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挚野》 第1节 《挚野》 作者:丁墨 文案 那时候他还很穷,输了比赛心情不好。她偷偷买饭给他吃,还差使他去院子拔草干活。 他蹲在满地野草中,一脸悲壮:“看,寻笙,这都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许寻笙:“白痴。” …… 后来,他走到了千万人面前,江山在他身后。他想问的却只有一句话:“我们能不能继续相爱?” 就像当年,你爱上一无所有的我。 作品标签: 甜文、明星、玩世不恭、欢喜冤家 第一卷 第1章 冬雪闻琴(上) “乐队训练室出租: 租金:100元/小时,若你很动听,我租金减半。 设备:一流,不识货者自行退散。 地址:河西华庭苑。 联系方式:applewho@yeah.net。” 这是冬天,寂静的阳光透过薄雾,铺染湘城。没起大风,也未落霜雪。可无形流动的空气,依旧寒冷彻骨。 几个男孩走在华庭苑小区里。 下午,这里很安静。他们成了最大的动静和一抹杂色。他们大都穿着牛仔外套或套头卫衣、破洞的毛边的不那么正常的牛仔裤,身上的项链手链裤子挂链……各种链子叮当作响,单薄的板鞋踩在地上,每个都缩着脖子,冷得微微发颤。 但他们毫不在意。 他们走到临街的一栋住宅楼前。那间房子就在那儿,十分醒目,想不注意到都难。那是一楼,门口有个小院子,种着绣球、月季、野菊,甚至还有一排韭菜和小辣椒,满地绿草,虽有枯黄颜色,亦有暖意。门庭全都刷成了浅蓝色,窗户白色。装修简素,但是一眼望去,当真有一种令人从眼睛清新到骨头里去的感觉。 三个男孩站在院子前,有点迟疑。其中一个留短发,瘦脸眉眼细长的男孩说:“这儿……怎么感觉有股仙气,真是这里吗?” 另一个留长发的男孩看了看门楣,又看眼手机上的信息,说:“没错,那个人在邮件里告诉我们的地址就是华庭苑5栋107号,就是这儿——’遇笙音乐工作室’!” 门口确实挂着个牌子,里头裱了个隶书的“笙”字。他们几个虽不懂书法,却都不约而同觉得这个字写得真好。 长发男孩摸了摸下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不会是个女人吧?男的怎么会把工作室搞成这样,多娘啊!” 之前那细眼男孩说:“那这个女人真是装了一手好x。”他指的是网络上的那则广告。 他们全笑了。第三个男孩身材结实,浓眉深眼,明显沉稳些,上前按门铃。另两人却已按耐不住,虽未踏入,却已伸手在园子里左摸右摸,或伸长脖子往屋内张望。 气温太低,淡淡的雾气凝结在窗户上。许寻笙立在桌前,正在擦琴,听到门铃声,只微微一笑。 训练室出租广告挂出去有三天了,居然今天才有人上门来看。她有点犹豫是不是自己的广告写得太高傲,但又懒得动手修改,干脆等着。还是叫她等来了有缘人啊。 许寻笙先将擦琴布整齐叠好,放回原处,这才快步走到门口。开门的一瞬间,双方都很安静。然后几个歪歪扭扭的男孩,站直了。 赵潭——也就是按门铃的男孩,清了清嗓子,说:“请问……这儿是有乐队训练室出租吗?” 另外两人都笑瞥他一眼,好像觉得妹子当前,兄弟你不太稳啊。 许寻笙面容沉静,不紧不慢地答:“是啊,你们是朝暮乐队?” 几个男孩都狂点头。 许寻笙说:“进来看看吧,在地下一层。”她侧过身,几个男孩走进,脚步不由自主轻缓了几分。许寻笙让门在他们身后大开着,清凉的寒气灌入,吹动桌上的书页,也吹动窗帘。几个男孩免不了四处打量,只见屋内灰砖白墙,木案流光,处处清简。几张桌上有古琴,笛子,角落里还放着架黑白钢琴。墙上贴着不少小孩子学琴学笛的照片,应当是这女人的学生。 这里名符其实是一间音乐工作室,只是跟男孩们的音乐……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然而当他们跟着许寻笙到了地下室,一下子全炸了。 许寻笙打开灯,整片空间顿时亮晃晃的。没有任何装修的旧墙,斑驳地面,略微潮湿的空气,一切都成了屋子正中那些乐器的衬托。与楼上完全是个不同的、粗糙的、重金属感十足的世界。 长发男孩最先冲过去,摸了一下吉他,竟没好意思马上拿起,低吼:“靠!fender stratocaster!我老婆!” 赵潭是贝斯手,径直走到那把贝斯前,又回头看看许寻笙。许寻笙点点头,他拿起贝斯,也笑了,叹道:“卧槽,好东西啊!” 鼓手叫辉子,也即那细眼瘦男孩,坐到架子鼓前,拿起鼓锤,深吸口气,又摸了摸鼓皮,说:“dixon……oh my god,杀了我吧!可以试试吗?” 许寻笙看到他们的样子,笑了,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男孩们互相看看,赵潭说:“我们的主唱还没来,他下午去打工了。我们先试试,你有这么一套东西,肯定也有副好耳朵,听听我们能不能达到你的价格减半的条件。不过讲真……设备这么好,我们都不好意思再让你便宜了!”他抓了抓头,辉子连忙瞪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这么说有点太老实。 那长发男孩,也就是吉他手张天遥,已经挂上一把吉他,说:“还有一把雅马哈,待会儿正好给小野。美女,听听啊,包管叫你满意……” 话音未落,张天遥长而瘦的手指一扬落下。铮然之声瞬间迸出,许寻笙只觉耳膜轻轻一震,几个男孩相视一点头,神态都变了。吉他流畅如同急速蜿蜒的水流,贝斯电音饱满如同刀锋火花,鼓手辉子随着他们的节奏,一下下甩着头,猛然间手抬起,鼓点落下,“咚、咚、咚……”墙壁仿佛都开始随着节奏,开始呼吸搏动。 许寻笙双手插进裙子口袋里,听了一会儿,待一段节奏间隙,几个男孩全都抬头笑嘻嘻看着她,一脸满足兴奋。许寻笙忍不住也笑了,说:“你们先玩会儿,玩够就上来。” 张天遥:“好呐——” 许寻笙转身上楼,男孩们互相看了几眼,此时他们已没有心思去琢磨,一个搞古典器乐的女孩,为什么会拥有这么一套屌爆的设备;也没去纠结能否获得她的半价优惠。他们只想今后能够拥有这套设备进行练习,哪怕只是短暂的租用。 不过,开始另一曲演奏前,张天遥到底憋不住,说了句:“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妹子长得很漂亮吗?” 赵潭笑笑没说话。 辉子:“我们没瞎!” 地下训练室的隔音效果是极好的,许寻笙关上门,在一楼坐定,隐隐只听到他们又开始了华丽而富有激情的演奏。许寻笙在桌前坐了一会儿,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喝了几口,然而依然觉得心跳不太平静。那激昂的节奏,始终萦绕在耳边。 她有感而发,坐到了琴架前,掀开布罩,双手抹了点油,擦在弦上,双手轻轻抬起,落下。 古琴沉鸣,琴案轻震。她面目宁静如朝日,只有十指,由缓至重,由慢至快,急速拨动。那些摇滚节奏,渐渐在耳中远去,只余琴声,在渐渐泛起的暮色中,在被风掀起的窗帘中,弥漫浸没。她的嘴角泛起浅浅笑意,一时间忘乎所以,连有人走进来也没听到。 这便是岑野第一次看到许寻笙的情景。 一个瘦瘦的女孩子,穿着很厚很暖和的毛衣,大长裙子,头发很随意地系了个马尾,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她的肤色很白,两颊微红。脸不大,却也不瘦,甚至有点肉肉的。一双眼非常大,眼珠极黑。于是那张脸就显得颜色很好,气色也很诱人。 她抬起纤长手指,七根琴弦玲珑错落,音乐极为激荡,却与他的摇滚完全不同,一静一室,是金戈铁马,古朴震动。 岑野听了几秒钟。 他并没有耐心听太久:“喂!” 妹子没听见。 “喂——” 许寻笙后背一颤,琴声戛然而止,抬起头,便看到一个很高的男孩子,立在门口。天色已有些许暗了,他明显是匆匆赶来的,还有点喘气。 在这个年代,许寻笙所见过的,能驾驭住中分头的男人,是很少很少的。眼前显然是一个。他穿了件蓝色厚连帽衫,也只比他的同伴们穿得多一点点,牛仔裤膝盖上破了两个洞。肩膀上挂着个黑色背包。 蓬松的黑发往两边随意分开,露出白净的、五官特别清晰的脸。眼睛深而长,漆黑中仿佛敛着寒光。鼻梁挺立,唇紧抿着。右边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痣。这痣若是长在一张普通的脸上,只怕是累赘。但长在这张脸上,却是美人痣,为那清秀轮廓平添深刻味道。 不过,这中分美人显然是个熬夜鬼,眼睛下深深两个黑眼圈,虽说双眼有神,但整个人明显恹恹的。见许寻笙不答话,他人往门框上一靠,懒懒散散像只高大的羊,嘴角一勾:“问你呢?我兄弟们是不是在这儿?” 许寻笙点点头:“他们在下面试设备。” 岑野仔细一听,确实听到声音,刚才竟然都被这女人的琴音遮住了。他站直了:“我下去看看。” 许寻笙:“自便。” 经过她身旁时,却听到他淡淡的嗓音传来:“琴弹得不错。谢了。” 许寻笙没说话,听到他“咚咚咚”跑下楼梯的声音,而后是几个男孩大声叫嚷的笑声。许寻笙坐下,继续喝茶,却不弹琴了,兀自笑笑: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居然还故作深沉评论她的琴! 第2章 冬雪闻琴(下) 岑野下楼后,就把背包往地上一丢,看到眼前的设备,也是惊喜万分,抓起留给他那把吉他,试了试音。张天遥伸手勾住他的肩膀,第一句话居然是说:“喂,楼上的妞是不是很正?” 岑野头也不抬:“老子是来训练的,不是来把妹的。” “哎呦呦……你他妈一个老是沾花惹草的货,居然开始装正经了!”张天遥怪叫着,缩了回去。 “她也许会欣赏我们的音乐。”赵潭忽然说。 “no,她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岑野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抬起头,咧嘴笑了,“还等什么?走起!” 还是刚才的曲子。因为加了一把吉他,旋律更加丰富。许寻笙端着杯芽叶清绿的龙井茶,静静听着。 “我数过天空的流云, 一朵两朵三朵四朵, 想要送你那朵,它偷偷着了火。 红得像我的双眼, 深得像你的口红, 躲在天边慢慢不见了。 我走过冰冻的松花江, 心如坚冰从不声张, 水在深处流长,鱼儿穿梭时光。 我把爱情留左岸, 迷惘丢到另一边, 剩下孤独的我走向远方。 我的家在北京之北, 第2节 却跑到南方流浪。 他们问我为什么总是张望, 因为我不知道脚下的路, 是否通往未来有你的那个方向。 噢…… 你看天还是那么蓝, 伸手就能摸到它的边界。 海还是那么深, 它总是在我身后沉默。 沉默得像那个手足无措的我。 亲爱的姑娘, 我愿意漂泊, 我愿意流浪。 我不曾真的放纵, 请你不要真的遗忘。 勇敢在天空描绘我的名字, 听我在远方为你放肆歌唱。 ……” 许寻笙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一把嗓音。清澈,纯粹,如同暮色中一簇明亮烟火冉冉升起。高潮处,却自然而然带着某种厚重的力量,甚至迸发出些许嘶哑震颤。 他的同伴们的音乐,本来是极好极好的。可当他用全身力气唱出“我愿意漂泊、愿意流浪……”的反抗之音,所有乐器黯然失色,只有他的歌声,穿破空气穿破墙壁,来到她的耳朵里,也来到她的心里。 许寻笙忽然想到的,是曾经在父亲的朋友家,看到的一具古琴。历经数年,满是纹路,却明亮如新。当你轻轻拂过琴弦,发出的便是这样清澈、厚重、震颤的声音。 他是天生的歌者。 许寻笙真没想到,自己心血来潮出租个训练室,就招来这么一支有潜力的乐队,这么一位年轻而有实力的主唱。虽然现在在湘城,他们好像还没什么名气。 一曲终了,许寻笙听到男孩低低在麦克风里笑了,然后大声说:“谢谢大家!很高兴今天能拿到冠军!耶……要感谢我们的歌迷,我们的乐队经理mr吧啦吧啦吧吧啦,感谢所有人!请记住我们的名字,我们是来自湘城的——”几个男孩齐声吼道:“朝暮乐队!朝朝暮暮,陪你共度!” 许寻笙望着窗外,暮色四起,灯火初上。她的嘴角有清淡的笑,神色却依旧淡漠。 他们很快上来了。 还是推出了赵潭,去和许寻笙谈定最后的租金。岑野套上了连帽衫的帽子,低头走在最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没想到他们一上楼,就看到许寻笙已泡好了四杯茶,抬头笑。尽管男孩们平时很少喝茶,却也能闻出那小小的青釉杯子里,茶如其人,幽香隐隐。 “那个……美女。”赵潭摸了摸头,说,“我们就想租这里。” 张天遥却已忍不住了,冲上前,笑容灿烂中带着痞气:“小姐姐,半价租给我们吧?都听到我的吉他了,还没有被征服?还有我们的主唱,牛不牛逼?鼓手,贝斯,哪个不牛?键盘手今天没来,但也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几个男孩全笑了,那叫辉子地骂道:“卧槽,腰子,可以啊,这么实事求是。” 也许是岑野个子最高,也最安静,许寻笙一眼就看到了他,帽子挡住半张脸,低着头,只露出似笑非笑的自信的嘴角。 许寻笙也笑了:“练半天了,你们先喝口茶。”这是待客之道。 “哦。”几个男孩走上前,拿起茶杯,宛如牛饮,一口干掉。岑野慢悠悠地走过来,也拿起一杯,瞟了眼许寻笙。许寻笙却正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两页合同,没有看他。 “我租给你们。”许寻笙温温和和地说,“50块一小时,不过一定要爱惜,这套设备是我的珍藏。每周可以用两次,最好是下午到晚上10点前。” “耶!” “酷!可以说very酷了!” “小姐姐你太给力了!” 几个男孩兴奋的赞叹着,唯独岑野还是靠在墙壁上,空茶杯已被他放在桌上,不声不响的样子。 “那你们看看合同。”许寻笙说。 赵潭看了一遍,觉得没有问题,问:“谁签?”几个男孩互相看看,到底都没签过任何合同。张天遥刚想伸手,岑野忽然走过来,从桌上拿起笔,看都不看内容,却在看到“许寻笙”三个字时,怔了一下。 小学生都看得出来,这女人的字写得超屌。 岑野神色未变,提笔在她的名字旁,签下完全不输小学生的字迹。龙飞凤舞,形如鸡爪。 许寻笙接过合同,看了一眼,也是神色未变,放进抽屉里,说:“租金你们可以下次来练习时再给,分次给,一起给都行。” 岑野:“行。” 这时张天遥笑嘻嘻地说:“小姐姐,你人这么好,品味又高,又有眼光,简直就是我们的伯乐!下次我们要是去参加比赛或者公开表演,能不能……借你这套设备?” 男孩们都安静下来,看着许寻笙。许寻笙很自然地答道:“我和你们现在还没什么交情,谈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这个女人今天一直很好说话,几乎是有求必应,还慷慨地给他们租金打了5折。张天遥没想到她会这样干脆地拒绝,愣了一下,可想想又觉得人家说得没错。于是心里隐隐有个念头:这个女人,看着很随和好讲话,其实又没那么简单。 岑野却在这时一拍张天遥的头,说:“走了,老子合同都签好了,还乱攀什么交情?” 几个男孩走出工作室,才发现天空掉落细雪,纷纷洒洒,无边无际。 岑野伸出手,接了几粒,握在手心。其他人却早已缩紧脖子。天黑了,更冷了,周围的高楼渐次亮起温暖灯火,离他们这样的人,依旧遥远。可今夜,男孩们却莫名地兴奋起来。 “啊——”岑野最先扯嗓子大吼一声,吼亮了好几栋楼里的感应灯,然后是张天遥、赵潭……个个歇斯底里地鬼叫着,在小区保安赶来制止之前,他们撒开腿跑进夜色雪地里。 第3章 老子不卖 现如今许寻笙的生活很规律。孩子们大多周末或晚上来上课,白天就谱谱曲,练练琴,种种花草。有时候会上山采些果子、茶叶;有时候也会接点表演挣外快。收入不高也不低,但足以让她生活得很自在。 也有大学同学,提起她,会说:许寻笙啊,她有勇气,过的是人人向往的生活。 也有人说:许寻笙大学专业课那么好,就是有点不求上进。 许寻笙全都一笑置之。 她的父母也全不在意,给她付了这套房子的首期后,就放她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有时候父亲还打电话来,问她种花经验。两父女能在电话里讨论半天,直至母亲在那头催:“菜都凉了!”顺带抢过电话,叮嘱许寻笙几句,务必要踏实生活,认真工作,专业提升也不可放下。那时许寻笙就靠在工作室的摇椅上,一边伸手去触碰阳光,一边慢吞吞的一一承诺了。 把训练室租出去后,朝暮乐队并没有马上来训练,许寻笙也没太在意。紧接着是个周末,她的一个古琴学生要去参加学校文艺汇演,家长希望她到现场指导鼓励。许寻笙自然满口答应,也没有提任何费用要求。 小学的汇演在江边的一个大广场上。许寻笙到时,看到到处是黑压压的学生和家长。前方搭起了舞台,一群孩子正载歌载舞,歌曲还是挺劲爆的流行音乐。许寻笙站在后方,看了一会儿,噗嗤笑了,就觉得孩子们特别有精神,特别可爱。 她的学生表演安排在比较靠后的顺序,一看到许寻笙到了,孩子特别高兴,家长也满意。许寻笙蹲下,和孩子说了一会儿话,鼓励一番,又指点了她平时爱犯的错误。孩子满口答应下来,临上场时,整个人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 小孩表演得也很不错,最后拿了个二等奖。家长欢天喜地地带着孩子走了,许寻笙无所事事地看了一会儿表演,眼见汇演散场了,所有家长和孩子几乎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下空荡荡的舞台,和丢着一些垃圾的广场。还有些工作人员,开始搬离设备、椅子等等。 许寻笙抬头,看着江边阳光正好,她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转身往回家方向走,顺带从地上拾了个袋子,看到垃圾就捡起来,顺手而已。 走了一段,正弯腰捡两个饮料瓶子,旁边有几个工作人员走过,拖着一排塑料椅子。许寻笙立刻退了两步,给他们让路。却听到一个不紧不慢,清清亮亮的声音说:“你一直都这么闲吗?” 这嗓音,听过一次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许寻笙抬起头,看到岑野只穿了件t恤,下头是休闲裤,一身都是黑的。中分头依旧那么随意地搭着,眼睛里懒懒的,亮亮的,仿佛藏着冬天的太阳。讲出话时,脸旁边却即刻呼出了一团雾气。 许寻笙看了看他露在外面的手臂,有点吃惊:“你不冷吗?” 岑野看着她穿得像个团子的样子,不过依然是只清新脱俗的团子,他忍不住笑了,手扶着那排塑料椅,说:“干活,冷个屁。” 许寻笙有点不太适应他的讲话习惯,但没说什么,转头望去,果然看到几个人看着像他的乐队同伴,也在前方搬东西。 “你在干什么?”岑野盯着她手里的垃圾袋。 许寻笙也低头看了眼,说:“反正我闲呗。” 岑野点点头:“那倒替我们省事了,待会儿还要打扫卫生。” 许寻笙平平缓缓地问:“你们白天打工,就是干这个?” 岑野伸出长臂,又从旁边扯了把椅子过来,叠上去,漫不经心地答:“也不全是吧,有什么零工打什么。” “哦。”许寻笙也没什么可以和他聊的了,便侧身站到一边,让他先走。岑野推着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椅子,也不看她:“走了。” 许寻笙:“再见。” 哪知话音未落,就有人跑了过来,是张天遥。他跟岑野一样,也脱的只剩下t恤,长发今天束在脑后,倒显得眉眼干净俊朗。 “许寻笙!”张天遥很惊喜的样子,一下子站到了岑野前面,他俩中间。张天遥问:“你怎么来了?” 许寻笙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一直沉默的岑野忽然插了句:“我看到她的时候,正在一个个捡地上的垃圾。”两个男孩都笑了,许寻笙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张天遥冲她一竖大拇指:“服了,你果然是个神人!” 许寻笙想了想,也笑了,见两个大男孩依旧杵在自己跟前,便好心说:“注意不要感冒。”张天遥答:“不会,太小看我们了。找这个活儿,也是小野说要锻炼身体,搞音乐的,必须有个好身体,尤其是主唱和主音吉他手。是吧小野?” 岑野轻轻“嗯”了一声。 许寻笙是有点意外,没想到这小子考虑得挺长远的。 她挥了挥手:“那再见。”张天遥却又开口:“许寻笙,我们下周三晚上在黑咖酒吧有表演,你要不要来看?” 许寻笙愣了一下,张天遥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岑野却低声笑了,说:“你邀请她干什么?她看起来像喜欢地下的人吗?你他吗又不是贝多芬!” 张天遥有些失望,却依然不死心,说:“来嘛,你现在也算是赞助了我们。小野,我,辉子,坛子,都会去。我们是表演嘉宾,可以有几张免费门票,你也可以带朋友来……” 阳光下,两个男孩意外地看到她轻轻一点头,眼睛也微微一弯,光芒流转,似笑非笑。 “好,我去。”她说,“不用你送票,我会自己买,给你们捧场。毕竟……我不光只听贝多芬。” 岑野一怔,张天遥却哈哈大笑,拍了一下岑野的脑袋,然后说:“哇靠,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有品位的女人!那天我一定一把吉他,燥翻全场!” 许寻笙慢悠悠地走了,正如她慢悠悠的来。两个男孩这才继续干活。别看跟许寻笙聊天时,两人仿佛极为轻松放肆,实际上搬搬卸卸一整天,早已浑身酸痛,疲惫不堪。拖着老黄牛似的身体,好容易把剩下的活儿干完。别人开车把设备全拉走了,两人这才套上外套,毛衣也懒得穿了,一屁股坐在广场的一个花坛旁,看着不远处的江面,也不管地上脏不脏。 张天遥摸出半包烟,自己点了支,又丢了支给岑野。两人吞云吐雾。这时张天遥显露出与刚才完全不同的沉默神态,抽了一会儿,才问岑野:“咱们好不容易获得在黑咖的表演机会,你觉得下周……咱们能爆吗?” 岑野用那修长的手指,深深吸了口烟,说:“怕毛?我们什么时候不屌爆全场过?” 张天遥哈哈大笑,似乎心中那一点不自信也一扫而空。他眯着眼,说:“我没想到许寻笙真的会来。”言语中颇有欢喜之意。岑野斜瞥他一眼:“你不会对她动心了吧?我靠?有病啊你?” 张天遥淡淡地说:“动个屁心,我逗逗她不行吗?” 晚上8点半,两人准时赶到一家酒吧。这家酒吧虽然不如黑咖知名,但给他们的报酬也还不错。辉子、赵潭都已到了。键盘手张海,照例迟到。 还没轮到他们表演,几个人就在舞台后的休息间坐着,抽烟,聊天。岑野照例摸出手机,沉迷于游戏。赵潭端了杯胖大海茶过来,放在他手边,说:“喝点儿,润润嗓子。” “唔……”岑野腾出手去接茶。 第3节 这几个都是兄弟,但只有赵潭是他的大学同学,也是跟着他从东北来到湘城闯荡的,虽然沉默寡言,平时对岑野却颇为照顾。 “靠!”岑野大吼一声,翻了个白眼,“老子被杀了!坛子你他妈又不是我妈,老叫我喝什么茶!” 大伙儿全笑了,赵潭也不生气,淡淡地说:“你他吗是主唱,嗓子不养好对得起我们吗你?” 岑野虽然还有点气,却不说话了,端起茶杯一口干掉,“砰”一声放下。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张天遥懒洋洋地应道:“进来。” 进来的是个染着黄发,戴着一双猫耳朵,短裙,浓妆,露着雪白长腿的女孩。看年龄也不过二十出头,手里还抱着个很大的琴盒,探头进来,看到他们,就笑了。 男孩们看到她,都望向岑野。岑野看她一眼,从桌上拿起手机继续打。 “我们是不是得回避啊?”辉子不怀好意地说。 张天遥则低声说:“我说他招蜂引蝶吧?他妈的长得好就是吃香,我们这才出道多久,几个女孩迷上他?!舒颜,需不需要我们回避?”话是对那女孩说的。 岑野头也不抬:“回避你妹!” 几个男孩便笑笑,等着看好戏。那叫舒颜的女孩也不羞涩,旁人见了,只觉得她整张脸、眼睛里都是光,那是女孩看心仪男孩时独有的光芒。她一个个跟他们打了招呼,大大方方的,然后走到岑野面前。 “小野。”舒颜说,“你上次说,喜欢这个牌子的吉他,我求了爸爸买了这个。是给你们下周在黑咖首演的礼物,送给你。” 眼睛里,言语里,全是期盼。 见岑野无动于衷,她笑了笑,打开盒子。几个男孩凑过来,全都惊叹出声:“我靠!舒颜你下血本了啊!”张天遥则一推岑野的肩膀:“小野,你还装什么装?为这吉他,都得亲一个啊!更何况舒颜长得还这么正!”言下之意,觉得岑野即使接受舒颜,欢好一场,也无不可。 岑野这才抬起头,看了眼吉他,又看看舒颜,笑笑。 他们乐队在长沙组建有几个月了,也表演过好几场,算是小有名气,也有了一些粉丝。舒颜就是其中之一,大概是两个月前吧,只要有朝暮乐队的表演,这个女孩几乎场场都到,场场都跟。岑野还真的有点烦。 “这把吉他,买下来得大几千吧?”岑野问。 舒颜眼中闪现骄傲之色。其他几个男孩看着岑野的样子,却知道不好了,这家伙阴阳怪气的,怕是生气了。 岑野慢慢地说:“这么贵,我干三个月活,也买不起。要是收下,那不得卖身给你啊?” 舒颜的脸微微红了:“小野你别开玩笑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岑野根本不听,打断了她:“不卖身呢,就得卖肾,两样我都舍不得。无功不受禄,这琴你还是拿回去吧,谁愿意要谁要。老子不白要女人东西。” 说完他往沙发里一靠,又笑笑:“更何况现在,老子已经有一把更好的吉他可以弹了。” 第4章 唯我独尊(上) 在岑野的记忆里,家人几乎见到他的吉他就皱眉头。不光包括严厉而沉默的父亲,还有一向待他亲厚的大哥,甚至还有温暖柔弱的母亲。母亲会偷偷打电话给他,小声哀求:“小野,别干那个了,别再犟了,早点回申阳来,找份稳定工作好不好?” 岑野对着父亲还可以愤怒的大吼,但对于母亲,却往往觉得失去了所有力气,那是一种不被理解的痛苦。他只能很烦躁地应付几句,有时候甚至发脾气,然后挂掉电话。 母亲问他要卡号,要补贴一点微薄的生活费给他,他也没肯。 每天深夜,23岁的岑野躺在跟赵潭合租的小房间的上铺,床边挂着一把并不算很好、却花光他所有积蓄的吉他,他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漆黑远方。心里就像有个洞,永远也填不满。 好在,组建朝暮乐队后,在长沙已小有名气,只是表演机会还太少,参加音乐节和办巡回演出更是还摸不着边。但是岑野相信,他那空空冷冷的心中,充满信心,那只是时间问题。后年,甚至明年,他们一定会被大众赏识,甚至被专业制作人赏识,一定能混出个人样。 想到这里,岑野的胸口就热乎乎的,摸摸索索从口袋里掏出烟,咬了一支,刚想点,躺下铺的赵潭就出声:“他妈的别躺床上吸烟,搞出火灾我们赔不起。” 岑野答道:“老子还没点呢!”三两下滑下来,坐赵潭床上,一边抽烟,一边手指敲在膝盖上,打着拍子。 赵潭观察他的神色,问:“又想出什么新旋律了?” 岑野很冷酷地笑笑,手指还仿佛停不下来般抖动。赵潭坐起来,手搭他肩上:“今天什么玩意儿刺激你灵感了?” 岑野的手指忽然停住。 赵潭问及,他才意识到,有一段旋律,一直在他脑海里回响,这才令他的心始终未能真正平静,令他的心在深夜里也躁动不安。 一幕画面一闪而过,女孩坐在琴边,面容安静,眼神沉迷。 “老子每天都能自动到达灵感高潮。”岑野说。 赵潭笑:“滚。” 抽完一支烟,岑野干脆爬起,披着厚军大衣——他们从市场便宜买到的,挺酷,还保暖——爬到房间里唯一一张小桌前,打开台灯,抽出几张纸和笔,开始写旋律。 赵潭玩了一会儿手机,眼见两点半了,说道:“喂,早点睡,明天晚上还有黑咖的表演呢。” 岑野头也不回,“嗯”了一声。赵潭知道劝不住他,自己干脆很快就呼噜声大作。只剩这低矮的楼房里,狭窄的一扇窗,一盏小灯,在冬日寒意的包裹中,彻夜明亮。 等到赵潭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看到那个削瘦的人影还趴在桌前,吃了一惊。“卧槽!”赵潭跳起来,抓住岑野的肩:“你他吗要不要身体了?又通宵?” 岑野这才慢慢往后一靠,那双深邃的眼睛下,照例一团黑眼圈,白皙的脸愈发的苍白,修长十指却玩转着铅笔,淡淡笑了:“老子这就去睡,写、完、了。”他打了个深深的哈欠,仿佛突然化身一只死狗,慢吞吞爬上床,“轰”然倒下,几乎是下一秒就响起均匀悠长的呼吸声。 赵潭没有办法,拿起桌上的几张纸,低声吟唱了几句旋律,眼睛里已渐渐泛起笑。 然而岑野今天没办法睡太久,有活要干,还要提前去大名鼎鼎的黑咖酒吧彩排。以至于全部活儿忙完了,酒吧也已开始晚上的营业。还没到他们的表演时间,在热闹的音乐声中,他居然就趴在酒吧一隅的沙发上,呼呼睡着。同伴们知道他累极,也没喊他,想着在表演开始前,让他多睡会儿。 键盘手张海是他们中间年龄最大的,已有二十八、九,也是老江湖了,只是一直没混出什么名堂。他是湘城本地人,技术一般,人脉却广。来黑咖的演出机会,也主要得他从中斡旋。张海今天很难得地提前到了,他穿一身亮闪的皮夹克,嘴里叼了根廉价雪茄,生得糙皮满脸,干瘦却精神。他一看到瘫在沙发上的岑野,就皱眉骂道:“都要开始表演了,这小子怎么睡了?” 辉子其实不是他们的专职鼓手,还兼了另一个乐队的,这年头,一支新的、没有任何背景的乐队,想要找到每一个合适的成员,本来就是不容易的。不过每次练习演出,辉子都准时到,也算尽职尽责。此刻他就倚在张海身边,坏笑:“这小子不会昨晚上自己玩过头了吧?” 赵潭答:“少胡说八道,他昨晚有灵感,通宵写了支曲子,很不错,回头我们再仔细排练。” 大伙儿于是都叹气:“这小子……”俨然已是习以为常。 张天遥今天居然磨蹭了半天,才从洗手间换好衣服出来。一走过来,大家才发现他今天不一样。头发居然洗过吹过了,平日的毛躁不见了,顺滑顺滑的。脸也洗得很干净,比平时还白点,好像打了点粉。还穿着平时舍不得的一件牌子货白衬衣,黑色西裤把屁股绷得紧紧的。 “哎呦我去!”张海喊道,“腰子你今天发春啊?” 辉子:“他天天都发春。” 张天遥得意地捋了捋头发,在他们旁边坐下,说:“少胡说八道,我这不是重视今天的表演吗?” 赵潭笑笑:“挺帅的。” 张天遥一指还在酣睡的岑野:“是不是比他还帅?” 赵潭点头:“他算个鸟。” 众人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辉子忽然用胳膊捅了捅张天遥,“嘿!”他看向门口。 于是张天遥、赵潭、张海全都循声望去,安静下来。 岑野原本睡得迷迷糊糊,时而梦见自己回到东北,踏着厚厚积雪,望着干枯扭曲的树枝,心里的感觉亲切又陌生,甜蜜又痛楚;时而听到那群小子在耳边唧唧呱呱,尤其是张天遥,嗓门大到吓人。岑野也听见了他在吹嘘自己帅,岑野在心中冷笑:他帅?老子拔根毛都比他硬好不好。 第5章 唯我独尊(下) 还有轰轰隆隆的音乐声,很多人的说话声,暖场乐队的歌声,盘旋入耳。所有这些声音,都构成了一个五光十色的梦境。 所以,在一阵爆笑声后,当众人忽然安静下来,岑野反而不适应了。说不清哪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像是被什么突然惊醒,一下子从臂弯里抬起头,看着旁边沉默的哥们儿,然后循着他们的目光,也望过去。 有个女人,已经走到了他们卡座正下方的那些零散桌椅旁,欢闹的人群中。她走得很安静,但是很多人都在看她。 岑野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也看着。 从古至今,酒吧这地方,都是美女如云,而对于混酒吧的老餮们,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可是这个女人,完完全全是特别的。 她今天将长发放了下来,原来她有一头波浪长发,乌黑,每一卷都是那么柔软妥帖,完美伴在脸颊旁。她的肤色本就白里透红,此时在幽暗灯光衬托下,显得颜色更好。一双深长的眼眸,静如处子。涂了嫩红唇彩,亦带珠光。 她穿的是件宽松的暖色风衣外套,里头是黑色修身毛衣,和一条层层叠叠的裙子,完全掩不住丰满而苗条的身材。她还穿了高跟鞋,二寸高,十分亭亭玉立。 但最紧要的,是她的气质。清新中暗藏华丽的妆容,还有清秀明艳的五官,令她吸引不少人注意。而她像是见惯,又像是毫不在意,拎着一个暗纹刺绣金色手包,徐徐袅袅走了进来。 不仅男人在看她,女人也在。暗光之中,她像一朵幽然绽开的梨花,无声无息,沉凝住所有光芒。 下方那些散桌,原本已经坐满了,她四处看了看,安安静静的。旁边一个独坐一桌的男人忽然笑了,对她说了句什么。她的表情还是很宁静,然后微微一笑,似乎说了句谢谢。那男人就拿着酒起身,去了旁边一桌,跟别人坐在一起。那神色竟有些许洒脱,仿佛干了件暗自拉风的事。 许寻笙便整理了一下裙子,在那张小桌坐了下来,手托着下巴,看着舞台,等待着。 空气中,因她而起的小小骚动,仿佛这才忽然散了。聊天的聊天,打量的打量,一切如常。 而岑野这一桌,仿佛也同时泄了口气。张海没见过许寻笙,低声乐道:“靠,哪里来了这么个仙女?还是一个人?” “海哥,你可别打她的主意。”张天遥忽然说道,岑野瞬时抬头望向他。张天遥眼睛直勾勾望着许寻笙,话却是对岑野说的:“小野,我改变主意了。” 岑野没说话。 张天遥一字一句地说:“你们觉得我能追到这位仙女吗?” 众人都是一静,而后异口同声:“不能!” 张天遥:“卧槽!还是不是兄弟了?老子现在就上!”刚想挥手叫许寻笙,酒吧经理却过来了,让他们马上候场准备表演。张天遥这才立刻收了浪荡神色,一伙人精神抖擞地跟经理往舞台去了。 朝暮乐队现在也是有几个粉丝的,当他们穿过酒池走向后台,就有人在喊:“朝暮乐队!”“小野!”“天遥!”几个人都笑着回头,向粉丝挥手致意。这种情况,岑野从来是不太搭理的,今天却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人群中有几个看不清面目的女孩在尖叫,岑野的神色淡淡的。也就是那么不经意的一瞬间,那么多人当中,光线并不太好的环境里,他看到了许寻笙,她也看着他。而后两个人都没什么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到后台后,岑野匆匆去厕所洗了把脸,拿出赵潭的大宝霜,胡乱往脸上抹了抹,再用水打湿了头发,梳了两下,就算准备妥当。 马上就到他们上场了。 几个男孩站在舞台侧下方,没有动,也没有人说话。舞台已经空下来,为他们准备好。舞台上烟雾弥漫,灯光闪烁。有人报出他们的名字,台下一片欢呼声。有人在兴奋地跳,有人露出期待的笑容。 每个男孩的喉咙都在这一刻微微发干,心却仿佛随着暖场音乐的节奏声,一下下用力跳动着。旁边的酒吧工作人员喊了一声,示意他们立刻上场。赵潭忽然伸出手,低声说:“朝暮乐队,唯我独尊!” “朝暮乐队,唯我独尊!”有人重复,然后一只又一只手重叠上去:张天遥、辉子、岑野……张海笑了笑,也用力说出这句话,把手放上。 大家一起挥舞了几下,将手甩开。张天遥最先抱着吉他,跳上了台,然后是赵潭。然后就是主唱岑野。 岑野抬头,看到舞台上光线其实朦朦胧胧的,观众的欢呼声,热烈得像要把这如梦境般的一切戳破。很多声音在耳朵里,每一个音符,仿佛都在逗弄他的血脉,他的细胞。他跳上台,听到台下又有了一片不小的骚动,他听到心中有个声音在笑。 当大家都把乐器安装好,插上电,岑野抬起头,麦克风就孤单单立在前方,他和乐迷们的中间。他似乎看到前排一些女孩脸上浮现狂喜的神色,但刹那之间,其实什么也没看清。他握住麦克风,酒吧渐渐安静下来,而他感觉到整个世界,仿佛也随之安静。一刹那他仿佛离这一切很远,恍惚间又发现自己其实身在其中。 直至身旁的贝斯声响起,还有吉他声,高亢的旋律骤然划破空气,也震醒了他的眼睛。他抬起眼,看着面前浑浑噩噩朝朝暮暮疯疯狂狂的一切,看着身旁卖力的紧张的伙伴们,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随着旋律开始苏醒、奔腾、尖叫。他的脸靠近麦克风,手心火热,整个人看起来冷漠无比,脑子里却只剩下一个念头。 一个清晰的、强烈的、回旋的,永不妥协的念头—— 这是我的舞台。 我的音乐。 唯我独尊。 天上地下,天高地厚,过往将来,今时今日在这一寸天空下。 醉生梦死,唯我独尊。 第4节 第6章 初露锋芒(上) 起初看起来,岑野与平时是没有什么差别的。依旧是那身衣服,酷酷的中分头。因为在灯光下,原本帅气的脸,还显出了几分苍白,远没有生活里色泽动人。 许寻笙点了杯柠檬苏打水,静静看着。 少年显然已经拥有一些粉丝了,他一踏上舞台,引起女孩们一阵尖叫:“小野小野小野!”也有男人为他喝彩:“小野!”“牛逼!” 他没有任何表情,专注地摆弄乐器,而后是与兄弟们的眼神手势交流。音乐声响起,二十出头的大男孩满脸肃然,还有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悲怆。这令许寻笙觉得好笑。但当他一开口,她就笑不出来了。 舒缓的、有力的节奏,开始讲述一段男人心事。他是个很聪明的男人,或者说他们是一支聪明的乐队,很会衬托体现他的音色。 男人的嗓音,如鹰击长空,如水流不息,透过音响设备,更加空旷,也更加丰富。你只听一句,便觉得浑身每一寸皮肤,都松弛下来,仿佛随之沉浸一片大海里。于是想要听更多,想要得到更多。 当每个人都被他的声音瞬间吸引时,他却只是紧抓麦克风,眼睛时闭时睁。你能看到他的胸膛在轻轻震动,还有他微微拂动的发梢,你才突然意识到,那张脸,有多深刻。 持续的、越来越急促的吟唱后,吉他、贝斯、鼓声,还有一连串的键盘音符,如同从地狱深处炸了出来,人们仿佛才忽然惊醒。可是已来不及了,英俊、颓靡、冷漠的少年一把抓起话筒,跳了起来,一句高亢的旋律,响彻整间酒吧。而后是又一句,又一句……他抱起吉他,一段激烈繁复的节奏,瞬间压过所有声音。少年猛然跪倒在地,在这一瞬间,许寻笙几乎可以肯定,他绝望的双眼,看不见任何人,只有自己的世界。他终于唱出了那段最悲伤、强烈,最有撞击力的歌词,而他身后,张天遥、赵潭……每个人的脸色也都变了,都疯了,每一根手指,仿佛都要从琴弦挣脱。 人群爆发出激烈的尖叫嘶吼,前排的一些女孩疯狂摇晃,抓住舞台边缘,若不是酒吧保安还在边上,只怕她们就要拼尽全力爬上去。而这个时候,岑野是什么表情? 他微微喘着气,转头看着台下,又像是看着远方。眼中盛满的,全是不悔锋芒。 在许寻笙意识到之前,眼眶里已阵阵发热,掌心也是热的。心跳仿佛也不是自己的了,和所有人一样,被他带走了。她无法不去注视他的眼睛,而他当然不会看到她。她也知道,此刻的他,什么也不会看进眼里。 朝暮乐队在湘城著名的livehouse——黑咖酒吧的演出大获成功,演奏四首原定曲目后,在乐迷们的强烈安可下,加演两首。而朝暮乐队也从湘城一支名不见经传的乐队,跻身新生实力黑马。几乎就在半个月后,岑野的个人微博粉丝从寥寥数百人,突破五千。 这是后话。 这天,许寻笙一直把他们的六支歌听完。此时,她是心怀感激和赞赏的。好的音乐,就是要带给人心灵震动,而他们做到了。也是因为他们,她今晚才能够如此感动。 她决定今后在他们来训练室时,还要免费提供下午茶。 在人群的欢呼声中,朝暮乐队退场,风光无限的去了后台。而人群仿佛此刻才全体放松,大家稍作休息,等待下一支乐队的表演。许寻笙正玩着手机,电话响起。 “许寻笙,你看到我们表演了吗?”是张天遥。 两头同样的嘈杂,许寻笙只得低下头,捂住话筒,大声说:“看到了,非常棒。” “我们现在去吃宵夜庆祝,和几个朋友,一起去吧?” 许寻笙:“我不去了,你们玩开心点。” 可男孩就跟没听到似的:“我们酒吧后门见,大家就等你了啊,快点哦!”直接挂了。 许寻笙提起包,问了一下保安,绕到酒吧后门,那是条偏僻的巷子,连接着居民区。果然看到几个男孩等在那里,都在抽烟,气味并不好闻。另外还有两个女孩,两个陌生男人,看样子也是搞音乐的。 许寻笙一眼就看到了岑野。并不是因为他最高最好看,而是今天他恰好站在光亮处,也没戴上帽子,那张脸半明半暗的,烟从他白皙瘦长的指间升起,缭绕在那里。 “小野今天唱得很精彩。”一个陌生男人拍拍他的肩。岑野笑了,是与之前那懒懒散散或略带讥诮的笑完全不同的,此时他笑得很放肆,笑得很深,像个真正志得意满的男人。 看到许寻笙走出来,他看过来,脸上笑容未褪,许寻笙却能看到,他眼中某种深沉颜色,浮动上来。她想,那或许是他对着不熟的人,特有的深沉防备。 “许寻笙你来了。”张天遥很自然走过来,很开心的样子,“走吧,一块去玩。”他一说完,大家都动了,那两个女孩也打量着许寻笙,没说什么。 许寻笙:“我不……”话没说完,忽然有人在背后轻轻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踉跄,已走入了他们之中。她回头望去,却见岑野、辉子、赵潭正和另一个男人在说话,像是没人推过她,也没人察觉。 许寻笙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现在还推却就有些矫情了,便不声不响,跟着他们一起走。 不远处就有家宵夜店,一群人呼啦啦进去,搞音乐的穿着气质都与普通人不同,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大伙儿坐下,赵潭和张天遥去点菜。许寻笙原本捡了角落里一个凳子坐下,一旁是个女孩,另一旁是辉子。辉子忽然笑笑,换了个位置,把她身边空出来。 “小野,接下来有什么计划?”一个男人说,“今天的演出这么成功,绝对爆,下面你们的演出机会不会少!” 岑野笑笑,说:“今天晚上算什么,我们乐队一定会走到更高更远的位置。” 大家全笑了,岑野也不以为意,一把撕开餐具的塑料包装,他身旁坐着另一个女孩,挺漂亮的,短裙,戴着对兔耳朵,见状立刻伸手说:“小野,我来。”岑野答:“老子没手吗?” 许寻笙注意到,女孩虽然坐他身边,但他几乎一直半侧着身子,用背对着她,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 许寻笙旁边的女孩,应该是键盘手张海的女友。张海攀着女孩的肩,叼着根烟,说:“说得没错,趁有人气,多接演出,多挣点钱。” 岑野含了根烟,眼睛里微微笑着,也不知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你吃得惯这种地方吗?”他忽然开口。 大家都安静下来。许寻笙抬起头,才察觉他问的是自己,答:“吃过。” 岑野便忽然笑了,许寻笙也不知这小子在笑什么。但他身边的女孩,便多看了许寻笙几眼,目光并不温暖。许寻笙只是眼神平静。 “我们租了她的乐队训练室。”岑野向其他朋友解释道,“一整套dixon artisan架子鼓,fender1956、1960……” 其他人都赞叹一声,辉子笑着看他贫。 “那租金得多少钱?”有人问。 岑野轻描淡写地答:“50块一小时。” “卧槽怎么这么便宜?”有人笑着说,“美女,早知道有这么好的事,我也要去租!” 岑野的长指在桌上点点,嘴角扬起一丝笑:“那还不是因为我唱的好,才有这个优惠价。你那破公鸭嗓,去了只怕她还要涨价。” 许寻笙默默地喝着杯中茶,听他吹牛皮。 第7章 初露锋芒(下) 言谈间,赵潭和张天遥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从旁边小卖部提的一箱啤酒。张天遥一屁股在许寻笙身边坐下,把箱子里塞的一瓶果汁拿给她:“专门给你拿的。” 许寻笙看了眼果汁,当然不是鲜榨的,一堆添加剂。她伸手拿出一瓶啤酒,说:“我还是喝这个吧。”男人们顿时一阵起哄,张天遥则露出惊喜目光,慢悠悠地说:“我还小看你了?” 食物一样样上来了,许寻笙也有点饿了,但是并没有宵夜习惯,好在他们还点了些蔬菜,便捡了几根青菜吃,很快就放下筷子。张天遥瞧见了,说:“你就吃这么点儿啊?”嗓门还挺大。许寻笙敷衍道:“还吃着呢。” 结果张天遥抓起一把肉串,放到她盘子里。许寻笙的眉头微微抽动,没说什么,拿起肉串,吃了一颗,仁至义尽地放下。 忽然间感觉有人笑看着自己,她抬眸,斜对面的岑野分明看着别处,手里拿着串翅膀,不紧不慢,也不知是不是自言自语:“肉串给老子留点啊,还没吃饱……” 话音未落,一把肉串已到了他跟前。岑野抬眸看着许寻笙,旁边的女孩、张天遥也看着她。 “能者多劳。”许寻笙大大方方地说,“这些我还没动过。” 张天遥:“靠,你投喂他干什么!” 大家的笑声中,许寻笙却听到岑野轻声说:“行啊,放我碗里。”桌子本不大,许寻笙微微起身,就把肉串放下。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没看她,过了一会儿,拿起肉串,一串串很快吃完了。 这本是个极小的插曲,也没人在意,大家喝着酒聊着天,张天遥时而和许寻笙说几句话,许寻笙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乐队几个人也跟许寻笙敬酒,她都是浅抿一口。而她太文艺了,举手投足间都太斯文秀气了,看起来实在不是他们见惯的女人,所以他们也没好意思灌她酒。张天遥倒是想灌来着,可居然不敢。他觉得许寻笙身上有种安定沉静的气质,能够阻挡住一切浮躁的心。而你如果不够虔诚,根本不敢真正靠近。 张海女朋友和岑野身边的女孩,倒喝了不少,两张妆容精致的脸,都喝得红红的。 许寻笙正寻思着,差不多吃好了,都半夜一点多了,回家还有一段夜路要走。忽然间一瓶啤酒放在面前桌上。她抬起头,看到岑野身边那女孩,好像叫舒颜来着,似笑非笑,说:“姐姐,我们喝一个吧。”说完也不等许寻笙开口,举起自己斟满啤酒的杯子,说:“我干杯,你随意!”仰头一口饮尽。 众人都是一愣,也不知道这富家女此时为什么找许寻笙的不对付,张海眯着眼带头鼓掌:“舒颜,霸气哦!”大伙儿全都鼓掌,张天遥皱了皱眉,又瞪岑野一眼,而后者正埋头吃腰子,压根没看见。张天遥低声对许寻笙说:“你随便喝一口就好了。” 许寻笙捏着自己的酒杯,其实到今天她一口一口,也才喝了小半杯而已,她也不好酒。夜已深了,身后的道路寂静,夜宵店里热气蒸腾。酒液透明淡黄,在杯中随着灯光荡漾。她也看见了自己的手指,那是弹了很多年琴的手,尽管十指白皙,指尖却全都磨出老茧。眼前的女孩一脸傲然,青春无敌。可是青春是否也同样意味着幼稚,盲目。奋不顾身地扑向他,她身边的那个男孩,抑或是男人。可人家今晚连正眼都没瞧过她。也不知这样带着,是当成炫耀,当成消遣,还是当成玩笑? 许寻笙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拿起她丢下的那个示威的啤酒瓶,给自己斟满。 “哎呦……”几个男孩叫出了声。岑野也骤然抬头看过来。 “姑娘,酒不是这么喝的。”许寻笙淡淡地说,“我喝了你的酒,又能改变什么?”她举起酒杯,慢慢的,一饮而尽。神色平静,眼神明亮,仿佛饮下的与她家的龙井茶,也无区别。 男孩们全都看着她,鼓掌欢呼。辉子忽然低声对岑野说:“靠,看不出来许寻笙嘴还挺毒……”岑野忽然一笑。舒颜却受不了了,一下子站起来,双眼含泪看着岑野,却发觉他根本没看自己。舒颜几乎是痛苦地喊了声:“岑野!”转身跑了,拉开门跑出夜宵店,跑进雪地里。 众人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飙跑了,面面相觑。许寻笙并不觉得这事儿跟自己有必然关系,也和大家一样,看着罪魁祸首岑野。辉子一推他的肩:“你还不去追?”岑野冷冷道:“我追她干什么,又不是我带来的,是你们非要带。走了老子才清净。” 张海耸耸肩:“小野说得对,女人嘛,跑了算了。这个圈子,最不缺的就是投怀送抱的女人。”身边的女友立刻佯怒捶他一下,张海哈哈大笑。许寻笙则微微皱眉,见大家都没吭声,她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个奇怪的念头——他们都是这样觉得吗?包括岑野? 舒颜跑了,男人们的气氛果然没受太大影响,岑野甚至显得更自在了一些。又吃了一会儿,终于散伙了。 走出夜宵店,许寻笙刚想告别,张天遥说:“我们送你,顺路。别拒绝,不然我们也不放心。” 许寻笙便也没说什么。 其他人各自回家了,张海、辉子也住在不同方向。只有张天遥、岑野、赵潭跟她顺路。她走在最前头,三个男孩子落在后面。许寻笙走路从来都是稳而闲的,哪怕是在深深子夜雪地中,也是走得身姿挺拔,裙摆冉冉。他们三个却极不安分,一会儿踢路上的罐子,一会儿吓走一条野狗。互相插科打诨,低笑出声。 “许寻笙,你以前就是搞音乐的吗?”张天遥问。 许寻笙:“我大学学编曲的。” “在哪儿念的大学?”岑野问。 许寻笙:“北京。”他却没有再追问。 “古琴是不是弹了很久?”这回是赵潭。 “大概6岁开始。” “哦呜——”男孩们齐声怪叫惊叹,然后一起笑了。许寻笙走在前头,走着走着,也笑了。 “我们明天下午想来练习。”走到工作室外面时,赵潭说。 许寻笙:“没问题,我一直在。” 夜色已如同黑色的望不到边际的哀愁,将大地深深笼罩。雪铺散在台阶上,还有院子里,许寻笙踩在上头,轻盈无声,只留下浅浅痕迹。 她转过身,看到男孩们就站在园子门口,没有进来。 她说:“今天谢谢了,晚安。”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明天见。” 他们都笑了。 岑野最先转身走了,冷不丁忽然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许寻笙,明天见——”旁边单元里的声控灯顿时尽数亮起。许寻笙心中暗叫不好,果然张天遥和赵潭一怔之后,全笑了起来,有样学样,一边走一边大喊:“拜拜,许寻笙!”“晚安,许寻笙——” 许寻笙一把关上门,听着他们的鬼叫声渐渐远去。太好了,今夜过后,不知有多少邻居,在心里咒骂许寻笙这个名字。她摇摇头,忍不住笑了。 想想又觉得很神奇,她曾经一个人在这里独居这么久。怎么才几天功夫,就走近了他们这个圈子? 第8章 追求资格 许寻笙是在睡得迷迷糊糊时,被吵醒的。 上午学琴的孩子,家长来接得晚了,她匆匆扒了碗饭,趴在桌上想休息会儿。却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早。 “咚——咚咚——咚咚咚——”敲窗玻璃的声音,明明有门铃就是不按。许寻笙睁开眼,看到正对面的窗户上,有人用手指画了只猫。还有几张模糊的脸,在那里晃啊晃。 许寻笙觉得尴尬,她趴得头发乱糟糟的,也没洗脸漱口。可他们又敲得急,最后跑到洗手台前,匆匆洗了一把,头发都没来得及弄,就跑去开门。 张天遥第一个走了进来,而后是辉子、赵潭。没见别人。 第5节 许寻笙问:“其他人呢?” 辉子答:“海哥有事晚点来,小野去换钱了。” 许寻笙:“换钱?” 辉子说:“喏,要给你租金嘛,一堆零票子,他说换成整钱给你。” 许寻笙:“哦。” 张天遥走出几步,却又回头,望着她笑了:“你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嘛。” 许寻笙没搭腔,辉子和赵潭似笑非笑,赵潭推了张天遥一把,三个人下楼。 张天遥的话令许寻笙的脸有点燥,去镜子前仔细梳了个头。刚扎好最后一圈皮绳,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望去,岑野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倚着墙,目光平平淡淡地看着她,人却不动。 许寻笙走回桌前,语气也平淡:“来了。” 他走过来,手里还拿着瓶喝了一半的汽水,从兜里很随意地抽出十几张百元钞,丢在桌上:“去买汽水,到晚了。这是这个月四次训练的钱。” 许寻笙把钱收起来,忽然想起辉子刚才说的话,岑野特意去换成整钱给她。 也想起前几天他在江边广场卖力地搬起一堆塑料椅子的身影。 昨晚吃宵夜,好像是他最后主动去结的帐,花了三四百块。 这家伙,现在身上没有大额票子了? 他已拎着汽水,大摇大摆地下楼。 许寻笙今天有本音乐理论书,刚看了一半,下午打算拾起继续。通往地下乐室的门,她也没有特意关上,权当背景音乐了。那人嗓音动听,听着听着反而能令她更为放松和专注。 刚翻了几页,冷不丁就走了神,听他唱到高潮。这曲子她昨天听过,微微一怔。这一走神,就愣愣地听他把一整首唱完了。 许寻笙想了想,明白过来,陡然失笑。而连他的同伴们都还没有察觉那细微的差别。她神差鬼使般打开柜子抽屉,里头放着原本给学琴的孩子们准备的零食。 然而又听他唱起了第二首、第三首……时,其他男孩终于也察觉出不对了,张天遥的吼声传来:“小野你今天唱得怎么没什么劲儿,是不是昨天熬夜了?” 赵潭说:“没有,昨天回去他睡得跟死猪一样。” “那唱得要死不活的,激情呢?”张天遥骂道,“没吃饭啊你!” 岑野回骂道:“你丫才要死不活,老子身为歌神小张学友,也有高潮低潮,是你们的演奏他吗的没戳中老子爽点!” 男孩们笑骂声一片。 许寻笙微微无奈。 又听岑野唱了一曲,这一次比之前的几首强多了。许寻笙其实不太明白二十出头的男孩,饿着肚子是不是就唱不好歌?以前和徐执在一起时,他家境优越,整天玩音乐也从来没饿肚子。 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许寻笙听着音乐声停下来,男孩们大概在休息,她便端着个盘子走下去,里面放着几杯热咖啡,还有几盒饼干。 她一出现,男孩们先是一愣,然后欢呼。她笑了,把盘子放在旁边架子上,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 “许老师,你可太体贴了。”辉子说,“奥利奥?靠,行,你端来的,我也吃!” “谢谢……许老师。”赵潭也改了口,“我们是不是吃了小孩子的东西了?”许寻笙想,他看着沉默,其实挺机灵的。 “许老师……”张天遥玩味着这称呼,笑笑,端起杯咖啡,蹲在地上喝,也没有离许寻笙太近,或太远。 许寻笙下来后,岑野便一直坐在那儿,低着头拨弄吉他。他是最后一个过来的,双手插裤兜里,很闲散的样子,甚至还伸手在几包零食间挑拣一番。许寻笙注意到,他最后拿了剩得最多的一包,又端了杯咖啡,蹲张天遥身边吃去了。 过了一会儿,许寻笙上楼。 到了暮色降临时分,音乐声又停了,约莫男孩们也累了。许寻笙有个电烤火器,此时打开了,放在桌边,她在上网看一些东西。周围静悄悄的,天空中灰云堆积,像是今夜又要下雪了。 冷不丁有人在背后问:“看什么呢,许老师?” 许寻笙转过头,就见张天遥立着,眼睛里微微含着笑。只有他一个人上来了。 平心而论,张天遥也是个长得好看的男孩,只是长发太夺人眼球,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放浪。当他像现在这样,把头发束在脑后时,属于男孩的轮廓还是很鲜明立体的。吉他弹得那么好,确实也有恃才放旷的资本。当他不像平时那么咋呼贫嘴时,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有点冷漠,有点深沉,很有才华,也有点侵略性。 “毛线?你要自己做围巾吗?”他问。 “唔……”许寻笙答,“随便看看。” 他们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人这么杵着,许寻笙只好推开键盘,慢慢喝了口茶,问:“要喝茶吗?” 张天遥拉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说:“不用,刚喝完你给的咖啡,谢了。” 许寻笙微笑不语。 张天遥却抬起头,看着墙上挂着的很多小孩子的照片,没来由说了句:“你一直这么喜欢照顾人吗?” 许寻笙说:“看心情啊。” 张天遥被逗笑了,转过头去,却见她眉目平静,盈盈似有笑意,浅浅如藏光泽。张天遥就这么感觉到心头怦然一动,他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原来此刻异常美好。虽然只是与她静静坐在一间屋子里。可头顶橘色灯光,外头暗沉天色,满屋琴具木桌,还有两边墙上挂满的照片,居然都是美好。 他混这个圈子,也见过太多五颜六色的女人。今天却听闻到,原来素净和安静,是另一种更直接的美好。 心口像有只小猫,在不断地爬。张天遥竟觉得自己眉眼发烫,半晌,微哑的嗓音说:“介意我抽烟吗?” 许寻笙竟轻叹了口气,说:“不是很介意。” 张天遥笑了,觉得这女人讲话平平淡淡的,却很有趣。他说:“那我可抽了啊。”他点了一支,深深吸一口,说:“今年马上有个全国规模的乐队比赛,我们想要报名参加。许老师,到时候,你能来给我们加油吗?” 却见许寻笙伸手拨弄了一下桌上的一小盆花草,似在想什么,又似没听到。张天遥欲言又止,心中滚烫的全是喜悦和忐忑。哪知却听到她柔柔和和开口:“张天遥,你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想要追我?” 哪怕是自诩见惯大风大浪,人称江湖情场小白龙的张天遥,也吃了一惊。任何女人都可以如此直接,但他哪里想到会是她——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文文静静的仙女呢?她不应该羞羞怯怯低头不语,然后他只要厚脸皮点,她就束手无策了吗? 张天遥心里一下子很不安稳,想从这女人面孔中看到端倪,她到底是欢喜还是讨厌。可仔细仔细才发现根本不可能。这女人根本道行太深,看破他的小心思后,这句话却是问得不悲不喜,连眼神都没波动一下。 这种对着女人完全没把握的感觉,当真不太好。张天遥把心一横,上前一步,手撑在她旁边的桌面上,侧头看着她:“是又怎么样?” 许寻笙的语气依然波澜不惊:“那就不要追了,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张天遥一愣,心就这么一沉,滞涩闷痛了。见她已转身,走向琴桌,避开了他。他问:“为什么?” 许寻笙似乎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这有什么为什么?不想谈就是不想谈,我今天不想吃橘子,难道还要理由吗?” 张天遥真是觉得心情复杂极了。因为许寻笙的一句话,又把他生生逗得哭笑不得。可心还沉着伤着呢。 他又想,这女人明显还是不了解男人的,因为她的拒绝理由,几乎是最让男人心有不甘那种。 张天遥干脆开始耍无赖的,跟上去,倒也不敢贸然抓她的手,轻轻抓住她的一方裙摆,低声说:“许老师啊,你现在不想谈没关系,我可以先排队嘛。先给我追求你的资格呗,行不行啊?” 许寻笙想把裙摆从他手里抽出来,可死活抽不动。男孩嬉皮笑脸的,眼神却深深的,看着叫人心中有点不安,还有点无可奈何。 “许老师,许老师……”他柔声喊道。 许寻笙又叹了口气,淡淡笑了,说:“行,想要资格,先拿到湘城冠军再说。” 第9章 三次投喂 张天遥眉目凝重地下了楼,兄弟们全看着他。 辉子说:“喂,你没对我们许老师做什么吧?” 张天遥还没答,岑野已开口:“他有那个狗胆?” 张天遥:“去你妈的!”走过岑野身边,从他刚才私藏的半包饼干里拿了两片,狠嚼了几口,而后人靠在墙边,明明两眼放光,却语气深沉地说:“一不留神,老子表白了。” “哦呜——”众人都怪叫起来。 “卧槽你真是发春啊,动作这么快?” “那她答应了吗?”赵潭问。 张天遥做眉目沧桑状望了一会儿天——其实是天花板——然后伸手摁了摁额头,淡淡地说:“还没有。她说,拿到湘城冠军的人,才有资格追她。” ———— 张天遥的告白,根本没在许寻笙的心里掀起任何波澜。爱情或许是难以捉摸的心意,不爱却是完全明确的东西。张天遥有自己的优点,开朗,热情,亦有才华,但是在许寻笙看来,他太轻浮了,而且只有22岁,比自己还小1岁。许寻笙看不出这样一个男孩,会对爱情有什么成熟的认知和承担。他或许对她的外表着迷,亦对个性有新鲜感,仅此而已。 许寻笙明白,喜欢轻而易举发生,爱不是。 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许寻笙有点饿了,忽然想到,岑野这小子,今天有晚饭吃吗?跟兄弟们在一起,应该饿不到他。 许寻笙打电话叫了个外卖。 今天的训练都快结束时,张海才赶来。他还和许寻笙寒暄了几句,但昨天许寻笙就不太喜欢这个人,总觉得他有点油滑不可靠,只是淡淡应付几句。 昨天在黑咖酒吧的表演,她的注意力都被岑野吸引,只记得张海的键盘弹得不错。今天后来加入了他的演奏,她又听了一会儿,确实有几手炫技,但相比于岑野的歌声、张天遥的吉他,明显少了灵气,技巧也还差了一个档次,稍逊色于赵潭,和辉子在一个水平。 不过一支乐队,本来就不可能每个环节都完美无瑕。 他们练到七点多才结束,上来同许寻笙告别时,张天遥倒没有表现出平时的热络,和岑野落在最后,只远远地看着她。这倒让许寻笙很满意,清净了。 等他们走远了,许寻笙拿起扫帚,想去楼下打扫卫生,心想着男孩们折腾了一天,必然是凌乱的。没想到下去一看,桌子椅子居然给她摆得整整齐齐,垃圾也全丢在墙角垃圾桶里,只有些很细小的碎屑。 乐器也全都放在原位,插头什么全部整理好,整整齐齐。许寻笙心头舒畅,放下扫帚,走过去,摸了摸这些乐器,到了岑野用的那把吉他前——这也是徐执用过的,主唱的吉他。她扬手轻轻拨了一下,清澈的琴声流泻而出。最后到了键盘前,想到张海刚才弹的几首曲子,许寻笙略带轻蔑地一笑。 兴许是今天他们的表演令她觉得缺憾,又或许是看乐队训练,让她又想起了一些从前事。而此刻,周围又静得让人感觉寂寞。神差鬼使般,许寻笙在键盘前坐下,插上电,手指轻轻扬起,落下。 是朝暮乐队昨晚的开场曲,也是许寻笙听岑野唱了几遍的曲子。她凭记忆,在键盘上弹奏,开始还有些生疏,也许还有几个音弹错了,但很快就流畅起来。这感觉太遥远,太陌生,也太熟悉。许寻笙的嘴角慢慢扬起笑,索性玩了起来,越弹越快,比他们的演奏节奏还要快,兴许还有几句随性而生的不同旋律。高潮过后,却越来越流畅,越来越悠扬。许寻笙知道,那是一种明亮的情感,也是一种忧伤的情感,是原本藏在岑野所写的这首曲子里的,她能感觉到。 一曲终了,华丽缤纷的音符之后,她放下双手,独坐在键盘前,只是觉得周遭寂静空寥无比。 然后她抬起头,看到那家伙,站在楼梯上。 岑野双手插裤兜里,头发上还有细细的雪花,也许正在融化。这是许寻笙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神色,那深深的漆黑中,是否是某种温柔? 可那柔和几乎一闪而逝,他说:“你改了我的曲子。”声音不冷不热。 许寻笙立刻说:“你偷听我弹琴。” 岑野居然笑了,大摇大摆走下来,说:“那行,扯平了。”他笔直地走向她,许寻笙不明所以,背挺得很直。见他越走越近,那张俊秀分明的脸上,表情嚣张,眼神永远直接无比。许寻笙竟然被他盯得心跳有些不稳,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 他走到她侧后方,弯腰从凳子后捡起一顶鸭舌帽,淡淡的说:“帽子忘这儿了。”许寻笙站起来,问:“他们呢?” 岑野把帽子往头上一扣,许寻笙瞧见,也恰恰压住了那几缕被雪花浸湿的头发。他答:“回去了,今晚没有表演,坛子去电脑城打工了。” 许寻笙问:“你没去?” 他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术业有专攻嘛,我的打工不是it方向。” 许寻笙忍不住笑了。哪知少年长臂一伸,就按在键盘架上,微微弯腰逼近。 许寻笙抬头直视着他。 他忽的笑了。那笑啊,冷漠中带着点温暖,还有些散漫。 “键盘玩得666啊。”他说,“把海哥都比下去了。这位才女,要不要考虑来我们乐队发展?” 第6节 “不考虑。”许寻笙干脆的说。 他盯着她,眉目不动:“我认真的。我这样的主唱,我们这样的乐队……等真的红了,你想加入,都没机会了。你考虑清楚。” 许寻笙忽然慢慢笑了。这个男孩子,连今天中午饭都没钱吃了。可为什么她心里那么明白,他说的,是真的。 “嗯,考虑清楚了。”许寻笙说,“岑野,我并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你们加油。” 岑野静了一会儿,直起身子,又把连帽衫的帽子套上,这样就戴了两层帽子,脸藏在其中,也不嫌闷。许寻笙听到他“呵呵”笑了声,说:“没劲。” 她没有说话。 这时上头隐隐传来敲门声,有人在喊:“外卖到了。”许寻笙转身上楼,岑野跟在她后面。 满身是雪的外卖小哥站在门口,把袋子递给她。 许寻笙眼角余光瞥见岑野事不关己地立在一旁,没接,说:“我取消订单了。” 小哥“啊”了一声,低头翻看手机:“我没有看到啊……没有呢,你看,没有取消……” 许寻笙说:“那可能是我操作错了,但是我今晚约了人吃饭,这个订单可以退吗?” 小哥为难:“那怎么行……都已经做了,而且你钱都付了,小姐,多吃一份呗……” 许寻笙笑了:“怎么多吃啊?”做皱眉思考状,接过来,看向岑野:“你能不能把这份餐带走?” 岑野淡淡看她一眼,不说话。 许寻笙又说:“我约了大学舍友吃饭,你们几个男的人多,当宵夜吃掉好了,我不喜欢浪费粮食。小野,帮个忙。” 最后那五个字,声音很低,轻轻柔柔的。岑野一抬头,就看到她的眼睛,里面居然有温暖笑意,像是根本不在意他刚才在地下室的鄙视。 “被你投喂两次了。”岑野懒懒散散地说,接过饭盒,“行,我替你解决。” 是三次。许寻笙在心里纠正。 哪知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等他走出去,许寻笙正想关门,却忽然听他大声说道:“喂,许寻笙。” 她立住不动,看着他。 男孩却在路灯下,露出笑着的嘴角:“刚才弹那首曲子时,你在思念谁?” 许寻笙一怔。他却用手指了指左边胸口,说:“我能听出来,你的情感。” 许寻笙的心像在这一刻停跳了一下,因为他的话。而后她哑然失笑,说:“我谁也没有思念,只是想起从前的一些事而已。”顿了顿说:“不要胡说八道。” 岑野一扣帽檐,似乎很得意地笑笑,走了。 他租住的小区本就离许寻笙工作室不远,只不过条件差很多,远远比不上她的高尚住宅小区。拎着饭盒,他哼着歌,三两下跑上楼。有时候饿过了,反而不觉得难受。昨天表演的酬金还没拿到,其实也不是很多。晚上请宵夜花光了他身上的钱。原本是要饿一两顿的,他也已经习惯。没想到许寻笙这女人糊里糊涂的,多定了外卖,便宜他了。 一进屋里,饥肠辘辘的岑野直接将盒饭丢在狭窄的旧木桌上,拉了把椅子开吃。饭盒一共三个,一一掀开盖子,岑野倒是愣了一下: 满满一盒米饭,一份排骨炖山药,一份辣椒小炒肉。分量都很足。 某个细小的猜测,忽然如同电流般,一下子窜进他的脑海里。可意识几乎是立刻坚决否定了这个可能——她又不知道他今天刚好没钱了。 而且她也没必要对他好。她连地下音乐,都不一定真的看得上。 岑野是一路跑回来的,所以饭菜还没有凉掉,某个盒子都还冒着诱人的热气。两个寻常家常菜,却忽然令他想起某种久违的温暖的东西。 他扒了一口饭,却隐隐噎得难受,放下筷子,从床上摸到半瓶矿泉水,灌了一大口凉水下去,而后三下五除二把盒饭吃得干干净净。少年的面目,已恢复了平时的冷漠、沉静和无所不能。 第10章 八卦小野(上) 此后,两个星期过去了。许寻笙与朝暮乐队,也是在一回回的相处中,渐渐熟络起来。她的工作室中常备的零食,从此增加了一倍。孩子们学完琴休息时,也会和她一起侧耳聆听地下的声音。他们有时候也会给她带些水果、小吃。最讨厌的一次是带了一整盒臭豆腐,许寻笙瞬间石化。结果有小孩子来时会捂鼻皱眉,大声控诉:“老师你这里太臭了!” 自从上次的表白后,张天遥与她的相处并不尴尬,像两个普通朋友。他也再不说任何越线的话——他并不是个无脑毛头小伙儿。只是有时在众人说笑,或者许寻笙下去听他们演奏时,他的目光有时会凝聚在她脸上。许寻笙只是避过。 这个时候,偶尔她又会撞上岑野的目光,冷冷的,似在睥睨,似在讥笑。许寻笙对他却没这么宽容,会毫不避讳地看回去。岑野的目光却会立马没那么野了,像是从来都漫不经心地移开,嘴角偶尔还会泛起一丝笑。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男孩们现在会随意翻动她书架上的光碟、书籍,有时候会拿回去看。但过几天一定整齐归于原位。而她有时候临时有事出去,也会拜托他们帮忙照看工作室。有一次她出去见同学回来,发现张天遥和赵潭两个,正对带着孩子前来询问学琴报名事项的家长,大侃特侃,一口一个“姐”叫得不知道多甜。等许寻笙坐下时,家长已经笑呵呵地打算交钱了。 许寻笙又买了台取暖器,放在地下室里。结果过几天发现他们居然试图在上面烤红薯,被她严厉制止了。第二天,他们却真带了个热乎乎的烤红薯给她。 众人中,对许寻笙最不待见的,大概就是岑野了。每次大伙儿讨论到女人,讨论到她时,只有他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不吭声的。 也有哥们儿问张天遥:对许寻笙就这么算了?张天遥只是笑笑,叼着烟说:你管我呢。 没人知道的是,连这群铁哥们儿都不知道,正因为起初的半真半假,因为对于他的表白,许寻笙连眉都没皱一下。从此张天遥心里就像憋了一团气。可那团气不是怨恨,也许有一点怨吧,还有甜蜜,还有痛楚。此后常常见着她,那团气好像就渐渐沉埋下去,成了一种真正的感情。心怀期盼,心怀不安,而她的清浅笑容,纤白双手,宁静面容,古朴琴音,都成了某种丝丝缕缕的东西,缠进他心里。 这世间大多数真真假假、弄假成真的少年情怀,大抵都是如此。 这天,许寻笙正在桌前,低头专注做事。一束光打在桌面上,成为整个工作室里最温暖明亮的角落。 他们走进来时,她又没听见。 “你又在干什么?”世间最好听的声音,就这么入了她的耳朵。 许寻笙抬起头,看到以岑野为首的几个大男孩,杵在桌前,皆好奇地盯着桌上的东西。只是岑野,眼眸里哪怕闪着光,那眼神依然淡若流星。总让她哪里有点不自在。 她举起手里的章面,说:“我在刻章。我大学舍友要结婚了,想让我刻个有她和老公名字的。” 男孩们齐声:“哦——” “你怎么什么都会?”张天遥问。 许寻笙说:“只是略懂而已。” “这是什么石头?”赵潭问。 “青田石。” “你刻个章要多久?”岑野问。 许寻笙看他一眼,答:“我刻的慢,闲下来就做一点,大概半个月吧。” 男孩们对这玩意儿明显是没有什么真正兴趣的,一窝蜂下楼了。 许寻笙继续埋头做事。 过了一阵子,忽然有人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头。 岑野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人上来了。一只手按在她的桌子上,长长的手指在那里敲啊敲,敲得人心里就毛毛躁躁的。 “说吧。”许寻笙开口。 他说:“帮我刻个章。” 许寻笙低头继续刻,慢条斯理地说:“我一年只刻四个章,今年的已经刻完了。” 岑野笑了,许寻笙总是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他说:“不让你白干,我付钱给你。” 许寻笙停顿了那么一瞬间。 这几天确实感觉到这家伙手头宽裕了一些,每次来都气色红润,还换了件黑色新羽绒服。许寻笙大致听他们聊起过,那次在黑咖的表演后,他们在湘城算是出名了,表演机会暂时是不愁了。这家伙自然也是没有再饿过肚子了。 许寻笙也微微一笑。 同样的,岑野也觉得,总看不透这个女人,神神叨叨的在笑什么,想什么。 “我的章很贵的。”许寻笙说,“因为我刻得好。” 岑野说:“行啊,你说多少?”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无赖散漫。许寻笙不知怎的,蓦然想起吃夜宵的那个晚上,他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行,放我碗里。 “又发什么呆了?”岑野问。 许寻笙的注意力这才重新回到他身上,结果恰好看到他又伸出手,手指停在离她半尺远的空中,显然又打算给她脑袋上弹一下。见她察觉了,他面色自然地生生把手放下。许寻笙却已皱起眉,下意识半个身子远离桌面,非常嫌弃地躲开了。 岑野刹那就笑了。咧开嘴,似乎很开心很得意的笑,眼睛里全是流动的光。 许寻笙一怔,脑海里却冲出个念头:小野千万别在台上,对粉丝这么笑。暖如春阳,灿若星光,她们会疯狂。 “我刻一个章要2000块。”许寻笙半开玩笑的说。 这回轮到岑野愣了一下,静了几秒钟,却是不在意地笑笑,说:“行,你先帮我刻。等我的资金周转周转,就付钱给你。” 许寻笙忍着笑说:“好。”其实她就打算收他个材料费,二三百块。不过暂时不用跟他说了,免得他尾巴又翘上天。 “就刻两个字——朝暮。”岑野说,“刻得霸气点,体现我们的风格。你懂么?” 许寻笙望着他那被刘海稍稍遮住的眼睛,那么高大的男孩,此刻双臂撑于桌上,逼视着她。 许寻笙也直视他的眼睛,点点头:“我想应该是懂的。” 第11章 八卦小野(下) 岑野表情很冷淡地下了楼,便见几个哥们儿坐在那儿闲聊。 “拉个屎去那么久?”张天遥问。 岑野冷冷的说:“老子量大不行吗?” 众人便笑,岑野拉了把椅子也坐下,赵潭丢了支烟给他,他也只是放耳朵上。最近表演比较多,他得保养嗓子,烟便几乎不抽了。就这一点,哥几个还挺佩服他的,说不抽就不抽,自制力惊人。 原来他们又在聊女人。 “海哥,跟女朋友又分啦?”辉子问。 张海笑了,口气大得很:“那个不太听话,今天晚上带个新妞过来给你们瞧瞧。” “哎呦——” “海哥,东南西北中几个城区的妞,你都睡遍了吧?”张天遥问。 张海很轻蔑地说:“那你就太看不清海哥了,这种小目标哥20岁时就达成了。我现在在收集混各个著名酒吧的粉头妞。” 赵潭骂道:“靠,渣男。” 岑野只是低头,随意地拨了几下琴弦,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小野。”张海却问到他了,坏笑,“现在想爬你床的妞可不少,干嘛憋着?挑个漂亮的当马子啊!” 岑野笑笑,口气很淡:“那些我看得上?” “草!” “靠!” “拽得你!” 第7节 “那要什么样的你才看得上?”张海颇感兴趣的问。 岑野拨了一下琴弦,说:“不知道。我说了,我是来搞乐队的,要搞中国最好的乐队,玩女人浪费体力也浪费时间,还得哄还得陪,老子没那个太平洋时间。”说完抱起吉他,亲了一口:“这就是我的亲亲老婆。” 众人哈哈大笑,笑罢,张海却说了句:“你的名字没起错,小野小野,我们中间,最有野心、最狠得下心的,却是你这小子。” 岑野看他一眼,两人目光对视,像是彼此都看透了什么,却没再说什么。 赵潭却开口:“那哪里成你老婆了?吉他是许老师的。” 岑野答:“老子和这把雅马哈偷情,不行吗?” 众人再笑。辉子却问张天遥:“一提到许老师你就成哑巴了,哥们儿,不会真的这么一直怂下去吧?” 张天遥高深莫测地笑笑,看了眼岑野,说:“小野说得对,那些女人,玩玩就可以了,不值得来真的。像许老师这样的,才值得。” 他双臂往后一枕,靠在墙上,说:“漂亮,又传统,宜家宜室。看着聪明,其实人有时候呆呆的,很可爱。”他干脆闭上眼,竟是已开始做美梦了:“将来等我追到她,这套设备,这个训练室,就是我的了。你们来练,就得叫老子老板娘。老子从此就和她住在这套房子里,双宿双飞……” 梦还没做完,冷不丁就被人在腿上狠狠踢了一脚,居然还很痛!张天遥倏的睁开眼,看着岑野不紧不慢收回腿。张天遥:“草,你踹老子干什么!?” 岑野:“骚得你!” 众人齐声大笑,张天遥也笑了,不仅不生气,反而美美的样子,一副你辈不懂的样子,闭上眼继续想着什么。 岑野伸手去摸耳朵后的烟,忽然听见身旁的赵潭低低笑了一声。他抬头看着兄弟:“你笑什么?”赵潭伸手拍拍他的肩,没说话。 —— 第二天,许寻笙正在工作室教一个孩子学笛子,岑野一个人来了。 许寻笙刚打开门,他就闪身进来,带来一身寒意,径直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惹得孩子一直看。许寻笙只好走过去,扯扯他的衣袖:“你不要这么突然跑进来,会吓到我的学生。” 岑野看她一眼,慢慢地说:“老子长得这么可爱,怎么会吓到小朋友?” 许寻笙:“……” “跟你商量个事儿呗。”他往桌边一靠,双臂撑着,依旧是那副懒慢模样。 “说。” 岑野喝了一大口水,瘦长五指扣在杯沿。许寻笙也不知怎么的,目光就落在他的手指上,看了一会儿。等他放下杯子,她立刻移开目光。 他说:“今年双马视频要搞一个全国乐队比赛,下周就开始海选。我们想要参加,想借你的乐器。” 双马视频是国内最大的视频网站之一,之前也制作过各种综艺节目,令不少新人一炮而红。对于朝暮这样的新乐队来说,也算是个机会。 许寻笙干脆点头:“好。” 岑野眼里闪过似有似无的笑意,一口把水喝完,杯子递给她:“我还要。” 许寻笙嗓音清淡:“自己倒。” 岑野挑挑眉,自个儿老老实实去倒水,却听她又在背后说:“不过你们要爱惜,我现在跟你们也算有了交情,万一弄坏了,就伤了交情。那些设备对我而言很重要,是故人之物。” 岑野喝着水,看着窗外日光,说:“我就猜到,男朋友的吧?” 许寻笙也不刻意掩饰,答:“嗯。” 岑野眼睛余光斜她一眼,笑了:“那怎么从来没瞧见过?” 许寻笙静了一下,说:“我们很久前已经不在一起了。” 岑野顿时冷笑:“人走了还把东西丢你这儿,阴魂不散啊。” 许寻笙哪想到他突然就毒舌了,脸色一沉,说:“你少胡说八道,他……没来得及带走。” 岑野一回到家,就拿出手机查。 不是没想过那些乐器,曾经属于过某支乐队。但许寻笙的前男友居然也是搞音乐的,这个认知令岑野莫名有些的兴奋,还有些焦躁。 他用的那把吉他背后,刻着个“执”字,但之前岑野并没有深究。现在仔细想想,那个用墨水刻上去的字,不正是许寻笙的风流字迹? 这女人刻一个章要2000块,就这么大大方方给人刻吉他上了,还刻那么大一只! 有了吉他的线索,岑野居然很快就在网上找到了那个男人。 徐执,古漫轻兽乐队主唱。岑野发现自己以前就听说过这支乐队。他们于5年前出道,飞快蹿红,当年也是各大音乐节座上客,甚至还开了多场巡演,前途本来不可限量。 3年前,主唱徐执酒驾,出了车祸,当场死亡。贝斯手也在车上,重伤。乐队一夜间被毁。就像一颗流星,落入原本就茫茫的沙漠中。 网上也有徐执的不少照片。岑野意外的发现,当年28岁的徐执,是个高瘦清秀的男人,一头短发,虽然也就是有点帅,但气质讲真连岑野都觉得很出众很舒服。岑野看着他站在乐迷中的一张照片,找了一圈,也没看到许寻笙。再看着徐执,总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岑野很快品出那是什么味道了。 熟悉的,感觉。 徐执身上,分明有种跟许寻笙类似的气质。清明的眉目,安定的眼神。哪怕站在聚光灯下,站在疯狂的歌迷中,他也像站在古琴前那个孤独的身影。 草。 岑野把手机丢到一旁,觉得自己真他妈无聊,搜许寻笙的八卦干什么。脑子里却忽然闪过个念头,三、五年前,那个男人28岁,许寻笙跟他的时候几岁?大学有没有毕业? 赵潭回来时,就看到这小子大刺刺躺床上,脸色不善。赵潭问:“想什么呢?” 等赵潭洗了把脸,才听到岑野幽幽地答:“在想老子一定要变得更牛b。” 赵潭早已习惯了他的自恋,没好气地答:“傻b。” 第12章 她不看我(上) 这几年,国内电视台、视频网站,举办了不少音乐选秀比赛。效果是非常明显了,红了一大批人。反倒是传统发唱片出道的歌手,更难红了。毕竟音乐已死,娱乐至上。 虽说选秀出来的歌手,绝大部分是昙花一现,只红那一个夏天,就泯灭于人间。只有极少数真正留下来,成为明星。但对于大多数心怀梦想的年轻人来说,哪怕是做昙花与流星,稍纵即逝,也比从未为梦想努力过,从未闪耀过要值得。更何况还有机会,一步红出宇宙。 所以参加选秀比赛的人,前仆后继。 这次双马视频网站举办的“超级乐队”比赛,分为三个阶段—— 一、全国海选。在近二十个大中型城市举行; 二、决出分区十强,其中前两名可以进入全国决赛; 三、全国决赛,录制综艺节目,网络播出,决出年度十强和总冠军。而等待优胜者的,是国内一流音乐公司的签约、巡回演唱会和唱片录制。 这也将是国内最大规模的、最具影响力的乐队选秀比赛。才短短半个月,光是湘城及周边地区的报名乐队,就超过了50多支。 这天早晨,天气意外的好。清清透透的阳光,透过薄云,照在许寻笙的园子里。园子门大开着,门口停了辆破旧的皮卡,男孩们正在搬进搬出。 许寻笙穿了件红色羽绒服,厚棉裙子,原本在男孩们眼里宛如画册上走下来的中国风仕女。可她戴了顶厚厚的毛线帽子,又裹了条更厚的围巾,在脸上缠了好几圈,只露出双眼,于是每个男孩搬着乐器经过她身边时,都觉得可爱,都很想笑。 张海的目光是让许寻笙觉得不舒服的,他只搬了一趟,就坐在皮卡的驾驶位上抽烟,很痞的调调,还望着许寻笙笑。许寻笙明白这个男人不见得对自己有兴趣,只是自恋而已。可她就是讨厌他而已,总觉得他不像岑野、张天遥那样纯粹。 张天遥是倒数第二个出来的,手里还抱着个音箱,许寻笙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而他一如既往地在她面前踟蹰。 到底还是停了步,他望着她笑:“有这么冷吗?” 许寻笙:“唔……” 张天遥歪过头去,对身后隔了几步的岑野说:“喂,小野,你看她好像一只松鼠。” 许寻笙斜眼望去,岑野刚从楼梯冒头,手里抱着吉他,腋下还夹着个小音箱,远远看她一眼,目光幽幽,不答腔。许寻笙无意间也注意到了,这小子跑的趟数最多,搬的也最多。外套早脱掉了,只穿件半旧的毛衣,可这样发丝还是被汗沾湿。 “许老师,别忘了你说的话,成为湘城冠军就有资格了。”张天遥忽然压低声音,令许寻笙回神,“我这就奔着冠军去了。” 许寻笙心头微微一跳,心说我当时明明是被你缠得没法子,才随便搪塞的话,也当真?再说就算有资格也可以立马淘汰好吗?但想到今天是他们海选,没必要这时候打击他,到底还是闭口不言。 张天遥见她沉默,不喜不气不在意的样子,顿时心生沮丧。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真他妈可怜,她跟他差不多年纪吧,或者比他大一两岁,怎么就能稳稳占了上风呢? 不过他还是坚持发出邀约:“我们比赛时间是下午1点,你能不能来看?” 这时岑野已经不紧不慢走了过来,许寻笙还没答,他已开口:“腰子,又在强迫良家妇女呢?” 换来的是张天遥和许寻笙齐齐瞪他。岑野咧嘴一笑,神色依然很淡很酷地往前走,却听许寻笙慢悠悠开口:“我上午有课,不过中午应该能结束。” 张天遥说:“那一言为定。” 岑野刚走出园子,张天遥追了上来,两人并肩走。岑野吹着口哨,张天遥忽然说了句:“小野,我发现每次你一怼,许老师立马就范。” 岑野闻言刚想笑,忽然微怔,转头看去,张天遥神色如常脸上带笑,似乎并没有别的意思。岑野于是也笑笑说:“说不定她怕我呢?” 他把音箱递给车上的辉子,自己挎着吉他,两下就翻上了车。张天遥也上了车,皮卡“突突”发动,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傲慢的笑,岑野瞧见张天遥迎风点了支烟,慢吞吞抽着,却没再跟他提那女人了。 —— 海选在市中心的一家剧院举行。朝暮乐队赶到时,等候厅里已来了一些乐队。也有些熟人,大家打了招呼。搞乐队的人,大多性格乖张自我,即使来参加比赛,坐在等候厅里也是抽烟胡侃,嬉笑怒骂,倒是没什么紧张竞争的气氛。 朝暮乐队近来在湘城冒头,已是小有名气,所以也有些人注目。尤其岑野,今天为了比赛也买了件贵的套头衫,新牛仔裤,头发早上也洗过了梳过了,整个人更显得容颜明亮。于是就有好几个老资格的乐手,过来聊几句,意味不明地拍拍他的肩说:“小野今天真帅!”“小野这长相是没得挑,加分哦。” 兄弟们大多都是笑,岑野当面笑笑不语,等他们一走,心里狠狠骂娘。 赵潭大概看出他因此不爽,拍拍他的肩,低声说:“他们是嫉妒你的音乐更屌!” 张天遥则对着镜子撸了一下头发,说:“明明老子更帅,他们怎么不来酸我,靠!” 众人哈哈大笑,岑野也笑,兄弟俩对视一眼,仿佛都看到彼此眼中放肆笑容背后的熟悉和温暖。 “朝暮乐队!”一个工作人员推门走进来,大声喊道。 赵潭注意到,厅中绝大多数人,这时都似有似无地看过来。这令他心中隐隐放肆,也隐隐振奋。这说明朝暮乐队虽然年轻,在湘城地下音乐圈却已是不可小觑的对手。岑野已跳起来,第一个跟着工作人员走进去。 他们走进的是剧场。眼前是个宽阔的舞台,没有任何装饰,只摆放着乐器。台下观众席也几乎是空荡荡的,正中一排,坐着三名评委。他们身后还有几名工作人员。除此之外,就是角落里还零散坐着几个人,可能是别的乐队或者工作人员带进来的听众或者粉丝。 张天遥之前已经把一枚入场二维码发给了许寻笙。岑野目光只这么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她。但这念头几乎只在他脑海中占据了万分之一秒,他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在吉他上,轻调几下,上前几步,抬头,拿起话筒。 有一束光,从对面直射舞台,照得台上人的视野,都有些朦胧虚幻。透过那些光,岑野依然看清,评委眼中闪现的笑意。其中那个女评委还和身边的中年男人低头说了句什么,点了点头。 他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的皮相。 他有些烦躁,又有些得意,这些人的反应。心中闪过一个冷傲的念头:你们还没有听到,我的音乐。 第13章 她不看我(下) 之前商量表演时,张海还提过,让岑野开始前多说几句,讨好评委。譬如我们都来自哪里,我们有多么热爱音乐,搞地下又有多么艰难不易……当时岑野只是笑容淡淡听着,像是听进去了。可此时他根本不管张海在朝自己打眼色,他轻轻拨了一下弦,抬起头,只说了八个字:“《天降发卡》,朝暮乐队。” “细雪爬上老树 脚底打滑被雨浇下 落地长成黑色的发卡 第8节 背上可以追逐前世今生的二维码 它想开花 蹑手蹑脚栖上谁的发 听了一筐一筐半真半假的情话 还是决定当一枚发卡 不做寂寞的 鬓边花 情话半真半假 白天黑夜怕被盘查 假装自己是得了痴呆的老树桠 前尘往事都是风里飘白马 说过的话 蹄声踏踏 望不见身影 四面是天涯 天上纷纷扬扬 飘的都是鬓边花 一半绽放 一半是寂寞的发卡 ……” 而在灯光与旋律中,评委们的脸也渐渐看不清了。他们都陷入了另一个世界,岑野、朝暮乐队带来的那个世界。 一曲演奏结束。 岑野停下吉他,抬头看着。每个评委都在笑,眼睛无比地亮。而他们身后,每个工作人员都全神贯注,脸上全是惊喜。岑野心中于是明白,这一把,稳了。 果然,那女评委又问了几个问题,语气温柔无比,譬如他们的乐队什么时候组建,还有些什么原创歌曲,岑野和赵潭代表回答了。越问,他们的目光越赞赏。 最后,年纪最大的一名评委说:“小伙子们唱的不错,回家等通知吧,最快今天晚上就会有通知。后面的路还长,我们很看好你们,好好准备,好好干!” 岑野回过头,看着兄弟们。每个人脸上,都是兴奋难抑的光。 以至于他们走出比赛场地,回到休息厅,有几个人找事问道:“怎么样啊,朝暮乐队?过了吗?” 辉子笑笑说:“过没过不知道,不过评委拉着我们聊了半天呢,你们看,这不聊到现在才出来!不好意思啊各位,耽误时间了!” 羡慕死他们去吧! —— 通知来得比评委说的还要早,仅仅下午5点,几个小时后,赵潭就接到通知——朝暮乐队通过海选,晋级下周的复赛,争夺大区十强。 这样的初战大捷,这样的前途坦荡,他们怎么能不大大庆祝一番?天还没黑,几个人就在赵潭和岑野租住的房子附近,吃上喝上了。 吃都不是关键了,热血仿佛在每个人的细胞里窜。连向来爱女人胜过爱兄弟的张海,都掏钱去旁边超市买了两瓶不便宜的酒鬼酒,一人先倒上一杯。 张海说:“小野今天唱得不错,大家也都发挥不错。要是能在这个比赛出头,哥几个之后还愁什么前程生活?” 一番话说得大家更high了。张天遥举起酒杯:“老子要去北京,参加全国决赛!他妈拿下全国总冠军,看许寻笙还不乖乖坐在我的跑车副驾上,心甘情愿当我马子!” 大家哈哈大笑,岑野脸上笑容也淡淡的。 大家吃了一会儿,又聊了一会儿,张海看着岑野说:“就是小野,你还是不会来事儿,看那几个评委,多喜欢咱们,你嘴甜点,估计咱们复赛就直接过了。评委评委,看的不就是个人口味。” 其他人倒没搭话,岑野端起酒杯跟张海碰了一下,他从不当面驳兄弟面子,笑嘻嘻地说:“海哥,我下次努力。”张海面子也全了,不在意了,爽快的跟他喝了这杯酒。 “腰子,你家许老师不是答应来吗?今天怎么没来?”辉子一攀张天遥的肩膀。 这事儿张天遥的确有点没面子,心里也有点怨许寻笙失约,他身旁坐的就是岑野,随口就问道:“是啊,小野,你今天也听到了吧,她答应要来的。” 岑野看他一眼,说:“她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说来看我们的场子,就一定会来。除非有什么正事耽误了。” 张天遥正端着杯酒呢,笑了笑,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倒挺了解她的。” 岑野闻言,没有搭理。 天已黑了,寒气随着夜色,笼罩着周围。小饭店的橘色灯光,笼罩着他们,桌子底下是碳火盆,暖和又安静。其实支配着年轻人们的情绪,不止快乐和得意而已。还有很多莫名的说不出的情感,譬如空旷,譬如爱情,譬如孤独,譬如温暖和骄傲。于是大家今天放开了喝,越喝越多。两瓶白酒喝完了,又上啤的,一箱箱上。喝着喝着,大家又开始疯疯癫癫唱歌。 岑野微微睁大眼,看着桌上的饭菜。爆炒花甲,烤鱼,猪尾巴,凉拌黄瓜……他们都已东倒西歪,甚至包括老江湖张海。岑野却还没太吃饱,一筷子一筷子夹得稳稳的。他向来是越喝眼睛越亮,可身为东北小爷们儿,也架不住一直这么喝的。过了一会儿,只见身旁人都倒下了,岑野甚至还手撑着桌子,给自己倒了杯茶灌下去。又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摸出所有的钱,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好像说不够,他很有礼貌地说:“你等等啊。”扒死尸样从赵潭身上扒出钱包,又抽了几张。 这回够了,周围也清净了。其实也不过八九点钟,墙上电视里还在播娱乐新闻。岑野抬头看着,忽然看到里面出现今天比赛的画面,他们的脸也在视频剪辑里占据了几秒钟,一闪而过。 岑野恍惚地笑了笑,摸出根烟,慢慢抽着。张海其实说得没错,他只盼从此前程似锦,只盼能握住这个艰难而明亮的机会。 下午,在他们之后,还有一支乐队,在视频里占据的时间更多。岑野认出来了,是“黑格悖论”乐队。他推了一把身边几个人:“喂,看一下黑格,大名鼎鼎的黑格。”可是没人醒。 他也隐隐约约听到电视里在介绍:黑格悖论,湘城地区最有名的乐队,曾拿过xx比赛xx比赛亚军、季军……也被视为这次湘城地区最大热门。主唱大熊在微博拥有十万粉丝……今天他们的比赛,甚至还有一些粉丝,不顾严寒赶到现场助威…… 如果朝暮想要进全国决赛,黑格悖论将是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电视画面拍到很多举着应援牌的女孩子,站在剧院门口大喊“黑格黑格!”岑野原本已没有精神再看,刚想趴下睡觉,忽然间见镜头停在一张脸上。 或许是因为她的脸太清秀美丽,气质也太独特,所以镜头刻意为这名“粉丝”停留了一瞬间。 岑野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人群中看到她,脑子一时有点发懵。 许寻笙还是穿着早上那套衣服,只是围巾解开了,露出干净的一张脸。娉娉婷婷站在那群粉丝的边缘上,像是和她们融于一体,又像是格格不入。看到镜头正对着自己,她微微一怔,旋即释然,笑了笑,转身随那些粉丝一起走进了剧院。 岑野整个人都松松垮垮靠在椅子里,慢慢回过神来。 黑格悖论是支老乐队了,她认得?她喜欢?所以她放了他们鸽子,还跑去给那些老男人应援了? 许老师干得出这样的事? 岑野蓦然觉得悲从中来,生无可恋,且难以自拔。 这时赵潭似乎又清醒了一点,抬起头,问他:“帐结了吗?”那是还没完全醉到边。岑野答:“结了。坛子,你一会儿把他们弄回去。” 赵潭还糊涂着,没有反应过来:“我?弄?他们全部?” 岑野却已抓起外套,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第14章 老子快活 这天许寻笙看完黑格悖论乐队的比赛,又在附近吃了个晚饭,搭车回到小区,已经是夜里十点。 黑格悖论乐队毫无悬念地晋级了。平心而论,许寻笙对这支乐队印象还不错,成员不似别的乐队,张扬狂乱。他们的成员大多是80后、85后,虽已不年轻,沉默寡言,对音乐却很用心。一上台之后,就能爆发出震撼人心的力量。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摇滚不动摇。在许寻笙心里,这些男人,就是搞音乐的真爷们儿。也难怪现在能成为绝对的湘城地区“大神级”乐队。甚至朝暮乐队跟他们比起来,都还有不足的地方。很多细节、台风,值得跟他们学习。 夜已深了,小区里这时几乎没什么人,偶尔有车经过。许寻笙裹紧大衣,踩着高跟,慢慢地走。到正式场合去,总会精心打扮一番,是她的习惯,也是母亲教导的修养。譬如今天去看比赛,譬如上次去看朝暮的演出。不过她不知道,因她平日总是素面朝天松松垮垮的,所以这种时候在别人眼里,可能就显得太过郑重。 前面拐个弯,就要到她家园子了。墙角有盏路灯,黄橙橙的。路灯下立着个人,靠墙站着,太高,身材也太挺拔好看,微微垂落的头发,遮住侧脸,只露出一个鼻尖,和抽烟的嘴,还有那修长白皙的手。以至于许寻笙一下子就把他认了出来。 许寻笙愣了一下,想不出这家伙此刻在这里的原因。今天演唱不太顺利?不会啊,她看过新闻,朝暮是第一批晋级复赛的。有别的事? 岑野也听到响动,放下烟,抬头看过来。 路灯下,俩人对视了一会儿。许寻笙发现那张清秀的脸上,眼神静默,很静默。光芒暗藏。 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许寻笙走过去,在离他两步远处站定,立刻闻到了一股酒气。她仔细打量他的样子,醉了?可好像又没有,醉了的人,神色哪有这么清醒沉稳的? “许寻笙。”他轻轻喊道。 “哎。”许寻笙应道。 岑野却忽然微微笑了:“你这个骗子。” 许寻笙丈二摸不着头脑,瞧他眼神冷冷的,竟不是在开玩笑。她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他却偏过头去,抽了口烟,垂头看着地面:“你下午为什么没来?说好的。” 许寻笙吃了一惊,万没料到他居然是为这事儿而来。心中亦像是有什么地方有股细细的痒痒的暖流在轻轻流动,令她想笑。 她答道:“下午本来可以赶到的,可是上午学琴的孩子家长临时有事来不了,让我中午看着孩子,2点才走。我赶到剧院时,你们早比完走了。” 岑野放下烟,又笑了,许寻笙吃不准这小子在笑什么。他深沉起来如同个四十岁的老男人。 忽然间,他抬起手臂,那长长的削瘦的手掌,就按在她脸侧的墙上,烟头丢地上,他一脚踩熄,那气势凶得很。嗓音却还是低哑好听的,竟比平时清亮唱歌时还多了几分蛊人味道: “你去看黑格悖论的比赛了。你支持他们。” 若不是说话的人是向来骄傲的小野,许寻笙几乎都要怀疑说话的人,嗓音中分明透着悲伤情绪了。俩人隔得这么近,她也没太在意,毕竟这么熟了。她又仔仔细细看了他几眼,看着他那么认真的眼神,心想莫非真的……醉了? “嗯,我索性就等到6点,看他们的比赛。”许寻笙还是不紧不慢地答,而后望进他的眼睛里,那里总是一片陌生而寒冷的领域,今夜或许因为周围太静,无人打扰,她仿佛看到了更深的地方去。她说:“我觉得……你们如果正常发挥,和他们不相上下。如果你作为主唱,爆发一下,带动整个乐队,说不定可以赢了他们。” 她的声音柔和清澈,岑野听得清清楚楚,此时此刻,满脑糊涂,竟也刹那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他忽然笑了,是很开心的抑不住的那种笑,“你是为了我们,才去看他们的?看他们是不是老子的对手?你心里在意的,是我们?” 原本这就是许寻笙的初衷,可对着他刹那如繁星点亮的眼睛,许寻笙既觉好笑,又有点不自在,侧过头,“唔”了一声。 这一低头,却瞧见他站的那块地上,已有几支烟头,显然已等了许久。许寻笙一怔。某种细如烟沙的柔软情绪,丝丝绕绕在心底升起。那是一种很隐约的感觉,有点摸不着边际。许寻笙还在发怔,忽然间手腕就被牢牢握住,男孩身上的酒气和寒意瞬间逼近,他已吻了下来。 岑野的动作很快,一下子就抱着她的腰,将她压在墙上。灯光徐徐如同薄纱笼罩在许寻笙的视野里,而后是他耳边轻扬的长发,擦过她的脸颊。他的脸冰凉无比,看来是在寒夜里已等了很久。 许寻笙整个脑子都是懵的,转眼间他已粗鲁地撬开她的唇,舌头跑进去,刚一触碰到她的,他的身躯微微一震,于是将她抱得更紧。分明已意乱情迷,手也开始放肆地在她后背乱摸,带着饥渴,带着热烈,带着虔诚与生涩。 这时的许寻笙,又怎么会懂醉酒少年的情绪呢?一切都是模糊的,模糊却又坚定的。人生开始赢得比赛和尊重的狂喜,对未来的无限渴望;得知她并未轻视和背弃的惊喜,还有某种即将冲破禁忌的感觉,他想要放肆的做点什么。现在,对她做。 许寻笙才过几秒钟,就彻底清醒冷静下来。少年失去理智的强吻,还有他宛如任何色欲熏心的男人般在她背后游走的手,都叫她心生失望和厌恶。她拼命想推他,居然推不开,他的身子好重。许寻笙果断扬起手,一个脆亮的巴掌,“啪”一声狠狠落在他脸上。 岑野的动作一下子停了。像一头原本兴奋失控的小兽,被人打懵突然停下。 他抬起头,看着她。那寂静受伤的眼神竟叫许寻笙心底某处重颤,她冷冷地一把推开他:“岑野你疯了吧?” 她往后退了几步,他却站在原地没动,还是平日那副高高瘦瘦格格不入的样子,只是眼神迷茫。然后他忽然笑了,淡淡地说:“我亲你,你竟然不乐意?” 许寻笙沉静过后,心头已是一股火,无声无息烧起来。 她站在自家园子门口,看着他,清清楚楚地说:“岑野,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那些围着你的狂热粉丝?还是混你们那个圈子的,一心想要跟着你的马子?滚,你给我滚,再也不要到我家来!” 第9节 岑野就站在那里,没说话,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她。过了一会儿,像是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眼神一黯,头慢慢垂下去,只有头发轻轻被风吹动了一点点。 饶是以许寻笙的脾性,也在今夜,生平第一次,当着人的面,重重摔上门。 一室黑暗冰冷。 她静了一会儿,开了灯,打开暖气,可心里就像有把无名火苗乱窜,依然焦躁得很。 她在屋里默默站了一会儿,走到窗边,窗帘撩开一条缝,瞧见明亮的路灯下,那个转角处已空空如也,岑野走了。 —— 岑野大睡了一觉醒来,居然已是次日下午,他觉得浑身酸痛,好像在哪里被撞过,揉揉眼,发现自己睡在下铺赵潭的床上。上铺则传来手机游戏的声音。 他动了动,赵潭察觉了,问:“醒了?” 岑野揉了揉剧痛的头:“我怎么在这儿?” 赵潭翻身下来,笑了:“还没问你呢?你丫昨天晚上喝着酒,一个人跑哪儿去了?老子拼了命把那几个送上车,半夜1点回来时,发现你居然就躺在楼下路边,都快冻成块冰渣了。老子废了好劲儿给你拖回来的!” 岑野:“靠!” “你怎么会在那里?”赵潭问。 岑野努力想了想,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没好气地说:“我哪里知道?” 赵潭看着他说:“我记得你当时脸色严肃得很,都没管我们,就从馆子走了。憋着股劲儿呢,肯定去干啥坏事了。”忽然想到什么,一拍岑野的肩膀,笑得很低沉:“不会是跑去找人打了一炮吧?我看你也憋得厉害。” 岑野一把推开兄弟,笑了:“去你妈的,不可能。老子就算喝醉酒,也是洁身自好的。” 话虽这么说,岑野站在狭小斑驳的卫生间里刷着牙,看着镜中满脸疲惫的自己,还是想不起昨晚离开饭店后,到底去了哪儿,干了啥。彻底断片了。 只是隐隐,有点不踏实的感觉。总感觉自己好像还干了什么事。 不过他向来是个洒脱性子,想不起就不想了。又想起昨天初赛通过了,还想起许寻笙没有来看他们,去看黑格悖论了。可现在想想,不知怎的,居然也不觉得生气了。毕竟他又不是小心眼的男人。 “今天大家估计都在睡,明天再去许老师那里,练习练习,好好准备下周复赛。”赵潭说道。 “no problem!”岑野答,双手按在洗手池边缘,看着镜中的自己,说不清什么原因,心情渐渐变得好起来。许多事,清楚的,模糊的,现在的,未来的,好像都充满希望。 明天又要去许老师那里练习了,他懒懒地快活地想着,然后对自己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第15章 老子知错(上) 第二天,当岑野刚踏进许寻笙的工作室时,还没有发现不对劲。 她还是如往常一样,静坐于琴前,一杯热茶袅袅,裙摆动人。当他们推门进去时,她平淡点头,却不像平时会浅浅一笑。 岑野微微一怔。 那是一种相当微妙的感觉,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感觉到了。 张天遥上前去跟她吹牛逼了,说昨天如何如何厉害,还问她为什么没去,她神色平和地解释了致歉了,大家也都没太在意。只有岑野觉得,她今天有哪里不对劲。言谈举止,处处与平日相同,可处处又透着不同。她的眉没有展开,她坐得格外地直,她搭在琴弦上的手指,在悄悄用力,所以被压出了细细的红痕。 还有她的琴,今早显然没有好好擦,琴尾有一点灰印子。以及屋内的博物架,平时整齐得数日如一日,今天却没那么规整,他几乎可以想象出,今早整理的时候,她心不在焉的样子…… 岑野站在众人最后,一直盯着她。她如若未觉,也没朝他的方向看一眼。这便是怪异了。平时她机敏得很,每每岑野肆无忌惮地盯着,她几乎都是立刻察觉,那如水的目光也会瞬间滑到他身上,然后毫不在意地移开。今天却像是那条线断了,她忽然看不到他的任何眼神。 此时岑野还未觉察出,她的“断线”是针对他一个人的,只觉得她整个人看起来不太对头。 她这是受什么委屈了?岑野脑子里飘过这念头,暂时跟着众人下楼,藏住不提。只是走下台阶时,余光回望,只觉得那女人在日光中坐得更加笔直,细细的腰肢简直绷成了一条直线,没有回头看他,侧脸眼中只有寒光。 岑野不动声色地先下了楼。 其实到了今早,许寻笙的心情已彻底平静。也把昨晚的事丢到脑后,上午专心教孩子学琴。只是弹错了几个音,学生没有发现罢了。 到了中午,也临近乐队来排练的时分,她的心情渐渐不那么好了,弹了好几首清心的曲子,才感觉稍微恢复宁静自持。 岑野踏进来时,她已决意不会再理他。可这家伙的眼神,居然就这么大刺刺一直停在她身上。许寻笙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在做了那样的事后,他居然还跟没事儿人一样,神色慵懒。就这么不要脸? 而她也感觉到昨夜心里那几丝毛毛躁躁的感觉,仿若野草,又活了过来。于是更加不想理睬他。 待到他们都下了楼,许寻笙本想看书的,翻了半天,承认自己着实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对岑野的种种指控。她又洗了手弹琴,一曲清心曲生生弹成了万马奔腾杀无赦,叹了口气,索性起身,盖上琴,带上门,出去了。 许寻笙足足在小区里走了五、六圈,才感觉心情平静下来。彼时正是三四点钟,冬日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是暖的,呼进胸腔是清寒的。她走回自己院子,却见园子里蹲着个人,高高大大一个,却跟孩子似地蹲在一排韭菜前,双臂枕在腿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许寻笙站定不语。 有时偶尔望去,就像现在,岑野看起来真的只是个纯洁无比的大男孩。面目白净,黑发柔软,眼神澄净。他蹲在那里,眼中看起来空无一物。只是像个迷路的孩子。与那天夜里判若两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嘴角咧出一点笑意,伸出一根长长的手指,拨了一下她种的韭菜。然后开始缠绕,在手里缠绕,猛地扯断了,丢在地上,开始拔第二根。 许寻笙:“……” 他约莫是看到了地上那道影子,一下子丢掉手里被残害的韭菜,还欲盖弥彰地用脚一踩,然后像没事人一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你跑哪儿去了,半天不见人影。” 许寻笙的脸沉下来,毫不留情地从他身旁走过去,冷冷道:“不关你的事。”话音还未落,手臂就被他抓住了。许寻笙抬起头,看到那双男孩的眼,瞬间又变成了男人的眼,深深地望着她。 “我哪里惹你了?”他问。 许寻笙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想要挣脱,哪知他竟不放。她一抬头,就能看到昨晚,俩人站立的那个墙角。可现在,他翻脸不认账,居然问她,哪里惹她了。 眼看心中就要升起怒气,另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却在她心中升起。因为她看清了他的眼睛,那里头竟全是少年的坦荡、傲气和困惑。 “自己前天晚上干的事,全忘了?”她冷冷地说。 这回岑野真真正正困惑上了,他为难地想了想,说:“给个提示吧。我前天晚上喝多了,醒来就在家里了。”说完居然还笑了:“许老师,我不会跑你这里来了吧?难道我偷偷欺负你了?” 他本是玩笑话,许寻笙却听得心头一抖,万般情绪涌上心头,竟也不知是该恼怒还是无奈,这家伙那夜那样撒泼,甚至还是凶狠霸道的,如今却忘得一干二净。 许寻笙到底还是有城府,静了一会儿,淡淡地说:“欺负我,你敢吗?你跑到我的园子里屋里乱吐乱跳乱扔东西,还唱歌,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 岑野顿时“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难怪赵潭说不知道他前天晚上跑去哪儿了。自己竟然干了这么没品的事,他摸了摸鼻子,又看向来云淡风轻的许老师,脸居然气得红红的,又觉得好笑,还是没松开她的胳膊,低声说:“那你别生气了,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连许寻笙自己都没意识到,岑野是什么时候开始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的?是从刚认识不久的那个晚上,他替她吃掉一把讨厌的肉串,就是这么低声说:“放我碗里”;还是在他没饭吃的那段时间,她总是投喂他,而他懒懒地应了开始。 可岑野不明白,他这样的态度,是会让任何女人都感到为难的。他一讨饶,她就心软了,可又气难平,毕竟吃了大亏。于是她抽回自己的胳膊,丢下一句:“我暂时不想跟你说话。”就兀自进了屋子。 岑野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双手插裤兜里,抬起脸晒着太阳,不知怎的,心情一点也不坏,兀自笑了,也走进屋里。 许寻笙果然严防死守,进自己卧室去了,没有呆在厅里。岑野故意哼着歌,知道她会听见,而后下了楼。 心情,居然是轻快舒服的。众人正在休息,看到他来,辉子说:“怎么去那么久?还以为你小子自己跑去玩儿了。” 岑野说:“我去散步不行吗?” 张天遥问:“你买的烟呢?” 岑野这才想起自己刚是借口买烟才上去了,愣了一下,笑了说:“草,忘了。” 众人骂声一片,岑野浑不在意,唯独张天遥看了他几眼,说:“干啥去了,把买烟都给忘了。” 岑野没答。 第16章 老子知错(下) 岑野原以为,像许寻笙这么成熟稳重云淡风轻大方还有点傻气的女人,生他一会儿气,就会好。哪知几天过去了,她还是不理他。原来她这样的女人,使起小性子来,也是够人受的——岑野想。 譬如每次乐队到训练室报道,许寻笙照旧会与众人攀谈,但眼神会非常准确地跳过他一个人。倘若众人说话时,他跟她搭上一句,她一定是神色稳如泰山,跟没听到似的,不理不睬。 她还是会经常给乐队准备零食饮料。零食有时候岑野还是能捞到点儿大家剩,可饮料变成只有四杯,每次到他跟前时,别说咖啡了,连草莓味儿童牛奶都没有了! 还有,这几天乐队叫许寻笙一块去吃饭,她从来不去。张天遥把他们复赛的门票送给许寻笙,人家原封不动地退回来,柔柔和和地说最近没有时间看现场,精神上会支持他们。把张天遥又懊恼得愁情满怀。 渐渐地大家都看出来,许寻笙的气是针对某一个人的。这天大伙儿在喝啤酒吃烧烤时,赵潭踢了岑野一脚:“喂,你到底哪里惹许老师了?我算是看出来了,她一看到你,就从如沐春风脸变成冰块脸了。” 其他人都看着岑野,张天遥喝了口酒,笑笑,等着。 岑野说:“我哪知道?” “切……”大伙儿都不信,说咱许老师绝不是无故仇恨的人,只仇恨值得唾弃的人,小野再不说就不带他去训练室了,免得影响大伙儿在许老师那儿的福利。 岑野失笑,到底说了出来:“她说我喝醉酒那天……去她的训练室胡闹,吐了一点吧,乱扔了一点东西,这又怎么了?老子一定是太兴奋了,习惯性地跑去训练室了嘛……” 话没说完,众人已把他一把摁住,乱揍一番。 “靠,难怪许老师这么生气,她那么爱干净的人!” “你还吐,你居然还吐到她家里,卧槽,你吐得出口!?憋你也得给咱憋回去啊!人家洗手间都收拾得比你的床铺干净!” 众人都觉理解了,张天遥也哈哈大笑,一推他的肩膀说:“靠,我女人家也是你乱吐的,早知道我先替她修理了你!” 岑野任众人推搡着,懒洋洋靠坐在椅子里,似乎还一副很受用的样子。不过想到都好几天了,许寻笙还不待见他,虽然每次看到她冷冷淡淡的样子,挺好笑的,但一深想,似乎心底深处也有点烦躁,有点不踏实。 “不管了!”辉子说,“你小子必须得跟许老师赔礼道歉。” 赵潭也说:“是啊,人家一个女孩子,对我们这么照顾,你居然还敢触犯龙鳞,这事儿,小野你得担着。” 岑野端起啤酒,一口干了:“我担着。” 可具体要怎么担着,岑野心里也没个清楚的辙儿。大伙儿出的那些主意,他都觉得不靠谱,什么一起请她吃顿饭,岑野想都想得出,许寻笙会照旧礼仪周全,搞不好还会去先买了单,但就是不理他岑野; 又或者说让岑野再去给她赔礼道歉,可岑野也是要脸的人,心想老子一张脸不是让女人反复打的,不干。 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办法,后来大家喝着酒,又把这事儿给忘了。 岑野其实没忘,这晚喝完酒回到家,他躺在床上,还在想,对于许寻笙这样一个女人,应该怎么样让她开心起来? —— 许寻笙每天的生活是很规律的,早上6点起床,洗漱,吃点早饭,而后打扫屋子,出去走几个圈,上午教课或者干点自己的事。 这天清早7点不到,她推开门,天还是刚亮,阴白一片。她吃惊地发现,门廊上的灯,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照得园子里通亮一片。再仔细一看,院子里的落叶已被扫得一干二净,木走廊还被人不知用水拖过还是擦过,湿漉漉一片,在清晨透着寒意。虽然活干得不太漂亮,水渍太多不均匀,但显然是刚刚完成。她的木栅栏上,甚至还挂了一排喜庆的小彩灯,闪闪亮着,令她差点以为走错了院子。 一个人从院子角落走出来,拍拍手掌,大清早的,吓得许寻笙浑身一震。他却站在灯下,咧嘴笑了:“院子扫过了,拖过了,连栅栏都给你抹过了。池子里的金鱼,我也给你喂了。” 许寻笙不知道岑野早上几点来的,可是满头黑发上都蒙了一层寒霜,笑得淡淡的,是在对她邀功,但是眼神清澈。许寻笙再冷的心,都得被这人给捂化了。其实这几天她也不恼他了,就是面子上有点下不去。哪里想到他还真的放得下面子,郑重其事冒着严寒来干活儿赎罪? 她问:“你不冷吗?” 他把双手塞到口袋里,有点可怜地答:“冷啊!” 许寻笙转身进屋,也不说话,把门开着,留给他。他自然是非常识相地跟进来。许寻笙打开了暖气,又去烧水,屋子里静悄悄的,他自动自觉站在暖气片前烘手。 许寻笙盯着燃气灶上的铁壶,咕噜咕噜响着,她问:“你不需要这样。” 岑野答:“我不这样,在你这儿就一直得是二等公民了。我靠,憋屈啊,老子到哪儿不是独领风骚人见人爱?” 许寻笙忍不住笑了。她没有回头,但是能感觉到,岑野看到了她的笑。于是他连嗓音都飞扬了几分:“行了,许老师都笑了,那是不生气了。我保证以后喝醉酒再也不来你这儿了,绝不给你添麻烦。成吗?” 许寻笙点点头。刚想把烧开的水壶提下来,一个人影先闪过来,提下来,问她:“是倒这里面?” 第10节 “嗯。” 他把水给她倒好,又学她平时的样子,泡了壶茶,倒出两杯,自己端了一杯,居然也干得有模有样。许寻笙任由他做事,而后两人端茶靠在桌边,都安安静静喝着茶。 “周日晚上复赛,来听我唱歌。”他说。 许寻笙还没回答,他已又说道:“别推辞。你既然原谅了我,总要有所表示。” 许寻笙:“原谅人还要有表示?” 他笑了:“那是当然。不然那几个非把我再押到你面前来,负荆请罪。我好歹也是个主唱,乐队灵魂,给点面子。” 许寻笙被他说得心头一暖,终究是笑了,点了点头。 屋内一时静下来,俩人对视一瞬,看到彼此眼中映着的灯火微光,又都不约而同飞快移开视线。许寻笙握着热热的杯子,望见窗外已彻底亮了,那些彩灯不知何时也灭了,楼宇的轮廓清晰寂静。而岑野一低头,就看到地上,两人的影子,其实一切挺安静,也挺寻常的。可不知怎么的,他就茫茫然走了神。 “你弄那些灯干什么?”许寻笙问。 岑野漫不经心的说:“快过年了啊,弄点这个,你那些小孩子不喜欢?” 许寻笙心想,他们应该是喜欢的。 岑野忽然又问:“你觉得我们能拿湘城冠军吗?” 他问得突兀,许寻笙静了一会儿,屋里顿时显得特别安静。 她答:“能。” 岑野一下子就笑了,又看她两眼,放下杯子,说:“走了。许寻笙,周日老子就大开杀戒给你看。” 第17章 宝贝别跑(上) 许寻笙其实从没遇到过岑野这样的男孩。 说他年轻不懂世事吧,整日一副拽天拽地的模样。