:“而且我觉得那个刘公公也十分蹊跷。”   古笑天怔了一下,看着杜文浩道:“云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文浩道:“我就是不知道刘公公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让你们来找我,难道他知道我之前在大宋的时候也曾为一个孩子做过同样的手术不成?”   古笑天愕然,道:“云帆,你在大宋的时候也曾经为一个孩子做过同样的手术?”   杜文浩点了点头。   古笑天道:“我就说这个刘公公在我给说谎,我现在即刻进宫去!”说完,便起身要走。   古笑天打开门,却见管家站在门口,两个人都同时吓了一跳。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古笑天呵斥道。   管家道:“回禀老爷,小的也是刚才到,正要敲门,您就出来了。”   古笑天没有好气道:“找我还是找一飞啊?”   管家凑到古笑天的耳朵边小声低语了几声,古笑天的脸顿时变了,只道:“人在哪里?”   管家看了看房间里的杜文浩和古一飞,然后指了指前院,古笑天赶紧走了。   古一飞走出门来,道:“谁来了?”   管家道:“少爷就在这里陪着先生吧,老爷去了就是。”   古一飞明白了,来者应该不想见到自己,于是便转身进门将门关上了。   古笑天急匆匆地去了前院,见大厅外站着五六个禁卫军的人,见到自己躬身施礼,古笑天进了门,见刘公公和一个穿着青衫白褂的年轻人站在那里欣赏墙上的字画,赶紧上前,正要跪下,那个年轻人转过身来说道:“不用了,这一次出来,也不想让别的人知道,这才直奔你这里来了,古爱卿不必拘礼,赶紧起身说话。” 第542章 大理皇上   古笑天心想,万岁爷怎么过来了,而且还说不想让外人知道,看着却不像是微服私访,门外几个禁卫军的人也是穿着便衣,若不是万岁爷身边亲近的大臣,就算是朝廷的人,也未必知道他们就是禁卫军。   古笑天心里嘀咕着,嘴里却道:“皇……”   刘公公赶紧说道:“我们五爷说了,今天天气不错,于是出来走走,别无他意。”   古笑天明白过来,赶紧改口道:“五爷看来今天心情不错啊,要不……小的陪着五爷出去走走?”   刘公公道:“那是最好了,不过就我们几个人也是无趣,要不叫上一飞大人吧。”   皇上道:“对了,听刘公公说,你这里来了一个神医,不妨也让我见见?”   古笑天看了刘公公一眼,刘公公笑着说道:“小的也是好奇这才给五爷讲了,古大人不要见怪才是。”   古笑天笑了笑,道:“既然五爷都开口了,那微……小的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小的这就去叫一飞和云帆出来。”   刘公公追上前去,低声说道:“千万给一飞大人交代了,不要让那个……那个……”   古笑天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就是。就说我的一个好友过来拜望,大家一起坐坐。”   刘公公道:“那是最好,我和五爷先走,我们就在城西那一家风月无边见面好了。”   古笑天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去哪个地方合适吗?”   刘公公偷笑道:“这也是五爷的意思,你照办便是。”   古笑天回头看了一下大厅里又在仰头看画的皇上,不由心里暗叹,真是年轻人,到底是身边佳丽三千,还是守不住一颗年轻的蠢蠢欲动的春心。   古笑天紧着步子回到古一飞的书房,见古一飞和杜云帆正好从房间里出来。   古笑天上前说道:“云帆啊,家中来了一位交情甚笃的老友,正欲让我和一飞还有你同去郊外游玩,你看……”   杜文浩道:“我就不去了,回头紫儿醒来见我不在又该说我说话不算数了。古大人和古大哥去了便是。”   古笑天道:“要不这样你先去紫儿那里看看,若是走得开就还是和我们一同去,我和一飞在前院等着你。”   古一飞是了解自己的父亲的,见古笑天去了一会儿便回来说是来了好友要约着出去游玩,这不像父亲为人,如今紫儿还未脱险,父亲那里心爱这个外孙女哪里肯出去游玩呢?来的是什么人,非但叫了父亲和自己不说,还叫了云帆,这云帆来了不过两日,怎么仿佛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似的。   古一飞见杜文浩不想去,自己的父亲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好像让自己帮忙说话,便只好说道:“云帆,紫儿反正一天到晚总是睡着,你守在一旁也无用,回头让花落过去守着,你也好好的轻松一些,在秀山郡的时候,我也见你一天忙的不行,你还这么年轻,别总让这些琐事给浪费了这一大把的青春年华了,走吧,走吧,先去看看紫儿,然后你也可以放心和我们出去。”   杜文浩听古一飞这样说,也不好推辞,只是不喜欢应酬,便道:“不知是什么好友?古大人不要见怪,我这个人是最不善应酬交际的,若是有时间,我宁可躲在房间里看书写字什么的。”   古笑天大笑,道:“瞧你,竟不如我这个老头子了,你看看你,真是的!”   杜文浩让古笑天笑的都些不自然了,便赶紧说道:“那就听古大人的,我先去看看紫儿,给几个伺候的人交代一些,然后我就去前院找你们。”   古一飞拍了拍杜文浩的肩膀,两个人相视而笑。   等杜文浩走了,古一飞这才问道:“父亲大人,到底是谁来了?”   古笑天伸出五个手指头来在古一飞的眼前晃了晃,古一飞先是不明白,然后见古笑天神秘兮兮的表情,马上明白过来,眼睛瞪大了惊讶地看着古笑天,道:“皇……”   古笑天赶紧捂住古一飞的嘴巴,四下看了看,低声说道:“小声点,我的小祖宗,喊五爷,喊五爷就行了。”   古一飞点了点头,低声道:“父亲大人,五爷怎么来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需要他亲自出……出来呢?”   古笑天摇摇头,道:“我还真不知道,还有一点我很奇怪。”   古一飞道:“父亲大人的意思是,云帆吗?”   古笑天点了点头,看了古一飞一眼,道:“你也这么想?”   古一飞道:“我也一直很纳闷,觉得紫儿吞金的事情和云帆总是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可是到底是什么联系我又将不出来,如今五爷来了,也说要见云帆,到底这个云帆是什么人?”   古笑天长叹一声,道:“是啊,也许紫儿吞金和五爷来这里找云帆的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现在我是越发的怀疑杜云帆真实的身份了。”   古一飞不解,道:“真实的身份?什么意思啊?”   古笑天道:“前天我进宫去,你猜我进宫去见了谁?”   古一飞摇摇头。   古笑天道:“刘公公。”   古一飞道:“父亲大人去见刘公公作甚?”   古笑天道:“你忘记杜云帆就是刘公公给推荐的了?”   古一飞道:“对啊,那刘公公、杜云帆、紫儿,三个人我如何也联系不到一起啊?莫非刘公公认识杜云帆?”   古笑天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古一飞道:“那如何才能知道呢?”   古笑天道:“这也不难,刘公公陪着五爷一起来的。”   古一飞一听,道:“怎么是刘公公陪着五爷来的?那王公公没有来吗?”   古笑天道:“所以我才不解心中的疑团,那刘公公是穆贵妃身边的人,按理每次五爷出来都是王公公陪着的,这一次怎么……”   古一飞道“既然刘公公跟着一起出来,兴许我们也就能知道他到底认不认识杜云帆了。”   古笑天道:“算了,我们等着看吧。”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院走去。   两个人在门口站着说了一会儿话,就见杜文浩从东边一处拱门出来了。   古一飞偷声说道:“父亲大人,你说云帆是不是一个窃玉偷花之人?”   古笑天看着过来的杜文浩,似笑非笑道:“但凡是个男人,就有这个本能。”   古一飞没有想到古笑天会这么说,先是一愣,接着想一想也觉正常,便也会心一笑。   三个人坐着马车一路直奔到了京城最好的一处名叫“风月无边”的青楼。   古笑天先下了车,一个伙计模样的人一脸讨好的笑容弓着身子过来,恭敬地说道:“请问这位可是古爷?”   古笑天回头看了看古一飞和杜文浩已经相继下了马车,面无表情地道:“五爷到了吗?”   “到了,到了,已经去了柔儿姑娘那边坐着吃茶了。”   杜文浩下了车,发现并非是什么郊外,而是一处装修的十分富丽堂皇的青楼,大门前是一副草书的对联,上联为:牡丹花下死,死梦生醉,醉三山五岳多情儿郎爱牡丹。下联则为做鬼也风流,流芳万代,代五湖四海寡意女子来做鬼。横批:一梦闻芳。   古一飞笑着说道:“贤弟觉得这个对子可好?”   杜文浩向来鄙夷这种地方,觉得这是不干不净之地,却不好扫了古一飞的兴致,便悻悻然一笑,道:“我对这个没有什么研究。”心里却想着这两个古家父子还真是有意思,竟然老小一起来嫖妓了,还真是看不出来有这样的开放。   古笑天先进了门,见古一飞和杜文浩还站在门外指着那对联说话,便转身说道:“你们快些,莫要让五爷久等。”   杜文浩笑了笑,揶揄道:“我还未见古大人这么紧张过,这个五爷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应该也是位极人臣了吧?”   古一飞笑着遮掩道:“不过是父亲大人故友的一位公子,两家交往颇深,那五爷虽说年少,但也是个天资聪颖,才华横溢之人,且为人随和,贤弟不必担心,你们年纪相仿,应该相处甚好。”   杜文浩不再言语,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古一飞进了门,心里却想,既然和我年龄相仿,那为什么要叫什么五爷?而且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好友的公子,说不一定是比古笑天还要大一些的官儿,要不他也不会这么猴急的,莫非是……什么王爷?千万不要是,都已经不想和古家深交,若不是看在紫儿份上,我还不想来呢,杜文浩想着,不知不觉在青楼的一个龟公的带领下,跟着古家父子横穿一个偌大的大堂,也没有注意里面那些穿的花花绿绿的女子,和那些丑态百出的嫖客,只是心里想着想着,就出了大堂,先是下了将近十几级的台阶,然后又绕过一处满是鲜花的园子,接着便是悠长的一段曲径,这才进了一处小院,小院前有两丛看的甚好的金银花,散发着幽香。   古一飞见杜文浩一直埋头走路,以为是不想见到那些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他也是见过杜文浩家中的几位夫人的,知道这些庸脂俗粉哪里入得了他的慧眼,于是也不搭话,一直走到一处房门前,听见里面有嬉笑打闹之声,再看杜文浩还是一脸茫然只顾走路,这才拦在前面,挡住了杜文浩的去路。   杜文浩回过神抬起头来,看着古一飞,见他正对着自己笑,笑意里带着几许暧昧,便道:“古大哥,怎么啦?”   古一飞指了指身后那个热闹的房间,道:“你是不是不想进去啊?”   杜文浩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探头看了看,只见古笑天已经不见人影,想必已经进去了,便笑着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有什么想不想的。”   正说着,只见古笑天领着一个果真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说笑着走了出来,此人身长七尺八寸,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到底是一副风流长相,只是多了一些贵气,倒是不能比拟。   杜文浩心里一怔,心想,这个人看着仿佛似曾相识一般,不知在哪里见过,再一想又不由自己笑出声来,为何?一旁的人都是不知的,因为杜文浩想起在穿越前,在大学的时候看的那红楼梦里,贾宝玉见到林黛玉的一幕,所以才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   杜文浩听见有人在问自己,这才好生端详,发现便是自己觉得似曾相识的那一人,想着便忍住笑,正经回答道:“觉得在哪里见过你,于是笑了。”   古笑天偷眼看了皇上一眼,只见他先是一怔,继而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对着杜文浩和颜悦色地说道:“即便是我们从前见过,你也不必这样的高兴。一直笑个不停,到让我们一旁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谁料,那皇上这么一说,杜文浩更加不能自己,更是笑出声来,让一旁的古笑天和古一飞都慌张地看着皇上。   皇上也笑了,道:“云帆兄不妨说出来让我们一起笑一笑?”   杜文浩便道:“你便是古大人急匆匆着急见的五爷?”   皇上不置可否,只有点头。   杜文浩道:“那也好,你若是真的想听,这个故事可有些长了,你是真的愿意听吗?”   皇上饶有兴致道:“那是自然的,走,我们进去坐下好好的听你说这个故事便是。”   大家进了房间,皇上道:“云帆兄倒是细细讲来给我们听才好。”   杜文浩也无所谓,正怕自己见了这些人不知从何说起,便索性给他们讲起曹雪芹的《红楼梦》来,一屋子的婆子下人和伺候的姑娘们都听的是津津有味,谁也不肯有一点声响,哪怕是倒水的时候,也是舍不得出一点的声响,只是安静地尽量地让大家可以仔细地听杜文浩讲故事。   