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何为贤妻 作者:月下蝶影 文案:身为贤妻,就得忍他表妹,忍他小妾,忍他老娘? 你不让我痛痛快快活,还让我任你爽爽快快乐? 上天让女人穿越就是让她学会三从四德? 若让人窝囊着活,不如让人痛快后死。 架空文,女主穿越。 别名:《论不要脸女人调/教男女的可行性》 编辑评价: 现代女子穿越为一府王妃曲轻裾,丈夫心思深沉,父亲行事荒唐,继母为人刻薄。 女主穿越后,用尽一切方法让自己过得最好,华服美食,悠闲自在,顺便调教小妾丈夫, 小妾不老实?收拾!丈夫不上道?调教!婆婆很聪明?装傻! 好男人都是调教出来的,好日子都是过出来的,谁说必须要三从四德才是好女人?! 作者文笔流畅,不同于一般的切入点和对事物的简介让女主的形象跃然于纸上, 写出了一个不同于一般观念中的典型性贤妻,而女主在文中与各方面的人周旋的过程, 与婆婆的“斗智”都让人忍俊不禁。而深陷夺嫡漩涡、心思难测的男主最终是否会心口如一,更是值得所有人的期待。 ☆、我是讲理的人   端王府的清晨与往日并无不同,厨房里的下人来往忙碌着,却不见一丝忙乱。马婆子送完内院需要的糕点后,便带着几个丫头回了厨房,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老姐妹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另一个穿着暗色对襟夹袄的婆子见状,递了一盏茶给对方,有些惊奇道:“你不是去给正院送乳酪,怎么……”   “快别提了,王妃今儿一早方才醒来,我们这些粗使下人哪里进得院子,只见了王妃身边的银柳姑娘,”说到这,马婆子灌了一口茶,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我瞧着东院里的人脸色不大对,就匆匆回来了。”   听了这话,穿对襟夹袄的婆子叹了口气,半是看热闹半是怜悯道:“这府里挂着的红帐子还没来得及拆完呢。”   王府嫁入府中不过两月,新婚夜之后王爷竟再未踏入东院一步,这两日病得厉害王爷也只坐坐便走了,也难怪正院上下脸色不好。她也曾有幸见过王妃一面,端庄大气,模样也漂亮,也不知王爷哪里不喜欢了。   “可别说胡话了,我方才见冯侧妃身边的丫头往这边走。”马婆子未尽的话两人心里都明白,停了谈话,又各自忙乱开去。   正院之中,一干丫鬟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王妃洗漱,上好的丝帛在青葱般的指尖略略擦过便放到了一边。   曲轻裾披散着一头青丝,面上再不见前几日的怒意,慵懒着取下手腕上的绿玉镯子随意的扔进雕花红木盒中:“这颜色略老气了些。”   金盏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对身后的几个侍女摆手,几个盒子呈到曲轻裾面前,里面放着的是一对对各色镯子。金丝的,嵌珠的,玉的,各色皆是价值不凡。   视线扫过一排排镯子,最终挑了一只雕琢精美的鸡血玉镯,血红的玉镯衬着白皙的手腕,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金盏见状面色微变,往日王妃嫌鸡血玉镯艳丽了,所以从未上过身,如今竟是一眼挑中了这枚玉。想起进入王府里这些日子,她心头微苦,王妃未出嫁前性子温和,这本也是女子的美德,岂知一朝嫁入皇室,这样的性子就要吃亏了。   注意到金盏的表情,曲轻裾轻笑,起身伸出双臂让侍女们替自己穿上挑选好的广袖罗裙,上好的白底蜀绣锦缎,上绣着点点红梅,轻轻一动,仿似真的梅花在风中摇曳般。   腰间配上压裙的花开并蒂香囊与坠玉珠络子,一头柔顺丝滑的青丝挽了漂亮的飞仙髻,额际描上一朵艳丽的红色桃花,柳叶似的眉,桃红润泽的唇,只一眼便让人觉得说不出的魅惑。   亲手把一支鸾鸟祥云步摇插在发间,曲轻裾缓缓站起身,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窗外,“这个时辰该是请安的时辰了。”   离金盏有几步远的木槿闻言便强笑道:“王妃,前几日您病了,王爷便告诉后院,让其他妾侍不要扰了你休息。”   “哦,”轻抚着耳边的累丝含红玉耳环,曲轻裾在椅子边慵懒的坐下,调整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坐姿,接过银柳递来的温水润了润喉,搁下茶盏擦好嘴角道:“既然如此,就派人到每个院子里去说,本王妃身子刚愈,非常想念诸位侧妃和侍妾。”   王妃身边四个大丫鬟闻言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不知王妃为何一朝醒来性子变了很多,但还是依言退了出去。   待出了正屋,金盏有些担心道:“王妃今儿一早醒来便不太对,也不知怎的了。”   “这王府里表面各个对王妃尊敬,私下却都去巴结西园那个侧妃去了,王妃过门两月,王爷除了新婚那三日待在了正院,其他时候都在其他妾侍那里,也太让王妃难堪了。”银柳皱着眉压低声音道,“那冯侧妃端着那般姿态,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左不过一个妾罢了。”   玉簪听到银柳这番话,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四周,见没有人在附近才道:“你也少说两句,王爷虽是宠爱冯侧妃,但也是给了王妃尊重的,你别给王妃惹祸。”   “这样的尊重,”银柳哼了一声,想起自家主子那柔和性子,最终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冯侧妃与江侧妃那里我与金盏去请,其他侍妾便由二等丫头去请。”   一直没有开口的木槿闻言点头:“这样很好,罗氏与韩氏由白螺和普洱去便足以。”   王妃身边的丫头一等以花取名,二等以茶取名,其他三等与粗使丫头皆随意,木槿等四人是王妃从长德公府带出来的,自然事事以王妃为尊,只是王府人口复杂,王妃未出阁前受继母冷待未学多少管家手段,所以到了这里,没两月便病倒了。   木槿一直为王妃担忧,如今见王妃似乎隐隐有在王府站稳脚跟的意向,自然松了口气,不怕王妃争,就怕王妃一如既往的泥人性子。   眼见着身边的丫头退了出去,曲轻裾才站起身走到大大地铜镜面前,铜镜的做工很好,虽不如前生水银镜看的清晰,但也能看清人长得什么模样了。   镜中的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容貌很漂亮,放在她生活的年代,不过是个漂亮骄傲的高中女生,梳理着脑中的回忆,曲轻裾叹了口气,爹不理,继母不慈,丈夫不爱,还有一堆不省心的小妾,原主性子又软和,在这复杂的王府里,莫名其妙的得了重病,莫名其妙被自己这样不知温婉为何物的女人占据了身体,可以说到死都没有等到上天的公道。   “王妃,厨房里送来了早膳。”隔间外传来略有些细柔的男声,想必是按着皇室规矩给正妃配的太监,在曲轻裾的记忆里,原主对这些太监虽不是特别亲近,但也极为客气,只因为这些都是王爷还未封爵时由掌管皇家内务的殿中省分配的。   “搁下吧。”拨弄了一下鬓边的金步摇流苏,曲轻裾转身往外走,候在隔间外的瑞香与蜀葵听到动静,忙掀开帘子上前,一人扶一人打帘子,把曲轻裾迎了出去。   瑞香与蜀葵原是王府中的人,心里明白王妃待她们虽客气,但是比起银柳、木槿、金盏、玉簪四人,却是少了许多信任,而前几日发生的事,只会让王妃对她们更加疏远。也幸而王妃性子和软,但凡是厉害些的,她们早被打发走了,哪里还能做这一等丫头?   在一张雕花红花梨木圆桌前坐下,曲轻裾眼神扫向桌面,一盅酒炖猪肘,一碗燕窝乌鸡丝粥,配了好几样油腻腻的小菜,唯一瞧着清淡的只有一小盘炒青笋。   挥退要上前给她布菜的蜀葵,曲轻裾面带笑意,似笑非笑的看着门口躬身站着的几人:“你们几个是厨房里传菜的?”   “回王妃,奴才们确是在厨房当值。”几人虽是不解王妃为何有这么一问,但仍不带惧色的回答了。   “好一个王府的厨房,”曲轻裾懒懒靠向椅被,在几人不解间突然沉下脸,挥手便把面前的酒炖猪肘扫到地上,很快满屋子便溢满肉香,“来人,拖下去打。”   一众人尚没反应过来,泥人性子的王妃怎么突然发作起来,一时间竟无人有动作。   “怎么,我这个王妃使唤不动你们了?”曲轻裾杏眼微眯,站起身看着屋子里的人,“还是说,你们觉得由厨房的人慢待我理所应当?”   被王妃一个眼神扫到,众人一个激灵,方才反应过来,几个太监与大力嬷嬷一拥而上,作势要把几个厨房的下人拖了下去。   被拖的下人不敢挣扎,只一劲儿求饶,甚至一个下人口呼冤枉,直说给王妃呈的是厨房里最好的膳食。   轻飘飘的看了眼喊冤的下人,曲轻裾眉眼一挑,淡淡开口道:“还愣着做什么,拖下去,就在院子里打,我看着你们打。”   一个机灵的太监听闻这话,从身上掏出汗巾子堵住那个喊冤下人的嘴,拖着人便往院子里走,那不算魁梧的身体劲儿倒是不小。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把人拖了下去,还有机灵的下人搬好了桌椅,摆上茶点只等着王妃来观杖刑。   “那个太监叫什么名字,我瞧着倒是有些力气,”曲轻裾踏出出口时,开口问扶着自己的蜀葵。   “回王妃,那个小太监叫小高子,在院子里做洒扫的。”蜀葵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敬畏,就连动作也比往日谦卑。   “我瞧他倒是不高,不若改作黄杨,做内侍太监。”曲轻裾轻笑,走到院中,几个太监已经被绑在长凳上,被啪啪打起板子来。   在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曲轻裾在心中数了二十下后,不紧不慢开口道:“除了方才跟我顶嘴的,其他三人的都停了。”   看着忍着痛下跪向自己谢恩的三人,曲轻裾端着茶轻啜一口,“想必在场诸人很疑惑我为何要罚你们。”   跪着的三人听着耳边沉闷的啪啪声,脑门上的汗也不敢擦,径直磕头说不敢。   “我是个讲理的人,只你们厨房的人欺人太甚,我不得不惩罚你们一二。”搁下手里的茶盏,曲轻裾语气里带着两分无可奈何。   王妃再不受王爷宠爱,那也是皇上亲自赐婚的王妃,一个厨房敢欺人太甚?在场诸人虽听着这话不对,却也没人敢反驳,没见方才喊冤的这会儿还在挨板子么?   “整个府上谁人不知我病了,太医也早嘱咐过不易太补,可你们日日呈上来的是什么东西?”曲轻裾叹口气,满脸哀愁,仿佛是一颗被欺凌的小白菜,“我知道你们懒得伺候一个病了的王妃,我原也觉得去了便一了百了,可如今我病开始好了,便想好好活着了,你们却故意弄些油腻的东西来,不是盼着我的病复发早些去了么?”说到这,又是一声哀叹,若不是这会儿有一人正在挨板子,模样还真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三个下人又是一阵磕头请罪,想辩解又不敢,就怕王妃一句“冲撞主子”便让他们继续挨打。   见几人头磕得差不多了,曲轻裾才仿似被哀伤打击得无力般摆了摆手,“罢罢,不用打了,都退下去吧。”说完,转首对身后的瑞香道,“让人拿了伤药给他们,想必他们也是府里受重用的,差事耽搁不得。”   跪着的四人暗暗叫苦,王妃既然说他们受重用差事耽搁不得,那么他们明日爬也要爬去当值,除非等着被赶出王府。可他们都是签了死契的奴才,被撵出去能有什么好下场?   吩咐完当下的事情,曲轻裾慢慢站起身,转身看向不知何时赶到的侧妃侍妾们,面上却做出意外表情,“你们何时来的,既然都来了,便都进来吧。”   说完,也不管这些女人何种表情,扶着蜀葵的手往屋里走去。 ☆、侧妃也是妾   几个侧妃侍妾没有想到一踏进正院就会看见一场暴力美学大戏,有些疑惑的看了看王妃,又看了看明明痛到极点却不敢露出半点扭曲表情的下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眼瞧着王妃往正屋走,四人不管敬不不敬,都跟着往里走,只有冯侧妃路过挨打的几人时,开口让人把这些人扶回去,不过见周围站着的下人都不动,面色微变了变,便不再多言。   在前面引路的银柳与金盏垂着头,替四人打起帘子,远远瞧着木槿与玉簪提着食盒过来,便停了往里走的脚步,等着两人走近。只是瞧着两人似乎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四人交换眼神后,又看了眼院子里大大小小瞧着老实不少的下人,掀开帘子进了屋。   屋子里已经打扫干净,原本那点肉香味也被燃起的熏香压了下去,只是曲轻裾不太喜欢这种味道,忍不住看了眼飞鹤金兽。   瑞香见状立刻上前灭了香,换了种浅淡的香料,果见王妃神情舒缓不少,当下也松了口气。   “还是王妃这里的丫头聪慧可人,难怪王爷都赞你身边的丫头好呢,”冯侧妃淡笑着开口,对曲轻裾微微福了一下身。这话是在取笑前些日子王爷把曲轻裾身边一个丫头收了通房的事情,她仗着王爷宠爱敢说这话,别人却是不敢接口的。   谁知她说完这话后,曲轻裾竟是一个眼神也不给她,仿佛她一个大活人不存在似的,屋子里顿时陷入难堪的静寂中。   扶着蜀葵的手坐下后,曲轻裾见木槿与玉簪提了食盒进来,便开口道:“都摆上吧。”   食盒打开,各种粥菜摆了出来,一碗莲子百合粥,一盅玉珍八宝乌鸡汤,几样小菜与点心皆精致清淡,每道菜皆冒着热气,一眼便能看出用心之处。   “看来大厨房里还是有些能做事的人,做这些的每人赏五两银子,”曲轻裾拿起细瓷勺尝了一口粥,看了眼站在一边韩清荷,这是王府里的一个侍妾,身份低微,但很会做小伏低,虽不十分受宠爱,但还不至于无宠。   “我听王爷说你很会服侍,今日就由你来布菜,”粥的味道不错,曲轻裾觉得自己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见韩氏磨磨蹭蹭也不动怒,也只是似笑非笑的开口问道,“怎么,韩侍妾不愿意?”   “奴不敢,”韩氏面上露出一丝屈辱,可是眼前之人是王妃,她一个妾侍伺候王妃本就是天经地义,便是再不愿意,她又敢如何?   其他三人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低头喝粥的曲轻裾,王妃这是疯了么,韩侍妾虽不十分受宠,但好歹也是开导王爷人事的老人了,她一个不受宠的王妃怎么敢真的让韩侍妾伺候用餐。   不管别人如何想,曲轻裾拦下韩氏夹来的荠菜山鸡片 ,“我不爱这道菜,记得下次不要再夹这道。”   韩氏面色微变,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没有翻脸,只是生硬的屈膝一礼:“王妃恕罪,奴在王爷伺候得久了,以为王妃与王爷皆爱这菜,是奴想岔了。”   这话是在告诉自己,她是王爷身边的老人?曲轻裾笑而不语,只是把眼神放到一盘青笋宝猪肚条上。   有时候无言是最大的难堪,在场诸人都看出王妃根本没把韩侍妾放在眼中,仿佛眼前这个女人与其他世家中替正妻打帘子布菜的侍妾无异。   一顿早膳曲轻裾用得很慢,冯侧妃等人站得有些腿软,可是也没等到赐座的话,只得硬生生的站在一旁,看着曲轻裾姿态优雅的指使着韩侍妾布菜。   “王妃今日叫我们来,可是有什么要事?”眼见曲轻裾终于放下筷子,侧妃冯子矜有些按捺不住,面上却是带着温婉的笑,“还是说王妃只是叫我们来聊聊闲话?”   接过金盏呈上的清茶漱了口,用槐花柠檬水洗了手,丝滑的丝帛擦干指尖上的水珠,曲轻裾才不紧不慢的看向冯子矜:“往日听闻冯侧妃性子温婉如水,今日倒觉得这话恰如其分,那煮沸的水性子不就这般急么?”   站在冯子矜右首的侧妃江咏絮听了这话,把头埋得更低了,以便掩饰自己嘴角的笑意,这冯子矜素来爱端着一副温婉的模样引得王爷怜惜,王妃却偏偏把话反着说,可见王妃也不是什么泥人性子,眼瞧着这位进门不久的王妃做派似乎还不小。   被曲轻裾取笑,冯子矜心生恼怒,面上的笑意却是更加温柔,“王妃说笑了,奴哪里担得起这等称赞,王妃心胸开阔蕙质兰心才是奴等羡慕的。”   “本王妃如何,皇上赐婚时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曲轻裾嘴角轻笑,眼神不经意扫过冯子矜,仿佛对方一个小小的妾还敢评论一个正妻表示意外般,“皇上金口玉言,龙目凤睛,自是比天下诸人看得更明白。”   冯子矜再多的话被这一句堵了回去,她能说什么,王妃是皇上亲指的,她一个小小侍妾难不成还敢说皇上的不是,便是王爷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如今朝中活到成年的皇子有四位,皇上年纪也已近六旬,皇位之争虽未拿到明面上来,但是私下里已经风云渐起,诸位皇子自然不想自己给自己泼脏水。   王妃现如今敢说这话,也是明着以势压人,显然是仗着王爷不可能休了她这位正妻,说出了这么猖狂的话。   想起那道赐婚旨意上的话,什么天然卓约、福德深厚,皇上说了曲轻裾福德深厚,谁还敢说不?   想到这,冯子矜面上的笑意僵了两分,朝对方做了一个万福:“王妃恕罪,奴失言了。”   “在我面前怎么说也无所谓,毕竟关上门大家都是端王府的人,若是在外面失了言,别人说我不会教导是小事,若是失了端王府脸面就大大不妙了,”曲轻裾轻轻一叹,“按理说尔等都是府中老人,我也不该多言,不过白白嘱咐两句。”   “王妃关心奴等,是奴等荣幸,岂是白白嘱咐。”一直立在旁边不出声的江咏絮往前走了一步,福了福身,“奴等虽是府中老人,却不如王妃身份尊贵,见识多,王妃疼爱我们,让奴等受益匪浅。”   其他三人没想到罗吟袖摆出这般低姿态,心里虽有些看不起,面上却纷纷露出赞同之色。   冯子矜看了眼江咏絮,心里有些鄙夷的想,果真是个出生不高的,这么个不受宠的王妃也值得她巴巴凑上去。   把几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曲轻裾单手托腮靠在雕花椅上,右手食指轻轻点着椅子扶手,眼前四个女人冯子矜出身最好,其父乃是三品工部侍郎。江咏絮父亲只是个六品工部主事,至于其他两个侍妾,地位更低微,韩清荷父亲只是个小小的八品提举,只因为当初教导端王通晓人事才开脸做了个侍妾,而另外一个少言寡语的侍妾罗吟袖出身也是一般,其父亲早亡,跟着母亲投靠了舅舅,她的舅舅也不过是个通政司七品经历。   从容貌上来看,冯子矜最貌美,江咏絮次之,韩清荷如她名字般十分清秀,罗吟袖的容貌如她性子般不出彩。   看似简单的四个女人以及几个上不得台面的通房,便让身体原主病得起不了身,可见也不是什么简单的。   “能听进去的自然好,”曲轻裾站起身,扶着木槿的手作势便往外走,四人见状只得乖乖跟着走到了院子里。院子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让人怎么也想不到半个时辰前这里才有人受了刑。   眯眼看了眼天空,曲轻裾扭头看着四个女人:“今日天气不错,你们陪我走走,病了不少时日,也不得空与你们亲近,从今日起便多补偿补偿。”   别的府上正妻病了哪个小妾不来请安,也只这端王府的小妾格外胆大,只送了礼却不见人来探病,原身能忍,她却不见得要继续忍。   听着王妃温柔的语气说着大有深意的话,素来胆小的罗吟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她原也想日日请安的,只是冯侧妃没有动静,她一个不受宠的侍妾哪里还敢多说一句,多走一步。如今王妃要清算旧账,冯侧妃有王爷疼爱自然无事,如她这般不受重视的又该怎么办?   江咏絮在听了这话后,先是一愣,随即看了看冯子矜,她虽不受王爷宠爱,但是因为识时务在王府里过得倒不好不坏,从今日看到王妃第一眼起,她就莫名觉得王妃多了几分威势。走在前面的女子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只是却再不是那泥人性子。早上那几个挨打的奴才不过是王妃杀鸡给猴看罢了,不然何必摆出那般大的阵仗。   但凡脑子不笨的世家子,都会给正妻两分颜面,更何况王爷那般睿智之人,往日王妃性子软,不计较自然闹不出什么来,如今王妃要计较了,事情就不会因为冯子矜受宠便揭过。   王妃在母家虽不受父亲继母重视,可是王妃还有一个能干的舅家,王爷不是没有野心的人,自然懂得该如何尊重这位正妻。   同情的看了眼走在自己前面的冯子矜,江咏絮移开视线,便看到对面一行人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一府之主端亲王。 ☆、王爷   贺珩远远便见到一行人在园子里,只是离得远,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得真切。走在前首的女人他看不清楚,只是从举止上判断,有些陌生。   “明和,你瞧着前面都是哪些人?”刚从朝堂上下来,他没有心思哄这些女人,这话出口时,便停下了脚步,神情间有些腻烦。   “王爷,小的瞧着似乎是冯侧妃江侧妃一行人,”明和睁大眼睛看了一眼便飞快垂下头,他虽是太监,可也不敢直直盯着主子的女人们看。   “那走在前面的是谁?”贺珩眯着眼睛又看了眼为首的女人,“瞧着不怎么眼熟。”   明和再度抬头快速望去,走前最前面的女子气势不凡,身上的广袖罗裙不知绣着什么花色,瞧着倒是挺漂亮,只是一时半会儿他还真认不出此人是谁,犹豫半晌才开口:“莫不是王妃?”   这话说得连明和自己都不相信,只是府中女人除了王妃谁还能走在侧妃前面?   听到明和提及王妃,贺珩便想到那个性子和软的女人,她的父亲是昌德公,舅舅是祥清候又位居大理寺少卿之位。出生明明不凡,却养出那样的性子,也难怪当初母妃选定曲氏时没有人从中作梗。   曲轻裾远远便看见了记忆中原主敬畏的端王,模样也不过二十岁出头,长身玉立 ,穿着白色镶黑边锦袍,白面玉冠,让人一眼瞧去便有人中龙凤的味道。待走近后,她就看到端王脸上挂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只是眼中看不到半分笑意。   微微一个屈膝,曲轻裾笑着开口:“王爷下朝了,可要用些膳食?”   “王妃身子痊愈了?”贺珩眼神落到那白皙润泽手腕上,红色的鸡血石衬得那手腕似乎吹弹可破。   “托王爷福,”曲轻裾皮笑肉不笑,用手绢擦了擦额头不甚明显的汗意,“只是身子虚了些,太医早吩咐过不宜大补,谁知厨房里的奴才阳奉阴违,尽送些油腻大补的东西,我一时气不过,便罚了他们几板子。”   江咏絮听到王妃把这种事兜头向王爷说了出来,忍不住向王爷瞧去,却见到对方神色平平,显然没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贺珩确实是不在意这种小事,只是有些意外王妃还能做出惩罚人的事情来,他虽对王妃无甚好感,但是不至于在这种场合下她的脸:“对主子不尽心的奴才,便是撵了也不可惜。”   “王爷体恤,乃妾之大幸。”王爷的心性果真如她揣测的那般,是个能忍有野心的男人,她垂下眼睑,不再笑看王爷。前生好歹也算得上个成功的经纪人,什么型的男人没见过,这个王爷又不是举世无双的美男,她还没那么稀罕。   贺珩见对方似乎再无开口之意,便转而看向自己其他几个女人,见冯氏面上虽带着笑,但仍有几分说不出的委屈,他看了眼王妃,见她微微垂着头,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你身子好了些,到外面走走也好。”说完,便扔下一干子女人回了书房。   待贺珩离开,曲轻裾回头看向冯子矜,凤眼微眯,伸出右手抬起她细腻光滑的下巴,用温柔得几乎出水的声音道:“冯侧妃这张脸,真是让人越看越爱。”用完,拇指在脸颊上轻抚而过,直到感觉到冯侧妃瑟缩了一下,才笑着收回手,用手绢不轻不重的擦着拇指与食指,“好了,我累了,你们也都回吧。”说完,扶着金盏的手转身边走。   冯子矜看着那被王妃走了两三步远便丢在地上的手绢,素来端得住笑脸的她青了一张脸,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更让她恼恨的是,刚才她在曲轻裾的眼神里有了恐惧之意,她曲轻裾是个什么东西,木讷无趣,竟然敢这么对她?!   此时她觉得身边的其他三人仿佛是在看她笑话,扫了她们一眼,沉着脸骂道:“看什么,都给我滚!”   两个侍妾忙行了一礼退了下去,倒是同为侧妃的江咏絮缓缓的开口道:“妹妹也早些回屋,我便先走了。”说完,也不看冯子矜的脸色,转身就离开了。   “曲轻裾!”冯子矜沉着脸把地上的手绢碾了好几脚,才带着满腹怒火回了西苑。   “王妃,你今日这般可是大大打了冯侧妃的脸。”金盏既解气既担忧,“若是王爷知道,问责于你……”   “不必担心,”曲轻裾轻笑,视线望向书房方向,“王爷不是庸人。”这样的男人,不会去管这些小事,她这个王妃只要不去损害端王的利益,端王这会儿就会敬着自己这个王妃。   昌德公府虽不待见她,但她的舅舅身居侯爵之位,又领职大理石少卿,舅母的父亲是兵部尚书,两人膝下无女只有两子,对自己这位外甥女颇为照顾,若不是二人,原身哪里能护着娘亲的嫁妆?   端王或许不用靠着王妃办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不会因为宠妾灭妻与这些人有矛盾。如今各个皇子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端王不是没有野心的人。   她不是爱委屈自己的人,若真要她憋憋屈屈的过一辈子,还不如这会儿就跳进池子里。至于若是端王真的得了皇位,会对她如何,她懒得想那么多,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反正就算自己贤良淑德,这位端王也不见得会多喜欢自己。   金盏不明白王妃话里的意思,不过王妃不解释,她也不敢问,与木槿等人小心伺候着王妃回了正院,就见厨房管事早早候着了。   厨房管事一见到她们,便上前行了大礼,一个劲儿的告罪。   他们也是倒霉,往日给王妃呈膳食一向如此,谁知今日王妃便发作了,若只是这样也罢了,方才连王爷身边的明和公公也来骂了他们一顿,原先的管事还被撸了下去,他本是副管事,这会儿捡了个漏,成了总管事,却不敢大意,早早来了正院等着请罪。   曲轻裾看了眼这个管事,个子不高,一副憨厚模样,瞧着挺老实,不过这王府里能混到管事,哪里会是老实人。懒得听这些请罪的废话,她道:“厨房如何,我是不管的,只是日后我若是发现你们不尽心,你连跪在这里也不必了。”   管事连连点头,又呈了膳食单子,说是让王妃点今日以及明早的膳食。   “往日你们说按着份例来,原也是能点单子的。”曲轻裾也不接单子,只似笑非笑的看着管事。   管事闻言立马道:“想是传话的小子出了岔子,王妃膳食却是要按份例来,不过是能在份例内点单子的。”说完,又大骂传话的人糊涂,传错了话云云。   曲轻裾懒得听这些混话,开口道:“罢了,我也知你尽心,银柳,把单子呈上来。”   单子一拿到手里,只见上面蒸炸煎炒煮,什么菜都有,她点了些爱吃的菜后开口:“早上我不爱用腻的东西,你们膳房的人瞧着做,若是做得合我意,自有你们的赏赐。”   管事暗暗叫苦,谁知哪些东西合这位王妃的胃口,口里却不停说王妃宽容大度云云。   送走膳房的管事,银柳替曲轻裾按捏着肩膀,暗恨道:“这群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银柳力度拿捏得很好,曲轻裾舒适的靠在软榻上,听到银柳这话,便笑着开口道:“这世上芸芸众生,皆不过如此罢了,一个小小管事哪值得动气。”   木槿端着一盅贡枣蜂蜜茶走了进来,听到王妃这话,笑着低声道:“王妃说得是,奴婢瞧着从今往后这后院里,再不会有阳奉阴违的奴才。”   听到这话,曲轻裾睁开眼,叹了口气:“往日我总把人往善了想,到了今日倒是觉得,以善报善,以恶报恶才能在这皇室站稳脚跟。”   木槿笑了笑,把手里的茶盅放到红木圆几上,又替曲轻裾盖上薄被:“王妃能这样想,也是大善。”在几个一等丫头中,她年纪最大。当初夫人买下她进府,小姐不过一岁,如今小姐成了王妃,她也已年过双十。她早便说过不愿嫁人,好好守着王妃已经是她所有念想,王妃能有这番转变,实是再好不过。   曲轻裾看着木槿,突然想到木槿花的话语是温柔的坚持,这个名字于眼前的女子再合适不过。前身的身边有这么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的丫头,也算是一大幸。   闭上眼睛,曲轻裾不去看对方眼中真挚的关切,“木槿的心意,我是懂得。”   木槿眼眶微红,却是笑着道:“王妃这话可是羞煞奴婢了。”说完,便掩着脸走了出去。   王府书房里,贺珩合上一封密信,把它浸入一盆水中,才对明和道:“南边的事不去管,大哥与三弟闹得火热,我还是看着好。”   明和点了点头,看了眼盆中已经花掉的信,转而道:“王爷,膳房的人已经敲打了,新上来的管事是个聪明的,已经去正院请了罪。”   贺珩点了点头,对这件事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道:“曲氏乃是本往嫡妻,该有的体面不能少。”想起曲氏一反往日素淡的华丽打扮,眉梢微动,“至于王妃日后行事如何,就先瞧着。”   明和沉默点头,这主子与女主子的事,他做下人的自然无法多言,不过他总觉得今日的王妃与往日大不一样,不仅仅是穿衣打扮,就连眼神也变了。他身为府中总管,也见过王妃不少次,总觉得王妃似乎由一只不起眼的灰毛兔变成了……凶悍的母狐狸?   意识到自己在妄测主子,明和头埋得更低,阿弥陀佛,该打该打。 ☆、难堪   新的一天到来,王府里的侧妃妾侍们皆老老实实到了正院请安,结果等了近半个时辰,也没见到王妃的面。   其他三人倒还好,只是木然的坐着,只有冯子矜面上露出了一丝不耐,但即便如此,也不敢做出拂袖便走的事。   喝了一口茶压下心头的焦躁,冯子矜压低声音问身后的丫头:“春雨,这都什么时辰了?”   春雨看了眼门外,太阳已经升起,只好道:“主子已过了辰时。”   江咏絮冷眼瞧着冯子矜主仆两的动作,垂眼看着自己藕色裙摆,仿似一根没有知觉的木头,只等着王妃到来。   又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几人才看到王妃身边的大丫头木槿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一脸歉意的对四人深深一福:“侧妃姨娘们请回吧,王妃说了日日请安未免折腾,日后三日请安一次便足够。”   “王妃体恤。”等了大半天,没想到就得了这么几句话,在场四人心情五味杂陈,表情各一,年纪教为年长身份又是侧妃的江咏絮上前笑道,“既如此,我们便不叨扰王妃。”   “王妃日理万机,若是昨日通知我等,也不必今日再叨扰一回,是我等鲁莽了。”冯子矜皮笑肉不笑的接了一句,“我等粗野之人,散漫惯了,总归不够细心,还请王妃多多包涵。”   听着冯侧妃不阴不阳的话,木槿面上笑意不变,只是再次对其福身一礼:“冯侧妃不必多虑,王妃素来宽和,必不会因这等小事动怒。”   两人四目相对,木槿眼带笑意,略略低着下巴,摆出恭谨的模样。冯侧妃笑容越来越冷,最终不过是带着贴身丫头春雨与夏云拂袖离开。   其他三人倒是谦逊客气许多,皆带着笑意离开正院。   出了正院,三人才松了口气,罗吟袖忍不住低声道:“如今正院的气势愈发吓人了。”   江咏絮掩嘴一笑,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那位可是王妃,我等受宠与否,也怠慢不得。”   韩清荷在四人中年纪最长,也是由殿中省安排到王爷身边通人事的丫头,听到江咏絮的话虽不喜,内心却不得不承认,她原以为王妃今日还会让她布菜,谁知竟是连面都没露便让她们回去了。   “若是得王爷看重倒还好,若没了宠…”她苦笑着开口,回头看了眼正院,“日后还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这话一出,三人都沉默了,如今她们没有子嗣,日后会如何谁也料不到,王妃若要拿捏她们,也不过两句话的事。   正院中,曲轻裾梳洗完端坐在铜镜前,把玩着一柄玉如意。见到木槿进来,才懒懒站起身,扶着银柳的手在外间的桌前坐下,才开口问道:“她们可有谁不满?”   “其他几位倒还好,只是冯侧妃刺了几句,”木槿上前给她挑了几筷子菜,笑着道,“奴婢对她也没有太客气,所以冯侧妃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示意不用人布菜,曲轻裾漱口后开口道:“这样做很好,世人常说宰相面前七品官,你是我面前的大丫头,一言一行便是我们正院的脸面,你可以知礼,但不可以退缩懦弱,当初我退了一步,也不见她们谁敬了我半分。”   听闻王妃这话,木槿明白王妃这是要把自己放在首位了,心头激动,面上却仍是笑着:“奴婢谨记。”   曲轻裾点了点头,便埋首用起早膳,待放下筷子,便又是漱口洗手,待一切收拾好,便是新一天的开始。   “王妃,奴婢不明白,怎么让侧妃侍妾们三日一次请安,”银柳不解道,“不说其他府上,便说原来昌德公府上,继夫人也是让姨娘们日日请安的。”   “她们日日来于我又有好处,省得我用不好一顿早饭,”曲轻裾扶着她的手迈出门槛,看着院子里一片绿意,心情颇好道:“我也懒得日日早起梳妆等着她们请安。”   银柳恍然点头,小心扶着王妃的手走到院子里,这个院子不小,假山水池拱桥鲜花一样不少,下人们也各司其职,但是银柳总觉得,这个院子冷清了些。   “王妃,昨日您说要收进内院用的小太监可要让他来磕个头?”木槿见王妃站在桥上用鱼食逗弄水中的鱼儿,轻声开口,“若是不见,可又安排他做何事?”   把手里的鱼食全部扔到水里,看着这些金色小鱼蜂拥而来,曲轻裾笑着道:“让他过来吧。”   不一会儿,便见那个被自己改名为黄杨的太监跪在自己面前,曲轻裾仔细打量他,面容清秀,瞧着挺老实的模样,她顿时一笑:“起来吧,院子里伺候的太监也个领头人,日后你便管着这些人,至于还要做什么,你心里有数便是。”说完这话,就见这个黄杨再度重重跪下谢恩,曲轻裾笑看一眼木槿:“木槿是我身边伺候多年的人,你若不明白的事,便去请教她。”   黄杨口中说是,又给木槿行了一个礼。木槿回礼笑道:“王妃见你听话,才抬举了你,你别浪费王妃一番心意便是。”   “木槿姑娘请放心,奴才定会小心伺候王妃。”黄杨倒没说些有的没的,可见也知道王妃不爱听那没用的话。木槿见状在心里点了点头,虽不知有多大用处,但至少有些眼力,不算蠢笨。王妃方才说了这些话,便是表明日后内院所有下人以她为首了,她无以为报,只能以事事小心处处留意来回报王妃看重了。   黄杨本没有料到自己会得王妃看重,心里狂喜,别说这会儿只给木槿行了一个礼,便是再让他磕几个响头也使得。待退下后,他脸上才露出几分狂喜之态,回头看了眼还在桥上的王妃。谁说王妃是个木头人呢,他瞧着府里再没女人比得过王妃娘娘了。   眼见黄杨退了下去,曲轻裾叹了口气,颇有些无聊的靠着桥柱,忽听着远处传来幽幽笛声,笛声似忧似叹,又似一个女子的哭诉,她看着笛声传来的方向,有些疑惑的问:“这个时候哪来的笛声?”   木槿等人脸色微微一变,竟无人开口。   曲轻裾见状,轻笑道:“难不成这人我不能知晓?”   “王妃,那边是翠幽苑,听说住的是一位大人送给王爷的花魁。”木槿见王妃面色如常,才继续开口道,“奴婢听闻这个叫云倾花魁名动京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王爷常去她那里坐坐,只是云倾姑娘性子清高,至今还是姑娘。”   意思是王爷至今没有把这位花魁吃到嘴里?曲轻裾笑出了声,顿时对那笛声兴趣少了大半,若真是清高之人,哪里会任由别人送到王府来后才摆出这种姿态,欲拒还迎总归是美人经久不衰的好手段。   拍了拍手,曲轻裾扶着银柳的手:“去别处瞧瞧。”   几人还没走出几步远,便见一个有些眼生的小太监朝这边跑来,他一见曲轻裾便行了大礼:“奴才小甘子见过王妃,王爷使奴才来跟王妃说一声,午膳王爷要来正院里用。”   “本王妃知道了,”曲轻裾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才想起这小甘子是端王身边常用的太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清楚,“王爷已经回府了?”   小甘子回道:“原已回了,只是还未进府,便遇到诚王殿下,便让奴才来传了话,想是要晚一会再回府。”   既然这样,方才翠幽苑里的笛声便不是因为端王在才响起了,这个时候恰是端王回府的时间,笛声响起得也太凑巧了些。   这么美好的笛声无人欣赏也太寂寞了些,不如自己去欣赏一二?   “既然王爷还有一会儿回府,那让膳房的人备好午膳,让人去翠幽苑说一声,本王妃甚喜云倾姑娘的笛声,一会儿便去拜访。”曲轻裾扶了扶鬓边的蝴蝶双飞翅步摇,笑眯眯的开口。   小甘子闻言一愣,随即行了一礼退下,转身往翠幽苑走去。王爷虽对翠幽苑的女人有一两分兴趣,但在王爷身边伺候多年的他心里明白,一个小小花魁,是比不得王妃贵重的。   一进翠幽苑,便见到倚着葡萄架吹笛的云倾姑娘,顾不得欣赏对方的笛声,小甘子上前道:“云倾姑娘,王妃甚是喜欢你的笛声,等会便要屈尊过来,还请你好好备着。”   笛声顿时停了下来,云倾冷冷看着小甘子,淡淡开口道:“我这儿地方狭小,哪里值得王妃屈尊降贵。”   听到这话,小甘子怪笑一声:“你这地儿好与不好,小的是不知,但是王妃要来便是给你脸面,你只管好好备着便是,难不成王妃如何还得跟你报备不成?”不过是个玩意儿,还真当自己是人物了?这府里上下,除了王爷身边得用几人,谁敢跟自己摆这个谱,当真是给脸不要脸。   云倾见小甘子拂袖便走,一张芙蓉面青青白白,说不出的难堪。 ☆、我是怜惜美人的人   翠幽苑在王府的西面,虽说偏了些,但环境很清幽,曲轻裾扶着木槿的手,穿过一个半月门,翠幽苑的大门近在眼前,守门的嬷嬷以及翠幽苑的管事早早的候在了门口,见到曲轻裾,忙带着一脸笑迎了上去。   膳房里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府,一夕之间,再无人敢给王妃没脸,君不见就连王爷也站在王妃一边,他们不过是些下人,哪里敢开罪主子。   “奴婢们见过王妃,”管事嬷嬷笑着上前,给曲轻裾行了一个大礼,又讨好的对几个大丫头一笑,“里面备好了茶点,王妃快歇歇。”   “劳烦,”曲轻裾微微颔首,不去看管事嬷嬷以及看门嬷嬷脸上讨好的笑,莲步轻移进了翠幽苑。   王妃明明待她们客气,但是两个嬷嬷偏偏觉得王妃满身贵气,把姿态压得更低了。   翠幽苑并不大,但是胜在精致,曲轻裾扫了眼四周,最终视线落在院中的白衣女子身上。手执竹笛的女子确实很美,一身白色广袖裙更是把她陪衬得纤尘不染,瞧着还真不像是楼里出来的花魁。   云倾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并不受王爷宠爱的王妃,原以为是个普通的女人,谁知竟是如此夺目的美人。凤目柳眉,梳着漂亮的飞仙髻,垂额坠着的红宝石恰恰落在眉间,更是让那白皙的皮肤显得吹弹可破。一袭华贵的月色蜀锦广袖飞仙裙穿在她身上,仿似专为她才做出这种裙子,说不出的好看。只那腰间的压裙角玉佩,便比她自己所有东西都贵重。   这便是传说中的端王妃了?   云倾有些愣神,莫名觉得有些自惭形秽,捏着竹笛的手紧了紧,她柔柔的道了一个万福:“云倾见过王妃娘娘。”   “云倾姑娘不必多礼,”扶着木槿在葡萄架下的雕花红木椅上坐下,喝了一口小丫鬟呈上的茶,“这茶倒不错。”   “这茶的水是我每日清晨采集的露水所泡,能入王妃眼,我也不算白弄一遭,王爷也甚是喜欢这茶。”云倾向前走了两步,笑着答道。   木槿听到她的自称,皱了皱眉,埋首见王妃神色如常,面色便恢复如常。   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曲轻裾搁下茶盏,用手绢试了试嘴角,“想必云倾姑娘知道本王妃所为何来,不知是否有幸欣赏一下云倾姑娘的笛声。”她可没有兴趣喝什么花儿草儿上的露水,谁知干净不干净。   “王妃,我并不是贵府的乐姬,”云倾面色苍白,一副受辱的模样看着曲轻裾,“云倾技艺拙劣,不敢入王妃娘娘的尊耳。”   这话一出,整个院子顿时安静下来,伺候云倾的丫鬟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就连看一眼曲轻裾方向的勇气也没有。   笑看着对方宁死不屈的高洁模样,木槿把擦拭过嘴角的手绢扔到桌上,单手衬着下巴,纤细的手指捻起一块精致的糕点。   “放肆!”木槿沉下脸,“不过一个别人送到王府的花魁,竟然敢这么对王妃说话。当真是从腌臜地方出来的,半点规矩都没有,来人,掌嘴。”   云倾蓦地睁大眼,不敢相信王妃敢这么对她,难道她不怕王爷觉得她不贤惠?   还不等云倾想明白,只觉得左脸火辣辣的疼,打她的竟是之前一直讨好她的管事嬷嬷,她捂着脸颊颤声道:“你敢…”   “云倾姑娘,得罪了。”管事嬷嬷哭着脸上前给云倾几个耳光,心里却暗暗叫苦,如今她动了云倾,可能惹得王爷动怒,可若不动云倾,是必要开罪王妃的。怪只怪她不走运,偏偏被分到这个地方伺候。原想着能有油水可捞,谁知这次竟要做那照镜子的猪八戒了。   眼见美人挨了几个嘴巴,原本漂亮的脸蛋也变得狼狈,曲轻裾抬起头,挑眉道:“这是做什么呢,本王妃素来是爱怜美人的人,云倾姑娘品性高洁,你们不可与她为难。”说完,娇娇俏俏的斜睨了木槿一眼,“木槿,还不给云倾姑娘道个不是,我往日瞧着银柳是个急躁的,怎么你这个丫头也学着银柳了?”   在场众人默默垂首,听着王妃“责备”木槿姑娘,心下不由得想,这把人打了踩了脸反说自己是爱怜美人,王妃这般的手段,哪里像是木头人。便是木头,也是要柔韧的柳树,让人挨了打,还要怨风太大,才让柳树不小心刮了人。   木槿听了曲轻裾的话,便往前几步,在离云倾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屈膝一礼:“还请云倾姑娘见谅,奴婢今日冒犯了。”   云倾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老婆子,用手捂着脸颊恨恨的看了曲轻裾一眼:“木槿姑娘言重了,你是王妃娘娘面前第一红人,云倾不过低贱之人,哪里敢怪你。”   曲轻裾食指轻轻点着桌面,听到云倾这话,挑眉笑了笑:“云倾姑娘深得王爷喜爱,岂会不如木槿一个小丫头。”说完,让人赏下伤药,见云倾一副受辱的模样,笑得仪态万千,“既然云倾姑娘觉得本王妃不配听你的笛声,那便罢了。”   被推到一边的管事嬷嬷鼻子里重重呼出一道气,不识抬举的东西,在王妃面前摆什么谱儿,当真以为自己是王爷心头好不成?   云倾身后的丫头脸色越来越白,待曲轻裾这话说出后,已经吓得噗通一声跪下了,这个王府里除了王爷便是王妃最尊贵,自家主子这般行事,那是明晃晃的不把王妃放在眼里。莫说王爷对主子不过抱着玩玩的心思,便是真宠爱主子,今日这事主子也落不下一个好。   “王妃恕罪,王妃恕罪,”丫鬟吓得连连磕头,“云倾姑娘不懂府里的规矩,请王妃恕罪。”   “剪云,你这是做什么,”云倾捂着脸,眼泪倒是一滴也没有掉,她倔强的睁大眼,“你没有错,跪什么?!”   “姑娘,你便少说两句吧。”跪着的丫鬟也便是剪云心里暗暗叫苦,自从这几日分到云倾姑娘伺候,她便觉得云倾行事在王府会惹事,忐忑不安好几日,果真引来了祸事。想到这她只好又重重磕了两个头,不敢再发一言。   曲轻裾叹了一口气,她见这个剪云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或许这个丫头是在王府里待的时间久了,倒比云倾看得明白。无意为难这个小丫头,曲轻裾示意身后的丫头把这个剪云扶起来,不再有兴趣去瞧云倾忠贞又倔强的模样,站起身对旁边的木槿道,“回吧。云倾姑娘既然不稀罕王府,日后这翠幽苑的用度减一半。”说完,又指了指把额头都磕破的剪云,“这个丫头也不必在此处伺候了,本王妃瞧着她长得齐整,去茶房伺候吧。”   剪云闻言一喜,她这是成王妃的人了?当下大喜,一个劲儿谢恩。   “这院子今天可真热闹。”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曲轻裾朝门口望去,就见到端王带着两个太监走进来,这两个太监曲轻裾记忆里有些印象,正是端王跟前得用的明和与钱常信,比之前的小甘子更得端王脸面。   曲轻裾刚张嘴,便听到云倾悲悲切切的开口了:“王爷。”   这声王爷声音柔和,如莺轻啼,又如银铃叮当,偏偏又带着一分恋,两分怨,三分悲,四分坚强,实在让人一听便心头清颤,心生怜惜。   勾起唇角笑了笑,这云倾不愧是名动一时的花魁,难怪那官员巴巴送了进来,这本事一般人还真抵挡不住。前世她见多了娱乐圈的真真假假,一眼便看出这位冰清玉洁的云倾姑娘带着什么心思。   贺珩听到云倾的呼唤,淡淡的看了眼,便移开视线向曲轻裾看去,“本王听小甘子说王妃到这里赏曲,怎么不闻曲声?”   云倾意识到不对,神色微变,面色更加楚楚可怜的看向贺珩,谁知对方视线落在王妃身上,看也不看她一眼。   “方才不知王爷也来赏曲,倒是妾的不是了,”曲轻裾走到贺珩身边,可惜的看了云倾那张微肿的脸,“这下可怎么是好?”   贺珩这才看向云倾那有些可怜又有些狼狈的脸,不甚在意道:“罢了,这个样子也无赏曲的兴致,本王还是回了。”说完,见曲轻裾浅笑的模样,只觉得对方鬓边的步摇微微晃着,让自己眼睛发痒,便补充道,“等下早些回正院,本王还等着与王妃一道用膳。”   “王爷的话妾怎么会忘,”曲轻裾轻声一笑,眼波流转带了些魅惑的味道,“王爷别忘了才是。”   贺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颤动的步摇,才笑着离开,出了翠幽苑,他回头看了眼翠幽苑,对钱常信与明和道:“本王记得库里有一枚鸾鸟展翅金步摇做得十分精巧,你们让人送到正院去给王妃戴着玩。”   钱常信与明和二人换了个眼神,口中忙应下了。只是皆有些感慨,往日瞧着王妃柔柔弱弱的模样,今日才知看走了眼,这手段还真是又辣又利落。更想不到的是,王爷竟然也不动怒,眼瞧着是要随王妃任意管理后院了。   贺珩走后,曲轻裾看着面色晦暗的云倾,笑吟吟的扶着木槿,视线扫过整个院子,开口道:“本王妃早便说了,本王妃是个讲理又怜惜美人的,今日你以下犯上虽是大错,不过美人难得,便饶了你吧。”说完,懒懒的掀了掀眼皮,看向管事嬷嬷,“日后这翠幽苑你要好好打理,虽降了云倾姑娘一半用度,但别怠慢了她。”   管事嬷嬷满口称是,但等王妃一行人离开,管事嬷嬷便对云倾啐了一口,扬声道:“还不好好伺候咱们高贵的云倾姑娘回房,人家可是连王妃也配不得她伺候的仙子,咱们这些俗人可要好好伺候着,免得王爷责罚。”   这话一出,四周便有人小声笑了,王爷方才正眼也没瞧云倾,管事嬷嬷这话说得真够剜心的。 ☆、美好午餐时光   出了翠幽苑,曲轻裾伸手抚了抚鬓边的步摇,扯了扯嘴角,没有想到这个端王对女人的玩意儿感兴趣。刚才他摸这步摇时的眼神,还真有些让她不忍直视。这王爷也真可怜,这么点癖好还躲躲藏藏。   不知自家王妃已经把王爷想成冬天地里的一颗小白菜,银柳道:“王妃,奴婢不明白,为何要把剪云弄到正院。”   “你这蠢材,这么浅显的事还不明白?”木槿看了眼四周,轻声道,“那剪云是府里的人,对云倾必不会有多大的忠心。今日王妃能把剪云弄到正院,明日就会有其他人动心思。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知道其他妾侍身边有没有想往高处走的呢。”   银柳一时恍然,又吃惊于木槿对王妃心思的了解,她有些明白王妃为何隐隐把木槿放在第一得用的位置了,她看了看王妃与木槿,第一次认真的意识到,王妃与往日已经不同了。   王妃收拾了翠幽苑那位花魁美人的事儿已经传开,曲轻裾还未回到正院,这一路上便遇到好几个行礼的丫鬟,而这几个丫鬟正是其他侧妃或是妾侍身边的人。   刚到正院大门口,曲轻裾就见玉簪与金盏站在门口,见到她回来,两人都面露喜色走上前:“王妃,钱常信带着人送了好多东西来,说是王爷特意给您的,这会儿钱常信还在,您可要见上一见?”   曲轻裾点了点头,进了正院的正房外室,就见钱常信与几个太监低眉顺眼的站着,屋里的桌上还放着不小锦盒与锦缎,瞧着东西不少。   见王妃进来,钱常信行礼道:“见过王妃,这些都是王爷让奴才给您呈过来的。王爷还说了,王妃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了下面的人去办。”   “替我谢谢王爷了,”曲轻裾打开最上面的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支点翠雀钗,她笑着合上盖子,“钱公公特意跑一趟,受累了。”   “不敢不敢,”钱常信忙道不敢,又双手奉上一个团福字锦盒,“这盒子是王妃特意吩咐奴才呈给王妃的,望王妃喜欢。”   木槿接过锦盒呈到曲轻裾手里,曲轻裾打开盒子,眉梢微微一动,伸手拿了出来,顿时屋里一阵轻叹。   这是一支鸾鸟步摇,只是做工难得的精巧,微微一动仿佛鸟儿是活得一般展翅欲飞。木槿站得近,甚至能看清青鸾身上的每一条纹路,那眼珠是上好的玛瑙石镶嵌,木槿一时竟看呆了。   “好漂亮的步摇,”任是曲轻裾也惊呼了一声,这样的东西配得上一句巧夺天工了,便是她前世也未见过这么精致的东西。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皇室的尊贵了,曲轻裾莞尔一笑,看向钱常信:“有劳钱公公,这步摇我甚是喜欢。”   刚走在门口的明和恰好看到这个笑,心下一阵叹,这笑当真是明艳动人了,便是冯侧妃和云倾姑娘与之相比,也要逊色几分。他忍不住瞧向走在前面的王爷,也不知王爷如何想。   “你喜欢它,也算让它有了用武之地了,”贺珩走到曲轻裾面前,拿过她手中的步摇,亲手替她换下了原本那支步摇。   满屋的下人纷纷低下了头,王爷与王妃亲近他们是看不得的,待王爷赞叹出声,他们才敢抬起头来。   “果真再合适不过你,”贺珩后退一步,看着那青丝见得步摇,露出满意之色,“王妃青丝如黛,衬得这步摇愈加漂亮了。”   曲轻裾面上带着羞涩的笑意,低下头不与贺珩对视,她是个庸俗的女人,当然喜欢别人夸奖她,只是眼前眼前夸她的人不那么简单,让她不能相信这只是简单纯粹的夸奖。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所以等两人坐下后,没有太多的话可说,幸好一道道呈上的膳食解了两人之间的寂静。   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让两人沉默的用着膳,倒也没有尴尬的气氛。曲轻裾看着贺珩用膳的姿态,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是她见过的人中,用膳姿势最漂亮的。这举手投足,比前世所谓的贵族礼仪看起来赏心悦目多了。   所谓秀色可餐,贺珩这个样子让曲轻裾胃口大开,忍不住让人给她多添了一碗饭。不过这个举动在其他人眼中,就成了“哎呀,王妃果真对王爷情深一片,有了王爷连饭都多用了一碗。”   贺珩也没有想到曲轻裾会用得这么自在,府里其他女人在他面前皆是小口喝汤,轻声用菜,怎么到了王妃这儿,他偏偏觉得王妃瞧自己的眼神一阵阵怪异。   一顿午饭用完,曲轻裾眼瞧着跪在自己面前高举铜盆的丫头,很快洗了手让人起身退到一边。   贺珩看了眼曲轻裾,收回视线道:“王妃身子好了起来,本王也放心许多,日后这后院便由你好好打理,有什么事不明白也不必担心,钱常信与明和是府里的两个管家,若是有什么麻烦事,交给他们便是。”   接过木槿呈上的丝帛擦着手,曲轻裾道:“这些日子妾身子一直不见好,没有替王爷好好管理后院,实在无颜见王爷。”说完,又看了眼站在角落里的钱常信与明和,“他们两人把府里大小事情管理很好,想必日后妾也没多少可烦心的。”   听到王妃这话,钱常信与明和两人把头埋得更低,以示自己的谦卑与尊重。他们即便是王爷面前得用的人,但王妃才是王府的女主人,王妃掌管后院乃是天经地义,他们两个奴才算得什么?   把漱口茶水放到一边,擦净自己的嘴角,贺珩见王妃面带笑意靠着椅背的慵懒模样,上扬着嘴角:“这后院一直由他们管着也不像样,日后你就多费心。”他垂下眼睑,看着面前桌案上的青花茶盏,仿佛对后院的女人必不看重,“你是本王的正妃,其他人都比不过你。”   这话算得上皇室男人对大老婆有份量的承诺了,曲轻裾眼角看向贺珩,正好看到对方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双双让自己脸上的笑变得更加和煦,仿似多年的老夫妻,让人看不出半点不是。   “妾无能,只能尽力一试,不求别的,只求王爷回家时有个轻松地儿。”曲轻裾笑得一脸灿烂,“王爷这般信任妾,是妾的幸事。”   贺珩瞧着眼前女人明艳的笑,想起了她的出生,虽是嫡出的昌德公府小姐,可惜出生不久生母便去世。而昌德公喜爱继夫人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京城,甚至有传闻昌德公在原配有孕时,便与继夫人不清不楚了,甚至还借用《洛神赋》来抒发自己对继夫人的感情。待原配去世,昌德公便急急迎了继夫人进门。甚至连府里的姑娘皆用《洛神赋》里的字词取名字,倒是羡煞京城不少夫人小姐。倒是让人忘记可怜前一位昌德公夫人以及她出生不久的女儿了。   这么想来,自己这位王妃名字便取自“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这句了。给前妻所生女儿取一个代表自己与现任夫人深情的名字,昌德公此人当真不知是深情还是无情了,但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前妻所生的女儿很可怜,好在她还有一个靠谱的舅家,不然还不定能活到这么大。生在皇室的贺珩,很清楚那些阴暗的手段,自从王妃进门性子木讷,他也不意外。反倒这两日,王妃的行为让他意外了。   莫不是自家王妃往日在昌德公府为了活命一直忍着性子,到了王府才渐露出真性情?   曲轻裾对贺珩的想法并不感兴趣,她面带笑意的靠在椅背上,等着贺珩再度开口。这个男人不简单,她可不想贸贸然开口,给自己添不痛快。   “王妃不必担心过多,你是本王王妃,身份尊贵,府里的下人若是做得不好,只管打发了便是,”贺珩微微眯眼,“我端王府容不得欺下瞒上的下人。”   “是,”曲轻裾笑了笑,把话题转到一些不重要的小事上。   两人又交谈了小半柱香的时间,贺珩才起身道:“你身子刚好,等下午休一会儿,晚上我再过来。”   发现贺珩已经把自称从“本王”换成了“我”,曲轻裾就明白,这位端王对自己已经有起码的敬重之意,她跟着起身把人送到门口,眼看着人渐渐走远,才淡下脸上的笑意。   身后的木槿上来,见她神色平静,犹豫一下开口道:“王妃,王爷夜里过来,可要做什么?”   曲轻裾挑了挑眉,如今已经这个样子了,她还不至于矫情到不愿意与王爷同床共枕,用手绢试了试脸颊上不存在的汗水,“该如何便如何,我去歇会儿,一个时辰后在伺候我沐浴。”   见王妃神色如常,木槿面上才再度露出淡笑道:“奴婢这就叫人去准备。”   点了点头,曲轻裾垂下眼睑,摸着耳垂,这么快就要与不熟悉的人来一发,真有那么点淡淡的羞涩。 ☆、曲轻裾:呵呵   王爷要来正院,院子里的下人自然各个喜笑颜开,一时间各自开始准备,恨不得把整个院子重新打理一番。   曲轻裾反倒是后院中显得比较平静的,她披散着湿润的头发,任由金盏给自己擦头发,银柳给自己弄手,玉簪弄脚,木槿给自己选衣服首饰。   “王妃的脚真漂亮,”玉簪赞叹着,王妃的脚很白皙,脚趾圆润,捏着十分柔嫩。半晌,她又叹了一声,“上次半夏跳异族舞,王爷夸她脚踝漂亮,奴婢瞧着她比王妃您差得远了。”   “她算个什么东西,能拿来与王妃比较?”木槿把一枚红玉钗从盒子挑了出来,听到玉簪这话,嗤笑道:“不过是个卑贱人,值得你巴巴提出来。”   玉簪这才想起半夏原是王妃身边的奴婢,勾引了王爷才成了个通房,当下便道:“木槿姐姐别恼,我这不是瞧王妃脚太漂亮,脑子犯了傻么。”   听着两个丫鬟话里话外对自己的维护,曲轻裾忍不住笑道:“你们这么一说,让别人听到,还以为你们家王妃是九天仙女呢,你们听得下去,我可受不住,弄好了就扶我起来,我可再听不下去了。”   这话一出,几个婢女都笑出声,心下却都松了口气,王妃这个态度,便是表明不把半夏的事情放在心中了。   曲轻裾偏爱广袖裙,所以最后仍旧选了一件红色广袖裙,艳红如火的裙子把把她肌肤衬得晶莹如雪。随意让木槿给自己挽了一个发髻,用红玉钗固定住,便在靠椅上坐下,开始翻一本才子佳人的故事。   不是她对这些故事多感兴趣,实在是古代消遣太少。翻了两页,实在没兴趣看古代diao丝男YY白富美故事,眼见天色暗了下来,她便让人呈膳。   “王妃,王爷还未来,若是待王爷过来还未用膳,您却用了……”木槿担忧的开口,“你若是饿了,不如让厨房呈些粥来。”   “都这会儿了,王爷哪里会来着用晚膳,”曲轻裾摆摆手,“你只管吩咐下去便是。”那没啥滋味的粥有什么好吃,她这人就不爱那汤汤水水。   贺珩一走进正院,就见到一溜丫鬟端着空食盒出来,挥推给他行礼的丫鬟们,贺珩心里有些复杂,大有一种“王妃居然不特意等我用膳我地位似乎不那么高”的失落感。   进了房间,贺珩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圆桌旁边洗手准备用饭的王妃,实在是红色的广袖裙太抢眼,让他不得不第一时间对王妃进行了关注。这一看就了不得了,这姿态慵懒擦着玉手的红衣艳丽女人是自家王妃?!   “王爷来了?”曲轻裾放下擦手的丝帛,笑着站起身道,“可用了膳,若是没用,一起吃些吧。”   虽然已经用了,但是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吃一点的贺珩顺势坐下,视线落在曲轻裾脸颊边微微晃动的青丝上,直到曲轻裾亲手把一碗珍珠白羽鸡汤放在自己面前,才开口道:“王妃为何这会儿才用膳?”   曲轻裾扯了扯嘴角:“方才不太饿,才晚了一会儿。”   贺珩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心治愈了些,虽然王妃这么解释,但是他觉得王妃是等了自己一会儿才用的膳。认为自己自尊心得到满足的王爷端起汤喝了一口,恍然觉得自己口渴得有些厉害。   用完饭,曲轻裾照旧洗手喝茶漱口,然后她便发现今日漱口的茶香味浓郁一些,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贺珩,她心里便明白躬身站在自己跟前的金盏用意为何。   待桌上的东西收下后,贺珩与曲轻裾到了更舒适的靠椅上坐下,一边让人掌灯。   “除了新婚当夜,我还不曾见过王妃着红裙,”贺珩笑着把曲轻裾从头看到脚,“不过这颜色倒是很适合王妃。”   曲轻裾笑了笑,眼见木槿等人点亮了屋内的烛火,用手拨弄开脸颊旁的头发,“世人说,女为悦己者容,想必妾是取悦到王爷了。”   贺珩眉梢微挑,站起身走到曲轻裾面前,轻轻撩起那缕青丝:“王妃当然取悦到了我,王妃最近两天给了我很大的惊喜。”   曲轻裾抬起下巴,对贺珩莞尔一笑:“呵呵”   四周的下人见到这个情况,明和与木槿交换一个眼神,两人一个挥手,屋里的人呼啦啦全部退了出来。   明和亲自伸手掩好门,见王妃身边的大丫鬟还站在一边,走远几步见她跟了过来,才压低声音道:“待会我们得注意着主子是不是还有什么需要。”这王妃身边得用的丫鬟全用花取名,他记得这个似乎是最得用的木槿。   木槿点了点头,低声道:“明和公公请放心。”谁不是主子面前的得意人,这如何伺候人不是他明和一个人明白。   明和见她话不多,也就不再开口,想着今日王妃的模样,不由得想,这王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还真有些惊人。明明是简单的红裙青丝,怎么瞧着就带着着那说不出的味道呢?   使劲搓了搓下巴,明和安静的站在角落里,注意着屋里的动静,就怕一时没注意到主子的吩咐,让别人抢了自己现今的地位。   屋里贺珩与曲轻裾的较量已经到了床上,两人此时都衣衫凌乱,一人气势如虹,一人媚眼如丝,只差走到最后一步了。   “王妃真是可口,”贺珩在曲轻裾耳后轻呼一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舌尖扫过细腻的脖颈,很满意的看着身下人轻轻一颤。   曲轻裾反手揽住贺珩的脖子,脚趾轻滑过贺珩的脚背,似笑非笑:“王爷亦是秀色可餐。”艾玛,这男人调/情的手段还真高。   “本王倒是要让王妃知道究竟谁秀色可餐。”被王妃的放得开引得胃口大开的贺珩拉开了曲轻裾胸前的唯一遮蔽物,看着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只觉得心里的火燃烧得前所未有旺盛,恨不得在这个女人胸前咬上一口,在这白嫩肌肤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一时间不知道谁点燃了谁的火,两唇相交,那火便再也压不住,当下便是野火燎原,被翻红浪,春风吹又生,尽兴到了极点。   贺珩觉得前所未有的爽快,到最后发泄后,他把香软的女人拥进怀里,用暗哑的声音笑道:“王妃真是我的瑰宝。”   虽说男人爽过的话不能信,但是这不影响曲轻裾餍足后的好心情,她任由这个算得上极品的男人拥着自己,打了一个哈欠。   见怀中的女人有了困意,贺珩提高了声音:“来人,备水。”   候在外面的明和挥手让人把装着热水的浴桶抬了进去,闷头算了下时间,这都快一个时辰过去了,可见王爷与王爷深情似火。   懒洋洋的洗完澡,曲轻裾也不穿衣服,只是裹着一层薄纱往床上走。   贺珩看着那赤/裸的玉足,还有那白皙的小腿与手臂,眼神一变,弯腰一把抱起人扔到床上,然后一拉被子把人盖好,哑声道:“王妃这是招本王呢。”   曲轻裾笑出声,把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勾着食指道:“这才是招王爷。”   见她一副招猫逗狗的姿势,贺珩再也忍不住,拉开被子再度把人压在了身下。   门外的明和听到屋里的动静,拦下了要去抬浴桶的奴才,不由得看着天际的月亮,这春天不已经过了么?   第二天一早,王爷精神抖擞的出了房门,而候在外面等着伺候王妃的下人还原地站着。听到王爷吩咐下人不得吵着王妃休息,跟在王爷身后的明和不由得赞叹,不愧是王爷。   屋内,曲轻裾又睡了小半个时辰才叫人进屋伺候,早等着的木槿银柳等人便带着小丫鬟们轻声走了进去。   “王妃,”木槿看到王妃锁骨旁多出的印记,微微移开眼光,快速伺候着穿好中衣,又挑了一件曳地飞鸟描花裙给曲轻裾穿上。   待曲轻裾洗完脸,坐在铜镜前梳妆时,木槿才开口道:“王妃,今日王爷走的时候脸色很好。”   曲轻裾把一对挑好的垂鬓流苏递给她,努力让自己脸颊上露出两分羞涩的红霞:“胡说什么呢,还不去瞧瞧厨房里呈膳食来没有。”   木槿见王妃害羞,只好笑道:“好好好,奴婢这就去瞧,金盏玉簪好生伺候着,我与银柳瞧瞧去。”玉簪是几人中绾发最漂亮的,所以平日她伺候王妃梳发较多。   待出了房间,木槿与银柳相互才露出喜色,这下子王妃总算是在王府慢慢站稳脚跟了。   银柳笑道:“下个月昌德公的寿辰,待王妃去了,看谁还敢猖狂。”   木槿想到昌德公府那一堆糟心事和糟心人,面色的喜色淡了几分,叹息道:“只要王爷待王妃如这两日般,那昌德公府谁不敬着王妃。”   那昌德公府再尊贵能尊贵过王府去?只希望王妃到时候不要又犯那木讷性子,让那府里的人堕了尊贵。 ☆、昌德公府   又是一个请安日,侧妃侍妾们早早的候在了正院的外室,这次她们举止比起上次谨慎了不少,待正院里的下人也客气了不少。   金盏带着几个小丫鬟给几人上了茶,便静静的站在一边。   “金盏姑娘,我们今日来得早了些,不知有没有扰到王妃休息,”冯子矜面带歉意,往正室方向看了眼,“王妃近日想必也很繁忙,倒是受累了。”能不忙么,不仅把后院的权利抓在了手里,还用手段把王爷夜夜留在了正房,王妃这手段倒不低。   “冯侧妃言重了,”金盏福了福,眉眼带笑道,“近来府中事务不多,王爷又疼爱王妃,哪里会累。请冯侧妃不要担心,王妃等一下便过来了。”   冯子矜没有料到自己的话会被刺了回去,微微一怔才道:“王妃无事,便是我们其他姐妹们最大的福气了。”   曲轻裾走到门口处,便听到冯子矜这句话,未语先笑进了门:“冯侧妃的关心,我暂且记着了。”   四人听到笑声时,便齐齐朝门口望去,便见到曲轻裾穿着繁复的霞云银绣鸾鸟拖地长裙走了进来,那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仿佛拖在她们的心上,让她们心里莫名觉得气闷。   几人当下站起身,齐齐向曲轻裾行礼,就看到霞色裙摆从自己眼前逶迤而过,那鸾鸟漂亮的尾巴刺得人眼睛生疼。   “诸位不必多礼,都坐下吧,”曲轻裾在上首坐下,挥手让人原位坐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略带歉意道:“今日起得晚了些,让你们久等了。”   几人自然不敢真的接了这句歉,只笑着说并未等多久,然后便等着曲轻裾训话。   “诸位都是王爷的人,我也没什么可吩咐的,你们好好伺候王爷便是,”曲轻裾左手托着茶盏,右手微微抬起茶盖,不去看座下几人脸色,“王爷把后院交给了我,我也不是苛刻的人,只忍不得没有规矩的人,若有错了规矩的,我不用看谁的脸面,只管惩罚。到时候可别怨我这个王妃做事不留情面,你们好自为之吧。”   没有料到王妃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冯子矜微微一愣,她虽觉得这话隐隐有针对她的意思,但是却说不出一句话,见其他三人起身纷纷表示定会遵守规矩,只好也跟着起身,恹恹附和几句。   “既然大家都明白了,我没多说的了。”搁下茶盏,曲轻裾面色和缓了些,“我听钱常信说前些日子府里得了一批料子,等下便让人分到你们住处去,这天气渐渐凉了起来,你们拿这些料子做些新衣服吧。”说完,单手端起茶盏微微往外一抬。   诸人皆是有眼色的,见状纷纷起身告辞。待出了正院,冯子矜重重冷哼了一声:“拿几匹布来做好人,当打发叫花子呢!”   走在她后面的江咏絮听到这句抱怨,脚步缓了缓,与她的距离拉得远了些。   待几个女人走了,曲轻裾站起身,打了一个哈欠道:“呈膳吧。”她不是贤惠良妻,虽不会无缘无故苛刻无辜的女人,但也做不来那套贤德戏。至于端王会怎么想,那是端王的事情。   甩了甩宽大的袖子,曲轻裾笑了笑,不过这些古代的衣袍倒是真是精美又漂亮。   独自午膳后,贺珩一边擦着手,一边开口道:“本王记得昌德公府前两日送了请帖,说是昌德公的寿辰?”   明和接过王爷手中的丝帛,“前几日昌德公府确实呈了帖子来,除了我们府上,京中不少人都得了帖子。”只是当时王爷看了后便把帖子扔到了一边,这会儿怎么又突然提起来了?   “本王听闻王妃那里也得了昌德公夫的帖子,”贺珩眉头微皱,语气带了些不喜,“这昌德公府一代不如一代,这排场倒不见一代比一代小。”   明和知道这是王爷对昌德公不满,便垂首退到了一边。   就在这个时候,候在门外的钱常信走了进来,“王爷,翠幽苑的奴才来禀,说是云倾姑娘自缢了。”他心里暗骂晦气,偏他在外值守遇到这事。   “人呢?”贺珩冷淡的问。   “已经救了过来,只是一时气不顺,这会儿已经昏睡了过去。”钱常信心里暗骂,这窑子的女人就是上不得台面,要寻死还不容易,大半夜往横梁上一绕便没了,偏偏选这个时候来这出戏,也不知真想死还想做什么。   “没事就让她好好待着,告诉她,若是再想死,就滚回原来的地方找死,别脏了我端王府的地。”   见王爷把面前的茶盏一推,钱常信顿时明白,王爷这是厌了女人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云倾算是废了,“奴才记下了。”   不过是个小小的伶人,偏偏要做那清高之人,还非要与王妃一争高下,当真忘了自己是谁。小姐的心丫鬟的命,不都是自己作的!   “她既然住翠幽苑寻死觅活,你让她马上搬到秋意斋去,”贺珩站起身,有些腻味道,“那地方清净!”   明和眼瞧着钱常信匆匆退了出去,眉头挑了挑,就这种手段还妄想王爷怜惜,可见这花魁还是有负盛名。   正院中,曲轻裾把玩着手中的请帖,这昌德公的寿宴,她不管愿意不愿意,也要去那个府上走个过场,只是想起记忆中原身这个地方的怨气与不满,她面色冷了几分。   在这种封建朝代,男人风流也许在世人眼中没有错,但是亡人尸骨未寒便让新人进门,又视亲女如无物,那便是德行有亏了。连妻死夫守一年也做不到的男人,也实在让人太过心寒了。   “王妃,若是您不想去,让人代送寿礼过去,”木槿见王妃表情不对,只好劝道,“管那昌德公府谁也尊贵不过您去。”   亲王妃确实比昌德公府地位尊贵,但是话却不见得会好听,更何况她为何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在这皇权制度下,即便她是女儿,但昌德公上下仍旧要给她行礼,这么好的“衣锦还乡”不用,岂不是浪费了她端王妃的身份?   “这倒不必,我的好爹爹生辰,我这个端王妃女儿怎能不去,”扬唇一笑,曲轻裾把请帖扔到一边,就见银柳面带怒意的走了进来。   木槿把请帖放到一边,开口问道:“你这一脸青的,谁招你了?”   “还不是翠幽苑那位,刚才可是好一场闹剧,”银柳给曲轻裾一个福身,“方才奴婢听闻翠幽苑的云倾自缢未遂,偏那遗书上写着什么妾本高山雪,今落泥沼潭,话里话外暗指府里有人折辱苛待了她,这是在指责王妃您慢待了她呢!”   说完这段话,银柳语气越加怒火难耐:“一个花魁,算得什么高山雪,难不成谁都不及她高贵了!”   “那高山上的雪化了可是藏污纳垢,她爱做那表面白内里脏污的雪,谁跟她争?”木槿冷哼一声,随即道:“王爷那里可有什么话传出,可注意着别让人毁了王妃的名声。”   “木槿姐姐这倒不必担心,方才早有消息传出,王爷斥责那位没事脏了端王府的地,还让人搬去了秋意斋,”说到这,她觉得怒气消了大半,“那秋意斋是个什么地儿,美人也变野人了。可见王爷心里也是对她不满意的,王妃不必为了这么个人动怒。”   曲轻裾听完银柳的话,笑着道:“我没怒,倒是你怒发冲冠。”示意木槿给银柳倒了一杯茶,给她润嗓子,“那个云倾本不是值得一提的人物,我何必会为她动怒。”这个云倾并不是聪明的女人,若是她识情趣,每日老老实实的,可能还会在端王那里得一两分脸面,如今她偏偏摆出清高的模样,却是下下之策。   或许普通嫖客会吃云倾欲擒故众明清玉洁那套,可贺珩是谁,他是大熹朝堂堂的端亲王,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云倾用这些手段,也要贺珩愿意陪她玩才行。   “叫人回了昌德公府的帖子,说寿宴当日,我会亲自到场为父亲贺寿。”曲轻裾抿嘴轻笑,对不久后的昌德公寿宴,有了些期待。这个时代娱乐太少,总要找些事情来做,才不算辜负了这光阴。   不久后,昌德公夫人亲自接待了端王府的传话嬷嬷,得到了端王妃寿宴当日会来参宴之事。   待传话嬷嬷离开,昌德公夫人梁氏冷笑开口:“早听闻那丫头不受王爷宠爱,今日那传话嬷嬷偏摆出一副王妃受重用的样子,真让人想不到那木讷人也会给自己做脸了。”   坐在她旁边的曲约素叹了口气道:“太太,姐姐已经出嫁,不管王爷是否宠爱,她总是端王妃。”   梁氏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知道女儿话中的意思,垂下眼睑冷冷开口道:“不管她是什么,日后不会尊贵过你去。”   曲约素闻言淡淡一笑,不再开口。 ☆、贵客   时已入秋,天气渐渐凉了起来,昌德公府上下一派喜气,昌德公府上停满了各色马车,门房弯腰弯得都快直不起来了,还一劲儿笑着把人迎进大门里。   二门外,昌德公的独子与外甥热情的接待来往宾客,两人年龄虽不大,倒是得了不少年轻有为的赞扬。   近年来昌德公府虽然越来越没落,但是谁让人家出了个好女儿,嫁给了端王做王妃,不管各自心里怎么想 ,但是面上还是做得到位。不看僧面看佛面,端王的脸面总是要给的。   好歹这昌德公府是端王的岳家,来这里露个脸送份礼总是利大于弊。   “昌德公福如东海啊。”说话的是保荣侯,此人在京中也只是个不上不下的人物,不过昌德公也不敢得罪,对方一发话,便迎了上去。   “哪里哪里,有劳侯爷跑这一趟,”昌德公携着对方的手往大堂走,对方也不跟他客气,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今日你大寿,不知端王爷何时到,届时定要请公爷引我找王爷喝两杯。”   昌德公听了这话,顿时有些不是滋味,端王府回帖说明王妃定会来,至于王爷会不会到,这事说不准,保荣侯这话一说,让昌德公心里有些怨出嫁的女儿没本事,笼络不到王爷的心,让他受这份尴尬气。   “一定一定,”昌德公笑着把人往屋内请,掩饰了心里的尴尬。   保荣侯笑着道:“公爷忙着,我自己进去便是,不必客气。”说完,便自己进了厅里,心里确是在冷笑,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曲家嫁到端王府的那个女儿,根本就不得王爷的喜欢,这会儿王爷会来参加他昌德公的寿宴才是奇怪呢。   以为有个女儿是王妃就是皇亲国戚了?我呸!   内院花园,梁氏接待着女眷们,看着今年比往年更热闹的景象,梁氏心情有些复杂,往年这些人只送了礼并不露面,今日反倒各个有空了。还不是因为那个曲轻裾做了王妃,这些人还话里话话讥笑她对曲轻裾不好,仿似说这些她们就能高贵两分几分似的。   “照我说,夫人真是好福气,大女儿做了端王妃,三女儿又长得这般如花似玉,”保荣侯夫人说到这,还特意停下来看了眼站在角落的伺昌德公府庶出的二姑娘,“二姑娘也长得标志,这般福气可是我们羡慕也羡慕不到的。”   “王夫人可别夸这些丫头了,”梁氏笑得有些冷,“我们家几个野丫头,哪里及得上贵府的小姐们。”这京城上下,谁不知道保荣侯的大女儿死活嫁了个穷书生,这会儿三天两头回娘家打秋风。   谁知保荣侯夫人王氏偏偏没被梁氏这话气到,只回道:“哪里哪里。”   其他人冷眼看着两人舌战,这保荣侯夫人与昌德公夫人不和是早就有的事情,两人未出阁时便争锋相对,如今嫁了人仍旧能让其他人看这份热闹。   在场一些早与二人相熟的夫人还记得当年王氏嫁了保荣侯,梁氏气得大半年没有参加京中闺阁女儿的聚会,直到梁氏嫁了身份不低于保荣侯的昌德公,又再度与王氏争锋相对起来。   有些人虽然瞧不起王氏轻狂模样,但是更不喜梁氏做事派头,所以从头到尾没有开口,只是下定决心日后再不带年轻姑娘到保荣侯府与昌德公府上。   此时离昌德公府不远处,端王府的依仗已经慢慢在靠近。其他前来贺寿的官员见到端王府一行出现,纷纷避到一边,只等王府的人经过才继续前进。   “马车怎么停了?”一个一品大元夫人坐在马车中,察觉马车停了,便疑惑的开口。她本不愿来昌德公府,如今马车还停了下来,心里就更加不喜了。   一个老嬷嬷上了马车,压低声音道:“夫人,后面端王府的人过来了,大家都避让开了。”   一听是端王府,官员夫人心头的不顿消,她借着缝隙往外看去,只见到侍卫开路,四匹枣红骏马拉着豪华的车架缓缓而过,随即又是两辆稍显普通的双驾马车经过,后面跟着一些穿着体面的长随和太监,虽不极其奢华,但是一眼便让人觉得这就是皇家气势了。   “那仿似端王爷的车架,”官员夫人有些庆幸,幸而今日亲自来了,不然今日王爷到了,他们家偏偏只随了礼,不就得罪了皇家人么?不管日后坐上那位置的是哪位王爷,皇家的脸面总是由不得他们这些人来丢的。   门房远远瞧着端王府的车架,忙转身跑进二门,向老爷禀报此事。   昌德公正与一位大人寒暄,就见一个小厮匆匆跑来,说是王爷的车架到了。   正在寒暄的大人识趣的表示不用昌德公特意招待,他眼瞧着昌德公急匆匆的往外走,若有所思的进了内厅。   宽大的马车中,曲轻裾与贺珩并肩坐着,她看着贺珩面色如常的样子,开口道:“这会儿昌德公府快到了吧。”   “王妃这是想娘家了,”贺珩本不想来,可是想起王妃未出阁前受的气,不知怎么的又想来了,见王妃语气平淡,忍不住调笑了两句,“可见我这个夫君做得不好了,让王妃想父亲了。”   “王爷别取笑妾了,”曲轻裾斜睨贺珩一眼,今日一大早这个性格离奇的王爷就让人送来了各色首饰,直说让她随便选,随便戴。她看着那一盒盒价值不菲的首饰,还以为这位王爷要开首饰铺。   等她好不容易盛装打扮结束,这位穿着月色软绸金线祥云袍窜了出来,说是要陪她一起到昌德公府,瞧他打扮得帅气的份上,曲轻裾笑呵呵的跟着他上了马车,谁知这会儿又说奇怪的话了。   “妾嫁给了王爷,家就是端王府,王爷说这样的话,是嫌弃妾做得不好?”曲轻裾把脑袋一偏,做出不想搭理的样子。   贺珩闻言脸上的笑意明显了些,他伸手把曲轻裾的手握在掌心:“别恼,你气着了心疼的不还是我。”说完,他面色严肃了些,“有些事,我心里清楚,你不必担心。”   曲轻裾回过头看向贺珩,见对方仍旧微笑模样,不知对方说这话究竟是什么用意,也就笑着道:“王爷心疼妾,妾心里明白。”要真相信了,就是悲剧了。   “王爷,王妃,昌德公府到了。”马车缓缓停下,外面传来钱常信的声音。   “下官见过王爷,王妃,”昌德公见马车停下,忙带着人上前行礼。   “今日昌德公的寿辰,本王来为你贺寿,不必如此多礼。”   钱常信听到王爷出生,才上前替王爷打起帘子,然后跪下由着王爷踩着他的背下来。   曲轻裾戴上纱帽,刚走出马车,就见到面前伸出一只手来,她看着手的主人面上带笑的样子,微微垂首扶着贺珩的手下了马车。   旁边早备好了轿子,木槿掀起轿帘让曲轻裾做进去,放下轿帘后,对王爷福了福,与其他大丫头坐了后面的小轿。   见到端王亲自来给自己贺寿,昌德公喜不自胜,见王爷待女儿这般态度,脸上更是笑开了花,引着贺珩从大门进了府。   端王进了门,抬轿的大力嬷嬷也忙抬起轿子进了门,只是方向与端王的方向不同,而是往后花园方向行去。   贺珩由昌德公引着往内厅走,见两个年龄不到十五岁的少年跟在后面,问道:“这两位是?”   “王爷,这是犬子曲望之与外甥梁荣。”听王爷提到自己的儿子,昌德公喜道,“你们还不给王爷见礼。”   两人忙又是一番行礼,贺珩淡淡免了二人的礼,“两人读了什么书?”   “犬子不争气,如今还在东山学院念书,外甥去年中了秀才。”昌德公见王爷语气平淡,也不敢太过,只好老老实实回答了。   这端王也不过二十岁左右,偏偏让人不敢小觑,昌德公有些感慨,不愧是皇子啊。   “贵公子是公爷独子,如今年幼,公爷不必逼迫太紧,”贺珩点了点头,“东山书院本王也有听闻,里面出来不少名士,本王听闻当年夫人产下难得一见的龙凤胎,贵公子日后必有作为。”   “哪里哪里,王爷夸赞了。”为人父者,自然喜欢别人夸赞自己儿子,何况望之与约素确实是京城难得一见的龙凤胎,此事足够让他骄傲多年了。只是此事他没有看到贺珩眼中的冷意。   走在后面的曲望之听着二人的交谈,想起母亲对大姐的不喜,不由得想,如今大姐成了王妃,会不会故意让人报复他们?若成为王妃的是三妹就好了,母亲也用不着为大姐动怒。   内花园里,梁氏正与保荣侯夫人唇枪舌剑完毕,就听到一个丫鬟匆匆走了进来:“夫人,端王妃到了。”   在座诸人身份都没有端王妃高,听到这句,纷纷站起了身。梁氏心里再不愿,这会儿也不得不起身往垂花门走去迎接。   待她走到垂花门,只见到一顶嵌珠宝盖香轿停到花门外,还不待停闻,一众嬷嬷丫鬟便簇拥了上去,各个表情小心又敬畏。   她冷笑了一下,当真是山鸡变凤凰了,连派头都大了起来。 ☆、10·秀恩爱   暗色的轿帘掀开,就见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放在躬身在轿门边的木槿手上,然后又是一只穿着嵌宝石金缕鞋的脚迈了出来,隐隐能见到水波似的裙摆。   梁氏看着从轿中走出的女子,面上的笑意虽是不减,但是嘴角的弧度却是僵了不少。眼前的人曲轻裾与回门当日相比,变化是在是太大了。   跟在她身后的曲约素见母亲举止不适,便笑着往曲轻裾走去,先是福了福身,方才亲热的开口:“姐姐可算来了,太太与我一直都盼着呢。”   曲轻裾听了这话,一边往梁氏方向走,一边道:“原本早就准备出门的,只是王爷定要与我一道来,便耽搁了些时。”话到这,人已经到梁氏面前,她略一欠身,“让太太久等,是我的不是。”   不管梁氏如何不喜曲轻裾,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是不敢受这一个欠身的,当即扶住曲轻裾的手,回以一礼后道:“王妃府中事务繁忙,还能早早赶来,可见对老爷一片孝心,可别说这样的话。”   早等着给王妃见礼的众人走近便听到这段话,纷纷上前一个劲儿夸起曲轻裾来,暂且不管端王妃是否受宠,独独祥清候一家对端王妃的重视,便足以让她们对端王妃看重,更何况瞧端王妃一身打扮和端王亲自陪她前来,便足以证明端王妃在端王心中的地位。   邀请曲轻裾上座被推拒后,梁氏也不再坚持,无论端王妃如何尊重,论人情她仍旧是她母亲,她坐在上位,也没有错。   旁人见梁氏的做派,心里暗暗笑她愚蠢,按理端王妃确实要称她一声母亲,可现如今人家是皇家的人,你这一时摆出当家主母的款,就没有想过此举惹怒王爷,让丈夫与孩子在外吃亏。端王妃能敬你是名义上的母亲,难不成堂堂皇子也会给你脸面?   任你是谁,在皇家人面前也要矮上两分,更别提一个继母。   也难怪当初梁家落没到让嫡女成为昌德公填房也喜笑颜开,这般头脑与教养还真算得上是高攀了。   曲轻裾在左首位置上坐下,端起茶略用了一口,便搁下了,转而与其他夫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   “王妃如今气色越发好了,”说话的是兵部尚书之妻罗夫人,也是曲轻裾舅母的母亲,这位老夫人也曾关照过曲轻裾,所以语气亲近些也无人奇怪,“老身还记得当初给王妃添妆时,王妃还瘦瘦小小的,如今不过几个月,齐整得差点让老身认不出来,可见端王府里养人。”   “可不是,不说罗老太太,便是我差点也不敢认,”田氏接过话,她是曲轻裾母亲的庶妹,虽与曲轻裾母亲算不得亲近,但是情理上还是偏向曲轻裾,加之如今曲轻裾还是端王妃,所以接下的话就不那么客气,“我原瞧贵府其他两个姑娘如花似玉,还为我这外甥女担心好一阵子,如今倒是放了心,这昌德公府的女儿家当真是各个水灵。”   在场诸人谁不知这话是在嘲讽梁氏苛待原配嫡女,话虽难听了些,可却是大实话。加之他们见到端王妃一直笑而不语,心里顿时明白过来这位端王妃对梁氏的态度。   当年梁氏用手段勾得昌德公神魂颠倒,让尚有身孕的田氏气得产下一女后便病逝了,而田氏逝去还不足两月梁氏就进了门,后来祥清候府要接大姑娘去侯府小住,也经常被梁氏阻拦。到了最后,祥清候府上下便处处与昌德公府不对付。只可怜没了母亲的大姑娘,若不是有祥清候府撑腰,怕是连生母的嫁妆也护不住。   这坏事做绝,也不怪人家端王妃如今待她难堪,这等毒妇也只有昌德公看得上当做宝,若是其他有脸面的人家,连做妾也嫌丢人。   曲轻裾冷眼瞧着众人话里话外嘲讽梁氏,她只当听不明白,只笑不开口。以昌德公府现今的地位,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瞧这些夫人对梁氏的态度便能看出一二。而她居然会被皇帝指给端王,这其中的猫腻不知是后宫哪位娘娘弄出来的。   可怜曲轻裾孤身一人,成为了别人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若端王心性不够沉稳,若她没有一个好舅舅,只怕不等她穿越过来,便早已经尸骨无存了。   男人的无情,痛苦只会加诸在女人身上。女人的软弱,痛苦只会加诸在孩子身上。可是这样的朝代,容不下太过刚强的女人。   “大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沉闷了些,如今王爷待她好,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放心了。”   听到这句,曲轻裾抬头看向梁氏,这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好些人嘲讽她,也不见她变半分脸色。   若无其事的扶了下鬓边的赤金凤尾玛瑙步摇,曲轻裾扯了扯嘴角:“太太不用担心女儿,我在端王府过得很好很好,太太对女儿这些年的照顾,我心里清楚着呢。”说完,恍惚才想起来似的,“说来弟弟与三妹年纪也不小了,今日带了些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留着给大家把玩一下也好。”   不知道曲轻裾特意提及望之与约素有什么用意,但是梁氏心里明白自己往日对曲轻裾不好,她今日说这种话,定不是善意。   “哪里能让王妃如此破费。”梁氏勉强一笑,看着曲轻裾耳垂上的玛瑙耳环,心里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田氏这个贱人的女儿成了王妃。   “太太不必客气,都是自家人。”曲轻裾垂下眼睑,端起茶盏缓缓吹着,却没有再喝一口的兴致。   众人瞧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明明端王妃句句客气有礼,但偏偏给人一种气势逼人的感觉,仿佛梁氏不过是她眼中的笑话,只是因为她宽宏大度,才不与她一般计较。   曲约素瞧着眼前的曲轻裾,眉梢微皱,眼前的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妆容精致了,举止优雅了,便硬生生让人觉得矮她一截,这还是往日那个不善言辞,沉默寡言的大姐吗?   就在梁氏觉得有些说不下去时,就见几个丫鬟簇拥着老太太走了进来,她神情一松,忙站起了身迎上去。往日虽不喜欢老太太,但如今老太太来了,这里大多人还是会给老太太两分薄面,她也不必腹背受敌。   老太太扶着梁氏的手,便要给曲轻裾行礼,被木槿扶住后,仍是客套道:“王妃今日能来,是寒舍荣幸。”   “祖母言重了,今日是父亲生辰,孙女怎会不来,”曲轻裾瞧着眼前面容慈祥的老太太,笑着道,“祖母这么说,可是把孙女当做了外人。”这个老太太可不是什么慈善人,当初曲轻裾在府中艰难过活,也没见老太太出来说句公道话。   在一个女人眼中,别的人怎么能比得过自己儿子,曲轻裾料想她此时现身,也是因为知道梁氏被刁难了。她不见得喜欢梁氏,却不会任由自己儿媳妇被别人踩了脸面,因为这等于让她儿子没脸。   虽然这是现实,但是不代表曲轻裾会接受。   众人再度客套一番坐下后,曲轻裾端坐在雕花椅上不再出声,若是有人与她交谈,也只是淡淡应答两句,慢慢的,气氛便淡了下来。   曲老太太眼见气氛冷了下来,心里明白是曲轻裾故意让人难堪,只是对方如今身份高贵,她只能高高捧着:“时辰不早了,不如大家随老身一道去西厅用宴。”   众人眼神扫向端王妃,见她笑吟吟的端着一杯茶,知道她没有反对,才纷纷起身。   曲轻裾起身对诸人善意一笑,上前扶着曲老太太的手,“祖母请。”   曲老太太笑着拍拍她的手背,略带亲近道:“你这丫头,已经是端王妃了,哪里还能做这些,不是让人笑话。”   诸位夫人闻言立刻又夸端王妃孝顺,尽管端王妃不过是略扶了几步便松开了,但是谁能说她做得不好?   刚走到花园出口处,众人见到一个丫鬟手里拿着一件薄披风走了过来,众人瞧着这不像是昌德公府丫鬟穿的衣服,就猜这是哪家丫鬟。   木槿一眼认出这是王爷身边的连翘,便缓下了脚步。   连翘见到曲轻裾,忙走到她面前屈膝一礼后道:“王妃,王爷见太阳躲了阴,担心您受凉,让奴婢给您带了件披风。还特意吩咐了,要您别用太过辛辣之物,秋日里风干气寒,别伤了嗓子脾胃。”   “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这么小心,”曲轻裾笑着哼了一声,示意木槿接过披风,“披风我收下了,你叫钱常信仔细着,别让王爷饮太多酒。”   连翘忙应了下来,又匆匆退了出去。   诸人瞧着木槿手中的蜀锦暗纹披风,心下皆感慨,谁说端王不喜端王妃,这不过是天阴了下来,便眼巴巴让人送披风过来,连吃食也不忘嘱咐一番。   在场诸人谁不是家里的嫡妻正房,瞧着那披风,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来。 ☆、交锋   昌德公府的西厅是专门留作宴请女眷用,所以里面的摆设物件大多精致鲜艳,里面挂着名人的字画,瞧着倒也是有些底蕴的人家。只可惜一代不如一代,现在的昌德公行事更是荒唐,让人私底下看了不少笑话。   曲轻裾与曲老太太同桌,而且她的位置就在罗老太太旁边,足见曲家上下待她的态度。桌上又有人特意奉承,所以一桌子上的气氛还算热闹。只是等罗老太太把曲家三姑娘叫到另一边坐下后,其他人眼神就有些变了。若这是私宴,这位置怎么坐也没人多说一句。可是如今在场女眷中也有好几个地位高于罗老太太,这曲家三姑娘身为晚辈身上又没有封号,坐在这一桌就有些不合适了。   保荣侯冷笑着看着曲老太太的行事,心里明白曲老太太是想让曲家三姑娘在其他夫人面前露露脸,这时机可不见得好。   “老身以前便偏疼这两个丫头,如今大丫头出嫁了,今日总算聚在一处了,”曲老太太岂会不知众人的心思,她用手绢试着眼角,“如今丫头们都大了,我这老婆子恨不得把她们时时刻刻都留在身边呢。”   与曲家交好的一位夫人笑着接口:“这是老太太对孙女的慈爱之心,只是这姑娘家大了,哪里还能一直留着,三姑娘这般标志…”她说到此处,便促狭一笑。   曲约素听到这段话,忙低下头,羞得抬不起头来。   见到小女儿般风情,曲轻裾笑看着说这话的女人,此人是曲老太太娘家魏氏那边的人,丈夫不大不小倒也是个礼部侍郎,不过此人向来只对曲约素一个人客气,当初的曲轻裾与庶女曲回雪可不在她眼里。   “魏夫人说笑了,如今三妹妹最为年幼,祖母又甚是喜爱,哪能不多陪陪祖母,”曲轻裾似笑非笑的看着魏氏,接过银柳呈上的手绢擦着手,“倒是二妹妹如今陪祖母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梁氏听到曲轻裾这话,心头一阵火气,曲轻裾这是要坏自己女儿姻缘。特意提到二丫头,是想告诉别人她这个嫡母不慈,只记得自己的女儿,苛待庶女?   魏氏微怔,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以往她都是这般讨好姑母,今日被曲轻裾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方才惊觉坐在自己对面的不是往日曲家大姑娘,而是高高在上的端王妃。   罗老太太笑看了魏氏一眼,眼中满是嘲讽。端王是谁?那可是皇上的第二子,母亲敬妃虽不及淑妃受宠,但在皇上跟前也有两分脸面。至于端王本性如何,无人可知,但在满朝诸人眼中,端王虽不是四位皇子中最有能耐的,但也绝对不是个无能的皇子。   今上总过不过四子,大皇子宁王在朝堂虽有些实力,但其出生不高,生母不过是个才人。三皇子瑞王母亲淑妃最受皇上宠爱,连带着也最偏爱这个皇子,只是这位皇子虽有些谋略,但手段狠辣,引得不少人忌惮。四皇子诚王母亲是个不大不小的贵嫔,不受帝王的宠爱,皇上对四皇子宠爱也是平平,至于诚王本人 ,也甚是平庸。   朝堂上的事罗老太太不太懂,但是看人她却不太差,这位端王只怕前途无限,她老罗家虽没站队的心思,但是对端王却绝没有得罪心思的。能做到端王那样的,要么是真的本性如此,要么便是深不可测。   但是皇家哪里有表露本性的人?她活了这么多年,见识的人也不少,所以也就更加明白哪些人得罪不得,哪些人即便得罪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端王是前者,而昌德公府便是后者。   倒是这位端王妃让她看走了眼,往日不过是因嫁到田家的女儿对其照拂一二,如今倒是觉得这位端王妃不是简单的女人。想到这,她又有些庆幸,她不求端王妃对她有感激之心,但因为往日的照拂,让端王妃对罗家以及女儿有好感,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眨眼间,罗老太太便转了不少的念头,面上却仍带着和善的笑意,夸赞道:“可见端王妃平日里是挂念着这些妹妹的,老身家的几个丫头偶尔还会拌两句嘴,比起王妃可差远了。”   “老太太这可是自谦了,我早就见过贵府几位姐妹,各个知书达理,就连舅母也常常夸赞她们呢。”曲轻裾接下了罗老太太的好意,“平日叫妹妹们无事常来王府里走走,舅母性子和善待我极好,可膝下没有女儿,让我往日想和与舅母相似的年轻女儿交好都不行,幸而后来见到贵府姐妹才让我了了夙愿,老太太可别舍不得她们出来。”   罗老太太听端王妃这段话处处在提自家女儿往日待她的好,还顺带夸了她的几个孙女,脸上的笑意越加明显:“王妃可别夸奖她们,王妃既然不嫌弃她们粗野,老身日后有机会必会带她们到王府拜会。”   在场众人也隐隐约约听闻过祥清候府对未出嫁前的端王妃颇为照顾,如今听端王妃这番话,心里算是确定那些流言了。看样子端王妃对舅家确实十分亲近,也不枉祥清候府当初对她的一番照顾了。   大家都是女人,自然明白后宅那些阴私,看来端王妃与昌德公府亲近不了哪去了。既然如此,以后与昌德公府的来往就不必太过顾及端王府了。   曲约素听着众人的交谈,面上一直带着柔柔的笑意,仿佛不知众人话中有话般,见菜一道道上了,亲昵的让丫头一道香辣米豆腐特意放到曲轻裾面前:“妹妹记得大姐最爱这道菜,前几日母亲便吩咐了下人要好好做这道菜,大姐尝尝还喜欢不喜欢。”   白嫩豆腐上,撒着绿绿的葱花,嫩黄的小米椒,还有红红的辣椒油,看着确实很精致。曲轻裾笑着对曲约素点了点头:“谢谢妹妹。”她这位三妹妹倒是个不简单的人。   “请王妃恕奴婢无礼,但有些话奴婢定是要说的,”木槿屈膝,恭谨又无奈,“前些日子您病了大半月,府里上下都为您担心,太医早说过不能食用辛辣油腻之物。如今好不容易养好了些,让王爷允许您出门……您可别忘了王爷方才的嘱咐。”   罗老太太听了这话,忙劝道:“这丫头倒是忠心护主,早前便听闻王妃染恙,王妃虽一片孝心,但也要注意身体。”   “罢了,罢了,这丫头伺候我多年,最是唠叨,我可是怕了她,”曲轻裾似是无奈的叹息,“老太太前些送来补药,我还未能好好谢谢你了。”   “说句冒犯的话,王妃也算是老身看着长大的,只要您身子康健便好,哪里用得说谢,”罗老太太指了指跟前一道乳鸽汤,“这乳鸽汤王妃若是用倒很适宜,叫丫头跟你盛一碗尝尝。”   看着木槿去盛汤,曲约素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意,这番话不仅暗指大姐有病昌德公府上不关心,更是暗讽母亲待大姐不慈,连与大姐没多少干系的罗家都送了补药,偏偏她母亲却什么也没表示,这话传出去,母亲还有什么贤德之名可言?   曲老太太听着这些话,面上的笑意不变,但是却多看了自己的儿媳梁氏几眼。   坐在一边的梁氏也听出这话中之意,她没有想到曲轻裾如今这般尖利,可偏偏又无法辩驳,她只好笑道:“王妃病了,怎不让人给府上传句话,让为母照顾你两日也好。”   “哪里敢让母亲操劳,”曲轻裾洗完手,正擦着手背上的水珠,听到梁氏的话,扯着嘴角道,“俗言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的水,女儿哪里能让母亲与父亲担心。王府上伺候的人不少,不过一场小病,哪里好意思让所有人都知道。便是罗老太太,也是舅母让人给我送东西来知晓我病了后,才从舅母口中知道的。”   这话说得就更隐晦也更难听了,端王妃提到一个“敢”字,足以让人联想梁氏在后院如何对待其他人的女儿了。   笑看着梁氏被自己挤兑得无话可说,曲轻裾开始闭口用宴,她不怕坏了娘家的名声,更不怕夫家因娘家名声厌弃她。反正一条捡来的命,肆意活到什么时候就活到哪时。但是她捡了别人的命,至少在她还能肆意前帮别人了解往日的恩怨。若是哪天端王真做了皇帝,或是争位失败,想要她的命,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能嘚瑟的时候就嘚瑟吧,没准哪天就没命了。   曲约素看着举止风雅的曲轻裾,心头有些说不出的复杂。虽然母亲非常不喜欢她,但是私下她对这个大姐却有些同情,所以也送些自己不爱用的首饰玩物给大姐。可是如今需要自己同情的大姐,已经是连祖母都要客气对待的王妃,而自己日后说不定也会屈居她之下。   想到这,曲约素柳眉微皱,心头为何有种说不出的焦躁之感?   宴席结束,曲家人引着众人到外面宽大的院子听戏。戏台早已经搭好,男女由高高的屏风隔开,虽在同一个院子里,但只能看到对面的戏台。   第一出戏便是《麻姑贺寿》,曲轻裾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手托檀香木盒向自己走来的梁氏。   这梁氏是要亲自演戏了? ☆、一怒为红颜   “这个盒子早该交给王妃,只是当初王妃出嫁时,一时忙乱便忘了,”梁氏把盒子交给木槿,见曲轻裾从木槿接过檀木盒后才又继续语带哽咽道,“这些年一直收着它,总算等着交给你的一天了。”   紫檀木盒的颜色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但是拿在手上仍带着淡淡的檀香,镀金锁扣做成盘云形状,上面的锁已经打开了,曲轻裾只需要揭开盒盖,就能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抚着盒盖的手微微顿住,她的灵魂深处似乎感觉到身体对这个盒子的执念,她能感觉到一个无依无靠小女孩那种无助、怨恨。   缓缓打开盒盖,里面铺着上好的锦缎,锦缎上放着一支玉吊坠,上好的羊脂玉被雕琢成葫芦模样,葫芦上依稀雕刻着花生图样,还有百年长生的字样。她心头一震,一些类似电影片段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原来的曲轻裾一直想从梁氏拿到这枚玉葫芦,可是梁氏总是刻意刁难,如今这人竟是主动交出来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扮好人,想来她也是怕自己日后为难她了。   “姐姐当年早让人准备好了这个玉葫芦,只是后来姐姐仙去了,后来忙乱一番竟是让玉石铺子的人把东西送到了我的手上,”梁氏说着眼眶红了,“姐姐红颜早逝,独独一心挂念着王妃您,往年我担心王妃年幼丢了姐姐留给你的东西,便替你收捡着,如今王妃已经长大了,这玉葫芦也该交给王妃您保管了。”她上下打量曲轻裾一眼,有些感慨,“如今见到王妃这番模样,姐姐在天之灵也是会高兴的。”   伸手拿出这枚玉葫芦,手感十分的腻滑温润,因为做得小巧,拿在手里并没有多少重量。可以想见当初的田氏是想在曲轻裾百天时,把玉葫芦挂在她身上的。   这里贵族皆有给孩子行百岁礼的风俗,在孩子百天时,长辈会亲手给孩子亲手戴上寓意长命百岁的吉祥物。吉祥物大多制有祥云花生等吉祥图案,并印有长命百岁的字样,这样就表示能把寿命锁住,神仙会保佑孩子长命百岁。   可怜天下慈母心,田氏年纪轻轻没了,外面都言她是被气病而亡,可是到了最后还惦记着给孩子订做玉葫芦的女人,真就那么脆弱被气死吗?所谓为母则强,田氏也并不是悲春伤秋的性子,怎么就舍得刚出生不久的女儿气病而亡?   “早就听高嬷嬷说过,母亲在我出生不久便订做了一枚玉葫芦做百岁礼。只可惜母亲您十年前便让高嬷嬷回乡养老,嬷嬷口中的玉葫芦一直不曾见过,不曾想是母亲一直替我好好收着,”捏着玉葫芦的手一紧,曲轻裾当着所有的女眷的面把玉葫芦戴在脖子上,眼眶微红,“身为子女累母亲受孕十月,母亲至死还挂念我,我却不能回报一二,是我大大不孝。”前生她父母车祸早亡,但是死前一刻最挂念的仍旧是她。现在看到这枚玉葫芦,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也就更觉得这昌德公府的人恶心至极,让人见之欲呕。   “王妃,”木槿见状,担忧的看着曲轻裾,只是她身为奴婢,不能随便开口劝慰。   “子欲养而亲不待……”曲轻裾站起身,看着微笑的梁氏,脸上的情绪一点点散去,渐渐的面无表情,“母亲待轻裾心意,轻裾此生不忘,日后轻裾定回报母亲这些年慈爱之心。”   曲老太太心头一直不安,如今见曲轻裾把话说得这般直白,当下脸上的和煦表情再也绷不住,正想开口缓和一二,却已经来不及开口了。   “今日父亲寿辰,本该多留一会儿,只是王府事多,我只得告辞了,”曲轻裾对曲老太太微微屈膝,“孙女这便告辞,诸位夫人我们日后再聚。”   众人见端王妃脸色不虞,倒也不强留。梁氏这个继母把事做得这般难看,端王妃哪里还能忍得住。别说是端王妃,这世间为人子女者遇见这种事,都是忍不下去的。   曲老太太也坐不住,只好了起身亲自送曲轻裾,生母早逝的端王妃在父亲寿宴上,不听戏便红着眼离开,这要是传到别人耳中,整个昌德公府上下,还有什么脸面?   众人皆起身送客,只是送到厅外便让曲轻裾拦住了,她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诸位夫人来者是客不必客气,日后我请诸位夫人好好聚一聚。”   众人皆应了下来,曲老太太还想再送一送,被曲轻裾拦下了,她笑着道:“祖母年纪大了,怎能让你一直送孙女,这岂不是孙女不孝?”说完,对身边的木槿吩咐道,“让人给王爷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曲老太太无法,只能眼看着曲轻裾离开,转身冷冷看了梁氏一眼,破天荒的扶着庶女曲回雪的手回了戏园子。世人常说娶妻娶贤,如今昌德公有了梁氏这个女人,早晚会败了家。   曲轻裾一走,好多看在端王府面上来参加寿宴的女眷纷纷起身告辞,不到半个时辰,女眷这边宾客竟是走了大半。   男客这边,贺珩作为王爷,自然坐在贵宾座上,后面陪坐的是曲望之,他没什么兴趣给人做脸,所以并不怎么搭理对方,但是即便这样,也有不少人在他面前客气讨好。   一出《麻姑贺寿》还未唱完,钱常信走过来在端王身边轻声说了几句,坐在端王后面的曲望之隐隐听到“王妃”二字。   “什么?!”端王眉头微皱,原本还带着客套笑意的脸彻底冷了下来,把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搁,青花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   注意着这边的昌德公心头一跳,不知是何时惹得王爷动了怒。其他人也装作无意的往端王身上看了好几眼。   “昌德公府上待客之道真是让本王开了眼界,”端王冷笑着起身,“钱常信,走吧。”   “王爷,这是……”昌德公顿知大事不妙,忙凑上前去陪不是,可是贺珩看也懒得看他一眼,只是冷声道,“本王今日本是陪王妃而来,也早知道昌德公与贵夫人伉俪情深,不过本王的王妃也是公爷嫡女,贵府如此对待,难不成是瞧不起我端王府上下?!”说完,也不等昌德公反应,拂袖便走。   诸位大人先是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们不少人都听闻昌德公府的往事,不过大家都是男人,对这种事并不甚关心。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昌德公府的人愚蠢至斯,不管原来府中上下有多慢待亡人田氏的女儿,但人家如今是端王妃,慢待她便是慢待端王,这不是硬生生往端王脸上呼巴掌么?   即便端王性子比瑞王和善不少,也忍不了这种打脸的事啊。看来这昌德公府,还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当下众人纷纷起身告辞,也不管昌德公脸色又如何难看了。连王爷都气走了,他们这些人还留在这做什么,难不成告诉端王,王爷你气你的,咱们与昌德公是好哥们,还要在这里与昌德公品茶听戏?   昌德公糊涂,他们脑子还正常着,这种时候,还是早些离开微妙,只可怜端王夫妇巴巴来贺寿,偏偏被蠢人气得拂袖离席。   原本热闹的寿宴瞬间变得冷冷清清,昌德公气得把手中的茶盏摔到地上,听着戏台上的咿咿呀呀的声音,更觉厌烦,怒道:“还唱什么唱,都滚下去!”   “父亲,”曲望之担忧的扶住他,“您别怒,仔细身体。”   “我还要什么身体!”昌德公舍不得推开独子,只好气得又摔了一个茶杯,“你去问问你母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惹得端王这般动怒?!”   曲望之看了眼四周站着的小厮,不好让父亲提及母亲,便劝道:“这会儿祖母与母亲想必都在后院,不如我们一道问问去。”   送完人回来站在一边的梁荣闻言也劝道:“事情还未弄清楚,姑父不必如此动怒,待弄清后再作打算也不迟。”   昌德公勉强压下怒意,铁青着脸进了后院。   贺珩一上马车,就见到自家王妃眼眶微红,显然是伤心过,原本压下的怒意又腾了起来:“王妃受谁委屈了,告诉本王,本王给你出气。”   曲轻裾抬头看着他,见他眼中怒意不假,便道:“谁能给端王妃气受,不过是想起往事意难平罢了。”   “我今日陪你来,本就是为你撑腰,你可不要抹不开脸,”想了想,贺珩又加了一句,“不止今日,日后除了宫里哪几位,你也不必特意让着谁。”说完这话,他发现曲轻裾脖子上多了一只精致的玉葫芦,便多看了两眼。   “王爷倒是不怕妾日后行事张狂,坏了端王府名声,”曲轻裾摸着胸口上的玉葫芦,温润的触感让她笑了笑。   “王妃岂是无知女人,”贺珩移开视线,抚掌一笑,“更何况,若是轻裾你,张狂也是无碍的。”   四目相对,曲轻裾缓缓移开视线,露出温婉的笑意。   这话,谁信呢? ☆、敬妃召见   昌德公府发生的事情,最后还是传遍了京城贵族圈子,这京城上下最不缺的便是达官贵人,事情一传出去,昌德公实在没脸去听别人话中有意无意的暗讽,每次上朝后就恨不得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府。   上次去后院问梁氏究竟发生什么事,结果进去就看到梁氏哭得伤心至极,他也知道为人继母不好做,如今大丫头做了王妃,梁氏又只能敬着,即便是受了气也只能忍着,倒也委屈了她。   都是昌德公府上的姑娘,怎么三丫头便那般贴心懂事,大丫头便这般不省心,如今娘家没了脸,她一个出嫁女难不成能有什么好的。   梁荣走在院中,恰好见姑父怒气匆匆走了过来,忙后退一步给昌德公见礼。昌德公这时候没有心情理他,对他点点头便大步走了,引得梁荣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公子,姑老爷这是怎么回事?”跟在他身后的小厮担忧道,“瞧着脸色好像不太好。”   想起京中这几日的传言 ,梁荣皱了皱眉。因男女有别,他与曲轻裾这位名义上的表妹并没有见几面,但是记忆里每次见到她,她都爱低着头,也不爱多说话,事情怎么会闹到这一步。以姑妈的心性手段,怎么会拿捏不住这么一个小女子?   如今昌德公府名声不好,连带着有些人传梁家的女儿不能娶,生生坏了家中姐妹们的名声,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安。这次得罪的人不是普通人,而是皇二子端王,想要把传言压下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他早听闻瑞王之母淑妃与端王之母敬妃不对付,若是能搭上瑞王的路子,事情就好办了。更何况如今皇上年事已高,几位皇子皆已成年,皇上最偏爱的是瑞王,最近频频传出皇上欲立瑞王为太子的事情若是真的,那走上瑞王路子就是百利无一害了。   曲轻裾听闻黄杨打听来昌德公府的笑话后,中午心情很好的多吃了半碗饭,下午又赏了正院下人一通。   王妃这番举动,让正院上下忐忑不安的人摸不着头脑了,按理说这事王妃怎么也该动怒,怎么看着不是那么回事呢?   也有些人跟黄杨打听,只可惜黄杨这小子看着年轻,脑子却十分好使,怎么也撬不开一句话来。   曲轻裾不管这些下人怎么管,也让人打发了这两日其他妾侍们的请安,只是认真梳理了身体原主脑中的记忆,这些记忆毕竟不是自己的,在她心中就像是电影片段,能看得见有印象,却没有代入感。   弄清了所有的事情后,曲轻裾也不过是没事赏花看书尝点心,直到钟景宫嬷嬷的到来。   钟景宫的主人是端王的母妃敬妃住处,而这个嬷嬷就是为了传敬妃的话而来。大意就是听闻她这个儿媳妇病已经痊愈,做母妃的想念她了,让她明天带着两个侧妃去钟景宫坐一坐。   说到底不过是敬妃见自己这个儿媳妇久不去给她请安,心里不舒服了。在这个朝代,做婆婆不在儿媳妇面前摆点谱,怎么对得起自己做人儿媳妇时受的那些气?当然也有开明的婆婆,只是她的运气似乎不那么好,没有遇到这种好事。   既然母妃要见,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当然要遵守长辈的意愿,打发了两个丫头去两个侧妃处通知了此事,曲轻裾便把这事放到了一边。   晚上贺珩回到正院后,便与曲轻裾提起了此事。   “我听说母妃明日想见你?”两人被翻红浪后,安稳的躺在被窝里,贺珩仿佛突然想起般开口,“你这一个多月病了,无法去宫里请安,这不是你的不是。礼物我已经让钱常信备好了,明日下朝我也会到母妃那里去,所以其他的你不必忧心。”   曲轻裾伸出食指卷着贺珩的头发,嗯了一声。记忆中,这位敬妃对自己这个儿媳妇一直不太满意,不过因为是皇上赐婚,勉强维持着面上情分而已。但即使如此,她言行中,仍旧带着点瞧不上的意思。   原主记忆中,对敬妃是十分敬畏的,似乎每次进宫都是提心吊胆,现在端王说这些话,难道是想安她的心?不管这话带了多少真心,曲轻裾接受了他的好意。   “怎么,还不高兴?”贺珩听出她话中的不在意,便把人往怀中搂了搂,看着她精致的眉眼笑道,“本王护着你,你还不高兴?”   “母妃是王爷你的生母,总不会太过为难妾的,”曲轻裾抬头看着贺珩,叹了口气,“妾知道母妃对妾娘家不太满意,这事怨不得母妃,便是妾也是对母家的人无可奈何。在皇上没有赐婚前,妾想也不敢想能嫁进皇家的。”她伸手搂住端王的脖子,“幸而王爷不因为昌德公府嫌弃妾,反倒处处护着妾,妾是个幸运的女人。”   贺珩移开与曲轻裾视线相对的双眼,转而紧紧把人搂进怀中:“是因为王妃你很好,本王才愿意护着你,曲氏那一家子与你又什么干系,我娶的是你,又不是曲家,他们如何荒唐我不管,只要他们不欺负你,我就当看不见他们。”   “王爷……”曲轻裾把头埋进贺珩颈间,心里想,贺珩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自己的眼睛,看来也是心虚的。昌德公府上下确实让人看不上眼,但是祥清候府田氏却不一样了,田氏虽不是权倾朝野,但是在京城也算是一等人家,而田氏一族对她又好,端王岂会算漏这一点。   “好了,别想那么多,早些睡吧,”贺珩轻轻拍着曲轻裾后背,像是哄小孩入睡般,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 他原本对曲氏并没有多少喜爱,所以娶进门后,一直冷着,只是看在田氏一族的面上,让人好好供着。可是近些日子相处起来,却发现曲氏并不是寡淡无味的女人。他不是宠妾灭妻的男人,所以更想多与正妃相处,好好培养夫妻感情,就算做不到情深似海,也要做到相敬如宾。   曲轻裾不仅仅是个美人,她的言行很吸引作为男人的他,所以越相处他便对他越满意,心里就想对她更好一点,现在说出口的话虽不是全然真实,但多少也代表他的心意。   两人相拥睡去,明明心思各异,姿势却如同世间最亲密恋人般,摆出美好的睡觉姿势。   曲轻裾第二日很早便由人伺候着起床了,用过早膳后便换上华贵的红色曳地云锦团花长裙,头发里并着假发挽作飞仙髻,首饰发钗也挑拣着精致漂亮的用,一反往日寡淡的打扮,怎么顺眼怎么来,至于敬妃会不会嫌弃,她只想说,不喜欢一个人,这个人的呼吸就会是错,既然讨好不了别人,就讨好自己吧。   把珍珠香绣鞋穿好,曲轻裾站起身,额前垂着的额坠微动:“走吧,两个侧妃准备好了没有?”   “两位侧妃已经候着了,”玉簪上前扶住曲轻裾,“车马已经备好了,王妃是要现在走吗?”   “时辰差不多了,从这里赶到钟景宫还要大半个时辰,让人去叫两个侧妃。”不过进个宫,敬妃偏要把两个侧妃叫上,还真给自己这个王妃脸面。   冯子矜与江咏絮早早便等在正院门外,见王妃出来,两人先是一愣,才给曲轻裾见礼。   曲轻裾看了眼两人,江咏絮穿得中规中矩,不出彩却也显得出侧妃的身份,冯子矜穿得就漂亮了不少,粉红的束腰襦裙把她也显得粉嫩了不少。   两个侧妃就有些意外了,前几次王妃进宫穿得皆中规中矩得没有特色,今日突然穿得这么漂亮,让两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团花图案绣得那么栩栩如生 ,是蜀绣工艺吧,只怕绣这东西费时不少。还有那红宝石制成的滴水额坠,暗金链条编在发间,宝石刚好垂在额头中间,动一动就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漂亮。   王妃穿成这样进宫,也不怕敬妃娘娘说她奢华?   不管两人如何想,曲轻裾带着几个丫头走到了前面。   等她上了前面的马车,两位侧妃也上了后面一辆马车后,随行的二等丫头才敢露出一点惊叹的意思,王妃今日瞧着真是漂亮,也难怪王爷近来越来越爱去正院了。   马车进了宫门后,就再不能进去了,曲轻裾踩着太监的背下了马车,看着面前长长的青石走到,还有走道旁边高高的红墙,忍不住抬起头,只看到万里无云的蓝天。   冯子矜踩着太监的背下了马车,见到跪在曲轻裾马车旁的太监,轻轻哼了一声。前些日子王妃踩着太监的背下马车滑了一下,便不爱用太监做脚凳。如今到了宫里,她不一样要按着皇家规矩来,还真以为她有多胆大呢。   江咏絮淡淡的瞥了冯子矜一眼,加快脚步走到了曲轻裾后面站定。气得冯子矜又哼了一声后,才跟着她的脚步走了上去。 ☆、猪对手?   大隆朝的皇宫是在前朝的基础上扩建翻修的,当初贺家人推到前朝昏君后,整顿了不少荒淫的名门望族。所以在修整皇宫上,也尽量往大气简约上走。   曲轻裾跟着引路宫女往前走,不停路过一栋栋精致的建筑,不管开国帝王当初如何节约,如今的大隆朝上下虽不似前朝那般奢侈成风,但至少也是华服美食,安于享乐。   “端王妃,请往这边走,”接引的人是敬妃面前有脸面有品级的宫女,这个宫女态度平平的到来,却在片刻间换了态度,把自己身段放得极地。从一个小宫女爬到这一步,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双机灵的眼睛,她从看见端王妃的第一眼就明白过来,端王妃与往日不同了。   不管娘娘是否喜欢端王妃,她一个做宫女的,却没有胆子去得罪这样的端王妃,她恭恭敬敬的把人引进钟景宫大门后,才退到一边,由娘娘身边的丁嬷嬷把人领着进内门。   上好的云锦划过光滑的地面无声无息,她看着那滚红的裙摆,怔怔的抬头,只看到逆光中,那绯红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   “王妃与两位侧妃稍坐,娘娘一会儿便出来,”丁嬷嬷指挥着小宫女呈茶,亲手把一杯茶端到曲轻裾面前放下,微笑着道:“老奴贺喜王妃病体痊愈。”   “丁嬷嬷客气,”曲轻裾坐在椅子上,伸手虚扶一把,“托母妃与王爷的福,这些日没能来母妃面前伺候,是我这个做儿媳的不孝了,娘娘不气反倒关心,是我的不是。”   丁嬷嬷视线落到那白皙手腕上血红的镯子,笑着躬身答道:“娘娘知道王妃身体不适,那里会因这等小事动怒,王妃身子能好,就是娘娘最盼望的。”   曲轻裾笑了笑,微微垂首,这个丁嬷嬷是敬妃跟前的心腹,平日里总端着一脸笑,让人见着便觉得和善。就连原本的曲轻裾也很喜欢她,只是她现在一见,才觉得这个丁嬷嬷不简单。   后宫中没有简单的女人,丁嬷嬷在敬妃身边多年,又最受器重,依仗的不可能是这份和善。堂堂敬妃身边,怎么可能有简单的人。   “让母妃担心了,”曲轻裾叹了口气,面色微苦道,“前些日子病重,原本以为……幸而康复了。”   丁嬷嬷也听说过端王妃差点不行的消息,当初还代娘娘出宫赏了不少东西,也难怪今日的端王妃与往日大不一样,想来是被那场病吓着了。   这人啊,只要从鬼门关走了一着,便能明白不少事。瞧王妃这幅模样,只怕也想通了不少事。想必王爷最近也爱她最近这一口,早有人传来消息说近日王爷日日宿在正院。看她现在这模样,确实有吸引男人的资本。   “王妃福泽深厚,自然逢凶化吉,”丁嬷嬷笑着接下这话,听到门外传来动静,便闭上嘴往门口迎去。   曲轻裾扭头看去,就看到一个身着橘色宫装的美妇人扶着太监的手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美妇人瞧着不过三十余岁的模样,尽管面容平板,也掩饰不了眉眼间的美艳。   这就是敬妃了,曲轻裾起身迎了上去:“儿媳见过母妃。”两个侧妃跟在她的身后,跟着一起见礼,只是自称为“奴”。   “都不必客套,坐下吧,”敬妃脚步放缓,上下打量了一眼曲轻裾,走到上首坐下,接过丁嬷嬷呈上的茶喝了一口,见三人都坐下后,才又开口道,“本宫听闻轻裾身子痊愈,便想见上一见。这会儿见着,觉得你脸色比往日好了不少。这大红的云锦曳地袍繁复奢华,一般人穿不出味道,你穿着倒是很不错。”   “儿媳谢过母妃夸赞,”曲轻裾满眼孺慕的看着敬妃,“儿媳原也不敢这么穿,只是想着这颜色喜庆吉利,儿媳又是大病初愈,来给母妃请安还是喜庆些好。幸而母妃喜欢儿媳这样穿,不然儿媳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端坐在一旁的冯子矜嘴角微抽,娘娘这可是在暗示她穿着奢华,曲轻裾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还当真以为娘娘是在夸她呢?   敬妃端着茶杯的手微顿,放下茶杯时的动作似乎重了一些,她面色如常的看向曲轻裾,见她笑得一脸开心的模样,转而道:“衣服如何不重要,重要的在于心意。本宫昨日听闻你与娘家昌德公府闹得不开心,这事弄得满城风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这事?”曲轻裾睁大眼,不解道,“京城里传什么了?”   “丁嬷嬷,你给王妃讲讲,”敬妃端起茶喝了一口,压下自己心头那点不淡定,“作为王妃,还是要知道京城的一些事,不然怎么做王爷的贤内助。”   曲轻裾闻言起身请罪:“是儿媳的错,这些日子只顾着打理后院,忘了关心府外的事情,请母妃责罚。”   敬妃觉得自己的牙根有些疼,这话说得怎么就这么不对味,大隆朝虽不似前朝对女子禁锢得厉害,但也仍旧是男主外女主内,什么叫忘了关心府外的事?难不成自己这个婆婆是叫她这个儿媳去插手府外事吗?   面对这种鸡对鸭讲的无力感,敬妃最终只是把茶杯推得远了些,以她往日对曲轻裾的了解,这个儿媳是不敢对自己阴奉阳违的,所以对方说的话,她也没有怀疑,只是这话听得心头堵得慌。   “你前些日子身子不好,这两日忙着整顿后院也是对的,”敬妃笑着让曲轻裾坐下,也示意不用丁嬷嬷讲故事了,“不是多大的事,母妃怎会责罚,更何况此事与你也没多大干系,本就是昌德公府行事不堪,只是连累你这个好儿媳。”   当着出嫁的儿媳说她娘家的不是,这不是把儿媳的脸往地上踩?可惜曲轻裾没把昌德公府当自家人,敬妃这些话说得她不痛不痒,就当她真的不介意了。   “母妃待儿媳如此好,实在让儿媳不知如何是好,”曲轻裾感动的看着敬妃,“这些日子儿媳得了些小玩意儿,便想着让母妃拿着把玩把玩,还望母妃不要嫌弃。”   这种十分感动然后送上礼物的节奏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本宫在嘲讽你吗?你知本宫在瞧不起你吗?你知道这是本宫在对你不满吗?!你究竟在感动什么?!   敬妃吸了一口气,笑着道:“来就来,送什么东西,只要你们好好的,母妃就满足了。”要淡定,本宫是敬妃,本宫是高高在上的敬妃。   曲轻裾瞧着敬妃面上越来越温柔的笑,脸上的孺慕之情也越来越明显:“王爷与儿媳在宫外,不能日日孝顺母妃,不过是想着这些小玩意儿能让母妃开心些。母妃开心,便是王爷与儿媳最好的事了。”   冯子矜见着眼前和煦的场面,心里有些失望,娘娘不是讨厌曲轻裾这个儿媳,怎么笑得越来越灿烂了?还有那些礼物,有那么讨娘娘喜欢吗,能让娘娘高兴成那个样子?以往曲轻裾送的东西也不简单,怎么就不见娘娘多露半分笑意。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或许不是被人指桑骂槐,而是你指桑骂槐别人却听不懂,反而以为你在夸奖她。敬妃在宫中多年,已经习惯说些九曲十八弯的话,而她的对手们也个中高手。如今突然遇到一个猪对手,她才明白,一拳打在棉花上这种痛苦领悟。   还是说,曲轻裾以往的木讷都是装的,今日她是故意做出这幅样子惹她动怒?敬妃凤眼微眯,忍不住认真的打量曲轻裾。   这一看,才恍然觉得,自家这个儿媳妇模样似乎还挺标志,笑得也挺讨喜。想起当初皇上赐婚,昌德公夫人带着她进宫谢恩时那副木讷模样,敬妃又忍不住皱了眉头又多看了几眼曲轻裾现在的样子。   皇上也不知听后宫哪个贱人的怂恿,一心要把曲轻裾指给儿子,还偏说这丫头八字带福。待大张旗鼓的指了婚后,还好意思对自己说,给珩儿指了一个好媳妇。真不知道这眼睛歪到哪去了,一个死鱼眼偏说是珍珠。   自动把这事的罪名扔到死对头淑妃身上,敬妃收回思绪,偏头打量曲轻裾,原本想要继续打击对方的心思也去了一半,对牛弹琴这种事情做得也没滋没味。   一直埋头喝茶的江咏絮抬头看了眼敬妃,又抬头看了眼满面笑容的王妃,再度默默的低下头。   一瞬间,屋子内陷入一种莫名的寂静中。不过这种寂静只是短暂的瞬间,因为外面太监的传唱打断了这种安静。   “端王到。”   屋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纷纷莫名的松口气,仿佛是什么可怕的东西消失了般,他们默默的默默的把低垂的头微微往门口方向移了移。   今日……端王穿的云锦祥云软底官靴真好看。 ☆、15·后宫女人们   贺珩进屋便笑着给敬妃行了一个礼,待敬妃叫起后,走到曲轻裾旁边坐下,喝了一口茶才道:“母妃与她们说什么好话呢?”   敬妃看了眼贺珩身上的云锦金边亲王袍,和颜悦色道:“咱们女人家能说些什么,不过是些闲话,怎么渴得这么厉害,府里的人没有好好伺候你吗?”   “朝上的事费口舌了些,与府里的人无干,”知道母妃有意把事往曲轻裾身上推,贺珩笑道,“这几日朝上为了些小事闹得不可开交,连带着咱们兄弟也被父皇问了不少话。”   涉及到朝堂上的事情,敬妃聪明的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事情再忙也要仔细身体,如今你成了亲,再不能像以往那般行事了。”说到这,她看着低眉顺眼的曲轻裾,“你媳妇是个贤惠的,与母妃一样,希望你能让王府子息繁荣,别等你其他兄弟都有了孩子,你还一心念着悠闲度日。”   曲轻裾眉梢微动,敬妃这话是在指责她善妒,不让贺珩去别的女人那里?这男人的腿长在自己身上,爱去哪是他自由。什么雨露均沾就是个笑话,若真是雨露均沾,为何大隆朝还有丈夫每逢初一十五必须到正妻房里规矩?   她对贺珩虽没有感情,但还不想守活寡,更不想把自己经常用的东西主动送到别的女人手里,当她是蠢材还是圣母?   贺珩微微一笑,没有接敬妃这个话茬,转头视线从冯子矜身上扫过:“母妃可喜欢轻裾送来的小玩意儿,儿臣与你儿媳可是收集了好些日子。”   “知道你孝顺,”敬妃见他不想接话头,也就按下这话,谈起一些日常生活的话,把贺珩平日里吃的穿的问了遍。   曲轻裾在一边安静的听着,不得不承认,敬妃虽然不是个好婆婆,但绝对是个好母亲,也很会察言观色,但凡发现贺珩不想接的话,她就会主动移开话题,而不是像一般女人那样不断的劝导,直到对方接受自己的话为止。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不然也不会是唯一能与淑妃对垒的妃嫔。如今后宫里面虽然有个皇后,可是这个皇后无知无女,母家不显,在后宫并没有多大实权,只是端着高高的空架子,看着别人斗得热闹。   贺珩并没有特意在敬妃面前说曲轻裾的好话,只是言行间对敬妃比往日更加关心,逗得敬妃脸上的笑意从来没有散过。   到了午膳时间,敬妃留了贺珩用饭,至于冯子矜与江咏絮站在一边等着伺候。身体刚愈的曲轻裾因为婆婆格外的“疼爱”,也免了伺候婆婆这场戏,挨着贺珩坐了下来。   呈上来的膳食有十多道,每一道都很精美,可以看出钟景宫厨子的功力,也能看出敬妃在宫中的地位。   “退下去伺候王妃吧,本王无需你伺候,”挥退靠上前的冯氏,贺珩眼神平淡的招上明和,指着面前的奶汁鱼片,“这道菜母妃爱用,端过去些。”   虽是喜欢之物,经常食用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贺珩的态度却让敬妃十分受用,对曲轻裾也多看了两眼,至少自家儿子与她走得近了后,更加关心自己这个母亲了,以往可不见他这么细心过。   一顿饭用完,曲轻裾发现自己与敬妃口味十分相似,漱口净手后她安静坐在旁边,继续看母慈子孝的温情剧。   “既然你们进了宫,就去魁元宫给皇后磕个头,”敬妃懒懒的摆手,“皇后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虽样样不缺,总归冷清了些。”说完,掀起眼皮看了眼站在一边的两个侧妃,“你们两个先去宫外等着,本宫也累了,都退下吧。”虽她有意借两个侧妃打压曲轻裾,但还不至于给她们抬脸去叩拜皇后,曲轻裾这个儿媳妇她再瞧不上眼,总归是世家贵女,身后还有个得力的田氏一族立着,就这些便足以傲视两人。   冯子矜不甘的行礼称是,待与江咏絮走出钟景宫后,脸色便沉了下来。   江咏絮斜着眼瞥她,最终只是淡淡一笑,垂首默默走出内宫的圈子。上了马车后,看着冯子矜还慢吞吞走着,冷笑低声道:“蠢货。”   她身边的丫头闻言仿似没听见般,只是给她倒了一杯茶:“主子用浓茶走走困,王爷与王妃想必还有会儿才赶得来呢。”   江咏絮接过茶杯,见冯子矜走近,面色慢慢变得与往日无异。   曲轻裾跟在贺珩身后走着,原主对这个皇后并没有多少印象,只知道皇后母家并不显赫,也不受皇帝宠爱,皇帝立她为后,不过是见她老实而已。   因为皇后没有子嗣,皇上也不常去她那,所以魁元宫上下向来安分守己,反倒比不上淑妃居住的兆祥宫得势。   一进魁元宫,曲轻裾便觉得里面有些过于安静了,里面的宫女太监一个个低眉顺眼,仿佛雕塑般。   汇报的太监很快出来,脸上带着笑把两人引进内殿,曲轻裾便见到服饰素淡,挽着垂云髻的皇后。皇后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瞧着比敬妃苍老不少,手腕上挂着佛珠,脸上倒是带了些笑意,只是有些寡淡,不知道是真笑还是客套。   “儿臣儿媳见过母后。”贺珩与曲轻裾规规矩矩的行礼,没有因为皇后不得势敷衍。   “你们二人不用多礼,都坐下吧,”皇后示意两人坐下,等宫女上了茶后,才道,“珩儿今日怎么过来了?”   “听闻母后病了,可用了药?”贺珩语带关切道,“儿臣今日再母妃处用膳,才听闻之事,还请母后多多保重凤体。”   “不过是些老毛病,已经用了药,珩儿不必担心,”皇后笑着用手绢压住嘴边的咳意,转而看向曲轻裾,“二儿媳越来越标志了。”   “母后取笑儿媳了,”曲轻裾见皇后脸色苍白,眼中也没有多少神采,心里叹息一声,“可能是病愈了,精神好了些。母后以后若是无事,可多晒晒太阳,儿媳听太医说,这对身体有好处。”   “你的心意母后记下了,”皇后点了点头,“上月才进门的三儿媳前几日送了不少人参鹿茸来,偏本宫身子虚用不得这些,这晒晒太阳倒是可行。”   三儿媳……不就是瑞王贺渊上个月娶进门的正妃?曲轻裾不禁多看了皇后与贺珩一眼,这两个人言谈间稀疏平常,但是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皇后随口带出了三王妃前几日来了魁元宫的事,还特意说用不得那些东西,是在告诉贺珩什么?   扫了眼殿内伺候的人,只有两个太监两个宫女,皆是垂首静立,看来是皇后用惯的人。   听着两人已经谈到了佛经上面,曲轻裾盯着皇后手腕上的佛珠,发现皇后手腕瘦得厉害,腕骨上只有一层白皙的皮包裹着,显得有些干瘪。   “《楞严经》里说,摄心为戒,因戒生定,因定发慧,”皇后咳了一声,“可是说,人只有心忍住了,才不受环境所影响?”   贺珩温和一笑,端起茶喝了一口:“母后见解,儿臣不及。”   “不过是比你多吃了几碗饭罢了,”皇后视线错过两人,看着门外,“实际上本宫看见的,也不过是后宫这么大的地方而已。”   曲轻裾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外面并没有阳光,只有光从门口透进来,所以殿内并不是特别明亮。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没有势力没有帝宠,却能成为皇后,这样的女人,能看清后宫的女人,怎么会简单?   “天色不早了,你们小两口也回去吧,”皇后伸手抚着膝上的锦盒,里面装着的是夫妻二人送的宫外玩意儿,“这些东西本宫好些年不曾见了,本宫很喜欢。张嬷嬷,把本宫库里那几匹云锦拿出来,让他们小两口带回去,这些东西穿着他们年轻人身上才好看。”   曲轻裾闻言,忙起身拒绝。   “看着你们穿得漂亮,本宫也高兴,可不能再推辞,魁元宫虽不及兆祥宫富贵,这些东西还是能给你们小辈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曲轻裾不再推辞。   贺珩见皇后精神不太好,也不再留,起身与曲轻裾一道行礼离开。张嬷嬷亲自送了二人出来,待候在外面的钱常信与明和接过云锦后,才对两人行礼:“王爷、王妃慢走,老奴便不远送了。”   “张嬷嬷不用客气,”曲轻裾笑了笑,如来时跟在贺珩身后慢慢的往宫外走去。   张嬷嬷称他们为王爷、王妃,没有加封号前缀,这倒与钟景宫里的奴才相同。不知是对所有王爷都这样,还是……   走到宫门处,贺珩回头,见曲轻裾垂着眉默默走着,蓦地一笑,伸手道:“王妃,上马车。”   曲轻裾抬头,就看到王府马车就在十步外,她看着眼前的手掌,伸出了手去后,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 ☆、手段   曲轻裾回头,看到一对男女相携走来,男人看起来与贺珩年龄相仿,模样也十分精致,精致得可以漂亮这个词语来形容他。但是眉眼间透着属于高位者的自傲,让人一眼便觉得难以接近。他身边的女子不过十六七的模样,长得虽不算倾国倾城,但是言行间透露出端庄的味道,可以看出此女出自世家,教养极好。   四人相隔三步远的距离站定,曲轻裾见对面的男人皮笑肉不想的作揖:“皇帝见过二皇兄、二皇嫂。”他身旁的女子垂着眉眼,跟着福了福。   收回视线,曲轻裾微微垂下头,原来这就是传说中最受皇帝宠爱的瑞王贺渊,这两兄弟间瞧着确实客套大过亲近。   “三弟不必如此多礼,”贺珩微笑着还一礼,看了眼他身后不少的长随与宫女,“我们兄弟之间无需这么客气。”   “二皇兄说笑,礼不可废,”贺渊把手背在身后,淡淡看了眼旁边低眉顺眼的曲轻裾,“皇兄与皇嫂真是伉俪情深。”曲家的笑话不少,他这位好皇兄为了田家的势力,也真忍得住。   “让三弟取笑了,”贺珩虽对贺渊这般态度不喜,但是面上却无异色,“天色不早,弟弟不如与为兄一道走。”   曲轻裾安静站在一旁,听到贺渊的话后,眉头微皱,身为一个与兄长感情不深的弟弟,随意谈论兄长与嫂子的事情,这贺渊也猖狂了些。   “皇兄先请,”贺渊唇角勉强勾起一丝笑意,“弟弟随后就来。”   “那愚兄就先行一步,”贺珩也不跟他废话,带着曲轻裾转身就走,待到马车前,伸手扶了曲轻裾上马车后,自己才跟着上去。   “嗤,本王这个皇兄倒是怜香惜玉。”贺渊看着远去的马车,面上露出嘲讽的笑意,前些日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发作昌德公府,如今在宫门前又对王妃体贴入微,不知道这戏是演给谁看呢?   沉默站在一旁的瑞王妃秦白露闻言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着远去的马车,低声道:“或许是真的呢。”   “我的好王妃,皇家的事你还不清楚?”贺渊嗤笑着往前走,“走吧,别看了。”   秦白露勾了勾唇角跟了上去,眼看贺渊上了前面一个马车,扶着丫鬟的手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微微晃动的马车中,曲轻裾靠着软枕,突然开口道:“这位瑞王殿下,行事倒是张狂不羁。”   贺珩听到这个形容,眉梢微动,这个词用来形容名人隐士是夸奖,形容皇子,就不是那么好的一个词了,自己这个王妃,倒是个妙人,“王妃这个词用的很特别。”   这个男人心里对瑞王肯定不会太喜欢,自己这个王妃自然要与他同一战壕,听到贺珩说这话,曲轻裾笑着坐直身:“王爷这是在夸奖妾身?”   贺珩笑看着她半晌,才开口道:“自然。”   曲轻裾面上的笑意更加明显,贺珩能对她说出这两个字,就表示他对自己有基本信任感,至于信任到什么程度,就不是她关心的事情了。   贺珩也没有继续讲瑞王的事情,而是靠着后面的软枕假寐。   曲轻裾闭上眼睛时想,贺珩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复杂一些,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皇家出品的代言人,皇家人拥有的东西他一样不见少。   进宫一事就这样了了,接下来的一个月王府里安安静静的度过了,只是天气越来越冷,府里上下要换冬衣,进炭火,让曲轻裾见了各个管事好多次。身为王妃,她并不需要事事亲为,很多事她只需要做个决定,就有足够的下人为她跑路。就像前世公司老总不会亲自去管清洁工工资一样,若事事都要管,她就不用做这个王妃,府里也用不着养那些人了。   安静的大厅里,曲轻裾随意翻着一本账簿,地上跪着几个王府里的大管事,这些大管事都是宫里出来经过不少事情的,此时却各个神色敬畏,大冬天的跪在地上脸上也冒出不少细汗。   “鸡蛋一两银子五个,”笑着合上账本 ,看着负责瓜果菜蔬采买的管事,曲轻裾轻飘飘的把账本扔到他的面前,“我听闻大隆朝普通百姓一家人,一年用度在二十五两银子左右。原来我大隆朝老百姓日子这般艰难了,一年生活用度竟只够我们吃一百多个鸡蛋?!就这样了,你这个管事还说银钱不够用,你来说说,是怎么个不够法?”   这个管事吓得瑟瑟发抖,原本以为王妃与身边丫头都是锦衣玉食,定不会知道这里面的水分。而且别的王府采买行事与他差不多,更是让他自信不会有什么纰漏,谁知王妃才翻几下账簿便发作起来。   “启禀王妃,您有所不知,二十五两银子是偏远地方一年用度,咱们京城里哪样东西不比别处高处好几倍价格,奴才们也是实属无奈。”管事见没办法,只能把事咬死了说。   曲轻裾看也不看他,继续拿起一本账簿翻开:“棉布五两一匹,普通纱缎二十两一匹……”她把账本扔到负责人身上,连解释也不再听,继续翻下一本。   不到半个时辰,所有的账本被扔到地上,曲轻裾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黄杨,把你找来抄写集市价格的人都召上来,告诉这些人,若是抄的好,他们就做这新的管事。”   几人听到这话,面色一变,他们以为王妃只敢发作他们一番,岂知竟是要把他们全部换掉,顿时几人开始喊起冤来,其中负责采买布匹的管事仗着是由王爷带出宫的,甚至开口道:“王妃,奴才们也是伺候王爷多年的人,岂会做对不起王府的事,你这样做,岂不是说王爷没有挑人眼光。”   曲轻裾听到这话,突然勾唇一笑,狠狠的把手中的茶杯砸到此人跟前:“你们是些什么东西,也配得上王爷来挑拣,这府里上下担得起这话的奴才也只有钱常信明和几个近身伺候的。王爷没有惩罚你们,你们倒先猖狂起来了,这话传出去,岂不是说我这个王妃比不得你们几个奴才高贵?!”   走到门口处的钱常信与明和恰好听到这句话,两人对视一眼,停下脚步守在了门口,一副为王妃护法的模样。   黄杨带着几个太监过来,对两人行了礼,才进了屋。钱常信与明和发现,这几个人在府里也是会来事的,王妃若是选这几人换下原来的人,那是再合适不过的。   两人心头一惊,瞧着王妃平日一副不爱打理后院的样子,没想到竟是这般了解王府上下的人。想到这,两人才发觉,往日他们有些小瞧王妃了,以为她只是对付王爷有两分手段,不曾想在这些事上,也是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惊人。   “今年出产的大米一石一两五百文,鸡蛋一个两文,普通纱缎一匹五两……”随着进来这些人把物价念出,跪着的管事们个个面色苍白,只撑着一口气才没瘫下去。   “瞧把诸位管事们给热的,”曲轻裾端着新换的茶杯,淡淡道,“来人,赏这些管事们一人一大碗冰镇酸梅汤。”   时下已经冬至,一碗酸梅汤里冰多汤少,几个管事喝下后,牙齿已经开始大颤,方才顶嘴的管事看着曲轻裾抖抖索索道:“王妃好手段,真该让王爷看看你的威风。”   这是告诉她,做事严厉会受到王爷厌弃?!   曲轻裾不怒反笑,吹着杯中的茶水,悠悠开口道:“此人顶撞本王妃,杖责二十,着人送回殿中省,就说规矩学得不好,端王妃留不得这般奴才。”既然说她手段好,她怎么能对不起他?   这话说完,就有人拖着这个管事下去,余下几人顿时规矩起来,只求王妃别把他们送回殿中省。这分出来的奴才被重新送回殿中省,就算不会莫名其妙的没了命,那也是生不如死,他们宁可挨几十板子,也不想回那个地方。   见几个管事噤若寒蝉的模样,曲轻裾搁下茶杯:“你们可知错了?”   几个管事听王妃的语气,事情似乎还有缓解的余地,顿时各个磕头认起错来。   轻轻搁下茶杯,曲轻裾试着嘴角道:“既然你们诚信知错,我这人心软,便罚你们十板子,半年月俸,这职位……就做副管事吧,由这几人做管事,可有意见?”她指了指抄录物品价格的几人。   几个管事没有想到他们不仅没有被送回殿中省,还保住个副管事位置,各个感恩戴德,不住说王妃仁慈,要为王府好好办事云云。   “日后你们皆好好做事,谁真做了事,谁浑水摸鱼,我心里清楚着,日后若再有人做这种事,我也不要你们性命,乖乖回殿中省就是。”曲轻裾叹了口气,扶着木槿的手站起身,“该做事的做事,该领罚的领罚,都下去吧。”   站在门口处的钱常信与明和瞧着出来的人,各个面露庆幸的模样,不由得再次叹息,王妃果然好手段。 ☆、女人心海底针   府里新的冬衣发了下去,下人们发现今年的冬衣用料虽与往年一样,但却厚实不少,每人还多了一件单衣,各个都喜上眉梢,暗道府里有了女主人后就是不同,连带他们这些粗等下人生活水平也提高了。   小甘子手里提溜着下面人孝敬给他的玩意儿,脸上带着笑意,对身边的小太监道:“瞧瞧这府里各个喜笑颜开的,跟过年似的。”他心里清楚,这王府瞧着花团锦簇,可最下面的奴才也不过是能吃饱罢了,若比起主子跟前的奴才们,那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了,也难怪这些人得了一丁点好处就喜得跟什么似的。      “这不是王妃仁慈,还有哥哥与两位总管管理得好,”小心跟在他身边的太监讨好笑道,“前些日子几个管事被王妃严惩了一顿,连点怨气都不敢有,老实着呢,如今府里上下谁还敢无故折腾下面的人?”   “他们是个什么东西,王妃罚了便罚了,就是要了他们的命,也只怨他们运气不好,”小甘子说到这,瞥了眼跟前的太监,“你也是我手下的人,且记着这后院是王妃做主,若是做了混事,别怨哥哥我不护着你。”   “哥哥放心,您放心,”小太监得了小甘子一句提醒,感激涕零道,“小的一定好好听哥哥的话,绝不办浑事。”      小甘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虽不及钱常信与明和受用,但也是王爷用惯的人。如今王爷明显是想抬举王妃,王妃又是个雷厉风行的,那手段快的,连他也没回过味来呢。   什么警告,什么先礼后兵通通不用,先是一顿好打,把人唬住了,这事倒还好办了。那些人以为王妃会因王爷想法而束手束脚,连他也这样认为,所以当时事闹出后,便找了个借口出府免得为难。哪知王妃直接把人处置了,连王爷也没通知一声。待王爷当夜宿在正院,第二日早上神清气爽的上朝,他就知道,这事又让钱常信与明和捡了个大便宜。   技不如人,也难怪这两人在王爷面前最有脸,小甘子叹了口气,自己日后还是要多长些心眼,就算比不过钱、明二人,至少也不能让人代替了自己位置。      王府花园中,黄杨匆匆走着,迎面走来一个面容甜美的丫头,口里一劲儿的叫着黄杨哥哥,把他堵在了路口。   黄杨心头不喜,面色如常的问道:“这位姐姐,请问有何事?”   