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被驯服的象》 第1节 《被驯服的象》 作者:南奚川 文案: 向言叙高中追求闻如一,给她送了一个月的早餐。 后来收到一个装着几百块钱的信封,里面还有一张字条—— “味道不错,再来一个月的。” 再后来,两个人做了七年的朋友。 直到闻如一回国,身后跟了个热情似火的爱慕者。 某天周末,爱慕者带着亲手做的早餐敲响了闻如一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男人。四目相对,一片死寂。 向言叙看见闻如一从房间出来,反问:“又让人给你包月送了?” 没等闻如一回答,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放在爱慕者的饭盒上,利落地关上了门。 向言叙冷着脸:“我请你,多吃点。” 闻如一:“……” 1、哔哔机摄影师x清冷太子爷 2、简单粗暴的文名可以是这样的(女主视角):《我以为他请我吃早餐是想收买我》、《可是我穷得只剩下钱了》、《然后他被金钱冲昏头我们成了朋友》、《震惊!多年老友为何爬上我的床》 也可以是这样的(男主视角):《呵呵》 3、文名取自蔡健雅的歌《被驯服的象》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甜文 主角:向言叙,闻如一 第1章 六月毕业季。 澜市月初下了一场雨后,气温骤然升高,直逼37度,一下子转换到盛夏的频道。 闻如一走出机场出口,热气扑面而来,她来不及欣赏这座阔别四年的城市,拉着行李箱,加快步子上了一辆出租车。 车内的冷气一吹,驱散暑热,闻如一感觉自己是回到水里的鱼,宛如得到了新生。 “师傅,去澜大。” 司机发动车子,走了不到三百米,闻如一想起一茬,问道:“师傅,澜大那边有花店吗?” “有是有,不过这个点还没开门。” 司机是个热情的,又说:“花市开门早,你实在要买可以去那边。” 闻如一忙不迭地点头,当即就改了主意:“那先去一趟花市,然后再去澜大。” “好嘞。” 时间尚早,车驶入主干道后,四周的车也不是太多。 这座繁华的城市还没到苏醒的点,闻如一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一座座大厦,顿生出一股恍然来。 这个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闻如一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她拿出解锁屏幕一看,是高中同学吴成州—— 【下飞机没?】 闻如一:【在车上,你没说漏嘴吧?】 吴成州发过来一个“完全ok”的表情:【必须没有,不过你不让我说,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闻如一:【是的。】 吴成州甚是欣慰,心想这两人磨了七年总算要有点进展了,消息还没编辑好,那边又发过来:【然后让他跪下求我原谅。】 吴成州:【……】 闻如一抓住这个机会诉苦:【州弟,你基友玩弄了我,但我不计较,大发慈悲回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这是爱吗?是责任吗?不,是我为了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吴成州:【已截图,已发送。】 闻如一:【……】 天下朋友一般狗。 上个月,闻如一的毕业典礼,向言叙答应来美国参加,可最后爽了约,闻如一连根毛都没见着。 闻如一很生气,可还是要保持微笑,吃了豹子胆给向言叙发了一条信息:【玩弄花季少女的感情骗子,我们绝交吧。】 解释啊,你倒是给我解释啊。 闻如一盯着手机,解释没看见,就看见一个字:【呵。】 聊天到此为止。 两个人第一百八十次,拉黑了对方,友情宣布破裂。 闻如一在心里列举向言叙上百条罪状的功夫,车已经开到了花市。 这边批发为主,不比花店,出租车师傅找了个阴凉处停车,闻如一带上钱包随便挑了个摊位。 古人都说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前段时间听吴成州说向言叙成功保研,加上毕业典礼,四舍五入,今天也是他大喜的日子,于是闻如一挑了束最鲜艳的大红花,别提有多喜庆。 那面瘫万年好像也没个表情,被这花衬托一下,说不定更有人情味。 闻如一觉得自己简直是个贴心小棉袄。 买好花,师傅从城北开到城南,出租车在澜大校门口停下的时候,闻如一看了眼时间,刚好十点。 闻如一付好钱,拖着行李箱到一棵树下等吴成州。 吴成州和向言叙都在澜大读书,一个学计算机一个学金融,闻如一高三出国就没再回过澜市,现在跟个外地人差不多。 闻如一等了不到五分钟,看见一个学士服跑过来,跳起来冲他挥手:“州弟,哥哥在这里!” 吴成州:“……” 突然不太想往前走了。 闻如一手上抱着一束大红花,把行李箱留给吴成州:“州弟,你看我给他买的花,美吗?” 她不说吴成州还没注意到,闻如一今天穿了条高腰牛仔短裤,白色t恤往裤腰里一塞,腰细腿长,看着比四年前高了不少。 可这一大束被她抱着,快把上半身都给挡完了,远远看着像一个行走的食人花怪,还是艳红色的。 吴成州实在是说不出夸奖的话,转而问:“你真要送一束牡丹给向言叙?” 闻如一才知道这花叫牡丹。 “对啊,不够喜庆吗?”闻如一歪头欣赏了下手里的花,满意地点头,“大俗即大雅,适合他。” 吴成州在心里为好友默哀了三秒。 毕业照取景地在大礼堂门口,走路不到十分钟。 闻如一和吴成州到的时候,正好轮到金融班的毕业生拍照。 大家都穿着黑色的学士服,一眼扫过去分不出谁是谁来。 闻如一的眼睛像是装了雷达,一下子最后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毕业照拍摄按照身高,顺着楼梯依次往后站。几个男生走在班级的最后面,有说有笑,一行人都挺拔英俊,格外惹人眼。 最右边的少年高出身边人的半个头,听着身边人说话没有搭腔,因为走在最里面,看不清他完整的脸,可是气质逼人,在几个人里最为出挑。 少年脸部的轮廓勾勒出一个可以称为完美的侧脸,鼻梁挺直,下唇饱满,抿成了一条线,没什么表情。都是一样宽大看不出身材的学士服,穿到他身上却有种从电影走出来的美感。 少年手上拿着学士帽,时不时摆弄两下,就是不肯带上,看起来很不耐烦,还带点嫌弃。 “洁癖怪。”闻如一小声嘀咕,转头把花拿给吴成州,“州弟,帮我拿着花。” 闻如把脖子上的相机取下来,一溜烟就跑到了负责拍照的摄影师身边。 摄影师没注意到身边跑过来一个人,只看见最后一排有个人还没戴帽子,大声喊道:“最后一排靠边的男同学,把帽子戴上!” 少年抬了抬眼,把帽子戴上,脸色更臭了。 这时,他的余光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少年原本移开的目光,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一秒。 两秒。 三秒。 闻如一知道向言叙看见了她,以为他会露出一个能算上喜悦的表情,她手都抬了起来,下一秒就能热情挥手了。 结果,向言叙没有任何表情,非常绝情地移开了视线。 她完完全全地被无视了。 闻如一:“……” 一分钟左右,毕业照拍完,闻如一跟着拍了几张,她按下相机的返回键,来回翻,果然,没一张是笑的。 闻如一撇撇嘴,抬头看见向言叙居然没有要过来跟她打招呼的意思,忙收起相机,接过吴成州手上那束娇艳的牡丹花走上去,挡住他的路。 第2节 “感动吗?” 向言叙抬眼看她,眼底的情绪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闻如一时刻不忘给自己加戏:“你的亲亲老友不计较往日恩怨,从大洋彼岸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长途飞行时间高达十五个小时,至今已有三十个小时没有合眼正经睡过觉,不过这都没什么,谁让我们的友谊破裂已经长达一个月了呢。” 向言叙:“……” 委婉地表达完自己的劳苦功高,闻如一把手上的花递到向言叙面前,说:“但是不用谢,小事情一件。” 吴成州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从脚底徒生出一股凉意,直达脑门。 向言叙就那样看着她。深邃的黑色瞳孔不似平日里那般寡淡,反而添了几分威慑力。 闻如一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清了清嗓,又说:“如果太激动,你可以哭出来。” “闻如一。”向言叙按住她的肩膀,轻松把人掉了个头,他伸出手来,指着前面的校园超市,“看见门口的座位了吗?” 闻如一点头:“看见了。” 两人挨得太近,闻如一呼吸之间都是向言叙身上的味道,她不太自在地把花往自己鼻子前凑了凑,脑子还是有点开小差。 这货又换沐浴露了吗?这次的味道也太好闻了吧,牡丹都只能认输。 洁癖怪真是可怕的物种。 “座位旁边有个东西,把花放进去。” 向言叙太久没有如此温柔给她说过话了,闻如一觉得今天自己这番贴心举动也不是没有意义的,开始飘飘然。 你看,虽然这人无情了点,但本性还是善良的,也有暖心的时候。 闻如一心里特别美,抬腿过去,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回头问他:“那你呢?” 向言叙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我在这等你。” 闻如一比了个“ok”的手势,屁颠屁颠地跑到超市那边。 到了她才发现,座位旁边确实有个东西,而且这东西有两个筒,筒上写着“可回收”和“不可回收”。 闻如一:“……” 愤怒打败理智只需要三秒钟,闻如一扔下花,拿出高中短跑第一的速度,朝着向言叙冲过去,纵身一跃,整个人跳在了他的背上。 向言叙没料到闻如一疯得这么厉害,膝盖被力道一冲,险些没站稳。 闻如一没给向言叙甩开她的时间,对着他整齐的头发就是一顿乱揉。 吴成州在旁边看着,心脏都快跳出来。这眨眼的功夫,他连闻如一的一百种死法都想好了。 闻如一泄愤结束,从向言叙身上跳下来,退出一米远。 向言叙不止是个洁癖,还有强迫症,对于自己每天的穿着,从头到脚,如果有丝毫的不妥,他都不会出门。 眼下向言叙的头发被闻如一揉成了一个鸟窝,虽然颜值能顶半边天,但已经足够让他难受一整天。 闻如一看向言叙一直不说话,感受到暴风雨前宁静,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准备开溜。 这次翻了车,没跑两步就被追上,向言叙冷着脸抓着闻如一的手腕一路往前走,吴成州怕出事,想跟上去,被向言叙一瞪,腿怎么也迈不动了。 他还是想想怎么给闻如一收尸吧。 两个人这诡异的组合一路过来,回头率只增不减。向言叙最后在大礼堂一楼的小教室门口停下。 闻如一干笑着,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抬手试图给向言叙整理发型,服着软:“向向,你这样也特别帅……” 手刚抬起来,就被他抓住。 “一个月了,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向言叙声音低沉,面色如霜,气势压人,像是地狱来的修罗。 闻如一跟他不在一个频道,“啊”了一声:“难道不是你给我解释?你爽我约啊!” 今天拍毕业照,学校哪哪都有人,两人举止在外人看来实在暧昧,更有人认出向言叙,小声议论—— “那不是金融一班的向言叙?” “那女的是谁啊?女朋友?” “怎么会这样……我还准备今天找机会表白呢……” …… 闻如一看见别人都误会了,总觉得不太好,小心翼翼地说:“天气太热,我们不用靠这么近说话的……” 向言叙压根没听进去,也不在意周围人议论,沉声继续问:“真想不起来了?” 闻如一以为他是被气傻了:“我该想起什么?” “我帮你回忆。” 向言叙按住闻如一的肩膀,将她抵在墙壁上,单手撑住墙,把人控制在自己的范围内,凑到她的眼前,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从嗓子眼憋出一句话:“毕业典礼上抱你的男人,是谁?” 闻如一顿时,脸色惨白。 第2章 “毕业典礼上抱你的男人,是谁?” 闻如一的大脑瞬间短路,凭着下意识去跟他解释:“是我大学同学啊,外国人很开放的,那是外国礼仪啦,礼仪。而且不止他抱了我,我那天抱了好多人呢……” 话没说完,闻如一明显感觉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她感觉到有点疼,理智恢复了一些,改口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如一。” 向言叙改了口,听着还算亲昵,可闻如一心肝都颤了两下,这下笑都笑不出来了。 明年今日怕就是她的忌日。 向言叙松开她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撩到耳边,声音低沉且淡:“告诉我,是哪样?” 闻如一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们离得太近,近到她一眨眼,睫毛都能碰到他的下巴。 横竖都是一死,可她好歹一个有脸有皮的留学海归,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严,有骨气。 向言叙因为撑着墙,手臂呈一个倾斜角度,学士服的长袖从袖口处滑了些下去,露出一截精瘦有力的手腕,外面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折射进来,落在他的手上,皮肤白得发亮。 闻如一心一横,侧头对着向言叙的手腕,张嘴咬了下去。 她下了狠劲儿,向言叙吃痛地“嘶”了一声,闻如一也不敢做太过,几秒后松口,退了几步,像极了一只对着猛虎叫嚣的哈士奇:“你明明去了美国,为什么不联系我?” 向言叙捂着自己的手腕,过了几秒松开,上面一个清晰的牙印,还泛着红,可见刚才闻如一用了多大的力气。 向言叙垂下手,他看着前面的闻如一,满脸阴霾:“你这是恼羞成怒?” “那你就是避重就轻。” 闻如一觉得自己可占理了,哪能一天内被向言叙欺负两次,接着问:“我知道了,你是怕我在美国有别的狗不爱你了,所以你偷偷来看我?” 向言叙一副不想跟她再说话的样子,转头就走。 闻如一不放弃,迈着小步跟上去,扯住他的学士服不放,嘴上说个不停—— “我是不是戳到你心窝子了?你放心吧向向,大哥心里永远都有你的一席之地。” “原来你是这么没有安全感的人。” “向向你跟我聊聊天,感情是需要交流的。” …… 向言叙被她烦到不行,解开学士服的扣子,把衣服脱下来,放在她手上:“喜欢送你了。” 闻如一:“……” —— 向言叙这个人清贵,一表人才,可闻如一心里清楚。 这男人脾气难伺候,变脸比翻书还快。 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 微博上一些情感博主时常会讨论一个话题——#我的女朋友为什么又生气了#,闻如一不止一次想去问问,#向言叙为什么又生气了#。 就像这次,爽约的人是他,她不计前嫌回国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对她横眉冷对的人是他,把她拉到僻静角落一度想要整死她的人,还是他。 可最后,甩脸色的人,也是他。 想到这,闻如一长叹了一口气。 做一个大哥真的太难了,哥生无望啊。 吴成州拍完毕业照,去小卖部买了两瓶冰水,递给闻如一一瓶,想到刚才的事情,问道:“向言叙对你做了什么?” 忙活一上午,闻如一热出一身汗,她接过冰水也不喝,直接贴上脸上给自己降温,很是沉默。 吴成州以为向言叙给他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给她递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一啊,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闻如一突然抬起头,双眼放光盯着他:“州弟。” 吴成州活生生被整出一身鸡皮疙瘩来,嘴角抽了抽:“你别这样看着我。” “州弟啊,我和向言叙,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 他妈的你是不是来错频道了。 闻如一苦着脸,扯了扯吴成州的袖口:“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面临重要选择,我掐指一算,你人生中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吴成州见她又要扯屁话了,及时打断:“你们的私人恩怨别带上我。” 闻如一继续叹气:“看来你还是爱向言叙更多。” “……” “也是,毕竟他比我有钱。” “……” “不过上次你说的机械键盘,我给你买。”闻如一咬着牙,像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我们一起孤立向言叙吧。” 第3节 吴成州懒得听她继续扯屁,站起来拉过她的行李箱,说:“去吃饭。” “吃什么?” “海鲜。” 遭受一上午向言叙的冷漠对待之后,闻如一觉得吴成州更可爱了。 这才是好兄弟。 “州弟,还是你对我好。” 这话吴成州不敢当,他扬了扬手机:“向言叙请客。” 闻如一笑僵了:“那家海鲜好吃吗?” “每天限量50位,凭关系预定,你说呢?” 闻如一非常上道,她拍拍衣服的褶皱,站起来,还挺勉为其难:“那就吃完,再孤立富二代吧。” 吴成州:“……” —— 去餐厅之前,吴成州打车先送闻如一去了市区一家五星级酒店,报了向言叙的名字,直接跟前台拿了房门钥匙。 闻如一站在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套房里,感叹:“有钱人的奢靡之风,这样要不得。” 吴成州把行李箱放下,问她:“房间定了半个月,你待几天?” “不走了。” 闻如一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这座城市,眼底闪过一丝吴成州看不懂的情绪。 “我要留在澜市。” “你不回美国了?” “不回了,还是祖国好。”闻如一又恢复到平时的样子,嬉笑着说,“我决定留下来为祖国的摄影事业贡献一份力。” 吴成州撇嘴,显然不相信她这个理由。 两个人放好行李,打车来到餐厅。 向言叙订了个靠窗的位置,一直没点菜。 闻如一打量着店面的陈设装修,一看就不便宜,她习惯性坐在向言叙旁边,刚坐下想到自己和他还在冷战阶段,起身准备站起来。 向言叙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松把人按了回去,扫她一眼:“就坐这。” 对面的吴成州揶揄地冲闻如一笑,就仿佛在说:不是要孤立吗? 闻如一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大哥,这样非常没有面子,扭头看着向言叙,认认真真地说:“那你求我,求我坐在你旁边。” 向言叙挑眉,带着嘲弄,指着桌边靠走道没有位置的地方,对服务生说:“这里,加个独凳。” 闻如一:“???” 餐厅里的都是卡座,没见谁挂桌角坐独凳吃的,这也太丢脸了吧。 闻如一想到这,忙制止服务生,老实在向言叙旁边坐着:“不用加不用加,我就坐在这里,这里特别好,风景美空气好。” 向言叙嘴角一扯,没说一个字。 吴成州不敢出声,趴在桌上笑得两个肩膀直抖。 闻如一:“……” 她觉得自己大哥地位快不保了,在座的辣鸡没一个尊重她的。 向言叙给候在一边的服务生做了个手势,服务生将菜单拿过来,双手递给他。 向言叙接过,放在闻如一面前,顿了几秒,又对服务生说:“先上一碗白粥,什么海鲜都不加。” 服务生说好,转身离开。 闻如一看着菜单上的每一样菜都想尝尝,听见向言叙叫白粥,她低头自说自话:“向向你放心,我吃不了多少,还不到需要你喝白粥的程度。” “给你点的。” 闻如一简直是见了鬼:“来海鲜餐厅喝白粥,我是傻逼吗?” “是。”向言叙拿过一旁的温水烫过的毛巾,擦着手,补充道,“别说粗话。” 闻如一被他气得大姨妈都快提前了,瞪大眼质问他:“我凭什么要吃白粥?” 向言叙原本只是在擦手,听见她这样问,解开白衬衣的衣袖扣,往上卷了一圈,看样子连手腕都要擦一擦。 闻如一刚想说他做作,就看见自己的牙印,两个多小时过去,还是泛红的,向言叙皮肤本来就白,对比之下更明显了。 闻如一:“……” 算了,白粥也挺好吃的。 闻如一把菜单拿给吴成州,眼睛是看着他,话却是对另外一个人说的:“多吃点,一定要吃饱,千万别撑死。” 吴成州觉得闻如一怪可怜的,想开口给她说两句好话,就听见对面的人说:“你也想喝白粥?” 吴成州递给闻如一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垂头老实点菜。 闻如一恨得牙痒痒,可是不能发作。毕竟是她先动的口,毕竟是富二代请客吃大餐。 但这货一定是为了报复她,才故意挑在一个海鲜餐厅,在她被美食诱惑得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让她喝白粥,看着他们吃肉。 闻如一每看见一个海鲜入了向言叙的嘴,对他的怨念就多一分。 白粥吃着寡淡无味,向言叙中途又给她叫了一份甜点,闻如一觉得士可杀不可辱,愣是没动那份甜点一口。 白粥还没吃完,闻如一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她隔了几秒才接起:“你好,哪位?” “亲爱的,我帮你把行李和德芙带回来了,你在哪呢?” 浑厚的男低音投过话筒,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闻如一也很懵逼,来不及去观察向言叙的脸是臭了还是黑了,问道:“沈然怎么是你啊?我之前拜托瑶瑶帮我带回来的。” 沈然在那边好脾气的解释:“瑶瑶跟她男朋友去旧金山了,要待半个月,我怕德芙太想你。” “你在哪?” “机场。” 闻如一想到自己的行李和德芙,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太久,当即说道:“那你等我,我马上过来接你。” “不着急,亲爱的,慢慢来。” 闻如一感觉手机都烫手,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转头准备跟向言叙解释一番,结果他动作比自己还快,已经叫服务员过来结账。 “那个……你们继续吃,我自己去就好。”闻如一讪笑道。 向言叙把银/行/卡放回钱包里,拿上闻如一的包,皮笑肉不笑地问:“这位就是那个注重外国礼仪的?” “是……是他。”闻如一跟着他站起来,试图拿回自己的包,“不过我打个车去就行了,你不用送我。” “亲爱的。” 向言叙重复了一遍,发出一声轻笑。 这笑声如同在闻如一的心口划开了一道缝,凛冽的风拼了命地往里灌。 向言叙眼微眯,本来就不常笑的脸,看起来比平时又冷了一百倍,声音仿佛是从北极冰川传来的:“有句古话,叫礼尚往来。” 闻如一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回过神来,拿包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向言叙单手放在闻如一的头顶,轻轻地揉了两下,神情淡漠,声线冷清:“我也让他感受一下,中国礼仪。” 第3章 向言叙走在最前面,闻如一和吴成州走在后面,三个人从上了电梯一直到地下停车场,都没说过一句话。 电梯门一开,停车场阴冷的凉气吹进来,闻如一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州弟州弟。”闻如一停下脚步,压着声跟吴成州说话,“你会跟我们一起去吧?” “不去。”话毕,吴成州觉得自己有点绝情,又好心提醒,“向言叙最近换了辆保时捷,跑车坐不了三个人。” 闻如一欲哭无泪:“我现在回美国还来得及吗?” 吴成州还没回答,向言叙已经把车开了过来,他降下副驾驶的车窗,看着闻如一:“上车。”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闻如一刚想拉住吴成州,结果这货比兔子溜得还快,直接跑了,还不忘说:“二位慢走,我自己叫了车回学校!” 闻如一没得选,打开车门坐上去,心里顿生出一股英勇就义的悲壮感。 向言叙发动车子,引擎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响,闻如一感觉那是前往黄泉路的奏鸣曲。 开出停车场后,向言叙也没要跟她说话的意思。 午后正是外面日头最毒的时候,但向言叙作为一个精致到骨子里的男人,车窗玻璃都是改良过的,可以隔绝紫外线。 窗外阳光明媚,车内乌云密布。向言叙的嘴唇紧绷着,眸色被光线衬得更暗,脸上没任何表情,整个人看起来阴沉沉的。 闻如一小心翼翼的打量他,注意他的视线有要看过来的意思,赶紧抬头,还多余地搓了搓手掩饰过去,装作自己很无所谓。 有这么个大冰山坐着,这车里早就自动降温了,还需要什么空调,这么想着,闻如一伸手把空调温度升了好几度。 这下向言叙终于说话了:“你想热死我?” 你的车你牛逼。 闻如一轻哼一声,把空调降到了最低,还贴心地调整出风口扇叶,对着向言叙可劲儿吹。 向言叙不好好跟她说话,闻如一也故意跟他对着干,笑嘻嘻地问他:“少爷,舒服吗?” 向言叙眸色微敛,加重了踩油门的力道,原本平稳行驶的车,突然提了速,像一个弹簧被弹了出去。 闻如一受惯性往后仰,头砸到靠背上,她看见向言叙一路超车,在车流中东转西窜,小心脏就要吓飞了,双手死死攥着安全带,惊恐地喊:“向言叙你吃错药了啊!” 向言叙握着方向盘跟玩儿似的,轻描淡写地说:“我心情不好。” “我他妈心情更不好,你超速了!” “限速100。”向言叙扫了眼仪表盘,淡淡说,“我才98。” 第4节 “……” 闻如一咬着牙不说话,感受到向言叙又要提速的前一秒,她“啊”了一声,把空调调到了正常温度,一字一顿地说:“现在行了吧。” 向言叙松了些油门,速度降下来。 闻如一侧头看他,从上午见面开始,一直到现在,向言叙就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刚才还一度要跟她同归于尽。 闻如一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有耐心,要温柔,做了长达半分钟的心理建设后,她露出一个自认为比春风还温暖的笑容,轻声说:“向向,你有什么不开心,都要跟闻哥说。” 向言叙单手扶着方向盘,整个人漫不经心的懒散,倒显得没那么冷漠了。 再开口却是直接进入一个新话题:“吴成州说你不回美国了。” 闻如一愣了愣,顺着答:“对啊。” “研究生不读了?” “报了名,但我没去考。” 车在红绿灯路口停下,向言叙转头看着她,难得有了几分耐心:“为什么?” 闻如一被他漆黑如墨的眼神盯着,玩笑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红灯长达一分钟,向言叙也不催她,等着她的答案。 闻如一往座椅里缩了缩,没有再正视他的眼睛,扭头看向窗外,轻声说:“一个人待腻了,想念这里了。” 向言叙没说什么,红灯亮起,车重新启动。 伴着引擎声,闻如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神游出现了幻觉,似乎听见旁边的人说了一句话—— “那别走了。” —— 到机场停车场,趁向言叙停车的功夫,闻如一给沈然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个出口。 电话接起,那头有点慌乱:“a出口。不过亲爱的,你能快点来吗?我有点控制不住德芙了。” 德芙是闻如一在美国养的一只布偶猫,跟了她四年。 闻如一一个多月前有了回国的心思之后,就开始给德芙办手续,好带着它一起走。 可就是差了那么半天,赶上美国节假日,拿不到手续文件。闻如一又着急回来参加向言叙的毕业典礼,没有办法,只能把德芙暂时交给同住的室友照顾。 想着室友过几天回国,手续也办下来了,能带着德芙一起回来。 只是闻如一没有想到,最后送德芙回来的人会是沈然。算起来前后就差了几个小时,他应该掐着点去拿了手续,然后着急忙慌带着德芙上的飞机。 闻如一觉得自己欠了他很大一个人情,特别不好意思,眼下听德芙也不安生,忙问:“它怎么了?” “下了飞机它一直在笼子里上蹿下跳,我又不敢放它出来,这样下去它会不会抑郁啊?” 估计是闷太久心情不好了,说起来,这猫的脾气被闻如一养的,跟向言叙有一拼。 向言叙拿上车钥匙走过来,看闻如一跟热锅上的蚂蚁,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皱着眉问:“你干嘛?” 闻如一拉住他的手就往前跑,一边跑一边解释:“快点,我儿子要疯了。” 向言叙眼角抽了抽:“你儿子?” “对啊,都四岁了,特别可爱,就是爱掉毛。” “……” 什么怪物。 好在向言叙腿长,体力也不错,不然还真跟不上她的速度。 跑出停车场,闻如一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看,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叫她:“亲爱的,我在这里!” 向言叙顺着声音看过去,前面不远处,一个带着鸭舌帽,一身潮流打扮的男生站在那里,皮肤呈小麦色,哪怕手上抱着一个宠物笼子,也没有给他的颜值打折扣。 长得还人模人样的。向言叙的脸冷下去,还没跟闻如一说什么,就被甩开了。 闻如一几乎是狂奔过去的,向言叙盯着自己被甩开的右手,脸上阴转暴雨,还夹杂雷鸣闪电。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他就不该送她来,给自己添堵。 被关在笼子上蹿下跳的德芙看见闻如一跑过来,一下子安静下来,拼命地用爪子去挠笼子,喵喵喵直叫。 闻如一跟沈然说了声谢谢,接过他手上的笼子,德芙轻盈地从里面溜出来,挂在她脖子上,一个劲儿地舔她脸。 沈然眉目带笑,感叹:“看来德芙真的想你了。” 闻如一把德芙安抚好,拿出笼子里的牵引绳给它套上,对他说:“真的太感谢你了。” 沈然挠挠头,脸色泛红:“客气什么,而且我也想——” 一道男音横插进来:“这位是?” ……你了。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走上来的向言叙给打断。 沈然也不介意话被打断,伸出来跟他打招呼,很是热情:“我叫沈然,美籍华裔,如一的大学同学,也是学摄影的,我从小就住在加州,这是第一次来澜市……” “向言叙。” 向言叙没有听他说完,回握住他的手,不到三秒便松开,拿过他身边属于闻如一的箱子,淡道:“一一的高中同学。” 闻如一:“……” 神他妈的一一,中午吃饭你还说我是傻逼。 闻如一按耐住翻白眼的冲动,笑着问沈然:“你是来旅游吗?酒店定了没?我们送送你。” 沈然摆手表示不需要:“我叫了车来接我。然后这次我来就不回去了。” 闻如一不解:“不回去?” 沈然脸又红了:“你在哪,我就在哪。” “……” “…………” —— 向言叙把闻如一送回了酒店,一路无言。 闻如一觉得这一天的气氛太糟糕了,不愿意跟向言叙这样不尴不尬下去,主动约他晚上一起吃饭,可也被向言叙推掉了,说自己有同学聚会。 毕业季聚会再正常不过,闻如一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作罢。 向言叙把行李箱给她送进了房间,连杯咖啡也没喝就走了。 闻如一看着合上的门,恹恹地坐在沙发上,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德芙倒是兴奋得很,在新环境不怕生,每个地方来回蹿,自己跟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闻如一看着德芙的样子,竟开始羡慕。 下辈子,她也想做一只猫了。 从前天就在忙回国的事情,眼下突然闲下来,闻如一困意袭来,就这么睡了过去。 房间内冷气足,闻如一睡得迷迷糊糊,活活被冷醒,再睁眼天都黑透了。 德芙趴在她的脚边睡得比她还香,仔细一听还有细微的呼噜声。 闻如一没有吵它,绕过德芙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厨房倒了杯水。 两口水下肚,反而更饿了,中午没吃完的白粥如同鸡肋。 闻如一拿过一边的订餐菜单,发现这个酒店也有海鲜,中午没吃到肉的执念在此刻爆发,她照着菜单上面的电话拨过去,还没按下通话键,一通电话在这时打了进来。 闻如一看见屏幕上的名字,脸色变了变。铃声快结束的,她才接起来,老老实实地说:“姐。” 听见她的声音,许朝暮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定下来,无奈道:“两天联系不到你,我打电话去你学校,老师说你回国了?” 闻如一不会在她面前说谎,“嗯”了一声:“今天早上到的,一直在忙,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你回的澜市?” “对。” 姐妹俩陷入一阵沉默。 闻如一扒拉着水杯表面上的装饰物,正想着用什么理由解释这件事,那边反倒先说了话:“房门钥匙没换,我一直留在物业,你自己去拿。” “好。” “卫生定期有阿姨打扫,你不用操心,对了,车库里还有一辆车,你先开着,过几天我得空来看你,你喜欢什么车再换新的,还有那个——” “姐。”闻如一听着心里不太是滋味,打断许朝暮没说完的话,“我已经是大人啦,你别为我操这么多心。” 许朝暮一怔,过了几秒,没再提刚才的事情,只简单叮嘱:“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闻如一习惯性点头,意识到许朝暮看不见,改为说:“知道了。” “你生理期快到了,澜市最近是吃海鲜的时候,海鲜性凉,你别管不住嘴,等过了生理期再吃。” 闻如一是个记不住自己生理期还痛经的人,为了防止她吃错东西难受,许朝暮每个月到日子总会提醒她几句。 原本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却在闻如一心头起了一点小波澜。 许朝暮还在那头絮叨着一些小事,舍不得挂电话,闻如一时不时“嗯”两声表示自己在听,视线落在菜单上,想到了中午的事情—— “先上一碗白粥,什么海鲜都不加。” “给你点的。” …… 闻如一合上菜单,放在一边,捂住眼睛趴在料理台上,心头如打翻了百味瓶。 “你什么意思啊……” 第4章 第5节 翌日,闻如一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小腹一阵坠痛感,去卫生间一看,果然是亲戚造访。 闻如一痛经这个毛病一直都有,每次严重到必须吃止痛片才能缓解。 许朝暮早几年也带闻如一去医院看过,可医生说这是娘胎里先天不足带出来的毛病,只能养着,根治不了。 闻如一记不住自己的生理期,所以包里随时备着止痛片。 吃过午饭,闻如一吃了止痛片,疼痛缓解不少,本想再去睡一觉,躺床上翻来覆去也再无睡意,只好起床。 德芙吃饱喝足,懒洋洋地趴在地毯上晒太阳,看见闻如一出来,翻过身露出自己的小肚子,冲她撒娇。 闻如一蹲下来,揉着它的小肚子,德芙舒服地叫了两声。 “想回家吗?”闻如一心不在焉地撸着它,自言自语。 德芙全身的毛以纯白色为主,毛发干净透亮,只有耳朵和脸颊上部分呈浅棕色,其中耳朵颜色要深一些,眼睛是透彻的海水蓝。 德芙听见自己名字,歪了歪头,又叫了一声。 闻如一耐心地跟它解释:“不是美国的家,是这里的家。” 什么这家那家,这句话超出德芙的理解能力,它翻过身来,跳到闻如一的腿上,又进入了傻白甜模式。 闻如一叹了口气,把德芙放在沙发上,回房间整理行李。 在美国待了四年,精简再精简之后的行李还是三个箱子,加上还有德芙的东西,闻如一看着这堆东西,觉得自己长出八只手来,估计能拿完。 朋友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就是为了在此时此刻,发光发热啊。 想到昨天的事情,闻如一不太自在,直接找了吴成州。 闻如用手机拍了张这堆行李的照片,发给了他:【州弟,证明我们兄弟情的时刻到了。】 吴成州:【我在学校。】 闻如一:【你什么时候可以不在?可爱·jpg】 吴成州:【向言叙在我旁边,他看见信息了。】 闻如一:【:)】 闻如一还想着怎么挽回局面,那边已经伸出了友爱之手:【他说今天有空,送送你也不是不可以。】 闻如一心想苍天有眼哪,向言叙终于知道好好做个人了。 “既然向向执意如此,那我只好……” 闻如一的字还没有输完,吴成州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这次明显不是他的口气:【你求我,求我过来帮你搬行李。】 ……求你姥姥。 闻如一删光了刚才输入的字,回复:【您歇着吧,少爷。】 你有车!你了不起! 我不坐了! 闻如一打电话到酒店前台,拜托他们给叫辆车,结果被告知今天有外国访问团入住,私家车预定已经排到了傍晚之后。 她本来也不着急走,让他们给排了个名额,自己安心在房间等。 闻如一并不想借着调时差的由头清闲太久,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趁等车这段时间,闻如一从箱子里拿出电脑,把自己的简历改成了中文版,往澜市几家有名气的摄影工作室,各投递了一份。 闻如一看工作室的作品展示看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门铃响了。 她以为是前台的人,起身去开门,正准备感叹他们效率高,目光撞入一双漆黑如墨的瞳孔。 向言叙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模样,颇为自觉地绕过她,直接进了房间,完全没把自己当做外人。 闻如一关上门,做出一副“我超凶”的模样,气势昂昂地站在向言叙面前:“你来干嘛?我可没求你啊。” 向言叙没理他,准备在沙发上坐下,余光扫到之处,皆是随处可见的猫毛,他眉头紧蹙,问:“哪个地方你儿子没碰过?” 这正中闻如一的下怀,她热心地给他出馊主意:“我想想……哦对了,卧室的卫生间它还没去过,要不然少爷您去马桶上坐会儿?” 向言叙:“……” 趴在沙发尽头晒太阳的德芙听见这边的动静,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往向言叙这边走。 闻如一注意到德芙每往向言叙那边走近一步,尾巴就多垂下去一分,最后在离向言叙半米远的地方停下,满脸警觉的盯着他,好像在问:“傻逼你谁?” 向言叙对小动物一向没什么好感,看德芙的眼神也谈不上友好,一猫一人隔空这么对视着,怎么看怎么好笑。 闻如一强忍住没有笑,轻咳一声,装模作样给向言叙介绍:“这我儿子,德芙。” 话毕,转头对德芙说:“德芙,这是你……”闻如一思索片刻,补充道,“这是你干爹。” 向干爹:“……” 德芙不屑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跳到闻如一身上,用耳背蹭她的脸。 向言叙这算看出哪里不对劲了,他盯着德芙,淡淡问:“他是公的?” 闻如一着实为向言叙的智商担忧,翻了个大白眼:“废话,难不成它变性了?” 向言叙虽然不养宠物,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他往前走了几步,斜眼瞧着德芙,嗤笑一声:“小太监。” 德芙:“……” 一般家养猫为了猫的健康都会选择做绝育。闻如一摸着德芙的脑袋,振振有词:“德芙能听懂你说话,你收敛点,给它留下心理阴影怎么办?” 向言叙挑眉,继续问:“几岁了?” 闻如一瞪着他:“四岁。” 向言叙“哦”了一声,看德芙的眼神更奇怪了,启唇吐出三个字:“老太监。” 闻如一:“……” —— 不知道德芙是不是听懂了向言叙对它的讽刺,这一路都不太消停。 为了避免向言叙把它给扔垃圾桶里,闻如一到家,就把德芙放在了客厅的小阳台,给它几个玩具自己玩,把门轻掩过来。 这房子还是闻如一十六岁的时候,转学到澜市读高中,家里给买的小复式,那时候许朝暮也在澜市读大学,所以都是两姐妹周末住一住。 四年没回来,屋内的陈设一点没变,但闻如一对于这里没什么家的概念,还不如高中大学住过的学生宿舍有感情。 向言叙看闻如一从一进屋情绪就不太对,眸色沉了沉,终是什么也没问。 他知道的,从读书的时候就知道。 闻如一想说的事情自然会跟他说,不想说的,她只会烂在自己心里。 虽然向言叙今天态度恶劣了一点,但毕竟还是来帮她搬了东西,闻如一决定不跟他计较这一次,以后还做相亲相爱的好兄弟。 闻如一把背包随手扔在椅子上,径直走入厨房,不忘问他:“喝咖啡吗?” 向言叙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看她从橱柜里拿出法压壶和咖啡豆,有条不紊地操作,眼底闪过一丝柔和的光,转瞬即逝。 闻如一没听见他回答,全当默认。咖啡煮好,向言叙自然地走进去,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是说:“还是老味道。” “你说句很好喝会死啊。” 闻如一能拿出手的技术,除了摄影就是厨艺,不管是中式还是西式,面点还是甜点,奶茶还是咖啡,皆是信手拈来。 向言叙没接她茬,又喝了一口,单手拿着咖啡杯,似乎是不经意地提起:“刚进来的时候,看见隔壁的小洋楼在出售。” 这一片算是高档小区,尽管是四年前的房子,可澜市的城市中心没变,这一带的地段还是很不错,房价只增不减,仍是抢手货。 闻如一倒是没注意,不在意地说:“我也不认识周围的邻居,谁住都一样。” 向言叙垂着眼看她,闻如一读不懂他在想什么,但也习惯了,自顾自地说:“今天来不及了,改天叫上州弟,你们来这里吃饭吧。” 向言叙抬眼,眼尾向上翘了翘,神色平淡:“我去打个电话。” 闻如一挥挥手,暗叹自己真是在对牛弹琴。 两分钟后,向言叙打完电话回来,在厨房没看见人。 他顺着上了二楼,见闻如一在卧室收拾行李,抬腿走了进去,前言不搭后语,冒出一句话来:“不用改天了。” 闻如一一头雾水,“哈?” “隔壁的房子我买了。” 闻如一手上还没拆瓶的香水一个没拿稳,直接摔在了地上,伴随着她的一声尖叫,房间顿时香味四溢。 “我的限量款啊!” 闻如一心如刀绞,对这一地碎片欲哭无泪,几秒后,她反应过来,抬头惊悚地望着向言叙:“你刚刚说你买了什么?” 向言叙重复道:“隔壁的房子。” “……” 闻如一消化不良。 这人怎么可以把买个房子,说得跟我今天去市场买了根葱一样没分量。 向言叙眼底无波澜,平静地说:“我每天接送你上下班,你用三餐来交换。” 闻如一跟他就不在一个频道上,“我什么说要——” 向言叙漫不经心地分析:“严格来算,你占我便宜了。” 闻如一:“???” 说到这,向言叙嘴角一扯,轻笑了声:“不过没关系,我让你占。” 闻如一:“……” 第5章 闻如一本以为向言叙是逗着她玩的,直到第二天看见清洁公司的人来,彻底打扫隔壁的小洋楼,她才相信了这件事。 吃过早餐,闻如一打算过去串串门,还没下楼,就接到一通电话。 第6节 昨天投过简历的一家摄影工作室让她今天去面试,闻如一听说是印象摄影之后,二话不说答应下来,爽快地定了上午的时间。 昨天投递的几家里,闻如一最中意的就是印象摄影。 这家工作室在全国都有名气,业务范围不仅包括常规的客户需求,比如婚纱照、艺术写真,还涉及娱乐圈,不少明星的定妆照以及广告成片都会交给这家来做,甚至连旅拍这一块,都形成了自己的规模。 闻如一最想去的就是旅拍那一块,她自由自在惯了,不喜欢被朝九晚五给束缚。 为求正式,闻如一给自己化了一个清淡不失稳重的妆容,大学之后她一直都是齐耳短发,怕被公司当做在校生,闻如一做了个小处理。 她将刘海和耳发编起来,在脑后绑了个小马尾,这样看着成熟了不少,也不显老气。 看时间已经有点来不及,闻如一随手挑了件白色衬衣和黑色半身包裙穿上,拿上包和作品简历,踩着好久没穿过的高跟鞋出了门。 许朝暮在车库里给她留了一辆白色奥迪,闻如一本想开车去,但四年没回来过,怕认不得路,耽误时间,她还是选择打车。 公司还没搬到新开发区,离家不算特别远,车程不过半小时,闻如一在前台登记后,凭着身份证进入大楼。 印象摄影占用了大楼整整五层楼的空间,闻如一上电梯前看了眼hr发过来的短信 ,按下了24的楼层号。 她在美国也有在工作室做过兼职,可那些都是普通店面,一个工作室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人,规模如印象这么大的还是头一次。 闻如一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带着笑走出了电梯。 然而,下一秒,入目的一切,和她想象中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电梯口正对着办公区的格子间,闻如一以前在电视作品里看见的都是——大家埋头看着电脑,井然有序的办公,每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精英的气质。 可是,在这里,好像是完全完全,不存在的。 办公区的地面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纸,脏谈不上,乱是占全了。 不少座位上面没有人,更多的是三三两两凑在一台电脑前,脸上顶着黑眼圈,一副“我正在去世”的表情。不过也有比较精神的,嘴上对着电话那头温声细语,另外一只手不停地冲手边的抱枕撒气。 哦,闻如一注意到,那个兔子的耳朵,看样子就快和脑袋分家了。 闻如一觉得自己肯定是走错了楼层,转身退回电梯,准备重新来过,身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男音—— “今天客户要的样片呢!被你们给吃了?给老子吐出来,五分钟之内!” 闻如一:“……” 招聘信息上面说好的“工作氛围轻松”呢? 男人看起来也两天没合眼了,手上拿着一个杯子,看样子是要去茶水间,转身的一瞬间,看见傻站在电梯口的闻如一,吼道:“你愣在那里干嘛?修好的图能从天上掉下来?” 闻如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这里也能中枪,硬着头皮解释:“那个……我是来面试的。” 听见面试两个人,男人跟突然打了鸡血一样,脸色大变,从暴躁大叔变成了温情领导:“面试的啊,跟我来跟我来。”路过办公区的时,他随便拉了一个格子衫,吩咐,“泡杯咖啡来,要最贵的。” “新来的?”格子衫扫了眼闻如一,小声问。 男人点头。 格子衫眼睛都在放光:“你要吃甜点吗,我帮你叫外卖,黑森林还是提拉米苏?” “……” 闻如一被这画风突变的糖衣炮弹,炸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干笑着:“不用,我不渴也不饿。” 格子衫的表情看起来还挺惋惜的。 男人领着闻如一到一个小会议坐下,闻如一看他坐下了,自己才坐,双手递上自己的简历。 “你先做个自我介绍。” 男人接过,一页一页地往下看。 闻如一收起自己震惊的情绪,有条不紊地说:“我叫闻如一,毕业于加州艺术学院摄影专业,在校期间曾获得……” “等等。”男人出声打断,指着她简历上某一处,“你擅长人物摄影?” “对,我比较喜欢拍摄人物。” “意思其他的都不擅长?” 额。 这问题也太直接了吧。 闻如一很快反应过来,对答如流:“没有,都学过。” 男人“嗯”了一声,快速翻过她的作品集,又抛出一个问题:“一组室内写真,十六张量,算上拍摄时间,你多久能出成片?” 闻如一心想,终于轮到我的表演时间了。 她打肿充胖子,反正吹牛皮不要钱,自动过滤掉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自信满满地说:“一天足够。” “你被录用了。”男人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将简历合上,对闻如一伸出手:“我叫方程,商业摄影组组长。” 闻如一没想到面试这么水,可商业组不是她最理想的地方,她看这领导似乎心情不错,趁机问:“方组长,我比较中意贵公司旅拍那一块,我不介意经常出差,可不可以让我去那边?” “不可以。” 方程拍拍闻如一的肩膀,很是欣赏:“你这么不要命的出片速度,更应该留在更不要命的商业组。” 闻如一:“……” 方程以风一样的速度让人事给闻如一办好了入职手续,前后不到二十分钟。 闻如一心里是纠结的,但面对方程火一般的热情,她实在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说不定,在他这里,自己以外的是个奇才呢? 抱着这种充满自豪感的想法,闻如一在劳务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方程把合同拿给人事让她归档,跟闻如一前后脚从会议室出来。 外面还是之前那般兵荒马乱,方程黑了三天的包公脸总算转了晴,他拍了拍手,见大家的视线被吸引过来,他才说:“来,大家欢迎一下咱们的新同事,闻如一,今天起她就是咱们团队的一员了。” 闻如一笑着点头,中规中矩地说:“请大家多指教。” 结果,这些未来同事的反应,也不是按照剧本走的,每个人看她的眼神很微妙。 怎么说呢。 热烈中带点同情,同情中呢,又带点惋惜,这惋惜竟然还有点幸灾乐祸。 安静几秒后,办公区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欢迎欢迎,不过温馨提示,在咱们组混饭吃不要打扮得如此精致。” “我保证你明天再穿高跟鞋来,你晚上会跪着回去。” “年纪轻轻的,就变成了一个摄影师,太可惜了。” “太好了,我是不是熬成婆了,食物链最底层换人了。” …… 闻如一的笑容逐渐消失。 —— 闻如一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大楼的,刚才她是不是做了一场噩梦? 怎么一切都跟想象中的不一样,这不是职场吧,是杀猪场才对。 闻如一的心情丧到极点,特别需要找一个人来骂一骂。 以前遇到这种时候,她都是找向言叙的。 闻如一打开微信,发现居然忘了把他给加回来,她赶紧输入手机号,添加好友。 等了半分钟、一分钟、两分钟、很多分钟…… 闻如一回到家,向言叙竟然还没通过申请。 没有办法,闻如一只好使出杀手锏,添加好友的时候附带了一句话:“向向,我今天心灵受到了重创。” 结果下一秒,系统就提示—— 【他已添加你为好友,你们可以对话了。】 “……” 向言叙很直接,发过来:【???】 闻如一觉得这人非常不地道,点名批评:【向言叙你做人不能这样,之前为什么不通过我的申请,我一卖惨你就通过了,你给我钱了吗?】 向言叙没说话。 闻如一盯着看了两分钟,还是没回复,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拿上睡衣去卫生间洗澡,衣服脱到一半,手机响了。 房间都拉着窗帘,闻如一直接从卫生间冲出来,扑到床上拿过手机,还以为向言叙见她不说话,打算跪着为自己的不人道行为道个歉。 结果一个字没有,只有一个红包。 闻如一经不住诱惑,点开,满满当当的两百块钱。 她还在回味这金钱带来的满足感,向言叙慢吞吞地回复:【给了,不够还有。】 说完,又一个红包发过来。 闻如一:“……” 第6章 说实话,闻如一有时候也挺佩服向言叙的。 毕竟能一句话噎死人的这种能力,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 就像她经常说了好几句,也比不过人高冷的一个“呵”。 闻如一觉得自己也应该学习一下,向言叙这种惜字如金的精髓。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收下了第二个两百块红包,然后发过去一个字:【惨。】 还免费赠送了一个标点符号,可以说是非常良心了。 向言叙看了:【……】 闻如一对他这个反应非常满意,四舍五入她算是扳回一城,还免费拿了四百块钱。 这样想着,闻如一放下手机,哼着小曲儿进卫生间洗了个美美的澡。 半小时后,闻如一裹着一条浴巾从卫生间出来,她拿过手机,屏幕上只有一条未读信息—— 第7节 向言叙:【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闻如一来了兴致,二话不说选后者:【坏消息。】 向言叙估计在开车,没有发文字,改发语音:【隔壁房子的装修太丑,我联系了装饰公司,短时间搬不过去了。】 他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闻如一就想到自己那还没见过光,就夭折在包装盒的限量款香水:【oh,我的上帝这真是糟透了,恭喜我自己。】 向言叙:“……” 皮这一下很开心。 闻如一穿上衣服吹干头发,也没看见向言叙回复,话说一半被吊着不是一般的难受,她只好服个软:【少爷,好消息是什么?】 这回叫少爷都不管用了。 闻如一还以为是家里网络突然不好了,举着手机走来走去,不停刷新微信,愣是没看见一条新消息进来。 不行,又想绝交了。 这时,楼下的门铃响起来,连续响了三下。 闻如一以为是送快递的,怕人久等,鞋子也没顾上穿,光着脚跑下楼梯给开了门。 向言叙站在门口,见闻如一又是问都不问一声就给陌生人开了门,正欲说她两句,抬眼的一瞬间,却陷入了词穷。 闻如一似乎刚洗了澡,头发被吹得蓬蓬松松,穿着白色吊带和灰色运动短裤。身高算不上标准,但胜在身材比例好,这样站在你面前,倒也配得上标致二字。 她生得白,挺鼻樱桃唇,眼型偏圆,瞳孔呈浅棕色,光是这样看着给能给你一种元气十足的朝气感。就好像,她对你笑一笑,你心情也会跟着变好一样。 闻如一看见是向言叙,有点惊讶:“你怎么来了?” “约饭。” 向言叙垂眼,换鞋进屋,走了两步,回头看着闻如一,视线落在她裸露的胳膊上,淡淡问:“你不嫌冷?” 闻如一满脸黑线,上前两步,拽住吊带的衣角,往旁边扯了扯,没好气地对他说:“冷?外面都三十六度了,大少爷。” 吊带本来就是贴身的,被她这么一扯,上半身的比例展露无遗,一条完美的曲线呈现在向言叙面前。 向言叙呼吸一滞,眼神停留不过三秒,猛地移开,他注意到沙发上有块薄毯子,弯腰拿起来,抬手直接盖在了闻如一的头上,毯子一路垂到她的膝盖处。 闻如一完全处于状况之外,视线一黑,站在原地,彻底懵了。 向言叙气定神闲地拿过空调遥控器,把温度降了两度。 闻如一扯开那块薄毯子,扔在沙发上,一肚子火就要发作,就听见他说:“你家好热。” “……” 你假酒喝多了吧。 之后的几分钟,两个不管说什么,向言叙总能有意无意地拿她的衣服说事儿,闻如一忍不下去,回屋换了件短袖,这人才回归正常频道。 闻如一对之前的对话耿耿于怀,在向言叙旁边坐下,撑着头问他:“你还没说好消息是什么。” 向言叙靠坐在沙发里,懒懒散散地打量着在阳台上蹿下跳的德芙,听见她问,眸色微敛,过了几秒,才说:“澜市影视学院摄影系的教授,跟我爸是高中同学。” 这句话闻如一是相信的。 向言叙的爸就是学艺术出身的,早年在澜市影视行业还没有形成气候的时候,他当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二十多年过去,向家的传媒公司已经变成全国影视公司的巨头之一,旗下艺人无数,被称为“娱乐圈的造梦工厂”。 而澜市影视学院在全国都排得上名号,实力自然不必多说。 闻如一不傻,听他这么一提,多少明白了点言外之意。 只是她没想好怎么接,陷入了沉默。 在向言叙看来,以为闻如一没有听明白,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脸上带着少有的严肃之意,反问她:“你留在澜市也能读研,而且以你的实力,难道还考不上摄影系研究生?” 闻如一怔怔地看着向言叙,心情复杂。 这句话和记忆里的一个点重合起来。 高中的时候,闻如一最开始没想过走艺考那条路,她的成绩一直很不错,分科之后跟向言叙一样学了理,两个人都是那种,考个清华北大不成问题的水平。 可高二还没过半,突然有一天,闻如一跟班主任说,自己想转到艺考班。 学美术,以后考摄影。 不止是班主任,就连班上的同学都震惊了,震惊之后就被当成了笑料。 离高考只剩不到两年的时间,艺术班那些为了考摄影的,不少人从小学就开始学美术了。 闻如一这种半路出家,尤其是文化课还很不错的,就好比,摆在眼前的光明大道你不走,你偏偏要去闯看不到前路的羊肠小径。 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闻如一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支持,包括许朝暮。 全世界都在劝她放弃,只有一个人不一样。 向言叙自听说闻如一要转到艺考班之后,始终没有表过态。 有一个周五,班主任把许朝暮叫到了学校,还有几个科任老师,全员出动一起劝闻如一。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办公室走出来,心情低落到极点。 走出教学楼,闻如一碰见了打球回教室的向言叙。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闻如一叫住了他,没什么底气地问,声音都特别小:“我是不是真的不应该转班?” 闻如一没有听见向言叙的回答,她刚才在办公室尚能对着几个老师,理直气壮地表达自己的决心,可此时此刻,浑身的勇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连抬头看一眼向言叙都不敢。 “我真的做了个很愚蠢的选择吗?大家都说我不对,连我姐都说我任性,我是不是该放弃了,这样下去……” 闻如一被自卑吞噬,说的话越来越丧。 向言叙眉头紧蹙,听不下去,打断她,声音比平时高了好几度:“喂。” 闻如一沉默下来,头垂得更低了。 向言叙身上总带着清淡的薄荷气味,刚刚运动过,脸上的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灰色的球衣也被侵染成了深色。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将手上的篮球扔在地上,朝着闻如一走过来,单手盖在她的头上,微微用力,逼着她把头抬起来,正视自己。 闻如一不安地绞着衣袖,咬唇不说话,也不看他的眼睛。 向言叙见她眼眶都开始泛红,心里一沉,用手遮住她的眼睛。 闻如一什么也看不见,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在靠近,带着阳光的气息扑在耳朵上,有点痒,却带着安抚的力量。 “怕什么?以你的实力,考什么考不上?” …… 向言叙看闻如一不说话,喊她也喊不听,直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闻如一。” 被叫全名了,闻如一身子微微一颤,回过神来,“啊”了一声:“嗯,我是,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向言叙:“……” 闻如一每次说谎都会傻笑,这次也不例外,说起瞎话来一套一套的:“我不考了,我还是工作吧,毕竟你还要读两年,我作为你的大哥,肯定得赚钱养你是不是?” 向言叙就坐在那里听她胡扯,不打断也不表态,脸上没任何表情。 几句话下来,闻如一声音渐渐小下去,彻底编不下去,只能说实话:“我就是不想读书了,读了这么多年,我感觉自己也没什么学术精神,倒是对钱比较感兴趣,所以想早点接触社会,上班挺适合我的。” 向言叙定定地看着她,似是想要投过她的眼睛,去窥探一下她的内心世界,这到底是不是真心话。 这次闻如一没有逃避,任由他打量。 良久。 向言叙收回自己的视线,又恢复最开始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靠坐回沙发里:“我还以为,是你要面子。” 闻如一挥挥手,笑他的脑回路的同时,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原来我在你这里这么有骨气,是个面对诱惑也能说不的大好青年哪。” “哦?”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取乐了向言叙,他眼尾上翘,吐出三个字,“并没有。” 闻如一:“……” 这么一折腾,向言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主要目的。 “城东开了家汤锅馆,我请客,去不去?” 闻如一可记仇了,酸不溜秋地说:“我才不去喝白粥。” “那可惜了。”向言叙站起来,捋平衬衣的褶皱,神色淡淡,“进口牛肉我只能独享了。” 闻如一听见吃就走不动道,立马跳起来:“五分钟,马上出门!” 向言叙听见楼上的动静,弯了弯嘴角:“傻子。” 五分钟过去,闻如一没下楼,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倒是响了起来。 向言叙本不想理,可手机在桌上震动的声音实在是不好听。 他望了眼楼上紧闭的卧室门,里面的人似乎也没有马上出来的打算,向言叙起身,走过去拿起手机,看见来电显示的沈然两个字,脸顿时冷下去。 向言叙想等他自己挂断电话,可这人超乎意料的执着,手机震动的触感比平时还令人厌烦,向言叙的手指放在屏幕上,往右一滑,电话被接起来—— “亲爱的,你晚上有空吗?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对了,你家住在哪里?我开车来接你。” …… 沈然说的每个字,都如同在向言叙心头那燃烧得正旺的火堆里,加了一把柴。 不过三句话的功夫,火堆就爆炸了,星火四溅。 向言叙打断沈然,平静地说了一句话:“一一在穿衣服。” 他声线清冷,三分疏远六分戾气。 剩下的一分,是挑衅。 第7章 闻如一想到明天是第一天上班,跟向言叙吃过饭之后,连街都不逛了,难得无欲无求地提出直接回家。 第8节 在车上,闻如一嫌弃向言叙装着一个顶配的车载音响,却连一首歌都不放,摸出手机翻着自己的歌单,随口问他:“想听什么歌,我都满足你。” 闻如一的一张嘴已经够吵,向言叙撇她一眼,算是拒绝。 “哦。”闻如一的兴致丝毫没被影响,挑了首特别躁动的,兴奋搓手,“那就摇滚吧。” “……” 向言叙的耐性没撑过二十秒,他按下方向盘的控制键,强有力的音浪消失,世界恢复了宁静。 闻如一正听得高兴,在副歌前被打断,她不太乐意,正要重新播放,身边冷飕飕地飘来一句:“你再放一次,就下车。” 车刚驶入一段隧道,离家至少还有二十公里,周围漆黑,闻如一不敢再在向言叙翻脸的边缘试探,立马老实了,下决心从下一秒开始,要做一个比他还要高冷的人。 隧道灯光是昏黄色的,打在向言叙的脸上,随着汽车的行驶,光线忽明忽暗。 闻如一不敢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窝在座位里,时不时偷偷瞄两眼。 从她的角度只能向言叙的侧脸,光影落在他翘长的睫毛上,在下眼睑洒下粒粒光斑,衬得眼睛更深邃了几分,好像你一个不小心,就会深陷进去,不得出口。 不管看多少次,不管他们怎么闹不愉快,闻如一都不得不承认,向言叙确实生得太好看了。 车驶出隧道,光线骤然明亮,闻如一回过神来,不太适应地眯了眯眼。 向言叙从下午接了沈然那通电话之后,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儿,偏偏今晚闻如一还安静得不得了,没人在耳边吵吵,他反而不习惯了。 “我说。” 向言叙的喉结滚动两下,换了一只手握着方向盘,觉得不舒服,又换回了刚才那只手。 闻如一见他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屁来,还很少看见向言叙如此难以启齿的样子。她思索片刻,突然顿悟,看见前面有个加油站,指挥他靠边停车:“快停下来,快点,一会儿跑过了!” 向言叙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被她一打断,全都没了,他驶出车流,靠边停下,语气不善:“你要干嘛?” 闻如一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你不是要拉屎吗?去吧,加油站有卫生间。” 向言叙:“……” 闻如一见他不说话,以为这作逼已经精致到了上厕所都难以启齿的程度,忍不住说上他两句:“你这个偶像包袱是不是有点重?憋久了对身体不好,再说了,我们都这么熟了,这种符合人类基本生理运转的需求,下次不妨直接告诉你闻哥,不要害羞。” “闭嘴。” 向言叙克制住把这个智障扔下车的想法,黑着脸重新发动车子,二话不说开过了那个加油站。 闻如一不知道自己哪个字又惹到他了,轻哼一声,闷头玩手机,也不理他。 又开过两条街,向言叙淡声开口:“那个沈然,是不是喜欢你?” 这句话问的,闻如一的小尾巴一下子就翘上了天,她故作不在意,答道:“是啊,追我三年了。” 向言叙听了,握方向盘的力度不禁中了几分,手背的青筋更加明显,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闻如一没有发现到向言叙的不对劲,想到这几天回国这人的恶劣态度,故意说些夸张的话:“他好像很喜欢我欸,毕业那天他说我要是留在美国跟他在一起,他送一座他们家的酒庄给我!你说我拒绝了是不是很亏,我差点就能变成拥有一座酒庄的富婆了……哎哟我操!” 她话还没说完,向言叙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变道急刹,轮胎和路面的摩擦声格外刺耳。 闻如一捂着自己被撞得有点疼的后脑勺,瞪着他:“向言叙你有病啊!” 向言叙拉起手刹,右脚从油门上松开,不答反问:“你很喜欢酒庄?” 闻如一摸不清向言叙到底想问什么,心里没什么底气:“也……不是很喜欢吧。” “那你喜欢沈然?” “不喜欢。” 向言叙不说话了。 闻如一垂着头,她觉得这种气氛很不好,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可她居然也提不起劲来。 心情复杂,一句话没经过大脑,就这么说出了口:“我不喜欢沈然,对酒庄也没有兴趣。” 话音落,闻如一脑子有个理智小人拼命地让她闭嘴,可今天好像不怎么管用。 闻如一不自然地笑起来,声音也高了好几度:“我就是跟你炫耀一下,毕竟我是你大哥啊。你那么多女生喜欢,我也不能拖后腿,其实你闻哥还是很受欢迎的!” 向言叙的眼神意味不明,墨瞳沉沉,看着她不说话。 闻如一意识到那些被自己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情绪,有无处遁形的趋势。 她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抚上向言叙的右脸颊,手臂发力,硬生生把他的头推到了车窗前,戏精地“哇”了一声,谎话张口就来:“向向,你看,外面有两个好大的蚊子在交/配耶!” 向言叙:“……” 意识到自己今晚情绪的不对劲,剩下这一路,向言叙就没怎么说过话。 小区大门就在眼前,向言叙没有再往前开,在原地停车,淡淡说:“到了,回去吧。” 闻如一开门下车,走了两步又跑回来,趴在车窗上,笑眯眯地问他:“你明天送我上班,我请你吃早茶好不好?” 向言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情阴转晴,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答应得很爽快:“好啊。” 闻如一正想夸他,又听见:“差点拥有酒庄的富婆请我吃饭,荣幸之至。” “……” 他到底跟谁学的这么记仇。 —— 昨晚跟向言叙约了早饭,闻如一又不愿意迟到,还没到六点,就疯狂地给向言叙打电话。 向言叙虽然态度恶劣,到底还是起了床。 闻如一给德芙分好今天的食物,来了个长达五分钟的深情道别之后,神清气爽地出了门。 向言叙比约定的时间来得还要早两分钟,脸虽然臭,可闻如一觉得他今天更帅了。 一路上,闻如一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最后成功让太子爷付了早茶钱。 闻如一在公司楼下下车,站在车外跟向言叙说:“下班你不用接我了,不知道会不会加班。” 向言叙“嗯”了一声,拉下手刹,准备离开,脚还没踩下油门,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道热情洋溢的男音,声音还越来越清晰,步步逼近—— “亲爱的,你怎么也在这里!” 闻如一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沈然。 上次在机场见面之后,他们也没再联系过,闻如一以为他早就回美国去了。 沈然今天穿了件偏橙色的宽松短袖t恤,破洞牛仔裤运动鞋,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红色耳机,一个身形颀长的潮男,挥着手朝自己跑过来。 嗯……这个画面还是挺美的。 碰见了没有不打招呼的道理,闻如一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见沈然过来,问道:“我在这里上班,你是来?” 沈然一听,笑得更开心了:“我来应聘的,好像叫印象工作室,亲爱的你在哪里上班?” 闻如一头有点疼,干笑两声:“也是……印象。” 沈然的下巴都快掉地上,激动得说了几句英文出来,张开双臂要去抱闻如一。 闻如一在国外待了四年,还是不太适应外国同胞这种热情,往后退了一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那辆保时捷,跟失控一样,连按了三声喇叭。 响亮、清脆、有节奏。 “……” “…………” 原来向言叙还没走的吗。 闻如一不知道自己昨晚在梦里是做了什么孽,为什么一大早就要面对这种修罗场。 沈然认出向言叙的车,他主动跑过去,敲了敲他的车窗,过了几秒,向言叙把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脸冷得快掉冰渣子。 沈然还记得,昨天那通电话最后向言叙说过的话,他成功地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正好今天正好碰见,沈然也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人,脑子一条线,想什么就问什么:“冒昧问一句,你和如一,是性/伴/侣吗?” 第8章 “冒昧问一句,你和如一,是性/伴/侣吗?” 向言叙:“……” 闻如一:“???????” 沈然见两个人不说话,以为自己猜对了:“难怪你昨天说如一在穿衣服,这可怎么办,我信基督教,不能婚前性行为的……” 闻如一看沈然越说越离谱,想去死一死的心都有了。她冲过去打断沈然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既尴尬又羞耻,硬着头皮解释:“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沈然半信半疑:“字面上的意思?” “绝对是字面上。”闻如一只差没举起手来发誓了。 沈然喜不自胜,张开双臂又想抱住闻如一。 身边的保时捷一轰油门,引擎声震天响,如风一般驶向了外面的泊油路。 闻如一抬手看了眼腕表,离上班时间不到三分钟,她顺势按下沈然的手臂,催促道:“快走吧,要来不及了。” 沈然快步跟在她身后:“亲爱的你是第一天上班吗?我们以后要做同事了。” 闻如一笑笑,没有表态。 身边沈然说个不停,从早餐吃了什么到现在住在哪,都吐露了个干净。 闻如一也就是听着,时不时“嗯”两声,心里却装着别的事。 她刚刚透过副驾驶的车窗,似乎看见向言叙的耳朵有点红。 不过想来他这样冷感的人,沈然那样一句荒谬的玩笑话,应该是不会往他心里去的。 所以她应该是看错了……吧。 —— 另一边。 向言叙原本要去公司,开着车一路直行,在一个红灯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走错了道。第一个路口就该左转的,眼下离公司,差不多增加了一半的距离。 早在大四实习的时候,向父就把公司的主要业务交给了向言叙,他自己则隔三差五带着妻子,全世界到处玩,对公司的事甚少过问。 第9节 向言叙看早会的时间已经来不及,给助理打电话,让他把会议推迟一小时。 挂断电话,倒数的秒数过去,绿灯亮起,向言叙放下手机,在路口掉头往回开。 正是早高峰,车流挤在道路上,一眼望不到头,车速如龟速,向言叙的脚踩在刹车上,停停走走,五分钟过去还没移动五百米。 这是每天都会经历的事情,今天却让他感到格外烦躁。 向言叙伸手去调整空调的温度,余光看见副驾驶的座位上似乎有一个东西,还闪闪发着光。 他倾过身去,长臂一伸,拿过来一看,是闻如一的手链。估计是接口处有点松了,什么时候落在车上的也不知道。 向言叙记得这条手链,闻如一十七岁生日那年,他送的生日礼物。 虽说钻石恒久远,可向言叙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闻如一还留着,一直戴在手上。 向言叙将手链攥在手心里,力道不由得加重。 十六岁那年认识闻如一,他也曾热烈的喜欢过,想要表达过,可终究化为一声叹息。 到底是他不敢赌一场。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和闻如一变成了最熟悉的人,可这种熟悉感越强烈,距离感也随之加剧。 他们之间无话不谈,可他们之间也像是隔着一道透明的墙,能看见能听见,可是不能触碰到。 向言叙不止一次想要亲手打碎这道透明的墙,可他害怕。 害怕这道墙会和闻如一一起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也害怕他下手击碎的那一刻,会伤害到闻如一。 一晃就是六年。 也有特别乐观的想过,朋友也好恋人也罢,左不过都是在一起,只是身份不同,又有什么大不了。 直到向言叙去美国,亲眼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众人面前抱住了闻如一,闻如一对他笑。 向言叙觉得自己是着了魔,他竟然会为了一个拥抱一个笑,而疯狂的嫉妒,以至于失去了惯有的理智,连句招呼都不打,原路返回了澜市。 这段时间,向言叙一旦想到闻如一有一天会是别人的,她会恋爱,会嫁为人妻、为人母。 他就再也无法乐观,他是个自私的人,自私到想把她占为己有,谁也不能看见一分一毫。 …… 身后的车不停地按着喇叭,将向言叙拉回现实,他将手链放入西装口袋里,发动车子,继续前进。 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向言叙在心里做出了决定,目光一沉,拿过手机连接蓝牙,拨通了通讯录里面一个人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是一道殷切的中年男音,开口便是:“小向总,你难得给我打电话啊。” “杨总。” 那头还想寒暄两句,向言叙淡声打断:“不知道上次印象说,想接手周灵慧新剧定妆照的想法,是否还在。” 周灵慧是近期炙手可热的流量小花,凭一部青春剧爆红,在网络上被称为“初恋女神”。 公司最近给她近期接了一部大制作古装电视剧,定妆照这一块是个香饽饽,早在半个月前,印象就提出过意向。 临近暑期档,公司事情多,若不是这两天听闻如一提起,向言叙倒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眼下主动给印象的老总打电话,倒是稀罕事。 向氏传媒在业内颇有名气,谁也想跟着沾沾光,印象也不例外。 杨总怔愣片刻,听出向言叙的言外之意后,喜笑颜开,忙答应:“在的在的,能跟向氏合作是我们的荣幸。” “杨总过誉。”向言叙沉默几秒,话锋急转直下,“我想亲自选摄影师。” “没问题。” 杨总是个上道的,拨通内线叫来助理,吩咐两句后,对向言叙说,“印象的摄影师简历已经发到你助理的邮箱了,小向总决定好知会我们一声就行。” 向言叙“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 闻如一以前听同学提起过,在新单位的前几天基本上不会轮到你来做什么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基本上等于一个杂工,尽是琐碎的事情。 她今天也是抱着这种心态来上班的。 沈然跟前台说自己是来面试的之后,被请到了会议室,只等方程来公司。 而闻如一这边就是恰恰相反。 人事那边给她安排的位置靠窗,桌子上摆着常用的办公用品和一台电脑。 周围的同事还没到,闻如一放下包,拿起杯子去茶水间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回来后,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看来基本上都是踩点来的。 闻如一坐回自己的位置,想着等方程来,主动去问问有没有工作可以做。 “你是新来的?” 闻如一听见身后有人叫她,转过身去,眼前这个女生她也叫不出名字来,只能回答:“对,你好,我叫闻如一。” “江粒。” 相对于闻如一的热情,江粒显得冷漠许多,她转动椅子,从抽屉里拿过一个u盘,递给闻如一:“你要没什么事,把里面的照片修了,客户说了,要显瘦,但不能失真。” “好。” 闻如一接过,把u盘连接电脑,看见里面差不多快三十张的量,随便点开一张,基本上等于原片,连尺寸都没有调整过的。 “你什么时候要?” 江粒愣了愣,随后说:“下班之前给我。” 闻如一笑意凝固,沉默几秒,到底是没说什么。 方程十点左右来的公司,闻如一特地注意了一下会议室的动静,沈然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路过格子间的时候甚至没有跟她打一声招呼,就这么离开了。 这倒是反常。 闻如一不好多问,忙着处理手上的照片,快到中午饭点的时候,方程抽出空来,让她去办公室。 方程招呼她随便坐,自己在饮水机前面接水,顺口一问:“我刚看你在修图,谁给你的?” “江粒,是一组婚纱照。” 闻如一初来乍到,对什么都不熟悉,她转念一想,又补了一句:“感觉她挺厉害的,肯定是前辈吧。” 方程喝了一口茶,拿着杯子在闻如一对面的沙发坐下,幽幽开口:“江粒啊,还行吧,比你早来半年。” “她也是商业组吗?” “对,不过负责都是普通客户。” 这一来一回,闻如一算是明白了江粒在公司的分量。 在领导这里,提到她,没有特别表扬两句,评价反而中中肯肯,如果满分一百的话,她估计能占六十。 闻如一心里如明镜,表现上还是谦虚着:“那我以后可以跟她好好学习了。” 方程点头,看起来对江粒的事情没什么兴趣,直接切入正题:“公司接了周灵慧的定妆照,这事交给你了。” 闻如一常年在国外,对国内的娱乐圈知之甚少,不过这周灵慧她还是听过的。 吴成州高中追了三年的女神,想不记得都难。 方程看闻如一没表态,奇怪地问:“怎么?你不愿意?” 闻如一回过神来,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只是有点惊讶,我刚来公司就能接受这么重要的工作。我会好好干的,组长。” 方程这才满意:“别让我失望。” 周灵慧的拍摄时间是后天,眼下闻如一的工作,还是要搞定那组婚纱照。 按照职务高低来算,江粒跟她算是平级,没什么资格要求她做事。 可闻如一也不是死板的人,见面三分情,她并不想因为这件小事去得罪一个同事,毕竟往后的日子还很长。 照片的量大,闻如一下班也没能修完,只好带回家,熬夜赶完发到了江粒的邮箱。 直到第二天醒来,闻如一也没收到江粒的回复,她反复检查邮件,一度怀疑是不是没发过去。 今天江粒比她先到公司,闻如一还没放下包,就走过去问她:“昨晚我发给你的成片你收到了吗?” 江粒头也没抬,看着电脑屏幕,过了快半分钟,才回闻如一一句 :“哦,收到了。” 