期间古笑天还是抽空看了一次古一飞,发现他竟然和一旁那些个婆子下人还有姑娘们一样,竟然也津津有味地听杜文浩讲故事,再一看皇上,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古笑天不由地暗叹,原来弄了半天,到风月无边,原来是听杜云帆这个小子讲故事来了,不过这个故事还是不错,既然大家都很有兴致,不如自己也认真的听一听吧。 第543章 庐山真面   杜文浩这边给皇上他们兴致勃勃地讲着《红楼梦》,记不得的地方自己就胡乱地瞎编一些,反正他们也是不知道的,本来说的就是和皇上还有古笑天等人靠边的事情,他们听着也不觉得陌生,反倒就像是说的自己身边的事情一样,不知不觉时间就过了一个时辰,直到杜文浩自己的嘴巴说累了,大家这才意犹未尽似的。   “云帆兄这个段子说的可是那宋朝的事情?”皇上从一个丫鬟的手中接过一杯茶来,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茶杯中的茶叶,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并未喝上一口,便放下了。   杜文浩将这个自称五爷一举一动细细地瞧在了眼里,也接过杯子嘬了一口,道:“不过是一些用来哄人混时光的野史昏话罢了,大家听着笑一笑就过去,不用细究是什么地方的事情。”   皇上看了杜文浩一眼,道:“我听古大人说,先生曾是大宋之人?”   杜文浩将茶杯放下,点了点头,道:“正是。”   这时一位相貌不俗衣着华丽的年方三十上下的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先是笑呵呵地走到五爷的面前屈身施礼,眼神里不时带着一丝魅惑的光。   皇上给杜文浩指着那女子,道:“云帆兄,这位便是传说中的九尾狐,我们风月无边的老板娘媚儿姑娘。”   那少妇仰头咯咯地笑了起来,将自己的一只手搭在五爷的身上,娇滴滴地说道:“五爷真是好坏,怎么能这样说奴家呢?”   古笑天道:“那你要我们五爷如何说你?”   杜文浩心里暗想,这个女子虽说也和那媚儿娇花船上的媚儿是一个名字,但是长相身材都不及那一人,而且就连媚态也是远不及的,不知还有别的什么手段没有,若是没有,如何一个女人可以撑起这么大一个青楼来呢?   皇上笑着对杜文浩说道:“我听一飞兄说云帆兄是从来不到这种地方来的,这可有些让我有些意外。”   媚儿道:“就是啊,这本是为你们这些爷儿们开的,你们若是不来,我们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岂不是寂寞了?五爷,您都没有给奴家介绍这一位长得如此俊朗美貌的公子呢?”   皇上笑了,道:“主要是还不到给你介绍的时候,云帆兄莫要见怪才是。”   杜文浩拱手笑道:“五爷哪里的话,我不过区区一个给人看病的大夫,不用介绍也罢。”   皇上笑了,道:“话倒不是这么说的,媚儿,你去讲那柔儿姑娘给我找了出来,我们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她沐浴焚香是不是也够了?”   媚儿笑着说道:“这个该打的小蹄子,奴家还以为她早就出来陪着五爷和几位爷儿了呢,那奴家赶紧将柔儿叫出来。”   媚儿说着便扭动翘臀款款地走了出去。   皇上笑着说道:“云帆兄既然是不常来,那今天就安心呆着,你可是不知道这个柔儿姑娘可是这院子里的花魁,相貌身材自不必说,难得是一身的舞技,你不得不见识一些。”   杜文浩道:“这个柔儿的名字不知是谁给取的,放在这种地方倒是及其应景了。”   古笑天道:“此话怎讲,莫非又有一个典故?”   皇上高兴滴说道:“那我是很想听了,云帆兄不如趁着现在柔儿还未出来,你给我们讲讲,也算是解闷。”   杜文浩笑着说道:“不知诸位知不知道,像这种地方的姑娘还有一个夜名儿叫做‘女猱’,又称‘猱儿’。‘猱’是一种动物,类似猿,这种动物喜欢吃老虎的肝脑,偏偏老虎又很喜爱猱,因为猱会捉虱子,老虎便让猱爬到它身上搔痒捉虱子,猱便趁机把尿撒到老虎头上,老虎便中毒而死,猱就吃掉了老虎的肝肠脑。以此来比喻常常来这里的客人和这里的姑娘,尤其是那些贪恋美色的少年尤如老虎,这里的姑娘如猱,老虎贪猱之色,结果反被猱吃掉了。用此来比喻少年流连烟花柳巷反倒致丧身败业了。”   古笑天听到这里,仿佛杜文浩说的就是皇上似地,赶紧打断道:“云帆,不得胡说!”   皇上则一脸坦然的样子,道:“无妨,无妨,云帆兄不过是说笑,给我们将典故罢了,古大人多虑了。”   杜文浩脸上虽是笑着,心里却不由地怀疑古笑天和这个叫五爷的关系,他为何如此紧张这个年轻人,倒不像是旧友的公子,反倒像是更加要紧的人,听说古笑天在大理国是谁都不买账的,就连皇上都要让他三分,皇上?莫非……   杜文浩想到这里,不由心里一怔,仔细看了对面这个叫五爷的人,只见五爷也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仿佛都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一丝端倪。   “五爷,柔儿姑娘说了,让您和几位爷儿去香榭绾汀候着。”   古一飞起身笑着说道:“看来今天云帆兄有眼福了,这位柔儿姑娘所说舞技了得,但是一般是不见客人的,脾气也孤傲,媚儿可是想出不少的招儿来治她,终是无果,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今天看来心情不错的。”   五爷起身说道:“我来这个对方至少有五六次了,却只见柔儿姑娘一回。”   杜文浩不屑一笑,说道:“这种地方竟然还有这样清高的人,倒是要见识见识了。”   古一飞看了五爷一眼,两个人相视而笑。   一行人等在媚儿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凉亭,不过这个凉亭比一般家里的凉亭大出许多来,隔着凉亭不远处,大概五米的地方,有一处在湖中央的大理石的圆台子,大概十平方米的样子,四周都是清澈见底的湖水,偶有几株荷叶点缀其中,风景甚好。   媚儿领着杜文浩等人坐在凉亭里,只见凉亭里酒菜瓜果一应俱全,东边的角上还立着一个一米多高的青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株含苞待放的风荷,伺候的丫鬟清一色的淡绿色的纱裙,和整个景色相得益彰。   媚儿道:“几位爷儿久等了,就等着看柔儿的舞技吧,奴家呆在这里也是碍事,就先退下了,五爷和几位爷儿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说给一旁的丫头便是。”   五爷挥了挥手,媚儿恭敬地一笑,微微欠身便退下了。   古一飞偷声在杜文浩的耳边轻声说道:“这个圆台上铺着一张和台子大小一般的纸张,柔儿姑娘一会儿将会一边翩翩起舞,一边用脚趾在画上作画。”   杜文浩还未回答,只见那圆台子上,一个女子仿佛从天而降,一袭粉色的衣服、腰间配着淡粉色流苏绢花,额前的刘海随意飘散,宛若天仙,一头青丝仅仅用一根珍珠白色的宽丝带绾起,本来就乌黑飘逸的长发却散发出了一股仙子般的气质。如一阵风一样轻盈飘忽,像一团红霞一样炫目夺魄,慵懒之意毫不掩饰。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仪态大方,举止投足间平添着一份飘逸。一颦一笑动人心魂。看起来清丽脱俗,眉宇间又不乏妩媚之色。   见她玉足轻旋,在纸上留下点点画痕,水袖乱舞,沾染墨汁勾勒眼里牡丹,裙摆旋舞,朵朵莲花在她脚底绽放,柳腰轻摇,勾人魂魄,暗送秋波,一时间天地竞相为此美色而失色羞愧。可谓是丝竹罗衣舞纷飞!   杜文浩不禁也有些看呆了,竟忘记和五爷他们一起鼓掌起来。   “那姑娘哪里去了?”杜文浩突然发现那女子凭空消失了一般,便伸手指着那圆台子问道。   五爷道:“一首曲子完了,她便退下了。”   杜文浩不觉有些遗憾,五爷又道:“不过不用着急,还有一首呢,云帆兄等着看就好。”   片刻不见,只见那姑娘已换了一身衣装,一身淡蓝的水袖装把自己装饰的更加清秀,美丽。   只见她用最轻盈的步子小碎步跑到了场中央,弯腰,低头,把头埋在了长长的水袖下,这时一旁的琴声起,水袖猛然甩开,一张天使般的脸庞展现在众人眼前。连着往后退了几步,又向前跨了一步,飞快地转起圈来,蓝色的水袖快速飞转着,就像一个保护膜把自己罩在里面,右脚一蹬,利用轻功飞上天,甩袖,添加了一份亦幻亦真的美。继而落地,十分自然地跪下,优美的琴声与柔美的舞姿成了绝配,柳枝般的柔腰往后一仰,便翻了过去,再次飞快地转起圈来,一边转一边慢慢的旋转上天,就如仙子一般。在空中形成一个定格,随后慢慢落地。再转了一个大圈后,停住舞步,似乎在等待什么,当音乐声到高潮部分时,突然再次飞到空中,又降落,不过这次,跟着降落的竟然还有上百朵的粉色的荷花,等大家还未回过神来,那姑娘已经冲着杜文浩的面前,抚媚一笑,倾然福身。   杜文浩先是一愣,立刻反应过来,首先鼓起掌来,只见那柔儿姑娘转身买着轻盈地碎步回到了那圆台子上,这时从一边出来一群俊秀的仿佛仙女一般的姑娘们,飘一身霓裳,在排列的莲花丛中来往徜徉,步履轻盈。她们一会儿徒手袖舞,一会儿是独唱独舞,一会儿是且舞且唱,声情并茂。她们一会儿成一字形,一会儿成方形,群舞蹁跹,犹如在万顷琉璃之上。   皇上看了看杜文浩,凑近了低语道:“到底和你们秀山郡的那些个青楼是高出一些的,要不云帆兄也不会那么清高不愿踏足啊。”   杜文浩只是笑了笑,却不说话,直到那柔儿姑娘带着一群姑娘们都翩然远去了,这才收回了目光,端起一杯清茶来细品。   古一飞长叹一声,道:“世间所有好的东西竟全让一个女子给占了,上天真是不公平。”   杜文浩淡然一笑,道:“也未必。”   古一飞不解,道:“贤弟何出此言?”   皇上笑道:“云帆兄的意思是,再是什么都好,不过也是个让人玩弄的尤物,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子,终究还是有些缺憾的。”   杜文浩笑了。   这时,媚儿又过来了,笑着说道:“五爷,今儿个就留在我们这里吃了饭再走也不迟吧,今天我们这里可有上好的阳澄湖的螃蟹,还有……”   皇上打趣道:“你这里东西是好,只是银子也要的不少,就说刚才那柔儿姑娘两首曲子舞下来,我们不给一百两银子,媚儿姑娘该是要善我们的嘴巴子了。”   媚儿姑娘大笑,道:“五爷真是羞煞奴家了,奴家哪里是哪种人呢?”   皇上道:“既然不是,那今天就让柔儿姑娘陪着我们云帆兄一起吃个饭如何啊?”   媚儿为难地笑了笑,道:“五爷,不是奴家不肯,是那柔儿姑娘性子太怪,从来都不陪客人吃酒的。要不奴家再去和柔儿姑娘商量一下。”   皇上指着杜文浩道:“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该看在我这位云帆兄的面子上吧。”   媚儿看了杜文浩一眼,妩媚一笑,道:“五爷现在该给奴家介绍了吧?”   皇上笑着看了看杜文浩,道:“我该如何介绍呢?是该说秀山郡五味堂的掌柜杜云帆呢,还是说大宋的国公爷、三衙都点检、御医杜文浩呢?”   皇上这么一说,全场的人皆是一色的目瞪口呆,就连杜文浩也是愣了一下,心想,这个五爷到底是什么来头,如何知道我的底细呢?   最是惊讶的当数古笑天这个兵部尚书了,他甚至站起身来,走到杜文浩的身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再回头看着皇上。   皇上笑了笑,道:“好了,姑娘去请柔儿姑娘去,我们在这里候着,有什么好酒好菜的都上了上来。”   媚儿姑娘小心地看了杜文浩一眼,那眼神里不知是畏惧还是敬仰,总是和之前在他的眼神完全不同,赶紧应允了退下了。   皇上看了古笑天一眼,古笑天赶紧起身让步相干的人一一退下,只剩下几个禁卫军一旁守着。   皇上走到杜文浩面前,微微一笑,见杜文浩依旧面无改色一脸的镇定,便道:“国公爷背井离乡在我大理国的秀山郡那样一个小小的地方屈身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大夫实在是委屈了。”   杜文浩笑了笑,道:“既然五爷都知道……哦,不,应该不能叫五爷了,应该叫皇上才是。——尊驾就是大理国新任国君宣仁帝,没错吧?”   宣仁帝吃了一惊,看了古笑天和古一飞一眼,两个人赶紧起身,都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告诉杜文浩。   杜文浩笑着说道:“自然不是他们告诉我的,只需从古大人看你的表情上便可以猜出一二分来。”   宣仁帝听罢大笑,道:“国公爷果然厉害,哈哈哈哈……”   杜文浩起身,道:“不知皇上将我叫出来有何见教?”   古笑天道:“云帆……不,杜文浩,你见到皇上竟然还不磕头施礼?”   杜文浩只是拱手一礼,淡淡道:“我是大宋的子民,只跪大宋的君王。”   宣仁帝呵呵笑道:“说得有理,国公爷在大宋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能到我大理来,已经是很给面子的了。”   古笑天很是愕然地看着宣仁帝。   宣仁帝道:“好了,古爱卿你们都退下吧,让我和国公爷单独说说话。”   古笑天不敢多言,只得带着古一飞和几个禁卫军退出二十米等候。   等古笑天他们退下后,宣仁帝突然躬身拱手在杜文浩面前深深一礼,道:“请国公爷救我大理国与水火,朕在这里将感激不尽。”   杜文浩赶紧扶起,道:“皇上何故这样说,我如今不过是一介布衣,不是什么国公爷,如今大宋也已经山河破碎,皇上也看见了,我这个国公爷不过是个虚名,说出来都让人笑话,俗话说的好,什么叫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呵呵。”   宣仁帝赶紧说道:“国公爷实在是太谦虚,您若是能救我大理子民与水火,别说什么国公爷了,你就是要江山,朕也是可以分给你一半的。”   杜文浩愕然,宣仁帝又是深深一礼,道:“如今大金国已经步步逼近,眼看大宋就抵挡不住了,大金大军前锋直指我大理,而我大理根本无力对抗。