可许寻笙渐渐也观察出,他其实是这支乐队的核心。赵潭是他从东北带过来的大学同学,若不是信他,赵潭那样敦厚的性子,怎么会远走他乡?张天遥也是他在湘城认识的哥们,辉子是他在酒吧贴广告召来的鼓手。 至于张海,老资格,在湘城人脉广,朝暮这样一支乐队需要他。许寻笙看得出来,尽管很多方面,岑野其实都跟张海格格不入,但是他能忍,能不动声色的圆滑,于是使这支初生的乐队走得稳稳的,甚至在湘城风生水起。 他在人前,总是一副冷漠至极模样。包括在台上表演时,再多的欢呼也只会令他睥睨众生,一副老子天生巨星的狂傲模样。跟兄弟们在一起时,他则显出几分孩子气,爱插科打诨,也爱像别的男孩那样吹牛逼,市井又可爱。 可和她独处时呢?许寻笙觉得是看不透的,那个男孩,那个男人,会有一点神秘,一点温柔,一点张狂,还有一点让人不敢轻视的危险味道。虽然他每每懒洋洋跟她说话时,也像个孩子,可那凉薄漆黑的双眼之后,到底藏着个怎样的灵魂,才能写出那么多娓娓道来的歌,才能唱出一个二十多岁男孩全部的喜乐哀愁? 许寻笙自己则是个很随性而为的人。她会因为和岑野赌气,不答应张天遥去看他们复赛。却也会因为岑野那么笑着的一句:老子大杀四方给你看——就彻底被挑起兴头,为他所感染。于是这天晚上,她将自己拾掇得清新干净,就去比赛场地——湘城某所大学的剧院,观看岑野他们的战况了。 天空下着细微小雨,因今晚在这个场地复赛的,都是朝暮乐队这样名气不大的乐队,所以场地外人数还好。 许寻笙循着排队人群进了场,期间还有个大学男生问她是不是本校的,她笑笑未答。 一进去才发现他们给她的票,还比较靠前。不过除了大学生们,还有一部分是粉丝。许寻笙发现,朝暮乐队居然也有粉丝团了。十来个女生举着“朝暮”“小野”的灯牌,打扮得非常性感可爱,她们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坐进了许寻笙前面一排,吸引了在场很多人的目光。此外还有一些地下乐迷打扮的人,有男有女,系数入座,明显都是认识的,在讨论那支乐队能晋级,许寻笙听到了好几次“朝暮”的名字。 比赛开始了。 虽说只是湘城区的一场复赛,且在学校剧院里举行,可从场地布置、现场音乐、效果来看,居然都很不错,精致、简洁、高效。可见主办方的确是投入了很大精力,卯足了劲儿要把这次节目做好。 复赛采用评委打分的积分制,评委会综合考虑台风、原创歌曲、观众反应、演奏等方面,进行打分。也要等这一轮结束后,才知道朝暮乐队是否能进10强,且在10强中的积分排位。 起初上台表扬的,是两支在许寻笙看来,表现平平的乐队。也许气氛够热烈,现场吉他贝斯和主场也挺疯狂的,惹得全场都跟着尖叫。可叫完之后呢,啥都没有,没有动听的旋律,也没有入心的歌曲。这样的乐队,来一支还好,来第二支,就叫观众们明白,不过尔尔,都还差了最重要的东西。 而后就是朝暮乐队登场了。 许寻笙身前响起一阵狂喜的尖叫,“小野!”“小野!”不光是那些女孩们在尖叫,连许寻笙旁边的几对男女,也用手捂成喇叭在鼓劲儿:“小野!加油!朝暮乐队,加油!” 这不仅引得全场观众侧目,连评委们都在交头接耳。 他们上场了。灯光之下,舞台之上,人的容颜变得隐约。隔着这么远看,他们都是一群极明秀的男孩子。但也许现在的女孩子们,天生个个都是颜控,能把得到上天宠爱的骄子们,辨识出来。许寻笙已听到身后有几个女孩在讨论: “哇,这是什么乐队?主唱好帅啊!” “真的挺帅的,还很高,留中分哎,好酷。” 小野今天居然穿了件半旧西装,里头是黑t恤,中长头发在灯光下漆黑柔软,浑身充满帅气的复古味道。而张天遥几个虽然也穿着平时的衣服,但都有些复古的细节,譬如张天遥打了个小领结,张海则穿了黑衬衣,赵潭虽然穿了t恤,长裤却是格子的,辉子则穿了个小马甲。使得整支乐队年轻中带着浪漫,浪漫中带着点怀旧。 小野拿起话筒,台下立刻有女孩尖叫。或许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忽然唇角一弯,笑了。 在某个瞬间,许寻笙看到他朝自己的方向望过来。当然,也许只是偶然而已。因为他始终只是用那样淡漠的眼光,环顾全场。 乐队演奏的,是在她的训练室唱过的一首老曲子,旋律不错,亦有激情,在今天这个唱歌,稳妥而合适。 然而许寻笙没料到,岑野在靠近麦克风时,忽然又微微笑了一下,那模样竟让她觉得熟悉,刹那间仿佛不再是台上那个冷漠的歌手,而是那个在她的工作室里,有点调皮有点温暖的男孩。而后他开嗓了: “昨天夜里从你的窗前途经, 你依然埋着头生了闷气……” 许寻笙有点意外,他重新填了歌词。 “抱歉打碎了你的水晶鞋, sorry弄脏了你的牛仔裙……” 许寻笙没想过,大概在场的粉丝也没想到,岑野还能唱这么调皮快乐的歌。他不再是那个冷酷狂野的歌手,也不知想到什么,尽管脸依然是酷酷的,眉角却是温柔的。带着几分男孩的小痞气、小委屈和柔柔的深深的情意。 “你是天生的灰姑娘, 雾霾好大都遮不住你的笑。 使我抬头见明月照山川, 低头见波光怀中绕。 你是梦中的灰姑娘, 天空好黑都藏不住你的光。 我想我想把时光都停下, 请你别跑宝贝别跑……” 第18章 宝贝别跑(下) 许寻笙忽然觉得耳朵里像是有根弦轻轻弹了一下,她拧开水瓶喝了一口,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也许剧院里暖气太热,又不通风,她想。 一支小情调,居然也令朝暮越唱越嗨,几个男孩开始满场跳了起来。讲真这还是许寻笙第一次看到岑野在舞台上真正像个大男孩的样子,唱得很快乐,跳得也很快乐。虽然他们都不是专业舞者,动作也都随意,却偏偏有种感染人的魅力。 果然,全场都被感染,开始跟着他们的节奏“啦啦啦——”大合唱起来,连前排评委,都一起随着旋律,一下下点着头,身子轻轻摇摆着。也许许寻笙是全场最镇定的一个了,靠在椅子里,那一瞬莫名的心跳不安一闪而逝,仔细听着,品评着。她想,虽然还有不足,但应该……晋级没问题了。 一曲终了,大梦方醒。 岑野停下摇摆的步子,停下吉他,将话筒放回支架上,嗓音低沉:“我们是……朝暮乐队。” 台下响起惊天动地般的欢呼,男孩们全笑了,岑野也坏坏一笑,于是引来前排更尖锐的一阵欢呼。导致评委们必须向观众挥手致意,现场才平息下来。 几个人在台上站直了,评委开始点评。 一个说:“我听过朝暮乐队在海选时的歌曲,很劲爆,很摇滚,没想到还能唱这种民谣流行风格的曲子,说明了这是一支可以驾驭不同风格的乐队,我很惊喜。”观众一片鼓掌。 另一个说:“完美!我看好你们,我希望你们在湘城区夺冠,进入全国决赛!” 哪怕是岑野几个也露出惊喜的笑容,观众的掌声更热烈。 第三个清了清嗓子,却说:“确实表现很好,不过仔细听,整支乐队还是有些不和谐的地方……”他还没说完,岑野已点了点头,其他几人都收了笑,许寻笙想,显然他们自己也都明白。 评委看向张海:“键盘手,有几个复杂旋律,节奏明显快了,而后贝斯手差点也被带快了。好在主唱没有乱,吉他也没有乱,鼓手表现中规中矩,所以整支乐队的表现没有被带乱。你们本来可以有更好的表现。希望下一轮,你们能拿出最好的状态!不过我依然要说,今天看到这里,你们的表现依然是最好的,甚至很可能是今晚最好的,加油。” 台下安静了一会儿,这时才又是一阵欢呼。男孩们全都认真点了点头,感谢了评委,下场。 许寻笙把后面的乐队大概听了个七七八八,的确如评委所说,尽管朝暮有瑕疵,但是今天这场复赛,不会有比他们整体表现更出色的了。临近尾声,许寻笙去上了个洗手间,便懒得再坐回去,走出剧场。 剧场临近学校南门,此时灯火通明,停了不少人。大多是退场的乐队,还有他们的乐迷在等。许寻笙下意识往人群中望了几眼,恐怕不容易找到朝暮乐队,也无法及时跟他们道贺,于是作罢。 刚往公交站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喊:“许寻笙。” 她回过头,车来车往的喧嚣声中,看到一个人影从人群中走出来,不是岑野是谁?两人隔了大概有一二十米远,他的西装已脱了,穿了件黑色羽绒服,帽子戴着,露出张白生生的脸,似乎在望着她笑。 许寻笙也微微笑了,站定不动,想等他过来说话。哪知旁边忽然有粉丝发现了他,喊道:“小野!小野!”几个举着灯牌的女孩一下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把他给围住了。许寻笙瞧见他似乎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然后几个女孩拉着他拍照。 站在他身旁的两个女孩,神色明显很激动,旁边还有不少人,也笑着围观。两个女孩一下子挽住了他的胳膊,头也靠到他的肩上去,毫不矜持。 许寻笙瞧见他的脸色淡淡的,居然直接把手抽了出来,还往后退了一小步,叫两个女孩靠不到了。也不知道他说了句什么,女孩们一愣,全都低声脸红叫了起来,好像也没有被他的举动得罪,反而被撩到了。 而后他这时似乎忽然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是闪光灯亮起,又隔得远,许寻笙看不清他的眼神。不过马上又有别的粉丝围了上去,她都看不到他了。 许寻笙笑笑,这时她等的公交车也到了,她摸出公交卡,不疾不徐上车。这时忽然有个人影,跟着她飞快窜上车。许寻笙没想到是张天遥,他则一手捞住车顶栏杆,望着她,笑得很深,眼睛很亮。 许寻笙:“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张天遥跟着她一直走到座位前:“我送你回家啊。” 许寻笙不吭声,兀自坐下。他则一屁股坐在她身后的位子,手搭在椅子靠背上,望着她。许寻笙到底还是转头说道:“今天,恭喜。” “还得谢谢你把那么好的乐器借给我们。”他说。 许寻笙不置可否地笑笑,转过头去,说:“我不用人送。” 张天遥自然早料到她这样的反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太晚了,我不放心,送你到家门口就走。否则你遇到坏人怎么办?” 许寻笙便不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小声说:“喂,你听到评委说没有,就数我和小野表现最稳最牛b啊。” 许寻笙望着窗外的夜色流光,也不知怎么的,笑了,答:“嗯,是啊。” 朝暮乐队这一轮的表现,非常符合许寻笙的预期,总积分排名第二,杀入大区十强。 这已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 以至于隔日下午,他们来训练室练习时,个个看起来都意气风发,眉目带光。许寻笙整个人还是淡淡的,弹着琴,看着书,听他们吹牛逼,给他们泡茶喝。 她跟岑野和好了,自然不会再给他脸色看。岑野从她手里拿走一杯茶时,笑容暖而淡:“喂,听到我写的歌词没有?” 许寻笙:“唔。” “多谢你跟我冷战,给了我灵感。”他懒洋洋地低声说,没有别人听见。 第11节 第19章 hello键盘(上) 许寻笙浅浅笑了,并不会去过度解读什么,灵感而已,她转身去给别人倒茶。张天遥还是老样子,远远凝望着她,偶尔会同她说几句话。不过许寻笙最近觉得,他望着自己的眼神,深深的,像是有别的什么意味,却难以说出口。许寻笙当然不会去主动探究。他若来,她便拒。这小子并不笨,他知道的,死心只是时间问题,结束他的这一场感情游戏。 许寻笙也注意到,张海今天没有来。比赛那天,他的表现,还有评委的点评,讲实话会让他这样一个资格最老的乐手,脸上挂不住。加之许寻笙觉得,张海也不是个大气虚心的性格。他会不会继续成为乐队的软肋,抑或是不稳定的隐患? 她也听到岑野问辉子:“海哥还是没接电话?” 辉子答:“估计又跟哪个妹子去浪了。毕竟刚赢了比赛嘛。” “没事我待会儿再打给他催催。”赵潭说,“海哥昨天还发话了,后头要好好比,他这回也憋足了劲儿,想拿大区冠军。”大家于是都笑,似乎觉得张海只要有这份心,那怕有时缺席练习,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许寻笙也不知道他们说着说着,怎么就说到要她请客吃饭了。似乎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辉子提议:“许老师,我们表现这么好,你不该奖励吗?” 等她回过神来,几个男孩已点头附和。连一向厚道的赵潭都笑着说:“许老师都奖励我们那么多奥利奥了,现在积分第二杀进十强,学生表现这么好,老师是不能无动于衷啊。” 岑野说:“行,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她请我们吃饭吧。” 许寻笙看他一眼——他什么时候成为她的代言人了?张天遥则靠在窗边,淡淡说:“得了啊你们,别想敲她竹杠……”几个男孩眼看要起哄,许寻笙已果断开口:“行,你们选地方。” 他们一阵欢呼,许寻笙忍不住也笑了,摸摸不算丰厚的钱包,请他们吃顿好的,倒还是力所能及的。 晚餐地址是岑野发给许寻笙的,定在附近商场的一家自助火锅店,89元一位。许寻笙想了一下,觉得岑野还挺替她考虑的。对于这样几个肚子好像无底洞的家伙,吃自助绝对更省钱。 许寻笙到的时候,华灯初上,火锅店里坐了不少人,全是热气蒸腾油香扑鼻。许寻笙本想要个包厢,有附加费用也没关系。哪知男孩们根本没这习惯,早已占据了大厅中间最惹眼的一桌,看到她就招手:“许寻笙!来这里!” 许寻笙一个女孩在四个人高马大的男孩一桌坐下,神态依然从容又斯文。她左手边是岑野,右手边是张天遥,赵潭和辉子则坐她对面。他们倒还挺有耐心的,等她来了,才打算去拿菜。许寻笙微微一笑,就跟他们的大家长似的,说:“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几个人全饿了,早按耐不住,去自助区搜刮了。 岑野脚下慢了几分,是最后一个走的,对她说:“喂,要不要我给你拿点什么?” 许寻笙抬头看着他说:“谢谢,不用,我待会儿自己拿。” “那你喝什么?”他问,眉眼间忽然又了点笑意。许寻笙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在笑什么,也微微一笑,点头说:“那也给我拿瓶啤酒吧。” “嗯。”他双手插裤兜里走了,倒不似其他人那么饥不可耐。 许寻笙等了一会儿,就吃惊地看到辉子非常有技巧地用双手端着至少十盘肉回来了,他一扬头:“嗨,许老师,快去拿吃的吧,我要先吃点肉垫肚子了!” 许寻笙点点头,还是觉得好笑又可爱,慢悠悠走到自助区,掂了个盘子,开始慢慢选。她也拿了一小盘羊肉卷,又拣了些贝类、土豆、粉丝之类的,而后走到一个窗口前,等三文鱼片。 冷不丁听到身边有人说:“我还以为你净吃素呢。” 许寻笙转过头,看到岑野端着两个堆得满满高高的盘子,削瘦修长的双手稳稳当当。羽绒服脱掉了,穿着灰色卫衣和牛仔裤,简简单单,高高瘦瘦。那双眼却缀着清澈的光。 许寻笙转过脸,答:“我又不是尼姑。” 他立刻说道:“嗯,弹古琴,喝茶,刻章,种菜,你怎么就不能做新时代尼姑了?” 许寻笙忍不住笑了,这时窗口送出一盘三文鱼,岑野居然还腾出一只手,很多事地替她把三文鱼拿起放在大盘子里,然后说:“跟你商量个事。” 他语气正经,许寻笙便站定不动,仰脸看着他。他把手里两盘重物,往旁边桌上一放,又把她手里东西接过,放下,然后把她人往旁边一拉,就站在蒸汽升腾的一个厨房窗口前,眉眼变得沉着认真,又是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想再问一次——能不能来我的乐队,做键盘手?” 许寻笙沉默未动。一时间,她想到了很多。想到了他上一次邀请时的口出狂言,还有被她拒绝后,他冷冷的那句“没劲”。也想到了张海那天的表现,其实很多事,她相信一直以来小野都明白,但是他清楚什么该说出口,什么不能。 除非已危及到整支乐队的前途,他便会有自己的思考和抉择。譬如现在,在张海不在的时候,在其他人大概都还不知道的时候,对她发出邀请。 而对许寻笙来说,这一次拒绝他,竟比上一次艰难很多。而且他那样骄傲的人,这世上又有谁能得到他的两次邀请,然后……拒绝他两次? 于是许寻笙转念间,决定使出自己惯有的伎俩——“拖”字诀。岑野便看到她那清秀的眉头微微沉下去,像是在非常认真考虑,而后她抬起眸,几乎是无懈可击的一笑,那笑清甜而明艳,一如他歌词中的样子,总是有温柔的光。她说:“小野,我确实没考虑过加入乐队,你也明白,我不喜欢上台表演受人瞩目。不过……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知道你想要什么。作为朋友,我肯定支持你们。你让我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 第20章 hello键盘(中) 哪怕年轻精明如同岑野,在这样气软声柔的人面前,心也恍惚了一下,觉得舒服又受用,也没有了急切追问的念头。他看到寥寥蒸汽里,她低头将一缕发丝拢到耳后,而后那发丝就垂在白皙细嫩的脖子旁。 “好……谢谢。”他听到自己说。 许寻笙心头一松,被他黑黢黢的眼神一直这么盯着,居然也有些不自在,便学他的样子,将他的两盘战利品,端起递回他手上,再端起他的盘子,刚想转身逃离,却听到他忽然又顿悟般开口:“喂,你不会是在糊弄我吧?想混过去?” 许寻笙微微一僵,抬头一看,恰好看到三文鱼窗口又送了三、四盘出来,便抬了抬下巴,问:“你要不要三文鱼?” 岑野抬头一看,立刻点头:“要,我要。那四盘都帮我拿了。” 许寻笙:“……好。” 两人回到座位时,其他人都坐下来,吃得正热气腾腾。两人也坐下开吃,许寻笙身旁的张天遥,忽然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俩刚才站那儿聊什么呢,聊那么半天?” 许寻笙自然懒得说话,岑野的手则往她椅背上一搭,对张天遥说:“回头跟你细说。” 张天遥这才笑了,看她一眼,说:“行啊。” 这一顿饭吃得快快乐乐的。虽然许寻笙话不多,可是偶尔插上一两句,似乎总是能领令男孩们发笑。他们还故意搞怪,吃完的盘子都堆在她面前,一有人经过,就故意大声说:“啊,许老师,吃得真不少啊!”许寻笙只是无奈地笑笑,或者奉命又去给几位少爷守着比较抢手的三文鱼羊肉卷窗口之类的。但他们也会去给她端来刚出炉的清汤一盅,或者鲜榨果汁。许寻笙心想,难怪跟他们一起吃饭这么开心——谁跟他们在一起,会不开心呢? 这晚许寻笙回到家,从桌下摸出一方青田石。在灯下仔细一看,章面才有了个轮廓,朝暮的“朝”字刚刻了个开头。她从抽屉里掏出工具,在灯下又仔细刻了起来。 她觉得他们能拿到湘城区冠军。这是一种非常强烈的直觉。其实她知道,有的人,有的乐队,生来注定辉煌,几乎不会有太长蛰伏的过程,就会闪耀在众人面前。朝暮是。几年前的古漫轻兽乐队,也是。 天之骄子,总是自己就能从茫茫众生中,脱颖而出,一飞冲天。 想到这里,许寻笙眉目间只是升起柔和平静的光泽,视线再度回到章面上。在她看来,整个湘城区唯一能成为朝暮乐队对手的,就是黑格悖论。但这支乐队成立时间太久,坚持摇滚精神,却也困于过去的精神。也许在技巧和成熟度上,比朝暮乐队更胜一筹。可是朝暮更有热血和冲劲,而那,才是一支乐队,才是音乐最赤诚重要的东西。她明白,那些评委也会明白,他们在寻找的是什么。所以她知道,朝暮只要好好发挥,真的能赢。 这枚方印,她打算就在冠军之夜,送给他们,作为贺礼。而有冠军加持,又送了小野一直想要的礼物,想必他不会再介意她不肯加入乐队的事。 许寻笙想得倒美妙,哪知才隔了几天,这天晚上,她就接到岑野急促的、语气极冷的电话:“许寻笙,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工作室。”她答。她知道今天是他们进大区四强的比赛,要和另一支乐队pk。但她这边有学生提前预定了要来上课,所以不能及时赶去。估计待会儿能去看个结尾。不过她一点都不担心,觉得他们只要发挥稳定,稳赢。况且前面一轮还有那么大的积分优势。 岑野说:“你现在马上过来,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就要上场了,试音都试过了,但是张海还没到,人也联系不上。” 许寻笙一怔,挂了电话,来不及细想什么,她的课本来也还差十来分钟就上完了,跟学生和学生家长道了歉,下次再免费补课一次。她向来厚道亲切,家长没说什么。她出门拦了出租车,直奔比赛场地。 在车上时,许寻笙脑子里只乱了一会儿,就沉静下来,决定走一步看一步。无论她是否会上台帮忙,在他们向她打电话求助时,她都应该赶过去,站在他们身边。 如果张海真的赶不过来,他们缺少了键盘手…… 许寻笙靠在座椅里,微微阂上眼,手指搭在车窗上,有些细微的不自觉的弹动。她还穿着非常朴素的羽绒服、毛衣和长裙,整个人看起来依然一点也不摇滚,一点也不地下,文静无害。 这一轮比赛的场地,就在上次朝暮乐队表演过的著名黑咖livehouse。有好几支乐队今晚要在这里pk,观众早已坐满,前面的队也开始比赛了。因有了岑野的嘱咐,许寻笙得以直入后台。 到了后台休息室,是个光线不强、也不太干净,但重金属感很强的地方。就他们几个呆着,没有别人。辉子和张天遥都坐在沙发里,玩着手机,没说话。但是许寻笙跟他们熟了,看得出来,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安。赵潭看到她来了,打了个招呼,拿起手机,又走了出去,反复在拨打,但看样子还是无人接听。 讲真许寻笙也有些恼怒,为了他们。张海这个人,她一直是不待见的,但她也明白,张海是初入湘城的岑野,初生之犊的朝暮,不可或缺的。现在这么重要的比赛,他居然掉链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是醉在哪儿,或者彻底把比赛丢到脑后。虽然一支乐队不是非要键盘手不可,但朝暮乐队的原创歌曲以旋律渐长,如果少了键盘手,等于是断了一只腿,今晚的比赛就堪忧了。 朝暮乐队的冠军之路如果断在这里,那真的是会叫所有人都扼腕叹息。 张天遥看到许寻笙来了,丢掉手机站起来:“你怎么来了?”许寻笙想,看来岑野还没跟他说,自己的打算。赵潭却走过来,说:“小野在里边等你。”许寻笙点点头,在张天遥灼灼的注视中,跟着赵潭进了里间。 第21章 hello键盘(下) 里头是个更小更暗的屋子,乐器设备都暂时放在里面。只有一张很小的沙发,许寻笙走进时,就看到岑野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双臂搭在大腿上,在抽烟。听到动静,他抬起头,赵潭则掩上门,退了出去。 他年龄虽然不大,却是这个乐队的灵魂和主宰。许寻笙想。 满是烟味儿的房间,让许寻笙有点不舒服。他已熄灭烟头,旁边烟灰缸里已有四五个。少年清俊的脸,在这房间里显得暗暗的。可是眸光依然闪亮。看到那眸光,许寻笙为他们担着的心,忽然定下来。 这个时候,他又像个真正的男人了。许寻笙想。 “还有六分钟。”岑野说,“我们就要上场了。” 许寻笙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男人却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他今天穿的件长风衣,很衬他,胸口有条骷髅头银链子,会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破洞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 他在她面前站定。房间忽然显得特别窄小。他们身侧就是那架键盘,他的手掌摁在了键盘上,立刻发出一阵乱音。 “张海呢?”她知道是徒劳,还是问道。 岑野显出几分烦躁神色:“不知道,昨天打电话明明说过了,下午却一直联系不上。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飞机。但是我要拿湘城冠军,不能被他就这么毁掉。” 许寻笙低下头,看着他扣在键盘上的五指,不说话。忽然间手腕一热,被他握住了。她的心猛地一颤,而他盯着她,手拉着她的手,按在了键盘上。许寻笙想抽手,抽不动,他就是非要把她的手压在键盘上。 然后他居然还笑了,轻声说:“许老师,先帮这一回吧,非要老子……求你吗?” 那天籁之音,此时轻轻柔柔低低哑哑说在耳边,竟令许寻笙心生恍惚,耳朵竟也有些痒痒的了。 他又说道:“我们的训练,你几乎都在场,所有曲子你听一两遍就会记住。你如果上场,只会令我们的乐队,更加惊艳。这些,我全都知道,早就知道。” 许寻笙竟觉得,人生中没有过这么难以应付的时刻。因为他说,全都知道。 她终于慢慢点了点头,看到他眼里刹那升起的璀璨光芒,她说:“我……” 才刚说了一个字,里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许寻笙一下子抽回手,岑野也皱眉抬头。 是赵潭,看了他们俩一眼,目光深深:“海哥来了!” 岑野一怔,下意识看向许寻笙,她也愣了一下,旋即对他点点头:“那就好。小野,你还不快去?” 岑野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飞快走出里间。赵潭冲她笑笑,目光温暖。许寻笙也跟出去,看到张海风尘仆仆出现了,已脱了外套,丢在沙发上,辉子给了他一拳说:“靠,海哥,我们以为你不来了!” 张海说:“sorry啦,老子堵车了,手机又没电,这不,换地铁又骑自行车,才赶过来,靠,累死老子了!”他虽然在道歉,神色却似乎没有太当回事。 这时,张天遥站起来说:“海哥,话虽这么说,但万一晚了,你让哥们儿怎么办?大家谁不防备着堵车,你就不能提前点出发?” 张海一怔,隐有怒色:“操……”其他几个人都没说话。 岑野说:“行了。海哥,马上上场,可以吗?” 张海淡淡地说:“有什么不行的?不就是弹惯的几首曲子吗?”于是岑野也没说话。 这时工作人员来催上台了,张天遥一把提起吉他,走到最前面去了,没有理张海,辉子一声不吭跟在他后面。张海沉着脸,低低骂了句什么,赵潭过去,圆场似地拍了拍他的肩。岑野也没跟张海多说什么,提起吉他上场。走到门口,回头又看一眼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许寻笙,忽地笑了。 那是一个非常清淡,带着几分冷酷,几分明亮的笑。若许寻笙对岑野的了解再深一点,便知道每次上场时,这位歌者的表情就会变得这样决绝。只是今天,多了几分散漫和温柔。 于是许寻笙也温和地笑了,用嘴型对他说:加油。 他点了点头,去了。 —— 这是有史以来,许寻笙看过的,朝暮乐队最糟糕的一次现场。起初岑野的歌喉还算稳,但贝斯、吉他都有些不太稳定。键盘手张海更是从第一首歌中间就开始抢拍,从这时起,彻底带乱了整支乐队的节奏。到最后,岑野的有几句歌词,都与伴奏不太和得上了。 尽管现场还是有一些他们的粉丝,气氛依然盲目热烈着。可站在台下的许寻笙,也听到几个老乐迷在说:“朝暮今天的状态有点飘啊……”“早说过,那个张海最弱……”“他不是在湘城混很久了吗?” 几个评委听的过程也一直严肃,并不像上一场比赛,那么亲切愉悦。等到一曲唱完,岑野握着话筒站在那里,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其他几个人也知道不妙了,只有张海,依旧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评委的点评也毫不客气,年轻的朝暮乐队,上一场在他们看来是新鲜锐气和敢闯敢拼,这一场却变成了稚嫩、不稳定、不尊重音乐!许寻笙听出的那些混乱之处,评委几乎一一指出。只批得他们几个就像石雕,一动不动垂头站在台上。台下的粉丝们也全都肃静无声,有几个女孩甚至低头哭了。 “如果继续这样的状态下去,别想进全国决赛!我看进大区四强都有问题!你们乐队真的是要好好检讨一下,不要浪费自己的音乐才华!” 比赛结果当晚就出来了。 第12节 朝暮乐队在这一轮pk中,输给了本来应该稳赢的、实力较弱的那支乐队。但因为前几轮积分优势太明显,而那支乐队又太糟糕,最后朝暮乐队还是非常惊险的、勉强进了湘城区四强,四强垫底。 也就是说,按照赛制,下一轮,朝暮乐队即将正面遭遇积分排名第一的黑格悖论乐队。因为是每个地区的前两名晋级全国决赛,所以朝暮如果赢了黑格,就能继续争夺湘城冠军,同时直接获得全国赛资格。输了,直接淘汰,这次比赛的旅程也就中止了。 这其实是许寻笙不想看到的,大概也是评委和很多湘城乐迷不愿看到的。本来,大家都希望朝暮乐队和黑格悖论乐队分别杀入决赛,一起出线,代表湘城征战全国。现在,湘城生死之战,提前上演了。 第22章 妖女狂狼(上) 这个晚上,除了张海,朝暮乐队的人大概都挺沮丧难过的。 张海是真的不会再为这种事难过,他是有点懊恼,心底深处或许还有那么个地方过意不去。但仅此而已。 他干摇滚快10年了。从18、9岁时,不顾父母反对,走上音乐这条路,他觉得就注定了自己的愚蠢和幼稚。10年来,他进过各种比赛的决赛,也穷到连饭都吃不起过。他的嗓子原本好的,后来烟酒太多,越来越不成了,就只能弹琴。讲真手指也没有几年前灵活。但他本不笨,越来越觉出,这个圈子和别的圈子,没有什么不同。要想活得好,不一定靠技术,关键还是靠人脉。想通了这一点后,他的日子明显好过多了。湘城各大酒吧livehouse的经理,他都能打上招呼。光靠帮人联系演出,买卖消息,收取经纪费用,他每个月就有几千块收入。 当然还是不够用,一直在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拿到笔钱,从此退出这个圈子,彻底不弹了,或者只把经纪的活儿当外快了。只是随着年龄越大,时间越久,这个希望反而越渺茫。 他肯加入岑野的乐队,也不是真的抱着要红遍中国的希望。红?怎么可能?他早没了这么可笑的、不务实的念头。只是与岑野相遇时,多少被这小子的歌喉打动,还有他眼中的野心。张海有种感觉,这小子说不定能干成大事,跟他搞能挣钱。而且他们的合作,也是各取所需,岑野初来湘城,想要依仗他的人脉;而他呢?岑野当时说的一句话打动他:“海哥,混圈子,总有个圈。您总是要在一支乐队里呆着。别的老牌乐队能有多少机会?在我们这样的新乐队,反而能更多的接触新生力量,对您在圈内的名声也有好处。我们要是起来了,您不是更有面子?” 张海想想也是,老牌乐队,他哪里还能进去,还能替人家经纪?带带新人,除了落下辈分名声,也能收割更多利润。 张海在朝暮乐队还担了对外经纪、接演出的活儿,所以分钱时,只有他是拿双份的。主唱小野都跟其他人一样,只拿一份。 这夜比赛结束,几个人回到休息室,气氛凝固得可怕,没有一个人说话。张海说到底有点心虚,借口上厕所,干脆直接走了,懒得和这帮小子再扯。 不过他还是记得,刚才走时,岑野的样子。平时总是很好说话的小子,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英俊的脸看起来有些阴森。居然看着叫人有些胆寒。 “呸……”张海往地上吐了口痰,挥手叫了辆的士,打算再去马子家里鬼混一个晚上。 然而虽然今晚朝暮乐队比赛失利,表演邀约却一直没断,张海的手机响个不停。约莫朝暮在湘城是真的火了,各大house都邀请去表演,甚至还有明年3月的湘城果冻音乐节。张海今晚又接了三个电话,干经纪的活儿他却是一把好手,态度不卑不亢,俏皮话说得人家心里舒服又满意,最后让人家把条件合同都发过来,看看再说。现在朝暮乐队的表演身价可是水涨船高,没个万儿八千,张海是不会点头的。 接完电话,张海靠在车里,懒洋洋吹着风,早把今晚的失利丢在脑后。他想得还挺美的,朝暮乐队能战胜黑格悖论,继续挺进全国决赛,固然是好。不过,私心里,他一方面觉得朝暮不可能赢黑格这样的大牌;另一方面,进了又能怎样,难道还能得冠军,别说冠军,真的能红?仔细想想这些年那些参加选秀的歌手,多少倒在晋级的路上,连个屁都没留下。在他看来,倒不如下一场就输了,反正在湘城火了啊,这样也不会被后面的比赛耽误挣钱。趁热打铁,多接表演、参加音乐节,怒赚个两三年的钱,他养老退休也够了。 这么洋洋洒洒想着,手机却又响了。是另一个跟他在圈内干同样活儿的哥们儿打来的。 “喂?”张海说,“有屁快放。” 对方陪笑:“海哥,听说今天晚上……输了?” 张海:“切,输赢兵家常事,下一场干掉黑格悖论,不就得了?”对外他自然不能唱衰。 “干掉黑格?”对方笑笑,显然不太把他的话当真,嗓音却放低下来,“海哥,跟你说个事,有人想见你,谈谈合作。” 张海一愣,直觉告诉他,不那么简单,他淡淡地说:“谁啊?” 对方笑了:“他们问你,现在靠乐队分成,才能挣多少啊?想不想一次,你一个人挣一票大的?还很简单,你什么都不干,就能得到。” 张海坐直了,没有说话。 夜色渐渐变得深沉,灯光逐渐稀疏,走到哪里,已都是宁静。有人在夜色里彻夜难眠;有人放肆狂欢;有人暗自揣摩计划,也有人开始怀揣不太想面对的欲望和秘密。 这夜,朝暮乐队的表演结束后,许寻笙就走了。 这一次,没有人等在门口叫住她,也没有人屁颠颠跑来送她回家。她搭乘公交,坐在靠窗位置,望着一栋栋建筑、一根根灯柱闪过,想到刚才岑野几个站在台上的表情。时间仿佛定格在那一幕,他们是难堪的、痛苦的、沮丧的、愤怒的……尽管那些情绪都藏在少年安静的表情下,藏在他们的眼里。 许寻笙轻轻叹了口气。现在还是不好靠近,让他们自己面对比较好。 已经不是担心黑格悖论太强大的时候了。今天朝暮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团队氛围和士气都跌倒谷底,他们能不能战胜自己,把状态和斗志找回来,才是当务之急了。 此后三天,朝暮乐队一直没有出现在许寻笙面前。她生活如故,每天授课,弹琴,写曲,打扫地下训练室。有时候也会从网上找出朝暮乐队和黑格悖论乐队的各自的表演视频,安静地看、琢磨。她想:他们什么时候能振作,三天,差不多了。 结果第三天中午,许寻笙开着暖气,抱着床毯子,靠在躺椅上,正在午休小憩,敲门声将她吵醒。 已是深深的冬天了,那人的身影在玻璃门外,是团高大的不讲理的影子。她还没来得及起身,那人又开始敲门,自带音律节奏,“哒哒”两下“咚咚咚”又三下,就像手指在她的门上唱歌。 许寻笙默然,只得扬声道:“稍等。”经过洗手池时,匆匆洗了把脸,这才跑过去,打开门。 岑野背着个吉他盒,站在门外。还是那副高高大大懒洋洋的样子,看她一眼说:“老子吵醒你了?” 第23章 妖女狂狼(下) 许寻笙:“唔……”将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他已自顾自笑了,绕过她走进来,许寻笙还没问他来想干嘛呢,他已瞅见那宽大的暖烘烘的躺椅,摘下吉他放在墙角,长腿一抬就躺上了她的椅子,然后舒服的一眯眼:“哎……我躺会儿,腰好痛……” 许寻笙问:“你干什么了,腰好痛?” 他居然扯过毯子,盖在脸上,声音嗡嗡地:“写了一晚上曲子,腰酸背痛。待会儿弹给你听。看到像床的东西,我就想躺下,先补会儿眠……” 许寻笙连忙扯他:“不行,我的学生马上就到,你不能睡这儿。”哪知却扯不动了,他还故意发出了低低的鼾声,跟头牛似的。她扯了几次,他也装死不动。过了一会儿,呼吸渐低,居然真的睡着了。 许寻笙又不是真能把这样倒头睡着的家伙,硬生生叫醒赶走的人,只好作罢。好在她的休息区和教学区间,还有道帘子,她把帘子轻轻拉上。 这时学生也到了,许寻笙回头又看了他一眼,头还蒙着呢。她又走过去,轻轻把毯子拉下来,让他露出脸。睡梦中的人没有再反抗,一双眼长长深深的,那张脸白皙而宁静。 那么大一只,躺在她的椅子上,像头疲惫的小狼。 许寻笙的课上了三个小时,直至暮色降临,学生也走了。她轻轻挑开帘子,却发现那家伙不知何时醒了,躺着没动,双臂枕在脑后,眼睛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见她探头进来,他一下子坐起,揉了揉头发说:“喂,我好饿,有没有吃的?” “准备下面条,你要吗?” 他顿时笑了:“我要。你那个小锅我知道,来两锅。” 许寻笙:“……好。” 许寻笙煮面的时候,就听得他悉悉簌簌起来,洗了脸漱了口,又坐在暖气片旁边嗑瓜子吃。许寻笙有一次回头望,发现他正伸长脖子望着这边。她把脸转回来,忍不住笑了——有这么饿? 许寻笙有张小桌子是专门吃饭的,先端上来的两锅,果然都被他呼呼哧哧干掉了。许寻笙最后盛了一碗,坐在他对面慢慢吃。他先吃完了,起身:“老子出去抽支烟消化消化。”烟盒还没掏出来,许寻笙头也不抬地说:“别抽了,你那嗓子,得养着。酒我看你是没指望戒掉了,烟总要节制。” 岑野没动,过了几秒钟,又坐下来,从旁边她的糖果罐里又抓了把瓜子出来嗑,一边嗑一边说:“你跟坛子一样啰嗦。” 许寻笙笑而不语。 等她吃完了,他也不提今天来的用意,从桌上拿起她的一本音乐理论书,翻了几页,居然认真看了起来。许寻笙也不问,坐到琴前,开始擦琴。 刚擦了两具,听到岑野问:“刚才你教小屁孩弹的,是什么曲子?” 许寻笙头也不抬地答:“《梅花三弄》。” “《梅花三弄》?”岑野疑惑地问,“就是树上那个梅花,弄三下那个?” 他说得有趣,许寻笙微微一笑,点头。 岑野说:“不对啊,不应该是’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他唱了起来,而后说:“你弹的是什么?” 许寻笙悠悠淡淡地答:“是啊,我弹的是古琴曲《梅花三弄》,又名《梅花引》、《玉妃引》,600年前就有琴谱了,跟你说的流行音乐当然不一样。” 岑野来了兴趣,走到琴前,说:“你再弹弹,我听听。” 许寻笙看他一眼,丢掉擦琴布,又去洗净双手,缓缓坐下,聚气凝神,抬起双手。她做这一连贯动作时,岑野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看她的背影,她的腰肢,她的面目,她的十指。其实这些动作,岑野早看她做过无数遍,不知怎的,竟也不厌,还挺爱看的。 古曲伊始,曲调缓缓,如铮如诉。原本是极简单的音调,可她的琴音太好听,每一声仿佛都藏着千万低鸣。 许寻笙原本凝神弹着,偶尔抬头,看向岑野。她弹琴时,身躯是孤直的,神色是安静快乐的,总是如此。岑野隔了一张琴,坐在琴凳上,单手托着下巴,一直盯着她。于是许寻笙就望见了他颜色深邃光泽浅淡的眼,那里头亦很安静,像藏着所有的秘密,又像什么也没有,只有他向来隐藏至深的温柔宁静。 许寻笙看了他几眼,就低下头去,旋律快了,指法也快了。她盯着自己的手指,他也盯着,看着那十指灵巧得如同有了生命,在七弦上跳跃轻抚,如同抚动一团遥远的古梦。 而后是一段轻盈清脆的泛音,宛如清新的江南小调,许寻笙正弹着,忽然察觉到他的影子在动,抬头一看,他竟随着旋律,头轻轻点着。许寻笙的指法一下子乱了,好在她功力深厚,立刻在下一句稳住,心想他大抵是不知道的,他又不懂古琴曲。哪知斜眸望去,却见他嘴角含笑,没有看她,兀自低低笑着,也不知在笑什么。 许寻笙也不知怎么的,脸颊微微发烫,强迫自己心神收到琴上,那脸上的红潮仿佛才褪下去。 紧接着的,是一段更加明亮脆亮的弹奏,有点类似吉他的solo。每当弹到这一段,许寻笙总是最放松享受的,因为曲调最为流畅,悠扬,叮叮咚咚,千回百转,其中妙处,不可对人言。她正弹的舒展,忽见岑野弯下腰,把吉他提起,取出,抱在怀里。 许寻笙双手未停,可心却像被一根丝线,轻轻悬起。他居然也听出来了,低笑着说:“喂,稳住啊。”许寻笙手下顿时倔强地稳了,还没来得及细想什么,在她刚刚弹奏的一句悠扬未落,更为清脆纤细的吉他声响起,接着她的古琴声,顺势变了调,弹出了一句完整的全新的旋律。可偏偏,两个声音和在一起,没有任何突兀,甚至好像本该如此。 许寻笙十指未停,而岑野头低垂着,十指缓缓拨动。他的声音开始追赶她,开始附和,两个琴音竟配合得天衣无缝。她快,他便快;她慢,他也慢。她拨弦玲珑如黄莺玩转,他长指落下似泉水倾泻。她早已没弹《梅花三弄》,改了曲调,渐渐金戈声起,千军万马奔腾直视。而他不停地追,不停地追,越弹越快,越弹越激昂,区区一把吉他,竟也与她平分秋色,共赴洪潮。 她转而进入曲折小巷,一连串复杂的泛音散音滑音指法,足以令任何观琴者眼花缭乱,宛如一支细腻笛音,在清晨的朝雾小巷里穿梭。他微微一笑,压着吉他的几根弦,也开始细细柔肠的炫技拨弄。分明便似妖女四处穿梭,而倜傥书生慢慢悠悠跟着,相形相似,相互为歌…… 于许寻笙而言,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新鲜、刺激,好胜心,还有被追随、被引导、被抚慰的感觉。若说曾经她对岑野音乐的理解,还是止于他的品质和精神。那么现在,她知道,他比她原以为的,还要有灵气,也还要野性。 她亦一样。 最后一个尾音,缓缓落下。许寻笙的双手慢慢离开琴弦,即使不用抬头,也能看到岑野也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然后抱着吉他,坐在距离她一米远的两张琴外,没动。 “许——寻——笙。”他故意慢慢悠悠喊了她的名。 她还是不抬头,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此刻竟不愿抬头,三根手指慢慢在琴弦上滑动。 “够野的啊。”他不紧不慢地说。 他和她的感觉一样。许寻笙心里这样想着,还是不说话。岑野放下吉他,把琴凳又往前一拖,然后人往琴桌上一趴,脸半埋在胳膊里,抬眼看着她。于是那双眼就显得极深极长。 许寻笙终于还是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移开,他顿时笑了,低声问:“刚才爽吗?” 他的言语总是粗俗,许寻笙的脸忽然又有些发烫,不想搭理。 岑野的手指却在琴桌上敲了敲,说:“喂,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吧?” 许寻笙的心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荷叶,微微晃动,明知故问:“什么事?我不记得。” “喂。”他只说了这一个字,非常不满的。 许寻笙突然笑了,站起来,去给自己倒茶喝,便见他趴着不动,眼睛却一直跟着她。许寻笙转过脸去,背对着他。 “你答应了的,来我的乐队。”他慢慢地说。 “只是答应表演那一场而已。”许寻笙反驳,“而且你的键盘手后来赶来了,自然就不作数了。” 岑野却摇头:“不行,当然作数,你可是个老师,还是新时代尼姑,出家人说话怎么可以不算话?你欠我一场,必须得还。” 许寻笙说:“怎么还?随时等待着张海再缺席,我顶替上?我许寻笙当张海的替补?” 语气颇有傲意,岑野却笑了,他伸手拨了一下琴弦,许寻笙望着那好看的手指,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怎么会让你当别人的替补?”他淡淡的说,“你来我的乐队,下一场对黑格悖论就上场。不是做键盘手……” 他的眼睛里刹那闪过光芒:“琴手。” 许寻笙静了一下,原来他打的这个主意,难怪今天故意背着吉他来跟她战。可这样的尝试,许寻笙从未做过,问:“你确定?” 岑野站起来,说:“我确定。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黑格悖论的风格,优势。我们跟他们都偏流行,风格太像了。他们甚至要更硬朗一些。我们只有出奇制胜,重新编曲,加入古风因素,加一把古琴进去。有新玩意儿嘛,肯定就有了绝对优势。许寻笙,你,就是我们的王牌!” 这时男孩眼里又有了漆黑的坚硬的东西,许寻笙知道,那是欲望,是坚强,也是野心。她低下头,想了想,微微笑了。然后就见他凑了过来,也笑了:“喂,笑了,那就是同意了?是不是?可不能再耍赖反悔了,老子现在也算是见识过你的耍赖装傻功力了喂……” 第24章 无可救药(上) 第13节 许寻笙仔细听着,三根手指搭在弦上,偶尔拨动出一个音。岑野坐在她对面,弹着吉他,偶尔皱眉停下来,说:“这样加好蠢!” 许寻笙白他一眼,他便笑了,说:“刚才几句还是不错的。” 他接着往下弹,有时候是许寻笙弹,两人将朝暮乐队的一首歌,几乎是重新编曲。这个过程很奇怪,按说将古琴加入他们的民谣摇滚里,大家都没有过经验。两人早已做好废寝忘食的准备。他们确实也在这个晚上忘记了时间,但进展居然十分快,往往岑野刚弹完一句,许寻笙配合的调子就出来了。而有的地方,不适合加古琴,她竟也与他心有灵犀,停住不动。直至又到了某一处,两人眸光流转,手下又同时动了。 于是岑野觉得,自己找许寻笙这个决定,那是相当之英明。出其不意绝对创新不说,试问天下还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吗?自己是个古器乐高手,还会弹钢琴,前男友是个摇滚主唱,岑野想,她对流行和摇滚的理解不会少。 那个短命的酒驾的自以为是的主唱,岑野又想,他哪里配得上许寻笙了。真他吗便宜那老小子了。 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过了,等岑野手捏铅笔,在许寻笙提供的一个本子上,写下最后一句谱子,已是凌晨两点。岑野把笔一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许寻笙也揉揉眼睛,却听到对面人的笑声:“腰子说得没错,你好像一只笨笨的松鼠。” 许寻笙说:“我哪里笨了?” 岑野顺口就接到:“你哪里笨了?我挑的琴手,怎么会笨呢,腰子太没眼光啦!” 许寻笙失笑,这家伙在她面前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她站起来,也打了个哈欠,岑野说:“吉他就丢这儿了,我懒得拿,明天睡醒了带他们过来,排练新曲子!”说完眼里就闪过光,嘴角也有春风得意的浅笑。 “嗯。” 他却举起手,见许寻笙不动,懒洋洋的挑眉:“give me 5,琴手。” 许寻笙刚抬起手,他的手掌已拍过来,轻轻的很帅气的一下,而后盯着她,嗓音低低:“许寻笙,明天见。” 等岑野走出小区,末班公交车早没了,好在他租的房子离她家本就不远,缩紧脖子,一脸困顿走回去。 回到家时,赵潭早睡了,鼾声震天。岑野胡乱洗漱了一下,爬到上铺,刚想脱衣,感觉到口袋里硌硌的,拿出一看,正是许寻笙的那个本子。 岑野开着床头的小灯,仔细看了看。他哪里买过什么本子,向来抓起一把不知哪儿来的废纸,就写下灵感。有时候赵潭倒是会买点草稿本回来。 眼前的本子是白色硬壳的,也就岑野巴掌大。纸张非常光滑柔软,还带着淡淡的金光,一看就质量上佳。封面印着副抽象画,是个少年,只露出半边脸,眼神有点悲哀。头顶是一只鹿。这是一个半鹿半人的清秀少年。 奇奇怪怪的。 不过岑野知道,许寻笙喜欢的,就是有个性的东西,什么东西都很讲究,一支笔啊一个本子一块橡皮擦那都是好货。 他将本子又塞回自己口袋里。 行,这个他就笑纳了。 —— 岑野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之后立刻在微信群里昭告所有人: “我想让许寻笙加入咱们乐队,摇滚里加入古风因素,给黑格一个惊喜。” 乐队的微信群里几乎立刻炸了。 辉子说:“古琴?乖乖,小野你可真会玩。” 张海说:“这想法不错。” 赵潭:“许老师肯?” 张天遥:“许老师肯?” 岑野躺床上看着手机,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肯啊。曲子都听我的,改编完了。今天下午去她那儿,试试?” 辉子:“我靠,小野你厉害啊,能搞定她?” 赵潭:“我感觉这事儿说不定真的能爆。” 张天遥:“你什么时候跟她说好的?” 岑野静了一下,回复:“昨天。” —— 大概下午三、四点钟,他们来到了许寻笙工作室。而距离与黑格悖论的半决赛,只有两天了。 许寻笙已提前将一张琴搬到楼下,她一旦答应了做什么事,便是大大方方义不容辞。见他们进来了,除了岑野,都是颇有些好奇探究地望着她,而她只是淡淡点头,跟在他们身后,也走进排练室。 张天遥放慢步子,很快落在最后,就在她边上。 “你怎么肯答应的?”他问。 许寻笙也不知道什么回答,轻叹了口气,说:“欠人家的。”她说的是实情,只因那夜在剧场休息室里,面对岑野的柔声请求,她一时心软。张天遥却没做声,过了一会儿,干干笑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和小野交情这么好了,他都能说动你。” 他的语意虽然还故作轻松,可许寻笙并不喜欢这感觉,便不再说话。 到了地下室,大家自然都看到了那具琴。辉子上前,摸了摸琴面,问:“许老师,你这琴多少钱啊?” 许寻笙照实答:“两万。” 男孩们都啧啧出声,张天遥的情绪似乎又恢复了,笑着摇头:“富婆啊富婆。” 许寻笙苦笑,她哪里富婆了,这两年攒的钱,几乎都花在琴上了。要不她花钱干嘛呢?她并不想伸手向家里要钱,所以也有好几个月每天只能在家熬粥煮面吃,只比某个家伙好一点点。 大家各就各位,连张海今天都破天荒准时到了,看样子似乎颇有兴趣,加入古琴后,乐队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效果。 岑野故意轻咳两声,抱着吉他站在麦克风前,说:“曲子有不少变动,你们都看一下,只管按平时的弹奏,不用管她,她自己能加进来。”而后抬头看了眼许寻笙,她轻轻点头,他弯唇一笑。片刻后,他扬起手指,第一声吉他响起。 …… 结束排练,已是夜里十点多,但是乐队个个都神色振奋,心情很好。连起初情绪不太高的张天遥,都跑去对许寻笙说:“看不出来,咱俩配合的这么好!刚才那个吉他和弦,加入了你的琴,真是听得人心肝都打颤。” 许寻笙只是微笑不语。隐约感觉到那几个站在另一旁,抽着烟喝着水,而岑野的目光也望着这边。 张海也一边抽烟,一边眯眼望着许寻笙,说:“小野,你这招真的不错,咱们说不定真的能赢黑格悖论!杀进决赛。” 辉子说:“草,那不等于提前锁定冠军了,另一组半决赛两支听说都非常菜。” 张海笑笑不语。 赵潭提议去吃宵夜,男孩们哪有不乐意的,他们也邀请许寻笙,可她对这一项活动实在没有爱好,坚决拒绝。张天遥和辉子还要再劝,岑野却说:“得了,人家明天早上还要上课,不像咱们能睡到自然醒。走了。” 第25章 无可救药(下) 许寻笙将男孩们送出去,刚要关门,岑野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手顺势往门框上一按,倚在门边看着她。 “还有何指教,主唱?”她抬起头问。 这难得的调皮话显然取悦了这小子,他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个淡若流星却灿如朝阳的笑。那张脸太近了,许寻笙垂下眼眸。 “我们明后天的下午和晚上,都来排练。”他说,“你提前把时间空出来。” “好。” 其他几个人走出院子,发现岑野没来,全都回头望着。许寻笙注意到张天遥的目光尤其聚焦,不过岑野身子一动,倒把身后所有哥们儿的视线都挡住了。他朝她身上又瞟了几眼:“比赛那天,你不会还穿成这样吧?” 许寻笙看了下自己的毛衣和呢子长裙:“不行吗?” 岑野笑了,忽然伸手一捞,抓起她的一个裙角,非常可恶地揉了几下,又丢下,说:“当然不行,老天,你见过哪支乐队的人穿成只松鼠上台的?你觉得跟我们乐队这么牛逼这么酷的气质配吗?” 许寻笙想想的确不配,然后诚心请教:“那应该穿成什么样?” 岑野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见过的乐队女成员,可那些另类的、新潮的衣着装扮,什么剃个地中海头,什么西装里头是胸罩……他瞟一眼许寻笙,只觉得太阳穴猛的好像有根筋自己抽了一下。再看她一身柔软婀娜的毛衣,什么具体线条都隐藏其中可偏偏又能看出个七八分,忽然间心里就有点毛毛躁躁的。可转念间,又觉得把那些和许寻笙联系起来,十分可笑。 末了,他也想不出来许寻笙应该怎么穿,便说:“你就照着我的样子,风格跟我们搭一点就行了。”说完将衣服帽子往头上一套,神色一冷,双手往口袋里一插,摆出一副很酷的表情。 许寻笙忍不住笑了,说:“我尽量吧。” 岑野想了想,又说:“实在不行,就随便穿条裙子。不过要薄的,短的,别像这种有几十斤重的,懂吗?长度不要过膝盖,到大腿就刚刚好。”说完往她身上一瞄,嘴角已经不自觉地勾起。 许寻笙:“请滚。” —— 半决赛就在上次海选的大剧场举行,足以容纳一千观众。这一次,全部坐满了。除了评委、工作人员,还有许多粉丝。 如果目测一下,就会发现,现场大概有2/3的粉丝,举着“黑格悖论”乐队的应援牌,1/3举着“朝暮”、“小野”或者“天遥”。如果是一个月前的朝暮乐队,看到这一幕,大概会洋洋得意,毕竟不是谁都能从湘城老大黑格悖论这里分得一杯羹。 但现在,人的心境已大大不同,他们坐在等候厅,看着屏幕中的现场画面,会有些许欣慰,但更多的是焦躁。 张海今天提前到了,没叫大家操心。他甚至还挺认真的,提前了两个小时来试音,还对几个哥们儿说:“今天都振作啊,干掉黑格悖论,我们就进决赛了!湘城决赛,冠亚军,进全国赛,有咱们这么虎的新生乐队吗?” 别说,他说得大家还挺兴奋的。他一扫前一场比赛的胡来,虽然嘴上没明说改过自新,大家也觉得这是他的表态,放心不少。 “许老师呢?”张海问。 岑野答:“她说还有5分钟到。” 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几个男人。 说到底两支乐队都不是什么超级大牌,所以休息室是共用的。还有两名摄像师,跟着黑格悖论乐队走进来,其中一个立刻将镜头对准了朝暮乐队。 岑野率先抬起头,望着他们笑了笑。一个二十八九的男人已走过来,说:“朝暮乐队吧,我们是黑格。最近总听到你们的名字。”说完笑笑,给岑野散了支烟,又给其他人散。 那是他们的主唱大熊,据说还是个研究生,研究核物理的。其他几个,要么是他的同学,要么是他在圈子里结识的哥们儿。他们几乎都有本职工作,搞音乐已经有八、九年了。他们有的沉默内敛,也不于朝暮打招呼,有的则客气地也过来招呼。 这或许与摄像师们想象的画面不一样。没有地下音乐的剑拔弩张,这支黑格悖论乐队,冠军最有实力的争夺者,居然是支佛系乐队。 岑野他们也稍稍意外,因为外人看到的,更多是台上的黑格悖论,总是锋芒毕露、剑拔弩张。他们也听闻过,黑格的人不错。但没想到,是这么一群敦厚沉默的老男人。与他们相比,朝暮的人一下子显得年轻锐气起来。 但岑野这几个吧,虽然年轻气盛,别人惹他们,他们会耍狠。但别人客气,他们的义气也绝对不输。岑野和老熊聊了一会儿,彼此居然都还挺欣赏的。 “候场10分钟。”演播人员进来提示。 大熊拍拍岑野的肩膀:“我去再试试音,回头一起喝酒啊。” 岑野:“成,谁赢了谁请。” 大熊一怔,爽快笑了,点头:“好。” 偌大的休息厅,两支乐队也就隔了十来米。老熊刚走回自己的队伍,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岑野起初以为是工作人员,瞟了一眼就没管。可几乎是几秒钟之后,他反应过来,看着那人背着个大大的琴盒,朝这边走来。 赵潭几个,同样也没认出来。只有张天遥,同样察觉了,睁大眼看着。 她穿着件灰白色卫衣,下边是条很普通的牛仔裤,露出纤细白皙的脚踝,而后是双帆布鞋。头上还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红唇和下巴。长发就这样很随意地散落肩头。 这在别人看来,或许只是地下女孩最普通不过的装扮,可朝暮乐队的几个人,现在眼睛都看直了。赵潭站在一旁,察觉张天遥眼里要命的惊艳,也看到了岑野眼里毫不掩饰的亮光。赵潭下意识就是个念头:卧槽,搞什么飞机? 许寻笙走到他们跟前,抬起头,眼睛是看着岑野的,问:“行吗?” 岑野看了她几眼,把目光移到一旁,点头:“行。” 岂止是“行”。看到第一眼,就觉得心口一颤。岑野从未想过,从来端庄贤淑的许寻笙,会让自己产生这样的感觉。明明是普通的装束,到了她身上,怎么就显得脖子那样细嫩,脚踝那样秀气。连被卫衣裹住的腰身,都那么纤细动人。 她换了装束,整个人看起来依然让人舒服,可岑野忽然不太自在了,看一眼就觉得眼皮微微发烫,心口也发烫。眼角余光又瞥见她放下背上的琴,弯腰打开琴盒,卫衣后便露出一小截白嫩紧致的腰。岑野就觉得心口被什么“咚”地撞了一下,抬起眼,默不作声地牢牢盯着看。甚至感觉到一股紧绷热意,一下子从下腹窜到全身,爽爽的,酥酥软软的,也是隐隐煎熬的。 第14节 他觉得自己真是有病,口味奇葩,肝火太旺,欲求不满。许寻笙今天只是稍稍穿得像个地下摇滚女孩,像个和他一国的女人,他他吗的就觉得她性感得无可救药。 第26章 谁惹锋芒(上) 许寻笙正低头整理着,只感觉到数道视线停在自己身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光,那人沉声说:“这样穿很好看。” 许寻笙淡淡一笑,没有抬头。 那人又说:“你别紧张。” 许寻笙抬头看着张天遥,认认真真说:“我不紧张。”她真的不紧张,从小到大汇演表演多少次了,只是后来,厌倦了而已,能避则避,更多时候,是弹琴给自己听,给知音听。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隔着张天遥,她能感觉到岑野也望着这边,嘴角下意识就微微一弯。 “笑什么?”张天遥问。 “没什么。” 她也瞧见了对面的黑格悖论乐队,不过并不在意。 那边的大熊却开口:“小野,这也是你们的成员之一?之前没看到到妹子啊?” 岑野终于站起来,答:“哦,她是我新招来的,弹古琴。”然后走向了她。 许寻笙看他一眼,这人看似神色平静,可语气分明有些得意。而且对方是竞争对手,他也不知道收着藏着点。 结果人家果然意外了,大熊说:“有创意!”说完对许寻笙点点头,当然目光里也有点男人对漂亮妹子的留意。 就凭这,许寻笙对黑格刮目相看的。临开场了,得知了对方的创意招,他们也不羞不恼、不急不躁,一副我该怎么唱怎么唱的姿态。这是真正的自信和大气。 肩上忽然一沉,男孩那股清新干爽的气息逼近,居然是岑野把她的肩一勾,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喂,你现在不要在他们面前暴露太多。” 许寻笙:“……” 刚刚故意炫耀暴露身份的不是他吗?她又瞟一眼他搁在肩上的咸猪手,目光倒是停了一下。这么近看,更显白皙、瘦长,关节好看。他的手可比他这个人文气多了。许寻笙一抬头,又见旁边的张天遥,眼睛就恰恰盯在她肩上,她没理会。只不过当着身后竞争对手的面,她不抹小野这个主唱的面子。 等他就这么揽着她的肩,走到兄弟们面前。大家都望着她,笑得很新鲜。 许寻笙立刻说:“爪子拿开。” 岑野没动,声音就拂在她耳朵上,轻轻懒懒的:“卧槽以后大家就是兄弟了,这么见外?” 许寻笙非常冷淡地横了一眼过去,两人目光一对,他的眼里漆黑疏淡,远不像言语那样轻佻,不过爪子终于撤了下去。 “待会儿,全力以赴!”赵潭低沉有力地说,“大家什么都别想,只想着把这场表演做好,无论如何都不留下遗憾!” 大家都用力点头,赵潭第一个伸出手,然后是辉子、张海、张天遥、岑野。大家都望着许寻笙,目光里有同样温暖明亮的笑意。一股暖意同样也沁入她的心,将手放上去,说:“朝暮乐队,我会倾尽全力。” —— 四支乐队,两场半决赛,都在今晚进行。前一场已经比完了,其中一支乐队胜出。他们叫固胖胖乐队,实力还行,但和朝暮、黑格悖论相比,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所以湘城混音乐圈的很多人说,今晚的第二场半决赛,其实是提前举行的决赛,湘城德比。于是1000张门票,早早提前卖完,随着比赛时间一点点逼近,现场气氛更是热烈无比。 黑格悖论乐队率先出场。 他们登场时,几个老男人的表情都沉肃下来,换上比赛服、挎上乐器,眉眼都变得锋利,也没有再看朝暮乐队。仿佛换了一群灵魂。于是许寻笙对这支乐队的印象更好了,心想,这就是音乐的魅力,让每一个爱它的人,再生为人。 “一直盯着大熊看?”旁边的岑野忽然开口。 许寻笙奇怪地看他一眼。 他却又自顾自笑了,靠在椅子里,十指轻捏,就捏出了“咔喳喳”的骨节响声,不冷不热地道:“老男人有什么好看的,你的口味太过时了。” 许寻笙懒得理他。 他们在等候区,看到的就是转播屏幕。可这完全不影响他们感受黑格悖论的实力和号召力。乐队甫一登场,掌声和欢呼就如同热浪席卷全场,“黑格、黑格、黑格……”的叫声此起彼伏。相比之下,朝暮的那些粉丝,几乎瞬间都要被淹没。 大熊温柔地笑了,拿起话筒,说:“谢谢大家。希望今晚,能奉献给大家最难忘的表演。黑格十年,此生不负,这首歌的名字是《拆梦》。” 简单的话语,却令许寻笙听得都有些感动。岑野他们几个,也都全神贯注盯着屏幕。 大熊轻轻弹起吉他,键盘贝斯也徐缓地跟上,这是一个平稳的开场,但是细节旋律都做得精致饱满,所以听在耳中很舒服。大熊开始唱了: “秋天的叶子又黄了, 你把旧毛线衣拆了, 说给我缝双手套。 我说咱买双新的就好, 你说不好不好, 口袋里的那点毛爷爷, 要留着给我买吉他, 留着给我抽烟, 留着在我兄弟们快乐或者不快乐的时候, 喝上一杯酒。 春天的草又绿了, 我站在咱家门口, 推土机把旧房子给拆了, 你的衣柜破了一半, 你没有带走, 我也没有带走。 我看着推土机把它淹没, 突然哭得像个傻逼你可知否。 喔……喔……喔……喔…… 新的年月来了, 新的经济来了, 新的热点来了, 新的人,旧的梦,来了又走。 你说过我是为音乐而生的孩子, 你说过愿我的梦想永远不逝。 可是他们说,梦想已死。 我不信。 他们说每个人的梦想都已死去。 亲爱的,我不信。” 低低的沙哑的男声,虽不似岑野的嗓音得天独厚、令人惊艳,却也别有一番味道。从浅浅的吟唱开始,歌声越来越有力,越来越直入心扉,旋律也越来越丰满舒展,配合的天衣无缝。那歌词更是动人,听得台下观众们如痴如醉,评委们的脸也是入了迷。 而后,一段逐渐加快的吉他、鼓声,和穿插的贝斯,完美衔接,转身便是淋漓尽致用尽全力的高潮: “我从不曾失去梦想, 黑夜也曾被我点亮。 我唱过年岁里每一个美好, 离开的你,是否看到? 那年那月黑格悖论站在你身旁。 我从不曾忘记歌唱, 痛苦都被我杀死在时间荒原上。 宝贝我得奖了我出ep了我差点就签经纪公司了, 我离梦想都那么近了, 你怎么还没有回到我的怀抱?” 沙哑的男声,变成了嘶吼,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抵抗,沉重的电音,如同重锤一下下蔓延过在场每个人的身体。他们的乐手们也全都疯了,那群沉默的老男人疯了,贝斯手在摆头,鼓手的鼓已快得看不清面目,大熊唱完一段,年近30的男人一下子跃起,突然间像个孩子,手握麦克风朝天空发出一记重击,表情绝强孤独得令人心醉,令人心痛。全场猛然间爆发出推山倒海般的欢呼吼叫,直至他们演唱完毕,都久久不能平息。 评委点评:“这才是真正的摇滚精神,音乐呐喊。他们所有的情感,所以要表达的东西,都在歌里了,也到了你们每个人心里。” 第27章 谁惹锋芒(下) 中场有抽奖互动活动,工作人员提示:距离朝暮乐队上场,还有5分钟。 赵潭“啪”一声关掉电视,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辉子舔了舔舌头,连一向日天日地满口大话的张海,都不知说什么好。 许寻笙神色倒是平静如初,双手放在膝盖上,又伸展活动了一下十指,而后把鸭舌帽檐扣得更低。 张天遥说:“草,他们是不错,不过我们也不差。” 岑野嚼着口香糖,突然一口吐在垃圾桶里,抬头说:“他们强才有意思,要都是些软蛋,老子好寂寞。” 他的话叫兄弟们都笑骂起来,岑野却忽然又看向许寻笙,说:“你说呢,许老师?” 许寻笙低头活动十指不变,神色一刹那比他还云淡风轻:“他们歌词是写得很不错,现场气氛跟你们发挥最好时差不多,其实我想今天他们也是背水一战,发挥出了最高水平。但是大熊比不上小野,还有他们要表达的整体精神还是颓了,不如你们明亮、热血。再加上我,赢面大概6成。” 她的话让所有男孩都愣了一下,然后她脑袋上的帽子忽然被人一拨弄,差点掉下来。岑野这么弄完之后,人已起身,说:“那就看老子,把6成,变成10成10。” 许寻笙抬头刚想瞪他,却瞧见其他人面上都是热血决然之色,刚刚的不安紧张早已一扫而光,眼里都有了决心和杀意。再望向岑野,他的表情与别人不同,与平时也不同,更加冷酷。他们是热的,他却是最冷的。像是什么对手都不会被他看进眼里。 登场了。 贝斯手、吉他手、鼓手、键盘手,走在前面,然后是琴手,岑野在最后。在走出那道幕布前,许寻笙已听到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朝暮、朝暮……”“小野、小野……”的呼喊声,虽不如黑格的粉丝群庞大,响亮激情却是不输的,甚至更疯狂一些。 许寻笙忽然听到身后那人,轻声说:“许寻笙,今天跟着老子,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好。” 许寻笙压低帽檐,快步走到舞台最角落,坐到古琴旁。对于朝暮乐队多出一个琴手这件事,观众都很惊讶,议论纷纷,但更多是好奇和期待。许寻笙决意全程都低着头,她是绝对不想看到自己清晰的脸,出现在网络上的。 第15节 岑野一走上前,就有粉丝喜极而泣的尖叫,也有人在大声喊“天遥”。两个男孩都是一笑。岑野今天穿的是件黑色卫衣,黑色长裤,胸口戴了条闪亮的银链,手上戴了个绿色亮石戒指,整个人看着又高又酷,最简单的装扮,却是最帅最醒目的样子。其他几个人走的也是同样风格路线,于是与之前上场的黑格悖论一下子区分开,整支乐队显得更年轻、时尚。连坐在正中的女评委,都看得心跳微微加速,露出老姨母般的笑容。 岑野拾起话筒,抬起那帅得足以媲美顶级偶像明星的脸,低声说:“我们是……朝暮乐队。一曲《城兽》,献给你们。” 他转过头,目光扫过贝斯、吉他、鼓手、键盘,一一彼此点头示意,最后落在许寻笙脸上。她目光清浅笃定地望着他,却见他忽然对她一笑。聚光灯下,千人环绕,肃静无声,他却笑得就像坐在她家的烤火炉前,懒散、孤独、温暖。 他转过头去,许寻笙低下头,手拂琴沿。真不想承认,她居然也被这小子的笑容感染,想要赢,想要放手一搏。血脉中隐隐有某种疯狂的东西,仿佛正在被唤醒。 她抬起一只手,轻抚心口,心道:这样不好,不好。 岑野也举起一只手,然后缓缓放下。吉他和贝斯同时响起,伴随着沉稳的鼓点。键盘弹出一段精妙流畅的旋律,整段前奏就很有节奏感,很燃,一下子抓住了台下所有观众的注意力。 这又是个与黑格悖论全然不同的开场。 就在这时,许寻笙的古琴加入了。她同样轻弹一段旋律,附和着他们。于是你就可以看到观众们神色的变化,因为在那完美的旋律中,忽然就有了古意,有了某种悠扬隽永的味道。 若说观众总是为何种音乐倾倒,只有一种音乐。 那就是动听,且动心。 几个评委也露出赞赏表情,当然也有人想看清这新琴手,还是个女人的脸。只可惜许寻笙面目始终低垂,他们只能瞧见一抹红唇和白皙似玉的下巴而已。 岑野拿起麦克风,你甚至听不出他的气息从何而生,那样一把如同月光照在水中岩石上的嗓音,那一把清澈却不单薄,温柔却不肤浅的声音,就这么融入了乐曲中。 “他们说这个城市曾经有过古兽, 踏破城墙饮尽江水, 古兽孤独守望远方。 他们说这个城市曾经燃起战火, 满城尽毁众生流离, 说战便战血满湘江。” 那旋律太动听,小野谱的曲太动听,只简单几句愁肠,便叫全场观众彻底安静,甚至大多数人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一句佳音。 这时许寻笙的古琴声渐亮,张天遥的吉他紧紧附和,一道古朴,一道清亮,交相呼应,而键盘伴奏着一段淡淡的旋律。仿佛也能叫你看到千百年前,这城市晨雾笼罩、传奇仍在的盛景。 “我背着一把吉他, 就来到这里。 看到高架一段段升起, 楼房一座座矗立。 白日万物穿梭, 众生灯火夜行。 疲惫的蝼蚁抬头, 楼顶的贵人点灯, 同见岳麓山常青, 湘江温柔水如玉。 我从不想求什么天降奇迹, 不想要荣华美人身边绕。 千古岁月琴中过, 我只要弹好这一首歌, 让你看到花依旧开在满山上, 酒依然暖在玉壶里, 我依然热爱一切拥抱一切梦想一切不曾潦倒。” 最后一句,旋律加快,而岑野的嗓音,虽然清亮,却在这时丝毫不失力量,辉子的鼓逐渐加重,仿佛要伴随着歌声,将所有人的心引入一片浓厚如同灯火繁世的温暖、明亮的世界里。 许寻笙眉角微微一敛,手已起逝,就在鼓声中,岑野歌喉的余韵中,一段快如灵鹿、繁复似锦的古琴声响起,这一段几乎是她的solo,只有鼓声相合,张天遥的吉他拨出几个唱和的音。而她坐在千人面前,坐在灯光明暗的舞台上,也如同一人独坐旷野,身姿挺立,眉目低垂,双手越拨越快,台下响起惊呼声和喝彩声,那是为她的精妙琴艺和不可思议的诡巧旋律折服。而以许寻笙的古琴声为引,键盘声渐起,贝斯、吉他,渐起,旋律越来越重,就在这时,一直在前方主唱的岑野突然转过身,抓起吉他,面朝许寻笙,他的面目清冷流光,他的眼神放肆孤旷,他的嘴角有不可一世的笑,竟也随着她的琴音,开始弹奏。 台下响起一阵爆炸般的欢呼和尖叫,然后某种强烈的情绪,仿佛无形的火花,迅速在观众们的头顶点燃、蔓延。伴随着音乐,所有人竟然都站了起来,开始摇摆,开始鼓掌,开始欢呼。 可是许寻笙的眼里空无一物,只有手下被她激烈拨弄的琴弦。岑野的眼里也近乎空无一物,只有眼前的许寻笙。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放肆,也看到了她满脸的无情与满身即将被唤醒的多情。她整个人都已经在音乐里,他的音乐里。岑野忽然感觉到一种更热烈、更悸动、更加义无反顾的情绪,将自己包裹住。他的眼眶竟隐隐发热。那感觉是陌生的,可竟也是他期待了小半生的。他几乎来不及捕捉那是什么,整个人已被淹没,被这一曲,被这个舞台淹没。 一个琴音,一个吉他音,越来越清亮,越来越激昂,渐渐超越了所有声音,相互追逐、相互放纵,缠绕在一起。岑野看着许寻笙,许寻笙没有看他,只看着琴,可这毫不妨碍他们俩的琴声如同两只飞鸟,交颈飞翔在剧院上空。 人群再次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几个评委甚至都一副听傻了的模样。 这和他们排练时不太一样,那时这两个人的音乐,还没有这样水乳交融,锋芒尽显。张天遥一愣,下意识看向舞台上的那两个人,手上竟弹错了一个音,惊得他心底一凉,好在没有人发现。辉子、赵潭、张海也有些意外,但大家表演经验都丰富,也排练过无数次,只坚持自己的演奏不变,竟也算配合得天衣无缝。 在某个瞬间,岑野丢下吉他,一把抓起话筒,闭上双眼。他的表情是幸福的,他的表情是痛苦的,在许寻笙忘乎所以的琴声中,在所有兄弟的齐心演奏中,那是自他肺腑中发出的最热烈的嘶吼—— “我就是困在这城市里的兽, 上古繁华于我梦中, 血与火铭刻在我骨上。 每一天都是战场, 贫穷、病痛、饥饿、孤独, 都不能令我回头。 我就是让你害怕让你热爱的兽, 城市听到我的怒吼, 未来会听到我的怒吼。 没人可以回头, 看到我踏破千山穿越万水, 看到我的名字终于铭刻在荣耀碑上。” …… 灯光亮起。 掌声雷动。 满场欢呼,久久不息。 …… 黑格悖论乐队等在休息室里,大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年龄最大的那名贝斯手,戴着厚眼镜的工科男,忽然低头,用手按住了脸。 朝暮乐队同样等候着,就在刚刚退场的台下。每一张映着光芒的脸庞,再无一丝胆怯,甚至仿佛经过这场比赛的洗礼,这群人看起来比比赛前还要沉稳、骄傲和不屈。许寻笙站在他们当中,帽檐依然压得很低,面容清秀无比。可现在她和他们在一起,平生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身体里、骨骼四肢里、每一寸血管肌肤里,那被唤醒的热血,仿佛久久也不能平息。 …… “我宣布,经过评委打分和观众投票,今天的胜者……能够进入湘城区决赛争夺区域冠军……同时获得全国赛出线资格的那支乐队是—— 朝暮乐队!” 第28章 心里那人 许寻笙的眼眶有些发热,抬头看了看向舞台上空耀眼的灯光,便已将湿意压了下去。她转头看去,几个大男孩眼睛里居然都有泪水。而岑野眼里最浅淡,什么隐隐闪烁着,看不清到底是泪,还是光。 这是朝暮成立以来,赢得的最关键的、最惊心动魄的一场胜利。 这晚之后的一切,于他们而言,都是闹哄哄、恍恍惚惚的。上台得到评委的极大赞赏和点评,得到全场观众欢呼,睹见有人喜有人泪。黑格悖论乐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场的,他们已被淘汰。连台下坐着的、另一支闯进决赛的固胖胖乐队,看着朝暮,虽脸色冷淡看起来没什么善意,可眼神里分明透着紧张敬畏…… 一切尘埃落定,已是夜里十一点多,他们还是搭乘借来的那辆破皮卡,在粉丝们的围堵中,有些困难但更多是春风得意地离开场地。 这一次,多了个许寻笙坐在副驾,其他人塞在后排。大家都很兴奋,也渐渐回过神来,开始评点今晚种种。 辉子说:“黑格悖论是牛逼,全湘城最牛逼,可谁叫他们今天遇到更牛的我们,哈哈哈……” 张海则一边开车,一边提到:“许老师,你和小野那段对弹很棒,是不是两个人偷偷排练过?” 这话倒叫车厢里一静,许寻笙说:“没有……”后排的岑野已冷笑出声:“以我和她的技术,还需要偷偷排练?老子赢黑格全靠实力分分钟碾压好么?”大伙儿全开始笑骂这小子的嚣张。 张天遥坐在许寻笙背后的位子,唯独他一直没有笑。皮卡颠颠簸簸开着,岑野和他中间隔了个赵潭,一直在嬉笑怒骂,偶尔还和许寻笙说几句,虽然她没有回头,话也不多,但只要他问,她总是回答。 张天遥看着窗外,灯光也随着车行晃晃悠悠,车窗开了一半,冷风呼呼往里灌,所有人都不觉得冷,只有张天遥注意到,许寻笙缩紧了脖子,用围巾把自己的脸一圈圈围起来。 “海哥,车窗关一下。”张天遥说。 张海还没动,辉子已抗议:“那多闷啊,关什么关?” 张天遥淡淡地说:“有人冷。” 大伙儿倒是反应过来,全看着许寻笙,辉子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出了声:“呦,遥子,你可真关心咱许……”话没说完,被赵潭拍了一下脑袋。 张海微微一笑,关了窗。 “我没事。”许寻笙说。 岑野这时也注意到了,从背后瞥她一眼,说:“关了好,老子也有点冷,草。” 到底今夜耗费了太多心力,大家渐渐安静下来,有人一连打了几个哈欠。这一段路,没人说话了。岑野的嘶吼太用力,嗓子是疼的,心里是爽的,往后一靠,头压在赵潭肩膀上开始打盹儿。 赵潭:“卧槽,挤死我了,靠你妹靠,老子又不是你男人。” 岑野却跟牛皮糖一样粘上他了,靠着硬是不动。赵潭没办法,叹了口气,很嫌弃地往后一靠,自己也开始眯着了。 许寻笙往后斜瞥一眼,看到他们五大三粗地睡着,忍不住笑了。她倒没有困意,一个女孩子也不可能在他们的车上,不顾形象睡着。她望着窗外流光般的灯火,心思恍然。 也就过了几分钟吧,她垂落在椅子边的手,忽然被人往后一拽。那手又大又热,还有汗,很用力,牢牢把她抓住。许寻笙悚然一惊,低头看着右手。 那只手也不知怎么从椅背和车门中间的空档,从后面硬生生挤过来的,握得很紧,仿佛带着某种终于压抑不住的情绪,安静,却凶狠。许寻笙的心就这么哐哐地跳着,一切都是静谧的,小野甚至还响起了轻微的呼噜声,她身旁的张海也看着前面,没有察觉这角落的端倪。椅子旁边也没有光,昏昏暗暗的,只见两只纠缠挣扎着的手。 许寻笙用力把手往外抽,他的手也更固执,抓得更紧,她的手都疼了,他还在把她的手往后拉,就像是要拉到自己怀里去,虽然明明根本就过不去,可他就是要用力,一直用力。许寻笙猛然回头,透过椅背边的空袭,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张天遥的脸在阴暗里,微微笑着,可那笑是用了力的,带着些许悲哀,又带着很多倔强的欲望。那双平日里明亮的眼睛,此刻也是浓浓沉沉一片,看不清的。 许寻笙用另一只手的指甲,在他的手背上往死里掐了几下,都快见血印了。他吃痛了,又或者是犹豫了,终于松了手,许寻笙趁机把手拿回来,放在胸前,看着那几道红印,心跳还急急不已。 然后就听到他在身后轻笑着“嘿”了一声,许寻笙刹那心头怒火升起,抬头一看,前面离工作室不远了,她喊道:“停车!” 这一喊,把整车人都给惊醒了,背后的张天遥倒是不声不响的。张海一个急刹,转头看着她:“许老师,怎么了啊?” 许寻笙推开门就下去了。 岑野刚睁开眼,瞧见她的身影一闪,一下子坐直了,喊道:“你去哪儿?” 第16节 许寻笙没理。 一车人面面相觑,张天遥牢牢盯着她的背影,如瀑的发,纤细的腰,漂亮的长腿,还想起今晚在舞台上,她和岑野的合奏。突然间一股针扎般的疼痛,窜进心里。而眼角余光,还瞥见旁边的岑野,同样一直盯着她的背影。 张天遥一不做二不休,拉开车门,跳下去。结果就听到岑野声音极冷地问:“腰子你刚才对她干什么了?” 满车人面面相觑,张天遥一下子站住,转过头,冷冷笑了:“关你屁事!”他抬起一脚踢在车门上,张海骂道:“卧槽你踢车干什么?”张天遥也没理,看着前头的许寻笙,追了上去。 前面就是许寻笙住的小区了,张天遥很快追上,拉了她一把。两人站在路灯下,仿佛孤独冬夜里的一幕舞台剧。 车上彻底静下来,赵潭忽然问:“怎么办?”也不知他问的谁。 张海倒是笑了笑,说:“能怎么办?这会儿你过去?还当不当腰子是兄弟了?” 辉子也笑了出来:“是啊,就算是吵架,咱别多管闲事。” 赵潭忽然转头,看着岑野。岑野察觉了,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你看老子干什么?也不知是为什么,话到了喉咙边,硬是说不出来。兄弟俩对视一眼,赵潭笑笑,对众人说:“咱们还是看着点,腰子真把许老师惹毛了也不好。” 大家没有异议,于是车就停在不远处,等着。 岑野说不清内心是种什么样的情绪,远远看着那两个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张天遥的表情始终很明显,像哭不像哭,像笑又不像笑,在对许寻笙诉说着什么。许寻笙的头却偏过去,所以岑野瞧不见她的脸,于是心底那烦躁的情绪,就如同杂草贸然滋生。 那是一种很不爽的感觉,被人侵略的感觉。感觉他妈的眼看就要吃亏了,危险得很,可又说不清楚。一切都是朦胧而蠢蠢欲动的。他在心里早把许寻笙当成自己的人了,他的琴手。现在被他的吉他手给堵了。他下意识就想护住她。可辉子和海哥的话,就像枚钉子,牢牢把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妈的,是男人就动弹不得。 于是他更焦躁,好想抽烟,从口袋里摸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个人,一口接一口抽着。没心没肺的辉子再度奇怪的开口:“小野,我怎么觉得你挺紧张的?” 岑野几乎是立刻还口:“我紧张毛线?老子等烦了不行吗?他妈一个乐队的搞什么绯闻,卧槽还要不要决赛了?腰子搞什么飞机?” 他说得太有道理,众人无法反驳。 —— 在张天遥追上来时,许寻笙已冷静下来。他喊她的名字,她站定,心想正好,再不用心软什么了,把话说清楚,一了百了。 所以当张天遥接触到她平静如冰的眼神时,心里生生抖了一下。她的无情,他其实很明了,可怎么就是偏偏着了道?好像喜欢她这件事,在朝朝暮暮的相处里,已不是年少的轻佻和好色,而成了某种执念和任性? 她冷漠,他反而笑了,说:“寻笙,我刚才开玩笑的。” 许寻笙对此不想说话,只平平静静看着他,等着接下来的。这态度多少让张天遥有些狼狈,可又不肯就此认输,于是笑容更加若无其事:“我今天,是要找你兑现承诺。” 许寻笙:“嗯?” 张天遥一直盯着她的表情,说:“我们今天赢了,决赛的对手很菜,冠军基本是我们的了。” “嗯?” 张天遥心里慌得很,可还是硬着头皮说:“你说过的,拿到湘城区冠军的人,就有资格追你。我现在是不是有资格了?” 说完,他终究还是露出少年忐忑而期待的笑。仿佛平时那个开开朗朗热心耿直的张天遥又回来了,而不是车上那个陌生的阴郁的男人。 他这个样子,到底让许寻笙心头一软,怒气也散了几分,静了静,她说:“张天遥,谢谢你喜欢我。喜欢人,是一种不容易的事。我从来都没有不尊重你的感觉,你的感情。但是对于我,你真的找错人了。我对你没有感觉,那么无论你今后再做什么,无论再过多久,我都不会有感觉。我就是这样子的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收了心吧,将来你会喜欢上别人的,再对别人好。” 张天遥的一颗心简直就像慢慢慢慢旋转、下沉,沉到两人脚底冰冷的泥土里。她说得很慢,语气温柔无比,温柔得让人无法生气。她是真的感激,也是真的无情,说得不能再清楚分明。 “呵……”张天遥呵出一团热气,生生把眼里的阵阵酸楚压下去,还有这么多天来,深深藏在心里的种种委屈和希望,他没头没脑地说:“可我要是喜欢不上别人怎么办?” 哪知许寻笙却只是很清浅的一笑,说:“你会喜欢上的,那个真正欣赏你、重视你的人,你将来一定会遇上,那时候你就会觉得,许寻笙不过而已。”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天遥点点头,笑了,说:“好,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今后就是兄弟,是乐队同伴。只不过……我可能还需要点时间,才能……” 这时连许寻笙心里都软软的、柔柔的一片了,点头:“我明白,腰子。” 张天遥深吸一口气,说:“还有今天……刚才,我实在是一时情绪上来了,心里不太好受,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许寻笙的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手心的热度和力度,说:“没事。” “那……再见,许寻笙。”他说,“你回去吧,注意安全。” 许寻笙点点头,说了声再见,转身便走。张天遥突然感觉到阵阵寒风刮过眼眶,有些发疼,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抹去一切,望着她孑然一人的背影,忽然间又冲动,开口喊道:“许寻笙。” 许寻笙站定,转头看着他,目光清澈平静。 张天遥笑了笑,说:“再问一句——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了?”这话问出来,就叫男孩心里麻木、刺痛可又像上了瘾似的,因为那一个,毕竟是他的兄弟啊!可他现在想要弄清楚,死个痛快明白。 许寻笙一怔,看着他的表情,知道还没有真的彻底放下。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回答“是”或许能让他真正死心。她脑子里一时也想起了徐执,于是点头: “是的,我心里有过人了。” 第29章 心上一刀(上) 张天遥走回车前,心口好沉好闷,脑子里也浑浑噩噩的,看到众人望着自己,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唯独岑野,脸色冰冷难看,眼睛里也是阴沉一片。 张天遥只觉得心头一股火起,直接拉开副驾的门,坐上去:“开车!” 张海说:“腰子,这是怎么了?” 辉子低笑:“不会是又被拒绝啦吧?” “你他吗闭嘴!”张天遥几乎是立刻吼了出来。见他如此认真,辉子也是一怔,讪讪不做声了。 赵潭和岑野都没说话。 开了一会儿,张海问:“那晚上还去不去喝酒啊,总得庆祝一下。” 张天遥嗓音很颓:“你们去吧,把我在前面放下就成。” “别啊!”几个人开口劝道。 张天遥不肯,到底还是在路上就下了车。 已是子夜时分,路上开门的店很少,到处黑灯瞎火,张天遥找到他们常去的一个夜宵摊,自己叫了啤酒,慢慢地愁苦无比地喝着。 没多久,就有人在他旁边坐下了。张天遥斜眼一看,是岑野和赵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温暖也烦躁,困顿也无奈,于是不出声,继续仰头喝酒。 “给我们一人也来三瓶。”岑野对老板说。 “得了,今天明明是开心的事,好不容易拿到的胜利。你们俩别都一副借酒消愁模样。”赵潭劝道。 “这小子先起的头啊。”岑野淡淡地说,“那咱们怎么办,还不是只能陪着?”这话本有玩笑意味,赵潭适时一笑,想要缓解气氛,岑野说完也斜瞟张天遥一眼。哪知这小子毫不买账,自己干了一杯说:“不想陪就滚,我不缺这一个兄弟。” 赵潭心想坏了,果然岑野慢慢变了脸,然后嘲讽地笑笑:“以为老子稀罕陪你?腰子你最近他妈的在干什么?今天晚上弹错了几个音,刚才还把许寻笙气走,你当自己在干什么?过家家吗?为了把妹连整支乐队都不顾了?” 他说的是有道理,若是平时,或许能骂醒这位兄弟。可是今夜,他不提许寻笙还好,一提张天遥满心就是强烈的疼痛和嫉妒。脑子里飞快闪过许寻笙最后那句话:我心里有人了。 张天遥丢下酒杯,转身一把揪住岑野的衣领:“你他吗别在我面前提许寻笙!” 赵潭赶紧过来劝架,想要分开他俩,可岑野盯着张天遥,嗓音比他更冷:“我提她怎么了?” 张天遥一个冷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一拳已挥了出去。岑野脸上正中一拳,瞬间被打得鼻血长流,抓起张天遥就往桌子上按,然后一掌就扇了过去。赵潭暗叫不好,小摊老板也在大吼,可哪里分得开两个厮打的大小伙儿…… 半晌过后。 岑野的右脸颊是红的,鼻血糊得到处都是,坐在马路牙子上。张天遥跟他隔了两米远,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左眼框乌青,满口的血。两人就像两头斗败的小兽,全都眼眶发红,闷不吭声。 赵潭劝架时也挨了一拳,这会儿肩膀还在隐隐发疼,站在这俩跟前,心里还全是气。 “行了还打不打?”赵潭没好气地说,“一个乐队的兄弟,他妈还说好一起去拿全国冠军,咱们这一路走来多不容易?居然为一个女人打架?他妈的这个女人还刚帮我们打赢了黑格悖论!丢不丢人啊你们!” “谁为女人打架了?”岑野冷淡开口,“老子就是看不惯他的脾气。” 赵潭伸手一指,勒令他闭嘴。旁边的张天遥却冷笑出声:“小野,你知道老子最讨厌你哪一点吗?心里明明喜欢,明明想和老子争,却不承认……” 岑野一下子站起来,打断他:“谁他吗说我喜欢她了?” 张天遥也站起来:“你不喜欢?不喜欢你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她用那样的眼神看你!这些天都这样,老子不是瞎的!” 说完他心口一阵锐痛,也不太过脑子地就说道:“我已经问过她了,她拒绝我是因为心里有人了,那个人就是你!他妈的,小野,你自己说对不对得起我?明明是我先看上她的,先表态要追的!你他妈不声不响,却一直跟她眉来眼去,现在好了,她要跟你走了!呵呵……老子、老子也不是心胸狭窄的男人,那一拳就是你欠老子的。今后你和她爱咋的咋的,老子多看一眼,老子就不是张天遥!你们爱哪儿好好去!滚!” 赵潭心里咯噔一下,目光从张天遥冰寒如雪的脸上,滑到小野身上。岑野似乎也有些发愣,脸色还阴晴不定。 三个男人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 岑野开口:“她……真这么说的?” 赵潭心里骂了句卧槽,还不等张天遥开口,他已说道:“小野,现在连我都想打你了。” 张天遥都气不动了,冷冷地翻了个白眼。 岑野整个人明显已经没了火气,整理了一下衣服,双手插进裤兜里,说:“明天下午2点,照常练习。” 赵潭:“得了我们会去,你还不快滚?” 张天遥没吭声,算是默认。 岑野径直走了。 赵潭和张天遥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这小子被打了步子还挺快,瞬间没了影。过了一会儿,张天遥忽然开口:“坛子,那不是回你们家的方向吧?” 赵潭:“呃……” “那是去许寻笙家的方向!卧槽……妈的,这个禽兽!” —— 许寻笙回家后洗完澡,却还是觉得了无睡意,今夜经历得太多,舞台上的热烈如梦,还有伤了张天遥的心,还是令她歉疚。深夜了,也不能抚琴打扰邻居,索性裹了厚厚的毛毯,坐在炉火前,开了盏灯,继续刻岑野的那颗章,借以静心。 已经快要完工了。 渐渐的,她的心平静下来,平静,且温柔的。她举起石章,在灯下仔细看了看,光透过石质,有隐约微光。想到改天将章放在岑野面前,他必是一副好奇的,又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然后几乎想象出今后只要有用得着乐队签章的场合,他会一副拽拽的模样,从口袋里摸出章,大手一盖,然后还轻描淡写的说:“哦,一个朋友给我刻的,一个章也就2000而已,她给了我友情价……还不是因为老子唱歌好听人见人爱?” 第30章 心上一刀(下) 许是夜色太浓重太静谧,她想着想着,自己笑了。工具还在章面上轻轻刻着,却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这么晚了。 她抬起头,听到那人走上台阶,脚步有点慢。但当那个身影出现在窗户前,却是熟悉的,高高的,那道影子还弯下腰,往里望了几眼,然后伸手敲门。 “许寻笙,是我。”岑野说,“开门,是我。” 此刻许寻笙脑子里一下子想起的,可不是别的,而是同样的那个深夜,这哥们儿,就是这么晃到了她的工作室。再一联想,今夜他们赢了,刚才多半去喝酒了。于是许寻笙这门是无论如何不想开了,犹豫了一下,走到门边,说:“有什么事?” 岑野说:“你先开门。” 许寻笙:“不行。” 岑野静了一会儿,笑了:“喂,难道怕老子对你做什么?哥是那样的人吗?搞笑。” 许寻笙:“你什么时候成哥了?” 第17节 岑野又笑了,隔着门,也听到他的嗓音软柔下了:“姐,我叫姐还不行吗。小姐姐,给老子开开门。” 许寻笙不为所动:“开门干什么?这么大半夜你有什么事?” 这一问,却把岑野给问住了。开门,要干什么?他之前还真没细想,听到张天遥的话,只令他整颗心晃晃悠悠,仿佛飘到了一片海上,还刮起了阵阵不重不轻的海风。然后心口满满的,像是被什么给填满了。隐约发甜,渐渐变得百爪挠心,挠得他安分不下来。 许寻笙心里有人了,那个人居然是他。 这要他怎么搞才好?平心而论,许寻笙这个女人真不赖,身材好长得漂亮人还好,琴艺高品位高档次高。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现在她喜欢上自己了,仙女似的人儿,居然喜欢上他了。 张天遥说得没错,是他把她招惹进乐队的,没想到她居然偷偷把一颗心也给了自己,女人就是女人啊……虽然她把心事说给张天遥听,可能是被逼急了。但她向来特立独行,说出来大概也是大大方方的。想到这里,岑野心头就是一烫。 他来干什么? 他妈的她都借他兄弟的口表白了,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当没听到?总要让她知道…… 让她知道…… 于是岑野心头涌起一股暖洋洋甜乎乎的浓烈情绪,又敲了敲门:“你开门再说。” 许寻笙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已转了千百遍,只狐疑地问:“你没喝酒吧?” 岑野顿时明白过来,不给他开门原来是为了这。真是个很胆小的女人啊,怕他啊?他有点懒懒的可又有点得意的想,然后答道:“一瓶啤酒都没喝完,我就来了。放心,如果我今天再吐在你家里,我就给你全家拖地三遍,任你惩罚。” 他这么说,许寻笙倒是放心不少,感觉他确实不像喝醉,便打开门,一看清他,却吃了一惊:“脸上怎么了?” 岑野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挂了彩,暗骂自己太冲动了,今夜不是个来找她的好时机,样子这么丑。但来都来了,场子总要撑住,于是他淡淡地答:“哦,跌了一跤,没事。” 许寻笙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进了里屋。 岑野在火炉旁坐下,等了一会儿,就见她手拿家用医药箱走出来。 许寻笙看着这小子坐在火炉前,神色似有些恍惚,脸也有些发红,居然是副有心事的样子。听到脚步声,岑野抬起头,眉目定定的,那双漂亮的深深的眼睛,许寻笙看过千百遍,却总觉得里面有故事,叫人分辨不清。 她在他身旁坐下,打开医药箱,又看看他的脸,用棉签先沾了碘酒,拿起面早准备好的小镜子,递给他。 岑野不接,嗓音还是软软的有点黏糊:“你给我擦呗,老子自己怎么擦得好?” 许寻笙也不知怎的,居然不太想拒绝,举起棉签,开始对他的脸处理。 他乖乖的抬着头,一动不动。许寻笙的棉签就沿着他脸上出血的那些小伤口,一点点涂抹。周遭太静,于是彼此的呼吸声都显得清晰。许寻笙亦无法不注意到,他的头发今夜很乱,刘海胡乱搭在额头上,她抬起手指,为他轻轻拨开了。 于是那双眼就清楚呈现,漆黑如同两汪深潭,深潭中藏着黑宝石。鼻梁上也有血痕,嘴角却微微带着笑。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她,喉结也轻轻的无声滚动了一下。这是太靠近太无暇太赤诚的的一张脸,是男人,也是个孩子。许寻笙垂下眼眸,无法不避开他的双眼,只是盯着他的脸。 碘酒涂抹完了,许寻笙又拿出跌打油,用棉签给他脸上稍稍抹了点。然后说:“自己揉一下。” 岑野说:“你不负责到底的啊?揉啊,老子保证绝不反抗。” 许寻笙简直懒得理他,开始收拾医药箱。岑野却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怂,刚才她涂药时他就想要顺势抓住她的手,可她的表情太认真,那漂亮的眉头清蹙着,竟像是因为他脸上的伤有些不开心了。他一时就走了神,心里也暖洋洋的,手便没抓下去。 “到底有什么事?”许寻笙问。 却听他静了一会儿,才答:“你跟腰子说,心里有人了?” 许寻笙这时才会过意来,心想他居然是为自己兄弟被拒来出头的?许寻笙心里忽然有些烦躁,很烦躁,也懒得回头,合上医药箱,答:“对。” “谁啊?”他问。 许寻笙站直了,说:“这关你什么事?” 岑野愣了一下,心里莫名就这么一凉,隐隐感觉不对,很不对,嘴上却还是淡淡的倔倔的:“怎么不关我事了?” 许寻笙叹了口气,答:“我只是想叫他死心,也不算骗他,你大概也知道,虽然徐执过世了,但确实是我唯一爱过的人。” 说完后,却见岑野没有什么表情,他烤着火,慢慢抬起头,顶着那张颜色斑驳的伤脸,忽然自嘲地笑笑,说:“原来是这样,腰子那个大傻逼……” 许寻笙望着他不说话。 他却又偏过头去,看着一边,避开许寻笙的目光,也不知那黑黢黢的房间角落有什么好看的。两人都静了几秒钟,岑野站起来,什么话也没说,走了。 许寻笙怔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还有被他在身后带上的、在夜风中晃晃悠悠的屋门,又低头看了看他坐过的空凳子,脑海里闪过他刚才抬头望天的自嘲表情。 突然间,许寻笙好像明白了什么。可一切都是模糊的,惊惶的,暧昧不明却又叫人忐忑猜想的。她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站在已经变得空旷安静的屋子里,而那如同深夜潮水般无边无际的怅然若失的心情,已经从四面八方向她包围过来。 第31章 他不说话 这晚岑野回到家时,发现张天遥居然也在,就窝在赵潭的铺上,两人垫着报纸在喝啤酒吃花生米还有一盘猪耳朵。 从他一走进去,张天遥就没正眼搭理他。倒是赵潭,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岑野的脸色更臭,胡乱去冲了个澡,也不和兄弟们打招呼,窜到上铺,对于什么都没有半点心情。 到底是赵潭先开口:“喂,你去找许老师表白怎么样?” 张天遥不吭声,嘴里一颗花生嚼得蹦嘎响。 岑野总算明白了,这小子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冲着这事儿来的。他妈的好想跳下来,把张天遥这个乱放消息的蠢货摁在床上一顿揍。 可揍了他们不就知道,他也是个傻逼? 胸口闷闷的,闷得像被人塞进了五个沉默寡言不为所动的许寻笙。无名火隐隐烧着,最深处还有哪里在尖锐刺痛。 他举起一只手,在空中看着。刚刚差一点就牵她的手了。那她会不会像对张天遥一样,让他也滚得远远的? 他妈的,他还以为自己跟别人不一样…… “小野你在干什么?看起来不太正常。”赵潭说。 岑野慢慢放下手,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们,懒得说话。 下铺两个人看他这样子,对视一眼,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们又聊了会儿别的,张天遥起身告辞,赵潭笑着说:“喂,喝了酒走路别掉坑里。” 张天遥故意说:“老子失恋又不是失身,不会那么傻逼。”说完又看着上铺的岑野,这位大爷现在转过来了,闭着眼还在装睡。张天遥酒喝了,花生吃了,气也消了大半,说到底这种事要两情相愿,何况输给的人还是岑野,虽然不服但也没有法子。要是输给的是辉子他她吗真要气得上吊。 张天遥用手敲了敲床沿,说:“禽兽,别占了便宜还一副不得了的样子,给句痛快话,以后大家见着她……是不是就得当你马子对待了?” 却不料岑野拉过旁边的帽子,扣在脸上,说:“想到哪里去了?她说心里有人了,老子就得顺杆子爬上去?就得去和她好?我现在不想谈恋爱分心,只想拿全国冠军。” 张天遥一愣,一想岑野平时的姿态,倒真有可能不为所动。难道这小子刚才不是去找许寻笙了?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默不作声地走了。 赵潭一直蹲在下铺,望着一动不动的岑野。 “没好上?”他问。 岑野:“草,闭他吗的嘴。” —— 次日一早,许寻笙就起了,将工作室里外扫了个干干净净。坐了一会儿,又坐不住,跑到外面市场,买了些新鲜水果,橙子、梨子、火龙果,都是富含维生素、润喉的、下火的。统统洗干净,放在自己桌上。他们经过时,自然会取。 上午上了一堂课,临近过年,天气寒冷,工作室今年的授课也结束了。她再开课就要等年后了。 中午,她又去扫了院子里的落叶,她这个人,哪怕有心事,也是闷不作声的,只是会不断地找些事情干,活儿还干得特别漂亮利索。 以至于后来,辉子和赵潭站在院门口,辉子指着她,戏谑的说:“哇,你们看许老师拿个扫帚穿个裙子,扫地的样子,好像那个……什么葬花、扫雪之类的。” 赵潭说:“你这肉眼凡胎,我许老师什么时候不是清新脱俗仙风道骨?” 许寻笙微微一笑,放下扫帚,回过身去,便瞧见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们脸上。辉子赵潭两张笑脸后,是张天遥,他的目光和她一对,转瞬后,终于还是露出一点笑。 站在最后的就是岑野了。帽子低扣着,眼睛盯着地面,脸色挺冷。若是平日,早冲她懒懒的暖暖的笑了。 许寻笙垂下头。 一众人都进了屋,许寻笙去洗手。那盘水果,这帮小狼怎么会瞧不见,赵潭抓了个橙子,边走便开始剥,辉子啃了个梨子,张天遥也拿了个苹果。唯独岑野,经过时就跟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径直下了楼。 “许老师,我们在下面等你哦。”辉子喊道。 “嗯。” 许寻笙站在原地,闷闷地发了一会儿呆。这是她第一次,投喂小野不成功。他连水果都不肯吃一口了。 她换好衣服,下了楼。 为了配合乐队风格,今天虽然只是训练,她也没有再穿在他们口里“仙风道骨”的衣服,而是换了件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阔腿裤,长发束起。她一出现,男孩们都多看了几眼,包括张天遥,看几眼就跟针扎似地把目光移开。 许寻笙坐在古琴前,岑野就在她前面坐着,他一直低头在调吉他,仿佛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许寻笙的心里忽然又有些闷,便随意拨了几下琴。其他人都没在意,唯独那人,忽地微微抬起头,静了一会儿,然后又低下。 “小野,海哥呢?又没来?”赵潭问。 岑野说:“老子不知道,打电话不接。” 辉子说:“海哥是不是觉得下一场赢定了,所以练习更加懒得来了?” “把握再大也得练习,他妈的准备一进全国决赛就被淘汰?”岑野反问。 辉子:“卧槽小野你今天吃火药了?怼老子干什么?老子又没有旷课。今天你在来的路上就不对劲,一直抽烟谁也不理,现在冲我发什么火?” 赵潭:“辉子你少说几句,他那个来了。”男孩们顿时都笑,岑野终于也笑了,抬头笑骂赵潭一句:“滚,你才来那个了。” 笑完之后,几个男孩才想起屋里还有个女人,都看了许寻笙几眼,赵潭说:“不好意思许老师,瞧我这嘴,下次不乱说了。” 许寻笙微微一笑,以示并不在意。唯独“来了那个”的岑野,依旧低头不理会她。 一下午的练习时光,就这么匆匆过了。从外表看,岑野和许寻笙都没有什么不正常,仿佛都各自专注于自己的部分。岑野不紧不慢唱着弹着,许寻笙拨弄每一根琴弦,都是认真的。可其他人吧,总觉得今天乐队整体有点不太带劲。许寻笙的乐器和岑野、张天遥吉他合奏那段,更是中规中矩,没啥激情。 等到排练中间间隙,赵潭忽然来了句:“要是昨天晚上咱们表现成这样,肯定干不掉黑格悖论。” 直到傍晚时分,排练结束,这不痛不痒的风格,也没有改变。 当然,期间,许寻笙也不是完全不同岑野对话的。譬如,岑野感觉谁需要调整一下时,就会说: “贝斯,慢了。” “吉他,你丫跟老子主场抢拍呢。” “琴手,最后那句旋律弱了。” 而许寻笙会轻轻“哦”一声,立刻调整,再与他尝试配合。 起初,许寻笙还叫过一次:“小野,这一句的旋律你觉不觉得有点突兀?”岑野却连头都不回,依旧只给她一个背影,淡淡“嗯”一声。下一次配合,已然没了问题。后来许寻笙再有话对他说,便不喊名称了,直接开口:“这里要不要再加一个高音?” 他多半直接弹出来,或者淡淡地说:“我觉得不好。”一次也没有回过头,也没有喊出过她的名字。 交流完毕。 天黑了,他们也走了。许寻笙收拾了一下屋子,站在瞬间空旷寂静下来的屋子当中,望着外头迷离的夜色,他们早走得没影了。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如同潮水,慢慢涨上来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四五天。 其实若是别的人冷战决绝,多半会被旁人察觉。可岑野对谁都冷冷的,脾气有时候就臭,所以旁人并未明显觉出他对许寻笙的特别。而许寻笙也是个中高手,对着别的男孩,依旧笑容清浅,不露任何马脚。加之她本来性子就淡,偶尔疏离,也没什么异样。 第18节 可只有许寻笙知道,这些天,岑野没有和她正面说过一句话,没有吃过工作室里一样东西。起初他或许是赌气,后来竟是一直如此,像是决意与她断绝了。于是许寻笙无法不想起那个晚上,他分明还轻快笑着,坐在火炉前,仰着脸,让她碰他的脸,一直望着她。而后他便走了,一句话不再说。 每当想起这个,许寻笙心中就好像堵塞了千言万语,百口莫辩。然而她又是个乌龟般的性子,他若不开口,她便只会继续一个人沉默。 隐隐的,她也有些赌气。不知在赌什么气,她也不想去真的搞明白。 只是有一桩事,许寻笙本想对岑野说的,现在却不知如何开口。她原本只答应他表演一次,并不愿意继续走进公众视线。只是那天他一来,就板着脸,她也不好提这事儿,便继续和乐队一起训练。现在他们拿地区冠军几乎十拿九稳,她想自己其实用处已经不大,可以不用再参加了。 只是现在,要怎么跟他开口?他已经当她透明的了。现在如果提这个,许寻笙隐隐有预感,只怕她和他的关系,真的再无挽回余地了。 然而最终比赛就在四天后了。 许寻笙到底还是想尊重自己的意愿,便想了个法子,不对他提,而是跟赵潭打了电话: “坛子,你可不可以替我和岑野说一声:答应他的一场比赛已经做到了,但是我确实性格不太喜欢上台,决赛你们应该十拿九稳,我就不参加了。但如果有其他需要,随时跟我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赵潭很失望,但他也了解许寻笙的性子,答:“这样啊,我去跟小野说一声。” 也不知道他怎么跟岑野说的,到这天晚上九点过,岑野给她打来了电话,周遭吵吵闹闹的,约莫是他们要在哪家酒吧表演的时间之前吧。 许寻笙正坐在桌边,一盏孤灯,望着手边刚刚刻好的那枚章,接起电话:“喂。” 他的嗓音听起来特别平淡,好像不带半点感情:“我听坛子说,下场比赛,你不想弹了?” 许寻笙说:“嗯,我本来就不想进职业乐队。下场比赛,你们应该可以轻松拿冠军。” 岑野静了一会儿,说:“行,我知道了,下场练习你不用参加了。” 许寻笙便没说话,他也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笑,说:“那天的比赛谢谢你。” 许寻笙握着章,那冷硬温润的轮廓,就硌在掌心。她说:“不必。” 仿佛酝酿了又酝酿,徘徊了又徘徊,那已是一个沉默清冷的女子一时冲动间可以说出的全部话语,她说:“小野,那天晚上……” 他却已挂了电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还在说话。 第32章 幽怨之王(上) 于岑野而言,这个冬天,从来没有像这些天,这么难熬。 其实每天还是和兄弟们嬉笑怒骂,闲时抽烟、听歌、作曲。别说写出来的东西还挺带感的,抑抑郁郁,他弹唱一遍,听得赵潭整个人都不好了,双眼发直发愣。晚上去唱唱歌,他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迎接越来越多的粉丝的狂热朝拜。偶尔刷一下微博,看到单条评论数快破千了。这时候脑子里便会飘过个念头:他也许渐渐在红了,他招了这么多人喜欢,他这么好,她怎么就看不上? 即使没有她在时间段里,生活再热闹,可每天心里居然开始不争气地盼着,盼着去工作室训练的那几个小时。从吃中饭时就有些心不在焉,看谁谁不顺眼。明明以前在没有误解她的心意时,还不会这样……以至于辉子说:小野你她吗是不是更年期到了,每天中午就成了鬼见愁? 以岑野的性子,其实那天晚上就已下了决心,舍下这口气,断了那分明被误挑起的心思。可每当走到那院子门口,就要感到再受挫一次。看着那道清晰的倩影,站在屋子里,仿佛谁来谁去谁经过,都扰乱不了她那一颗尘埃落定的心。岑野的心底便是一凉,凉得透透的。可某种被压抑的情绪,又是滚烫的,烫得不能自已。要知道人只要冷热一失调,那都是出了毛病。以至于岑野每次踏进许寻笙工作室,脸上已是近乎僵硬无法自拔的表情。 他确实不想和她说话。说了就她吗输了,说了就搞不清楚自己是该陷还是该走了。他甚至开始反复想起前些天,两个人的走近。向来佛系的她,会朝他瞪眼,会耍赖,偶尔也会声音很低很低的叫他心软了。可从什么时候起,这情谊就烟消云散了? 他抱着吉他,坐在地下室的角落里,看着她白衣黑裤,简单清新无比,和坛子说了句什么,于是嘴角露出浅浅的笑,那笑简直有光,足以亮瞎每个男人的眼,可他们居然都没发现。看着她也会和张天遥说两句话,两人看起来已经毫无芥蒂的和好了。那时岑野心里就会隐隐发堵,心想老子现在连张天遥都不如了,连他都不如了! 偶尔两人也会目光相触,几乎又是同时,淡漠地移开目光。仿佛谁也不认识谁。于是下一次再有接触时,岑野就会负气的变得更冷漠。可越这么搞,他的心分明越不好受。 以至于这个周末的晚上,他一起床,居然没来由感冒了。头疼得厉害,鼻子也塞,整个人恹恹无神。白天打工也没去,在床上窝了一天,到晚上感觉好点了,赵潭来接他去酒吧表演,路上和他说:许寻笙不想参加决赛表演了。 岑野因为生病,整个脑子还是沉沉昏昏的,也空空的,赵潭看着他略显苍白的神色,说:“你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劝劝她?” 岑野听到自己说:“劝什么劝?我不要脸啊。”赵潭一怔,便没再说什么。岑野却径直走了出去。 休息室外有个阳台,对着漆黑无人的小巷,满地油泥斑驳,空气湿冷无比。岑野的脑子被风吹得清醒了一点,想到赵潭的话,忽然发觉自己心里早已被什么堵住了。 他是主唱,是乐队灵魂,现在有人要退出,他总得过问清楚。想到这个理由,他几乎是立刻拨通许寻笙的电话。 …… 结果果然也如他所料,两人聊得简单清楚,彼此都毫无牵挂。在她说出不必之后,他的心已压抑如同窗外的夜色,头痛也再次袭上来,鼻子眼看要塞。他直接挂了电话,不知怎的,就连感个小冒,也不想让她知道。依然是负气的,你既然不在意我,我就算死也跟你没关系了。 转身,进屋,乐队和酒吧那边的人都已等着他了。他接过赵潭递来的茶,灌了一大口,觉得嗓子清爽了少。 “燥起来!”岑野吼道,提起吉他。其他人都笑了,他率先走出那扇门,走进迷幻灯光和满场欢呼中,走进那个浮生梦死的世界。 第二天岑野彻底起不来了,赵潭给他捎回消炎药感冒药,又给他烧了一大壶水,嘱咐他在家里休息,一日三餐点外卖。 岑野一个人躺在屋子里,这简陋的屋子当然没有暖气,他冷得要死,一个人盖了两床被子,一天也不想吃东西,捂出了一身汗。到了傍晚,终于感觉精神一振,也饿的要死,就用手机点了个外卖。 他洗了个澡起身,对着送来的排骨炖山药和辣椒小炒肉,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一扫而空。 到了晚上,赵潭和张天遥、腰子,一起回来了,他们问岑野好点没,岑野正靠床上用手机打游戏,头也不抬地说:“好得不能再好了,又是一条好汉。” 他们仨打包了些吃的回来,就坐在小屋正中,就着啤酒开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岑野打了一会儿游戏,问:“下午练习怎么样?” “哦,没怎样啊。”辉子答,“你不在,我们就自己练练曲子呗。就是少了你和许老师,有点寂寞啊。” 岑野抬起头,语气波澜不惊:“她反正和我们合作时间也不久,今天下午她没有参加,没关系吧?” 张天遥低头吃东西,没有搭腔。 赵潭啃了口肉串,说道:“她下午都没来工作室,把钥匙放在门垫下让我们自己开门进去的。” 辉子笑笑说:“许老师真是心大,对我们也真是够信任的。不过上次听她说,寒假课已经教完了,自然也不用天天来工作室了。估计她是不是要出去玩啊,还是直接回家过年。不过咱们等决赛过后,年后就要去北京参加比赛录制了。以后跟她见面估计就少了。” 岑野没说话,辉子倒没觉察什么,可然后,岑野却瞥见赵潭和张天遥都看了自己一眼,神色各不相同。岑野原本自觉“大病”之后,已瞬间觉悟通透的心,突然又烦躁起来。且那烦躁不似前些天汹汹涌涌的,反倒似丝丝寥寥缠缠绵绵的一团线,埋在了胸口里。 第33章 幽怨之王(下) 岑野将手机一丢,也不管他们了,走到阳台去抽烟。 过了一会儿,张天遥一个人出来了。岑野斜瞥他一眼,递给他支烟,张天遥接了,还跟他借了火。两人默默抽了一会儿,张天遥笑了,说:“你拉着我们组乐队的时候,还真没想到,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岑野也笑笑:“老子早说过,朝暮乐队,一定会走到更高更远的位置。” “全国赛会遇到更多更强的对手,你就一点不胆怯吗?”张天遥又问。 岑野掸了掸烟灰,淡道:“胆怯,但我并不在意。老子这辈子就是为音乐而生的人,没了音乐,我什么都不是。每次一想到这个,我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张天遥转头看着他,说:“记得你之前怎么说我的吗?既然你为乐队好,现在就不该这么搞。” 岑野不说话,胸口又是一阵闷涩。却听张天遥慢慢说道:“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要这么不给一个女人面子,现在搞得乐队里四分五裂的。你就不能面子上照顾一下,等咱们走了,再让她一个人慢慢死心?” 岑野:“……” 张天遥以为他不肯,又说:“喂,是男人就大气一点。许老师喜欢你也是瞎了眼了。她要喜欢我,我舍得让她这些天受你的气?你以为大家看不出来,你怎么对她的?” 岑野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哪怕知道张天遥是一团糊涂的浑话,可有些话,偏偏又戳进了他的心。他知道自己这些天对她不好,他知道自己也伤了她的心——如果她对他有哪怕一丁点在意。 岑野静了好一会儿,直至抽完手头那支烟,在张天遥眼中,这哥们儿依然是非常淡漠没心没肺的样子笑了。岑野说:“行,你说的没错,我不该对一个女人那样。明天我就去道歉,好好的,照从前那样待她。等我们去北京,再让……一个人慢慢死心。” 张天遥叹了口气,心里也酸酸的拍拍他的肩,在他看来,岑野既然不肯跟许寻笙好,到底也算照顾了兄弟颜面,所以他心里也不怎么怨他了。 却听岑野又说道:“腰子,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打你。” 张天遥瞪大眼:“又怎么了?” 岑野却不说了。 第二天下午,岑野和他们去了工作室。刚到院子口,麻木许久的心,隐隐怦怦跳着。他真的不想承认,因为张天遥的劝说,因为下定决心要跟她和好,他心里居然他妈的是喜悦的。好像这么多天,都没有这样如释重负,轻松快乐过。 岑野双手插裤兜,站在众人身后,眼睛却牢牢盯着门口,只等那个人出现。这一次,他不会移开目光。或许在经过她身边时,轻轻说一声:“开门有点慢啊。”不知怎么,他就觉得,这样她就会原谅他,当一切没发生。她很快也会对他露出笑容。她啊,就是这么心软又好哄的女人。 