小丫头哪里敢当他一声姐姐,若是以前倒也无碍,如今府里谁人不知他是王妃面前最受用的太监?她一边笑着称不敢,一边道:“黄杨哥哥,我们家主子近几日病了,叫了郎中也不见好,求您在王妃面前给我家主子说句好话,让王妃给太医院下个帖子使使?”说完,便把一个荷包往黄杨手里塞。      黄杨见她样子陌生,也不收那荷包,反把手背在身后,语气严肃了几分:“你家主子是哪位?”   小丫鬟见黄杨不收,心中焦急却又无法,只好道:“好哥哥,我是云倾姑娘身边伺候的,你且替我家主子求求王妃,我先在这谢过了。”说完,就给黄杨深深一福。      “这是哪里伺候的丫头呢?!”   小丫头听到这个声音,回头一看,就见到王爷带着钱常信与明和走过来,发话的正是明和,她顿时一喜,噗通一声跪下:“奴婢玉儿,是云倾姑娘的婢女,奴婢见过王爷。”   贺珩缓步走近,微微垂首看着跪在脚边的玉儿,随后看向黄杨:“这是怎么回事?”   黄杨躬身道:“王爷,这位玉儿姑娘说云倾姑娘病了,想让奴才禀告王妃,让王妃给太医院下帖子,请个太医给云倾姑娘瞧瞧。”   贺珩皱眉,毫不犹豫的抬不便走,钱常信忙跟了上去。      留下来的明和不屑的看着玉儿,似笑非笑道:“云倾姑娘怕是病糊涂了,咱们府上除了王爷王妃,便只有侧妃与正经妾侍能请太医,不知她是哪面上的人能请动太医?”   当初被送进府时,不是满脸清高说什么宁做穷人,不做富人妾么?一个被人送来的窑姐儿当真以为自己是世家小姐了,就那身份能收做通房便是给当初送礼那大人面子,还不屑做王府里的妾侍,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如今生个病,府外的郎中不配伺候她,还要太医?什么东西!   明和嗤笑一声,端着步子便走了,黄杨看着神情呆滞的玉儿,面色不变道:“你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既然这个郎中无用,便换个郎中,若缺了什么,去告诉木槿姑娘一声,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待黄杨走出十几步远,玉儿才反应过来,她怔怔的看着王爷离开的方向,有些明白当初她被分到翠幽苑伺候时,周围人同情的眼神是何意了。原来王爷根本不在乎主子,而不是主子说得那样,什么王爷内心甚喜主子,这都是主子臆想吧?   若是真的甚喜主子,王爷怎么会如此无动于衷呢?玉儿缓缓站起身,慢慢往回走,明和公公把话说得这般明白,即便主子不满,她也已经尽力了。      黄杨回到正院后,便向曲轻裾禀报了这事,把事情从头至尾细细说了一遍。   “云倾姑娘?”曲轻裾对云倾此人,只记得那素白的衣服还有清高的模样。   堂堂王爷对花魁一见倾心,因花魁高洁更加情根深种,最后抵抗各方势力,与花魁幸福快乐的在一起,这样的故事是话本情节。   那个傻女人当真以为贺珩是那话本中的人物了?   “让人送些药材过去,叫个得用的郎中给她,”曲轻裾淡笑着道,“不过十六七岁的丫头,往后日子还长着,犯不着让她没了命。”      “王爷就是心善,您不也这么大,何必感慨别人?”银柳把一个套着锦缎的汤婆子放到曲轻裾手里,“当初她那副嘴脸,可是傲气得很呢。”   曲轻裾笑了笑,把汤婆子捂在两手中:“你这笨丫头。”银柳心计不如木槿,但是这样性子的人有时也有妙用,更难得的是那一片忠心,她倒听得这样的唠叨。   “这满府上下都看着呢,”站在旁边的木槿无奈的看了银柳一眼,“这么一个人对王妃来说不痛不痒,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没命,在别人眼里成什么样了。”   曲轻裾不管两人的交谈,对黄杨摆手道:“这事你亲自吩咐人去做,就说我怜云倾姑娘才貌出众,让人好好照顾她。”云倾其人她不见得喜欢,但还不至于由着她病死,她还没这么扭曲的心态。   黄杨领命退下,心下冷笑,那云倾姑娘不是自认清高么,现如今还不是因为王妃怜惜才能保着命,有本事别求人,那才是真清高呢。      翠幽苑里,云倾脸色蜡黄的躺在床上,听着玉儿满脸欣喜的说着王妃仁慈做了什么云云,眼中恨意越来越深,凭什么她要让其他女人高高在上的同情才可保命,凭什么她才貌双全还比不得相貌平凡的江咏絮等人?   喝着苦涩的药汁,她眼中染上了浓烈的求生欲望,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她要站在高处,看谁还敢同情她?还敢瞧不起她?!      曲轻裾听到翠幽苑的云倾十分配合郎中,饶有兴趣的搁下手中的笔,看着纸上翩跹的蝴蝶,端详半天才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木槿放了一个缠枝牡丹香炉到桌上,笑着道:“王妃早料到了?”   “这样的人,哪里听得怜惜这样的话,”把画纸随意弄到一边,曲轻裾开始勾勒一朵艳丽的芍药花,“冯子矜最近不是很闲,不然怎么能把府里的事情传到敬妃那里?”   “王妃怎么确定是她?”木槿犹豫一下道,“瞧着敬妃也不是很看得上她们两人。”      “敬妃那样的人,既想打压不讨她喜欢的我,又不想真的让侧妃压过我,所以她定会在某个侧妃那里了解到我一些事,但又不想那个侧妃失了规矩,所以当日在钟景宫中,她会那么轻易的免了我伺候,而让两个侧妃从头站到尾,”曲轻裾挥着笔,很快描出一支桃花,“江咏絮是个聪明的人,所以定不会做这种得罪我的事,那么最可疑的就是冯子矜了。”这个时代,婆婆待儿媳可能是天底下最奇怪的心态了,很多时候她们喜欢自己欺负儿媳妇,却又见不得别人让儿媳妇没脸。要不然怎么说女人心海底针呢?   木槿听了这话,细细一想,也觉得有些道理,但是想起敬妃有时对王妃的故意为难,木槿还是觉得敬妃这个婆婆不好伺候。      一朵简单的水仙图跃然纸上,曲轻裾没了作画的兴致,让旁边的金盏收了画,笑看着木槿沉思的样子:“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敬妃此人虽难对付,也不是没法对付。”对付脑洞开得太大的人,天然呆是大杀器,她不是天然呆,总能扮呆。宫里的女人爱用嘴刀子戳人,光装听不懂就能气死她。反正无乱如何,敬妃这会儿也不敢真的动她,她还怕什么?       ☆、共浴   书房中,贺珩合上手中的密信,瞧着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道:“来人,掌灯去正院。”   候在门口的明和闻言示意旁边的小太监去拿气死风灯,又亲自提了一个垂珠宫灯,静静的站在旁边,等着王爷起步   。   书房与正院隔着一个花园,贺珩走到花园边上,看到假山石旁隐隐约约站着一个人影,白乎乎的影子瞧不清是谁,只隐隐听到一个女声念着一首诗。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   “谁在那?”贺珩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人影,明明暗暗的烛光印得他瞳孔上多了一丝光亮。   “王爷?!”声音一顿,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一个穿着浅色广袖束腰袍的女人眼眶泛红的跪在贺珩面前,她的发间只插着一支白玉钗,纤细的身影跪在地上,显得楚楚可怜。      明和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王爷,开口道:“云倾姑娘怎么在此处?冬日夜寒,你病体刚愈,还是多穿些。”   贺珩勾了勾嘴角,瞧着云倾身上那算不得厚实的衣服,举步绕过云倾便走,本觉得有些意思,可是瞧着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突然又觉得没什么滋味了,这还不如当初她故作清高时有些味道。这清高的女人突然变得谄媚,总让人觉得没意思。   云倾看着王爷走开,咬了咬牙开口道:“王爷。”      贺珩回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女人,突然开口道:“你可还记得当初本王要收你做通房时,你如何说?”   “奴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云倾抬起头,看着贺珩,眼中满是深情。   “那你现在又是做什么?”贺珩饶有兴致的把云倾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最后把视线留在那白皙的脖颈上。   “奴真心钦慕王爷,”云倾眼泪在眼眶中闪烁,“若知道会到到今天这一步,奴当初就不该在王府留下。”      “嗤,”贺珩挑了挑眉,对明和道,“明日记得提醒本王,把这个女人提为通房,让人送她回去,这大晚上的,别惊着人。”说完,转身往正院方向走去,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云倾。   明和笑看云倾一眼,“奴才记着呢。”说完,便跟了上去。   待所有人皆离开后,云倾才站起身,擦干眼角的泪,睁大眼睛看着王爷离去的方向,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      贺珩踏进正院,免了下人的通传,直接进了曲轻裾住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曲轻裾手里拿着一枚玉葫芦坠子在灯光下看,眼神是他不曾见过的沉静,仿佛时光都停在了她的目光中。   他知道这枚玉葫芦是王妃生母田氏留下的,这些日子王妃也一直挂在身上,见她这个样子,以为她是在思念生母,便开口道:“王妃,怎么今日还未入睡?”   “王爷来了?”曲轻裾把玉葫芦挂回脖子上,起身走到贺珩面前,看了眼候在门外几个熟悉的宫女太监,便笑着道,“今日这么晚了,以为王爷不会来了。”   “长夜漫漫,没有王妃在身边,本王可是无心睡眠,”贺珩上前把人搂进怀里,埋头亲了亲曲轻裾额头,“来人,伺候沐浴更衣。”      大大的浴桶里飘着热气,水面上还撒着花瓣,曲轻裾被贺珩带进桶中,二人赤/裸相对,在浴桶中体会一番何为肌肤相亲。   贺珩手划过曲轻裾白皙的胸,食指微勾了勾那小巧的玉葫芦,低沉笑道:“轻裾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忍不住,”说完,俯身含住那润泽的唇,他不爱与女人亲吻,但是与王妃这般亲近,倒觉得有那么两分滋味。   借势坐在贺珩的屈着的腿上,曲轻裾伸手环住贺珩,把柔软的胸靠进贺珩怀里,一头披散的青丝飘散在水中,映衬着那艳丽的花瓣,说不出的旖旎。   温热的手掌划过光洁的背,慢慢的往下,点燃了炙热的火。      一场欢愉过后,两人皆觉得十分尽兴,贺珩随手套上一件内衫,弯腰把曲轻裾从有些凉的水中抱了出来,把人往床上一放,亲自拿着布绢替她擦起头发。   男人在性欲满足后,总是格外的温柔,这一点特质在端王贺珩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曲轻裾用内衫裹着身子,任由贺珩殷勤表现,她打了个哈欠道:“王爷今日怎么这么晚过来?”   “处理了些事情,就晚了,”贺珩见头发擦得差不多,又换了块布绢随意给自己擦了擦,两人相互拥着坐进被窝中,在等待头发干之前,开始聊起一些小事来。      “我听闻你把几个坏事的管事都收拾了一场?”贺珩突然开口道,“那几个人实在是不像话,你对他们也仁慈了些,这种人直接杖毙便是。”   “人命哪里就这么不值钱了,”曲轻裾笑了笑,“我瞧着他们现今办事也挺老实,吃一堑长一智,他们日后能好好做事,也是王府的一大善事。”   “那些犯上的奴才,你用不着心软,”贺珩对曲轻裾处理后院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能把后院管下来还能让人感恩戴德,就是本事,他贺珩要的也是这样的王妃。   “闹出人命对我们端王府也不好,”曲轻裾明白贺珩的用意,所以道,“这样便可以了。”      贺珩闻言便不再继续这事,转而提及曲轻裾脖子上的玉葫芦:“这玉葫芦倒是什么精致可爱。”   曲轻裾闻言摸了摸玉葫芦,笑容淡了两分:“这是妾母亲生前留下的,一直被继母掌管着,当初想尽各种办法,也不能从继母手中夺回来,如今妾成了端王妃,她便眼巴巴的送了上来。”这话即捧了贺珩,又插了梁氏两刀,对此曲轻裾完全没有压力。   “这梁氏心性倒是歹毒,”贺珩沉下来脸色道,“如今有我护着你,看她还敢猖狂,以往幸而有舅舅护着你,不然我哪里能得如此贤妻。”   称田家的为舅舅,称昌德公为公爷,虽说他为皇室人,怎么称呼都不为过,只是这双重标准也忒明显了些。      “舅舅与舅母一直都护着妾,不然妾嫁入王府哪里能有那一百二十抬的嫁妆,还有那些地契房产铺子,皆是先母留给我还有舅母添妆当日给我的,”曲轻裾轻笑一声,“妾既不幸又幸运,至少还有个一心护着妾的舅舅。”   “舅舅仁厚,”贺珩笑着把人拥进怀里,“如今你是王府的主子,平日没事也可以邀请舅母到府里来走走,我也想见见两位表弟。”   “王爷不嫌弃舅舅家,妾日后有机会定让表弟们拜见你。”曲轻裾抬头看着端王,笑颜如花,仿似对贺珩亲近自家舅舅很高兴。   “自家兄弟,谈什么拜见,”贺珩对祥清候府是很满意的,家风严谨,行事有礼,这样的人家才不堕世家之风,所以称祥清候为舅舅,倒是十分心甘情愿。      曲轻裾闻言笑容不变:“他们哪里敢真与王爷您称兄道弟,王爷不知,妾那两位弟弟整日里读书弄得十分迂腐,日日嘴里挂着天地君亲师,要他们无视您的地位,比让他们不读书还难呢。”   “这才是知礼人家,”贺珩听出曲轻裾对田家的亲近,拍着她的背道,“日后与田家有什么来往,你尽管做主便是,都是自家亲戚,不必过于拘束。”   曲轻裾自然应了,至于怎么做,就是她的事了。以田家的家风,自然是忠于皇帝的,贺珩有什么想法她不敢兴趣,但是她却不想真的让田家卷入这种事情。   她曲轻裾不是什么良善人,但却知道以德报德,以怨抱怨,她莫名占用这个身体,就要承情。      第二日一早醒来,送走要去上朝的贺珩,曲轻裾又睡了一会美容觉后,才起床洗漱用早膳,这早膳没用完,就听到了一件新奇事。   “你是说王爷要把云倾姑娘收作通房?”她擦着手,看着小甘子,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赏云倾玉镯一对,也算是我庆贺她了。”   “王妃心善,不过一个通房,哪里值得您的赏赐,”小甘子笑着道,“不过是昨儿晚上,云倾在花园里纠缠王爷,王爷不耐烦应付,才随口说收她进房,可也不过这么一句话,什么东西都没有赏下去呢。”   “纠缠王爷?”曲轻裾挑眉淡笑,难怪昨晚上来得晚,原来是被美人勾住了脚。      小甘子见王妃笑得淡然,暗想王妃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才放心的继续道:“可不是呢,这出生不好的人,也只会那些手段,奴才说来都怕污了王妃您的耳朵。”   “难得小甘子公公能说清楚前因后果,”曲轻裾笑着道,“这些日子府里事情多,你平日里替我看着那些采买上的事,也省得那些管事有纰漏的地方。”   “奴才定好好瞧着,”小甘子心头一喜,这采买可是大油水,王妃发了这话,这些负责采买的管事,不得各个小心捧着他?   果然,日后讨好王妃方是上策,他不跟钱常信明和等人比,能在王妃面前出了头,不也是算他本事?    ☆、选择(抓虫)   贺珩虽不是四位王爷中最受皇帝喜爱的,但是平日里给端王府下帖子的人却不少,今日有人孝敬茶叶,明日有人孝敬庄子上新出的农物,后日就有人送名画。   但凡女眷的帖子皆会送到曲轻裾手上,有些人见一面,有些人扣了帖子由下面的人接待便足以。   所谓宰相门前四品官,不仅她一个王妃,就连府里那些妾侍娘家也有不少人捧着。所以看到韩清荷家里的人呈了拜帖进来时,曲轻裾微微犹豫后,便道:“让下面的人接待此人,再告诉他,府里有规矩,但凡年节中秋或是有孕生子,府里侍妾能接待家人,平日里便免了。”别说这是王府,便是普通人家的妾侍亲戚也没有在不年不节时上访的。      “这家人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便是王妃您的亲戚也没有无事常登门的规矩,这姨娘倒还特别起来了,”银柳不屑的看了眼那看起来不起眼的请帖,“奴婢可记得当初韩姨娘猖狂的模样,不过是仗着最先伺候王爷罢了。”   “好了,”曲轻裾淡淡的看银柳一眼,“让人把此人呈上的东西送到韩侍妾那里,告诉罗氏,不是我不通融,只是府里要有府里的规矩。”   如今几个王爷都惦记着那个位置,这些与王府不熟悉的人还是少来往,不然出了问题,端王只怕要提前掐死自己了。自己嚣张死可比被别人陷害死来得好一点。      西院里,韩清荷看着桌上的东西,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也不知门房看着这些东西怎么笑话她呢,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对站在面前的蜀葵道:“有劳蜀葵姑娘了,还请蜀葵姑娘替奴给王妃道声谢。”   “姨娘不必客气,奴婢来之前王妃便说了,有亲人挂念是女人福气。只是府里有规矩,不能让你们见上一面,还望姨娘包容。”蜀葵原本就是王府里的人,如今是王妃身边一等丫头,府里里的下人对她皆很客气,所以面对韩氏的客气,她面色如常,但举止间仍旧保持下人的本分,一直垂着头以示对韩氏的尊敬。      “王妃这是哪的话,本是奴的家人叨扰,王妃仁慈才留下他们的东西,王妃大德,奴铭记在心。”韩清荷如今已经老实不少,她心里也明白,原本这些东西拿不到她面前,王妃能让她拿到这些东西,不管王妃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不得不承认,是需要感激王妃的。   她的母家身份低微,送不来什么好东西,这些东西还是她未入宫前喜欢的小玩意儿,只是自从她跟着王爷到王府,从未收到家里送来的东西,如今看来,只怕家里每年都送过,只是下面的人从来没送进来而已。想起王妃未进府前,府里最得势的便是冯子矜,韩清荷在心里冷笑。   她恨母家势微,甚至羞于提及,可是看着这些东西,她心里却又十分复杂,似乎有什么东西又酸又苦,堵着出不来。      腊月初二,是个吉利的日子,曲轻裾坐在主座上,下面坐着冯、江、罗、韩四人,此时四人的视线都不在曲轻裾身上,而是在打量站在屋中央身着浅粉色长裙的云倾。   斜靠在贵妃椅上,曲轻裾用手衬着头,懒洋洋的喝了一口茶,看着下面的五个女人,缓缓开口道:“既然王爷要收你做通房,我们也没有意见。通房不比姨娘,不能办席面。我不忍你无声无息入了王爷的房,所以你给本王妃还有在座几位行个礼,这也能让下面的人知道,你如今不是府上娇客,而是我们王爷的人了。”      “可不是呢,当初我还以为云倾你会被王爷收进房,谁知你不愿意反做了府上客人,但总算是好事多磨,可算进了咱们府上,”冯子矜笑看着云倾,“瞧这小脸,嫩得能掐出水来,难怪王爷喜欢呢。”这府上谁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冯子矜语气里带着满满的嘲讽,显然不想给云倾留半点脸面。   云倾面色一白,咬着下唇道:“冯侧妃说笑了,云倾出生卑贱,不过是王爷怜惜罢了,万万不及王妃及诸位受王爷喜欢。”   “看来云倾姑娘还不怎么了解王府的规矩,”冯子矜冷笑,“这通房在府里主子面前,要自称奴婢,就连手放在哪,脚怎么站都是有规矩的。你若是不懂,大可以让府里的嬷嬷教教你。”   “奴婢记下了。”云倾犹豫的屈下膝,头垂得更低了。      坐在上首的曲轻裾却看到她毫无血色的唇角,以及隐藏在袖笼下握得紧紧的手。这就跟前世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与学生一样,学生自以为小动作做得隐秘,却不知道老师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冯侧妃见云倾这幅模样,无趣的嗤笑一声,不再开口。   江咏絮等人在曲轻裾面前,本就不多话,这会儿更不可能接下这种话头,只好埋着头喝茶。      “既然这样,就开始叩拜吧。”曲轻裾稍稍坐直了些身子,笑看着站在下面的云倾。   通房能给正妻行三拜九叩大礼,那是正妻的仁慈和通房的荣耀,但是这种事情放到云倾身上,只会是屈辱而不是荣耀。   妾侍行礼那也能敬个茶,她一个通房行个三拜九叩礼算什么脸面?可是即便这样,她也只能强忍着屈辱跪下来,缓缓的拜,叩首、叩首再叩首,起身重复三次后,才颤巍巍的开口:“奴婢给王妃见礼。”   “嗯,”曲轻裾点了点头,从金盏拖着的银盘中取出一只鎏金圆头钗递给她,“日后好好伺候王爷。”      云倾跪着双手接过这支鎏金钗,又给曲轻裾磕了个头,才站起身走到冯子矜面前跪下,行了一拜三叩礼:“奴婢给冯侧妃见礼。”   “我不如王妃富贵,早又听闻你嫌金子俗气,银子晃眼,你又是个多才多艺的,这本书《繁花记》就给你翻着玩吧。”冯子矜把书递给云倾,笑着道,“想必这书你也喜欢。”   《繁花记》是个故事话本,写的是一个富贵公子受花魁算计,差点失去心爱的千金小姐,最后富贵公子与千金小姐成了婚,那花魁因作恶多端,被押入大牢判了大刑。      曲轻裾看着那被云倾撰得起皱的书,默默的埋头喝了一口茶,直到云倾给两个妾侍行完屈膝礼后,她才慢慢开口道:“如今府里已经有了三个通房,半夏是我身边过去的,白芷与云倾都是府外送来的,我这里规矩不多,无需你们到正院伺候,日后若是王爷不叫你们伺候,你们便好生待在院子里休息,不用顾虑其他事。”   听到这话,在座其他四人心里都是一喜,府里上下谁人不知,王爷平日并不是特别喜欢丫鬟伺候,而近身的几个丫头年纪都大了,有两个还在府里指了人。如今这三个通房不能日日出现在王爷面前,还能耍什么手段。      “王妃心善,这般疼惜她们,若是别的府上,她们捧壶打帘子哪样能少做?” 江咏絮笑着接话道,“云倾姑娘还不谢谢王妃?”   云倾再次跪下:“奴婢谢过王妃。”   曲轻裾看着她,摆了摆手,“起来吧,跪来跪去我瞧着累得慌,若是你们无事,都退下吧。”她可懒得看这些好戏。      用完午膳后,曲轻裾见太阳从云层中钻了出来,便带着人往花园里走,进行散步消食晒太阳。   王府的花园从来没有干枯的时候,即使到了腊月,花园里依旧绿意盎然,甚至还有不少盛开的花朵,瞧着好些花并不是应季开放,想必是下面的人想尽办法折腾出来的。      “滚开,你们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搜我的身!”   “半夏姑娘,依我看,您还是把东西交出来,不然让人知道咱们这里出了个贼可就不好了。”   走过一丛茂盛的花架,地方显得十分阴暗偏僻,曲轻裾看到一个穿着绣花夹袄的年轻女子被几个丫鬟嬷嬷围着,头发散乱,似乎争执动手过。      “你才是贼,我是王爷的人,你们凭什么搜身?再说,东西不见了,为何不怀疑别人,偏偏说我?”   “哟,半夏姑娘可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一个微胖的嬷嬷讥笑道:“不过是个通房,是个奴才,真把自己当那面上的人了?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那丢了的东西放在屋子里,只有你经过,除了是你拿了,还能有谁?”   “呸!”半夏啐了一口,“你们一个个不过是瞧着王妃如今受宠,就跑来为难我,想到王妃面前讨好。你们也不瞧瞧王妃能看得上你们,一个个狗奴才,偏当自己是衙门的捕快,装什么正经呢!待明日王妃失了宠,不定又要去讨好谁!”      跟在曲轻裾身边的木槿听到这话说着不像,冷冷开口道:“今儿这里是在演什么戏呢,好好一个园子,吵什么样了?”   几人回头一看,吓得变了脸色,顿时都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只剩下叫半夏的女人还站着。   曲轻裾面无表情的打量这个半夏,挑眉道:“这是闹什么呢?”      自己选的路,就算是跪着也要走完。云倾如此,半夏也是如此。半夏当初既然做出背主的事,就要想到可能有这一天。她这个王妃受宠了,即便不清算她,也会有人因为讨好她这个王妃,而去为难她一个算不得主子的通房。   有些选择是回不了头的,曲轻裾看着仍旧站着的半夏,不知她现在是否后悔了?       ☆、20·独一无二   曲轻裾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叫半夏的丫头,除了样子有些狼狈外,容貌却是很不错,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说话时嘴角似乎隐隐约约有两个小酒窝,看起来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若不是刚才亲耳听到她说话时的凶悍劲儿,曲轻裾还真不相信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花园里人来人往的,你们吵吵嚷嚷的成什么样子,”木槿冷冷的看了眼跪着的几人,又看向半夏,“半夏姑娘倒也是好气魄,王爷与王妃如何也是你议论的?”   半夏见到曲轻裾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些害怕了,但是瞧着木槿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忆起当初两人都是丫头,木槿不过是仗着王妃受宠才这般得意,顿时又心生不忿,不过是王妃身边的丫鬟,凭什么端着一副教训人的样子?      “不是妹妹有好气魄,而是木槿姐姐越发威风了,”半夏撩开脸颊旁散乱的头发,“怪不得这些狗奴才各个上赶着讨好呢,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听到这话,曲轻裾挑了挑眉,扶着金盏的手在一旁的石桌上坐下,她可不想与一个通房吵嘴。   “半夏姑娘这嘴倒越来越利,可这规矩越发见不得人了,”木槿也不怒,淡笑着,“通房半夏,无视府中规矩,以下犯上,掌嘴三十。”      木槿话一说完,原本跪在地上的一个嬷嬷忙站起身,讨好道:“木槿姑娘请退开两步,别让脏东西溅着你。”说完,转过身便给半夏一个耳光子。   “王妃,你心思歹毒,我……”   另一个丫鬟从地上快速爬起,拿出手绢塞进她嘴里,一把揪住那散乱的头发,把半夏的脸全部露了出来,以便让嬷嬷打得更顺手。      曲轻裾眯眼看着石桌上的纹路,听着耳边的啪啪声,用手绢擦了擦手,才悠悠开口:“你一个小小通房,便这般猖狂,不知是谁给你的胆子?”她抬头,看着半夏的眼神变得凌厉,“还是说我往日的宽容让你忘了本分,没规矩到让你随意谈论主子的地步了?你虽不是富贵人家出身,好歹也是清白人家女儿,怎么这般不知所谓,简直为你父母蒙羞!”   半夏被堵住了嘴,听到曲轻裾提到自己家人,呜呜了几声,满满老实下来。      “不用再打了,好好一张脸别花了,”曲轻裾收回视线,耳光声已经停了下来,“通房半夏以上犯上,罚至洗衣房当差。”说到这,她看着半夏,“你也不用去找王爷,这事我会亲自转告王爷。”   木槿看了王妃一眼,转而对眼前几个丫鬟嬷嬷道:“你们去帮半夏姑娘东西收好,送她去洗衣房下人住处去,可别累着半夏姑娘了。”   “木槿姑娘请放心,咱们一定好好照顾半夏姑娘,”打耳光的嬷嬷笑着称是,带着人给曲轻裾行礼后,便拖着还堵着嘴的半夏退下了。      待这些人走干净后,金盏担忧的开口:“王妃,半夏此人实在可恶,为何不把她赶出府,何必还留着碍眼。”   曲轻裾扶着她的身站起身:“洗衣房是什么地方?美人也是需要娇养的,那种地方再漂亮的美人也会磋磨成村姑,王爷再见她能起什么旖旎心思?能让男人眼前一亮的女人要越变越美,而不是越变越丑。”所以世界上才有那么多嫌弃发妻宠爱小妾的男人,女人养育孩子操持家务,上赡养老人,中间管理小妾,下面养自己或是别人的孩子,等老了憔悴了,最后男人还要嫌弃她不解风情。   她可做不来这样的贤妻,这样取悦男人,不如取悦她自个儿。      “可不是这个理儿,日后王爷见着那个小蹄子,只会心生嫌弃,哪里还想得起她往日的好,”银柳低声恨道,“背信弃主,这样还算便宜了她!”   木槿看了眼四周,见无人听到银柳的话,才道:“王妃,这背阴处坐久了对身子不好,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走走?”   曲轻裾点了点头,“金盏你去问问王爷这会儿是不是在忙,若是不忙,我去王爷那里去看看。”   金盏点了点头,快步先走了出去。      花园另一处,江咏絮似笑非笑的看着被几个人硬拖着出了花园的半夏,直至人影已经瞧不见,才低声吐出两个字:“蠢货。”   她身边的丫头笑着道:“主子真是算无遗策,这个半夏果然没有猖狂几日。”   江咏絮看了她一眼:“从她背主那一刻,就注定了有今日。别的府上也不是没有她这样的奴才,但谁没有她这么性急,王妃入府不过月余,她便急着爬床。落得这样的下场,已经算是王妃仁慈了。艾绿,你要记着,日后遇到这样的人,要离得远远的,背信弃主的人,往往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艾绿垂下眼睑,恭谨道:“主子放心,奴婢记下了。”   江咏絮见她这个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看着王妃往王爷书房的方向走去。   王妃曲氏轻裾,是一个聪明理智的女人,她这辈子也不想和这样的女人作对。反正她这辈子一个侧妃也到顶了,还是顺着这样的人好,至少她日后不会比嚣张的冯氏更凄惨。      “江南盐政现在是越来越混乱了,”贺珩合起手上的报告,对站在书案下方的手下道,“这些事先派人看着,这里面有老大和老三的人,他们两派人争得头破血流,本王可不去做影响他们兴致的恶人。”   站在下方的人是贺珩的一个门客,名叫王昌名,貌不出众,但是很会打听消息,脑子也很机灵,所以在贺珩面前也能混个眼熟。      “王爷,属下在江南还打听到,瑞王爷的人在下面放贷,”王昌名皱眉道,“但全是以别人的名义放贷,属下一时间找不到确切的证据。”   “老三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自然花银子,”贺珩食指点着桌面,沉吟道,“此事我们不予理会,他平日花销皇上看在眼里,皇上没有说话,本王这个做兄长的怎能代为管理。日后找个机会传到宁王耳中去,俗话说长兄如父,这事交给老大去管再合适不过。”   “是,王爷英明,”王昌名应下了,“宁王殿下威风赫赫,定能好好教导瑞王殿下的。”   贺珩被这话引得勾了勾唇角,抬头便见明和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敛了脸上的笑意道:“何事?”      “王爷,王妃在外面,说若是您不忙的话,她有事要与你商谈,”明和看眼站在一旁的王昌名,把手里的托盘举高了些,“王妃还说,若是您这会儿正忙,便用碗乳鸽汤羹再忙事情。”   贺珩神色缓和一些,示意明和把托盘放下,转而对王昌名道:“你先退下。”      王昌名躬身退下,出门时把头埋得极低,只看到门口不远处绣着祥云的裙摆,以及那隐隐约约露在裙摆外的珍珠云锦鞋,他闻着对方身上淡淡的花草香,把头埋得更低,行以一礼匆匆埋首退开。   不去看那离开的青衣人,曲轻裾见明和出来引她进屋,扶着木槿的手进了书房,看到贺珩正坐在书案前用羹汤,便笑着上前道:“听闻这羹汤极补脑,王爷平日政务忙,偶尔用一用对身子好。”   几大口把羹汤用完,贺珩接过明和呈上的帕子擦完嘴,才起身走到曲轻裾面前,伸手亲昵的抚了抚她鬓边的发钗:“平日里这样补那么补,再过两年,本王就要成大胖子了。”      曲轻裾身子往后一仰,上下把人打量一番:“王爷要成胖子很难,但若真成了胖子倒好了,”她眉眼一勾,顿时无限魅惑,“王爷胖了后,就该少些美人投怀送抱了。王爷难道没有听说这句话么,喜欢一个人就要用各种美食养肥他,这样就没人来抢了。”   “原来我的轻裾有着这般险恶心思,”贺珩轻笑出声,埋首在曲轻裾颈间轻嗅,“不过我倒是爱听这句,至少轻裾心里挂念着我呢。”   曲轻裾伸手拉着贺珩腰间的玉扣腰带,把头埋在他颈间,在他耳边笑着轻声道:“就是不知王爷心里有没有妾呢?”      一把把人搂进怀里,贺珩转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让曲轻裾坐在自己腿上,他的手掌轻轻从曲轻裾后背划落在腰间,笑着在那水润的腮边亲了一口:“我的心轻裾还看不出来么?”   曲轻裾眨了眨眼睛,用手在贺珩胸口轻轻画着圈:“妾的眼睛可没那么厉害,隔着肌肤便能看到王爷的心,不若王爷让妾听一听。”她埋头往贺珩胸口处蹭去,心头冷笑,想玩浪漫,当姐是傻白甜小女生?   明和与木槿等人见两位主子言行亲昵,默默退出书房,掩好门后还能听到里面隐隐约约的说笑声。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十分有默契的再往旁边退了退。      屋里的曲、贺二人并不如外面下人想的那样,进行了什么不和谐运动,两人闹过一阵后,便压下了上升的欲/望。   贺珩环着曲轻裾的腰,让她在腿上能坐得舒服一些:“你说今年呈给父皇的礼重两分,倒也有道理,毕竟如今我也是成家的人了,以前怎么送无所谓,日后只怕就要你费心思了。”   “我也只是这么一想,王爷你没意见,我就让下面的人去办,年结也快到了,早些准备才好,”曲轻裾笑着靠在贺珩怀中,“王爷这般信任妾,是妾的福气。”   “夫妻本是一体,轻裾何出此言,”贺珩把人轻轻拥住,“后院交给你,我再信任不过。”      曲轻裾笑了笑,“那可好,若是妾罚了谁,王爷可别心疼。”   “那些人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妾侍,罚了便罚了,何来心疼,”贺珩不甚在意,转而道,“轻裾的名字可是取自《洛神赋》里,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   曲轻裾笑道:“妾以为昌德公用《洛神赋》为子女取名的事,已经闻名京城了。”这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一个男人用写给女人的情书内容来给孩子取名,放小说话本里是浪漫,放在世家贵族里,那就是笑话。   贺珩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温柔笑道:“轻裾不用想太多,在我眼中,你的名字独一无二,人自然更是天下无双。”      曲轻裾听到这话,禁不住抬头看向贺珩,瞬间笑颜如花。   当然是独一无二了,整个大隆朝世家贵族,谁还取这么没水平的名字?她心里如是想着。 ☆、百媚生   曲轻裾走出书房时,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她扶了扶有些歪斜的发钗,站在门口眯眼看着西落的太阳,笑着回首,只看到贺珩立在书案前挺直的身影。   阴暗中的人光明处的人,总是觉得对方格外耀眼,贺珩抬头时,正好看到这个笑容,眼睛一花,蓦地生出几分惊艳之感,他似乎明白何为美人一笑百媚生了。      “王妃,”玉簪上前,给曲轻裾加了一件薄薄的披风,弯腰边系披风边道,天色凉了,王妃要顾惜身子。“   微微抬起下巴,让玉簪系得更顺手,曲轻裾笑道:“你们几个丫头,真把我当成那易碎的瓷人了?”   “王妃前些日子病了,奴婢们可是担心了好一阵,如今总算大安了,可不得多小心。”玉簪系好披风,笑着屈了屈膝走到曲轻裾身旁,扶住了她的手。   曲轻裾笑着摇了摇头,抬脚下了石阶,“我想起有个荷包只绣了一半,回去吧。”   明和看着王妃带着几个丫头离开,躬身带着其他下人道:“王妃慢走。”   曲轻裾停下脚步回头对他点了点头,才又继续往前走。      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明和对王妃亲近不少,王妃什么身份,离开时能对他点头,那可算是大大抬举了。他回头看了眼书房里面,走到门口道:“王爷,今日殿中省送来些北疆敬上的羊羔肉,主子可要尝尝。”   “让人备好各色肉食蔬菜送到正院,本王与王妃一道用暖锅,”贺珩走到门口,看了眼明和道,“前儿东郡的官员不是送了泡仔肉、鹿肉,叫下面人好好准备,王妃前几日还提到想吃暖锅,如今这气候,正是吃暖锅的好时日。”   “奴才这就吩咐下去,”明和躬身退下,出了院子便加快了步子,顺便让人把这事告诉正院的一声,免得让王妃弄得措手不及。      冬天坐在屋里吃暖锅确实是一件幸福的事,尤其这些菜全部都很新鲜,完全不用担心这些东西有化学剂,又或者经过急冻处理失了口感。   挑了一筷子纯正的野生菇放进碗里,涮了涮配好的顶级调味碟,一口下去,香辣美味,说不出的舒爽。   曲轻裾并不爱羊肉,但是这次的羊肉处理得很好,她只尝到属于羊肉的细腻爽滑,完全没有腥膻味道,山鸡肉鲜香,虾仁可口,还有那前世不常吃的狍子肉,鹿肉等物,曲轻裾一时没忍住,吃了不少下去。   贺珩有些震惊的看着那一碟碟消失的食材,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女人这么能吃的画面,他自诩见过的女人不少,但是如曲轻裾这般筷子精准,手腕有力,下手迅速的女人,还真没见过。   最后再涮了一筷子香菇咽下,曲轻裾才搁下筷子,漱完口边洗手边道:“好久不曾吃得这般肆意了,妾吓着王爷了?”      贺珩此时正擦着手,闻言便道:“见到王妃胃口这么好,本王就放心了,既然你喜爱暖锅,以后让厨房常做。”   “对于妾来说,暖锅这种东西,常吃不觉得美味,可若是久而不食,便是嗅而生津了。前些日子身子还未大安,不敢用这些东西,这会儿总算圆了个念头。”接过玉簪呈上的帕子擦完手,曲轻裾站起身,对贺珩道,“王爷可愿陪妾走一走。”   “用了这么多东西,是该走一走,”贺珩跟着起身,对曲轻裾伸出手,“轻裾随我来。”   曲轻裾笑着把手递给对方,对方温热的手掌恰到好处的包裹住自己的手,她动了动,让两人的手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笑看着贺珩道,“有人说,十指相扣,白头到老。”   贺珩温柔一笑,牵着她的手紧了紧,两人相携走出正院,后面跟着哗啦啦一串下人,把夜里的路照得透亮。      曲轻裾有些遗憾的看了眼黑漆漆的夜空:“还是夏日的夜里好看,即使见不着月亮,也能瞧见不少星星。”不是把人当傻白甜少女么,那姐就跟你来玩文艺风,谈星星谈月亮,聊诗词歌赋。   “今天初二,自然见不着月亮,不过冬日的月亮也很漂亮,”贺珩随着曲轻裾的动作抬了抬头,随即看着曲轻裾道,“只是冬日夜里冷,大多人忽略了它。”   曲轻裾眉梢微动,看向贺珩时却笑容满面:“大多人都喜欢花团锦簇的东西,比如夏秋时的星月,春日里的花,还有冬日里各色梅花。妾与这些人没有不同,习惯了喜欢那些大家都欣赏的东西。”   贺珩瞧着曲轻裾嘴角的笑,心头微动,随即移开自己的视线,才觉得喉咙里有些痒,他牵着人慢慢往前走,青石板路上,传出轻轻的脚步声。      “世间多俗人,我亦不能免俗。”他偏头对曲轻裾笑了笑,这个笑温文尔雅,说不出的好看。   有人说,男人与女人携手一起走,若男人总是快步在前,便说明这男人根本不知道何为爱。曲轻裾看着一直与自己并肩前行的男人,心里想,可是即便一个男人永远照顾着女人的步伐,也不代表着他爱这个女人,也可能代表着这个男人是情圣,对女人的心思了然于心。   两人在府里走了小半时辰,正准备回走时,却在半路上遇到了披着浅色披风的冯子矜。      冯子矜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抿了抿唇,行礼道:“奴见过王爷,王妃。”   “这么晚了,你不在屋子里休息,在这里做什么?”贺珩说完这话,转身伸手从木槿手中取过披风,替曲轻裾披上。   曲轻裾却借着这个机会打量了冯子矜一眼,对方手里提着一盏绘着嫦娥奔月的宫灯,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头,这两个丫头提着两个小小的篮子。   “回王爷,冬日夜长,奴夜里睡得晚,就想着在园子里走一走,”冯子矜垂下眼睑,“不曾想能遇到王爷与王妃。”      修剪得干净圆润的手指快速的系好披风,贺珩看向冯子矜身后两个小丫头,看到那篮子里的纸船与蜡烛,淡淡开口道,“既然冬日里冷,就好好待在院子里,快到年节,病了可不好。”   “奴谢过王爷关心,”冯子矜莞尔一笑,“只是忆起以前与王爷一起放过的纸船,夜里又睡不着,便想去荷花池里放几个玩,奴穿得厚实,不过一会儿便回去了。”   这是打听到她和贺珩在逛园子,便特意带来道具来跟贺珩忆往昔?曲轻裾勾唇一笑,“这些船叠得很漂亮,只是今晚泡一晚上,明早起来就难看了。依我看,王爷不如让人给冯侧妃打造一艘金船,怎么弄都不会坏。”   “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你倒想得正经,”贺珩看了眼身后提着宫灯的下人,这么多人提着灯笼,这冯氏还能巧遇,真是不容易。他逗女人是兴趣,但是不想看女人拿着过去的东西邀宠,这个冯氏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      “消食得差不多,回吧,等会就要下雾了,”贺珩再度握住曲轻裾的手,看了眼退到一边的冯子矜,毫不犹豫的带着人走开。   冯子矜不敢置信的看着贺珩与曲轻裾的背影,她不相信王爷就这么走开了,难道自己做的这些不足以勾起他以往的回忆吗?   就在这时,她看到曲轻裾回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清浅的笑,她蓦地一怔,后背升起一股莫名寒意。   男人与女人最大的差别就在于,男人总是善于忘记女人的好,而女人总是善于记得男人的好。所以女人对待男人时,不要一味的好,太好他会认为理所当然,也就忘记了女人的付出。要想男人时时记着你,你首先要时时的记着你自己,连自己都丢失了自己,又岂能盼着别人记着你?      几日后,曲轻裾收到了一件礼物,一盏八宝琉璃灯,这盏灯只要在夜里点上,就能看到月亮与星星般的光点投在屋子四处,说不出的漂亮。   听着四周下人们的惊叹,曲轻裾浅笑着那挂在鎏金嵌珠灯架上的八宝琉璃灯,眉眼的喜悦恰到好处。   闭了闭眼,曲轻裾指了指一个方向:“把灯就放在那吧。”   下人们小心翼翼的把灯放好,眼中的惊叹还未消下去。      “王妃,这里虽好,只是平日总是有人进出,若是磕着碰着就不好了,”木槿犹豫道,“不如收进库里,王妃想看时,奴婢们再拿出来也使得。”   “灯不就是拿来用的吗?”曲轻裾笑着看了眼四周晃动的光点,“我很喜欢这盏灯,不放在此处日日看多可惜。”   “奴婢明白了,”木槿不再多言,温顺的站在曲轻裾身后,态度恭谨却不让人觉得谄媚。      王爷送了王妃一盏珍贵的八宝琉璃灯的事情,很快传遍整个王府,见过此灯的下人说起这盏灯来,就跟灯是自个儿似的,那叫一个眉眼横飞,津津有味。   冯子矜在自己的屋子里砸了不少东西,恨不得冲到正院,砸了那盏灯,曲轻裾那个贱人,不就一个破灯,至于让下面的人传得满府皆知,就跟谁稀罕似的。   又砸了一件瓷器,冯子矜气喘吁吁的看着门口的丫鬟,厉声道:“什么事?!”      小丫鬟瑟缩一下,小心翼翼道:“主子,王妃邀你到正院去。”   冯子矜面色一沉,随即捋了捋脸颊旁的碎发,“让人进来伺候。”   她就要看看,那个贱人又耍什么手段!       ☆、作死   正院的大门与王府大门在一条线上,这也表明能在正院居住的人,必须是府里的主人。其他的侧室通房们,通通分散居住在二门与三门之间隔着月亮门的两侧院子里,其他侍卫小厮粗等仆妇皆住在二门外。   王府规矩甚严,哪些人能在何处活动,都分得清清楚楚。下人中,能进二门伺候的,比一般下人更有脸面,这些下人便被称为内院伺候的,即使是个扫撒工作,也有不少人削尖脑袋抢差事。   由此可见在这个王府里,居住正院又掌管后院大权的曲轻裾,在这些下人心中,是多么不可违逆的存在。      “王妃,江侧妃、罗姨娘、韩姨娘到了,”玉簪进门道。   曲轻裾坐在铺着裘毯的贵妃椅上,半靠在椅背上,手里还捧着一个嵌珠手炉,听到玉簪的话,眉梢一抬:“外面殿里冷,请他们到这边来。”   玉簪福了福身,无言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三个各色美人走进了屋子,待三人乖乖给曲轻裾行礼后,曲轻裾让三人坐了下来,慵懒开口道:“方才我让人理了下私库,发现有些不错的料子,叫你们来也是让你们挑一挑,拿些回去做些新衣服。”说完,偏头看了木槿一眼。   木槿便示意下面的丫鬟们把布料捧了出来,这些布料的确是些不错的东西,虽不及云锦蜀锦,但也算价格昂贵。      在座三人里江咏絮的身份最高,她看了眼摆在桌上的大堆料子,不由的起身道:“王妃,这怎么使得,府里早分了料子给我们,怎么还能拿您的?”   “这么多东西我也穿不完,放得久了色便难看了,”曲轻裾看着这些布料,这些东西是昌德公府当初为了面子塞了好几抬的陪嫁,看着数量多,但是十匹也比不上一匹蜀锦的价格,“穿在你们身上,好歹也能赏心悦目,若是留在箱底,不是浪费了?”   江咏絮闻言,便笑着对曲轻裾福了福,“奴便谢过王妃好意了。”说完,转身指着两匹黛色锦缎道,“这两匹奴便先挑了。”   曲轻裾看了眼那两匹锦缎,浅笑道:“这两匹倒是不错,木槿,把那两匹宝蓝的也给江侧妃,江侧妃皮肤白皙,这宝蓝色就她最能穿出味道了。”      江咏絮闻言只说王妃取笑,倒也没有拒绝,其他两个侍妾也各自挑了一匹,曲轻裾又给两人各自挑了一匹,一时间屋子里变得热闹起来。   三人有心捧着王妃,好话不断偏又句句含蓄,让人不觉得她们谄媚,又能察觉到她们的尊敬。   “原想着做件束腰襦裙,只是颜色不合适,王妃给奴挑的这匹藕色锦缎,竟是圆了奴的念想了,”韩清荷面带喜色的摸着一匹藕色锦缎,“这颜色做荷包也是极合适的。”   “瞧瞧这话,说得竟是她的最好了似的,”江咏絮轻笑,转而看向坐在上首的曲轻裾,“可见是王妃把你们给宠得没了样子。”   “江侧妃这话可是取笑奴等,奴可瞧见您方才挑料子时,也是满脸喜色来着,”韩清荷嗔笑道,“偏偏这会儿取笑起奴来。”      “就说是什么事情这么热闹,原来大家在选好东西呢。”冯子矜在门外便听到这些女人在讨好曲轻裾,待进了门,见这几个侍妾身后丫鬟捧着几匹锦缎,桌上还放着好些,便上前给曲轻裾福了福,“奴来得晚了,不知是否还有好东西剩下?”   曲轻裾把手炉放到一边,接过木槿呈上的茶喝了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冯子矜:“我还以为冯侧妃不来了,喜欢什么就自己挑着看吧。”   冯子矜随意看了眼那堆锦缎,“奴喜欢这匹,不知王妃是否割爱。”      诸人一看,发现冯子矜指着的是一匹石榴红缎子,顿时面色各异,石榴红虽不是大红色,但是也是极其艳丽的红了,冯氏不过是一个不能穿红的侧室,此举是在挑衅王妃?   曲轻裾面上笑意更加温和一些:“我觉得以冯侧妃风采,水色更适合你,不过既然你喜欢,便拿去吧,我那里红色的锦缎太多了,瞧着眼睛疼。”说完,对木槿道,“木槿,把这些剩下的都送到冯侧妃院子里。”   “王妃放心,奴婢定让人好好送到,”木槿福了福身,指挥着人把桌上所有的锦缎收起来,给冯侧妃院子里送了过去。      江咏絮嘴角含着笑,埋首喝着上好的碧潭飘雪茶,纤细的手指在听到王妃的话后微微一弯,随即放下茶杯,试着嘴角对冯子矜道,“妹妹真是个急性子,那石榴红你虽喜欢,我瞧着倒与你不配。”   韩清荷听到江咏絮明明白白的表明立场,斜眸瞥了眼江咏絮,随即道:“奴瞧着,冯侧妃与石榴色也不大配呢。”一个侧室还想穿红,做什么白日梦?当王爷是那不知规矩的浑人?   冯子矜面色极其难堪,本来江咏絮开口,她已经心生不悦,这会儿见到韩清荷一个侍妾也敢这么说她,当下斥道:“你一个侍妾,这里有你开口的地儿吗?”      “冯侧妃这话言重了,奴等能不能在此处开口是王妃说了算,可不是你说了算,”韩清荷讥笑道,“难不成冯侧妃以为自己能做王妃的主了?”   “住嘴,你胡说什么?”冯子矜家室不错,本不稀罕几匹锦缎,被曲轻裾这般轻慢已经觉得难堪,如今见韩清荷一个破落户出生的侍妾也敢嘲讽自己,顿时怒道,“我的事也是你说得的?”   在盛怒下,冯子矜已经忘记曲轻裾已不是当初的性子,她这番动作,已经算得上是目无尊上,不遵礼仪了。   韩清荷听到冯子矜话里话外嘲讽自己的出身,心里怒极,面上却越发的谦卑,笑容越发温婉,:“冯侧妃请勿动怒,奴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你!”冯子矜气得往前走了一步,也不知怎的就踩到了裙摆,在一阵尖叫声中,倒了下去。在她倒在地上的瞬间,似乎听到了某个物件摔碎后的清脆声,还没来得及看清撞倒了何物,就听到一阵吸气声,然后便是满室的寂静。   她艰难的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就看到一座琉璃灯摔在了地上,原本嵌在上面的一颗小小夜明珠滚在了一边,各个角上垂着的宝石珠子也乱七八糟的散落着,至于灯璧摔裂了没有,就不得而知了。   “天啊,这可是王爷专门找匠人给王妃做的八宝琉璃灯!”韩清荷轻呼,随即掩住嘴,满脸慌张。   这会儿冯子矜就算再没脑子,也知道大事不妙了,全身一凉,噗通一身跪下了,“王妃,奴不是有意的,求王妃明鉴。”      众人小心打量王妃的脸色,发现她神色怔忪,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一时间诸人心里也开始七上八下。府里人都知道王妃极喜爱这盏灯,连带着王爷也高兴,如今灯坏了,不知王妃会气成何等模样。王妃不高兴,王爷自然也会动怒了。   “王妃……”冯子矜手心开始冒汗,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般沉不住气,怎么就摔到这盏灯上了?   “都回去吧,”曲轻裾站起身,疲倦的看了眼冯子矜,“我早知道你处处对我不满,往日只当你性子骄纵但心性不坏,不曾想你竟是抱着这种心思。”   是啊,哪有那么巧的事,别的没撞上,偏偏撞上王爷送给王妃的心爱之物?无非是嫉妒罢了,一个小小侧妃处处骄横便罢了,偏偏还不把王妃放在眼里,这般作为实在是太过放肆,不就是仗着王妃不曾责罚她么?      屋里的人眼瞧着王妃怔怔的回了内屋,一时间都愣住了,半晌才小心收起八宝琉璃灯,发现灯璧已经坏掉了。   “这般精致的物什,可惜了,”江咏絮叹息一声,“我们先回吧,王妃这会儿只怕心情不好,我们不要吵闹着她。”说完,带着两个侍妾走了。   冯子矜怔怔的站起身,晕乎乎的扶着丫鬟的手回了自己院子,心里的恐慌却越来越大,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有人看着她撞在了灯上,她连解释的余地也没有。      另一个院子里,江咏絮听到冯子矜已经回了自己院子,顿时冷笑道:“果真是个蠢货!”有脑子的,这会儿就该好好跪在正院里请罪,这样至少能让王爷知晓此事后减轻怒意。如今她偏偏缩回自己院子里,不是惹得王爷更加动怒么?   坐在她对面的韩清荷闻言笑道,“她往日仗着在后院出身最高,又得几分王爷宠爱,处处刁难苛待人,就连身份与她相同的您也不放在眼里,没脑子并不稀奇。”   “你今日倒对她不客气,”江咏絮看了眼韩清荷,“韩侍妾如此气魄,我往日竟是看走眼了。”   “江侧妃机敏聪慧,什么时候看走眼过?”韩清荷浅笑着起身对江咏絮福了福,“奴不过是识时务罢了,这还是跟侧妃您学得,奴可要好好谢谢您呢。”      江咏絮勾了勾嘴角,不咸不淡道:“韩侍妾不必这么客气,我不过想好好过日子罢了,你我不过是井水与河水之谊,还是免了这些客套吧。”   韩清荷嗤笑一声,再度福了福,“既然如此,奴便告辞了。”   “不送,”江咏絮微微颔首,看着韩清荷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半晌后,艾绿才开口道:“主子,韩侍妾这是什么意思?”   “她这是向王妃表忠心打探我心思呢,”江咏絮嗤笑一声,“等着吧,明日就有那位冯侧妃好瞧的。”   “天要欲其亡,必先使其狂,”江咏絮站起身,“她狂得太久,忘了自个儿身份,被王妃收拾也不冤枉。”   艾绿想问明明是冯侧妃处处挑衅,才酿成灾祸,怎么会是王妃收拾冯侧妃。但是见主子不再开口,便老实的闭上了嘴。       ☆、哀求   冯侧妃嚣张跋扈,摔坏王爷送给王妃的八宝琉璃灯,当夜便传遍了整个王府,那些心里暗恨冯侧妃的人皆在内心拍手称快,就等着她倒这个大霉。   谁知到了第二日,正院里没有任何动静,王妃甚至没有传出任何责备的话来,有些被冯子矜欺辱过的下人有些失望,难不成这事就这般揭过去了?   又过了两天,府里的传言已经开始慢慢平静,偏偏这个时候冯家来人了。冯侧妃父亲是个三品工部侍郎,这个品级在京城也算不得什么大官,更何况还只是任职工部,不是户部礼部这等重要部门。   冯家的人帖子还没转到正院,就被王爷的人截了下来,只说府里暂时不接待外客,这下子冯家的人别说拜见王爷王妃,就是连东西也没能留下,便被赶了出去。      这下子府里又热闹起来,王爷这么不给冯家人面子,是不是代表着对冯侧妃极其不满?这厢还不等大家反映过来,冯侧妃便被迁居到王府西角落的小院子里,用度全部减半,虽还是被称作侧妃,但用度已经与侍妾无异,随即便有消息传出,王爷要压冯侧妃为侍妾了。   这侧妃的名头,无非是叫起来好听罢了,说难听些也不过是出生好点的姨娘,王爷的女人除了王妃能进皇室族谱,再无别人。今日王爷能让下面人称你为侧妃,明日便能让下人称另一人为侧妃,这侧室再贵,那也比不上正房半个手掌。      正院中,曲轻裾看着贺珩亲手捧上来的盒子,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贺珩:“王爷这盒子放着什么好东西,这般神秘不是逗着妾好玩?”   贺珩指了指门窗,对下人道:“你们把门窗关好,让屋里昏暗些。”   冬日里因为天气原因,屋里比其他季节要昏暗一些,这门窗一关上,屋里顿时昏暗下来,一时让人有些不适应。   “打开看看,”贺珩微笑着看着曲轻裾,示意她打开盒子。      曲轻裾对贺珩挑眉笑了笑,食指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盒盖,在贺珩期待的目光下打开了盒子,盒子打开的瞬间,柔和的光芒从盒子中透出,顿时整个屋子变得明亮起来。   手指微顿,曲轻裾眼睛微微睁大,盒子里放着一盏羊脂玉灯,灯座雕作展翅的青鸾外形,青鸾的嘴里含着一支荷花,荷花的花蕊以及青鸾的翅膀都发出了柔和的光芒。   曲轻裾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盏灯,这花蕊里放着的那颗婴儿拳头大小的东西就是夜明珠?还有那翅膀上镶嵌的颗颗拇指大小的珠子,也是夜明珠?还有这灯座明显是块整玉雕琢而成,这要多大一块玉才能弄出成品?这朵荷花不小,整体重量几乎要超过灯座了,是怎么与灯座保持平衡的?   明明夜明珠的光芒是柔和的,曲轻裾却在这盏灯上,看到了土豪金般的光辉。古代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在这瞬间,来自现代真乡巴佬的某人跪倒在伟大的文明之下。   之前的琉璃灯虽然做工精美,但是看惯现代各种玻璃制品的曲轻裾,倒还不至于到叹为观止的地步,今天这盏夜明珠灯一出场,曲轻裾就只有膜拜的份了。      见曲轻裾惊叹的模样,贺珩笑着道:“这盏灯是前两年我搬出宫建府时父皇赐下的,据说是百年前一位名匠所作。虽没有星月光辉点缀漂亮,但我瞧着这玉灯雕工不错,留着你睡眠时用也很合适。”   屋里几个下人早已经惊呆了,夜明珠已经是珍贵不凡的东西,这盏灯更是是价值连城,王爷对王妃可真是够重视。   “神话故事里说,青鸾乃是王母娘娘身边的报喜鸟,又说青鸾情深,一生只为寻得有情人,”曲轻裾的脸在光芒下显得格外柔和,双眼似乎也染上夜明珠的光芒,“得遇王爷,乃妾此生大幸。”   贺珩微微垂首,不去看那带着光芒的双眼,温柔的开口:“不过是件死物,只要轻裾喜欢,便是它最大的功德。”      抚着青鸾温润的翅膀,曲轻裾的手指留在那翅膀上镶嵌的夜明珠上,“王爷好意,妾心领了,只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东西再贵重,也不及轻裾在我心中地位,”贺珩伸手握住她的手,“你不用想太多,只要喜欢就好。”   把青鸾衔荷玉灯重新放回盒中,屋子里再度变得昏暗起来,贺珩看见曲轻裾似乎怔怔看着自己,握得用力了些。      下人们打开门窗,屋子里光亮起来,贺珩松开曲轻裾的手,“之前宫里来了旨意,我再等一会儿要入宫,夜里回得晚,你不必等我早些睡。”   “好,”曲轻裾笑着点了点头,起身把盒子小心放到一边,“既然如此,还是早些准备,免得去晚了引得父皇不喜。”   贺珩点了点头,又握了下曲轻裾的手,才带着自己的人出了正院。      曲轻裾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表情平淡的坐回贵妃椅上,“木槿,把这盏灯摆到我卧室中,摆得小心些,免得磕碰着。”不管贺珩的心意如何,这盏灯既然她喜欢,就该放在赏心悦目的地方。   作为王府主母的房间,不是谁都能进去的,木槿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捧进了屋内,唯恐碰着了。   没过一会儿,曲轻裾一盏热茶用完还没有多久,就见黄杨匆匆进来,“王妃,冯侧妃跪在院门外给您请罪。”      曲轻裾挑了挑眉:“她来请罪?”沉吟片刻道,“王爷出府了吗?”   “方才已经出府了,”黄杨想了想,“冯侧妃衣着朴素,说是诚心悔过,还求王妃饶了她。”   “好戏上场,正主却不在府里,”曲轻裾嗤笑一声,起身道,“我倒是想看看,她怎么个诚心悔过法。”   披上一件狐皮披风,曲轻裾带着大大小小好些人到了院门口,就见冯子矜身着青衣带着一个小丫头跪在门口,或许是因为衣服穿得不够厚实,脸色有些青,见到她出来时,冯子矜泛青的脸上多了几分懊悔,重重磕了一个头,“奴无知犯下大错,求王妃恕罪。”   “冯侧妃这是做什么?”曲轻裾走到门口的石阶上站定,平静的看着冯子矜这幅模样,“我可不曾对冯侧妃做过什么,你这番举动是何用意。”      “王妃,求王妃恕罪,往日皆是奴无礼,是奴不知进退,”冯子矜又砰砰磕了几个头,跪行到曲轻裾跟前,“求王妃劝劝王爷,不要贬了奴,求王妃替奴说说好话吧。”   曲轻裾这才看到,不过几日时间,冯子矜翘起来憔悴了不少,眼中还带着血丝,全然不见前些日子的水灵与嚣张。往日里此人一直高高在上,可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不过,贺珩竟然要贬侧妃为姨娘,这算是明着告诉全府上下,这个王府中,除了他这个王爷,便只有身为王妃的自己是王府主人?   早就知道贺珩是个理智又聪明的人,不过他既然能这么利落的决定这事,还故意让冯子矜知晓,不就是想着可能有现在一幕吗?   那个男人是想让自己解气,顺便让京城的人都知道,他端王有多敬重嫡妻,品质有多端正?由端做此人的封号,从面上看,还真是在合适不过。      垂眸看着不停向自己磕头的人,曲轻裾慢慢的开口问道:“冯氏,你觉得我是谁?”   冯子矜一愣,停下磕头的动作,抬头怔怔的仰视这个自己从未放在眼中的女人。   “我是端王府的女主人,是王爷的嫡妻,”曲轻裾弯腰伸手抬着冯子矜的下巴,“可是为何你总是忘记这个事实?”   冯子矜蓦地睁大眼,忆起曲轻裾曾经也这般侮辱的抬起她下巴,那时候她觉得愤怒,觉得羞辱。可是到了现在,却觉得全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寒意,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无害的白兔,是勾人的狐狸精,是歹毒的蛇蝎。      满意的看着冯子矜开始瑟瑟发抖起来,曲轻裾轻笑一声,缓缓站起身,用手帕慢慢的、一根一根的擦着手指,“我记得当初病重时,恍惚听到你在外面说,要死不死真是烦人。”   冯子矜颤抖得越更加厉害了,连牙齿都开始打颤。   “我这个未亡人,怎担得起你的哀求?”曲轻裾嘴角的笑意温柔得似乎能掐出水,扬声道,“冯侧妃这是做什么,地上凉快些起来,不管何事王爷自有决断,你这样我也很为难啊。”   “贱……”冯子矜的恐惧到了顶点,变作愤怒,还未来得及开骂,就被银柳一把捂住了嘴。      “对了,我还忘了,冯氏一族也是有些脸面的,想必家教规矩甚严,不知你的其他堂姐妹们性子是否如你这般爽利?”   冯子矜顿时愣住,随即无力跪坐在了地上,她怔怔的看着微笑着的曲轻裾,喃喃低语道:“你要挟我?”   曲轻裾闻言用手帕掩着嘴角轻笑出声:“冯侧妃别开玩笑了,咱们内宅女子最重要的不过个名声,外面的事情可不好多管,没的丢了脸面。”   冯子矜嘴张了张,再说不出话来,她不明白,明明她是最受宠的侧妃,怎么就落得今天在这一步?   王爷不是不喜欢王妃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浅笑着目送冯子矜被人扶着离开,曲轻裾嘴角的笑意渐渐散开,冷冷的看着她的背影,一丝暖意也无。       ☆、妯娌   曲轻裾翻着手中带着暗香的描花请柬,饶有兴致的看着木槿:“你说这大冬天的,瑞王妃请人参加什么赏梅宴,不知是真有雅兴还是折腾人?”秦家是书香门第,这位瑞王妃秦白露这行为倒也颇合文雅人名头。   “白露凋花花不残,凉风吹叶叶初干。无人解爱萧条境,更绕衰丛一匝看①。”曲轻裾轻笑着把请柬放到旁边小几上,呼出一口热气,“所谓白露白迷迷,秋分稻秀齐②,不知道在白露之后,是不是真的有好收成呢?”   木槿笑着把请柬收到一旁,笑着答道:“奴婢听闻,白露前后有霜才能有好收成,仅有白露而无霜下,收成可就只坏不好了。”   “还是我们的木槿知道得多,”曲轻裾笑着起身,“既然是三弟妹嫁进皇家第一次请宴,我这做嫂嫂的,怎么也不能缺席,让人去拟回帖,就说我定会准时叨扰。”      银柳捧着支红梅进来,听到曲轻裾的话,一边替红梅插瓶,一边道:“昨日晚上正巧下起雪来,虽说正是赏梅好时节,但总归冷了些。”   曲轻裾瞧着那支红梅,笑吟吟道:“俗人俗人,明日去瑞王府上,便不带你了。”   银柳张嘴正要说话,就见玉簪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金盏,两人面上都带着笑意,仿佛是遇到什么好事。   “王妃,”两人福了福,走在前面的玉簪开口轻声道,“王妃,方才西角落里传出消息,王爷贬了冯氏为姨娘。冯氏一族方才又来人了,被王爷训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曲轻裾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松开揣着汤婆子的手,转而去拿旁边的热茶,“冯氏没有闹?”   玉簪抿了抿嘴角,继而道:“奴婢听闻早上便闹开了,只是没有人搭理,又砸了些东西,到了中午才勉强静下来了,从今早至这会儿还未用膳食。”这个冯氏真是贼心不死,上次来求王妃,才老实两日,今天一听到王爷贬了她,又没头没脑闹起来。      “让膳房的人不得慢待西蕉园的膳食,”曲轻裾戳了口茶,笑着道,“不管冯氏吃不吃,该有的一点也不能少,至于她爱砸物件,就由着她砸,我们王府虽无奢侈之风,但贡几件瓷器还是能的,别拦着。”王府西边角落里的小园子,也不知是个何等模样。   听完王妃这段话,一边的木槿道:“王妃放心,奴婢这就叫黄杨把您的话传下去,只是可惜王妃您一片慈善之心,冯侍妾还这般跋扈,实在让人心寒。”   “罢了,她也是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骄纵惯了,”曲轻裾放下茶杯,“不过一个小小侍妾,不必跟她计较。”   银柳听到这话,抬头看去,去看到王妃与木槿相似而笑,这种笑似乎带着点说不出的奸诈味道,可是这话也有道理啊,怎么王妃与木槿就笑得这般奇怪?      “冯氏还在闹?”贺珩回到府,听完小甘子的汇报,皱眉道,“她都闹些什么?”   小甘子闻言,面色尴尬的低下头,“冯侍妾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求着要见您,因为被守园子的人拦了,便略抱怨了几句话。”   “抱怨谁?”贺珩脚步一停,眉梢微皱,“抱怨本王,亦或是王妃?”   小甘子身子躬得更低,声音也变小了:“冯侍妾对王爷深情一片,怎么会对王爷有怨言。”   “那就是抱怨王妃了?”贺珩冷笑,“不过是宠了她两日,真忘了自己是谁了。钱常信,你亲自去西蕉园传话给冯氏,左右今日冯家也来了府上,她要是不满继续闹,就收拾东西回冯家,本王这里容不得比王妃还尊贵的侍妾。”      钱常信领命离开前,还特意多看了小甘子一眼,这小子这话里明着是说冯氏对王爷情深,这暗里的意思倒是在说其对王妃不满,瞧着竟是站在王妃一边,倒也是个有脑子的,难怪比自己小上好几岁还能爬到这个位置上。   这奴才回话,也是有分别的,同样的内容,不同的方式说出来,那味儿就不同了,冯氏此人,这辈子只有呆在那偏僻冷清的西蕉园了。      钱常信到了西蕉园,就看到园子种着乱七八糟的芭蕉,东一簇西一团瞧着乱糟糟的,墙角里还长着荒草,这个园子景致可不如名字漂亮。   瞧着房门口砸得满地的肉菜米饭,钱常信眉头皱了皱,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忙上前几脚踢开碎瓷片,“钱爷爷小心,可别扎了脚。”   钱常信沉默着走了进去,瞧着屋内满地的碎瓷器,又看了眼正举着一只细长瓷瓶欲扔的冯子矜,提高嗓子道:“冯主子这是做什么呢?”      冯子矜见来人是王爷身边的钱常信,顿时双眼一亮,放下瓷瓶道:“钱公公,可是王爷让你来见我的?”   钱常信嗤笑一声,挑了个能下脚的地方站定:“可不是王爷让奴才来的么?”说完,见冯侍妾面露喜色,才继续开口慢慢道,“王爷说了,您若是继续这般闹下去,便让家里人领了回去,今日冯家人才来了趟咱们府上,瞧他们这般关心你的样子,领你回去定是欢喜的。”   冯子矜脸上的喜色顿时从潮水般退下,她怔怔的看着钱常信头也不回的走开了,无力的坐到半旧不新的木椅上,好半晌才眼眶一红,落下泪来,她知道她完了,这辈子全完了。      “主子,”贴身丫鬟见到冯子矜面色惨白,忍不住劝慰道,“您别伤心,等王爷气头过了,定会再对您好的。”   冯子矜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红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丫头,“碧桃,你别安慰了,王爷不会想再见我了。”说到这,她突然惨笑出声,“我怎么就忘了,我只是妾,怎么就以为侧妃比王妃差的只是一个字?”   想起当初故意让人给曲轻裾安排相克的吃食,让曲轻裾慢慢患病不起,她喃喃道:“报应,都是报应。”      碧桃听到主子的私语,面色跟着大变,府里人都说王妃是因为半夏爬床才气病了,但是她却知道,王妃根本不是被气病,而是吃了那些相克的食物,导致身子越来越差,最终缠绵病榻。   可是没有料到王妃后来突然有精神了,还杖责了厨房的人,日后更是自己挑菜单子。或许从王妃恢复精神那个时候,就注定了会有今天。   看了眼破败的西蕉园,碧桃一边扭帕子给主子洗脸,一边苦笑,可能真是报应,或是天意吧。      因为下了一天两夜的雪,京城内的道路虽有人打扫,但是仍旧积着一层雪,街上讨生活的人顶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远远看着一辆四骏宝盖垂铃乌木马车缓缓行来,马儿每前进一步,马车便会发出铃声。马车前后有侍卫长随太监守卫,街上的人一瞧这阵仗顿时明白,这又是哪位皇族之人出行了。听闻今日三王妃举行赏梅宴,这些人怕是去赏梅的。   “这马车瞧着倒是不及之前的那辆豪华,”一个路人压低声音道,“不知是哪户人家。”   “可住了口别再露怯了,之前的车不过是双骏马车,方才的可是四骏马车,这不是郡王以上,谁敢用四骏马车?”旁边的人闻言解释道,“这位只怕是个王妃娘娘,瞧那马车可是由乌木与檀木制成,”他说到这,伸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只有皇上与皇上的孩子才能用檀木马车呢。”   之前说话的人顿时白了一张脸,就怕这话传到贵人耳中,让他倒大霉。      曲轻裾没有想到自己坐的马车也成了别人的谈资,她坐着马车一路到瑞王府时,刚好遇到排行老大的宁王妃车驾,让宁王妃先进了府,她才坐上进二门的轿子。   过了垂花门,轿子停了下来,待她扶着木槿的手出了轿门,就看到垂花门内站着的几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她一眼扫了过去,对宁妃福了福:“见过大皇嫂。”   “二弟妹不必多礼,”宁王妃伸手扶住曲轻裾,面上挂着柔和的笑意。   曲轻裾对宁王妃笑了笑,转而看向在宁王妃身后一步的瑞王妃,两人先后一福,算是见了礼。   这时又有不少人来跟曲轻裾见礼,一番动静后,三位妯娌才相携说说笑笑的走在最前面,那场面亲密得连亲姐妹也不过如此了。      “二皇嫂今日可是来得晚了,等下要罚酒。”秦白露执着曲轻裾的手,声音细细柔柔,“你可不能推辞。”   宁王妃知道曲轻裾与自己几乎是同时到的,只是让自己先进去了,于是开口道:“三弟妹有所不知,你二嫂方才与我是一同到的,只是我先一步进来,你可不能因这罚她。”   两人前后脚到,秦白露怎么会不知道。但是这会儿知道两人并不是相约而来,她也就不再提起这话,转而笑谈起梅园的梅花来。   曲轻裾笑吟吟的听着,装作不经意的看了宁王妃一眼。传闻宁王妃卫青娥十分贤德,把宁王妃打理得井井有条,府里妻妾和睦。今日瞧见真人,当真是应了百闻不如一见,她不得不叹息一声,不愧是皇室的儿媳妇!       ☆、25·女人   瑞王府的梅林也许不是京城里最漂亮的梅林,但却是京城里最有名的梅林,因为这些梅树是皇上亲赐下来的。当初瑞王出宫建府时说喜欢梅花,皇帝便下了圣旨,挑选了梅树让工部的人小心种上。   所以,整个京城谁也不敢说瑞王府上的梅花不漂亮,尽管京郊有座梅山,不少文人骚客爱去那里吟诗作画,也无人敢说京郊梅山是京城第一漂亮的梅林。   瑞王府的规模与贺珩的王府大小差不多,格局也相似,但是细致处的风格却大不相同,要让曲轻裾用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就是奢华。      廊桥回梁,假山花草,无处不透着富贵,让曲轻裾不得不感慨,贺珩其实是个很节约的好孩子。不过这瑞王府也太过浮华了些,就跟生怕有人不知道他们家主子最受皇上宠爱似的。   有人说看一人居住的房子便能看出此人品味,当然这样的话只能放在有钱人的身上。若说瑞王府的风格就是奢华,贺珩住的府上便是低调奢华有内涵。从这一点也能看出两兄弟性格的不同。      穿过一道月亮拱门,青石小道上的积雪已经被人扫开,让赏花的人走路不受积雪的影响,曲轻裾放眼望去,这座不大不小的梅林在纷扬的细雪中,确实带着股说不出的美丽。她眨了眨眼,笑着对秦白霜道:“弟妹好福气,能在自个儿家里赏这么大片漂亮的梅林。”   “哪里,”秦白霜回以一笑,“弟媳听闻二嫂府上的莲池也是极为漂亮,到了夏日可是一大美景。”   “若真如妹妹所言,来年夏日,我定要邀大家去赏莲,”曲轻裾披着的斗篷是艳丽的石榴色,边上缝着银狐毛,银色与红色把曲轻裾衬白皙的脸衬得更加水灵,“可惜我入府时已经进秋了,竟是不知府里有这等美景。”   宁王妃卫青娥这时笑着道:“你一个未出嫁的丫头,哪里能知道这些。现今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二叔待弟妹你极好,不然哪还能悠闲度日,连府里有什么好东西都不管?”      曲轻裾听到这话,心知卫青娥既是在嘲笑秦白霜初嫁女知道得过多,又是在暗讽她不会管家,只是这话说得漂亮,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于是她莞尔一笑,语带佩服道:“嫂嫂快别打趣弟媳了,大嫂贤德又能把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惜我这个木头管起府里的事来,总是手忙脚乱。幸而我们家王爷宽宏不怪罪,不然我是没脸出来见人了。”   “二嫂这话却是有些不对了,”秦白露笑着接话,“你可比我能干,昨日我们家王爷还在笑话我弄混了好些东西。依我看,咱们都该好好跟大嫂学学。”   卫青娥被这秀恩爱的行为戳痛了心口,面上笑容却越发温柔:“这有什么,慢慢的也就会了。”这会儿新婚自然蜜里调油,日后新人多了,看你们还怎么一口一个我们家王爷,“我初嫁时,也被笑话过,你们这么一说,我倒忆起往昔了。”   三人相互看着彼此再度笑开,往梅林中间的临梅阁走去。      后面跟着的世妇诰命们皆笑着跟在三人后面,只是心里各个却绷着一根弦,看来这三位王妃可都不是好糊弄的主儿。尤其是也在人群中的罗氏,身为曲轻裾的舅母,她实在是担心外甥女不小心就掉进两位王妃的言语陷阱中。      临梅阁是座双层小阁楼,专用来冬日赏梅。女眷们坐在阁楼上赏梅,既免受风雪之苦,又能用瓜果茶点,尤其是赏景的高度也不错。   曲轻裾解下斗篷,露出掩在斗篷下的一头青丝,在木槿伺候下换上银狐皮披风。待卫青娥坐下后,由秦白露引着在桌边坐下,因屋子里四角放着好几个炭盆,即使开着窗,她吹着风也不觉得冷。   刚捧上一杯热茶,曲轻裾就听到卫青娥说,“这可是上好的龙井?”她闻声望去,刚好看到对方轻啜了一口茶水。   “果然瞒不过大嫂,”秦白露笑着道,“这是前些日子皇上赏下来的西湖龙井御贡茶,平日我舍不得喝,今日这茶来待大家,倒是再合适不过。”      “瑞王妃的茶,便是我等俗物喝了也是回味无穷,”保荣侯夫人这时开口道,“臣妇们可算是托了王妃的福,才能一品美味。”   众人皆知保荣侯亲近瑞王府,这会儿保荣侯夫人一副讨好的模样,让人看得牙酸。能来赏梅的人身份都不低,大多说话都很小心,像保荣侯夫人这般直白的,还真没几人。   “保荣侯夫人言重了,”秦白露不喜保荣侯夫人的殷切讨好,但是想着保荣侯是王爷的人,面上倒仍旧带着几分笑意看了眼众人,“大家能喝得爽口,便是它最大功德了。”   这御贡龙井茶一年产出也不到十斤,瑞王府能拿出来待客,可见皇上赏赐有多厚重。这也是秦白露想让在场诸人知道的,不然什么茶不好,偏偏用了龙井御贡茶?   是想让诸人觉得皇帝最看重贺渊,转而支持贺渊登位?曲轻裾吹着茶面的茶叶,面上露出笑意。在座的人谁是傻子,若是为了这么点茶叶轻易站队,只怕就坐不到这个地方了。      “三弟妹好大方,”卫青娥又埋首喝了一口,“连父皇赏下的茶叶,都能舍得让我们大家尝鲜,大嫂先跟你道声谢了。”   “大嫂说什么客气话,都是一家人,哪还能分彼此,”说到这,她视线突然放到祥清候夫人罗氏身上,“说来,祥清候夫人还是二嫂娘家人。”   曲轻裾听到话头往自己身上引,便放下茶杯笑看了眼舅母,她来了后便看到了舅母罗氏,只是不好交谈,这会儿秦白霜引了话头,她自然就会把话接了下去,“三弟妹说得没错,这是我的舅母,我自小便深受舅母照顾,若早知道舅母今日会来,我只怕一大早就要来叨扰你了。”   “可见二嫂心里最想见的不是弟媳,而是祥清候夫人了,”秦白露掩嘴一笑,随即似笑非笑道,“可见我比不得祥清候夫人了。”   “你我一家人,日后常来常往,可没什么稀罕的,舅母是我的亲戚,哪能像你我这般常常亲近,”曲轻裾语气亲昵道,“弟妹这不是酸我,是笑话我呢。”      “可不敢笑嫂嫂,”秦白露没有料到曲轻裾会这般说话,笑着把话应下了,“嫂嫂与舅母亲近,哪能让人笑话。”   罗氏见二人笑闹完,才温语道:“让瑞王妃见笑了,想是臣妇与端王妃多日未见,王妃怨了臣妇这位舅母,才故意这般说呢。”   曲轻裾笑着起身请罪,“舅母可别这般说,若让表兄表弟们知道我委屈了您,日后定不会让我进府了。”   罗氏笑着半推辞着受了这个礼,又屈膝回了一礼,说笑几句后再度安静坐下了,并不因为曲轻裾的身份而让自己忘了形。   倒是在在场诸人看清二人的亲近,人家都说做舅母的爱慢待外甥女,瞧人家一家子,不是亲热地很?      曲轻裾知道田氏担心自己被秦白露刁难,才开口站了出来。可是她不想把田家拉近争储的破事中,故意把田家放在一个严肃长者位置上,而不是依附王府的普通人。   众人渐渐也瞧出那么点味道,心下感慨,这田家果然还是块硬石头,除了忠于皇上,谁也不偏。即便外甥女嫁到王府,也不见他们态度有何变化。不刻意疏远,也不假意逢迎,这样的做派果真是田家的家风。   所以有时候越自然反而越不会让人多想,就连卫青娥与秦白露也看出田家并没有站到贺珩一派的意图。不由得有些同情曲轻裾,有个不省心的娘家便罢了,连舅舅家也不会因为她改变态度,也不知日后在端王府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雪下大了,”卫青娥转首看向窗外,看着在雪中傲放的梅花,“这白茫茫世界中,还是那红梅最抢眼,瞧着也漂亮。”   “可不是,红色为正,别的颜色再好看,在这大风大雪中,也显不出什么了,”秦白露笑道,“诸位夫人以为如何?”   曲轻裾继续饶有兴致的喝茶,这话明着赞梅,暗里不就是说正妻才是大道,小妾什么的都上不得台面么?   在场诸人谁不是正室嫡妻,自然纷纷称是,对红梅满口称赞起来。几个跟随母亲前来的小姐不管听懂与否,皆笑吟吟的听着,仿佛秦白露真的在称赞梅花般。   又赏了好一会儿梅花,见雪下得大了,诸人便在阁楼里直接开午膳,用完膳后,又是喝茶聊天。曲轻裾边觉得这种聚会无聊,边应付着卫、秦二人的话锋,倒是灌了不少茶到肚子里。   卫青娥见雪越来越大便要起身告辞,曲轻裾及其他人见状,也跟着一起告辞。不过被秦白露劝住了,只说雪下得太大,怕马车在路上不好走,待各府接人的轿子来了再让人走。   众人只好应下,再度坐下聊头饰聊衣服,互相夸赞。       ☆、人不同路不同   一谈到穿衣打扮,女人们就会有不少的话头,哪家的胭脂最好,哪家打的钗环最精致,哪里出了个手艺极好的绣娘,总之有无限的话题。   在座三位王妃穿衣风格也各是不同,宁王妃端庄稳重,一身鹅黄绣花裙,外面披着的纯白色的披风,头发挽作元宝髻,配着整套的宝石头面,看着端庄又尊贵。瑞王妃身上未披披风,但是却穿着一件银鼠裘衣,梳着婉约的堕倭髻,漂亮又雅致,还带着些书卷气。   曲轻裾容貌在三人中为头等,穿着不似宁王妃庄重,也不似瑞王妃书卷气,倒有点惊艳,在场诸位夫人心想,难怪端王爷会为了她在昌德公府发怒,新婚娇妻有这般姿色,做男人的有几个能不多宠爱几分。      “二弟妹这裙尾上绣的蝶穿牡丹倒是漂亮,”卫青娥视线扫过曲轻裾露出披风的裙摆,“乍一看,就跟真的似的。”   “嫂嫂过奖了,身边跟着些伺候的丫头,平日事不多,就折腾这些东西出来,”曲轻裾挑了挑眉,“我不常用其他绣娘,索性便由得她们弄,好歹能穿得出门便够了。”   “我们在座诸位哪位身边没针线上的人,二嫂这话就是谦虚,我瞧着这裙子漂亮极了。”秦白露口中虽夸着曲轻裾,心里却觉得这位二嫂肤浅了些,这衣服再讲究,没有诗书才华,与那俗人有何异?      在座其他夫人把三人各自夸了一通,满口贵气漂亮大气端庄,顺便再贬低一下自己来衬托。对于她们来说,赏梅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是这三位主儿高兴,她们也就算是完成了这场赏梅宴。   卫青娥在三人中最为年长,所以姿态端得最稳,与曲轻裾、秦白露交谈时,也带了点慈爱的味道,她待这些臣妇们捧得差不多了,才道:“大家可别再夸她们两个了,省得臊了她们。”   臣妇们忙又笑着说乃是实话实说,算不得什么夸奖。   曲轻裾看着一屋子的女人,这些人的脸上全部挂着再自然不过的笑,仿佛一个比一个开心似的。这时候她不自觉的为这些人感到累,可转念想到这些人回到府里自然也会有人捧着,就感慨道,幸好她不是成为了一个民妇,不然在这种时代背景下活得就更艰难了。      “二嫂,我听闻这几日昌德公夫人病了,连这次赏梅也没法来,不知现在怎么样了?”秦白露看了眼一直眼角带笑的曲轻裾,突然道,“就连公爷府上的三小姐为母侍疾,也病倒了?”   曲轻裾眉梢微动,眼角的笑意不减:“是吗?”   “二嫂竟是不知?”秦白露似笑非笑,语带意外,“看来是我问错人了。”   搁下手中的茶盏,曲轻裾把茶杯往旁边一推,“弟妹果真是耳目聪慧,二嫂在这里谢过你告知了。”说完,站起身道,“瞧这雪也不知何时才停,弟妹盛情本不该辞,只是府里事多,二嫂先走一步。”说完,也不管秦白露什么表情,对卫青娥略扶了扶,转身便扶着木槿的手就往外走。   在场诸人愣了一下,才忙站起身相送,谁知这会儿端王妃竟已经走出了门。      秦白露没有想到曲轻裾竟然会直接走人,瞧着方才还一直笑吟吟的人,这脸竟是说变就变。甚少被人甩脸的她面色有些僵,愣了一下才勉强压下怒意。   卫青娥笑着起身,竟是也是毫不犹豫的告辞,显然不想留在此处给秦白露撑面子,宁王与虽贺珩关系不亲近,但是也比贺渊来得好,她为何要给她秦白露特意撑脸而去得罪曲轻裾?   两位王妃一走,陆陆续续又走了大半的命妇,留下来的几个不过是贺渊一派官员的家眷。      “王妃,这端王妃方才也太直接了些,”扶着卫青娥的贴身丫鬟小声道,“奴婢瞧着瑞王妃脸色都变了。”   “变脸才好,她端着那才女的模样,没得让人厌烦,”卫青娥出了阁楼,嘲讽道,“这京城谁不知昌德公继夫人慢待端王妃,秦白露方才话里话外竟是在说曲轻裾不孝,她这是想故意恶心曲轻裾呢。”   “即便这样,可是端王妃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让人说她不孝?”丫鬟看了眼四周,见无人过来,才又道,“真想不到端王妃是这般性子。”      “谁心里没个不痛快的,”卫青娥面无表情的踩着积雪上,“京城上下早知昌德公继夫人为母不慈,曲轻裾敢摆这个脸色,就不怕别人说。更何况这京城中,有谁为了昌德公继夫人去说一个王妃?皇家的人,对当然是对,但错也是对的,没瞧人家端王妃对祥清候夫人尊敬得很么?”   看了些破书就自以为见识惊人了?卫青娥冷笑,依她看秦白露是读书读傻了,那些话是她一个弟媳对嫂子说的话?难怪曲轻裾嘲笑秦白露耳目聪慧,她今日这一闹,明日就能传出宁王府对京城了若指掌的消息。   谁家没些见不得人的事?日后这京城的官员,说不得要对宁王府忌惮两分了,她倒是乐得看这场好戏。不过,这曲轻裾确实胆大,拂袖走人这种事,倒真不是谁都能有的魄力。      此时抬着曲轻裾的轿子,正缓缓往大门方向走。曲轻裾坐在轿子里,没有其他人想象中的愤怒。本着你不让我高兴,我便让你难堪的宗旨,她敢走就不怕与秦白露交恶,再说就算她不甩脸,两人日后关系也好不起来。   摇摇晃晃的轿子突然停了下来,曲轻裾听到外面下人拜见声,她略略挑起旁边的窗帘,看到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人,他带着个太监站在离轿子五步开外的地方。   此人竟是瑞王贺渊。曲轻裾立刻松手放下窗帘,靠着轿璧坐着沉默不言。      贺渊看了眼轿子上微微晃动的窗帘,略略弯腰作揖道:“见过二嫂。”   “三叔客气。”曲轻裾对漂亮得像女人的男人没兴趣,淡淡应了句,“今日多谢贵府招待,只是天色不早,便先告辞。”   “二嫂告辞,”贺渊把手背在身后,看着轿子摇摇晃晃的离开后,就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过来。      “王爷,方才门房的人来报,说是端王爷的轿子停在府门,只是不知为并不入府。”   偏头看了眼那远去的轿子,贺渊嗤笑一声:“既然本王的好兄长不进府,本王也不好去打扰。”居然亲自来接,这贺珩装情圣装上瘾了?   这话说完,他瞧见梅林方向又有好几顶轿子过来,转身便往旁边走,避开了这些女眷的轿子。知道秦白露今日宴请女眷,他并没有意见,只是对自家王妃大雪天赏梅的爱好有些瞧不上。难怪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书看多了的女人,就是矫情,梅花什么时候看不成?      罗氏坐在轿子里,想着方才宴席上发生的事,隐隐觉得自家外甥女与往日不同了,话虽仍与往日一般不多,只是周身气势足了不少。看来端王爷的确待她不错,不然外甥女也不会有给瑞王妃甩脸的胆量。   轿子在大门内停下,罗氏下了轿子,发现好几位夫人都站在此处,仿似在等着什么似的。   “这是怎么了?”她走向一个平日交好的夫人,轻声问道,“怎么都不走了?”      “端王爷轿子在外面呢,”这位夫人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大门口,然后笑道,“我瞧着端王是真疼你这位外甥女。”   罗氏闻言朝门口望去,正好看到自家外甥女扶着端王的手上轿,那红红的斗篷拖在白皑皑的积雪上,格外的好看。   瞧着端王待外甥女做坐进轿后才跟着坐进去,罗氏收回视线,顶着四周夫人们打量的视线,脸上的笑意与平时无异。      卫青娥扶着婢女的手站在门后,眼看着端王府的轿子抬着走远,神色有些恍然。她为宁王府操碎了心,也不见王爷这般待过她。曲轻裾除了相貌出众些,有哪里及得过她?难不成她做得一切,还不及曲轻裾的花枝招展?   就说曲轻裾那随意拖拽在雪地的斗篷,是顶级的云锦缝了天蚕丝在里面制成,沾了水便会起皱,这么一条斗篷,就要花费几百金。如今这斗篷在雪地里拖拽过,自然不能再穿了。   王府自然不缺这些银子,可是她管家惯了,府里上下用度都有定数,她自己也不习惯奢华。身为嫡妻,何必去学那些妾侍整日花心思在衣着妆容上?      “王妃?”她身边的丫鬟见她一直不动,担心的看了她一眼。   “走吧,”卫青娥笑了笑,自己何必与曲轻裾相比比。待贺珩厌了她时,她现在的花枝招展就会变成奢侈无度,她的行为也会成为任性与矫揉造作。而自己不需要这一时的繁华,因为不管到何时她也会是最庄重贤德的宁王妃。   这也是皇家媳妇们应该走的路。       ☆、27·英雄救美骗人的   因为是下雪天,所以即便轿夫走得极小心,曲轻裾还是觉得身下的轿子有些摇晃。想伸手掀起帘子看看外面,但是她想到身边还坐着贺珩,最后只是笑着道:“王爷怎么会来?”   “上午办了些事,刚好路过此处,想着你在三弟府上,干脆就就等着与你一块回去了,”贺珩伸手掀起帘子看了眼外面,雪下得很大,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这雪越来越大了,日后这样的天气你别出门了。”   “谁愿意这种天气折腾,”曲轻裾笑着斜了他一眼,“不过是因为三弟妹第一次下帖子,不好驳了她面子,才只好走这一趟。”      贺珩见她神情间带了些不乐意,当下笑了起来,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宴席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贺渊的王妃秦氏,应该出自书香门第吧?   说出来让你开心开心么?曲轻裾反手拍了下他的手:“可别提了,咱们这位好弟妹,笑话妾待继母不够孝顺呢。”   被曲轻裾拍得有些意外,贺珩看了眼自己挨了一下的手背,觉得那里有些痒,动了动手指,挑眉道:“她一个弟媳说这样的话,你不必搭理便是。那梁氏配得起你哪门子孝,她身为继母不慈,倒还想让人孝顺上她了,也不照照镜子。”他看不上昌德公府一家,对于梁氏更没有好感。如今曲轻裾是自己的嫡妻,是一朝王妃,她一个小小的公爷夫人,难不成还想在王妃面前摆威风?   这昌德公府慢待曲轻裾,便是瞧不起他。他堂堂的王爷难不成还能让这么一家子人小瞧,什么东西!      感知到对方的情绪,曲轻裾面上的笑意好看了几分:“王爷不用生气,你心疼我,我明白呢。”   听到曲轻裾在自己面前改称“我”,贺珩竟没有不被尊重的感觉,反觉得这是曲轻裾对自己越来越亲近了。他抬头,正好看到对方如星光般灿烂的双眼,以及脸上的感动。   心头微动,他忽然觉得,夫妻之前似乎也很好,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嫡妻,是要陪着自己一起走下去的女人,若真一直相敬如宾,也太无趣了。   “这就疼你了?”贺珩笑得温柔两分,“我知道你不爱去那昌德公府,日后那府上的人你不必顾及,万事有我呢。”      曲轻裾偏着头看他,然后在他恍然间,猛的把头扎进他的怀中:“王爷,你这样会让我变坏的。”   “本王的女人,只要对我好就行,待别人坏点就坏点吧。”贺珩嘴角微扬,不自觉的伸手小心拦住她的腰,免得曲轻裾不小心掉下去。   趴在贺珩的胸口,曲轻裾想,幸好她见过不少男人哄女人,不然以贺珩的这种手段,早就跳坑里去了。瞧这行为,这言谈,妥妥的深情派代表啊。   就在这时,轿子突然猛的一晃,贺珩忙伸出双手把曲轻裾护住,身子往后一仰,避开轿窗易被人攻击的地方,才反手把人按到自己膝盖上靠躺着,沉声道:“怎么回事?”      “回王爷,前方有人拦路,”帘子外,钱常信看着眼前流氓追美人的大戏,躬身道,“前面几个人正在追一位女子。”他语气虽轻松,但是站的位置却是刚好堵住了轿口,而其他侍卫也把手放在刀柄上。   曲轻裾闻言扭了扭身子,被贺珩伸出两根指头点了下脑袋。   见曲轻裾睁大眼看着自己,贺珩对她笑了笑才看向帘子道:“清路。”      几个追人的大汉瞧着这阵势,早住了脚退到一边,只恨兄弟几个运气不好,这大雪天气也能遇到坐八抬大轿的贵人。   听到贵人开了口,几人更是老实跪在一边,就怕贵人因为他们的冲撞找他们麻烦。   跑在前面的女子见到这个情况,眼睛一亮,噗通一声跪在离轿子两丈远的地方,“大人,求大人救救民女。这些恶人要抓了民女给一员外做小妾,求大人救救民女。”      强抢民女的这种破事也能遇上?曲轻裾干脆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靠着贺珩大腿,轻笑道:“冰天雪地里,无助可怜的女子求救,王爷可要做这救美英雄?”   贺珩见她笑得促狭,伸出食指抚着她的唇角:“美色已在怀,哪里还有美人?”   张嘴咬住那食指,曲轻裾用牙齿磨了磨才哼道:“谁知那小美人楚楚可怜的模样,会不会打动谁?”   对曲轻裾娇俏的小模样十分受用,贺珩轻笑出身,“这醋可真够没边的,一个莫名其妙的民女,连到王府做婢女我都不会要,又岂能伺候?”   站在外面的钱常信默默的把头转向另一边,装作自己听不见轿子里的动静。他瞥了眼那跪着的丫头,十六七岁模样,头发因为奔跑有些散乱,不过配着那白皙小巧的脸蛋,还真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身上穿着不算厚实的水蓝束腰棉布裙,瞧着很有几分姿色。当他视线扫过那半隐在袖笼的手后,面色一沉道:“退下,王爷驾前,不得放肆。”说完,对旁边两个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侍卫直接走了上去,拖着这个女人便扔到了一边。   看也不看那拖得满身是雪的女人,钱常信一甩袖子:“起轿!”   这么老套的招数也好意思用,衣服穿得倒普通,可那做工也略讲究了些,还有那水葱似的手指,哪家普通姑娘没做些家务活,还能把手养得那般娇嫩?当他钱爷爷是瞎子呢?      待轿子继续前行一段距离后,贺珩才任由曲轻裾坐直身,他似笑非笑道:“也不知这是哪位给我送的好礼,只是这礼送得也略不好看了些。”   听出了贺珩话里的意思,曲轻裾反问道:“怎么就肯定是别人送礼,不是这个女子自己想送自己?”   “准备得太充分,世上如何会这么巧的事情。若是一般人,早躲到一边去了,哪里还会离轿子那么近,”贺珩笑容有些冷。   “这人也太小瞧王爷了。”曲轻裾心里明白这世上没那么多英雄救美桥段,又不是小说电视剧。也难怪贺珩会戒备,他又不是色中饿鬼,这突然冲出来的人,自然是小心为上。   “哦?”看着轻裾一脸鄙视的模样,贺珩再度笑了笑,转头掀开窗帘,看着外面飘扬的雪,突然觉得,这飘扬的雪花,也有几分味道。   两人回到王府,用了晚膳便早早睡了。至于这个小插曲,曲轻裾懒得放在心上,贺珩也没有再提。      第二日一早,雪已经停了,但是积雪还未化,倒比下雪时还冷。贺珩站在大殿上,听着朝堂上的官员为明年开春的科举争吵,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贺麒与贺渊下面的人都想推荐自己这边的人做主考,一时间唾沫横飞,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可见文人嘴皮子的利落。   坐在上首的庆德帝被下面的人吵得头疼,见贺珩一直没有开口,便道:“端王,你觉得该如何?”   被皇帝点到名,贺珩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父皇,诸位大人说的话都有理,不过儿臣觉得还有两人能担此重任。”   “但说无妨。”庆德帝看了眼大儿子与三儿子,才再度把视线放到贺珩身上。      “依儿臣看,兵部尚书罗大人与陆大学士二人能担此重任,两位大人当年皆名列一甲,为人更是刚正不阿,沉稳大气,两位大人若是能担任考官,再合适不过。”贺珩不会傻到这会儿去争考官的位置,如今父皇年老了,对他们这些年轻的儿子已经有了顾忌,他不如推举两个父皇的老臣,免了麻烦事。   贺麒与贺渊听到这番话,都拿眼神打量下贺珩,这老二是什么意思?   庆德帝脸色和缓了些,似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的手指点了点龙椅扶手:“此事稍后再议,散朝吧。”   诸人心知皇上这是有决断了,纷纷三呼万岁跪送,待皇上离开了,一个个才慢慢站起身身来,各自结伴离开。      “二哥好心思,”贺渊已经想明白贺珩的用意,似笑非笑的走到贺珩身边,与他并肩前行,“不过弟弟听闻罗大人的女儿是二嫂的舅母,二嫂与这位舅母感情深厚,不知是否有此事?”   贺珩脚步一顿,笑看着贺渊:“愚兄竟是不知,弟弟何时对家长里短的事情感兴趣了,这女人家的事情,由女人自己操心便是了,愚兄可不管这些。”   听到贺珩话里话外的讽刺,贺渊脸色有些难看,他一向瞧不上贺珩皮笑肉不笑的做派,冷笑道:“二哥此话差矣,夫妻本是一体,互相关心是正理,何必还分男女。”   “愚兄自然知道这个理,”贺珩笑容越发柔和,“可就怕弟弟你不知道。”   贺渊嗤笑一声,转头却看到老大朝他们走来,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28·福星   “二弟,三弟,一起走。”贺麒笑着走到二人面前,“听闻京城最近新开了一家酒楼,不如咱们兄弟一起去坐坐?”   贺渊冷笑:“大哥客气,弟弟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冷着一张脸甩袖便走,全然不给贺麒一点脸面。   这种场面也不止一次发生,贺麒脸色不变的看了眼他的背影,不甚在意的看向贺珩,“他不去,你跟哥走。”   贺珩笑着应下,态度自然的与贺麒并肩前行,两人间全然不见半分争储的火星儿。他心里明白,贺麒此人虽一副耿直模样,但却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贺渊传出跋扈的名声,有一半的功劳要算在他头上。   只可惜老大母亲出生太低,这是他争位最大的障碍。不过听闻最近皇上会大赏后宫,不知会不会给老大生母提一提位分。按理有了老大这个皇子,早该提一提位分,可惜老三母妃一直从中作梗,让大皇子生母仍旧顶着个才人头衔。      两人一同到了酒楼,吃了一顿饭后便各自分开了,酒菜滋味贺珩没有品出来,老大想要联合他对付老三的意思倒是暗示出来了。   回到王府,贺珩发现府里的下人似乎各个喜笑颜开,忍不住问上前迎接自己回府的明和:“府里有什么好事不成?”   “回王爷,这不是年节快到了,王妃赏了银两给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明和跪下道,“奴才们喜得忘了形,请王爷恕罪。”   “起来吧,王妃赏你们,高兴些也是人之常情,”贺珩摆了摆手,“王妃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方才奴才去正院磕头谢恩过,想必王妃这会儿在正院呢,其他奴才便不知了,”明和躬身退在一边,表明自己没有打探正院消息的意图。   “嗯,”贺珩点了点头,脚下一个打弯,“去正院瞧瞧。”      进了正院,贺珩免了下人通报,直接往正房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屋里的谈话。   “王妃,这荷包不是挺好,怎么您偏收起来了?”   “罢了,我知道你这丫头是安慰我,这么个玩意儿哪里送得出手。”   “可是……”   “什么东西送不出手?”贺珩走了进去,就见到曲轻裾把一个东西往身后藏,便笑着走到她身后,拿过东西一看,原来是个藏蓝色的荷包,一面绣着简单的祥云图案,一面绣着大大的福字,绣工确实比不上他平日里用的。   “可是送给我的?”贺珩把荷包再看了看,也不还给曲轻裾,见对方一副尴尬的样子,“我瞧着挺好。”   曲轻裾干咳一声:“那什么,就绣着玩,没说给你的。”   “那我跟你讨了它,”贺珩把身上的荷包拽了下来,亲手换上这个,笑着道,“这颜色挺好。”   曲轻裾瞥了眼那荷包,随即移开眼:“既然王爷喜欢,便拿去用吧。”说完,转而道,“王爷今晚在这边用晚膳?”   贺珩点了点头,“上次的暖锅不错,不如今晚还用那个吧。”   恰好想吃暖锅的曲轻裾自然称好,当下觉得自己折腾这么一番也不亏,至少现在能吃好喝好,还能偶尔玩一把嚣张。再度瞥了眼那藏蓝色荷包,她勾了勾唇角。      年关越来越近,这朝上的人也跟着忙起来,不过科举一事倒是定了下来。主考是洪元阁大学士陆景宏,此人便是贺珩推荐的两人之一,副考乃贺渊一派的人。   这一圣旨下来后,贺珩半点不意外,父皇虽忌惮着几个儿子,但终究是偏爱着贺渊,不然何必留个副考位置出来?   可惜他的父皇不知道,溺爱亦是害,贺渊的胃口会被他养得越来越大,总会闹出事来。   腊月二十六,宫里再次发出旨意,不少妃嫔升了位分,宁王生母姚氏升位为贵嫔,封号为温。贺渊与贺珩之母各自进一步,由妃晋贵妃。   就在京城诸人还未准备好贺礼时,又有道赐婚的旨意下来,罗尚书嫡长孙女赐婚于诚王贺明,待明年开春后成婚。   这一道道旨意下来,打得众人是头昏眼花,光是贺礼就送了不少出去。然后便各个伸展着脖子观望,等着看京城明年会热闹成什么模样。      曲轻裾安排完送往罗家与诚王府的贺礼,还有给各宫晋封妃嫔的礼,便端着一杯热茶让蜀葵给她捏肩,脑子里却在想罗家与诚王的事。   罗家是舅母的娘家,虽算不上显赫,但在这京城里也有些名望,罗家姑娘嫁到皇家也不算意外。只是嫁给这诚王,还真不知道算好还是不好。   若说前面三个王爷还有争位希望的话,贺明就是个妥妥的酱油君,除非前面三人死光了,不然这皇位就没他什么事。此人的能耐就跟他名字一样普通,也不知道庆德帝有多不待见这个儿子,前面三子一个有麒麟祥瑞之意,一个有美玉之意,一个有深远渊博之意,那是一个比一个讲究。   可到了诚王这,就啪叽一下缺了弦儿,取名水平垂直下降,给人起了个烂大街的名儿。意思虽有光明之意,但瞧着总不是那么高端大气。君不见前世数学书上的小明同学有多忙,总是不断的放水接水,不断的从甲地走到乙地,不断的骑车发苹果,不断的到外婆家舅舅家。      想到这,曲轻裾摇了摇头,对木槿道:“诚王府上的礼再厚个半分吧。”就这个名儿,也值得让人同情一把。   木槿应下后道:“王妃,方才殿中省的人送来了年例,奴婢已经清点了单子无误,可要把东西入库?”   殿中省的东西虽不稀罕,但多少是皇家的东西,这是脸面问题。曲轻裾点了点头,想起过几日要进宫磕头请安,便觉得膝盖疼。不说宫里这些女人关系与心思有多复杂,就说那两个不省心的妯娌,就让人觉得烦。      这个年关上,罗家算是属于十分热闹的派系了。给府上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即便罗家女儿嫁的诚王不受皇上重视,但人总是个王爷,京城诸人总是要给几分面子。   罗老太太翻看着手里一叠叠礼单,对坐在下首的儿媳道:“唉,瑶丫头嫁到那种地儿,真是……”   罗家媳妇眼眶微红道:“皇上皇恩浩荡,便是我们罗家福气,”说到这,有些哽咽,若是能选择,她宁可女儿嫁到普通官员家,也不进皇家门遭罪,“儿媳听闻诚王性子敦厚,待瑶儿嫁过去,想来不会受太多委屈。”      “这日子是自个儿过出来的,”罗老太太放下礼单,“端王府上可不比诚王府容易,曲家那个丫头不也过得好好的,端王待她也不错。往日我们罗家待端王妃也不错,等瑶儿嫁进去了,也算是有个照应。”   “可端王与诚王……”罗家媳妇担心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罗老太太打断了。   “这女人家交往是女人家的事,”罗老太太意味深长道,“其他的是男人的事儿,我们罗家忠的只是皇上。”      罗家儿媳恍然的点头,正待开口,便听到下人来报,说是端王府送来了贺礼。   等礼单送了进来,罗老太太拿着礼单点头道:“端王妃待我们罗家确实不错,今年的年礼我们也厚上几分吧。”说完,把礼单递给儿媳妇。   罗家媳妇接过礼单,有些庆幸的想,幸好当初罗家对端王妃有恩,端王妃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日后进了皇家,瑶丫头总算也有人照应了,若是端王能登位……   她忙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瑞王府里,贺渊砸碎了好几件瓷器,俊美的脸上也满是阴沉:“父皇是糊涂了么,竟是把罗家的人指给老四,这不是明着把罗家与老四推给老二吗?!”   伺候的太监听到这话,吓得一抖,忙跪到了地上,膝盖里插进碎瓷片,也不敢皱一下眉头。   “王爷,王妃说要见您。”一个小丫头颤颤巍巍的站在门口,看也不敢看贺渊。   “不见!”又砸了一件瓷器,贺渊坐到雕花檀木椅上,沉着脸半晌后:“来人,准备车驾进宫!”该死,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该怂恿母妃让父皇把曲家的人赐给老二,如今倒是便宜了他!      作为贺渊眼中的得益者贺珩,倒没有贺渊想象中那么高兴,因为他知道罗家人的行事做派,至于老四会怎么选择,就要看以后了。   捧着一杯龙井茶,靠着椅背半眯着眼,想着贺渊以及贺麒可能有的反应,贺珩挑了挑眉毛,不管怎么说,此事对他都是有利的。   不过,也是时候把贺渊放贷的事情传到老大那里了,只要他们两掐上,也就顾不上老四婚事了。毕竟,老四在他们眼中,还没有重要到那个地步。   “王爷,王妃让人送了鸡汤来。”明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看着面前的鸡汤,贺珩突然想起曲轻裾,父皇圣旨上说她福泽深厚,倒还没说错,王妃真算得上是他的福星了。    ☆、29·云倾的悲剧   腊月二十八,朝堂封笔,宫里不时有封赏到各府中,得赏的基本是京城中有些脸面的官员世家。所以是否有皇上的赏赐,也代表着此人是否受皇上重视。有心往上爬的小官也盯着紧紧的,看着哪家可以讨好,哪家可以求个门路。   曲轻裾跟着贺珩跪在王府正殿上,接了皇帝的赏赐,不过是皇帝亲手写的春联、福字以及两盘子金桔,金桔有吉祥之意,也算好兆头。   送走传旨太监,二人回到正房,打开那春联一看,红纸金字,边上还描了花。以曲轻裾外行审美来看,这手字写得真不错,不过从笔锋上来看,庆德帝字体柔和多过刚劲,可见其人心性。      随手拨开一颗比拇指大些的金桔,曲轻裾掰一半到自己嘴里,喂了半个给贺珩,点了点头道:“字好,桔子也甜。”   贺珩看了眼她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笑着把春联放好,“钱常信,你与明和亲自去把春联贴上。”   “是,”钱常信小心翼翼的捧着装春联的盒子,与明和一道退了出去。   曲轻裾看了看那对福字,“那这对福字贴哪?”   “自然贴在我们屋里,等会我贴上便是,”贺珩指了指正房的大门,见曲轻裾又在吃金桔,“天这么冷,少用些凉的。”   曲轻裾手腕一拐,把手里的桔子塞到他最里:“既然王爷自己贴福字,那我帮你看歪了没有。”说完,取了福字,开始吩咐下人拿糊字的东西来。      贺珩见她情绪高,便也由着她,在几个太监的护着下,踩着凳子去贴福字。   “歪了点,往右边移一些。”   右移。   “多了,再往左边一点点。”   左移。   曲轻裾有些挑剔的看了看贺珩的成果,勉强点头道:“差不多就这样吧。”   几个太监一听这话,忙七手八脚的护着王爷下了凳子,然后拖着凳子退到一边,不去影响王爷与王妃之间的小情趣。   贺珩退后几步,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敲了敲曲轻裾的额头,“我看你是在瞎指挥。”   曲轻裾后退一步,笑着道:“王爷自己手艺不好,怎么怪我?”      不远处,江咏絮带着三个侍妾站在原地,看着王爷与王妃来往嬉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本来因为今天王妃赏了她们些钗环,她应该带着人来行拜谢礼的。只是瞧着这个场景,她哪还能没眼色的往前凑。   其他三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面上却半点情绪也不敢露,只看着江咏絮,等着她的反应。   “罢了,明日再来吧,王爷与王妃这会儿正忙着,”江咏絮收回视线,正欲转身离开,谁知竟遇到提着食盒的银柳。   “江侧妃与诸位姨娘好,”银柳行了个礼。   “银柳姑娘不必客气,”江咏絮笑了笑,“本想来给王妃行个礼,不想王爷与王妃正忙着,我等也不好打扰,这便先走一步。”   银柳还未开口,就见玉簪匆匆走来,对四人行了个礼,“江侧妃与诸位姨娘,王妃与王妃请你们过去。”原来是这番动静被曲轻裾看到了,便让人把她们叫过去。      正房屋内,贺珩与曲轻裾坐在上首,四个侧室都安安静静老实的坐在下面。   曲轻裾看了眼冯子矜,不过半月时间,冯子矜似乎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坐在那就像是个雕像似的,看不出半点活力。她端起茶喝了一口,开口道:“不知诸位有何事?”   “今日我们姐妹得了王妃您的赏赐,心里感激,便想着来行个礼,”江咏絮回道,“叨扰了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你们客气了,”曲轻裾搁下茶盏,“好花要配好瓶,那些首饰钗环遇美人才有光辉,我只是不让好东西浪费了,不值得你们跑一趟。”   江咏絮笑道:“王妃虽是这么说,奴等仍是感激不尽,若没有王妃,奴等哪里有这么些好东西。”说完,摸了摸鬓边的发钗,显然是曲轻裾送的其中一支。      贺珩注意到她的这个动作,开口道:“王妃心意,你们只管叩谢便是。”说完,对曲轻裾笑道,“难怪前些日子让人打了首饰钗环,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曲轻裾没心思故意在贺珩面前演贤德戏,只不过因为大过年的,想让自己赏心悦目一点而已,反正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那么节省做什么?   王爷开了这个口,江咏絮哪里还能接话,只好沉默的坐在一旁,捧着茶杯打发时间。      这时,黄杨走了进来,行礼后道:“王爷,王妃,云倾姑娘求见。”   贺珩微微皱眉,显然有些厌烦:“她一个通房,有什么事需要求见王妃?”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让传话的黄杨也略顿了一下。   “回王爷,云倾姑娘说感谢王妃一直以来的照顾,想给王妃行个礼。”黄杨老实答道。   “叫她在门口磕个头便是,”贺珩开口道,“告诉她,王妃平日里忙,无事叫她待在自己屋子里。”他是腻歪了云倾那一套,先是玩清高,后来是装可怜,现在玩的又叫什么?   这样的女人,不管理不理会,最后总会找尽理由,以各种方式出现,贺珩把手里的茶喝了一口:“罢了,这两日让人把她送到外面庄子里去,本王懒得看到她。      其他几个侧室这会儿把头埋得低低的,就怕王爷看她们也不顺眼起来,让她们也去庄子上。这府里的人被送出去,也就没有多大机会能回来了。   她们不知道云倾是如何惹得王爷厌弃的,但是心里却很清楚,王妃是万万冒犯不得的,前有云倾做教训,后有冯子矜做榜样,她们实在不敢有别的心思了。   “王爷,这云倾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就这么送到庄子上,也太可惜了些,”曲轻裾有些惋惜道,“多水嫩漂亮的姑娘。”   贺珩见她满脸可惜的样子,无奈道:“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偏偏你比我还心疼了。既然如此,给她在庄子上配个人,也不至于让她孤苦无依。”   曲轻裾知道所谓的通房不过是男人的玩意儿,转手配给小厮下人都很正常,更何况这个云倾王爷还没动过,没有所谓的独占欲。只是这一代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配给了个粗人,实在太可惜了些。   若云倾真是清高之人,只怕转头就能上吊而死。如果不是,凑合在庄子上过下去,也许总比以后可能丢了命好。      其他侍妾们听到王妃三言两语,就让王爷把云倾配给了粗鄙之人,心头都颤了颤。尤其是冯子矜,连手心都冒了汗。若只是送庄子里去,没准哪天王爷去庄子上再度看重了,好歹还有个回来的念想。若是配了人,就只能跟粗鄙之人过下去了,这对于过惯富足生活的她们来说,是何等的可怕。   云倾听到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后,几乎发了疯一样的求见贺珩,可是却被太监按了下来。当天晚上便只带了一个包袱,被人扭送上了一辆驴车,连夜送到郊区的庄子上,配了一个庄子上的小管事。      一个女人被送走,对于王府上下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寻常不过,唯一能做谈资的,也就只有这位云倾姑娘曾经多清高,多受王爷重视,多么的瞧不起下人。   “呸,活该被送走。”挨过云倾掌刑的小太监啐了一口,想起自己的耳朵已经不太好使,小太监就恨不得云倾立马就死了才好。   其他下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谁让这小子运气不好,给云倾打扫屋子擦拭古琴的时候,弄断了琴的一根弦,然后被罚了几十个巴掌。如今耳朵也不好使了,哪个主子还愿意用他?以后想往上爬就难咯。      春节当天,曲轻裾一大早就起了床,换上了厚重的鸾鸟束腰广袖袍,发间还带上一支代表身份的凤尾金步摇,一阵折腾后,瞧着中艳光四射的自己,露出了两分满意。伸出脚让木槿替自己套上祥云金缕鞋,站起身后,就看到贺珩已经站在了门口。   瞧着贺珩全身上下满是贵气的行头,唯一低调些的,就是那藏蓝色的荷包,曲轻裾笑着上前对他一福,“王爷可是特意来等我的?”   贺珩拉住她的手,“轻裾今日让我惊艳。”曲轻裾很少做这样的打扮,不过今天这架子一端上,还真让贺珩有些移不开眼睛。      微微抬了抬下巴,额前的额坠微微一晃,露出了曲轻裾描在眉间的桃花:“身为端王妃,当然不能让别人小瞧了。”   贺珩勾起嘴角,弯腰执起她的手,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的王妃,自然比别的女人都好。”   曲轻裾笑着对他眨了眨眼,心下想,这话他一定不敢对敬贵妃说。不然,敬贵妃定会抽死他。      想着在宫里会见到已经成为贵妃的婆婆,曲轻裾莫名觉得有些小兴奋。   这敬贵妃被噎着却又故作淡定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人喜欢了。想到这,曲轻裾露出了期待的笑意。   一埋首便瞧见曲轻裾脸上羞涩的笑,贺珩面色更加温柔了。       ☆、30·偏心眼   虽然宫宴在晚上举行,但是曲轻裾与贺珩需要给皇帝皇后磕头,所以才会一大早就起来了。   帝后感情虽然不好,但是今天两人好歹还是坐在一块儿的。曲轻裾与贺珩到了皇帝居住的天启宫,待太监传他们进去时,就见到已经坐在椅子上的贺麒与卫青娥夫妻二人。   贺珩上前几步,带着曲轻裾在帝后面前跪下:“儿臣携王妃给父皇母后拜年。”说完,双手奉上檀木盒,“祝父皇福禄寿三星常伴,福泽济天下。”      庆德帝接过檀木盒,见里面放着福禄寿三星雕像,面上笑道:“珩儿与你家媳妇都起来。”年纪大了,就想多福多寿,这禄也有地位的意思,倒是应了庆德帝的心思,所以笑容也和缓了几分,“你们两人坐下吧。”说完,吩咐太监给两人搬了椅子。   这是曲轻裾第一次见到皇帝,她趁着坐下这个动作,打量了一眼对方。皇帝长相比儿子们普通,身体有些发福,眉眼间已经透着疲惫与老态,难怪他的儿子们都有了别样心思。      “大哥来得好早,”贺珩坐下后,对贺麒一个拱手,笑着道,“弟弟见过哥哥。”   “二弟来得也很早,”贺麒爽朗一笑,随即看向皇帝,见皇帝还在看老二送的东西,便道,“父皇,今年国库充盈,儿臣听到酒楼茶楼的说书人皆赞父皇仁德,不知父皇可曾听闻。”   庆德帝一听这话,便合上手中的木盒放到一边,转而看向贺麒,“您这孩子平日就爱往酒楼茶房跑,整日听这些做什么。”   “请父皇恕罪,儿臣这话便要冒犯您一二了。儿臣觉得,老百姓大都本分老实,他们说您仁德,自然是发自真心的,儿臣听见了也偷偷高兴呢。”贺麒梗着脖子,一副非要辩解的模样,“儿臣做不到父皇这般不重虚名,反正他们夸您,儿臣就忍不住高兴。”   这马屁拍得还真有水准,曲轻裾默默想,这宁王看似说话耿直,可这耿直的话说得也太顺耳了,瞧这皇帝高兴得,笑声都高了好几分贝。      “大哥你也真是的,明明知道父皇不爱听这些,偏偏还说,”贺珩笑着道,“不仅今年,以往也有不少百姓说父皇仁厚贤明,我不敢跟父皇说,都自己偷着乐一乐便是了。”   贺麒听到这话,心里暗骂,这个老二太他妈会接话了。照他这么一说,把父皇抬得更高便罢了,还暗指他今年才发现这事,这不是坑他么?   果然在听了贺珩的话后,庆德帝笑得更开心了,哈哈几声后,转而对皇后道:“你说这一个个孩子,哪像个王爷,为这么点小事便乐成这样,没的让人看了笑话。”   皇后露出得体的笑意,带着些为两人抱不平的语气:“皇上,两位孩子心性纯孝,听到别人夸他们的父亲,自然心里高兴。您怎么能把他们一片孝心,说成小孩心性,妾可要替两个孩子喊一喊冤。”      曲轻裾偷偷看了眼身边的贺珩,此人能言善辩心性稳重,这样的男人搁哪都是成功人士,所以称帝的可能性不小。想着日后此人登基后自己可能的命运,曲轻裾觉得,还是在他为登基前,好好享受一把吧。      虽然大隆朝男女大防不如历史上的明清时期严重,但是曲轻裾倒是很识趣的一直低头没有乱看。就算偶尔抬个眼睛,也是朝皇后与卫青娥的方向看看。就在她某次不经意抬头时,发现卫青娥也在打量自己,而且对方的表情里,还暗含着对自己的某种嘲讽与同情。   对这个表情感到有些茫然的曲轻裾愣了一下,恰好此时传说中的贺明小同学进来,才觉得坐在这里有了点意义,好歹能看看这个被爹坑的孩子究竟什么样子。   快速的瞥了眼穿着蓝色锦袍的贺明,长得不及贺麒刚毅,不及贺珩温润,不及贺渊俊美,瞧着确实普通了些,但也算是个清俊小伙。看着他老实的行礼,老实的坐下,曲轻裾有些感慨,多好的娃,可惜遇到了个坑他的爹。   眼见着老四都来了,自己最疼爱的老三还没有到,庆德帝脸上的笑就越来越淡了,而兄弟三人竟约好了似的,也不再逗皇帝开心,各个扮起沉默高深来。      又坐了半柱香时间,在庆德帝脸上的笑半点也不剩时,贺渊终于到了。曲轻裾见到他三言两语把庆德帝哄得眉开眼笑,终于明白何为把心偏到咯吱窝里。   眼看着庆德帝喜滋滋的把贺渊送的佛珠戴手上,贺珩面色平静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贺麒只是撇了撇嘴,贺明仍旧沉默的坐着。三人的表情足以证明对这种事的习以为常,连半点嫉妒心思也没有。   曲轻裾为皇帝感到悲哀,或许他还不知道,其他三个儿子已经对他没有半分感情。因为若有感情的话,他们看到这一幕就不会这么平静。转念一想,其实更加悲哀的是三位皇子,摊上这么一个爹,不知倒了多大的霉,对他们没多少关爱也就罢了,还只疼一个孩子,把他们当不存在。   没坐一会儿,三兄弟就被皇帝以去给各自母亲请安为由赶走了,只有贺渊还留在里面陪坐,这对比就更加鲜明了,难怪贺渊会猖狂称那样。      曲轻裾与卫青娥并肩走着,两人自赏梅宴后一直没有见过,这会儿两人面上都挂着亲近的笑意。   “二弟妹近来可好,听说前几日府上有不懂事的人被配到庄子上去了?”卫青娥淡笑着道,“我也是听三弟妹一说,不知是真是假。”   “一个不懂事的丫头而已,原定送走她便不管了,我舍不得她年纪轻轻便孤零零的,便劝了几句王爷,能配个人也好,”曲轻裾不甚在意的笑道,“这些小事也不知三弟妹从何处听去的。”   “二弟妹心善,这些不规矩的下人直接发卖了便是,何必为她们费那么多心思,”卫青娥扯了扯嘴角,“至于三弟妹从何而知,我便不知了。”   “事无不可对人言,想来三弟妹也是一片关心之意。”曲轻裾笑着抚了抚耳坠,露出甜美的笑意,“至于发配此人是王爷的意思,我是怎么都好的。”   卫青娥霎时觉得这个笑意无比刺眼,恰好见自家王爷与端王拱手告辞,便语露惋惜道:“看来要在此处与弟妹分开走了,我们晚宴时再见。”      “嫂嫂慢走,”曲轻裾笑吟吟的福身恭送,待卫青娥与贺麒并肩前行后,才走到贺珩身边。都是混王妃这门行业的,谁不会说话噎人啊?   贺珩知道曲轻裾方才在跟大嫂交谈,但是作为男人,他对女人的话题不感兴趣,也没仔细听。这会儿见曲轻裾脸上带笑,也不多问,只是放慢了脚步,配合着曲轻裾的步调前行。      到了敬贵妃的钟景宫,还没有进屋,曲轻裾就先听到一个女子的娇笑声。宫女不敢这么笑,妃嫔不会这么笑,看来只可能是敬贵妃熟悉的人了。   待进了屋后,曲轻裾果然见到一个女子正站在敬妃身后,边替敬贵妃捏着肩,边说话逗敬贵妃开心。然后她就看到这个女子眼神朝贺珩这边飞了过来。   敬贵妃见到贺珩,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待二人行过礼后,便让两人坐下了,问了些贺珩一些生活上的问题后,才转而对曲轻裾道:“儿媳妇,这丫头你可能不认识,她是本宫娘家堂兄的女儿。染霜,来给你哥哥嫂子见礼。”   “染霜见过哥哥,见过嫂嫂,”韦染霜莲步轻移,带着羞涩的笑意在两人面前福了福身,便红着脸退到了一边,但是那小眼神却还是偷偷的放在贺珩身上。   “原来是我们王爷的妹妹,竟是不知你今日会在此,也没准备好什么见面礼,”说完,取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起身走到韦染霜面前,执起她的手亲自戴上后才道,“这是我母亲当年留给我的镯子,虽然不名贵,但胜在成色好,还希望妹妹别嫌弃。”      曲轻裾知道敬贵妃姓韦,其父亲曾任皇帝还是太子时的太傅,如今韦大人领着个太保的空名头,并无实权。韦大人有个弟弟,任了外地一个五品知州,这么多年也不见有什么建树。现在敬贵妃说韦染霜是她堂兄的女儿,无非是想让韦染霜面上好看些,其实不就是个五品地方官的孙女吗?既然这韦染霜敢真的大刺刺叫她嫂嫂,那她就乐得应下了。   “染霜怎敢要嫂嫂的东西,”韦染霜想把手镯取下来,却被曲轻裾一把拦住,“你是王爷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那你我之间怎么能这般客气。”说完,便疑惑的看着敬贵妃道,“母妃,妹妹往日不在京城吧,不然这么一个漂亮的妹妹,我怎能没见过?”   敬贵妃看了眼曲轻裾按着侄女的动作,浅笑道:“她父亲在外地任职,最近才调回京里。”   “原来如此,”曲轻裾含笑拉着韦染霜坐下,“妹妹如今回了京,日后我就多了个一起热闹的姐妹啦。”      敬贵妃见曲轻裾热情的模样,觉得心口有些疼,她这个儿媳妇难道没有想过,自己特意把人带来此处的用意吗?   她的堂兄如今调回京城也只是个小小的六品官,就算她有意提携,染霜能嫁到家世不错的人家,也挺不起腰杆。于是她想着让儿子见上这丫头一面,若是能瞧上也好,至少日后不能亏待她。若不能瞧上,也算是让兄妹间相互认识一下,何况她也不是那么想让侄女做自己儿子的妾。   见儿子正眼也没看侄女一眼,敬贵妃知道这事是没戏了,转而向曲轻裾看去,差点没憋住变了脸色。      她那副拉着韦丫头的手舍不得放开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妹妹的皮肤真好,摸起来真舒服,”曲轻裾一脸艳羡,“可见妹妹住的地方比京城要养人。”说完,还真的笑着摸了摸那白嫩的小手。   敬贵妃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这个儿媳妇脑子去哪了,就没有危机感吗,难道不知道防着点别的女人吗?当着自己丈夫的面说别的女人皮肤好,是想引起丈夫的好奇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曲轻裾那开心的笑容,敬贵妃莫名升起一股无力的焦躁感。   她回头向儿子看去,只见自己儿子面带笑意品茶,全然没有反应的模样,只好开口道:“珩儿,过几日你二叔会来拜访你,你找时间见一见他。”   贺珩知道母妃的意思,略点了点头,道:“儿臣明白。”说完,把身边的一碟金桔往曲轻裾坐的方向推了推。   敬贵妃看到他这个动作,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眼睛看向曲轻裾时,觉得心情更加焦躁了。    ☆、31·别人家的   午膳时,曲轻裾与贺珩围着敬贵妃一左一右坐了,宫女们捧着东西鱼贯而入,伺候着三人洗手擦手。   敬贵妃虽然有意抬举韦染霜,但是韦染霜的身份,是无法与三人同坐的,曲轻裾看了眼站在敬贵妃身后的韦染霜,这位外地回京的韦妹妹相貌很不错,有那么点清秀可人的味道,低眉顺眼站在敬贵妃身后的样子也很讨喜。只是这古代的表哥表妹实在是有太多可能发生了。曲轻裾见她偷偷瞧贺珩的模样,猜到她或许有点春心萌动的意思。   接过宫女递来的布绢擦干手,曲轻裾视线扫过贺珩,对方倒是一副对韦染霜不感兴趣的模样,她笑了笑,看着一道道菜端了上来。   膳食用完后,韦染霜陪着敬贵妃回了内室小憩,曲轻裾与贺珩便到了厢房。厢房里的用品一用俱全,曲轻裾甚至还看到墙壁上还挂着一副七扭八拐的字,瞧着像是几岁小孩子的涂鸦。   贺珩见曲轻裾看那副字,便干咳一声道:“这是我年幼与母妃同住时的房间,六岁后才到了配殿,十岁后才搬到自己的宫里住。”   曲轻裾看了眼那字下面的年号,庆德十七年,那时候的贺珩只有五岁。她收回视线笑着道:“王爷天资过人。”   “这么一副字轻裾能看出天资过人,可见你眼界过人,”贺珩笑着在床上坐下,“来床上休息一会,今天晚上要很晚才能回府呢。”   曲轻裾让人伺候着卸了钗环与华贵的外袍,待人全部退出屋子后,利落的往床上一坐,斜睨着他道:“我若是眼界不好,又怎么能看上王爷。”   对这种言论忍不住笑出声,贺珩却不得不承认这话他听得很高兴,最后也只是把人往床上一摁,“你嫁给我可是父皇赐婚,哪是你瞧上我了?”   曲轻裾把被子往身后一裹,嘟哝道:“后来看上总行了吧。”   贺珩看着那把脑袋都埋进被子的人,嘴角无奈的往上扬了扬,眼神却不自觉柔和起来。   敬贵妃的午睡时间并不长,不过小半个时辰便醒过来了,她从床上坐起身,看了眼安静坐在一旁的韦染霜,让宫女伺候着她换上了晚宴时要穿的衣衫与钗环。   见韦染霜要上前替自己绾发,敬贵妃拦下了她,看着镜中仍旧留着几分姿色的自己,敬贵妃淡淡的开口:“染霜,你知道可本宫让你进宫时为何?”   韦染霜并未与敬贵妃相处过多少时间,这会儿听到敬贵妃这样问,紧张了一下,才略有些羞涩的答道:“侄女不知。”   从一个个首饰盒中挑出一支红宝石桃花钗递给宫女,敬贵妃面色平淡道:“想必你进宫前,你的母亲已经跟你说了不少。但是有些话本宫不得不跟你说明白,端王已经是成人,本宫做不了他的主,也不想硬逼着做他的主,你这会儿的心思便歇了吧。”   韦染霜脸色一白,攥着手指半晌后才小声道:“姑母,我求得不多,只是想留在表哥身边而已。”说完这话,脸上便红霞满天。   听完这话,敬贵妃笑了笑,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她挑眉侧头看向立在旁边的少女:“你才见珩儿这么一会,便想跟他一辈子了?”年轻的女子总是容易受男人的地位、容貌与举止影响,也不管男人本性如何,家庭如何,便觉得是真爱一头扎了进去,至于结果如何,她们是从来不去想的。   韦染霜的脸更红了,偷偷的埋下头,却没有反驳敬贵妃这句话。   “那你觉得端王妃如何?”敬贵妃提起自己这个儿媳妇,眉梢又跳了跳。   “端王妃艳冠群芳,仪态万千,”韦染霜咬着下唇,挤出这么几句,“我不想与王妃相比,也不敢有那心思去比。”   “你也比不过她,”敬贵妃亲手描好自己的眉毛,再度看向韦染霜时说得毫不留情,“我不想你做一个妾侍,你若是愿意,我定让人给你说个好人家。”她那儿媳妇虽然不如她的意,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侄女与曲轻裾真是没得比。   容貌、家世、气度、仪态甚至是讨男人欢心的特质,韦染霜都差曲轻裾太远,做妾的没有一样能比得过正妻,拿什么争男人的宠爱?   韦染霜脸色更白,却咬着牙不松口。   敬贵妃看她这个样子,皱了皱眉,便不再开口,说得难听些,又不是她亲兄弟的女儿,既然对方不听劝,她也懒得多说。   出了内室,敬贵妃见外厅无人,便道:“他们还没起呢?”   丁嬷嬷知道娘娘说得是谁,便答道:“想必王爷与王妃今日气得早了些,有些困倦,这会儿还未起呢。要不奴婢这会儿去叫他们。”   “罢了,就让他们睡吧,今晚不知又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敬贵妃摆了摆手,喝了口茶让自己精神了一些,“淑贵妃那个女人今晚只怕又要和本宫过不去,你让今晚陪本宫参宴的人都小心些。”   丁嬷嬷忙应下了,自家娘娘与淑贵妃斗了不少年,这些年早就互相看不顺眼,幸好王爷争气,不然以皇上偏宠淑贵妃的性子,娘娘没准就会吃淑贵妃的亏。   两人正说着,就见到贺珩与曲轻裾相携走了进来。   敬贵妃止了话头,见儿媳妇一脸惊艳的样子看着自己,顿觉十分受用的开口道:“你们刚起,用些茶醒醒神,等会再用些点心。”   这种宴席上,向来是吃不饱的,曲轻裾心里也清楚。等她坐下喝了两口茶后,便开口道:“母妃的裙子真漂亮。”   因为对方的夸奖太过直白与没水平,敬贵妃捧着茶杯道:“这裙子是尚衣局的人特意做的,废了不少的时日,自然难看不到哪去。”别人家儿媳妇说话七弯八拐,夸人也引经据典,怎么到她这,就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了?连炫耀的劲头都少了一半,敬贵妃表示她一点也不高兴。   韦染霜见状,上前替敬贵妃换了一杯热茶,笑道:“姑母这裙子上的仙鹤瞧着跟仙境里似的,不知绣娘怎么绣的,让人瞧着移不开眼睛。”   瞧瞧人家,瞧瞧!敬贵妃瞥了眼曲轻裾,捧着那新换的茶杯,笑了笑道:“本宫要她们做的东西,自然要做好,不然留着有什么用。”   “姑母位尊人贵,她们哪里敢慢待您,”韦染霜说完,对曲轻裾道,“嫂嫂身上的裙子做工也极难得,想必也废了不少时日吧。”   曲轻裾笑眯眯的看着韦染霜,“咱们皇家的人,这种时候总是要讲究些。”她这位好表妹果然不是一只无害的小白兔。   韦染霜笑容黯淡了一些:“是啊,像我们这些人,就用不上这些了。”   “那倒也是,”曲轻裾点了点头,“像你这样的姑娘,随便穿什么都行,不需要太多讲究。”   脸上的黯淡僵住,韦染霜觉得对方那理所当然的语气,让自己心里堵得难受,半晌才挤出笑道:“嫂嫂身份贵重,自然要多注意些。”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总不能让我们家王爷没了脸面不是,”曲轻裾无奈的叹息一声,转而看向贺珩,“对吧,王爷。”   贺珩点了点头,也不看韦染霜便笑道:“你说得对。”   有本事的男人,向来不介意自己的穿多贵花多少。嫌弃女人奢侈的男人向来只会有两种,一种是没出息的,一种是变心的。贺珩有没有心曲轻裾不知道,但贺珩很有能耐她还是知道的。   看着两人互动,韦染霜脸上的黯然变得真实不少,可是她却没法说别的,只好强笑道:“哥哥与嫂嫂的感情真好。”   贺珩慢慢的接下了这话:“我与你嫂嫂是夫妻,感情自然好。”   韦染霜再不开口。   敬贵妃淡淡的看着这个场景,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一边,示意丁嬷嬷给自己换一杯,才开口道:“厨房里的糕点也该好了,本宫让人呈上来吧。儿媳妇,等下宴席上不可用太多酒水。”万一在宴席半途中去出恭,岂不是要丢她的脸面。   曲轻裾闻言点了点头:“儿媳记下了,谢谢母妃提醒。”说完,抛下一个母妃你真好的感激眼神。   敬贵妃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再也不想跟她说话。   在天色暗下来后,敬贵妃终于开口道:“珩儿,你先到前面去,本宫带儿媳去后殿。”   贺珩起身行了一个礼后,给了曲轻裾一个放心的眼神,才出了钟景宫的门。   “走吧,儿媳妇。”敬贵妃扶了扶鬓角的步摇,站起身道,“等下乖乖的跟着本宫,不要随意说话。”总觉得不多嘱咐几句,就不放心的似的。   曲轻裾上前扶住她的手,笑着道:“儿媳记下了。” ☆、32·宴席上   大隆朝的国宴一向在昭阳殿里举行,所以整个昭阳殿很大,就连摆件都气势恢宏,带着皇室的威严与震慑。   整个大殿最上面摆着一张龙凤呈祥金丝楠木桌,下面左右各摆着一排八仙桌。曲轻裾走进大殿一看,发现左边坐着的全是男人,右边皆是女眷。右下首第一桌上已经坐了几个人,曲轻裾仔细看了看,卫青娥与秦白露各自伴着一个美妇人坐着,想必这两妇人便是淑贵妃与温贵嫔了,旁边坐着的素衣美妇应该是诚王的生母安贵嫔。   敬贵妃带着笑意走近,由曲轻裾扶着在淑贵妃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了,她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儿媳妇,你也坐着吧。”   曲轻裾笑了笑,屈膝对另外几人道:“见过淑贵妃、安贵嫔、温贵嫔。”安贵嫔是诚王的生母,瞧着是个很和顺的女人,与邻座的温贵嫔倒是很相似,但是曲轻裾却发现,安贵嫔连眉眼都很柔和,与温贵嫔面上和顺不同。   “老二媳妇不必多礼,快坐下吧,”淑贵妃笑了笑,“你自进门不久后便病了,本宫倒不曾好好瞧过你。今日一瞧才明白,这般标志的儿媳妇,难怪姐姐整日藏着你,不让你出来呢。”   敬贵妃听到这话,眉梢一挑,似笑非笑道:“本宫这个儿媳平日里不爱出门,本宫也是没办法。她性子木讷,不如你老三家的伶俐,妹妹可别见笑。”自己有个事事爱凑热闹的儿媳妇,还敢说她家儿媳妇,什么玩意儿。   想挑拨她和儿媳妇之间的婆媳关系,没那么容易!   淑贵妃脸上的笑意难看了几分,瞥了眼自己旁边的秦白露,皮笑肉不笑道:“姐姐说笑了,她们都是世家出来的,谁不是贤德敏慧。”   “这倒也是,”敬贵妃任由宫女替自己满上茶,转而继续道,“老三媳妇出身书香门第,想来也是难得一见的才女了。“   “不敢当才女二字,”秦白露起身一福,“敬贵妃娘娘抬举儿媳了。”   敬贵妃瞥了眼她身上那白惨惨的裙子,又看了看自家儿媳那繁复的红色鸾鸟束腰广袖裙,虽说浪费了些,这大过年的还是红色瞧着喜庆些。   安贵嫔沉默的看着这一幕,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左右她的儿媳妇还没有进门,她也不如这两位尊贵,实在没什么好争的。不过这老二家的媳妇,确实太过标志了些,当初这姑娘还未出嫁时,她在宫里还见过她,瞧着似乎没有这般标志。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本来还在互相飞刀子的两位贵妃娘娘同时住了嘴,仪态万千的站起身,然后缓缓的跪了下去,让一旁的曲轻裾叹为观止,瞧着业务熟练得,简直分分钟进入不同状态。   随着敬贵妃跪下,听着太监的喊领磕了一个头后,曲轻裾才扶着敬贵妃站起身,借着这个动作,她发现了敬贵妃看着帝王毫无情绪波动的双眼。   忍不住看了眼那站在高位的男人,苍老的男人穿着明黄的龙袍,有些臃肿的身材让曾经俊秀的他变得普通。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让后宫中的女人千般算计,耗费了她们所有的青春年华。   “年节之日,诸爱卿不必多礼,赐座。”庆德帝一摆手,坐了下去。眼见下面的人跪在自己脚下,三呼万岁后才敢坐下,他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击了击掌,几个穿着霓裳舞衣的女子行了进来,跳起了喜庆的舞蹈。   酒菜流水般的端了上来,曲轻裾看着那一盘盘精致的菜肴,嘴角动了动,不过瞧着敬贵妃端坐如泰山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难怪敬贵妃让他们用了点心才来,这些菜瞧着漂亮,只是瞧着却没有多少热气,大冬天的谁爱吃这个?   微微侧头看着殿中央舞蹈的少女,一弯腰一扬手皆是风情,不过观赏的人却各个面带微笑,嘴角的笑仿佛印好了似的,半点不多半点不少。   一舞毕,又来了几个穿着戏服的男女,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吉祥如意,曲轻裾不感兴趣,让木槿替她夹了一块点心吃着打发时间。   “老大家的,怎么今日不见你家仲儿来?”淑贵妃看着端坐的卫青娥,语带可惜,“宫里孩子少,瞧着总是冷清了些。”   “回贵妃娘娘,仲儿这两日受了些寒,儿媳担心他进宫把病传染给贵人们,便把他留在府中了。”贺仲是卫青娥的孩子,平日里小心翼翼护着,听到淑贵妃提到孩子,心头一紧,面上却露出温婉的笑意,语气恭谨道:“待他好了,儿媳带他进来给娘娘见礼。”   “原来如此,”淑贵妃闻言点了点头,吩咐身边的人去拿了补药给卫青娥后,才笑着道,“这孩子总是要小心些,这几日天气冷,你做母亲的,也要多费些心思。”这态度,俨然一副主母的模样。   坐在卫青娥旁边的温贵嫔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脸上一直挂着柔和的笑意。   卫青娥应了声是,偏头却亲自给温贵嫔夹了个千层糕,“母妃,尝尝这糕点。”   “甜而不腻,很是不错,”温贵嫔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温柔,咬了两口千层糕后,“你不必一直照顾我,自己也进些东西。”   “母亲能用好,便是儿媳妇的福气了,”卫青娥放下筷子,笑着给温贵嫔倒了一杯梅花酒,“这酒不醉人,配着千层糕正好。”   “老大家的可真贤惠,”淑贵妃面上的笑浅了几分,看了眼旁边端着酒杯的秦白露,觉得心头有些不顺,转而看向敬贵妃道,“姐姐,你说是不是?”   敬贵妃瞥了眼淑贵妃,笑着道:“这几个儿媳妇,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妹妹可别羡慕温贵嫔,忘了自家的好儿媳了。”自己心里不顺,还想拉她下水,当她没脑子么?   秦白露知道婆婆是不高兴,便放下手里的酒杯,转而亲自给淑贵妃弄了一块蟹肉到她碗里。   淑贵妃略用了一口,便淡淡道,“这冬日的蟹比不得秋天里柔嫩,这么大的螃蟹,也不过瞧着好看罢了。”   秦白露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最后也只好笑了笑道:“母妃所言有理,不如尝尝这糟鸭舌,儿媳尝着还好。”   “不用了,”淑贵妃笑道,“你自己好好用吧,本宫没甚胃口。”   “本宫瞧着倒是不错,”敬贵妃看向曲轻裾,“儿媳妇,弄来给本宫尝尝。”   曲轻裾见对方偏要显摆自己的模样,只好笑着兜着袖子给敬贵妃挑了两个,还贴心的夹断了舌根部的脆骨。   “你这实诚孩子,别光顾着我,”敬贵妃吃完鸭舌,笑着让身后的宫女给曲轻裾盛了一碗汤,“咱们女子多喝喝汤,好处多着呢。”   曲轻裾笑眯眯的端起碗,亲昵的开口:“谢谢母妃。”然后埋头老老实实的喝起来。   淑贵妃瞧着这幅母慈媳孝的场面,斜眼冷哼一声,但是心头的气儿是更加不顺了。   敬贵妃心情甚好的用手绢擦着嘴角,蠢女人才当着其他人给自己儿媳妇难堪呢。   有什么事情回自个儿屋里闹,好歹儿媳妇也是堂堂的王妃,这个地方坐满了宗妇诰命,儿媳妇没了脸,当婆婆的难不成就能风光了,不过是让儿子也跟着没脸,还让其他人看笑话而已。   男宾席这边,右首一桌坐着的便是贺家四兄弟以及宗室几位老王爷,不过几位老王爷都很识趣,待四人十分客气。   贺珩坐在贺渊与贺麒之间,面带笑意的与在座诸人谈话,端得是风度飘飘,仪表堂堂。   “四弟好事将近,今日总该与兄弟几个多喝两杯,”贺麒端起酒杯,对着贺明道,“来!”   贺明脸上已经染上醉意,只是大哥的要求他却无法拒绝,只好苦着脸端起酒杯:“谢谢大哥,弟弟先干为敬。”   贺渊白皙的手指摩挲着杯沿,看着老大一副豪爽的样子给一桌子人敬完酒,挑着眉梢弹了弹酒杯,“大哥好酒量。”   “哈哈,大哥别的不行,这酒量倒还过得去,”贺麒伸手拍了拍贺渊的肩,震得贺渊杯中的酒都洒了出来,“像你这般秀气着喝酒可不行。”   看着被洒了酒水的手背,贺渊嫌弃的放下酒杯,掏出手帕擦净手背后,才冷笑道:“弟弟不如大哥常去酒楼茶肆奔走,酒量自然不及大哥豪爽。”   似乎没有听出这话里的嘲讽之意般,贺麒笑着道:“男人不会喝酒可不行,二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会喝酒的不一定是男人,男人也不一定全都爱喝酒,”贺珩笑着端起酒杯对着贺麒,“偶尔独酌两杯酒是快事,可若是好酒如命可就敬谢不敏了。弟弟不如大哥好酒量,这杯敬大哥。”说完,也不顾贺麒反应,仰头饮尽。   贺渊冷眼瞧着,不屑的嗤笑一声,接过太监新换上的酒杯。   “二弟这话也有道理,”贺麒笑得仍旧直爽,跟着喝下一杯酒,不过倒没继续再敬酒,老实坐在位置上用起宴来。   贺珩低下头,轻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空酒杯。 ☆、33·王府的初一   待撤下酒菜后,便是各附属国上前纳贡,曲轻裾看着这些老老实实的使臣,以及四周众人理所当然的态度,突然明白何为强权便是真理。   随着太监把使臣送上来的单子一张张念出来,纳贡多者面带得色,纳贡少者满面待穷苦之相,恨不得对着庆德帝磕头表示地主家没余粮的无奈心情。   待这些使臣退下,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曲轻裾端着茶盏,对大隆朝有了新的认识,这是个强大的王朝,甚至是其他小国眼中的朝圣之地。既然这样,大隆朝近几十年外战的可能很小,难怪庆德帝会是这样和软的性子。