若是国公爷不出手相救,那么别说是京城,不久的将来,那秀山郡,五味堂,云帆山庄都将是大金国践踏的地方,国公爷可以不管大理国的子民,也可以不管朕,但是您不能不管你那一对不到三岁的儿子和六位貌美如花的夫人啊。”   杜文浩浑身一震,道:“皇上对我在大理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啊。——晏紫被人诱骗吞金,是你派人干的吧?”   宣仁帝苦笑道:“这也是迫于无奈,朕怀疑你就是大宋的御医杜文浩,而杜御医擅长华佗神技,这个神技只有你会,别的人都不会,所以,确认你的身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一个你不得不救地人患上这种只有你才能医治的病。朕听说你在大宋曾救治过吞金的病人。所以想到这个办法,实属无奈,还请国公爷原谅。”   “你该请求晏紫的原谅!”   “朕会弥补他们的损失的。国公爷请放心。”   杜文浩凝视宣仁帝,片刻,缓缓道:“我若是不依皇上所请,皇上将待如何?”   宣仁帝又是深深一礼:“朕诚心恭请国公爷出山,救我大理山江社稷于将倾!还望国公爷看在大理万千子民面上,出手一救啊!”   杜文浩苦笑,两手一摊:“皇上是抬举我了,我除了会看病,当真是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哪里说得上救大理于水火?我要是真有本事救得了大理,早就可以救大宋了,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我大宋遭受大金铁蹄的蹂躏呢?又如何会躲到大理来苟且苟安呢?” 第544章 条件   宣仁帝听罢,不由仰天长笑,半晌才停下声来,看着杜文浩,道:“国公爷当真以为,朕会冒冒失失就找上了你不成?”   杜文浩也笑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宣仁帝道:“国公爷不是说的不对,而是你低估了你自己,也同时低估了朕!莫非国公爷的记性真的就那么不好,朕可以帮你回忆回忆,想当初,是国公爷制造的疠疫武器,才使大宋军队横扫整个西夏,一直打到西夏京城。后面的失利是你们大宋将帅的无能,不怪你的疠疫武器。后来,国公爷在成都府五千将士击败两万吐蕃大军,是用的一种新式疠疫武器,使得整个吐蕃大军跑肚拉稀动弹不得,才被你们五千军队全歼。两个成功战例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朕还听说,你在大宋军械所制造了不少奇怪的武器,威力惊人,呵呵……,国公爷也该想起来了吧?”   杜文浩见宣仁帝说到这里,便淡然一笑,独自坐下,从果盘里挑了一个圆润色泽的果子放在嘴里细细咀嚼。   宣仁帝上前,道:“国公爷,朕诚心求救于你,你千万不要推辞才好。”   杜文浩没有说话,脑子里却有着万千个主意,如今自己毕竟是鱼肉,那宣仁帝为刀俎,他放下身段来好声相求,算得上是先礼后宾,自己若是不从,那宣仁帝自然也没有办法,但是却可以变着法子的为难自己身边的人,如今照这个情势看来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了。   杜文浩轻叹一声,假意道:“皇上你真是难为我了。”   宣仁帝急忙说道:“朕也不是那言而无信之人,如何会为难与国公呢?只要你愿意,你要什么,朕都答应给你。”   杜文浩笑着看宣仁帝,看得这个年轻的皇帝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国公为何这样看朕,莫非是不相信朕的话?”   “信不信都无关紧要的,而是我不知道要如何帮你,用什么法子帮你,你给我多长的时间呢?”   宣仁帝笑了,心里也明白杜文浩会帮自己了,便道:“只要你肯帮朕,怎么帮,用什么法子帮你说了算,至于时间朕还是希望越快越好,因为战事迫在眉睫。”   杜文浩道:“那好吧,既然这样,皇上说话可要算数,是不是我要什么便可以给我什么?”   宣仁帝怔了一下,马上笑了,十分豪气的样子,道:“说吧,你要什么朕便给你什么!”   杜文浩看在眼里,暗想自古这些当皇帝的谁不是最先杀那些为他披荆斩棘浴血奋战的功臣,我不过只是试探一下你,你就是这幅嘴脸,我杜文浩哪里还会真就相信了你,不如将计就计……   “皇上果真是个爽快人,其实我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一些时间和安静的环境,皇上懂得我的意思吧?”   宣仁帝听了这话,马上表情都放松了许多,亲昵地拍了拍杜文浩的肩膀,道:“时间紧迫,所以朕不能让国公回那秀山郡了,回头朕将你府上的人统统找人接了过来,宅院一定比你那云帆山庄舒服宽敞,你需要什么只需给石头说一声。”   杜文浩冷笑道:“怎么,皇上是担心我出尔反尔一走了之不成?”   宣仁帝讪笑道:“国公这是什么话?朕哪里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不过是担心国公舟车劳顿罢了。”   杜文浩道:“好,我帮你可以,不过我有三个条件,而且这三个条件必须当着古笑天和古一飞的面给我立个字据,皇上以为如何啊?”   宣仁帝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笑着说道:“那是自然的,来人啦!”   禁卫军见皇上大声叫喊,赶紧奔跑着过来。   宣仁帝道:“让两位古爱卿过来,然后你去给我找来文房四宝。”   “是,皇上。”禁卫军答道。   不一会儿古笑天和古一飞过来,两个人先是偷看了宣仁帝的表情,见他一脸笑意,再看杜文浩则没有任何的表情,看不出的喜怒哀乐来。   宣仁帝对古笑天说道:“古爱卿,你来给朕做个证人,当着你和古一飞的面儿,国公让朕给他立个字据,免得以后反悔。”   古笑天听了这话,急忙对杜文浩说道:“国公,这怕是有些不妥啊?”   杜文浩微微一笑,道:“不写也没有关系,不过是一张纸,撕了也和没有写是一样的。”   古笑天道:“就是,就是,有什么事情不好商量呢,还弄得这么严肃,一定要皇上给您立什么字据。”   宣仁帝连忙说道:“不行,一定要立了这个字据。朕可不想再国公的面前做那言而无信之人。”   很快文房四宝端上来,古一飞从杜文浩身边经过忧郁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案前为宣仁帝砚墨。   宣仁帝提笔对杜文浩说道:“国公请讲。”   杜文浩道:“一、一个月内不得让任何人上门打扰,不管用任何的方式。二、我的家眷出入京城不得有人跟踪和干涉,而且京城我们住的地方至少内院必须都是我们自己使唤习惯了的下人和丫鬟。三、为了保证我和我家眷的安全,在此期间,我身上必须有禁军统领的令牌。”   古笑天道:“国公啊,您这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啊?那令牌除了禁军统领薛大人之外,连皇上也是没有的,你……”   古一飞偷偷在杜文浩的背后用手戳了他一下,示意他收回这些话,杜文浩明白,古一飞和他父亲不一样,他待自己一向坦诚,也没有太多的花花肠子,只为自己考虑,但是杜文浩不为所动,依旧微笑看着宣仁帝。   宣仁帝想了想,埋头将三个条件一一写在了纸上,然后掏出玉玺盖在上面,这才抬头看了看杜文浩,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国公说的朕统统答应便是,来人啦,将禁军统领薛大人请来,对了,国公为何只字不提事成之后想要朕给你什么样的封赏?”   杜文浩笑了,心想,封赏?不过就是举刀一看脑袋落地罢了,还要上面封赏,一个不择手段,甚至你要什么就可以给你上面的君王,连最最重要的兵权都可以散手给你的君王,这样的君王就是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能相信,因为你现在向他索取的,他日后必定用十倍来要你奉还,所以还是赶紧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才是真理。   杜文浩道:“皇上说笑了,我都是你的人了,你想要给我什么封赏,我就要什么封赏,若是什么都不给,那我也不敢开口索要,你说呢?”   宣仁帝大笑,道:“国公真是有意思,好吧,这些话等杀退了大金的强敌你我在坐下来好好的说,你将这张纸收好了。”   杜文浩走上前去,看了看,果真将那纸折好了,小心地放在怀里,然后说道:“不知这顿酒菜还要等到何时,我真是饿了。”   宣仁帝道:“说的也是,一飞大人你赶紧去催催。”   古一飞轻叹一声,走出了凉亭。   杜文浩道:“对了,有件事情不知可否问问皇上?”   宣仁帝道:“国公说便是。”   杜文浩道:“你将石头放在我云帆山庄,大概不光是为了查清我的底细那么简单吧?”   宣仁帝干笑两声,道:“国公既然都问了,那朕也就不遮掩什么,不过就是查一些朝廷近日一直很头疼的一个案子。”   杜文浩笑道:“皇上怀疑那个案子和我有关?”   宣仁帝连忙说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的,如今已经差不多查清了。”   杜文浩道:“那孙大人和王十八到底有没有瓜葛?”   宣仁帝看着杜文浩,淡淡一笑,道:“国公爷看来是一切尽在掌握啊。”   杜文浩:“那皇上不是对我的一切也尽在掌握?”   宣仁帝大笑,道:“好吧,那我告诉你,那孙和不过是王十八手中的一颗棋子,孙和也是个性情之人,只因为那王十八将自己的独子拜结给了他做什么干儿子,那王五平日对孙和也看似孝顺至极,孙和便以为和王十八算是交了心的朋友,殊不知真正使坏其中得了好处的却是那孙和的管家,说来话长,反正和孙和无关,朕知道你和孙和关系甚好,自然不希望他出事,好在他不知道他们的勾当,所以也不会牵连进去。”   杜文浩听罢,一则是为孙和放了心,二则也更为乐琪放了心。   两个时辰后,古府。   “云帆,你怎么这样的糊涂?!就算是有一天皇上有了加害你之心,我定然也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你如何……唉,你说说你,你怎么……”   杜文浩坐在古一飞的书房里,见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房间里来回地走动,一脸的愁容,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脖子将胸前的衣裳都给打湿完了。   “好了,古大哥不要在走了,看的我眼睛都花了,坐下说话好不好?”   “不好!”古一飞立刻回答道,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了,解开衣裳,敞着胸膛。   “今天晚上我就送你回秀山郡,你赶紧带着家人逃走。”古一飞说道。   杜文浩被古一飞感动了,其实两个人不过两三面的交情,古一飞却敢冒着忤逆的大罪为自己着想,实在让人不得不感动。   杜文浩起身走到古一飞的身边,轻声说道:“往哪里走?”   古一飞道:“天高地远,哪里都是你古云帆栖身之地,我还真不习惯喊你什么杜文浩了。”   杜文浩笑了,道:“大哥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既然皇上已经将我的老底都查了一个一清二楚,他自然也就防着所欲可能发生的事情,你信不信,别说出城了,就连这个古府的周围十米外到处都是皇上安插的探子。”   古一飞长叹一声,道:“即使如此,你如何还要为难皇上,他和你不同,虽说年纪相仿,但是他一向轻狂清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向你今天这样和他讨价还价,你……叫我说什么好!”   杜文浩笑着说道:“和一般的人讨价还价的没有意思,和一个九五之尊讨价还价,这才带劲儿。”   古一飞听了是又气又好笑,指着杜文浩的脸,道:“我看你是在大宋当国公爷当滋润当习惯了,殊不知……”   杜文浩打断古一飞的话,道:“大哥,你大概心里比我清楚,你和你的父亲为了这段家的江山立过多少的汗马功劳,接过呢?皇上只为了引出我来,竟然想紫儿下手,万一这一次我没有成功,那紫儿不就成了皇上手上一直任意可以捏死的蚂蚁?”   古一飞沉下脸来,厉声说道:“云帆,这样的话不许你再说!”说完,给杜文浩使了一个眼色,探出头紧张地四周看了看,然后将窗户关上,低声道:“我看你真是不怕死的,不知道隔墙有耳啊?”   杜文浩淡笑道:“我就是说给那隔墙有耳的人听的。”   古一飞无奈,道:“皇上将我父亲叫进宫里去了,而且他给你安排的宅院,原是皇上的一个亲叔叔,因为动了策反篡位之心,让皇上给杀了,一家上下将近二百号人,一个都没有留下,我觉得他就是在给你暗示什么,否则就让你和弟妹他们都住进来也不是住不下,你说呢?”   杜文浩索性坐在了地上,古一飞也跟着坐下了。   杜文浩道:“不让我住在你们家,还有一个顾虑……”   古一飞看了杜文浩一眼,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你的意思是皇上担心我和我父亲关键的时候……”说道这里指了指杜文浩。   杜文浩点了点头。   古一飞冷笑道:“那又如何,我断然是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杜文浩戏谑道:“他不是别人,他是皇上。”   古一飞顿了顿,道:“那也是一样!”   杜文浩虽然为古一飞这一句话再一次感动,但是这个时候他谁也不敢相信,他只能相信自己。   