闻如一心里的不快感剧增,笑了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告诉自己要忍。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客户来看成片,江粒拿着u盘和电脑下楼,闻如一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等了一分钟,她也起身下了楼。 闻如一出电梯口,就瞧见江粒领着夫妻俩间进了一间接待室,她正在思索用什么由头进去看看,一个实习生端着咖啡迎面走来,看这方向是要送进去。 闻如一半道拦下,拿着咖啡光明正道往接待室走。 门是虚掩着的,走近了,隐约还能听见夫妻俩说话的声音—— “这照片修得太好看了,我上镜原来不显胖啊。” “就是,看着也舒服。” “你瞧瞧,这多自然,怪不得印象生意一直都这么好。” …… 闻如一在心里偷笑,小声嘀咕:能不好看吗,黑眼圈都修出来了。 她抬手准备敲门,手还没落下,就听见江粒开口说,言语间还带着笑意—— “二位喜欢就好,我这熬夜修图折腾出来的黑眼圈也算是值了。” 第9章 接待室里面一片欢声笑语,闻如一敲了两下门,没等江粒说什么,直接走了进去。 江粒前一秒还在跟客户侃侃而谈,看见闻如一进来,春风得意的脸上显露出几分不自在。 “赵先生,赵太太,请喝咖啡。” 闻如一五官生得乖巧,笑起来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一双杏眼瞧着你,很难让人不喜欢。 第10节 “赵太太对这组照片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赵太太赞不绝口,连带着又夸了江粒几句。 刚才闻如一不在还好,江粒听着这番夸奖非常的舒心,没半点不自在。可眼下,赵太太越夸她,她心里的就更加不安。 果然,下一秒,闻如一轻声打断了赵太太的话,偏头不解地问:“奇怪,这组照片是昨天江粒交给我处理的呀。” 江粒没料到,闻如一看着好相处,竟是会这样不给她留情面的人。 闻如一顺势坐到赵太太的身边,将电脑往自己这边拿过来一点,笑着给江粒找托辞:“江粒平时工作量很大,有些客户顾不上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没关系,我虽然是新来,但您要是哪里不喜欢,我都帮您改。” 这话说得讲究。 明面上是给江粒脸上贴金,实际上是在说她只顾着优质客户,这种一般客户根本不放在眼里,随随便便就交给一个刚上任的摄影师处理。 倒是闻如一的态度谦虚,不卑不亢,加上照片质量极佳,赵太太看她的眼神更满意了。 江粒被刚来的新人摆了一道,恨得牙痒痒,却不能发作。她撑着笑,试图挽回:“我确实是忙忘了,赵太太您看有没有哪里不满意,我今天帮您改。” 赵太太哼了一声,明嘲暗讽:“不劳江小姐大驾了,我挺喜欢的。” 江粒死盯着闻如一,闻如一全当没看见,跟赵太太有说有笑,一边交流一边对照片做小修改,极有耐心,把夫妻俩哄得合不拢嘴。 —— 午饭时间,闻如一把夫妻俩亲自送上了出租车,才不紧不慢地往公司食堂走。 过了吃饭的高峰期,好菜基本上都没了,闻如一看着没胃口,放下餐盘往外走,想着去外面的麦当劳凑合一顿。 走到电梯口,碰见从食堂出来的江粒,闻如一愣了愣,收起眼神,并没有打招呼的打算。 “看不出来,你心机挺重的。” 闻如一不想搭理她,见电梯还卡在三十多楼,转身往楼梯间走。 江粒被无视,心头的火气烧得更旺,抬声冲着闻如一的背影喊:“你有什么可狂的?” 闻如一停下脚步,轻笑了声,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我没什么可狂的。” “所以你——” “就是比你晚来几个月,但先接手了娱乐圈项目。” 闻如一转过身来看着江粒,被她脸上的错愕成功取悦,笑意更盛,朝着她走过去,突然间就不想走楼梯了。 江粒还没从她刚刚的话里回过神来,反问:“什么娱乐圈项目?” 闻如一没应,视她如空气。 这时,电梯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波的人,闻如一侧过身,让别人先走。 江粒等的电梯也到了,可她迟迟没有上去,执着地看着闻如一,满脸不甘心,像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才肯罢休。 闻如一本不想再说什么,只是见她如此,玩性大发,俯身凑到她耳边,最后补了一刀:“是我的就是我的,怎么也轮不到你。” —— 第二天拍摄。 周灵慧如今炙手可热,可也没那些当红明星的架子,还算守时。 说起来,闻如一高中还和她做了一年多的同班同学,都在艺术班,只是学的东西不一样。 当初吴成州隔三差五送周灵慧东西,闻如一没少帮他当“快递员”。 不过她和周灵慧,却是算不上熟悉的,甚至有些不对盘。 闻如一能感受到周灵慧不喜欢她,至于为什么,她也能猜到几分。 因为拍摄的关系,闻如一今天穿得很随意,浅色t恤背带裤,白色帆布鞋,方便活动。 周灵慧今天还有别的通告,她的那一组照片排在了第一个。 闻如一在摄影棚等了几分钟,周灵慧盛装而来。 路过闻如一身边时,周灵慧淡声道:“好久不见了,老同学。” 闻如一:“你更漂亮了。” 拍摄期间,摄影棚里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没有人说话。 一组照片拍完,化妆师上来补妆,闻如一拿过旁边的笔记本,翻看着刚才的照片,检查有哪些需要补拍。 门外一阵骚动,闻如一注意力都在照片上,也没去凑热闹,只听见摄影棚有人进进出出,估计是有剧组的演员进来。 过了两分钟,闻如一听见身边的同事小声议论—— “周灵慧拍个定妆照,居然能让小向总亲自过来盯着。” “你不觉得他们很般配吗?郎才女貌啊。” “你看周灵慧的眼神,这也太明显了吧。” …… 小向总? 闻如一以为自己听错了名字,回头看,正好对上向言叙的视线。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西装,从头精致到脚,他就算一句话不说,一个眼神不给,光是坐在那里,气场自然就来,不自觉地成为一个发光体。 不止是印象的同事,就连剧组的工作人员也在议论两个人的关系。 闻如一知道向言叙不是一个对公司艺人热情的老板,今天竟然会来摄影棚盯场,确实是稀罕事。 这样想着,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闻如一回过头,将垂下来的耳发挽在脑后,笑意淡了下去。 闻如一没时间多想,她抱着电脑,往灯光师那边走,不知为何提高了自己说话的音量,像是要去打断什么:“王师傅,一会儿这边的光不要那么亮,你调低点。” 几乎是同时,周灵慧的助理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到底行不行?这些照片都不好看啊。” 摄影棚里,顿时一片死寂。 闻如一拿着电脑,站在原地,话是对助理说的,眼睛却看着周灵慧:“你都还没看到照片,就这样评价,不太合适吧。” 助理瞟了周灵慧一眼,见她没有丝毫要到此为止的意思,也仗着今天向言叙也在,态度更嚣张:“那你拿过来给我看看啊。” 闻如一就知道今天不会这么简单。 她不卑不亢地拿着电脑往周灵慧那边走,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这个助理没礼貌的行为。 刚走两步,坐在角落一直沉默的向言叙站了起来,往这边走。 助理兴奋得搓了搓手,心想今天连老板都要为周灵慧出口气,这传出去得多长脸。 向言叙对周围人打量的目光视若无睹,他走到闻如一面前停下。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出口说点什么,奚落闻如一也好,帮衬周灵慧也罢。 几秒过后,向言叙弯腰,在闻如一面前蹲下,看着她右脚踩着左脚散掉的鞋带,眉头紧蹙,声音听起来颇为不悦:“又想摔一跤?” 话音落,洁癖如他,毫不犹豫地伸手,为闻如一重新系上了鞋带。 白色鞋带在他骨节分明的指尖缠绕,放佛被赋予了一种别样的意味。 全场怔然。 闻如一恍如隔世。 好像一秒之间回到了高一运动会那个人声鼎沸的操场,她撞过终点线的那一刻,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膝盖被塑胶跑道上的细沙划破,血淋淋的一片,闻如一觉得疼,却没有哭。 她双手撑着地,准备站起来,前方一道颀长的身影给她挡住了烈日,刹那间,看台上那些嘲笑的声音也似乎被隔绝了一般。 向言叙在她面前蹲下来,默不作声地为她系上了散掉的鞋带。 那时候他已经比同龄男生高许多,蓝白相间的校裤穿在他身上也短了些,裤脚上滑到脚踝上方。 常年打球的男生,脚踝竟也白皙如常。骨头突出,精瘦有力。 一片喧闹声中,少年清冽如冰的声音,带着浅淡的鼻息,每一分每一毫,尽数落在她的心尖处—— “你痛不痛?” 第10章 这几十秒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向言叙给闻如一系上鞋带,直腰站起来,习惯性拍了拍衣角的褶皱,再没和她说一句话,转身往回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向氏传媒在业内颇有名气,在圈内关注向言叙这个接班人的传闻也不少。 有人说他不近女色,雷厉风行,做事手法比他的父亲还要狠烈许多。 也有人说他低调神秘,几乎不参加商业聚会。 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女星,想攀上小向总这个高枝的不在少数,可这么些年,也没见哪家娱乐报纸,敢拿向言叙的名字当个花边新闻蹭热度。 时间久了,大家对于这个甚少露面的小向总,也形成了一个不近人情、冷漠孤傲的印象。 今日一见,本是如此的,年纪不大,气场却不小。 可这样一个人,竟然会亲自给一个普通的摄影师系鞋带。 周灵慧的小助理被吓得不轻,直到拍摄结束也没敢吭一句声,靠近闻如一都绕着走。 闻如一有条不紊地完成拍摄,跟剧组的负责人确认了一遍刚刚拍摄的定妆照,没有问题之后,她抬头对周灵慧说:“你那部分已经拍好了。” 周灵慧已经卸下了繁重的头饰,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脑后,有些凌乱,却不影响美感。 她无疑于是好看的。 老天爷赏饭吃,不经过任何雕琢的自然容颜,被广大粉丝称为“初恋脸”,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闻如一好像也能理解,吴成州那时候为什么会死心塌地喜欢了她三年。 男人很难拒绝的一张脸,谁也不能免俗。 不同于最开始打招呼那般,周灵慧的语气柔和许多,像是在和一个认识多年的老朋友说话:“麻烦你了。” 闻如一态度不改,礼貌又疏远:“你客气了,这是我的工作。” 第11节 摄影棚的人忙着布下一场的景,各忙各的,人倒是比刚才少了许多。 周灵慧听闻如一说完,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亲昵地拉过她的手,笑弯了眼:“今天我生日,晚上约了朋友一起庆祝,如一你也来吧。” 都是老同学,她这点心思,闻如一都不用动脑想,正要拒绝,周灵慧又补了一句:“向言叙只有你才请得动吧,对了,吴成州好像也在澜市?都一起来呀。” “你有意思吗?” 闻如一的脸突然冷下脸,周灵慧一下子不适应,愣在原地。 “你想请谁,你自己去请。”闻如一抽回自己的手,好笑地看着她,“还有,你对吴成州没有意思,就不要打他的主意。我的朋友没有让你留着做备胎的道理。” 周灵慧脸上挂不住,强撑着笑解释:“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闻如一没想再给她脸,故意抬杠:“我就是喜欢误会你。” 闻如一这人平时对谁都可以有说有笑的,可她护犊子,要是谁欺负到她朋友身上,翻脸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她性格直,平时圆滑,跟人好好相处,但并不怕得罪人。 “我是诚心诚意邀请你,大家同学一场不用说这么难听吧。” 周灵慧撇撇嘴,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样子。 闻如一毫不怀疑,凭她的演技,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昨天有江粒,今天有周灵慧,闻如一连续两天碰见糟心货,再好脾气的也有点绷不住。 讽刺的话都到嗓子眼了,闻如一还未开口,几分钟前出去接电话的向言叙不知道什么回来的,走到闻如一面前,神色平静,淡声道:“公司有事,我先走了。” 闻如一没觉得什么不对劲,自然地点点头。 周灵慧见向言叙把她当个透明人,心有不甘,站出来跟他搭话:“向言叙,我今天——” 没听她说完,向言叙冷声打断:“我是你老板。” 前一秒还在跟闻如一汇报自己行程,下一秒面对不同的人就变了脸。 周遭的气氛降到冰点,摄影棚里搬器材都放轻了自己的动作,唯恐变成炮灰。 周灵慧再怎么说也是这个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被向言叙泼了这么一盆冷水,再没有继续往下说的勇气。 三个人就这么僵着。 闻如一平时最不喜欢冷场了,能暖则暖,可现在,她竟然觉得冷着也挺好的,反正不爽的人又不是她。 高中的时候,喜欢的向言叙的女生不在少数,闻如一又是他身边唯一的女性朋友了,时间久了,她就成了这些女生贿赂的“重灾区”。 澜市三中读书的学生家庭条件都还过得去,对闻如一出手也大方,甚至还有直接送她手机的,就为了让她帮忙约一次向言叙。 闻如一没心没肺干过两次牵红线的事儿,后来向言叙生了气,一个月没跟她说一句话,她再也不敢乱来了。 周灵慧喜欢向言叙,当年的艺术班没人不知道这件事。 闻如一转进艺术班的第一天,周灵慧就来主动跟她亲近,一开始她还觉得这人不错,相处了几天,闻如一发现只要向言叙来找她,周灵慧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把两人行变成三人行。 事后闻如一问她,她也不承认,装模作样地说什么“我看你们就是好朋友,多我一个也没差吧”,把闻如一膈应到不行。 闻如一最讨厌虚伪的人。 吴成州那时候喜欢周灵慧三年,闻如一没少骂他不长眼。 她嘴上那么说,可心里却认为,吴成州这种实诚的大好青年,周灵慧根本配不上。 过了多年,接近向言叙还是离不开当年的老配方,甚至还不惜利用她和吴成州。 闻如一忍不了这个,自然也不想在此刻站出来当什么和事佬,她比较期待向言叙的反应,表面低着头装死,心里默数秒数,看他能忍多久。 数到五的时候,闻如一听见他开口:“你下班就回家。” 这话……好像是在跟她说? 闻如一茫然地抬起头,被向言叙摸了摸头,这感觉像是在安抚自家养的狗。 向言叙看了周灵慧一眼,意有所指,转过头来对闻如一说,带着少有的温和:“不准去鬼混。” 闻如一:“……” —— 上午这么一闹,闻如一成了公司的名人。 中午在食堂吃饭,同公司的人看见她,都要多看几眼。 可议论归议论,没一个主动来问她的。 闻如一正好得了清净。 她平时觉得向言叙这人脾气怪难伺候,可今天她倒要谢谢这太子爷的大架子。 下班前方程过了一遍今天拍的定妆照,觉得很满意,还让闻如一提前下了班。 开回小区正好到饭点,闻如一今天心情大好,有了做饭的兴致。 把车停好,闻如一哼着小调,开门进屋。 她换着鞋,如往常一般跟德芙打招呼:“德芙,我回来啦。” 平时德芙听见她喊,不管在哪个角落都会马上跑过来,扑到她身上的。 今天话音落了好几秒,连根猫毛都没看见。 闻如一觉得奇怪,又喊了两声德芙的名字,放下包往里走。 她一门心思找猫,没看路,走到客厅,脚似乎绊到了什么东西,闻如一重心不稳,往前摔去。 左手边就是沙发,慌乱之际,闻如一凭着本能反应抓住沙发,没顾得上看旁边还坐着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倒了他的身上。 “沙发”的触感竟然不是软,闻如一被磕得慌,揉着自己的头,没忍住爆了句粗:“我操什么鬼东西,好硬。” “……是人。” 闻如一被吓一跳,直接坐起来,看见向言叙以一种十分妖娆的姿势躺在沙发上,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向言叙看向自己的腿,闻如一毫不客气地坐在上面,丝毫没有要挪位的意思,眼睛微眯,问她:“你还要坐多久?” 闻如一回过神来,不仅没起身,俯身压在向言叙的身上,单手扯过他的领带,向言叙顺着力,凑到她眼前,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顿时只剩下两个指节。 “老实交代,你哪里来的钥匙?”闻如一板着脸,故作严肃,问道。 向言叙由着他闹,西装里面的白衬衣有点凌乱,他索性就这么慵懒地靠着,漫不经心地说:“你家是密码锁。” 闻如一马上改口:“你怎么知道密码?” “你设置密码只会用1。” “……” 闻如一觉得自己连发个火都没有气势,这样很没有出息,她指着大门口,一字一顿地说:“我明天就把密码改了。” 向言叙嘴角上挑,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取悦到了他,眉眼都流露出笑意来。 “你改。” 闻如一感觉自己牛逼坏了,正要起身,听见他说—— “反正你自己也进不了门。” 闻如一:“……” 她对数字不敏感这个毛病,到现在也没改过来,所以不管什么密码,她都是设置1,需要几位数就设置几个1。 闻如一也尝试改成别的,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在向言叙这里永远讨不到好处,闻如一觉得没劲,松开他的领带,起身作势要站起来。 几乎是同时,向言叙握住了她的手腕,反手一压,闻如一感觉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头顶就不是天花板,而是向言叙的脸了。 向言叙头低了几分,离闻如一更近,薄唇轻翘:“领带好玩吗?” 闻如一心跳如擂鼓,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不好玩不好玩,少爷你起开,我热。” “巧了。” 向言叙拉开她的手,指尖在闻如一的脸颊上划过,像是带着静电,从头酥麻到脚。 趁理智还未完全脱离身体之前,闻如一听见他说:“我也热。” 此时,大门处有轻微的动静。 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闻如一听这脚步声还有点熟悉,没来得及坐起来看是谁,声音已经先传入了她的耳朵:“如一,我给你带了你喜欢吃的甜点。” 闻如一大惊失色,不知道哪里来的怪力,一把推开向言叙,站起来,慌乱得拖鞋都忘了穿,忙迎过去,看见果然是许朝暮,乖巧地叫人:“姐,你怎么来了?” “出差,待两天,顺便来看看你。” 许朝暮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抬眼看闻如一。 背带裤的背带都垂到了裤腰,在两侧松松垮垮地挂着,t恤上尽是褶皱,脸上的潮红最为可疑。 而沙发旁边,还站着一个跟她一样衣衫凌乱的男人。 许朝暮觉得自己来的不太是时候。 但闻如一也到了年纪,她不是一个不开明的姐姐。 许朝暮把甜点放在餐桌上,径直往楼上走,路过两人身边时,不忘温馨提醒一句:“玩尽心,不出人命就行。” 第11章 闻如一看许朝暮产生的误会不止是一丁半点,忙追过去,跟她解释:“姐,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想多了。” 许朝暮愣了愣,表情隐隐透着一股失望的劲儿:“那你们什么关系?” 闻如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把许朝暮拉到向言叙的前面,跟她介绍:“你们见过的呀,他是我高中同学,向言叙。” 刚才姐妹俩说话的功夫,向言叙已经整理好衣服,恢复了平时的精英样,听见闻如一介绍他,难得收起了锋芒,对许朝暮微微颔首,谦逊地说:“姐姐好,今天冒昧打扰了。” 闻如一:“……” 就你能装。 许朝暮刚才进来没注意看,这么仔细打量一番,倒真有几分眼熟,只是仍和脑中的人对不上号。 第12节 向言叙看她还是没有想起来的样子,出声提示:“一一十七岁生日会的时候,你做的蛋糕味道很不错。” 闻如一快被向言叙腻歪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人在不熟的人面前这么能装呢。 许朝暮回想片刻,总算对上了号,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当时给我信封的男生是你吧?” “就是我。” 许朝暮眼神复杂地看着向言叙,长叹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啊小伙子,别放弃。” 向言叙会意,点头:“我明白。” 闻如一听着两个人的对话,犹如听天书,一头雾水,忍不住打断:“你们俩说什么暗号呢?我怎么听不懂。” 许朝暮恨铁不成钢地说:“因为你傻。” 向言叙没作回答,可闻如一看他那表情,脸上分明写着三个大字——你、傻、逼。 闻如一:“……” 许朝暮似乎很喜欢向言叙,她打发闻如一去厨房做饭,拉着向言叙聊个不停。 说来也奇怪,闻如一在厨房听着两人的动静,有说有笑,心里暗自感叹:原来向言叙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冷感。 许朝暮目前在清城老家经营家里的公司,也算个老板,不管抛出什么话题,向言叙都能接过去,聊上一两句。 她真是越聊越满意,许朝暮觉得自家妹妹,脱单指日可待。 吃过饭后,向言叙不便久留,小坐一会提出离开。 许朝暮抢过闻如一手上的活,把她赶出厨房:“你快去送送他。” 许朝暮今天穿的短袖,手上没戴首饰,一抬手,右手腕的疤落到闻如一的眼底,让她恍了神。 她生的白,衬得这道细长的疤痕更加明显,这几年试过很多办法,也只能让疤痕的颜色变浅。 这道疤长在许朝暮身上,也深深刻在闻如一心底。 闻如一不想让许朝暮看出自己的异样,移开视线,用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小声叮嘱:“那你别洗碗,放着我回来洗。” 许朝暮一怔,随后明白她的意思,失笑:“知道了,你快去。” 其实也没什么可送的,向言叙开车来的,就停在隔壁小洋楼的院子里。 装修队才进场没几天,短时间内他也搬不过来,现在还是住在他之前的公寓里。 闻如一换好鞋发现向言叙在门外等他,好像很笃定,她一定会出来送他一样。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闻如一总算能把一直憋着的话说出口:“向向,你今天的演技我给满分。” “她是你姐姐。” 向言叙看闻如一穿着人字拖就出了门,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自己的步子。 闻如一走到向言叙的前面去,倒着走路,对他眨了眨眼:“我今天才发现,向向你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我不是。” 闻如一身后不远来了一辆自行车,向言叙按住她的胳膊,推着她往里面走了两步,眉头皱了一下:“你好好走路。” “怕什么,你不是替我看着嘛。”闻如一背着手继续走,完全不胆子会撞上什么,继续执着于刚才的话题,“你刚刚说不是什么?” 向言叙沉默了一瞬,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淡笑着:“我的热情不多,只分给值得的人。” 闻如一“啧”了声,打趣他:“那我姐真是荣幸,能得到向少爷的热情。” 向言叙平静地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因为她是你姐姐。” 越到夏天,天黑得越晚,时间过了七点,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夕阳的余晖洒向每个角落,投过树叶的间隙落在林荫道上,铺成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小光斑。 从闻如一的角度看过去,向言叙正好站在背光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连时间似乎都变慢了些。 光遮住了向言叙的脸,闻如一看不清他的轮廓,只觉他的眼神太过炙热,如同午后的骄阳。 闻如一转过身来,没有再倒着走,跟他并肩而行,低着头默默岔开了话题:“你跟我姐之前说的那个信封,是什么东西?” 向言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给的包月费。” 闻如一更茫然了:“什么包月费?”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没心没肺的人。向言叙在心里说。 向言叙停下脚步,垂下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沉声道:“高一的时候,我给你送了一个月的早餐。” 他这么说,闻如一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闻如一入学那天,被班主任安排,跟吴成州坐了同桌。 两个话痨凑在一堆,话痨惜话痨,不到一周就发展成了钻石兄弟情。 可也是因为话太多,俩话痨上课哔哩吧啦个不停,没少被老师点名,甚至去教室外面罚站。 而那时候,向言叙是他们的后桌。 他这个人喜欢清静,恰好班级人物是单数,肯定要有一个人没有同桌,一个人坐两张桌子,向言叙主动提出来当这个落单的。 他个子高,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 本来是想求清净的,奈何前面来了两个话痨。吴成州跟他是发小,平时就他一个,向言叙都烦到不行,现在还是双倍的量。 起初的时候,向言叙被吵到一度想要转班。 闻如一丝毫不介意向言叙的冷漠,跟吴成州混熟之后,知道他俩是发小,自然而然把向言叙划到了自家好兄弟的阵营里。 不管向言叙搭不搭理,她这话痨的功力,丝毫不影响发挥水平。 就这么过了半学期,向言叙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开始给她送早餐。 每天都有,并且一周都不会重样。从中式到西式,那一个月,闻如一早上这一顿饭,精致得像皇太后的御膳房。 一个月过去,闻如一见向言叙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经过她的深层揣摩,成功绕过正确答案,跑偏到了北冰洋。 她以为向言叙是处于嫉妒,觉得自己的存在,剥夺了吴成州跟他打球的时间,所以如此下功夫来收买她,退出这个三人小团体。 但是,头可断血可流,兄弟不能丢。 于是闻如一深思熟虑之后,在有一天课间休息的时候,偷偷往向言叙抽屉里塞了一个信封。 里面装着好几百块钱,还特别贴心的放了一张小纸条—— “味道不错,再来一个月的。” 第二天这个信封原封不动回到了闻如一的抽屉,闻如一又给塞了回去,经过两三天这样的回合战,向言叙那边先消停了。 他们谁也没再提这个信封的事儿,至于皇太后的御膳房,也是再也没有了。 …… 联系到向言叙之前和许朝暮的对话,闻如一反应过来,原来这钱,他绕了个圈还是还了。 过了几年也没得到答案的一件事,今天被翻出来,闻如一正好逮着机会问个清楚:“你就承认了吧,当时是不是嫉妒我和州弟关系太好?” 不知道哪个字触碰到向言叙的雷区,他的脸色冷得让闻如一顿生出一股寒意来。 良久。 向言叙反而笑了,闻如一觉得瘆得慌,跟着他傻笑:“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向言叙似是叹了一口气,恢复到平时淡淡的样子,回答道:“我不嫉妒,也不图财。” 闻如一顺嘴就问了出来:“那你图什么?” 向言叙没有回答了。 他摸出钥匙,解开车门锁,站在车边,对闻如一挥了挥手:“我走了,你回去吧。” 闻如一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身后传来引擎声,向言叙开着车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没有再打招呼。 闻如一停下脚步,看着远去的保时捷,心里突然空空的。 是她的错觉吗? 总觉得向言叙好像很不开心。 —— 闻如一回家收拾好厨房,路过许朝暮房间时,见她还在处理公务,收起聊天的心思,没有去打扰她。 手机从吃饭就放在卧室充电,几个小时过去,闻如一拿起来看,发现有好几条未读信息,都来自易泠泠。 易泠泠是闻如一以前还在清城读初中的同学,两个人关系一直不错,算是闻如一为数不多的女性朋友。 闻如一这次回国到现在也跟她联系了一次,易泠泠毕业后留在清城一家公司做翻译,距离远,两人还没来得及见一面。 闻如一打开信息,入目好几条,每条信息量都不少—— 【我跟程远分手了,就今天。】 【对了,我顺便也辞职了,房子也退了。】 【我订了明天下午的机票飞澜市,晚上一起吃饭吧。】 【我需要安慰,要钱的那种。】 …… 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闻如一觉得情况应该没那么糟,回复:【航班号给我,我下班去机场接你。】 那边几乎是秒回,扔了一个航班截图过来:【你在加班?】 闻如一如实说:【我姐来了,晚上在家吃了一顿饭,还有向言叙。】 易泠泠会错意:【你们这么快就见家长了?】 闻如一不知道怎么回。 这次回来,好像周围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和向言叙应该在一起。 几乎是一瞬间的念头,闻如一想起今天向言叙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我不嫉妒,也不图财。” 可能是鬼迷心窍了,闻如一转而问易泠泠:【你说一个男生,突然给你送一个月的早餐,不图财图什么?】 易泠泠估计在收拾东西,直接扔了一条语音过来,她声音清脆,每个字想如同一记重击,狠狠砸在闻如一心上。 第13节 “还能图什么,图你呗。” 第12章 闻如一很久没有失眠过了,一夜没睡好,索性起了个大早。 做好两人份的早餐,闻如一从厨房出来,正好碰见许朝暮穿戴整齐下楼。 闻如一问:“姐,你怎么起这么早?” 许朝暮无奈道:“公司临时有事,我要赶回去。” 余光看见餐桌上丰盛的早餐,许朝暮收起倦意,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意:“我们如一难得勤快一回,今天有口福了。” 闻如一心头不是滋味,回到厨房给她倒了一杯现榨豆浆,放在桌上,欲言又止,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 许朝暮吃了两口早餐,抬头见闻如一傻愣愣地杵着,朝着对面的椅子抬了抬下巴:“你坐下来吃啊,看都看饱了?” 闻如一“哦”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盘子里的三明治,咬了一口,终于忍不住,试着开口:“我之前在美国,打听到一家医院,在神经恢复这方面很有研究,不如我们……” “我不去。” 想过许朝暮不会太情愿,可拒绝得这么直接,话音落,两个人都沉默了。 许朝暮知道闻如一在想什么,她放下食物,抽了两张纸巾擦着手,一边说:“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如一你别把我想象得那么脆弱。” “……对不起。” “我没有怪过你,自始至终都没有。” 闻如一手上的三明治已经被她捏得不成样子,无法下口。 许朝暮从小学钢琴,极有天分,大学考上音乐学院,拿过的奖杯摆满了家里的书架。 六年前许朝暮大学毕业,拿到国外研究生名额,前途大好。趁闻如一高二暑假的时候,姐妹俩自驾游去临市玩。 回程的路上遭遇车祸,危急关头,许朝暮为了保护闻如一,用右手替她挡了一块飞过来的挡风玻璃碎片。 碎片最尖锐的地方伤到手部神经,经过治疗和复建后,右手虽不会影响正常生活,只是弹钢琴,却是再也不可能的事情。 在那之后,许朝暮进入家里的公司学习经商,六年下来,已经历练成一名能独当一面的女强人。 …… 这个话题每次被提及都是沉重的,许朝暮看着闻如一,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这个月底,爸生日,你要不要回家一趟?” 闻如一松开手,失神地盯着桌面:“他不会愿意见到我的。” 许朝暮退而求其次:“那打个电话,好吗?” 闻如一垂着头,声音闷闷的:“没必要在他生日的时候添堵。” 许朝暮感到无力,靠在椅背上,像是自言自语:“我们明明是一家人啊。” 闻如一没有再说话,拿过纸巾默不作声地给自己擦着手。 许朝暮不死心,试着再劝两句:“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亲人,妈妈已经不在了,难道我们家要一直这么僵下去吗?你和爸爸都退让一步的话——” 闻如一攥紧手上的纸巾,她忍不住打断了许朝暮的话:“我从出生,就没有一刻姓过许。” 许朝暮愣住了:“这不怪你,只是爸爸他……” “妈妈因为生我,难产去世。”闻如一手上力道不由得收紧,“爸爸因为太爱妈妈,接受不了她去世的事情,认为是我抢了妈妈的命,所以一直以来,都非常讨厌我。我没有办法选择要不要出生,这不怪我。可是不怪我自己,我又敢去怪谁?” 闻如一极少提起这些事,声音难掩哽咽:“从小到大,不管我考多少个第一,拿多少张奖状,也得不到家里人的一个好脸色。奶奶说我不详,是夺命鬼,中考那年,家里生意下滑,我又变成了扫把星。所以连留在清城继续读书的资格都没有,我被送到了澜市,寒暑假也不准回去,每年春节我都一个人。” “在国外这四年,家里除了姐姐你,没有一个人给我打过一次电话。真的好奇怪,我明明不是孤儿,却像孤儿一样活了二十二年。” “我也很想成为许家的一份子,可是家里容不下我的存在。其实许家有姐姐一个女儿就好了,没有我大家都比较顺心。” 闻如一红了眼眶,自嘲地笑着:“可能我确实不详,先是妈妈去世,后来是你的手受伤,全都是因为我。我出国这些年,家里一切都好,我不想去打破这份平静。” 说完这段话,闻如一吸了吸鼻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去厨房洗手,水龙头被开到最大,将她的抽泣声掩盖过去。 这是许朝暮第一次听见闻如一说这些事。 闻如一从小到大性格就特别好,还在襁褓中的时候,谁抱她她都笑,一点都不怕生,就像是一个小天使。 她随母姓,从小由外婆带大,小学的时候外婆去世,被接回许家没多久,就被送进了全封闭的寄宿小学,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初中毕业。 在许朝暮读大学前,她和自己这个亲生妹妹的接触少之又少。闻如一那时候被送到澜市读高中,许父也只是说,澜市的教育水平好一些,其余没有多提。 许朝暮还觉得能和妹妹多点时间相处,是一件好事情。加上闻如一情绪没什么异样,每天都笑眯眯的,看起来毫无烦恼。 直到今天,听闻如一说完,许朝暮才明白自己有多傻。 她忘记了,就算性格再好,再不爱计较,但那颗心,也是肉长的。 —— 闻如一今天被方程安排去拍宣传照,在一个准备开业的西餐厅。 收工时间早,闻如一把两个助理送回了公司后,开车去机场接易泠泠。 易泠泠行李多达两个箱子,闻如一看她这架势,问:“一百你是打算不回去了?” “不回了。”易泠泠合上后备箱,坐到副驾驶来,“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程远是之前初中的班长,高中就和易泠泠在一起,这么多年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最后都会和好。 闻如一没料到这两个人有一天会真的分手。 闻如一几次想要提起分手的事情,都被易泠泠岔开话题,见她不愿多提,闻如一也不再多问。 “你想吃什么,今晚我随便给你宰。” 易泠泠恹恹地,也没什么食欲:“都可以,你决定。” 闻如一在脑中过滤着澜市好吃的地儿,见她心情低落,替她选了一个了:“汤锅怎么样?上次向言叙带我去一次,味道挺好的。” 八卦总算让易泠泠回了点血,她直起腰来,揶揄道:“你们什么情况?” “什么都没有。” “别装了,高二的时候,你明明连情书都写了。” 闻如一装傻充愣一级棒,撇得干干净净:“我又没送出去。” “对啊,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不送?” 易泠泠一句话戳到闻如一的心窝子,平时嘴皮子一翻能秃噜出几十句话,现在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你主动一点,说不定我都做干妈了。” 大概是失恋之后,母性被激发了,易泠泠恨不得闻如一此时此刻就脱单:“你出去问问,谁会和喜欢的人发展成兄弟情?” 闻如一只是笑:“我觉得这样很好,恋人会分手,朋友永远是朋友。” 这并不是闻如一想深聊的话题,她嬉皮笑脸扯别的,易泠泠没辙,只好作罢。 到了饭店,易泠泠称自己的手机没电,要借闻如一的手机打个电话。 闻如一没作他想,把手机给她,忙着跟服务员点菜。 易泠泠拿着手机出了包间,打开微信,快速翻闻如一的好友列表,看见一个备注“向向”的,点进去,快速编辑好一条信息发过去。 下一秒删掉记录,退出微信,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到了包间。 闻如一已经点完菜,见她回来,说:“这家的牛肉可好吃了,我点了两份。” “吃牛肉怎么能不喝酒?” 易泠泠没等闻如一回答,对旁边的服务生说:“开瓶红酒。” 闻如一本想阻止,结果易泠泠说:“失恋的人喝点酒怎么了?” “……” 好吧,你有理。 菜上完,易泠泠没怎么动筷子,用各种理由拉着闻如一陪她喝。 闻如一觉得她心情不好,由着她来,一瓶红酒,到最后有三分之二进了她的肚子。 倒是只喝了不到两杯的易泠泠先倒下,她见闻如一清醒如常,非常崩溃,按着闻如一的肩膀来回晃了两下:“你怎么还不醉啊!!你倒是醉啊!” 闻如一:“???” 可能是遗传,许家基本上每个人的酒量都不错,闻如一长这么大,还没感受过喝醉是什么滋味。 易泠泠是喝断片了,一个人坐在那里胡言乱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闻如一拿她没办法,叫来服务生买单。 单还没买完,包间的门被推开。 闻如一抬头看,向言叙像是刚从哪个饭局上面赶过来的,外套都没来得及穿,衬衣的前两个扣子也没有系上,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添了几分慵懒。 “向向你怎么在这里?”闻如一站起来,茫然地问。 向言叙还没说什么,喝断片的易泠泠听见这话,一拍桌子,踉踉跄跄地站在椅子上,重心不稳,身体还来回晃,闻如一怕她摔下去,放下包去扶着她,头疼到不行:“一百你别闹了,我们回家了。” 易泠泠甩开她的手,傻笑两声,一只手指着向言叙,一只手指着闻如一,大声说:“你们两个,马上就结婚!这门亲事我同意了!来人,送入洞房!” “……” “…………” 闻如一不知道易泠泠今天哪里来的执念,出声让旁边的服务生帮忙,把易泠泠背到车上去。 向言叙靠在门框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切,一言未发。 被易泠泠一闹,闻如一差点忘了,她回过神来,说:“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在这里?” “你叫我来的。” 闻如一更听不懂了,“我什么时候叫你来的?” “半小时前,你发微信给我。” 向言叙步步逼近闻如一,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聊天窗口,将屏幕对着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把消息里的内容,一字不落地念了出来—— 【我喝醉了,要是你来接我,我保证你会得到一个女朋友。】 第14节 第13章 闻如一满脸惊恐,掏出自己的手机来,打开微信,界面上空空如也,什么对话框也没有。 她将屏幕对着向言叙,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完蛋了向向,我被盗号了,上次你发给我的红包还没提现呢!” 向言叙面色不改,听她这样说,眉头轻颤了两下。 闻如一被他盯着,感觉映在他墨色瞳孔里的自己,宛如一个智障。 “……” 不行,一定要解释。 闻如一思绪乱成一团,这消息肯定是易泠泠瞒着她发的。 失恋女性的母性泛滥起来真的太可怕,她都快淹死在这深沉的母爱里了。 “如此说来。” 向言叙的眉眼舒展开来,他弓着腰与她平视,眼里全无笑意,两个人靠得太近,近到闻如一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洗发水的味道。 柠檬味的,特别清新。 向言叙抬手,挽起她耳边的一缕碎发,放在鼻尖闻了闻,眼睛微眯:“一一是在骗我玩吗?” 闻如一双手握住向言叙的手腕,心虚到不行,却还要强撑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没骗你,你好好审题,前提条件是‘我喝醉了’。” 向言叙被气笑了:“你在暗示什么?” 闻如一松开他的手,指着桌上空掉的红酒瓶:“看见了吗?里面的红酒有一大半都是我喝的,千杯不醉正是在下。” 欸…… 好像哪里不对。 “哦,恭喜你。”向言叙的觉得热,一边解着袖扣,一边得出了结论,“成功证明了自己是个女骗子。” 闻如一看他这架势,忙退后两步,躲在包间的衣架后面:“信息不是我发的,这是一场误会。你别冲动,君子动口不动手,坐下来喝杯茶,我慢慢给你解释。” “我不想听。” “……” 闻如一看他已经在解另外一只手的袖扣,目测了一下自己与门口之间的距离,心想着以自己优秀的短跑速度,能不能在向言叙眼皮下溜之大吉。 不管了,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闻如一脚底抹油,以最快的速度绕过向言叙,眼看大门就在眼前,一只手从后面抓住她的后衣领,硬生生地把她拉了回去。 “骗了我还想跑?” 向言叙用食指抬起闻如一的下巴,他舔了舔唇角,嗓音低柔,诱人沉溺:“我们一一在美国待了四年,胆儿肥不少。” 我们一一。 分明是亲昵到可以说是腻味的称呼,闻如一却品出几分寒意来。 易泠泠今天是想要她死啊。 闻如一横不起来了,只能服软,苦兮兮地认怂:“向向我错了,女朋友没有,小棉袄这里有一个,你要吗?” 向言叙还未来得及回答,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闻如一如释重负,掰开他的手,乖巧地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你接你接,千万别耽误正事。” 向言叙哪能不明白她心里那点小九九,本来不想接,但看见来电显示上面的名字,顿生无奈,只能接起来。 “妈,什么事?” 闻如一也一愣,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之后,就算跟她没什么关系,也有点紧张起来。 向母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你去个卫生间这么久,掉进去了?要我叫人去捞你吗?” 向言叙:“……” 闻如一“噗”了一声,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向言叙捏着鼻梁,含糊不清地说:“有点事,我就不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向母可能在一个空旷的地方,嗓门一大起来还有回音:“你相亲还是我相亲?人苏小姐一直在念叨你,就我一个人在这,我是能跟她恋爱还是结婚啊!” “你能。”向言叙平静地说,完全不像是开玩笑,“只要我爸不介意。” 向母简直要气死了:“你到底野哪里去了,是想气死你貌美如花的母亲吗?” 向言叙意味深长地看着闻如一:“有人说,我去接她,就能得到一个女朋友。” 闻如一:“……” 向母怎么可能相信这种鬼话,咆哮一句“你马上给我回来”,就挂断了电话。 向言叙是见识过自家母亲发起脾气来的样子的,那比十个闻如一还要吵。 闻如一别的没听见,相亲这两个字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现在的父母有必要这么着急吗?明明才二十二岁,相什么亲就相亲了。 单身不好吗?单身生活难道不比谈恋爱有趣吗? 什么苏小姐,听都没听说过,跟一个陌生人谈恋爱也太痛苦了吧。 …… 闻如一越想越不是滋味,她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问:“你要回去吗?” “不然呢?” 向言叙率先走出包间,招来服务生,准备给闻如一叫个代驾。 话还没说,下一秒,身后传来一声凄厉厉地尖叫。 闻如一非常戏精地上前抓住向言叙的胳膊,放佛受了什么大惊吓,小声跟他说:“向向你不要叫代驾,代驾太可怕了。” 向言叙觉得她有病,跟旁边的服务生吩咐:“给外面的白色奥迪叫个代驾。” 闻如一赶紧拒绝:“不准叫!” 向言叙拿她没辙,补了一句:“叫女代驾。” “女代驾也不行!不准叫!” 向言叙有点忍无可忍:“你到底要怎么样?” 闻如一背过身后,偷偷往自己的眼角抹了点口水,转过身来一副要哭的样子:“我不放心陌生人开我的车,再说都这么晚了,月黑风高夜,最适合犯罪了。” 向言叙看了眼腕表,时针刚好指向八。再看门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顿时:“……” 闻如一将他的胳膊挽得更紧,一副你敢走我就要你命的凶样:“我们不是亲亲老友吗?你真的要送我去死吗?要是我死了,以后还有谁来关心你、爱护你、疼爱你、包容你,陪你度过余生漫长的几十年呢?向向。” “……”为什么叫个代驾就要死。 “纵观全世界,我就放心你开我的车。你绝对不会偷趁我最脆弱的时候偷走,因为你瞧不上。” “……你可不可以闭嘴?” “向向你真的好狠心,我都这么求你了也不肯送送我。好吧,你走吧,你去相亲吧。希望你们明天就结婚,明年抱娃,三年生俩,你一定要幸福,我不能成为你追求幸福路上的绊脚石。” 说完,闻如一摸了摸眼角,可怜兮兮地往店门外走,特地放慢了脚步,暗自默数。 三。 二。 一。 向言叙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追上来,抓住她的手往停车区走,眼底全是挫败:“一天到晚就你事多。” 闻如一抿嘴偷笑,得了便宜还卖乖:“向向你不要怪我,我就是比较胆小啦。” “呵。”向言叙回她一声冷笑。 回家这一路闻如一也不消停,路过便利店说饿了,让向言叙停车,下去买个面包买了整整半小时还没出来。 向言叙以为出了什么事,进去看,这人精致地叫了个咖喱鸡盖饭,吃得不亦乐乎。 等她把咖喱鸡吃完,开了还不到三条街,闻如一又说口渴,去奶茶店买喝的。 这次更牛气了,每个口味都来了一杯,足足等了四十分钟。 奶茶店大概是没碰见过这么人傻钱多的,硬是送了他们一个大箱子。装满几十杯奶茶的箱子往后备箱一放,一大半的空间都没了。 “……” 向言叙对着这一箱子的奶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是有点想骂人。 闻如一偷偷瞄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十点。 这相亲局应该也散了吧。 她觉得差不多了,今日份的作死成就已达成。 闻如一主动合上后备箱的盖子,笑眯眯地看着向言叙:“向向我们可以回家啦。” 向言叙这会不动了,他倚靠着车身,轻飘飘地说:“不急,闻小姐再想想,还有什么需要。” 闻如一知道这人差不多是被自己惹毛了,赶紧凑上去说好话:“没有了,再也没有了,我觉得我完全能回家了。” “是吗?”向言叙抬眸,淡淡地扫她一眼,“这可真是太遗憾了。” 闻如一:“……” 自知理亏,闻如一多说多错,主动上了车,过了一分钟,向言叙沉着脸也上了车。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没生气到弃车而走。 等了半天,也没见向言叙发动车子。 闻如一觉得奇怪,转过头对他说:“走呀,我真的不买东西了。” 夜幕深深,旁边的人行道上已经没什么人,路面上偶尔跑过几辆车。除了风声,再也听不见其他。 第15节 向言叙不知想到了什么,发出一声轻笑,他转过身,单手撑着副驾驶的椅背,倾身靠近闻如一,鼻息间尽是她的呼吸。 “我说。” 向言叙的手有些凉,抚上闻如一温热的小耳朵,女孩浑身一僵,定在那里。 这个反应取悦了向言叙,他动作不停,靠近闻如一的耳边,目光含笑,抛出一个听不出是问题还是结论的话。 “你是不是暗恋我啊。” 第14章 闻如一在想,要是今晚没有借手机给易泠泠就好了。 不借手机,向言叙就不会来,向言叙不来,她就不会作死,她不作死,也不会造成现在骑虎难下的局面。 可是如果向言叙不来,今晚他岂不是要跟那个什么苏小姐一直在一起?说不定你看我我看你,多看几眼,就看对眼了。 然后今晚向言叙就脱单了,向言叙要是脱单了…… 不行! 脱什么单脱单,他脱什么都不能脱单!!! 闻如一内心戏足够拍成一部电影,取舍之下,她竟然觉得这状况还不算太糟,轻松了不少。 向言叙又凑了几分,翘长的睫毛扫到闻如一的脸颊,有点痒,她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紧贴着车门。 “回答我,闻如一。” 向言叙耐心有限,周身散发出来压迫感,逼得闻如一有点喘不过来气。 闻如一背在腰后的右手,不自觉地去挠坐垫上的线头,他们之间靠得太近了,近到只要她此刻想,就能强吻了向言叙。 强吻这个念头冒出来,闻如一自己都吓了一跳,眼神却不自觉地往他的嘴唇上瞟。 他嘴唇抿成一条线,就算在光线不好的路灯下,还是诱人的。 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会不会也是柠檬味的。 闻如一舔了舔唇,男色当前,她可能是被蛊惑了,突然间有点不想说谎话了。 她想鼓起勇气,告诉他很多事情。 比如。 我暗恋了你六年。 高二的时候我给你写过一封情书,比高考作文要求的八百字还要多,废稿扔满了一整个垃圾桶。 只是到最后,我也没有给你。 比如。 我是个运气很糟糕的人,糟糕到会影响到身边的人。 我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因为我对你肆无忌惮的喜欢,而让你也受伤,那我该怎么办。 可是我好想靠近你啊,我好想跟你在一起啊。 我希望每天都告诉你,我好喜欢你。说好多好多次。多到你做梦,梦里都是我,你的生活、你的梦里都被我一个人占据。 但我不敢说,更不敢做。 再比如。 我胆小我怯懦,我还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自私到不希望你跟任何人在一起,除非那个人是我。 我甚至希望,你跟我一起单身一辈子。做不了恋人,我们就做一辈子的朋友。 就是能在对方葬礼上,诉说这个人一生的那种朋友。 所以这样自带厄运、自私、不完美的闻如一,你会喜欢吗? …… 不知为何,闻如一鼻子开始泛酸,她眨了眨眼,垂下头去,心里不停有个声音在吼—— “告诉他,你说出来啊!” 闻如一的情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由不得她控制,就快倾泻而出。 几乎是在开口的同时,车窗户接连被人敲了三下。 在这安静的车厢,声音如擂鼓。而闻如一心里那开了闸的洪水,也在这一瞬间,被一道城墙,完完全全地堵在了路上。 交警见车里的人没反应,又敲了两下。 向言叙看起来极不耐烦,他坐回自己的位置,降下车窗。 交警公式化地说着:“临时抽查,出示一下你的驾照和身份证。” 向言叙黑着脸把自己的证件递出去,交警检查之后,看没什么问题,说了句“这里不能长时间停车”,就离开了。 刚才心里那些话在闻如一脑海里不停地打转,最后被交警这么一打断,很不幸……成功给转死了。 向言叙在这个坎上过不去了,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不回答我?” 闻如一试着去说实话,话到嘴边,全变了味:“我……我怎么可能跟自己的好兄弟乱/伦啊,念你是第一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请不要觊觎你闻哥的美貌,我会很苦恼的欸。” 闭嘴吧你,还苦恼,你苦恼个ball啊。 闻如一心里的小人欲哭无泪,简直想去死一死。 听她说完,向言叙算是感受了一回,什么叫做一场空欢喜。 果然正常女生的行为,是不能在闻如一身上套用的。 向言叙的笑意渐渐收敛,不再多言,闷声发生车子,往家里开。 这一路,除了后座喝断片的易泠泠时不时来两句没头没脑的梦话,再没人说过一句话。 好在闻如一的车上有不少歌曲,拯救了这降到冰点的气氛。 —— 把闻如一和易泠泠送回家后,向言叙自己打车回了公寓。 冲了一个凉水澡也没能让他冷静下来。 向言叙湿着头发,任由水珠顺着脸颊流,换做平时他都是不能忍受的,眼下却完全没有拿毛巾擦一擦的心情。 向言叙拿过床头的手机,点开吴成州的头像,发过去一条信息:【明天周末,吃火锅,来不来?】 吴成州是个夜猫子,信息是秒回的:【来,在哪?】 向言叙擅自做了决定:【闻如一家里。】 吃饭吴成州从不会拒绝的:【几点,好久没吃她做的东西了,有点想念。】 向言叙的重点完全不在这顿饭上:【你觉不觉得闻如一对我意思?】 吴成州:【……】 向言叙:【你不觉得她对我不一样?】 吴成州不想打击他:【不早了,洗洗睡吧。】 向言叙今晚被刺激得不轻,哪能这么容易死心:【你明天,探探她口风,别暴露我。】 吴成州:【你让我问她对你有没有意思,还不能暴露你?少爷,这道题严重超纲。】 向言叙想想好想有点道理,于是改了个问法:【那你问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 吴成州回了个完全ok的表情。 向言叙:【再问问她喜不喜欢我这样的。】 吴成州:【……】 —— 易泠泠第二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闻如一的房间,跟个讨糖吃的孩子一样,兴奋地问:“怎么样!你把向言叙睡到手没有!?” 闻如一就不想再提昨晚的事情,简直是不堪回首。 易泠泠正好撞枪口上了,闻如一从床上站起来,俯视着易泠泠:“你还好意思问?” 易泠泠也站到床上去,一脸八卦样:“我这都不惜灌醉自己来成全你了,你快说啊,到底成没成?” “成个屁。”闻如一想到昨晚自己说过的话,就想给自己来两巴掌,“你别瞎搅合了,我和向言叙现在这样就很好。” “好个屁啊!”易泠泠简直是操碎了心,“你少跟我扯朋友永远都是朋友那一套的理论,我就问你,在做一辈子朋友和豁出去打一炮之间,你选什么?” “我选做朋友。”闻如一脑补了一下那个自带马赛克的场景,信心满满地补充了一句:“朋友保底,争取打炮!” 易泠泠:“……” 易泠泠缓过劲,准备跟闻如一来个灵魂式的交流,这嘴还没张开,隐约听见楼下的门开了。 易泠泠立马跳下来,快速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抓起梳妆台的凳子,一脸防备:“他妈的你这高档小区还进贼?” 闻如一不用想都知道是谁,跳下床,拿过易泠泠手上的凳子放好:“不是贼。” 易泠泠跟着闻如一下楼,看她毫不惊讶地跟出入自由的向言叙打招呼,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昨天没听向言叙来过来,还带上了吴成州,闻如一见他们还带了菜,问道:“你们是来当伙夫的?” 吴成州把食材都放到厨房:“向言叙说来你这吃火锅,大厨,上吧,底料都买好了。” 闻如一看着向言叙,这人明显不想搭理他,宁愿跟德芙干瞪眼,也没瞧她一眼。 吴成州看气氛有点僵,笑着站出来,发现闻如一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哇”了一声:“美女你谁?” 易泠泠刚失恋,现在看见男性物种就自带敌意,瞥他一眼:“你不需要知道。” “真有个性。” 吴成州这人自来熟,完全不自在易泠泠的态度,一通自我介绍就招呼过去了:“我叫吴成州,如一的好哥们,你应该听说过我?” 易泠泠留给他一个背影,转身去抱德芙,热情到不行:“乖儿子,来干妈这里,给你小鱼干吃。” 吴成州:“……” 第16节 闻如一由着这两个活宝闹,上楼换了身衣服,进厨房准备食材。 刚炒完火锅底料,吴成州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拿了个西红柿吃,几口吃完了,也没说话,抬手又拿了根黄瓜。 黄瓜啃完,吴成州的手伸向胡萝卜的时候,闻如一半道给拦下:“州弟你都吃完了,我们一会儿喝风吗?” 吴成州挠挠头,干笑两声。 草,他这不是紧张吗。 一大老爷们来跟一女的探讨感情话题,真够娘的。 闻如一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难受,停下手上的动作,问他:“州弟你有什么话就说,别一脸便秘地看着我。” 吴成州豁出去了,他也不懂什么拐弯抹角,直接问:“一啊,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闻如一觉得莫名其妙:“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吴成州想到向言叙说过不能暴露他,绕了一个弯问:“就是,你有没有可能喜欢上身边的人,比如我这样的?” 闻如一见了鬼了。 吴成州以为她在思考,趁热打铁继续问:“或者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你看你也22岁了,该谈恋爱了。大好青春不可辜负啊。” “州弟。”闻如一觉得长痛不如短痛,虽然有点不忍心,但她还是说出了口,“我们只能做朋友,你是个好人。” 吴成州:“……” 待反应过来,吴成州一拍脑门,说道:“你给我发什么好人卡,又不是我喜欢你!” 尴了个大尬了。 闻如一垂头,继续切菜:“那你说那么奇怪的话,吓死我了,我光是想象一下你喜欢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了,禁忌感好强烈。” 听他这么说,吴成州转念一想,问:“我是你的好哥们,向言叙是吗?” “对啊,我们不是铁三角吗?” 不用再问下去了,吴成州的直男思维已经在脑海中得出了公式。 如果他喜欢闻如一=闻如一会觉得不自在=产生禁忌感=没戏。 然后向言叙=他。 所以上下等式成立,结果就是:向言叙=没戏。 吴成州在心里默默为好兄弟点上了蜡烛,走出厨房,满脸的遗憾。 向言叙一直注意这厨房的动静,看吴成州出来,等他一坐下马上就问:“她怎么说?” 吴成州拍拍向言叙的肩膀,劝道:“叙啊,换个人喜欢吧。” 向言叙脸色铁青,问:“她承认对我没意思了?” “比这还惨。” 这时,德芙从电视机前走过,看见闻如一从厨房出来,去扒拉她的腿。 闻如一放下手上的东西,抱起德芙,顺了顺它的毛,浑身散发的母性光辉,快照亮了整间屋子。 吴成州瞧着,都想给向言叙哭一场了,但该说的实话还是得说:“可以这么说,在她那里,你连这只猫都不如。” 向言叙:“……” 第15章 趁着在厨房准备食材的工夫,闻如一又开始回想自己昨天说过的话。 感觉还是……否认得太没有余地了。 万一,要是万一哪天向言叙,善心大发两眼一瞎就看上了她了呢。 她这边完全不给机会,不是完全错过这大好良机了吗? 闻如一觉得自己应该在这种良机来临之前,完全有必要对昨天的愚蠢行为做出一定程度上的挽救。 抱着这样的心思,闻如一在饭桌上,对向言叙格外热情。 比如,向言叙不吃葱不吃香菜,于是每个人的油碟里都没了这两个调料。 吴成州爱惨了吃香菜,看着这油碟觉得食欲都下去了一大半。 他起身打算去厨房自给自足,闻如一半道拦下:“向向不喜欢吃香菜。” 吴成州有点懵,解释:“我喜欢吃。” 闻如一余光注意到向言叙似乎看了自己一眼,心生欢喜,态度更坚决:“不行,向向不喜欢,我们大家都不吃,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 吴成州:“……” 向言叙和闻如一都特别喜欢吃虾滑,可今天情况特殊,闻如一把自己那份让出来,不停地往他碗里夹,最后向言叙忍无可忍,放下筷子:“我吃不了这么多。” 闻如一有些懊恼,小声嘀咕:“你不是喜欢吃吗?” 向言叙:“……” 闻如一不死心,盯着向言叙碗里的虾滑:“所以,吃一个?” 她的眼底像是淬了光,一双澄澈的杏眼弯成两道小月牙,这样毫无防备地看着你,好像你只要愿意吃一口,对她来说就是全世界最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向言叙的心跳骤然加快,他垂眸,夹了一个虾滑放进嘴里,没嚼几下就咽了下去。 明明刚才还是一肚子的气,不知怎的,现在就消失了一大半。 正好周末,几个人难得聚一聚,一直到吃过晚饭,吴成州和向言叙才离开。 回去的车上,吴成州见向言叙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试探着问了一句:“你现在怎么想的?” “没什么想法。” 吴成州会错意,以为向言叙要放弃:“你真打算换人了?” “怎么换?” 这话是在回答吴成州,也是在问他自己。 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闻如一的呢。 向言叙说不出一个具体的时间,只记得一些瞬间。 她因为上课说话,跟吴成州在教室外面罚站的样子。 明明已经当着全班人的面被老师批评了,正常女孩子多少都会有点抹不开面,她偏不。 就连罚站的时候,都说个不停,笑得一样开心,完全没有正在接受惩罚的觉悟。 面对走廊上路过的老师和学生,被那些打量的目光看着,吴成州一个男生,都比她要局促些。 向言叙那时候觉得,闻如一真不是一般人。 脸皮厚、盲目乐观、十足的乐天派,还有那么点缺心眼。 可就是这样贪玩爱闹的人,学习成绩还没话说。 而且平时对什么事情都不太在意的闻如一,对这个成绩排名,各项比赛的第一,有种超乎常人的执念。 每错过第一名一次,她就惩罚自己一天不吃饭。 吴成州有一次问过她原因,她当时说,因为自己的不努力,又错过了一次被注意的机会。 时间久了,习惯了这样一个人吵吵闹闹,说说笑笑。闻如一偶尔请假,一天不在教室,喜欢安静的向言叙,竟然觉得生活里缺少了什么。 从觉得她烦,到一点一点发现她身上的闪光点,然后因为这些闪光点,忽视她的不完美、最后形成了在他心里,全世界最好的闻如一。 虽然会经常惹你生气,但又会以最快速度来哄你开心,毫不记仇、容易满足的闻如一。 向言叙觉得自己可能是中了毒,但他并不想被解救,甘愿继续沉沦。 没等吴成州再说什么,向言叙轻轻一笑,自问自答:“换不了了。” 吴成州尝过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的滋味,他坚持了三年,最终死心。可是看向言叙这个架势,就算再来十个六年,也是初心未改。 “要是她和别人在一起,你怎么办?” 这次向言叙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良久,吴成州听见他浅淡地笑了声,平静地吐出四个字来。 “她想得美。” 追求者来一个,他就赶跑一个。 闻如一动心一次,他就搅黄一次。 直到这辈子,闻如一爱上他为止。 —— 易泠泠在闻如一家里住了两天,找到工作和房子之后,搬了出去。 大概是上次给周灵慧拍定妆照的工作,最后落在了闻如一头上,江粒在工作上,总是有意无意的针对闻如一。 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小打小闹,闻如一心里如明镜,也没让自己吃亏,尽数还了回去。 月底的例外,江粒因为工作频繁出错,被客户投诉次数过多,被方程在例外厉声训斥,扣了一个月奖金。 而闻如一,因为业务能力突出,这一个月给工作室积累了不少回头客,被方程点名表扬,奖金翻了倍。 二者一对比,谁输谁赢,清晰明了。 原本因为闻如一是新人,而对她持怀疑态度的同事,因为这件事,也热情了不少。 反倒是江粒,本来平时就不怎么跟同事来往,这么一折腾,显得更孤僻了。 下了班,闻如一美滋滋地看着自己刚到账的奖金,第一反应就是请向言叙吃饭。 通讯录刚打开,电话还没拨出来,她才想起来,向言叙三天前就去清城出差了,下星期才回来。 不能和最想分享的人分享这个好心情,闻如一的兴奋值,一下子降低了一半。 闻如一开着车往家里走,还在思考今晚要不要约易泠泠一起吃饭,电话响了起来。 闻如一拿过耳机,放慢了些车速,把电话接起来。 第17节 “如一,你在做什么?” 听出是许朝暮的声音,闻如一笑着:“刚下班,姐,我跟你说我上班第一个月就拿到了翻倍的奖金,等你下次来澜市我请——” “奶奶今天心脏病复发,现在在icu,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你回来一趟,好吗?” ……你吃饭呀。 后面的话淹没在许朝暮的声音里。 闻如一没留神,险些闯了一个红灯,急刹才勉强停下。 由于惯性,闻如一的身体晃了一下。 许朝暮听见电话那头的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如一?你还在吗?” 闻如一顿生出一股无力来:“还在。” 经过上次的不愉快,提起家里的事情,许朝暮又小心翼翼了许多:“……所以,你要回来吗?” 说实话,闻如一对奶奶并没有什么感情。 且不说她常年不在许家,家里的亲戚都没见过几次。就冲着她从小到大口口声声把“夺命鬼”这三个字挂在嘴边,闻如一对她,也是亲近不起来。 闻如一心里是有点抵触的,面对许朝暮也不需要隐藏:“我觉得……她不会想见到我。” “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闻如一沉默。 “如一。” 闻如一直接挂了电话,许朝暮没有再打过来。 绿灯亮起,闻如一把手机扔到一边,发动车子。 这次很顺畅,直到回到家,也没碰见一个红灯,比平时足足早了四十分钟。 在阳台晒太阳的德芙,听见门口的动静,跑过来迎接闻如一。 闻如一逗了它一会,扔了个玩具让它自己玩, 她坐在沙发上,面对空荡荡的屋子,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旧事一件件浮上心头。 她小时候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疼的,她是被外婆养大的孩子。 外婆是个有点严格的老太太,大概是一辈子从事教育事业,总是不苟言笑。 但闻如一能感受到,外婆很爱她。 外婆是因为胃癌去世的。 闻如一最后一次去医院看她,长期卧病的外婆,那天的精神格外好,甚至能够坐起来,给她扎小辫子。 外婆跟她说了好多话,大部分都是她听不懂的。 闻如一只记得外婆说。 这是最后一次给一一梳头了。 闻如一那时候还不会梳头发。 最后一次,真是一个太可怕的词语了。 幼儿的理解能力只能到此为止。 …… 再睁开眼,闻如一以为过了很久,一看时间,还不到十分钟。 好像这样坐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心里也完全没有解脱的感觉。 半小时后,闻如一上楼拿了点必备物品,把德芙装进笼子里,再次出了门。 闻如一把德芙送到了家附近的宠物医院寄养,转头打车去了机场,买了最近的航班飞清城。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闻如一打电话联系许朝暮,得到医院地址之后,打车前往。 这是她的家乡,也是她七年没有回来过的地方。 这个城市带给她的记忆,除了外婆,全是灰色的。 她对这里没有眷恋,只有无止尽的抵触。 许是心理作用,闻如一光是呼吸着清城的空气,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 到医院楼下,闻如一下车后,看见了站在楼下等她的许朝暮。 许朝暮不比闻如一,奶奶很喜欢她,这份祖孙情,闻如一不能感同身受。 两姐妹一路无话,坐电梯来到了十三楼,重症病房区。 家里所有的亲戚都在,看见闻如一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特别是许父。 他已是年过五十,但保养得极好,就算现在看,也是一个充满魅力的男人。 闻如一跟在许朝暮身后,一声不吭,许多亲戚她不知道如何称呼,知道如何称呼的,她也叫不出口。 许父看闻如一来,淡淡的扫了一眼,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跟她说。 倒是许父的大哥,见了闻如一跟见了鬼一样,张嘴就骂:“谁把这个夺命鬼叫来,还想妈病得不够严重吗?” 闻如一身体一僵,虽然是她意料之中的反应。 许朝暮听不过耳,护在闻如一前面,瞪着许大伯:“如一也是许家的孩子,你们凭什么这么对她?她就是来看看奶奶。” “她姓闻不姓许,我们许家没有这个扫把星!” 一人说起,多人响应。 “对,朝暮你怎么就是不听话,离这个扫把星远一点!” “看见她就晦气。” “让她走,别站在这里。” …… 许朝暮只有一张嘴,寡不敌众,一群人在病房前吵得不可开交。 闻如一觉得挺好笑。 她肯定是疯了,才会来这一趟。 这家人是生是死,本就跟她毫无关系。 “行了,都闭嘴。” 许父一句话,全场人都住了嘴。 许家的产业都是他在管,在家里自然有话语权。 许父皱着眉,看向闻如一,眼底的嫌弃藏也藏不住:“你走吧。” 许朝暮崩溃地嘶吼:“爸,如一不是你的女儿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到底有什么错啊——!” “她的存在就是错,孽根。” 一直未出声的闻如一,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她盯着许父,声音冷得刺骨:“你们许家倒真的看得起我。” 话毕,不顾许朝暮的劝阻,闻如一扭头就走,任凭身后人再说什么,也没有回头。 ——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闻如一漫步目的地往前走,直到再也看不见医院的建筑楼,她才停下了脚步。 太久没回来,清城的变化很大,闻如一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闻如一想去机场,想回澜市,想回家,她不想在留在这里。可是大雨天拦不到出租车,街上偶尔走过的行人,看她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个疯子。 今晚不该是这样的啊,她今天应该很开心的。 她拿到了翻倍的奖金,她要跟易泠泠出去吃饭的,吃完饭她们还可以逛街购物。 她怎么会在这个讨厌的地方,连一个出租车都拦不到。 闻如一走到公交车站站台下停下,衣服和头发都已经湿透,淌在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渍。 向言叙刚结束了饭局,司机把他送回了酒店。 还没走到电梯口,电话响起来。 是特别的铃声,向言叙接起来,那头全是雨声,没人说话。 向言叙停下脚步,问:“你在外面?” “向向。”闻如一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我请你吃海鲜吧,就是上次你请我和州弟吃的那个,特别贵的。” 向言叙怔了怔,听出不对来:“你还没回家?” “向向我跟你说,我今天发了好多好多奖金,我现在是小富婆了,你想吃什么,我都请你。” “你可不要瞧不起我,其实我还是很厉害的,虽然财力跟你比差了点。” “真的,你答应我,你不能瞧不起我,也不能嫌弃我。只要你答应我,我就用我全部的小金库,宠着你!” …… “闻如一。”向言叙的声音已经染了几分火气,“你到底在哪?” “我回清城了。” 雨声太大,中间闻如一说了什么,向言叙没有听清。 雨渐渐小了些,闻如一却沉默下来。 向言叙放软了语气,极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告诉我,你在哪。” 闻如一看了眼公交站牌的名字,如实报给他。 向言叙拦了辆车,往闻如一说的地方赶。一路上也没有挂电话。 “我拦不到出租车。” 第18节 “嗯。” “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澜市。” “好。” “德芙肯定想我了。” “……” 闻如一大概是说累了,她吸了吸鼻子,看手机只剩下一格电,委屈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倏地哽咽:“你怎么还不来啊……” 话还没说完,手机就暗了下去,彻底没电了。 可下一秒她却听见了,在这样糟糕的雨夜,一路陪着他的声音。不是从话筒里,而是从身后,近在咫尺。 “闻如一,回头。” 第16章 闻如一抱着双腿坐在路牙石上, 听见向言叙的声音, 身体一僵, 过了几秒,才缓缓地转过头去。 说起来,从这次回国开始, 看见向言叙穿西装的次数明显变多了。 他家里应该很多套私人定制的西装, 闻如一还没见他穿过重样的。 今天向言叙穿了一身硬挺的黑色西装,头发似乎也精心打理过, 他撑着一把黑伞朝着这边走来, 就算身处泥泞中, 浑身上下依旧没有丝毫不妥。 不像她。 闻如一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 看见身上的白色长裙沾了不少泥巴点点,加上刚刚自暴自弃直接坐在地上, 裙子扫到路面上的小水坑, 现在跟从泥水里捞出来的布料差不多。 被雨一淋,脸上的妆肯定也花了,头发沾了水,都贴在头皮上,她不用照镜子, 都能想象自己现在有多土多狼狈。 向言叙走到闻如一身边停下。 她个子不高, 平时光是站着就够娇小了, 眼下坐在这里,缩成一团,头发和衣服都不停地在滴水, 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光是这样看着,火气就蹭蹭蹭地往上冒。 向言叙压着火气,沉声道:“站起来,闻如一。” 闻如一不想被他看见跟丑八怪一样的自己,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膝盖里,一声也不坑。 向言叙从没见过闻如一这样,他从小到大就没什么害怕的事,今晚是第一次。 担心过了头,言语上便更把握不了分寸,向言叙又重复了一遍,比刚才更凌厉:“我最后说一遍,站起来。” 闻如一还是未动,安静得跟睡着了一样。 向言叙把伞扔到一边,蹲下来,抓住闻如一纤瘦的胳膊,微微使力,逼她把头抬起来:“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在外面折腾什么,淋雨很好玩?你……” 向言叙没见过闻如一哭。 哪怕高一运动会,她摔破膝盖,血肉可见。在医务室,医生用盐水给她清理伤口的时候,她疼得哇哇叫,也没有落一滴眼泪。 她最怕痛了,是平时在教室被撞到桌角,都要念叨一天的娇气包。 可现在她竟然在哭。 豆大的眼泪砸在向言叙手背上,又烫又痛。 闻如一一开始还是小声啜泣,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开始放声大哭,一个人抬起手不停地擦着眼泪,整个肩膀都在抖,在这雨夜里,哭疼了向言叙的心。 向言叙手足无措,他脱下西装外套披在闻如一身上,怕她哭得岔了气,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她拍着背:“谁欺负你了?” 闻如一哭声不止。 向言叙看看四周好像也别的人,犹豫几秒,彻底豁出去了:“你别哭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像是在回应他的话,闻如一抓起向言叙西装外套的袖子,又是擦眼泪又是擦鼻涕的,一件高级西装就这么毁了。 “……” 算了,他忍。 向言叙这一年份的耐心算是在今晚全交代了:“你起来,我送你回去。” 闻如一摇摇头,答非所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丑?” “没有,你很好看。” “你说谎。” 闻如一嘴巴一撇,又是要哭的样子。 向言叙真的是怕了她了,连忙改口:“你丑你丑,全世界就数你最丑,行了吧。” “……” 向言叙耐性耗尽,站起来弯下腰,直接把闻如一打横抱起来。 刚才担心会伤了闻如一的面子,向言叙提前一个路口下了车,让车一直在那等着,没让司机跟过来。 就几分钟的脚程,怕闻如一再淋雨,但向言叙也没有另外一只手来撑伞,走了两步,他停下来,用外套把闻如一上半身包得严严实实,然后冒雨跑起来。 西装遮住了闻如一的视线,她眼前一片黑。 视觉不好的时候,其他感官就会更加清晰。 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听见了向言叙的心跳,因为跑着步,他的呼吸声比平时要急促很多,身上还是那个好闻的柠檬香。 闻如一往向言叙怀里缩了缩,她贪恋这份温暖,甚至希望这条路,永远都走不完。 —— 向言叙带着闻如一回了自己入住的酒店,给她另外开了一间房,就在自己的隔壁。 闻如一情绪稳定下来,更加沉默。 向言叙看她不想说,也不多问,简单交代两句,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番好折腾,向言叙洗了个澡出来,习惯性查看手机信息,一解锁,好几通未接来电。 来自许朝暮。 向言叙马上给她回电话,那头几乎是秒接:“真不好意思。大晚上来打扰你,我想问一下,如一有联系你吗?” 向言叙如实说:“她现在跟我在一起。” 许朝暮就怕闻如一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周围朋友联系了个遍,都没她的消息,好在她联系了向言叙。 心中一个大石头放下了,许朝暮心有余悸地说:“她没事就好,你们现在在哪里?我来看看她。” “我能冒昧问一句,今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许朝暮沉默了。 到底是家务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许朝暮的迟疑正好印证了向言叙的猜测,他本来也不指望能从这里得到什么内情,扯开话题:“在皇庭酒店,我给她另外开了一间房,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 许朝暮在商场打滚多年,若是这点言外之意都听不出来,那真是白混了。 “那我……就不过去了,麻烦你送她回澜市。” “不麻烦,应该的。” 对话结束,向言叙把手机放在一边,还是放心不下,打电话让前台送了一张隔壁房间的备用房卡上来,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屋内一片漆黑,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窗帘罩了一层银色的纱。 两件房屋的结构都是一样的,不需要开灯,向言叙也能分出卧室在哪。 进屋后,看闻如一没有再折腾,在床上睡得正香,悬了一晚上的心,到现在才算是真的放下了。 闻如一睡觉也不老实,人在一边被子在一边,向言叙走到她床边,弓起身把床那头的被子扯过来,轻轻地盖在了闻如一身上。 忘了是在哪里看见的,睡觉喜欢蜷着腿缩成一团的人,是特别缺乏安全感的象征。 向言叙盘腿坐在地毯上,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如一老实了没有一分钟,又把被子给踢开了。 