赵潭敲了几下门,没有回应,又探头往窗户里看看,然后弯腰从门垫下,拿出钥匙,说:“得了,人不在,她交代过的,她不在我们就自己进去。”说完熟练的打开门锁,大家一个个走进去。 岑野冷着脸也进去了。 然而接下来的两天,工作室的主人,都没有再出现过在他们面前。赵潭有发微信问过她,是不是出去玩了。她只回复:“没有。” 赵潭把手机丢给岑野看。 岑野瞟了一眼,继续埋头打游戏。 结果到了第三天晚上,也就是朝暮乐队决赛前一天,他们没有去训练,休养生息以备决赛。赵潭一个人去了工作室,拿点设备。结果回来后就郑重其事坐在桌前,神色怪怪的,有点兴奋,有点新奇,拿着个什么东西在桌前摆弄。 岑野瞟了他几眼,赵潭也不开口,故意卖关子。最后岑野放下手机,说:“什么东西?” 赵潭把东西在手里抛了抛,说:“你是不是托许老师刻了个章?瞧,刻得真不错。刚才去工作室撞见她,就直接给我了。” 岑野几乎是立刻站起来,冲到他面前,赵潭失笑:“喂……”岑野已把章夺了过去,握在手心盯着看。他不懂章什么的,只觉得手上这玩意儿触感温温润润,朝暮乐队那几个字,刻得也是古朴大气,旁边似乎还有个图案,像是只飞鸟,与暮字连在一起,比他期待的,还要霸气风流。 果然是许寻笙刻出的章——他在心里冒出这个念头,不知怎的,忽觉心痒难耐,万事又冒头。 他不露声色地看向赵潭:“你给钱了吗?” 赵潭:“还要给钱?我以为她送给咱们的。” 岑野说:“当然不是,她刻一个章要2000块,本来今年已经不刻了,之前看老子的面子才刻的。你看着她用的石头材质,还有这做工,像便宜的吗?像是外面随随便便能买到的?” 赵潭:“……”心想你什么时候看得懂材质做工了? 岑野却掏出钱包,翻了翻,这些天的收入剩下的统共只有1700,他朝赵潭伸手:“钱包。”赵潭愣愣地把钱包给他,看他抽出几张钱,往怀里一塞,又把那章也塞进去,就出了门。 赵潭:“喂喂,人去了章留下啊,我让他们也看看。” 岑野根本没理。 等岑野怀揣着一个章和两千块钱,到了工作室门外,却发现里头黑着,许寻笙不在。岑野有她的电话,有她的微信,却偏偏不想问。心想她晚上总是要回来睡觉的。 也不想叫她看到,自己傻站在工作室门口等,于是就开始绕着小区的路,一圈圈走圈。竟然也一点不觉得累,不觉得烦。等走得再也不想走了,又走出小区,绕着外围开始走圈。 快到夜里十点时,岑野估摸着她也该回来了,就沿着条马路,朝离她家最近的小区入口走去。 结果走到了入口旁边的那面高墙之下,深夜里只有零星的车和人经过,他却听到前头有人在说话。 “你给我离小野远点,听到了吗?” 第34章 想要搏命(上) 对于某些情意,某些暧昧不清的东西,当事人或许都懵懵懂懂,但在旁观者眼里,他们的情意已如同森林中的野草在生长,在那漫天的星光里,在潮湿的空气里,在一望无际的夜色里。 因为许寻笙和岑野那一夜的对弹,而乱了分寸的,不止张天遥一人。 许寻笙望着眼前的女孩,稍微想想,才对上号。 好像叫……舒颜,有过一面之缘。女孩跟着岑野来吃了一次宵夜,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夜里十点,这个女孩带着两个陌生的流里流气的男孩,拦在她家小区门外。三人都被冻得吸着鼻子缩着脖子,显然守了有一阵子了。许寻笙不会认为他们是来示好的。 许寻笙看一眼舒颜,依旧是短外套、超短裙、长靴,头发染成了金黄色,一双眼画的乌黑,算得上青春艳丽。舒颜也看着许寻笙,眼神阴冷。 许寻笙绕过她,想要从旁边回家。结果一个男孩顺势一拦,笑道:“美女,别走啊,没看出来我们在等你吗?” 第19节 许寻笙心中叹了口气,说:“我没瞎。”舒颜已隐隐露出得意的笑,许寻笙看向她,问:“你有什么事?” “你和小野是什么关系?”舒颜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为什么你进入了他们的乐队?” 许寻笙:“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怒意就像深浓的夜色,在舒颜心中蔓延。看着眼前气质清新成熟还很有书卷气,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女孩,某种自卑也在心底深处发芽。虽然她自己根本都不会意识到这是自卑,而是轻易当成了对许寻笙的鄙夷。 “当然有关系!”舒颜说,“他根本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白莲花,自以为是,呵呵……可笑,我劝你不要白费心机了!” 许寻笙看她一眼:“哦,那我可以回家了吗?” 所以说两个女人根本不是在一个段位上。她的每一句话,许寻笙根本就不想回答。可许寻笙的每一句问话,都能触动舒颜最敏感的神经。当然许寻笙不痛不痒的态度,更加惹恼了舒颜。于是她一不留神,更加说出了心里话。某些喘息般的疼痛,就在她胸腔里,她的眼眶也隐隐发热,终于说出自己的恐惧和恨意:“我看到你们俩在台上合奏的样子了,我看到了。你……怎么可以和他这样?你们……你们……小野很单纯的,他只想拿冠军从来不和女孩好的……你故意的!” 许寻笙倒是怔了一下,看着眼前耿直、鲁莽、简单得不可思议的女孩。心底深处某个地方,仿佛被她的话猛地一触。可转念间许寻笙就想到了岑野这些天的冷漠、高傲和远离,于是她不愿再深想任何事。 她淡淡地说:“你想多了,不过是演奏而已。” “不管是什么……”舒颜抬起头,脸色冷冷的,“你给我离小野远点,听到了吗?!” 于是他们便看到这温温婉婉的女子,微微垂下头,像是望着地面上路灯的流光,可她说出的话,居然带着几分任性高傲:“我和小野是朋友。我们的事,自然不能听你的。” 两个男孩一愣,倒觉得这女人有意思起来了。可舒颜整个人都不好了,双手紧紧握着,已说不出任何话来,她朝两个男孩递了个眼神。她家有钱,人又爱玩又大方,所以叫来这么两个不务正业的男孩,偶尔来当当打手,是非常轻而易举的事。 男孩们见状,沉下脸来,逼近许寻笙,说:“喂,你这臭婊子,不要给脸不要脸!”“没听到舒颜的话吗,离岑野远点,不然有你好看的!” 许寻笙皱着眉头,正在心中估算前面保安亭的距离,和他们拳头落下的速度,却听到他们身后,一道极冷的声音响起:“你们骂谁?给老子站着别动。” 在这个关头,许寻笙心口一热,亦生出几分安全感。她回过头,看到岑野从拐角处走出来,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的目光在许寻笙脸上一扫,就落在那几个人身上。 讲真,许寻笙还是第一次看到岑野这么凶的样子。满脸戾气,满眼冷酷。那样子就像要跟人去搏命。 舒颜看到他简直是从天而降,也吓了一跳,话都说不利索了:“小野,我……” “你给老子闭嘴!”岑野吼道,看着那两男孩,“刚才你们谁骂她了?” 一个男孩走出一步:“老子骂的怎么了?” 岑野径直走向他,眼睛死死盯着。许寻笙一把拉住他:“别去。”他看她一眼,到底是站住了。那男孩却不肯罢休,骂道:“草,你来啊,谁怕谁啊!”然后许寻笙就看到岑野嘴角一勾,很邪恶地笑了笑,然后把她往旁边一推,一拳已朝那男孩的脸狠狠揍去…… 另一个男孩见状,立刻就围了上去帮忙,三个男孩扭打在一起。舒颜大声喊道:“你们不要打他!小野、小野……打他我跟你们没完!” 许寻笙看到岑野身上挨了几拳,但那两个男孩脸上都已被他揍出了血。无疑他居然是很会打架的,也不知道是否曾经在街头混迹过。可是看着他满脸阴沉,和人拼了的样子,动作又惊险。她心底竟有哪一处,隐隐难受着,害怕着。她大喊道:“保安!保安!” 虽说许寻笙独来独往,但她气质太特别,所以保安们印象深刻。而且她虽性子寡淡,却很有礼貌,经常经过时会和小伙子大爷们打招呼。这边的动静们,保安们已注意到了。待她一开口,就有两个人冲出保安厅,虽没敢靠近,却也远远呵斥:“干什么!不许在我们小区打架!报警了啊!”一个人拿出手机,作势开始拨号。 那两个男孩见状不妙,舒颜已喊道:“走啊!”他俩边战边退,可岑野还不肯罢休,追着其中一人又揍了一拳,才让他们跑脱。 保安们当然不可能真的为这报警惹麻烦,见他们散了,便也回保安亭了。 第35章 想要搏命(下) 岑野站在原地,双手撑腰,微微佝偻着背,背对着许寻笙,没有转过来,低低喘着气。 许寻笙站在他身后,心底就像堵着漫天厚重云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突然间,岑野转过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便往小区里头跑。 许寻笙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是有些恍惚。这些天他太冷漠,以至于此刻突然出现,突然靠近,令她觉得眼前的男孩熟悉又陌生。明明刚才挨了些拳头,脸上手上还有血渍,他却像突然加足了神奇的马力,拉着她一声不吭一直跑。 他的手很柔软,也很热,还有汗,握得很紧。他没有回头,于是在一盏盏路灯下,许寻笙只看到他的头发随着奔跑一动一动,那背影高而瘦,还很倔强。 不知怎的,跑着跑着,夜里的清风拂面,两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许寻笙忽然就不生气了。这些天压在心里的那些坏情绪,好像就一扫而光了。畅快的感觉,就像身旁干净的夜色,慢慢浸入心怀里。再抬头看着这家伙,那种熟悉的温暖的感觉,又渐渐靠近。 他呢?此时的感觉,是否和她一样? 到了她家门口,他的脚步慢下来,上台阶时,他的手慢慢松开。许寻笙也就立刻把手抽回来,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她踏上台阶,掏出钥匙开门。他就站在一旁,双手插裤兜里,眼睛也没看她,看着一旁。 可他这副样子,却叫许寻笙心更软了。 “你没事吧?”她问。 于是他整个人好像立刻就松下来了,懒懒地说:“老子能有什么事?他们的拳头软得跟蚊子咬似的。” 许寻笙却有点不太好受。刚才其中一人,一拳揍在他身上,他那瞬间痛苦扭曲的表情,她其实都看到了。 她推开门,说:“你不该打架的,他们有两个人,叫保安就好了……”话音未落,一只手臂从后面伸过来,按在她身旁的门框上,男孩的声音低哑坚定:“他们那么骂你,不打老子还是男人?” 带着些许热气的嗓音,就轻拂着耳朵,有些细细的痒,竟跟一只有灵气的虫子似的,一下子钻到许寻笙身体深处去。她下意识别过脸,避开他,径直走进屋子。他几乎是立刻也跟了进来。 岑野拉了把椅子坐下,好几天没有和她同时在这个屋子里了,此时他竟然有种“老子胡汉三终于能够回来了”的淡淡欢喜。眼瞅着她走向柜子,取出医药箱,拿过来放在他面前,她用手把垂落脸颊的一缕头发,顺到耳朵里,低头在里面翻找。岑野就一声不吭盯着她的动作,心里竟也是舒舒服服的。感觉就好像在某方面禁欲了好久的人,他妈的突然被放出来了。 “对不起。”他开口道,“舒颜是因为我找你麻烦的。明天老子就去警告她,不会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 “没关系。”她头都没抬一下,“我不在意。” 岑野的心情顿时又有些复杂。她说不在意,就是真的不在意。既不会计较因为他的烂桃花带来了麻烦,更不会把诸如舒颜这样的女孩子,放在眼里。这让他为这个女人感到很舒心,又隐隐有些失落。他想,老子现在怎么奇奇怪怪的,真是有病了。 许寻笙找出支跌打膏,却犹豫了一下,然后递给他。岑野也静了一下,接过,说:“谢了。”过了几秒钟,到底没忍住,药膏在手里抛啊抛,说:“现在不肯给我擦药了啊?” 这话也不知是意有所指,还是没心没肺。许寻笙心弦一颤,神色不变地答道:“你的伤都在身上,怎么擦?” 岑野便不吭声了,将药膏放进口袋,又摸出钱包,把准备好的钱递给她,终于还是笑了出来:“唔,章的钱。” 暖黄的灯光下,男孩的脸白皙而朦胧,眉眼仿佛也染着光。当他一笑,窗外那深沉的夜色,仿佛就再也浸不进来了。他眼睛望着你,那里头很深很深,藏着温柔,藏着歉意,也藏着总是清澈的亮光。 许寻笙的心里真是再也没有半点脾气了,只剩下舒心畅意。她垂下头,伸手从他手里,抽出两张,说:“这就够了。” 岑野说:“你开什么玩笑?” 于是许寻笙也抬头笑了,那笑容轻轻慢慢绽放开,终于带着他熟悉的小得意小温暖:“我上次就是故意吓你的,200是成本费。我给朋友刻章,没有收钱的。” 他静了一会儿,脸上还带着收都收不回去的笑,盯着她的眼,说:“哦……你可吓死老子了。” 他的语气慢悠悠还有点小委屈,许寻笙的心也随着他的声音,轻轻晃了一下。嘴角的笑好像也变得难以压抑。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两个人在一起,清澈得如同月光溪水叮咚般的感觉。 两人又都静了一会儿,似乎在这样一个夜晚,彼此都不知道还要说什么才好。这时,岑野忽然没头没脑说了句:“对不起。” 许寻笙低头看着刚刚被她打开的烤火炉,金黄金黄的光,仿佛都要浸进人的手指里去了,很暖和,很宁静。 “没关系。”她轻声说。 紧接着,一张几乎被捏的皱皱巴巴的门票,递到了她面前:“寻笙哪,明天晚上,去看老子拿冠军。” 许寻笙首先看到的是他的手,然后目光才落在门票上,接过,仔细将它整理了一下,边角都弄得平整,然后轻轻放进口袋。做这一连串动作时,她都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他一直盯着自己。不知道那嘴角,是否有带上了平时那得意又懒散的笑容? “走了。”他忽然说。 许寻笙一怔。他说完就起身,动作很快。许寻笙跟上去,走到门口时,他人都已经出院门了。然后就看到他扯起连帽衫的帽子,戴在头上,双手紧插裤兜,抬头走远。明知许寻笙就站在门口,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头看一眼。 许寻笙忽然就意识到,尽管刚刚发了疯似的保护她,尽管道歉和好了,他也笑得好像没有一点隔阂了。可他就是和以前有哪里不同了。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沉下去了。真实的他,是任何人都触碰不到的了。包括她。 第36章 遇见女神(上) 次日傍晚,许寻笙到达比赛场地时,距离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她一般不会来这么早,今天却早到了。可人的心思是微妙的,偏偏又不想进去坐着等,万一被岑野瞧见,总觉得不太自在。 索性绕着场馆闲逛了一会儿,直至比赛接近开始,她才随人流进去。 这次虽是决赛,场地却小一些,也精致一些。是在另一家剧院,只能容纳300人。许寻笙的座位是在第二排,坐下才发现,到场的大部分是工作人员和媒体,观众和粉丝并没有多少。 所以岑野给她的,几乎是最靠前最好的位置了。 有媒体的人在她身边坐下,讨论着那支乐队能拿到冠军。许寻笙心想这没什么可讨论的,结果明摆着吗。除非朝暮乐队发挥失常,或者有什么黑幕。不过比赛至今,许寻笙感觉主办方还挺公正的。 他们也讨论,说黑格悖论乐队,放弃了第三名的争夺。这让他们惋惜,也觉得黑格太冲动。许寻笙听着顿觉唏嘘,但也能理解。或许对于那样一支乐队来说,除了冠军,其他的已无意义。 今晚不光会通过比赛决出冠军,还有一些之前表现不错的乐队返场表演,以及颁发一些单项奖,内容很丰富。 一支女子乐队担任开场嘉宾,她们唱的不错。不过许寻笙也不知是不是受某人影响,许寻笙更多注意的,是她们的穿着打扮。 要么十分中性,白衬衣黑西装理着平头,要么很性感,主唱穿了件小夹克,里头除了内衣,什么都没穿,随着她在舞台上晃动,肢体便若隐若现。身材不见得很好,气质却很冷酷。而台下所有人,对此则见怪不怪,因为摇滚啊、音乐啊,本身就是要展露个性,服饰也是。 许寻笙却想到那天在门口,岑野在她身上一瞄,说:“裙子长度到大腿就行了。”也想起自己最后穿得普普通通去了,他连看都没多看一眼,事后也没说什么,想必是瞧不上。 心里稍稍有点失落,但她真的尽力了。 之后是嘉宾致辞,以及主持人说明今晚的比赛规则。然后就颁发了今晚第一个重磅奖项:最佳原创歌曲。 许寻笙认为这个奖很重要。因为对于一支乐队来说,原创能力才是最根本的。 “获得这个奖项的是……”主持人说道,“朝暮乐队!” 台下掌声一片,许寻笙忍不住也笑了,想到昨晚岑野的样子,心中一动。心想拿到这个奖,他一定很高兴。然后就看到赵潭一个人从后台上来了,穿得也很帅气干净。他冲颁奖嘉宾笑笑,又对台下挥挥手,领了奖,说:“谢谢大家,我们会继续努力,争取今晚拿冠军。朝暮乐队,陪你朝朝暮暮!” 剧场最后排,有一小撮粉丝发出尖叫,赵潭似乎这才注意到他们,挥手笑笑,很快退场。 赵潭平时就性子沉敛,所以此时许寻笙并未察觉出他有什么不对劲。想必他们整支乐队已经到了,许寻笙重新回到台下当观众,看他们比赛,看他们拿奖,那种温暖的、与有荣焉的感觉,不是假的。她想自己其实还是要谢谢小野,让她有了这样一段经历,以及与这群男孩子,共赴热血的一段交情。 接下来,主持人又做了一次现场观众互动游戏,然后是另一支十强乐队上来表演。紧接着,颁发的是湘城区最佳主唱奖。 许寻笙抬起头,非常专注地等着,后排那些粉丝已经压抑不住,开始大喊:“小野、小野……”当然也有另一些声音,是今晚争夺冠军的另一支乐队固胖胖,他们的粉丝,在大喊主唱“胖胖”的名字。 尽管明知那人的实力根本无法与岑野相比,可在看着主持人取出信封时,许寻笙的心还是稍稍有些凝重。 “我宣布——本年度最强乐队湘城赛区最佳主唱是——哇,这支乐队今晚真是大赢家啊,最重磅的单项奖尽收囊中!” 许寻笙嘴角弯起。 “最佳主唱——朝暮乐队,岑野!” 赛场响起一阵掌声,音乐响起,岑野从后台跑了出来。他今天穿了件红色连帽衫,黑色休闲裤,板鞋,头发顺亮光滑,整个人看起来青春帅气无比。璀璨的光打在他身上,如同从梦中从回忆中走出的男孩。他跑到台前,接过嘉宾手里的奖杯,深深鞠了个躬。 抬起头时,岑野脸上已挂着又几分吊儿郎当可偏偏又明俊至极的笑,后排有粉丝在尖叫,他接过话筒,语气却平静:“谢谢主办方,谢谢我们的粉丝,也谢谢我的兄弟。”顿了顿,他脸上的笑才更加灿烂:“这是我第一次拿奖。”转头就在奖杯上亲了一口,台下很多人笑出了声。岑野却只简洁地收尾:“谢谢大家,朝朝暮暮,陪你共度。” 讲话这句话,他的目光忽然扫过观众席,几乎是立刻找准了许寻笙的座位,和她目光对上。 许寻笙一怔。 然后他已没有任何表情地下台了。 后来连着两支乐队上台表演,许寻笙都没有太认真听。她在脑里回想刚才岑野的语气神态,然后忽然意识到,今天第一次拿奖的小野,太沉静了,太不嚣张了。这不太对劲。 再仔细想想,赵潭刚才上台时,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遇到什么事了? 许寻笙给岑野发短信:“没出什么事吧?” 他没有回复。 第20节 —— 岑野一回休息间,就把那奖杯丢沙发上,看都不看一眼,兀自坐下。 旁边几个男孩,也都绷着脸色。张天遥捡起那奖杯,看了一眼,低骂道:“靠,最佳吉他手为什么不颁给我?” 没人理他,因为大家已经没有心思在乎这些了。 赵潭放下手机,抬头看着大家,没有说话。 辉子有些颤巍巍地问:“还是联系不上吗?” 赵潭:“还是关机,打给他几个马子了,都说不知道他下午去哪儿了。” 张天遥终于爆发,吼道:“草,张海他搞什么飞机!决赛也敢玩消失,他是不是要故意整我们?” 赵潭和辉子都不说话,岑野原本冷着张脸,一动不动坐那儿,闻言猛的一怔。 他之前从未这样想过。因为张海再怎么懒散,利益是和乐队绑在一起的。而且他也没有真正误过什么大事,对黑格那一场,他甚至算是倾尽全力勤于练习发挥得很好。 可如果今天,他真的不来呢?真的就敢给他们玩失踪呢? 张海,能有什么好处? 岑野顿时也想起,就是在半决赛赢了黑格之后,他们的排练,张海几乎一次也没有参加。似乎也很少跟他们见面、聚会。若打电话去催,他只轻描淡写的说:“哎呀,我最近有别的事在忙。慌什么,冠军我们不是十拿九稳吗?哥哥心里有数,哈!” 又也许是赢了黑格,大家心里都太高兴太自得,也认同他说的话,所以也没太在意。 岑野双手交握,盯着自己扣得很紧的十指。 如果张海今天真的不来,缺了键盘手的乐队,根本无法做出完整演出。 他们如果输给固胖胖乐队…… 在艰难铲除了本区最大夺冠热门黑格悖论之后,将冠军拱手相让,等于为他人做了嫁衣。虽说都能进入全国决赛,但冠军就是冠军,亚军就是亚军。一个字的差别,天差地别。如果有人,不择手段就是想要呢?如果兵不血刃就能把朝暮干掉呢? 岑野抬起头,狠狠骂了句脏话。 这时工作人员走了进来,扫了眼室内,问:“你们的键盘手到了吗?还有10分钟就要比赛了。”赵潭连忙站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说:“到了到了,就快到了,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老师!” 工作人员便没说什么,退了出去,室内顿时又一片难堪的肃静。 张天遥“霍地”站起来,说:“不行我上键盘,小野你一个人扛吉他。” 岑野说:“你那手键盘,弹得老子想哭!那就输定了!”赵潭也说:“不行,那也会影响小野的演唱,得不偿失。” “那怎么办!”张天遥痛苦地抓抓头,同时不忘骂道,“张海这个孙子!老子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岑野却忽然说:“你也不一定见得着他了。” 大家都是一怔,辉子又开口:“不行我打电话叫个会键盘的哥们儿过来救急?” 赵潭叹了口气,说:“不行,别说时间根本来不及,主办方要求,上场的人必须是提前备过案的,不能临时换人。除了咱们几个,就只有许寻笙。” 几个人面面相觑,张天遥眼睛一亮:“就让她的古琴上,替代键盘,有没有可能?” 岑野却说:“古琴?不可能。她根本没带古琴来,回去取也来不及。而且今晚的歌,我们从来没有排练过单古琴旋律的版本。” 张天遥:“卧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认输!老子不想认输!” 这时工作人员又来了,推开门,皱眉:“不是说键盘手已经来了吗?还有5分钟,要去候场了,你们到底还上不上?” 大家都没吭声,赵潭开口:“老师,我们……”岑野忽然站起来,走到那工作人员面前,居然还笑笑,说:“老师,再容几分钟,我现在就去把键盘手带过来。” 工作人员看他一眼,到底还是点点头,说:“必须快点。”走了。 其他几个人都不知道岑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赵潭抓住岑野的胳膊,说:“你去哪里找键盘?” 岑野淡淡笑笑,说:“天无绝人之路。观众席里,坐着个比张海强一万倍的键盘手。你们都没见过,张海那混蛋也没见过,只有我见过。就是不知道……”他顿了顿:“她现在还肯不肯出手了。” 第37章 遇见女神(下) 主持人说,等做完这轮游戏,朝暮乐队就会登场了。 所有人都兴奋着,期待着。 许寻笙又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回应。台上的乐队还在唱唱跳跳,她却一直有些神游天外。以至于旁边的观众席角落,开始有些骚动,她也没有注意到。 直至手机“滴”一声响,是岑野发来的短信: “你倒是抬头啊。” 许寻笙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就看到这才注意到,前排观众已全都在骚动,连主持人都站在台边,露出惊讶的笑容。 因为那个人,今晚最灿烂的明星,湘城区如今最有名的主唱,正站在观众席最前排的过道上。他安安静静目中无人地站在那儿,却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甚至连台上表演的乐队,注意到这骚动,节奏都乱了一下下。 许寻笙愣住了。 然后就看到这家伙,毫不在意身边的所有动静,径直朝她的方向走来。她坐在第二排,两人中间还隔了一排人,但这并不妨碍当他走近时,她看清他深沉的双眼,还有嘴角略带一丝调皮的笑意。 他……故意的。 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跑到她跟前来。哪怕真的有什么事找,他还是忍不住要惹她一下,吓她一跳——许寻笙心里闪过这念头。 不过他眼中的笑一闪而逝,平平静静地说:“阿笙,跟我来。”于是旁边所有人,又都看向了许寻笙。立刻有人认出她可能就是前些天的琴手,有人想要举起手机拍照。许寻笙立刻转过头去,弯腰起身,离开观众席。 他叫的是阿笙,她在主办方备案时用的艺名。约莫也是不想让她的真名,让旁人听到。 岑野扫她一眼,双手插进裤兜里,等她走出来了,他转身就走,一句话没说。许寻笙紧跟着他,一直走到剧场侧面的一条通道,两人才停下脚步。 此时走廊里没有人,剧场的声音隔着墙传出来,听着都只是嗡嗡嗡,倒显得两人站的地方,更加僻静。 许寻笙打量着他的脸色,问:“出什么事了?” 岑野说:“张海没有来,联系不上了。” 许寻笙不出声了。 过了一会儿,她说:“太混蛋了。” 她连骂人,都是斯斯文文嗓音温软的,岑野看她一眼,低声说:“谁说不是呢?”他低头看了眼手表,而后看着她的眼睛说:“离我们上场,大概还有三分钟。”停了停,到底开口:“我没有键盘手了。” 最后那句话他说的有点轻,轻得叫许寻笙心头一软。她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走廊地面上流淌的微光,就好像这一刻的时光,静静的,许多细小的情绪在彼此的身边流动。 可岑野看着她的脸色,一时也吃不准,她到底愿不愿意。上次比赛后,她已明确表示不想再参赛。而且,她对他也没有那个意思……现在求她帮忙,是否强人所难了?他岑野,真的就落到这个地步了,明知她不喜欢自己,还盼着她心软出手? 一股酸楚之意夹杂着傲意涌进胸口,岑野脸上却淡淡笑了,说:“也就是问问,如果为难……就算了,我们也不见得输。”说完转身就走。 哪知人还没走出去,后背的衣服却被人拉住了。那么轻轻一下,拽住了他的衣服,只拽得岑野浑身都轻轻一颤。他慢慢转过头,看着她依旧平静低垂的容颜,他问:“不让老子走什么意思啊?” 话刚说完,嘴巴已忍不住笑了,拼命忍住,还是在她面前一副酷酷的毫不在意的样子。 许寻笙也只是微微一笑,抬头望着他说:“你们怎么可以输?” 岑野有点发愣。她的容颜明亮,她的笑容清浅,哪怕讲出这样傲气带劲儿的话语,她居然也是吐气如兰温温柔柔。可岑野一低头就看到她抓着自己衣服的那只手,根根纤细,白皙透亮,和他一样,那双手已抚过小半辈子的琴了。然后岑野脑子里,忽然“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炸开了。好多好多这些天积累的情绪,都在往外冒,甘甜的,喜悦的,快乐的,酸楚的,委屈的。全都随着她这句温柔话话,放肆地飞了出来。最后留下个傻乎乎茫茫然的岑野,就这么站在她的身旁。 “哦,舍不得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就这么说了出来,快乐的,开心的,痞气的,挡都挡不住。 然后就看到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说:“不要胡说八道,带我去吧。” 她说,带我去吧。 岑野转头看着前方,说:“哦,好啊。” 我要带你去,带你去那个世界里,带你去那个属于我们的舞台之上。哪怕曾经有人带你去过,哪怕他现在还住在你心里。 可只要你肯来,我怎么不敢带你去? 老子,什么都不怕。 …… 待到了休息室门口,岑野刚要推门,她却说:“你等一下。” 他停下转头,就看到她露出些许羞赧神色,而后一低头,一伸手,挽起身上毛衣,非常利落地脱了下来。露出里头的最简单的白色打底t恤,下面依然是条长裙子和高跟小皮鞋。而那细致的脖子,还有白嫩柔软的手臂,在灯光下简直淡淡发光。然后她一伸手,取下头上发卡,马尾辫散落,黑发铺满肩头,她轻轻抓了几下便罢。之后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说:“事出突然,只能穿着这样了,可以吗?” 岑野就这么牢牢地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只看得她不自在的垂下眼眸,而后他却自己转过脸去,听到自己微哑的嗓音答道:“可以,简直完美。” 许寻笙立刻说:“你在嘲笑我。” 岑野笑了,还是没有转过脸来,说:“我哪里笑了?” 她轻轻哼了一声。 岑野却只觉得胸口阵阵发烫,再也说不出话来。 是真的。 她怎会觉得,他在嘲笑? 男孩的眼睛有些恍惚地看着前方,脑海里却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仿佛从她开始脱衣服那一秒钟起,他的世界就安静下来。那么秀气内敛连说话都从来不大声的女孩,就这么站在舞台门外,轻轻一把扯去厚厚毛衣,只穿t恤,却刹那光芒万丈,就要拔刀跟他上战场。 他想坏了,老子完了。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么好的女孩这样绝美的一瞬间,她是真正的女神,为什么偏偏要让我看到? 这世上将来爱他的人或许千千万,可这样一个许寻笙,又能去哪里找? 他之前明明只是会错意表错情,明明只是心有不甘模糊懵懂而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来真的了? 第38章 任性滔天(上) 许寻笙跟着岑野走进去,那几个都还愣愣的。岑野心里涌起几分得意,语气却很平淡:“没时间了,这三首曲子你都熟吧?” 许寻笙本就镇静,比他更云淡风轻地点点头。听了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次,每个音符她都烂熟于心。 岑野丢了本曲谱给她:“抓紧最后的时间,再熟悉一下。” 她也不说需不需要,接过就仔细翻看。 这时被震住的其他几人才回过神,围了过来。赵潭问:“许老师还会弹键盘?”岑野眉一扬,还没说话吓他们,许寻笙已答道:“钢琴十级,玩过半年键盘。” 岑野看她一眼,知道向来深藏不露的她,是要让大家安心。 “我靠……”大家果然赞叹声一片,皆是面有喜色。张天遥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一是悬着的心终于妥妥放下,不知道为什么,许寻笙就是有这种让所有人都放心的本事。可话说回来,岑野不是看不上她吗,现在看来,有些事分明还只是他们俩之间的,谁都插不进去。 小野根本就没说实话。 尽管自己早早就被淘汰出局,张天遥看着他俩眉来眼去,心中还是生出某种被欺骗被背叛的感觉。脸上依然和大家一样笑着,他没吭声。 这时辉子笑着问:“许老师以前跟谁一起玩音乐啊?” 第21节 岑野脸皮子一紧,听到许寻笙答:“故人。” 约莫是见许寻笙不想多谈,他们也没有多问。岑野看着她低头捧着歌谱本看的样子,温秀婉约,原本他对那个徐执厌恶得很,可现在看着许寻笙这样波澜不惊地提及,又觉得当初那么一桩事,剩下她一个,其实怪可怜的。心念一动,又瞟见了她露在t恤外,白白嫩嫩细细软软的胳膊,心里仿佛又有了几根邪草在任性冒头。于是身子往她旁边一凑,手就搭上了她的肩,嘴里很认真严肃地说:“很久没弹了吧?别紧张,好不好都有主唱我给你兜着。” 许寻笙头都没抬一下,淡道:“闭着眼睛都能弹。手放下去。” 岑野:“……” 他一抬头,看到赵潭和辉子全都冲自己在嘲笑,张天遥则到一旁给吉他调音去了。岑野毫不脸红依依不舍地把手放下来,只是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背后,指尖还是忍不住在她的手臂上轻轻一划而下。这一碰,哪怕只摸到了她的一线细微皮肤,可岑野心里刺激得就像被人灌了一口美酒似的,又甜又麻又爽。 可许寻笙的感觉,却像是被一只小虫子快速从手臂上爬过,“嗖”一下窜过,她微微一晃神,内心在颤。心想岑野自然是无意间碰到的,她别过脸去,不想让岑野瞧见自己的敏感和不自在。 而岑野呢,招惹过了许寻笙,再环顾四周,此刻心里满是舒坦,满是流淌的意气。尽管还有些烦恼,有些他不想去深想的东西。但此刻,他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带着她,还有自己的兄弟们,拿冠军! 工作人员再度推门而入,刚要说话,赵潭已说道:“键盘手到了,到了,阿笙!”岑野已把许寻笙轻轻一扯,让她面朝工作人员,她不卑不亢地一点头,工作人员一愣,又对了对手里的乐队成员名单,点了点头,说:“准备上场!” 这一次的舞台,虽然意外的没有半决赛规模大,那么盛况空前。朝暮乐队站在后台,听到主持人的介绍,还有阵阵掌声,心却是从未有过的热切。因为大区冠军,已在眼前。 岑野照旧是最后一个上场的,许寻笙在他跟前,这次匆忙没有戴帽子,岑野从包里翻出个鸭舌帽给她。正要登场时,她的脑袋忽然被人一拍,是岑野在背后说:“以后都戴老子的帽子,比你的好看。” …… 吉他声渐起,许寻笙的双手放上键盘,岑野开始轻轻吟唱。整支乐队的音乐,流畅得如同山野群声漫响,又有如孩子在荒原里引吭高歌。 某个时分,岑野唱到最最热烈处,灯光如同迷雾般笼罩着这位注定璀璨的未来之子。许寻笙原本埋头弹琴,就像是有所感触,无意抬起头,竟看到他也转头,看着她。他的外套已脱掉丢在地上,只穿简单打底白t恤,和她一样。他的额上有一点点汗,原本浓烈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澈,对她笑了。 欢喜的,盼望的笑了。 许寻笙移开目光。 这么闪闪发光的人,谁能多看他一眼? …… 演唱结束,朝暮乐队的发挥堪称稳定高品质,甚至明显比之前张海担任键盘时,还要无可挑剔。然后换固胖胖乐队登台,之后就是观众和评委打分。 大家又回到了休息室,男孩们兴致都很高,嬉笑怒骂,意气风发。许寻笙默默跟在他们后面,偶尔也被逗得失笑。等进了房间,她刚坐下,一团毛衣已递到她面前。 “冷不冷?看老子多体贴。”岑野在她身边坐下。 许寻笙接过毛衣:“谢谢。”将毛衣放在腿上展平,穿上,又仔细整理了一下袖口,再抬头,发现那双黑黢黢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你看什么?”她问。 岑野神色懒懒地转过头去,说:“这毛衣看久了还挺好看的,哪里买的?回头我也去买。” 许寻笙失笑:“xx商场xx品牌女款专柜,你可以去试试。”顿了顿又说:“说不定你穿也很好看。” 她肯跟他开玩笑,岑野自然求之不得,“呵”了一声说:“我知道在你眼里,老子长得好,什么衣服都能驾驭。不过女装还是算了,我是笔直——笔直——的纯爷们儿。”最后一句话他故意拖得很长,然而许寻笙笑笑,显然根本没听懂,抬头看向电视里,固胖胖乐队的表演。 平心而论,这支乐队还不错,表现中规中矩,而且颜值都挺高,穿得也漂亮,不像朝暮乐队穿得还挺随意街头的,他们穿的几乎都算得上是演出服了,而且都是大牌,可见家底颇丰。他们还画了妆,站在舞台上确实颜色更鲜亮。有几个演唱片段也可圈可点,迎来观众阵阵掌声。 第39章 任性滔天(中) 许寻笙觉得,如果是普通人,可能会被唬住,觉得这支乐队也很摇滚很带劲。但内行人应该看得出来,他们与朝暮乐队无论在原创水平、唱功、整体演奏以及要表达的精神内核上,都有明显差距。 想到这里,许寻笙心里倒生出些担忧,今天的评分还包括观众,他们不是内行,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朝暮乐队的得分。 她心里还在冷静分析观察,那帮男孩子却是完全不管的。大战过后,就像刚刚舒展过筋骨的一群猴子,他们喝着可乐吃着主办方准备的瓜子糖果。岑野把一整盘糖都霸占到自己面前,然后对许寻笙招手让她过来吃,许寻笙摇头说不要,岑野便剥了颗糖送到自己嘴里,含着盯着她笑。 辉子觉得自己眼好像有点瞎,看看岑野,又看看旁边脸色有点不太对的张天遥,心里困惑极了。而赵潭看着自己兄弟,心里想的也是,不是说没好上吗,现在到底什么鬼?是在打情骂俏隔空秋波呢,还是纯洁的男女友谊呢? 末了辉子到底忍不住,压低声音说:“能否容小的一问?现在到底什么状况?怎么好像是换小野在调戏许老师了?” 岑野的笑立刻收了,说:“别瞎扯,老子什么时候调戏过了,都是队友。”话音刚落,张天遥已站起来,说:“别扯老子,反正没老子什么事。”摸出烟盒,出去抽烟了。 辉子一时无语,看着张天遥略显寂寞的背影,又看到岑野脸色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拿着个水果在手里抛啊抛,气氛就有点不太对头。 辉子想不是吧,大家都是兄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吧?而且今天许寻笙来了,所有人配合得还是很好啊。想到这里,他放下心里,可内心还是八卦兴奋着的,着实忍不住,便凑到岑野耳边,问:“我就问一句啊,主唱——咱们兄弟以后见到许老师,是不是要放尊重一些呢?” 这话问得,意味不言自明。 岑野看他一眼,忍了忍,居然不吭声。 辉子:“哎呦喂……” 一直冷眼旁观的赵潭,总算明白过来了。心想难怪前几天小野颓废得要死要活的,现在又突然打满鸡血。赵潭一巴掌扇在这小子头上,说:“草,吃不到还想护食霸占着,无耻!” 他们这儿闹成一团,许寻笙却是根本没留意,她的注意力全中在电视屏幕上。这时已到了最后的评分环节,她转过头去,递给岑野一个眼神。他立刻注意到了,笑着一拉其他两人,说:“别说话,打分了。”张天遥听到动静,也从外面进来了。 第一轮,观众打分。 大家都紧盯屏幕,看着舞台的显示器上,两队的支持率逐渐上升。渐渐的,有了小小的差距,现场也隐隐传来喧哗声,辉子已失声道:“不是吧?” 其他人都沉默着。 台上的主持人风度如初,欢欢喜喜地说:“好了我们大家看到了,朝暮乐队的支持率是46%,固胖胖乐队的支持率是54%,哇,这是非常接近的分数了!固胖胖乐队稍占上风,两队的实力真的是非常相当呢。接下来就是评委打分的环节了。” 但朝暮所在的这间休息室里,气氛已凝重起来。 张天遥骂道:“搞什么飞机?他们的分居然比我们高?” 岑野说:“这些人眼瞎?”这句话简直说出了其他人的心声,辉子和赵潭也悻悻骂了起来。许寻笙没吭声。 在战胜黑格后,大家几乎一致觉得,冠军已经十拿九稳,包括外界、乐迷圈、粉丝圈,估计都是这么看的。而且他们今天的发挥也没有问题,万万没想到第一轮评分居然落后了。这也是朝暮的男孩们第一次明确感觉到,冠军也许并不一定是他们的囊中物了。 他们都变得有些焦躁,面色难看,于是之后等待的每一分钟,都变得有些难熬。许寻笙看着岑野略显阴沉的脸色,柔声说:“观众并不专业,对手的现场表演比较花哨讨喜,还跳舞,走的又是那种花样美男风……” 她的话还没说话,岑野已冷声:“老子难道不是美男?” 许寻笙哭笑不得,其他几人倒也笑了,她说:“你又不拿这个讨好观众。”这句话倒是大大取悦了岑野,无形中还替焦躁的他顺了顺毛。他往椅子里一靠,双臂枕在脑后,说:“那是当然。我倒是要看看,评委是不是也乱搞。” 今天的评委,也是他们没见过的,不知哪里派来的新评委,但似乎都有些名气。 一个评委点评道:“朝暮乐队对音乐的理解很深刻,也是摇滚的坚定捍卫者。但是呢,也比较中规中矩。固胖胖乐队原创乐曲的水平还不错,但是比朝暮乐队要稍微逊色,娱乐性更强,观赏性也更强。” 另一个评委说:“我认为朝暮乐队更胜一筹。” 第三个说:“两支乐队都很优秀,一路走来也是很不容易,代表了湘城区最高水平。不过我个人更喜欢固胖胖乐队一点,他们更年轻,更有活力,舞台更有创新,可以预见未来的商业价值也更高。” 他话一说完,休息室里已经是骂声一片。 张天遥:“卧槽,黑幕,绝对黑幕!” 岑野:“呵呵,他们更年轻?麻痹年龄明明比老子大要不要脸啊!” 赵潭:“这个评委,脑子有坑吧!只有第二个稍微专业点。” …… 他们还在放肆地骂,但神色中已难掩紧张不安。许寻笙从不浪费这种无聊的力气,在心中静静地想,还有希望,从评委的点评来看,赢面55开。 可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无论从两队实力还是现场发挥,朝暮本来是超出固胖胖一大截的。现在却不知不觉落了下风。关键是现场的观众们还被这几个环节搞得很紧张,也没有察觉出异样,好像两支队伍旗鼓相当是理所当然的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40章 任性滔天(下) 许寻笙虽然平时不理世故,但并不代表她的心思不够谨慎细致。她一时联想到很多事——上场比赛观众众多,这次却只给粉丝发了很少量的票;评委也不认识;他们扫除了立志夺冠、在湘城区享有盛名的黑格悖论乐队,以之前名不见经传的黑马姿态杀入决赛;张海突然消失,若不是她来了,原本朝暮今天注定要一败涂地…… 许寻笙心头一震,不愿再深想,只是抬头望向身边的他们。岑野几乎立刻就察觉了,与她对视着。许寻笙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其实也想到什么了。这个家伙,分明也有知事故且圆滑的一面,只是很多时候不屑而已。此时,许寻笙看着他的脸色渐渐变冷,眼神渐渐阴霾,她心里有些不安。 评委打分和最终结果没有马上公布,工作人员来请朝暮乐队全体成员上台,听主持人宣布比赛结果并接受颁奖。 比起之前的登场,这一次他们的脸色都没那么轻松了。岑野破天荒走在第一个,许寻笙跟上去,轻扯他的衣袖,想跟他说点什么。哪知他直接甩开,眼睛只看着前方。许寻笙一怔,放下手。他现在就像一头被人惹恼的小兽,连她的话也不想听了。 朝暮走上舞台,与固胖胖的人分立两侧。只不过朝暮的人脸色明显都不太好看,而固胖胖的人则很轻松的样子,神色中颇有些不可一世。 主持人则笑容可掬地站在他们当中,说:“那么,我们现在来看看最后的比赛结果,两支乐队的评委打分是多少呢?结果,就在我手中的信封里了。大家是不是很紧张,我要揭晓结果了哦——” 评委们也说了几句俏皮话,惹得观众们也都大笑,完全被现场气氛带入了,也都很紧张的期待着。许寻笙却心中暗想:这就是了。本来很悬殊的实力,现在被各种外在因素混淆了。本来分明的结果,现在已经不分明了,已经被营造得煞有其事的有悬念了。 主持人打开信封,开始念各支乐队的分项得分: “原创水平:朝暮乐队,98,固胖胖乐队,95。 现场台风:朝暮乐队:93,固胖胖乐队:97。 观众感染力:朝暮乐队:95,固胖胖乐队,98。 整体演奏水平:朝暮乐队:96,固胖胖乐队:95。 折合成百分比,再加上之前的观众评分……” 许寻笙下意识就侧眸,看着身边的岑野。这家伙的眼里隐隐还有笑意,可那笑,当真邪气,当真不善。 许寻笙在心里叹了口气。 “今天的冠军是,湘城区冠军是—— 固胖胖乐队!” 主持人热情的宣布,他话音一落,台下就响起一片欢呼,台上的固胖胖乐队成员开始互相拥抱欢呼,可台下后排也有一些嘘声,虽然动静并不大。有人在大喊:“黑幕!”“卧槽黑幕!固胖胖乐队唱的什么啊,在台上扭几下,也能拿冠军?他妈的又不是街舞比赛!” 主持人脸色稍有点尴尬,但立刻掩饰过去,然后雄壮的音乐响起,把那些嘘声也掩饰过去。固胖胖乐队的成员们似乎也不在意,又或者提前被叮嘱过什么,神色不可谓不嚣张,主唱胖胖是个20多岁肤色白皙清秀的男孩,斜眼看着岑野,那目光挑衅极了。 而朝暮乐队这边,却是死寂一片。然后主持人又适时的宣布,亚军是朝暮,同时打圆场说:“其实两支乐队,都可谓今晚的大赢家了。冠军被固胖胖乐队拿到了,亚军和几个重磅单项奖,都被朝暮乐队收入囊中,两支乐队都将代表湘城区参加全国比赛……” 仿佛就像是在对所有人说,瞧,皆大欢喜,各取所需,多完美! 许寻笙心里却很不舒服,就像堵了块大石头。她不喜欢这样欲盖弥彰的东西,不喜欢那些隐隐浑浊却又偏偏装作光明坦荡的事,她厌恶跟这样的世界有任何关系。 脑袋上忽然被人一按,一个嗓音在她耳边轻笑:“是不是很不开心?抱歉让你跟着老子,遇到这样的事。” 许寻笙转头,看着岑野的手还按在自己脑袋上,脸却已转向前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而他身后的男孩们,个个脸色难看,显然没有一个是服气的。 这时主持人说:“我们先请亚军队伍代表发言,然后是冠军。”这就是明摆的事了,只要发言环节一过,整个事也算是板上钉钉,圈内圈外都有交代了。 以往这种发言环节,都是赵潭上。只见赵潭深吸一口气,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又看了眼身旁的兄弟们,眼神已沉寂下来。赵潭刚要上前,身边忽然先走出一道人影,岑野已走到了麦克风前。 大家都是一怔,许寻笙心头一跳。 后排有心碎的粉丝们又发出嘶吼:“小野!”“小野,你是我心中永远的冠军!” 出乎意料,岑野居然没有像以前那么冷漠,而是抬起脸笑了,对后排的粉丝一挥手:“谢谢你们!” 主持人立刻接口:“哇,粉丝很热情哦。那么小野,代表朝暮乐队,有什么想对粉丝说,想要感谢谁呢?” 第22节 岑野站定,全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包括固胖胖乐队的人。他个子高,站在那个麦克风前,要微微弯腰。然后他一只手抓住了话筒,许寻笙看到他不怀好意的一笑,她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放肆的、张狂的、才华横溢的男孩,这个一路顺风顺水从海选杀到决赛的男孩,这个一出场就圈粉无数已越来越红的男孩,这个素来野心勃勃心思精明却生性不羁的男孩,把脸凑到话筒前,斜着那双漂亮的飞扬的眼,不紧不慢地说: “原来你——是真的全瞎了啊?他们唱的那个鬼样子,节奏找不准,高音不敢上,啦啦啦啦,啦啦啦,刷刷脸跳跳舞,就能拿我大湘城的冠军?他妈的当湘城没人了吗?” 台下一片哗然,有叫好的,有嘘声,有骂的,还有大笑的。尤其是坐在台下的一些十强乐队,本就不服今天的结果,全都大声鼓掌喝彩。几个评委却已是面面相觑,非常难看,主持人也傻了。 固胖胖乐队的几个人已经骂了起来:“臭小子你说什么?”便要上来打,被主持人拼命拦住,而张天遥几个的情绪也被点燃,开始毫不示弱地叫骂推搡。 “都静一静,静一静。”岑野像是已完全放开自我,完全不顾身边的一片混乱,反而是微笑的懒洋洋地说,“我还没说完呐。” 他举起手里的奖杯,瞟了一眼,说:“这样的亚军,我们朝暮乐队根、本、不、稀、罕、要!”话音刚落,手松开,奖杯“砰”一声砸在地上,碎成几块。 台下哗然声更重,朝暮乐队的几个人也都是一愣。岑野砸完奖杯,脸色冰冷,转身就潇洒下场。张天遥朝台上吐了口口水,也跟着他下去。赵潭大步紧跟上。辉子也是一副拽炸天的样子走了。 许寻笙能怎么办?她心想砸都砸了,他砸了心里才舒服,那就随他去。她伸手压低帽檐,跟在男孩们身后,不疾不徐地也离开了。 第41章 急需蹂躏(上) 自从那夜剧场愤然离场后,此后两天,朝暮乐队再也没有出现在许寻笙面前。 许寻笙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们大抵会经历一个怎样的心路历程,只怕这段日子会不太好过。而她许寻笙这里,于他们而言,是近乡情怯。她估摸着得有好几天,他们,尤其是岑野,才能缓过来。也才会重新出现在她跟前。 可是人啊,总是在改变的。经历了这样一场的朝暮乐队,还会跟以前一样吗?许寻笙无从去想。 不过,她还挺佩服他们的。世间太多人权衡得失利弊,可又有多少人能随着心走?真性情最难得。她想事向来明快坦荡,觉得做就做了,无悔即无错。 她愿意等着他们再来。 第三天的下午,网上出了官方消息——朝暮乐队退赛,取消亚军和全国赛资格。惩罚很严厉,但借口颇有些大事化小的意味。另外,当地组织方,从三、四名的乐队中,推荐了黑格悖论乐队补位,参加全国赛,可见当地还是想要在全国赛拿个好看的成绩。毕竟光靠刷颜刷舞蹈的固胖胖乐队,他们自己都觉得悬吧。虽然外界并不知道,这支乐队的背后金主到底是谁,非要把他们捧到区域冠军的位子。 可到了这天晚上,黑格悖论乐队又发表声明:感谢官方厚爱,拒绝代表湘城参加决赛。除了冠军,别的我们都不想拿。这则声明激起许多本地乐迷的疯狂转发和赞赏,称他们是湘城当之无愧的王者,无冕之王。同时黑格悖论的官方微博还给网上爆料的一个朝暮乐队决赛现场发飙抵抗黑幕的微博点赞。态度不言之明。 许寻笙看得心里还蛮酣畅的,然后用自己不为人知的微博号,也给他们点了赞。她心想看到这些消息,某个家伙说不定就会原地复活,重新拉起队伍、一脸无悔地站在她跟前。 次日,她将训练室准备好。结果到了傍晚,他们还是没有出现。 许寻笙在暮色降临时分,站在工作室门口,负手远眺,心道:看来这次,他们伤得比她料想的要重啊。 横竖她还有几天,就要离开湘城,回父母家过年了。就任他们这样,丢在这里不管,她总觉得不放心。想了想,她给岑野发消息。 许寻笙:“明天来训练室吗?” 大概过了几分钟,那家伙才回复:“不来。” 许寻笙想对他说点什么,却又发觉说什么都不合适,便回复:“好的。” 过了一阵子,岑野的消息却又过来了:“你在干什么?” 她回复:“无所事事。” 岑野终究还是发了个鄙视的笑脸过来。许寻笙微微一笑,去干自己的事了。 话说那头,岑野正窝在床上,奋力地打游戏,连许寻笙的短信,都没太在意。整个人看起来专心无比,嘴里笑骂念叨着,没半点事一样。 赵潭临出门前问他:“真不跟我们一块去吃饭了?大家几天没聚了。” 岑野头都不抬:“不去。少聚一天又不会死,老子要打游戏。” 赵潭没说什么,只道:“自己记得叫个外卖。” 岑野:“哦。” 赵潭出门了,狭小清冷的家里恢复寂静。岑野身上搭了床被子,打了一阵子,低骂了句,他又被打死了。这时他才感觉到周遭安静无比,一阵寂寥感便如同无所不在的空气,突如其来淹没人的全身。他丢掉手机,揉了揉紧蹙的眉心。 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里头应该盛装什么情绪。懊恼吗,或许是有的。后悔吗,他不愿意。还有某种对于未来的迷茫和失落,比起没有参加比赛前,似乎更加庞大和难以掌控。 曾经唱歌这件事在他心中明亮快乐无比,可现在,好像蒙上了一层阴影。他冷冷地想,如果今后还要不断遭遇这样的事,那么自由歌唱于自己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他精明灵活、目标明确,却也生性放荡不羁。所以内心深处,他并不后悔自己所干的事。那是遵循自我。心里也有个隐隐的声音在说:如果在这条路的开始就容忍了那些事的存在,今后他还要走到哪里去? 只是,可能连累兄弟了。 只是,今后的路要怎么走? 横着走竖着走还是接着朝一个方向慢慢的走?现在他们还能耐下心来继续熬吗? 岑野烦躁地挠挠头,跳下床出了门。 他在家附近闲逛了一会儿,避开了兄弟们常去的餐馆,只想一个人呆着。进了家便宜又相对较远的地方,离许寻笙家倒是挺近的。他一人坐下,点了两瓶啤酒,两碟小菜,慢慢吃着。 与此同时,他的兄弟们,也在另一家馆子里。 岑野想得没错,他们的确去了经常光顾的小店,辉子、赵潭、张天遥,也是拎了一打啤酒,几个便宜但是实惠的小菜,闷头喝着。 吃了一会儿,辉子说:“小野还闷家里打游戏呢?” 赵潭:“嗯。” 辉子嚼了几口菜,笑笑说:“他倒好,带头搅了这么大的局,然后啥也不管,打自己的游戏。唉,其实我这几天也在想,主办方虽然很不地道,但小野的确是太冲动了点。不然我们好歹还是进了全国决赛,现在应该在去北京的飞机上了……唉……”一声长叹。 赵潭和张天遥都静默一阵,赵潭说:“做都做了,还想什么?敢做就敢当。”张天遥则说:“小野一直是我们当中最有个性的一个。”语意也不知是褒是贬了。 赵潭又说:“今天张海托人给我打了电话,说有急事回老家,短时间内不回来了,让我们自己料理乐队的事。” 张天遥狠狠骂道:“靠,就这么跑了?龟儿子,有种别回湘城,否则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赵潭哈哈一笑,说:“对,老子也是这么骂他的。” 大家深以为然,都七嘴八舌骂了一会儿。可骂完之后,都是同样的怅然若失。毕竟就像辉子说的,原本以为,就要起飞了,以为十拿九稳,谁知道最后功亏一篑? 那么今后,等着他们的是什么? 于是又要回头,去接一场又一场表演,拼命挤进音乐节找表演的机会,争取有一天存够钱去发一张专辑?那条原本漫长的路,是否会变得更漫长? 而有一个问题,每个人都不敢去说,不敢去问。他们就这么错过了,那会不会是这辈子最好的机会?会不会是他们离成功最近的一次? 大伙儿都喝了会儿闷酒,辉子忽然说:“你们说,咱们以后还有机会红吗?” 张天遥和赵潭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会!”“他妈的一定会!” 第42章 急需蹂躏(中) 冬夜深远,三个男孩,就这样在街头一隅,继续捍卫和守候他们冰冷的梦想。而在街的另一头,许寻笙出门买了些东西,拎着回家。 下了公交车,她又走了一段,路过小区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原本她是目不斜视,可那人一人坐在离窗不远的位置,清俊的侧脸就清晰映在上面,只匆匆一瞥,就能叫人察觉。 许寻笙站定,几天不见了,也不知是不是她心理作用,居然觉得他的脸瘦了点,穿了件黑色的羽绒服,头发也乱糟糟的,一脸生人勿近的冷漠,正在喝酒,吃两盘小菜。 可许寻笙看着看着,却觉得此情此景此人,让人感觉到某种细小的熟悉的温暖。她也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给他发短信:“在干什么?” 然后就看到岑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神色还是恹恹的,看到是她的短信,眼神倒是一动,立刻回复:“吃饭。” 许寻笙故意闪身到路边一棵树后,又问:“在哪儿吃?” 他却在看到短信的一刹那,就抬起头,想要寻找她的踪影,自然没有找到。于是他的神色又是一松,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混不在意,他靠在椅子里,给她回过来:“哥当然是在吃大餐,爽死了,要不要来?” 许寻笙微微一笑,回复:“当然不来。”再抬头看着他时,却仿佛比之前看得更清晰深刻。她一怔。 小店里点着橘色的灯,此时夜深,客人也不多了。手长腿长的岑野,就这么一人独坐在简陋的塑料椅上,面前空了一瓶啤酒,另一瓶喝了一半。面前是一个辣椒小炒肉,和一盘土豆丝,米饭已吃了第二碗,旁边空了个饭碗。回完短信,他眼角的笑就慢慢褪去了。他用那弹吉他的修长手指,端起廉价塑料杯,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抬头看着店里墙上挂着的电视。 那里面正在播新闻。可许寻笙觉得,看他的样子,也没有真的看进去。男孩额头的刘海微微遮住眉角,深邃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疲惫和茫然。 他就这么一个人坐着。吃完后,会一个回家。不知道这个深夜,对他来说是否会好眠。但这一刻,许寻笙忽然明白,他的某些孤独和倔强,别说她,连他的兄弟们,都无法给予陪伴和了解。 他坐在孤冷的小店内,看着不知哪里。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路上,望着他。夜风已起,彼此无声,无法靠近。 —— 次日岑野睡到日上三竿,刚醒来,看到手机里已躺着条短信:“睡醒了过来一趟。” 他一边飞快刷牙,一边恹恹地想:许寻笙主动找他,有什么事?同时脑子里要死不死又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只有拿到湘城区冠军的人,才有资格追她。顿时心里一阵烦躁。 可几日不见,她主动来约,岑野心里隐隐又有些欢喜,到底抓了件像样的帅气外套,也没和赵潭打招呼,径自出门。 到工作室时,只见一室通透明亮。这么冷的天,她居然把前后左右所有门窗都开着,隔着老远他都感觉到呼呼的冷风把里头灌透了。门口的园子里丢了些工具,有点乱,不太像她的风格。窗户擦了一半,半桶水和抹布就丢在窗台上。 他颇为好奇地走到门口,喊道:“喂,人呢?” 许寻笙从里屋探头进来,一身装束倒看得岑野很新鲜。穿了件深色的旧毛衣,防水套鞋,头发挽起,戴着塑胶手套。看着像个努力勤恳的小妇人似的,于是岑野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许寻笙看到他,点点头:“来了,吃了吗?” 岑野摸摸肚子:“还没。” “厨房里有肉包子和粥,吃完再来找我。” 岑野便自己摸进厨房,打开锅盖,里头热着两个大肉包和一碗小米粥。他拿出两个肉包子啃完,清粥实在不想吃,丢那儿不管。他又从柜子里摸出个杯子,倒了杯水喝,舒服地打了个嗝,出了厨房又去找她。 许寻笙正在房间里拖地,听到声响,直起身子,抬起胳膊将一缕头发捋到耳后,然后一抬下巴,旁边桌上放着另一套手套,说:“你今天没事吧?” 岑野:“没事。” 许寻笙微微一笑:“那就帮我干活儿,先去拖客厅吧,我已经扫过了。” 岑野觉得不可思议:“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帮你搞大扫除?” 许寻笙抬眸扫他一眼:“不行吗?我给你们打扫了多少次训练室?你们又吃了我多少零食?” 岑野没想到她居然跟自己计较起这个来,只觉得她今天和平时好像不太一样,有点任性,也有点可爱。他能有什么不肯的,干脆点头:“行。”转身便去拖地。 许寻笙:“天气冷,戴手套。”岑野头也不回:“东北老爷们儿,干活儿要那玩意儿干什么?” 许寻笙看着他高高瘦瘦的背影,还有身上那件深蓝色外套,更衬得皮嫩肤白眉清目秀。心想你看起来哪里像老爷们儿了,明明是……小白脸。当然这话可不敢说出口。 没多久,岑野把客厅拖完了,杵着拖把,站在屋子正中,望着到处水光发亮,颇有些得意,喊道:“老板,拖完了。” 许寻笙人在房间都没出来:“三遍。” 岑野:“我靠!” 可他呢,又是个极矛盾的性子,一方面,傲慢得很,脾气大,寻常人差使不动他;另一方面,自己愿意干的事,又特别任劳任怨。抱怨了两句之后,他跑到门外去洗了拖把,埋头继续拖第二遍、第三遍。 许寻笙把卧室里打扫得差不多了,身上也出了层汗,便坐在床上休息,抬头望去,透过门,瞧见小野躬着背,手臂紧握拖把,正埋头认真拖着。偶尔来了兴致,还拿拖把在地上写个字:野。驻足欣赏了一下,约莫是自己都觉得太丑,嫌弃地一皱眉,又胡乱拖掉。 许寻笙看得失笑,但也不出声,免得被他发现。 阳光出来了,透过窗,照着窗棂、床、桌子和地面。屋子里静悄悄的,岑野并不知道女人看了自己好一阵子,他只觉得干着干着,出了一身汗,莫名觉得畅快不少。 第23节 第43章 急需蹂躏(下) 好容易客厅拖完了,岑野把拖把往角落一丢:“地主婆,还有什么活儿交给本长工?”他原本意在怼她,哪知许寻笙慢悠悠走出来,芊芊素手一指花园:“去拔草,杂草最近长得有点碍眼,我不太喜欢。” 岑野看她两眼,又看她两眼,说:“许寻笙你今天吃错药了?老子那个善解人意温柔可人的许老师,去哪儿了?” 许寻笙忍着笑,走过他身边,丢了另一副手套给他:“现在戴着,防止刺伤——哪怕你自认为是东北爷们儿。”话没说话,岑野忽然上前一步,就在她背后,低声道:“嗯,老子算是明白了,你今天是成心的,打算剥削我到什么时候?” 许寻笙的耳朵被他的气息弄得好痒,转过脸避开,说:“看心情,不行吗?” 岑野便盯着她白皙的脖子,还有微微翘起的嘴角,心里就跟被灌了蜜似的。心想那你可就不知道了,其实老子就想要被你一个人使唤,随便蹂躏啊。嘴上却淡淡地说:“拔就拔,像我这样的技术流打工人员,什么活儿不能干?” 日头渐渐偏西。 岑野发现,这活儿还挺难干的,她院子里的杂草虽然不高,但是细密。原本这在别人眼里,大概是无碍的。可许寻笙要求很高,每一根都要拔干净。于是这可苦了岑野,他人高,弯腰拔了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痛。蹲下拔吧,总感觉样子有点丑。但到底还是蹲下慢慢拔着,一点点挪动,不顾形象了。 偶尔抬起头,看到许寻笙在旁边修剪花枝。她已脱掉套鞋,换上双平底棉鞋,灯笼裤子,配旧毛衣,长发散落了一些,专注地盯着树枝,手拿剪刀一根根修剪,动作细致又轻盈。岑野看着看着,竟也觉得赏心悦目。有时候干脆就蹲在一地毛草中,托着下巴,盯着她看。 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想要什么。时光变得很静了,仅余的冬日阳光洒在树枝上,还有她温柔的侧脸上。就觉得这样,挺好,和她吵吵闹闹斗嘴相处间,心里莫名踏实了,散淡了。有些愤怒阴暗的情绪,随之远去了。于是岑野变得更加懒洋洋,蹲在地上都不想动了。 许寻笙察觉了,转头看他,说:“喂,不要偷懒。” 岑野却将手一挥,指着被他拔掉一大半的草地,低沉又悲壮地说:“寻笙,这都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说完得意地哈哈大笑。 许寻笙默默看着他,只吐出两个字:“白痴。”然后转过头去,又剪了一枝,自己却也笑了。 可岑野却发觉了,站起来,说:“许寻笙,你刚才是不是骂人了?你骂老子白痴了。第一回 听到你骂人,我靠,简直要载入史册,回去我就告诉他们。” 许寻笙:“……” 草拔得差不多了,岑野说:“我抽支烟啊。”靠在园子边上,慢慢抽着。这时太阳不见了,天光还是亮的,往日阴沉的天色,此刻在岑野眼里,居然温柔又寂静。 许寻笙剪完了花枝,又回房里,拿了块像是棉布的东西出来,往院子里那棵樱桃树上缠。 岑野问:“这树还怕冷?你还给它穿衣服?” 许寻笙:“唔……” 过了一会儿,岑野又说:“不是吧,我在别处也见过樱桃树,没人给穿衣服的啊。”他本是好奇,心想许寻笙这棵树莫不是比较虚弱,哪知许寻笙稍稍有些羞赧的样子,说:“我知道。我就是喜欢。”竟是蛮不讲理,只凭喜好了。 岑野的一抹烟灰,掉在了自个儿的手指上,他低下头,拼命忍着。许寻笙见他忍得难受,默默地说:“喂,想笑就笑。” 岑野用手按了按笑开了的脸,把它按回来,抬起头,已是一脸严肃:“没什么,我没有笑,我觉得这树穿上棉衣,也是极好极好的。偶尔出出汗,有益身心。” 许寻笙抓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就扔向他,岑野眼明手快,一把接住,看她一眼说:“喂,我挨打可是会还手的。” 许寻笙:“你敢!” 他叹了口气:“不敢,这辈子都不敢。” 许寻笙像是没听到似的,转过头去,继续给樱桃树“穿衣服”。岑野话一出口,自己心尖却是一颤,只是看她的样子,似乎根本没往心里去。他也不在意,挑眉看着远方暮色,心里到底还是有一丝不为人知自得其乐的甜意,就着这难得的甜意,舒舒服服抽完了烟。 晚饭就是在许寻笙家吃的。她中午就蒸好了饭菜,腊肉、香肠、牛舌、卤豆腐,蒸在饭里,又炒了个青菜,煮了一锅饭。还给岑野拿了瓶可乐。两人就在她的电火炉前,热热乎乎吃完。她吃了一碗饭,岑野吃了三碗,她煮的分量刚刚好,已经可以准确估计他的饭量了,饭菜全部扫空。 岑野霸占了她的椅子,靠在那舒服的躺椅里,还扯过她的薄毯盖着,仿佛极冷似的,明明人睡得大刺刺的。许寻笙起身收拾碗,他摸了摸肚子,说:“喂,你要是还让我洗碗,就真的发飙了。” 许寻笙失笑,说:“才不要你洗,肯定洗的不干净。去拿块抹布,把桌子擦了,地上扫一扫。” 这活儿相比洗碗简直是大赦,岑野:“遵命。”三下五除二就把活儿干完了。 厨房的水汩汩流着,许寻笙正洗着碗,便听到有人在门口说:“我回去了。” 许寻笙一笑,没有回头:“好。” 他却没有马上走,拉长声调:“今天谢谢你……的两顿饭。” 许寻笙心想,也许今天,小野是明白的。他一直通透又聪明,藏在放肆的外表下。然而她嘴上却说:“不,是我谢谢你,房子打扫干净了,我也可以安心过年了。” 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必定笑了。 “那倒不用谢,以后记得对老子知恩图报就行了。许寻笙,明天见。” 虽然今天干活有点腰痛,可回家的路上,走路却是带风的,走得也挺快。等岑野推开家门,浑身都热热的,还哼着歌。赵潭出去吃饭,还给他打包了回来,回头一见他,问:“吃了没?给你打包了。” 岑野扫一眼桌上的饭盒:“吃过了,留着当宵夜吧。”说完还吹了声口哨。 赵潭望了他半晌,看他把床上堆的臭袜子衣服扒拉下来,居然是准备去洗衣服了。虽然赵潭很高兴这家伙终于意识到再不洗就没衣服穿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今天去干什么了,怎么一副吃了春药的样子,完全康复了?” 岑野闻言,倏地笑了,说:“你说的没错,吃了一嘴的顶级春药。” 赵潭:“卧槽,看你那贱样!” 结果就听到这哥们一边大力搓衣服,一边说:“老子打算重振河山!通知他们,明天恢复训练。” 第44章 未来的我(上) 第二天早上岑野醒来,真的就像赵潭所说,颓废一扫而光。他扒了件亮骚红的卫衣穿上,瞪大眼刷着牙,腿还在地上一点一点,打着节拍。心想:难道真是帮许寻笙干活儿,整个人就好了?像我这样的真男人,天生就欠女人收拾? 转念一想,又觉得许寻笙,还真会治他啊。不过这想法是甜蜜中夹杂着某种郁郁不得的酸楚,所以他并不放纵自己再去咀嚼其中滋味,吐出一口大大的泡沫,准备去吃个十全大补早饭。 岑野和赵潭两人坐在楼下“老丁面馆”,各吃着一大碗牛肉面加笼包子时,岑野对外界的触觉和兴趣好像也全面恢复了,拿出手机刷网上的消息。然后他意外地发现,那天决赛现场的视频,居然被人传到了网上去。而网上支持朝暮乐队这边的,占大多数。他心里顿时爽极了。又看到黑格悖论的态度,更觉得自己干得没错,现在整个湘城乃至华中区的音乐圈,都夸他干了件漂亮的事。 而他最新一条个人微博下的评论,居然有2000多条,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他又匆匆瞄了一眼,发现这几天收到了很多私信,其中还有不少是大v号。于是岑野心中一动,隐隐感觉到事态其实根本不像他之前想的那么糟糕,甚至还藏着某种模糊的希望。 他吃完面,连包子都不和赵潭抢了,开始一条条翻看私信。 看完了最上头的二十多条粉丝的告白、安慰后(当然中间也有一两条骂他的,他直接把这几个傻子删除拉黑),然后,他看到一条足以让人心脏狂跳的消息。 发信人是“樱花音乐节”官微: “岑野你好,我这里是樱花音乐节主办方,我们非常欣赏朝暮乐队的音乐和态度,想要邀请你们参加4月份在江城举办的音乐节。出场费可以进一步沟通,期待你的回复。 愿爱与梦想永不堕落。” 岑野看得眼眶微微发热,又往下点开几条,居然又有七八条商业演出的邀请,而且都是言辞热情,待遇好谈。之前招募乐队偶尔也会接到这样的邀请,但绝不会一次性接到这么多,条件也一般。 他看完后,将手机一把丢给赵潭,说:“赢的是我们。” —— 许寻笙知道他们今天一定会来,提前就把训练室准备好了,暖气开足,热茶烧好,还有一些他们比较喜欢吃的零嘴。她坐在屋里想,待会儿岑野到了,必然又跟兄弟们大肆炫耀:“这是老子昨天拔的草,这是老子昨天拖的地,卧槽注意你的脚别乱踩!”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一笑。 想曹操曹操他就大摇大摆到了。岑野打头,几个男孩杵在院子外,赵潭喊道:“许老师!” 许寻笙在窗前露出脸:“进来吧。” 意外的是,经过自己打下的那片江山,岑野居然没有跟别人提自己的丰功伟绩,反倒是和许寻笙目光一对,那双眼漆黑、含笑、散淡。像是在兄弟们跟前,他反而变得内敛了,也不打算跟别人提他们昨天的事。 许寻笙以为他们会直奔训练室,哪知岑野自有考量,说:“先不急,上面光线好,空气好,许寻笙,我们要借你的琴室开个会。” 许寻笙心道:母猪要上树小野居然要开会了。她点点头,正打算离开,岑野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也参加。” 见所有人都望着他们,许寻笙摇摇头,说:“我就不参加了,马上要回老家。” 其他人没吭声,赵潭几个虽然觉得许寻笙难得,却也没想过她能真的长期加入他们。 岑野看她一眼,笑笑说:“我知道,听听又不会掉块肉,坐。” 许寻笙:“……”只好拖了张凳子,在他旁边坐下。他低声说:“不错,很听话。”许寻笙瞪他一眼。 她再抬头时,却见众人之中,张天遥正望着自己。那目光里没有笑,有点深,有点寂静。他原本也是个热情不羁的男孩,现在却显得落寞,似乎还介意着,倒叫许寻笙心生无奈。但她心中坦荡,便也平静回望。张天遥到底敌不过,他总是拿她没有办法,转瞬已换上笑脸,和辉子说笑着什么,恢复如常。 岑野却没注意到这一角的暗涌,他清了清嗓子,把自己收到的音乐节邀请和商演邀请都说了一遍。赵潭也说了他那边的情况:“我原本也没想到,现在湘城各大知名livehouse都邀请我们去表演,也有两家经纪公司联系想要签下我们。” 说到这里,赵潭笑了:“没想到我们还一战成功,一砸成名了。自从参加初赛,我的微博粉丝就一直在涨,现在都有2万了。” 大家全笑了,辉子说:“我也快2万了。”张天遥:“我4万。” 岑野咧嘴一笑:“我8万。”大伙儿全伸手揍他,许寻笙忍不住也笑了。 忽然,赵潭问:“许老师,你粉丝多少了?” 岑野:“你先问问她有微博吗?毕竟远古人类。” 许寻笙白他一眼,想想自己那个总共100多个粉丝的微博号,还都是生活里的朋友、同学和学生家长,也不想让他们加了到处抖露,只好说:“我确实没有微博。” 一旁的岑野轻笑出声,许寻笙不理他。 瞎扯和炫耀时间结束,辉子美美地说:“这么说来,虽然没了比赛机会,但我们接下来至少一两年的生计只怕是不愁了,发展机会也多了很多!” 赵潭点点头,岑野却说:“先别慌,以后的路,要好好谋划一下。我们的目标,可不是仅仅接点商演,参加几次音乐节而已。” 张天遥点头:“说的没错。” 岑野又说:“音乐节可以参加,那是扩大知名度和江湖地位的好机会。我们最近可以好好排练几首适合室外音乐节和大型现场的曲子。” 赵潭说:“我可以负责和对方联络,准备好服装,说不定还能拉点小赞助商。” “没错!”“我看行!”大家的兴致都越谈越高。 “但是——”岑野话锋一转说,“其他演出,包括livehouse、酒吧、或者别的演出机会,可以接一些,就唱我们之前的歌。但是不宜太多,别占用太多精力,维持正常收入就好。我们的大部分精力,除了音乐节,就是早点准备一些新歌出来。 按照坛子说的,已经有经纪公司找我们了,但现在我们谈判资本不够,可以先谈着,接触一下,但是不要太快定,那个词怎么说的——待价而沽。趁着这把热度,还有音乐节,时机成熟,我们将来要么做独立厂牌,要么签经纪公司,出专辑。” 第45章 未来的我(下) 许寻笙一直不发一言,在旁边安静听着。她以前就知道岑野勤奋、有进取心、脑子活,却没想到经过这次的挫折后,他对于未来也有了一番深思熟虑,仿佛经历过了一次洗砺,更是沉稳了许多。 他坐在那里的样子,还是懒散随意的。琴凳比较小,那双大长腿随意支着,背后没有地方靠,他的脊背就微微躬着,胳膊搭在腿上,眼睛却因专注而微微发亮。偶尔有兄弟提出别的意见,他会稍稍思索,眉头轻皱,再说出自己的想法。 偶尔有人说了句玩笑话,他也会瞬间展颜,很没有形象地哈哈大笑。或者将对方的肩一下勾过来,挤兑句什么。 跟昨天和她在一起的样子,有些一样,可其实又很不一样。 冷不丁他突然抬眸,与她视线对上。那双眼里没有笑,却有某种深沉探究,像是在问:你在看什么?许寻笙神色自若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眼角余光却瞥见他似乎笑了,和旁人说着话,神态更加放松肆意。那种感觉奇怪而微妙,明明都没有看着对方,可你就是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总是有人在留意。 岑野的会开了一个多小时,大概确定了乐队近一年的工作重心和发展方向,一群人就下楼练习去了。许寻笙知道,他们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干脆不要键盘手,要么再去找一个。不过他们的歌曲以旋律见长,有个键盘手当然更佳。 临下楼前,岑野落在最后,问她:“真不去和我们一起训练了?” 许寻笙微微一笑:“不去了。” 他也笑了,却是那种不怀好意虎视眈眈的笑。许寻笙不理他,他倒不急,哼着歌下了楼,居然又是之前写出的那首:“昨天夜里从你的窗前途经,你依然埋着头生了闷气……” 许寻笙听着听着,忍不住也笑了。 第24节 这日朝暮乐队照旧排练到日落时分才离开。说来也奇怪,岑野下午心情一直很好,脑子里也都是训练。可等走得离她家远了,脑子里忽然就冒出她今天说过的一句话:我马上要回老家。 之前听她提过,家在江苏。也不知道怎么一个人跑到湘城这热辣的地方来。 是不是因为徐执? 岑野想到这个名字就心口一扎,也不想深想了。突然又想起,早在决赛前,坛子就说过,许寻笙的寒假授课已经结束准备回家。可到现在,她还没走。 这几天,她留在训练室,是不是为了他们?包括昨天对他的“折磨”,大概也是因为放心不下?而且刚才赵潭要给她接下来训练室的租金,她却拒绝了,说自己好歹也参加过比赛,算是乐队准成员,这租金无论如何不能要了。再说她本来就是想找人练练设备,不靠这个挣钱。 岑野心口忽然烫烫的,隐隐又有些发苦。 这个女人,是不是总这样一声不吭地对人好,也不计较别人在不在意知不知道?岑野突然心生冲动——哪怕仅仅只是被她当成队友团宠爱护了,哪怕在她心里还远远比不上那个人……也想让她知道,她并不是白白地对他好。 旁人就看到岑野忽然站定了,赵潭说:“怎么不走了,小野?” 岑野说:“你们先走,突然想起还有东西掉在许寻笙那里了,我回去一趟。” 张天遥先笑了,是那种你还装什么装的可笑。辉子也贼眉鼠眼的,赵潭失笑道:“滚,不要太过分,被许老师拿扫帚赶,就赶紧滚回来。”岑野挥挥手示意了解,掉头就走。 待岑野回到许寻笙的园子前,透过窗,隐约瞧见她的身影,他便推开院门踱进去,也懒得进屋了,就站在被自己拔得清清爽爽的草地旁,一边欣赏,一边喊:“许寻笙。” 许寻笙没想到他去而复返,走出来,迎着茫茫暮色,问:“什么事?” 却见他双手插裤兜里,一张脸白皙分明,他呵出一团白气,笑了,说:“有些话忽然觉得今天要跟你说。” 许寻笙见他神色难得的诚挚清朗,一时也没想太多,步出屋子,走到他身边。他却没有看她,望着远方,那里是城市的天际线,太阳已经下沉,暮色即将降临,城市就如同他曾经歌颂过的巨兽,仿佛即将苏醒。 他说:“抓住这次的机会,朝暮一定会翻身。有朝一日,我会走到那个万人瞩目万人敬仰的位置。”他伸手往天空一指,然后转过脸来,那双眼被暮色侵染得明明暗暗:“你一定会看到。” —— 这夜许寻笙独自一人吃了饭,收拾了行李,又给父母去了电话,确定了回程日期。而后独坐在书桌前,却有点发呆。 她不知道某些事,某些人,是否有宿命的感觉。曾经也有一个人,像今日的小野,站在天空下,对她说出类似的话。他让她等他,他说自己会努力拥有一切,实现梦想。哪怕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也要想要她的等候和陪伴。 那时她还是懵懂的,心动的。大学都没毕业,对那个人也是崇拜加爱慕。可那个人,与小野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他深沉得多,也忧郁得多。很多次,许寻笙去乐队训练室,看到他坐在那里抽烟。那时许寻笙就想,也许没人能懂这个天才真正的哀愁,她身为女朋友,也不能够。 后来,他们俩果然离得越来越远。他虽然温柔,虽然美好,但是依然敌不过聚少离多,敌不过名利和梦想的挣扎。而她那怕性子豁达,看到他永远粉丝美女围绕,心里不可能不失落,不埋下根刺。两人的爱好、生活方式和人生理念,更是渐行渐远,近乎弥散。 连分手,都没来得及说,徐执就出了车祸。许寻笙万万没想到,一个起初那么云淡风轻的一个人,居然把命赔在那纸醉金迷里。所有爱恨、聚散,都成了遗憾。徐执成了她永远埋在心里的一个人。她也曾为他痛哭过,也接受了遵循他的遗愿,赠予的一套设备。 从此便是天人永隔。 后来,伤痛渐渐淡去。后来许寻笙想,自己其实是要感谢徐执的,给了她一段差一点就天长地久的青春,给了她窥见那个世界的勇气。那怕最后,她依然选择,只站在那个世界外,眺望。 而现在,岑野的踌躇满志和才气逼人,是半点不输徐执的。 许寻笙的心里忽然一阵烦躁,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仿佛雨夜细芽滋生,仿佛春风辗转低语催促。可她,一时竟不敢去真的看清,那是什么。 持才放旷的男人们,根本就无法抗拒梦想的诱惑,他们会一个接一个步入那个世界。可小野不知道,她已经旁观过那个世界的悲欢离合虚伪痛苦。 她原本只想站在原地,谁来谁去也不想再沉沦进去。 —— 这夜,岑野对许寻笙说了这番话,心头却是畅快无比的,可等他回到家,却没想到还有个更大的、始料未及的惊讶在等着自己—— 他的微博信箱里,多了一条私信。 “岑野你好,我是本次’超级乐队’杯申阳赛区的组织人员。我们看过你的比赛视频,很欣赏,也很喜欢。看你的微博简介,就是申阳人。为什么之前不考虑回申阳参加比赛呢? 虽然现在申阳地区海选和复赛已经结束,但是因为近年来大量优秀的歌手和乐队外流,而我们的挑选又非常严格公正,能够进入十强的乐队不足。不知你们是否愿意回申阳参加比赛?与你们之前在湘城参加的比赛也没有冲突,因为各区选拔是互相独立的。过来的路费需要自理,但是住宿我们可以解决。 期盼你的回复。” 第46章 轻轻摇摆(上) 许寻笙发觉,今天岑野的心情似乎格外好。有一次她下到训练室去,看看各种水管插座窗户有无问题,因为毕竟她要回家一段时间了。却恰好看到他在跳舞。 那时他们不知在聊什么,用音箱放着舞曲,赵潭说了句什么,岑野就站起来,随着音乐摇摆,跳了个舞步。 他跳舞时,并不欢快,而是懒散。脚步带着几分男人的颓唐和随意,身体很灵活,表情很不可一世。看到许寻笙走下去,他的步子不着痕迹地停了,抬眸望着她,身体还在轻轻晃着,嘴角微微翘起。 人的目光有时候是不受控制的,许寻笙的目光在他那轻轻摇动的腰上停留了几秒钟,才察觉自己在看什么,心头一震,很是懊恼,转过脸去。 不理背后的那两道视线,她自顾自去干自己的事了。她今天心情也很好,因为马上要回家了啊。 赵潭看到她在逐项检查,开口:“许老师啥时候回家啊?” “后天的车票。”许寻笙答,同时从口袋里掏出把钥匙,递给他,“这些天你们要是来,注意走时关好电源门窗,不要弄得太脏。” 赵潭失笑:“保证不会太太太脏。” 许寻笙失笑,一旁的张天遥忽然说:“东西多不多,要不要我们送你?” 岑野原本一直沉默着,若有所思,闻言抬头,看一眼张天遥,又瞥向许寻笙。她摇头说:“不用,谢谢,东西不多。” 女人踩着轻轻的步子上了楼,等众人反应过来,岑野已双手插裤兜,不发一言跟上去。 众人:“……靠!” 许寻笙的箱子基本都打包好了,因为心情好,走路动作都是轻快的。她还打算出门再买些东西,给父母和老家的亲戚、小孩们。 于是岑野上了楼,就看到她拎着手袋、站在门边,正裹上厚厚的围巾,戴着顶绒线帽子,整个人看起来变成小小一只,你却能感觉到她的心情雀跃着。 岑野无声地看了一会儿,直至她察觉,转过头来,他走过去:“出门?” “嗯。”许寻笙答,“去买点年货给家里。” 于是岑野也走到玄关换鞋,许寻笙跟在他身后,换好鞋,他已替她拉开门,她说:“谢谢。你也出去?” 然后就听到他慢悠悠地在身后答:“我陪你去啊。” 许寻笙站定,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我不用人陪。” 他不说话。许寻笙走了几步,结果他又跟了上来。这让许寻笙微窘:“你干什么啊?” 岑野居然学着她讲话的语气,声音细细软软:“我陪你去啊,给你拎东西。”说完自个儿“盒盒盒……”笑了。 许寻笙瞪他一眼,快步走向公交车站。没想到他真一路跟上来,还跟着她刷卡上车。 午后的时间点,车上人不多,许寻笙找了个位置坐下,岑野一屁股坐她边上,然后长腿就往前排椅子背上一蹬。许寻笙:“腿放下去。”岑野:“哦。”倒也听话地把腿放下,可手却不安分了,往她背后椅背一搭。于是许寻笙就能清晰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稍稍靠近。可是这样两人看起来就像是对男女朋友了,许寻笙:“……手也放下去。” 岑野看她一眼,低声说:“手没碍你什么事吧,老子手长脚长,你总要让老子舒展开一样吧?不是腿就是手,你自己选。”简直强词夺理,许寻笙干脆不管了。 于是岑野便有些得意,嘴角带着笑,一路轻轻哼着歌。有时候手指还在她肩上偷偷敲几下,起初许寻笙不理,后来他惹个没完,她便转头瞪他,他却又是那副淡淡酷酷表情,好像万事不关己,像极了刚刚跳舞时那个男子。许寻笙又好气又好笑,只好随他去了。 等到了站,他倒是有风度得很,先站起来,让许寻笙出来,然后一路护在她身后,许寻笙始终看到他的手,抓在她头顶的车栏杆上。她走一步,他便走一步。这是种奇妙的感觉,好像整个人都被他小心翼翼护着。许寻笙低下头去,一直没有回头看他。 两人走到超市门口,许寻笙也懒得费力了,果不其然他已走到她前头,拉了辆购物车过来,两人走了几步,他忽然说:“喂,你要不要坐车里,我可以推你。” 许寻笙简直难以置信,她这么大个人,还穿着皮鞋和裙子,他要她坐购物车里去? “不、要。”她冷梆梆地说,然后不理他,走前面去了。岑野低头一笑,掩下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讲真他是真想像别的男人那样,尝尝在超市推自己女朋友的感觉。他跟上去:“不坐就不坐,跑什么?老子又没踩你尾巴……” —— 许寻笙站在货架前,拿起那些玩具,仔仔细细看使用说明和品牌,然后丢了几样在购物车里。岑野整个人几乎都趴在车上,弯腰和她保持同一水平线。 “再去拿个这种飞机来。”许寻笙说。 “行。”他自个儿去后排货架了,过一会儿就拎着个她要的东西出来,丢进购物车里,然后恢复趴吊的姿势。 “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他忽然问。 许寻笙答:“对,但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二十来岁半大不小的孩子。” 这话说的……岑野眼睛里闪过坏笑,接口飞快:“对,我也是,最不喜欢那些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了,我喜欢气质成熟的女人。” 许寻笙便不吭声,心想岑野身边要真站个气质美艳成熟的女人,居然也挺搭。他们那一卦的,找的不都是艳压群芳的性感女人,哪怕自己还像个大男孩穿着卫衣牛仔裤?她轻轻哼了一声。 结果岑野又补了句:“许寻笙,你有时候还是幼稚了点,在玩具区逛这么半天还不烦,那天还给樱桃树穿自己做的小袄子。你这样会没有男朋友的。” 许寻笙不理他,直接走了。然后就听到购物车轮滑得飞快,他已追了上来:“喂喂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熟女笙?” 许寻笙却以为他说的是“淑女笙”,站定,淡淡地说:“这还差不多。” 第47章 轻轻摇摆(下) 岑野抬手按住脸,许寻笙感觉不对,弯腰下去,看到他藏着的脸,分明在大笑。许寻笙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直觉不是好事,拉了他的手几下,他也不放下。她干脆一巴掌轻轻拍在他肩膀上,他这才放下了,正色说:“喂,不要总打男人,老子也是有尊严的。不过,不打脸就好。” 许寻笙又被他逗笑了,他也笑。超市的货架间,灯光明亮,货物琳琅,两头不时有人走过。两人对望着笑了一会儿,却忽然有什么静下来,就在彼此清澈的眼睛里。 许寻笙转身继续往前走,岑野不动声色地跟。 过了一会儿,她问:“到底有什么事,你今天非要跟着我?” 岑野心想她到底是聪明又敏锐的,但确实又难以开口,毕竟他的要求太过分了。于是欲盖弥彰地笑了:“我能有什么事求你?就想来给你拎东西不行吗?” 许寻笙笑笑,继续慢悠悠地走,要什么就往货架上一指,他会问:“这个?”她点头,他便取下来。渐渐的,购物车里都堆满了。 他一脸关切地说:“这么多,你的箱子怎么放得下?不行我和兄弟们明天都去送你。” 许寻笙有点受不了他的假惺惺了,长长叹了口气。说真的,岑野居然挺喜欢看她叹气的样子,稍稍仰着脖子,老气横秋,可脸蛋分明白里透红,两颊还有点肉,眼睛又黑又大。于是她叹着气,他就趴购物车上,手托下巴欣赏着。 许寻笙说:“行了,你今天已经帮忙了,我欠了你个人情。说吧,到底什么事?” 岑野静了几秒钟,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到那条短信,递到她面前,看着她的脸色,说:“我想去参加。他们肯定没问题,你……” 许寻笙已看完短信,立刻就沉下脸,说:“不行。” 尽管料到了她的反应,岑野心里还是略感失落,于是嘴上也没了正形:“干嘛那么快拒绝?考虑考虑啊。” 许寻笙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不考虑。我要回家过年,都跟家里说了。而且之前也说好了,我并不想真的干这个,你们应该再去找个键盘手,或者干脆不要键盘就是了。总不可能一直让我当外援。” 岑野几乎是立刻跟上来,逼在她身边,说:“再找个键盘手根本来不及,也是后天,就得去东北。而且有你没你,怎么会一样?” 这话听得许寻笙心头一软,可他的要求实在太过了,于是她不吭声,继续往前走。岑野本也是个傲性子,见状也不说话了。偶尔许寻笙的眼角月光瞥见他,那冷冷的却又非要跟着的样子,叫她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走到一处货架拐角处时,她说:“小野,不要强人所难。”哪知他的手忽然就撑在墙上,把她给拦住了。他低下头,慢慢地说:“许寻笙,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吗?” 他的手臂就拦在她的脸前面,再往前走就会撞上去。另一只手拖着购物车,抵在她身后的墙上,把她给临时禁锢在这一方小角落里。许寻笙下意识竟不想看他的眼睛,低下头,看到的便是反射着微光的地面,还有他的腿,有点旧的帆布鞋。 “小野,不许打感情牌啊。”她说,“交情归交情,不愿意归不愿意。” 岑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那些暧昧的、模糊的、袒露的、压抑的气氛,仿佛一下子被她搅成一团烂泥,被她轻而易举地化解。她就像对刚刚那一刹那,他真正的情思涌动的逼近,一无所知。然后她若无其事身子一矮,居然从他的手臂下钻了出去。 岑野心里一阵失落,过了一会儿,自嘲地笑笑,还是快步跟上。 第25节 “到底怎么样你才肯去?”他问。 许寻笙站定,这样的小野,让她实在没有办法拒绝。于是决心将刚才的耍赖无辜贯彻到底,想了想,说:“要想让我大过年的还帮你们,除非……比赛的城市离我家很近,转眼就能回家过年。而且不冷,我最怕冷。而且依然不用露面,不会对我的日常生活造成任何影响。上次已经有个学生家长怀疑我是你们乐队成员了。我很不高兴。” 岑野:“……” 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这些根本就不可能。” 许寻笙低声说:“所以我去不了啊。” 两人到了超市收银台,许寻笙付账,装袋,岑野就一直在旁边闷不吭声看着。许寻笙心想,完了这回他真是生气了。等东西收拾好了,两大袋,她刚要提,他的手已伸过来,全部提走。 东西肯定很沉,许寻笙忙追上去,说:“给我一袋。” 他直接没理她,一股脑往前走。 上了公交,气氛明显则比来时糟糕多了。他把两个购物袋往座位边上一放,一只腿就大刺刺抬起,踩在了前排靠背上。许寻笙看了眼,没说话。他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许寻笙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偷偷看向他。他像是打得极为专注,看都不往她这边看一眼。头发轻轻垂着,挡住一点眼睛。只是脸色很冷,冷得拒人千里之外。手指快速跳动着,偶尔骂几句她听不懂的脏话。许寻笙又看向他的手机屏幕,花花绿绿乱打一片,她也看不懂。于是她又看向窗外,心里就跟蒙了层灰似的,一点也不畅快。低头看着自己的十指,轻轻绞在一起。 这时,忽然听到身旁人说:“嘴巴上都能挂酱油瓶了,怕你了。如果我全办到呢?” 许寻笙抬起头,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的嘴真的紧抿着,连忙放松。他看她一眼,收起手机,脸色居然变好了,嘴角又挂着懒散的笑,长臂一捞,拎起两袋东西起身:“还坐着干什么,到站了。” 许寻笙站起来,他抬抬下巴,示意她走前面。许寻笙:“我提一袋吧。”他却说:“别废话。”她只好先下了车,他跟在后面。 走在回小区的路上,两人还是没怎么说话,只是岑野看起来心情已经好了。眼见暮色降临了,估计乐队的排练已散了,他一直将她送到了家门口。 她回头看着他,他却偏偏卖关子,把东西往屋里一放,说:“走了。”许寻笙看着他走到了园子门口,他分明知道她看着,却就是不回头。等他走得远了,她的手机却响了,竟是他发来了条短信: “如果全办到了,你就哪儿也不能去,只能跟着老子。” 第48章 请跟我去(上) 这里夜里,许寻笙都快睡了,收到条短信,于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某商旅公司发来的:“亲爱的许寻笙,您已订购2018年2月16日申阳至南都的xxxx次航班机票……” 之前她参加比赛,身份证号这些都提供给过乐队。许寻笙握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一是想到自己白天跟岑野说的话:除非比赛的城市离我家很近,转眼就能回家。 距离1500多公里,飞行时间两个小时。 二是想到,临近春节,机票肯定原价,飞得还那么远。那家伙哪儿来的钱给她买机票?前一段崭露头角,他们几个也是花钱如流水,但其实还没拿到什么奖金,许寻笙知道,他们手里早没什么钱了。 可他倒好,干了这么件“一掷千金”的事,却一声不吭,既不给她打电话,也不来短信。 许寻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知怎的,也不想主动跟他联络。只是拿着那条短信,反复看了几遍。她也想看看,明天他还会干什么。 结果第二天下午,乐队排练时,岑野根本就没来。许寻笙在家里坐了一会儿,倒颇有些坐不住了。找到个机会,赵潭出去抽烟,许寻笙貌似不经意地问:“今天小野怎么没来?” 赵潭笑笑说:“一大早就出去了,许老师你不知道,他有时候很孤僻的,自己一个人干什么都一声不吭,这小子其实特别需要关爱。” 许寻笙也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故意开玩笑,只是“哦”了一声。结果赵潭又说:“不过他服你,在你面前最乖了,有什么事直接问他呗。” 许寻笙说:“我没事。”心想,小野哪里在她面前最乖了,简直最混世魔王,还幼稚,比在兄弟跟前还要固执。 日头偏西,他们三个走了。 许寻笙照旧收拾屋子,做晚饭,干着这些寻常的事。不知怎的,却忽然觉出些无聊寂寞来。她干了一会儿,停下,抬头看了看漆黑天色,心想再怎么着,那家伙的关子也卖得差不多了。 岑野是在夜里接近十点,来敲她家门。许寻笙在桌前一盏孤灯下等得都有些困了,他却姗姗来迟,敲得快乐又放肆。 她快步走过去,打开门。 岑野倒是愣了一下,站在门廊下,没头没脑来了句:“你就这么打开门了?万一不是我,是坏家伙怎么办?” 许寻笙当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能分辨出他的脚步声和敲门声,只说:“我有分寸。” 岑野背着个鼓囊囊的包,跟着她走进来。 两人在客厅站定,望着彼此,都没说话。倒颇有几分对峙味道。 于是岑野一笑,浑身仿佛都染着夜色的寒气,说:“去清个桌面出来。” 许寻笙也不多问,倒要看看他到底带来了什么,移走了一架琴,空出张琴桌,两人分立两侧。岑野放下背包,“叮铃哐啷”倒出一堆东西。 许寻笙仔仔细细看着那些五花八门的东西,冷不丁额头被他用手指弹了一下,然后他双手往桌上一按,说:“说实话,买完机票,我就破产了。这些是我搜刮了一整天的胜利果实,专门解决你的三大难题!” 许寻笙不动声色地伸手拨动了两下:“怎么说?” 岑野看一眼她的神色,也是不动如山,拿起个椭圆银白色金属盒子,打开给她看,而后一本正经地说:“这,宇宙无敌大湘城土产充电暖手器,老子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漂亮的,不错吧?大小也合适。你不是怕冷吗,跟我去东北时一路拿在手里,就不会冷了。” 许寻笙接过那暖手器,手指轻轻摩挲那微凉的金属边缘,没有吭声。 岑野又拿出另一块小毯子,放到她面前说:“店家说是羊毛的。”他顿了顿:“……打特价。冷的时候盖腿上,不用的时候我给你背着。” 许寻笙摸了一下毯子,还是不说话。 这让岑野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于是故意逗她说:“其实呢,我大东北冬天没有你想的那么难过,哪儿哪儿都有暖气,怎么可能冷到你。实在不行,我东北小爷就是个天然暖炉,让你靠。” 许寻笙的嘴角终于翘起:“走开。” 岑野心头却是一甜,低头又在那堆东西里翻找一阵,手一顿,挑出块面具。许寻笙凝视着,别说还挺好看的,质地不软不硬,看着像手绘的,是个男孩模样的面具,头顶上还有双鹿角。许寻笙感觉在哪里看过类似的,一时却想起不起来了。 “我找街头艺人画的。”岑野说,他动作一顿,然后举起面具,慢慢靠近她的脸。许寻笙望着他,一动不动,直至他的手在距离寸许远的地方停下。 头顶灯光幽幽,夜风轻轻从窗口钻入。两人间只隔了张狭长琴桌,色泽暗深,隐淌流光。他的手就快碰到她的下巴了,这一刻,他的面目是沉静的,没有半点稚气,也没有半点放浪。而她眉目如画,怔怔如梦,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也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从岑野视线望去,面具已遮住女子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清亮至极的眼,看得他整个心如同在茫茫海面沉浮。 “你还举着干什么?”她轻声说。 岑野低低一笑,说:“戴着这个……”一出声却发现自己嗓子不知何时微哑,他轻轻清了清嗓,说完:“别人就看不到你的样子。第三个要求,我是不是也达成了?” 许寻笙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很清浅的笑,她没吭声,只是稍稍低下头,于是岑野举着面具的手也慢慢放下。 两人都有一会儿没说话,他的手又在那堆东西里挑拣一阵,许寻笙偷偷抬眸望去,看到手套、本子、明信片等等,都挺漂亮的,必然是他在文具店买来的。不知为什么,许寻笙有些想笑。这时却看到他犹豫了一下,又摸了摸自己鼻子,竟是有些赧然,到底还是拿了张干净精致的小卡片出来,放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她问。 “翻过来看。” 又卖关子。许寻笙看他一眼,把卡片掀过来。背后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只有钢笔写的两个字: 小生。 第49章 请跟我去(下) 那是许寻笙已经熟悉的字迹,形如鸡爬,气势万千。“生”字旁边,还画了个很粗糙的笑脸。 “不是说不想让人知道你的身份吗?”岑野说,“简单啊,戴着面具,再换个艺名,不叫你那个笙,叫小生,生红薯的生。这样,谁还能猜到是你?” 许寻笙握着那卡片,说:“你才是生红薯。” 岑野瞅着她的样子,笑了:“不,老子熟得很。” 许寻笙:“……”总觉得他的一些话,明明听着寻常,却透着种她不了解的下流。只是当她低下头,看着被他抖落了满桌的东西,心里竟像也被什么,满满在填满。可她天性又是羞涩的,逃避的,不想去面对那些东西,于是下意识转身想走。 谁知岑某人被她混被她躲的次数多了,早有防备,眼明手快抓住她的胳膊:“喂,别想装糊涂,是死是活,给个痛快话。” 许寻笙只觉得被他抓住的那只手臂,像是有细细的暗流,再沿着他的五指,不断蔓延攀升。他的话,没来由也叫她心头一跳。 彼此又都沉默了一会儿。 “活。”她轻轻吐出这一个字。 岑野没动,也没吭声,手还握着她的胳膊不放。许寻笙说完这个字,脸已有些发烫。她慢慢抬头,看到的是一张极安静极放肆的笑脸。这屋子里所有的光芒仿佛都已落进他的眼睛里,他的嘴笑得很开,牙齿很白。这是个璀璨到足以令世上任何人都心神恍惚的笑容。 他很开心,他真的很开心,老天爷看着都知道。 许寻笙抽回手,岑野的手放回桌上,脸上还淌着流光笑意。其实许寻笙不知道,这一天,男人的心其实都没什么把握。除了借钱买来的那张机票,别的东西,虽然他莫名其妙选了大半天,其实心里清楚,都不值钱,许寻笙也不缺。也正是今天,他才清楚意识到,现在的自己,能为许寻笙做的,能带给她的东西,其实很少很少。只是一无所有的他,已尽了全力,今晚唯一能依仗的,就是她会不会再次心软了。 此时见她低下头,两颊微红,唇畔也有明了的温柔的笑。岑野知道她是真的心意已定,于是他的心里,也好似有一束烟花骤然升起,然后徐徐炸开,炸得整个肺腑都发热发烫。那滋味令他的脑子都有片刻沉醉,突如其来的强烈冲动……感动、感激、爱慕、渴望、委屈……统统贯穿全身。这一次,还没来得及进行任何瞻前顾后的思量,人已上前一步,绕过那碍事的琴桌,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脸一下子被迫贴近他的胸口,许寻笙整个人还有点懵。周围半点声音也没有,脚下仿佛也空落落的,因为被他一抱,脚跟被迫也踮起。他的一只手抱着她的背,一只手紧搂着腰,不吭声。 时间仿佛过得极其极其慢,许寻笙哑了好一会儿,只听得他胸口有力的心跳,还有自己的心跳,也已乱得不可思议。 “松开。”她说。 “谢了,小笙。”他在她耳边说。 这话不知怎的,让许寻笙浑身一松,心想原来他只是感动感激……而已。可岑野将脸轻轻靠在她的头旁边,一动不动,下意识竟不想让她瞧见自己此时的脸色。他脑子里突然就涌出个念头:这回你说“活”了。下一次,老子对你表露心迹时,给老子的,可不可以……也是个“活”字? “你还要抱多久?”她有些无奈的声音响起。 岑野唇畔已带上笑意,嘴上也已不正经起来:“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你抱抱,真的不趁机感受一下我东北小爷的胸肌和腹肌,摸摸看?” 许寻笙:“……你、给、我、松、手!” 岑野哈哈一笑,这才慢慢放开她,可十指松开时,几乎是不受意志控制的,在她腰上轻轻捏了几下,不顾她瞬间僵硬的脸色,他神色自若吁了口气,说:“走了,收拾收拾行李,明天晚上7点半的卧铺,跟我回大东北。” 他留下一桌子礼物,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许寻笙只好自己把所有东西都一一整理好,待躺到床上时,却依然心神难宁。只因全身,仿佛都还残留着刚才被他紧紧拥抱的感觉。 尤其是……腰。 虽说是个感激的冲动的拥抱,她也知道他至情至性。可他的手那么牢牢地握在她腰上,中途她挣了几次,他都恍若未觉,挣不脱。那分明是一双男人的手,五指张开,那么有力的扣紧她的腰,指腹柔软,也灼烫。甚至有一会儿,他的手指还隔着那层衣服,慢慢地轻轻地揉了她腰间的软肉好几下。只令许寻笙现在想起,都觉得整个腰都发痒发软。 这样的小野,跟平时很不一样。隐秘的,带着些许危险的气息,甚至能叫女人胆战心惊。 可许寻笙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能反应过度了。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故意逗她,揩她油占便宜?毕竟他平时在她跟前,就很放肆轻佻,没个正形。上次还想让她穿超短裙,刚才还让她摸胸肌。 许寻笙:“……”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心里又羞又气,觉得小野就是个没脸没皮的坏家伙。 —— 岑野走出她的家,走进寒气逼人的夜色里,胸口却仿佛被某种奇异的、美好的情绪所填满。那感觉是隐秘的无法话语人知的、满胀的、温柔的。他看着自己呼出的一团团白气,看着漆黑宁静的周围,人却始终沉浸在那股子感情里,恍恍惚惚、快快活活地走着。 突然间,他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在他的双手间、身体里,也在他心头,逐渐升起,被辨认出来—— 为什么他感觉自己以前好像也这么抱过许寻笙?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站定,愣愣地想了一会儿,忽地释然,兀自笑了。 好在此刻许寻笙看不到他脸上狭促的笑意,否则,更加要觉得他没脸没皮了。 岑野心肝微烫地暗想:呵呵……不就是在前天晚上那个差点要了他老命的梦里? 第26节 第50章 孤男寡女(上) 赵潭从自助取票机里拿出5张卧铺票,刚要分给大家,瞄到一眼铺位,心里“哎呦”一声。 之前网上订票时,根本没在意。现在才发觉这铺位随机分配得很骚气啊。 应当是因为春运余票紧张,大家虽然在一节车厢,床位是分散的。赵潭和岑野是上下铺,辉子单独一个上铺。而张天遥和许寻笙在一块。 岑野对许寻笙的事,大家多多少少都看出苗头了,但并不好明说。一就是因为张天遥,二是许寻笙的性子,他们也不敢乱起哄。 于是赵潭想了想,笑着说:“要不……辉子跟许老师换换,让许老师单独一个铺,毕竟男女有别嘛。”他说完还挺佩服自己的急智,瞟一眼岑野和张天遥的神色。 这时大伙儿都从他手里拿走了票,张天遥倒没什么反应,岑野却说:“你脑子有坑吧,男女有别?把她换到单独一个铺,跟陌生男人一个包厢?” 岑野也看到了张天遥手里的票,像是非常自然而然就说:“腰子,我和你换一下。” 辉子吹了声口哨:“小野,晚上可不要把持不住,对许老师做羞羞的事哦!” 岑野打了他一下,又看了眼张天遥,后者便点了点头,既没有笑,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说:“行。你想换,那还不是给你。” 岑野说:“谢了兄弟。” 赵潭在一旁瞧着,却想:卧槽果然如此。小野想要的,谁只怕也抢不过他。 几个人在广场一角等了一会儿,就看到许寻笙推着个箱子走过来。大概是因为要出远门,没有穿得像平时那样文艺淑女,而是穿着简单的长羽绒服、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依然线条婀娜、容颜清爽。她气质静,走在喧嚣人群中,你却依然无法不注意到她那双墨黑分明、静若流水的眼睛。 相比之下,几个男孩蹲着的蹲着,倚墙上的倚墙上,为了去东北大多还翻出了这几年最厚最旧羽绒服,鞋自然也没刷过,多少都有些邋遢。 于是许寻笙活脱脱就像一枚水灵的白菜,走到了一群懒散的猪面前。 可他们心里不这么觉得,个个觉得自己沧桑酷帅极了。许寻笙这样的女人,就得跟他们搭。 岑野最先站起来,接过许寻笙的箱子,她说:“谢谢。”岑野打量着她。分明感觉到今天的她,气质依然温婉平和,完全没有被他“半强迫半苦肉”弄来的感觉。他也知道,只要她人到,就已是心甘情愿全力以赴,她就是骨子里这么大气的女人。于是某中甜暖满足的情愫,便仿佛从她眼中,从她发梢,从她的举手投足中,流淌出来,流进岑野心里。他拎着箱子看着前方,兀自笑了。 一行人往进站口走去。 而在许寻笙眼里,岑野跟昨天夜里的那个执着的、使坏的男孩,也有点不一样。他只是在前面沉默地走着,背影高瘦,即使一言不发,也透着倔强。偶尔赵潭转过头来,跟他说点什么,他也只是懒洋洋地答一声:“嗯。”“好。”还是那个众人面前那个酷酷的主唱。 这时岑野回过头来,对她说:“挺巧,咱俩上下铺,待会儿你就跟着我。” 许寻笙:“好。” 他便懒散地笑。此后一路进站,拥挤的队伍,过闸的凌乱,拎着两个箱子下楼梯,许寻笙走得匆匆而沉静,他便始终在她身侧。遇到有人挡路,他倒也不生气,语气冷淡地说:“喂,让一让。”人家让了,他示意她先过。有人在举起箱子,他会说:“看着点,别磕着她。”许寻笙跟着他,一直没说话。 等到了铺位,他将两个箱子并排放在一起,然后和她一起坐在下铺,懒洋洋靠着,舒展筋骨,心情极好的样子。许寻笙问:“你睡上铺还是下铺?” 岑野看她一眼,说:“你睡上铺吧,比较安全。” 许寻笙点点头。 “不过,我这儿你想睡随时可以睡。”他笑着说,“我坐边上。” 许寻笙想自己怎么可能大刺刺睡在他的铺上,笑笑摇头。 这时赵潭和辉子过来了,找岑野打牌。许寻笙是不参与这种活动的,她也不想早早就到上铺睡,便走到过道里的凳子里坐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未黑的风景。 山野寂寥,湘城还是一片寒冷的绿意。想想明早就会抵达万里冰封的东北,她从未到过的地方,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于是她轻轻哼着歌,手指在桌上一下下翘着,倒也自得其乐。 岑野坐庄,刚完成一次大杀四方,心里爽得很,把牌丢给对家老老实实洗,一抬起头,就看到许寻笙的模样。 他看了一会儿,笑了。赵潭在旁低声道:“卧槽你不要淫笑。”岑野淡淡看他一眼,把牌丢给一旁观战的一名乘客,说:“你替一会儿,我出去透透气。” 装模作样揉揉太阳穴,走出包厢时还顺手把门关上。这样里头的人就啥也瞧不见。许寻笙头朝着外面,没有察觉他。他便把手臂往墙上一撑,问:“发什么呆呢?” 许寻笙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他的腰身。原来他就站在背后,手撑在她头顶的墙上。这动作本没什么,可通道狭窄,许寻笙的感觉,就好像他用身体和臂膀,把她整个人都包围起来。 于是她不留痕迹地往前挪了挪,仿佛一只匍匐的蜗牛。可小野大概是觉得讲话不方便,变本加厉弯下腰来,凑近她的脸:“问你呢?” “没什么。” “那跟我进去打牌。” 许寻笙:“不去。” “去啊。” “不会。” 他便笑出了声:“我教你。” “不要。” 他叹了口气:“你对老子除了说不,还会说什么?” 于是许寻笙也笑了,干脆偏过头去,将脸半埋在胳膊里,望着窗外,不理他。 他居然也安分了一会儿,许寻笙以为他死心会走,哪知却听到他慢慢说了句:“你再不肯,老子就抱你进去了。” 许寻笙心头一跳,看着窗外的树,在暮色中排成一条黑线,一闪而过。而她的手指挨在窗玻璃上,微微发凉。背后,却是他身上的温热气息。她知道这混小子说得出,就真的做得到。他要的,你就得依他。否则她此刻怎么会坐在去东北的火车上? 她抬起脸,眉眼平静如常,说:“如果打得不好,不许嘲笑我。” 岑野便深深笑了。 许寻笙说:“你看,现在就开始嘲笑了。” 岑野说:“不是嘲笑。” “那是什么?” 岑野却难得地叹了口气:“我……算了。” 他想的是:心肝,肯陪我打牌,疼你都来不及。兄弟全宰了给你上分,又怎么会嘲笑你? 他拉开包间的门,对着最近的辉子就轻轻踢了一脚说:“起开,许寻笙要打牌。” 许寻笙简直额头冒黑线,拉住他的袖子:“你不要这样。” 辉子却笑了,站起来说:“许老师要打牌,小的自然要让啊,来来来,坐我这里,还热着呢。” 这话却叫岑野嫌弃地拍了拍他坐的地方,才让许寻笙坐下。辉子觉得挤,便跑到外头抽烟去了。于是赵潭和许寻笙打对家,另外两个是同包厢乘客,张天遥一直没过来。 岑野在许寻笙身边坐下,赵潭微微一笑,重新洗牌。大家都坐在床铺上,他们这边坐了三个人,许寻笙当然会和另一个陌生乘客保持礼貌距离,于是便和岑野坐得比较近。 岑野的手臂撑在她身后的床上,肩膀便自然而然轻轻靠着,许寻笙倒没太在意。岑野却渐渐走了神,也没看她抓了什么牌,倒是总是不经意瞥见她尖尖的却也肉肉的下巴,她脸旁的一缕柔软发丝,她捏的手指,一根一根,白皙葱葱。就这么入神的看了好一阵子。 等许寻笙牌抓完,又仔细整理好,才对岑野说:“牌怎么样?” 岑野扫了眼,说:“乖乖,别人都说新手手旺,你的手怎么这么臭?都抓了些什么鬼。” 许寻笙眉目不动,一抬胳膊,手肘就撞在他胸口。岑野被打得身心舒畅,低笑说:“卧槽,谋杀你家老大?手臭还不许人说了?” 许寻笙:“你走开,我不听你的了。” 岑野跟没听到似的,凑过来继续看她的牌。一旁的赵潭憋着笑,说:“快打快打。” 开始打牌。 往往许寻笙还在蹙眉思考,岑野便伸出那长长的手指,在她手中的牌上轻轻一点,说:“出这张。”许寻笙心中一思量,确实如此,点点头,打了出去。 当然也有不听他话的时候。他指了一张牌,许寻笙总觉得不对,不肯,非要打另一张出去,结果对面的乘客嘿嘿一笑,就把牌截了。许寻笙一愣,岑野已冷笑了一声说:“倔,叫你倔,瞎了吧。不听男人言,吃亏在眼前。” 许寻笙不理他。 就这么打着牌,很快也到了熄灯时候。最后他们和赵潭居然赢少输多,打得对方直叹气,还给他们买了包烟。这时赵潭笑着起身说:“我回去睡了。喂,小野,晚上守好门,照看好我们许老师。” 岑野:“赶紧滚。” 对面的乘客也都已躺下休息了,许寻笙从包里拿出洗漱用品,说:“我先去洗漱了。”岑野点点头。 等许寻笙洗漱回来,灯已熄了,对面两人已蒙头大睡,岑野靠坐在下铺,还在打游戏。 许寻笙弯下腰,低声说:“你去洗吧,早点睡。” 深夜里的与她独处的岑野,似乎又安静了许多,也顺毛了。“嗯。”他从包里扯出毛巾牙刷,听话地去了。 第51章 孤男寡女(下) 许寻笙爬到上铺,就这么合衣盖着被子躺下。过了一会儿,听到门的轻响,有一束光透进来,他高高的个子走进来,然后又关上。然后是下铺的响动,岑野也躺下了。可许寻笙还是能看到他手机屏幕的亮光。 许寻笙闭上眼,躺了一会儿,想要睡着。可是火车太响,对床一个人的呼噜声又太大,躺了半天,还是没有困意。 她重新睁开眼睛,下意识探头看了看,下铺已经没有亮了,看样子岑野也睡下了。她觉得百无聊赖,翻身趴着,把窗帘挑开一条缝,看着外头黑黢黢的夜。 这时她的心情是沉静而寂寥的。那是种说不出的,不知有何而起的感觉。只觉得什么都是茫茫的,宛如窗外一闪而过的江河山川,灯光旷野。她想其实不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待着什么。可那心情又是静谧而美好的,因为你并不知道,下一刻到底会有什么发生。 下铺忽然传来响动,然后有人下了地,站起来。 她的床边就这么多了个人站着。 岑野披着外套,手搭在了她的床边,阴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 “你怎么又在发呆?”他问。 许寻笙老实说:“睡不着。” 然后就看到他低下头去,约莫又是在嘲笑,然后他低声说:“要不我上来陪你呆会儿?” 许寻笙心头一惊,连忙说:“不用!” 他静了几秒钟,说:“可我本来睡着了,被你吵醒了。怎么办?” 语气竟有些无赖,许寻笙心想说不定是她刚才翻身动作吵醒了他,又或者他根本就没睡着在讹她。她说:“你想怎么办?” 岑野说:“你不肯让我上来,就自己下来,陪我聊一会儿天。” 许寻笙直接扭过头去,对着墙,不理他。他便低笑着说:“又装死,你不下来,老子现在就上来了。”说完许寻笙真听到他抓住了床边栏杆,一副要翻上来的气势。 许寻笙一把拍掉他的手,说:“你敢!” 岑野:“下来。” 许寻笙怕他真的上来。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或许是黑暗中,他刻意压低的嗓音有种愈发动人的味道;又或是刚才窗外的寂寞,依然沉浸着她的心。某种隐秘的、甘甜的、不安的冲动,隐隐诱惑着她。 她心念一动,下了床,岑野也坐下,窗帘被他轻轻拉开一段,透进来途经某个城市的光。他微微地得意地笑着,许寻笙没有下地,直接踩在他床上,离他一尺远坐下,然后双手抱膝,轻声说:“聊什么?” 岑野根本没想过要跟她聊什么。这样的夜晚,安静、昏黑、封闭的空间,无人打扰,她被他惹下来了,肯陪他坐着,他就已觉得很好,特别特别好。他想要慢慢品尝每一分每一秒的时光,他只想要靠近她再多一点,别的什么都懒得管。 “不知道。”他说,“随便。” 第27节 许寻笙就知道会这样。可是男孩的侧颜,在几抹飞逝而过的光线里,昏暗如玉。清俊挺拔的眉目,仿佛也染着某种淡淡的情绪,似乎与她刚才所感受到的寂寥,如出一辙。忽然令她感到一丝难以抗拒。 许寻笙说:“要不……你教我打游戏吧。” 岑野有点意外:“你想打游戏?” 许寻笙说:“那些花花绿绿的画面,我一看就晕。打了一会儿说不定就困了。” 然后就看到岑野抬手,用手背挡住嘴,在笑。许寻笙觉得,他的很多细小的动作,都带着他这个年龄段的男人,特有的轻盈帅气。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说:“那就教你打个最复杂的,保管叫你晕头转向。” 他简单演示了一遍怎么上手,然后把手机塞许寻笙手里。