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厚重的鼓声响起,曲轻裾就看到皇帝与皇后出了大殿,在殿外的白玉石台上跪了下去。跟随众人出门的她微微一愣,跟着敬贵妃跪下,听着庆德帝对上天念祷文,似乎是在乞求来年的风调雨顺,百姓生活富足。   待焰火在曲轻裾头顶上空炸开后,她才惊醒过来,此时恰好帝王祈祷完毕,她扶着敬贵妃站起身,退到一旁。然后耳边响起歌姬的吟唱,还有一些笑语声传进耳中,她抬起头,正好看到五颜六色的烟花炸开,忍不住眨了眨眼,眼睛似乎酸涩得有些难受。   敬贵妃怔怔看着烟花半晌,低下头道:“皇上与皇后已经回宫了,这会儿天不早了,你们也回吧。”说完,扶着宫女的手,“本宫也困了。”   “母妃,儿媳送你回去。”曲轻裾扶住敬贵妃的手,见她眉间有些疲倦,便取了木槿给她准备的披风给敬贵妃披上。   “不必了,”敬贵妃看了眼曲轻裾身上的红色长裙,手轻轻搭披风系在前面的结上,“夜里冷,你和珩儿早些回府,这里离钟景宫不远,本宫坐步辇回去便是。”说完,摆了摆手,便不再搭理曲轻裾,径直扶着宫女的手走了。   曲轻裾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扶着木槿下了高高的汉白玉石阶,长长的裙摆划过石阶,就像是一道流水轻轻划过。   石阶下,贺家四兄弟相互隔着几步距离站着,贺渊脸色冰冷,他的身后还跟着面无表情的秦白露,两人间感情本就不深厚,结果两人见面后,秦白露还一脸委屈的样子,更是让贺渊翻了脸色,两人便互相僵着脸隔着一臂距离站着。   秦白露心里恨婆婆不给自己脸面,又怨贺渊待她不够温柔。本来自己已经受了委屈,还要瞧贺渊的脸色,这心头的气更加不顺,也不顾别人怎么看了,只沉着脸闷闷的站着。   瞧着她这幅模样,贺渊不耐的移开视线,抬头就看到一个红色身影从白玉阶上下来,白与红在烟火的闪烁中,显得有些说不出的妖艳。他定了定神,待人走近了,才发现竟是贺珩的王妃。看清是兄弟的女人,他也就不多看,淡淡的移开视线,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显然没有要跟兄弟们告辞的意思。   贺明想开口说声慢走,但是见大哥与二哥仿似没看见这幕似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头低下了。   “手有些凉,”贺珩走到石阶下,在曲轻裾踏下最后一级白玉阶时,牵住了她的手,把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来,把曲轻裾裹得严严实实,才对贺麒与贺明作揖道:“大哥四弟,我先走一步。”   “二弟请便,”贺麒瞥了眼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二弟妹,笑着摆了摆手:“天不早了,二弟与二弟妹早些回吧。”难怪老二护得跟个眼珠子似的,身上还挂着个不怎么样的荷包。他带着些取笑眼神看着贺珩,这二弟妹确实有几分姿色。   贺明倒是老老实实的一眼也不乱瞟,他恭恭敬敬的作揖道:“二哥慢走。”作势要送。   狐狸毛扫在鼻尖有些痒,曲轻裾伸手撩开,正好看到贺明规规矩矩的作揖姿势。   “四弟留步,”贺珩抓住曲轻裾的手,对贺明笑着道,“自家兄弟,不必如此客气。”说完,转身便走。   贺明不解的看着二哥大步走开的背影,踏出的步子还未收回来。   “待你成亲后便明白了,”贺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正好见卫青娥出来,便道,“哥也回了,你也早些回府吧。”说完,大大咧咧的走开了。   贺明一头雾水的看着贺麒走开,见大嫂过来,又行了个礼。这么一会儿时间,几个兄弟走得干干净净,他却觉得他们更加难懂了。   今晚难得宫里没有宵禁,贺明待人走得差不多,才往安贵嫔的寝宫走去。   安贵嫔的寝宫不大,摆设也不精贵,但因为育有皇子,殿中省的奴才倒也不敢慢待,相较其他不受宠的妃嫔,她的日子已经过得很好,至少该有的东西从未缺过。   母子俩怕其他人猜忌,所以平日见面的时间不多,这时一见面,便多说了些话。当安贵嫔听到儿子提及晚宴前后发生的事情后,她忍不住笑了笑:“他们如何不关我们的事,至于宁王的话……”见儿子一脸懵懂的样子,她面上笑意明显了几分,“不过是几句玩笑话,你不必多想。”   端王媳妇模样确实精致,本来皇家也不缺这样容色的女人,可是端王媳妇偏偏还多了些别的味道在里面,在后宫待过多年的她,自然明白这样的女人有多吸引男人。   身为一个王妃,有这样的姿色,真不知是福是祸,想起端王妃陪在敬贵妃身边乖巧吃茶用点心的样子,安贵嫔摇了摇头,敬贵妃也不是简单的。   忆及自己当初进宫时也是这般年龄,她倒是想端王妃日后过得舒适,想到这,她语重心长的开口道:“明儿,日后待你家媳妇好一些,这女人也不容易啊。”   贺明孝顺的应下了,却还是不明白事情怎么牵扯到自己未进门的媳妇身上。或许,是他太愚钝了,小明王爷无奈的想。   年节过去,便是新年的正月初一。曲轻裾与贺珩坐在王府正殿中,府里大小管事,挨个儿给两人行礼拜年,而粗等下人全部在殿门外磕头了事。   听着下人们不断换花样的吉祥话,曲轻裾示意木槿与蜀葵给这些人赏赐,看着这些人喜笑颜开的样子,她想起前世自己拿经纪公司分红时的心情,大概也跟现在这些人差不多。   “奴才给王爷王妃磕头,愿王爷与王妃新年大吉,来年事事顺心,”钱常信与明和两人是贺珩身边的得意人,两人说的祝福话十分浅白,但是脸上的忠诚却比任何人都明显。   曲轻裾看了眼二人,又看向贺珩道:“王爷,他们二人日日跟着你跑来跑去也不容易,您可要好好赏他们一番。”   贺珩闻言笑道:“我们家是王妃你做主,如何赏可要由你说了算。”   在场诸位管事听到王爷这话,皆屏息凝神,这些日子王妃一直把持着后院,但仍有些人想着找空子钻,可是今儿王爷把话说得太过明白,明白得一些人额头冒起冷汗。   “既然如此,那妾便越俎代庖了,”曲轻裾在人多的时候,还是按规则自称为“妾”,虽然她对这个自称极其不喜,“木槿,拿两个荷包给两位公公。”   二人接过荷包,不捏不看,径直磕头谢了恩,态度极其恭谨。   不愧是能在贺珩身边伺候的人,真是处处无差错,她看了眼众人,扬声道:“今日初一,大家也不必如此拘谨,都退下去吧。”   下人们再度磕了一个头,才躬身退了出去。出了正殿,有人羡慕两位总管公公得了两位主子青眼,皆小心翼翼奉承着两人。也有人趁机想知道荷包里装着什么,但是被二人随口打发了。   待二人打发了身边的人,才打开了荷包。荷包里不是什么稀罕物,而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两人却是齐齐松了一口气,若王妃真赏赐什么稀罕玩意儿,才是一件麻烦事。   两人交换一个视线,钱常信叹道:“咱们这位王妃可不简单,咱们哥俩日后可要尽心着。”五十两银子对普通人是一笔大财,可对于他们来说,算不得多难得。王妃给他们这个数字,说明王妃并无刻意拉拢之势,也是告诉他们两人,她瞧得起他们,但也不希望他们做出不该做的事。   五十两的日子,恰好符合他们的身份,不就是要告诉他们,要安守本分么?   管事们退出去后不久,贺珩的那些女人们就来了。这些女人中,除了四个有名分的妾侍外,还有一个叫白芷的通房。   贺珩原本有三个通房,只是云倾配给了庄子上的人,半夏被曲轻裾罚作粗等洗衣婢,所以唯一留下的只有曲轻裾没有见过的白芷。   待这些女人给自己行过礼后,曲轻裾也没有什么贤惠的话可以说,偏头对贺珩道:“王爷可有什么话说?”   贺珩不解其意,但是对于妾侍,他确实没什么可说,便摇了摇头。   “既然王爷没有什么话说,你们都退下吧,”曲轻裾端起茶杯,“木槿,把我给诸位准备的红包拿出来,送几位出去。”   几位妾侍一愣,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被赶出来了,其他府里都该有的训诫呢?不是该说说好好伺候王爷,遵守王府规矩之类么?   一个个捏着红包,出了正殿还没有反应过来。罗吟袖愣道:“我们就这么回去?”   “不回去还留着做什么?”韩清荷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白芷有些不舍的回头看了眼正殿,才慢慢的抬起步子走远。   殿内,曲轻裾站起身动了动,“王爷可是舍不得几个美人?”   贺珩放下手里的茶盏,跟着起身无奈笑道:“快午时了,我们一道去用膳。”说完,拉起曲轻裾的手,温柔的开口,“不要多想。”   曲轻裾闻言扬唇一笑,眼中却无多少笑意。 ☆、34·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以为年节里要轻松些,谁知比平日还要忙,”曲轻裾拿着手中厚厚一沓各府送来的年礼单子,揉了揉额头把单子放到一旁,“等这些事情清理完,这年也过得差不多了。”   “这过年不就是图个热闹喜庆,送礼的自然多些”木槿一边替她捏着肩,一边劝道,“这几日去各家王府上确实累人,待明日您去祥清候府上,总算能松快松快了。”   曲轻裾很满意木槿的手艺,这会儿半眯着眼道,“哪有那么简单,明日去祥清候府上的不仅仅是我一人,还有其他府上的夫人,还不是一样的热闹。”   这除夕后各家互相拜访的风俗放到这里,仍旧没有多大改变,曲轻裾这几日是听到戏就烦,看到肉都恶心的地步,幸而她身份尊贵,还不至于跑断了腿。   “王妃,”玉簪走了进来,见曲轻裾神情舒缓的样子,便道:“王妃,保荣侯府上给您下了帖子。”   “保荣侯府?”曲轻裾忆起这位保荣侯夫人与梁氏极不对付,而且是贺渊一派的人,她摆了摆手,“搁下吧,让人回帖说我没有时间。”保荣侯府这种门第,还真好意思给她下帖子,难不成以为她不喜梁氏,就会给他家面子,还真是好笑。   玉簪把帖子收了起来,转而道:“奴婢听闻,今年从各地选了不少美人进宫,也不知咱们府上会不会进人。”   曲轻裾动了动脖子,缓解了一下脖子的酸涩感后淡淡道:“这种没发生的事儿,不必去操心。倒是要让黄杨好好的盯着府上,若是有人闹事,便直接告诉我。”   玉簪听王妃语气平淡,以为王妃胸有成竹,便止了这个话题,转而道:“府上这两日倒没什么事,只是前几日韩侍妾与冯侍妾在园子里争了几句嘴。”   曲轻裾闻言笑了笑,“不去管她们,等几日再说。”韩清荷是个见风使舵的好手,冯子矜受宠的时候,事事以冯子矜马首是瞻。如今自己这个王妃掌管了大权,她自然更要表明立场。   这种人没什么意思,曲轻裾懒得去看她演戏,叹了口气道:“你带着人把外面送进来的礼物全部清点了,与钱常信他们一起把东西入库。”   玉簪闻言福了福身退下。   木槿有些犹豫道:“王妃,韩侍妾此人心性变幻无常,奴婢担心她日后再起什么心思。”   “她起再多的心思又如何,”曲轻裾轻笑,“她是王爷身边年龄最大的女人,王爷已经看不上她,她自然要找人投靠,我还犯不着日日盯着这么一个人。”   木槿当下明白了王妃的意思,这跳蚤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只跳蚤,变不成一只老虎。花太多精力在跳蚤身上,那便是丢了西瓜捡芝麻了。   下午,贺珩从一个酒宴上回来,喝了大半杯茶才掩下酒意,让人抬水进来后,他见几个丫头也跟了进来,摆手道:“退下吧,本王无需你们伺候。”   屋子里的人退了下去,他脱下衣服在浴桶里泡了一会,才起身擦干身体,穿上中衣后叫人进来后道:“日后本王沐浴不需要人伺候。”方才在酒宴上,才听闻了一个笑话。某个世家公子在婢女伺候时动手动脚,谁知竟被强势的嫡妻抓个正着,这争吵推让间竟是让这人命根子受了伤,听闻那处已经是废了。   这事情可是让席上男宾们听得下半身隐隐作疼,也让贺珩没了让婢女伺候沐浴的兴致,至少这段时间是没这心思了。忆起与曲轻裾那场滋味无穷的鸳鸯浴,贺珩觉得喉咙有些发痒。   待穿戴好后,贺珩理了理腰间的藏蓝荷包:“去王妃那里。”   伺候在一边的明和早已经习以为常,取下王爷的披风便跟了上去,示意后面伺候的小太监都跟上。钱常信给各府年礼入库了,他这会儿可要打起精神。   贺珩回府的时辰本就不早,这沐浴一番后已经到了晚膳时间,曲轻裾见到他来,二人刚好一起用膳。虽然桌上素菜居多,两人吃得倒是比较畅快。   用完膳后,时辰还早,贺珩棋兴大发,非要与曲轻裾下棋,弄得只懂下棋规矩的曲轻裾无奈之下舍命陪君子。   如果上天再给贺珩一个机会,他一定不会让曲轻裾陪自己下棋,看着面前乱七八糟的棋局,还有曲轻裾兴致勃勃的眼神,他无奈的下了一个子。   “哎呀,王爷你怎么下这里!”曲轻裾看到自己棋子被堵死,忍不住抠回之前下的子,“那我不下这里了,换个地方,换个地方。”   “君子落子不悔,你今晚毁了多少步棋了?”贺珩忍不住叹息,这是他这辈子下得最糟糕的棋局,没有之一。就连初学下棋时,也没有现在让他纠结。   “我是女子有权利后悔,君子是你们男人做的,跟我说了不算,”曲轻裾把白子塞回贺珩的手里,自己捻起那枚黑子重新放了一个地方,“就这里了。”   贺珩装作没看见那处的漏洞,随意下了一个地方,看到曲轻裾喜滋滋吃下自己的棋子后,才道:“方才你不是还说女子也有大智慧么?”   “女子有大智慧与我悔棋有什么关系?”曲轻裾挑眉,一脸惊讶,“王爷你一定理解错了。”说完,又下了一子。   贺珩想说该自己下了,可是看到对方喜滋滋的样子,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引以为傲的棋技在自己的王妃前,简直败得一塌涂地。   当人刚学会一样东西时,往往兴趣是最大的,曲轻裾现在正是兴致上头的时候。   棋下了近一个时辰,贺珩看着乱七八糟的棋局,无视曲轻裾仍带着兴致的脸,起身走到曲轻裾面前,弯腰一捞就把人抱了起来:“时辰不早了,轻裾还是和我一起安歇吧。”   曲轻裾伸手环住他的脖颈:“那明天你再陪我下。”   贺珩觉得自己喉咙梗了梗,面上笑意却仍旧温柔:“等明日起了再说。”说完,抱着人便往内室走。   明和与木槿等人见状,忙带着人退了出去。不过二人退下时,不约而同的想,王妃下棋的水平,确实有够臭的,难得王爷能忍这么久。   不知是不是在下棋时憋了太多气,与曲轻裾完事过后,贺珩觉得十分畅快。借着夜明珠的光亮,他看到她看着自己的双眼。这一看,便忍不住把手抚上那柔嫩的肌肤,手下的触感太过舒服,舒服得他舍不得移开手。   “痒!”等贺珩的手移到自己腰间时,曲轻裾忍不住轻轻用膝盖顶了一下对方,谁知顶错了地方,让那只手直接从腰间移到了下面。   作恶的手让曲轻裾动了动身子,却被贺珩一把按住,他在她胸口磨着蹭了蹭道:“这里痒不痒?”手却到了某个温热的地方。   “嗯……”曲轻裾觉得身下有些软,床事上贺珩算得上是极品男人了,至少在对方享受时,曲轻裾自己也能享受到。她伸手环住对方的背,水润的唇擦过他有些冰凉的耳廓,呼出一口热气,“也痒。”   这一个动作点燃了大火,贺珩在她碎骨上轻轻一咬:“我给你止痒。”   又是一场热情如火的运动,待两人双双舒爽后,曲轻裾靠着贺珩,蹭着对方身上的暖意睡着了。   贺珩把手搭在曲轻裾的腰间,看着她沉睡的模样,也闭上眼见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曲轻裾坐在床头,看着用锦帕擦脸的男人,有些意外道:“王爷要陪我去侯府?”   “夫婿陪初嫁女给长辈拜年,不是很正常?”贺珩把帕子扔回盆中,示意跪着举盆的婢女退下,他走到曲轻裾面前,伸手捏了捏曲轻裾的脸颊,滑腻的手感让他心情很好,“快些起床用膳,等下你还要梳妆换衣呢。”说完,不管曲轻裾怎么想,甩手出了内室。   曲轻裾愣了愣,有些无语,某方面满足的男人,果然比较温柔。   用完早膳,待曲轻裾梳妆时,贺珩饶有兴致的坐在旁边,看着婢女们捧着一盒盒首饰上来,便开口道:“把我送的那支步摇戴上。”   听到这话,曲轻裾挑步摇的手拐了一个弯,拿起那支青鸾步摇递给绾发的玉簪,看到这支独一无二的步摇就这么戴在自己发间,曲轻裾弯起嘴角道:“这步摇漂亮得我舍不得戴它。”   “再漂亮也要有人戴才行,”贺珩走到她身后,抚了抚那步摇,伸手拿过玉簪手上的额坠,亲手替曲轻裾戴好,弯腰看着镜子中的她,“只要你喜欢,这些俗物算得什么。”   曲轻裾摸着额坠,抬起头看着贺珩,对方脸上是温柔的笑意,仿佛就是一个痴心男子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般。   她笑着低下头,拿起眉黛让柳叶眉变得更加漂亮,在眉间描好花后,再度抬起头,羞涩笑道:“这样可好?”   贺珩觉得自己被这个笑惊艳了,脸上的笑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很好。”伸手拉起镜前的人,他感慨道,“所谓‘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也不过如此了,可惜世上诗词太过匮乏,竟不能描写我此时心情了。”   “在王爷眼中,我有这般好?”曲轻裾歪了歪头,“我不信。”   “轻裾可有听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贺珩笑着伸手抚了抚她鬓边的青丝,“罢了,你日后自然便懂了,时辰不早,我们也该走了。”   伺候梳妆的玉簪等几个丫头,这会儿各个羞涩的站在一边,皆感慨王爷与王妃之间感情深厚。   倒是候在门后的钱常信、明和还有木槿等人面色平静些,他们皆老实的垂着头,仿似听不见王爷与王妃说什么,而他们自己就是那不会听不会说的木偶。 ☆、35·田家   祥清候田晋珂如今年不至五十,为人虽正直但却知变通,在京城中颇有名望。整个京城他明着不给脸面的恐怕只有昌德公府,京城中不少人碍着他的脸面,与昌德公府疏远了。如今京城上下谁人不知端王妃与祥清候府这个舅家亲近,俨然把祥清候府当成自己的娘家一般对待。   鉴于昌德公做的事实在不厚道,倒有不少人赞田晋珂重情义,不然谁还会管连母亲都没有的外甥女,所谓一报还一报,如今端王府明着与昌德公府疏远,不也是报应么,   今日是田家宴请宾客之日,早上过后不久,便开始有宾客断断续续的到了,田晋珂带着两个儿子田坤与田均迎接男宾,正忙着与宾客们交谈时,却听到管家匆匆跑来说,端王爷来了。   “端王?”田坤惊讶的看着管家,意识到四周的宾客朝这边望,才压低声音道:“父亲,端王怎么会来?”   田晋珂手一挥:“老大跟我到中门去迎接王爷,老二留在这里陪客人。”说完,大步匆匆走了出去。   田均看着父亲与兄长的背影,转身见宾客们都一脸好奇的模样,笑呵呵的与这些人打起哈哈来,心里也有些意外,他们家与端王并无多少来往,难不成端王爷真为妹妹屈尊纡贵了?   “田二公子,这是有贵客来?”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宾客对他拱手道,“不知是哪位?”   田均笑着回礼道:“诸位都是府上的贵客,待人到了,大家可要多喝几杯。”   “肯定,肯定。”此人笑着应下了,虽没打听到什么,但至少田均说的话让他有面子,他也没有恼恨的情绪。   其他人见没什么戏,也都收回了自己的心思,不管怎么样,等会就能见到了。这人在尊贵,总不可能是皇上。   田坤站在父亲身后,看着那印着端王府字样的八抬华盖大轿停在府门口,便举步走至门外,躬身道:“下官恭迎王爷、王妃。”   钱常信上前给田坤作了个揖,躬身上前打开帘子。田坤就见到贺珩与曲轻裾并肩而坐,两人间似乎带着些亲密的味道,他忙把头低了下来,不再多看。   “表兄不必多礼,”贺珩携了曲轻裾的手出了轿子,笑道,“都是一家人,哪里就这么客气了。”说完,伸手让田坤站直身后,才与曲轻裾一起走进侯府大门。   “舅舅。”曲轻裾深深一个福身,她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容貌端正身姿挺拔,是个极易让人产生好感的男人。   作为舅舅田晋珂见曲轻裾的时候不多,他虚扶了一下曲轻裾,快速打量她一眼,见外甥女似乎过得不错,才作揖道:“王爷,王妃。”   “请侯爷不必多礼,您是王妃的舅舅,便也是本王的舅舅,”贺珩还了一礼,“请无需如此客气。”   田晋珂笑着站直身,语气温和道:“既然如此,下官便只好逾礼了,王爷请随下官来。”他面上的笑意虽和善了不少,但言行却仍旧遵守着尊卑。可即便这样,仍会让人觉得,他的态度确实亲近了不少。   曲轻裾看着自己这位舅舅,难怪能在京城里混得风生水起,这般行事谁不赞声好,可见情商这种东西有多重要。   男宾与女眷是分开用宴的,待贺珩随着田晋珂离开后,曲轻裾对距自己五步远的田坤笑了笑,才转身上了早备好的轿子。   看着轿子被大力嬷嬷抬起走远,田坤面上露出笑意,瞧着自己这个妹子似乎过得还不错,他们一家人也算放下了些心。把手背在身后,他慢慢往里走,随即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些,只是这皇家人心思多变,也不知端王待妹子是否能一如现在的好。   他自己就是男人,自然明白男人的那些心思,更何况端王那种见惯美色的男人呢?   轿子抬进二门后便停下了,曲轻裾下了轿,就见到罗氏带着一个年轻姑娘站在不远处,她疾走几步到了罗氏面前,福身道:“见过舅母。”   罗氏带着身后的姑娘忙回了一个礼后,才伸手拉住她的手道:“瞧着瘦了些,快快随我一道进去,这刚开春的倒春寒厉害着呢。”   天下的长辈都一样,见到久不相见的晚辈,总要觉得对方瘦了。曲轻裾闻言笑着亲热的挽住罗氏的手:“哪里就瘦了,整个王府都由我管着,下面的人可不敢慢待我。”   罗氏把她当半个女儿疼,见她亲近自自己,心里自然高兴,拍着她的手慈爱道:“你管那么大个王府,岂有不累的,吃得再好那也是没有用的。”说完,就开始问她府里人是不是好管,又问她吃住上有没有不顺心的,这样子与敬贵妃问贺珩的模样也差不了多少了。   曲轻裾一一回答后,见罗氏身后跟着的姑娘始终静静的,便问道:“舅母,这般标志的姑娘是哪家的,瞧着让人忍不住喜欢。”   罗氏脚下一停,看了眼曲轻裾说的姑娘,见她脸已经通红,才道:“说来她与你同年,只比你小上月余,你叫她声妹妹倒也合适。这是我娘家的大侄女文瑶,日后你们相处的时日多,所以就让你们见见。”   文瑶,罗文瑶?曲轻裾顿时明白过来,这位就是指婚给贺明的那位罗家嫡孙女了?她见罗文瑶此时已经红霞满天,也不把话说破,只是笑着道:“这个妹妹我喜欢。”   罗氏听她说得不像话,笑叹道:“一些日子不见,越发的促狭了。”说完,拉了罗文瑶过来,让两人一左一右走在自己身边,“不过,你喜欢这个妹妹,我也便放心了。”   曲轻裾明白罗氏的意思,好好的一个姑娘被指给不得宠的皇子,不是哪家都愿意的。皇室水浑,夫君不得宠,妯娌又各个不简单,若无人照应着,不定得吃多少亏。   想到这里,她面上露出笑意,“舅母只管放心,我定会把文瑶妹妹当亲妹妹疼的。”皇家四个儿媳妇,偏偏有三个互相挤兑,她与罗文瑶亲近,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罗家的人会真的走这一步,可见是真心疼爱这个姑娘。   罗文瑶静静的听着姑母与端王妃的谈话,她往日听过不少端王妃未出阁前被继母慢待的事,今日一见真人,却觉得这是个极耀眼的女人,一颦一笑皆是风情,让她莫名有种向往与亲近之意。   人极易被与自己不同的人所吸引,罗文瑶性子文静淡雅,未来夫君与端王又无冲突,见到曲轻裾待她友好后,自然容易生出亲近之意,所以待进了屋子后,两人已经开始说上话了。   已经坐在屋里的罗老太太见到这个情景,露出一个放心的笑意,看了这端王妃还是随田家的性子多些。   在场女眷都是与田罗两家比较亲近的,与曲轻裾相处起来也不至于太过拘谨,只是在听闻端王随曲轻裾一块来时,感慨了几句。   有人察觉到端王妃与罗家姑娘一起进来,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有人说破,只说些京中的趣事打发时间。   “听说五庄观来了一位高人,解签非常灵验,待花朝后,我带家里的人去求一求。”   “五庄观不就在京郊么,你什么时候去,咱们一道去求个签。”   曲轻裾听着这段交谈,搁下手里的茶盏,大隆朝佛道皆盛行,朝廷并未扶持哪一种,倒是百姓各有信仰。   罗氏见曲轻裾似乎对五庄观感兴趣,便道:“那五庄观是京中最大的道观,就在京郊的白云山上,她们说得厉害真人想必是玄灵真人,你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去求一求。”   曲轻裾笑了笑:“倒是不必,人的命运如何,老天早已经注定,算来算去反倒折了福气。”她虽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是却相信福气会越算越薄这种说法,所以对求签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   没有想到曲轻裾会这么说,罗氏诧异的愣了愣,才点头道:“这话也有理。”   罗文瑶在旁边听得心头一跳,看着曲轻裾的眼神带了丝敬意,有这般豁达的心胸,世间有多少女子能做到?这时她才觉得自己日日担忧出嫁以后有多么自寻烦恼,早已经注定的事情多思无异,不如想着怎么过好日子,这才是最大的福气。   想到这,罗文瑶看曲轻裾的眼神带了一丝感激,脸上也多了几丝笑意。   宴席过后,众人听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告辞,曲轻裾在人走得差不多后,才起身携着罗氏的手道:“舅母,我也该回府了。”   罗氏有些不舍,却不得不道:“在府里顾着自己的身子,府里的人多,你要多注意些。”这是在提醒那些侧室了,但是以罗氏的身份,却不好多说。   曲轻裾点了点头,才弯腰进了轿子,看了罗氏一眼后,才让人放下帘子。   看着轿子消失在二门外,罗文瑶低声叹道:“端王妃实是个妙人。”   罗氏看了侄女一眼,想起曾经在昌德公府受尽欺负的外甥女,叹了一口气,希望端王能一直待她这般好。   “你要记得,女人要过好日子,首先要对自己好一点,连自个儿都委屈自己,别人就更要委屈你了。”罗氏语重心长的开口,“诚王虽不受皇上宠爱,但我曾见过他,是个宽和的性子,你不用太过忧心。”   “姑母……”罗文瑶脸顿时红了起来,羞涩中却含了几丝期待。   祥清候府门口,贺珩看到曲轻裾从轿子里走出来,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让陪站一旁的田坤忍不住跟着望了过去。   他看着端王走向表妹,或许是因为两人容貌太好,或许是两人笑得醉人,这个画面显得十分美丽,可是却美丽得不够真实。   田坤眨了眨眼,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36·争锋   正月初八,朝廷开朝,京城中来来往往的车马轿子总算少了些,街道两旁小摊贩也渐渐多了起来。   不过这刚开朝,朝堂上就闹出一件大事来,因为有官员参瑞王在江南放高利贷、参与盐政并开赌坊的事情,这事一出,顿时引得轩然大波。就在这事闹得越来越大的第三天,这个官员竟然怒斥瑞王做贼心虚,甚至威胁他的家人,说完后,竟是当着满朝上下一头撞死在大殿上的金色盘龙承重柱上。   这一下子简直是水滚进了油锅里,炸得整个京城都翻了天,皇上生生被气晕在大殿上。一时间,京城里人人自危,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端王府中,曲轻裾翻着近来越来越多的拜帖,皱眉道:“以后若是有人再来拜访,就说我病了,王爷事务繁忙,并不在府中,无法接待来客。”这会儿贺麒与贺渊正在斗法,端王府用不着去凑这个热闹。   京城里够聪明的官员应该已经发现,撞死的官员与宁王有干系,宁王与瑞王两边的人这会儿正掐得厉害,其他人这会儿是乐得看热闹,何必去趟这滩浑水?   木槿点头表示记下了,见王妃面色伺深沉,便道:“上午昌德公府的人来过,说是老太太想念您了。”   曲轻裾闻言讽刺的笑道:“当年我在昌德公府也不见老太太想我,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她看不得昌德公府那种做派,“他们如今朝上没人,无非是想打着老太太的旗号来探听消息,告诉传话的人,就说我往年受了寒,如今一冷便受不得病了。”   反正昌德公府名声已经够差,她也就不介意多添点坏名声,反正梁氏虐待嫡妻遗女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样好,免得这些人不要脸的缠上来,”旁边的银柳给角落里的铜狮炭盆中添上一些银丝无烟碳,有些义愤填膺,“奴婢就怕给了他们几分颜面,日后就跟着往上粘。”   曲轻裾听到这种说法,忍不住笑了笑,“你想太多了,昌德公府虽然不要脸,但还不至于上赶着来。”以昌德公的性子,怎么舍得委屈梁氏,至于梁氏更不可能想见到自己,唯一真正想和端王府弄好关系的可能是曲老太太了,可惜她如今年纪大了,昌德公府早已经不是她的天下。   木槿看了银柳一眼,不让她再说一些不该说的话,银柳近来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便是王妃为人宽厚,她也不该仗着王妃看重,而忘了自己的本分。   在木槿的瞪视下,银柳知道自己失了规矩,忙闭了嘴,再不敢胡言乱语。   看见两人间的动静,曲轻裾笑了笑却没有说话,银柳性子确实急了些,由木槿管教一下,也免得以后在这性子上吃亏。   瑞王府中,贺渊阴沉着脸砸碎一个茶杯:“贺麒这次可真是玩了一个好手段!”想到那一头撞死在大殿上的官员,贺渊便觉得愤怒倒极点,他何时需要去威胁这么一个小官员?!如今事情已经闹得无法开交,父皇为了平息天下悠悠众口,竟是免了他上朝资格,甚至连王府也不让出了。   他一直与老大不对盘,但因为父皇的偏爱,朝堂上的争斗甚少吃过亏,没有料到这次会栽这么大个跟头。   “王爷,此事只怕有些棘手,依在下所想,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把江南的事抹干净,”一个门客劝慰道,“这事被宁王闹得这般大,皇上定会派人去江南查证,只要这些事没有证据,那么就算再死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心里其实清楚,这事不管王爷能不能摘清,于名声上总是有碍。   世人往往相信坏事,不去相信好事,就算到时候证明事情与王爷无关,在其他人眼中也不过是皇上想维护王爷,才故意赦免王爷无罪罢了。更何况,王爷本就做下了这些事。   “再死几个人不是大事?”贺渊冷笑着看了眼这个门客,转而看向另外一个门客,“高铎,你说这次父皇会派谁去江南查案?”   被成为高铎的门客并没有因为贺渊点名而急急开口,他沉吟半晌后,才道:“王爷,您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这对于您来说,比什么都有利。如今宁王动作越来越大,已经引起皇上的忌惮,在下若是没有料错的话,皇上会派诚王与一位皇上偏爱的官员去江南。”   “老四?”贺渊挑了挑眉,“老四向来胆小没主见,不需要太过担心,唯一担心的便是陪行的官员。”   “如今朝堂上最受皇上信任的官员有四,一是祥清候田晋珂忍大理寺少卿,但是此人是端王妃舅舅,皇上不会派他去;二是兵部尚书罗长青,但是此人是诚王殿下未来岳父,皇上更不可能派他;三是已经担任本次科举主考的洪元阁大学士陆景宏;所以排除这三人,只剩下右丞魏炆广最有可能随行,而魏炆广此人手段圆能耐虽不多,但十分识时务,做事向来受皇上喜爱。”高铎作了一个揖,意味深长道,“王爷,在下这一切推测,全部皆建立在皇上对您的偏爱上面。”   贺渊听完这话,坐回椅子上沉思了一会儿,面上的焦急渐渐平静下来:“高先生的意思本王明白了,你们都退下吧。”   听到王爷对自己称呼的变化,高铎神色平静的与其他门客退了出去,待出了正院,他才捋着自己不算多的胡须,笑眯眯的盯着其他门客嫉妒的视线出了王府。   天启宫的正殿中,贺珩等三兄弟站在下方,左右还站着几个官员,或许是因为龙座上的庆德帝脸色太过难看,他们的脸色都一个比一个沉重。   朝堂上关于彻查瑞王的折子已经不下百份,庆德帝就算有心也压不下来,他略显老态的脸这会儿显得更加沧桑,看着下面的儿子与臣子们也有些无奈:“瑞王之事,朕心中仍有疑虑,待查清事实后再作定夺。”   尽管众人皆知此乃事实,但这会儿不得不大呼皇上英明,然后开始为派谁去江南而争嘴。   “好了,你们说的事情朕心里有数,明日朝堂上朕自会下旨意,都退下吧。”庆德帝心里或许也是明白这事是真的的,只是舍不得治罪于最偏爱的儿子,便心烦意乱的把人赶了出去。   贺麒面色有些不好看的出了正殿,看也不看贺珩与贺明二人,拂袖便走了,可见其心里有多恼火。   贺明眨巴着眼看了看匆匆离开的大哥,又转头看身边的二哥,似乎在等他的意思。   “天不早了,咱们哥俩也回府吧,”贺珩笑得十分随性,“四弟与二哥一道走?”   “二哥先请,”贺明闻言,礼貌的请贺珩先行。   “咱们兄弟何必讲究这些,”贺珩拍了拍他的肩,率先踏出步子,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总是尽量与贺明比肩前行。   二人走到宫门口,就遇到下了马车的贺渊,贺渊身上穿着一件宝蓝缎袍,看起来比往日沉静了两分,似乎瞧着连脸也白了不少。   三人见面相互见礼后,贺渊看着两人道:“二哥与四弟这是准备出宫?”   贺珩心里虽清楚贺明此时应该待在府中,而不是出现在宫门口,面上却一派自然道:“正是如此。”   “那弟弟就先告辞了,”贺渊面上露出一丝笑意,“二哥与四弟慢走。”   “三哥请,”因为平日贺渊不大搭理自己,突然听到贺渊提到他,贺明面上露出一丝讶异,随即笑着回了一个礼,“弟弟就不叨扰三哥了。”   贺渊点了点头,才带着一个太监大步往天启宫方向行去,那宝蓝色的背影显得有些焦急。   看着这一幕,贺珩看向贺明时,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待二人分开上马车时,贺珩拍了拍他的肩:“四弟,保重。”   贺明笑着作揖道:“二哥,慢走。”   看着印着端王府字样的马车出了宫门,贺明才上了自家马车,等车帘放下后,他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眼中多了几分无奈与苦涩。   一下马车,贺珩刚踏进府门,抬头便看到飞翔在空中的纸鸢,他眯眼看了下,皱眉看向跟在身后的明和:“查清是谁在放,日后府里不许人放这等东西。”前朝就有人用放纸鸢往外面传递消息,如今京城正是人心惶惶之时,他端王府可不想出个探子。   “是,”明和对身后的几个太监一个招手,几个太监忙快速退了下去,争取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放纸鸢的人。   正院中,曲轻裾含笑看着那飞扬的美人纸鸢,转头对木槿道:“瞧瞧,这不是有人用上这手段了?”   木槿亦笑得温和:“王妃料事如神。”   只是不知是谁这么不长脑子,偏偏在这个时候做出此等蠢事? ☆、37·可疑   曲轻裾见那纸鸢飘了一会儿,就没了影儿,有些可惜道,“唉,这天还没有回暖,就有闲情逸致放风筝,可真是一个雅人。”   “什么雅人,”贺珩大步走了进来,恰好听到这一句,似笑非笑道,“轻裾若是喜欢,带天暖后我带你去别庄去玩,想放什么都行。”   “跑着累,”曲轻裾有些嫌弃,“王爷若是真的心疼我,不如多给我找几个厨子进府,让我尝尽天下美食。”   “那也好,等段日子我带你去别庄尝尝地道的农家菜,”贺珩拉着她进门,解下披风随手递给一个丫头,“那些东西虽不似府中精致,但是别有一番风味。”   “嗯,前些日子别庄送来的腊肉很是不错,”曲轻裾给他倒了一杯茶,等贺珩接过后,才在他旁边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让人多弄了些进府。”   “这些腌熏之物味道虽好,但是吃多了对身子不好,你还是要忌口,”贺珩喝了一口茶,听到曲轻裾这话,便放下茶盏道,“可别由着你性子来。”   曲轻裾闻言笑了笑,转身修剪起一盆矮松来:“王爷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看来饮食方面,古人很早就开始精通了。只是贺珩这话,不知是不是一语双关?   “罢了,我知你好口食之欲,但还不至于伤着自己身子,”贺珩觉得曲轻裾虽仍旧在笑,但笑意却淡了,只好无奈换了一个话题,“方才在府里放纸鸢的,无论是谁,你定要把她关押起来。”   曲轻裾见他面色有些严肃,缓缓点了点头:“王爷的意思是……”   “先查清楚了再说,”贺珩再次端起茶杯却没有喝,他看着曲轻裾认真道,“王府中总有些不属于你我的人。”   没有料到贺珩会把这些事情告诉自己,曲轻裾倒是对这个男人有些另眼相看了,此人绝对是个行事果决的人,只是平日里一派温文尔雅的样子,让人降低了防备,“王爷是怀疑此人别有用心。”   “吸引我注意有很多方法,这种方法并不高明,”贺珩淡笑,“我瞧那纸鸢飞得并不太高,没一会儿却断了引线飞到了府外,这可不是吸引我注意的样子。”   曲轻裾轻轻挑眉,她以为是有人用这种方法吸引贺珩注意,没有想到还真有人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法传讯。想到这,她淡笑道,“也许只是巧合?”   “巧合也好,有意也罢,”贺珩平静地开口,“这个人是留不得了。”   曲轻裾剪矮松的手歪了歪,多剪了一截枝桠,她有些可惜的捡起松枝,这盆景又被她剪废了。她上辈子学的舞蹈专业,后来舞蹈圈子难混做了经纪人,好歹也算得上心灵手巧,怎么就成了个盆景杀手了?   搁下手里的剪刀,她转身在丫鬟端来的铜盆中洗了手,便擦手便道:“这些事王爷你决定便好,我能做的只能是替你管好这个后院。”   贺珩见她白皙细长的手指在柔软的丝帛上擦拭着,不知怎么的,竟觉得这双手无比的诱惑,他愣了愣才道:“你做的很好,有了你后院也安静了不少。”   把丝帛放回托盘中,示意丫鬟退下,曲轻裾转头对贺珩笑道,“王爷这是嫌后院太过安静了?”   “不是安静,是宁静,”贺珩笑着站起身,把人往自己面前拉了拉,“我甚是喜欢后院现在这个样子。”   斜飞了一个媚眼给对方,曲轻裾一个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王爷喜欢便好,我就怕王爷觉得院子里美人少,怨我不够大度不够贤惠呢。”   贺珩走到她旁边,在她腮边偷了一个香才道:“本王的轻裾再贤良淑德、恭顺敏慧不过了。”   伸出两根手指把人的脸拨开一些,曲轻裾抬着下巴轻笑出声:“王爷可要记得这话。”说完,见对方面上笑意满满,才仿佛恩赐般的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贺珩被这个举动勾得心痒痒,不是没有女人主动亲吻他,可是他偏偏觉得只有眼前这个女人动作最勾人,当下也就不想再忍,弯腰便要把人抱进怀中。   “王爷,放纸鸢的人已经捉到了,请王爷定夺。”   贺珩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钱常信没眼色,他深深呼了一口气,才站直身在上首坐下,“进来。”   曲轻裾端起青花白瓷盏遮住半边脸颊,笑意盈盈的偏头看着贺珩。   贺珩恰好看到这个眼神,心里又是一痒,深深看了她一眼,无奈的叹息一声,才不舍的移开视线。   对于贺珩的反应很满意的曲轻裾调整了个端庄的坐姿,转头恰好见到钱常信带着几个人进来,跟在最后面的两个大力嬷嬷押着一个穿粉色襦裙的年轻女子,瞧着似乎有些眼熟。   等人跪在面前后,曲轻裾才认出这人是谁,原来是贺珩的通房白芷,白芷是为何留在贺珩身边,她不清楚,但是此人向来不冒头不掐尖,安分了这么长时间,难不成都是演戏?本来以为是有人用这种手段邀宠,看来是她估计错误。果然争帝位的斗争中,少不了探子的存在,她的眼光似乎还不够长远,这事对她来说,倒是个很好的教训。   如果她是向外面传递消息,那究竟传了些什么呢?她一个小小通房,能接触到什么?   贺珩用盖子轻轻刮着杯沿,发出有些刺耳的声响,但仅仅只是这么个动作,便把白芷吓得瑟瑟发抖。   “本王记得你是两年前提为通房的,”贺珩吹了一口茶面,不喜不怒不疾不徐的开口,“你掉在外面的纸鸢本王叫人捡了回来,不如让本王欣赏欣赏那纸鸢。”   白芷面色微变,却磕头道:“王爷恕罪,奴婢不知不能在王府放纸鸢,求王爷恕罪!”   不理会她的哀求,贺珩见明和把纸鸢拿了进来,接过纸鸢看着上面的简单的美人图,美人图旁边还提了两句诗。   “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贺珩见画上的美人身着华服,在高处,轻哼一声道:“好一幅画,好一句诗。”   曲轻裾挑眉看向白芷,若是她没有猜错,这画似乎在指她?“王爷……”白芷面色一变,“奴婢思虑不周,竟是忘记避讳王妃名字,求王妃恕罪。”说完,对着曲轻裾磕起头来。   曲轻裾面露难色,咬着嘴角巴巴的看向贺珩。   “你也不必求王妃,”贺珩把手中的纸鸢往桌上一拍,冷声道,“来人,白芷冒犯王妃,把她拖下去关进柴房。”   很快有人把白芷拖了下去,贺珩起身对曲轻裾道,“我还有些事要办,晚上等我回来一起用晚膳。”   曲轻裾点了点头,把披风给他系上,看了眼桌上那被拍得七零八落的纸鸢,“这纸鸢?”   “明和,把这纸鸢拿去烧了,”贺珩对明和说完后,转头对曲轻裾笑了笑,握住她的手道,“不必担心。”   觉得自己手背捏了捏,曲轻裾瞪了贺珩一眼,见他转身往外走,才开口道:“这几日天气变化快,王爷若是出门,定要注意自己身子。”   贺珩对她笑了笑,才带着人出了正院,他沉下脸对钱常信道:“注意着这几日有谁靠近柴房,这些人日后通通留不得。”   钱常信点了点头,低声道:“王爷,王昌名来了。”   “去书房,”贺珩面色微沉,想起后院那些不省心的女人,嘴角露出有些嘲讽的笑意。   见到王昌名,贺珩面色已经恢复如常,“那边有什么消息?”   “回王爷,瑞王已经进宫求见皇上了,他想让诚王去江南,”王昌名面带喜色道,“看来咱们的计策成功了。”   “老三向来觉得比我们其他三个兄弟高上一等,更是瞧不起老四,自然想挑个软柿子捏,”贺珩冷笑,“把消息透露给宁王,以宁王的脾性,不闹出些事情怎么对得起老三的这番忙活。”   装作没有听见这皇子间的秘辛,王昌名转而道,“属下明白了,瑞王那边可还要做什么?”   “不用别人做什么,他那性子也会闹出事情,”贺珩淡淡道,“我们只管冷眼瞧着。”   王昌名顿时深以为然,作揖道:“王爷高见。”   第二日,皇上果然当朝下了旨意,命诚王与右丞魏炆广下江南彻查瑞王之事,并且赐了如朕亲临的金牌,严命二人定要仔细查证,免得有心之人冤枉了瑞王。   这话里话外表明了帝王的态度,一些人心里清楚,这会儿即便瑞王不能上朝,可还是皇上最宠爱信任的皇子,难怪人家这般有恃无恐呢。   一日后,顶着钦差名头的贺明与魏炆广便带着人马出发了,京城众人有些同情这不受宠的诚王,谁都知道皇上是要他们走个过场,可是若是保住了瑞王,便是给天下百姓留下了个包庇奸人的坏名,可见皇上的心偏成什么样子。   贺麒坐在茶楼上,看着人马出城,面上露出嘲讽的笑意。待人马再也看不见后,他放下茶杯,对身边倒茶的茶博士轻声道:“路上找机会动手……尽量不要伤到诚王。” ☆、38·传言中的女人   深夜无人时,柴房的角落里闪过一道黑影,这人还未靠近柴房,忽然四周出现好几盏灯笼,他惊诧的放眼看去,才看到四周围了不少的人。(花好田园../html/3/3266/)   “钱爷爷等了好几天,总算逮到你这只耗子了,”钱常信提着灯笼出现在墙角,他嫌弃的看了眼这个做小厮打扮的下人,抬了抬手,“把人绑起来,别惊了府里的主子们。”   下人们一拥而上,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堵上嘴,捆绑着拖走了。   “不长眼的东西,”说完,朝地上啐了一口,一脚踢开柴房的大门,居高临下看着被绑在角落里束着嘴白芷,皮笑肉不笑道:“白芷姑娘,你的同伙方才已经被抓住了,不如你跟在下聊聊,是谁让你进的府?”   白芷扭了扭身上的绳子,可是绳子绑得太紧,她怎么也无法挣开,便瞪着眼睛恨恨的看着钱常信。   “把她的嘴松开,”钱常信从身后的人手上取过鞭子,在自己手掌中轻轻拍打着,脸上仍旧挂着和煦的笑,“白芷姑娘,可想好怎么说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白芷恨恨的扭过头,不去看钱常信,“我只是想放纸鸢,王爷冤枉奴婢了。”   钱常信懒得跟她辩解,只是不耐道:“你说与不说也没有差别,只可惜你家中的老小,还有那刚出嫁的妹妹。不如给你个毒害王爷的罪名,不知你的家人会遭什么罪?”   “无耻!”白芷转过头,死死的看着钱常信,“你想做什么?”   “你不是第一个这般夸爷爷的人,”钱常信把鞭子甩开,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突然一鞭子抽在白芷身上,“往往这么夸爷爷的人,这会儿牙齿都不在自个儿身上了。”   疼得全身一缩,白芷白色惨白道:“奴婢是冤枉的。”   “既然你宁可放弃家人,也要护着身后的主子,爷爷也就不替你家人心疼了,”钱常信笑眯眯道,“不如明日便让你的家人先走一步,希望你下去后见到他们,有脸抬起头来。”   白芷已经是涕泪横流,她捂着伤处,哽咽道:“是宁王殿下让奴婢注意着府中之事的,只是奴婢身份低微,并未传递什么消息出去,前些日子宁王殿下让奴婢查王爷在府中待王妃如何,奴婢以为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才敢传了消息出去。”她不怕死,却怕连累家人。   “胡说八道,宁王殿下何等光明磊落之人,岂能容你诬蔑!”钱常信沉声道,“这等胡言乱语,王爷又怎么会信。”   “是真的,奴婢的弟弟前些日子进了宁王府当差,奴婢实在没法,才鬼迷心窍,求公公明鉴,奴婢真的没有传什么消息出去。”白芷哭得跪在钱常信面前。   “行了,爷爷我也不听你这等胡言乱语了,”钱常信后退两步,不让白芷抱自己的腿,淡淡道,“白芷近日病逝,让人给她家里带三十两银子。”说完,示意身后的人把毒酒给白芷灌下去。   “谢王爷,谢公公。”白芷颤抖着手仰头灌下酒,不管如何,至少王爷是放过她的家人了。   钱常信出了柴房,把手里的鞭子一扔,接过小太监递来的帕子擦着手,“把人好生藏了,好歹伺候过王爷一场。这人不能自己找死,背信弃主者,哪能有什么好下场。”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通房白芷死了,府里的人却没有多少人去关心,因为大家都知道,白芷是暴毙,这暴毙的人往往最不能好奇。   曲轻裾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剪一盆新送来的盆景,她听完黄杨的话,放下剪子道:“人既然没了,以往的事情便不要再提,让人给她家里送些东西,也算是王爷对她的恩典。”既然贺珩说白芷是病逝,那么她就要做出这份面子情。   如银柳这般快言快语的,这会儿也说不出什么话,待黄杨出去后,她只是有些不安的开口:“人就这么没了。”   “这做下人的,可容不得三心二意,”木槿收好曲轻裾放到桌上的剪刀,免得曲轻裾等会不小心伤到了手,“她如今能这样,也算是王爷心慈了。”这种事,别说是一条命,就是牵连族人也是可能的。   银柳听了这话倒没有辩驳,对于她来说,每日要做的就是伺候好王妃,别的事用不着她来想,她也想不了那么多。   曲轻裾单手托着下巴,百无聊奈的看着窗外,这种没有电脑没有手机的日子,还真有些无聊,她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道:“木槿,替我找些话本传记来。”   木槿躬身退下了,不过没过一会儿,话本没有等到,曲轻裾先等到一张描花洒金请柬。   “晋安长公主?”曲轻裾翻看着手里的请柬,年节上倒是有几个公主郡主坐在另一桌,但是这个晋安公主她却没有见过。如果她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晋安公主乃庆德帝长女,生母虽早逝,但是却记在皇后面下,又被皇帝封为长公主,在女眷中地位不低。只是她自从下嫁给北禄伯后便住在荆州,甚少回京。   传闻北禄伯与晋安长公主十分恩爱,已经育有一子一女,让朝中不少女眷艳羡,甚至是不少人眼中的模范夫妻。只是她怎么就回京了,还在不年不节时设这种所谓的赏画宴?   她看着帖子上漂亮的簪花小楷,送到王府的帖子应该是晋安长公主亲手所写,所谓字如其人,这位晋安长公主应该是个十分有才情的女人。   亲手卸了一封回帖,曲轻裾待墨干后才合上回帖,递给旁边侍墨的金盏道:“让人给长公主府上送去。”   晚上,贺珩到了正院,两人一起用完晚膳后,曲轻裾就提起了这事。   贺珩与自己这位姐姐虽然不亲近,但是关于京中的一些事仍有听闻:“两日前长公主便已经回了京,你与她虽没有见过,但是既然请柬已经送到了,你便去吧。”   曲轻裾把一杯消食茶递给他,“我已经回了帖子,只是赏画宴在三日后,后日便是上元节,我对长公主定的日子有些意外罢了。”见贺珩接茶杯时,趁机摸了摸自己的手,她含笑瞪了他一眼,“不知北禄伯可有一起回京?”   贺珩摇了摇头,“倒是不曾听闻,只是听说长公主带着二女回来了。”   曲轻裾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长公主在上元节前回了京,只带了孩子却没有带驸马,这会儿京中又无大事,何必走得这么焦急?   难道说这位北禄伯做了什么对不起长公主的事情?因为这世界上,往往被人称为模范夫妻的总是会掉链子,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秀恩爱死得快。   若事实真是如此,那长公主这会儿回宫,就有些意思了。   “不必想太多,”贺珩把茶杯放下,伸手在曲轻裾鼻尖刮了一下,“长公主是我姐妹中最尊贵的公主,谁敢冒犯她。”   曲轻裾顿时明白这话中的含义了,如果北禄伯真做了对不起长公主的事,若是长公主气不过找他麻烦,只怕这位北禄伯会吃不了兜着走。她看了眼贺珩,这话虽然有不关心姐妹之嫌,但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   “王爷说得对,”曲轻裾笑了笑,“是我想得太多了。”   “嗯,既然如此,不如想想我们之间的事,”贺珩俯身在她耳边轻轻一咬,“比如我们这会儿该准备睡觉了?”说完,把她青丝间的发钗一抽,顿时乌黑的青丝倾泻而下。   曲轻裾含笑看着他,吐气如兰,“王爷又在想什么?”   贺珩却觉得这个眼神当真是媚眼如丝,他打横把人抱了起来,“我在想什么,轻裾等一下便知道了。”   曲轻裾伏在他的胸口笑出了声。   第二日一早,曲轻裾从床上坐起身,看着床下散落的衣物,又看了眼在镜前穿衣的贺珩,慵懒的再度缩回被子里。   见到她醒了,贺珩道:“今日上元灯节,我带你出府坐马车转一转。”   “王爷可要说话算话,”曲轻裾闻言翻个身,单手托着头斜躺着看贺珩,“那你早些回来,我等着你。”   “定会早早回来的,”贺珩走到床边,俯身在她唇上偷香后,才站直身道,“我去上朝了,你若是困,就再睡会儿。”说完,眼神暧昧的扫过曲轻裾锁骨上的红痕。   把被子拉到下巴处,曲轻裾指了指外面,哼了一声:“王爷快去上朝把,妾还困着,就不送了。”说完,一个翻身,把背留给了贺珩。   贺珩笑着摇了摇头,心情颇好的出了门。   曲轻裾又睡了近一个时辰,才懒洋洋的起床,淡定的看着丫鬟们收拾着床下的衣物,她坐在镜前描着眉道:“金盏,让人打听打听长公主的事。”   金盏福了福身,无声退了出去。   沉默的看着镜中的女人半晌,曲轻裾扬了扬嘴角。 ☆、第39章   长公主来突然回京,果然如曲轻裾预料的那般,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其实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无非是向来是好男人的北禄伯突然看上一个小官家的女儿,甚至把人接回了府中。长公主是何许人,也不跟他吵闹,直接让人把这个女人送回家,谁知北禄伯竟是气得把人安做了外室。   长公主知晓此事后,带着人砸了北禄伯外面的房子后,便带着儿女回京了,至于北禄伯如何,长公主竟是全然不管了。   曲轻裾听完事情经过,感慨道:“所谓夫妻情深,也不过如此罢了。”长公主能有这样的魄力,很大的原因在于她是皇帝的女儿,是出生尊贵的长公主,若是其他女子遇到这样的事,就这样一走了知,又有谁替她讨回公道?   金盏把事情从头至尾说完后,小声道:“奴婢还听闻此事已经让皇上与皇后知道了,皇上十分生气,已经宣旨让北禄伯进京了。”   北禄伯这样的男人,并不是真正的深情,他只是碍于长公主的身份又没有遇到动心的女人,如今遇见了年轻水嫩的姑娘,便忘了发妻,忘了儿女,也忘了自己身份。其实这样的男人,与那些沾花惹草的男人,又有什么分明呢?   贺珩下朝后,脸色有些不好,看样子他也知道长公主府上发生的事情了。   “后日去长公主府,你多陪陪她,”贺珩说到这,叹了口气,“这北禄伯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曲轻裾闻言装作不知道:“怎么了?”   贺珩顿了一刻,才道:“他辜负了长公主一片心意,父皇已经大怒召他回京了。”   知道他不想细说这种事情,曲轻裾笑着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用晚膳吧。”   贺珩朝外看了一眼,点头道:“是不早了,用完膳我带你去看花灯。”他心里还惦记着这事,也不想拿别人的事来影响两人间的情绪,便道,“晚上人多,我让人给你准备了纱帽,出去走走也好。”   曲轻裾露出一个笑:“那我们快些用,我还要去换身衣裳呢。”她身上这件虽漂亮,但却是曳地裙,出门就不太合适了。   知道她想出门,贺珩笑着道:“好。”便转身净手,准备用膳。   膳食最先上了一小碗元宵,曲轻裾用了半碗,又随意吃了些东西,便开始漱口洗手,等贺珩搁下筷子,她便起身去了内室更衣。   端着一杯消食茶,贺珩面上的笑意浓了几分,看着外面已经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贺珩吩咐钱常信带人去套马车。   曲轻裾换了一身翠色束腰襦裙,把头发也绾成堕倭发髻,走出来见贺珩坐在旁边喝茶,便上前道:“王爷觉得我这样如何?”   贺珩见她一身翠嫩的束腰襦裙,与平日的慵懒不同,这样的她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就像是嫩嫩的花苞,一掐就能出水。   “很好,”贺珩上前牵住她的手,走吧,这会儿就快要开始了。”   在马车上坐了一会儿,便发现街道上声音越来越多,仿佛进入了人群密集处,不过倒是没有谁堵住马车。他们如今坐的马车虽然没有王府标志,但是能坐得起双骏马车的人,身份又怎么会低?   马车又前行了一会儿后,便停了下来,贺珩把纱帽递给曲轻裾,“快到河畔了,跟我下车。”说完,先下了马车,对她伸出了手。   曲轻裾把手交给他,任由他把自己扶下马车,纱帽不知由什么制成,虽然看外面的东西仿佛隔着一层稀薄的雾,但还是能看清这些东西。手被贺珩牵住,拢在对方宽大的袖子里,有那么点初恋男女出来散步的感觉,不过曲轻裾心里很清楚,她不是纯情小女生,对方也不是还在初恋的小少年。   此时河畔两边已经挂满了漂亮的灯,还有一些摊主挂着不少灯让人花些银钱猜字谜,猜对者有上元灯相送。   两人身后跟着便装的太监与侍卫,倒是没有让人挤着二人,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过,曲轻裾看到有人拿着河灯到河边放走,也看到一些小孩子提着动物灯跑来跑去,这一瞬间,她心情变得很好。   “什么东西总说要来,却从来没有真正到过?”   “风?”   “云?”   曲轻裾听到这段谈话,忍不住笑出了声。贺珩见她笑得开心,便道,“怎么,轻裾知道?”   这放在她前世,就是小学生寒假作业本上的脑筋急转弯问题。   “我当然知道,”她回头看了眼还在猜谜的人,“是明天。”   听到这个答案,贺珩忍不住扬了扬嘴角,“确实是明天。”他身后拉了拉纱帽,让曲轻裾戴得更严实些后,才道,“轻裾好生聪慧。”说完,拉着她到一个摊子前。   “喜欢哪一盏?”他指了指挂着的那些灯。   曲轻裾顺眼看去,指着月兔灯道:“那个兔子挺可爱的。”   贺珩示意摊主把月兔灯拿下来,查看灯上挂着的牌子,原来是一副对联的上联,要求对出下联来。   钱常信见状,忙掏钱给摊主,让自家主子能对这个对联。   “兔魂连银海……”曲轻裾念出这个上联,她对这个不擅长,也不知道贺珩能不能对出,便准备看其他挂着的上元灯。   “鳌山接紫微。”谁知曲轻裾还没有看清楚最近的上元灯上挂着什么,就听到贺珩接出了下联,她挑了挑眉,随即笑道:“好厉害。”   “不过是个简单的对联罢了,”贺珩从摊主手上接过月兔灯,送到曲轻裾面前,“给你。”   接过这盏灯,曲轻裾提起来仔细看了几眼,才道:“谢谢王爷。”   见曲轻裾喜欢这盏灯,贺珩脸上的笑意也越加明显,只是在走出几步后,脸上的笑就不那么自然了。   因为他看到,贺渊正朝这边走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只是戴着纱帽,让人看不清长相。   显然对面的贺渊也看到了他,兄弟二人脚下皆一顿后,才向对方走近了。   “二哥。”贺渊视线扫了下贺珩身边,收回视线道:“二哥今日好兴致。”   “三弟同样如此,”贺珩不经意的往旁边侧了侧,刚好把曲轻裾半边身子都遮在了自己身后。   “见过端王,端王妃。”就在这个时候,贺渊身边的女子开口了。   曲轻裾藏在纱帽后的眉毛挑了挑,她顿了顿才道:“三妹?”   曲约素怎么会和贺渊走在一起,昌德公府的人这是要做什么?! ☆、40·以直报怨   曲轻裾觉得自己有些不明白眼前这个情况,这个时代对女子虽不似前朝那般严苛,但是曲约素一个刚及笄的女子,就这么随已经有了嫡妻的王爷走在大街上,是不是不那么妥当?   看了眼对方戴着的纱帽,隐隐约约看不清容貌,却更加引人遐想。她懒得管昌德公府这档子事,最终还是没有多说话。   “是妹妹我,”曲约素声音一如既往的甜美,甚至还多了一丝柔和,她对曲轻裾微微一个屈膝,“不曾想会在此处遇到姐姐。”   原本还叫自己端王妃,自己一句三妹出口,对方便跟着改了称呼,言语间半分不见对曲轻裾与昌德公府之间的龌蹉有什么不满,渀佛曲轻裾只是她姐姐般。   “如此佳节,便出来走走,”曲轻裾没有心思当着两位王爷与一个不熟的女人多言,淡淡开了这么口,便不再说话。   曲约素看出她不想多言,随意应了一句,便也不再开口了,显然是个极知进退的女子,这番举动倒是让曲轻裾觉得,梁氏能养出这么个女儿,倒也算是个奇迹。   四人间顿时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突然,天际炸开一朵绚烂的焰火。曲轻裾抬头看去,只看到焰火散开时的夺目,耳边还能听到不少人的欢呼声。   曲约素也跟着抬头,却只看到烟花消失的黯淡,她无心在看,低下头看向身边的瑞王,对方俊美的容貌让她微微红了脸颊。   “弟弟有艘画舫在河畔,不如二哥与二嫂一起到画舫上赏河灯,”贺渊平静道,“听闻今晚会燃放大半个时辰的焰火,在画舫上看也不会太过吵闹,二哥可不要嫌弃弟弟画舫简陋。”说完,面上露出一丝带着傲气的笑意。   听到对方提及画舫,贺珩知道这艘画舫是父皇特命工部的人给老三做的,他虽没有上去过,但是也听别人说过,这艘画雕栏画栋,极为精美。既然对方有意显摆,他也不好直接拒绝。   “如此甚好,二哥可还没有机会去观赏弟弟的画舫,难得今晚巧遇上,可要叨扰一番了,”说完,转身牵住曲轻裾的手,浅笑道:“河上赏灯,倒也别有风味。”   曲轻裾食指挠了挠他的掌心,轻轻点了点头。   贺渊瞧着两人一副恩爱的模样,有些腻歪的把手背在身后,移开了视线。   旁边的曲约素却有些感慨,大姐这般木讷性子的人,竟也得了端王的情谊,甚至连性子也比往日强势了不少,可见端王对她的影响有多大。心里升起一股艳羡之情,有些酸又有些苦。   昌德公府已经一日不如一日,所以才想让她进瑞王府,即便现在做不了正妃,但是待瑞王登基后,她至少可以做皇妃,若生下儿子,也许有更大的福气在后头。   明明自己早已经接受走这样的路,可是看到大姐能与端王相携走在一起,她心里仍是难受。   天下哪个女子不想出嫁之时着凤冠霞帔,何必穿那鸀腰裙成为别的男人的妾侍,而那个男人自己还不能称呼他为夫君。   两边的侍卫很快挤开周围的人群,给主子留下足够行走的空间,曲轻裾与贺珩走在前面,颇有点大人物出行,闲杂人等回避的感觉。   道路两旁有人贩卖小吃,什么元宵、麻丸、麻糖之类,吸引了不少人去买,她甚至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小孩端着一碗热乎乎的芝麻糊,吃的津津有味。   这样鲜活的场面,让她露出笑意,指着一个卖糍糕的小摊,对贺珩道:“王爷,那糍粑上面沾着芝麻花生碎,瞧着挺有意思。”   贺珩看了眼那不起眼的摊子,卖东西的是一对普通的夫妇,两人已经年过六旬,但是瞧着十分精神。   “外面的东西不大干净,你不能多吃,”说完,示意钱常信去买。   钱常信忙走到小摊前,给了一把铜子给摊主,连碗勺都买了下来,他小心端着糍糕走到贺珩面前,“王爷,奴才让他们多加了些花生碎。”   贺珩点了点头,接过碗先尝了一口,味道虽是一般,但确实要多几分趣味,他把碗递向曲轻裾,“喏,晚上闹肚子可不要怨我。”   “才没那么娇气,”曲轻裾不去接碗,反而伸出左手舀起勺子吃糍糕,右手微微掀起纱帽前沿的面纱,俨然把贺珩当作了伺候她的人。   钱常信见两位主子越走越慢,默默的低下头,他可没有看到王爷乐在其中的样子。   几块糍糕下肚,曲轻裾放下勺子,掏出手绢擦着嘴角道:“味道还不错,我方才见到有人卖豆腐脑,可惜走在路上吃实在不雅。”   “让府里的厨子给你做便是,”贺珩把碗扔给钱常信,擦着手道,“这些小玩意儿虽只是尝个鲜,但还是该做精细些。”   曲轻裾乖乖点头,一副王爷您说得对,我都听你的模样。   跟在二人身后的贺渊一路沉默,方才看到贺珩给曲氏端碗时,他倒是有些意外,他们这些皇子龙孙,何曾伺候过人。这曲氏倒是有本事,能让二哥连伺候人的事情也做得这般乐意。   难怪母妃会说她狐媚,能把老二勾得五迷三道的,可见手段不凡。   人说娶妻娶贤,老二娶了这么个嫡妻,只怕不能太省心了。想到这,他抬头看了眼两人的背影,这样的女人做一个美妾倒是很好。   他们走了不到一刻钟,就走到了画舫边,这个码头只停留了贺渊一艘画舫,甚至有侍卫看护,其他的画舫都停得远远的,显然是不敢有半点冲撞。   贺渊无视了一干给他行礼的侍卫,引着贺珩夫妇上船,他一边带着人往里走,一边道:“这画舫有两层,我们去上面。”   曲轻裾发现连楼梯的扶手上也雕刻着一幅幅山水画,脚下踩的楼梯是由上好红木制成,踩上去就像是踩在平地上般平稳。   贺珩走在前面,小心拉着曲轻裾的手往上走,待到了楼上,才松开她的手。   画舫里的窗户开着,临窗摆了一套桌椅,贺渊引着二人坐下,自己也在一边坐了,才对还站着的曲约素道:“曲三小姐也请坐。”他知道昌德侯府打的主意,他对这个三小姐并没有多少兴趣,只是他若是纳了端王妃的妹妹为妾,不知老二的脸色如何?   他的好二哥不是对王妃深情一片么,想来定不会因此事迁怒于她。   曲轻裾临窗而坐,看着河面几乎被两岸的元宵灯映红,便用手托着下巴赏景,不时还有莲花灯飘过来,花蕊上的蜡烛明明暗暗,倒是在夜色中有种另类的美。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贺渊端起茶杯,“二哥二嫂,不如尝一尝这船上的茶?”   曲轻裾听到这话,就觉得瑞王这对夫妻,都有让人品尝茶叶的爱好,像她这种对茶道没什么研究的人,最不耐烦的就是听这种问题了。掀起面纱,露出白皙的下巴,曲轻裾笑着轻啜一口,然后放下面纱,礀态优雅的把杯子放回桌面。   “清幽淡雅,唇齿留香,”贺珩放下茶杯,笑着道,“三弟的日子好生悠哉,二哥我可寻不了这般好东西。”   “近来不用上朝,自然在这些东西上多费了些心思,”贺渊似笑非笑道,“二哥事务繁忙,哪里有心思放在这些俗物上。”   见对方提到朝堂之时,贺珩偏头看了眼窗外,回头看着贺渊道,“三弟说笑了,父皇不过是一时在气头上,待四弟查明真相后,三弟只怕也要忙于朝堂之事了。”   “希望四弟能早些回京,洗刷弟弟我的冤屈,”贺渊状似无奈的叹息一身,转而对旁边沉默的曲约素道,“听闻三小姐琴艺非常,不知小王可有荣幸一品?”   曲约素面纱下的脸色一僵,微微顿了一下,放下手里的茶杯,语带笑意道:“拙曲一首,还望诸位不要笑话。”说完,便起身走到琴前坐下,一拨琴弦便发出叮咚声。   贺珩面上的笑意不变,心头对昌德公府上的人更加看不上,如今轻裾是端王妃,曲约素作为她的妹妹,竟是甘为瑞王献曲,一个公爷府上的嫡女,竟是要上赶着去做妾侍,真不知丢的是轻裾颜面,还是昌德公府的门面。   曲约素的琴艺确实很不错,曲轻裾侧耳聆听,心里对贺渊的狂妄有了更深的认识,他能当着自己这个二嫂的面,让曲约素为他弹琴,就说明他没有把贺珩与他这个二嫂看在眼里。   狂妄的人往往死得早,曲轻裾冷笑,就这手段还想做皇帝,真是做梦。还有这昌德公府,真是有够不要脸面,幸而全京城上下都知道自己这个端王妃与昌德公府不亲近,不然他们丢得起人,她也丢不起。   曲约素弹奏的是《潇湘水云》,是首很出名的曲子,有人认为这是首怀古伤今的曲子,但是亦有人觉得这只是一首描绘山水的曲子,不管如何,此曲对琴艺要求十分严格,若是有半点不妥,便不能弹出其中的内涵。   对于古琴曲轻裾不是行家,但是曾经作为舞者的她,对曲子是有些敏感的,至少她能听出,曲约素弹奏此曲时,心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三小姐的琴艺果真非凡,”贺渊听了一会儿,便继续喝茶,突然道,“想必二嫂琴艺定也不凡。”   这话便逾越了,曲轻裾不怒反笑,她放下茶杯的动作比之前重了些,她冷冷道:“三叔果真很有闲情逸致,不然怎么会关心这等些微小事。”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甚至没有给贺渊留半分颜面,坐在她旁边的贺珩没有出声,显然不觉得曲轻裾这话有什么不好。   贺渊面上露出一丝愕然的情绪,其实当话出口他便已经察觉不妥,只是他向来嚣张惯了,没有料到这位二嫂会说得这般不客气。   心头压下一口气,他看了眼贺珩,见对方神色不太好,只好举起茶杯,“是弟弟逾越了,请二嫂见谅。”   曲轻裾懒散的端了端茶杯,“三叔客气。”不过,这茶倒是没有喝下去。   贺珩脸上露出一丝笑,抬起茶杯对贺渊道:“三弟,这茶不是酒,可别酒不醉人人自醉。”他贺珩的女人,就该有这般气性。若是这种事也要忍着,要他做丈夫的情何以堪?   贺渊勉强挤出一个笑,喝了一口,却觉得嘴里的茶涩口难耐,心头火气怎么也压不下去。 ☆、第41章   一首《潇湘水云》结束,曲约素收回手,优雅的起身对着三人徐徐一拜,便回到了座位上。   曲轻裾看到她的指尖有些发红,眉梢微微一动,扭开头看着面前的糕点,伸手捻了一块吃了起来。   贺珩看着那盘咸酥糕越变越少,开口道:“小心口干。”夜里吃这种糕点,不怕变成胖子?   端起茶喝了一口,曲轻裾不再吃糕点,而是有些感慨的指着窗外盛放的焰火道,“去年的焰火想必也如今日这般漂亮,可惜妾在府中,只能看到焰火燃放时的光亮,看不到焰火有多漂亮。”   听到这话,曲约素心头一跳,去年的上元节,她与弟弟是出府赏过花灯的,大姐与二姐被留在了府里,往日她觉得虽有些愧疚,但是没有大姐的确能玩得自在些。如今听到大姐提及此事,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日后每年的焰火你想必会看腻烦,”贺珩偏头看向窗外,焰火印红他的眼瞳,让他有些眼花,“以往的事,不必放在心上。”说完,移开视线继续有一口没一口的喝茶。   一旁的贺渊自从被曲轻裾噎过后,便没有怎么开口说话,显然心里还有些火气隐忍不发。只是对于贺珩来说,贺渊这点火气算不得什么,明日朝堂之上的事情只怕会让他火气更大。   “嗯,”曲轻裾也不再看窗外,风起吹动她的面纱,露出了白皙的脖颈,随即又被面纱遮住了,她摩挲着杯沿,对安静的曲约素道,“三妹的琴艺越来越好了。”   “大姐谬赞,”曲约素勉强笑开,明知对方话里话外并不怎么看得上自己,她却不得不保持恭谨的样子,“不过是平日弹得多罢了。”   曲轻裾点了点头,“你素来都比我这个姐姐强上很多。”   “大姐天姿国色,妹妹岂能与之相比。”曲约素起身福了福,不敢接下这话,只是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对味。   天姿国色?曲轻裾觉得自己是在说自己空有美貌,却胸无点墨,不过她倒是不介意,别人夸她美,值得她高兴,至于又有没有头脑,她自己清楚就够了,别人怎么说,又能代表什么?   世上何人不被说,不遭人妒为庸才,她向来不怕别人恶意的诋毁。   无所谓的笑了笑,她放下手里的茶盏,突然道:“河畔的行人越来越少了。”   贺渊往外看去,果见河畔的人少了很多,他淡淡道:“时辰不早了,让船靠岸吧。”他也不耐看老二与他女人腻歪。   烟火再美,也有停下燃放的时候,河畔上的行人渐渐变少,热闹渐渐变成了萧索。   画舫渐渐靠岸,曲轻裾看着仍旧挂在河畔却无人欣赏的各色花灯,想起自己那个让下人拿着的玉兔灯。   “那盏灯谁看着呢?”曲轻裾由贺珩扶着下楼,开口问起灯的行踪。   “放心,钱常信让人好生提着呢,”贺珩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见曲轻裾舍不得那制作粗陋的玉兔灯,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府里也挂了不少花灯,待回府我让人选几盏漂亮的挂正院里。”   曲轻裾点了点头,与贺珩相携着下了甲板,看了眼四周,发现天已经下起薄雾,也多了几丝寒意。   候在旁边的钱常信奉上两人的披风,先伺候着王爷披上后,正准备伺候曲轻裾,却被贺珩挥退,亲自动起手来。   柔软的蜀锦披风上绣着淡淡的花纹,在月色下有种朦胧的美感,曲轻裾见贺珩给自己披上了披风,便低头要去系带子,却又被贺珩抢了先。   贺珩的手指修剪得很干净,骨节有些明显,给人一种非常有力非常可靠的感觉,曲轻裾笑了笑,抬起下巴任由贺珩给自己系好披风。   曲约素静静的站在角落里,没有谁殷勤的伺候她,甚至每一谁把她看在眼里,她看着前面端王俯首为姐姐系披风的画面,突然觉得难堪又讽刺。如今大姐是高高在上,无数人捧着伺候着的端王妃,而她自己却要用尽心思去讨好瑞王,就算讨好成功也不过是一个侧室。   “既然时辰不早,二哥与二嫂还是早些回歇息,”贺渊见贺珩动作停了下来,才开口道,“我也该回府了。”   两府上的马车早停在一旁,等着接主子回府,贺渊说完这话,便向自己府上的马车走去。   跟在他后面的曲约素犹豫了一下,向贺珩与曲轻裾福了福后,还是跟着贺渊的步伐上了瑞王府的马车。   曲轻裾看着瑞王府的马车离开,面上的笑意多了丝嘲讽,“瑞王爷可真是性情中人。”   贺珩闻言笑道,“他从小就这种性子,就因为这,不知与大哥闹了多少事,只是父皇偏爱他,让他这些年越来越……有个性了。”   能让贺珩说出偏宠这个词语,可见庆德帝此人心眼有多偏,而贺渊做事有多得罪人。按理说,这般受帝王宠爱的皇子,定有不少人拥戴,以图捞个从龙之功,可是这瑞王偏偏就没有多少人跟他是一派,可见其人嚣张得让朝臣都觉得他有一天会玩脱。   不过,没准庆德帝就喜欢他这任性的毛病,至少对他比较放心?   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偏,曲轻裾呼了一口气,“也不知三妹怎么会跟着瑞王,这事是越来越乱了。”她不好谈论几位皇子的事情,只好把话题扯到昌德公府上。   “他们做什么也与你无干,不必为了这些人伤神,”贺珩心里明白贺渊的打算,对贺渊这种小家子气看不上,他纳一个昌德公府上的女人,还真以为能打自己的脸,好让自己因此迁怒轻裾?   贺珩想到这里,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又不是毛头小伙子,怎么会因为这些事情迁怒,贺渊这种以己度人的想法,还真不适合他。   回到王府时,夜已经深了,早有下人把花灯挂在了正院中,曲轻裾与贺珩洗洗便睡了,不过心情倒是很不错,没有受贺渊半点影响。   倒是贺渊回到府里后,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甚至连秦白露的求见也没有搭理,只是吩咐下人把曲约素送回了昌德公府。   秦白露听到王爷与昌德公府的三小姐赏花灯时,气得差点砸东西,只是最后仍旧压下了心头的怒意,昌德公府不是出了一位王妃,怎么会想着送另外一个嫡女来做侧室?   勉强压下心头的怒意,秦白露恨恨的想,不管如何,若是这个女人真的进府,她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主。   上元节的第二日一大早,朝堂上便爆出一件大事,派往江南的钦差还未到江南,便受到刺客袭击,诚王被人刺伤了胳膊,高烧不退,右丞魏炆广更是伤得严重,现在已经昏迷不醒。   一时满朝哗然,何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刺杀钦差,难不成有人想杀人灭口? ☆、第42章   刺杀钦差可是一件大事,庆德帝性子虽软和,但是遇到这样的事,还是觉得自己的脸面被人重重抽了,当下大怒让人测查。   贺珩站在贺麒身边,听着贺麒义愤填膺的慷慨陈词,仿佛真的在为父皇分忧般,他眉梢动了动,沉默的低下头。   “既然如此,此事交给宁王与刑部测查,”庆德帝余怒未消,语气也有些生硬,“此等歹人,太过猖狂!”   “儿臣领命。”贺麒单膝跪下接了圣旨,低垂着的脑袋掩饰了眼中的得意。   下了朝后,贺麒没有与往常一样同其他人说话,反而是匆匆的走了,贺珩看着贺麒匆匆的背影,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端王殿下可曾听说螳螂与蝉的故事,”兵部尚书罗长青走到贺珩身边,对他拱了拱手,他笑呵呵的看着宁王的背影,“这个故事虽俗了些,总还是有些意思。”   贺珩对他微微颔首,笑道:“罗大人高见。”   “什么高见不高见,不过是说两句废话罢了,”罗长青捋着胡须,脸上继续是笑呵呵的表情,“也不知诚王殿下伤势如何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真是万分担心。”   “罗大人请不必担忧,本王四弟只是伤了手臂,报信的人说,伤势已经控制下来了,”贺珩把手背在身后,领先罗长青半步,“父皇已经派了太医院的院正与院判快马赶去了。”   “如此甚好,我们这些为人臣者,也免了担忧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罗长青笑呵呵的拱手道,“端王殿下,微臣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   “罗大人慢走,”贺珩淡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看着罗长青不紧不慢的走远,贺珩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去,罗长青这只老狐狸是在担心他的孙婿呢,说了这么半天,不过是想确认贺明的消息而已。   想到老大与老三背后玩的那些把戏,贺珩勾了勾嘴角,这人表现得再忠心,可是某些时候还是会为了自己考虑,比如现在的罗家。   若是贺明真的出了事,罗家的姑娘做了寡妇,只怕罗家人不会就此罢休。听罗长青这只老狐狸方才的话,想必已经猜出真正动手的人是谁,至于对方为什么会告诉他,他并不关心,至少有一点他是肯定的,那就是罗家人对老大与老三有了恶感。   端王府里,曲轻裾看着挂在院子里的一些花灯,让下面的人把花灯都收了起来,花灯虽好看,不过每晚都要人点亮,还要人守着以免出现走水事故,这也太折腾人了,她虽爱享受生活,但也不想为了这么点小事去折腾人。更何况,美好的东西就是需要在特定的时候去看,才能更加的美好。   “王妃,奴婢听闻瑞王府上今日有些闹腾,瑞王妃气得坐着马车回了娘家,”金盏走到曲轻裾身后,压低声音道,“外面还有些人在传昌德公府想把三小姐送到瑞王府去。”她有些不能理解,三小姐一个才貌双全的嫡小姐,怎么会想着去做一个侧室?   曲轻裾伸手去拿花灯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有些意兴阑珊的收回手,扶着她的手往院子外走,“梁氏当年不也是用尽心思进了昌德公府的大门,我那好父亲可是连百日都没用过,便急得把她迎进了昌德公府。世间每个人想法都不一样,别人选的路,我们无法去置喙,只要与我们没有关系就好。”   金盏听出这话里的冷淡,她也明白昌德公府对王妃不好,她与银柳、玉簪三人是祥清候府安插到公爷府,以便能近身伺候王妃的,而木槿姐是夫人还在时领养回府的,王妃出生后便跟在王妃身边了,尽管这些年来她们尽力护着王妃,也还是让王妃受了不少的委屈。如今王妃待公爷府上的人淡漠,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可是奴婢担心他们这样做,影响王妃您的声誉,”金盏想起公爷府上那些人做过的事,面露嫌恶皱眉道,“真是让人气不过。”   “气什么?”曲轻裾笑开,“整个京城谁还不知道我这个端王妃与昌德公府不好,与继母更是交恶。更何况在京城这个圈子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是由舅母教养着长大,曲约素行为如何,只能与梁氏有关,还牵扯不到我身上来。”   金盏顿时醒悟过来,自从王妃痊愈后,便与昌德公府疏远,与祥清候府亲近,以往的事早传遍了京城。她有些庆幸道:“真是谢天谢地,可不能让这些人影响了王妃。”若是王爷因为这些事误会了王妃,那可就是祸事了。   曲轻裾只是笑了笑,世上哪有这么多幸运与巧合,不过是事在人为罢了。想到那一家子人,她笑意有些冷,而世间也没有那么多的以德报怨。   走出正院,便是一条青石小道,两边种植的绿竹隐在假山后,倒有几分清净的意思。穿过一道月亮门,正对着便是王府的大花园,右边的青石小道尽头有一条小溪,小溪上有个拱桥,曲轻裾没事喜欢到桥上喂喂鱼,这可比坐在九曲回廊上看荷花池里的金鱼有意思。   随意扔了一把鱼食下去,看着不时有几只金鱼小心又快速的把鱼食吞进嘴里,她指着一只不起眼的黑背鱼道,“这鱼虽没有锦鲤漂亮,可是这么静静游在石头旁边,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金盏仔细看了看,有些不确定道:“这好像也是一只锦鲤,就是太不显眼了些。”   挑了挑眉,又撒了一把鱼食下去,她看到那黑色的锦鲤就像是一道闪电般,在水面一窜含住鱼食便游开了,当真是快狠准的标准示范。   曲轻裾有些无趣的把所有鱼食倒了进去,百无聊奈道:“明日去长公主府上的有哪些人?”   “这些奴婢不清楚,但是听说长公主邀请了不少人,”金盏想了想,“奴婢听闻京城中很多未出阁的小姐也收到了长公主府的请柬。”   曲轻裾点了点头,明白了长公主的用意,与其为一个男人伤心,不如找些人来陪自己找乐子?   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昌德公府的也收到了?”曲轻裾突然想到,若是明天曲约素与秦白露都到了,也不知以秦白露的性子,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金盏点了点头,“昌德公府上也得了请柬。”   曲轻裾摸着下巴,笑着道:“那明日我可要小心些,免得惹火上身。”   刚说完这话,她就看到黄杨匆匆向自己跑来,说是敬贵妃赏了东西下来。   敬贵妃赏的东西,下人也没有资格去接的,曲轻裾只好带着人亲自去接了赏赐,让她有些意外的是,敬贵妃竟是让人带来几对宫花与琉璃钗,这些做工都极其精致,瞧着便是只有主子才能用的东西。   莫名的,曲轻裾有种敬贵妃是在替她找场子的感觉,明日长公主府上来往的女客多,女人多的地方自然就爱比衣饰物品,敬贵妃赏下宫里用的东西,至少表明了一件事,那边是敬贵妃这个婆婆是很满意她这个儿媳的。   抚摸着宫花,曲轻裾脸上露出笑来,或许敬贵妃是想告诉别人,她这个婆婆不会因为昌德公府而对她这个儿媳有半分不满。   敬贵妃此举,既挡住了明天她有可能在两个妯娌那遇到的嘲讽,也告诉明天那些女人,敬贵妃是站在她这个儿媳这一边的。   虽说敬贵妃此举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端王,但是这份好意曲轻裾还是接下了,因为敬贵妃有很多办法表明立场,但是却只选了这条对自己最有利的。   “明日出门把这朵宫花还有这支琉璃钗用上,”曲轻裾从中选了两样出来,放到一个小檀木盒中,交给常给她绾发的玉簪,“宫里的东西,总是要多几分精致与稀罕。”   最主要的是,有点眼力的都能认出,这是宫里高位分主子才能用的东西,那么东西从何而来就不言而喻了。   钟景宫里,敬贵妃靠在贵妃榻上,对一旁的丁嬷嬷道:“东西既然赏下去了,就盼珩儿媳妇能明白了。”   “娘娘放心,端王妃是个聪慧之人,定能明白娘娘您的苦心,”丁嬷嬷端了一杯茶给她,小心伺候着道,“娘娘心慈,端王妃定会感念您的好。”   “感念与否倒不重要,”敬贵妃捧着茶杯,想起自己那个儿媳妇,就不自觉皱起了眉,聪慧这个词也能用在她身上?   端着一盘糕点的韦染霜静立在原处,眼中露出一丝难过与嫉妒,不是说婆婆与媳妇是天地么,为何连姑母也替端王妃操心起来?   想起端王妃一言一行,还有姑母曾经对她说的话,韦染霜咬紧了牙关,却不小心让手里的盘子掉在了地上。   敬贵妃看着站在门口处的韦染霜,搁下手里的茶杯,淡淡开口道:“染霜你进宫的日子也不短了,想必你母亲极思恋你,明日本宫便让人送你回去吧。” ☆、第43章   韦染霜坐在青布马车上,神情恍惚的抱着一个包裹,车子前行产生的摇晃并没有让她清醒多少。   伺马车前行一段时间后,突然停了下来,她愣了半晌才问道:“发生何事了?”   “姑娘,端王府的车架过来了,咱们得避让开。”外面的人答道。   端王府?韦染霜面色一变,掀开轿窗上的帷布,就看到前方侍卫开道,护着一辆四骏八宝香车过来,一看便知是端王府女眷用的马车。香车后面还跟着几辆精致小马车,应该是端王妃身边侍女们坐着。   韦染霜咬着下唇,心里有些难受,连端王妃身边侍女坐的马车都比自己的马车好。放下帷布,她听着外面行人用惊叹的语气谈论端王府车架,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待端王妃的车架过去后,韦染霜坐着的青布马车才再度摇摇晃晃的前进,待下了马车,韦染霜看着自家有些寒酸的府门,也没有什么轿子,直接扶着小丫鬟的手往里走,她家就这么大的地方,家里又无高官,根本就没法那般讲究。   韦秦氏见到女儿回来,还有不少人捧着东西,便笑着道:“瞧着胖了些,贵妃娘娘那里果真养人。”   韦染霜勉强笑了笑,让母亲把敬贵妃赏下的东西收了起来,才道:“姑母说你们应该想我了,便让我回来了。”   听到这话,韦秦氏面色微变,示意屋里其他人退下后,才有些担忧道:“可是贵妃娘娘对你不喜?”   韦染霜摇了摇头,语带委屈道:“贵妃娘娘说端王妃很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嫌弃你去做她儿子的侧室?”韦秦氏语带怒意道,“她可是我们韦家的姑娘呢,做了贵妃娘娘便忘了娘家不成。”不管怎么说,她的公公与敬贵妃父亲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如今他们这一脉眼见着败落了,敬贵妃没有帮衬不说,还瞧不上自家丫头,实在有些气人。   可是想着自己夫君一个小小的五品知州调回京城,丈夫与她的孩子以后都要依仗敬贵妃,只好压下心头的不满,叹了口气道:“娘娘能赏这么多东西下来,至少说明她还是惦记你的,至于端王殿下那里……我再替你想想办法。”   韦染霜脸颊一红,压低声音道:“端王殿下是个很好的人。”   韦秦氏看着自家女儿娇羞的神情,下定主意先要见一见那位端王妃再说,她娘家父兄虽无多大能耐,但好歹还是秦氏一脉,总有能说得上话的人。   女儿若是去了端王府,也是一条好路,至少有敬贵妃娘娘在,端王妃不会苛待女儿,端王与女儿又是表兄妹关系,岂能不因为这关系多照顾一些。进了王府,总比嫁给一个永远出不了头的小官来得好。   长公主府此时那是热闹非凡,衣衫鬓影仙乐飘飘,曲轻裾走到后院时,要不是因为这些人穿着古典,差点就以为这是现代开的各种聚会了。   她一进来,便有穿着体面的嬷嬷小心引着她到一个亭子里,她见卫青娥旁边坐着一个华衣美妇,料想此人可能就是晋安公主,笑吟吟的上前仪态万千的一福身:“想来这便是姐姐了,姐姐好。”   晋安公主起身扶住她的手,福身回了一礼:“二弟妹别这么见外,我叫大家伙来就是为了热闹热闹,可不是为了这般客气的。”说完,便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让下人上了茶。   曲轻裾当下便笑着道:“那可好,我平日里也不耐这些规矩,”说完,看了眼四周,“怎么不见外甥与外甥女?”   “我叫他们两个与其他家的小客人玩耍去了,”晋安公主摆了摆手,“这大人与小孩可玩不到一块儿去,他们不来吵咱们,可不是一件幸事?”   曲轻裾笑了笑,却没有应这句话,虽然几岁大的孩子确实吵人。但她一个做舅母的,能听却不能应下这种话。   “这孩子哪有不吵闹的,”卫青娥笑着接下这话,她自己有儿子,谈起孩子的话题,总多了几分热情,“孩子爱跑闹也好,身子才更壮实呢。”   晋安公主点了点头:“可不是,这女人带孩子可不容易。”说完,便笑看着曲轻裾,“弟妹如今还没孩子,倒还可以轻松一段时日。”   曲轻裾笑着端起茶喝了一口,“有个小孩热闹些也好。”她察觉到晋安公主隐隐约约的善意,若是一般人,这种时候定会问她何时生个孩子,可是晋安公主却生生把话说出一股玩笑的意味。   “看着别人家的热闹,带起孩子来才觉得不容易,”晋安公主无意继续谈论孩子,转而道,“二弟与弟妹成婚时,我不在京城,倒无缘与你见上一面,今日一见倒是替我那弟弟道声庆幸,这般好的人被他娶到,可算一桩大幸事了。”   努力让自己露出娇羞的神情,曲轻裾垂下了头。   晋安公主见曲轻裾红了脸颊,知道她是害羞了,笑着道:“倒是忘了你是新嫁娘,这会儿害羞着呢。”她看对方第一眼时,只觉得实在惊艳,但是这幅小女儿娇羞的样子,倒是让她赞同皇后娘娘的话,这位端王妃很适合二弟。   卫青娥看出晋安长公主对曲轻裾有亲近之意,意外的看了曲轻裾一眼,今日她这个二弟妹穿得仍旧十分打眼,那有九分美色的脸也变成了十分,她心里清楚男人就爱这样娇美的女人,但是她更清楚,女人光靠一张脸是不可能留住男人的。   “公主,瑞王妃到了。”   晋安公主听到下面人来报,脸上的笑意淡了一分,但若是不细看,不会让人发现,“快快有请。”她与瑞王并无多少来往,但是瑞王嚣张行径早已经传进她耳中,作为已经出嫁的公主,她从不在这些事情上多言,但是对瑞王一家子却不是那么喜欢。有这样性子的人,即便登基她们这些兄弟姐妹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秦白露的精神有些不好,但是面上的笑却半点不少,她走进亭中,与晋安公主见礼后,便在曲轻裾旁边坐下了。   坐得近了,曲轻裾就发现她的脸颊似乎有些肿,秦白露今日的妆容也有些浓,看着仿佛成熟了不少。   卫青娥捧着茶杯,吹着水面的茶叶,慢慢喝了一口才笑着对秦白露道:“三弟妹今日来得晚了些。”   “今日出门遇到些事,让大姐与两位嫂嫂笑话了,”秦白露挤出两分笑意,端着茶杯的手有些用力,“是弟媳的不是。”   “你大嫂是跟你说笑,哪里晚了,”晋安公主也看到了她脸颊上的不对劲,语气也柔和起来,“既然你们几个都到了,便随我一起与其他人聊聊,这么些年我与京城的女眷们也不太熟了。”   大姑子既然开了这个口,三个做弟媳的自然起身陪着晋安出去与女眷们交谈,三人跟着晋安公主在上首坐了,发现园子里坐着不少年轻姑娘,也不知道晋安公主是何用意,便俱含笑不语。   曲轻裾发现梁氏带着曲约素与曲回雪也在园子里,便偏头去看秦白露,果然见她脸色难看了两分。   见此情景,她不由得叹息一声,梁氏此人也忒急功近利了些,今日明知瑞王妃会来,何必还凑这么个热闹,难不成晋安公主还能因此看重曲约素不成?   “今日来了不少娇客,本宫向来是个爱热闹的,不如诸位娇客们赏几幅画,做几首诗词让人开开眼界,”晋安公主语气虽是商量的口吻,但是话音一落,便有人拿了画还有笔墨上来。   能在公主以及王妃面前露脸,不少人心里都愿意,于是这些年轻小姑娘们便开始端详起画来,以便做出一首好诗。   曲轻裾看着这些跃跃欲试的少女们,瞬间觉得,晋安公主这是在找乐子,左右这些年轻姑娘与她又没有多大的利害关系,热闹热闹倒是不错。   这些人在赏画,曲轻裾等人自然不会凑这个热闹,便喝着茶说些闲话。   “听闻前天夜里河畔的上元灯极美,只可惜我抽不开身,不然定要去看看,”宁王妃卫青娥语带惋惜,“府里的灯虽美,总缺了几分趣味。”   曲轻裾看到秦白露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二弟妹可去看过?”卫青娥把话扯到曲轻裾的头上。   如今谁不知道端王带着端王妃赏花灯,还到瑞王的画舫上赏焰火?曲轻裾挑了挑眉,卫青娥问这话,无非是想挑起她与秦白露之间的事端罢了。毕竟,曲约素与她一样,是姓曲。   此时端王府内,贺珩听到了一个毫不意外的消息。   “老三要昌德公三女为侧妃?”贺珩面色平静的看着王昌名,“此事确定?”   “瑞王府已经下了纳书纳礼到昌德公府,想必已经八九不离十了。”王昌道,“只是不知昌德公府是否会应下。”   “他们当然会应下,”贺珩把玩着一枚根雕,似笑非笑道,“老三也乐得下我一回面子,他也不想想,曲家三小姐与王妃能有多大干系。”   王昌名不敢提及王妃,只好道:“戴铎还传来消息,瑞王爷对钦差遇刺一事十分愤怒,怀疑是宁王故意陷害。”   贺珩垂下眼睑,把根雕放下,弹了弹根雕的底部:“由着他怒。”   只见根雕底部是个镂空的楼阁,看起来漂亮,实则并不牢固。 ☆、44·指桑骂槐   女性大多偏爱婉约的诗词,曲轻裾接过卫青娥递过来的诗词,随意瞟了一眼,就看到什么清风、淡烟之类的字眼,她随意翻了翻便递给旁边的秦白露,“我觉得这些姑娘都很有才华,只是我不擅诗词,不如让三弟妹看看。”   秦白露接过这几份由晋安公主选出来比较出众的诗词,打头的便是昌德公府上三姑娘的诗作,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又往下翻了翻,对曲轻裾道:“二嫂世家出身,连贵府三姑娘都这般有才华,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这话说得有些刻薄,即便瑞王受皇上宠爱,那也是弟弟,你一个做弟妹的用这种语气对嫂嫂说话,未免也太不懂尊卑些,亏得秦家乃是书香世家,怎么会有这般教养的女子?   晋安公主眉梢挑了挑,抬头看了秦白露一眼,随即低头品着茶。   “贵府?”曲轻裾笑吟吟的拿出手绢擦着嘴角,语气温柔道,“三弟妹,不是嫂嫂爱说教,只是你这话也太不规矩了,咱们女人出嫁了那就是出嫁从夫,我的府上便是王爷的府上,三弟妹这话岂不是不把我当皇家的人?”   这话连皇后娘娘都说不得,更何况秦白露一个弟媳?   秦白露听完这席话,心里恨曲轻裾不给她留颜面,面上却只能赔笑道:“二嫂恕罪,是我一时口快说错了话,还请嫂嫂原谅则个。”说完,起身一福。   曲轻裾没有起身回礼,只是颔首道:“弟妹无需多礼,咱们妯娌间也没那么多规矩,只是今日我还得说一句,如今我是端王妃,母亲乃是曲田氏,弟妹日后莫要弄混了。”   秦白露脸上的笑意几乎要凝固,她没有料到曲轻裾会这么直白的把昌德公撇开,想起京城里关于昌德公府与端王妃之间的传言,什么昌德公为人放荡不羁,发妻亡故百日不至,便娶了新妇;什么田梁氏为母不慈,苛待昌德公前夫人之女,对庶女更是不闻不问,只对自己儿女与娘家人好。   难怪京城中最近一段日子传四处都在传昌德公府的丑事,原来是在这等着,曲轻裾是想明明白白表明她对昌德公府的态度。   今天来人不少,秦白露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大脸,偏偏还不能发作,只能忍着气坐了回去,把手里的诗词递还给晋安公主:“不知公主觉得那首好些?”   曲轻裾看着她强忍怒意的样子,有些不喜的想,瑞王两口子还真是天生一对,说话都这么欠抽不讨喜,让她觉得不噎对方两句,都对不起对方那张狂的态度。   “本宫觉得,曲、陆两位姑娘都不错,”晋安公主抬头,“不知是哪两位姑娘,上前让本宫瞧瞧。”   曲轻裾看着上前行福身礼的姑娘,曲约素相貌柔美可人,陆家姑娘纤细婉约,确实是让人眼前一亮的人物。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这陆家姑娘应该是陆景宏大学士的女儿玉容。   “本宫观你们二人的诗平分秋色,所谓文无第一,不如由你们二人共得魁首,”晋安公主听说过曲约素与瑞王的事,便多看了曲约素一眼,此女确实有着春花之貌,眉眼几乎可以入画。   此时,她不由得看了眼正浅笑品茶的端王妃,两人虽为同父姐妹,但是外貌与气质皆不相同,曲约素美则美夷,却并不是世间难寻的美,倒是端王妃容貌虽不是天下无双,但就是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好看,一言一行都带着美的味道。   大概这便是个人魅力了,晋安公主让人呈上一套上好的墨宝以及头面送给曲、陆二人,又夸了好几句后,才笑着让二人坐下了,倒是一个字也没提曲约素与曲轻裾的关系。   很快有下人呈上了新的糕点与水果之物,众人看出这些全都是好东西,可见皇上对晋安公主是极宠爱的,难怪几位王妃对晋安公主都这般和气,连瑞王妃这般孤傲之人,也客客气气的。   从头到尾说话不多的卫青娥觉得,曲轻裾与秦白露二人似乎天生有些八字不合,而每每还是曲轻裾占了上风。   曲轻裾敢这般有底气的顶秦白露面子,想必也是仗着端王对她的宠爱,不然哪里敢这般不计后果的说话,她有些嘲讽的想,待端王不宠爱她时,她又该如何自处,连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妯娌都得罪了,日后还会对她怜悯两分?   若是她,定能把话说得更加漂亮,不至于让人下不了台来。她叹了一口气,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情绪,有时候只有现实的残酷会让女人学着成长。   “画赏得差不多了,诸位若是不嫌弃,不如随本宫一起去听听曲?”晋安公主扶着丫鬟的手起身,这话一开口,众人纷纷说好,哪里会嫌弃云云。   台子是早就搭好的,众人坐下后,戏便开唱了,大意便是无情男人痴情女,最后女人老去男人浪子回头的戏码。   曲轻裾看着这种的情节,就觉得难受,凭什么女人在家奉养老人,教养孩子,男人却在外面花天酒地,等女人老了青春不在了,男人玩得没意思想回家养老了,还要被人称赞浪子回头金不换?   女人的青春女人的血泪谁看见了?等她老了,再也无法享受青春时的美好时,男人浪子回头有什么用?   照她看来,这些戏曲尽是些猥琐没用书生写来满足自己的欲望,他们总是希望自己的老婆贤惠寡言,又希望别人家的老婆放荡不堪。实际上他们连老婆都没讨着,唯一能做的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蹲在漏风的破屋子幻想有个田螺姑娘或是千金小姐要死要活的嫁给他。   木槿见主子脸色不好,便替她换了一杯热茶,小声道:“主子,您可是身子不适?”   曲轻裾捧着茶杯淡淡道:“无碍,只是瞧不得这样的男人有如此贤良美德的女人。”   她这句话说得小声,却被晋安公主听见了,晋安公主点了点头,冷笑道:“可不是,这样的男人竟还配过儿孙满堂的日子,没得让人恶心,让唱戏的人退下,本宫不爱这样的戏。”   几个戏子忙不迭的退了下去,不明白怎么就惹得公主殿下发怒了。   “前些日子我听了一场《攀折记》,倒还有些意思,不如姐姐听一听?”曲轻裾浅笑道,“这天下男女,总该讲究一个善恶总有报,哪能便宜都让人占尽呢?”   晋安公主觉得自己看端王妃越发顺眼了,她点下《攀折记》后,对曲轻裾道:“弟妹这话说得好,我也是这个理。”   这位晋安公主果然是个有些性情的,曲轻裾笑笑的端起茶杯,“公主殿下高见。”   秦白露冷眼看着曲轻裾与晋安公主说话,扭头冷冷的看向坐在角落的曲约素,曲家的女人果然全是些长袖善舞的狐狸精,姐姐一副狐媚样,妹妹做的就是狐狸精干的事,就没一个好东西。   《攀折记》大概就是一个落地秀才爱上一个千金小姐,便用尽各种主意夺得了小姐好感,但是秀才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秀才想坐拥齐人之福,便隐瞒了此事,最后他做的事被小姐与青梅竹马知道后,被两人双双厌弃,最终穷困潦倒一生。   想攀的是小姐,想折的是一起长大的小青梅,最后攀折皆没有成功,这算是对落魄书生贪心的讽刺。这出戏原本并不受人推崇,毕竟对于男人来说,谁愿看这种戏呢?而养在深闺中的女人,自然不知道有这样的戏。   所以这出戏一上演,不少人便看得津津有味,待戏完了后,一群人便讨论起来,这个说书生有多不要脸,那个说小姐与青梅做得好。   “要说这书生也实在可恶,可是这千金小姐之前也不应该偷偷与书生见面,差点毁了名节,”秦白露似笑非笑道,“这世间还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好一个姑娘,偏偏与成年男子搅和,可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说得暗有所指,在场也有不少人听闻上元节的事,所以一时间也不好接话,毕竟这是瑞王府的事情,瑞王此人性格向来高傲,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梁氏听完秦白露这席话,面色变了变,倒是她身边的曲约素神色不变,脸上至始至终带着笑,仿佛秦白露指桑骂槐的对象不是自己般。   卫青娥与曲轻裾皆含笑不语,仿佛没有听见秦白露的话似的,两人相视一眼,抬了抬手里的茶杯,同时俯首喝了一口。   “幸而这千金小姐没有酿成大错,能迷途知返而不是一意孤行,倒也是一件好事,”晋安公主的话打破僵局,她面上露出一丝凌厉的笑,“这样的男人,就是容不得惯不得,不然就忘了自个儿是谁。”   这话一出,众人心里五味陈杂,世上哪个男人不偷腥,哪个男人不爱俏?   曲轻裾看向晋安公主,在她的脸上,似乎看到了某种坚定。 ☆、45·高高在上   看完两场戏,已经过了午时,晋安公主宴请诸人用过膳后,便让未出阁的姑娘们随意一起聊聊,她与一些已经成婚的命妇诰命谈起了京城里的趣闻。   曲轻裾听到这些人再次提到五庄观的玄灵真人,看来这位玄灵真人还真有些本事,不管这世间是否真的存在鬼神,但是一个人能让这么多混迹于复杂圈子的贵妇们推崇,足以说明他本事非凡,至于是哪方面的,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晋安公主听到这些,倒是意料外的平静,她淡然的笑开:“既然是个奇人,日后有机会定见一见。”话虽这么说,但是曲轻裾能看出,她根本就不在意这样的事情。   曲轻裾扶着木槿的手起身去更衣,回来的半路上却遇到带着丫鬟的曲约素,她停下脚步,平静的看着曲约素给她行了一个十分规矩的万福礼。   “见过端王妃,”曲约素如今十分清楚,眼前的大姐根本不想与昌德公府有什么来往,她甚至能在大姐身上看到对昌德公府的冷漠,外界的传闻她听了不少,她想反驳却发现这些传闻完全就是事实,而且以往发生的某些事比传闻更加不堪,所以她连叫一声大姐的脸也没有。   府上的名声越来越差,连带着影响了她与二姐的婚嫁,她不甘心做一个普通的官家夫人,可是现下大世家的嫡子却不愿娶她。所以她宁可凭借自己的才貌去拼一拼,至少比庸庸碌碌过完一生好。   “三小姐请起,”木槿见自家王妃没有动,便上前一步笑着虚扶了一把,才再度退到曲轻裾身后。   曲轻裾看了眼天色:“你怎么独自一人到这里了,我方才看到姚家姑娘,陆家姑娘都在一块聊天,你不去和她们一起玩玩?”   曲约素面色有些难堪,勉强笑道:“只是想随便走走。”   点了点头,曲轻裾不再多言,“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恭送王妃。”曲约素又福了福,她看着曲轻裾被好几个丫鬟前呼后拥的引着往晋安公主方向走,咬了咬唇角压下心底的酸涩,如今那些世家小姐也不愿意与她走在一块,她们自以为高贵,不愿和自己这个甘愿为妾的人来往,其实也不过是些普通人罢了,日后成婚同样要挖空心思拉拢夫君的心,还要打理受宠的侧室,到了那时她们都不过是俗气的鱼眼珠子罢了。   这种想法或许不过是曲约素的自我安慰,可是现如今她只能作如此想,才能压制自己对曲轻裾那莫名的嫉妒,以及不该有的妄想,比如若是当初被指婚的是她,如今被人捧着敬着的就该是她了。   卫青娥等人见到曲轻裾回来,便笑道:“你总算回来了,方才还说到你呢。”   “说我什么?”曲轻裾笑着在原位上坐下,顺手取了一瓣剥好的橘子放到嘴里。   “说你有福气,府里侧室都老老实实,没那么多心眼。”卫青娥笑道,“可不像我们府上,美人不少。”   曲轻裾干咳一声,咽下橘子擦着嘴角道:“大嫂这话可是在说笑了。”最近端王府上又是贬侧妃为妾,又是某个通房病逝,前还有通房被配了庄子上的人,这还称得上老老实实,这卫青娥是故意说来臊她的?   “我不比大嫂贤德,把府上打理得好,大嫂还是别笑我了,”曲轻裾知道在场众人敢谈端王府的不过只有晋安公主与卫、秦三人,她笑着对晋安公主道,“姐姐不知,大嫂向来是贤德之人,可她每每总是夸我这等没本事的,姐姐你可得为我评评理。”   “好了好了,本宫的弟弟们取了你们做王妃,那是他们的福气,”晋安公主笑着把一碟红枣糕放到中间,“你们就多吃两块糕,就别互相夸耀了。”   卫青娥笑笑便把话题揭过了,她知道端王府如今被曲轻裾把持着,后院围得跟铁桶似的,前些日子王爷还因为某个通房病逝沉了脸色,想必这个通是王爷的人。   陪坐的几人都是身份不低的官夫人,只可惜曲轻裾的舅母田罗氏不在,不然曲轻裾也不至于觉得有些无聊。   晋安公主今日弄个赏画宴,不过是让这些夫人知道她晋安公主要在京城扎脚了,同时还要她们回去告诉自家夫君,她要收拾驸马北禄伯,这些人长些眼睛,不要多事。   这招有些以势压人的味道,可是谁让她是皇上亲封的长公主呢,大隆朝也不是没有别的公主,可是只有她封为长公主,这就足以证明她的地位。   曲轻裾觉得晋安公主是个聪明又看清现实的女人,她有着尊贵的身份,不会为了所谓的感情委曲求全,她给北禄伯生下儿女,按理说北禄伯是不能纳妾的,可是北禄伯却做出这种事,这不仅仅是在打晋安公主的脸,亦是打皇家的脸。若是今日晋安公主由得这种事发生,那么以后其他公主的驸马也会跟着这么做,有一就有二,最后可悲的还是女人。   待宴席结束,从公主府出来后,曲轻裾看到梁氏与曲约素在大门口,而她们对面是居高临下的秦白露,她脚下不停,直接越过三人上了她的马车,别人愿意演狗血剧,她还不愿意溅一身狗血呢。   马车动起来时,曲轻裾掀开轿窗,正好看到秦白露对着梁氏与曲约素露出讥讽的笑意,梁氏脸上全是不敢发作的怒意,她弯了弯嘴角,放下了帘子。   回到端王府,曲轻裾见蜀葵与瑞香守在正院大门处,知道可能是贺珩在里面,便问道:“王爷在屋里?”   蜀葵屈膝答道:“回王妃,王爷来了有一会儿了。”   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曲轻裾穿过大门,横穿正院里的园子,到了房间的外室,就看到贺珩正在看她让人挂在墙上的美人月下起舞图。   “王爷,”曲轻裾笑着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站着,“这画怎么了?”   “我记得,你也有这么一身长裙,”贺珩总觉得这画有几分曲轻裾的影子。   “王爷怎么没有想过,这画上的本就是我。”曲轻裾笑。   贺珩看向画卷下的落款,竟是曲轻裾的画作,作画时间就在前几日,难怪昨日来没有见过,想必是今日才让人挂上的。   “轻裾会舞?”贺珩有些讶然,世家女子学琴棋书画的倒是不少,可是学舞的可没有几个。   “无师自通罢了,”曲轻裾挑着眉角,仿似有些自得与无奈,“以往没有什么事,自己在屋子里时就想着打发时日,照着书胡乱学的。”   贺珩知道曲梁氏待曲轻裾不好,料想也不会花心思让曲轻裾学太多大家闺秀该会的东西,他见她笑得自得又无奈,便笑着道:“不知何时我有幸一赏?”   曲轻裾抬了抬光洁漂亮的下巴,就像是个高傲的女王,“等王爷做出什么讨妾欢心的事,妾再考虑此事吧。”   明明自称妾,贺珩偏偏就听出一股子高傲的味道,偏偏他还觉得对方这个模样让他心痒难耐,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曲轻裾的腰,“轻裾的腰肢如今纤细柔软,定能跳极美的舞蹈。”   曲轻裾嘴角一咧:“王爷这话,可是当妾为舞女调笑?”   贺珩约莫理解到何为女人的无理取闹了,偏偏还莫名觉得不解释两句不行,他无奈把人揽进怀里,“那些女人岂能与轻裾你相提并论,你跳的舞只跳给我看,别人谁也见不着,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我是欢喜,并不是调笑。”说完,又补充一句道,“日后待我讨你欢心了,你一定要屈尊跳一曲给我看。”   曲轻裾嗯哼一声,“既然你如此期待,等春暖花开时,我便跳一曲给你瞧瞧。”这个身子身子骨确实很柔软,跳起舞来也不会显得僵硬没有美感,不过她可不想真的就这么跳给贺珩看了。男人是奇怪的生物,他们喜欢玩弄随意的女人,偏偏又瞧不起女人太过随意,从某种角度来说,男人有时候比女人还矛盾。   可是她若是把此事变作两人间的情趣,甚至让对方心生期待,却不轻易让对方随意看到,那只会让贺珩心生一种“属于两人秘密”的亲近感。   有时候美好的秘密,有利于拉近男女间的距离。   贺珩瞧着曲轻裾这般骄傲的小模样,只觉得心里的猫越挠越痒了,他嗅着她发间的馨香,暗哑着声音道:“好。”明明隔着衣衫,他却仿佛能感觉到衣衫下的细腻,让他忍不住想把人抱上床。   曲轻裾可不想还没吃晚饭就玩压人游戏,便把头靠在贺珩胸膛道:“我瞧着晋安长公主似乎想与北禄伯和离。”   片刻的沉默后,她听到贺珩不屑又带了些怒意的声音。   “和离是必然的,皇家公主是他能慢待的?这事不会就这么便宜了他!”   曲轻裾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瞧瞧,这就是皇室的人,不管平日嚣张、温和亦或是憨厚,骨子里都带着天然的高高在上。 ☆、46·魁元宫   北禄伯在元月二十六日赶到了京城,他首先到的地方便是长公主府,可是还没进门便被长公主府的下人赶了出来,他没有想到下人会这般为难他,正要发作,晋安公主便扶着丫鬟的手站在了大门口。   因为北禄伯日日惦记着那个外室,夫妻二人近几个月很少在一起,北禄伯站在大门下,看着盛装的公主,如火般的怒意被冷水浇灭,他呐呐道:“公主。”   “驸马这是做什么呢?”晋安公主似笑非笑的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怎么不见你哪位可心人?”   北禄伯面带尴尬,大门口沾满了公主府的下人侍卫,他不想当着这些人的面放下脸面,可是这脸面却不得不放下,不然他们整个曹家都要被牵连,更别说护住他喜爱的那个外室。   “公主误会了,不过是个逢场作戏的玩意儿,岂能因为她影响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北禄伯勉强笑着深深一个作揖,“还请公主原谅为夫,为夫日后定不做这等糊涂之事。”   晋安公主嘲讽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仍旧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人还是当初那个人,心却是变了,一个变了心的男人,她留着也不过是守着一副臭皮囊,没得恶心自己。   不知怎么的,她就想笑了,她也笑出了声:“驸马这个笑话可真有意思,本宫以前怎么不知道驸马会因为个玩意儿玩物丧志,糊涂不糊涂你自个儿心里也清楚,这等话本宫不稀得听,既然是父皇圣旨召你进京,你便去宫里跟父皇解释。”   北禄伯心里一慌,他听出公主话里对他的嫌弃,可是此事若没有公主转圜,皇上定会重罚他,而曹氏一族也算完了。本来他们曹氏一族已经是空有爵位并无实权的人家,此事闹大了,只怕连爵位也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北禄伯只好继续开口道:“公主,你我夫妻多年,怎可因为小事影响我们之间的情分,此事是为夫大错特错,只要公主愿意原谅为夫,为夫什么都愿意做。”   “既然知道我们多年夫妻,你又怎能做出那等龌蹉之事来断了我们情分?”晋安公主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看着北禄伯,“世间万事有因才有果,这些年本宫自问并未慢待你曹家上下,你如此待我,还有什么脸面来这里?”说完,转身对看门人道:“关上大门!”   北禄伯眼睁睁的看着大门缓缓关上,他想求情,可是看到晋安公主的眼神,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对方的眼神告诉他,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也不会再动心。   北禄伯求见公主被拒一事很快传遍京城,不少人说北禄伯胆大包天,也有人说北禄伯做事不够聪明,但是谁也不敢说晋安长公主咄咄逼人,毕竟皇家女儿也不是那么好娶的。   曲轻裾听说这件事情后,便让人没事去打听来说嘴,这庭院深深实在没什么事,不听些外面的事或自己找乐子,还真不好打发时间,难怪这里的女人没事就各种大宴小宴,赏花赏画品茶,这么多的名头也不过是贵妇们聚在一块儿打发时间。   此事传出后的当天夜里,府里就接到了皇后娘娘的懿旨,说是明日要在魁元宫办家宴,让贺珩与曲轻裾都要到。   接下懿旨后,曲轻裾有些意外,皇后娘娘似乎是个不管事的性子,这会儿毫无征兆的办家宴,只怕是为了晋安公主的事。   贺珩见曲轻裾一脸沉思的模样,便开口道:“你不用多想,明日除了我们几个兄弟外,恐怕就只有晋安长姐与父皇母后。”   这意思就是说,其他的皇妃都没资格在场?曲轻裾明白过来,这是要清算北禄伯的节奏。点了点头,“对,是该咱们娘家人好好收拾薄情寡义男一番,好好的妻儿不管,偏与不清不楚的女人牵扯不清,可不能轻纵了他。”   感觉到曲轻裾的怒意,贺珩笑着道:“看来你与长姐上次在宴会上相处得很好。”不然,怎么会因长姐的事动怒?   曲轻裾在雕花靠椅上坐下,叹口气道:“长姐是个好女人,北禄伯实在可恶,明明家里有很好的人,偏偏去沾染外面不清不楚的,可见这么多年的感情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见她神情间似乎有些厌倦,他不知怎的就开口道:“世间男人千千万万,有人不念旧情,有人却日久情更深,长姐只是遇到一个不好的男人。”   曲轻裾突然笑开,她左手托着下巴,偏头望着贺珩道:“王爷可要做那日久情更深的人。”   贺珩眼神暗沉,哑声道:“我自然是那日久情更深的人。”只是这句话在某个字上加重了口音。   孤男寡女,贺珩刻意的勾引让曲轻裾起了兴致,两人也不知谁先动了谁,反正等曲轻裾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在床上露出了大半个香肩,贺珩的狗牙正在自己肩膀处舔咬。   觉得肩膀有些痒,曲轻裾缩了缩肩膀笑出了声,惹得贺珩咬得重了些,他哑声道:“看来我还不够努力,让轻裾还笑得出来。”说完,还故意在她腰间捏了捏,引得曲轻裾笑得更大声。   明知道自己腰间最怕痒,他还故意来这么一手,曲轻裾一个闪身故意躲进他怀里,然后趁他不注意,握住了小珩,哼道:“王爷也别逗我,万一我不小心手抖就不好了。”   贺珩闷声笑道:“王妃这是在威胁我?”说完,身子往下一沉,把人压在自己身下,轻轻轻吻着她的耳廓后,抬起头看着她道,“那你可要好好对它。”   “怎么好好对它?”曲轻裾睁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的看着贺珩,手非常不小心的抖了几下,果然感觉到小珩精神起来。   这下子可算把贺珩的熊熊大火点燃了,顿时扑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下面的人开始往正院抬浴桶与热水,这些太监皆小心低着头,连落在地上的衣物发饰都不敢多看一眼,但是仅仅从满地的衣服就能知道,王爷与王妃是如何的热情似火。   曲轻裾趴在浴桶边缘上,任由贺珩替自己捏着肩膀,她声音带着些慵懒道:“听说我们在京郊有座园子,里面有汤泉?”   “你喜欢?”贺珩手摸着腻滑的肌肤,笑着把胸口贴上那纤细细滑的背上,“玉泉园里确实有一个大的汤泉,等些日子我带你去玩上几日。”   “那可好,”曲轻裾偏头在贺珩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王爷可别忘了。”   美人主动送上香吻自然是件好事,贺珩在曲轻裾嘴唇上偷了个香才道,“答应你的事,我怎么会忘。”   曲轻裾笑着回头,如墨的青丝侵染在水中,甚至让人看不到桶底。   这一次到魁元宫,曲轻裾发现魁元宫似乎比上次来多了几分人气,就连伺候的人也多了不少,仿佛有种刻意扮演出的热闹。   随着贺珩进了主殿,果然见帝后都在,坐在下首第一的便是晋安长公主,晋安公主下面坐着的是贺渊与秦白露。   曲轻裾想,这一次瑞王夫妇倒是来得快,总算没有矫情了。跟着贺珩行完礼,在贺渊夫妇对面坐下后,曲轻裾依旧低头品茶。   庆德帝为帝为父虽不称职,但是至少还很讲究人伦道德的,坐在上首的他很少去看两位儿媳妇,只是和两个儿子说话。   没一会儿,宁王夫妇便到了,曲轻裾看着两人在他们上首坐下后,贺麒便开始说话逗乐皇帝,不由得想,每一个皇子生来就是拍马屁的高手。   “既然你的弟弟们都到了,朕便再问你一次,是否真要和离?”庆德帝叹了口气,略显老态的脸上有些疲倦,“归念,朕当初真不该把你指给曹家的小子。”   “与父皇无干,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是女儿点的头,父皇才指婚,说到底是女儿没有眼光,”归念是晋安长公主的闺名,这个名字是庆德帝亲自为她取的,也许取这个名字时,庆德帝是想她这个女儿即便日后出嫁了,仍要记得皇宫这个家,所以才取做归念。   曲轻裾发现皇帝待晋安公主很好,比除开贺渊外的三个儿子都好,或许因为晋安公主是他第一个孩子,感情总是有些不同的。   “这些年来,女儿与北禄伯尚算得上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只是如今北禄伯的心思早已经不在我与儿女身上,甚至不顾念我的身份以及往日情分便与九品官家女子混在一起。女儿的脸可以丢,可是皇家的脸却不能丢,这样一个没了心的男人,我留着又有何用。不如和离了,倒能过些清净日子。”晋安公主苦笑了一下,“不然,即便勉强与他在一起,女儿也只会觉得恶心。” ☆、47·皇室插刀团   正殿里有片刻的沉默,随即曲轻裾听到庆德帝叹息了一声。   “既然如此,朕便许你与北禄伯和离,至于你的孩子,便由你抚养,平日让你的弟弟们多照应着,”说完这话,庆德帝看向贺珩三兄弟,“你们可有什么意见?”   贺麒与贺渊纷纷表示无异议,倒是贺珩起身道:“父皇,待和离后,长姐一人养两个孩子,虽有我们兄弟照看,是否仍有些艰难,不如父皇赏外甥与外甥女一个爵位?”   庆德帝原本见贺珩站起身来时,脸色有些不好看,待贺珩说完后,他脸上露出了笑意,“老二说得对,应该如此。既然这样,便破格封城儿为定忠侯,萱儿为如意郡主,改为母姓,待他们大了,再作封赏。”   这就是实打实的恩赐了,贺珩的外甥与外甥女不仅改曹为贺,还得了爵位,往后京城里谁敢因为他们无父而慢待他们,这只要沾上皇姓,身份可就是大大不同。   晋安长公主也是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她起身热泪盈眶的拜谢庆德帝皇恩后,隐晦的看了眼贺珩,曲轻裾注意到这个眼神,知道对方是记下贺珩这个天大人情了。   至于贺麒与贺渊对这次没有意见,只是有些恨贺珩得了这个人情,毕竟就算这外甥改姓为贺,也不可能影响他们争夺皇位,与他们并没有利害关系,不如顺着父皇的心,还能讨着个好。   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的皇后这会儿脸色也有些变化,晋安公主虽不是她亲身,但是也在身边教养了多年,自然有着深厚的母女情,晋安受委屈,最难过的便是她这个母亲,偏偏她不受皇上宠爱,只能硬生生的坐着,这会儿听到皇上要赏赐两个外孙,心里对晋安公主和离最后一点担忧也没了。   事情交待完,庆德帝起身道:“朕还有要事,便先走了,若是曹家的那小子来,你们不必待他客气,朕给他的旨意明日便传下去。”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欺负朕女儿的男人你们随便玩,朕替你们兜着?   曲轻裾默默的为北禄伯掉下两地鳄鱼泪,落在贺家几兄弟手上,这位不死也要掉层下来了。   庆德帝离开后,正殿的气氛似乎轻松了几分,曲轻裾取了一块切成小段的甘蔗放进嘴里,咔擦擦卡咀嚼后,掩着嘴把渣吐到宫女躬身举着的细瓷碟子里,又吃了几块才擦干净嘴角,略觉得有些不畅快,甘蔗就要自己咔擦一口咬下一块再嚼比较有意思,现在这种吃饭,没有咬下甘蔗块时的畅快感,不过吃相倒是好看了不少。   卫青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曲轻裾怎么敢当着人的面吃甘蔗,也不怕吃相不雅?她眼睁睁看着曲轻裾干脆利落的嚼了几块甘蔗,才开始擦嘴角后,莫名的扯了扯嘴角,“弟妹好胃口。”   曲轻裾笑了笑,“甜的东西吃起来让人心情好。”她把擦过的帕子递给身后的玉簪,接过木槿递上的干净手绢,“大嫂什么时候也可以试试。”   卫青娥干笑了两下,“我不太爱用这些零嘴。”   “对于我来说,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让大嫂见笑了,”曲轻裾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贺珩听到这话,不过是笑了笑,显然没有觉得曲轻裾这话显得太过好吃,反倒觉得自家王妃有那么两分率真。   当然,这大概要归功于一个人看另一个人顺眼时,另一个人做什么都是好的。   贺麒抬头正好看到贺珩脸上的笑意,吸了一口气,觉得牙齿有些酸凉。   “二嫂对吃穿倒是十分上心,”秦白露笑着看了眼曲轻裾,对方一身穿着确实讲究又好看。   “这种甘蔗吃起来确实甘甜清脆,我在冬日里也爱吃这个,”晋安公主倒是取了一块甘蔗到嘴里,吐出渣后道,“看来二弟妹有些爱好与我甚是相同。”说完,还对曲轻裾笑了笑。   曲轻裾回以一笑,“这可好,日后我若是发现什么好吃的东西,可算能找人与我一同用了。”   晋安公主闻言看向贺珩,取笑道:“这就是二弟你不好了,怎能让弟妹独自享用美食?”这话说完,就见到曲轻裾脸上飞起红霞,一时间让晋安公主笑出了声。   “姐姐快别取笑了,”贺珩作揖道,“不然有人脸都能当猴子屁股了。”   “胡说胡说,这世上哪有这般漂亮的猴子屁股,什么词不好用,偏用这般不文雅的词,”皇后这会儿笑着把曲轻裾的脸仔细端详一番,“本宫瞧着,倒是那王母娘娘的仙桃比较相似。”说完,自己便先笑了。   曲轻裾顶着一脸娇羞,偏头瞪了贺珩一眼,然后开始埋头喝茶。   贺珩被她瞪得骨头有些软,起身向二人告饶,又是被一阵取笑,让他再次明白一个道理,女人的世界男人不能参言。   贺渊方才低头时正好看到曲轻裾瞪贺珩的那一眼,确实有那么点风情,他挑着眉看一边苦笑一边告饶的贺珩,眼神带了些探究的意味。   就在众人笑闹的时候,一个太监进来汇报说,北禄伯求见。   晋安公主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她整了整衣衫,冷冷的端起了茶杯。   皇后脸色一冷,沉声道:“让他滚进来吧。”   这一瞬间,曲轻裾觉得皇后御姐范儿十足,她偏头朝门口看去,就见一个长相十分儒雅的男人微躬着身进来,单从面相看,确实是一个容易让女人产生好感的男人。所以,世界上专门发明了一个词语来形容这种男人,那就是衣冠禽兽。   “小婿见过母后,见过诸位弟弟。”   “谁是你弟弟,本王是谁都能叫弟弟的?”贺渊嗤笑一声,懒洋洋的靠坐在椅背上,一副懒散的模样,“快别往脸上贴金,你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闪眼睛呢。”   曲轻裾默默咽下嘴里一口茶,这贺渊的嘴就是一把刀子,这刀子上面还淬了毒。   北禄伯也没有料到自己刚进来就被人发难,可是对方是王爷,他只能硬生生的忍下了。   “就这窝囊模样,也敢到外面拈花惹草,瞧着都脏爷的眼睛。”贺麒又痛快的补了一刀。   “大哥此言差矣,弟弟几年前见北禄伯时,他尚是仪表堂堂,配长姐也勉强能看,”贺珩吹了吹茶杯里的茶梗,不紧不慢道,“如今才知道,北禄伯是个演戏的好手,只怕京城里的名角儿也比不上他,不然怎么敢怎么能欺瞒我们皇室这么些年?”   拿戏子比北禄伯,曲轻裾觉得贺珩插得一把好刀,亏得他开口第一句时,北禄伯还向他投射出希望的眼神。   其实这哥几个都是插刀不见血的好手吧,曲轻裾干咳一声,看向晋安公主道,“长姐不必难过,人生谁不遇见一两个恶心玩意儿呢,可别因为这些东西影响了心情,脏了眼。”总觉得在这个时候,不补上那么一刀,有那么点淡淡的不合群啊。   就连卫青娥与秦白露这会儿也开始一致对外了。   “其身不正,行为不检,实在不堪,”秦白露不屑的移开视线,一副不想看到恶心物体的表情。   卫青娥话说得倒是比较温婉,她面无表情道:“北禄伯大人做这些事时,可想过公主与你的孩子,如今寒了公主的心才想着补救,可是觉得我皇家的人好欺负?”   开口说话的人身份都比北禄伯高,北禄伯听着这些话虽然觉得侮辱,甚至对晋安公主也心生恨意,可是也只能跪在正殿中央请罪。   晋安公主看着眼前这个窝囊男人,当初在荆州时,可不见他这般诚心悔过,甚至还为了那么个女人跟自己翻脸,现在怕了就摆出这么一副样子,她当初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男人?   有些恶心的移开自己的视线,晋安公主起身道:“母后,女儿有些累了,先回后殿休息休息。”说完,不再看北禄伯,扶着宫女的手转身便离开了正殿。   北禄伯心头一凉,知道此事无法善了了,只好重重的向皇后磕头,述说自己如何的懊悔,如何想改邪归正,又念叨公主如何如何好,他是这般这般想念当初二人感情好的时候。   “本宫觉得老二说得不对,这北禄伯不是什么唱戏的名角儿,他是茶馆里说书的,瞧这话一套一套的,不清楚的还以为我们皇家小题大做呢,”皇后冷笑一声,“你也不用磕了,别溅血在我魁元宫的地上。快些滚出去吧,本宫瞧着你心烦。”   没有一个母亲能对出轨的女婿有好脸色,皇后这行为已经算是好涵养了,若是放在普通人家,只怕北禄伯早被打得他妈都不认识了。   曲轻裾看着北禄伯被太监强行拖了出去,讽道:“幸好外甥与外甥女没见着他这个样子。”   贺珩听到这句话,想着那两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叹了口气,“和离了也好,总比有这么个父亲强。”他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昌德公府,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48·兄弟?(改BUG)   北禄伯被拖出魁元宫后,贺家几兄弟各自低头喝茶,听着自家媳妇儿说话,兄弟三能不开口,绝对不多说一句。   贺渊与贺麒两人的矛盾,几乎已经摆到了明面上。最近老四与魏炆广奉命亲查江南的案子,谁知出京城才几日,就遭遇刺杀,魏炆广与老四都受了伤,留在了当地休养,太医院的太医也派出了不少,这会儿勉强留住了命,可是朝堂上却暗潮汹涌。   谁会这么胆大包天的刺杀钦差,敢做这种事的人,要么是乱党,要么就是位高权重之人。大隆朝已经传世百多年,没有所谓的反朝廷的乱党,那刺杀者只会是位高权重所派,那么此人为什么会去做这种事?   朝上已经有人在猜测此事与瑞王有关,可是此事已经交给宁王去查,宁王这次的口风格外的紧,竟是一点消息也没露,瑞王似乎也没有因为这事有什么不同,所以众人又觉得瑞王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毕竟这样的行为几乎是与皇上对着干了,瑞王再受宠再嚣张,还不至于到这么地步。   皇后心里清楚在座三兄弟之间的恩怨,见时辰已经快到午时后,便道:“难得你们三兄弟聚到一起,本宫瞧着高兴,一起去用顿饭。”   三对夫妇跟着皇后到了饭桌前,不一会儿就有人把公主还有两个孩子带过来了。大的贺城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红色的锦袍,身上还挂着一个长命锁,看起来十分可爱。小的贺萱约莫五岁的样子,眼睛大大的,一张笑脸十分可爱,两孩子搁在一起,还真有点金童玉女的感觉。   “见过皇奶奶,见过诸位舅舅舅母,”两个小孩规规矩矩的行礼,看得出晋安公主把他们教养得很好,就连曲轻裾这种觉得小孩子闹腾的,都觉得十分喜欢。   “城儿萱儿都长这么大了,”见过两人的卫青娥笑着给了两人见面礼,笑着对晋安公主道,“上次见两个孩子时,萱儿还不大走得动路呢,如今也成了懂事的姑娘了。”   晋安公主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不过是个皮孩子,哪里有你夸的那么好。”   曲轻裾长就备好了见面礼,听到晋安公主这么说,便道:“长姐可不能这般埋汰两个孩子,我瞧着两个外甥可是喜欢得不行。”说着,便对两个孩子招手道,“城儿萱儿过来让二舅母瞧瞧。”   贺城与贺萱乖乖的走到曲轻裾面前,小心的打量这位二舅母,脸蛋变得红扑扑的,贺萱小心用手拉了拉曲轻裾的袖摆,“二舅母好。”   “萱儿好,”曲轻裾弯腰把贺萱抱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从木槿手下拿过一块坠子挂在萱儿脖子上,“这是二舅母给你戴着玩的。”   贺萱埋头拿起坠子看了看,原来是一朵盛开的莲花,雕得栩栩如生,而且整个玉石像冰一样透明,漂亮极了,很适合给女子戴。   晋安公主发现这个坠子竟是冰种玉石雕刻而成,这种玉石极其难寻,比琉璃还要漂亮,极其珍贵,没有想到二弟妹竟是拿这么好的东西给孩子做见面礼。   “二弟妹,她一个小孩子,哪里用得着佩这般珍稀的玉,”晋安公主这话半是客气,半是真心。   “咱们皇家的女儿,戴什么也称不上珍稀,”曲轻裾笑着摸摸贺萱的包包头,“咱们萱儿粉雕玉琢的,我还怕这玉配咱们家姑娘俗气了。”说完,又从木槿手里拿过一块玉佩,“来,城儿,这是给你的。”   贺城看了看晋安公主,见公主没有阻拦,接过来作揖道:“谢谢二舅母。”他摊开手掌心,是一块墨玉雕成的蝙蝠,蝙蝠寓意福气,送给小孩子极为合适。   晋安公主看出二弟妹的见面礼都是花了心思的,这两枚玉的雕工非常的好,玉质又十分难得,一般地方都找不到,她对贺萱道,“萱儿,快从二舅母身上下来,别压着你二舅母了,坐母亲这里洗手准备用膳。”   贺萱跳下曲轻裾的膝盖,笑着跑到晋安公主身边,挨着坐下了,贺城也跟着老老实实的挨着妹妹坐下了,看得曲轻裾一阵感慨,前世的那些熊孩子们真应该好好跟人家学学,这差距也太大了。   卫青娥早见过两个孩子,礼送得轻一些倒是无所谓,倒是秦白露心里有些尴尬了,她与曲轻裾都是新嫁娘,第一次见到两个孩子,曲轻裾先于她送了礼,她原本准备好的见面礼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想到曲轻裾可能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秦白露又暗暗的给曲轻裾记上一笔,硬着头皮把东西送了出去。晋安公主倒是态度如常的道了谢,但是她却觉得,晋安公主明显与曲轻裾要亲近几分。   宫女们捧着茶盅铜盆擦手的锦帕鱼贯而入,曲轻裾与贺珩坐在一起,洗手漱口完毕后,又有不少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入,一道道蒸炒煎炸的美食流水般摆了上来,端盘子的宫女各个手指白皙,端着细白的碗碟,看起来漂亮极了,让人看着便更加有食欲。   这让她想起前世某末代皇帝写的回忆录,现在的场面大概就跟那回忆录差不多,或许还要更加讲究一些,毕竟此时是大隆朝的鼎盛时期。   其实贵族用饭什么都好,就是食不言寝不语这一条,让曲轻裾有那么点不习惯,前世她基本边吃饭边打电话或是给艺人安排行程,到了这里几乎是养老的节奏,手机电脑通通没有,害得她就只能看书习字加画画,本来对下棋有点兴趣,可是贺珩陪自己下了几次就不愿意了,人生顿时有些寂寞无聊了。   用完午膳,皇后也没有留三兄弟,三兄弟便带着自家媳妇儿出魁元宫了。   一出魁元宫大门,贺渊便带着秦白露与另外两兄弟分开了。贺麒与贺珩也不以为意,待看不到贺渊背影后,贺麒才道:“今早京城外传来消息,四弟的伤好了些,只是手臂可能要留下些毛病,到了冬天就会隐隐做疼。”   贺珩叹了口气,对着天抱了一下拳:“幸而老天保佑,四弟没有出现大事,不然咱们兄弟几个日后玩耍便要少一个人了。”   “可不是嘛,”贺麒语带怒意道,“这歹人也真是太胆大包天了,连皇子丞相也敢刺杀,这可是代表父皇的钦差!”   走在贺珩身边的曲轻裾眉梢动了动,随即面色恢复如常。   “大哥一定要查出背后指使之人,替四弟与魏右丞讨回公道。”贺珩对贺麒抱拳,“大哥可是辛苦了。”   “此事已经有头绪了,”贺麒回了一礼,“何谈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贺珩听了这话,笑了笑没有接话。   贺麒也不管他接话与否,抱拳道:“哥哥我还有些事要办,先走一步。”说完,大步向另外一条道上走去,卫青娥向贺珩微微福身便快步跟了上去。   曲轻裾与贺珩回了一礼,看着宁王夫妇的背影,两人仍旧不紧不慢的朝宫外走。   “大伯最近几日似乎红光满面的,”曲轻裾似笑非笑的开口,“瞧着比往日更加有气势了。”   贺珩听出曲轻裾话中有话,便笑道:“可能是前些日子年节,酒肉用得多了些。”   人家普通老百姓才盼着过年过节沾点荤腥,他一个皇家人什么时候不是好吃好喝?曲轻裾呵呵笑道:“王爷说得有理。”   待两人上了马车后,贺珩才道:“魏炆广与昌德公府老太太娘家同是一脉,只是魏炆广乃是庶出,幼时受了不少魏家冷待,如今反倒与魏家有些不对付,魏氏一族如今渐渐也没落了。”   曲轻裾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她想到昌德公府老太太的行事作风,不得不承认贺珩这话有些道理:“老太太向来待我比较冷淡,早年魏家的人来府上,也总爱捧着三妹与弟弟望之,想必那个时候魏家已经不行了。”   贺珩知道自己的王妃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从她待人接物便能看出,她是一个很能分清轻重缓急的女人,不因瑞王府受宠而堕了端王府身份,不因晋安长姐带着孩子独自回京便有半分慢待。该强势的时候,她从来没有退缩,该温柔时她从未任性,这样的女人大约是随了田氏,才会如此的聪慧。   显然在堂堂端亲王心中,昌德公府就是一堆蠢货,他家王妃便是唯一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日后咱们府上给祥清候府的礼厚上几分,”贺珩语气认真道,“田氏一族家风严谨,你与他们多来往也是无碍的。”   这种暗含庆幸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曲轻裾抽了抽嘴角,点头道:“好。”   贺珩笑笑,随即严肃道:“日后你离宁王府的人远着些。”他知道曲轻裾与瑞王府上的人不大对付,已经不用他提醒。   曲轻裾微微一怔,沉默的点了点头。 ☆、49·皇室之尊   很快关于北禄伯与晋安长公主和离的圣旨便下来了,同时下来的还有对晋安公主两个子女封赏的旨意。至于北禄伯,庆德帝没有削他的爵位,只是让人把他拖到午门打了四十杖后,又在圣旨中言明“荆州曹氏一族家风不正,德行有亏,实不是做亲之选,朕愧之悔之,但已晚矣,唯愿无后士者受朕之苦。”   这话听着像是皇帝在自责,实际是在说,曹家这帮子人不是好东西,德行不好,朕当初把女儿下嫁给曹家,真是瞎了眼了,希望以后不要有人再瞎眼与曹家结亲。   其实这才是最狠的,曹家好歹也算是荆州的名门望族,族内多少没有说亲的男女,皇帝这旨意一下去,谁还敢与曹家结亲,那不是跟皇上唱反调吗?这北禄伯可算是害了一族的人。   曲轻裾听闻这个旨意后,才恍然明白,这就是真正的皇权,既然皇上说了曹家的人不好,那么曹家的人就百分之百有问题,谁敢求情就与曹家人一样德行有亏。   曹家不知有多少无辜的男女因此受牵连,曲轻裾既有些同情他们,又觉得北禄伯行事实在恶心。不知他回到族里,族人该如何的恨他?   贺珩走进正院时,恰好见到曲轻裾在发呆,便走到她身后:“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在想曹家的人,”她回头看向贺珩,也没有隐瞒,“不知有多少人被北禄伯连累。”   “那些人确实无辜,可是谁让他们姓曹?”贺珩明白她是同情曹家那些无辜之人,便道,“若只是惩罚一下北禄伯,那皇家的威严何在。更何况父皇此举已经是仁慈,百年前太祖在位时,有位驸马娶了小妾入府,还把公主软禁起来,最后他一家被判了杀头之罪,五族内的亲人也全部被贬为了贱民。”   曲轻裾愣了愣,既然代价这么大,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呢,若是公主行事不端倒也情有可原,可是晋安公主养儿育女,待北禄伯本是极好,北禄伯这样做,就不觉得亏心吗?   “好了,别再想这种事情了,”贺珩拍了拍她手背,笑着道,“如今事情已了,你也不必再挂心了,日后若是有空,多去长公主府坐坐便是。”   曲轻裾点了点头,脸色变得轻松一点,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天色不太好,等会可能要起风,你若是出门,要多穿件衣服。”   “放心,有明和他们,”贺珩摆摆手,“我先陪你用完午膳才出去,今天下午北禄伯要出京,我们哥几个怎么也要送送他才行。”   听完这句话,曲轻裾在心里默默的给北禄伯点了一支蜡烛。   京城的四座大门向来都是人来人往,京城繁荣有不少人来京城中谋生,甚至还有并不少外国人在京城扎根过日子。但是这会儿的北大门却没有多少人经过,只留些百姓离得远远的看热闹。   “北禄伯这就走了?怎么不多留些日子,本王几个兄弟还没有好好招待招待你,着什么急呢。”贺麒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北禄伯,豪爽的大笑两声,伸手在北禄伯肩膀上重重拍了几下,就看到北禄伯本来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瞧伯爷这脸白的,难怪能在外面勾些不明不白的女人,”贺渊骑在高头白马上,半掀着眼皮居高临下的瞥着北禄伯,“如今你总算能和那女人远走高飞了,真是可喜可贺,本王在这里先道声喜了,来人,把本王给北禄伯心上人的贺仪呈上来。”   北禄伯挨了板子,跪得战战巍巍,瑞王的东西呈上来后,他更是吓得变了脸色。这种药瓶他见过,里面装着一种叫“千丝万缕”的药,食用者吞下药后,肚腹内就会像千万条丝线缠绕般痛苦,偏偏却又浑身无力,连自裁都做不到,只能足足疼十二个时辰才能死去。   “美人只能配得上名字好听的药,北禄伯你觉得本王这个礼如何?”贺渊跳下马,走到北禄伯面前,用脚尖抬起他的下巴,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露出几分笑意,“要是不喜欢,本王换种礼物送给你?”   听到瑞王加重了你这个读音,北禄伯磕头道:“谢瑞王殿下赏赐。”   见到他这样,贺渊厌恶的收回脚,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忙跪在地上,掏出手绢小心的擦擦他的鞋尖,嫌弃的姿态暴露无遗。   贺珩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见北禄伯捏紧了拳头,弯腰对他道:“想想你当年的风光,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高高在上的驸马爷不做,偏偏要做人人厌弃的狗,本王说你可怜还是可恶好?”说完,挺直身子,抬高声音道,“皇家公主出生高贵,容德双全,你却背弃公主与儿女,我们皇家要不得你这样的驸马,日后荆州曹家永世不得入京,不然我贺家人人见而罚之。”说完,在北禄伯身上踹了一脚,弹了弹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翻身骑上自己的红枣色骏马。   “滚吧滚吧,”贺麒也瞧不得他这幅恶心模样,转身打马离开,贺珩与贺渊也皆不看他,骑着马就走了。   贺渊骑的马甚至甩尾巴抽在了北禄伯脸上,可是北禄伯却只能跪得直直的,躲都不能躲。   见王爷们离开了,围观的百姓才纷纷围拢过来,指指点点的把北禄伯做的那些事传出无数版本,但无一不是北禄伯多可恶,那勾引北禄伯的女人如何的狐媚。   对于老百姓来说,皇上王爷都说不好了,自然是非常不好,至于这事若是换成普通人,他们又会怎么看待,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北禄伯勉强扶着小厮的手上了马车,趴在软垫上的他想起往年回京时的风光,又想起现在的狼狈,心里渐渐后悔起来。   若是他与公主一直好好的,如今这几个王爷定对他客客气气的,曹家上下也会小心翼翼的捧着自己,如今自己就算回了荆州,曹家上下只怕也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握紧手里的药瓶,北禄伯眼神暗了下来,若不是这个贱人勾引自己,自己何至于与公主走到今天这一步!   晋安长公主一事在京城里纷纷扬扬传了几日后,便沉寂下来,对于女眷们来说,不过是京城里又多了一个需要捧着奉承着的人罢了;而对于男人来说,只是提醒自己日后不和荆州曹家来往。至于其他的,根本不会有什么变化。   正月很快过去,就在众人平静下来时,京城又是平地一声响雷,原来是宁王殿下查出了刺杀钦差主使之人,而这个人正是最受皇上宠爱的瑞王殿下。   瑞王殿下的人替瑞王辩解,结果宁王拿出了不少证据,比如被护卫杀死的刺客,曾经在瑞王府当过差;还有某个刺客身上搜出的护身符,是瑞王府某个丫鬟去五庄观求来的,甚至有人指认出,在诚王出城第二日,瑞王曾与某几位刺客私下碰过面。   庆德帝听完事情经过后,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甚至当场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被一群人拥着送回了天启宫,太医院的当值的通通被宣进了宫。   