向言叙又重新给她盖上,这次他没有松手,一直压着。 果不其然,不到一分钟,闻如一又有要抬腿的意思。 隔着被子,向言叙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腿,嗓音低沉,带着威慑力:“别闹。” 闻如一没有醒过来,哼哼唧唧的动了两下,竟然老实了下来,好几分钟过去,也没有再踢被子。 向言叙今晚其实没有说谎。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闻如一长得很好看。 就像此刻,哪怕不施粉黛,她的皮肤还是白得像一块精雕细琢的瓷器。眼睛闭着,有微微上翘的弧度,可爱又温柔。今晚可能受了些凉,嘴唇不如平时那般红润,也掩盖不住这姣好的面容。 他找不出一处她不好看的地方。 闻如一很少提起她的家人。 认识她七年,除了外婆和姐姐,向言叙再没有从她嘴里听到过其他人。 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学校是住宿制,每周末放一次假。 一般的学生每周末回家,再不济的两周回一次。 而闻如一,一学期回一次。就算碰见节假日,能放好几天,她基本上也没回去过,一直住在宿舍。 有时候无聊了,不惜打车绕半个城,来找他和吴成州吃顿饭。 宁愿这样折腾,她也不会回家。 不是没有觉得奇怪,只是她不主动说,向言叙也不想主动去窥探。 直到高三那一年。 那时候刚开学没多久,闻如一就告诉他,自己要准备出国考试,以后都不来学校了。 自从转到艺术班之后,闻如一的目标就是澜市影视学院,在这之前,向言叙从没听她说过什么,要去国外读大学的想法。 “为什么出国?” 第19节 闻如一反常的沉默,最后说了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我想走得远远的,把坏运气也带走。” 午休时间,整个校园都是沉睡的。 闻如一高二转到艺术班后,两个人也没因此断联系,一有时间她就往理科班跑,中午也找他一起吃饭。 要说分开,其实也不算分开过,每天都能见上好几次。 这个暑假,闻如一不知道为什么去剪了一头短发,向言叙记忆里,她还是整天扎着长马尾的样子。 “为什么剪短发?” 闻如一这下连借口都想不出来了。 向言叙又换了一个问题:“打算申请什么大学?” 这总算是个可以说实话的,闻如一回答:“加州艺术学院。” 向言叙许久没说话,再开口,已经做出了决定。 “听说斯坦福的金融还不错。” 闻如一都没细想,下一秒就拒绝了他:“你一直都想考澜大的,你按照自己的想法走。” 向言叙也很固执:“想法会变的。” “向向,你的家在这里。” 闻如一难得的没有嬉皮笑脸,一张白净的小脸被顶楼的阳光晒得有点泛红,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强,向言叙看见闻如一眼底有盈盈水光。 “你留在这里,我有归属感。” 许是阳光刺眼,闻如一抬手挡住额头,脸颊两侧的耳发垂下来,向言叙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她轻声说:“那种有人在等我的感觉。” 向言叙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击中,陷下去的那一块,五年了,也没有复原过。 闻如一出国后,向言叙瞒着她,动用家里的关系,知道了她家里的事情。 他开始理解,闻如一为什么不告诉任何人。甚至希望自揭伤疤这种事,她这辈子也不要做。 跟许朝暮通过电话之后,他才明白,闻如一今夜的眼泪、崩溃的情绪,到底还是来自于那些秘密。 她不想说,他也可以一直装作不知道,陪她笑陪她闹。 你守着自己的小秘密,我来守着你。 …… 也只有在闻如一熟睡的时候,向言叙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她不闹不笑不会走,再没有比现在更听话的时候。 夜晚让人疯狂。 向言叙从地毯上站起来,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颈,许是觉得凉,闻如一往后缩了缩。 向言叙收回自己的手,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下一秒,他俯身靠近闻如一,垂下头。 鼻息交缠之间,她的唇也是温热的。 第17章 闻如一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 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 她总隐隐约约地感觉, 向言叙来过。 可半夜起来上厕所, 找遍了屋子也没人,完全不像有人进来过的痕迹,空调没有断过电, 房卡一直好好地插在卡槽里。 看来人是在梦里, 接吻也是在梦里。 就算是梦,闻如一也意犹未尽地舔舔了嘴唇, 怀着一颗虔诚的心, 希望梦还能在刚刚接吻的地方接着做下去, 如果有一些马赛克的场面, 那就更好了。 然而老天爷估计也睡着了,完全没听见她虔诚的愿望。 下半夜一夜无梦, 连向言叙的一根头发也没梦见。 闻如一睡到了自然醒, 一看时间都过了十点半。 昨天淋湿的衣服,雨水和泥水混在一起,今天是铁定不能穿了。 闻如一身上穿的还是酒店自带的浴袍。 额,她总不能穿着这套浴袍去商场买衣服吧。 纠结之间,闻如一听见有人在敲门, 她站在门口, 警惕地问了声:“谁呀?” “是我。” 听见是向言叙的声音, 闻如一毫不犹豫地开了门,语调带笑:“早上好呀向向。” “不早了。”向言叙把手上的两个袋子递给她,“给你买的早餐, 还有换洗衣服。” 早餐还好,这衣服…… 闻如一把衣服口袋打开一条缝,里面居然连内衣都有。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跟拿了个烫手山芋一样,把袋子往身后一藏。 向言叙看了眼腕表,跟她说了接下来的行程:“我中午有个应酬,大概一点半能结束,三点的飞机回澜市。所以你中午是自己吃,还是跟我走?” 闻如一对那种应酬的场合没兴趣,果断选择后者:“我在酒店等你吧。” 意料之中的回答,向言叙点点头,顿了几秒,转而问:“你还有别的事要办吗?” “没有。”闻如一垂着头,含糊不清地解释:“一点事没有,我来这就是一时兴起。” 向言叙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吃完饭把冲剂喝了,别感冒,我走了。” 闻如一忙不迭地点头,见人走了好几步,终究还是介意这衣服的事情,出声唤他:“向向。” 向言叙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闻如一难得说话磕磕巴巴:“这……这衣服……是……是你买的吗?” “是。”他出的钱怎么不是他买的。 “全部都是。” “对。” “……” 闻如一觉得自己已经不能直视他了,“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的向言叙:“……” 闻如一坐在沙发上了缓了缓这刺激感,才打开袋子,把所有衣服拿出来。虽然感觉很复杂,但也得穿上。 换完衣服出来,闻如一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响,拿过来一看,是向言叙发过来的一条微信:【我出的钱。】 闻如一一头雾水:【???】 向言叙:【衣服。】 来来回回品了好几遍,闻如一才明白他的意思—— 衣服是我出钱买的,但不是我挑的。 闻如一如释重负,那种别扭感一下子就消失了,回复:【多谢少爷,给你磕头。】 【orz】 【o!o!orz】 【↑哐哐磕头】 向言叙坐在车里,看见闻如一这个解释,没忍住笑出了声。 前面开车的司机觉得惊讶:“小向总今天心情似乎很好。” 向言叙低着头回复信息,顺着说了句:“是不错。” 竟然还得到了回复,司机跟了向言叙一年,还是头一次看他这么好说话。 闻如一这边刚打开食盒,向言叙连发了五个红包过来,最后一个红包上写着:【这次不用卖惨。】 闻如一抱着手机傻笑。 这安慰的人的方式也太别致了吧。 —— 吃过早午饭,闻如一闲着无聊,打开电视看节目。 频道都被她换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一个好看的。 无聊之际,电话响起来。 来点显示是姐姐。 闻如一不太想接,任由着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 许朝暮似乎在跟她较着劲,一遍接一遍地打。 最后还是闻如一先受不了,把电话接起来:“姐。” 许朝暮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避开家里的人,才跟她说话:“奶奶今天早上七点多去世了。” 闻如一没说话。 “如一,昨晚的事情……” “姐,节哀顺变。” 两姐妹同时说话,同时沉默下来。 许朝暮几经犹豫,还是死不了心,硬着头皮说:“你要不要去送送她,好歹亲人一场……” 闻如一关掉了电视,房间里只剩下了许朝暮的声音,她没有搭腔,安静地听她说。 “爸爸他是个很骄傲的人,妈妈去世的事情二十多年了,他都没有放下。他从小到大对你的关心确实是很少,可是以后日子还那么长对不对?” 第20节 “现在公司的事情基本上都是我在管,他平时就跟朋友喝喝茶钓钓鱼,心态比年轻的时候平和很多了。” “你一个人在外面那么久,总归是个女孩子,你回家住好吗?姐姐照顾你。” …… 许朝暮一个人说了好久,才意识到闻如一始终没说一个字。 她以为电话被挂断了,把手机屏幕拿到眼前一看,还是正在通话中。 “如一,你还在吗?” 闻如一看她说得差不多了,换了一个姿势坐着:“姐,你想说的都说完了吗?” “说完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我们好歹是一家人……” 闻如一看她又要把话绕回去,打断:“那你现在听我说。” 许朝暮停下来,没再说话。 “许家是你的许家,不是我的。我从小到大就没有参与过,你可以说我冷漠,说我无情,但奶奶的去世,我完全感受不到丝毫的难过,我不想在你这里演戏。” “我努力过,让许家的人喜欢我,读书时候我拼了命的考第一。可能你们都忘了吧,我中考是清城的第一名,当年姐姐你中考也只考了前十,那是我唯一一次,做得比你好。” “可是结果呢?没有任何人关心我考了多少分,倒是姐姐你,在大学里拿了一个校内级钢琴比赛一等奖,全家人说要大摆宴席为你庆祝。” 闻如一顿了顿,调整了自己的呼吸,继续往下说。 “至于我们的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想知道,也不用知道。他恨我怨我,可是。“ 闻如一突然哽住,咬着唇仰着头,平静了几秒,才说:“我也讨厌他,我一点不喜欢他,他不配做我的爸爸。” “如果他真的那么爱妈妈,他不会这样对我,这样无止境地伤害我。” “我觉得他就是一个神经病,一个不可理喻,自私到只爱自己的混蛋。” 许朝暮听着这番话,心被扎着疼:“如一,我……” “我说完了,我不会再回许家,也不会再来这里,这个家里,谁生谁死,与我无关。” 说完,闻如一挂断了电话,怕许朝暮再打过来,她直接关了机。 这些话压在她心里好多年,一直以为她顾及着许朝暮的想法,没有说出口。 外婆之后,许朝暮是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但她又和外婆不一样,她对许家,对自己,都一样的好。 那些阖家欢乐、冰释前嫌的和谐场面,闻如一从来没想过。 因为光是想到,就令人作呕。 —— 从清城回来之后,向言叙和闻如一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谁也没再提那天晚上的事情。 因为上个月闻如一表现突出,方程开始把很多活都交给她来做。 这受上司重视是好事,可闻如一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比向言叙还忙。 约吃饭连着被拒绝了快半个月,向言叙忍无可忍,趁着这个周末,一大早就跑了闻如一家里。 次数多了,闻如一对于向言叙这种一声不吭就进自己家门的行为已经产生了完全的免疫力。 她穿着睡衣从楼上下来,一副马上就要过劳死的衰样,恹恹地说:“我一会儿要去公司修片子,今天也是不能和向向约饭的一天。 “意料之中。” 向言叙坐在沙发上,跟德芙大眼瞪小眼,对她说:“去收拾,我请你吃早饭。” 闻如一觉得不可思议:“你就为了跟我吃个早饭,大早上开车过来?” “不然等你约我?” 说完,向言叙“呵”了一声,暗讽:“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那个岁数。” 闻如一:“……”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记仇。 面对向言叙的一番盛情,闻如一推脱不了,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楼洗漱。 向言叙是见识过闻如一的收拾速度的,他拿过遥控器打开了早间新闻,自然地看起来,完全没拿自己当外人。 新闻还没播完,门铃却响了起来。 这个点还会有谁会来。 向言叙站起来,走到玄关去开门,门打开的一瞬间,一个欢脱的声音叫醒了这个清晨:“亲爱的,surprise!” “……” 沈然看见打开的门的人不是闻如一,而是他,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向言叙看他的眼神更冷,两个人互不相让。 闻如一换好衣服,听见楼下的动静,喊道:“谁来了?” 向言叙没理,目光落在沈然提着的饭盒上,似笑非笑地问了句:“你做的?” 沈然回过神来,像是邀功一样:“对啊,我为了给她吃新鲜的,早上五点多就起来了,这段时间工作太忙都没有联系,不知道如一会不会已经把我给忘了呢。” “会。” “……” 向言叙看见闻如一从房间里出来,走下楼,反问她一句:“又让人给你包月送了?” 没等闻如一回答,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放在沈然的饭盒上,利落地关上了门。 “砰”地一声,讨厌的人和讨厌的早餐都被隔绝在外,世界清净。 向言叙冷着脸,走过闻如一身边时,轻飘飘地说了句:“我请你,多吃点。” 闻如一:“……” 第18章 闻如一等了几秒, 看向言叙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忍下脾气, 撑出一个笑来,走到玄关处,给沈然打开了门。 沈然还停留在被扔卡的震惊中, 看起来有点蒙。 来者是客, 闻如一侧过身,邀请他进屋:“进来坐吧。”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 沈然抱着餐盒, 一只脚刚抬起来, 莫名地感觉被一记寒刀刺中。 投过敞开的大门看过去, 坐在沙发上的向言叙不知何时转过了头,死死地盯着这边, 不, 应该说,只是盯着他而已。 沈然的喉结滚动两下,把腿收了回去,这门里似乎住着什么超级无敌大怪兽,不仅不进, 反而退了两步。 “那个……我就不进去了, 早餐你收着……”大夏天的, 沈然竟吓出一头的冷汗来,他抬手擦了擦,在向言叙看不见的角落, 冲闻如一勾了勾手指头,“你来,我偷偷跟你说。” 闻如一觉得奇怪,回头看向言叙。 这人闲适地靠坐在沙发上,对上闻如一视线,向言叙嘴角一勾,扯出一声冷笑,极淡地哼了一声,继续看他的早间新闻。 只是这音量,站在门外都能听见。 “……” 闻如一走出去,将门掩上,只留了一条缝,对沈然抱歉地笑了笑:“你别跟他计较。” “没关系。” 沈然这人十足的乐天派,看见闻如一就开心,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发:“你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闻如一迟疑片刻,正欲拒绝,沈然赶紧补充道:“去吧去吧,我都订好了,你就当给我接风,尽尽地主之谊?” 他这么一说,闻如一倒想起来。 两个来月了,撇开其他不说,好歹是大学同学一场,她也没请沈然吃顿饭,实在是有点不合礼数。 “行,不过给你接风,得我出钱。” “请不要剥夺我做绅士的机会。” 沈然把餐盒和那张卡,一起放在闻如一的手上,笑起来,“心意到了就行,晚上见,如一。” “晚上见。” 送走沈然,闻如一拿着东西回屋,向言叙已经关了电视,见她抱着那个餐盒还要往厨房走,前后脚跟上去,倚靠着门框,不咸不淡地提醒:“闻小姐,你的早餐是我先约的。” “我知道呀。”闻如一把冰箱打开,将餐盒放进去,“走吧,我都收拾好了。” 向言叙看见她的动作,酸不溜秋地说:“这早餐你还挺珍惜。” “不能浪费食物。” 闻如一关上冰箱门,拿起刚才向言叙甩给沈然的那张卡,走到他面前,抓起他的手,手心朝上,把卡放了上去,半笑道:“向向,你有时候任性得像个小孩子。” 女孩的手温热又柔软,向言叙心跳漏了半拍,顿了几秒,不自在地把卡放回闻如一手上:“你自己留着花吧。” “百分之八十。” “什么?” 闻如一扬了扬手上的卡:“霸道总裁的标配动作,就是甩卡给他的女人,还会说‘拿去,随便花’,你品一品,自己是不是已经学到了百分之八十的精髓?” “他的女人?” 向言叙眉梢带笑,饶有意味地看着闻如一:“我们一一也想成为霸道总裁的女人吗?” 闻如一的心“咯噔”一下,耳朵倏地变成了粉红色,她忍不住偷偷脑补了一下向言叙变成霸道总裁的样子。 “坐上来,自己动。”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知道招惹我有什么后果吗?” …… 不行,太犯规了! 第21节 这种羞耻感爆棚的台词,放在向言叙身上,真是大写的不可描述。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更要命的是,她好像还很吃这一套。 闻如一不敢暴露太多自己的恶趣味,一把推开向言叙,抬腿跑出厨房,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你!” 向言叙没有任何防备,被她一推,后背砸到墙壁上,一声闷响。 回过神来,他听见闻如一这么抵触,顿时:“……” —— 沈然掐着闻如一下班的点,开车来公司楼下接她。 闻如一之前不知道他是在法国餐厅定的位置,进门后,看见四周的食客无一不是精心打扮过的,一时有点无所适从。 她平时上班活动来活动去,打扮精致了还不方便拍摄,所以穿着都偏随意的。 这一身在一般场合看着没什么不对,不过一到这种正式餐厅,就像个异类。 闻如一干笑两声,小声对沈然说:“我穿这样在这种地方吃饭,不太好吧……” 闻如一跟沈然做了四年同学,谈不上非常熟悉,不过他注重礼仪这一点,在班上不是秘密。 就像今天,她从上车那一刻看见沈然一身正装,连小领结都系上的时候,就应该反应过来不对劲的。 沈然愣了愣,抬手招来服务生:“还有包间吗?” 服务生用平板看了一下预定情况,说道:“还有一间。” “把我们的餐换到包间。” “好的,沈先生。” 沈然站起来,笑着对闻如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这下就没问题了吧。” 闻如一本意是想借穿着的理由换一家普通的餐厅吃饭,结果沈然这么说了,倒把她所有的话都给堵死了。 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好说:“你破费了。” 沈然毫不在意:“你这说的什么话。” 闻如一隐隐约约猜到沈然今天的目的,脑瓜仁直疼。 可都到了这份上,她也不可能甩脸子走人,只能硬着头皮上。 沈然点的餐精致无比,换做平时,闻如一作为一个资深吃货,肯定会大快朵颐。可今天她心里装着事,面对一桌佳肴,也是食之无味。 饭吃到一半,沈然放下刀叉,坐那沉默了半分钟也没说话。 闻如一更不敢说话,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埋头苦吃。 最后还是沈然先憋不住,出声说道:“如一,我今天约你,你可能也猜到是什么事了。” 闻如一放下刀叉,拿过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含糊其辞地回答:“大概……猜到了。” “我很喜欢你,这次回中国也是因为你。” 沈然性格外向,平时人缘特别好,男生女生都愿意跟他一起玩,像今天这样磕磕巴巴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我……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如果你想留在中国,我可以在这里陪你,你在哪里我就在哪,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我……那个……总之……算了,我说完了,就这样。” 沈然面对闻如一就笨嘴拙舌,之前打好的腹稿现在全忘了个干净。 在国外这四年,闻如一看身边的朋友恋爱分手又恋爱,恋人换完一个接一个,而她,从来没有开始过。 不是别人不够好,不够优秀。 只不过是因为,那些人都不叫向言叙而已。 闻如一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偏心的人,看见男生总会不经意的和向言叙比较一番。 其实向言叙也并不是没有缺点的一个人,可每次比较的时候,闻如一感受到向言叙在某一点上有占下风的趋势,就会毫无原则地给他找借口。 到最后得出的偏心结果就是,没人比得上向言叙,毫无例外。 闻如一对自己也很无力,但比起无力,去和一个人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勉强度日,她还是愿意选择不将就。 “谢谢你,沈然。” 闻如一拒绝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她一直认为,这种时候不留余地是最好的方式。 “但是对不起,我们做不了男女朋友。” “我预料到了。” 沈然并没有闻如一想象中那么丧气,看起来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我喜欢你三年,一直也没有像今天这么正式的告诉过你,我以为一直不说,我就一直有机会,因为你找不到理由来拒绝我。” 沈然努力笑着,并不想把气氛搞得很沉重:“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确切的答案,从今以后,我可以说服自己去喜欢别的女孩子了。” 谎言也好,真心话也罢。 沈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闻如一给足他的面子,笑道:“你肯定能遇见更优秀更好的女孩子。” “那么你呢?” “我?” “你喜欢你的那个好朋友,为什么不告诉他?” 闻如一反应了几秒,明白过来他是在说向言叙,笑意淡了几分,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我不适合做他女朋友。” 沈然不解:“你很优秀,没有半点配不上他。” 闻如一不知道从何说起。 难道她要说其实自己很自卑。 就算不相信神鬼邪说,也不认为自己是天生就带着厄运的扫把星,但还是害怕那个万一。 这些话,她说不出口。 可能是刚刚被拒绝的缘故,沈然颇有感慨:“有时候说一句喜欢,或者豁出去追求一个人,也没有那么难。你迈不出那一步,只是不够勇敢或者说不够喜欢而已……” 闻如一愣住。 说着说着沈然觉得自己越跑越偏,赶紧跑回正题上,还给自己解释了两句:“你别误会,我还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是觉得,你要是那天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也能帮助我彻底死心。” “你知道的,我是个胜负欲很强的人。虽然大学每次考试我都没考过你。” 闻如一回过神来,听出他是在说笑,三两句话跳过了话题。 —— 一顿饭吃下来,还不算是太尴尬。 结束后,闻如一称自己想消消食,和沈然在餐厅门口道别。 澜市已经步入盛夏,哪怕入夜,也没能退凉。蝉鸣伴着暑热,这并不是一个适合慢慢散步的夜晚。 闻如一只走了两条街就热得不行了,走到前面的公交站台,打算拦一辆出租车回家。 还没站两分钟,出租车没等到,等来一辆保时捷。 闻如一觉得这车太眼熟,但又不敢乱叫人,往后走了几步,去瞧了眼车牌号。 还真是她眼熟的那一辆。 闻如一敲敲副驾驶的车窗,向言叙把车窗降下来。 闻如一话里带笑,问他:“向向你怎么在这里?” 向言叙怎么可能告诉她,自己今天下午特地提前了一个小时下班,到她公司楼下蹲着。 一直看着她上了沈然的车,再然后一路跟着他们去了法国餐厅。 他们在里面吃了多久的饭,他就在车里等了多久。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闻如一没有一天之内。上那个男人的车两次。 向言叙觉得这件事情,还不是那么不能挽回。 不管那个讨厌鬼给闻如一说了什么,结果应该不如他意。 脑子几个念头在打架,向言叙面上仍然无波无澜,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顺路。” 闻如一没有多想,只当他又是有什么应酬,跟他也不用客套,自然地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向言叙一边开着车,装作不经意地问:“他给你表白了?” 闻如一“嗯”了一声,顿了几秒,还是没忍住多嘴说:“我拒绝了,他不是我的菜。” 向言叙极淡地勾了勾嘴角,不过一瞬,又抿成一条线,说:“你还挺挑食的。” 闻如一比较在意今晚沈然说的那句话—— “你迈不出那一步,只是不够勇敢或者说不够喜欢而已。” 如果不是喜欢得不够,那真的是她太胆小了吗。 闻如一不敢替向言叙做决定,但又不可能一下子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他。 别最后答案没得到,把人给吓跑了。 她拿出手机,装作在刷微博,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向言叙闲聊,憋了一半的路程,总算想到一个办法。 闻如一突然“呀”了一声,有点夸张地说道:“向向,我看见一个小故事,你要不要听听看?” 向言叙“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从前有一只运气特别差的刺猬,它的妈妈因为生它难产去世,然后刺猬的家人都觉得它是灾星,天生就带着厄运,刺猬从小到大都被家人所讨厌。但是刺猬觉得自己没有错,一直乐观地活着。” “后来刺猬遇到一只大象,大象是世界上最好的大象,刺猬想和大象做一辈子的……” 恋人。 哪怕是在用动物代替自己和向言叙,披着童话故事的皮,闻如一依然害怕掉马,于是改口:“……做一辈子最亲近的人。可是刺猬一直瞒着大象,没有告诉它,自己是家里认为不详的存在,或许有一天,大象跟自己待久了,也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闻如一说完故事,把手机锁了屏,有些不安地转过头,看着向言叙:“这个故事最后,博主提问,如果你是那个大象,知道真相后,会选择跟刺猬绝交吗?” 向言叙神色未变,没有回答,反而问她:“如果角色交换,你觉得刺猬会怎么做?” 闻如一成功被向言叙绕进去,她几乎没有思考,马上说:“刺猬肯定不会跟大象绝交啊,因为在刺猬心里,大象就是最好的。” “既然刺猬都这样想,大象为什么不?” 第22节 这把闻如一给问住,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明明是一个听起来有点没头没脑的童话故事,惜字如金的向言叙却难得多说了一句:“大象是世界上最好的大象,那么刺猬,肯定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刺猬。” “如果刺猬真的会带来坏运气呢?” “要是真的那样,”向言叙倏地轻笑了声,声线不受控地柔了几分,“大象应该会把自己的好运,都送给它吧。” 闻如一明白,向言叙只是在针对这个不存在的童话故事。 可能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这句话根本不用太当真。 可是她为什么还是心跳加速、小鹿乱撞,甚至有一种马上跟向言叙说实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强吻他五分钟的要命冲动。 这种铺天盖地袭来的欢喜,彻底压垮了她的理智。 任凭心里那个自卑的刺猬在原地如何呐喊,如何挽留。 这只突然有了全世界的勇气的小刺猬,也只想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并且再也不回头。 闻如一沉默下来,垂头继续玩手机。 过了几秒,音响里响起来一段舒缓的音乐。 闻如一见向言叙神色没有什么异常,松了一口气,点开易泠泠的头像,犹豫片刻,发过去一条消息:【一百,上次我跟你说朋友保底,我现在改主意了。】 易泠泠估计也闲着,消息秒回:【改什么主意?】 闻如一用余光偷偷瞄了眼,坐在旁边的向言叙。 他今天没有穿西装,白t短裤运动鞋,这几年向言叙的五官褪去了高中时那种少年特有的稚气,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板着脸。 虽然会给人冷淡,不易接近地感觉,但是,大概不会有人觉得他是不可靠的。 他太可靠了。 可靠到,就算刚才他只是在评价一个虚构的童话故事,闻如一都很难不当真。 闻如一不敢再多看向言叙一眼,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个即将失控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扑上去把他吃干抹净。 易泠泠在那头疯狂地发问号,把闻如一拉回现实。 闻如一垂着头,耳发垂下来,遮住了她那张兴奋的小脸,手指在屏幕飞快按了几下,编辑好消息,点击发送。 然后她像干了什么坏事一样,把手机放回包里,一个人在心里偷着乐。 另一边,易泠泠被聊天框里的那几个字吓得不轻,半天没回过神来—— 【我要向言叙做我男人。】 第19章 因为昨天闻如一那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fg, 易泠泠推掉了晚上的同事聚餐, 趁着闻如一今天加班不多, 来她这边蹭吃蹭喝蹭睡,顺便挖八卦。 闻如一下厨做了麻辣小龙虾,为表示自己的诚意, 特地拿出了以前从向言叙那里顺过来的一瓶上好红酒, 招待易泠泠。 易泠泠看见闻如一在厨房忙前忙后,忍不住打趣:“你别这么热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结婚了。” “你居然会有这种想法?”闻如一举着锅铲, 因为对着火炒菜, 脸蛋被熏得有点红, “我要是结婚,怎么能请你吃这个。” 易泠泠心想这闺蜜可真够意思, 假装抹了一把泪:“你的心意我领了, 但也不需要太贵重的。” 闻如一最后翻炒了一下锅里的小龙虾,出锅装盘,听易泠泠这么说,否认道:“没有,我的意思是, 要是我结婚, 我哪里还有空给你做小龙虾。” “???” “一百你太过分了, 居然还想让向夫人给你下厨作羹汤。” “……”这位女士请你停止给自己疯狂加戏。 “请不要耽误我度蜜月睡向向,这份身为闺蜜的自觉,今日我就免费传授给你了, 徒儿务必牢记。” “……”她要报警了。 易泠泠深呼一口气,看在小龙虾的面子不跟她计较,端起盘子离开厨房。 闻如一脱下围裙,出来看见易泠泠给自己倒了一杯满满当当的红酒。 她回想起上次在汤锅馆的翻车事故,走过去一把拿走了那个酒杯,给她换成了可乐。 闻如一自己喝了一小口红酒,不亏是向言叙的私藏,果然差不了。 “一百啊,这红酒真不错。” 易泠泠盯着自己面前的可乐,一个字都不想说。 闻如一还挺惋惜,叹了一口气:“不过为了我的终生幸福,我觉得你今天不喝比较好。” “……” 所以她今天是来受气的吗。 闻如一炒了菜反而没什么胃口,看易泠泠一个吃得嗨,想起自己还有事要求她,一改刚才的态度,嗲着声音关心她:“一百百你觉得人家做的小龙虾,好吃吗?” “咳——!” 易泠泠被她一吓,没留神把红辣椒也吃下了下去,卡在嗓子眼,呛得她直飙泪,好不容易咽下去,她拍了拍桌子,红着眼睛喊:“冰水,快来杯冰水,我要死了!” “……” 伤自尊了。 易泠泠灌了一大杯冰水才缓过劲来,靠着椅背,心有余悸:“以后好好说话,我们还是朋友。” 闻如一委屈地瘪瘪嘴,转而问:“你觉得,我要怎么做,才能睡……哦不,追到向言叙。” “你还用追吗?”易泠泠瞧她一眼,“你看不出来他对你有意思?” “泠泠。” 闻如一突然这么正常地叫易泠泠的名字,她还挺不习惯:“干嘛?我实话实说啊。” “请你严肃一点,不要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易泠泠可算是服了,母性又被激发了一次,她沉默了一小会,换了一种说法:“咱们就来回想一下,这么几年,向言叙有没有其他的女性朋友?” 闻如一根本不需要思考:“没有。” “向言叙对你做过的事情,有没有对其他人做过?” 说完,易泠泠觉得这个问题对闻如一来说可能有点超纲,她又补充道:“就拿上次毕业典礼的事情来说,你觉得向言叙为什么生气,冷你一个月?” “没什么奇怪的,他经常突然就生气了。” 易泠泠继续问:“那他凭什么就针对你?” 闻如一答不上来了。 “你习惯用自己思维方式去理解向言叙。”跟闻如一认识十来年,易泠泠还算了解她的脑回路,“很多你看起来稀疏平常的事情,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如果向言叙按照对你的方式,对待其他的人,那他为什么就只有你一个女性朋友?” 闻如一想起了高中的一些事情。 那时候要是吴成州打球没叫上向言叙,或者跟别人组了队,成为他的对手,向言叙每次都不开心。不过他不会承认自己不开心。 吴成州打球很烂,向言叙技术却很好,每次打球,都很多女生来看她,球场上都是他的名字。 闻如一最开始还是会跟向言叙加油的,后来发现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倒是吴成州,对比之下显得可怜兮兮的。 听说男生都好面子,闻如一觉得作为好朋友,她有义务给吴成州撑撑面子。 所以后来,只要吴成州和向言叙不在一个队,她都是给吴成州加油多。 有次球赛碰上吴成州生日,闻如一为了让他得意一把,特地去办公室问老师借了小蜜蜂。那帮给向言叙加油的女生都喊不过她。 只是后来。 向言叙半个月没跟她说一句话。 现在仔细想想,向言叙动不动就对她生气的怪脾气,似乎就是从那一次开始的。 一直以来,闻如一都不敢往喜欢的层面上想。 她给向言叙找了各种各样生气的理由,偏偏没有吃醋这一个。 光是隐藏喜欢,撑着好朋友的人设就耗费完她全部的精力了。如果幻想还不能被克制,她那些小心思,恐怕早就遮不住了。 不知道是谁说的,谎言说多了,连自己都会骗过去。 闻如一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梦里活了七年,现在要亲手粉碎这个梦,去看看真实的世界,她反而觉得不安。 如果幻想是真实的,那该多好。 …… 易泠泠见闻如一不说话,以为是自己逼太狠,轻咳一声,换了个说法:“不管向言叙是不是真的对你有意思,男生的原理都是一样的。” 闻如一眼前一亮:“什么原理?” “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给一个糖赏一个巴掌,永远保持自己的神秘感。不要太冷淡,但也不要太积极。你得端着,要让他觉得,我喜欢你,但也不是非你不可。” “……”这真的不是精分现场吗。 易泠泠叹了一口气,顿了顿,又说:“不过这个难度系数对你来说有点高,好在你的优势很明显,我有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 闻如一用一副“准备受教”的表情看着易泠泠,一双杏眼眨巴两下,别提多有求知欲了。 “怎么做?” 易泠泠走到闻如一面前,用可乐给她碰了碰杯,言语间透着一股子兴奋劲:“直接睡了他。” “……” —— 那顿小龙虾算是白做了,易泠泠到最后也没放出一个屁来。 闻如一觉得关键时候连闺蜜都是靠不住的,睡男人这件事,还是得靠她自己的智慧。 闻如一慎重思考了一晚上,决定第一步,要先打听到向言叙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第23节 可这种事情总不能直接问,她得更深入地渗入向言叙生活的细节里,一刻也不能松懈。 可能是头天晚上,思考过度,第二天闻如一顶着一双熊猫眼去公司上班,在电梯里偶遇方程,还被关心了一句:“你这黑眼圈,最近的事儿是不是忙不过来了?” 这可是一道送命题。 闻如一把自己那些如何勾引向言叙的心思暂时跑到脑后,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回答:“没有,组长你放心,我全部都能完成。” 方程平时严厉归严厉,对下属还是不错的。 听见闻如一这么说,心里更过意不去了。到底这还是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前期折磨太狠,后期留不住人了可怎么办。 “这样,昨天那个广告拍摄,我让小杨去跟。你今天去把这阵子报废的两个镜头给买了。” 这基本上就等于是放假啊。 闻如一压抑住心里的狂喜,嘴上还端着:“不用了,组长我拍完去买一样的。” 方程冷笑,率先走出电梯:“别装了,你演技太差,显得我是个傻逼,让你去买你就去。” “……” 被上司逼着放假的感觉,还有点美妙。 闻如一悠哉悠哉地花了一上午去挑镜头,收获颇丰。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大厦,外墙那“向氏传媒”四个大字,才回过神来,自己不知不觉在向言叙上班的地方附近,晃悠了大半天。 一个见面促进感情、加深了解的大好机会就摆在眼前,闻如一当然不能放过。 她取消刚刚的快车订单,去星巴克买了一杯咖啡,走进了向氏传媒的大楼。 闻如一在大厅被拦下,她几乎没来过这里,刷不了脸,只好给向言叙打电话。 过了两分钟,一个年轻男人从电梯里出来,似乎认得闻如一,走上来客气道:“小向总在上面忙,让我下来接你。” “麻烦你了。”闻如一礼貌地对他笑笑,顺便打听,“请问怎么称呼你?” “闻小姐客气,我是小向总的助理,你叫我小张就好。” 闻如一眼睛一亮,居然这么轻易就接触到了,平时工作中跟向言叙接触最多的人。她三言两语把人给绕进去,顺利加到了小张的微信。 现在虽然没什么用,万一以后就有用了呢。 毕竟追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小张带着闻如一来到了一个小型的排练室,敲了敲门,听见里面的人应了声,才推开门。 小张侧身,让闻如一先进:“闻小姐请。” 向言叙本来在看排练室里面的情况,听见门口的动静,分神看过来,对小张吩咐:“再搬张椅子来。” 闻如一进来了才发现这个房间别有洞天。 有点像配音间,一面跟墙差不多大的落地窗把屋子分割成两个空间,只是向言叙坐的这一边除了几把椅子,没有任何设备。 而另一边,像是在进行什么表演,一个如花似玉的女生哭得像是要断气了一样。 小张有眼力见地把椅子放在向言叙的旁边,闻如一道了一声谢,挨着向言叙坐下,顺便把手上的咖啡递给他:“犒劳你的。” 向言叙接过,眉头微扬:“你今天怎么想着过来,不上班?” “组长放我假,让我出来买镜头,路过这边,就顺便上来看看你。” 闻如一看见刚才那个女生离开,又一个女生上来,问道:“你们这是在选新艺人?” 向言叙“嗯”了一声,见她感兴趣,也没什么好瞒的,冲小张招了招手,小张把名单递过去,向言叙接过,拿给闻如一:“正好你来,帮着挑挑。” 闻如一心中警铃大响,接过名单一张一张地看过去。 大多数都是影视学院的学生,个个标志,个个都是美人,五官找不出什么错来。 既然是挑选艺人,那么选上了,以后就是向氏传媒的人了,这和向言叙接触的机会自然就来了。 想到上次的周灵慧,闻如一的老陈醋坛子都打翻了。 一个周灵慧都够能来事了,这要是再来几个,她怎么应付得过来。 闻如一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翻到最后一张,眼前一亮。 这个人体型微胖,单眼皮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皮肤差,哪怕上了妆还能看一丝痘印。 苍天有眼哪,总算有一个超级有安全感的人出现了。 闻如一简直要激动得蹦起来了。 小张余光看见这一张,顿了顿,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闻如一抢了先:“向向,这个!我觉得这个特别好,没有比她更好的了!” 向言叙听她这么夸奖,好奇心被提了起来,倾过身体,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对上照片那张脸的瞬间,顿时:“……” 闻如一还在继续无脑夸:“你看啊,这位姑娘天庭饱满,一脸福相,肯定能给公司带来财运的。我觉得下一个影后说不定就是她了。” 闻如一合上名单,非常真诚,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你如果不选她,天理不容。” “……” 第20章 排练室里一片死寂。 闻如一被向言叙盯得心里直发毛, 再憋不出一个字来, 只能对着他傻笑。 良久。 向言叙换了一个坐姿, 两手交叠放在腿上,冷不丁地问起:“今天你还有别的事吗?” 闻如一蒙了,实话实说:“没有了, 我一会儿把镜头放回公司就能下班。” “行, 我送你。”向言叙似笑非笑,平静地问, “你几年没查过视力了?” “每年都查啊, 学校有体检的。” “不准, 一会儿再去查查。” “查什么?” “看是不是要瞎了。” “……” 小张在旁边听着, 极力忍住笑出声的冲动,站出来说:“不好意思, 闻小姐, 这个人不在筛选范围之内。” 闻如一觉得自己太没有面子了,试图挽尊:“怎么就不在范围了?你们不能光看脸啊,这姑娘多有气质,改造改造也不是不可以嘛。” “公司最近在招清洁工,名单上午刚拿过来, 这位估计是放错了地方。” “……” 小张垂下头, 认错的速度不是盖的:“是我的工作疏忽, 实在是不好意思。” “……” 再没有比现在更尴尬的时刻了。 为什么这个世道,应聘一个清洁工都要化妆打扮。社会对女人真的太严格了。 闻如一第一个表示不服。 闻如一不正常是常态,向言叙惊讶过后, 倒也没往深了想,只当她今天又是忘了吃药。 有了这个乌龙在前,后面向言叙再让她提什么建议,闻如一闭口不言,安静得像个沉稳的老母鸡。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艺人初选结束,向言叙组织部门的人开了个会。 闻如一窝在向言叙办公室看剧,许是他跟底下人打过招呼,光是下午茶就送了好几次,两三个小时过去,她不知不觉把明天早饭的量都给吃完了。 胃撑得难受,闻如一看下班时间已过,向言叙还没有回来。捉摸着要不要发给信息给他,自己先走,省得一会儿他还要绕路,先送她回家。 这手机还没从包里拿出来,办公室的门倒响起来了。 闻如一第一反应是向言叙开会结束,可转念一想,他进自己的办公室还敲什么门。 没等她想明白是谁,门已经被打开。 周灵慧提着一盒小糕点,自来熟地走进来,闻如一在门后方的小沙发,一时被没注意到。 周灵慧也没顾上看办公室有人还是没人,就自说自话起来:“我刚从苏州回来,给你带了一点糕点,上次小张说你喜欢吃这个,我……” 说了两句话也没人应,周灵慧抬起头来,发现办公椅上空无一人,可电脑还开着,屏幕定格的画面是某部日漫。 闻如一手机也懒得找了,站在沙发旁边,好笑地看着她:“你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周灵慧一脸戒备地看着她,反问:“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闻如一很不能理解,“我有一百种理由可以出现在这里,而你呢?随便出入上司的办公室,这就是你的教养?” 上次是因为向言叙在,周灵慧觉得自己才站在了下风。 周灵慧和闻如一做过一年多的同学,记忆力她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就没看见过她生气。 那时候班上有几个喜欢向言叙的女生,在厕所里说她的坏话,被闻如一撞了个正着,她也跟没事人一样,笑着就走开了。 周灵慧不觉得闻如一是个难对付的人,自然也没把她放在眼里,语气比上次更傲慢了些:“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异性朋友之间最基本的距离应该有吧。你以为还是高中的时候,大家都没长大吗?现在都是成年人了,我作为你的老同学,还是给你提一句醒,不要还那么没皮没脸地赖在向言叙身边。不然到最后,抹不开面丢脸的还是你自己。” “……” 闻如一没见过这么把自己当回事的女人。 这口气,不知道的听了,还真以为她是向言叙的真爱女友。 这幅冠冕堂皇,宣誓主权的样子,成功激起了闻如一的占有欲。她轻笑了一下:“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周灵慧:“……” “你呀,可能就是太习惯这种被大家捧在手心里的感觉了。不过一直以来喜欢你的男生确实挺多的,虽然我很不想承认,我那好朋友吴成州都死乞白赖地追了你三年。” 闻如一话锋急转直下,眯着眼睛笑了笑:“你在其他地方自我陶醉我管不着,你是大众眼里的初恋女神。可是在向言叙这里,你什么也算不上。” 周灵慧气红了眼,死死地瞪着她:“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是唯一一个在他身边待了七年的女性朋友,没有之一。” 闻如一很少针对一个人,可嘴巴毒起来,战斗力也不低。 第24节 “你死了勾搭向言叙那条心吧。你赢不了我,要是我当初也学表演,现在哪里还有你红的份。哦对了,硬件你比不过我,软件也不行,因为向言叙对你完全不来电啊。上次对你超凶的,唉,我想起来都觉得好害怕呢。” “闻如一你——” “向言叙不喜欢吃这种糕点,你的情报有误啦,想知道他最喜欢吃什么吗?” 闻如一拿上自己的包,路过周灵慧身边时,狡黠一笑:“我偏不告诉你。” 说完这句话,闻如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本来她也不想和周灵慧撕破脸,只是这人不停地在向言叙这里刷存在感。 这种可能对她的爱情造成烦恼的讨厌鬼,就应该早点被ko掉,赶紧出局才对。 —— 闻如一还没走出公司大楼,就接到了向言叙的电话。 “我开完会了,在停车场等你,你直接下来。” 又是一个独处的好机会,闻如一当然不会放过,答应下来,转过身往电梯口走。 因为闻如一的关系,向言叙推掉了今晚的应酬,也让小张下了班,自己开车送她回去。 刚开出地下停车场,向言叙的电话响了起来,看见来电显示是家里,他连蓝牙也懒得连接,接通后直接开了免提。 “儿子,我和你爸度假回来了,晚上回家吃饭。” 是向母的声音。 向言叙顿了几秒,看向闻如一,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闻如一哪敢耽误他们一家团聚的时光,乖巧地对向言叙点了点头,意思是让他回去。 向言叙答应下来:“行。” 向母有点惊讶今天自己儿子答应得这么爽快,心里高兴,说:“那我让阿姨多做两个菜,你想吃什么?” “我和如一在一起,让阿姨做个清蒸鱼,她喜欢吃。” 闻如一本来还在琢磨今晚一个人要吃什么,听见向言叙这么说,一时:“???” 向母听见闻如一的名字比刚才还要开心:“好的呀,我好久没看见如一了,你慢点开车,一会儿见。” “好,一会儿见。” 向言叙挂断了电话,闻如一才敢出声说话:“少爷你怎么都不问问我就答应了啊!” 向言叙“哦”了声,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补问道:“刚刚我妈热情邀请你去家里吃饭,你要去吗?” 闻如一没反应过来,顺嘴答道:“去啊。” “准了。” “……” 说起来,闻如一也是见过向母几次的。 高中他们三个关系好,经常约着出去玩,有时候天气太热,就直接在向言叙家里。 次数多了,跟向母也混熟了。 向母是个非常好相处又很热情的女人。以前听向言叙说过,他妈妈在结婚之前是做模特的,后来嫁给向父之后就退圈了,在家安心地相夫教子。 向言叙上小学之后,向母自己成立一个服装品牌,这么多年下来,在国内也是小有名气。 向家的老宅位于城郊,赶上下班高峰期,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八点了。 向母特地在门口等着,看见闻如一,比看见自己的亲儿子还热情,走上去拉着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你这孩子,高三走了,都四年多没见了。怎么越来越瘦了?是不是国外的东西不好吃啊。我的小可怜喲,没事就来家里吃饭,我让阿姨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闻如一从小就没有妈妈,听见向母这样说,鼻子有点发酸,主动挽住她的手,莞尔一笑:“没有,我一切都好。阿姨你才是,这么多年还是这么漂亮,都怎么保养的,快教教我。” “你看看,你看看。”向母拍了拍闻如一的手,往屋里走,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果然还是女儿好,哪里像你,经常不回家,话也不多,跟个木头一样,你真是我亲生儿子吗?” 向言叙:“……” 向母特地跟阿姨交代了,等人回来了才炒菜。 闻如一换了鞋,走进客厅,跟向父打了声招呼,还没寒暄两句,就被向母拉着上了楼。 向母特地关紧了房门,拉着闻如一咬耳朵,神神秘秘的:“如一,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闻如一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难道就这么会功夫,就被向母看出来她对向言叙心怀不轨了? 闻如一心里不是一般的虚,脸上还要装作跟没事人一样,撑出一个笑:“阿姨你问。” “向言叙都二十多岁了,也没交过女朋友,甚至都没听他说过,喜欢什么女生。” 向母眉心一紧,握住闻如一的手,焦虑地看着她:“所以你实话告诉我。” 闻如一紧张到不行,心提到了嗓子眼。 向母算是豁出去了,痛心地说出口:“向言叙他是不是喜欢男人啊!” “……” 第21章 闻如一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向言叙扭转一下形象。 她笑了两声, 否认道:“当然不是了, 他怎么可能喜欢男生。” 向母长叹了一口气, 在床边坐下,愁容满面:“这下完了。” 闻如一怔了怔,以为向母是不相信, 在她的身边坐下, 只差没有拍着胸脯保证了:“阿姨你放心吧,我用我的人格担保, 向言叙肯定不是gay。” “我已经等向言叙带女朋友回来, 等了二十二年了。”向母苦兮兮地看着闻如一, “我最近好不容易过了自己这关, 能接受他哪天带男朋友回来了。结果他居然连男人都不喜欢,这下彻底完了。” 闻如一:“……” 向母一直都想要个女儿, 当年怀向言叙的时候, 听长辈的说法,大家都以为这是个女儿。向母高兴得不得了,给孩子准备的东西全是女孩用的。 结果一出生,是个儿子。 向母在月子里都在哭,嚷嚷着要再生一个女儿。 偏偏向父不肯, 向母在产房的十多个小时, 不无休地疼痛几乎要了他的命。 这辈子他都不想经历第二次, 这是他唯一一个没有顺妻子的意。 抱着没有这辈子都不会有女儿的遗憾,向母只能开始自己未来的儿媳妇。 可盼了这么多年,向言叙都成年四年了, 也没有要给她带个儿媳妇回来的想法。 向母开始着急了。 女儿已经不可能会有了,所以儿媳妇必须有。 吃过饭,向母还拉着闻如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若不是第二天要上班,这里离公司太远,她非留闻如一住下不可。 回去的车上,闻如一因为向母以为向言叙是gay这件事,而笑了一路。 向言叙好几次想把闻如一赶下车,扔在路边,任她自生自灭。 到了小区,闻如一跟向言叙说了拜拜,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却发现拉不开。 “向向,你把车门给锁了,我打不开。” 安静的车厢里,向言叙轻笑了一声。 很轻很淡,闻如一却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向言叙把汽车的火都熄了,解开安全带,懒散地靠着,轻飘飘地吐出一句:“着什么急,再笑会儿。” 闻如一马上就老实了,摆着手:“不笑了不笑了,有什么好笑的,一点都不好笑!” “想下车?” 闻如一点头如捣蒜。 向言叙调整了一下座椅靠背,几乎是半躺着,眼睛微微眯起来,像是要养神。 闻如一被他这波操作搞得摸不着头脑,还没问什么,就听见他说:“我这人,gay里gay气。” “……”好耳熟。 “都gay到亲妈眼里了,可以说是gay中之王了。” “……”他干嘛一直重复自己说过的话。 “所以啊。”向言叙双手环抱,睁开眼,幽幽地给闻如一扔过去一个眼神,“gay王是解不开声控锁的。” “……” 闻如一差点忘记,他超级无敌记仇了。 “向向你不gay,我gay,我才是gay王。” “那不正好。”向言叙换了更舒服的姿势半躺着,“俩gay王,都解不开,一起gay到天明吧。” “……” 闻如一发誓再也不要得罪向言叙了。 只是下一次之前,她这次要先下车。 闻如一伸手戳了戳向言叙的胳膊,见他不理,又说了两句违心的好话,还是不理。 最后没辙了,闻如一跪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伸长手,努力去按驾驶座车门上的解锁按钮。 半天也没够着,就差那么一点。 闻如一换了一个姿势,用手撑着驾驶座的靠背,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弓着腰,往那边凑。 座位靠背是皮质的,闻如一手上出了汗,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手上,倏地一滑,她扑在了向言叙的胸膛上。 向言叙毫无防备,只觉胸口触碰到两团柔软,等他意识过来是什么,正要推开闻如一。闻如一眼看按钮就在眼前,也顾不上现在这个姿势有多奇怪,往下滑了一些,伸手解开了声控锁。 总算大功告成,闻如一回过头,正要跟向言叙炫耀两句,就感觉他抓住自己的手,下一秒,她就被扔回了副驾驶座。 “……” 第25节 “下车。” 闻如一揉着自己的手,小声嘟囔:“向向你太粗鲁了,我不就是摸到你胸肌了吗……” 向言叙从座椅上坐起来,把靠背调整回平时的位置,重新启动车子,黑着脸又重复了一遍:“下车。” 闻如一拿上自己的包,打开车门走出去,回头的一瞬,她看见向言叙的耳朵通红。 没给她多看的机会,向言叙以最快的速度开出了小区,连声道别都没跟她说。 闻如一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自己刚才碰到向言叙胸肌的左手,笑得像个偷腥成功的猫:“居然害羞了啊。” —— 最近加班频繁,刚结束了一个大单子,全组总算得了点空闲。 闻如一今天起晚了,迟到了十分钟,好在方程不在,躲过一劫。 同组的同事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刚出电梯都听出好热闹。 闻如一走进去,跟每个人打招呼,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刚放下包,隔壁桌的女同事就问她:“如一你这周末有空吗?” “目前没什么安排,怎么了?” “我们打算去南山的寺庙求玉,你要一起吗?” 话题突然这么佛系,闻如一还挺不适应,笑道:“你们什么时候相信这东西了?” 女同事见她还不知道,随口科普了两句:“这寺庙最近来了一个得道高僧,听说去山上吃斋念佛两天,就能花钱买到一个这位高僧开过光的玉石,戴在身上可以转运保平安。” “你别不信,我闺蜜前几天去了,这才没几天,她一直怀不上孩子,今天去医院检查都怀上了。” “……” 这年头寺庙都开始学习营销了吗。 “如一我觉得你也可以去求一个啊。” 闻如一觉得女同事太可爱了,摆手婉拒:“我还没结婚呢,男朋友都没有,求子这件事我就不跟大家抢了。” “对啊,你看看你,男朋友都没有。” 女同事热情地给她建议,“求子的求到了,你去求一下,说不定分分钟就脱单了。而且高僧这周末一过就云游去了,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呢。” 这话一下子戳到闻如一的命门。 女同事平时不愧是搞宣传工作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闻如一成功被带进去,答应下来,周末跟他们一起去。 方程来公司的时候,正好撞见大家在闲聊。 这可不得了,每个人都挨了一顿说,身心饱受摧残。 好不容易方程说累了,要回办公室,闻如一暗自叹了一口气,她最心虚,毕竟昨天还剩一点工作没完成。 “闻如一,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 闻如一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来到方程的办公室。 方程从办公桌上抽了一个文件夹,递给她:“你看看这个。” 闻如一不明所以,接过翻开,草草地浏览一遍,是一个企业的简单介绍。 “这公司成立十周年,打算拍个宣传片,正好有新产品发布,用来搞宣传。” 方程安排起工作来毫不含糊,只挑重点地说:“公司在临市,我们这边要挑摄影师过去。我看你简历上有微电影制作经历,这次就你去。” 闻如一没什么意见,想到早上和同事的约定,只是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出发?” “周末。” 正好撞车,闻如一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可以过了周末再出发吗?” 方程挑眉:“你有什么急事?” 闻如一垂下头,小声说:“我周末想去求姻缘……” 回应她的是方程的一声怒吼—— “年纪轻轻求个屁的姻缘,老子都还没结婚!” “……” —— 周末的计划泡汤,闻如一整天都比较难受。 就好像有种送到嘴边的男朋友,还没亲一口,就这么飞走了的感觉。 关键时刻,闻如一想到了向言叙。 无所不能的向言叙。 顾及着昨天因为gay事件得罪向言叙的事情,闻如一今天在遣词造句上都十分谨慎,发过去的第一条信息就是—— 【向猛男,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向言叙:【……】 闻如一:【我周末要去外地出差,但是我本来打算去寺庙的。】 肯定不能跟他说求姻缘。 万一被他误会她移情别恋爱上别的男人了,这可怎么办。 在追到手之前,闻如一必须要把自己这个忠诚的形象给好好立住。 她这边还在想借口,向言叙的信息就来了:【你要出家?】 “……” 闻如一:【同事说南山寺庙来了个高僧,我要去求个好运,不过我是去不了了,你周末没事的话,能不能帮我去?】 向言叙想到了上次她说过的刺猬和大象的故事。 她是多介意自己的身世,甚至都把脑筋动到玄学上面了。 闻如一想到同事说的,就算帮求,也要是至亲之人。 可她哪有什么至亲之人。 想来高僧也是很忙的,不会在意这么多细节,表面上糊弄过去就差不多了吧。 闻如一见向言叙没回复,补充道:【你帮我求的话,要是高僧问你,是帮谁求的,你就说……】 向言叙:【???】 闻如一急中生智:【给女儿求的!反正你也到岁数了,可以理解。】 向言叙:【……】 第22章 闻如一又被向言叙拉黑了,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 在这七年的时间里, 这种事情早就稀疏平常了。 闻如一跟往常一样, 没放在心上,这种级别的不愉快,她掐指一算, 基本上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 然而这次, 都快七十二小时了,向言叙别说把她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连个短信电话都没有。 这么久没有联系, 倒是少见的。 周四下班, 闻如一约易泠泠吃饭, 把这事前后跟她说了一遍,遭来一顿嘲笑。 “亏你想得出来, 给女儿求的, 你真的是在追人而不是结仇吗?” 闻如一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丝胃口也没有。 “其实那天说完我就后悔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说话,一百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易泠泠看她表情不对,收起笑来, 正色道:“没这么严重, 再说你不一直这样吗?” 闻如一内心充满了不安, 沮丧地说:“我感觉我快藏不住了,越想藏就越蠢,再这样下去, 向言叙估计真的要跟我绝交了。” “那就别藏了。” 易泠泠不太懂她在纠结什么,她一直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喜欢就追,没感觉了就分。 “你就告诉他,你对他有意思,这又不会要了你的命。” 闻如一直摇头,像个拨浪鼓:“不行,在我不确定他对我有意思之前,我不能说。” “为什么?” “要是他对我没意思,一直那我当朋友。你想想,你朋友有一天告诉你‘呀,我暗恋你好几年了’,这种感觉不会很尴尬吗?” “我不想到最后,没有追到向言叙,跟他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不能失去他,绝对不能。” …… 易泠泠沉思片刻,觉得她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 可这个前提条件,好像是不成立的。 易泠泠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撑着头反问她:“可是你不觉得,向言叙对你很不一样吗?” 闻如一很想说是,可她说服不了自己:“但他就我一个女性朋友,没有对比。” 易泠泠转念一想,说了个折中的办法:“那我们这样,你这段时间就挑一些,按照你对向言叙的理解,他绝对不会做的事情,拜托他去做。如果他能答应你,我觉得你可以表白试试。” 闻如一顿了顿,跃跃欲试:“他要是做了,是不是能证明他对我有意思?” “当然能啊,他这种骄傲的公子哥,要是都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去做自己不会做的事情,这除了对你有意思还能是什么?” “要换做是我,就不用证明了,喜欢就直接说。不过你有顾虑的话,就试试。其实他高中跟你送那个早餐就够奇怪的了,但那时候你们都没发生什么,这么几年过去,说服力也不大了。” …… 和易泠泠吃完饭后,闻如一回家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下班回家接上德芙,把它平时要用到的东西,拿一个袋子装好,开车去了向言叙的公寓。 第26节 闻如一按了好几声门铃,也没有开门。 他估计是还在忙,没有回家。 这样想着,闻如一拿出手机,拨通了向言叙的电话。 幸好电话没有被拉进黑名单。 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向言叙估计在什么饭局上,一开始有点吵,过了十几秒,闻如一听见有桌椅摩擦的声音,随后那些嘈杂声也没有了。 “什么事?” 几天没听见向言叙的声音,猛地一下听见,还怪让人心动的。 闻如一收起自己不正经的心思,可怜兮兮地说:“向向,我在你家门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向言叙一怔,问道:“你去那边干嘛?” “有点急事。” 闻如一戏精地吸了吸鼻子,哪怕向言叙看不到,也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非常善解人意地说:“你先忙你的吧,我等等你也没关系。虽然这里黑了点,楼道灯不够亮,但我怕黑也不是什么不能克服的毛病啦。” “……” “你的公寓好洋气,楼道都有中央空调,我感觉冬天到了呢。” “……” “好了好了,你忙吧,我会一直等着你的!你千万不要为了我,专门跑回来。” “……半小时。” 闻如一笑了,乖巧应了一声:“路上注意安全,向向,一会儿见!” 向言叙对着电话那头被挂断的忙音:“……” 过了几秒,他失笑,带着点无奈。 真是个傻子。 —— 趁着向言叙不在的这段时间,闻如一蹲在门口跟德芙做心理工作。 “乖儿子,为娘要外出几天,你在你未来老爹这里要乖。” 德芙舔着自己的小鱼干,完全不鸟她。 闻如一一把抢过德芙的小鱼干,举得高高的:“给我坐好,你就知道吃,事关为娘的终身大事,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德芙叫了两声,在闻如一腿边绕来绕去,海水蓝的大眼睛只盯着她手上的小鱼干。 “……” 闻如一觉得跟一只猫讲孝道好像是太勉强了。 于是她变了一个说法,蹲下身来,顺着德芙身上的毛,温柔地说:“德芙啊,要是你这次表现特别好,不给你未来老爹添麻烦,等我下周回来,就给你买进口罐头吃。” 德芙本来还在扒拉闻如一的手,听见罐头两个字,突然安静下来,呆呆地看着她。 闻如一感觉有点用,又加了一个诱惑条件:“真的,还有宠物公园,我也带你去,咱们去找母猫玩。” 德芙一个劲地舔闻如一的手,讨好劲十足,还兴奋地叫了两声:“喵呜喵呜——” “……” 德芙不会说话,可看它这反应,闻如一几乎可以默认,这项交易已经达成了。 向言叙回到家,看见家门这一人一猫,外带一堆猫粮和猫玩具,脑子有点疼。 闻如一抱着德芙站起来,这番话都是之前过了好几遍脑子的,她说起来格外流畅:“向向,我要去临市出差,家附近的宠物医院店休,德芙不能一个人在家待好几天,你可不可以帮我照顾一下?” 易泠泠说,要挑向言叙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德芙绝对排在第一位。 因为向言叙对带毛的宠物一直都很不喜欢,他洁癖到什么程度周围人都清楚。 闻如一说完,向言叙半天没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闻如一的心也凉了半截。 试探什么试探,这个要求也有点太超纲了吧。 她要不要换个事情,一下子就来这么刺激的要求,就算向言叙现在是她的男朋友,也是有可能拒绝的啊。 好尴尬。 不行,要说点什么,一定要说点什么。 闻如一在这里着急得不行,向言叙绕过她,抬手按下门锁的密码,站在门边,转头看着她:“还不进去?” “啊?”闻如一低头看德芙,慢吞吞地说,“德芙也在,我……我还是不进去了。那个,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走哪去?”向言叙率先进了屋,换上拖鞋,从鞋柜拿出一双新的女士拖鞋,放在门边,“进来再说。” 闻如一简直是受宠若惊。 她抱着德芙,换好鞋,跟个犯了错误的小朋友,跟在向言叙身后,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向言叙看闻如一这见外的样子,好笑地问:“你一直抱着它做什么?” “它掉毛……” “我还能不知道它掉毛?” 向言叙把外套脱下来,随手搭在沙发上,去厨房接了两杯水,一杯放在了茶几上,是给闻如一的。 喝了两口水,向言叙看闻如一还是没动,就那么傻愣愣地站着,皱着眉问:“你这猫,怎么伺候?” 闻如一眨巴眨巴眼睛,待反应过来向言叙这话的言外之意,开心地笑起来:“向向你真的要帮我照顾德芙吗?” 闻如一笑得时候,眼尾也会微微上扬,两个小酒窝陷进吹弹可破的小脸里,看起来张扬又可爱。 向言叙不自然地别过头,下意识用手去摸了摸耳垂,嘴上凶巴巴地:“……你好啰嗦。” 闻如一把德芙放下来,让它自己玩。走到向言叙身边坐下,一件一件跟他细说养猫的注意事项。 向言叙时不时“嗯”两声,算不上热络,但都听了进去。 交代完所有杂事已经是半小时之后。 闻如一犹豫片刻,还是提出了第二件事:“周一我跟你说的那个去寺庙的事情……你可不可以也一起完成了啊?” “我没有女儿。” “……” 闻如一算是明白向言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识趣地换了一个说法:“我上次开玩笑的,这好朋友当然也是至亲之人了。我跟你说,有个叫向言叙的,他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你认识他吗?” 这还像一句人话。 向言叙听着特别舒服,脸色也缓和不少,垂眼看着闻如一,略有意味地感叹:“你现在使唤起我来,倒是顺嘴得很。” 闻如一的心跳骤然加快了一倍,她不敢直视向言叙的眼睛,拿过旁边水杯喝水,喝了两口,她盯着里面还没融化的小冰块,小声嘟囔:“那我能使唤动你吗?” 良久。 向言叙轻笑了一下,尾音上扬:“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 闻如一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猫我来养,寺庙我帮你去。” 向言叙侧过头看着她,脸部轮廓的曲线利落冷然。 目光沉沉,却比平时添了些柔和,令人失控着魔。 “还有什么吩咐,小祖宗。” 第23章 翌日清晨。 闻如一这次出差带了两个助理, 除了她, 另外两个人都不会开车, 最后商量之下,三个人决定坐高铁。 倒不是闻如一不能跑长途,只是她心有余悸。几年许朝暮的手受伤, 就是在那段高速路上。 胆小也好, 迷信也罢。闻如一都不想再走一次。 昨晚离开向言叙公寓前,闻如一提了一嘴不自己开车的事情, 向言叙说第二天送他们去高铁站。 又骗来一个相处的机会, 闻如一心里开心得冒泡泡。 考虑到有摄影器材的问题, 向言叙今天没有开保时捷, 换了辆越野车。 闻如一记忆里还是第一次看见向言叙开这种车,他一直都是偏爱轿车的。 “向向, 以前怎么没见你开过这辆车?” 闻如一系上安全带, 出门匆忙,早上做好的三明治还没来得及吃,她打开食品袋,咬了一口,才后知后觉想起来, 向言叙禁止别人在他车上吃东西。 完了, 又触雷了。 闻如一咀嚼两下, 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拿着手上的三明治,吃也不是, 扔也不是。 她四处看看,发现前面的路边有垃圾桶,出声说道:“向向,你靠边停车。” 向言叙放慢了些车速,却没停下,问:“做什么?” 闻如一咬着嘴唇,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垂着头说:“我把三明治扔了……我不吃了,你……你别生气……” “……” 向言叙都懒得理她,把车速提上去,毫不留情地开过了那个垃圾桶。 闻如一:“……” 这到底是生气了,还是非常生气。 向言叙看她真的没再吃了,哭笑不得。 “我也没吃早饭,还有多的吗?” 第27节 闻如一做东西习惯做双份,她从食品袋里拿出另外一个还没动过的三明治,跟邀功似的:“有,这个我还没吃过,给你留着吧。” 话音落下,闻如一才觉不对,奇怪地看着向言叙:“你不是一直很讨厌别人在你车里吃东西吗?” 向言叙轻笑,反而问她:“我讨厌的事情你做得还少吗?” 从昨晚开始,闻如一就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前几年,她一直克制着。 长时间的自我暗示之下,她也能做到不去胡思乱想,向言叙对她的事情、说的话,是不是有其他的含义。 其实她也是一个很普通的女生。 女生暗恋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甚至是一个呼吸,只要在你这里多停留了一秒,就能被自己脑补成一个爱情故事。 他会不会是喜欢我呢? 他刚刚是在看我对吧?他今天好像对我笑了,他都没有对别的女生笑。 我对他来说可能就是不一样的吧。 …… 诸如此类的少女幻想,闻如一不是没有过。 只是这种念头太可怕了,可怕能让她忘记他们只是朋友关系。 所以闻如一只能把它们藏起来。时间久了,自我暗示说多了,渐渐地,不管向言叙对她做什么,她也能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去看待。 直到最近,自己亲手粉碎了这几年建立起来的谎言屏障。 这种念头比年少时,来得更汹涌,更让她招架不住。 易泠泠那天在饭桌说的话,更像是一种魔咒,时刻就在闻如一的耳边响起来—— “可是你不觉得,向言叙对你很不一样吗?” “他这种骄傲的公子哥,要是都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去做自己不会做的事情,这除了对你有意思还能是什么?” “其实他高中跟你送那个早餐就够奇怪的了。” …… 闻如一盯着手上的三明治,许久没有说话。 向言叙本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认识多年,此刻的沉默也不会显得尴尬。 这辆车之前是向父开得多,他记得音箱里有音乐的。他伸手按了下方向盘的开关,一阵舒缓的钢琴曲,在车厢里回荡。 闻如一乱如麻的思绪被钢琴曲抚平不少,她压下情绪,轻声说:“我做了这么多你讨厌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讨厌我?” “习惯了。”向言叙说。 闻如一抬头看着他的侧脸,手不由得去捏手上的三明治,里面的沙拉酱溢出来,沾了些在食品袋上,她此刻没有心思去理会,她不安又期待地问:“你以前养过小动物吗?” “没有。” “有产生过哪怕一次,养宠物的想法吗?” “没有。” “你喜欢去寺庙烧香拜佛吗?” “不喜欢,一身都是味。” “州弟有没有在你车上吃过东西?” “有。”说到这事,向言叙轻扯嘴角,“所以他快两年没坐过我的车了。” “……” 他不喜欢小动物,甚至没有动过养宠物的念头。但他愿意照顾德芙,一只贪吃又爱掉毛的布偶猫。 他不喜欢别人在车上吃东西,哪怕是自己的发小。但他能纵容自己在这里吃三明治。 吐司会掉面包屑,培根有香味,车厢里弥漫这一股淡淡的食物味,他也没有生气。 他不喜欢去寺庙,不喜欢寺庙里的香火味,但他愿意帮自己去求玉,在充满香火味的环境里住两天。 闻如一咬了一大口三明治,笑弯了眼,一改刚才小心翼翼地语气,对向言叙说:“早知道向向这么包容我,我早上应该吃自助火锅的。” “……” “向向你养一只母猫给德芙做老婆吧,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 “听说寺庙晚上有蚊子呢,你的血型最招蚊虫了,呜呜呜我们向向好可怜。” “……闭嘴吧。” 闻如一笑得更开心,清脆的笑声盖过钢琴声,带着感染力,向言叙听多了,脸上也添了些笑意。 闻如一不知道向言叙在开心什么,但他们的开心应该是不一样的。 她的开心,不是以往那种觉得自己赢了向言叙一把,心里得逞的开心。 而是这种肆无忌惮招惹他,也能得到最大容忍的开心。 因为被偏爱的人,才能有恃无恐。 —— 把闻如一他们送到高铁站,目送她进站之后,向言叙才转头离开。 周一闻如一提过寺庙求玉的事情,他就托人打听了。 这寺庙最近生意火爆,去晚了估计连房间都没有了,而且这偏偏还是一个不接受预订的地方。 向言叙驱车回家,把闻如一的傻儿子带上,又出了门,开车去南山寺庙。 上次去寺庙这种地方,好像还是小学的事情。向家信奉佛祖的只有老一辈。 向言叙小时候跟着奶奶去过一次,在寺庙小住了十天来。 每天吃斋念佛抄经文,过得是与世隔绝的日子。 向言叙喜静,可也觉得那太安静了,静到这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奶奶那时候说,是因为你心中无佛,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所以你觉得孤独。 向言叙此刻来回味这句话,也觉得神叨叨的。 他是个不虔诚的香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为闻如一求来好运。 向言叙来得早,停车位还不是很紧张,他停好车,怕德芙到处跑就没放它出来,直接提着笼子往庙里走。 南山寺庙在澜市本地小有名气,时间尚早,香客还不算多。 山里清净,空气比城市里好很多,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火气。 向言叙走得不快,就连笼子里的德芙都安分不少,一人一猫惬意地走在这山间小道里。 从停车场到寺庙门口约莫十分钟的路程,向言叙跟门口的沙弥说明自己的来意,被带着走到了后山的禅房。 “禅房的设施一应俱全,求玉的香客需要每日到佛堂听大师讲经,对佛祖进行参拜。” 向言叙也学着沙弥,双手合十回鞠了一躬。 沙弥注意到向言叙脚边的猫,顿了顿。 向言叙以为寺庙里,猫不能进入,问道:“它可以留在这里吗?” 沙弥笑道:“当然可以,万物皆有灵,众生平等。” 德芙像是听懂了沙弥的话,在笼子里叫了两声。 向言叙和沙弥相视而笑。 向言叙回禅房换上了寺庙为求玉香客准备的衣服。 上衣斜襟系带,下身是宽松的裤子,颜色深蓝,简洁不繁琐,像极了这座寺庙。 向言叙从未穿过这样素净的衣服,上身舒适,倒也不难受。 吃过午饭,向言叙到佛堂听大师讲经。 中午跟闻如一通过电话,得知德芙认得路不会跑丢,向言叙也没再拘着它,打开笼子给它喂过食,就放它自己出去玩。 向言叙来得时间算早,佛堂除了讲经的大师,空无一人。 佛堂正中是一个向言叙叫不出的佛像,最大的佛像左右两旁立着两尊稍小一点的,前面被防护带隔出一个安全距离,再往后,就是排列整齐、铺满整个佛堂的拜垫。 光是身处其中,就能不由地生一股敬畏感。 向言叙随便挑了一个拜垫,跪坐下来,看着面前的三尊佛像出神。 “施主也是来求玉的吗?” 听见耳边有人说话,向言叙转过头,发现刚才伏案抄佛经的大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站起来,也对他鞠躬,回答:“是的。” 大师一句道破他的心思:“施主不是为自己求的。” 向言叙一怔,随后说:“我是为……亲人所求,但我不是信佛之人,不知道这样是否有用。” “心诚则灵。” 大师的视线落到向言叙脚边,倏地笑了:“连你的猫也是有灵性的。” 向言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刚才还在外面疯玩的德芙居然跑了进来,就趴自己脚边,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前面的佛像。 这样看着,倒品出几分参拜的意思来。 向言叙心里一软,第一次抬头摸了摸德芙的脑袋瓜,自言自语:“她也没白疼你一场。” 德芙舒服地眯了眯眼,伸出舌头舔向言叙的手。 闻如一说德芙跟了她四年。 她在国外求学的四年,这只猫一直陪着她。 这样想着,向言叙看德芙都顺眼了不少,他重新跪坐下来,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原谅他不是对佛祖虔诚的信奉者。 但他仍贪心地希望闻如一能得到好运气。 第28节 如果佛祖有灵,他不求姻缘、不求财富、不求一切他能为闻如一做到的事情。 他只求佛祖保佑,这个叫闻如一的女孩。 一生平安,一生欢喜无忧。 第24章 闻如一在临市待了五天。 