古一飞见杜文浩坐在那里发愣,便道:“云帆,你将那薛大人的令牌拿了到底想做什么,莫不是……”   杜文浩见古一飞一脸紧张的样子,便笑着说道:“我不过是担心你们的皇上心血来潮的时候让薛大人挥一挥手中的令牌就将我们所有的人拿下,防身而已,等这件事情完了之后,我带着家人离开了这个地方,我自然会将这个东西还给你们的薛大人,我留着何用?”   古一飞道:“这样想也是对了,不过住了这十万禁军之外,兵部廖大人那里还有几十万的人,到时候万一……”   杜文浩笑了,道:“万一有那么一天,那就让这十万禁军替我先抵挡一阵子,我好带着家人逃命啊,哈哈哈……”   古一飞忧心道:“我看你这般轻松的样子,我却怎么也是笑不出来的,紫儿醒来看不见你该怎么办?”   杜文浩眉头微微一周,嘴角的笑容隐去,沉声道:“古大哥好好地照顾紫儿吧,我一定会替紫儿出这口气的。”   三天后,宣仁帝果然将杜文浩一家人从秀山郡全部都带来了,而此刻那个像篡位的王爷的宅院已经收拾好了,不禁如宣仁帝所说是一应俱全,就连丫鬟下人和粗使的婆子都是上百个,杜文浩就在这个宅院里,看到了久违的石头。   “石头给老爷请安。”石头依旧和从前一样跪在地上给杜文浩施礼。   杜文浩笑了,道:“听说是石将军亲自去秀山郡接的我的家人,不但将我云帆山庄的人统统的接来,连我夫人的父亲和奶奶也都一并接来了,石将军还是细心得很呐。”   石头埋头说道:“老爷,军令如山,小的也是没有办法,再说了,小的想……算了,就算是小的再怎么和老爷解释,老爷都是恨小的的。”   这时英子哭着过来,道:“老爷,可儿找不到了,上车的时候开亲眼看见江他装上车了的,石头,你是不是将我的可儿半路给扔了?”   石头连忙说道:“英子姑娘千万不要声张,我已经将可儿藏好了,天黑了就给你送回来。”   杜文浩道:“怎么,你们的皇上竟然连一个只吃胡萝卜的小东西都不放心吗?”   石头四下看了看,这时满院子都是人,到处都在忙碌着搬东西,谁也没有在意他们。   石头低声说道:“老爷您放心,石头不是那忘恩负义的小人。”说完就起身快步地离开了。   杜文浩叫住石头,道:“明森呢?”   石头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半晌才说道:“云帆山庄不是还有一些老爷的客人吗?”说完就走了。   杜文浩冷笑道:“哼,这个皇上看来是什么都算尽了,让我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也好,他却不知除了向皇后他们,在秀山郡和我熟识的人多了去了,哪里是他可以一手遮天的。”   天黑之后,石头果真从后门偷偷地将可儿送了进来交给了英子。   吃过晚饭,杜文浩谁也不想跟着,一个人在这个和云帆山庄大小差不多的偌大的宅院里漫无目的的走。   突然,走着走着,杜文浩觉得身后有人,便留心听着,发现果真有人跟着,自己走的快,那人也快,自己慢一些,那人也自然慢了下来,索性,杜文浩听下脚步,冷声道:“不要跟着了,一起出来走走。”   “文浩,是我。”   杜文浩听见声音,转过身去,却见是林清黛,便轻声笑了。   “怎么跟个贼似地,我还以为那大理国的皇上说话不算数呢。”   林清黛走上前来,挽着杜文浩的手臂,柔声说道:“今天从我们来直到晚饭你都没有说过几句话,虽说我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你和石头的表情,我们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要不也不会突然让石头将我们全家迁到这里来,石头还说不让带着向姐姐她们,只让明森在那里照顾着,说实话,我真的很担心,见你吃晚饭就独自出来,二夫人就让我跟来陪陪你。”   杜文浩长叹一声,仰天望着天空的一轮明月,道:“青黛,你知道吗?此生我最想要一个你和我的孩子,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只要你我的,我都会视若珍宝,珍惜无比。”   林清黛知道六个夫人中,杜文浩一直对自己是格外珍视的,对此,自己也恨不能全身心的付出,但却从未听他说过这样的话,听着让人觉得心疼,仿佛有大事不好的感觉。   林清黛轻轻地将自己的头靠在杜文浩的肩膀上,柔声说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我嫁给你的时候,你给我说的,虽然我不是很懂得,但是我却明白,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都有一个男人陪着我,无论欢喜还是悲伤,无论富贵还是贫贱,只要你我在一起,那每一天都是最幸福的。”   杜文浩紧紧地握着林清黛的手,道:“你这一番话让我实在汗颜,一直跟着我奔波,说什么好日子,总是为我打前站,每次想到这些我就愧疚万分。”   林清黛轻声笑道:“傻瓜,你是我的相公,我为你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我的命都是你的,若是需要……”   杜文浩赶紧捂着林清黛的手,道:“胡说,不许再往下说了,我要你们六个和我一起白头偕老。”说道这里,杜文浩的心里坚定了一个信念,那就是无论遇到任何的事情,也不能阻止自己去保护家中的每一个人,这些人都是自己的亲人,他没有理由让他们为自己白白地牺牲,绝对不允许。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发现前面有一排十米长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在五米依个的柱子上。   杜文浩道:“这又是什么?”   林清黛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啊,大概是从前这一家人的习惯吧?听说这家从前还是位王爷住过的呢,这个大理国的皇上还真是大方,竟然一下就给我们一个王爷住过的大宅院,对了,我们问石头为什么要我们搬进来,他只说皇上十分赏识老爷你的医术,是真的吗?” 第545章 小院   杜文浩冷笑一声,道:“青黛,你知道紫儿得了什么病吗?”   林清黛道:“不知道,问过石头,他说也不清楚,不过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清楚也不愿意说的。”   杜文浩道:“他还给你们说什么呢?”   林清黛道:“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搬家的时候,他说不要什么都搬来,这里什么都有,我想明森其实也告诉他了,向姐姐他们真实的身份,本来还以为是你的亲戚也说一起来的,后来明森将他叫到一边说了一会儿,他便说不用跟着来了,还给向姐姐他们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给任何一个人透露自己真实的身份,只说是你的远方亲戚,还说什么切记之类的话。”   杜文浩听林清黛这么说,无疑石头是在保护向皇后他们,可是他不是皇上身边的人吗?为什么要帮着自己还有向皇后呢?而且还将明森放在她们身边,到底是暗自盯梢,还是暗中保护呢?   林青黛见杜文浩沉默不语,满腹心事的样子,便劝慰道:“我知道你一定是遇到十分麻烦的事情了,可是我和二夫人还有大夫人他们都想着,只要我们可以帮得上你的,我们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扛着所有的事情呢?”   杜文浩笑了,握着林青黛的小手,道:“我心中自有主张,需要你们来帮我的时候,我定然会告诉你们的,对了,向姐姐她们那边留着可靠的人了没有,给憨头他们交代了没有?”   林青黛道:“一一交代给了钱不收他们了,二夫人还去找了一趟杨老爷子,担心我们走了,那杨睿趁机难为他们。”   杜文浩轻叹一声,仰天长望,道:“真希望这样的日子早些过去了才好。”   杜文浩之所以没有给林青黛自己这么相信的人都不透露一点风声,主要还是不想让她们在为自己担心的同时,也不由担心起家里的老小,尤其是庞雨琴和柯尧。   接下来的一个月,宣仁帝果然没有派任何人上门,就连古一飞和古笑天甚至柳子旭和乐琪都没有再露面,内院也没有安插石头他们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杜文浩他们云帆山庄的人,石头的身份还是管家,谁也不说破,大家心照不宣,只是石头比从前还要尽心竭力便是。   杜文浩将实验室放置在另外一个南边的小院,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能进去,说也奇怪,杜文浩以为王润雪她们会问自己,但是没有,就连平日里最是好奇的柯尧这一次也安静了,这一下杜文浩便可以安心静下心来研究那个宣仁帝所说的可以解救大理国子民的“武器”。   时间不知不觉只在太阳升起和暮色降临之间,只在红了蔷薇绿了芭蕉之间,转眼间就是一个月过去了。   算起来杜文浩进了南边的小院已经整整三天了,吃住皆在里面,石头亲自将吃穿送到门口,一日三次,送来新鲜的食物,拿走有时是空碗,有时却还是好好地放在那里。   这一日,石头再去送饭菜,发现之前的送去的饭菜一点都为动过,不禁低叹,蹲下身正要收拾,突然听见嘎吱一声,只见一只赤脚摆在了自己面前,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人站在那里。   石头吓了一跳,赶紧起身,细细一看,倒是杜文浩先说话了。   “看什么呢?还不是你的那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老爷吗?”   石头忍住笑,道:“老爷,您怎么……”说着指了指杜文浩的一身。   杜文浩打了一个哈欠,看着石头手上的饭菜,端过便吃,石头连忙夺下,道:“老爷,这是昨天晚上的,这么热的天早就已经馊了。”于是从地上重新拿了新鲜的饭菜递给杜文浩。   杜文浩疑惑道:“这么说,我昨天晚上没有吃饭,难怪刚才肚子一只叫个不停,看来它有意见了,好吧,那我就吃点东西,肚子可是不能亏待了。”说着指着门外一个凉亭,自己先走了过去。   石头先小心将门掩上,然后跟着过去。   杜文浩看在眼里,冷笑道:“怎么石将军不趁机进去看看?”   石头垂头拱手道:“老爷,那些不该是小的看的。”   杜文浩闻见饭菜的香味,这才觉得实在是饿了,三下五去二将碗里的饭菜一扫而光,一颗米粒也没有留下。   石头看着不忍,道:“老爷。要不回到内院洗个澡,好好吃个饭,再倒头睡上一觉,您看不过一个月,小的觉得您瘦多了。”   杜文浩哈哈两声,看了石头一眼,道:“难得你还是心疼我的,只怕你那个皇上不会等那么久的时间了,对了,金兵打到什么地方了?”   石头道:“今日战事连连告急,皇上十分着急,如果再没有几场胜仗,恐怕,不出一个月大概就……”   杜文浩淡然一笑,起身道:“那他就没有让你催促我?”   石头道:“小的不会。”   杜文浩道:“是他不会让你催促,还是你自己不会来催促我?”   石头跟在杜文浩的身后下了凉亭,低声说道:“小的不会。”   杜文浩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石头一眼,石头再次低下头去,在杜文浩一米处停下了。   杜文浩看了石头一会儿,什么都没有说,心里却明白了,面前这个石头,已经不是进云帆山庄之前的那个石钭,而真正是他杜文浩的管家石头了。   杜文浩走到门口,道:“帮我查两件事情。”   石头上前,恭敬地说道:“老爷尽管吩咐小的便是。”   杜文浩道:“答应我必须要你相信的人去办这两件事情,能够做到吗?”   石头想了想,肯定地点了点头。   杜文浩道:“一、三天内给我查清金兵最近最大的兵营在什么地方,驻防如何?二、大金国京城内情况,我想知道的是民心,懂我的意思吗?”   石头拱手道:“放心,第一条小的亲自去办,三天内一定给您回话,第二点,我只需飞鸽传书给城里我们的人,也不出五天也有回音了。”   杜文浩道:“那就好,你去办吧。”   石头领命,走了两步,杜文浩在石头的身后说道:“你去告诉你那小皇上,就说让他尽管放心睡觉,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石头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看杜文浩,杜文浩发现石头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没有说话便走了。   三天后。   杜文浩正在南边小院里正忙活,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他知道是石头回来了,除了石头之外,没有人会来这个地方打扰他,也不敢打扰。   杜文浩打开门,果真见石头一脸倦容地站在自己面前,风尘仆仆的样子,嘴唇都干裂了。   杜文浩道:“进来吧。”   石头道:“不了,老爷,小的不能进去,如果您方便的话,我让厨房准备一些饭菜,我想您也还没有吃,不如小的陪你一起吃点,要不晚上又该饿了。”   杜文浩笑了,道:“行,那我们就在门口的凉亭吃好了。”   石头笑了,跟在杜文浩上了凉亭。   杜文浩道:“就你一个人去?”   石头点点头,这时门外下人送饭菜到了门口,石头走到门前将饭菜接了过来,转头对杜文浩说道:“老爷,想喝两口马?”   杜文浩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明天喝吧,今天就算了。”   石头边让下人将酒拿走,然后端着饭菜过来坐下。   杜文浩道:“怎么样?”   石头四下看了看,然后才低声说道:“若是小的没有猜错的话,老爷是想将皇上让您制造的那个物件准备放在他们营地去,是不是?”   杜文浩笑了,道:“你小子还真聪明!”   石头憨厚一笑,杜文浩道:“来,我们边吃边说。”   石头道:“老爷先吃,吃完小的再吃。”   