贺渊因为无法上朝,听到消息时皇帝已经清醒过来,他想出府去见皇上,却发现原本自己以往随意呼喝便会放行的禁卫军变得软硬不吃起来。   里面的人不能出去,外面的人也无法进来,贺渊气得砸了好几样东西,想起门客高铎恰好在府里,便让让太监把人叫来。   高铎赶到书房时,贺渊仍旧余怒未消,他指着高铎大骂道:“当初是你出的这馊主意,现在事情闹成这样,又该如何收场?!”   高铎规矩行了一个礼,面色不变道:“王爷,在下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而且在下怀疑,此事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于你。”   “废话,本王也知道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还用你来说明?!”贺渊一手把面前的笔架挥到地上,“残杀手足,这样的名声若是落实了,本王也就完了。”   “王爷自然明白这是栽赃陷害,只是在下的意思是,那人为何陷害于你,陷害您的人是谁?”高铎语气低了两分,“您如今是最受皇上看重的皇子,自然有人眼红,只有您倒了,才有他的机会。”   “贺麒,定是他!”贺渊恨声道,“这事是他一手揽下要查的,上窜下跳得比谁都热闹,他竟然敢陷害我。”   高铎垂下眼睑,躬身道:“王爷,依在下看,只怕这次您需要放点血。”   贺渊神色微变,沉吟半晌道:“来人,拿布帛来。”   高铎笑了笑,“王爷睿智,定明白如何才能打动皇上的心思,在下先告退。”   贺渊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出了书房,高铎抚着胡子,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50·流言   很快,一封由瑞王亲笔书写的血书由淑贵妃呈到了庆德帝面前,淑贵妃跪在庆德帝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虽没有为瑞王辩解,但是却已经抵上千言万语。   血书几乎是字字血泪,先是关心庆德帝的身体,再是说自己对皇帝的思念,只是因为无法出府只得对着皇宫的方向磕头,然后便是为自己辩护,说自己何其无辜,定是有人冤枉云云,最后又说让庆德帝保重身体,不要因为他这个不孝子伤了身体。   庆德帝看着雪白的布帛上写满了一个个暗红的字迹,心便已经软了一半,看完整封信后,便叹息着把淑贵妃扶了起来,他拍着淑贵妃的手道:“朕知道老三受委屈了,这事儿朕会让人好好查的。”   明白了皇上心意,淑贵妃垂泪道:“谢谢皇上。”心里却是有些得意,如敬贵妃这样的女人千般算计又有什么用,只要自己得宠,任谁也撼动不了她与儿子的地位。   此时的钟景宫里,敬贵妃冷眼瞧着在自己面前哭诉的韦秦氏,按理说韦秦氏的丈夫与自己同出一脉,她该待她客气些,可是她实在瞧不上韦秦氏的小家子气,看着一副精明相,说的话却糊涂得连她听着都嫌难受。   “染霜这些日子一直病着,我这个做母亲的瞧着也难受,娘娘您说这是个什么事儿啊,”韦秦氏擦了擦眼角不多的眼泪,犹豫着开口道,“臣妇听闻殿下府里伺候的人不多,不如……”她抬头看到贵妃娘娘眼神有些冷,只好把话又硬生生吞了下去。   “贤侄女身子既然不好,本宫下个帖子,让太医院的人去瞧瞧,女儿家总是要娇养的,身子更是伤不得,不然会影响子嗣。”敬贵妃露出矜持的笑意,转而吩咐身边的人去太医院下帖子。   韦秦氏面色微变,看着宫女出去请太医了,咬牙道:“娘娘,我们家染霜也是个不错的姑娘,不如让她去王府伺候,好歹也算得上亲上加亲。”   敬贵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听了韦秦氏的话也不动怒,反而慢条斯理道:“染霜这么好个姑娘,堂嫂舍得她去伺候本宫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端王殿下仪表堂堂,臣妇可不曾见过比殿下更出众的年轻人,”伺韦秦氏讨好道,“能进王府伺候,是咱们家丫头的福气,何谈什么舍得舍不得?”   敬贵妃单知道韦秦氏目光短浅,竟是不知她脸皮能这么厚韦染霜若是好好嫁人了,夫家定会因为她与珩儿的原因好好待之,如今她偏偏要削尖脑袋进王府,偏偏珩儿对她又没那心思,这不是自取其辱么,更何况此事后,堂兄一脉对端王府就只是小妾的娘家,而不是长辈了。   放下茶杯,敬贵妃试着嘴角道:“珩儿如今已经娶了王妃,王妃为人贤德,本宫岂能让珩儿纳妾室,左右这些事本宫不管的,若是贤侄女要做妾,堂嫂便去找珩儿商量吧。”说完,抬了抬手,“本宫累了,就不陪堂嫂了。”   韦秦氏无奈,只好起身行礼告辞。敬贵妃嘲弄的看着她离开,轻声道:“难怪他们这一脉从爷爷一辈便没出息,都是些什么脑子,以后她们再求见本宫,全部给本宫推了。”   她堂堂的贵妃,难道还要讨好一个关系有些远的堂嫂,便是她亲堂哥的媳妇,在她面前也是十分规矩的,这韦秦氏不过是祖父兄弟的长孙,算是个什么东西,当她大房一脉繁盛知礼便软和好说话呢?!   给脸不要脸,没得恶心人。就冲着韦染霜有这样的娘,自己也不会让她进端王府。   贺珩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听闻贺渊已经把血书传进宫里后,他摸着下巴掀开轿窗帘子,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轻笑了一声。   贺麒会在钦差上下手,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不过算得他有良心,没有让人对老四下狠手,如今事情闹大了,贺麒想借此打压老三,也要考虑一下后宫里的淑贵妃,还有父皇肯不肯把这罪名落到老三头上。   果然第二天,庆德帝便在朝堂上对贺麒查出来的东西表示质疑,言语中甚至有怀疑贺麒没有好好办差的含义,尽管贺麒百般解释,最后也只得到一句继续查的话。   贺珩站在旁边,看见跪在地上的贺麒脸上满是委屈与无奈,转眼看向朝堂上其他人,这些官员虽都各个低着头,但是此时难免觉得父皇昏庸,为了包庇瑞王竟是故意责难宁王,魏右丞与诚王受的伤算是白受了。   想着皇上的平庸与偏心,还有瑞王的嚣张跋扈,在场不少大臣内心有些发寒。魏右丞可是皇上的心腹,诚王更是皇上的幼子,两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抵不过瑞王几句委屈的话,长此以往下去,大隆朝会成什么样子?   “皇上,此事瑞王殿下嫌疑最大,请皇上暂时关押瑞王,待事情查明后再做定夺,”一个官员上前跪下,“请皇上圣断。”   “大胆,此事朕意已决,无需多说,”庆德帝怒道,“滚下去。”   “皇上,难道您忘了撞玉柱而亡的赵御史吗?”这个官员磕着头道,“若此事与瑞王殿下无关,何人会去刺杀钦差。微臣妄断,或许是瑞王心虚,为了阻拦钦差查案,才出此下策,不过幸而魏右丞与诚王殿下都无性命之忧,瑞王殿下尚未酿成大错。”   这话等于是给瑞王定罪了?贺珩低头看这个官员,并不是朝廷要员,额头上还挂着汗,瞧着有些紧张。不由得瞥了眼仍旧跪着的贺麒,这人是老大的人?也不知被老大抓住了什么把柄,这个关头还要迎难而上。   “请皇上三思。”贺珩身后一个官员跟着跪了下去。   “请皇上三思!”不一会儿,朝上的人跪了大半,这些人中可能只有小部分是老大的人,可是他们已经在心里相信刺杀事件的主谋是贺渊,又心寒于皇上的态度,才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庆德帝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反对,他气得脸色发了红,但是却不想松口,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些事不过是赵御史一面之词,瑞王可能是被人冤枉的,朕定不能在事情没查清楚前就定罪。”   谁知这些官员仍旧直直跪着,不发一言。   被这些人气得变了脸色的庆德帝甩袖便走,徒留众人在大殿之上。贺珩撇了撇嘴角,他这位父皇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气量小又偏心,偏偏又无太大治国之能,难怪老三被他宠成了那么个德行。   皇上袒护瑞王不愿给瑞王治罪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原本受过瑞王折腾的人更是添油加醋的传这件事,一时间皇上成了昏庸偏心的人,另一个儿子差点被害死,也要偏心另一个儿子。   没有谁敢光明正大的说这些话,可是架不住老百姓把这事编成虚构的人物故事,有说书人把它当成评书讲了出来,听完故事的无一不骂大家长偏心,小儿子多么的无辜可怜。   事情越闹越大,传到庆德帝耳中时,京中早已经传遍了,就连三岁孩童都听说过改编版的故事,他当下又被气得吐了一口血。心里开始怀疑此事是老大派人做的,不然京中的流言怎么会传得这么快?   儿子这会儿不能骂,庆德帝把禁卫军统领宣来骂了一顿,又下令让他把传流言者关押起来。   禁卫军统领苦着一张脸出了御书房,如今事情已经闹大了,皇上偏偏还要下令抓人,这不等于是火上浇油么?可是皇上下了令,他不想做也要做,想到这,他忍不住一个头两个大。   出了宫门,他刚好看到端王准备上马车,顿时眼睛一亮,大步上前行礼道:“微臣见过端王殿下。”   贺珩回头,见到是禁卫军统领孙博海,便停下动作道:“孙统领。”   孙博海开门见山道:“皇上下令微臣治理京中流言,但凡乱言着皆押入大牢。只是微臣怕办得不周全,不知王爷能否给微臣一个建议?”   “不如先下令说明这些人不许乱言,若是发现全部押入大牢,本王听闻牛尾街谣言最盛,孙统领不如派人去看看。”贺珩淡笑道,“本王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多谢王爷赐妙计,恭送王爷。”孙统领看着端王府的马车越行越远,心头松了一口气。端王提到的牛尾街是地痞流氓的聚集地,把这些人抓进去也不算冤枉,他也好向皇上交差。   贺珩回到王府,发现王府门口停了一辆算不得多精致的马车,挑着眉问门房,“府里来人了?”   “回王爷,是韦夫人与韦小姐来了,王妃正在接待二人。”门房小声答道。   闻言后,贺珩眉头皱了起来,这家人来做什么? ☆、51·不要脸的女人(捉虫)   曲轻裾高坐在偏殿中,眼神平静的看着坐在自己下首的两个女人,韦染霜她是见过的,至于这位非要见自己的韦秦氏,曲轻裾莫名觉得她身上有某种与梁氏相同的气场。   “端王殿下幼时还背过我们家丫头,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端王殿下已经成婚了,我们家丫头也成快要谈婚论嫁的大姑娘了,”韦秦氏叹了一口气,对曲轻裾勉强道,“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曲轻裾笑了笑,示意韦秦氏继续说。   见端王妃仍旧不为所动,韦秦氏暗恨她坐得住,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去年年底我们一家才从任上回京,多亏了端王殿下,才让我们家的领了个不错的差事。霜丫头这个做表妹的一直惦记着端王殿下恩德,只是男女有别,一直没能见上一面,今日先在此向王妃道一声谢了,若是有缘我们再亲自跟王爷道声谢。”   韦染霜顺势站起身,向曲轻裾蹲了个万福,“染霜谢过表哥,谢过表嫂。”   曲轻裾觉得自己牙有些酸,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眼坐了快两个时辰的母女,这两人只怕是等着贺珩回府,她笑着道,“表妹不用这么客气,做哥哥嫂子的,待妹妹及家人好些,也是应当的。”   “王妃贤德,”韦秦氏顺势接下话,厚着颜面道,“霜丫头一直很喜欢端王殿下这个表哥,说起来都怕您笑话,她至今还记得端王殿下往日对她的照顾呢。”   一个人脸皮究竟有多厚,才能对着另外一个女人说自己女儿喜欢她的丈夫?曲轻裾扯了扯嘴角,听说这位韦秦氏与秦白露同宗同脉,只是相隔远了些,这秦家可是书香世家,为何偏偏出现韦秦氏这样的女人?   银柳在曲轻裾身后听着这些话,面上的怒意都快掩饰不住了,只是怕王妃为难,才勉强压抑着,但是看着韦家两母女的眼神越来越冷了。   “呵呵,”曲轻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压抑自己差点澎湃的笑意,“王爷倒是没有跟我提过表妹。”   韦秦氏面上的笑意一顿,随即道:“王爷日理万机,回府哪里还记得这些小事。”   “韦夫人这话是何意?”曲轻裾面色一沉,“王爷只是一个皇子,何来的日理万机,更何况王爷常宿在正院,家里的事总是跟我说,怎么你的意思像是在说王爷有事不爱跟本王妃谈?”   韦秦氏愣住,她实在没有想到端王妃说变脸就变脸,一点预兆都没有,她好半晌才回神道,“请王妃恕罪,臣妇绝无此意。”   韦染霜脸色惨白的福身对曲轻裾道:“请王妃不要动怒,母亲不是成心的,也没有这个意思。”   “大家都是亲戚,不必这么严肃,”曲轻裾面色缓和,再度笑开,她示意韦染霜坐下后,才继续开口,“韦夫人没有这个意思,自然是好的。”   韦秦氏就没有见过变脸这么快的人,这会儿曲轻裾笑了,她也只能陪笑:“臣妇不会说话,幸而王妃不介意,王妃实在宽容。”   “一般人无心的话,我都不会动怒,”曲轻裾似笑非笑道,“表妹不是在母妃跟前伺候,怎么出宫了?”   韦染霜小声答道:“贵妃娘娘担心家人挂念我,才送了我回府。”王妃是在说,她们就是一般人,不值得计较?   “嗯,母妃素来十分体贴,”曲轻裾上下打量了一番韦染霜,“我瞧着你身子骨有些瘦弱,回了自家府上,便多补补。”说完,还让瑞香与蜀葵去取一些上好的药材,让韦秦氏带回去。   “怎么好意思让王妃破费,”韦秦氏起身道了谢,见外面天色越来越晚,可是还不见有人进来报王爷回府,她有些急却又想继续等,只好厚着脸皮不说告辞的话。   曲轻裾也不急,她就等着贺珩回来,这么有意思的两个女人,不让贺珩感受一下,怎么对得起她今天下午遭受的折磨?   韦染霜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她虽心系端王,但是脸皮有些薄,见王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便觉得脸上有些发烧,甚至不敢与曲轻裾的双眼对视。   就在这时,小甘子匆匆走了进来,对曲轻裾行了一礼,轻声道:“王妃,王爷回来了。”   韦染霜双眼顿时染上光芒,她微微抬起头,看向端王妃,就看到对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意,即便她是一个女人,也不得不承认,端王妃是吸引人的。   “既然王爷回来了,不如让我们给王爷行个礼吧,”韦秦氏摆着一个长辈的谱,坐在椅子上道,“臣妇可是有些年头没有见到殿下了。”   小甘子此时正躬着身站着,听到韦秦氏这句话后,嘲讽的扯了扯嘴角,难怪这位韦家小姐一副小家子气模样,有这么个娘,有养出什么好女儿?   一个说近不近的舅母,也好意思给王妃摆长辈谱,真是有了两分颜色便想开染坊,也不瞧瞧自个儿什么身份。   “王爷到。”   曲轻裾站起身,就见到贺珩大步向这边走来,她笑着迎上去,两人的手自然而然的交握在一起,“今日回得比往日晚了些。”   “事情多了点,让你等久了了,”贺珩带着人在上座坐下后,才看着站在下面的韦秦氏与韦染霜,“韦夫人与韦小姐怎么有时间来本王府上了?”对于这样的人,他用不着礼贤下士,属于王爷的气势自然而然端出来了。   韦秦氏莫名觉得有些敬畏,给贺珩行了一个礼,“自从回京一直不曾得见王爷与王妃,今日才带着女儿来给王妃见礼。”   “难得你跑一趟,王妃与韦小姐在宫中是见过的,”贺珩端起曲轻裾的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按母妃祖上来说,你也是本王的长辈,怎能由你来拜访我们?”   “王爷岂是我们这等人能比的,”韦秦氏说话的语气客气了不少,她小心翼翼道,“加之霜丫头提及与王爷您幼时的事,臣妇才带着丫头一起来的。”   贺珩端茶杯的手一顿,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偏头看向曲轻裾,果见对方的笑意多了几丝凉飕飕的味道,他眉头微皱道,“韦小姐与本王不过幼时见过几面,韦夫人这般说话,只怕有些不妥。”   韦秦氏听出端王对自家闺女没有那个意思,面上的笑意有些难看,半晌才道:“王爷言重了,你们是表兄妹,哪里用得着顾虑那么多?”   贺珩面无表情道:“男大女防,人之常情。”   “银柳,叫人给王爷打热水洗洗手,”曲轻裾起身看着外面,“天色也不早,该用晚膳了,二位不如留下来用顿便饭?”   韦秦氏看出端王暂时对自家女儿确实不感兴趣,便没了继续留下来的心思,她笑着起身道:“就不打扰王爷与王妃了,臣妇先告辞。”   “慢走不送,”贺珩微微点头,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这个样子让韦秦氏心更凉了,也明白这事只怕没戏了。   出了端王府,韦秦氏与韦染霜坐上回府的马车,韦秦氏叹了口气,对坐在身边的女儿道:“我原本还未见过这位端王妃,今日一见,你入端王府的事情只怕有不少波折。”她虽想女儿进端王府,但是端王从进门到她们离开,也没有正眼看女儿一眼,完全没有把女儿放在眼里。   “女儿知道,”韦染霜咬着唇角道,“可是母亲,女儿想进端王府。”   韦秦氏叹了口气,良久后才道:“我们再想想其他法子吧。”   端王府内,曲轻裾径直洗着手,不发一语。   “生气了?”贺珩见她沉着脸不说话的样子,擦干手起身挨着曲轻裾坐了,“别为这么个脑子不清楚的女人生气,以后不让她们进府了。”   “不让她们进来,你还怎么看青梅竹马的好表妹?”曲轻裾斜眼看着他,轻哼了一声,“不要明日再出来一个什么表姐,又说如何如何的挂念你。”   对于送上门的女人,男人向来不会珍惜,甚至骨子里还带着那么点看不上的味道,曲轻裾知道贺珩看韦染霜就有那么点意思,这也是她要留着两个女人到贺珩回府的原因之一。   “我看不上她,难不成还能硬塞进来不成,”贺珩见她仍旧沉着脸,只好赔笑道,“不是早说过么,只有轻裾你是独一无二的,其他女人本王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别生气了,气多了伤身,嗯?”   伸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拧了一下,曲轻裾偏着头道:“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逼你。”   “这都是我的真心话,”贺珩笑着在她的发间抚了抚,“让人上晚膳吧,你不是想下棋么,等会我陪你手谈一局。”   曲轻裾勉强点了点头。   一直站在角落的小甘子想,那韦家的人也太不长眼睛了,不知道王爷有多看重王妃么,这伏低做小的样子,说出去别人只怕都不相信。   只怕今日后,王爷在心里已经给韦秦氏一家子人记上了一笔。 ☆、52·敬贵妃手段   韦家的姑娘跑到王府自荐枕席的事,不知怎么的传到了敬贵妃耳中,原本觉得韦染霜拎不清的她,现在几乎觉得这就是个毫无家教的姑娘,简直堕了韦家的名声,幸而大家不是同一个祖父,不然连她都要被连累。   “丁嬷嬷,”敬贵妃沉着脸冷声道:“你带着本宫的牌子亲自去韦郎中府上走一趟,就说秦氏德行有亏,教女不当,为免韦氏一族名声有染,望规劝妻女一二。如若不然,日后两府再不来往。”她这个堂哥为人平庸,没有什么大本事,做事也是规规矩矩,到了京中也是由珩儿出力,才领了户部一个五品郎中职位。   没有一个做母亲的喜欢向自己儿子自荐枕席的女子,敬贵妃也不例外,尽管这个女子是她母家亲戚,她虽只是贵妃无权下任何旨意,但是也足以训斥族内一些不好的事了,不然以前获罪的妃子,为何还有一条管束家族不力的罪名?   丁嬷嬷是敬贵妃面前最有脸的人,她坐着青布马车到韦郎中府上时,府上的小人皆对她十分客气,就连韦郎中也亲自到门口来迎接她,并引着她到了待贵客的正厅。   丁嬷嬷客气的给韦郎中福身行礼,推辞了韦郎中让人送上来的差点:“韦大人,老身今日来,是给您传到一些贵妃娘娘的话。”   “不知贵妃娘娘有何示下?”韦郎中从座位上起身,对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还请嬷嬷告知一二。”   丁嬷嬷看着老老实实的韦郎中,心下替他叹了口气,娘娘这位远房表哥也算是老实人了,可惜讨了那么个不省心的嫡妻,自己又只是户部一个小小的五品郎中,瞧着也没什么机会往上爬了。   她弯着腰道:“前几日娘娘听闻了些不好的传言,心里十分担忧,便让老身来跟大人说一声。”她抬头看了眼韦郎中,见对方脸上满是担忧,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娘娘说韦夫人德行有亏,教女无方,怕韦氏一族名声受累,望大人规劝一二。”   听完丁嬷嬷的话,韦郎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丝声音:“还望嬷嬷明示,拙荆与不孝女做了何等事?”   丁嬷嬷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行了一礼道:“此事还请大人去问尊夫人,老身还要回宫伺候娘娘,告辞。”   韦郎中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是明白贵妃娘娘这是对他家不满了,心里早已经七上八下,待把丁嬷嬷送上马车,转身便往内院走。   因为他只是一个五品郎中,府宅虽只是一个二进房子,但是胜在地段好,这还算是别人看在端王殿下的面上,才让他买到院子,不然他哪里能住在这种地段,京城里居住的地段就是身份的象征,有钱也不定能买到。   他一进院子,就见秦氏在责罚一个下人,他沉着脸示意这个受罚的下人退下,冷声道:“你前几日做了什么事?”   “我做什么了?”韦秦氏面色不好的看着韦郎中,提高音量道,“韦儒之,你把话说清楚,我做了什么让你摆出这么个脸?”   旁边伺候的下人见到这个情况,小心的退到角落里,极力把脑袋埋得更低。   “你若是没做什么,贵妃娘娘会差人来表示不满,”韦儒之铁青着脸,看着韦秦氏泼辣的样子,“这些年我处处忍让你,可是也不能任你毁坏我韦家的名声。”   “韦家?”韦秦氏冷笑,指着韦儒之骂道,“你以为你多重要呢,瞧瞧人家贵妃娘娘能看上你,人家那一房才叫一家人,我们算的什么,你现在对我大吼大叫,是想显摆你们韦家出了个贵妃娘娘,我秦家还是书香世家呢,祖上不知出了几个娘娘,用不着你在我面前显摆!”   “蠢妇!”韦儒之气得一耳光扇在韦秦氏脸上,他性子向来和软,想必这是气狠了,“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一个女人,若你真觉得秦家好,我成全你,一封休书也不费什么力。别整日在我面前说秦家如何。我往日不说,乃是念你生儿育女不易,既然你给脸不要脸,我也不用给你留脸,你大可去秦氏主族去诉委屈,看他们认不认得你,不过是旁支远房,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   韦秦氏张了张嘴,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向来强势惯了,平日韦儒之也让着她,现在对方却说她给她写休书,她觉得脑子里仿佛泼进一盆冰水,既愤怒又害怕。   仿佛是忍让够了,韦儒之越说越怒:“如今儿女都大了,你也不用担心我慢待他们,我日后也不会再娶,只要你应一句,我马上把休书给你,免得委屈了你。”   “韦儒之,我为你生儿育女,付出这么多,如今你就想一脚踢开我?!”韦秦氏抓住了一个理由,顿时尖叫道,“现在儿女大了,你便用不着我了,嫌弃我这个黄脸婆了,没那么容易!”说完,伸手便要去抓韦儒之的脸。   韦儒之一把推开她,他冷冷的开口:“若不是看着儿女的面,我早就想休了你,你若是不想我休了你,便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你秦家书香世家丢得起脸,我韦家小门小户可丢不起。”说完,甩袖便走。   韦秦氏坐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了好半天才用袖子擦起眼泪,想着丈夫方才说的话,便明白敬贵妃是不满自己去端王府上的一事,她恨声道:“真以为天下就你家儿子尊贵,待别的王爷继位,看你怎么猖狂!”   韦染霜站在窗后,看着父亲母亲在院子里便吵了起来,忍不住哽咽出声,父亲素来温和,今日竟是与母亲闹得这么厉害。想起是因为自己才会闹成这样,她不由得哭得更厉害了。   “姑娘,别哭了,”她的丫鬟小心劝道,“若是夫人看到了,定又会担心了。”   韦染霜一愣,睁大眼睛看着站在院子里的韦秦氏,母亲的样子极其狼狈,父亲当着下人落了母亲的面子,这让母亲日后如何管理后院?   “都是我的错,不然事情何至于到如此地步,”她眼泪再度流了下来。   韦秦氏被韦儒之斥责的事情虽没有传到外面,但是敬贵妃倒是知道了,她明白这是韦儒之的态度与决心,她听完来报之人学完舌,点头道:“早该如此了,本宫那远方堂兄就是性子软了些。”说完,转头对坐在下首的曲轻裾道,“你不必担心此事,韦染霜那丫头进不了府。”   曲轻裾眨了眨眼睛,半晌才道:“谢谢母妃,儿媳原本还担心若是她进府,不知道怎么待她呢。”   “能怎么待,一个小妾而已,”敬贵妃喝了一口茶,语气有些冷,“就这样的人,还想进王妃,真当什么玩意儿都能伺候我儿呢。”   曲轻裾微微低头,表示这句话她听不懂,听不见。   抬头见儿媳妇老实的模样,敬贵妃抽了抽嘴角,聪明点的这个时候就该说些漂亮话,好让她开心啊,怎么她这个儿媳就这么坐着?   “你嫁给珩儿快半年了吧,”敬贵妃不知怎的转了话头,“本宫当年进宫也是你这么大的年岁,进宫近四年才有了珩儿,当时胎位不好,好容易才生下他,接生的嬷嬷说,幸而本宫生孩子时已经近二十,身子骨长开了,不然有可能一尸两命。这么多年,虽不能再生孩子,但是珩儿是个孝顺的,本宫也没什么憾事了。”   曲轻裾一顿,没有想到敬贵妃会对她说这么一席话,她看着眼前这个华服美妇,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是这话里却饱含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感情。   她想自己与儿子感情和睦,暗示自己不用着急生孩子,不管里面有没有关心自己的成分在,但是至少她希望自己好好的生下孩子,并且好好养育。   仔细琢磨这番话,或许她真的是安慰自己,不要着急孩子的事,要顺其自然?   “母妃当年养育王爷定是吃了不少苦,”曲轻裾笑着道,“难怪王爷常惦记着母妃,连吃点心都知道母妃您喜欢哪样,不喜欢哪样。”   敬贵妃脸上的笑意明显了几分,就连语气中也染上了两分笑意:“做母亲的都想着孩子好好的,别的什么都不求了。”   曲轻裾想起自己逝去的父母,他们活着时,也是把自己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她要学舞蹈,他们便一个劲儿支持她学舞蹈,自己一些表演的照片他们也跟宝贝似的收藏着,只是后来他们走了,便再没人似他们那般待自己好了。   见儿媳妇神情有些低落,敬贵妃想起儿媳的生母早逝,不知怎么的,觉得她这样子有些可怜巴巴的,便拍拍她的手背:“最近本宫这里的小厨房新出了一种糕点,本宫尝着味道不错,你也尝尝。”说完,便让人去厨房端糕点。   曲轻裾抬头看向敬贵妃,笑着道:“谢母妃。”   敬贵妃看着她水灵灵的小眼神,笑了笑道:“这么见小事,说什么谢,你今天带这么多东西进宫,母妃招待你一盘点心,还是使得的。”   “母妃这里的东西好吃,若不是怕人说闲话,儿媳恨不得日日来讨食。”曲轻裾皱了皱眉,“府里厨房做的东西,总是没有母妃这里有味儿。”   敬贵妃抽了抽嘴角,你当着婆婆的面这么嫌弃王府,有没有想过本宫的感受,有没有想过本宫儿子的感受?就算你是刻意讨好也好啊,可是这真挚的眼神,让她不得不相信,自己这个儿媳妇真的在嫌弃王府的厨房。   “没事,本宫让人把你喜欢的菜式糕点单子让人抄一份送到府上去。”敬贵妃笑着开口,她只是不想让人以为端王府厨子没用   要知道有这么蠢的儿媳妇,她怎么也不可能有心疼这种情绪! ☆、53·路   曲轻裾进钟景宫时带了不少的东西,出钟景宫时仍旧带了不少的东西,旁人瞧着,又是一阵感慨,敬贵妃与端王妃当真是母慈子孝,让人艳羡。   她回头看了眼随她进宫的下人手里抱满了东西,不由得感慨,从某种角度说,敬贵妃其实是感动大隆朝好婆婆,聪明、漂亮、分得清轻重,这样的女人放女强类小说里,那就是妥妥的女主角,可惜她遇到了庆德帝这样的皇帝。   其实敬贵妃这样的婆婆虽然因为太多聪明需要她多加注意,但是确实比淑贵妃那样的婆婆好上许多。若是个寻常的婆婆,会做的事只会是催着她生孩子,而不是劝她不要着急,这样的行为即使是她前世那个世界,也有很多婆婆做不到好么?   不过这样的婆婆,或许不会很喜欢太过聪慧的儿媳,自己现在这样子与她相处,反倒比较好。   钟景宫中,丁嬷嬷送完端王妃回来,走到敬贵妃面前小声道:“娘娘,王妃已经回去了。”   “嗯,”敬贵妃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珩儿对她算是上心了。”不然哪里会话里话外暗示她不要为难曲轻裾。   “王爷与王妃感情深那是好事,”丁嬷嬷上前替她按捏着肩膀,轻声道,“若是像那边府上的两位,可不就是京城的笑话?”   “你这话也是有理,”贤贵妃笑了笑,“曲氏如今年幼,晚一两年再生孩子,对孩子也有好处,这母亲太过年幼,生下的孩子病歪歪的,反倒愁人。”若自己儿子与儿媳闹得跟瑞王府上那两口子,那才真叫一个愁人。自家儿媳或许脑子单纯些,但是也比秦氏那样的王妃好。   “娘娘深明大义,”丁嬷嬷道,“王妃能有您这样的婆婆,可是她天大的福气了。”   “早前本宫虽不喜她的木讷,不过近来瞧着人虽蠢了些,但也不讨嫌,只要他们夫妻间好好的,本宫何必去做那恶人,”敬贵妃笑着摇摇头,“倒是珩儿能为了她跟我说她的好话,倒也算奇景儿了。”   丁嬷嬷跟在敬贵妃身边多年,岂会不知娘娘对王妃其实甚好,自然顺着她说王爷王妃的好,至于娘娘总是说王妃蠢……   这么蠢的王妃,娘娘还处处护着,那不是喜爱是什么?   曲轻裾回到府里不久,贺珩便回府了,两人见面后,她先说了敬贵妃的赏赐,又感慨道:“娘娘对王爷可真好,处处都惦记着你。”   贺珩听到这话,笑着道:“母妃对我好你不是一直知道么,怎么今日才说这话?”   “世上有爱屋及乌这个词,王爷是那屋,我便是那乌,”曲轻裾把敬贵妃对她说的话转述了一遍,“若不是因为王爷,娘娘又岂会如此疼爱我?”   贺珩听完,不由笑开,“你啊,你啊。”   曲轻裾听他只是笑,并不说她说得对还是错,便笑着道:“今日时辰还早,不如我陪王爷手谈一局?”   脸上的笑意瞬间有些僵硬,贺珩看着笑吟吟的曲轻裾,究竟是谁陪谁下?   最后,贺珩还是忍痛与曲轻裾下了一局,过程惨不忍睹,但是结局是很美好的,至于是何种美好,可以参考晚了一个时辰的晚膳,还有开水房送到正院的热水。   禁卫军统领最近两日大概是最繁忙的人,他带着手下抓了不少的地痞流氓进天牢。这会儿他不仅要想办法压下京中的留言,还要小心不要得罪各方势力。   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即便朝上反对声无数,皇上也仍让瑞王可以自由出入王府,甚至连皇宫也能自由进入,可算是寒了朝上不少人的心。   想到这些糟心事,他不由得叹口气,转身对身后跟着的手下道:“在城中好好查查,看看还有没有传播流言者。”   “是!”禁卫军们顿时分作几队散开,钻进各个巷子中。   孙统领抬头望了眼天,天气不太好,瞧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他正准备进宫,就见一顶轿子从不远处过来,轿子后面还跟着一些抬着东西的人,瞧着有些像是嫁妆,但是前面的轿子只是蓝顶香轿,而不是大红花轿,抬轿的也只是两个彪悍大汉。   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想必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纳侧室,不然哪里会有这么大的排场。不过这侧室能带这么多陪嫁,不知是何道理。   “听说里面坐的是昌德公府上的三小姐?”   “可不是那府上的小姐么。”   “这么好的人家,偏偏去做侧室,真是作孽。”   “你懂什么,人家可是纳进瑞王府,是一般人能比的?”   提及到端王,原本凑热闹讲八卦的人,纷纷作鸟兽散,只恨自己走得不够快,嘴也太闲,竟然去谈论瑞王府上的事。   面色复杂的看着四散走开的老百姓,孙统领叹息一声,瑞王如今的名声,只怕快到止小儿夜啼的地步。皇上现在就算费尽心思的保住瑞王,在老百姓心中,瑞王的名声也已经一落千丈。   “孙统领!”   孙统领回头,就看到宁王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身上穿着一件玄色银纹锦袍,脸上还挂着爽朗的笑意。他心头一紧,宁王与瑞王关系不好已经是朝上公开的秘密,他现在做的这些事恰恰是对瑞王有利,宁王特意来找他打招呼,难不成有别的用意?   “微臣见过宁王殿下,”孙统领走到贺麒马前,躬身行礼道,“不知宁王殿下有何要事吩咐微臣。”   “不过见孙统领在这里,过来打声招呼而已,”贺麒把玩着手里的马鞭,朝蓝顶香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是老三家纳的小妾?”   孙统领垂下头:“回殿下,微臣不清楚。”   贺麒似笑非笑的看着孙统领,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埋得极低的后脑勺,和弯着的后背。这位禁卫军统领是个很聪明的人,不然父皇也不会把这件事情交给他去做。   “这京中也有禁卫军统领不知道的事情?”贺麒甩了甩马鞭,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老三倒是孝顺,知道父皇近来身子骨不好,专门纳妾来冲喜,这份孝心可真是感天动地,孙统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孙统领不由得干笑,宁王殿下这话明着是夸奖瑞王,可是任谁也能听出里面的嘲讽,纳妾能算哪门子冲喜?父亲尚在病中,仍不忘记纳妾,对于一般人来说,可是受人诟病的。   瑞王这事确实做得十分不地道,皇上还在为他的事操心,他倒心安理得的纳妾起来,这心可真够宽的。只是为人子者,这般行事实为不孝,只是皇上偏爱,任谁也不能说上一二罢了。只累了他这个跑腿的,还要想尽办法护着端王,不然没法跟皇上交待。   想到这,孙统领干笑两声,“王爷说的是。”他一个小小的禁卫军统领,哪里敢跟这些高高在上的王爷玩这些?   “呵,”贺麒笑了笑,调转马头,踢踢踏踏的离开了。   瑞王府中,秦白露站在垂花门不远处,看着那顶蓝色小轿抬进了西侧院,面色阴沉的对身后的丫鬟道:“王爷终究还是把她纳了进来。”   她身后的丫鬟劝慰道:“王妃,曲氏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宗族的侧室,您不必为这样的人烦忧。”   “不必烦忧?”秦白露冷笑,“若是一般人,王爷何必与她在上元节时赏灯?”她吵过闹过,王爷仍旧一如既往,甚至对她越来越冷淡,那时她便知道,自己对于王爷来说,与府上其他女人没有分别。   想到这里,秦白露面色有些苦涩,她骄傲这么多年,出嫁后才知道,遇到这样的男人,足以将她所有的骄傲打落尘埃,她秦家之女再尊贵,又岂能比得上皇子?   被秦白露嫉恨的曲约素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她坐在床上,打量着粉色的床帐,粉色的床被,唯一带着红色的只有那对燃烧着的红烛。屋内没有喜娘,没有莲子花生,甚至没有红盖头以及交杯酒,四周寂静无声,唯一存在的只有那守在门外的两个王府丫鬟以及守在屋内的陪嫁丫鬟。   瑶溪见自家小姐脸色不太好,便小声道:“小姐,奴婢听闻今日王爷设了几桌宴席,想必这会儿还走不开呢。”   知道瑶溪是在安慰自己,她苦笑道:“我不过一个侧妃,那些位高权重者哪里会来参宴?”瑞王那样的身份,又岂会亲自招待那些身份不显者?   自己选了这么一条路,最后有什么样的结果,皆是自找的。 ☆、54·失圣心   “王爷,小心脚下,”提着灯笼的丫鬟软语轻言道,“西侧院这边来往的人少,路不太好走。”   贺渊含笑看了眼说话的丫头,直到对方羞涩的把头越埋越低,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灯笼可要提得亮堂些。”   丫鬟脸颊绯红,手里的灯笼晃了晃,才又恢复平静。   西侧院原先并没有住人,近些日子因为要纳侧妃,王府的总管才让人把西侧院打扫了一番,连很多家具都没有换,就这么把人迎进来了。   一行人进了西侧院,里面灯火亮着,贺渊面上却没有纳到美人为侧室的喜意,他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眼跪在面前的两位守门丫头,沉声道:“把门打开。”   “是,”守门丫头躬身轻轻推开门,贺渊抬脚进了门,穿过多宝架便看到坐在床上的曲约素,她身上穿着一件浅色束腰裙,束腰是浅淡的绿色,脑袋低垂着,露出了白皙的脖颈,看起来倒有那么几分姿色。   贺渊站在多宝架旁边,示意屋内的人都退出去,才慢慢走上前去。   “王爷,”曲约素站起身,轻声细气的行了一个礼,举止间带着说不出的婉约,瞧着比王妃秦氏更像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子。   “美人儿可是在等本王,”贺渊上前伸出食指抬起她的下巴,拇指在她的唇角勾了勾,“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可不要浪费。”说完,也不顾及曲约素的想法,便把人扑到了床上。   身下的刺痛让曲约素流出了眼泪,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新婚之夜会是这个样子,痛苦而且毫无半点温馨,她甚至没有听到身上这个男人一句温言软语,或许对于这个男人来说,自己就是个玩物罢了。   疼痛渐渐麻木,她睁得大大的眼睛看着粉色纱帐上绣的莲花,她不会一直这样的,曲轻裾都能把日子过好,她为何不能,曲轻裾能做到的,她也能。   曲轻裾听闻昌德公府把曲约素用一顶蓝色香轿送到了瑞王府时,正坐在正院里听着几个妾侍的奉承话,她听完事情经过,有些感慨的叹了一声:“可惜。”她虽不是很喜欢曲约素这样的女人,但是一个年过十五岁的姑娘就这么送人做妾,可真是浪费了一身的才华与容貌,有梁氏这样的母亲,可真算是毁了她一辈子。   坐在下面的几位妾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们也都知道王妃与娘家人关系不好,异母妹妹上赶着给瑞王做了妾,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她们面上应该是高兴于王妃讨厌的人做了妾,还是难过于王妃娘家妹妹给她丢了脸?   江咏絮看了王妃一眼,见她既不是愤怒,也不是高兴,反倒有些遗憾似的,她心思转了转,便道:“妾听闻曲三小姐才貌双全,难怪瑞王殿下为之倾心。”   贺渊那样的人,女人在他心中就是个玩意儿,何来倾心与否。她无奈一笑,“若真是如此,倒是好了。”   “有些人愿意去做妾,谁能拦得住呢,”冯子矜似笑非笑的说了这么一句,倒是忘了自己也只是个妾了。   曲轻裾瞥了她一眼,懒得跟她多说,淡淡道:“冯侍妾还是想想身份再说话吧。”说完,便让这些侍妾都退出去了。   冯子矜出了正院,脸色还不见好,可是如今她有侧妃贬为侍妾,往日处处讨好自己的那些下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身边的几个侍妾,也不太爱与她说话了。   想着曲轻裾对自己的嘲讽,她一边恨一边无可奈何,谁让自己如今无宠无身份,曲轻裾想要收拾自己,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她又能做什么?   贺渊纳妾一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原本便反对他的御史们,这会儿更是上折子弹劾他,大有不告倒贺渊不罢休的阵势。   庆德帝这次也动了怒,一气之下便下旨把贺渊召进了宫,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的孩子,顿时又想起他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时的可爱,心一下子便软了下来,用帕子捂着嘴咳了好几声后才道:“朕念你年轻不懂事,处处包容你,谁知你竟是做出这等糊涂之事,你可知如今满朝上下对你皆不满?”   “儿臣纳个女人,与他们何干,”贺渊抬起头看着庆德帝,“父皇,这些人是故意针对儿臣,不管儿臣做了什么,他们都能找到理由为难儿臣,做与不做又有什么差别。”   庆德帝见他面色因为动怒而有些发红,又咳嗽了好几嗓子才道:“难不成满朝上下都是故意针对你?渊儿,你已经不小了,做事三思而后行,即便是朕,也不能随心所欲。”   贺渊面色沉了沉,不发一语。   “朕知道你向来性子烈,这些年也不曾多加责备,只想着待你大了,就会明白会慢慢改变,可是眼看着你如今越来越不像话,朕实在痛心。”他叹了一声,“你这些日子回府里好好反省反省,若再做出这些事,朕也护不住你了。”   “父皇是天子,是天下万民之主,难不成还要看别人的脸色?”贺渊看着庆德帝,有些不甘道,“天下都是您的,您为何还要顾及那么多?”   庆德帝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半晌才道:“你回去好好想想,退下吧。”   “儿臣告退。”贺渊见庆德帝脸色不好,只能行了礼退下。出了天启宫,他面色越来越难看,若是他做皇帝,定要掌握所有的权利,用不着谁来对他指手画脚,你不愿意做这个官,天下自有千千万万想做官的人,他才不会因为这些事而受威胁。父皇性子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所以才会让朝堂上的人指手画脚。   “哟,三弟这是要出宫?”贺麒脸上带着笑,大步朝贺渊走来,见贺渊脸色难看,更是笑得开心,“听说过两日四弟便要送回京中休养,不知四弟如何想?”   “大哥怎么想,我便怎么想,”贺渊抬了抬下巴,眼神嘲讽的看着贺麒,“你以为上串下跳把我弄倒,就能爬上去,别做梦了。”说完,脸上还露出轻视的笑意。   贺麒竟没有动怒,他只是上前拍了拍贺渊的肩膀,压低声音在他身边道:“能不能爬上去不重要,只要看见三弟你掉下去,为兄便高兴了。”说完,他站直身子,笑着道,“当年三弟与为兄玩游戏,结果三弟你摔了一跤,使得本王与母妃在兆祥宫跪了一夜的事情,可别忘记了。”   “各凭本事罢了,大哥与温贵嫔若是有能耐,又岂会在弟弟母妃宫门前请罪,”贺渊扬唇一笑,“我当然不会忘记这件事,毕竟当年这也是一出难得的好戏。”   贺麒面上的笑意阴沉了几分,他冷眼看着贺渊,“你还是向老天祈祷,能看一辈子的好戏。”   “这事不用大哥来操心,”贺渊挑了挑眉,看向出宫的方向,“告辞。”   面无表情的目送贺渊离开,贺麒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猖狂的人往往死得快,不知那时候他是否还能张狂得起来。   另一个角落里,贺珩面带笑意的看着他的两位兄弟分道扬镳,转头对身后的明和道,“本王的大哥与三弟感情可真好。”   “皇家兄弟和睦,乃是一大幸事。”明和笑着应道。   “自然是一大幸事,”他摸着下巴笑了笑,想起再过两日便会回京的老四,便道,“回府后,你记得让王妃准备一些养伤补血的药材。”   明和低头应下了,明白王爷这是替诚王准备的,便道,“王爷不必担心,奴才记得府中库房里还有好几味难得补血的好药,诚王一定能痊愈的。”   贺珩点了点头,转身便坐着马车回府。到了府中,他习惯性的去正院里用晚膳。   一进正院大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他放眼看去,正好见到正院的下人来来往往的清理一些药材,倒还有些热闹。这些下人看到他,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行礼。   “不必多礼,都干自己的事儿,”贺珩进了屋,见曲轻裾正在埋头书写什么,走近一看,才知道是一些药材单子,瞧着似乎全是些补身子的好东西。   “王爷回来了?”曲轻裾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书写,连站也没有站起来。   “这是替四弟备下的?”贺珩又看了几眼那算不上特别漂亮,但还算工整的字,“东西倒是挺齐的。”   “还有两个月便是四叔与罗家姑娘的婚期了,”曲轻裾搁下笔,前后看了眼单子,才道,“原本四叔查案荣归成亲是一件大喜事,谁知会遇到歹人刺杀,幸而没有生命危险,不多养养身体怎么行?”   贺珩这才想起,四弟与罗家姑娘的婚期就快到了,而春闱也快要开始了。   不知当初父皇派出四弟查案时,有没有想过四弟快要成婚了?   或许想过,或许没有想过,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为了贺渊,父皇可以把这些事情全部忽略了。 ☆、55·幸与不幸   曲轻裾不知道贺珩对贺明这个弟弟有多少感情,但是她感觉他还不至于一丝人情味儿也没有,至少他想让贺明身体康复起来的心思是真的。   单子上的东西虽不是什么有价无市的东西,但确实都是贵重又适合贺明,她把单子晾干放到一边,然后起身对贺珩道,“再过两日四叔便能回京了,王爷不要太过忧心。”   “我记得小时候在宫里时,与四弟也曾玩耍过一段时日,只是后来功课多起来,我们兄弟来往便渐渐少了,”贺珩忆起往昔,自己虽不如贺渊受父皇重视,但是比之于老大与老四还是强上不少,他们四兄弟里最受慢待的大概就是老四了,“这些年我们渐渐长大,往日的情分也淡了,但毕竟是兄弟,怎么也有几分情谊在。”   当初在四弟出生后,也不知淑贵妃对父皇说了什么话,父皇自此便漠视四弟以及四弟的生母,宫里也没有再出生过孩子。也许是他那个情圣父亲对淑贵妃许诺了什么,这对于贺珩来说并不重要。   对于自己那位父皇,贺珩实在没有多少想法与感情,不过是一个糊涂的男人罢了,不然大隆朝这些年为何不见半点繁荣,反倒隐隐显出腐朽之势。   曲轻裾见贺珩脸上似乎带着似嘲讽,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有这么一个坑儿子的爹,确实不是一件那么让人开心的事情,“人与人幼时的感情可能是最纯粹的。”   “轻裾这话说到我心坎上去了,”贺珩笑了笑,却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情,转而道,“老三府上添了一个侧室,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咱们府上也该补上一份礼。”   老三这事做的不声不响的,没有正式通知他们这些兄弟,但是做哥哥的,也要尽一份心才对。   曲轻裾觉得贺珩有些不安好心,明明皇帝已经对贺渊纳妾一事表示不满了,他还偏偏说这是喜事,这么插兄弟的刀真的好么?   “纳妾第二日我便让人去补送了一份礼,”想起那天这事传到自己耳中时自己的心情,曲轻裾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我那娘家做事越来越不像样子了。堂堂一个伯爷嫡千金去做王府的侧妃,还不是宫里贵人搭线说合,说出去实在让人笑话。”   “何必去为这些小事烦忧,你是我的妻,便是我端王府的人,昌德公府上如何,与你没有关系,”以为曲轻裾会为了这事心里难受,贺珩再度强调了自己的想法,“你是你,昌德公府是昌德公府,我不会弄混。”   曲轻裾见他面色认真,明白这话十有八九是真的,至少这个时候,他说的话时真心的,至于以后心态会不会发生变化,便不是她能控制的事了,“王爷待我好,我心里明白。”把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掩饰了自己眼中的平静,“我也早说过,能嫁给王爷,是我的幸运。”   以贺家四兄弟的个性来说,嫁给贺珩和贺明的女人确实要幸运一点;嫁给贺麒,那就是一个不能有怨言的管家,嫁给贺渊,大概会是女人这辈子脾性最大的考验。   贺明是个厚道性子不用说,贺珩心思虽深,但是没有贺渊那种拿脚底板看女人的态度,这也算是她穿越的一种幸运。   轻轻拍着怀中人的后背,贺珩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愉悦。他不是没有见过美人,怀中之人也不是他所见女人中最漂亮的,可是他偏偏觉得她好到恰如其分,连发个小脾气、耍赖在他眼中,都是吸引人的。   蓦地想起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贺珩不自禁的笑了笑,不说别人不信,连他自己也不信,若是他这样的男人会都对某个女人动了最难动的那种感情,这天下岂不是四海皆有情人?   或许自己只是此时觉得她好,便觉得她哪个样子都看,待时间长了,她与府上其他女人,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松开怀里的人,贺珩伸手捏了捏她软软的耳垂,“待四弟回京后,我带你去京郊别庄去泡泡汤泉。”   曲轻裾笑开,“那再好不过了,待过一些时日,外面的杏花桃花梨花都开了,也算出府去赏赏景。”   “行,到时让人准备一些烤肉,也算有些野趣了。”贺珩不是死板规矩的人,闲暇了也会享受一下生活,曲轻裾一提到花开,他便想着野餐了。   “这主意好,”曲轻裾拍了一下手掌,“泡泉,烤肉,赏花,可算是人生一大享受。”   贺珩见她一脸开心的模样,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守在门外的明和木槿等人听着屋内的欢声笑语,不由得也跟着轻松不少,对于他们下人来说,主子心情好了,他们的日子也就好了。   此时贺渊一回到府上,便见到秦白露带着一群丫鬟嬷嬷坐在花园里,下面还跪着他的几个侍妾,打头的便是他纳进门不久的曲氏。本来心情不好的他,脸色更是沉得厉害,他冷眼看着秦白露:“王妃这是做什么,把这些侍妾全部弄在这跪着是挡本王的路吗?”   秦白露与几个侍妾齐齐变了脸色,前者是因为丢了面子,后者是因为王爷不在乎的态度,一时间花园里变得静寂无声。   “还不滚,都跪在这里做什么,真要挡本王路的话,不如滚去大门口跪着?”贺渊踢了一脚跪在旁边的小厮,指着秦白露道,“好好的一个王府,被你弄成什么样子了,本王瞧着便心烦。”   秦白露知道王爷可能是在宫里受了皇上的斥责,这事起因明明在曲氏身上,这会儿他朝自己发什么火。这么一想,她心里就不太好受了,低头瞪了一眼已经起身站到一边的曲约素,勉强压下怒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温柔些,“王爷不必动怒,不过是纳个妾,父皇定不会因此生你的气。”   “父皇的心思岂是你揣度的?”贺渊沉着脸,想起父皇说得那些话,还有看自己的眼神,便觉得心里怒火难看,转眼看到曲氏低眉顺眼的站在旁边,便道,“曲氏跟本王来,其他人都散开!。”   秦白露咬牙看着王爷把曲氏那个贱人带走,只好恨恨的指着其他妾侍道,“连王爷都伺候不好,留你们有什么用,都给我滚!”   被王妃当了出气筒的几个侍妾忙不迭的退下了,心里既恨王妃刻薄,又恨曲氏手腕多,这几日王爷一直宿在曲氏那里,哪还有她们的立足之地?   曲约素却没有她们想象中被疼爱,贺渊对她的动作是粗暴而无情的,在他面前,自己就是个发泄情绪与欲/望的玩意儿,他想折腾自己还不能说不。每到早晨起来,她看着自己身上的淤青以及贺渊让人赏下来的东西,便觉得耻辱又愤恨,恨老天不公,恨贺渊性子残暴。   也不知熬了多久,贺渊发泄完便起身走了,只留下她躺在空旷的床上,听着瑶溪在耳边哽咽着说话,她莫名的想起了曲轻裾,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是与端王相拥而眠,还是独自躺在香软的大床上安睡?   “主子,奴婢伺候您沐浴吧,”瑶溪见主子神色怔忪,就跟丢了魂儿一样,声音便提高了不少,“主子,奴婢伺候你沐浴。”   “瑶溪,你说大姐这会儿在做什么?”曲约素木然的起身,由瑶溪扶着坐进浴桶时,突然开口问道。   瑶溪一怔,半晌才回答道:“这会儿已经不早了,约莫已经准备睡觉了吧。”   “是啊,睡觉了,”曲约素伸手捂着脸,笑出了声。   曲轻裾让人收好棋盘,有些意犹未尽的对贺珩道:“王爷,有没有觉得我棋艺进步了很多?”   贺珩面色在那瞬间颤抖了一下:“嗯,进步了不少。”   “这都是王爷你的功劳,”曲轻裾走到他身边,在他腮边亲了一下,“那下次我们继续。”   贺珩摸了摸被亲的地方,抱起人把她放到床上,“轻裾让我高兴了,我必然会让轻裾满意。”   曲轻裾扭了扭腰,表示这话说得太黄暴了,修养好的她表示十分羞涩。   然后,便伸手拽了拽对方的腰带,偏头一脸无辜道,“什么高兴满意?”   这个时候能忍住的就不是男人,贺珩把人把身下一压,曲轻裾身上那件云锦广袖袍被扒开,中衣更是被无情的扯开,绣着桃花的兜兜被他大手一拉。轻易便解开了   曲轻裾伸出左手捂住胸,右手去拉对方的衣襟,用行动表示,有福同享有裸同当这一愿望。   男人总是比较擅长脱衣服,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   两人光溜溜的开始运动时,曲轻裾还在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贺珩最近越来越热情了。   最后曲轻裾是被贺珩抱着坐进浴桶的,照例是互相擦背洗完澡,让贺珩吃几口豆腐,穿好中衣后,又赖着让贺珩把她抱回床上。   理由是……体力消耗过度,所以贺珩抱得心甘情愿,抱得满脸桃花开。 ☆、56·兄弟心计   贺明回京当日,京城里正下着淅沥沥的小雨,他半靠在马车中,听着外面的雨水声,面色有些苍白的他掀开帘子,看着近在眼前的城门,露出一个有些寡淡的笑意。   待车靠近后,他便看到大哥与二哥骑在马上,身后还跟着一些接待他们的官员,他示意马车停下,便要下马车。   “四弟身上有伤,不必如此,”贺珩打马上前,含笑拦住了贺明要上前行礼的举动,他翻身下马,抱拳道:“四弟此次受苦了。”   “二哥言重了,只是有负父皇所托,实在愧疚万分,”虽是如此,贺明仍旧在马车上还了一礼,他面上带着几分愧意,“还让父皇担忧,更是做儿臣的不孝。”   “你认真办差,只是歹人心狠,与你有何干?”贺珩笑道,“父皇特命我与二哥接你回宫复命,四弟尽管放宽心。”   “有劳大哥、二哥。”贺明冲贺麒与贺珩行了一礼,才端正的坐回马车中,赶车的侍卫小心拉好帘子,等着宁王与端王先行。   贺珩翻身上马转身到了一直在马上的贺麒身边,他看着身后的马车,对贺麒道:“大哥,我们走吧。”   “嗯”贺麒点了点头,随即似是关心似是感慨道,“四弟身体消瘦了不少,想必路上吃了不少的苦头。”   贺珩笑着应了一声,转而道:“待过几日便是春闱,待春闱过了,便是四弟的大好日子,到时候咱们兄弟几人倒是可以热闹热闹。”   “自然会很热闹,”贺麒爽朗一笑,不再与贺珩交谈。   贺明进宫拜见了庆德帝后,被赏了一些药材便出了天启宫,倒是去拜见母妃安贵嫔时,招安贵嫔掉了不少眼泪。   听完母妃讲完这些日子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贺明笑道:“母妃不必忧心,这样一来反倒是好事,至少儿臣可以以养伤为由关上府门,不去参与他们这些事情中。”   安贵嫔听完这话,突然脸色一变,“明儿,莫非你……”   见屋内没有别人,贺明才压低声音道:“那些刺客似乎无意伤儿臣,反而对魏右丞大下杀手,儿臣这伤看着惊险,实则没有伤到要害,所以母妃不必太过忧心。”   安贵嫔擦着眼泪恨恨道:“贺渊与贺麒实在是欺人太甚,他们争夺储位,何必牵扯到我儿!”   “他们一人居长,一人受父皇宠爱,自然不会把别的人放在眼中,”贺明苦笑了一下,“母妃不必为这些事动怒。”   安贵嫔勉强按捺住心里的怒意,她素来不受宠,刚生完孩子那几年,淑贵妃还总是为难她,若不是皇后娘娘行事公平,只怕日子更难熬,她叹了口气:“是母妃没有本事,若是母妃受宠些,你也不必受如此冷待。”她忽然想到了敬贵妃,敬贵妃虽然也不如淑贵妃受宠,可是在皇上心中仍有几分地位,她的儿子贺珩受宠程度也仅次于贺渊。她虽未与他相处过,想必也是个极其能干的人。   想到这,她便开口道:“贺珩此人虽捉摸不透,但是母妃瞧着此人不是冷血无情之人,你平日多来往几回,倒也算得兄友弟恭。”   贺明知道母妃话中的意思,他沉吟半晌道:“母妃不必太过忧心,儿臣会考虑此事的。”贺渊与贺麒二人上位,对他来说往后的日子恐怕会更加难熬。若是贺珩继位,即便对方只是道貌岸然之辈,也不会慢待自己这个没有威胁的弟弟,反而会为了表现出兄友弟恭,而优待于他。   贺明虽不想争,却也不想做别人用过就扔的刀刃,不如择一明主,为自己后半生打算。   “贺珩的嫡妻曲氏与罗家感情甚为深厚,你离开京城后,曲氏还派人送过东西到我这里来,敬贵妃对我这边也颇为照顾,”安贵嫔是个安于平淡的女人,却不容别人害自己的孩子,“不管如何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至少吃相比其他两个好看多了。”   贺明心里清楚,贺渊与贺麒从未把自己看上眼过,倒是二哥与他幼时有过一块玩耍的情分,这些年虽淡了不少,但是待他却比其他两人亲近不少,而这份人情他也记在心里。   坐着父皇特许的步辇出了宫,上了回王府的马车,贺明回府不久,便接到了各家送来的礼物,就连大哥与三个也送了些东西过来,虽是些瞧着精贵但不实用的玩意儿,至少有那么两分姿态。   倒是二哥府上送来的东西,由府里大夫看过后,说全是对他身体有好处的补药,让贺明感受到了二哥的关切之意。   想起在天启宫时,父皇暗示他要别人相信刺杀事件与三哥无关,贺明脸上的笑意便冷了几分,既然父皇让他表示,他自然不会让父皇失望,至于比人信不信,就要看父皇与三哥的本事了。   “父慈子孝?”贺明把手里庆德帝赏下的檀木珠串扯开扔到地上,看着四处跳开的檀木珠,冷笑着自言自语,“真是笑话。”   春闱头一日,贡院前世停满了马车,这些全都是送考的。   梁荣与曲望之坐在茶楼上,看着下面排队进贡院考试的莘莘学子,两人觉得脸色有些发苦,两人都是东山书院的学生,因为今日学院放假,他们才特意来贡院看看,想着几年后他们也要进场,莫名觉得有些压力。   尤其是今年秋季便要参加考试的曲望之,看着下面各个神情严肃的考生,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表兄,这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开考不过两三个时辰,便有几个头发半白的考生被抬了出来,曲望之脸色更加的难看,起身便要走。   “那曲公爷府上不是出了个堂堂的王妃,怎么把小女儿送去做妾了?”   “这谁知道呢,只是听闻那小女儿由继室所生,这个继室不过是个落魄家族出来的。端王妃是原公爷夫人所出,她是谁你可知道?”   “是谁?”   “大理寺的田大人祥清候你可知道?”   “这位响当当的人物,谁没有听说过,听说再难的案子,只要送到大理寺,定能弄得水落石出。”   “可不是嘛,端王妃的生母便是祥清候爷的同胞姐姐,你说这家教这出生能是一样?所以这一个做王妃,一个去做妾侍,不是挺正常的?”   曲望之听到这段谈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当下便要冲过去与谈论的人利落,却被梁荣一把拉住了,“望之,这里是贡院门口,闹起来对你不好。”   “可是便由得他们这般谈论吗?”曲望之怒意难消,却也不再执意扑上去,毕竟事情闹大了,确实对他日后进官场有影响。   梁荣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现在他们不过是图一时之快,你要知道,当朝最受宠爱的便是瑞王殿下,表妹进了瑞王府做侧妃,日后便是……”他对曲望之竖起拇指,其含义不言而喻。   曲望之咬了咬牙,终究把这口气咽了下去。两人一道下了茶楼,骑着马走出一段路后,便见到前方有豪华的车队过来,打头的侍卫各个虎背熊腰,双目有神,瞧着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侍卫,后面的马车更是由八匹雄赳赳的骏马拉着,檀木马车上的铃铛随着前行叮当作响。   二人无奈的避让开来,待马车近了,才发现马车上印着端王府的标志。曲望之脸色沉了沉,却只能无奈的低下头,以示对王府的尊重。   待端王府的车马走远了,两人才继续前行,梁荣有些疑惑道:“这是出城的方向,端王府这么多的车马,是要去哪儿?”难不成端王一家在这个关头去京郊玩耍?   “谁知道这些王爷想做什么,”曲望之语气有些不好,他回头看了眼端王府马车远去的方向,语气顿了顿,“听闻端王爷在京郊有一个汤泉山庄,山上的花开得早,想必是去游玩。”   曲望之毕竟是公爷府出生,比梁荣知道的要多一些,所以对京城几位王爷京郊有哪些比较重要的别庄,心里还是清楚一二的。   “竟真的是去玩耍?”这会儿被刺的魏右丞与诚王都回了京,宁王与瑞王擂台正打得火热,端王就这么悠闲的去度假了?   梁荣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去浑水摸鱼么,这么远远避开了算什么?   好戏都快上场了,端王居然玩这一招,这让京城其他掐得火热的大人们情何以堪?   马车里,曲轻裾梳着简单的发髻,半靠着软枕道:“王爷真的就这么出京了?”   贺珩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轻裾不是想泡汤泉吗,这个天气去正好合适。”   曲轻裾呵呵一笑,转而钻进他的怀中:“王爷待我真好。”   这话假得贺珩一听便听出来了,他无奈的笑道:“这个当头,京城里定会为了四弟还有春闱名次的事情闹成一锅粥,本王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不如离得远远的,也能讨个清净。”   曲轻裾看着他的笑脸,莫名觉得他的脸上写满了腹黑两字。   切,当她没有听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呢。 ☆、57·夫妻同游   京郊的汤泉山庄离城并不远,曲轻裾看着山庄大门的牌匾上写着“福琅山庄”四个字,放下帘子对身边的贺珩道,“这名字大俗大雅,寓意倒是极好。”   “嗯,这是前几年父皇赏下后,母妃取的名字,”贺珩偏头笑了笑,“进了大门还要前行一段路才到我们的居处,这下面种着一些农作物。有些不是当季的果蔬,只有在汤泉附近才能种出,我们府上有不少水果便是这个庄子出的。”   果然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虽然没有塑料没有大棚蔬菜,但是人家能够借助自然的力量,照旧能种出反季节作物,而且比大棚蔬菜还要纯天然。   “山上还有一些桃花梨花开得正好,待今日休息好,我明日陪你四处走走,”贺珩见她一脸赞叹的样子,笑容更加明显,“白云山离这里很近,到时候我们去上面的五庄观瞧瞧。”   白云山五庄观?曲轻裾觉得有些耳熟,转念想到必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然她不会只觉得耳熟,于是便不再多想,偶尔撩起帘子看看外面的景致。   道路修建得十分齐整,全是青石小道,道路旁栽种着高大的树木。左边树道后便是一道道田垄,里面栽种着一些小麦和各色小菜。右边树道后却栽种着果树,瞧着虽不那么对称,不过曲轻裾没有强迫症,瞧着倒是挺有意思。   马车行出一段路后,便停了下来,曲轻裾便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小人张宏拜见王爷,王妃。”   曲轻裾愣了一下,恍然明白过来,这个张宏可能是这个庄子的总管事,所以才会到半路上接待他们二人,她看向贺珩,就见到对方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张管事不用多礼,庄子里的东西可都安排好了?”钱常信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满脸讨好的张宏,“王妃可是第一次来这个庄子上,你们伺候得好自然有赏,若是出了纰漏便自己领罚去。”   “钱总管放心,小的们定会好好伺候,不敢有半点懈怠,”张宏也不期待王爷或是王妃能搭理他,笑着带着身后的几个管事退到一边,“山上已经备好了热水饭菜,虽不及府上,不过胜在都是些野味,王爷与王妃能尝尝鲜也是好的。”   “还算你聪明,这出了王府,不就想吃点野趣,”钱常信小声的开口,给了张宏一个赞赏的表情,才挥手示意车队继续前行。   看着车队走远,张宏身后的管事道:“张总管,我们这会儿做什么?”   “做什么,还不快些跟上,若是下面的人出了岔子,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张宏一反刚才讨好的模样,狠狠的瞪了开口之人一眼,大步朝车队追了上去。   几个管事面面相觑,王爷平日并不怎么来庄子上,他们哪里知道王爷王妃的爱好,可是见总管一副着急的模样,只好也跑着跟着。   待马车停了下来,曲轻裾才看到庄子主屋的大门,屋子修得虽不如王府恢弘,但是却别有一番风味,瞧着倒十分精致,尤其是后面的一座精致三层小楼,让曲轻裾不由得多看两眼。   “喜欢玉云楼的话,我们这几日就住楼里?”贺珩笑道,“玉云楼旁边便是汤池阁,里面修了一个白玉汤池,泡泉倒也方便。”   曲轻裾点了点头,“好啊,比较楼顶观景视野也宽阔些。”   听闻王妃与王爷要同住玉云楼,下面的人便把东西通通搬了进去,还点上了熏香铜兽暖炉等,以便让主子们住得开心又暖和。   曲轻裾让贺珩陪着她在庄子主屋范围大致走了一遍,就发现这座庄子雕栏画栋,无一步精致,倒有些偏向江南的建筑风格。她甚至还见到了一条冒着热气的小溪在庄子里蜿蜒而过,想必是借着温泉活水建造出来的。   这么一对比,曲轻裾觉得自己前世去的那些号称帝王级享受的温泉山庄都弱爆了,瞧瞧人家王爷级享受的温泉山庄都是这个样子,皇帝王级享受该奢华成什么样子?   “这个庄子略小了些,不过胜在精致,偶尔来玩耍一番,倒还使得,”贺珩对庄子花草没有多大的兴趣,他牵着曲轻裾的手,慢慢的往玉云楼走,“这几年我也只是偶尔来了一两回,倒也没有细瞧过。”   “那王爷这次可要陪我好好玩几天,”曲轻裾知道他有意不去管朝中之事,便道,“只是王爷你上朝远了些。”   贺珩笑了笑,“没事,这几日我的事情不多,上完朝便回来陪你。”想起在京城里已经安排好的事情,他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更何况我坐马车,就算早上起得早些,也能在车里睡一会儿。”   曲轻裾笑他这是偷懒,被贺珩捏了捏脸蛋,两人牵着手笑闹了一路,来往的下人们纷纷低头跪下,不敢直视二人容貌。   用完午膳,两人一起午睡了一会儿,才起床准备到外面走走。曲轻裾坐在镜前,看着玉簪熟练的替自己绾好头发,便道:“这几日钗环倒是不必太讲究,左右不用端着身份。”   玉簪点了点头,替曲轻裾挑好钗环,又选了一件鹅黄色襦裙伺候她穿上,曲轻裾偏头看着镜中颇有江南女子风情的自己,笑着道:“玉簪的手很巧。”说着,便给四个陪嫁大丫鬟各赏了一支嵌珠圆钗。   贺珩恰好此时也穿戴完了,见曲轻裾小清新的模样,便道:“轻裾果然是穿什么都漂亮。”   什么叫果然?曲轻裾挑了挑眉,“王爷穿什么也都俊逸非凡。”贺珩身上穿着一件月色长袍,瞧着有那么几分勾引女人的资本,她上前勾了勾他的掌心,“让我都移不开眼了。”   这话不是该他对她说吗?贺珩无奈的笑了笑,牵住她的手道,“走,难得今日雨也停了,我们去后山看看。”   他们所在的整座山都是属于贺珩的,所以曲轻裾有种审查丈夫财产的错觉。她与贺珩并坐在步辇上,看着两旁的一草一木,待到了后山,指着前面山涧流下的水形成的小瀑布,有些惊叹道:“此处的景致竟跟画里似的。”   青山绿水薄雾,还有树林中隐隐盛放的粉色桃花,曲轻裾有些感慨,难怪小说里男主角爱用看风景这一招追求美人,因为看美景确实让人身心愉悦,饶是曲轻裾在娱乐圈混了不少年,也被眼前的景致看呆了。   不过曲轻裾愉悦的心情没有保持多久,因为一个意外发生了。   “王爷!”这个声音缠绵悱恻,让人听着心都跟着碎了,她回头看去,就看到云倾穿着有些黯淡的棉布裙站在不远处的山石后面,曲轻裾甚至能看到她脸上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难不成云倾送往的别庄刚好是这个庄子?   贺珩也没有想到会有人胆大的在他与王妃赏景时冒出来,他皱着眉看着云倾,无视她脸上的泪水,沉声道:“是谁让她闯过来的,不是吩咐过让人把此处守着不让人过来吗?!”   一个管事匆匆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两人面前,“小人王东拜见王爷王妃,请主子恕罪,这是小人的拙荆,方才她来给小人送饭,不知怎的便闯进来了,是小人办事不力,求主子饶过拙荆。”说完,便磕起头来。   曲轻裾低头看这个穿着蓝色管事服的男人,身材有些矮胖,额际挂着豆大的汗水,似乎很担心云倾的模样。   云倾却顾不上替她求情的男人,她上前几步跪在二人面前,哀泣道:“王爷,奴家总算看到你了。”   曲轻裾觉得贺珩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却又不想跟一个女人说话,于是只好开口道:“放肆,王爷面前岂能如此说话。”   云倾面色一白,她有些害怕的看着曲轻裾,就是她让人把自己送出了府,甚至把自己许给了一个又矮又胖的男人,如今自己早已不是纯洁的女人,王爷如何还看得上?   “奴家见到王爷一时忘形,求王妃恕罪。”云倾磕了一头,虽不再开口,但仍旧啜泣着,那纤细的肩膀微微抖动着,瞧着十分可怜。   原本替她求情的矮胖男人听到她的话后便呆住了,他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一心护着的女人会说出如此……放浪形骸的话,一时间脸色变来变去,极为难堪。   贺珩更是不耐的皱眉,显然十分厌烦发生这样的事,左手食指不耐的点着左左边扶手。   “你一个已经嫁做人妇的女子,言谈说话实在该注意些,”曲轻裾见那个叫王东的管事似乎呆住了,便道,“王管事,把你的妻子带下去。”她实在弄不明白云倾究竟是怎么想的,一个男人既然想要把她送走,自然就表示对她没有意思,何必闹成这般,让以后的日子也过不下去?   王东木然的磕了一个头,拉着云倾便走,全然不顾云倾被他拉得踉踉跄跄。   待把人拉得再看不到王爷与王妃了,王东才默然的放开云倾的手。云倾对着王东不满道:“滚开,我不用你管。”   话一说完,她便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是王东打了她,云倾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这个懦弱窝囊的男人竟然敢打她?!   “恬不知耻!”说这句话时,王东有些发胖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全然没有往日的温柔与情谊。   云倾怔住,见王东转身便走,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一时间脑子里一片茫然。   贺珩觉得自己耳边清净了,半晌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指着另一边道:“那边有一个很大的泉眼,比汤泉阁的泉眼还要大,只是地势不好,才修了一个大的露天温泉池,天气暖和些后倒是可以去凫水玩。”   曲轻裾朝云倾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着点头道:“那我要去瞧瞧。”   奢望自己不能得到的东西,那么人生注定是一个悲剧。 ☆、58·遇刺?   诚王被刺客伤了手臂是众所周知的事,虽然伤口已经复原,但是太医说很有可能留下后遗症,待到冬日便会疼痛难忍,于是便有太医出了一个主意,让诚王没事便去泡泡温泉,这样对身子骨有好处。   可是贺明他别庄不多,而且也没有温泉啊,这时他恰巧听闻二哥去了别庄泡汤泉,当下一鼓掌,便亲自下了帖子,言明自己想去福琅山庄泡泡温泉。   这一举措在别人眼中,或许只是一个巧合,但是有心人却看得明白,诚王殿下回京了好几日,怎么就没有人提议跑温泉,偏偏这个当头就提出来了?   怀疑归怀疑,诚王毕竟不参与帝位之争,向来胆子也不大,朝堂众人也不在意,把精力放在春闱名次与刺杀事件凶手身上,至于被刺杀的对象,因为皇上的不看重,也被他们有志一同的忽略了。   贺珩是在宫门口接到贺明的帖子,帖子上贺明的字就像他的人一样,规规矩矩端端正正,虽没有风流之感,但是却不会让人起反感之意,贺珩把帖子交给明和,“你亲自去诚王府跑一趟,说本王这个做兄长的,一定对弟弟扫榻相迎。”   明和点了点头,转身便骑上一匹马,快速的朝诚王府的方向赶去。   贺珩看着明和离去的方向,抬头看着天,皱着眉头道:“这天色瞧着不太好,这么早便下雾了,我们早些赶回山庄。”   钱常信上前替贺珩坐的马车掩好帘子,回头对赶车的侍卫打个眼色,示意他快走。   马车踢踢踏踏的出了城门,雾气已经渐渐大了起来,就连天色瞧着也阴沉沉的,不时有阵阵寒风吹来,钱常信摸了摸手臂,吸了一口气,这倒春寒也太厉害了,今日比前几日可冷上许多。   他小心朝前方看了看,忽然见到旁边草丛动了动,当下示意马车停下,马车还未停稳,他便翻身站在马车帘子前,尖声道:“护驾!”   这声尖叫在雾蒙蒙的天气下,让侍卫们禁不住抖了抖,刚反应过来,就看到草丛中近二十个持刀大汗一跃而出,二话不说就朝王爷的马车砍。   林子里不时还有箭飞出来,只是幸而马车内壁中有铁铜夹层,钱常信又及时的拉上马车的门,才让这些箭全部落在了马车外面,只是还是有一支箭趁着钱常信关门那一刻,快速的刺了进去。   “快保护王爷,”钱常信抽出拉车马背上的大刀,预防刺客冲到马车旁边来。   侍卫们心里清楚,若是王爷真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不用活了,只好咬牙硬拼,若是死不了,那便是后福无穷,若是死了,那也是为主尽忠。   因为没有人料到会有人胆子如此之大,竟然在大道上刺杀王爷,所谓贺珩带的侍卫并不多,时间久了便渐渐呈现出劣势。   孙统领觉得自己今年一定犯了太岁,不过是带着禁卫军去京郊随意巡视,就能遇到刺杀事件,被刺杀的还是端王殿下,他见到这一幕时差点把眼珠子瞪了出来,干净让手下的人帮忙。   刺客们没有料到向来只爱在城内巡逻的禁卫军会出现在这里,愣了一下后,便纷纷撤离,唯一留下的只有几具被侍卫杀死的尸体。   “微臣救驾来迟,请问端王殿下是否受伤?”孙统领见刺客们退离,挥手让手下的人继续追,自己翻身下马单膝跪在贺珩马车前。   钱常信也下了马车,跪在了马车面前:“小的们无能,让王爷受惊了。”   马车前的门缓缓拉开,贺珩在众人担忧惊惧的眼神中走了出来,钱常信看着他被血染红的右手衣袖,被吓得腿有些软:“王爷,您受伤了?!”   孙统领听到这句话后,脑门子上的汗顿时流了下来,抬头看去,就见端王左手的袖子已经被血染成红色,右手正拿着一支带着血丝的箭。   “只是擦伤,并没有伤到筋骨。”说完,把箭递给钱常信,“这支箭是刺客伤了本王后留下的,希望对孙统领有帮助。”   孙统领从钱常信手上接过箭,发现这只是很普通的箭羽,箭头是普通的铁所铸,箭尾上的羽毛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请王爷放心,微臣定会严查此事,”说完,孙统领又让手下把地上的尸首抬走,并且捡起地上的残剑断刀以及四散而落的箭,希望能从这些东西上找到线索。   这会儿明和刚从城里追过来,就发现王爷遇刺,并且还受了伤,只好调转马头去太医院请太医。   待孙统领离开后,贺珩由下面的人给自己简单做了一个伤口处理,对众人道:“今日在场众人皆按功行赏,本王今日能全身而退,全是诸位功劳。”   侍卫们纷纷行礼拜谢,心里倒是热血了几分,王爷没有因遇刺受伤责罚他们,反而有赏赐下来,总算是没白费他们用命拼了这一场。   待贺珩重新坐回马车后,他捂着伤处,面上没有半分遇刺后的惊恐与愤怒。   从汤泉池里爬了起来,曲轻裾换上新的衣裙,莫名觉得后背一凉,抬脚便走出内室,对守在外室的木槿等人道:“王爷可回庄了?”   “回王妃,还没有听到下面的人来报,”木槿见王妃还披散着头发,发梢甚至滴着水,便取了一块棉布巾替曲轻裾擦拭起来,才刚擦了几下,便见黄杨匆匆的走了进来,见她在擦头发,犹豫了一下才道:“王妃,奴才听闻王爷遇刺了,这会儿刚刚回庄。”   “遇刺?!”曲轻裾提高音量,起身道:“你们随我去瞧瞧。”说完,便匆匆出了门。   木槿一愣,随即把棉巾扔到一边,拿起一把檀木梳便跟了上去,王妃这会儿头发还在滴水,就这么披散着出去,让下人瞧见可不好了。   曲轻裾心里很清楚,贺珩这样的人,不可能被人轻易伤到,只是从城门到山庄的路都是大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胆量与魄力,敢选这种地方动手刺杀?   “王爷,王妃来了。”钱常信声音刚落,贺珩就见到曲轻裾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到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简单的广袖水蓝色束腰群,头发更是随意披散在身后,瞧着似乎没有擦干的样子。   “王爷你怎么样了?”曲轻裾走到贺珩面前,见他安坐在桌前,早上出门穿的浅色袍子已经换成了一件蓝色软绸袍,左手臂上还缠着白纱。   “没事,坐过来,”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曲轻裾在自己旁边坐下。   曲轻裾坐下后,视线却留在他的伤处,只是白纱遮盖住了伤口:“好好的,怎么会有刺客冒出来,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说完,她皱着眉道,“伤口怎么样了,太医可叫了?”   “没有伤到筋骨,只是被箭头擦伤了,”贺珩笑了笑,“太医就快要到了。”   正说着,明和就带着太医进来了,见到王妃披散着头发,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行礼道:“王爷、王妃,太医院院判到了。”   “微臣见过王爷、王妃。”太医院的院判年纪年过半百,却十分的精神,他瞧着王爷与王妃做得极近,顿时便明白过来,外面传端王夫妇感情很好,他原本以为只是传言,今日瞧着还真有那么回事。   “院判请起,你替本王瞧瞧伤,免得王妃提心吊胆的,”贺珩把左臂伸了出去,淡笑道,“可别故意往重了说。”   “是,”院判小心的拆开那包裹伤处的白纱,就见端王手腕上的伤口很长,确实像是箭头擦伤,样子瞧着虽十分下人,但是并未伤到筋骨。   曲轻裾吸了口冷气,就见太医熟练的处理伤口上的血污,然后便开始伤药,包裹伤口。   “王爷,您的伤虽未伤及筋骨,但是伤口颇大,需要养些时日,近几日更是不能碰水。”想起王爷这别庄主要是为了泡汤泉,院判觉得有些同情对方。   端王究竟为何遇刺,又是何人指使,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要牵扯进去便好。院判弄好一切后,便起身告辞。   明和亲自把他送了出去,还奉上不少的诊金:“院判大人,您说王爷的伤口,是否该安安静静修养几日?”   安安静静?   院判沉吟一下,随即笑道:“自然该安静修养几日,王爷平日事务繁忙,这几日只怕要闲下来了。”   “在下明白了,有劳院判大人了,大人请。”明和行了一礼,随即笑着做出请的姿势。   “明公公不必客气,不必再送,告辞。”院判回了半个礼,才笑着坐上骡车离开了山庄。   明和看着远去的骡车,笑了一声后,转身回了玉云楼。   “哎呀,我就这么披着头发出来了?”曲轻裾突然从凳子上站起身,她扶着自己的发梢,匆匆道,“王爷,我先去内室。”转身便嘀咕道,“真是丢死人了。”   贺珩想起她方才的样子,禁不住笑出了声。   内室中,曲轻裾微微皱眉,这件事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细节决定成败,自己可是急得披着滴水的头发来关心贺珩,这种关心,可算得上发自真心了?   想到那狰狞的伤口,曲轻裾皱了皱眉,随即又想,这些刺客可真够蠢的,箭上竟没有淬毒,拜拜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59·圣恩   重新梳好头发出来,曲轻裾见贺珩正坐在躺椅上捧着一本书看,便毫不犹豫的在他旁边坐下:“王爷,行刺如此大的事情,我们是不是要告诉母妃一声,让她知道你没有大碍,免得母妃担心。”   贺珩点了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说完,便叫来钱常信,拿了自己的腰牌,让他进宫觐见敬贵妃,禀明事情原委,并且要重点突出他的伤没有大碍。   钱常信领命匆匆出了山庄,别说现在天色已晚,就是宫里已经下了匙,他也要想办法进宫传消息。   守城门的官兵认得钱常信是端王身边得用太监,问也不问便放人过了,这会儿端王遇刺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他们瞧钱常信急匆匆的模样,哪里还敢拦?   进了宫门,钱常信一路疾走到了钟景宫,还没禀明来意,便被钟景宫的下人领了进去,他一进屋也不敢抬头去看敬贵妃脸色,老老实实跪在地上道:“贵妃娘娘,殿下派奴才前来叩请娘娘安。”   “王爷伤势如何?”敬贵妃语气平平日凝重了几分,但是还没有失了身份,不过只有站在她旁边的丁嬷嬷看到,娘娘抓着扶手的手,隐隐有些泛白,足可见娘娘有多担忧。   “太医院的院判已经看过了,殿下并无大碍,只是擦伤了些皮肉。王爷与王妃怕娘娘您听了别处的不实流言担心,便让奴才来亲自说明。”说完,便原原本本的把事实经过述说了一遍,倒是没有半点添油加醋。   敬贵妃听完事实经过,已经平静了许多,她垂眸静思了半晌,抬头对钱常信道:“你回去告诉你家殿下,这几日在山庄好好养伤,多派些人到山庄保护你们王爷王妃。”说完,她站起身抚了抚颊边,微微抬高下巴道,“本宫去天启宫求见皇上。”   苦肉计不是只有淑贵妃一人会用,她韦婵漪同样会使,而且她会用得更好,更不着痕迹。   伸手取下发间几支发钗,让原本梳得精致的发髻变得蓬松,敬贵妃掏出手绢轻轻擦了擦眼角,突然脚下一个踉跄,跌跌撞撞的便往外室走,口中悲戚的喊道:“陛下,我们的孩儿……”奔跑间,有几缕发丝垂着脸颊飘落,看起来更加的悲伤了。   丁嬷嬷忙狠狠擦了两下眼角,抽噎着匆忙跟了上去,“娘娘,娘娘,小心脚下。”话音一落,人已经消失在内室。   钱常信一脸敬仰的看着空荡荡的门,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走出内室时,就看到各个或掩面低泣或面色焦虑的宫女太监,这个瞬间,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最后,谁也不知道敬贵妃去天启宫说了什么,但是当天晚上庆德帝连夜下了好几道圣旨,大理寺少卿、刑部尚书、禁卫军统领全部接到旨意,意思是要不惜一切抓到刺客主使,足见皇上对此事有多愤怒。   除此以外,庆德帝还赏下了各色珍稀药材,金银珠宝,还有不少武功高强的侍卫、擅长医治各类伤口的太医,这个晚上京城的城门几乎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源源不断的赏赐从宫里由人快马加鞭的送到端王养伤的福琅山庄。   一个守门的小兵看着那消失在夜色中的快马,有些感慨道:“皇上待端王殿下可真好。”   旁边一个年长的官兵嗤笑一声:“除开瑞王,便是端王最受皇上宠爱了,你瞧瞧上次诚王遇刺,皇上可有这般焦急?”不知道的还以为端王与诚王的伤势对调了呢?   可见这人投胎不仅要选爹,还要选娘,不然都是皇子,怎么也还是有待遇差别呢?   “你们不要命了,王爷的事是你们能说的?”孙统领刚好打马经过,听到这段谈话,沉着脸道,“还不关好城门!”   两人吓得面色一变,顿时与其他人老老实实的关上了城门,结果没过多久,又见几个人快马过来,手里还举着明黄的令牌,他们顿时明白,得,这又是出宫去福琅山庄的。   这些马背上皆放着几个由明黄布绢包裹着的盒子,守门的人虽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但是表情已经有些麻木,这都是多少匹过去的马了?   曲轻裾掩下一个呵欠,看着眼前一堆堆的赏赐,转头看向懒散坐着的贺珩,便笑着开口道:“皇上对王爷可真关心,这都是第几波赏赐了?”   似笑非笑的看了曲轻裾一眼,贺珩翻了一页手里的书,“到了明日就好了,到时候我们好好睡一觉,左右最近不用去上朝,我也能好好陪陪你。”   这种略嫌弃的口吻是不是有些不给面子,曲轻裾眨了眨眼:“王爷不是要好好养伤?”   “本王受了惊吓,需要寄情山水平复心灵,”贺珩笑着合上书,看着曲轻裾道,“轻裾可要好好陪我,不然我一个人会害怕。”   曲轻裾扯着嘴角让自己的笑意灿烂些:“王爷不怕,我会好好陪着你。”   贺珩扬唇笑道:“轻裾真好。”   站在角落的明和等人把脑袋埋了下去,王爷与王妃打情骂俏的手段越来越高超了,他们这些做下人要装作没听见,还要控制表情,也是很辛苦的。   “圣旨到!”   两人对视一眼,淡定的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在屋中央跪下,听完传旨太医念完赏赐,然后由没有受伤的曲轻裾接过圣旨,叩谢皇恩,然后看着几个太监把东西捧进来,最后看着这些太监匆匆离开。   随意打开一个盒子,曲轻裾眼睛眯了眯,百年血参,可是难得的东西,她偏头看贺珩,结果对方正眼也不看盒子里的东西。   把盒子关上,曲轻裾道:“不如王爷先去睡,这里由我守着便是了。”   “不过是受点小伤,你不必这般担心,”贺珩无奈的笑了笑,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己伤口,便道,“这会儿二更已过,应该不会有赏赐下来了。”说完,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把人拉到身边坐下了。   曲轻裾顺势坐下,叹了口气道:“若是抓住了主谋,定要严惩。”   “放心,总会有人受到惩罚,”贺珩握住她的手道,“过几日诚王可能会来庄子上,你让人准备一个住处吧。”   “四叔?”曲轻裾愣了愣,随即笑道,“倒也是,泡泡汤泉对四叔的筋骨有好处。”   “嗯,”贺珩在她脸颊旁亲了一口,“我的轻裾真聪明。”   曲轻裾挑眉:“王爷是在哄小孩么?”   贺珩轻笑出声,最后肩膀被曲轻裾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结果笑得更开心了。   曲轻裾把脑袋埋进对方胸口,打了一个哈欠,蹭了蹭便闭上了眼睛。   看着怀中的人就这么睡着了,贺珩无奈一笑,刚才不是还说要自己先去睡,怎么这会儿她倒先睡着了?   想起下午怀中之人披头散发跑进来的样子,贺珩心头有些痒,尽管那时她脂粉未施披头散发,但是在他眼中,那一刻的她是极美的。   指腹轻轻的点了点那水润的唇瓣,贺珩嘴角微弯,就连眼中也染上了笑意。   第二天一早,朝上便因为端王遇刺的事情乱成一锅粥,前面钦差遇刺的事情还没查清楚,这会儿端王又遇刺了,幸好禁卫军恰好巡逻到那个地方,若是孙统领没有带人去那个地方,还不知会出多大的乱子。   庆德帝更是气极,命令禁卫军、刑部、大理寺三处高度合作,务必查出凶手,甚至在朝上发话说,若是查不清楚端王遇刺一事,这三处的领头人都别干了。   唯一还在上朝的皇子贺麒有些疑惑的想,这事难不成是老三干的?   孙统领这会儿也有些庆幸,幸好前些日子他听闻城外某处出现了好几次抢劫事件,才在昨日决定巡逻看看,谁知恰巧便救下了端王,这可算是老天开眼了。   不过,跟他汇报说城外某处出现好几起抢劫事件的是哪个来着,他记得那个小兵相貌有些普通,这会儿竟想不起他长什么样了。他虽是统领,可是禁卫军有好几千人,哪里把人认得全?   实在想不起人来,孙统领也作罢了,左右这也只是一个巧合,是老天在帮他的忙呢,不然端王在他任京城禁卫军统领时遇刺身亡了,他不仅保不住脑袋上的帽子,只怕连脑袋也跟着帽子一起掉了。   诚王府中,贺明听完下人关于二哥遇刺的汇报,沉吟半晌道:“准备好给端王的贺仪,也许过两日本王要去福琅山庄陪二哥养伤。”   果然当天下午福琅山庄便派了人到诚王府,说是福琅山庄山清水秀,治伤的太医手段高超,希望诚王殿下去福琅山庄小住几日泡泡汤泉,顺便再让这个太医再看看他的伤。 ☆、60·二哥,你是在秀恩爱吗   白玉汤池对于曲轻裾来说,那就是个小型游泳池,她在汤池里欢乐的做出几个蝶泳、仰泳的姿势,从这边划到那边,然后趴在池边看着坐在岸边喝茶的贺珩:“真可惜王爷伤口还没有愈合,不然也能下来和我一起泡泡。”说完,见到对方眼神扫向自己,脚下一个使劲,又划了出去。   眼见曲轻裾把汤泉当成了游泳的地方,贺珩无奈的笑了笑,虽然对方这行为可气了些,不过她游泳的姿势倒是很漂亮。他的视线落在池中之人身上,对方身上穿了一件红色鱼纹连体裙,在水里散开就跟一条美人鱼似的,朦胧水雾中,只有那一抹红最灿烂与漂亮,偏偏对方还故意做出一个个勾人的姿势。   待看到曲轻裾头往后仰,露出洁白的脖颈时,贺珩喝了一大口半温的茶,才压下心头的火气。   温泉不宜泡得太久,曲轻裾踩着温泉旁边的玉阶出了池子,取下一条宽大的棉布擦了擦身上的水,然后当着贺珩的面脱下身上湿透的鱼纹裙,把宽大的袍子往身上一系,走到贺珩面前弯腰取走他手上的茶杯,笑着道:“王爷,喝太多茶叶可是会留疤的。”   贺珩欣赏完美人出浴图,自然顾不上那杯茶,他伸出右手把人搂进怀里,任由曲轻裾手里的茶杯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既然不能喝茶,不如让我品尝品茶美人?”   曲轻裾的手指轻轻划过贺珩左臂上那包扎着的伤口,笑得一脸暧昧与遗憾:“可是太医说了,王爷需要静养。”   “太医可没有说,轻裾需要静养啊,”贺珩搂着人动了动,异常精神的某处恰好触在曲轻裾敏感之地,“不如轻裾多运动运动?”   曲轻裾扭了扭,见对方吸了一口气,才吐气如兰的在他脖颈上舔了舔,“王爷这是要妾帮忙么?”   右手扶住那如柳叶般的腰,贺珩声音有些颤抖,“轻裾可愿意帮忙?”   双手环住贺珩的脖子,曲轻裾嘴角微勾,却是不可言说的魅惑,她舌尖轻轻划过自己的上唇,轻声道:“王爷,你猜猜?”   两人视线交汇,屋子里白白的水雾在两人见缭绕,点燃了满屋的暧昧与兴奋。   大半个时辰后,曲轻裾与贺珩相携而出,曲轻裾发间由一只红玉发钗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身上穿着红霞似的广袖袍,与身着玄色锦袍的王爷走在一起,竟跟一幅画似的。   贺明被山庄的下人引着往里走时,恰好便看到二哥与一个红衣女子并肩走在一起,他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垂下眼睑快走几步到二人面前:“二哥、二嫂好。”   “四叔好。”曲轻裾微微垂首,往后退了一小步。   “你总算来了,为兄可是盼着你来,”贺珩松开与曲轻裾牵着的手,笑着道,“先让人带你去住处看看,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吩咐他们。”   “谢二哥,”贺明抱了一拳,才领着自己从府里带来的人,跟着山庄下人去了自己的住处。他的住处离玉云楼并不远,名叫玉乐阁,而且更妙的是玉乐阁旁边便有一个汤池,显然是特意给贺明安排的。   贺明看了眼四周,屋里的摆设都很讲究精致,甚至连床帐的颜色都是他常用的,在雕花梨木桌前坐下后,便有丫鬟端着茶点进来,呈到了贺明面前。   刚端起茶喝了一口,贺明就见明和带着笑意走了进来,先是恭谨的行礼,才开口道:“诚王殿下,我们家王爷说,待你休息好了,晚膳邀您在玉云楼一起用,另外可有什么地方不习惯的,奴才立刻让下面的人改。”   “此处安排得很好,没有什么不适的,有劳二哥了,”贺明笑了笑,把茶杯退到一边,“本就是我叨扰了,请公公转告二哥,我定会准时到。”   “诚王殿下言重了,您与我们家王爷是亲兄弟,那便没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说法,” 明和躬身道,“奴才这便去回禀王爷,请殿下好好休息。”说完,又行了一礼,替诚王掩好门,才退了下去。   门关上好,屋子里便安静了很多,贺明甚至发现路过此处的下人们都有意放轻了脚步,显然是不想打扰到他休息。   “二哥的人规矩倒很不错,”贺明张开双手,由近身太监孙海替自己宽衣,待头上玉冠取下后,他靠在软椅上道,“今日我来了这里,就等于与二哥站在一块儿了。”   孙海小心的把玉冠放到盒子中,听到王爷提及此话,便小声道:“王爷,您只是来养伤,何必……”   “身在局中,哪有人能独善其身?”贺明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左右不会比现在更糟糕,更何况二哥此人,平日里虽温和有礼,但是绝对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老大明面上虽爽朗厚道,实则心性狭小,比起记恩更爱记仇,与这样的人打交道除非事事成功,不然就讨不了他的好。老三性格嚣张骄纵,心眼里装的只有权势没有百姓,与这样的人亲近,就算他做了皇帝,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贺明讲到这,语气变了变:“反倒是二哥,性格不似老大故作敦厚,也不像老三高高在上瞧不起人,他心思虽深沉,但却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跟着这样的人,只要不犯大错怎么也能有几分情分在。”原本他心里还在犹豫,可是方才看到二哥与二嫂相携走在一起时,他便下定决心了。   为帝者自然不能心慈手软,但是也不能毫无人情味,二哥那样却是刚刚好。   孙海不明白王爷为何突然下了这么一个决定,但是作为一个近身太监,他除了忠心外还要谨言慎行,所以王爷的命令他只需要好好服从就行。   “你把本王带来的礼物送到玉云楼,就说是本王这个做弟弟的心意。”贺明站起身道,“去吧,本王歇息一会儿。”   “是,”孙海看了眼已经准备好的床铺,小心的退了出去。   曲轻裾看着面前这堆诚王送来的礼物,里面有一些适合女人用的东西,看来他连自己的礼物都备下的。她转头看贺珩在把玩一直咬着球的玉狮子,不知怎么的就想起狮王争霸中抢到彩球的狮子,貌似就有些像这个玉雕。   “王爷喜欢这个玉雕?”曲轻裾笑问,“这狮挺好看的,威风凛凛。”   “嗯,这口中的彩珠也雕得不错,”把玉雕放回盒中,盖上盒盖后,贺珩道,“四弟有此番心意,十分难得。”   曲轻裾笑着点头:“四叔确实太客气了,来就来,送这么多礼做什么。”视线扫过那装着玉狮子的盒子,淡笑着想,忙碌的小明同学似乎也不是表面看着那么仁厚。   就说嘛,皇家怎么可能出现老实孩子,老实的这会儿都投胎去别家了。   “你也喜欢?”贺珩注意到曲轻裾看盒子的眼神,便道,“既然你喜欢,就拿去把玩吧,只是个小摆件,能讨美人欢心就是最大福气了。”   “我一个女人家要这些狮子老虎做什么?”曲轻裾哼了一声,“王爷以后不如给我找些玉雕莲,玉雕芙蓉什么的摆件,我瞧着也觉得漂亮些。”说完,给了个嫌弃的小眼神给那盒子,“就你们这些鲁莽的汉子才会喜欢喜欢啃生肉的猛狮。”   贺珩默然无语,明明是代表气势与勇气,威风凛凛的狮子,怎么在他家王妃嘴里一说,就变成只知道吃生血肉的毫无意义的畜生了?   他转念一想,不就只是个畜生么,哪还有别的什么含义?   就算有,这会儿它也就只是个玉狮摆件。   晚上贺珩设宴招待贺珩,曲轻裾并没有同去,虽然大隆朝男女之间相处有些像前世历史南北宋朝以前,但是她还是很识趣的不去凑那个热闹。   用着独属于她一人的饭菜,曲轻裾胃口不受丝毫影响,甚至还多喝了半碗珍珠山鸡汤。   “王妃,王爷说可能会和诚王殿下饮一会儿酒,王妃若是困了,便早些休息。”明和到了楼下,见王妃正好用完膳在洗手,便道,“王爷还说了,明日要与您一起去爬白云山。”   “我知道了,你让下面的人煮好醒酒汤,若是撤席了,就伺候着两位王爷喝一些。”曲轻裾擦干手上的手,补了一句:“另外,传我的话去说,让王爷少用些酒,饮酒太多对伤口不好。”   “是,奴才记下了。”   待明和退下后,曲轻裾挑了挑眉,既然玩了苦肉计,就要从头玩到尾,细节决定成败嘛,不能做的通通就别做了。   贺珩听完明和的传话后,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转而对贺明道:“瞧瞧,这便是有了王妃的烦心处了,处处都要被提醒着。”   贺明见二哥虽说着抱怨的话,可是脸上的笑却越来越灿烂,便笑着道:“还请二哥别动怒,依弟弟愚见,这是二嫂关心你呢,其他人还有谁敢这般扫您的兴,可见二嫂把您的身体放在了心上。”   这话说完,果见贺珩脸上的笑意又明显了几分,他对贺明举起杯子道:“看来四弟日后定是疼媳妇的人,这是好事。”   贺明跟着举杯,然后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贺珩对明和道:“回去告诉王妃,说我知道了,让她早些休息。”   “是,”明和再度退了出去,继续在王爷与王妃中间传话。   贺明隐隐觉得,二哥有种炫耀悬疑,不过鉴于他对二哥品性的了解,他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并对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唾弃。   有时候,真相总是不小心就擦肩而过了。 ☆、61·签文   贺珩遇刺一事让前朝后宫乱作一团,反倒是贺珩自己过得很清闲,不用早起上朝,也不用与那两个不省心的兄弟打机锋,他看着穿着一件褐色袍子的贺明往这边走来,脸上露出一个笑意,“今天的天气不错,出门正好。”   贺明跟着点了点头,二哥遇刺的次日,便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今天的太阳倒是难得的灿烂。想起昨夜与二哥用完膳食,二哥邀自己一道去白云山走走,他当下便没有犹豫的答应了,这会儿见到二哥站在院子里,似乎在等人。   “愚弟听闻白云山上有座五庄观,有不少人去那里。”贺明笑了笑,“反倒是我平日里没有去过。”   “咱们兄弟平日都忙着上朝办事,难得有个空闲,可要好好走一走,看一看。”贺珩语气轻松,仿佛他没有遇到过袭击事件般。   兄弟二人正说着,贺明就见到一个一个陌生的太监匆匆走了过来,躬身站在了他们面前:“启禀王爷,王妃说半柱香后便能出发。”   贺珩点了点头,“你去吩咐下面的人准备好出行的东西,一刻钟后便出发。”   贺明看着那个年岁算不上多大的太监走远,才有些犹豫道:“二哥,愚弟不知二嫂也会出行,这……”   “都是自家人,何必拘泥这些小事,”贺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嫂子嫁给我这几个月,整日为我操持家务,也没有机会四处走走,今日的天气如此好,真可辜负?”   听出二哥这语气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贺明心头一热,作揖道:“二哥说得是,是弟弟拘泥了。”   玉云楼内,曲轻裾穿好平底缠花绣鞋,心情颇好的带上四个陪嫁丫鬟出了门,家贺家两兄弟都在,脚下微顿,随即快速走到贺珩面前,规规矩矩的对贺明福了福,“四叔好。”   “二嫂好。”贺明忙回了一礼。   曲轻裾微微退后半步,示意避开半个礼后,转头对贺珩笑道:“王爷久等了。”她今天可没有穿爱使的曳地裙,而是桃花纹云烟襦裙,配当下的春光最合适。   “有没有落下东西,若是没有,我们便准备走了。”贺珩伸手扶了扶曲轻裾鬓边的蝶翅点花金步摇,不知怎么的,还没有看到外面的光景,便已经觉得妩媚了。   曲轻裾摇了摇头,步摇轻轻划过贺珩的掌心:“没有落下什么,这会儿出门时辰正好。”   “既然如此,便走吧,”贺珩伸手牵住曲轻裾的手,侧首对贺明道,“四弟,请。”   “二哥二嫂先请,”贺明退后一步,微微低头表示自己对兄嫂的尊重。   贺珩对他笑了笑,与曲轻裾相携走在前面,贺明落后两步走在后面,视线落在兄嫂的后背上,不由得有些艳羡,二哥与二嫂的感情真好。想到自己不久之后将要迎娶罗家小姐,礼部已经开始准备他的婚礼,贺明不由心生几分期待,待他的王妃进府,是不是也会如同兄嫂这般恩爱?   跟在贺明身后的孙海有些感慨,都说皇家无真情,那是没有遇到对的人,瞧人家端王与端王妃,可真是郎才女配,天造地设的一对。   作为诚王府的总管,他虽算不上耳目聪慧,至少该知道的他都清楚。他可是听说端王府上也是有好几个美人的,可是王妃进府后,他就只听说哪个美人被打发了,就没有听说过端王对端王妃有任何不满,就连昌德公府上出了那档子事,也没有听闻端王与端王妃有一星半点的不是。   也不知是端王情痴还是端王妃手段高超,但是不管怎么说,现下成婚的三位殿下中,只有端王最让人艳羡了。   虽说是爬山,但是后面跟随的下人也准备好了轿辇,待主子累了,他们便需要出力了。   出了福琅山的地头,没有走太久就看到了白云山,曲轻裾看着山脚下刻着白云山三个大字的碑刻,不由得一抬头,就看到高耸的青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巍峨。   “怎么,腿软了?”贺珩见她仰头膜拜的模样,笑着道,“你若是不想走 ,让他们抬上去就是。”说完,指了指后面跟着的轿辇。   曲轻裾微微挑眉,伸手拽住他的袖子:“我怕不上去,就拖着你。”   贺珩轻声一笑,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若是走不上去,我背你上去。”   曲轻裾先是一笑,随即笑容顿失,有些遗憾的看了眼他的左臂,“可惜王爷你受伤了。”   贺珩:……   贺明觉得一定是自己的名字不够好,不然兄嫂说话时,怎么就当他是水晶般透明——完全不存在呢?他微微移开视线,看着那半山腰的五庄观,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爬上去?   两人互相调笑两句后,便端着范儿继续往上走,毕竟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五庄观既然出名,那么定有香客,若是遇到什么官宦之家的人,总是有那么些丢人的。   上山的路由石阶一梯一梯的铺上去,把这些石阶踩在脚下,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听着耳边的鸟鸣声,曲轻裾回头看着身后被自己踩在脚下的石阶,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呼了两口气后,曲轻裾用手绢擦了擦额际的细汗,气喘吁吁道:“没有想到我已经爬了这么多级阶梯了。”说完,她见贺珩脸不红气不喘的,顿时就觉得不科学,不是说这些皇子手无缚鸡之力,只知吃喝玩乐吗,贺珩这么气定神闲的样子,是对她常识的嘲讽吗?   “王爷体力真好,”曲轻裾伸手拽住他的袖子,让自己往上爬了一个阶梯,“还有多久才到?”   “我们六岁便开始学习六艺,年少时更是喜欢骑马射箭蹴鞠,爬这么个小山头,要什么体力。”贺珩见她这个样子,便想让下面的人伺候她上轿辇,却被曲轻裾拒绝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曲轻裾挥手示意下人退下,抬头望了望看不到头的石梯,“继续走。”   贺珩无奈笑了笑,看了她半晌,把手掌伸到她面前。   曲轻裾微微垂下眼睑,看着眼前干净的手掌,顿了一下,把左手放在了这宽大的手掌中。   再难走的路也有尽头,曲轻裾踏上最后一步石阶,看着眼前的青石板小路一直延伸到一个道观前,大大的呼了一口气,擦去额际的汗,微微泛红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终于到了。”   贺珩看着她这个样子,笑着点头,“整个京城多的是达官贵人嫡妻来这个地方,王妃或许是唯一自己走上来的女眷,今日你去求签,定是上上签。”   曲轻裾没有想到贺珩会说这句话,她愣了愣道:“王爷也是自己走上来的,那我们夫妻二人都能求到上上签了。”   贺珩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没有流太多汗,才放心道:“夫妻本是一体,你求一个签,便代表你我二人了。”   曲轻裾在心里想,谁不知道你是觉得大老爷们做这种事不好看?面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了几分:“那好,我们两个的好运加起来,就是极品好签了。”   三人走到五庄观大门,发现这座道观并不大,看起来却十分的古朴威严,门口坐着一个留着青须道人,身上的道袍半旧不新,却很干净,见到他们一行人出现,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道观里面奉着玉清元始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上清灵宝天尊的神像,曲轻裾这个无神论者在穿越后,便对神灵有了中敬畏了,她从侧门进了奉神大殿,在蒲团上跪下,行了拜礼后,才取了签筒,闭眼摇了起来。   没有一会儿,一支签便掉了下来,她看了一眼,发现这些字分开她认识,凑在一起便弄不清是什么意思了,把签筒放回原位,她拿着签依旧从侧门出去,走到了那道士前。   “烦请这居室替在下解一解这道签文,”曲轻裾礼貌的双手奉上签。   青须道士顺着她的手抬头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双手接过她的签,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道:“女尊者请坐,待贫道一观。”   贺珩见曲轻裾在青须道士面前坐下了,便上前走到了曲轻裾身后,看那道士如何解签。   谁知道士看了一会儿签文,便把手中的签放到旁边,抚着青须道:“无量天尊,近日京中突变,少有人来观中求签,二位尊者徒步而来,也算是缘分。贫道观二人印堂饱满有光,不必求签也是有大缘法者。”   “居士道法高深,一眼便知我们徒步而来,”曲轻裾笑了笑,不提那所谓的大缘法。   “贫道玄灵暂住此观已半年有余,所见尊者众,唯二人非频道所言,”青须道人起身对二人行了一个道礼,把签文递还到贺珩手上,“贫道有负二位尊者所望,惭愧惭愧。”   贺珩接过签文,温和笑道:“玄灵真人言重,世间万分皆有天道,我等岂能让真人为难。”   他低头看签文,上面写着,“九山静绿泪花红 ,三更灯火五更鸡。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   奇怪的签文,前言不搭后语,对仗不工整,更不提什么对偶,什么乱七八糟的。贺珩把签递给曲轻裾,真不知女人怎么就爱信这些。 ☆、62·现实   玄灵道人仿佛没有看到贺珩把签递给曲轻裾的动作,再度对两人行了一个道礼,“两位尊者,今日已无来客再到,贫道告辞。”说完,便捋着胡须笑笑走开。   待曲轻裾反应过来时,玄灵道人已经走进了林间小道中,她只来得及看到他一个背影,但是很快也看不见了。   这种甩给人背影的作风,还真有那么点高手风范,曲轻裾低头把玩着这只签,她虽然看不懂签文写的意思,但是还是能看出这个签文不对劲的地方。   一般签筒的签文有固定的数量,签文更是讲究格式,自己刚才抽到的这个,对仗不工整,不押韵不对偶。就连签诗也是东拼西凑,毫无逻辑可言。   实际上,这个签文是五庄观小道士练笔随手写的?难怪刚才那个道士一副高深模样不解签,原来是发现签文不对?   “九山静绿泪花红 ,三更灯火五更鸡……”曲轻裾把玩着这支签,念着这两句毫无关系的诗句,挑了挑眉,从凳子上站起身,“王爷,我瞧也没什么好瞧的,不如回吧。”   贺珩见她虽然对签文不屑一顾,但是却还是交给了身后的木槿,便笑着道:“那便回吧。”那道士说他们是什么贵人,说什么京城出了事香客少,不过见他们衣着不凡,而前几天又闹出刺杀事件罢了。   至于说他们徒步上山,他侧首看了眼曲轻裾红霞未退的脸,也是十分显而易见的事,鬼神之说,不过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罢了。   什么九山静绿泪花红 ,三更灯火五……贺珩脸色忽然微变,他脚下一顿,转而看向扶着曲轻裾的木槿,“把签文给本王一观。”   见王妃没有反对之意,木槿小心的把签文呈上,然后就见王爷脸色有些不对。   “这个签文胡说八道的,也别费心留着了,”贺珩把签扔给身边的钱常信,对曲轻裾道,“下山的路不好走,我们坐轿辇回去。”   曲轻裾不去看他的动作,笑着点头。两人走到贺明跟前,见贺明一脸茫然的样子,贺珩便道:“一个前言不搭后语的签文,看来你二嫂抽签的手不那么灵。”   曲轻裾笑着道:“方才我可是叫了你一同去的,你偏偏不去,说是要我一起求了,这会儿就嫌我手气不好,哪有这样的道理。”   “罢了罢了,好男不跟女斗,”贺珩笑着摆了摆手,“我们还是下山去,白云山的山脚处有一条小溪,我们可以在溪旁用一顿野餐。”   “这个好,”贺明仿佛没有看到二人方才的打情骂俏般,面上带着憨厚的笑意,“愚弟早就想在青山绿水间用一顿饭了。”   三人说着便顺着青石板小路往外走,不知怎么的话题便拐到了贺明下江南遇刺一事。   “朝上吵得虽厉害,但是此事早晚会有个结果,”贺珩知道他的为难之处,拍拍他的肩膀道,“世间总有为难之事,熬过去便好了。”   “二哥说得是,即便是父皇乃是九五之尊,也不是随心所欲。”贺明笑了笑,“二哥放心,愚弟明白的。”   贺珩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三抬步辇,便道:“四弟请。”   “请。”贺珩微微躬身,处处显示了身为弟弟对兄长的恭敬。   待三人都上了轿,曲轻裾隔着轿子的薄纱往外看,就感觉轿子开始微微摇晃着前行。贺明说得对,即便是皇帝身为九五之尊都无法随心所欲,更何况其他的。   忽然,她坐直身子,九五之尊……九……五……   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曲轻裾再度懒洋洋的靠回软枕上,不管是不是她脑补过多,左右今天她就只求到一只废签,别的什么也没有。   下山的每一步都要走稳,抬轿子的下人都小心翼翼的踩稳每一级石阶,待踏到平地上时,他们才有志一同的松口气,平路比下坡路好走多了,也安全多了。   就在这时,就见几辆马车从另一个方向行来,这些马车瞧着都是一样的制式,并且每辆马车旁还有两个穿着盔甲的护卫。   钱常信眯眼瞧瞧,顿时明白过来,这怕这是从外地送进京城选女到了,他脸色不变,也不让轿夫们转道,直直的前行。   前方赶车的虽不知道来者是何人,但是瞧着三抬轿子后来跟着不少的侍卫,心知这是哪家达官贵人出来野游,便把马车赶到一边,待这些人经过后,才又再度赶起马车来。   坐在马车里的选女们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轿子,开始低声交谈起来。   “也不知轿子里坐着什么人,排场真大。”一个年约十五的选女开口,“瞧着真威严。”   “有这么多护卫长随,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排场,”一个微胖的选女看了她一眼,“没准是个王爷郡王呢。”   “你就胡吹吧,王爷之类的是那么容易碰见的?”另一个选女调笑道,“没准是哪家王妃小姐呢。”   一时间,几个同车的选女们便笑闹开了。   马车外赶车的护卫听着车内的动静,面色冷了几分,就这咋呼的劲头,就没有做贵主儿的命。   他想起之前在外面打听到的消息,听闻京城这些日子不稳定,诚王与端王都到京郊养伤了。想到这,他不由得面色一变,方才经过的莫不是端王或是诚王?不然这个时候,谁还有这么大的排场出现在这个地方?   轿子停下后,曲轻裾面前的轿帘被打开,她扶着木槿的手出了轿子,看着眼前已经长出一片嫩绿的草地,以及草地尽头的溪流,不由得叹道:“此处果然好景致。”   她回头看去,就看到下人们已经开始搭锅炉,搭座椅板凳,不一会儿便把要准备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曲轻裾觉得自己前世手下艺人演的古装剧弱爆了,光是下人动手能力这一条就不过关。   贺珩走到她身边,指着溪流对面道,“这条溪流很宽,所以取名为清溪河,对面还有一座我们的庄子,是两年前父皇赏给我的。”   这种房子太多,住不过来的烦恼,让曲轻裾露出一丝笑意:“父皇一片慈爱之心,只可惜平日我们出门时间太少,竟住不完父皇赏下的庄子,真是遗憾。”   “日后有时间,我会多陪你出来走走,”贺珩见她笑得开心,面上的笑意也明显了几分,他拉着人在搭好的桌前坐下,然后道,“我让侍卫们去打些野味回来,让府里跟来的厨子做些有野趣的东西尝尝。”   贺明晒着温暖的太阳,心也跟着暖了起来,他指着小溪道:“孙海,去瞧瞧那小溪里有没有鱼,若是有取鱼竿来。”   孙海忙快步跑到溪边瞧了瞧,很快又跑了回来,他笑着道:“王爷,小的瞧着有鱼在水里游呢,就是不知道有多大。”   “那本王钓鱼去,”他站起身,对贺珩抱拳道,“二哥,弟弟去钓会儿鱼。”   贺珩点了点头,“小心别湿了鞋。”   听到这话,贺明笑了笑,“二哥放心,弟弟晓得。”   曲轻裾看着贺明一撩衣袍,把衣服后摆系在腰间,便让下人拎着凳子拿着鱼竿鱼饵去了溪边,不由得感慨,十七八岁的少年放在前世不少人还是熊孩子呢,贺明已经这么沉稳了,现在难得表现出两分年轻人的活跃,也不知是发自真心还是装出来的。   她看了身边的贺珩一眼,身边之人也不过二十岁出头,已经有了如此的心思与手腕,可见皇室是个锻炼人的地方,复杂程度已经超过前世的娱乐圈。娱乐圈斗输了顶多没了名利,皇室若是斗输了,就可能没命没老婆孩子了。   这么一想,贺珩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要做到现在这个样子,也挺不容易的,她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一丢丢母性油然而生。   不过想起此人的心计,她那一丢丢的母性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顺手用银签叉了一块梨到嘴里,细滑多水,味道挺好。便又叉了一块递到贺珩面前,示意他尝尝。   就着曲轻裾的手尝了一口,贺珩点了点头,笑着道:“挺不错。”   钱常信瞥了眼那放得离王妃很近的香梨,王爷似乎不爱吃梨?   晋安长公主府中,贺归念翻看着手里的拜帖,面色平淡道:“就说本宫这几日有些劳累,不见外客。”这些人无非是想她从口中打听一些端王诚王的消息罢了,也不想想她一个女眷能知道多少事情,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她们。   想起从宫里得来的消息,她犹豫了一下,便招来自己亲信的杜嬷嬷道:“上一次赏画宴上,本宫听闻二弟妹喜用水果,本宫这里新得了不少水果,让人给二弟妹送些去,另外把本宫替二弟四弟备好的药材一道送去。”   杜嬷嬷听完后道:“公主,如今朝上因为刺杀事件已经乱作一团,您不如过几日再送去?”   贺归念面色凝重道:“禁卫军的人发现,刺杀端王的箭羽做工虽普通,但是箭柄所用的木料却是瑞王一个别庄后山独有的树木,现在这件事情已经移交给大理寺与刑部,早晚会上报给父皇。”   杜嬷嬷脸色微变,好半天才开口说话:“皇上素来偏爱瑞王,如此一来……”   “天下的人都看着呢,”贺归念摩挲着一张拜帖,“父皇即使一心偏爱瑞王,也堵不了天下悠悠众口,无论结果如何,瑞王这辈子……除非本宫其他三个兄弟都没了,不然皇位已经与他无缘了。”   “奴婢这便去办,”杜嬷嬷明白过来,便匆匆退了下去。   翻开手里的拜帖,上面写着昌德公府魏氏,她冷笑,以为是昌德公府老太太她便要给几分颜面么,未免也看得起自己了,这京城中多得比她年长的人,她都不定给面子,更何况是个注定落没的公爷府老夫人。 ☆、63·坑宁王   如今瑞王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前被怀疑袭击弟弟,现在又被怀疑刺杀哥哥,这种毫无孝悌的行为,即使还未确定,但是在众人心目中,瑞王除了飞扬跋扈外,又多了一个没有孝悌之义的罪名。   庆德帝也没有想到两件事都牵扯到三儿子,他看着御案上由禁卫军统领呈上来的箭,半晌才叹了一口气,不管事实如何,渊儿确实不是为帝的材料。   “陛下,淑贵妃娘娘求见,”太监总管进来跪到在他面前。   庆德帝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站在院外的女人,闭着眼睛道,“让淑贵妃回去吧,就说朕政务繁忙,不见她。”   太监总管眼中露出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了脸色,行了一个礼退了下去,看来皇上对三殿下失望了。   “贵妃娘娘,皇上这会儿正在处理政务,只怕不能见您。”太监总管走到淑贵妃面前,恭谨道,“您还是请回吧。”   “皇上不愿见本宫?”淑贵妃看了眼那开着的大门,心头起了一股子恼意,转身便走,显然对皇上这个行为生气了。   “恭送淑贵妃娘娘,”太监总管不紧不慢的弯下腰,看着淑贵妃匆匆的离开他的视线。然后才慢慢的站直身子,面上露出与往日无异的笑意。淑贵妃的性子这么多年了也不见有什么变化,只是这个关头,还玩这脾气做什么呢?   淑贵妃出了天启宫大门,坐下步辇后便沉下一张脸,就连灿烂的阳光也没有让她脸色好看一些。   敬贵妃在御花园遇到淑贵妃时,手里正拿着两支盛放的月季花,见到对方难看的脸色,她笑着道:“妹妹这是打哪来呢?”   “姐姐倒是好兴致,”淑贵妃哼了一声,“可见端王殿下伤得不重。”   “可不是老天保佑么,”敬贵妃把花递给身边的宫女,“不知伤人者此时心情如何。”   淑贵妃冷笑一声,她向来瞧不上韦氏装模作样,用花言巧语哄得陛下开心,示意抬步辇的太监继续走,一点下地的意思也没有。   敬贵妃眯眼瞧着淑贵妃一行人气急败坏的离开,懒洋洋的露出一个笑意:“本宫就喜欢她这脾气。”不然,她又何以能爬到这个位置?   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定与瑞王有关时,大理寺少卿田大人却当朝说出了一件事,这话的内容让朝中众人大感意外。   田大人说,大理寺在端王遇刺前的三个月收到瑞王府别庄管事报案,说是后山丢了不少树木,虽不是贵重东西,但是以免有人不轨,还是到了大理寺言明了。   “田大人这话的意思是,因为三弟府上有人报案,便与三弟没有干系,”贺麒有些好笑的反问道,“不知大人有没有想过,这三弟故意为之?”   “本案真相如何,微臣尚不可知,微臣只是把知道的事情上报给皇上,”田晋珂全然不在意宁王的刁难,反而向庆德帝行了一个礼道,“皇上,微臣还查到,三月前禁卫军曾在京郊遇到一些运送木材的马车,上前询问后,才知道这些人是宁王殿下的仆人,甚至还有人出示了宁王殿下的腰牌。”   “信口雌黄,本王当初不过是让人修补了一下京郊的别庄,半年前别庄遭了火灾,是京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田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贺麒没有想到田晋珂把事情扯到自己身上来,顿时怒道,“本王看你是居心叵测,故意在父皇面前诬陷本王。”   “请宁王殿下息怒,微臣说过了,微臣只是说出一些查到的事情,并未说明此事与殿下您有关,”田晋珂对他作揖道,“或许只是一个巧合也说不定。”   庆德帝眼睛微眯的看了眼大儿子,对于田晋珂他是信任的,毕竟这是当年自己未登基时便结识的人,他不耐的打断贺麒还未出口的话,“不必多言,让工部的人去查看你修补别庄用了多少木材便知。”说完,他转而对田晋珂道,“田爱卿可知宁王当初进了多少木料。”   “微臣已经查明,请皇上查看。”田晋珂躬身把东西双手奉上,见侍殿太监把折子呈到皇上手里,便沉默的退到了一边。   “父皇,您不相信儿臣?!”贺麒不敢置信的看着高位上的男人,噗通一声跪下,“儿臣绝不会做出如此毫无孝悌的事,请父皇明察。”   “朕不是让人去查了么,你起来吧,”庆德帝不耐的摆手,“明日朕便要知道事情结果,退朝!”   皇上一离开,大臣们也三三两两的离开,贺麒面色难看的看向田晋珂,对方平静的表情让他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了,“田大人真是一条好狗,咬起人来半条命。”   田晋珂抬了抬眼皮,拱手道:“宁王殿下说笑了,王爷与其与微臣说笑,不如回去查查木料有何处不对劲的地方。”   “好一个田晋珂!”贺麒脸色铁青着挥袖便走。   田晋珂眼瞧着宁王怒气冲冲的出了议事殿,面色平静的正了正自己的衣冠,继续不紧不慢的往殿门外走。   福琅山庄中,曲轻裾坐在浴桶中,看着举着一只手与自己共浴的男人,用布帛擦着他的前胸,摸了摸对方的胸肌,满意的点了点头,“王爷的身体很不错。”   “我的身体如何,轻裾当然该最清楚,”贺珩笑着摸了摸曲轻裾的发梢,突然道,“轻裾幼时可曾有过特别想要的东西?”他的视线扫过对方胸前挂着的玉葫芦,扫过她白皙诱人的胸口,缓缓的移开了视线。   “特别想要的?”曲轻裾手上的动作不停,替他擦起小腹,有意无意的撩拨几下才笑着道,“小时候想要的东西太多,每日想法都不一样。看到别人漂亮的衣服,漂亮的头饰,都觉得特别特别的想要,后来大了就想过得安安稳稳的,能有一个人陪着我好好过日子,能包容我爱重我。”说到这里,她笑出了声,不知是高兴还是自嘲。   贺珩以为她说的别人是曲约素等人,便笑着道,“日后你不必羡慕别人,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的好东西,让别人都来羡慕你。”他伸手摸了摸那润泽的玉葫芦,“我会陪着你,爱重你。”   曲轻裾手上的动作一顿,她笑看着贺珩,眼中似乎有什么流转,“我相信王爷现在的话是真心的。”世间有很多男人说话的那一刻是真心的,可是这个真心会维持多久,一个月、一年或者是一辈子,谁也不知道。   纤细柔软的手掌抚上对方的后背,曲轻裾轻声笑道:“若是王爷爱重妾一辈子,妾自然不离不弃。”   贺珩心头一颤,不知为何有种微微麻痒刺痛感,仿佛又有种甜酸覆盖在心头,他沈搜揽住她的腰,怀中的腰肢很柔软,却给他一种坚韧的感觉。在这瞬间,他忽然觉得,即便日后更加出色的女人出现在他眼前,也不会再有人给他这瞬间的感觉了。   浴桶的水汽模糊了两人的身影,也让两人的眼中染上朦胧的雾气,有些美丽有些不真实,但是却又让人觉得本该如此。   第二日朝堂之上,诸位朝臣各个胆战心惊的站着,耳边听着工部的人汇报着一个个数据,注意力却放在最后的结果上。   “……微臣与部下们经过通宵勘察,发现宁王殿下进的木材与用料事实有部分不符,”工部尚书战战兢兢的念完手中的数据,便老老实实的缩着头站在一边。   贺麒没有料到事情会牵扯到这一步,他上前一步道:“父皇,此事与儿臣无干,翻新住宅有损耗的木料,这些数据不一定全部属实,请父皇明察。”   “既然与你无干,为何刺客尸体的指甲中沾染着你别庄中凤仙花、月季花粉,”庆德帝把一封密折扔到大儿子面前,见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跪下,他痛心疾首道,“还有这些人脚上穿的鞋还有衣服,正是你别庄绣娘的工艺,你以为这些旁枝末节别人就查不出来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些刺客,与之前刺杀诚王的人穿着相似,甚至连刀箭都是同样的工艺,这一切你又作何解释?!”庆德帝说得怒极,猛咳了几声,“你身为长子,竟如此陷害杀害弟弟,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兄弟?!”   “父皇,儿臣冤枉!”贺麒不明白之前安排好的刺客怎么会与这次的刺客混为一谈,他猛磕几下道,“父皇,儿臣对此事全无所知,求父皇明察!”   “之前钦差遇刺一案,朕交给你去办,本以为能水落石出,谁知幕后黑手便是你这个不孝子,”庆德帝指着贺麒,不想去听他的辩解,“朕就当没你这个畜生,来人,把他关押进京郊的皓月楼,此生不得放出来!”   说完这句话,他身子一晃,靠着龙椅的扶手晕了过去。   “父皇!”贺麒见庆德帝晕了过去,原本就不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还未站起身便被禁卫军按押着拖出了大殿。   他从禁卫军手里挣扎着抬起头,只看到混乱的大殿上,一群大臣簇拥着父皇离开。   在这一刻他突然想,若是这些证据放在贺渊身上,父皇还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他扭了扭身子,见挣脱不开便不再动,任由禁卫军把他狼狈的拖走,他抬头看着晴空万里的碧蓝天空,他究竟输在了哪里?   是小瞧了贺渊,还是贺渊演技太好,让他以为对方真的只是一个嚣张跋扈却没脑子的皇子?   他垂下头,精致的白玉冠掉落在地上,看着那落在青石板上的头冠,他低低的笑出声了。 ☆、64·差别   “落子前要看前后左右,既要断了别人的出路,又要给自己留住后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是最不可取的,”贺珩把玩着手里的棋子,见曲轻裾仍在犹豫下哪个地方,便伸手指了一个角落,“此处断了我的后路,又能吃下我两子,我若是再下子堵你后路,你便能在这里落下一子,可算是高枕无忧。”   曲轻裾看着黑黑白白的棋子,也没看出什么后路前路的,胡乱在贺珩指的地方落下了,笑着道,“今日天气这么好,边晒太阳边下棋也是享受。”而且坐在她前面的人,心情明显很好。   “我看你是犯懒了,”贺珩有意让着她,便没有去堵那些明显的漏洞,正要继续往下说,就见明和领着身着青袍的王昌名匆匆走了进来,显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曲轻裾见到明和领着贺珩的门客进来了,便准备起身离开,谁知贺珩在棋盘上落下了一子,意思是让她继续。   “参见王爷王妃,”王昌名给两人行过礼后,垂首道,“王爷,宁王殿下被押往京郊的皓月楼关着了,皇上也被气病了。”   宁王玩脱了?曲轻裾捻棋子的手一顿,面上露出两分惊讶,“大伯怎么会被关押,他犯了何事?”   “经大理寺、刑部以及禁卫军查明,宁王殿下与刺杀钦差一案,还有刺杀王爷一案有关,”王昌名没有料到王妃会开口,但是见王爷不甚在意的样子,便回答道,“宫里已经下了解除瑞王殿下禁闭的旨意,小的听闻瑞王已经进宫谢恩了。”   大哥才关起来,被气病的老三就被放了出来,这老皇帝未免也太迫不及待了些。大理寺的头头不是她的舅舅么,难不成此事与他也有关系?   她偏头看向面上带着“怎么会这样,我不相信”表情的贺珩,也跟着露出怀疑的表情,“大伯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大理寺少卿田大人已经查明,证据确凿,”王昌名头一直没有抬起来过,“小的身份低微,很多事情不清楚,但是听闻此事已经盖棺定论,已无可疑之处,负责此案的三位大人都认为再无疑点。”   难道就没有怀疑这事儿是贺家老二的苦肉计么?曲轻裾见贺珩下了一子,跟着随意放了一个棋子,才感慨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要闹成这样呢。”   贺珩把面前的棋子一推,一副心烦气躁的样子:“怎么会这样,大哥性子仁厚,为何要害我与四弟?”   曲轻裾看了眼四周伺候的下人,面色担忧的扶着他的手:“王爷,你伤势未痊愈,不可动怒。父皇病了,还等着你去探望呢。”   贺珩转头看着曲轻裾有片刻的凝神,随即起身道:“王妃所言甚是,你与我这会儿便回城进宫。”说完,转身对明和道,“明和,去请诚王与我一道进宫。”   “是,”明和匆匆退下。   王昌名瞧着这个场面,便道:“请王爷千万保重身体,小的告退。”说完, 便躬身退下了,由始至终也没有多看曲轻裾一眼。   曲轻裾瞧着这个王昌名,此人很有自制力,并且言谈举止非常讲究方法,即使再回答她的问题,也时时保持着对贺珩的尊重,但是即使这样,此人也没有把自己放到一个卑微的位置上。她偏头看向贺珩,看来他养的门客也跟他一样,明面上瞧着毫无错处,实际内里只有自己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什么,大哥被关押了?”贺明听到二哥派来的太监所言,有些惊讶的问道,“父皇还被气晕过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面上虽还有些疑惑,但是却带着下人往外走,摆出了对贺珩全然信任的姿态。   明和微躬着腰小声在他身后说明事情原委后,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就见到马车已经备好了,贺珩与曲轻裾正站在马车旁边等他们。   “让二哥与二嫂久等,是弟弟的不是,”贺明大步疾走几步,朝夫妻二人拱手道,“请。”   “我们也是刚出来,”贺珩面色凝重道,“事情原委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们这会儿上车先进宫拜见父皇,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说。”   一行人很快上了马车,这会儿也顾不得尚在养伤时期了,贺珩在马车中坐得直直的,脸色越来越白,也不见腰杆弯半分。   曲轻裾见他面色越来越难看,猜想这是他想让庆德帝看到的,口中却仍是道,“王爷,既然父皇已经醒来了,想必没有大碍,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只是想着父皇尚在病重,我就坐立不安,”贺珩拍了拍她的手,叹息了一声。   夫妻四目相视,双双同时露出“我很担忧、我很难过”的表情。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马车进了皇宫大门,就不能继续进去了,三人下了马车后步行至天启宫,就见正殿门口跪着一个妇人,曲轻裾认出这个女人正是宁王的生母温贵嫔。   路过温贵嫔身边时,她忍不住低头看了这个女人一眼,却只看到她仅斜插着一支碧玉钗的发髻,以及弯着的脖颈。   在门口等了片刻,就有太监请他们进去,曲轻裾伸手微微扶着贺珩的手,微微落后小半步走在贺珩的右侧。   庆德帝靠坐在龙床上,见贺珩夫妻两口与贺明进来,面上露出一丝心疼与愧疚,三人的礼还未行完,他便赐了座。   “方才听闻父皇晕倒了,我们兄弟二人便急急进了宫,刚到了宫门才想起双手空空,还请父皇恕我们鲁莽。”贺珩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原本准备给父皇的野味也忘记带进来了。”   “你这孩子也是一片孝心,朕岂会因此责备,”见儿子担心自己忘了体统,庆德帝心情甚好的上下打量二儿子一眼,发现他面色苍白,便皱着眉道,“快些坐下,你如今身子未愈,又急急的赶到宫中,伤口可受得了?”   “不过是小伤口,让父皇担心了,”贺珩不在意的笑了笑,“倒是四弟比儿臣伤得重多了。”   庆德帝看了眼坐在旁边的贺明:“老大那个畜生,朕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种畜生行径,朕让你们受委屈了。”他叹了口气,情绪有些低落,“是朕这个父皇不够好,才让他做出此等事?”   “此事与父皇无干,”贺珩猛的起身,脚下一个踉跄,被曲轻裾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急急道,“父皇是当世仁君,大哥素来仁厚,此事想必另有蹊跷。”   “朕知道你素来友爱兄弟,只是此事已经查明,朕也不愿意相信他派人暗杀你们兄弟二人,还故意栽赃到老三头上,这样心思歹毒的儿子,实在不堪为朕子。”庆德帝气得重重拍了几下床,随即便又咳了起来。   伺候的宫女忙上上前替他抚着背,庆德帝不耐的让她退下,他勉强喝了一口水,压下喉咙上的痒意,“你不必再为他求情,朕心意已决。”   曲轻裾看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在心里默默道,皇帝你放心吧,你这个儿子真心不是来求情的,你要怎么处置老大,他都不会有意见的。   庆德帝看向从头至尾没有说话,却处处护着二儿子的二儿媳,招手让他走到自己面前:“朕给你挑的这个王妃很好,好好待她。”若是一个女子不论在何时何地都能记得护着自己夫君,这样的女子必然是好的。   “父皇,儿臣明白的,”贺珩面上露出一丝笑意,他伸手握住庆德帝已经有了皱纹的手,眼眶发红,“你近来瘦了些。”   “你这孩子,”庆德帝见儿子红了眼眶,原本被老大泼得拔凉拔凉的心又温暖起来,他伸手拍了拍的肩,“你有伤在身,早些回去休息,这些日子在王府好好养养,待过些日子好了就继续替朕办事吧。”   “儿臣定会快些好起来了,”贺珩道,“请父皇不必担心。”   曲轻裾听着这段谈话,不知怎么的就想到淑贵妃了庆德帝不是好这口女人吗,儿媳妇不是也按照这种标准评分?这么一想,就没有被夸奖后的喜悦感了。   这种双重标准真的没关系吗?   眼看着父子二人又殷切的说了不少话,才依依不舍的分开,曲轻裾心下想,这场温情剧父子二人一定都很满足,不然怎么会这么投入   贺明仍旧扮演着透明角色,直到三人退下,贺明也不过是问安告退时说几句话,曲轻裾见他一副坦然的模样,就知道他似乎也挺习惯这种状态。   出了大门,曲轻裾见温贵嫔还跪在门外,她有些不忍的移开视线,世间有几个母亲能眼看着孩子去吃苦。即便如温贵嫔这种处处小心时时注意的人,也会鼓起勇气到天启宫苦求,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孩子吗?   “端王殿下!”温贵嫔不知是实在没有办法,还是跪得久了脑子有些不清醒,她一把抓住贺珩的袍子一脚,哀求道:“端王殿下,您替宁王说说情把,麒儿不会刺杀你的,你帮帮他吧。”   贺珩往后退了一步,见温贵嫔拉得十分紧,便拱手道:“温贵嫔娘娘,我已经替大哥求情,此事父皇自有决断。”   “你再求求,你再替宁王求求,”温贵嫔流着泪道,“我求求你了,再替宁王说说好话。”她见贺珩不出声,转而对曲轻裾道,“求求你们了。”   曲轻裾移开视线,不想与温贵嫔的泪眼对视,她虽不是心软之人,但是也瞧不得这样的场景。   “这是做什么了,竟然在父皇的宫门口吵吵嚷嚷?”   曲轻裾皱了皱眉,贺渊刚被放出来就来作死了? ☆、65·决定   贺渊迈着方步走到苦求的温贵嫔面前,笑着低头看着她:“温贵嫔这是做什么呢,在天启宫喧哗可是大罪 。”   温贵嫔用袖子使劲擦去脸上的眼泪,她冷笑着站起身,抬起下巴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高傲的王爷:“若是这样,不知瑞王爷被治了多少次罪了。我是否被治罪,由皇上说了算,还由不得王爷你来做主。王爷自小学礼仪,难道没有人教你面对庶母时应该怎么做么?”   贺渊被一个不受宠的妃嫔顶了回去,面色顿时沉了下去,他沉声道:“本王的礼仪如何还用不着你来教,温贵嫔若是有能耐,还是早些求父皇把大哥放出来。”说完,转而对贺珩拱手道。“二哥、二嫂好。”   “三弟好,”贺珩看了眼四周站着的护卫,面上露出礼貌的笑意,“三弟若是来求见父皇的,就早些让人通报,父皇这会儿用了药,怕是一会就要休息了。”   “没有想到二哥与四弟比我还来得快,”贺渊这话暗示贺珩有意打探消息,所以才会来得比自己还早。   “我们刚听闻父皇病了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贺珩仿佛没有听出来般,面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幸而父皇洪福齐天并无大碍,倒是我闹了个笑话。”   站在一边的贺明想贺渊行了一个礼,没有说话,退到了一边。   贺渊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看来四弟身子好得差不多了。”   “多谢三个关心,愚弟已无大碍,”贺明话锋一转,继而道,“只可惜没有替父皇做好事情,有些惭愧。”   贺渊眯眼看着这个不起眼的弟弟,良久才冷笑了一声,没有搭他这句话。   曲轻裾沉默的看着这出皇家大戏,温贵嫔对贺渊的恨意,还有贺渊对贺明显而易见的轻视,贺珩对贺珩隐隐的不满,这一切都落到了曲轻裾眼里,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夫妻、父子、兄弟都出产于皇室。   因为前些日子被老大陷害一直被关在府中,甚至连父皇都对他有了失望之意,贺渊现在解除了紧闭,看到与贺麒有关的人,便会想起之前憋屈的日子。他性子向来张扬,从来不愿委屈自己,想说什么便说了,想做什么便做了。   他冷眼看向温贵嫔,见对方眼中满是恨意,便嗤笑道:“温贵嫔作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本王,若不是大哥陷害我,我岂会被关押在王府中。你若是要恨就恨大哥起了这种歹毒的心思,而不是恨我这无辜的人。”   “瑞王殿下无辜?”温贵嫔身上全然不见往日的温和敦厚,她声音尖利的指着贺渊,“你敢说你没有把持盐政,没有放高利贷,没有买卖官职?!”   贺珩嘲讽的看着她,良久才道:“没有证据便是诬陷,不知温贵嫔身为妃嫔这般关心前朝之事,是在打什么主意?”   温贵嫔恨恨的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微微颤抖着肩膀,慢慢的低下头,半晌后竟再不看任何人,扶着宫女的手蹒跚着离开。   