这个公司的高层比她想象得还要磨叽, 说是公司成立十周年, 为新产品做宣传, 可五天下来,闻如一通过镜头里感受到的,全是高层对自身的自我吹捧。 不管是企业文化还是产品开发, 这些人总能想到办法, 把功劳揽到自己的头上。 闻如一委婉地提过两次意见,都被反驳了。 说白了, 她也只是一个摄影师, 记录是她的工作, 其他的事情, 本就跟她没关系。 闻如一熬了个通宵,把片子剪出来, 离开之前给公司的负责人过了一遍。亲口听见负责人说可以了, 她才放心地离开。 回去的高铁上,两个助理在看片子,闻如一困倦至极,带着眼罩闭目养神,却一直睡不着。 “你看闻姐剪的这个片子, 这就是高层会议现场啊。” “还给新产品做宣传呢, 反正我看了我肯定不会买。” “我还说这次跟着来能学到东西呢, 结果一无所获,还不如在公司上班……” “就是,她就顾着忙自己的, 也不教教我们。” …… 两个助理以为闻如一睡着了,在旁边嚼耳根子,不料全被闻如一听了进去。 闻如一调整了一下坐姿,把眼罩扯下来。 两个助理看见她醒过来,脸都吓白了,一句话都不敢说。 闻如一在这行里也算不上老前辈,她也不过是一个刚进入社会的应届毕业生而已。但面对两个还在读大二的实习生,她觉得有些话,自己还是可以说出来的。 闻如一抬眼,淡淡地说:“电脑桌面的文件夹里,有剪辑之前的原片,你们打开看看。” 抱着电脑那个男助理顿了顿,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两下,点开了文件夹。 “方组长说了,下周一把剪辑好的成片交上去。既然你们学习心切,把这个文件夹拷回去,周一前咱们一起交,看方组最后选哪份。” 另外一个助理听了,连忙圆场:“闻姐你误会了,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对啊,我们随便说说而已,闻姐你剪的片子当然没问题了。” 闻如一轻笑了一下:“万一你们做得比我更好呢?” 两位助理愣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闻如一懒洋洋地靠坐在椅子里,熬通宵熬出的黑眼圈,让她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比平时多了些冷然:“这个公司的人认为我们不了解他们的企业精神,是门外汉,拒绝我们对拍摄过程进行干涉。虽然我也不愿意这样说自己人,但这五天,我们在他们眼里,跟个智能化的摄影机没什么区别。” “反正我觉得我能力有限,只能剪辑成这样了。”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没有感受到被尊重?” 抱着电脑的助理听了她这番话,犹豫片刻,小声说:“你昨晚剪片子也没跟我们商量,虽然我们是实习生,但也能帮点忙吧……” 闻如一本来不想生气的,她很少计较什么事情。 大概是熬了通宵没休息好,本来火气就比平时大,闻如一还顾忌着同事关系,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几回,才说出来:“这五天,只要是室外镜头,你们总能找到借口溜走。一共就三个人,你们中暑我也中暑?” “昨晚我给你们打电话,电话关机。敲门没人开,难道我要去报警找你们回来剪片子?” “我们只是……只是……” 另外一个助理惭愧地低下头,想找个借口,半天也找不出来。 闻如一重新戴上眼罩,不想继续争论这件事:“如果不是那么理直气壮,就不要摆出这幅委屈的样子,这又不是在拍戏。” 后面这一路,谁也没有再说话。 —— 今天是周五,高铁到澜市的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自然不用再回公司。 车上闹了那么一出不愉快,三个人连句再见也没说,出了站各走各的。 闻如一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加上通宵,此刻走在路上,已经有点困得睁不开眼。 行李和背包里都是摄影器材,平时背习惯了倒没觉得多重,今天精神不佳,闻如一觉得背上的东西快把她给压垮了。 这俩实习生也够记仇的,住在公司附近,也没主动说把摄影器材拿回公司,反而全扔给她了。 到底是她资历浅,得不到实习生的尊重。 换做组里工作了几年的老人,出趟差也至于被实习生甩脸色。 闻如一以前在国外读大学的时候,都没被这样欺负过。 现在回了国,进入社会工作了,顾虑反而变多了,竟然连狠话都说不出来了,满脑子都想着,同在一个公司工作,凡事留余地。 她这边是留余地了,可再留余地,也闹僵了。 既然都闹僵了,刚刚她还忍什么忍,火力全开才对啊。 闻如一越想越气,觉得自己真的没发挥好,真想时间倒流,回去重新吵一架。 闻如一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出租车上客点,队伍排了老长,她目测了一下,轮到自己估计要一个小时之后。 不知道那时候她是不是已经在高铁站睡着了。 闻如一把行李箱的撑杆拉起来,抬腿坐在箱子上休息。 这时,她才想起自己包里的手机。上高铁她是想补觉来着,非常有仪式感地把手机都调成了静音。 闻如一把手机拿出来,未接来电未读消息铺满了屏幕。 全都来自向言叙。 闻如一暗叫不好,正想回过去,向言叙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闻如一按下通话键,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就说:“你再不接电话,我要报警了。” “我手机静音,没有听见……” “你在哪?” “高铁站,排队等出租呢。平安到达,向向你放心吧。” 话说完,那头直接挂了电话。 “……” 今天连向言叙都跟她生气,闻如一觉得自己好委屈。 闻如一恹恹地跟着队伍往前走,十分钟过去也没见前进多少。 没一件顺心的事情,全世界都跟她过不去。 闻如一排队排得什么玻璃心、公主病全出来了,一个人隔这里生自己的闷气,头顶都快冒烟了。 “闻如一。” 闻如一捏了捏自己发酸的鼻子,抬起头来看了看,没看见熟悉的人,以为是自己心情太糟糕出现了幻听,又低下头黯然神伤去了。 向言叙站在队伍的后方,看见闻如一丝毫不为所动,跟傻子一样坐在行李箱上,不知道在干嘛。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早上听她说下午的高铁回澜市,向言叙提前了一个小时来这里等,期间打过无数个电话,全部没人接。 这到站半小时都过去了,还是没人接,向言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若是之前那个电话还没人接,他估计真的要去折腾警察局那帮人了。 幸好。 幸好这傻子,完好无损地坐在那里。 闻如一这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行李箱的栏杆突然被人拉住,她人还在箱子上,一路被拖着走。 闻如一正想大叫,抬头看见是向言叙,整个人都傻了。 “向向……你怎么在这里……” 向言叙没回答,停下脚步,对她说:“包给我。” 闻如一怔怔地扒下背上的包,放在向言叙手上。他自然地接过,继续“拖着”闻如一往停车场走。 大概是这个组合太怪异,走了一分钟,闻如一受不了周围人的视线,从箱子上跳下来,之前阴郁的情绪因为看见向言叙,驱散不少,她笑起来:“向向你是特地来接我的吗?” “没有,顺路。” “你从城北顺到城南,向向你今天好闲哦。” “……” 闻如一今天的话似乎特别多,哔哩吧啦一个人说个不停,好像这五天过得特别特别开心一样,恨不得一口气给向言叙分享完。 可一坐上车,困意袭来,没几分钟就睡过去了。 向言叙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些,车速尽量维持在平稳状态,平时四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地开了快一个半小时。 到小区门口,闻如一也没有醒。 她靠着车窗,上半身斜歪着,右手搭在自己左手肘上,整个人小小的一只,缩在座位里。 向言叙想起了在清城的那个夜晚。 他也是这样看着闻如一,蜷缩在床的一角,以一种极没有安全的姿势。 偏偏她不是一个会把心事说给你听的性格。 越难受的事情,她藏得越深,反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能挂在嘴上跟你卖半天的惨。 向言叙把车熄火,下车走到另一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小心翼翼地给闻如一解开安全带,将她从车里横抱出来。 双手没空,又怕吵醒闻如一,向言叙反身用脚带上了车门,抱着闻如一走进小区,进了屋。 客厅的落地窗投进外面的月光,向言叙没有开灯,抱着闻如一平稳地进了卧室。给她脱了鞋,拿过旁边的被子,规规矩矩地盖上。 许是窗外的光有点刺眼,闻如一哼唧两声,动了两下,背对着光。 第29节 向言叙把窗帘给她拉上,像上次那样,确认闻如一没有踢被子之后,才站起来,把房间的空调温度调整到最舒适的温度。 这下好像真的没有需要做的事情了。 只剩下一件。 向言叙弯下腰,看着闻如一的脸。 呼吸平稳,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大概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还舔了舔嘴角。 连她舔嘴角都觉得好可爱。 向言叙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疯了。 “晚安,宝贝。” 向言叙在闻如一的额头落下一吻,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屋子。 他没有看见,在自己走出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前一秒还在熟睡的人,钻进被子里,笑得像一个傻子。 闻如一那股激动劲儿过去,她从被子里钻出来,光着脚去拿包里的手机,点进易泠泠的头像,也顾上看现在几点了,兴奋得在地板上,边蹦边跳,发过去一条语音—— 【一百,我感觉我恋爱了。】 第25章 给易泠泠发了好几十条语音, 后来手机没电, 闻如一才消停下来。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 这一夜,闻如一断断续续地做了好几个梦。 她已经好久,没有梦见过许家人。 她在梦里看见了中考之后的那个暑假。 那是闻如一唯一一次被许父带着去参加商业聚会。 她不姓闻, 不了解的都以为许家只有许朝暮一个孩子。 那次聚会上, 许父对外人介绍时,说闻如一是她的干女儿。 因为姓氏不同, 加上闻如一的长相随母亲比较多, 许朝暮随父亲, 没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假, 只说许父好福气。 中考全市第一,家里没有人过问, 就连被带出来, 也是一个不被承认的身份。 她明明不是私生女,却过得比私生女还卑微。 后来是怎么被许父斥责的呢。 闻如一平时不愿回想,可记忆在梦里却很清晰。 聚会上她被许父某位朋友的儿子性骚扰,都是未成年的孩子,可那般龌龊的心思, 闻如一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体会到。 最后, 闻如一伸手打了那个男生一耳光。 场面一度很混乱。 混乱之中, 闻如一看见许朝暮站在她身前,许父本来要打她的一巴掌,最后错手, 落在了护着她的许朝暮的手臂上,巴掌红印好几天都没消下去。 再后来。 许家损失了一笔投资,下半年的生意不景气,卖了城郊的两套别墅才补上空缺。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因为那时候,闻如一已经被赶出了许家,送到了澜市。 许父下了死命令,不准闻如一再回到清城。 除了许朝暮,没人在意当时她为什么会动手,也没人想知道,那笔生意背后隐藏着多龌龊的心思。 总之,闻如一又一次成了许家的扫把星。 …… 画面一转,闻如一在梦里看见了高一的那个寒假,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屋子里,对着电视,吃着外卖员送来的除夕饺子。 许朝暮在除夕前一天回了清城,闻如一独自在澜市过年。 闲时无聊,她在客房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相册。 里面的照片都是许朝暮的,从婴儿时期到五岁,厚厚的一本。 每张翻过来看,背后都有一两句批注,字迹娟秀。 “阿朝今天开口说话了,叫了我妈妈,我好幸福。” “阿朝今天学走路,一直在摔跤,她哭我也跟着哭。” “家里就阿朝一个孩子,她好孤独。” “我怀孕了,我告诉阿朝,阿朝笑得很开心,她说想要一个妹妹。” …… 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最后一张。 一个清瘦披着长发的女人,坐在沙发上,低头抚摸着自己快要临盆的肚子,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笑意却很温柔。 大概是拍摄者手没拿稳,聚焦不够,画面有点模糊。 这张照片是许朝暮拍的,后面依然有一句批注—— “今天阿朝第一次拿相机,我今天给肚子里的孩子取名如一。要是能陪她长大该多好,以后我也想教她拍照,教她做很多事情,我的宝贝。” 闻如一后来想学摄影,追寻源头,大概就是从这张照片开始的。 她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可她知道自己被爱着,这世界上曾经有一个人,很期待她的降生。 与她而言,这份温暖已经足够支撑她走过后半生。 最后一个画面是向言叙。 出国之前,他们最后一次在天台聊天。 她让向言叙留在澜市。 可是向言叙说。 我不会等你。 你走吧,走了永远不要回来。 闻如一。 我不想再见到你。 …… 闻如一惊醒,从床上坐起来,满头的冷汗。 她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才说服自己,那都是一场梦。 闻如一赤脚去卫生间洗了一个冷水脸,清醒过来,回到房间,拿过手机一看,已经过了中午。 她这一觉,到底是睡了多久。 易泠泠还在微信上找她,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闻如一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情。 她在向言叙的车上睡着了。 向言叙偷亲了她。 然后她发疯了。 【你还要睡多久,你家门口好多蚊子我日。】 【再不接电话,我要打电话叫开锁了。】 闻如一看见最新的这两条信息,回过神来,拿着手机跑下楼,打开了门。 易泠泠冷笑着看她:“大小姐不再多睡会儿?” “你昨天没说你要来啊,我睡太死了,没听见。” 闻如一招呼她进来,想给她拿杯饮料喝,打开冰箱,空空如也。最后没辙,只能寒酸地给她倒了一杯纯净水。 易泠泠被热到不行,拿起杯子几口喝了干净,缓过劲来,翻出昨晚闻如一发的几条语音,选择扬声器播放—— 【一百,你睡醒就来见我,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睡醒肯定就要去找向言叙,怎么办,我感觉我会把他衣服撕碎。】 【一百啊,你一定要来阻止我犯罪!不要放我出门!】 …… 这个神经病是谁? 是她说的? 怎么可能,这绝对不是她说的,她才不是这么没节操的人,肯定是变声器。 她是一个矜持的淑女,才不会去撕碎男人的衣服。 闻如一抢过易泠泠的手机,直接锁屏,放在了茶几的角落,一副跟自己没关系的样子:“我熬了通宵,脑子不太清醒,昨晚的话当不得真。” 易泠泠给她一个白眼:“向言叙亲了你也是假的?” 闻如一兴奋地笑,指着自己的额头:“那是真的。你看看,这里是不是还有向向性感的唇印!” “……” “哦,不好意思,忘了你看不见,想知道为什么吗?” 易泠泠并不想知道。 闻如一抓着易泠泠的手:“一百你快问我为什么,你快问你快问。” 易泠泠快被她烦死,皱着眉:“为什么?” 闻如一捧着自己的脸,故作娇羞地眨了眨眼:“因为只有被向向喜欢的人,才能看见了啦,也就是在下。” “……”卫生间在哪,想吐。 —— 第30节 家里没有任何食物,因为自己闹的乌龙让易泠泠白跑一趟,闻如一觉得过意不去,上楼收拾了一番,给德芙喂了食物,开车带着易泠泠出去吃饭。 这边最近的商场离澜大不太远,闻如一想到前几天同事在群里说,这里面新开了一家意大利餐厅味道不错,跟易泠泠商量之后,决定就去吃这个。 等餐的过程中,易泠泠无聊玩手机,看见今天有新片上映,提议吃饭过后去看电影。 闻如一难得没什么事,便答应下来。 刚上了一道菜,闻如一的手机响起来,吴成州发过来一条信息—— 【下午有没有空,出来玩啊。我和向言叙在澜大,过去接你?】 闻如一听见向言叙的名字,就心口发热,捧着手机傻笑,回复:【我和一百在澜大附近的商场吃饭,你们过来吧。】 说完,她发了一个定位过去,抬头对易泠泠说:“向言叙和州弟他们在附近,一会儿一起吃饭,你介不介意?” 易泠泠耸肩,挑眉地看着她,揶揄道:“我介意什么,倒是你,别饿狼扑食。” “……” 半小时后,向言叙和吴成州前后脚进来。 闻如一让服务生多添了两幅碗筷,把菜单递过去:“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吴成州很惊讶,明白机会难得,转头跟服务员说:“你们店最贵的,来一份。” “……” 换做平时,闻如一早就跳出来跟吴成州吵吵了。 可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她是被向向暗恋的闻如一,她要做一个矜持的女生。 “一份不够吧,州弟你吃得多。”闻如一露出一个自认为端庄得体的笑容,对服务员说,“先来三份。” 吴成州简直见了鬼。 易泠泠看闻如一就头疼,为了不让这傻子暴露太多,主动挑起话题,问吴成州:“你们去澜大做什么?” 吴成州缓过神来,回答:“他研究生报道,我拿毕业证。” “你怎么现在才拿?” “……挂科没过。” 易泠泠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笑。 向言叙从坐下来就没怎么说话,一直低头回复信息,看起来有点忙。 闻如一不敢一直盯着他看,吃了两口菜,想起电影的事儿,问道:“向向你要不要去看电影?” 易泠泠是多精明的人,立刻明白闻如一的意思,主动接过茬:“我突然不想看了,那两张票你们去看吧。” 闻如一在心里给易泠泠点了一个赞,还没开口,吴成州的声音横插进来:“最近的新片吗?我也想看,一起去啊。” “……” “…………” 向言叙抬起头,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回答闻如一之前的话:“我都行,你想看就去看。” “好……好啊……”闻如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吴成州,“走啊,一起啊。”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这几句话的功夫,吴成州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易泠泠在心里给闻如一点蜡,往吴成州碗里夹了一块牛肉,语重心长地说:“吴同学,你多吃点。” 吴成州受宠若惊,忙说谢谢。 易泠泠:“不谢,我好像突然明白你为什么会挂科了呢。” “……” —— 两人行变成四人行,易泠泠加购了两张电影票,秉持着给好友助攻的雷锋精神,她特地买了跟之前那两张完全挨不到一块的座位。 买完爆米花和可乐,离电影开场还有半小时,逛街时间不够,干坐着也无聊。 闻如一四处看看,发现电影院大厅有迷你ktv,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她跟向言叙和吴成州打了招呼之后,拉着易泠泠进去唱歌。 与其说是唱歌,不如说是找个地方说悄悄话。 闻如一没有唱歌的心思,时不时转过头,偷偷看在外面椅子上坐着的向言叙。 倏地,向言叙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不过三秒,视线就收了回去。 闻如一在凳子上坐着也不安分,抓住易泠泠的手腕,兴奋地说:“一百你看见没有,刚才向向冲我抛媚眼了!” 易泠泠点了一首歌,扫码支付,拿过话筒,等前奏过去的功夫,回了她一句:“……你别臆想了。” “他是不是在暗示我,快点跟他表白?” 易泠泠连白眼都不想翻了,跟着歌词唱起来。 闻如一被自己脑子泛滥的小心思烦到不行,歌还没唱到一半,她伸手按了暂停,双眼放着光,对易泠泠说:“一百你说,这里面是不是不管发出什么声音,外面都听不见?” “门都关着,应该听不见吧。” 易泠泠唱到一半被打断不开心,伸手要去按播放键,又被闻如一拦下:“那我在这里跟向言叙表白,他肯定也听不见。” “……”听不见还有什么意义。 闻如一:“别唱了别唱了,你帮我看着,我喊他名字,外面有没有反应。” “……”下辈子她不想跟神经病做朋友了。 闻如一铁了心要试试,易泠泠由着她闹,毕竟这么大了,少女心才爆炸一回,也挺不容易的。 闻如一对着话筒,叫了声向言叙的名字,紧张得侧过头看易泠泠:“怎么样?有反应吗?” 易泠泠摇头。 闻如一这下放心了,说是要表白,可对着一堆机器,她这感情也到不了位,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啊。 易泠泠等了大半天也没等到一句话,奇怪地问:“你可以开始了,闻小姐。” “不行,我现在没感觉。” 易泠泠是个急性子,看她这犹犹豫豫的样子就难受:“那你就现在出去跟他说,一句话的事情,哪有这么麻烦?” “今天的气氛不对,我掐指一算,表白会翻车。” 闻如一神叨叨地,盯着手上的话筒,想起昨晚做的梦。 “向言叙昨晚在梦里说再也不想见到我,让我走了就再也别回来。你看看,我梦里都这么惨,今天肯定不适合表白。” 易泠泠满脸黑线:“你什么时候开始迷信的?” “我真的害怕被拒绝啊。” 闻如一不安地绞着手指,低着头自说自话:“要是全部都是我会错了意,那可怎么办?” “如果向言叙不喜欢我,然后我现在跳出去跟他说‘啊,向向,我暗恋你六年啦,我高中还给你写过情书,我根本不想跟你做朋友,我们绝交,然后在一起做男女朋友怎么样?’,这也太尴尬了吧,而且外面都是人……” 闻如一说了这么多,也没听见易泠泠吱个声,她抬起头来,看见易泠泠一副‘你可以安息了’的表情,顿时一头雾水。 “我……我……只是想来提醒你们,电影要……要开场了……” 在这里面听见吴成州的声音,霎时,闻如一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死死地握着话筒,转过头去,看见迷你ktv的门,被吴成州拉开了一道大缝,心凉了一半。 没事没事,也许他什么也没听见呢。 闻如一干笑着自我安慰,抬头往上看,对上吴成州的错愕眼神。 一瞬间,不止是心,连带着整个人,都凉得透透的。 第26章 “三点四十的《xxxx》现在开始检票, 请凭影票一次在入口排队, 检票入场……” 电影院的广播把闻如一拉回现实, 她越过吴成州,也顾不上周围人看她异样的眼光,在大厅寻找向言叙的身影。 之前他坐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闻如一的视线在大厅绕了好多圈, 也没看见她想见的那个人。 吴成州好不容易把刚才的爆炸性消息给消化下去,看见闻如一不安的样子, 走过去跟她说:“那个……向言叙五分钟之前去洗手间了……” “他说一会儿自己进场, 还让我记得来提醒你们……” 闻如一低着头, 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一声不吭。 易泠泠和吴成州看她这个样子心里都不好受,交换一个眼神之后, 易泠泠走过去, 挽住闻如一的手,低声说:“如一,没关系的,我们另外找个机会说就好啦。” 吴成州在旁边附和道:“对啊,大不了一会儿我告诉他……” “不行!”闻如一抬起头来, 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 又变成了平时笑嘻嘻的样子, “你们两个帮我保密,谁也不要告诉向言叙。” 吴成州欲言又止,闻如一夸张地指着前面入场排队的队伍, 催促道:“好多人呀,我们快去排队,不然一会儿要一路说着‘抱歉借过’找座位了。” “可是——” “行啊,走吧。”易泠泠扯了扯吴成州的短袖,偷偷对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劝下去,一边对闻如一说,“我想吃冰淇淋,你先去排队,我去买。” 闻如一点点头,把易泠泠的电影票抽出来给她,说道:“好,我也要吃,香草味的。” 易泠泠嘴上答应,不忘把吴成州也拉走:“你跟我一起,我拿不了四人份的。” 吴成州不明状况被易泠泠叫走,到了买冰淇淋的柜台,他才开口问:“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 易泠泠给柜员说好要的口味,扫码的时候,看了吴成州一眼,长叹一口气,不答反问:“吴同学你谈过恋爱吗?” 吴成州尴尬地挠挠头:“暗恋算吗?我高中喜欢过一个女生三年。” “追到了吗?” “……没有。” “吴同学真纯情呢。” 第31节 “???” 易泠泠把手机放回包里,看吴成州的直男样,决定给他上上课:“你跟他俩做朋友这么多年,你就没看出他俩互相喜欢但谁也不告诉谁?” “怀疑过,不过就像你说的,这么多年也没动静,要在一起早就成了。“ 易泠泠扯嘴一笑:“难怪吴同学初恋都还在。” “……” 吴成州觉得应该给自己挽回一点尊严,想起上次跟闻如一在厨房的谈话,三言两语说给易泠泠听,最后总结道:“如一她自己都否认了啊,我亲耳听到的都能有错?” 易泠泠听完,只差没给这清晰脱俗的直男推导公式跪下了。 “……你也是个神人。”易泠泠中肯评价。 柜员把弄好的冰淇淋递给易泠泠,她接了两个,剩下的吴成州很自觉地拿上,看见是自己喜欢的巧克力味,他还很开心,问易泠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巧克力?” “乱点的。” 易泠泠往旁边了走了几步,给吴成州隔出两个人的距离来,然后嫌弃地看他:“你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 “为什么?” “直男这个物种太可怕了。” “???” “离我远点,别直着我。” “……” —— 闻如一比易泠泠先入场几分钟。 易泠泠拿着冰淇淋进来,把香草味和另外一个巧克力味的一起拿给闻如一,鼓励道:“好好表现啊,别辜负我的电影票。” 经过刚才那么一闹,闻如一从昨晚开始,只增不减的兴奋值,一下子降到零。她恹恹地咬了一口冰淇淋的蛋卷,小声说:“要不然我上去跟你坐吧,让州弟下来……” 易泠泠这种时候可温柔不起来,揉了揉闻如一的脑袋,凶巴巴地教育她:“闻如一你别这么没出息啊,追男人少点玻璃心,今天把他拿下,给我冲啊!” “……” 易泠泠到底没有同意闻如一换座位,等大家差不多都坐下后,影厅关灯前,闻如一回头往后看,才发现他们的座位何止是没有挨到一起,这完全就是一个对角线的距离了。 易泠泠女士真是用心良苦。 可闻如一嗨不起来,把头转回来,窝在位置里,闷头吃冰淇淋。 向言叙是电影开播前才进场的。 虽然从中午吃饭就在一起,可今天闻如一跟他说过的话,加起来好像还没有十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其他人在的缘故,闻如一想到这茬,心里的酸水冒得更厉害了。 电影开始,影厅关灯,室内的光线暗下来。 这部电影闻如一之前还挺期待的,可现在完全提不起劲来,没有可供她发泄的东西,除了手上的冰淇淋。 马上开学,向言叙精力有限,加上学业为重,他只好把手上的工作交接了一大部分给向父。 这几天是最忙的时候,本来下午应该回公司的,结果人没回去,手机里的消息快爆炸了。 向言叙回完最后一条,直接把手机关了机,想过两个小时的清净日子。 他抬起头来,注意到旁边的闻如一,电影愣是看也没看一眼,从刚才就一直在吃冰淇淋。 向言叙皱着眉,抬手按住闻如一的右手腕,压低声音说:“别吃这么多凉的。” 闻如一把左手巧克力味的冰淇淋递过去,给自己解释:“这是你的,我胃口没这么大,我吃一支……” ……就够了。 后面的话自动消了音,闻如一盯着手上冰淇淋,有点想去死一死。 鬼知道她发呆的时候对这支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做了什么,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快被她吃完了。 闻如一很不喜欢吃巧克力的。 “……” 闻如一自己都觉得尴尬,她看了眼右手那支香草味的,也被她咬过。 “我……我出去给你买吧,你要吃什么味道的……” 闻如一拿着两支冰淇淋,想打开包拿手机都没空,一时之间,显得十分不知所措。 “闻如一。” 向言叙沉声道,用声音制止了她的动作。 四周光线昏暗,只有荧幕上投过来的光,能让闻如一看见向言叙的脸。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许是光线不好,更显凝重。这落在闻如一眼里,就变成了不悦、生气乃至于嫌弃。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刚才在ktv里面表白,说的那番话就是不想让向言叙听见的。 可现在所有人的都听见了,偏偏他没有。 闻如一觉得心里憋着一股气,特别难受。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特别矫情,想法比平时奇怪很多,不应该往心里去,也更不应该在向言叙的表现出来的。 可是结果呢。 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越是想克制,就越是克制不住。 向言叙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过了几秒,他伸手拿过巧克力味的那支,冰淇淋包裹着蛋卷,他若无其事的咬了一口,说:“别买了,不好吃。” 闻如一耷拉着头,把包装口袋递过去,轻声说:“那扔了吧。” “你也不能再吃了。” 向言叙抽走闻如一手上的冰淇淋,两支一起扔进了口袋里,把口袋打了一个结,放在自己的脚边。 他好像也没有说重话,可闻如一总感觉,气氛更僵了。 一直到电影放映结束,两个人也没有说过一个字。 四个人在出口汇合,易泠泠走出来,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对,主动给自己找了一个开溜的借口:“我晚上有约,就先走了。” 说完,她看吴成州还站在旁边玩手机,恨铁不成钢地把他抓过来,补充道:“他也有约。” 吴成州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易泠泠的冷笑瞪眼掐手臂三连击,给拖着走了。 只剩下闻如一和向言叙两个人。 沉默片刻,向言叙先开口:“我要回公司,晚饭只有你自己吃了。” 闻如一“嗯”了一声,努力撑出一个笑来:“你忙就先走吧,不用送我,这边打车很方便的。” 向言叙走在闻如一的前面,听见她这样说,停下脚步,等她走上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启唇道:“当然要送你。” 闻如一怔住,随后理了理耳发,又“嗯”了一声。 她果然没有兴奋劲了,连“当然”两个字都不能让她产生什么幻想。 这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那种状态。她还是那个面对向言叙,就算再喜欢,也能安之若素,处之淡然的闻如一。 既然这么容易就能回到原点,是不是代表…… 他们或许根本不适合做情侣。 那个梦,下午的事情,说不定都是一种暗示。 …… 闻如一甩甩头,她快被自己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折磨得疯掉了。 她回过神来,看见电梯已经到了负三楼停车场,其他人都已经出去,只剩下他们两个还站在里面没动。 “向向走呀,已经到了。” 闻如一出声提醒,先一步走出了电梯。 向言叙漫不经心地走在后面,两个人保持这样的状态走了一小段路,闻如一先觉出不对。 她根本不知道向言叙的车停在那里,一直都在乱带路。 “向向你的车——” “闻如一。” 两个人同时开口。 向言叙这次没有让步,他长腿迈了几步,走到闻如一的面前。 他们之间的身高差很明显,闻如一站着只能到向言叙锁骨的位置。 向言叙垂头看着她,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 闻如一已经吓傻了,目光闪躲,干笑道:“有啊,我想问你的车停在哪里来着。” “只有这个?”向言叙平静地问。 闻如一下意识地往后退,她退一步,向言叙进一步,丝毫没有要让着她的意思。 这是第一次,闻如一在向言叙这里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直到闻如一退到墙角,后面是白乳漆糊成的墙壁,摸上去粗糙,有点咯手。她贴着墙壁站立,因为紧张,手心都开始冒汗:“向向,你……你好……好可怕……” 向言叙垂眸,淡笑了声,问了第三次:“一一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闻如一心跳如擂鼓,她隐隐猜到什么,可她不敢自己说出来。 回答向言叙的只有沉默。 “既然没有想跟我说的话,”向言叙直起腰,淡淡道,“那我就先说说,我要告诉你的。” 闻如一惊恐又错愕,她抬起头来看着向言叙。 几乎是一瞬间,向言叙向前一步,单手撑着她耳侧的墙面,就像毕业典礼那天,在大礼堂后面的小教室门口那样。 第32节 闻如一看见他喉咙滚动几下,然后听见他说:“闻如一,我们绝交吧。” 停车场空旷,声音带着些许的回音,向言叙清冷的嗓音在闻如一耳边回响了好几遍。 每一遍,都如同在她心上划了一刀。 不过几秒,已经鲜血淋漓。 闻如一眼眶都红了,她抬手,冰凉的手握住向言叙的手腕,带着哭腔:“向向,我不要。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你不要跟我绝交好不好……” 向言叙被她的反应吓到了,伸出手指给她抹眼泪,无奈道:“我话都没说完。” 闻如一哪里听得进去,越哭越凶:“梦根本不是反的,都变成真的了。向向你不要跟我绝交,也不要说再也不想见到我。” “我会改的,我再也不拿咬过的冰淇淋给你吃了,不对,我再也不吃你那份冰淇淋了。” “我给你买一百个好不好,真的不要跟我绝交,我错了……” “……” 这都是什么都跟什么。 闻如一哭得停不下来,向言叙拿她没办法,双手捧着她的脸,双腿蹲了些,视线与她平视,带着安抚的力量:“哪有你这样耍赖的,嗯?” 闻如一吸吸鼻子,迷茫地盯着他,眼角还带着泪。 向言叙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把人带入自己的怀里。 男人温热的气息扑在耳畔,闻如一的大脑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你自己说的,绝交,然后做男女朋友。” 闻如一整个人轻颤了一下,完全僵在那里,头顶好像都在冒烟,露在外面的皮肤变得通红。 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么多人都听见了,”向言叙用右脸颊去蹭了蹭闻如一泛红的小耳朵,黑眸清浅,声音淡沉,“你赖不掉的,要对我负责。” 第27章 停车场里面, 车辆来来往往。开车路过这个角落的人, 会降下车窗, 探头出来看几眼,这对男女。 有点像是刚吵完架的情侣,男朋友抱着女朋友一个劲儿地哄。 女人的头埋在男人的胸前, 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闻如一的视线低垂, 吸了一口气, 尽是向言叙身上的柠檬香。 原本垂在腰侧的手臂, 轻轻地抬起来, 最后小心翼翼地环住了向言叙的腰。 闻如一不敢用力,她觉得这是一场梦, 毫无真实感。 哪怕呼吸是温热的, 触感是存在的。 她害怕自己一用力,大梦初醒,这一切瞬间就会粉碎。 感受到闻如一的小动作,向言叙不仅没有松开她,反而加重了几分力道, 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骨血里。 “不是梦。” 怕她不信, 向言叙平静地重复了一遍:“闻如一, 这不是梦。” 闻如一没有说话,只是试着用力,去抱住他的腰。 一点一点地增加, 每增加一点,她就叫他一声:“向向。” “嗯。” “向向。” “在。” “向向。” “……快不能呼吸了。” 闻如一如梦初醒,松开他的腰,从他的怀里跳出来。 因为哭过,一双杏眼通红,闻如一看着向言叙,向前走了一步,主动握住他右手的两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向言叙,你仔细看看我。” 闻如一突然开口,用另外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脸,眼底泛着水光,毫无底气地问:“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们认识七年了,一辈子好长好长,以后还有很多个七年。” “如果接下来的,每个七年你看见的都是我,而且你不能再去看别人,这样也可以被接受吗?” “我有好多好多的缺点,多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绝对算不上最好,我这个人,也就比最差的好那么一点点吧。” 闻如一仰了仰头,把眼泪逼回去,然后正视他,眼尾上挑,笑起来,声音还是轻快的:“所以,向言叙,你真的要喜欢我吗?” 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真的要喜欢我吗。 她到底是觉得自己差劲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连问两个这种问题。 向言叙单手盖在闻如一的头顶上,轻轻地揉了两下,弯腰与她的视线平视。 四目相对之间,向言叙反而笑了。 “我还要怎么仔细看你?” 闻如一怔怔地看着他。 向言叙放下手,牵起闻如一的右手,握在手心,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再看下去,就不止想在一起了。” 闻如一越来越听不懂他的话,反问:“那你还想干嘛?” 向言叙目光坦然,吐出三个字:“想结婚。” “……” 闻如一傻了几秒,反应过来过后,整个人跳到向言叙的身上,只差没有尖叫:“向向你真的想跟我在一起吗?” “想。”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能反悔。” “不需要。” 闻如一情绪不是一般的激动,今天放佛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她现在想笑又想哭,像个疯子。 “向向你说,从今以后你就是闻如一的男人!” “……” 向言叙就这样抱着她往停车位走。 走了两步,闻如一主动跳下来,浑身上下都跟贴了狗皮膏药一样,把向言叙紧紧黏住。 “话说回来,向向,你到底是怎么听到的?州弟说你去卫生间了呀。” 向言叙用钥匙解开车门锁,打开副驾驶的门,让闻如一进去,关门之前,他说:“我没有听到完整版。” 闻如一一头雾水。 向言叙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接着上句话继续说:“从写情书开始的。” 窗户纸已经被捅破了,闻如一也能坦荡荡地没羞没躁下去,刨根问底:“可我出来在大厅也没看见你,你在哪里听到的?” “就门口。” 向言叙目光微闪,补了一句:“临时接了个电话,就没进去。” 闻如一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没作他想,继续说其他的事情。 向言叙时不时回她两句,心头却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闻如一。 自己并没有接到电话,只是去卫生间,平复了快半小时的情绪。 其实他也害怕。 如果自己的情绪太不克制,任由着放肆,把她吓跑了,该怎么办。 —— 向言叙原本想陪闻如一吃完晚饭,送她回家之后,再去公司处理事情。 闻如一却不同意,提议陪他去公司加班,晚上吃外卖就行。 本来就是周末,公司正常放假,向言叙带着闻如一在停车场坐专用电梯,直接到了顶楼的办公室。 几个秘书还在加班,看见自己的小老板带着一个女人上来,都觉得新鲜,但碍于小老板的权威,没有一个人敢多句嘴。 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看闻如一两眼了。 走进办公室,向言叙随手带上门,说:“休息室里有电脑和电视,随便用,想吃什么打内线给他们说。” “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闻如一坐在沙发上,拿过一个抱枕玩着流苏条,颇有感慨:“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我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进入你的办公室。” 向言叙坐下来,进入工作状态很快,分神回了她一句:“你可以每天都来,住这里都行。” “……” 频道对接失败。 闻如一不想吵他,打电话订了两份餐,闲来无事,跑到休息室里发呆。 现在静下来,她才觉得这一天过得有多么神奇,跟坐过山车一样。 可能是职业的原因,闻如一总喜欢用镜头来记录生活。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不记录下来总觉得好可惜。 但是恋爱又不是实打实的物件,心情也不是可以物化的东西。 第33节 闻如一撑着头,陷入沉思。 休息室的装潢很简洁,黑白色调为主,搭配着一些灰色。要说这房间里有什么鲜艳的颜色,就只有挂在墙壁上的一张油画了。 她觉得眼熟,应该是在课堂上见到,叫不出名字来。 一副用色大胆的人物画,角度问题,只能看见人物的侧面。 闻如一没有心思欣赏画,只是灵光乍现。 恋爱不是可触摸的东西,可是恋爱对象是真实存在的呀。 她想记录恋爱日常,拍向言叙不就好了。 闻如一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天才,下意识要去包里找相机,翻了两下才回过神来,今天又不是工作日,她是出来玩的,怎么会带相机和镜头。 琢磨这些的功夫,闻如一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随后门就被关上了。 闻如一走出去,看见向言叙把餐盒放在茶几上,颇为讲究地用纸巾擦了擦一次性筷子,然后递给了她:“坐下吃饭。” 闻如一挨着他坐下,吃了两口,从包里拿出手机,对向言叙说:“向向我给你拍照吧。” 向言叙生了副好面孔,确实不爱入境的人。 他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皱了皱眉:“拍什么照,好好吃饭。” 闻如一有点恃宠而骄的意思,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半蹲下来,对着向言叙拍了两张。 “闻如一。” 向言叙一般不叫她全名,每次叫都没什么好事。 闻如一收起手机,坐回他旁边,嘟囔道:“向向你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 向言叙给她盛了一碗排骨汤,放在旁边晾着,缓缓道:“我应该是什么位置?” 闻如一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回答:“我现在是你女朋友,你要对我温柔,全力满足我的要求,这才是一个合格男朋友应该做的事。远了的不说,就说如拍照这件事,你要好好配合我。” “我就在这坐着,还不够你看的?” 闻如一不好意思跟他说记录日常的事情,只好寻了别的借口:“我们又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我拍你,然后把照片洗出来,这样晚上的时候,我就可以……可以……” 向言叙:“可以怎么?” 闻如一思索片刻,灵光一闪:“把你的照片贴在我的熊上,这样每天睁眼,看见熊就等于看见你了。” “……” 听起来是个荒唐的想法。 闻如一也不知道向言叙是不是真的相信了,只是后来几次偷拍,被他发现了,也没有生气。 有点……默认的意思? 这朋友和女朋友的待遇,好像真的不太一样。 向言叙处理完事情已经是晚上九点以后,开车把闻如一送回家,在家门口瞎聊了半小时,最后蚊子实在是太猖狂,两个人才说了再见。 闻如一回到家,跟德芙玩了一小会儿,上楼回自己的房间,挑了手机最好看的向言叙的照片,用照片打印机打印出来。 闻如一喜欢抓拍远远超过摆拍。 因为抓拍是猝不及防,在镜头里留下来的东西,往往特别真实。 闻如一满意地看了两张照片,拿过旁边的黑笔,提笔在两张照片后面做批注—— “今天我脱单了,我和向向在一起了。我是认真的,他也是认真的,我觉得人生圆满。” “原来向向工作的时候喜欢玩笔,恋爱的第一天,我发现了一个以前我不知道的小细节。” 入睡前,闻如一收到了向言叙发过来的一条消息。 不过一句晚安而已。 但也是女朋友才有的待遇。 —— 周日向言叙忙得抽不开身,两个人没能见面。 周一早晨,闻如一起了一个大早,决定给向言叙一个惊喜。 她比平时早一个小时出了门,带上自己做的早餐,开车往向言叙的公寓走。 闻如一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贴心的女朋友,接男朋友上班顺便献上爱心早餐,是一件非常有仪式感的事情。 说不定向言叙一感动,今天就可以打啵了呢。 出门早,路上没有堵车,一路畅通无阻,闻如一把停在了小区门口,打电话给向言叙。 那边接得很快,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起这么早?” “这么早就起了?” 闻如一缓过神来,也不卖关子了,特别牛气地说:“下楼吧,女朋友亲自送你去上班。” “……” 听见向言叙不说话,闻如一觉得奇怪,又补充:“我还做了早餐,你不用吃了,下来,我一条龙服务你。” “……” 向言叙降下车窗,看着眼前这个小复式楼,透过客厅落地窗地玻璃,还能看见德芙在懒洋洋地打盹儿。 此情此景,他有点哭笑不得。 “我们一一,”向言叙眉眼带笑,无奈地对电话那头说,“一点做女朋友的觉悟都没有。” 第28章 这突如其来的宠溺, 溺得闻如一有点蒙, 她茫然地问:“什么意思?” “我在你家门口。” “……” 向言叙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马上就是早高峰,再折腾一个来回,两个人上班都来不及, 只好作罢。 “你今天直接去上班, 明天我再送你。” 闻如一不是一般的失落,恹恹地“嗯”了一声, 小声嘟囔:“可我做了两份早餐, 我又吃不完……” 向言叙愣了一下, 思索片刻, 改了口:“中午一起吃饭。” 闻如一中午休息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两个人的公司不在一个区, 路程算不上近。 闻如一下意识想答应下来, 可脑子里转了一个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不用,太远了,你过来一趟好麻烦。” 这话从闻如一嘴里说出来, 怎么听起来就那么别扭呢。 向言叙没往深了想, 还是坚持刚才的想法:“中午十二点, 我在公司楼下等你。” “可是向向——” “闻如一。” 两头都安静下来。 向言叙重新发动车子,掉头开出小区,才接着说:“我现在是你男朋友。” 闻如一不明其意:“我知道啊。” “你时时刻刻都记住这一点。” “我记性好着呢。” 向言叙轻笑了一下:“所以以后, 接送这种事,别跟你男朋友抢。” 闻如一脸上泛红,不自在地回答:“可我……也想对你好一点……” “那就让我比你多一点。” “什么?” “宠你多一点。” “……” 意料之中的撒娇、偷笑都没有,向言叙等了好一会儿,等到了一阵忙音。 “……” 居然被挂电话了。 向言叙黑着脸,微信里跳出一条消息,来自闻如一:【你太肉麻了,吓我一跳,差点撞树上。】 向言叙:【……】 闻如一:【为了我的生命安全,我不跟你抢了,你多点就多点吧。】 向言叙:【…………】 闻如一:【乖,以后好好说话。】 向言叙把手机扔在副驾驶上,连个标点符号都不想回。 他这个女朋友的打开方式,是不是不太对啊。 —— 闻如一来公司的时候,时间还算比较早。 早餐本来想跟向言叙一起吃的,结果没碰到面。 闻如一把包放下,拿着杯子和三明治去茶水间泡咖啡,等热水的时间,顺便把早餐吃了。 “如一你今天来这么早?” 听见有人叫她,闻如一转过头去,看见是上周约她去寺庙求玉的女同事,展颜一笑:“早啊,雅雅姐。” 女同事名叫王雅雅,跟许朝暮同岁,闻如一最开始叫她王姐,结果王雅雅说像中年大妈,非让她叫自己雅雅姐。 第34节 王雅雅今天出门急,早餐没来得及吃,看见闻如一放在桌上的三明治,食欲被勾起来,感叹一句:“你还自己做早餐呢,过得好精致。” 闻如一会意,把那份没动过的三明治推过去,主动问起:“你吃早饭了吗?不介意的话,吃我的吧。” “如一你人太好了。”王雅雅是个直爽的性子,没多客气,拿起来就吃,咬了一口之后,幸福地闭上了眼睛,“我的天,这也太好吃了,如一你不做摄影师去做厨师都行啊。” “哪有这么夸张。”闻如一失笑,余光看见水烧开了,拿咖啡包的时候,顺嘴问了她一句,“喝咖啡吗?” “来一杯。”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王雅雅吃了闻如一做的早餐,对她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女人之间经久不衰的话题就是八卦。 “我跟你说,上周你出差没去寺庙,错过了一个看帅哥的机会。” 加了咖啡伴侣之后,闻如一尝了一口还是觉得苦,又往里面加了几粒方糖,搅拌的时候,回答王雅雅:“寺庙还能有帅哥啊?” “你别不信,我拍了好几张照片,等我拿手机给你看。” 王雅雅去外面拿上手机,急匆匆地走回来,打开相册,找到那个帅哥的照片,递给闻如一:“你看看吧,这么素的衣服穿他身上都这么好看,你说这男人穿西装还要不要人活了。” 可能是年少时就认识了向言叙,早就被男色惊艳过一次,导致闻如一这些年看男生,感觉都差不多。 反正也没有比向言叙更好看的了。 眼下王雅雅这么说,闻如一也没什么感觉,出于好奇心,拿过来看了眼,入目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傻掉了。 王雅雅看她这表情,颇有成就感的说:“是吧,我就说很帅啦。要不是我已经结婚了,肯定去要他的微信号。” “不过这帅哥应该有对象的,上周去求玉的,只有他花钱买了最贵的那一款。其实这东西都是图个念头,玉再贵都不是什么好货,这中间寺庙赚的差价,大家都想捐善款了,不过愿意捐这么多的,也是挺难得。” “我们每天去听大师讲经,他都是从头听到尾的,没有走神也不会打瞌睡,参拜也是。而且啊,听说他不是为自己求的,也不知道哪个人那么有福气,能让他这么用心,你看这男人的气质,说不定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富二代呢,唉,这种好男人估计也快灭绝了吧。” …… 王雅雅的照片基本上都是偷拍的,最多只有侧脸,闻如一还是一眼就认出,画面里的人就是向言叙。 有一张参拜的背影,连德芙的都入了镜。 一身宽松的素衣,遮住了他的身材曲线,衬得人有点清瘦。 青灯古佛,香火青烟。 向言叙跪在拜垫上,明明只是背影,明明旁边还有其他人,明明拍摄没有任何技巧,可以说是不及格的。 可从画面上来看,也只有他,才把那身衣服,穿出了一种脱俗之感,成为照片的焦点。 在一张不及格的照片里,他的背影都带着荷尔蒙。 闻如一把手机还给王雅雅,觉得自己的心思有点龌龊,在亵渎佛祖。 “是挺好看的。”闻如一如实说。 王雅雅可惜地说:“多好的男人啊,可惜有主了。” 闻如一美得心里直泡泡。 是呀。 多好的男人。 更好的是,这个男人是她的。 吃完早餐,闻如一回到自己的座位,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这么多天了,向言叙也没把那块玉给她,寺庙的事,更是只字未提。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腼腆呢。 闻如一起了逗他的坏心思,趁方程来没来,摸出手机发一条消息过去:【向施主,我的玉呢?】 向言叙刚到公司,看见消息就回了:【在家,明天给你。】 闻如一:【向施主有虔诚地走流程吗?我听说最贵的玉的最灵验,你买了吗?】 向言叙当然不会承认。 【随便买的,你别得寸进尺。】 闻如一看乐了,在座位上偷笑,回复道:【向言叙你好骚啊。】 【闷骚的骚。】 向言叙:【???】 闻如一:【我允许你对我骚,骚一辈子吧。】 向言叙:【……】 闻如一一直觉得自己是非常了解向言叙的,他最不喜欢的麻烦事。 如果麻烦等级按一到十排列的话,寺庙求玉这件事,一定是最高级。 所以闻如一并没有在这件事上抱太多希望。向言叙能答应自己去,已经是非常难得。 更别提,他会耐心做完那些流程,最后花钱买了最贵的玉。 想到这,闻如一感觉自己,好像没有看懂过向言叙。 他温柔的那一面,对她来说是陌生的。 陌生得让人心动。 —— 中午十二点,闻如一迫不及待地坐电梯下楼。 为了低调,闻如一特地让向言叙在路口等。中午天热,闻如一几乎是跑到车前的,出了一头薄汗。 向言叙抽了两张纸巾给她,发动车子,说:“晚上有空吗?” “有活,拍夜景。”闻如一双手合十,做了个抱歉的动作,“今晚不能跟向向共进晚餐了。” 向言叙眼神无波无澜,看不出情绪来。 “你是在失望吗?别这样,我会感觉自己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心里超级愧疚的。” 向言叙“哦”了声,侧过头看着她:“那中午多吃点。” 闻如一没懂他的点:“为什么要多吃?” “你不是对我愧疚吗?”向言叙淡淡道,“既然愧疚,就把晚上的份也吃了,你陪不了我吃饭,也不能陪别人。” 闻如一错愕地抬起头:“这是什么逻辑。” “男朋友的逻辑。” 向言叙还记得早上的事情,喉结滚动两下,补了句:“乖,以后只陪我吃饭。” “……”好记仇。 时间有限,向言叙挑了家附近的中餐厅。 闻如一不喜欢点菜,向言叙自然地安排这一切。闻如一也没闲着,拿出手机,对着向言叙偷偷拍了两张。 今天他只穿了白衬衣,西装外套估计在办公室。 天热,他的袖口挽了两圈,不得不说,恋爱初期看对象是会带滤镜的。 就像此刻,向言叙就是一个翻菜单的动作,落在闻如一眼里,也是赏心悦目的。 闻如一摸摸鼻子,埋头玩手机。 这时,微信跳出一条信息,易泠泠问她在干嘛。 闻如一正要回复,可手机突然卡壳,自动关了机,再开机是一分钟之后。 她顾着回易泠泠消息,默认点开第一个聊天窗口,没有细看,就发了一张刚刚偷拍的照片过去。 面对易泠泠,闻如一总是自我放飞状态,她也懒得遮掩自己跟女变态一样的心思,说:【你看向向今天穿得是不是很禁欲。他衣领前两颗扣子都没扣,肯定是为了勾引我去看他性感的锁骨。】 易泠泠没回复,闻如一又扔过去一条:【好吧,我宣布他成功了,又想撕碎他的衣服了。】 这一下,手机没响,对面坐的人却开口了。 “你上一次想撕碎我衣服,是什么时候?” 二三次元的次元壁突然碰撞,闻如一被碎片砸了个稀碎。 她抬头看向言叙,发现他也拿着手机在看消息,心跳漏了一拍,低头看屏幕。 聊天框上面的备注并不是一百。 而是,向猛男。 “……” 第29章 撤回撤回。 闻如一三两下将刚才的几条消息全点了撤回, 把手机放在一边, 一本正经地看着向言叙:“什么撕碎?向向你眼花了。” “……” 闻如一摸摸鼻子, 心虚地拿过旁边的温毛巾擦手,生硬地扯开话题:“你点了什么菜呀?” 向言叙在手机屏幕上戳了两下,抬头说:“看手机。” “咱俩面对面坐着, 你有话直接说呀。” “这样说不了。”向言叙把手机放在一边, 拿过温毛巾,漫不经心地擦着手, “得看图说话才行。“ 神神秘秘的。 闻如一以为有什么惊喜, 点开一看, 是刚才被她撤回的聊天记录截图。 “……”太狡猾了。 “下次你想撕的时候告诉我。”向言叙把毛巾放进托盘里, 幽幽开口,“我换件衣服。” 闻如一成功被他带进沟里, 自然地接上一句:“为什么还要换?” 第35节 “呵。”向言叙一声冷笑, “你果然很想撕。” “……” 向言叙叹了一口气,还挺善解人意:“今天这扣子太紧了,改天我换件松的。” 闻如一的脸都快烧起来了,忙摆手:“不……不用了……” 向言叙坐在那里,眼角略微上勾, 轻轻地吐出一句话来:“免得伤了我们一一的手, 还半天撕不开。” “……” 嘴上没说话, 闻如一的脑子却开始不自觉地想象那个画面。 以前高中的体育选修是有游泳课的,向言叙特别喜欢打球,长期下来, 也练了一身肌肉。 平时不管男生女生,大家都穿一样的运动款校服,看不出身材到底怎么样。 可游泳课就不一样了,特别是男生,上衣一脱,什么都藏不住。 后来学了摄影,美学人体课上,那位老外老师喜欢称身材比例好的人为“被上帝吻过的艺术品”。 闻如一觉得向言叙也是艺术品。 但她只想私藏,不想给别人分享。 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向言叙的身材还是不是一如当年。 闻如一猛地甩甩头,回过神来,对上向言叙那意味不明的眼神,一字一顿地否认:“你你你你别这么自恋,我就是嘴上说说而已!” 向言叙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盯着闻如一的嘴角,平静地说:“口水擦一擦。” 闻如一慌张地接过,背过身去用纸巾擦了两下,才觉不对。 她用手指摸了摸纸巾,还是干的。 奶奶个腿,哪有什么口水。 闻如一转过头来,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瞪着向言叙:“你怎么这么坏啊。” 向言叙淡然地夹起一块牛腩,放进闻如碗里:“吃吧,你最喜欢的。” 闻如一也饿了,拿起筷子夹起来吃下去,咀嚼完还不忘说:“你听见我说话没有,我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你不要误会,我——” “蔬菜也要吃,不准挑食。” 闻如一“嗯”了一声:“你别打断我,我在跟你说正事。” 向言叙低着头,不忘问她:“清蒸鱼要不要吃,刺都挑干净了。” 闻如一快没脾气了:“我不吃我话还没——” 向言叙微微起身,把夹着鱼肉的筷子放在她嘴边:“张嘴。” “……” 这还要怎么解释。 吃完饭,向言叙把闻如一送回公司,也没再提过撕碎衣服的事情。 “晚上回家了,给我说一声。”下车之前,向言叙嘱咐道。 闻如一说了一声好,打开车门下车。 可闻如一还是觉得中午的事情不能这么过了。 这网络上的情感专家都说了,男人不喜欢女人对她太主动,女人应该拥有保持神秘感,若即若离,才能让男人欲罢不能,永远都爱你。 这才刚开始,她这本性暴露太快,万一加速向言叙对她的厌倦过程,那样等她人老珠黄了,不是逼着他去外面找三儿吗? 不行不可以,这种事情绝对不允许被发生,杜绝小三儿从眼前抓起,防患于未然。 她要保持神秘,要若即若离,要冷艳一点,要让向言叙爱惨了她。 车门关上的一瞬间,为了自己的终生幸福,闻如一转身,弯腰趴在车窗上,正经地叫他:“向言叙。” 向言叙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抬眼看她:“说。” 闻如一咬咬下唇,狠下心,一字一顿地说:“我真的不会撕碎你的衣服,因为我是一个矜持端庄的人。” “……” “就算你有一天,在我面前裸奔,求我摸摸你,我也没有任何感觉并且还会给你穿上衣服,跟你说‘别骚,美男人设会掉’。” “………” “对,我面对你这个人这张脸,就是这么无欲无求,所以你放一百个心吧!” “……………” 说完,闻如一觉得自己帅炸了,转过身,背对着向言叙挥手:“路上小心,男朋友。” 向言叙看着闻如一进了公司大楼,才把驾驶座上面的化妆镜拉下来,对着自己的脸打量了整整五分钟。 最后他把镜子收回去,得出一个结论—— 闻如一的视力,真的有问题。 —— 闻如一回到公司,刚坐下,正要去接水,碰见同样吃完饭回来的方程。 “来我办公室一趟。” 闻如一应了声,顾不上接水,把水杯放在桌上,前后脚跟着方程进了办公室。 “组长,您找我什么事?” 方程看着闻如一,有些话一时说不出口,迂回道:“坐着说,你喝什么?普洱尝尝?” 平时方程安排工作都是直来直去的,这么委婉,闻如一反而浑身不自在,心里直发憷:“不用了,组长。我最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啊……” 方程手一顿,笑道:“你这人,我非得对你凶巴巴的你才自在?” 闻如一干笑,小声嘀咕:“没有,就是感觉你这样,挺吓人的……” 方程把泡好的普洱放在闻如一面前,不自在地搓搓手,直入正题:“那个宣传片,我看过了。” 提到那个片子,闻如一心里也忐忑,哪还顾得上喝茶,紧张地问:“怎么样?哪里需要改,您直说。“ 她态度这般好,有些话,方程更难说出口了。 “挺好的,你剪的片子。” 闻如一听出方程有其他话想说,主动给了他一个台阶:“组长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行了。” “上次跟你一起去的两个实习生,薛城表现怎么样?” 闻如一怔了怔,把名字跟人对上号:“你说那个男生啊?还行吧,没什么感觉……” 说还行都是给足了面子。 宝_ 书_网_w_w _w_._b_a_o_s _h_u_2_. c_o_m 要不是面对方程这种行业前辈,闻如一不敢放肆,她早就说完全不行了。 方程若有所思:“薛城上午也给了我一部片子,他说是你让他剪的,还说公平竞争。” 闻如一没料到他还真剪了。 “对,是我说的。” 总算说到了点上,方程一口气把话说完:“我对比过了,最后就用薛城那份吧,有些细节需要修改,你带着他把片子改一改……” “组长。”闻如一总算听明白了,笑意淡下去,问,“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方程本来就是心虚的,随口说道:“是你自己说的公平竞争,别输不起。” 闻如一盯着方程,一句话都不说。 闻如一工作以来,一直都挺尊重方程的。 他拿过很多大奖,在行业里小有名气,刚进入社会就能跟一个好师傅,对于一个刚毕业的摄影师来说,可以说是特别幸运的事情。 所以方程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哪怕熬夜、通宵、加班,她也会把工作做到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最好。 可是现在,这位她一直尊重的师傅,却让她大跌眼镜。 “对,我说的是公平竞争。”闻如一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是走后门,凭关系。” 方程瞪大眼,怒斥:“闻如一,你什么态度!” “方组长,我想看看薛城剪的片子。” 这段时间工作,闻如一的能力没话说。方程本来就有心栽培她,所以很多重要的活都交给她。 今天这事儿,他本来不愿意答应。 可他也是打工的,公司股东发话让他关照自己的儿子,他还能装傻充愣不成。 方程语气缓和了些,跟闻如一说:“这薛城的背景你也清楚,我得罪不起,你更得罪不起。左不过就是一个宣传片,你就当让给他了,而且他这实习期也没多久了。” 闻如一没表态,反而提起另外一件事:“这个公司的新产品,找了艺人做代言,也是咱们公司接的。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拍广告的活,也要让给薛城,对吧?” 方程一时词穷,试着劝她:“你就当给新人机会了,教教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是来印象工作的,不是来做老师的。” 闻如一站起来,冷淡地回绝:“这股东的儿子,我能力有限,怕是教不好。” “你性子怎么这么轴,我跟你说——” “手上还有活,我先走了,方组长。” 从方程办公室出来没多久,闻如一看见江粒被他叫了进去。 十分钟后,江粒再出来,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 闻如一不用问,也猜到方程跟她说了什么。 下午三点多,薛城才慢悠悠地到公司,估计是早听了什么消息,看闻如一的眼神跟以前大不相同。 “闻姐,不好意思啊。” 办公区安静,薛城突然开口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边来。 闻如一听了,手上动作停也没停,继续修她的照片。 薛城看闻如一这态度,心里窝火,说话更不客气了:“我就随手剪了个片子试试手,没想到就把您的活儿给抢了,对不住了。” 第36节 闻如一拒绝的活,落在了江粒的头上。 薛城又是股东的儿子,江粒自然是帮他说话的,听见这边的动静,站出来插了一句嘴:“人是在国外镀过金的海归,看不上这种活儿的,薛城你太小看你闻姐了。” “江粒姐说得是,瞧瞧我这记性。” 薛城轻佻地笑了笑,“对不住了啊,高材生。” 两个人一唱一和跟双簧似的,闻如一放下鼠标,抬起头来,轻笑了一声,嘲讽道:“没关系,毕竟也就你们,才把剩馒头当个宝。” 第30章 话音刚落下, 薛城没急眼, 江粒反而更激动, 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凶巴巴地对着闻如一吼:“你几个意思啊,闻如一!” “没什么意思呀。” 闻如一从自己的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袋清热茶包, 拿着走到江粒面前, 轻放在她手边,好像什么不快都没发生一样, 说:“请你喝的, 降火气一级棒。” 江粒冷眼一瞥:“谁要你的——” 王雅雅站出来打断江粒的话, 笑着说:“如一我也要一包。” 闻如一应了声, 索性把一整盒都拿出来,给办公室每个人都分了点。 江粒这一拳等于揍到了棉花上, 闻如一这态度, 她再说什么重话,更显得她不是人了。 江粒瞪着了闻如一几眼,把茶包扔进抽屉里,臭着脸干自己的活。 闻如一绕着办公区走了一圈,盒子里的茶包还剩两袋, 她拿给了两个实习生, 递给薛城时, 特地问了一句:“晚上拍游船的夜景活,你还来吗?” 薛城是印象股东的儿子不假,只是这位股东平时在公司出了名的死板, 做事一个钉子一个眼,几乎没有变通的可能。 现在冷静下来,闻如一想上午那一出,觉得这位古板股东能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己的儿子开后门,也算是难得。 加上薛城在今天之前,虽然做事懒惰,但还是规规矩矩,没有摆臭架子。估计也是他的股东爹跟他打过什么招呼,不然他这种性格,哪里收得住。 这样一连串琢磨下来,闻如一觉得开后门这件事,开过一次口,怕是很难有第二次了。 本来薛城的实习期也要结束了,这次让给他的活儿,不出意外就是实习期的最后一项工作。 既然如此,闻如一就更无所畏惧了。 平心而论,薛城是不讨厌闻如一的,如果在高铁上,她没有让自己难堪的话。 不过俗话都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闻如一现在看起来这么不计较,薛城也没有跟她撕破脸的必要,还在同一个公司上班,就维持一天的和谐关系。 薛城回答的同时,也不忘给自己贴金:“当然去,工作的事我肯定不推脱。” 闻如一但笑不语,心里在吐槽,不知道是谁下午都过半了才来上班的。 这还不算对工作的推脱,那什么样才算。 薛城嘴上答应了晚上要一起去,可下班之前就不见人影。 夏天入夜晚,闻如一和女实习生在公司待到了八点左右,才出发。 澜江夜游是澜市是一个著名景点项目,而现在是,又正逢暑假,是澜市的旅游旺季。 澜市游轮公司每年这时候都会找印象拍照片,放在网络上给自己做宣传用。 闻如一停好车,跟实习生拿上设备,去入口处,说明来意后,负责人把她们带上了游轮。 离开船还有半小时,闻如一在船上选好取景点,才想起还有一个人没到。 闻如一摆弄着镜头,跟旁边的实习生吩咐:“你给薛城打个电话,船不会等他一个人。” “好的,闻姐。” 实习生把相机放下,拿上手机走到外面的甲板上打电话。 三分钟后,回来说:“薛城说他马上就到了。” 闻如一“嗯”了一声,再无后话。 “闻姐,其实薛城这个人挺不好惹的,你……你也不用……” 实习生欲言又止,见闻如一不说话,后面的话,更说不出口了。 闻如一听着有意思,反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林静言,安静的静,语言的言,其实闻姐上次出差,我不是故意要偷懒的,是薛城说……说如果我不跟他一起对付你……他就让他爸,给我的实习鉴定写不及格……我不敢不及格,我不能延毕……对不起闻姐……” 闻如一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她站起身来,问道:“你和薛城好像是同学?” “对,我们同班的,但摄影班,直接被推荐到印象实习的名额就只有一个,薛城是走后门加进来的,他平时在学校就横行霸道的。我只想好好毕业,对不起闻姐,我一直都想跟你道歉,其实你人挺好的。” 林静言说着,还给闻如一鞠了一个躬,眼睛也红了。 闻如一哭笑不得,她从包里拿了张湿纸巾,递给林静言:“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不计较这些事。” 林静言垂着头,小声说:“你没有必要得罪薛城,到时候丢了工作不划算。” “我从来不主动得罪别人。” “那你还……” “这种欺软怕硬的孬种,从来不会因为你对他多忍让一分,就会多善待你一分,他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你。” 尽管林静言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但还是弱弱反驳:“可人就是有后台啊。” 闻如一余光看见薛城朝这边走来,笑意更深了些:“所以就让他连带着后台,一起垮掉好了呀。” 一句话被闻如一说得云淡风轻,却惹来林静言的满脸错愕和震惊。 —— 拍完夜景,十点多收工。 薛城自己有车,闻如一顺路把林静言送回去,等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半。 闻如一以最快的速度去洗了澡,出来后给向言叙打电话。 电话刚接起,闻如一收起今天不愉快的心情,元气满满地说:“报告男朋友,我已经回家了,安全卡,滴——” 向言叙也刚洗完澡,声音也像是沾染了水汽,比平时要温润些:“你比我还忙。” 闻如一把今天在手机上拍的照片,传到电脑里,用打印机打印出来,一边说:“那可不,我要赚钱养你。” 向言叙笑了声:“你还想养我?” “毕竟向向还是研究生呢。” 话说完,闻如一觉得不太对,自说自话:“怎么突然有种我比你大的错觉?你还要读书,我都工作了。” 继上次之后,向言叙劝了她第二次:“你也可以读书。” 闻如一笑着打哈哈:“我才不读了呢,好不容易脱离象牙塔,我可是要赚大钱的人。” 见她不想多说,向言叙也没多问,随口问起:“你最近工作顺利吗?” 闻如一拿照片的手一顿,悬在半空中。过了几秒,她回答:“顺利呀,同事人都特别好,你不用再帮我了。” 向言叙反应了几下,才想起她说的是上次,给周灵慧拍定妆照的事情。 闻如一拿着照片走到书桌前,看着照片上的向言叙,小声说:“我可以处理好一切,向向你相信我。” 向言叙沉默了一瞬,说:“好,相信你。” “向向。”闻如一摩挲着照面的边角,若有所思地问,“如果我想去做旅拍,你会不开心吗?” 向言叙完全没有犹豫:“会。” 闻如一愣住了,一时忘了,下面本该说什么。 倏地,向言叙话锋急转直下:“但你想去就去。” 闻如一以为他生气了,赶紧挽回:“没有,我就是问问你而已啦。我也不是很想去,你知道我这个人的,三分钟热度,你不开心我肯定不会去。谁让向向你这么依赖我呢,一天见不到都不行呢。”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反正我一直在澜市。” 太直白的话,向言叙还是说不出口。 可闻如一似乎听懂了。 她以前出国前跟向言叙说过,他留在这里,他会有归属感。 现在向言叙说,他一直在澜市。 心里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暖流,所有的不愉快都在这个瞬间,被冲刷了干净。 闻如一不想煽情,半开玩笑道:“你这么放任我出去,向向的安全感绝对是满格。” “我没有。” 向言叙沉声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安全感,所以你不要乱来。” 闻如一忍不住想逗他:“你没安全感还委屈自己成全我,我感觉自己像个渣男。” 向言叙兀自说道。 “我会不开心,也没有安全感。” “但比起这些,我更愿意你活得自在。” “你可以走,走多远都行,记得回来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隔着电话的缘故,看不见向言叙的表情,闻如一甚至脑补出几分,他委屈的样子。 “所以,闻如一。” 向言叙靠着墙,手不由得握紧了些,哑着声说。 “要是你忘了回来,没有归属感的人,就是我。” 第31章 隔天, 方程把临市那个公司, 新产品广告代言的活儿给了薛城。 荒谬的是, 江粒作为一个正式员工,居然成了一个实习生的助理。 第37节 明面上没人说什么,这私底下就说不准了。 中午到饭点, 闻如一忙完手上的事, 去食堂吃饭,站在门口一眼望过去, 几乎没有空位了。 一栋办公楼就这一个食堂, 每天一到饭点, 人就多到不行。 闻如一不想跟人挤, 在心里打了退堂鼓,计划着又去外面的麦当劳凑合一顿。 “如一, 这边!”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闻如一随着声源看过去,是王雅雅和公司的几个女同事。 闻如一走过去,跟几个人打了声招呼。 王雅雅将座位上的装饭盒的手提袋拿走,挪出一个位置来,拉着她说:“这里有座位, 你去打饭跟我们一起吃吧。” “好呀。” 闻如一没有推辞, 去窗口打好饭, 想到有好几个人,比平时多点了三个菜,还专挑在食堂价位比较贵的, 端过来跟她们一起吃。 坐下后,闻如一把几份菜放在桌子中间,不好意思地说:“我一不小心买多了,看着都特别好吃,你们都尝尝,我一个人吃不完。” 公司的女同事,特别是刚工作没多久的,大部分都自己带饭。每天拿到食堂的微波炉里加热一下,一个月下来,吃饭钱都能省不少。 闻如一刚到公司的时候,跟她们吃过几次饭,发现她们的伙食都比较一般。 这里坐的人,数王雅雅跟闻如一最熟悉,她倒不见外,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口,还跟闻如一开玩笑:“你个子不大,胃口还不小,可是拿这么多哪里吃得完?” 闻如一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回答道:“是呀,所以你们要多帮我吃一点。” 对桌的一个负责后期的妹子,看闻如一确实不难相处,话也多起来:“雅雅姐说你做的三明治特别好吃,能不能教教我啊?” 闻如一点点头:“我下次做的时候,录个视频发给你。” “你人真好。” “顺手的事情啦。” …… 女人的圈子,想要融入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饭还没吃到一半,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把话题绕到了代言的事情上。 同事甲:“你们看见江粒上午那个表情没有?亏她还笑得出来啊,要说我江粒这个人也够能忍的,为了往上爬,什么恶心的东西都能往肚子里咽。” 同事乙:“可不是嘛,幸好方组没把这个事儿交给我。给一个实习生当助手,也太丢脸了吧。股东的儿子就了不起了?我听说薛城在校的成绩差到不行。” 说到这里,同事乙看了闻如一一眼,替她庆幸道:“如一你推了这件事真是明智的选择。” 王雅雅“啧”了声:“你们可别小看江粒,最后她和薛城,谁给谁脸色看还不一定。” “不过这活儿也没那么光鲜,这代言的明星又不是当红流量。代言人就是之前,因为那个什么古装剧爆过一阵的温晴,可剧一播完,她就是一个演女配的,也跟着昙花一现了,说白了就是一个十八线小明星而已。” 闻如一不太了解国内娱乐圈的事情,听到这,插了句嘴:“温晴是哪家娱乐公司的艺人?” “跟最近很红的那个,周灵慧,一家的。我听说她俩还是大学同班,你看看这混的,天差地别啊。” “不是说周灵慧跟那个小向总,关系挺微妙吗?” “好像是欸,他们高中似乎同校。难怪人家一手好资源,贵圈真会玩。” …… 几个人讨论得激烈,没人注意到闻如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闻如一戳着碗里的饭,食不知味。 —— 广告代言的拍摄时间是周四,公司跟温晴那边约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 闻如一早上九点有个棚内拍摄,可模特迟到,耽误了时间。 温晴比约定时间,提早了十分钟。 薛城带着她去化妆间上妆,而江粒气势汹汹来进棚,看见闻如一还在用设备,阴阳怪气地说:“摄影棚是公司的,你别一个人霸占着不挪地儿啊。” 闻如一不气也不恼,问旁边打下手的林静言:“还剩几分钟?” “十分钟,闻姐。” 闻如一把江粒晾着,不理不睬。 她蹲下来,选好角度,按下快门,拍完倒数第二组的最后一张后,让模特去换衣服补妆,转头的功夫,闻如一回了江粒一句:“出去,带上门。” 江粒瞪大了眼,冷笑:“闻如一你狂什么狂?” “十一点之前,这个棚归我。”闻如一目光很淡,大概是生了副无害的模样,就算生气也不煞人,“你打扰到我工作了,江粒。” “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 江粒不跟她争这口气,甩门离去。 林静言在江粒走后才说话:“闻姐,这剩下的几分钟,也拍不了几张了。” “我知道。” 闻如一把刚刚拍好的照片拷贝到电脑里存档,得逞地笑:“我就是想气她。” “……” 剩下的一组照片,几分钟也拍不完。 闻如一翻了一下摄影棚的时间安排表,发现下午四点半之后的时间都是空的,跟模特商量后,决定下午来补拍。 模特迟到本就理亏,自然没有意见。 做完这些事情,时间刚好到十一点。 闻如一把自己的设备拿到角落的小桌子上,安静地收拾着。 江粒作为薛城的助手,连拿相机的机会都没有。 而薛城,估计是看温晴没什么名气,对她的态度,也不怎么样。 “你会不会摆动作啊,自然一点懂不懂?” “你笑啊,你板着脸哭丧吗?你给口红代言,又不是给棺材代言。” “又笑过头了,跟傻子一样,笑不露齿,学校没教你?” …… 闻如一看了眼江粒。 她完全没有出来为温晴说句话的意思,任由薛城奚落她。 至于照片质量,闻如一不看也能猜出几分。 江粒这姿态,明摆着是看戏的。 闻如一轻笑了声,林静言看她还有心情笑,更不解了:“闻姐你都不生气吗?这个工作本来是你的。” “它一直都是我的。” “什么意思?” 这时,温晴提出休息,撇下助理,自己去了洗手间。 闻如一若有所思,吩咐林静言把设备放回去,称自己有事,也走出了摄影棚。 还没走进洗手间,闻如一就看见了温晴。 她想哭又怕晕了妆,仰着头,眼睛通红,试图把眼泪逼回去,样子特别狼狈。 闻如一走过去,放了一小包纸巾在她的手边,说道:“温小姐如果有空,我可以帮你补拍。” 