她说:“好。”依样画葫芦开始登陆,选角色,然后在果然花花绿绿一片乱目的地图上,开始漫无边际地跑。 果真……如她料想的那样无聊。 岑野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她打得算专注,但是眉目不动,无喜无悲,俨然兴趣缺缺。他觉得有些好笑,这女人的性子真的跟自己南辕北辙。 想到这一点,心里就变得有点痒痒的,某种占有欲望被更加隐秘而清晰的激起。于是他的目光又从手机,回到她的脸上。她的辫子已解了,散落一头黑发,带着波浪卷,簇拥着小脸,鼻尖翘翘的,叫人好想上去咬一口。那嘴唇无论何时,都是红润饱满的,仿佛带着点孩子气的柔嫩,可总是严肃地紧闭着。再也没有比她更少年老成的女人了。可很多时候,她在他面前,分明也像个任性的孩子。 “好玩吗?”他轻声问。 许寻笙做什么事都认真,所以游戏一旦上手后,尽管看不出任何趣味性所在,她也专心打着,专心给自己催眠。所以有那么一小会儿,也没去注意,身旁的岑野在干什么。 直至某个瞬间,她忽然察觉,他的呼吸几乎就在她的脸颊旁,后腰也能感觉到他的手臂贴近,而他的肩膀也靠着她的。她才意识到,两人不知何时已挨得这么近。在这低矮昏暗的下铺,他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簇拥在怀里,却依然盯着手机屏幕,仿佛没心没肺无知无觉。 许寻笙半边身子都开始微微发麻,心中有一丝慌乱,一丝茫然,还有一丝从这个深夜伊始,就令她隐隐约约难以抗拒的感觉。她感觉到和他挨着的那边脸,已经开始发烫。于是她把脸转向另一边,却感觉到耳朵擦过他的脸,还有一丁点柔软湿润的触觉。她整个耳朵“嗖”一下都麻了,立刻起身,丢掉手机爬向床梯:“我不玩了,困了……” 从始至终她都没看岑野一眼,可脚刚踩上去两级,一只脚踝一热,被人抓住了。 她的心一颤,低头望去,那只手就是飞快从床梯间隙伸出来的,牢牢握住她的脚踝。包厢里只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些许惨淡光线,照在那只手上,愈发显得白皙、修长、有力。 许寻笙轻声说:“小野,你干什么?” 岑野没吭声。她往下一蹬,他的手居然跟膏药似地粘着,抓得很紧,任她蹬,没能蹬开。就在许寻笙有些发懵时,却几乎是非常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几根手指,非常轻地在她微凉的脚踝上摸了一下,然后松开了。 许寻笙爬到上铺,他却始终没有探头出来,只有依旧散漫随意的嗓音从下铺传来:“跑什么跑,吓我一跳。老子还能吃了你?” ——第一卷 完—— 第二卷 第五十二章 人生模样(上) 半个月后。 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机场里也是人潮涌动、你来我往。 赵潭看着长长的排队的人,还有站在队伍中的许寻笙,对岑野说:“你想送她,干嘛还拉上我?” 岑野脸上架了副墨镜,淡淡地说:“老子看起来有那么离不开女人吗?这是有责任心,人是我忽悠来的,自然得安全送走。至于你,不是来替她拎箱子的吗?” “哎呦喂。”赵潭嗤笑,“拿了冠军,装x境界更高了。刚才是谁一路抢着拎箱子,恨不得替她领登机牌上飞机了?” 岑野一笑:“我那是绅士风度。” 赵潭也懒得跟他扯,眼看许寻笙办完乘机手续回来了,接着就要送进安检口,所剩时间不多了,便说:“出去抽烟等你。” 岑野点点头。 等许寻笙拿着登机牌走回来,发现原地只有岑野一个人,问:“赵潭呢?” 岑野:“懒人屎尿多,不用等他了。” 许寻笙微微默然,便不再问,说:“谢谢你们送我来,进去了。” 岑野说:“没事,反正我也要等他,陪你去安检口。” 许寻笙也就没推辞,两人并肩走着。岑野摘下墨镜,也不知道从口袋哪里,居然掏出了那个冠军奖杯,真不知这一路他是怎么塞过来的。他说:“这个你带着。” 许寻笙有些意外:“给我干什么?” 岑野粲然一笑:“兄弟们都商量了,要把第一个冠军奖杯送给你。没有你,我们连支完整的乐队都组不齐。” 许寻笙接过,其实奖杯在夺冠那个晚上,就仔细看过了。可她此刻看了两眼,就无奈的笑了。这才几天时间,被这几个男孩拿着,奖杯一角居然磕掉了一点,还有五六道新鲜的划痕。看得她眉头稍稍抽动。 “好吧。”她说,“我替你们收着,以后就放在排练室里。” 岑野:“随你便。” 这时已到了安检入口外,许寻笙看一眼弯来弯去的队伍,又看着岑野。这家伙一抬手又把墨镜戴上了,于是整个人又是那副拽拽的帅气模样。 “落地了给我发条短信。”他说。 “好。” 隔着墨镜,他似乎盯着她又看了一会儿,笑了。因墨镜遮住了半张脸,牙齿就显得特别白,两颊线条很好看。 然后他上前一步,抱住她,低声说:“谢了。没有你我拿不到冠军。” 许寻笙没吭声。这是个稳重的、温柔的拥抱。没有别的多余话语和动作,只有他的两只手掌,轻按她的背,胸口离她也有恰如其分的距离。可许寻笙依然闻到了他怀里的味道,清淡熟悉。她没有回抱,亦不擅长拥抱这样一个年轻男子。只是轻轻说:“说什么谢。” 她未看到的是,以墨镜为伪装,岑野的双眼是合上的。他的脸上没有笑,只有某种沉淀已久的宁静。十指尽管按在她背上,却根本不敢太用力的抱紧,免得泄露心思。然而在许寻笙看来,却是经历了半个月的比赛,小野比以前更加成熟有分寸了。 他俩抱完刚分开,旁边却有两个年轻女孩在探头探脑,其中一个大着胆子问:“你们俩……是不是朝暮乐队的主唱和键盘手啊?” 许寻笙和岑野都是一怔。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演出场地之外,被人认出来。然后岑野就坏坏地笑了,接着女孩们发出欢喜的尖叫,请求签名和合影。 “合影就算了。”岑野说,接过女孩们的笔和纸,龙飞凤舞签了个“岑野”。平心而论,许寻笙觉得,普通人单从这两个字,只能看出他的字不算好看,但是够狂野,看不出太丑的。果然两个女孩拿到签名后,赞叹:“哇……呃,谢谢小野!” 岑野仿若未觉,淡淡一笑。 她们又请许寻笙签名,她便在他的名字旁,签了个“小生”。 “你们俩……”其中一个女孩满眼放光地说,“是不是一对啊?刚才我们看到你抱她了……” 岑野还没说话,许寻笙就说:“不是。他来送我,那只是个朋友的拥抱。” “哦……”女孩们互相看看,也不知是失落还是开心,另一个却说:“我就说他们不是吧,没有cp感啊。小生,我和我另外一个看过比赛的朋友,都猜你和坛子是一对。是不是啊?你们俩看起来真的好配,坛子又高又酷,你这么温柔好看……” 许寻笙一怔,旁边已响起岑野冷冷的声音:“眼瞎了吧?” 两个女孩一愣。许寻笙连忙说道:“不是的,我们都只是乐队成员,没有在谈恋爱。” 两个女孩又表达了几句对他们的支持和喜爱,就走了。许寻笙混身一松,转头看着岑野,他脸上没有表情,可也没了之前暖暖的笑。许寻笙想,他可能不太喜欢粉丝探究太多乐队隐私的。 “好了别再摆出一副凶脸了。”许寻笙说。 他倒也听话,嘴微张笑了,整张脸的轮廓仿佛也瞬间柔和下来。 “我走了。”她说。 “飞机上注意安全,别随便跟陌生人搭话,别被人骗走了。”懒懒的声音。 许寻笙懒得理他,往安检队伍走去,过了一会儿,回头,看到岑野还站在原地,见她回首,又笑了,虽然孑然一身形影相吊,依然明星架式十足的挥了挥手。许寻笙心头一暖,也笑了,继续排队。 排了一半,她下意识又回了头,以为他肯定走了,结果看到人还站在原地。许寻笙稍稍有些不自在,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快回去。他懂了,点了点头,可人还是杵在原地不动,那双眼清清亮亮盯着她。 许寻笙便有点不好意思再回头,直至通过安检,即将走向候机口,隔着几层玻璃,她又回头在人群中找到了他。此时彼此的脸已经看不清了,只是感觉到他应该没有在笑了,只是远远地望着她。 许寻笙上了飞机,看着飞机驶离东北,驶离申阳,也是朝暮乐队第一次夺冠之地。 第五十三章 人生模样(中) 许寻笙靠在飞机上,望着窗外厚厚的流云,无法不回忆起这半个月来的经历。朝暮乐队从抵达申阳那一刻,基本可以算是顺风顺水,直至拿到冠军。主办方十分重视,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只让他们全身心以最好状态投入比赛。而比赛的对手也有实力强劲的,但朝暮乐队已经经历过了一轮生生死死,竟是谁也不惧了。这十几天里,大家几乎是睡醒了就练习,比赛,参加主办方活动。废寝忘食、昼夜颠倒。在这样高强度、高压力之下,几乎所有人都瘦了一圈。而其他所有事所有别的杂念心思,仿佛都同时退后,乃至消失在他们的生活中。只剩下音乐和比赛。 当然也有不顺心的事。也有本地乐队,不满他们空降复赛,甚至还私下里找人威胁要“教训”他们。好在岑野的亲哥哥岑至,当年在申阳也是混社会的,狐朋狗友一片。虽然岑至人远在北京,听说了这个消息,还是找了朋友。许寻笙也不懂那些混混间的规矩,最后只说是说和搞定了。岑野虽然很少提起家人,但是对于这个哥哥,许寻笙看得出来,却是很不一样的。当时事情搞定了,岑野挂了电话,只说:“有我哥在,全搞定。” 而默契,是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浓厚的。原本张海、辉子实力较弱,现在张海换成了许寻笙,实力矩阵立马倾斜,甚至连辉子,在整体带动下,表现得也比以前更好。所以整支乐队的实力提升,是加倍的。 这段时间,许寻笙几乎和他们同吃同睡。当然他们一直尊重她,也爱护着她。只要不需要她出面的,就拦着。有几次主办方想让“小生”在台上彻底露脸,增加关注度,许寻笙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说的,反正到最后都被拦住了。 许寻笙也能感觉到,自己的改变。越来越多和这帮朋友在一起,越来越多的外界关注。越来越热闹的生活。她现在觉得自己一天说的话,比过去一个月说的还多。她有时候想叹气,有时候又觉得那些改变其实是好的。他们讲话总是哄着她,让着她,开口闭口都是“许老师”,他们插科打诨、嬉笑怒骂、放荡不羁,仿佛有永远释放不完的精力,永无止境地渴求着什么。 所以现在,许寻笙一个人呆在飞机上,耳边忽然清净下来,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下了飞机,给岑野发了条短信:“我到了。” 他很快回复:“乖乖的,年后见。” 许寻笙心想他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便没有再回。 许寻笙的父母住在学校的一幢小楼里,旁边住的也都是些教授学者。虽然房子旧了,但是通透舒适。这里也是陪伴她长到18岁的地方。她掏出钥匙开了家门,父亲去系里开会了,母亲外出买菜了。这就是她的家人,会挂念她,却不会刻意等待她迎接她。她在家转了一圈,一切都是老样子。洗了个澡,就呆在沙发上看电视。 没多久,父母都回来了。父亲还站在玄关,一看到她就笑了:“东北怎么样?” 她答:“冷死了,不过景色不错。” 母亲说:“拿到冠军了吗?” 许寻笙:“拿到了。” 母亲一笑:“我就知道。” 父亲说:“你又知道了?” 母亲说:“当然,笙笙是什么水准?她肯参加的乐队有几支?肯定是能拿冠军的,不然她不会去。” 这话到让父亲怔了一下,母亲也反应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父亲瞥去责备的目光,然后恢复眉目清和,看着许寻笙,见她神色如常,像是没有想起往昔,父亲心中倒是一松,说:“晚上做你喜欢吃的菜,再和我说你们比赛的经过。” 许寻笙说:“好。” 母亲则走到她身边坐下,打量着她。许寻笙笑了:“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母亲也笑了:“好像是有点变化,看着灵活些了。” 许寻笙有些无语:“难道我以前呆头呆脑的?” 母亲:“你自己不知道?” “哼。” 母亲却又笑看着她,许寻笙觉得那目光不善,刚想借故去房里,母亲却看出来了:“先慢点走。我得问问我的女婿,有没有眉目了?” 许寻笙:“妈,我记得自己好像还不满24。” 母亲:“24不小了,再说守着这么个漂亮女儿,却没有男朋友,我心里很不平衡。这次跟你一起去参加比赛的小伙子,有没有合适的?” 许寻笙:“完全没有。”看着母亲失落的眼神,似乎并不排斥她再找个搞音乐。父母思想一向开明,父亲年轻时还搞过乐队,所以许寻笙曾经的选择,还让他们感叹这就是血缘和命运的选择。 第28节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在徐执死之前,许寻笙和他的关系已濒临崩溃,分手两个字几乎到了两个人唇边。亦不知道徐执是喝多了酒驾出事,只知道是车祸。否则,许寻笙想,他们不一定还会欢迎搞音乐的男孩子。 成长或许就是如此,小时候,你什么委屈,都只想和父母说。渐渐的,你不想说了,后来,你不能说了。内心那些细细小小,带着委屈和某种羞愧的伤口,最不能说的,就是父母了。 —— 岑野和赵潭的家都在申阳,送完许寻笙后,两人搭乘机场大巴,回了市区,离赵潭家就不远了。 赵潭看看岑野的脸色,拍了拍他的肩说:“要不要去我家住?反正我家你知道的,没什么人。” 岑野说不出自己心思的变化,拿到了申阳区冠军,总觉得有些事或许会有改变。加上也知道哥哥今天也已回家了。他说:“我回自己家。” 赵潭也不多说,点头:“行。明天再出来喝酒。” 岑野笑:“快滚吧。” 赵潭要去搭另一趟公交车,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说:“喂,分的奖金,你小子给家里添点东西,不要全花光了。” 岑野:“你管我,又不是我老婆。” 第五十四章 人生模样(下) 赵潭走了,岑野搭了那趟熟悉的公交,往家开去。这趟公交他从小时候坐到成年后,对两旁的景色都已熟悉无比。这两年申阳似乎都没什么变化,再不像前几年,一幢幢高楼、一间间工厂,接二连三冒出来。这个城市也像他的父亲母亲,渐渐迟缓老迈下来。 这次的分区冠军奖金有10万,他们每人分了2万。岑野昨天就取了一半出来,揣在怀里。公交车上,似乎有几个女孩在偷偷打量他,他心中好笑,觉得说不定是自己的粉丝。但是没有搭理。到站后,直接跳下车,背着包,走向小巷尽头的家。 父母住的是单位宿舍,单位早已垮台,父母下岗。所以哪怕这个城市几十年来日新月异,可远远望去,这一片区域,依然透着陈旧腐朽的气息,家家户户如此。 到巷口时,岑野就摘下墨镜,一声不吭的走。有陌生的人经过,也有老邻居看到他,愣了一下,说:“是岑野吗?回家过年了?”岑野干干地笑笑。结果那人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异常热情,说:“哎,你是不是参加了一个歌唱比赛?我孙女在省台看到你了!叫什么朝暮乐队对不对!哎,她说你现在是明星了?” 岑野淡笑:“我算个狗屁明星。”说完也不理人家,径直回家。 近了,首先看到的是熟悉的斑驳的灰墙,低矮的那座房。门口堆着一层层蜂窝煤。梁上还挂着些风干肉和干鱼。尽管老旧,屋门口却拾掇得干干净净,还贴了崭新的对联。透过窗玻璃,隐约看到里头坐了几个人,在看电视。 岑野看了一会儿,深吸了口气,让肺腑里灌满熟悉的冰冷的空气,走到门口,门是半掩的,他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窄小的客厅,里面的几个人却都愣住。父亲坐在中间的板凳上,脸上还带着笑,在和坐在一旁的哥哥说话。母亲不在,肯定是在厨房忙碌。一旁坐的是他嫂子宋岚雪。 父亲看着他,没说话。到底是哥哥岑至先开口,也忍不住笑了:“小野回来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站起来,就抱住他。岑野也笑了,喊了句:“哥。”又转头喊:“嫂子。”宋岚雪笑着点头。 “回来了。”父亲的声音依然闷闷的。 岑野:“爸。” 他到底点点头,脸上有了点笑容。岑野的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把自己的包往凳子上一扔,喊:“妈——妈——” 迎接他的,是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看到皱纹满面灰白头发的母亲,又喜又悲地跑了出来,说的话也跟哥哥一样:“你这孩子,怎么招呼不打就回来了!”岑野任由她沾着面粉的手,摸着自己的脸,笑呵呵地说:“之前不就跟你说过,我就在申阳参加比赛。就是中间实在没时间回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亲高兴地不行,“快去洗个澡,晚上我包饺子给你吃。” 岑野:“好。” 母亲风风火火又去厨房了,岑野拿起包往里走,岑至也跟进了房,看他把包里乱七八糟东西往床上倒。 岑至和老婆回来是住在旁边酒店里的,所以岑野的房间没有动。岑至今年28了,与岑野相貌相似,又有不同。同样身材高挑,但是岑至要壮实很多。眉目也是清秀的,但是搭配岑至的身高体型,漂亮就成了英气。他穿的是件风格朴实的黑色羽绒服、牛仔裤,看着便是个沉稳内敛的青年。 “比赛怎么样?”岑至问。 岑野答:“冠军。” “呦。”岑至笑了,“真的啊,我不太关注音乐那些东西,所以不知道,倒是你嫂子前几天上网查了,说你现在红了。” 岑野:“哪里红,还差得远。” “奖杯呢?给我看看。”岑至说。 提到这个,岑野倒是笑了,说:“不在我这儿,在朋友那里。” “这么重要的东西……”岑至也笑了,“女朋友?” “不是——”岑野拿起毛巾和换洗衣裤,“我现在还没追到女朋友。” “去你的。”岑至起身说,“没女朋友你上次跟我借三千块钱,说是为了个女孩?有女朋友、靠谱的,就带回来瞧瞧,但是不要带那些乱七八糟的。爸妈也能放心。” “哦。对了哥,这次冠军有奖金,钱还你。”岑野掏出三千块,递给他。岑至看了眼,却没接,说:“得了,还什么还。哥钱是不多,还要被你嫂子管。但这点钱还是拿得出。就当是我投资你的,你的奖金留着自己花销。” 岑野心中一暖,却还是把钱塞给他,说:“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和嫂子开销也大。我现在不缺钱,现在很多地方请我去表演,大把大把票子等着我呢。” 岑至也不再推辞,接过钱,说:“能看到你走上正轨就最好。” 岑野却答:“我一直在自己的正轨上。” 夜里一家人围坐着吃热腾腾的饺子,岑野觉得,对面的宋岚雪似乎对自己笑容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了钱的缘故。中间有几次,说起比赛,嫂子还帮衬了几句,说现在上班都不景气,搞这些说不定更有前途,又说岑野已经有粉丝群了,快要红了。母亲一直非常认真地听着,虽然很多东西她根本听不懂,但看得出她很开心。父亲倒一直没说什么,也没对岑野的演唱事业发表任何评论。只对岑野说了几次:“多吃几个。” 结果,仿佛要印证嫂子的话,晚饭吃到一半,居然有邻居来敲门。就是之前在路上跟岑野打招呼那个,带着自己的孙女,拎了一袋水果作为礼物,十几岁的女孩羞涩而激动,想要岑野的签名。 一家人面面相觑,岑野也没想到,心里一下子爽死了,心想他吗的还是家乡人民最上道。他的脸色倒还是淡淡的,基本熟练地给人签了名,毫不客气地拿起个水果来啃,亦大方地和小姑娘合了影,最后把人送出去后,一家人还是有点愣,毕竟这个贫寒的家里从没出过什么名人。岑野倒淡定地很,说:“愣什么?就我的一个普通粉丝。继续吃饭。” 第五十五章 生为寒门(上) 隔日就是年三十,岑野睡到大中午才醒,心里竟感觉,这是几年来,回家过得最舒心的一次了。 哥哥嫂子已经从酒店过来,呆在客厅看电视,父亲出门了。岑野晃进厨房,看到母亲蹲在地上,正在洗菜。岑野望着她佝偻瘦弱的背影,心里有点疼,又觉得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说:“妈,我有东西给你。” 母亲还不太乐意:“等等啊,你这孩子,让我先把菜洗完。” “急那个干什么。” “要准备年夜饭啊。” 岑野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到她面前。母亲愣住了,岑野笑了。冬日的阳光,暖暖照在彼此身上,母子间忽然就有了这样无声的时刻。 “哪儿来的钱?” “我得的奖金。” 母亲笑了,接过数了数,岑野觉得她的表情很动人,因为那是很珍惜的模样。结果她又把钱放回岑野手里,说:“你自己留着用,爸爸妈妈的钱够用。” “切。”岑野的心里被某种愉悦的心情填满,“我还有。”不管她的推辞,硬塞到她口袋里,然后就要走。 “小野。”母亲叫住他。 岑野回头。 母亲眼里有喜悦、心疼和期盼:“去陪你爸说会儿话。他其实也一直盼着你回来呢。” 岑野沉默。 父亲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拎着几瓶廉价白酒。当时岑野正和哥哥他们一起在看电视,岑至见状就站起来:“爸,你要买酒叫我去啊?”沉默寡言的父亲只是笑笑,又在茶几上放下一袋本地的小吃,甜的。哥和嫂子还没太注意,岑野却立刻明白,这时他买给媳妇吃的。但岑野想,父亲这辈人,还真是不了解现在的年轻女孩,谁肯吃这样过时的东西。 果然,就没见宋岚雪往那看一眼。岑野扒开塑料袋,抓了一大块,塞嘴巴里。父亲看他一眼,没说话。 父亲回来后就进房了,一切好像还如旧,哥哥和嫂子看着电视,岑野和他们聊天,母亲在后头做着永远做不完的家务。岑野抬起头,看着很旧的白色日光管下,有些墙面已经发黑脱落。是不是在爸妈心中,这辈子就会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已是宿命?而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打地洞,他也永远难有出头之日? 他起身,走到父母房间门口,一眼就看到父亲坐在床边,背对着他,好像在揉自己的膝盖。似乎在岑野的记忆中,父亲永远就是这副沉默如山的模样。岑野倚在门边,也不想进去,说:“你以后别再到厂里去干活了,没几个钱。” 父亲说:“不用你管。” 岑野静了一会儿说:“我刚给了妈1万块钱,以后挣了钱,再给你们。” 父亲又沉默了一下,说:“我们不要你的钱,你就管好你自己。” 哪怕这话从一个父亲嘴里说出来,是善意的,他的语气也硬得让儿子心里难受。岑野便嗤笑了一声,说:“那是我妈,爱给就给,你管不着。” 让岑野意外的是,父亲并没有因这话生气,而是静了一会儿说:“你是该多回来陪陪你妈,她现在身体也没有以前好了,她很想你。” 岑野:“哦。” 和所有关系不佳的父子一样,是同一个女人,让他们都柔软下来。 “你也注意膝盖。”岑野说,“等回头有条件了,我就带你去北京大医院做手术。” 父亲没说话。 岑野转身刚想走,父亲却又开口:“你现在一个人在外面跑,要注意安全。” 岑野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暖暖的阳光,笑了:“哦,知道了。” “还有……”父亲顿了顿说,“你要是出名了,也要注意形象,头发怎么还这么长,像个流子。有空去剪了。” 岑野没吭声。 结果父亲今天大概也是敞开了心扉,忍不住想说心里话。可哪次父子间说出来,不是伤人?他又说道:“唱歌、跳舞、酒吧……这些说到底都是不务正业,就算出名了能怎样,也是吃青春饭,年纪再大点能干什么?还能有人要你?我们家祖祖辈辈就没出过这样的人才,没有那个种。你早点收心,找个正经工作,比给我们多少钱都强。” 一股彻骨凉意从岑野心底升起,他的脸色变了变,反而笑了:“那就不用你管了。”说完就走,走至客厅,岑至了解弟弟,见这小子脸色又混起来,一副被惹毛的样子,就想叫住他:“小野,去哪儿?” “老子去唱歌!”岑野吼道,也不理妈妈追出来在身后喊着,出了家门,他步子飞快,三两下就走没了影。 —— 年三十被岑野叫出来喝酒,赵潭全无压力。因为他那个家,也只不过是一个人的家而已。他给牌桌上的父母一人丢了一千块,那两个输红了眼,只会嫌钱少,问他还有没有。他当着他们的面,把口袋往外一翻:“没了。” 就是酒吧今天的价格好贵,喝得赵潭替岑野肉痛。可是岑野全不在意,一副败家子模样,点了一杯又一杯。还有妹子瞧他好看,过来搭讪。他痞痞地笑着,任凭人勾搭着,就是不接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让妹子失望而去。 “又和你爸吵架了?”赵潭开门见山就问。 “别提他。”岑野说,“我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没有用的,再说我也不稀罕。” 赵潭也不再说这事儿了。他心想其实岑野不知道,自己还挺羡慕他的。如果有这么一双父母,虽然贫穷,却一直努力,盼着他走上正轨。说不定他真的会听话,不去搞音乐,而是就在父母眼皮子底下,找份工作,踏实成家。 然而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同,人生也没有如果。 两人又放肆地喝了一会儿,喝得心情都好了,赵潭也掏出几张票子,往吧台上一放,又叫了几杯酒。然后笑眯眯地说:“也不知道他们几个现在在干什么,估计都在家吃团年饭吧。” 岑野说:“手机给我。” 赵潭:“你的呢?” “关了,免得我哥总打电话。” 第五十六章 生为寒门(下) 拿了赵潭的电话,岑野起身就往酒吧外僻静处走,赵潭在后面笑:“躲去给谁打电话?”岑野也笑着没理。到了酒吧后门,满地肮脏湿漉的巷子里,他立在老土墙边,手肘撑墙,头埋下去,这样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只有耳边“嘟——嘟——”的轻响。 大过年的拨了十几次,电话才通。 第29节 “新年好,坛子。”许寻笙的声音温柔有礼,隐有笑意。 岑野顿时就笑了,呵出的一团白气喷在手机上。 “你就光想着坛子?是老子。”他说,“他那个没良心的,早不知道浪去哪儿把妹了,会想着给你打电话?” 听到是他的声音,许寻笙心头也是一暖,也不计较他没头没脑的指责,于是又一板一眼说了一遍:“新年好,小野。” 岑野听得只想笑,心想,她怎么这么乖脾气这么好呢。干涸了一晚上的心情,仿佛也在这一刻就得到放松和滋润。他轻轻说:“新年好,小笙。” 那头的许寻笙静了一会儿。 岑野实在太享受这种感觉,轻轻闭上眼,却不说话,只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却听她淡淡又开口:“你又喝酒了?” 岑野:“……” 靠,怎么感觉跟多了个妈似的? 他懒懒地说:“没喝多少,几瓶啤酒而已。” 许寻笙:“你在哪里?” 他老老实实说:“和坛子两个人在酒吧呢。” 许寻笙便没有再追问。 岑野抬起头,看着自己靠在墙上的手臂,对面店铺的灯光,照得人的肤色都是煞白的。酒吧的音乐声,隔着墙,还在吵闹。他问:“你在干什么?” 电话那头,许寻笙似乎走了几步,周遭说话声小了,她才答:“我在吃年夜饭啊。” “哦。”岑野笑笑,“是不是很多人在你家?” 那头的许寻笙,正站在自己的卧室里,抬头望着满满一屋子亲戚,还有五六个小孩边吃边闹,她笑了一下,答:“是啊。” 某句话,突然就这么自己跑到了嘴边,却一下子噎在喉咙里,噎得人有点酸胀梗塞。 寻笙,我今天好想你。 他不吭声,许寻笙却也察觉出他情绪不对了。他家里的事,之前她大概也听其他人提过。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就好像一只平日里凶狠无比骄傲无比的大狗,在年三十夜里,受了委屈来找她了,却又不肯开口。许寻笙的心里一软,试探着问:“和家里人吵架了?” “唔……”岑野居然笑了,他在打这个电话之前,从没想过跟许寻笙倾诉,他以前也觉得自己绝不会跟一个女人倾诉家里的事,一个男人无法说出口的挫败和受伤。可是不是因为她的语气总是那么温柔,也那么寻常,于是在她面前,他就变回了那个23岁的大男孩,他语气也是淡淡地,带着自嘲:“卧槽,我爸居然叫我去剃头。” 许寻笙却没有笑,其实不用他再多说什么,她也能猜出,一般的父母,会对儿子从事的这项爱好,做出怎样的强烈的抵抗和反对。 “可今天是年三十。”她说,“一家人总该在一起。” “回去又总念着让我去找份正经工作。”他淡淡地说,“我可不能回去,回去你们就没主唱了。” “我们永远都不会失去主唱。”许寻笙几乎非常自然地接口道,“快回去吧。” 岑野又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说:“昨天都有人跑到我家,找我签名了,把他们吓了一跳。我还以为这事儿他们不会再反对。原来拿了东北赛区冠军,一点用没有。” 最后一句话,听得许寻笙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出什么滋味。可她静了静,语气却淡然:“谁找你签名啊?又是女孩吧?” “对,特别漂亮的妹子。”说到这个,岑野倒是乐了,“貌赛刘亦菲,神似范冰冰。今年都快十四了,她爷爷牵着来的。还让我给签了个好好学习、中考加油的祝福。” 许寻笙忍俊不禁,岑野也在那头轻笑。这时周遭响起烟花升空的轻响,一时间也分不清是哪头传来的。两人都静了一会儿,岑野说:“别太挂念本主唱,老子一切都好。挂了。” “等一下。” 岑野低低笑了:“怎么,还真舍不得?” 许寻笙却没听出他话语最后泄露的小心翼翼的温柔,有些无奈的说:“别臭美了。我有几句话,不知道可以不可以讲。” “磨叽什么,说。” 许寻笙这时已掩上房门,靠在床头,望着外头漆黑寒冷的冬夜,万家灯火都已亮起,原来每个除夕,哪怕儿时欣喜期盼的心情早已远去,人的心依然还是变得温柔而寂寥。她说:“小野,你有没有想过,爸爸妈妈接受不了,也许是因为我们做得还不够好,不够给他们安全感,让他们放心,觉得我们即使没有他们,也可以过好自己的人生了?” 岑野没吭声。 “你不要生气。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比我可厉害多了。”许寻笙说,“但我知道,你的目标远不止于此。所以你其实不必停留在这里,有半点伤心……” 岑野打断她:“老子什么时候伤心了?” “好啦,你没有。”她的语气甜美又宽容,就像在哄个孩子。听得岑野心里爽爽的,可又有点毛毛的。身体想反抗可心里又完全不想反抗。 然后她接着说道:“小野,你不要着急。等你真正成功、实现梦想的那一天,他们就会理解一切,理解你的热爱、艰辛,以及你有多了不起。他们会抬起头,一直注视着你。” —— 岑野是哼着歌走回家的,到门口时,倒是安静下来,瞅到里头一家人围坐着,居然这么晚还在吃团年饭。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推门进去。母亲最先开口,脸上全是惊喜的笑:“怎么才回来,我们都开始吃了。又跑出去玩了?赵潭呢?没把他叫家里来?” “他回自己家了。”岑野扯了张板凳就在桌旁坐下,看到桌上给自己留了副空碗筷,便拿起来吃。脸色还是淡的,但见桌上好几个自己喜欢吃的菜,就夹了几大筷子。 岑至到底还有点生气,先开口教训:“等你半天了,年三十你还跑出去,是不是太过分了。”宋岚雪一扯他的衣袖,岑野却老老实实答:“知道了。”岑至没想到他态度这么好,倒也气消了。 然而岑野也略感意外的是,父亲这个晚上再没有提半点让他改行的事,尽管在饭桌上话还是不多,但在岑野连吃了好几块红烧肉后,他不太高兴的开口:“吃点青菜。” 岑野:“哦。”夹了一筷子青菜,默不作声地吃掉。 嫂子给他也倒上了杯白酒,父子三人喝了几口,气氛终于也活络过来。冷不丁岑野端起酒,一口干掉整杯,平平静静地说:“爸、妈、哥、嫂子,毫不夸张的说,我的事业现在已经上正轨了。等我再努力两年,咱们家什么都会有。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等着瞧。我这辈子想要拥有的一切,拼了命也会得到。没有什么事是生来注定的,以后我会让咱们全家,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第五十七章 温柔待我(上) 这天,许寻笙回到家,看到母亲在接电话,莫名其妙容光焕发,眉眼里有浅浅笑意。看到她,母亲的笑容更深。许寻笙心说有古怪,刚要进房,便听到母亲对电话说:“小野,你等一下,笙笙回来了。”然后把电话递给她。 许寻笙:“……” 母亲笑呵呵地走了。许寻笙拿起电话,劈头盖脸第一句就是:“你怎么知道我家号码?” 那头的岑野,听到她难得的凶巴巴语气,反而觉得有趣,不紧不慢地说:“你不是在参赛表格上填过这个号码?你的什么资料我不是了如指掌,笙笙——” 许寻笙不理他的贫嘴,心想他的嗓音透过电话线,也是清润好听的,前几天的颓丧一扫而光,也难怪母亲听得眉舒目展。 她的语气依然不善:“有什么事?” 岑野“啧”了一声:“凶谁呢?老子可是你的主唱,乐队灵魂,四舍五入就是你的灵魂。你就不能爱护一下?” 许寻笙不想听他胡说八道了,叹了口气,说:“说吧,到底什么事?” 岑野在那头笑出了声,说:“我和坛子春节想出去玩,但是现在去哪儿玩都很贵,我们的钱又花得差不多了,就寻思着,要找个有朋友的地方投靠……” 他故意一顿,许寻笙还没反应过来,等着他说完。 岑野也叹了口气,转头对身旁人说:“坛子,这女人不上道啊。一般人说到这份上,不应该热情邀请我们过去南都,包吃包住包玩三包吗?” 许寻笙:“……”她已听到那头坛子闷笑的声音。 岑野的声音却压低了,就像在她耳边说道:“一句话,要不要我过来?” 这时正是夕阳西下,许寻笙握着听筒站在客厅一角,面前就是窗,整栋房子里都很安静,只有母亲在厨房洗菜的隐隐水声。金黄的阳光,斜斜照着,在窗户上、花园地上,落下浅浅一层光。 她说:“好吧,你们订好票提前通知我。” 那头的人也静了静,淡淡地说:“就知道你会说要。” 许寻笙没理他。 哪知道他下一句就说:“我们来了住哪儿,是不是住你家?” 许寻笙瞪大眼:“你疯了。” 于是岑野又笑:“刚才伯母已经邀请我们了,不信你去问。” 许寻笙才不去问,她那个妈,性格跳跳的,一点也不像她,真有可能干出这样“好客”的事,只想抓住一点女儿桃花盛开的端倪。说不定到时候还会乱点鸳鸯谱。不过这种事她才不要小野发觉,一字一句压低声音说:“我待会儿就去给你们订酒店!” 岑野在那头低沉笑了,说:“乖。” 许寻笙直接挂了电话。 等收到了岑野发来的订票短信,她第一时间就去学校西门外的招待所,给他们定了间房。虽然旧了点,但是性价比高、干净、安全,也算舒适。而且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适合她掌握他们的动向。 那头,岑野和赵潭像两匹瘫了的高头大马,一直横在赵潭家的沙发上。岑野一直没闲着,等他把订票信息也转发给赵潭,赵潭瞄了眼,出去玩他当然愿意,更何况是投奔人美心善爱投喂的许老师,只不过…… 赵潭说:“小野,你对她到底是不是来真的?” 岑野就跟没听到似的,继续在玩手机,赵潭抬腿踢他一脚:“别装死。” 岑野这才把一只胳膊往脑后一枕,说:“你扯那么多干什么?老子就想过去玩一趟,咱们还没去过南都,好歹是个旅游胜地。” 赵潭见他神态特别自然,好像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其实这小子和许寻笙的事,他也觉得挺快的。之前去东北比赛前,岑野对她,一路护着占着跟着,谁都看得出他的司马昭之心了。但真去了东北比赛,两人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没有更进一步。许寻笙对岑野有没有兴趣,他确实看不出来。但是岑野吧……比赛那半个月,虽然也对许寻笙颇多照顾,但一门心思几乎都扑在比赛上。 赵潭觉得,以岑野的性子,要是真的喜欢上了,怎么可能忍住不表白?或者之前确实有兴趣,但是现在心思又渐渐淡了? 当然,更有可能是两个人之间发生了点什么不为人知的事,许寻笙不见得愿意接受岑野。这小子受打击了。他多傲的性子,索性就算了。 于是赵潭也就不好再问什么,别让兄弟难堪。男人之间,有些事,不必说得太明。 可赵潭到底也没有深刻地爱过,哪里懂得,有些感情,有些看似轻狂的人,沉默了、内敛了,刻意放慢了索求的脚步,才会更炽烈危险呢? —— 他们抵达南都,是在个天气很好的日子,蓝天流云,风和气爽。刚走出火车站,就在一群灰扑扑的人群中,看到许寻笙非常醒目地站在其中。这边天气暖和许多,她穿着件厚针织外衣,浅色长裙,望着他们,柔软地笑。 岑野与她目光一触,只感觉到心突地一蹦。仿佛刹那就望进了她眼中那片黑色深处去。才几天没见,怎么觉得她又漂亮了呢? 许寻笙的目光在他脸上一触就走,然后和赵潭说话:“吃中饭了吗?” 赵潭说:“还没有。” 岑野说:“老子饿死了。” 许寻笙依然没有再看他,嘴角却带上了浅浅的笑:“我也没吃,先带你们去吃点特色小吃好不好?” 两人自然说好,一起往停车场走。赵潭一直在和许寻笙说话,岑野却难得地沉默着。他心中在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的一笑一颦,一个眼神,在他眼里都有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某种只有他们俩才懂的感觉,跟这世上别的什么,都没有关系。可这究竟只是他一个人的感觉,还是两个人都已感受到? 许寻笙开的是母亲的车,一辆minicooper。赵潭轻轻“哇喔”了一声,岑野倒是不动声色。赵潭自动自觉进了后座,岑野大摇大摆拉开副驾门。 第五十八章 温柔待我(中) “你什么时候会开车的?”岑野问。 许寻笙答:“18岁拿的驾照。” 岑野便没吭声。老子的女朋友开车带我,还是个老司机,这不太符合他所憧憬的未来画面。 许寻笙随口问:“你们会开吗?” 第30节 赵潭趴到前排来:“不会。” 岑野语气平淡:“过几天回湘城就去考。” 也不知怎的,许寻笙就笑了。 出了停车场,一路天高云阔,许寻笙便和他们简单说着一路景色,两个男孩漫不经心听着。过了一会儿,岑野微微侧过头,看着她。 她的车开得不快也不慢,但是动作很稳,每个转弯似乎都平心静气、小心翼翼。阳光太大,她戴上了副墨镜,黑发披落肩头,此刻的她,像个真正的都市成熟女郎。可你仔细打量,她轻叩的细长手指,她笔直的脖子,还有过收费站掏出钱夹时那百般斯文的动作,依然是他熟悉的那个,比时代缓慢很多也讲究很多的女人。想到这里,岑野用两根手指按住嘴角,忍不住笑了。 而他不知道,此刻在许寻笙眼里,自己也和平时不太一样。到了个陌生的地方,小野似乎变得格外安静,大多数时候,他都望着窗外,似乎充满了兴趣,可始终带着几分淡漠的眉目,又似乎对一切都不会真的上心。他有时候把手搭在车窗时,有时候会用手指轻轻按住嘴。每个小动作,都带着几分利落的帅气。不过,他对她的车倒是真感兴趣,伸手拨弄了好几个地方,又好几次看着她开车的动作。许寻笙却心想,小野可不要真开车,那一定挺恐怖的。他肯定会喜欢飙车的感觉。她可是一点都不喜欢的。 许寻笙带他们去吃了鸭血粉丝汤和小笼包,因为不是饭点,明亮的小吃店里,只有他们一桌。鸭血粉丝汤上来,他俩呼哧呼哧就喝完了,并赞道:“这玩意儿不错。”但等小笼包端上来,岑野咬了一口就放下了,皱眉:“卧槽怎么是甜的,是不是盐放错了?坛子你试试。” 赵潭吃了一个,也面露难色。然后两人齐齐看着许寻笙。 “就是这个味道啊。”许寻笙说。 然后他俩就笑,仿佛这是什么非常可笑的事,岑野摸出手机:“等会儿我拍个照,发给他们。”然后先拍了个全景,又拍了自己咬了一口那个,杵近手机仔细拍。 许寻笙:“……有这么夸张吗?” 两人一起点头。 最后这笼包子是许寻笙吃掉大半,而她原本点的鸭血粉丝汤,他俩二一添作五瓜分。 走出饭店时,岑野却落后两步,没有跟赵潭并肩,在许寻笙耳边说:“原来你是吃糖长大的啊……” 许寻笙坦然说:“我们这边是挺喜欢吃甜的。” 太阳正好,都落在她脸上。神差鬼使的,岑野的目光就落在她的唇上,玫瑰般的嫩色,不大不小刚刚好,形状却特别饱满有光泽。尤其她脸白,便更显的嘴唇色泽动人。原来,从小吃了很多糖啊……岑野很快移开目光,说:“回头老子试试。” 说完自个儿的心就跟被把小勾子钩住似的,扯得又痒又酸。 许寻笙却有点意外:“你还要试?刚才那一笼都是我一个人吃的,你可别浪费了。” 岑野却笑着不说话了。 约莫是早起赶火车,又在车上跟人打了一路的牌,许寻笙领他俩到招待所时,两人都是哈欠翻天,恹恹的样子。许寻笙看时间还早,便说:“你们先回去睡会儿,晚饭我再来接你们。” “谢了。” “完美。” 许寻笙转身刚想回家,岑野忽然开口:“你家是不是就在招待所背后。” 许寻笙:“……”转头看着他。 岑野一只手搭在前台上,却懒懒散散笑了:“怕什么,我又不会偷偷跑去。” 许寻笙:“最好不要。” “老子要光明正大去拜访伯父伯母。” 他的语气半真半假,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许寻笙有点头疼,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转念一想他也不知道她家住哪栋,便不理会了,只说:“你们好好休息,我走了。”岑野笑笑,攀着赵潭的肩,进了电梯。 许寻笙把车开回家,其实确实如岑野所说,从招待所背后驶入校门,转个弯上个坡就到。她刚把车停好,走进客厅,母亲就装模作样一边擦着桌子,一边问:“朋友接来了?” “嗯。” “怎么不邀请来家里坐坐?” 许寻笙面不改色地说:“妈,他们时间很紧,要去的景点也很多,哪有时间来我们家里?” “哦。”母亲略有些失望,又看着女儿脸色,倒真的没有半点见过情郎的春风满面,可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女儿,什么时候春风满面过,小小年纪跟棵老树似的,于是又暗叹了口气。 天色渐晚,许寻笙踱出家门,因为他俩之前提过,想去当地酒吧转转,所以她没有开车。等她下了坡,到了学校里一片花园时,竟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那里。 这里离招待所并不远。 他换了身衣服,脱掉了厚羽绒服,换上薄的,简单牛仔裤,人看起来清清爽爽,还像个大学生。 她走过去,问:“睡好了没有?” 暮色中,岑野的轮廓看起来比白天柔和一些,甚至还有些乖巧:“嗯,我出门溜达时坛子还在睡,现在应该也醒了。” 许寻笙:“你就不怕迷路?” 他说:“东北小爷,小名就叫方向感,还能迷路?” ……好吧,当她没说。许寻笙看着他一副闲闲散散的样子,问:“那你在这儿干什么?” 结果这家伙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在寻觅你的家。” 许寻笙便抬头瞪他一眼。 岑野其实是逗她的,他刚才在这里,就是在发呆。周围的天色早已暗下去,整个世界变得模糊不清。身为主唱,身为带领乐队扔掉湘城区亚军,又辗转东北夺得冠军的那个人,他的脑子里,依然漫无边际想着乐队以后的征程,还有他自己,到底会走到哪里去。前途是那样扑朔未知,却又充满令人心动的希望。 第五十九章 温柔待我(下) 他也想起了许寻笙。这几天呆在东北,他很想见她,起床时喝酒时吃饭时睡觉时看天看地时,她就跟个小精灵,老往他脑子里冒,甜甜的软软的清香的美好的。想得他想笑,也想得他心里阵阵发苦。因为往深了想,好像就有一片迷雾沼泽等待着他。那沼泽里或许有机会能找到糖,但绝对藏着根巨刺。那根刺的名字叫徐执,叫曾经沧海难为水。 可他还是来了,怎么能不来呢?这女人性子本来就淡,要是好多天都不出现在她面前,他怕原来的那点情谊,在她心里都会变淡。现在见着了,在她身边说说话,他心里就舒服得不的了,一时间不计过去不想将来。 再说,心里总隐隐还藏着某些强烈的念头和冲动。她是不要太刺激他,太拒绝他。真的把他惹伤了,他说不定就发狠,什么都不管了逼她要个结果。现在,他们相安无事,那是因为有了之前半个月的并肩奋斗,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但并不代表他愿意永远这样下去。 此刻,眼前是片广阔的园子,毛茸茸的草,满地长着,一些花稀稀落落开着,白天或许此景是美好的,但在暮色里,也是一片苍茫萧条的。而许寻笙就这样慢慢地从远处走来,站在这一片苍茫颜色的边缘,在和他说话。 他的心好像也变得特别静,特别慢,还有一丝说不出的迷茫恍惚。然后人也变得有那么点什么都浑不在意了。他故意上前一步,离她有点近,低声说:“瞪老子干什么?撒娇啊?” 而在许寻笙眼里,他此时嗓音忽然低沉,带着几分轻佻,浑身的气场好像也静下来。这一刻,那个沉默的男人,那个会在火车上抓她脚踝的家伙,那个会站在墙角夜色里抽烟强吻她的男人,若隐若现。 他站得实在太近了,她都能感觉到他的手背,轻轻挨着她的。可母亲的话或许是对的,她天生对于感情不够灵活,要么就是爱,要么就是不爱,不知该如何面对暧昧丛生的灰色地带。而且她的心里总好像还在抗拒着什么。于是便只能习惯性退避。 许寻笙忽然就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子拉开两人的距离。有清冷的风拂过彼此面容,空气中有片刻沉静。 许寻笙说:“你不要乱讲。” 不要这样,若即又若离,炽热又冰冷,让我不安让我无所适从。 可如果另一个人太在意,那么哪怕是寻常一句话,也都能解读出更多含义。她退避的反应叫岑野的心就这么一凉,突然也没有了再靠近的心,淡淡地说:“逗你的,还当真了,老子才没那么厚脸皮跑你家去。赶紧走吧,坛子该饿傻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招待所走去。 许寻笙问:“晚上想吃什么。” 岑野目视前方:“随便。” 许寻笙还未察觉他的异常,笑了一下说:“应该还是不想吃甜的吧,或者我带你们去吃点海鲜吧,我知道一家店不错。” “行。” 许寻笙一怔,看着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也不说话了。 心想,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到了赵潭面前,这两人却又都不露分毫了。岑野照旧和兄弟嬉笑怒骂,许寻笙反正生不生气都是一个端庄沉静模样。只是岑野一时没有再和许寻笙说话,他心里真的很烦。那怕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她抗拒,那些烦恼也总是能被两个人之间开心的事冲淡。可每次事到临头,他还是有些按耐不住。 而许寻笙这个人,其实是敏感的。察觉到他越来越冷的脸,她也是只是更加沉默下去。 赵潭一开始没察觉什么,三人打了车,他兴高采烈问去吃什么,还问沿途风景。坐在副驾的许寻笙语气如常一一答了。听说要去吃海鲜,赵潭一拍岑野的肩膀:“哎呀,大餐!许老师你要小心,我俩放开吃怕你钱包兜不住。” 许寻笙说:“你们来南都,随你们敞开吃。” 赵潭便说:“看看人家许老师,大气。” 岑野坐在车上北风吹了一会儿,气倒是自个儿消了。他能怎么办,每次她气他,都是他自己消化。反反复复,已经快要百炼成钢了。此刻他的心也渐渐软了,便故意搭话道:“那是自然。老子是什么眼光?选的键盘手能不大气?” 说完便瞄她一眼,却见她侧脸沉静,没有半点笑,也没理会他的话。岑野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她生气了。 岑野有些懊恼,也有些憋屈。一路从背后偷瞄她,她却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于是他更确定,这个女人是真的被气到了,看都不看他一眼。 岑野又说:“别听坛子的,我不会吃穷你的。” 许寻笙还是没说话。 岑野:“晚上我买单。” 许寻笙:“不用你买单。” 赵潭这才觉出味来,朝岑野做出个无声嘴形:“生气了?”岑野没有回答,眼睛一直盯着她。 等到了馆子里,果然坐满了宾客,人声鼎沸。但好在他们来的早,还有位子。岑野和赵潭刚坐下,许寻笙就去食材展示区点菜。等她走出才三步远,岑野就双手往裤兜里一插,不声不响跟了上去。留赵潭坐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笑了。 许寻笙心里还很不舒服,点菜也点得很随意,随便让服务员称了几种,鼓囊囊几大包,那熟悉的嗓音就在身旁响起:“点那么多,要撑死我们啊?” 许寻笙头都没抬,盯着水缸里的鱼。岑野望着她在灯光下白白净净的脸,突然间就心软愧疚得一塌糊涂。 他抬起手,在她那边肩膀敲了两下,人却在这边,轻声说:“别生气了。” 许寻笙看着鱼,还是不理他。 岑野又心软又好笑,往她身旁靠了一步,伸出两根手指,扯扯她的衣袖:“我错了还不行吗?” 许寻笙终于淡淡开口:“哪里错了?” 岑野顿时笑了,想都没想就答:“哪里都错了,从头到脚都是错。”他的语气太老实可怜,许寻笙忍不住也笑了。 “点好了。”她转身说,“走吧,撑你们也要吃光。” 岑野紧跟她身后,心口就是这么一甜,暗想自己待会儿一定得买单,嘴里却说:“你是不是对我和坛子的食量有什么误解?就这么几袋我们能撑?” 许寻笙又抿嘴笑了。 岑野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自己怎么总觉得她冷漠无情呢?其实她笑的时间,也是很多很多的,而且很容易就被他哄笑了。这么想着,心情莫名也好起来。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往座位走。冷不丁听到她低声说:“你以后不要乱发脾气,我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岑野静了几秒钟,说:“好,我发誓再也不会了。” 第六十章 甜蜜松软(上) 吃完饭,许寻笙去结账,却发现不知何时被人结过了。然后头就被人拍了一下,岑野领着赵潭,从她身旁走过:“走啊。” “你干嘛结账?”她问。 岑野笑笑不说话。 许寻笙只得跟上。 第31节 附近就有酒吧,看着挺热闹,三人进去,找了张桌子坐下。才听歌手唱了一会儿,岑野就说:“这人给老子提鞋都不配。”赵潭边喝酒边乐。 许寻笙:“……你不要这么说。”但连她都不得不承认,岑野的话不是很夸张,这歌手的水平真心一般,酒水也一般,还不便宜。可能是因为在旅游景点附近的原因吧。于是三人喝完一杯,就没什么兴致了。许寻笙说:“要不去秦淮河边走走吧,离得不远。”他俩都觉得可以。 出了酒吧的门,吸了口夜里清冷的空气,三人都觉得精神一振。穿过几条街巷,便看到小河两岸古朴秀致的建筑,还挂着橙黄发红的灯笼,幽静,且盈盈。游人也多。三人缓步走着,岑野忽然止步,指着水面:“老子要划船。” 夜色里,船夫摇着一艘艘薄瘦小船,从桥下经过。赵潭一看也觉得好高雅,刚想附和,就看到自个儿兄弟一眼扫过来,眼神幽幽。 赵潭:“……”卧槽! 他到底是个厚道人,又对这小子容忍惯了,默默地说:“许老师,我对这个……没兴趣,我去周围逛逛。你们划。” 许寻笙:“你真的不去?” 赵潭还没答,岑野已把她的肩轻轻一带,说:“他胆子小,怕水,我陪你去。” 许寻笙:“不是我陪你吗?” 岑野笑:“好好,你陪我。” 赵潭站在身后,看着这两人真的就丢下他走了,忽然觉得,今夜头顶的月亮,可真亮真圆啊。 到了码头,两人包了条小船,统共也只有短短一段水路。不过许寻笙身为本地人,其实都没坐过。她在船篷里坐下,岑野却去了船头坐着,迎着夜风驶出。 旁边,也有别的游船经过,三两个游客,对他们“嗨”打招呼,岑野懒懒地挥挥手回应。还有人闪光灯一亮,也不知是对人还是对景拍照。许寻笙抱着双膝,倚在船舱里,不知何时起,就盯着他的背影。他的背分明已长成男人的轮廓,只是太瘦,那腰便细而长。昏暗天色里,后脑勺上头发乌黑松软。 许寻笙把脸埋在胳膊里,忽然觉得,这样和他呆着,感觉就很好。 “寻笙啊。”岑野突然开口。 “嗯?” “有件事一直想问你,可又觉得做人不能太过分。”他的嗓音里带了点笑意,“年后朝暮就要去北京参加全国决赛了,你能不能……继续留在乐队里?” 许寻笙望着漆黑水面碎落的波光,还有两岸徐徐后退的古朴建筑。最后目光又落在他的后脑勺上。他问完后就没吭声,头却稍稍低下去了一点,也不知是有点失落,还是在耐心等待。那黑色短发,一缕一缕,看着越发松软。 许寻笙说:“好啊。” 岑野以为自己听错了。 全国比赛?可能持续1到3个月的封闭录制?还有可能上镜失去平静生活?这一次她却没有半点犹豫半点抗拒,就这么轻易答应了? 一股隐秘得如同船底流水般的柔软气息,就这么涌进岑野胸口里,有点发胀发烫。他低下头,兀自笑了。其实这个答案,并没有完全让他感到意外。好像潜意识里已认定了,她其实会愿意跟着他去北京。 于许寻笙而言,这竟不是个难以取舍的决定。人生里有些事,并不会以你的喜好意志转移。更多时候,她遵循的是自己的感觉。就像一个月前,她确实不想在这件事里,陷得太深。可现在,她已经陷得太深。她无法就这么丢掉朝暮乐队,她陪他们走到了区冠军,走进了全国决赛。她也是冠军之一,那么现在她也会忍不住想看,自己能走到什么位置。 所以说名利啊,是否就如这水上之波,灿烂无比,却终究会消散于无形。但她已经在船上,既然已经持舟,那就激起更大的浪吧。风平浪静后,酣畅淋漓之后,无论输赢,才能无牵无挂地下船啊。 更何况,她如果再次拒绝,某位冠军是不是还是会像赖皮小狗一样,缠着她跟着她,或者干脆发脾气生闷气。虽说他刚刚在饭店保证过再也不会那样,她却不太相信。小野没脾气?那今夜就要刮东风了。 忽然就见岑野往后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五指微微张开。 他没有回头,语气沉稳得像个真正的主唱:“来,键盘,我们握个手,庆祝一下。” 许寻笙便把手伸过去,指尖刚触到他的掌心,就被抓住。这个握手的姿势,其实是有点奇怪的,他的手伸到背后朝上,反握住她。可他手指长,居然也将她的大半只手都抓在掌心。 他纹丝不动,她也没动。他不说话,她也无话要说,于是这个“握手”就变得有点怪怪的,许寻笙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凉凉的,很柔软。而他背对着她,低着头,然后他的大拇指,轻轻摸了一下她的手背,或者说,是摩挲着。 许寻笙浑身一颤,他的动作那么轻那么慢,却感觉像是有一道极细却极霸道的电流,从他摸过的地方,飞速往上窜,窜过她整条手臂,一下子就轻轻撞进心里。许寻笙有片刻呆滞,忽然间有点慌,还有点委屈。她想把手往回抽,可岑野就像料到了她会这样,手上一紧,没让她挣脱。然后他又用力将她的整个手一握,很用力很用力的一下,都让她的手指有点疼了,他却又自己松开了。 许寻笙收回手,看着他也把手缩回去,放在了膝盖上。他还是没有回头,声音却轻浮含笑:“哎呦,皮肤果然很滑,手感不错。” 许寻笙都想拿起什么把他的脑袋狠狠敲几下,她也将手放在膝盖上,那酥酥麻麻的感觉仿佛还没褪去。她说:“……神经。” 他却不知为何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双臂往身后一撑,差点按在她的脚背上,然后他望着天空,居然开始唱歌了。 “白日万物穿梭,众生灯火夜行。 疲惫的蝼蚁抬头,楼顶的贵人点灯, 同见岳麓山常青,湘江温柔绿如玉…… 我从不想求什么天降奇迹,不想要荣华美人身边绕……” 是这首歌,今夜唱来,倒也应景。许寻笙早听惯了他的天籁嗓音,只是深夜里伴着潺潺水声清唱,更显高亢清亮。连船尾的艄公,听了都吃惊的说:“小伙子唱歌真好听啊!”亦有别的船经过,男男女女哗哗鼓掌叫好。岑野根本不搭理,就那么懒懒散散坐着,只看着前方,一副目空一切模样。许寻笙依然抱腿坐在他身后一尺远,听着听着,一颗心也慢慢安静下来。 第六十一章 甜蜜松软(下) “喂。”岑野忽然停下,说,“我看到你的本子上也写过歌,但是从没听你唱过。” “我又不是歌手,只是谱曲。” 岑野回头看着她:“给哥哥唱一个,反正现在没有别人听见。” 许寻笙:“不唱。” “为什么?” 许寻笙竟难得有些尴尬,说:“因为我唱得比你难听多了。”她说的是自认为的实话,然而岑野一听她这么说,哪里还肯放过,半个身子都转过来。结果因为动作太快,狭窄的小船晃了晃,许寻笙连忙抓住船篷:“你坐好!” 岑野半点不怕,坏笑道:“你不唱我又晃了。”说完居然又原地摇了摇腰,结果船果然又被他蛮力晃动了。许寻笙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他抬起头,满眼都是清澈笑意。 艄公倒是笑了阻止:“哎坐好你们坐好!”可岑野哪里会理,双手抓住船板,作势还要摇晃。 许寻笙只好说:“我唱,你坐好。” 岑野这才坐直了。 许寻笙:“……你转过去,不许看。” “我看着唱怎么了?” “那我不唱了。” 岑野盯着她,笑了,倒也听话转身。不用面对他的那双眼那张脸,倒让许寻笙少了几分尴尬。她清了清喉咙,唱的依然是同一首歌,然而听在岑野耳里,却有另一番味道。 起初听来,她的嗓音似乎寻常,轻柔、悦耳,音质不错,而已。然而渐渐听下去,却听出独属于许寻笙的味道。轻柔中分明带着慵懒,平和中带着叹息。且她的嗓音,不属于第一耳朵惊艳那种,可是越听越舒服,仿佛就是位真实的天然去雕饰的女孩,在对你说话。且以岑野的本事,亦听得出来,她的各种技巧是极好极好的,真假音高低音切换自如,气息顺畅自然。与岑野这种野蛮生长的原生态歌手相比,她分明就是名家出身的气度风格。但她又完全不局限于技巧技法,你几乎听不出她的技法,留下的,只有一把纯粹干净的声音。 这样的歌唱,分明与他殊途同归,都是岑野心里最好的演唱。就好像她是武林世家之女,而他是石头里蹦出的野猴子。 岑野心想,卧槽,原来她也是个高手,虽然比我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可之前大家相处了那么久,她居然半点实力不露,也从不开口唱歌。 她完全可以做个主唱,绝对是一流的。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唱得也很好听?还是根本不屑于在他们面前显摆?岑野觉得是后者。因为听她一曲唱完,姿态从容、气息平和,哪有半点心虚怯场,分明对于自己的实力在哪里,一直一清二楚。 然而这回,岑野是真的误解许寻笙了。她是知道自己唱得不错,但是是真的觉得,和岑野这种天才,还有天壤之别。所以刚才才推脱,以前也觉得自己这点歌喉没有必要提,而并非岑野想的“高深莫测清高不屑”而已。至于现在在他面前唱歌不心虚?她做什么事心虚过?要做便做。 一曲终了,岑野“啪啪啪”响亮鼓掌,许寻笙低头微笑,后头的艄公也笑道:“姑娘唱得也很好听。” “靠,听你唱歌都快爱上你了。”岑野漫不经心的说。 许寻笙:“别胡说八道。” 于是岑野就只是笑。 “唱这么好,怎么没想过自己唱?”他问。 “我这个水平……”许寻笙失笑摇头,“算了。” 岑野有些意外地望着她,心想原来有的时候,许寻笙也会真的傻,老实巴交、妄自菲薄。某种爱怜之意无法抑制地升起,许寻笙也有在他面前幼稚的时候啊! 他说:“再来一首。”然后又鼓掌。许寻笙却死活不肯了,再说快要靠岸了,周围的船也多了,她可不想引起陌生人的注意。 岑野见她又化作一尊大佛,不为所动,倒也不勉强,说:“你不肯安可,我替你再来一遍。”许寻笙以为他要自己唱了,哪知他拿起手机,在她眼前晃晃,然后按下播放键。 许寻笙:“……” 然后在些许杂音后,就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他的手机里响起——他刚才居然偷偷把她唱歌录了下来。许寻笙伸手就想抢,他早有预备,手一扬,就叫她扑了个空,还差点扑到船地板上,幸好被他另一只手给捞住。 他挑眉看着她,手里的手机还在唱歌。然后居然还轻轻跟着哼唱起来,很满意的样子。 许寻笙:“删了!” 岑野:“不。” 许寻笙语气放缓:“小野,你不听我的话了?” 岑野看她一眼,直接把手机揣口袋里,说:“老子最听你话了,死也不删。” 许寻笙:“……”然后就看到他脸上得意无比快乐无比的笑,她心中暗叹口气,忍不住也笑了,算了算了。又想着到底还没过十五呢,这家伙就口无遮拦,低声念了句:“童言无忌。小野童言无忌。” 岑野听到了,望着她低垂着脸碎碎念的样子,听着浅浅的河水拍打船体的声音,仿佛那就是他的心跳,一声一声,潮湿涌动已不知多久,她却还不知晓。 —— 两人上岸后与赵潭汇合,两个男孩还想去感受南都的夜生活,许寻笙不习惯熬夜,就先回家了。 第二天临近中午,她才接到他俩的电话,说起床了。 许寻笙带他们去吃了早饭,然后去爬中山陵。这地方许寻笙小时候和读书时来过好多次,近几年反而不来了。印象中也是很好爬的,哪知才爬了一半,就有点喘气。反倒是他们两个,看着瘦,生活又颓废,居然半点事没有。 见心上人有点累了,岑野第一反应是踢了赵潭一脚,赵潭瞪他一眼,秒懂,然后对原地喘气的许寻笙说:“你们太慢了,我先去前面了。”然后就加快步子跑了,心想卧槽,虽然老子体力还不错,跑这么快还是很累的好吗?小野臭不要脸永无止境!! 眼见碍眼的灯泡走了,岑野看着小老太太似佝偻着的许寻笙,很想笑。许寻笙说:“不用等我,你也可以先走。” 岑野不吭声,往上走了几步,许寻笙以为他要先走,哪知他却忽然蹲下,说:“上来。” 许寻笙瞬间无语。 有的时候,她真的觉得,小野的脑子有点奇葩。且不说她根本不会在公共场合,让一个男人背自己。这段台阶一共才多少级,如果这都要男人背上去,那要引来多少嘲笑的眼光?她有这么矫情吗?还不如直接刨个坑钻进去算了。 “不要。”她说,“你快起来。” 可岑野却不动,背弓得弯弯的,声音还在笑:“上来啊。老子背得起你。” 旁边果然已经有人在笑了,可是岑野根本不为所动,许寻笙好想伸手挡住脸,拉他的衣袖:“快起来!” 听得她似乎有了几分恼意,岑野才慢吞吞站起来,看着她:“好心当作驴肝肺。” 许寻笙不理他,径直往上走去。可爬了十几级,又累死了,停下喘气,结果就听到他轻快的步子,走到身旁,说:“你看,不要背吧。老子背着你都比你快。” 许寻笙:“不用你管。” 他笑了,却也放慢步子,陪在她身边慢慢地爬。 “我说,你的体能怎么这么差?”岑野说,“你是不是从来不锻炼?” 许寻笙小声说:“我有做家务的。” 岑野哈哈大笑:“那也算。” 许寻笙也问:“我是没想到,你们居然比我能爬。” 岑野轻描淡写地说:“那是自然,老子之前一天打三份工,还要唱一晚上歌,体力早练出来了。” 第32节 许寻笙看着他在阳光中干净清晰的脸,还有永远削瘦的身材,心中就这么一软。于是只是笑着不说话。 也不知怎的,岑野望着她的笑,心头就有所触动。那感觉太宁静,那感觉太温柔。仿佛一瞬间,他其实已感觉到了她心里的某种感受。她是明白他的,他也明白她。那感觉怎么会错? 可一切总是刹那即逝,他是否真的能握住? “回去跟老子锻炼去。”他说。 许寻笙瞪他一眼。 他笑了:“瞪什么瞪!我们现在可是上正轨了,职业化了,每个乐队成员都要去锻炼!” 许寻笙便不说话,心想着回湘城后再想办法混过去。哪知他竟洞悉了她心中所想,说:“喂,别想混啊赖过去,呵呵,我还不知道你?” 许寻笙不吭声,闷头往前走,他慢悠悠跟着,始终落后她一步。于是她每走上一级台阶,就能看到他的腿迈到了下一级上。过了一会儿,她却忍不住笑了。 这天下午,三人在中山陵登了顶,晚上又去玩了别的地方。第二天一早,他俩就要乘火车回湘城,因为有提前安排好的livehouse演出。 许寻笙把他俩送到火车站,到了进站口,赵潭说要找厕所先进去了,岑野站在入口旁,就背了个包,似乎这家伙到哪里都是一身轻,随时准备好去流浪的样子。 许寻笙说:“一路顺风。” 岑野笑笑,忽然伸手,拍拍她的头:“如果家里没事了……早点回来。” “好。” 他说完这句话,似乎就无话可说,又望了她一眼,笑笑,转身走了。背着包,过安检,过进站口,然后跟着赵潭,上了电梯,去候车室。赵潭进站之后,还转身朝她挥挥手,岑野却全程没有回头看一眼,直至身影消失在电梯上。 许寻笙忽然就想起前些天,他把自己送到了机场,却是一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至将她目送到看不见了,他才肯离开。 可现在,他要走时,她送他时,他却完全不回头。 是否……他愿意等候一个人时,就能够一直等候。而当他自己要离开时,却不愿意被什么人给牵绊住?许寻笙脑子里冒出这个奇怪的念头,失笑,不知怎的,有些失落又有些轻松地轻叹口气,离开了火车站。 第六十二章 缓缓归矣 灵感有时是种捉摸不定的玩意儿。譬如半个钟头前,岑野原本听着录下的许寻笙的歌声,望着窗外景色,心旷神怡神游天外。忽然间某种强烈的乐感和冲动,就如同无法抵挡的热流,冲进心里。这种冲动他一直很熟悉,他渐渐被它淹没感动,许寻笙也顾不上想了,从包里掏出那本驯鹿少年本子和铅笔,耳机丢到一旁,开始埋头捕捉书写。 当然,本子在许寻笙那儿时,还是又白又干净,很随主人风格。到了岑野手里这么多天,总握在手里,又经常到处乱丢,皮都磨旧了,还有点发黑,怪丑的。但岑野毫不嫌弃,去哪儿都带着。 赵潭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看到这架势,便明白了,也不打扰他,自个儿玩手机。然而赵潭偶尔间看一眼,发现本子上有些旋律和歌词竟分了“男”和“女”,倒是吃了一惊,便问了句:“你要和谁唱?” 岑野头也不抬地答:“当然是和许寻笙。” 赵潭并没有听过许寻笙唱歌,岑野也没顾得上跟他分享录音,所以他大大吃了一惊。心想坏了,小野这是要色令智昏,当昏君了,自己喜欢的女孩,还要捧成第二主唱?卧槽没想到兄弟你能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 岑野抬头看他一眼,然后示意他拿起耳机听。赵潭疑惑地听了一会,愣住。 原来如此。 他们乐队还真是捡到宝了。赵潭一想,也觉得这条路可行。他们马上要参加决赛了,这种综艺比赛大家都看过很多,评委们最喜欢原创啊,改编啊,创新。他们想要赢,就得不断推陈出新。如果准备这么一首合唱曲子,作为奇招,说不定到时候会有大用处。 赵潭心里也有点兴奋,刚想和岑野讨论几句,却见这家伙头趴得低低的,正在反复修改一句音符。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他落笔写下“女”这个字时,嘴角荡漾起一抹笑容。 讲真,赵潭认识他七八年了,从没见过他这么笑过。真的,笑得挺傻的,没有了半点平时的桀骜和散漫,是那种特别单纯特别沉溺的笑。赵潭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你他妈还说对她不是来真的?” 岑野笔一顿,没吭声,可是也没再写了。 火车轰隆隆开着,赵潭静了一会儿,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岑野答:“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潭说:“别装了,许寻笙。” 岑野也在想,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记忆竟然自己带着他,回到了第一次见她那天。她低头坐在琴前,弹一首金戈铁马的曲子。那么斯文,优雅,温柔,清冷。与他可是南辕北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偏偏,就是她了。想到这里,岑野不自觉笑了。 赵潭看着他再次露出有点傻有点痴迷的笑,却沉默了。尽管平时总拿小野和女人开玩笑,这次南都之行,还任劳任怨给他俩当电灯泡,时时刻刻去做只漂泊在外的单身狗。可真的谈到感情,他首先想到的,毕竟还是为多年兄弟考虑。更何况是小野,平时看着飞扬跋扈,实际上赵潭知道,这家伙若动了真心,只怕是比谁都要蠢的。他那样的性子,要真陷去了,万一得不到,万一没有善终,后果不堪设想。 “人家还没有什么明确表示,你别陷太深了。”赵潭脱口而出。 岑野一怔,看着他,眼睛里笑容褪去,那神色仿佛还有一丝迷惘,但是很快清醒过来。然后他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仿佛又有些吊儿郎当心高气傲,说:“放心,老子自然有分寸。我如果陷进去,一定会拉着她一起。” 赵潭总觉得两人说话的方向越来越诡异,想了想,又问:“既然都喜欢成这样了,怎么还不挑破了追?”不过他心里也有猜测,心想小野莫非是怕被拒绝?毕竟那不是什么普通女孩,那可是许寻笙啊。 果然岑野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笑笑说:“皇帝不急太监急。我是怕吓着她。而且……我现在能给她什么?当然要先闯事业,打江山。全国赛至少拿到个好名次,才能对她开口。不过,以前我是没遇上她。以后……她如果还愿意喜欢上什么人,那就必须是老子了,不能是别人。老子绝对不干。” —— 许寻笙回到家,如往日样平平静静放了车钥匙,换鞋进屋。母亲自她进门就一直偷偷打量着。等她终于在沙发坐下,目光沉静泡茶喝,母亲便在她身旁坐下,淡淡地问:“两个男孩都走了?走之前也不来家里玩一下。” 许寻笙不想和她说这个,低头喝茶。母亲又笑了,说:“许寻笙,你动心了。” 许寻笙心头怦地一下,说:“妈你乱讲什么。” “呵呵……”母亲说,“我生的女儿,我自己不知道?前两天那个人没走,你每次回来,虽不说春风满面吧,但也是很有精神!今天回来,又是平时那副蔫蔫的样子。” 许寻笙:“……我平时哪里蔫了?” “谁蔫谁知道。”母亲说,“你喜欢就跟他回湘城啊,这样下去我要什么什么才能抱孙子?走啊,老窝家里干什么?” 许寻笙简直听不下去了,抬头望向父亲求助,可向来温儒的父亲,听到母女俩的争论,只是呵呵笑。许寻笙瞪他一眼,说:“都是你惯的。”母亲:“没大没小!” 许寻笙忍耐住扶额的冲动,说:“我不是蔫,他们只是朋友,我招待了三天,当然会有点累了。不和你说了。” 母亲却又开口说:“寻笙,你太像你爸了。” 父亲:“怎么又扯到我了?” 母亲:“你别说话,当年不是我追的你,你这闷罐子能有现在的幸福婚姻和家庭?你想想自己暗恋了我多久还不敢开口?女儿,你活的太小心了,这在平时没错,爸妈也从来支持你,不说你什么。可是爱情呢,它不一样。你付出多少,就会得到多少。你不能一直把自己抽离在外,一直消极戒备,那样真的会错过良人的。 我一直觉得,女人在爱情里,当然要有自我。可有的时候,也要放得下自我,你付出刻骨铭心的感情,才有可能得到刻骨铭心的感情。否则,你看似在保护自己,无意间却辜负了别人,其实也辜负了自己。不要阻止内心的感觉,去感觉,去接受。哪怕不合适,我相信你可以做到马上抽身就走,不会受伤。” 母亲的话,许寻笙并不很以为然。不过母亲说得没错,她和父亲很像,只会一头钻到自己喜欢的事情里去,默默守在那个安全领域。别的很多事,都是要别人推一下,她才动一下。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世上谁不是按自己舒服的方式生活着? 只是这晚躺在床上,对于自己听到母亲那句“你动心了”时的感觉,记忆犹新。总觉得惴惴不安,隐隐焦躁又隐隐在发烫。 还有母亲说,她过于保护自己了,反而会辜负别人。许寻笙心想,妈妈说错了,我才不是那样的人。 我如果深深爱上一个人,也一定会尽了全力,不会回头。怕只怕遇到那么一个人,她已刻骨,他却不肯铭心。 —— 许寻笙回湘城是在三天后。约莫节后乐队也挺忙的,岑野居然也没有追着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许寻笙也没通知他们,自己拖着箱子回到工作室,收拾了一天。第二天她还有事。 徐执的墓就在湘城郊区,忌日就在一周后。但他的忌日,总会有很多家人朋友去,许寻笙并不想和任何人碰上,便提前几天,自己去祭奠。 这日天气清爽晴朗,许寻笙穿着黑色外套,带着鲜花和一些冥币去了墓地。徐执身前过惯了舒适生活,所以许寻笙每次都给他多烧点钱。俗则俗矣,求个心安。 结果她刚到墓地一会儿,献了花,又把周围打扫一番,手机里就进了短信。 岑野发来的:“什么时候回湘城?” 许寻笙如实回复:“已经回了。” 等了几分钟,才等来他的回复:“在哪儿?我看工作室没人。” 许寻笙心想,这家伙居然转到他家去了。可是抬头看看周围,莫名地居然不想跟他说实话。于是把手机放一边装死。眼见着又跳入几条短信,许寻笙不看。结果过了一会儿,电话打过来了。 许寻笙只好接起:“喂。” 岑野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许寻笙:“哦,刚才没看到。前天回来的。” 岑野顿了一下,说:“前天回来的不和我说?” 许寻笙顿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想,说:“又没有多远,没有必要昭告天下吧?” 岑野“呵……”了一声,没说什么。 许寻笙反问:“你怎么跑我家去了?” 岑野答:“看看你回来没有,我们要用训练室。” “哦。” 结果他又问:“你到底在哪儿?半天不回我。” 许寻笙怔了一下,答:“我在墓地。” 这回岑野也安静了一会儿,说:“他埋那儿呢?” 许寻笙总觉得他用词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嗯”了一声。 岑野又问:“今天是忌日?”许寻笙“唔”了一声。 两人都静了一会儿,忽然就听到他笑了一声,说:“难怪一回来谁也不理。”许寻笙心里“噔”一声,总感觉应该要解释一下什么,可又不知如何解释。 见她沉默,那头的岑野心里也莫名觉得窝囊,便说:“没事,挂了。” 许寻笙不出声,岑野刚想挂电话,却听到她开口:“小野……等一下。” 岑野心中一动,忽然间那烦躁的感觉消散了不少,又懒洋洋的说:“还有什么事?不让本大爷挂电话。” 那头许寻笙也笑了,说:“我是想问……你们什么时候要用训练室,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岑野心里仿佛也有某种明亮的光在驱散阴霾,一下子就不觉得自己窝囊了,说:“你一回来我们就用呗。” 两人不约而同都静了一下。就是这刹那的说不出什么滋味的彼此沉默,竟令岑野的心脏莫名其妙地开始狂跳,说:“墓地很远吧?要不要我搭车过来接你?” “不用!”许寻笙连忙说,“我自己会回来。” 岑野笑了,懒洋洋地说:“行,那动作快点,慢的话老子就杀过来接人了。” 第六十三章 短发小野(上) 许寻笙下了公交,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立在不远处。她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公交站离工作室不远,他却跑来这里等着。也不知等了多久,靠着站牌拿着手机在玩。旁边有年轻女孩经过,多看了他几眼。但他根本没察觉。 许寻笙走到他面前,站定。他抬起头,笑了。 许寻笙:“你怎么剪头发了?” 岑野抬手摸了一下头发,说:“想剪就剪呗,太长了难洗。” 话虽这么说,许寻笙却想到他年三十那天的话:他爸让他剪头发。又或者,对于已经小有名气、即将进入全国观众视野的小野来说,新发型是否意味着别的一点什么意义? 不管是为了什么,现在许寻笙和他并肩走回工作室,还是看不太习惯。 第33节 头发短到了鬓角,眉眼时时都能露出来了,五官更加清晰分明。咋一看整个人的气质好像都有些变化,居然有了几分清冷俊秀的感觉。再搭配上高大削瘦的身材,许寻笙心想,这个模样,是不是更接近大多数女孩心中的男神? 可小野只要一开口,那又是原形毕露:“这么看老子干什么?是不是被我的新发型帅到了?” 许寻笙说:“你一直很帅,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她讲这话时神色如常,岑野却蓦然笑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只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懂事。” 许寻笙:“……手拿开。” 他俩回到工作室,一进门辉子就说:“小野跑去跟你显摆新发型了吧?这家伙今天居然还在微博上发自拍撩妹子。” 岑野顿时有点尴尬,说:“你丫才撩妹,老子怎么可能有这种放荡的想法?完成节目组要求的宣传任务而已。” 辉子愣了一下,心想发个自拍撩妹而已,怎么在岑野口里就变成放荡了?这小子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不过岑野说的倒是实话。无论之前申阳的主办方或者是后来跟他们联系的全国赛工作人员,都说过让他们多发微博、多和粉丝互动,增加人气,为比赛预热。知道许寻笙不玩微博后,他们还要求她注册了一个。只不过许寻笙很少发而已。 赵潭说:“我今天也发了,实在想不出发什么,就发了一笼包子的照片。下面居然有妹子撩我说好想成为那笼包子被一口口吃掉,哈哈哈。” 岑野便说:“你在南都包子还没吃够?” 赵潭露出痛苦表情,但许寻笙在一旁,他立马又把表情一收。大家都笑,许寻笙也忍俊不禁:“你们太过分了,吐槽这么多天,以后你们想吃也不给。” 岑野立刻说:“我错了。” 赵潭转过脸去笑,辉子还没啥反应,许寻笙很受用,也抿嘴微笑。 “腰子呢?”岑野又问。 赵潭说:“他说他有个论坛活动,晚点来排练,让我们先吃午饭。” 辉子怪叫:“哎呦,腰子这架势,小野,比你还大牌啊!” 岑野说:“呵呵,做梦吧?” 岑野说的也算是事实。 在夺得申阳区冠军后,朝暮乐队算得上是全国数的出的乐队之一了。但跟真正的一线,还有很大差距。他们的人气集中在两部分,一部分是东北大本营,另一部分就是网络上。在网上,岑野最火,张天遥第二。 不过令许寻笙感到意外的是,自己的人气据说是第三。她可是连正脸都没有露过,无论微博还是官方宣传图,都是张戴帽子低头的女孩照片。此刻她顺手翻了一下那个微博号,发现之前转发的一条比赛微博,居然也有五六百条评论。她点开了评论,全是表白的,叫嚷着“小姐姐娶我”的,还有哭求她发正面照的。甚至还有个注册为“小生全球后援会”的账号,在号召大家多为她“打电话”?是要查出她的号码给她打电话吗?现在的网友都这么疯狂了?她觉得难以置信,这么轻易就被这么多人莫名其妙“爱”着,亦不知要如何跟他们互动,干脆关掉了微博。 此时他们正走在去吃午饭的路上,岑野在她边上,瞄见了,说:“红了的感觉怎么样?想不想跟更红的人交流一下?” 许寻笙说:“我才不要红。” 岑野淡淡地笑:“由不得你。”许寻笙没吭声,岑野的话看似随意,可其实是现实的。 四人吃完饭回到工作室时,张天遥也来了,穿了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倒让人眼前一亮。 辉子把他的肩一搂说:“大明星,去哪儿跟粉丝互动了?” 张天遥轻描淡写地答:“粉丝给我注册的一个贴吧。” “哎呦,拽你妈拽。”赵潭笑着推他一下,岑野也在旁边笑。张天遥也笑了,甩了甩头发,说:“老子现在也很红,好吗!” 几个男孩勾肩搭背走在前头,许寻笙跟在后面,一起去了地下室。其实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大家一起扛过一场场比赛,虽然偶尔会有磕碰,可只要大家聚到一起,仿佛就有某种暗流,把彼此推到一起,一起并肩站立。 许寻笙也感到很轻松。因为看起来,张天遥已经完全不在意以前的事了。今天看到她,笑着打招呼。别人对她说玩笑话时,他也会凑趣两句,看起来已很随意正常。 然而许寻笙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张天遥本来今天的贴吧活动,可以中午也可以晚上。他就是听赵潭说,许寻笙回来了,大伙儿要一块吃饭,下意识就让贴吧吧主把时间定在了中午。然而再回复赵潭中午聚餐去不了时,张天遥竟然感到松了口气,可心里又不是滋味。 他本以为自己能放下的。要命的就是大家在同一支乐队里,朝夕相处。之前在东北比赛也是,虽然所有人的精力,几乎都集中在比赛上。但有多少次,当张天遥不经意间抬头,看到那两个人在一起,浅笑低语,并肩而立。 他把这份憋屈的心思藏得很深,可后来眼看着岑野的人气越来越高,把他这个乐队老二还甩出一截,于是那份愤懑的心思,就更重了。 第六十四章 短发小野(下) 今天倒也不是说他对许寻笙的用情有多深,深到他都不愿意和兄弟们一起吃饭,那倒也不是。他老早也明白,自己这样的男人,其实配不上许寻笙。 但如果许寻笙对所有和他一样的男孩,都瞧不上,那他也服气。可她却和小野眉来眼去。眼看两人只差捅破一层窗户纸就要在一起。 岑野,乐队的召集者,毫无疑问的灵魂。没有他就没有朝暮,没有他就没有第一个冠军。那怕张天遥自认为一把吉他能够笑傲湘城,也明白大多数人最后记住的,只有主唱。 更何况身为一个主唱,岑野各方面都无可挑剔:歌喉、原创能力、相貌、性格。小野比他们任何人都个性冲天,敢爱敢恨,在湘城决赛场,只有他敢摔。那一摔虽然摔走了冠军,却也摔来了小野在圈里圈外的好名声和更高人气。 张天遥几乎可以想象出,等小野真的走进全国观众视野,会有多红多受人喜爱。将来,自己和他的差距会不会更大?那种感觉就像是你面对着一个永远战胜不了的对手,却又无法去怨恨命运的不公。 难道老天爷真的有偏爱,就是要把众人想要的一切,聚集在一个人身上?女人、名利、相貌、幸运……都属于他小野? 其实已经有朋友在劝他了:“你长得不输小野,吉他也牛逼,唱歌其实也不错。现在这个时代,有这些已经能红了。要是能找人再包装包装,立马成名。” 又有人说:“我朋友开了经纪公司,条件很优厚,最近就想签几个艺人。你是朝暮乐队的二号人物,他们很看好。希望能和你谈谈比赛结束后,签约的事。” 但无论是朋友还是经纪方,给他的建议,都是先跟着朝暮乐队,把全国决赛参加完,争取夺得好名次。哪怕得不到好名次,只要这支乐队能红,那么哪怕他今后单飞,路都会好走很多。 张天遥也很清楚,接下来的全国赛,才是自己能够仰仗的资本,甚至可能是这辈子最重要的资本。所以聚餐,他不想来。但是训练,他一定全心全力参加。因为那关乎他的前途,他多年来的辛苦付出。这样以后才能拿到本应属于他的东西。 只是他心里渐渐也明白,说是兄弟情,其实到底经得住多少考验呢?岑野已经跟他生了间隙,永远不可能再向以前那么交心,他也做不到。许寻笙和他始终保持距离。赵潭虽然人好,但他首先是岑野多年的铁哥们,然后才是乐队成员。辉子?辉子看起来没立场,心里最认可的,其实一直是小野。 所以说,当我们在漫长的时光中,想要抛弃什么,背离什么时,往往先把自己,当成被疏远被远离的那一个。然后我们才可以毫无牵挂毫无愧疚地离开。 …… 离全国赛还有十来天,今天他们讨论的,首先是下周即将参加的江城樱花音乐节。 “虽然是第一次参加,给咱们的邀请函是特邀嘉宾。”赵潭笑着说。 大家都笑了。 张天遥问:“他们包住宿机票吗?” 赵潭摇摇头:“酬劳一共是2万,全包,咱们得自己买票订酒店。不过从湘城到江城的高铁票也就一百多,场地附近也有快捷酒店,我查了,200一晚。除去各种开销,咱们1万5是稳拿的,每人能分三千。钱不多,不过参加音乐节最重要的是影响力,很多知名乐队都去。” 大家都点点头。 “你时间有问题吗?”岑野看向许寻笙。 许寻笙答:“下学期我这边的课还没有开始报名,我会和家长们说一下,应该没问题。” 大家又商量了一下,把演唱歌曲定下来。这时张天遥说:“回头参加决赛了,现在有的歌肯定不够,这段时间咱们还得排几支曲子出来。最好风格不同。我觉得大家都可以尝试。” 大家都赞同。虽然乐队的词曲主力是岑野,但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创作能力,很多词曲以前也都是大家一起修改出来的。 岑野看许寻笙还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儿,伸手把她的肩一勾,笑着说:“之前咱们都忽略了一位高手,某人写的曲谱其实都有厚厚一摞了,而且她不仅能弹,还能唱……”话没说完,嘴就被捂住了。 岑野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就这么松松软软地往下塌了一小块。许寻笙的手软软凉凉的,因为要捂他,身子也贴了过来,他的手原本就在她肩膀上,现在感觉就好像是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 岑野的第一个念头是:她从来没有主动碰过他,这是第一回 。他按耐住当着众人的面,就直接把她按在自己怀里的强烈冲动,可又怎么能就这样轻易放过? 他张了张嘴,直接就在她掌心亲了一口。但到底不敢伸舌头,怕吓到她。其实几乎就是轻轻用嘴唇蹭了好几下。蹭完后,竟自己感觉到一股酥酥麻麻的热流一下子冲到心口,还在往下冲。竟连呼吸都微微有些喘了。 许寻笙只感觉到掌心一直很痒,根本没有注意太多。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其他人身上,迎着大家好奇的目光,她忙说:“别听他胡说。我只是写过一些曲子,还有些没发表。回头我们可以一起讨论。” 大家也没太在意,笑着说好。许寻笙这才把手放下来,瞪了岑野一眼。却见这家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面,也没看她。 过了一会儿,许寻笙才后知后觉感到手心有点热有点湿。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把手按在了一个男人的嘴巴上……那个人还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野。 想到他那薄薄的唇形很好看的嘴,还有有时候讲话时带出的一点热气,许寻笙忽然有些不自在,揉了揉自己掌心,看了他一眼。恰好岑野也在这时看向了她。许寻笙还没有适应他的新发型,只觉得他看起来像另一个冷冷清清的男人,那双眼却更显清亮深沉。 两人对视之后,又都分别飞快移开了视线。 第二天,许寻笙挨个跟上学期的家长联系,说明自己有别的工作要离开几个月,新学期课程要推迟,并且愿意之后的学费打一个很大力度的折扣,并且这两个月让学生们先练,有任何问题她只要有时间都可以网上免费辅导。家长们一直都很喜欢她,加之琴艺本来就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所以都没什么意见。 倒是有一位家长,试探着问:“许老师,你是不是……要去参加乐队比赛了?” 许寻笙吃了一惊,但也没有否认,说:“您……怎么知道的?” 那家长笑着说:“我看过网上的一些视频,看到朝暮乐队的键盘手,就感觉很像你。难怪要离开几个月,是要参加全国比赛吗?太棒了!” 许寻笙于是有些郁闷地想,看来自己清净的生活,只怕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第六十五章 明年今日(上) 列车驶入江城市,路过一树树樱花,当然此情此景那四位是无暇欣赏的,埋头打牌。许寻笙独坐窗边,只觉不虚此行。 列车进站,她站起想拿行李包,岑野已先站起来,把她的玫红色背包和自己的黑包都拿下来。 许寻笙:“谢谢。”刚想接过,他却已把两个包都背着,说:“走吧。”许寻笙倒知道包不是很沉,只是一个肩膀挂两个包总觉得不便,追上去说:“我自己来吧。” 岑野笑笑,根本不搭理她,将她的胳膊一拉:“走。”后面的赵潭辉子看到这情况,都只是偷笑。 许寻笙哪能让他在大庭广众拉着,把手抽回来,又说了句:“要是累就给我。” 岑野慢条斯理的说:“我体力很好的,你要对我有信心。” 许寻笙没觉得这话有什么,身后的辉子却笑了出来,说:“我靠,这不是开往幼儿园的车,宝宝要下车!” 许寻笙还是没听懂,但总觉得不是好话,一定是岑野又不要脸了。然而前头的家伙一脸淡淡的笑,她就没吭声,免得又被他占便宜。 出了站,赵潭也做主土豪了一把,打车去了酒店。他们就住在场馆附近,是家快捷酒店。房间都在同一楼层,许寻笙单独一间房。略作休整后,大家就到楼下小吃店吃东西。 来了江城,自然要点特产热干面、蛋酒等等。店里人多,岑野端着两碗热干面,发现了两个空座,就叫许寻笙一起过去坐,赵潭他们继续等位。 结果拿起筷子一试,蛋酒还好,就是醪糟鸡蛋。热干面岑野吃得呼哧呼哧的,许寻笙觉得味道不错,就是酱味太浓太腻,她就有些吃不下去。挑捡了两筷子,她就慢吞吞放下,专心致志喝蛋酒。 岑野一碗扫过,发现她的面没动,问:“不喜欢?” 许寻笙也感到为难:“也不是……” 岑野好歹也跟她一起吃过很多次饭了,哪里还不知道这家伙胃口精贵。没来由他心里还涌起几丝软绵绵的疼爱的感觉,想她跟自己不一样,哪里吃过什么苦。他又抬头看了看周围,说:“要不我再去给你买碗粉,我看很多人在吃,挺清淡的样子。” 许寻笙说:“我自己去。”他已起身去了。没多久,果然端了碗清汤粉过来,往她面前一放,又把她那碗只吃了几口的热干面拨到自己面前。 许寻笙吃了一惊:“你别吃了,我已经吃过了。” 岑野用筷子夹起一大口,抬头似笑非笑:“嫌我啊?” 许寻笙心想这是什么逻辑,她吃过的,要嫌也是他嫌她啊。眨眼间他已经一筷子入口,许寻笙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回两人一块吃完了,只是岑野终于有了点撑到的样子,脸色略严肃,还一直摸肚子。许寻笙忍着笑,走出店外,赵潭他们已经等半天了,见这俩慢吞吞出来,迫于岑野的淫威,那都是敢怒不敢言啊。 岑野忽然像是自言自语般说:“老子还是第一次吃女人剩下的东西。” 许寻笙一愣。岑野笑了,说:“这是什么眼神?不信?老子虽然穷,可从来不吃别人剩的。” “那你刚才干嘛吃?”许寻笙脱口而出。 岑野没看她的眼睛,望着前方,忽然笑了,说:“因为我……实在是太爱吃热干面了。简直欲罢不能身不由己。” 第34节 今天就是音乐节开幕,有不少音乐人来表演。朝暮乐队的表演还在明天。吃完饭,大家都想去音乐节看看。 天气不错,他们走进场地,观众已经很多了。远远的看到好几个舞台上有人在表演,观众有多有少。时常也有搞音乐的,背着吉他音箱什么地走过。他们便会跟人打个招呼,虽然并不认识,但因为是同类,似乎天生就带着某种默契和熟络。 岑野也发现,每个舞台前的观众人数,几乎跟表演乐队的名气成正比。有名气的乐队舞台前可以人山人海,也有的舞台前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路人听众。他兀自笑笑,也不知道明天朝暮表演时,会有多少粉丝赶来。不会很打脸吧,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参加公开音乐节。 “到前面去看看?”赵潭说。 “走起!”几个男孩都很兴奋,音乐节参加过不少,可这一次他们是作为表演嘉宾来的,哪怕周围暂时无一人认得他们,可内心暗爽的感觉是半点不打折的。许寻笙看着前面的人海,就不太想去,哪知岑野把她的手一拉,也往前挤去。 他反应快,逮着人群中的空就往前钻,也不管有没有挤到别人。别人也根本不在意。倒是许寻笙,碰到一个人,忙点头:“对不起。”碰到第二个,继续:“对不起。”……别人回头瞧见是个清秀美女,便有人出言调侃:“妹妹,没事,哥不怕挤。” 岑野听她一路老老实实道歉,笑得都快忍不住了,等终于找到个空位置,拉她站定,说:“你要不要这么乖啊?跟他们道什么歉?” 许寻笙也笑了。 岑野又问:“是不是第一次参加音乐节?”她点头。 岑野神色自若的抬起手,往她肩上一放,说:“在这儿就是会很挤,待会儿大家说不定还会故意挤,随随便便就pogo,你跟紧我,别丢了。” 周围都是陌生人,此刻与他离得更近,确实给许寻笙安全感,于是下意识也任由他揽着肩。岑野见她不拒绝,依赖着自己,心里就跟灌了蜜似的,也不敢再近一步,就这么小心搂着,一起看前方表演。 许寻笙也抬头望去,四面八方都是人头,头顶阳光炽烈,舞台上音乐轰鸣,大家都很兴奋,很陶醉,很热烈。她站在其中,有点不太适应。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人群就像烈日下的水,正在被煮沸的过程。人的一切感官好像都变得粗狂,不再细致可以分辨。 只有身边的他,清爽干净,面目如玉。他的手牢牢按在她肩上,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他也许是爱这一切的,却哪儿也没去,只是安静地伴着她。 明明周围是她最讨厌的喧嚣,可不知怎的,心好像也慢慢平静下来。开始习惯周遭的乱糟糟,开始感受到人群中某种自由而快乐的情绪,开始欣赏舞台上乐队用尽全力的表演。 这感觉……似乎也不错。 人群的躁动,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的,等许寻笙回过神来,定睛看去,就看到前排的观众们,已经如同一群失控的直立青蛙,开始蹦蹦跳跳。而且还有节奏,伴随着音乐,一大片大片开始蔓延。赵潭他们早看不到在哪里了,反正哪里人都在跳,在舞动,岑野低低“耶”了一声,拉着她也开始跳。许寻笙实在受不了自己这样疯疯癫癫的舞动,只是被他拉着不动。哪知他见状,笑了一下,也不勉强,松开她的手,很随意,也很摇摆地在她身边滑了个舞步,然后自己跳了起来。 本来许寻笙还有点尴尬,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 岑野很少跳舞,因为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在台上专心唱歌。可许寻笙其实挺喜欢看他跳的,他身材很好,高而匀称,还很灵活。虽然从来没学习过跳舞,动作都很简单随性,但就是有种很放肆很快活的感觉,你看着他跳,就会情不自禁被感染。而且他此刻坏极了,专门围着她这根木头桩子跳。连周围的人看到,都被吸引,全都给他们让开了。于是他和她被围成了一个小圈。 周围实在太吵,好多人在看,许寻笙的脸阵阵发烫,可岑野不仅围着她跳舞,眼睛还一直含笑盯着她。她原地局促了一阵,后来周围的人和声音,她不知怎的,也不太在意了,只望着岑野,望着他英俊得好像月光一样的脸,他摇摆得像徐徐春风一样的美好身体,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也随着音乐节奏轻轻摇摆身体。可是身体和心的感觉,已冲破了她的深深矜持。 然而岑野的眼睛里却刹那闪过震动和惊喜,许寻笙看到他忽然仰头笑了一下,然后他的动作更加放肆,更加快乐,甚至用背,用胸口,似有似无的靠近她,随着她的节奏和动作一起舞动,那怕她的动作如此生疏笨拙。 那时许寻笙想,自己永远会记得这一天。春光那么好,那个男孩因为她肯陪他跳舞,仰头对着天空露出那么开心的笑。他一直在她身边跳舞,哪里也没有去。 第六十六章 明年今日(下) 第二天下午,他们带着乐器设备,到了音乐节场地。在入口旁等了一会儿,就有工作人员来接应。许是乐队太多、太忙,工作人员态度礼貌却匆匆,简单说明几句后,就带他们直奔场地,因为还有试音准备工作要做。 途经昨天最热闹的舞台,那里此刻空空如也,并没有乐队表演,所以也没有观众聚集。岑野忽然问了句:“今天晚上这里有表演吗?” 工作人员笑了笑,说:“这是最大最豪华的舞台,当然有——深空分裂乐队晚上会来压轴。” 几个男孩都“喔”了一声。深空分裂是全国最知名的乐队之一,真正的大牌,多次登上各大音乐网站排行榜,粉丝也很多。 “晚上我们能来看吗?”辉子问。 工作人员答:“可能能来看个结尾,你们的表演也是在晚上,时间冲突了。” 辉子:“哦。” 又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才到了他们的舞台。位于整个音乐节场地相对比较深的位置,比那个舞台也小一些,但是一应设备俱全,装饰得也不错。一些现场工作人员,已经在那里了,见他们来,负责演出的经理起身和他们打招呼。 看到许寻笙时,那名经理倒是“咦”了一声,说:“你就是小生?长得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那为什么一直不露正脸,我还以为……” 许寻笙笑笑没说话,岑野往前一步,站到了经理和她中间,说:“哥们儿,咱们说一下待会儿的安排?” 经理便没再管许寻笙,去和他讨论了。 等经理走了,岑野回过头,看到许寻笙几个已经在准备乐器了,他微微一笑,刚要走过去,冷不丁张天遥在旁边,笑笑说:“你把她拉进乐队的,还要她陪着咱们打决赛。越来越多的人会注意到她,你又能护到什么时候?” 岑野看他一眼,似乎漫不经心地一笑,说:“你可以看看,我能护她到什么时候。” —— 天色渐渐暗下来,整个音乐节的场地其实是个大公园,地势起起伏伏,而他们的舞台在一片小山坡上。许寻笙坐在舞台旁,可以看到远处起伏的山峦,也能看到前方一片片或是流动或是驻足的人群。 远处那个最明亮辉煌的舞台,人渐渐在聚集,怕不是有几百甚至上千人了,深空分裂乐队还没登场。 朝暮这边的舞台却明显清冷很多。还有二十分钟,表演就要开始了,舞台前大概有五六十个观众。不过其中不少人,举着“朝暮乐队”或者“岑野”、“小野”的自制灯牌和横幅。几乎都是年轻女孩,她们笑着,期待着,在初春的夜里,微微发抖,还有些许忐忑和羞涩。 许寻笙心头一暖,又偏头看去,他们几个都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抽着烟聊着天,在等候开场。许是暮色原因,莫名的,许寻笙觉得他们变得有些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岑野站了起来,走到舞台后方,将帘子撩开看了几眼,又放下了。然后他走回兄弟当中坐着,脸色淡淡的,一直没有笑。 时间一点点流逝,演出经理过来提醒他们准备候场了。赵潭几个按耐不住,先后又幕布后看了看,岑野却一直坐在原地没动弹。结果辉子看完后,回来说:“我靠!深空分裂的观众好多人啦,估计上千了!” 这时岑野才开口:“咱们多少人了?” 辉子答:“我估计也快一百了。” 大家一时都没吭声。 最后是赵潭先笑了出来,说:“得了,都振作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我说,咱们要是两个月前来,估计一个听众都没有。” “不。”张天遥接口,“两个月前,我们连音乐节都参加不了。” 这话说得所有人都笑了。 许寻笙刚才在心里早思量过这事,便说:“我刚才看过了,这里位置偏,来的几乎都是我们乐队的忠实粉丝,可能还有一些是从外地赶来的,我看有人拖着行李箱。也许,别的观众都被深空分裂吸引了。那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我们要为这些乐迷,奉献一场不虚此行的表演。” 赵潭一拍掌:“就是这个理儿!许老师都发话了,你们一个个都给老子精神起来,燥翻全场!” “没问题。”张天遥最先站起来,辉子用手势向许寻笙行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岑野也站了起来,只是他没有说话。尽管这样,浑身上下仿佛也带着平时那种冷酷决绝的气场。 许寻笙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两圈,没说话。 开始登场了。顺序照例是赵潭打头,岑野压轴。外面已经响起欢呼和掌声,虽完全比不上远处舞台的山呼海啸,却也热烈响亮。许寻笙走在岑野身边,看他表情,就怕这小子又犯浑,不过想想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还是扯扯他的袖子,说:“其实今天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我们还是支新乐队。” 他“嗯”了一声,却说:“可老子就是不爽。” 许寻笙居然很想笑,忍住了,说:“那你还想怎样?” 他倒是笑笑,抬手揉揉她的头发,说:“放心吧,我绝不会影响表演。只会化倔强为力量,顶多有点狂躁。” 天空已是纯净的墨蓝色,星光稀疏,远山模糊。灯光从头顶打下,许寻笙坐在他们最后方,抬起头,看到台下,确实人少,都没有站满舞台前方的空地。可是他们聚集在一起,全都是很开心、很期待的表情。而原处,那个更大的舞台,音乐声还在传来。 岑野转过头,与每个人眼神示意,也包括她。许寻笙微微颔首,扬手落下,旋律响起,贝斯吉他鼓声相合,台下的人开始欢呼,岑野一把扯下立杆上的麦克风,开始放肆歌唱。 …… 夜色渐深,音乐渐息,人群渐歇。 许寻笙弹下最后一个音符,放下手,抬起头。其他几个人也已停下。他们的心情,已变得充实而平静。他们也感觉得到,为数不多的观众,完全沉浸在他们的音乐中。于他们自己而言,今天又是一场熟悉的、圆满的演出。 在观众和工作人员的掌声中,本来他们应该就这样退场了,结束第一次音乐节之旅。大家都看着岑野,等着他向观众道别。 却没想到他站在麦克风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说:“喂,我想和你们——从各地赶来看朝暮乐队第一次音乐节秀的乐迷朋友们,做个约定。” “哇——” “好!” “说吧!” “说吧小野!” 所有人都大声喊道,此时这方舞台,分明已变成他们这群人圈地自萌的小天地。 许寻笙一直从侧后方看着岑野,看着他的侧脸映着光,有着温温柔柔清清亮亮的笑。那笑也让她感到安心,等着他将要说出的话语。赵潭他们,也都看向了主唱。 岑野拿下麦克风,慢慢吸了口气,就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然后他彻底抬起头,望着他们,露出个无比放肆乃至邪气的笑容,他说:“我和你们约定——明年这个时候,朝暮会再来江城樱花节,也请你们再来——”他伸手指了指脚下的舞台,说:“明年,这个音乐节,这里,你们,还有外面的所有人、音乐节所有人,将只看朝暮乐队!只看我!” 台上台下都是一静,所有人一惊之后,全都笑了,鼓掌欢呼喝彩,几乎所有乐迷开始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小野!小野!小野!” 赵潭几个听明白了,也都狂笑起来,赵潭一拨贝斯,发出一连串漂亮激昂的音符,辉子猛敲鼓槌,张天遥也立刻炫了一手吉他作为呼应。而许寻笙看到,岑野已经丢掉麦克风转身,朝她走来。 她看着他一脸沉静的表情,还有些茫然。他却已从键盘上抓起她的一只手,说:“傻愣着干什么,下场了。”好在舞台这一角光线暗,又有乐器挡着,应该是没人注意。许寻笙跟着他起身,走向台后。 身前身后都是人,到处都是夜色、灯光与流彩。许寻笙还处在他刚才那番话的余音中,人有些恍惚。却听他忽然开口:“刚才帅不帅?” 许寻笙说:“帅。” 他又问:“跟着这么帅的人去争夺全国总冠军,好不好?” 她说:“好。” 前面已经有工作人员迎上来,他们仿佛也都被岑野的话语感染,每个人神色也快乐的激动着,身后,其他兄弟也都跟了上来。 来到人前,岑野已松开了她的手,站在那里,和人寒暄。舞台后光线不好,只有稀疏几盏照明灯,他的脸模糊而好看,眉梢眼角隐隐带着放肆的笑,高瘦挺拔中带着几分清冷,仿佛人站在哪里,哪里就是他从不言败的主场。 许寻笙就站在他身后,依然在他惯有的“保护范围”内,她一直这么望着他,却不知不觉出了神。 她想,现在他还只是个在比赛中初初崭露头角的乐队主唱。现在他的音乐节现场,只有区区一百人跋山涉水赶来捧场。他这次表演分到的酬劳只有3千块,他在快捷酒店也住的自在逍遥。 可只有她最清楚,他潜藏的能量到底有多大。她已经无法想象无法估量,这样一个他,走到千万人面前唱歌时,又会发生什么? 现在他还年少轻狂,现在他还清清醒醒混混沌沌。等他于转身之间褪去棱角,沉炼光芒,成为一个成熟男子和王者巨星的那一天,这世上还有谁能拒绝他的笑? 第六十七章 初至北京(上) 朝暮乐队的几个人拎着箱子走下商务车,这是双马视频在北京郊区的一处基地。远远望去,周围是青山绿田,绿树成林。人家圈了一大片空地,中间有幢办公楼,还有几栋住宿楼,还有一些配套建筑。中间的广场上已停了几辆大巴车和商务车。还有一些乐手打扮的人拖着乐器在下车。 未来的一段时间,朝暮乐队也要跟他们一样,封闭住宿在这里,参加“超级乐队”杯赛的节目录制。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他们往签到处走去。许寻笙的箱子一路都被岑野拖着,他人高手长,一手一个箱子也轻松。在机场时,还心血来潮提议让许寻笙坐在他的箱子上,他来推。岑野姿势都摆好了,再次被许寻笙无情拒绝。 签到处就在住宿楼一楼。负责签到的头头,是个三十来岁的干练女人。穿件旧卫衣、牛仔裤,短发,脸庞清瘦,讲话也是利落有力的。她叫郑秋霖,胸前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导演”。 郑秋霖起初脸色严肃,看到岑野时,眼神稍稍有些变化。再听到他们报出名号“朝暮乐队”,郑秋霖笑了,说:“你们就是朝暮乐队。过来路上还好吧?” 张天遥先答:“挺好的,老师。”其他人也附和。 郑秋霖点点头,在旁边看着工作人员替他们办好签到、又发了参赛证和房卡,便说:“岑野和赵潭?”他俩点头,郑秋霖说:“跟我来一下。” 许寻笙几个不知道是什么事,就在原地等。他俩跟着郑秋霖,进了旁边的一间办公室,关上门。 郑秋霖自己坐下,见他俩还杵着,很浅地笑了:“坐吧。我是这次比赛的执行导演郑秋霖,长话短说:我知道你们一个是主唱,一个是队长,所以特意来叮嘱你们几句。朝暮乐队很有实力,导演组很看好。希望你们在比赛期间,好好发挥,把握住机会。我们也希望这次比赛,能够真的有实力新乐队出来。这样我们的节目也更有影响力和口碑。靠你们了!” 这话说得太给面子,岑野和赵潭都点头说没问题,并感谢。 —— 第35节 “录制协议看完了吗?有没有问题?”一名工作人员问。 许寻笙拿着她给的一叠纸,已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张天遥也看得仔细,辉子则无所谓,反正都是要签的。 许寻笙注意到,虽然一些条款用词苛刻严厉了一些,但也基本合理。譬如:如果在比赛录制期间和结束后三个月内,成员如果闯祸,或者传出丑闻……任何道德上的问题,主办方都可以立刻解除协议,并且有权追究法律赔偿;如果闯进前十,乐队半年内的商务合作必须由网站独家代理,收入五五分成,此后,同等条件下必须优先与网站签约合作;又譬如比赛全程,只要不涉及个人隐私,主办方都可以随意拍摄视频并剪辑使用素材。这条规定让许寻笙稍稍不适,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过了一会儿,岑野和赵潭出来了。看到他俩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张天遥问:“什么事?”周围还有别的乐队,岑野笑笑不吭声,走到许寻笙身边,接过她手里的协议看了看。赵潭笑着答:“好事。”压低声音:“导演说对我们寄予厚望。” 张天遥和辉子也笑了。 岑野看了两眼协议就放下,问许寻笙:“你看完了?” 许寻笙点头。 “那行。”他提起笔就签下自己的名字。 许寻笙小声说:“你自己不看看吗?小心今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他说:“你卖啊,你舍得卖,我自己装袋。” 许寻笙:“……” 来到宿舍楼,许寻笙进到房间,里面已经住了个女孩了,正坐在床上,看着手机上什么视频,哈哈大笑。看到许寻笙,她抬了抬头:“呦!” 许寻笙点点头:“你好。”把自己的东西拉到另一张床旁边。 女孩看起来二十出头,个子不高,但是四肢修长。穿了件露脐的毛衣和短裤,一头中长的红发,长相亦靓丽,对许寻笙说:“哇,你看起来好秀气——唱民谣的吧?” 许寻笙心想,唉,摇滚。嘴上答:“我是键盘手。”女孩:“哦。暴枫乐队,贝斯手,阮小梦。” 许寻笙:“朝暮乐队,许寻笙。” 简单打过招呼后,阮小梦继续沉迷于手机游戏。许寻笙稍作安顿,把自己带来的枕套、床单铺上,就有人来敲门了。 阮小梦去开了门,许寻笙听到她问:“帅哥,有什么事?” 然后就听到岑野平淡的嗓音:“我找住这屋的另一个人。” 许寻笙走过去,就看到阮小梦抄手倚在门边,一条白嫩匀称的腿抬起踩在墙上,拦住岑野,似笑非笑地说:“哥哥,找人就找人,要这么酷吗?” 岑野双手插裤兜,视线跳过那条腿,抬头看见了许寻笙,懒懒地笑了:“哥也是你随便叫的?” 见许寻笙过来,阮小梦自然放下腿,许寻笙看到她微微泛着绯红的侧脸。不得不承认,岑野的皮相气质,一瞧之下,确实会让每个年轻女孩都刮目相看。 阮小梦说:“你男朋友啊?” 许寻笙:“不是。” 岑野跟没听到似的,等人走到自己身边,说:“去吃饭。” 许寻笙跟着他往电梯走,却听到背后阮小梦又喊道:“喂,你谁啊?” 岑野头也不回:“朝暮乐队,岑野。” 进了电梯,许寻笙便看到这家伙原形毕露,他在陌生人面前的酷样消失了,双手食指开始在口袋外乱点,很闲不住的样子,问她:“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 岑野便笑笑,又说:“不知道吃的怎么样。老子是什么都能吃,万一伙食差,你别挑食,怎么也给老子吃饱,啊?” 许寻笙:“好。”心想,他现在好喜欢管东管西啊。又想,他越来越喜欢笑了。 餐厅就在楼下,今天安排的是自助餐。许寻笙跟着岑野进去,才发现人已经很多了。她都不认识,就跟着他走。反倒是早已坐下的辉子、赵潭他们,在和一些人打招呼。 第六十八章 初至北京(下) 满屋都是乐队,那感觉也挺特别的。一看就是一类人,气氛热闹、随意又放肆。许寻笙刚坐下,就注意到有另一队熟悉的人进门了。他们显然是老资格老面孔,因为不少人立刻和他们打招呼。 “黑格悖论?”辉子吃惊地说,“他们怎么也来了,不是淘汰了,后来也没接受名额吗?” 赵潭说:“我听说,后来是总决赛官方出面邀请的,他们就来了。” 辉子:“卧槽,面子够屌的。” “挺好啊。”岑野说,“他们也来了,更有意思。”说完就站起来,和黑格悖论主唱大熊打招呼。大熊身后依然跟着那群沉默的理科老爷们儿,看到他们,大熊依然是那副天塌下来都不会皱皱眉的样子,和岑野击了一下掌再握拳,目光扫过众人,在许寻笙身上一停,微笑点了点头。 许寻笙也颔首。 他们去别桌坐下了,大家都已开吃,气氛很热闹。许寻笙也去拿吃的,一路碰到不少陌生男人,都多看了她两眼,有的立刻让开请她先取食物,有的开口打听她哪个乐队的。她一一礼貌作答,虽然稍感意外,但也没有在意。 许寻笙正站在汤罐前,给自己盛碗汤,听到旁边有道低沉温和的声音:“你现在是弹古琴,还是弹键盘?” 许寻笙转过头去。 大熊穿着深色连帽衫和黑色长裤,个子高,身材结实,看着比这大半个屋子的毛头小子和非主流青年都要沉稳冷峻。他的脸并不十分漂亮,但棱角干净分明,肤色略深,是那种很有男子气的长相。许寻笙对他一直印象不错。上次两队交锋后,他们乐队作出的表态,令她甚至还对他有了几分欣赏。 于是她微微一笑:“键盘。” 大熊其实上次比赛就注意到这个女孩了,当时匆匆一瞥,比赛又紧张,只觉得长得不错,气质出挑,技术更是惊人。也没多留意。这次来,心态更闲适,如今遇到了,自然要多看两眼。 见她并没有表现出反感自己的搭讪,大熊自然而然也拿起个碗,跟在她身后,一边舀汤,一边说:“上次你的古琴跟乐队简直绝配,我死得不冤。” 许寻笙抿嘴笑了。这男人心怀坦荡,讲话也不会无趣,她对他印象更好了几分,说:“你别谦虚,上次我们也是险胜。” 大熊更觉得这个妹子性格不错,笑笑,嗓音略低,说:“也不知道这次比赛会不会遇上,说实在的,我不太想和你们队对死磕。” 许寻笙莞尔:“我其实也不想,应该没那么巧吧。”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沿着餐桌取食物,大熊便亦步亦趋跟着她。许寻笙打开一个餐架,结果盖子又自己合上了。大熊已伸手过来,替她扶着。许寻笙说:“谢谢。”夹了之后又问:“你要吗?” 餐架里是水煮西兰花,大熊本来不想吃的,话到嘴边,眼睛却看到了她拿着餐夹的手,手指一根一根细长白皙,即使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也显得很秀气。 他说:“来点。” 许寻笙给他夹完,他也放下盖子,周围人多,又有点吵,大熊这么跟着她,发觉她周身气质始终宁静的像是一个人在行走。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安静了几分。 他问:“你为什么会去一支摇滚乐队?”她这么一个人,跟朝暮跟朝暮那帮怼天怼地的小子,实在是不太搭。 许寻笙答:“朝暮是什么风格的乐队并不重要。” 大熊一愣,笑了。 许寻笙看着满盘的东西,心里却想:吃这么多,小野应该不会再念叨了,最近这小子有点婆婆妈妈。想到这里,忍不住一笑。 大熊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她穿得很素净,却难掩身材苗条玲珑。乌黑的长发带着点微卷,散在肩头,白玉似的一张脸隐隐带着莹莹光泽,那唇却是嫣红饱满。当她笑了,便显出十分清艳又纯净的颜色。 大熊看了一会儿,移开目光。 岑野有点饿了,埋头大吃了一番,又和旁边几支乐队的人聊了一会儿,不经意间抬头望去,却恰好看到那头熊杵在许寻笙身边,两人在说着什么。 岑野手拿一只鸡腿,慢慢啃着,一直盯着看。心想他们俩又是什么时候有交情的?