曲轻裾看着贺渊这个模样,想起江南一案,这个案子就这么搁置了么?老皇帝脑子没有毛病吗,这等民生大事,怎么能如此儿戏?   身为帝王,因为偏心儿子便不顾百姓生死,高利贷、盐政、买官卖官,哪一样不是大事,若是不知道顶多算是工作疏漏,可是知道了还不打压下去,不是告诉这些人,皇上不会管这样的事,他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想到这,她莫名心生一种恶心之感,这样的人当皇帝,真是害了天下百姓。先皇若是多生一个儿子,只怕帝位也不会落在这样的人头上。   这时一个太监匆匆走了出来,说是皇上召瑞王进去觐见。   曲轻裾看着这个小太监点头哈腰的把贺渊迎了进去,移开视线跟着贺珩下了汉白玉阶,直到坐到回端王府马车上前行一段路后,她才看着贺珩道:“王爷,世间百姓不易。”说完,她伸手掀起帘子,路旁穿着麻布衣服老百姓正退让着他们的马车,脸上都带着木然的敬畏与小心。   她不是真正的世家小姐,虽然喜欢华服美食,但也不会觉得欺压别人,牺牲大堆人来满足个人小欲望是理所当然。   贺珩没有想到曲轻裾会对自己说这样一句话,他静静看着这个女人,在这一刻她的脸上没有妩媚,没有笑容,甚至连视线也没有放到他身上,但是他却前所未有的觉得她是如此的值得人尊重。   他顺着她的手看着街旁的人群,眼神渐渐沉静下来,半晌后他垂下眼睑道:“正是他们不易,上位者才更加需要勤政严明。”   曲轻裾放下帘子,偏头看着贺珩,突然笑开,仿佛决定了什么似的,她点了点头,“王爷高见,我信你。”   贺珩沉默的看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叹息一声:“你啊。”   曲轻裾低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眼前这个人或许不是好男人,但是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原本她不在意谁做皇帝,可是今天之后,她却希望这个男人成为帝王了。   她不是圣母,可是她还是一个人,所以她无法接受庆德帝与贺渊那样的行事,无法赞同他们那种做法是理所应当。   所以……若是贺珩想做皇帝,她也就不坑他了。   诚王府与端王府隔了一条街,贺明跟二哥二嫂告辞时,莫名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什么不一样了,虽然仍旧亲密,但是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回到诚王府后,便收到了礼部呈来的单子,单子上写着的是礼部给罗尚书府下的聘礼,意思表示这些全部是皇家出的东西了,若是自己不想添东西进去,他们就这么准备了。   把单子放到一旁,贺明忆起二哥二嫂之间的相处,叫来了孙海,增添了不少东西进去,他虽不受宠,但总归是王爷,还不至于落魄到自己掏不出半点好东西。   第二天礼部的官员拿到诚王府返还的单子,看完后不由得感慨,这诚王倒是大手笔,罗尚书也算有福了。   没过几日,春闱的榜单出来了,中榜着大多是世家弟子,有聪明的人发现,这次中榜的名单中,排在前几名的没有宁王派系举荐的人,瑞王派系的也没有几个人,这些名列榜首者竟大多是世家中不甚有名的次子庶子。   宁王如今已经关押起来,没有他的人自然正常,可是瑞王的人也没有几个,这就有些意思了?   很快就有人打听到前几日瑞王与庶母在天启宫门口起了口角的事情,一些守旧的官员不禁在心里大叹,这瑞王实在太过猖狂,即便庶母身份不高,但是好歹还是宁王的生母,瑞王这般行事实在太目中无人了些。   放榜后不久便是殿试,这个时候贺珩仍旧在府里养伤,府上隔三差五便能接到皇上、皇后还有敬贵妃的赏赐,这些东西曲轻裾一律让人锁进了库房。   她记得当时去宫里拜见皇帝时,皇帝暗示过贺珩早点养好伤去上朝,不过瞧贺珩悠闲的样子,显然是想拖过科举,才会去上朝。   “王爷瞧我这盆栽修剪得如何?”曲轻裾放下手里的剪刀,见贺珩走了进来,便招手让他过来欣赏自己的新作品。   朝那盆景看了一眼,贺珩一时间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因为盆景讲究一个意境,而他的王妃却硬生生修剪出一个元宝出来。   “这形状倒是挺别致,”贺珩笑着伸手摸了摸那元宝的中间,见满桌的碎叶残枝也不嫌弃,直接挨着桌子坐了,他道:“今日我陪四弟去罗尚书府上下聘,罗老太太问起了你。”   “罗老太太照顾我颇多,想来是见到王爷便念起我了。”曲轻裾笑了笑,扭身在金盏端上来的盆中洗完手,边擦手边道,“我可是连给罗姑娘添妆的东西都备好了。”   贺珩对女人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听到这话也只是笑笑。对于信任自家女人的男人来说,后院是交给女人的,他不必管太多。   “不久四弟便要成婚了,”他皱着眉头道,“今年宫里进了不少选女,也不知道父皇作何打算。”   曲轻裾擦手的动作一顿,随即把布帛递给身后的丫鬟,她眉梢微微一动,“王爷的意思是,府里会有新人进来?”   贺珩小心看了眼她的脸色,乍一看倒正常,只是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事我说不准,但是你放心,我不会瞧上她们的。”   “谁管你看上谁,反正日后美人还多着呢,”曲轻裾站起身,斜了他一眼,扶着额头道,“王爷,妾有些不舒服,先进去休息一会儿。”说完,扶着木槿转身便走。   贺珩摸着鼻子无奈一笑,起身跟在她身后往屋里走,莫名觉得自己被曲轻裾的视线瞪着通体舒畅。 ☆、66·心意?   曲轻裾进了内室并没有真的睡觉,而是拿了一本书靠窗坐着,见贺珩进来了,也不搭理他,径直翻看着手里的书。   贺珩一步一步蹭到她身后,看了眼她手上的书:“这本《千散记》比不得《婀娜传》有新意,不如换一本看看。”   “什么婀娜不婀娜,常言说美人婀娜多姿,王爷这话可是此意?”曲轻裾斜眼看他,把手里的书放到一边,“想来王爷定喜欢《万红传记》《和春殿》这类书籍了。”这两本书都是写男人如何取得好几个美人欢心的故事。   “这可是大大的冤枉,有娇妻在怀,我何需看这些,”贺珩笑着在她面前半蹲下,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带着别样的认真,“我是何种想法,轻裾你还不知吗?”   曲轻裾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面色渐渐平静下来,她微微移开视线:“王爷可知,人心难测,世间没有谁完完全全知道另一个人的心思。”   贺珩笑了笑,伸手把旁边的圆凳拖过来坐着,再把曲轻裾的手环到自己的掌心,“我不需要真的有人完完全全懂我,但是我知道你明白我的心思,明白我想要的,也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这就足够了。”   曲轻裾第一次真正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那么一点点的顺眼,她与他的视线对视半晌后才道:“王爷,我不过是个俗人,别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什么。”   “我明白,”贺珩站起身,在她额角亲了亲,“皇室的人生来比别人想得更多,可是除开这些,他们与常人没有差别。”   曲轻裾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便笑开了,不说相信也不说不相信,只是起身到床头取了一个荷包递给贺珩,指了指他腰间:“我前些日子缝的荷包旧了,换了吧。”   贺珩笑着接过荷包,小心换上后把旧的荷包握在手中,站起身道:“等下我还要去四弟府上一趟,晚上尽量早些回来。”   曲轻裾点了点头,见他步履匆匆的出了内室的房门,面上的表情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贺珩走到院子里,边走边把旧荷包揣进怀中,她皱了皱眉,眼神有些复杂。   “王妃,王爷对您真好,刚才出门时还特意吩咐了奴婢要好好伺候您呢,”银柳从外室走了进来,见曲轻裾站在窗前,便道,“方才厨房的管事递了单子来,您可要点菜?”   曲轻裾回头看了她一眼,走到床边坐下,拿过银柳手里的菜单子,随意点了几个瞧着顺眼的菜名,“就这些吧,其他的瓜果点心让他们瞧着上。”   “是,”银柳把菜单子收好,见王妃面色似乎有些奇怪,便道,“王妃,你怎么了?”   曲轻裾摆了摆手:“没什么,就是有个比较惊奇的小发现而已。”   银柳听不太明白,可是又不好继续问,只好老老实实的退了下去。   曲轻裾叹息一声,其实事情的真相是,贺珩演技已经炉火纯青返璞归真了吧。   诚王府中,贺珩与贺明对立而坐,贺明举起酒杯道:“二哥,弟弟敬你一杯。”   贺珩举了举杯,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他道:“我听闻你把府上的两个通房遣走了?”   贺明闻言笑了笑:“原来连二哥你都知道了。”前两日他遣走了府里的通房,外面都传他王妃还没有进门,便开始怕媳妇了,没有想到这事已经传到了二哥耳中,“我本只是想过安生的小日子,有了王妃便真心待她,留着那些通房除了让王妃心里难受外,还有何用?”   “四弟倒是体贴,”他想起曲轻裾嫁给他的新婚之夜,那时候他觉得曲家太过麻烦,又觉得曲轻裾胆子太小,心里便不那么熨帖,两人勉强在一起过完新婚的三天,待她回门后,便不怎么在一起了,虽特意吩咐了不得慢待她,但是总归没有多少喜爱之情。   在他最初印象中,曲轻裾不是低着头便是木着脸不出声,不多说一句话,不多戴一件配饰,那时候他有些同情她被昌德公府磋磨成那个样子,又觉得夫妻二人日子过成那样有些乏味。   也不知何时曲轻裾在他眼里变得鲜活起来,他也渐渐不爱去偏房那里,这会儿听到贺明的话,他不由得点了点头:“若是两人日子过得好,那些侧妃侍妾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有与没有并未多少差别。”   “愚弟料想二哥定能理解,”贺明笑开,“就是因为当初见到你对二嫂的爱重,弟弟才下定决心走出这一步。”   贺珩微愣,晃着酒杯笑道:“自家的王妃,自然要多爱重些。”说完,抬起酒杯,“来,喝一杯。”   微凉的酒滑进肠胃中,却变成了一股烫人的火热。   夜凉如水,贺珩轻手轻脚的走进正院,挥手免了守夜丫鬟的行礼,径直进了内室,就见到曲轻裾卷着被子睡得正香,他想了想便出了内室,在外面洗手洗脸泡脚后,才又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脱衣躺到了床上。   曲轻裾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人躺到了自己旁边,扭了扭身子,眼睛也不睁开:“王爷这会儿才回来?”   贺珩见她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也不多说,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睡吧。”果然没片刻,身边的人又沉沉睡去了。   钱常信等人伺候完王爷便退了出去,他与明和并肩出了正院后,才小声道:“这么晚了王爷也惦记着王妃,可见对王妃有多看重了。”   明和知道他话里的含义,便轻声道:“如今这府里,其他的侧室根本就入不了王爷的眼,我们哥俩只管好好伺候王爷王妃便是。”   “谁知道日后会怎样呢,走一步看一步吧,左右咱们是伺候王爷的,”钱常信把手背在身后,“王爷要咱们敬重谁,咱们跟着敬重便是,其他的不是我们可以管的。”   明和笑了笑:“哥哥说的是。”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如此热闹?”曲轻裾发现街道上十分热闹,连街道两旁的茶楼酒楼也站了不少人,她这会儿刚拜访完晋安公主回来,谁知出来便遇到这样的情形,于是就示意轿夫停了下来。   “王妃,今日是问鼎一甲的三位进士打马游街呢,”黄杨在轿子外答道,“这会儿正朝这边走,所以便热闹了些。”   曲轻裾顿时明白过来,这就是状元、榜眼、探花打马游街了,大隆民风比较开放,所以这个时候有不少女子拿着手绢香囊鲜花等物往三人身上扔,曲轻裾虽然看不到人,但是能看到在空中飞舞着的东西。   这条路正是通往皇宫的,这三人游街过后想必是去参加宫里的琼林宴,想必这会儿贺珩也会出现在琼林宴上了。   等了一炷香时间,人群才渐渐散开,曲轻裾的轿子继续前行,她坐在轿中听着路人说探花郎如何如何俊秀,状元爷如何如何儒雅,不由得笑了笑,幸好这个时代还没有变态到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地步,不然日子可真够不好过的。   大隆朝的民风与历史上的唐宋时期颇为相似,甚至连一些文化习惯也有相似之处,不过朝廷设置的机构却是各个朝代的大杂烩,虽然有些复杂,但还不至于让她抓瞎。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曲轻裾有能把日子过下去的兴趣。   街道两边的人发现一顶有着青鸾纹饰,上坠宝珠的暗黄镶红的八抬轿子过来,纷纷退让开来,除了皇家谁还敢坐这样的轿子?   “主子,前面有贵人路过,咱们要避让开来。”曲约素坐在轿子中,听到这句话,便道,“是哪家府上?”说着,便撩起轿窗上的帘子往外看,就见到一个八抬大轿往这边过来,她皱了皱眉,“快些让开。”   感觉到自己坐在身下的轿子晃着退后了一段距离,曲约素心里有些发苦,除非这辈子能坐上皇后太后这个位置,不然她这辈子都用不了红色了。   待那坐八抬大轿的一行人走远后,曲约素的轿子才继续被抬了起来,守在轿子外的太监道:“主子,小的瞧着轿子里坐着的可能是端王妃。”   端王妃?曲约素一愣,那不就是曲轻裾么?   想着对方的风光与自己现今的样子,她冷笑了一下,“行了,我知道了。”   说话的太监听到这语气不对,便撇了撇嘴低下了头。   琼林宴上,中举的进士们各个喜笑颜开,毕竟寒窗苦读数载,不就是为了这一日么。   庆德帝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剩下的都是由礼部操持,一些进士或作诗或互相认识,让琼林宴上十分热闹。   不过也有不少人十分稳重,不随便开口,也不随意卖弄文采,酒也不随便喝,以免喝醉后失态。   贺珩坐在左首第一个位置上,看着下面众生百态,这么多学子,得用的也不过那么几个而已。   这就是官场上的残酷。 ☆、第67章   曲轻裾翻看着手里的账册,翻了一会儿后,笑眯眯的对站在下面的小甘子道:“近些日子你做得很好。”说完,示意让木槿给了个荷包给小甘子。   “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我也知道这里面多多少少有些水分,”曲轻裾合上账册,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见小甘子面上的笑意僵住,便轻笑出了声,“你能把下面管事们野心压得服服帖帖,也是本事,不必紧张,我知道下面这一套。”   小甘子后背有些发寒,面上却讨好笑道:“王妃运筹帷幄,小的们不过是徒惹笑话而已,只是王府来往复杂,有些时候确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自个儿私下里也收了些好处,瞧王妃的神态,只怕心里清楚着呢。   曲轻裾点了点头:“你办得很好,我很放心。”   心头提着的气顿时放了下来,小甘子面色激动道:“请王妃放心,小的一定好好办事。”   “嗯,”曲轻裾又赏了他一些瓜果点心才让人退下,至于账册却再也不看,径直交到木槿手里。   “王妃,这些人还是污了钱财,为何不处置他们?”银柳不解的问。   “何必把人逼到死路,太过了便不好了,”曲轻裾笑着道,“世间万物皆有一个度,没有好处谁还愿意做事?”   “谁敢不好好办事,直接处置了便是,”银柳语气已经弱了下来,可是还是对下面某些贪银子的人不满。   “万事留一线,你这性子也得改改了,”曲轻裾道,“不过是些小事,何必费这些神。”   银柳闻言乖巧的福了福身:“奴婢记下了。”   曲轻裾喜欢的便是银柳这一点,她性子虽冲动,但是却极听话,忠心更是毋庸置疑。见她面色郑重,曲轻裾笑了笑,“罢了,你们陪我去园子里走走。”   小甘子捧着王妃赏的瓜果,满脸笑意的走在园子中,遇到的下人都客客气气的,见他手里捧着东西,便一劲儿赞扬这瓜果瞧着水灵。   “自然是好东西,王妃心善,见我来往跑着累,赏下来让我尝尝鲜,”小甘子小心的把瓜果兜着,口中说着王妃的好话,旁边人听了也是拼命的点头。   远处贺珩带着钱常信明和等几个下人,瞧着这场景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小甘子倒也机灵,难怪王妃爱叫他办事。”   钱常信眉梢微动,随即道:“前些日子王妃还说小甘子不愧是跟着王爷您出来的,脑子腿脚都好使。”   “这话倒是把你们也夸了,”贺珩笑了笑,“王妃管理府中事务也不易,你们平日也多看着些,但凡有对王妃不敬的,直接处置了。”   钱常信作为近身太监,眼瞧着王爷对王妃越来越上心,自个儿对王妃也是越来越尊敬,就怕开罪了王妃引得王爷不满。他听到王爷这句话,便忙应了下来。   “奴婢见过王爷。”低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钱常信回头一看,竟是一个穿着粗布裙衫皮肤暗黄的低等丫头,顿时皱起了眉头,这是哪个不懂事的低等丫头凑到王爷面前来了,其他丫头见到贵主儿莫不是小心绕开,哪有特意凑上来的?   “起来吧,你是哪里的丫头,怎么到这里了?”这里好歹是二门内,粗等丫头没有事情可不能进来。   “回钱公公,奴婢是洗衣房的,负责送衣服的嬷嬷病了,奴婢代她把衣服送到罗姨娘那里。”丫鬟福了福身,声音仍旧甜美。   钱常信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他小心看了眼王爷,见他面无表情,就知道王爷有些不耐,便要开口赶这个不知进退的离开,谁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王妃带着几个丫鬟从另一个方向逶迤而来。   “见过王爷!”   “见过王妃 !”   两边的下人同时见礼,曲轻裾笑着走到贺珩面前,视线不自觉的扫过五步外的低等丫鬟,“没有想到王爷也在。”   “刚刚办完事回来,”贺珩笑着拉了拉她的手,把站在旁边的粗等丫头当做了不存在,“今日天气好,不如我们一起在园子里走走。”   “好,”曲轻裾眼波流转,仿佛才看到有个粗等丫鬟站在此处,便开口道:“你是哪里的丫头,抬起头让我看看。”   这个丫鬟抬起头,眉目倒是不错,只是不讲究的发髻、粗糙的皮肤把这几份清秀压了下去。她挑了挑眉,“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这会儿钱常信把人认出来了,这不是原本做王妃身边一等丫鬟后来做了王妃通房的半夏么?他听说半夏被王妃贬去了洗衣房,这会儿瞧着还真没有当初的甜美可人了。   “王妃,奴婢瞧着她好像是曾经伺候过王爷与您的半夏,”木槿福了福身,用不大不小的音量道,“您忘记了?前段日子她犯了大错,王妃您心慈没有撵她出去,而只是罚了她去洗衣房。”   曲轻裾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把半夏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如果说当初的半夏是一朵盛放的娇艳花朵,那么这会儿的她已经凋谢了。   半夏难堪的低下头,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她没有想到会遇到身着华服的王妃,就连王妃身边的丫头也比这会儿的她光鲜亮丽,这种鲜明的对比让她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让谁也看不见自己。   贺珩随意看了眼半夏,眼中没有半点情绪:“既然是洗衣房的人,那就好好的在洗衣房当差,不要再府里乱走。   半夏眼眶一红,半晌才颤颤巍巍的行礼:“奴婢谨记。”   “下去吧,”自从与曲轻裾感情越老越近后,他对这些后院的女人就没有多大的兴趣了,更何况瞧着眼前普通的女子,他甚至连半夏当初是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   眼见着王爷与王妃要一起逛园子,明和亲自把半夏领开了。待出了二门,他冷笑着对半夏道,“我说半夏姑娘日后还是好自为之。”他指了指垂花门,“这道门可不是你这样的人能进的。”   半夏身子一个踉跄,却咬紧了牙关没有说话。   “别怪你明爷爷没有跟你说清楚,你若是再玩这些让人瞧不上的手段,就不是自己走出来了,”明和嘲讽的上下打量她一眼,“也不照照镜子自个儿,有王妃在,王爷能瞧上你这样的,你不嫌丢人,明爷爷我还不好意思看呢。”说完,甩了甩了袖子,便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走进了二门。   半夏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眼中一片死寂。   若说这几日京中谁最得意,除了瑞王便再不做第二人想。原本闹得纷纷扬扬的江南一案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按下了,又洗清了自己暗杀兄弟的嫌疑,就连自己最看不顺眼的老大也被关押了。   瑞王觉得自己这么些年难得这么痛快,所以即使见到自己王妃没有表情的脸,他也好心情的没有变脸。   “说吧,又是什么事?”贺渊在上首坐下,瞥了眼沉着脸的秦白露。   秦白露见他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咬了咬唇角才道:“明日是妾父亲的寿辰,不知王爷是否有时间……”   “既然是你父亲的寿辰,便开了府库多带些寿礼回去,”贺渊站起身,“明明日本王还有事,便不陪你去了,今晚你早些睡,本王去西侧院。”   秦白露看着贺渊的背影,眼神慢慢变冷,又是西侧院,曲约素那个贱人!   “王妃,”扶着她的丫鬟担忧的看着她。   “没事,吩咐下去,本王妃要去查看府库,”她冷笑,他不愿意去,她也不求他。   端王府中,曲轻裾与贺珩逛完院子,两人用完晚膳后,便坐在一起看书,只是一人看的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道德经》,一个人看的是小说话本。   看了一会儿,贺珩见曲轻裾面上带着一股怒意,便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她面前道:“这书里写了什么,让你这么动怒?”   曲轻裾重重的合上书,语带薄怒道:“这些故事里的男人未免也太过薄情了些。两人相伴十余年,竟是比不得年轻姑娘的娇嫩,到了最后休弃发妻还要怪她不懂风情。当初他读书没有钱,全靠发妻养时不这么说;他刚当上官去外任,留儿女老人在家让发妻奉养时不这么说;等他位高权重时,便处处觉得发妻不好了,偏偏这个故事这个男人还是主人公,著书人的观点真是让人恶心。”   贺珩取走她手上的书,笑着道:“不过是个故事而已,何必为了这种事动怒。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最后结果如何,也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他不屑的看了眼书页上的著书人名字,“上官公子?一般取这种名字的人,都是穷酸书生,他们自个儿没有聘礼讨不了老婆,更没有本事考上公民,就靠写这些玩意儿赚点馒头钱和满足他们的幻想。咱们别跟这种没用男人一般见识,乖。”   曲轻裾哼了一声。   乖你全家! ☆、第68章   木槿手里拿着一张帖子走进正院,见明和与银柳守在房间门外,就知道王爷与王妃还在屋内没有起床,她看了眼已经十分刺眼的太阳,瞧了眼角落里捧着洗漱用具的下人,也不知道这些人铜盆中的水已经换了多少次了。   银柳见她过来,示意她小声些,待走近了见木槿手里拿了张描花帖子,便轻声道:“这是哪家府上的帖子,要你亲自送过来?”   木槿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是瑞王府上送来的,说是请王妃到府上赏花呢。”   “去年冬天不是才赏了梅花么?”银柳知道自家王妃与瑞王妃没有多少交情。原本宁王妃在时还好,如今宁王妃陪着宁王去了京郊的皓月楼,连做和事老的都没有了,“这次又要看什么花,桃花还是梨花?”   “你就少说两句吧,”木槿掐了她一眼,偏头看了眼低着头不言不语的明和,才又继续对她道,“这些事情王妃自有决断,你这急性子还没改呢。”   银柳讪讪一笑:“木槿姐姐别恼,我一时糊涂了。”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声响,木槿与银柳面色一整,不再开口。听到屋内叫人,便示意那些捧壶打盆的下人进去伺候洗漱。   曲轻裾洗漱完,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软的腿与腰,挑了一件碧色长裙穿上,打了一个哈欠道:“看来王爷的伤快痊愈了。”   贺珩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腰肢,低声笑道:“轻裾这是嫌为夫昨晚太过用功了。”   曲轻裾横了他一眼,好歹也顾及一下屋里还没有嫁人的丫鬟们,他不要脸自己还要脸呢,伸手在他手臂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王爷,你的儒雅知礼被你吃掉了吗?”   贺珩把脸埋在她的脖颈处闷笑出声,半晌才松开她道:“好好,我不说了,我去外面等你一起用早膳。”说完,在她耳廓处偷了一个香,才心情甚好的出了内室。   曲轻裾擦了一下耳朵,坐到了铜镜前,从刚才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里的金盏与玉簪才走到她旁边,开始给她绾发上妆。   木槿走到她身后,小声道:“王妃,瑞王妃刚才送来了帖子,说是邀您两日后去参加赏花宴。”   又是赏花?曲轻裾真心觉得秦白露可以换一个名头,年前要她顶着大雪赏梅,现在不会要她冒雨赏桃花梨花杏花樱花吧?   “今日不是瑞王妃父亲的寿辰,她怎么还有精力让人四处派帖子?”曲轻裾真心觉得秦白露精力旺盛,每天弄这么多事情也不嫌累得慌,至少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想过去弄什么宴会。   “大概是早就安排好的,”木槿微微一愣,随即道,“王妃,我们可要回帖?”   曲轻裾偏了偏头,看了眼玉簪刚给自己绾出的飞仙髻,选了一对垂流苏递给玉簪,然后才道:“先不忙回,不是还有两天么。”   秦白露帖子一来,她便要巴巴立刻回帖过去?想起瑞王那一家子的作劲儿,她就有种想跟着作的冲动,要作大家一起作好了。   木槿明白了王妃的意思,便把帖子收了起来,不再提及此事。待曲轻裾梳妆完毕后,她忙伸出手扶着,“奴婢听闻前几日半夏回了洗衣房后,被不少人嘲笑,现在已经是洗衣房的笑话了。”   “路是她选的,”曲轻裾站起身,一步步的往外走,“把自己过成笑话,也是她自己的造成的。”   她不幸灾乐祸,但也不同情,只是心疼身体的原主。如今尘归土土归土,希望她有一个美满的来生,再不要遇到此生的这样的人事物。   曲轻裾这边的早膳一向偏清淡却不寡淡,贺珩在正院里待的日子多了后,渐渐也爱与曲轻裾一起用膳,久而久之他觉得就连正院的茶也比别的地方好喝。   见曲轻裾出来,他便道:“今天起得晚了些,快过来用些粥,免得空腹久了伤了胃。”   走到他身边坐下,曲轻裾洗了手,喝完了一小碗粥,又吃了些小菜点心后,便放下筷子漱口。   “王爷今天不出去?”曲轻裾等贺珩擦干手后,问道,“方才我收到瑞王府的请柬,说是参加赏花宴。”   “我也收到三弟帖子了,”贺珩把布帛扔给身边伺候的人,不咸不淡道:“到时候我与你一同去。”   原来这次赏花宴是老三两口子一起弄的,难怪瑞王妃在自己父亲寿宴当日发帖子出来。虽说秦白露这个人矫情了些,倒从未见她拆过瑞王的台。   “既然王爷回去,到时候便让人把我的回帖一块儿送过去吧,”曲轻裾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虽说他们难处了些,但是总归是自家兄弟。”   听到自家王妃给三弟下了这么个定语,贺珩脸上倒是多了几分笑意:“你不用怕,若是有人不长眼故意难为你,你只管顶回去便是,万事还有我。”   这个“有人”暗指谁,曲轻裾心里明白,她笑着点头:“有了王爷这句话,我就不担心了。”   贺珩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又露出一个笑:“我知你不喜欢这样的人,日后若无必要不与他们来往便是。平日若是无聊,便去长公主府上走走,左右我们两府隔了不远。”   “要照这么说,待四叔成婚了,我去四叔府上找四弟妹岂不是更近?”她可是才知道,诚王府与端王府只隔了一条街。   “只要你喜欢,去谁家都可以,”贺珩伸手摸了摸她耳垂,他心里明白,轻裾这话明着像是开玩笑,实际是在询问自己,是不是可以与日后的诚王妃这般亲近,“四弟为人仁厚,罗家往日对你又颇多照顾,多来往些也是应该的。”   曲轻裾眨了眨眼,弯着嘴角道:“我明白了。”   两人正在亲昵间,就见钱常信匆匆从外面进来了,说是皇上的圣旨到了。   曲轻裾微讶,可是见贺珩根本没有半点意外的样子,便跟着一道出去了,等传旨太监念完旨意,曲轻裾明白过来,这是庆德帝提醒贺珩该去上班了。虽然圣旨大部分内容是担心儿子的伤势,但是最后的归纳点还是让贺珩去上班,顺便再赏赐一堆东西下来。   如果给庆德帝四个孩子划一个等级,那么贺渊就是庆德帝抱着养大的,贺珩是庆德帝看着长大的,贺麒是庆德帝散养着长大的,至于贺明同学……大概是庆德帝微服私访时买东西送的。   既然皇帝亲自下了旨意,贺珩便回了一个折子,让人快马加鞭的呈进宫,大意就是儿子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让父皇担心,是儿子不孝,两日后三弟将举行赏花宴,待参加完宴席,儿子便开始认真工作,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京城北郊的半塔山因为山中有座修了一半的塔出名,而皓月楼便是修建在此山的山顶。皓月楼的名字也有由来,因为半塔山很高,木楼修在山顶,仿佛离月亮很近,便取名为皓月楼。   贺麒坐在窗边,看着天际挂着的月亮,良久后才叹息道:“时也命也,老三这次玩得够狠。”故意拿自己山中的木材做箭刺杀老二,让人觉得他不可能做这么蠢的事,然后再借别人这种心理陷害自己一把,也不知这主意是他养的哪个门客出的。   卫青娥听到他这声叹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王爷没有想过,此事可能与二叔、四叔有关么?”   “老四没有那么大的人脉,即便他想也做不到,”贺麒走到她身边坐下,“老二性子我虽摸不透,但是若是有这么好的机会,他只怕会把我与老三都算计了,岂会独独留下受父皇偏爱的老三,这未免也有些不划算。”如果他是老二,也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一箭双雕机会,更何况有这能力的老二?   卫青娥听完这席话,知道自己想多了,便道:“瑞王实在太过可恨。”   “我只是后悔连累你们母子,害得你和仲儿与我一起吃苦,”贺麒面色微苦,比起刚关押之时显得平静不少,但是即便这样,人还是瘦了一圈,“是我无能了。”   “王爷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如何能说两家话?”卫青娥握住贺麒的手,“更何况这皓月楼除了来往的人少了些,并没有少什么。”   贺麒又叹息一声,继续看那天际的月亮:“待日后新皇登基,只要不是贺渊,我们便能出去。”他心里清楚,如今自己势败,能够登基的就只剩下老二或老三,于公于私他都希望老二能上位。   老三的心性不够好,不是做皇帝的料,他若是成了皇帝,苦的便是天下百姓。   只可惜父皇太过偏心,不然他何必与老三斗了这么多年。但凡父皇心公平一些,老三早倒霉了。   想到这,贺麒扬声道:“来人,笔墨伺候。”   既然他想日后能在新帝那里拿到好处,那么就要付出代价。 ☆、第69章   “陛下,今晚可要翻牌子?”殿中省负责帝王起居的太监端来宫中妃嫔们的牌子,里面放着代表各宫妃嫔身份的鱼形牙牌。   庆德帝看完手中老二呈上来的奏折,看也不看那些牌子,把折子轻轻放回桌上,“晚上去钟景宫,敬贵妃这些日子担心端王的伤势,人瘦了一圈,朕要去瞧瞧。”   “是,”记录帝王起居的太监记下了这段话,躬身退了出去。   庆德帝觉得虽然他心里喜爱的是淑贵妃,可是敬贵妃向来妙语连珠,又是朵可心的解语花,他平日心烦时,总爱去敬贵妃那里走走,想着敬贵妃这些日子的担忧,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心疼的。   近来皇上对端王以及敬贵妃诸多照顾,是众人都看在眼里的,所以皇上去敬贵妃那里,也没有谁意外,只是淑贵妃听说这件事后,砸碎了一个杯子。   “韦氏那个贱人,”淑贵妃喘了几口气,对坐在下首的贺渊道,“渊儿,如今老大势败,你要紧抓这个机会,不要让韦氏那对母子钻了空子。”   “母妃放心,即便他们想,也要看看父皇能不能看得上。敬贵妃玩了那么多手段,父皇不还是最爱重你吗?”贺渊不屑道,“老二向来爱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偏偏有些人还吃他这一套。”   淑贵妃皱了皱眉:“你不可小看端王,他能受皇上看重,必然有本事。韦氏这个贱人虽不如我受宠,可是这么多年皇上也没有忘了她,甚至连位分也不低于我,他们母子的手段你要多加小心。”   贺渊听完这席话,有些不高兴道:“只要父皇不愿,他们用什么手段都没有用。”   淑贵妃张了张嘴,虽然她觉得这些年皇上待她是真心,甚至因为她的怨言,不再让后宫其他女人有孩子,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内心深处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感。   “明日你要在府上举行赏花宴,让你的媳妇与晋安公主多亲近亲近,她虽没有实权,但是总归是皇上第一个女儿,感情自与别人不同,”淑贵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当年她出嫁,皇上不顾礼部大臣阻拦,硬是封了长公主的名头给她,这样的恩宠可是别人都比不上的。”   大隆朝历代长公主尊号基本上都是封给帝王的妹妹,几乎没有给女儿的特例,可是皇上偏偏就给了,甚至还追封生下贺归念便薨了的沁嫔为皇贵妃,可见皇上对贺归念有多看重。   “秦氏行事素来矫情,儿子与她实在没有多少话可说,”想起秦白露,贺渊有些不喜道,“早知道是这么个女人,当初母妃您还不如让曲氏嫁给我,总比秦白露这种无趣的女人来得好。”   “糊涂!”淑贵妃虽然自傲,但是还知道觉得贺渊这话说得太不像话,“那曲氏是什么身份,秦氏是什么身份?秦氏身后可是被天下不少读书人推崇的秦家,你娶了她便能得到秦氏一族的支持,曲氏那个狐狸精似的女人能帮你什么,就昌德公府上的德行,不惹麻烦便是万幸了。更何况她如今是你二嫂,这样的话切不可再说!”   “什么书香世家,我真看不出秦氏哪里有书香世家女儿的气质,”贺渊被淑贵妃责备了,倒是乖乖听着,只是对秦氏仍旧不满,“整日里把王府弄得乌烟瘴气,我瞧着便心烦。”   做婆婆的向来对儿媳妇都有着挑剔心理,贺渊这么一说,淑贵妃便对秦白露更加不满了:“秦氏出生虽比曲氏好,但是手段确实比不得曲氏。你也别烦心,今年大选,我挑几个可心的人给你。”   贺渊作揖笑道:“那可要劳烦母妃了。”他想了想,最好挑个比曲氏更有味道的女人,不过想着曲氏是自己嫂子,他还是没有说这种越矩的话。   “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曲轻裾站在石拱桥上,看着溪水中飘着红色的花瓣,不由得想起这两句描写春天的诗,她把手里的鱼食撒进水里,看着红色的锦鲤凑成团,心情颇好道,“木槿,明日去瑞王府上,就穿前几日做好的那件百花飞蝶曳地广袖长裙,这么好的春光,才不辜负那么漂亮的裙子。”   没办法,她是个俗人,就爱穿漂亮衣服,佩戴精致的首饰,这种时代没有了网络已经够悲惨,若是还不让找些兴趣,那日子过得就太凄惨了。   “是,那身衣服刚好配王爷今早给您送来的飞燕红宝石镶青金石顶梳,还有点翠五瓣花对步摇。”木槿在脑子想了想,已经开始琢磨曲轻裾该戴什么项链耳环镯子,甚至连手绢鞋子压裙角的配饰都要搭配得毫无违和才好。   曲轻裾见木槿玉簪等四个丫头已经开始商量起来,便笑着伏在小桥石柱上,看着清澈见底的水底,眯着眼睛道:“不管怎么样,明儿我只需要做到艳冠群芳便是。”那秦白露不是喜欢穿浅色衣服,喜欢扮冷清高贵么,她这种俗人只好向美艳发展了。   想想在一片花海中,她穿得一身美艳站在秦白露面前,曲轻裾莫名觉得自己有了好心情。   她知道秦白露内心瞧不上她这个俗人,她也受不了秦白露这样的行为,既然两相生厌,不如厌上加厌。   “王妃,罗姨娘想要见您,”瑞香匆匆走了过来,在曲轻裾面前一福,“奴婢瞧着罗姨娘脸色不大好,想来是有事发生了。”   罗吟袖?印象中此人沉默寡言 ,不争宠不多话,曲轻裾对她印象也不深,听到瑞香这话,便道,“让她到外厅坐着,我马上过去。”   “是,”瑞香福了福身,才再度退了下去。   “王妃,这罗姨娘怎么会突然求见您?”据金盏了解,罗姨娘十分本分,胆子也小,平日在王妃面前,也都是畏畏缩缩不敢说话的样子,现在单独一人求见王妃,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先去看看再说,”曲轻裾觉得贺珩这些侧妃中,江咏絮、罗吟袖两人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一定不愿意做什么王爷侧室,只是现实让她们不得不接受。   到了正厅,曲轻裾刚坐下,罗吟袖便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了,曲轻裾才看到罗吟袖此时已经泪流满面。   “王妃,奴婢求王妃帮帮奴婢!”罗吟袖哭得有些气喘,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好了。   “这是怎么了,银柳快把罗姨娘扶起来,”曲轻裾见罗氏哭得满脸通红,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先说清楚。”   待罗氏断断续续说完,曲轻裾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罗氏自幼父母早亡,便寄养在舅舅家,舅舅一家待她也十分不错,舅舅虽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经历,但是却未亏待她半分,怕是连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可是这会儿罗氏收到了舅舅家的来信,说是舅舅病逝,三日后便要下葬,罗氏想给舅舅奔丧,可是作为妾侍,她平日没有大事是无法出府的,更何况死去的只是舅舅而不是父母。   “王妃,您也有一个很好的舅舅,求您可怜可怜奴婢,让奴婢去拜别舅舅吧,奴婢不要多久时间,只要能在舅舅下葬当日磕个头便好,求求你。”罗吟袖哭着哭着,再度跪在曲轻裾面前。   贺珩踏进前厅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他不悦的皱起眉头,这些妾侍整天缠着轻裾作甚?他正要开口,见曲轻裾面上带着同情之意,便闭上嘴巴走到曲轻裾身边坐下,“这是做什么呢?”   罗吟袖看到王爷,面色一变,心里当下凉了大半,王爷岂会同意这样的事?她睁着红肿的眼看着王妃,希望王妃能替自己说几句好话。   曲轻裾也没有料到贺珩此时会冒出来,她看了眼罗吟袖,其实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放在她前世,还是个准备高考的学生呢。   “罗氏的舅舅病逝了,罗氏受他舅舅养育多年,于情该去送个葬,”曲轻裾叹口气,“晚辈有个好舅舅是福气,做晚辈的怎能让长辈寒心,我想,不如让罗氏提前去两日,多磕几个头点些香蜡纸钱也算全了一片孝心。”   贺珩虽不喜欢侍妾乱走,但是罗氏的背景他早已经查得清清楚楚,并没有可疑之处,加之轻裾也是颇受舅舅照顾才得以好好长大,所以这事也不好驳了曲轻裾的意思,便点了点头道:“此时你做主了便是。”   罗吟袖一听,顿时喜极而泣,对着两人重重磕两个头:“谢谢王妃,谢谢王爷。”   一旁的木槿有些同情的看着罗姨娘,这么件小事便忘了感谢的先后顺序了,真是可悲又可怜。   待罗氏离开后,贺珩捏了捏曲轻裾的手:“我让人给你送来的东西可喜欢?”   曲轻裾闻言笑道:“很漂亮,明天我就用它们了。”从某种角度来说,贺珩的审美还是很符合她要求的。   “你喜欢就好。”看到曲轻裾的笑容,贺珩露出满意的笑意,他就爱自家王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种想法大概这辈子暂时没法改变了。 ☆、70·你的攻击无效   “既然王爷要你出席,那么你就好好表现,”秦白露拨弄着昨日才染好的指甲,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曲约素,“听说你琴艺出众,待会儿若是有机会,你就给大家弹首曲子。”   曲约素藏在袖子中的手紧了紧,她知道秦氏这是在嘲讽自己,可是她却没有办法,忍着心头的苦涩,她福了福身:“奴婢记下了。”   “嗯,”秦白露点了点头,抬着下巴道,“今日有不少贵客来,你注意着自己的言行,别丢了王府的脸。”说完,便看也不看曲约素,扶着丫鬟的手走了。   “主子,”瑶溪见曲约素脸色不对劲,忙扶着她道,“您别怄气,王妃不过是嫉妒你受宠罢了。”   曲约素苦笑一下,在椅子上坐下了,她偏头看向琴架上放着的焦尾琴,前几日王爷让人专门给她送了这张琴来,她还高兴了好几日,原来这张珍贵的琴只是为了让她今天像个歌姬一样献艺。   秦氏把她当眼中钉,她偏偏要好好的碍她的眼!   曲约素松开紧握的手,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挤出一丝笑容:“瑶溪,给我上妆。”   她就要让秦氏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   再度来到瑞王府,曲轻裾觉得心态与上次有一些不同。她扶着贺珩的手走下马车,看着王府门口威风凛凛的两头石狮子,侧首在贺珩耳边轻声道:“待过些日子,我也来办个宴会,让这些人都坐着马车到我们府上来。”坐马车也不是什么幸福的事情,她觉得必须要让人家为自己折腾一番,才能心理平衡。   贺珩笑着看了她一眼,视线扫过她鬓发两边的垂对流苏,也跟着低声道:“好,回去咱们就叫下面的人开始准备。”   曲轻裾注意到他的眼神,用手帕掩着嘴角道:“可还满意你看到的?”说出这句小说话本中男主角爱对女主角说的话,曲轻裾觉得自己有些霸气侧漏。   “很满意,轻裾今天比往日更加光艳照人了。”贺珩非常配合的接下话,虽然他不明白自家王妃双眼为何突然变得格外有神。   “小的给端王爷端王妃见礼了,快快请进,”王府总管见到二人下了马车,忙作揖走到两人面前,“王爷一直盼着二位来呢。”   “这不是何福儿,怎么由你来待客了?”这何福儿是老三身边的近身太监,平日常在老三身边伺候,老三让他专门出来迎接自己,还真有些难得。   “能来迎接王爷,是小的的福气,”何福儿躬身做出请进的姿势,“王爷王妃不嫌小的碍眼便好。”   贺珩点了点头,牵住曲轻裾的手,便跨过了瑞王府的大门。   “前面进去的可是端王与端王妃?”田晋珂与田罗氏下了马车,正好见到何福儿迎着二人进去,田晋珂瞧着两人背影,对身边的田罗氏道,“夫人,你瞧瞧。”   田罗氏闻言看去,只看到两人的背影一晃便进了大门,她犹豫着点了点头:“瞧着有些像,轻裾丫头的气势如今是越来越足了。”   “引路的是瑞王殿下身边的何福儿,想必是没错了,”田晋珂见有人出来迎他们二人,与田罗氏并肩往大门里走,“人总是要有长大的一天。”   田罗氏笑了笑:“这样也好。”在皇家总是要气势足些才好,她原本担心因为曲家三小姐的事情嫌弃轻裾,如今看轻裾过得好好的,她也就放心了。   想到曲家做的那些事,田罗氏便忍不住皱眉,好歹也算有些脸面的人家,怎么就好意思做这种事。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何必上赶着去给人送妾,难不成因为给王爷做妾就高人一等了?放在这京城里,一个公爷府嫡女就算想尽办法做妾的对象是王爷,那也是天大的笑话。   何福儿落后钱常信明和等人半步跟在后面,瞧着端王与端王妃走在一起的背影,不由得感慨,若是自家王爷王妃也能这么亲近,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能少遭些罪。   这端王妃可真够漂亮的,端王也真舍得,那顶梳上的宝石那么亮,不知废了多少好东西才能割出这种效果?   不过这女人么,就是要这样才够味,他虽然是个没用的太监,但是好歹也能算半个男人,端王妃这样的女人若是手腕再厉害些,端王府的妾侍们哪里还有站脚的地儿。   待把人引到目的地,何福儿便机灵的退了下去,临走还得了端王妃赏的一个荷包,虽不稀罕这点东西,至少人家把他这么个太监瞧在眼里了不是?   这时候梨花林中已经坐了不少男女,见到太监唱报端王到了,便都起身相迎。贺渊与秦白露更是亲自多走了几步,走到入口处等着二人过来。   在看到曲轻裾瞬间,秦白露面上的笑意就冷了两分,她一直瞧不上只知打扮没有内涵的女人,可是曲轻裾偏偏打扮得一次比一次漂亮出现在她眼前。   有些女人穿着百花戏蝶图案的裙子是艳俗,有些女人穿着便成了美艳,贺渊眼神扫过贺珩身边的曲轻裾,眉梢微微一动,不过是短短的时日不见,他这位二嫂似乎又漂亮了些。   注意到贺渊的眼神,贺珩不经意的松开曲轻裾的手,向前一步恰好走到曲轻裾前面,笑着对贺渊道:“今日叨扰三弟三弟妹了。”   “二哥客气,不如与我饮上两杯,”贺渊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示意贺珩与他一道去左边坐。虽然宴席没有特意分开,但是男人都聚在左边饮酒,女人都在右边喝茶用点心,也算是各玩各的了。   贺珩笑容不变:“那愚兄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他回头对木槿等人道,“好好伺候王妃。”   “是,”木槿等人福了福身,“请王爷放心。”   贺珩点了点头,才与贺渊一道往左边已经搭好的桌椅走,很快便有已经到场的男客们上前给他见礼,一番忙乱后,贺家两兄弟才坐下来。   “二哥如今待自己的人越发体贴了,”贺渊对着他举了举酒杯,自己轻啜一口,“难怪京城都赞二哥二嫂乃是难得的好夫妻。”   “三弟喝醉了,”贺珩端着杯子跟着喝了一小口,“男人对自己的人好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哪里值得说道?”   贺渊勾了勾嘴角,视线不自禁开始寻找曲氏身影,刚看到一道影子,还没来得及细看,一酒杯就遮在了他眼前。   “三弟府上的梨花真漂亮,我们再喝一杯,”贺珩笑眯眯的端着酒杯,“如此美景,若是不酒兴大发,实在辜负了。”   “说的也是,”贺渊收回视线,笑着与贺珩对饮起来。   曲轻裾本要与秦白露一起落座,但是见到田罗氏也走了过来,便向田罗氏迎了几步,上前扶着她道:“方才竟是没有看到舅母,不然就与您一块儿进来了。”   田罗氏温和一笑,与她相携着走到桌椅旁,拍着她的手背道:“王妃走在前面,哪里知道后面的事情。”   其他女眷上前跟曲轻裾见礼,视线既惊艳又羡慕的扫过曲轻裾全身,都有些感慨,端王妃一出现,把她们都比下去了,就连瑞王妃站在一旁,也显得有些寡淡了。   秦白露注意到这些女眷们的眼神,面上的笑更加难看了,恰好听到有人报晋安公主到了,转身便去迎晋安公主,看也不想看曲轻裾,更不想跟她站在一块。   “二弟妹竟已经到了?”晋安公主一进来,便笑着走到曲轻裾与田罗氏身边,上下打量了曲轻裾一番,感慨道:“以往别人形容美人总爱说什么精妙世无双,本宫总嫌浮夸,今日一见二弟妹,方才觉得此句诚不欺我,好一个绝代风华的美人儿。”   “姐姐快别当着这么多人取笑我了,日后叫我怎么有脸出门,”曲轻裾作势低下头,“你是瞧我好欺负,故意羞我呢。”   “可别恼,若是这么张如花似月的脸日后不出来让本宫瞧了,岂不是让本宫茶饭不思,辗转难寐?”晋安公主福了福,“姐姐在这里跟你道声不是,我的好弟妹快别气了。”   “哪里来的登徒子,如此轻浮徒惹人笑话。”曲轻裾作势轻轻推了晋安公主一下,然后做害羞状掩面在一旁坐下了。   旁边的女眷见着这一幕,各个掩面轻笑,不过也在心里暗惊晋安公主与端王妃的亲近,旁边端坐着的瑞王妃衬得就跟不是一家人了似的。   “美人别怒,别怒,本宫这边给你斟茶告罪,”晋安公主当真给曲轻裾倒了茶,似男人般作揖道,“请。”   曲轻裾顿时笑着端起茶杯喝了半口:“嗯,手艺不错,我就留了你做泡茶的下人,你可愿意?”晋安公主的亲近之意她能察觉出来,虽不知对方用意如何,但是显然没有恶意,她也就乐得接下这份善意。   “美人有令,我岂敢不从?”晋安公主面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秦白露冷眼瞧着晋安公主与曲轻裾的一来一往,面上露出一丝冷笑,王爷还让她多跟晋安公主亲近,可是人家一来就跟曲氏凑上堆了,她又有什么法子?   待宾客来得差不多了,秦白露才开口道:“今日难得大家赏脸到鄙府上来,鄙府也准备了一些歌舞让大家欣赏,还请诸位不要嫌弃。”她说完,拍了拍手后,众人就见到一个素衣女子抱着一张焦尾琴出来。   待这个素衣女子坐定后,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因为这个女子竟是曲家三姑娘。   要说曲家三姑娘也算是端王妃的妹妹,瑞王妃这么让人出来献艺,是否有给端王与端王妃难堪之嫌?   曲轻裾无视了一干打量的眼神,笑着对身边的晋安公主与田罗氏道:“这茶不错,唇齿留香,实在不俗。”早前贺渊在画舫上就玩了这一招,秦白露又来,这两口子就没有别的手段来打击对手么?   这种攻击力对她和贺珩来说,都是无效的啊! ☆、第71章 女儿家的琴声向来多几分柔情,多几分缠绵,曲轻裾靠在椅背,食指轻轻摩挲着杯沿,看着花瓣飘落在曲约素的发间,春风一吹,便纷纷扬扬落下,带着种说不出的旖旎。 因为前世职业的关系,她喜欢欣赏各色的美人,花雨下长发飘飘的素衣美人,本就是一幅美丽的画,更何况美人的琴声也美。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曲约素妙音轻启,念出一首描写春天的诗,指尖一停,为曲子落下一个完美的结尾。 周围众人从乐声中醒了过来,有人鼓掌有人赞叹,倒是没有谁提这位小妾原本是公爷府千金这种扫兴的话。 “人美曲美,”贺珩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似笑非笑的赞了一句,“好。” “能得二哥一声赞扬,倒是她的福气了,曲氏虽只是本王侧妃,但也是二嫂的妹妹,倒是能称二哥你一声姐夫。”贺渊笑着对贺珩举起酒杯,“人美酒更美,我们再喝一杯。” 坐在贺珩右手边的贺明听到这话有些不对味,看了眼那坐在琴边的小妾,又看了眼二哥,皱起了眉,三哥这是故意给二哥难堪不成? “三弟说笑了,”贺珩不怒反笑,他不甚在意的看了眼曲约素,“三弟舍得让爱妾来给我们大家演奏一曲,让我们见识到什么是人美曲更美,该二哥敬你一杯才是。”这曲约素出嫁前是公爷府千金,如今到了你瑞王府上,你爱拿自己女人抛头露面,于他有什么干系,你都不嫌丢人,他怕什么? 说完这句话,贺珩还特意转头对旁边的贺明道:“四弟,你说是不是该我们敬老三一杯?” 贺明面上露出懵懂的表情,举起酒杯憨笑道:“愚弟敬三哥一杯,多谢三哥如此热情款待。” “不用如此客气,不过是个妾而已,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贺渊咬牙笑着喝下这杯酒,心头的火却烧了起来。 “哈哈,三弟这话说得有理,喝酒喝酒。”贺珩举杯大笑,招呼在座诸人一同饮起酒来。 梨花树下,曲约素的指甲掐破了手掌心,一滴鲜红的血滴在焦尾琴上,她莹白如玉的指尖重重的擦去那滴血,食指在琴上一划,一曲肃杀的《十面埋伏》便弹了出来。 “《十面埋伏》,杀气四溢,危机四伏,贵府上的侧妃这首曲子倒是谈得十分不错,”贺归念喝了一口茶,笑吟吟的看着那弹曲的女子,“这位姑娘文采斐然,貌美如花,偏偏又弹得一手好琴,难怪三弟要巴巴的纳回府上呢。” 有这么多本事又如何,不还是恬不知耻的做了别人的妾?秦白露皮笑肉不笑的看了贺归念一眼,视线最后落在曲轻裾身上,“可不是如此,别说王爷,平日就连我也爱听她的曲。二嫂的这个妹妹,确实是世间难得的女子。” 曲轻裾听到这话,叹息一声:“是三叔与三弟妹你们有福,我未出阁前,三妹与继母住在一起,我们平日连面都难见上,更别说欣赏三妹的琴艺了。如今竟是到了弟妹府上,才有这般的耳福。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过三弟妹,不然这辈子我都没多少机会听上三妹的琴曲呢。”她笑着感慨,“可见还是三弟妹您有福气,得了这么个好帮手一起替你照顾三叔。” 贺归念听完曲轻裾这席话,不由得感慨,不愧是二弟妹,与二弟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就连说话都这么的杀人不见血。 她偏头看去,果然看到秦白露变了脸色,任哪个女人听到这样的话,也好受不到哪里去,哪个女人愿意有个才貌双全的小妾来分丈夫? “多谢二嫂,希望二嫂日后也有这般的好福气,”秦白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极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显得自然。 “这等福气不是谁都能有的,我就不去奢望了,”曲轻裾笑意满满的道,“不过光赏曲也没什么意思,三弟妹不如再叫些美人来伴舞,那才叫乐事。” 秦白露挤出两分笑意:“舞姬早已经备好,既然二嫂想欣赏美人舞姿,弟妹我便让下面的人去准备。” 真当她瑞王府是戏园子,想看什么便点什么吗?秦白露示意让原本备好的节目按计划进行,很快便有穿着雪色绿腰裙的舞姬们出现在院子里,还有不少乐师在一边配乐,倒是让整个园子显得十分热闹。 当气氛越来越热闹时,曲轻裾视线扫过对面的男宾,这些男人或推杯换盏,或拿着银箸击打街拍,不知怎的便想起白居易所著的《琵琶行》,里面所写的“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大概便是如此吧,奢华糜烂。男人贪鲜爱美,可是女人青春何其短暂,待芳华过后,君心又在何处? 歌舞欣赏大半,贺渊指着舞姬中领舞的舞姬,“二哥,你瞧这个美人如何?” 贺珩笑看贺渊一眼,慢悠悠的开口道:“论姿色自然过人,却非吾之所好。” 原本等着对方夸一句便把美人送出去的贺渊,没有想到贺珩还会说这么一句话,他微微一愣后才道:“不知二哥所喜为何?” “方一见之,心便悦之,乃为我所好者,”贺珩放下手里的酒杯,拿出兄长的姿态语重心长道,“三弟,美人再多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大丈夫者不可太过贪念美色。所谓美人冢,欢乐窝,最易消磨男儿志气,我等年纪轻轻,不如多花心精力在政事之上,也算是替父皇分忧了。” 美人没有送出去,反被教训了一顿的贺渊几乎绷不住脸上的笑意,把手中的酒杯放在桌子上,“二哥教训得是,这些人不过是取乐而已,当不得真,让二哥担心了,是弟弟的不是。” “我知道你向来懂事,我不过是白说几句罢了,”说完,笑着端起酒杯,“来,喝酒。” 贺明睁大眼看着二哥就这么把美人推了出去,甚至还教训了三哥一顿,心里对二哥的敬佩油然而生,不愧是二哥啊。 瑞王在欣赏歌舞时欲送端王美人的事情,在大家一起用午膳时,才传到曲轻裾的耳中,她倒是没有变脸,反而大大方方的道,“有美人相赠,也算是好事了。” “可惜这个美人你是领不回家了,”贺归念笑着擦干手上的水,笑看着曲轻裾道,“我这二弟可是说了,美人再美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得一心悦者便足以,他还说男儿更应多放心思在政事上。” 旁边一干女眷纷纷艳羡着称曲轻裾好福气,一说瑞王行事大方,二说端王勤勉,左右两家人都夸了,就连贺归念也被夸奖有两个好弟弟。 曲轻裾听着这些人的话,不由得想,可怜的贺小四,又被这些女眷们遗忘了。 秦白露看着曲轻裾一脸幸福的笑意,心里的酸涩几乎要弥漫到喉咙上,明明她比曲轻裾出生高,甚至比她有才华,自己的丈夫也比她丈夫受父皇的宠爱,可是为何她处处都比自己好,婆婆待她温和,丈夫对她爱重,甚至连衣服首饰都比她奢华? 明明自己才应该是更得意的那一个才对?曲轻裾除了比她漂亮两分,还有哪里比得过她? 老天真不公平,这样一个庸俗的女人都能得到这么好的生活,她为什么就得不到丈夫的爱重,得不到婆婆的满意,甚至还要与后院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侍妾们争男人? “二嫂如此绝色,那等庸脂俗粉岂是能比的,”秦白露开口道,“端王看不上那些舞姬,也是应当的。” 这话听着是夸自个儿,怎么就是不那么对味儿呢?曲轻裾笑看着秦白露,“三弟妹这话说得可真让我无地自容了,大姐方才取笑我,你这会儿又来,咱们女人青春也就那么短短几年,什么美貌不美貌,也不过那样罢了。” 在场不少女眷嫁人已经好些年头,听到曲轻裾这话,不禁有些唏嘘,端王妃这话倒是大实话,谁没有年轻过呢,可是在场中有人一直得夫君的爱重,也有人与夫君已经无话可说,所以美貌这种东西,只能得一时欢颜,又岂能得长长久久的好? 西侧院中,曲约素平静的看着瑶溪给自己包扎伤口,听着前面的欢声笑语,苦笑一声:“今日我是面子里子都没了。”如今,她已经是悔之晚矣。 “小姐!”瑶溪红着眼道,“小姐,您别多想,您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是啊,长着呢。”曲约素怔怔的看着半开的房门,仿佛又想起方才端王与王爷间的谈话,原来她不过是个玩意儿。 玩意儿…… ☆、第72章 用完午膳后,一行人再度回到梨花林中,玩了一会儿投壶游戏,又叫了两场戏,众人便开始请辞了。 曲轻裾与秦白露天生气场不和,自然趁着这个机会告辞,连带着晋安公主与田罗氏也跟着一起告辞。 秦白露假意挽留了两下,见挽留不过,便跟着送了几步,谁知刚走出几步,就见端王朝这边走来了,她微微垂首,只看到端王绣着云纹的袍角和暗色的官靴。 “想回家了?”贺珩见曲轻裾走出来,就知道她想回府了,他见晋安公主也在,便对她拱了拱手。 晋安公主笑道:“行了行了,在我面前就不必客气了,我先走一步,不必送了。” “姐姐慢走。”曲轻裾微微一福,晋安公主回了一礼才扶着丫头的手走了,颇有点不想做电灯泡的意思。 田罗氏自然也不会站在这里,嘱咐了曲轻裾两句也跟着走了,反而只剩下曲轻裾、贺珩以及贺渊这对夫妻了。 “时辰还早,不如二哥与二嫂再坐一会儿,”贺渊把手背在身后道,“莫辜负了这大好的春光。” “春色犹在,怎么算是辜负,”贺珩牵住曲轻裾的手,“三弟与三弟妹不必再送,我们便告辞。”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强留了,慢走。”贺渊抱了抱拳,一边沉默不语的秦白露也跟着福了下身子,她抬起头便看到曲轻裾的手被端王牵住,一步一步的走远。 她忽然忆起,当初第一次见到曲轻裾,是在皇宫门口,那个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端王与曲轻裾十指交扣,而自己与贺渊却永远走不到一块。 直到两人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她收回视线,看着离自己有两步远的男人,突然觉得有些疲倦,揉了揉额际才道:“王爷,我有些累,想先回正院休息。” 贺渊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想着在宴席上发生的事,他心情有些不好,更是不想看秦白露这幅样子,“去吧,晚上不必等我。” 秦白露冷笑,她早便不等他了,一个注定等不到的男人,她又何必自讨苦吃? 端王婉拒美人的事情被传了出去,不少人赞端王与端王妃夫妻情深,端王的名声莫名在女眷中提高了一大截,几乎成了贵族世家女子挑夫君的标准。 曲轻裾听到外面这些言论,不禁有些好笑,她听着黄杨与金盏活灵活现的表演着外面那些传言,不由得开口道:“照你们这么说,我就该不是人了,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偏偏你们还当真了。” “王妃你就让他们两个乐乐,不然定憋坏他们,”木槿取了一个靠垫过来,放在曲轻裾背后,让她坐得更舒服一点,“这次王妃您离开的时候,瑞王妃脸色有些不好,奴婢瞧着她对您似乎很不满。” “我们两个立场不同,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会不满,”曲轻裾想起秦白露在宴会上的那些言行,皱着眉道,“也许是因为曲约素进了瑞王府,她心里有恨意,连带着我也恨上了吧。” 木槿听到这话,想着三小姐选的路,不由得叹了一声:“任谁也没有想到三小姐竟会这么做,奴婢瞧着,瑞王府上并不是什么好去处。”她说完这话,顿时反应过来,这话不该她说的,当下躬身道,“奴婢妄言,请王妃恕罪。” “不必如此拘泥,”曲轻裾道,“你性子沉稳,我相信你只是一时失言。” 木槿听到王妃这样说,心里更是警惕,提醒自己日后切不可再失言,这里没有其他人还好,若是有别的人在,岂不是说王妃教导无方? “王妃,罗姨娘求见。”玉簪走了进来,见木槿姐姐面色有些不对,降低声音道,“奴婢见罗姨娘精神不太好。” “直接让她进来吧, ”曲轻裾想了想,也不打算换地方接待罗氏了。不一会儿,就见罗氏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 罗吟袖一进屋,未语先跪,曲轻裾忙让人把她扶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木槿,快扶罗姨娘坐下。” “原本奴婢不该就这么来见王妃,只是实在感激王妃大德,”罗吟袖眼眶泛红,“奴婢实在无以为报,只有行大礼以示感激之情。” “子欲养而亲不在已是人之大苦,我们身为女儿家,更是不能侍于养育我们长者前,若是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百年之后还有何颜面去见他们?”曲轻裾叹了口气,虽说这里男女地位仿似汉唐,但是总归是男人为天,女子为男人的附庸,偶尔女子强者,也多仗娘家势力强大。公主不要驸马尚且可以,可有皇后敢不要皇帝的? 这个世道,男女总归是不公平的,她起身拍了拍罗吟袖的手背,“现在你不必想太多,回去好好睡一觉,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她见罗吟袖身上穿的衣服颜色十分素淡,知道她有意为舅舅守孝,倒也没有什么意见。 罗吟袖拭干眼泪,起身对她福了福:“奴婢谢王妃。”原本她以为如今的王妃性子倨傲,不会搭理她这样的没用人,没有想到竟会帮自己,还说出这般安慰自己的话。 自己一个随意可以打发的侍妾,王妃能待她如此,已是她嫁入这王府的福气了,若是遇到稍厉害些的女子,她不说回舅家奔丧,恐怕寡淡些的衣服都不能穿。 出了正院,罗吟袖扶着丫鬟的手,擦着眼泪道:“舒文,且记得今日王妃的情,即便我这辈子还不了,也要好好记着。” 叫舒文的丫头小心的扶着她,低声道:“主子,我觉得王妃待人挺好的,并不如冯姨娘那边说的那样。” “冯姨娘那是自己找的苦头,”罗吟袖面色已经恢复正常,在这种地方流泪,不过是给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这为妾者岂能去撼动主母威严?”罗吟袖想着冯子矜以往做的那些事,“三年前她为选女入宫,因为身份不够,被敬贵妃娘娘赏给殿下做了伺候的人,殿下能给她个名分,她就该好好珍惜,如今闹成这样,连殿下的情分也弄没了,这便是得不偿失。” 舒文点了点头,看了四周一眼,见没有人才小心翼翼道:“奴婢觉得,王妃比冯姨娘好看,王爷喜欢王妃不喜欢冯姨娘挺对的。” “你一个丫头懂什么,这话日后切不可再提,”罗吟袖沉下脸,“走吧,回去伺候我更衣。” “是,”舒文讪讪的低下了头,再不敢说话。 贺珩已经回到了朝堂之上,但是他听完父皇刚下的旨意后,不由得皱了皱眉,让老三带着旨意去斥责老大,这旨意的用意是什么,对老大恨铁不成钢,还是想让老三出口气? 这行为未免太荒唐了些,他抬头看了眼庆德帝,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儿臣以为大哥既已在皓月楼里悔思己过,说明大哥已经知错,父皇何不给大哥一个机会?” “珩儿,老大可是刺杀过你,你还替他求情?”庆德帝看着二儿子,面上带着些意外与不悦。 想着老大让人给自己送来的信,不仅解释了他并没有刺杀自己,还隐隐有投诚之意,贺珩便知道,老大即使被关押了,和老三那也是不死不休的状态。 “并非儿臣有意为大哥求情,只是事已至此,大哥素来对父皇您十分孺慕,若是父皇再如此责备于他,儿臣担心大哥的身体承受不住,您的长孙如今不过三岁,岂能没了父亲?”贺珩言辞恳切道,“父皇您又岂能承受丧子之痛?” 我说你舍不得儿子去死,你能说你舍得么? 显然庆德帝十分受用这话,大儿子会因为自己的责备食不下咽,夜不能眠,若是真的因此丧命,他这个做父亲的确实也会心疼,于是便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不再下旨意斥责他,朕让人多送几卷书籍过去,让他多读书写字修身养身心。” “父皇仁慈圣明。”贺珩面露感动孺慕之色,跪了下来。 贺渊侧头看着这个画面,沉着脸想,贺珩这张嘴什么时候能拙一些? 站在后面的朝臣此时也跪下大呼皇上仁慈,把庆德帝哄得露出笑颜,又夸了贺珩几句,表现出自己慈父一面,才散了朝。 下朝过后,贺珩十分凑巧的与罗长青尚书走到了一块,在罗长青行礼后,贺珩便道:“再过几日便是令千金大喜之日,本王先恭喜罗大人了。” 罗长青拱手笑道:“王爷客气,多谢王爷。” 这称呼,连前面的封号都省了,可比之前来得亲近多了。 ☆、73·错过的东西 今日的罗府格外的热闹,各色豪华的轿子停在罗府门前,已经排出半条街,旁边的老百姓远远的看着那些抬着官夫人的轿子过去,便谈论起罗家小姐就要出嫁的事情来。 曲轻裾到的时间不早不晚,她的轿子出现后,前方的轿子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让她的八抬王妃品级的轿子顺利通过。 下了轿子后,接待她的是罗文瑶的母亲罗太太,她伸手扶住罗太太的手,阻止了她对自己行礼的动作:“罗太太这是做什么,你是我的长辈,岂有长辈给晚辈行礼的道理。今日是文瑶妹妹晒妆的好日子,我这算是来凑热闹,沾喜气。” “王妃能来,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怎么能说是凑热闹,”罗太太喜笑颜开的扶着她的手进了府门,引着她到了后院,就见不少的人已经在场了,想必这些人都与罗家有交情,这个时候来添妆的。 田罗氏虽为曲轻裾舅母,但是她没有料到外甥女会亲自来,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即面上露出了笑意,外甥女这般看重她的娘家,是在念她的好呢。 “舅母,”曲轻裾走到田罗氏面前,见田罗氏手上正拿着罗文瑶的嫁妆单子,随意看了一眼,对身后的罗太太道,“罗太太当真是疼惜女儿,这份嫁妆可是厚重至极了。” 旁边一些夫人听到这些话,也跟着称赞起来,罗家对后人看重的家风,在京城里是十分出名的。曲轻裾想起嫁妆单子上的东西,这份待女儿的心意,确实十分难得。 罗太太听到这些称赞,边笑边落泪,可见是既欣喜女儿出嫁,又舍不得女儿离开自己身边。 不多时,大家又闹着要看快出阁的新娘子,曲轻裾跟着众人一起进了罗文瑶的院子,待进屋后,就见罗文瑶身着粉红色裙衫,面色羞红的坐在窗边,显然是不好意思了。而罗老太太陪坐在她旁边,面上带着慈祥的笑意,大约是身为长辈的她,在跟心爱的孙女说着什么。 曲轻裾脚下一顿,觉得眼前这幅画面非常温馨,不自觉露出一个笑,挽着田罗氏的手静静的站在一边。 “真是出水芙蓉,”一位夫人看着低着头的罗文瑶,感慨道:“当年还只是个小丫头,如今晃眼也要出嫁了。”她走到罗太太面前,轻轻拍着她的手,“我这个做姨母的也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的,这些东西就当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一点心意吧。” 她说完后,身后几个的丫鬟便托着东西上来了,曲轻裾发现里面放着两对手镯,两对耳环,两支步摇,还有两套玉器。这些东西做工都十分精致,看来罗文瑶的这位姨母倒是花了心思。 罗家亲近的亲戚纷纷拿出了添妆的礼物,田罗氏这位姨母倒是没有送玉器首饰,直接送了一个铺子的房契地契,倒也是大手笔,当然也从侧面表示出,她在田家的地位。 亲戚送过了,才是他们这些朋友出手,曲轻裾身为王妃,自然不会在最后才开口,她示意跟来的几个丫鬟把东西呈了上来,她走到罗文瑶身边,轻轻拉住她的手道:“按着年龄,你比我小几个月,我唤你妹妹倒也适宜。” 罗文瑶脸颊绯红的对她福了福:“姐姐。” 曲轻裾笑着摸摸她水当当的脸颊,十五岁还是半大孩子呢,在古代便要出嫁了,她忽然便想起前世语文课上学的《勾践灭吴》,里面“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这句经常被大家拿来开玩笑,如今生活在这个地方,才知道何为现实。 “你要记得,女人可以贤惠,可以端庄,但别忘了对自己好一点,”曲轻裾微微低头,在罗文瑶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不要以为身为王妃就一定要不苟言笑,别的东西都是假的,能让丈夫对自己好,才是上上之策,要记住他不仅仅是王爷,还是一个男人。” 话已经至此,曲轻裾不好把话说得太透,她退后一步,看着罗文瑶红得几乎可以滴血的脸,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脸,多好一个姑娘,小明同学可别辜负了人家。 罗文瑶看着对面含笑的女子,不知怎么的,就把刚才听到的话深深的放在了心里,明明两人没有见过几面,可是她就是觉得对方说的是真理,对方一言一行都是好的。 半晌后,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姐姐,妹妹记下了。”一双大大的杏眼中,满是崇拜与信任。 旁边人以为两人年纪相仿,以后又是妯娌,便多说了几句,绝对想不到曲轻裾在教罗文瑶驭夫之术。她们看着端王妃送来的添妆礼,不由得暗叹端王妃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鸡血玉玉佩、红宝石顶梳、羊脂玉手镯,还有十二条双面绣天蚕丝手绢,整套的珍珠头面,还有那对点翠步摇,这些东西可都是稀罕之物,偏偏端王妃还拿出这么多,可见念着当年罗家的好呢。 想到这,众人就在心里嘲笑昌德公府了,好好的嫡长女偏要苛待,如今嫡长女出息了也与他们形同陌路,放在心尖尖上的嫡次女却上赶着做了妾,这事早已经是京城的笑话,也不知昌德公府的人还有没有脸出门? 不久后就连长公主、宫中的一些妃嫔也派人送来了添妆礼,可见对罗家十分看重,也表明了罗文瑶日后嫁过去不会受到皇家的苛待。 待宾客出了院子后,罗文瑶坐在窗边,想到曲轻裾的话红了红脸,她扭头看着陪着自己的祖母,小声道:“祖母,端王妃是个好人。” 罗老太太听到孙女这句话,笑了笑:“端王妃不一定是好人,但是她待你想是不错的。瑶丫头你且记着,明日你就要嫁进皇家了,对你好的人不一定真的好,别人待你真也未必是真。” 罗文瑶点了点头,她犹豫了一下开口:“不知道为什么,孙女第一次见到端王妃,便觉得格外亲切,是孙女太过鲁莽么?” “你性子素来稳重,祖母是知道的,”罗老太太摇了摇头,伸手扶了扶孙女鬓边有些歪的步摇,笑着道,“这世间总讲究缘分二字,你若是觉得一个人可以深交,便多看多想,最后接过总能告诉你,这份直觉对与不对。” 罗文瑶细细一想,便垂首道:“孙女记下了。” “便是端王妃,也不是一帆风顺呢,当初她初进府时,也不得端王的喜爱,当时连回门都要看梁氏的脸色,”罗老太太感慨道,“谁知不过短短两月,端王待她便爱重起来,甚至为了她在昌德公府发难,足见端王妃是个十分了得的女子。” 听完祖母这些话,罗文瑶心里对曲轻裾的崇拜越来越明显了,若端王妃这样的女子都不能得到丈夫的爱重,只能说明端王的眼光太差。 给罗文瑶添妆完毕,又留在罗府用了一顿饭,曲轻裾才坐着轿子回府,轿子外不时有叫卖的声音传进来,她掀开轿子,见不远处有家卖卤蛋的摊子,虽然瞧着不是十分干净,但是香味就是窜到了鼻子里。 “停轿,”曲轻裾话音一落,轿子便慢慢停了下来。 “王妃,”黄杨走到轿窗边,小声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曲轻裾把轿窗掀开一条缝,“我瞧着那卤蛋挺香,买几个回去尝尝,让摊主多送些汤水,回府热热时才不跑了味道。” 黄杨闻言扭头看了看街道旁的卤蛋摊子,几步跑到摊前,掏出一把铜钱,买了十多个用荷叶兜着,还捧着一个装着卤水的陶碗,跑回到轿子旁,小声道:“王妃,小的已经买着了。” “嗯,回吧。”曲轻裾揉了揉鼻子,虽然她想就这么尝一尝,但是鉴于形象问题,还是忍下了这点馋意。 卖卤蛋的太婆没有料到自己的东西会有贵人买的一天,她满脸激动的看着那顶红黄色轿子行远,喃喃道:“上天保佑,这是遇到贵人了啊。” 旁边的路人见连疑是皇亲国戚的贵人都买这卤蛋,一时间不少人要买上两个尝尝,这可是贵人都喜欢的东西。 不远处,贺渊骑在马上看着被围着的卤蛋摊子,皱着眉头举起马鞭指着摊子道:“何福儿,去买两个过来。” 何福儿忙带着两个侍卫过去,挤开围着的人,买了几个卤蛋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拿到贺渊面前道:“王爷,这些路边的东西不干净,您可别多吃。” 看着这颜色难看的蛋,贺渊用白色手巾接过剥好的蛋,犹豫着咬了一口,卤蛋煮得时间长,有些老还有些咸,香味倒是很特别。 “什么玩意儿,都扔了吧,”贺渊吃完一个卤蛋,擦了擦手便把手里的手巾扔了出去,冷声道,“回府。” 何福儿一愣,抬头看王爷已经骑着马走远了,转身把手里荷叶包着的卤蛋随手塞给街边的小孩,小跑着跟了上去。 被塞了卤蛋的小孩呆呆的看着何福儿的背影,剥开蛋咬了一口,顿时笑眯了眼,姚婆婆家的蛋卤得真是够味,好吃! 那个有钱人真没眼光,这么好的东西都错过了! ☆、74·嫉妒 贺明成亲当天,曲轻裾与晋安公主以主人的身份接待来贺喜的女眷,如今宁王妃在皓月楼出不来,曲轻裾便是几个王妃中排行最大的,贺明这个小叔的婚礼,她就算想偷懒也不行。 女眷们倒还好,叫几出喜庆热闹的戏,上了瓜果点心坐在一起闲聊,也不是特别难为人。倒是男客那边更复杂一点,不仅涉及一些私底下的利益,还要注意不要有人喝醉闹事不吉利,加之贺渊不愿做待客的小事,贺珩便与几个礼部的官员一起安排宾客。 虽然看着忙乱,但是来者大多都是聪明人,不会在这种场合闹事,更不会找麻烦,大多规矩的坐了,等着喜宴开始。 晋安公主注意着时辰,不久便有太监匆匆跑了进来,说是花轿快到了,一众女眷便一起到了前厅,等着看新人拜天地。 曲轻裾与晋安公主站在一起,扫了一眼大堂,男女各站一边看热闹,还真是男左女右分得很清楚。不多时喜乐响起,她偏头看去,就见贺明穿着大红的吉服,手里捏着红绫一头从外面走了进来,红绫的另一头便是穿着凤冠霞帔的罗文瑶。 庆德帝与皇后虽没有亲自到场,但是两人的赏赐却早已经下来了,曲轻裾看着夫妻二人对着空空的座椅拜高堂,再度唾弃皇室,儿子成婚做爹的不在场,这皇家父子做成这样,有什么意思。 贺明前面三个哥哥成婚当日,庆德帝都特意写了一篇贺文在新人拜堂前宣读,以示做父亲不到场的弥补与遗憾,怎么到了贺明这里就没有了? 拜堂结束后,曲轻裾等人又跟着新人到了新房,等着贺明揭新娘的盖头。 新房里十分的热闹,曲轻裾甚至还看到晋安公主的两个孩子,她站在一边,看着贺明一点点的掀起了新娘的盖头,盖头下罗文瑶满面娇羞,有如花儿含苞待放的那一刻。 有人说女人出嫁那天是最漂亮的,曲轻裾笑看着含羞带怯的罗文瑶,有些承认这句话了,她与晋安公主笑着上前说了些吉利的话,待小孩子们讨了红包后,便把人都领了出去,给新人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 出了新房,晋安公主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笑着道:“当年我出嫁时,几个弟弟都还是半大孩子,如今他们都成婚了。” 曲轻裾猜想晋安公主是想到之前失败的婚姻了,便道:“时间眨眼如流水,姐姐不必感慨。” 晋安公主笑看曲轻裾一眼,听着前面宴席上传来的热闹声:“你以为我是在难过北禄伯的事情?”说到这,她笑了一声,“如今我是长公主,儿女双全,孩子的封号也有了,有什么可以需要难过的?” 曲轻裾没有想到晋安公主竟然说出这么洒脱的话,愣了愣道:“是我想得岔了。” 晋安公主摇了摇头:“北禄伯当初敢背叛我,就该想到后果,我是帝王之女,他把皇家人看得太简单了。”也或许以往回京时,皇家人待他太客气了,让他忘记了皇家人真正的样子。 曲轻裾觉得晋安公主这会儿霸气极了,她看了眼离她们越来越近的喜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前些日子我们王爷的一个门客从荆州回来,听他说那个九品官家女病逝了,北禄伯也闭门不出,甚至上了折子奏请把爵位移交给自己的弟弟。” “父皇不会同意的,”晋安公主笑着道,“这个爵位直到北禄伯死,都会在他头上,但是等他死了,爵位还是不是曹家人的,就不一定了。” 曲轻裾看着晋安公主脸上的笑意,顿生膜拜之意,大女子当如是啊。 喜宴上,贺珩偶尔与宾客喝上一杯,大多时候只需要坐在一边,等着别人来跟自己套近乎。看着台上热闹的戏曲,他有些乏味的打了一个呵欠。 “二哥累了?”坐在他身边的贺渊把玩着酒杯,一副懒散的模样,“如今老四也成了家,日后就忙了。” 贺珩仿似没有听出他话里暗藏之意,他端起酒杯轻轻一晃:“有了王妃照顾,四弟日后应该更轻松才对。” “呵,”贺渊嗤笑一声,“二哥何时这般憨厚,做弟弟的倒是有些意外了。”装什么听不懂,在他面前还演什么戏。 贺珩温和笑道:“二哥一直这般,只是三弟你不知道而已。” 贺渊嘴角微微一抽,偏头不去看贺珩的表情,却看到长姐与端王妃从后面走到女眷桌前,他皱了皱眉头,视线落在一直坐着的秦白露身上,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都是王妃,为何行事差别这般大? 热闹过后,总要归于平静,曲轻裾与贺珩走出诚王府时,已经快是深夜了,她呼了一口气,看着护卫们护送晋安公主离开后,才道:“总算是能回去休息了。” 贺珩替她披好披风:“走吧,回府。” “二哥与二嫂慢走。” 曲轻裾回头,就见贺渊与秦白露中间隔着一步距离并肩走了出来,秦白露的脸色瞧着不太对。 “三叔,三弟妹,”曲轻裾笑了笑,“夜深了,两位也早些回府休息。” “多谢二嫂好心,我们自然知道休息,”秦白露淡淡道,“今日二嫂奔走繁忙,可别累着了。” 这语气听着就能察觉出不对,贺珩眉梢微动,眼神顿时冷了下来,连嘴角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因为对方是弟妹,他才没有开口。 “闭嘴,”贺渊沉声道,“你若是累了,就去马车上休息。” 秦白露面色一变,冷道:“既然如此,妾便先走一步,王爷自便。”说完,竟真的丢下贺渊先走了,甚至没有顾忌贺珩这个二伯在场。 曲轻裾觉得秦白露为秦家书香世家的名头抹了一大团黑点,而且这个黑点还洗不掉,刷不落。 贺渊的脸色沉得几乎能挤出水来,他勉强对二人拱手道:“二哥二嫂,请你们先行。”说完,又对曲轻裾道,“二嫂见谅,内子无状,让你看笑话了。” 你们两个的笑话我又不是第一次看,曲轻裾淡笑道:“弟妹可能是身子不适,三叔去瞧瞧吧,我们离得近,很快便能到府上了,你们先请。” 贺渊点了点头:“告辞。” 曲轻裾伸手抱住贺珩的手臂,在他耳边轻声道:“咱们这个三弟妹脾气可真不小。” 贺珩冷笑,伸手揽着她的腰上了马车,才道:“秦家养的好女儿!” 曲轻裾听着他的语气,有种“你等着瞧”的错觉,她笑了笑,“管她谁家的女儿,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贺珩把人揽进自己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良久才道:“放心吧,日后不会有人敢对你不敬。” 怀中的人没有说话,半晌后,他垂首看去,却看到对方安静的睡颜,他无奈一笑,看来今天确实把她累得够呛了。 “哐!”一只青花瓷茶壶摔碎在地上,贺渊怒气冲冲的指着秦白露,“瞧瞧你做的事,哪像是大家出来的,山野泼妇也不如此,本王瞧着你便心烦。” “你看谁不心烦,东院的绿荷、青柳还是西院那个贱人?!曲家的女人都是狐狸精,偏偏你们这些男人看着就走不动步……” 贺渊一个巴掌甩到秦白露脸上,把她打得一个踉跄,他面无表亲的看着捂着脸颊的秦白露,“说这话前,你想想你的身份。你若是觉得瑞王府待不下去,就滚回娘家待一辈子,别来碍本王的眼。” 秦白露捂着脸,这一耳光打得极重,她甚至觉得自己耳朵在嗡嗡作响,抬头看着贺渊,对方俊美的脸上,除了对自己的厌恶,什么也看不到。她怔怔的看着这个男人,眼泪流了出来。 “秦家乃是书香世家,你别堕了秦家的名声,我大隆朝也不是没有休妻的王爷,若是不服,你尽可试试,”贺渊厌恶的掏出手绢擦着手,转身便出了屋子,看也不看秦白露一眼。 秦家的小姐再高贵又如何,他是皇子,是王爷,嫁给他就要守他的规矩,守不了就给他滚。 “王妃,”见王爷走了,伺候秦白露的丫鬟忙上前扶着她坐下,又是让人拿毛巾,又是让人取药的,正院里很快变得一通忙乱。 秦白露又哭又笑:“曲家那个贱人我连骂都骂不得了,不过一个妾侍,王爷竟是为了她如此待我,这个贱人真是好手段。” “王妃,您这是何苦,”作为秦白露的陪嫁丫鬟之一,如画红着眼睛替秦白露上着药,“曲氏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妾,您何必为了她和王爷起了嫌隙?” 秦白露木着脸看着漆黑的门外,“你说,曲轻裾究竟比我强在哪?男人就这么看重女人一张脸?” 如画愣愣道:“王妃您怎么突然提起端王妃了?” “她都能得到的东西,难道我还得不到吗?”秦白露还记得当初得到赐婚旨意前的传言,那时候有人传言皇上想把曲轻裾指给王爷,把自己指给端王,不知为何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她一度很庆幸自己被指给了瑞王,因为瑞王比端王更受皇上宠爱,更何况两年前在宫中见过瑞王一面后,她便暗自倾心了。 如画不明白王妃为什么有这种想法,她上好药后,才小心翼翼道:“端王妃究竟过得如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咱们平日看到的或许不过是他们的表象,王妃您何必与端王妃相比,要知道她除了一张脸能看,别的都不及您。” 秦白露听了这话,突然笑开,“是了,我就想看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她过得不好,就见不得不如自己的人过得比她好。 ☆、75·脑子决定品位 诚王成婚的第二日早晨,便带着媳妇进宫行礼,皇帝对小儿子虽然冷淡,但是面上倒没有让他难堪,该赏的还是赏了下来。 皇后却是一视同仁,前面三个皇子成婚时她是什么态度,贺明成婚她仍旧是什么态度,对待罗文瑶的态度也十分亲近。 出了魁元宫,罗文瑶脸颊微红的低着头走在贺明身边,虽然她曾经也想过自己的夫君学富五车,文武双全,俊美无双,但是现在却觉得待她十分体贴的诚王比自己幻想的那些更踏实,也更让她觉得有真实感,什么也比不上一片真心。 “你别担心,母妃性子十分和蔼,她一定会喜欢你,”贺明见自己媳妇儿紧张的模样,握住她的手道,“别怕,有我陪着你呢。” “嗯,”罗文瑶小幅度的点了点头,脸却是更红了。 安贵嫔确实对罗文瑶这个儿媳妇很喜欢,性子柔和言行有度,皇上忽视了自己孩子这么多年,幸好选的儿媳妇还不错。 她看着眼前面带羞意的儿媳妇,让身边的宫女拿出早就备好的见面礼,轻轻的握住罗文瑶的手,笑着道:“今日我便把明儿交给你了,日后明儿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你也不必饶他,尽管告诉我,我定收拾他。” “母妃这是有了儿媳妇便不要儿子了,”贺明起身作揖,“请母妃放心,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罗文瑶见状,也跟着起身福了福身,脸上虽带着羞意,语气却十分坚定:“请母妃放心,儿媳定会好好照顾殿下,定会好好过日子的。” 安贵嫔眼眶微红,把两人的手放在一处,开心道:“能好好过日子便好,人这辈子路长着呢,有个人陪着好好走这条长路,便是福气,你们要好好珍惜啊。” 贺明偏头看着身边的嫡妻,握着罗文瑶的手紧了紧,重重的点下了头。 夫妻二人出了安贵嫔居住的地方,便慢慢的步行出宫,贺明见罗文瑶落后自己半步,便伸出手抓住她的手道:“等下回府我们瞧瞧回门时备下的礼,看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罗文瑶摇着头,小声道:“殿下已经备好,还能有什么不对吗?” “我可不知道岳丈岳母的爱好,总要由你掌眼才行,”贺明笑着道,“不然岳父岳母不满意我这个女婿怎么办?” 罗文瑶听到他这句话,被贺明牵住的手回握住他粗壮的手掌,笑着道:“那我更不能帮你了,你备下的才叫心意,我备下的算什么了?” 两人相视而笑,心却渐渐近了。 曲轻裾站在假山旁,看着不远处甜蜜的小夫妻,忍不住笑了笑,对身边的木槿道:“他们小两口这样挺好。” 木槿笑着道:“王妃很喜欢诚王妃?” “好姑娘我都喜欢,”曲轻裾慢慢往钟景宫的方向走,见木槿一脸不解的样子,便笑着道,“年轻的姑娘,比那最美的花还要漂亮。女人一辈子系在一个男人身上,而那个男人却不一定只有她一个女人,世道如此,女人的美好或许会很短暂,或许会很长,唯一相同的就是她们都美好过,只是遇到不同的人,有着不同命运。” 木槿没有想到王妃说这么复杂的一段话,她想了想:“所以奴婢陪着王妃您便好,世上男人多薄情,奴婢也瞧不上。” 曲轻裾觉得木槿是因为昌德公与身体原主生母的事情,影响了自己的观念,她无奈的拍了拍木槿的手背:“我不逼迫你做不愿的事,但日后你若遇到倾心之人,一定要告诉我。” 木槿笑着称好,但是心里却不以为然,男人那种东西,连一块手绢都比不上,手绢好歹能擦东西,男人除了花心多情还能做什么? 到了钟景宫,丁嬷嬷就把曲轻裾迎了进去,她进去后才发现,除了敬贵妃在外,温贵嫔竟然也在,她上前给敬贵妃行了礼后,又给温贵嫔见礼。 “端王妃不必这么客气,”温贵嫔忙起身回了半礼,她面色瞧着仍旧憔悴,只是精神比上次在天启宫门口时要好上许多。 “妹妹快些坐下,珩儿媳妇也坐着,”敬贵妃笑着让两人坐下,示意让宫女拿儿媳妇喜欢的糕点上来,“今日怎么想着到我这里来了?” 曲轻裾笑看着宫女端上来的点心,对敬贵妃道:“母妃待儿媳真好,这些都是我爱吃的。”她伸手捻了一块进嘴里,喜滋滋的吞下后才道,“这几日因为四弟成婚,儿媳没有时间进宫给母妃见礼,正好我跟前一个太监寻到了几坛子桃花醉,我尝了后发现这酒清淡香甜,最合适女子用,便拿进来让母妃尝尝。民间的东西虽不如宫里精致,但是味道却十分难得。” “不过几坛子酒,亏得你眼巴巴的送来,”敬贵妃语气虽是责备,但是面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明显,“跟个孩子似的,没得让人笑话。” 坐在一边的温贵嫔听到这话,便道:“贵妃娘娘这话可要伤了孩子的心,可见这孩子孝顺呢,得了什么好东西便念着你,一早便给你送了来,娘娘您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你是不知道她,今天送两坛子酒,明天送几盒小吃,后日送些小说话本,尽是些小玩意儿,偏偏她还当个宝贝似的,”敬贵妃一脸无奈,“幸而今天是你,若是别人传了出去不成了笑话?” 曲轻裾见敬贵妃说完这话后,温贵嫔似乎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由得想,这是温贵嫔跟敬贵妃投诚的节奏,难不成宁王把宝押在了贺老二身上? “礼轻情意重,贵妃娘娘可别嫌弃,”温贵嫔笑看了眼老实坐着的曲轻裾,“依嫔妾看,这可是难得的好儿媳了。” 敬贵妃笑指着曲轻裾道:“还不谢谢你温母妃替你说好话,等下你可要给她斟杯茶。” 曲轻裾笑着起身给温贵嫔福了福:“多谢温母妃。” 温贵嫔连连摆手说使不得,待曲轻裾倒是十分客气。 敬贵妃笑看着儿媳亲手给温贵嫔斟了一杯茶,又极其自然的替自己换了一杯,眼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曲轻裾在敬贵妃宫里用了午膳后才离开,她走在宫中的青石路上,想着温贵嫔方才处处抬着敬贵妃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以往温贵嫔虽温和多礼,但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王妃,前面好像是淑贵妃过来了,”木槿看着前面走过来的一行人,小声提醒道。 曲轻裾抬头望去,对面带着不少宫女太监走在前面的正是淑贵妃,她侧身退到路边,待淑贵妃走进了,福身道:“见过淑贵妃。” “这不是老二家媳妇吗?”淑贵妃停下脚步,挑眉看着微微颔首的曲轻裾,似笑非笑的道,“几日不见,老二家媳妇是越发漂亮了。” “谢娘娘赞誉,”曲轻裾淡笑着继续福了福身。“ 淑贵妃冷眼看着面前的女子,相貌确实比自己那个儿媳妇好,难怪能勾得老二走不动路,想到这是自己对手的儿媳妇,她的语气便有些冷淡:“只是女子相貌再其次,为妻者贤惠方是重中之重。” 这话敬贵妃都没有说过,这淑贵妃摆的什么婆婆谱?曲轻裾抬头看了淑贵妃一眼,语气轻柔道:“轻裾蒲柳之姿,岂堪漂亮二字,贵妃娘娘才是貌比天仙,轻裾若能及一二,便是此生之福。” 淑贵妃面色一沉,这话明着在夸她漂亮,实际是在堵她前面的话,她正欲发作,就听到身后传来别人的声音。 “见过淑贵妃,”贺珩微笑着走到曲轻裾面前,语带责备道,“你又去缠着母妃用午膳了?” “母妃疼惜我,知道我喜爱她那里的膳食,特意让我留下用膳的,”曲轻裾哼了哼,“方才母妃还说我孝顺呢,你怎么能说是我缠着?” “罢了,左右母妃护着你,”贺珩无奈的对淑贵妃拱手道,“母妃向来偏爱内子,让淑贵妃娘娘看笑话了。” 淑贵妃面上笑意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偏偏面前两人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们是敬贵妃的儿子儿媳,没有她教导的资格,好半晌才压下心头的怒意,她才开口道:“端王言重了。” 贺珩皮笑肉不笑道:“淑贵妃娘娘大度。” “既然如此,你们便早些出宫吧,本宫还要去天启宫,便不留你们了,”淑贵妃扶着宫女的手加了几分力道,韦氏那个贱人的儿子,果真跟韦氏一样讨人厌。 待淑贵妃走远了,曲轻裾才有些感慨,原来庆德帝好的是这口,这位淑贵妃能受宠这么多年,可见祖上定是大善大德人家。 “在想什么?”贺珩见曲轻裾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由得开口问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脑子可能会决定一个人的品位。” ☆、76·真与假 诚王成婚后,闹得纷纷扬扬的京城渐渐的安静下来,仿佛谁也不记得被关押在皓月楼的大皇子,谁也不记得那个在朝堂之上击柱而亡的御史。活在京城里的人往往最现实,他们只会选能记的记,该忘的绝对不会想起一丝半分。 就在大家各自安分的过日子时,宫里却传出一个消息,皇上病了,淑贵妃与敬贵妃连夜侍疾,也不见皇上有半点好转,淑贵妃甚至因此杖毙了一个太医院的院判。 皇上病了,还病得很严重,这事在京中就是一个信号,若不是淑贵妃下令杖毙太医院院判,想必消息还传不出来。一时间,各家心思各异,但是如田晋珂等受皇帝重用的大臣,纷纷闭门谢客,不接待任何人。 也有不少人往端王府上打听消息,不说曲轻裾,就连冯子矜江咏絮等人的娘家也有人去打听,这些人也不想想,一个王府小妾的娘家能知道什么,真当端王是蠢材,把这种事情都会告诉小妾,还会在这种关头让小妾传出消息到娘家? 只能求到小妾娘家的,也说明没有多大能耐,也足见这些人脑子不够好,这辈子要想爬上来,除非是老天保佑。 曲轻裾听到江咏絮来报有人到她娘家打听消息,便让她在下首坐了下来。 “家父见识不多,哪里知道这等天大的事,只好全部推辞了,”江咏絮把手里的信封呈给了曲轻裾,“这里是来访者的名单,家父胆小,把这些人的名单以及送的礼都记下了,请王妃过目。” 曲轻裾接过信封,顺手便放到了一边,看也不看里面的内容,她笑着对江咏絮道:“倒是让高堂为难了,此事我定会向王爷言明。” 在曲轻裾眼中,江咏絮可能是贺珩几个妾侍中,最看得清形式,也是最会做事的人。她甚至为江咏絮感到可惜,若是江咏絮没有当做选女入宫,嫁给一个普通的富家子弟为嫡妻,定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江咏絮见王妃没有翻看那个信封,倒也不意外,以王妃的性子与行事,绝对不会去翻看这些东西,这也是王妃的聪明之处。 “奴婢房里的针线还未做完,便不叨扰王妃了,告辞。”要说的事情已经说了,江咏絮也不想靠着王妃得王爷的宠爱,她如今想得很清楚,她的姿色已经没有机会博得王爷的喜爱,不如好好的跟着王妃步调走,日子反倒还要好过些。 曲轻裾也不留她,点了点头让木槿亲自送了她出去。 江咏絮出了正屋的门,再三谢辞木槿的相送,最后木槿还是把她送到正院门口才转身离去。 艾绿扶着江咏絮小心下了台阶,她回头看了眼木槿远去的背影,小声道:“主子,王妃让最受信任的木槿姑娘送你,说明王妃看重您呢。” 江咏絮没有说话,等她走出没有多远,就看到王爷从另一个方向往这边走来,她脚下一顿,低下头给王爷行了礼。 贺珩看到她从正院方向出来,便开口道:“王妃没有午睡?” “回王爷,方才王妃已经起身了,”江咏絮老老实实的回答。 “嗯,”贺珩点了点头,便往正院方向走去,看也没有多看江咏絮一眼。 江咏絮站直身子,抬头看着贺珩的背影,心里突然想,如今皇上病重,王爷若是…… 她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敬着王妃,这个王府她看得很清楚,早已经被王妃抓在了手心,就算以后有别的女人进府,也只是王爷的玩意儿,王爷对王妃的爱重不是假装出来的。 贺珩大意翻了一下手里的名单,见曲轻裾又开始折腾盆栽,便道:“这些人都无足轻重,有几个是老三手下来浑水摸鱼的,江家的人倒很识实务。” 曲轻裾正小心的修剪出一个兔耳朵,听到贺珩说这话,手下一顿,没有想到贺珩竟然跟她提起外面的事,难道他真把自己当成自己人了,连这些话都不掩饰? “王爷的意思是三叔在暗中做手脚?”她放下剪子,转身洗手完后道,“王爷,我给你讲一个民间的小故事怎么样?” “什么故事?”贺珩见曲轻裾面色严肃,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去,才笑道,“不如说来听听。” “一个老汉家里有两个儿子,老汉偏爱小儿子,总是把好东西都留给小儿子。后来老汉病重,小儿子以为老汉会把家产都留给自己,岂知某天小儿子听到邻居说他的父亲偷偷给了好东西给大哥,小儿子气不过,便去找父亲闹,谁知竟把老汉气死了,小儿子十分后悔,后来才知道邻居说的是假话,可是逝者已逝,后悔也没什么用了。”曲轻裾叹了一口气,“你说这个小儿子是不是自己害了自己,可见人云亦云不是什么好事。” 贺珩笑道:“这个故事我恰好也听过,轻裾与我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曲轻裾笑开,与他说了一会儿别的,就见他匆匆走了。她心里明白,贺珩要的不是自己的主意,而是看自己的态度。这个男人有野心,他不想自己枕边人与自己立场不一致,可他偏偏对自己这个枕边人满意,所以才说出刚才的那些话来试探自己。 来到这个地方不足一年时间,却让她明白了何为权利,也明白了权利的可怕。有了权利,女人也可以休弃丈夫,没有权利,就要对别人卑躬屈膝。 看了眼桌上被贺珩留下来的信封,曲轻裾伸手拿起看了一眼,缓缓的合上名单,递给木槿让她小心收起来。 木槿担忧的看着她,如今京中乱成这样,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王妃……” “不必担心,告诉下面的人,府中一切照旧,但是若有人敢胡言乱语,全部撵出府,谁也不能留情。”曲轻裾面色平静道,“府上的妾侍皆不能对外传信,若是有违抗者,只管报到我这里来。” “是,”木槿见王妃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慢慢的放下了一颗心。 “娘娘”一个宫女面色惊惶的跑到淑贵妃面前,看了眼屋子里皆是淑贵妃心腹,才开口道:“奴婢方才在天启宫小德子嘴里打听到一个消息,今日敬贵妃娘娘侍疾时,皇上当着好些人的面夸了端王。” 躺在贵妃榻上让宫女按捏的淑贵妃顿时坐直身,面色微变道:“皇上醒了?!他说了什么?” 宫女跪下有些惊惧道:“奴婢听闻,皇上夸端王行事有度,胸有沟壑,颇有先帝之风。” “先帝?”淑贵妃皱起了眉头,先帝是很多人称道的明君,皇上十分敬重先帝,还常叹自己不是有为明君,若不是先帝只有他一个儿子,他定不堪这帝位。这些话听得多了,淑贵妃就明白先帝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现在皇上拿端王去比先帝,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年渊儿出生时,皇上不是说仅渊儿眉眼有三分像先帝吗,怎么现在偏偏夸起韦氏那个贱人的儿子了? “你去宣瑞王殿下进宫,就说本宫侍疾累病了,让瑞王在皇上床前尽孝。” 跪在地上的丫鬟面色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沉默的退了下去。这个关头娘娘对外说侍疾累病了,在别人眼中是否有不愿伺候皇上之嫌?只是她只是个小宫女,贵妃定不喜她多言,更何况皇上素来宠爱贵妃,想必没有什么大事。 天启宫中,庆德帝从睡梦中醒来,闻着屋子里淡淡的药味,他有片刻的恍惚,朝帐外望去,只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坐在帐外,想必一直在守着他,他心头一暖,忍不住开口道,“爱妃,你怎么没有去歇息?” “皇上,您醒了?”帐子被挂了起来,敬贵妃欣喜含泪的脸出现在他眼中,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守在外面的是敬贵妃而不是淑贵妃。在这瞬间他有些怔忪,二十三年前他大病昏厥时,在他耳边哀泣的女子究竟是谁? “皇上,您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敬贵妃面上满是惊惶之色,转身便让人去叫守在外面的太医,然后跪在他的床边泣道,“皇上,您真是吓着妾了,你若是有什么不是,让妾如何是好。” “哪里有那么严重,”庆德帝咳了几声,伸出手拍了拍她趴在床沿的手臂,“珩儿都这么大了,这么哭成什么样子?” “就是珩儿大了,妾才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若是您……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敬贵妃见太医进来,站起身擦着脸上真情流露的泪,故作威严道,“好好替皇上把脉,若是不尽心,前日淑贵妃杖毙的太医便是你的下场。” “请娘娘放心,”太医给庆德帝行了礼后,伸手给皇帝把脉,良久后慢慢松了口气,“皇上如今醒来,便是熬过了大关,只是前些日子心火旺盛,至使身体虚弱,加之近来处理政事劳累,才一下子病倒了,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日子,便能痊愈了。” “你说得是真的?”敬贵妃也顾不得还有太医在场,又是哭又是笑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把脉的太医瞧着这一幕,有些感慨,不是说淑贵妃比敬贵妃更受宠吗,怎么这会儿反倒是敬贵妃一直守着皇上,甚至还因为皇上身体好转而欣喜得流泪。想到这,他不禁在心里摇头,真心待自己的女人不稀罕,偏偏宠爱暴虐的淑贵妃,皇上可真是浪费了敬贵妃一片真心。 “快快下去给皇上开药方,”敬贵妃一边擦泪一边道,“待皇上痊愈了,本宫定好好的赏你。” 待太医下去了,敬贵妃从宫里手里接过药粥,服侍着庆德帝用了小半碗,见庆德帝脸色好了些,才道:“看着皇上这样,妾便想起了二十三年前,那时候妾跪在您的床前,慌乱的边哭边求上天,熬到晕过去也不见您醒来。”她苦涩一笑,“如今妾总算亲眼见到您醒来,真是上天保佑。” “二十三年前,你……”庆德帝面色一变,他看着敬贵妃憔悴的脸色,半晌后长长的叹口气,握住她的手道,“朕瞧着你也累了,去偏殿里歇息一会儿吧。” “可是……” “听话,你若是不放心朕,朕过两个时辰让人来叫你,这是朕的旨意。”庆德帝语气很坚决。 敬贵妃只好无奈的起身出了正殿,待躺到侧殿的床上后,她嘴角才露出一丝笑意,淑贵妃这个好姐妹总是把这么好的机会留给她,让她觉得若是不抓住这些机会,都对不起这位好姐妹。 二十三年前? 那时候重病的皇上没有亲生兄弟,只有一些不亲近堂兄弟,她们这些没有子嗣的妃嫔,谁不是哭求老天留着皇帝的命呢? 天启宫正殿中,庆德帝怔怔的躺在床上半晌后,才对静立在一边的太监道:“淑贵妃呢?” “回皇上,昨天晚上淑贵妃伺候你时受凉病了,三更时分被宫女扶着回宫里休息养病去了,”答话的是太监总管,他小声道,“早上有人来报,说淑贵妃娘娘是劳累过度,若是不修养只怕会落下病根。” “那敬贵妃娘娘是什么时候守着朕的?”庆德帝面色有些冷。 “敬贵妃娘娘听说您晕倒后便一直伺候着了,”太监总管瞧了眼皇上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早上时敬贵妃娘娘累晕了一次,只是娘娘不愿离开,奴才们也不敢苦劝,所以娘娘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 “嗯,朕知道了。”庆德帝闭上眼睛,就在太监总管以为他睡着时,他再度开口道,“让御膳房把百合山药乳鸽羹给敬贵妃娘娘煨着,朕记得她爱用这个。” 太监总管忙应着退下,待出了正殿大门,他看着被夕阳染得火红的天际,这天色怕是要变了。 安静的正殿中,传来庆德帝一声叹息,难道这些年都是他错了吗? ☆、第77章 贺珩带着曲轻裾到天启宫时,宫里有子女的妃嫔都在场,曲轻裾甚至看到几位不太熟悉的公主与驸马在场,但是这些人显然不受庆德帝重视,正沉默的站在一边。 坐在龙床边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敬贵妃,她见到自家儿子儿媳进来了,也没有搭理他们,坚持给庆德帝喂完药后才道:“皇上,珩儿与珩儿媳妇来了。” 庆德帝精神自从昨天醒来后,已经好了不少,他看着向前给自己行礼的儿子与儿媳,摆了摆手,“起来吧,不用多礼。”说完,便示意让太监给两人端凳子坐下。 曲轻裾发现庆德帝看向敬贵妃的笑容格外温和,看向贺珩的眼神也比往日和蔼,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不过病了几日,庆德帝瞧着怎么有些不对劲了? 她看了眼旁边还站着的妃嫔与公主们,又见贺珩真的拖着凳子挨着床坐了,便跟着坐在贺珩旁边,老老实实的看着敬贵妃温柔的替庆德帝拿靠垫,温柔的给庆德帝捻被子,仿佛庆德帝在敬贵妃眼中,是比儿子还重要的存在。 眉梢微微一抖,曲轻裾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什么不该想的事情,默默的把视线移向贺珩,就见到贺珩忧心忡忡的看着庆德帝,她跟着调整好表情,努力不让自己落下他们的脚步。 “父皇身子可好了些,前几日儿臣听到父皇身子不适,心里万分担心,在天启宫守候几次,也不见您醒来,今日见您精神头好了不少,儿子总算放心了,”贺珩面色缓和了些,上下看了眼庆德帝的面色,才道,“儿子不孝,父皇病重也没能一直侍疾御前。” “你如今大了,朝上也有不少事,怎能一直守着朕,”庆德帝笑了笑,看了眼敬贵妃,“你母妃把朕照顾得很好,你的孝顺朕心里明白。” 曲轻裾抬起眼皮看了眼敬贵妃,只看到对方面上淡淡的笑意。 “这几日敬贵妃确实不易,”一直没有言语的皇后这个时候开口了,她上前走到床边,贺珩与曲轻裾都起身退到一边,没有皇后站着他们还坐着的道理。 “皇上您痊愈了,定要好好赏敬贵妃,前两日妾劝过她好几次去休息,她都舍不得离开您,”皇后说到这,对敬贵妃无奈的叹了一声,“不过短短几日,人都瘦了一圈,别说皇上,便是我瞧着也心疼。” 庆德帝点点头:“她的心意,朕明白的。” 皇后当下便笑了笑,面上没有半点嫉妒之意,在曲轻裾看来,皇后似乎很满意现在这个情况,这让她怀疑皇后是不是真的与她这位婆婆是一伙的。 “皇上,淑贵妃与瑞王殿下求见,”太监总管进来,见屋内气氛正好,便低声道,“诚王殿下与诚王妃也在殿外等候召见。” 庆德帝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微微一皱,“让他们都进来吧。” 看到真爱与宠爱的儿子来了,庆德帝怎么这个表情,还有敬贵妃为什么笑得这么温柔,皇后的笑意也有些冷,这情况有些不对劲啊。 淑贵妃带着儿子儿媳走在前面,贺明与罗文瑶走在后面,五人进来见礼后,庆德帝也没有赐座,只是对淑贵妃道:“朕听闻你伺候朕时累病了,现在可好了?” 淑贵妃眼眶微红的走到床边,哽咽道:“妾已经没事了,皇上您醒来就好了,都是妾的身子没用,不然便能一直伺候皇上您了。” “敬贵妃把朕伺候得很好,你不在也没大碍,”庆德帝淡淡的回了一句,看向自己宠爱的儿子以及贺明夫妇 ,咳了两声后才道,“朕已经没有大碍,你们不必担忧。” 贺渊想起母妃给自己说的那些话,又见父皇待敬贵妃十分亲近,心头虽有些不满,面上却不得不笑道:“见到父皇大安,儿臣便放心多了。” “嗯,”庆德帝点了点头,见屋子里沾满了人,便让其他的妃嫔公主驸马退下了,仅仅留下了他们几人后,才道,“朕这次大病,让你们担心了。” 众人皆称只要皇上没事,便是最好的事情,又说要皇上好好保重身体云云。 “如今你们也都大了,皆已成家立业,朕心中十分欣慰,”庆德帝叹息一声,视线扫过三个儿子以及他们身边的王妃,又猛咳了几声,“朕如今渐渐老迈,朝中的事情你们要更加的上心,也算是替朕分忧了。” 贺家三个兄弟立刻应下,并言为父皇分忧万死不辞等。 宝*书*网 w*w*w*.*b*a*o*s*h*u*2*.*c*o*m 淑贵妃心里却越来越不安,皇上为何说这些话,他不是最看重渊儿么,现在说的这些话,怎么像是一视同仁似的? “行了,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庆德帝想了想,“敬贵妃留下。” 淑贵妃面色微变,见皇上已经闭上眼睛休息,只好闭上了嘴,她看着敬贵妃面上的笑意,就觉得这个笑像是在嘲笑她一般。 出了天启宫,淑贵妃勉强端着的笑脸顿时沉了下来,她冷冷的瞪了贺珩与曲轻裾一眼,才带着贺渊与秦白露离开。 曲轻裾转头看着贺珩脸上的笑,踏下汉白玉阶后道:“王爷笑什么?” “父皇身体好转,我自然高兴,”贺珩笑着看她一眼,“你说是不是?” “这样的事当然值得高兴,”曲轻裾笑着点头,扭头对走在后面的贺明与罗文瑶,“府上前几日请了一个蜀地大厨,四叔与四弟妹中午一起用膳尝尝可否?” 罗文瑶侧头看向贺明,见他点头后才道:“能尝尝二伯二嫂府上的美食,是我们福气。” 曲轻裾笑了笑,“吃顿饭便是福气了,你和我说话何必如此。” 罗文瑶羞涩一笑,显然有些不好意思。贺明见状,作揖替她向曲轻裾道不是。 见他这般护着罗文瑶,曲轻裾笑了笑,“罢了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做嫂嫂的欺负你们两个,还是饶了我吧。” 贺珩笑看着曲轻裾与罗文瑶亲近,牵着她的手道:“我看你还是好好走路吧,不然摔一跤就不好看了。” “又不是小孩子,”曲轻裾哼了一声,但是却乖乖的任由贺珩牵着走了。 罗文瑶跟在二人身后,看着两人牵着的手,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淑贵妃回到宫中后,便让屋里伺候的宫人都退了下去,她看着面色同样不好看的儿子,压低声音道:“渊儿,我怀疑皇上想传位给贺珩。” 贺渊眉头紧皱:“怎么会这样?” 淑贵妃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然后道:“皇上的心变了。”她实在难以接受皇上会有选择韦氏而慢待她的一天,可是刚才在天启宫中,皇上待韦氏那个贱人确实比她更亲近。 不过短短两日,怎么会成这样,难道是皇上因为自己没有伺候他而生气,可是自己是因为身体不适才回来的。还是说,是韦氏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不利她的话? “你确定父皇说了老二像先帝的话?”贺渊沉思良久,摇着头道:“应该不至于啊,父皇待老二向来不及我,怎么会突然改变看法,是不是敬贵妃有意传出的假消息?” “我原本也怀疑过,可是今天皇上待韦氏的态度你也看见了,”淑贵妃冷声道,“皇上的心确实变了,我们不能束手就擒。渊儿,我不会让属于你的东西被别人夺走!” 贺渊语带怒意道:“父皇竟然觉得韦氏母子比我们好,他眼瞎了吗?” 站在角落的秦白露听到这话,心头一跳,忍不住往角落里退了退,她偷偷看了眼脸色难看的贺渊,几乎快想不起两年前自己倾心的瑞王是什么样子了。 “渊儿!”淑贵妃听到贺渊的话,面色顿变,小声道,“这话是你能说的吗?” “可是当年父皇明明说后宫看重的只有你,最疼爱的皇子是我,可是事实是什么样?”贺渊越发的愤怒,“韦氏不过是侍了疾,他便态度大变,这就是他看重我们母子的样子吗?” “可是他是皇上,”淑贵妃眼眶微红,用手绢擦着眼角道,“他若是变心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怎么会没有办法,”贺珩看着淑贵妃,面色渐渐平静下来,“韦氏能争宠,母妃你与父皇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还会输给她?” 淑贵妃想着皇上看自己时那冷淡的眼神,便点了点头。 “至于贺珩,”贺渊冷笑,“不管他像谁,笑到最后才是赢家,以前我比他受宠,日后也不会输给他。” 天启宫中,敬贵妃看着已经睡过去的皇帝,慢慢把自己的手从皇帝手中抽了出来,她面色平静的看着床上苍老的男人,嘴角扬了扬。 什么叫这么多年都错过了? 皇上越来越爱讲笑话了,可惜这么多年过去,这样的笑话已经不好笑了。 ☆、第78章 罗文瑶第一次来到端王府上,然后她就发现瑞王府比诚王府精致恢弘许多,她不由得捏紧了贺明的手,有些心疼走在自己身边的人。 贺明以为她紧张,便对她笑了笑,“等下喜欢吃什么,尽管告诉二嫂,咱们别替他们省着。” “便是你们想省,也省不下来,”贺珩笑着把人带到正厅里,待大家都坐下后,他才道,“你二嫂对吃穿住向来讲究,有她在能有什么可省的。” “王爷这是嫌弃我吃得多?”曲轻裾从丫鬟手里接过茶杯,听到这话便哼了一声。 “你吃好喝好我便高兴了,怎么舍得嫌弃,”贺珩笑着道,“钱常信,快去厨房催催,让他们把王妃爱用的花生酥呈上来,不然你们家王妃今日就不饶我了。” “胡说,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我是河东狮呢,”曲轻裾放下茶杯,噗嗤一声笑开,“四叔和四弟妹还在这里,你就想着让他们看我笑话吧。” “二嫂,我可什么都没有听见,”贺明笑着接下话头,“二哥二嫂夫妻恩爱,我们做弟弟弟妹的,只有高兴的份儿,怎么会笑话。” 罗文瑶在一旁用手绢掩着嘴角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四人之间原本的拘泥慢慢小时得无影无踪。 曲轻裾看得出贺明有意与贺珩亲近,而贺珩显然也接下了贺明的好意,所以待贺明的态度才会如此随意,若论待人接物上,贺珩称第二,想必没有谁敢称第一。 果然,话题渐渐的便偏向了贺明之前遇刺一事,贺珩端着茶杯道:“依我来看,四弟你遇刺一事确实与三弟无关,但是江南一案三弟绝对也脱不了干系。” 贺明点了点头,不甚在意道:“既然父皇不追究,我也没有什么好去想的,左右我现在也没什么事,谁做的就没有那么重要的,只要把以后过好就行了。” 听到这话,曲轻裾就觉得,贺明大概是贺家四兄弟中最没有野心也最容易满足的,不过想必这是无奈之举。贺麒占长,贺珩占了一个有用的母亲,贺渊占宠,贺明有什么?母亲不受宠,父亲不重视,他若是心态不好,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或许贺明心里知道这些事有贺珩的影子,所以他才说只要以后好就行,这是在向贺珩表态度,意思他这个小弟要跟老二一起干? 花生酥上来了,曲轻裾随意捻了一块放到嘴里,视线落到罗文瑶身上,就见她全无所知的吃着糕点。 曲轻裾笑了笑,不管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但是这个姑娘好歹还不傻,至少比秦白露来得聪明。 “日子总是越来越好的,”贺珩笑了笑,“四弟有这个想法,很好。” 贺明闻言一笑,就连眼睛里都染上了非常明显的笑意。 几人在一起聊了不少话,到了午膳的时候,四人在桌前坐了,看着丫鬟把一道道菜端上来,蜀地的菜向来偏酸辣,首先从颜色上就能给人一种这一定很辣很好吃的冲击力。 虽然桌上多是蜀菜,但也有些清淡的菜式,曲轻裾对这些美食向来没有抵抗力,自己家里她也不想别人来替自己夹菜,有时候伸手夹自己喜欢的菜也是享受美食的过程。 水煮鱼中的肉片全是选鱼肚最细腻那部分,水煮肉片必定取自猪肉腿上的活肉,酸菜鱼里的酸菜更是老坛酸菜,让人一闻味道便口水四溢,鱼头豆腐汤浓郁味美,红烧蹄筋更是爽滑顺口,还有一些香菇菜心、清炒野菇之类的清淡菜色,这些东西选材都不是什么精贵东西,但是做出来的味道却是能让曲轻裾多吃一碗饭。 曲轻裾从不会为了在贺珩面前保持形象而少吃一碗饭,她优雅而不缓慢的吃下两碗饭后,才漱口洗手,最后慢慢的擦着嘴角看着满桌子的菜,有些遗憾的开口:“晚上咱们吃暖锅吧,咱们四个人吃得更热闹。” 罗文瑶知道暖锅,但是出阁前家里很少吃,因为家里觉得围着一个锅煮东西不雅,听到二嫂提及,倒是有些心动,她忍不住开口问道,“是鸳鸯双汤么?” “当然了,若是今晚月色不错,我们还能在外面观月亭里摆上锅子,边吃边赏月,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讲些有意思的小故事,多热闹。”曲轻裾觉得火锅就是要人多加吹牛,没有这些吃火锅的人生就不够完美。 贺明没有想到二嫂私下会是这个样子,他有些惊讶的看了眼二哥,发现他视线落在二嫂身上,满脸都是笑,在这瞬间他就悟了。 “好,既然如此,今晚四弟与四弟妹就不要回去了,待用完晚膳后就留宿在府上吧,正好也热闹热闹,”贺珩叫来明和,吩咐他去让厨房的人备好东西,交待完了后又多加了一句,“多备些野生菇。” “是,”明和知道,王妃喜欢吃各种蘑菇,王爷这是疼爱王妃呢。 “弟妹,你首次来府上,不如一起走走,刚用了膳,坐久了可要发胖的,”曲轻裾笑着站起身,给贺家两兄弟留一个谈话的空间。 “那就有劳二嫂了,”罗文瑶依言站起身,跟在曲轻裾出了正厅,她自己也明白,王爷只怕与端王有要事相谈。 贺明看着自己妻子跟着嫂子出去了,才道:“二哥,二嫂的娘家……”昌德公府上与贺渊勾搭在了一起,便是他也是知道的。 “她与曲家关系不好,这些年在曲家遭了不少罪,”贺珩皱着眉,提及曲家他就没有心情好的时候,“昌德公府上的人,你不必顾忌,你二嫂也不会在意这些。” 贺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梁家与曲家的事情,我就让人捅出去了。” “像这样的人家,早就不该留着了,”贺珩想起曲轻裾在曲家受的那些委屈,冷道,“把他们命留着,活着却什么都没有了,比死了好。” 没有料到二哥如此讨厌曲家人,贺明愣了愣才点下头,他想起曲家还有个女儿在贺渊府上做妾,便道:“也不知三哥会不会出手相助。” “老三那样的性子,是会为了妾侍出手的人?”贺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笑非笑道,“他向来喜欢别人围着他转,何时会围着别人转?” “也是,”这些年贺渊就连待他都向来倨傲,更别说一个妾侍,他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那曲家就可怜了。” 罗文瑶与曲轻裾逛了一圈园子后,便跟着到了正院,当她看到曲轻裾屋内的摆设时,不由得咋舌,价值连城的琉璃灯,还有巧夺天工的夜明珠,还有各色精致的摆件。她听说祖母提起过,端王妃出嫁时,曲家并没有添置多少嫁妆,她带到王府的只有生母嫁到昌德公府时的嫁妆,还有田家以及其他亲友的添妆。 罗文瑶的嫁妆已经算是丰厚了,可是这个屋子里的摆设比她嫁妆里的那些东西还要精贵,所以她心里清楚,这些东西必定不是端王妃自己的,而是端王给给她置办的。想起端王妃在自己出嫁前送的添妆礼,罗文瑶不禁开口道:“二伯待二嫂真好。” 听到这话,曲轻裾轻声一笑,拉着她在窗边坐下,窗外正对着一株盛开的白玉兰。 “四叔待不是也很好,”曲轻裾笑看着罗文瑶,“我见四叔带你是真的好,这样便再好不过了。” 罗文瑶闻言甜蜜一笑,不知怎的又觉得二嫂提到“真的”二字有些奇怪,她犹豫的看了曲轻裾一眼,视线不知怎的就落到窗外那株玉兰花上,“这话真漂亮。” 京城中不少人爱种玉兰花在院子里,因为传闻家中栽种了玉兰花,日子就会过得越来越美。一些有情人也爱互相赠送玉兰花,借用白玉兰代表自己真挚的爱恋。 罗文瑶虽然不明白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但是她相信一个男人会花这么多精力寻这些东西给一个女人,不管怎么样,心里多少是有这个女人的。她看着曲轻裾脸上浅淡的笑意,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人心是慢慢相处出来的,真真假假哪有明确的界限。” 曲轻裾端茶的手微微一顿,她看着罗文瑶,不知道她是在说贺明,还是有别的意思,她顺着罗文瑶的视线看了眼窗外的玉兰,笑着道,“你说的对,真真假假哪能轻易的分辨,把日子越过越好才是真的。” “二嫂这话说得在理。”罗文瑶笑着点了点头,指了指窗外的玉兰,“就跟着玉兰花似的,日子自然会越来越美好。” 曲轻裾吹了吹茶面,漫不经心的瞥了眼玉兰花,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贺珩让人送来了一套玉兰花养的钗环首饰,但鉴于贺珩有事没事就送东西过来,这套玉兰花首饰她还从未戴过。 想到这,她勾了勾唇角,好日子掌握人的手里,难不成靠一朵花便能过好了? ☆、第79章 到了晚上,果真是月色如霜,府里的下人早已经把各种东西备好,贺明与罗文瑶看着凉亭处挂着的防风灯,还有两边小桌上摆满的各色菜肴,总算明白二哥上午说“不必省”是什么意思了。 四人围着桌子坐下了,各自取了一双公筷在锅里煮起菜来,即便是不太受宠的贺明,也很少自己动手煮东西,一时竟不知哪些菜煮多久可以吃,惹了不少笑话,当时吃得却很畅快。 罗文瑶看着曲轻裾利索的夹起喜欢的菜到锅里煮,起锅的时间也掌握得很准确,她不由得有些瞧不起昌德公府上的人,二嫂怎么说也是嫡长女,竟然二嫂吃了这么多苦,不然二嫂为何对这些如此熟悉? 不知道自己在罗文瑶心中成了雪地里的小白菜,曲轻裾满足的喝了一小碗银耳红枣汤,去了口中的辛辣味,觉得自己有了六分饱,才道:“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吃暖锅了,咱们厨房里的人熬的暖锅汤底是越来越好了。” “偶尔吃上一两回自然好,若让你天天吃,什么汤底你也不爱了,”贺珩用公筷挑了一筷子煮好的茶树菇放到她碗碟中,笑着道,“今晚吃了不少荤食,不易早睡。” 曲轻裾挑起茶树菇在料碟里沾了沾,放到嘴里吃完后才道:“那等会你陪我下棋。” “好,”贺珩苦笑,转头却又挑了曲轻裾爱吃的东西到她碗里。 贺明给身边的罗文瑶倒了一小碗银耳红枣汤,见二哥与二嫂熟练的为对方挑喜欢的菜,心下想,自己做得还不够啊。 “四弟这些日子伤也好了,亲也成了,父皇也说要咱们兄弟多在政事上下功夫,不如你多到户部工部走走,也算是多学些东西。”贺珩对贺明举了举杯,喝了一小口道,“说来我虽排行老二,但是长你不足两岁,你也该多在政事上下心思了。” 贺明岂会拒绝,他们四兄弟中,除了大哥年长他七岁外,二哥三哥与他年龄差别并不大,可是二哥三哥早已经熟悉朝上事务,只有他年满十六后虽日日上朝,实则并没有多少事可以做。 父皇对他从未下过什么心思,他的母亲不受宠,母族里更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所以才朝中浑浑噩噩两三年也一事无成,现在二哥说了这话,是想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在朝中站稳脚跟。 “谢谢二哥,愚弟定好好学着做事,不然二哥失望,”贺明举起酒杯,“愚弟敬二哥一杯。” 坐在一边的罗文瑶冲曲轻裾感激一笑,虽然不知道事情原委,但是现在端王愿意帮自家王爷,她心里对于曲轻裾这个端王妃自然满是感激之意。 一顿饭下来,自然是宾主尽欢,四人又在园子里赏了一会儿月来消食,才回了房间。 贺珩自然是陪着曲轻裾下了一局棋后,才搂着美人进了那温柔乡,一阵颠鸾倒凤之后,二人才满足的睡去。 客房中,罗文瑶钗环尽去,与贺明一起躺在床上,她犹豫了很久后才开口道:“王爷,二伯是不是有意拉拢你?” “傻文瑶,二哥何需拉拢我,”贺明靠坐在床头,把人揽在自己怀中,“我有的二哥也有,我没有的二哥还是有,若不是娶了你,二哥也不一定愿意帮我。” 罗文瑶一怔,忽然想起嫁到祥清候府的二姨母,又想到了与二姨木十分亲近的端王妃,刹那间她明白过来了,有些心疼的抱了抱贺明,小声道:“那也是王爷你有能耐,二伯才想帮你,不然任你娶了谁,都不管用。” 贺明笑着拍拍她的后背,笑声传遍了整个屋子。 因为庆德帝病重,京城里是人心惶惶,谁知不过几日,皇上便渐渐好转,甚至能坚持着上朝,原本心思浮动的这会儿也渐渐老实下来。 随后便有御史参了昌德公府一本,历数昌德公府做下的种种丑事,纵奴害人性命、放利银、仗势低价圈买百姓天地,并且还提及十六年前昌德公嫡妻刚去,便娶新妇这等败坏道德之事,甚至连昌德公夫人梁氏纵容娘家借着公爷府之势欺人,并且苛待原配之女与庶出之女。 当下是满朝哗然,昌德公府的事他们听过,但是谁也没有精力去管,可是这会儿有人弹劾了,自然这些事便成了十恶不赦之罪,更何况京城上下谁人不知端王待嫡妻十分爱重,昌德公府做出这等事情,不是惹得端王不快么? 当然也有人去看瑞王的脸色,毕竟梁氏的女儿做了瑞王的妾,若是瑞王有意护上几分,他们也不好直接落井下石。在他们观察两日后,发现瑞王对此事毫无反应,当下众人就明白过来,瑞王压根儿就没有心思管一个小妾的娘家事。 既然瑞王不管,端王对昌德公府又没有好感,朝中官员们顿时心如明镜似的,短短几日,弹劾昌德公府的奏折便如雪花似的呈到了御前,大大小小的事情无数,一时间昌德公府便成了那人人喊打的老鼠,仿佛看上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眼睛似的。 曲轻裾听到昌德公府被弹劾时,已经是事情闹出的第三天了,她听完金盏报上来的事情,愣了半晌后才道:“朝上当真没有人替昌德公府求情?” 金盏摇了摇头,看了眼王妃的脸色,发现王妃一点为昌德公府担忧的样子也没有,才继续道:“奴婢听闻有不少大人弹劾公爷还有梁家,皇上对此事十分生气。” 曲轻裾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依照贺珩对昌德公府上的厌恶,定不可能为昌德公求情,他能不落井下石便不错了。不过以贺珩的行事作风,这事儿定不会亲自跳出来,不管怎么说,昌德公是他明面上的岳丈,他若是亲自跳出来,若是有心人故意渲染,对他的名声不好。 再说,贺珩这样的人最擅长下黑手,让他像贺麒或者贺渊那样亲自下手,有些难为他了。 贺珩不帮昌德公府,朝中聪明的人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偏偏贺渊也没有帮一把的心思,这样一来,谁还不明白昌德公府是强弩之末。所谓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的多,弹劾昌德公府还有梁家的人自然纷纷冒了出来。 听到有人提及到昌德公嫡妻尸骨未寒便娶新妇这一罪状,曲轻裾觉得有些快意,田曲氏何其倒霉,才会遇到昌德公那样的男人。更何况田曲氏死因可疑,却被昌德公以病逝的理由打发,祥清候府上的人有了这个机会,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果然当日田晋珂便上了一道奏折,大意是姐姐死因可疑,梁氏进府八月便诞下双生子,他怀疑昌德公因为梁氏怀有胎儿才害死嫡妻,以便娶梁氏进府。 这个消息一传出,京中就更加热闹起来,当年梁氏进府确实不足八月就产下龙凤胎,当时对外的说法是因为腹中怀着双子,才导致孩子早产,但是现在想想,此事确实可疑。 若是没有可疑之处,昌德公何必急急的把人迎进府,难不成连嫡妻的百日都等不得? 这事闹出来,原本与昌德公府、梁家有来往的,纷纷与两家断了来往,让两家想求人帮忙也找不到门路。 曲轻裾每日听着朝上关于曲家的新动态,心情微妙的越来越好,谁知她这日刚听完金盏给她讲的八卦,就听外面的人来报,说是昌德公求见她。 昌德公? 曲轻裾脑海中的记忆对昌德公感情极为淡漠,甚至带着一丝恨意,她听到昌德公来了,犹豫了片刻后站起身道:“吩咐门房让昌德公到王府偏殿等着。” “主子,您要见公爷?”木槿担忧的看着曲轻裾,显然是替她担心。 “怕什么,如今我是王妃,难不成还怕他为了梁氏斥责我?”曲轻裾冷笑一下,“金盏,替我更衣。” 金盏忙应了下来,屋子里一干丫鬟跟着忙了起来。 看着丫鬟们捧上来的各色钗环首饰以及华美的衣裙,曲轻裾点了一件厚重奢华的广袖鸾鸟袍,记忆里的昌德公不是爱摆着父亲的谱儿责备身体原主吗? 那么她也让他明白,何为以势压人! 昌德公在端王府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领着他进了大门,他跟着前面的太监来到王府侧殿,跟在他后面的梁宏拿出荷包塞给带路的太监,讨好的问道:“这位小哥,不知王妃什么时候有空闲?”他陪着姨父去了不少人家,有些是直接不待客,有些是让他们进了门,结果灌了一肚子茶也见不着人,所以这会儿他忍不住想打听打听。 小太监接过荷包,礼貌的笑道:“小公子客气了,小的不过是下人,哪里能知道王妃的事儿,你们二位且等等,想必一会儿就能见着王妃了。”说完,作了一个揖便匆匆离开了。 很快有下人给两人上了瓜果茶点,梁宏忐忑不安的坐在梨花木雕花椅上,看着屋内静静站着衣饰讲究的王府下人,莫名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80·别脏了本王的地儿 昌德公捧着茶杯坐了半柱香时间,看着毫无动静的殿门口,便想着之前在别人那里受冷待便罢了,如今到了自己女儿这,也要坐冷板凳,当下脸色便不好看了,重重把茶盏往茶几上一搁,怒道:“我真是养了个好女儿,自己的父亲来了也摆他那王妃谱,这么多年真是白养了!” 梁宏心头一跳,他看了眼屋子里仍旧毫无反应的下人,苦劝道:“姨父,端王妃管理这么大个王府,哪里还能像未出阁时空闲,咱们这不是刚来一会儿么,你且别动怒,若是让端王妃听到了,岂不是要伤心难过。” “她有什么可难过的,自从嫁给王爷后,哪里还瞧得上我这个做父亲的,给我贺个寿还给全府上下摆脸色,”昌德公想起田晋珂弹劾他的那些内容,气得脸都红了,“她哪里是我的女儿,我看她不该姓曲,该姓田!” 梁宏见他说得越来越难听,心下焦急,如今他们是来求人帮忙的,怎么成了发脾气了。这些年姨父待端王妃如何,他也瞧在眼中,如今王妃若是能愿意帮忙,那已经是老天保佑,偏偏姨父还摆出一副长辈模样。若是让王妃看见了,即便是端王妃性子和软,也受不了姨父这般态度啊。 他虽然焦急,可也不敢再劝,怕火上浇油让姨父越骂越难听,小心看了眼屋子里伺候的下人,这些人就跟雕塑似的,不管姨父话说得多难听,也没有动一下,就仿佛当他们不存在似的。正是因为这些下人的态度,才让梁宏觉得王府的规矩森严。 “曲公爷,可是鄙府上的茶水点心不合您胃口,让您动这么大的怒,”小甘子似笑非笑的带着一个小太监走进大殿,冷眼瞪着殿中伺候的几个丫头,斥道:“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连伺候人都不会了,去给曲公爷换茶!” 梁宏忙上前道:“这位公公客气了,茶水点心一切都好,不用再劳烦诸位了。”他哪里听不出这个太监是指桑骂槐,可是如今他们是来求人的,更何况这个太监穿着的袍子花纹与普通太监不同,想必在府里地位不低。所谓宰相门前四品官,他哪里敢得罪王府有地位的太监? 小甘子转头看了眼面前的年轻人,皮笑肉不笑的对梁宏拱手道:“这位公子可是曲公爷家的小公子,小的给二位见礼了。” “不敢受公公的礼,小生梁宏,乃是姨父的侄子。”梁宏回了一礼,便要讨荷包给小甘子。 “梁公子不必客气,小的人微言轻,不敢受公子的礼,”小甘子毫不犹豫的推开梁宏的荷包,“二位请稍坐,我们王妃随后便道。” “宏儿坐下,今天就要看看我这个好女儿什么时候到,我等了这么半天,就叫一个太监来打发我们,真是成了王妃,架子便大了,连自个儿的父亲也顾不上了。”昌德公不耐的看了小甘子与梁宏两人一眼,话里话外带着股瞧不上小甘子这个太监的劲儿。 小甘子不怒反笑,他上前作揖道:“曲公爷且别动怒,咱们王妃不比曲三小姐清闲,平日管着府里上下还有各大庄子上的事,那是忙得不可开交,今日听到公爷来了,便去更衣梳妆赶着来见您,可见心里敬着您呢。” 梁宏听了这话心里更苦了,何为不比曲三小姐清闲?他心下暗怪姨父性子火爆,说话发怒不分场合,又怨曲轻裾不给人脸面,可是他心里很清楚,如今形势比人强,姨父要是再这般闹下去,等端王知晓,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昌德公冷哼一声:“她若是敬着我,何必让我等这么久?” 这话刚说完,半掩着的殿门突然被人推开,屋内顿时明亮起来,昌德公与梁宏放眼望去,就看到曲轻裾穿着一件奢华的红色曳地裙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十余个丫鬟太监,不说话便让人有莫名的压迫感。 曲轻裾冷眼看着稳坐在椅子上的昌德公,扶着木槿的手,抬脚走进屋内,待走到主位上后,她才微微抬起下巴看向老实站着的梁宏以及还坐着的昌德公。 梁宏这是第一次见到出嫁后的曲轻裾,上次姨父生辰他虽听说她来了,却没有机会见上一面,今日一见,他才明白何为天翻地覆。眼前衣着华丽的女子眉眼似乎没有变,但是却哪里都不一样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站在她的面前,有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的敬畏之感。 勉强压下心头的惊惧,待曲轻裾坐下后,梁宏上前一步作揖道:“小生梁宏见过端王妃。” 曲轻裾淡淡看了他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一口,皱眉道:“今日的茶涩了些,换了。” “是,”木槿躬身上前接下茶盏,转身递给身后的二等丫鬟,很快就有丫鬟换了新茶端给她,她再转身呈到曲轻裾旁边的茶几上。 梁宏老老实实的躬身站着,连动也不敢动。 “梁公子不必客气,请坐,”曲轻裾再度端起茶杯,微微抬起眼皮看着昌德公,“不知二位所为何来?” “你如今身为王妃,娘家发生什么事难道还不清楚?”昌德公沉声道,“还是说你根本不把娘家放在心里?” “哦?”曲轻裾挑了挑眉,“你是指梁氏借由昌德公府的势力,让梁家人在兰呈郡作威作福一事,还是说你在嫡妻尸骨未寒时娶进新妇,又或者说本王妃母亲死因?” 她的语速很慢,语气也很平静,却让坐得战战兢兢的梁宏后背发凉,他看着端王妃染着丹寇的手慢慢的摩挲着茶杯,脑中的弦紧绷得几乎要断掉,他这会儿有些后悔陪姨父来端王府了。 “这是你身为女儿对父亲的态度吗?”昌德公府心里有些虚,可是看着就连曾经唯唯诺诺的女儿都敢这么对自己说话,他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起身指着曲轻裾骂道,“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一把掐死你,也不用留着你今日来气我。” 曲轻裾听完这话,对昌德公嫣然一笑,随即把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砸,价值不菲的官窑茶盏瞬间便四分五裂,清脆的破碎声把昌德公的气势吓得缩了回去。 她伸出手,看着自己染得鲜红的指甲,斜眼看着昌德公:“怎么不继续骂了,刚才不是骂得很高兴?” 昌德公不自禁的退后一步,他张了张嘴,却发觉喉咙有些发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这个人啊,有个不好的毛病,就是记仇,”曲轻裾放下手,理了理自己的袖摆,从木槿手里继续接过一个茶杯,笑眯眯的开口,“梁公子,这些年你住在昌德公府上,你说府上待我如何?” 梁宏满脸是汗,却说不出半个字。他虽是梁家人,也知道姨母待未出阁时的端王妃十分不好,如今端王妃问他,他既不能说好,也能说不好,只好僵住。 “你瞧瞧,连梁家人都说不出口,可见昌德公府待我有多好,”曲轻裾嗤笑一声,“今日你来,是想我劝王爷帮昌德公府一把?” 她看到昌德公点下了头,面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可是凭什么呢?” 昌德公语气温和了许多,他小心看了眼地上的碎茶盏,“我知道府里以往有亏待你的地方,可是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的娘家,若是娘家出了丑事,你的脸上岂不是也没有光彩,端王又岂能看重你?” 若是贺珩待她似贺渊待秦白露那般,那么这事对她确实有影响,可是如今京中还有谁不知道端王妃与昌德公府不亲近,有谁不知道端王与端王妃伉俪情深?这么一想,曲轻裾突然觉得,贺珩待她这么好,图什么呢。 图田家?可是田家的人向来只敬忠皇帝,已经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祖训,又岂会因为她嫁给了贺珩而去支持他? 贺珩会因为田家不慢待她,所以当初娶了身体原主,才会好吃好喝的养着,却也不亲近。原主性子又软,未出阁前除了田罗氏与她相处时能教她一些东西,再无长辈会教她后宅阴私以及夫妻相处之道,所以嫁进来才被侍妾钻了空子,被害得误了性命。 身体原主一生悲剧的源头就在昌德公头上,亏他还有脸跑到这里来大吼大叫,这样的男人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祖上积德。 昌德公见曲轻裾低头沉思,以为自己的话说动她了,便继续开口道:“你不要相信田家人说的话,要知道我们才是一家人,外人的话岂是可信的?” 被这话恶心得打断思绪的曲轻裾讽刺道:“就连外人都舍得在我出嫁时添那么多嫁妆,怎么你们这些家人反倒舍不得了?” “无非是狼心狗肺,厚颜无耻罢了!” 曲轻裾听到这话,蓦地抬起头看去,就见到贺珩沉着脸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会儿昌德公不敢摆谱了,他与梁宏老老实实的行完礼站在殿中央,却不敢直视贺珩的怒颜。 贺珩在外面听到昌德公说自己会因为昌德公府的事不看重曲轻裾时,心头的火气便怎么也压不住了,他看了眼砸碎在地上的茶杯,走到曲轻裾身边坐下,拍着她的手道,“气怒伤身,万事有我。”说完,他瞥了眼昌德公,皱着眉头道,“曲公爷当年气死结发之妻不满足,今日还要到本王这里发威风,是谁给你的胆子?!” “王爷明鉴,下官只是一时气急失言,”昌德公摸不准端王有没有听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他拱手小心翼翼回道,“发妻之事,纯属田晋珂诬蔑下官,王爷切不可相信此人。” “嗤,”贺珩挑眉看着昌德公,“世界上竟有公爷这般厚颜之人,实在让本王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王爷……”昌德公没有想到端王把话这般不留情面,不由得看向曲轻裾。 “来人,送客!”贺珩冷笑,不屑的哼道:“别脏了本王的地儿。” 曲轻裾看着这个模样的贺珩,不知怎的,轻声笑了出来。 几个粗等太监把昌德公与梁宏“送”了府,小甘子站在门中,居高临下的看着门外石阶下的两人,慢悠悠的对身边人道:“以后接帖子也要睁大眼睛,别什么人都接,免得有些人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对着王爷王妃也能大吼大叫,不知道还以为他才是王爷呢。” 说完,一拍手,当着二人的面关上了王府大门。 梁宏看着紧闭的王府大门,突然想起,似乎从头至尾,端王妃都没有叫姨父一声父亲。他看着满脸怒意不满的男人,手心渐渐冒出细汗。 若是当初姨母待端王妃尽心一些就好了,也许事情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一步。 这次的事情,若是表妹那里不能劝动瑞王殿下,只怕他们梁家就要完了。 ☆、81·自取其辱 偏殿中十分安静,曲轻裾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摔碎的杯子,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 贺珩示意下面的人把碎瓷片收下去,他很少见曲轻裾露出这种恍惚的表情,可是他也不想见,忍不住上前故意摸了摸她的脸颊,笑着道:“怎么,发了一场火没力气了?” 