听见有人说话,温晴转过身,不自在地问:“你是谁?” “闻如一,印象的摄影师。” “为什么帮我?” 闻如一没有回答,将水龙头打开,水流声盖住了她的声音,站在她身边的温晴却听了个真切。 “我只是帮我自己。” —— 周五下午,薛城越级,直接把代言成片发到了对方公司负责人的邮箱里。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印象的运营部接到了一个电话。 临时公司以照片质量不符合合同要求为由,对印象提出解约。 这个锅,在印象各个部门甩了个遍,最后还是甩到了负责拍摄的商业组头上。 方程被叫到经理办公室,估计是被痛骂了一通,回来的时候脸色特别难看,把薛城和江粒都叫到了办公室。 半小时后,薛城的那个股东爹都来了。 儿子是他生的,后门是他开的,现在出了大纰漏,最丢脸的莫过于他自己。 隔着一个办公室的门,都能听见他训斥儿子的声音。 薛城出来的时候,脸上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一副衰样,平时的嚣张气焰全被浇灭了。 而江粒估计被方程骂得不轻,眼眶也是红的。 公司所有人都在看戏的时候,闻如一带着一个u盘,敲响了方程办公室的门。 方程正在着急上火怎么挽回合同的事情,看见闻如一进来,心情更是复杂,语气不善:“你有什么事?” “温晴那组代言照片,我这里也有一份。” 方程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没来得及问,拿过闻如一递过来的u盘,连接电脑,看见屏幕上可以称得上完美的几组照片,如获珍宝,笑得合不拢嘴:“我果然没选错人。”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功夫,方程把照片交上去,运营部及时发给了临市的公司,对方看了特别满意,合同算是保住了。 印象让了几个点的利润出去,但比起取消合作带来的损失,不过是小数目。 下班前,闻如一在电梯口碰见江粒。 江粒这次栽了大跟头,连跟闻如一呛声的心情都没有了,转身要去走楼梯。 闻如一主动叫住她,轻声问:“江粒,你看见了吗?” 第38节 江粒瞥她一眼:“看见什么?” 闻如一展颜一笑,比任何时候都还开心,两个酒窝格外刺江粒的眼。 “我一直笑到了现在呢。” 江粒耳边回响起那天在摄影棚,自己说过的话—— “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 前后一对比,闻如一这句话把江粒被气到不行,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电梯门打开,闻如一踏步走进去之前,之前一直隐忍着的脾气,总算找到了一个爆发的机会。 她勾唇一笑,留下一句:“你这种水准,永远也赢不了我。” —— 闻如一开车回家,还没进屋,就听见隔壁那栋房子,好像特别热闹。 她抬腿往隔壁房子那边走,看见一辆小货车,正觉奇怪,有人叫她:“闻小姐。” 闻如一抬眼看过去,发现是向言叙身边的助理小张,眼睛一亮:“小张你怎么在这里?” “小向总今天搬家,我过来盯着。” “那他人呢?” “在你家等着呢。” “……” 这人还真的,丝毫不跟她见外啊。 闻如一跟小张道别,往回走,进了自己屋。 看见向言叙居然破天荒地在逗德芙玩,而德芙也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俨然忘了它是谁的猫。 闻如一这几天忙着给自己讨回公道,向言叙的事也多,两个人除了每天一个电话,基本上没有联系。 此情此景,闻如一有点怀疑自己走错了家门。 向言叙听见开门声,猜到是闻如一,也没回头,指着餐桌上还没开封的猫粮,说:“把吃的拿过来,给它尝尝。” 闻如一拿着猫粮,做到向言叙身边,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不是很讨厌猫吗?你的洁癖呢?” “我想通了。” “什么?” 向言叙垂眼,看见闻如一头发有点乱,抬起手,指尖从她的脸颊扫到耳后,给她理着发丝,平静地说:“我连你都不嫌弃,何况你的猫。” “……” 这几天被琐事缠身,但是不代表,闻如一忘记了那天饭桌上,同事说的八卦。 “不是说周灵慧跟那个小向总,关系挺微妙吗?” “好像是欸,他们高中似乎同校。” “难怪人家一手好资源,贵圈真会玩。” …… 又是周灵慧,到处都是周灵慧,高中是她,现在还是她。 哪哪都能听见周灵慧。 闻如一心里难受得很,刚刚又从向言叙嘴里听见了“嫌弃”两个字,说话酸不溜秋的:“喂,向言叙,这几天,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啊?” 向言叙以为闻如一在开玩笑,没有回答,起身要去洗手,刚站起来,就被闻如一从身后抱住。 “你是不是后悔跟我在一起了。”闻如一小声嘟囔。 向言叙皱眉,否认:“别犯傻。” 闻如一将他抱得更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突然凶狠起来:“你是我一个人的,哪怕是一根头发丝,也只能掉在我身上。” 向言叙微微扬眉,没说话,等着她说下文。 闻如一心里窝火,嘴上比平时霸道好几倍:“以后不许跟周灵慧说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可以!” 向言叙不怒反笑:“你在吃哪门子飞醋?” 闻如一松开手,走到向言叙的面前,眼底都是快要溢出来的醋意,说的是狠话,可是一双杏眼湿漉漉地看着他,完全没有威慑力,更像是撒娇。 “你要是敢绿我,我就咬死你。” 第32章 向言叙之前摸了德芙, 手上都是猫毛, 看见闻如一眼下这幅委屈又生气的样子, 低低地叹了口气:“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闻如一耷拉着头,刚才的狠样也就几秒钟的事情:“看什么啊……” 我非你不可。 话到嘴边,向言叙却说不出口。 他本就不是话很多的人, 加上之前, 闻如一说好肉麻,差点撞树上。 这么一想, 她大概也是不喜欢听这些虚话的人。 心思经过这么一转, 说出来就变成了:“你听说了什么流言?” 闻如一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期待什么, 也不知道此时此刻, 到底是什么念头落了空。 其实她完全没有必要生气的,都是没有证据的事情, 就来这里对他兴师问罪。 闻如一突然很后悔, 也很害怕。 后悔自己的无理取闹,害怕向言叙会不开心,觉得她是一个麻烦矫情爱计较的女朋友。 “没什么啦,我刚刚逗你的。”闻如一扬起眉,笑盈盈地看着他, “我演技怎么样, 是不是可以出道了?” 向言叙没有回答,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道是在质疑这句话,还是在等她说下文。 闻如一倏地心慌,她有点想说实话, 自己就是计较,就是吃醋,就是不开心。 可她不想变成一个秒打自己脸的撒谎精。 “你快去洗手吧,今晚想吃什么?一会儿我们去超市买菜好不好呀?” 闻如一推着向言叙的后背,往洗手间走,她只顾着逃避这个话题,路也没看,推着向言叙就要撞上墙,也没停下来。 向言叙不懂她在别扭什么,反身抓住闻如一的手腕,说:“要撞上了。” 闻如一回过神来,抬头看见,眼前的根本不是厨房的门,而是承重墙。 “我不是故意的……”闻如一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指着门,“你去洗手吧,我上楼换身衣服。” 向言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闻如一脚底跟抹了油似的,几乎是用跑的方式上了楼。 她这几分钟的功夫,情绪换了好几种,堪比坐过山车。 向言叙若有所思地朝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 闻如一跑得及,拖鞋都掉了一只,又退回来捡,发现向言叙在看她,跟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拿着拖鞋溜得更快了。 “……”他难道很像洪水猛兽吗? 向言叙转身进厨房洗手,水还没擦干,就听见楼上一声尖叫。随后是一阵匆匆忙忙跑下楼的脚步声。 闻如一着急得t恤衫都穿反了,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利索:“向向向向言叙,你你你你妈妈……” 向言叙从厨房出来,看见闻如一套了件长t就下来,领口处都没有理正,歪歪扭扭的,右肩膀还能看见里面的内衣肩带。 向言叙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伸手抓住她的袖口,往上一扯,盖住肩带后,才说话:“你别着急,我妈怎么了?” 闻如一下意识握住向言叙地手,指着客厅的落地窗,紧张兮兮地说:“你妈妈来了,就在隔壁的院子里,跟小张说话呢!” 向言叙也是一愣。 闻如一急得慌了神,拉着向言叙就要往地下室走:“你赶紧躲一躲,一会儿看见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快点快点。” 向言叙一步未动,双手按住闻如一的肩,正色道:“我这么见不得人?” “不是啊,你妈妈来了啊,你又在我家,你还搬到我隔壁,然后那个……就是我们……唉,天哪,我的意思就是——” “这不正好,今天她亲眼看见,以后也不用怀疑我是gay了。” “……” “又不是第一次见我妈,紧张什么?” “……” “我跟你在一起了,还搬在你隔壁住,我们的关系还不够纯洁吗?” “……” 不对。 她刚刚想说什么来着,怎么失忆了。 向言叙目光坦荡,非旦没有往地下室走,反而让闻如一上楼:“衣服反了,上去穿好再下来。” 闻如一险些又被他给绕进去,这回反应过来,问他:“上次见面我还是你朋友,这次就是女朋友了,阿姨能接受吗?” “她求之不得。” “???” 这时,门铃响起来,闻如一没来得及听向言叙说后面的话,赶紧上楼换衣服。 向言叙等门铃响了三声,看闻如一进了卧室后,才走过去开门。 向母兴奋得眼睛都在发光,迫不及待地问:“我儿媳妇呢?” 向言叙目光沉沉,淡声问:“你跟踪我?” “对呀对呀,你妈妈我机智不机智?” 第39节 “……” 向言叙词穷,不知道说什么好,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在她面前:“进来再说。” 向母看他这熟悉的动作,根本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家里,眉梢都带着笑,换上拖鞋走进来。 闻如一这几天工作忙,房间显得有些凌乱,可在向母眼里看起来,都是生活气息,怎么看怎么舒服。 这进度,比她想象还要快很多嘛。 “我就说你小子,无缘无故的,怎么会买这边的房子。” 向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到向言叙耳边:“告诉妈妈,你们开始多久了?上次回家你怎么不说啊,我还去问如一你是不是gay,你看看,这多尴尬。” 向言叙被自己的亲妈吵得有点头疼:“上次还没开始。” 向言叙招呼她坐,抬眼的一瞬间,余光看见,闻如一躲在二楼楼梯的转角,想下来又不敢下来的样子,顿时:“……” 向母不在意过程,只注重结果,她四周看看,也没见其他人,于是问:“她还没回来吗?你约一下,今晚我请客吃饭好不好的呀。” “回来了。” 说着,向言叙有意没意地往楼上看了眼,补充道:“在楼上。” 向母站起来,想上去见一下人,可又觉得自己这样太热情,怕是会给小姑娘造成困扰,改口说:“你上去叫她,对了,你说我是你表姐好了,同辈人的话,这样大家都轻松。” 向言叙:“……” 躲着的闻如一:“…………” 向母看向言叙的表情,不开心了,瞪着眼问:“我这么年轻,难道不像你表姐吗?你表姐身材都没有你妈妈我保持得好!” 闻如一觉得自己再不出去,向家的辈分都要错乱了。 她深呼一口气,规规矩矩地下楼,走到向母面前,乖巧地笑:“阿姨好。” 向母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平时话挺多的一个人,一分钟也没说一个字。 闻如一心里越来越凉,想说点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向言叙去厨房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拉着向母坐下,出声提醒:“妈,你吓到她了。” 向母回过神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满脸抱歉地看着闻如一:“你这傻孩子,不需要做到这个份上啊!” 闻如一和向言叙对视一眼,皆是一头雾水。 向母觉得自己闯大祸了,赶紧挽回,自言自语:“你跟向言叙关系好我知道,可是你也太义气了,怎么能因为去试探他是不是一个gay,而委屈自己呢?” 向gay王:“……” 闻如一好不容易跟上向母的脑回路,险些笑出来,解释道:“阿姨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这个。” 向母想不明白:“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喜欢呀。” 闻如一说完才觉得害羞,可收回已经来不及,她只能硬着头皮说完:“肯定是因为喜欢,才会在一起的,阿姨。” 向母真心为自己的儿子感到欣慰,叹了一口气:“幸好我们家基因好。” 闻如一茫然地抬头:“啊?” “至少生了一副好皮囊,能让你喜欢。” 向母真是松了一大口气,招手让闻如一坐到自己身边来,语重心长地感叹:“委屈咱们如一了,看上向言叙这种男人,你放心,阿姨以后会对你好的。” “……” 向言叙在旁边听不下去了,神色却淡然。 他深刻感受到自己的多余,主动站起来,去厨房洗水果,把空间留给两个人。 向母一直以来都喜欢闻如一,也不是没有想过她跟向言叙之间会发生什么。只是观察了这么多年,依然没什么变化,她也渐渐死心了。 可今天突然大转变,惊讶过后,还是满腔欢喜。 三个人在家里吃了一顿家常便饭,向母过了那股兴奋劲,没有多问别的问题,对待闻如一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闻如一原本很紧张不安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 她从小就没有妈妈,不知道母爱是什么样的感觉。 只是这么多年来,向言叙的妈妈第一次给了她一种,一直只存在于她自己的想象中,最理想的母女相处模式。 夜幕降临,向母主动提出离开,特地让家里的司机来接,也不要向言叙送。 把向母送走,闻如一站在院子的路灯下,对着越开越远的车辆,小声感慨了一句:“你妈妈真好。” 夜晚的风大,向言叙没听见:“什么?” “我说你妈妈真好,温柔又有趣。就算人到中年,也可爱得像个少女,跟她说话特别开心。” 闻如一双手背在伸手,转身往屋里走,把难过的情绪藏进心里,笑眯眯地说:“向向也有温柔的一面,看来是随了你妈妈啊。” 她不敢说,她多羡慕向言叙有个完整温馨的家庭。 “我妈一直想要女儿。” 向言叙走在闻如一身侧,路灯的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后聚在了一个点上,合成一个影子。 “她会很爱你。”向言叙很笃定。 闻如一垂下头,眨巴眨巴眼睛,忍住泪意,主动伸出手,去握住了向言叙的两根手指,轻了轻晃了两下,声音很轻,染了夜风中带着的水汽。 “我也会的。” 不止是爱你,也爱你的家庭,你的一切。 所有在你身上,被刻上“家”这个标签的全部。 我都爱。 第33章 向言叙周五搬家, 周六在家住了一天。 周日一大早, 闻如一拿着食材就往向言叙家里跑, 想着早上烤蛋挞吃,进门,还没说话, 这个计划就落了空。 闻如一把食材放在餐桌上, 做饭的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哪有大周末新生报道的,你们学校太不人性化了。” 向言叙这段忙昏了头, 报道的事情, 他自己都忘了。 若不是看见新班级的群, 有人在讨论今天报道的事情, 他也想不起来。 闻如一抠着衣角的蕾丝边,自言自语, 像个小怨妇:“你开学之后, 是不是要住校啊。” “学校规定。” 澜大校风严谨,对研究生的管理也不宽松。 向言叙看闻如一似乎真的很不开心,左右权衡,语气放软了些,说:“我每天陪你吃晚饭, 熄灯前再回去。” 闻如一依然低落:“不用了, 我也经常加班。” 确定关系之前, 闻如一没觉得少看向言叙几眼会怎么样。那时候她在国外读书,两个人一年也见不了几次,可也那么过来了。 又不是不联系了, 见不见面又有什么关系。 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好像一天不跟向言叙见个面,这一天都是不完整的。 昨天看向言叙搬到自己隔壁,她其实很开心,不过不敢表现太多出来,只能晚上一个人躺床上傻笑。 睡前想的,也是以后的生活。除了上班,剩下的所有时间,她都可以跟向言叙在一起。哪怕加班,哪怕有事,可只要回家就能见到他。 她开心得太早,完全忘了向言叙还要读研这件事。 希望落空的滋味并不好受,闻如一自知自己这样有点任性,在向言叙开口之前,主动终结了刚才的话题。 闻如一松开抠蕾丝边的手,走到冰箱前面,把食材放进去。 冰箱门遮住了她的脸,从向言叙那个角度,只能听见声音:“我今天没事,陪你去报道吧。” 向言叙走过来,带上冰箱门,低声问:“闻如一,你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 闻如一否认,看了眼客厅的挂钟,问:“几点报道?” “十点开始。” “那我们出去吃吧,我想吃灌汤包。”闻如一拍拍手,看见自己身上还穿着睡衣,踩着人字拖,转身往玄关走,“我回去换身衣服,然后就可以出发啦。” 向言叙皱着眉,主动让步:“我可以跟学校申请不住校。” 闻如一一怔,随后摆摆手:“不用啦,你不要搞特殊,反正澜大也不远。” 向言叙并没有因为闻如一的懂事而感动欣慰,心里一直挤压的那个疑团反而越来越大。 他正想问出口,闻如一已经打开大门,跑了出去。 向言叙看着大开的房门,虽什么都没问,可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从在一起到现在,闻如一对他都很奇怪。 以前做朋友的时候,她对他都没这么客气。 她现在不提要求,不表现负面情绪,不给他任何麻烦,她所认为的麻烦。 与其说是客气,不如说是小心翼翼。 带着点讨好的那种,小心翼翼。 这不像她。 闻如一,不该是这样的。 —— 闻如一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回家换了身背带牛仔短裙,短发被她扎成了两个小马尾,还给自己倒腾了一个空气刘海,踩着白球鞋出了门。 向言叙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看见她的第一眼,被吓了一跳。 闻如一沾沾自喜,还在向言叙面前转了一个圈:“向向,你看我,是不是回到了十八岁?” 第40节 向言叙眸色微敛,淡声道:“你十八岁,都不长这样。” “那就是十六岁了。” 闻如一打开车门,坐进副驾,拉下化妆镜,觉得口红颜色深了些,赶紧抹掉,从包里拿出一个她几乎不用的少女色,给自己涂上。 完事了,闻如一扣上口红盖,转头戳了戳向言叙的手臂,问道:“这颜色是不是显年轻?” 向言叙受不了她这装嫩的劲头,提醒:“闻如一,我们同岁。” 在年龄这个问题上,闻如一是认真的:“我知道啊,你还比我大六个月呢。” “所以你不用营造年龄差了。” 闻如一系上安全带,忧愁满面:“向向,你什么都不懂。你现在还停留于学生的阶段,而我已经是个社会人士了。这两个身份之间就自带年龄的鸿沟,我不能看起来比你大,我要永远青春美丽。” 向言叙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反问:“你知道你这样站我旁边,别人会怎么想吗?” 闻如一对自己的颜值还是很自信的,大言不惭地说:“当然是羡慕你有一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女朋友呀。” “不是的。” 向言叙有意地看了眼她t恤上兔头,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别人会觉得我有怪癖。” “别害怕向向,洁癖二字没有写在你的脸上。” “……” “你不要自卑,洁癖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癖,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 向言叙忍无可忍,回道:“是恋妹癖。” 闻如一愣了一下,捧着脸更开心了:“原来我打扮一下,都能做你妹妹了?” “……”他还是不要说话了。 闻如一得意起来,嘴上就没了个把门的,一时嘴快,竟说:“向向,兔子装和水手服你比较喜欢哪个?”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闻如一真想给自己一耳光,脑子运转失败,一句挽回的话也没说出来。 向言叙神色平静,过了半分钟,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喜欢白衬衣。” 闻如一控制不住去脑补,脸成功红成了一个苹果,她转过头看窗外,羞赧地凶他:“向向你……你也太……” 骚了。 “我不骚。” 向言叙猜到她要说什么,抢先否认:“是你先动的手。” 闻如一红着脸,还跟他挑字眼:“我也不骚,我刚才就是开玩笑的!” “是吗?” 向言叙轻笑了一下,多了几分痞气,轻飘飘地说:“那我也是开玩笑的。” “……” 安静了没有三分钟。 闻如一不甘心,弱弱地问了一句:“你真的喜欢白衬衣吗?” 向言叙抬眸:“你想听,开玩笑的答案,还是不开玩笑的?” 一句轻佻的话,在他那正经到不行的脸上说出来,无波无澜,倒更显得自己是个女流氓。 闻如一选择放弃,哼了一声,小声嘟囔:“管你喜欢什么。” 说完又觉得有点过,补了句:“这也是开玩笑的。” 向言叙“嗯”了一声,明显不信。 闻如一选择闭嘴。 到学校后,向言叙熟轻熟路地金融学院走完报到流程,在教务处领了教材,往研究生宿舍走。 上次来澜大没有仔细逛,闻如一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这是向言叙的母校,也是他接下来两年要读书的地方。 如果她不出国,这应该也会是她的母校。 这么一想,闻如一觉得对澜大的感情,还挺特别的。 研究生宿舍在北门那边,两人间。 这都没什么,最让闻如一崩溃的,男女主宿舍都在一个院子里。 放好东西,向言叙带着闻如一,去学校外面的餐厅吃午饭。 点完菜,闻如一看服务生走后,才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向言叙:“你们学金融的,女生多还是男生多啊。” “一半一半,会计专业女生多。” 闻如一心里警报大响:“跟你们宿舍一个院子的那栋女生楼,不会是会计专业的吧?” 向言叙对这些东西漠不关心:“不清楚,可能是,金融学院的宿舍都在一起。” 闻如一心如死灰,没有再问下去。 点的菜都是她爱吃的,可一顿饭下来,闻如一筷子都没动几下,完全无胃口。 吃到一半,向言叙突然放下筷子,问起来:“我这么让你没安全感吗?” 闻如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几秒后意识到向言叙是在跟她说话,才回答:“什么安全感?” 向言叙看起来比平时还严肃:“在你眼里,我长了一副朝三暮四的模样?” 闻如一没有犹豫,反而笑:“怎么可能,你明明是生人勿进。” “所以你害怕什么?” 鱼放凉了不好吃,向言叙夹起肚子上没有刺的那一块,放进闻如一碗里,轻声说:“我不喜欢改变,认准什么,就是什么。” 闻如一怔怔然,没有说话。 向言叙拿过旁边的湿巾擦手,每个字都透着股真诚:“开始是你,终点是你,从头到尾,都是闻如一。” 几种情绪涌上心头,闻如一有点蒙:“向向你怎么——” “数字你记不住没关系。” 向言叙把湿巾放在一边,抬起眼来看着她,墨色瞳孔里映着闻如一的脸:“这句话,你必须记住。” —— 吃过午饭,闻如一说自己困了,想午睡,向言叙没有去计较她是真的困,还是假的困,开车把她送回了家。 闻如一在卧室睡觉,向言叙并没有离开。 闲来无事,他打开了电视,正是某台的娱乐综艺节目。 周灵慧和一个男演员为新剧宣传上了最新一期,向言叙有点印象。 向言叙冷然地看着屏幕,原本在阳台晒太阳的德芙,看见向言叙来,热情地走过来,跳上了沙发,在他旁边趴着,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博存在感。 听见猫叫,向言叙眼神有了点温度,抬手摸德芙身上的猫,德芙伸出小舌头舔他的手,大概是觉得向言叙手凉,用温热的舌头多舔了几下。 向言叙由着它自己玩,看着屏幕上周灵慧的脸,耳边响起的确实闻如一那天说过的话—— “这几天,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啊?” “你是我一个人的,哪怕是一根头发丝,也只能掉在我身上。” “以后不许跟周灵慧说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可以!” …… 思索片刻,向言叙拿过旁边的手机,拨通了小张的电话。 “最近周灵慧,有没有跟人传绯闻?” 小张欲言又止,被向言叙呵斥了一声,只好说实话:“小向总,周灵慧说跟您关系特别,还把你们是高中同学的事情,到处宣传。” 向言叙声色如冰,旁边的德芙听了都缩了缩尾巴:“之前为什么不报给我?” 小张怕得冷汗都冒出来了,解释道:“您前段时间太忙了,而且我们以为您知道的……毕竟……这话她也不敢随便说……” 谁都知道,向言叙最忌讳被公司女艺人利用。之前有胆大的,后来别说娱乐圈了,就连想混口网红饭吃,都混不到。 向言叙不是好惹的,公司上下都知道。 所以周灵慧既然敢光明正大地到处宣传,反倒坐实了这件事的真实性,也没人敢用小老板的私事,去烦他。 屏幕上,综艺的主持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引得周灵慧笑意满满,格外碍向言叙的眼。 “周灵慧那个新剧,开拍了吗?” 小张如实说:“开拍了,前期宣传都结束了。” “很好。”向言叙拿过遥控板,关了屏幕,满脸阴郁,“告诉她,不用拍了。” “小向总这——” 向言叙打断他,戾气里多了点玩味:“找个刚出道或者没名气的,代替周灵慧,做女主角。” “……好的。” 挂断电话后,小张感叹连连。 小向总这一巴掌打得周灵慧,怕是很难再翻身了。 第34章 周一。 中午闻如一从食堂吃完饭回来, 正值午休时间, 平时大家都选择休息, 今天却热闹得不行,凑在一起不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第41节 王雅雅看见闻如一进来,抬起头来, 冲她招手:“如一, 你快来看!” 闻如一昨晚失眠,没休息好, 对八卦的兴趣不大。她走到王雅雅身边, 捂嘴打了个哈欠, 问:“你们不休息吗?” 王雅雅把电脑的屏幕往闻如一那边转了转, 言语间尽是看戏的意思:“你看热搜,周灵慧这次栽大跟头了, 这八卦来得够突然的, 哪还顾得上睡觉啊。” 这个人的名字,在闻如一心里自带情敌特效,她瞌睡顿时跑了一大半,抬眼看过去,热搜的几个关键词, 格外夺人眼球。 “《长安街》女主角换人”、“初恋女神过气”、“周灵慧 《长安街》”。 闻如一对国内的电视剧了解不多, 但这部《长安街》她还是有点印象。 除作品本身是大ip以外, 两位主演也自带流量,还请了一些圈内颇受尊重的老艺术家出演。 因为前期宣传太多,哪怕毫不关注, 在生活也能听见一些。何况,这是向氏出品的剧,闻如一偶尔去公司找向言叙,在他办公桌上,也能看见关于这部剧的文件。 这种被公司重点培养的影视项目,未播先火的效果是必然的。 王雅雅“啧”了一声,感叹:“这种已经开拍的剧,突然换女主角,你说周灵慧是得罪谁了,栽这么个大跟头,而且这都大半天了,没一个艺人帮她说句话的,你看看这圈子,关系都是塑料做的吧。” 旁边一个摄影师接过话茬:“可不是嘛,这圈子,你红的时候,全世界都是你朋友,要是哪天你栽跟头了,指不定多少人看你笑话呢。不过这周灵慧活该,让她平时嚣张。” 印象因为业务关系,商业组是跟娱乐圈接触最多的一个工作部分,好多当红艺人大家都见过,聊自己见过的艺人的八卦,自然更有意思。 闻如一来印象的时间不算长,只跟周灵慧接触过一次。但其他摄影师,次数比她多,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周灵慧,跟荧幕上那个清纯的初恋女神,似乎是两个人。 她脾气不好,爱摆架子,特别是面对普通摄影师的时候,出道这两年,印象不少工作人员都被她下过面子。 时间久了,这风评哪好得了。也不怪,今天看见周灵慧吃瘪的消息,大家会激动得连午休都省了。 闻如一觉得奇怪,周灵慧正值事业巅峰,想拉她下马,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想到这,闻如一出声问:“谁来替周灵慧?” “你猜都猜不到!”王雅雅故作神秘,让闻如一猜,“给你一个提示,是你见过的艺人。” 闻如一蒙了,这段时间见过的艺人不少,这要怎么猜。 旁边的女同事忍不住,直接说出了口:“是温晴,就上次给临市公司拍广告的十八线。” “真没想到啊,这温晴有点手段,一下子就爬上来了。” “我倒不觉得是温晴搞出来的事,她一个十八线哪有这种本事?” 这话闻如一赞同,可她没接茬,退出讨论中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几分钟,闻如一摸出手机,给向言叙发过去一条微信:【向向,是不是你。】 是句话,不是问号。但是答案,她还是想听向言叙亲口说。 开学第一天,向言叙估计有点忙,隔了半小时才回复。 闻如一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听见手机震动,马上拿起来,那边回复得很简洁:【是我。】 闻如一:【为什么?】 向言叙连发三条语音过来,闻如一不好意思外放,去包里翻找耳机,这找东西的功夫,那边又来了两条。 闻如一把耳机戴好,点开语音,就像是向言叙在她旁边耳语一样—— “我不喜欢被人利用。” “公司很大,如果每个人都不安分,管理就会失控。” “这是于公的理由。” “于私……没什么,你别不开心了。” “我没有别人,只有你。” 闻如一扯开耳机,捂着发烫的脸,给自己降温,小声嘟囔:“说什么啊你……” 听见身边的同事有点不耐烦的哼唧一声,闻如一不敢再出声,悄悄回复向言叙:【向向你真帅。】 发出去之后,回过神来觉得不对,赶紧撤回,重新编辑了一条:【其实我没有那么不开心,你这样做会不会得罪人?】 向言叙:【撤回什么,我都看见了。】 闻如一:【……】 闻如一心乱如麻,想说点什么来补救,向言叙回得速度比她更快:【撤回那句,才像你说的话。】 闻如一词穷,久久没回复。 她也很想做自己。 可她却没有,说出一切的勇气。 —— 《长安街》换女主角的事情,在网络上被议论了好几天。 而私底下,温晴作为最新的女主角,很快速地进入了状态,在进组之前,印象接到了向氏的单子,给温晴补拍定妆照。 很少看见这种开拍的剧,突然换女主角的。而且换了女主角,要补拍定妆照,就更少见了。 向氏这是明摆着要捧温晴,公司越捧着温晴,周灵慧的处境就越尴尬。 一个流量小花,一夜之间,被一个十八线代替,不说别的,就光是面子,都丢了个干净。 温晴拍定妆照那天,指定闻如一做她的摄影师。 拍摄之前,闻如一特地去了一趟化妆间。 温晴看见她进来,随便找了个借口,支走身边的助理。 “上次多亏了闻小姐的帮忙,还没来得及谢你。” 口红代言的照片,作为温晴最新的一旦通告,被po在了网络上。闻如一当时为了做到最好,对那组照片做了最精细的修改,自然是好看的。 十八线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然后还被发现,其实长得不比周灵慧差,不知不觉就加了分。 闻如一明白温晴的言外之意,可她也不是纯善的人,帮她也是出于私心。 “温小姐客气,我那天就说了,我只是帮我自己。” “这个对我来说不重要,结果于我而言,是好的,这就够了。” 温晴从座位上站起来,身上的戏服繁重,闻如一怕她摔,伸手扶了她一把。 “我欠你一个人情,随时能还给你。” 闻如一许久没见过这么较真的人。 脑子一转,闻如一松开手,反而笑起来:“如果你真的要还,现在就可以。” 温晴像是很不愿意欠别人的人情,近乎迫切地问:“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很不喜欢周灵慧。” 温晴一怔。 闻如一给温晴理了理衣角的一丝皱褶,郑重其事地说:“所以请你继续红下去,比以前的周灵慧,还要有名气。” 温晴许久没说话。 直到外面的助理再催促,时间快到了,她回过神来,脸上褪去了最开始的戒备,轻声说:“我答应你。” —— 结束一天的工作,下班前,闻如一接到易泠泠的电话。 “闺蜜,我在逛商场,你想要什么礼物随便说,只要姐们儿买得起,都送你。” 闻如一完全没觉得开心,沉着脸问:“一百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不惜花重金求我原谅。” 易泠泠:“……” 缓了几秒,易泠泠忍住骂人的冲动,优雅地说:“亲爱的,周日是你生日,你忘了吗?” 闻如一还真的忘了。 懂事之后,她就不喜欢过生日了。 何况,她真正的生日也不是那一天。 闻如一收敛起情绪,半开玩笑道:“礼物可以送,生日就不过了,一年比一年老,我不喜欢这个日子。” 易泠泠逛了一圈也不知道买什么好,索性说:“明天没事出来逛街吧,你自己挑。” “我问问向言叙。” 易泠泠翻了个大白眼:“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垃圾闺蜜。” 闻如一不怒反笑,知道易泠泠不会介意这种事:“我问了他,回你电话。” 易泠泠连“嗯”两声,挂断了电话。 闻如一拿上包,往电梯口走,正要给向言叙打电话,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姐姐。 上次清城一闹之后,闻如一再没主动给许朝暮打过电话。 她有点生许朝暮的气,但只是生气而已。 许朝暮是许朝暮,许家是许家,在闻如一心里,就是这样划分开的。 电话响了几秒,闻如一接起来,那边反常态没有说话。 “姐姐,什么事?” 回答她的是几声哽咽。 闻如一听出许朝暮在哭,连脚步都停了下来。 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许朝暮哭过。 许朝暮性格好,永远是一副端庄持重的大家闺秀模样,就连上次手受伤,她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闻如一的心提到嗓子眼,连声问:“姐,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许朝暮吸了一口气,哑着声说:“如一,你能不能来机场接我?” “你来澜市了,怎么之前不告诉我?” 闻如一进入电梯,信号有点差,那头说话断断续续的。 第42节 “我也……不想麻……烦你的,只是我连……打车钱都没……有了。” 第35章 闻如一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机场。 许朝暮一个人坐在机场大厅外面的长椅上, 及腰的长发垂下来, 遮住她的脸, 身上穿的还是居家服。 若不是此前通过电话,闻如一可能也认不出来,这是她姐姐。 闻如一走过去, 轻声叫她:“姐。” 听见闻如一的声音, 许朝暮抬起头来,哭得红肿的眼睛盯着她, 过了几秒, 她倏地站起来, 主动抱住了闻如一, 声音近乎崩溃:“如一,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闻如一整个人傻在那里, 待回过神来,许朝暮已经趴在她肩膀哭得泣不成声,她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先回家好吗?” 许朝暮“嗯”了一声, 收住情绪, 松开闻如一, 转过身去擦了把眼泪。 闻如一走在许朝暮身边,注意到她戴了口袋,澜市气温居高不下, 这打扮实在是怪异。 想到许朝暮刚才失控的情绪,闻如一什么话都没问。 许朝暮从上了车就格外沉默,窝在座位里一言不发,闻如一几次以为她睡着了,可余光看过去,双眼都是睁开的。只是目光没有焦点,跟她整个人的状态一样,都像是丢了魂。 在路上的时候,向言叙打了电话过来,闻如一看了眼许朝暮,还是没有开扬声器,放慢车速,单手控制着方向盘,接了起来。 向言叙应该还在学校,电话那头还能听见操场打篮球的声音:“忙什么呢,消息都不回。” 闻如一不了解情况,也不好多说,斟酌两下,回答:“我姐姐来了。” 向言叙会意,改口问:“今晚一起吃饭?想吃什么,我订餐厅。” “改天吧。”闻如一想找个借口,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能含糊其辞地糊弄过去,“今天有点事情。” 向言叙沉默片刻,没再问下去,习惯性叮嘱两句,便挂了电话。 闻如一把手机放回原位,旁边一直沉默的许朝暮突然开了口:“你跟向言叙在一起了?” “对。” “多久了?” “一个来月吧。” 再没有多余的话。 闻如一不由得加重了握方向盘的力道,心里如同被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都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 许朝暮在她这里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存在。因为许家没有任何人待见她,特别是外婆走后,小学开始,她被接回许家住。 虽然平时都是全封闭住校,但总有寒暑假。 寒暑假是闻如一最难熬的日子,大到父亲奶奶,小到家里的保姆,对她都没有一个好脸色。 闻如一记得很清楚的是,有一年寒假,她那天有点感冒,下午在房间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她饿得饥肠辘辘,下楼去厨房找吃的,被保姆呵斥了一通。 保姆说过了饭点,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可是闻如一明明看见冰箱里,还有好多没有吃完的菜。 她问保姆为什么不能吃那些菜,保姆就当着她的面全倒掉了,说是不新鲜的菜吃了会拉肚子。 闻如一不知道那些东西吃了是不是真的要拉肚子,可在拉肚子之前,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后来是许朝暮,去厨房煮了一碗饺子,端到了她的房间。 闻如一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份饺子的味道,香菇虾仁馅的,放了很多的海苔,汤底是骨头汤的味道。 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饺子。 许朝暮总是偷偷地照顾她,从小到大,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总能第一时间护在她身前。 姐姐是她的保护伞,外婆不在了,闻如一的世界里,关于亲情的那部分,所有所有,都叫做许朝暮。 她们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无话不谈,从未像最近三个月这样生疏过。 …… 两姐妹各怀心思回了家,许朝暮进屋就直接进了房间,把自己关在里面,天黑了也没出来。 闻如一没心情做饭,叫了外卖,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又给德芙顺了毛,再找不到别的事情做,她收拾好心情,上楼敲许朝暮的房门。 “姐,下来吃饭吧。” 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闻如一顿了顿,又抬手敲了两声,还是一样的结果。 她心里觉得不对劲,直接打开了房门。 屋内一片漆黑,窗帘被拉上,连月光也被阻隔在外,闻如一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从外面的灯光透进屋内,才添了几分光亮。 闻如一站在门口,没有看见许朝暮的身影。 她一边叫这人,一边往屋内走。 洗手间、衣帽间都没人,闻如一正纳闷,忽的看见靠窗的墙边好像有什么在动,她放慢脚步走过去。 许朝暮还穿着那份居家服,赤脚坐在地板上,双手抱膝,脸埋在双膝中,如墨的黑发披散在脑后,随着她双肩抖动,发尾轻轻扫着地板。 闻如一挨着她坐下,任由她哭,淡声说:“许家出了什么事。” 许朝暮最在乎的就是许家,能让她难受成这样,除了许家,闻如一想不到别的。 “上次,我劝你去见奶奶最后一面,是我错了。” 许朝暮头朝着地板,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本来就是破碎不堪的家庭,是我太天真,以为你和他各让一步,就能天下太平。” 闻如一听见许朝暮没有用爸爸的字眼,还是用的他。 知道许朝暮还有下文,闻如一没有出声,等她继续说下去。 “家里这半年,生意都不太景气。你知道的,家族产业,那些亲戚每天想方设法从公司里捞油水,而他又是一个讲面子的人,生怕别人说他管理不善,资金链跟不上,这么多年,这些亲戚,要什么给什么。” “我为公司忙上忙下,一年到头的那些努力挣到的钱,全给家里人挥霍干净了。” “他最近,想让我去联姻。赵家你还记得吗?” 听到这个字眼,闻如一身体一僵。 她怎么会不记得。 中考那个暑假,许父唯一带她参加的那次商业聚会,就是赵家的儿子,对她动手动脚的。 这么多年,闻如一都还记得那个人丑恶的嘴脸,一副猥琐样,瘦得跟芦柴棍一样,小小年纪就一身烟味,连牙都是黄的。 说是垃圾堆里爬出来的蛆虫,都是高看了他。 因为愤恨,闻如一声音都是凉的:“姐,别告诉我,你答应了。” 许朝暮总算抬起头来,自嘲地笑了笑:“赵家的夫人去年去世了,他想让我过去做后妈。” 闻如一忍住爆粗口的冲动,直到看见许朝暮脸颊上两个通红的巴掌印,瞪大了眼睛,抓住她的手,颤着声问:“那个神经病打你了?” 许朝暮按住闻如一的手,摇了摇头:“我咬死不答应,他把我所有的卡都停了,幸好我身上的现金,还能买一张机票。” 闻如一只觉后背发凉。 什么血缘亲情,什么血浓于水,还不及一个陌生人三分的友善。 “在他的心里,女儿终究是女儿。”许朝暮看着闻如一,眼神空洞,“他这么多年,疼我又如何?如果妈妈当年肚子里的是个弟弟,哪怕是个无用之才,待遇也比我们好!” 闻如一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弟弟?你在说什么?” “妈妈生了我之后,身体就不太好,已经不适合再生育了。可许家无子,妈妈那几年一直过得很辛苦,加上他也想要儿子,妈妈不听医生的劝,硬是要了第二个孩子,也就是你,如一。” 闻如一如同被当头一棒,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栋房子,是妈妈买的,当年清城发流感,她特地回了祖上老家,也就是澜市来养胎。如一,你是在这个城市出生的。” 闻如一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近乎嘶吼:“那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混蛋明明就不是因为爱妈妈才讨厌我的,只是因为妈妈没有给他一个儿子就去世了!” 许朝暮试图去握闻如一的手:“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如一,你不能一辈子活在仇恨里,妈妈要是还在,她也不希望你这样过一辈子。” 闻如一毫不犹豫地甩开,她红着眼从地上站起来,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什么妈妈还在,我一出生妈妈就不在了!可是妈妈陪了你五年,你知道成长轨迹完全没有母亲的滋味吗?我因为被扣上不详的帽子,被许家人冷漠对待了二十二年。而你知道一切,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却还是要把所有的恨,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我现在长大了,我已经过了在乎许家的年纪。可是,姐姐,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我把你当做最亲最亲的人啊,我什么都告诉你,什么都不瞒着你。” “你知不知道,我每次想到妈妈因我而死,我心里有多难受!我有时候都会想,死的人为什么不是我!” “对不起,如一,我以为这是对你好,我想弥补,可是我——” “你要怎么弥补?” 闻如一觉得一直住在自己心里的魔鬼,今天总算到苏醒之日。 许朝暮被闻如一冷漠的眼神给刺痛,说不出说来。 “你能让妈妈,像叫你阿朝一样,亲口叫我一声如一吗?” 闻如一咬着嘴唇,用最后的理智阻止自己再说出更恶毒的话来。 这个房子所有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压抑,闻如一再也待不下去,转身跑出了房间,不顾许朝暮在身后的大喊。 —— 向言叙晚上被教授叫去做数据分析,回到家中,已经过了十点。 一开门就是一股浓烈的酒味。 家里的密码,除了他自己,只有闻如一知道。 房间里很安静,一盏灯都没有开,从玄关到客厅,啤酒的易拉罐,乱七八糟地洒落一地,有的是空的,有的里面还有酒,全倒在了地板上。 闻如一光脚坐在地板上,向言叙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打开新的一罐。 向言叙走过去抢走她手上的啤酒,脸色铁青:“闻如一。” 闻如一听见向言叙的声音,愣了几秒,随后笑起来,跟他招了招手:“向向回来啦,一起喝呀。我买了好多好多,有这么多呢,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谁也抢不走。” 向言叙看见她脚边还有一口袋没开封的啤酒罐,脸色又沉了几分。 闻如一见向言叙不理她,吸了吸鼻子,趴在茶几上,委屈地嘟囔:“我都喝了好多罐了,为什么我喝不醉呢。向向,我好想喝醉,怎么才可以喝醉啊。” 向言叙弯腰,把她脚边的啤酒罐提走,去厨房冲了一杯蜂蜜水,特地放了根吸管进去,将被子拿出来,就着自己的手,把吸管对着闻如一的嘴唇,开口说:“喝这个。” 第43节 闻如一皱着眉,她喝酒上脸,可依然清醒,没那么好骗。 她喝了一小口,尝出不是酒,小脾气又上来了:“连向向你都要骗我,你们所有人,为什么都骗我……” 向言叙不勉强她,把杯子放在一边,抓住她的手臂,使力往上一抬,把人挪到了沙发上,淡声问:“谁骗你了?” 闻如一坐在沙发里,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酒嗝,笑得傻兮兮:“所有人啊,你知不知道,所有人是几个人?” 向言叙好脾气地顺着她:“几个?” “姐姐、外婆,还有向向。”闻如一伸手在眼前画了一个圆,“这就是所有人,我的全世界啊。” 闻如一身上就穿了一件白色蕾丝的吊带裙,啤酒不均匀地洒在裙子里,深一块浅一块,尤其是胸前沾了酒,湿透的布料贴在她的身上,映出里面内衣的轮廓。 向言叙在她身边坐下,有一下没一下顺着她乱糟糟的短发,声音有点哑:“一一。” 闻如一顺势抱住向言叙的腰,趴在他胸口,呼吸间还是熟悉的柠檬香,令人安心。 “你最喜欢,全世界里的哪一个?”向言叙轻声问。 闻如一还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抱紧了向言叙,回答:“最喜欢向向。” 向言叙轻淡地笑了笑,单手勾起闻如一的下巴:“一一真乖。” 闻如一眨了眨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哭起来,大颗的泪水砸在向言叙手背上:“我这么喜欢你,你一点也不喜欢我。” 向言叙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谁说的?” 酒壮怂人胆,闻如一把平时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借着酒意,全说了干净:“我说的。如果你喜欢我,为什么不亲我,难道你性冷淡吗?”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 闻如一瘪瘪嘴,想从沙发上下去的时候,突然被向言叙扯过去。 向言叙单手按住闻如一的后脑勺,往自己的方向靠,重重地吻了上去。 谈不上温柔,只有欲望和霸道。 闻如一完全处于失神的状态,向言叙用另外一只手扣住她的下颚,打开她的唇,两个人舌尖触碰到的一瞬间,闻如一的身体轻颤了下。 向言叙像是要把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舌尖在唇舌间肆意游走,宣誓着主权,像一头禁欲太久失控的野兽。 最后闻如一憋红了脸,眼看就要踹不过去气,向言叙才放过她。 唇间分开时拉出透明的银丝,闻如一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想推开向言叙,却被扣得更紧。 “回答我。” 向言叙眼底染了些情/欲,埋入闻如一的锁骨间,她感觉连落在皮肤上的呼吸,都是滚烫的。 因为滚烫,所以真实。 向言叙咬了口闻如一颈间,如羊脂玉一般的雪白肌肤,沉声问:“谁性冷淡了?” 第36章 闻如一连脑子都是混沌的。 可能是和向言叙做了太多年朋友的缘故, 从恋爱到现在, 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特别是在肢体接触上,每个动作都好像是别扭的。 可她也是普通的女孩子,也是第一次谈恋爱。 一般情侣之间会发生的事情, 她不是没有想象过。 可仅停留于想象, 因为光是脑补,都觉得要害羞得爆炸了。 一边觉得别扭, 一边又很期待。但闻如一仅存的为数不多的矜持, 阻止她主动提出这些想法, 她一直在等。 偏偏向言叙又是一个冷静自持的人, 闻如一在这之前,也没想象出来, 他褪去理智, 会是什么样子。 向言叙嘴上的动作没停,闻如一吃痛,忍不住嘤咛:“好痛……别咬了……” 夹杂着哭后的哽咽,声音细长。 向言叙松口,闻如一感觉他抵在自己锁骨的喉结滚动了两下, 呼吸更重了些。 闻如一坐在向言叙的腿上, 腰间被他的双手环住, 力道不断收紧,刚才就已经呼吸不畅了,现在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轻锤向言叙的背,小声抗议:“向向,太紧了。” 向言叙猛地松开她,闻如一没坐稳,从他腿上滑下来,摔在沙发的软垫上。 一秒前还是你侬我侬、缱绻万分,这一秒就是划清界限、凉薄无情。 闻如一觉得好生气,她跪在软垫上,扯过向言叙的衣领,像个地痞女流氓:“向言叙,你爽了就不管我了?” 由于受力的关系,蕾丝裙被闻如一的腿,撑出一道弧线来,向言叙坐着也比闻如一高,视线略微一扫,裙内的事业线隐约可见,被内衣衬出一个完美的胸型。 向言叙喉咙发紧,随手扯过沙发上薄毯,披在闻如一身上,哑声说:“我没有。” “你没爽还是没有不管我?” 闻如一还是恶狠狠地,向言叙怕她使不上力,还主动顺着她的动作凑了几分上去,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都没有。” 闻如一没反应过来,向言叙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往楼上的卧室走。 伴随着脚步,闻如一听见他说:“没有不管你,也没爽。” “……” 闻如一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被扔在床上,脑子才回到正常运转的模式,她虽然没醉,可身上软绵绵,没什么力气,想跑也跑不动。 闻如一扯着身上的薄毯,往床里面退,干笑着:“我们好像太快了。” 向言叙没有理她,拉开衣柜,拿出一件白衬衣,扔在她手边:“换上。” 闻如一瞬间傻眼,这一件普通的白衬衣,在她眼里全变了味。 “向向,兔子装和水手服你比较喜欢哪个?” “我喜欢白衬衣。” …… 闻如一把衬衣拿起来,握在手里,沉默了很久,最后做出了决定,她红着脸,小声地问:“那个……你准备了吗……” 向言叙也给自己找了身换洗衣服,把衣柜拉上,听见她说话,一怔:“还要准备什么?” 闻如一瞪大了眼睛,从床上站起来,把白衬衣扔在向言叙身上,又生气又想哭,凶他:“向言叙你这个渣男!” “……” 向言叙把衬衣从头上拿下来,握在手里,还没开口,床上的那位已经哭起来。 “你想做,还不愿意戴套!怎么着,你想让我吃药啊,向言叙你居然是这种臭男人,王八蛋,大猪蹄子!” “……” 闻如一哭得直打嗝,带着啤酒的味道,坐在床上,狼狈又可爱。 对,这种不修边幅的酒鬼样,向言叙居然还觉得很可爱。 向言叙把墙角的穿衣镜推过来,立在闻如一面前:“你看看你自己。” 闻如一揉着眼睛,抬起头里,被镜子里面的丑八怪吓了一跳,直大叫:“你干嘛啊,好丑,丑到我了,快拿走!” “我家里没你的睡衣,把衣服换了,洗个澡再睡觉。” “……” 闻如一傻眼。 向言叙把穿衣镜推回去,拿上自己的衣服,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闻如一一眼,眸色带笑:“还是一一觉得,洗澡还需要准备什么?” 闻如一把被子一掀,整个人钻进去,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什么都不需要了!” 向言叙轻笑了一下,带上门之前,跟她说了一句晚安。 —— 昨晚啤酒喝了不少,闻如一睡到了中午才醒来。 头痛得快炸开,闻如一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的那一刻,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白衬衣,顿时清醒了一大半。 闻如一把房间打量了好几遍,昨晚的记忆一件一件地在她眼前重现。 “……” 太丢脸了。 还不如喝醉酒失忆了好。 闻如一也没有别的衣服可换,好在向言叙的衣服穿在她身上能称得上半身裙,她去卫生间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整理好情绪,打开门走出去。 从楼上走到楼下,也没有看见向言叙。 昨晚被她折腾得乱七八糟的客厅,也恢复了平时一尘不染的样子,餐桌上放着一杯蜂蜜水,杯子下面压着一章字条。 闻如一拿起来看,笔韧锋利,是向言叙的字迹。 “学校有事,把水喝了,中午自己吃饭,我晚上回来。” 昨晚趁着酒意,她说向言叙一点也不喜欢她,其实是有气话的成分。 闻如一不是傻子,生活的细枝末节,从在一起之后,她能感受到向言叙的变化。 他不是一个会对谁报告自己详细行踪的人,可他每天愿意跟他说。 只要不是特别忙,信息都是秒回,电话不过超过三声接。 平时吃饭,一周总是不重样的,还偏偏都是她爱吃的,但这之前,向言叙丝毫没问过她。 闻如一是一个容易被小细节戳心窝子的人。 所以是她太贪心。 她知道向言叙是喜欢她的,可她还想要更多。 多到,哪怕有一天,向言叙知道了一切。被那些东西冲刷掉之后,剩下的喜欢,还能支撑他们在一起一辈子。 闻如一把蜂蜜水喝完,洗了杯子放回原处,回到了自己家。 昨晚跟许朝暮大吵过后,谁也没有联系谁。 第44节 闻如一还是怨她,也没有办法原谅她。 回到家后,闻如一回卧室洗澡洗漱,吹干头发后,下楼给德芙喂食,顺便点了外卖。 点了两份。 半小时后,外卖送来,闻如一闻着食物的味道,饿了大半天的胃在抗议,她坐下来吃了一半,渐渐失去了胃口。 平时她也一个人在家,今天却觉得一个人这份安静,太难熬。 闻如一最终耐不过心软,上楼叫许朝暮。 连敲几声房门也无人应,闻如一直接推开,看见许朝暮躺在床上,冷声说:“下楼吃饭。” 还是无人应。 闻如一脾气也上来,掀开了许朝暮的被子:“难道你还要绝食跟我抗议啊!” 许朝暮没有说话,只是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整个人蜷曲着,瑟瑟发抖。 闻如一觉得不太对劲,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脸,本想叫醒她,却被灼热的皮肤烫到。 她在发高烧。 闻如一昨夜和上午都不在家,她不能确定许朝暮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闻如一跑下楼从医药箱里拿出温度计,半分钟后,蜂鸣声响,闻如一拿出来一看,高达三十九度。 她不敢随便处理,闻如一拿手机直接打了120。趁救护车没来的时候,她从自己衣柜里翻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给许朝暮换上,又回房间拿了证件和银行卡。 做完这一切,救护车也来了。 到医院后,经过诊断是急性阑尾炎引发的高烧,医生说送来得时间再晚一些,就有生命危险了。 闻如一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手都在发抖,难以写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她要是再狠心一点,不去叫许朝暮吃饭,这次有危险的人,就是她了。 第一个是妈妈,第二个姐姐,要是两个人都因她出意外…… 闻如一连笔都握不稳,掉在地下,笔尖扎到她的脚背,她吃痛地嘶了一声,弯腰要去捡,有一只手,动作比她更快。 “别害怕,没事的。” 让闻如一签手术同意书的女医生,把笔捡起来,重新放在她手上,“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外科手术。” “对不起。”闻如一跟她道歉,稳住自己的手,签下了名字。 女医生把同意书交给旁边的护士,离开之前,她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块橘子味的水果糖,放在闻如一的手心:“很甜的,你尝尝。” 闻如一被这突如其来的善意,感动得竟然想哭,她握紧手心,抬眼看她。 那是一张白净得可以称得上清秀的脸,干练的马尾扎在脑后,脸上无任何妆容,一颦一笑都透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闻如一没见过和这身白大褂,搭配起来这么和谐的医生,好像她生来,就应该做一行一样。 女医生走后,闻如一坐在手术室外,寸步不离。 中途向言叙来了个电话,闻如一没有细想,就说了实话。电话挂断后,才觉焦虑。 她不知道要找什么借口对向言叙解释,其实应该说,她不知道面对向言叙,能不能编织出一个没有漏洞的谎言来。 几种思绪在脑字里乱转,闻如一坐如针毡,橘子味的水果糖,糖衣被她揉捏地皱巴巴。 向言叙赶来的时候,手术还没有结束,他下了车,几乎是跑上来的,来到闻如一旁边时,呼吸都是乱的。 闻如一看见他来,往里坐了一个位置,向言叙顺势坐到她身边。 闻如一始终一言不发,向言叙也未开口,只是伸手握住她的手,怎么也不松开。 “向向。” 闻如一鼓起勇气,反握住向言叙的手,撑出一个笑来:“还记得,上次那个小刺猬和大象的故事吗?” 向言叙眸色深深,声音没有起伏:“记得。” 闻如一将向言叙的手握得更紧,生怕他下一秒就吓得跑走。 “那个小刺猬,就是我。” 向言叙没想到,她会有主动说出来的一天。 闻如一等不及向言叙的反应,垂头,两只手都用来抓住他的手臂:“不分手。” 向言叙不明白:“什么?” 闻如一的头垂得更低,语气近乎哀求。 “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我不是扫把星,我没有害死妈妈。” “向向,不要分手。” 第37章 之前所有的疑惑, 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闻如一从在一起表现出来的, 对他的讨好、小心翼翼甚至于患得患失, 原来都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有一天会被他甩。 是多傻才会产生这样荒谬的想法。 向言叙轻而易举抽出自己的手,闻如一怔怔地盯着自己悬在半空中, 空无一物的手, 泪意涌上来。 下一秒,眼泪和她都被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谁说要分手?” 闻如一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 揪住向言叙的衣角, 闷声闷气地问:“你不会跟我分手吗?” “我们为什么要分手?” “他们都说我是扫把星, 会带来厄运的。” “是吗。”向言叙不以为然, “你记得别人说的,唯独忘了我说的。” 闻如一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 迷茫地看着他:“你说了什么?” “不许哭。”向言叙用手指拭去她眼角的泪, 动作轻柔,口气却有点凶,“你自己想。” 闻如一收起眼泪,医院走廊人来人往,她坐回自己的位置, 双手叠在膝盖上, 埋着头一言不发, 还真像是做错了事,在反思的孩子。 向言叙真想摸摸她的头,可他忍住了。 闻如一并不是一个记性不好的事情, 除了对数字不敏感之外,很多东西,哪怕过去好多年,她也会记得。 除非是她潜意识里否认的,或者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向言叙说过的话太多,闻如一大部分都记得。 她说别人说自己扫把星,向言叙说,她就记得别人说的,忘了他说过的。 可除了今天,她什么时候对向言叙提起过自己的事情? 上次讲童话故事也没有指名点姓…… 闻如一突然灵光一现。 “如果刺猬真的会带来坏运气呢?” “要是真的那样,大象应该会把自己的好运,都送给它吧。” …… 向言叙还真的,很久之前就表过态了。 没当真的人,是她自己而已。 闻如一绞着手指,偷偷抬眼看他,和向言叙的视线相撞后,她马上又缩了回去。 向言叙靠着椅背,慢悠悠地问:“想起来了?” 闻如一自言自语:“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出国那年。” 向言叙本来也不打算瞒着她,既然她都能把伤疤揭开给她,他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从你嘴里找不到答案,只能动用家里关系去查。” 闻如一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那你为什么不说?” “你的秘密,你自己都不想说,我何必揭你的伤疤。” “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面对向言叙,闻如一是个自卑到尘埃里的人,此时此刻,他说的每个字,都能在她的心里掀起巨大的风浪。 闻如一不敢多问,只能安静地听他说,她怕自己一开口,埋在心里最深处,那个自卑的根,就会被连根拔起,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闻如一不是扫把星,是开心果,待在你身边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而我又跟别人不一样。” 闻如一心里“咯噔”一下,惶恐不安地问:“你哪里不一样?” “你只能在别人身边一阵子,但是在我身边,是一辈子。” 向言叙单手盖住闻如一的脑袋,轻轻揉了两下:“你说,我是不是一个有很多好运气的人?” 闻如一久久没有回应他,不自在的人反而是向言叙,最后连耳根子都红了。 他松开自己的手,站起来,“我去买水,你喝什么?” 闻如一突然笑起来,走过去握住向言叙的手:“向向,你在哪里学的情话?” 向言叙知道很土,更不会承认是自己临场发挥地,含糊不清地回答:“忘了。” 闻如一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因为笑,却显得清脆:“你跟我在一起之后,做了好多以前不会做的事情,你会觉得我烦吗?” “不会。”向言叙没有犹豫。 “时间久了也不会吗?” “不会。” 第45节 “要是我哪天惹你生气,你会跟我提分手吗?” “不会。” “你是复读机吗?” “不是。” 闻如一趁人不注意,踮起脚尖,在他嘴角落下一吻。 “最喜欢你了,向向。” 这下不止是耳朵,向言叙就连脖子,都泛着红。 —— 许朝暮的阑尾手术很成功,向言叙跟医院打过招呼,出手术室后,被送进了vip病房,环境清净,无人打扰,利于养病。 闻如一在医院守了许朝暮一夜,第二天向言叙请了一个护工,替她守着,闻如一才放心回家休息。 向言叙学校有事,说晚点来医院,闻如一让他安心忙。 晚饭之前,闻如一特地开车去市区的一家粥铺买了蔬菜粥,打包好带到医院去。 停好车,走到医院门口,闻如一碰见那天让她签手术同意书的女医生。 她记得那块橘子味的水果糖,主动叫住她,却不知道她姓什么,一时间卡带。 女医生也看见了她,跟身边的男生说了两句,主动走过来:“你来看你姐姐吗?” “对。”闻如一看见她的胸牌:“夏医生,上次多谢你的糖。” “我只是实习的,还称不上医生,叫我桑子就行。” 对方都自报家门,闻如一也不能失礼:“我叫闻如一。” “我正好要跟老师查房,一起上去吧。” 夏桑子叫过身边的男生一起。 男生沉默寡言,看起来有点凶,闻如一摸不清两个人的关系,也没多问。 坐电梯来到病房区,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喧闹声。 “报警吧,出人命了可怎么办?” “你快去叫主任。” “主任刚上台,来不了啊!” …… 夏桑子反应比闻如一快,拉住身边的一个护士,问:“出什么事了?” “昨天做了阑尾手术,vip的病人嚷嚷着跳楼。就在病房里,谁靠近都不行!” 闻如一听了,保温桶没拿稳,直接掉在地上,夏桑子还没来得及叫她,人已经跑远了。 许朝暮心情再差,也绝不会是想不开的人。 闻如一跑到病房前,看见许父和家里的几个亲戚,脸色一变,声音凌厉:“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许父看见闻如一,指着病房里,坐在窗台上的许朝暮,大声斥责:“你跟你姐说了什么!见着我就要寻死觅活,像什么样子!” 闻如一一句废话都不想跟他说:“滚。” “你说什么?!” 闻如一的眼神放佛是在一堆死物,怕惊着里面情绪不稳定的许朝暮,刻意压低了声音,冷得渗人:“我他妈的让你滚,听不懂人话就闭嘴。” 许父被震慑住,一时忘了反驳。 病房门打开着,许朝暮背对着人群,坐在窗沿上。 病区在医院的三十二楼,高楼风大,好像下一秒,不需要许朝暮做什么,就能把她吹走一样。 闻如一稳住情绪,轻声叫她:“姐,我给你买了蔬菜粥。” 许朝暮听见闻如一的声音也毫无波动,坐在那里,跟没有灵魂的雕塑一样。 这时,闻如一感觉身边跑过一个人影,可是他动作太快,她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许朝暮就被他从后面拦腰抱住,从窗沿上拉下来。 男人控制住挣扎不断的许朝暮,对外面的人群吼:“夏桑,关窗户!” 夏桑子眼疾手快,越过人群,进病房把窗户锁死,随后拿过护士托盘里的镇定剂,趁男人还能控制住许朝暮,对着她的手臂扎了下去。 镇定剂的效果来得很快,许朝暮总算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闻如一只觉腿软,走到病床前,看见许朝暮安然无恙,对两个人说了声谢谢。 说到底是病人的家事,夏桑子和其他医护人员也不便多问,纷纷退出病房,把空间留给了她们自己。 夏桑子带着男人来到换药室,按住他的肩膀,逼他坐在椅子上:“右手伸出来。” 孟行舟根本不在意:“别包了,这天好热。” 夏桑子举着棉花和消毒液,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一句话不说。 不到三秒,孟行舟就认输,伸出右手对着她。 刚才那个病人动作太大,他的手在玻璃上蹭了下,不过就是一道口子。 夏桑子仔细地把伤口里的玻璃渣夹出来,一边嘀咕:“你今天不该来找我。” “我不来,谁救人?等警察来,人估计都跳下去了。” 夏桑子想来也是,改口说:“救个人都能见血,孟三岁你好弱。” “……” —— 向言叙来医院的时候,许父一等人还没离开,在病房外面等着。 病房门被闻如一从里面反锁,谁也进不去。 向言叙见许父模样跟闻如一和许朝暮有几分相似,猜出他是谁,但也没打招呼,直接从他们面前走过,敲了敲病房的门:“是我。” 过了几秒,闻如一从里面打开了门,向言叙提着食盒进去。 门合上后,许家的二叔拉着许父耳语:“就刚刚那个年轻人,你知道是谁吗?” 许父被许朝暮今天的事搞得头疼,哪顾得上看人:“谁?” “向氏传媒的继承人。” 许父神色一变,脑子转了几个弯,反问:“你当真没看错人?” 二叔很有把握:“去年来澜市出差,在酒会见过一面,没想到闻如一还能认识这么个人物。” 许父若有所思,没有搭话。 半小时后,向言叙出来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向母听说了今天的事,非要来医院探病。 许父站起来,理了理西装外套,客气有加地叫住向言叙:“向先生,请留步。” 向言叙回过头来,看见是他,极淡地应了声:“有事?” 连个正经称呼都没有,许父心里顿生一股邪火,可眼下不是计较这种小事的时候,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我是闻如一的父亲,幸会。” 良久。 向言叙用两根手指夹过许父的名片,放在眼前打量了一番,这时有清洁工路过,他顺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许家人变了脸色,压着脾气还没发作,就听见向言叙冷漠地嘲讽了一句:“原来你还健在啊。” 第38章 许家二叔最先耐不住脾气的, 上前两步, 厉声道:“向家在澜市也小有名气, 可家教还不如街边顽童!” “你闭嘴。” 许父甩给二叔一个颜色,拦下他下面更失礼的话,转头, 还能对向言叙露出一个称得上得体的笑容:“向先生真是幽默。” “跟你比还是差远了。” 因为家里的关系, 向言叙年纪不大,却是十六岁就开始跟着向父学着接手家里的企业, 这么多年在生意场上的历练, 自然不可能只是一个说头。 向言叙电话也不着急打了, 这里离病房近, 他意有所指看了眼楼梯间,说:“我们借一步说话。” 许父应了声, 抬步要跟上, 被许二叔拉住了袖子:“大哥,我跟你一起……” “胡闹。许父甩开袖子,瞪他一眼:“在这等着。” 向言叙推开楼梯间的门,许父随后跟上,有眼力见地带上了门。 医院好几个电梯, 楼梯间基本无人走, 时间久了, 连人气都寥寥无几。 澜市的气温虽仍旧居高不下,不过入秋后,晚上开始降温, 使得这僻静的角落,更显阴凉。 比起刚才,向言叙客气了些:“有些话,我不想让她听见,所以单独跟你说。” 许父为人狡猾,心里纵然转着上百个念头,也是不动于色:“你请说。” “我只听一一说过外婆和姐姐,并未听她提起过你。” 许父一怔,以为向言叙并不知道家里的事,索性糊弄过去,谎言张嘴就来:“我对这孩子要求严格了些,她自小跟我不太亲近。没办法,被宠坏了,脾气是任性了点。” 向言叙了然地点头:“看出来了。” “向先生能包容如一,许某很是欣慰,家中就两女,我都视作掌上明珠,她们就算走再远,也会记得是许家人。” 言外之意,闻如一和许家,密不可分。 “你会错意了。”向言叙取下右手的腕表,放入口袋里,“我是说,看出来她跟你不亲近。” 许父摸不清他的意思:“这父女可没有隔夜仇。” 这话彻底激怒了向言叙。 第46节 向言叙的手伸过去,死死抓住许父的手腕,唇角紧绷,眼神冰凉:“你也配说父女二字?” 许父拼命挣脱,想要挣脱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许先生很荣幸。” 向言叙把人拉到楼梯前,只要他现在松手,许父马上能从这里摔下去。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动手打人。” “你疯了吗?我有事,你们向家也别想好过!” 向言叙垂眼看着他,漆黑的眸一片寒意,周身的戾气直逼许父而去。 听见许父威胁他,眼尾抬了抬。 他反手一拧,手腕连带着那根手臂,一声清脆的声音在楼梯间响起。 许父痛得瞬间直冒冷汗,在惨叫声冲破喉咙前,向言叙抽过他西装外套的方巾,揉成一团,塞进他嘴里。 “只要我想,你这条命,就算今天没了,又能怎样?” 许父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向言叙拖着他,许父腿一软,直接半跪在地上,被他扔在了墙角。 背脊砸在墙面上,发出一声闷声,许父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向言叙蹲下来,与他平视:“许家早就是被蛀虫啃干净的空壳,衰败是必然。” 许父撑着力气,用那只没有脱臼的手,把嘴里的方巾拿出来,因为疼痛,连大声说话也做不到,毫无气势:“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这人,护短还记仇。” 向言叙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腕表,三两下重新戴在右手上,拍着上衣的皱褶,声音沉而缓:“我们还有的玩,你多保重身体。” 话毕,向言叙打开楼梯间门,看见守在门口的小张,淡淡问:“监控调出来了?” “都弄好了,小向总。”小张垂头回答。 向言叙微眯下眼,吩咐:“交给公关部处理。” “好的。” 小张跟了向言叙好几年,做事有条有理,见老板没有要走的意思,立马会意,开始说另外一件事:“清城赵家的资料也查清楚了。” “重点。” “赵家儿子风流得很,酒吧街的老鸨都认识他。” “没碰别的?” 小张压低声:“白的也碰。” 听完,向言叙已经有了决定:“这事不用管了。” 小张有点蒙,想多问一嘴,就听见:“别跟警察局抢活干。” “……” 这招够毒啊。 可想槽两句也只敢在心里,小张忙应道:“明白了,小向总。” —— 向言叙离开病房没多久,许朝暮终于醒了过来。 闻如一想起下午的事情就心有余悸,一只手已经放在了呼叫铃上,只要许朝暮情绪再失控,马上就能叫护士来。 “如一……” 许朝暮脸色惨白,下午的折腾导致伤口都裂开了,又进手术室缝合了一次,眼下麻药劲估计过去了,正是疼得厉害的时候,声音有气无力。 看她这个样子,闻如一也生不起气来,俯身跟她说:“医生说可以吃止痛片,我让护士拿过来。” 许朝暮轻轻摇了摇头,手指努力去够闻如一的指尖,闻如一注意到,主动握住她的手,挨着床边坐下来:“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 “对不起,吓到你了。” 许朝暮声音很轻,闻如一听着却不是滋味。 “我快被吓死了,不过你不是对不起我。” 闻如一想到许家人还在外面,心情更复杂:“你对不起妈妈。” “他下午来,想给我办出院手续,带我回清城。”许朝暮自嘲一笑,“所以家里来了好几个人,估计他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弄不走我。” 闻如一将许朝暮的手握得更紧,敛住眼底的恨意,尽量平和地说:“没人能带走你,安心在这里养病。” “是我错了,我一直以来,都活在自己的理想国里。” 许朝暮闭上眼,身体和心里的痛,几乎要把她击垮。 “那天你说得对,我没有体会过从出生,妈妈就不在身边的滋味。所以,我没有替你做决定的权利。在这件事之前,许家对我没有半点不好之处,二十多年都是如此。如一,我确实做不到跟你感同身受。” “我用这二十多年对许家的好感,掩盖了他们的丑恶,并强加在你身上,想要你也接受,跟我一起,活在理想国里。” “我不是一个好姐姐,如一,我对不起你。” 许朝暮平躺着,两行清泪顺着脸颊两侧的太阳穴,落在枕头上,形成一滩小水渍。 闻如一说不出原谅,也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 几分钟的沉默后,许朝暮说:“妈妈的去世一直是外婆心头的痛,外公走得早,妈妈是她唯一的女儿。外婆应该没怎么跟你提过妈妈的事情吧?” 闻如一垂着头,“嗯”了一声,再无别的话。 外婆确实很少提起妈妈,小时候她问爸妈在哪里的时候,外婆也是含糊其辞。 少不更事的年纪,大人的情绪,又怎么会懂。 “奶奶一直不喜欢妈妈,觉得她不是大户人家出身的,配不上许家。不过他喜欢,偷户口本跟妈妈领了结婚证。” “后来家族生意越做越大,妈妈又生不出儿子,家里对她的态度,包括他,全都变了。” 母亲去世的时候,许朝暮也不过五岁,她知道的东西也有限,这些,还是这些年从亲戚嘴里听到,拼凑起来的。 三言两语尚且如此,当年母亲的境况,现在就算是想象,也觉揪心。 “我不想听这些。” 闻如一抬起头来,眼里有水雾,看许朝暮的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许家,你还回不回?” 闻如一知道她和许朝暮的不同。 她是从未得到过,就算毁灭,也没有感觉。但许朝暮得到过,还过了二十多年,所以她无法替她做决定。 许朝暮沉默片刻,态度很坚决:“不回了。” “如果有朝一日你想回头,”闻如一背过身去,擦掉眼角的泪,狠狠地说,“你就只有许家,没有亲生妹妹。” 良久。 闻如一听见许朝暮表态:“我答应你。” —— 次日,网络媒体几个大v,纷纷爆出昨天医院跳楼那一出的监控视频。 许朝暮的脸被打了马赛克,看不出身份,而许家人的嘴脸,全暴露在大众眼前。 监控视频是经过处理的,从最开始的谈话,到后来的动手,每个镜头都把许家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 几个小时的功夫,父亲逼女联姻致女跳楼的新闻,霸占了热搜第一。 当红明星以及圈内老艺人争相转发,控诉许家的不耻行为,成为当天新闻热点。 向言叙事前跟医院打过招呼,任何媒体也进不来,任凭外面闹得天翻地覆,许朝暮也没被打扰。 傍晚的时候,清城警察官博,公布抓获一批当地吸/毒人群的窝点,向氏旗下养的大v号,顺势把许赵两家有意联姻的消息放出来。 至此,许赵两家臭名远扬,就连清城本地人都出来谩骂,说社会败类丢了家乡的脸。 闻如一在医院陪了许朝暮一天,晚上向言叙来医院的时候,她看许朝暮已经睡着,决定跟他出去说话。 向言叙跟护士站打过招呼,带着闻如一去楼上的用餐区。 两个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向言叙从包装袋里拿出食盒,一个一个打开,放在她面前:“我买了你爱吃的灌汤包,还是热的。” 闻如一拿过筷子,吃完一个,抬头对他笑:“真好吃,有爱的味道。” “……” “爱的味道就是向向的味道。” “……” 向言叙埋头看手机,一个眼神也不想给她了。 闻如一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肉麻,腻人。她喝了一口粥,低声说:“向向,我感觉我欠你好多,还不清了。” 向言叙皱眉,受不了她跟自己客气,沉声说:“别来这套。” 闻如一放下筷子,擦了擦手,撑着头看他:“行啊,那我们结婚吧。” 向言叙面不改色地抬起头来,没有当真:“不结。” 闻如一捂着心脏,有点受伤地说:“你为什么要拒绝我的求婚?” 向言叙放下手机,挑眉,问:“你真想感谢我?” 闻如一不开玩笑了,点头如捣蒜。 “搬过来跟我住。” 闻如一笑意僵住:“什么?” 向言叙靠坐在椅子里,看起来漫不经心,语气却不是说说而已。 “要么跟我住,要么结婚。” 