大熊跟老子的许寻笙,有什么可聊的? 足足三分钟后,才看到许寻笙折返回来,大熊还很不要脸的跟着,和她说了两句什么,直至她都快走回这张桌子了,大熊才折去自己那一桌。岑野眼看着许寻笙在自己身旁坐下,她倒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样子。 许寻笙开始慢条斯理的吃,听着张天遥赵潭他们在聊天。吃了一会儿,察觉身边的人一直没吭声,也没参与兄弟们的瞎聊,微感意外,抬头看去,岑野已经没吃了,又是一副懒懒冷冷的样子,点了支烟在抽。 许寻笙:“在想什么?” 他笑笑,吐出口淡淡的烟气,手往她椅背上一扶,说:“在想老子歌唱的好,又年轻,人又帅皮肤白,还纯情清白,一般人没法儿比。” 许寻笙:“……” 小野又犯病了,不要理他。 过了一会儿,却听到有人在身后说:“我来和美女敬个酒。”朝暮乐队的人都抬起头,许寻笙看到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站在身后,黑衣黑裤板鞋,长得不错,端着杯酒笑嘻嘻的样子。 来人大概和辉子他们熟,打了个招呼,又对许寻笙说:“你们乐队什么时候多了这个美女,我看过你们的比赛视频,古琴、键盘……你太牛逼了!”然后就和许寻笙一碰杯,干掉了。许寻笙礼貌地端起茶,喝了一口,微微一笑。 那男人看她冷冷淡淡的样子,更加心痒痒,又和赵潭、岑野、张天遥一一喝了酒。许寻笙不想被那人一直偷偷打量,起身去拿水果了。那人立马就在她的空位坐下,把辉子的肩膀一勾,说:“哥们儿们,给句明白话,她有没有男朋友?” 满桌人都不说话,岑野吸了口烟,把烟灰往桌上一嗑,脸色更臭了。但也不想跟这种哪里跑来的苍蝇,说半点许寻笙的事。辉子笑笑不说话,那人不死心地又问:“腰子,你说呢?”得,跟张天遥也认识。 张天遥也是心血来潮,瞟一眼岑野,心里好爽,答:“据我所知——没有。” “得,给个准信就好。老子也算是先来你们这里拜过码头了啊。”那人心满意足地走了。辉子和赵潭都快憋不住笑了,就听到岑野不冷不热地说:“腰子,你以为她还能保持单身多久?” 张天遥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依然无所谓地笑。辉子却凑到岑野耳边说:“小野,别装逼了,你完了。” 岑野斜瞥着这小子。 辉子得意地笑着说:“没听过一个说法吗?”他斟酌了一下词语:“男人,骨子里就喜欢端庄又骚气的女人,更何况搞音乐的。许寻笙一手琴弹得那么燥,人却玉洁冰清得要死。刚才我看到,好多主唱啊吉他手啊,都在看她。你完了,哈哈,好多人要和你抢了。” 第六十九章 不问方向(上) 第二天一早,朝暮乐队在一间指定办公室集合。来基地的第一项任务,不是别的,而是拍摄乐队介绍的短视频,供节目使用。 执行导演郑秋霖也到了,此外还有一名女责编和一名摄影师。不过郑秋霖就是来对这支重点队伍看一眼的,交代两句之后,她就去别的组了。 几个男孩以前除了偶尔打早工,没有起这么早的。许寻笙环顾一周,发觉他们每个看起来都呆呆的,好像还在梦游。岑野最明显,一小撮头发还竖着,乱糟糟的,白生生一张脸,很难得看着有点傻。许寻笙多看了好几眼,心想他帅,这样居然也好看。 女责编倒没说什么,相反态度很温柔亲切,把一些卡片分发给他们,说:“我给你们做了些台词,你们可以照着背下来。如果有觉得不合适自己的,也可以修改。只有一个目标:尽量展现你们每个人的特点,与众不同之处,还有你们这支乐队的特点,力求让观众眼前一亮,关注到你们的表演。” 众人点头说好。 许寻笙拿起自己的那张一看,半阵不说话。刚想拿起笔修改,已经被身旁人抢了去,许寻笙:“还给我!”岑野把她乱抓的手给拦住,已低低念了出来: “特立独行的我,与众不同的女孩。 一手键盘,比男人更狂野,比女人更柔情。 你,想要一睹我的风采吗? 我是朝暮乐队,捍卫者——许寻笙。” 他转头看着她,用背挡住别人的视线,眼睛里拼命忍着笑,压低声音:“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狂野的一面?” 许寻笙亦是无可奈何地笑,伸手要夺回卡片,两人的手都在桌下,他一把抓住她的,掐了一下。居然有点疼,许寻笙不可思议地瞪他一眼,想也没想抬腿踩了他一脚。明明也不是很痛,他却动作很夸张地一下子弯下腰,作出痛苦表情,皱着脸低头看她,眼睛里却全是笑。 许寻笙:“幼稚。” 他说:“老子幼稚怎么了?你比我好到哪里去,还踩人呢,卧槽下手这么狠!” 简直贼喊捉贼,许寻笙不想理他了。他看她转过头去,又凑过来,把自己的卡片递给她:“给你看我的还不行吗?扯平了。” 许寻笙努力还冷着脸,到底忍不住,伸手接过。他在她耳边低低笑了,笑得她脸有点烫。 “我是岑野,人们都叫我小野。 我站在任何地方,都不曾忘记歌唱。 第36节 也热爱看到你们为我的歌疯狂。 一路走来,申阳区冠军、最佳主唱、最佳原创…… 都已经在我身后。 今天我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标—— 全国总冠军。 我的音乐梦想王国,无边无际。 只愿朝朝暮暮,你们愿意陪我共度。” 还真的不错。许寻笙点头,想了想又说:“提总冠军……会不会太狂了?” 岑野看她一眼,说:“老子为什么不能狂?” 许寻笙:“……”好吧。 但她的词,却需要重写了。她拿起纸笔斟酌,岑野又读了一遍自己的,还是觉得满意,抬起头看向责编,恰好她也看着他,目露微笑。于是岑野扬了扬手里卡片,说:“谢了老师,我很喜欢,一个字不用改。” 那责编也就二十四五年纪,听到他这么说,笑得更开心,脸都有些红了,忙说:“太好了,小野老师,你喜欢就好。我也是希望自己能够把握你们每个人的特色,尽量吸引观众。” 岑野又对她一笑,低头就对许寻笙说:“我靠,她叫我老师。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叫老子老师。以后老子跟你一样了!” 许寻笙说:“说不定她是你的粉丝。” 岑野看着她低头专注的模样,说:“有可能。” 她继续修改,岑野拿着卡片默念,忽然又听她说:“你来这儿还挺招别人喜欢的。” 岑野看着她。那张脸白而素净,神色自然恬静,眉眼低垂,仿佛只是非常无心的话语,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把卡片在手掌里转了两圈,答:“我又不稀罕那些。” 她的嘴角似乎微微往上翘了一点,可她的样子看起来太专心了,手中的笔还在纸上画了几道,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岑野笑笑,说:“我可没你招来的人多。” 许寻笙笔一停,很奇怪的看他一眼,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岑野隐隐不爽了一整晚的心思,被她就这么噎了一下。再细细一琢磨,舒爽之情油然而起。很好,他想,你就保持这么呆萌的状态。虽然对老子迟钝了点,对别人则直接无视。算起来还是老子赚了。 于是心情很好地又摸了一下她的头,说:“逗你的,快写,别磨蹭。” 大家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台词也都修改后和责编确认了,张天遥自告奋勇第一个拍摄。其他几个都还没上过镜,往后缩着,自然求之不得。 倒是辉子看了眼张天遥单独和责编走在前面,有说有笑的样子,说了句:“腰子最近活跃得好像发春啊。” 赵潭也感叹道:“腰子现在比咱们上道多了。喂,你也学着点。”后面这句话是对岑野说的。 岑野正和许寻笙落在最后,随手惹她呢,闻言说:“只有别人学老子,没有老子学别人。” 许寻笙小声说:“别那么嚣张。”结果又被他用手轻轻掐了一下后颈。 景选好了,在楼下花园一角。背景里蓝天白云,鲜花盛开,倒也优美。摄影师围绕着张天遥开始追拍。只不过这小子虽然刚才谈笑风生的样子,此时却明显有些紧张。动作像是提前想好了,却透出股僵硬。于是责编皱眉喊了几次卡,把朝暮其他几个人笑得肚子都痛了。惹得张天遥狠狠瞪他们一眼。 好在责编和摄影师经验都很丰富,指导了几次后,张天遥的状态终于变得不错,也录到了让人基本满意的视频。 阳光下,那个俊朗的长发男孩,笑得灿烂纯净: “我是张天遥,所有人叫我阿遥。 为了追逐音乐梦想,我从北方,来到南方。 一把吉他,永远燥翻全场。 拿冠军是我的梦想,但我永远会一步步踏实走好脚下的路。” 然后他对镜头比了个帅气的手枪姿势: “来看我的表演,带你给最嗨的夜晚。” 几个男孩都鼓掌吹口哨,责编也很满意,说:“你的片段可以作为乐队视频的开头,一下子就能抓住人的眼球。” 张天遥双手插裤兜里,走回乐队中间。尽管做出一副很镇静的样子,可他的脸却还有些红,眼睛里掩不住高兴和得意。 辉子嘀咕:“喂,这家伙把自己当头牌了。” 岑野和赵潭却完全不在意,都拍拍张天遥的肩,夸他干得不错。 张天遥的眼睛里还在闪光,这时和许寻笙对视一眼,神色淡淡地移开。 许寻笙却在想刚才镜头下那个男孩。 自从申阳比赛之后,乐队的集体活动,聚餐、玩乐之类的,张天遥就很少参加了。虽然每次排练从不迟到早退,与乐队共同进退。许寻笙总感觉,他整个人的气场态度好像都有些微妙变化。似乎跟大家之间,都隔了层什么。 不过刚才录视频时,她最初认识的那个开朗、自信、热情的男孩,好像又被责编逼出来了。那些稍微冷漠、抑郁的气质,在阳光下一扫而光。以至于此刻张天遥虽然又故作沉敛,但眼里的热意分明还没褪去。 如果通过这次比赛,能让他解开某些心结,找回原来的那个最明快的自己,许寻笙想,那就太好了。 第七十章 不问方向(下) 辉子自己想了个拍摄场景,责编他们居然都觉得不错。其实也很简单,很本色出镜。 辉子坐在架子鼓后,打了一遍激烈的旋律,抬起头,配上旁白。最后他拿着鼓槌做了个飞翔的手势。 “鼓手,辉子。 乐队的节拍和脉搏,在我手中。 我是沉默的守护者, 战斗中的重型坦克。 音乐就是我的全部。” 这段台词是他和责编一起想的。看着这瘦瘦的貌不惊人的男孩坐在鼓后,尽管明显有些紧张,却目露最大的虔诚。大家都安静听着,待他录完后,赵潭和他击了个掌,说:“干得漂亮。” 赵潭选择的场景最简单,就是站在房间阳台,往外眺望。 许寻笙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低声说:“我本来想选这个场景。” 岑野一想就明白过来,这家伙哪怕拍自我介绍视频,也希望低调普通到没人注意。倒是和生性木讷的赵潭选择的场景一样了。岑野嗤笑道:“就你俩闷骚。”又想起以前在机场,有粉丝以为她和赵潭是一对,顿时感觉不对了。想了想又说:“其实我也挺闷骚的。” 结果许寻笙笑了,看着他,眼睛里是非常明亮戏谑的笑,说:“太谦虚了,你那是明骚好吗?” 岑野低声说:“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老子都认。” 许寻笙耳朵里就像有根弦轻轻跳了一下,转过头去,没再说话。 接下来就是许寻笙拍摄。 之前他们几个还算安分,在别人拍摄时顶多窃笑,或者低声嘀咕。现在她要上场了,几个人却全都开始放飞自我。 辉子说:“哎呀呀,咱们老板娘要上场了,别紧张,怎么拍都是你最美!” 赵潭淡淡一笑:“古墓派传人终于上场了,好激动。” 张天遥也笑:“放松点,别紧张。” 责编们全都被逗笑了,镜头也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许寻笙的脸泛起一丝红晕,最后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意识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岑野。 他今天居然破天荒没有和大家一起嘲笑她,稀奇。 却见他站在众人身后,倒是一副平静表情。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勾唇一笑,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 许寻笙没看懂,然后就被责编带去镜头下了。 岑野却想,她懂了。 我在,一直看着你,别紧张。 镜头对准许寻笙,责编犹豫了一下,问:“能把帽子摘掉吗?” 许寻笙没吭声。 责编笑了:“这么漂亮一张脸,不露出来多可惜啊!” 许寻笙却也笑了,并没有取下帽子,而是答:“他们才是乐队的主角。” 责编眼睛一亮,看了眼摄影师,摄影师会意点头,示意这句话也拍下来了。 最普通的舞台幕布前,风吹起一片片白色纱帘,也吹动许寻笙的长发,帽檐下隐约的侧脸。 她的嗓音清澈、徐缓、平静: “我的人生中, 没有什么,比音乐更温暖。 这条路上, 没有谁,比你们更重要。 我是键盘手小生。 站在舞台小小角落, 陪你们南征北战,不问方向。” 所有人都安静着。哪怕许寻笙说完了,责编轻轻叫了声卡,摄像师放下镜头,看着那个轻轻将一缕长发挽到耳朵后的女孩,也没有马上出声。 她的声音很低沉,像只是在慢慢对你述说心事。可你听完后,却仿佛跟着她那简单的几句话,心情先是宁静,然后慢慢激昂,最后感觉到隐隐的热血,在流淌。可你再抬头看她,却只发现她的神情平静得很,没有半点刻意的蓄意和煽情。于是你明白,你其实是被她感动了。因为她那怕录制台词,也是至真至诚,没有半点伪装和刻意。 尤其是责编,拍过的宣传片也算是无数了,今天竟被一个女孩寥寥几句话给戳中心情。更何况她转念一想,乐队其他几个人都卡了好几遍,只有许寻笙,一遍过,她挑不出任何毛病。本来她对这个低调的“小生”,确实没什么印象。现在却知道了,这支乐队每个人,都不简单。 许寻笙走回他们中间,脸终于还是有些许绯红。那几个男孩都感觉心头热热的,说不出哪里好,就只是夸赞她:“说得真好!”“对,听着挺感动的。” 许寻笙吁了口气,于是跟着大家又转战下一个拍摄点,也就是岑野的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发现这家伙一路沉默。转头望去,他不知在想什么,见她注视,也没露笑意,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许寻笙:“怎么啦?” 他眼里终于隐隐有了笑:“怎么突然当着全国观众的面表白了?” 许寻笙:“……我哪里表白了?” “我们对你而言最重要。”他慢慢地说,“你想跟着老子南征北战,不问方向。这话我记住了,落地生根,全国观众都是见证。以后老子去哪里,你都要跟着,不能再反悔了。” “……”许寻笙下意识反驳,“我说的是乐队,不是你!” 第37节 岑野看她一眼:“乐队是跟着谁的?” 许寻笙不吭声。 他低头凑过来:“是不是老子?你说跟着乐队,是不是就是想说要跟着我?” 许寻笙一把推开他那张脸,走了。 岑野是最后一个录制的,也是压轴。责编建议他的拍摄地点,也是最终的舞台上。 其他几个人都坐在台下。出乎意料,责编显然对他的拍摄更重视,不仅叫来了灯光师专门为他打光,还叫了名化妆师过来。不过岑野看一眼台下窃笑的兄弟们,说:“老师,我就不化妆了,他们都是素颜,风格统一,我还是素颜吧。” 责编也没有强求。 看着灯光、音响人员都在调试,化妆师虽不给岑野化妆,却也给他吹了个头发。赵潭微微笑着,张天遥没什么表情。辉子则快言快语:“他们果然还是对小野最重视。” 许寻笙却没有顾及到这些。她看着岑野,想的却是他刚刚说的哪句话,脸稍稍发烫。自从再次回湘城到现在,岑野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没有那么多玩闹意味,虽然有时候说话还是没头没脑,可是…… 她再度抬头端详着他。这时拍摄已经准备开始,他站在麦克风前,灯光在他身后渐次亮起。最后整个舞台暗下来,只有他站在光源中心。 他全身染上淡淡的光晕。那光落在他的发梢,也落在光洁的额头与修长指尖。当他沉静时,整个舞台仿佛都寂静下来,听他号令。他的身姿挺拔清峻,面容纯洁无暇,如同神祗少年。 那怕朝暮的人已在舞台上看到过他千百遍,此时也依然忍不住屏住呼吸,沉默不语。 他轻轻一笑,抬起头。 那莹亮璀璨的目光,像是注视着台下每一个人,又谁也不曾真的让他在乎。甚至连许寻笙,此刻都捕捉不到他眼中的所有。 然而他的眼睛里,却包含了一个男孩所有的孤独、放肆、热爱与一腔温柔。 当他开始唱歌,这一切即将开始。 即使是许寻笙,心脏也抑不住地混乱跳动。 天之骄子,一身锋芒。没人可以与他相比,也从来没有人可以真正阻挡他的路。而她即将眼看着他,展翅高飞,从此不再回头。 第七十二章 功名利场(上) 导演组把所有参赛队伍的短视频拍完,还需要几天时间。所以这段时间,朝暮乐队可以自由安排,为正式比赛做准备。 导演组也跟所有人通知过,基地多媒体大厦里的数间排练室,大家都可以使用。但是要友好相处,不能起争执。 于是朝暮乐队内部经过严肃讨论,觉得几个男人都起不了早,起早了影响他们一整天的心情和状态,得不偿失。最后决定由每天早上6点闻鸡啼而起的许寻笙来占座,他们上午10点前一定从床上爬起来排练。 许寻笙自然无所谓。对她而言,排练室比房间更清静宽敞。 于是这天一早,她踏着晨雾,走进多媒体大厦,迎面却碰到几个别的乐队成员,打着哈欠往宿舍楼走,看样子竟是熬夜在排练。许寻笙心头一凛。又有几间屋子里灯火通明,摄影师和责编还在剪辑制作,显然也是通宵了。许寻笙心中肃然起敬。连带着自己的占座行为,也觉得更有热情和意义了。 上午九点。 大熊推开一间排练室的门,毫不意外地看到里头又有人了。不过看清独坐那人后,他倒是没有立刻转身离开。 窗户全部被打开,这个女人很爱新鲜空气,屋子里一点烟味儿吃食味儿都没有。阳光暖暖和和的,照得她仿佛也闪闪发光。她披着件开襟毛衣,里头是白衬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模样依旧清秀而不失灵气,那轻咬笔头的动作却有些孩子气。 屋里虽只有她一个,其他四个座位前,却都放着书、笔、纸杯之类的。其他人呢? 大熊敲敲门。 她抬起头,看着他,似在打量,一时没说话。 大熊不明白她为什么今早要这么看自己,也没有像之前嫣然含笑,好像带着点……戒备?他走过去,拉了把椅子坐下:“这么早?” 许寻笙点头。 “你们乐队其他人呢?” 这才看到对面的女孩稍稍露出几分窘色,想了想,才说:“他们还没起来。” 大熊顿时明白了,失笑:“你是来占座的?”难怪搞这么大一个空荡荡的阵仗。又想,朝暮那群小子,派个女人大清早辛苦占座,真不够爷们儿。要是在老子乐队里,哪里会让她干半点这样的事,一群老爷们儿哄她护她都来不及。 他这么想着,也不吭声,但也不想就这么马上走了,便抬头在训练室里扫视一圈,四处看看。 然后就看到许寻笙一直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珠几乎跟着他转,他有点搞不明白她现在的眼神,便径直问:“你看我干什么?” 许寻笙欲言又止。 这时黑格悖论另外两个成员,没看到大熊,也找了过来,见他在里头,推门进来。大熊刚想给许寻笙介绍,结果就看到她神色微变,终于说道:“你们不可以抢我的房间,那样很没有风度。” 大熊倏地笑了。这才明白过来自从自己踏进这个房间,女人一直看自己是为了什么。是怕他赖着不走呢。 许寻笙看他一直笑,而他身后的两个弟兄面面相觑,她也有点不好意思。大熊笑完后,说:“我还能跟你一个女人抢?把我大熊当什么人了?就是看你在里头,进来打个招呼。” 许寻笙的脸微微一热,说:“哦,对不起。” 那两个乐队成员见状笑笑,又出去找别的空房了。 大熊却说:“你道歉干什么?” 许寻笙一笑,不说话。以为他也要跟他们一起走了,结果他去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望了几眼,说:“好字!” 许寻笙不喜欢被不熟的人看到自己的曲谱,轻轻合上,说:“没那么好。”低下头,却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子。 大熊又看她一眼。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任何一个动作、一句简单的话语,都带着某种轻轻柔柔欲语还休的味道。她和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比他在书上读到过的古代仕女还要婉约轻盈,如同一轮汪汪的明月,照在男人的心上头。 然而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他和曾经谈婚论嫁的女友,分手已经五六年了,一直没谈过,也没那个心思。渐渐的,过去的伤痛,好像也被时间这个大利器给抹平了。只是想要再碰到个能心动的女人,自己也知道难了。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运气,或者就要这么不痛不痒过一生了。 许寻笙却像是从一个更美好宁静的地方走来,整个人淡淡的,并不浓墨重彩,也没有太多动静,却是这么多年来头一个让他感到舒服的,并不想要抗拒的。 “这么早过来,吃没吃早饭?”大熊注意到她面前只有一杯清茶。 他一问,许寻笙才觉得有点饿了,但也不太在意,摇头:“待会儿再去吃。” 大熊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个面包,放她面前:“吃吧。” 许寻笙说:“不用,谢谢,你自己吃吧。” 大熊的手往她身旁桌面一撑,笑道:“不敢吃?我又不会下毒。” 许寻笙失笑:“我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想法,但是你自己……” 大熊说:“我在餐厅吃过了,这是零食。既然都是朋友了,就不要太客气了。” 于是许寻笙也就不再坚持,拆开面包小口咬着,又向他道谢。 大熊说:“不用道谢,我也有事想拜托你帮忙。这会儿排练室都没了,等你们训练完了,可以不可以通知我一声,我们接着来用这间?” 许寻笙自然说没问题。 大熊已把手机递过来:“你的号码?” —— 岑野本来今天打算早起的,闹钟都定了6点整,想着搞不好还能在许寻笙房间门口来个偶遇。再一起走去训练室,天还没亮乌漆麻黑,简直完美。哪知醒来已是9点多,闹钟不知道什么时候响过又被自己拍掉。 他默默地和赵潭到楼下飞速吃了早餐,又拎了袋小笼包,给许寻笙带着。不过让人不太自在的,是一架摄像机,从他们出门就开始跟拍。 一推开训练室的门,岑野就望向许寻笙,也懒得管旁边的摄像机拍到什么:“喂。” 许寻笙抬头看着他们,微微一笑。摄像机也对准了她,而她扫了一眼,神色平静。 第七十三章 功名利场(下) “这架势。”赵潭看了眼屋内摆设,笑了,“搞得像四国会谈一样。”岑野看了也想笑,心想这样一本正经规规矩矩地占座,搞得像大学上自习似的,除了许寻笙没别人了。她总有办法不食人间烟火地可爱着。 岑野走到她面前,放下包子,却瞥见个面包,包装袋拆开吃了一半。 他顺口问:“哪儿来的面包?” 许寻笙答:“刚才大熊来了,给我的。” 她言简意赅,听在岑野耳里却包含了很多讯息。尤其大熊这个绰号,他怎么觉得……她叫得还挺熟的?今早?多早?那头熊居然跟来了?聊了多久?看样子聊得还不错……这些念头一旦展开,岑野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他不说话杵在哪儿,赵潭如何看不出这小子从来占有欲就超强。眼看摄像机还拍着,他把岑野往旁边一带:“坐下啊,许老师辛苦给我们占的座儿,还不领情?” 许寻笙看着他带来那袋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心头一暖,拿起开始吃。岑野看到,心头舒服了几分,毕竟许寻笙的胃口就那么大,吃了包子哪里还容得下干瘪瘪的面包呵呵呵。他又翻了两下面前的歌谱本,伸手把那半个面包拿过来,说:“这个你不要了吧,给我吃。” 许寻笙睁大眼看着他把那半个残包三两下塞嘴里咽下去。想起不久前,这家伙还信誓旦旦,自己从不吃别人剩的,第一次吃女人剩的东西云云。现在…… 面包并不好吃,岑野吃得也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有些幽沉地望着她。许寻笙差点噗嗤笑了,低声说:“不想吃就别吃,我中午再吃掉,不浪费。” 他用同样低的声音说:“不行。” 许寻笙的心头一跳,低头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手机,不说话了。 这两人很有分寸,声音小得只有旁边的赵潭听见,坐在房间一角的摄影师这时在喝水休息。赵潭听得也是心头发跳,心想卧槽啊卧槽,虐老子他们现在是不是毫无罪恶感了? 没多久辉子和张天遥也来了。摄影师坐着没走,看样子还要拍一段他们的排练。 大家简单讨论了一会儿,都觉得用去年战胜黑格悖论那首《城兽》,作为舞台初秀曲目。那首歌整体都很好,也稳当,而且对于全国观众来说,是新的。 接下来就是讨论歌曲是否还要做适当的改编调整。 张天遥率先笑着说:“我有个建议——要不要在歌曲里加入点别的元素?” 摄像机又举了起来。 赵潭:“比如?” 张天遥说:“《城兽》整首歌比较激烈,但也有点沉重。这个节目说到底是娱乐节目,我觉得加点轻松快节奏的东西比较好,调节中和一些。譬如说,一段说唱?” 大家都静了下来,一是没料到他会提着个建议,二是在思考他说的这段话的可能性。 岑野说:“要我唱rap?以前没有尝试过。” 张天遥顿了顿,说:“其实并不难,很容易上手,我也可以唱,这样两段衔接也不会有问题。譬如在你唱完第一遍高潮’我就是让你害怕让你热爱的兽,城市听到我的怒吼’,我立刻加入这样一段rap……” 张天遥徐徐哼唱起来: “呦、呦、呦,哦耶, 我走过许多路看过许多日出, 古曲在我心中美景在我眼中呐喊在我耳中,哦耶。 听你的看你的许你的欠你的我都不曾忘记过, 只要你陪我看这山起潮落陪我成为远古的兽成为这城市的传说……” 第38节 他的嗓音条件还不错,虽然跟岑野没法比,但拿出来也是悦耳的。此刻他唱着rap,节奏饱满,吐字快速清晰,明显提前练过。 摄像机记录着所有人的表情变化。 只是他刚唱完一段,岑野、赵潭和许寻笙已同时开口: “不行。”“不行。”“不好。” 辉子一看大家,不说话了。 张天遥也有片刻沉默,俊脸终于有点红了:“怎么不行?” 岑野慢慢地说:“腰子,你想创新不错,不过这么搞,有点不伦不类,跟老子原来的曲子,一点也不搭。” 赵潭倒是笑着,说:“其实我觉得腰子这段旋律本身不错,挺有节奏感,有热情。不过确实是另一种风格,跟原曲不太好融合。或者腰子,我们再想点别的试试。” 张天遥笑笑,余光瞥见摄像机正对着自己,点头说:“可以,我也只是提建议。” 大家又都望向许寻笙,她神色认真地说:“我同意小野的话。这段歌词本身写得……含混不清,而且也只是在重复之前歌词里表达过的意思。原来的曲风浑然一体,加了个这个反而会削弱整体力度,不合适。” 张天遥没说话。 这时岑野却说:“这首歌不合适,有歌合适。那首《昨天从你家窗前经过》,偏流行风格,比较轻快。腰子你试试写段rap,后面比赛很可能用到。到时候大家觉得没问题,你写的部分就你唱。” 赵潭和辉子都表示这样更好。 张天遥终于勉强笑了,说:“好。” 许寻笙看着岑野。他讲这些时,神色平静,每句话似乎都经过了思量。而且三两句话下来,也确实全了张天遥的面子。不止是面子,还有里子。张天遥想要在乐队占据更多露脸机会,谁都看得出来。而他已经是乐队第二号人物,要占机会,自然就是从主唱这里拿。而岑野的反应是,既不让张天遥乱来破坏乐队整体表现,又真的找出个更合适的机会给他。 他是真的够义气,也是真的够爷们儿。许寻笙唇角微弯,心想他一直倒是不算吹牛。 岑野很快察觉到许寻笙一直望着自己,眼中像有波光闪动,微微含笑。他什么时候被她这么放过电了,心晃了好几下,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哪里讨得她欢心了,才给这么大的甜头。于是牢牢地也盯着她,结果没多久,她倒是先露出些许不自在的表情,低下头。 换岑野笑了。 摄影师倒没有注意到两人间这么细小的互动,他的注意力全在张天遥的脸上,将他每一个期待的、失落的、平静下来的表情全都记录。 此外,还有身为主唱的岑野,提出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时,那沉稳果断得让人眼前一亮的气质。 —— 这天晚些时候,有关朝暮乐队的视频集,直接送到了执行导演郑秋霖眼前。 和她一起看视频的,还有另一个人——网站副总裁、首席内容官、本次节目总导演梁世北。 梁世北四十多岁,个头不高,相貌看着严肃而富态,戴一副黑框眼镜,目光极亮极沉。手里抽的是口味比较重的雪茄,脚下踩的是双看着极不起眼的高定鞋。 郑秋霖坐在他边上,拖动鼠标,把一些片段给他看。不仅看了乐队宣传视频粗剪,众人的日常起居、相处画面也看了,甚至包括今天白天他们的争执。当然,朝暮之前在申阳区和湘城区的一些比赛片段,他们早就看过了。 他们要了解的不仅是乐队实力,每个人的实力,还有每个成员的个性、潜力,才能判断这些,有没有红的潜质,值不值得他们去关注。 梁世北看了一会儿,笑了,说:“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郑秋霖答:“肯定红。” 梁世北:“你倒是直接。确实,这几年要红,才华反而没那么重要。但他们的主要成员偏偏什么都有:颜值、个性、气质、才华……还有内部隐约的小争斗,每个人的不同个性,都是我们可以做文章的点。节目做出来,观众会很喜欢的。” 郑秋霖点头,表示记下了。 梁世北的目光又回到画面上,说:“尤其是这个小野。其他几个人也是运气好,和他一支乐队。这么出色的人,之前怎么没自己出道,没被发现?现在倒组了个乐队冒出来了。 光靠这张脸和身材,他就足以当个顶级流量偶像。更何况他还这么有才华,个性还很吸粉。音乐圈现在不景气,几年或许都出不了一个他这样的人。岑野今天就算带的不是这几个人,是差一点的。他也能凭一己之力把乐队带进全国决赛,甚至拿到个好名次,你信不信?” 郑秋霖笑道:“我信,优质偶像就是有这么大的能量。” 梁世北说:“好好磨练他们,你用用心思,安排好他们后面的对手。我想要一步步激发出他们的更高实力,并且在观众面前展现最真实、最动人的状态。尤其是小野。观众是很现实的,也是很盲目的。你给观众什么,他们就会回报什么。你给他们最好的音乐和偶像,他们就会给你最惊人的崇拜和利益回报。 刚才我挑出的几支乐队,包括朝暮,我不止要让他们红,今年还要爆一、两个人出来,就爆在我们手上。那一、两个人的商业价值将庞大到不可估量。” 那怕郑秋霖已在圈中多年,此时听到这样的话,心中也有些热血涌动,笑着说好。 梁世北又说:“至于我们的条件……等朝暮进全国六强了,再正式和他们谈。他们没什么背景,也没有别的选择。” “明白。” 第三卷 第七十四章 我会生气(上) “歌词可以做点小调整。”许寻笙说。 岑野握着笔,掏出本子,就坐在她身边:“说说看。”许寻笙看到一眼他的本子,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赵潭几个在那边的设备试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提建议受到了反对,现在岑野和许寻笙调整词曲,张天遥并没有参与。 “《城兽》当时我们是在湘城唱的,比较贴合,观众也有代入感……”许寻笙还未说完,岑野已明白她的意思,接口:“现在是在北京,而且我们是代表申阳,面对全国观众。” 许寻笙点头:“改吧。” 两人便一句句往下过,往往这个刚说了个开头,那个便明白了意思;或者有些字词,需要反复斟酌,两人都拿着笔,冥思苦想。 “岳麓山常青……改成昆仑?” “不错。” “湘江温柔绿如玉?” “松花江?太冰冻三尺感,长江,黄河,意境还差点……” …… 等他们把整支歌改完,乐队又排练了个大概,已是下午四、五点。大家累了,也饿了,打算撤退。许寻笙便掏出手机,加了个微信号。 岑野看到了:“加谁呢?” “大熊。” 岑野:“……” “走,我昨天瞧见了,基地外头不远就有几家饭店。”辉子说,“去吃顿好的。” 岑野:“你们先去挑好地方点菜。” 赵潭把辉子和张天遥的肩一搂,笑着先走了。 等大熊也加了许寻笙,两人说了几句话,她抬起头,看到就剩岑野一个在边上。他人高腿长,居然直接坐在了桌上,面朝着她在等。见她看着,他的眼神沉沉的,还带着那么点痞气的笑。 “他们吃饭你怎么没去?”许寻笙问。 岑野用眼角余光瞟了眼她手机上的两三行对话,笑得却温柔:“等你一块儿呗。” 许寻笙说:“我不想出去吃了,想回去睡觉。” 岑野:“吃了再回去睡。” 许寻笙:“不要,我中午没睡觉。”她每天起的早,习惯午睡,今天一直到了现在,便有些疲惫。而她一累到了,是无论如何不肯动的。岑野也了解这点,笑了:“行,我回头给你打包。”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敲门,大熊来了。看到岑野也在,大熊的神色倒也没什么变化。而他身后也没看到乐队其他成员。 岑野对他点了点头。 大熊走过来,拍拍他的肩,然后对许寻笙说:“谢了。” 许寻笙说:“不用谢,举手之劳。而且早上你还给了我面包。” 大熊一笑,刚想说话,就听岑野说:“是啊,谢了熊,面包她还分了我一半。” 许寻笙没吭声,心想那面包是我分你的吗,明明是你非要拿去吃的。但也没说出来,只是忍着不笑。 大熊笑笑说:“别客气。”眼见着许寻笙开始收拾东西,岑野便站在两人当中,手撑在桌子上,外套单手披在肩上,几乎将他挡了个严严实实。大熊探了探头,刚想对许寻笙说话,岑野便哼了声歌,身体一转,又把他给挡住了,对许寻笙说:“怎么这么慢啊,快点。” 许寻笙说:“我又没让你等。” 岑野:“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有母老虎的倾向了。” 许寻笙瞪他一眼,他低头就笑,然后顺手就接过她手里的背包,然后她也笑了。 大熊别说插话了,连在许寻笙跟前露个脸都做不到,那小子几乎就围着她转。大熊也只好按兵不动。直至他们起身要走,他又叫住她:“寻笙。” 许寻笙:“嗯?” 大熊只看着她,笑了:“明天,照旧?” 许寻笙点头:“好。”岑野跟在她身后出门,一脚踢向走廊上的垃圾桶,顿时咣当巨响。 许寻笙看他一眼,轻声说:“脚痒啊?” 他“嗯”了一声,脸看着另一边。 两人于是都不出声了,一直走进电梯。电梯里没有别人,光亮的墙面映出两人模糊的影子。 许寻笙轻轻咬唇,问:“你在南都答应过我什么?” 哪知他胆儿现在肥了,也不回头,语气淡淡:“我为什么有点生气,你不知道么?” 许寻笙低下头,语气固执:“我不知道。” 他有半阵没吭声,而后居然笑了,说:“和你开玩笑的,我没生气。” 许寻笙不说话。 他又说:“我和大熊比较熟,聊得来。以后我来通知他接收训练室吧,这样我还可以跟他多聊聊音乐,切磋切磋技艺,完美。” 许寻笙看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终于忍不住,低头轻笑,说:“好。” 岑野没回头,眼睛盯着墙面,嘴巴慢慢咧开。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都在笑,却不想让对方瞧见。 许寻笙直接回房间,岑野下楼出去吃饭。结果许寻笙一推开房门,里头坐满了人,烟气弥漫。陌生的三男一女都抬头看着她,其中一个手里抱着吉他的黄发男孩笑了:“呦,是那个仙女回来了,我们是小梦的队友。我叫……”话没说完,阮小梦已从洗手间冲出来,说:“少跟仙女姐姐搭讪!我的室友也是你乱勾搭的,寻笙你别理这个渣男。” 许寻笙微微一笑,她觉得阮小梦还挺可爱的。她走到自己床边,放下包。阮小梦说:“我们今天想去排练室,都占完了,只好在房间里排练,你不介意吧?” 许寻笙说:“不介意。”心想这觉是睡不成了,可她现在真的可以沾床就倒下,她想睡觉,只想睡觉。 她背对着他们,在床边坐下,烟味熏的她也有点呛。虽然朝暮乐队也抽烟,但可没这么凶,而且现在多多少少会避着她。小野要是看她皱眉,一整根烟都直接掐掉不抽。 他们继续排练了,许寻笙想了想,没辙,给岑野发短信:“你走远没有?” 他几乎是回复:“我在往回走了,3分钟到。” 许寻笙握着手机,笑了。 第39节 等她抱着枕头,刚走到岑野和赵潭房间门口,便看到他回来了。看到她的模样,岑野立刻笑了,也不先开门,往墙上一倚,说:“怎么,想来我这儿睡?” 许寻笙也懒得跟他斗嘴了,说:“快开门,我好困。房间里都是人,睡不了。” 她的声音软软的,还带着几丝委屈。岑野哪里还舍得耽误,飞快开门。 第七十五章 我会生气(下) 因为有赵潭这位持家的男人在,他们的房间居然还挺干净整洁的。不过许寻笙看到床边的衣物,还是一眼认出靠窗是岑野的房间,刚想走过去,动作一顿,神色淡然地问:“我睡哪张?” 岑野嗓音低低的,在她身后说:”你还想睡哪张?认准了,靠窗是老子的床。” 许寻笙走过去坐下,说:“我补眠半个小时就好。” 岑野说:“随你。” 她看着他。 岑野站那儿没动:“怎么还不睡?” 许寻笙:“你先走。” 岑野笑了,在赵潭床坐下,说:“老子又不会吵你。一路跑回来的,休息一会儿,他们反正还在点菜。” 许寻笙哪里肯:“不要,你走。才跑三分钟,有什么关系。” 岑野:“……卧槽!”到底是笑了,站起来说:“行行,老子走。你好好睡。” 岑野走到门口,又回头,她已经把怀里抱着那个水蓝色枕头放下了,他的枕头被她整齐靠在床边。她还坐着没动,看样子非得等他走了,才肯躺下。她真的跟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即使坐着,脊背也是笔直的,姿态说不出的好看。窗帘拉上了大半,此时暮色降临,房间里昏昏暗暗。她的长发散落肩头,极素净的一张脸,莹莹如玉。她只穿了件睡觉的t恤,肩窄腰细却又不失饱满。只是那双眼,正巴巴地望着他,明显很困了,却还在强撑,只等他滚。 岑野一下子就笑了,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那感觉却像是把个隐秘的大宝贝,给锁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好想从此不放她出来,禁锢在属于他的空间里。 这念头一起,他的喉咙忽然有些发堵发干,心想许寻笙怎么可以还爱着徐执,或者是将来爱上别人?老子怎么舍得放手? 半小时后。 岑野回到房间门口,掏出房卡,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时赵潭发短信来催,他看了一眼,回复说自己有事让他们先吃,就把手机给塞口袋里了。 也许是在楼下傻站太久,浑身仿佛都带着春夜料峭的寒意,连他的手指头都是冷的。可心口却阵阵发热压抑着。 他刷了门卡,“滴”一声,轻轻转动门把手,慢慢推开。 里头黑乎乎,静悄悄的,远远看到他的床上安静一团,一动不动。他把门在身后轻轻带上,在玄关站了一会儿。屋内一点声响都没有,只有他压得很低的呼吸声。 岑野走到床边,于是便看清了,许寻笙在他床上睡得很舒展沉稳。两只手臂放在被子外面,长发铺散在床单上,被子恰好遮住身前丰腴的曲线。眉眼很放松,小口抿着,居然让他瞧出几分孩子气。 岑野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轻轻地在床边坐下,侧身继续盯着她。也是身不由己,这么傻看着,竟然半点也不觉得无聊。只是那压抑太久的感情,今天也不知怎么快要按耐不住,快要逼近极限。大约就是因为她非要跑到他床上来睡,来招惹。这些天还被别的男人觊觎着。岑野自嘲地笑笑,她知不知道这些都是他忍不了的事?以他的性格早该发飙发狠,偏偏为了她,默不作声地忍。 可现在呢?现在他又有几分胜算? 他忍不住低下头,双臂也轻轻落在她枕头两侧,身体也倾斜过去,就这么把这个熟睡的人儿,圈在自己的臂膀之内。此刻许寻笙如果惊醒,就会清楚看到男人眼里毫不掩饰的渴求和痛苦。可她却在他的床上睡得太安稳了。 这么僵硬地“圈”了一会儿,岑野望着她白皙的脸,那一抹红唇,脑子里仿佛也被什么无声炸开了,炸得一塌糊涂。他像是不受控制的,慢慢低下头去,眼看就要靠近她的唇。她的呼吸细细的就在面前,她的脸柔软无比就要被他贴近。可一个念头却生生冲进脑海里—— 她现在,心里应该是有他的吧。 可是,有多少? 是三四分、五六分,还是有了七八分?够不够超过她对徐执的刻骨铭心,够不够……让她愿意和他在一起了? 还是这个吻落下去,更可能的是,被她赏一个巴掌。而这么多天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一些情意,从此功亏于溃?她哪里又受得了有人趁她睡着偷吻,那怕这个人是满腔真情? 理智生生把他从欲念的漩涡拉了回来,可忍耐了太久的心,依然觉得煎熬。他离开了她的唇,不敢落下,却也不舍得离开。于是那张英俊无比的脸此时却是一片阴霾,他的眼,他的鼻尖,他的唇,就这么隔着1厘米也许都不到的距离,在她的脸上,慢慢移动着,靠近着,感觉着。 过了许久,久到岑野都快忍受不了身体的冲动,手心全是汗,脖子也有点疼,某一处更是傻逼兮兮地硬得像块水泥。他只觉得这辈子没有这样走投无路过,猛的转过脸去,起身狼狈地离开她,离开了房间。 —— 许寻笙回房间时,阮小梦的那些队友都已经走了,地上丢了些垃圾,阮小梦在床上打游戏,一见她抱着个枕头回来,就说:“不好意思啊,今天我哥们儿在,害你没有能在房间休息。” 许寻笙微笑:“没事。我也去……队友那里睡觉了。” 阮小梦便笑:“你还挺爽快的,跟我原来想的冰山美人不一样,我宣布,我还挺喜欢你的。” 许寻笙:“谢谢。你也比我想象的更讲道理。” 阮小梦大笑。 许寻笙把房间里稍微打扫了一下,就去洗澡。期间隐约听到门外有人来了,还有说话声。等她洗完出来,房间里依然只有阮小梦。 阮小梦朝她抬了抬下巴:“有人给你送宵夜来了。” 许寻笙望去,桌上多了个饭盒,她微微一笑,知道是岑野送来的,自己确实也饿了,坐下打开吃。 阮小梦看她眉目平静的样子,又想起刚才送饭来那人,酷帅无比的模样。虽然在门口又被她调侃了两句,眼睛却一直盯着门内,显然是想见着某人。 可这么两个人,阮小梦其实觉得挺不搭的。她见过几乎所有的牛逼的主唱,不管长得好坏,身边跟着的都是艳压群芳的大美女。哪有许寻笙这样,文文静静秀秀气气的乖乖女。关键对象还是小野这样放荡不羁的男人。 阮小梦又想起一事,也存了故意逗逗许寻笙这尊不动明王的心思,说:“对了,今天你看到我们队里那个妖女,她第一天来基地,就被小野迷住了。想追。你……怎么说?” 许寻笙的筷子一顿,然后继续慢慢地吃。 阮小梦想,看来她根本不在意,莫非跟岑野根本没什么事? 哪知却见许寻笙放下筷子,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掏出纸巾擦了嘴,算是吃完了。她抬头看向阮小梦,那语气竟是破天荒蛮横不讲理的,说:“谁都不准追,你也是。我会很生气。” 第七十六章 渐次登场(上) 这次比赛的赛制与以往的综艺节目有相似,又有所不同。 因为前期已在各大赛区进行选拔、预热,进入决赛的已是全国二十强。所以第一轮即是激烈的20进10。没有铺垫,没有缓冲,没有可有可无的登台,直接残酷厮杀。 首先,所有乐队登台表演一支歌曲,由三名顶级评委,进行打分。如三名评委全给出好评,则为“三选乐队”,暂时进入全国十强。但只是暂时而已。 此外,以此类推,还有“二选乐队”和“单选乐队”。但都暂未淘汰。 之后,便由三选乐队,在二选和单选中挑选对手,进行pk。输者直接淘汰,进而产生最终的全国十强。这样,既能保证实力强的乐队尽可能多的进入后面的比赛,不会因为一次发挥失误就成为遗珠,使得越到后面的比赛越精彩;又以全新的“三选”、“二选”、“单选”和“pk挑选”模式,增强了比赛的娱乐性和刺激性,给各支乐队的压力也更大,机会也更不确定。 所以朝暮乐队目前的目标,就是第一轮确保进入“三选”,占据主动权。 今天是第一轮比赛录制的日子,而之后制作出的第一期节目,亦将是各支乐队在全国观众面前的首次亮相。 偌大的演播厅外,现场观众陆续进场,总数大约两千人左右。济济一堂,十分壮观。所有乐队成员,都在后台准备中。 而评委团成员,一名是全国顶级流量男星,在文艺界口碑也很好。所主演电视剧、电影收视率一路领跑,还曾获得多个重量级奖项。而他之前从未参加过综艺节目,所以这次引来了各界关注,可以预见也将大大提高节目的收视率。 第二位是20年前的中国乐队巅峰人物,传奇主唱。虽已年过40,依然是许多人心中的情怀和偶像。由他来做评委,在技术上是很有权威性的。 第三位是一名全国知名的乐评人,网络红人,曾多次在网络上发表过对乐手、音乐和表演的见解,引领大众音乐品味风潮。 化妆间内。 后台的一切工作都显得紧张急促但又有条不紊。朝暮乐队的几个人被带进化妆间,就看到前一批乐队被一窝蜂带出去。而他们分别被带到几张椅子前坐下,屁股都还没坐稳,化妆师的粉扑、化妆棉就落下了。 责编给岑野安排的是首席化妆师,是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穿得却很清新亮丽,皮肤极好,脸上一个毛孔黑头都瞧不见。岑野瞧着,这男人的皮肤只比他家许寻笙差点。 岑野这辈子还没化过妆,之前登台一概不肯,包括在申阳区比赛,也不屈服。但这次没办法了,是节目硬性规定。 他大刺刺坐在椅子前,既来之则安之,倒也无所谓,只心想这化妆师千万别把老子化丑了。斜瞥一眼,许寻笙跟他中间还隔了个不认识的乐手,也看不太清楚她哪里怎么样了。 身后的首席化妆师却“咦”了一声说:“长得这么帅啊,难怪带到我这来化。”那声音颇为欢快。岑野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化妆师也不在意他装酷,又弯下腰,杵在他的脸旁,对着镜子打量了半天。那怕对方是个男人,岑野也有点不自在了,把脸往旁边稍稍一转。化妆师笑了:“小弟弟,你怕什么,还怕我吃了你。来,哥哥得看清楚,到底怎么给你化,让你惊艳全场。这张脸……啧啧,这眼睛,我明白了。” 他拿起刷子就要往他脸上落,岑野却戒备地避开了:“你要把我化成什么样?” 化妆师语重心长地说:“你这张脸,画的好看很容易,因为你本来就好看。但要艳压群芳,就必须画个浓妆。”说完自己又美了起来:“说实在的我画了一上午,能hold住惊艳浓妆的男孩没有一个。你是唯一一个。你放心,保管让你美美的,绝对绝对成为节目的经典造型!” 岑野还没说话,旁边的赵潭已经笑出了声。 岑野一下子站起来:“老子不画!” 造型师瞪他一眼:“你给我坐下。” 岑野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男性,原本有点火,可居然又点发不出来,便立在椅子旁,不吭声。 旁边赵潭的化妆师瞧见了,也想笑,忙劝道:“帅哥,你别急,七哥是我们的首席,多少人求他化妆都不行呢,你可能没怎么化过妆,七哥画出来的,绝对浓艳又自然,对你的表演真的是加分,你完全可以信任他。” 七哥双手抱胸站着,“哼”了一声,说:“就是!” 岑野感觉头都大了,淡道:“不管怎样,我不要浓妆。”同时眼角余光瞥去,不远处的许寻笙坐得好好的,化妆师正在给她画。看不清脸,倒看到镜中的她,嘴角一直有笑,肯定是听到了。有她在,岑野更加不愿意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恰好郑秋霖走了进来,看到这状况,就把七哥拉到旁边问了问,问清楚之后,笑了,看着岑野点点头,又对七哥耳语一阵。 七哥听完,眉目倒是舒展开:“行,我明白了。”又用手推了下郑秋霖:“你好心机哦。” 郑秋霖微微一笑。 七哥转身,没好气地对岑野说:“郑导拍板了,这场就给你画个普通的,清新的,坐下吧。” 岑野半信半疑地坐下,抬头看到郑秋霖在旁边对自己鼓励的微笑着,心倒是定下来,说:“谢谢郑老师。” 郑秋霖笑而不语。 她站在岑野座位背后,看了一会儿,看七哥仔仔细细给他上着妆。看着男孩原本清秀俊朗的轮廓,更添几分美玉流转的精致光泽。连她一把年纪的女人,都看得心头发跳。 郑秋霖一毕业就在电视台干,后来又来了视频网站。已有十来年之久。亦已是圈内口碑和才名极好的人物,现在也是梁世北的左臂右膀。她盯着七哥又将岑野原本很随意的短发,吹出自然又好看的形状,心想:没错,就是这样了。这样一个几乎原生态、稍作修饰的岑野,只要待会儿正常发挥,就足以给全国观众惊喜。 但七哥的判断不会有错,岑野个性冲天,能压得住更浓烈更嚣张更邪魅的造型。其实也会很适合他。 但不是现在。 惊喜要一点点的给,那样的岑野,郑秋霖要留在后面当王炸。 第七十七章 渐次登场(中) 过了一阵子,岑野化完了,对着镜子看了看,七哥在旁边“哼”了一声,似乎还不满足。岑野瞧着,尽管只是他口里的淡妆,但还是稍有陌生。不过还好,也就是眉目脸色似乎都深了几分颜色。七哥的品味还是对他胃口的,唇膏的颜色有些变化,但看着居然挺自然。 岑野咬了一下唇,想要唇膏给蹭掉。 七哥:“别咬!这是我最后的骄傲!” 岑野笑了,作罢,说:“谢了。” 七哥:“哼。” 第40节 岑野站起,许寻笙还没化完。他自然而然晃过去,立在她身后,目不转睛地看。 许寻笙却觉得有些尴尬。她平时也化妆,但是都很淡,基本就打个粉,描描眉,补个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唇膏。化妆师却比她平时化得浓不少,更专业,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被那家伙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就有点不自在了。 不过当她看到镜中映出那人,也有片刻怔忪。完完全全就是他,但又有点陌生。原来男孩的头发只要稍微打理一下,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眉目,就比平时还要好看那么多——可见日常小野把自己打理得多么凌乱。眼睛周围的妆不露痕迹,但就是显得眼眸更深邃色泽更浓郁,竟让人有些无法直视。 这时女化妆师笑着跟岑野打趣:“帅哥,我把你朋友化得怎么样?是不是超美了?” 岑野淡淡地说:“本来就超美。” 女化妆师:“哎呦。”暧昧地看他俩一眼。岑野坦然受之。 许寻笙却有些不好意思,说:“你不要胡说八道。” 他答:“实话。” 她就不吭声了,只剩下化妆师在笑。 这时化妆师开始给许寻笙涂了唇膏,选了很艳丽的红色。岑野轻轻“哦呜”了一声。许寻笙立刻说:“这个太浓了,不合适我。” 化妆师停下来,说:“可是这个颜色,很配你的妆。你本身长得比较清秀,在舞台上会显得太素淡了,配上这样的唇膏,颜色会好很多,在舞台上会更有吸引力,相信我。” 许寻笙还是摇头,化妆师也不勉强,刚想把她的唇膏擦掉,岑野说:“等一下。” 两人都看着他。他说:“这个颜色其实挺好。小生,相信专业意见,也要相信老子的审美,就这个颜色。” 化妆师看看他,又看向许寻笙。许寻笙静了静,说:“那好。” 化妆师噗嗤笑了,岑野眼睛里也滑过一丝笑意。化完唇膏,许寻笙站起来,另一个人过来继续接受化妆。此时化妆间里人满人患,热热闹闹,岑野把她往旁边拉了两步,到了墙边。一时也没人注意到这个小角落。 “你抬头,我再看看。”岑野说。 许寻笙便抬起头,与他对视着。隔得这么近,她看着他脸上的妆,有点陌生,五官更精致白皙,眉梢眼角却藏着她熟悉的笑。现在的他,更像个真正的明星了。 岑野也盯着她,天然去雕饰的白皙脸庞,微微加重的眼线,和能叫男人心跳加速的烈焰红唇。 忽然间,他抬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 指腹摩挲的细致感觉传来,许寻笙的呼吸悄无声息滞住了。他的眼睛里深深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周围的人来了又走,只有他们,这么安安静静盯着彼此。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你。 第一次让你看到这样的我。 …… 他松开手,不说话。许寻笙也沉默着。两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离开化妆间。 化妆必须提前完成。朝暮乐队全体成员化妆完毕后,距离他们上场还有一段时间,便到了休息厅里,等待上场,同时也可以通过大液晶屏,看到前方的录制情况。 大家都化了妆,互相看着,陌生也新鲜。赵潭本来相貌可以打80分,化了妆之后直奔90。辉子65分的话,此时也有80分。可见化妆技术,对于本身颜值略低者,直观效果更明显。对于岑野许寻笙这样的,改变似乎只在细微处,说不出具体哪里,但95分跳跃到105,提升的却已是另一种境界了。 而张天遥居然做了个最出挑的造型,头发吹了个大翻,眼边画了眼线,嘴唇颜色也很清新,一时间也最夺人眼球。几个男孩围着他看了一会儿,居然觉得不赖。他笑笑说:“我喜欢尝试,化妆师建议,我就同意尝试了。” 岑野就转过脸,似笑非笑看着许寻笙。居然好像因为自己没有听化妆师的话,化成这样,在得意,在表功。许寻笙则对他颔首,她也无法想象岑野化成个妖气冲天的样子。她还是喜欢小野这样清新的模样。 这时液晶屏里出现一支乐队登场的画面,全场观众沸腾,摄像机环绕一圈,全都记录下来。 是在樱花音乐节上,人气单方面碾压他们成渣渣的深空分裂乐队。 于是所有人都变得很认真地看着。 深空分裂也不年轻了,成名五、六年,成员看起来大都有二十大几、三十来岁。跟黑格悖论是一个年龄层次。他们的名气地位到什么层次呢?圈内就不说了,绝对一线,音乐节压轴,巡演场场爆满。偶尔也会登上一些晚会表演,对于路人来说,或许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可能都听过哼过他们的一两首歌。 但圈内人也都清楚,深空分裂距离那些真正的巨星,明星,人气还有很大差距。加之近年来国内音乐发展不好,他们的国民度和知名度都还缺少一个爆发点。这或许也是他们作为一支殿堂级的乐队,也来参加这次比赛的原因。想要借助互联网娱乐节目的形式,完成一个真正的加冕。 所以,他们是这次比赛最有实力,最有人气,也最被看好会夺冠的乐队。 第一轮是初赛,他们无论服装、选曲、台风、演唱都很稳。唱的是他们的一首经典曲目,观众几乎耳熟能详,到高潮都成全场大合唱了。现场气氛非常好,评委们似乎也沉浸其中。 其实他们刚演唱了1分钟多一点时间,三名评委已先后举牌。他们毫无悬念地拿到了“三选”。而他们也很淡定,演唱完毕后,朝观众挥舞了拿到的金色“3pass”牌,神色平平淡淡地退场。 赵潭说了句:“这才是王者风范啊。” 其他人都无法反驳。 第七十八章 渐次登场(下) 接下来又有些乐队出场,有的拿到双选,有的单选,甚至一个都没拿到的。也有一、两个三选的。 然后就是黑格悖论乐队了。虽说名气比深空分裂小,却也是湘城扛把子,迎来阵阵掌声。而当大熊一袭黑色卫衣黑色长裤上场,冷峻挺拔,气场竟也完全不输前者。 许寻笙到底跟他也算有了交情,他们又代表湘城,自然希望他们也拿到好成绩。于是便认真看着。 岑野在旁边:“呵呵……” 许寻笙没理他,只是有点想笑。 黑格悖论的选择居然跟朝暮乐队一样,演唱了上次决赛的曲目。大约那也是他们最经典的歌曲。发挥亦很稳定,他们也拿到了一个三选。 “噢……”众人都感叹了一声,心想老朋友说不定又要见面了。 岑野却在许寻笙身旁冷笑:“找虐。” 许寻笙终于忍不住说:“你不要太嚣张,我们就赢过他们一次。” 岑野淡淡地说:“对,所以我很想虐他们很多次。” 许寻笙:“……”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 接下来上场的一支乐队,却引来辉子他们的怪叫声和嬉笑声。甚至连岑野都挑了挑眉,笑了。 是十一个女孩。 准确的说,先看到的,是十一双大长腿。反正许寻笙抬眸时,看到的就是满屏大腿。 那是十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打扮得都很萝莉,穿的是水手服,裙子开到了大腿根。身材自然都是一级棒。她们有的抱着吉他,有的抱着贝斯,有的拿着手鼓、手风琴……上场后先站成一排,一只腿往前一伸,整齐划一地甩了一下臀,再露出齐刷刷甜美的笑。 台下观众顿时一片笑声、掌声、起哄声。镜头也扫过几排举着应援牌的观众,上书“ht11”或者“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看来她们也是有成规模的粉丝的。 许寻笙倒是看得很好奇,毕竟她只是听说过、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偶像团队,也没想到她们会来参加竞争如此激烈的这次比赛。几个大男孩语调却已经不正常起来,随着她们抬腿扭腰的一举一动,他们“哎呦”、“啧……”“看那个、右边那个,很有料哦呵呵呵”……已经讨论起来。 连向来正经的赵潭,脸上都带着美美的笑,看着那些大长腿,目不转睛,或者说:“老子喜欢左边那个。”“唱得还可以啊。” 大概只有许寻笙还在仔细品评他们的演唱了。确实,唱得挺欢快柔美的,虽然当然不会有震撼心灵之感,但也挺动听。有了这个结论,便知不足为惧,许寻笙也就不再专心听了,看了眼身旁的岑野。 只见岑野大刺刺靠在椅子里,和兄弟们一样,看着满屏青春少女,偶尔也点评一两句,甚至对兄弟们略带荤色的玩笑,虽不出声附和,却也在大笑。 一首歌快唱完了,少女们开始背对屏幕,快速而专业地抖着腰,每个男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大概这是出于本能的,连岑野也没有例外。 岑野原本就是看个新鲜,加上兄弟们兴致那么高,他也不会去打岔。但其实这样的女孩,他向来是瞧不上的,唱的什么鬼。看了一会儿,下意识又去看身边的许寻笙。 哪知恰好撞见她正盯着他,那双眼黑黢黢的,没有一点笑意,甚至显出几分清冷味道。岑野不明所以,用眼神问她怎么了,她却已转过头去,脸色看起来特别平静无波地盯着屏幕。 岑野心里就像有根细线,轻轻牵动一下,还有那么点不踏实,不自在,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糟,还有些懊恼。连屏幕也没心思看了,就时不时瞄着她。 她却眼观鼻鼻观心,半点目光不分给他。刚想问她说为什么,工作人员来通知了,让他们候场准备。 所有人神色一振,抄起家伙准备上了。 岑野也暂且把这点小心思,丢到脑后。现在他是乐队的灵魂,绝对的主角。他带着大家,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了舞台背后,即将上场。 许寻笙也不动声色地压下那点带刺的心情,跟在他身后,调整呼吸心情,闭上眼,垂在身侧的十指轻轻活动,血脉在掌下清晰跳动着。 “哎,看那里。”赵潭忽然小声说。 大家都循声望去,是挂在墙上的一面小电视,里面是比赛的录制实况。此刻正在放“朝暮乐队”的介绍短片。 一首温柔的曲子响起,满园春色中,张天遥俊朗的脸出现,绽放出许寻笙与他初识时所见的笑容: “我是张天遥,所有人叫我阿遥。 为了追逐音乐梦想,我从北方,来到南方……” 而后是他们几个人,伏案在排练室里,讨论、笑着、吃着快餐盒饭的样子。 许寻笙的心里,忽然看得暖暖的,软软的,一时竟也忘了,自己就站在紧张的舞台下方。 然后是辉子,镜头下的他,竟也显得比平时冷酷许多,认真许多,他抬起头,微笑着。 然后是赵潭,孤独地眺望着远方,然后几个兄弟走上前,还有边上的许寻笙,走上去,一起拍拍他的肩,和他站在一起。 然后就是许寻笙,镜头真的没有照到她的正脸,只有长发下侧脸依稀轮廓,染着朦胧的光,却更显柔美。 画外音说:“你这张脸,不露出来太可惜了。” 她轻笑了一声说:“他们才是乐队的主角。” 许寻笙没想到他们把这句话也放了出来,几个男孩却全都没出声,看得似乎比之前更认真。岑野又伸手,摸摸她的头。 许寻笙直接偏头躲开,岑野一愣。 “陪你们南征北战,不想问方向。”短片里的她,说着这句“告白”。然后许寻笙就感觉到岑野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她不动。他又扯一下,连扯好几下,然后就干脆用手指轻轻挠她的手心。她到底忍不住,躲开,低头笑了。然后就听到他也轻轻笑了声,别的什么也没说。 短片最后,是一方暗淡的舞台。一束光,打了下来,那个人在微光中抬起头,于万众瞩目中,走上舞台。 “朝暮乐队,上!”工作人员低喊道。 路就在他们面前,前方是无上光亮。许寻笙抬起头,看到画面中最后那个主角,就在自己眼前,高高瘦瘦的个子,神色已彻底冷酷。他手握吉他,带领着他们,从灰暗的幕后角落,一步步走向那个星光璀璨万众瞩目的地方。 …… “朝暮乐队,2分钟拿到三选,用时仅次于深空分裂,成功通过首轮!” 第七十九章 拔腿相助(上) 基地位于郊区,周围能够去吃喝玩乐的地方很少。这天晚上,朝暮乐队在一家乡镇餐馆,点了几个小炒菜,一箱啤酒,庆祝过关。 餐馆一共也就六张桌子,今日客满。离他们不远的一桌是黑格悖论,还有四桌也都是三选乐队。两桌名气比他们大,两桌名气和他们相当。深空分裂这种档次的乐队自然是不会来这儿的。但像这样全是全国一流乐队挤在一家小餐馆里的场景,也算是千载难逢了。 喝着吃着,倒也其乐融融,互不影响。你好,我也好。毕竟今天坐这儿的都是赢家。 朝暮乐队成名最晚,所以跟这些一流乐队相对不熟一点。但现在,初赛大出风头,谁还敢小觑?赵潭又给大家倒了一轮酒,而后将身边的辉子、张天遥肩膀一搂,说:“干了!” 男孩们都露出绷不住的喜意:“干了。” 许寻笙端着杯啤酒,慢啜一口。旁边的岑野则和兄弟们一样,一饮而尽。他们自不会灌她,她也不会劝他们少喝。 岑野放下酒杯,借着头顶黄黄的灯光,看着她如冰雪般沉静美好的容颜。他暗中留意,她喝了第三杯,他们喝了……估计一两瓶吧。他故意低声说:“怎么不劝我们少喝点?” 第41节 许寻笙扫了眼空瓶子数:“不多。”就这一句话,惹得所有男孩都笑了起来。辉子说:“要说许老师,真的是个奇葩的女人,你的脑回路是不是长得和别的妞不一样?”这就是有点喝嗨了。岑野已一脚踢过去:“妞也是你叫的?”赵潭把辉子脖子一按:“自罚三杯!” “好好好!”辉子做出欲哭状,“主唱重色轻友!” 许寻笙跟没听到似的,岑野也没看她,这点倒是极有默契。岑野神色淡淡笑着说:“不,辉子,你才是老子的心头肉,所以酒都给你喝,三杯,喝了!”这下大伙儿全没绷住,笑喷了,许寻笙也笑。 过了一会儿,大家聊别的去了,却听到岑野又低声说:“待会儿那只熊要是来敬酒,你不要理他。” 许寻笙看他一眼,眼角余光又瞥见隔壁的大熊,他们那桌也喝得正欢。她答:“怎么好不理人家?” “你就说你不能喝呗,我代劳。” 许寻笙晃了晃手里的空酒杯,岑野一笑:“你量不好嘛。” “我量很好。” 岑野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给自己又倒了杯酒,喝掉,闷声闷气地说:“总之别和他喝。” “好。”异常干脆地回答。 岑野拿着杯子的手在空中一顿,放下,偏头忍不住笑了。 “这么听我的话啊?”今天他喝了酒,胆子也大了,手臂又攀上她的椅子靠背,半真半假的声音,低哑蛊惑的语气。 若岑野此刻仔细去分辨,就会看到某人白软的耳根,微微发红。而脸却是沉静无波的。许寻笙稳稳夹了筷子菜过来,答:“偶尔会听。” 岑野一怔,一下子笑了,难以克制地愉悦的笑。他想,辉子说的没错,越相处久越发现,她真是个奇奇怪怪的女人,可无论说话做事都自有章法,偶尔还会让你意想不到。 不过也不知道是因为今夜岑野一直呆在许寻笙身边,肢体姿态的霸占倾向都表达得足够到位,还是偶尔与大熊目光相遇时,他的眼神够有男人间的攻击意味——当然更可能是他们抵达的时候,黑格悖论乐队已喝得差不多了,大熊也差不多喝到位了,所以那家伙居然没有过来敬酒。只是在离开时,他们乐队过来打了招呼。岑野也全都观察到了,这家伙的眼神看似寻常的扫过每个人,可在许寻笙身上停留得最久。 当时岑野就没太搭理他,低头问许寻笙:“要不要再吃点笋子,我给你夹?”许寻笙奇怪地看他一眼,准确地说是看了眼他的筷子,说:“不要。”岑野:“嫌我?”许寻笙:“嗯。”然后她抬起头,就看到大熊望着他们笑了笑,和兄弟们走了。 吃喝得差不多了,就得商量正经事。但其实那个答案,在每个人心中几乎都是呼之欲出的。 赵潭说:“咱们得挑一支二选乐队或者单选乐队pk,找哪支下手?” 辉子有点兴奋也有点担忧:“咱们好歹也是湘城出来的,现在直接干掉湘城的代表队,会不会不太好?” 这说的,自然就是在湘城区决赛赢了他们的固胖胖乐队了。 张天遥一笑:“公报私仇的意味太明显。” 赵潭:“我们不就是要报仇吗?” 岑野的手指快速在桌面上敲击了一连串,脸上已浮现足够冷酷、吊儿郎当的笑:“搞啊!” “好!”“搞!”“行,就搞他们!” 这就算一锤定音了。 不过赵潭还是看向许寻笙:“许老师,你觉得呢?” 许寻笙已吃完了,正慢慢喝着白开水,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语气依然寻常如同只是去选一杯茶喝:“你们随意,我不挑的。” 她本意是想说自己根本不挑对手,不在意对手是谁。可一句话惹得男孩们又都笑了,然后许寻笙就瞥见张天遥和她四目相对,那眼里也有抑不住的光,然后转过脸去,不再看她。蓦然间身旁的岑野忽然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用压得很低很低的声音说:“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理直气壮,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 许寻笙的心突得一跳,盯着面前杯子里的水,不去看身旁那灼灼双眼。 此后每一分钟,余光中他的侧影,似乎都成了最有存在感的存在。他与他们觥筹交错,他懒洋洋靠在椅子里,他的手又故意在她椅背上敲。她统统不看,因为那就像个徐徐燃着火光的发光体,她一旦靠近,就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又会余下什么。可有一点,她是清楚的。 有人说过她好,说她聪明,说她好看,说她冷淡。可从未有人说过她可爱。 明明他才是最可爱。自相识至此时,他就一直温暖又可爱,一塌糊涂地讨着人喜欢。 第八十章 拔腿相助(中) 结果第二天,等他们把选择报上去。没多久,郑秋霖把岑野单独叫进一个房间里。 她开门见山就说:“在下一轮的对手选择上,原则上我们是尊重你们的意见。但这不仅是个比赛,也是个娱乐节目。有的时候,我们当然也希望乐队能够兼顾我们的诉求,兼顾节目效果。” 岑野拉了把板凳,在她对面坐下,笑着说:“导演,我明白,您直说。” 郑秋霖笑了,心想这个小野没有她之前担忧的恃才放旷和对世事的冥顽固执,这就好办了。 她说:“固胖胖乐队走不了多远,他们也根本不是你们要担忧的对手。而且他们的人气也不够。你们的这场对决,不会有什么悬念,说实话,也没有任何炒作点和爆点,吸引观众的东西。你想默默无闻地进下一轮吗?” 岑野没吭声。郑秋霖见他脸上也没有排斥的表情,心想这小伙子是个聪明的。于是她给自己点了支烟,把烟盒递给他:“抽吗?”岑野也抽出一支,接过她的火机点上,笑了:“谢谢导演。” 郑秋霖看着他的笑,心想boss说得没错,这小子前途真的不可限量。光一个笑都能叫她这铁石心肠的人心头一跳,这放出去不知道得迷上多少小姑娘。真是叫他们捡到宝了。听说现在刚播出初赛,却连业内大腕都有人注意到这小子了。 于是郑秋霖的语气难得地也柔和了几分,说:“挑选ht11就不一样了。她们有很好的人气,我跟你说,她们的网络人气甚至不输深空分裂。不用我多解释,你们和她们pk,也会很有话题性。我可以做个你和对方第一美女主唱的pk海报,你就等着上热搜吧。” 岑野确实意外,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选择。一帮大老爷们儿——哦,许寻笙不算,但她在音乐上比一个爷们儿还牛逼好吗——去挑一个偶像女团对打? 岑野笑了,懒懒地说:“那感觉有点欺负人啊。” 郑秋霖也笑了,拍拍他的手背说:“让你选你就选,不会是坏事。” —— 十分钟后,岑野和赵潭面对面,坐在房间里两张床上。赵潭点了支烟抽,岑野一直揉着自己下巴思考。 “你答应选大长腿了?”赵潭问,“不报仇了?” 岑野说:“卧槽那种情况我能怎么说?她都那么说了,难道老子要为了固胖胖得罪节目组?” 赵潭点头:“那倒是。”又想了一会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所以我们现在要和11个妹妹pk?”想想总觉得有点怪异,原本热血冷硬的对抗,突然多了几分儿戏。 岑野却说:“你也别瞧不上人家。有些观众就吃这一套,人家粉丝很多。忘了我们去年怎么输给固胖胖乐队了?” 赵潭神色一凛:“那倒是。你还没跟许老师他们说?” “我想先和你商量一下。” 赵潭点点头。 两人又都静了一会儿,赵潭忽然开口:“节目组到底是想让这个人气高的偶像团队,做我们的垫脚石,还是相反?” 岑野沉默半晌,反而冷冷笑了:“谁知道呢?” 赵潭:“卧槽,水好深,娱乐圈果然套路深。” “我们把能准备的都准备到位,能考虑的都考虑到位。大家实力悬殊这么大,我不相信在全国观众面前,还能黑幕。”岑野说。 赵潭点点头,说:“对,上次吃亏了,这次不能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敌有的我也有,敌无的我也有。确保万无一失。” 岑野笑了:“你他妈的有大长腿吗?” 赵潭也笑了,过了一会儿,半真半假地说:“论脸蛋,你和腰子可以顶上,在全国观众面前,你们也不会逊色。大长腿……你老婆不是有吗?” 岑野抬起头说:“我老婆的大长腿,是给老子一个人看的,不是给你们这些闲杂人等看的。” 赵潭笑着,过了一会儿,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发怔。 赵潭说:“你也觉得……这说不定是个奇招对吧?” 岑野想了想,点头。然后又兀自笑了:“她哪里会肯?” “她不肯的事多了,最后不都还是听你的了?”赵潭说,“你去跟导演说,pk时我们要第一个上场。就是刚才说的策略,敌无我有,敌有我的有。论实力我们甩她们一条大街,我们就唱那首《昨夜从你家窗前经过》,跟他们一个风格。论颜值,你和张天遥到时候多对观众抛媚眼。然后叫你老婆,换身衣服,露出大长腿。观众遭受了这一轮高颜值刺激,再看到她们满屏的大长腿时,就不会那么稀罕不会那么兴奋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这个理!” 岑野失笑:“他吗的成语是你这么用的?” 尽管这事儿被赵潭说得好像在胡闹,可岑野仔细一琢磨,说不定还真是这个理。哪个男人看到屏幕上出现大长腿,不会激动一下。可看多了,也就那样了。对手ht11的优点是青春、美艳、性感、有活力。如果这些优点,朝暮乐队也都有,而硬实力还远胜,那确实没有不胜的道理。而且就像赵潭说的,ht11对观众有哪些新鲜的刺激点,他们先上场,先刺激一遍,那对手的效果自然被削弱。这确实是一条挺有心机又不露痕迹的竞争策略。 只是想到自己还没见过许寻笙的大长腿,就要在屏幕上展现,岑野心里多少有点点不是滋味。但他可不是那种占有欲变态的老男人,只是穿普通的短裙之类,展示身材,他在这个圈子早就见得多了,倒也觉得没什么。 赵潭在他肩上一拍:“我去和辉子腰子打个招呼,你女人,你自己搞定。” 岑野笑了:“靠,老子要是被罚跪搓衣板了,别忘了给老子送饭。” 赵潭:“逗你两句而已,看把你美的。小野,我突然觉得你挺可怜的——现在想跪还没资格吧?” 岑野:“滚!” 岑野马上去了许寻笙房间,结果敲门里面没人。他便给她发短信问在哪儿,她答在楼下散步。岑野心想坏了,要是被大熊等不坏好意的男人瞅见,又要钻他的空子了。马上问清楚她在哪儿,就赶了过去。 第八十一章 拔腿相助(下) 路上,接到郑秋霖的电话。 许是因为他之前答应得爽快,让她满意,现在她同他说话,更是多了几分随意。她在电话里笑着说:“刚才各队的选择都报上来了,你猜有几支乐队选了ht11?” 岑野也笑:“我们一支?” 郑秋霖笑笑:“不,8支三选乐队,有4支选择了ht11,包括深空分裂。” 岑野一愣,下意识:“卧槽。” “他们也都很聪明。有些乐队背后早就有经纪策划团队了,跟你们不一样。”郑秋霖点到即止的说,“所以现在,就由ht11来选择,要和谁pk了?” “她们选了谁?”岑野问,好奇大于关心。 “听到深空分裂乐队选了她们,几个小姑娘脸都吓白了。”郑秋霖完全就是说个玩笑给他听的语气,“而且还有其他几支实力派乐队。最后,她们的经纪团队出主意,选择了名气相对还不那么大的…… 朝暮乐队。” “朝暮乐队。”岑野几乎和她同时说出这个答案。 “动动脑筋,好好准备。”郑秋霖说,“奉献一场精彩的pk给观众。” “好。”岑野说,“谢谢秋姐。”他学其他工作人员那么叫她。郑秋霖笑笑,挂了电话。 岑野抬起头,看到蓝天上流云缓慢,偌大的基地,此刻外面却没什么人。大多数人,都在一个个房间里忙碌着奋斗着。 坛子说得没错,这一场看似容易的比赛,究竟谁是谁的垫脚石?尸体会被人踩着上去? 但无论真相是什么,岑野此刻都有种感觉。他,他的乐队,真的步入了一个不见血的战场中。前方,是一轮又一轮的对手。他们像是掌握着自己的命运和方向,每一次选择,都像是他们自己做出的。有些人,只是在引导、建议。可现在至少他们的这一根发展线,都完全按照某些人的意志,在发展。有人在操纵棋盘。 但他们要继续往前走吗? 当然要。 前方有诱惑,有陷阱,可也有机会,有名利,有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那种危险可是又诱人的感觉,现在他都已能清晰感觉到。而后心脏都在不安分地跳动。未来仿佛有什么模糊的东西,在等着他去采撷。23岁的岑野能够感觉到。 而他必须去。就如同某种早已注定的命运。 不过,眼下他最紧要的任务是—— 第42节 岑野看着十几米开外,正一人闲散走着的许寻笙。不起眼的普通牛仔裤,宽宽大大的文艺毛衣,比这基地里任何一个女乐手都要保守低调。看到他来了,她只是停下,等着,不急,也不动。仿佛之前每天每时,她站在任何地方,都是这样的波澜不惊看云淡风轻。 接触到她漆黑如墨的眼神,岑野忽然觉得压力更大了。 老子要怎么才能哄她换上超短裙? —— 许寻笙看着岑野走近,他的脸上忽然漾起灿烂的笑,很讨好的模样。许寻笙不动如山。 “在干什么?”他柔声问。 许寻笙:“走路。”缓步向前,他立刻跟着,还离得很近,肩擦着肩,笑容不变。整个人很难得的像团热情发光的小太阳。许寻笙稍稍往边上一挪,她不习惯和人走这么近。可他却像完全没察觉,又靠了过来。 许寻笙暗叹口气,停步:“什么事?” 见她一脸嫌弃可又只能纵容的模样,岑野心里就觉得爽。刚好他们走到了一堵墙边,他的手臂往她身旁墙上一摁,说:“寻笙,又到我求你的时候了。”嗓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可怜,几分蛊惑,还有几分隐隐的霸道。许寻笙转过脸去,避开他喷出的气息:“嗯,你说。” 岑野便把他们换了pk对手的事和赵潭提出的比赛策略,都简要说了一遍,只是还没有直接提让她穿超短裙的事。她听完后,点头:“好我明白了。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岑野:“拼颜值,我和腰子可以顶上。但是大长腿……”说到这里,不怀好意地从许寻笙的细腰一直瞄到脚踝。 许寻笙:“你想干什么?” “想让你换上超短裙。”他说得飞快。 许寻笙瞪着他不说话。岑野也知道自己这次的请求有点过火,但他的心情也挺复杂的:歉意有,羞愧心也有那么一点点。另外她是他想追的人,教唆向来保守的她穿超短裙,感觉又挺兴奋刺激。于是声调都暗哑下来,手还轻轻在她腰上摸了一下,说:“坛子都说了,敌无我有,敌有我也有。这样还不必胜?你的身材那么好,吊打那帮小妹妹。” 许寻笙虽然性子沉慢,却并不笨,不会听不出他言行间带着的那一点点调戏意味。可他不提“那帮小妹妹”还好,本来她都忘了,马上想起那天他坐在哪儿,望着满屏大长腿,和兄弟们一起“嘿嘿”地笑。 她转身就走:“我不要。” 岑野胳膊一伸就把她给拽了回来,放在自己面前:“姐姐,算我求你了,只是普通超短裙,绝对不会有伤风化……”结果就看到许寻笙嘴角飘过个讥诮的笑:“我既不是你姐姐,也不是你妹妹。” 岑野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是没来得及抓住。只感觉她这句话还带着某种情绪,眼见她又要走,他再次抓住她的手臂,说:“不闹了,认真的,想请你出手相助……哦不,出腿相助。” 许寻笙看他一眼,那眼神挺淡漠的,说:“我不喜欢,而且不同意。一只乐队最重要的是实力,是音乐。你们的心思现在怎么都花在这些旁门左道上来了?我不喜欢这样。如果我许寻笙在台上要靠身材来吸引观众,那我的音乐还有什么意义?” 岑野不吭声。许寻笙手一挣,他就松开了。这气氛叫许寻笙心头也闷闷的,转身想离开,哪知他再一次抓住她,这次,是她的手掌,一把抓住,牵得紧紧的。 “你这么想我?”岑野说,“老子难道不是把音乐本身当成最重要的?哪一天我不在努力,不在拼命?你难道没有看到?但是现实呢?我们曾经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因素,打败过一次。所以我和坛子这一回就挖空心思,这些手段确实说出来上不了台面,但也无伤大雅。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不让任何别的因素,掩盖住我们的实力,掩盖住我们的努力。难道这样也有错?” 许寻笙回过头,首先看到他的手臂紧紧绷着,可以看到削瘦手背上的青筋,将她的手用力攥着。而后是他的脸色,认真、冷漠,没有半点笑意。那双眼睛漆黑沉静。许寻笙恍然醒悟过来,这便是他的另一面。在平日看似轻浮、幼稚、冷酷的外表下,藏着的那个渐渐变得成熟的、思路清楚冷静的男人。他要什么,他要做什么,他其实一直想得很清楚。 他的话许寻笙亦无法反驳,便低下头,避开他灼亮的目光。可这幅柔软模样,落入岑野眼里,又足以叫他心软下来。那只小手无力垂着,任由他揉捏。纤臂之上,依然是那张清秀的脸,黑发垂落,有几缕还落在他手臂上。刹那间岑野居然走了神,好想低头亲她一下,可想到人家正生气呢,一亲就是个死。心头这不合时宜的欲念滚烫了半晌,生生压制下去。只将她的手又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另一只手也按住她的肩头,嗓音是很罕见的温柔:“我也只是提议,你不想就算了。别生老子气,嗯?” 许寻笙感觉到他的气息近得很,她有点害怕,也有点紧张,怕他下一秒就强行把自己抱进怀里。心里有点甜,有点苦涩,还有些迷茫。低头瞧见他的五指还牢牢和她相扣着,仿佛这样的亲昵已是理所当然。那陌生而熟悉的温度,从他的掌心传来。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是停滞的,空气是微烫的,便如他手掌的温度。她刚想说话:“其实……”前面花园间却传来欢笑声、说话声和脚步声。 许寻笙一下子把手抽回来,岑野也松开她的肩膀,两人抬头望去。 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五、六个“ht11”的成员,正朝他们走来,彼此看到,几个一般高、同样装束——t恤短裙——的少女,都停下脚步。 这若是同样纯爷们儿乐队对手相遇,譬如黑格悖论,或是会惺惺相惜;或者互相看不对眼,视若不见冷哼一声经过。但绝对不是像她们这样—— 她们一愣之后,全都笑了,快快乐乐甜甜美美的笑——且不论那笑容是经过训练的还是故意的——至少是让人没有压力难有敌意的,她们迈着大长腿,叽叽喳喳走过来,对着岑野和许寻笙,“哥哥”、“姐姐”就叫上了。至少看起来,真的是群单纯的女孩。 许寻笙偷偷望去,岑野又恢复了那副在外人面前浪荡不羁的样子,淡淡的笑着,眼神有点冷,也有点轻狂。无论在阮小梦面前,还是这群少女,他都是这样子。许寻笙忽然想起,刚认识时,他在她面前,也是这样的。 哪知转眼间,他就被这群少女给团团围住了,反而把许寻笙给挤到了外围。岑野也有点没反应过来,一个鹅蛋脸大眼少女已拉住他的胳膊说:“主唱哥哥,接下来的pk,手下留情啊!”其他几个少女全笑了,附和道:“是呀是呀!”“哥哥你不要太凶哦,忍心让我们输吗?”“哥哥你真的好帅,有没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啊?” 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天经地义。 岑野一下子就从她们当中闪了出来,保持两三步的距离,然后将手一挡说:“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什么?我和你们很熟吗?” 连许寻笙都忍不住笑了, 可少女们也笑得更加开心了,一个短发的看着走冷艳帅气风的少女,说:“哥哥这么纯情,不会还是处男吧?” 岑野冷冷道:“关你屁事?”拉着许寻笙的手,就走了。 直至走到了宿舍楼下,人来人往的,许寻笙才挣脱他的手。两人都静了一会儿,许寻笙说:“我上去了。” 他却忽然在身后来了句:“别吃醋,一群小屁孩。” 许寻笙动作微微一僵,也不知他是玩笑还是故意,假装没听到,快步走了。 第八十二章 力挫女团(上) 如果说成名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梦,那么这个梦,从朝暮乐队参加第一场初赛的节目,在全网播出,就正式开始了。 许寻笙在这一次演奏《城兽》时,并未使用古琴。一是求稳,二是大家商量过,有意保留。而且她依然没露出正脸。但即便如此,就是她的微博粉丝数,也从几万激增至十万。其他几人也是如此。 岑野的粉丝直接从十几万,几天内激增到四十多万,还在持续上升,完全没看到速度减弱的势头。而在分区选拔赛时就开始关注他的早期粉丝们,则一副“早就知道我有眼光了”抑或是“他终于要被大众发现了呜呜呜……虽然有点伤心但还是要支持我家爱豆……”的姿态。 昨天岑野点赞的一条微博,是“小野湘城后援会”准备的比赛祝福视频,几十个妹子手写祝福或者兴奋而娇羞地录制视频为他加油。这条经他点赞的微博,收获了500多条评论和数千点赞。 …… 初初成名,隐隐感觉到即将蹿红是什么感觉呢?岑野想,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你从未想过,此生真的能够得到这么多人关注。原来被人喜爱着,那么多人疯狂支持,是这样一种内心热烈而满足的感觉。你开始成为一些人的神,他们盲目的爱着你,盲目的自发地为了你开始冲锋陷阵。你有时候都不能理解他们,不能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但他们就真的到来了。 你的时代,即将到来。 当然,因为被关在基地里,所以包括岑野在内的乐队所有人,对于他们的开始蹿红,只是止于对网络上热度的感觉,还没有真正切身感受。此外,最大夺冠热门深空分裂乐队,因为原本就粉丝众多,参加了比赛,在人气提升上反而不如别的乐队明显。另外,黑格悖论和其他三支原本还不能算一线的乐队,人气也有飞跃式增长。尤其是外貌同样不俗的主唱大熊。虽说他的人气提升与岑野火箭速度相比,还是差距,但也已经非常惊人了。 …… 这天早晨,许寻笙照旧去排练室占座。因为pk迫在眉睫,没多久,他们几个也来了。可坐下后,到底心情都有些不安分,没有马上开始排练。而是各自都拿着手机在刷。 这样的状况,其实让许寻笙也有些许迷茫。成名的感觉是好的,谁能抗拒。她现在随便转发点什么完成节目组的宣传要求,都有很多人在下面表白夸她爱她,连她都会有些飘飘然。然后继续训练比赛时,仿佛也多了几分热情。可隐隐的,也有不安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是不受控制在发展,而你对此其实并不能真正看清楚。 终于开始排练了,因为是很熟的曲目,又比较轻松,大家都没有压力。张天遥果然拿出了新写的一段rap,大家试了一下,岑野现场改了几个小地方,大家就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也就是说,下一场,台上会有两个人演唱。虽然张天遥是副歌部分,但也是独立的一部分。甚至因为是风格跳脱出来的一部分,所有人心里都有数,一定会挺出彩的。 中场休息时,张天遥主动提出去给大家买饮料和零食,拉着辉子去了。 等他们走了,赵潭一拍岑野的肩膀说:“你可真够大方的。”岑野却淡淡笑了说:“他抢不了我的风头。”说完视线就和许寻笙对上了,也知道她听见了,然后他依然是那副冷傲的样子,嘴里叼着根烟,也不抽,就那么呆着。这模样要是被那成千上万的新粉丝看到了,估计得觉得自家爱豆实在可爱帅气的要死。可落在见惯了的许寻笙眼里,只觉得小野现在看起来又好像一只乖乖的任性的大狗。 赵潭也看一眼许寻笙,笑了,对岑野耳语了几句,他却眉都不抬一下,说:“你去,老子不去。”两人又说了几句什么,赵潭推了他一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然后自己走过来。 许寻笙正坐在键盘前,赵潭便蹲下来,和她平视,笑着说:“许老师,跟你商量个事——pk赛,你能不能穿个短裙配打底裤也成,绝对不用露什么,风格和我们统一一下就好?” 许寻笙抬起头,视线飘过赵潭的肩膀,就能看到岑野目视前方,没往这边看。但她知道,他也一定留意着这边。 “好。”她答道。 赵潭笑了。 背后的那个死要面子不肯过来的家伙,也笑了。 —— 耀眼的灯光,万众瞩目的舞台。pk赛已经开始,还有10分钟,就轮到朝暮和ht11这一组。 如岑野的愿,许秋霖让他们先上场。这让岑野心里定了几分,心想看来郑秋霖站在他们这边的可能性比较大。 离舞台又只有一条通道的距离,工作人员问:“人到齐了吗?再等一会儿,就轮到你们了。” 岑野略一抬头,愣住:“小生呢?” “她刚才说去上厕所,马上回来。”辉子答道。 他们站立的是个暗暗的角落,除了他们,就只有几个工作人员。没多久,ht11也来候场了。男孩们都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们,当然也带着几分审视,毕竟是生死之战的对手,这时候可容不得怜香惜玉。 今天她们的外形比上一场更加华丽,穿着质地非常良好的丝光短裙,发饰、项链、手饰等也是精致而不繁冗,站在那儿就像群漂亮发光的芭比娃娃。岑野想:偶像组合说不定拿出了压箱底的玩意儿。他忍不住一笑,然后视线顿住。 一个女人,从ht11身边,低头走过。 她今天依然戴着帽子,黑发散落,如同走在街角的某个青春柔美的女孩。可岑野的视线一下子就落在她的腿上——男人的生理反应无法控制。居然比他想象的还白、还美。那线条,均匀柔滑得像匹缎子垂落。那形状,多一分则太胖;少一分则太瘪。那是双任何男人看到都会心猿意马的美腿。 岑野的目光又从她的腿往上滑,今天她穿得其实依然很简单。鸭舌帽,t恤,牛仔短裤,运动鞋。 第八十三章 力挫女团(中) 奇异的是,这种街头女孩的气质,居然能和她本身恬美温柔的气质,完美糅合在一起。若你此刻能看清她帽子下的脸,更会感觉到她明艳清秀不可方物。 岑野一直虎虎地盯着她走近。ht11那些女孩也注意到她,大概是出于女人的直觉,一时居然都没了声响。岑野猛的反应过来,看向身边的兄弟们——果然全都一瞬不瞬望着许寻笙,哪怕是早就淘汰出局的张天遥——岑野能怎么办,总不能命令所有兄弟闭眼吧? 许寻笙一走到众人中间,他便站到她身边去,有意无意靠得很近,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反正就想往她身边凑。似乎这样就能“占有”得更多一点,又有种隐隐宣示了主权的安全感。 许寻笙的神色倒平静得很,仿佛自己刚才去厕所换上的不过是寻常的毛衣长裙。辉子几个又都偷偷瞄了几眼她的腿,然后毫无例外地撞见岑野冰冷警示的眼神,他们心里都觉好笑。 “卧槽你要不要像狗护食一样的杵着?”赵潭将岑野的肩膀一勾,耳语。 岑野:“滚。” 许寻笙倒没注意他们的小动作,直视前方的舞台,不一会儿,察觉到隔壁的ht11还有人一直盯着自己,她一眼扫过去,直接漠视。 “哪儿来的衣服?”岑野在身旁问。 许寻笙答:“跟节目组借的。”顿了顿,“昨晚洗了,今早就干了。” 她说的是好寻常的事,可岑野就感觉心口润润的发甜。“哦……”他说,“今天好正。” 许寻笙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仿佛她其实熟知自己的美,可又不会刻意在意。 “以前有没有这么穿过?”岑野又问。 “中学有过。”许寻笙如实答。 所以长大了就再也没有?那个徐执也没有瞧见过?他是唯一一个,是第一个?当然岑野根本没把身边的兄弟们算作与许寻笙有关的男人。他低声说:“那老子真是赚大发了。” 许寻笙被他说得微微笑了,却低头不去看他的眼睛。 “朝暮乐队,上场!”工作人员让他们每个人都立刻收敛警觉起来。 —— 这一场pk赛录制,郑秋霖一直在演播室盯着,掌控全场。选手们是紧张的,评委们是挥斥方遒的,观众是新鲜兴奋的,唯有在她这里,一切是紧张严密得一丝缝隙都没有的。 然而团队都是跟她配合多年的伙伴,或者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小孩,大家几乎是话不多说地配合着,他们干的是最繁重繁琐的工作,却永远在幕后。在最后收到节目收视率数据和口碑数据时,就是他们生或者他们死的时刻。 “下面上场的,是在第一轮比赛就赢得极高人气,申阳赛区冠军——朝暮乐队。我也是他们的粉丝,尤其是主唱小野,真的,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人家偏偏要靠才华。听说下面这首歌,也是小野一手操办词曲哦——” 郑秋霖从桌前抬起头,看着监控屏,神色依然严肃,只是嘴角泛起一丝笑。这样一段长的介绍,是她特意叮嘱主持人加上的。而小野的人气也给力,果不其然,台下响起一小片欢呼声尖叫声,还有提前安排版的观众们雷鸣般的掌声,这在录播里已经够了。 看到他们登场,郑秋霖眼前一亮。 她心想,小野其实对自己的皮相很清楚,也知道如何在镜头面前,呈现更好的自己。譬如现在,一件简单的白衬衣,黑色长裤,稍稍中和了他身上放荡不羁的气质,平添温暖干净。更容易被大多数观众接受,妥妥的男神了。 第43节 连在他身旁伴唱的张天遥,都让人惊喜。他穿着深色的衬衣修身裤子,唱rap时还freestyle了一段舞步,引来台下阵阵尖叫。郑秋霖敢肯定,今天的节目播出后,不仅仅小野,也会有更多人,记住“天遥”这个名字。 不过最让郑秋霖另眼相看的,还是许寻笙。讲真前几场无论比赛还是节目录制,这个女孩的存在感都是不强的。因为一个人若是刻意不露脸,也拒绝了所有能拒绝的镜头,那么那怕她再优秀,观众也不太能注意到角落里的她。 然而今天的现场,她穿了很惹眼的短裤,露出大长腿。那是天生就会吸引所有人视线的东西,尤其她是在一群男人的乐队里,便更显出挑。他们乐队显然特意排练过,每当轻摇的音乐响起,许寻笙站着弹键盘,也会随着音乐,轻轻摇摆。带着几分旋律,几分舞步的感觉。悠然中带着几分年轻女孩的酷。 虽然一点观众喜闻乐见的卖弄身姿的感觉都没有,但已经够了,摇摆,就够了。如同万花丛中一点绿,低头遮脸身材火辣的恬静女子,更加惹人遐想。更何况还有那几个男孩,他们今天选的歌很好,很欢快,唱到兴奋处,岑野也会拿起话筒,很随意地跳着舞。他那么帅,一跳台下简直疯了。他还故意绕到键盘旁边,对着许寻笙唱了几句。许寻笙依然没有抬头,但是即兴弹出的一串旋律和随音乐摇动的身躯,却和他配合得天衣无缝。 不,一切都天衣无缝。郑秋霖想,他们居然拿出了与上一场比赛风格截然不同的完美表演,几乎所有评委都看得面目含笑沉静其中。他们比她期待的还要出色,肯定,也会让大老板更加赞许和寄予厚望了。 朝暮乐队表演结束,果然评委们都给出了很高的分数。接下来就是ht11登场,看到女孩们明显变得紧张的模样,还有她们身上隆重艳丽的装束,以及永恒不变的大长腿,郑秋霖点了根烟抽上,忽然笑了。 ht11早有经纪公司和成熟后台,与这次主办方利益无关关系不大,死不足惜。 小野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一点。 —— 后台一间休息室内。 镜头还十分敬业的跟拍着,朝暮乐队的男孩们却已完全不在意。这于他们而言,是一场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太小的鏖战。 第八十四章 力挫女团(下) 他们刚刚退场回到这里,身体里的血仿佛还是热的,音乐还反复回荡在耳边。胜利的结果刚才评委已经宣布,所以他们难掩兴奋地笑着说着,或继续看着电视画面,看别的队的表演。 许寻笙已换回寻常装束,坐在离镜头最远的角落里。讲真她也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觉得刚才在台上随着音乐摇摆的那个女孩,那个像岑野一样放肆冷漠轻笑着的,分明是另一个人。或许舞台,或许音乐,就有这样的魔力。让你成为你从未想过的自己。 岑野原本离她挺远的,因为镜头总是跟着他。让他有点烦。没多久,他就懒得管了,手里拎着两厅可乐,来到她身边坐下,递了一罐给她。许寻笙接过,慢慢喝着。而他不多说话,往后一靠,盯着屏幕。 唱跳了这么一通,白衬衫早乱了,头发也耷拉下来,他也根本不会去整理,就这么任它乱着。翘着个高高的二郎腿,修长的两根手指捏着可乐,大口地喝。许寻笙看了一会儿电视,眼角余光又落在他身上。 穿着衬衫的他,似乎比平时显得成熟了几分。脸还是那张酷帅的脸。许寻笙蓦然想起同屋阮小梦的话:我姐们儿第一天就看上他了,想追。 还有,最早在酒吧就对他穷追不舍的富家女舒颜。这样的女孩,或许还有很多,前仆后继。更何况,现在他越来越红了。 他在她们眼里,是冷酷的,放荡不羁的,才华横溢又充满诱惑力的。可在她身边,他却连衣服都懒得整理,时常幼稚,总是懒散,可爱是很可爱,哪有半点她以前欣赏的成熟男人的样子…… 想到这里,许寻笙兀自笑了。岑野却眼尖得很,一下子身体往前一倾,问:“乐什么呢?” 许寻笙摇摇头,不说话。 “笑我?”他居然猜到了。 “没有。” “还笑?老子今天哪里不帅了,完全衬得起你好吗?” 许寻笙微怔,眼见着摄影师注意到这边,镜头又移了过来,便没有说话。而小野也像没说什么了不得的话语,眉梢眼角依然带着那散淡的笑,喝着可乐,继续呆在她身旁看电视。 镜头移走了。 “不过今天有人确实很性感。”他忽然低声说,“要命。” 许寻笙像没听到似的,抑或是没听明白似的,一直盯着墙上的屏幕。只等潮红退却,才转过脸来。 —— 胜局已定,朝暮乐队妥妥地进了全国十强。又在休息室呆了一阵子,看得差不多了,他们打算回宿舍休息。 谁知刚走出休息室,迎面走来的,便是ht11的一帮女孩子。 彼此都是一愣。 走廊灯光很明亮,所以可以清楚瞧见,几个女孩脸上都挂着泪痕,眼睛红红的,有的甚至妆都花了。而朝暮乐队个个都是精神奕奕的模样。 两相照面,彼此都有点尴尬。而两边跟拍的摄影师几乎是闻风而动,立刻对着他们每个人的脸,拍起特写。 然后ht11有好几个女孩咬着唇,仿佛拼命忍着哭,拼命挤出无所谓的笑容,那模样比哭还委屈。 朝暮这边到底几乎都是男孩,哪怕是许寻笙,看她们都是小女孩。现在看到她们这个样子,有点好笑,也有那么一点点大人打哭了一群小孩之后的过意不去。虽然竞争的规则是公平的。 赵潭最先开口,很官方很队长很亲切的口吻:“那个……ht11,你们表现很棒。希望以后还有机会交手。” 哪知一个圆脸女孩脱口而出:“才不要和你们再交手了!” 朝暮乐队这边的人一愣,虽然不太厚道,但是都努力忍着笑。ht11那边也有成熟点的美女,恨铁不成钢地把那圆脸女孩的嘴一捂。然而她们团队悲戚戚的气氛,还是没有改变。一个看似经纪人的男人在旁边无奈地笑着,说:“好了重在参与,你们看,对手都认可你们了,以后继续努力。回去看看你们的粉丝主页,很多人在打气呢!今晚表现棒棒的!每个都棒棒的!” “哥哥,你真的半点不心软啊?”一个女孩忽然开口,话是冲着岑野说的。 岑野见众人都望着自己,而那个女孩眼露挑衅,也有委屈和不甘。这种女孩他见得多了,半真半假以为能撩人。他笑笑,一字一句清楚地说:“又不是我的人,心软什么?” 这话说得太装逼,辉子他们立马起哄,ht11的女孩们也不哭了,开始起哄,嘘他。经纪人几乎是立刻对摄像师说:“这段别拍别播!”摄影师们也笑了。 岑野便带着乐队,从她们身边经过。哪知刚才挑衅他的女孩,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单手飞快搂住他的脖子,“叭”一声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岑野一愣,等他反应过来,女孩已松开他,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唇,充满得意的表情。女孩们全都尖叫起哄,刚才的失意似乎因这一发突袭的手,一扫而空,扳回一城。 辉子他们几个全都“哎呦”也叫了起来:“卧槽,揩我们主唱油啊!”摄影师反而放下机子,什么能在观众面前播,什么不能,他们已很有经验。年轻男女之间的调笑玩闹,更何况是这帮搞音乐的,他们也能够理解。 岑野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上面还有陌生女孩的口红味儿。他他吗的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冲那女孩发火,只能悻悻地瞪她一眼。 然后也不知道脑子里那根弦抽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猛地看向一旁的许寻笙,脑子里“轰”的一声。 许寻笙也正看着他,那眼神冷漠至极,怨恨至极,仿佛在看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关的男人。只对视了一眼,她就直接转身走了。旁边的人也都还在起哄刚才的吻,没有察觉这个小插曲。岑野一颗心却怦怦直跳,心中仿佛有什么就要冲破多日以来的压抑本性的束缚,挣脱出去。他一把拨开众人,快步追上去。 第八十五章 万重贪念(上) 正值比赛散场,路上人很多,岑野叫了许寻笙几声,她头也没回,他也不好做得太明显。结果路上岑野又碰到了两个导播老师,笑容满面跟他说话。等他匆匆应付完,再抬头,许寻笙早就不见踪影了。 岑野一口气跑到许寻笙房间门口,想要敲门,却又顿住。他心里早就想要一个答案,那答案是模糊的,可也是危险的。身后走廊有人走来走去,他统统感觉不到。脑子里居然只有一个操蛋的念头——许寻笙刚才跑了,到底是因为吃醋,还只是因为根本不在意?以她清高的性子,搞不好纯粹就是鄙视他和那个混蛋女孩? 他把心一横,开始“咚咚咚”敲门。心想要是看到她在哭,或者至少还在生气,他就吻她,不顾一切地吻她。挑破一切。 挑破这些天的半真半假,挑破她和徐执那段拦着他的过往,挑破自己的满腔柔情…… 他敲了两分钟。旁人都快拿怪异的眼神看他了,可里头一直静悄悄的,听起来没有人。 岑野的感觉就像一拳打在团棉花里,转身,低头,回房。 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的心还是放不下,摸出手机,给许寻笙发短信:“在干什么?” 她回复得倒是很快:“散步。” 岑野一下子坐起来,捏着手机傻笑,又问:“人在哪里?” 她却给了他个不知是聪明还是糊涂的答案:“我随便走走,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 岑野并不知道,此时电话两头的人,握着手机,都是沉寂神色。他的心仿佛随着那一个字一个字的输入,艰难跳动着,耳朵里忽然全是寂静。 “刚才我被强吻时,你为什么要走?老子是不打女人,不然早揍她一顿了。” 哪知过了半响,收到她的回复:“我刚才没太注意,肚子痛,去找厕所了。” 岑野握着手机,沉默了许久,把手机丢到一旁,眼睛盯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又抓起个枕头,把自己的脸埋起来。微凉的布料接触脸颊,他慢慢呼吸着,仿佛这样心就能静下来。 他对自己说:没关系。老子不急。不管她是真是假,是在犹豫还是不够动心,老子反正就定在这儿了。再多一点时间,也没什么不好。她就会更喜欢老子,老子忍。 —— 次日,许寻笙破天荒睡到9点才赶去训练室,好在乐手们的普通作息时间是10点以后,所以训练室还是空着的。只是她刚把房间占好没多久,就有人来了。 岑野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那,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都沉默。他今天穿了件长长的卫衣,一直到膝盖,少年感更足,身材也显得更挺拔料峭。 许寻笙微笑如常:“今天来得挺早的。” 岑野“唔”了一声,拉开把椅子,大大咧咧坐下,淡道:“老子睡不着。” 许寻笙的心就这么砰地一跳,脸上却依然平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依旧喝茶看书。 岑野昨晚下了忍的决心后,为了发泄,确实打了半宿游戏,一大早想到她,又屁颠颠跑来,所以现在确实精神不好。他索性往桌上一趴,眼睛半睁半闭的,望着晨光里的她。 空气仿佛静止了。许寻笙的眼盯在书上,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直至过了一阵子,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她的眼才从书后移出,看着他的模样。 脸半埋在胳膊里,那么好看一个人,睡觉的样子却有些傻乎乎的。因为高大,又趴在桌上,便让人觉出几分很有男人味的可爱。许寻笙的目光渐渐又滑到他的左侧脸颊上,那里的皮肤光滑白皙,完全就是个大男孩的皮肤。昨天,被那个女孩亲了一口。 许寻笙慢慢呼吸了几口,才让突然变得燥乱的心,平静下来。心里其实也有点怨,怨他为什么就站在那儿,让人亲。这次是亲脸,下次如果是亲嘴呢?他也无所谓,半点不觉得吃亏吗?要不是他先开口调戏别人,说什么又不是我的人,人家怎么会这么大胆放肆。虽然她心里隐隐知道,他当时那句话,说不定有别的含义。 可是!就是他总是吊儿郎当的态度,散漫,轻佻,冷酷……那些女人才一下子就能感觉到,他和她们是一国的。而她,从来都不是。她不喜欢穿他喜欢的超短裙,不喜欢吃他喜欢的宵夜,不喜欢像他们那样,放荡不羁惹人注目的活着…… 唉……许寻笙在心中暗叹口气,你看现在,他倒在她面前睡得安稳放肆,她却连书都看不进去了。又看他一眼,知道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她放下书,翻开自己的曲谱本,慢慢沉浸在音乐里。 昨夜,虽不至于大怒,但心头焦躁,辗转难眠。有点生气,有点无奈,有点羞赧,有点无措。几乎是情绪牵着她走的,坐于床前,只花了两个小时,就写出了这首歌。虽然人是不安的,这首歌却是让她满意、喜欢、回味的。这段日子一直忙于跟着他们四处参赛,这首歌居然是她近期来最满意的作品。而且她之前写的曲子,揉入古琴、箫、陶笛等多种古风元素,大多风格幽静、云淡风轻,更适合作为纯音乐欣赏。这首歌却颇有些千回百转旋律起伏的味道。 之前大家都说过要多准备几首歌曲,她甚至觉得自己无意间写出的这首,是自己作品中的上上佳。但这首几乎就是民谣了,不知道以摇滚为主的主唱小野,是否会欣赏…… “这是什么曲子?” 许寻笙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了,站在自己背后的,吓得她后背一凉,然后就要把曲谱本往桌上按。岑野眼明手快,一把抓住,笑了:“你藏什么?你之前写的哪首曲子老子没看过?” 这倒是实话,他翻过她的曲谱本,她也默许了。显然她的音乐风格太过柔和平缓,他之前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许寻笙便任由他看了,泰然自若地说:“最近写的歌,你可以看看,想不想唱。” 第八十六章 万重贪念(下) 岑野却把本子一放,他人本就站在她身侧,低下头来,便忽然离得很近,气息喷在她的脸颊上:“我不看,你弹唱给我听。” 许寻笙没吭声。 “不唱老子就……”他声音一顿,“老子会干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也不知是因为他使坏的低沉的嗓音就在耳边,扰得人心烦意乱;还是因为这首歌,本就是因他而起的。令许寻笙鲜少地带上了几分赌气。她不看他,拿起歌谱本,走到乐器旁,拿起把吉他。岑野惊讶地吹了声口哨。 许寻笙盯着曲谱,眼神渐渐沉静下来,同时瞥见岑野拉了把椅子,就在自己对面坐下。这时他简直像个皇帝,双腿张开,背靠着,双臂搭在扶手上,一只手的两根指头撑住脸颊。很细小的动作,却也很帅气 然而许寻笙对待音乐是认真严肃的,也不去管他的直视,低头调了几个音,就开始弹奏。 是一段颇为悠扬古朴的旋律,即使用吉他弹奏,更显轻灵,却依然隽永。 岑野只听前奏,眉头就轻轻舒展。许寻笙此刻若是抬头,就会看到他脸上那一点点难得的恬静的笑。 她轻启朱唇: “草长莺飞惶惶又一春, 第44节 你依然是少年模样。 天高地厚寒夜最难眠, 孤茶当酒谁与我伴? 啊…… 问斜阳, 斜阳不语独照青苔泛。 想…… 赴难关, 难关有人为我挡风寒。” 她轻弹吉他,同时抬头,望了岑野一眼。此刻他看起来却特别安静,没有笑,一动不动,眼睛直视着她。那眼神叫许寻笙心头一颤,偏头避开,自顾自继续弹唱。 而这首歌曲,已渐渐奔赴高潮,却又偏偏带上了古曲中的嘈切急促之意: “深深,切切,疯疯,淡淡。 他想见你多回头, 回头望断江海如思思念覆我万重贪念。 天天,眼眼,慢慢,远远。 他想翻过这座山, 山下有人不怨不悔予我所求一马平川。” 唱完这一段,许寻笙的心仿佛也随之缠绵深寂,而歌声和吉他声都更加舒展。可当她抬起头,看到岑野还是那样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里却依稀有水光。许寻笙心头一惊,他却已抬起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可那双眼,漆黑的固执的眼,依旧透过指缝,看着她。许寻笙突然就无法再转过头去,看他一分一毫了。她抬头看着前方空空如也的地方,继续弹唱。她的曲子到了高潮,旋律激昂,可依然是清新柔美悠扬的,她的歌声亦是。 “春风,抬头看—— 看我孑然一身彷彷徨徨却等梨花开。” 而后曲调又上了一个婉转无比也细致无比的高音: “流年,慢回转—— 等我一人一马一草一春再从深夜来。” 许寻笙唱完,亦弹毕,放下手。音乐于一个乐者而言,最大的意义在于直抒胸臆。所以此刻她心中虽然还有惆怅,可更多的感觉,是满足和温柔。她解下吉他,也不去管岑野此刻是什么面目,也不去问他的评价。她刚想回桌边坐下,便瞥见那道黑影站起来,一下子就到了她身边。许寻笙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小野的表情,从未如此紧绷过,也从未如此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他的眼眶微微发红,手却用力的很,一把抓住她的手,颤抖的、干涸的嗓音,问:“你喜欢着谁?你偷偷喜欢的人……歌里那个人……是不是……” 许寻笙心里轰地一声,醍醐灌顶般了悟。他明白了,他听明白了,可连她自己,写这首歌时,都不是那么明白的。但是他明白了。难怪他刚才突然……许寻笙忽然就急了,慌了,急得眼眶也阵阵发热,而他的目光太迫人,带着某种让她心慌让她想求却又不敢就这样突然奋不顾身的东西。于是她下意识就想甩开他的手跑掉。可岑野竟似早有预谋,那只手抓得好紧,见她挣扎,反而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紧紧抱着,令她动弹不得。 许寻笙不动了,他也不动。两人就这么心跳如雷的抱着。然后许寻笙就感觉到他慢慢低下头,下巴就压在她肩上,依旧是微哑的嗓音:“是不是……我?” 许寻笙说不出任何话来,可是眼眶一下子就湿了。她不吭声,脸被他紧紧压在肩膀上,他的动作真的笨拙又粗鲁。可是许寻笙却觉得,没有比此刻更加美好的、让人心悸的时候。她慢慢呼吸着,呼吸着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她想他们还从未这样,肆无忌惮地拥抱过。想着她又快要笑了,快快乐乐的笑出来了。 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手紧紧抱着她的背,她的腰。 “我……”许寻笙刚说了一个字,只觉得心跳快得像乱阵,每个字都是滚烫的煎熬。哪知他忽然笑了一声,然后将她稍稍松开,仿佛自言自语般飞快说了句:“你别说话。如果这一次还不是老子,老子真的只能上吊……”话音未落,柔软的、微凉的脸已紧紧压在许寻笙脸上,唇舌欺负过来。 一切于许寻笙耳里从此变得寂静无比。晨光中,微尘里,岑野单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闭着双眼,用尽全力吻了下来。他的面容是英俊的,他的面容是决绝的,隐隐带着焦躁的。所以他吻得很急,几乎是在她唇上吸吮了几下,就深深进入,纠缠着,凶狠的,快速的,带着某种强烈的欲念和渴求。 许寻笙一动不动,身子几乎是柔软服从的,任他抱着,亲着。她的双手轻轻抵在他的胸口,后背抵着张桌子。他这样近乎蹂躏地亲了一番之后,垂眸就避开她的目光,还是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两人的呼吸都略急,他听她一直不说话,可也没有任何抗拒,心里又喜又悲。他低声又问了一次:“是我,对不对?” 许寻笙的眼泪溢了出来,把脸埋在他的一边肩膀上,轻轻点了下头:“是你。” 第八十七章 从此以后(上) 岑野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当她说出“是你”两个字时,他的心就跟着恍惚跳动。那一股极端强烈的情绪,没过心头。极致的快乐,不知何处而生的幸福,还夹杂着阵阵似苦非苦、似痛非痛的东西。于是他此生第一次明白,人在最惊喜最快乐时,底味是苦的。因为那情感太热烈,热烈得足以令任何人不安焦灼。 可他还是禁不住笑了,他此刻多想宠她爱她,拼尽全力去回报她,她可知道?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一个动作——他捧住她的脸,低头望着她,笑,一直笑。 此刻许寻笙的心中,同样也是一片滚烫的惘然。可那惘然的情绪包围中,有亮光,明亮无比的光。那是他的眼,从未如此透彻清亮过。那笑容,是从漆黑漆黑的瞳仁深处,照射到她的眼里,侵入她的心。她也感觉到了那种惴惴不安,因初初互相占据而来的不安。可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他再次将她抱进怀里,两人都不说话,已不需要任何言语。然后许寻笙就感觉到他的手,沿着她的腰,慢慢上滑,落在她的颈上,轻轻揉捏。 她被摸得微微发抖,低声说:“你又使坏?” 他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哑声说:“不行吗?” 许寻笙低头不说话,他心里再度涌起巨大的幸福,低头来找,又吻了上来。 岑野在张椅子里坐下,嘴上动作半点不停,把许寻笙往怀里拉。许寻笙还从未坐过男人腿上,一下子僵住不肯。他看到她的反应,心里却快活极了,含糊哄道:“笙笙,乖一点,我想抱你,想好多好多天了。。” 许寻笙忍不住笑了,说:“乱喊什么?”他手长腿长,又不太要脸,三两下还是把她扯到腿上。柔软肢体接触的一刹那,岑野自己的呼吸都沉闷了几分。造次的明明是他,可等人真的坐下来,他却又抱着她不动,只把脸埋在她的肩头。许寻笙的心也跳得如此慌乱,可那总是空落落的心,此刻终于被某种难以言喻的甘甜填满。过了一会儿,她侧过头,在他的额上轻轻亲了一下。岑野肩膀一颤,抬起头,那双眼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如狼似虎又亲了上来。 当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时,许寻笙已被他亲得气喘吁吁身体发软,慌忙想要站起,可岑野这臭不要脸的,就跟没听到似的,抱着她不放,还在胡乱亲。许寻笙推他:“放手,来人了。” 岑野脸颊微红,眼眸浓黑:“我管?” 许寻笙:“……”心中也哭笑不得,就知道一旦落到他手里,他会是这样的霸道性子。眼看脚步声就到门口了,许寻笙急道:“不行,松开!”到底怕她不高兴,岑野探头又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今天晚上来我房间,我会把坛子赶出去。” 