杜文浩笑了,用力在石头的肩膀上拍了拍,道:“你小子还忌讳这个,赶紧吃吧。”说完将其中一个碗推到石头的面前。   石头感激地笑了笑,不过还是端了起来,主仆俩于是边吃边说。   石头道:“不过小的去查看了一下,大概行不通。”   杜文浩不解,道:“为何?”说着手中的筷子也停下了。   石头道:“老爷您别着急,您听小的慢慢给您说。”   杜文浩急切地问道:“那你赶紧说说看。”   石头道:“最近是离这里三百里的一个叫孤鹰坳的地方,那个地方南边有一处山势陡峭的高峰,面前便是漓江,北边是一处低洼,东边是一处丘陵,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我见他们防守甚严,进出自不必说,就连每日三餐也是有指定的一个人查过半个时辰后才让别的人吃的。”   杜文浩点了点头,终于明白石头说的不可行了,若是真想将自己制造的东西运送进去确实十分不易。   石头间杜文浩紧皱双眉,便劝慰道:“您不是还有那第二套方案的吗?”   杜文浩笑了,道:“看来你什么都知道啊!不过真是要上演楚霸王那一出,大概少了一个煽风点火的虞姬啊!”   石头道:“老爷这么说,小的大概明白了,您放心吧,你只需要告诉您的计划,小的一定帮您想办法,当然……前提是,老爷是相信我才行。”   杜文浩正颜看着石头的眼睛,只见石头也望着自己,并不躲闪,片刻,杜文浩说道:“那就是实在不能去他们的军营,那么就将这个东西用在京城里的老百姓身上,这些都不是最最关键的,最关键的……”   石头道:“您想要一个煽风点火的人制造舆论?”   杜文浩点点头,道:“不光是这样,这个人一定要在京城里说上话,在老百姓中有一定的分量,这个人可是不好找啊!”   石头苦笑道,半晌,道:“老爷既然相信小的,那小的也如实相告,我的妻小都在金国。”   杜文浩见石头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红润了,便想起他三天前走之前的那一幕苦楚的神情了。   杜文浩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只见石头长叹一声,道:“皇上三年前派小的去金国探听消息,坐了一个隐姓埋名的探子,小的在金国开了一个珠宝铺子,结交的都是上层的达官贵人,为的就是随时可以为朝廷掌握第一手的情报,那个时候,我爱上了金国的一个女子,叫氻颜,我们成了亲,就在皇上派小的到云帆山庄的时候,我的娘子为我生了一个女儿,也快半岁了。”   杜文浩甚是惊讶,道:“你这么做,就不怕皇上……”   石头苦笑道:“顾不得了,皇上说了,如果老爷的武器可以灭了大金国,可以饶了我的妻儿的命,所以小的……”   杜文浩明白了,道:“那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相信皇上说的话吗?”   石头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强忍着,勉强地笑了笑,道:“那还有什么办法呢?不过小的就是想问问,老爷制造出来的那个东西,是致命的吗?有解药吗?”   杜文浩没有想到石头的家人会在金国,如果说他制造的东西一旦投入到金国,那难不保石头的妻儿也会遭殃,杜文浩想了想,决定改变计划,再想别的办法。   石头见杜文浩埋头不语,便道:“老爷,如果他们也不能幸免于难,小的也不会怪您的,因为我知道,如果您不这么办,皇上对六位夫人还有两位小少爷……所以,不用多虑了,想好了就去做好了。”   杜文浩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看着天际,久久没有说一句话,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说道:“走,我们去找玉兰去。”   石头跟着杜文浩出了门,小声说道:“老爷,您想乔装出门?”   杜文浩道:“玉兰的事情,皇上不知道吧?”   石头道:“您放心,其实他知道的您的情况,都不是小的说的。”   杜文浩点点头,道:“这个我相信。”   石头谨慎地四下张望一番,道:“老爷,这个法子是不是冒险了一些?”   杜文浩道:“不冒险,怎么救你的氻颜?” 第546章 瞒天过海   石头愣了一下,见杜文浩已经走远,这才偷偷地擦了擦眼角,紧着步子跟了过去。   “什么?老爷,您让慕容姑娘和我一起去金国?”   慕容玉兰的房间里,石头不禁失声大叫。   杜文浩赶紧示意小声一些,石头这才回过神来,但是表情还是十分惊讶的样子。   杜文浩小声说道:“我已经让英子和藿香在门口守着,时间不多,已经一个月了,你们就算是紧赶慢赶,也要半个月才能回来,所以时间不等人,你们要快去快回,若是要那个小皇上发现,我们大家都麻烦大了。”   石头道:“可是老爷……这不是让大夫人危险了吗?小的不能这么自私。”   杜文浩道:“好了,就这么办,玉兰你有问题吗?”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慕容玉兰,一直很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听杜文浩和自己说话,只是温柔地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我没有任何的问题,只要老爷一句话,我随时可以出发。”   杜文浩对石头说道:“你是明森的上司,他的功夫都十分了得,我相信你保护一个玉兰应该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吧?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她毫发无伤地回到我身边就好了。”   石头感动地点了点头,道:“那家里怎办?玉兰走了,大概皇上不会注意,因为她既不是夫人,也不是你身边的丫鬟,而且平日也深居简出,只是小的担心小的三天不进宫,他会不会怀疑?”   杜文浩道:“这个好办,我自有办法,他如今最怕什么?”   石头一听,就笑了,道:“自然是最怕老爷生气了。”   杜文浩道:“那就在你们动身之前,我们演一出戏,给他就说不让你离开我这里半步,只得我让你出去,否则便认为是你在给他通风报信,我就蛮横一回,就说撒手不干,他能奈我何如?”   石头本来是百感交集,一个大男人当着慕容玉兰的面又不好意思流下感激涕零的泪水来,听杜文浩这么俏皮一说,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老爷说的轻巧,皇上虽然年纪尚轻,但是诡计多端,您说按照他的性格,知道我娶了一个金国的女子非但没有降罪于我,而且还假装不知道,其实就是想着将计就计了,索性将小的放在您的身边,这样就算是我不背叛他,我也不会为了我的妻小而不顾的。您说这样的皇上狡猾不狡猾?”   慕容玉兰道:“既然老爷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那我和石管家什么时候出发?”   杜文浩道:“你们暂且再等上一天,明天……”   慕容玉兰和石头听罢,连连点头称是。   翌日清晨。   石头依计故意让前院一个小厮去给杜文浩送早点,谎称自己已经让杜文浩生疑了,本来出了内院的人,就连厨房的厨子也是皇上派来盯梢的人,那小厮自然也不在话下,听石头这么一说,也没有多想,便乐颠颠儿端着早饭去了南边的小院。   杜文浩房间的门敞着,里面乱七八糟地放了好些那小厮认不出来的东西,瓶瓶罐罐地到处摆放的都是,屋子里一股刺鼻的气味。   杜文浩不在,小厮先是将饭菜放在桌子上,然后好奇地到处张望着,先还不敢走近,后来见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便想着若是能发现什么,去给皇上告密,说不一定还能立功,于是胆子一大就进了房间里,到处摆弄起来,突然一个“不小心”只听身后咣当一声,回头一看,只见地上一滩绿色的东西,喷溅的到处都是。   小厮愣住了,正惊慌,突然听见门外大叫一声,小厮顿时吓傻了,只见门外不光站着杜文浩,在杜文浩的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比杜文浩更可怕的人,那人不是别人,就是大理国的皇上,宣仁帝!   杜文浩一副失望绝顶的样子,大叫一声,冲进门来,指着那一滩的绿水,道:“哎呀,我一个月的心血啊!天啦!!”说完,干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小厮早已吓得是魂不附体,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脑子里一片空白,傻乎乎地站在那里,也不跪着求饶,就像个木头柱子似地,面无人色地看着宣仁帝。   宣仁帝上前,走到杜文浩身边,小心试探道:“国公爷别……别告诉朕,您只弄了这么……这么一瓶!”   杜文浩气急败坏道:“你知道这一瓶用多大的用处吗?我……我不敢了,我给你说,不是我不想干,是你的人故意不让我干成的,你要杀要剐现在就来,痛快一些好了……”   宣仁帝冷冷地看了那小厮一眼,然后勉强露出一丝微笑,艰难地说道:“朕那里舍得杀了国公爷呢?再说了,这件事情怎么能怪您呢,是这个该死的,来人呐,将这个人给我拖出去,不要杵在这里碍眼。”   说话间,只见石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带了几个人,将那小厮拖了下去。   杜文浩道:“可是你知道吗?再做这样的一瓶至少要二十天,时间不等人啊!”   宣仁帝亲自将杜文浩搀扶起来,看了看那东西,小心问道:“是闻到气味便会死人,还是……”   杜文浩偷眼见宣仁帝一副怕死的怂样,心里好笑,脸上却是正经模样说道:“不是的,若是闻到气味便死,我还敢让皇上站在这里吗?这是一种慢性的毒药,这一瓶你知道吗?足以杀死千军万马,不过必须服用。”   宣仁帝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那国公爷我们也还是出去说话吧,这个房间里的气味实在不太好闻。”   杜文浩长叹一声,和宣仁帝走到门口,见石头跪在那里,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却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道:“石管家这是为何?”   宣仁帝道:“国公爷先坐着,坐下再听他慢慢说。”   杜文浩故意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那里还有什么心思坐着,皇上给我时间已经过去了,没有想到却……”   宣仁帝其实心里那个火儿啊,已经冲到了嗓子眼儿上,但是他知道自己若是都稳不住,那后面就更加不好办了,再说了,眼前这个人是如何也不能得罪了,宁可杀了自己的老子娘,也不能给这个人说半句的狠话。   宣仁帝连忙说道:“都是朕的人办事不利,国公爷千万不要气馁,我军将士在前线至少还可以坚持一个月,没有关系的。”   杜文浩心里冷笑,却愤然道:“皇上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个石头不能放在我这里了,他既然是你的人,放在我这里,指不定哪一天就和今天这个人一样偷偷想进我的房间去找些什么去给你表功去了,表功倒是不要紧,最主要是有碰到我什么东西,那我杜文浩才是吃多了撑着了,一天没有事干,竟花费时间做好了,等他们来替我捣乱了。”   宣仁帝哪里能让石头这个自己最相信的人离开杜文浩呢,但是又不得不在杜文浩面前装一装,几乎是冲到石头的面前一脚揣在石头的胸上,然后从石头的腰间拔下剑来,十分生气的样子,道:“好,既然国公爷不喜欢这个奴才,那朕今天就当着国公爷的面儿将他给杀了,也算是给国公爷出了气了。”   杜文浩冷笑道:“皇上不必在我面前演戏,你当我还是三岁的孩童不成?你要杀也拖出去杀,别当着我的面,我这个人面善心慈的,最是见不得这种血腥的场面了。”说完,起身背过身去,心里却实实在在为石头捏了一把汗。   石头道:“皇上,小的实在是办事不利,这才让国公爷白白损失了一个月的成果,小的不用您亲自动身免得脏了您的手,还是小的自己了得好了。”   杜文浩道:“你们也就不要再我面前演戏了,皇上,你将这个奴才带出去吧,他虽说办事还尽心,不过他却不能帮着我将着二十天给补回来了。”   宣仁帝一听,连忙说道:“国公爷,要不留下这个奴才将功补过如何?”   石头也趁势说道:“老爷,小的原意将功补过。”   杜文浩知道也折腾的差不多了,今天本来是想给宣仁帝身边的这些人演一出戏看看便可,没有想到,宣仁帝因为一个月的时间到了,也不受那时间的限制便想过来看看杜文浩的东西研制的如何,杜文浩和石头见机行事,将计就计,让宣仁帝看了这一出好戏,不过就是那小厮可怜了一些,真是好奇害死猫,活活让几个人拖到门外给打死了。   杜文浩假惺惺道:“我还真是不想要这样的奴才了,不过皇上既然这么说,我若是不答应,好像就是驳了皇上的面子似地,算了……留下吧,留下吧!”   石头赶紧说道:“多谢国公爷给小的改过自新的机会,小的一定不会让皇上和国公爷再失望了。”   宣仁帝假巴意思地说道:“既然国公爷饶了你,那朕暂且饶你一条小命,若是再犯,倒是我定然亲手杀了你。”   石头跪地道:“小的明白,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宣仁帝笑呵呵地走到杜文浩的身边,好声说道:“这二十天朕绝不找人上门来叨扰国公爷,石头可好好生一旁伺候着,需要什么尽快给国公爷找来,不得有半点的耽误。”   杜文浩慢悠悠地说道:“你让石头在我身边伺候我,那万一皇上想随时召石头进宫去询问我是否偷懒,那我的身边谁来伺候啊?”   