第47节 第39章 难为闻如一还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两个选择的区别, 待脑子转过弯来, 才发现怎么选, 都是她吃亏。 闻如一抬起脚,去碰了碰向言叙的小腿,瞪着他:“向言叙, 你套路我?” 向言叙眼神平静, 吐字清晰:“没有,我很真诚。” 闻如一看他这样, 也闹不起来。 同居, 结婚, 有一个自己的家庭, 甚至为人母。 她想都没想过。 就哪怕现在,偶尔被人问起年龄, 她还觉得自己挺小, 其实一算,也二十二了。 成年过后的时间好像都被加了速,连带着记忆也是,她对近两年发生的事情,没太多印象, 从大学到毕业, 似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而大学之前的每一年, 发生过什么,她不用回想,张嘴就说出好几件事情来。 说到底, 她觉得自己都还是没长大的孩子。 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又怎么会去想那么多,大人世界会经历的事。 闻如一仔细思考过后,回答:“向向,我两个都不选。” “为什么?” 有些话,闻如一之前不敢说,可现在她心里没有了秘密,再没了顾忌,她也想诚实一回。 “我还有好多事情想做,不想这么早定下来。” 闻如一顿了顿,隔着一张桌子,她把手伸过去,握住向言叙的无名指,摩挲两下,语气软了些:“我们在一起三个月都没有,太快了。再说,你读研都是住校,我们住这么近,在不在一起住也没差别。至于结婚,我没有想过,也不知道怎么去想这件事,我回答不了你。结婚很严肃,我不想敷衍你。” 向言叙定定地看着她,手上没动作,嘴里没句话。 闻如一被他看得发毛,摸不准他是什么情绪,只是凭直觉推测。 向言叙是个多骄傲的人,刚刚的问题,四舍五入也算求婚了吧。 然后她做了什么? 她把这个骄傲的太子爷,给拒绝了。 闻如一又一次觉得自己有做渣男的潜质,转念一想,她开口说道:“向向,其实你非常优秀,不能因为偶尔的小挫折,而自我怀疑。你要相信,总有一天,我会考虑嫁给你的。” 向言叙:“……” “你看,我们在一起,一个来月就打啵了,这飞速的进展,是不是值得你给自己鼓个掌?当然,这跟我的人格魅力是分不开的。” “……” “所以你不要生气,也不要气馁,我们还年轻,什么都会有的。” 向言叙听不下去了,打断她的激情鸡汤:“闻如一。” 每次被他叫全名,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闻如一挠他的手心,也学着电视上的演员撒娇:“向向,你别凶人家,人家怕怕。” “……” 向言叙松开她的手站起来:“你自己吃。” 闻如一眨巴眨巴眼,非常贴心地关怀:“男朋友你去哪里呀?我陪你嘛。” 向言叙扯嘴一笑,尾音上扬:“洗手间,一起?” “……” 闻如一垂头,双手往前一推,做了个“您请”的动作。 趁向言叙不在的时间里,闻如一摸出手机给易泠泠发信息。 今天许家的新闻,几乎霸占了网络,易泠泠早前就给她打过好几个电话了。 别人可以瞒住,易泠泠却是瞒不住的。都是清城人,认识这么多年,闻如一是许家小女儿的事情,易泠泠一直都知道,但也仅此而已。 这是闻如一觉得跟易泠泠交往最轻松的地方。 她不会八卦朋友不愿提起的事情,除非朋友主动告诉她。 闻如一犹豫两下,编辑好一条信息发过去:【一百,我本是富贵人家的二小姐,只因天命不详,二十年来,只得凄凉不得宠爱。佛说天机不可泄露,而且我也怕你太自卑,所以一直隐瞒自己身世,你千万不要怨我。】 易泠泠回复信息一向快,闻如一说了一堆,她只回了短小精悍的五个字:【早看出来了。】 闻如一扔过去一个惊恐的表情:【闺蜜你难道有超能力吗?】 易泠泠:【看出来你二。】 闻如一:【……】 敢情叨叨那么多,你就看见一个二字。 过了半分钟,易泠泠说:【你的家事我不过问,反正已经有人帮你出头了。】 感动在心里,闻如一趁机跟她分享八卦:【刚刚向向跟我求婚了,让我同居和结婚,二选一耶。】 易泠泠:【这还需要选?】 闻如一:【???】 易泠泠:【结果不都是睡了他,有个屁选头。】 ……好,好犀利啊。 闻如一轻咳一声,慢吞吞地回过去:【可是我拒绝了。他刚刚去洗手间了,你说他会不会一个人在里面偷偷抹泪啊?我要不要抛开性别,冲进去安慰他?】 易泠泠:【不用这么麻烦,你在的地方有天台吗?】 闻如一老实回答:【有。】 易泠泠:【跳下去吧,一了百了。】 闻如一:【……】 还没来得及回复别的,闻如一看见向言叙朝这边走过来,收起手机,拿着筷子吃饭,等他坐下来后,偷偷打量他,平均三秒一抬头。 最后向言叙受不了,指头弓起,敲了敲桌子:“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闻如一觉得直接问他,刚才是不是进去偷偷抹泪伤心了,挺伤男人自尊的。于是变了一个说法,先问他:““向向,我有一个问题,困扰我二十二年了。要是你能为我解开这个谜团,我觉得,人生会更加圆满的。” 向言叙眉头颤了两下,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你们男生去卫生间,上小号会用纸巾吗?” “……”什么破问题。 闻如一觉得自己没有表达清楚,抽过一张纸巾,还比划两下:“这纸巾就是用来擦东西的,很多东西都能擦,所以……你刚刚擦了吗?” 空气在这一刻好像都凝固了。 闻如一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多大的歧义,正要解释,可又怕伤向言叙自尊,她左右为难,硬是没想出来要怎么解释一番。 反而是向言叙,脸黑了一个度,说:“闻如一,这种问题,不许去问第二个人。” “我不是说那个地方啦,唉,其实我就是想问你是不是——” “闭嘴。” 向言叙看包子也凉了,她也没有好好吃饭的意思,站起来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语气恶狠狠的:“你到底是不是女的?” 闻如一爆炸委屈,挺了挺胸:“还不够显而易见吗?” “……” 一肚子火发不出来,向言叙选择沉默。 闻如一看他这样,以为是自己是不小心说中了,才导致他恼羞成怒。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所以你刚才真的去洗手间擦眼泪了啊……” 向言叙停下脚步:“你说擦什么?” “眼泪啊,我以为你被我拒绝,伤心得去洗手间抱头痛哭了,不然还擦什么?” “……没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思想,有点龌龊了。 闻如一看他似乎真没往心里去,也不再在这个点上一直计较,想到之前的问题,她饶有兴趣地问:“不过说真的,向向你这么精致,去洗手间会不会只用手帕,不用卫生纸呀?” 向言叙耳根子都红了,黑着脸凶她:“你根本不是女的。” 闻如一着急,嘴上又没把门的了:“我是,不信你摸啊!” “……” “………” 完了。 闻如一在心里给了自己两大耳刮子。 向言叙这下连手不牵了,给她按好电梯,让她进去,站在门口,浑身被低气压笼罩,宛如一座随时都要喷发的火山。 “你,三天别跟我说话。”向火山说。 闻如一:“……” —— 自从那天把向言叙撩翻车之后,两个人真的三天没有说过话。 不止是没说过话,向言叙三天没来医院,也没有回家,一直住在学校。 闻如一给他打电话,发信息,都是不接不回。但好在每天在晚上睡前,他会发一条信息过来,都是同样的内容—— 【在学校,早点睡。】 但闻如一给他回过去,他就不理了。 周五下班早,闻如一开车直接去了澜大,之前来过一次,她还记得向言叙宿舍在哪里。 还没宿舍楼,闻如一就看见了向言叙,以及一个不认识的女生。 闻如一心中警铃大作,偷偷溜过去,站在自动贩卖机前,装作是在买东西的路人,耳朵竖起来,恨不得把两个人的呼吸频率都听进去。 正值下课时间,这边挨着操场,吵得不行,前面的闻如一没听见,不过这最后一句,她听真切了。 “……我暗恋你两年,你能考虑一下,跟我在一起吗?” 第48节 还考虑。 组织根本不允许你考虑! 闻如一按捺不住,直接走上去,挽住向言叙的胳膊,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大有正宫娘娘看小宫女的架势:“这位同学,两年你也好意思挂在嘴边说?” 女生皱着眉,质问她:“你谁啊?” “我暗恋他六年,写过情书打过啵,打算结婚准备中,我是他女人。” 向言叙一直独来独往,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女朋友,女生不相信,转眼看他,问:“是这样吗?” 向言叙眉眼低垂,视线从闻如一身上扫过,轻声说:“不是。” 女生得意,闻如一傻眼了。 向言叙抬头给闻如一拂去,掉在头上的树叶,顺手搂住她的肩,指尖摩挲着她袖口的蕾丝边:“是我暗恋她七年,好不容易才追到手。” 女生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闻如一得意得像个偷腥成功的小野猫,抬头问他:“所以我们什么关系?” 向言叙很上道,启唇道:“我是你男人。” 第40章 其实不止那个女生, 就连闻如一自己, 都吃了一惊。 她刚才那么一闹, 向言叙不打她的脸就算是超常发挥了,更别提主动给她找场子,贬低自己来捧高她。 女生这一次告白从六月份憋到了九月, 结果没成功不说, 还被花式秀了一脸。 她看看向言叙,又看看闻如一, 最后红着眼跑走了。 见人已走远, 闻如一心头的警报解除, 捂着心口, 长叹了一口气。 敢情刚才的架势,都是装出来的。 向言叙觉得好笑, 微微弯腰, 与她平视:“写过情书打过啵?” 刚才的嚣张气焰全不见,闻如一心虚的垂着头,小声反驳:“本来就打过,你……你可热情了……” 向言叙接着问:“情书呢?” 这问题闻如一答不出来了,她听见上空有东西在飞, 抬头看过去, 夸张地指着那个飞行物说:“呀, 向向你看,好大的飞机,飞过去了!” “那是无人机, 还没你高。” “……”拆台好过分。 向言叙垂头,凑到她的耳畔:“我记得几天前,有人才拒绝了我的求婚,这叫准备中?” 闻如一更没底气了,她想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抬起头来,扯了扯向言叙的衣角,讨好地看着他:“我这不是,团结一致对外嘛。” 向言叙直起腰,抬手看了眼腕表:“我约了吴成州打球,到点了。” 闻如一乖巧地答:“我陪你,今晚我没事,也不用去医院。” 向言叙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对那天的事情仍旧放不下,叮嘱一句:“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 闻如一哄人特别有一套,尤其是面对向言叙。 她抬起双手,伸出两只手的食指,抵在脑袋两侧的太阳穴上,闭上眼睛,嘴里念叨:“你的女朋友大脑搜索功能已开,请输入日期,查询当天聊天记录。” 向言叙:“……” “接收指令失败,系统自动获取聊天记录中,九月二十三日,向向没有联系我的第一天,想他。” “……” “九月二十四日,向向还是没有联系我,向向好高冷,可是还是好喜欢向向,想向向的第二天。 ”九月二十五日,向向一天比一天高冷,我茶不思饭不想,想向向的第三天。“ “九月二十六日,见到了向向,他说他是我男人——” 向言叙忍无可忍,拉住她的手,凶巴巴地打断她:“手帕的那个。” 闻如一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九月二十二日,向向说不准问我其他人,男人上小号用不用纸巾……” “闻如一。” 向言叙定定地看着她,闻如一自动消音,单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系统已关闭。” 闻如一安静了还没两分钟,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又开了口:“所以向向,到底擦还是不擦……” “……” 操场近在眼前,甚至能看见吴成州在里面冲他俩招手,闻如一怕得要命,松开向言叙的手,准备开溜,刚转身就被按住了肩膀。 “跑什么?” 向言叙把人拉回来,让闻如一在自己跟前站好,从裤兜里摸出钱包,抽了张一百的给她:“拿去。 闻如一脑补过度,哭丧着脸:“向向,你再生气,也不至于就给这么点分手费吧。” “……”分个屁手。 向言叙差点爆粗,他努力克制住,把钱塞在闻如一手上,按住她肩膀,往左边一转,指着前面几百米外的小超市:“买水去。” 闻如一忙点头,揣着钱跑远了。 —— 闻如一为了省时间,直接让超市的小哥,拿着一箱矿泉水到球场,结账的时候,顺手买了一包湿纸巾,想着一会儿向言叙能用上。 傍晚时分,太阳落山,白日的暑气散去不少,闻如一坐在看台的第一排,从包里拿出相机,小心地擦拭着,准备一会儿对着向言叙拍个够。 上次看他打球还是高中的事情,一晃都有五年了,闻如一是个很容易怀旧的人,偏偏操场就是最能激起青春回忆的一个地方。 除了吴成州,其他打球的人,闻如一都不认识,不过看向言叙跟他们的互动,想来关系应该不错。 平时两个人走着,闻如一还不觉得向言叙多高,这猛地一分开来,见他站在同龄人中,硬是高了半个头,跟高中的时候差不多。 以前大人老说,男孩子在一个时期使劲长个儿,以后就不长了,一辈子就那么高。 闻如一记得高一的时候,向言叙好像就快185了,这么些年过去,同龄人在长个,他依然在长,站在球场上,最高的人,还是他。 想到这,闻如一站起来,自己比划了一下,平时两个人站着,她连向言叙的肩膀都到不了,眼下一细想,这跟爸爸带了个女儿上街有什么区别。偏偏她还不是一个喜欢穿高跟鞋的人。 上半场结束,闻如一收起相机,走下看台,摸出刚才买的湿纸巾,递了一张给向言叙:“擦汗。” 周围都知道两个人的关系,看见闻如一过来,一群人起哄,年纪小一点还带头叫了句嫂子。 闻如一脸上害羞,心里可美得冒泡泡。 向言叙打完球,汗顺着脸颊往下滴,前襟跟后背都湿了一块,球衣贴着精瘦的曲线,胸膛坚硬,呼吸带出来的热气,伴着风,吹起闻如一耳边的发丝。 向言叙拍拍身边的座位,靠在后面的墙上,懒洋洋地说:“你给我擦。” 闻如一挨着他坐下来,撕开湿纸巾的包装,顺着额头,轻轻地擦去他脸上的汗。 向言叙怕闻如一擦得不顺手,头垂了些下来,远处看去,像是他靠在闻如一的肩头,仔细品一品,还有些撒娇的意味。 闻如一把湿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看向言叙热得不行,用手给他扇着风:“你会不会中暑呀,下半场不打了吧。” 女人的手纤瘦细长,白得像是被牛奶泡过的一般,手腕带动手掌在眼前轻柔晃动,扑到身上的却不是清凉的风。 向言叙反而更燥热,他按下闻如一的手,眼睛微眯着,声音有点哑:“好,不打了。” 闻如一对向言叙心头的小心思,全然不知,看见周围的陌生面孔,拉着他,一个一个小声问过去。 向言叙难得好兴致,逢问就答,连人有没有女朋友这种问题,都回答了。 闻如一不是偏心,看到最后,目光落到吴成州身上,叹了一口气:“想给一百找个对象,真的太难了。” 向言叙按下闻如一的头,蹂/躏两下:“你少操别人的心。” “你说周灵慧,是州弟心里的白月光吗?”闻如一若有所思,“平心而论,州弟长得也挺好看的,不过一百好像不喜欢他,每次看见他都凶巴巴的……” 向言叙不经意地转移她的注意力:“晚上想吃什么?” 闻如一成功地被带偏,兴致盎然地说:“想吃火锅,要不要叫上你朋友一起?” 这时,吴成州过来,正好听见火锅两个字,跟闻如一差不多激动:“什么火锅,我也要去,带上我啊。” “好的呀,州弟,我把一百也叫上,人多热闹。” 说着,闻如一要摸出手机,吴成州听见易泠泠的名字脸色就不对了,马上制止:“不用了,你俩去,我就不去了,周末愉快,周末愉快。” 闻如一:“……” —— 最后还是没有在外面吃饭。 向言叙打完球,两个人回家前,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些食材,闻如一说回家自己做。 这种小事上,向言叙一向没什么意见,都是听她的。 回家后,闻如一在厨房忙,向言叙本想去打下手,帮帮忙,可连续把三个土豆,都削成只成一个小芋头之后,他被掌勺的大厨,赶出了厨房。 好吧,在厨艺上面,他确实没什么天赋,完全一窍不通。 闻如一怕他无聊,给他交待了一点活儿干:“你把德芙喂了吧,自己随便玩会儿,半小时就能吃饭。” 向言叙“嗯”了一声,走到客厅,敲了敲落地窗的玻璃,不出三秒,在花园里疯玩的德芙就进了屋,绕着他的脚边,转来转去。 德芙吃完饭,叼着自己的玩具,走到向言叙面前,把玩具扔在他面前,意思是:你陪我玩。 向言叙今日好兴致,捡起球,跟德芙扔着玩。 德芙天性顽皮,一猫一人从一楼玩到二楼,向言叙看它钻进了书房里,犹豫片刻,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说是书房,不如说是闻如一的工作室。 房间的挂好几根绳,悬在半空中,上面挂着洗好的照片,风格不一。书桌上一台电脑,堆了几本专业书。 房间就一个书柜,可见区域都是闻如一从小学到大学拿过的奖杯和大赛证书。 只有高中的那部分,是向言叙见过的,其他对他而言,都是新奇事物。 向言叙打开柜子,一件一件地看过去。 第49节 站在书柜上面的德芙,看见自己被冷落了,连叫好几声,也没得到一丁点关注,脾气一上来,德芙伸出爪子,把书柜上的好几本书,踢了下去。 向言叙险些被这几本书砸个正着,他抬头瞪了德芙一眼,猫委屈地呜咽两声,缩在角落里,动也不敢动了。 掉下来的东西有些年头,向言叙蹲下来,捡起一本看,是高中的课本。上面的字迹略显稚嫩,什么颜色都有,看得出来是个爱学习的。 向言叙饶有兴趣的翻了几页,翻到一半,一张纸条从书里掉出来。 纸张不仅有些发黄,而且明显是被揉捏成一团,后来又展开夹进书里的,上面全都是褶皱。 向言叙摊开这张纸,入眼的两个字,就让他失了神。 情书。 闻如一跟高中写作文一样,还把情书二字写在了第一行的正中间,下一行顶格,中规中矩地落下收件人:致向言叙。 向言叙做不到不看后面的内容,把纸张塞回去,他顺着闻如一十七岁的字迹看下去,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我对你有意思,很多很多的意思。但绝不是因为你的外表,我深爱你的灵魂。 哪怕有天你毁容变成了丑八怪,让我闭着眼继续爱你,把你当做我的掌心宝,也不是不可以的。 如果这都不够,那我捂着心脏跟你说。 只要你跟我在一起,不要说一个月“皇太后的御膳房”了,我马上放下笔杆子,放下试卷,天天给你做早餐。 做一辈子。 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昨晚老天爷托梦给我,他说我这个人,优点不多,但厨艺天下第一,日后谁娶了我,会有口福一辈子,四舍五入这就是有福气了对不对。 我不想便宜了别人,所以这个秘密我就只告诉你啊。你看,我就是这么喜欢你。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呢。 毕竟,我还没有给男生做过饭,应该会好吃的,我猜的。 向向你尝尝吧,啊不是,你要先跟我在一起,然后再尝尝,步骤不能乱。 以上。 嘻嘻。” 第41章 直到闻如一在楼下喊“吃饭了”, 向言叙才回过神来, 把纸条放回书里, 简单收拾了一下散落一地的书,推开门下了楼。 闻如一把最后一道菜从厨房端出来,看见向言叙从楼上下来, 问:“你干嘛去了?叫你好多声都不理我。” 向言叙主动去厨房盛饭, 人背着她,声音有点含糊不清:“找猫。” 闻如一看着坐在沙发上舔毛的德芙, 一头雾水:“猫在楼下呀。” 向言叙端着碗出来, 扫了眼德芙:“是吗, 跑真快。” 德芙这下毛也不舔了, 站起来对着向言叙连叫了两声。 向言叙盯着它看了三秒,德芙垂着头, 恹恹地回自己的窝了。 闻如一好笑地看着这一人一猫:“你们这是在吵架?” 向言叙没回答, 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虾仁,放进闻如一碗里:“吃饭。” 闻如一扒拉了两口饭,见向言叙比平时还安静,就只吃着自己面前那盘番茄炒鸡蛋, 伸出手去, 拦下他夹下一口的筷子:“向向, 你为什么不吃别的?” 向言叙回过神来,看见自己面前,被吃出一小块空缺的番茄炒蛋, 收回筷子,拿起汤勺:“喝汤吗?我给你晾着。” “你怎么了?跟丢了魂一样。” “海带要不要吃?” “……” 向言叙站起来,把汤碗放在闻如一的前面,又去厨房拿了两个小勺子出来,忙来忙去,就是不跟她好好说句话。 闻如一不开心了,她在向言叙坐下之前,把他的筷子抢过来:“向言叙,你知道大夏天在厨房炒菜多热吗?” 向言叙看她额头有汗,抽过旁边的湿纸巾:“擦一擦。” “你知道做菜多浪费时间吗?我今天下班就去找你了,照片都没修完,晚上我还要加班!” “一会儿我洗碗。” “不是洗碗的问题,难道今天我做的菜很难吃?” “好吃。” 向言叙就吃了一个菜,看闻如一的样子好像真的生气了,他硬是憋出一句夸奖,“连番茄炒蛋都特别好吃。” “……” 闻如一这一拳打在棉花上,她坐下来,把筷子还给向言叙,却没再动筷子,明显是自己在生闷气。 情书带来的冲击太大,向言叙这才缓过劲来,他的视线在眼前,每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上扫过,缓缓开口:“我刚刚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闻如一耷拉着头,声音低落:“吃饭都不专心。” “你十七岁做的饭,也是这个味道吗?” 闻如一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他:“什么意思?” 向言叙抬眼看了眼楼上的书房,如实说:“刚刚我看到了你写的情书。” 闻如一差不多石化了。 “你高中的时候,原来可以这么火热。” 闻如一不可能忘记自己写的内容,最后保留下来的那个版本,是她修改过无数次之后,早就烂熟于心。 至于内容,闻如一发过誓的,绝对不会拿给向言叙看。 少女怀春写下来的东西,当时看觉得是悸动,是青春。可时隔多年,现在回头看,就是骚动。 天知道那么羞耻的话,她是怎么用笔写下来的。 闻如一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盯着汤碗里的排骨,绝望地说:“你赶紧,把内容从脑子里抹掉,彻底删除。” 向言叙勾唇笑了一下:“我看了好多遍,忘不了了。” 闻如一“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迈腿就往楼上跑。 书房的门开着,那几本书被向言叙随手放在书桌上,闻如一不记得夹在哪一本里面,每本书都抓起来,抖动两下。 拿第三本的时候,有张纸从里面掉出来,闻如一眼前一亮,弯腰要去捡,却被跟上来的向言叙抢了先。 闻如一扑上去就要抢:“你别再看了,还给我,我要毁尸灭迹!” 向言叙单手按着她的头,把纸折叠两下,放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你平时调戏我的劲头去哪了?” 闻如一抢也抢不过,说也说不过,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靠在书桌边:“你开始吧,怎么嘲笑我,我都不还嘴。” 向言叙走过来,环住她的腰,埋入她的锁骨间:“那时候,为什么不给我?” 闻如一最怕痒,男人的气息扑在皮肤上,酥酥麻麻,她忍不住咯咯地笑,可又没有力气推开他,别别扭扭地说:“因为我说谎了……” 向言叙低声:“什么谎?” “我不是有福气的人,那个暑假,姐姐就出车祸了。” 向言叙的心蓦地一软,把人抱得更紧。 “都不怪你。” 闻如一声音浅浅:“你会害怕吗?” 男人的指尖,从锁骨,一路往上,最后停留在她的唇角。 向言叙俯身,轻轻一吻,落在闻如一的唇上,他嘴唇冰凉,张合之间,呼吸灼人。 “我只怕一件事。” 闻如一身体颤了一下,下意识往后仰,向言叙顺势把她压在书桌上。书本被挤走,掉了一地,连带着一些没洗好的照片。 闻如一捂着脸,往旁边躲,向言叙抓过她的手,眼里似有野兽:“你出国那四年,太漫长了。” 向言叙轻咬着闻如一的耳垂,她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身下分明是坚硬的桌面,她却感觉躺在棉花上一样,身体不停地往下坠。 “向向……” 后面的话被堵在嗓子眼,闻如一毫无反抗能力,任由向言叙胡来。 闻如一又跟上一次一样,憋得出不了气,见男人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唔唔地叫,抬手拍他的背,向言叙才放过她。 两个人都呼吸不匀,闻如一一张小脸红了个透,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上是不热的。 向言叙直起腰,站起来,闻如一后知后觉地从书桌上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的t恤,已经被推到了腰之上,黑衣的内衣隐约可见。 闻如一慌慌忙忙地把自己的衣服扯下来,整理好,拘束地坐在那里:“下……下去吃饭吧,都凉了……” 向言叙对自己的失控感到头疼,他先一步走出房间:“你先吃。” 闻如一见向言叙直奔卫生间而去,瞬间脑补到马赛克画面,一个人捧着脸,像做了坏事的小偷,麻溜地下了楼。 闻如一故意吃得很慢,半小时后,看向言叙下楼,站起来说:“我去把菜热一下。” 向言叙淡声拒绝:“不用,凉的也能吃。” 闻如一“喔”了一声,重新坐下来,拿过旁边汤碗,小口小口地喝,止不住地偷看向言叙。 向言叙拆穿她:“你想说什么?” 闻如一尽量委婉:“你要不要回去,换套衣服,再过来吃?” 向言叙莫名其妙地看她:“为什么要换?” “就是……那个……你不觉得不舒服吗……嗯……应该换一换……” 向言叙更听不懂了。 闻如一快憋疯了,碗往桌上一放:“你不去换套衣服,对得起在卫生间待的半小时吗!” “……” 待向言叙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之后,连眼神都变了,视线有意无意地从她的腰线扫过:“我们一一,好像很懂。” 闻如一低头投降:“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 第50节 “要不下次,你也主动一回。” “不…不用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不可能,只有半小时。” “……” “闻如一,不许质疑我。” “……” 救命。 —— 因为那“半小时”,闻如一第二天醒来照镜子,发现嘴唇都有点肿。 “禽兽。”闻如一对着镜子骂。 昨天工作没做完,闻如一给向言叙打过电话后,听他说,今天也有事后,主动拿上设备,去公司加班。 周末公司人不多,不过商业组的摄影师,倒是有好几个来加班的。 闻如一这刚把电脑打开,就看见一个陌生面孔走进来,直奔方程办公室而去。 连组长都来加班,今天吹的什么风。 闻如一去茶水间泡咖啡,碰见同组的同事,趁机八卦一下:“刚刚进来的那个人是谁呀?” 同事已经见惯不惯:“跑旅拍的,估计来给咱们组长送礼,想转组呗。” “旅拍不好吗?” “好什么好,风吹日晒的,一年到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没个定性。而且干再多又怎么样,你听过几个靠旅混出头的摄影师?” 闻如一明白他的意思,却不苟同。 别人眼里的苦难差事,在她这里,却是香饽饽。 闻如一这上午都在注意方程办公室的动静,那个人组组在办公室待了一个钟,最后看他出来的表情,好像并不是那么如意。 中午快到饭点的时候,闻如一修完手上的照片,犹豫再三,还是起身,敲响了方程办公室的门。 “进。” 闻如一推门而入,方程看见是她,脸上缓和几分。 上次广告照片的事情,于公于私,闻如一都帮他一把,方程觉得闻如一前途不可限量,这栽培后辈的想法,比刚开始又强烈了一些。 “这么敬业,周末都加班,我可没加班费发给你啊。” 闻如一不是来跟他寒暄的:“方组,旅拍那一块,是不是缺人啊?” 说起旅拍,方程就头疼:“缺啊,整个印象最缺人的就是旅拍。大家都嫌苦,苦了还没奔头,所以一个个的,拼了命地削尖脑袋想往这商业组钻,这不,刚才出去的那个就是。” 闻如一按捺住心头的兴奋,接着说:“方组,我想转部门。” “你想去哪?” “旅拍。” 方程这一口茶水都差点喷出来,他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闻如一:“你是不是疯了?” 第42章 闻如一面色不改, 一点也不像是一时兴起:“方组, 我认真的, 我想跑旅拍。” 方程把杯子“啪”地一下,几乎是砸在桌上,显然动了怒:“闻如一,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闻如一毫不退让:“我从最开始就想去旅拍, 眼下不是一个好机会吗?” “给我一个理由。”方程见自己好不容易发现的人才,竟然要主动往坑里跳, 火止不住地往上冒, “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 闻如一舔舔唇:“世界这么大, 我想去看看……” “你他妈少给老子扯犊子!” 看方程气得家乡话和粗话都跑出来了, 闻如一不敢再开玩笑,正儿八经地回答:“我觉得, 如果一直把自己框在一个小空间里, 会失去灵感。商业组的发展机会确实很多,但我想趁着自己年轻,还跑得动,还能折腾,就多去尝试一些新事物。” 方程盯着她, 问:“那你有没有想过, 折腾完之后, 你还能不能回到现在的位置?或者说,你折腾的这功夫,给自己损失的发展机会, 以后还能不能找回来?” 闻如一自信一笑:“当然可以。” 方程失笑:“社会很残酷的,小朋友。” “我乐意接受它对我的残酷,何况我又不会被打败。” 长久的沉默之后,方程长叹一口气,对她挥挥手:“你再考虑考虑,一周后给我答案。” “方组我不需要——” “出去,带上门!” 闻如一看方程是真的生气了,不敢再火上浇油,识趣地走了。 在公司忙到下午两点多,也没什么事情做了,闻如一给向言叙发短信,问他要不要去看电影,他估计在忙,半小时才回复:【今天有事,改天陪你。】 闻如一表示理解,也没不高兴,收拾收拾东西,自个儿开车回家,路过超市的时候,停下来问了他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向言叙回:【不了,我今天不回家住,你自己吃。】 闻如一回了个好。 她自己一个人也不想做饭,思索片刻,发动车子直接回了家。 回家后,闲来无事,闻如一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收拾了一遍,忙完所有,还不到晚饭时间。 平时两个人都忙,不见面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这突然闲下来,向言叙又不在,闻如一感觉,时间好像不是按秒走,是按小时在走,要有多慢就有多慢。 发呆之际,闻如一的手机响起来,她从沙发上跳出来,跑到餐桌去拿,看见来电显示不是向向之后,整个人萎了一大半。 “姐,什么事?” 许朝暮听她声音没什么精神,还以为生病了:“你不舒服吗?是不是最近太辛苦了。” 闻如一收敛起情绪:“没有,我没事呀。” “对了,我就想跟你说,明天你去跟妈妈扫墓的话,帮我也带束花吧。我出院了再去看她。” 闻如一“嗯”了一声,跟许朝暮聊了两句家常,便挂断了电话。 之前易泠泠说她生日快到了,那个并不是她的生日,只是这么多年,大家都以为她是那天生日。 闻如一从来不过生日,每年过的都是提前的假生日。 生日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想到扫墓的事情,闻如一心情更差了。 随便做了点东西吃,就跑到了楼上书房里洗照片,忙完再出来,天都黑透了。 睡前,闻如一看手机,向言叙没给她发一条信息,心情已经不用糟糕来形容。 她一个在床上生闷气,左思右想,还是发过去一条:【明天我也有事,不跟你约。】 发完后,左刷新右刷新,几十分钟过去,闻如一快睡着的时候,向言叙慢吞吞地回过来一条:【晚安。】 没问她有什么事,也没交代自己一整天都在忙什么。 闻如一直接关了机,带着一肚子气入眠。 第二天有事要做,闻如一起得很早,她给花店打电话,预订了两束雏菊,梳洗完毕就出了门。 还没走到车库,闻如一就看见了向言叙。 他今天穿得清淡,一身黑,连手表都没戴。 向言叙似乎在这等了很久,看见闻如一出来,主动走过来:“我跟你一起去。” 闻如一茫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 “你的事,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向言叙拉开车门,侧身让她进去,“上车,花我都买了。” 闻如一受宠若惊,车开了两条街,才缓过神来:“你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想等你说。” 向言叙开车习惯单手握方向盘,平时这动作看起来没什么,此刻落入闻如一眼里,她却感觉有点别的意思。 “可是没等到。” 闻如一心里咯噔一下,张嘴解释:“我想着又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 向言叙语气平稳,没有起伏:“所以你对我就是,报喜不报忧的关系?” 闻如一愣住,解释不出来,无声地默认。 “闻如一,我没你想的那么有礼貌。” “什么?” 向言叙的视线看着前方的路,闻如一感受不到他的眼神,心里更没底。 “你不告诉我的事情,我会忍不住去查。你想捂住的秘密,我能帮你守着。” “你退一步,我进一步,你退十步,我进十步。这之间的平衡,我可以来维持。” 遇到红灯,向言叙踩下刹车,分神看了她一眼,眼底有波澜涌动:“只是我有时候也期待,你会主动向我走进一步。” “闻如一,你说我能等到那一天吗?” 向言叙好像从来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闻如一花了几分钟来消化,明白他的意思,竟有点鼻酸。 刺猬用刺示人太久,已经忘了信任和倚靠是什么样的感觉。 有时候露出小肚子,或许也没有难。 闻如一本想说对不起,话到嘴边又收回去,犹豫再三,她换成了别的:“向向,我昨天跟组长申请转组了。” 第51节 向言叙闻声未动。 闻如一垂着头,声音更小了:“我说想去跑旅拍,事情还没定下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去。” 向言叙冷不丁地开口,闻如一怔住:“去哪?” “去跑旅拍,做你想做的事情。” 闻如一心里直泛酸水:“旅拍经常都在外面出差,我们不可能天天见面了……” “我也很忙。”向言叙转头,看她一眼,“互相迁就时间,不是什么大事。” “向向你好像什么事都能迁就我。” 闻如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点开心,也有点自责。 向言叙没再回答,转而问:“你妈妈的墓怎么澜市?” 闻如一:“外婆的意思,说落叶归根,可以求得安宁。” “在这里好。” “嗯?” 向言叙轻声说:“这里是你的家。” 闻如一的心好像有一处陷了下去,片刻之后,她才闷声答:“对,这里才是我家。” —— 出门早,进入墓园,也没看见什么人。 闻如一四年没来看过,这里也没多大的变化,就连守墓园的大爷,还是四年前的那一位。 闻母的墓在半山腰,离休息亭不远,闻如一去庭内的小卖部买了纸钱和香烛。烧纸钱的铁桶要自己拿,因为常年被人使用,铁桶的把手都是一层厚厚的黑灰。 闻如一正想自己去拿,向言叙已经弯腰提了起来,黑灰落在他苍白的手上,格外清晰。 向言叙顺手接过闻如一手上的纸钱,问:“都买好了?” 闻如一点头。 两个人往左边走,闻母的墓在角落里,可能许朝暮时常来看,并不像其他墓一样,杂草丛生。 闻如一把两束雏菊放在墓前,轻手抚摸母亲的照片:“妈妈,我来看你了。” 向言叙在旁边不言,拿出打火机,点燃香烛,插在香炉上,又把纸钱的包装打开,极有耐心地,一张一张地撕开。 青烟寥寥,在这寂静的山岭间,像逝者的灵魂。 闻如一跪在地上,一边烧纸钱,一边跟闻母说话,都是一些极小的事情,从学校到工作。 事情虽小,却没有一件事不好的。 向言叙把最后一章纸钱放进铁桶里,看闻如一还在说话,默默起身,去休息室的卫生间洗了一个手。 闻如一看他回来,香烛也快燃到底,开口说:“咱们回去了吧。” 向言叙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盒:“不急。” “这是什么?” 向言叙没有打开,只叫她背过身去,闭上眼睛。 闻如一说他神秘,却还是照做不误。 几秒后,闻如一感觉脖子处冰冰凉凉,睁眼一看,是一块被打磨光滑的平安扣,玉石质地透亮,投过阳光,能看见里面明澈的纹路。 向言叙系上扣子,让她转过身来,打量一番,发现很合适,眉眼处总算有了笑意:“这才配你。” 闻如一摸着平安扣,她本以为是上次去寺庙求的,可寺庙的玉石根本不可能有这种质量,她虽不懂玉,可明显的优劣还是能看出来。 “你什么时候买的?” 向言叙似乎不愿多说:“前段时间托朋友在缅甸收的。” 闻如一注意到平安扣内侧,似乎刻着经文,她大胆猜测:“你昨天神神秘秘的,不会是去庙里了吧?” 向言叙含糊不清地答:“开过光的,你不是信这个吗?不许取下来。” 闻如一都快感动哭了,她忍住泪意,上前抱住向言叙:“向向你太狡猾了,是不是打算用细节征服我?” 向言叙哭笑不得:“我哪比得过你。” “你成功了。”闻如一埋入他的胸口,声音难掩哽咽,“可是你对我太好,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了。” 向言叙轻抚她的后背,缓声道:“还不够。” 闻如一会错意,暗暗保证:“我会变更优秀的,然后才配得上你。” “不是这个。” 向言叙叹了一口气,满是遗憾:“我对你的好,还不够。” 如果足够。 你不会还对我,有所保留。 所以一定是我,还不够好。 第43章 周一上班, 闻如一没等到一周结束, 又去找了方程, 说转组的事情。 方程估计是看她真的是,不跳黄河心不死,劝也懒得劝, 把人事叫来, 让闻如一带着东西滚蛋,别杵这里继续碍他的眼。 闻如一知道方程刀子嘴豆腐心, 道了声谢。等人事把手续办完后, 她带上自己的东西, 去了楼下的旅拍组。 到印象工作也有三个月了, 闻如一还从没来过这一层。 旅拍不是印象的重点项目组,习惯了商业组每天的吵吵闹闹, 闻如一站在旅拍组的办公区, 一个人都没看见,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闻如一倒回去,看见门上确实写着旅拍二字,又重新走进去。 办公区里有好几章桌子上,都生了灰, 明显是很久没人来坐过班, 那些还有点人气的桌子, 椅子上也没人。 闻如一走了一圈,也没看见一个人影,只有组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敲了两下,无人应。 “……” 难道旅拍组在印象无声无息倒闭了,还没一个人知道吗? 闻如一摸不清状况,正打算上楼问清楚,身后的门就打开了,一个低沉的女中音在冷清的办公区响起:“谁啊?” 额,原来还有活人。 闻如一转过身,入目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说是女人,头发跟男生差不多短,乱糟糟的顶在头上,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大t和短裤,脚上穿的还是人字拖,整个人看起来跟几百年没睡过觉一样。 闻如一第一眼就以为是男人,注意到人没有喉结之后,还发现原来是女人。 女人也在打量闻如一,见她浑身精致,穿着小短裙,甚至化了淡妆,仔细闻闻,还有香水味,语气比上一句更冷了些:“你干嘛的?” 闻如一收起自己惊讶的情绪,乖巧地自我介绍:“组长,我是商业组转过来的,我叫闻如一,以后请多关照。” “关照个屁。” “……” 女人打了一个哈欠,走到办公区,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懒洋洋地瞥她:“楼上比较适合你,回去。” 闻如一并不记得自己跟她有什么过节,甚至都没见过面,不知道她的敌意从哪里来,可毕竟是上司,她耐着性子解释:“我的手续都转过来了,我对旅拍很感兴趣,请组长给我安排工作。” “感兴趣?” 闻如一点头如捣蒜。 女人的眼神更讽刺了:“幼稚。” 闻如一脾气也上来了,她把转租文件放在女人前面的桌上:“反正现在开始我就是旅拍组的一员了,你要赶我走,也得上面的人同意才行。” 本以为是只绵羊,结果只是披了羊皮的犬。 女人瞄了眼她的文件,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随口一说:“既然你这么想工作,这么着,东极岛有个活儿,明天出发,归你了。” 工作来得猝不及防,闻如一倒也没挑三拣四,问:“谁跟我一起去?” “夏阳。”女人想到她是新来的,不认识人,解释了句,“就是负责化妆服装的,他今天有事,不在组里。” 闻如一从来接触过旅拍,什么都是一头雾水:“明天走的话,机票住宿我自己负责吗?客户是谁,有没有导游,我要不要自己做攻略……” 女人回办公室拿了张名片,递给她:“自己跟旅行社联系,老子又不是你的老妈子。” “……”好恶劣。 女人说完这句,回到办公室,从里面锁了门,拒绝跟闻如一进行任何交谈。 闻如一从没遇到过脾气这么大的人,组长指望不上,她只能照着名片上的电话打过去,跟旅行社的导游聊了之后,大概明白了流程。 印象旅拍组跟旅行社合作,除了摄影以外的事情都是旅行社负责,闻如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拍好照片。 至于客户,旅行社那边会去接,明天导游带他们一起上飞机。 忙完这一切,闻如一看办公室的门也没要打开的意思,反正明天要出差,她自己给自己放了假,提前下班。 回家的路上,闻如一给向言叙打电话,说了转组成功以及明天要去东极岛的事情。 “你今天课多吗?我来学校找你,一起吃饭吧。” “我在家,我小叔从部队回来了。” 向言叙那边有点吵,隔了几秒,许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说话:“你过来吗?我妈刚才还是念叨你。” 闻如一很乐意:“好,我现在过去。” “到了打电话,我出来接你。” “好。” —— 第52节 中午时间,路上的车不多,闻如一到向宅的时候,正好赶上饭点。 向言叙在大门口等她,闻如一停好车,把后备箱的礼物拿出来:“我路过商场,随便买了点。” “你这么正式,丑媳妇见公婆?”向言叙拿出来自己提着,顺手接过她的包,“我们一一真是太主动了。” 闻如一被他这么一说,倒局促起来:“我觉得蹭饭,两手空空不太好,不过我会不会太热情了啊,万一给你爸妈压力怎么办……” “想太多。”向言叙不再逗她,“别拿自己当外人。” 闻如一心里一暖:“好。” 走到门前,向言叙出来急,没带钥匙,他按响门铃。 过了几秒,门被打开,闻如一看见的是一张陌生面孔。 男人长得跟向言叙有几分相似,只是五官更硬朗些,身材高大,一身便装穿在他身上,也有一种笔挺的正式感。 “这是我小叔。”向言叙出声介绍。 闻如一会意,跟着叫人:“小叔好。” “不客气,进屋吧。”向小叔侧过身,让两人进门。 闻如一进屋后,跟每个人打招呼。 厨房那头,保姆做完最后一道菜,几个人上桌吃饭。 向母最会活跃气氛,向家三个男人都寡言少语,一顿饭下来,基本上都是闻如一在和她闲聊,冷清了点,倒也不尴尬。 吃过饭后,向母邀请闻如一去楼顶参观花房。 向母生活精致,就算已经年过中年,气色气质,风华不减当年。 两个人绕着花房走玩一圈,向母带着闻如一到一边坐下,与她闲聊:“我听言叙说,你转组去跑旅拍了?” 闻如一如实说:“对,明天要去东极岛。” 向母只觉心疼:“你一个女孩子,这样好辛苦的呀。常年在外面风吹日晒,这小脸蛋哟,会变黑的。” 闻如一倒不在乎这些:“没关系,我觉得趁着年轻,多出去看看,挺有意思的。” “那你可要注意安全。” 向母握住闻如一的手,关怀备至:“你能跟我们家那个儿子在一起真是太好了。如一啊,阿姨一直都好喜欢你,我年轻的时候就想生一个女儿,可你叔叔怎么也不答应。不过现在好了,你出现了,弥补了我的遗憾。以后你也是我们向家的宝贝。” 闻如一不敢多说话,忍住情绪,小声说:“我知道的,阿姨。” “今天来得匆忙,没有准备。等你下次回来,阿姨给你做鱼。言叙说你可喜欢吃鱼了,阿姨告诉你啊,我做鱼的技术可是一绝,好几年没出手了,一般人我可不做给她吃。” “那我真有口福啦。” “必须的,以后那个臭小子欺负你,就告诉阿姨,阿姨帮你揍他。” …… 难得大家都有空,闻如一和向言叙吃过晚饭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闻如一想到今天见到的向家小叔,问:“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家里还有在特种部队的人物?” 向言叙神色淡淡:“难道我小叔,比我有魅力?” 闻如一一副“你够了”的样子看着他:“别告诉我,你连你小叔的醋都吃。” 向言叙扯嘴一笑:“小叔的儿子都上小学了,你来晚了。” “……” “哦对了,明年,他还会多一个女儿。” “……” “所以我才是向家,最有魅力的男人。” “……” 闻如一不想跟醋王说话,选择跳过这个话题:“国庆假期我不在澜市,向向你要一个人孤独过节了。” 向言叙没说什么,只问:“明早几点走?” “十点半的飞机。” “我送你去机场。” 闻如一知道他有课,不想耽误他:“不用,我自己去,你忙你的。” 向言叙直接无视:“早餐想吃什么?” 闻如一算是服了,不再客套:“小馄饨。” 向言叙还在记仇,谁是向家最有魅力的男人这件事,缓声道:“好,那就吃三明治。” “……” —— 翌日清晨,吃过早饭,向言叙把闻如一送到了机场。 闻如一昨晚跟同组的夏阳联系过,到了机场大厅,拨通他的电话,过了几分钟,一个拖着白色行李箱的男人往这边走来。 “你是闻如一?”夏阳问。 闻如一点头:“你好。” 夏阳对闻如一没什么兴趣,反而看见她身边的向言叙,眼前一亮:“这位也是同去的摄影师?” 闻如一帮想向言叙解释:“他是我男朋友,送我来机场而已。” 夏阳的脸垮下来,兴致缺缺。 向言叙陪闻如一等到旅行社的人来,才放心离开。 过了安检,趁着两个客户去卫生间的功夫,夏阳坐到闻如一身边:“小妹妹,问你个问题。” 闻如一被他这个称呼,叫出一身鸡皮疙瘩,干笑着说:“你问。” “你那个男朋友,有女朋友了?” “……” 问完,夏阳才觉得不对,改了口:“我的意思是,你们感情有没有分手的可能啊?” 闻如一瞧他这娘们唧唧的样子,心里警报响起来,板着脸说:“没有,完全没有,我们感情好得不得了。” 夏阳瘪瘪嘴:“真可惜。” 登机前,向言叙给闻如一发消息,简单叮嘱了几句,最后说了句:【离你们组那个男人远点。】 闻如一想到夏阳,就一肚子火,向言叙这么一说,她就更不爽了,说:【你放一百个心吧,他对我没有兴趣。】 向言叙:【那也远一点。】 闻如一:【他对你的兴趣都比我大。】 向言叙:【?】 闻如一恶狠狠地戳键盘,醋意满天飞:【你才离他远一点,你这个妖精!】 向言叙:【……】 第44章 旅行社订的机票, 座位的都是挨着的。 客户是一对年轻情侣, 这次特地去东极岛拍婚纱照, 看起来感情特别好,如胶似漆。 闻如一的座位在情侣后面,在目睹他们第八次肆无忌惮地的亲热行为后, 她招手, 问空姐要了副眼罩。 画面太腻味人,眼不见为净。 澜市飞舟山将近三个小时, 眼下时间还没过去一半, 闻如一戴上眼罩, 酝酿好几分钟, 也毫无睡意。 她心里装着事的时候,入眠就变得特别困难。 旅行社那边分了个导游来安排这几天的行程, 而印象这边, 除了她就是夏阳。 夏阳只负责服装和化妆,摄影的事情都归闻如一。 这是闻如一第一次跑旅拍,她转部门之前想得比较简单,想着开头总会有人带带自己,就像在商业组有方程一样。 可现实是, 什么也没有。从第一次开始, 她就要独立完成一段旅行的拍摄工作。 闻如一对自己本职工作还是有信心的, 只是陌生环境、陌生的工作模式,让她的底气只剩下一半。 她会尽力做到最好,可闻如一没有办法保证, 这个最好,会不会达到别人想要的标准。 闻如一叹了一口气,把眼罩扯下来,正想叫一杯喝的,旁边一只手,递过来一瓶奶茶:“好妹妹,喝这个。” “……不用。”闻如一看了眼夏阳,没接奶茶,对旁边路过的空姐说,“麻烦给我一杯冰水。” “好的,请稍等。” 夏阳被拒绝也不在意,拧开瓶盖自己喝,咽下一口,又跟闻如一搭话:“你以前商业组的吧,为什么想不开来跑旅拍?” 闻如一淡淡说:“我喜欢。” “幼稚。” 这话耳熟,昨天那个傲慢的组长,也扔了这两个字给她。 闻如一拉下小桌板,把杯子放上去,顺嘴问夏阳:“我们组长叫什么?” “于念。”夏阳似乎不太喜欢她,啐了句,“那男人婆没给你好脸色吧。” 闻如一没否认:“可能我是新来的。” “才不是,我告诉你,这旅拍组就你一个女的,那男人婆不喜欢你,很正常。“ “什么意思?” 夏阳也是个话痨:“这旅拍说白了就是,风里来雨里去,分到好一点的景点可以说是旅游,可碰见那种发烧友,什么西藏新疆大草原的,你去一次是情怀,去两次就是受罪。” “所以这从来,就没一个女生主动来旅拍组的,但凡有运气好一开始分过来的,干不了三个月,准辞职。” 第53节 “那个男人婆是例外,她本来就是发烧友,哪里鸟不拉屎,她就爱去哪。” 闻如一了然地点头,这下才算明白,方程之前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让她滚蛋。 “我也搞不懂你,名校毕业海龟,方程最喜欢的徒弟,好好的商业组不待,跑旅拍这个烂地方来。看你这娇滴滴的样子,都不像是干活的。” 闻如一没有辩驳,反而问夏阳:“那你呢?既然这么讨厌,为什么不辞职或者申请转组?” 夏阳没个正经,学着她刚才说话:“我也喜欢。” “……幼稚。” —— 到舟山后,导游之前联系的民宿,派人开车来接他们。眼下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两点,今天想上岛是不可能的了。 在车上的时候,情侣听民宿老板说,码头附近风景不错,决定去码头逛逛。 闻如一作为跟拍摄影师,自然也要跟着去。 到民宿安顿好之后,闻如一把连衣裙换下来,找了件t恤短裤套上。把摄影包背上,拿上相机,最先到一楼大厅。 等了十多分钟,才看见两个人下来。 闻如一上前,正式做了一个自我介绍。可女人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倒是男人热情一点,一边哄着女朋友,一边跟闻如一闲聊两句。 聊下来,闻如一才知道男人叫任滨,女人叫叶喜儿。 叶喜儿跟她同岁,任滨今年二十五。 叶喜儿见任滨跟闻如一多说了两句话,还没走到码头就开始甩脸色:“你到底是出来旅游的还是出来聊天的,你要聊就聊个够算了!” 任滨对闻如一说了声抱歉,忙追上去哄。 闻如一有点尴尬,跟在两人身后,保持一小段距离。 旅拍不必摄影棚,大部分时候都是抓拍,所以她也没什么话,必须要跟两个人说的。 拍完照片回来已经是饭点,民宿提供伙食,几个人随便吃了一顿。 奔波一天,吃完饭闻如一就回房间洗了个澡,吹完头正要给向言叙打电话,夏阳在外面敲她的门:“妹妹,下来看电影,一起玩啊。” 还要相处好几天,闻如一也不好因为下午的小插曲不合群,她放下电话,踩着人字拖下了楼。 老板在民宿外面的小阳台,置办了一点简单的设备,有个大屏幕可以看电影。 叶喜儿嚷嚷着要看《后会无期》,其他住宿的客人也没意见,毕竟在东极岛,这大概是最应景的电影了。 闻如一以前看过这个片子,没什么新鲜感,她坐在椅子上,岛上吹过来的海风,带着咸咸的味道,竟也让她昏昏欲睡。 “喂。” 闻如一感觉到有人在拍她的肩膀,一下子惊醒过来,看见是叶喜儿,有点蒙,“什么事?” “给我拍照。”叶喜儿说,声音有点怪。 闻如一抬头的一瞬,看见她眼眶有点红,心里讶然,但没多问。 她站起来回房间拿相机。再下楼来,却没看见叶喜儿了。 只有任滨一个人坐在那里,看样子,也不像是在欣赏电影。 闻如一走过去,问:“任先生,你女朋友呢?她刚刚说要拍照。” “她不是我女朋友了。” 闻如一愣住,接不上话。 任滨脸上笑意全无,自言自语:“我们一个月前就分手了。这次从东极岛回去,我们就不会联系了,这一趟算是分手旅行。” 这之前如胶似漆的模样,任滨对叶喜儿的纵容,哪里像是已经分手的。 闻如一没有接话,任滨似乎也不在意,她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说着:“是我欠她的。我们异地两年,她今年毕业,我以前承诺去她的城市发展,我也没做到。” “她是家里独生女,她的父母不会同意她远嫁。我也离不开家,我爸走得早,我妈老了需要我,我们只能分手。” “她怪我怨我,都是应该的。” 闻如一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她不知道说什么,打开相机,翻出下去拍的照片,递过去给任滨看:“任先生,你看看。” 任滨一怔,接过,一张张地翻过,笑得比苦还难看。 “你拍得很好看。” 这时,电影播放到爆炸的镜头,一声巨响。 任滨把相机还给闻如一,问:“闻小姐来过东极岛吗?” 闻如一摇头:“没有,第一次来。” “我们也是,本来早就应该来的。” “《后会无期》是我和喜妹在一起看的第一场电影,她一直很想来这个岛。是我忙,忙到分手了,才带她来看看。”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任滨站起来:“我去找找她,闻小姐这几天要辛苦你了。下午的事,喜妹她的火气不是对你,我替她跟你说声对不起。” “没关系。”闻如一摇头,“这是我的工作,任先生太客气了。” 任滨点点头,转身走远了。 闻如一无意间听了一个故事,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堵得慌。 电影和海风都没心情欣赏了,她早早地回了屋。 手机上好几个向言叙的未接来电,闻如一赶紧给他回过去。 闻如一不在澜市,向言叙带着德芙回了宅子,向母喜欢得紧,照顾猫的事根本轮不上他了。 向言叙从浴室出来听见手机在响,不顾头发还滴着水,走过去接起来,手滑,不小心把摄像头也打开了。 闻如一这边,猝不及防地就是一副美男出浴图。 男人裸着上半身,卧室的白灯光打在他身上,苍白的皮肤都漾着光,未擦的水滴顺着身材曲线,从锁骨流向胸肌、腹肌、人鱼线,最后落在腰间的浴巾上,消失不见。 上半身未着寸缕,那浴巾里面的风光是不是也—— 闻如一觉得手机都跟烫手山芋似的,心虚地往旁边一扔,脸红了个遍,羞赧地凶他:“衣衣衣服穿上,不不不然我要报警了!” 向言叙把手机拿过来,对着自己的脸,靠在床上:“好看吗?” 闻如一要爆炸了,连手机都不敢碰:“你穿上没有啊!” 向言叙声音轻轻落下:“你这破胆子,还想把我撕碎?” 家庭地位容不得挑衅,闻如一把手机拿过来,刚才的出浴图不见了,只有美男的脸,她自然许多,说话也硬气不少:“男人,你是在挑战我?” 向言叙点到为止:“之前忙什么去了?” “看电影。” 说到这个,闻如一把任滨和叶喜儿的事情告诉了向言叙,完了,还多愁善感地抛出一个送命题:“要换做你在任滨的立场,你会怎么选?”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爱情。 孰轻孰重,大部分人心里的那杆秤,都会往亲情那一边偏吧。 人之常情,完全可以理解。 可是被舍弃的那一方,又怎么能做到毫无怨言。 向言叙坐的位置背着光,闻如一能清晰的看见他眼底的情绪,笑意清浅,没有茫然。 “我都要。” 闻如一怔怔:“什么?” “世事难两全,但想做,就能做到。” 向言叙揉了揉眼角,目光柔和:“你也是家人,家人都一样,没有谁应该被舍弃。” 闻如一心里美得冒泡泡,嘴上“喔”了一声,再无后话。 “你与其问我这些不着边际的,不如诚实一点。” 闻如一不明白:“什么意思?” 向言叙换了一个坐姿,启唇道:“我教你。” 闻如一不明其意,等着他后话。 可下一秒,向言叙用手指按住了手机摄像头,闻如一看不见他的脸,不依了:“向向你干嘛啊……” “我们一一,是个没安全感的胆小鬼。” 向言叙声音带笑,听得闻如一的心扑通扑通狂跳。 “东极岛,今晚能看见月亮吗?” 闻如一跳下床,拉开窗帘,头顶只有漫天黑幕,月亮藏在乌云里,不见踪影。 “看不见。” “可澜市的月色好美。” 向言叙顿了顿,没等闻如一回答,兀自说着:“明天我带过去,给你看。” 闻如一的手还保持着拉窗帘的动作,听见他这样说,傻傻地笑起来。 日本作家夏目漱石,曾在英文课堂教学时,将我爱你,含蓄地翻译成—— 「今夜は月が绮丽ですね」 「今晚月色真美。」 闻如一高中最喜欢夏目漱石的时候,曾用这句话,调戏过向言叙。 当时他的评价只有二字—— 神经。 时隔多年,难为向言叙还记得。 难为他,也能对她说一次,这如月色温柔的浪漫。 第54节 第45章 半升洞码头到东极岛的船, 每天早上八点半开。 民宿就在码头附近, 不到五分钟的脚程, 可因为叶喜儿梳洗打扮,一行人差点连船都没赶上。 任滨和叶喜儿似乎闹了不愉快,闻如一摆弄着相机, 换了无数个角度, 半小时过去,也没拍到一张能看的。 任滨一脸苦相, 叶喜儿摆臭脸, 一点镜头感都没有。 模特情绪都不在线, 闻如一再折腾都是白瞎, 她收起相机,决定拍摄的时间, 上岛之后再说。 船开了一个多小时, 叶喜儿晕船,脸色难看,任滨说陪她去甲板上吹吹风,被她一把甩开:“你离我远点。” 声音不小,船舱里的旅客都看过去, 打量了几眼。 这下, 任滨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夏阳见状, 放下手机,凑在闻如一耳边嘀嘀咕咕:“我有种直觉,咱俩这工作能提前结束。” 闻如一想到昨晚任滨说的那些, 可能同为女性,她还是偏心叶喜儿。 “你不要乌鸦嘴。” “我这哪算乌鸦嘴,本来就分手了。你说现在的人矫情不矫情,分手了还旅个屁游,这古代人都比较有分寸。那和离书最后怎么说的,哦对,‘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瞧瞧古人这觉悟,多高。” 闻如一仔细琢磨,觉得夏阳嘴损了点,也不是全无道理,正想说话,看见叶喜儿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个人往外面的甲板走,思索片刻,也拿着相机站起来,交代夏阳:“你看着包,我出去拍照。” 夏阳翻了一个白眼:“闻如一你傻逼啊,上赶着工作,人领你情吗?” 闻如一才不吃亏,回骂:“你才傻逼。” 甲板上的风很大,夹杂着海岛的盐,打在身上,有些许的颗粒感。 外面正飘着小雨,甲板上的人不多,闻如一上船前,从众买的雨衣可算派上了用场,她三下五除二给自己套上。 叶喜儿以为跟出来的是任滨,回头看见是闻如一,眼神黯淡了几分:“你出来做什么?” 闻如一没说实话,摆弄着相机:“透透气,里面闷。” 两人再无后话。 一路都是海天相接,只是下雨,碧云天没有,阴云倒是不少。 闻如一拿着相机,绕着甲板走了一圈,最后回舱内,拿出三脚架,定住点,把相机架上,人就站在旁边守着。 叶喜儿看闻如一在那傻站了快十分钟,雨都停下来了,忍不住问:“你在干嘛?” 闻如一指着天上那朵最大的阴云:“等它飘走,然后阳光透过云层,说不定会有彩虹。” 叶喜儿觉得好笑:“你以为自己是神婆啊?” 闻如一没再说话,双手撑在栏杆上,安静地等着,眼底有一种说出来的执拗。 过了两分钟,叶喜儿看见那朵阴云竟然真的飘走了,雨后阳光,在云层直接形成一道小彩虹。 舱内的旅客也注意到,一瞬间,不少人走到甲板上面来拍照。 闻如一提前定好了点,相机咔擦几下,彩虹从刚冒出头到最后成形全被她记录了下来。 最后那一张,闻如一投过镜头,看见位置合适,大声叫了声叶喜儿的名字,她回过头来的一刹那,风吹起她耳边的发,闻如一按下了快门。 拍完照片,闻如一单手拿起三脚架,把位置空出来给别人拍。 叶喜儿跟过来,脸上除了暴躁怨气之外,总算有了一点其他的情绪。 “给我看看。” 闻如一把相机递过去,自信满满地说:“好看吧,你看你,多漂亮呀。” 叶喜儿嘴上没说什么,拿着相机左看右看,也不放下,显然是满意的。 过了一会儿,她把相机还给闻如一,别扭地说:“脸上有痘,处理掉。” 闻如一咧嘴笑:“小意思啦。” “你刚刚怎么知道,会有彩虹的?”叶喜儿很好奇。 “那个呀。”闻如一把三脚架折叠起来,轻飘飘地说,“我瞎猜的。” 叶喜儿暴脾气上来:“你放屁,你明明就知道!” “真瞎猜的,没成想老天爷都给我面子。” “……” 闻如一不想说什么鸡汤,回舱之前,拍了拍叶喜儿的肩膀:“钱都花了,不拍点好看的照片带走,不是很亏吗?” “……跟你没关系。”叶喜儿甩开她的手,先一步进了船舱。 闻如一前后脚跟着进去,夏阳见她回来,忍不住说一句:“多管闲事没讨到好的滋味,爽吗?” “我不是为了他们。” 闻如一把相机和三脚架放下,拿过旁边的水,喝了一杯,慢悠悠地说:“我为了自己。” “怎么说?” “我第一次出来干活,要是带回去的照片难看,组长会更讨厌我。” 夏阳“啧”了声:“你想多了。” “她不是看实力吗?” “还看性别,男人婆歧视女摄影师。” 闻如一纳闷了:“可她自己都是女的。” 夏阳轻拍桌子,故作严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什么?” “怎么能说男人婆是女的呢,没礼貌。” “……” 你们多大仇。 —— 中午的时候,船靠岸,东极岛有好几个小岛,这次旅行社只安排了其中两个,今天靠岸的地方在东福山。 下船后,导游领着四个人往民宿走。这里不比昨天的码头,都是些小路,曲曲折折的。 闻如一背上背着包,手上两个行李箱,一个装行李一个装设备,走得很是吃力。 到民宿的路上还要爬一段有坡度的路,闻如一看见眼前,呈几十度角的长阶梯,感觉腿都开始发软了。 闻如一实在是提不动了,出声求助:“夏阳,你帮我拿个箱子吧。” 夏阳原本还慢悠悠地走在她前头,听见这话,脚底跟抹了油似的,拉着自己的箱子就往上冲,腿脚比谁都利索。 闻如一顿时:“……” 最后还是导游人好,帮着她,一起把箱子拖到了民宿。 办完住宿,在民宿吃了午饭,导游提议今天去环岛,叶喜儿晕船本就难受,一口否决了,选择回屋睡大觉,环岛的事情明天再说。 任滨一切都听叶喜儿的,行程一动,今天大家倒都成了闲人。 闻如一乐得清闲,回屋洗了个美美的热水澡,看时间过了午休点,给向言叙打电话。 结果电话破天荒关了机,闻如一不死心,连打好几个,对面都是那机械的女提示音。 “……” 好啊你,撩完就翻脸不认人了,还敢关机。 闻如一把手机一扔,决定睡醒之后,要跟向言叙绝交一顿饭的时间。 这一睡,再醒来,天都擦黑了。 睡太久,闻如一从床上坐起来,头都是昏的,肚子咕咕咕地直叫。 她找了套衣服随便穿上,拿上手机和房卡,去楼下觅食。 开门刚跨出一步,就撞上一堵人墙。 闻如一捂着自己被撞痛的鼻子,抬头凶巴巴地说:“谁站……” ……这里啊。 向言叙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他这趟来得突然,轻装简写,行李就一个背包。 身上穿得也随意,跟闻如一同款的白t黑短裤,脚上穿的aj还是之前她送的。 精致的小向总怕热怕晒,还给自己戴了个黑色鸭舌帽,墨镜取下来挂在胸前,跟平时业界精英的打扮,完全是两个画风。 闻如一有点蒙,突然感觉时光好像回到了高中。 “女朋友好眠。”向言叙垂眸,看了眼手上的腕表,补充,“睡眠时间长达五个小时。” 闻如一后知后觉,才感到惊喜,扑上去抱住向言叙的腰:“向向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向言叙很受用,指尖摩挲着她的发丝,漫不经心地说:“两小时前。” 闻如一感动得不行,蹭他的胸膛:“你怎么不叫我啊,白等这么多久,多无聊。” 向言叙轻笑了一下:“我叫了。” 闻如一傻掉:“哈?” 向言叙平静地往下说:“老板都听到了,上来阻止了我踹门。” “……”她睡得那么死吗。 闻如一心虚:“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啊。” 向言叙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把记录给她看:“十分钟一个。” “……” 向言叙总结:“女朋友果然好眠。” 闻如一觉得他这笑得,自己后背都发凉,快速转移了话题:“你住哪个房间?把东西放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我没房间。” 第55节 向言叙拉着闻如一的手,径直走进了房间,顺手把门也带上:“国庆客流量大,老板说没空房了。” 闻如一心里咯噔一下,有点紧张地往外走:“我去帮你问问,说不定有人退房呢。” 向言叙拉住闻如一的手腕,一发力,闻如一只觉自己转了一个圈,再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到了他的腿上。 “不准问。” 闻如一舔舔唇,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你要吃什么海鲜,我全包了!” “只有这个?” 向言叙勾着闻如一的下巴,来回摩挲,眸色深深:“一一好抠门。” 闻如一底气不足:“那你还想吃什么……” 向言叙低头靠近,指尖勾着她的下巴往上一抬,鼻息交缠之间,她听见他说。 “先尝尝开胃菜。” 第46章 向言叙一路从澜市来到岛上, 身上也染了些海岛特有的味道。 或许这不应该说是海岛的味道, 闻如一找不到一个确切的词来表达, 如果非要形容,她只能单薄的称之为甜。 感受到闻如一的不专心,向言叙轻咬了下她的下唇, 柔软温热, 像一颗含在嘴里的果冻。 她的唇泛着水光,双眼朦胧, 男人的指尖在她的唇上划过, 每挪动一分, 就离她近一分。 男人在她耳边呢喃, 声音喑哑,带着情难自制的隐忍。 “四年我都等了, 几天却等不起。” “我觉得自己着了魔。” “你告诉我, 这是为什么。” 闻如一心肝一颤,主动捧住向言叙的脸,凑过去,与他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相碰的瞬间, 她感受到他皮肤的冰凉, 心里骤然一酸。 “向向, 对不起。” 向言叙宽厚的手掌从腰间,一点一点地往上挪,最后扣住她的后脑勺, 再次吻上去。 不同于刚才的浅尝辄止,他的唇舌不断深入,几乎要把闻如一吞噬干净。 闻如一反抗不了,也不愿反抗,她甘愿沉溺。过了几秒,她伸出双手,勾住向言叙的脖子,红着脸,轻轻吮了下他的舌头。 两唇互相掠夺对方的气息,谁也不愿让一步。 向言叙抱着闻如一,往床边走。 辗转之间,清醒过来时,闻如一眯着眼,喘着不匀的气息,垂眼的功夫,注意到自己的t恤被推到了锁骨的位置,难怪她觉得冷。 而向言叙的上衣,也被她抓住不知道多少条褶皱,歪歪扭扭地挂在他身上。特别是领口,已经被拉扯到变形,这件品牌限定款t,算是废了。 闻如一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个变态,那个想把向言叙撕碎的念头,在这旖旎的氛围里,如烈火重生。 闻如一的手,肆意地挑开他的上衣衣角,从腰线到小腹,每一下都仿佛带着火苗。 玩够了,她推着他坐起来,跪在床上,扯住他的领口,用力拉扯,也没能把衣服一分为二。 “你衣服质量太好了吧。” 闻如一可能是疯了,手撕不成,竟然上嘴咬,还没凑到胸口前,就被向言叙抓住了手。 房间里没开灯,光线昏暗,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嘶哑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闻如一松开他的衣服,直立立地跪在他面前,笑得张扬,下一秒,她抬手,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t恤,随手扔在床下,反身坐在向言叙腿上,一鼓作气,占领主导权。 闻如一俯视着向言叙,嘴唇贴到他的耳边,气声问:“做不做?” 入目是一片凝脂般的皮肤,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个不好看的地方。白色蕾丝边的内衣里面的风景若影若现,随着呼吸,起伏不断。腰线勾勒出一个近乎完美的曲线,再往下,马甲线一路延伸,被裤子无情地隔出一道分界线来。 向言叙轻抚她的眼角,宛如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你最怕疼。” “听说你也会疼。” 闻如一掀开向言叙的t恤,俯身落下一吻,咯咯直笑:“要疼一起疼,我又不吃亏。” 向言叙一贯的理智尽数粉碎,他反客为主,一个转身的功夫,两个人的位置完全颠倒,一个天一个地。 向言叙噙住她的唇角,口中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每个呼吸都带强烈的占有欲。 向言叙的吻不甘心只停留住唇角,一路往下,闻如一刚才那股子女流氓的嚣张劲儿,在这一吻一顿之间,被消磨得干干净净。 意识到胸口束缚被解开的时候,闻如一已经软得使不上一丝一毫的力气,只能躺在床上,任由向言叙摆布。 胸口感受到一片温热,是来回摩挲的痒,带着男人独有的柠檬香。 闻如一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嘴发出燥人的嘤咛声。 “现在哑巴了?” 向言叙在她身上攻城略地,呼吸声渐重渐沉,像是挣脱出牢笼的困兽,狂野放肆又饥渴。 闻如一避不开,只能乖乖地承受。 最后一道防线被扯下之前,向言叙停下动作,睁开眼来看她。 女人的双眼湿漉漉的,茫然无措地看着他,舌尖舔了舔唇,忽的,对他露出一个笑。 “你让我爽,我就叫。” 明目张胆的勾引。 向言叙动作粗野,手臂刚发力,在进行下一个动作之前,透过墙壁,传来一声粗狂,如同登上巅峰的发泄声:“啊——我操——” “……” “…………” 民宿的住宿条件有限,闻如一这下才感受到,原来是这么的有限。 有限到,几乎不存在什么隔音。 隔壁两个男人的声音起此彼伏,透过声音都能脑补到强烈的画面感。 声音激烈,却让这边快要着火的两个人,渐渐冷却下来。 向言叙脸色铁青,抓过旁边快被提到床下的被子,把闻如一包了个严严实实:“收拾收拾,出去吃饭。” 如大梦初醒,闻如一想起刚才的擦枪走火,整个人直接缩进了被窝里,连个头都没露:“……好。” 闻如一藏在被窝里,听见向言叙下了床,从背包里应该拿了身新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引人遐想,最后他进了卫生间,门合上的声音特别大,近乎是被砸上的。 就连隔壁的动机,因为这声砸门声,都有消停一点的趋势。 闻如一装死了三分钟,见向言叙也没出来,趁机从被窝里钻出来,麻利地拉开行李箱,随便抽了件连衣裙出来套上。 连衣服是无袖的,可她还是觉得热。找空调遥控器的时候,踩到自己的内衣和向言叙的衣物,她跟猜了地雷似的,一脚把这些东西踢到了床下,脸又红了一个度。 闻如一这次没有心情去注意向言叙进去了多少分钟,空调温度被她调到了最低,她一个人坐在窗台上,傻傻地发呆,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向言叙再出来,已经和平常无差别。他什么也没说,从包里拿上手机和钱,出声说:“走吧,吃饭。” 闻如一回过神来,傻愣愣地“喔”了一声,从窗台上下来,垂着头跟在他身后,平时的话痨一下子变成了哑巴。 走到楼梯口,向言叙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闻如一怔住:“怎么了?” 向言叙抓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牢牢地握在手心,声音也有点不自在:“我会对你负责的,不要怕。” 闻如一眨眨眼,安静了几秒,一把甩开他的手,瞪着他:“我还没睡到你,负个屁责啊!” 向言叙:“……” 被向言叙这么一说,闻如一刚才的别扭反而一下子全跑光光,她亲昵的挽住他的手,对他勾勾手,示意他低头。 向言叙照做不误,下一秒,听见女人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欠我的,下次还给我。” 向言叙没说话,只是抬手给她理了理刚才被窗台风吹乱的刘海,隔着额前的发,他垂头,轻柔地落下一吻。 声音带笑,缱绻又动人。 “我的宝贝。” —— 吃过晚饭后,向言叙去隔壁民宿开了一间房。 两个人在海边散了散步,回去的路上,闻如一小声嘟囔:“其实你不用单开的……” 向言叙现在很清醒,理智持续在线:“现在还不是时候。” 闻如一以为他还对隔壁那对狂野男孩,心有余悸,她怕向言叙因此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赶紧安慰:“突发状况只是偶尔,我掐指一算,今晚会非常顺利。” “不好。” 他如墨的漆瞳,里面有波澜翻涌,过了几秒,才继续说:“你嗓门大得很。” 闻如一傻眼了,凶巴巴地说:“我嗓门哪里大了,萝莉音御姐音少女音我都能来!” “只能给我听。”向言叙揉揉她的头,像是顺毛,“别急,下次找个隔音好的地方,你慢慢叫。” “……”她叫个屁叫。 向言叙把闻如一送回房间,顺便拿上自己的包,走之前,问道她明天的安排。 闻如一对行程很熟悉,几乎不用想:“明天去环岛,边走边拍,可能傍晚才能回来吧。” 国庆假期,东极岛人多,加上这两天气温并不低,闻如一知道向言叙最讨厌晒太阳,提议道:“你在房间等我吧,我带了电脑,你可以玩。” 向言叙摇头,已经有了主意:“我跟你一起。” 闻如一皱皱眉,不太赞同:“不用啦,跟拍很辛苦的,而且我不是来玩的,是工作,没有时间陪你。” 话音落,闻如一指着角落的黑色箱子:“你看见那个箱子了吗?都是摄影器材,我都要带上。然后我听老板说,环岛一路都没有饭店的,只有到了山上,能买到方便面吃。向向你就不要去了,我回来给你看照片。” “我跟你去。” 向言叙本来已经出了房门,听见她这么说,进屋把那个黑箱子拖出来,立在自己脚边:“明天我拿这个。” 第56节 闻如一鼻子一酸,可怜巴巴地说:“真的会很辛苦的,向向。” “我不是每一次都能来陪你。”向言叙正色道,“既然这么辛苦,我也来了,你正好轻松点。” “好像我不管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闻如一走过去,抱住向言叙的腰,感动得想哭,“我上辈子肯定救过你的命,所以你这辈子是来找我报恩的,对吧?” “谁知道。”向言叙笑了,“早点休息,明天走不动,我才不背你。” “你会的你会的。”闻如一抱住向言叙的胳膊,来回晃,眉眼带笑跟他撒娇,“一一不管提什么要求,向向都会答应的。” “这么有自信?” 闻如一踮起脚,拉住向言叙的脖子,在他唇上啄了下:“因为一一是向向的宝贝。” 做完坏事,闻如一跟他道了句晚安,没再腻歪,让他赶紧回去休息。 向言叙点头,拉着箱子往楼梯口走,听见身后房门关上的声音,他停下脚步。 他抬起手,摸了摸刚刚被闻如一亲过的地方,想到她刚才有恃无恐的撒娇,满足地笑起来,带点欣慰和纵容。 “真好。” 闻如一就应该是霸道的、任性的、娇纵的。 他的女孩,他的宝贝,他的闻如一。 就必须在他身边,无忧无虑,任性妄为一辈子。 第47章 昨晚商量之后, 翌日定了早上八点半出发。 民宿不提供早餐, 大家各自解决, 最后到点在民宿楼下集合。 闻如一遇事就睡不沉,早上六点多就醒了,她去附近的早餐店, 买了刚出锅的海鲜粥还有小包子, 打包带到向言叙住的地方吃。 时间还不到八点,闻如一以为向言叙还在睡, 敲门敲得很轻, 一下刚过去, 门就开了。 “向向, 你这么早呀。” 闻如一把手上的早餐提起来,轻轻晃了两下, 像邀功的小朋友:“我早餐都买好了, 特地来找你吃的,我真的好羡慕你喔。” 向言叙已经收拾完毕,随手带上门:“羡慕什么?” 闻如一成功把他带坑里,给自己脸上贴金:“有这么一个贴心优秀的女朋友啊。” “……” 向言叙没接茬,把房间里两把小椅子搬到电视柜前, 打开食物包装, 看见里面有个小口袋单独放了香菜, 把小口袋放在闻如一手边:“你的。” 闻如一喜欢吃香菜,向言叙一点也不沾。 “我跟老板说了,你那份一点香菜都没有, 你夸夸我。” “哦,夸你。” “……” 闻如一把半包香菜倒进粥里,满足地吃了一口,问:“好吃吗?向向。” 澜市也是海滨城市,向言叙从小都在吃各种海鲜,不比闻如一是在内陆长大的,每次吃到海鲜都特别满足。 可这是她买的,向言叙喝了一口,咽下去还是夸了句:“很好吃。” 闻如一笑弯了眼,拿出一个小包子,送到向言叙嘴边:“张嘴。” 向言叙看她这一早上殷情得很,张嘴咬了一口包子,便拿过来自己吃,轻描淡写地问:“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我才没做,我这都是为了你啊。” 向言叙抬眼看她,没说话。 闻如一咽下嘴里的粥,语重心长地感叹:“我怕你患得患失,毕竟昨晚你差点就被我扒拉吃干净了。这虽然没吃到肚子里面去,但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向向你都是我手心里的宝。” 向言叙差点被梗到,喝了一口水,缓过来才开口:“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患得患失了?” 闻如一放下勺子,指着自己的眼睛:比了一个二:”两只都看见了,而且昨天我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了?” 闻如一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站起来,趴在向言叙的肩膀上,对着他的耳边,学着他平时说话的低音。 “四年我都等了,几天却等不起。” “我觉得自己着了魔。” “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 学完这三句还不甘心,闻如一捏着嗓子给自己加戏:“我真是爱一一爱到骨子里了。” 向言叙扯住她的手,把她按到椅子上坐好,眼神却不看她:“这句我没说。” 闻如一眨眨眼,捧着脸盯着他看,非要听到一个答案不可,揶揄道:“那前面的呢?” 向言叙抬眸,不自在地看着她,几秒后,起身,弯腰,单手捏住她的两侧脸颊,脸上的婴儿肥挤在一堆,宛如一个白嫩嫩的小猪仔。 向言叙微微使力,把闻如一的头往上轻抬,与自己平视,语气有点凶:“是我说的,又怎样?” 闻如一想说话,奈何被捏住开嗓的命门,只能唔唔两声。 向言叙看她这可怜样,松开手,捏了把她的脸:“给你脸了,最近很猖狂啊,闻如一。” 闻如一鼓着嘴不吭声,拍开他的手,埋头老实吃饭,再也没说一句话。 向言叙了解闻如一的脾性,故意冷着她,两个人吃了顿再安静不过的早餐。 早餐吃完,向言叙把桌上收拾了一下,将餐盒扔进垃圾桶里,转身准备去卫生间洗个手,身后的闻如一跟突然按了躁动按钮似的,朝他扑过来,跳到他的背上。 向言叙怕她摔着,下意识用手托住她的臀,还未开口,身上的人就蹬鼻子上脸,捏住他的下巴,贴着他的唇,强吻下去。 通过这段时间的“实践学习”,闻如一的技术长进不少,轻松撬开向言叙的舌关,在里面任性扫荡。 本是一个很享受的过程,如果向言叙没有闻到一嘴的香菜味的话。 闻如一目的达到,揩了一圈油,从向言叙身下跳下来,仰头,得意地看他:“向向喜欢香菜的味道吗?” 向言叙转头进了卫生间,闻如一听见刷牙的声音更开心了,她走过去靠着卫生间的门框,与镜子里,向言叙的脸平视,颇有感慨:“女朋友待遇就是好,换做以前,此时此刻你肯定啊,甩脸走人了,然后会拉黑我,等我去哄你。” “你看你闻哥以前多宠着你,让着你,都让你在我头上拉屎了。这风水轮流转,现在也该我拉了。” “……”他还要怎么刷牙。 闻如一说完,觉得用词不太妥当,有损她的形象,改口道:“我的意思就是,你今后就要好好伺候我,不能违背我,我就是你的天,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叫我一声,女王大人。” 向言叙吐了一口水,突然盯着某一处,对她说:“你来。” 闻如一被勾起好奇心,凑上前去:“什么东,啊——” 向言叙嘴里还有牙膏,他将闻如一压在洗漱台上,捏住她的下巴,垂头吻下去。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报复。 等闻如一嘴里都尽是牙膏,向言叙放开她,眉峰一动,用手指替她擦去嘴角的白泡沫:“言语粗俗,不知好歹。” 