见她刹时露出震惊神色,岑野坏笑:“一看就知道你思想又不纯洁了——我就是想和你单独多待会儿,没别的想法,好不好?” 门眼开要被推开,许寻笙:“好!”岑野这才松手,许寻笙马上从他身上站起,一口气走到桌子对面,离他最远的座位,背对着门,整理了一下衣服。而他把椅子往前一滑,被她坐得乱糟糟的下半身,就挡在了桌面下。他也平复了几下呼吸,然后就这么盯着她,有点恢复了人前那副散漫冷淡的模样。 赵潭他们走进来,身后居然还跟着郑秋霖和一名摄像师。赵潭率先看到屋子里只有他俩,气氛貌似有些不对劲,便迅速递给岑野一个暧昧的眼神。岑野看一眼许寻笙,意味深长地对兄弟笑笑。赵潭一愣,心想哎呦不会吧,难道真让小野给拱到了? 于是赵潭也有些说不出的兴奋激动。岑野这一路对许寻笙的心思有多重,又有多忍耐多沉溺其中,他可都看在眼里。其实说实在的,有时候赵潭也挺羡慕岑野,能有个让他这么喜欢的女人。人生有些事有些人,大概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现在赵潭瞧出些美好的兆头,心里大喜。连带着因郑秋霖带来的坏消息,好像都没有那么愁人了。 岑野和许寻笙看到郑秋霖,也站起来:“秋姐。”“郑导。” 郑秋霖扫一眼只有他俩的房间,也不多问什么,笑道:“都坐。今天来,是要把下一轮的分组情况,告诉你们。”话音刚落,摄影师已经开始拍他们了。显然是要拍下他们听到消息后的反应。 “您说吧。”岑野笑着说,“下一轮我们要打谁?” 许寻笙和其他人也都等着。 郑秋霖不愧是只老狐狸,竟说道:“小野今天心情看起来很好啊。看来对比赛也很有信心。我现在告诉你们——经过抽签,你们十进六的pk对手是深空分裂。” 屋内顿时一静。 辉子低低地“卧槽”了一句,张天遥神色凝重,赵潭不做声,岑野则微微一怔,淡淡地说:“他们啊……” 郑秋霖说:“你们上个月刚和他们一起参加过江城的樱花音乐节。小野,你当时是不是还跟现场乐迷夸下海口——明年你还会参加,到时候全场观众只会看你?” 摄像机对准岑野。 岑野理都没理摄像机,挺冷地一笑:“您连这个都知道。我是说过这话,说出的就算数。不管是深空分裂,还是哪支乐队,遇上了,统统凭实力打。” 赵潭几个顿时也被他的嚣张气焰感染,说:“好!”“对!”“就是,打呗,让深空分裂等着。” 郑秋霖很满意他们的反应,因为这些挑衅的、真性情的言论,回头在节目里播出,必然激起双方粉丝的情绪反应和激烈讨论。多好的点。 不过,还有个人没有表态。 郑秋霖转而又看向许寻笙:“小生,你呢?我看你一直不出声,下一轮要对阵深空分裂,你是什么感受?” 许寻笙没有想到她忽然问自己,在摄像师走进来时,她已从桌旁拿起帽子戴上,闻言只是平平淡淡地说:“我从来不在意对手是谁。” 她说的是实话,她只在乎比赛,其实不太在乎输赢和对手。哪知众人都是一静,然后几个男孩就笑出了声,那种“果然是许寻笙啊”的感觉。岑野偏偏还要添油加醋地说:“导演,你别看小生不太说话,谁来了,她都是格杀勿论的。” 第八十八章 从此以后(下) 理所当然的,节目组不仅采访了这边,也采访了声势如日中天的深空分裂乐队。而对于朝暮,他们的反应则更冷淡傲慢:“朝暮乐队?之前没听说过。其实我们是希望每一轮比赛都更刺激更有挑战性,而不是毫无悬念的胜利。” 导演:“但是朝暮乐队对这轮pk信心很大。” 乐队成员一下子全笑了。 “哎呦,不错哦,那还有点意思。” “挺虎的嘛,他们。” 主唱陆小海:“那就祝他们好运吧。” 而当节目组剪辑的这一段pk预告片播出后,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双方粉丝的激烈讨论、谩骂、撕逼。甚至登上了网络热门话题。深空分裂的粉丝骂朝暮乐队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鸡乐队,不知天高地厚,蹭热度炒作上位。朝暮乐队的簇拥者则抨击深空分裂是支老掉牙的过时乐队,打压乐坛新人等等。不过,总体来说,深空分裂名气更大、粉丝更多,在各处网络战场都占了些上风。 郑秋霖冷眼看着网络上自己引导、炮制的这一场小战役,也满意地看着节目点击率、热门话题位置越来越热。身在骂战漩涡的网络粉丝们或者情真意切、又哭又笑又愤怒,情绪激动得很。可到了郑秋霖这里,看到的只有一轮漂亮的节目数据。 末了,她对自己助理说:“要不要打赌?” 助理:“赌什么?” 郑秋霖笑:“赌两个星期之后,小野一个人的粉丝,能不能干掉整支深空分裂乐队十年来积累的全部?” 助理吁了口气,还真的不敢随便接话。 当然,这都是后话。彼时,还在训练室里,郑秋霖宣布了朝暮乐队的对手离开后,留给他们的气氛,还是有些沉闷的。 摄影师也跟着走了,所以大家仿佛才松了口劲儿,辉子抓了抓头发:“卧槽,咱们这是什么手气,深空分裂?摇滚之王?才十进六,就要和他们硬碰硬?” 赵潭说:“你知道他们真是我们抽到的?抽签结果只有节目组看到。” 大家都是一静。岑野和赵潭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的深思。 “总之现在只能打了。”张天遥说,“怎么搞?”因为上一场独自唱了段rap,节目播出后他的人气也有小小暴涨。对于乐队的各种大小事务,这位二号人物现在更积极主动,倒让大家觉得更放心。 岑野说:“深空分裂实力很强,我们必须拿出全部实力,才能赢。” 大家都点点头,虽然岑野这么说,可所有人心里也不是很有谱。之后的讨论也是顺理成章,《城兽》已经唱过了,不能再用,就选择了另一首稳扎稳打偏摇滚风格的歌曲,作为和深空分裂首次交锋的武器。 排练到下午,大家也都累了,收拾东西准备走。这些天大熊和他们也有了默契——都不用岑野短信通知了——他们刚要走,大熊就已敲门进来,来接收场地。 许寻笙抬头望见他,只是微微一笑。大熊的目光首先找的也是她,眼睛里就含了笑,又和朝暮的几个人打招呼。 “你们的pk对手是谁?”赵潭好奇地问。 大熊颇有意味地笑了笑,说:“旷左。” 赵潭几个顿时:“卧槽——” 许寻笙也听得有点讶异。 之前,如果说外界公认的有实力和深空分裂争夺冠军的乐队,那就是不走寻常路、成名五年的旷左乐队。这支乐队很神奇,乐队里除了键盘、吉他这些,还配备了把三弦,一把琵琶。他们的原创曲目一亮相,开头便是浓浓的江湖评弹风。可神奇就神奇在,他们居然能将这种古朴又市井的风格,与极具爆发力感染力的摇滚,完美结合在一起。所以过去几年,他们也是火得一发不可收拾。谁听过他们的演奏,都会觉得他们依然是真正的摇滚。只是多少走了点套路和创新,所以虽然不如深空分裂受传统摇滚乐迷喜爱,但在忠实粉丝数和业界口碑上,几乎和深空分裂不相上下。 黑格悖论遇到这么个强劲对手,下一轮怕是也不容易。 大熊问:“你们呢?” 赵潭:“深空分裂。” 第45节 “卧槽!”大熊也激动了一下,拍了拍赵潭的肩。几个人都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现在倒颇有些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了。 “加油!”大熊对他们说。 “加油!” 这时许寻笙已收拾好东西,正要站起。大熊看她一眼,便想走过来,和她说上几句话,借机聊聊彼此的新对手也是不错的,必然会有很多话可以说。大熊刚迈步,一个人影更快地站起,拦在他面前。大熊心头微微一沉,看着那条熟悉的拦路虎,忽然心里好烦躁。 许寻笙倒是没注意到大熊,因为她的视线全被某人遮住。众目睽睽之下,岑野忽然就躬身过来,手往她椅背一扶,眉梢眼角都带着点隐秘的笑,问:“好了没?小乌龟。” 亲昵宠溺的语气,令许寻笙的心抖了那么三抖,也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才是乌龟。” “你不会让老子当乌龟的。”他立刻说。 许寻笙还是被他逗笑了,站起来,手里的背包已被他第一时间接过。她抬起头,也撞见岑野背后,大熊微笑望着她的样子,但他的神色似乎也有些失落。许寻笙并不去深究深想什么,而是对岑野说:“我自己背就可以了。” “不,我背。”岑野淡淡的说,然后手自然而然放在她腰上,许寻笙浑身一颤,他已很自然地低头,在她脸上落下一吻,说:“走吧。” 许寻笙脑子里懵了一小会儿,抬起头,大熊已转身走了出去,而辉子几个全看着他们,显然把刚才的那个吻,还有此刻岑野的咸猪手看得一清二楚。许寻笙在心中暗叹口气,毕竟都是朝夕相处的伙伴,她很不自在,脸也开始发烫。 可几个男孩居然也没有太惊讶,赵潭低低笑着,辉子一脸新鲜,只有张天遥没有笑,也没有说一句话,转身直接步大熊的后尘,走了。 门外楼道里。 大熊走出一段,看着前方,自己都没察觉叹了口气,到了步行楼梯间,摸出烟想抽,半天却摸不到打火机。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脚猛的踢在旁边的墙上,快步下楼。 张天遥走进电梯里,遇到几个认识的人,神色如常的打了招呼。而后不再说话,盯着墙壁上不断下降的数字,脸色一直淡淡的,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 大熊走了就走了,张天遥的忽然离开,令剩下的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许寻笙觉得不妥,小声对岑野说:“你先松手。” 他没松,不肯,反而手暗地里搂得更紧,令许寻笙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家伙更不好对付。然后他倒是笑了:“走啊,咱们还杵这儿干嘛?” 气氛缓和了不少,辉子:“我们哪里敢先走?”说完一个劲儿的笑,又对许寻笙说:“许老师,我们是不是得改口了?那到底是叫小野为师娘,还是叫你野嫂?” 许寻笙刚想说叫小野师娘,腰就被某人掐了一下,只好不说话了。 岑野表态:“滚,难听死了。” 赵潭则笑呵呵对许寻笙说:“谢谢你今天收下这只祸害。今后他要是敢欺负你,就和我们说,我们就把他扒光吊在基地门口,然后拍照片发微博给他的粉丝看。” 许寻笙也忍不住笑了,却听岑野懒懒淡淡地说:“老子怎么舍得欺负她,含嘴里都怕化了。” 第八十九章 便忘众生(上) 几个人到了餐馆吃晚饭,坐下点完菜,赵潭说了句:“要不要把腰子也叫来啊?” 辉子嘀咕:“他知道我们今天在这儿吃晚饭的。” 许寻笙不说话。 岑野的手搭在她椅背上,身子也往她这边倾着,说:“今天不来就别叫了。” 赵潭和辉子便都没说话。 许寻笙看一眼岑野的侧脸,挺平静的样子,但是态度非常明确。又突然想起很早以前,他们刚认识,有女孩子追着他不放,吃夜宵也坐他边上。那时许寻笙便印象深刻,他就总拿背对着人家,恨不得离三尺远的样子。可现在,人高马大的他却快都趴到她椅子上来了。 许寻笙眼中藏着笑,不告诉他这个发现。 菜上来了,大家边吃边聊。冷不丁许寻笙在桌下的手,被他握住。许寻笙抬眸望去,他的嘴角也带着笑,却不看她,一脸神色自若在跟他们说话。许寻笙于是想挣,可现在他理所当然抓得更紧,变本加厉边捏边摸。待旁人没注意的空档,他忽然低头过来,轻声说:“再挣,再挣我当着他们的面亲你。” 许寻笙不动了。然后就看到他满意的笑了。 唉……怎么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待吃完饭,岑野主动去结了帐,辉子说:“靠,别以为这样就完了,基地这儿想花钱都花不出去。等比赛结束了,你,得请大家吃顿超级大餐。把我们许老师都给拱走了!” 岑野牵着许寻笙的手,说:“成啊,怎么去浪,随你们挑,反正我现在……” 反正我现在…… 他看向许寻笙,眼睛还是那么亮,一切尽在不言中。 辉子便笑,对赵潭说:“看他那黏糊劲儿。”赵潭和他一唱一和,叹了口气:“可怜了我们老实本分的许老师了。” 许寻笙被他们说得有点窘,加上今天“新媳妇”岑野简直全程和她合体,到哪儿都牵手、搂腰,也令她有些不自在。在回宿舍的路上,两人自然而然落在后面,许寻笙小声说:“你松手,不要一直牵着。” “不行。”他说。 许寻笙哭笑不得:“可是有很多人会看到的,你忘了跟主办方的合同里还有一条,比赛期间不能传绯闻。” 这句话倒让岑野沉默了一下,眼见步入基地,遇到的人确实越来越多,岑野把脸转到一边,许寻笙破天荒听到他如同落魄老汉般叹了口气,松开了手。她的手这一晚上终获自由,忍不住活动了两下手指。岑野看到她喜上眉梢的模样,心里立马不平衡了,低头飞快又亲了一口。 岑野一直把她送到房间门口,许寻笙打开门,走进去便想关上:“晚安。”哪知岑野却单手往门框上一撑,一把抵住门,笑得很邪性:“想蒙混过关?” 许寻笙一脸坦荡地装傻:“什么?” 他低声说:“去我房间,你答应的。我待会儿就把坛子赶出去。” 许寻笙低下头,轻声说:“不要。” 岑野望着她温顺模样,听着她难得的娇柔嗓音,心却是真真切切软成热乎乎的一片,还有今天刚被她点燃的那一大片柔情蜜意,在胸中翻滚难息。现在随着夜深人静,又只剩两人独处,他仿佛才再次真实意识到,自己已是她的男朋友,她已同自己在一起。一个好男朋友能做到的事,他现在统统只想为她做到。不管她要不要,他都要给她。给自己心中的女神。 如今看着她的容颜近在咫尺,而他已可以自由触碰、靠近,他的心就砰砰直跳。这滋味实在太快活,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露,枯木终逢春。他实在是不想回房间去对着个赵潭,他只想和她待在一起。24小时分分秒秒在一起,都不够。 他握住了她的手,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嗓音说道:“想你陪着我,多点时间。” 许寻笙也怔然了一下,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每个手指放肆揉捏着。 “那我们……待会儿出去走走。”她说,“但是不要去你的房间。” 岑野顿时笑了,把她的手又拉过去一点,都要放上自己胸口了,说:“好,都听你的,待会儿来接你。” “不要。”许寻笙说,“这里人很多,你在楼下等我就好。” “也行。”岑野说,然后伸头就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说:“我好想一直亲你,今天根本没亲够。” 许寻笙万没想到在一起后,这家伙句句话都能如此露骨。可仔细一想,他在她面前不是一直这个样子? “你不要得寸进尺。”她说,然后关门。 他在门外得意地笑:“老子只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 许寻笙看着老成持重,以至于朝暮乐队的人之前以为她比他们大,是因为她16岁就上了大学,所以也比他们多工作了两年。后来岑野看到她的身份证,才知道她和自己同年,只大几个月而已。 所以他现在“笙笙”啊、“妹”啊什么的,叫得很嚣张。 而许寻笙唯一的一段初恋卒于大学,所以她其实从未和男人在夜里幽会过。但她做什么事又很认真,洗了头洗了澡,换了条漂亮裙子,吹干的头发披下来,对着镜子化了点妆。再转过身,连阮小梦都看愣住了。 “姐姐,你这是和谁去约会儿啊?”她问,“小狼狗?” 许寻笙笑笑:“嗯。” “卧槽幸好没让我姐们儿去和你抢。”阮小梦叹气抚胸,“现在才知道,良家妇女一旦想要勾引什么人,那也是要命的啊。” “我没有想要勾引他。”许寻笙说。 但是,这是他们第一天的第一次约会。她觉得珍贵,所以想要慢慢地好好地,和那个人度过。 许寻笙走下楼,一路又收获注目无数,吹口哨若干,还有一两个搭讪的,她只是笑而不语,翩翩离去。 之前就和岑野说好,在一处偏僻的花园小径里等。待她慢慢走去,就看见一条高高的人影,单腿踩在花圃旁的台阶上,指间夹着支香烟,懒洋洋抽着。他还穿着白天那身宽宽松松的卫衣,但头发湿湿的似乎还专程洗了,真是难得。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高处一盏路灯下,他的脸生动可见。没有了白天吊儿郎当的痞气,他只是在深夜里沉静地望着她。 这一刻,他又像个真正深沉的、值得依靠的男人。 第九十章 便忘众生(下) 这一刻,他又像个真正深沉的、值得依靠的男人。 许寻笙走过去,岑野戳熄烟头丢掉,之前口气很大每句都撩,此刻却和她一样安静。他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笑了,说:“我第一次看到你来酒吧听我唱歌,你就打扮成这样。” “嗯。”许寻笙说,“因为都是重要场合啊。” 岑野笑容更深,眼睛里都是光,然后牵着她的手说:“你不肯去老子房间,基地里光秃秃的到处都是人,你打算带我去哪里谈恋爱?” 许寻笙抿嘴一笑,眼睛里也是清澈的光,说:“宿舍背后有一片林子,还有小路,再背后就是片农田,今天晚上云和月亮都很好,要不我们去那里走走?” 岑野原本今晚打定主意,要把能在安全范围内做的“坏事”,尽可能地都做了。这样彼此的关系才更牢靠。可此刻听完她的话,心里仿佛有某一处,被清风轻巧拂动,仿佛也没那么多杂念了,不由自主答道:“好。” 然后手心一热,是她第一次主动牵起他的手,往前方走去。她的容颜依然沉静秀美,不发一言。岑野的感觉,却像原本蓄势待发的老虎,被只小猫用爪子挠了挠毛发,只轻轻一爪,就挠得那么舒服,那么服帖,叫他心甘情愿就跟着她走。 不过两人才在月光下走了一小段,周围人迹减少,岑野又没正经了,用力把她的手回握着,说:“你怎么知道那个地方?早就有准备了?” “我怎么知道今天我们就……”她顿了顿,“我老早前散步就发现了。” 一句话却说得两个人心头热流窜动,岑野慢慢地说:“嗯,我也没想到,今天会被我听出来,你也喜欢我。” 许寻笙便不说话了,岑野只是低笑着。他们终于走得离宿舍楼远了,果然如许寻笙所说,前面有片小山丘,山丘上有片枝叶凋零的树林。再远的地方,就是模糊的山和一轮明亮的月。他们牵着手,沿着条不知被谁踏出来的小土路,往林子走去。可岑野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两个人,不说话,就这样走着,心里也这样快乐,这样满溢的疯狂滋生的幸福。 待走近了,岑野才发现这一处的景色更加幽沉、凄凉、美丽。地上是丛生的野草,春来发出薄薄一层,踏上柔软轻响。每一棵树都是灰白、细直的,新芽还未长出,但是它们沿途生长,蜿蜒细致的树枝,在头顶勾勒出浑然天成的画。而山坡下,更远的地方,月亮很亮,田野间隐隐有溪水,传来特别轻灵悦耳的声响,泛着似有似无的微光。 “这儿真的很美。”岑野赞叹道,难得地松开许寻笙的手,一个人走入树木中,张开双臂,抬起头,静静呼吸着。 许寻笙微笑着,站在他背后,也看着远方。 “喂。”岑野背对着她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许寻笙哪里料到,这家伙被喜欢就喜欢了吧,还要刨根问底。尽管现在他没回头,可她都可以想象出他脸上的笑。 可她还是如实答道:“我不知道。好像不知不觉就……” 岑野便笑出了声,说:“我也是。不知道哪一天,就喜欢上你了。” 那么平常简单的话语,说出来却是只有两个人才能体会的百转千回惊心动魄。深夜太静,树林太静,溪水太静,月光也太静。两人走到那片山坡旁,正对着月亮、群山和溪水声。此时什么都在背后,基地、比赛、所有人。一坐下,岑野就揽住她的肩,脸也离得很近,问:“冷不冷?” 许寻笙摇头:“不冷,我想晚上出来,专门加了件秋衣。” 岑野便又笑了,低声叹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哪里可爱了?” “哪里……都可爱。” 许寻笙却忽然想起在书上看到过的一句话,大意是说,他若不喜欢你,你在他眼里,怎么都不好。他若喜欢你,那便是哪里都可爱,哪里都好。她的心间仿佛也有条溪流,在轻快流淌,然后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第46节 此刻岑野脑子里,也有些恍恍惚惚的,温香软玉在怀中,她的脸便如头顶弯月,又如温凉白玉,就在他肩头。想对她说很多话,可又仿佛说什么都是多余。因为他知道,她太好了,她太好了。竟然真的肯同他在一起了。这才第一天啊,他都快活得想死了,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想着这些磨人的心思,岑野忍不住笑了,低头亲她光洁的额头。她闭着眼,轻轻挨着他不动。她就这样的,不愿意会直接拒绝。愿意也不会说愿意啊,好喜欢啊,只会顺从地把自己交给你。岑野想着想着,竟再难抑制,手插入她的长发,用力吻她的唇。 而于许寻笙而言,这样一个少年,又是陌生的。他的眼睛里写满漆黑的她看不懂的情绪,他似乎情绪一牵动,就吻得很凶,很霸道。像是急切地想要占有什么,带给她的感觉,热烈又危险。旷野寂静,原本我唇舌干涸,却被你疯狂滋润。 “笙笙……”他焦急而痛苦地低唤着她的名。 “嗯?”她的舌头、她的腰、她的脸,都不是自己的了,被他占据了一遍又一遍。可他还不罢休,过了一会儿,又喊:“笙笙啊……” 许寻笙忍不住笑了,挣开他的桎梏,他却还是一副双目浑浑、意犹未尽的样子。手不依不饶抱着她的腰。这样紧贴的姿势其实让许寻笙有些不舒服,还有点慌张害怕,可他不肯妥协啊。 “该回去了。”她说。 他笑了:“这样就想让我回去?” 许寻笙作势要起来,他这才服软,又把她拉下来坐着,说:“好好好,我也没想再干别的。就想抱你一会儿。” 两人都平息了一会儿呼吸,岑野兀自想着什么,忽然又笑了,拔了两根地上的草,说:“腰子想和你好,你怎么没答应?偏得是我啊?” 许寻笙心想:又来了。这人还美着呢?她忍着笑,说:“是啊,偏得是你。” 岑野手里原本还摧残着青草的动作,顿住了。过了一会儿,他说:“许寻笙,我错了,你别撩老子,你一撩老子就真受不了。心都想掏出来给你了。” 这回轮到许寻笙不说话了。以前和徐执的那段感情,两人性格都比较收敛。很多时候也是发乎情止乎礼。而徐执说情话时,也顶多简单几个字,或者根本不说,只是克制的行动表示。许寻笙之前欣赏的男人,大多也都成熟内敛,哪有人像小野这样,情话如此露骨。 “那你呢?”许寻笙问,“那些女孩子,追着你的那些,你为什么不喜欢?” 岑野笑笑,说:“说真的,我以前也觉得,自己会找个那样的女朋友。因为身边牛逼的主唱啊,身边什么时候缺过美女?漂亮、最好还美艳,一定要听话,拿得出手,性格善良点就够了。” 见许寻笙不吭声,一双眼珠黑漆漆的,岑野有点反应过来,乐了,低头就在她鼻梁上轻了一下,说:“老子之前以为你无欲无求,现在才知道还是个醋坛子。听老子说完啊,可是我遇见你了啊,一见寻笙,便忘众生。她们怎么和你比?老子遇上你这么好的了,哪里还看得起那些乱七八糟的?” 许寻笙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主动将头靠在他怀里。他低声说:“这回可是你自己又投怀送抱的。”许寻笙说:“你讲那些话,就是故意。知道我耳朵软。”他却笑:“软吗?我试试。”张口就含了上来,轻轻吸吮。许寻笙被他含得全身发麻,伸手想推,他却早料到了,低声哀求:“别推……宝贝儿,别推我。”许寻笙心头一颤,着实动不了了。然后就看到他垂下眼眸,得意地一笑。他轻推她的腰身,把她放在草地上,欺身就上来了。 他沿着她的耳朵,慢慢往下亲,手却反方向,沿着腰开始往那丰腴的线条摸去。他闭着眼,整个人似乎都沉溺其中。许寻笙被他亲得全身发抖,心中忽然冒出个念头: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就这么和他在一起,是对,还是错?他这样一个男孩,他这样一个男人啊…… 可他亲了一会儿,居然真的守着规矩,不再进一步造次,而是把脸埋在她的胸口,人也压上来,不动了。 好吧……这样其实也算造次,因为他就埋在其间,深深呼吸着。可他的动作实在太温柔,那么高大一个人,此刻看起来也乖巧,许寻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头顶的黑发。柔软,干净,微凉,一如他这个人,会让人怜惜而心动。 “笙笙。”他忽然闷声开口,“以后一直喜欢老子,别变心。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变心。” 许寻笙的手顿住,也不吭声。心想今天是哪天,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他却说了这样的要求。 察觉到她的沉默,他抬起头,在月光下,双目沉亮地直视着她,哪有半点之前的迷蒙恍惚和狂乱失态。分明早有预谋,分明心思很深。 许寻笙的心跳忽然很快。 “不肯吗?害怕吗?”他低声问,同时低下头来,一连串轻吻落在她的脸上,“答应我,不好吗?” 许寻笙的心口忽然微微有些发疼,她想他好坏啊,他其实真的特别坏。现在就想要她的承诺。可知道她有多重诺,而他现在就想把她拴得死死的了,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 “啊……”她轻叹一声,哑着嗓子说,“答应你,小野,以后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他把热乎乎的脸,贴在她脸上,说:“许寻笙,你以后就是我的,跑不掉了。” 第九十一章 至尊王者(上) 十强争霸赛,是更为残忍血腥的两两pk淘汰。抽签结果把朝暮乐队和深空分裂、黑格悖论与旷左这两组分到了一起,便形成了本次比赛两支最突出的黑马,挑战两支老牌劲旅的局面,引起外界强烈关注。消息公布那两天,直接上了网络热搜。 每组的pk赛一共两场,连续录播两天。每一场,pk双方各演唱一首歌曲,第一天由专业评委打分,第二天由音乐人评审团打分。结合两场总成绩,产生五强。最后再复活一支队伍,成为六强。 不过这几天,岑野心里根本不在乎什么热搜,比赛压力也全不在意,连之前热衷的微博都没顾上发。他就像一只甲壳虫,被丢进了杯时而清甜时而浓烈的蜂蜜水里,泡的晕晕乎乎的,从早到晚逮着机会就要用力舔一口,然后自己就把自己甜化了。连看到官方的pk海报,深空分裂那几个老男人,都没那么碍眼了,还指着对许寻笙说:“笙笙,那就是你男朋友马上要去做掉的人。” 许寻笙不理他的张狂,但也有点担心他现在心思不在比赛上。不过想到每次比赛他从不误事,倒也不用担心。 第一场pk赛赛前一小时,休息室。 这里暂时只有朝暮的几个人,岑野的手照旧挂在许寻笙肩头,玩着她的头发。脸也靠的很近,盯着她的烈焰红唇过眼瘾。 张天遥坐在角落里,今天依然是很妖冶的发型妆容,低头弹着吉他在试音。有时候真的人靠衣装脸靠妆,连许寻笙都不得不承认,腰子经过这一轮轮的比赛,越来越会打扮了。且一改以往的俊朗阳光路线,将自己打扮得越来越阴柔美,大概刻意运动饮食,人也清瘦了不少。他的微博粉丝也一涨再涨,虽然比不得岑野,但也远超他们几个,都快和大熊持平了。只是许寻笙觉得,渐渐变成这样的张天遥,有点陌生。 赵潭和辉子哪里愿意当电灯泡,搬了把椅子,坐在沙发上两人前面,看着液晶屏里,前面选手的pk,辉子还说:“喂,小野,声音别弄太大。”赵潭说:“你多嘴什么,许老师有分寸。” 岑野哈哈大笑。许寻笙:“……” 看完一支队伍演唱,评委在打分,岑野转头看着怀中人,低声说:“宝宝,亲一下。” 许寻笙:“……走开。”他现在越来越奇怪了,乱七八糟的称呼都往她身上安,什么宝宝,宝贝,笙笙,小笙,小宝贝……想到这里,许寻笙的脸就是一红。她以前那里遇到过如此恬不知耻的人! 可他哪里是来征求同意的,低头就热乎乎啃了一口。许寻笙简直羞愤难当,旁边还有别人啊!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她瞪着他,岑野却往沙发里一靠,振振有词:“你要是像我喜欢你,这么喜欢我,就知道什么叫情难自已。你搁我身边待着,我就欲罢不能。” 许寻笙本不想理他的歪理邪说,可他的前半句话又有些戳心,再看着他漫不经心却眼神淡淡的姿态,想说的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他大约察觉了她的不安,斜眸过来,微微一笑:“不过不要紧,你享受老子的爱就可以了。” 许寻笙又不想理他了。 另一支乐队登场了,两人都抬头去看。基本进到十强的,每支都实力不俗。而离他们登场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看了一会儿,许寻笙说:“他们都这么强了,深空分裂只会更强。” 岑野也盯着屏幕,淡淡地说:“老子谁也不怵。” —— 轮到他们上场了。 主持人介绍两支乐队,迎来观众今晚前所未有的热烈欢呼,三位大牌评委坐在台下颔首微笑,30位来自著名媒体、自媒体、合作方的音乐人评审团坐在离舞台最近的斜前方。 首先演唱的是深空分裂,朝暮乐队的人并不下场,而是退到舞台一侧光线黯淡的安静角落等候。 此刻聚光灯,属于他们的对手。 当全场光线暗去,只留舞台正中的一束光,在深空分裂身上,全场寂静。许寻笙亦静静看着,心情既不紧张也不松弛。当他们开始演奏,极具张力却又极扣人心弦的旋律响起,台下响起一片掌声。连许寻笙都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这支歌旋律极好,主唱还未开嗓,仿佛已经在诉说一个动听故事,诉说所有人都有所感触的一段情意。 黯淡的流光里,许寻笙视线越过身旁人,看向岑野。此刻他冷酷沉静得判若两人,盯着台上的表演。 许寻笙忽然就有种奇妙的感觉,与这几天和他谈恋爱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几天来,他得到了她的表白和首肯,简直就跟新媳妇似的,一天到晚寸步不离,一有机会就想要带她出去“单独聊聊”。脸皮厚到让她咂舌,哭笑不得却又甜蜜在其中。以至于她每天回房上床睡觉时,想起白天种种,都只有羞窘出神的笑容。 可此刻的他,却是完全不同的。他看着有些冷漠,有些孤独,难以接近。毫无疑问他的眼里没有别人,甚至连她也没有了,只有音乐和对手。而许寻笙忽然觉得缱绻,忽然觉得依恋。那是一种比甜蜜相恋更深刻的感觉。 想要陪着这个人,就这么站在他身边,陪他拿到他想要的全部。 小野,我对你的感觉,也不止是喜欢而已,你知不知道? —— 深空分裂成名已多年,乐队成员年纪也都三十上下,全队上下也没有一个容颜多出众的偶像派。可对乐迷们而言,他们是情怀,是实力,是真正的音乐之子,是不忍割舍的一直存在的存在。所以当他们开始演奏,台下便响起一片热烈至极的掌声,很多人望着他们的眼神不是崇拜迷恋,而是尊重。 主唱陆小海身高一米七八,并不十分英俊,但是身材削瘦肩宽腿直,生了张硬朗干净的脸,一笑嘴边有漂亮的纹路,带着几分招人的痞气。不言不语时透出几分清秀。再加上他的神色气质,便特别有男人味。连许寻笙忍不住都多看几眼。 第九十二章 至尊王者(下) 然而他的歌唱远比相貌更令人惊艳。 在一段由急而慢的动人旋律后,音乐几乎归于寂静,仿佛似人声轻轻吟唱咏叹着。他闭上眼睛,握住话筒,一股真情从他的眉目,他沉静的脸,他轻握话筒的颤抖的手指……他的每一寸身体发肤,都轻轻贯穿散发,从他开始唱第一句,许寻笙心头就重重一震。 他的歌,讲述的是和一个女人的故事。遥远的远离城市的小镇,她清新至此,美好至此。他是城市不羁的男子,和她相遇了。隐约记得的,都是甜蜜的日子,温暖的细节。 许寻笙知道,所有人的感受跟她是一样的。因为全场观众都寂静下来,没有掌声,因为怕惊扰那一份幽幽而来的倾诉。三名评委全神贯注地抬头听着,可陆小海嘴角带着一丝似甜似苦的笑,眼睛似空似深地望着前方,像是根本没有看到眼前这些人,这场比赛,只是在讲述那刻骨铭心的故事。 后来,他们分开了。 他们总是吵架。他想回城市,他心里隐隐觉得她配不上自己。她固执不说话,她把他送到镇上的大巴车站,还在笑。他说他过两个月会再来,她点头说好。她知道他不会再来了,转身一个人去吃了粉两人最爱的特别辣的炒面,辣得满脸泪水。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她的音讯。 可思念总是在不经意时,屡屡浮上心头。他唱歌时看到的是她,他发呆时看到的是她,他和哥们儿喝酒时看到的是她。他偶尔会和她联系,短信朋友圈问好,她总是温柔如初的回答。有时候他会说:想你。她回复:我明白。他当时没什么反应,却会忽然在后半夜心口发痛。有时候他问她:我回来好不好。她说:都好。 就这样若远若近,若亲若疏,过了大半年。他想总是要回去看看。他还是在犹豫,还是不肯就这样就范。他分不清自己在抵抗的是她,还是人生。 回去看到的是一座孤坟。孤身飘零至此的女子,连句话都没有留下。他这才知道一个月前这里地震,才知道她为了救学校的孩子震后进入黑夜里。可他这一个月忙于工作,对她不闻不问。连网络上某天闪过的地震新闻,都没有反应过来正是她所在的小镇。 他如同午夜梦回幡然惊醒。 惊醒的是一晃而过的糊涂半生。 听见的是万劫不复。 剩下的是人生梦死。 …… 最后记得的,却是坟前一株盛开的清香淡菊,他背起行囊又要远行,他问梦在哪里,如今他知道,梦就在脚下,可此生都将困顿在她的嫣然一笑里。 “你亲手种下的菊花,慢慢长高了。 我想等你回头那天,就会看到。” 歌词其实只写出了四五分,许寻笙却听出了八九分。但她知道观众也是一样,一个人若能把歌唱成这样,再不懂欣赏音乐的人,都能听得到。 他唱的是一个男人年少时的骄傲和幼稚,唱的是懵懵懂懂一生所爱,可当他的年华终于成熟清澈时,所爱已隔山海。许寻笙甚至无法分辨他的歌声到底是触动了自己心中那一点,是和徐执无疾而终的感情,还是和岑野在一起后的热烈甜蜜,可是那情绪就排山倒海而来,她的眼眶已湿了,差一点就掉下泪来,抬起头尽力忍住,否则妆都会被这对手唱花了。 坏了,她心里升起个念头,坏了。 舞台上的陆小海,脸上没有笑,也没有悲伤或紧张,他似乎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对观众们温柔一笑。许寻笙的反应还算好的,台下观众已全部站起,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响起,竟有许多人在擦眼泪,还有几个人不知想起了什么,是自己的青春还是错失,用手捂脸哭得满脸通红。 连三名评委中都有两人低头擦去眼泪。 朝暮乐队这边一片寂静,最沉不住气的辉子,在一副挺傻了的模样之后,恍然惊觉,轻轻“靠”了一声。其他人都面无表情。许寻笙平复了一会儿,看向岑野。暗光映在他脸上,他一直盯着舞台,没有笑,眼神有点凶。 即使许寻笙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陆小海的先天嗓音条件或许不如岑野,可今天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了。两人写出的词曲水平或许也相当。 但是,陆小海唱得比岑野更好。 那好,不是初闻岑野天籁之音内心震动的那种好,也不是看到岑野英俊皮相听到他惊艳飙高音时的那种好,也不是朝暮乐队热血旋律令全场激动沸腾的那种好。 是许许多多情绪重重叠叠千回百转,是人生悲喜忐忑起起落落,是经历过十年千锤百炼的各种技巧气息运转无形。是陆小海一曲唱罢,足以已让全场观众惶惶惊动,泪流满面的那种好。 哪怕是作为对手,当许寻笙望着陆小海,望着舞台上那群骄傲不羁的男人,心中也会震动不已。甚至生出个可敬的念头——正是因为有陆小海,有这样一群人,惊才绝艳永不放弃,十年坚持霸气四射,带给人这样震撼人心的音乐。中国的原创音乐,中国的乐队,才没有真正死去。才能依然艰难的,无数人前赴后继地支撑着,存活着。 今日的对手,是当之无愧的乐圈砥柱,无冕之王。 可是,小野怎么办?朝暮怎么办? 那怕佛性如许寻笙,此时也感觉到一块巨石,压在心头。可她的那只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孙猴子,还能跳出来冲天吗? —— 接下来是朝暮乐队上场。 第47节 一曲唱罢,现场观众反应热烈,热烈而已。三个评委脸色平静。 在许寻笙的记忆里,朝暮乐队自参赛以来真的是一马平川,只输过一次。那次还有被固胖胖乐队黑幕的嫌疑,使得岑野怒砸亚军奖杯。可今天,朝暮乐队已难逃落败命运。 舞台上灯光璀璨,太过炽亮的光芒,令人的眼前晕白一片。观众就在眼前,却如隔着云海。许寻笙站在队伍最末,与岑野隔了几个人。他此刻还是稳重老练的,脸上带着淡淡的不动声色地笑,心里在想什么,却已无从知晓。 深空分裂站在他们对面,傲然对立的姿态,毫无掩饰锋芒。然而他们的表情却轻松多了,仿佛这样的局面,这样的力挫对手,已是习以为常。 许寻笙已不想看他们了,抬眸看着舞台上方漫射的光,可依然无法挥去心里的难受和失落。 评委的声音不时传入她的耳朵里: “朝暮表现比较稳,现场气氛驾驭得非常好,小野的高音令人惊艳。” “动听是一流的。能把人唱得又哭又笑的音乐,才是超一流。” “哎你们听到网上一个说法没有,说深空分裂,是流行摇滚乐队届的无冕之王。今天一天,名不虚传。”台下热烈掌声。 “深空分裂乐队情绪掌控得更好,虽然朝暮也很优秀,但我觉得第一场pk赛应该已经没有悬念了。” …… 赵潭几个,脸上都挂着礼貌抑或说是勉强的笑,仿佛又回到了他们最初出道的日子,有着如履薄冰的表情。可是再用力的笑容,也难掩眼中的灰败。而岑野始终面无表情,眼神冷硬。 pk赛共分今明两场,今天由三位评委打分,每位评委占分100。大屏幕上最终公布了两支乐队今天的得分: 深空分裂:53,55,58,总分166分。 朝暮乐队:47,45,42,总分134分。 朝暮乐队首轮十进六pk赛,以32分的不小差距,暂时落后于深空分裂。 岑野负于陆小海。 不羁黑马对至尊王者的初次挑战,一败涂地。 第九十三章 深夜点拨(上) 许寻笙回到房间,阮小梦已经在了,看着她问:“输了?” 许寻笙点头。 阮小梦愁眉苦脸:“我们也输了,明天再输了,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许寻笙并没有关注阮小梦在那支乐队,听到她这么说,只是沉默,拍了拍阮小梦的肩膀。 阮小梦又说:“其实我看你们的比赛了,不光我,好多其他乐队的人都看了。毕竟对手是深空分裂啊,输给他们,不冤枉。你们已经很棒了。” 许寻笙真诚说:“谢谢你。” 阮小梦于是又笑:“啊,跟你在一块儿,让老娘都忍不住变斯文起来。等老娘明天滚蛋了,别忘了老子这个朋友。” 许寻笙点头:“好。我不会忘记你。” 阮小梦的情绪来得快去得快,颓废之情减轻了不少,捧着下巴想了想又说:“其实陆小海的嗓音条件没有小野好,长得也没他好,你们几个也不输他们。可他们就是唱的就是不一样……我说不出来,好像一下子就抓住了人的心,把别人一下子就比下去了。靠,牛逼还是牛逼。” 许寻笙心中也有这感觉,隐隐约约的但是又抓不住,那差异点到底在哪里?转念又一想,现在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朝暮乐队必输无疑? 虽说明天若是被淘汰,还可以去争抢一个复活名额。但还能想什么夺冠?前头有深空分裂这座逾越不了的大山。 刚才从录播大厅回来的路上,大家都没说话,气氛沉闷糟糕透了,各自回房。岑野没有牵她的手,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话。 —— 许寻笙来到岑野的房间外,轻敲几下,赵潭来开门。看到是她,他露出了然的表情,说:“我去辉子他们那儿玩会儿去。” 许寻笙:“谢谢。” 赵潭笑了,还体贴地替她把门带上,低声说:“许老师就当自己房间哈,想呆多久呆多久,我今天跟辉子挤张床。” 许寻笙:“不用……” 赵潭却笑:“擅自回来小野不掐死我?” 房间里没开灯,窗户外恰好有盏橘黄的路灯,一切都笼罩上一层淡色。岑野靠在床上,拿着手机,一看就是在打游戏。连许寻笙走近,都没有察觉。 许寻笙在床边坐下,说:“你是不是只要不开心,就喜欢打游戏?” 岑野抬头看她一眼,低下头继续打,不说话。 许寻笙柔声说:“小野,别打了。”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丢到一旁,下一秒,就把她扯进怀里,眼神暗沉一片。许寻笙把头靠在他怀里,静静听着他的心跳。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才恢复正常,低头亲她的脖子耳朵,笑着说:“半夜投怀送抱,胆子很大。不怕老子干什么?” 许寻笙才不理他的调笑,握着他的一只手,十指无意缠绵相扣,说:“陆小海已经31了,你才23。我今天也在仔细地想,也许有些东西,真的需要年龄、阅历来沉淀,才能掌控得很好。你只是输给了时间和积淀。 而且反过来想,今天撞见他们,也有好处。你如果一直无敌,哪里还有提升的空间。今天见识了陆小海的唱法,回头我们再好好分析学习。他已经在巅峰了,你还有看不到尽头的上升的路。所以,今天比赛虽然输了,获益最大的,反而是你。” 哪怕她说得再有道理,此刻提到比赛,岑野仿佛就没了什么兴致,松开她,在明明暗暗的光线里,苦涩地笑了笑,说:“谁都知道——出名要趁早。” 许寻笙望着他英俊、冷淡的面容,有点不知如何靠近。她说:“可你已经出名了啊。” 岑野躺那儿,一动不动,慢慢说:“像我这样,靠选秀小小的红一把,就死到不知道哪里去的歌手,前几年还少吗?如果明天被淘汰,咱们朝暮还能红多久?还能接到几次音乐节邀请?我们回得去吗?” 许寻笙心里难过,只是不说话。 岑野约莫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冷,反手握住她的手,又将她搂进怀里,不由分说重重亲了几口,而后用额头轻抵着她的,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而且我……也想把冠军奖杯送给你,再不济也要拿个最佳主唱,作为你和我在一起的相恋礼物。” 许寻笙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原来他还怀着这样孩子般的心思,野心是他,真挚也是他。 许寻笙的嗓音微微有些哑,说:“你拿不拿冠军,红不红,都没有关系。即使一无所有,于我而言,你也是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岑野一怔,却看她就那么静静躺着,一双黑眸温柔的望着他。他拼命压下胸中翻腾的情绪,感觉好暖和,也好纠缠折磨。他把她用力抱进怀里,话一出口却是问:“我之前总觉得你对我只是……许寻笙,说老实话,你是不是也很喜欢我?” 许寻笙心想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心口却隐隐烫着,低声说:“很喜欢是什么感觉,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那也能感觉到吧?”他的唇压在她的上面,含糊热乎地说,“就像我喜欢你这样。那怕只有我对你的一半,也是很喜欢很喜欢了,懂不懂?” 许寻笙不说话,眼眶有些发热。 小野啊…… 他却似乎不满意她的无动于衷,干脆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在身下。许寻笙在野外被他“压”过几次了,倒也平静,只是轻推他的臂膀:“你别这样,坛子待会儿回来了?” 岑野说:“他会回来?十年兄弟白当了?” 许寻笙忍不住笑了,他也笑,抱着她就这么看着亲着抚摸着,两个人就像傻乎乎的小孩,忘了时间也忘了一切。 过了一会儿,岑野的手机响了,他却把头埋在许寻笙怀里,不想接。许寻笙推了几次,他才伸手拿了手机,嗓音也闷闷的:“喂,谁啊?” 结果一接之下,他倒抬起头,面容认真起来:“秋姐,是你啊,你好。” 郑秋霖那头挺吵的,似乎在什么热闹地方,也不提今天比赛的事,说:“睡了吗?” 岑野:“还没。” “来xx路42号白鹭酒吧,我这儿有个朋友,能指点你一下。” “……好。” 挂了电话,岑野松开许寻笙,寻思了一下,把这个电话内容跟她说了,许寻笙也感到意外。 岑野起身穿外套,又搂着她亲了一口说:“小醋坛子,放心,老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接受潜规则,大不了卷铺盖和你回家。不过我感觉秋姐也不是那样的人。我去一趟。” 第九十四章 深夜点拨(下) 基地虽然位置偏僻,但距离不远就有一座卫星城,郑秋霖给的酒吧地址就是在那儿。岑野叫了个车,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倒不是间多大多热闹的酒吧,而是间颇有复古情调的小酒吧。岑野推门进去,吧台服务员眼睛就亮了:“帅哥,几位?” 岑野示意有朋友在,往里走了几步,就看到一道木雕酒架后,相对偏僻安静的雅座里,郑秋霖就在那儿,此外还有两个陌生中年男人。 岑野走过去,打招呼:“秋姐。” 郑秋霖抬头看到他,笑笑:“坐。”然后介绍说:“这是我领导,梁总,江湖人称梁爷。这一位,你叫跃哥好了。” 她语焉不详,岑野抬头望去。那位梁爷四十多岁的精干样子,穿着样式简单但是看起来质地非常上乘的毛衣,看着不苟言笑。郑秋霖说是她领导,那便是网站高层了。岑野点头:“梁爷好。” 另一位跃哥,则要更年轻些,三十大几的样子,梳了个小辫子,穿件黑色宽松t恤,手里拿着支细长的香烟,相貌儒雅白皙,倒像位艺术家,他朝岑野温和一笑,岑野:“跃哥好。” 郑秋霖叫来服务生,岑野点了杯酒,他们三个继续聊着,倒也没太搭理岑野。岑野也不急,老老实实听着。结果听他们聊的都是些娱乐圈的事,某某顶级明星最近签了什么电影,哪一块的投资到位了,拿到了哪本热门小说的ip版权。岑野听了一会儿,心想,对老子爱理不理,别是吹牛就好。 过了一阵子,那梁爷才问:“朝暮今天第一场输了?” 问的却是郑秋霖,她答:“是的,166对134。” 梁爷笑了一下。 岑野忍了忍,拿起酒杯喝了口,抬眸望着窗外。旁边的那位跃哥却微笑说:“小野的实力其实不输陆小海,就是还少了点阅历感悟,放在演唱里。” 岑野没想到他说的话居然和许寻笙一样,加之跃哥看起来很亲切随和没什么架子,他对他印象倒是不错,他举起酒杯对跃哥扬了扬,说:“跃哥,你接着说。” 郑秋霖噗嗤笑了,拍了一下岑野的脑袋,说:“小子,没大没小的,要说请指教。” 梁爷盯着岑野,倒看不出喜恶。跃哥却依然是笑容晏晏,很给面子的举起酒杯,和岑野一碰,说:“指教谈不上,不过我倒一直是搞音乐的,可以和你聊两句。你和陆小海这样的音乐人,我见过也很多。 撇开歌曲本身质量不谈,其实一流歌手和超一流歌手之间,往往只差了一个字。但就是这一字之差,有的人能成为经久不衰的天王,虽然怎么唱好像都打动人心。有的人哪怕歌喉惊人,也只能唱出几首满大街流行的口水歌后,昙花一现,在歌坛也留不下什么痕迹。” 岑野:“什么字?” 跃哥直视着他,说:“情字。” 唱歌要用感情,这是任何学唱歌的人,一开始就知道的。岑野自己也会注意这一点,每次演唱,也会告诉自己投入其中。譬如今晚他演唱的是一首热血的歌曲,就会尽量酝酿热情。但直觉告诉他,跃哥的话还有下文,于是他沉默不语。 跃哥见他乖觉,并不如传闻那么猖狂,心里也满意,徐徐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谁都知道唱歌要投入感情。可是,即使是用情,深度和功力也不同。 你看陆小海,他开口唱第一个字,情意就在其中。一呼一吸一转一和,驱使他的是细腻、丰富的情感,早已经超出了技巧的层次。可以这么说,他每个字都发自肺腑。 而你呢,你还是停留在普通人理解的感情范围内。你需要酝酿,你在想前奏要唱的温柔细腻,承接部分要唱的弯弯转转,高潮部分要唱的厚积薄发。你还在用技巧驱使演唱。可他一开口,就已经唱到灵魂最深处。 真正伟大的歌手,歌唱时没有酝酿,没有铺垫,忘却了所有技巧。当然他的技巧经过之前千万遍的演唱,早已经千锤百炼运转自如。所以他从唱第一句开始,一切就已经开始,把所有人拉了进去,甚至让人不想结束。这就是’情’的作用。” 跃哥说完之后,梁爷含着雪茄,“啪啪”鼓了两声掌。岑野心里像是被什么用力搅了几下,似乎一下子被戳中要害,可还是模模糊糊。他盯着杯中酒,沉着脸没吭声。 这时郑秋霖笑着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其他歌手要是能听到跃哥这些真知灼见,还不高兴坏了。”跃哥却说:“他们没到小野这个层次,也没有他的天分,讲了也体会不到,即便有所感觉,也做不到。” 岑野拿起酒杯,一口干掉说:“我好好琢磨,谢谢跃哥。” 第48节 跃哥笑着说:“不用谢,别人说千里马常有,其实千里马不常有。小野,好好唱,我明天晚上会看你的比赛。” 岑野顿时笑了,点点头。跃哥看到他帅气逼人又带着几分痞气散漫的笑脸,看了眼梁爷。果然梁爷也看着岑野,虽眉目深沉,但明显舒展了几分。显然对于岑野的“虚心受教”还比较满意。 郑秋霖推推岑野:“好,你先回去吧,明天好好唱,我们再聊会儿。” “好叻。”岑野起身,微微欠了欠身道别,这时却听那一直没太搭理他的梁爷,说了句:“能够靠实力把深空分裂打掉,才有资格去拿冠军。” 岑野离开后,郑秋霖继续给二位大佬添茶倒酒。 梁爷抽了口烟,说:“我也觉得他能红,但是没想到你对他看好到这个地步。现在就肯见他一面了。” 跃哥的眼中倒是显出几分之前没有的冷敛神色,说:“在我眼里,十个一流的明星,也抵不过一个超一流的明星。这种璞玉可遇不可求,越有难度的打磨,我越有兴趣。现在的音乐圈,是时候需要一个人,一肩扛起流量,一肩扛起音乐。这小子初次接触品性还不错,以后他只要不让我失望,我就能把他捧到那个位置上,看他能不能坐稳了。” —— 岑野走出酒吧,春夜寒意阵阵,他拢了拢衣领,埋头往回走。 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 他是真没想到节目组对自己给予厚望,哪怕今天输了,还半夜专程叫过来,让两位大佬点拨。 在他数年的音乐道路上,摸爬滚打,什么苦没吃过。现在虽然有了同伴,有了粉丝,也有了家人起初的反对和现在的勉强支持。但还是第一次,有一位跃哥这样在乐坛大约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肯定他赏识他。 何况跃哥是真的懂音乐。他说的那些话,岑野隐隐约约似乎通达了,却还没有那么有把握。那感觉就好像是有个新世界,就在自己眼前,只需戳破那层纸,就能窥见一个更无穷无尽的更带劲儿的天地。所以他这时心里,无法不对跃哥充满感激和尊敬。 他又抬起头,望着前方林立的高楼灯火与深藏黑暗的天空。 名利、梦想、冠军……这些就像挂在天空的星,原本离他遥不可及。可此时他若真的跃起,又有谁能说他一定抓不住在手心里?心里隐隐躁动着,那是来自一个二十三岁自命不凡的男人,骨血里的东西。 然后他兀自笑了。 下一场pk赛,只有不到一天时间了。他们却要他做到。他们觉得他能做到。 逆袭深空分裂,挺进六强。这个现在说出来,大概会让很多人嘲笑的目标。 笙笙啊,老子现在偏偏想要做到了。 第九十五章 初初见你(上) 第二天许寻笙早早醒了,便去了排练室。晨色朦胧,只有清洁工在楼道里打扫,因为最近连番比赛,这个点儿,大楼里几乎没人。 许寻笙走到门口,却看到里头灯亮着,第一反应是难道有别的乐队比她更早来占座?她不太开心地抿了抿唇,敲门,无人搭理,便轻轻推开。 哪有什么别的乐队。 岑野还穿着昨晚的那套衣服,抱着吉他坐在桌前,灯光大亮,模样极为专注。看到许寻笙,他也只抬头笑笑,而后用两根手指捏着铅笔,在本子上涂写。 许寻笙的心一疼,走到他身边,说:“整晚都在这儿?” 岑野把笔头含在嘴里,笑而不语。眼睛里有血丝,脸色疲惫,眼神却不正常的明亮着。 许寻笙把铅笔从他口里取出来,又抽了张纸擦了擦口水,放下说:“有毒的,不要乱含。” “好的,亲亲。”他说:“一晚上没睡,我去洗漱一下。” 许寻笙:“……”他喜欢怎么乱喊怎么喊吧。 待他走了,许寻笙看着桌上的本子,看了几行,发现是首新歌,但是歌词里有好几处标了“女”。 待岑野从洗手间回来,许寻笙说:“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手却被他拉住,他一指墙角堆着的方便面盒子,说:“半夜吃了两盒,不饿。先看看这首歌。” 许寻笙不喜欢他吃方便面,心里有点不舒服,却也只能暗叹口气,他执拗起来谁又拦得住。她坐到他身边:“今天晚上就要比赛,怎么还熬夜写歌?” 岑野笑着说:“以前写的,就是上次从你家回湘城的火车上写的。昨晚只改了改,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练歌。” 许寻笙这才察觉他的嗓子有些嘶哑,心里更难受,便不做声。岑野察觉了她的脸色,搂着她哄到:“我没事,宝贝,我一个大男人,熬一两个夜算什么。”然后献宝似地把歌谱本往她面前一推:“你看看……喜不喜欢。” 许寻笙只好拿起那首歌,仔仔细细过了一遍。岑野坐在她身旁,过了一会儿,趴到桌子上,似在小寐。可她稍微一翻动书页,他就抬起头,眼睛更红了,眼神却依然很明亮。 许寻笙伸手摸摸他的头,说:“要不你先睡一会儿?” 他单手托着脸,几根手指把原本好看的脸颊,戳成一个难看的形状,说:“还睡什么,都生死关头了。” 许寻笙的心里好舍不得他这样,却也不想说什么,只是探头过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然后脸就被他一把抓住,两人静静地亲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他拿起歌谱本:“试试?” 许寻笙说:“好。” 他一手拿着歌谱本,一手抱着她,低头又亲了亲她的额头,说:“笙笙,谢谢。” 许寻笙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岑野却想,反正每次老子有难,你都这么说,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却从来没有拒绝过。想到这里,心头一阵滚烫,按着她的脸,又在唇上厮磨一阵,差点又把自己给亲得气血翻涌。 结果许寻笙居然说:“小野,你数数就这么一会儿亲多少下了,再这样没有节制,我就要生气了。” 岑野愣了一下,脱口而出:“老子还没有节制?换哪个女的跟老子好,老子早就把她给……” 然后就看到许寻笙瞪他一眼,那眼神还挺冷的,瞪的岑野又无奈又好笑。他放下歌谱本,慢慢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我错了,说错话了还不行吗?哪有什么别的女人,打死都没有。老子只有你。” 许寻笙这才笑了,岑野望着她刹那仿佛桃花盛开般的笑容,心想自己可真是被她吃得死死的了,凑到她耳边说:“醋坛子,咱们可以练练了吧?” 许寻笙在键盘前坐下,刚想试着弹奏,岑野却说:“等一下。”他怀抱吉他,微微佝偻着背,隔着一两米的距离,说:“你弹这首曲子,还有唱那几段时,什么都不要想,不要想要用多高的技巧,也不必想是否够动听不要想输赢。” 许寻笙:“我本来就没想过那些。” 岑野笑了:“是是是,您是高人,我知道。但今天,你脑子里也不能什么都不想,得想一个人。” “谁?” 岑野手指往胸口一指:“我。” 许寻笙说:“不行,那会分心的。” 岑野却摇摇头,说:“不是要你分心。在唱这首歌之前,想想我们俩的感情,想想老子对你的一片真心。怀着这样的感情,去弹奏,去演唱。不需要什么酝酿,也不需要等待什么,从第一句就开始,就是在唱我们的爱情。明白了吗?” 他倒是把前天夜里跃哥的话,几乎又复述了一遍。 许寻笙说:“我尽量。” 结果岑野又笑了笑,说:“我这一夜仔细想了,其实老子之前还见过第二个人,唱得可以和陆小海媲美,唱出了他的境界。知道是谁吗?” 许寻笙却觉得这一夜过去,怎么岑野有点近乎疯魔了,她也不知道这代表着通达还是偏执,问:“谁?” “你。” 许寻笙愣住,失笑:“怎么可能?”岑野却是认真神色,说:“那天你唱的写给我的那首歌,是不是听得老子当场都要疯掉了?” 许寻笙:“那是因为你是当事人。” 岑野拨了一下吉他,说:“那就让每个人都在一刹那成为当事人,这不就是陆小海的功力吗?老子承认自己以前唱得确实没他好,情感的掌控远远不如。但现在老子想通了。 这首歌是写给你的,每个字我都很有感觉。每句话唱出来,老子的心都在跳,跟以前唱别的歌,完全不一样。这么短的时间里,也只有唱你,能让老子歌里的情绪功力不输陆小海,才能让老子感动所有观众,你明白了么?” 他说得絮絮叨叨一本正经,许寻笙却听得耳根发烫,淡淡说:“行,那就试试吧。” 然后他还非要手往胸口一指:“想我!” 许寻笙看着黑白光滑的键盘,这时他开始弹奏了,然后低声开始吟唱。以往他唱歌时,总是带着几分明亮跳动的韵律感,可唱这首歌时,许寻笙却感觉到了另一种东西,那是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情绪。 他唱了几句,也抬头望向她。脸上已没了笑意,目光沉沉。伴随着他的歌声,伴随着他沉默的眼神,许寻笙竟然不受控制地想起过去的一幕一幕,想起那个冬夜在她家里,他问她是否有心上人,然后那么自嘲地笑着,头也不回的走了。还有那个雪夜里,喝醉了的他,生了一肚子闷气,在她家门口粗鲁地抱着她亲吻……还有后来很长的时间,她真的跟着他们南征北战,有多少次,他就是这样望着她。直至后来她唱出那首歌,他才整个人迷乱疯狂…… 一阵阵热意涌上许寻笙的眼眶,耳边是他慢慢倾诉的嗓音,眼前是他永不后悔的视线。她低下头继续弹键盘与他相和,一行清泪无声淌下。 岑野瞧得一清二楚,先是一怔,明知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却没有半点笑容。之后的歌唱,更加仿佛是被某种无形的情感牵引着,更加自由随意,也更有力量。充满着难以言喻的挣扎和嘶吼。 而许寻笙情绪略略平复后,再仔细听,更是一惊。以往小野唱歌,字词节奏从来精准无比,每一个起承转合换气都完美无缺。可今天他分明像换了另一个人,每句歌都在调子上,却又似乎不在。每个字仿佛都有了自由的灵魂,在自由盛开奔跑,那是种完全说不清的感觉,彻底把人的灵魂和耳朵都牢牢抓住,让你忘却一切。后来许寻笙就只是傻傻地望着他,望着这个惊才绝艳到令她都惶然的男孩。 一曲唱罢,岑野压下眼眶中的热意,丢掉吉他,一把扯着许寻笙到大腿上坐着,问:“唱的好不好?” 许寻笙嗓音微哑:“很好。” “老子能赢吗?” 她说:“在我心中,已经赢了。” 岑野把她的后背压在键盘上,惊起一阵混乱音符,而后他狠狠地、难以自持地吻了下来。 第九十六章 初初见你(下) 比赛当晚。 舞台缤纷,灯光璀璨,掌声雷动,音乐热烈。 比起前一晚的上半场,今晚无论主持人、评委还是观众们,都显得气定神闲多了,因为全部乐队都已亮相过。厮杀依然激烈,悬念依然有很多,但对于谁能晋级谁会被淘汰,似乎人人心中都有了自己的预料。 前面的乐队一对对登场pk,其中就有黑格悖论,以25分差距终于被旷左乐队淘汰。只是退场时,主唱大熊抬头望着台下,出了一会儿神。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抑或是寻找什么。最后他和兄弟们搭着肩旁,笑着下台,再也没有回过头。 今晚最后一组,是深空分裂和朝暮乐队的pk。赛场之外,亦成为今晚的网络热门话题、多项热搜。朝暮乐队尤其是岑野的粉丝,与深空分裂的粉丝一直战斗到深夜,甚至隐隐有压过一头的势头,这是后话。 深空分裂依然率先登场。 评委们全都认真严肃而带着笑意,看着这支乐队,观众们热烈掌声后屏息以待。灯光熄灭,灯光又亮起。陆小海握着话筒,全情沉迷地演唱,又是另一段让人痴狂让人心痛的故事。而当他一曲唱毕,睁开眼,对观众们露出淡淡的自负的笑,观众们全部起身站立鼓掌,以行动表示他们再一次全体被征服。 评委们亦很满意,深空分裂的演出挑不出什么毛病,一名评委说:“很稳,跟昨天一样稳,充沛的感情,完美的技巧。” 另一评委说:“后面上场的、被誉为本次比赛最大黑马的朝暮乐队,真的要很有压力了,昨天就差了32分,今天深空分裂依然没有失手,要追赶上去,难度很大。” 第三人说:“我刚才看到主持人给的台本,朝暮乐队今天临时换了歌,不知道是不是针对深空分裂的应对措施。也希望这支几乎是新人的乐队,今天能有好的表现。乐坛需要新生力量成长、补充。不过深空分裂今天真的依然不错,观众们再次被感动。我为乐坛有这样的一支中坚力量感到骄傲。” …… 朝暮乐队登场。 他们一上台坐好,评委们就微微诧异。因为平时总缩在最后的许寻笙,今天却坐在了岑野身旁,而且她面前不是键盘,而是一具古琴。 观众中有人吹了声口哨喝彩,评委全都笑了,显得颇感兴趣。而台上另一侧,站着等候的深空分裂乐队,却明显不以为意。 台下也有人评论说:“弄这种花架子,故弄玄虚。” 但无论好的还是坏的声音,朝暮乐队的人像是统统都没听到。他们也没像这一路赢过来,每次上台和观众招呼互动,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沉肃,仿佛憋着股劲儿。岑野在高脚凳坐下后,拉过话筒,只简单说了句:“一首《初见》,献给你们。” 观众响起阵掌声,然后很快安静下来。 然后他们就看到,那个被公认为本届比赛皮相第一,嗓音也极为惊艳的男孩,嘴角浮现个淡笑,整个人全然轻松至极,似乎根本没有半点被淘汰的压力,也没有把现场观众的瞩目放在眼里。他懒懒淡淡的样子,开口唱道: “记得那年冬天初见你, 第49节 冷冷淡淡话不多说有些调皮。 门前一株樱花树长成半人高, 你坐在树下看书的模样好像念经。” 台下有观众看到荧幕上打出的歌词,居然笑了出来。而评委们明显都很意外,外行们听的是一耳朵,内行听的却是门道。眼前虽然还是昨天那个人气颇高的新秀,可第一句他随随意意唱出来,唱功就岂止是一夜千里? 然而台下明暗涌动,岑野统统不去管,依旧徐徐慢慢吐气如虹的唱着: “你心里藏着一个人, 他在春天离开你。 你总是笑得像一抹独自盛开的淡菊, 我站在背后看着,不敢打扰你。” 前排有眼尖的观众,看到岑野的眼中似乎有水光闪过,但又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身为狂热粉丝,好像也从未看过岑野在演唱时有什么彻底动情模样。于是大家只是继续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歌唱。那感觉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在轻轻牵扯自己的心,极为渴望想把这首歌听下去。可到底是哪里不同了,这人也不知道。 岑野露出有些落寞却又坚定的笑容,唱道: “可是姑娘啊, 当我看过你的笑, 千山万雪都在眼中凝成霜。 霜雪是你,春风似我, 想要风吹雪落却又怕你想要逃。 我的心上人, 别再害怕会受伤, 朝朝暮暮日日月月, 你说好就好,说疼我就抱, 有你我就不再慌张。”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满座大多数年轻女孩、粉丝,听到这一段,尽管明知只是歌,不是情郎唱给自己听的,可她们竟听得心里颤抖又颤抖,只是望着台上那人沉醉而温柔的容颜,那足以令所有女人心肝乱跳的容颜,竟然连鼓掌都忘却了。 华丽的,是一连串悠远激昂的古琴声,那琴音竟与刚刚停歇的歌声相和得如此完美,仿佛歌声中那决绝的、温柔的、不顾一切的感情,全都藏进了这古朴深沉的亲琴音里。甚至连台下的一名评委,都破天荒违规喊了声“好”,旁人哪里能如他这样听得深入,一首情歌,居然能人听得满心满身都是荡气回肠。 许寻笙手指在琴弦上纵横捭阖,上下翻腾,而她帽檐低垂,面目依然是不清的。不光是她,乐队每个成员,都像那位评委所感觉的,一首情歌,已是弹的轻柔婉转却又荡气回肠。 许寻笙手指渐急、渐轻,将旋律推向高潮,而岑野拿起麦克风,最高亢最自由最深情的声音,亦是急速回旋一飞冲天: “我不要山哭海啸华梦一场你我终成空, 我只要见你念你想你为你天高地也厚, 那么多爱人离人路人痴人人人迷了路, 请你跟在我的身旁请你伴我去飞翔!” 吉他、贝斯、古琴、鼓,几乎是同时奏下两个震动人心的节拍,然后一句旋律巧妙美妙回旋,顿时将旋律推到更高的、更激烈的调子,而岑野已站起,闭着眼睛,抓着麦克风,宛如天籁般高亢宏大的声音降临,将高潮再推向一遍高潮—— “我不要—— 山哭海啸华梦一场你我终成空, 我只要—— 见你念你想你为你天高地也厚, 那么多爱人、离人、路人、痴人、人人迷了路! 请你跟在我的身旁——请你伴我去飞翔——” 所有乐器齐声奏鸣,华丽如五彩乐章,而岑野的声音,就是乐章中最华彩绚丽磅礴的所在,观众们终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掌声,一名评委甚至低喃出声:“天哪,太精彩了!”三名评委都难掩激动,频频点头。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高潮已过,这一首华曲即将停歇时,乐声渐缓,仿佛一段感情慢慢平歇,岑野放下麦克风,笑了,抬头往身旁人望去。 一个清澈、明净至极的女声,就在这一片磅礴消散后,徐徐响起。满场观众顿时寂静,初听一耳朵,已有人捂着嘴没有尖叫喝彩出声。 她温温婉婉,宛如大潮之后的沽沽溪流,宛如电闪雷鸣之后的清风拂柳,她以完全令人二度惊艳的一嗓清音唱道: “风从樱花树间穿过, 雪落在纤细枝头上。 我摊开一本书太阳照在头顶上, 耳边却有个人在说姑娘姑娘, 我想陪你念经呐我要陪你去远方。” 第九十七章 你我不变(上) 全场热烈,满场沸腾。 赵潭张天遥丢掉吉他贝斯,辉子从架子鼓后跳出来,他们和岑野抱在一起。岑野也一把拉起许寻笙,拉进自己怀里。 许寻笙的感觉如同大梦初醒,耳边潮水般的掌声尚未褪去,耳边是几个大男孩抑不住的呼吸声。唯有岑野的眼睛,灿烂如星辰,英俊的脸不可一世。没人会注意到此刻他们的拥抱有什么不对,他把脸紧紧贴在她的脸上,只令许寻笙刹那心神澎湃恍惚。 评委们明显也很兴奋。片刻后,朝暮乐队成员站定,等候他们的点评。 一个评委说:“太棒了太棒了,今晚我就是你们的粉丝!”朝暮个个灿烂笑容,一起鞠了个躬,观众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另一名老成持重的评委说道:“非常难以置信,你们今天的表演和昨天判若两人。尤其是主唱岑野,如果说昨天你的演唱还停留在’好听’的阶段,今天却表现得功力老辣不输陆小海。告诉我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岑野接过话筒,还没说话,台下一片尖叫。站在聚光灯的最中央,他的心却忽然变得寂静。另一种热烈的、仿佛无边无际的巨大力量,正在他心中蔓延升起。他知道,那是即将梦想真的即将唾手可及的感觉,是满身信仰即将爆发的前兆。 他拿起话筒,不急不慌地说道:“没有别的原因,只有努力。努力去找自己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努力唱一遍又一遍,唱到更好。当然,也要谢谢评委老师们昨天的点评,才让我们有更大的动力,去改变自己、突破自己。” 他说得如此谦和得体,观众再一次鼓掌沸腾,评委们也更加满意。 第三名评委说:“今天晚上的比赛结果,连我都预料不到了。不过我说几句,希望30位音乐人评审全面考察两支乐队的整体实力、唱功、原创能力、台风和未来的发展潜力,无论输赢,给每支队伍都打出一个他们值得的分数。” 台上,另一侧,等候已久的深空分裂乐队,脸上第一次没有了那肆无忌惮的笑容。 昨天的第一轮是三名评委打分,今天是30位音乐人评审,每人1票占10分。 两支乐队都在台上等待着,现场气氛紧张得观众席里都人人侧目,死死盯着那些音乐人评审。然后每位音乐人评审开始投票,将自己的分数投给某一支乐队。 主持人在旁响亮地念着票: “深空分裂:10分。 朝暮乐队:10分。 深空分裂:20。 朝暮乐队:20。 朝暮乐队:30。 深空分裂:30。 朝暮乐队:40。 朝暮乐队:50。 ……” 随着票数一张张投出,分数一步步累积、追赶,所有声音,仿佛在岑野耳里渐渐远了,他看着眼前的观众,又看了眼身旁的兄弟,他们个个紧张无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岑野却不知怎的,轻轻笑了。最后目光落在队伍最末、永远站在角落的许寻笙身上,居然发现她和自己一样,也在走神。她没有盯着屏幕上的记分牌,而是脸色清淡,望着天花板。那神色闲淡得仿佛只是在院中樱桃树下静立,还有点无聊的样子。 可刚刚她那一手激昂的古琴,还有最后那清澈如同九天之上的歌声,却真真正正打入了每个人的心里。于是他也只是安静的在数千人面前,偷偷望着她。此刻他有多想把她抱紧在怀里用力亲吻,她可知道? 寻笙,我做到了。他在心里说,老子现在更加值得你去爱,去依靠了,对不对? …… 耳边,是主持人激动的声音:“朝暮乐队:170分,领先深空分裂4票也就是40分。朝暮乐队总分304分!深空分裂总分296!朝暮乐队以8分之差逆袭了!这绝对是今晚的大冷门,也是整个比赛的大冷门,今晚pk的胜者,进入全国6强的是——” 岑野和许寻笙的嘴角同时微微翘起。 —— 深夜,乐队和观众全部离场,偌大的演播厅里,只有一些工作人员还在收拾整理,保洁和保安鱼贯而入。 郑秋霖刚从后台出来,约莫是暖气关掉有些冷,她将手藏在毛衣袖子里,只露出两根,夹了支香烟,一刻不停地抽着。在这个部门,她已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人人看到她都恭敬喊一声:“郑导。” 郑秋霖点点头,站在台下,望着已空空如也的舞台。这一行干久了,每每繁华散去,留下的都是他们这些人。那种空虚冷清的感觉,更甚。 她的助理从后台小跑出来,已经将这一轮全部的pk结果和得分统计成表格,递到她手里。郑秋霖接过,扫了几眼,指了指其中一支被淘汰的乐队:“意思你都知道了吧?” 助理点头:“知道。”压低声音说:“三天后录制复活赛,复活他们进6强。” 郑秋霖笑了笑,没再说话。 助理也跟了她好几年了,和她一起站了一会儿,脚边还有不知哪位观众留下的应援横幅,上面写着深空分裂的名字,现在被踩的又脏又皱。助理到底年轻,唏嘘道:“没想到深空分裂被淘汰了,他们是外界公认的最大夺冠热门。” 郑秋霖似笑非笑:“你是他们的粉丝?” 助理摇头:“不是,但总觉得挺悲情的,大家都说他们是无冕之王,唱了这么多年,就指望着这次比赛封神,哪里想到,成就了朝暮乐队。今天的节目播出后,朝暮还不红得一塌糊涂啊?” 郑秋霖笑:“愿赌服输了没有?” 助理叹了口气:“服气啦,改天老大你不忙了,请你吃火锅。” 郑秋霖又笑了笑,望着那已空空荡荡的舞台,似有所感,说:“在娱乐圈这个最大的名利场,所谓的王者,如果不能为我们所用,就会成为最好的踏脚石。呵……小野没有让我们失望。” ——朝暮乐队的几个人,一路走回宿舍,脚下都是飘的,心里更是个个爽得一塌糊涂。 更别说,这一夜,十强乐队几乎淘汰过半,一路上遇到不少乐队成员,看着他们的目光都有些复杂。而朝暮的人到底都是年轻心性,那春风得意的感觉,简直无法形容。 不过,他们虽然狂喜,却更重情义。路上遇到一两个被淘汰的熟人,他们也立刻收起骄傲神色,跟人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绝无任何目中无人的姿态。 许寻笙跟谁都不熟,往往只安静立在一旁,看着赵潭、岑野他们,和那些一起玩音乐的兄弟们拍肩、拥抱。有一个人说:“你们这次是真的红的,将来有发展机会,有可能的话……也提携提携我们乐队。”这支乐队一个月前名气比朝暮还大,现在这么说,多少令人有些唏嘘。岑野点头说:“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就应该相互照应。” 许寻笙听他说得这么稳重善意,心里也有些动容。看着他刚刚拿到胜利的俊脸,似乎更加叫人顺眼心动。她喜欢他这样偶尔露出的成熟一面。 第九十八章 你我不变(下) 结果刚走到宿舍楼下,某人就原形毕露。他故意落后几步,和她走在最后面。 第50节 想牵她的手,被她飞快躲过。岑野也不恼,笑呵呵的,凑到她耳边说:“今晚太累大家不去庆祝,咱们俩的庆祝你躲不掉。待会儿来我房间。” 许寻笙听得心头一跳,淡淡的热意在脸颊晕染开。心想还觉得他成熟个鬼,脑子里就想着那些事。 她的窘态岑野都看在眼里,也只觉得心头一荡,再想到待会儿她多半还是会来,孤男寡女为所欲为,她就是这么乖这么顺着他。顿时浑身每个毛孔都舒畅快活,只觉得人生最得意不过今晚,赢了比赛,还有心上人作伴。 “打算怎么奖励我?”他又问。 许寻笙也有点故意,眼斜瞥他一下:“你想怎么鼓励?” 他却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摸摸她的头,突然间把她脖子一按,人就到了他胸口。他低头就在她脸上啃了一口,说:“又撩老子,要命。” 许寻笙别过脸去:“明明每次都是你先……” 他却说:“许寻笙,你真的轻轻松松就把老子的魂都弄走了。老子就算能赢深空分裂能赢所有人,也拿你没办法。” 许寻笙说不出话来,只是手始终被牢牢握着,他的手很用力,不肯松开。 等许寻笙回到房间,却看到阮小梦红着眼,蹲在地上,在收拾行李箱。他们也输了。 复活赛的规则,并不是本轮所有被淘汰乐队都有资格参加。而是由专家评审团综合评定,最后选出了今晚被淘汰乐队中的2支,再从之前几轮被淘汰乐队中选2支参加。至于具体的评定规则,并未对外详述。 而阮小梦所在的乐队,并没有拿到参加复活赛的资格。 许寻笙天生并不太会温言软语安慰人,所以当初岑野一蹶不振,她想到的办法也是让他过来干一天的活儿,散散一身颓气。更何况眼前还是个典型不良少女装扮的乐手。 于是许寻笙只是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拆开岑野以前买来的一袋薯片,递给她。 阮小梦抽泣了一下,伸手抓了一把薯片塞进嘴里,说:“你们晋级了。” 许寻笙没说话。 阮小梦又说:“我看了你们的比赛,真的唱得很好,赢得名正言顺。而我们被淘汰——确实也是实力不够。哎,其实能够来总决赛一趟,我也满足了。冠军不是人人都能拿的,至少我们再回到江西唱歌,会有更多的人关注我们,更好的机会。我们会把握这次的热度,努力挣钱,希望乐队能够上一个新台阶,能够发新专辑。” 许寻笙没问,她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等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回头望去,却只见许寻笙坐在原处,一双清澄的眸子望着自己,温柔而平静。 阮小梦不知怎么的,原本早已平复的情绪,那哭出来的一大摊泪水,好像又来了,她也不管了,丢掉了手里的薯片和衣服,一把抱住许寻笙,哽咽着说:“你这个古墓派仙女,怎么人这么好啊?喂喂,你心这么软,以后出名了,可别上当吃亏啊。” 许寻笙摸摸女孩的头,说:“不会的,我有分寸。我们能住到一个房间,也是有缘。今后你回了江西,有空可以来湘城玩,有机会也可以一起玩音乐。你是个很真实的朋友,我不会忘掉你的。” 阮小梦点点头,又破涕为笑:“我不难过了,这一趟比赛虽然输了,可是认识了你这个奇奇怪怪的朋友,也不亏了。你看老娘是不是还挺有眼光的,懂得欣赏你这样高深莫测的人呐。不过许寻笙哪,你家小狼狗,现在可是眼看要红得日天日地了,现在网上到处都是他的粉丝,你……要看好他啊。咱们这个圈子的人,一对一对的,都很难走得久,走到最后。绝大多数,都散了。你……无论如何,不管小狼狗今后是红还是不红,是狼心狗肺还是一往情深,都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许寻笙点点头。阮小梦又扑到地上去,胡乱收拾着箱子。 这世上怀着音乐梦的年轻人,何止千千万。眼前的阮小梦,就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小小缩影。 而许寻笙因为岑野拉了一把,才一步步踏进这圈子,更是一路走到现在,眼看竟要成为千军万马中踏过独木桥的那几个人。而今晚,如日中天的深空分裂落败,像阮小梦这样更不出名的乐队,更是失意离去,不知是否每个人心中都无怨无悔,是否依然会坚持音乐梦想。十年艰辛,一朝成名如此的难。还有阮小梦刚才的那些话,都叫许寻笙的心里,轻轻起着波澜。 过了一会儿,阮小梦听到许寻笙说:“你别担心我和小野的事。他虽然有点狂,这个圈子也复杂。但是我觉得……他对我不会变,他对我真的很好。其实我这个人,一直不太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所以只要他不变,我就不会变。跟别的什么都没有关系。” 阮小梦听得也有些失神,怎么说呢,跟许寻笙接触这几个星期,她看着高冷不食人间烟火,其实骨子里很简单,有时候莫名还透着傻气。阮小梦也不知道对于这样的傻气,是该羡艳,还是怜惜。最后她干脆没说什么,而是将许寻笙的肩膀一勾,看着她明显迟疑避让的神态,哈哈笑了,说:“反正你这个姐们儿我是看上了,以后我一定会来湘城找你蹭吃蹭喝的。” 然而说曹操,曹操的短信就追来了。许寻笙拿起手机,是岑野发来的: “还没洗完澡?坛子已经滚了,过来陪我看个电影。” 许寻笙心中好笑,这家伙还装模作样找个看电影的理由。只要她在场,他几时老老实实看过电影了? 她回复:“还没洗,晚点过来。” 他发了个大哭的表情。 紧接着又发了张粗鲁汉子娇羞扭动的急切表情。 “宝宝,快点。” 许寻笙一笑,放下手机。 结果等她洗完澡出来,却接到了另一个电话。这个晚上,被淘汰的,苦苦挣扎多年梦想却依然被终结的人,不止阮小梦一个。 大熊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温柔,几分平静:“寻笙,我们被淘汰了,没有拿到复活名额,明天一早就走。能不能下楼一趟?想和你告个别。” 第九十九章 钱钱钱钱(上) 许寻笙对大熊的印象一直不错。感觉就像一个久别重逢的友人,也像个话虽不多说但是彼此欣赏的知己。所以接到他的电话后,她的心中也有些感慨。 刚答应了大熊,想下楼,喜欢管天管地的某人短信又催了过来:“来了没有?要不要我过来接你?” 许寻笙有些好笑,统共一条走廊两头,接什么接。她走入电梯,回复他:“我有点事,待会儿来。” 结果岑野的电话立马追过来,语气有点欠欠的:“你有什么事儿啊?” 许寻笙答:“大熊约我在楼下见个面,他们明天一早就走。” 岑野:“……靠。” 反倒把许寻笙给惹笑了。 他的嗓音低沉下来:“你真要去?” 许寻笙柔声说:“到底相识一场,我有分寸,一会儿就回来。”说完见他闷着不吭声,索性“拜”挂了电话。 —— 大熊在楼下花径中抽了一会儿烟,就看到那个娉婷身影,不急不缓走来。夜色里,他的心是静的,连带着觉得她的侧影,也特别宁静温柔。 其实说对这个女人有多一往情深,那也谈不上。但大熊清晰记得去年湘城赛,输给朝暮那一场。比赛之后,她摘掉帽子站在台下,眉目温柔恬静,竟然是与台上那个狂野琴手,完全不同的风情。那个晚上好多人都在讨论,朝暮那个新来的牛逼女琴手,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其实当时,大熊也没觉得自己对她怎么了。那晚输得山崩地裂,只是满目狼藉中,隐约见她好似唯一一抹安静的暖色。就此有了印象。 等到接到邀请,要来北京参加比赛,大熊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要再找朝暮乐队一决高下,而是她也会来。她又会弹响那激昂的古琴,低着头安安静静而来。而大熊再与她重逢时也察觉到,自己之所以会对她有感觉,也许是因为内心深处,有着与她同样的,对宁静的向往…… 再后来,每天借故排队她占的训练室,拿到了她的手机号码,偶尔放点花、零食在那间排练室里。但是有好几次,大熊瞧见,花在岑野手里,零食在他口里嚼……这多少让大熊闷闷憋屈得不能自已。有时候也给她发一两条消息,她都会礼貌回复。有时候问她对某支乐队某件事的看法,她也会认真说出自己想法。虽然两人聊过的不多,但大熊就是感觉,和她聊天很有感觉,两人其实很合得来。他想她或许也有相同感觉。 然而再后来,就看到岑野当着众人的面,大概也是故意当着他的面,亲了她一下。她虽有很害羞的样子,却并没有拒绝。大熊的感觉就像是精心的、每天偷偷浇上一勺肥料的翡翠白玉大白菜,被另一头不谙世事冒冒失失的猪给拱走了……那小子,真的能懂她的好? 大熊心中长长喟叹一声,今天约她下来见面,既是道别,也是给这段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爱慕之意,花上一个正式句点。 许寻笙走近了,就见男人眼中温和笑意,于是她也笑了。似乎什么也不用多说,两人沿着花径小路慢慢往前走。 “今天朝暮表现真不错。”大熊由衷赞道。 许寻笙笑而不语。 “真没想到一夜之间,小野的演唱功力能够进步那么大。这小子接下来真的该红遍全国了。”他的语气中虽然有感叹,却也并没有羡艳,显得平静。 许寻笙问:“你们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大熊静了一会儿,说:“其实上次湘城赛输给你们,我们就有过解散的打算。毕竟这么多年了,大家也都有点唱不动了。但后来接到邀请,就来北京比赛。最近又小红了一把,可能趁这势头再干个一两年吧,赚点钱。我就打算退了,自己开个livehoouse,或者去做声乐老师什么的。” 他抬头望去,却见许寻笙眉目间既无惋惜,也无同情,仿佛他做什么决定,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她说:“livehouse我不熟悉,当音乐老师我倒是有些经验,不过是教小孩子。你将来有需要可以问我。” 大熊的心上,就仿佛有一把钝刀,轻轻的慢慢地磨着。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也许是两人此刻的对话太寻常,那份寻常背后一直藏着的压抑着的东西,就变得更强烈也更让人牵肠。 “你什么时候恢复单身了……”大熊忽然笑着说,“能不能第一个通知我?” 许寻笙没有出声。 大熊看着远处的夜色山峦,说:“我认真的。我自问是个不错的男人,有责任心有点才华人品也靠的住,我不知道小野能陪你多久,我也真心希望你能够一直幸福。但如果哪天他做得不够好,你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了,别忘了还有个不输他的男人,在一家livehouse里,等你一块去喝酒唱歌。” —— 许寻笙与大熊在楼下也就逗留了十来分钟不到,分别时大熊说:“我就不送你上去了。免得那小子误会。”许寻笙点头,一个人上楼。只是心中总有些歉疚,真诚的感情,在她眼里,都是很美好的事。大熊是这样,当时的张天遥也是。她虽然不会接受,却会让女人的心变得柔软感慨。 不知不觉来到岑野房门口,门是虚掩着的,那家伙早给她留好门了。许寻笙轻敲两下,里头没人应声。她推门而入,便见到岑野窝在床上,在用平板电脑看电影。 许寻笙在他身旁坐下,静了一会儿,人还有点发怔。岑野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她理会自己,没好气地说:“他表白了?” 许寻笙到底有些尴尬,说:“也不算是。” “靠。”岑野只骂了这么一句,脸色沉沉的,依旧盯着屏幕,没有看她。屏幕里播放的正是吵闹搞笑场景,可他脸上哪有半点笑容。 许寻笙伸手摸摸他的脸,说:“别乱吃醋,我对他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他淡淡地说,“你要是真对他有什么,我能让他离你三米之内?” 许寻笙有些无语,心想他要是知道了大熊的“等单身通知”的话,还不气死。自然是不能跟他提了。 岑野却把平板一丢,仰头在床上躺下,搂着她的腰,然后忽然来了句:“老子最烦这种处心积虑勾搭女孩的老男人。” 许寻笙听出了点不一样的意味,不搭腔。岑野也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又坐起,抱住她,轻声问:“你……为什么会喜欢上老子?” 这下许寻笙却觉得好笑了:“你就这么没信心?” 岑野愣了一下,也有点讪讪,说:“谁说我没信心?老子比他们年轻比他们帅,还更有才华。我只是奇怪你的口味怎么一下子提高了这么多。” 许寻笙直接拍掉他的爪子:“走开。” 于是岑野便笑,是那种赖皮又痞气的笑,直接抱着她倒在床上。笑是轻佻的,吻却是强势的。仿佛藏着男孩说不出口的忐忑心事,他将她压在身下,狠狠吻着。当她想要停歇喘气时,他便牢牢扣住她的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仿佛藏着千言万语惊涛骇浪地盯着她。不许她跑,不许她反抗。那强烈的占有欲许寻笙闭着眼都能真切感受到。 “小野……”她轻轻叹息着。他却一言不发继续卯足了劲儿攻城略地。直至她都被他弄得昏昏沉沉浑身颤抖时,他才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喃:“那样的男人有什么好?你以前就是没遇到老子……他哪里有我好?” 第一百章 钱钱钱钱(下) 10进6的pk赛,在三天后播出。而因为pk赛有两场,中间还有复活赛,所以下一次的节目录制时间,间隔还有半个月。节目组特许留在基地的6强,可以请假外出,但不可惹上任何麻烦,随时听候召唤。 然而随着节目播出,朝暮乐队的名气可谓是一日千里。一切于乐队成员而言,依然如同一场继续澎湃的白日大梦,基地外甚至有些不明车辆停留,有记者拼命对里面偷拍,也有些年轻女孩举着“小野”的灯牌,每日每夜守在那里。连岑野自己见到,都有些吓到了。好在在节目组的说服下,那些狂热粉丝才散了。 这样的选秀节目,就仿佛一场金光大典,很多人金光普渡,一时名利加身。而在每一次这样的选秀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一跃成为焦点中的焦点,把其他人还要甩开无法比较的悬殊差距。这一次,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岑野。 他的每一段演唱视频、照片,都在网络上广泛流传,甚至早年在酒吧驻唱的模糊视频,都被人扒了出来,无数粉丝顶礼膜拜,激动万分,事实证明她们的偶像早年就是这样帅气个性有才华。 每一天都有数万粉丝在他的微博下表白活跃,动辄上万条评论,势头直逼一线明星。各种粉丝会、后援会如同雨后春笋般成立,自称“野火”。数不清的野火生力军四处向人安利他的同时,还与这次比赛剩下的竞争对手粉丝通通撕逼,几乎已全是碾压性的胜利。 不仅是网络粉丝人气。这些天,光是摆在梁世北和郑秋霖案头上的广告、商务合作邀约,就有一尺厚。 冠军还未决出,有人一夜成王。 …… 朝暮乐队自己也能感觉到,现在就算是身边的人,对他们也不同了。碰到哪个乐队成员,看他们的目光多少都有些敬畏。熟的就会寒暄两句: “我靠,你们现在好红啊。” “小野,一飞冲天了啊。”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现在看到他们,都改口了,全都叫“老师”。小野老师、赵潭老师,辉子老师,许老师……恭恭敬敬,十分热情,有求必应。与多日前刚入基地时的普通化待遇,哪能同日而语。 —— 第51节 受到冲击的,还有他们的生活。 面对网络上不断攀升的热度,谁又能还继续保持平静?那么多的粉丝不断涌来,那么多的关注从四面八方逼近,就像一场不知何时而起的大梦,把他们慢慢淹没进去。 于是他们开始越来越关注网上的消息,一天一天,每个小时,一有空就刷手机,个个看得眉眼含笑沉溺其中,放下手机时却是双眼空空,好像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连岑野也不例外。接下来的几天,许寻笙和他在一起时,很多时候,他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在网络上。时而轻笑,时而谩骂。倒不会再整天围绕着许寻笙,眼睛里只有她。许寻笙有时看他的微博,千万粉丝热烈甚至疯狂追捧,而他在起初的狂喜之后,渐渐适应了这样疯狂的人气增长。他开始更加淡定地回复、点赞、发微博。渐渐也有了自己的章法态度。节目组也不止一次夸他与粉丝互动得很好,很有分寸。 许寻笙知道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接得下朝自己砸过来的这金光灿灿的一切。可有时候她坐在旁边,看着他全神贯注做这一切,心里也会觉得这样的他变得有些陌生,离自己有些远了。可她也会告诉自己,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这些对他们俩的感情,不会有任何影响。不要去在意。 岑野自然不知道许寻笙的这些感受。他从未想过,成为一名大众偶像,成为明星,会对自己和许寻笙的感情有什么影响。又或者说,一夜成名的冲击太快、太大,这个23岁的大男孩根本来不及去细想什么。他本就是个野心暗藏一身傲骨的男人,现在当一切终于如愿袭来,如同黄粱大梦终于成真,他只知道尽情去沉浸其中,去享受和占有。所以这段时间,他只觉得自己忙了,陪许寻笙的时间少了点,但这不是什么问题。而许寻笙也不言不语,所以两人也就这么处着,很多时候都是许寻笙安静陪着他,看他做那些事。也没有什么矛盾,只是不像刚在一起时,那么如胶似漆你侬我侬了。 —— 这天下午,郑秋霖进一步让朝暮乐队的人深切感受到,什么是成名的直接好处。 郑秋霖把岑野一个人叫进办公室。现在岑野和这位大姐已经很熟了,坐下来后,郑秋霖给他递了支烟,他也不推辞,自己点上,又看了看郑秋霖,给她也点上了火。郑秋霖看着他还不算太娴熟地替人点烟动作,笑了,说:“现在你已经是明星了,以后应酬的事还多的是,而且接触的人层次会越来越高,自己多留心。” 岑野点头说好,又说:“不管将来发展怎么样,都会记着秋姐您的关照。”他话讲得诚恳,郑秋霖也知道他向来不羁,看样子不像是客套,她心里也舒服,笑着把一纸合同推到他面前,吸了口烟说:“健心可乐的代言合同,只需要拍一个短片,唱一段歌,条款我们都给你们把过关了,你看看没问题就带回去让大家签了。” 岑野接过,粗粗扫视一遍,看到酬劳那栏的数字,心里晃荡两下,脸上却淡淡笑着:“秋姐把过关了,肯定没问题。”然后提起笔就签上自己的名字。 郑秋霖微笑,看着他的神色,说:“代言费是500万,不瞒你说,对方原本只想出300,也是我这边出面,硬要了这个数字。我告诉他们,你们是这届比赛最红的选手,300万让他们去找别人。他们这才同意了这个报价。按照我们之前的经纪合同,公司会拿走5成。剩下250万,你们五个人,打算怎么分?” 岑野想都没想,说:“平分啊。” 郑秋霖看他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 —— 岑野怀揣着一纸合同,尽管之前心里已有过一些预期,可依然如同揣着一团跳动的火。他走进训练室,其他人便全都抬头看着他。只有许寻笙,拿着歌谱本在看,看他一眼,似乎依然波澜不惊。 岑野的喉咙忽然有些发干,把合同往桌上一丢,辉子和张天遥几乎同时伸手,辉子先拿到,张天遥立刻凑过去看。赵潭倒没抢着看,只看着岑野:“怎么样?什么合同?有多少?” 岑野这才缓缓笑了,说:“健心可乐,快的话一天就能拍好,500万的合同,我们能拿250万。每人50万。” 一时间,没人说话。许寻笙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也望着他。 辉子:“卧……槽?卧槽!一天就能挣50万?哈哈哈哈,老子这辈子也没挣过这么多钱!啊哈哈哈哈——” 赵潭也乐了,拿起合同,摸了又摸,说:“五十万,卧槽,五十万老子怎么花?他妈的都可以买辆车了!辉子,咱们去买车!”辉子狂点头:“好!”居然开始原地蹦哒跳舞。 张天遥也很惊喜,仔细看了几眼合同条款,说:“卧槽,不错嘛,就是他们要分走一半,有点可惜,不然我们每个人就有……”他话没说完,到底还是惊喜居多,干脆站起来,和那两个一起摇头晃脑。赵潭一按音响,开始放音乐,岑野看着他们,几乎也是自然而然,摇摆起来,眼睛斜瞥着,一副全世界都看不上眼的样子,不紧不慢摇到了许寻笙面前。 许寻笙看着他们几个为钱而疯,心里自然也是开心的。待岑野双眼邪魅轻狂地舞到她面前,她便忍不住笑了。于是便看到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沉灼热,这小子毫不客气地把她的腰一搂,脸上的笑容那么得意那么快乐,足以让任何女孩心脏跳个不停。他说:“宝宝,老子现在有钱了,终于有钱了。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要天上的月亮吗?说一声,老子爬上去给你摘下来。” 第一百零一章 愿永不变(一) 岑野总是这样直白,好像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思,也从来不会因此羞涩退缩。许寻笙被他一句俗气至极的话说得两颊发烫,一把推开他那张想要当众造次的脸,说:“我自己也有钱了,不用你买。” 岑野却低笑着说:“你是我女人,老子以后挣的钱当然要给你花。你的钱……存着以后用。” 一句“以后”,却叫许寻笙的心轻轻振动,结果一分神,又被他趁机亲了好几口。 背后的赵潭看不下去了:“卧槽小野你能不能滚回房间再秀恩爱,他妈的我们都是单身狗!” 岑野哪里会理他们,搂着许寻笙不放,她都拿他的厚脸皮没办法了,低声威胁:“你再这样我晚上不去你房间了。”岑野被威胁得春心荡漾,压着嗓子说:“那晚上让我多摸几下。”许寻笙的脸都快红透了,蚊子般“嗯”了句。 岑野这才不抱了,可一只长臂依然占据着她的肩膀。 这时许寻笙转头看他,又觉得他分明还是以前那个脸皮又厚又粘人的大男孩。那怕他现在身后已有千万粉丝。可他依然还是属于她的小野。于是之前几天她心里的那些许陌生和落寞的感觉,又自己跑掉,烟消云散了。 气氛也不知是何时变得凄凄艾艾的。约莫是从辉子打电话给家里报喜开始。 这小子原本眉飞色舞,嗓门贼大,打着打着,也不知那头的父母说了什么,他发了一会儿怔,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然后就开始哽咽,电话都打不下去了,仓促挂了。 赵潭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说:“哎,咋哭了?” 辉子的脸已是一塌糊涂,硬着头皮说:“老子这不是高兴吗?我爸妈硬不信我挣了这么多,好说歹说才信。我妈在那头哭,我就……”他抹了把眼泪,说:“讲真,老子从没想过,能有这么一天,掉几滴眼泪怎么了?老子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普通鼓手,也没什么突出的才华,还能玩几年?到时候就得去打工,他妈的一点希望都没有…… 结果居然就这么成了,咱们真的成功了!我不用去打工了,还能挣这么多钱?老天爷玩我啊,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呜呜呜……” 他一个精瘦略黑的男人,坐在那儿又哭又笑。一开始大家还觉得好笑,后来渐渐沉默下来。 张天遥站起来,走出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在走廊里站定,门关上那一刹那,大家都听到他那句“妈……”喊了出来。 赵潭坐在辉子身边,发了一会儿呆,靠进椅子里,自嘲地笑笑说:“老子却不知道,挣这么多钱,50万哪,怎么花,给谁去花?哎呀难道真的也要去找个女人替老子败家才行?” 他说得调皮,许寻笙听说过他家里的情况,两个赌棍,一贫如洗,有家等于没家。心里有点不舒服,岑野却连赵潭的肩都没拍一下,似乎他们兄弟间早已不需要这样的安慰。 在这笔堪称“巨额”的财富前,屋内屋外三个同伴,多少有些失魂落魄。岑野的表情也很沉默,收起之前与许寻笙亲密时的轻浮。许寻笙握着他的手,他反手握住,还在兀自想着。 于是许寻笙突然就想起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上顿不接下顿,吃一包饼干也默默落在众人最后。那时候该有多饿?还有他和兄弟们天天去打工,最不遭人待见的苦工也做,如今他的名字几乎红遍整个网络,有谁知道他曾经在大冬天穿着短袖扛着塑料椅子,一脸孤独地赚取生活费? 还有眼前这三个又哭又笑的男孩,那时候一有酒吧唱歌机会,他们就拼命凑上去刷存在感,夜里去街边小街吃顿宵夜,就是最好的消遣。可那时候,他们何尝不是意气冲天,她想起了最初认识那个晚上,他们在她小区里无法无天的嘶吼…… 可现在,在即将到手的财富和名气之前,在从此一飞冲天的前夜,他们却显得彷徨失措,情难自已,仿佛还是当初一穷二白的惶惶少年,一个一个,分明还纯真如初。 许寻笙的心软成一块一块的了,慢慢在他们隐约的泪和放肆的笑声里融。她握紧岑野的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但愿他们的这份兄弟情,世间最难能可贵的从贫寒中一起走来的情谊,永远也不要变。朝暮和小野,都是对她最最重要的。 所以,是否女人在一些事情面前,总是比男人更敏感,也更细腻呢?哪怕半点直接端倪都还没见到,她却已经把那可能有的一切挡在心房之外。他是,他们也是。她只想他们好好的,别的,什么都不愿意去试想了。 —— 第二天,基地无事,比赛也还没轮到他们录制。朝暮独领风骚,一时意气无双。于是大家商量着出去玩。许寻笙以前来过北京,哪儿都去过。他们几个却新鲜,从没来过首都,立志这几天要把故宫、长城、颐和园、胡同巷子全都玩个遍。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对于“成名”这件事,准备得还不够充分。玩个遍?明星出行,居然是寸步难行! 上午去第一个景点故宫,因为是工作日,又不是旅游旺季节假日,所以没有人山人海的景象。岑野戴着墨镜打头,其他人都没戴,都觉得这样一定能得个自在。哪知道才走进去一小段,就有几个人发现了。 “小野?是小野吗?”“你们是朝暮乐队吧?啊啊啊——好激动,我是你们的粉丝!” 人越来越多。绝大部分是年轻男女,也有围过来看热闹的大爷大妈。以他们为圆心,很快就围了上百人! 几位新晋网红明星都有些不知所措,既觉得开心,又不知道如何驱赶走这些粉丝。 许寻笙发现,反倒是这种时候,岑野显得最大气沉稳,游刃有余。他就带着那副墨镜,安静和她站在后面。穿着潮牌的外套长裤,看起来既有街头少年的利落,又有年轻男子的俊逸。有粉丝堵过来要签名,他也不多说,微微笑着,接过笔就签。要合影他却摇手婉拒,因为节目组不让他们随便在外面拍照。不过这也阻止不了很多人拿着手机狂拍。 第一百零二章 愿永不变(二) 赵潭还算冷静,想办法维持秩序和想办法摆脱这些人,张天遥和辉子则已面红耳赤,在短暂的举措后,已开始大肆签名合影。举手投足都有些装,仿佛都在向粉丝们彰显“我很帅”。看得许寻笙微微失笑。连岑野都有些发笑,低声在她耳边说:“看,还是老子老实吧,不去撩粉丝,做你的乖宝宝。” 阳光暖和,他嘴里的热气就这么喷在她耳朵上。她心想哪有你这么人高马大的宝宝,结果他又把她的肩膀一带,仿佛兄弟般低声说:“宝宝,那晚上就乖乖听话……” 许寻笙简直不想理这个流氓,挣脱他的手,冷声说:“哪有半点偶像明星的样子?” 他却轻描淡写:“老子又不会在粉丝面前露出这一面……老子只动你一个人。” 许寻笙:“……” 他俩其实没说多久悄悄话,因为一些粉丝已大着胆子绕过其他人,把他们给围起来。然后很快人越围越多,许寻笙还好,很快就被人流和岑野分开,她身边围了一二十人,最多的人已全把岑野围在当中。 到后来,几个人简直是寸步难行,而且人有越聚越多的趋势。 赵潭给几个妹子签名在t恤上,喊道:“野,要不撤?”岑野还没说话,粉丝们先听到了,全都发出抗议的娇嗔。 岑野笑笑,对她们说:“不撤怎么办?现在只有你们,待会儿进去人更多了,我们怎么逛故宫?”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粉丝们听着他懒懒的痞痞的腔调,发出一阵按耐不住的尖叫。 许寻笙心想:还说他不撩!还说他不撩!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是在吃飞醋,岑野平时跟人讲话,就是这腔调,甚至还更酷一些,更招那些妹子……唉…… 几个人互相打了个眼色,故宫也逛不成了,反向往出口撤去。 结果他们出了故宫,那些粉丝居然足足跟了一路,直至他们走到停车场,那里有今天租的一辆车。粉丝们倒没有太疯狂,依依不舍看他们上了车。五人里只有许寻笙有驾照,坐上驾驶位。结果就听到粉丝们在窃窃私语:“是小生开车。”“哇,小生,好帅。” 许寻笙轻扣帽檐,不做声。 “小野,加油!拿冠军!” “小野拿冠军!” “朝暮乐队,加油!”“加油!冠军!” 眼见着他们要离开,最后几乎是所有人一起喊了起来,而且远处还不断有人跑过来看热闹。只是虽然是被他们吓走的,此情此景,众人站在朝阳下,大声喊他们的名字,那么激动,有的人眼里还有泪光,倒叫朝暮几个人心里都暖暖的,纷纷用力朝窗外挥了挥手,车子才开了出去。 这一下反倒清净下来。许寻笙开得稳稳当当,窗外的大首都高楼林立、车流如梭。 大家都静了一会儿,而后不约而同笑出声来。许寻笙征求他们意见:“现在去哪儿?” 辉子说:“能去哪儿啊?咱们现在变得这么红,去哪儿都引起轰动,这样不好,不好。” 大家全都大笑。 岑野语气倒是沉肃,貌似经过了一番认真思考:“这样,我提个办法。也许是五个人一起行动目标太大,一看就是传说中的朝暮乐队。不如分开行动,你们仨一块儿,我和笙笙一块。别人自然不会想到朝暮……” 话没说完,其他几人已骂了出来:“小野你这个禽兽。”“不要脸。”“没人性。” 岑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心想许寻笙说不定也乐意那就不管了,甩掉这三个累赘。哪知道许寻笙一板一眼地说:“我要和大家在一起。” 于是岑野又获得一片无情的嘲笑,他看着这个专门忤逆自己的女人,丝毫不觉得没面子,反而被她这么一顶,心里跟被人捋过毛似的,痒痒的舒服极了。他想自己可就是欠啊,欠许寻笙收拾。而后懒懒的说:“行吧,那就勉为其难带着这三只单身狗。” 然后他又被打了一顿。 路上倒是意外的经过了一个城市公园,许寻笙看着公园里几乎没什么人,征求大家意见后,就把车开到路边,也不需要门票,众人下车去逛。 正是春日午后,阳光特别好。眼前是一片小湖,映着粼粼波光。岸边垂柳依依,绿草茵茵,亦有小桥亭台点缀其中。 一行人便得以大刺刺地走进去,沾沾花、惹惹草,吼吼鱼。许寻笙看得好笑,仿佛又看到了刚认识时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少年。这几日许是比赛太顺利心情太好,连张天遥脸上都不见半点隔阂冷漠,似乎恢复了当年活泼开朗的样子,一直和他们几个勾肩搭背谈笑风生。 最后,几个人站在湖边,捡起石子,打水漂。 辉子说:“所以,咱们几个大明星的北京之游,就变成了在这个小破公园里打水漂?” 大家都笑。 赵潭说:“说真的,真没想到生活会变成这个样子。所以我们以后再也不能自由逛街、出去玩了?随便泡吧把妹都不行了?卧槽。” 张天遥笑:“得了吧,还把妹?小心上热搜,被全网黑。” 这时岑野嘴角便露出得意地笑。你们还需要把妹,老子人已到手。这就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尽管这么说,可他们几个脸上哪有半点忧愁的样子,分明是志得意满。大家现在都戴上了墨镜,安静站在小湖边,举目远眺。 “所以现在这样,就是以前我们梦寐以求的生活?”辉子说。 赵潭轻叹道:“是啊……你们后悔吗?” “不后悔。” “不后悔。” 第52节 “不后悔。” 每个男孩几乎都立刻说道。是啊,哪里会后悔,拼命都想得到。得到了就想从此牢牢抓住。失去一些可有可无的自由算什么,哪有野心重要,哪有名利重要,哪有小城里的落魄小子,从此受千万人尊重重要? 然后他们都回过神来,一齐看向始终不发一言的许寻笙。连岑野的心中也有些许恍然。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性子,那她,现在后悔吗? 许寻笙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大家在等她表态。这让她有些好笑,他们……还是有些孩子气啊。若只有他们几个男孩,现在只不是抱在一起鼓劲了。因多了她这个女流之辈,便变成了巴巴地望着她,等她予以安慰,等她也表达对朝暮的忠心…… 许寻笙忍着笑,一个个望过去。赵潭目光温和,辉子眼睛放光,张天遥目光沉静,只有岑野,面目清朗,那双眼里隐隐有笑。此时他站在一树杨柳下,一池波光前,那么漂亮,那么挺拔。 第一百零三章 愿永不变(三) 许寻笙望着他的眼睛,说:“我不后悔。从此都不后悔。” 其他几人都笑了,只有岑野没笑,他忽然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就往众人身后的小路走去。许寻笙不明所以,刚走出几步,到了棵大树后,他已捧着她的脸,低头吻下来。很强势很沉默的一个吻,根本不给她任何抗拒机会。然后他上前两步,就将她推在树干上,人几乎被他整个圈在怀里,抵着吻。一口一口,就像是要吃掉她刚刚作出的承诺。 他们几个却都只是笑笑,也没有回头打扰,不去看身后那对缠绵的情人,只是望着远方。 —— 之后两三天,朝暮乐队都老老实实呆在基地,练习、写歌,中间还去拍了那个代言。 拿到酬劳的当天,岑野就一个人戴着墨镜口罩出了门,连许寻笙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又怎么避过外面人的视线去行动的。 到了傍晚,他才回来,手里大包小包拎着。宿舍没人,赵潭也不知道去哪里浪了。岑野把东西都丢在床上,除了给自己买的几件衣服,就是个精致的女包。他瞅眼那只贵得要死的包,心里却极有成就感。想到件一直挂念的事,没有立刻去找许寻笙,而是倚在窗边,给家里打电话。 父母早知道他现在成名了,因为几乎每天都有邻居跑到家里说,还有一大堆求签名求照片的请求。而且父母现在跟他讲话,语气也有些不同了,似乎句句都带着斟酌和亲切。岑野听着舒服,又有那么点不自在,对于父母应承下来那些亲朋好友的要求,统统答应。最后直截了当的说:“爸,妈,我待会儿转40万过来,你们明天就去买个新的二居。装修的钱我回头挣了给你们。” 父母都很吃惊,最后却是父亲做主说:“我们不要,你好不容易挣的钱,自己留着,将来还要买房子娶媳妇……” 岑野淡笑着说:“我和她现在还在比赛,暂时没有什么要花销的。而且我应该很快会挣别的钱,有能力养她宠她。倒是你们,家里房子那么老了,雨天漏水下水管还总爆,冬天冷得要死夏天热得像蒸笼,爸你风湿住着多难受,我妈也老咳嗽生病。换个舒服点的住处,不好吗? 明天我叫个兄弟,带你们去看房子。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不肯去,我就托兄弟直接定了房子给你们。所以你们还是自己去一趟选房子比较好。 还有,今年过年,我就带许寻笙回来见你们……”讲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也沉缓了几分:“……特好特好一女孩,咱们家简直是上辈子烧高香才让我找到这么个女朋友,呵……她肯定会很孝敬你们的,你们也一定会喜欢她。没人不喜欢她。” 挂了电话,岑野在暮色中环顾四周,尽管一片寂静,却感觉到连心口都还是热的。他拎起那只女包,刚想去找许寻笙,手机却响了。 是郑秋霖打来的。 这两天在录制复活赛,所以岑野有几天没见到她了,一接电话笑了:“秋姐啊。” 郑秋霖笑笑:“这几天你们挺不老实啊?” 岑野:“什么?” 郑秋霖说:“你们前天跑去逛故宫了?照片都爆网上了。” 岑野“嘿嘿”笑:“原来是想去逛会儿,没来过北京。” 郑秋霖也没有怪他的意思,淡笑着说:“是我之前太忙,忘了叮嘱你们。至少这段时间,你们很火,不是从前了,出行什么的都要注意。” 她的话里似乎有话,岑野没搭话。 郑秋霖又问:“你们之前……有助理或者经纪人吗?” “没有。” “那这段时间,我就拨一个人过来给你,暂时当助理。今后你们要出门、参加活动,任何动作,都让助理先报备给我,网站这边会给你们配车辆、保镖、随行人员,确保安全。” 岑野笑了:“谢谢秋姐。” 郑秋霖:“小事。对了,还有件事,今天给你谈了个合作。国内一个一线护肤品牌,想找你代言。就你一个人,酬劳是400万。” 岑野愣了一下:“400?” 郑秋霖笑笑,说:“对,这就是你单独一个人的商业价值,而且仅仅是现在。呵呵,等到下周,我给的就不是这个报价了,说不定要翻倍。这次除去分成,你能拿到200万。” 岑野一时没说话,郑秋霖问:“怎么样?” 岑野笑了笑,问:“他们怎么不找我们整支乐队?” 郑秋霖失笑:“你见过哪个护肤品牌,找整支乐队做代言的?又不是你们之前拍的可乐餐饮广告这种。护肤是比较时尚个人的话题,而且对代言人的颜值要求也很高。他们当然只会要你一个人。放心,品牌选择和合同条款我都会替你严格把关。一句话,接不接?” 岑野想都没想说:“接。” —— 许寻笙都打算睡了,却有人来敲门。 “咚咚——咚咚咚——”连敲门声都是飞扬跋扈的,她怕惊到旁边房间的人,立刻跑过去开门。 岑先生拎着个纸袋,搭在肩上,一阵风似的进来。看到她一身睡衣,舔了舔唇:“准备睡啦?” 许寻笙简直懒得理他,问:“什么事?” 岑野大刺刺地在她床上坐下,勾了勾手指:“来,有东西送给你。” 许寻笙早看到那印着logo的纸袋了,接过,拿出里头的包。即使她没用过这类奢侈品,也知道这一个包可能要两三万。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有点肉痛,岑野看着她的脸色,说:“不喜欢?” 许寻笙心中暗叹口气,说:“喜欢,但是太贵了。”这话听到岑野耳里却是极舒服的,淡淡地说:“是吗?我没注意价格。” 许寻笙忍不住笑了,岑野一把将她捞过来。一整天没见到她没抱没亲,心里就觉得少了点什么。岑野也说不好,这到底是种什么感觉。以前不是没谈过女朋友,但大学那个,根本就没有深交。也是个大美女。他那时候一门心思跑乐队,去哪儿女孩都跟着,也算有面子。但真正在岑野心里,女人那时候也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后来他要来南方漂泊,想都没想就跟人分了手。现在回想,那段感情越发平淡无奇,或者他根本就从未真正被那女孩牵动过情绪。 第一百零四章 愿永不变(四) 可到了许寻笙这儿,怎么就完全不一样呢?哪怕只是低头轻轻吸一口她身上的气息,心里仿佛就有些恍恍惚惚迷迷朦朦的。以前他对那个女孩都没什么“性趣”,还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功能不太正常。现在只要跟她待在一起,脑子和身体都有点管不住。对于自己的功能哪里还有什么怀疑,简直不要太强健。果然这才是他的本色。 于是不由分说又把她按在床上,一顿疯狂的亲吻抚摸。许寻笙似乎总是任由他折磨,只是对底线守得很死。岑野也不敢真的就这么把她办了,她眼神若真的一冷,他的心就要凉上半截。所以哪怕每次都憋得厉害,他也得忍着,等着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半晌后,他才像只餍足的小兽,衣衫凌乱地躺在床上,懒懒得不想动。许寻笙好容易从他的魔爪下逃出,跑到一旁,给自己倒水喝,也想叫脸颊的温度降下来。 “唉……”他叹了口气。 许寻笙不理他。 岑野大着胆子又说了句:“宝宝,你看你男人身上现在的样子,看一眼,多可怜啊……” 许寻笙的脸都红了,哪里还肯看他的姿态,说:“很晚了,你回去吧。” 岑野坏坏一笑:“才12点,老子不困。” “可是我困了。” “过来睡。我保证不对你做什么。再做什么老子自己受罪。” 许寻笙哪里肯信他的话。等她喝了水,偷偷回头,却见这家伙抬头望着天花板。 “在想什么?”她问。 岑野倒是已平静下来,看她一眼,说:“今天秋姐给我电话,说有个护肤品牌,想找我做代言人。我一个人,酬劳是400万。我同意了。” 许寻笙一怔,两人对视着。此刻岑野眼里早无之前的轻狂迷醉,眸色沉沉,显然已笃定了主意,却依然想要从她眼里探究什么。 许寻笙点点头:“哦。” 这下轮到岑野坐不住了,迟疑了一下,问:“你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许寻笙摇摇头:“没有。”像是料定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说:“虽然是一个团队,可是我觉得人家都找上门了,难道还不准你去赚钱?就好像哪天要是有个买鼓的品牌,想找辉子一个人做代言,难道大家还不许?总不能非要强买强卖,一支乐队去做护肤品牌代言吧?那样也挺奇怪的。” 岑野顿时笑了,说:“我其实跟秋姐提过大家,但她也这么说。” 许寻笙望着他漆黑透亮的眼睛,却只觉得他的性子磊落又理智。