宣仁帝尴尬地大笑几声,道:“国公自不必烦忧,石头既然是朕答应放在你身边的,就归国公差遣,朕不让他离开国公身边半步便是。”   杜文浩道:“此话当真?”   宣仁帝十分爽快地说道:“自然当真。”   石头送宣仁帝出门,走到门口,石头在宣仁帝上车之前,上前一步跪在宣仁帝的面前,拱手自责道:“小的该死,竟然让皇上为了小的在那宋人面前说好话,小的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宣仁帝冷冷地看了石头一眼,道:“你只要别忘恩负义,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做一些朝秦暮楚的事情就好!”   石头连忙说道:“小的万死不敢。”   宣仁帝哼了一声,在太监的搀扶下上了车,道:“朕可不管你敢是不敢,这天下都是我段家的天下,别看那杜文浩嚣张,哼,等他帮着朕消灭了金国,朕在……罢了,你就好好的守在他的身边,最好是寸步不离,将他研制的毒药偷学了,这样的话,如果有一天需要,我们就不用他了,知道吗?”   “小的明白。”石头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想着,如此说来,皇上对杜文浩已经动了杀念,金国的信鸽还要两天才能到,不知那边的消息是好还是坏,想到这里,石头不禁低叹一声。   “好端端的,为何叹气?”   石头听见声音,回头一看,是杜文浩,便起身,望着已经远去的马车,摇了摇头,道:“老爷,你们真不该来大理国。”   杜文浩淡然一笑,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们这一大家子的人应该去哪里才是正理?”   石头又是一声轻叹,杜文浩笑了,道:“好了,你大概在想这个皇上不知什么时候要杀了我,你是想救我,但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对吗?”   石头暗自惊讶杜文浩何等的聪明,便也不否认。   杜文浩道:“别想这些事情了,在我还没有为你们的皇上敢做金人之前,他是不会动我一根手指头的,这一次你们前去金国,也记得不要将妻小接回来,弄不好就是羊入虎口,我有一个甚好的故友在川中,到时你找两个可以信得过的人先将他们娘两儿送到那边去,等这边的事情平息了再说。”   石头忍不住问道:“平息?什么叫平息?就是让皇上做那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之事?”   杜文浩戏谑道:“你才是驴呢!”   石头苦笑道:“老爷,你怎么还有心思说笑啊,换做是小的,连哭的心都有了。”   杜文浩漠然丢下一句:“若是哭能解决问题,我一定比那孟姜女还要厉害一些,别说长城,就是撒哈拉我也能哭成一片大海。”说完,便走进门去。   石头茫然地望着杜文浩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孟姜女?撒什么拉,这什么跟什么啊,是不是老爷都让皇上给气糊涂了?”   第二天就在整个大理城沉寂在一片夜色之中之时,三更才打过,从东边一个王爷的府上出来两个婆子,一人手上提着一个木桶,蹒跚着慢慢腾腾地出了巷子。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两个婆子听见一声恶吼,缓缓地转过身去,只见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吓得不由靠在墙上。   “我在问你们呢,你们是哑巴吗?说话!”   “你……你又是谁?凭什么问我们。”其中一个婆子颤抖声音小声说道。   “哼!你们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们只需要告诉我,你们是那杜家什么人,为什么三更半夜出门来?”其中一个男人恶狠狠地说道,说着将手中的长剑也伸了过去。   “哎哟,你这个后生,赶紧的,赶紧将你手上的东西给我拿开,我告诉便是。”被长剑指着的那个婆子用手小心挡着,一脸哀求的神情。   另外一个男人看着温和一些,上前对那用长剑指着婆子的人说道:“不过是两个年老的婆子,好好说话不行啊?”   那一人听了这话,强辩道:“谁知是不是那个叫杜文浩派出来的探子?”   那婆子捂嘴偷笑,持剑的人不悦,道:“你这个婆子笑什么?”   婆子道:“你不说我还不知道,你这么一说,是不是你是皇上的人啊?”   持剑的人一听顿时警觉道:“你为何这样说?”   婆子道:“要不怎么会说出什么杜文浩派出来的探子之类的昏话,你是不是草木皆兵了?”   另外一个男人道:“婆婆不要介意,我们只是见你们二位,这三更半夜的不好好在府上睡觉,出来做什么?”   婆子道:“你们这些人一天只知道当差竟然忘记明天是重阳日了,哼,亏得你们的父母养你们一场了。”   男人想了想哎呀一声,道:“原来是这样,两位婆婆是要郊外的如佛寺上香求第一道斋菜为家人祈福吧?”   婆子道:“可不是吗?好难得请了一个假,答应主子卯时一定回来,我们两个婆子又没有什么坐骑,自然要早起,还让你们两个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不知道还能不能准点儿回来了。”   男人听罢,歉意地说道:“真是对不住两位婆婆了,两位婆婆还是赶紧走吧。”   另外那个持剑的人还要纠缠,那男人阻拦道:“好了,我们要注意的是府上那个叫杜文浩和他的六位夫人,管这两个上香祈福的婆子做什么,算了,让他们走吧。”说完,给两个婆子挥了挥手,两个婆子喜滋滋地施礼后颤巍巍地离开了。 第547章 重逢   两个婆子走到郊外,那里早有一辆隐匿在树林中的两匹快马,石头见慕容玉兰看似柔弱,却比自己想象的要敏捷,竟轻而易举地跃上马背,心里不禁叹服之余,又想起之前那两个男人,自己和慕容玉兰这样就蒙混了过去,于是便低语一声。   “倒不是他们的错,谁会对两个手无寸铁的老婆子防备什么呢?”慕容玉兰莞尔一笑,自己先双脚夹了夹马的肚子先从树林出去了。   “姑娘说的是,只是……罢了,不说这些废物了。”   慕容玉兰偷笑两声,道:“将军到底是做大事的,如何也不能和那些在夜里当班的小兵相提并论了,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上路了。”   “辛苦姑娘了。”   “将军客气了。”   石头从预先就已经藏好的草丛里拿出一个包袱来,这里面除了银两,还有一些必备的短刀和匕首,他知道慕容玉兰虽说还不是杜文浩的女人,但是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杜文浩是自己的恩人,这一次为了搭救自己的妻小,竟然让手无缚鸡之力的慕容玉兰冒死和自己去大金国,先莫说这一路的辛劳,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自己也不能和杜文浩交代,于是心里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要安全地将慕容玉兰送回到杜文浩的身边。   又过了三日,不知不觉中又是晏紫的生日了,这一日,古一飞早早地遣人到杜文浩的府上,请他和六位夫人还有慕容玉兰过去吃饭。   杜文浩思前想后,决定过去一趟,一来是想看看晏紫的伤势恢复的如何,最主要的,他还想借机试探一下古家的口风。   考虑到玉兰已经不在家里,若是六位夫人都去了,独独没有见她的人,会让人生疑,于是索性谁也没有带上,自己一个人带上石头走之前给杜文浩推荐的一个叫明前的护院,石头说这个人一直跟着自己,和自己出生入死,不会出卖自己和杜文浩,别人一概不能相信,而且此人善用暗器,也可从中保护自己。   杜文浩给王润雪和林清黛交代一番,除了安全之外,便是那南边的院子不能让任何人进出,交代完了,这才带着明前去了古府。   杜文浩这边才上了车,还未出发,林清黛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文浩,等一下,有事要说。”   杜文浩停下脚步,等林清黛走近了,面露喜色。   “终于有……”说着,林清黛抬了抬自己的手,然后将手小心地放在杜文浩的手中,诡异地朝着杜文浩笑了笑,转身离去。   明前看了看杜文浩,沉声说道:“爷,看看吧,大概是有什么好消息吧。”   杜文浩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多言,握着手进了车,听明前大喝一声,马车缓缓地朝着巷口走去。   杜文浩伸开手掌,只见一个黄豆大小的纸团放在手掌中心,便想着是那金国的人给了消息,打开一看,竟是乱七八糟,没有章法的一堆像是鬼画桃符的线条,看得是让人云里雾里。   杜文浩不明白了,这时马车停下了,明前掀开下帘探进头来,见杜文浩一脸茫然的样子,便恭敬地说道:“爷,是那边的消息了吗?”   杜文浩点头,将手中的纸条递给明前,苦笑道:“大概是写给石头的,谁料……”   明前接过,微微一笑,道:“爷,这个东西只有我们禁卫军看的懂,您让小的瞧那是爷相信小的。”   杜文浩道:“到哪里了?”   明前道:“不过驶进了风云无边的侧门前,因为只有到这里,才不会让人起疑,小的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   杜文浩笑了,道:“你才是聪明的,甚好!给我赶紧说说,是不是好消息!”   明前看了那纸条,四下看看,道:“爷,小的若是有不恭,还请爷不要怪责才好。”   杜文浩不解,道:“此话怎讲?”   明前上了车,进了车帐,先是跪在杜文浩面前,杜文浩不解,听明前道:“若是爷不急,不妨小的建议我们索性到风月无边去说说话。”   杜文浩见明前神情严肃,知道石头推荐的人,应该也不是一个登徒子,便知道那歪歪扭扭的线条里一定有什么秘密,于是便点头。   两个人从侧门进去,这个时候,还不是客人来的时候,媚儿见杜文浩领着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子进来,知道那神秘的五爷对他都是毕恭毕敬,自己更加不敢多言,亲自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杜文浩为了掩人耳目,也要了四五个姑娘,几碟瓜果小吃,赶紧让人上了来,便屏退了所有的人,只说不敢有人叨扰,便陪着笑退下了。   杜文浩见明前四下认真检查过后,等那几个姑娘还未反应过来,就将她们一一点了笑穴,几个姑娘便开始不停的笑,这才走到杜文浩的面前跪下,杜文浩甚为惊讶,正要明前起身,只听明前轻声说道:“爷,反了吧!”   杜文浩以为自己听错了,蹭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明前道:“小的知道这个地方五爷常来,但是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了啊,时间紧急,请小的跟着石将军和明森大哥一起跟着爷一起反了这个昏庸的小皇上。”   杜文浩沉下脸来,呵斥道:“是石头让你这么给我说的?你不好好给我讲那纸条上的内容,却说这样昏话,到底什么意思。”   几个姑娘笑得正是起劲,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杜文浩和明前在房间里和几个姑娘胡闹,自然也不会在意,趁机也遮去杜文浩和明前的对话。   明前凑到杜文浩面前,道:“将军走之前说了,若是金国京城里情势有助您,那么就让小的将他的意思一一真实禀告。”   杜文浩冷笑道:“我如何信你?”   明前起身,却还只是杜文浩的肩膀不及,道:“小的说什么爷都未必真的信了,你只等着看便是,你现在什么都不用信小的,消息只说,爷的方案甚好,既然爷有这等睿智,为何要受制于那样的浊物,我们在他的身边比谁都清楚他的为人,只是苦于没有人可以出来拯救,如今便是机会,爷只需一声令下,小的便可以让那皇宫里的兄弟先将他挟持了。”   杜文浩不是那冲动的人,知道明前说的那个他是谁,只是自己不愿意无端做了别人的棋子,只淡然一笑,道:“你只需说消息上如何说?”   明前道:“消息说城中百姓因为朝廷无端招了年满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出征,整个城中只剩孤儿寡母,怨声载道。”   杜文浩振奋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血浓于水,哼,我有主意了。”   明前道:“爷真的准备将那些有毒的东西给城里百姓吞服吗?”   杜文浩见明前无不忧心,便戏谑道:“那是金人,莫非你和石将军……”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可怜那些老百姓,不管是不是金人还是我们大理国的子民,不过都是朝廷的棋子,真正可怜了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杜文浩没有明前一介武夫竟然有这样的儿女情长,心里一热,便道:“那你说该如何才好?”   明前拱手说道:“小的确实不知,只是不忍。”   杜文浩道:“古来帝王不都是踩着自己子民的尸骨坐上皇位的吗?如今你让我反,如果不这样,那你要我如何?”   明前不知道杜文浩是试探,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只得低垂着头无语。   杜文浩笑了,道:“罢了,我心里有主意了,只是石头他们出发已经三天了,若是现在将东西送到他们身边,怕是来不及了。”   明前听罢,道:“爷,不用担心,小的命自己的兄弟用五百里加急,不过一天半的时间就赶上了。”   杜文浩道:“你真是说笑,怎么可能赶得上,他们也是日夜兼程。”   