曲轻裾抬头看着他脸上的笑意,认真的看着他的双眼,从他故作轻松的神情中,找出了被笑容掩饰住不太明显的关切之意,她勉强笑了笑:“只是替我娘替我自己不值罢了。”当年田家为何会把女儿许配给曲家,她并不是十分清楚,听说是因为上一辈的约定。 这些父母因为自己私人的感情,便罔顾儿女的意思随意定下婚约,还要美其名曰父母之母。儿女婚姻大事难道是他们证明彼此间友谊的手段?还是说觉得长辈间是朋友,彼此的儿女就一定能夫妻和睦,丈夫就不会亏待妻子? 现实往往比理想骨感,曲田氏并没有因为长辈是好友,便得到昌德公的温柔对待,不知道当时还未逝去的老祥清候有没有后悔过? 她不是真正的古人,所以理解不了这种心态,但是如果她日后有了孩子,一定舍不得这么对待。 “我知道,”贺珩把人搂进怀中,轻声道,“以前欺负你的人,我都替你记着,以后我们的日子还长着,不要因为这些人气坏了身子,不然找机会你把他们欺负回去也好。” 曲轻裾坐在椅子上把头靠在贺珩的腰间,听着拥着自己的男人说着以后让自己怎么欺负把那些人欺负回来,她心里那点小忧伤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反手揽住他的腰,笑着把额头在他腰腹蹭了蹭。 旁边伺候的下人们莫不是小心翼翼的低下头,不敢去看两位主子,不过木槿等人嘴角已经挂上笑意,看来不管昌德公府如何,王爷都不会因此降低半分对王妃的喜爱。 这些日子瑞王府的下人莫不是战战兢兢,王爷与王妃感情不睦已经是府里不敢外传的公开秘密,王妃极度不喜欢西侧院的曲侧妃更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不过因为曲侧妃受王爷的宠爱,也没有哪个下人敢真的去开罪曲侧妃。 但是这些日子昌德公府的事情闹了出来,府中下人的闲话便多了,虽不敢明目张胆的在曲约素面前提及,但是曲约素还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下人们看她的眼神不对。面对这些下人或鄙夷或好奇的眼神,她只能苦苦忍着,连半点不满都不能表现出来。 “曲侧妃,王妃有请,”一个太监进来,对曲轻裾随意行了一个礼,不阴不阳道,“王妃说了,若是曲侧妃没有时间,可以不用去,但是昌德公夫人的帖子王妃就要打出去了。” “劳烦公公传报,我即刻便去,”曲轻裾仿佛没有看到太监的怠慢似的,笑着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还让瑶溪塞了个荷包给这个太监。 不是她想忍气吞声,眼前这个太监是王妃跟前最得用的太监,她一个侍妾岂能对他摆脸色。待这个太监离开,曲约素才笑容全消道,“瑶溪,替我更衣。” 如今昌德公府上想必已经是乱作一团,她不用猜便知道原本那些所谓的朋友亲戚此刻会躲多远。 秦白露嘲讽的翻着手里的帖子,嘲讽的把帖子随手丢到一边:“这昌德公府真是个笑话,求人竟求到咱们府上来了。” 她身后的如画小声道:“王妃,既然如此,您何必还让曲氏去见娘家人?”这不是给曲氏机会吗? “为何不让她见,”秦白露冷笑,“我就要让她看看,王爷究竟会不会因为她出手相助曲家和梁家。” 如画看着王妃冰冷的目光,再说不出话来,如今王妃与王爷几乎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王妃对曲氏的恨意也越加的明显,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除非曲氏被王爷厌弃,不然就没有办法收场。 没过一会儿,秦白露看到身着八成新素色衣衫的曲约素进来了,她看着这个女人规规矩矩的给自己行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昌德公夫人下了帖子想见你,我也不是什么苛刻之人,便让你们母女到西侧院见上一面,不知曲侧妃意下如何?” “奴婢谢过王妃,”曲轻裾几乎是福身到底,她看着秦白露眼中的嘲讽,咬着牙转身出了正院的大门。 秦白露不是真的同情她,只是想看自己求她的样子,也许对于秦白露来说,自己越落魄她才越高兴。 扶着瑶溪的手回到西侧院正屋坐了好一会儿,才有下人领了梁氏进门,曲约素看着脸色比往日憔悴许多的母亲,站起身向梁氏迎去。 “素儿,”梁氏看着女儿,未语泪先流,“咱们府上如今是大大不好了。” 曲约素扶着她坐下,劝道:“母亲先别哭,你先跟我说说,现在外面的情况。”她如今身在王府后院,很多消息都听不到,只知道朝上很多人弹劾娘家,别的却什么都不知道了。 梁氏摸着眼泪把家里的现状一五一十说了,提到不愿帮忙的曲轻裾时,话里带了一丝狠戾:“早知道那个死丫头会有这么一天,当初我就不该留着她!” 听到这话,曲约素苦涩一笑,她无奈道:“母亲,事已至此,你还抱怨这些有什么用。如今竟是无一人愿意帮我们,咱们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如今就连弟弟也被东山书院劝退了,我原本让他参加今年秋闱的,如今这个样子,你弟弟哪里还能考个好成绩?”想起儿子,梁氏面色更加难看,“更可恶的是田家,偏偏还要牵扯出十几年前的事。” 曲约素隐隐觉得这次只怕不太好,可是看着母亲的脸,她却说不出来。 “素儿,你如今是王府的侧妃,不如你求求瑞王,瑞王最受皇上宠爱 ,若是瑞王能替咱们家说几句话,比别的什么都管用,”梁氏抓着曲约素的手有些用力,“你就替咱们府上想想办法吧。” 手被捏得有些疼,曲约素却觉得心里发苦,她一个侍妾有什么资格让王爷替她做这些。可是面对母亲的哀求,她最终只能点点头道,“我去求求王爷,如果王爷不同意……” “瑞王一定能同意的,”梁氏面上的惊惶退去一半,她看着女儿如花似玉的脸,笃定道,“我在外面就听说过,瑞王对你十分喜爱,你去求情怎么会不同意?” 喜爱? 想起王爷这些日子待她的态度,曲约素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母女俩还没来得急说多少话,府里的管事便来催了,梁氏只以为王妃嫉妒自己女儿,只好不甘心的走了。出了瑞王府的大门,梁氏有些得意的想,那曲轻裾是王妃又如何,她不给老爷的脸,到了最后,一府的希望不还是拴在她所生之女身上? 月色如霜,秦白露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似笑非笑的对身边的如画道:“王爷去西侧院了?” 如画点了点头,“方才有人瞧见王爷已经朝那边去了。” 秦白露蓦地笑出声,似畅快似悲伤,笑容越来越大,却淹没在了夜色中。 贺渊松开捏着曲约素下巴的手,就着她的手饮下一杯酒,他似笑非笑的把手放在她胸前的绵软上:“怎么今日小美人如此热情,难道是有事相求?” 曲约素心头一跳,随即媚笑道:“王爷说什么呢,妾是真心想伺候您呢。” “是吗?”贺渊打量了她一眼,在她脸上的笑快绷不住时,才道,“真是可惜,本来本王还想着,你若是有事相求,本王也可以帮上几分,既然你没有什么事,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还是及时行乐吧。” 顺势倒进男人怀中,曲约素伸手划着贺渊的胸:“妾确实有一点小事,王爷目光如炬,竟是看出来了。” “哦?”贺渊单手揽着她,另一只手端着酒杯问道,“不知美人有什么事?” “妾是想问问昌德公府……” 贺渊一把推开怀里的人,也不顾她摔到了地上,贺渊把手里的酒杯往桌上一放,嘲讽的笑道:“本王没有想到,你真的有脸提此事。” “王爷,”曲约素脸色一变,跪行到贺渊面前,伸手抱住他的腿道,“王爷,你救救妾的娘家吧,妾……” “本王至始至终就没有把昌德公府看在眼里,”贺渊嗤笑一声,一脚踢开她,慢慢站起身道,“若不是见你眼睛有几分姿色,本王何需收你进府,不过一个妾,真把自己当成本王的心头宝了?” 说完,也不看被自己踢躺在地上的女人,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真是扫兴,看来还是东院的青柳识趣些。” 曲约素捂住被踢疼的胸口,艰难的坐起身,却只看到贺渊毫不犹豫走出去的背影,银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肩头,无端让人觉得多了几分冷意。 ☆、82·曲梁落幕 曲家最终还是没有求到人帮忙,十六年前的事情虽已不可考,但是当初曲田氏产女后请过的太医还活着,他当初给曲田氏把过好几次脉,脉象均很平稳,毫无病弱之相,结果不过月余,曲田氏便病逝了,他心中存疑,所以这么多年还记得当初给曲田氏把脉一事。 这位太医的口供虽不能证明曲田氏就是被昌德公府害死的,但是结合曲田氏刚死,昌德公便急着迎新人梁氏,梁氏进府不足八月又产下龙凤胎,这一系列的巧合足以证明曲田氏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这事闹出,顿时是满堂哗然,这男人花心虽是道德败坏,但还不至于让人憎恶,但若是因为外面的女人残害假发之妻,那便真是人冠禽兽,人人喊打了。 庆德帝原本听闻端王妃与生父不和,还隐隐对端王妃有些许不满,但因为婚是自己赐下的,才不好发作。可是这事一出,庆德帝又看了一些昌德公府如何苛待嫡长女庶女的折子,才觉得自己这个二儿媳实在不容易。 他不由得对正给自己研磨的敬贵妃道:“原以为是个不敬父母的女子,不曾想竟是有着这般让人唏嘘的过往,幸而田卿家心系晚辈,处处照顾,不然咱们这个二儿媳怕是要换人了。” 敬贵妃也不去看那些奏折,只是道:“皇上您是不知道,珩儿媳妇是个极孝顺的,平日但凡得了什么新鲜的好玩的,就眼巴巴的给妾送进来,刚开始妾还嫌她孩子气,如今才知道,这孩子怕是把妾当成自己母亲,什么都惦记着妾。”说完,眼圈一红,“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昌德公府竟人心苛待,实在是太过狠心了。” 庆德帝被敬贵妃说得十分动容,伸手拍着她劝慰道:“如今你是她的婆婆,那就是她的母亲,她处处惦记着爱妃,一乃她为人孝顺,二乃因你待她亲近,不止她是好儿媳,你也是好婆婆,方才有这般亲近之像。” 敬贵妃被庆德帝劝得破涕而笑,正在这时,外面的太监来报,说是淑贵妃求见。 敬贵妃面露难色道:“既然妹妹有事求见皇上您,妾还是回避吧。” “不用了,”庆德帝伸手拉着敬贵妃,不让她走,转头对传报的太监道,“告诉淑贵妃,说朕没有空闲,不见。” “皇上……”敬贵妃还未说完,便被庆德帝打断了。 “爱妃来看看这幅画如何,”庆德帝打开一卷画,敬贵妃欣赏起来。 敬贵妃笑着上前几步,仔细端详后,点头赞赏道:“此幅画山水相交,天地广阔,画技出众不说,还能看出作画之人胸襟广阔。不知是何人所画,若是皇上能召此人入官场做事,定是国之栋梁。” “哪里是什么国之栋梁,不过是朕闲暇时所作,”庆德帝自得的把手背在身后,见敬贵妃面上露出惊讶崇拜之色,高兴道,“不如朕来教你作画。” 敬贵妃自然是顺势而为,由着庆德帝捏着自己的手开始作画。 看着笔下渐渐成形的牡丹花,敬贵妃看着窗外渐渐黯下来的天色,嘴角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 淑贵妃看着紧闭的宫殿大门,不甘心的转身慢慢离开,什么没有空闲,韦氏那个贱人又怎么能陪伴御前? 二十多年前韦氏没有迷住皇上,难不成二十几年后韦氏反而勾住皇上了?这种事,别说她不信,说给谁也不会相信啊。 因为牵扯到曲田氏死因之谜,又有昌德公府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庆德帝气怒的想要处斩昌德公,最后念及昌德公对端王妃有生养之恩,便免了他的死罪,但是却收回曲氏一族的爵位,贬昌德公府一家人为庶民,昌德公被押入大牢,其他人虽无牢狱之灾,但是却被赶出了昌德公府。 至于梁家这种小门小户,庆德帝根本就不需要花多少精力,直接封了梁府的家宅,并抹了梁宏身上的功名,并言明曲家与梁家人三代之内,不能再参加科举。 引得京城风风雨雨的曲家就这么倒了,民间甚至有人开始以昌德公府为原型编写了不少戏本子,有凉薄男如何杀妻再娶,也有狠心父与继母如何折磨发妻之女,甚至还有原配女如何忍辱负重,最后终于嫁得如意郎君之类。 反正不管戏本子如何改,昌德公与梁氏永远都是最狠毒的大反派,曲轻裾都是被人折磨的小白菜。 翻完手上写自己如何风光嫁给如意郎君,霸气侧漏的蔑视娘家一干子坏人的故事,曲轻裾简直笑出了眼泪,果然戏曲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什么叫自己乘坐十二抬金色大轿,什么叫王爷一怒之下,把整个公爷府的人拉出去通通打板子,这种情节未免也太霸气了些。 木槿见王妃看话本看得笑出眼泪,便上前细心替她按着肚子,笑着道:“王妃仔细别笑岔了气,之前奴婢还听说了一个版本,不知王妃可要听听。” “快讲来听听,”曲轻裾喝了一口茶,兴致勃勃的问。 最后听木槿讲完后,曲轻裾才觉得古人的创作能力其实是非常强大的。 故事的大意便是她这个小白菜大冬天里冒雪去给梁氏买豆包,衣着单薄的她在寒风中艰难前行,偶遇骑着白马的端王,两人一见钟情,二见倾心,最后谱写出一段感天动地的恋情。 这故事的逻辑简直是被作者给吃掉了,梁氏大冬天不吃燕窝吃豆包?还有那种天气下,谁还摆摊卖豆包,就算有人卖,有谁会去买?最神奇的是,那么大的雪,贺珩出门不坐轿子,不坐马车,为什么要自虐的骑马? 就在曲轻裾快要把自己笑傻的时候,明和突然过来,说是王爷要带她出府,曲轻裾虽然不明白所为何事,但是见明和的样子似乎有些急,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没有什么不妥,也不换衣服便直接跟着明和出去了。 待上了王府的马车,曲轻裾见贺珩已经坐在里面了,有些疑惑的问道:“王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戏都演到最后了,不让你去看看结局,有什么意思,”贺珩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对外面赶车的马夫道,“去昌德公府。” 曲轻裾有些意外的看着贺珩,待马车动起来后,才道:“王爷怎么想起带我去那里?” “今天昌德公府的人全部被赶出来,那里毕竟是你生活过的地方,在封府前让你看看,有什么不对,”贺珩笑眯眯的开口,“我知道,轻裾是个念旧之人。” 听着贺珩把看热闹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曲轻裾跟着笑道:“王爷说得对,我是个念旧之人。”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是有道理的。 马车踢踢踏踏的来到昌德公府门前时,昌德公府大门口此时正是一团混乱,哭声叫声哀求声,把这个地方吵得犹如集市一般。 明和上前半掀起马车前的帘子,恰好让马车里的两位主子可以看到府门前的好戏。 穿着制服的禁卫军们强行把一些舍不得离开的人押了出来,地上还洒落着一些包袱衣衫等物,还有不少下人垂头丧气的离开,看到端王府的马车还不忘小心翼翼的上前行了礼才匆匆走远。 曲轻裾冷眼看着曲家二小姐扶着曲老太太出了大门,二人后面还跟着满脸惊惶不甘的梁氏,曲望之走在梁氏后面,垂头丧气的就像是拔了毛的鸭子。 一家子人站在府门口,看着身边这些伺候过他们的下人们纷纷离开,渐渐的人越来越少,最终由喧闹变得寂静。 曲老太太看着府上写着“昌德公府”的牌匾被取下来砸到地上,看着朱红的大门被贴上盖着官印的封条,良久后才叹息道:“作孽啊作孽。”她指着正抹泪的梁氏道,“当年若不是娶进你这个丧门星,我曲家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梁氏如今哪里还听得曲老太太的话,当下便顶了回去:“老太太怕是忘了,当初是老爷把儿媳求娶进府的,老太太若是要怪我,不如去怪老爷!” “你,”曲老太太气得一个踉跄,因为曲回雪扶着才勉强没有摔倒,“梁家就是这么教导你不敬长辈的吗?” “如今还有什么梁家,不是被你们曲家连累了吗?”梁氏觉得自己的娘家就是被曲家连累的,当下便尖声道,“老太太怎么反倒怪起我们梁家来了?” “母亲,你便少说一句吧,”曲望之听着梁氏的话越来越难听,忍不住道,“如今我们家已经这样了,你们还吵来吵去做什么?” “打扰各位,这是我们家王妃送给诸位的,还请诸位收下。” 曲望之听着这声音不太像正常男人所有,回头一看,就见一个身着蓝袍的太监站在身后,手里还拿着一包银子。他忍不住往太监身后看去,就见到不远处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马车内端王与大姐并肩而坐。 因为离得远,他看不清二人的表情,但是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处于一种尴尬难堪的情绪中。 ☆、83·风雨欲来 有时候人最痛苦的时候不是你已经失去了一切,而是你失去一切最落魄的时候,原本被你欺压过的人风风光光的站在你面前。 曲望之看着眼前太监手里的银子,他虽然有些纨绔,但也知道这包银子数量不小,足以让普通人家什么事也不做的过上十几二十年。但是尽管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有,他也不想去接这包银子。 原本抹着泪的梁氏愤怒的夺过明和手里的银子,使劲摔到地上,指着端坐在马车中的曲轻裾道:“我们不需要你这个时候来假惺惺帮忙!” 雪白的银子从棉布荷包中滚了出来,洒落一地,在阳光下显得更外晃眼。旁边有瞧热闹的人见到这一幕,开始低着头窃窃私语起来。 曲回雪扶着祖母,听着四周人对昌德公府的嘲笑,难堪的低下了头,却看到滚到脚边的一锭银子。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三年前某一日,太太也是这样把茶杯扔到大姐的脚边。 那杯茶很烫,明明是初夏,她甚至能看到茶水泼到大姐脚背上时冒起的白烟,但是那个时候大姐一直埋着头,她根本看不到大姐脸上是何种表情。 不知道为何,她突然觉得有些快意,风光了十几年的梁氏,苛待自己母亲的梁氏,终于落到了今天这个下场。想到这,曲回雪脸上露出一个笑意,蹲下/身捡起脚边的银子,吹了吹银子上的灰尘,装进腰间的荷包中。 梁氏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曲老太太看见了却没有说一句话,她虽不聪明,但是却比梁氏看得清状况,所以不会做让人更加说闲话的事情。 梁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与曲轻裾地位后互换的一天,她记忆中唯唯诺诺的丫头变得高高在上,而她却成了低贱的庶民,她又恨有不甘心,把这一切不幸的源头都归结在坐在马车中的曲轻裾身上。 曲轻裾平静的看着梁氏,这个女人确实有几分姿色,但是也仅仅有几分罢了,她甚至想不通昌德公究竟有多迷恋她,才会丧心病狂的做出杀害发妻之举,这样无情的男人,难道真知道何为爱吗? 看着毫无形象失去理智口出骂言的梁氏,曲轻裾觉得心头深处的不甘渐渐消散了,她抚住胸口,似乎看见了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在昌德公府度过的日日夜夜,看到她嫁进王府,看到她抗拒男人的靠近,看着她默默躺在雕花大床静静闭上眼睛。 贺珩注意到曲轻裾神情不对,轻轻握住她的手,“轻裾,你怎么了?” 曲轻裾视线对上他的双眼,突然笑开,缓缓摇头道:“没事。”她把视线移向梁氏,躬身走出马车,把手递给马车旁站着的木槿,踩着木凳下了马车,一步步走到面色难堪的梁氏面前,用很小的声音道:“你再这么吵下去,便是不替儿女积德了,难道没人告诉你,我很记仇?” 梁氏想愤怒的嘶吼,可是她看着曲轻裾脸上的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想起还在瑞王府做侧妃的女儿,咬牙道:“你想做什么?” “你猜,”曲轻裾长呼一口气,退后了几步,“毕竟你对我照顾这么多年,我只要一回忆当年,便觉得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你个贱人!”梁氏伸手便想去抓曲轻裾的脸,却被明和一手推开,他大声道:“放肆,王妃念曲老太太年岁大了,特意送银子让你们生活宽裕些,你不知感恩便罢了,竟想伤害王妃,心思实在歹毒。” 围观的群众见到这个情况,自动脑补出曾经受昌德公府虐待的端王妃同情曲老太太年岁大,特意来送银子,结果狠毒的继母见到她便怒骂,没有半点后悔之意。看来这个梁氏比传言中还要恶毒,也不知如此善良孝顺的端王妃这些如何在她魔爪下熬过来的。 曲轻裾十分痛心的看着被曲望之扶着的梁氏,有些无奈道:“既然你不欢迎我,我以后再不出现在你们面前。”她朝着曲老太太方向一个福身,“请诸位多多保重。” 做完这些,曲轻裾神情恹恹十分失落的扶着木槿的手回到了马车上,待马车上的帘子放下后,她面上的失落之情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就爱看着梁氏整日活得提心吊胆的样子。 也许她每日都要担心自己这个端王妃会伤害她的儿女,也许她每日都活在对自己的恨中,可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回去了,”贺珩微笑着牵住她的手。 曲轻裾笑着点了点头,“回吧。” 端王府的人走了,围观的百姓也渐渐散开了,就在曲家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几个地痞流氓突然跑了过来,捡起地上的银子便跑得无影无踪。 曲望之看着那些四散跑开的流氓,又回头看着自己的家人,一时间竟觉得,天下之大却无他们容身之处了。 “走吧,”曲老太太跺了跺拐杖,冷冷的看了眼梁氏,“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呢,这个地儿已经不是我曲家的了。”说完,扶着曲回雪便走。 梁氏看着儿子,最终只好无奈的跟着老太太的步伐走了,可是每路过一个地方,都有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甚至在见到她后朝着地上啐口水。 她茫然的看着这些人,终于明白过来,她再也不是公爷夫人,再也没有荣华富贵,她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个贱人留下的女儿要暗算她。 完了,都完了。 春天渐渐过去,夏季的炎热慢慢到来,曲轻裾这个时候已经不爱出门了,更多的时候都是躲在阴凉通风的屋子里,穿着纱裙摇着美人团扇听金盏黄杨给她讲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八卦。 前些日子最让曲轻裾意外的便是曲回雪被一个秀才求娶了回家,这个秀才虽无父无母,但是家中却有良田奴仆。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个秀才母亲曾是曲回雪生母的好友,秀才把她娶回家后,也没有因为昌德公府过往而慢待她,夫妻二人相处得很好。 这件事大概是曲轻裾到这个时代后,最戏剧化的一件事了。这事也恰恰证明了有时候生活比小说话本还让人意外。得知此事后,她让小甘子送了不少适用的贺礼给曲回雪,其中还有份历年科举考题以及优秀答案,也算是她对夫妻二人的祝福。 曲回雪并没有因此便频繁的与曲轻裾来往,她只是郑重的写了一封感谢的信,又让人送来一些新鲜的果蔬还有自己的绣品,此后便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去了。 “王妃,这是下面人新作的百合银耳罗汉果汤,您用些消消暑意,”银柳端着一碗汤放到曲轻裾面前,从旁边丫鬟手中拿过扇子,替曲轻裾不快不慢的摇着扇子,看着外面白闪闪的太阳,呼了一口气,“这天儿是越来越热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下雨。” “你刚从外面进来,屋里放着冰,仔细别病了,”木槿把银柳拉得离冰远了些,笑着从她手里夺过扇子,“一身汗,可别熏着王妃。” 银柳当下喊冤,两人一阵打闹,惹得曲轻裾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放下勺子道,“快别闹了,让厨房给你们做一碗冰酸梅汤,堵住你们的嘴。” “这个好,奴婢一准儿不闹了,”木槿笑着走到曲轻裾旁边替她打扇,她朝门口望去,见黄杨一边擦汗一边匆匆跑了进来,不由得皱起了眉,黄杨平日做事也不是这般慌慌张张,这是有事发生了? “王妃,方才王爷传讯回来,说近日怕是不回府了,”黄杨满头是汗,衣裳后背全部被汗水打湿,说起话来有些喘。 “给黄杨倒碗凉茶,”曲轻裾面色慎重道,“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黄杨虽然在王妃面前顾忌了几分形象,但是喝茶的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不少,一碗茶下肚,他用袖子擦着嘴角道:“明和公公传话说,皇上今日再朝堂上突然晕过去了,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被召进宫了,王爷这会儿也留在宫里,怕王妃你担心,才特意传讯给你。” 庆德帝是贺妹妹么,隔三差五的来这么一场。曲轻裾皱了皱眉,觉得贺珩今天比以往庆德帝生病时要积极很多,难不成庆德帝这次病得有些凶险? 看了眼满屋不敢言语的丫鬟们,她沉声道:“吩咐下去,在王爷回来前,府上不待客,但凡要出府办事的,必须要跟管事报备登记,什么时候出去的,什么时候回来的,通通要登记清楚,若是有人违反,就撵出王府。” 黄杨眉心一跳,压下心头的惊慌:“是,小的这边传达下去。” 待黄杨走了,木槿有些不安道:“王妃,这事……” “父皇乃是天之子,必有上天保佑,”曲轻裾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百合银耳罗汉果汤,面色平静道,“让下面的人关好嘴巴,若是我听到一句不该说的话,全部重责。” “是,”木槿察觉到王妃的慎重,与银柳交换一个眼神,匆匆退了出去,去管住下面的人。 一碗百合银耳罗汉果汤见底,曲轻裾掏出手绢,慢慢的擦净嘴角,她站起身走到床边,一阵风起,厚厚的乌云渐渐出现在天际,让天空呈现出一半阳光灿烂一半乌云压低的景象。 “王妃,奴婢瞧着想是要下雨了,”玉簪见风太大,怕把窗户吹过来阻拦王妃的视线,便用手抵着窗户。她看着天际,感慨道:“这么大的风,乌云又厚,等下的雨想必不小呢。” 曲轻裾笑了笑:“管它多大雨,反正下过便要停,我们在屋子里,怕什么?” 盯着那越来越近的乌云,曲轻裾眉头轻皱,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84·崩 天启宫正殿中十分的闷热,可是没有谁敢叫一声苦,甚至连头上的汗水也不敢随便伸手去擦,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龙床上,上面躺着的男人系了他们一身的荣辱甚至是性命。 几个太医几乎是瑟瑟发抖的请完脉,噗通一声跪在皇后面前,太医院的院首才抖着声音道:“皇后娘娘,陛下脉象细弱如丝,时而若无,时而起伏,臣等无能。” “陛下不是暑气过重么?”皇后面色大变,她虽不懂医,但是也知道重病不治者才会脉象细弱如丝,她看着这些明明在大热天却脸色发青的太医,咬牙道:“不管怎么样,你们都要让陛下醒过来!” 在场的太医交换了一个眼神,咬牙应下了。 皇后看了眼床上昏睡的男人,擦着额头上的汗,想了想召来了传讯太监:“皇上病重,虽不宜吵闹,但是为父者定思子女,把殿外候着的端王、瑞王、诚王、晋安公主都召进来。淑贵妃与敬贵妃也进殿侍疾。” 天启宫外,所有诞下子嗣的妃嫔还有公主王爷们都站在烈日下等着,好不容易见到有太监出来,顿时被烈日晒得有些发花的眼变得精神不少。 “传皇后旨意,宣敬贵妃、淑贵妃,端王殿下、瑞王殿下、诚王殿下、晋安长公主侍疾。”太监传完皇后的懿旨,也不看其他人的脸色,径直匆匆回了殿内。 其他人虽不甘,可是也无可奈何,如今皇上昏迷不醒,皇后便是后宫中最大的人,她说不让谁进,谁敢硬闯进去? 一行人进了闷热的殿中,淑贵妃皱着眉道:“屋内如此闷热,为何不用冰?” 皇后冷冷看了她一眼:“如今陛下脉象虚弱,如何用得寒凉之物,淑贵妃若是嫌热,便回寝宫歇息去,想必皇上这里不缺侍疾之人。” 淑贵妃被皇后这话一刺,心里虽不快,但是碍于对方的身份,也只好对皇后福了福,“嫔妾只是担心皇上受热,还请皇后饶了嫔妾失言之罪。” 皇后看了她一眼,视线扫过她旁边的贺渊,不再搭理她,转而看向又是给皇上扎针又是按摩的太医,语气低沉道:“皇上此次病情危急,脉象微弱,你们……要好好伺候着。” 进来的几个人顿时变了脸色,脉象微弱代表着什么他们心里清楚,可是怎么会突然这个样子? 淑贵妃大概是面色最难看的人,她视线扫过屋内众人,若是皇上就这么去了,那么自己的孩儿还有几分继位的可能?想到这,她带着敌意的看向满脸担忧的贺珩,若是让韦氏的儿子成为皇帝,这大隆朝哪里还有他们母子容身之处? “怎么会这样呢?”淑贵妃声音渐渐变大,甚至有些尖利,“皇上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脉象微弱?!”说完,便悲戚的哭了起来,口中还不时的叫着陛下。 敬贵妃虽不似淑贵妃那般,却也是红着眼眶,默默的流着泪,不一会儿手中的手绢便被泪水湿透了,可她却毫无所觉,只是站在龙床旁边无声哭着。 庆德帝似乎听到一个尖利的哭声,这个声音哭得他头疼,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便见一个身着桃红衣衫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他定睛看去,便看到淑贵妃露出喜色带着泪痕的脸。他心头一动,张嘴便要说话时,却看到站在床脚处垂着泪的敬贵妃,她沉静红肿的双眼正落在自己的身上,明明一个人也没有说,他却能感到她对自己的担忧与牵挂,还有在看到他醒来时的喜悦。 他想坐起来说自己没事,才发现自己全身不能动弹,他想多说几句话,才发现自己连呼气都觉得困难,他转着眼珠,看看跪在自己旁边衣衫精致讲究的女人,又看看站在床脚衣衫有些凌乱,就连头发也没有好好梳的女人,良久后,闭了闭眼睛,从身上挤出一丝力气开口道:“宣大理寺田晋珂、户部尚书罗长青、丞相魏炆广、礼部尚书张竹成,禁卫军统领孙彰尤。” 就这么一句话,庆德帝说得是气喘吁吁,跪在他面前的淑贵妃手心渐渐发凉,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宠了她二十多年的男人,可能就要离她而去了。她心里有些难过,却更加的焦急,这个男人是否还记得曾经的承诺,是否会把皇位留给渊儿? “皇上,您看看渊儿,他来看您了,”淑贵妃起身把贺渊拖到床边,有些焦急道,“您忘了吗,您曾经说要和渊儿一道去爬山,一道去骑马,这些您还没有做到呢,待您好了,一定要兑现这些承诺。” 庆德帝看着自己最宠爱的三儿子,他甚至为这个孩子换过尿片,洗过脚丫,也背着他在床上玩过,眼看着这个孩子一点点长大,成为一个俊俏的青年。 “父皇,”贺渊跪到庆德帝的床前,眼眶发红道,“儿臣记得您说过的每一句话,您快些好起来吧。” 是了,那时候他说了不少话,甚至承诺过要让三儿子做下一任的皇帝,可是这些年来,他也没有立他为太子,三儿的性子太傲,他总想着等他再懂事一些才好 ,等到现在,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等下去了。 他有些浑浊的视线越过贺渊的肩头,看到沉默的站在几步外的二儿子,这是韦氏给自己生的孩子,他记得他功课好、规矩好、甚至孝顺,他也爱赏不少东西给这个儿子,别的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个孩子小时候长得也是白白胖胖的吧,他还记得当初韦氏抱着他,他对着自己伸手叫父皇的样子。 孩子们都大了,可是他却老了。 “皇上,大人们都到了。“太监总管小声道。 “宣,”庆德帝收回视线,有气无力道。 田晋珂等人进了大殿后,便察觉到事情不对,待他们见到满面红光时,心头一个咯噔,纷纷跪了下来,“臣等见过皇上,见过皇后。” 庆德帝也不叫起,而是道:“上文房四宝。” 淑贵妃睁大眼睛看着太监们拿来文房四宝,她知道皇上要做什么,一颗心几乎已经提到嗓子眼上。 “朕念,田卿家写,你们都听着。”庆德帝视线缓缓扫过屋内众人,最终落到角落里捂着嘴,明明哭得已经喘不过气,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的敬贵妃身上,他闭上眼睛,半晌后睁开,眼中已经是坚定之意。 贺渊见到父皇这个眼神,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忍不住开口道:“父皇曾经说的话,还算吗?” 庆德帝看了他一眼,微微移开视线,喘了几口气:“朕自登基以来,对内无治国之功,对外无扩疆之能,然有子者……珩,生而敏慧,心思纯善,齐家修身,有先帝之德,朕再三思之,唯有此子有治世之能,遂传位于皇二子珩,择吉日可登基。” 说完这几句话,庆德帝已经喘得不行,连视线都开始模糊,他看着呈到自己面前的玉玺以及私印,颤抖着拿起玉玺,在田晋珂捧着的圣旨上按了下去。 “父皇!”贺渊看着朱红的玉玺印痕落在了圣旨上,不敢置信道,“您为何要改变主意?” 庆德帝并不搭理他,又吃力的把私印盖在了圣旨上,做完这一切,他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后背一阵阵冷意。 “父皇,父皇,为什么!”贺渊要去抢圣旨,却被太监拦了下来,他转而愤怒的看着贺珩,“你究竟玩了什么手段,让父皇下了这样的旨意?” 贺珩眼眶微红道 :“三弟,你现在先别闹……” “少装模作样,你们两母子向来擅长装模作样,别人吃你这一套,我瞧着还恶心,”贺渊恨恨的看向庆德帝,“父皇,你就是这般对我吗?” 庆德帝仿佛听不到贺渊的吵闹般,他怔怔的看着床脚,喃喃道:“婵儿不哭,婵儿……朕错了,错了……” 淑贵妃蓦地睁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庆德帝,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一般。 大殿中一片寂静,他们不知道皇上口中的婵儿是谁,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说错了,但是他们知道,端王便是未来的皇帝,继位者已定,便少了许多的乱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时间,敬贵妃走到庆德帝旁边,弯腰握住了他的手。 庆德帝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个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敬贵妃食指轻颤,另一只手轻轻放到庆德帝鼻息间,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 “皇上!” 淑贵妃一把推开敬贵妃,扑到庆德帝身上大声嚎哭,“皇上!” 太监总管噗通一声跪下,大呼道:“皇上,驾崩了!” 屋子里的人就跟下饺子似的跪了下来,田晋珂跪行道贺珩面前,高举圣旨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皇上安排先帝丧葬之事,跪请皇上节哀。” “跪请皇上节哀!”众人高声呼道。 殿外的人纷纷哭着跪下,不管是真难过还是假难过,此时皆哭得喘不过气来。 贺珩慢慢伸出双手接过田晋珂手里的圣旨,跪行到庆德帝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头:“儿臣资质平庸,今受父皇爱重,定鞠躬尽瘁,心系天下百姓。”磕完,才踉跄着站起身,痛哭出声。 原本守在殿外的几个侍卫太监听闻端王继位后,皆趁着此时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仿佛他们本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突然,一阵惊雷响起,初夏的第一场雨终于降了下来。 端王府中,曲轻裾临窗站着,看着陷入水雾中的王府,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 前些日子她察觉贺珩与贺明在密谋一些事情,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算到庆德帝有突然驾崩的可能? 想到这,曲轻裾皱了皱眉,她怎么莫名其妙去想庆德帝驾崩,这脑补是不是有些过了? ☆、85·进宫   狂风暴雨虽然厉害,但是到了傍晚时分便停了,甚至连太阳都钻出云层,给整个京城撒上一片金色。曲轻裾站在王府唯一的三楼高楼上,眯眼看着漂亮得惊人的夕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突然,从皇宫方向传出沉闷的钟声,因为端王府离皇宫很近,这个钟声她听得很清楚。   站在曲轻裾身后的木槿等人面色大变,纷纷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然后捂着眼睛,尽力让自己哭泣的样子悲伤一些,黄杨甚至还十分难过的痛呼一声皇上,然后便用袖子擦起眼泪来。   曲轻裾脑子嗡的一下,有瞬间的空白,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宫的方向,夕阳下的皇宫像是镀了一层神秘的金光,这种景象若是吹嘘得厉害些,那就是吉兆,怎么会是皇帝驾崩了?   她愣了愣,才转身吩咐道:“速速去把府上该换的东西都换了,不可出现艳丽之物。”眼见黄杨红着眼睛下了楼,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物,“回正院伺候我更衣。”   虽然现在宫中的情况是什么样子还不清楚,但是曲轻裾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洗去脸上的妆,脱下身上的桃红裹胸纱裙,换上了一件雪色普通裙衫,腰间配上素色腰带,披帛香包压裙角坠子通通取下,发型也换上简单的发髻,用几支银簪固定住发型,就连耳环也取了下来。   王府中的下人们也纷纷换下身上艳色的东西,王府里很快挂上了白底黑字的灯笼以及白幡,任何与红色有关的东西都被收回了库中。   江咏絮看着自己院中的下人忙乱着收拾东西,她换上鸦青色棉布裙,问身边的艾绿道:“王妃可有什么命令下来?”   艾绿伺候着她把发间的首饰取下来,打散了头发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两支银钗固定住,“王妃那边没有什么命令,只叫各个院子里把该收的收拾了,该挂的都挂上。”   江咏絮淡淡的皱起眉头,她有些不安的走到院门口,看着外面来往的下人,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宫里怎么样了。”   艾绿知道主子是在担心新皇继位一事,如今若是他们王爷继位倒还好,若是瑞王继位,只怕王府日后就不那么太平了。   “怎么,你也待不住了,”冯子矜扶着夏云的手,嘲讽的看着江咏絮,“我当你多能忍呢,不也还是这样么?”   江咏絮面色平静的看着冯子矜发间的蓝宝石发锭,淡淡道:“你有到我这里闹的功夫,不如早些把身上的东西换下来,若是王妃知道了,不知会不会动怒?”   “不过是王妃面前的一条狗,有什么好得意的,”冯子矜冷哼一声,扶着夏云的手便离开了。   艾绿恼道:“她一个受王爷厌弃的侍妾,狂什么!”   “她父亲乃是三品工部侍郎,我父亲受她父亲管辖,她自然敢在我面前耍威风,”江咏絮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样的人,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艾绿见主子面上带着笑意,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心头的恼意倒是消了不少。   宫门大开,一个骑着骏马的四品御前侍卫飞速出了宫,守卫瞧着是往端王府的方向赶去,当下有些感慨,这端王府的人可算是鸡犬升天了。   随后,便是一队护卫赶着一辆马车出了宫,马车上虽挂着白花,但是瞧着规制,应该是皇后才有资格坐的马车。   当下他们便明白过来,这马车怕是去接端王妃的。   曲轻裾面色肃穆的坐在端王府的正殿中,她身后站着四个丫鬟,四个太监,所有人脸色都很严肃。   看着大开的殿门,曲轻裾喝了一口消火的苦丁茶,白皙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缓解了她心中那点焦急。   “王妃,宫里圣旨到了。”黄杨忙不迭的跑了进来,脸上又是喜又是悲,看着格外的好笑。可是曲轻裾面上却毫无笑意,她慢慢的站起身,看着身着神色御前侍卫袍的人大步走了进来,然后跪倒她面前。   “皇上有旨,特迎娘娘进宫,以掌管后宫诸事。”   庆德帝已经死了,现在被称为皇帝的只有新皇,而新皇的女人自然就能称娘娘,曲轻裾微微颔首:“这位大人请起。”她打量了此人一眼,发现此人确实是御前侍卫,才道,“皇上现在可好?”   “皇上一切都好,只是过于悲恸,滴水还未进,”御前侍卫恭敬道,“皇上特意让微臣前来宣旨,车马护卫随后便到,请娘娘稍待片刻。”   曲轻裾淡定的点了点头,这幅平静的样子让传旨的御前侍卫心生敬佩,不愧是端王妃,面对端王继位这等大事也如此平静,毫不失态,当真是端庄大气,有母仪天下之态。   曲轻裾身后的木槿等人此时已经喜出望外,只是因着有外人在场,才勉强控制住面上的表情。木槿上前扶着曲轻裾的手臂,小声道:“娘娘,不如让奴婢们去收拾些东西。”   曲轻裾点了点头,对御前侍卫道:“这位大人请坐,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微臣不敢,”御前侍卫拱手道,“微臣乃是御前四品侍卫高晋,曾在王府做过一段时间护卫。”   曲轻裾点了点头,明白这位可能是贺珩的自己人,她安静的在上首坐下,不再开口。   没过一会儿,车架到了,木槿等丫头东西也收好了,曲轻裾带着几个贴身伺候的人走出王府大门,看着那豪华的马车时,叹了一口气,脚下顿了顿才扶着木槿的手上了马车。   街道两边的百姓已经被侍卫们下令回避了,曲轻裾坐在马车中,觉得有些无趣。以往她坐在马车中,还能能听到一些路人的声音,现在耳边除了车轱辘与地面的摩擦声以及马蹄声,别的什么也听不见,难道这就是王妃与皇后的差别?   马车进了宫后也没有停下,她微微挑起窗帘,只看到一个个跪在地上的后背,这些人莫不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仿佛自己只要皱个眉他们便没了性命似的。   待马车过了宫门不远的距离才停了下来,曲轻裾下了马车,换乘凤辇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绕了一个不小的圈子到了天启宫,她下了凤辇,就看到站在玉阶上的贺珩。   她站在高高玉阶下,与他对视一眼,一步一步朝着上面走去,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的稳,也格外的用力。   就在离贺珩还有三级玉阶时,贺珩竟然几步走了下来,稳稳的牵住了曲轻裾的手,两人一齐走到玉阶之上,贺珩仰头看着天启宫的牌匾:“父皇的灵堂设在寿康宫,等下你与我一起去上柱香吧。”   曲轻裾恍然,原来庆德帝的遗体已经不在天启宫了吗?她回头看了眼玉阶之下,才发现上面与下面的风景截然不同。   她仰头看了眼天启宫的牌匾,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节哀还是恭喜好,侧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高兴,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沉稳之感,想了想,曲轻裾还是开口道:“我听说你滴水未进,天气如此炎热,你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贺珩笑了笑,他看着天际已经渐渐暗下的夕阳,“如果担心我,便与我一起用晚膳吧。”   曲轻裾点了点头,脂粉未施的脸上带了丝关切。   两人一起进了天启宫,很快膳食便上来了,虽没有半点荤腥,但是样子却十分精致,也不会让人觉得没有胃口。   一顿膳食用完,贺珩漱口完毕后,边擦着嘴角便道:“这些日子宫里会比较忙乱,你跟着母后一起处理后宫的事情,待事定后,也好管理后宫。”   曲轻裾眉梢微动,贺珩这话的意思是,后宫以后归她管?   “宫中有两位母后,哪里用得着我来做这些,“曲轻裾笑着道,“皇上难道就不担心累着我?”   “怎么会不心疼你,只是咱们的后宫,你怎么能不管,”贺珩温和一笑,“交给别人我都不放心。”   曲轻裾看着他双眼,发现他这话说得格外认真,认真得她差点都要相信了。   沉默半晌后,曲轻裾笑着道:“好。”   钟景宫中,敬贵妃慢慢摇着手里的扇子,对站在一边的丁嬷嬷道:“听说皇上把曲轻裾迎进宫了?”   丁嬷嬷道:“奴婢听闻,这会儿娘娘正陪着皇上用晚膳。”   敬贵妃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有她陪着,皇上也知道顾着自己的身体。”   丁嬷嬷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道:“可是若曲娘娘进宫,这后宫中……”   “本宫儿子的后宫交给本宫儿媳来管不是正好,”敬贵妃面色一整,“此事日后不可再提。”   丁嬷嬷面色一白,身子躬得更低了,“奴婢失言,请娘娘恕罪。”   敬贵妃面色稍缓,继续摇着手里的素色团扇,不再开口。 ☆、86·我们的后宫   “你说什么,端王继位了?!”梁氏站在一间青瓦农舍门前,面色惨白的看着自己的侄儿,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无异于天大的噩耗,她不敢置信的喃喃道,“怎么会是端王,那瑞王呢?瑞王呢?”   梁宏看着姑母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瑞王因为在先帝灵前喧闹,惹得诸人不满,幸而皇上仁厚,并未重罚,只是罚他跪灵堂前忏悔。”   “瑞王不是最受先帝宠爱吗,为什么会这样?”梁氏脚下一个踉跄,半晌后才哭了起来,“那素儿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如今瑞王做不了皇帝,素儿还只是个妾,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梁宏见姑母哭得厉害,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当初他便不太赞同表妹去做妾侍,如今瑞王府失势,表妹身为妾侍后半生那里还能舒适?   他看了眼姑母身后的青瓦农舍,不由得想起当初昌德公府的三个表妹。大表妹嫁给了端王,如今端王继位为帝,大表妹便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只是要等到热孝过后才能真正的晋封。二表妹虽为庶女,可是曲家落没后,却有一个富裕秀才娶她为妻,到最后反倒是姑母生养的三表妹成了一个让人瞧不上的妾。   这是不是当年姑父不顾一切的迎娶姑母的报应?梁宏从包袱里取出一小包银子:“姑母,我们全家准备搬回老家西郡了,这些银两您拿着吧。”他见梁氏木讷的站着,便把银子塞到她手里,“如今新皇登基,想必会赦免一些人,我已经托人打听过了,姑父不久便能从天牢里出来,届时你们好好过日子,我在这里跟您道别了。”   他在曲家府上也住了不少时间,如今全家要离开了,他能留下的也只有这么一小包银子了。   “表哥要走了吗?”曲望之从屋里走出来,他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的粗布衣,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十分狼狈。   梁宏看着这个样子的表弟,有些心酸的拱手道:“告辞,多保重。”   曲望之看着表哥离去的背影,心中的恐慌越来越大,如今连表哥一家都搬走了,被母亲苛待过的大姐就要成为皇后了,他们一家人还能把日子过下去吗?他忽然有些怨恨自己的母亲,若是母亲待长姐好一些,他们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梁氏不甘的看向皇宫方向,回头看了眼满身狼狈的儿子,一口气上不来,直直晕了过去,陷入黑暗前,她看到的是儿子慌乱无助的双眼。   如今后宫中是忙作一团,先帝的后妃们通通要从原本住着的地方搬出去,承宠后有过子嗣的还好,只是搬往后宫中专门给太妃们居住的地方,没有子嗣的位分又不及妃位的,就只有搬去京郊的一座行宫中过完余生。   曲轻裾看着先帝太妃们的名单,细细数了一下,有名分的二十余人,除开有子嗣位分高的,余下的有十二人要搬去行宫。至于那些被先帝宠爱过又没有名分的,按照以往的老方法,竟是全部送到京郊的一座道观中做道姑,此生再无出来的希望。   曲轻裾叹了一口气,合上手里的名单:“按照祖制,这些承宠过的女子必须要送往道观吗?”   钱常信看了眼被娘娘合上的名单,躬身答道:“回娘娘,这都是以往的一贯做法,倒也不是必须送这些承过圣恩的姑娘进道观做姑子。”   “既然如此,这些人也安排进京郊行宫去,行宫虽不比宫里舒适,但总比清苦的道观好,”曲轻裾皱着眉道,“多进去几个人,虽然每年要多花些例银,但是就这么些人,能多花到哪去。”全是姑子的道观能有什么香火,去到这种地方,跟遭罪也没有什么差别,身为女人,她可没有为难女人的爱好。   庆德帝做了几十年皇帝,统共伺宠幸了这么些女人,放在这种朝代背景下,还真算不得贪花好色。   “娘娘仁厚,奴才这便吩咐下去,”钱常信取过名单,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道,“太后娘娘已经从魁元宫搬到长宁宫,这张是魁元宫翻修图纸,不知娘娘可要需要改动的地方?”这母后皇太后搬走了,新主人便是眼前这位了。   曲轻裾接过图纸看了一眼,只觉得那横线竖线看得眼晕,便道:“图纸我先看看,想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钱常信见状,也没有多说,言明皇上要过来用晚膳后,便退了出去。   曲轻裾站在在天启宫后殿中窗口处,便能看到与天启宫同在中轴线上的魁元宫,这两处是唯一修建在正位上的宫殿,两宫的距离也最近。可是偏偏这两座宫殿的前主人形同陌路,相敬如冰,至死也没有什么感情。   她听金盏讲过先帝驾崩时发生的那些事,金盏口才很好,讲起当时的情景就跟自己在现场似的,就因为这样,曲轻裾才觉得后宫之人的不易。   皇后的冷静理智,淑贵妃的失态,还有敬贵妃的伤心欲绝,甚至还有连天启宫大门也没有进去的温贵嫔安贵嫔。   庆德帝是握着敬贵妃的手驾崩的,有人说他是带着笑离开的,这让曲轻裾有些不明白,庆德帝的真爱不是淑贵妃么,怎么到了最后,反而惦记敬贵妃的好了?   还有先帝口里念到的那个“婵儿”或是“蝉儿”是谁,敬贵妃还是其他别的女人?   皇帝下葬当日,曲轻裾与贺珩披麻戴孝一路护送庆德帝遗体到了皇陵,然后便是东跪西跪,待贺珩念悼文时,曲轻裾便跪在下面与其他人一样痛哭流涕,待葬礼结束,她几乎觉得自己的腿不是腿,眼睛也都快变成“缝”眼了,身上的麻木孝衣几乎能拧出水来。   待熬到回宫,已经是深夜了,曲轻裾在浴桶中泡了一个澡,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刚穿好衣服,就见贺珩穿着一件素色纱袍进来了。   贺珩进屋子见曲轻裾虽带着倦色,但是并没有因为在烈日下暴晒伤到,便放下了心,他顺手取过木槿手里的棉布,替曲轻裾擦着湿润的头发:“这几日辛苦你了。”他叹了口气,“再过些日子,便要把府里的人接进来,她们的位分如何定,你可有想法?”   按照规矩,除开嫡妻外,新皇其他女人至少要等先帝大行二十七日后方能进宫,正式册封更是要等三个月以上。但是不管如何,该安排的必须要安排,就算不能马上晋封,但是谁该封什么品级,谁住什么地方,也必须提前定下。   曲轻裾抢过贺珩手里的棉布,自己慢慢擦着,“她们是皇上你的妃嫔,岂能由我来定。”   看着对方疏淡的眉眼,贺珩心头微涩,他叹了口气,按住曲轻裾擦头发的手,“她们不过是后宫妃嫔,你是我的皇后,是要陪我一生的女人,这些事当然可以由你来定。”   曲轻裾突然笑开,她把棉布扔到一边,看着贺珩笑道:“皇上,说话可算话?”   尽管曲轻裾用着玩笑的语气说这些话,但是贺珩就是莫名的觉得,对方这句话问得格外认真。   他心头一震,看着她慢慢的郑重的把头点了下去,俯身在她额角吻了一下,“我说的都是真的。”   曲轻裾默默的垂下眼睑,随即眼神一变,笑着道:“既然皇上你这么说,那日后宫里美人位分我就做主了。”反正她早打定主意快活一天是一天,那么现在也不变。   贺珩能容忍她多久,她就嚣张多久,待贺珩容忍不了她的那一天,大不了也就一死。   人生自古谁无死,不过是爽死或者憋屈死。   察觉对方莫名的变得活力四射,贺珩虽不明白为何她转变这么快,但是心头那点憋闷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再度笑眯眯的拿起棉布给曲轻裾擦起头发来。   “江氏出生虽不比冯氏,但是为人十分沉稳,进退有度,不如就晋她为妃,居玉屏宫。罗氏沉默寡言,为人老实,居三品贵嫔合适。韩氏最早伺候你,不过出生实在低微,不如封个五品良娣。至于冯氏,出生虽好,但是由侧妃贬为侍妾,我待她也没有什么好感,她品级由皇上你自己定吧。”曲轻裾十分率性的表示了自己的喜恶,至于贺珩如何想,她懒得管这么多。   贺珩确实没有想到曲轻裾会直接对着自己说不喜欢某个侍妾,见她一副随便你怎么想的模样,他心情甚好道:“其他人都照你的意思办,至于冯氏,既然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她,就封个七品才人。她怎么也算是王府老人,低于七品不太合适。”   对于贺珩最后一句类似于解释的话,曲轻裾斜睨了他一眼:“这可是皇帝你定的,与我可没有干系。”   “不是说我不喜欢她,与你有何干,”贺珩摸了摸她头发,发觉干得差不多了,才有些不舍的起身,“时辰不早了,今日你晒累一天,早些睡吧。”   因为热孝期,他们就连私下待久了都不行,更何况是通房,曲轻裾微笑着目送他出了后殿的门,伸手拨了拨头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庆德三十四年,大隆朝庆德帝驾崩,皇二子继位,因先帝刚逝,新帝大为悲恸,表示当年仍延用庆德为元号,并欲守孝三年,臣子们虽感皇上仁孝,但是帝王何等繁忙尊贵,守孝三年实在伤害龙体又与社稷无益,于是在满朝大臣苦求无数次后,新帝才勉强答应以月代年,守孝三月。   就因此事,新帝多次至先帝灵位前告罪,并日日上香不断绝,此举引得天下学子赞誉,并且有不少人为此立书立传,以示新帝之仁孝。   不管前朝如何,在先帝大行一月后,曲轻裾终于下令让人迎端王府的几位侍妾入宫。   当然,除了贺珩以及几个近身伺候的人外,谁也不知道,这些侍妾的品级宫殿不是由皇上决定,而是由皇后决定下来的。 ☆、87·愚蠢   端王府的男女主人虽然已经进了宫,但是此处仍旧有重兵把守着,过往的人都知道这是新帝登基前住过的宅子,路过时都格外小心。   如今就连端王府上的妾侍娘家,身份那也是水涨船高,虽没有多少人去特意讨好,但是对这些人客气了不少。   对于端王府的妾侍们而言,王爷能继位,那实在是天大的惊喜,王府的侍妾能与宫里的娘娘相比吗?更何况她们几人都是皇上登基前伺候的,位分怎么也不会太低,到时候就算皇上待她们不够宠爱,至少身份上还过得去,史书上也能记上她们一笔。若是王府侍妾,百年之后,谁还记得她们?   可是很快她们的兴奋劲儿便过去了,王妃在皇上进宫的当下傍晚便接进了宫,此后便没有圣旨下来。眼看着先帝的灵柩送往了皇陵,眼看着皇上举行了登基大典,但是仍旧没有人来接她们进宫。   冯子矜与韩清荷心里焦急,便商量好一起去找江咏絮,怎么说江咏絮现下也是她们几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个。可是等两人走进江咏絮的院子后便傻眼了,亏得她们两人心急火燎的,结果这位竟是坐在树荫下看书,前面摆着一盏凉茶,身后还有个丫鬟打扇,那模样可真是惬意得很。   冯子矜瞧不得她那副淡定的样儿,便上前道:“江侧妃真是好涵养,到这个时候也不着急。”   江咏絮把书合上,看了两人一眼,“两位妹妹请坐,这么大热的天儿,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丫鬟搬来两张凳子放到两人身后,韩清荷虽然也心急,但是也知道冯子矜的话有些不对味儿,她道声谢后才笑着坐下:“这些日子皇上与娘娘都不在府里,我想着有些无聊,便想着到姐姐你这里说说话。”   江咏絮知道韩氏也在心急进宫一事,虽然话比冯氏说得漂亮,但是心思却不比冯氏少,她端起茶杯道:“这是前几日娘娘特意让人带来的茶叶,一口下去清凉消暑,两位妹妹不如也尝尝。”   端起面前的茶叶抿了一口,韩清荷觉得茶叶有些苦,但是咽下后,确实觉得心头的暑意消了些,她放下茶杯笑道:“娘娘赏下来的果真是好东西,可见娘娘心疼姐姐呢。”王府里的四个侍妾,曲轻裾虽然谁都不亲近,但是待江咏絮确实要好上几分。想到这里,韩清荷有些后悔,若是当初她也学着江咏絮早早向曲轻裾投诚,日后就算皇上不宠爱她,但有了皇后倚靠,日子也会好过不少。   听出韩氏话中有刻意讨好自己的意思,江咏絮淡淡一笑:“娘娘待我们都是一样的,妹妹说笑了。”说完,她看向冯子矜,“妹妹也是来找我说话的?”   “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就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入宫?”冯子矜看也不看桌上的茶,有些不耐的摇着手里的扇子,“别说那些虚的,难不成我们被娘娘就这么晾着?”   “我们何时入宫,是皇上与娘娘说了算,我如何得知?”江咏絮看着冯子矜手上的扇子,那扇面上描着大朵大朵的红色牡丹花,她勾了勾嘴角道,“如今后宫事务繁乱,先帝大行也不过一月,皇上与娘娘都在悲痛之中,我们岂可给皇上与娘娘添乱?”   冯子矜瞥了眼江咏絮脸上的笑,嗤笑道:“江侧妃果然好气度,既然如此,我便走了。”她站起身,哼道,“有本事你就别进宫。”说完,便怒气冲冲的出了侧院。   韩清荷捧着一杯茶干笑两声,她看了看冯子矜的背影,“冯姨娘性子还是这般。”   “这性子入宫,有她受的,”江咏絮看惯了冯子矜的做派,淡定的转头对她道,“我们是皇上身边伺候的老人,早晚会有人接我们入宫,有什么可急的。宫里人事变动,各宫的主子要搬迁,我们又不是正妻,有什么资格像娘娘那样早早就进宫?”   “姐姐是难得明白人,妹妹受教了,”韩清荷笑着应下,“娘娘贤德,定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她虽是王爷身边最早伺候的女人,可是在江咏絮面前,也只能称她一声姐姐。想到不久要进宫,她就有些忐忑不安,也不知皇上会给她什么位分,她在四人中身份最低,想来位分也会是最低的。   这么一想,她原本的兴奋劲儿消了大半,对江咏絮道:“我们四人中,只有我出生最为低微,就连罗妹妹都有个因公病逝的舅舅,我能有什么呢。”想着自己父亲那八品官位,说起来是官,实则连王府看门的都比不上。   “妹妹何必这么想,我们都是伺候皇上的,难不成皇上是看我们娘家定位分的?”江咏絮劝慰道,“这么想可不对。”   韩清荷马上反应过来,娘娘可是连娘家都没了,她这话可说不得。想到这,她马上道:“是我想得岔了。”   “这就对了,人只要会想,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江咏絮刚说完这句话,就见王府一个管事满脸喜色的跑了进来,一到她们面前便行礼道,“各位主子,皇上圣旨下来了,要接诸位主子入宫呢。”   江咏絮算了算日子,今天是先帝大行第三十二天,这个时候入宫,正是合适。   她看向皇宫方向,叹了口气,东西都是早收拾好的,就等着这个圣旨下来了。   因为先帝的驾崩,新帝继位,天下又风调雨顺,倒也没有谁找事来恶心贺珩,唯一让他不高兴的大概便是这会儿在朝上说曲轻裾身份不堪为后的御史了。   他面色沉静听完御史的话,冷笑道:“照你这么说,若是天下男人都因正妻娘家犯了错事便抛弃结发之妻,那么还何谈糟糠之妻不下堂?又或者说,在秦御史心中,发妻是可以随意抛弃的。”他重重的一拍龙椅扶手,怒指着这位御史道,“如此薄情寡义狼心狗肺之人,岂堪做我大隆朝御史,若是天下御史皆如你这样,我大隆朝还有何情义可言!”   “皇上!”秦御史没有想到皇上把话说得这般严厉,脚下一软,便跪了下来,“皇上,王妃虽是皇上您结发之妻,可是她有如此不堪的长辈,何以母仪天下?”   “秦大人这话是指我田家女子不堪?”田晋珂一步跨了出来,语气沉痛道,“皇上,微臣的妹妹虽不是奇女子,但是也算是谨言慎行,聪敏贤德,早年虽被狼心狗肺之人害了性命,但是何来不堪二字,求皇上还微臣妹妹一个公道!”   众人都知道秦御史指的是原来的昌德公与梁氏,可是田晋珂的妹妹才是王妃生母,秦御史这是拿着把柄往别人手里送啊。   “皇上,微臣以为,王妃生母曾受过孝慈恭皇后亲口夸赞过,自小又有祥清候夫人教导,为人十分贤德仁厚,又是皇上发妻,乃是后位不二选择。曲氏一家所犯罪孽,王妃本是受害人,秦御史非但不同情,反而以此诬蔑王妃清誉,实在太过荒唐,恳请皇上重责此人,还田大人一个公道。”罗长青脸色同样凝重的站了出来,孝慈恭皇后乃是先帝已经逝去的母后,罗长青抬出她来,就是给曲田氏抬高了身份。   “臣附议!”魏炆广站了出来。   “臣弟附议!”贺明跟着站了出来。   “臣等附议!”   在场大臣谁看不出皇上待王妃的感情,更何况人家端王妃还有田家站在身后呢,这秦御史好歹也是书香名家秦氏一族的,怎么就做出这等蠢事。   “来人,夺去此人官位,此生用不得录用。”贺珩冷冷的看着面色惨淡的秦御史,沉声道,“读书人当先修心,不然书读得再多,失了情义又有什么用。立后之事今后无需再议,朕此生只立曲氏为后,再无二人!”   前面的话还好,众人听到“再无二人”时一愣,随即齐齐跪下道:“皇上重情重义,臣等楷模。”   满意的看了眼下面跪着的朝臣,贺珩站起身道:“退朝!”   众人跪着目送皇上离开后,才慢慢的站了起来,不少人开始称赞皇上的美德,想必今日之后,大隆朝宠妾灭妻的男人又会少许多,尊重正妻的男人又要多上不少。   便是田晋珂也没有想到皇上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这么重的承诺,他甚至有些不敢置信,皇上会决意此生只有外甥女一个皇后。   “贤婿,我们一道走?”罗长青笑着走到田晋珂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岳父请,”田晋珂拱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落后了罗长青半步。   罗长青也不跟他坚持,二人慢慢走出大殿,他道:“早前听闻娘娘与瑞王妃关系不睦,今日看来,还真不是谣言。”   田晋珂扯了扯嘴角,“岳父所言甚是。”   只是秦家这次做得也太难看了些,他心情颇好的笑了笑,不管怎么样,皇上能这般待外甥女,他早逝的妹妹总算能瞑目了。   “皇上,”钱常信看着皇上不太好看的脸色,小心捧上一杯茶。   “秦氏!”贺珩一手把茶盏挥落在地,沉声道,“看来朕的三弟府上伺候的人还少了些。” ☆、88·封后   几辆素色马车经过侧门进了皇宫大门,守门的护卫看着这些马车渐行渐远,这阵仗比起皇后娘娘进宫时可要差远了。   如今皇上虽没有正式册封皇后,但是经由朝堂上那一闹,宫里谁还不知道曲氏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后,殿中省不知有多少宫女太监削尖了脑袋想去伺候皇后娘娘,可惜皇上亲自替皇后娘娘选了一些得用的人。光是皇上待皇后娘娘这份心思,便让宫里人看得明明白白,在皇上心里,端王府那些侍妾加起来还比不得皇后娘娘一根手指头。   “停!”细长的太监声音在马车外面响起,几辆马车便同时停了下来,下令的太监看了眼身后的马车,扬声道:“请诸位主子下车,上步辇。”   江咏絮扶着艾绿的手下了马车,见不远处放着四架步辇,其中一架比其他三架精致不少,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原本下令的太监便走到她面前,笑着道:“见过娘娘,奴才是玉屏宫的总管事何寿,请您请往这边走。”伸手便把江咏絮往最精致的步辇处引。   扶着江咏絮的艾绿心头一喜,这个太监敢称她主子为娘娘,是不是说明皇上要给主子一个高位分?   待江咏絮坐稳步辇,太监抬了抬手:“起。”说着,也不管其他三人,跟着江咏絮走了。   待江咏絮的步辇起步了,才有太监上前口称主子引着三人做上步辇,跟在江咏絮身后走着。   他们这些侍妾进宫后首先要拜见的便是皇后,一行人走了一段距离,在靠近天启宫后殿时,便放下步辇,由四人步行着走进去。   何寿走到后殿门口,对着守门的太监道:“端王府上的诸位主子接进宫来了,烦请公公通报一二。”   守门的太监品级虽不及何寿,但是却是在天启宫当值的,他见何寿十分礼貌,自然也不会摆出高姿态,他对着何寿一拱手:“原来是何公公,且稍等,小的进去问问。”   “有劳,有劳!”何寿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热情,眼见对方进去询问后,才转而走到江咏絮身边,小声道,“娘娘,因为魁元宫翻新工程不小,所以皇后娘娘如今暂居在天启宫后殿,您居住的玉屏宫离得魁元也不远,日后给皇后娘娘请安倒也十分方便。”   江咏絮当下明白这个叫何寿的便是自己宫里的太监总管了,她快速的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行事有度,不是糊涂人,便点了点头,“皇后娘娘身份贵重,居住的地方翻修起来自然要多费些力气。”   何寿当下便笑了,心里也松了口气,原本还担心伺候一个拎不清的主子,现在一瞧,这位是个聪明人。想来也是,四个侍妾中只有她一人能封妃,连住处也是离魁元宫比较近的玉屏宫,这至少说明皇后娘娘待她最为亲近。   皇上不喜爱还不是太严重,若是连皇后也跟着不喜欢,这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冯子矜站在江咏絮身后,脸色有些难看,从刚才进宫到现在,这些人明里暗里捧着江咏絮,难道她日后会是她们四人中身份最高的?   她的出生才是四人中最好的,怎么身份最高的偏成了江咏絮?   罗吟袖与韩清荷倒是低眉顺眼的站着,她们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后殿的大门,只等着皇后的宣召。   四人站了一会儿,原本守门的太监出来了,他满脸带笑道:“皇后娘娘请诸位主子进去呢,请。”话说完,金盏便从门内出来,她对四人一个福身,“诸位贵主儿,请随奴婢来。”   “有劳金盏姑娘,”江咏絮对她一笑,抬脚往门内走去。   “不敢,”金盏往旁边退开,在旁边做出请的姿势,引着四人进了内殿。   “娘娘,几位贵主儿进来了,”黄杨小声道。如今后宫其他地方皆称曲轻裾为皇后娘娘,倒是曲轻裾自己身边的人还称“娘娘”,毕竟甚至还没有正式下来,称皇后还有些不合适。   曲轻裾睁开假寐着的双眼,果然就见四人走了进来,对着自己齐齐跪了下来,行了三拜九叩大礼。   被四个人齐刷刷的这么大拜,曲轻裾绷着脸皮受了,待四人一拜完,她便给四人赏了座位。打量了眼四人,穿着都很得体,看来为了进宫也下了一番功夫。   “好些日子不见,诸位可还好?”曲轻裾端起茶喝了一口,慢慢摇着手里的扇子,“早便想迎你们进宫,只因重重原因,倒废了些时日。一是住处还未收拾好,二是先帝大行不久,这日子一拖,竟已经月余了。”   “劳娘娘挂念,嫔妾一切都好,”江咏絮答道,“只是嫔妾们十分担心娘娘管理后宫烦累,所以也不好让人传请安信给您,今日一瞧,皇后娘娘果真清减不少。”   曲轻裾瘦了是假话,但是一身白衣的她瞧着确实比往日在府中多了几分柔弱之感。   江咏絮暗自打量了对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皇后娘娘的容貌与刚嫁进府时有些差别。但是转念想到皇后刚进府时沉默寡言的性子,她又觉得是打扮不同的原因。   所谓相由心生,内里换了芯子,容貌上多少也会有些变化,曲轻裾自己照着镜子,倒没有觉得有多大改变。她笑着道,“想必是因为夏季炎热流多了汗,才瘦了些。”   “可不是,这夏天可是最遭罪的,”韩清荷小心接过话茬,“娘娘又要管理后宫这么多事,哪能不瘦呢?”   几人坐了没有多久,就见贺珩穿着一件软绸纱暗龙纹袍子走了进来,他走得极快,看也不看坐在一边的几个侍妾,端起曲轻裾喝过的茶杯便喝了一口,然后在上首方另一个椅子上坐下,“这天越发热了,不过是从前殿绕过来,便遭罪得很。”   “参见皇上。”江咏絮等人忙不迭的起身行礼,贺珩不叫起便动也不敢动。   “嗯,你们几个今天就进宫了?”贺珩随意看了眼四人,微微皱眉道,“既然已经行完礼,就回自己住处去吧。”他摆了摆手,显然不想太多的人留在这里。   “妾等告退。”江咏絮等人行了礼退下,待出了后殿大门,几人就看到一些太监拿着长长的罩着布袋的竹竿在树上抓夏蝉,不由得开口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刚才守在外面的何寿忙回答道:“方才皇上过来,听到有蝉鸣声,就说这几日皇后娘娘没有休息好,让下面的人把夏蝉都赶走,好让皇后娘娘好好睡个午觉。”   江咏絮看着四散飞走的夏蝉,难怪方才皇上急着赶她们走,原来是嫌她们耽搁皇后娘娘午休了。   走在后面的冯子矜撇了撇嘴,却不敢说什么,她隐隐觉得,皇上待曲轻裾的好已经有些过了。   侍妾们进宫的第二天,贺珩便下了后宫晋封的旨意。   先帝的皇后尊封母后皇太后,居东边的长宁宫,贺珩生母敬贵妃尊封圣母皇太后,居西边的福寿宫。安贵嫔晋贵太妃,淑贵妃晋贵太妃,按旧例,二人皆可由儿子接出宫奉养。其他先帝妃嫔皆有晋封,只是一些要搬去行宫,一些留在宫中居住。   “朕之发妻曲氏,先帝曾赞福泽深厚,特赐婚于朕,曲氏年十五入府,柔嘉表度,温婉贤德,钟灵毓秀,聪慧无双,天下难得,伺朕事必躬亲,实乃女子之典范,端为母仪天下者,朕得此妻,实乃上苍厚爱,今日特立旨昭告天下,册其为天下之母,钦此。”   这道被后世认为贺珩深情证据的旨意就这么当着群臣念了出来,在朝上念过一遍后,还要由专人到皇后面前再念一遍,待钦天监选了及时,行册封大礼,授金印金册才能算真正的大功告成。   曲轻裾在天启宫后殿听到一等女官念的封后圣旨后,简直有些怀疑这不是一道封后诏书,而是贺珩当着天下人给她的情书,什么叫做钟灵毓秀,聪慧无双,天下难得?还有什么朕得此妻,实乃上苍厚爱?   难道他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秀恩爱,死得快吗?   “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屋子的宫人们齐齐道贺,脸上的笑意比曲轻裾自己还要明显。   双手从女官手里接过圣旨后,曲轻裾才站起身,她看着手里的这道圣旨,贺珩的字她认识,这圣旨上的字是贺珩亲笔书写的,而不是由御前侍读代笔。   “恭喜皇后娘娘,”女官给曲轻裾行了一个大礼。   曲轻裾让人赏了女官,待女官退下后,她见屋里伺候的人都喜笑颜开,便道:“怎么你们比我还要高兴?”   木槿屈膝道:“皇后娘娘的喜事,便是奴婢们的喜事,奴婢们岂能不高兴?”   曲轻裾笑着摇头,又赏了后殿所有伺候自己的人,让无干的人都退下后,才又看了一遍手中的圣旨,良久后她叹了口气:“木槿,把它锁上吧。”   左静斋中,冯子矜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中的圣旨,怎么也不能相信皇上竟然只封她做了一个小小的七品才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冯氏之女伺朕于潜邸,今封其为才人,特赐封号平。”轻声念了一遍这道圣旨,冯子矜捏着圣旨的手用力得发疼,这道圣旨竟是一个褒语也无,仿佛如果她不是王府老人,根本就不会晋封她似的。   平,这又算什么封号?   过了小半时辰,出去打听消息的春雨回来了,冯子矜放下手里的圣旨,问道:“消息打听到了吗,其他人是什么品级?”   春雨战战兢兢缩着肩膀道:“回主子,奴婢……奴婢打听到,江侧妃晋封为贤妃,罗姨娘晋封为贵嫔,韩姨娘……被晋封为良娣。”   “竟然连韩清荷都被封为五品良娣?”冯子矜面色一白,咚的一声坐到了椅子上,她失神的看着桌上的圣旨,皇上已经厌恶她如斯了吗? ☆、89·新的魁元宫   给后宫诸人晋封以后,便是给前朝有功者加封,当然这加封不是廉价的大白菜,谁都能咬上一口。首先赏赐的便是两宫皇太后的母族,两位太后母族都是闲散之辈,贺珩也只赏了爵位,光有荣耀没有实权。   再然后是一些有功的老臣,该升职的升职,该赏东西的赏东西,至于以前站在贺渊一派坑过贺老二的人,对不起,一边乖乖站着去,不收拾你就不错了。   这些赏赐中,最惹人注目的大概就是田晋珂了,他家虽是世袭的侯爵,但是在侯爷遍地走的京城,他能站到如此高位,全靠自己的能耐。如今皇上大手一挥,把他的世袭侯爵提升为世袭一等公,并赐封号忠义,赏赐五千两白银给忠义公扩充公爷府,最后还大方的亲笔书写了“忠义公府”牌匾赏给了田晋珂,可见圣宠之盛。   忠,自然指的是他对皇帝的忠心。至于这个义,有人猜测是皇上感念田晋珂对皇后的维护以及为妹妹田氏鸣不平之举,才取了一个义字。   想到忠义公的风光以及已经没落的曲家,不少人开始感慨,可见人做事还是要积德,所谓因果报应天理循环,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人家忠义公没有好女儿,有个好外甥女,也是人家的命,羡慕不来的。   曲轻裾听闻贺珩加封舅舅为一等忠义公时,倒不觉得有些意外,早前她就察觉到贺珩对舅舅十分推崇,显然很欣赏他的为人作派,如今他上台,需要像舅舅这样的人为他做事,与其说他赏舅舅,不如说告诉天下他欣赏忠于帝王的人才。   “皇后娘娘,魁元宫已经改建得差不多了,不如您移驾去瞧瞧有什么地方不喜欢的,让下面的改好,才好把摆设物件搬进去。”明和到了后殿,躬身站在曲轻裾面前。提及还在翻新的魁元宫。   翻新魁元宫大概是后宫中最大的工程了,这一个多月以来,几乎是三班人马连夜赶工,才改造成图纸上的样子。因为怕夏季翻新的宅子上涂料容易开裂,所以但凡上涂料的地方头几天还专门搁了冰盆降温,足见皇上对此事有多重视。   曲轻裾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今日天色阴凉,出门倒也不觉得晒,想必是明和特意挑的这么个天气来开的这个口,当下便点头道:“今日天气阴凉,出去走走也不错,本宫整日待在屋子里也有些闷。”   因为天启宫与魁元宫离得很近,曲轻裾便没有坐凤辇,而是带着伺候的人沿着宫中主道直接走到魁元宫。一进魁元宫,她便发现里面与她第一次到魁元宫看到的不同,那时候的魁元宫虽然宽敞,但是却显得有些清冷,而且当时她是以王妃的身份去拜见皇后,现在她却是这个宫殿的主人,光是心态便不一样了。   入目的房舍花园树木都经过精心的翻改,让人一进来便会觉得讲究又敞亮,这就是所谓的看得顺眼。外面的花园里花草假山带着江南风味,让人看见的第一眼就会觉得十分风雅。再进去便是主殿,主殿房舍的门窗都是簇新的,门上雕刻着龙凤呈祥,窗户上也是讲究的花样。   主殿是曲轻裾居住的地方,所以她发现主殿处处都精致,处处都讲究,让人一眼便能看出做事的人有多细心,她根本挑不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明和见皇后娘娘露出满意之色,便道:“皇上听闻一些漆料对身子有害,特意命人选了天然材料做的涂料,皇后娘娘您闻闻,这些涂料还带着香味呢。”   曲轻裾进屋子时便问到了淡淡的香味,听到明和这话,便笑着道,“让皇上费心了。”   “皇上说了,只要皇后娘娘您喜欢就好,”明和往旁边退了一步,“娘娘请随奴才到西侧殿瞧瞧。”   西侧殿门一打开,曲轻裾便呆住了,因为里面居然是个很大的白玉浴池,浴池四方各有两个龙头,龙头大张的嘴显然就是引进活水的地方。浴池旁边用朦胧纱帐隔开,曲轻裾掀开纱帐,就见里面有着一个很宽的软榻,临窗摆着一张桌子以及两张舒适的躺椅,瞧着便让人有犯懒的冲动。   没有想到贺珩竟然会记得自己想要个游泳池的事,她从纱帐中走出来,走到池边,伸手抚了抚温凉清澈的水面,良久才道:“本宫很喜欢。”   明和当下便笑了,指着一边并排着的两个龙头道:“额间镶着蓝宝石的龙头放出的是凉水,镶着红宝石的龙头放出的是热水,娘娘平日若是喜欢,可以多来泡泡。皇上特意问过太医院首席大人,适当的凫水对身体有好处。”   曲轻裾站起身,莫名想到,这么大个浴池,可真够费水费人力,夏季的凉水还好,若是热水,要多少人烧水才灌满整个池子?   “宫里可有活水引进来?”曲轻裾径直问道,她虽爱享受,可是还不至于到坑死别人只为了让自己凫水的地步。   明和一笑,解释道:“皇后娘娘放心,此处取用的地下活水。说来也巧,宫里有处温泉的泉眼,皇上便下令把水引到这里了。”   曲轻裾放下了心,看着浴池璧上镶嵌的那些夜明珠,每颗有婴儿拳头大小,不知到了晚上是何等的盛景。   曲轻裾身后伺候的宫女太监们自踏进魁元宫后,就已经看傻了眼。木槿在心里感慨,她以往还觉得所谓的一步一景是夸张,今天才知道,原来时间还真有一步一景的地方,这个魁元宫虽然不是处处黄金白玉,可是偏偏就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漂亮。想到这,她就有些疑惑,从皇上登基到现在还不足两月,究竟是哪个能人在这么短短的时日内画好规划图,还留下这么多时间让工匠做好一切?   还是说,皇上在没有登基前便开始让人琢磨了……心头一个激灵,木槿微微皱眉,察觉到自己想到不该想的东西,忙把注意力放到皇后身上。   出了西侧殿,曲轻裾又看了东侧殿,东侧殿被改建成看书习字作画的地方,后殿是她的私库。   把整个魁元宫参观完,曲轻裾只有一个想法,待那些摆设物件都放进去后,她这个魁元宫恐怕比天启宫还要讲究了。   “后殿出去可否就是御花园?”曲轻裾指了指后殿的方向,她虽来过宫里好多次,可是宫里的路七弯八拐,她还不能全部走正道,所以还真不清楚后宫的格局。   “回皇后娘娘,由后殿出去,经过一片竹林,便是御花园角落的荷花池,由荷花池上的九曲廊桥过去,就是御花园了。”明和仔细的回答。   曲轻裾点了点头,不过却没有去逛园子的意思,先帝大行不足两月,新帝的皇后就跑去逛园子,这说出去总有那么点不对。   “本宫已经看完了,宫殿很漂亮,”曲轻裾想到那白玉浴池,笑着道,“皇上费了这么多心思,本宫很喜欢。”   明和闻言作揖道:“皇后娘娘能喜欢,便是大善了,奴才这便回去复命,奴才告退。”   曲轻裾点了点头,待出了魁元宫,她踩着干净的青石板,看着道路两旁盛开的月季,不少蝴蝶在花间飞舞着,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自己就是言情小说中的灰姑娘女主,贺珩便是那高大上的土豪总裁。   贺珩听完明和的汇报,不由得笑道:“若是别人早夸赞好了,偏偏她要关心水怎么来的,”说完这一句,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朕的皇后不易讨好啊,幸而有活水引进来,不然朕特意给她修建的浴池只怕就用不上了。”   这话听着像是无奈,可是明和在皇上身边伺候了十多年,哪里不明白皇上这是在高兴,便弯腰上前给他换了一杯茶:“皇上,奴才倒是觉得娘娘这是不忍劳民伤。皇后娘娘岂是其他女子能相比的,有这样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是天下万民之福呢。”   “嗯,你这话倒是有理,”贺珩点了点头,端起茶喝了一口,又拿起桌上的奏折批注起来,嘴角已经带上了一丝笑意。   又过了一个时辰,明和就见到皇上站起了身,他一眼便看到皇上腰间的那只暗色云纹福字荷包,这只皇后娘娘绣的荷包皇上很喜欢用,就连宫中江南织女们的荷包也看不上了。   贺珩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正想开口问是什么时辰,就见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然后便是一道惊雷响起,顿起的狂风甚至把窗户吹得摇摇晃晃。   “去后殿瞧瞧。”他大步走向门外,显然不顾天快要下雨了。   明和以及一干小太监忙提着防风灯跟了上去,他看了眼天空,见到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今晚怕是要下一场大的雷阵雨了。   他看着前方皇上显得有些急切的背影,皇上这是担心皇后娘娘害怕惊雷声? ☆、90·女王范儿   当第一声炸雷响起时,曲轻裾正坐在桌前用晚膳,因为下午去参观了一圈魁元宫,她回来后躺床上歇了一会儿,待醒来后,用晚膳的时间就晚了。   夹在筷子上的香菇片差点没有抖到桌子上,她听着外面吹得呜呜作响的风声,搁下手里的筷子,皱着眉道:“要下雨了?”   “想必是了,”木槿带着几个宫女把殿内的窗户都关好,走到曲轻裾身边轻轻给她摇着扇子,“今天虽没有太阳,但是有些闷热,这会儿打雷倒不稀奇了。”   曲轻裾点头,老百姓爱用六月的天来形容娃娃的脸,可见夏季的天气变化有多快,上一刻在下雨,下一刻就有可能出太阳。   她重新拿起筷子,刚夹起一筷子素豆腐,又是一声响雷,不过她适应能力很好,淡定的把豆腐放进了自己嘴里。没过片刻,她就听到大雨落下来的声音,听声响这雨可真够大的,若这会儿谁在外面走廊上走,就这样的风这样的雨,肯定变成落汤鸡。   木槿摇着扇子的手停了下来,她惊讶的看着皇上一身湿漉漉的出现在门口,退到一边与其他人一道跪了下来。   “皇上?”曲轻裾手里的筷子一放,快步走到贺珩身边,摸着他湿透的衣服,转身从机灵的金盏手里接过棉布,一边替他擦着一边把人往内室里带,“这么大的雨,从前殿走过来还要绕一个圈呢,你现在过来做什么?!”   她一边数落,一边伸手取下贺珩束发的龙吐珠金冠,翻出干净的袍子后,伸手去解对方的腰带。   贺珩看了眼跟进来的宫女太监,用眼神示意这些人退下,转而笑道:“刚才听到雷声,担心你害怕,就想过来看看,没有预料半路会下起雨来。”   “这天气雨说下便下了,这么多宫人陪着,我哪里会害怕,你这么跑来,不是让人担心么,”曲轻裾扒开他得衣服,戳了戳他胸口处的肌肉,“下面的人怎么伺候的,也不知道带上伞给你遮雨。”   贺珩笑了笑,没有说自己走得急,下面的人来不及准备,他把人搂进怀里,胸口皮肤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不过是淋了几滴雨,能有什么事。”   曲轻裾瞥了他一眼,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先把衣服换了。”   无奈的松开怀里的人,贺珩当着曲轻裾的面把自己脱得精光,见她一副取笑的模样上下打量自己 ,便道:“怎么了?”   曲轻裾摸着下巴,然后上前抹了一把他的腹肌:“好生俊俏的美人,不如让小爷亲香亲香,跟着小爷吃香的喝辣的。”说完,踮脚在贺珩下巴吧唧了一口,然后快速退回来后,她就看到贺珩的小兄弟精神起来了。   这么容易就站起来了?曲轻裾挑眉,笑眯眯的继续退了一步,有些遗憾道;“如今在孝期,奴家竟无法伺候皇上,真是太遗憾了。”说完,还假意抹了一把眼泪。   贺珩大步上前,把人一下捞进怀里,转而躺倒在宽大的床上,压住曲轻裾狠狠亲了几下,才喘着气道:“世人说妖女惑人,我不知何为妖女,今日才知如轻裾这般勾人的便是妖女。”说完,手还在曲轻裾的胸口轻轻揉了揉,笑道,“不知小爷伺候得美人高兴否?”   曲轻裾伸手从贺珩的肩划到他的腰部,舌尖轻轻划过唇角,“美人何必如此主动,这般光溜溜的投怀送抱,让小爷实在有些难为情啊。”   被曲轻裾的动作勾得全身起了火,贺珩大手一扯,在她身上折腾了好一阵,才暗哑着声音道:“待过了这三个月,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拉着她的手慢慢往下移了去。   贺珩最终在曲轻裾的帮助下泻了火,他一拉被子把光溜溜的两人裹在一块,用鼻尖在曲轻裾腻滑馨香的肩头磨了磨,听着外面的雷雨声,感慨道:“有了轻裾,我方才觉得天下女子不过如此,皆万不及轻裾其一。”   曲轻裾笑着伸手拦住他的脖颈,任他在自己的胸前作乱,却没有说话。贺珩登基后,除开在外人面前,私下里在她面前从未用“朕”来自称,他待自己的态度仍如在端王府时一样,甚至越来越亲近。   她不是悲观的人,所以也不会因为贺珩这样的态度而害怕退缩,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很享受贺珩对自己的好,而她也会同等回报贺珩应有的好。贺珩若是真对她有情,她喜闻乐见。若是贺珩对她没感情,她也不会伤心欲绝,而且她有信心在自己爽快死之前,坑贺珩一把。   爱情不是生活必需品,但若是有爱情来做她生活的调剂品,她也不会推拒着不去享受。   小说话本中的女人总是为了爱情要死要活,可是她又不是女主角,用不着走女主角一样的路。她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这玩意儿?   曲轻裾笑得媚眼如丝,右手摩挲着他的后背,就在贺珩神魂颠倒时,一脚把贺珩踹开,随手抓起贺珩的袍子披在自己身上,翻身下了床。她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贺珩,“皇上能说出这话,可见是千帆过尽,只可惜妾只有皇上一个男人,不知道哪个男人更好,可真对不起皇上了。”   贺珩被曲轻裾踹了一脚,可是偏偏半点怒意也发作不起来,他靠着床头坐了起来,看着曲轻裾挑着下巴凤眼微眯的模样,笑出了声。   为什么明明轻裾身上披着他的袍子,他偏偏还觉得说不出的有魅力呢?   贺珩不知道,这种让他觉得有魅力的东西,有一个专业的名词,那就是女王范儿。   守在外面的宫人们听到内室传来皇上的笑声,各个面色平常,反正他们就没有见到皇上来了这里后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夜里三更时分,外面的雷声已经停了,不过还下着淅沥沥的雨,贺珩借着夜明珠的光看了眼身边沉睡的曲轻裾,轻手轻脚的从床上起来,穿上袍子后,从一堆衣服中找出曲轻裾给他绣的荷包系上,连头冠也没有束,就悄悄的出了内室。   候在外面的明和见皇上手里拎着鞋袜,光着脚就出来了,忙跪到皇上面前伺候着他穿好鞋后,才小声道:“皇上,这会儿可是回寝宫?”如今正是孝期,若是皇上在皇后娘娘这里过了一整晚,就算别人不敢说什么,这面上也不好看。   “嗯,”贺珩点了点头,看了眼身后,带着伺候的人离开了。   屋子内,曲轻裾睡得正香。   忙完端王府上侍妾一事,曲轻裾总算有时间到两宫太后那里去坐一坐,前些日子都只是匆匆见个礼便出来了,现在她名分已定,后宫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就该跟两位婆婆联络一下感情了。   母后皇太后并不多话,与曲轻裾说了一会儿便让曲轻裾回去休息了。到了第二天,曲轻裾又往圣母皇太后那里走。   韦太后的福寿宫在后宫西面,曲轻裾坐着凤辇走了好一会儿才到福寿宫门口。从两宫太后住的宫殿名字就能看出皇帝的心意,人家母后皇太后就长宁二字,到了圣母皇太后这里,那就是又有福又有寿了。   由此可见,儿女还是亲生的好啊。   一进福寿宫,韦太后便让曲轻裾坐下了,她待曲轻裾的态度与往常无异,就连提到贺珩那道类似于情书的封后诏书,韦太后也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反而笑道:“哀家听闻这道圣旨后,可是笑了好一场,皇上能对你上心,那是好事。”她叹了一声,“你也不用想别的,哀家知道你是好孩子,这后宫中若有不长眼的,你是后宫之主,尽管严惩便是。”   这是明明白白告诉曲轻裾,她不会沾后宫事务了。   这让曲轻裾重新认识了自己这位婆婆,按照一般套路,一个女人好不容易母凭子贵成为太后,怎么也要享受一下高高在上的滋味,怎么她这个婆婆反而担心她抓不稳后宫权利似的   “母后您放心,儿媳知道,”她看了眼四周,发现里面的摆件虽然因为孝期全部避开艳色之物,但是仍旧能看出,比原来的钟景宫讲究,“不知母后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地方,儿媳立马让人去办。”   “有你与皇上坐镇,哀家这里能缺什么,殿中省每出了什么好东西,你和皇上便巴巴的让他们先送到哀家这,你再让人送,这宫里可就装不下了,”韦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日后若是空闲,多来哀家这里坐坐就行,别的东西只怕哀家这里比你还多呢。”   韦太后说的也是实话,她如今是皇帝亲娘,皇帝待她又孝顺,皇后也不是与她对着干的不省心儿媳,如今她每日被几个太妃捧着,偶尔还召淑贵太妃来聊聊人生感悟,没事再宣宫中艺府的人来给自己讲讲书,这日子不要太舒适。   她想要的已经实现了,儿子成为了皇帝,与儿媳感情深厚,她又不想做女皇帝,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去跟儿媳争后宫权利,是吃多了撑着么?   更何况如今宫中两位太后,她若是插手后宫之事,另外一个太后自然也有权利插手。她自己儿子的后院,作甚让别人插手?   所以韦太后觉得现在很好,完全不需要改变。   曲轻裾在韦太后这里蹭了一顿午膳,婆媳俩还交流了一下贺珩幼时的乐事,才心满意足的分开。   出了福寿宫大门后,曲轻裾对木槿道:“母后大概是我最佩服的女性了。”这样的女人,放在什么地方,都是值得人尊敬的,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遇到一个好男人。   木槿知道皇后娘娘提到的母后是圣母皇太后,作为宫女她无法接话,但是在心里却是赞同的,并且还感到庆幸,若是圣母皇太后喜欢管着后宫一切事物,那可就愁人了。   凤辇经过御花园时,曲轻裾意外的发现贺珩正站在荷花池旁,他的面前还跪着一个身着绿腰襦裙的少女。   眉头皱了皱,曲轻裾示意凤辇停了下来。   木槿往荷花池边一看,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这不是先帝在时留下来的选女吗?   当初全国各地几百名选女进宫,最后只留下二十余人,可是先帝驾崩后,这些选女便住在团芳殿中不能随意走动,这会儿怎么跑到御花园来了,这也太没有规矩了!   曲轻裾下了步辇,笑着道:“木槿,我们去瞧瞧。”   “是,”木槿把皇后娘娘的手小心扶住,后面的宫女太监呼啦啦的跟了上去。   贺珩一张脸沉得几乎挤出水来,他正想开口,就见到曲轻裾朝这边走了过来,面色微微一变,往后退了一步,离跪着的选女又远了些。   钱常信小声道:“皇上,皇后娘娘过来了。”   “朕知道,”贺珩瞪了他一眼,“多嘴!”   钱常信默默的低下头,开始研究皇上龙鞋上的花纹。   倒是跪在地上的少女面色变了变,把头埋得更低了。 ☆、91·谁比得过我男人   曲轻裾走到贺珩跟前,没有去看跪在一边的选女,作势要福下去,却被贺珩伸手扶住了,把人拉着往华盖的阴影处站定,“方才朕去后殿看你,才听闻你去了母后那里,母后这几日可好?”   “母后一切都好,”曲轻裾拿着扇子摇了起来,特意把手往贺珩面前移了移,让两人都能扇到风,“母后还让我们一起去她那里用膳,她老人家心里时时都挂念着您呢。”   “既然如此,明日我们一起去福寿宫用午膳,”贺珩指着跪在地上的少女,语气冷了下来,“这个选女你可认识?”   曲轻裾顺势转过身,见这个选女低着头,便道:“抬起头来。”   选女抬头时有些犹豫,被身后一个太监捏着下巴抬了下来,她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曲轻裾。   皱了皱眉,曲轻裾虽然有身体原主的记忆,但是很多时候她不会刻意去翻原主的记忆,现在看到这个少女,她便想起了一些不快的事情,淡淡道:“这不是魏姑娘么,两年时间不见,魏姑娘长得越来越标志了。”   这个女子是曲老太太娘家侄孙女,曾经在昌德公府住过一段时间,与曲约素关系很不错,有时候还喜欢奚落身体原主两句,名字叫魏珍还是魏珠来着?   “选女魏珠见过皇后娘娘。”待太监松开魏珠的下巴,她便立马跪趴在了地上,显然很害怕曲轻裾翻往日的旧账。   “没有想到舅公竟舍得送你入宫,”曲轻裾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摇着手里的扇子,“如今选女全住在团芳殿,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说完这句话后,她就看到魏珠肩膀开始瑟瑟发抖,原本觉得有些无聊的她当下有了些兴致,扭头看向身边的贺珩,“皇上,不知这位魏姑娘怎么遇上你了?”   贺珩看到她眼里的戏谑,无奈笑道:“朕久等你不归,就打算跟着去给母后见礼,谁知道会遇到一个无视规矩的大胆选女,还敢跟朕诬蔑皇后。”   “哦?”曲轻裾嘴角含笑看着魏珠抖得更加厉害,“不知魏姑娘说了本宫什么好事?”   魏珠吓得瑟瑟发抖,她原本不忿曲轻裾这样的女人做皇后,谁知才不过说几句话,皇上便动了怒,如今见曲轻裾与往日不同的强势模样,害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姑娘若是不想说,本宫也不为难你,来人……”   “皇后娘娘,您还记得两年前吗?”魏珠抬起头,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当时姑祖母跟臣女爷爷定下了口头承诺,您可还有印象?”   钱常信听到这话,示意让宫人们都退开,只余下近身伺候皇上皇后的几个人。也不知道这个选女发疯会说什么,既然皇上与皇后没有叫她闭嘴,他就只有让下面的人不去听。   “你说两年前祖母跟舅公有意让本宫与你哥哥做亲一事?”曲轻裾倒是落落大方,她摇着扇子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盯着魏珠,语气惊异道:“本宫有皇上这样好的夫君,哪里还记得这种没影的事,对了,你哥哥叫什么来着?”   我的皇后娘娘呢,您怎么就这么大刺刺的说出来了,这让皇上怎么想?木槿紧张的看向皇上,结果只看到皇上满脸的笑意,当下便糊涂了,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吗?   虽然在听到曲家有意让曲轻裾嫁到魏家后有些恼怒,但是贺珩很快被曲轻裾后来的那句话弄得通体舒爽。这话说得对,有他这么好的男人,别的男人还算什么?   更何况轻裾与魏家的婚事只是提了一下,并没有真的定下来,他还不至于为了这种小事迁怒轻裾。   依照曲家待轻裾的态度,他可不相信曲老太太是想为轻裾好。想到曲轻裾嫁进王府时带来的丰厚嫁妆,贺珩冷笑,定是为了图谋田氏当年留给轻裾的嫁妆。想到这,他冷冷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魏珠,“满口胡言,竟敢抹黑皇后,实在胆大包天!”   魏珠听出皇上语气里的不满,忙道:“请皇上明鉴,民女所言句句属实,当初若不是先帝赐婚,姑祖母就答应魏家的提亲了。”   “既然婚约未成,自然说明朕与皇后在一起是天意,你在朕面前故意提及这些事,难不成是想毁皇后清誉?!”贺珩声音越来越沉,厉声道,“魏氏之女家风不正,规矩不严,传朕旨意,凡大隆朝皇室者,不可纳魏氏女为妻妾,魏氏女永世不得送选女入宫。”   这旨意一出,等于是断了魏氏女子的青云路了,曲轻裾看着面无表情的贺珩,笑着转过头,视线落到瘫软在地的魏珠身上。   “拖下去,赏四十大板送回魏家,”贺珩握住曲轻裾的手,冷道,“今后若是有选女在宫里随意乱走,通通杖责四十后赶出宫。”   一个被皇上下令打过板子又送出宫的女人,这辈子别想嫁出去了。曲轻裾看着魏珠被太监拖下去,叹了口气,“我不过是由一个不受待见的嫡女成了皇后,竟是如此容不得别人的眼。   “让这样的人到我面前诬蔑你,这些人是把我当成了傻子,”贺珩扶了扶她鬓边的银角钗,语气格外温柔,“别为了这种人伤神,走,陪我去午睡一会儿。”   曲轻裾笑了笑,“有皇上在,我伤什么神,皇上英明睿智,绝世无双,千秋万代。”   “朕的千秋万代不也是你的?”贺珩笑开,心情很好的带着曲轻裾回了天启宫后殿,至于刚才的事……   轻裾有了他这么好的男人,还会去想别人?!   钱常信与木槿四目对上,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一种感慨的情绪,然后默默的跟了上去。   “魏家的女人被赶出了宫?”贺渊一脚踢开给自己按膝盖的太监,这些日子他常常要去寿康宫跪着给先帝祈福,膝盖早青了一大块。   “本王的皇兄对皇后可真是痴心一片,连这种事都能忍,”他冷笑道,“他倒是好手段,才多久时间,就把朝上的人压得服服帖帖了。”   站在下首的高铎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下才道:“王爷,如今形式比人强,我们不如暂时按兵不动,等待好时机?”   “好时机?”贺渊嗤笑一声,“如今本王在朝上的人已经被打压得七七八八,老大的人早就站到新皇一派了,父皇重用的几个大臣中,田晋珂和罗长青与皇后关系匪浅,自然会尽心扶持新帝,至于魏炆广陆景宏这种人,不用新帝用手段,就是新的保皇派。父皇的禅位诏书是当着好些大臣拟的,印是他亲手盖的,你说本王还有什么好时机?”   高铎没有想到瑞王把现实看得如此清楚,犹豫着道:“既然如此,王爷您何不好好替皇上办事,这样皇上也不好再针对您。”   “贺珩那样的人,面上做得比谁都漂亮,狠起来也没有几个人比得上,”贺渊本来是十分傲气的人,可是短短两月,便被现实打压得去了一半的傲气,“就算本王归顺了他,他也不会待本王多亲近。何况本王也不想捧着他,”他冷冷的扯了扯嘴角,“本王就见不得他好。”   高铎默默的看了贺渊一眼,这种没事折腾的行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啊?   “如今魏家的人该怎么办?”他犹豫道,“皇上待皇后情比金坚,魏家这种手段不过是自取其辱,他们若是求到王爷您该怎么办?”   贺渊冷笑道:“当初是他们求着让本王帮忙,如今他们自己愚蠢,把事情办砸了,与本王何干。”说完,他召来何福儿,“日后魏家人若是上门,通通不见。”   “是,”何福儿记下后,犹豫了片刻后道,“王爷,西侧院的曲侧妃病重,是否给太医院下帖子,招个太医给侧妃瞧瞧。”   “这种由王妃管的事,问我作甚?”贺渊不耐的摆手,显然已经不把西侧院的人放到心上。   何福儿当下便明白了,正是因为王妃不管,他才拿了瑶溪的好处来求王爷,看这个样子,西侧院的那位是失宠了,他日后也不必在西侧院费心了。   高铎作为门客,听到王爷后院之事,自然闭紧了嘴,待何福儿退下后才道:“王爷,在下听闻您有一位侧妃乃是皇后的妹妹,不知是否就是这位?”   贺渊不解高铎的意思:“确实是她,只是皇后与曲家感情不好,这个曲氏也没有什么用。”   高铎笑了笑:“既然如此,请恕属下说句逾越的话,王爷确实不宜待曲侧妃太好,不然放在别人眼里,就会以为您是在为曲氏一族不平,皇上就更加有理由针对您。”   贺渊摆摆手道:“不过是个玩意儿,本王还不至于为了她下那么多心思。” 高铎笑着作揖,“王爷高见。” ☆、92·因果报应   “主子,”瑶溪红着眼扶起床上的曲约素,待她坐稳了转身端起桌上冒着热气的药碗,“把药喝了吧。”   曲约素浑身乏力的靠着床坐着,接药碗时看到瑶溪带着烫伤的手,苦笑道:“是我连累了你,你跟在我身边这些年,何曾去做过这些。”即使她没有看到,也知道这药是瑶溪自己找地方熬的,如今王爷不来她院子里,王妃又处处看她不顺眼,府里谁还搭理她,就连这个院子的下人都敢偷奸耍滑,指桑骂槐了,更何况厨房的人。   “主子您说什么,”瑶溪勉强挤出一个笑,把烫伤的手拢进袖子里,“快些把药喝了吧,睡一觉就好了。”想起方才何总管说的话,她的笑意几乎快撑不住,如今就连王爷也不愿帮主子了,日后该怎么过下去?   曲约素几口喝完碗里的药,见到瑶溪这个模样,叹息一声:“瑶溪,你还记得五年前我父亲的生辰宴吗?”   瑶溪从曲约素手里拿过空碗,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你不记得也正常,我却是记忆犹新,”曲约素苦笑,“当年我不小心摔坏了父亲屋内的一件瓷器,当天是父亲寿辰,摔坏东西不吉利,我十分害怕,便故意使计让人把大姐引到了父亲屋里……”   瑶溪听到这就想起来了,她记得老爷寿辰过后,气得给了大小姐一个耳光,还罚她在院子里站了一晚上,后来大小姐病重,夫人不给大小姐请大夫,若不是田家来人给大小姐送东西,只怕大小姐当年便没了。她没有没有想到此事与主子有关,更没有想到主子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计,她犹豫片刻后道,“奴婢记得那年大小姐差点没了。”   “是啊,差点没了,当时我是害怕又愧疚,”她咳了几声,“可她怎么就活下来了呢,若是当初她没了,嫁到端王府的便只能是我了。”   瑶溪拿着碗的手一抖,她看着满脸病色的主子,扶着她躺下,替她盖好被子道:“主子,您病了,不要胡思乱想,奴婢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她出了屋子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还记得当年木槿跪在主子面前苦求,让主子向夫人求情给大小姐请个大夫的场面。   那个时候主子满脸无奈,以孝道之名婉拒了木槿,后来让自己送了几粒药丸子给大小姐便没有提起此事,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这个样子,她摸了摸手臂,大夏天里竟觉得有些寒。   “这不是瑶溪吗?”一个穿着绿褂的丫头见到瑶溪出来,扬声道,“曲侧妃可好了,我们家主子可是十分惦念呢。”   “还未好呢,多谢姨娘挂念。”瑶溪笑得有些难看,这位是一位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平日与她没有多少来往,如今连姨娘身边的丫鬟都能嘲笑主子了。   “这么热的天,那可真遭罪的,”这个丫头语气突然一变,“听说皇后娘娘未出嫁前受过家人虐待,你说……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报应?”   她见到瑶溪变了脸色,笑着拍手道:“这老天长了眼的,作恶多端的人,有什么好下场。”绿褂丫鬟微微一屈膝,“我敬你是个忠仆,你且多为自己想想吧。”说完,转身便走开了。   瑶溪看着这个丫鬟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照着原路往厨房走去。   魏家送进宫的选女在先帝孝期违反宫规,被皇帝责罚被赶出宫一事,很快便成为京城中的笑话,魏家在京城中好歹也算有些脸面,这下却是颜面全无,连门都不好意思出了。   这些选女经过层层选拔,原本是有机会被先帝赐给宗室或者纳为后宫伺候的人,结果先帝驾崩,别说需要守孝的皇室,就连普通百姓一个月内还不能嫁娶呢。   可是他魏家倒好,在孝期间就想让女儿勾得新帝注意力,也不想想当今是什么性子,是贪花好色的人么?更何况帝后情深已经是大隆朝人人皆知的事,他魏家的女儿难不成貌似天仙,不然何来的自信乱闯御花园?   魏珠被送回魏家后的第二天,便被魏家人送到京郊的女道观里去了,美其名曰修身养性,为先帝为皇上祈福。   众人都知道,这不过是魏家给自家扯的一块遮羞布而已,如今皇上已经下了明旨,魏家的女儿不得进入皇室,魏家人这算是要没落了。   三个月的孝期很快便过去了,但是贺珩仍旧以孝期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身上的穿戴也十分注意,引得天下人再次夸赞帝王的仁孝。   但是不管怎样,按理此时的贺珩是可以纳妃进后宫了,不过后宫所有人都清楚,皇上根本就没有去后宫的意思。   庆德三十四年八月初六,乃是钦天监选出近半年最为吉利的好日子,紫微星以及伴星皆很夺目,又有凰鸟昂首之势,所以当日举办封后大典最合适不过。   大隆朝的封后大典十分隆重,先祭拜上天,念祭文;再由帝王与帝后祭拜祖宗,以示先祖,此女便是皇家自己人。再然后由皇帝为皇后亲自插上凤钗,描眉。最后便是皇后穿着凤凰袍接受文武百官以及命妇们的朝拜。   铜镜前,曲轻裾穿着由织女们连夜赶工三个月做出的凤凰袍,明明这一层层的衣服看起来繁复又华贵,可是穿在身上却不觉得有多累赘。   最外面这件广袖曳地凤凰裙明明没有镶金嵌珠,可就是漂亮得足以闪瞎人眼睛。   眼看着贺珩认认真真的替自己描完眉,又温柔的为自己插上凤钗,她露出一个笑。   做完这一切,两人的手牵在了一起,贺珩与她双手交握,一起走向高台之上。高台上摆着龙椅与凤椅,龙椅在左,凤椅在右。   曲轻裾在凤椅前站定,微微抬起下巴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看着这些人齐齐朝自己跪了下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然后便是三拜九叩大礼,曲轻裾与贺珩并肩站着,看着这个场面,她莫名觉得有些心潮澎湃。   “起,”礼官扬声道,“乐起。”   乐声响起,有些肃穆又有些轻灵,曲轻裾不太明白这是什么乐曲,但是看着百官们躬身站立的模样,就能猜到自己这个封后大典可能算是高规格的待遇。   待乐声停了,曲轻裾与贺珩同时坐下后,便是这些官员们按品级单独再拜一次,然后命妇们再来一次,光是看人给自己下跪,曲轻裾都坐了一个多时辰。   待这些人参拜完毕以后,贺珩开口道:“今日乃是封后大典,又是朕继位之年,所以特大赦天下为皇后积福,凡流放者皆减六十里,凡服刑者皆减一年,死囚皆延后一月行刑!”   下面的人皆口呼皇上皇后仁慈,福泽万年。   曲轻裾没有想到贺珩会在封后大典上大赦天下,虽说一般新帝继位总要大赦一回,可是特意等到今天才颁这个旨意,这也太……   她侧头看着身边的人,无奈的笑了笑。   封后大典虽然办得极其隆重,但是后面贤妃等人的晋封大典就简单多了。贤妃的倒还好,其他三个就比不上先帝时同位分妃嫔晋封的场面了,尤其是平才人,那才叫一个寒酸,若不是当日有皇后的赏赐下来,宫里几乎无人知道当日便是她正式晋封的日子。   这人啊,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宫里都是人精,哪里还看不出是怎么一回事,这平才人不受皇上待见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既然皇上都不待见了,他们哪里还愿意去捧着?   冯子矜这才知道宫里的日子有多艰难,每日送来的饭菜是凉的,茶叶是陈的,还都是些品相不好的,若是缺了坏了什么,让殿中省补上更是难上加难。   她闹过吵过,最后发现送来的东西越来越差,甚是有时候连送也不送,如今几个月过去,她才真正的知道,何为奴大欺主,深宫难熬。   “主子,韩良娣来了,”夏云匆匆走近屋内,面色有些不好看。   冯子矜苦笑着站起身,出了内室就看到坐在椅子上喝茶的韩清荷,她脚下顿了顿,走到她面前福身道:“嫔妾见过韩良娣。”   “平才人请起,”韩清荷笑着打量冯子矜一眼,对方身上穿着一件八成新的暗色褙子,全然不见当初在府里的嚣张,她放下茶杯擦着嘴角道,“你这里的茶叶太涩了,明日我让人给你送些来。”   冯子矜婉拒道:“不必劳烦韩良娣。”   “那怎么行,当年妹妹在王府时可是非雨前龙井不喝,如今进了宫,怎么能委屈自己呢。”她站起身道,“今日阳光正好,不如才人陪我一道走走?”   知道她故意给自己难堪,冯子矜却无可奈何,只好跟在韩清荷身后。   走在前面的韩清荷露出冷笑,当年冯子矜折辱自己时,可比自己做得无情多了,她现在这点手段还算不得什么。想到这,韩清荷回头看了冯子矜一眼,面上的笑越来越明显。   日后有她受的,她曾经受过的那些折辱,不能白受了。 ☆、93·旧案   因为孝期已过,御花园里摆放的花也姹紫嫣红起来,韩清荷看着这美丽的御花园,想起当年她以良家女身份入宫做了选女,后来被韦太后安排到皇上身边伺候,转眼五年时间过去,她已经成了这座皇宫主子其中之一。   不时有宫女太监路过给她行礼,她享受别人向她低头时的感觉,仿佛这样她便能忘记自己低微的出身以及过去的不如意。回头看了眼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冯子矜,她露出满意的笑意:“逛着御花园,我就想起在王府里陪平才人逛园子的时光。”   冯子矜听到这话没有开口,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韩清荷,再慢慢的收回自己的视线。   “看平才人的脸色,似乎很不喜欢陪我一起逛园子?”韩清荷嘲讽的笑道,“还是说,平才人瞧不起我?”   “良娣高高在上,嫔妾一个小小的七品才人哪里敢瞧不起?”冯子矜冷道,“嫔妾只是在听良娣说话而已。”   韩清荷正欲开口说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击掌声,她心里一喜,往旁边退一步跪了下去。   “妾见过皇上,”待暗色金纹靴子走到自己面前时,韩清荷语气娇柔的俯首,可是下一秒,她就看到一双金缕绣鞋出现在金纹靴旁边,她一愣,随即又道,“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曲轻裾看着跪在地上的冯子矜与韩清荷,她倒是第一次听到韩清荷用这么甜美声音说话,她看了眼没有什么反应的贺珩,开口道:“免礼,起来吧。”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冯子矜慢慢的起身,她抬头朝皇上望去,发现皇上的视线根本就没有放到她与韩清荷身上,便木着脸低下头,一言不发。   “不曾想会在此处遇到皇上与皇后娘娘,”韩清荷不想放弃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她容貌虽不及冯子矜,但是笑起来却另有一番味道,“倒是嫔妾们扰了皇上与皇后娘娘兴致了。”   曲轻裾看着她笑颜如花,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   “既然知道扰了朕与皇后的兴致,还不退下?”贺珩语气极为冷淡,他看了眼穿金戴银的韩清荷,眉头皱了皱,“退下吧。”   韩清荷脸上的笑意已经僵住了,她没有想到皇上竟是半点情面也不顾,不由得转头看向皇后,却发现皇后脸上的表情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仿佛早就知道自己会出丑似的。她难堪的站起身福了福,“妾告退。”   眼见韩清荷退下了,冯子矜也跟着行礼告退,走之前还多看了眼贺珩与曲轻裾,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两人般。   待两人退下后,曲轻裾才笑着道:“韩良娣伺候皇上这么些年,容颜倒仍旧未改。”韩清荷十六岁开始到贺珩身边伺候,如今也不过二十一岁,放在她前世,那正是大好年华,放到这里年龄就有些偏大了。   “是吗,朕倒不记得她以前是什么样子了,”贺珩往福寿宫方向看了一眼,“不用惦记这些人,我们去母后那里用膳。”   福寿宫里早知道皇上与皇后要来陪太后用膳,所以早早就把东西备好了。两人到的时候,韦太后正在给院子里一盆花修剪枝桠,见到他们两个后,韦太后便起身让两人跟她进屋。   洗完手擦干手上的水,韦太后对两人道:“哀家让小厨房的人备了你们爱吃的菜,等下多用些。”   “劳母后挂念了,”贺珩起身对韦太后一福,但是举止却比在外面要随意很多,足见母子之间感情很融洽,“酒糟鸭掌可要多备些。”   “行了,你的鸭掌,儿媳的鸭舌,哀家都让人备着,少不了你们的,”韦太后显然也喜欢儿子在她面前亲近随意的态度,她叹了口气,“如今孝期虽过,但是哀家的千秋还是不必办了。明日哀家便下一道懿旨,言明今年不办寿宴,更不受朝臣贺拜。”   贺珩这次来,本来也是商议韦太后寿辰一事,但是他没有想到母后尽是如此的直接,不宜大办是真,可是连朝臣贺拜也不受是不是显得冷清了些。   “哀家知道你孝顺,但是哀家此举也是思虑再三后做得决定,”韦太后面色变得严肃起来,“皇儿你要记得,拿到了东西,还要拿到名声,行事周全才是大善。”   旁边的曲轻裾听到这话,深以为然,做戏要做全套,名利双收才是真正的人生大赢家。不过,说这些话时,不背着她这个儿媳妇,真的好么?   “母后的心意我明白了,”贺珩点了点头,“那等母亲千秋之日,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好好用一顿饭。”   “好,”韦太后笑开,视线扫过老老实实坐在一边的儿媳,“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顿饭比弄那些没用的热闹来得舒心。”她这个儿子,能当着她说这种话,可见对曲氏是真的上心了。   曲氏没有外戚之患,又是堂堂正正的皇后,待日后曲氏生下孩子后,还免了继位之争,帝后情深倒也不算什么坏事。   “既然母后不办千秋,那儿媳的千秋也省了吧,”曲轻裾的生辰在下个月,她皱着眉道,“反正宴席上吵吵嚷嚷,也没什么意思。”   “行,咱们娘俩的千秋都省了,还不用受那么多的折腾。”韦太后笑了笑,对身边的丁嬷嬷的,“这午时也快到了,让厨房的人伺候着上菜。”   丁嬷嬷领命下去,待出了屋子,丁嬷嬷才笑着摇了摇头,明明太后与皇后娘娘是两种性子不同的人,可是这相处着相处着还真处出感情了,在皇家能有这般的婆媳关系,还真是难得一见。   不过皇后娘娘也是妙人,在太后面前撒娇嬉闹什么都做得出,仿似把太后当成自己亲娘一般。想到皇后娘娘早逝的生母以及恶毒的继母,丁嬷嬷叹了口气,皇后娘娘不容易,想必是真的把太后当自己娘亲了。   一顿饭下来,三人吃得都很开心,韦太后看着曲轻裾一脸满足的坐在椅子上,便笑着道:“吃饭七分饱乃是养生之道,你这样用膳可对身体无益。”   “母后,儿媳这会儿正在长身体,不多吃怎么行,”曲轻裾笑呵呵的道,“吃不饱怎么长身体。”   韦太后被她的话逗笑,指着曲轻裾道:“对对,要长身体,待你长大了,就给哀家生孙子孙女玩。”这话说完,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贺珩眼看着自家母亲与媳妇越聊越开心,他默默的端起消食茶喝了一口,原来自家媳妇还没有长大,自家母亲准备拿他的儿女逗着玩。这个场景真的是婆婆儿子与儿媳而不是丈母娘女婿加女儿么?   第二日,太后与皇后便颁发了懿旨,大意便是先帝刚去不久,她们无心在千秋时取乐,天下人的心意她们感激在心云云。   当下百官大赞圣母皇太后与皇后娘娘贤德忠孝,乃是天下女子楷模云云。   贺珩听着百官对自己母亲妻子的赞誉,道:“朕之母亲皇后无心取乐,朕为先帝之子,岂有心做万寿宴,今年朕的寿宴也免了,众位卿家不必相劝。”   诸位朝臣自然是劝了再劝,然后在皇上坚持下无奈放弃,最后三呼皇上仁孝,君臣都满意了。   站在下面的贺渊面上露出嘲讽的笑意,韦氏母子惯爱做戏,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忘做戏博得美名。   “臣有本奏!”待君臣和谐一片后,右丞魏炆广向前一步道,“皇上,臣前几日路遇一个十三岁乞儿,见其可怜,便有意收留,谁知竟听闻一件惊天大事。”   朝上气氛顿时凝重起来,贺珩眉头微皱道:“魏右丞快快讲来。”   “臣听乞儿所讲,才知他从江南一路乞讨进京,其父乃是江南某位官员府上的管家,因发现这位官员勾结瑞王殿下而被杀害,甚至连累全家,幸而乞儿因调皮躲在家中地窖中,才侥幸留下性命。”说完,他双手高举一本账册,“这是被害管家留下来的账册,小乞儿一路受尽苦楚小心护着此物,还请皇上一览。”   此言一出,满朝皆静,却没有谁敢替瑞王叫屈。   “呈上来,”贺珩看向贺渊,“瑞王,可有什么话要说?”   贺渊冷笑,拱手道:“皇上,臣弟是被人冤枉的。魏右丞用一个不知身份的小乞儿来冤枉臣,甚至还假造账册,其心可诛。”   贺珩从太监手里接过账册,随手翻开一页看了看,面色平静道:“事实真相如何,朕自会派人查明,退朝。”   诸位大臣一时间也不知道皇上真实的想法,若是相信瑞王,那就不会让人去查。可若是不信,那也应该勃然大怒才对,这般平静,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是聪明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皇上这是要清算瑞王之前的老帐了。当初江南一案不清不楚的被先帝压了下去,皇上既然心系江南的百姓,自然不会当此事不存在。 恐怕江南很快就要迎来一场大清洗。 ☆、94·胃口大开   江南一案旧事重提,但是这一次没有谁为瑞王求情,皇上也没有特意派位高权重者去江南调查,反而下了圣旨让大理寺与刑部共同合作,查清此案。   原本有人猜测皇上会借此次机会弄垮瑞王,谁知道皇上竟然对这事公事公办,既无意偏袒自己的兄弟,也不趁机清算自己的异母兄弟,倒是让不少人感慨皇上的胸襟。   贺珩究竟是不是如此的有胸襟对于曲轻裾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如今她在后宫里一家独大,吃喝玩乐不要太开心。   天气渐渐入秋,她的胃口也越来越好,酸的辣的都爱吃,到了九月底的某天晚上,一口气吃了两碗饭,一碗酸辣鱼,一碗香菇豆腐鱼头汤,明明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偏偏她就喜欢吃,吓得贺珩当天晚上陪她逛了大半个时辰的园子。   曲轻裾生辰在九月底的倒数第二天,当日韦太后在福寿宫办了家宴,除了他们一家三人以外,就只有母后皇太后、晋安长公主、贤妃在场,其他三个妃嫔只在宫门外磕了一个头,便让她们回去了。   江咏絮是后宫妃嫔中,唯一位分在一品妃位上的,她出现在宴席上,就表明了皇后的贤德大度,容得下后宫其他女人。但是江咏絮心里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该做什么事,所以行过礼后,选了离贺珩最远的角落坐下,安安静静的在旁边装雕塑。   因贺珩登基以后,给晋安公主的儿女提升了爵位,所以京城众人知道,晋安公主与新帝感情深厚,所以先帝所有公主中,唯有晋安公主的地位没有受任何的影响,京城中的人仍旧是小心捧着敬。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亲爹做皇帝与异母兄弟做皇帝,那还真是两种待遇,也难怪一些公主会在继位之事上选择站位,晋安公主这算是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有眼睛的都知道,当初新帝还是端王时,晋安公主与端王妃就特别的亲近,当初在端王遇刺消息传出后,晋安公主当即便送了不少药材给端王,这种种行为不是摆明了晋安公主的立场?   另外一个受益者大概就是诚王了,原本是个亲爹不疼的小可怜,但是如今也算是新帝信任的人之一,嫡妻与皇后还有些关系可以拉,地位反而比先帝在时要高了。   “皇后的胃口真好,”一顿饭下来,晋安公主有些惊讶的看着曲轻裾擦嘴,半天才道,“能吃是福啊。”   “不算多吧,”曲轻裾喝了一口宫女呈上来的消食茶,有些疑惑的看向身边的贺珩,问道,“真的多?”   “你吃得开心就好,”贺珩笑了笑,看着对方白皙嫩滑的脸,手指微微抖了抖,才忍下要伸手去捏的冲动,转而对身后的明和道,“今天的酸菜鱼头和宫保牛筋做得很好,掌勺的厨子是谁,有赏!”   明和记下两道菜名,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爱吃的,便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去御膳房赏厨子。   韦太后端着茶喝了一口,笑着道:“最近几天轻裾的胃口确实越来越好,哀家看着她吃东西,都觉得胃口大开,多吃半碗饭了。”   母后皇太后闻言便笑道:“妹妹与皇后的好胃口,便是我在长宁宫也听说了,听说御膳房的人如今整日想着如今研究新糕点新菜式,就盼着能得你们青眼。”   “看来咱们娘俩的好吃的名头是传开了,”韦太后对曲轻裾笑了笑,全然不介意宫里有人传这些事,她对母后皇太后道,“姐姐,你我相识也二十多年了,先帝在时咱们处处小心,时时在意。如今儿女大了,我们也不用小心翼翼的过日子,趁现在能吃能喝,还是多享受享受吧。”   母后皇太后倒是没有想到韦太后会说出这一席话,她微微一愣后才笑开,“你这话说得对,人生苦短,我们熬了大半辈子,总不能白熬。”她与韦氏本就没有利益冲突,如今端王继位后,待她也十分不错,就连记在自己名下的晋安公主也是所有公主中最受重视的,现如今她只是个悠闲的太后,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曲轻裾听着两宫太后犹如姐妹般的交谈,若是不知情的,还真不相信两人曾经伺候一个男人,这话里话外仿佛在说,咱们终于熬出头了,快来享受一把吧。   不过两人谈着谈着,不知怎的就绕到了曲轻裾身上,母后皇太后看着曲轻裾吃再多也不见长胖的腰身:“今日是皇后生辰,倒不好让太医来请脉,不过明日倒是可以让太医看看,毕竟东西吃得太多,也不知道会不会伤脾胃。”她这话说得极其委婉,但是内心却是在怀疑另一件事。   韦太后是何等人,母后皇太后这话一出,她便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她暗自低头一算,先帝驾崩时是四月底,七月底出的孝。出孝后,曲轻裾仍旧住天启宫的后殿,珩儿也没有去过后宫别的女人那里,现在已经是九月底,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难不成……   两个太后都是过来人,知道这种猜测不能随意说出口,不然若是有了希望又失望,那就伤人了。二人交换一个眼神,韦太后道:“姐姐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担心了,不如明日就让太医把个脉吧。”   曲轻裾有些无奈,自从进了宫后,就算身体没有毛病,太医也会每隔半个月来请脉一次,还开些养身的方子熬汤,她是最不喜欢喝这些东西的。   贺珩眉梢微动,随即笑着道:“让两位母后担心了,儿子明日便宣太医院的院首来给皇后把脉。”   曲轻裾放下茶杯,道:“最近天气转凉,就忍不住多吃了些,想必没有什么问题,倒是累得两位母后操心了。”   韦太后笑着叹气:“只要你们好好的,我们做母后的也就放心了。”   曲轻裾心头微动,她不是傻子,所以她能够听出来韦太后这话里至少是有八分真心的。作为一个婆婆,韦太后实际上已经做得很好了,且不说现在这个时代背景,就是她前世生活的地方,韦太后这样善解人意的婆婆,也算是难得了。   想起自己与韦太后相处的点滴,最开始的互相试探,到最后的亲近,韦太后对她这个儿媳,已经是尽力的好。就连贺珩当初当着天下人下了那么一道封后诏书,还有出孝后不去后宫的举动,韦太后也从未因这些对她有任何不满,反而待她越来越好。   “母后这话让儿媳无地自容了,对于我们晚辈来说,只要你们身体健康,事事顺心,就是我们的高兴事了。”曲轻裾笑着开口,“有母后这样关心儿媳,是儿媳的福气。”   韦太后一愣,随即语气柔和道:“可真是个傻孩子,如今做了皇后还让哀家不省心。”   坐在一边的贤妃听着韦太后这句话,心下感慨,当初皇后刚入府时,太后还不太满意皇后,如今待她与亲生的也没差了。   贺珩从头到尾都带着笑意,直到后来从福寿宫回到天启宫,脸上的笑意也没有散开过。   他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第二日早朝,不过在听到有大臣建议他纳几个选女为后宫妃嫔时,眉头便皱了起来。   某些臣子整日不思政务,事情没见做多少,反而一门心思盯在他后宫之事上,这样的臣子他留着做什么用?   “皇上,如今孝期已过,您的后宫空虚,微臣以为应该纳选女为妃,扩充后宫。”一位礼部官员道,“此乃绵延子嗣之要事,请皇上定夺。”   这话听着像是劝贺珩纳妃,实际是在说皇后膝下无子,要他纳别的女人生孩子。   贺珩这样性子的帝王,哪里会听这一套,若是此人为了天下百姓说话才有这番胆量,他倒还觉得此人可用,可此人偏偏为了后宫女人那档子事说三道四。他面带冷意看着这个礼部官员:“你的意思是在指责朕的皇后无子,还是在暗示朕让别的妃嫔生下皇长子?”   这个礼部官员差点没有咬碎自己的舌头,明明他是劝慰皇上纳妃,怎么成了诬蔑皇后和算计皇嗣之事了?他大感不妙的跪了下来:“微臣并无此意,求皇上恕罪。”   中宫嫡子继位方是正统,除非皇后实在无法生出孩子。他哪里敢暗示皇上让别的妃嫔生下长子,那不是乱套了么?   “皇后嫁给朕不足一年,之前又先帝守孝,此后日日为先帝焚香祈祷,从无断绝。如此贤德之后,竟被你如此抹黑,实在可恶,”贺珩沉声道,“身为人臣,自当尽心于百姓,而不是把精力放在朕后宫之事上,难不成诸位也爱别人对自己的后院指手画脚?还是说,某些人自以为能安排朕的一切,替朕做决定?”   这话一出,满朝众臣都跟着跪下来请罪,天下谁敢替皇上做决定,那岂不是谋逆大罪?   贺珩冷哼一声,看着跪下的众人,“先帝刚逝不久,虽朕以月代年出了孝,可每每想起先帝音容,仍旧悲痛难当,何来心思纳别的女人。尔等也是读书之人,自然明白何为孝义,对长者尊乃为孝,对兄长妻女尽责乃为义。若是连孝义都不能做到,又何谈为人?”   “皇上圣明!”贺明高声呼道。   “皇上圣明,臣等惭愧!”罗长青与魏炆广齐声高呼。   其他人也跟着口呼皇上圣明,谁敢反驳这段话,那岂不成了那不孝不义之人?   至于那个提出让贺珩纳妃的礼部官员,已经吓得面色惨白,瑟瑟发抖。而他旁边的大臣们,皆不动声色的往旁边退了一步,离他更远了些。   贺渊冷眼看着龙座上的贺珩,帝后果然是情比金坚得让人……看不顺眼。 ☆、95·有孕   皇上在朝堂上动了怒,下面的官员莫不战战兢兢,不过也有些人对田家十分艳羡,有这么一个外甥女,可真是前世修了福了。   贺渊因为江南一案,所以人虽上着朝,但是手里却没有多少权利,听着身边官员们小声谈论着帝后感情如何如何,他露出不屑的冷笑,天底下有几个情深似海的男人,又有几个皇帝能如前朝的惠明帝?   在贺家人夺得江山前,天下由佟家掌权,而惠明帝便是前朝难得的明君,而且此人还有一件闻名后世的事情,那便是他的后宫中只有一个皇后,再没有别的女人。   后世不少的人著书写惠明帝与昭和皇后的爱情故事,这些故事或可歌可泣,或缠绵悱恻,但无一不是歌颂惠明帝的痴情与贤明,称赞昭和皇后的贤良与聪慧。   世人皆有一个毛病,越是难得的东西越爱歌颂,惠明帝与昭和皇后之间能有如此多的人著书立传,不就是因为皇帝的真心与专一难得么?   想到这,贺渊脸上的笑意更甚,世上能有几个惠明帝?   贺珩下了朝便往天启宫后殿走去,一路上原本冷凝的脸色渐渐变得温和起来,待走到后殿门口时,已经与平日无异。守门的太监看到他,忙要进屋通报,被他拦了下来。   “明和,你去传朕的旨意,宣太医院院首给皇后请脉,”他吩咐完后,才迈脚进了门。   曲轻裾觉得,自从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爱好就越来越高雅了,看书写字,插花剪枝,吟诗作画,这些事情她都做过了,可惜这些爱好坚持的时间都不长。   颇为无趣的看着眼前被自己修剪成蘑菇状的盆景,她叹息一声:“这盆景也没什么可玩的了。”   木槿知道皇后是无聊了,毕竟后宫里除了妃嫔命妇们来请安,便是殿中省的人来询问宫中事务,待久了确实没有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奴婢见御花园里菊花开得正好,不如宣召一些命妇们进宫陪你赏花,也算是打发日子。”木槿道,“这样也可以拉近您与她们的关系。”   曲轻裾叹了口气,难怪她前世查看古代历史资料时,里面总会有一些仕女骑马图,仕女逗猫图什么的,甚至还有什么游园图,踢球的图。原来是因为悠闲的生活太过单调,一群白富美在找事做打发时间。   不过皇后与朝中命妇们的关系也很重要,皇帝是天下男人的老大,皇后就是天下女人的大姐大,这没有来往也确实不太像。   “行,本宫知道了,三日后就召三品以上的命妇们进宫参加赏菊宴吧,”曲轻裾想了想,“若是家中有未出阁的嫡女,也可一并带上。”   “是,奴婢这便让女官前去宣旨意。”木槿满心替曲轻裾谋算,但凡有利于曲轻裾的事,她办得都干净利索,不留半点瑕疵。   她刚转过身,就看到皇上走了进来,忙退到一边跪下道:“奴婢见过皇上。”   曲轻裾听到木槿的请安声,抬头便看到贺珩走了过来,身上还穿着上朝时穿的金纹龙袍,便起身迎向他:“皇上,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刚下朝想起今日要宣太医给你请脉,就过来看看,”贺珩携了她的手在旁边软榻上坐下,看到桌上修剪得七七八八的盆栽,笑着道,“方才在外面听到你要办什么宴会,是不是因为后宫无聊了些?”   曲轻裾笑了笑:“是比在王府时要闷些,不过慢慢的就好了。”   “今年可能不行,待明年我带你去外面走走,”贺珩摸了摸她的鬓发,叹了口气,“若是无聊了,也可召田夫人进来陪你说说话,不要一个人闷着。”   “好,”曲轻裾觉得对方把自己当成了孤苦无依的小白花,她无奈笑道:“皇上不用这么担心,我是皇后,若是无聊了,下面的人自然会想尽办法逗我开心的。”   贺珩知道她说得有理,顿时露出一个苦笑,如今待她,自己可真放不下心了,这大概就是心系一人的心情吧。   没过一会,明和便进来汇报,说是太医院的院首到了。   曲轻裾就看到一个年约六十的花甲老人穿着太医院的官袍进来,额头上还带着些细汗,想必是匆匆赶来,不然都已经入秋了,哪里还能流汗?   “微臣杜白术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这名字一听就是医药世家出来的,曲轻裾默默打量这太医一眼,面色红润,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但是精神却很好,想必十分注重养身之道。   “杜太医不必多礼,你进太医院多年,医术必定了得。近几日皇后脾胃大开,你来给皇后把一把脉,看看有没有什么不适之处。”贺珩看了眼跪着的杜白术,示意他上前给曲轻裾把脉。   杜白术听到脾胃大开四个字,先是一愣,随即谢过皇恩后躬身走到曲轻裾面前,拱手道:“皇后娘娘,微臣冒犯。”说完,从袖笼中取出一条丝巾搭在曲轻裾的手腕上,再给曲轻裾把起脉来。   半刻钟后,杜白术又换了一个手,然后曲轻裾就见他面色渐变然后露出喜色来。   杜白术把曲轻裾手腕上的丝巾收了回来,满脸喜意的跪在贺珩面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此乃滑脉之相,此乃大喜啊。”   曲轻裾眉头一跳,滑脉……是指她怀孕了?   “果真?”向来不喜形于色的贺珩当下有些惊喜问道,“可诊出有几个月了?”   “因皇后娘娘脉象不显,想来还不足一月,若非微臣行医多年,恐怕还不能诊出脉象。”杜白术满脸喜意,仿佛皇后有孩子,他比谁都高兴似的,不过这个时候,还不忘自夸一把。   “好,好,”贺珩此时已经是喜笑颜开,他打手一挥,“赏,重赏。”   “微臣谢皇上,谢皇后娘娘。”杜白术心中暗道自己幸运,皇后娘娘脉象虽不显,但已是有孕无误,他这次可算是在皇上皇后面前大大露脸了。   这事若是放在先帝时,他恐怕还战战兢兢,但是现如今后宫由皇后掌管,皇后又独宠皇后,他根本连后顾之忧都没有,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从今日起,你不得再给其他人请脉,只需伺候皇后便好,”贺珩想了想,勉强压下心头的喜意,“太医院那里,你可以选两个信任的人做你助手,皇后的饮食住行,朕会派孕嬷嬷多加注意,若是有什么不能用的忌讳的,你皆要告诉伺候的孕嬷嬷。朕要你保证皇后与腹中孩子万无一失。”   “臣定不负皇上所托,”杜白术磕了一个头,富贵险中求,只要这次伺候好了皇后,日后他在太医院的地位,便无人可动摇!   等杜太医退下后,曲轻裾才不敢置信的看向贺珩:“我怀孕了?”   屋子里的宫女太监这时也满脸喜色的齐齐跪下贺喜,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皇后有了孩子,也是他们的好事。只有主子好,他们这些下面的人才能好。   “对,你腹中有了我们的孩子,”贺珩脸上的笑一直都没有消过,他的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曲轻裾的肚子,仿似害怕伤着孩子般又飞快的收回手,“明日我便选得用又信得过的孕嬷嬷过来伺候你,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万事有我在。”   “那后宫里的事务不如交给两位母后管理吧,”曲轻裾对于后宫权利并没有那么执着,更何况,有贺珩的心意在,她就是后宫第一人,若是贺珩待她不好,她就算抓住后宫权利也没什么用。   “对,这事我还要告诉两位母后,”贺珩想了想,“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午膳朕陪你一道用。”   曲轻裾目瞪口呆的看着贺珩轻匆匆的出了屋子,那步子就跟飘似的,她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露出一个淡笑。   韦太后与母后皇太后正在一起闲聊,见到皇帝匆匆进来,都有些意外,但是瞧见他满脸都是笑意,两人当下便心如明镜似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位母后,方才太医请脉,发现皇后有了身孕,”贺珩一时高兴,草草给两人行了一个礼,“儿子是来报喜的。”   韦太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儿子这般忘形过了,她甚至觉得儿子的眼神都变得明亮不少,她心头一暖,笑着道:“既然如此,你应该陪着轻裾才是,我们这里,让下面的人报讯就行了。”   “儿子一时高兴得忘了形,”贺珩这才收敛了一些,但是从头发丝到脚底都写着喜气洋洋四个大字,“儿子今日来,还有一事相求。”   “哀家料想你是为了后宫管理之事,”母后皇太后闻言笑道,“哀家管了后宫几十年,可不想再遭这个罪了,你既然心疼媳妇,便去求你母后,哀家可不愿插手。”   韦太后闻言便道:“姐姐这可是为难我,我哪里管过这些。不如后宫事务妹妹暂且管着,但平日还要请姐姐多多帮忙,待咱们儿媳妇生完孩子后,便让她自己管去。咱们两个做母后的,虽然想躲懒,可总也要疼一疼后辈。”   “这样便好,”母后皇太后笑道,“待咱们大孙子出来,咱们只管含饴弄孙去。”   贺珩听完自然是连连道谢,至于两位太后话里话外表示只管到皇后产子以后,他也明白二人的心意。   出了福寿宫后,贺珩便让殿中省呈了不少的好东西到二位太后宫中,以感激两位太后的好意。 韦太后看着贺珩让人送来的好东西,无奈地笑了笑,身为母亲,哪里舍得让孩子为难。后宫安宁,对于皇帝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啊。 ☆、第96章   皇后娘娘有了身孕一事,很快就由后宫传到前朝,第二天就有不少命妇呈了贺贴到天启宫后殿,以示一家人对皇后有孕的喜悦之情。   随手翻开一张贺贴,大概就是全家听闻皇后有孕,喜不自禁,食不下咽,睡不安眠,只好呈上贺贴表达喜悦之情,又说了一堆祝福的话,最后叩拜太后皇帝皇后云云。   帖子内容虽不一样,但是要表达出来的东西却相同,那就是咱老百姓,今儿真高兴。   曲轻裾心里明白这些人都盯着自己的肚子,若是她生下皇子,那便是嫡长子,日后即使别的妃嫔生下孩子,也无法撼动长子的地位。   想到自己这个只有十六七岁的身体,已经孕育了另一个小生命,她就觉得心情有些复杂,然后忍不住多用了一碗饭。   两宫皇太后已经让人赏了一大堆能用不能用的东西下来,尤其是韦太后,以一种恨不得把天启宫后殿塞满的气势,赏了一堆又一堆的东西下来。这让曲轻裾开始怀疑韦太后私库里面,还有没有东西剩下。   “皇后娘娘,晋安长公主让人呈了贺礼进宫,”黄杨拿了一张礼单进来,呈到曲轻裾手上,“长公主殿下还说,待明日赏花宴上,再与您好好聊聊。”   曲轻裾翻着礼单,上面的东西都避开了容易引起麻烦的东西,可见晋安长公主既有意亲近,却又担心沾染上麻烦。把礼单放到一边,曲轻裾笑了笑,“你去回了传话的人,就说本宫记着呢,让晋安公主明日早些来。”   晋安长公主与她,原本就是五分情义五分互利,如今这个相处方式,倒是首选。晋安长公主虽是个女子,但是曲轻裾却觉得此人行事非常果断。当初与北禄伯和离,她几乎是斩钉截铁,并没有做柔弱之态,到了后来反而保住了皇家公主的名声,又为自己儿女夺得了爵位,其实即便长公主与北禄伯不分开,她的儿女也不定有现在这么高的爵位。   到了后来,晋安公主有意向贺珩示好,便直接的疏远了老大老三一家,此举看似鲁莽,实则才更易取得贺珩的好感,任谁也不喜欢两面三刀的人。到了最后,晋安公主这步棋也走对了,如今她成了先帝所有女儿中最风光最受新帝看重的公长公主,即便她现在没有驸马,可是京城中谁人敢小觑她?   有这样能耐的女人,难怪连庆德帝那样偏心的帝王,也能被她哄得不顾祖制,硬是封她为长公主,便是曲轻裾自己,也不敢确定自己能有她做得那么好。   “皇后娘娘,诚王妃呈来贺礼。”   “皇后娘娘,忠义公夫人呈来贺礼。”   整整一个上午,曲轻裾就在看各种礼单中度过了,她叹了口气,光是有资格给她送贺仪到天启宫的命妇便已经不少,不知直接送到库房中的贺仪还有多少。   “皇后娘娘,瑞王妃呈来贺礼。”   瑞王府的礼来得比较晚,曲轻裾都准备用午膳了才被人送了进来 ,她随手打开单子一看,倒是有些吃惊了,这些东西真是秦白露给自己准备的么?什么千年人参,天山雪莲、百年首乌等药材,还有什么养身手镯,其他价值不菲的东西更是塞了不少。看完单子后,曲轻裾觉得秦白露不会对她这么好,一定是哪里不对。   “这礼单是谁送来的?”曲轻裾合上手里的单子,皱着眉头道,“本宫与秦白露素来不对盘,她何时能这般好了?”   “皇后娘娘,如今您是皇后,瑞王妃哪里还能与您争辉?”黄杨笑道,“这礼单是由瑞王府的管家何福儿亲自送来的,想必不会有错的。”   “如今皇上正派查江南旧案,瑞王送这么多东西来,想必是别与用心吧,”曲轻裾才想起如今朝廷上正在查江南的案子,瑞王府给她送这么多东西来,是想,让她吹枕边风?   这真是好笑,她一个正受皇帝看重的皇后难不成会为了这么点东西,就傻傻的去替瑞王一家子求情,那不成了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么?   事情涉及到前朝,曲轻裾身边伺候的人都识趣的没有接话,这也是曲轻裾满意他们的地方,想必世界上没有谁喜欢有人在自己耳边说不该说的话。   天启宫御书房中,贺珩看完关于江南一案的奏章,面色微沉的用手指点击着案头,沉默良久后才道:“宣忠义公觐见。”   田晋珂到天启宫时,贺珩已经把御案上的奏章看完了,见到他进来便道:“田爱卿不必多礼,朕今日叫你来,是为了商议瑞王一事。”   田晋珂犹豫了一下道:“江南一案已经证据确凿,微臣不知皇上此言何意。”   “先帝生前最为喜爱朕的三弟,所以朕无心要他性命,可是这些案子列出来,实在是触目惊心,朕身为天子,岂能纵容此类事情发生,”他叹了一口气,“忠义两难全啊。”   听皇上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田晋珂哪会不明白他的用意,当下便道:“瑞王之罪虽是难恕,但是这些案子多为手下之人不收敛造成,与瑞王并无直接关联。微臣以为,瑞王有罪,但是罪不至死。”   “那你说,朕该怎么定瑞王的罪?”贺珩看着下方的田晋珂,似笑非笑道,“他好歹是朕的兄弟,朕实在不忍心让他后半身太过凄凉。”   田晋珂心头一跳,额头冒出细汗,先帝如今年纪,便有这这般的威慑,实在让人震惊:“微臣不知。”   “罢了,朕也不为难你了,”贺珩也不坚持这个话题,他语气突然变得轻松起来,“如今皇后有孕,她一向与尊夫人感情深厚,日后尊夫人若是没什么大事,就多来宫里陪陪皇后。”   田晋珂听到皇上提及此事,自然高兴的应下了,毕竟外甥女如今还很年幼,他这个做长辈的既高兴她有了身孕把后位坐得更稳,又担心她不知事会因有孕而胡思乱想担惊受怕。   “既然如此,朕便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吩咐的,退下吧。”贺珩淡笑道。   田晋珂见皇上面色温和,似乎并没有受江南案子的影响,便放心的退了出去,待出了天启宫大门,他才有些不解的想,皇上难道真是召他来问瑞王之事的?   可是,怎么总觉得那里不对呢?   瑞王府中,贺渊端着酒杯轻啜着,他懒洋洋的看着旁边满脸苦色的高铎,笑着道,“怎么,本王都不忧心,怎么你反而比本王还不安?”   “王爷,如今江南一案的证据已经被呈到皇上那里,若是皇上因此要您性命,您也没有办法啊,”高铎叹口气道,“不如我们再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贺珩嗤笑一声,“他要杀便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他是皇帝,别说拿住了江南一案的证据,就是什么也没有,要清算我也一样容易。”   “可是王爷可曾想过一府老小,还有淑贵太妃如今还在宫中等着您接她出宫,您若是出了事,他们又该怎么办?”高铎叹息道。   “放心吧,贺珩虽有心清算我,但是他那样的伪君子定不会留下不好的名声,这府中众人的性命定能留下来,”贺渊垂下眼睑,仰头饮尽杯中的酒,“更何况如今皇后有了身孕,他哪里还舍得大开杀戒。”   这事怎么又牵扯到皇后身上去了,高铎有些不解的看了贺渊一眼,见他脸色不好看,不敢跟着他一样直呼皇上名字,便道:“既然如此,王爷您何不趁此机会,把自己保下来。”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贺渊不甚在意的把手里的杯子一扔,“你也不必替本王费神,本王心里清楚,你退下吧。”   高铎看了眼滚落在地上的酒杯,无奈的退了下去,待出了主院大门,就见瑞王妃正站在门口,他便低头行了个礼。   秦白露没有搭理他,只是看着主院大门后,仿佛院子里的人与她有仇般。   “王妃?”如画见王妃脸色不好,便小心劝道,“秋日里凉,不如我们回院子里去吧。”   “如今他竟是连后院的事情也不愿我插手了,”秦白露苦笑着说完这句话,随即面色变得有些狰狞,“祝贺皇后有孕的贺仪,竟是问也不问我这个王妃便送了出去,我这个王妃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主子,您别恼,我们回去吧。”如画忙伸手拉了拉秦白露,这里是主院大门口,若是让王爷听见了可如何是好?   “哼,”秦白露哼了一声,扶着如画的手不甘的离开了,不离开又能如何呢,如今王爷根本就不来她院子,也不让她进他的院子。 ☆、97·不自量力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听完侍读学士念完的内容,各个目瞪口呆,似乎没有想到瑞王会犯下这么多罪。   “瑞王,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贺珩面色平静的看着站在下面的贺渊,“父皇在时,十分看重你,你为何要犯下如此弥天大罪?”   “皇上要杀要剐臣弟悉听尊便,无需这般多言,”贺渊也不请罪,他脸上挂着嘲讽般的效益,仿佛坐在上首的贺珩只是个笑话般,“父皇若是看重我,那么今日我又岂会站在这里,你说这么多,无非想表示我不忠不孝罢了。”   “朕从未这样的想法,”贺珩叹息一声,“我们几乎是同年出生,幼时也曾一起玩耍过,朕何以忍心杀你,更何况诸多事情是你手下人做的,与你并无太大干系。”   贺渊皱了皱眉,随即冷笑,他偏要看看贺珩怎么处置他。   众臣看着兄弟二人的神情,一是感慨皇上重情,二是对瑞王的倨傲无奈,这些年瑞王在京中嚣张跋扈多年,即便是现如今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还是如今桀骜不驯。   “传朕旨意,瑞王御下不严行事不羁,罚俸五年,,纵容手下贩卖私盐、买官卖爵,让朕实在痛心。但因先帝曾对朕言友爱兄弟,朕亦不忍,却不得不罚。从今日起,瑞王不可再如入朝堂,降亲王爵位为郡王,罚俸五年,并写罪己状张贴于江南各郡城门之上。江南一案所抄之金银,不纳入国库,由朕亲自派人至江南,借此金银修路建桥,以惠江南百姓。”贺珩面露失望之色站起身,“众卿家都退下吧。”   “皇上圣明,臣等告退,”众人纷纷跪送皇上离开,心里对新帝却越来越敬畏起来。   皇上没有要瑞王的性命,没有除他出皇室族谱,那是因为孝悌之义。皇上责罚瑞王,将抄家所得金银全用于江南公共建筑上,并要求写罪己状贴于江南各城门之上,乃是不想负天下百姓,实在是名利双收,无可挑剔。   此举看似护住了瑞王,但是细想才发现把瑞王的脸踩到了地上,一个不能上朝的王爷,一个当着天下百姓写过罪己状的王爷,不仅没有了威胁,还会成为历史上的污点,到了后世,只怕还有人称赞皇上忠义。   有此等心腹手段的帝王,他们做臣子的自然需要更加的小心办事,若是惹怒皇上,只怕是死了还不能留下个好名声。   贺渊静静的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中,龙椅上的帝王离开了,身边站着的大臣们也离开了,他面色平静的张望着四周,良久之后,才轻笑着道:“好一招杀人不见血,真是我的好皇兄。”   “殿下,”看守大殿的小太监小心的走到他面前,小声道,“该闭殿了。”   看了眼这个连小腿肚都在发抖的太监,贺渊竟笑了,“怎么,本王很可怕?”   小太监咚的一声跪在了他面前,磕着头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行了,起来吧,”贺渊不去看小太监,一步步走到殿门口,回头见小太监还在磕头,便轻笑出声,“你怕什么呢,左右本王以后不会再站在这里了。”   磕头的小太监一僵,半晌才敢回头朝门口看去,只看到门外灿烂的太阳,瑞王早不知道走哪里去了。   他拍了拍膝盖站起来,自言自语道:“真当自己还是以前的端王爷呢,摆什么谱。”   后宫此时也很热闹,因为曲轻裾邀三品以上的命妇进宫赏菊,京中但凡不是躺在床上起不来的,这会儿都到了。   这是皇后第一次邀请命妇们进宫,不管皇后有何用意,下面的人也不敢怠慢,也有人猜测皇后是不是因为有了身孕,想挑官家嫡女进宫为妃伺候皇上。但是无论如何,某些想投机取巧的便带来了家中未嫁的嫡女,而聪明的人都独身前来,甚至不愿提及自己的女儿。   天下哪有女人愿意找让别的女人来分自己丈夫的,先不说皇后下懿旨邀请时还没有查出有身孕,就算查出来了,依着皇上与皇后的情分,就算把女儿送进宫又能讨着什么好,反而还要得罪皇后。   也不想想皇后现在住什么地方,据传闻说皇上嫌魁元宫刚翻新有味道,特意下旨表示在皇后产子满月前,不可搬离天启宫后殿。   人家正房与夫君住在一块儿,你一个小妾不长眼睛的凑上去,那不是找罪受么?   曲轻裾作为孕妇,并不觉得现在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她坐着凤辇到御花园时,该来的人都已经到了,她一出凤辇,便拜倒一大片。   “诸位夫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曲轻裾看了眼院子里摆放着的各种菊花,笑着道,“本宫早前与诸位夫人也都来往过,夫人们可不要因为换了个地方,便与本宫拘泥起来。”   命妇们口中称谢,按着身份依次坐了,很快便有太监捧上珍稀的菊花放到中间早已搭好的雕花案台上让主人观赏,每盆观赏一会儿便捧上去,呈上来的便是更加漂亮的一盆。   众人不管是真的惊奇还是装样子,口中都不断发出赞叹,仿似这些菊花不是人家所有,是神仙赐给皇后的一般。   曲轻裾端着一杯红枣茶慢慢喝着,她现在已经不喝其他茶叶了,就连参茶也不沾,唯有红枣喝了对自己与胎儿就好,所有这两天开始慢慢改变胃口。   “这盆花倒是有些意思,”曲轻裾指着一盆花瓣背面为白,内里为紫的菊花,她以前也养过这样一种菊花,不过一直不知道名字,因为工作忙,没有多少时间照顾,开出的花样也没有这么好看。   “回皇后娘娘,这盆菊花叫做香山雏凤,因花瓣像凤凰般漂亮,所以才得这个名字。”捧着这盆花上来的太监眼带喜色的回答,原本他以为这盆花不起眼,不能得皇后娘娘的青眼,谁知竟是唯一得皇后娘娘垂问的,可真是祖爷爷保佑了。   “香山雏凤?”曲轻裾沉吟半晌,“这名字取得好,木槿,赏。”   见皇后喜欢这种花,命妇们也跟着夸起来,倒是让这算不得最珍贵的菊花变得珍稀起来。   “臣女以为,菊花素有桂丛惭并发,梅蕊妒先芳之名,今日能借着皇后娘娘的福气观赏这么多的菊花,真是臣女之幸,”一个身着嫩黄色襦裙的女子声音不高不低道,“之前的金龙腾云也是极漂亮。”   曲轻裾看向说话之人,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梳着简单的双平髻,但是却更显她的粉嫩之色。   “依朕看,倒是那盆翠凤祥云最为漂亮,”贺珩带着一干子伺候的人大步朝曲轻裾坐着的方向走来,看了眼说话的少女,“你是哪家的姑娘?”   “臣女敬国公嫡孙女秦朝云见过皇上,”少女见皇帝问询,面色如常的起身,对着贺珩盈盈一拜,“臣女妄言,让皇上笑话了。”   曲轻裾看了眼秦朝云言行优雅的模样,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敬国公不就是秦白露的爷爷,那这个秦朝云岂不是秦白露的亲姐妹或者堂姐妹?不过这模样,这做派,倒是比秦白露来得要好看些。   “嗯,您确实多言了些,”贺珩不咸不淡道,“在场这么多命妇长辈,怎能有你晚辈开口的理。”   秦朝云似乎没有想到皇上会对她这么说话,先是一愣,随即神色如常道:“皇上的教诲臣女铭记在心。”   嗯,这行事作风也比秦白露来得高超,若是一般人被皇帝这么说,只怕早红了脸,可她偏偏一副皇上为了她好才出口教育她一般,曲轻裾当下感慨,看来秦家还是有战斗力比较高的女人,秦白露与韦染霜的母亲只能算是秦家的失败品。   贺珩当下也有些意外,他忍不住多看了眼秦朝云,对方似乎并没有刻意的打扮,但是偏偏给人一种优雅之感,倒是没有堕了秦家的名声。当视线落到那镶着珍珠的绣鞋后,他收回了视线,语气更加冷淡道:“朕不是教诲你,而是提醒你,好歹是书香世家出生,言行上可不能堕了世家名声。”   众人听出皇上似乎不待见秦家,又想起瑞王的王妃乃是秦家之女,又与皇后关系不好,当下心如明镜般。这秦家嫁了一个女儿到瑞王府,结果瑞王倒了。便想塞个女子进宫,真当别的人是傻子,看不出他们家用意般。   有些命妇上下打量了一番秦朝云的长相,有些不屑的想,就这幅长相,也好意思勾引皇上,能赶得上皇后娘娘一根手指头么?   忠义公夫人田罗氏端起茶喝了一口,不咸不淡道:“秦家女家风虽好,可偶有一两个学得不够好的,也是对名声无益啊。”   旁边人闻言,当下纷纷称是,气得坐在一边的敬国公老夫人白了一张脸。   贺珩看也不看这些女人,转而向曲轻裾走去,这都什么时辰了,花赏得差不多就该散了。 ☆、第98章   见到贺珩走到自己身边,曲轻裾准备起身给他行礼,却被他轻轻的按住了肩:“不必如此,朕刚巧从母后的宫里出来,就过来看看。”   曲轻裾闻言便道:“原本想让母后一起来赏菊的,谁知她们二位说宫里事务繁杂,便不来参加赏菊宴了。”说到这,她面上露出一丝愧疚,仿佛是因为自己两位太后才这般繁忙般。   “你如今怀有身孕,不必去做那等费脑子的事情,”贺珩笑着在她身边坐下,“两位母后也会体谅你的。”他对于两位太后,还是很放心的。   他之前也问询过太医,说女子有孕期间,不可过于疲累,也不可动怒,不然既伤身子又伤胎儿,那便是大大不好的事情了。   听到贺珩这么说,曲轻裾便笑了笑,“这便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虽然坐在一堆女眷面前,贺珩也没有丝毫的不自在,他甚至当下面坐着的女眷们都不存在,十分自然的与曲轻裾说着一些小事,仿佛其他人都跟盆景似的。   借着一个空隙,曲轻裾往下面看了一眼,所有的女眷也仿似很自在的与身边人聊天,并没有因皇帝来了而冷场,竭力不让皇帝认为自己不受欢迎。   曲轻裾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坑在场的女眷们,便对众人开口道:“原本准备留诸位用过膳食再走的,但因本宫有孕,太医多次提醒孕前三个月不可久坐,所以今日便不留诸位了,怠慢诸位,希望诸位能谅解。”   在场有过孩子的女眷纷纷起身,一边感谢了皇后的邀请,一边说孕前三个月确实需要多加注意,又说皇后与腹中胎儿福泽深厚,定会处处吉祥事实顺利。   曲轻裾笑着让她们退下了,这些人离开前,她还特意看了眼秦朝云,挺漂亮的一个小丫头,也很会表现。可惜衣服穿得如此素淡,偏偏鞋子暴露了她的本性。   人若是要演戏,就要演得逼真一点,除了发髻普通,衣服素淡外,鞋子又怎么能忘记伪装呢?   闺阁女儿的绣鞋是经常更换的,尤其是镶嵌玛瑙珍珠之类,因为清洗不易,洗过之后珍珠玛瑙容易散开或是成色不好,所以一般穿过一次就不会穿第二次了。这也导致若不是有底蕴的人家,一般人不会轻易穿这类鞋子。   秦朝云的失败之处便是在这里,若真是喜爱朴素之物,为何又会穿那样的鞋子?   所以她虽然有些手段有些胆量,但还是嫩了些,在贺珩面前太不够看了。   晋安长公主本来打算在宴席后跟曲轻裾说些私房话的,可是见皇上这般护着她,便觉得自己那些话也不用说了,便面带笑意与其他女眷们一道离开了。   待这些女眷们都退下后,二人一起回了天启宫用膳,每道菜都经过太监试过后,他们才开始用。   这些菜荤素搭配得很好,而且全是有利于孕妇与胎儿的东西,曲轻裾虽然嫌这些菜略味淡了些,但是吃得还是不少。   吃完饭,贺珩便去了前殿,曲轻裾躺靠在软榻上,面色平静道:“今日带了嫡女进宫的那些人,你们都记下了吗?”   “娘娘您放心吧,”木槿替她盖上了一床薄被,“带未出阁女儿进宫的统共也只有那么几家,奴婢都记着呢。”   曲轻裾点了点头,木槿办事她还是十分放心的,“秦家亏得还是书香世家,这桩桩件件的事情办下来,还真不像是世家能做出来的事情。”她对秦家并不太了解,但是依照她前世对书香世家的了解,不都是优雅多礼,谦虚却不虚伪么?怎么到了秦家这里是这个样子,他们秦家这个毁坏书香世家这个名声,是不是有些缺德?   “皇后娘娘您有所不知,”向来对各路消息十分灵通的金盏此时道,“奴婢听闻上一代的敬国公是个十分有才华的人,谁知天妒英才,不足三十便去了。偏偏膝下无子,只好把爵位传给了庶弟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敬国公。现在的敬国公性子软和,平日也总听国公夫人的话。以往还不觉得,如今秦家却越来越浮躁了,长此以往,只怕书香世家的名头也保不住了。”   “如此说来,如今的秦家也算不得什么正统了?”银柳想起瑞王妃以往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便道,“既然都不是正统,瑞王妃还摆什么姿态?”   “是啊,这么说来,瑞王妃一脉,也算是庶出了。”木槿颇有些感慨,“难怪瑞王妃是那样的性子。”   虽然对这种血统论持怀疑态度,曲轻裾却想明白了另一件事,难怪秦家行事作风有些鼠目寸光,原来真正掌事者乃是内宅妇人。要知道,这时间无论男女,整日待在家里不去了解外面的情况便发号施令,往往就很容易出现错误的决定。   内宅极易限制一个人的眼界与判断。   这厢贺珩回了前殿后,突然翻出殿中省呈上来的选女名单,“瑞王如今糊涂行事,也有瑞王妃不加以规劝之故,朕不忍弟弟身边伺候之人如此不尽心,今特赏赐几个选女到瑞王府伺候,往能以德行感念瑞王。”说完,在二十八个选女中,圈了四个名字,就让钱常信把人领到瑞王府里去了。   这四个选女看似没有什么联系,但是实际上她们娘家都在京中,虽不是名门望族,但是在京城中多少也有些人脉,也做了些让贺珩看不上眼的事情,所以把这四家的女子被送到瑞王府上,他觉得心里很畅快。   贺珩便把名单合上放到了一边,他如今根本就没有纳妃的心思。以往他觉得各色的美人在自己身边那是锦上添花,如今才觉得,女人再多,若不是顺心的,也不过是占地方罢了。   “来人,传令下去,赏赐团芳殿选女各金手镯一对以做嫁妆,三日后让她们各自回家婚嫁,不必再留在宫中。”   皇上下了这样的旨意,等于明着告诉别人,他无心纳这些选女为妃嫔,所以才让这些选女回家自行婚嫁。   选女被送回家自行婚嫁,皇后又有身孕,那么谁来伺候皇上?宫中有人心思开始活泛起来,似乎忘记了以往的教训。   秦白露听着下面的人汇报曲约素现如今的狼狈样子,心情大为舒爽,赏了一把铜钱给学舌的丫头,端起茶杯对身边的如画道,“我就想看看,没有王爷的宠爱,她能熬多久。”   如画见王妃面带笑意的样子,有些无奈道:“王妃,奴婢听闻今日在朝上,王爷被……”   “他的事与我有何干,”曲约素冷笑,“如今我连内宅都管不着,更何况外面的事情。”   见王妃这种表情,如画就明白过来,恐怕王妃还不知道王爷被降爵并且还被禁朝之事。这样的事情何其严重,王妃这个样子若是让王爷看见了,岂不又要闹一场?   “本王的事情自然与你无干,”贺渊大踏步从门外走了进来,看也不看变了脸色的秦白露与如画,自顾自的在上首坐下,淡淡道,“如今你秦家的主意已经打到皇上那里去了,哪里还瞧得上本王?”   秦白露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贺渊的话虽难听,但并不是无中生有的人,他既然说出这样的话,那就说明秦家真的想安排人进宫了。   贺渊轻声一笑,“真当你们秦家的女人是九天玄女,人见人爱了?你们秦家不觉得丢人,本王都替你脸红。”他的手指轻轻点着椅子上的扶手,似笑非笑道,“另外,你既然已经说本王的事与你无干,不如收拾收拾包袱回娘家去,本王定会向皇上请旨和离。”   秦白露心头一惊,她看着贺渊,似乎想从他的脸色上找出一丝玩笑的成分,可是对方脸上并无半点玩笑之意。   “王爷……妾是先帝钦赐给你的王妃,你不能这么对我,”秦白露干巴巴的道,“你不能跟妾和离。”   “便是先帝在,本王要休了你,那也就休了,更何况如今先帝已经不在了,”贺渊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出去吧,本王不想看见你。”   秦白露眼眶微红,福了福身正要离开,就见何福儿匆匆走了进来,然后便说出一件让她难以忍受的事情。   皇上怎么会赏赐几个姬妾下来,还有什么叫她伺候王爷不尽心?秦白露觉得自己脸颊仿佛被人重重的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贺渊也不管她,只是吩咐何福儿把人领过来让他瞧瞧。   秦白露看着何福儿半走半跑的背影,仿佛被人一盆冰水泼了下来,从头凉到了脚底。 ☆、99·凋零 四个被皇上赏下来的选女被王爷收了房,成为了姨娘后,王府众人才知道王爷被降爵这件晴天霹雳的事情。不是亲王,府里的用度与伺候人数都要减少,还有王府的范围也要缩小,那王府中势必会有人被撵走。 下人们正在为自己以后的日子担忧时,又听到一个消息,那便是王爷被禁上朝了,而且还要被罚俸五年,甚至还要写罪己状当着天下百姓张贴出去。 原本舍不得离开王府的下人们这会儿也没有什么舍不得了,只等着消息出来,好找下家主人。至于殿中省分出来的太监宫女们这会儿也想回殿中省等着重新分配,伺候一个注定没有出路的主子,不如找个有利的下家,总比现如今不死不活的好。 秦白露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听完如画说完的事情后,噎了半天才干巴巴道:“他不是要休了我么,如今他都这样了,拿什么来休我?!” 如画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说王爷那般倨傲的性子,便是一般人听到王妃这样的话,也是要动怒的。当初王妃刚进王府,便不管不顾的收拾府里的侧室,王爷说了一句,两人便当场大吵起来,惹得府里的下人看了场笑话。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王爷与王妃已经是无话可说,王爷失势了,王妃不想着怎么安慰王爷或者安抚后院众人,反而幸灾乐祸。长此以往下去,还有何感情可言? 见如画欲言又止的模样,秦白露冷道:“王爷既然不要我管王府的事情,那府里发生了什么,我也不需要去费力不讨好,若是有谁求到我这里,就说我病了。” “是,王妃。”伺候王妃近十年,如画清楚王妃的性子,定不愿意自己多话,她福了福身,静静的站在一边。 但是秦白露很快就冷静不下来了,因为秦家传来消息,她的堂妹被皇上当着诸位命妇斥责了。因为之前曲轻裾的赏菊宴她称病没有去,所以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听完事情的原委,秦白露心头暗恼,难怪王爷会那么说她秦家的女子,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也难怪娘家人最近也给自己递拜帖了,原来是想着攀上皇帝那根枝,自己这个失势的王妃,哪还有什么用处? 想通这些事情,秦白露觉得自己心头有些凉,亲人与丈夫都是这般,她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想到已经有了身孕的曲轻裾,她低头抚着自己空荡荡的腹部,不明白为什么世间所有好事都让曲轻裾赶上了。好婆婆,好夫君,好身份,甚至在不久之后还会有一个孩子。 谁说老天有眼呢,不然为何有人过得好,有人又过得不好呢。 “如画,传我的命令,曲氏病重,以免传染给其他人,不易再住西侧院,今日便搬至西角落的西平斋去静养。”她就不信,曲家的女人都有这般幸运。 如画听着王妃阴沉沉的命令,微微一颤,“奴婢这便吩咐下去。” 出了正院,她看着宽敞的院子,莫名觉得有股冷意从后背窜进了自己心口。 一直卧病在床的曲约素看着府里的下人粗暴的把自己的东西收了出来,然后扔在屋中央屯做一堆,心里恨秦白露的毒辣,又恨自己现在拿这些恶仆无可奈何。 等屋中的东西收完了,其中一个嬷嬷上前一把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冷冷道:“曲侧妃,您还是起床吧,王妃下了令,让你必须在午时前搬到西平斋,奴婢这就得罪了。”说完,轻轻松松把仅着中衣的曲约素从床上拖了下来。 曲约素病重,哪里经得起她这般折腾,身子一凉便咳嗽起来,她捂住嘴恨恨的看了眼这个嬷嬷,恨不得吃下她的肉,拧断她的骨。 “侧妃可别这般看着奴婢,奴婢这也是无可奈何,”嬷嬷一挥手,对后面几个小丫鬟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伺候侧妃更衣?” 瑶溪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回侧院时,正好看到曲约素被两个嬷嬷从屋子里拖出来,身上穿着件颜色难看的袍子,头发也乱糟糟的披散在身后,看起来极其狼狈,“你们对侧妃做什么?!”她把药碗往地上一放,便要上前推开拖着侧妃的嬷嬷们。 “瑶溪姑娘,这是王妃下的命令,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为首的嬷嬷冷笑道,“你若是闹事,我只能认为你是对王妃有怨气,故意违反王妃命令了。” 瑶溪一愣,她焦急又愤怒,上前扶住曲约素,冷冷道:“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让侧妃这般衣衫不整也是王妃的意思?” 嬷嬷扯了扯嘴角,随即道:“瑶溪姑娘还是少说几句话好,我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些。”说完,手一挥,示意下面的人把曲约素拖走了。瑶溪无法,只好跟了上去。 西平斋的名字比屋子好,瑶溪红着眼睛跪在床边,看着面色红润得不正常的主子,磕着头道:“主子,奴婢去请王爷来,王爷定会救您的。” “不用去了,王爷不会来的,”她看着哭得伤心的瑶溪,笑道,“哭什么呢,人早晚都要走这一遭的。”她本就病重,又被这般折腾一场,哪里还活得下来。 “主子,您不要这么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瑶溪上前握住曲约素的手,“奴婢这就去给您熬药,喝了药您就好了。” 曲约素摇了摇头,恍然间似乎看到了上元节时河边一盏盏漂亮的花灯,拥挤热闹的人群,以及曲轻裾与皇帝牵着的手,她喃喃道:“那原本是属于我的,是我的……曲……轻裾,为什么……” 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最后消失在满屋子的寂静中,瑶溪看着床上一动也不动的人,终于痛哭出声。 “王妃,西平斋的曲侧妃去了。”如画走进屋子,见王妃正靠窗坐着看书,便上前小声道,“伺候侧妃的瑶溪希望能见一见王爷。” 秦白露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头也不抬道:“让她去求何福儿去,我管不了这事。” 如画见王妃似乎不想多说,只好无奈的退了出去。看着正院门外穿着一身素衣双眼红肿的瑶溪,她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王妃说,她近来没有管家了,你若是要求见王爷,就去找何总管通报吧,”如画犹看了眼四周,快速的塞了一个装着银两的荷包到瑶溪手里,面色如常的回了正院。 瑶溪慢吞吞的站起身,看着手里的荷包,面色木然的朝主院方向走。不管怎么样,主子好歹伺候过王爷一段时日,难道连人死了都不能好好下葬吗? 贺渊怀中揽着美人,由着她伺候自己饮酒,喝得高兴时,便让另一个美人弹琴助兴,一时间喝得醉醺醺的,连人都看不清楚。 “王爷,曲侧妃没了。”何福儿在他身边道,“侧妃身边伺候的瑶溪求见。” “曲侧妃是谁?”贺渊在怀中美人脸上偷了一个香,见美人笑出声后才皱着眉道,“没了就没了,告诉本王做什么?” “王爷,曲侧妃是皇后娘娘的异母妹妹,”何福儿见王爷已经醉了,只好边倒茶边补充道,“外面不少人都瞧着呢。”不管内里如何,面上总要做得好看些。 “皇后的妹妹,”贺渊推开怀里的美人,揉着额头让自己清醒了些,接过何福儿递来的茶灌了一口,“既然如此,让下面的人别怠慢,按着规矩葬了吧。” 既不能怠慢又要按规矩,这恐怕让人有些为难,何福儿心头虽然这般想,面上却是半点不露,想好由谁办这事后,便道,“王爷能怜惜她,是她的福气,小人这便让人去办。” 贺渊嗤笑道:“若她不是皇后的妹妹,本王何必费这个心思。” 何福儿当下改口道:“能有皇后娘娘做曲侧妃的姐姐,也是她的福气呢。” “行了,”贺渊打了个哈欠,“照你这么说,皇后有了她这样的姐妹岂不是没福气了?” 何福儿干笑一声,知道王爷喝醉了,哪里还敢多言。 “退下吧,”贺渊再度把身边的美人搂进怀中,“别扰了本王兴致。” 端王府女人不少,死一个侧室算是什么,可是这个侧室乃是皇后娘娘的妹妹,那就不得不让人报到皇宫里去,所以最后这个消息先是报到殿中省,再由殿中省的人汇报给皇后。毕竟按情理,这事应该直接让人报到皇后那里,可是按规矩,曲约素只是个侧室,这种晦气的小事根本就不该传到皇后娘娘那里,最后何福儿思前想后,只好找了这么一个折中的方法。 曲轻裾原本听到殿中省的少监求见自己还有些奇怪,她如今不管后宫事务,殿中省的少监跑她这里来做什么? 但是看完殿中省少监呈上来的报丧信后,她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捏着这封信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她印象中,曲约素是个有才气有相貌的女子,原本可以嫁个好人家,可是偏偏抱着满腔青云志,选了一条错误的路,最后毁了一生的幸福。 若是当初她没有去瑞王府做妾,而是嫁个其他世家公子,哪里会误了自己的性命。 软弱害了自己性命,一如原来的曲轻裾。贪婪亦能毁了一个女人,亦如如今的曲约素。前者可怜,后者可悲。 “皇后娘娘,”殿中省少监见皇后面色不好,一时间心里也变得七上八下,不知道皇后是何种心思。 “退下吧,”曲轻裾放下手里的信,摆了摆手,“黄杨,你带人去瑞王府,替本宫给曲侧妃上柱香,添些纸钱香烛。” 为妾者可悲,可是身为正妻的女人,又能有多幸福呢? 在这种一妻多妾的时代,女人注定是历史的牺牲者。 ☆、第100章 “皇后娘娘,这是皇上命奴婢们给您送过来的。” 曲轻裾往这些宫女们手中拿着的东西上望去,发现是一些适合孕妇穿戴的衣服鞋袜,当下便笑道:“难为皇上为我这般费心了。”虽然她身边的宫女们已经给她做了不少的衣物,但是贺珩这份心她却记下了。 木槿把这些宫女们送出了殿门,待回来后便发现这些东西都已经收起来了,她以为是前些日子曲三小姐的事情影响了皇后娘娘的心情,便上前道:“娘娘,奴婢听太医说,胎儿满了三四个月后,就能有微弱的胎动了,您最近有感觉吗?” “是吗,本宫还以为是肚子不舒服,”曲轻裾最近对腹中胎儿很感兴趣,她摸着下巴道,“难怪我总觉得最近几天肚子老有莫名其妙的动静,还以为是肠胃不适呢。” “若是肠胃不适,杜院首定早发现了,”木槿把屋子里的窗户打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奴婢瞧外面的天色挺好,娘娘不如到外面走走。” 旁边一直不出声的陆嬷嬷望了眼窗外,随即点头道:“木槿姑娘说得有道理,如今殿下在娘娘您的肚子里已经过了三个月,适当的走走对您与殿下都有好处。” 陆嬷嬷是贺珩钦赐的孕嬷嬷,她极了解女人怀孕这一套,对于曲轻裾来说,那就是怀孕百科全书,从言行到饮食再到思想,谈起来那是头头是道。 “既然陆嬷嬷这么说,那便出去走走,”曲轻裾摸摸脸,扶着金盏的手就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木槿给曲轻裾加了一件狐毛披风,才由着曲轻裾出门。 冬初的天气并不是很冷,曲轻裾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身上的披风,晒着没多少温度的太阳,打了个哈欠道:“听说皇上昨天发落了一个宫女,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木槿与金盏互相看了一眼,最后由木槿开口道:“奴婢也不是十分的清楚,只是听说皇上发现那个宫女穿衣打扮越了规矩,引得皇上大怒,才被皇上发作了。”这事她们怕影响皇后娘娘的心情,便没有告诉娘娘,娘娘是怎么知道的? 曲轻裾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懒洋洋的道:“本宫有了身孕,后宫不知道多少人心思浮动,如今就连宫女都想有别样心思了。” “娘娘,她们有心思又能如何,左右皇上不稀罕她们呢,您现在只管好好的养胎,何必为这些人费神?”木槿劝道,“再说了,娘娘您是皇后,谁能越过您去?” “我自然不会为了这些人费神,”曲轻裾勾起嘴角笑了笑,看着前方某个角落,“可是就怕这些人来碍本宫的眼。” 木槿与金盏不约而同的随着曲轻裾视线望去,当下两人的面色一沉,原来竟是韩良娣与皇上站在一起说着什么,瞧韩良娣脸上的笑意,仿佛捡了稀世珍宝似的。 见到这个场景,两人有些担忧的看向皇后娘娘,却发现皇后娘娘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眼神却有些冷。木槿忍不住道,“娘娘,没准是皇上偶遇韩良娣而已。” 曲轻裾嗤笑一声,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也没有那么多为女人守身如玉的皇帝。前朝有个惠明帝,就被世人歌颂了几百年,可见痴情的帝王有多难得,几百年难得一遇。 韩良娣也没有想到会在御花园中巧遇皇上,她羞涩的看着身姿挺拔的贺珩,柔声道:“皇上,妾前几日新学了一首曲子,不知皇上可想听一听?” “韩良娣声音宛如幽谷黄鹂,朕倒是有些时日没有听你唱曲了,”贺珩看了眼旁边的凉亭,便指着凉亭道,“不如今日便唱给朕听一听吧。” 韩良娣高兴得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脸色,待跟在皇上身后,看着皇上坐下后道:“妾献丑了。” “剪烛对西窗,月明似银霜,借问明月伊人何时归,却见伊人在他方……” 站在贺珩身后的明和听着这首曲子,抽了一下鼻子,这曲儿听着好像是韩良娣在向皇上邀宠?不过这声音确实好听,一首歌被她唱得一叹三怨,惆怅满腹。 “伊人不见佳人泪,岂知佳人华发伤……” 一首曲子唱完,韩良娣眼眶微红,却故作镇定的对贺珩福了福:“妾的嗓音不如当年,让皇上您失望了。” “嗯,韩良娣的曲子一如既往的好听,朕……”贺珩往凉亭外看了一眼,眼皮跳了跳,“朕以为这琴曲之事,偶尔玩乐不妨,但不可太过耗费精力,如今你乃五品良娣,日日练曲唱歌未免不够庄重,日后你若是想让朕欣赏什么歌曲,可以让乐艺府的人排练后让朕来观赏。” 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韩良娣当下愣住了,就连眼眶里悬而未落的眼泪瞬间也被噎了回去。 “皇上这话便过了,妾倒是觉得韩良娣这曲唱得很好,岂是乐艺府的歌姬比得上的。”曲轻裾扶着木槿的手,一步步的走进凉亭,走到贺珩面前后,作势要屈膝行礼,被贺珩一把扶住。 “你若是喜欢,就让韩良娣回去好好练练嗓子,日后你与朕一起赏曲便是,”贺珩扶着她在身边坐下,把一叠糕点放到她面前,“或者你现在让韩良娣唱一曲,朕记得韩良娣有一首《叹莲赋》唱得很不错。” 曲轻裾笑得媚眼如丝,眼波一转,便落到还站着的韩良娣身上,略略思索后,摇着头道:“还是算了,就如皇上您说的那样,韩良娣品级虽不高,但总算是后宫妃嫔,让她给妾唱曲,委屈她了。” “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给你唱曲有什么可委屈的,”贺珩微抬着下巴看向韩清荷,“韩良娣,你说呢?” “能为皇上与皇后娘娘唱曲是妾的福气,”韩清荷脸上挤出一个温婉得体的笑,对着曲轻裾一福身,“请娘娘允许嫔妾给您唱吧。”她觉得自己心里半边极寒,半边极热,翻腾得难受,可是却不得不把自己变得犹如歌姬一般。 “桃花妖,梨花白,唯有莲花……” 曲轻裾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靠在贺珩的肩头,咕哝道:“今天的天气好,真是让人犯困。” 贺珩知道女人有了身孕后,总是爱犯困,他伸手揽住她的后背,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另外一只手端起茶杯慢慢啜着,不时低头看看靠在自己肩头的曲轻裾一眼。 韩清荷看着这个场景,不知怎的就觉得自己喉咙里有些难受,仿佛吐出一句歌词都让她难以忍受,到了后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唱成什么样子了。 “停了吧,”贺珩小声道,“皇后睡了,别吵着她。”说完,弯腰抱起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挺沉。 自家皇后看似纤细漂亮,就连有孕三个月也不显肚子,不过这一抱他就发现,比以往还是重了不少,看来每日吃下的那些东西还是有些用处。 想到几个月后曲轻裾的肚子会越来越大,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到了那个时候,也不知轻裾会遭多少罪,只怕连睡觉都困难。 “皇上,要不奴才去让人抬软轿来吧。”明和见状,忙上前道。 “不用了,”贺珩把曲轻裾抱得稳稳当当,“这里离天启宫也不是太远。” “是,”明和依言退到后面躬身跟着,做好若是皇上一个手软,他就用身子去给皇后娘娘垫着的准备,从这里到天启宫后殿,一路走来也有些够呛。 “恭送皇上皇后娘娘,”韩清荷眼睁睁的看着皇上抱着皇后下了凉亭的阶梯,待再看不见人影后,才气恼的一把挥掉石桌上的茶杯,皇后是什么意思,难道她韩清荷生来就该做一个歌姬吗? 都是皇上的女人,凭什么她还要唱曲儿给她听! “主子,”她身后的宫女被她这个举动吓得变了脸色,四处张望一眼,见没有人后才松口气道,“您可别在外面动怒,小心隔墙有耳。” “如今她怀有身孕没法伺候皇上,还扒着皇上不放手,就这竟然还有不少人夸她贤德,我呸!”韩清荷心头的火气哪里压得住,这段倾轧冯子矜的日子让她有些忘了形,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主子!”宫女吓得脚软,一下子跪在了她的面前,“您快别说了,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起来,我身边怎么尽是你这样的蠢人伺候,”韩清荷大大呼了几口气,见身边的人吓得脸色惨白,慢慢的冷静下来,“回去!” 这么好一个亲近皇上的机会,也被曲轻裾破坏了,实在令人生厌! 曲轻裾闭着眼睛靠在贺珩怀里,听着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在快要靠近天启宫时睁开了眼睛,她一脸迷茫的四处看了看,最后仰头看向贺珩,“皇上?” “醒了?”贺珩停下脚步,埋首笑看着怀中满脸不解的女人,“你刚才睡着了,我带你回宫。” “我现在重了不少,快放我下来,”曲轻裾急道,“皇上你怎么能一路把我抱回来,这太累了。” “没事,”贺珩把她抱紧了些,“别闹,就快到了,朕抱你回去。” 曲轻裾把头往他怀里埋了埋,咕哝道:“丢死人了。” “你更丢人的时候我也看过,”贺珩笑出了声,“不过重了不少倒是真话。” 曲轻裾在他腰间一拧,哼道:“也不看看是谁的错。” “我的错,我的错,”贺珩大步继续往前走,半点不受曲轻裾那不轻不重的一拧影响,“重些好,我喜欢你重些。” 跟在后面的一干子人同时默默的把头埋得更低,他们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当然,更没有看到皇上讨好皇后娘娘诌媚的样子。 ☆、101·帝王的信任 “娘娘,”黄杨额头冒着稀细汗,忐忑不安的看着坐在桌前用膳的皇后,就连呼吸也不敢太过用力,仿佛一个用力就会惹得皇后娘娘发怒般。 “怎么了?”曲轻裾慢条斯理的吃着一碗鸡肉粥,配着泡得正脆的酸菜,吃得也挺有味道。她见黄杨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接过金盏递来的茶盏漱了口,又从银柳手上接过手绢擦着嘴角,“说吧,什么事让你这般焦急?” 黄杨脚下一软跪在曲轻裾脚边:“韩良娣今早被人在御花园中的荷花池里发现,人已经泡得肿胀了。” 曲轻裾一愣,韩清荷死了? “这话是能在娘娘面前说的么?”木槿皱眉,如今娘娘身怀有孕,这些事情传到娘娘耳中,岂不是要吓着娘娘与腹中的小殿下,“快快住嘴。” “无碍,”曲轻裾的左手轻轻抚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上,“你面色这么难看,定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是不是与韩良娣的死因有关?” 黄杨见娘娘神色平静的样子,只好咬着牙道:“殿中省的人在韩良娣怀中发现了一支白玉钗,有人认出这是娘娘您的东西。” 金盏与玉簪一听这话,吓得面色一变,平日娘娘的发钗衣饰都是她们两个在管,娘娘的东西掉了,最大的嫌疑就是她们。两人当下便跪了下来,面色难看道:“娘娘,奴婢们看管不力,求娘娘责罚。” 曲轻裾笑出了声,示意二人站起来,然后站起身道:“这寒冬腊月的,竟是演这么一出戏,就连本宫丢失半个月的白玉钗也被找出来了。既然如今是两位母后在管理后宫,我们便去福寿宫走走,本宫也很好奇此事呢。” 黄杨有些不解的看着皇后娘娘,娘娘瞧着似乎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 木槿先是一愣,随即恢复了笑颜,“可不是,黄杨快去准备凤辇,从昨儿晚上便开始下雪了,主子如今腹中有着殿下,可不能吹着风。” “是,”黄杨这才喜滋滋的站起身,转身让下面的人去准备凤辇了。 福寿宫中,两宫太后、贺珩、晋安长公主、其他三位妃嫔还有殿中省正监、少监俱在,皆是为了韩良娣溺水身亡之事。 韦太后听完下面跪着的宫女汇报,面色沉静道:“你的意思是,昨天夜里亥时左右韩良娣独自一人出了居处,亥时四刻你发觉不对劲,便与其他几个伺候的人四处寻找,结果就发现韩良娣的尸首?” “是,”回话的是韩良娣的近身宫女,她面对满屋子位高权重者,显得有些畏畏缩缩,“主子离去前,还说……” “还说什么?”贺珩冷声问。 “还说只要皇后娘娘看重她,日后便能重得皇上您的宠爱了。”宫女说完这句话,便以额触地,吓得全身瑟瑟发抖。 “照这个宫女的意思就是说,邀韩良娣出门的是皇后,而且殿中省的人又在韩良娣身上发现了皇后的发钗,”韦太后扯了扯嘴角,带着着嘲讽的味道,“意思就是说皇后就是杀害韩良娣的凶手?” 贺珩皱着眉道:“母后,轻裾乃是一国之后,岂会去谋害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妃嫔?”昨夜他虽宿在天启宫前殿,没有与轻裾在一起,但是他相信韩良娣的事绝对与曲轻裾无关。 听到儿子无意间当着这么多人叫出了儿媳的闺名,韦太后挑眉看了他一眼,才又道:“哀家对此事也十分怀疑。” “太后,皇上,”宫女声音颤抖道:“因为半月前主子曾在园中给皇上唱曲,后来被皇后娘娘发现。那事不久后就有人克扣主子的份例。所以主子昨天夜里独身一人去见皇后娘娘,也实属无奈,请太后与皇上给主子主持公道。” “昨晚亥时左右便开始下雪,皇后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竟然会在下雪天去见韩良娣,还能把韩良娣推进荷花池中,”晋安长公主嗤笑一声,“做完这一切竟然也没有发现自己丢了东西,转身就回天启宫后殿休息去了,那皇嫂的体力也太好了些。” “奴婢并没有说此事是皇后娘娘所为,”宫女的头往后缩了缩,结结巴巴道,“而且奴婢以为,也有可能是下人所为……” “放肆,朕的寝宫有什么人何时出了门,朕还不清楚?”贺珩一拍桌子,“天启宫十二个时辰都有守卫在暗处护卫,别说是皇后,就连是普通的宫女太监出入都会有人记录下来,你诬陷皇后不成便想诬陷皇后身边之人,究竟是何居心?!” 说话的宫女显然没有想到这一茬,她是韩清荷从王府里带进来的,哪里知道天启宫守卫会如此森严,半晌才砰砰的磕起头来:“奴婢并无此意,求太后娘娘与皇上明鉴。” 韦太后端起茶杯冷眼看着磕头的宫女,也不搭理她磕得额头见了血,偏头对母后皇太后道:“别说这些人,就连咱们姐妹也是进宫好几年才知道此事的,也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贼人谋害宫妃还诬陷皇后,实在罪大恶极。” “可不是,哀家当年入宫做了皇后近一年,才知道天启宫有守卫隐在暗处保护皇上,”母后皇太后似笑非笑的抬起头,视线在江、冯、罗三人身上扫过,“不过当年可没有谁来诬陷哀家,如今年轻人的胆子是越发大起来了。” 江、冯、罗三人哪里还坐得住,三人齐齐走到殿中央跪了下来,此事没有查清前,她们三人都可疑,可是谋害皇后谋害宫妃的大罪可是要累及家人的,她们哪里敢承受这样的后果? “行了,你们三人也不用跪,”韦太后放下茶杯,“本宫的儿媳,哀家心里十分清楚,她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就算要做,她也不会做得这么蠢。哀家不管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但若是此事自己承认了,哀家必不会追究她的家人,可若是等哀家亲自查出来,就不要怪哀家无情了。” 殿中省的正监与两位少监这会儿是看出来了,两位太后以及皇上都是护着皇后娘娘的,三人共事多年,根本连眼神都不必交换一个,就知道对方的心思。 殿中省正监上前一步道:“启禀皇上,启禀两宫皇太后,奴才们刚刚查出,韩良娣后颈部有被重物击打的痕迹,从受伤的部位与轻重来看,行凶之人应该比韩良娣要矮上些许,并且是个女子。皇后娘娘要比韩良娣高上几分,而且怀有身孕的人最忌举起重物,所以行凶者不可能是皇后娘娘,奴才等又查过天启宫后殿昨天到今天上午的出入记录,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皆无可疑。所以由此推断,韩良娣一事与皇后娘娘绝无相干。” 贺珩点了点头,面色温和下来:“看来有人想一箭双雕,”他视线扫过跪着的三位妃嫔,最后把视线落到比韩清荷矮的罗吟袖与冯子矜身上,脸色再度沉了下来,“把伺候罗贵嫔与平才人的宫女太监通通抓起来,挨个审问。” “皇上!”冯子矜跪着前行两步,“妾是冤枉的,皇上!” 罗吟袖看了眼神情激动的冯子矜,继续把头埋了下去。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明和进来报道。 “宣,”贺珩冷厉的脸色顿时变得温和,待曲轻裾进来,他忍不住站起身,扶着人在自己身边坐下,“外面正下着雪,你怎么过来了?” “刚才听到韩良娣没了,她身上又正巧有妾的发钗,妾哪里还坐得住,”曲轻裾微皱蛾眉,“妾的发钗半月前便掉了,那次妾在御花园里睡着后,也不知掉在哪了,皇上您还特意赏了妾一套猫眼石发钗,谁知竟会出现在韩良娣那里。” 贺珩当下便想起,半月前他与轻裾听韩良娣唱曲儿,结果轻裾睡着了,他把人一路抱回了天启宫后,才发现掉了两只发钗,他第二天就让明和送了一盒子镶猫眼石的钗环到天启宫后殿。看来那支白玉钗,就是半月前掉的掉的两支之一了。 “别恼别恼,朕知道此事与你无干,”贺珩拍着她的手背,“朕定会让人彻查此事,还你一个清白。” 曲轻裾叹了口气,跟着缓缓点了下头,歉然的看向两宫太后:“让两位母后为儿媳担心,儿媳实在不孝极了。” “此事与你有何干,”母后皇太后道,“皇后你就是太过老实,这后宫里总是有那么些胆大包天心思歹毒之辈,哀家与你母后在后宫多年,这样愚蠢的手段还真没见过。留着这样的人在后宫,哀家可不敢安心。” “可不是,你如今有着身孕,别为这等小事费神,万事有哀家们在,委屈不了你。”韦太后说完后,便对贺珩道,“你快送皇后回去,这等晦气的事情何必污了人耳朵,你们夫妻二人只管放心,哀家与姐姐定会把此事水落石出,你们还是早些离了这里吧。” 贺珩起身对两人一个作揖,“儿子也没有精力看管后宫之事,此事就只好劳烦两位母后了。” “走吧走吧,”韦太后摆了摆手,就像赶鸭子般把两人赶走了,待帝后二人走后,她才露出一个冷笑,不轻不重道:“但凡可疑者,通通重刑,本宫就不信查不出来。” 她冷眼扫向贺珩三个妃嫔:“这后宫中容不得自作聪明的女人!” … 江、冯、罗三人不禁一抖,江咏絮面色严肃恭谨拜道:“谢太后娘娘教诲。” 韦太后对她微微点了下头,随即对跪着的冯、罗二人道:“在事情未查清之前,你们二人就待在福寿宫后面的省身斋好好反省吧,省得哀家命人看着你们。” “是。”罗吟袖规规矩矩的磕了一个头,她心里清楚,太后这是要斩断她们的后路,不过既然是她没做过的事情,她又有什么害怕的? ☆、102·河东与河西 在后宫这个地方,可以有许多的秘密,也有可能你做的任何事都无所遁形,关键就在于你爬得有多高,站得有多稳。 两宫太后命殿中省的人下重刑,罗吟袖与冯子矜身边的人一个个轮番受刑,不要人命,却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一轮刑罚还没有受完,一个唤作雨的宫女便痛哭流涕的招得一干二净,甚至连自家主子以前在王府里做过的事情都招了出来。 “哀家就说根基还不稳的妃嫔有什么能耐杀了人,还没有人发现,原来还有人帮忙,”母后皇太后翻看完手里的供词,递给身边的韦太后,叹口气道,“这个冯氏胆子也太大了。” 韦太后一目十行的看完供词,气得脸色发红,她不是喜形于色的人,可是供词上的事情实在让人震惊与愤怒,尤其是犯事的人还是她当年从选女中挑出来给儿子的。 “来人,把罗贵嫔与平才人从省身斋带过来,”她压下心头的怒火,对着母后皇太后叹了口气,“早知道会是如此,哀家当年真不该把这样的毒妇安排到皇上身边伺候。”难怪之前珩儿与儿媳日日宿在一起,也没有子嗣,想必是被药物伤了身子,养了大半年才好。 “妹妹无需自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母后皇太后宽慰道,“幸而没有酿成大祸,这便是老天保佑了。只是此事既然已经查明,不知是否要告诉皇上与皇后?”毕竟皇后在王府时,曾被人下过毒,这样的大事不然皇上与皇后知道,也不太妥当。 “这样的大事,怎么能瞒着皇上与皇后,”韦太后神情已经恢复成平日的模样,“另外,也让人把淑贵太妃与瑞王请来吧。” “理应如此,”母后皇太后点头,毕竟此事与淑贵太妃也脱不了干系。 两人正说着,冯、罗二人进来了,不过是在省身斋待了两日,二人看起来就已经憔悴了不少,罗贵嫔看起来勉强能维持姿态,平才人瞧着就狼狈多了,两只眼睛看起来干涩无神,仿佛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似的。 “来人,给罗贵嫔赐座,”母后皇太后扯了扯嘴角,虽然笑着,却能让人感受到她的威严。 “谢两宫皇太后,”罗吟袖心里松了口气,现在能给她赐座,就表示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她虽清楚事情与自己无关,但是就怕有人冤枉自己,看到现在这个状态,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曲轻裾听到两宫太后叫她与贺珩到福寿宫,有些惊讶的看向陪自己下棋的贺珩:“母后们这么快就把事情查清楚了?” 贺珩自然不会告诉她殿中省收拾人的手段,只是放下手中的棋子,笑着道:“这个世界上,只要做了某件事,那一定就会留下痕迹。要知道天下没有查不出的案子,只分愿不愿意认真去查。” 曲轻裾赞同贺珩这句话,常常有人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所以人还是不要故意作恶为好。 见她一脸深以为然的模样,贺珩站起身道:“既然母后们要见我们,我们便去福寿宫瞧瞧。”说完,吩咐下面人取来狐领披风,又让曲轻裾换上一双厚实的兔绒筒靴,才带着人出了天启宫。 一出天启宫,曲轻裾就觉得寒风扑面而来,路上的积雪虽被太监们扫得干干净净,但是屋顶还有树梢上已经挂满积雪,她呼了一口气,“好大的雪。” 伸手把她的披风领子拉高遮住脸颊,贺珩扶着她直接上了自己的御辇,待两人坐定后,他才道:“如今已经进了腊月,下这么大的雪很正常。” 尽管去年已经见识过了京城的大雪,但是曲轻裾对雪还是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大概是前世生活在南方,总是看到语文课本上写冬天堆雪人,实际上根本就堆不了雪的失落感吧。 得不到但是从小就有人告诉你有这么个东西,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难免就执着了些。 御辇一路行过,曲轻裾偶尔掀开帘子,便看到一些跪在道路两边的宫女或是太监,天下还下着雪,地上也冰凉,这些人却各个跪得挺直,没有半分敷衍。 进了福寿宫,贺珩便看到冯氏跪在大殿中央,跪在她身后的还有几个面色苍白的宫女太监,他脸色微微一沉,与曲轻裾携手给两位太后行礼后便在旁边坐下。 福寿宫里烧着地龙,曲轻裾脱了身上的狐毛披风,仍觉得有些热,用手轻微拉了下衣襟,看了眼地上的冯子矜问道:“母后,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冯氏这些年胆子可不少,皇上与皇后你们也看看,”韦太后把春雨的供词递给贺珩后,见儿子越看脸色越冷,知道他是动了怒,便叹了一声,“是母后对不起你,竟给你安排了这样一个毒妇。” “母后万万不可如此,冯氏行事歹毒,又擅伪装,岂是母后您的错?”贺珩气得把供词拍到旁边的茶几上,“倒是朕瞎了眼,竟是留这样的女人在身边好几年。” “皇上!”冯子矜知道事情已经败露,有些不甘心的看着盛怒的帝王,“若不是因为皇上要娶她,最后还宠爱她,妾何需去做这样的事?” 看着冯子矜怒指着自己的手,曲轻裾挑了挑眉,婚是庆德帝赐的,亲是贺珩决定结的,怎么最后反倒成了她的错了?有本事去害庆德帝与贺珩啊,给当初的曲轻裾下毒算什么? “皇后乃是先帝钦赐给皇上的王妃,皇上与她伉俪情深,本就天经地义,你一个小小的妾侍,竟然心生妒忌,谋害皇后。早在王府时便给王妃下毒,进了宫更是杀害韩良娣,陷害皇后,此等可怕之人,竟然还厚颜怨皇上娶正妻,实在是可笑,”韦太后冷笑,“天底下妾侍那么多,若是都如同你这般,岂不是乱套了?” “圣母皇太后您自己就只是个妃嫔,难道您就没有不甘心过的时候,如今您不仍旧成了高高在上的圣母皇太后吗?”冯子矜抬头直视着韦太后,嘲讽道,“妾又怎么了,都是女人,她曲轻裾比我高贵到哪里?” “你这样毒妇有何资格与圣母皇太后相比,”母后皇太后冷眼看着胡言乱语的冯氏,“论才论貌论德行,你通通不及圣母皇太后。早年哀家还是皇后时,圣母皇太后处处敬着哀家,并不因为哀家不受帝宠便有半分怠慢,养育的皇上也是天资聪颖,心怀天下百姓,她做圣母皇太后乃是天命所归。你这等毒害嫡妻的女人,又拿什么来比?真是满嘴荒唐言,让人可笑可叹。” 母后皇太后这席话处处维护着圣母皇太后,也是告诉其他人,圣母皇太后与她平起平坐她是赞同并且推崇的,甚至把这个高度推到了天命上,真是捧了韦太后又捧了皇帝,还大大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听完这番话,曲轻裾这才明白,难怪母后皇太后这么多年不受帝王宠爱,膝下更没有儿子,庆德帝也从未动过废她的心思,就这心态与手段,多通透的一个女人。可是与韦太后一样,没有遇到一个靠谱的男人,实在是太遗憾了。 她偏头看向贺珩,果然见他面色缓和了不少,显然很满意也很感激母后皇太后的话。 “皇上,淑贵太妃与瑞王到了。” “宣。” “儿臣见过两位母后,见过皇兄、皇嫂。”贺渊一进大殿,便面色平静的给三人作揖,仿佛没有看到跪着的几个人般。 这也是曲轻裾自贺珩登基后第一次见到贺渊,鉴于她一直对贺渊不太喜欢,所以这次贺渊进门,她也没有多看。但是对方一开口,她就觉得贺渊有些不对劲,仿佛由一个中二少年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大叔,变化大得让她怀疑眼前的人与以往的贺渊事两个人。 淑贵太妃在见到跪在地上的冯子矜后,面色便变得有些难看,她还没有说话,母后皇太后便把一张供词扔到她面前,“淑贵太妃,你看看这个!”这举动若是韦太后来做,只怕会有人说她猖狂。可若是母后皇太后来做,那便是天经地义。 贺渊看着那张掉落在地的供词,又看了眼变了脸色的母妃,就知道母妃定是在后宫中做了什么事被太后查出来了。他弯腰捡起供词,在看平才人与母妃里应外合害死韩良娣并且诬陷皇后时,原本平静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转头看向淑贵太妃,“母妃?” 淑贵太妃不敢去看儿子,她有些心虚的对两宫太后道:“这皇位本来就该属于我儿子的,凭什么由你们住在这里面?!” “堵住她的嘴!”母后皇太后沉声道,“淑贵太妃,哀家看你还是慎言好,皇上登基乃是名正言顺,先帝立遗嘱时诸位心腹大臣皆在场,容不得你这般颠倒黑白!” “母妃愚昧,儿臣求两位母后饶母妃一命!”贺渊眼见母妃被两个嬷嬷押住,嘴里还被她们塞上手绢,咬着牙噗通一声在贺珩面前跪下了,“求皇上从轻发落。” 曲轻裾就坐在贺珩的身边,她看着原本肆意张扬的人就这么跪在了自己面前,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怅惋。 淑贵太妃见到这一幕,不断的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急得落下泪来,哪里还能让人看出,一年前她还是宠冠后宫的淑贵妃。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只怕淑贵太妃与贺渊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曲轻裾忍不住看向两位太后,发现两人面色都冷静的可怕,仿佛淑贵太妃与贺渊两人是在表演一场不好笑的戏,她们挑剔却又高高在上的看着。 她不由得抚着自己的腹部,若她是淑贵太妃,只怕也看不得这一幕吧。 ☆、103·谁误解了谁(捉虫) “淑贵太妃所犯的错,实在难恕,瑞王你为淑贵太妃求情,可否想过冤死的韩良娣以及被她诬陷的皇后?”母后皇太后眼见贺渊磕得额头见了血,才冷声道,“难不成因为她是贵太妃,犯了错便不追究了。” 贺渊磕头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被嬷嬷们押着的母妃,姿态卑微道:“母妃乃是儿臣长辈,她若是有罪,由儿臣一力承担。” “冤有头债有主,若是长辈犯错就由晚辈来承担,还有什么律法可言?”贺珩放下手里的茶杯,皱着眉头道,“若是整个大隆朝的人都似你这般,朕又该如何管理天下?” “冯氏谋害后妃,诬陷皇后,心思歹毒,赏白绫五尺,”贺珩淡淡开口,“冯氏一族教女不严,削去官爵,三代以内不能再入朝为官。” “皇上开恩啊,皇上,”冯子矜没有想到皇上竟真的如此不顾旧情,连自己娘家人都要受连累,她想要跪行到贺珩身边去,结果却被两个宫女用力拽了回来,把她按在了地上。 “皇上!”冯子矜急得大哭,想要求饶,嘴却被人堵上,再说不出话来。 贺珩冷眼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情绪,仿佛她是个陌生的路人。 “拖下去,别扰着诸位贵主儿,”钱常信见皇上这个表情,便对身边人打了一个手势,很快就有人把冯子矜拖了下去。 坐在旁边的罗吟袖看着冯子矜像是牲畜般拖了出去,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看向曲轻裾的眼神变得更加敬畏起来。 曲轻裾伸手捻了一块糕点,在这种混乱吵闹的场合,她仍然有心思用点心。发觉罗吟袖在看自己,她朝对方弯了弯嘴角,见对方敬畏的低下了头,她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冷眼看着眼前的闹剧。 贺渊抬头看着掌握着母妃生死的三人,觉得全身都有些无力,他从未有一刻像这般绝望,无奈跪坐在地上,他看着光洁的地面怔怔的出神。 “皇上,淑贵太妃虽与罪妃冯氏里应外合,但毕竟不是她派人害的韩良娣,妾以为淑贵太妃虽是罪无可恕,但罪不至死。”曲轻裾擦着嘴角,视线扫过淑贵太妃,“不如母后们与皇上饶淑贵太妃一命?” “哦?不知皇后有何想法?”贺珩听到曲轻裾这话,转头面色温和的看向她。 “妾曾听闻先帝在时,淑贵太妃常常伺候于御前,既然如此,何不让淑贵太妃去守皇陵,日日为先帝进香并反省自身,”曲轻裾笑着看向两位太后,“不知这样可好?” 淑贵太妃这种过惯锦衣玉食的女人去守皇陵,岂不是让她比死还难受?韦太后看向儿媳,见她一副认真的样子,似乎并不是特意为难淑贵妃,她不由得怀疑是自己想多了,她偏头对母后皇太后道,“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先帝驾崩不到一年,若是现在就处置了淑贵太妃,难免有人说闲话,留着淑贵太妃的命,却让她去苦寒的皇陵边上待着,倒是最好的选择了。母后皇太后赞赏的看了眼曲轻裾,皇上能爱重她,实是再正常不过了:“哀家觉得这样很好,毕竟先帝在时,便很爱重淑贵太妃。毕竟我们都伺候过先帝,哀家也不忍心要你的性命,你去伺候先帝也好,至少先帝在泉下若是有知,定会感到欣慰的。” 没有想到最后保下自己母妃性命的竟然会是曲轻裾,贺渊抬头看向曲轻裾,给她行了一个大礼:“谢皇上,谢母后们,谢……皇嫂。” 听到贺渊语气里明显的停顿,曲轻裾心里明白,对方不愿意向自己行礼,不过她也不介意,微笑着摆了摆手:“三叔不必多礼。” 贺珩却是神情复杂的看了眼贺渊,随即起身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朕便带皇后回宫了。最近天寒,请二位母后多多保重。” 韦太后与母后皇太后都笑着点头,韦太后道:“哀家知道,你们二人也多多小心些。” 曲轻裾与贺珩出了福寿宫,见路旁的一株黄梅开了,她吸了一口气,冷风与香气都涌进了鼻间:“闻起来真舒服。” “喜欢的话让人去梅园每天采摘新鲜的放到屋子里,”贺珩握住她暖呼呼的手,“这里我可不敢去动。” “谁说要采这里的花了,”曲轻裾斜睨了他一眼,“我可不是皇上,对这花啊粉啊的可没兴趣。” “我听这话怎么不对劲?”贺珩低笑出声,无视后面给他们撑伞的钱常信与木槿,看着前方突然道,“我的后宫实际上只有你一个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就像前朝的惠明帝吗?”曲轻裾看着他笑问。 “轻裾,我永远也不可能是惠明帝,你也不会成为昭和皇后。”贺珩神情严肃的看着曲轻裾,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扭头道,“我先回前殿。”说完便匆匆离开了,连御辇也留给了曲轻裾。 看着贺珩匆匆离开,曲轻裾勾了勾嘴角,眼中却没有笑意,她身后的木槿察觉到她神情有异,把伞交给金盏,小心扶着她,“主子,我们回宫吧。” 曲轻裾看到木槿小心翼翼的模样,无声一笑:“罢了,帝王的御驾,皇上都不在,我去坐它做什么,你们都陪我走回去吧。” 木槿看了眼被扫的干干净净的地面,又看了眼皇后脚上的鞋子,犹豫了一下,只好示意玉簪上前,两人一左一右的把皇后护在中间。 “皇嫂请留步。” 曲轻裾回头,就见到贺渊走到自己面前,对着自己深深作揖道:“方才谢过皇嫂为臣弟的母妃求情。” “三叔不用多礼,本宫不是为谁求情,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曲轻裾慢慢往前走,见贺渊隔着自己三步的距离走在右后方,不知对方有什么用意,她也没有轻易开口。 “不管怎么说,今日的人情,臣弟记下了,”贺渊把手背在身后,白皙的脸颊被寒风吹得有些微红,他看着曲轻裾的侧影,“母妃如今能留下性命,已是皇上开恩。” 曲轻裾脚下一顿,偏头看向贺渊的脸色,发现对方竟然说的是真心话,犹豫了一下才道:“本宫不太明白,淑贵太妃为何会花心思对付本宫,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她骄傲了一生,怎么容得下失败,”贺渊自嘲一笑,“我与母妃做了那么多年的梦,梦醒了,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那你们母子在梦里可真够肆意妄为的。 曲轻裾继续朝前走,不时有宫女太监遇到她,纷纷避开跪在道旁,“人若是少做些梦,就什么事都没了,三叔可对曾经做下的事后悔?” 贺渊深深看了她一眼:“或许后悔过,但是如今事已成定局,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中二病患者终于治愈了,曲轻裾却觉得他的从中二期直接跃入了老年期,思想变化得有些快,记得上一次近距离看贺渊,还是在瑞王府上,那时候他的中二病还很严重呢。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曲轻裾笑了笑,“三叔如今能想通,也算是大善。” “整日喝酒赏曲游手好闲也好,”贺渊想起自己现在过的日子,不用上朝,不用管其他的事情,也不用搭理其他人送来的拜帖,王府门一关,想怎么乐就怎么乐,“快活似神仙。” 曲轻裾实在想不通贺渊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可是对方话里话外,似乎也没有暗示什么的意思,她只好道,“这样的日子确实让人羡慕。” “想必皇嫂也喜欢悠闲的日子,”贺渊笑了笑,任由雪花落了他满头满肩。 曲轻裾回头看着他这幅模样,依稀记得她第一次去瑞王府时,她坐在轿中,贺渊也是这样站着,青丝狐裘,一脸的少年模样。 一行人渐渐走到了天启宫附近,贺渊停下了脚步,又是对曲轻裾一个作揖:“皇后娘娘可知道惠明帝与昭和皇后的结局?” 曲轻裾微微挑眉:“前朝史官记载,惠明帝与昭和皇后情比金坚,昭和皇后病逝后,惠明帝不久后便伤心去了,最后还共葬在一樽金棺中,生虽不同时但死同穴,这不就是最后的结局?” “皇嫂大约不知,惠明帝后期与一个宫女有染,最后被昭和皇后知晓,昭和皇后气急攻心吐血而亡,惠明帝万分后悔,但是佳人已逝,追悔莫及,就算惠明帝死后两人合葬,又有什么意义?最后两人还没有留下子嗣,继位的是惠明帝弟弟的儿子,这又算什么圆满?”贺渊拱手道,“故事的真相往往比书中残酷,所有惠明帝与昭和皇后也没有那么完美,臣弟告退。” 曲轻裾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后突然笑开,看来刚才自己与贺珩的谈话被贺渊听见了,只是他这话里的意思是在替贺珩解释,还是在提醒她别相信帝王的专情? 又或是两者都有?他既不愿意让自己为了贺珩刚才的话伤情,又不想让自己相信帝王专情导致日后受伤? 不过,贺渊这么好心提醒自己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感谢自己方才报下淑贵太妃的命? “皇上?”钱常信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匆匆的回了前殿,他小心拍走贺珩肩膀上的雪花,小心问道,“去福寿宫前您曾说,要与皇后娘娘一起用膳,不知这会儿能否让下面的人准备了?” 贺珩有些不自然的点了点头,摸了摸微微发红的耳朵,道:“对了,去看看皇后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便告诉朕一声,朕与她还有棋局没有下完呢。” “是,”钱常信无奈的退了出去,既然心里牵挂皇后,方才走开又做甚,难不成为了逗着皇后玩?皇上的心思,还真不好猜。 屋子里,贺珩把玩着腰间的荷包,上面的纹路虽比不上绣娘们的手艺,却是他最喜爱之物。 想到曲轻据,他忍不住又摸了摸还在发红的耳朵,大老爷们这么一本正经的说情话,还真有那么些不好意思。 ☆、104·这朷就好 寒冬的早晨格外的寒冷,守着宫门的禁卫军呼了一口冷气,却不敢跺脚取暖,看着平日一些喜欢骑马上朝的官员纷纷坐上了轿子,这些懂得脸色发僵的守卫心里生出一种羡慕嫉妒恨的情绪。 “嘿,兄弟,听说宁王就要归朝了?”换班下来的两个禁卫军守卫走出宫门,其中一个壮实大汗压低声音朝四周看了看,“我昨日听说已经有不少人向皇上奏请此事了。” 稍显瘦削的高个露出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宁王归朝不是早就注定的事情,先帝在时因为偏爱瑞王,才把宁王关在了外面,如今天寒地冻了,皇上又是心思仁厚者,自然会把宁王召回来,你看着吧,不出三日,宁王定会被皇上宣召回朝。” 壮实大汗摸了摸脑袋,憨笑道:“你说得有理,瑞王犯那么大的错,皇上都念着旧情没有要他性命,更别提宁王殿下了。”要他说,宁王还真是被关得有些冤枉,没准当初的刺杀事件真是瑞王做的,只是先帝偏心,才拿了宁王做挡箭牌。 瘦高个见他这幅样子,也不跟他多说,心里却他叹了口气,这皇家人心思弯弯绕绕,至于真是兄弟情深还是别的,都与他们这些做守卫的无关。现在宁王归朝,瑞王却成了毫无实权的郡王,这二位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对眼过,瑞王更是时时嚣张,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宁王更是被他下了不少脸面,这下子有瑞王好瞧的了。 朝堂之上,诸位大臣对宁王归朝之事议论纷纷,有人说宁王是先帝下令关押的,皇上不应更改。也有人说,宁王现在知错能改,又与皇上是兄弟,归朝替皇上分忧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为何不改宣召回朝。 实际上大家都清楚,宁王被先帝关押一事存有疑点,甚至有人怀疑先帝是为了护着瑞王而把宁王当做替罪羔羊。但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敢提出这件事实,只是争吵着宁王该不该归朝。 与宁王有嫌隙的人自然不想宁王回来,但是也有人支持宁王归朝,有心人发现,支持宁王归朝的,竟有不少的保皇派,于是这些人就开始想,这莫不是皇上的意思? 如今宁王的势力早已经被撸得一干二净,原本与宁王亲近的官员也被皇上重用的官员压得死死的,甚至不少俨然也变成了保皇派,皇上此举是想像天下人表明,他对兄弟的友爱之情? 君不见原本在先帝前力证宁王有罪的忠义公这会儿改变了口风,大意就是宁王如今知错能改,归朝为皇上分忧才能将功补过云云。 忠义公与罗长青这对狐狸翁婿向来都是跟着皇上走的,这会儿两人又在同一立场,还有谁会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一个早朝下来,也无人敢反对这件事了。 “诸位大人既然都奏请朕的大哥归朝,朕十分欣慰,早年大哥为长,对朕等兄弟颇为照顾,现今朕已为皇帝,想到大雪天大哥却住在苦寒的山顶,便夜夜难寐,大哥能归朝为朕分忧,实在大善。”贺珩感慨道,“忠义公,不如由你亲自走一趟,迎宁王回京。” 皇上话里说到什么宁王照顾兄弟,不就是告诉大家他不相信宁王会做出刺杀这样的事情? “臣遵旨,”田晋珂知道皇上是想让宁王承他一个情,心中也感谢皇上对他田家的心意,朝龙座上的帝王深深作揖后,便退到了一边。 一时间有不少人心里又开始酸溜溜了,想想宫里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的皇后,再次感慨没有人家的好命。 如今尚在深宫的曲轻裾手里正翻着一堆拜帖,眼见着就要过新年了,虽然因为先帝驾崩不能大办,却又不得不办,这些呈拜帖进来的都是有身份的命妇们,比如说诚王妃、瑞王妃以及各位公爷夫人侯爷夫人,她随手翻开一张,首先便是给帝后道万福的,然后便是夹杂着呈上来的新年礼单。 至于要赏赐这些人什么东西,曲轻裾身边自然有人去费这个神,曲轻裾所要做的就是听他们照着单子念。 “娘娘,要不您先去歇一会儿,”木槿见皇后娘娘打了一个哈欠,便道,“奴婢们把单子分类好后,再念给您听听便是。” “不必了,”曲轻裾摆了摆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眼看就要到午时了,等下皇上要过来用膳,你叫厨房的人好好准备。” “是,”木槿示意银柳去吩咐厨房的人,然后把曲轻裾翻过的拜帖收拢放到一边。 “我听说瑞王与瑞王妃感情极不好,在整个京城已经闹得轰轰烈烈,”曲轻裾手里拿着瑞王府的拜帖,“瑞王妃好歹是皇家媳妇,这么闹成什么样子?” “皇后娘娘连您都听说了?”金盏叹了口气,“早在皇上登基前,京城中就常有两人不合的消息传出,现在是越闹越僵了,奴婢还曾听闻瑞王放话要休了瑞王妃,惹得秦家人极其不快。” 秦家人对于曲轻裾来说,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词语,她突然想到韦秦氏,便道:“我记得韦染霜的母亲就是秦家人,不知韦染霜现在如何了?” 金盏闻言便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意:“她算得什么秦家人,不过是秦家的偏远旁支。自从圣母皇太后命人去斥责韦秦氏后不久,秦大人便做主给秦姑娘说了一门亲,只是因为先帝驾崩,婚事便拖了下来。” “她好歹也算是皇上的表妹,若是出嫁了,想必夫家人也不敢苛待她,”想起韦染霜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曲轻裾微微挑眉,前提是韦染霜嫁出去后,不要再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谁知道她家怎么想呢,反正也不是好人。”金盏不屑的撇了撇嘴,当初韦染霜想做皇上妾侍的事情,她都还记得呢。 “这话说得好,”贺珩脸上带着笑意大步走了进来,他看了眼金盏后道,“这样的女子,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人。” “皇上!”金盏等人吓得脸色惨白,脚一软便跪了下来,她没有想到皇上会听到她说得话,若是让皇上以为娘娘善妒可怎么办,她怎么跟银柳似的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都起来吧,朕知道你们个个都护着皇后,”贺珩摆了摆手,显然并不介意金盏说了什么,他走在曲轻裾面前跪下,见她面前摆了一盏红枣茶,便道,“我前些日子看了医书,说是孕妇喝多了红枣茶易活血,对身体并不好。”说完,便伸手把红枣茶推到一边。 什么时候他还开始研究这方面的东西了?曲轻裾打量了他一眼,笑问道,“那我该喝什么好?” “每日少量喝一些龙井碧螺春,稍微泡得淡些,有利于心肺,我可是翻了好几本医书,说法都相同,”说完,就让钱常信去取自己那里的贡茶。 曲轻裾对茶叶这种东西,兴趣并不深,但是既然对方都这么费心力了,她也就不浪费对方的好意,照着贺珩的意思,不再碰那杯红枣茶,“皇上最近日理万机的,怎么还有时间看这些?” “把你与孩子交给别人,我总是有些不踏实,偶尔没事翻翻医书,也算是打发日子,”他视线挪到茶杯上,干咳一声道,“我刚才听你们提到韦家表妹,你不用为她费心,朕听闻与她订婚约的人不在京城,韦秦氏也被母后禁了进宫的拜帖。” “她是皇上你的亲人,我为她费什么心,”曲轻裾歪头笑了笑,“今天我让厨房的人顿了珍珠乳鸽汤,到时候皇上可要好好尝尝。” 知道自家皇后在转换话题,贺珩看到她脸上越来越明显的笑意,也只是笑着摇头,让人开始传膳。 宫中的膳食明面上有定例,但是例子内的饭菜却是有差别的,曲轻裾小厨房的东西几乎可以赶得上御膳房了,这还不说贺珩常常吩咐殿中省的人往曲轻裾这里送的东西。 午膳用完后,贺珩靠坐在软榻上看书,曲轻裾靠在他身上把玩一个玉制九连环,没一会她便解开了手中的东西,打了个哈欠把九连环扔到一边,扭身把头放在贺珩的大腿上,“真是无聊。” 贺珩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小心的把手放在上面,偶尔还能感受到腹中小生命的跳动,他笑着道:“你想玩什么,我让他们给你准备。” “没什么特别想玩的,”曲轻裾的手在他的大腿上划来划去,“不如给我讲讲你第一次见我时的感觉吧。” “那时候你脸上画着浓浓的妆,还低着头不敢看我,我真以为自己娶了一个胆小怕事的小媳妇,”贺珩把手搭在她的后背上,任由曲轻裾的手在自己腿上作乱,“我很庆幸你挺过了冯氏给你下的毒,不然我此生都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与女人,可以如此相处。” 曲轻裾手一顿,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道:“若是我没有熬过去呢?” 贺珩握住她的手,有些用力,让她感到有些疼:“没有那么多的若是,现在的结果就是你在这里,朕也在这里。” “这样就很好,”贺珩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叹了一声,“有轻裾陪着朕,是朕此生的幸运。” 独自一人高高在上又有什么意思,所以几乎每朝每代皇帝都有自己偏宠的女人,只是他们在偏宠的女人身上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便继续寻找下一个。 他知道卧在自己膝上的女人是自己想要的。 可是,他也知道,在这个女人心中,他并没有那么重要。 不过,他们的时日还有那么长,时间总会慢慢的改变一切。 所以,这样也很好。 ☆、105·注定 夜半时分,曲轻裾突然从梦里醒来,脚踝的抽搐感让她难以忍受,仿佛有什么把她的脚筋拧了一个节还不断的晃来晃去。 “轻裾,怎么了?”半梦半醒间,贺珩猛的醒来,见到身边人额头上满是冷汗,借着角落中的一盏烛火,看到她连唇色都变了,当下白了脸,忙叫了人进来。 一通忙乱后,曲轻裾的脚抽筋症状已经在孕嬷嬷的按捏下消失了,她有些疲软的揉了揉额头,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困,但是却睡不着。 “请皇上不要担心,女子有孕后,有时候会出现手脚抽筋症状,平日多注意食补,过一段时日就好了。”孕嬷嬷见皇上脸色还是不太好,便小心翼翼道,“平时让人给娘娘按捏一番,也是能缓解的。” 贺珩神色稍霁,见曲轻裾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便道:“这事朕会让太医院的医女来做,你们都退下吧。”他虽不懂医,但是也知道人的穴位很多,若是按错了地方,对孕妇以及胎儿也是有害的。 孕嬷嬷以及木槿等人小心翼翼的退下,待出了门,他们才出了一口气,皇上方才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了,吓得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睡不着了?”贺珩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曲轻裾后背,好一会儿也没见她睡着,便问道,“还难受?” 曲轻裾摇了摇头,换了一个睡姿:“睡不着。” “怎么了?”贺珩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把两人盖得更加严实了些,“左右我明日也不用上朝,就陪你聊聊。”明天就开始封笔停朝,贺珩实际上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做,但是为了安慰身边人,他当然不会说这些。 曲轻裾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聊,但是见对方兴致勃勃的模样,只好道:“聊什么?” “随便说什么都行,”贺珩努力压下想张开打哈欠的嘴,“比如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又或者喜欢什么东西。” 曲轻裾愣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小时候很多事都记不清了,我以前很少有机会出院子,后来大些了,就只有舅母带我见见外客,但是我毕竟不能常常与舅母住在一起,田家与曲家后来又闹得僵,所以从小到大,过得也就那么个样子,没什么好说的。” “梁氏实在可恶,”贺珩疼惜的摸着披散在曲轻裾背后的头发,“先帝为我做的事情不多,这辈子做得好恐怕只有两样,一是你,二是传位诏书。” “我怎么能与传位诏书比,诏书天下只有一张,女人天下却有千千万万,”曲轻裾拱了拱,让自己又换了个睡姿,把头靠在贺珩的颈窝处,“梁氏固然可恶,但我的父亲却是最大的罪魁祸首,我的母亲死得不明不白,父亲却急着迎娶新妇进门。若不是舅舅一家,只怕我连出嫁都会很寒酸,如果我真是寒酸出嫁,那么我在皇家还有什么颜面?” “忠义公一家很好,”贺珩听完这席话,半晌才道,“天下间固然有你父亲那样的男人,但也有白首不相离的夫妻。” 曲轻裾勾了勾唇角,贺珩这是在告诉她,他不是昌德公那样的人? “天下间固然有喜欢听甜言蜜语的女子,但也有只看事实的女子,”她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胸口,“我恰好属于后者,不爱听人说了什么,只爱看人做了什么。” “说不如做?”贺珩面上的笑意更加明显,“轻裾能这样聪慧,我很欣慰。” 他只怕她不爱听他说,却也不爱看做。 腊月二十九,朝中已经封笔,除开各个部门必须留着当值的,其余人都已经回家过年了,但是尽管如此,这些官员也不是真的悠闲下来,而是积极的打听谁家得了皇上赐的东西,谁家能去参加皇家年宴。 毕竟这是新皇登基的首年,能得皇上赏赐的人,就代表这些人至少入了皇上的眼,京城中的人,能坐得住才是奇怪。 所以腊月二十九到三十这两天,不时有赏赐从宫里出来,例如诚王、忠义公之流,除了皇上钦赐的福字春联以外,还有两宫太后与皇后的赏赐,其余的如同魏右丞、宁王、瑞王、罗尚书等人,也得了不少赏赐。 至于其他人家,有人得了皇上的福字,有人得了皇后的赏,但是就没有那么大的脸面得四大巨头的共同赏赐了。但是不管如何,这个年关让京城所有官员明白了一个真理,那就是只有跟着皇上才有肉吃。 大年三十的年宴上,除开皇室自己人外,京中拿了一等官爵的也有幸能进宫享宴,例如忠义公以及两宫太后娘家的家主。 曲轻裾与贺珩并坐在上首,她因为有孕所以没有饮酒,面前摆着的是一盅凤凰归巢汤,实际上就是猪肚里塞了一直鸡用老罐炖,但是味道确实不错,在冬日里喝正合适。 下面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有孕,也没有谁不长眼去乱敬酒,所以一场年宴进行到一半,她都很悠闲。 “皇后娘娘的胎像圆润紧凑,臣妇以为,此胎必定是男孩。”秦白露举起酒杯,起身对曲轻裾道,“臣妇敬娘娘,祝娘娘早生贵子,青春永驻。” 皇后娘娘都有身孕了,祝人家早生贵子,是不是有些不合适?罗文瑶皱了皱眉头,跟着站起身举起酒杯道,“臣妇也祝皇后娘娘身体健康,事事如意。” 曲轻裾拿起一边的酒杯,木槿给她倒了一杯白水,她向两人举杯道:“多谢二位弟妹,如今我不能饮酒,以水代酒谢过二位。” 贺珩夹了一筷鸭舌到曲轻裾碗中,笑着道:“在座诸位也不是外人,朕也不怕诸位笑话,朕与皇后都年轻,倒是觉得男女都好。” 在座诸人当下纷纷称是,顺道还夸了帝后二人一番,大意就是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定能遗传帝后的优良因子,日后肯定为成为倾倒天下的万人迷。 秦白露不敢相信皇帝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护着曲轻裾,甚至当着这么多人说不介意男女,难道皇帝就不想有人传宗接代吗? “朕日后与皇后还会有很多孩子,到时每一胎都去猜测男女,岂不是要朕与皇后自寻烦恼,”贺珩哈哈一笑,自我调侃道,“朕可不想自找麻烦。” 众人自然跟着一起笑,心头却听得心惊胆战,皇上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有那么些只与皇后生孩子的意思。 一定是他们听错了! 曲轻裾挑眉看了贺珩一眼,见他正一脸笑的听下面人的吹捧,便低下头继续喝汤。 卫青娥与贺麒坐在一起,她怔怔的看着身着紫色广袖百鸟朝凤裙的曲轻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皇帝真愿意专宠一个女人,甚至只愿意让她一人有孩子? 她想到归朝后其他官员送到王府的通房,尽管她与王爷同甘共苦后,王爷虽待她亲近了不少,但是下面人送的女人不还是纳为了通房? 难不成世界上真有如此专情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是皇帝? 卫青娥缓缓的收回自己视线,不知怎么的目光就落到了秦白露身上。秦白露脸色不好看,她身边的瑞王似乎也不想搭理她,两人虽坐在一张双人桌上,气氛却比陌生人还不如。 难怪秦白露对曲轻裾那般嫉恨,作为女人她能理解对方的心理,因为就连她也有些嫉妒皇后,身份有了,孩子也快有了,就连夫君的专情她也有了,而拥有这一切的女人甚至不需要善良大度,也不需要尊贵的出身,过得却比她们都好。 “你在看什么?”贺麒在桌下轻轻的拉了拉袖子,小声道,“你可别学老三家那个蠢脑子,我听说皇帝不太喜欢那位,已经赐了好几个美人到瑞王府里了。” 卫青娥心头一惊,皱着眉道:“不是说皇上没有留选女吗?” “他没有留,不代表不能赏赐给别人,”贺麒摇着手里的酒杯,瞥了眼贺渊的方向,“老三行事嚣张,他家那位也是个不省心的,我听说她曾经做过好几次让皇后难堪的事情,依皇帝对皇后那个稀罕劲儿,他能饶过老三家那位?” “皇上不至于……”卫青娥咂舌,皇帝不至于管到这些事情上吧。 “别看他这幅模样,做事狠着呢,”贺麒把音量压得极低,小得只有两人听到,“老三家那位曲侧妃怎么没了的,这里面东西多着呢。” 卫青娥捏紧了酒杯,那能把这种男人抓在手心的女人,手段又该有多可怕? 这一瞬间,卫青娥看曲轻裾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倾国倾城的妖女。 曲轻裾不知道自己已经升级为妖女,她打了一个哈欠,吃着切成花瓣似的水果,偶尔与命妇们说上几句话,年宴渐渐到了尾声。 就在子时过了一半时,殿外的焰火突然炸开,印红了半座宫殿。 曲轻裾看向殿外,正好看到一朵焰火散开,漂亮得不可思议。 “喜欢?”贺珩对她伸出手,“我陪你出去看。” 曲轻裾把手递到他掌心,二人相携走出殿内,站在大殿外的高台上,看着一朵朵绚丽的花开了又谢,漂亮得就像是个梦。 二人身后,跟着来参加宴席的人,所有人都看到了帝后相携的手,焰火下,两人的背影美得像一幅画。 卫青娥站在贺麒身边,她的视线一直落在帝后从头至尾都没有松开的手上,仿佛又看见一年前的年夜,曲轻裾一身红衣从这个台阶上一步步走下去,还是王爷的皇帝忍不住上前扶住曲轻裾的画面。 原来当初那个场面她一直没忘,甚至深深记在了心头。 那个时候的焰火,似乎也如今天般绚烂,但是她能记得的,只有那时候皇帝情不自禁伸出的手。 也许有些事情,早就已经注定了。 就像她与贺麒,曲轻裾与皇帝,秦白露与瑞王。 ☆、106·休书 年节过后,便是各府来往走动的时候,曲轻裾身为中宫皇后,自然收到了不少拜帖,但是因为她如今有身孕,不过见了两宫太后娘家的人田罗氏等人,今天需要见的便是宁王妃与诚王妃。 “宁王妃、诚王妃,快快请进,”黄杨匆匆从后殿门口走出来,满脸笑意的给卫青娥与罗文瑶行了一个礼,便躬身引着两人进门。 “有劳公公了,”罗文瑶对黄杨礼貌一笑,她知道黄杨是皇后身边得用的人,所以待他极为客气。 “诚王妃客气,请,”黄杨态度更加的谦卑,不紧不慢的朝里面走,“皇后娘娘知道二位王妃要来,一早便等着了。” 卫青娥顺着黄杨的话说了几句的感激话,待到了正屋门外,她便不再开口,黄杨扬声道:“皇后娘娘,宁王妃与诚王妃到了。” “快请,”卫青娥隐约听到曲轻裾的声音,随即面前的帘子被打了起来,一个十分面熟的宫女迎了出来,对她们行了礼,把两人迎到了正屋中。 这是卫青娥第一次到这个地方,她一眼便能看出屋里的摆设物件都十分讲究,而且没有什么尖锐之物,想必是担心那些东西伤到有孕的曲轻裾。 她朝坐在上首的曲轻裾看去,曲轻裾只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斜鬓旁插了一支步摇,配着乌黑的发丝,竟让她看出几分慵懒的美来。 “见过皇后娘娘,”卫青娥与罗文瑶齐齐行礼,举止间满是恭敬。 “我们妯娌间不必这般客气,”曲轻裾招了招手,让宫女给两人搬来雕花圆凳,赐了座后才道:“今日还下着雪,劳二位这般折腾着来看本宫了。” “娘娘这话可是折煞臣妇了,”卫青娥陪笑道,“臣妇原早该进宫谢恩的,只是这几日事情忙乱,便拖了几日,幸而娘娘宽厚,不曾责怪于臣妇。” “大嫂这话可是见外了,”曲轻裾见卫青娥穿着打扮比以往更加端庄,心头一叹,宁王府上的女人也不少,卫青娥自己还有个嫡子,不知要费多少心思,“宁王府空了多日,自然要费心收拾一番。原该本宫派人下去收拾的,只是皇上时时观念着大伯,所以早早便宣了你们回京,倒是让你们一家受累了。” “皇上念着我们家王爷,是我们全家的福气,”卫青娥笑着道,“王爷也常常在府里念叨皇上的好,还说便是万死不能回报皇上恩情一二。” 当初卫青娥虽不似秦白露般处处与曲轻裾为难,但也是端着长嫂的范儿,如今话里话外却要捧着自己这个二弟媳,曲轻裾见她举止间似乎半点不乐意,不由得感慨,这般贤惠的媳妇儿,还对宁王不离不弃,宁王如今回了京便纳了好几个美人为通房,这事做得也太不地道了。 “自家兄弟,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曲轻裾摆了摆手,又对罗文瑶道:“本宫听闻你这两日有了喜信,这可真是可喜可贺的大事。” 罗文瑶脸上顿时飞起红霞,低着头道:“前日才由太医诊出的,臣妇原本想过些时日再告诉您的。” “这般好事可不能瞒着本宫,”曲轻裾笑道,“本宫让人备了些孕妇常用的东西,等会你一道带了回去,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让人来告诉本宫,别委屈了自己。” 卫青娥听着皇后与诚王妃的交谈,能够察觉出皇后待诚王妃的亲近,这与待自己的客气疏离可大大的不同。一年前谁能想到就连诚王也有翻身的时候呢。 “说来本宫昨日听人说瑞郡王妃病了,不知二位可曾听说?”三天前才在宫里参加了年宴,回去就病了,这事说出去是让谁没脸呢? “三弟妹身体一向弱,前儿晚上下了一夜的雪,想是没注意便病了,”卫青娥接下话头,她多多少少明白皇后的意思,自然会顺着她的意思说,“只是三弟妹一向不与臣妇以及四弟妹多来往,我们也不太清楚呢。” 曲轻裾点了点头,一副感慨的模样:“这倒也是,三弟妹素来性子高傲,便是本宫她也不怎么愿意来往的,等下本宫让人赏些东西下去,也算是本宫的心意。” 这话听着是关心秦白露,但是暗里的意思是指秦白露对皇后无礼呢,卫青娥扫了眼屋子里,站着大大小小好几个伺候的宫女太监,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秦白露的狂妄。 她微微垂下眼睑,不去看曲轻裾脸上温和的笑意,语气赞同道:“皇后娘娘仁厚心善,瑞郡王妃此举实在有些无礼了。” 可不是仁厚心善么,就连一个郡王妃对她无礼都还会既往不咎的赏赐东西下去,这满朝上下谁不赞她一声贤德? “都是一家人,她那脾性你我都知道,”曲轻裾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本宫现在也就盼她的病早些痊愈了。” 罗文瑶用手绢掩着嘴角笑着附和道:“皇后娘娘说得对,三嫂身体痊愈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卫青娥莫名觉得,皇后娘娘与诚王妃亲近,可能是因为身上某种诡异的相似点? “皇上?”明和见皇上走到后殿门口,又转身绕回了前殿,不由得小心翼翼道,“要不奴才去跟皇后通报一声?” “不必了,”贺珩摆了摆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埋头看了起来,明和瞥了一眼,还是那本皇上看了好几日的《千金方》,自从皇后娘娘诊出有孕后,皇上似乎就对医书感兴趣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明和以为皇上会一直看下去时,皇后身边的人来问皇上是否一道去用午膳,然后他就看到皇上扔下书便站了起来。 看着那被皇上无情扔到一边的医术,管它是什么东西,在皇后娘娘面前,那就是连头发丝也比不上了。 瑞郡王府中,秦白露气得砸光了宫里赏下来的东西,才觉得自己心头的怒意消了几分,她恨恨的看着这些人参当归,冷笑道:“装什么贤惠,难不成我没这些东西吗?” 她曾经最恨曲约素,待曲约素没了,她最恨的便成了曲轻裾,曲家这两姐妹仿佛生来就是为了与她做对般,让她日日不得安宁。 “王妃,您这些日子称病不去拜见皇后,王爷已经不高兴了,如今您还砸了皇后娘娘的赏赐,若是让王爷知道,可怎么了得,”如画忙让人把屋子里收拾了,待下人们全部退下后,才劝慰道,“如今即便是为了您自己,您也要多忍忍啊。” “忍?”秦白露指着主院的方向,“他在院子里整日饮酒作乐,什么时候想过我,我便是拆了这屋子,他也管不上!” “可是若您这样闹下去……” “你不必劝我,在王爷眼中,只怕连皇后一根手指头都比我好,没准他现在后悔当初没有娶了皇后,而是娶了我!”秦白露已经气得口不择言,“人家皇后娘娘多高贵,多漂亮,我算个什么东西!” 如画无奈的叹了口气,想着外面关于王妃的种种传言,什么善妒不贤,张狂无礼,不敬皇后,甚至还有人说王爷会休弃王妃的,这些事若是让王妃知道了,也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 她不太明白,皇后与王妃究竟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王妃会如此恨皇后,明明她们二人并没有多少来往啊,难不成真因为当初关于赐婚的那个传言?可是皇后与皇上很好,王妃实在没有必要嫉恨到皇后身上去啊。 房门外,何福儿站在贺渊身后,两脚吓得瑟瑟发抖,他实在没有想到王妃会说这般胆大包天的话,若是这事传到皇上耳朵里,岂不是要王爷的命? 想着京中关于帝后情深的那些故事,何福儿便咽下口水,可真是要命,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听到了这些话。 小心翼翼看了眼王爷的表情,何福儿的腿更软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王爷脸色这么难看了。听着屋子里王妃还在不断抱怨,何福儿终于撑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贺渊没有看身边的何福儿,沉着脸上前一脚踢开房门,看着猛然僵住秦白露,冷冷道:“何福儿,拿纸笔来。” “王爷!”秦白露尖叫道,“我是先帝赐婚给你的王妃,你不能休了我。” “原来你也知道这些话会让本王休了你,那么为何还管不住自己的嘴,”贺渊厌恶的看着秦白露,“本王如今即便只是个郡王,也还不至于忍让你这个王妃。” “拿纸笔!”贺珩声音严厉了几分。 很快有人拿上了纸笔,研磨铺纸,这些事情做完,在秦白露眼中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王爷,”秦白露跪了下来,她知道贺渊这次是认真的了,忍不住抱着他的腿,痛哭道:“你不能这么对我。” “拉开她!”贺珩看也不看秦白露,提起笔蘸上墨水,行云流水的写了起来。 “王爷,王爷,”如画跪行到贺渊脚边,“王妃是无心的,求求您饶了她这次吧,王爷。” 旁边两个小太监见王爷脸色越来越难看,便上前把如画拖到了一边押着。 如画怔怔的看着王爷把一封休书一气呵成,仿佛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发泄了出来,她忽然说不出求饶的话了,因为她觉得,不管自己与王妃怎么求,王爷也不会回心转意了。 “拿去吧,”贺渊把未干的休书扔到秦白露面前,冷眼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她,“本王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娶了你回来。” 秦白露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怔怔的望着这个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男人,突然站起身一把推开贺渊,就要往墙上重重撞去,却被旁边的何福儿一把拉了回来。 “要死回你秦家再死,别脏了本王的地方,”贺渊冷笑道,“来人,把秦氏的东西全部收起来,把它们与秦氏一起送回秦家去。” “是,”何福儿见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也不敢触怒王爷,只好带着人收拾起来。 贺渊再不看秦白露一眼,转身拂袖便走。 秦家女被瑞郡王休了的事情当下下午便传遍整个京城,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瑞郡王会这么做。如今瑞郡王已经没有实权,若是再得罪秦家,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加艰难? 也有人觉得秦家女确实不堪为王妃,顺便对瑞郡王不愿委屈自己的性子表示感慨,顺便再叹息一声。 第二天便有御史弹劾瑞郡王此举,大意是秦家女乃是先帝钦赐,瑞郡王休弃秦家女此举,乃是对先帝不孝,败坏了大隆朝的风气,顺便还夸赞了一番皇上待皇后的爱重之心。 “皇后行事贤德,待长辈孝顺,待朕体贴,朕爱重于她乃是人之常情,”这个马屁却拍到了脚背上,贺珩沉着脸道,“秦氏女行事不端,言行狂妄,毫无妇德,甚至在朕与皇后面前都十分狂妄无礼。瑞郡王乃是朕之亲弟,朕何以忍心他由这样的王妃伺候?” 御史当下噎住,秦氏的坏名声早已经传遍京城,他拿秦氏与皇后来比,确实有些不妥当,当下便跪下说不出话来。 “朕以为,为男子者,当孝顺长辈,敬重嫡妻,爱护幼子;而为女子者,也应言行有度,尊重夫君,贤良聪慧。只有这般,才能做到夫妻和睦。”贺珩皱眉道,“朕听闻洪元阁大学士陆大人有好女,才貌双全,不如由朕做媒,让陆小姐与朕的三弟结秦晋之好,待今年冬就完婚。” 陆景宏一愣,随即挤出一个笑跪下道:“微臣谢皇上赐婚。” 皇上这是断了秦家后路,还把他的女儿也牵扯了进来啊,可是他偏偏却无法拒绝。 只盼瑞郡王日后待女儿能好些,别闹成与秦氏那样,他就谢天谢地了。 ☆、107·产子   陆玉容跪着听完礼部官员念圣旨,然后与家人一起恭恭敬敬的磕了头,看着父亲从礼部官员手里接过圣旨,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怒,让人看不出她究竟对这个赐婚有什么看法。   等礼部官员离开后,陆夫人满脸愁色的看着那道圣旨:“老爷,如今可怎么办,瑞郡王那样的性子…”瑞郡王是怎样的性子,京城中谁人不知,女儿嫁给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更别说皇上与瑞郡王并不亲近,淑贵太妃更是与两宫太后不对付,甚至还做出过陷害皇后这样的糊涂事,他们陆家与瑞郡王牵扯上,岂不是天大的麻烦。   “放心吧,这个婚既然是皇上赐的,那么就说明他信任我们陆家,”陆景宏叹了口气,不知是在安慰陆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更何况如今瑞郡王并无实权,皇上还有什么可疑的?”   陆夫人也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多说也是无益,只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失势的皇家人。   “母亲不必担心我,”陆玉容挤出一个笑,“瑞郡王怎么说也是个郡王,他府中也没有孩子,女儿嫁过去虽然是填房,但是前任是被休弃的,我与原配也不差什么了。再说了,嫁给其他人也不见得一定比瑞郡王好。”   陆景宏的嫡子陆瞻听到妹妹说这样的话,咬着牙道:“妹妹你只管放心,万事有哥哥,若是瑞郡王敢苛待你,哥哥就算是去告御状也把你接回来。”   “哪里就这般可怕了,”陆玉容脸上的笑意明显了些,她看了眼陆景宏手里的圣旨,“过日子,也就那样罢了。”   这话一出,陆家人沉默下来,但是不管如何,他们总是觉得有些亏欠女儿了。   桃花开得正旺时,贺珩在群臣的再三请奏下,终于改年号为嘉祐,并告祭祖庙,以嘉祐元年开始记年,同时世人称贺珩为嘉祐帝。   嘉佑元年四月,连续下了好几天的绵绵细雨,但是让贺珩感到烦躁的不是这绵绵细雨,而是即将临盆的曲轻裾。日子离得越近,他越是坐立难安,这女人生孩子那就是一脚踩生门一脚踩死门,越想这些可怕的事,他就越是无法静心。   如今虽是四月底,可是因为连续下了三天的雨,气候反倒有些偏凉,贺珩翻完手里的折子,正准备起身去了后殿,就见明和匆匆走了进来,甚至连一个礼都行得匆匆忙忙。   “皇上,皇后娘娘快要生了。”   “什么?!”他面色微变,站起身就大步朝外面走,甚至连身上沾了一滴墨水的袍子也来不及去换了。   一行人来到天启宫后殿,产房的门已经关上了,贺珩尚不知自己泛白的脸色吓得宫人们各个小心翼翼,他看了眼紧闭的产房门,沉声道:“皇后娘娘几时发作的?”   “今日一早皇后娘娘便觉得肚子有些疼,让奴婢们伺候着她沐浴用膳,还在屋子里走了一会儿才进了产房,”金盏躬身道,“请皇上您放心,接生嬷嬷说主子的胎像很好,所以定会顺利的。”   贺珩脑子乱糟糟的,无意识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怎么不早告诉朕?”   “娘娘说皇上您政事繁忙,待她进产房时才让奴婢们去禀报您,”金盏听出皇上话里的怒意,吓得跪在贺珩面前,“请皇上恕罪。”   摆手让回话的宫女站了起来,他现在心情虽然不太好,但是还能认出这个回话的宫女是曲轻裾的近身宫女,所以也不想为难她,只是不断的给自己灌茶。   韦太后与母后皇太后赶到时,就看到皇上铁青着一张脸,屋子里一片死寂,就连产房也没有多少声音传出来,当下吓得心头一凉,以为是皇后不好了,便急道,“皇后怎么样了?”   “回太后,方才一个接生嬷嬷出来说,皇后娘娘一切都好,方才还用了一碗参汤粥。”金盏小心回答道,“只是殿下可能要等一会儿才能生得下来。”   “这女子生孩子就是遭罪,”韦太后担忧的看了眼屋子里,径直在椅子上坐下,甚至忘记了邀母后皇太后一起坐下,她皱着眉对金盏道,“叫下面的人都小心些,但凡接生嬷嬷说要什么东西,你们立刻就要送进去,知道吗?”   “奴婢记下了,”金盏转身出了殿,向下面伺候的人传达了太后娘娘的懿旨。   母后皇太后在韦太后身边坐下,她甚少见韦太后露出这般着急的样子,只好劝慰道:“妹妹不必忧心,这些日子太医与孕嬷嬷都说过,皇后的胎像很好,你很快就有大胖孙子抱了。”   韦太后勉强笑了笑,视线却仍旧落在产房门上,就连贺珩给她行礼也没有看到。   贺珩见到两位太后来了,心情也没有平复多少,灌了一肚子茶水的他忍不住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转圈,不过走了半刻钟的时间,便已经满脑门的汗,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热的。   屋子里的宫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眼瞧着皇上越来越烦躁,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越埋越低,让皇上看不见他们才好。   “啊!”   屋子里终于传出一声曲轻裾的痛呼声,贺珩当下急急朝着产房门走了几步,结果又听不见半点声音了,忍不住道:“怎么还没有消息?”   明和看了眼角落的沙漏,这才两刻钟呢,他虽然是太监,也知道大多女人生头胎没那么容易。   “皇后怎么没有声音了?”贺珩指着一个宫女,“你进去瞧瞧。”   “皇后正在生孩子,无干的人进去做什么,”韦太后起身走到贺珩身边,勉强压下自己心头的焦急,“这才什么时候,当年哀家生你的时候,可是足足折腾了一夜,你先别慌,里面没有人出来,就说明皇后没事。”   贺珩随意抹了一把额际的汗水,原地转了两圈,若不是皇家这些破规矩,担心日后别人多嘴说轻裾闲话,他早就冲进去了,哪里还站在门外干着急。   安静的环境让他觉得特别难熬,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隐隐听到屋子里接生嬷嬷说了什么,忍不住贴着产房门站着,想从门缝里看出些什么,可惜产房内为了防止有风吹进去,四处的帘子都拉得严严实实的,他除了看到一片黑以外,什么都看不见。   又不知过了多久,贺珩觉得似乎已经过了几个时辰,实际上只过去半个时辰,就在他终于忍不住要冲进去时,产房里突然传来婴儿洪亮的哭声,这个哭声洪亮得几乎能掀翻房顶。   贺珩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才觉得全身发软,腹中的茶水也撑得有些难受。   “恭喜太后皇上,”一个接生嬷嬷满脸喜色的打开门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抱着襁褓的接生嬷嬷,在三位贵人面前跪下,“皇后娘娘生下了一位健壮的皇子!”   “赏,重赏,”韦太后走到门口,从接生嬷嬷手里接过襁褓,笑眯眯的看着胖乎乎的皇子,“好沉的小子,好、好,这眉毛耳朵像皇上,皇上你来……”韦太后往贺珩站的方向看去,又在屋子里忘了一圈,哪里还有人?   她看了眼半开的产房门,微微一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与母后皇太后一起笑呵呵的看起胖孙子来。   生完孩子的曲轻裾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有的劲儿都用光了,她困倦的打了个哈欠,迷瞪瞪的看着贺珩推开两个要拦住他的接生嬷嬷,大步走到床边,满头大汗的样子非常狼狈,她不由得怀疑生孩子的是对方而不是她自己。   “皇上,产房血气重,您不能进来……”一个接生嬷嬷还想再劝,结果被贺珩冰凉的眼神吓住了。   “朕今日心情好,别惹得朕动怒,”他毫不忌讳的在床沿边坐下,喝退接生嬷嬷后,心疼的握住曲轻裾的手,“辛苦你了,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就是困,想睡觉,”曲轻裾打了个哈欠,“力气都用光了。”   “好,”贺珩看了眼产房,叫宫女拿了一床干净的被子来,把曲轻裾头脚都裹进被子里,弯腰连人带被子的抱了起来,“这里血气重,我带你回屋子里睡。”   满屋子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皇上就这么抱着皇后走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跟着走了出去。   接生嬷嬷看着产床上血糊糊的被子,不由得感慨,她替不少世家都接生过,可真没看到哪家夫君有皇上这般贴心的,谁说皇家无情的,皇上待皇后可比那些世家公子贴心多了。   曲轻裾的屋子早已经收拾好了,贺珩把她放到干净的床上后,掏出手绢替她擦去额头的汗,柔声道:“咱们的孩子母后让人抱下去喂奶了,你先睡一觉,待醒了我再让人抱他来让你看看。”   “好,”曲轻裾见他额头还挂着汗,便笑着道,“皇上也去换身衣服吧。”   谁知她说完这话,就见贺珩脸色一变,仿佛憋着什么般。   “怎么了?”曲轻裾不解的问。   “朕方才茶水喝得多了些,”贺珩站起身,匆匆道:“朕去去就来。”说完,便朝着侧室的恭桶方向走去了。   曲轻裾先是一愣,随即闷声笑了出来,心情却是说不出的好。   屋子里伺候曲轻裾的木槿等人见皇后娘娘笑成这般,也不知道皇上与她方才说了什么,也跟着笑开,不管什么,只要皇后娘娘好,她们也就好了。   贺珩匆匆解决出恭问题回屋后,见曲轻裾已经睡着,便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替她捻了捻被角,忍不住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韦太后站在门口,原本抬起的脚放了下来,半晌后她转身退了出去,看着不知何时已经晴朗的天空,幽幽叹息一声:“这样也好。”   “太后,太阳出来了,”她身边的丁嬷嬷惊讶道,“小殿下出生便晴空万里,这可真是大吉啊。”   韦太后眯眼看着那冒出云层的太阳,笑着道:“哀家的孙子,自然是吉祥一生的。”   丁嬷嬷点头:“奴婢瞧皇子殿下耳垂大而有肉,印堂高亮,头发乌黑浓密,这是福气之像呢。”   韦太后笑了笑,显然对丁嬷嬷这些话很满意。   “皇后娘娘生下了皇子?”江咏絮听完艾绿的话,淡淡一笑,“那我做的那些小衣总算有用武之地了。”   皇上早已经不来她这里了,幸而皇后待她还不错,对她来说,只有皇后的地位一直稳稳当当,她才有好的日子过。例如她的位分,若是没有皇后,她有什么资格初封便为妃?   “奴婢听闻,皇后是皇上亲自抱出产房的呢,”艾绿小声的感慨道,“皇上待皇后可真好。”   “这样很好,”江咏絮为手上的小肚兜收了针,上面绣着一个胖娃娃抱着一只大大的红鲤鱼,大小正适合几个月的婴儿穿,“皇后好,便是我们好了。”   皇后产下皇长子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各代世家耳中,惹得世家们又是一阵忙乱,写贺喜折子的,备礼的,也有不少女人艳羡,皇后本就得皇上独宠,又一举得男,这可真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福气了。   瑞郡王府中,贺渊正喝得微醺,听到何福儿的汇报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道:“把本王前些日子备下的礼都送去天启宫吧。”   何福儿一愣,犹豫了半晌道:“可是王爷,是不是等满月再送去……”   “要你送就送,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贺渊抬起酒杯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本王不缺这么点东西。”   何福儿无奈的应下,心头却叹息了一声,那些东西东西送进宫,也不知皇上会不会产生误会,若是以为王爷想借这些礼物重回朝廷就麻烦了。   唉,如今王爷的想法他是越发摸不透了。 ☆、108·争帝宠不如争后宠   皇长子殿下是皇上现下唯一的子嗣,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皇长子意义非凡,所以皇长子殿下的洗三礼上,能来参加的人都准备了寓意吉祥的添盆,表示出他们对皇长子的看重。   因为皇后尚在月子中,皇长子竟是由两位太后亲自抱出来的,而皇上也从头坐到尾,任谁也看得出宫里几位巨头对皇长子的看重。   洗三礼后,一些有身份的命妇有幸就近看了几眼皇长子,出了宫一个劲儿的赞叹皇长子长得有多好,面相如何有福气。   没有身份凑到太后身边的人也跟着一个劲儿赞叹,仿似说晚了就会开罪谁似的。   京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捧着田家人,但是让人意外的是,田家是越来越低调了,就连田家已经出嫁的庶女婆家也跟着一起低调起来。田家此举传到贺珩耳中后,反倒对田家的观感更加好了些,伺候不久便借了个机会赏了田家一些东西,暗示他对田家人这种做法非常满意。   京城向来是繁华的地方,街道两旁自然也就少不了摆摊的人,所以摊主们看到一匹系着明黄色绸布的高头大马飞驰而过,便知道这是宫里宣旨的人,偶尔与顾客谈上几句。   “皇后娘娘产下皇长子后,咱们京城也跟着热闹起来,”一个包子摊老板笑呵呵的把一笼包子用荷叶包起来,递给眼前的顾客,“咱们也能跟着沾沾喜气。”   曲望之心情复杂的看着手里的白菜馅儿包子,回首看了眼那远去的骏马,疑惑道:“那条巷子过去好像是忠义公府?”   “可不是,忠义公是个好官,又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宫中有什么赏赐到忠义公府上,那不是很正常的?”老板把做好包子放进蒸笼里,低头看了看炉子里的火,一脸得意道,“皇后娘娘还曾买过我大姐家卖的卤蛋,如今京中不少贵人去尝我大姐家的卤蛋,都说我大姐家的卤蛋味道足,这位客官若是有兴趣,也去买两个尝尝。”他指了指街对面的卤蛋摊子,一脸的与有荣焉。   曲望之扭头看去,果见不少人围着那个摊子买卤蛋,有几个人他甚至还见过,仿佛是几个世家中的管家。   “哟,这不是曲大少爷么?”一个身着东山书院学生袍的半大少年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曲望之,面上露出嘲讽的笑意,“今儿是什么好日子,我竟有幸看到曲少爷亲自来买包子?”   给少年牵缰绳的小厮规规矩矩的作揖道:“小的见过曲少爷。”   曲望之认出这个少年乃是忠义公庶妹的儿子,当下便觉得自己脸上烧得发慌,他干笑一声作揖道:“陈少爷好。”   “可当不得曲少爷这个礼,”少年直直的骑在马上,冷笑道,“贵府上可是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的富贵人家,我们这些寒门小户哪里受得起这样的礼。”当年皇后娘娘及笄礼上,梁氏可就是这样嘲笑他母亲的,气得母亲回府后哭了一场,最后还因此重病一场。若不是半月后圣上下旨赐婚给表姐,只怕母亲还要伤心好一阵子。   他虽没有见过姨母,但是却听母亲说过姨母极为照顾她,并没有因为母亲是庶女便仗势欺人,所以尽管已经过去十多年,母亲提及姨母也是叹息连连。   想起昌德公府的一家人,他便觉得有些恶心,好歹还是个公爷府,做起事来却连普通人家也不如。还有这位曲大少往日在东山书院也自视甚高,每每看到他时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现在看到曲望之这个落魄样,他倒是觉得这都是报应。   “陈少爷说笑了,”曲望之脸上的笑已经挤不出来了,他甚至觉得周围的摊主们看他的眼神也怪异起来,这让向来好脸面的他有些撑不住,胡乱作揖道,“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陈少爷自便。”   挤开看热闹的人群,他连手里的包子被自己捏扁也不自知,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最后甚至是疾跑起来,直到没有人再看他,他才呼着气找到一家药材铺子,抓了一包药慢腾腾的往城外走。   父亲被特赦后,因为在牢中受了寒,膝盖便坏了,如今只能整日躺在床上,母亲因为姐姐没了也日日哭泣,祖母不久前终于熬不住去了,丧礼还是二姐出银子办的,想着互相埋怨的父母,他便想转身就走,再也不回那栋破旧的村屋。   “你凭什么怨我,当年是你求着要娶我进府,你自己的女儿不管好,现在怪我苛待了她,你也不想想自己以前做了什么事?!”   “你这毒妇,我当年真不该娶你,若不是你,我现在便是国丈爷,都是你这毒妇……”   听着屋里的争吵声,曲望之脸上露出厌烦的神情,最后把包子与药材往门口一放,转身便离了这个吵闹的地方。   天启宫后殿,曲轻裾终于出了月子,畅快的洗了澡,换上了一件漂亮的纱裙,坐在床边给睡得正香的儿子慢悠悠的摇着扇子,然后终于忍耐不住的在儿子的嘴巴上亲了一口。   木槿见到皇后娘娘这个动作,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走到床边看了眼捏着小拳头睡觉的皇子,小声道:“娘娘,贤妃娘娘来给您见礼。”   “贤妃来了?”曲轻裾把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开,吩咐奶娘好好看着皇子后,才起身道,“走吧,去看看。”   江咏絮原本坐在椅子上喝茶,一见到曲轻裾出来,马上放下茶杯,起身给她行了一个礼。   “贤妃不必多礼,”曲轻裾笑着在上首坐下,“快请坐,这天一进六月,便热得不行了,你怎么过来了?”   “嫔妾平日也没什么事,便做了些皇子殿下穿的衣物,也不知合不合适,”江咏絮从艾绿手上拿过一叠婴儿穿的衣服,“还望皇后娘娘不要嫌弃嫔妾的手艺。”   曲轻裾接过衣物看了看,赞叹道:“贤妃的手艺可真精巧,本宫做的东西可比不上你的,”她示意木槿把东西收下来,“真是难为你了,这么热的天还做这些熬眼睛的东西。”   江咏絮忙道:“不过是些小孩子的东西,不费什么劲儿。说句越矩的话,嫔妾一见皇子殿下便喜欢得不行,能给皇子殿下做衣物,嫔妾心里高兴呢。”   “那日后大皇子的衣物可就要多多麻烦你这位庶母了,”曲轻裾一脸高兴,“这下本宫可要轻松多了。”   江咏絮听到曲轻裾这句话后,脸上的笑意便明显多了,不过她是个极有分寸的人,知道这个时候皇上可能要过来了,便起身告退了,她如今本意就是要跟着皇后过日子,若是撞见皇上,那成什么了?   木槿送完贤妃回来,与下面的人一件件检查完贤妃送来的东西后,才道:“这些东西材料都是用得最好的,也没什么问题。”   “嗯,”曲轻裾并不意外,她清楚江咏絮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做顺人不利己的事情,所以随手拿起一件婴儿肚兜,选料用的是上好的绸缎,摸起来细腻光滑,即便是炎热的夏天穿着,也十分的舒爽,只怕贤妃把她那里最好的布料都拿来做这些东西了,抚着肚兜上的老虎图案,笑着道,“等会儿给殿下洗澡后,就换上吧。”   木槿犹豫了片刻道:“娘娘,您为何待贤妃这般好?”   “她不曾害过我,而且又有意示好,我何必为难她,”曲轻裾看着这堆小孩子的衣物,也不知这些连线头都剪得干干净净的衣物,要做多久才能做好,“都是女人,我何苦去为难她。”   木槿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皇后的想法,想起贤妃素日来的行为,有些疑惑道:“贤妃她竟没有因此借机夺得皇上的注意,真让人有些意外。”   “她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曲轻裾把手里的肚兜放下,笑了笑,“她是个聪明人,所以我才敢这般待她。”   贺珩进了天启宫后殿的内室,就见轻裾在摆弄一堆婴儿穿的衣服,走到她面前拿起一个小褂子,“这上面的蝙蝠绣得倒是不错。”   “嗯,贤妃给皇儿绣的,”曲轻裾看了他一眼,“这些衣服做得都挺好。”   放下手里的褂子,贺珩转而问道,“皇儿还在睡觉?”   “睡了有一个时辰了,怕是要醒了,”曲轻裾拉着他到床边去看儿子,指着儿子四肢大开的模样道,“跟小猪似的。”   “我儿子睡相可真霸气,”贺珩笑得一脸满足的把儿子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顺便还拉了拉儿子肚子上的小蚕丝被,“瞧他这睡相,不如取个乳名叫豚儿,贱名好养活。”   曲轻裾听到这个名字,首先想到的便是江豚河豚海豚这类萌物,但是上看下看也不觉得自己儿子的睡相与这类生物能挂钩,她又瞥了眼那把蚕丝薄被顶得圆乎乎的肚子,像头小奶猪还差不多。   “不喜欢?”贺珩见她一脸疑惑,以为她不高兴,便指着儿子的肚子道:“瞧这肚子,跟猪也差不多了。”   原来豚有猪的意思,她干笑一声:“叫豚豚好,我喜欢。”   可能是被自己不靠谱的爹娘说话声吵醒了,豚豚瘪着嘴睁开眼睛,闻到母亲的味道后,哼哼两声竟然也没有哭,就在贺珩抱起他时,一泡暖呼呼的童子尿撒在了贺珩的袍子上。   旁边的奶娘们吓得变了脸色,倒是曲轻裾见状笑开了,指着贺珩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的袍子,“皇上好运气,童子尿可是辟邪的好东西,今年咱们大隆定是风调雨顺的好年头。”   豚豚在他爹的身上嗯了一声,仿佛赞同他娘亲的说法似的,贺珩无奈的在自家儿子屁屁上摸了一把,把孩子递给奶娘们,让她们带孩子下去喂奶,转身就要往曲轻裾身边坐。   “别过来,一身湿乎乎的,”曲轻裾伸手去拦,却被贺珩压在了床上蹭了好几下。   “儿子的童子尿怎么能我一个人享受,轻裾也来辟辟邪,”贺珩把人压在身下,伸手摸了摸那恢复得很好的腰身,“都说女子产子后腰肢变粗,轻裾的腰肢怎么还是如此的柔软?”说着,就在曲轻裾的脸上偷了一个香。   曲轻裾伸手去挠他痒痒,反而被他一只手拦住,另一只手趁机便钻进了她的衣襟。   外间的木槿钱常信等人等到屋内传来两位主子的笑闹声,示意伺候的人退到外间门口,然后便垂着脑袋看地板上的纹路。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皇上与皇后才重新走了出来,两人都换了新衣服,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钱常信等人忙伺候着把午膳端了上来,他看着皇上亲自给皇后娘娘亲自夹菜的殷勤今儿,心下想,前朝的大人们只怕谁也想不到皇上会有这样一面吧?   看了眼心安理得享受皇上伺候的皇后娘娘,不过世间也难找把皇上当成普通人的女人,皇后也算是世间难寻了。   夕阳西下,玉屏宫中一片热闹,原来是皇上与皇后娘娘赏了不少东西下来,惹得宫中上下都一片喜气洋洋。   江咏絮看着这些珍稀物件,笑着赏了些东西给身边伺候的人,然后就让艾绿把东西都收捡到了私库中,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踏踏实实的落了地。   看来皇后娘娘是真的接受自己,她日后在宫里也算是有个踏踏实实的依靠了。   “没有想到皇上也会赏这么多东西下来,”艾绿有些欣喜道,“看来皇上心里还是有主子您的。”   “你这傻丫头,皇上这是在夸奖我识趣呢,”江咏絮嘴角一扬,“别去想那些没用的事情,去传晚膳吧。”   皇上今天甚至还下了旨恩准她有自己的小厨房,这就代表着她现在成了真正的一宫之主。   注定争不到的帝宠有什么意思,不如去争皇后的宠爱,日子既能清闲,还能安慰,何乐而不为? ☆、109·信任的问题   曲轻裾近来的日子过得十分自在,每日逗逗儿子,尝些美食,日子过得安逸又舒适。   这天贺珩到后殿时,就看到自家儿子穿着一个肚兜艰难的趴在床上划着手脚,脖子辛苦的抬起来两下,又重重的砸了下去,惹得他的母亲笑出了声。   “这是做什么?”贺珩在床边坐下,看着儿子像小乌龟似的划着脚,结果身子却半点也没有移动,不过他也没有闹,竟是一直坚持不懈的蹬着腿。   “没事,就是让他锻炼一下腿脚还有脖子,”曲轻裾熟练的给儿子翻个身,在他屁屁上一拍,看着他对着自己咧嘴笑开,俯身在他脸蛋上吧唧一口,从木槿手上接过一个香粉盒,开始给孩子扑痱子粉。   “这些事由奶娘做就行了,”贺珩戳了戳儿子藕节似的手臂,“这小子倒是好脾性。”   “我儿子这是随我呢,”曲轻裾拉起豚豚的胳膊在他咯吱窝扑了两下,“这些事我做又有什么,自个儿的孩子都不疼,生他做什么?   贺珩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他眼神复杂的看着床上咧嘴笑着的胖小子,瞬间觉得自己在轻裾心中的地位还比不上儿子的半根手指头,“明日是豚豚的百岁礼,我之前给你看的流程单子你有什么意见?”   “挺好的,”曲轻裾把豚豚抱给奶娘,让他把孩子待下去喂奶,等奶娘们退下去后,才道,“只是会不会显得太隆重了些,只是个百岁礼而已……”   “他是皇嫡长子,身份贵重,隆重些有什么不好,”贺珩明白了曲轻裾的疑虑,他把人揽进自己怀里,“等我们以后的孩子出来,就比他们的哥哥轻上两分。”   “好,”曲轻裾笑了笑,对于贺珩这种类似于承诺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知道他现在的话是真的,但是不代表她相信这话一直有效。   皇长子的百岁礼正式开始的时辰由钦天监的官员选出来的,据说合了皇长子的八字与当天的星象,甚至还参考了鸾和殿的摆设物件,保证了这个时辰是当天最好最有利皇长子的。   曲轻裾对这种复杂的东西不太了解,但是从豚豚百岁礼的准备上来看,便足以说明贺珩对此事的看重。   亲手给豚豚换上太后亲自做的百岁衣,听说这百岁衣的布料是太后从许多富足安康人家找来的,目测没准真的用了上百家的布料或者针线。   摸了摸百家衣上绣着的葫芦花生等图案,曲轻裾弯腰抱起还在熟睡的豚豚,“走吧,去鸾和殿。”   鸾和殿是朝中举办大型盛宴才启用的地方,比如说册封皇后,册封太子等,光是这个地方举行百岁礼,便足以证明了豚豚的地位。   鸾和殿上,该来的人都来了,众人看着门口,等着皇后娘娘带着皇长子现身,不过碍于皇上与两位太后在场,诸人的动作表现得十分含蓄。   待吉时快到时,众人终于听到门口太监的传报声。   “皇后娘娘到,皇子殿下到。”   众人纷纷起身跪迎,然后就看到一行人从铺着红毯的地上走过,最前面的那双金缕鞋绣着展翅的凤凰,格外的华丽。   “起!”   众人起身,就看到皇后抱着皇子殿下在皇上的右边坐下了,身上穿着繁复的凤袍,顾盼神飞,说不出的好看。   有人说女子生了孩子,那便是风干了的梅子,又酸又没有味道,可是皇后娘娘这幅模样,哪像是生了孩子的样子?   当下有些人就感慨了,难怪皇上这般爱重呢,这样的女人放在谁家,那也是招男人喜欢的那类啊。   百岁礼说来也没有什么复杂的过程,毕竟孩子还小,谁会弄出一大堆规矩来折腾孩子?   不过是由帝后两人亲自向上天给孩子祈福,又亲手给孩子带上长命锁长命手镯,表示拴住了孩子的寿命与福气,由两位太后给孩子戴上了虎头鞋虎头帽,摸摸孩子的头顶脚底表示长辈的祝福,也就完事了。   过程走完后,豚豚就让奶娘抱了下去,两位太后也跟着走了,留下贺珩与曲轻裾与众人用宴。   宴席上的菜名也全是带着吉祥多福的名儿,味道尚在其次,但是众人孩子咂摸出了皇上对皇后以及皇长子看重的心思。   众人虽不敢给皇上灌酒,但也跟帝后说了不少皇长子的吉祥话,惹得贺珩龙颜大悦,忍不住多喝了好几杯。   曲轻裾见他这个样子,担心他会喝醉,便让他喝了些汤压压酒劲儿,不过看贺珩那副高兴劲儿,她觉得这汤的作用可能不大。   “臣弟敬皇上一杯,祝皇上皇后白头到老,祝皇子殿下福寿安康,”就在宴席到了结尾时,贺渊举起酒杯站了起来,对贺珩道,“臣弟先干为敬。”   贺珩看着高举着酒杯的贺渊,端起酒杯缓缓的站起,淡笑道:“多谢三弟。”   兄弟二人相似一笑,齐齐仰头饮尽了这杯酒。   曲轻裾看着这两人,却没有在两人脸上看出多少笑意,她看了眼下面坐着远远的众人们,她与这些人隔着九级阶梯的高度,而间隔的距离就更远了。   宴席过后,贺珩果然已经喝得有些醉,虽然他的举止与平日无异,但是曲轻裾从他的眼神与话语中感觉到,对方意识已经不那么清醒了。   “回后殿,”贺珩拉着曲轻裾上御辇时,还不忘对钱常信道,“让奶娘好好照顾皇子。”   御辇前行的速度不快不慢,也很稳,曲轻裾只感觉到它微微的晃动,她看着身边的人举起两根手指:“皇上,这是几?”   贺珩把她举起的两根手指握在掌心,笑着道:“我没醉,别担心。”   对方的手心有些烫,曲轻裾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无奈笑道:“没醉就好,”醉鬼从来不会说自己醉了,就像很多犯了错的人不愿承认自己做错了一样。   “你不信我?”贺珩抬头看着她,眼神灼灼,莫名带了那么点委屈与不满的味道,“你总是不信我。”   “我怎么不信你了,”曲轻裾见他那副委屈模样儿,失笑道,“你没醉,我没说不相信你,对不对?”   “很多时候你都不信我,”贺珩把头靠在曲轻裾的胸口处,“我说我会一直待你好,你不相信;我说以后只有你一个女人,你也不相信;我说以后只要你一个人为我生孩子,你仍旧怀疑我。为什么你就不信我呢?”   曲轻裾轻轻抚着贺珩后背的手微微一顿,她低头看着控诉着自己的男人,半晌后才轻笑道:“皇上,你想多了。”   “我没有想多,我很清楚,”贺珩双臂环住她的腰,紧紧的抱住,“我们以后还有几十年,总有一点你会相信朕的话的。”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模模糊糊,曲轻裾知道他已经快睡着了,她像哄豚豚般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相信,皇上若是要让我相信,那就一直对我好吧,只有时间能够证明。”   怀里的男人呼噜了一句什么,曲轻裾没有听清,她只是轻轻的拍着男人的后背,脸上的神情平静又安详。   御辇外钱常信与明和仿佛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般,二人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交换一个,但是面上的神情却慎重了不少。   八月的天气仍旧十分的热,贺珩被人扶到床上睡下后,曲轻裾让人搬走了两个屋里的冰盆。醉酒若是加上太过凉爽,等醒过来就要遭罪了。   接过木槿递来的帕子亲手给贺珩擦干净手与脸,曲轻裾道,“让下面人把醒酒茶备好,皇上若是醒了就要用。”   银柳无声的退了下去,其他几人察觉到皇后娘娘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是她们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也没有谁敢多嘴去问,只是伺候起来更加用心了。   贺珩醒来时已经夕阳西下,他揉着有些疼的额际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屋子就认出这是轻裾住的房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究竟是怎么躺到床上来的。   “皇上醒了?”一个青花瓷茶杯递到他的面前,“把醒酒茶喝了。”   他抬头看向曲轻裾,夕阳透过窗户投射在她的身上,因为逆光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就是莫名能肯定对方现在脸上带着笑意。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莫名肯定让他乖乖的接过茶杯,一口气喝完整杯十分难喝的醒酒茶,最后捏了捏嗓子道:“天都这么晚了?”   “可不是,方才你宴席上喝多了些,”曲轻裾从他手里拿过空碗,“我让厨房的人备了清淡的饭菜,你起来用一些。”   贺珩穿好袍子,觉得头仍旧有些晕,他皱着眉看了眼屋内,不满道:“伺候的人都去哪了,怎么让轻裾你一个人在屋里?”   “你不是人了?”曲轻裾瞪了他一眼,“你睡得正好,我就让他们都出去了,免得吵到你。”   贺珩被曲轻裾这一眼瞪得通体舒爽,当下有些疑惑的想,好像有哪里不对,轻裾看他的眼神怎么温柔了一点?   是他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还是起床的方式不对? ☆、110·舞   炎热的夏季渐渐过去,宫中各位有身份的主子换下了纱衣,丢了手里的扇子,钗环也由玉石的换成其他类型。也有些别有用心的宫女想着引得皇上注意,在衣服首饰上下功夫,却又必须要遵守宫里规矩,倒是让这些人煞费了苦心,可惜因为皇上整颗心都在皇后身上,也没有谁吸引到皇上的注意。   魁元宫早已经翻新好了,屋子里镶嵌的夜明珠也因为皇子殿下通通拆了下来,换成了漂亮的琉璃灯盏,这一番折腾不过是因为某位工部官员曾无心说了句,夜明珠可能对身体有害的话。   夜明珠是稀罕物件儿大家都知道,很多人不明白皇后为何不用夜明珠,所以外面很快便有不少人夸赞皇后俭省,这种美好的误会贺珩觉得让它一直美好下去。   虽然有人知道皇后一直住在天启宫不太合规矩,但是皇上早说了,魁元宫翻新不久,对初生的孩子不好。又因六月已经过了,迁居的好日子要等到明年二月才有,所以皇后娘娘搬去魁元宫的日子最终定在了嘉佑二年的二月十二,也就是花朝节的这一天,现在自然与小殿下照旧住在天启宫中。   既然人家皇上都这么定下了,朝中也没有谁不长眼的多话,左右帝后感情深厚,他们这些外人管这些闲事岂不是招皇上厌弃,更何况人家太后娘娘都没有意见,他们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   曲轻裾偶尔也会听一些外面对自己的传闻,大多都是说自己貌比天仙、心地善良、勤俭爱民的,虽然她觉得这些传言中的皇后娘娘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但是心里也明白,这些传言的后面有贺珩操纵的影子。   贺珩用这样的手段维护她,她是很受用的,所以她也不忍心拆贺珩的台,偶尔也会以皇后的名义赏一些大隆朝有名的善心女子。甚至在九月自己的千秋后亲自赏赐了一名在大火中救了几个小孩的再嫁女。   这名女子因为改嫁被同村某些人说闲话,但是当绣着“巾帼不让须眉”的手绢被曲轻裾赏赐下去后,她便成了整个县里被人尊重的妇人,再没有人因为她有过改嫁经历也瞧不起她,反而对她客气有礼起来。   曲轻裾自认没有力量做历史推动者,但是她却想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这个世间的男人一妻多妾尚能被夸风流,为何就容不下一个改嫁的女人?   大隆朝的某些读书人虽觉得一女不嫁二夫才是妇人之德,但是却抹不去村妇救人的义举,所以也没有多少人跳出来说皇后娘娘此举不妥当,更何况皇后娘娘夸的乃是村妇救人的举动,又没有夸村妇改嫁得好,他们跳出来说三道四也不妥。   所以这事就这么风轻云淡的过去了,曲轻裾仍旧做着她的后宫之主,无聊的时候就听听曲,听一听朝外的趣事,然后挑上一两件事夸一夸,赏些东西下去,逗逗儿子,这日子过得倒也很舒服。   太后与曲轻裾的千秋过去后,便是贺珩的万寿节,因为是贺珩登基后办的第一个万寿礼,所以这个万寿就算想不隆重,也会变得隆重起来。   且不说大隆本国的世家官员,便是周边的一些附属小国都派了使臣来庆贺新帝寿辰,以示对新帝的尊重和真诚。   因为大隆朝是个强盛大国,依附大隆的附属小国倒也不少,曲轻裾翻看着这些附属国的风土人情以近些年这些国家给大隆的纳贡,瞬间有种大隆很强很牛叉的感觉。   让曲轻裾有趣的是,这些附属国中有个叫婧国的地方,这个国家现今的国王是位女王,这次来给大隆纳贡的便是她的一对儿女。而让他们俩来的原因就是想让贺珩下旨选其中一位为王位继承人,以这种态度表示婧国对大隆的忠诚。   这种四方来贺八方来朝的感觉,真是让人通体舒爽。   贺珩回到后殿时,见曲轻裾还在翻看附属国的资料,走近一看,发现她看的是婧国的一些风土人情,便道:“这个婧国有什么特别的?”   曲轻裾扬了扬手里的纸张:“听说婧国的护国公主容貌绝色倾城,这次她来咱们大隆,不知会迷倒多少男子。”   “不过是婧国人自以为是罢了,”贺珩语气里有些不以为然,“婧国地势高,所以大多人肤色偏黑,能漂亮到哪去?比起我大隆的女子,不知又差上多少,不过是以讹传讹,糊弄不知道的人而已。”   曲轻裾抽了抽嘴角,貌似大隆朝的男人确实偏爱皮肤白皙水嫩的女子,贺珩有这样的态度,貌似……挺正常的。   “怎么,不喜欢这个公主?”贺珩以为曲轻裾是在担心自己看上这位婧国公主,于是道,“放心吧,我对别的女人没兴趣,更何况这位护国公主想做的是女王,不是咱们大隆的妃嫔。”   曲轻裾把婧国的资料放到一边,切了一声:“皇上,你想太多。”   “嗯,是我想太多,别恼。”贺珩轻声笑了笑,拿起另一叠资料,“这些附属国无需费太多心思,比如这多翰国,别看这些年老实,百年前他们可是常在我大隆北边做流匪伤我百姓,最后被我大隆打得怕了,胆子小了,才乖乖称臣。”   不听话就要挨打么?   曲轻裾明白了大隆朝待这些附属国的态度,大意就是你要给老子乖一点,听话一点,不然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我也就是无聊才翻翻看,”曲轻裾捏了捏自己脖子后面,“咱们大隆真厉害。”   贺珩笑了笑:“落后就要挨打,这是前朝给我们的教训,”贺珩伸手在她脖子后面轻轻捏着,“不过,轻裾是不是忘记了一件答应过我的事?”   “什么事?”曲轻裾挑眉,她觉得自己近来记性挺好,也没出现一孕傻三年的事情。   “比如说……你曾经说要跳舞给我看的事情,”贺珩伸手揽住那柔软的腰肢,“我可是常常在想轻裾的舞姿是什么样子呢。”   “那我当初也说了看你表现才行,”曲轻裾扬唇轻笑,见贺珩一脸失落的样子,笑着道,“好吧,看在你最近乖乖的份上,三日后就让你见识一下,老实的等着本宫吧。”   贺珩看着她突然变得多了几分神采的双眼,失落全部化成了笑意,“谢皇后娘娘恩典。”   “这些是什么?”傍晚时分,木槿见一个宫女手里拿着一叠纸出来,上面还有墨迹,担心这个宫女把不该拿出去的东西拿了出去,便伸手拿过这些纸上,随意扫了一眼,见上面写着什么护国公主美姿颜,擅舞曲,便皱着眉道,“谁让你收拾的?”   “木槿姐姐,这是娘娘让奴婢收拾的,”宫女老实回答。   木槿见这个宫女年岁不大,瞧着还算机灵,把手里的东西撕碎捏成一团,“拿去烧了吧,左右是些没用玩意儿。”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娘娘那里出来的东西,她都喜欢让下面人处理干净。   “是,”小宫女依言接过纸团,小心捧在手里忙退下去,显然是急着烧掉这些东西。   “还是嫩了些。”木槿叹了口气,机灵倒还机灵,可做事手段还不够成熟,还需要多磨一磨。   进屋见皇后娘娘正在练习后下腰,她习以为常的上前道:“娘娘,奴婢与金盏已经挑好了布料,金盏的手艺比奴婢好,衣服由她与玉簪一起做了。您要的东西奴婢也已经备好,您要过过目吗?”   “你们办事我放心,用不着再折腾一遍,”曲轻裾笑着道,“你们只需要在明天晚上前按我的吩咐把西侧殿布置好便是。”   “奴婢明白了,”木槿没有问皇后娘娘准备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作为奴婢,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曲轻裾恢复好站姿,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擦着自己额角的汗道:“让人打水进来,我要沐浴。”   待木槿立退出去后,曲轻裾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梧桐树,叹了一口气。距离贺珩喝醉的那次也快有两个月了,每每想起贺珩那委屈不甘的表情,她便觉得自己是不是待贺珩冷情了些。   但是她是理智大于感情的人,让她失去理智的对待一个男人,这不符合她的风格,她能做到的只有对方待她好时,她也待对方好;对方若是无情,那她也不会犯贱去讨好,这个世界上离了谁,太阳也要照常升起的。   