她绝不像他那样露骨表达喜爱,只是在他身旁坐下,头轻靠在他肩上。 但对岑野而言,这就够了,他一把将她抱起放在大腿上,一边不动声色用大腿根轻轻蹭着,一边若无其事地说:“后天你陪我一起去出席代言活动吧?” 许寻笙浑身都不自在,想起身又挣脱不了他死缠烂打的爪子,低声说:“我不喜欢这种活动。” 岑野却说:“不,就要你陪我去。老子想和你在一起。” 等岑野满面春风回到自己房间,都快一点了,推开门发现灯火通明,赵潭他们三个居然还在打牌。 显然前几天赢得了与深空分裂的巅峰之战,大家到现在还意兴阑珊,对几天后的六进四,也没有什么压力。岑野也一样。 他走到赵潭身边,看了一会儿牌,又笑骂了几句。期间辉子踢了他一脚,张天遥挖苦了他两句,赵潭再高深莫测附和两句。当然岑野在口舌上是不会吃什么亏的。 夜色幽深,屋内却温暖又热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几个兄弟打牌鬼混,消磨贫寒时光的时候。 又一轮洗牌时,岑野说:“晚上郑导跟我说,给我接了个护肤品代言。” 屋内静了静,只有最没心没肺的辉子,连话都没听清,惊喜道:“护肤品代言?什么牌子?给咱们多少钱?那会不会还送很多护肤品给我们?” 赵潭却机敏得多,问:“是找你一个人,还是找咱们乐队?” 岑野笑了笑:“老子一个人。你们皮肤谁有我好?” 赵潭笑骂:“滚!酬劳给多少?” 岑野顿了顿,说:“400万。” 这回屋内三个男孩都愣住了。 张天遥抬眸看着岑野,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辉子:“卧槽这么多?咱们五个人才给500,卧槽……”赵潭则直接愤愤地说:“草,你为什么这么值钱?” 四个人又打了一会儿牌,散了。岑野躺上床,刚想睡觉,躺在另一张床上的赵潭叹了口气,说:“你小子现在挣钱可真容易,一个代言,200万。” 岑野笑笑,心里确实也爽得很。但隐隐也有些不安。 赵潭又笑了,说:“其实我们几个挣钱也很容易了,那天那么个广告,就是50万。以前是真没敢想,钱就会这样花花的来……” “是啊。”岑野轻声说,“感觉像做梦。” “喂,你小子先请我们胡吃海塞几顿是不必说了,任宰啊。谁让你现在最有钱。” “嗯,任宰。” “回头先给你爸妈的房子给换了吧。那房子说实在的,住着太憋屈了。”赵潭说,“你不换老子就给他们换。” 岑野:“滚,关你屁事,买房子的钱老子今天都打过去了。” 两人都笑了。 岑野又说:“你爸妈呢?” 赵潭说:“老子一分钱都不会给他们。” —— 那头,辉子和张天遥回了房间。辉子还在忍不住念叨:“卧槽,人比人气死人啊,小野一个人就400万?所以我们四个人加起来才值100万,卧槽,差距也没这么大吧?” 第53节 他是脑子里想什么,嘴上就会说什么的性子。张天遥却冷冷道:“有本事你长他那么好张脸,还跟那个郑秋霖关系关系混得那么好?”辉子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天遥已经进了洗手间。 烫人的水倾洒下来,张天遥低头站着,看着自己结实修长的身躯,还有镜中也算得上英俊的脸庞。他自认虽然不如岑野高挑,但这副身材相貌,也足以让粉丝们着迷。只是因为……他不是主唱,于是大多数的目光,都不在他身上。岑野一次能拿200万,他50万?4倍!世界上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吗?这个曾经被他无比向往的娱乐圈,真的看到了每个人的价值吗? 水雾中,张天遥重重一拳打在墙壁上,半天都没有抬起头。 第一百零五章 谁都会变(上) 隔日一早,许寻笙陪岑野下楼。早有保姆车等候着,除了司机,还有个他们都认识的人,郑秋霖的助理刘小乔。 刘小乔人如其名,虽然没有长得倾国倾城,五官却很小巧清秀。她才二十四、五岁,短发只到耳后,那双眼透亮安静,显出几分精干气质。 刘小乔笑着对岑野说:“小野老师,秋姐跟我说了,让我这段时间先暂代你的助理,打理一些日常的事。以后有什么活动,我都会跟着你,或者替你打先锋。先给你打个招呼,秋姐这边对你很重视,事无巨细都要让我盯牢。所以你不要嫌我烦啊,我也是被逼的。” 一番话说得调皮又得体,岑野和许寻笙都笑了。而后刘小乔看向许寻笙,岑野把许寻笙的手一牵,说:“今天她陪着我一块儿去,没问题吧?” 刘小乔的目光自然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其实之前节目组也有传闻,说这两人是一对。但刘小乔跟他们的直接接触并不特别多,所以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咋一看,倒是才子佳人,十分相配。刘小乔还注意到,许寻笙神色姿态都平常,岑野却牢牢攥着她的手,使得女孩的身体和他总是挨得很近。可见他非常着紧这个女朋友。 可是这个男孩,马上就要成为天王巨星了。刘小乔在心里想着,所以这么一段感情,她下意识就不太看好。 刘小乔微微一笑:“当然没问题。许老师,一块去吧。” —— 其实许寻笙今天本不想来的,架不住某人死缠烂打。她也有点意外,因为岑野以往不会这么顽固。思来想去,难道岑先生今天独自代言有点紧张? 可她马上推翻了这个想法。 此刻,一路疾驰的保姆车上,岑先生二郎腿翘着,耳机戴着,偶尔还趁没人注意弄她两下,哪有半点紧张怯场的迹象? 那就是想要在她面前出风头了。想到这个,许寻笙笑了。岑野察觉了,伸手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勾,低声说:“跟老子犟了一早上不肯来,现在倒挺高兴的。” 许寻笙躲开他的爪子,说:“既来之,则安之。” 岑野喜欢的就是她这样清高风骨待他蹂躏的调调,特别满足他的征服欲。无奈此时不便下手,转头神色酷酷地望着窗外,压下那痒痒的心思。 许寻笙不知道的是,其实岑野对于某些念想,自己都没有弄得清楚明白。为什么今天非得要她来?明明对于这次的事,她是支持的,其他兄弟也都没话说。但傻子都知道,他一个人的人气,跟兄弟们的差距越来越大。甚至可能变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其中也包括许寻笙。 岑野能察觉到,心底某个很深的地方,隐隐有一丝不安。就像是阳光普照的湖面上,波光越来越耀眼,浪花越来越大。可水的阴暗深处,有一尾看不清捉不到的鱼,在快速游走,在搅乱他的底气。 今天非把她带来,是岑野直觉使然。就好像无论如何,许寻笙是都和他在一起,亲眼看着他的,支持他的,这样想一切都感觉妥当了,至少没有后顾之忧了。 不过这样的心思,岑野自然不肯对她提及。 —— 然而这天一踏入会场,哪怕只是后台化妆间,许寻笙已真切感觉到,岑野已今时不同往日。 很大很闪亮的化妆间,空气中仿佛都染着脂粉和金光。三名造型师等在里头,只为服务他一人。为首的正是网站首席——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七哥。此外,还有广告商的几名工作人员、摄像师,都已早早等在那里。看到他来,全都满脸笑容打招呼:“小野老师!” 下车前,刘小乔已跟岑野叮嘱过:“任何人要跟你说话做事打交道,都先过我这一关,你现在是明星了。” 岑野在墨镜下露出一丝笑:“行。” 许寻笙早就挣开了他的手,她往后错了个身位,跟刘小乔带来的另一个助理走在一起,伪装成工作人员。岑野转头看她一眼,倒也没有坚持什么。然后他抬头看着前方,表情沉冷下来,要去应对那即将属于他的一切了。 这时许寻笙却察觉到,刘小乔看了自己一眼,目光意味不明,但很快移开视线。 化妆间里。 七哥最先露出得意洋洋的笑,说:“我就知道你小子会红得一塌糊涂,哎呦,真是,这还没出杀手锏呢,就迷死千万人了,七哥太满意了,棒棒的呦!” 其他人都笑了,毋庸置疑,目光全都集中在新晋偶像明星、传说中的天才主唱身上。岑野也直爽,笑着说:“辛苦七哥。” 七哥很满意他不骄不躁的态度,拍拍身旁的凳子:“来来来,大伙儿抓紧时间了啊,给小野做一个亮瞎眼的造型。” 岑野还是往日懒懒的调子,说:“你可别出杀手锏啊,我还是hold不住。” 七哥“噗嗤”笑了,说:“放心,今天是商业活动,也不适合。那招啊,咱们还是当大杀器留着。等秋姐开口人家才能出手。” 岑野如今也不当面强烈反抗跟人闹僵了,只淡淡笑了:“行,到时候再说。” 许寻笙便在角落里坐下,低头素颜戴着帽子安安静静,所以大家都以为她是刘小乔带过来的工作人员,没人留意。她望着一堆人围着岑野,开始给他上妆、挑选衣服配饰。小野这种时候其实很乖的,任他们摆弄,只要不太夸张让他接受不了,也不是很在意他们把自己摆弄成什么样。看着长得精致,其实内心是个糙小爷们儿。想到这里,许寻笙忍不住微笑。 过了一会儿便有人送了杯胖大海和其他药材泡的润喉茶过来。岑野喝了两口,忽然想起什么,手往许寻笙这边一指:“给她也倒一杯。” 好几个人都抬头看过来,许寻笙立刻摆手:“我不用,谢谢。” 岑野在上着妆,不能转头,但听清楚了,又拿起自己的茶:“那你喝我这杯,我只喝了一口,还有很多。过来拿。” 于是几个工作人员的神色便有些异样了,许寻笙真想把他的嘴封住,脸也有些红了,语气有点冷:“你好好化妆,别管我。” 岑野便笑了:“哦。” 七哥一边给他化妆,一边低声说:“上次就看你们俩不对劲了。” 岑野低笑,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问:“漂亮吧?” 七哥:“漂亮!还那么牛逼,和你好配!” 岑野哈哈笑出了声。 第一百零六章 谁都会变(下) 刘小乔站在不远处,看看这两个人,又看着己方彼方那几个可能听出端倪的工作人员,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好在化好妆、挑好衣服,七哥就率着造型师们出去了,一些配合的工作人员也走了。只剩下刘小乔和对方的一位经理,在最后一遍确认流程。 岑野走到许寻笙身边,拉了把椅子坐下,问:“帅不帅?” 许寻笙抬起头,看到的是白玉皎皎,光滑流转,妖孽暗藏。 “嗯。”她点头,“好帅。” 岑野用手托着脸,盯着她,忽然低声说:“好想亲你一口。” 许寻笙:“……你敢!” 他笑了,过了一会儿许寻笙也笑,两人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含笑望着彼此,眼睛里好像都有光。只是他的炽热露骨,她的温和浅淡。 刘小乔抬头望去,只见这两人就相对坐在那儿,笑着不说话。咋一看好奇,再仔细端详他们的细微神情,心中竟有些震动。 刘小乔转过脸去,问对方经理:“观众情况怎么样?” 对方笑得合不拢嘴:“非常好,人数远远超出我们预期,现场热情得不行。” 于是刘小乔也笑了。 他们的话,那两个人也听得分明。许寻笙看向岑野,他眼睛里滑过笑,明显在得意。 “看你老公多棒。”他低声说。 他越来越口无遮拦得寸进尺,连……这个称呼都自己给自己加上了。许寻笙脸皮发热,不理他。 这时刘小乔接到通知,对岑野点点头,他站起来,摸摸她的头:“乖乖在这儿等我。” “嗯。” 他走了两步,却又转头:“你也可以去外面全程看我。” 许寻笙也不说什么,挥了挥手,人不动,示意他赶紧走。他盯了她几秒钟,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转身已换上惯有的人前冷酷模样,竟有了几分大明星的气场态度,刘小乔为他拉开门,在一堆人的簇拥下走了。 没多久,外头就响起了主持人的声音,以及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隐隐还有人喊“小野”、“小野”,声势非常巨大。一名工作人员对许寻笙说:“你也可以出去看看,来了好多人。”许寻笙点头,然后人家也去忙自己的了。偌大的化妆间里,竟有些人去楼空的寂静。 许寻笙沿着通道,在许多陌生的工作人员中走了一段路。她始终低头,匆匆而行,所以一路都没人认出她。片刻便到了会场上方的一片露台上。 这次活动是在赞助商旗下的一处占地广阔的展厅举行。只见灯光明亮的会场里,黑压压全是人,不光中间的嘉宾区媒体区坐满了,外围空地也站满了人。而展厅的外玻璃墙之外,还围着许多不得进入的热烈人群。几乎都是很年轻的女孩。这么一块不大场地,里里外外的人数起码上千了,甚至更多。 会场前方,离许寻笙不远处,是一方铺着红毯的台子。岑野正和主持人站在上面,言笑晏晏。哪怕他已经在千人面前表演过,从来不怯场。许寻笙却发现,他的笑容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僵硬。当然声音很稳,半点不抖。看来岑先生第一次独自做代言,面对广告商和海量粉丝,还是有点紧张的。 许寻笙趴在高处的栏杆上,一直低头看着他。 整个场馆里嘈杂得像下满饺子的一口大宽锅,可她眼里只有他。隔得这么远,这么多人,才发觉他像一颗绝世而立的明珠,到哪里其实都会闪闪发光。 可舞台上的他,看起来也有些陌生。他的妆容太精致与平日的毛发凌乱判若两人,他的言语事先经过排练,幽默得体滴水不漏。他看着粉丝们的眼神很暖,那是他温柔感激的一颗心。可当他谁也不看时,眼底深处却是冷的,那是他冷酷的灵魂。 许寻笙忽然走了神,这个被这么多人喜爱簇拥的男人,这个真正成为明星的人,却又是刚刚围着她打转为了一个吻死皮赖脸的大男孩吗? 她的心情变得柔软,也变得有那么一点怅然。 采访、代言、剪彩之后,最后一个环节,就是岑野唱一首歌。没有乐队伴奏,只有提前录制好的音响响起。这让许寻笙莫名怔忪,抬头望去,这次只有他一人站在台上。她忽然想,他会感到有一丝孤独吗?还是完全已投入进这个舞台呢? 至少表面看起来,岑野神色自若,目光如水。他对台下一笑,粉丝们一看到他可爱又帅气的笑,就爆炸出阵阵疯狂的尖叫。这让他有些惊讶,居然破天荒脸红了,笑着摆手示意大家安静,说:“一首《昨天从你家窗前经过》,送给你们。” 粉丝们瞬间肃静下来。岑野站在灯光璀璨的舞台正中,穿着他最喜欢的红色外套,拿起话筒,眉目间是温柔又放肆的笑,开始歌唱。 全场粉丝却是屏息以待,兴奋难抑,她们眼里早已只有小野一个人,脸上写满的不是单纯的欣赏和喜欢,而是近乎狂热失态的崇拜。那份热烈的情绪,仿佛无形病毒,能够被点燃、传染,弥漫在场馆的每一个角落,感染到每个人的心里脸上。 许寻笙看到他的粉丝们原来已这么疯狂,也有些吃惊。 小野的一举一动,仿佛都能控制他们的情绪。他蹙眉低吟,她们有人激动地哭了;用手势对台下比了个心,她们如同收到未婚夫求婚般狂喜尖叫……以往,他是靠音乐,征服乐迷的耳朵和心。但那些乐迷,哪会如此癫狂失态。可现在,他每一根手指每一次呼吸,在她们眼里闪闪发光。他简直已经是她们眼中的神。 许寻笙看着这一幕一幕,心仿佛也变得有些恍恍惚惚的。说不出什么感觉,就觉得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人啊……他真心实意爱着她,可她其实也如同那些普通女孩一样,爱慕着这样优秀出色的一个他。 他终于是很多很多人的爱了。可她只有他,还有朝暮。他会一直陪着她吗?小野他……应该不会和她走散,不会改变吧? 不会的,小野他不会。因为他是从来都那么真挚不改的小野啊。 岑野退场时,其实心中早已难耐兴奋,拼命忍耐着,端着,高冷着那张脸,在一堆人的簇拥保护下,离开了舞台。身前身后是比之前都要热烈疯狂的尖叫,他矜持地微笑,抬眸望去,刘小乔和对方的经理也是很满意的样子。 如此众星捧月的时刻,岑野浑身舒爽畅快得不行,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个念头——也不知道刚才许寻笙有没有出来看他,有没有看到他现在有多火。 竟很想让她看到,让她为他高兴,也让她在自己跟前服气。服气她的男人,现在厉害得不行。 一想到这,心里便又隐隐有热念,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她身边去。 没走几步,对方的经理笑道:“小野老师,刘老师,待会儿我们总经理想请你们一起吃个饭。” 刘小乔笑道:“行啊,当然没问题。” 岑野笑笑说好。其实跟这样的什么老总吃饭,他可是没有半点兴趣的。不过,既然走到这一步了,他也不会不识趣地抗拒。 对方经理便笑着去电话汇报联络了。一行人眼看快走到化妆间门口了,岑野脚步一顿,于是身后所有人也都顿住。岑野没理他们,笑着对刘小乔说:“吃饭我能把笙笙也带着吗?” 刘小乔想都没想直接摇头:“那恐怕不太合适。”压低声音说:“他们毕竟是合作方,不是自己人。说不定就爆了个大新闻出去。你现在才刚火起来,总不想绯闻毁了自己前途吧?” 见岑野眼睛里沉沉的没说话,她心念一转,又说:“而且你也看到了,你的粉丝那么疯狂,真的传出去了,你不怕她遭受网络暴力,受不了吗?” 岑野一愣,说:“行,我知道了。”顿了顿说:“那我去和她说一声……让她先回去。” 第54节 说来也奇怪,刘小乔跟岑野还不算熟,此刻他的言谈也很平静,可她看着他开了门,又带上门自己进去,却分明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了些许失落。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才会把个女朋友宝贝成这样。刘小乔想,可是人慢慢都会变的。更何况进了这个圈子。 第一百零七章 很好很好(上) 岑野一进化妆间,就见许寻笙长发垂落,人趴在张椅背上,一双黑眸睁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那模样居然有几分傻乎乎的可爱。岑野心头一热,走过去,张开双臂连人带椅子把她给抱住,额头抵着额头,问:“刚才去看我没有?” 许寻笙见他身后没人,便也放弃抵抗,“嗯”了一声。 岑野心头一喜,故做惊讶:“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你还要去,也不知道休息会儿——是不是又被我帅晕了?” 出乎岑野的意料,她忽然伸手捧着他的脸,在唇上落下一吻。岑野盯着她不动,忽然就轻声说:“我……老子……”然后飞快的说:“我爱你。” 许寻笙心头一撞,垂眸不吭声。然后下巴就被他捏住,他问:“你呢?” 许寻笙有些局促,说不出口。他也不说话,就这么对峙着。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我也是。” 然后就听到他低声笑了,他把她搂进怀里,脸上还带着些脂粉呢,也不管蹭到她脸上,他沿着她的脸一点点亲,突然又落在唇上,亲得极为热烈强硬。许寻笙总是能被他轻易弄得浑身发软,双目都泛着水光。 他觉得亲够了,满足了,才松开她,说:“待会儿要和广告商的老总吃饭。我靠全是应酬,很无聊。你想去吗?” 许寻笙迎上他定定的眼神,直接摇头。 岑野又咬了一口她的鼻尖,说:“嗯……他们是想让你也去,一睹小生老师的风姿。不过我舍不得,替你推了。一堆老男人,有什么好去的。就是待会儿我不能送你回去了。” 许寻笙自然说:“没问题。” “咚咚——”有人敲门,而后是刘小乔的声音:“小野?差不多该走了,对方老总的车在等了。” “来了。”岑野应了声,人却不动,还是看着许寻笙。许寻笙:“去啊。” “在房间等我。”他说,“老子应酬完就来找你。” “你其实……可以不来的。” 岑野笑了,抓起一把她的长发,又送到鼻子底下蹭了几下闻那香味,说:“想得美,老子一天都不会放过你。” —— 许寻笙有时候会想,和岑野在一起,就好像身边多了只呆呆的,脾气还很大的金毛。他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精力,时时刻刻缠着你,总是想要得到点什么。他很温柔,很固执,很天真,也很现实。有的时候,也很凶很酷。亏得她性子淡,这要换另一个女人,还不得被他折腾得精疲力尽。那怕他现在成名了,和她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改变。 许寻笙坐在回程的车上,想到这一点,就微微一笑。同时浮现在脑海的,还有他今天站在舞台正中,遥远闪亮且不可亲近的模样。这让她的心底有些怅然,但也不会因此感到害怕。只是那感觉就好像置身一片繁盛果林里,明明满目芬芳,但总会有风吹过,有叶坠落,有果腐朽。会有你不太想面对和深想的刹那景色。 结果到了这天凌晨12时,许寻笙的房门也没有任何动静。她很困怠了,斜靠在沙发上,捧一本书,尽量集中精力看着。等到实在难以支撑时,她看了眼手机,发给岑野的短信依然没有回应,电话也没有接听。 这种感觉于许寻笙而言是陌生的。她从来不曾这样等一个人,他也从未失约过。她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也有些不高兴。最后,她披上外套,走到他的房间门口。 犹豫了一下,她把耳朵贴近门,听到里头有些响动,人还没睡,便敲了敲门。 门很快打开了,赵潭看到她,微微吃惊:“还没睡?” 许寻笙说:“小野说……晚上回来会找我,但我发短信打电话给他,都没有回复。” 赵潭愣了一下,她的语气平静极了,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瞧瞧她的模样,漆黑如同墨玉的一头长发披落,不同于平时的端重,居然有些散乱。一双眼大而亮,脸色还有几分苍白。于是深夜来找情郎这种别的女人可能很寻常的事,可由许寻笙做出来,于赵潭眼里,却有了几分触目惊心的味道。 “呃……”赵潭说,“他其实回来一阵了……你自己进来看吧。” 许寻笙感觉到心被牵扯了一下,快步走进去。屋内只看了盏台灯,一切模模糊糊的。床上躺着长长一个人,被子卷得很紧。他的脸露在外面,妆都没卸。也许是光线原因,眉目紧闭,显出几分惨淡颜色。 许寻笙一走近,就闻到了浓浓的酒味。她站着不说话,也不动。赵潭低声说:“被人扶着回来的,手机也不知道扔哪儿了我没看到,所以他才没回复你。你别怪他。” “我怪他干什么。”她轻叹一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不知怎的,就这么个小动作,却看得赵潭羡艳不已,心想小野真他妈好福气。 “你晚上多照看他一下。”许寻笙说,“谢谢。” “哪儿的话。”赵潭笑了,心想,本来就是老子兄弟,而且这货睡得跟猪似的,有什么好照顾的,丢那儿就行,老子还乐得清净。不过这话却不敢跟许寻笙说了。 许寻笙回到房间,一时却睡不着。脑子里总是床上蜷得紧紧的那个高大男孩,还有他苍白的一张脸。也不知道他今晚是不是喝得很难受?不过他现在春风得意,酒席上必然被人众星捧月,是不是又喝得很嚣张全无节制?想来想去,心里总是不太舒服的,慢慢才睡着了。 —— 第二天岑野醒来,头疼无比,从床上坐起,还没回过神。赵潭虽然没有喝酒,可睡懒觉时完全不会输的,也揉了揉眼,刚从另一张床上醒来。 岑野发了一会儿呆儿,又嘭地倒回床上,望着天花板,说:“老子昨天怎么回来的?” 赵潭懒洋洋地说:“刘小乔和一个摄影师把你扶回来的,说本来就近安排了酒店,可是你吵着嚷着一定要回来。” 岑野抓了抓头发,笑笑,自言自语般说:“看来老子喝醉了也很有分寸。” “滚,鞋和外套还是老子帮你脱的,重得跟死猪似的。” 岑野发了一会儿呆,跳下床,冲进洗手间,没过多久,又人模人样的出来了。换了身干净t恤和牛仔裤,拉开门刚要满脸春风地出去,赵潭淡淡地说:“这时候人家早去排练室了,昨天晚上还过来找你,说你不回短信电话。你胆子可真大,敢放许老师鸽子。” 第一百零八章 很好很好(下) 岑野倒没想过昨天许寻笙会等自己到那么晚,沉默了一会儿,说:“我靠。那她有么有生气?” 赵潭笑眯眯:“你猜?” “滚。”岑野又折回房间,把包一背,走了。赵潭这才起床,拾掇了一阵,磨磨蹭蹭,估计留给了某人足够负荆请罪加揩油亲热的时间,这才晃晃悠悠走向排练室。 不过赵大宦官的苦心可能白费了。因为岑野一走进排练时,就看到辉子和张天遥两个大点灯泡,也已经到了。两人面前和许寻笙面前还放着相同款的快餐饭盒,显然一起刚吃过午饭。不过那俩坐在一旁在刷手机,许寻笙独坐桌角,看到他进来,也只略一抬头,波澜不惊地瞧了一眼,就转过脸去。 岑野径直走到她身边,拉开椅子坐下。等了几秒钟,她还是低头看书,没有理他。岑野的手便慢慢摸上她的椅背,又瞟一眼电灯泡们都没往这边照,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看着她黑色发丝旁白里透红的耳朵,低头过去,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 许寻笙被他舔得全身都麻了,几乎是愤愤地瞪着他。他无声笑了,轻声问:“宝宝,昨晚等我了?” 许寻笙把背往后靠,和他拉开距离,同时防备着他,然后直视前方不理他。 他轻轻拉着她的手:“我错了还不行吗?以后再也不敢了,老婆,保证不在外面乱喝酒。昨天真的是第一次应酬,又是个老总什么的,我被人灌了没经验。但是啊,我酒后也没有乱性,他们要送我去别的酒店住,据说我死活都要回来,你看老子多恋家……” 许寻笙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又听他一口老婆叫的很顺溜,心里有点怪怪的,可又反抗不了——他不会听。 这时,辉子出声:“喂,小野,大庭广众能不能不要耍流氓?” 岑野头都不回:“关你屁事,闭着眼睛。” 许寻笙:“小野你不要这样。” 岑野:“哦。” 张天遥起身出去抽烟了,辉子干脆把椅子转了个面,背对着他们继续玩手机。岑野也把椅子一转,不过是转许寻笙的椅子,让她正面对着自己。 讲真此时的岑野,与昨晚已判若两人。刚洗过澡,头发湿湿黑黑的,脸上的妆早洗干净了,白皙湿润。一身简单的卫衣牛仔裤,长长的手指轻轻抵着脸颊,似笑非笑望着她。 是她……一直喜欢的模样。 许寻笙小声说:“原谅你了。” 然后就看到他笑了,眼睛里全是微光,他看一眼身后没人注意,飞快按着她的头,亲了一下。许寻笙没有抗拒,手也被他重新握着。 她不知道的是,直至她此刻松口,这人悬了一早上的心,才算完全放下。虽然对于一个骄傲的男人来说,那些都是很隐约的念头,怕她生气,怕她讨厌昨晚自己都记不清的那个醉酒的自己。然而她几乎什么都不责备,就重新乖乖任他揉捏。岑野觉得,她,可真好。真的是太好太好了。在一起后才知道,她比他原以为的,也要好哄多了。几乎只要他一哄,她就会妥协。这么想着,心肝更热乎了。 既然后院已定,岑野整个人就松懒下来,臂拥女友,环顾四周,眼里看的是这里,心里想的却是一片更广阔的大海。昨天会场的种种景象和酒局上各方的褒奖之词历历在目。他的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喜悦。只是脸上不太表露,毕竟自己现在独得头筹,有些事也不太好和兄弟们多说。 然后他低下头,和辉子、赵潭还有重新进来的张天遥一样,开始玩手机刷网络。大家都进训练室一阵了,也没人提排练的事。 许寻笙坐了一会儿,看着众人的神色,包括岑野,眼睛直盯着手机,仿佛把周遭的一切都忘记了。 她有时候也会玩手机,可玩了一会儿,就会觉得这样不行,人好像跌进一个无边无际飘飘渺渺的世界里,拉不回来。那个世界用一些细碎的欲念诱惑着你,让你不知不觉就磨进去很多时间。可当许寻笙清醒下来时,却觉得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于是她就会放下手机,让自己清醒地面对现实的身边的一切。 可他们几个,现在全是一副乐在其中模样。三天后就是六进四的比赛,但似乎赢了深空分裂,名利滚滚而来时,他们就没有一个人在担心了。包括岑野。 许寻笙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去了外面阳台。岑野一直看着手机,如这些天之前好几次那样,甚至都没有察觉。这让她心里又有点失落,可又无法因此责怪他的纷杂感觉。 岑野坐着,却是在看家乡的别墅售卖消息。 买个别墅的念头,岑野是这两天才有的。昨天刘小乔得空时也提点了他两句,意思是不管朝暮乐队需不需要,他已经需要一个专职经纪人了。刘小乔是网站的人,只是暂时带他一下。她也提到可以介绍认识的朋友给他。 不过岑野脑子里却有了别的念头。 他想到了大哥岑至。 虽然一直以来,在父母和亲友眼里,大哥远比他争气得多。考上了还算不错的大学,留在北京工作。每个月的工资也不错,一万多。虽说在北京生活压力大,但在家乡人看来还是体面的。而且大哥性格稳重又努力,总让人觉得他是会干出一番事业的。 不过岑野大概也知道哥哥的压力,也听岑至提过,到了他这个年龄,职位和薪水上升已遇到瓶颈。将来如果生孩子,还要赡养双方父母,就会更辛苦。 如果让大哥来做自己经纪人呢?一是岑野也看过一些八卦新闻,外人做经纪人万一被倒插一刀,那就惨了。他不过一个娱乐圈新人,自家哥哥来掌舵,哪怕经验少一点,肯定是安全可靠后顾无忧的。再者在岑野心中,这个比自己大6岁的哥哥,向来是有能力有担当,他也相信有大哥在,自己将来可以发展得更好 而且他现在赚钱就跟白捡似的,隐隐已感觉到挡都挡不住,钱都往自己怀里扑。让大哥来当经纪人,按刘小乔说的行规,给他1到2成提成,很快就能让大哥一家也过上富足无忧的生活。 想到这里,岑野心头更是一暖,坚定了这个念头。 想到了大哥,便想到父母,想到父母要买的新房子。再想到将来大哥生了孩子,自己带许寻笙回家,普通房子怎么够住?他和许寻笙都得有一个主卧一间书房好吗?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房子当然要够宽敞够爽。北京的房子还买不起,但是申阳的别墅却已可以负担。于是理所当然地就看起了别墅房产。 看了一会儿,他也选了几个,就想让许寻笙也看看。当然也存了点向她显摆邀功的意思。可以抬头,才发现伊人早已离开。 岑野抬头望去,玻璃门外,许寻笙一人站在阳台上,春天的阳光洒发着温暖的金色,照在她单薄的春衫上。屋内的一群大老爷们儿都在玩手机,她却显得茕茕孑立,内敛沉默。 岑野也跑了出去,搂着她的肩,和她一起看着阳台外的基地,还有远处的山峦蓝天。 “在想什么?”他问。 许寻笙摇摇头:“没什么。” “别在老子面前藏心事,你的什么事我都要知道。”他说,“我们俩之间不能有任何秘密。” 许寻笙不做声。心想,那还得了,怎么可能那么袒露,什么都让你知道。她天生就会为此感到羞涩。 岑野却看出她在敷衍,也不强迫,邪性一笑:“来日方长,慢慢来,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连人带心吃干抹净。” 他说得本无心,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是心头一跳。许寻笙还是垂眸,他用手挠挠她的手心,挠了一会儿,两个人都笑了,他压低声音说:“到底为什么一个人跑阳台来了?不会是还在怪我……昨天没来你房间?” 许寻笙说:“不是……” “那是什么?” 她静了一下,说:“小野,自从赢了深空分裂,我们一次像样的排练也没有过。你们真的不怕下一轮就输掉被淘汰吗?” 岑野愣了一下。 许寻笙没想到,岑野直接转身,拉开门进去,双手响亮一拍,引得所有人正在玩手机的人抬头。 他勾唇笑笑,却哪里还有之前和他们同样沉溺的神色,脸色有点冷,眼神沉肃:“排练了,都他吗把手机放下。不想拿冠军了吗?四强都还没进呢。” 起初大家的反应还是普通,好歹都放下手机,走到乐器前。末了还闲聊几句,说说你的粉丝,我的新名牌鞋。被许寻笙一句话给拉回来的岑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言不发,看着他们,手里抱着吉他,拨动两三下。看样子还在忍耐,却有点要发火的样子。 许寻笙却神奇地觉得,这样的岑野,一下子就取悦了她。那怕众人还懒散,他却瞬间警醒。他现在最红,却没有再放纵自己沉溺于胜利和名利。还清清醒醒看着前方的路。 第55节 许寻笙忽然就觉得心里踏实起来,连带着三天后的比赛,也不那么担心了。 小野,原来你真的很好很好,好到让我也真心服气了。 第一百零九章 聚少离多(上) 第一遍排练,赵潭做手势:一、二、三……起。各人专注于自己的部分,都是已熟练至极的乐曲,也都是高手老手,一遍徐徐而毕,听着似乎没有任何纰漏,可也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和惊艳。最出彩的只有岑野的歌声,仿佛如上一场比赛那晚,浅唱低吟,柔情起伏,自由轻抚飞翔过每个人的耳朵。连许寻笙她们这些听惯了他歌唱的人,心依然缓缓沉没进某个看不见的世界里。于是乐队演奏到了后半段,就明显比前半段更加出彩。 一曲终了,辉子丢下鼓槌,咧嘴笑了刚想说“不赖”,就看到岑野阴着张脸,长腿一伸,踩在对面的一个音箱上,冷冷地说:“漂亮,这么个演奏法,时稳时不稳,心都不在曲子里,咱们6进4啊,就等着吃屎吧。” 话说得凶,辉子一下子把话咽了回去。张天遥和赵潭脸上也不太好看。许寻笙没吭声。她承认自己都有点受其他人影响,演奏时无法达到最佳状态,无法全情投入。没办法,同伴们都是松垮垮的,你便有些艰难。 但说来奇怪,以前几个男孩还偶尔起争执,虽然恶声恶语但很快和好。但现在岑野发了火,其他几人竟都没说话。要换往日,可能还辩驳两句,抑或是开两句玩笑,不肯受这个骂。现在却好像都成了哑巴,竟像是有点……不愿与他争锋相对。 也不知道,是否与岑野现在如日中天的个人人气,有关系呢? 大家都尴尬呆了一会儿,末了,还是赵潭打圆场:“小野说得确实没错,咱们最近练习确实少了,刚才那遍也少了点意思。要不都收收心,再来一次?” 岑野没吭声,张天遥也不吭声,辉子忙点头。许寻笙柔声说:“小野你别急。是我跟他说,自从赢了深空分裂,大家一次聚在一起排练都没有过。那些广告代言,还有活动,占用了我们太多精力。现在的风光,只是短暂的。只有在比赛的路上走得更远,咱们才能红得更久。” 她说得柔声慢慢,句句在理,几个男孩才都点点头,气氛松弛下来。岑野看她一眼,没说话。 片刻的调整后,又是一遍起。 说来奇怪,岑野发了火,这一遍,立刻恢复到了他们惯有的水准。放下乐器后,所有人眉眼间都有了笃定的神色,也可以放松的休息一下,互相调侃聊天。之前那僵持难堪的气氛,早已烟消云散。 又练习了几次,一遍比一遍更稳定。这些天丢下的乐感,仿佛都捡了起来。等训练结束了,大家出去吃饭。岑野走在最后,把许寻笙的肩一勾,说:“老子办事,你大可放心。你看,他们在老子调教下,是不是又生猛了?” 许寻笙笑而不语。 他低头在她脸上偷亲一下,说:“其实你不用担心,我这次,肯定要带着你们拿冠军。” 哪怕朝暮乐队如今如日中天,可后面到底还有几轮比赛,变数很多,还有旷左乐队这一根绕不过去的硬骨头。他却好像已经把冠军视为囊中物,许寻笙微微皱眉,这在她看来太过猖狂自负。可还没说话,岑野却像知道她的想法,淡淡地说:“我不是在吹牛皮。上一场比赛,唱到了那个份上,我就知道,以后没人拦得住我了。” 许寻笙心头轻轻一震。 他狂得目中无人,可她居然觉得,他说的也许是真的。他比谁都聪明,都看得清前方的路,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 三天后,6进4的夜晚。吸引了数以百万计新粉丝的朝暮乐队,不负众望,发挥稳定,以悬殊比分战胜本场对手,第一个挺进年度四强。 当晚,“小野闭眼唱歌”、“朝暮”、“超级乐队6进4”、“旷左的歌”等关键词纷纷登上网络热搜。 旷左乐队在另一组比赛里也是一口气登顶,总分位列第二、仅次于朝暮乐队进入四强。不过,他们与朝暮乐队的悬殊主要在网络人气得分,其他演唱方面的得分不相上下。迄今为止,朝暮乐队还未有跟这支另类的传奇乐队碰过面。而下一轮,按照抽签,他们即将相逢。因此下周的比赛,也被网友和乐迷称为“最后的王者之战”。只不过最后能够挺进决赛的,到底是今年光芒大盛几乎一步登顶的偶像新王,还是不循正轨遇上任何强者都曾疯狂宰掉的暗黑之王,一时还真不好说。 对于朝暮乐队来说,已经获胜的这一轮比赛,实在是太轻易也太得意。以至于没有人真的会从心里惧怕旷左,甚至连最谨慎的、曾经警示过岑野的许寻笙,想到下一场的对手,也只是会觉得有点棘手,却不会害怕紧张。大约这也是他们一轮轮战过来,终于如外界所说,积累起来的强者底气。 六进四赛后的第二天上午,睡得昏天暗地的岑野,被一个电话吵醒。 他几乎梦游般,懒洋洋接起:“嗯?” 郑秋霖沉静亲切的声音传来:“小野,还在睡?” 岑野这才睁开眼睛,笑了:“秋姐啊,什么事?” 所以说连向来严厉的工作狂郑秋霖,都无法不喜欢小野。听他原本冷漠、后来没个正形的笑声,软软的刺刺的就像只小爪子挠在姐姐的心上。郑秋霖知道,那是信任,是熟络,也是依赖。所以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他拥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才华,还有风流皮相和可爱又可恨的性格,他什么都有,天生就该被万众热爱。他那些队友,完全没办法和他比。 郑秋霖低低笑了,说:“恭喜进四强,不过不要掉以轻心,旷左很强。” 那头岑野已坐起来了,手搭在膝盖上,晒着慵懒暖和的阳光,还在笑:“知道,我们会全力以赴,谢谢秋姐。” 留下的乐队越来越少,现在他们乐队的成员,已是一人一个房间了。岑野住的,无疑是整个基地面积最大风景最好的。一整面180度落地窗,可以将远近景色一览无遗:录制下他们每一轮比赛的演播大厅、一片片树林、许寻笙带他去过的那片小山丘,还有远处最辽阔清净的景色。最近岑野偶尔也会矗立窗前,一站好一会儿。说不清那是什么心境,就觉得居然开始喜欢那无边无际苍茫开阔的景色。仿佛这样心能得到片刻宁静,又仿佛他的人生,本该应该站在这里。现在,他终于抵达。 此刻,他就一只手拈着手机,另一只手夹了支烟,立在窗前,一身白色t恤短裤,略略长长的头发,中分耷拉在额头。人比景色更疏冷好看。 郑秋霖说:“今天一早就有代言找上门了,著名的风臣集团旗下的顶级服装品牌,只找你一个人,代言费我给你谈到了1000万。” 岑野微微垂着头,慢慢吸了口烟,笑了:“好,谢谢秋姐。” 第一百一十章 聚少离多(下) 在这一段时间,各种声名、金钱、欲望和诱惑如井喷般来临的时间里,在朝暮所有人都还有些猝不及防的时间里。在这段特殊的时期。那些找上门的机会,可以把一个人越炒越热、越托越高的机会,当时究竟是一开始就只找岑野一个,还是本来想找他们乐队全体;是市场真的这样反应,还是有人暗中引导着控制着,朝暮乐队和岑野,根本无从知晓。 即使是后来的岑野,已看透了这个圈子的光鲜、势利和手段,虽大多谈不上龌龊,却也并不光明正大,且最是冷酷无情。当他回忆起这段时光时,所见一切之下的一切,也是模糊不清的,也永远没办法找出真相。 岑野只知道,那时候他们都是卒子,哪怕走到了万众瞩目的位置,谁死谁活谁上谁下,依然是被人一念掌控。 只是这时,挂了电话,岑野独站窗前,一整支烟抽完了都不知道,还吸着熄灭的烟头,脑子里无法不去想那个数字——1000万!即便刨掉主办方的分成,也有500万归他自己!他的心扑通扑通跳着,低头看见指间残留的白沙烟,心想冒出个念头:我还抽这个干什么?以后天天抽和天下,想买什么不能买,想要什么不能有? 可心里还是有些难掩的不安,他想到的是其他乐队成员,得知这个消息后的态度和反应。将心比心,必然不会好过。但那份喜悦实在太大,太轻飘飘的,仿佛一团摸不着边际的雾,笼罩住一切。而人的心也仿佛雾中火苗,刹那变得模糊不清,飘忽不定。 然后他又想到了许寻笙,想到要告诉她这个消息,心里就是一片欢喜。自己现在真的有能力了,有钱了,想怎么宠她可以怎么宠她,可以让她过上很好很好的生活了。这感觉真的是……太棒了!可原先那几分不安的感觉,仿佛又生了根。隐隐预感到如果去找许寻笙,那份不安便会将她也牵扯其中。 这于岑野而言,是一种模糊的说不清的直觉。于是一时间他只是独坐在房间里,微微沉溺在那份让人迷醉也叫人迷茫的未来的。他简单一算,如果加上即将到手的这笔代言费,再加上之前七七八八的收入,都还没有动用,爸妈那里买房子也得等着他回去做主。也就是说他手上的钱会有接近千万。 而跟平台方的合约,独家代理只会持续到比赛结束后半年内。也就是说,在那之后,他就有真正自由,100%拿到自己的收入。虽然说他也能感觉到,郑秋霖他们那边,对于他可能还有进一步的想法和安排。但现在他的名气和粉丝已经到手,即便将来他们想再给他勾画出一条路,想要合作,那也是得和他这边仔仔细细谈的。他自然也是不会让自己吃什么亏的。 满心畅意地又这么想了一会儿,他知道,自己经纪人的事,已是迫在眉睫了。 岑野拿起手机,直接打给了岑至。 现在是工作日的上午,岑至在上班,接电话时嗓音比较低,亦很严肃:“小野,有事?” 岑野心头一热,说:“哥,你……在干什么?” 岑至失笑:“我当然是在上班,比较忙,有事直说。最近在网上看到你的比赛视频了,我有好几个女同事是你的粉丝。我说是我亲弟弟,她们都不信。别提我心里有多骄傲了。比赛生活都还好吧?打给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岑野心里那一片温热,也在渐渐蔓延,淡笑着说:“我当然很好,好得不得了。嫂子还好吧?” 岑至还是笑:“她也挺好,还老念叨你,说你现在出名了,要替好多闺蜜跟你要签名照。你可记着这事。” “没问题。”岑野停了停,问,“你工作怎么样,忙不忙,累不累,现在那个……发展前景怎么样?” 岑至答:“还不是就那样,不好不坏。” 岑野静了静,慢慢说:“哥,你把工作辞了,来给我做经纪人吧。” 岑至一下子愣住了,失笑说:“那怎么行?你那些我根本不懂,干不来的。而且我干it项目管理都七八年了也不可能轻易改行……” 岑野却无比清醒坚定:“不,哥,你干得了的,我身边也只有你能干。你来做我的经纪人,也做我们乐队的经纪人。你肯定不会害我,只会为我和大家的安全和利益考虑。而且你比我成熟老练多了,干个经纪人根本不在话下。我现在参加比赛不到三个月,挣了已经快接近1000万,这还是被网站拿走一半提成之后的钱。等比赛完了,收入只会更高。你过来做我们的经纪人,任何合作都由你出面替我和乐队谈,你的收入从我这里支,按行规我给你两成。哥,我没有对别人说过,可是我想要在这条路上,走得更稳、更长远。我想要带着乐队一直往上爬,爬到更高的、也许别人都看不到摸不着的地方去。那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事,但是现在,只要我想,就真的能做到。你过来,咱们兄弟俩一起干,成吗?” 岑至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弟弟,这个只会唱歌过得颠沛流离但从不服输的弟弟,真的有这一天,会走向某个巅峰,名利兼收。并且还不满足,要带着他这个大哥,野心勃勃去闯出一个更波澜壮阔的未来。 —— 许寻笙穿戴整齐,化了淡妆,按岑野说的准备好墨镜口罩,坐在床上等。那人嚣张的敲门声啊,冷不丁就会传来。 今天他们约好出去玩,就两个人,避开人多的地方,到山里去踏青。也不知道这样的安排会不会冒险,但岑野不以为然,执意要带她去,她便也就随他了。 不过,这段时间许寻笙也能感觉出,岑野整个人的气质习惯也有所变化的。且不说随着独自面对活动越来越多,他待人接物越来越沉稳老练。和她在一起时,也会比较慎重,人前人后不露端倪。许寻笙倒不会觉得这样不好,本该如此。 只是他眼睛里藏着的东西似乎也越来越多了。似乎有许多深思,也有了很多自己的考虑。他并不跟她多说什么,包括他自己的一些个人代言。她也就不问。其实他的目光会让她感到似曾相识——那是一个男人在这个最浮华的名利圈里,渐渐变得成熟复杂的心思。可许寻笙会想,小野是不一样的。世故是他的能力,真挚却是他的风骨。所以她只会安静地看着他,在他一天天比他们更忙碌的时间里,等他转头,等他靠近,等他回来。 离约定出门的时间,已过去了15分钟。 许寻笙低头看了眼手机,刚想打给他,他的名字已跳跃在屏幕上。 她接起:“喂。” 岑野那头却不安静,似乎还有别人说话、走动,还有风声,听着是在外面,他说:“宝宝,抱歉,今天临时去不了了。靠,半个小时前通知我,广告拍摄改到今天了。现在就要走。” 许寻笙:“哦,没事。” 岑野的声音听着倒不是很沮丧,依然沉稳平静,可一旦听到许寻笙安静的声音,正要坐上保姆车的他,心中却是一动,压低声说:“你……别不高兴。秋姐是老大,我也没办法。我一忙完就回来找你。” 许寻笙如实答:“有点失望,但不至于生气。你不要在意。” 她这么一说,岑野就笑了,脑子里也浮现出她此刻必然坐在那里,微微垂首,有点委屈又有点清冷的样子。于是原本,被工作占据的心思,仿佛一下子空旷了几分,然后全部被软软的愧疚占据。 “我尽量早点结束。”他坐上保姆车,轻声说,“等我。下次一定陪你去。” “嗯。” 他还不挂,说:“亲一下。” 许寻笙:“不想亲。” 他又笑了,说:“我想。”然后对着手机,清清脆脆地“啵”了一声。对面的刘小乔和摄影师瞧见了,都恍若未闻。 电话挂断,那人也离开基地了吧。许寻笙独坐了一会儿,把手机丢在床上,轻轻叹了口气。 第一百十一章 投怀送抱(上) 许寻笙望窗外看去,太阳已经很大了,蓝天通透,白云浮动在远山之上。这么好的天气。 本来,岑野和她约好,两人一起去京郊爬山的。她又望向放在脚边的双肩包,连食物和水她都准备好了。 那便一个人去。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大半东西,背起包出门。 赵潭他们要么出去玩了,要么在房间里堕落。可许寻笙不可能叫上谁一起。哪怕是乐队同伴,孤男寡女她也会觉得不合适。她没有戴墨镜,只带了顶帽子,离开基地,上了公交车。车上没什么人,自然也没人认出她。等到了十渡景点门口,倒有几个年轻游客多看了她几眼,她侧身避过,一个人进了景区。 人人提到北京,想到的都是高楼大厦,繁荣热闹,很少有想到什么自然景观的。许寻笙也是今天亲身来了,才知道京郊还藏着这么一片山清水秀、巍峨壮观的景色。 尽管还未到夏天,炽亮的太阳,已照得人晃眼,通体发热。今天是工作日,游客很少。许寻笙沿着登山步道,不疾不徐地走,旁人走一小时的山路,她若无其事地踱了两小时,到了片小山丘坐下。 山丘上几块天然巨石,形状嶙峋,是一处天然的观景平台。好在旁边还有几棵繁密老树遮阳。许寻笙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喝了几口水,又吃了东西,然后静静望着远方。 天空太蓝了,无边无际,只有一两朵浮云,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数座山峰隔谷相望,绿意繁密,偶尔有鸟飞过,更添寂静。还有几根宛如巨人般的石柱,矗立在对面的山坡上。就像是远古神邸留下的遗迹。 亦仿佛天旷地阔间,此时此地,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 许寻笙感觉到了最近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从未感觉到的彻底宁静。她不被人打扰,只有一颗心,安宁真实的跳动着。没有比赛压力,没有名声,没有金钱,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小野带给她的那些来自心灵深处的狂喜、冲动、失落和不安。只有她一个人,清清楚楚,无牵无挂。像从前那样,一身轻松,也没有被小野拉进这个世界里,多好。 可当她闭上眼,躺了一会儿,却还是会想起他。想起他刚才在电话里,轻笑着说“亲一下”。想起他最近的眼神,那眼神已不似以前的澄澈,却更加深刻复杂。她想自己原来亲眼看到了一个男孩从男人的蜕变,一个普通人到巨星的旅途。其实这也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吧。 但这一路走来,虽然他变得很忙,虽然他的很多心思开始在人气上,在合作商,但待她又有什么变化?从那天听她唱那首歌时双眼含泪的男孩,到今天随随便便一个代言费就是千万却缠着她在电话里亲亲的人……并没有真的改变。 闭着眼的许寻笙嘴角慢慢弯起。 可为什么,心里总还是会感觉到不安呢?尽管许寻笙不想承认,因为这种感觉在她看来,是不理智也没有任何缘由的。可竟无法控制。是因为曾经失去过一次,怕重蹈覆辙?毕竟与徐执比起来,小野更年轻,性格还更冲动。 第56节 还是因为现在找上他的单独代言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少的和其他人在一起,和她在一起?他离她,离他们都越来越远了吗? 还有个问题许寻笙一直不想去问,因为她从来都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可如果周围人看他们的目光越来越有探究,而网络上一旦有什么对他们扑风捉影的消息,也会令许寻笙心头一紧……那么她就会无法抑制地想到一个问题:今后他们俩的关系,到底要怎么维系?什么时候公开? 小野现在正是一步登天的时候,谁都知道不能传绯闻。即使没人提起,小野也没提,但公开恋情,无疑是把他狠狠地拽下来。别说岑野是否愿意,她都不舍得。 继续隐瞒下去?隐瞒到什么时候?而且随着小野越来越红,她势必要被隐瞒得越来越深。甚至以后,见一面都会变成很难的事?呆在同一个乐队里,是否也会变得不妥。 依许寻笙的本性,很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状态。爱情若不能坦坦荡荡,自在舒服,多少甜蜜都会变成不甘和痛苦?就像她以前和徐执一样? 这问题无解,一想便是心烦意乱,丝丝缕缕缠绕。许寻笙深吸口气,按下不管,睁开眼。 天空、远山、溪谷和树木全都寂静无声。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幕天席地之间。可许寻笙有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她已隐隐感觉到了,今后自己和岑野之间的困难,会有千重万重。尽管还不知道那些具体是什么,可她明白,会有很多事即将到来。她虽性子清简,却也不单纯,同时也能想到,会有一些人,不愿意看到小野继续这么掏心掏肺地爱她了。 思绪至此,许寻笙意外的发现眼眶竟有些湿热。于是她慢慢睁大眼睛,按耐下去。心想,她才不管,她也不理,除了小野。只要两个人一直在一起,她谁也不会去搭理。 —— 岑野又哪里会知道,许寻笙心里会有这么多的担忧。今天于他而言,依然是星光闪耀、众人瞩目、新鲜有趣。新的广告拍摄了一整天,执镜者是国内一流摄影师和商业广告导演,跟着他们,岑野也学了不少新东西。从清早时,导演一直蹙眉;到傍晚时,人家一见他就笑。岑野心中也自有份得意——只要自己用心,又怎么会做不到?他就是要拼命,哪怕现在已经真真切切感觉到红了,那只是个开始。他就是要一路大红大紫下去,让所有人都彻底敬仰彻底服气! 拍完了,散场收工,刘小乔打发岑野去休息一会儿。他回到贵宾休息厅,旁边还有两个主办方的年轻姑娘做助理,给他端茶倒水。她们看岑野的目光,都是羞涩闪光的。对于她们的殷勤的、小心翼翼的伺候,岑野只是微微一笑:“我没什么事需要你们帮忙,你们也去休息吧。” 两个姑娘连忙说:“没事的小野,我们不累。” 岑野偏了偏头,似笑非笑:“可是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她俩顿时笑了,是那种完全被男孩的一个小动作一句话都给打动了的宠溺的笑,连忙说:“好的那你好好休息,我们不打扰了。”“我们就在隔壁,有任何需要叫我们。” 岑野点点头,看着姑娘退出去,带上门。偌大的金光灿灿的休息厅,就剩他一个人,归他一个人,没人敢进来随意打扰。他心中忽然有些百味杂陈,想起之前每一次演出,和兄弟们挤在黑暗或是狭窄的休息室里,满是别的乐队留下的烟味和体味,等待演出到来。 现在也不知道坛子在干什么。他今天来录制这个价值1000万的代言,大家也都知道了。至少面子上,也都没说什么。能说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第一百十二章 投怀送抱(下) 还有许寻笙,今天一天都没能跟她联络。其实他想过要带她来的,又怕她无聊。她应该是根本不喜欢这种场合,也不喜欢漫无止境地等待他。而且他也不希望旁边的人会用各种探究的目光看他身后的这个女人。想到这里,岑野心里莫名有点焦躁,下意识掏出手机,点开她的微信头像,心念一动,点开朋友圈。居然真的看到她发了今天新的照片。 山峰、蓝天、溪涧、竹排,还有阳光穿过树枝照在石头上的影子。只是没有她。她从来都不喜欢自拍。 她一个人去了? 岑野心中顿时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心疼、愧疚、嫉妒、生气……还有某种被人丢下后的极度郁闷。他给她发短信:“回基地没有?” 许寻笙回复很快:“回了。” “好玩不?” “还不错。” 岑野看着那几行字,过了一会儿回复:“没老子陪,上天入地,好玩个屁。” 那头,许寻笙看着这条明显怨念十足的短信,忍不住笑了。原来丝丝绕绕如同窗外暮色缠绕的心情,也一下子明朗了许多。 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几乎是立刻回复:“吃完饭就回,等我。” 她说:“好。” 放下手机,两头的人都是面带微笑,意摇神驰。 有人来敲门,岑野应声,居然是郑秋霖亲自来了。岑野立刻站起,笑:“秋姐,你怎么大驾光临了?” 郑秋霖笑着,笑得笃定又隐晦:“小野,有人想请你吃饭。是时候和你谈谈今后的发展了。” 岑野静默片刻,说:“好啊。” —— 岑野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中式庭院,小小的门脸,挂着“虎墨沉香楼”这么个低调古韵的招牌。车一停稳,立刻有穿着中山装的服务生迎出来,接过钥匙去泊车。两个穿红色呢子大衣,下面露出旗袍料子和光滑小腿的高挑女孩,微笑迎过来,既显得端庄,又显风流。郑秋霖对她们低语几句,她们便点点头,含笑:“这边请。” 岑野双手插裤兜里,戴着墨镜,跟在郑秋霖身后往里走。其他助理甚至包括刘小乔都没有跟来。那两个女服务生看到他,神色也没有明显变化,显然是经过些世面的。 这便是岑野第一次踏足私人会所。当然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此后许多年,自己私下能自由出入的,只有这样的地方。这是后话。 穿过一片桃花樱花盛开的花园,还有幽转回廊,假山水潭。岑野并不懂园林装饰,却也觉得这里的风景虽然小巧,却优雅得很,看着特别错落有致,暗藏妙处。如今岑野也算见过些世面了,心里明白,这里绝对是个超级销金窟。请他吃饭的人,还让郑秋霖从中牵引,来头必然不小。 又走过几段回廊,到了一处古香古色的宅院前,迎面就是块巨大屏风,空着的堂屋里雕龙缀凤,若不是知道这里是会所,乍一看还以为闯入了哪家大户遗留下来的祖屋。又穿过这堂屋,走过一段镂空墙壁的走廊,才到了一处极为开阔的房间。 偌大的铺着白绢布的餐桌,并未坐人,只是摆满了精致的青瓷餐具。又一扇花鸟屏风旁,两个男人抽着烟含笑闲聊。旁边沙发上还坐着四个妙龄美女。 岑野微微一怔。 那两个男人他见过。在对战深空分裂前,对他还有过提点之恩。一个是“梁爷”,一个是“跃哥”。 之前岑野虽然对娱乐圈一无所知,却也不傻。赢了那场比赛后,立刻上网去搜索,也想办法打听了一下。很快就弄清楚了两位大佬的身份。 梁世北,双马视频副总裁、旗下网综事业部总经理,这次比赛的总导演,也是郑秋霖的boss。之前打造过好几个红遍网络的选秀节目,也捧红了无数像他岑野这样的草根新人。此刻梁爷只是抬头看了眼岑野,笑笑:“来了?坐。”而后继续和跃哥说话。 李跃,pai娱乐集团董事兼总裁,旗下有数位顶级流量明星,亦签下了近年来好几位选秀走出来的国民巨星。他依然是上次儒雅温和的样子,冲岑野点头:“小野,今天的代言拍完了?感觉怎么样?” 岑野笑着点头:“还不错。” 这两位大佬,坐在一起,就是能让半个娱乐圈都震动的势力。即便他们什么话都不说,岑野也能感觉到他们作为上位者的那种气场,和无端端带给人的压迫感。岑野不喜欢这种压迫感,不喜欢这种人上我下的位势感。但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即使只是打了个照面,他忽然很清醒,明白过来这两人其实完全可以左右自己和乐队之后的命运。所以他只能忍着,脸上依然带着随意地但绝不轻狂冒犯的笑,跟着郑秋霖坐下来。 他也不清楚那几个女人的身份,或许是他们公司新签的小艺人,或许是这家会所的人?梁爷的手落在其中一个女孩腰上,还有女孩靠着跃哥肩膀,跃哥似乎也没太在意,招呼另一个说:“还不给小野倒茶点烟?不认识他吗?” 那女孩立刻笑了,说:“认识啊,当然认识!小野现在好红的,我们每个星期都在追他的比赛。”其他几个女孩也说:“是啊是啊!”她立刻坐到岑野身边来,岑野笑笑没说话。 女孩给他倒了茶,又拿了支烟给他,岑野刚含上,一只纤白素手已点燃火机,凑近他的脸。岑野动作一顿,到底还是让她点了烟,抬眸看去,女孩脸蛋染上些许绯红,衣服和身材都很惹眼,两团白桃子都快被挤出来,能够吸引任何男人的目光。 岑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合,脸还冷着,一副老江湖模样,夹着烟慢慢抽。脸却有点发烫,就跟身旁坐了团火似的,不再往旁边看一眼。谁知身旁的郑秋霖却噗嗤笑了出来:“不是吧小野,你连耳朵都红了。” 梁爷和跃哥全都看过来,也都被逗笑了。几个女孩也都偷偷笑着。岑野失了面子,也不慌,笑笑说:“热的。”身旁的女孩却立刻说:“那你怎么看都不看我一眼?” 岑野几乎是立刻答:“又不是我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女孩撇撇嘴,不说话了。大约是没想到,他看着这么放肆风流的皮相,居然这么古板,还舍得让女人吃瘪。 跃哥说:“想吃什么菜,让秋霖给你点。” 岑野咧嘴一笑:“我什么都吃。” 梁爷倒是笑了:“挺好,和我一样。”于是跃哥和郑秋霖都笑了,岑野看着梁爷粗旷中透着几分凶气的模样,心想老子跟你才不一样。 跃哥又微笑问:“后天的半决赛,准备得怎么样?” 岑野吸了口烟,答:“没什么可准备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嚣张是他的本性。梁爷依然是似笑非笑的样子,跃哥却看着他说:“想要赢,就得好好准备。旷左的实力其实在深空分裂之上,只是一直以来有些另类而已。他们的主唱玄麟,一出道,就是你现在唱歌的境界。加上现在非常流行糅合古风的东西,他们的评弹摇滚,不好对付。” 岑野静了一下,说:“谢谢跃哥,知道了。不过我只坚持自己的音乐,没什么可怕的。我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梁爷忽然笑了一下,说:“他现在的人气,倒是远甩旷左几条街的。”话是对跃哥说的,跃哥点点头。岑野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用意,喝了口茶,没吭声。 转而两位大佬开始聊别的了,岑野不懂,也插不上话,就在旁边很是无聊地听着。冷不丁感觉到身旁的女孩,往自己肩上一靠,淡香袭来,肢体无比柔软。小小一张脸,仰头看着他,手也伸过来,轻轻挽住了岑野的手臂。 第一百十三章 两肋插刀(上) 岑野斜眼看了看那女孩,人家眼里清亮得很,她在干什么,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岑野笑笑,那笑一下子叫女孩怔住了,因为那是个会让任何女孩有点着迷又有点受伤的笑。岑野站了起来,甩开她的手。女孩傻眼了,立刻坐直,掩饰自己的失态。 岑野表情从容不变:“我去一下洗手间。”跃哥闻言点点头。 洗手间就在静室外侧,门口有几个女服务生守着,毕恭毕敬为他开门。岑野站在洗手台前,看到这里连镜子水龙头都是鎏金精致的。看着看着,他忽然笑了。心想原本,这就是他以前渴望的生活:名气、粉丝、金钱、房子……还有想怎么抱就怎么抱,想换几个就换几个的美女。想怎么放肆,就怎么放肆,要怎么堕落,就怎么堕落。可今天第一次有人投怀送抱,还是个极品美女,他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就把人给推开了。 那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许寻笙。家里有那么个宝贝,看起来与世无争万事看开,唯独是个彪悍的大醋坛子。想到这里,岑野忍不住就笑了。要是让她知道今晚的场面,哪怕他连人的手都没摸一下,估计都有他好受的。 岑野不是白痴,今晚来这儿的事,自然不会跟她提,免得她乱想。但哪怕他今天在这里干点什么许寻笙也无从知道…… 他也不想背底里做任何会让她难受伤心的事。哪怕为了面子逢场作戏也不行。他自己的心会先受不了。 这么想着,心反而定下来。 于是回到房间后,岑野径直在距离几朵野花都很远的一方沙发坐下,那女孩识趣,也没有再凑过来。至于这样落在两位爷眼里,会不会觉得他岑野胆小人怂没有男子气概,他也懒得管了。天大地大,老婆感受最大。 郑秋霖点的饭菜上来了,几人落座,那几朵野花倒是先离开了,显然是没有资格和他们同坐听正事的。岑野心里一喜:走了最好! 珍馐美食上了一道又一道,几乎都是岑野没吃过的。他也懒得端着,反正人家是比他高好多级的大佬。索性风卷残云般把自己那份吃了精光,吃得舒服又自在。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份姿态落在郑秋霖眼里,对这男孩的喜爱和怜惜又多了几分。她见过了多少男孩女孩,在那两个人面前,谦卑讨好的姿态,有些作态甚至连她都感觉不堪入目。岑野却很真实洒脱,既不刻意讨好,但又谦虚尊重。哪怕你来意不明伸伸手就能捏死我,老子还是只做自己。郑秋霖也在心里暗暗盼望着,今晚的“谈话”能够顺利,小野能够做出明智选择,这个圈子最好的资源即将堆在他面前,能令他彻底大红大紫,红破天际。 吃了半晌,跃哥闲聊般语气谈起:“说起来,这几年选秀效果远远不如零几年,观众审美疲劳了,形式也难推陈出新。要红起来,很难。” 岑野握着筷子,慢慢吃着,听他说话。 “不过跃哥这几年还是做红了好些个超级选秀明星啊。”郑秋霖笑着说。 跃哥笑笑,倒也没有得意表情,谦和地说:“那是他们本身素质就好,就像小野这样。而且咱们一直比较尊重选手,尊重观众,从不随随便便糊弄观众,他们才买帐。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谁用了心,谁在圈钱。观众看似盲从,其实心里一清二楚。” 岑野笑而不语。一直对这个如同兄长般的大人物,很有好感。可能他本身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对梁爷倒是没啥兴趣。 “你怎么不夸我节目运作得好?”梁爷朝郑秋霖说。她噗嗤笑了,说:“老板,我老夸您,不是有拍上级马屁的嫌疑。” 梁爷看向岑野:“你说呢?” 岑野想了想,答:“节目运作得确实很好,不拘一格降人才。我想在现在的环境下,做到这样公平公正机会多多,很难。梁爷,我有幸参加这次比赛,这杯敬您。” 郑秋霖含笑看着他的一言一行,梁爷笑笑,倒也不因为这小子难得的恭顺喜笑颜开,不过也给面子,端起喝了。 跃哥说:“怎么不敬我?” 岑野还没说话,郑秋霖便说:“您又没有实实在在提携过我们小野,现在还不能敬。” 岑野低笑:“秋姐啊……”举杯朝向跃哥:“您上次对我的点拨,帮助实在太大,先干为敬。” 跃哥非常开怀的哈哈笑了,梁爷也笑。气氛可谓是真的其乐融融。比上一次四人会面,却熟络放松多了。岑野想,也不知道跟他现在日天日地的人气,有没有关系。才让他们现在更加看得起自己。 梁爷问:“当初你怎么想到组支乐队了?” 岑野答:“大学的时候就喜欢搞音乐,一个人挺没劲,就拉着兄弟们一起。” 梁爷:“那现在朝暮的成员,都是你的大学兄弟?” 岑野答:“那倒不是,只有赵潭,跟我是发小。其他几个人,都是到湘城后认识的。” 梁爷点点头,不问了。 聊到乐队这个话题,跃哥有些感慨的说:“历史上出现过很多伟大的乐队。别说国外,我们国内就有很多……”紧接着他如数家珍,列了很多乐队的名字。那些都是岑野非常熟悉的,深有同感。 跃哥又叹了口气,说:“只可惜,这几年音乐环境不好,摇滚将死,基本上没有什么乐队能真正大红大紫。哪怕是音乐圈的一线明星,揣着情怀、靠个人力量拉起的乐队,拼命刷存在感,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一块耕不肥的田,谁都不知道,怎么就荒成这个样子了,谁也无力回天。” 第57节 岑野没说话,他说的是实情。可此刻岑野却不清楚,他说这个,用意何在。 “是啊。”郑秋霖也说了几个例子,就是一线明星一时血热组乐队,最后尴尬冷淡收场的例子。 “可是……”岑野开口,“如果不看好乐队形式,你们为什么又要组织这次比赛?” 梁世北抬头看着他,那目光挺静也挺深,说:“因为我们双马,是国内最大的视频网站平台,也拥有最强的音乐综艺制作实力。如果我们还不做,不扶持国内新生代乐队一把,就真的没有人能做了、会去做了。哪怕知道前途不好,也要任性地玩一把。小野,这有关于我们这一辈人的理想,曾经对音乐的热爱。你明白吗?” 岑野点了点头,不管梁爷说这番话有几分真心实意,他说出的却也是他们客观做到的。这令岑野心头隐隐有些发烫,也有些凛冽之意。 “更何况,我们做的首先是综艺选秀,然后才是乐队这个形式。怎么着都有钱赚,能够为我们的那点小情怀买单,反而因为推陈出新,说不定赚得比之前的选秀节目更多。呵呵,只可惜……”梁爷话锋一转,“一届比赛下来,红的乐队依然没几支,最红的,依然是其中几个人。当然,你现在是本届最红的那个,其他人拍马都追不上了。我知道现在有很多代言,指名要单独找你,而不是找朝暮乐队。你的个人网络粉丝超出乐队其他人总和的十倍!你也都看到了。这是很多人这辈子求都求不来的机遇。” 说完后,梁世北就盯着岑野。 郑秋霖点头附和:“对,其实很多粉丝,都是因为小野,才去粉朝暮乐队的。这样反而分散了小野的个人吸引力和人气。” 三人都看着岑野,岑野心里却是重重晃荡一下,话说到这份上,他如果还完全不明白,那就是个傻的了。眼见他们就要把话题引到那上面去,岑野的脑子里却有些空落落的。这是他第一次,真切感觉到,名利圈逼到他跟前的巨大压力。眼前是他们充满诱惑讳莫如深的话语,手里是过去从未想过的富贵荣华,身后却是兄弟。 第一百十四章 两肋插刀(下) 终于,李跃开口。他的语气特别平静,说出的却是无异于在岑野耳朵里炸开的话语:“小野,论经验,我们比你多几年、十几年,看得更多,也更远。我们都很欣赏你,不想你这块璞玉耗在乐队里,将来不上不下地尴尬。现在是个全民偶像时代。团队很难在国内一直大红,顶多只是一定范围的口碑和热度。你去看看现在国内顶级的乐队,人气有没有随随便便一个流量明星的十分之一?网友们更喜欢粉个人,她们喜欢人设、喜欢幻想、喜欢你只属于我。哪怕是韩国大热的偶像团体,还不是乐队,只是男团女团。几个核心成员回中国单飞后,是不是个个红成了超级国民偶像?之前还只是固定粉丝群知道的某某男团成员,现在却连路上小孩都知道了他的名字? 你本身既有实力,又具备偶像明星潜质。如果单飞,我们绝对有把握,让你比现在再红上十倍、红得更久更全面!但如果你一直留在乐队,现在差不多也红到头了。等节目播出完毕,人气只会下滑不会再上升。你看已经退出比赛的深空分裂、黑格悖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才几个星期过去,他们的微博热度降了多少?明年这个时候,又还能剩下多少?” 岑野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身体每一寸仿佛都是僵硬的。他的脸色已变得很不好看,和那三人对视着。 梁世北这时也说话了,偏偏说的还是戳心窝子的话语:“我们都知道,乐队有多依赖你个人的创作能力,很多歌曲都是你一个人词曲包办。除了许寻笙偶尔写点词曲,其他人其实都依赖着你。既然这样,你又还有什么必要组乐队?” “不是这么算的……”岑野低喃一声,忽然语气变得硬邦邦的,“那我和他们的兄弟情义呢?就这么甩掉他们,一个人出名发财红下去?” 梁爷不怒反笑,说:“错!他们如果讲兄弟情,就该厚道点,看清现在的形势,让人单飞,而不是成为你的累赘。这一路你带给他们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岑野说:“瞎扯。” 梁世北脸色一下子变了,郑秋霖心想这下完了,平时看岑野很机灵圆滑,真没想到关键时刻,他居然有胆子敢跟梁爷叫板谈崩,明明知道梁爷一句话就能让他从节目里淘汰出局!她立刻出声:“小野你给我闭嘴。” 岑野看她一眼,到底忍着没说话。郑秋霖马上说:“梁爷,小野性格冲,人直,但这也不是我们当初看中他,粉丝喜欢他的原因吗?他要是一点个性魅力都没有,任人揉捏又没有想法,又能有多大的价值空间?您和跃哥想要打造的是一个超级明星,而不是普通的流量明星。您不也发自内心赏识他吗?而且他的话也不是冲您,更多是心里难受吧。那些兄弟有的都跟了他好多年,哪里是想散就散的,总要给他点心里缓冲时间。” 梁爷的气这才减弱几分,哼了一声说:“你倒是越来越会做我的副手了。” 郑秋霖心里也寒了一下,但岑野是她着力捧的,如果真的就这么谈崩放弃,也是两败俱伤,得不偿失,之前所有的工作都白做了!正犹疑着,跃哥却出声打了圆场:“我看这样,折中一下,等小野单飞了,也不要解散乐队,乐队还是可以跟着他,作为他的专属伴奏。这样今后你好了,乐队其他人也跟着好。你要分给他们多少收入,我们不管。但我们出面签约的、力捧的,只能是你个人,你也只能以个人名义正式出道,你看行吗?” 岑野心头一跳。一丝蜿蜒邪念,随着李跃的话,在脑子里快速攀升。心里有个声音在对他说:这样说不定真的可行。成全了他自己,也顾了把兄弟!可几乎是立刻,他就把这念头都强压下去。并且感到几分懊恼。 若说他完全没有预料过今日场面,那是扯淡。那么多单独代言找上门,对于现在自己和其他人的发展差距,他比谁都清楚。可是离开朝暮单飞?他真的从来都没动过这念头。 岑野的脸色依然僵着,于是那三个人就察觉,明明很清秀灵活的男孩,原来冷酷下来,也可以足够冷酷,他的心到底有多野,根本不屑于看任何人脸色。 岑野望着李跃诚恳温和的眼神,没有说话。郑秋霖赶紧推了他一把说:“还不明白吗?现在是娱乐圈最牛的pai集团老大,愿意签你过去力捧?你还犹豫什么?” 岑野却看她一眼,淡淡笑了:“秋姐,难道我就非签不可?没人捧,我和兄弟们就一定红不起来了?” 话都讲到这个份上了,姿态还这么硬。梁爷已经不看他了,低头再看手机,半点耐心都欠奉的样子。 李跃却一点没动气,无奈地看看大家,笑笑。看岑野的目光,就像家里长辈看着负气小辈似的,他依旧温和沉稳地说:“小野,我是非常有诚意,也很有信心,在和你谈正式合作。这样,你不用急着做决定,今天就给我们答复。我们也都理解,这是个非常艰难的决定。不如你回去后,先了解一下,看看我手下那些艺人,我对他们怎么样,他们是不是都在我手上,商业价值和前途拓展了几倍还有多? 有些事,你毕竟年龄不大,经历得不够多。我知道你重情义,这样很好。如果你今天真的一口答应下来单飞,撇掉兄弟,我心里多少还会有点看轻你。只是人生有些问题的答案,跟情义没什么关系。譬如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又能承担起什么,什么是你应该用尽一生去追求的。这些难道你就应该为了顾全兄弟情放弃?世上没有这样的兄弟情义。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那么一两个重要决定,你会为这些决定,付出自己都难以想象的代价,或者发生你之前想都不能想的改变。有的人,他选择孤独走下去,不是自私,而是他这辈子注定应该走那么一条路。 你回去,好好想想这事。想清楚你现在如果放弃,放弃的究竟是什么。而你应该得到的又是什么。想好了,再给我们答复。” 第一百十五章 不要这样(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岑野也不想呆在这里了,皮笑肉不笑地说:“行,那我先回去了。” 梁世北头都懒得抬,低头看手机。李跃笑笑,点头,郑秋霖说:“我安排车送他回去。”两位大佬都不置可否,两人便离开了包厢。 重新清净下来,李跃说:“行了,别摆脸子看手机了。我倒真没想到,这小子会一口拒绝。之前看他一直很聪明。” 与刚才在岑野面前的冷漠不同,梁世北哪里又真的会为一个小人物动气,只是不想给他面子而已。他笑笑说:“野心有,脾气,也够冲。” 李跃给两人都满上杯茶,斟酌了一下,说:“不好掌控。不过真性情也好,只要让他过了心里那一关,谁真心给他好前景,他自然死心塌地。这小子值得我花这么多精力,一定要把他签下来。” 梁世北说:“你就非要逼着他单飞?其实现在朝暮也挺红的,虽说乐队只能红到那个份上,签了也有钱赚。他要真的不肯单飞,我们签下朝暮也不是不可以。强扭的瓜不甜。” 李跃摇摇头,说:“你这是害他,也是瞧不起我。乐坛多一个可有可无的乐队,有什么意义?能对音乐圈娱乐圈格局有什么改变?所谓时势造英雄,现在的时势,就是全民偶像时代,粉丝经济。他有无可限量的才华,但只有搭着偶像这艘快艇,才能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他可以比偶像更红,比实力派也更强!我也可以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巨星,既撑起半死不活的音乐圈,又有足够人气扛起整个圈子的压力和挑战。这么有意思的事,我为什么不去做?不去让整个娱乐圈都因为未来这个人,震上一震?反而要我退而求其次保一支乐队?他什么也不懂犯傻,难道我也跟着犯傻纵容他浪费自己的才华和前途?放心,他终究会签的,我有这个直觉。只是……还差点火候。” 说完他就看着梁世北。 在人前,李跃是儒雅好说话那个,梁世北是脾气坏架子大那个。但人后,这一对大佬、好朋友,李跃才是更加偏执那个,他有自己的坚定目标和对这个圈子的看法,并且认定了就绝不妥协。他既然这么坚持,梁世北也有些被打动,心想左右也不过废掉一个朝暮乐队,笑了说:“行,我回头再让秋霖敲打敲打他。” —— 回基地的车上,气氛很沉闷。 除了司机,这辆保姆车上只有岑野和郑秋霖。岑野一直望着窗外,脸色便如同夜色般黑。郑秋霖看着他软硬不吃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可他占了情理,到底是被逼急了的那一方,她又骂不了他。 僵持了一会儿,郑秋霖说:“你还是太年轻了,要是再长十岁,没人会像你这样选择。” 岑野没吭声。就是这份沉默,令郑秋霖心中一动,觉得这孩子不是不懂其中道理,只是心里过不去。于是她笑笑,从另一方面入手:“你以为你们乐队其他人,没有想要单飞的?” 岑野看着她,眼眸漆黑,一时倒叫郑秋霖吃不准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数了。但她还是说道:“我听说张天遥和桃萌娱乐,已经在走合同的阶段了。拿到冠军后他就单飞,自己出道。桃萌虽然能力一般,关系倒有一些,把我们这边的高层关系都搞定了。并且还会有一系列通稿洗白。你们乐队还是会散,你就一点没看出来?” —— 岑野回到房间,脱掉外套往椅子上一丢,瞥见床角还有一瓶前天和赵潭买回来的啤酒,就地坐下,拎过来,靠在床边,咕噜噜往喉咙里灌。 一口气灌了半瓶,胃里发胀,他放下瓶子,望着窗外,突然间心里难受烦闷极了。 以往若是遇到这么糟心的日子,譬如被许寻笙无视,譬如输了比赛,他要么沉溺于打游戏不管不顾,要么蒙头大睡个昏天暗地。 可这事儿不同寻常,他也不是曾经的自己。只能这样一个人呆着,竟无可排遣无人可说。 喝完了一整瓶,还是烦躁得很,几个念头在心中翻来覆去:机会、名利、兄弟、女人、得罪、过气……一时哪里想得出解决办法,浑身疲惫至极,刚想去冲个澡一睡了之,却收到许寻笙的短信: “没有喝多吧?” 岑野握着手机,站在一室昏黄寂静的灯光中,忽然间心中复苏一丝酸楚、一丝欢愉。 —— 许寻笙坐在桌前,正在临字帖,那是她无聊时的消遣。短信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她又低头看了看,没有回复,心里有点烦躁。 却有人敲门,“咚咚咚——咚咚——”深夜也敲得响亮,完全不管不顾周围人是否被打扰。许寻笙连忙走过去,心情亦刹那好了起来。 打开门,她一怔。今夜归来的岑野,看着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高高的漂亮男子,衬衣有点乱,有几颗扣子没扣,露出白皙精瘦的胸膛。一只胳膊搭在门框上,短发几乎遮住眼睛,眼睛里微光沉敛。 许寻笙还没说什么,他已自己走进来,顺手带上门。 许寻笙自有自的矜持和羞涩,亦不想叫他看出自己其实等了他一个晚上,本来心里就有些失落。便又在桌前坐下,提笔写完那字帖,同时问:“今天怎么样?” 岑野没有回答,坐在她身后的床上。其实每每看到她云淡风轻无牵无挂的表情,连他回来了,她想的还是先把字帖写完,多少让他有点吃味儿。他多想她也像别的女孩那样,缠着自己离不开自己,多些热情依赖的感觉。 不过这念头也就是想想而已。他静了一会儿,也不想回答她的问题,走上前,双臂按在她身侧,低头往她的长发里探,说:“别写了,陪陪我。” 许寻笙手一顿,放下笔。他已开始在一口口舔她的耳垂,那气息似乎比平日更沉默火热。 许寻笙浑身发颤,刚想推开他,却“啊”了一声,原来整个人竟被他一把打横抱起。他人瘦,却比她高大很多,手上力气也不小。抱着她走到床边,放在腿上。又是一阵禁锢着的厮磨探寻。 许寻笙动也不能动,身子发软被他紧扣。男孩眼睛里沉沉的,充满侵占力,动作又快又狠又急。只弄得她轻轻喘息,无法抵抗,怎么推也推不开。 岑野今天不知怎的,特别冲动。越和她亲热,越觉得一股热血淹没心头,仿佛能够压制住所有烦恼,让它们都滚得远远的。天地之间,只剩下一个温软可人的许寻笙,被他掌控在怀里,完全掌控。这种放肆的、终于长吐口气的感觉,实在太好。暂时不用面对那一切!而某种更加强烈刺激的冲动,不断贯穿全身,邪念无可抑制地滋生。想要更多的侵占她,欺负她,让她彻彻底底属于自己。 可他到底还是不敢的,也知道她现在多半不肯。于是更觉焦躁煎熬。 他不管她轻抵自己胸膛的小手,亲着她的脖子,一只手也探入衣服。许寻笙现在已经不会拒绝这种程度的触碰了,只是红着张脸,十分柔顺地依偎着他。她柔声问道:“小野,你今天……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岑野的手一下子顿住,人也清醒了几分,抬头看着她,她的脸颊绯红,眸光却清亮温柔。岑野忽然感觉到心就这么颤抖了一下,就像干涸的飞鸟猛然望见了两汪清澈诱人的泉水。欲望也没有那么昏沉上头了。 可那些话,那件事,怎么对她说得出口?他已经快要烦死了,以她非黑即白我行我素的性子,跟着朝暮乐队本就是出于情义,根本不在乎什么前途名利。若让她察觉他的为难,没有马上当机立断拒绝一拍两散,会不会就此看不起他? 她在他心里就跟尊女神似的,他不想叫她看不起。 而且他还是她男人,被人给逼到绝境了,被大人物拿捏得死死的,一点反击的能力都没有,甚至都快走投无路了。实在没脸跟她说。 于是他若无其事地笑笑,说:“我有什么可烦心的,还不是在那里应酬,无聊得很,想你想得很烦躁?” 许寻笙听他又没个正形,便也就没再追问,伸手刚想轻抚他的头发,动作陡然一顿。 岑野察觉了,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这一看只看得心惊肉跳:他的衬衫袖子上,残留着一抹红色,稍微一分辨,就看得出是半个口红印。 岑野恨不得在心中把那朵野花骂个半死。这口红什么时候蹭上的,他都没注意。 “你别误会……”他话还没说完,许寻笙已从他腿上站起来,径直往前走,紧抿着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大醋坛子翻了。岑野心道,哭笑不得,刚想把人拉回来哄,许寻笙快步走进厕所,“啪”一声居然反锁上了。 第一百十六章 不要这样(下) 岑野失笑,走过去,靠着门,听了听,里头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又敲了两下门,还是没有回应。 “你都不听老子解释就翻脸啊?”他说。 “你解释。”她冷冷淡淡地答。 他便把晚上饭局的情况说了一下,包括那女孩的投怀送抱和他的直接甩开,只是没提他们想让他单飞这桩大事。最后说:“靠,没有人比老子更守身如玉了。今晚那情形换哪个男的不半推半就,起码也会逢场作戏一下。只有老子不怕落他们的面子,直接把人给掀了。都做到这一步了,你居然还吃飞醋?” “谁说我吃醋了?”许寻笙还是淡淡地说,“我困了,想洗澡睡觉了,你回去吧。” “别闹了。”岑野说,“听话,出来,老子道歉还不行吗?” 许寻笙没有回答他,半晌后,里头响起淋浴声。岑野等了好一阵子,她还是没出来,摆明了是要跟他扛着。他心里终于也有些火了,那压抑了半个晚上的排山倒海般的烦躁情绪,仿佛又有冒头的趋势。 岑野点了支烟,站在洗手间门口,闷闷抽着,听着里头水声停了,但人还是没出来。一支烟抽完了,他丢进垃圾桶,说:“许寻笙,老子也会有脾气。”走了。 许寻笙听着外头门响的声音,重重一声,就跟砸在她心上似的。她脑子里刹那空空的,走到厕所门口,心中竟涌起个念头:说不定岑野是故意打开门,人其实还在房间里,在诱她出来。可耳边响起他刚才那句气话,心又凉了半截。 她打开门,果然没人了。她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惶惶然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心里特别难受。 她是不是太蠢了?做错了?看到那个口红印,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一时间竟有了怕什么就来什么的感觉。也不知该怎么应对,她向来也不会冲人发脾气,所以下意识就冲进了厕所,一个人呆着。 小野刚才的那些话是真的吗?她觉得是,小野不会干那样的事。与其说她担心的是小野出轨,还不如说又诱起她心中不安的,是那个唇印背后代表的一切——那个她已不太熟悉的,小野身处的世界,名利、诱惑、女人、狂妄野心…… 那些,已越来越多将他包围。他越来越耀眼,也离她越来越远。哪怕她现在也有了名气,与他相比,也黯然失色。她今后只怕再也不能和他并肩,像以前那样一起走在音乐的路上。可许寻笙怎么可以不与自己所爱的人并肩?这样的念头,会令她隐隐感到失落,亦隐隐羞愧。更不想被他察觉。所以一急之下,就把自己关在厕所里,不想面对他。 第58节 可现在,他被气走了,真的对她发火了,许寻笙心里像被塞进了无数根凌乱的毛草,烦躁梗塞无比。她在床上躺了好久,也静不下来。要她现在去找他道歉,那是无论如何拉不下脸面,也迈不出如此有勇气的一步。过了一会儿,她擦了擦眼泪,闭眼拼命睡觉。 —— 天没亮许寻笙就醒了,这一夜睡得自然不好。今天亦是排练的日子,她洗漱穿戴完毕,刚准备出门,却有人敲门。 依旧是“咚咚——咚咚咚——”的固有节奏,仿佛暗号,她心头一震,几乎是立刻跑过去拉开门。 那人换了身衣服,一扫夜晚的颓靡深沉,站在晨光里,看着清爽帅气。却没来由大早上戴了副墨镜,更显脸色白净。于是许寻笙便看不清他的眼,也不看到他的情绪,他却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镜片后直视着她。 “走了,该去排练了。”他说,“我把他们也叫起来了。”话虽然这么说,他人却进来了。 许寻笙:“哦。”转身拿包,就听到他在身后笑出了声:“宝宝,不会还在生我气吧?” 一声宝宝叫出,许寻笙心里刹那一震,好多情绪都在心里无声翻滚。她站着不动,结果一只长臂伸过来,替她把双肩包拿起,嗓音就在她耳边:“是我的错,怎么能让别的女人碰到我的衣袖呢?半根毛都不该让她们碰到!下次……我一定注意,别气了,成吗?” 许寻笙转过身,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衣服里,眼眶阵阵发酸,轻声说:“小野,对不起。” 岑野也沉默了一会儿,摘掉墨镜,摸了摸她的脸,哑声说:“别说对不起,你这个样子,老子感觉心真的要碎了。以后不管多生气,都别不理我了,成吗?” 许寻笙心里更难受,胡乱点点头,可那句“你也不要一发脾气丢下我就走”,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像是怕泄露什么脆弱又卑微的心思。最后只是更紧地抱着他。 而岑野这么抱着她,却觉得堵在胸口一晚上的气,终于顺遂。那些无法对人提及的委屈,仿佛也得到一时安抚。又狠狠地亲了她几口,笑逐颜开,揽着她的肩往外走。 结果一到门口,恰好看到隔了几扇门,赵潭和辉子从房间里出来。那俩看到大早上岑野从许寻笙房间出来,立马笑得特别猥琐。 “早,许老师!今天天气真好。” “小野,起得这么早啊。看着精神不错,佩服佩服!” 他们意有所指,许寻笙也不会完全听不出来。只是刚与岑野和好,心情还有些起伏,也就没理会。岑野却直接抬腿,给他俩一人屁股来了一脚,说:“老子刚才到她房间叫她去训练而已,就你们两个思想不纯洁!” 可那两个哪里信,笑得更猖狂。又跟岑野勾肩搭背窃窃私语了几句,内容自然是不宜许寻笙听到的。然后许寻笙就看到岑野抬起头,一字一句对他们说:“老、子、当、然、很、强。” 那俩一阵大笑,倒也不敢对着许寻笙放肆什么,就是那种男人之间心知肚明的笑。许寻笙都快听不下去了,岑野恰好转过脸,和她对视一眼,讪讪一笑,丢下两兄弟,晃到她身边来。 那两个也识趣,走到前面去了。 岑野说:“没和他们说什么,只不过这种事吧……一个男人怎么能容忍别人质疑?” 许寻笙不吭声。 可她哪里又能理解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竟露出几分淡淡的凝重神色,说:“不吹牛,我真的会很强。以后你就会更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所以我根本就不可能去碰别的女人。” 一番话说的两个人心头都发颤。岑野又在这时把墨镜扒拉下来,挂在鼻梁上,露出眼睛,那双眼原来深沉又清亮地望着她。许寻笙别过脸去,不看他。他只伸出根手指,轻轻在她脸上刮了一下。明明什么都没有再说,一个小动作却叫许寻笙的心都微微抖着,难以自持,心里涌起阵阵甜蜜和酸楚。又想,明明这样好啊,他这样好,她也这样喜欢着,昨晚为什么两个人会闹成那个样子? 她再也不想那样了。小野,我们就这样一路安安稳稳走下去,好不好? 她轻轻握着他的手,他立刻反握住。熟悉的力度传来,许寻笙却感觉到心里发发酸发甜也发苦。 等快到演播大楼楼下时,他俩离前头的兄弟也有了一段距离,岑野冷不丁来了句:“我暂时不想再接单独一个人的代言和活动了。” 许寻笙一怔,望着他在晨光里,已变得冷酷平静的容颜,她没有说话。 第一百十七章 旷野之左(上) 等他们四人到了训练室,没多久,张天遥也来了,又是一身看着价值不菲的新行头,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岑野眼睛都对他没抬一下。 训练开始。 很快,许寻笙就察觉到,尽管今早温柔来哄她和好了,岑野身上从昨晚回来就开始郁结的低气压,其实并没有消。她怎么看出来的?他一开嗓,尽管还是动听得不行,可总感觉多了几分颓靡压抑。他身上闷闷硬硬的那股劲儿,许寻笙隔三米看着他的一个小动作,都能感觉到。 但是,和上回训练时,冲兄弟们发火又不一样。今天他肚子里的气,好像主要是冲自己,而不是冲别人。没有再对别人严厉苛刻阴阳怪气。遇到有谁哪里做的不好,他也只是平平静静的,非要你重来。一遍不行第二遍,二遍不行第三遍。很固执,但是也很沉闷。所以兄弟们除了觉得他今天颓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有许寻笙不这么想。小野有心事,她深深地能感觉到。 他对自己才是真苛刻,有几处真假音转换,许寻笙觉得已经接近完美,他居然冷冷笑了,说:“比陆小海的巅峰状态还差点。”然后就拽了麦克风,一个人对着墙,反复练习。他就这么反复折腾自己。直唱到喉咙都哑了,就见他丢掉话筒,就地在台阶坐下,摸出根烟,沉默地抽着。而其他人,早就在一旁轻松地刷手机吃零食了。 许寻笙望着他的背影,直直的削瘦的背,微微弓着。她拿了杯饮料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递给他。他接过,仰头喝了一大口。 “怎么了?”她轻声问。 他没看她,直视前方:“没什么,有点累。” 许寻笙说:“你今天很拼。” 他笑了,说:“必须的,旷左那么强,不努力点,怎么拿冠军?” 于是许寻笙想,莫非他真的是因为冠军压力?不然也找不出别的原因了。否则谁能给小野气受?他气别人还差不多。这么想着,她有些释然,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故意逗他说:“小野,你以前不这样。” “什么?” “你以前谁也不怕,也不会紧张。现在怎么有点胆小啦?” 岑野静了静,说:“老子现在也不会怕谁,拼了命拿到冠军,没人能拿老子怎么办。” 许寻笙一怔,抬头找他的眼睛。却只见他如寻常那么吊儿郎当笑着,看不出什么端倪。 而她也只能这样靠着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岑野大概察觉了自己对她的冷淡,手指轻轻摸了下她的下巴,说:“在想什么?” 许寻笙说:“你。” 许寻笙大概体会不到,岑野听到这个字时心里那重重牵扯的感觉。他压低声音耳语:“想我干什么?我不是陪着你吗,嗯?” 许寻笙刚才也是脱口而出,此刻被他追问,又在大庭广众逼得这么近,脸也有点红了,起身刚想走,他已一把将她拉回来,手揽在她肩上,让她靠在胸口。 “瞎担心。”他说,“凡事有老子,你跟着就好。” “好。” 这时,张天遥站起来,说:“下午没事了吧,我走了。” 赵潭摆了摆手示意ok,辉子正玩手机连头都没抬。张天遥的目光又落在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的那一对身上,心中讥讽地笑了笑,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刚想出门,就听到岑野问:“你去哪里?” 张天遥转头看着他,岑野身子和脸都半转过来,虽在问他,却根本没看他,冷冷盯着地面。 张天遥还有点没觉出味儿,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平时没有排练时,他去哪儿,岑野从来不曾过问。他心里忽然动了一下,手心莫名发汗,答道:“出去呗。” 岑野很浅地笑笑,看他一眼,那眼眸漆黑幽深无比,问:“和谁出去?” 张天遥心里忽然有点来火,又有些心虚,这时赵潭辉子也看着他们,大概也觉得有点奇怪。张天遥不冷不热地答:“朋友呗。”说完也不等岑野再说什么,飞快拉开门出去。走出了一段路,才感觉内心那烦躁紧张的情绪渐渐消退,剩下的,便是层层叠叠覆盖过来的,对岑野的强烈厌恶和怒意了。 这么想了一会儿,他忽然冒出个念头——曾经在乐队里,自己和岑野是最要好最投缘的,甚至不输他和赵潭。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对这个昔日兄弟,只剩下厌恶了? 张天遥心里忽然更加烦躁,甚至感觉有些事难以面对也不愿深想,心想反正要走了,反正以后不用屈居于他之下,赛后多半也不会和他们再有什么交道了,加快步子离开。 屋内,岑野一口气喝干饮料,用力把瓶子捏瘪,砸进垃圾桶里。 —— 接下来几天,岑野就带着乐队,昏天暗地地练习。张天遥从不缺席,毕竟拿到冠军对他来说也很重要。但岑野基本不怎么搭理他了。 岑野整颗心都沉浸在训练里,强迫自己不去想别的,也不管别的。他憋着口气,也存了个无比固执的念头——只要乐队表现足够优秀,只要能在全国观众面前大放异彩!难道主办方就能强行把朝暮淘汰?只要能凭实力拿到冠军,人家拿捏他们,得更费劲吧?说不定也有了更好的谈判资本和两全其美的发展机遇! 他这么想着,也不准自己去试想夺冠失败或者别的更难以预料的情况。日日废寝忘食,眼里只剩下比赛。 岑野这些翻滚难言的心思,许寻笙自然都不知道。只是看着他这么拼命,虽然理解他为冠军如此,但总觉得他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具体是什么,又抓不住。哪怕他对待她依然温柔宠溺。 而且总觉得他有些事,没有对她说。可以许寻笙的性子,你不说。我问了几遍,你还不说。我自然从此沉默不问。只是这样的一段日子,他和她单独相处的时间也几乎没有了,尽管他望向她的眼神,依旧柔软真挚,可每当许寻笙从背后望着他刻苦练习的孤独样子,望着他时常的沉默,既感到心疼,又觉得心里不知何时起,多了个很小很小的口子,里头又凉又静,仿佛钻进了一团摸不清的东西。再不像从前,两个人亲昵贴近得没有半点距离。 岑野的发狂努力,郑秋霖也看在眼里。她一句话没说,也没有继续逼着他给选择。因为她知道,时机还不到,再强压只怕岑野会反弹得更厉害。 可她内心深处,也有些怜惜少年人身上的这股劲儿,抱着一丝非常罕见的温柔念头,她想,就让他身上这股纯直桀骜的气质,再多保留一点时间吧。看他能挣扎到什么时候。 终究,他们会让他认清现实、卸掉棱角,接受安排,去走那条应该走的路。他的确也需要一番磨砺,才能沉淀出一颗真正的巨星之心,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切理应如此! 第一百十八章 旷野之左(下) 半决赛对敌旷左乐队当晚。 还有一个小时,朝暮就要登台。岑野自己有间单独的化妆室,这会儿就在里面休息,乐队其他人也没有来打扰,他们在外面的大休息室。 岑野靠在张躺椅里,灯光调暗,喧嚣声都很远,仿佛自成一个安静的小世界。 他盯着眼前的虚空,神色与眼神同样迷离沉静,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跋涉了好几天的战士,现在终于要丢掉包袱上场杀敌,他的心中竟然一片平静,不喜不悲,只有迷惘。 忽然间,他有点想念许寻笙,想要拥抱她亲吻她,从她身上得到温暖的甜意。其实她就在与他一墙之隔的地方,可他刚才走进这里时,却没有提出让她也进来。他跟自己说是因为人多眼杂不方便,而刚刚他走进来时,许寻笙也低头在看琴谱,似乎没有在意。可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并不是因为那样。 不为其他,这几天,他有点无法直视她那漆黑沉亮的眼睛,怕被她看透自己的心事和挣扎。他想先集中注意力在比赛上,或许等过几天,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甚至有可能他自己把问题解决了,再跟她说。 现在怎么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更不想被她看清自己这段时间的举步维艰、孤注一掷。 手机响了,是岑至打来的。 岑野的心竟微微一沉,半点前几日和哥哥通话时的意气风发都没有,响了三四声,他才接起,语气已是轻松平静无比:“哥?” 岑至笑着说:“小野,我今天正式办完离职手续了,跟你说一声,大概再过几天,就过来跟你报道。” 岑野静了一下,说:“好啊。” 岑至没察觉出他的情绪有什么异样,笑着又说:“本来可以明天就过来的,毕竟你现在在半决赛,很重要。但是家里有点事……你嫂子她,怀上了。” 岑野早知道他们两口子想要孩子,只是一直没要上,现在一听,心中也涌起一阵由衷的欢喜:“太好了!哥,行啊你!我要做叔叔了?” 岑至说:“是啊,不过才刚两个月,你先别和爸妈说,等稳定了再说。” “好。”岑野顿了顿,又说,“嫂子现在怀孕了,你把原来干了七八年的稳定工作辞了,来我这里,我才刚起步,肯定还有风险,嫂子她肯吗?” 岑至却笑了,说:“说实话,一开始她是有点担心。但我说服了她,正因为我们要有孩子了,哥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所以更要出来和你一起闯,为他们谋求更好的生活。别担心,她现在也是全力支持我。这两天也是要张罗一下她身边的事,后天我就来基地找你。” 挂了电话,岑野默坐了一会儿,忽然一脚狠狠踹在旁边的椅子上。 —— 比赛即将开始。 许寻笙一抬头,就看到岑野从里间休息室出来了。颜色鲜亮的演出服已经换好,妆也是完美的,因此显得他的脸色挺正常。可许寻笙一看就知道他不太对劲,因为他连她都没有看,直接走到刘小乔身后,等待出场。 其他几人都没太在意,整理好衣服,跟在他们身后。许寻笙也默默跟着。一路岑野没有跟任何人说话。 他们照例在舞台后方候场,虽然看不到舞台正面,旁边有液晶电视,可以看到实况转播。每个人都屏气凝神,听着前方的观众发出欢呼,听着主持人热情洋溢地介绍今天的赛制和参赛队伍,听着无数人高呼“朝暮”、“小野”和“旷左”。 然后镜头落在评委席,介绍除了常驻评委外,今天的两位特邀评委,在最后的结果判定上同样占据重要一票。 “知名歌后,十张白金唱片得主……xx女士……” “著名乐评人,音乐圈公认的伯乐,一手捧红了无数耳熟能详的明星的金牌制作人,同时也是pai娱乐集团总裁——李跃先生!” 第59节 岑野盯着液晶屏,忽然觉得这世道真他妈操蛋。 没人知道,岑野的心就这么一点点沉下去。他想的是,自己之前那么不给面子的顶撞了他们,尽管李跃当时也没生气,今天就成了重要评委能够影响朝暮生死。这意味着什么?是要警告他,还是已经打算对朝暮下手了? 岑野的心里已冷寂一片,看着旷左率先上场。 上台的几个男人,貌不惊人但气质桀骜。是那种一看就沉淀过岁月痕迹的脸和身型。所以在很多女人看来,会觉得他们很有味道。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拥有一帮死忠粉丝的原因之一。他们穿着深色的质地非常考究的衬衫、t恤,其中两个清瘦男子戴着墨镜,手里拿着的却是评弹乐器。主唱玄麟用手势向现场敬了个礼,现场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欢呼,几位评委也颇有兴致地看着这支不俗乐队。 玄麟抬起脸,闭上眼。舞台全暗,只有幽幽的蓝色背景光。两束光打下来,一束打在评弹乐器者身上,一束打在主唱身上。清新如江南水调般的琴声响起,宛如一曲幽香入梦。观众压抑着尖叫,为它安静下来。玄麟张嘴,轻轻唱着,竟是妖娆如女人般的嗔笑喜怒。他的嘴角,却带着不羁笑容,完全是一副你奈我何的摇滚模样。 许寻笙心头一跳。将中国风揉入乐曲的人很多,但摇滚乐队见少。而且很多人只是模仿得皮毛。可玄麟一曲江南调,浑然天成,圆润轻灵,听得人耳朵都要叹息。这一下先声夺人相当成功。 观众也都不是聋的,也许不像专业人士听得出子丑寅卯,却也听得出他有多不同多么好。咏叹暂歇,全场喝彩。玄麟微微抬了抬眉眼,还是那副你欠老子三百万的拽样,歌声却半点不含糊,一把非常醇厚沙哑的男声响起,却偏偏还暗藏着缠绵轻巧,仿佛一只手抚住每个人的耳朵。 而他那张原本五官清淡的脸,在独聚一身的灯光下,便显出几分男人的深刻硬朗。许寻笙想,或许这就是音乐与灵魂的魅力。 冷不丁身旁有个声音说:“又看老男人入迷了?” 朝暮所站之处,灯光偏暗。许寻笙转头,身旁岑野的脸是模糊的,面容淡淡。 许寻笙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 他却目视前方,自顾自说道:“马上就把他也干掉。” 许寻笙终于忍不住微笑,这样的小野,戾气十足,还是大醋坛子,一点就着。可也是她熟悉的,怜惜的。 而后,就感觉到他的手动了动,自然是不能握手,手背却触到了她的。然后就这么轻轻挨着,他一动不动,眼睛还沉沉看着前方。那里头藏着她已无法看清的深深抱负,也藏着一抹从未改变的温柔。 许寻笙站着,也是一动不动,手就这么和他不露痕迹地挨着。心底深处,却有某个雾气弥漫处,仿佛渐渐开出朵小小的花来。雾散花在,他也依然在。一切都好,她就什么也不会害怕了。 第一百十九章 我来买单(上) 许寻笙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旷左的表演上。只是越听,越觉得他们独特。他们的评弹调与摇滚不是割裂的,不是徒有其名的噱头,而是从一开始就贯穿其中。每一句旋律,都带着小调轻慢悠长,可又拥有爆发的力量。玄麟的唱法也是如此,一句歌词唱得千回百转,分明有着评弹古调的风姿,可那极具力量的嗓音、放肆的歌唱,分明又是一身硬骨的摇滚! 许寻笙顿悟,他这是将评弹的唱功,糅合进演唱里。这可不是简简单单能做到的,背后不知下了多少功夫琢磨尝试。所以他们出来的,完全是独特的东西。全世界大概独一家了。每一首歌,一听就知道是旷左,再也不是别人了。 若说前面的演唱技艺臻熟圆浑,完美得叫人心旷神怡,耳目一新。那么到了高潮,他们带来的竟然是一场华美盛宴。三弦琵琶急速不停,当真应了那句“大珠小珠落玉盘”,吉他贝斯如同跑车飞速奔驰,鼓点一声声奋力砸下。也许是因为评弹也是两个男人,高潮满满的都是阳光之气。仿佛整个舞台烈焰盛开。而玄麟的歌喉毫不逊色,仿佛火海中的一叶扁舟,迎着火舌而上,也引领着这把点燃了整个场地的火焰,烧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一曲终了,玄麟丢掉话筒,气喘吁吁,望着台下放肆地笑。全场沸腾,观众纷纷起立鼓掌。知道听完他们的演奏,观众最大的感觉是什么吗?是爽,美到极致的爽。因为他们把至美的东西,融合进最热血最疯狂的音乐里去。而旷左乐队每个成员的表情,也证实了他们的自负和无悔。 哪怕是一路过关斩将、如今的夺冠最大热门朝暮乐队,此时众人心头也是一凛,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 评委发言: “太完美了,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表演,有人把评弹这么完美的融到现代歌曲中去!今天的收获真是太大了。” “不愧是旷左,独一无二,这几乎是比赛进行到现在,我见过最独特的表演了。” “你们今天的表现,真的无可挑剔。我今天完全成为你们的粉丝。” …… 镜头最后移到了特邀评委李跃脸上,岑野盯着他。 李跃先是非常专业地点评了他们的技术和表现,听得观众们阵阵掌声。末了,他微微一笑,说:“我见过的,将古风和摇滚结合得这个程度的,只有朝暮乐队曾经的古琴版《城兽》,可以与旷左媲美。” 观众们的注意力仿佛这才回到了另一支队伍身上,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亦开始有很多人大喊“朝暮”、“小野”!声势比之前旷左表演时,还要壮大强烈!台上的旷左乐队成员,表情倒没什么变化,显得胸有成竹、来者不拒。 甚至连主持人都颇为深沉地说:“接下来上场的另一支夺冠大热门——朝暮乐队,想想都觉得很刺激,这真的是比赛以来,最让人捏一把汗的巅峰对决!” 舞台再次安静下来。许寻笙跟着他们,走上舞台,指尖仿佛都有血脉在跳。而观众都安静得有些异常。大概也都很紧张,不知道今晚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 许寻笙今天弹的乐器同时有两架,古琴和键盘,一左一右在她面前。然而要表演的却不是主打中国风,而是这几天,以小野为主,对歌曲做了非常大的改编。他这些天几乎不眠不休破釜沉舟,拿出来的,又怎么会是普通的东西?这首歌的气质与他们之前的表演完全不同。但是,许寻笙心里清楚,小野这样,也比较冒险,甚至有点激进。但乐队没人能劝他,而且也不知道该不该劝。许寻笙心态倒是最平和,不破不立,他们已表演过太多次相同风格,如果没有新东西出来,怎么不断干掉这条路上的强劲对手? “难道朝暮今天的表演也是中国风?”有女评委嘀咕,并且透过麦克风清晰传出来。 人家没问岑野,岑野却笑了,拿起麦克风说:“单纯的中国风都是我们玩剩下的,今天要玩点新的。” 评委们都是一怔,笑了,这小子也太狂了。台下观众却就是喜欢这样的人物,全都兴奋不已,爆发出更加热烈的笑声和喝彩。 表演开始。 当许寻笙的古琴、张天遥的吉他、赵潭的贝斯,一起弹响第一句旋律,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出不同了。若说朝暮以前或者大多数乐队的前奏,要么徐徐道来,要么一鼓作气,大多也都循着约定俗成的路子,风格比较稳定。可今天他们的演奏,空灵、婉转中居然透着一丝诡异,那不仅是琴音,反倒是像有人在你耳边窃窃私语,对你引出一个绝对不寻常的故事。 而当岑野一开嗓,与之前的所有演唱都不同,他的嗓音从未轻薄细腻到这个程度。所有人都听得安静下来。这个开场,虽然不如旷左夺人眼球,却也很新鲜,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后面要带着你往哪里去。 之后的一段连贯演唱,岑野的嗓音始终这样轻巧而任性,一句句快速细碎的演唱,听着似乎没什么章法,可听着特别舒服,就好像大鱼大肉之后,给你来了道清淡小菜。然而只有评委和观众中欣赏水平较高者,才能听出来,岑野的歌声无论厚度广度高音,都在逐渐加强。他带来的,是非常非常有难度的演唱。哪怕是之前的玄麟和陆小海,都不一定敢这么唱。只是他太大胆,各种技巧又运用得太细致纯熟,技巧就像不存在一样。只令人觉得溪水贯通,浑然一体。 所以,当许寻笙弹奏出几个高亢复杂的古琴旋律,张天遥重扣吉他,岑野的嗓音一下子拔高,他夺下麦克风,几乎是随着乐曲摇头晃脑,是嘶吼,是质询,也是控诉,观众竟然不觉得任何突兀。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当他满脸满眼都沉浸在铿锵旋律中,你的心仿佛也随着砰砰跳动。那不是简单的好听或者不好听能够概括的,因为当他身在其中时,你就会沦陷进去,出不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我来买单(下) 而后,却转为一段哀怨凄迷的演唱。岑野微微弓着背,对着麦克风,声音忽高忽低的唱着。如同一个人,在走钢丝。钢丝之下,是万丈深渊。可是他却依然抬起头,用清澈的双眼,仰望星空。 台下有一群人不约而同静默鼓掌。 岑野在这时,露出一个近乎迷幻的笑容,在他同样近乎迷幻的咏叹调中,所有乐器仿佛也跟着他开始诉说。好像有很多个声音,在讲各自的故事。又好像只有一个声音,他引领的万魔之音。 音乐和歌声,就是这样走向平缓,走向宁静。仿佛一片盛开过万种妖花的湖面,终于归于平静。许寻笙他们都抬起头,音乐使然,每个人的脸都透着冷清。岑野慢慢抬起头,双目空空神色张狂,望着观众,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进眼里。 这不是一个典型的煽情的高潮和结尾,而是繁华诡丽归于古漠平寂。在短暂的静默后,观众们爆发出阵阵掌声。只是其中还有不少人,表情都有点茫然。所以掌声并不如旷左表演时那样排山倒海淹没一切。连几个评委,表情都有些凝重。 而坐在最边上的李跃,跟着观众们,一下下缓缓重重拍着掌。他看着这群大胆的年轻人,尤其是那个蓄意反抗他和梁世北、甚至竟敢在半决赛就反抗观众的岑野。他想自己真的没看错他,他竟然敢这么唱,哈哈,他竟然这么唱! 但他的目光并没有在这小子身上停留太久,就落在了舞台角落里的许寻笙身上。他想这个不声不响却颇有才气的女人,这个有能耐让两个天才歌手都栽在手上的女人,三年来,倒没什么变化。 许寻笙其实早早也看到了李跃,但一开始她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毕竟他的变化挺大的。发型变了,穿着变了,气度身份都变了。简直判若两人。但后来她仔细打量,发现眉眼间分明还是那个人。 当初徐执乐队的贝斯手,和他一起出车祸重伤幸存的那个人。李跃本就比徐执大好几岁,是乐队的老大哥。只不过当初李跃忙于乐队的商业合作,许寻笙为数不多的几次去乐队探望,也很少见到他。所以刚才一时才没认出来。 徐执过世后,许寻笙本就不关心这个圈子,跟他往日的兄弟们也断了联络。却没想到,当年的最佳贝斯手摇身一变,已是娱乐圈大佬。 至于他能不能认出自己,又会不会因为前缘在评分上有所偏颇,许寻笙根本不会去想去在意。若哪天正面遇上了,礼貌打个招呼。没有机会再遇上,也就罢了。 —— 岑野一曲唱罢,浑身舒坦,一时竟感觉连日来压抑心头的闷涩愤怒,一扫而光。他直视着台下,直视着李跃。是某种挑衅,也是探究。 那天他几乎当面拒绝了他们的邀约,这几天也没理会。这在大佬们看来,或许已是冥顽不化不识抬举了吧?可他今天偏偏要唱自己想唱的歌,不管观众能否听懂,不管评委是否赏识。因为他知道,懂的,自然会懂。而自己这一幕高处不胜寒的表演,必然留在这个舞台的历史上。 触及到李跃清亮幽沉的目光,岑野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所以,是要淘汰掉了吗?五个评委,这家伙手里就有一票,而且还不知道他是否能影响其他评委。 不管是什么,来呗。 约莫是察觉到这小子眼里的放肆,李跃却忽然笑了笑,转过头去,不看他了。 “小野、小野……”“朝暮、朝暮……”“旷左、旷左……” 观众一阵喧嚣后,评委开始投票,五票三胜。 第一名评委: “朝暮今天的演出其实到达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可能会有部分观众听不懂,也可能他们的表演没有那么煽情,那么激情。但是我完全被小野征服,我投给朝暮。” 岑野弯起嘴角一笑,台下一阵欢呼。 第二名评委: “朝暮今天的表现确实独特,但我认为在音乐感染力和整体表现上,我更倾向于旷左。” 舞台另一侧,旷左的人鞠躬。 第三名评委:“……我投给朝暮。” 第四人:“……旷左。” 场面忽然显得有些安静,观众们全都望向了原本不太惹眼的李跃,主持人也笑了:“李老师……” 李跃先是看了看身边的评委们,笑道:“你们这是把我架到了火上啊。”他什么地位,评委们不管名气多大全都陪笑。但面对全场目光,李跃不慌不忙,也没有什么为难之色,拿起话筒说:“我这票投给……” 岑野盯着前方地面。 李跃却顿住了,目光淡淡环视一周,看得所有人安静下来。而后他先盯着旷左,说:“旷左的表现一如既往,没有让人失望。古典与现代的完美结合,特别稳定的发挥,带给我们一场精美绝伦的视听盛宴。如果是百分制,他们今天的表现在我看来能打95。” 观众一片欢呼,当然也有朝暮的粉丝都安安静静的。 李跃又看向岑野,这小子现在看都不看他一眼,性格倒是放肆到边了,难以驯服。他也不恼,反觉隐隐兴奋,脸上却不露分毫,说: “我们常说用音乐表达快乐、痛苦、思念、反抗……等等。表达的方式其实有很多种,有的直抒胸臆,有的隐忍晦涩。但在我眼中,最高级别的表达是什么,是完全超脱于任何套路。爱一个人,可以是疯子在唱歌;反抗命运,可以是孩子的哈哈大笑;而拼了命地去挣扎,去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那种爱欲交织缘孽沉沦的感觉,也可以用歌声表达。 今天,小野做到了。他今天的音乐形式太高级了,还有些超现实,也许不是大众喜闻乐见的节奏感强易传播的作品,但是他深深感动了我。我好像看到了二十岁的自己,站在一个迷茫的十字路口,却始终没有忘记过去奋斗、去爱。 这一票,毫无疑问,我投给朝暮乐队,投给小野。” 掌声雷动之中,岑野心头阵阵震动,看着远处评委台上的男人。而他的目光亦不着痕迹隔着许多人落在他身上,清亮漫然。仿佛在说:你小子只管任性,只管去做自己。我讲话算话,哪怕你还不肯驯服,亦欣赏你。在这个舞台上,只要你敢唱自己想唱的歌,我就能为你的才华买单。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安颤动(上) 赢了旷左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夺冠路上的最大竞争对手已经扫除,意味着朝暮这支来自湘城半年前名不见经传的乐队,昂首挺进全国决赛,争夺年度总冠军。谁都知道另一对半决赛的两支队伍,实力比这边都要弱上一流。也就是说,只要朝暮决赛发挥不失误,没有意外没有黑幕,冠军已是头顶枝头上的果子,抬起手就能摸到。 因此这晚比赛结束,朝暮的每个人,在几名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几乎是喜气洋洋往宿舍走去。一路碰到任何人,工作人员、别的乐队……都用羡艳尊敬的眼神看着他们。仿佛看到的已是明日冠军。 许寻笙刚经历了这场大赛,知道赢得很艰险。最后靠的是李跃决定性一票。不过她觉得朝暮本就优于旷左,小野优于玄麟,应该赢。只是现在血管里仿佛还隐约跳动着脉搏,心情是大战之后的空旷、恍惚与喜悦。