明前道:“爷不用担心,小的这么说,自然有小的道理,您只需告诉小的该怎么做,交代过了,小的立刻让人去办了便是。”   杜文浩道:“既是这样,那就越快越好了。”   正在这时,几个姑娘有些抽搐的症状,杜文浩道:“赶紧给她们解穴吧,挺可怜的,我们赶紧先去古府赴宴。”   明前听罢,将那几个姑娘解了穴,几个姑娘疲乏之极纷纷倒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杜文浩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明前微笑道:“爷放心,她们醒来便什么都忘记了,我在她们每个人的衣领和嘴里倒一些酒水,她们醒来便以为是喝多了。”   两个人走出门去,明前给门口的龟公塞了一锭明晃晃的金子,那龟公顿时笑眯了眼,将马车牵了来,小心扶着杜文浩上了车,再三道谢目送杜文浩他们的马车离开,这才喜滋滋地进了院子将门关上了。   车上。   杜文浩道:“明前你实在给我说说,石头到底给你说了些什么?”   “守得云开见月明”明前只说了这七个字之后再无后话,杜文浩不是没有过破釜沉舟的想法,但是一旦这个想法不是一个人的时候,杜文浩便觉得这就是一种真的破釜沉舟了。   直到马车停到了古府的门前,杜文浩还在沉思中,停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杜文浩这才从车里探出身子来,只见古一飞已经笑着走到车前,杜文浩只好下了车,两个相视一笑。   “弟妹呢?你忙,她们也脱不开身不成?”古一飞见车里之后杜文浩一人,便戏谑道。   杜文浩半真半假道:“我可不敢再这个节骨眼儿上带着一家人送上门来,谁知您这个大门里到底是美味佳肴还是刀山火海呢?”   古一飞先是一愣,继而仰天大笑,指着杜文浩,道:“还是父亲大人说的对,在没有比贤弟更像父亲年轻时候了,走吧,至少今日这大门里只有欢歌笑语,美酒佳肴,没有什么魑魅魍魉和刀山火海。”   杜文浩听出了弦外之音,一把握住古一飞的手腕,凑上前去,低声说道:“怎么,莫不成过了晏紫的生日过后,你我便是陌路,甚至是血刃相见?”   古一飞只觉手腕处一阵酸麻,微微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比自己微微高出一些的杜文浩,轻声说道:“你是我的古一飞的贤弟,只有两肋插刀,怎可会血刃相见?你小心伤了你古大哥的心,追悔莫及哦。”   杜文浩听罢不由大笑,将古一飞的手也放开了。   两个人并肩进了大门,只在跨进门槛的那一瞬间,杜文浩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还不及自己肩膀的明前正昂首挺胸手持一柄长剑跟在自己身后,不觉心里便好像踏实了一般,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不管谁来,都说今日是府上紫儿小姐的生日,恕不见客,不管急于不急都等到明日再说。”   进了门,古一飞吩咐让门房将大门关上,只剩一个角门开着,厉声吩咐着门房。   杜文浩只一旁听着,也不搭腔,仿佛和自己无关一般。   “贤弟你一个人跟着我走罢了,你的这个随从只在前院吃些酒菜,等着便是。”   明前明显的不放心,杜文浩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别担心,你放心吃酒,若是连这里都不能让我放心了,这个京城我也无处可去了。”   古一飞笑了,道:“贤弟说的甚好,走吧。”   古一飞并未带着杜文浩进前院的大厅,而是七弯八拐地转了好几个长廊,又是拱门,再是小桥,然后看见花园和一些奇花异石,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却看见一个外表全是蔷薇花的花廊,再走却是一个一人高的石门。   古一飞微笑着看了看杜文浩,在石门旁边一个雕刻着一个石狮子的头像的鼻子上轻轻一按,只见石门顿时缓缓打开。   杜文浩也不问,自己先走了进去,古一飞笑着跟着进去,石门自然在身后关上了。   只见里面和一个书房的陈设并无不同,除了一些书籍在书架上整齐地摆放以外,还有墙上挂着的一些字画,也不知道是谁所为,看着倒是画工并未兴趣,还有一定的功力还有那样的笔法。   古一飞道:“贤弟尚且在这里等我片刻,有人要见你。”   杜文浩见古一飞朝着另外一个低矮的甬道走去,便找了一张椅子,发现上面干净,并无灰尘,看来这个地方要不是有人常常来坐,要不就是有人才收拾过。   杜文浩坐下,饶有兴致的到处张望着。   “文浩!”   杜文浩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猛的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妇人站在暗处看不真切,只是身影十分熟悉,便起身朝着那身影走了过去,一边走着一边问道:“你是谁?”   走近了,那是多么熟悉的一张容颜,那嘴,那眉眼,那一颦一笑,让杜文浩恍若梦中。——不是日思夜想的太皇太后高滔滔,又是谁!   “滔滔!”杜文浩狂喜,一把将她搂进怀中,“我不会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吗?”   “是我,文浩!”高滔滔喜极而泣,“终于找到你了!我还以为……”   杜文浩吻她流淌着泪水的香腮,吻住了她的红唇,两人深吻着。   良久,二人才分开。杜文浩柔声道:“滔滔,你受苦了!”   “你也瘦了好多!”高滔滔仰着泪眼,伸手抚摸她的脸蛋,心疼地望着他。   “你怎么来的大理,又怎么到了古府?”   高滔滔还没回答,忽听得有人笑道:“这个你应该问我,而不是应该问夫人。”   杜文浩见古笑天似笑非笑地走到自己身边,身后跟着古一飞。   杜文浩一时竟不知是个什么状况,高滔滔如何在古府内,古笑天示意杜文浩和高滔滔坐下,等大家落座之后,古笑天这才缓缓道出了原由。   “是夫人来找老夫的,文浩,你相信吗?”古笑天道。   杜文浩看了看高滔滔,只见她还和从前一样还是那样温柔地给自己笑了笑,算是默认。   古笑天道:“老夫不得不佩服夫人的胆识。”   高滔滔打断古笑天的话,道:“古大人,时不待我,这些琐碎的事情还是等大事成了再说,您看如何?”   杜文浩道:“大事成了?什么大事?”   古一飞微笑着说道:“云帆,你先不要着急,待我父亲慢慢将我们的计划说与你听。”   杜文浩见古笑天严肃地站起身来,走到自己身边,道:“杜文浩,你好好听着,以下的每句话只要说了出来,便从此牵扯在座每一个人,你不能小觑。”   杜文浩自打认识古笑天,从未见他这般严肃过,不禁也正襟危坐起来。   太阳渐渐从山边落了下去,集市散了,人少了,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一直雄鹰从天际一阵嘶鸣便倏然不见了。   “皇上驾到!”   一个声音又细又尖像是划破了夜空,一阵阵从大门传到东边的内院里。   “这个小皇上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贤侄莫急,如今老夫身边大概有他身边的人,看见你来了,自然要去回禀。”   “父亲大人……”   “不担心,你先将高夫人送到之前的地方,他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内院没有外人,奴才也都是自己的人。”   “只是……”   “贤侄不必多虑,既来之则安之,你不是都说了,既然一切都定了,多想也是枉然,你放心,一切都有老夫。” 第548章 朝霞满天   皇上驾到的声音也是忽高忽低忽粗忽细,由远而近地传了过来。   古笑天道:“云帆,我的建议还是不要让夫人出面了,免得节外生枝,你以为呢?”   杜文浩走到门口,见不远处有几盏灯笼在黑暗中时明时暗,像鬼火一般。   “他怎么来了?”杜文浩沉声说道。   古一飞见杜文浩看了自己和父亲一眼,以为他是起了疑心,便连忙解释道:“身边都是可靠的人,应该不会有人通风报信。”   高滔滔道:“那为什么文浩一来,他也跟着来了?”   古笑天道:“现在没有时间给你们解释了,还是赶紧让夫人先回避一下才好。”   高滔滔起身正要走,杜文浩道:“不必了!”   古笑天道:“贤侄这是为何?”   杜文浩笑了笑,道:“我想既然皇上这个时候造访,回避也是没有用的,倒不如都让他见了,也不妨事。”   古笑天听罢,再不多言,一行人等都跪在门口候驾。当然,除了杜文浩和高滔滔还挺立在那里。   “哈哈哈哈,朕不过是听刘公公说今日是晏紫姑娘的生日,于是特来讨杯寿酒喝。”宣仁帝走进房间里,看着古笑天和古一飞,抬了抬手,径直走到杜文浩的面前,笑着说道:“哦?原来国公爷也在这里?”   杜文浩微笑着说道:“我是紫儿的大夫,在这里皇上也觉得奇怪吗?”   宣仁帝对身后已经起身的古笑天和古一飞说道:“怎么就在这样一个小小的角房里招待国公爷呢?实在是太不恭敬了。”   古一飞拱手躬身道:“就我们几个,紫儿身体尚未痊愈不能久坐,于是就挑了这么一个地方,若是知道皇上要来,微臣……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宣仁帝笑着走到古笑天的位置上坐下,大家这次依次坐回自己的位置,古笑天则隔了一个空位坐在了杜文浩的对面。   宣仁帝见大家都不说话,又在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坐在杜文浩身边,虽说已经是中年,但是保养甚好,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姣好的容颜。   宣仁帝道:“怎么,好像你们有些不太欢迎朕来哦?”   古笑天连忙笑了笑,道:“怎么会呢?微臣高兴还来不及呢,来人啦,还不赶紧给皇上那一副碗筷来,再来一壶皇上最喜欢的绍兴花雕。”   宣仁帝道:“朕是知道你们府上的厨子做菜极好的,不过酒就算了,近来不知为何,只要沾酒左下腹便觉针锥似地疼,所以还是算了。”   古笑天紧张地问道:“那皇上找太医看过了吗?”   宣仁帝笑着说道:“那些个蠢物,竟不及国公爷一半的医术,看不如不给他们看了。”   古一飞笑了,道:“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国公爷也在这里,为何不让国公爷给看看?”   宣仁帝摆了摆手,道:“不急,不急,有的是时间,如今前线战事告急,等这段时间过了再说。”说完看了高滔滔一眼,见她并不畏惧自己,甚至有些高傲的样子,便问道:“古爱卿,这位是……?”   古笑天看了杜文浩一眼,杜文浩便道:“我还以为皇上将我这个大宋的国公爷的底子都摸得是一清二楚了呢,你这么问是真不知道,还是试探我呢?”   宣仁帝大笑,道:“这么说来,这位是国公爷带来的客人了?”   杜文浩也笑了:“皇上若是真不知,那让我介绍一下倒也无妨了,这位夫人姓高名滔滔,皇上不知听说过没有?”   宣仁帝先是一愣,继而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情顿时严肃起来,指着高滔滔,看着杜文浩,有些激动的说道:“这位莫非就是大宋的……”   杜文浩微微地点了点头,看了高滔滔一眼,只见高滔滔冲着杜文浩柔情一笑,并不正眼看宣仁帝一眼,仿佛这个人就是透明的一般。   过了片刻,宣仁帝重新坐了下来,仿佛是故意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沉声说道:“国公爷,你那个对付大金的东西可有进展?”   杜文浩见宣仁帝脸色阴沉,并不看着自己,而是盯着面前的碗碟,双手放在桌上,平摊着,看似轻松,实际上却有阴人之相。   杜文浩道:“皇上到底是来古府上喝酒的,还是闻风而来想催促我呢?”   古笑天见宣仁帝嘴角颤抖几下,然后便笑了,道:“国公爷说的是,好好好,今天朕也破个例,给我来一壶花雕,喝完了,让国公爷给朕也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病。”   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宣仁帝一直强忍着心中的不快,杜文浩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古笑天却有些心不在焉,一共五个人,五个人仿佛都心事重重,不一会儿桌子上菜没有动什么,酒已经喝完了。   宣仁帝打了一个酒嗝,看着已有几分醉意,说话也有些结巴,看来平日里就不胜酒力,加之今天心情不快又喝的急促了一些,就更加醉的容易了。   “朕……朕十分欣赏国公爷,若是国……国公爷不嫌弃,日后就在大理国,就在朕的身边继续当我们大……大理国的国公爷,吃香的喝辣的,尽享荣华富贵才是。”宣仁帝说着就要喝酒。   古笑天道:“皇上您不能再喝了,还是早些回宫去吧。”   宣仁帝憨厚地冲着古笑天哼哼两声,道:“你这个老家伙,不过是多喝了你们家两壶花雕,你怎么……哎哟,不行了,好痛……好痛啊!”说着,宣仁帝竟从椅子上跌落下来,门外的刘公公赶紧冲了进来跟着古一飞将宣仁帝扶上椅子。   只见宣仁帝脸色煞白,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一颗颗落下,双手紧紧地捂着胃部,十分痛苦的样子。   刘公公走到杜文浩勉强,哀求道:“国公爷给我们皇上看看吧,每次这样的疼起来,看着实在是心疼啊。”   杜文浩走到宣仁帝面钱坐下给他号脉后,沉下脸皱着眉头,道:“不好办啊,这个病在皇上的身体里大概潜伏了多年,从前因为皇上不曾登基,一来没有现在这样的荒淫无度,二来也没有现在整日的操劳,身体底子不如从前,这个病自然就浮了出来。”   刘公公虽对杜文浩说的那“荒淫无度”四字不悦,但见皇上自己都不说什么,自己一个奴才哪里敢多嘴,便道:“那国公爷可有什么妙法仙丹?”   