闻如一挣脱开他的束缚,抓过他的杯子,漱了好几口水,才把白泡沫都吐掉。 向言叙扯嘴一笑,拿过毛巾,给她被水沾湿的发尾,动作轻柔,言语嚣张:“一一喜欢牙膏的味道吗?” “……”算你狠。 —— 叶喜儿和任滨今天还算准时,闻如一拿出之前拟好的拍摄要求,看见有婚纱这一项,转头问夏阳:“衣服你都带了吗?” 夏阳看着不靠谱,办事还是妥帖:“都带了,不过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夏阳看了眼导游,耸耸肩:“环岛这一路连个厕所都没有,没地儿换衣服。” 闻如一也头疼了。 婚纱不比别的衣服,穿起来麻烦得多,而且裙摆长,本就是累赘。眼下连个厕所都没有,难不成要叶喜儿面对天地,赤/裸/裸地上演一场换衣秀吗? 叶喜儿听见两个人的对话,看了眼任滨,淡淡地开口:“什么衣服都不用带。” 所有都诧异地看着他,最吃惊的还是任滨。 任滨以为叶喜儿是担心换衣服的事情,提议道:“没关系喜妹,我去问老板要床单,到时候我们给你拉着,还是可以换。” 可叶喜儿不为所动,她今天连妆都没让夏阳给她化,就自己涂了个大红色的口红,提升气色。 “不用了,出发吧,早去早回。” “喜妹我可以——” 叶喜儿突然暴躁起来,冲着任滨吼:“你可以什么你可以!做不到的事情别开口了,我他妈早听够你的屁话了!” 在场没人敢说话,都觉得尴尬。 最后还是向言叙,拉着黑色箱子,顺便牵起闻如一的手,先往前走:“你的包给我。” 闻如一注意到向言叙今天,浑身上下除了手机,什么也没带,敢情是铁了心来做苦力的。 “不用,我背得动。” 向言叙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把她的包扯下来,感受到所谓的“不重”,他皱了眉:“闻如一,你本来就不高。” 闻如一蒙了:“什么?” 向言叙把包被在背上,淡淡说:“你再背下去,我不低头都找不到你了。” “……” 向言叙总有一种,一边让你感动到想哭,一边又想把他给ko掉的超能力。 听导游说,平时淡季,岛上的游客不多,环岛路上,经常碰不到人。 可现在是国庆假期,虽然不到见不到人的程度,但比起其他景区,这个客流量,还是算小的。 叶喜儿和任滨闹了不愉快,都不怎么愿意一起走,叶喜儿叫上闻如一跟着她,走在最前头。 第57节 原本接的是旅拍婚纱照的单子,一路走下来,变成了单人旅途。 环岛这一路,是闻如一这几天来,看见叶喜儿最开心的样子,甚至还跟她开两句玩笑,说找男朋友就要找向言叙这样的。 愿意陪你,愿意为你花心思,愿意把你放在第一位。 闻如一听着不觉得多美滋滋,知道叶喜儿言语里都是失望,对任滨的失望。 镜头里的照片,叶喜儿大多时候都是笑着的,可下午到了象鼻峰,休息的时候,闻如一回头翻上午的成果,几百张里,没有一张让她感受到,叶喜儿是真正开心的,只有强颜欢笑。 象鼻峰只有泡面,闻如一知道向言叙不喜欢垃圾食品,提前买了面包,放在包里,向言叙去摊位买了两瓶水,挨着她坐下,把瓶盖拧开,放在她嘴边:“喝水。” 闻如一自然地咬住瓶口,向言叙喂了她两口:“还喝吗?” 闻如一摇头,余光看见任滨和叶喜儿站在一块石头上,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叶喜儿对着远处的石屋群大喊:“狗屁爱情,见鬼去吧——” 此举引来周围人的注意,任滨站在叶喜儿身边,不走也不说话,任由着她喊。 闻如一不知道说什么,举起相机,把这一幕留在了镜头里。 “向向。” 向言叙撕开面包的包装,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如果我们分手了,我不要跟你来旅行,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吧,再也不要联系。” 闻如一垂头,摆弄着相机的带子,情绪低落:“我没办法跟你做朋友,也不需要这种分手旅行这样的仪式感,互相折磨对方。” “不可能的。” 向言叙撕下一块面包,塞进闻如一的嘴里,恶狠狠地说:“休想跟我分手。” 闻如一嚼着面包,呆愣愣地看他。 没等闻如一咽下,向言叙又塞了一块在闻如一嘴里,超级凶:“你敢分手,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 “快吃,看什么看?” “……” 向言叙把手里的面包全给她,自己喝水。 闻如一乖乖地,不敢再说话。 向言叙却还不解气,看她一眼,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以后少吃点香菜。” “???” “香菜让人变蠢,你不要再吃了,越吃越蠢。” “……” “蠢死了,闻如一。吃你的面包,别看着我。” “……” 好委屈。 香菜也委屈。 第48章 环岛回来, 差不多到晚上饭点。 暴走好几个小时, 所有人累得够呛, 回民宿后各自休息。 晚饭是导游安排的,在附近的一家大排档,吃当地正宗海鲜。 饭桌上, 导游说起明天的行程:“我订了船票, 明天早上出发去青浜岛,后天返程, 这青浜岛上主要景点有……” 话还没说完, 叶喜儿喝了口啤酒, 出声打断:“不用去了。” 导游没当真, 毕竟这趟行程一半的钱都没玩完:“可行程之前都安排好了……” 叶喜儿没兴趣听:“钱照付,一分都不少, 你改船票机票, 我明天就要回去。” 叶喜儿语气强硬,导游也不知道怎么说,为难地看着任滨。 任滨的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最后妥协:“都听她的。” 闻如一和夏阳也是局外人,客户的决定, 没有插嘴的余地, 而且夏阳还挺高兴, 提前了三天收工。 向言叙大概是桌上最置身事外的一个人,全程没说一句话,专注剥虾。 一顿饭下来, 闻如一成功被他给喂撑。 饭后,叶喜儿让导游去别家民宿,单独给她开了一个房间,拒绝跟任滨再同处一室。 向言叙不着急回房间,牵着闻如一去海边散步。 闻如一撑得有点走不动道,挽着向言叙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开玩笑说:“你看我,像不像怀孕四个月的?” 向言叙回了她一声冷笑:“呵。” 向言叙越不理她,闻如一越来劲,她停下脚步,抓着向言叙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你摸摸,提前感受一下为人父的滋味。” “闻如一。” 向言叙盯着她的小肚子,过了几秒,轻拍了一下,调笑着:“你以为,怀孕这么容易?” “你真没劲,一点都不幽默。” 闻如一不跟他玩,对着自己被撑起来的肚子,小声嘟囔:“儿子啊,你爸不爱你,妈妈爱你。你别自卑,你爸是个坏男人,以后别学他,找不到老婆的。” 向言叙淡声问:“那你是谁?” 闻如一高傲地抬头,轻哼一声:“上天有旨意,我是派下来拯救世界的,而你就是我的目标。嫁给你是我今生最重要的任务。” 说完,闻如一故意吸了吸鼻子,对着自己肚子里的“儿子”说:“儿啊,你就没你的垃圾爹好命,所以别学他,咱们别做狗,要做个人。” “……” 向言叙松开牵闻如一的手,一个人迈腿大步往前走,压根不想再跟她多说一个字。 闻如一并不在意,挺着自己的小肚子,小步追上他,从背后抱住向言叙的腰,眉眼带笑:“你等等我啊,我可是你孩子的娘。” 向言叙失笑,转过身来,难得地接了她的无脑茬,垂眸看她的肚子:“那你可得小心点。” “小心什么?” “孕中忌房事,离我远点。” “……” 闻如一合计了一下,觉得这波很亏,“儿子”也不要了,几乎是挂在向言叙身上走,宛如一个小赖皮:“哦,刚刚儿子偷偷告诉我,他先回去了,过几年再来。” 向言叙哭笑不得:“为什么不是女儿?” 闻如一很霸道:“我不喜欢女儿,只能是儿子。” “你还搞性别歧视?” 闻如一摇头,说得头头是道:“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我不允许有人来跟我抢你,所以儿子好。” 向言叙有点嫌弃:“儿子亲母亲,不好。” “好得很,时刻提醒你有紧迫感,你敢绿我,我就带着你儿子,去喊别的男人叫爸爸。” “……”双标。 无厘头的对话一直进行到回民宿,最后闻如一以不要脸的特质,单方面确定了孩子的性别。 向言叙把闻如一送到房间门口,突然想起一件正事:“明天你工作结束了,我们单独走。” 闻如一不明白:“怎么单独呀?船票都是一起买的。” 向言叙早计划好了:“退了,我赔。我们坐直升机,我包了机。” 闻如一没意见了,屈服于太子爷的财力:“听你的。” 第二天一大早,向言叙接到了航空服务公司的电话。 客服耐心地给他说明情况:“向先生,很抱歉。之前你包机那架直升机,因为故障今天无法使用,给您带来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为了弥补,包机的所有费用,我们将全额退还,另外按照金额的5%进行额外补偿。” 向言叙一下子就清醒了,冷着脸问了句:“这不是钱的问题。” 客服一怔,转而问:“赔偿问题我们可以进一步协商的。” “我说了,要包机。” “实在不好意思,向先生,国庆假期客流量大,其余的直升机,今日已经被预定完毕了。” 向言叙心生烦躁:“挪一架出来,一架直升机旅客的费用,我三倍赔。” 客服大概也没见过如此豪气的人,说需要跟老板商量,稍后回复,便挂了电话。 过了两分钟,客服回过来,依然抱歉:“下面的旅客意见不统一,向先生很抱歉,不如改个时间?我们尽量帮您协调。” “算了。” 向言叙直接挂了电话。 他越想越烦躁,拨通小张的电话,接通之后就是一顿炮轰:“张凯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节假日的,小张被吓得不轻,从床上坐起来:“小向总,发生什么事了?” 向言叙“呵”了一声:“你订的直升机真给我脸,关键时刻就故障。” “我马上去协调!” “嘟嘟嘟——” 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 小张欲哭无泪,隔着电话,他好像已经看见了,自己下半年奖金飘远的背影。 —— 导游定的船票是最早的一班,一行人吃完早饭,去码头等船。 第58节 闻如一注意到,向言叙从早上见面开始,脸就很臭。 她以为他是因为直升机的事情不痛快,出声安慰:“反正一会儿到舟山,回澜市也要坐飞机的,这趟坐船不是挺好吗?况且,你来的时候没坐到吧,正好弥补了。” 向言叙不语,脸色铁青。 闻如一扯了扯向言叙的衣角,小声问:“向向,你来大姨夫了?” 向言叙看着停在岸边的渔船,眸色更沉了些,转而问:“我们多待几天再回去,怎么样?” 闻如一没意见,反而提议:“你还想玩?那我去换船票,咱们去青浜岛吧。” “也要坐船?”向言叙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 闻如一好笑地看他:“不然你要游过去啊。” 向言叙沉默了几秒:“不,我们就在这个岛上玩,然后坐直升机回沈家门。” “……” 闻如一花了好几分钟来消化,慢慢分析:“昨天我们环岛把景点都走完了,这岛上也没什么娱乐,再待下去也没有好玩的呀。” “你不是喜欢吃海鲜吗?”向言叙回头,指着后街的饭店,“我请你,一条街都吃个够。” “……” 这时,船到码头,导游招呼大家上船。 闻如一叹了口气,牵着向言叙往前走,拉了两下,人纹丝不动,十分抵触。她奇怪地看着他:“向向,你今天怎么了?” 向言叙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拉着她跟着人群上了船。 东福山到庙子湖就一个小时左右,今天放晴,甲板上不少人拍照。 闻如一坐不住,见向言叙心情还是不太好:“向向,我们去甲板吹会风吧。” 向言叙脸色苍白,他不敢说话,只能微微地点点头。 闻如一看他话都不想说了,这心情不是一般的差,到了甲板上,变着花样地逗他开心。 向言叙没见半天高兴,脸色反而越来越难看,额头甚至冒出了些许冷汗。 闻如一觉得不对劲,把相机收起来,握住向言叙的手,关切地问:“向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向言叙还是摇头,可脸上分明是特别难受。 闻如一急得不行,左问右问,向言叙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旁边的大叔看出苗头了,出声说:“小姑娘,你男朋友是不是晕船啊。” 闻如一很惊讶,向言叙是个过山车坐好几趟都面色不改的人,她哪会想到这种怪胎会晕船啊。 “你晕船怎么不早说啊!刚刚码头有晕船药卖的。” 闻如一干着急,她问了一圈,这船上也没有卖晕船药的,只有一会儿到了庙子湖码头,才能买到。 向言叙强忍住想吐的冲动,走到甲板上栏杆上撑着,垂着头,一动也不动。 闻如一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她小时候也晕车,那滋味不好受,晕船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帮不上忙,会舱内问夏阳要了一个塑料口袋,拿出来递给向言叙,焦急地说:“向向你吐出来会舒服很多。” 向言叙一动也不动,全身都写满了拒绝。 闻如一把口袋放在他嘴边:“你这种时候还在意什么形象啊!” 向言叙说不了话,只能往旁边挪,他挪一分,闻如一也挪一分,到最后,两个人绕着甲板的栏杆走了大半圈。 闻如一看他宁死不吐的倔驴样,没了招,只能站在旁边陪着他。 好不容易等到船靠岸,闻如一牵着向言叙以最快的速度下了船,找到卫生间,把他推进去,将塑料袋塞在他手里:“现在没人了,你……你自己解决!我去给你买药,你在这里等我啊,别乱走,我马上就回来!” 向言叙点点头,非等闻如一转头走了,才抬腿进去。 闻如一买完晕船药回来,在卫生间门口等了几分钟,才看见向言叙出来。 他的脸苍白得吓人,闻如一把手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他:“你漱漱口。” 一瓶水下去,向言叙结果闻如一递过来的纸巾,擦擦嘴,才缓过劲来:“……我没事了。” 闻如一把晕船药给他,小心叮嘱:“回沈家门的船还要等两小时,你现在先吃一次吧,看能不能舒服点。” 向言叙两口咽下去,刚才那么一吐,几乎把胃酸都吐出来了,他现在难受得很,可比起这个,更让他不舒服的,却是其他。 闻如一挽着他,漫步目的地走着透透气,见向言叙一句话都没有,叹了口气:“向向你的偶像包袱好重。你晕船早点跟我说啊,咱们多待两天坐直升机就是了。” “……我说了。” “你说个屁,谁听见把后街的海鲜店吃个遍,会联想到你晕船啊!” “……” 向言叙又不说话了。 闻如一停下脚步,饶道他前面,捧住他的脸,板着脸问:“我说,你该不会以为,晕船是个难以启齿的隐疾吧?” 向言叙平静地看着她,过了会,他掰开闻如一的手,侧过脸去,凶巴巴地说:“你给我忘记今天的事情。” 闻如一被他气笑了:“我忘不掉,你拿我怎样?” “你必须忘记。” 向言叙耳根子都是红的,嘴上还强硬到不行:“我没有晕船,我什么都不晕,你记好了。” “这算是你作为一个精致男人,最后的底线?” 向言叙眯着眼,可这次却没什么威慑力:“你忘不忘?” 闻如一从未见过向言叙如此孩子气的样子,忍住笑意,遂了他的意思:“忘了忘了,哎呀,我突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向言叙脸色有所好转:“不记得最好。” 闻如一抬起向言叙的手,扒拉着他的无名指,跟哄小孩儿似的:“我们向向才不是晕船。” “你别说话。” 闻如一坏心眼地,踮起脚摸了摸他的脸:“我们向向啊,只是对船过敏啦,一过敏就想吐。” “……” “向向真是个精致的晕船,哦不,船过敏男孩呢。” “……” 好生气。 第49章 等船的空档, 导游说起, 这庙子湖上有灯塔以及《后会无期》电影的取景地, 叶喜儿听见电影有了兴趣,说要去看看。 闻如一肯定要跟上,可向言叙不舒服, 一时之间, 她有点左右为难。 向言叙拿过闻如一的包:“你跟他们去,我在这里等你。” 任滨知道叶喜儿不想看见他, 也主动提出不去。 这下有了两个人看行李, 倒方便许多。闻如一把相机挂在脖子上, 只带了一个三脚架就出发了。 有了昨天暴走几小时环岛的经历, 眼下的距离跟闹着玩似的。 闻如一记挂着向言叙,对周围的风景没什么兴趣, 一路都在拍叶喜儿。 可能是今天, 天公作美,天气晴朗,观光的游客不少,特别是灯塔那边,拍照的人比其他景点都多。 闻如一为了抓拍一个好镜头, 找了无数个角度, 甚至不惜趴在了地上, 最后可算拍到一张满意的。 闻如一从地上站起来,迫不及待地回头去翻刚才的照片。 这时,不知道是哪个游客, 不注意撞了她一下的,闻如一手上的相机没拿稳,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她大惊失色,几乎是下意识,就跪了下去,以一个滑稽的姿势,在相机砸向地面的前一秒,抓住了它。 闻如一顾不上先站起来,就着这个姿势,拿着相机左看看,右看看,又试了几个功能,确定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虚惊一场。 闻如一站起来,抬眼看见大部队已经走远,她身上又没带手机,怕走丢了,赶紧追上去。 这回去这一路,她别的没干,光看相机里的照片了。 平时闻如一没个正行,一摸到相机,就跟着了魔似的,若不是导游出声提醒她,码头到了,她怕是要捧着这相机一头栽进海里去。 闻如一回过神来,看见向言叙,捧着自己的相机跑过去,把几张最满意的照片调出来,翻给他看,像个讨糖吃的小孩子:“向向你看,灯塔那边可漂亮了,就是人多,要是日出日落肯定更好看,等以后……” “你的腿怎么了?” 闻如一今天穿了条浅色的阔腿裤,面料轻薄,穿在她身上特别宽松,远看跟长裙一样飘逸。可现在,左腿膝盖那部分的布料基本上是贴在皮肤上的,并且呈淡淡的红色,颜色还有越来越深的趋势。 “什么腿?” 闻如一浑然不觉,随着向言叙的目光低头去看,发现自己的膝盖处一小块红色,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疼。 向言叙蹲下来,打量着她的膝盖,不知道伤得怎么样,不敢贸然去碰。他眉头紧蹙,问:“你刚刚摔跤了?” 闻如一忍耐着疼,没挂在脸上,甚至不在意地笑笑,说得轻描淡写:“刚刚灯塔那边人太多啦,我相机都要被挤掉了,幸好我动作快。” 岛上路不像城市里,基本上都是不平坦的,何况灯塔靠海边,石子多,这一摔下,力道不小,被路上的碎石划破膝盖,也是极容易的一件事。 见向言叙不说话,闻如一有点心虚:“没事的,它自己就会好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船差不多到了,向言叙拿上行李,扶着闻如一上去坐好,人都落座后,他跟导游说了退机票的事情。 闻如一听了,抬起头来,问:“退机票做什么?” “回澜市前,先去趟医院。” “我没事的。” 向言叙丝毫不让,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不处理好,会留疤的。” 闻如一怔住,隔了几秒,成功会错意,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你嫌弃我啊?” 向言叙打开软件,订了两张傍晚飞澜市的头等舱机票,才抬眼看她:“你会嫌弃你自己。” “……” 第59节 闻如一膝盖又中了一箭。 好吧,她确实是一个很臭美的人。 船到沈家门之后,向言叙打车带着闻如一,直奔医院。 医生检查过,只是擦伤,不需要缝针,给闻如一消毒包扎后,向言叙这才松了一口气。 闻如一的膝盖被纱布包成了一个小山丘,向言叙说背她,在人多的地方,闻如一倒脸皮薄起来了,死活不肯,只让他搀着自己慢慢走。 回澜市的飞机还算准时,到家已过了十点,许朝暮已经出院,向言叙把闻如一送到了门口,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许朝暮扶着闻如一回卧室,看她膝盖被包得严严实实,以为伤得很重,免不了念叨:“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出趟门也能磕着碰着,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我陪你。” 闻如一忙摆手:“不用了,姐,这就是看着严重,其实一点事都没有。” 许朝暮看她脸色红润,确实不像是有事的,两姐妹闲聊几句,不知道是谁先沉默下来,竟有点找不到话说。 许家的事这么一闹,表面看上去都解决了,可闻如一和许朝暮心里都清楚,她们也再也回不到以前那种关系了。 始终有心结,而这个解铃人,却早就不在了。 许朝暮去厨房给闻如一热了一杯牛奶,让她睡前记得喝,出房门前,她停下脚步,开口说:“如一,下周我要去临市了。” 闻如一从未听她提起,愣愣地问:“你不留在这里吗?” 许朝暮摇摇头,淡笑:“那边有公司高薪聘请我过去,做运营总监。就当换个新环境了,也挺不错的。” “这是妈妈留下的房子。”闻如一握着牛奶杯子,垂眸低言,“我们都可以留在这里,姐。” “周末我可以过来的。” 许朝暮回头一笑,心意已决:“别多想,你永远都是我的亲生妹妹。” “姐……” “跟向言叙好好的,有事还是跟以前一样,随时找我。” 闻如一心里听着不是味,再抬头时,许朝暮已经走了,门被安静地合上。 她们确实还是亲生姐妹,这辈子都是。 但或许,也仅此而已了。 —— 这个周末,向母听说闻如一回澜市了,提前两天就给她打电话,让她过来吃饭。 向言叙周六上午有课,闻如一的膝盖好得差不多,本打算自己开车,这还没出门,向母的电话就来了。 “如一呀,我叫了司机过去接你,你腿没好别开车啊,安全最重要。” 闻如一心里一暖:“阿姨,没那么夸张的,我都是皮肉伤。” “皮肉伤也是伤,你看看你,一个小姑娘,多水灵,白白嫩嫩的,可不能留疤啊。阿姨心疼,你坐司机的车过来,中午我们吃鱼。” “好。” 司机来的比预定的时间早,闻如一没什么礼物带,把自己去东极岛前,在家里倒腾的牛肉酱包装好,带了两罐过去。 到向家的时候,向父去了公司,也还没回来。 时间还早,向母拉着闻如一去阳台闲聊,闻如一把在东极岛拍的照片拿给她看,向母比她还喜欢,嚷嚷着今年有空也要去一次。 “对了,我给你看向言叙小时候的照片。” 向母起身,去书房搬过来好几本相册,上面标明了年龄,从零到十,闻如一不解,问:“阿姨,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 “年纪,这小子十岁后就不爱拍照了。你说说,多可惜。” 向母从向言叙出生的那本翻起来,闻如一还是第一次看他这样的照片,也觉新鲜,向母又是一个健谈的人,看见儿子小时候照片,勾起不少回忆。 “你看这个,是不是比之前的瘦?他小时候发过一次高烧,瘦了不少呢,总算不是个大胖小子了。” “还有这个,难得有笑容,被我抓拍到的。向言叙就是随了他爸,从小就跟个小老头一样,一点都不爱笑。” “这是幼儿园活动,他们男女主一起跳舞的。当时跟他搭档那个女同学,还被他吓哭了,就因为向言叙太凶,你看看,性格真是太恶劣了,肯定也是随了他爸。” …… 闻如一听着向母絮叨,一页一页的翻过,突然在一张照片上停下,笑起来:“这照片怎么搞的?” 照片上的向言叙被一头大象用鼻子卷起来,吊在空中甩来甩去,抓拍这一张正好能看他的正脸,双眼通红,满脸的怒意和恐惧,看来是被吓得不轻。 向母对这张也印象深刻:“这个啊,他爸第一次带他去国外玩,在动物园的时候,饲养员没管住这头象,可能向言叙当时离得比较近,就中枪了。不过也没受伤,大象都是被驯服了的,伤不了人。” 闻如一觉得有趣,忍不住多看几眼:“原来他也有慌张的时刻。” “对了,就因为这事儿,回国后,向言叙这小子天天嚷着自己要改姓氏,他不能跟一个愚蠢的动物扯上关系,可乐死我们了。” “后来他爸听烦了,说他小小年纪就忘本,差点没动手抽他,这小子才老实了,再也没提过。” 闻如一笑到不行,这些照片向母当时洗了好几张,她厚着脸皮,唯独要了一张向言叙被大象耍着玩的,说是做收藏用。 一聊聊到饭点,向母下楼去厨房做鱼,闻如一主动提出收拾相册。 刚把所有相册整理好,准备抱回书房,向言叙就进来了。 “你们聊什么,这么开心。” 向言叙注意到她手上的相册,神色有变:“这些你都看了?” 经过晕船那事儿,闻如一算是体会到向言叙是多要面子的一个人,眼下起了坏心思,故意逗他:“没有呀,阿姨说下次来再继续看,你小时候长得真像女生啊,向向。” 向言叙似乎送了一口气,接过她手上的相册,往书房走,没有搭话。 闻如一等他把相册放好,下楼之前,拉住他的手,饶有趣味地说:“向向,我们明天去动物园吧。” 动物园三个字,几乎是向言叙的童年阴影。 向言叙掩住不自在,还故作平静:“动物园有什么好玩的。” 闻如一忍住笑意:“动物园有大象呀。” 向言叙眉头轻颤了下,还没开口,就听见她说。 “向向别怕,我保护你,这次谁敢卷你上天,我就帮你骂它!” “……” “你想改姓氏的话,不如随妻姓。” 闻如一思索片刻,拍拍向言叙的肩膀,笑得很慈祥:“以后你就是,闻向氏了。” “……” 第50章 吃过午饭, 向母提出去逛街, 闻如一乐意作陪, 向言叙本来也想一起去,却被向母无情拒绝。 “女人之间的购物时间,直男不要来打扰, 请你自觉一点好吗?小向先生。” 闻如一就爱看向言叙吃瘪的样子, 忍住笑意,站在一边看好戏。 向言叙直感头疼, 最后还在争取:“我给你们开车。” “那也不让你去。”向母拿过车钥匙, 亲昵地挽住闻如一的手, 颇有炫耀的意思, “如一不能开,我还能开, 你就在家待着吧, 跟你的直男爹干瞪眼。” 向言叙:“……” 旁边看新闻,莫名中枪的直男爹也:“……” 家里两个女人走后,屋子都清净不少,向言叙和向父都是寡言少语的人。 阿姨洗完碗,开始打扫屋子, 客厅说话不太方便, 向言叙陪着向父看了会儿电视, 出声道:“爸,我有事跟你说。” 向父会意,拿过遥控器, 关上电视,起身上楼往书房走:“跟我来。” 向言叙抬步跟上,他后进屋,顺便带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的小阳台按照向父的喜好,布置得古香古色,榻榻米上专门放了张胡桃木小桌,方便平时下棋对弈用。 向父从柜子里拿出棋子,招呼向言叙:“过来坐,咱们爷俩儿玩一局。” 向言叙的围棋是小时候向父一把一把教出来的,父子俩水平相当,经常对弈好几小时,最后落个平局。 向言叙盘腿坐好,把棋子放进两个盅里,问:“你要黑还是白?” “老规矩。” 向言叙选了白棋,向父持黑棋,先走第一步。 两个人都是杀伐果断的,各不相让。 可半小时过去,向言叙这边有所改变,他犹豫了一下落子的位置,三分钟后,白棋输黑棋胜。 向言叙不吝夸奖:“还是你厉害。” 向父看着棋盘,倏地,轻笑了声:“我老了,下不过你。” “是你赢了。” 向父伸手,拿过刚才向言叙犹豫过的那颗白棋,重新选了一个位置放下:“你本该走这,不出五下,黑子满盘皆输。” 向言叙不否认,轻声感慨:“什么都瞒不过你。” 向父打量向言叙一眼,悠悠开口:“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有事要求?说不定,今天我就是单纯地想输给你一回。” “不可能。”自己的亲生儿子,向父再了解不过,“你跟我一样,从不甘愿认输,如果认了,一定是有所求。” 向言叙缄默不语。 “你上次主动输给我,还是高三。” 向父一句简单的话,直接戳到了向言叙的命门上。 高三那年发生了很多事,最大的有两件。 第一件是闻如一出国,第二件,是他放弃出国。 向言叙最开始想去的大学,根本不是澜大。 第60节 向家重视对孩子的教育,早在初中毕业,一家人商量过后,已经把向言叙未来十年的路都计划好。 向言叙想学金融,不反感出国,斯坦福从那一年开始,就是被定下来的目标。 不是父母所愿,而是向言叙自己所选。 直到高中认识了闻如一。 向言叙不止一次听闻如一说起,想考澜大。 她喜欢这里,这个一年四季都能吃到不同海鲜的海滨城市,想要一辈子在这里扎根生活,以后老了也变成这片土地上的,一抔黄土。 听的次数多了,斯坦福三个字,每次到嘴边也变得难以启齿,说出来的,也是那句:真巧,我也喜欢。 不止闻如一,就连吴成州都以为,他一直想考澜大,那时候还被周围发小嘲笑过,好男儿志在四方,年轻就该出去看看。 向言叙那时候没有志在四方,只想守好一个人。 后来闻如一提出出国,向言叙本想就此,跟着她一起去斯坦福。 可听到她说。 “你留在这里,我有归属感。” “那种有人在等我的感觉。” 向言叙至今也没忘记那时候的滋味,心是悸动的,但也充满了苦涩。 他无法拒绝闻如一这个小心愿。 知道她的身世之后,本想偷偷跟去美国念大学,给她一个惊喜的念头也被打消了。 她渴望归属感,想要有个家乡,盼望有人在故土等她归来。 那么他就成全她。 为了这事,向言叙第一次求了向父。 是他自己推翻之前选的路,当时托名校教授写的斯坦福推荐信就放在他的桌上,所有人都准备好了送他出国。 向言叙说不出真正理由,只能低头认错,为自己十多年来的第一回任性。 …… 向言叙回过神,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去拿个东西,马上过来。” 向父点头,一点也不着急,还悠哉悠哉地收拾棋盘。 再进书房,向言叙手上多了一份文件,他没有再坐下,双手递给向父:“爸,你先看看这个。” 向父放下棋子,接过来,文件的标题吸引了他的眼球—— 《印象摄影工作室收购计划书》 向父翻着文件,里面的条条款款都无纰漏,只是比起集团利益,他更关心另外一件事。 “给我一个理由。” 向言叙面色不改,公事公办的态度:“利弊都在文件里了。” “我知道我不是问的这个。” 向言叙欲言又止。 见儿子说不出口,反而更证实了向父的猜测。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你求我的理由,竟没变过。” 向父合上文件,放在一边,他的言语里听不出情绪,向言叙摸不准他的态度,只能说实话:“除了收购印象,我还有一个要求,想求你。” “说来听听。” “三叔旗下的房地产,近两年发展势头很不错。”向言叙顿了顿,进而说,“以他们企业的财力,收购印象,绰绰有余。” 向父听了,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你折腾半天,还是为你三叔做嫁衣?” “向氏会以股东的身份,参与今后印象的运作,按利分成。明面上印象归三叔,实则,在账面里,我们两家五五开。” 说完,向言叙抬头看他,言辞诚恳,却难得服软:“爸,我不会让你做赔本买卖。但这回,希望你能卖个面子给我。” 向父表色不露喜怒,沉默半晌,他开口:“你说了这么多,也没说到点上。” “印象的旅拍,很萧条。长期下去,不会被市场接受,结局只能走向消亡。” 向言叙看向父没有丝毫要接话的意思,实在没办法,才把心里话说出了口:“如一特别喜欢旅拍,她想做的事情,我要成全。” “你想收购印象,借你三叔的名头,不让向氏出面。” “对。” “你想成全她,却不想让她知道。” “……对。” 房间陷入长久的沉默。 商业谈判时,向言叙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但他这次毫无底气,站在自己父亲面前,唯一的筹码,便是亲情。 “我今天答应了你,你以后拿什么还我?” 向言叙眸色一动,立马应道:“一年内,我让向氏的市值翻两倍。” 向父手持文件站起来,走到书桌边,拧开钢笔盖,翻到文件最后一页,董事长签名的地方,毫不犹豫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完事,他扣上笔盖,把计划书递给向言叙,语重心长地说:“别让我失望。” 千言万语在心头,向言叙“嗯”了一声。 说完公事的这部分,向父平时对儿子再苛刻,到底也是一个父亲。 向言叙离开书房前,向父出声叫住他:“儿子啊。” 向言叙停下脚步,转过身。 向父难得面色上有了笑意,嘱咐了一句:“小姑娘命苦,你既然认定了,这辈子就要对人好。” 向言叙心里一动,忍住情绪,笃定地回答:“我明白。” —— 闻如一从东极岛回来后,于念看她拍的照片不错,口头上夸了一句,可对她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臭。 在旅拍组待了两天,闻如一没接到任何活。 跟其他同组的同事聊天,她才知道,前几天东极岛那个活,已经是个大单子了。 在这单之前,旅拍组已经有半个月,没接到过需要出澜市的活。 印象对旅拍这一块基本不关心,这段时间,闻如一不止一次听见人说,旅拍要跟商业合并,今后啊,怕是名存实亡啰。 闻如一在组里待了一个月,跑得最远的地方,也只是临市。而且给一个小网红拍日常vlog,这个工作量,对她而言,塞牙缝都不够。 闻如一是个闲不住的人,可这一个月,她感觉自己要闲成一个废物了。她怕再这样下去,她对旅拍的喜欢,也会在如此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里,被消磨干净。 这天,周五下班前,闻如一被商业组喊去帮忙,在摄影棚拍了三组照片,回来都觉得自己干了个大差事。 组里又没其他人,于念整天窝在办公室,见不到一个人影,夏阳看闻如一回来,迫不及待地凑过去跟她分享八卦:“咱们公司被一个房地产集团给收购了!” 闻如一傻眼:“好好的怎么被收购了?” “鬼知道呢。反正印象换老板,你说我们这个破组会不会明天就倒闭了。我可要去打听打听,这鬼地方,我早就待够了。” 闻如一看夏阳这兴奋样,心里更不是滋味。 要是印象没有旅拍组了,她之前千辛万苦转到这里部门来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闻如一心事重重地下班,电梯里都在议论公司被收购的事情,说什么的都有,听多了心情更烦躁。 车刚出停车场,闻如一的手机响起来,看见是向言叙的电话,她靠边停下,接起来:“向向,你回澜市啦?” 向言叙这两天跟着导师去外地出差,说是要一周。 “没有,刚忙完,你下班了吗?” 闻如一有点失望,瘪瘪嘴:“下班了,向向,我可能要失业了。” “怎么?” “印象被收购了,大家都在说,旅拍组会被取消。” 向言叙忍住说实话的冲动,装作不知情:“方程会拉你回商业组,谁失业也轮不到你失业。” 闻如一丝毫没有开心起来:“我当初找工作的时候,就是看重印象旅拍这个点,其他的工作室更不重视。如果连印象都没有旅拍了,我也不想待下去了。” “向向,你说我以后单干怎么样?我也学着那些摄影师,去云南或者西藏什么的,开个小工作室。” “不行啊,这样我们又见不到面了。我不去了,向向……向向,我不开心。我突然不明白,我学这么多年的摄影,是为了什么。” …… “自然是为了喜欢。” “可是我再喜欢,也改变不了印象被收购的事实啊……” 向言叙突然叫她的全名:“闻如一。” 闻如一盯着屏幕,眼底写满了失落:“怎么了?” “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是因为喜欢这一行,才靠它谋生。” “道理我都懂,可是——” “没有可是,你只需要知道,不忘初心。” 闻如一有点想哭:“我没忘。” “这就够了。” 向言叙放轻了语气,像是安抚:“凡是你喜欢的,都不会将你辜负。” 闻如一听出是安慰,她知道向言叙说的话都是为了哄她,可心情还是不受控的好了许多:“向向,你说起鸡汤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我说的是事实。” 向言叙顿了顿,转而问:“闻如一,你喜欢我吗?” 闻如一失笑:“喜欢啊,怎么,几天不见想我啦?” 第61节 “我不会辜负你。” 向言叙那边很安静,说话还有一点回音,声音一直忽近忽远,可此刻,却放佛在耳边响起:“同理,其他你喜欢的,也不会辜负你。” 闻如一的心跳漏了一拍,怔怔问:“你哪里来的自信?” 向言叙笑了,声音很轻,温柔很重。 “因为你是闻如一,而你值得。” 第51章 印象被收购的第三天, 公司上次开了一次集体会议。 闻如一本想趁着会议, 看看新老板长什么样, 可不料,老板公务繁忙,主持会议的只有总经理。 总经理大头大脸大肚子, 说起话来慷慨激昂, 威慑力谈不上,闻如一倒是觉得喜感十足。 考虑到公司各部门都有工作, 会议二十分钟就结束了, 等电梯的空档, 闻如一碰见了以前同组的王雅雅。 王雅雅对她还是很热情:“如一, 中午有空一起吃饭呀。” 闻如一乐意之至:“行啊,到点了我上来找你们。” 两人寒暄几句, 王雅雅看电梯人多, 挽着她的手,说走楼梯下去。 闻如一听出她是有事想说,抬步跟上。 到了楼梯间,四处无人,安静下来, 王雅雅才开口, 神神秘秘地问:“如一你听说没有, 这新老板,好像打算整顿旅拍组啊。” 闻如一这几天一直在“我要失业了”的阴霾中度过,她做了最坏的打算, 这猛地一下听到这么好的消息,根本不敢相信:“你听谁说的?旅拍组跟捡来的一样,新老板应该会把重心都放商业组吧。” “才不是。我好姐妹们在总裁办当秘书,消息可灵通了。咱们这新老板啊,不仅收购了印象,澜市几家大型的旅行社,现在也是咱们公司的后花园了。你说说,这么大阵仗,怎么会是给商业组穿嫁衣?” 闻如一被她说得,还有点小激动。 “雅雅姐,如果是真的话,你会转到旅拍组吗?” 王雅雅愣了愣,随后笑起来:“我才不去呢,我结了婚有家庭,还是朝九晚五的坐班制适合我。我不像你,还年轻,折腾得起。我偷偷跟你说这些,就是想提醒你,趁现在你们组人还不多,你赶紧扎稳脚跟,对你以后的发展有好处。” 毫不准备的善意总是让人感动的,闻如一心里一阵暖流涌动,她挽住王雅雅的手,轻声说:“……谢谢你,雅雅姐。” 王雅雅咧嘴,跟她开玩笑:“客气什么,对了,上次那个三明治,我还想吃一次。” “我明天做了给你带过来。” “你看看我,目的性是不是太强了?” “那我还得感谢三明治了。” …… 两人一言一语,聊得很开心。 次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于念难得打扮了一回,说是打扮,也只是头发不乱、脚上没踩人字拖而已。 最近旅拍组没活,十来个人都在办公室里,快闲得发霉。 于念从办公室出来,拍了拍桌子,冷着脸说:“都来会议室,说个事。” 闻如一拿了个小本和一支笔,跟着人一起走进会议室。 于念毫无铺垫,关上门后,直奔重点:“这两天,组里会陆陆续续来新同事,你们自己认识认识。另外,以后我们出外景,都轮着来,一次近距离,一次远距离,大家讲究公平。” “哦对了,你们要是有不想留下的,一会儿去我办公室填转组表,可以走人。” “旅拍是印象最苦最累的部门,你们想靠作品出名气的,可以收拾收拾去商业组了。” 这句话说完,于念有意无意地看了眼闻如一:“现在不走,可别到时候累死累活的时候,又来后悔。” 闻如一无辜中枪,抬眼直视于念,不卑不亢,算是无声的抗议。 会议结束,于念单独把闻如一留了下来。 “闻如一,你还不走吗?” 闻如一皱眉,抬眸看着她:“你好像很讨厌我。” “你才看出来?”于念喜怒都挂在脸上,毫不掩饰,“商业组的方程可把你当做宝贝疙瘩,你何必在我这茅草屋淹没光芒。” “你对我的敌意,真是莫名其妙。” 闻如一懒得跟她继续聊下去,饶过她准备出去,下一秒被于念抓住了手臂。 “我问你,跟方程什么关系?” “上司和下属啊。” “就这么简单?”于念手上力道不减,看闻如一的眼神恨不得把她给生吞活剥了,“你不过就是国外名校毕业的海归,拿过几个奖又如何?连方程的零头都比不上,他凭什么这么器重你?” “你们商业组这个方组长,不止一次来挖人了,让我劝你回去。” “这番盛情,闻如一,我都替你感动了。” “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于念每个字都跟枪子儿似的,往闻如一身上打,这番话说完,闻如一如梦初醒,算是听出点名堂了。 闻如一抽出自己的手,意味不明地问:“你这么在意方程,不会喜欢他吧?” 于念理所当然的“啊”了一声,挑眉瞪着她:“对啊,不可以?” “那是你的事。我和方组就是同事关系,如果你是这个而讨厌我,我觉得多余了,我不是你的情敌。” “关我屁事,少跟我讲大道理。” 闻如一不再多言,耸耸肩,准备打开门出去。 “今天的事,你敢告诉其他人,我跟你没完!” “知道了,组长。” 闻如一带上门,想到于念刚才的一举一动,忍不住笑起来。 于念并不是男人婆,大咧咧的外表之下,她也有一颗会悸动的心。 —— 周五下班前,闻如一接到了活,下周一去澜市周边的一个旅游城市外拍。 时间不长,两天一夜。 可闲了一个月,总算等到一个像样的活,闻如一激动得如同捡到了宝。 向言叙也今天回澜市,闻如一下班回到家,人已经在客厅里坐着逗猫了。 闻如一把包一扔,连蹦带跳扑到向言叙身上,连蹭了好几下,故意嗲着声音问:“向向你有没有想人家?你说你说。” 向言叙被嗲出一身鸡皮疙瘩来,把人从怀里抓出来,按在沙发上老师坐好:“闻如一,好好说话。” 许是这几天好事连连,闻如一比平时还热情,刚老实几秒钟,又扭着身子贴过去,抱着向言叙的手臂,一双杏眼湿漉漉地看着他:“向向,你说你想我了,你快说。” 向言叙平白无故是说不出这些话的,他任由着闻如一闹,不忘给泼点冷水:“你失业了?” 闻如一这下倒不黏人了,她松开向言叙的手臂,站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手握成一个小拳头,放在嘴边当话筒,还做作的咳嗽两声:“我,一个优秀的摄影工作者。不仅没有失业,而且天降大运,碰见一个有远见的好老板,日后的职业生涯,说不定要蒸蒸日上了。” “而你,向言叙,作为我这样优秀人才的伴侣,抱富婆大腿,走上人生巅峰的日子已经不远。激动吗?我允许你趴在我肩头哭三秒。“ 向言叙对她勾勾手,轻声说:“你过来。” “你要吻我吗?不行,我中午吃了牛肉面,好多香菜呢,你吻我会变蠢的。” “……” 闻如一闹够,还是乖乖地凑过去,坐在向言叙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故作神秘:“其实,我有个小秘密,要告诉你。” 向言叙“嗯”了一声,单手环住女人的细腰,上下摩挲,引得她笑闹不断。 闻如一笑得岔了气,从背后握住他的手,一本正经地提醒:“向向,我亲戚来了,所以请你克制一点。” “……” 向言叙轻舔闻如一的脖颈,觉得有点生气,下嘴咬了一口:“闻如一,你太没情趣。” “你别刺激我。” 闻如一不甘示弱,咬住向言叙的耳垂,估计吹了一口气,声音软糯带笑:“我怕我太有,你受不住。” 男人在某些时刻,也是容不得一点刺激的。 比如此刻。 饶是在理智自持的向言叙,也有点失控的迹象,他拖着闻如一的臀,将她抱起来,一步一步往楼上的卧室走。 两个人都在失控的边缘,向言叙前脚刚踢开卧室的门,一只手已经从闻如一的上衣下摆探了进去,到处点火,可下一秒,如雷声一般激烈的门铃声,从楼下响起。 闻如一顿时清醒,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潮红,她按住向言叙还想进一步的手,呼吸不稳地说:“向向,有人敲门……” 向言叙连气息都是滚烫的,嗓音喑哑,带着火气:“不管。” 又过了几秒,门铃声不见停。 屋内的火气散尽,谁都没了兴致。 闻如一从向言叙身上跳下来,对着落地镜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拉扯过的衣服,转身下去开门。 易泠泠两眼通红,脾气火爆,看见闻如一就开炮:“你在干嘛啊,我手都按酸了。” 闻如一愣住:“一百你怎么了?” 易泠泠低头看见有男人的鞋子,反应过来:“向言叙在你家?” 闻如一点头。 向言叙也整理好,从楼上下来,看见易泠泠,眼神比以往还要冷。 几乎是在看见向言叙的那一刻,易泠泠突然爆炸,挽住闻如一的手,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说:“你让他走,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 “……” 闻如一完全在状况之外,把易泠泠拉到沙发上坐下:“你火气这么大,吃枪药了?” 第62节 易泠泠捂住脸,似乎真有难以启齿的事情:“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闻如一纵然不解,也了解易泠泠的性格,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今天的反常,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女人之间的闺房话,男人在场的确尴尬,闻如一取舍之下,走到向言叙面前,给他理了理衬衣领,柔声哄:“向向你先回去,我忙完过去找你。” 向言叙脸上写满了不爽二字,盯着闻如一看了许久,最后让步:“有事打电话。” 闻如一乖巧点头:“好。” 向言叙走后,易泠泠沉默许久,才艰难地开口:“如一,我这个月的亲戚推迟一个月了。” 闻如一没往别处想,给她倒了杯水,放在面前:“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大?我陪去你看看中医,调理一下。” 易泠泠握住闻如一的手,不自觉地发抖:“不是……我怕我是怀孕了……” “……” 闻如一花了几分钟消化,脸色比易泠泠还难看。 她记得上个月易泠泠回了一趟清城老家,联系到她刚才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心都凉了半截,更多的是愤怒:“你怎么还和那个渣男纠缠不清啊!” “什么渣男?” “你前任啊,你怎么能吃回头草呢?” 易泠泠这下手也不抖了,人也精神了,还能骂骂咧咧了。 “闻如一你他妈的是猪脑子吧,我口味没那么重!!!” 第52章 闻如一的视线落在易泠泠的肚子上, 连生气也不敢生气了。 “你才猪脑。那不然你告诉我, 除了渣男, 还有谁有机会让你怀孕?” 这一下戳到易泠泠的心尖尖上了,直滴血。 易泠泠刚才骂闻如一猪脑子的横劲儿,一下子缩回到原点, 她低头不说话。 闻如一挨着她坐下来, 从头开始分析:“你看你,这工作是在整形医院写文案, 你们公司的男性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其中已婚的还占了一大半。” “筛选下来, 只有两个男人符合标准。不过上次你还吐槽他们长得不好看, 二十多岁已经步入中年油腻男的行列。易泠泠,你的口味重, 不会体现在这方面了吧?” 易泠泠翻了个白眼:“闻如一, 你哔哔就哔哔,请不要侮辱我。” “ok,all right。”闻如一松了一口气,连英文都冒出来了。 她缓了口气,继续往下捋:“既然不是同事, 你现在身在异乡工作, 老同学都在老家。so, you告诉me,you还有什么机会认识别的男人?男人,real man, e on,tell me,dy.” 易泠泠心虚地拍了拍闻如一的肩头,试图让她消消气:“你淡定一点。please speak chinese,honey.” “还哈尼,哈你姥姥!” 闻如一甩开易泠泠的手,看着她的肚子,恨不得现在就拿着菜刀去那个狗崽子给砍了:“他妈的到底是谁活腻了!还有你们搞就搞,再激烈也要戴套啊,怎么能自我放飞瞎几把乱搞!” “……” 易泠泠捂着自己的肚子,压低声音,说:“干妈,请你注意胎教。” 闻如一气得够呛,还不能肆无忌惮地发作,她蹲下,抚摸着易泠泠的肚子:“儿啊,告诉干妈,你爹叫什么?” “行了,不闹了。”易泠泠推开闻如一,拿过水杯喝了口水,“可能是我想多了,你明天有空吗?我想去医院查一下,不敢一个人去……” “我可以陪你去。” 闻如一收起不正经,一字一顿地问:“只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易泠泠斟酌几下,最后下了决心:“我明天告诉你。” “那他知道你可能怀孕了吗?” 易泠泠摇头。 “你不打算告诉他?” “不打算。” “如果真怀孕,孩子怎么办。” 易泠泠不说话了。 闻如一抱住易泠泠,无声地给她安慰:“别急,说不定最后什么都没有。” 易泠泠闷声应了声。 闻如一感受到自己肩膀的湿润,心里跟着泛酸。 生命无辜。 这种情况,不管是生存还是毁灭,皆不幸。 次日一早,闻如一开车陪易泠泠去医院。 刚出门就碰见了向言叙,闻如一没想到吴成州也在,看样子两个人是一大早就约着打球去了,带一身汗回来。 向言叙看两人像是要出门,顺口一问:“你们要去哪?” 易泠泠不想让别人知道,闻如一自然帮她隐瞒,面色不改地说瞎话:“一百说她最近失眠,我陪她去看看中医。” 向言叙没反应,倒是吴成州比较激动:“失眠?怎么会失眠了啊。” 易泠泠看见吴成州就眼神闪躲,含糊不清地说:“可能压力大吧……” 吴成州上心得不行:“我同事前阵子也失眠,去市医院找了个大夫看,调养了半个月就好了,我陪你们去吧。” 易泠泠眼神复杂,闻如一和向言叙看吴成州的眼神也好不到哪里去。 闻如一出声提醒:“州弟,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吴成州的关注点压根都没在身上,一个劲儿地看着易泠泠:“像什么?” 闻如一上前一步,把易泠泠护在自己身后:“发情的老母鸡。” “……” 眼看着闻如一驱车离开,吴成州望着奥迪的背影,一副陷入愁思的样子。 向言叙叫了他两声,也无人应。 “吴成州,你吃错药了?” 吴成州左思右想也觉得哪里不对劲,转身问向言叙:“你说,如一她们是不是在撒谎?她们眼神太奇怪了,你注意到没有?” 向言叙眉眼抽搐,开门进屋,送了他四个字:“你好变态。” “……” 吴成州追上去,问:“我怎么就变态了?你不觉得她们两个人今天很奇怪吗?” “不觉得。”向言叙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倒是你,比较奇怪。” “你跟如一的手机,是不是互相定位的?”吴成州心里越来越慌,顾不上太多,“你帮我查查,她们去哪里了。” 向言叙放下水杯,垂眸看他:“你到底怎么了?” “事后跟你说,帮我这一次,快。要是到时候如一生气,我帮你跟她解释。” …… —— 昨晚闻如一帮易泠泠挂过专家号,大周末,看专家门诊的人不少,闻如一寻了个空位,让易泠泠坐下:“我去买点水,你在这等我。” 易泠泠心神不定,点点头。 闻如一拿上包,坐电梯来到门诊大厅,火急火燎地往外面走,险些撞上人。 闻如一侧过身,连声跟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 夏桑子看她面熟,垂头打量了她一眼,笑道:“是你呀,好巧。” 闻如一闻声抬头,认出是上次救了许朝暮的女医生,展颜一笑:“夏医生,又见面了。” “叫我桑子就好,我只是在这里实习的。” 来医院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夏桑子出于职业习惯,顺便一问:“你生病了吗?” “没有,我陪朋友。” 夏桑子在工作期间,不便多停留,寒暄两句便离开了。 闻如一买完东西回座位,看见下一个号就是易泠泠了,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别怕,一百。我陪你进去。” 易泠泠紧张得手都在发抖:“……好。” 问诊时间不到五分钟,医生开了几个检查单就结束了。 闻如一陪着易泠泠去抽血,做完彩超出来,问过护士,说结果要等十分钟。 易泠泠在诊室外面的长椅上坐着,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叫闻如一的名字:“如一,我想好了。” “想好什么?” 易泠泠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孤勇又不顾一切:“如果真的是怀孕,我要把他生下来。” 闻如一很惊讶:“你觉得那个人会负责?” 易泠泠摇头:“跟他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养活这个孩子。” “可是你才多大,一个孩子没有父亲,他这一生都不是完整的。一百你不要冲动——” “你希望我打掉他?” 闻如一词穷,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一,你与其给我一个选择,不如让我自己选择。” 易泠泠苦笑,看着闻如一:“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孩子父亲是谁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这个人你也认识,我不想让大家的关系变得太尴尬,本来一直都不想说的,可偏偏出了意外……” 话说到这个份上,闻如一已经猜到五成。 还没听见易泠泠的下半句,从不远处的电梯间,冲出一个人来,他左右看看,最终把视线落在易泠泠这边,迈着步子跑过来,直接蹲在了她的面前:“泠泠,不要打掉,我会负责,我娶你,我们今天就去结婚!” 第63节 易泠泠看见吴成州,脸色忽白忽青,难看得很:“你怎么来了……” “你别管这个,孩子呢?孩子还在吗?” 闻如一认识吴成州也许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失控,她出声说:“结果还没出来。” 吴成州听见这话,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握住易泠泠的手,连眼眶都是红的:“你应该告诉我啊。” 易泠泠抽出自己的手,脸上没什么情绪:“你不知道不是更好吗?” 吴成州一怔。 这时,护士在窗口叫易泠泠的名字,让去取结果。 吴成州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去的,他拿过单子,也看不懂,直接给护士看:“这是怀孕了吗?” 护士看了眼,说:“不是怀孕。” 全场沉默。 易泠泠拿着包站起来,走过去从吴成州手里抽过化验单,咧嘴一笑,嘲讽意味十足:“现在,你还想娶我吗?” 吴成州试图去拉易泠泠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 “行了,吴成州,我们到此为止。” 话音落,易泠泠连闻如一都没走,转身就走。 闻如一不知状况,怕出事要追上去,刚迈出一步,就被易泠泠阻止:“如一,别跟着我,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一百……” “对不起,如一。” 闻如一听着很不是滋味:“你道什么歉啊!” “我们都是你的好朋友。”易泠泠双肩在抖,努力让声音平稳,“希望以后也是。” 眼看着易泠泠越走越远,闻如一跑过去抓住吴成州:“你们怎么回事啊?州弟你要是敢伤害一百,我跟你没完!” “对不起。”吴成州挣脱开闻如一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我事后跟你解释。” 闻如一不知道此刻应该先生气还是先难过,她眼看着自己两个最好的朋友,一左一右地离开,可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向言叙看见人都离开,才从安全通道里出来,他牵起闻如一的手,哄着:“行了,我们也回去。” “向向你刚刚去哪里了,吴成州到底在搞什么啊?” “这是妇产科,来检查的人是你朋友。“向言叙牵起闻如一的手往电梯走,轻言细语地跟她讲道理,”我刚刚出现,大家都尴尬。还有你,这件事不要管。” 闻如一转眼盯着他:“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好上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叫我不要管?如果州弟真的做了伤害一百的事情,向向,我可能连你的面子都不会给了。” 电梯门打开,向言叙让闻如一先进,他按好楼层,才开口:“这是私事,哪怕是朋友,也不要干涉。至于最后你要不要给我面子,都无所谓。” 这话听着还顺心,闻如一哼了一声:“要是我让你揍州弟,你也会动手?” “我雇一个保镖团,送给你。” “……” 上车后,闻如一想到今天的事,难免伤感,一伤感,就会胡思乱想,一胡思乱想,送命题就来了。 “向向,要是今天来检查的换做是我,你是劝我留还是不留。” “这个前提条件都不成立。” 闻如一不懂:“什么意思?” 向言叙踩油门的脚一顿,他转过头来,意有所指地看着闻如一:“我们一一的亲戚,什么时候才离家出走呢?” 闻如一瞬间脸红:“……” 向言叙踩下油门,冷飕飕地感叹一句:“我倒是想留。” 第53章 易泠泠消失了好几天, 闻如一时候给她打过一次电话, 三两句就被挂断了。 易泠泠谁也不想见, 说过几天,再主动联系她。 纵然闻如一心里有上百个问题,眼下也忍住了。 易泠泠需要时间, 那她就给。 闻如一从外地出差回来, 过了两天,易泠泠才主动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约闻如一晚上吃饭。 闻如一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电话挂断之后, 她才反应过来, 好像半小时前, 她才跟向言叙约好,回向家吃饭。 左右取舍之下, 闻如一心里那个天平, 不自觉地往易泠泠那边偏。 闻如一犹豫片刻,点开向言叙的头像,小心翼翼地扔过去一句话:【向向,你吃过鸽子吗?】 向言叙刚下课,准备回宿舍拿车钥匙, 接闻如一下班, 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点开消息一看, 一头雾水,回复:【你想吃?】 闻如一非常心虚:【我这里有现成的,给你尝尝吧。】 向言叙:【?】 闻如一连发好几个跪下的表情:【向向, 一百约我吃饭,我我我明天陪你回家吃饭猴不猴,爱你么么哒!!!】 向言叙:【……】 敢情是放他鸽子。 闻如一还在那边撒娇求饶带各种说好话,向言叙耳根子软,没哄几下就说了好。 易泠泠今天提前下了班,坐地铁到闻如一公司楼下等她。 几天不见,闻如一看易泠泠瘦了一圈,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一百,你想吃什么?” 易泠泠恹恹的,状态跟前几个月与渣男分手,刚到澜市的时候差不多:“我想喝酒。” 说到酒,闻如一忘不了上次易泠泠喝醉了,是怎么发酒疯的。 酒这个东西,是万万不能让她再碰的了。 闻如一不再说,发动车子,替她做了决定:“市中心开了一家粤菜馆,你没什么胃口,正好吃点清淡的。” “可我只想喝酒。” “你再说下去,你只能喝风了。” “……” 到了粤菜馆,刚开业生意红火,还需要排队等号。 闻如一他们来得不早不晚,拿到一个十二号。干等无聊,两人去隔壁的奶茶店买了喝的,站在店门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易泠泠从哪个老同学又结婚了,聊到自己公司的中年油腻男,话题从南跑到北,愣是没说到重点上。 闻如一最后实在是耐不住性子,打断她的话:“一百,你跟州弟到底怎么回事?” 易泠泠一下子跟按了消音键似的,捧着她的奶茶,垂头安静如鸡。 闻如一一把抢过她手上的奶茶,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易泠泠,我生气了。” 易泠泠及欲张口,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就是你那天看到的那样……” “你们怎么勾搭到一起的?你不是一直看不惯他吗?” 闻如一这几天想破头也没想到,这两个人看起来毫无交际的人,是怎么滚到同一张床上去的。 仔细想想,比较奇怪的点就一个。 上次向言叙约吴成州在澜大打球,完事她提出吃火锅,说叫上易泠泠,吴成州之前还想当电灯泡跟着去的,结果听到这名字,马上就溜了。 那时候没细想,现在回过头来琢磨琢磨,这两个人有情况,说不定从那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易泠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和吴成州也没见过几次,要说真正脱离你的原因,单独联系,还是因为一个小事情。” 闻如一的兴趣被勾起来:“什么事?” “我上班的地方跟吴成州在同一栋楼,有天早上我要迟到了,跟他在电梯里碰见,说了两嘴才知道的。” 吴成州毕业以后在一家科技公司做程序猿,闻如一听他提过一次公司名字,只是没记住,不过科技公司似乎都在新城区那边。 “我那个前任,分手后知道我来澜市工作,来找过我一次。他想复合,我不愿意,然后在公司楼下拉拉扯扯挺难看的,那天碰见了吴成州,他可能看在你的面子上,替我解了围。” 闻如一的重点成功被带偏:“那个渣男来找你,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我怕出人命。” “……” 闻如一听出画外音,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我哪有这么暴力,你几个意思啊?” 易泠泠头疼:“你还要不要听下去?” “你继续说。” “事后我请他吃饭,这样熟悉了一些。国庆放假我不是回老家吗?你和向言叙都去了东极岛,吴成州估计无聊,说要跟着我清城玩。” “我想着反正欠他一个人情,就同意了。国庆开同学会,我多喝了点,你知道我这人,碰不得酒,喝醉的事情我也记不清了,反正第二天醒来……我和他就睡在同一张床上了……这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闻如一花了好长一段也没能消化这一大段信息。 直到服务生在叫他们的号,通知进去就餐,才回过神来。 闻如一为了聊天方便,特地选了个小包间,点完菜,看服务生带上门出去后,她才说话:“易泠泠你以后不准再喝酒了!” 易泠泠垂下头,一脸的生无可恋:“别提了,简直是黑历史。” 饭吃到一半,闻如一咽下嘴里的奶黄包,好整以暇地看着易泠泠:“一百啊,你喜欢州弟吗?” 易泠泠正在喝粥,冷不丁地被闻如一这么一问,呛到不行,连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 第64节 闻如一觉得游戏,撑着头,有点小兴奋地给吴成州的脸上贴金:“其实州弟这个人真的不错,你相信我,我认定的好哥们儿,人品差不了。其实我早就想撮合你们了,只是之前看你好像很不喜欢他,就没敢乱牵红线,要是你们真的在一起,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了,亲上加亲!一百,以后你就是我的亲亲弟妹了。” 易泠泠抽了一张卫生纸擦嘴角,听见闻如一这般盛情,也不为所动,眼神反倒更黯淡了些:“前阵子很火的那个艺人,周灵慧,是吴成州的初恋女神吧。” 闻如一没想到吴成州连这事儿都跟她说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夸夸他,还是骂他蠢。 “初恋谈不上,毕竟没在一起过。州弟高中被美色所误,年少无知,当不得真的。” 易泠泠不傻,她轻笑了一下,反问:“你和向言叙难道不是年少无知的反面教材?” 闻如一有点被问住,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我们不一样。我和向向都是好人,可那个周灵慧,是个坏女人,所以就是州弟年少无知,好在现在已经醒悟了。” “不管周灵慧怎么样,在吴成州心里,曾经的女神也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啊。男人不都这样吗?暗恋三年之久,忘记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闻如一没有办法在这里提吴成州作保证,她思索片刻,真诚地说:“如果你真的喜欢,为什么不试试?现在遇见一个喜欢的人,多不容易呀。” “那天在医院,他说要娶我,不过是为了孩子。”易泠泠想到那天的事情,就忍不住苦笑,“他所有的冲动热情,都是为了那个跟他血脉相亲的孩子,而不是我。” “你问过他吗?” “问什么?” “有没有后悔,是不是喜欢你。” 易泠泠一怔:“……我不敢。” 闻如一点到为止:“你应该问一问,趁还没有非他不可。” 易泠泠沉默下来,扒拉着碗里的粥,再开口已经是另外一个话题。 闻如一明白她心里乱,也不再提,就着其他话题,跟她聊开了。 —— 吃过饭后,闻如一把易泠泠送回了小公寓,在楼下看见她房间的灯亮起,才放心离开。 开车回去的路上,闻如一路过一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靠边停车,进便利店买了两口袋的啤酒,放回车上。 启动车子前,闻如一给向言叙打了一个电话,那边很快接起,开口就是凉意:“怎么?想问问我鸽子好不好吃?” 闻如一干笑,放软了语气:“向向,你在哪里呀?我来找你吧。” “在家。” “你晚上吃的什么呀?” “鸽子肉,鸽子汤。” “……” 向言叙拿过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低了些,缓缓开口:“饭都吃完了,还不回来?” 闻如一非常上道:“我在路上了,半小时就到家。” “开车还玩手机?” 闻如一顿了顿:“那我挂了,专心开车。” “呵。”一记熟悉的向氏冷笑,“女人。” 闻如一没招了,左右都不是人了,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挂断了向言叙的电话。 向言叙还在这边端着高冷架子,等着那头来哄,结果只听见一阵忙音。 “……” 呵、呵。 闻如一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五分钟,她把车停在自己院子里,从车里拿出之前买好的啤酒,使出全身的力气,拿到向言叙的房门口。 闻如一连按了两声门铃还不够,直接开嗓叫人:“向向开门啊,你的小可爱大宝贝回来啦。” 过了几秒,向言叙打开了门。 闻如一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浴袍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浓眉挺鼻,漆黑墨瞳,宽肩窄腰,都是她见惯的风景。 只是此刻最要命的是,向言叙身上浴袍的腰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被系得松松垮垮。领口处被薄皮肤覆盖的锁骨,清晰可见。随着呼吸一起一落,惹人发狂。 闻如一看得脸红心跳,把手上提的啤酒举高,放在向言叙面前,从口袋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一双湿漉漉的杏眼眨巴两下,和夜色融合在一起,蛊惑诱人。 “向向,听说喝完这些酒,我的亲戚,就会离家出走了呢。” 第54章 衣衫不整, 可向言叙偏偏, 直腰硬挺地站在玄关处, 单手插在浴袍的兜里,郎眉深眸,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浑身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闻如一的色胆包天, 也不过是过过嘴皮子的瘾,她被向言叙这样看了几秒, 便受不住, 主动换鞋, 从向言叙身边绕过, 乖乖地提着两口袋啤酒,来到客厅。 向言叙是个洁癖到极点的人, 而地毯最容易沾染灰尘, 刚搬家的时候,家里一张地毯都没有。 可闻如一,这席地而坐,不喜欢沙发不喜欢椅子的毛病,久治不愈, 夏天还好, 入冬后她也照坐不误, 不管向言叙说多少次,口头上答应,下次来, 还是很自然的,盘腿在地板上坐下了。 向言叙没招,只能让助理来,给家里上上下下,置办了好几张地毯,让闻如一坐个够。 闻如一把两口袋啤酒放在地毯上,抬手将大衣外套脱下来,顺手扔在了沙发的一脚,然后盘腿坐下来,从口袋里找出一罐啤酒,拉开就喝。 “哇,好冰,超赞。” 闻如一见向言叙过来,举着易拉罐热烈邀请他:“向向你不喝吗?啤酒就应该配炸鸡,我要叫外卖了。” 向言叙想到那股蒜香味,就皱眉头:“不行,一股味。” 闻如一失望地瘪瘪嘴,又喝了一口啤酒:“向向,你好像一个严格的老父亲。” 向言叙在她身边的沙发坐下,听见她这样说,抬眼看了眼厨房:“我让阿姨买了零食,自己去拿。” 闻如一从地上跳出来,光着脚就要往厨房冲,被向言叙叫住,厉声提醒:“闻如一,穿鞋。” “……” 闻如一收回已经抬出去的左脚,踩上拖鞋,拖着长音,不满地嘟囔:“知道了,老父亲——” 厨房冰箱里塞满了闻如一喜欢的零食,酸甜辣应有尽有,甚至连新鲜食材都备好了。 可闻如一本来就不饿,面对一堆数不尽的美食,也提不起兴趣。她看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拿,两手空空的出来。 “老父亲,你的宝贝只想吃炸鸡,蒜香味的。” 闻如一站在向言叙面前,扯住他的右手衣袖,轻轻地甩来甩去,故意无理取闹地撒娇:“如果她今晚吃不到,就会抑郁而死。” “闻如一,回去吧。” 向言叙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刚指到九,还能面不改色地说:“不早了,可以洗洗睡了。” 闻如一“喔”了一声,松开向言叙的袖子,又坐会地毯上,继续和她的小啤酒。 “向向,其实你不喝,我亲戚也能离家出走的。” “……” 向言叙眼神渐冷,问:“所以呢?” 闻如一把空罐子隔空扔进垃圾桶里,没中,易拉罐掉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滚了几圈,带出一些啤酒渍来。 “没什么,我就是陈述事实。” 闻如一盯着地上的啤酒渍,愣了几秒,从口袋里拿出新的一罐,打开了喝了两口之后,非常“不小心”地,把啤酒喝了在自己的毛衣上。 浅色毛衣沾染了啤酒,前襟被浸染成了另外一种颜色。 “呀,我衣服脏了。” 闻如一放下酒,扯着弄脏的毛衣,站起来,理所当然地问:“你有衣服给我换吗?都是酒味,穿着不舒服。” 向言叙安静地看着她表演,眼底有波澜翻涌,出口的声音却似平常:“回自己家换。” 闻如一不死心,还想最后挣扎一下:“晚上降温了,外面好冷喔,我穿着湿衣服走在冷风中,会感冒的,感冒了就要发烧,发烧就要输液吃药,一一命好苦,苦瓜味的苦。” 说完,闻如一抬手擦了一把眼角不存在的泪,吸吸鼻子,斜眼偷看向言叙。 只见这位老父亲,面无表情地拿过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了调高了好几度,看着屏幕里的广告,眼睛眨也不眨。 “……” 闻如一神情古怪,打量了向言叙好几眼,最后放弃,走到沙发前,拿起自己的大衣外套和包,往大门口走:“我回家了,向向。” 向言叙未出声,只是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慵懒地靠坐在沙发里,淡淡地“嗯”了声。 闻如一古怪的眼神,倏地多了些怜悯。 她想了想,突然开口:“向向,我这周末休息耶,两天都有空!” 向言叙没回头看她,只问:“你想去哪?” 闻如一揪着大衣外套的领口,吞吞吐吐地:“那个……讳疾忌医不好……就那什么……其实也没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就好……这周末我陪你去……去……看看吧……” “我们都还年轻……向向,你别害怕……嗯,还有我呢……” “……” 气氛凝成了冰,遇上沙发上的活火山,又快速融化,闻如一被周遭的寒气吓得不轻,不敢再说,垂着头,抱着自己的衣服快速往大门口走。 身后冲过来的,几乎是一阵风。 闻如一只感觉双脚离地,整个人被翻了个底朝天,手上的东西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再回过神来时,闻如一睁眼看见的不是屋顶的天花板,而是向言叙的脸。 “闻如一,你欠收拾。” 闻如一舔了舔嘴角,说不上是激动还是同情:“向向,你不用这么着急……” 向言叙冷声打断:“你衣服都湿了,我还不着急?” “……” 向言叙单手撑着地毯,眼神始终看着闻如一,一秒也不曾离开,另外一只手,抓住腰带,往后一扯,结被打开。没有了腰带的束缚,白色浴袍往两边散开来。 向言叙是半跪着的,从闻如一的角度看过去,从锁骨到腹部,所有的曲线肌肉,尽数落入她的眼中。 闻如一的视线停留在腹部的内裤上,她紧张得咽了口唾沫,轻声感叹:“原来你不是真空啊……” 第65节 “你想看?”向言叙长臂一扫,将身边的啤酒罐推到一边,他握住闻如一的手,女人的指尖轻扫过他的肌肤,似带着火种,火种穿过人鱼线,停留在内裤的边缘,“就自己动手。” “……” 这节奏一下子从古典乐变成地下摇滚,闻如一有点蒙。 闻如一觉得布料都是灼人的,她弓起指节往后缩,临到关头,她果然顺理成章地想打退堂鼓了。 “向向,你太快了,我没准备好。” 向言叙置若罔闻,目光所处有一把剪刀,许是平时阿姨用来修建绿植的,他微微起身,将剪刀拿过来,掀起闻如一毛衣的衣角,快刀斩乱麻。 闻如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毛衣加贴身保暖衣,被活生生剪成了没有扣子的开衫,她再也笑不出来,也顾不上用手去挡暴露在外的风光,放软了语气跟向言叙求饶:“我这是最新款,很贵的……你克制一点……” “我赔你十件。” 变成开衫的冬装,脱下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闻如一这边回到原始状态,向言叙嫌自己身上的浴袍碍事,扯下来扔到一边。 向言叙垂眸,身下的女人脸颊通红,发丝散乱,眼底带着薄薄的水汽,似乎有点被吓到。可嘴角不易察的上扬弧度,又暴露了她完美皮囊之下,隐匿的狼子野心。 向言叙俯身咬住她的唇角,被压抑的太久的猛兽,冲出牢笼,连声音都是嘶哑的。 “你不是很想要我吗?” 闻如一深陷在身下柔软的地毯里,感受到嘴边的血腥味,她推了推向言叙,吃痛地叫出声:“好疼啊,向言叙你要咬死我?” 向言叙停下嘴上的动作,从唇角移到耳后,再到脖颈、锁骨,再往下…… 闻如一已经说不出话。 月光透过窗纱照进屋里,冬夜的风吹来,窗纱的一角掀起,带来一阵清凉,夜色撩人,点燃了屋内缱绻。 闻如一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受够折磨试探,出声反抗:“你快点啊。” 向言叙抓了个沙发靠枕,放在闻如一的头下,他扶着她的腰,手上动作不停,含糊不清地说:“你会疼。” 闻如一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抬起细长的腿,环住向言叙的腰。 男人的底线,最终被打破。 闻如一咬着牙,眼眶疼出了泪,嘴上还不肯占下风:“我疼,你也别想讨到好。” “你还有力气说话?” 向言叙似笑非笑,力道越发重了些。 长夜漫漫,冬风肆虐。 刺猬终于收起了满身的刺,对着大象露出了小肚子。 闻如一感觉自己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世界回归平静时,她再睁开眼,外面的夜更深了,连月光都躲进了云层里,偌大的客厅里,只有电视屏幕发出微弱的光。 “电视声音太大了。”闻如一觉得凉,翻了个身,抱住向言叙的手臂,蹭了蹭,“我都叫不过它,你刚刚听见我的声音了吗?” 向言叙将闻如一打横抱起,走到沙发前,拿过之前被他扔掉的浴袍,裹在她的身上,然后往楼上走。 “听见了。” 闻如一浑身难受,窝在他怀里,声音软糯沙哑,落在他耳边,每个音节都是带着温度的。 “该你伺候我了,我要泡澡,牛奶味的那种。” 向言叙抱着闻如一来到浴室里,托住她的肩膀,让她坐在盥洗台上,自己转身,往浴缸里放水。 闻如一浑身使不上力,只能靠墙坐着,看着他未着寸缕地忙前忙后。 开暖气、试水温、放沐浴液、关水,拿毛巾。 向言叙做完一切,把她从盥洗台上抱下来,脱下浴袍。怕水温不合适,他握住闻如一的脚,另一只手从浴缸舀了些水,浇在她如玉的肌肤上,轻声问:“冷不冷?” 闻如一摇头,向言叙托着她的腿和肩膀,把人抱进浴缸里。 温热的牛奶浴缓解了周身的疲惫,闻如一舒服地闭上眼,享受了几秒,睁开眼对向言叙勾勾手:“向向,你过来。” 向言叙蹲在浴缸边,俯耳凑过去。 “你舒服吗?” 向言叙按住闻如一的后脑勺,垂头含住她的唇,轻吮了几下,退出来,抵住她的额头,低低地笑了声:“还不够。” “那我换个问题。” 闻如一抓住水里的泡泡,抹到向言叙的脸上和头发上,前一秒还是禁欲美男,下一秒就变成了白发老头,她咯咯直笑,环住男人的脖子:“你开心吗?” 向言叙摩挲着闻如一的发,有一段日子没剪过,回国的齐耳短发,已经长到了脖颈处。 “开心。”他如实说。 闻如一笑得肆意张扬,明亮的浴室也掩不住她脸上的光芒。 “我也开心,向向。” 向言叙不善言辞的性格,在此刻展现得淋漓极致,比起说话,他更愿意跟她多亲近。 闻如一从浴缸里坐起来,双手捏住向言叙的脸,平静冷然的面容,有了崩裂的痕迹。 “向言叙,你以后还会爱我吗?” 向言叙难得没有反抗,由着她在自己脸上折腾,变换出无数奇奇怪怪的表情。 闻如一的动作停下,向言叙起身,拿过上方置物架的洗发水,挤了一些在自己手心,摩擦出泡泡,才往闻如一的头发上用。 向言叙第一次为女人洗头,动作略显笨拙,怕洗发水流进她的眼睛和嘴里,揉三下看一下,小心翼翼得像个愣头青。 闻如一没有再追问,安静地享受着太子爷的专人服务。 头发洗得差不多,向言叙打开淋浴,从喷头里流出来一丝丝小水柱砸在地上,声音起伏不断。 闻如一闭眼,感受到他的指尖带着水流,从发丝间穿过,连呼吸都是温柔的。 水龙头关上的前一秒,闻如一在水声中,听见了清浅呢喃。 “爱你。” “我一直一直,以前以后,都好爱你。” 第55章 闻如一第二天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睡得迷迷糊糊, 设置成震动的手机, 在床头柜上呜呜呜地响个不停, 扰人清梦。 闻如一眼睛还没睁开,从被子里伸出手,胡乱地去柜子上摸手机, 半天没摸着, 电话还不响了。 这下可好,闻如一连动都懒得动了, 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 一只手还举着, 搭在柜子的边角, 又睡了过去。 向言叙洗完澡出来,看见她这个姿势, 有点哭笑不得。 电话又响了起来, 床上的“八爪鱼”不耐烦地扭了两下,翻个了身,滚到了床的另一边,被子绕了一圈,把她裹成了一个毛毛虫。 向言叙走过去, 拿过床头柜上手机, 拖鞋, 半跪上床,弯腰,伸手拍了拍闻如一的脸:“你组长电话。” 闻如一哼哼唧唧地睁开眼, 被窗帘投过来的阳光刺了眼睛,带着脾气耍小性子:“不管,我要睡。” 向言叙“嗯”了一声,也没觉得她的要求不合理:“那我挂了,你继续睡。” 说着,向言叙要起身下床,闻如一清醒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手机给我。” 向言叙把电话接起来,放在她耳边。 闻如一还没开口,电话那头的于念已经爆炸,开口就吼:“闻如一你是聋子啊,几点了还睡!” “组长,今天周末……” “中午来公司一趟,跟我去机场接人。” 听见有工作,闻如一瞌睡跑走一大半,她抓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说话声音有点哑:“接谁啊?” “来就对了,废话真多。” 话音落,于念已经挂了电话。 闻如一叹了口气,缩回被子里,完全不想起床:“向向,我还想睡。” 向言叙把闻如一的被子掖好,她说什么都纵容着:“你睡。” “现在几点了?” 向言叙摁亮手机屏幕,回答:“还不到九点。” 闻如一扭着身体,蹭到向言叙身边,看见他脖子上的红印,笑得很得意:“向向,你不觉得今天自己有什么不一样吗?” 被子经不住闻如一动来动去,里面的风光若隐若现,向言叙的喉结滚动两下,别过头:“我叫了早餐,不困就下来吃。” 闻如一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她扑在向言叙的背上,戳了戳他脖子上的红印,霸道地说:“我的杰作。” 向言叙没理,由着她闹。 闻如一双手捧住向言叙的脸,逼他转过头来,她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红印:“看,我们有同款。” “……” 闻如一还在回味向言叙昨晚的狂热,双臂圈住他的脖子,裸着身子跳到他背上:“向向,你背我去洗澡,我走不动道呢。” 指尖所触碰之处,皆是光滑软嫩的皮肤,向言叙按捺着别的心思,冷声提醒:“闻如一,你是个女人。” “对呀,人家不是小女生了呢。”闻如一顺势揩油,亲了一口他的脸颊,“是小女人喔,向向,你说对不对?” “女人应该矜持。” 