秋日夜凉如水,但是月亮却格外的明亮,贺珩处理完政事便匆匆赶回了后殿,毕竟他还惦记着曲轻裾答应他跳舞一事呢,结果等他赶到后殿,却只扑了一个空,连曲轻裾影子都没有瞧见。   “皇上,皇后娘娘请您到魁元宫西殿一叙。”银柳提着一盏美人灯笼,站在门口屈膝道,“请。”   贺珩也没有恼,反而心情甚好的跟着银柳走,后殿里魁元宫并不远,不过让贺珩比较意外的是,这一路上格外的黯淡,唯一显眼的就是银柳手上提着的灯笼,灯笼上的美人一身红衣,扬身欲飞。   赶到魁元宫时,贺珩就看到殿门紧闭的西殿灯火通明,门口守着两个宫女,除开这些,他什么也看不见。   跟在贺珩身后的钱常信等人心下好奇,皇后娘娘这是玩什么神秘呢?   “皇上,请。”银柳笑着把人往西殿引,并且回头看了眼他身后的钱常信等人。   “你们都候在外面,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进来,”贺珩摆了摆手,示意不必银柳引路,直接走到殿门口,见守门的两个宫女对自己行了行礼后,就退了下去,心里的好奇就更加明显了,不知道皇后会给自己表演一个怎样的舞蹈?   他吸了一口气,伸手缓缓的推开了殿门,只见殿内纱幔飞舞,在弥漫的热气中,犹如仙境。但是这一切都不是最吸引人的,最让他移不开目光的,便是那漂浮着无数荷花灯的白玉池水面上,那里漂浮着一个大大的花台,花台中间,正侧卧着一个青黛红裙的美人。 ☆、111·翩若惊鸿   忽然西殿四周的烛火突然熄灭了,唯有温泉上漂浮着的莲台上夜明珠光芒以及朵朵花灯映照着水面,仿佛天地间只有花台上的女子存在般。   轻轻的古琴曲响起时,花台上的人动了,红色的水袖就像是划开了黑夜,在空中如水波般荡开,花台微微颤抖,红衣女子顺势而动,忽然便旋转开,仿佛脚下站的不是漂浮在水面上摇摆不定的花台,而是脚踏实地般。   白皙脚腕上的铃铛声在黑夜中叮铃作响,就像是敲进灵魂中的天籁,一下又一下的敲在贺珩欣赏。   曲轻裾穿着一身红衣,那是纯粹的朱红色,没有金饰没有玉佩,除开脚踝上的一串银铃,她的身上再无饰物,夜风顺着开着门窗吹了进来,掀起了屋中的纱幔,也吹动了朱红的裙摆。柔软的腰肢突然一顿,往后一个空翻,红色的水袖在空中划开一个圆弧,一个眨眼,人便斜倚在花台上,一片片红色的花瓣缓缓飘落,飘落在泛着白气的水面,为惊鸿绝艳的舞蹈染上几分旖旎。   不知何时,一个琵琶已经被曲轻裾拿在手中,她缓缓起身,右足一点点勾了起来,指尖微微拨弄,脖颈微扬,就像是欲飞天而去的仙女,明明脸上挂着动人的笑意,却让人害怕她突然离开。   贺珩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却见曲轻裾眼波流转,边舞边弹起琵琶来,一曲毕,突然从上面飘落一根红色的绫,曲轻裾伸手一挽,足下一蹬,竟顺势在漫天花雨中从花台上飞了出来。   “轻裾!”贺珩撩开层层的纱幔,在看到侧躺在睡榻上浅笑的人后,心头一跳,喃喃道:“古人云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舞衣曲,到了今日才知是何等美景。”   曲轻裾一个转身,换成靠坐在睡榻上,媚眼如丝道:“不知我这一舞皇上可曾满意?”   “一舞倾城,”贺珩走到睡榻旁,伸手抽去她发间的白玉钗,语气暗哑道:“得此佳人,此生夫复何求?”   风起,罗袖微动,仿佛也吹动了贺珩的心,他忍不住上前把人揽进了怀中,如此月色如此佳人,他早已经心乱如发,眼中哪里还看得见其他之物。   伺候的人都候在魁元宫四周,无人知道魁元宫里发生了什么,原本一些配合曲轻裾跳舞的宫人也在曲轻裾舞毕时通通退了出来,在西殿门关上的那一刻,也关上了帝后缠绵悱恻的夜晚。   月色依旧,人亦如旧,但是对候在外面的木槿一行人来说,皇上现在没有出西殿,也就代表着在明天早上天亮前,皇上就不会出来了。   木槿回头看了眼西侧殿,别说是皇上,即便是同为女子的她,在看到皇后娘娘换上那红色舞衣的那一刻,也看傻了眼。   或许,这个世间真有女子不一定有艳冠天下的容颜,但是就有魅惑人心的本事,就如同皇后娘娘这般。   早晨曲轻裾醒来时,天际已经开始泛白,她看着身边把自己抱在怀中的男人,伸手撩开额前的发丝,四目相对时,才发现对方早已经醒来,眼神无比温柔。   “醒了?”贺珩伸手轻轻顺着曲轻裾的头发,轻笑道:“叫人进来伺候?”   曲轻裾打了一个哈欠,透过层层纱幔看向窗外,懒散的把头靠在贺珩的胸口:“不想起来。”   “美人在怀,我也不想起来啊,”贺珩的手在曲轻裾背上轻轻划过,有些不甘不愿的叹息一声,“我总算明白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原因了。”   “皇上愿做那昏君,我可不愿做那祸国妖女,”曲轻裾在他腰间拧了一把,起身拉过一边的红色外袍随意往身上一套,甩了下柔顺丝滑的青黛,露出白皙的大腿走过一层层的纱幔跨进温泉中,红色的外袍随即在水中飘荡开来。   贺珩穿好衣袍,走到泉水边看着她用引人遐想的姿势在水中游了一圈,转身拿了一块宽大的干净棉布来,蹲下/身伸出手道:“快上来,等会从水里起来会受凉。”   曲轻裾游到他面前,看着向自己伸出的手,突然一个用力,把贺珩也拽进了水中。   在外面等着伺候的明和等人听到殿内传来落水声,偶尔还能传爱皇上与皇后的笑声,他们也只是默默的把腰埋得更弯,把头垂得更低。   最后的结果就是贺珩上朝的时间比平日要晚上半刻,不过晚上这么点时间,也没有谁多想,唯一让朝臣们有些不解的就是,皇上今日的心情为何格外的好,连下旨查办贪墨官员语气都比平日要柔和几分。   朝臣们有些不解的想,难道皇上是在期待不久后的万寿节?   九月底的时候,各附属小国的使臣们便陆陆续续的赶到了京城,住在了京城专门接待外宾的宾悦宫中,宾悦宫虽名为宫,但是并没有与皇宫连在一起,反而修建在某条干净宽广的街道上,这个街上同时还住着一些有爵位的世家。   这些使臣们到了后,便纷纷给贺珩上了拜帖,不过见他们的是礼部的官员,这些人要想见到贺珩本人,只有等到万寿节上了。   婧国时辰到的时候,倒是引起了部分老百姓在街道两旁围观,毕竟看到异域风情的车马,总是有那么几分好奇心思的。更何况他们还听说豪华的马车里坐着个漂亮的公主,这种香艳的传闻,就算看不到真人,看看马车也行。   婧国人被安排到宾悦宫的焦香园住下,待安顿好后,婧国皇子和公主又与各国使臣互相见了礼,打听了些京城里最新传闻,才又回到了园子中。   黛融看着手中的茶杯,语气里带着些感慨:“大隆繁荣昌盛,就连这样一只茶杯在我婧国都是人人争抢的东西,可是在他们大隆却随处可见。”她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听人说新登基的皇帝陛下十分的年轻俊美,并且是个十分有能耐的帝王,而且后宫中也没有多少女人,倒是难得的帝王。”   “我倒是听说大隆皇后貌若天仙、宅心仁厚,与皇帝陛下十分恩爱,”图尔仿佛看穿妹妹的想法般,似笑非笑的把玩着一串玛瑙手链,“可真是让人羡慕。”   “世上没有不贪鲜的男人,”黛融不甚在意的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十分自信,“大隆历代皇帝陛下,宫里的美人可都不少。”   图尔耸了耸肩,摊手道:“好吧,你想做什么我不管,若是你因此惹怒皇帝陛下,失去了继位权,对我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   “我的好哥哥,没有哪个男人会放着漂亮的女人不搭理,”黛融食指划过自己如同烈焰般的唇角,“你就等着看吧,我会成为婧国最伟大的女王。”   “既然你执意如此,”图尔放下手里的玛瑙手串,笑着摊手:“祝你成功。”说完这句,他便笑着走出屋子,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公主,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黛融身后的侍女皱着眉道,“皇子会不会因此陷害于您?”   “放心吧,哥哥他还不会蠢到在皇帝陛下前陷害我,这可对婧国名声不利,”黛融放下手里的杯子,“更何况母亲更偏爱我,这次随行的人中,更多的人愿意听命于我,他就算想算计我,也没那么多的帮手。”   想起图尔提及的皇后,她嗤笑一声,大隆的女人大多都是贤良淑德的模样,男人看一时还觉得有意思,若是一直面对这样的女人,不腻味才奇怪。   她若是利用美色得到皇帝陛下的支持,既能得到王位,又能让婧国得到大隆更多的好处,何乐而不为?   就算有个皇后又能怎样,难不成皇帝会为了她守身如玉?   天启宫后殿里,曲轻裾正逗着豚豚伸手来拿自己手上的小拨浪鼓,见他脑袋跟着拨浪鼓转来转去,还伸手乱抓,便笑着把小鼓塞到他手里,然后就见豚豚笨拙的把小鼓往自己嘴里塞。   曲轻裾也不拦他,看他没牙的嘴糊了一拨浪鼓的口水,用帕子擦着他的脸蛋,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背,见体温正常便把豚豚抱了起来,“豚豚,叫娘。”   “啊。”   “娘。”   “啊啊。”   见豚豚一脸无知的对自己咧嘴笑着,曲轻裾忍不住又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豚豚,明天就是你爹爹的生辰啦,叫声娘来听听。”   “我的生辰怎么要先叫你了?”贺珩走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无奈的走到儿子面前,伸手戳了戳儿子的脸蛋,见他臭着脸扑到他母后怀里,挑着眉道,“这臭小子倒会躲。”   “别乱戳,”曲轻裾拍开他的手,“粗手粗脚的别伤了孩子的皮肤。”   “又不是豆腐,碰都不能碰”贺珩悻悻的收回手,见豚豚伸出胖乎乎的手爪子趴在曲轻裾身上,便道,“我怎么觉得他好想比较亲近你呢?”   “他可是在我肚子里待了九个多月,”曲轻裾斜了他一眼,“要是你能这么生个孩子,他照样与你更加亲。”   贺珩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不能挑战女人的劝慰与地位,便道:“嗯,孩子跟你亲近是对的,说明这孩子日后孝顺呢。”说完,趁机摸了摸儿子的屁屁。   曲轻裾把孩子递给奶娘,与贺珩在椅子上坐下,她想起明日有不少附属国的使臣来,便道:“各国使臣都到了么?”   “都到了,就连多翰国也在四天前赶到了,”贺珩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道,“那个婧国的皇子与公主也到了,听说他们的动静还不小。”   曲轻裾挑眉道:“美人登场,总该隆重些。”   贺珩笑了笑,然后道:“作为附属国,就该有附属国的样子,有哪个主人会喜欢喧宾夺主的客人?”   曲轻裾听他这语气,好像是婧国的使臣做了什么让人不高兴的事情,于是道:“他们做什么了?”   “我听闻他们进京时就弄得沸沸扬扬,还坐的十二匹骏马拉的豪华马车进来,”贺珩眉头皱了起来,“先帝去了不足三年,他们便载歌载舞,简直没有规矩。”   曲轻裾这才明白过来,虽然现在已经过了孝期,但是只怕这次来的附属国使臣们为了表示自己的忠诚,定都表达自己对先帝驾崩的哀泣之意,所有婧国的表现就让贺珩不满意了。   这十二匹骏马车……贺珩还是王爷时,用的也只是八骏马车架,这婧国的皇子公主难不成比大隆的王爷还要尊贵了?   婧国资料上不是说护国公主美姿颜善歌舞,聪慧无双?怎么做出的事情好像不太合贺珩的心意?   还是说,这本来就是护国公主吸引新帝注意力的一种手段?   可惜,不管她本意如何,反正这个手段是做给瞎子看了,反而还惹得贺珩不满。   真是……让人万分同情。 ☆、第112章   万寿节当天,整个宫中伺候的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谁也不敢出半点岔子,若是触了上面的霉头,即便不死也要掉半层皮了。   殿中省管辖下的宫女太监们从衣食住行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甚至就连鸾和殿里都擦洗了一遍又一遍,外面的汉白玉石阶也擦得干干净净,甚至摸不到一粒灰尘。   “今儿的天气真好,”一个蓝衣太监抬头看了眼挂在天空的太阳,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同伴道,“哎,你听说了吗,婧国的公主美貌倾城,还准备在宴上献舞呢。”   “有什么奇怪的,”他的同伴用手上的抹布仔细擦着回廊上的柱子,“不过是小国公主,值当你这幅新奇的模样?”   “我说你这榆木脑袋,这好好的公主,没事在皇上面前献什么歌舞?”蓝袍太监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人家心思可不简单。”   “不是有皇后娘娘吗?”他的同伴弯腰在桶里洗干净手里的抹布,“不过是个弹丸小国的公主,有什么可新奇的。”   “这再好的女人,也比不上新鲜……”   “谁在胡说八道呢,”一个穿着深蓝水纹袍子的管事太监带着一串小太监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指了指蓝袍太监,“拖下去,拖下去,妄议主子,留着一条命也是给大家伙添堵。”   蓝袍太监还来不及求情,便被堵了嘴拖了下去,他身边的同伴早已经吓得全身瘫软的跪在了地上。   “你小子总算还知道个好歹,”管事太监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摆了摆手,“都继续干活,若让我再听到不该听的话,方才的那个便是教训,到时候可别怨我没有警告大家伙儿。”   “这都是在干嘛呢?”身着水蓝色宫裙的金盏远远便见到一个太监被拖了下去,走近就发现在场的太监宫女们脸色有些不对,便道,“刚才那个太监犯了什么事?”   “金盏姑娘好,”管事太监看到金盏,脸上顿时挤出几分笑意,上前给金盏见礼道,“金盏姑娘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吩咐我们?”   金盏见管事太监不愿提及方才的太监,也不勉强,便道:“皇后娘娘说了,念诸位辛苦,待会儿每人去厨房领一碗百合粥喝了暖暖身子,这十月的天儿,到了夜里凉着呢。”   “谢过皇后娘娘的恩典,”管事太监脸上顿时露出感激的神色,朝着天启宫方向行了一个大礼,又念了好几句皇后的好,才收了嘴。   金盏也不多留,与管事略客气几句,便离开了。   管事太监看着她的背影,叹息一声,如今皇后处那是花团锦簇,他若是能搭上皇后的路子,何必还做这么个管事。只可惜皇后身边围得跟铁桶似的,一般人连在皇后面前露个脸都做不到。   别人都说皇后宅心仁厚,可是依他在后宫伺候了二十多年的经验看,皇后可不是什么简单人,早前的昌德公府垮台,她的名声不因此受损,反而越来越越好,这可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   还有早前韩良娣意外身亡之事,所有人都知道是淑贵太妃与平才人里应外合干的,皇后也因天启宫守卫森严的原因洗清了嫌疑。   但是他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两宫太后与淑贵太妃不和,后宫中不少人都知道,新帝登位后,淑贵太妃的人便被清理了,要与平才人里应外合何其不容易。   那么,是谁让她们的里应外合变得容易的?   管事太监肩膀微微一抖,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作为一个小小的管事太监,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做好自己的事,他的命根子已经没了,可不想连命也跟着丢了。   “娘娘,您看看这样合适吗?”玉簪与银柳取了镜子,让曲轻裾看清自己前面与后面,小心翼翼道,“可还有什么地方不妥?”   曲轻裾的食指轻轻拂过额间红色的花钿,轻笑道:“很漂亮,玉簪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从百宝盒中取了一支凤凰展翅步摇插在发间,曲轻裾缓缓站起身:“时辰不早了,去正殿与皇上汇合吧。”   贺珩换好衣袍后,听到下面的人说皇后到了,当下也不犹豫,直接让人把皇后迎进来,自己站在大大的镜前让一堆宫女太监给自己整理服饰。   “见过皇上,”曲轻裾走到贺珩身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实在让人惊叹,古人有诗云一朵梨花压海棠,皇上当得此句。”   屋子里伺候的宫人听到皇后娘娘调笑皇上,都吓了一跳,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异色。   “珠玉在侧,觉我形秽,”贺珩听到这话也不恼,反而笑着转身看向身着朱红色凤凰曳地广袖袍的曲轻裾,“有轻裾在此,世间一切便不过如此了。”   宫人们默默的垂首,原来皇上皇后在玩你夸我我夸你的游戏,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做那个听不见的聋子吧。   鸾和殿中灯火辉煌,能有身份坐在殿上的,莫不是一脸喜气,就跟是自己过生辰似的。贺渊坐在贺明的下首,懒洋洋的摇晃着精致考究的细瓷酒壶,偶尔喝上一两口酒,面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这些在座之人,究竟有多少人是真心为万寿节赶到高兴的?不过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场好戏罢了,可是偏偏每个人都掩耳盗铃,骗不过别人也要先骗过自己。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他偏头看去,只看到帝后相携从殿门外走了进来,一人着玄色红边,一人着朱红曳地裙,偏偏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好看,他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僵,随即与众人起身行礼跪迎圣驾。   眼看着朱红的裙摆在自己眼前逶迤而过,他觉得就像是有什么扫过自己的心头,酸涩难忍,又仿佛是堵了一口出不来的气,闷闷的让他脑子嗡嗡作响。   “诸位请起,”贺珩执手与曲轻裾在宽大的双人椅上坐下,他微带笑意道,“不过是朕的一个生辰,让诸位如此劳动,朕实在感谢万分。”   众人忙又叩首表示皇上言重那个,他们真心为皇上感到开心,又是如何忠心云云。   众位大臣三拜九叩行过庆贺万寿礼后,贺珩便赐了座,随后便是各附属国使臣进殿行礼献敬了。   曲轻裾注意到这些附属国进殿先后顺序是有讲究的,似乎越先近来的附属国使臣,越得贺珩的眼。   在七八个附属国献礼后,曲轻裾终于听到自己感兴趣的名字。   “婧国图尔皇子、黛融公主觐见!”   “宣!”   曲轻裾嘴角含笑朝门口看去,就见身着异族服饰的一男一女走了进来,看起来二人都很年轻,二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侍。   “婧国图尔、黛融,恭贺皇帝陛下万寿无疆,大隆繁荣昌盛。”黛融走到殿中央,仪态万千的行了一个本国的大礼。想到婧国被安排在倒数第二个进殿,她心里就有些不甘,就连炜国那种小国家都排在他婧国前面,大隆的礼官们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钱常信看向皇上,见皇上微微抬了抬手,才扬声道:“免,起!”   “谢尊贵的皇帝陛下与皇后。”图尔行了一礼,与妹妹一道站起身,他借着起身的动作快速的朝皇后娘娘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比自己妹妹还要年轻的女子,身上穿着比鲜花还要红还要漂亮的华丽裙袍,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比妹妹还要适合穿红衣的女子。   “二位远道而来,朕十分感谢二位,”贺珩抬了抬手,“请落座。”   “尊贵的皇帝陛下客气了,在下与妹妹能来为您贺寿,乃是婧国上下的福气,在下的母亲为皇帝陛下备了一份寿礼,望皇帝陛下不要嫌弃。”图尔转身从仆侍寿礼取过礼盒,双手捧起高举,“请尊贵的皇帝陛下过目。”   钱常信走下九级阶梯,从图尔手中取过礼盒,先是快速打开发现没有毒烟或是暗器之物,才躬身双手递到贺珩的面前。   贺珩接过礼盒,见里面摆着一盏由整块羊脂玉雕成的并蒂莲玉饰,合上盒盖道:“婧国女王费心了,二位请坐。”   图尔从贺珩脸上看不出他的喜怒,只好与妹妹一起坐下了,因为心里七上八下,连后面进来的多翰国送了什么东西都没有注意到。   既然有附属国使臣的万寿,自然少不了代表大隆繁荣的歌舞,不少使臣看着大隆舞姬们美妙的歌舞,几乎是忘记了举筷子,满脸惊叹的样子,大大满足了大隆不少官员的虚荣心。   曲轻裾看了眼身边的贺珩,发现他神情平淡,仿佛这些附属国使臣们的样子并没有取悦他。她在心里暗自点了点头,这些使臣虽是附属国人,但都是各国的贵族,哪里会因为一个歌舞就露出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不过是故意装出这幅样子,故意取悦大隆的人罢了。   能做使臣的,有几个是要脸皮的。   “贵国的舞蹈实在让人心动,小女想为大家跳一支婧国的舞蹈,不知皇帝陛下可否容许?”   比如说这位,脸皮就不会薄到哪去,曲轻裾看着说话的红衣护国公主,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113·繁华乱人眼   没有人为婧国公主提出来的事情感到奇怪,甚至有大臣自以为隐晦的露出暧昧的笑容,仿佛是看透了婧国公主的想法般,等着看一场好戏。   一个小国公主主动在这么多人面前献舞,若说没有点其他心思,谁会真的相信呢。不过这会儿皇后娘娘在场,这位婧国公主的做法也太直接了些,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勾引皇上,这是仗着姿色好,还是没有脑子?   贺珩听到婧国公主的话后,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反而看向身边的曲轻裾,仿佛是在问她是否对异族舞蹈有兴趣似的。   “本宫听闻婧国护国公主容貌倾城,又能跳出世间最美的舞蹈,今日有缘得见公主,若是不能见到公主舞姿,对于我们本宫而言,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曲轻裾露出端庄的笑意,“请公主一舞。”   黛融没有想到说话的是大隆皇后,而不是皇帝陛下,她先是一愣,随即起身行礼道:“多谢皇后娘娘,小女便献丑了。”说完,脱下脚上的靴子,又脱去身上宽大的衣袍,露出充满异域风情的艳丽装束。   在场的男女见到此举,虽有些惊愕,但是想到各国的风俗不同,倒也没有因此露出太过露骨的表情,但是心里却忍不住拿这位护国公主与舞姬比了起来,毕竟这种场合中,世家女子不会自降身份去表演才情,反而是舞姬歌姬们出来助兴。   而且……世间最美的舞蹈?一个弹丸小国也敢这般自夸,真是有些坐井观天了。   曲轻裾看着黛融脱下外袍后,露出来的手臂与平坦小腹,微笑着举起茶杯,扫了眼从殿外进来的婧国乐师,俯首在贺珩耳边道:“婧国公主的腰肢瞧着可真迷人,跟柳枝似的,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摸一摸。”她说的是实话,这位护国公主虽说皮肤偏浅麦色,不太符合大隆男人们的审美,但是五官十分艳丽,身材也十分火辣,就像是一个非常有味道的辣椒,虽然不是必备物品,但是看上去就是让人忍不住想去尝尝她的味道。   贺珩随意扫了眼下面扭着腰肢犹如水蛇般的女人,忆起不久前曲轻裾红衣飞天时的样子,在她耳边轻声笑道:“与轻裾比起来,也不过如此。”在他看来,这位护国公主确实有几分味道,但也不是什么天下难得的尤物,反而是曲轻裾舞蹈中流露出的那种若有似无的魅惑更让他动心,有味道的女人应该是陈酒,让人越品越香,而不是这般烈酒,初尝时有几分味道,若是多喝几口,与那路边的烧刀子酒又有什么差别?   黛融越舞动作越火辣,就像是一只毒蛇,不自觉便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不少男人看着她扭动的腰肢,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那便是尤物。   随着鼓声越来越急,黛融赤着脚转动得越来越快,鼓声停的那一刻,她做出一个脚尖微勾双手合十的动作,就仿佛是魅惑的女神突然收回了自己所有的魔法,再度变成高贵的公主般。   贺珩顾着与曲轻裾说话,从头到尾都没有细看这位护国公主究竟跳得如何,见人跳完了,便抬手道:“婧国公主的舞蹈确实别有一番风情,皇后你认为呢?”   “皇上说得是,”曲轻裾笑着接下这句话,“公主美艳如烈阳,不如把本宫库里的那支红玉钗送给公主,也算是没埋没了这支钗。”   “多谢尊贵的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黛融见贺珩似乎并没有因自己的舞蹈而惊艳,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心里对贺珩的评价却越来越高,不易被美色蛊惑的男人,比一般的男人更能让她又挑战的兴趣,“只是此乃皇后娘娘心爱之物,在下岂敢夺人所好。”   “公主客气了,”曲轻裾浅笑着扶了扶鬓边的凤凰金步摇,“还是说公主嫌弃本宫的钗不好?”   “在下不敢,”黛融见皇后娘娘的脸色不好,忙行礼道:“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不必客气,”曲轻裾面上的笑容和缓两分,“本宫听闻贵国女王近来身子不适,早年本宫曾听闻女王不少英明事迹,对她十分敬佩,皇子与公主归国后,请一定要转达本宫对女王的祝福。”   因听到皇后娘娘提到自己的母亲,图尔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妹妹身边站定,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多谢皇后娘娘挂念,母亲若能得知此事,定会欢喜得不药而愈。”   曲轻裾笑道:“皇子这话言重了,说来二位瞧着都是人中龙凤,不知谁长谁幼?”她端起茶杯轻轻用茶盖挂着茶面,语气十分的平静,仿佛只是随意一问罢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在下为长,”图尔记得自己之前仿佛在大殿上称黛融为妹妹过,就算没有这般称呼过,但是作为使臣,他们谁长谁幼,大隆应该早便知晓。但是皇后娘娘这会儿当着他的面问出口,那他也只能老实的回答。   “原来如此,”曲轻裾点了点头,转首对贺珩道,“女王不是有一事需要皇上您定夺么,妾觉得此时气氛正好,又有诸位大臣与各国使臣在场,倒是适合了结了此事。”   在场诸人这会儿都安静下来,目光在图尔与黛融身上扫来扫去,虽然大家都知道皇后娘娘提的是哪件事,不过谁也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会这么直接的把事情提出来,不过想到信是女王陛下写来的,皇后娘娘查看过信也正常。   “皇后不提及,朕差点倒忘了,”这种小事贺珩自然不需要费多大的心思,更何况他心里比较偏向于图尔继位,黛融这样的女人野心太大,对于大隆朝来说,不需要一个野心太大的附属国国王,“不久前婧国女王来信希望朕从两位中挑选出一位继承人,在朕看来,二位都难得的有为之人,实在让人难以取舍。”   这个当头,原本提前收过黛融好处的官员也不敢吱声了,他们又不傻,方才皇后娘娘还暗示了大家图尔皇子为长,黛融公主为幼,他们要是还不长眼的去帮黛融公主说话,那不是跟皇后娘娘过不去么?   “皇上,皇子与公主都是嫡出,但是长幼有序,微臣以为,应立图尔皇子为太子。”忠义公站起身,拱手道,“若诸位子嗣无过错,立长立嫡便是上上之选。”   忠义公这话一出,当下便有好几个大臣出来附议,倒没有因为黛融是个尤物便抛弃自己的立场。   “既然如此,朕便封图尔皇子为太子,写下圣旨让使臣带到婧国宣读,”贺珩微微颔首,露出了赞同的表情,“既然此事已了,寿宴便继续进行吧。”   黛融没有想到自己的太女之位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溜走了,明明来之前母亲还说暗示过大隆帝王看重自己,为什么此时她看不出半点皇帝有维护她之意?   明明她才是婧国最受国民推崇的公主,甚至她的母亲还以“护国”做她的封号,为什么皇帝陛下转身却立了她的哥哥?   图尔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太子之位来得这么突然,他先是一愣,呆了片刻才想起跪下来谢恩,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他总觉得若是没有皇后娘娘那几句话,也许这个太子之位与他没有多大的关系。   不过皇后娘娘为何要帮他呢?   他蓦地一怔,眼神复杂的看了眼跪在自己身边的妹妹,听闻大隆的皇后非常欣赏有能耐的女子,若是妹妹没有献这个舞,而是与皇后娘娘亲近两分,哪里还有他什么事?   他早就说妹妹会用错方法,可她偏偏就认为大隆的女人都是温驯贤良,她也不想想,就连婧国的女人性子都是千变万化,更何况是地大物博的大隆,这个世间哪里会有千篇一律的女人?   妹妹输就输在太过自傲太过自信了,她不相信帝后之间有真感情,可是眼前这对帝后,恰恰出乎了她的意料,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直到万寿宴结束,黛融公主也没有从自己失去了继承人身份的打击中醒过来,等宴席散场,她走出鸾和殿吹着冷风看到天际炸开的焰火时,才慢慢的反应过来,她真的失败了,哥哥已经成为大隆皇帝承认的继承人。   不能继位的公主能有什么用,回国后也只能招一个驸马,然后生孩子,慢慢的老死在公主府中……   这样的日子太可怕了,她想做高高在上的女王,若是做不了女王,她以前的骄傲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抬头看着绚烂的焰火,她听说这种焰火制作的方法虽然不难,但是却非常的讲究用量,自己的国家是做不出来的,于是就需要花上不少金银到大隆购买。所以不到重大场合不会轻易使用这么珍贵的东西,更不可能像大隆这样燃放如此的久。   不过是个帝王的生辰,便放了这么久的焰火,到现在宴席散了,还在不断的燃放,仿佛这些东西一点都不值钱,连路边的小孩都能点着玩耍似的。   繁荣昌盛的大隆,苦寒的婧国。   黛融公主脚步一顿,回头望着身后奢华精致的鸾和殿,就连殿外的玉阶与玉柱都如此的考究与不凡,不知生活在皇宫中的女人们又该过着何等奢华讲究的日子呢?   不远处,一行人提着漂亮的宫灯,簇拥着一架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鸾车走过,车的后面还跟着不少衣饰华美的宫女,这般奢华的场面,让她微微一愣,忍不住问鸾和殿外的守卫:“那漂亮的车里坐的是谁?”   守卫见是附属国的公主,当下便客气答道:“那是皇后娘娘的銮驾,因为皇后娘娘已经先与皇上离开了,所以伺候凤驾的大多已经跟着御辇一起先离开了。”   这样的阵仗还是没有人的时候?黛融公主有些讶异,若是皇后坐在里面,那又是何等的盛景?   这就是大隆皇宫里的生活吗?难怪以往母亲总是说大隆如何的繁荣与昌盛,她以为不过是母亲过于夸耀,如今亲自到了大隆,她才知道真正的大隆比母亲嘴里还要繁荣与精彩。   她怔怔的看着銮驾越行越远,忍不住有些失神,若是她日后也过着这般奢华的生活,该有多好。   如今她已经做不了婧国未来的国王,但若是能在大隆做一位皇妃,过着这般奢华精致的生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是说大隆皇帝宠爱的女人比皇后还要尊贵,若她能成为比皇后还要尊贵的女人,到了那时她何需对大隆小小的官员送礼讨好?婧国的王位又算什么,就算哥哥成为国王见到自己也只能乖乖弯腰行礼。只怕就连皇后,也不敢用那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待自己了。 ☆、114·我是你的   婧国公主在万寿宴上献舞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有不少喜欢凑热闹的人开始猜测婧国公主舞姿如何,姿色如何,甚至有人开始传言皇上会把婧国公主纳入后宫。   京城的百姓见过不少事情,自然就猜到婧国公主不是单纯的献舞,而是想在皇上面前表现自己。一个女人努力的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表现自己的优点,若是一点别的心思也没有,还真有点让人怀疑。   一时间关于婧国公主的传言就越来越多了,有人说看到婧国公主在哪家铺子买了衣服首饰,又看到她在哪家铺子买了香粉,这些传言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位公主非常的漂亮,让人一眼看去便能丢了魂儿。   传言越传越厉害,已经渐渐成为婧国黛融公主貌美倾城,并且还心系皇上,可是皇上碍于皇后娘娘,才忍痛没有收黛融公主进宫。   皇后嫁给皇上也有两三年了,就连孩子也有了,还霸占着皇上不然他纳后妃,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有些男人觉得皇后不够贤德,有些女人也有那么点酸溜溜的心思,说皇后不够大度,到了最后,黛融公主似乎是那无辜痴情的外族女子,而皇后便是那仗着自己身份欺负她的恶毒原配。   外面的流言传到曲轻裾耳中时,她正在逗豚豚玩小鼓,听完黄杨的汇报,她面上露出几分笑意道:“真是一个好故事,皇上何时怜惜黛融公主这位美人,又何时不舍却又必须抛弃她了?”   整个屋子的人听到这话后,都屏气凝神的站在一旁,就怕皇后动怒。   “皇上身为大隆之主,想纳哪个女人还需要犹豫,什么为了牵制前朝,什么平衡后宫,“曲轻裾嗤笑一声,“没用的皇帝才会靠着女人治理朝政,本宫看传出这些流言的人居心叵测。”   一个毫无根据的传言,却牵扯到了前朝后宫,甚至一些受贺珩重用的大臣也被牵扯了进来,这些大臣成了霸占朝廷的逆臣,自己这个皇后就是这些人的背后黑手,而贺珩便成了被人牵制的痛苦皇帝。   京城里贵人世家不少,平日有什么事,传出的消息也是五花八门,这次的口径如此统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些流言最针对的便是自己与忠义公府上,若是贺珩对自己有半点不喜,那么这个流言传到他的耳中,不喜便会由半点变成很多点。   这个手段不高明,但是却很有用,坏了她的声誉,影响了朝中几位有为官员的名望,并且牵扯到了附属国。现在各附属国使臣都还留在京城,若是那位黛融公主就这么平平静静的回了婧国,不知那些附属国使臣心里会怎么想?   想到这里,曲轻裾皱了皱眉,见豚豚肉呼呼的手爪子抓到了拨浪鼓,因为摇出了声响而笑出声,眉头慢慢舒展开,伸手摸着豚豚的脸蛋道:“既然流言这么多,不如让流言传得更加热闹些。”   黄杨犹豫了一下:“娘娘您的意思是……”   “如今京城里突然流言纷纷,又恰逢皇上万寿之后,是不是有心人故意散播谣言,这种动摇大隆国本的心思,实在太可怕了,”曲轻裾叹了口气,“身为大隆人,对这种人真是深痛恶觉。”   黄杨听了这话,眼神一亮,顿时道:“奴才明白了。”   半日过后,京城里有些人开始怀疑了,皇后娘娘的贤德仁厚与皇上情深似海大家都知道的,皇上的封后诏书上甚至写了得到皇后是上苍厚爱这种意思的话,怎么短短几日,便成了皇后心狠善妒,皇上与皇后貌合神离了?还有那些被流言中伤的大人,都是为老百姓做了不少实实在在好事的,为何通通成了乱臣贼子?   难道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传播这样的流言,想要陷害皇后以及各位青天大人?这些流言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操纵,这些人是大隆的敌人,还是大隆内的反贼?   京中从来不缺聪明人,原本的流言越传越烈时,他们便察觉到不对劲,如今这种猜想一出,他们便理出了不少可疑对象,比如说反贼、附属国的人、想进后宫的黛融公主、与皇后不对付的秦家还有皇上的几位兄弟。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之前的流言,便开始义愤填膺起来,纷纷卷起袖子想要抓出幕后主使者。至于这些人是真的生气,还是为了凑热闹,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御书房中,贺珩看了眼下首几位大臣,他们都是流言中与皇后同流合污的逆臣。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贺珩笑着宽慰道:“诸位爱卿不必自责,这种不实的流言朕从来不会在意,你们是怎么样的人,朕有眼睛去看,而不是去听那些传言。”   田晋珂面色凝重的上前一步拱手道:“是臣等无能,才导致这样的流言传出,害得皇上与皇后娘娘坏了名声,请皇上责罚。”他是大理寺少卿,虽与此事没有直接关系,但还是有那么点关联。   禁卫军孙统领心头就苦了,身为“与皇后里应外合的逆臣”,他不仅在流言上中了一箭,并且可能因为没有及时制止这种流言受到皇上的责罚。他在田晋珂请罪时,便率先跪下了,这事可与他有直接关系了。   “朕说过了,诸位爱卿不必自责,”贺珩从御案前起身,亲手把两人扶了起来,“你们都是国之栋梁,朕还盼着你们为大隆做更多的事,岂会因为这种小事责罚你们。”   在场的几人心头一暖,遇到皇上这样的明君,真是为臣者的福气。一时间,不少大老爷们热泪盈眶,齐齐跪下叩谢皇恩。心里却打定主意要查清之前的事,虽然因为皇上信任他们成了小事,但是他们却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一再发生。   “唯有一事朕心中十分担忧,皇后本是贤德之人,却被别有用心的人诬了名声,”贺珩叹了口气,“此事还望诸位大人用心查出幕后主使者,至少能还诸位爱卿与皇后一个公道。”   “请皇上放心,臣等一定彻查此事,”孙统领拱手道,“如今京中不少人开始察觉幕后者的险恶用心,已经没有多少人相信流言。皇后娘娘的仁厚贤德,岂是别人抹黑便能掩盖的。”   罗长青挑眉看了眼孙统领,谁说武将脑子不够用的,这位的马屁不是拍得很好?他抬头看了眼皇上,果然见皇上脸上的笑意明显了几分,他上前一步道:“如今京中不少人开始怀疑婧国公主还有多翰国以及……几位王爷,微臣以为,皇上待几位王爷如此亲厚,他们不会做出这等受人唾弃的事情。”   罗长青会说这话,一是因为这种猜测不利于皇室团结,二是因为自己孙女嫁给了诚王。但是不管为何,他这个提议是没有错的。   贺珩点头道:“朕的几个兄弟都是忠厚之人,朕相信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几位大人退出御书房不久后,京中不少人便知道了皇上说的这句话,不少人开始感慨皇上待几位王爷的深情厚谊,又觉得若是几位王爷不对皇上忠诚,那就真是狼心狗肺之人了。   诚王府中,贺明听完下人汇报后,终于松了口气,他走到尚在月子中的王妃屋里,见她正抱着孩子,便笑着道:“旺儿还在睡呢?”   罗文瑶见他一脸笑的进来,把孩子交给奶娘,“可是有什么好事?”   贺明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最后还叹息一声:“皇上与皇后待我们如此好,我能为皇上做的却有限。”   “王爷与皇上乃是亲兄弟,感情怎么能这般计算,”罗文瑶劝慰道,“前几日皇后娘娘身边的木槿还特意来看了妾,还嘱咐了我不少事,难道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等着妾同等回报?”   “是我想得狭隘了,”贺明笑着上前拥住她,也不嫌弃她在月子里污秽,感慨道,“有瑶瑶在,我什么愁绪都没了。”   罗文瑶轻笑出声,脸上的幸福清晰可见,丈夫专宠与儿子都有了,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呢?   天启宫后殿中,曲轻裾取下钗环头饰,揉了揉肩膀道:“这天是渐渐凉下来了。”   金盏与玉簪把钗环首饰都收进了盒子中,木槿用犀牛角梳为曲轻裾通着头发,闻言道:“都已经是深秋了,这个时节天气最是多变了。”   “可不是,冬天就快到了,”曲轻裾勾了勾嘴角,“听说婧国冬天格外寒冷,进了冬月便是一片银装素裹,不知是何种景象。”   “婧国乃是苦寒之地,到了冬天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木槿的手不轻不重,她笑着道,“奴婢见识少,只是觉得婧国的人若是见了我们大隆的繁华,定会舍不得走的。”   “是吗?”曲轻裾褪下手腕上的玉镯,突然笑道,“既然不愿走,不如就留下来。”   木槿手一顿,不知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犹豫了一下道:“为什么要让这样的人留下来,岂不是给人增添麻烦?”   “平淡似水的日子会让人忘记过往的美好,”曲轻裾笑了笑,“留下来不一定就是好事,要知道别人的繁花似锦不一定就是自己的。胆敢算计别人,就要想到别人会算计回来。”   贺珩到了后殿时,曲轻裾已经换上睡袍靠在床头看书,他皱着眉头上前道:“这么晚了还看书,别伤了眼睛。”   曲轻裾听话的合上手中的书,笑着道:“不是无聊,等着你回来睡觉吗?”   这么一句话,便勾得贺珩心思大动,脱去身上的衣袍,把美人拆吃入腹。   待两人终于满足的躺在床上后,曲轻裾靠在贺珩的胸膛上,“我见你最近几日脸色都不太好,是不是因为宫外的那些话?不过是些流言罢了,等这些人说腻了,也就没有人传了,你别因为这些事影响了心情,不值当。”   “我这是替哪个小没良心的生气呢?”贺珩无奈的笑了笑,“这个流言明里暗里都在针对你,我如何不气。”   “这人针对我,说明他心里记恨我,”曲轻裾笑着道,“只敢背后中伤,说明他顾及的东西很多,这样的人我何必在意?”   “你倒是想得通透,”贺珩笑了笑,突然语气一变,变得有些冷,“背后主使之人我已经查出来了。”   曲轻裾睁大眼睛看着他,一副好奇的样子,“谁?”   “秦家与婧国公主,”贺珩冷笑,“这两边的人竟然也能凑到一堆,还真有本事。”   曲轻裾先是一愣,随即哼道:“我就知道那位黛融公主看上了你,为了你连这种事情都做了,可真是痴心一片。”   “见我一面就痴心了?”贺珩把人揽进怀里,“你可别冤枉我,她痴心的是我的地位,可不是我,我是无辜的。”   曲轻裾脚尖在他的脚背上划了划:“不管怎么说,这位黛融公主就是看上你了。不过,秦家为何要掺合到这件事里面?”   贺珩无奈叹息一声:“你忘了秦家之前想送人到后宫中的事情?”   曲轻裾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半晌后才道:“若你是王爷,就没有这么多女人窥视你了。”   虽然高兴于自己的女人对自己有独占欲,但是这话怎么就有点不对劲,难道他就只有地位能吸引人?   “不对,你就算是王爷也有很多女人窥视,”曲轻裾皱眉道,“真想把你锁起来,谁也不给看。”   这么一句抱怨,却让贺珩心跳的速度加快,他翻身把人压在身上,在曲轻裾耳边轻轻一吻:“我本来就是你的。”   曲轻裾的双眼与他对视,看着他满是深情的双瞳,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颈。   “嗯,你是我的。” ☆、115·民风豪放   早晨醒来,曲轻裾看了眼旁边,已经变得空荡荡,光线顺着窗户的缝隙透了进来,她揉着额头坐起身,天色似乎已经不早了。   候在外面的宫人们听到屋子里的动静,纷纷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伺候着她起床穿衣。待一切都备好后,她才坐在桌前开始慢悠悠的用早膳。   “木槿,诚王妃还有几日出月子?”孩子满月后,就要办满月宴,她虽不用亲自去,但是该准备的赏赐却要早点准备好。   “还有近十日呢,娘娘可是担心满月宴上准备什么礼?”木槿递上帕子让曲轻裾擦干手,又拿了润手膏来让曲轻裾涂上,这天入了秋后,风就变得厉害起来了,不把手好好养着,不出两日这手就不够好看了。   “嗯,”曲轻裾搓着手,叹了口气,“这世家命妇,来来往往也不是什么省心的事情,别人我还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去办,诚王妃却不行。”想了想,她还是让人准备了滋养女子身子还有婴儿用得上的东西,若是别人她只管赏赐好看的东西就行,不过罗文瑶与她也有几分情谊,她自然也要回报几分真心。   “今日天色正好,出门走走吧,”曲轻裾想了想,“让奶娘把皇子殿下抱出来走走。”   木槿忙吩咐下面的人去准备,她见皇后娘娘脸色不太好,忍不住问道:“娘娘,是否准备鸾驾?”   “不用了,就到外面走走就行,”曲轻裾起身走到门外,温暖的阳光撒到她的身上,让她有瞬间的失神,抬头看了眼天空,回头见奶娘已经把豚豚抱了过来,便笑了笑:“走吧。”   皇后出行,即便不是前呼后拥,那也跟了不少伺候的人,更何况身后还跟好几个伺候豚豚的下人,曲轻裾穿过荷花池上的白玉桥,来到御花园,看着盛放的菊花,才惊觉秋天是真的到了。   路过一座凉亭,曲轻裾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座立在花丛中的凉亭,挑着眉梢道:“去年冬天,韩良娣便是在那里给皇上唱曲吧?”   木槿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突然提到韩良娣,她看了眼凉亭,点了点头:“娘娘,您怎么了?”   “没什么,”曲轻裾似叹息似怅惋般道,“只是有些感慨罢了,眨眼就快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娘娘何必去想这些,”木槿笑着扶住她的手腕,“奴婢听闻前面的墨菊开得很好,您可要去瞧瞧?”   “不用了,豚豚还小,离花朵近了不好,”曲轻裾指了指不远处假山后的一张石桌,“去那里坐坐吧,也好晒晒太阳。”   石桌前很快摆好茶水点心,石凳上也铺好了软垫,曲轻裾在石凳上坐下,见豚豚睁大眼睛四处瞧着,知道他好奇四周的景致,便让奶娘抱着他在石桌附近走走看看,听到他高兴的叫声,她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什么东西都能把他们逗得开开心心的。”   “殿下这是机灵呢,”木槿给曲轻裾换了一杯热茶,转身拿了一个手铃给皇子殿下,见他开心的握住了手铃,高兴道,“殿下把东西握得真稳,还能挥来挥去呢,这手腕真有劲儿。”   “都快半岁的孩子,能握住东西有什么好奇怪,”曲轻裾笑着道,“再过不久他都能爬了。”   木槿笑着福了福身:“娘娘就别笑奴婢大惊小怪了,奴婢这是瞧殿下哪都好。”   曲轻裾被她这话逗得一笑,转头却看到一个让她意外的一行人,她皱了皱眉,“那是怎么一回事?”   木槿放眼望去,就看到明和领着几个女眷在御花园里转悠着,这几个女眷大多是附属国使臣们的夫人,不过婧国的公主也在其中。   “奴婢去问问,”木槿福了福身,转身向明和一行人的方向走去。   因为几位使臣夫人以及公主对大隆皇宫御花园十分向往,明和不得不领了皇命伺候这些人逛御花园,但是想到宫外关于婧国公主与皇后娘娘的传言,他心里就有些泛苦,这万一让皇后娘娘瞧见,这事儿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心里才刚这么一想,抬头就看到木槿朝他走了过来,顿时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挤出了几分笑意,上前几步与木槿互相行了一个礼:“木槿姑娘这是打哪来,皇后娘娘身边没有你照顾可不行。”   “明公公言重了,”木槿笑了笑,看了眼他身后的女眷们,微微一福身:“奴婢木槿见过诸位。”   这些女眷虽不一定认得木槿,但是都知道皇后娘娘身边有位叫木槿的大宫女最受重视,加之明和待木槿的态度十分亲近温和,她们当下便能确定木槿的身份,于是皆面露微笑,用有些生硬的大隆语言与木槿客气了几句。   “因诸位夫人不曾游过御花园,所以奴才奉了皇上的命令陪同几位夫人逛一逛园子,”明和浅笑道,“不曾想竟遇到了木槿姑娘。”   “娘娘在前面饮茶,见到你领着几个女眷进了园子,所以才让奴婢过来问一问,”木槿视线扫过婧国公主的方向,笑容不变道,“既然公公有事在身,我便不打扰了。”看来皇上对这些附属国使臣夫人并不太看重,不然接待她们的就不会是明和,至少也该是某位有身份的命妇或是宗室夫人。   “既然皇后娘娘在,我们理应给皇后娘娘见礼才是,”东宇国使臣夫人语气恭敬道,“若不是护国公主特意请命,我等也无缘进宫一赏,能给皇后娘娘见礼,也是我等的福气了。”   木槿含笑看了东宇国使臣夫人一眼,这位使臣夫人看似随意一句话,实际上是在向皇后娘娘示好,她当下便笑着道:“奴婢不敢擅自做主,还请诸位贵客稍等,奴婢去汇报一声皇后娘娘。”   眼见木槿向前方的假山处走去,黛融忍不住朝假山后多看了几眼,这幅模样落到明和眼里,他有些不屑的想,小地方来的就是小地方来的,就这心机手段后宫里随便一个女官都比她强,看来这婧国也一代不如一代了。   曲轻裾听到木槿的来报,微微皱了皱眉,“婧国公主特意请命?”说到这,她忍不住嗤笑一声,“看来她对咱们大隆的后宫还真是格外感兴趣,行,让她们都过来吧,本宫也想认识认识这位婧国公主。”   她看了眼还在玩手铃的豚豚,对奶娘们道:“你们把豚豚带回天启宫后殿,不要让人随便接近殿下。”   奶娘们领命退下,连回头看一眼的人都没有。   听到皇后娘娘愿意见她们,几位使臣夫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她们在自己国家虽然算得上是贵府,但是与大隆的命妇们比起来,就算不得什么了。自从到了京城后,她们皆谨言慎行,但凡遇到世家命妇们,向来也是客客气气去的,现在皇后娘娘愿意就近见她们,这可算是意外之喜了。   一行人随着木槿的脚步来到假山处,就看到一个身着白底红花曳地裙的女子慵懒的坐在石桌旁,乌黑的发丝挽作漂亮精致的飞天髻,钗环首饰无一不精致。但是最让她们失神的不是这些美丽的身外之物,而是皇后娘娘的气势与容颜,仅仅一眼便让她们觉得自惭形秽,又仿佛觉得大隆的皇后就该如此美丽高贵,她们比不上皇后娘娘乃是理所应当般。看到皇后娘娘,她们起不了半分嫉妒心思,反而心生一股敬佩与艳羡。   “臣妇乃是东宇国丞相夫人,见过尊贵的皇后娘娘。”   这些女眷们一个个上前给曲轻裾见礼,所行的也是本国的大礼,在这些人到来之前,曲轻裾已经了解过他们一些风土人情,于是也十分客气的给这些女眷们赐座。   “婧国黛融见过尊贵的皇后娘娘,”黛融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大隆的皇后,她上下打量了曲轻裾一眼,虽然不甘心,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位皇后娘娘有几分姿色。   “护国公主不必客气,”曲轻裾示意让她坐下,“本宫还记得你,你在鸾和殿上跳的舞很漂亮。”   “没有想到皇后娘娘还记得在下,让皇后娘娘见笑了,”黛融面露羞意,“第一次来御花园就碰到了皇后娘娘,真是我等天大福气。”   “你们各个都爱提福气,本宫倒是觉得这是缘分,”曲轻裾笑着端起茶杯,“诸位尝尝我们大隆的茶叶,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味道还好。”   “大隆的茶叶在我们国内价值千金,岂是不稀罕的,”东宇国使臣夫人笑着喝了一口,“皇后娘娘这里的茶叶,果真是难得的珍品。”   “你们若是喜欢,待归国时,便带些回去吧,”曲轻裾笑道,“你们远道而来为皇上贺寿,辛苦了。”   “皇帝陛下勇武不凡,为皇帝陛下贺寿,没有辛苦可言,”黛融放下茶杯,笑着道,“皇帝陛下是我婧国上下的神明,婧国人永不会为神明感到辛苦。”   “呵,”曲轻裾挑眉看了黛融一眼,“婧国上下倒是对我大隆忠心一片。”   “这是当然,我婧国对大隆的新日可昭日月,”黛融双眼对上曲轻裾的视线,“在下也相信,尊贵的嘉祐陛下会是千年难得的明君。”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曲轻裾发现对方有双漂亮的眼睛,她淡淡一笑:“身为大隆皇后,我非常感谢婧国百姓们对大隆的忠心。”   黛融当下道:“所以,身为婧国的护国公主,我愿意为了尊贵的嘉祐皇帝陛下,成为他的妃子。”   曲轻裾轻笑出声,她听闻婧国民风十分豪放,男女关系上也放得开,今日听到黛融的话,她终于了解到什么叫民风豪放了。 ☆、116·重击   黛融这一言出,震惊了不少人。其是明和,甚至觉得自己双腿有些发软,早知道这位婧国的护国公主如此豪放,他今日怎么都不会来做这个事,这若是让皇后以为他是故意把人引到她面前,他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东宇国使臣夫人惊讶的睁大眼睛,借着茶杯掩饰住自己微微张开的嘴,忍不住朝皇后看去,这事儿皇后娘娘该如何解决。   黛融自荐枕席的行为让曲轻裾有些微的意外,但是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婧国的民风彪悍她早已经耳闻,虽然没有想到这位黛融公主会直接把这种事说出口,但是她还不至于意外到失态的地步,优雅的搁下手中的茶盏,她用绣着漂亮图案的绣帕轻轻擦着嘴角:“公主这话从何说起,你若是倾心皇上,为何不告诉他,反而告诉本宫?”   “在下听闻大隆皇后有管理后宫的权利,那么扩充后宫也应该是您的职责,在下向您诉求此事,想来是合乎规矩的,”黛融公主从凳子上站起身,对着曲轻裾行了一个大隆的大礼,“黛融乃是真心倾慕皇上,求皇后娘娘成全。”   黛融此举无异于逼着皇后承认她的名分,一边的银柳等人,早已经恨得咬牙切齿,只是碍于身份才安静的站在一旁。   其他几个附属国使臣夫人心头也暗自尴尬,她们不少人也听过之前的流言,但是都明白这流言有蹊跷,但是没有想到这位黛融公主真的对大隆皇帝陛下起了心思。她们这会儿开始后悔方才与黛融公主一起来游园子了,发生这种事情,她们这些在场的人实在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   “黛融公主说的没错,本宫后扩充后宫的权利,”曲轻裾笑着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屈膝在自己面前的黛融,“但是本宫也是皇上的妻子,自然不会不顾皇上的意愿,就随便纳其他女子入宫。公主若是真心爱慕皇上,不如向皇上禀明心意,若是皇上愿意纳你入宫,本宫自然欣喜后宫里能多一个女人伺候皇上。”   黛融没有想到皇后会把事情推到皇帝陛下身上,她微微一愣后道:“既然如此,不如请皇后娘娘代在下向皇上禀明这份真心,在下先在这里谢过皇后娘娘了。”说完,便拂袖跪了下来,甚至摆出五体投地的姿势。   明和眼见婧国公主这近乎无赖的行为,不着痕迹的往身后看了一眼,这个时辰皇上也快下朝了,也不知道小甘子能不能把皇上请过来,这事弄不好就要弄大。幸好皇后娘娘行事手段稳妥,但凡想岔了半点,这会儿就要在附属国面前丢人了。   “既然是真心,何必由别人去说,岂不是玷污了那份真情,”曲轻裾上前几步,把手伸到黛融面前,莞尔一笑,“公主快快请起,婧国虽为大隆附属国,但你总归是一国公主,怎能给本宫行如此大礼?”   东宇国使臣夫人听了这话都替黛融感到脸红,皇后娘娘这话是在嘲笑她自贬身份不要脸呢。好好一个公主,就是国家再小,那也是一个国家,她的言行就代表着国家,这会儿卑躬屈膝只为了进大隆后宫做一位妃嫔,若是婧国女王知道她这些行为,不知心里如何想。   黛融虽然自视甚高,但不是愚蠢之辈,自然听出了曲轻裾话里暗含的意思,看着对方朝自己伸出的手,她语气恭谨道:“不敢劳烦皇后娘娘。”然后便站起了身,她有些悲戚的叹息了一声,“在下身为女子,平日能有几个时候见到尊贵的皇帝陛下呢,只是抱着一份妄想,以期能陪伴御前罢了。”   “公主不曾见过皇上几面,便芳心已付,实在是痴心一片,让本宫也不得不侧目,”曲轻裾面上露出几分笑意,似讽刺似自傲,“既然如此,不如本宫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向皇上说出你的心意?”她说完这句话,眼神便望向假山旁边,那里正站着身着玄色龙纹袍的贺珩,对方的脸色沉静得有些可怕。   黛融似乎也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没有想到竟是皇帝便,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便露出甜美的笑意,盈盈一拜:“见过尊贵的皇帝陛下。”   其他的附属国夫人们也跟着起身,纷纷行礼,她们都是已经成婚的女人,自然都带着察言观色的技能,所以仅仅是马马虎虎的一眼,她们也能看出,皇帝陛下的脸色不太好,似乎隐隐带着怒意。   气氛似乎又回到黛融公主开口自荐枕席的时候了,贺珩走到曲轻裾身边坐下,看了眼穿着妖娆的婧国公主,沉声道:“诸位夫人请起。”   准备起身的黛融身子晃了晃,她犹豫了一下,最后仍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贺珩也仿佛没有看到她这幅样子似的,与这些使臣夫人略说了两句,便不再开口,而是沉默的在一边喝茶。   使臣夫人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退下还是老老实实坐着,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还保持着行礼姿势的婧国公主,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出了。他们都是些附属小国,若是遇到什么天灾还指望着大隆的救济,谁敢在大隆皇帝面前不敬呢,别说行个礼,就算大隆皇帝找个理由要了她们其中一人的性命,他们也没有胆子敢说什么。   只是幸而历代大隆皇帝不是暴虐之辈,所以这些年来他们这些附属国的日子还算平和,可若真惹怒了皇帝陛下,他们除了国破家亡外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曲轻裾也察觉到气氛不太好,于是开口道:“皇上怎么过来了?”   “朕听闻你来逛园子,便来瞧瞧,”贺珩语气温和了不少,他看了眼曲轻裾,见她面色如常,并没有因婧国公主的行为动怒,才笑道,“朕等着与你一道用午膳。”   东宇国使臣夫人听到这,不由得对黛融起了不屑之意,大隆帝后感情和睦,这黛融公主贪慕虚荣,非要进大隆后宫,真是又不要脸又没有脑子。她现在是婧国公主,皇后娘娘还能对她客气两分。若成了后宫妃嫔,以婧国那薄弱的国力,皇后娘娘要收拾她,那真是半点顾及也没有了。   “方才妾在婧国公主这里听了一段感人肺腑的话,不知皇上可有兴趣一听?”曲轻裾笑吟吟的看向贺珩,“妾听闻后,可是十分的震惊。”   “婧国继承人的事情已定,朕与婧国公主男女有别,已无事可谈,”贺珩放下茶杯,冷冷的开口,“公主殿下,若是贵国有事需要与我大隆相商量,那就请贵国的太子殿下来觐见。”   “皇上,此事与政事无关,”黛融看着大隆皇帝冰冷的双眼,心中已有悔意,但如今箭在弦上,她不得不开口了,“是在下心系皇上,求皇上垂怜。”   曲轻裾眉梢跳了跳,端着茶掩饰了自己勾起的嘴角。   “朕听闻婧国民风开放,今日得见公主,确实名不虚传,”贺珩并没有因为黛融容貌出色,姿态谦卑而起半分怜惜之意,反而淡淡的看着她道,“公主心意朕心领之,但朕此生只倾心于皇后,无意再纳后宫。”   “在下不求能得皇上宠爱,只求能伺候皇上,”黛融双眼含泪,一双美目盈盈看着贺珩,“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天下心系朕之女子无数,难道朕皆因此垂怜便纳入后宫?”贺珩语气带上几分厉色,“朕若是如此,既无益于本心,亦无益于朕倾心之人。公主美意朕心领了,但是还请公主日后不要再提此事。”   这话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天下喜欢我的女人多了去了,难不成都要纳进宫来,这不是恶心我自己么?   黛融没有想到自己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皇帝竟也半点不留情面的拒绝她,对方甚至把她与其他庸俗的女人做比,仿佛她与其他女人没有差别一般。   她几乎不敢抬头看其他使臣夫人的脸色,因为不必看她就知道这些女人心里一定在嘲笑她。因为这些女人的丈夫看到她后失过神,甚至对自己献过殷勤,所以这些女人嫉妒她,恨着她。   “皇上,婧国太子图尔求见,诚王殿下求见。”钱常信仿佛没有看到这场闹剧般,面色平静的走了过来,顺便还无视了跪在地上的黛融。   “婧国太子?”贺珩看了眼黛融,沉着脸道,“让婧国太子回去,告诉他婧国若是想要大隆继续扶持他们,就拿出诚意来。朕不缺女人,更对婧国的女人不感兴趣。另外叫四弟在御书房等朕,朕稍后便过去。”   这句话无异于重重一耳光扇在黛融的脸上,她不敢想象这句话传到婧国后,国民们会如何看她,也不敢想象若是婧国因为她受到大隆冷待,又会是何番景象。   “既然如此,明和继续带诸位贵客逛逛园子,本宫也该回宫了,”曲轻裾笑着起身,对贺珩道,“皇上既然有事,便早些过去吧,妾等着你回来用午膳。”   “好,朕去去就回,”贺珩对几位使臣夫人微微颔首,便带着一干子伺候的人离开了,从头至尾都没有多看黛融一眼。   曲轻裾走到黛融面前,笑道:“公主请起,皇上素来是这样的性子,还望公主不要介意。”   “在下不敢,”黛融觉得自己骨头缝里都在发冷,她战战兢兢的给曲轻裾行了一个礼,“恭送皇后娘娘。”   “嗯,”曲轻裾点了点头,扶着木槿的手转身便走了。   使臣夫人们目送着帝后离开后,嘲讽的看了黛融一眼,其中一位夫人摇头笑道:“哎呀,真是可惜了。”   其他几人跟着笑了起来,笑声传进黛融耳中,尖细难听,可她却无可奈何。 ☆、117·河东狮吼   有时候流言传播的速度可以很快,比如黛融公主与嘉祐陛下的爱恨情仇,如今在京中已经传出了最新版本,大意就是黛融公主贪慕虚荣,因为不想回到苦寒的婧国,所以想尽办法想做皇上的妃嫔,甚至到皇上与皇后娘娘跟前自荐枕席,谁知被皇上数次拒绝。甚至因为黛融公主这种行为,皇上已经对婧国不满,连婧国太子的求见也被挡了回去。   还有人说之前中伤皇后娘娘以及诸位能臣的人也是黛融公主,因为她想进宫为妃,所以才特意散播谣言坏皇后娘娘的名声。   在大隆京城百姓的潜意识里,是瞧不上婧国这种小国家的,之前传黛融公主如何出众时,也没有人说过皇后娘娘比不上黛融公主,只是怀疑皇上真的贪鲜看上了黛融公主。   如今在皇宫发生的事情传到大隆百姓耳中,那便是炸了锅,什么婧国公主不知廉耻,什么婧国公主自荐枕席皇上都不要,定连皇后娘娘半根指头都比不上,没准还是个无盐女,想趁机巴上他们大隆。甚至还有人开始说,这位婧国公主居心叵测,想进大隆皇宫生下皇子争夺大隆皇位,以乱大隆百年基业。   图尔穿着婧国服装从外面回到行宫时,脸色十分难看,他怒气冲冲的走到焦香园中,见黛融正在向一个婢女发脾气,便沉声道:“你还有脸发脾气,我们婧国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你冲我吼什么,你现在还不是婧国的王,”黛融被贺珩削了面子,这会儿正下不来台,听到图尔用责备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心头的难堪便化为了怒意,“别以为你现在是太子,便能对我指手画脚,还早着呢!”   “我倒也不想对你指手画脚,”图尔气得一脚踹开面前的凳子,指着黛融道,“但是你自己想想自从进了大隆京城后你做的这些事,难道大隆的繁华真是迷花你的眼了吗?”   “是,我是被大隆的繁华迷花了眼又如何?”黛融红着眼睛道,“我是婧国最漂亮的女人,是母亲最宠爱的女儿,我为什么不能过上最奢华的生活,大隆的妃嫔根本就没有我漂亮,我为什么不能进宫?”   “因为皇后比你强!”图尔吼出这一句,见妹妹仍旧不知悔改,语气冰寒道,“我早告诉过你,大隆帝后情深,后宫里的妃嫔不过是摆设,你拿后宫妃嫔跟你比,说明你自己心里也明白,你比不上大隆的皇后。”   “我哪里比不上她?!”黛融恼羞成怒,声音变得十分的尖利,“就因为她是大隆的贵族吗?”   “你错了,皇后不是大隆的贵族,”图尔嘲讽的看着自己这个自作聪明的妹妹,“你与秦氏一族联手算计皇后时,就没有问问他们皇后的出身吗,皇后母亲早逝,父亲与继母不慈,早已经被抄家贬官,她的家族就是她的污点。可是即便如此,皇上仍旧待她始终如一,甚至在封后诏书上言及皇后乃是天下无双,能得皇后乃是上苍厚爱。而你,究竟是哪来的自信以为能比过皇后?”   黛融摇着头道:“不可能,秦家的人说了,皇上待皇后好,不过是因为田家,不可能!”   “田家名望虽好,但并无实权,他们拥有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你以为大隆的皇帝是无能庸君?”图尔嗤笑一声,“我可怜的妹妹,你被秦家人给骗了。”   黛融怔住,半晌后才不敢置信的看着图尔:“为什么你这么了解大隆的一切,你……”难道他早就有心算计太子之位,所以对大隆才如此了解?   “你终于聪明了一回,”图尔见她反应过来,笑着走到她面前,“我不像你被母亲溺爱得分不清轻重缓急,我比你更明白什么叫识时务,什么叫好刚花在刀刃上。所以,你输了,我可怜的妹妹。”   黛融脚下一个踉跄,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平庸无能的哥哥般,可是看着对方微笑的脸,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天启宫中,曲轻裾含笑看着脚下跪着的男男女女,其中身着半旧不新的天青色褙子的女人还是她认识的熟人。她把玩着手里的一柄玉如意,叹息一声道:“本宫没有想到,京中流言还有你们秦家一份。若不是皇上查明,只怕本宫此生都要蒙在鼓里。”说到这,她偏头对坐在旁边的贺珩笑了笑,“白露与本宫好歹也做过两年的妯娌,你们秦家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皇后娘娘要杀要剐直说便是,不必说这些话……”秦白露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旁边的妇人掩住了嘴,这个妇人面色惨白的叩头道,“罪妇教女无方,求皇上皇后恕罪。”   曲轻裾眼见着秦夫人为了自己女儿磕头赔罪,而秦白露仍旧满脸恨意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叹息一声:“秦白露,本宫不明白,你为何对本宫心怀恨意。自从我们有来往以后,素来便是你故意让本宫难堪,本宫何曾算计过你?”   秦白露拿开母亲的手,自嘲的笑了笑:“你自然不明白我为什么恨你,可若是当年先帝赐婚时没有改变主意,你我的身份便要调换,现在坐在这的就是我,跪在下面的就会成为你。”   秦家人这会已经吓得面如土色,秦夫人也不敢去掩女儿的嘴了,只是跪在一边惊恐地瑟瑟发抖。   曲轻裾听了这好笑的话,顿时嗤笑出声,连与秦白露开口说话的欲望都没了。这要多大的脑回路,才会把她的不幸加诸在自己的身上,曲轻裾自认为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能耐。难道贺渊要休弃秦白露,也是她指使的不成?   先帝当年如何赐婚,也是先帝自己做主,难不成是她逼着先帝下的圣旨?   “曾经朕只以为现在的秦家庸俗不堪,没有想到连脑子也没有了,”一直没有出声的贺珩冷冷的看了秦白露一眼,“就你这样的玩意儿也敢与皇后自比,真是可笑。”   “可若是当年先帝没有把她赐婚给皇上您,那她现在就是瑞王妃。就算我进不得皇上您的眼,她也不会是您的女人,”秦白露脸上的笑意带着疯狂与恨意,“您以为这样想的只有我?你错了,就连贺渊也在后悔当年的赐婚,这会儿他的心里正想着皇上您的好皇后呢!”   秦家人现在恨不得一把掐死秦白露,若不是家主夫人向来行事彪悍,他们哪里还能容得一个被休弃的女人住在本家。可如果早知道她会做出胆大包天的事,说出胆大包天的话,他们就算撕破脸,也要把她送走,免得被她带累整个家族。   贺珩此时的脸色已经冷得像冰一样了,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听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人惦记,更何况这个男人差点还能取代自己的位置。   “你可曾听说过天注定?”曲轻裾面色平静的看着秦白露,仿佛在看一只可怜的丧家犬,“你说先帝把我们赐婚的对象改变,那就说明在先帝心中,我才是最适合皇上的人,我才是皇上命定的女人。你嫉妒本宫也好,恨本宫也罢,本宫就是夺得了皇上的喜爱,你奈我何?”   秦白露把她们的争端往贺渊身上扯,那她就要故意曲解为秦白露嫉妒她获得了皇帝的喜爱,这两者看似一回事,但是给人感觉却不同。   她要让贺珩知道,她想抢的是他,她注意的也是他。只有这样才不会留下后患,甚至能让贺珩对自己更加的信任与看重。   “就连老天也帮着本宫,你拿什么与本宫比,”曲轻裾转头看向贺珩,果然见他已经露出了笑意,她瞪了他一眼,用嘴型做出“沾花惹草”四个字后,转头又对秦白露道,“你输给了本宫不甘心,还与婧国公主勾结,故意散播谣言坏我大隆朝臣的名声。如此险恶用心,难怪连老天都帮着本宫成为皇上身边的女人,若你成了我大隆的皇后,岂不是天下大乱。”   “你!”秦白露没有想到曲轻裾会说出这席话来,她张嘴便要大骂,谁知被旁边的秦夫人重重一耳光扇在她的脸上,打得她趴在了地上。   “住嘴!”秦夫人哽咽道,“你这不忠不孝之女,是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整个大殿上除了秦夫人的哭声,再听不到任何声响,秦白露捂着脸没有看自己的母亲,反而看向上首端坐的帝后二人,眼中露出恨意。顺手拔下发间尖利的银钗,猛的起身便向曲轻裾冲了过去。   “娘娘!”旁边的木槿吓得从曲轻裾背后扑过去半边身子,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声响后,她听到一个闷哼声从不远处响起,然后整个大殿开始吵嚷起来。   不解的抬头看去,她就见到秦白露狼狈的躺在一边,皇上正挡在皇后娘娘面前,袍子的一角起了褶皱。   “皇上,你没事吧?”曲轻裾站起身,面色惊惶的上下打量完贺珩的全身,才松了口气,带着怒意道,“你这是做什么呢,这么多人在,你跑我前面来做什么!”   整个大殿顿时死一般的寂静,惊慌的、押秦白露的、请罪的,此时通通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般,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殿上这么多人,谁让你挡我前面的,炫耀你腿长吗?!啊!要不要命了,谁要你救了,我又不是蠢货,难道会坐着让她刺吗?!你长没长脑子?!啊!”   木槿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后娘娘发飙的样子,看着皇上被皇后娘娘骂得往后退了几步,忍不住抖了抖肩膀,咽了咽口水。   旁边的钱常信明和等人也傻了眼,谁见过皇后娘娘这副彪悍的模样?!谁见过皇后骂皇帝。身为皇上近侍,他们应该拦住皇后娘娘戳向皇上胸口的手指,应该斥责皇后娘娘这种不敬的行为,可是……他们就是莫名的不敢开口,就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滚开!”曲轻裾一脚踢开跪在最前面的秦家家主身上,骂道,“都说你们秦家书香世家,可是你们做的这是些什么事情,毫无家教,行为野蛮,不忠不义,说你们是书香世家,都侮辱了这四个字!秦白露这么胆大包天,都是你们惯的!”   秦家人一干子人被骂后,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把头磕得咚咚作响,只求皇上能饶了他们的性命。家里出了个行刺皇后的人,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轻裾……”贺珩伸手握住曲轻裾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脸上露出讨好的笑意,“别气,别气,生气对身子不好。”   曲轻裾挥开他的手,径直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低头喝茶,再也不看他一眼。   钱常信与明和默默的缩回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伸出的左脚,既然连挨骂的皇上都满脸是笑,他们做下人的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过皇后娘娘大怒时的样子,实在是太下可怕了,河东狮吼莫过如此了。   “秦家之女言行无状,甚至胆敢行刺帝后,天理难容,三日后斩立决。”贺珩见曲轻裾不理自己,便跟在在她旁边坐下,冷声道,“秦家人教女不当,胆大包天,诬陷皇后以及朝臣,全部打入天牢,择日再宣判。”   “饶命啊皇上!”秦家人的求饶话还没有出口,便被人捂住了嘴,全部拖了下去,至于行刺曲轻裾的秦白露,早被贺珩一脚踢晕,被人拖下去时已经毫无知觉。   “都退下,”贺珩看了眼殿内,挥了挥手,待所有人都退下后,才把曲轻裾搂进了怀中,“别恼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曲轻裾推了推他,见推不动也就不再费力气,就任由他抱着。   “一支银钗就算是扎在身上,也死不了人,更何况我跟你说过,我习过武,难不成还拿一个女人没办法?”贺珩轻拍着她的后背,“你都把我骂了一顿了,就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若是扎在内脏上又该怎么办?”曲轻裾皱着眉道,“我可不想年纪轻轻便做寡妇!”   “好了,我知道错了,别生气了,我们去看豚豚,他一定想我们了。”虽然被骂,贺珩却觉得高兴起来,若不是关心自己,以轻裾平日的行为,哪里会做出这般不当的行为。   虽然窝囊了点,但是这种感觉还是很……爽。   “你们都把自己的嘴巴给管好,”钱常信看了眼从殿中退出来的宫女太监,这些人虽然都是帝后身边常用的人,但他还是要多嘱咐一句,“若是有半点风声传出,脖子上的东西也就不必要了。”   众人纷纷称是,木槿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殿,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皇后娘娘方才可真……厉害! ☆、118·无题   秦家人被打入天牢,秦家曾经做过瑞王妃的长女被下旨斩首,京城里不少人猜到秦家落到这个下场,除开秦白露行刺皇后外,还可能与之前京中流言有关。   不管真相如何,秦家近些年的行事已经渐渐失去了书香门第的作风,甚至有读书人说现在的秦家家主愧对秦氏一族列祖列宗。   有人感慨当年秦氏一族的风范,回头拿秦家的事情教育子孙,以秦家为鉴,别走了秦家的老路。   黛融听到秦白露即将被斩首示众后,便吓得不敢再出门了,她比别的人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当初,便是秦白露与她一同商议败坏皇后的名声,秦白露甚至还跟她讲了不少大隆后宫的事情,没有想到此事这么快就被揭露出来,秦白露这个主使连命也没有保住。   秦白露斩首示众的那天,秋高气爽,凑热闹的人不少,可是直到行刑的前一刻,也没有谁来为她送行。   她茫然四顾,突然在人群后面看到骑在白马上的男人,她微微一怔,无神的双眼泪水突然滚落下来,她十三岁时便对这个男人动心,十五岁嫁给他,十七岁被他休弃,临到死前的一刻,见到的还是他。   黑色的麻布蒙上她的眼睛,她扭着头想多看他一眼,最后仍旧徒劳无功的任由刽子手蒙上了她的眼睛,她听到耳边传来骂声,嘲笑声。尽管她屏气凝神,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那一年的宫宴上,若是她没有遇到他,就好了。   怪只怪那时的自己太过年轻,怪只怪那时的少年惊艳了她的年华。   也许,她恨的不是曲轻裾,恨的不是曲约素。她所有的恨,源自不甘心,源自对他的不满。若是人生可以重来,她宁愿做一个普通的女人,嫁一个普通的男人。繁华也好,平淡也罢,总归能得一份属于自己的感情。   就像是曲轻裾那般,有个男人护着她,有一辈子可以期待。   “时辰到,行刑!”   金秋的正午阳光印在刽子手举起的的刀上,泛出点点银光,粗壮的大汗喝下烧刀子,一口喷在大刀上,然后慢慢举起手,用力砍了下去。   秦白露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仿佛又看到当年宫宴上耀眼的少年,随即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贺渊握着缰绳的手蓦地一僵,随即慢慢松开,他一勒缰绳调转了马头,不去看身后的斩头台,叹息后道:“何福儿,让人好好给她下葬吧。”   上了斩头台的人,若是没有家人收尸,最后只会被人送到乱葬岗。他对她虽无感情,甚至两两生厌,但是他贺渊还不至于看着自己曾经的女人死了也没有一口棺材。   何福儿见主子脸色不好,忙示意身后的人去给秦白露收尸,“王爷,这会儿日头正毒,不如回府吧。”   贺渊挑眉看了他一眼:“回吧。”   何福儿忙上前牵住马绳,把马往郡王   府的方向牵,待要转角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人群已经散开的斩头台。午时斩首的人,只怕被这么烈的太阳一晒,连魂儿也没有了吧。   不过行刺皇后,这胆子也真够大的,难怪皇上会下这样的旨意,可真算是自作自受。幸好王爷早早便休了她,不然连郡王府也要被她连累了。   黛融不敢去看秦白露行刑的现场,听闻秦白露的尸首被瑞郡王府的人收走了后,她便一直忐忑不安的坐在屋子里,若是有人在院子里走动,便吓得瑟瑟发抖。   皇帝连秦白露这样的世家之女都下令斩首,若是找到她与之前流言有关的证据,她又该是何等下场,还有婧国会不会被她连累?   她现在是后悔与秦白露合作了,她当初怎么就傻得相信一个被皇室休弃女人说的话?!   喝了一口凉透的茶压住心头的恐慌,黛融茶杯刚离口,就见到自己的婢女推开门匆匆走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公主,大隆皇帝陛下召见您与太子。”   手中的茶杯被惊得掉落在地,黛融吓得站起身,透过门看到院子里站着的大隆太监,脚下一个踉跄,勉强挤出一个笑:“等我换身衣服……”   “还请公主不要浪费时间,皇上与皇后娘娘可是很忙的,公主还是快快进宫吧。”钱常信走进屋内,面无表情的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公主,请。”   黛融认出这是大隆皇帝身边的太监,当下也不敢怠慢,勉强挤出一个笑,跟着钱常信出了屋。待走到院子,她看到图尔也穿着一身常服,脸色不太好看。   “太子,公主请,”钱常信挑了挑眉,“别让皇上久等。”   见到钱常信这般态度,黛融心头的不安越加严重,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进了宫,随着钱常信等人进了天启宫,黛融听到门内传出帝后的说话声,待钱常信传报后,说话声便停下了,她就在四周宫女太监冷冰冰的眼神中,走了进去。   曲轻裾正在把玩一个万花筒,见到黛融与图尔进来,便把万花筒递给一边的宫女,变成正襟危坐的姿势。待两人行礼后,她也只是端着茶杯不说话,任由贺珩与两人交谈。   “朕听闻护国公主曾与秦氏走得很近,不知公主有什么解释?”贺珩冷眼看着图尔与黛融,只一句话便吓得两人跪在了地上,他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人,面色仍旧难看,“早年婧国一直是大隆看重的附属国,只是如今你们的行为让朕十分失望。”   图尔一听这话,吓得变得脸色,忙行着大礼道:“尊贵的皇帝陛下,我婧国上下对您的忠心苍天可鉴,求陛下不要轻信谣言!”   “是不是谣言想必二位心里也十分清楚,”贺珩想起之前京中那些流言,还有秦白露做的那些事,便皱紧了眉头,“朕只想要婧国给我大隆一个交待。”   图尔额头已经流着汗水,他咬牙磕了一个头:“陛下,我们愿增加两成岁贡以表明对大隆的忠诚。”   “我大隆不缺这么些东西,”贺珩冷哼道,“若是朕的皇后以及朝臣因流言受到伤害,即便是扫平婧国,也无法平息朕之怒意!”   “求陛下饶恕!”图尔满脸汗水顺着下颚落在地上,却不敢伸手去擦,他向前跪行两步,哀求道,“臣妹无知,求陛下宽恕!求陛下宽恕!”   曲轻裾看了眼全身狼狈的图尔,就连图尔在他们面前都自称臣了,可见图尔此时已经无计可施了。她本来不想来凑这场热闹,可是贺珩偏偏把她叫了来,事实证明,她并不爱看人给自己磕头。   “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女的错,是臣女迷恋大隆繁华,婧国百姓无关,求陛下饶过婧国百姓,黛融愿承受一切责罚,”黛融想着苦寒的婧国,哪里还能承受增加两成岁贡的重压。尽管不想承认,但是她明白自己做错了,“求皇上饶过婧国,婧国乃是苦寒之地,我们的百姓已经无力在承受战争与更多的岁贡了。”   听到这席话,曲轻裾倒是多看了黛融两眼,到了关键时刻,这位护国公主还没有糊涂到底,总算知道护住自己的百姓。   事实上,世间有多少人能抵抗繁华的诱惑呢?   贺珩冷眼看着这对兄妹,完全不为所动。国与国之间就是如此,他首先要维护自己国民的利益,才会有闲暇分出几分同情给其他人,他是大隆的帝王,不是婧国的帝王。   立场不同,何来的同情?   “公主既然知道婧国承受不住朕的怒火,为何还要做出这等大胆之事?”贺珩把调查来的东西扔到兄妹二人面前,“若是朕挥兵到婧国,也是你护国公主的罪孽。”   黛融不敢去看那些东西,只是惊惧的求饶道:“臣女鬼迷心窍,臣女甘愿受罚,求皇上饶过婧国百姓。”她不敢相信,若是大隆真的派出大军,母亲与婧国的百姓会以怎样的眼神看她,失望?愤怒?还是恨?   “皇上,臣女愿以死谢罪,求皇上饶了无辜的百姓!”黛融跪直身子,看着眼前这位出众却又无情的帝王,脸上不见当初的妖媚。她看向一直沉默饮茶的曲轻裾,向她跪行几步,然后重重磕了一个头,“臣女言行无状,冲撞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责罚。”   曲轻裾瞧不起黛融为了繁华折了国家气度,介意她与秦白露散播谣言中伤她,不过现在的黛融却仿佛卸去了所有的东西,成了婧国的护国公主,宁可以死弥补自己的错误,也不想连累自己的百姓。   知错能改的人比死到临头也不悔改的人让人看着顺眼,最重要的是黛融是婧国公主,而不是大隆的人。一个婧国好对付,若是其他附属国因此心生反意,即便大隆对付这些国家都没有问题,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必要发生的战争对百姓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皇上,此事不如修书一封给婧国女王,由她给我们大隆一个交待,”曲轻裾放下茶杯,开口道,“事情已经过去,我不希望战争因我而起。”   贺珩叹了口气:“可若是当初的流言真的造成不好的后果,又该如何?”   “我知道皇上您的心意,”曲轻裾笑了笑,“我是懒人,不喜欢关心前朝的事情,但是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战争苦的都是百姓。”   半晌后,贺珩点了点头:“朕明白你的意思,此事便交给婧国女王给大隆一个交待吧。”   旁边的史官把帝后的言行记录了下来,“嘉祐元年十月,婧国公主冒犯皇后,帝大怒,意欲挥兵于婧。后劝之,言战争者,苦之百姓。帝闻,怒消。” ☆、119·曲终人散   十月底,天气已经十分凉了,各附属国也准备启程回国,所以临行前,大隆在鸾和殿办了一个宴席,宴请诸位附属国使臣。   贺珩再也没有在曲轻裾面前提及婧国之事,她也没有再问过,大隆虽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但是她很清楚自己那点能耐,连《孙子兵法》都背不全的人,还是不要去祸害百姓了。   她前世是个经纪人,知道怎么利用人心,知道怎么拿捏对方为自己谋取好处,这是属于她的小聪明,但她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   就如当初冯子矜借用韩良娣陷害她,她将计就计,清除这种时时刻刻都在算计自己的女人。淑贵太妃当初已经搬出后宫,两宫太后与她又不对付,怎么会容许淑贵太妃的人脉还留在宫中。   当初那事牵扯进淑贵太妃,有她背后算计,但是最大的一股势力来自凉宫太后,她们只是简简单单借用一个冯子矜与韩良娣便把淑贵太妃拉进泥潭,让她生不如死。   她猜到两宫太后的用意,所以任由冯子矜把事情牵扯到她的身上,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她自掘坟墓,最后误了性命。   哪个人在发达后还能容忍曾经欺压自己的对手呢?历史上有人彘的故事,这里也有淑贵太妃活生生的教训。   坐着凤辇再次路过韩良娣曾经唱曲的凉亭,曲轻裾抱紧怀中的豚豚,眼神渐渐变得平静,她不会让自己落到淑贵太妃那个地步!   “皇后娘娘到!”   穿过鸾和殿的大门,朱红的凤袍裙摆划过地毯静寂无声,她无视了一众跪在两边的使臣以及大臣,走到九级玉阶下,向贺珩行了一礼:“见过皇上。”   “快快起来,”贺珩从龙纹椅上起身,见到曲轻裾走到玉阶,便牵住她的手坐了下来。曲轻裾回头看了眼还跪着的众人,扬声道:“大家快快请起。”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曲轻裾微笑颔首,待这些人起身后,她才收回视线,与贺珩对视了一眼,继而道:“让诸位久等,本宫自罚一杯。”说完,端起面前的桃花酒,以袖拢住酒杯,仰首喝下。   众人哪敢真的让皇后就这么喝下一杯赔罪酒,纷纷端起酒杯跟着喝了一杯。人家皇上先到,也没有对皇后此举有怨言,他们这些人更不用去管这种事情了。   “朕的皇儿方才在福寿宫哭闹,皇后无奈才折返,”贺珩嘴角含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孩子一闹,咱们哪里还坐得住。”   福寿宫那是圣母皇太后住的地方,皇子殿下在哪里哭闹不休,是不是有事发生?若是一般的哭闹,哪里用得着皇后特意走这一趟?   诸人虽觉得这事有些不对,但见帝后面色如常,料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便都笑着接下这育儿经的话头。平日不管孩子的大臣这会儿似乎都成了十项全能奶爸,仿佛孩子都是自己亲手带大似的。   宴席上的气氛顿时变得热闹起来,歌舞也继续开始,众人推杯换盏,倒是十分融洽。   贺珩在曲轻裾耳际轻声道:“两宫太后都没事吧?”   “就是惊了一场,”曲轻裾端起酒杯,嘴角含笑,说出的话却带着寒意,“母后身边的人都是谨慎的,那些东西还没有靠近豚豚便已经被人发现了,这个淑贵妃的人藏得可真够深,连两位母后都没有发现。”   原本她之前准备来鸾和殿的送别宴,谁知刚出宫门就见到福寿宫的丁嬷嬷匆匆来告知她此事,她哪里还有心情来鸾和殿,当下便掉头去了福寿宫。   两宫太后都是有手段的女人,很快就把下手的人查了出来,甚至连背后主使是淑贵太妃也摸清了。没有想到淑贵太妃被送去守皇陵,走之前还不甘心的布置了这么一件大事。   “发现的东西是什么?”贺珩面色已经沉了下来。   “一些污血,想必是某些得了重病之人的血渍,只怕这位淑贵太妃的人不知道,但凡要给豚豚用的东西,就连一块手绢我都是让人意义查验才用,”曲轻裾冷笑道,“听闻淑贵太妃在皇陵生活奢华无度,心生抱怨,我已经下了命令让人减少她的用度,并且每年除开中秋,不许人去打扰她的安宁。这女人年纪大了,若是脾气还这般暴躁,就需要安静的日子来平复情绪,我想淑贵太妃很快就会知道安静的日子有多好。”   生活清贫,身边的人全是聋哑之人,她就要看看这位淑贵太妃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若是让她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不让淑贵太妃明白何为后悔,她怎么能安心呢?   贺珩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便不再对此事多言,他知道女人维护起自己孩子的疯狂。一如当年母后维护他,用尽手段,无人可挡。   “能得见尊贵的大隆皇帝陛下圣言,又看到了大隆的繁华,这次真是不虚此行,多翰国使臣阿吉卡恭祝大隆繁荣昌盛千万年,”阿吉卡身为多翰国使臣,知道他们不太受大隆待见,所以这次入京姿态摆得很低,以期能让大隆人相信他们多翰是真心臣服大隆。   “多谢阿吉卡大人吉言,”贺珩对阿吉卡抬了抬酒杯,抿了一口酒。   阿吉卡见他喝了自己敬的酒,面上露出喜色:“下臣代多翰百姓再敬您一杯,我多翰对大隆的忠诚,苍天可鉴。”说完,仰头喝完整杯酒,然后酒盏一番,一滴酒也没有流出来,“若是多翰有违誓言,就让上苍降临灾难惩罚我们。”   “多翰国百姓的忠心朕收下了,”贺珩微笑着喝完手中整杯酒,“阿吉卡今日的誓言朕也记下了。”   阿吉卡坐下后,还得意的看了眼坐在自己下方的图尔与黛融,有了这位黛融公主之前的行为,他们多翰便不是大隆百姓心中最可恶的附属国人了,看来,他应该感谢这位美丽的公主。   黛融看到阿吉卡脸上得意的笑容,面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她抬头看着坐在九级玉阶上的帝后,是这两个人让她明白什么叫后悔,什么叫害怕,什么叫繁华。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贺珩微笑着的脸上,对这位年轻的帝王,她是真的有些心动,仁和、有魄力,并且还对皇后真情一片,只可惜这份真情不属于她。   图尔见妹妹还盯着大隆皇帝看,便皱眉道:“妹妹,你不会还没有死心?”   黛融苦笑道:“有什么死心不死心的,人家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也是这个男人让她明白,并不是人人都喜爱她,也许婧国百姓那般爱戴她,除开容貌外,还有她的身份。   她是婧国的公主,即便不一定是婧国未来的王,但也是婧国未来的希望。她承受了他们的爱戴,向往的是大隆的繁华,若是婧国人民知道她所作所为,不知该是何等的失望?   她该感激大隆皇后的,若不是这位出众的皇后娘娘,或许她现在就不能坐在这个大殿上,等婧国的也会是大隆的铁蹄。   这辈子糊涂这一次就足够了,她的身份容不得她继续糊涂下去,更容不得继续犯错,不然结果就有可能是婧国的万劫不复。   “臣女敬尊贵的皇后娘娘一杯,祝皇后娘娘与皇上情比金坚,诸事如意顺心,”黛融站起身,对着曲轻裾举起酒杯,“臣女也感谢尊贵的皇后娘娘给臣女成长的机会,请皇后娘娘接受臣女诚挚的一拜。”说完,便对曲轻裾行了婧国一个带着祝福与敬意的礼节,喝尽了杯中美酒。   曲轻裾看着下首的黛融,仿佛短短的几日这位护国公主便快速的长大,让她再也看不到丁点往日的影子。就像是一个受尽宠爱的娇滴滴姑娘变为了女汉纸,这样的转变不知有几人能够做到,或许是秦白露的死,让她惊醒了过来?或许是婧国百姓的性命,让她明白了什么叫责任?   但是不管如何,曲轻裾接受了黛融这杯酒,她笑着端起酒杯,开口道:“人都有想错的时候,关键在于能不能回头,能不能想明白,本宫亦希望大隆与婧国友谊长存,婧国百姓生活安康。”   “多谢尊贵的皇后娘娘吉言,我婧国世世代代都会忠诚于大隆!”黛融眼眶微红,她知道这是皇后在给她保证大隆不会入兵婧国,她换了一杯酒,再次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   各附属国使臣离开的那日,秋高气爽,京城郊外开满了遍山的野菊,曲轻裾与贺珩站在高高的城门上,看着这些来使们对着他们三拜九叩后,坐着马车缓缓离开。马车渐渐越行越远,最后消失在尽头。   曲轻裾撩起脸颊旁被秋风吹起的发丝,叹息一声道:“曲终人散场,满城花开,倒也不算落寞。”   贺珩见她神情有些怅惋,便牵着她的手往城楼下走:“有人走,有人来,我们彼此还在原地就好。”   曲轻裾偏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渐渐露出一丝清淡的笑意,虽然浅淡,却很真实。 ☆、120·凤求凰   当大隆梅花初放的时候,京城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整个京城成了一个银装索裹的世界,曲轻裾穿着狐裘站在房檐下,伸手去接有些冰凉的雪花。   现在的她看到雪,似乎已经没有当初那样激动了,就像是再美的东西,看惯了或许也就那样了。缩回手,她凝神看着掌心的雪花,有些真的是六瓣花的模样,近看十分漂亮。   用手绢擦去掌间的雪花,握紧暖手炉,“明日就是瑞王的成婚礼,明日要赏下去的东西,可不能出错。”   “娘娘放心,奴婢们已经查验仔细了,”木槿见皇后已经不去接雪花,便举起伞替她挡去飞扬的雪花,小声道:“娘娘,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曲轻裾点了点头,拉了下身上的火狐披风,慢慢走在朱红的回廊上,宫靴踩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面无表情的一步步穿过这条长长走廊,穿过一道月亮门,看到宫道上奋力扫着积雪的太监,终于学会了无视他们歪曲的脊背,坐上奢华舒适的凤辇。   “起驾!”   凤辇微微一晃,便开始慢慢前行起来,路过一座梅园时,她掀起窗纱,看着墙内一枝红梅伸出墙角,她隐隐嗅见淡淡的梅香。凤辇慢慢前行,视野中那枝怒放的红梅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她忽然觉得有些失落,放下手里的窗纱,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她在这个世界睁开第一眼时,墙上挂着的红梅画,画角女子的字迹娟秀好看,就像那园子里的梅花般,虽不及别的花艳丽,但是却能闻到幽香。   “见过皇后娘娘。”凤辇前行的速度减缓,曲轻裾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掀起窗纱看着半蹲在凤辇旁的女子,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浅笑道:“罗贵嫔请起。”   “多谢皇后娘娘,”罗吟袖站直身子,没有直视曲轻裾的容颜,只老老实实的看着地面。   “天寒地冻的,贵嫔怎么不坐步辇?”曲轻裾看着她身上半旧不新的毛皮披风,微微皱了眉头,随即道,“黄杨,你去殿中省查查看,有没有慢待贵嫔,若是有人胆大包天怠慢主子,通通杖责三十。”   罗吟袖又是一福:“谢皇后娘娘关心,嫔妾一切还好。”   曲轻裾哪里不明白后宫这些事情,见高踩低,谁得宠谁得势捧谁。先帝在时,就连皇后他们都敢怠慢,更别提不受宠又没有势的罗吟袖。想到这,她微微沉声道:“三品贵嫔该有的车架用具寝食,本宫相信殿中省的人应该明白。黄杨你去告诉他们,若是这些事情都弄不明白,也就不用当这个差了。”   “是,”黄杨行了一个礼,又对罗吟袖行了一个礼,才躬身退了下去。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宫了,贵嫔也早些回去吧,”曲轻裾看着罗吟袖本本分分的样子,放下窗纱,隔开了罗吟袖抬起的视线。   凤辇渐行渐远,罗吟袖身边的丫鬟舒文看着凤辇在雪花中变得越来越模糊,把伞移回罗吟袖头顶,小声道:“主子,皇后娘娘为人还是这般温和。”   罗吟袖回头看了眼凤辇离去的方向,那边是帝后的天启宫,她露出有些寡淡的笑意,叹息一声道:“我若想好好过完后半辈子,能靠的也只有皇后娘娘了。”所以,她才特意穿着半旧的衣服在此处偶遇皇后,让皇后明白她的处境。   后宫的日子难捱,好在她遇到了一个还算仁厚的皇后,但凡狠心些的,她的日子不知该过成什么样子。   瑞郡王府四处都贴满了喜字,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虽然瑞郡王此时已经失势,但是架不住这个婚事皇上赐的,他们若是不来贺喜,岂不成了与皇上过不去?   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瑞郡王对敬酒也是来者不拒,一场喜宴下来,已经喝得七七八八。幸好宾客们都还记得瑞郡王新郎官的身份,加之有诚王保驾护航,他们也不敢闹得太过。   贺麒与贺渊从来就没有看对眼过,他瞧着贺渊灌酒跟喝水似的,嗤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个好弟弟在喝闷酒呢。他瞥了眼替老三挡酒的老四,叹了口气,任谁能想到,老四竟成了他们兄弟四人中第二得意人了?   见其他人不敢狠灌,贺麒拎起酒壶,端着酒杯走到喝得两颊绯红的贺渊面前,皮笑肉不笑道:“三弟,你我兄弟一场,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咱们兄弟二人好好喝两杯?”   贺渊满不在乎的扬起酒杯,笑着道:“大哥的酒,弟弟当然要喝。”说完,拿过精致的酒壶酒杯,倒满一杯仰头喝下,晃着空酒杯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今朝有酒今朝醉,弟弟敬哥哥一杯。”   贺麒没有料到贺渊比自己还要干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对方又喝下一杯,这让他瞬间没有灌酒的兴致,这被灌的比灌酒的还要兴奋,还有什么意思?   其他人眼瞧着这一幕,以为宁王仗势故意为难瑞郡王,想起这两兄弟多年的恩怨,当下也没有谁不长眼的往跟前凑了,默默的各自喝酒。   旁边的贺明看着这个场面,不知怎的想起某个隐秘的传闻,说是三哥似乎对皇后娘娘有些情谊。意识到自己想到不该想的东西,贺明忙摇了摇头,三哥与皇嫂之间并无来往,三哥对皇嫂何来的情谊,不过是两人曾经差点被赐婚,想必被有心人故意诋毁吧。   眼见三哥喝得伶仃大醉,贺明只好把人扶回了后院,这新娘子的盖头没有揭,交杯酒没喝,新郎反而醉得不省人事,那就太不像样了。   贺麒也没有拦贺明的动作,他意兴阑珊的看着贺明把人扶走,转身出了瑞郡王府,看着外面大街上厚厚的积雪,呼出一口白气,对身后的长随道:“没劲透了,回吧。”   他与老三斗了这么些年,结果皇位也没有落到他们谁头上,这么想起来,还真有些讽刺。   贺渊扶着门,脚步踉跄的走到喜床便,看着盖着龙凤呈祥红盖头的女人,取过喜称撩开盖头,眼神微变,喃喃道:“好漂亮的眉眼。”   那年的焰火下玉石阶上,那个身着红袍的女人似乎也是如此明媚,似骄阳的眉眼,耀眼得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取过酒杯,他醉醺醺的双眼中露出笑意,两人手臂交叠,他声音有些暗哑却带着满足的笑意:“就让我们百年好合,白首不离吧。”   陆玉容看着眼前微笑着的俊美男子,心头微微一挑,双颊也染上绣意,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酒杯,在他温柔的目光中,把这杯交杯酒饮尽。   贺渊伸手把她拥进怀中,笑得缠绵而又柔情:“真好,真好。”   她手微微颤抖,最后还是慢慢的回抱住了这个男人,雪夜漫长而又短暂,但对她来说,却比想象中要美好。   瑞郡王府的红烛燃烧了一夜,就像是燃烧着一个美好的梦,美好却又有些虚幻。   天启宫中,曲轻裾躺在贺珩的怀中,蓦地从睡梦中醒来,窗外隐隐有微弱的光亮透进窗纱,听着外面簌簌的雪声,她竟觉得无比的安宁,被窝也无比的温暖。   “好好睡,”身边的男人声音迷迷糊糊,似乎还没有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但是手臂已经习惯性的把她揽入怀中,仿佛是做了无数次般,既熟练又理所当然。   曲轻裾笑了笑,把头靠近男人的怀中,缓缓的闭上眼睛。   嘉佑二年,皇长子被皇帝取名为曜,《释名.释天》有云“曜,耀也,光明照耀也。”《诗经.桧风》中亦云“日出有曜”。   只这一个名字,便足见皇上对皇长子殿下的期望,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比光明更重要呢?   然后便是皇后搬出天启宫后殿,移居至魁元宫。有人猜测,皇上这下总该渐渐把视线移到后宫其他女人身上了吧?   谁知皇上竟是连吃住都在魁元宫了,后宫别的女人不见承宠,帝后的感情反而越来越深。倒是隐隐有成为大隆帝后爱情神话的趋势,不过现如今念头还不长,谁知道帝王这份深情能够坚持多久呢?   如今后宫两位太后不对此事表态,某些大臣有心相劝,却不敢去招惹帝王的怒意。所以帝王独宠皇后,反而没有谁去多嘴了,也许整个天下人都在看这场帝后情深的好戏会在什么时候落幕。   这再美好的戏,总归有落幕的时候不是,反正他们是不信天底下真有对爱情忠贞的帝王,前朝那对以情比金坚而出名的帝后,最后结果不也是那样么?   皇宫中最高的望星楼上,曲轻裾仰头看着晴空万里的蓝天,伸手遮住有些耀眼的阳光,忽然开口道:“木槿,你说那朵云会变成什么样子?”   木槿仰头看着那朵白白的云朵,还没有回答,就看到皇上出现在了楼下,一看就知道是来找皇后娘娘的:“娘娘,皇上来了。”   曲轻裾低头,看着望星楼下匆匆往上爬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木槿再次看了眼那朵漂亮的白云,不甚在意的想,云本来就是多变的东西,谁知道它会变成何种模样呢?倒是那耀眼的太阳,每日照常升起,又照常落下。   贺珩上了楼,看着阳光下穿着红色凤袍的女人,突然想到一首叫《凤求凰》的诗。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佳人一笑,永生不忘,此生沉沦。   (全文完) ☆、番外.美人画   又是一年花开时节,瑞王府最近却是喜气洋洋,王爷刚恢复亲王位不久,王妃又有了身孕,这算是瑞王府近几年最大的好事了。   在没有嫁进王府前,陆玉容以为瑞王是个好色荒唐的男人,可是待进了王府,才知道何为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她嫁进王府的第三日,王爷陪她回了娘家,又打发了王府里一众通房,虽然有些是皇上赐下来的,无法搬出府,但是王爷去这些女人屋子里的时间也少多了。      不知何时起,王爷开始喜欢上作画,而且最喜画鲜艳夺目的红花,她曾经过他什么喜欢画这般耀眼的花,他却没有多说什么。   未出嫁前,她心中藏着一个良人,只是皇命难违,她不得不嫁给这个名声并不好的男人,日子却被自己想象中的好。      可是或许是男人多情是天性,在她有身孕后,王爷又开始对一个通房感兴趣来,平日虽常常来看她,但是大多时候,却宿在通房那里。   不过这对于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既然她无法嫁给喜欢的男人,嫁给谁,此人宠爱了谁,与她又有多大关系呢?      瑞王府所有的下人都知道,王爷与继王妃感情比上任好,所以也没有谁敢怠慢王妃半分,更何况王妃还怀着孩子。但很快有眼尖的下人发现,王爷新宠通房眉眼甚至连嘴巴也很像王妃,下人们当下明白过来,王妃如今有身孕无法与王爷同房,王爷这是在别人身上找慰藉呢。   陆玉容听到这个传闻后,对那些通房妾侍反而更加宽容了,最后反而让瑞王府后院越来越安宁,倒与以往的乌烟瘴气大大不同。      她曾经在王府遇到一个叫瑶溪的丫头,她认识这个丫头,是曲约素的贴身婢女。忆起当年她与曲约素作诗取乐晋安长公主,其他几位王妃拿着他们的事评比,谁会想到当初的瑞王妃会问斩,曲侧妃会病逝,而她却成为了继王妃。   命运就是这般可笑,想要的人没有得到,不想要的却偏偏硬塞给她。错错落落,到了最后,也不知谁是一场笑话,谁是一场遗憾。      她第一次看到王爷会画人物时,是发现有身孕的第三个月,那时候初夏已至,她热得睡不着,便四处走走。也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就走到了书房,看到了书案上未完成的画。      那是一幅很冷清的画,盛开的梅花,厚厚的积雪,以及雪花中掀开一半窗纱的精致轿子,轿子里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只露出了一撮青丝以及红色衣袖。   一幅空旷的画,她却觉得仿佛自己就是那作画之人,正欣赏着那轿中的女子,等着她把纱窗全部掀起来,可是对方最终却是把窗纱全部放了下去。      感叹的伸手去抚摸那在寒风中快要飞舞起来红色的袖角,结果手还没有触到画,身后便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她蓦地回头,就看到王爷表情冷淡的站在门口,他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有些冷又有些木然。   “王爷……”她声音有些干涉,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王妃怎么到这里来了,”他上前收起了画,语气还是如往常般柔和,“我陪你回去吧,夜里路不好走。”   她跟着他出了书房,回头看了眼书房已经关上的大门,忍不住开口问道:“王爷那幅画,有些像我们梅园外面的景致。”      “嗯,”他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白雪红梅,作起画来格外漂亮。”   想起那幅画的意境,她不得不赞同王爷的说法,白雪红梅格外漂亮,连带着那点点衣角也显得引人遐想,王爷的画如今是越来越好了。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王爷画别的人物,就连她与孩子的画也没有。不过,王爷的画却在大隆国出名起来,不少人一掷千金只为了求王爷一幅画,不过她却很少看到王爷送给谁画,倒是府上堆了不少画作。      皇上与王爷关系不太亲近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与王爷平日很少被召进宫。不过幸而王爷现在性子好了很多,所以尽管宫中冷淡王爷,但若是召见,王爷还是忍着脾性每次都去了。而且在两宫太后与帝后面前,表现得十分亲和,就连她都看不出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   若是当年王爷有这样的性子,瑞王府的处境也不会那么尴尬。      后来,让瑞王府处境变得不那么尴尬的原因,竟是因为皇后娘娘突然对赏画感兴趣了,所以各世家想讨好皇后,便四处求买好画,只求能得皇后青眼。   皇上与皇后在一起也有好些年了,可是这些年来,帝后感情一如既往的深厚,倒是让不少等着看热闹的人有些失望,最后又把理由归咎到皇后十分会养颜,这么些年容貌还是那般勾人。      她对这些酸溜溜的话嗤之以鼻,若论容貌,皇后虽然漂亮,但还没有到倾城倾国的地步。虽长着柳眉凤眼,但也不是天下难寻,就连她的眉梢眼角也是这样的长相,可是她却没有皇后娘娘那一身雪肤以及韵味。   漂亮的女人随处可寻,比较难得的是吸引人的气质,皇后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既魅又出尘,既艳丽又端庄,这样矛盾的女人世间少有,却也极易让人动心,因为这已经超越了外在,仿佛是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东西,让人想忽略也难。      王爷拿出画让她带进宫时,她非常的意外,但又期待皇后能看上王爷这些画,让瑞王府的地位不那么尴尬,自己的孩子长大了在大隆也好立足。   魁元宫永远都是奢华而又明媚的样子,她每次踏足这个地方,都会让她忘记这是后宫,而是某家人的府邸。   “三婶好,”已经七岁大的太子殿下站在她的面前,模样生得极好,即使他现在已经有了弟弟妹妹,但是京中也没有谁会觉得太子地位会有什么动摇。      皇后是个伟大的女人,她把太子教养得很好,言行举止十分有礼貌,却不让觉得死板。   “太子殿下安好,”她忍不住笑了笑,对于惹人喜欢的小孩子,大人往往极其容易心软,“皇后娘娘这会儿可有闲暇?”   “母后方才说了,若是我在路上遇到您,就让我告诉您只管进去便是,”太子笑着道,“三婶,我去陪父皇练字啦。”      小小年纪,明明是皇上教他写字,偏偏在他嘴里反而成了陪着皇上。陆玉容叹息一声,也足见皇上与皇后教养太子上多有耐心。   进了魁元宫正殿,她就看到皇后与老四家的坐在一起聊天,见她进来便拉着她一起说些京中的趣事,气氛融洽让人几乎要忘记这是后宫。      不过,她还是记得把王爷让她带来的三幅画拿了出来,她不知道画卷里画的什么,所以在皇后娘娘要打开时,她也是好奇的。   第一幅是猫戏兰花图,仅仅一眼便让人觉得轻松愉悦,她见过这幅画,王爷花废了不少反画,才得了这幅最满意的,没有想到王爷舍得送进宫。      第二幅是春光图,青山绿水,百花齐放,这是后宫中不能有的景致,漂亮得有些不真实。她看得心头一动,这幅画王爷整整画了好几个月,而且还挂在卧室中欣赏,竟也送进了宫。   第三幅画卷缓缓展开时,她愣住了,没有想到当年被王爷收起来的画,会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冬雪红梅图……”皇后娘娘白皙的手指轻轻触到画卷角落上,良久后,才道,“好一幅红梅图,雪越白,梅花才越红。”   她这才看到,皇后触及之处,隐隐露出半个人影,只因为这个人影穿着白色的衣服,很难让人发现。   “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皇后脸上的表情她看不懂,她甚至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念这么一句。      直到她出宫,她也不明白皇后娘娘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皇后是不是喜欢王爷的画。不过此后不久,皇后就腻了赏画这个爱好,转而喜欢上听闻哪里出了奇女子的故事了。   她没有告诉王爷皇后念的那两句不明不白的诗句,不过王爷也从未问过她那次进宫后的事情,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般,恬然而又安静。   后来,王爷被皇上赦免,可以上朝了,可是她却觉得王爷并没有因此觉得多高兴。      王爷仍旧爱作画,仍旧不爱把画送给别人。孩子渐渐的长大,曾经喜欢的良人模样在她脑中早已经模糊,就像是是一场梦,久了就醒了   。   在儿子成婚那天,看着儿子与儿媳向自己跪拜,她恍然惊觉,这大概就是她的一辈子了。   在新人被送进新房后,她蓦地回头,却只看到王爷亲自送太子殿下出门的背影。      王爷走的那天,天上下着鹅毛大雪,梅园的梅花却开得格外的好。   她坐在床头,看着这个老了也仍旧俊美的男人,难过悄然而至。   “今天的雪可真大,昨晚下了一整夜吧?”他突然变得有精神,连苍白的脸颊也变得红润起来。   “嗯,”她声音有些哽咽,身边的儿孙也开始哭泣起来。      “那年的雪没有这么大,梅花也没有今年开得好……”他的视线落在花盆中那枝梅花上,摇摇头道:“可惜了,可惜了。”   “父王……”儿子在床前泣不成声,她的双眼也开始模糊起来。      “冠儿莫哭,待我去了,定记得把书房里第五个格子上,那个檀木盒中的画放进我的棺木中,”他缓缓闭上眼,叹息一声。   “曾经沧海难为水……罢了……罢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身,怎么看着王府全部挂上白幡的,直到儿子取来那个装着画的檀木盒子。   画卷缓缓展开,她却怔在了原地。      画上,喧闹的上元节街头,漂亮的灯火,身着素衣手提着花灯的美貌女子,以及天际绽放的烟花。   这是一幅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花,倾注了作画之人所有的情感,只为了画出美人的皮,美人的骨头,以及深埋心头的感情。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颤抖的念出画卷上所提之诗,陆玉容想起新婚那夜,他抚着自己眉眼温柔的样子。   轻轻的卷起画,放进檀木盒,盖上盒盖,她擦干眼角的泪:“把此物放到王爷棺枕下吧。”      美人画,英雄骨,终归只是一抔黄土。   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如此而已。   她想,她也许有些明白了。 122、番外.爱情神话 ...   嘉祐七年,皇后为皇上诞下大公主,自此帝后二人膝下便有两名皇子,一名公主,有子有女,凑满了好字。   皇室整整七年没有纳选女进京,所以朝中劝皇上召选女进京的奏折便多起来,就算皇上自己不愿纳太多女人入宫,也要想想京中其他皇室或是世家公子,他们还是有心思纳妾的。      这一次贺珩倒没有强烈反对,同意了大臣们召选女入京一事,待三月过后,各地的选女已经被派选入宫。   这些女子皆出生良家,言行粗鄙的很快被筛选出去,相貌不佳者同样如此,经过一轮轮筛选后,留下的仅仅二十余人。不过这二十余人也算不得后宫中人,除非皇上点了谁宠幸,不然按规矩,五年后这些人通通都会送回家乡。要么,被皇后或是太后太妃们看重,赏给谁做妾侍,但这就不是她们想要的了。      贺曜身为大隆太子,虽然只有七岁,但是已经明白选女进宫是怎么一回事,他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四岁的弟弟,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表情:“二弟,最近你不是在学《千字文》么,不如多去问问父皇,我当年学写字也是父皇教的。”   站在两人身后的曲轻裾听到大儿子这话,忍不住笑了笑,还当年呢,不就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么?她见大儿子一脸严肃的样子,便把两个儿子招到自己面前:“豚豚、腾腾过来!”   贺曜没有想到母后会听到自己的话,他牵着贺腾老老实实走到曲轻裾面前,小声道:“母后,您怎么过来了?”      “母后就不能出来走走了,”曲轻裾蹲下身抱了抱两个儿子,笑着道,“我去朝鸣殿办些事,你们两兄弟好好玩,中午母后让厨子做你们喜欢的菜。”   贺曜的脚尖在地上转了转,然后道:“母后是要去给父皇选妃嫔吗?”   “谁告诉你们这些的?”曲轻裾哑然失笑,但是她也没有因为孩子小,就去哄孩子,反而认真的解释道,“母后确实是去见那些选女,但不是为你们父皇选的。这些选女,除开你们父皇外,还可以去伺候其他人。”      “那让她们给我挖蚯蚓去,”贺腾兴高采烈的拍手,“我都挖不到。”   废话,宫里的人会带你到能挖到蚯蚓的地方?曲轻裾呼噜了一把小儿子剃成锅铲的脑袋。   “你在这凑什么热闹,”贺曜颇为威严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抬着下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些选女离父皇远一点,挖蚯蚓这种事太监做就好,那些选女软趴趴的,一点劲儿都没有,能挖什么蚯蚓,你一个男子汉都做不到的事情,难道那些选女能做到?”      贺腾听了大哥如此高大上的发言,包子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重重的点头道:“嗯,让她们离父皇远一点。”他转头拽住曲轻裾的袖子,“母后,我也去,我也去。”   曲轻裾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儿子,大儿子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我才不想看那些女人,但是为了母后你,我可以勉强去一去”的表情,还有小儿子一副期待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行,你们两个一起来吧。”      见母后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贺曜干咳一声,然后伸手牵住弟弟,郑重吩咐道:“等会见到那些选女,你要表现得好一点,我们可是母后的孩子,别丢了母后的脸。”   贺腾乖乖点头拍着胸口:“哥哥放心吧,我们可是太子与皇子,母后不是说了么,我们两在一起,就是至尊无敌太黄包子。”   贺曜嘴角抽了抽,这种哄小孩子的话,他早就不相信了,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   经过层层筛选留下的选女十分忐忑不安,皇上与皇后情深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隆,她们害怕皇后会因此苛待她们,让她们有命进皇宫,却没命享富贵。谁知进宫这些日子,吃穿住行并未受半分苛待,她们甚至连皇后身边的人都没有见过,这会儿有人被人带到朝鸣殿,她们才想起,这是最后一轮筛选了,由帝后亲自察看她们,若是合心意,就能成为后宫妃嫔一份子。      有些人依旧战战兢兢,有些人已经开始心思浮动。她们皆是各地容貌十分出众的女子,若是得到皇上青睐,何愁不能光宗耀祖,不能荣华富贵?   更何况如今皇后已经双十又三,皇上仅仅比皇后大几岁,这么些年,再深的感情也没有当初那般浓烈了。她们都是双八女子,即便没有皇后漂亮,至少比皇后年轻,比皇后有活力,这就是她们的资本。   但是尽管她们这么想,没有她们年轻没有她们有活力的皇后出现时,还是让她们惊呆了。      华贵的凤凰袍,精致的钗环,还有胜雪的肌肤,哪里像生了三个孩子的妇人?待皇后扶着宫女的手,走上玉阶在凤椅上坐下后,她们齐齐跪下行大礼,原先那点自以为是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都起来吧,”曲轻裾让两个儿子在自己身边坐下,笑看着下面二三十个少女,“咱们大隆风调雨顺,总是能养出各种美人,今日见了诸位,本宫可算是赏心悦目了。”   选女们没有料到皇后会是如此美丽又如此温柔的人,一时间竟有不少人对皇后心生好感,忘了自己原本的初衷。      有眼尖的看到坐在皇后身边的两个男孩,当下便明白,这恐怕就是太子殿下与二皇子了,想到皇后膝下还有一个仅不足一岁的公主,已经是子女双全,脑子聪明的便歇了进后宫的心思,先不说受不受宠,光是得罪皇后,她们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皇上政务繁忙,特命本宫来见见各位姑娘 ,”曲轻裾扫了眼下面诸位少女脸上的表情,见这些人表现得都十分恰当,心知这批选女比庆德末年来得省心,“不知姑娘们在宫里可否习惯?”   下面站着的选女们纷纷说十分习惯,把宫里的人事物夸了又夸,也有几个少女特意在皇后面前表现自己的忠心,这份做派便表现出了她们的心思。      曲轻裾当然明白,但是从头至尾也没有搭理这些人的自动示好,离开朝鸣殿后,她对身边的两个儿子道:“看见了吗,这样的女孩子你们父皇不会感兴趣的。你们现在还小,只要开开心心的长大就好,这些事情可不是小男子汉关心的事情。”   “身为人子,母后的事情就是男子汉该关心的,”贺曜抬高下巴道,“男子汉就该这样。”   “嗯!”贺腾在一边懵懵懂懂的点头,虽然不太明白,但是他听清楚了母后与男子汉,对此他表示十分赞同。   曲轻裾心头暖烘烘的,蹲下/身抱住两个儿子:“母后有两个男子汉儿子,真幸福,那以后豚豚与腾腾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的母亲以及妻儿,这都是男子汉该做的。”   “嗯!”两个稚嫩的孩子郑重的点头。   曲轻裾看着他们,笑颜如花。      不久之后,二十多个选女大部分被送回了家乡,这些选女们离开时皆十分高兴,回去后,若是有人问起,无不谈起皇后娘娘的好,倒是让一些落魄书生又编写了一出出关于皇后娘娘的话本,但皆是美化皇后的故事。   宫外发生的事情曲轻裾并不知情,但是宫里却发生了让她意外的事情,那就是留下的几个选女中,有人抱怨皇后娘娘霸着皇上专宠,太过善妒。   这话一传出,就在后宫掀起了风暴,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个口出狂言的选女的热闹。要知道皇后待贤妃与罗贵嫔都十分仁厚,皇上日日歇在魁元宫,那是皇上自己的决定,皇后娘娘再有本事,那也不能绑着皇上的脚不是?      所以这样的话,在别人的眼中,那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这些年宫里不是没有不长眼的宫女想麻雀变凤凰,可是就没见到谁成功过,这位选女又是哪来的底气?   曲轻裾实际上也有些好奇,她坐在御花园的池中亭上,随手把手中的饵料撒给荷花池中的金鱼,转头看向跪在自己面前叫楚碧的选女,这是个十分漂亮的姑娘,眉眼间带着股其他女子没有的傲气,她接过木槿递过的帕子擦着手,叹息一声:“这些年,后宫中从来不缺想做妃嫔的女子,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楚碧早已经后悔自己一时气愤说的话,这会儿听到皇后说话,便老老实实恭恭敬敬的跪着,就怕引得皇后动怒,自己连小命都保不住。      “身为女子,若是可以选择,那便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曲轻裾见楚碧脸上露出不解,便笑了笑,“可是世间男子多薄幸,女子多痴情,结局往往比想象中残酷。”   楚碧听到这话,心头微动,不知为何,鼓足勇气抬头看着皇后,却发现皇后娘娘脸上并没有怒气,反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和,她心头微动,越加后悔自己一时口快的抱怨。   “皇后娘娘……”楚碧呐呐道,“奴婢知错,求皇后娘娘恕罪。”   “起来吧,”曲轻裾似笑非笑的抬了抬手,“你若是真想成为后宫妃嫔,本宫自然不会拦着,只盼日后你不要后悔。”      楚碧怔住,她知道皇后娘娘说的不是假话,可是现在的她却犹豫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没抬起头,就听到亭中宫女太监都跪了下去,口里还高呼着皇上。  皇上?她大着胆子抬起头,看到皇上与皇后娘娘交握在一起的手,皇上的眼中除了皇后外,似乎再看不见任何人。   她规规矩矩的给皇上行礼,然后从头至尾,皇上也没有看她一眼,更没有问及她。待皇上又匆匆离开,她才知道皇上还有政事要办,只是因为瞧见皇后娘娘在池中亭,才特意来看看。   这要多深的感情,才能做到呢?      楚碧走到皇后面前,行以大礼:“南郡员外之女楚碧斗胆扣请皇后娘娘凤恩,求皇后娘娘恩准奴婢回乡自嫁。”   她虽羡慕荣华富贵,但是她也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奢望,什么东西该放手就要放手,不然结局只会是一个悲剧。   曲轻裾看着这个少女,顿时笑开,她果然没有料错,这样的姑娘虽然性子倔强一些,但还不至于丧失理智,这倒没有浪费她一番心血。      既然贺珩对别的女人无意,她又何必因为一个贤德的名声,留这些年纪轻轻的女子留在后宫中守活寡?都是女人,她做不到又要脸又要好处的事情。   楚碧就这样离开了,后来她听闻留下的五个选女谁也没有成为皇上的妃嫔,而是做了别人的妾侍,她看着身边待她十分贴心的夫君,不知怎的就想起皇后娘娘说的那句话。   身为女子,若是可以选择,那便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到了现在,她才明白皇后娘娘为选女们花的规矩,若是皇后娘娘不去管她们,任由留下的二十多个选女全部留在宫中耗费五年好时光,再被打发出宫,等待她们的便是年华老去,又去哪里寻找良人?   “在想什么?”楚碧身边的男人微笑着问。   “没有什么,”楚碧摇了摇头,笑着道:“只是在想,若是没有一个人,大概此生我便遇不到你了。”   “这个人是谁?”   “她,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她合上手里的书,笑容温柔又甜美,“天色不早了,睡吧。”      她身边的男人看了眼她手中的书,这不是写皇上与皇后娘娘爱情的小说话本么?   据传帝后感情十分深厚,成婚十多年来,皇上对皇后娘娘深情不移,如今两人膝下儿女双全,羡煞天下不少男女。   他笑了笑,大概这是大隆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感人的帝后爱情神话吧。    第123章 番外那便是爱情 贺珩从想过自己会遇到一个让自己动心的女人,但是事实就是他真的遇上了这么一个女人。 他讨厌自作聪明的女人,亦讨厌自认为善良的女人,皇家这种地方,过于善良的人往往活得不太好。他也讨厌太过软弱的人,软弱往往让人习惯妥协,丧失尊严,甚至可以为了活着做出一切恶事,若一个人真被逼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怕的了? 他喜欢看着曲轻裾打扮得漂漂亮亮,喜欢看她骄傲的样子,喜欢看她为了自己利益寸步不让的样子。不知为何,尽管她是自己的王妃,他却觉得,她比自己过得还要自在。 当他真的站在九级玉阶上时,才发现这张龙椅异常的宽大,也异常的冷硬,仿佛为了凸显出帝王的高高在上,它有着吸引人的外表。所以老三与老大才会为了这个位置斗了这么些年。 心善心软的人在皇家就算能活下来也不能过得好,他不是无知的人,所以他被人算计过,也算计过别人,皇家没有谁欠谁,只有谁赢了谁。 轻裾的爱好总是不断的变化,他却觉得这些爱好都没有舞蹈让他惊艳,可惜让他有些遗憾的是,轻裾并不常跳舞给他看,但是每一次的舞蹈都让他见识到她的迷人之处。 世界上怎么有这样的女人呢,可以端庄,可以慵懒,可以仁厚,可以狠辣,也可以魅惑。这样的女人,是男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上两眼,更何况她是自己的皇后,自己就算专宠,别人又有什么资格置喙? 他不是一个必须牺牲自己女人才能得到前朝平静的无能帝王,所以在专宠轻裾这件事上,他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妥协。 若是随随便便就妥协了,又有何资说起爱这个字? 帝王的心意会受到质疑,往往因为很多时候都是以“被逼无奈”的借口,满足自己找更多女人偏偏还要扮情深的感觉,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装模作样,不够爱而已。 “皇上,您要看的画可是这几幅?”钱常信把一个檀木盒放到皇上面前,弯腰打开盒盖,又退到一边,不去看那幅画。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对赏画有兴趣,所以不少人送画进宫,就连瑞王妃也亲自送了几幅画来。谁知不过两三月,皇后娘娘又不喜欢了,这些珍稀的画作便被放在魁元宫东侧殿里,有时候皇上要看什么画,只需让人去东侧殿取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太管。 翻开后,贺珩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幅画,半晌后露出一丝冷笑:“朕的这位三弟,不上朝后倒是变得闲情逸致起来。”他听闻老三非常擅长山水画,没有想到画中带上人物,也能画得这般缠绵悱恻。 钱常信发现皇上脸色不好,想起这画是瑞王妃送进来的,猜想皇上这是对瑞王仍旧心怀芥蒂,便也不敢开口,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等着皇上开口。 “把画放回去吧,”贺珩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味道,“虽然皇后娘娘已经不爱赏画,早把这些东西忘在了脑后,但是下面的人还是要用盒子把这些放好。” “奴才记下了,”钱常信越发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了,但还是上前把画装好,拿回了魁元宫,谁知刚进魁元宫大门,便遇到抱着小公主出门晒太阳的皇后,当下便跪在皇后面前。 “皇上又让你来拿画过去了?”皇后把小公主递给身后的奶娘,弯腰随意取了其中一个盒子,打开画卷后微微一笑:“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这人倒是爱梅之人,不知作画是何人?” 钱常信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画是前些日子瑞王妃让人送来的,就连皇上得知此事后,还特意让他拿起瞧瞧,谁知这位正主儿连画是谁送的都已经弄不清了。 “回皇后,奴才也不清楚,”钱常信面上却挤出笑道,“皇上要赏画,奴才便随意取了几幅皇上不曾看过的画过去,奴才可没有胆子去看画。” “嗯,这画上又没有落款,”曲轻裾随意把画塞回钱常信手里,摆手道,“既然如此,你就放回去吧。” 待钱常信离开后,曲轻裾看着在奶娘怀中熟睡的女儿,柳叶似的眉毛微弯,看起来就像是在笑一般,但是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 钱常信回去后,就把遇到皇后的事情前前后后跟皇上说了,然后他就发现皇上心情连续好了几日,就连选女入宫也没有影响皇上的好心情。 那些选女最后被特恩回乡自嫁,唯一留下的五个人,也被皇上赐给别人做了侍妾。因为这事,太子与二皇子可是与皇上亲近了好几日,尤其是二皇子,话里话外都是说皇上是个好父亲。 他是太监,不明白男女间的感情,但是他很清楚,皇上与皇后之间,一般人是分不开了。可是两宫太后对皇上与皇后之间的相处没有意见,还有谁来做这不长眼的人呢? 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眼看着太子殿下从小孩子变成少年,眼看着皇后娘娘成为优雅端庄的少妇,并且又为皇上添了一位皇子,眼看皇上仍旧日日宿在魁元宫,仿佛魁元宫就是他们全家人的家一般。 再也没有人怀疑帝后之间的感情,也没有谁再提及选女的事情,就像是一个人吃某种东西吃了十几年,若要他改变口味,只怕还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大隆的名士才子们也习惯了皇上的专情,若是哪天皇上真的负情薄幸了,不知大隆会出现多少宫怨诗,又有多少为皇后娘娘鸣不平? 人到中年以后,贺珩一直在怀疑一件事,那就是轻裾究竟对自己抱着何种感情,虽然两人日日在一起,但是他总怀疑皇后对他不如他对她那般用情至深。 可是平时皇后又处处挂念着他,从未忽略过他,到后来他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得太多,因为求得太多,所以才会心生不满。 他从未问过爱不爱这种问题,她也从未回答过这个问题,直到有次他病重,醒来后,发现向来注重美容觉的轻裾守在他的旁边,没有了精致的妆容,眼圈也带着暗影,仿佛还哭过后,他突然就不偏执这个问题了。 世间有些感情,不一定要说出来,但是只要它存在,时光就会渐渐证明它。他仿佛又有些明白轻裾说的那句话,爱情不是说出来的,而是靠行动证明的。 他所有的不甘心,要求的竟只是一句空乏的话,而轻裾能给他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体贴。 “今生有轻裾的陪伴,我才不觉得白活,”他牵着她的手,走在姹紫嫣红的御花园中,有些感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帝王奢求长生,若是可以,我也想得到长生之药,与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皇上会信这个?”她笑看着他,“人人短短百年刚刚好,若是真的千万年,谁知道有没有相看生厌的一天。若是那样,还不如美好的开始,圆满的结束。” 他无法反驳,也许他们两人都不是相信海枯石烂都不变的爱情,但是他们却相信彼此可以相携一生。 “这样也好,直到到死我们两人也能互相惦记着对方,”他笑开,握住她的手却紧了紧,“我们的陵墓已经开始修建,几十年后我们躺在里面,也不算寂寞。” “生不同衾死同穴,此生分离,此情不渝”曲轻裾轻笑,谁能想她能与一个男人走到这一步呢,而且这个男人还是皇帝。可是到了如今,她却有些相信这句话了。 “轻裾能明白我的心意就好,”贺珩抬头,指着天际的夕阳,“这傍晚的太阳跟荷包蛋似的。” “嗯,”曲轻裾点了点头,笑着道:“是挺像。” 两人相携站在一起,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缠缠绕绕,分离不开。 不远处,贤妃与罗贵嫔看着他们的背影,两人沉默的离开,待走到垂花门处,罗贵嫔看着漂亮的夕阳,忽然叹息:“或许,皇上想要的就是一个与他把夕阳看做荷包蛋的女人,什么夕阳如画,什么晚霞似火,根本都不是皇上要的。” 贤妃浅笑道:“皇上要的,是一个真实的女人,什么琴棋书画不过是锦上添花,有了无所谓,没有亦然,”她语气十分平静,仿佛谈论的男人与自己没有多大干系般,“皇后,就是他对的年纪里遇到那个对的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 若是他们相遇的时间晚一些,比如说皇上已经登基,那么皇后至多能成为皇上最宠爱的女人,却不可能成为独宠。而她也不会成为贤妃,而是成为众多被皇上遗忘妃嫔中的一个,或许连一个贵嫔位分都拿不到。 “这也是我们的缘分,世间万物有因便有果,你我不过是这因果轮回中沾上一星半点福气的人罢了,”贤妃收回看夕阳的视线,“回吧。” “我只是有些怅惋而已,可是皇上独宠皇后,我又觉得理所当然,”罗贵嫔笑了笑,“自从当年皇后准许我为舅舅奔丧后,我就已经开始感激皇后了。” “所以,当初韩清荷要你帮她争宠,你才没有答应,”贤妃微微垂下眼睑,声音非常小,却足够两人听见,“所以,你才在得知冯子矜的计谋后,任由她害死了韩清荷,甚至这事中间,你还掺合了一脚,只是把事情的疑点往冯子矜与淑贵太妃身上引,而不是皇后。” 罗贵嫔听到她这段话,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贤妃娘娘真是聪明人。”她并不害怕贤妃知道此事,反而笑得越发轻松,“贤妃娘娘或许不知道我的性子,我只要认定了谁的恩德,那便是记一辈子。” 贤妃看着她的笑容,良久后才叹息一声:“这样也好。”所以正是如此,她们两人没有宠也能过着舒适的日子。 帝后那般聪明的人,有些事他们不一定不知道,只是选择说与不说而已。 她回头,视线穿过垂花门,那里帝后仍旧并肩站着,一对影子却越来越长,仿佛化为了一个人。 几千年后,有考古学家发现大隆帝后的合葬墓,让他们震惊的是帝后竟是用的合棺,两具尸骨并肩躺着,就像是流传了几千年的帝后爱情神话般,缠绵柔情。 墓穴中还找到不少的陪葬品,无数精致的发饰钗环,价值连城的琉璃灯盏,玉器瓷器陪葬品,甚至有人一面墓璧上发现了碑刻,上面雕刻着一对十分出众的男女,他们脚踏祥云,仿佛登仙而去。 所有的考古学家都认为碑刻上的男女就是大隆朝嘉祐帝与华仁皇后。这一发现,更是让不少人猜测这对帝后的爱情神话,更是有不少人觉得,那些关于这对帝后的爱情影视作品,根本不及这对帝后之间的感情。 但是不久之后就有人发现,大隆帝后合葬墓碑刻画上的女子,极像大隆忠瑞王棺木中发现的那幅上元美人画。尽管很快有考古学家证明,华仁皇后与忠瑞王并没有什么关系,忠瑞王也并不受嘉祐帝重用,而画中之人极有可能是做华仁皇后的妹妹,因为有史实表明,华仁皇后同父异母的妹妹做了忠瑞王的侍妾。 尽管考古学家这么说了,但是仍有不少人拿了野史来考证,说当年嘉祐帝的父亲庆德帝本有意把华仁皇后与忠瑞王凑成一对,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最后华仁皇后才嫁给了嘉祐帝。 于是,便有人拍出一部部关于三人缠绵悱恻的恋情,倒是赚了不少人的热泪,但是尽管如此,所有人都相信,嘉祐帝与华仁皇后的感情是深厚的,即便真与忠瑞王有野史那件事,那也不过是二人恋曲中的插曲。 历史如何,早已经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真相究竟如何,也没有谁知道,但是人们却会相信一样东西的存在。 那便是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想写一篇有纯粹爱情的穿越故事,现在终于实现,这就是个圆满的古代爱情童话故事,皇帝与皇后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希望进过这篇文的读者遇到合适自己的人,过上合适自己的幸福日子。 每次完结都想说很多,但是到了完结那一刻,突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来想去,仍旧是一句以前的老话,那就是祝所有读者朋友一生幸福,家人身体健康。 大家有缘的话,下次在我其他文下见(╯3╰)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