杜文浩道:“也不是没有,只是需要三年五载的调养方可。”   宣仁帝忍住疼痛,起身说道:“朕还是回宫歇息,你们继续喝吧,朕就不坐了。”   刘公公赶紧命了宫人进来搀扶着宣仁帝,走到门口的时候,宣仁帝回头对杜文浩说道:“国公爷说三年五载的调养是担心朕出尔反尔,过河拆桥吗?”   杜文浩微笑着说道:“我不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宣仁帝看不出杜文浩脸上的微笑深处有什么更深一层的意思,这是又是一阵锥心的疼痛,宣仁帝只得走出门去。   古笑天和古一飞送了皇上回来,见杜文浩和高滔滔两个人正有说有笑地吃着东西,便上前说道:“贤侄为何不当场给皇上一粒止痛的良药?”   杜文浩看了古笑天一眼,美滋滋地嘬了一口酒,道:“哪里有见过下毒的还给解毒的药的道理?”   古笑天和古一飞一听都啊了一声,古一飞则走到门口张望一番,赶紧将门关上,走到杜文浩身边坐下低声说道:“云帆,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文浩放下手中的酒杯,用筷子在杯中沾了一些酒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古一飞凑近一看,脸色都变了,只见上面写着:谋反!   古一飞赶紧将字擦去,几乎是用颤抖的语气说道:“之前我们在密室让你考虑的事情,你……原来是早有此意的?”   古笑天听自己的儿子这么一说,不用看桌上写的是什么字,便已经猜到杜文浩的用意,起身说道:“既然如此,云帆,走,我们到一个可以说话的地方去。”于是四人起身重新回到了那密室之中,这一谈便到了天明。   三日后,明前折返回来,看来一切顺利,明前已经将东西安全地交给了石头和慕容玉兰,为了试探明前的真心,杜文浩刻意又让他去了一趟秀山郡给向皇后他们松了一封书信,里面的内容从前在大宋的时候,林婕妤当做是个文字游戏专门教过杜文浩的,所以杜文浩想,如果明前不能信任,那也不过是一封再过普通的家书,但如果明前是值得信任的,林婕妤看懂了其中的意思,便可以让喻鸽儿按照杜文浩的意思去肖家庄找付戈东一帮人等,然后再按照他们的方法和李浦他们联络上,大家集齐了人马,只等石头和慕容玉兰他们有了动静,便可以行动了。   为了避免让宣仁帝生疑,从晏紫生日过后,杜文浩和古家父子在没有见过面,而高滔滔跟着他回家后,也一直是闭门不出,这给皇上的人造成一个假象,那就是,那一天在古家真的就是一个朋友之间的聚会,就算哪个高滔滔是什么太皇太后,那也不过是过眼烟云,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老女人,如何可以掀得起什么风破,殊不知,高滔滔这一次来,并非一个人来,就在她独自一人找到了杜文浩之后,不到十天,大理城的大小客栈和茶馆酒楼里就无端地多出近千人来,而且,这些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就在大理城外不到十公里,大队的人马各自分散,就等着高滔滔发信号便可随时攻入城内。   就在杜文浩等待石头和慕容玉兰的消息的时候,突然刘公公来了,这一次不是宣仁帝,而是一个美人儿,杜文浩心想,这个美人儿不是别人,应该就是那传说中宣仁帝的宠妃,穆贵妃了。   照例不用杜文浩陪着,不过杜文浩长了一个心眼,不知道这个女人这个时候来由上面用意,想了想,没有让王润雪出面,而是让柯尧和林青黛陪着,直到晚饭后,那个穆贵妃终于说出了用意。   “上面?喜欢柯尧?要接她进宫住几天?这个穆贵妃什么意思?”杜文浩听完若云到书房来给自己说完这件事情,就觉得事情不对。   一旁的高滔滔道:“文浩,你先莫急,若云,那穆贵妃说了没有,什么时候将柯尧接近宫里去?”   若云道:“说是今天晚上就跟着一起进去。”   高滔滔想了想,道:“好了,老爷知道了,你回去给柯尧说,就说老爷说的,明天一早在过去也不迟,而且天赐晚上不能没有娘。”   若云听罢退下了。   高滔滔冷笑道:“哼,还真是在哪个国家,哪个后宫都不过一样,她穆贵妃想做什么,本宫最是清楚了。”   杜文浩道:“我也是知道的,好在没有让雪儿或是琴儿他们过去,柯尧我倒是不担心,只是天赐该怎么办?”   高滔滔道:“那宣仁帝不过是想找个人质放在宫里,让文浩你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只要不让天赐跟着进去,问题就不大了,而且还可以将计就计了。”   杜文浩听完高滔滔的话,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过了一会儿,就见柯尧急匆匆地过来了。   大家讲们关上,见房间里呆了一个一炷香的功夫,柯尧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文浩,你放心好了。”   杜文浩将柯尧送到院门前,低声嘱咐道:“这不比在家中和在外面淘气,如今我和你青黛姐姐都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自己小心一些。”   柯尧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吧,我听了你和高夫人的话,晓得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不会胡来。”   杜文浩道:“万一有什么情况变化,也不要找任何人给我带信出来,千万,千万!”   柯尧答应下来,走了两步,有折回身来,眼睛一眨,眼泪竟刷刷地流了下来。   杜文浩以为柯尧是畏惧了,便道:“实在不想去,我去给那皇上说一声,其实那也不是必须要去的。”   柯尧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个,是担心天赐,他还那么小,我就不在他的身边,万一早上醒来的时候要我那该如何是好?”   “你放心,不是还有我的吗?”   柯尧回头,见是庞玉琴和王润雪走了过来,心里一酸不由地冲上前去,扑到两位夫人怀里伤心起来。   庞玉琴轻声劝慰道:“别担心,我今天晚上就将天赐接到我的院子里去,和天齐一起住着,兄弟两个还有个伴儿。”   王润雪道:“这一次真是不知道那个穆贵妃搞什么名堂,只是如今你若是不去,只怕就此得罪了她,所以……”   柯尧这才想起除了自己和慕容玉兰之外,家里还没有一个人真正知道杜文浩想做什么,在做什么,预备做什么,于是猛的清醒过来,收起伤心情绪,笑了笑,回头看了杜文浩一眼,只对庞雨琴和王润雪说了一声谢谢,施礼过后就朝着前院走了。   杜文浩轻叹一声,见庞雨琴和王润雪的眼中都有泪水,便劝慰道:“放心吧,很快就不让你们这样担心了。”   王润雪上前,看着杜文浩,见他虽然脸上露有微笑,只是眼神里多了几许担忧和忧郁,虽说自己并不知道杜文浩在位皇上做什么,但是近日石头和慕容玉兰突然不在家中,石头只给这位二夫人说了不能让外人看出之类的话来,王润雪心里十分着急,只是杜文浩一句不说,做夫人的哪里敢问呢,于是只有心里暗自着急了。   “相公,你还是要好好的歇息,最近有瘦了不少。”王润雪说道。   杜文浩道:“我有话给你和她们四个说,你让她们四个晚上三更的时候到南园来,不要带丫鬟,也不要给身边的丫鬟讲,独自过来就是。”   王润雪点头说是,见杜文浩转身离去,这才和庞雨琴也走开了。   又过了三日,明前从秀山郡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封林婕妤的回信,杜文浩一看,认得那是林婕妤的笔记,从字里行间也得知,已经和付戈东联系上了,因为日前朝廷忙着大金的事情,所以就顾暇不及白衣社,自然付戈东他们也就可以趁机联络各个分舵的舵主,和他们教友纷纷在接到通知后,从大理的各个地方赶往京城。   明前道:“爷,如今我们还要做什么?”   在杜文浩的房间里,明前站在杜文浩的书案前,请杜文浩的示下。   杜文浩摇了摇头,道:“如今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了,我们只有等!”   明前一看便是个性急的人,听杜文浩这么一说,便道:“将军走了快半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真是急死人了,等!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杜文浩笑了,道:“消息自然是不能等的,有些消息是需要我们去告诉别人的。”   明前不解,道:“如何告诉?告诉谁?”   杜文浩招了招手,明前走到杜文浩身边,杜文浩附耳低语,明前不禁面露喜色,连连点头,只说好的,好的之类的话,然后准备出门。   杜文浩叫住明前,道:“这一趟去看见明森了吗?”   明前又回来,低声道:“见到了,只是很想回来和我们一起好好地大干一场。”   杜文浩看着明前,意味深长道:“大干一场?莫非你就不怕国人骂你们禁卫军是卖国贼吗?”   明前笑了,道:“一则我和明森都不是大理国的人,二则,我们是弃暗投明,更何况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救过小的三次性命,小的别说肝脑涂地,就是随时拿了小的这条性命,那也是无话的。”   杜文浩道:“罢了,你去吧,这一次不用你自己亲自去,吩咐下去就是。”   明前道:“爷,你看什么几时可以听出动静?”   杜文浩笑了,道:“好一个性急的人,不过这件事情今天晚上传到他们大金的军营里,不到天亮,他们的军心就已经大乱了。”   明前一听奋然,道:“那我们不用等将军他们了,我们先发兵了吧?爷的手上不是有薛将军的兵符吗?”   杜文浩正言道:“万一那些个千军万马只认人不认这个兵符呢?现在还不是发兵的时候。”   明前想想也是,沉吟片刻道:“那个薛将军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但却是个正义的人,要不小的去……”   杜文浩摇了摇头,道:“不要,千万不要去。”   明前不解,道:“这又是为何?我素日和那薛将军还是有些交情的,不如……”   杜文浩道:“你不急,先听我给你讲。”   明前无奈,只得好好地听着。   杜文浩道:“若是让你在做这个皇上,你会将兵权交给谁?”   明前道:“我没有想过当什么皇上,我们倒是一心想让您来当我们的皇上。”   杜文浩示意明前小声一些,道:“我只是让你试想一下。”   明前想了想,道:“如果小的真的当了皇上,那一定将兵权交给石将军。”   杜文浩问道:“为什么?”   明前想都没有想,便道:“小的自然是要将这个最重要的权利交给我最相信的……哦,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还是您想得周到,好吧,那我们万一不能调兵遣将,那兵符在我们手中岂不是什么用都没有呢?”   杜文浩心里想,未必没有用处的,若真是没有什么用处,我还拿着这个东西正在揣在自己的身上做什么,却是不说,只是笑了笑,再无后话了。   当晚,杜文浩收到了白衣社的送来的信,说是他们已经都到了京城外,想一想,这个消息若是出去了,那么皇上应该就要对自己动手了,因为这个宣仁帝一看就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家伙,见自己无用,定然会想办法下手了,于是便和明前、高滔滔、林青黛等人商议,准备在宣仁帝到了那一天将他给拿下了。   果真第二天晌午的时候,就听说金兵已经撤到五十里外了,整个大理城都在议论纷纷,当天晚上,不出杜文浩的所料,宣仁帝就来了。   “国公爷,你可听说了城外金兵突然撤退的事情?”宣仁帝激动地对杜文浩说道。   杜文浩淡然地点了点头,没有什么反应。   宣仁帝道:“听说是金国的京城里的老百姓突然染上了什么病,而且来势凶猛,国公爷,你说是不是上天助我?”   杜文浩看了宣仁帝一眼,这时明前从大厅前走过,给杜文浩做了一个手势,杜文浩明白,宣仁帝带来的人已经让高滔滔的人给搞定了,便心里有了把握,便笑着说道:“那我就不需要给皇上做那个什么东西了吧?”   宣仁帝道:“你还是不着急,先做着,万一那个消息不可靠呢?”   杜文浩见他说话都有些言不由衷,便知是真的有动手之心,便不露声色道:“皇上的病可好些了?”   宣仁帝急躁地说道:“一直不见好的,最近竟更加严重了。”   杜文浩道:“皇上近日莫非日日在穆贵妃那里?”   宣仁帝一愣,道:“你如何知道的?”   杜文浩起身走到宣仁帝身边,笑着说道:“因为若是你不在穆贵妃那里吃饭,我的夫人柯尧如何在你饭菜和酒中下毒呢?”   宣仁帝一听,顿时大惊失色,正要大声地呼救,只见门外一个身影一闪,林青黛已经宣仁帝给点了穴了。   “文浩,接下来该怎么办?”   杜文浩笑了笑,道:“这一下我们该去薛将军府上一趟,带上这个小皇帝,然后你赶去古一飞那里,让他们随时准备着便是。”   林青黛听罢,便下去了,杜文浩和明前则坐上皇上出宫的马车,带着皇上朝着薛将军府上而去。   深夜,大理城里一颗接着一颗的烟火突然冲上了天空,随即,城里城外便惊天动地杀了起来。杜文浩、太皇太后高滔滔、李浦以及大理薛将军的兵马一起起兵,顿时大理皇城内外喊杀声四起。   一场鏖战整整杀了一夜。   终于,天亮了,大理国皇宫内外,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杜文浩的大军已经完全控制了整个大理。他的军队使用他新发明的生化武器,轻松地击溃敌军,正向大理各州府进军。   杜文浩身穿皇袍,站在大理皇宫大殿前,高滔滔、林青黛、柯尧、慕容玉兰、李浦等人站在他身后。   东方,一轮蓬勃的朝阳,正冉冉升起。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