闻如一轻哼一声,凑到他耳边,吹了口气,尾音上扬:“你昨晚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 闻如一嘴上的瘾还没过够,就被向言叙扔在了床上。 “自己去洗澡,洗完下来吃饭。” 闻如一揪着被子的边角,委屈巴巴地说:“我迈不动腿,没力气,全身发软。” “是吗?” 向言叙走了两步,回过头,把椅子上的睡衣扔给她,准头非常好,衣服正好落在闻如一的头上。 第66节 “你昨晚在上面动的时候,可是有力气得很。” 闻如一:“……” —— 向言叙白天有课,闻如一懒洋洋的,今天不想开车,吃过早饭,收拾收拾,让向言叙提前送她去了公司。 印象被新老板收购以后,旅拍组添了不少人,最开始是公司强行安排的,到了后来,主动申请转过来的也不少。 旅拍组的福利,现在变成了印象最丰厚的一个组。 出差车补是其他组的两倍不说,就连保险都多买了几份,更别提每个月、每个月季度的员工奖金。 再加上现在的旅拍不同于以前,按照地区,分成了好几个小组,每个组员轮流着跑业务,长短距离都有,人员多了后,间隔时间也就长了。 偶尔一次长距离出差,能换来翻倍的福利,大部分人都愿意来。 今天虽然是周末,可也有工作没做完来加班的。 闻如一来的时候还不到中午,她问了同事,听说于念在办公室,放下包,就去敲响了她的门。 “进。” 于念抬头看见是闻如一,没招呼,继续修图:“我让你中午来。” 闻如一自来熟地拉开椅子坐下,嬉皮笑脸地说:“我工作积极,组长你应该表扬我。”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好的,组长,我不贴了。” “……” 于念懒得理她。 于念修完一张图,拉开手边的柜子,扔了份文件到闻如一面前:“看看这个。” 闻如一接过,翻开第一页,看见眼熟,感叹了声:“这个宁石远就是前阵子因为一组野生动物作品,得国际摄影奖那位?” “是,澜市是他老家,印象花了大力气把他请过来,以后他就是旅拍组的特约顾问。” 宁石远算是业内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了。 不过,今年虽已经年过半百,不过身体健朗,常年在全国各地采风,还是一位极限运动爱好者,前阵子看他微博,似乎刚在美国拿到了跳伞资格证。 宁石远入行多年,获过的国际大奖无数,曾经被多家有名望的媒体邀请做摄影师,每一家皆被婉拒。 理由都是不愿被束缚,他乐意做一个行走自由的摄影师。 他认为一直拘在一个地方,为同一类型的圈子拍照,他的灵感会提前枯萎半辈子。 闻如一对这位老前辈颇为敬佩,她向往那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可却放不下周围的一切。 只能择一部分,做旅拍这部分。 文件里大多作品闻如一都看过,她翻阅得很快,很快看完,合上文件,她好奇一问:“这个老前辈不是不为任何一家公司服务吗?印象怎么请到这尊大佛的?” “他想入藏拍摄藏羚羊,做成一个纪录片,公益性不盈利,可制作成本总需要资金。印象有财力,帮助他获名声,公司也跟着沾光,日后说出去,多她妈牛逼。” “比如,我们公司曾负责过国家级公益片制作。” “你品一品,牛不牛逼。” 于念说话直,本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到了她嘴里,硬是变成了非盈利的等价交换。 闻如一忍住笑:“中午我们就是去接他?” 于念不以为然:“是,印象给他安排了住处,接了他吃顿饭,送他回宅子,就完事收工。” 这番话停下来,闻如一觉出点其他意思,她小心翼翼地问:“组长,你好像不太喜欢这位前辈?” 于念冷笑,撇她一眼:“关你屁事。”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不需要。”于念指着办公室的门,“滚出去,到点了再进来叫我。” 闻如一“喔”了一声,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回头看她,扔下一句:“组长,你这么凶,方程会被吓跑的。” “你给老子滚!” 闻如一合上门的一瞬间,听见文件夹碰到门板的声音。 她捂着自己的小心脏,松了口气。 幸好跑得快。 母老虎的须,果然碰不得。 —— 中午。 闻如一和于念去接上宁石远,她第一次看见真人,几番聊下来,闻如一感觉这位老前辈,与平时媒体上表现出的样子,有所出入。 比如吃饭的时候,于念特地挑了家古色古香的土菜馆,宁石远一进门,看见店内的装潢,就退了出来,直感叹:“太过奢靡,我们找个小店喝完粥就行。” 闻如一站在于念身边,清清楚楚地看他翻了一个白眼。 “宁老师,瞧您说的,这家菜味道可好了,您尝尝。”闻如一出声圆场。 宁石远笑了笑,摆手拒绝:“不用了,我个糟老头子,胃不行,吃不了这些。” 于念耐不住,跟服务员取消了预定,转头说:“行,刚刚路过有家粥铺,买一送一,就去吃那个。” 闻如一被吓一跳:“组长……” “走吧,磨叽什么。”于念路过宁石远身边时,轻笑一声,“待久了,让咱们宁老师染上这高楼大厦之间的世俗气,可怎么好。” 闻如一被吓得不轻,已经说不出来话。 宁石远倒是不介意,路上时不时跟闻如一聊天,午饭吃了两碗粥,送他回家,道别的时候,也是乐呵得很。 送走宁石远,闻如一和于念回到车上,只剩下两个人,她才开口问:“组长,你跟宁老师有深仇大恨吗?” 于念难得没爆粗口,默不作声地发动车子。 开了两条,于念突然开口:“你永远不要感觉,自己眼睛看见的东西,就完全是真实的。” 闻如一听得一头雾水:“那什么是真实的?” “人心。” 闻如一还想问什么,于念已经打开了音响,摇滚乐的声音布满整个车厢。 这种无声的拒绝,闻如一还是懂的。她闭口不言,没有再多问一个字。 闻如一从包里拿出手机,看见好几条向言叙的未读消息,点开一看—— 【项目数据出了问题,晚上要加班。】 【你忙完打车回家,早点睡别等我。】 【德芙被我妈接走了,她说带过去玩几天,你晚上回家吃饭也行。】 【闻如一,回我消息。】 【你接个老头儿,接这么久?】 …… 闻如一被最后一句话逗笑,慢吞吞地回复:【我去学校陪你上课怎么样?】 向言叙秒回:【老头儿呢?】 【回家了,你怎么连老头儿的醋都吃,你口味好重。】 向言叙直接省略这句话,回复她上个问题:【别来,你自己玩。】 闻如一这下不乐意,戳着屏幕,回过去一条:【你是不是在学校养三儿了,我感觉我头上有点绿。】 向言叙隔了几分钟才回复,发过来一段小视频。 闻如一点开看,是教室的全景,教授还在上面上课,位置从左扫到右,基本上都是男生。 闻如一不明白这段视频的意思,正要问,那边连发三条信息来—— 【计算机选修,全是男的。】 【你别来了。】 【你来了,头上长草的,该是我了。】 ? ?? ??? 闻如一:【……】 第56章 临近年关, 连着要放一周的假, 所有的工作都必须提前完成。 闻如一忙昏了头, 已经连续半个月没回过澜市,在好几个城市之间连轴转。 向言叙放了寒假,也没闲着, 整天待在公司, 帮着向父处理公务。 今年向氏传媒参与了澜市电视台的跨年晚会制作,不少艺人会在晚会上露面, 这算是年关之前, 向氏最要紧的事情。 忙完这场晚会, 员工们也能安安心心回家过个年了。 闻如一结束最后一个城市的工作, 坐早班飞机回了澜市。 飞机落地的时候还不到十点,闻如一在飞机上困到不行, 又没睡好, 可一落地反倒精神了。 闻如一打车回了趟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满屋子找德芙,没找到, 盯着德芙的猫窝, 才突然想起, 它被向母带走了。 向母喜欢德芙得紧,闻如一和向言叙都忙,一个经常出差, 一个经常加班,德芙大多时间都是自己在家里玩,向母怕它寂寞,隔三差五就抱回家自己养着。 现在日子久了,连向家老宅的花园里,都成了德芙撒欢的专属地。 第67节 向母给德芙置办的玩具,比闻如一这几年买的还要多一倍。当真是个宠猫狂魔,也难怪平时怕生得很的德芙,没几天就跟向母亲近起来。 闻如一自己一个人闲在家中无聊,她上楼拿手机给向言叙打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自己挂断了。 她担心向言叙在开会,改成了发消息:【系统提示:你的宝贝已落地,请接收。】 向言叙隔了半小时才回复,先是扔过来一个定位。 【我让小张去接你,中午一起吃饭。】 闻如一看了眼地址,是新城区的国际会展中心,从家里开过去也不算太远。她思索片刻,回复:【不用,我开车去,你忙你的。】 向言叙:【到了打电话。】 闻如一回了个“好”,拿上车钥匙和包就出了门。 前两天一股冷空气降临澜市,气温骤降,海滨城市的冬天湿冷。 闻如一是个怕热又怕冷的人,按照平时,这种湿冷阴天,她早就穿羽绒服了。 可今天她只顾风度不顾温度,特地把羽绒服换下,穿了件呢子大衣。 向言叙这个点在会展中心,估计就是在盯现场的晚会彩排,那里明星云集,她才不要被比下去。 闻如一在停车场停好车,给向言叙打电话,过了几分钟,小张下来接她。 这个会展中心她是第一次来,本想是室内的,就算穿得不多也没关系,可走到里面,闻如一才发现,这座建筑物的设计,居然是露天的。 向言叙坐在观众区的黄金位置,看节目彩排,周围坐了几个同样身着西装的精英,闻如一谁都不认识,看他们还在聊,没有上天打扰,自己找了个后面几排的位置坐下。 舞台上的表扬进行得火热,可这露天地,穿堂风呼啸而过,当真比在外面的时候,还要冷上几分。 闻如一裹紧了自己的大衣外套,双手捧到嘴边,时不时吹热气来取暖。 “闻小姐?” 听见身后有人叫她,闻如一没来得及放下手,转过头去,看见是温晴,眉眼带笑:“好久不见,温小姐。” 温晴刚排完自己的节目,还没来得及卸妆,她接过助理手上的羽绒服,随便找了个借口支开她,自己在闻如一旁边的座位坐下来。 “前段时间,印象接了我的新剧定妆拍摄,我本来想找你的。”温晴看闻如一冻得厉害,让工作人员倒了杯热茶来,才继续往下说,“可你的同事说你转组了,真是好可惜。” 温晴上次替周灵慧,接了那部戏之后,可以说是一飞冲天。 她的实力本就不必周灵慧差,只是缺少一个机会,那部戏爆红,连带着带红了温晴,接下来片约不断,印象有意捧着她,这小半年下来,观众只认得温晴,谁还记得当年的周灵慧。 闻如一对她的印象并不差,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热茶,就着她的问题,闲聊起来:“我去旅拍组了,以后温小姐有什么旅行计划,我们还能合作。” “行啊,不过我现在,可舍不得使唤你了。” 闻如一正想往下问,就看见温晴突然站起来,对着她身后的位置,颇为尊敬地叫了声:“小向总。” 向言叙颔首示意,算是打了招呼,他垂眸看闻如一,注意到她穿的衣服,眉头皱起来:“闻如一你穿这么少出门?” 闻如一下意识要叫他向向,可意识有外人在场,把称呼憋回去,挽住向言叙的手臂,浅笑:“我着急来看你呀,大忙人。” 温晴是个有眼力见的,走到两个人身边,笑道:“二位慢聊,我先走一步,闻小姐,下次有空请你吃饭。” 闻如一:“温小姐客气。” 看温晴走远后,闻如一才拉着向言叙,尽情撒娇:“向向,你想不想我?我们三百七十九个小时没有见面了呢,你有没有隔十分钟就想我一次?” 向言叙见她冻得脸上都没血色了,默不作声地把自己西装外面的黑色大衣脱下来,动作略带火气地,给闻如一披上。 闻如一身体是接受的,可心理是拒绝的,她眼睁睁地看自己被裹成了一个熊,小声嘟囔:“我不冷,你看这些美人还裸着肩膀呢,多漂亮。” 向言叙冷声道:“你也想裸?” 闻如一说话酸不溜秋的:“这场子里好多你公司的艺人和员工,别人看见我们在一起,肯定会议论的。” “那就让他们论。” “你天天对着这么多美人,”说着,闻如一伸出食指,戳了戳向言叙的心脏,“这里,就没跑偏过?” 向言叙好笑地说:“你把路都堵死了,我还能偏到哪里去?” 这话一听还有点甜,闻如一回味了半分钟,觉得不太对味,抬头瞪着他:“你这变着法说我胖呢?” “不胖,很多地方,还可以再发育。” “……” 这时有人路过,跟向言叙打招呼,难免打量他身边的闻如一,眼神都透着股惊讶。 闻如一更不自在,不开心地揪着衣服:“你看看,他们是不是觉得我们不配啊。你们公司怎么找这么多美人,真是烦死了。” 向言叙看时间差不多,跟小张打了招呼,让他继续盯着,自己起身牵着闻如一往外面走,听见她这样说,“哦”了一声,平静地问:“不找这些人,找清洁工,怎么样?” 闻如一眨眨眼,一时没想到这是什么茬。 向言叙顿了顿,接着说:“最好是天庭饱满,一脸福相,肯定能给公司带来财运的那种清洁工。” 闻如一:“……” 敢情是在嘲讽她上次在排练室闹得笑话啊。 —— 向言叙本想带着闻如一去外面吃,车没开多远,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向母听说闻如一回澜市,非让两个人回家吃饭。 两人到家的时候,保姆刚做完最后一个菜,赶上饭点。 向父去了外地出差,不在家,向母本就嫌家里清净,看见闻如一来,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她说个不停。 “如一你怎么又瘦了,这小脸白的,大冬天可不能穿这么少的呀。女孩子要注意保暖,一会儿下午陪阿姨逛街去,我给你置办新衣服。” 闻如一可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为了在一堆花丛中,艳压群芳,咽下嘴里的虾仁,说:“不用啦阿姨,我就是出门急,随便找了件衣服就穿上了。” 向母听了,反而瞪着向言叙:“你怎么做男朋友的?女人出门要精心打扮,催不得,你这点耐心都没有,我是不会让你娶如一的。” 向言叙吃了哑巴亏,无从辩驳,选择沉默。 闻如一在心里偷笑,不动声色地绕过话题:“阿姨我这两天休息,可以陪陪你。” “那就太好了呀,你不如搬过来住几天,你叔叔这段时间老出差,我一个人在家可无聊了。” 向言叙听了,第一个站出来拒绝:“不行,这边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家里这么多房间,随便收拾一个出来给如一住。” “她认床,住不习惯。”向言叙往向母夹了一个鸡翅,难得多话,“城西开了家养生馆,老板是我朋友,你们明天可以去,放松放松。” 向母一记冷笑:“少来,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的小心思我还能不明白?” 向言叙不说话,又往向母碗里夹了块排骨。 向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感叹,颇为向往地看着闻如一:“不过你们感情好,早点生个外孙女给我玩,也是很不错的。” 闻如一正在喝汤,冷不丁听见这话,呛到不行。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向母已经从抱孙子,上升到了订婚的话题。 “对了,向言叙的生日快到了,每年家里都要办生日会的。今年不如就趁这个时间,把如一介绍给家里人,你们也订个婚,多好。” 闻如一傻眼。 向言叙倒是淡定,第一次跟向母的想法,完全一致:“我觉得很合适。” 向母隔着桌子握住闻如一的手,慈祥地笑:“放心,如一。阿姨一定风风光光地,让你出现在宴会上,我们向家的儿媳妇,是最漂亮的。” 闻如一不知所措:“阿姨,这太快了……” 向言叙放下筷子,抽过纸巾擦嘴,缓缓开口:“不快,趁早定下来,你和我的头上,都没有长草的机会了。” 闻如一:“……” 第57章 下午, 闻如一陪向母逛街, 晚上向言叙下班, 两人在家里吃过饭,才准备回家。 临走前,趁向言叙去车库开车的空档, 向母拉着闻如一说悄悄话。 她这一天对于订婚的事情, 热情归热情,可还是不想强迫两个孩子。 “如一啊, 你别有压力。阿姨是想你快点做我们向家的儿媳妇, 以后我就儿女双全了, 多好。但一切还是看你的意思, 你慢慢想,不急。” 不知为何, 闻如一被这句话弄得, 心里怪不是滋味。 她从小没有妈妈陪伴长大,唯有一个外婆陪在左右,可时间也不多。 一个人对于童年的记忆,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缺失。 对于闻如一来说,本就不多的, 有外婆陪伴的岁月, 再被时间冲刷掉一部分, 剩下的,用来怀念都不够。 闻如一在读高中的时候,就见过向母, 可那时候跟向言叙关系仅停留在朋友的位置,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经常来向家,那两年,跟向母接触的机会并不多。 这小半年,频繁接触之下,向母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感觉,或许这就是别人口中的母爱。 或许,因为她是向言叙喜欢的人,而向母对儿子爱屋及乌,才对她格外的好。 可闻如一并不在意原因,天下之大,连血脉相连的亲人,都有刻薄的时候,何况这种毫无血缘关系下的善意。 不曾得到过,可有朝一日尝到了甜头,就再也戒不掉。 向家的温暖,对于闻如一来说,大抵就是这样的存在。 闻如一顿了顿,待情绪平复之后,回握住向母的手,浅笑了声:“阿姨,有没有人跟您说过,向言叙的性格跟您特别像?” 向母直摇头,嘴上嫌弃:“那臭小子哪里像我了?跟他爸一样,闷石头一个。要我说啊,如一你的性格才像我嘛,多可爱,都是人见人爱款的。” 闻如一看见向言叙的车往这边开过来,附耳对向母说:“他很像您。都是很温柔的人,只是他外冷内热。” “如一你……” 闻如一伸手抱住向母,眼眶有点湿润,却笑得很开心:“谢谢您,阿姨。” 向母一怔,过了几秒,明白闻如一话语里的意思,慈爱地笑了笑,轻拍她的背,叹了声:“傻孩子。” —— 上车后,向言叙注意到闻如一脸上有点怪,开了两条街,轻声问:“我妈的话,你不用太在意。” 闻如一心里有点乱,一直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听见向言叙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话?” 第68节 向言叙平静地补充:“订婚的事。” 闻如一抿了抿唇,沉默下来。 向言叙敛眸,笑容和声音都淡下来,收回目光,只看着前面的路。 过了半分钟,他低声问闻如一:“你不愿意吗?” 闻如一咬住下唇,小声说:“也不是……” 向言叙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没有看她,淡声说:“你不想也没关系。回头我跟她说一声。” 她不愿意的、不喜欢的,不管是什么事,他都不会勉强。 闻如一察觉到向言叙话语间细微的变化,她思索片刻,之前混乱的思绪,突然就好像都有了答案。 “我没有不想,我只是在烦恼,是不是有点来不及。” 汽车在红绿灯路口停下,向言叙侧头看她,与闻如一的视线撞上。 上次他无意间提了一句,让她把头发留起来,她还真的美去修剪头发了。 如今,闻如一的头发已经留到了锁骨偏下的位置。她的发丝乌黑细长,软趴趴地垂在肩头,看起来温柔又乖巧,比起刚回国及耳短发的时候,还多了几分女人味。 车内暖气十足,闻如一嫌热把大衣和围巾脱下来,放在了后座。里面穿的黑毛衣是贴身款,勾勒出她的身材曲线。 女人漆黑的眼眸似是淬了月光的湖水,睫毛翘长,因为笑着,眼尾都是上扬的。 闻如一见向言叙不说话,伸手戳了戳他露出来的手背,觉着手感好,忍不住挠了两下,故意闹他:“向向,我要穿很好看很好看的裙子,不想丑兮兮的。” 向言叙反握住她的手,一颗心定下来的感觉,大概也不过如此。 “好,我们一一要穿最好看的裙子。” 闻如一紧张兮兮地小声问:“你们家的亲戚,不会有貌若天仙的大美人吧?” 向言叙心口被填得满满当当的,他笑了一声:“有。” 闻如一眼睛都瞪大了:“谁呀?比我还好看吗?不行,我要艳压全场!” 红灯还有三十秒,向言叙解开安全带,单手撑着副驾的拷贝,靠近闻如一,垂头吻上去。 不过浅尝辄止,向言叙便坐回去,留闻如一在座位上心跳加速,小鹿乱撞。 “我老婆,就是家里的大美人。” —— 订婚的事情确定之后,向母整天忙前忙后的准备,激动得像是自己要结婚一样。 向言叙生日是大年初七,几个人商量后的意思是,趁着年关,过完除夕和大年初一,初二这天,就把订婚宴连着生日给提前过了。这样一来,也能跟新春,凑够三喜。 许朝暮听说了闻如一和向言叙订婚的消息,赶在除夕前回了澜市。 许家那边三番四次劝两姐妹回家过年,闻如一拒绝过一次后,连电话有没有接过了。 而许朝暮,闻如一看她除夕前也没有要离开澜市的意思,左思右想,还是去了她房间一趟。 许朝暮看见闻如一进来,放下电脑,招呼她过去坐。 闻如一这几个月来跟许朝暮生分很多,可到底是亲姐妹。许朝暮去临市工作后,相比以前管理家里的公司,相对来说,轻松了一些。 许朝暮周末偶尔回来,待了一天就走了,两姐妹这样面对面坐下来说话,却是许久没有过的事情了。 “姐。”闻如一出声叫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说,“明天除夕,我跟我一起回向家过年吧。” 许朝暮听出她话里,字眼之间的差别。 是回,而不是去。 “不用,你第一次去向家,我跟着不好。” 许朝暮见闻如一头发有点乱,起身从梳妆台上拿过梳子,给她一下一下地理着。 闻如一剪短发前,留了十多年的长发。 闻母是长发,她儿时看过照片,便也学着留,说要跟妈妈一样,做个长发大美人。 外婆去世后,闻如一被接回许家住。 那时候她年纪小,不会梳头,也不会编辫子,许家上下没一人愿意搭理她。长辈们是不愿,而保姆阿姨是不敢。 闻如一整日披着头发去上学,到了夏天,因为天热,脖子硬生生被悟出了痱子来。 许朝暮给闻如一扎头发,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寒暑假的时候,闻如一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许朝暮的房间,拿着自己的橡皮筋,笑着让姐姐扎头发。 开学前,闻如一又要回学校,住宿生活,是没有姐姐的。 许朝暮耐心地教她扎头发,编辫子。 那时候闻如一还小,一个假期的时间,依赖上一个人,开学便成了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去学校的那天早晨,闻如一在许朝暮房里,自己第一次扎好了头发,却难得任性,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找来剪刀,说再也不留长发。 许朝暮劝住了她。 “如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看姐姐也是长发,妈妈也是,我们如一也要珍惜自己的头发,对不对?” 就这样,一句妈妈,一句姐姐。 闻如一的长发留到了十七岁。 后来许朝暮出车祸,住院期间,长发不便,医生建议剪短发。 闻如一眼睁睁看着许朝暮从小留到大的长发,掉了一地,心里过意不去,当天下午,也去理发店,剪掉了自己的长发。 一头短发,修修剪剪,闻如一这些年,就没让头发长过耳朵的位置。 眼下这样的头发长度,许朝暮摸着,顿时心生感慨。 “如一。” 许朝暮手上的动作停下,她轻叹了一口气,心里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也只变成了几个字:“向言叙对你好吗?” 闻如一眉梢都是喜色,毫不犹豫:“好呀,他要是没有我,就会失去人生乐趣的。” “他爱你吗?” “爱。”闻如一将碎发挽在耳后,垂眸补充,“他爱我更多。” 许朝暮笑了,放下梳子,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稍有年代感的木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只玉镯。 “这是外婆当年送给妈妈的镯子,她一直戴着。不过当年怀你的时候,胖了些,镯子戴着难受,就取下来了。这么多年,一直放在这个家里。” 许朝暮蹲下来,抬起闻如一的右手,把玉镯给她带上去,大小刚刚合适。 “妈妈不在了,这是她唯一留下来的首饰。这镯子就当做,是她送给你订婚礼物吧。” 闻如一声音难掩哽咽,眼前一片浓浓的水雾:“姐……” 许朝暮站起来,摸了摸闻如一的头,也红了眼眶:“我答应过妈妈,要好好照顾妹妹。可我这些年对你不够好,对不起,如一。” “你不要这么说……” “我希望向言叙和向家,都能对你特别好。” 感受到闻如一回抱住自己的腰,许朝暮顿了顿,缓了几秒,她的手覆在闻如一的头上,轻声说:“如果受委屈了,我这里,就是你的娘家。” —— 订婚当天。 向言叙找人设计了五套礼服,任由闻如一挑选。 闻如一第一眼就相中了那条抹胸的白色鱼尾裙,手还没伸过去,就被向言叙半道给拦下:“那条不行。” “你让我挑的,怎么不行了?”闻如一眼里只有鱼尾,绕过向言叙,把裙子拿起来,放在自己身前,对着镜子比量,越看越喜欢,“就这样吧,向向,其他的不用看了。” “不好看。” 向言叙扫了一眼,拿起一件长袖礼服,递给她:“这个好看。” 闻如一扫了一眼,满是嫌弃:“红色太扎眼啦,白色比较庄重。而且这件包得跟粽子似的,不行不行,显得我臃肿。” 向言叙还想说什么,更衣室的门被向母打开,她看见闻如一手上的礼服,走过来,说:“如一穿这件。这件好,你身材好又年轻,白色多衬你肤色。阿姨亲自给你挑的,向言叙的审美差劲得很,可别选他挑的。” 闻如一忙点头:“阿姨,还是您眼光好,这件最好看。” 向言叙:“……” 向家不喜高调,订婚宴就请了一些亲戚朋友,在自己家里,办了小型派对。 向母带着闻如一,把家里的亲戚认识了个遍,算是默认她进了向家的门。 午餐时间,请了厨子在花园做bbq,闻如一应酬了一圈,看见许朝暮在角落里发呆,拿了一碟小食,走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下:“姐,你想什么呢?” 许朝暮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最后感叹:“你真的长成大姑娘了。” “姐姐也该找个男朋友了。” 闻如一弯腰,凑到许朝暮耳边说悄悄话,“你看周围有好多男士,都在偷偷看你呢。” 许朝暮失笑:“都订婚了,还没个正经。” 闻如一眨眨眼,把小食放在她面前,站起身来:“我得走了,不然耽误未来姐夫来搭讪你,可就不好了。” 许朝暮佯怒:“如一。” 闻如一走了两步,正打算去找向言叙,半路被向家的司机叫住:“闻小姐。” “王叔,什么事?” 王叔附耳低语:“外面有个妇女,说是您的姑妈,要见您一面。” 许朝暮离得近,王叔的话,尽数落入她的耳中。 她起身走到闻如一身边,皱着眉头:“如一,你别去,今天是你订婚的好日子,我去外面看看。” 许父有两个弟弟,一个长姐,也就是闻如一的姑妈。因为是女儿身,一直不受许家奶奶待见,为人尖酸刻薄,十分贪财。 之前许家还未没落,每到年底分红,她总是想方设法分最多。硬得不行,就开始哭,还跑到公司去哭,让上下员工都看见都以为,许父苛责自己的姐姐。 教养没多少,这小市民的做派,倒是学了个有模有样。 这许姑妈专挑今天这个日子,跑到向宅来,明摆着是要闹点事。 第69节 闻如一担心许朝暮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坚持跟她一起出去。 许姑妈一直都是不待见闻如一的,可今天看了两姐妹,万分热情地冲闻如一而去,叫得也亲切:“如一啊,你订婚这种大事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我们好过来给你庆祝庆祝,撑撑场子啊。” 闻如一冷声问:“你来做什么?” 许姑妈看闻如一不给脸,也不客套了,开门见山,直说:“你如今是攀上高枝做凤凰了。可许家生意垮了,也是拜你所赐,你现在总得表示表示吧?” “都是你们咎由自取。”许朝暮上前一步,拉住许姑妈的手,“姑妈你别在这里闹,我带你回去。” 许姑妈甩开许朝暮的手,险些让她摔一跤,闻如一上前扶住,抬眼瞪着她:“你要做什么?” “你现在能耐了,嫁了个有权有势的富二代。可你信不信,我要是在这里,把你的那些破事儿嚷嚷一通,我可告诉你,这富贵人家可多多少少都迷信,要是他们知道了,你闻如一是个扫把星,看你今天,还能不能做成这向家的儿媳妇!” 许姑妈说完,话锋一转:“你想让我闭嘴也成,一百万,不看见钱汇入我户头,我今天还就不走了。” 闻如一只当听了一个笑话,挽着许朝暮的手往屋里走,留下一句:“神经病。” 许姑妈一个急步上千,拽住闻如一的手,放开嗓门就嚷嚷:“你们看看哪!这可是我们许家的扫把星,克死自己的母亲不说,她这一出生,家里所有事情都受牵连,这样的祸害,你们也敢娶进门吗!” 闻如一挣脱开来,许姑妈戏精上身,顺势倒在地上,死活不起来:“好你个闻如一啊,居然对长辈都能动手,你的教养都被狗吃了吗!” 屋内的宾客已经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闻如一倒不怕自己名声怎么样,今天在场的都是向家的亲戚朋友,她总不能给向家人脸上抹黑。 可面对这样一个泼皮无赖,闻如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朝暮蹲下来,呵斥许姑妈:“今天是不是我爸唆使你来的?” “阿朝怎么连你都帮这扫把星说话,你爸上次被她害得多惨你忘了吗!” “那是他咎由自取。” 许姑妈气得直发抖,张嘴又要骂一通,一道凌厉的女声打断了她:“这位太太,撒泼也要分场合。” 闻如一回过头,看见向母走过来,脸色一变,上前第一句就道歉:“阿姨,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我马上让她走。” 向母握住闻如一的手,无声地给她力量,眼神却死盯着地上的许姑妈:“你在我家院子里惹事,怕是不合适吧。” 许姑妈认识她是向家的女主人,把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幸灾乐祸地看着闻如一:“向太太,您可想好了,这样的儿媳妇,也放心您儿子娶进门?” 向母耐心地听完,面色不改,重复了一句她的话:“你说她命硬,克死生母,是天生的扫把星?” “对啊,向太太,你们家可别被她给欺骗了。” 向母极淡的笑了声,转而看闻如一,抬手给她理了理歪掉的头饰,声音不大,却有分量:“如一,我听说先天不足,身体得好好调养,改天我带你去看看老中医。” 闻如一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阿姨……” “你妈妈不在了,以后我得替她好好照顾着你。” 向母说完,垂眸问许姑妈:“对了,你刚刚还说她怎么来着?” 许姑妈也摸不清她的套路,傻傻地补充:“她自带厄运,怕是要影响你们家的生意。” 向母了然地点头,还挺高兴:“我先生管理公司好几年,陪我的时间少之又少,要是真能影响,我还巴不得倒闭了呢。反正我儿子特能赚,不差钱花的呀。” 在场人:“……” 向母说完,招了招手,把王叔叫过来,吩咐:“报警,她私闯民宅,吓死我了。” “好的,夫人。” “还有,她刚刚倒下的地方,草和砖都挖了,换新的。” 向母扔给许姑妈一个白眼,嘲讽道:“你下次欺负人,也看看是谁家的儿媳妇。” 第58章 “送”走了闹事的许姑妈, 向母带着闻如一重返派对。 刚才的闹剧, 被在场人看在眼里, 有些人打量闻如一的目光变得不寻常,只是碍于向家的面子,一个字也没说。 派对的气氛有些微妙, 表面平静, 实则暗潮涌动。 闻如一自知自己给向家添了麻烦,寻了个僻静的角落, 跟向母道歉:“阿姨, 对不起, 我好像把这场派对给毁了, 您准备了这么久……” “如一,你对许家还有感情吗?”话音落, 向母沉默一顿, 随后伸出手来,放在她眼前,“哪怕就指甲盖这么小一点,也算有的话。” “没有。” 闻如一垂头,心里满是愧疚:“我没料到她会找到这里来, 已经好久没有联系过了。” 向母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 有些话我能直说了。” 闻如一反倒不安起来:“阿姨您说。” “许家除了你那个姐姐, 全都不是东西。今天这事儿,按照我年轻时候的脾气,非给那个泼妇两耳光不可, 她不是喜欢钱吗,我去弄一百万的硬币,看她兜不兜得住!” 闻如一愣住,几乎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向母嘴里说出来的。 向母握住闻如一的手:“你今天跟向言叙订了婚,就算我们向家半个女儿。以后再看见许家的糟心玩意儿,你可别手软。天大的事,阿姨给你撑腰,看谁能把你欺负了去。一个个的,没天理了还。” 千言万语压在闻如一的心头,她不知从何说起,几欲张口,只化作四个字:“我记住了。” 两个人在这头聊得开心,客厅里的钢琴声突然停下来,闻如一转过头去,看见向父不知何时,走到了客厅的正中间,他接过助理接过来的话筒,说了几句客套话,周围不少人奉承。 过了半分钟,向父再起话头,他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向言叙,视线又从闻如一身上掠过,才开口说:“趁着今天的场合,各位都在,为向某做个见证。” “今天是我儿子订婚的日子,我作为他的父亲,为了表示对我们家里新成员的欢迎,以及对两个年轻人的祝福,我在这里承诺,将向氏集团10%的股份,转移到闻如一名下。” 全场哗然。 闻如一也被吓到了,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向母事先也没听说这件事,她和向父交换一个眼神,多年夫妻,对方的想法,大多时候一个眼神就能明白。 “如一,去吧。”向母轻声说。 闻如一思忖片刻,挺直腰,走到向言叙身边。 看见闻如一过来,向言叙握住了她的手,毫不掩饰亲昵。 闻如一心里一暖,垂眸浅笑,不卑不亢地对向父说了声:“谢谢叔叔。” 向父颔首,把话筒递给助理,钢琴弹奏继续。 先是向母为闻如一出头,没多久向父又站出来,把公司股份送给她。 这一前一后,因为许姑妈的出现,对闻如一颇有微词的人,都自动闭了嘴。 不止现在,就算以后,也没人会不承认,闻如一是向家的一员。 一个被向家上下,捧在心尖尖上宠着的宝贝。 —— 下午时间。 夫人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喝茶闲聊,楼上准备了棋牌室,男人们约着上去搓几圈。 向言叙被向小叔叫走,去书房下期,闻如一闲来无事,陪着向母跟太太们聊天。 她性格讨巧,说话有趣,哄得这些太太合不拢嘴。 说到兴头上,闻如一借去洗手间的空档,去后面的小花园透了口气。 这还没走两步,就看见了熟人。 是夏桑子和向小叔。 闻如一站在一个极尴尬的位置,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向叔叔,您就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帮我这一次吧。” 向小叔满脸为难,叹了一口气:“半小时前,孟行舟来找过我,你们两口子是不是约好的?” 夏桑子一怔,问道:“他来找您做什么?” “让我不要同意,你调到基层部队。” “您同意了?” 向小叔气笑:“你放着好好的部队医院不待,多少人挤破头都分不到名额,你还不要,你到底怎么想的?” 夏桑子素来是大院里出了名的乖孩子,这般执拗,还是第一次。 “他们想要,那就给他们。我别无所求,孟行舟去哪,我就去哪。他要去特种部队,我就去下面的卫生队。” “你自己的前途呢?” “我只要他平安,我要守着他。”夏桑子垂下头,声音难掩颤抖:“向叔叔,您就让我去吧。” “胡闹,给我回去!” 向小叔动了怒,扶手而去。 夏桑子再迫切,也是个有教养,她知道这是向家的场合,不敢大声喊,只能死死地盯着向小叔的背影,一言不发。 闻如一听完了整段对话,她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跟夏桑子打招呼:“桑子。” 夏桑子看见闻如一出现在这里,有点惊讶,只是不过几秒,就恢复了正常,挤出一个笑来:“恭喜你,如一,订婚快乐。” “你怎么知道?” “向叔叔跟我爷爷认识,你们订婚的事情,我有听说。” 闻如一了然地点头,看着夏桑子,轻声说:“我刚刚不是故意偷听的,对不起。” 夏桑子倒不在意:“没事,反正大家都知道。” 闻如一大胆地猜测:“孟行舟是上次跟你一起的那个人吗?” 提起孟行舟,夏桑子脸上总算有了点喜色:“是他。” “上次我姐姐的事情,多亏你们了,有机会请你们吃饭。” “不用客气。” …… 夏桑子还有事,两人聊了片刻,闻如一把她送到大门口,才往屋里走。 向言叙找人找了一圈,刚从屋里出来,看见了闻如一,走上前,叫住她:“你去哪了?” 第70节 闻如一听见是向言叙的声音,抬起头来,咧嘴笑起来,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向向,你想我了吗?” 向言叙敛眸:“你去卫生间这么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掉进去了。” “……” 向言叙搂住闻如一的肩,没有往屋里走:“之前那个人,有没有伤到你?” 闻如一“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谁呀?” 向言叙提醒道:“许家的。” 闻如一笑,摆摆手:“没有啦,她就是撒泼而已,而且阿姨出现得及时。” “那就好。” 外边风大,向言叙看闻如一穿得单薄,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头,上下摩挲两下:“我上次做得还不够狠,让他们有机可乘。” “不怪你。”闻如一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吹了一口热气,“你为我做的,已经很多了。” “别这么容易知足。” 向言叙停下来,按住闻如一的双肩,直视着她。 闻如一眨眨眼,自顾自地笑起来:“难道我要永远贪心吗?” “对,你要一直贪心下去。” “为什么?” 向言叙不说话了,院子里的风越发的大,他牵着闻如一往屋里走。 闻如一想到刚才碰见的夏桑子,顺口问了一嘴:“向向,你认识孟行舟吗?” “认识,怎么了?” 闻如一把刚才的事,简单跟她说了一遍,感叹道:“桑子看着文文静静,没想到骨子里是这么利落干脆的人。” 小时候向言叙每逢寒暑假,回去小叔家住一阵子,也就是在部队大院认识的孟行舟,两人还算有点交情。 只是孟行舟性格比他还要沉闷些,从小到大,除了夏桑子,没见他跟人能多说几句话。 “孟行舟就是上次救我姐姐的那个人,既然你认识他,但我们什么时候约他们吃顿饭吧?”闻如一提议道。 向言叙“嗯”了一声,没有意见:“都可以。” “你怎么突然惜字如金了?” “我没有。” “你就有,你就只说三个字。” “没有。” “你看,变成两个字了,天,向言叙我们才订婚,你就厌倦我了?” “……” “一个字都没有了!” 向言叙被她闹到不行,单手捂住了她的嘴,凶狠狠地说:“你还要提几次别的男人?” 闻如一嘴巴被捂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唔唔唔地声音。 过了几秒,向言叙松开她,闻如一趁机扯住他的领带,踮起脚吻上去。 公共场合,闻如一还记得分寸,咬了口他的嘴唇,规规矩矩地站好,揶揄道:“向向,都订婚了,你还害怕头上长草吗?” “风大,回去了。”向言叙理了理领带,面色平静地拉着她往里走。 闻如一可不打算放过他,一路闹着。 “你怎么这么爱吃醋啊,我哪天被你酸死了怎么办?” “上次是小叔,这次是孟行舟,人都是已婚人士了,你都不放过,好过分喔。” “向向,你这么小气,我都看上你了,你说我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你可得对我好啊,说不定下辈子我后悔,就不喜欢你了。” 向言叙侧眼看她,声音极淡:“不喜欢我?” 闻如一眉眼一挑,轻哼一声:“下辈子不喜欢你了,我要去喜欢别人。” “你休想。” “???” 向言叙勾起闻如一的下巴,平静而缓慢地说:“跟你身心契合的人,只有我。” “……” 好污。 第59章 年关过去, 宁石远入藏拍摄藏羚羊的工作, 被提上了日程。 休假结束第一天上班, 于念组织全组人开会。 闻如一进了会议室,看见方程也在里面,惊讶地打了声招呼:“方组, 你怎么在这里?” 方程还是老样子, 对于闻如一撇下商业组,不顾一切毫不回头扎进旅拍组的行为, 一直耿耿于怀。 “难为你还记得我。”方程瞥了她一眼, 阴阳怪气地说。 闻如一并不在意, 走过去, 仍然笑嘻嘻的:“瞧您说的,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别挨着我, 看着就烦。” “新年大吉, 方组。”闻如一余光看见于念进来,意味深长地补了句,“希望您今年可以结婚。” “……滚蛋。” 连脾气暴得都是一个频道的,这两人还真是绝配。 闻如一腹诽,挪步往后走, 拉开凳子坐下来。 于念是最后一个到的, 她坐下后, 看宁石远还没到,问身边的助理:“你忘了通知他?” 助理摇头:“通知过了,宁老师说今天会到场。” “那怎么还没到?”于念把文件往桌上一甩, 脸沉下来,“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到处摆谱。” 助理战战兢兢,低着头,吱都不敢吱一声。 于念看宁石远不顺眼,这件事,不止闻如一,全组的人都知道。 年前,宁石远来过公司几次,每次他一走,于念脾气就更臭,谁要是不长眼提宁石远几句,下一秒准变成炮灰。 可其中缘由,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也没人敢打听。 十分钟过去,会议室大门紧闭,宁石远还没来。 于念的耐心耗尽,拿过手机,要去外面给宁石远打电话。 于念刚起身,方程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轻松地把人按回了座位,淡淡说:“你坐着,我去。” 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有异,于念不自在地甩开他的手,压低声说:“方程,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于念,别不长记性。” “方程。” “你还想栽几次跟头?” 方程一句话,令于念哑口无言,眼底尽是忿忿,却无处发泄。 又过了十分钟,方程再回来时,宁石远总算到了。 “宁老师,您坐这。”方程态度恭敬,把自己座位上的凳子拉开,让他坐。 宁石远笑了两声,拍拍方程的肩膀:“小方,你这现在可是圈内的名人了。” 于念极淡地冷笑了声,宁石远的笑一僵,不过一秒,又恢复正常,他坐下来,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闻如一身上,开口熟稔:“小闻哪,你有没有兴趣进宣传片项目组?” 闻如一昨晚被向言叙折腾得够惨,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在这会议室坐久了,已经昏昏欲睡,冷不丁被点名,她猛地回过神来:“什么?” 周围的同事小声提醒:“宁老师问你要不要去拍藏羚羊。” 闻如一的思绪重新回到正轨,她下意识看了眼于念,后者眼神复杂,说是在看她,好像也不是看她。 按理说,宁石远只是被印象邀请过来,做旅拍组的顾问,可于念才是组长,组内管事的,这种项目组安排谁,本事她的权利。 宁石远当着旅拍组所有同事的面,问闻如一要不要加入,这个举动,让闻如一尴尬不说,也无声无息地,给于念下了面子。 何况看于念的表情,宁石远事前估计也没给她商量过。 闻如一左右为难,脑子转得飞快,只能给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分组的事都听于组长安排,可能我无法胜任,但还是谢谢宁老师的信任。” 宁石远的笑容淡下去:“你还挺谦虚。” “宁老师是业界前辈,我不过一个新人,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闻如一两句话说得不卑不亢,于念脸色倒好看了点,她打开ppt,开始从头介绍这个新项目。 宁石远从头到尾没什么意见,脸上挂着笑,非常亲切。 说到最后,于念补充:“今年的摄影大赏,在澜市举行,印象拿到了主办方资格。不止这个宣传片,另外,摄影师的个人作品,也设立了单独奖项。大赏三年一次,你们自己把握。” 三年一次的摄影大赏,算是圈内比较有分量的比赛。每届从摄影大赏里脱颖而出的摄影师,发展都不会太差。有的自立门户,有的进入全国知名的摄影工作室,甚至有因此进入娱乐圈做导演的。 摄影大赏颇受圈内圈外关注,每年都被各大媒体公司盯着,就等着挖走一匹千里马,为公司效力。 当年方程,就是凭金奖,在众多人里脱颖而出,一跃成为印象的商业组组长。自此平步青云,几年下来,在摄影圈,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了。 现成的例子就坐在自己的面前,闻如一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同事都蠢蠢欲动。 于念的话音刚落,沉默许久的宁石远,缓缓开口:“宣传片副导演,从你们组里面产生,肥水不流外人田。” 全场沉默。 方程看于念有要火山喷发的趋势,站出来,替她开了口:“宁老师,副导演是于念,您是不是记错了?” 第71节 宁石远摆手,笑道:“我可没老糊涂。” “这机会难得,也该公平竞争才行,我看你们公司,有潜力的人可不少嘛。”说到这,宁石远再次把话头指向了闻如一,“比如闻如一,国外名校毕业,得过的奖可不少,这孩子以后说不定有大出息。” 水满则溢,受不起的夸赞,也是一样。 闻如一站起来,直视宁石远的目光,依然谦卑:“宁老师您过誉了。” “你瞧瞧你,有实力就要表现,现在是凭本事吃饭的社会。” “宁老师说的不错。”闻如一的眼神在于念身上停留了三秒,随后严肃地说,“可这也应该是个,互相尊敬不忘师恩的社会。” 宁石远一怔,只是笑笑,没再多说。 会议到最后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待所有人走后,于念把闻如一留下来。 于念合上笔电,脸上没什么表情:“宁石远器重你,你就受着,逞什么能?” 闻如一走到饮水机前,拿出一个干净的纸杯,给于念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手边,才开口:“我受不起,组长,你和他是不是有过节?” 于念面色如冰,水没接,话也没答,起身就要走。 闻如一犹豫片刻,在她开门前,说:“我没有过要跟你抢功的想法,今天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不起。” 于念轻笑了一下:“你想抢,也要抢得过。” “我这人没什么志向,做自己喜欢的事,衣食无忧,就好。” 闻如一不愿陷入这职场的纷扰,于念的心思她摸不清,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我不了解始末,如果你介意,这次项目组的工作,我主动弃权。” 于念顿了顿,到底什么也没说,开门走了出去。 —— 下午下班早,向言叙今天没课,开车来公司接她。 闻如一因为上午的事,耿耿于怀,一路上也没几句话。 向言叙放慢车速,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闻如一靠坐在座椅里,恹恹地:“我感觉自己被算计了。” 向言叙皱眉:“谁算计你?” “我也不知道。”闻如一揪着衣服的边角,闷闷不乐,“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被人推出去当枪使的感觉,我现在里外不是人。” “说来听听。” 闻如一把事情的开始末尾,详详细细地给向言叙说了一遍,最后问:“我总觉得于念、宁石远还有方程,他们三个之间的关系很奇怪。可为什么要把我扯进去,我就是一个打工的咸鱼。” 向言叙停好车,搂着闻如一的肩,往餐厅里面走。 “所以项目组,你真不打算进了?” 闻如一低头不语,等进了包间,看向言叙点完菜,才小声开口:“其实我很想去……” “可是这一去,估计要两个月。” “我一直想去西藏一趟,可没有机会,这次正好赶上,而且拍摄藏羚羊,好像也是一件特别的经历。” “能不能得奖,副导演挂谁的名字,我都不在乎。” 连说了好几句,见向言叙也没开口,闻如一心里没底,自退一步:“其实也没那么想去,不去也可以。我就是跟你念叨念叨,被人误解的感觉挺不爽的。” 向言叙把擦完手的温毛巾放回去,缓缓开口:“闻如一,你很想去。” 闻如一有点不知所错:“向向……” “每次说道旅拍,你的眼睛里,”向言叙靠着椅背,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眼角,“像住进了星星。” 闻如一怔住,傻傻地看着他,说不出一个字来。 “想做什么,你就去做。” 向言叙拿过旁边的茶壶,给闻如一倒了一杯她喜欢的花茶。 茶出壶嘴,茶香四溢,热气扑在他脸上,添了几分柔情:“我跟你订婚,不是为了束缚你的。”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眼里的星星,永远不会因生活而熄灭。” 闻如一鼻子泛酸,垂眸嘟囔:“可是要去好久……” 向言叙将茶杯放在闻如一面前,抬眼看她,目光沉沉,声线轻轻。 “跟一辈子比起来,算什么。” 第60章 三天后, 项目组的名单公布。 闻如一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上面, 十分惊讶。 中午吃饭的时候, 看见于念一个人坐了个小桌子,闻如一端着餐盘走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下来, 乖巧地打招呼:“组长, 不介意我坐这里吧,我跟你说, 我买到了最后一份糖醋排骨, 你尝——” “介意。”于念抬起头, 瞪了她一眼, “别跟我坐一桌,边儿待着去。” 闻如一就当没听见, 拆开一双干净的一次性筷子, 往于念餐盘里夹了两块排骨:“你就让我坐着吧,找不到座位,我肚子都饿扁了。” 于念抬眼,看了眼隔壁长桌的空位:“那里有。” 闻如一看都不看:“不去,都是不认识的, 我怕生, 内向得很。” 于念:“……” “组长, 其实你是个好人。” 闻如一看着碗里的饭,陷入了自我感动:“你和方组都是外冷内热的人,还刀子嘴豆腐心, 嘴上叫我滚,其实巴不得我留下,你俩真的是绝配,组长你考虑过表白吗?我跟你说我特别有经验,不如我教教你,这个表白啊……” 于念打断她的话:“我跟他不一样,我叫你滚,心里也希望你滚。” “那你还叫我进组。” “一码换一码,凭实力说话。” 于念放下筷子,把餐盘端起来,睨了她一眼:“既然你脸皮厚不滚,那我滚。” 闻如一拍马屁贼厉害,张嘴就来:“别啊,组长,你回来,我滚我滚,我去长桌吃,我不内向了。” 于念不耐烦地说:“闭嘴,吵得老子头疼。” “……” 项目组名单确定下来,经过公司讨论,把出发时间定在了二月份的最后一个周一,也就是五天后。 印象和旅行社,所有成员加起来,一共二十余人。不少人是第一次入藏,公司为求安全,临时给项目组的人,安排了一次体检。 闻如一对自己的身体素质还是很放心的,她读大学的时候,逢假期就喜欢跟朋友一起出去玩,徒步攀岩,潜水爬山全都玩过,入藏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大挑战。 倒是向言叙,闻如一体检那天,特地翘了课来陪她。 报告出来,三番四次问医生,确认闻如一身体健康之后,才算放了心。 出发前一天,向言叙带着闻如一回宅子里吃晚饭。 向母之前听说了她要入藏拍藏羚羊的事儿,忙前忙后地张罗。各种常备药、保暖衣服塞了整整三个行李箱,只差没有请个医生和保镖,跟着她一起入藏了。 吃完饭,向母拉着闻如一,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她出什么事,一句话来来回回念叨了快十遍,也不嫌多。 向母说几遍,闻如一也听几遍,答应几遍,保证几遍,丝毫不觉得啰嗦厌烦。 她反而很享受,这种被唠叨的感觉。 最后是向父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你别孩子想得太娇气,做摄影就是要多出去走走,职业的一部分。” 向母停下絮叨,转头凶他:“你懂什么,向言叙跟你一个德行,粗枝大叶的。” 无辜中枪的向言叙,把果盘放在两个女王面前:“阿姨刚切的,尝尝。” “我不吃,你跟你爸离我远点,看着你们爷俩就烦。” 向母握住闻如一的手,心疼坏了:“我们家就如一最好,知冷知热的,你看你这一走,两个月都不能陪我逛街了,我好孤独喔。” 闻如一想了想,轻声哄道:“我给您发好看的照片,我们还可以视频呀。阿姨你喜不喜欢吃牛肉干,我到时候给您带回来。” “阿姨什么都不要,我们如一平平安安回来就好了。” 向母看时间不早,最后抱了抱闻如一,与她耳语:“做你喜欢的事情,但安全和开心一样重要。” 闻如一点头,忍住泪意:“我知道了,阿姨。” 向母松开闻如一,开心地笑:“等你回来正是吃海鱼的时候,我做给你吃。” “好。” —— 回到家中,向言叙去书房处理剩下的工作。 闻如一洗完澡出来,套了件外套,偷偷溜回了自己的家,拿上一个盒子,又偷偷回来。 她在屋子里晃悠了一圈,也没想到藏到哪。 向言叙下楼倒水,正好撞见闻如一抱着一个盒子,鬼鬼祟祟地四处翻柜子,他开口:“你在干嘛?” 闻如一被吓了一个激灵,盒子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掉下来,她赶紧蹲下来,把东西放回去,对向言叙干笑着:“没……没干嘛,我看看夜景。” “你手上拿的什么?” “我的行李,对,行李。”说着,闻如一慌乱地往卧室走,“看我这记性,行李箱明明在楼上,我还四处找。” 向言叙长臂一伸,单手圈住闻如一的要,收紧,把人紧紧地圈在自己怀里,他俯身:“你又在使什么坏心思,嗯?” 反正都被发现了,闻如一索性破罐破摔,把盒子放在他手上:“我本来说藏起来,等明天上了飞机,再跟你说的,这样就是惊喜了。不过现在你发现了,就给你吧,不过你要等我走了再打开看喔。” 向言叙颠了两下,还挺重:“是什么东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许看。” 向言叙答应下来,把盒子放在茶几上,双手托住闻如一的臀,抱着她往卧室走:“那做点别的事。” 闻如一咯咯直笑,半推半就:“我明天还要早起去机场……” “我叫你,也送你。” 第72节 向言叙手上的动作不停,回到卧室,两个人几乎不着寸缕。 “两个月做不了,今晚你要补给我。” “……” 旖旎散去,向言叙伺候闻如一洗了澡,看她入梦,睡得正香,翻身悄悄下了床,来到楼下。 那个盒子还放在茶几上,向言叙拿起来,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本厚实的相册。 向言叙坐到沙发上,开了一盏阅读灯,轻轻地翻开了相册的第一页。 入目是一张闻如一的照片。 这张照片他记得,因为是他拍的。 还是冬天的时候,有天周末,闻如一在客厅逗德芙玩,一人一猫,温暖了一个季节。 照片上的闻如一穿着家居服,午睡醒来,头发蓬蓬松松,显得有点乱。德芙在她怀里撒娇,求摸小肚子。 向言叙在沙发上看文件,抬眼便撞见了这一幕,不知为什么,就拿起手机,拍下来了。 那时候闻如一看了这张照片,挑了无数的错处来,说拍得不好,把她拍丑了胖了,也黑了。角度没取号,光线太暗,种种不对。 可最后还是洗出来了,甚至放在了相册的第一页。 向言叙低笑了声,翻过去,发现照片竟有字迹—— “迟来的生日礼物,虽然今年,最好的生日礼物就是我自己。我不在的两个月里,向向你要好好想我,当然啦,我也会想你的。” 一页一页地看过去,除了第一张是闻如一,剩下的,全是他的照片。 各种场景,各种角度。 背影、侧脸、睡颜、吃饭的、工作的、甚至视频截图。 大部分照片,向言叙都不知道,闻如一是什么时候拍下来的。 他们在一起还没有一年,他的照片竟装满了一整本相册。 每张照片后面都有一行小批注,上千张,无一例外。 “今天我脱单了,我和向向在一起了。我是认真的,他也是认真的,我觉得人生圆满。” “原来向向工作的时候喜欢玩笔,恋爱的第一天,我发现了一个以前我不知道的小细节。” “向向发现了情书,我觉得有点羞耻欸,早知道高中就去买份文艺版情书了。” “我去了旅拍组,好像不管做什么,向向都支持我。他真好,我偷偷改了备注,以后他不是向猛男,是向天使。” “最近我和向向都超忙,好几天没见面了,哭哭。我要多想他一遍,不能输。” …… 所有的小心思,浓缩成这一句句话,向言叙百感交集。 这是闻如一看到的他,她记录下来,送给他。而他现在透过照片,又看见了当时的闻如一。 第一次,向言叙从实物中感受到了,摄影存在的意义。 翻到倒数第二页,是订婚宴那天,摄影师拍的全家福,后面的批注是—— “介绍一下,我的家人。丈夫、爸爸、妈妈,还有我。” 向言叙心里一痛,说不出道不明的苦涩。 只剩最后一页,是一张空白相纸,什么也没有。 向言叙翻过来看,最后一句话写着—— “我去寻找星星,然后,捧回来,送给你。” 向言叙合上相册,思绪万千,拧在一起,久久不能平复。 天黑尽,今夜月光黯淡,但星星很多。 向言叙靠在沙发上,睁眼看窗外,目光所至的那颗星,是周围星群中最小的。 可它好亮。 就像,她的眼睛。 第61章 项目组一行人从澜市出发, 飞往拉萨。 顾及到高反的同事, 一行人在拉萨停留了一周, 待状态调整过来之后,再出发前往羌塘。 在拉萨的时候,还能住上旅馆, 越往羌塘走, 住宿水平直线下降,到后来,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在野外, 只能搭帐篷过夜。 组里的人, 尤其是几个女性,叫苦不迭, 明面上不敢说, 私底下没少抱怨。 闻如一是个异类,比起苦,新鲜感居多。她第一次入藏,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热情比组里的男人还高, 好像有消耗不完的精力。 藏羚羊出没的区域只有大概范围, 能不能碰上, 多就能碰上,全看运气。就算有当地熟悉地形的导游带路,在羌塘驻扎了半个多月, 别说羊,连根羊毛也没看见。 刚入藏的时候,还能每天跟向言叙打电话视频,后来进入高原腹地,别说网络,有时候连个信号也没有。 在羌塘驻扎,好几天才回趟城的这段日子里,一周跟澜市联系一次的频率,都算高的。 好在向言叙理解,每次只嘱咐她注意安全,别逞强,归期和工作进展,一概不过问,给了她足够的工作自由。 闻如一跟往常一样,拿着相机在驻扎地周围附近,转悠了几个来回,依旧一无所获。 这一个月来,不是蓝天白天,就是牦牛山川,组里没拍到任何有价值的镜头。 给旅游局当宣传片用用还行,若要上升到公益的层次,远远不够。 同行的几个摄影师看闻如一空手而归,招呼她过去坐,吃罐头喝酥油茶。 闻如一从旁边拿了张可伸缩板凳,接过同事递过来的罐头,道了声谢。 同事甲压低声,给大家分享八卦:“我听说啊,于组和宁老师商量了一下,咱们明天好像要转移阵地了。” 同事乙眼睛一亮:“去哪?有没有旅馆住,我感觉我这个人都馊了,这鬼地方,鸟都不拉屎,哪里会有藏羚羊。” “可可西里。” “……” 想来,保护区环境,也不会比这里好多少。 闻如一顾着吃东西,见他们讨论得激烈,插了一句:“要是我们一直蹲不到羊,四月份还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个人齐声打断:“别说不吉利的话!” “……” 同事甲紧张兮兮地:“如一把刚才的话收回去,快说,我们一定能蹲到羊。” 闻如一郑重地点头,只差没举起手来发誓了:“我们一定能蹲到羊的。” 吃过午饭,于念宣布前往可可西里,即刻出发。 出来了一个月,大家的行李越来越少,收拾起来很快。 考虑到时间不早,当晚找了个旅馆稍作休整,一行人激动得如同过年,饭都不吃了,一进房间就洗澡。 旅馆有无线网,闻如一让同住的女同事先洗,自己拿出笔电导照片,顺便给向言叙打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听声音是在学校,闻如一笑着问:“向向,你下课啦?” “刚出教室。”看见闻如一的电话,向言叙跟身边的朋友道别,自己往反方向走,“你会城里了?” “对呀,我们明天去可可西里,今晚找了个旅馆落脚,大家都开心坏了,争着去洗澡。” 向言叙听她声音还是元气满满,担心顿时减了半:“那你怎么不去?” “同事先去了,我这不是想你了,一到有信号的地方就给你打电话嘛。” 向言叙笑了声,戳了下手机屏幕,发过去视频邀请,结果被闻如一秒挂。 闻如一非常抗拒:“不行,我好多天没洗澡了,跟个原始人一样,我不能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 向言叙不往心里去:“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闻如一脸一红,凶他:“向向,你思想好龌龊。” “……你想多了。” “总之不能看,我们本来就异地,你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肯定觉得是个女的,都比我好看。我才没那么傻,给你绿我的机会。” 向言叙倚靠着走廊的楼柱,失笑:“闻如一,我们已经订婚了。” 闻如一哼了一声:“对啊,你要时刻记住自己是有主的人,不许趁我不在,到处散发你迷人的荷尔蒙。” “……” 闲聊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女同事从浴室出来,看见闻如一在打电话,出声提醒:“如一,你快去洗吧,水不是很热,入夜估计更凉。” “好,我马上去。”闻如一应了声,对电话那头的向言叙说,“向向,我先去洗澡了,一会儿聊。” 向言叙却拒绝:“不用,你洗完早点休息,有空随时联系我,保平安就好。” 闻如一心里一暖,“嗯”了声:“我知道了。” “昨天跟吴成州打球,易泠泠也在,她让我转告你,她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闻如一之前入藏没几天,易泠泠就打电话跟她说,自己跟吴成州在一起了。 可那时候她情绪不太好,许是两人闹了矛盾,天高皇帝远,闻如一没多问,现在从向言叙嘴里听到,想来矛盾应该也解决了。 “好,下次你碰见州弟和一百,替我问好。” “嗯,去吧,水凉了。” —— 项目组在可可西里又待了十天,第十一天的时候,当地导游通过小道消息,说是明日一早,会有一大批藏羚羊出没。 这个消息,对于在西藏蹲了一个多月也没成果的团队来说,无疑是甘霖。 这天夜里,无人无眠,就连年纪最大的宁石远也拿着相机,守了一夜。 第73节 可黎明过后,一直到太阳升起,也没有看见一只羊。 全队希望落了空,不止如此,于念受了凉,早上发高烧。 在高原地区,发烧有时候会是要命的事情,无人敢怠慢,宁石远带着一个导游和司机,把人送去了县城的医院,剩下的人,继续留守。 有了前夜落空的失望,加上主心骨病倒,组里的人兴致都冷却下来,恹恹地,天刚擦黑,就进帐篷休息了。 闻如一睡得不踏实,翻来覆去,以为过了很久,拿过手机看时间,还不到晚上十二点。 她睡不着,也不想影响其他的人睡眠,偷偷爬起来,穿上外套,背着自己的包,去昨夜蹲点的位置继续守着。 两点多的时候,碰上起夜的同事,看见闻如一裹着厚棉袄,一个人坐在那里等着,难免惊讶,过去劝了句:“如一,别等了,我看咱们这次的项目,怕是要黄了……” 闻如一摇摇头:“没事,我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欣赏夜景了。” 见她固执,同事也不再劝,嘱咐她注意安全,又回了帐篷。 到了后半夜,闻如一意识渐渐模糊,趴在旁边的石头上,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擦亮,她听到一阵奇怪的脚步声,睁开眼,直起腰坐起来,入目一片藏羚羊群,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揉了几下眼睛,清醒过来,羊群还在。 不是梦。 是真的藏羚羊群,是她们等了一个多月的主角。 闻如一调整好相机,开始录像,她余光看见右前方,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三只藏羚羊,两大一小。 它们互相顶角,行为亲昵,以人的眼光来理解,像是一家人。 小羊体型不大,被稍大的那一只,顶翻在地,最大的那一只,用自己的角,把它扶起来,随后,看了它一眼,将就它的脚步,慢慢跟着,与前面的羊群汇合。 闻如一看得热泪盈眶,取好角度,把这一幕拍摄下来。 趁着摄影机在拍摄,闻如一固定好三脚架,偷偷地跑去帐篷里叫人。 同组人听见这个消息,有的连外套都没披,直接就跑出来了。 这样大规模的羊群迁徙,不是随时都可以看见的,所有人都很开心。或许是因为看见了了不起的自然现象,又或许是因为,任务即将大功告成,回澜市近在眼前。 宁石远接到电话,从县城赶来的时候,羊群已经散得差不多。 他面上尽是失望,听到闻如一说把画面都记录下来后,才有所缓和。 “小闻,把相机给我,这片子我要亲自剪。” 闻如一早在宁石远来之前,就做好了备份。相机本是公家财产,宁石远开口要,她也没有不给的道理。 宁石远当晚熬夜修好了片子,第二天大家看了,皆赞不绝口。 宣传片所有镜头都拍好,加上这段稀有的藏羚羊片段,这次的工作,基本算是圆满结束。 于念在医院住了几天,身体恢复后,一行人开始返程。 可刚到拉萨的那天,就出了事。 四月份,摄影大赏已经开始收作品,好的作品会被官博发出来,提前给大家饱饱眼福。 当天傍晚,摄影大赏一条微博,在圈内掀起了小波澜。 几张名为“舐犊情深”的藏羚羊照片,引起关注,而投稿人,正是圈内响当当的人物——宁石远。 第62章 闻如一知道这件事, 还是向言叙告诉她的。 那天拍完照片, 一回旅馆, 闻如一就迫不及待地,将原片发给了向言叙,与他分享。 所以他认得, 这到底是谁的作品。 闻如一在房间里, 看见网络上铺天盖地,赞美宁石远的言论, 更有人预测, 这组照片将是今年大赏的金奖作品, 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 她不是重视名利的人, 可自己的作品,被这样光明正大地抢走, 任谁, 也咽不下这口气。 闻如一左思右想,起身离开房间,走出去,敲响了宁石远的房门。 宁石远似乎早预料到这一幕,亏他还能笑出来:“小闻, 你这怒气冲冲的是做什么?” “我一直尊敬您是业界前辈, 叫您一声老师, 可您现在摸着良心文,你配的吗?” 闻如一就站在门口,她声音不小, 这层楼的房间住的都是项目组的人。 宁石远面色不改,声如洪钟:“年轻人,脾气躁,我理解。” 闻如一强压住爆粗的冲动,质问道:“你为什么盗窃我的作品,冠上自己的名字?” “没证据的话,你可别乱说。” 宁石远对着走廊,意有所指地问:“不信你问问,咱们项目组的同事,谁能证明,那组照片是你的作品?” 闻如一气得瞪大了眼,宁石远的话说完,半分钟之久,也没有一间房门打开,紧闭着,众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所有一切都在宁石远的掌握之中,他笑了声,拍了两下闻如一的肩膀:“小闻哪,别气馁,这次宣传片少不了你的功劳,回头我给你们领导说说,让他给你加奖金。” 闻如一冷笑,退后一步,死盯着他:“原来宁老师今日的成就,是这么来的,真令人吃惊。” “世人只看结果,记住这一点。” 闻如一闷声吃了大亏,那天在场的同事,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给她作证,照片出自她手。 没人愿意为了她这个新人,去得罪圈内老前辈,毁了自己的前程。 饶是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闻如一也没跟向言叙抱怨什么,通电话的时候,也轻描淡写地带过去,只说不在乎荣誉,爱给谁就给谁。 向言叙听出她情绪不对,没有多问。 次日回澜市,所有人按照程序要回公司报个道,可闻如一出了机场,自己单独打车,回了家。 宁石远的工作室请了营销团队,这件事愈演愈烈,甚至有电视台要邀请他采访。 闻如一窝在家里,看着网上那些夸赞宁石远的言论,气不打一处来。 向言叙下课直接回了家,看见闻如一坐在沙发里生闷气,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还是那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两个月不见,她收了一圈,皮肤也晒黑了些,最重要的是,受了欺负。 向言叙走过去,拿过闻如一手上的电脑,合上放到一边:“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带出去吃饭。” 闻如一顺势躺在向言叙的腿上,恹恹地:“向向,我其实有点生气。” “嗯。” “没有很多,就是一点点。” “嗯。” “我想给自己讨回公道,可没人帮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是。” “名利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不明白。” 向言叙把闻如一打横抱起,上了楼,把她放在卧室的床上,转身去浴室放水。 “你不用明白这些。”向言叙打开衣柜,拿了套闻如一的睡衣,放在她手上,柔声哄道,“听话,去洗澡。” 闻如一垂头往浴室走,没再说话。 向言叙看着紧闭的浴室门,若有所思,下一秒,拿上手机,去书房打了通电话。 等闻如一洗完澡,向言叙带着她出去吃了顿饭,期间向母来了电话,邀请闻如一过去坐坐。 向言叙把闻如一送到了宅子,还没坐几分钟,借到一个电话,说是公司有急事,就急匆匆地走了。 向母还不知道闻如一被盗的事情,闻如一不想让长辈担心,把情绪藏起来,跟向母有说有笑,出去逛了街,做了指甲,晚上向母亲自下厨,给她做了清真鲈鱼。 向言叙九点多忙完,才宅子里接她回去,两个人,谁也没有提起照片的事情。 这件事,平静得好像没有发生过。 —— 翌日。 闻如一睡到日上三竿,向言叙有课不在家,她一个人不想做饭,洗漱过后,叫了外卖。 等待的时间,闲来无聊,她打开微博。 铺天盖地的艾特评论转发提示,几乎让她的手机死机,闻如一重新开机,切换成小号,再上去看,发现宁石远的名字上了热搜。 点进去,排在第一位的微博,竟是来自于念。 她发了一条长微博,图文皆有,闻如一从头看到尾,这条微博带给她的冲击,无疑于一场海啸。 于念读大学的时候,宁石远教过她的专业课,对她很是赏识,后来保研,宁石远收了于念做自己的学生。 宁石远风评一直不错,那两年,于念受他恩惠不少,能进印象工作,也是因为宁石远的推荐。她打心里,是尊敬这名恩师的。 可是于念入职印象那一年的摄影大赏,宁石远擅自拿走她的作品,去参赛投稿,获得了金奖。于念忍不下这口恶气,当时在微博痛批宁石远的恶行,可胳膊拧不过大腿,没人相信她说的话,证据不够硬,也没人愿意替她证明,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而宁石远因为对于念在网络痛批她的事情,怀恨在心,背后做了手脚,导致于念研究生一直无法毕业,最后主动退学。此外,在印象的工作,从商业组调去了旅拍组,那时候印象的旅拍比现在还要惨淡,于念的前途,几乎是毁了。 几年过去,于念还是旅拍组一个名气不足的普通摄影师,而宁石远,已经在业界享有名誉,成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宁石远慈祥亲切的面具,隐藏着的那颗卑劣肮脏的心,无人知晓。 最后一张图片,于念晒出了那天在县城医院,宁石远的照片,算是出面给闻如一作了证,那组照片,并不是宁石远之手。 藏羚羊群出现的时候,宁石远根本不在场。 陈年旧事,再上近几天的事情,配合于念这个受害者的言论及实锤证据,一下子把宁石远推到了风口浪尖。 闻如一回想起从一开始,于念对宁石远的态度。 这一切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宁石远最开始是什么样的人,于念比谁都清楚。 而宁石远那次在会议室,捧她才于念,一方面为了立威,另一方面,估计那时候,他就已经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了。 闻如一退出微博,思前想后,给于念打了一通电话。 打了好几通,她才接。 第74节 估计在公司忙,开口就不耐烦:“闻如一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了来公司办离职,别给我占着茅坑不拉屎!” 此时此刻,闻如一连于念的粗话,听着都暖心,她吸了吸鼻子,煽情地说:“组长,谢谢你站出来帮我作证。” 于念一顿,语气不改,还是一样的臭:“我没有帮你,只是有了一个契机,让我给自己讨公道而已。” “什么契机?” “会有人告诉你的。” 没等闻如一多问,于念“啪”地医生,挂断了电话。 对着电话那头的忙音,闻如一回想这件事,似乎明白了什么。 向言叙上完一天的课,回到家里。 闻如一炒完最后一个菜,看见他回来,笑着说:“向向回来啦,洗手吃饭,我做了好多好吃的。” 向言叙从背后抱住闻如一的腰,手臂收紧,沉声问:“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闻如一放下碗筷,换身,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认真地问:“微博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向言叙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含糊不清地说:“什么事?” 闻如一用指尖遮住他的唇,阻止他进一步靠近:“宁石远的事情,于念为什么会站出来?” “你别瞒我了,那些转发带节奏的大v号,都是向氏传媒的,这件事情,不可能于念一条微博就发酵得这么快。” “一个小时前,摄影大赏的官博都转发了,说永久取消宁石远的参赛资格。于念和我都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说完,闻如一捧住向言叙的脸,揉捏两下,像是撒娇:“向向你好会装啊,之前什么都不问,也不关心我,我都以为你在外面有三儿了。” “是你不想说。”向言叙抓住她的手,越过闻如一,走到沙发边,脱下外套,淡淡地哼了声,“你不说,我也不说,事情解决了就行。” 闻如一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向言叙,你是在跟我怄气吗?” 向言叙神色平静:“还不够显而易见?” “……” 闻如一忍住笑,走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晃悠两下:“可我不说,你什么都懂呀。向向最棒了,要是没有你,一一可要被坏人给欺负死了。” 向言叙扫了她一眼,没挣脱,也没说话。 闻如一偏头,凑到他面前,眼尾上扬:“我保证,以后好事坏事,我都告诉你。” “这次我帮了你?” “对,都是向向的功劳,向向威武!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向言叙握住闻如一的手腕,翻身把人压在了身下。 “你什么也不用做。” 闻如一暗叫不好,想溜,可向言叙按住她的双手,她完全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享受就好了。” “……” —— 两个月后。 摄影大赏作品公布,闻如一那一组藏羚羊照片,被评为单人摄影的金奖。 向母听说闻如一获奖的消息,订了餐厅给她庆祝。 向言叙在外地出差,晚上的航班回澜市。 闻如一今天不忙,提前下了班,开车去机场接他。 路上堵车,到机场晚了半小时,闻如一打向言叙的电话,还是关机状态。 思索片刻,她停好车,拿上包去接机大厅等人。 这个点,好几班飞机落地,大厅的人比平时还多,闻如一看了一圈,也没看见人。 闻如一怕到时候谁也找不到谁,转身往出口走,直接在外面等他。 过了十分钟也没看见人,闻如一拿起电话准备再打,一个转头的功夫,就看见了人。 向言叙拖着一个黑色行李箱,一身西装,款款朝这边走来。 他似乎还没看见闻如一,拿出手机也要打电话,闻如一正要出声叫他,突然,旁边路过一个年轻女生,在向言叙身边停下。 闻如一离向言叙不算远,女生的声音也不小,对话尽数落入她耳中。 女生非常直接:“我对你一见钟情了,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一瞬间,闻如一心里的火就蹭上来了。 这人怎么拖个行李箱,都能散发荷尔蒙,吸引小姑娘。 向言叙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不方便。” 女生锲而不舍:“了解一下就方便了呀,你看这么多人,我一眼就看上你了,多有缘分。” 向言叙有点不耐烦:“我结婚了。” 女生笑了,当然不相信:“这借口太随便了吧。” 向言叙转过身,走了几步,牵起在那里一个人生闷气的闻如一,两个人站在女生面前,他紧握着闻如一的手,神色不改:“你换个人一见钟情吧。” “……” 看女生负气地离开,闻如一心里偷着乐,脸上还端着,抽出自己的手,酸不拉几地说:“看看,被我抓到了现行,招蜂引蝶。” 向言叙直接搂住她的肩膀,含笑问:“你怎么不过来?” “过来不是打扰向先生的美事了吗?” 向言叙捏她的脸,吐出三个字:“不讲理。” 闻如一停下脚步,叫他的名字:“向言叙。” 向言叙看她:“怎么了?” 倏地,闻如一拿起向言叙的右手,在手腕的位置,张嘴咬了一口。 这次她没用狠劲,看着向言叙手臂上的牙印,她凶巴巴地说:“你以后给我记住一件事。” 似曾相识的场景。 闻如一刚回国那天,也是在这个手臂上,给他留了一个牙印。 向言叙放下袖子,配合她:“什么事?” “你是我的人,是我驯服了你,证据你手上的牙印。” 闻如一上前一步,扯住他的领带:“以后对别的女生,要凶一点。” 向言叙很受用,还低了点头,让她扯得更顺手:“好,跟你一样凶。” “不行,要比我还凶。” “嗯。” 向言叙看闻如一还噘着嘴,俯身与她耳语:“还不消气?” 闻如一看看四周,沉默一顿,话锋一转,沾沾自喜地感叹:“这种把你握在手心欺负的感觉太好了,你让我再享受一会儿。” 向言叙失笑,重新牵起闻如一的手,往停车场走。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她消气,向言叙今天的话比平时多,出差中极小的事情,都跟她说。 闻如一听得开心,时不时跟他斗两句嘴。 走到半道,闻如一的鞋带散掉,她停下来,要弯腰去系,向言叙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闻如一低头看着他。 暮色的光落在向言叙的背上,熠熠生辉。他专注地给她系上鞋带,系完一只脚,还不放心,把另一只脚的鞋带拆了,又重新系了一遍。 “少穿有鞋带的鞋,你又会摔。”他难得唠叨。 两只脚的鞋带都系好,向言叙站起来,拍拍衣服的皱褶。 闻如一声音里带了笑意,主动挽住他:“我偏不,就要穿。” 向言叙皱眉:“闻如一。” “不许凶我,我还在生气喔。” “……” 他还真的不凶了。 闻如一偷偷收紧了手上的力道,眼底笑意更甚。 她看见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后汇到了同一个点上。 倏地,闻如一轻声感叹:“向向,我好喜欢这个城市泽。” “嗯?” 闻如一摇头,没说什么。 到了停车场,里面车多,向言叙拿过车钥匙,让闻如一在外面等,他去开车出来。 闻如一点头应下泽。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盛夏。 六月的澜市,炎热依旧。 这座城市夏日的酷暑,曾让她无数次抱怨,无数想要逃离。 可这么多年过去,闻如一才发现,自己对脚下这片土地,竟无比眷恋泽。 她在这片土地上,认识了一个人。 这个人寡言少语,重度洁癖,不爱笑,可他心里住着全世界最温柔的灵魂。 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 也在这里,和她相遇。 第75节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