所以之前与岑野的那点疏远还有对他的担心,似乎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他们一群人兴高采烈、勾肩搭背,许寻笙走在最边上,揽着她肩的自然只有岑野。不过他今天虽然话不多,许寻笙也能感觉出他眉眼透出的喜悦和兴奋。只是快走到宿舍楼下时,岑野说:“我想起还有点事,回训练室一趟。” 他经常一有灵感就偏执狂似地跑回训练室,所以大家并不在意。赵潭说:“我靠今天都赢了半决赛,冠军指日可待,你大半夜还去训练室干什么?” 许寻笙则看着他:“要不要我陪你?” 岑野摇摇头,对赵潭说:“别废话,把我老婆安全送回宿舍。” 赵潭:“滚吧,就三步路。” 许寻笙跟着他们又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到岑野一个人,逆着人流,径直走回那幢大楼。人流见到他竟都纷纷让开一条路,他的头却微微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李跃当完了评委,又留下来和网站的人谈了点事,在他们提供的贵宾厅里休息了一阵,助理来敲门,说:“李总,朝暮乐队的主唱岑野在外面,想见你。” 李跃早知道他今晚一定会来,微微一笑:“让他进来。” 岑野一走进去,就看到这位气质清雅的行业大佬,背着手站在窗边,手里端了杯茶,慢慢喝着。见他进来,也只是温和一笑,问:“找我有事?” “嗯。”岑野自顾自在沙发坐下,见面前放了杯热气腾腾的茶,李跃说:“晚上喝点红茶挺好,刚给你泡的。朋友给的正山小种,试试?” 第60节 若说以前的岑野是个大老粗,喝茶就是牛嚼牡丹,这一年来跟着许寻笙耳濡目染,倒也认识喝过不少种茶。他端起浅抿一口说:“这种茶香味独特,我也挺喜欢的。” 李跃笑笑,在他面前坐下。两人一时没说话,李跃似乎极有耐心,目光亲切地等着他开口。 岑野:“你为什么把票投给我?” 李跃端起茶喝了口,说:“理由我在现场不是说过了吗?” 岑野:“你真是这么想的?” 李跃:“自然。” 岑野低着头,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没说话。 他的父亲是工人,根本不懂音乐,在儿子的音乐路上,父亲给予的也只有拳头和怒斥。哥哥岑至虽然很疼他,对音乐也是全无兴趣,从来和他不能有任何交流。岑野大学学的也不是音乐,所以这一路走来,都是靠自己摸索、天赋硬撑、盲目学习,从来没有过任何专业人士或者师长,对他点拨和肯定。 呵……现在最赏识他的这个人,却希望他单飞踹掉兄弟跟他走。 再回想起与李跃的几次见面。一见点拨,二见宽容,三见却是在千万人面前,力挺他的音乐。他是真的懂他的音乐,所以才能在观众面前,将他的音乐内涵,他的渴求都一一狠辣剖析。而那些,正是岑野孤独地引以为傲的东西。有些甚至连赵潭等都不一定能真正理解。而现在,李跃却通过自己的口,让所有人都领略到了他的灵魂。以至于今天在获得通往决赛的那张珍贵投票、赢得比赛退场后。岑野的心仿佛还被一种灼烫的情绪包裹着,浑身血脉也在蠢蠢欲动,难以平静。人说知己难寻,除了许寻笙,岑野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这样的感觉。而且也许因为大家都是男人,对很多东西的理解更一致,那种投缘的感觉更强烈。 于是总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走了,得来见李跃一面。可见了又怎样?难道就这么丢掉兄弟投奔他? 岑野说:“你知道我不会因为把票投给我,就答应单飞签你的公司吧?” 李跃却也淡淡地说:“你现在也知道,我不会因为你不签我的公司,就把原本应该属于你的票,不投给你吧?” 岑野没吭声,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李跃却长叹了口气说:“但是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一步,冠亚军赛不是我能决定的。小野,后面好好比。不管输赢,不管你是否签我,希望你都记得我这个朋友。音乐是你的生命,也曾经是我的。希望我们以后还可以交流联络。当然,只要你改变主意,随时来找我,我这边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永远以最优厚的条件等着你!” —— 从李跃的休息室出来,岑野原本抱着的“和你说个清楚明白老子就不亏欠你”的心态,非但没有如期望的烟消云散,心中反而还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和欲望。这欲望令他相当烦躁,一时间也不想再审视自己的心,此时到底已想往哪个方向走。 他疾步走出一段,就看到郑秋霖一人倚在深夜的栏杆旁,手里夹了支烟,看到他,她笑笑:“和李总聊完了?” 岑野闷不作声,走到她身旁,也摸出根烟,刚想点上,郑秋霖的火机已凑过来,替他点了。 岑野:“谢谢。” “不客气。”郑秋霖似笑非笑地说,“再过个几年,说不定我这个秋姐,连给你点烟的资格都没有了。” 岑野笑了:“哪能啊,不管今后我是好是坏,遇到秋姐,都给你点烟。”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安颤动(下) 这话让郑秋霖听着也舒服,她抽了几口,说:“跟李总聊得怎么样?” 岑野的心还是凌乱一片,不想深谈这个话题,只淡道:“不怎么样。” 郑秋霖看一眼他的神色,竟像是洞悉了他的情义两难全,笑笑说:“李总确实是这个圈子不可多得的伯乐,我也很少看到他这么看重一个人。”她又轻叹了口气,说:“小野,你知道比赛到现在,我最欣赏的、最看重的就是你吧?” 岑野点点头。 郑秋霖缓缓慢慢地说:“这么多天,你不声不响,我们也都看在眼里,让你去考虑清楚。但你如果还是下不了决心,过几天,可能也要说再见了。” 岑野心头一震,听她说道:“其实这场比赛,本来我们是想让旷左晋级的,因为旷左和玄麟都已经跟我们签约了。也许他们的商业价值比你们差点,但也是货真价实的有实力,而且比你们更独特。我们为什么不把这场比赛的冠军或者亚军给他们?深空分裂,所谓的乐队王者,不肯和我们签约,他们被你们淘汰了,我们又有什么可惜的?” 岑野冷笑:“那为什么今天还让我们晋级?” 郑秋霖叹了口气,说:“跃总不愿意,非要保你们进决赛。他发了书生性子,哪怕被你伤了面子,还非要护你这块璞玉,梁爷也没辙。毕竟我们和他的pai娱乐是有持股关系的,里头的关系错综复杂,你也不用多问了。所以说,小野,你真的亏欠了跃总一个很大的人情。知不知道为了你赢的这一场,那跃总那边也是要替你还这份人情的。你倒好,现在也没什么表示。你想对得住兄弟,对得住我这一路关照,对得住跃总吗?” 岑野不吭声,只是扯起嘴角笑笑。 郑秋霖也不管他的沉闷,继续说道:“小野,你真的考虑清楚了?说实在的,你那天挺不给梁爷面子的。他是谁?顶级流量明星和大导演都要给足面子,你却要得罪他? 现在进入决赛的另一支队伍,也已经跟我们签约了。你既然不是我们的人,冠军必然是他的了。你们和我们网站的独家合约,还剩下几个月。梁爷发话了,如果真的不愿意签约,那那些代言、资源,好的曝光条件,我们为什么还要给你们,不给自己的签约歌手?你可能觉得无情,但站在我们的立场,也是可以理解吧?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 那你们今后发展怎么样,我们也顾不上了。几个月后,咱们好聚好散,我们也不会特别为难你们。只是这个圈子,几个月的无所作为零曝光,意味着什么?人气会大打折扣,观众和粉丝会很快忘了你,很快会有新的人替代你们成为网络热点。说到底,现在就是个偶像时代、流量时代。现在因为一部剧、一台综艺,火了几个月,很快就不行的小花小生难道少吗?一代代跟韭菜似的拔了又长,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你现在固执地坚持一个乐队的形式,替整支乐队做了清高的毫无益处的表态。到时候怎么办?我们双马视频国内一家独大,以后只要跟我们有关的合作,你们肯定不能沾了,毕竟人要脸树要皮,我们也是有脸面的。那相关合作方自然也会考虑这一点,不会用你们。这我们也没有办法。本来现在捧乐队的人就很少,到时候谁为你们买单?哪怕想借你残余的人气捧一捧,提出的条件一定比我们现在苛刻很多倍。你能受得了? 到时候你会眼睁睁看着人气一直下滑,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你和你的那些兄弟们,只能接着不入流的代言,回不入流的平台表演。难道还会有第二次机会,让你们翻身?知不知道你们这几个月挣的钱,几乎比国内任何一支乐队一年甚至几年挣的都要多?你们真的回得去吗? 小野,你很聪明,也很善良,有原则。你是这支乐队的核心和灵魂。你要想明白这个道理:你好,他们才好。你不好,他们同样没饭吃。慎重考虑清楚,究竟什么样,才是对你、对他们都更好的选择?你认为他们真的想跟着你硬扛下去吃苦,一朝回到解放前?还是取掉乐队这个名头,依然有钱赚,有好日子可以过?” —— 这天夜色已深,岑野说是回了训练室,一直没有音信。许寻笙也不想再发短信,总是问他回没回来。月色很好,很大很明亮,笼罩着整片基地。她心里总有些不宁,就一个人出来走走。 哪知到了经常和岑野去的小山坡,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那儿,旁边扔了几个空啤酒罐,那人还拿了罐在喝。这些天来许寻笙见他大明星气势一天比一天足,这会儿却仿佛又恢复了昔日穷困潦倒臭小子的模样。 她轻轻喊了他一声,走到他身边坐下。岑野浑身一震,转过脸来,眼里仿佛都浸着酒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许寻笙说:“我哪里知道,随便走走,就撞见你了。” 他静了几秒钟,把她搂进怀里,轻声说:“小跟屁虫。” 许寻笙:“我没有。” 他就笑了,继续喝酒。 许寻笙说:“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 他说:“清净。” 他不想多说,她亦不愿再多问,只是心里,总有些叹息。 过了一会儿,却听他问道:“你觉得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寻笙把头靠在他肩上,想了想说:“聪明、有才华、好看,脾气不太好、脸皮不太薄。是个好人。” 然后就听到岑野低低笑了,捏着罐子又喝了一口,偏头看着她,说:“跟着我,后悔过吗?” 许寻笙说:“从来都不。” 他忽然就用握着她的脸,狠狠地亲。他的嘴里满是酒气,还有林子间清冷的气息。许寻笙低低喘着,抗议:“好大的味儿……”他也不理,亲了好大一会儿,又发疯把自己喝过的酒送到她嘴边。他一口,要她也灌她喝一口。就这么口舌相亲地把剩下的半罐酒喝完,最后也分辨不出两个人嘴里的味道和气息。 然后岑野把她抱到身前,双臂绕过她的脖子,将她整个禁锢在胸口,紧紧贴着。若说这些天来许寻笙的心里有许多次的不安,现在这一刻,能与他这样依偎,也变得安心至极的。 他又难耐饥渴般吻了一会儿她的长发还有脖子,后来把脸埋下去,抵着她的背,低声问:“宝宝,以后我做任何决定,你都会信?” 许寻笙转过身,撩开他的短发,摸着硬朗眉骨,轻声说:“如果你永远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做的任何决定,哪怕是错的,也会成为我的信仰。” 岑野半阵不说话,眼中亦是幽幽暗暗。他猛的将她推倒在草地上,小兽般扑了上来。许寻笙知道情动时分的小野,往往是蛮横不讲理的。她只能像身下的那些野草般,任由他发狠蹂躏。 可为什么,今夜,她感觉到他的手那样焦急用力,他的睫毛也一直在不安颤抖?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因而余恨(上) 岑至没想到,他们会派车到家楼下来接。以至于他上车时,抬头看着楼上的宋岚雪,即使隔得挺远,也能感觉到她眼中的惊喜。 来接他的司机是个小伙子,白色雅阁,不赖的车。看着郊区的风景一点点接近,岑至忍不住问:“小野最近怎么样?” 司机忙说:“您说的……岑野老师?”失笑:“他可是大明星,我哪能知道他的事?不过听说他们最近刚赢了一场,应该挺好的吧。” 岑至心里很高兴,司机察言观色,问:“您是他的什么人啊?” 岑至答:“我是他亲大哥。” 司机“呀”了一声,说:“有眼不识泰山。”岑至忙和他客气了两句,过了一会儿,司机又美滋滋地说:“今天岑野的亲哥坐了我的车,真是太荣幸了。待会儿能跟您合个影吗?” 岑至哭笑不得:“跟我合什么影?我又不是名人。” 离了市区,路两边绿意越来越浓,田野舒展,蓝天白云,岑至越发觉得心旷神怡,对自己辞职的决定也更有了信心。 昨晚在那个狭窄的一居出租屋里,两口子对于未来,充满忐忑的憧憬。宋岚雪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小野现在真的挣了有一千万?” 岑至说:“小野从来不对我说假话。他说有,肯定是有的。前几天还叫我爸妈去看申阳别墅。” 宋岚雪啧啧两声:“他们说得没错,这些明星挣钱真是太容易了。这世道,真不公平。” 岑至笑笑,并不理会媳妇的牢骚,说:“就算小野明年还只挣1000万,我拿2成,就是200万。更何况他现在越来越出名了,而且有我过去给他管那些事,明年肯定挣得更多。” 宋岚雪足足有几秒钟不做声,而后靠进老公怀里说:“你要是一年能挣几百万,我真是……这辈子怎么样都甘心了。做梦都不敢想。” 岑至的心也隐隐激动着,抱着她说:“小野有情有义,现在赚钱了想着我。当然他身边确实也需要个可靠还有能力的人帮他,还有谁比亲哥更合适?我这份工作也不好做,以后凡事都要替小野好好考虑,什么都帮他打理好。我们兄弟俩,才能一起好好挣钱,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尤其是你和孩子,要让你们过上衣食无忧的富贵生活。” …… 所以现在,岑至一心想的,就是尽快熟悉工作,进入角色,让小野能感觉到他的作用和支持。 车停在基地门口,司机立刻下车,替他拉开车门,岑至看到一个陌生女孩站在那儿,冲他笑。这人正是郑秋霖的助理、暂代岑野经纪事务的刘小乔。 “岑至老师吧?”刘小乔问。 岑至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老师,心里估计是他们这个圈子的习惯,忙客气地说:“叫我岑至就好,你是?” 刘小乔说:“我现在算是小野的助理吧,专程在这儿等您,接您去吃饭。” “哦!”岑至看了看周围,“小野呢?” 刘小乔失笑:“岑老师,小野现在可不能随便出现在基地外头,或者跟我们一起坐车去吃饭,第二天说不定就上热搜。他和乐队其他人先过去了,我是来接您的。” —— 饶是岑至在职场奋斗数年,也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吃饭。幽静低调的园林,古朴雅致的楼阁。一路都有气质温文的服务生引路关照,他和刘小乔走过一片水榭,来到座小楼前,门口甚至还有荷叶水池,养着数尾锦鲤。 岑至见得出世面,心想在这地方吃一顿饭,怕不是要上万。小野现在发展还真是不错,跟半年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想想都让人心里动容。 刘小乔熟门熟路地带他进去,这地儿本就是岑野让她定的,一是给哥哥接风,二也是给乐队杀入决赛庆功。刘小乔心里其实也蛮欣慰的,她毕竟带过小野一段时间,眼见着他行事越来越有格局气度,自然与有荣焉。 岑至一走进去,首先看到的是几张熟面孔:小野、赵潭。张天遥和辉子他虽然没有碰过面,电视里也见过很多次。还有坐在小野身边的女孩,面容比电视上更清晰清秀,瘦瘦白白的女孩,小野的一只胳膊还搭在她椅背上,应该就是他女朋友许寻笙了。 岑野立刻站起来,笑了。岑至走过去,两兄弟抱了一下,赵潭喊:“大哥!”辉子张天遥也跟着喊:“至哥。”岑至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目光最后落在许寻笙身上。 其实这姑娘咋一看气质有点冷,不太容易接近的样子。岑至打心眼里不喜欢冷艳的女孩,他喜欢宋岚雪这样热热乎乎知心体贴的。他心里也有点意外——原来小野喜欢这种女孩子? 但看到许寻笙的脸似乎红了,那双异常清澈的眼直视着他,喊道:“至哥。”岑至倒感觉,这女孩没有看起来那么冷傲。 岑野把许寻笙肩一搂,说:“你喊什么至哥,跟我喊大哥。”然后笑着说:“哥,这我女朋友,许寻笙。” 一顿饭倒也吃得精致又舒服。席间,几个男孩聊到前几天的比赛,都颇为得意,显得对过些天的决赛,踌躇满志。岑至发现,弟弟一个人,倒显得深沉些,平静地喝着酒,或者逗弄一下身边的女友,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吹牛逼。大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岑至便留了个心,他觉得岑野似乎有心事。 而刘小乔一直笑着招呼饭局,照顾到每个人,聊到比赛,也能和他们分析几句,心思玲珑。反倒是弟弟身边的女友,本来应该她是女主人的姿态招呼大家,却不怎么爱说话。虽说有人问她也回答,但往往也是问什么答什么,不与人多开玩笑,似乎也不太关心周围的人和事。这让岑至暗暗皱眉。 而且整个席间,几乎都是岑野在逗她,低声和她说话,给她夹菜。她却很少粘着岑野。虽说看弟弟的样子,还挺乐在其中的。但岑至做哥哥的,自然感觉弟弟有点太宠着这女人了。 第61节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因而余恨(中) 他们的关系,跟岑至原先预料的,也有些不同。在岑至心中,岑野现在已大红大紫了,不知多少女人想投怀送抱。许寻笙和他一支乐队的,两人暗中恋爱了,岑至心想着可能是朝夕相对日久深情,弟弟接受了这个女人,也无可厚非,总比外头不明来路的贪图他名声富贵的女人要好。可现在一看,居然还是弟弟上杆子将就着人家,这多少让岑至觉得不可思议、不必如此。想来还是岑野年纪太轻、没什么恋爱经历,一下子就被人吃得死死的了。 不过,既然是岑野喜欢的,而且看起来还很认真在交往,只要许寻笙对小野好,踏实跟着他,岑至自然也不会过问弟弟的私事。 吃完饭,大家分两辆车,从后门离开。回了基地,岑野把许寻笙送到房间里,说:“我去和哥聊会儿。” 许寻笙点头。 那晚两人在山坡亲密过之后,岑野又恢复了以前的老样子,甚至比以前还要粘她,一有机会就拖着她亲热说话。就跟上了瘾似的,那些事越说不出口,越烦恼,对她这儿的瘾就越大,仿佛聊以慰藉。 此时他看着她乖乖的样子,心中一动,故意逗她:“可能会聊得比较晚,今天就不回来睡了,你自己早点休息。” 许寻笙微笑:“越来越会做梦了。” 她不讽刺还好,这么不冷不热一刺,岑野心头一麻,更是有几分酥软感。他抓起她的肩就扣在墙壁上,压低声音,头靠过去,说:“再顶一句试试?信不信今天老子就做给你看?” 许寻笙心头一跳。这段日子,她也能感觉出来,岑野在那方面对她的侵占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就跟着了魔似的,很多时候都弄得她快求饶了。他却还是不餍足。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压抑太久,忍了太久,一直被她守着底线。以他的性子,就快忍不住。所以如今讲话才越来越露骨。 许寻笙低下头,不吭声。岑野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两人就在没开灯的房间角落里,这么对视了一会儿,岑野到底心软了,轻笑说:“看把你吓的。”松开她,去开门。 许寻笙心里莫名居然有些愧疚,伸手抓住他的t恤。 岑野没动,只感觉到她柔软的手指,跟猫爪子似的轻挠了一下。挠的男人的心软成一片,多想就这么留在她身边,不去想也不去面对那些烦心事……他却没有转头,说:“心软了?老子不是道德君子,你再留,我就和你办正事。” 许寻笙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觉得这个人也太口无遮拦、太欲求不满了……她一下子松开他的t恤,说:“你胡扯什么。我是想说,如果有什么烦心事,就跟你哥聊聊,别一个人闷在心里。” 过了几秒钟,岑野才侧过脸,笑笑:“我能有什么烦心事?老子现在要风得风要雨的雨,什么都不在乎!” —— 岑野来到岑至的房间,后者正在跟宋岚雪打电话,笑着说:“这里什么都挺好的,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小野。” 岑野在窗边坐下,听着哥哥爽朗的声音,抬头看着夜色,点了支烟。 岑至挂了电话,在他对面坐下,问:“怎么了?” 岑野猛吸了两口,一时竟难以启齿。岑至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脑袋,说:“跟我还别扭什么,刚才吃饭就看出有点不对劲了。你现在是大明星,我就不是你哥了?我巴巴地辞了工作跑过来,就是要替你处理一切烦心事的。是工作不顺利,还是谈恋爱?” 岑野说:“工作。” “怎么了?” 岑野闭上眼,用夹烟的手指按了按额头,说:“他们要我单飞。” …… 岑至很快就把来龙去脉问清楚。听到弟弟受到威胁:丢掉冠军、雪藏、封杀……他自然也感到愤怒。但他也在心中权衡利弊,很快意识到,如果对于岑野自己来说,单飞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于是他不动声色,问:“你是怎么想的?” 岑野却只说:“我从没想过丢下兄弟,更何况……笙笙还在乐队里。” 这下岑至心里就有点小计较了,他想了想,说:“这样,你先别管这事,决赛还是要好好准备。我先和郑秋霖接触一下,把该谈清楚的都谈清楚,我们再做决定。” —— 岑至去找郑秋霖时,后者就像料到了他这位明星哥哥会来,桌上摆好了数份合同文件。 彼时正是阳光明亮时分,岑至好歹也在职场摸爬数年,也是独当一面的沉稳人物,他不动声色,就跟没看到那些和同似的,在郑秋霖对面坐下,两人客气寒暄了几句。郑秋霖倒也欣赏这位哥哥的练达,其实比起跟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玩意儿沟通,和岑至这种人打交道,她反觉简单省心。 见他一直不入正题,郑秋霖大度一笑,开门见山:“小野考虑得怎么样了?” 岑至笑笑说:“本来挺动摇的,被你这位他向来尊敬的姐姐威胁过,现在都快钻牛角尖了。” 弟弟吃了亏,是男人就要扳回一程。郑秋霖也不生气,解释说:“局面总是要跟他解释清楚的,总比事后给他一刀要好,不是吗?” 岑至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真小人,好过伪君子了。虽然他心里挺看不起这些娱乐圈公司的做法,但他更在意的是弟弟的前途。 郑秋霖就像洞悉他的想法,把文件往前一推,说:“看看合同吧。因为小野的强硬态度,我们又把合同修改了一遍,再也没有比这更优越的条件了。你是他哥哥,你来衡量得失,最合适不过。” 岑至接过合同,仔细看着,一个字都没有放过。郑秋霖就在边上,缓缓抽烟喝茶。气氛倒也融洽。 看完合同,岑至心里已有了计较。在今天来之前,他已上网搜集过很多相关资料甚至托了律师咨询,所以心里大概有数。他也不说自己能不能说服岑野签约,而是就着合同,把自己还不满意的地方,一条条提出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因而余恨(下) 郑秋霖兵来将挡,一条条要么解释,要么谈判,要么不让步,要么退让。 这样谈了大概有一个上午,郑秋霖眉梢眼角已隐有笑意,岑至的表情却依然严肃着。郑秋霖问:“能说服他吗?” “还不知道。” 郑秋霖想想,说:“小野是个重情的人,有些事他还没有真正感受到对自己有多重要。我有个办法,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心,没办法再坚持。” —— 许寻笙觉得,今天岑野训练时,有些心不在焉。倒不像前段时间那么消沉,神色似乎轻松了些。只是训练间隙,他一个人坐着,还频频看手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他哥哥,今天训练并没有到场。 “喂,小野,至哥今后是不是当咱们整支乐队的经纪人啊,还是当你一个人的?”辉子问。 岑野看他一眼,笑笑:“随便啊。” 辉子想了想,居然一本正经地说:“他做咱们乐队和你的,等我们发展更好的,我也把一个表姐忽悠过来,自己人,用着放心。小野你挺聪明的。” 岑野含着烟,没多说话。 许寻笙起身离开键盘,站在窗前活动十指,岑野盯着她的背影一会儿,喊道:“笙笙。” 许寻笙回头,他依然不顾形象坐在台阶上,长腿大张,看着痞气又清冷。 “过来。”他说。 许寻笙走到他跟前,他伸手一拉,让她蹲下来。四目凝视,他今天似乎一直若有所思。 “让我哥也做你的经纪人,好不好?”他握着她的手,小声问。 许寻笙:“都行。” 他的眉头一展,有了笑意:“不怕我们兄弟俩把你卖了啊?” “你舍得卖,我替你装袋。”她把他曾经的话又还给他。 岑野就用那双清黑的眼盯着她,而她清晰可见他白皙脸庞边上,乌黑的发丝。他今天穿了件松垮的卫衣,露出一小片锁骨轮廓。他现在也越来越会穿衣,怎么样都精致好看。 结果这精致的家伙,却一手搂过她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说:“斤两太轻,我随随便便就能抱起,卖不出什么价钱,还是留着自己用。” 许寻笙瞪他一眼,有些嗔怪的意思。岑野笑,又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许寻笙怕他当众再干出点什么,起身走了。而岑野例行调戏完女友,神色慢慢静下来。 他又低头看了眼手机,岑至终于来了短信:“完事了来我这里。”于是他直接起身,拉开门就走了,甚至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包括许寻笙。赵潭几个倒是没在意,许寻笙却注意到了,望着他身后那扇晃动的空门,那隐隐不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 这是岑氏兄弟俩,就岑野的签约问题,第二次密议。但相比第一次,岑至明显显得胸有成竹很多。 他并没有立刻把合同拿出来给弟弟看,怕引起他叛逆心理,而是在岑野又点起一根闷烟后,取走那烟,又揉揉弟弟的头说:“少抽点烟,你才多大年纪,整天烟不离手。” 岑野说:“没有,训练时都不抽的,也就烦心时抽会儿。” “你烦什么心?”岑至说,“现在是全国知名的公司想签你,人家那么欣赏你。这样的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 岑野看一眼哥哥,没说话。 岑至又说:“我知道你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你哪里是只顾利益不顾兄弟的人?但是,,义气也要有个限度,就跟古人不能愚忠一样。郑秋霖是不是跟你分析过,你单飞的话,坛子他们今后的发展不一定会差。反倒是如果死扛到底,你们整支乐队都会玩完儿。你心里也知道,人家说得没错,对不对?” 岑野非常鄙夷地笑笑,侧头看着窗外,却也没有出声反驳。 “而且你真的愿意放弃吗?”岑至说,“我知道音乐是你的梦想,是你的命,比其他什么都重要吧?难道你要为了所谓的兄弟情义,或者是许寻笙,就放弃梦想?两者比较一下,孰重孰轻,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小野,单飞不是自私。对方的做法虽然强势,也心急,但那个跃总说的有句话没错:有些人,有些天才,他只有单飞,才能走得更高更远。难道你那些兄弟,还有女朋友,不了解自己和你的差距?如果今天换成他们任何一个,他们会不会拒绝单飞的机会然后任由自己的才华泯灭浪费掉?就这么废掉自己的前途?他们会吗?” 岑野答不出来,过了一会儿,轻声说:“别人我不知道,但是许寻笙不会。” “可现在也不是要你抛弃她啊。”岑至无奈笑道,“只是职业发展的选择,你也不要因为爱情,影响了事业上的判断。小野,哥哥比你年长几岁,见过的人和事确实也比你多。意气用事的结果,往往不是无愧于心,而是事后的两相埋怨憎恨。你想要这事儿不影响和女朋友的长远感情,反而要把感情和事业分开,公平看待,而不是搅在一起,互相影响。” 岑野不吭声了。 岑至自己也感觉火候差不多了,说:“事业、梦想、爱情、兄弟……无论从什么方面考虑,你其实都没有选择。” 岑野轻声答:“我恨的就是没有选择。” 岑至怔了一下,一时居然无言以对。而后他拍拍弟弟的肩,说:“郑秋霖给你安排了个粉丝见面会活动,我已经替你答应了。不是别的,也没有收入。你去看看那些喜欢自己的人,再做决定。今天说这些,是我作为你的经纪人和大哥的全部意见和判断,必须跟你表达清楚。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是单飞还是继续坚持,我都和你站在一起。” —— 而许寻笙是在岑野出发去参加粉丝见面会当天,才知道这件事,还是听赵潭说的。他们都不以为意,因为岑野的个人活动之前也有过很多。 许寻笙练了一会儿琴,手顿住。她想起,岑野不是说过,以后……再也不接一个人的代言和活动了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何德何能(上) 岑野的粉丝见面会,郑秋霖早就有想法要做。所以这次临时组织,虽然有点仓促,但也没什么压力。 你岑野不是困于兄弟情吗?我就让你看看那些更多更珍贵更不易的情谊,再看你怎么取舍?看你能辜负谁。 …… 活动会场定在市区的一家著名剧场,挺高大上的。午后时分,岑野搭乘保姆车,在贵宾通道前停下。脚下是条红毯,道两旁摆放着整齐的花篮。岑野凝望着花篮上的一个个应援牌:“岑野全球后援会”、“小野资讯站”、“小野湘城后援会”、“小野北京后援会”……他以前从未追过星,现在看到这些,意外又新鲜。 连和他一起来的刘小乔都吃了一惊。虽说眼前的阵仗比不得那些顶级流量明星,但岑野才成名多久?并且见面会也是临时举行,粉丝们做到这样,已是非常不易。 “这些是谁准备的?”岑野问了她个挺傻的问题。 刘小乔笑答:“当然是粉丝。你回头在晚上也会看到他们的各大公号发图的。” 岑野点了点头,没说话。 步入会场,活动还没开始,岑野在休息室里呆着,看着屏幕里转播的粉丝入场画面。 他成名太快,其实都未曾仔细看过这些年轻女孩的脸。偌大的会场入口,每个人的脸看起来都很兴奋。那种一种奇妙的情绪,仿佛一个群体,成百上千人,被同一种情感点燃。岑野便这么面色沉冷地看着她们。 对于这次粉丝见面会,郑秋霖的说法是: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是退是进,都应该好好看看那些喜欢你的人,也给她们个机会见到你。而岑至没说什么,只拍拍他的肩说:听从你自己的心。 可他们不知道,老子向来是铁石心肠?岑野这么想着。我哪有那么容易被一群陌生人打动。 过了一阵子,粉丝入场完毕,各方准备就绪,岑野准备入场。 这次,郑秋霖也算是费尽心力,请了平台最好的一位主持人来压阵。岑野站在后台,等到主持人一上场,台下就爆发出一阵欢呼。 第62节 “告诉我,你们今天想要见到的人是谁——”主持人如是问。 无数的声音,一起喊出那个名字。非常响亮,那是所有人用尽全力喊出的声音,震得岑野的耳膜都微微作响。 “上场!”刘小乔向他示意。 岑野慢慢吸了口气,走上舞台。耀眼的光芒笼罩过来,台下欢呼一片,触目所及,全都是情难自抑的脸庞。而那一片光芒,将他与粉丝们分隔开,也将真实和虚幻划出一道界限,真真正正的,如在云端。 “谢谢你们,来参加今天的见面会。”岑野慢慢说道。 全场安静下来。这场地大概容纳三千余人,全都环绕在舞台周围,岑野不管望哪个方向望去,都是一张张相似而不同的脸。很多很多双温柔的、激动的眼睛。他们就像连成了一片,成了夜幕上的点点繁星。岑野的心情其实是有点飘忽的,既不紧张、也不随意,可某种温柔的情绪,渐渐笼罩着他。 “这是我第一次的粉丝见面会。”他笑了笑,“希望不是最后一次。” 她们约莫反应了一下,才听清他在说什么。几乎很多个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不要!”“不会!”“小野,这当然不会是最后一次!”“会有很多很多次。” 岑野一抬手,全场又逐渐安静下来。 “开个玩笑呢。”他淡淡说道,“你们还当真了。” 所有人又都笑了。 “第一首歌,《城兽》,献给你们。” 岑野想,真是奇怪,明明是唱过很多遍的歌,相信今天来的人,也都听过。可为什么当他报出歌名,那么多人那么激动,就好像这一生从未听过他的歌唱。 今天的安排是演唱4首歌曲,与粉丝们互动游戏3次。内容比较简单,时长预估1个半到2个小时。因为是他单独一个人,所以用的伴奏带,他也带了把吉他。 岑野坐在高脚凳里,慢慢弹着吉他,也许是少了乐队的现场,整首歌被他唱得安静清朗了几分。而当他唱至高潮,抬头看着她们,居然看到很多人都捂着脸在哭。 虽说与深空分裂一战后,岑野自觉演唱功力提升一日千里,可没想到会像今天,随随便便就唱哭这么多姑娘。于是他对着台下笑了,做了个擦眼泪的手势,有人尖叫出声,很多人破涕为笑。而他一直抬头看着她们,微微笑着,就像看着自己认识很久的朋友。 一曲终了,他解下吉他,掌声雷动。但她们有个很奇怪的反应,不是欢欣鼓舞,不是与有荣焉,而是在他沉默站起时,开始喊他的名字: “小野!” “小野!” “小野加油!” “小野,今天只是开始!你一定会越来越好!” 直至主持人笑着做了几次安静的手势,那些个大声对他喊话的女孩们,才都含着泪停下来。然后主持人开始宣布第一轮游戏的规则。 岑野站在他的身边,有点走神,他没有看粉丝们,也没有听主持人说话。他想,挺奇怪的。以往在郑秋霖、在刘小乔,甚至在他们这些刚刚出道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明星”印象里,这些粉丝狂热、简单。尽管前一段时间,他挺享受她们的热爱,也时常被感动。但心底深处,多少还是觉得追星的女孩们,有点幼稚。 可今天,他明明没说别的什么话,演唱也很稳定,为什么她们中的一些人,却像察觉了他的情绪。所以刚才隔空拼命对他喊话? 没有人是傻的。岑野想,她们居然了解他。 这……是不是,很在意一个人才能做到?哪怕现在他是偶像,她们只是抬头仰望他的粉丝? 一点点酸涩的情绪,从岑野心底开始蔓延。他想起和梁爷跃哥的那次谈话,他们不动声色的抛出条件,而他冷冷笑着,抬起头,却看到窗外夜色里,树枝静静摇晃;他想起跃哥说:那是你注定的人生。我不会因为你不跟我签约,就不把属于你的票投给你。但是冠亚军赛,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还想起郑秋霖站在走道里,指间香烟静静燃烧着,清清冷冷的说:“……冠军肯定是他们的了。之后几个月,好的代言和合作机会,我们肯定也不能给你们。站在我们的立场,你也能够理解吧?” ……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何德何能(下) 有两名幸运粉丝上场了,岑野抬起头,望着她们笑了。与岑野想的有些不同,原以为会是特别大方开朗狂热的女孩,却一个戴着眼镜很是清秀,一个相貌特别普通看起来相当木讷。 “有什么话想对小野说吗?”主持人亲切的问。 清秀那个姑娘,接过话筒,声音竟然颤抖得厉害:“想对……小野说,加油,拿冠军!我们真的特别特别光荣,粉了一个这样厉害的偶像。”女孩眼睛里泪光闪烁,但到底忍着没有往下掉。另一个普通得丢进人群里就看不到的矮小女孩,则在擦眼泪接过话筒后,举起又放下几次,居然说不出话来。台下的姑娘们有多温柔,全都鼓掌给她加油。然后她才开口说,比刚才的姑娘颤抖得更厉害:“小野……我特别佩服你……你原来什么都没有,只有颜值和才华……” 女孩结巴成这样,台下有人笑出声,但立刻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掌声。岑野温柔地望着她。 女孩的神色却很认真,没有笑,继续说完:“你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为了……成为了这么厉害的人。我……也会和努力,努力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永远为你打call!”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欢呼:“好棒!”“你好棒!” “好的,恭喜两位幸运粉丝获得奖品。”主持人说,“要不,小野和她们抱一个吧?” 台下惊呼一片,两个女孩更加羞涩紧张,岑野说:“为什么不可以呢?”把话筒丢给主持人,主持人手忙脚乱差点没接住,他双手一揽,把两个女孩都抱在怀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轻轻拍了拍她们的背。女孩们哭得更凶了,台下的人却都安静下来,仿佛屏气凝神看着这一幕。岑野抱着她们,抬起头,冲着台下,嚣张又灿烂的笑了。 只要看清他笑容的人,都忍不住含泪欢呼。 第二首歌、第三首歌……第二个拥抱、第三个拥抱…… 郑秋霖今天也到了现场,她坐在观众席后排的角落,没人注意到这位表情肃冷的中年女性。只不过今天见面会的氛围,跟她设想的有些不同。她原以为岑野心里憋着股气,哪怕为粉丝们动容,气氛也是为相对有点距离感的。没想到今天整场氛围这么温馨感人。 不过,她看过的人和事已太多。意外之余,第一个念头是,以后,等小野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不会多感动。第二个念头是,很好,像小野这么至情至性一个人,今天被彻底感动,彻底牵绊,要走,只会更加艰难。 其实此刻,岑野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了,他只是专注于眼前,专注于演唱,专注于她们的一举一动、喜笑哀愁。说来奇怪,他对她们唱着歌,脑子却频频想起许寻笙。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或许因为她和她们同样温柔。 于是他唱得更加忘我,更加快乐。当他唱起那首写给许寻笙的《初见》时,她们仿佛也被他的快乐感染。起初的羞涩紧张一扫而光,只是跟着他的吉他声,全场一起合唱。 而到了最后一段女声独唱时,他抬起头,看到她们全在笑,可眉眼间居然有庄重认真的神色。他听她们齐齐唱道: “风从樱花树间穿过, 雪落在纤细枝头上。 …… 我想陪你念经呐我想陪你去远方。” 他单手扬起,落下一串漂亮音符,她们唱毕,他笑了,她们也全都笑了。 “唱得不错。”他说,“你们这是逼小生都没饭吃啊。”这里的小生,自然就是许寻笙。 她们全笑得东倒西歪。 岑野连休息都不愿意,端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口,说:“要不再来一首?” “好!”“耶!”吉他和弦再次清亮自由地响起。恍惚间,岑野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是不是他这么多天来,最快乐没有忧愁的一段时光了? 呵……造作啊。 …… 时间渐渐推进见面会尾声,刘小乔在台下提示岑野,唱完这首歌,就可以说几句,退场了。 岑野的目光扫过她,没有什么表情和回应。 一曲终了,几轮游戏也都做完了,岑野并没有放下吉他,只是抬头。而台下的她们,也都安静望着她。主持人正打算登场,做一个圆满的收尾。 “其实还有一首歌……”岑野忽然开口,“从来没有公开唱过。” 所有人低声惊呼,主持人抬头止步在台阶上。 岑野微微低着头,发梢遮住眉眼,可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仿佛很开心的笑了:“这首歌,甚至还没有起名字。我或许会在过几天的决赛上唱,但今天,突然很想先唱给你们听。不是我写的,有个人写的,但是我非常喜欢。” 掌声和欢呼声同时爆发。主持人笑笑,退下场。坐在后排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郑秋霖,也只是安静看着听着。 岑野轻轻弹响吉他,也许是经过他和许寻笙一起改编的前奏太温柔,每个音符都是情意,她们已忍不住惊叹鼓掌。 “草长莺飞惶惶又一春, 你依然是少年模样。 天高地厚寒夜最难眠, 孤茶当酒谁与我伴? ……” 是为什么,在万众瞩目下弹唱着这首歌,心情就这么宁静下来。从此我的心,不再愧疚,不再愤怒,不再难过,也不再犹豫彷徨。是什么在召唤着我,昭示着我所渴求的人生? “……想,赴难关。 难关有人为我挡风寒。” 眼睛里有隐隐湿意。 “……他想翻过这座山, 山下有人不怨不悔予我所求一马平川。。 ……” 那么多人,在他眼前掉泪。她们看他的目光,充满崇拜、热爱,可也有怜惜和共鸣。岑野心想,她们爱的是谁?是他,还是那个她们想要成为的自己。这人世那么宽广,有好有坏有喜有愁。有坚守也有辜负。可什么才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 是我一直一直,不想放弃的那件事吧。 “流年,慢回转—— 等我一人一马一草一春再从深夜来。” 许寻笙的这首歌,并没有多么激烈的高潮,当他慢慢弹下这缓缓旋律,全场寂静,她们全都用心听着。而当他抬起头,泪光一闪而过,她们全都盯着他,疯狂地鼓起了掌。大概是从未想到过,这么多天来,始终在台上桀骜不驯的小野,居然会有眼泪,而且是在她们面前。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想,是值得的。喜欢这么一个人,是值得的。原来从此,都要无怨无悔。 “那么今天的见面会……”岑野慢慢地微笑说道,“就到这……” “小野——” 隔着人群,忽然有个人站了起来。所有人都转头望去,岑野也抬起头,而现场导播也扬了扬手,空中的摄像机立刻追了过去。 是个相貌甜美的女孩,看起来有二十来岁,看起来斯文有书卷气。她手里拿着张纸,见万众瞩目,她的脸颊发红,可眼神却坚定。有人把话筒递给她,她的声音却同样颤抖: “小野,我是你的全球后援会会长,我叫黑土,你也可以叫我阿土。从你还在湘城唱歌时,我就粉你了。今天,我想代表后援会全体成员,对你说几句话。” 掌声雷动,岑野解下吉他,站了起来,走到台边,说:“你说啊。” 顿时大家都笑了,会长也笑,居然正经八百拿起那张纸,念了起来: “小野: 我们是野火,只属于你的一片火焰。当然我们当中也有人自称野花,你这么叫我们也不介意。” 岑野和所有人都笑了。 她继续念道:“听到你要开粉丝见面会的消息,我们都特别紧张,特别激动。因为你那么好,我们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配得起你的见面会,才能让你为我们也感到光荣。 所以我们连夜去准备了花篮,还有很多应援牌,还有大家想要送给你的礼物,都交给工作人员了。希望你回去后,能够看到大家的心意。 我们说不出太多花哨的话语,只希望你好好的,开开心心,好好比赛,拿下冠军。但是没拿到也没有关系,因为你已经是我们心中的冠军。 你不仅是我们的偶像,还是我们的榜样。你让我们看到了努力的意义,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人为了追求梦想,可以付出什么样的自己。所以我们也会很努力,不光是努力为你打call,还要努力好好生活。正能量追星,和你一起成长在今后的岁月里。 你在江城的樱花音乐节的表演,我们中有人也去了。你在那里说,明年这个时候,你会让全场只看朝暮乐队的表演,只看你一个人。现在我们想对你说,你已经做到了。而明年的樱花节,你也会看到野火们的力量。你去哪里,我们就燃烧到哪里。 小野,好好的。写出更多好听的歌,拿到更好的成绩,万水千山,万千星光,从此我们的心中,只为你。” …… 第63节 岑野独站于台上,身后屏幕播放着他参加每次比赛的视频剪辑,他在排练室的一笑一颦,他用手指夹着铅笔头发乱得像鸟窝坐在桌前埋头写歌;他砸了湘城区的亚军奖杯;他在赛后疲惫地坐在地上,抽一支烟……最后是他站在樱花音乐节那个夜色深重的舞台,握着话筒,邪气笑道:“……明年,你们只看我……” 所有人站了起来,拼命鼓掌,喊小野的名字,很多人哭了出来。可岑野脸色平静,像是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 连坐在后排的郑秋霖,竟然也用力挣了睁眼,然后自嘲地笑了,擦掉了一丝眼泪。这些女孩子们还真是,用了真心阿。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们开始齐声喊道:“冠军、冠军、冠军、冠军!” 岑野就这么站在那里,听他们这么一直喊着。某个瞬间,他抬起头,扬起手,她们渐渐安静下来。 听到他轻声说:“好,冠军,就这么说定了。” —— 保姆车返回基地,已是暮色降临时分。郑秋霖和刘小乔都没有在车上,除了司机,只有岑至陪着岑野。 岑野像是疲惫至极,靠在椅子里,闭着眼睛,无论车辆颠簸停停走走,他像是一点没感觉到,眉宇沉沉。但岑至很明确的感觉到,他没有睡着,只是沉默,只是闭着眼不想睁开。 “什么感觉?”岑至问。 岑野沉默了好一阵子,睁开眼,看着窗外远方,慢慢降到地平线以下的太阳。天空被染成带着淡紫的金黄色。而路上每个人每辆车,行色匆匆。他现在却已可以这么安静安稳的,凝视着这一切,然后得到这世间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得到最珍贵的所有。 他忽然笑了,是带着点自嘲带着点悲伤的笑:“忽然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走到了今天。”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与子同袍 这天晚上,乐队一起吃饭,辉子问了声:“小野还没回来?” 张天遥笑笑说:“大型粉丝见面会呢,能那么快?” 许寻笙看他一眼。大家也都沉默。似乎自从不断有单独代言和活动找上岑野,他一人人气远胜他们四人总和后,提到此类话题,大家的话都不多。 吃完饭,许寻笙回到房间,看了看时间,给岑野发了条短信:“回来了吗?” 他回复了:“回来一阵了,来我这边。” 许寻笙心想,现在正是饭点,既然回来了,怎么没找他们一起吃饭?之前有几次,他一人出去活动,回来也跟没事人似的,找兄弟们吃饭喝酒。所以大家才渐渐淡然。 但许寻笙也没有多想,走到他的房间。房门已经给她开着,他拿着手机躺床上,一看就是打游戏很专注。 许寻笙在床边坐下,看了他一会儿,觉得看不出他今天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妆已卸得干干净净,穿着白色t恤黑色长裤,依旧是干净好看的少年。 “吃饭了吗?”她问。 岑野头也没抬:“和我哥一起吃了。” 许寻笙站起来:“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手已被他抓住,他丢掉手机,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似乎这个人,从来不懂什么耐心礼貌,总是这样急匆匆地强行地抱她。许寻笙坐在他腿上,他揽着她的腰,手深入浅出摸进衣服里,嘴一直吻着咬着。直至许寻笙已神魂颠倒,他却像是故意地,贴在她耳边说道:“宝宝,别忘了你的话。以后不管我做什么决定,哪怕是错的,也是……你的信仰。” 这话说出来,都让两个人心头发颤。许寻笙点点头:“我又不会反悔。” 他静了一会儿,忽然低低笑了,说:“那我决定了,就是今天晚上。” 许寻笙反应了几秒钟,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心头一惊。他已握着她的一根手指,送到嘴里,来回地舔。这动作实在太赤裸肉麻,许寻笙被他舔得全身发颤,想把手抽回来,他的手猛的一紧,又揽紧她的腰,哑声说:“我不是在开玩笑,不想再忍了。” 许寻笙心慌意乱,更觉得他今天有点不对劲,看着若无其事,实际却透着心急,好像急着想要证明什么占有什么。 她还没想好怎么应对,人就被推倒了,她低呼一声,岑野已爬上来,压在她身上,双臂撑在两边,低头看着她,眼神昏暗执拗得可怕,手却坚定不移往下探去。 许寻笙都快羞死了,拦着他的手哀求:“小野,不要在这里……” 他低声问:“你不愿意是吗?” 许寻笙说是也不行,说不是也不行,避开他的目光,说:“不是的……我……我有洁癖,如果我们要那样……我希望是在我家里,或者你家里,都可以。等拿了冠军,回湘城再……我不想在这里……” 岑野心里却有些恍恍惚惚的,因为她真的松口了!答应把自己彻底交给他,她那样的女孩,答应这种事,是不是意味着这辈子都要死心塌地和他在一起?他忽然觉得开心,觉得满心温暖又欢喜。 虽说现在箭在弦上再次被她拒绝,让人多少有点狼狈。可转念一想心中又对她是满满的怜惜,也懊恼自己考虑不周全。她这么好的女孩,与他的第一次怎么能在这种房间,这么草率。他现在什么都买得起用得起了,当然要带给她什么都是最好的第一次。以后那些更好的未来,他都要送到她面前让她看到。 等他处理好乐队的事,再跟她专门耐心解释,她会理解的,会支持的对不对?她说不管他做什么决定,都会是她的信仰啊! 这么想着,人到底清醒下来,兀自笑笑,有些艰难的从她身上翻下来,说:“好,说定了。等拿了冠军的第二天,我们就回湘城,去你家。宝宝,我们说定了,到时候我就会真的要你。你是我的,这辈子都是。” 许寻笙被他说得心头阵阵发热,两人只是握着手并肩躺着不动,她想:是的我是你的,这辈子都愿意是。 —— 对于张天遥在饭局上似有似无的言语挑拨,赵潭其实有点反感,有点不爽。 虽说岑野独自一人去赚钱,也比他们红很多,但赵潭一直就觉得,这个兄弟跟自己不一样。他有天分,而且是很高的天分,皮相气质也比其他人出色太多。 而他赵潭,说实在的,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其实很清楚。他不过是两个普通人的儿子,还是好吃懒做的赌棍。贝斯完全靠自己勤学苦练,还有岑野一路提点帮助。否则他现在肯定还一无所成,是芸芸众生中一个庸碌的人。 而扪心自问,全中国像他这样水平的贝斯手,不说上千,估计也有几百吧。自幼性格沉稳的他,其实比其他乐队成员更早认清,如果没有岑野,这支乐队根本就不会有今天。所以他现在其实挺知足的。 小野自己出去接代言挣钱,最初赵潭确实有那么点失落,但他和小野是什么交情,过命的交情,稍微一想也就想通了。而且看着小野越来越好,他也替他高兴。岑野也向他明确表示过,他自己多挣的那些钱,将来团队发展有需要,随意取用,他根本不在意。就冲这,赵潭觉得岑野一直是把乐队放在首位的。 所以对于张天遥时不时的阴阳怪气,还有辉子的摇摆不定,赵潭看着,心里只是冷笑,心想,朝暮乐队万一哪天真的要散,也是散在你们手上。小野有多拼命,为了这支乐队,从草根走向全国知名,你们他妈的都忘了? 这天夜里,吃完晚饭,赵潭在房间里整理些曲谱,也是为了几日后的决赛。没多久,许寻笙来了电话。 “许老师。”赵潭笑着说,“什么事?” 这时许寻笙已经逃脱了岑野的魔爪,回到自己房间。岑野大概也是怕夜长梦多把持不住,放她走了。许寻笙答:“那首新歌的谱子,我已经改好了。” 赵潭说:“那我过来拿?” 许寻笙答:“不用了,我待会儿想下楼散步,顺便给你带过来。” “好呐!”赵潭笑着又问,“小野回来了?” 许寻笙也笑了:“回来了,我刚才已经见着他了。” 赵潭很上道地“哦”了一声,不多问了。 刚挂电话没多久,就有人敲门。赵潭:“来了。”走过去开门,站着的却是岑野。这家伙双手插裤兜里,神色凝重,看一眼赵潭,自己走进来。赵潭心想许寻笙也要过来,索性半掩着房门没有关。 赵潭回到桌前,继续看曲谱。岑野在边上坐下,半阵没说话。赵潭有些稀奇地笑了。虽说以前这小子也经常跟他窝在一起,无所事事。但自从有了许寻笙,哪里还会跑到他这里报到、发呆?而且随着他的名气越来越大,似乎也没有什么时间,这么空闲地和兄弟呆着。 赵潭放下曲谱,说:“说吧,什么事?” 岑野还是沉默。奇怪的是,这么短短的对视几秒钟,于岑野而言,却刹那安静无比。他看着赵潭的脸,忽然觉得兄弟的容颜,其实熟悉又陌生。 岑野说:“坛子,我最近遇到一些事,我们的乐队,遇到了一些很难处理的情况。” 赵潭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岑野原本准备了很多话语,那些理由,那些他绕不过去的坎儿,可看着兄弟的眼睛,忽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某种情绪,仿佛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一下子朝心头重重袭来。原来这是他压抑了许多天,不敢去深想的画面。而今天,终于真的要面对。 岑野忽然什么都不想解释了,只是慢慢说道:“乐队,要散。” 赵潭虽然敦厚,却并不笨。脑子里蓦然闪过许多念头,最后看到岑野那双清冷沉静的眼睛。是从什么时候起,总是懒散浪荡的小野,有了这样一双眼睛? 一股凉意,缓缓从赵潭心底升起。那个他从来不愿意深想,也不敢深想的念头,就这么撞进心里。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问:“你要单飞?” 岑野仿佛感觉到,有一把钝刀,在自己心口凌迟,那么缓慢地一下下拖动着,刺痛无比。可他也知道,憋屈了这么多天,今天是了断也是解脱。他有些急躁地说:“算是吧。” 赵潭沉默,岑野也不说话。 门口,握着几页曲谱站在阴影里的许寻笙,也一动不动没有声息。 赵潭忽然笑了,是那种带着嘲弄和愤恨的笑容:“这不是刚决定的吧?所以你憋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就是想以后自己单飞,不再和我们一路?我,辉子,腰子……甚至还有许寻笙?” 岑野脸上的肌肉无声翕动了一下,心里却像塞进了一团破烂的棉絮,他近乎是有些负气地说:“对,你们,还有许寻笙。” —— 周围特别安静,所以他们的声音,特别清晰单调的传来。许寻笙的脑子里忽然变得空空的,她记得刚刚在岑野房间里,他还粘着她软硬兼施想要跟她发生最亲密的关系。她记得他每一天每一个用情至深的眼神。那眼神从来真实无悔。 可转眼间她站在这里,却听到他想要单飞,而且想了一段时间了。他要离开团队,离开一路和他共甘共苦的兄弟们。他背叛了他们,还有她。 她想,难怪他这些天会这样,沉默,消沉,心事却也不愿意对她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许寻笙觉得一切都变得不真实,包括他的声音,他的态度。她的脑子好像一下子根本反应不过来,所以一切感觉都还延迟未到,只有茫然,不知所措。脑子里浮现岑野的脸,含笑的,冷漠的,傲慢的,生闷气的脸。每一张生动的让她心动的脸。是什么时候起,他变成了隔着一扇门,几米之外,那个背对着她坐着的,平平静静冷冷淡淡,和最亲的兄弟摊牌谈判的男人? 是注定,也是预感。你心底最担心的事,它终于在发生。许寻笙连呼吸都变得空荡荡的,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屋内,岑野说:“坛子……” 赵潭什么都没说,站起来,根本不想再听他说一句,离开。 岑野坐着没动,也没有抬头看这个兄弟离去的背影。其实他比谁都清楚,纵然有千种理由,百般苦衷。但最后做出这个选择的是他,他也清楚到底是什么让自己最终作出这个决定。所以哪怕赵潭现在揍他一顿,也无话可说。 赵潭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走到门口,看到许寻笙,竟也没有半点惊讶,冷冷一句:“你也听到了?”他直接走远。 屋内的岑野听到这句话,猛然转头,对上门外许寻笙那双乌黑安静得不见底的眼睛,还有她从未有过的恍惚的面容。四目对视,岑野的眼里刹那闪过震惊与强烈悔意,许寻笙却已转身快步离开。 第一百二十九章 梦醒时分(上) 赵潭再次回到房间,已是夜里十一点多。他以为岑野肯定走了,哪知一进去,就看到人还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就像几个小时压根没挪动过一下。 赵潭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他不看那家伙,径直走进洗手间。但即便是眼角一点余光,也能感受到那家伙身上一股颓废到死的气息。 赵潭轻轻在心里骂了句“操”,在洗手间里稀里哗啦搞了一阵,再出来,掀开被子倒在床上,而后双臂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 岑野还是背对着他坐着,两人都静了一阵,岑野说:“老子没有别的选择。”嗓音很哑。 赵潭脸色青白,依然没说话。 岑野却自己开始说了,从梁、跃二人第一次和他见面说起。说他们现在有多不看好乐队团体,说他们坚持这是个偶像时代。 还有郑秋霖提出的种种诱惑和威胁。 “先是雪藏。”岑野说这些话时,语气竟然是很平静的,甚至连嘲讽都懒得有。因为这些话这些事,已经在他心里梗了千百遍,早麻木了。“等经纪约到期后,咱们的人气也大打折扣。然后可能就是封杀,现在双马视频在国内网络平台一家独大,哪怕只是半遮半掩的,郑秋霖说得没那么明。但她其实说的没错,一支选秀后人气下滑的乐队,不会有什么好的机会。” 赵潭听得心越来越凉。可他能说什么?反抗吗?屈服吗?平日放荡不羁谁会输给谁,可现在说的,关系他们今后的命运,在真正能掌握他们生死的行业大佬面前,意气算个屁?转眼就被人捏死。 “当然……忘了说,这次比赛的冠军,肯定没戏。”岑野笑笑,“会给他们的签约乐队。” 赵潭已坐起来,点了根烟,用力抽着,说:“他妈的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离了他们,我们以后真的不能活?操,恶心。” 岑野抬手按住脸,说:“有办法你跟老子说,老子马上照做。坛子,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不会说自己完全是为了你们,今后跟着我有饭吃,还有现在这样大把大把收入,才答应签约的。我也不想放弃现在大好的发展机会,老子不想再回头了。你想吗?而且答应签约,不是说就任他们摆弄了,我们可以谈到最好的条件。 而且我也有自己舍不得放弃的东西,为了那些东西,为了我的粉丝,我不能退,也不想退。我想要继续往前走。坛子,如果你有其他能选择的办法,你告诉我。有吗?” 第64节 赵潭半阵说不出话来。 哪怕如今朝暮乐队一夜爆红、红极一时,某些事、某些人,于他们而言,依然是陌生而充满不安的。黑幕、雪藏、过气……这些词都曾听闻过,可如果遭遇了,那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如果是换上更年长的对这个行业更熟悉的老油条,或者能想出办法周全。可二十出头什么也没有真正经历过的他们,又如何能想象?他们真的扛得过去? 而且哪怕是赵潭,心里隐隐也有个念头,其实那些人说的没错,现在是个偶像时代,流量时代,乐队有当红的,可哪里还有人能像许多年前的那些人,红遍大江南北?朝暮乐队有凭什么认为可以一直红下去的?一直红下去的……会是小野吧。他单飞了,确实一定会比现在红得更厉害,而不是仅仅作为朝暮乐队的主唱存在。 可即便这样想着,这样感觉到了认命的意思,为什么我的心里,还这么难受?你问我有没有别的选择,那么我是要选择保全我们的名字,死扛下去,最后可能又回到过去那无人知晓的生活;还是选择丢掉名字,从此只作为你小野的陪衬存在,陪你无声无息无光无影站在越来越高的舞台上?我的梦想,难道就不重要?虽然那梦想与你的相比,渺小很多,也无力很多。 两人都沉默了很长时间,想起的,竟不约而同都是从乐队成立之初,到现在的种种。 刚成立时,几个兄弟穷得要死,那时候张海还在,还没有背叛。他们去酒吧驻唱,对着个酒吧经理也得老老实实恭恭敬敬。然后在那一个个寒冷的冬夜里,赢的酒吧里或多或少的听众的嘘声或者掌声。到了半夜散场,大家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尽管又累又饿,可却亢奋得很。那时候觉得天很高很远,脚下的路也还有很远。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满身满心寒气,却好像什么都不怕。 还有开始参加比赛,一轮轮过关斩将,跌跌撞撞。有过赞美、有过批评,开始有了粉丝,甚至有了后援会。被黑幕过,也被青睐过。输过,也赢过。一次次的比赛,大家磨合得更好,“朝暮”不再是一个名字,一句口号,分明是他们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最大的念想,是他们的精神魂魄。一旦登台,所有人就是一体。他们越战越红,越战越强。全世界都在看他们,可现在,冠军前夜,他们眼前,只剩下分崩离析一条路了? …… “给支烟。”岑野淡淡地说。 赵潭没有抬头,把烟盒和火柴丢给他。岑野也点了一支,慢慢抽着,说:“还有件事,张天遥已经跟另一家公司秘密签约了,他原来准备拿到冠军后就单飞,自己出道。连网站这边都搞定了。”说完他嘲讽地笑笑:“如果我们坚持拒绝,倒也有个好处,就是腰子的如意算盘也落空,拿不到冠军,只有亚军。不过……对他以后的发展,应该影响不大。他反正要走。” 赵潭骂了句脏话,心却更是沉没了几分。这更印证了梁、跃二人的观点,连张天遥都要出道了,他不过是唱功尚可词曲创作一塌糊涂唯独皮相不错,却也是乐队里人气第二人。可见现在,真的是个偶像才能活的时代。 原来他们本来就要散了,赵潭终于痛苦地对自己说。比起张天遥,被逼到绝路的岑野的选择,又有什么错? …… “我只想要拿到冠军。”赵潭抬起头说,“拿到本应该属于我们的冠军。其他的,随便怎么样吧,散就散。可这样的机会,一辈子只有一次。那怕今后音乐圈也没有赵潭这个名字,那怕以后不做音乐了,我也想让所有人看到,让我生下来那两个人也看到,我这样平凡的一个人,也曾经是全国冠军。” 岑野说:“好。” 赵潭继续抽烟,不说话了。岑野又说:“以后不管和他们签什么合同,不管他们怎么分配收入,坛子走了,剩下四个人,四个人平分。不管我今后发展到哪一步,都这样。” 赵潭却轻声说:“决赛之后,我留不留,还要再想想。就算留下,也不用这样,我只会拿自己该拿的那一份。” 第一百三十章 梦醒时分(下) 从赵潭的房间出来,岑野到了许寻笙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却没有敲门。脑海里,浮现的是她那一瞬间的表情,还有她低头快步离去的样子。已经是午夜里,走廊里静悄悄的,原本留下的选手就不多了。岑野背靠着她的房门,闭了一会儿眼,离开。 这个夜晚,许寻笙几乎没怎么睡,快天亮时才阖眼眯了一两个小时,然后就醒了,尽管很累,却死活睡不着,心里恍恍惚惚的,就像有片深不见底的湖,快要叫人沉溺了。却连碰都不敢碰一下,因为一碰下面仿佛就有刀在割。 她还是按照平时的作息起床,洗漱,穿衣,下楼吃早饭。她这个人,心里动静越大,表面看起来就越静,就像是强行要把某些情绪给压制下去。所以以前,母亲啊,朋友啊,都会觉得她少了点人情味儿。 吃完早饭,她照旧上楼去了训练室。可心里是种什么感觉呢?仿佛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那片湖,越来越安静,越来越看不清下方的东西。却也能让人越陷越深。就快爬不出来了。 训练室的灯居然全开着,所有乐器也都接通了电源。那人没坐在麦克风前,而是坐在她的键盘前,一只手轻轻搭在上面,也不知道来了有多久。 仅仅只是一瞥,许寻笙瞧见他白皙明净的脸,双眼下却有明显的黑眼圈。 许寻笙视若未见,在会议桌旁坐下,打开歌谱本,但好一会儿,也没有翻动一页。 而岑野什么别的都没干,就一直盯着她。 尽管许寻笙不想承认,可每次岑野这么巴巴地一声不吭盯着她,某种熟悉的、赖皮的、心软的情绪,就这么丝丝涌上心头。可这一次,怎么能一样?她想起他昨天的话他的样子,只觉得陌生。 在她心里,小野也许桀骜,也许冲动,也许也不缺野心和城府。可说到底,他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她以为自己已经真正了解了他的心,所以从未想过他会选择离开单飞,今后自己一个人走。那怕她也在乐队里,他也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还有他问过她的话:是不是我做任何决定,那怕是错的,你也会支持? …… 原来,他早就动了这样的心思。甚至故意向她要那么一句承诺作为退路。一想到这一点,许寻笙的心里就更加沉闷难受。 而岑野看着许寻笙看似平静,实则冷若冰霜的脸,心窝也跟被人打了一记闷拳似的。昨晚那一幕被她撞见,其实也叫他觉得难堪,想解释,可又有点百口莫辩的味道。但哪里受得了跟她一直这么僵着?他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手往椅背上一搭。 许寻笙起身就要走,他用力一扯,手劲太大,差点把她扯摔倒,到底还是给拽得坐了下来。许寻笙脸色一变,说:“松手。” 岑野答:“我不。”反而改抓为握,熟门熟路地紧握住了她的手。那手心相贴的温热纠缠感,居然叫两个人心头都是微微一震。 可哪又如何?于许寻笙而言,从昨夜到现在,岑野就远远站在她心底那片风雨欲来的湖水正当中。 “打算什么时候单飞?”许寻笙淡淡地说,“我好按时离开。” 岑野脸色阴沉,盯了她一会儿,才答:“你捅老子的心干什么?就不能听我解释一下?” 许寻笙不出声。可就像那阴云正中刮来一片清风生出空隙,竟也暗暗心生希望。 岑野马上得寸进尺,把椅子又往前拖了一截,身子几乎和她挨在一起,仿佛这样心就能踏实一点。不过他看着她依旧冷漠的脸色,心中到底不安,先柔声哄道:“昨天你听到那句话,我不是那个意思,别误会。我怎么会丢下你,去哪里都不会丢下你。” 许寻笙抬眼看他,那眼神清澈透亮,却像是能看透他的心。岑野心里仿佛有根刺轻轻插着,笑了一下说:“你不信老子?” 许寻笙到底不忍,转过头去,淡道:“你说。” 岑野心里亦不是滋味,三言两语把昨天对赵潭说过的话,又概述一遍,然后说:“我觉得,现在这样是最好的决定。” 所以说,男人和女人,总是不同的。在兄弟赵潭面前,岑野可以把自己的沮丧、无能为力、走投无路和野心统统暴露。他会说:我没有别的选择。 可在许寻笙面前,他却会说:这是最好的决定。 直至今日,他也不愿意暴露半点脆弱挫败,只是轻描淡写,仿佛自己对于一切依然毫不在乎,仿佛一切都只是深思熟虑之后的慎重选择。 所以许寻笙听完他的寥寥数语后,非但没有被打动,反而心更加凉了。 手依然被他握着,许寻笙慢慢抽出来,他没有动,也没有再强行挽留。 许寻笙平平静静地说:“他们威胁又怎样?人气大跌少赚点钱又怎样?难道就不能生活了?天无绝人之路,不走走看怎么知道走不通了?你为什么一个人决定了整支乐队的命运?凭什么你想走,就走?” 岑野半句话说不出来,她向来温言软语,可一旦犀利起来,整个人便透着种冷硬气质,难以靠近。 “你……”许寻笙顿了顿,到底还是说出那句话,“说到底你做出这样的选择,为的是自己的前途,我们都不重要。” 岑野整个人都顿住了。尽管两个人坐得还很近,可谁也没有再碰谁,明明几寸不到的距离,他却像瞬间被拉至离她很远很远的距离。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轻笑出声,是非常讽刺非常冷漠的笑容,他说:“就算是又怎样?今时今日我为什么不可以选择保全自己的前途?许寻笙,我的感受我的人生在你眼里,难道一点都不重要?他妈的最重要!” 他一下子就起身,走出训练室,门在他身后“砰”一声撞上,脚步声渐远。 许寻笙一动不动。过了一阵,她抬头望着窗外,蓝天寂静,流云在飘,树枝在摇,原来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孤独难过的时分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当年当年(上) 岑野整个人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那怕现在,是他和pai娱乐、双马视频两个业内最有实力的公司签约的重要时刻。 签约地点不在别处,就在pai集团总裁李跃的办公室,可见重视程度。梁世北没来,派了郑秋霖当代表。此外还有李跃手下专门的艺人总监,几个人坐着,言笑晏晏喝着茶。 而岑至则和郑秋霖带来的一名律师,一起一行一行仔细过着合同。 唯独岑野,坐在他们当中,眼睛却盯着窗外,有几次他们跟他说话,都没反应过来。 窗外,风很轻,有片孤零零的叶子,挂在树梢上飘。岑野就一直盯着看,也不知怎的,出了神。 李跃和郑秋霖不是没察觉他的不对劲,但是都没明说。而其他人只当他大牌冷傲,也不敢说什么。毕竟现在李跃要给他的,是公司最顶尖的资源和明星位置,加上他现在的人气,谁都可以预见这位天才歌手今后前途只怕难以限量。 岑至把合同过完了,拍拍弟弟的肩膀,示意没有问题。一旁的工作人员笑着把笔递过来。 这一刻终于到了,一时间屋子里没人说话,全都看着岑野,看着他手里的笔。李跃微微含笑。 岑野整个人却像是莫名停顿了一下,才接过笔和合同,高瘦的背微微弓着,随意翻了几下。翻得那么快,没人觉得他真是在看内容,可他的手指却停在签名页,眼睛盯着,笔在手里转着,就是不落笔。 岑至也察觉出弟弟的异样,但不好当着他们的面说什么,只拍了一下他的肩,微笑说:“合同我都核对过了,没什么问题。” 岑野没吭声,就像没听到他哥哥的话似的,还是保持原样不动。郑秋霖盯着他,目光复杂。其他工作人员则有些不明所以。 就在这时,李跃忽然笑了出来,说:“差点忘了,小野,还没带你去看我们公司顶楼的小高尔夫球场。都在屋子里憋这么久了,要不先跟我去看看,感受一下公司福利,待会儿回来再签。小孙,你再准备点水果茶点,大家都辛苦了,放松点,先吃点东西再接着来。” 艺人总监几乎是立刻出声:“跃哥,要不还是先……”显然是对于暂时搁置合同有所忧虑的,李跃却一笑置之。 岑野丢掉笔,站起来,跟在李跃身后,从阳台上的盘旋梯,上了顶楼。而其他人不约而同,都没有跟上去。 顶楼,有风,阳光照耀。岑野双手插裤兜,跟随李跃站在一段竹木走廊里,眺望远方。 楼顶的高尔夫球场当然是不规则的,只是一小片绿地,供人闲暇赏玩而已。但在北京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已是非常非常难得。周围是复古的木廊环绕,供人休憩品茶。旁边有湾清澈的小鱼塘,鱼塘旁围绕的就是几小块高尔夫绿地,起起伏伏,颜色鲜亮,视野又开阔,站在高高的此处,自然十分心旷神怡。 李跃并没有真的带岑野打高尔夫,只是亲自拿了功夫茶套具,两人坐在一方木桌前,泡茶喝。 岑野双手接过茶,说:“谢谢。”脑子里想起的,却是另一位爱饮茶的女子。又想起自己之前还想着,要买套最好的功夫茶具给她,却都还没有付诸行动。这么想着,萦绕在心头一两天的那份苦楚和悔意,仿佛又如藤蔓滋生。 脸上,却不动声色。 “景色不错吧?”李跃问。 “嗯。” 李跃看着远方,说:“我刚来北京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和你一样,干过乐队,呵,拉过皮条。很长时间要看人脸色混日子,你现在,可比我当年强多了。” 岑野抬眸:“你还干过乐队?” 李跃笑了:“是啊,难道不像吗?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摇滚青年好吗?” 岑野笑了,举起茶杯:“敬摇滚。” “敬摇滚。”李跃与他碰杯,喝了一口又说,“我不像你这么牛逼,短短一两年就红透半边天了。我那时在好几支乐队混过,虽然也不断积攒人脉关系,感觉就快要一飞冲天了。最后一支乐队,更是在全国范围内小火了一把。那时我是贝斯手,哪知道老天爷故意整我们,眼看就要跟国内最大的经纪公司签约,又出了事故,乐队解散。所以我才改行,进了经纪公司干幕后,渐渐才走到现在。” 岑野笑笑说:“有句话怎么说的?祸兮,福之所倚。正因为你改行,才有现在的pai娱乐,还多了位金牌制作人和伯乐。” 李跃笑了:“呦,这还没签约,终于学会拍点马屁了,我真是受宠若惊。” 岑野笑出了声:“老子才不拍马屁,说的心里话。” 李跃静了静,伸手拍拍他的肩,又问:“对于合同是不是有什么疑虑?不妨跟我说一说,这是大事,想清楚再签约,不能急。” 岑野心头一暖,却没吭声。 李跃打量他的神色,看向远处,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在担心今后你那些兄弟?” 岑野“嗯”了一声。 李跃似乎也斟酌了一下,才说:“其实你们不必把解散这个情况,想得太糟糕。张天遥肯定是要走了,赵潭作为贝斯手还不错,以后我让他做你的御用,有和你同级别甚至级别比给你高的艺人演出,我给他机会。他的待遇不会差。今后如果他再提高一下,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给他出一张独奏专辑。你看呢?” 岑野握着茶杯,用力点头:“好。” “辉子,说实话,他的水平确实不上不下,不过给你现场伴奏也凑合。你只要肯给他一口饭吃,我绝不换人。” 岑野没说话。 “至于许寻笙……”李跃笑了,“其实我还有个想法,本来想等你签约了,时机成熟了再提出,不过现在提前跟你透露也无所谓,你也可以替我向她暗示一下。我们pai娱乐想把她也签下来,作为一位民谣歌手,单独推出。” 岑野先是一怔,笑了,若有所思:“怎么个说法?” 第65节 第一百三十二章 当年当年(下) 李跃说:“其一,在你们乐队,除了你,虽然张天遥人气更好,但我其实更看好许寻笙。” 岑野一竖大拇指:“有眼光,腰子?呵……怎么和许寻笙比。” 李跃微笑不变:“是的,相信你作为乐队核心,其实也很清楚他们每个人的实力差距。许寻笙呢,外形气质不错,唱功其实也很好,我也看过你们的一些歌,不少段落,她都有参与创作。这就非常难得了。她如果作为流行加民谣歌手出道,前途至少不赖。就是不知道她的性格……愿不愿意?” 岑野笑了:“连你都知道她性格像根木头了?” 李跃说:“我怎么会不知道?说不定我比你们都更早认识她,不过看她的样子,好像没认出我。”语气间有些感概,岑野却是一愣,再想起李跃刚才说过的组建乐队的经历,忽然间像是明白到了什么。 李跃像是并未察觉他的失神,叹了口气说:“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为什么要签许寻笙的第二个原因了。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们提过那个人,但跟你讲也无所谓——她以前有个感情很好的男朋友,叫徐执,和我是一支乐队的。结果出了车祸,他过世了,我重伤,所以乐队才散了。我以前还叫过她弟妹呢。 我这么说你别不高兴,徐执是我见过的完全不输你的音乐天才,不仅是乐队的灵魂,几乎就是神了。如果现在没有死,前途也只怕是不可估量。许寻笙可以说是那个人一生的挚爱,现在我既然和她故人重逢,当然想着要帮她一把。” 岑野没有说话,李跃便看着这个年轻人的手指,握住茶杯边缘反复摩挲。而后岑野抬头笑了,笑的有两分奚落:“都几百年前的事了,你还替徐执念旧情啊?” 李跃叹了口气,也不生气,说:“呵……说起来都是逝去的青春。你要是见过那两个人在一起时的感情,见过许寻笙那时的样子,也会和我一样替他们惋惜的。” …… 如今身居高位的李跃,确确实实还记得当年在徐执租住的那个房子里,第一次见到许寻笙的样子。 那时李跃瘦得不行,也留着叛逆长发,人也晒得黑黑的,也难怪多年后在舞台上远远一瞥,许寻笙似乎没有认出他来。 那时候,兄弟们当中就徐执家里有钱,租了个大房子,大伙儿干脆就很不要脸的在他那里蹭住。有一天许寻笙就来了,那是非常青涩好看的一张脸,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长发、长裙,眉眼嫩得都快滴下水来,符合每一个文艺青年梦中情人的样子。 “那时候我们一群人打牌……”李跃目光变得悠远,“多羡慕主唱啊,就他有个心爱的女孩,坐在怀里,还非要当着我们的面亲热,哈……而且年纪那么小那么听话,还在读大学,为了徐执,三天两头逃课从学校跑出来。是不是想象不出许寻笙也会有那么为爱疯狂的时候?这些年,她是不是都没有男朋友?” 岑野不说话。他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疯了,居然坐在这里听人回忆当年徐执和许寻笙的点点滴滴情史。自己和许寻笙的关系,主办方的人都对外瞒着,李跃身居高位,不知道也不奇怪。 岑野分明半点也不想听,那个许寻笙初恋时喜欢上的老男人,现在都死了,有什么好听的?有什么值得他嫉妒?可某些事,某些晦涩难堪的感觉,很早前就在心里扎根,此时重新被人翻起,于是引诱着他,一声不吭地听下去。 他想起最早自己满怀欣喜地跑到她的工作室,以为自己是让她偷偷喜欢的男人,她却无知无觉斩钉截铁地说: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就是徐执。 也想起两人好的这段时间,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情绪似乎永远不会为他有太大起伏。连生气时,都是沉默躲避的。他怕极了她的沉默,如果她会对他大吵大闹胡搅蛮缠,也许他的感觉都会更好……还有两人间的最后一步,她始终不肯松口,到前几天才勉强答应今后兑现。可她当年和徐执……而现在,他要在兄弟和前途间做出选择,她竟然半点不理解,也丝毫不考虑他的感受。 这一路他都在努力证明,证明自己不比那个老男人差;证明许寻笙现在的眼光绝对没问题;也想要不断求证,不断确信,她是真的深爱自己。并不是那段传说中的爱情,才是她这一生中真正的挚爱。 可原来当年,连旁人都看到,他们爱得死去活来。她可以为了徐执,跑到乐队里去混,学业都不顾,这要多喜欢,才能做到?对他呢?他求了多少次,才求得她进入乐队,陪在自己身边? 还是……不够喜欢吧。这念头一旦升起,就感觉心口阵阵锥子般的痛。 寻笙,如今你对我的爱,有没有半点伤筋动骨,可不可以和徐执相比?岑野发现自己竟然不敢去比较,其实一直不敢去比。这念头更加让他觉得心底发寒。 更往深了想,李跃的那句话——徐执是完全不输你岑野的音乐天才。同样是主唱,同样是创作型音乐人,同样弹了一首好吉他,那把吉他现在许寻笙还给他用了。岑野明知不应该,却连胃里都已阵阵发疼不舒服。 李跃似乎起了谈兴,完全没有注意到岑野沉默的脸色,说道:“徐执如果活着,乐队应该也混得不差吧,说不定也会有我这样的人,去劝说他单飞。不过徐执这点不如你,他是个特别理想主义、高傲的人,许寻笙和他特别像,认死理,他可能不会同意单飞。所以我估计,你的事,许寻笙作为乐队成员也会不理解吧。不过不要紧,她的后路,我现在不也替她铺好?就当是为了徐执。” 顿了顿,李跃又黯然说:“徐执跟我说过,本来他们打算等许寻笙一毕业就结婚的,两个人都说好了,她啊,是徐执的心头肉。结果马上就出了那事。他如果还活着,说不定都有孩子了。” 岑野已站起来,像是不想让李跃看到自己的脸色,背对着他走向楼梯:“跃哥,我休息好了,下去吧。” 李跃也站起来,笑道:“行,听我唠叨了一大堆往事,烦了吧?现在签吗?” 岑野低着头,头发遮住眼睛,忽然笑了笑,说:“签呗。我不是理想主义,和徐执不一样。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一定要得到。” 李跃一怔,也笑了。 后面岑野又喃喃自语自语了一句,李跃就没有听到了。 彼时,岑野站在这个城市的楼顶,阳光有些刺眼,风呼呼在耳边吹着,他轻声说:“他的心头肉?谁还不是谁的心头肉?”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的笙笙(上) 这天晚些时候,还有个签约后的小型庆祝酒会,参加的人不多,也就是pai、双马视频的一些高层领导,几位签约艺人,和岑野岑至两兄弟。 不过这晚参加酒会的人,都觉得岑野和他们想的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人们常说玩摇滚的男人大多放荡不羁,可这晚的种种交际里,那个如今红极一时的男孩,却显得礼貌、得体,跟在李跃身后,该敬酒敬酒,该说客气话在哥哥的提醒下也会说上一两句。大多数时候,男孩笑得洒脱又漂亮,还带着点傲气。于是见着他这晚容颜的人,都会觉得——他就是想象中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明星模样。 但也有人发觉,在酒会很多次的间隙里,小野往往落了单,没有理睬那几个女艺人,也没和经纪人哥哥呆一块儿。他要么独坐在沙发一隅,闷闷喝着酒;要么去了阳台趴在栏杆上,侧脸寂静得叫你不敢靠近。 这个男孩,身上有种叫做孤独的东西。那怕今夜灯红酒绿一切璀璨光芒只因他,可你依然能感觉得到,他人在这里,可又没有完全身处此地。 而这时候,岑至站在窗帘旁,隔着玻璃门,望着弟弟又高又瘦的身影。他不是别人,他完全能感觉出这小子满身甚至都是绝望的气息。这让岑至疑惑不解,可隐隐又能感觉出是为了什么。他刚想推门出去,和弟弟说上几句话,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岑至转头,看到李跃若有所思的脸。李跃也盯着岑野,摇了摇头,说:“欲速则不达,我相信以小野的悟性,自己会想通的。他今天签了约,已经是做出了非常理智的决定。现在让他自己待会儿比较好,不要给他压力。” 岑至凝望了弟弟一会儿,终究没有动。 而此刻在岑野眼里,这夜景又是怎样的呢?他站在这座北京市中心的高楼上,眼前是从未目睹过的繁华灯火梦想之城。很多车在路上穿梭,很多楼上灯光密布,那么多人,都在奋斗。他想,又有几个人,能够达到自己现在的高度,而且前途似锦,星光密布。 可心里总觉得空空的,像是原本踏踏实实存放在心头的那一片花海,不知不觉就消失了,消失得一干二净。现在还剩下什么东西呢?剩下的叫做理想、叫做欲望,还有理智和冷酷。它们是火热的,可也是冰冷的。当他真的能够触碰到它们的这一天到来时,发现它们其实不带一点温度。它们只是在那里,永远在那里。你若有幸得到,那就付出相应的代价,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岑野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有些不太想面对这样的自己,可又怜悯此刻的自己。而那个人,他从未像此刻,觉得自己也许是握不住的。他总是在她面前大大咧咧,总是表现得好像热情似火、舍我其谁。可现在,有些事被局外人李跃无意间撞破了,再加上那晚,她近乎轻蔑地说他:说到底你做出这样的选择,为的就是自己的前途。 他终于还是被她看轻了,对不对? 岑野慢慢吸了口气,那口气感觉有半个夜空那么重,重重叠放在心头,再也散不了。他举起酒杯,一干二净。 而当他再次走进酒会厅,五色灯光照在那张英俊得能让数万人疯狂的脸庞上,他已露出惯有的冷淡的、不羁的笑容。 老子什么都不在乎,他对自己说。 —— 这晚,许寻笙总是不想睡。 白天,原本约好乐队排练的,岑野却不知去哪儿了,赵潭他们也不知道。打电话也没人接。这让几个男孩都有些隐隐的暴躁。那时许寻笙就想,他们这支乐队,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她恍惚还记得一起去东北参加地区赛,记得刚来北京参加全国赛时,大家一起废寝忘食、同生忘死,每一天都很累但很快乐的感觉。可是是什么时候,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张天遥冷嘲热讽了几句岑野,便坐在位子上看手机,没多久嘴角又带上了神秘的笑。辉子有些垂头丧气,也是看了会手机,大概是看了自己那些粉丝的留言,不一会儿似乎又将他们的排练,将对岑野的怨气,忘得一干二净。又或者,是根本没有以前那么在意了?而许寻笙的目光不经意间跟赵潭对上,竟都看懂了彼此的目光,因她看到了他眼中同样的隐忍和疼痛。 然后赵潭的神色很快变得平静,变得沉默,没有怨恼也没有嘲讽,只有些许无奈。他很快对大家说,岑野可能是被郑秋霖叫走了,接不了电话。“否则小野不会这么没交代的。”他说,而后勉强组织大家排练了一会儿,干脆就散了。 于是许寻笙立刻明白,赵潭已经作出决定。他决定留在岑野身边。 他已想清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能得到什么,以及将要失去什么。他对于一切接受,也许也已经宽容。这就是赵潭,岑野最忠实的兄弟。 可她呢?又该何去何从? 如果小野的乐队,今后已没有她的位子,那么本就无心娱乐圈发展,无意走向公众视线,只是为了那一份生自冬夜寒雪中的质朴情谊,意气横生,才加入乐队的她,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 难道今后真的成为小野的隐形女友,聚少离多,苦苦等待着这份毫不确定的爱情,能够有开花结果的一天?抑或是作为现场伴奏人员之一,就这么附属于他?以此作为自己一生的事业? 不,那不是她想要的人生。她没办法那样活着。她从不愿意附属于任何男人存在。 —— 夜幕深深如同一场永远在降临的清秋大梦,许寻笙躺在床上,窗帘没有关,堪堪遮住半边月光,基地上空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寂静的墨蓝色,还有依稀几点星光。许寻笙痴痴望着,有些答案已浮现心头,可是不想去看。平生第一次,恍恍惚惚,固固执执,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那几个字,怎么都不舍得让它出现在脑子里。 于是烦恼更多,仿佛一汪深深浅浅的溪水,缠绞心头。那溪水深处,有个人的名字在跳动。仿佛星辰般明亮清澈,就这么映在心头。 小野,小野。 我以为我可以什么都不管,只在乎你的。她对自己说,我以为此情诚挚,此情纯洁,发自于我们相处的每一天每一夜,那么缓慢那么温柔地渗进我的骨肉灵魂里。 我以为,什么都不能令它改变。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的笙笙(中)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凶狠的、根本不给人任何余地的敲门声响起。许寻笙一惊,几乎是立刻跳下床,跑了几步,却又停住,一时竟不敢去开门。 可那人敲得不依不饶,过了一会儿,节奏又慢了点,仿佛又敲得有些可怜。 “他妈的大半夜敲你妈啊——”有人在楼道里骂道。 “给老子滚回去!”岑野骂了一声,隔着门都能听到他的满身戾气和冷酷。也不知是忌惮他的凶狠,还是他的名声,对方立刻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许寻笙听到他的声音,心头却更加发酸。她深吸口气,又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她穿的是套棉质家居服,既不难看,也不暴露。她走过去打开门。 那人就这么站在门口,手臂还如往日一样,撑在墙壁上。那双眼,深深望着她。头发微微乱着,脸上还有刚刚出席过某项活动之后的精致妆容。外套没穿,里头是件镶金片的低调却绝对大牌的t恤,衬得他的脸,英俊无双。可他身上还有浓浓的酒气,隔着几步远都扑鼻而来。而他的眼睛里,安静、深邃、迷茫、阴沉,都有。 这是许寻笙第二次遇见他喝醉酒。而上一次,她的感觉十分不好。这让她隐隐有些不安。她挡在门口,不让他进来,说:“你是不是喝多了?先回房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岑野却冷冷一笑,一把推开门,手往她腰上一带,关门走了进来。 许寻笙一下子就挣脱了他的手,往前躲了几步,他倒没有再纠缠,走到床边,直接倒下,看起来似乎疲惫倦怠至极。他用手背挡住脸,呼吸慢慢的。 许寻笙在离他一两米远的地方站着,看了他一会儿,听到他闷闷地说:“笙笙,我口好渴,给我倒杯水。” 许寻笙万没料到他这么凶恶失控地闯进来,第一句话说的却是这个。她怔了一下,转身走向茶水台,慢慢给他倒了杯温水。眼眶忽然阵阵发烫,那酸楚意味一直往眼睛深处钻。她很慢很慢地呼吸了几次,才压抑下去。 “怎么这么慢啊?”他在背后轻声说。 “来了。”许寻笙听到自己的嗓音干涸,端着茶杯,走到他身边,递到他手里。他接过水杯,就坐起来,一口喝干,然后抬头看着她。许寻笙几乎只触碰到他目色余光,就移开目光,看着地面。 两人这么静静对峙了一会儿,有一只手,慢慢地、偷偷地握住她的。那只手指尖微微有茧,手掌柔软,总是赖皮的,总是温柔的。许寻笙低着头,眼泪滑下来,掉在地上。他看着她的泪水,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 过了一会儿,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用力抱住。许寻笙想要挣脱,却挣脱不了,这样纠缠了一会儿,他忽然暴吼一句:“挣你吗的挣?就这么……就这么不想要老子抱吗?” 许寻笙万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明明心里他或许是醉了才会这样,可醉了难道这不是他的心里话?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抱着她扣在床上,身体压着她,手按着她的双手,低头,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许寻笙不动了,也就这么直直的,眼睛里不带一点暖意地看着他。她的眼眶还是红的,泪痕还在脸上。岑野看着她的样子,只觉得又心疼,又没有任何办法。她又是那样的表情,冷冷的,仿佛从不会真的让谁走入她的心,除了徐执。 “你看看我……”岑野哑着嗓子说,“你看看我,我是你的男朋友,我是小野……” 许寻笙的表情好像就在这一刹那崩溃了,她此刻悲伤的表情是那么生动,她咬着唇,红着眼,泪水滚滚而落。可岑野此刻的心里,却心酸无比,也欢喜无比。他一把将她整个抱进怀里,让她的脸像平时那样,伏在自己胸口。他看着她,爱怜得如同看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他轻轻摸着她的脸,说:“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你说过会一直喜欢我,永远也不变的。你答应过的,你不会反悔的。许寻笙她跟别人不一样,从来不会反悔。” 这半痴半醉的话,令许寻笙的眼眶更酸了,她轻轻抽泣着,人被他紧紧抱着,就快喘不过气来。她的双手得到了自由,他的腰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她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回抱住他的腰。可那水潭般深重浑浊的悲伤无望的情绪,依然埋在心头。她动不了,她回抱不了。她感觉到自己的指端在轻轻发抖,在刚刚触到他的腰身时,仿佛已经僵硬得几根石头。于是她心里更加发恸,于是她把脸更深更深地埋进他的胸膛,听着他悸动的心跳。这个对她而言,世上最熟悉,可也最陌生的男人的胸口。 她的小野,那个对她笑背着她哭会抽烟会颓废会热血会牛气冲天的小野,那个总是在寻找今生归路的男孩,他现在终于成为了真正的男人。他再也不是过去那个人了,可她,还冥顽不灵地站在原处啊。 这么静静抱了许久,久到两人的心似乎都重新沉寂下来。似乎也有那么一点,两人都不敢轻易触碰,可又偷偷渴望着的希望和温暖,重新在两人的周围滋生。 岑野轻轻摸着她的长发,摸她的脸,还有那幼嫩得诱人的脖子。他觉得找不到比此刻更合适的时机了,于是他以尽量平和的语气说出口:“我今天和pai签好合同了。改天我再和腰子和辉子说。” 许寻笙没动,也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岑野摸了摸她的脸,有点凉,于是他的心中又隐隐生出不安。这不安令他焦躁,也令他隐隐有些恼火。他忍耐着,以尽量平静的语气问:“你还是会为这个怪我吗?” 许寻笙闻着他身上那藏在浓浓酒气里,隐约的清淡气息,那熟悉的气息,脑子里莫名冲出个念头:她好想闻这气息久一点,再久一点。可世间总有聚散,总有改变,又有什么,是真正能被她留住的?她轻声说:“啊,不怪了,那已经不重要了。人总要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其实我也能够理解。小野,今后你一个人出道,听说他们那个圈子,很多机会,也有很多龌龊手段。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不要冲动,你的性格太意气了,别再吃亏了。” 岑野听着她的语气,竟像是离别交代似的,他整个人都懵了,他觉得不可能的,许寻笙怎么可能想着离开他呢?呵……他乱想什么呢,浑浑噩噩的脑子还没有想明白什么,话已出口:“老子知道,别操那么多心。再说,不是都有你看着老子陪着老子吗?”他的语气显得很轻松,许寻笙却没有抬头,也没有搭腔。 第66节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的笙笙(下) 岑野忽然觉得,时间好像过得很慢很慢,周围的空气也是,好像它们变成了细细的一根一根的丝线,在无形中缓慢地流动着,萦绕在自己的四周。而那个女孩,此刻还在自己怀中。他还摸得到,他还看得到,他还感觉得到。他的眼眶里忽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可是某种无力的,被人抛弃的感觉,还是不着痕迹地如同黑色藤蔓,在心头无声攀爬,越爬越高。 偏偏他的语气却轻松无比,就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什么都没听懂。他低下头,在她侧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好甜啊,他想。这辈子哪里还有让他觉得一个吻都这么甜的女人。 “笙笙啊……”他轻声唤道,“我爱你。老子从来没真正爱过谁,这辈子就想要你一个,你知道的。” 许寻笙双手捂住脸。 然后,某种愤怒,某种痛苦,某种再也压抑不了忍耐不了的情绪,就这么漫过岑野心头。可内心越压抑,他的表情却更加平淡寂寞。他只知道此刻自己好想要这个女人,想要的到她,想要和她再也不分开,想要她永远在自己面前哭,在自己面前笑。 想要笙笙她,永远也不离开小野。想要把那份从那个冬雪降临的夜晚,就如同漫天雪花般,一片一片将他淹没的爱情,永远也不会有冰雪消融满目空空的那一天。 他将她再次压在床上,深深吻下去。他的动作既温柔,又狂野,还带着某种毁灭的冲动。他毫不留情毫不犹豫地开始扯掉她的衣服,许寻笙一下子清醒过来,脸上犹是满满泪痕,整个人都慌了:“你干什么?小野你干什么?不要这样?”可他动作快得很,力气又大,态度又决绝,居然叫他真的把上衣脱了下来,露出她皎洁白滑却又纤细丰满如同美玉般的上身。许寻笙这样暴露着,整个人都慌了,在这样一个夜晚这样的对话下,他却这样对待她,不仅让她感到害怕,感到失望,还感到羞辱。可那个痛苦的男人,那个迷茫的孩子,已经开始粗鲁地揉捏亲吻她的身体,迷迷惘惘,嘴里念念有词:“宝宝……宝宝……别躲……给老子……” “你不要这样……”许寻笙哭泣道,“小野你不要这样?” 可在岑野眼里,此刻心爱的女孩又是什么样的呢?她梨花带雨,她娇怯柔软,她想要反抗,想要逃离。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只是不想让她真的……走。她怎么会想到要走呢?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一天。而此刻,那白皙华丽得如同梦想般的身体,唾手可得。他渴望她,他知道。从见她第一面起,就从灵魂深处渴望着。 渴望着你,许寻笙,真真正正属于我。爱我,怜惜我,理解我,不要放弃我。不要像我生命中那些过客,那世间最美好的一抹颜色,我心头唯一的那缕白色月光,请你永远为我扎根停留。 所以他根本听不到许寻笙的话语,也罔顾她的哭泣。他的眼睛里,只有自己极度渴望,从还没跟她在一起时,就在梦中都极度渴望的一切。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脆生生打在岑野脸上。 他整个人都停住,许寻笙在此刻绝望透顶,眼前的男人已陌生得让她认不出来,那张脸到底已被什么浸没?看起来那么阴暗,那么陌生。 “你给我滚!”许寻笙爆发出一声从未有过的尖厉嘶吼,扬起手又是一个巴掌,比之前那个更重,狠狠砸在他的脸上。“啪”一声过后,那张俊脸几乎是立刻红了。 他的动作终于停下了。 他趴在原地没动。 天之骄子,万众明星,被人连扇两个耳光,此刻僵硬得如同雕像,满身都是狼狈不堪。他抬起头,看着她,目光沉狠冰冷得如同被大雪淹没。许寻笙泪流满面,几乎是立刻提起裤子,又扯过被子,挡住被蹂躏过的身体,她想自己真的认不出他了,认不出眼前的小野。小野他,去哪儿了? 岑野静了一会儿,似乎也不再执意再对她做什么,他只是看着她,明明只有一个瞬间,却像看了天荒地老那么久。他的唇角忽然弯起,是那种很放肆很轻浮也很危险的笑容。他慢慢地说:“徐执可以,老子就不可以?许寻笙,你到底把老子当成什么了?你是老子的女人,不是那个死人的。老子想什么时候睡,就可以什么时候睡!那才是天经地义,那才是他妈的真心实意,你明不明白?老子的……老子的……你明不明白?” 老子的……心,老子把你放在胸口的那颗真心,总是云淡风轻的你,总是令我忐忐忑忑的你,明不明白? 许寻笙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再看着咫尺之遥那张熟悉的脸,终于明白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在那巨大的失望和悲痛到来之前,她已转身不再去面对。她不想去看那份心情,不想再面对。她让自己的脸彻底沉下来,她看着他,眼神却像已望至很远的地方。她说:“滚,小野,你给我滚。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岑野说完了那番话,也只觉得脑子里空空的,隐隐做痛。忽然间他发现自己原来孑然一身,原来什么也没有,并且也了无牵挂。他不去看她的脸,不知怎的,就是无法去看。他忽然冒出个念头,原本他来,是想对她说,pai有意让她单独出道。可话还没出口,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而且他其实心里隐隐也明白,就算真的说出这条路,生性清高如同许寻笙,就真的会走这条路吗?除了他,除了朝暮乐队,这些年,她那么个孤单安静的女孩,又真的让谁走近过? 这念头滑过脑海,岑野又感觉隐隐无法压抑的钝痛,即将袭来,将他彻底淹没。而他,也已不想再面对。他只想逃,只想在此刻逃离她的身边。于是他不再看她,又像是眼里什么也看不到了。他从床上起身,从地上抓起自己刚才脱掉的t恤,又伸手将刚才打开的裤子拉链拉好。一言不发,也没有回头,走出许寻笙的房间。 门在他身后“嘭”一声巨响关上,震得整个房间都嗡嗡作响。然后天地之间,方寸之地,只剩下一个衣不遮体的许寻笙。她痴痴望着那扇门,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往下掉。眼睛好像就快睁不开了。于是她把脸埋进手臂里,浑身瘫软无力,这辈子好像都没有办法再抬头往那个人所在的方向,再望上哪怕一眼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关在掌心(上) 岑野醒来时,天已大亮,头隐隐做痛,喉咙里干得像要哑掉。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又伸出手指,摸了摸身旁雪白冰凉的墙壁。他发了好一阵子呆,整个人感觉都已被掏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了床,洗漱,换好衣服。然后坐在窗前,对面就是那茫茫的山和无尽天空。 他点了支烟,不停地抽,说来也奇怪,都抽了这么多年烟,高中就开始了。今天却被烟这老伙计呛了好几口,狂咳之后,剩下的只有心烦意乱,把烟头丢掉,拿起手机,开机。 未接来电和短信一股脑涌了进来:岑至问他起床没有;有郑秋霖让他醒了之后回电话;还有李跃的未接来电;赵潭和辉子问他在哪儿的……岑野盯着这些,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把手机丢桌上,趴下去,脸埋进去。 有些事,完全不能想。那一幕一幕,想起来就是掏心掏肺的痛。心里有强烈的爱,还有恨。恨她冷言冷语,恨她不肯服软,恨她无动于衷。也恨她,把他的一颗心,就这么打碎在巴掌里,把他的脸面,踩碎在脚下。 又这么坐了一会儿,岑野已将眼中的那层湿热水光,慢慢压抑下去,表情也已恢复阴冷沉默。这时手机响了,又是李跃打来电话:“小野,醒了?” 岑野慢慢吸了口气,低笑出声:“跃哥,你说。” “收拾一下,下午我和飞上海。” 岑野一怔:“有什么事吗?”下意识竟完全不想去,脱口道:“后天就是决赛了,我还得排练……” 李跃静了一下,才回复:“决赛不用紧张,你明白的,正常发挥就行了。我这边有个投资人,算是我的老板吧,我们过去跟他谈谈合作,他也挺想见你的。一会儿我让助理把订票信息发到你手机上,不要迟到。” 挂掉电话,岑野没有马上动,又这么默坐了一阵,猛地起身,拉开行李箱,往里面塞了几件衣服和日用品,就算收拾妥当。 等岑野拎着行李箱打开房门,岑至和一名助理,早已在门口等着。行李箱立刻被助理接过,岑野戴着墨镜,双手插进裤兜,走在最前面,面无表情的下楼。经过那扇房门时,他透过暗黑镜片,看着那毫无动静的紧闭房间,心底就仿佛有某一处地方快速凹陷下去。然后他转头看着前方,依旧是没有一点表情。 楼下早有保姆车等着,如今他出行,连基地里都会有一些工作人员,远远偷偷想要看一眼。哪像几个月前来基地报道时,还要带着一群兄弟拖着行李箱到处找报到处。而现在基地内外,到处挂着活动海报,他总在最醒目的位置。岑野的嘴角忽然自嘲地一勾,助理替他拉开车门,他脸色冷漠地上车。 一路疾驰。 这次他跟着李跃去见大投资老板,岑至并不方便跟着去,此刻只是坐在他身旁,絮絮叨叨说着合同的后续注意事项,叮嘱他跟人见面要注意如何如何,还有网络上的一些有关他的新闻和热度数据,可以算是十分尽职敬业。岑野一声不吭地听着,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建筑,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小野,小野?” 岑野骤然回神,看到哥哥正盯着自己,目露探寻:“怎么魂不守舍的?” 岑野说:“没什么,哥,你接着说。” 岑至又看他几眼,这才说道:“工作都说完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交代给我的事?” 岑野刚想说没有,忽然间心头一动,某种他并不想去直面的情绪和猜测,隐隐浮现。他甚至不能去多想一秒钟,因为那玩意儿就像黑色洪潮,瞬间就能把他给埋死憋死在里头。 他还是大刺刺坐着,腿却不自觉的快速抖动,他的手指抵着下巴,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就在岑至以为他没什么要交代的事时,他却轻轻开口:“哥,你帮我办件事。” 岑至一怔。 …… “这不合适吧?”岑至压低声音,震惊地说,看着弟弟执拗无情的面目,一时却不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岑野却依然盯着窗外,语气也固执得很:“哥,听我的,就这么办。有什么后果,都是我和她的事,我会担着。我明天就能回来,出不了什么事。” 他忽然伸手轻轻按住脸,便也挡住眼睛,说:“哥,算我求你……” —— 许寻笙一晚上都没睡,天亮时才头沉沉地昏睡过去,醒来时,已经中午,破天荒第一次。 她的感觉,只是一切恍然如梦。昨晚发生的一切好像是假的,可惜它们是真的。你忽然不知道自己在这段生命中的位置,也不知道他所站立的位置。 她如往常般安安静静起床,穿衣,洗漱。安静得像个鬼魂。待她站在镜子前,低头刷牙,忽然间喉咙一阵梗塞,眼泪便掉下来。她抬手擦了擦,看着湿润的指尖,再看看镜中狼狈的自己,伸手按住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 茫茫然的,她觉得肚子里有点饿,要下楼吃点东西,刚要拉开门时,竟感觉心头一颤。 她极慢极慢地拉开门。 楼道里永远不变的灯光照下来,橘黄色,这一次她的门前,空空如也。 她关上门,知道那个人的房间就在背后。她往前走了好几步,慢慢回头,看到他的门口停着辆保洁的小车,有个保洁工在进出换毛巾床单。他人不在。 在食堂里,她也是吃得食不知味,身边来过谁,有谁在注意自己,她全然没有察觉。根本吃不下什么,却忽然想起,小野总是担心她吃太少,还笑言说手感不够丰满。她当时下意识反问:你还要多丰满?然后就看到他眼中坏坏的深深的笑。泪意突然就袭上来,可是许寻笙怎么肯在人前掉眼泪,闭了好一会儿眼睛,睁开,喉咙里阵阵发堵。她端起几乎没怎么动的食物,送至餐具回收台,默默离开。 一下午的时间,她便是非常沉默地度过了。原本今天乐队要排练,她根本不想去。而他们居然也都没有人找她。她便坐在房间窗前,望着茫茫无际的远山,还有幽静天空。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过的,就这么一直坐到日暮西山,坐到整个世界仿佛都陪着她寂静下来。 心里,就像有个洞,深深的鲜血淋漓的洞。岑野的手就一直按在洞口,那双手白皙修长,那双手干净利落,那双手为她所爱。现在,是不是什么都不剩了? 也不知这样坐了多久多久,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那是钥匙插进门控里转动的声响。这基地修建有些年头了,虽然都是使用门卡,但原来的钥匙孔都还留着。 门口有人。 许寻笙一怔,刹那间心跳仿佛都停止,呼吸都忘却了。是谁在开门,是他吗?一时间她竟无所适从,既怕是他,可内心竟还有一丝奢望,盼着,是他。 是他再一次,又厚着脸皮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来找她了? 她很慢的,很慢的,转头回望,盯着那扇一动不动的门,眼泪无声流下。 在钥匙的声音转动两圈后,那人停下,脚步声响起,竟像是远去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关在掌心(下) 许寻笙这么纹丝不动,坐了好一会儿,起身,走向门口。她想要拧开门看一眼,发现拧不动,又试了试,才发觉门打不开了。 她心头一惊,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涌进脑子里——难不成,刚才那人,是把她反锁在房间里了?她用力敲了一阵门,可是楼道寂静,一点回应也没有。 许寻笙猛地往后倒退两步,反应过来,跑到床边,拿起内线座机,拨打总台。 “嘟——嘟——嘟——”总机24小时有人值班,以往只要响几声就有人接起。可今天她打了好几遍,响了很久,那头也没人接。许寻笙倒吸一口凉气,谁,把她锁房间里了?而偏偏这么巧基地总台,始终没人接听她的电话? 许寻笙默坐了一会儿,并没有发怒或者慌张,只是脑子里一片茫然坐着,等她察觉时,发现眼泪已在手背上滴了一大片。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她拿出手机,打给那个人。 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起。 那头的人,不肯吭声。 许寻笙努力压抑着哭意,很慢很慢的说:“是不是你让人把我关在房间里的?” 他不吭声。 那头还有很嘈杂的声音,人声,广播声,有人在旁边说:“小野老师,这边,请上车。” “岑野你不要这样。”仿佛用尽全部力气,许寻笙才说出这句话。 他直接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许寻笙双手捂脸,低头,哭,一直哭。窗外的天黑了,星光升起,月亮也是弯弯一勾,挂在山峰之上。 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我心似明月,明月照山川。 山川永无语,梦里失清风。 ———— 在上海的这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岑野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仿佛个机械人似的,在李跃的带领下,见人,对着人笑,寒暄。聊了什么,好像都没什么问题。可整个人其实浑浑噩噩,无人知晓。 直至华灯初上,繁华降临。岑野跟着那群人,到了个热闹又快活的地方。幽暗华丽的灯光照在头顶,他坐在雍容华贵的庭院里,面前是仿欧式古堡的栏杆,还有一片幽静湖水。他仿佛才恍然惊觉自己在何处,然而只是沉闷坐着,不与任何人说话,只是让服务生上了一杯又一杯的酒,不停喝着。 李跃来过他身边,对他说了些什么,啊,是了,这是大投资方老板搞的party,专程为他这未来的大明星接风。李跃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什么,岑野笑笑,举起酒杯和他碰了碰杯,一饮而尽。李跃笑笑,起身走了,走到庭院门口,窗帘厚厚重叠一层层,繁华富丽,他搂住一个年轻女孩的腰,也不知是逢场作戏还是早有关系。 岑野笑笑,收回目光,闭目靠在沙发里,一只手还插在裤兜里,抓着手机。自从那个电话后,她再也没有来过电话,或者发过短信。赵潭和辉子也得了叮嘱,不要给她开门。至于张天遥,他今天也外出了,不在基地。至少今晚,她是离不开的。明天……明天中午,等他回了北京,再说。 这么想着,胸口忽然涌起一阵剜心般的痛。她要走,她要离开他。也许她其实从不曾真的在意,才可以这么轻易放弃。岑野知道不可以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他他吗的不可以在人群中流眼泪。他深深吸了口气,又吸口气,再从旁边的侍应生盘子里拿了几杯酒,猛灌下去,脑袋有点发烫,胸口也是,仿佛这样,那疼痛的感觉,就一下子不见了。 然后他就闭上眼,无法控制地想。坐在这世间最灯红酒绿繁华腐朽的一个角落里,开始回想。想和她的初遇,想她坐在琴后弹得眉目自在飞扬的样子;想她一开始和他们参加音乐比赛,穿着那么好看的卫衣休闲裤,露出一小截叫他心慌意乱的腰;想她低下头,几乎不敢出声,颤声说:“是你,那个人是你……”岑野用拿着酒杯的手,按住眼睛,眼泪终于还是掉下来。 冷不丁大腿上一沉,他飞快用手背一擦眼睛,睁眼一看,约莫是他们之前介绍过的一个小明星,穿着华丽闪光的晚礼服裙,露出一大片光滑白皙的背,腰细得大概只有一握,脸大概也只有巴掌那么大。女孩也端着酒杯,大概是被人推到他怀里的。旁边还有两个女孩在笑,说:“你那么崇拜小野,想和他说话,就说啊。”“是啊,小野老师,mandy可喜欢你了。”她们约莫也喝得有些醉了,脸都红红的。 岑野并不知道,独坐在庭院里的自己,在外人的眼里看起来,有多英俊,有多颓废,也有多动人。以至于那女孩跌坐在他大腿上,尽管嘴里说着对不起,可看着他睁开眼睛,看着他迷茫的深深的双眼,一时竟也忘却了呼吸。 这个男孩,抑或是男人的眼,太好看,也藏着太多东西。那是会让任何女孩都沉沦的东西。女孩怔怔望着他,在幽幽灯光下,男孩的每一寸轮廓,都带着生动的朦胧。这个男人,忧郁,危险,漂亮,蛊惑。 而这份蛊惑,女孩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她的两个朋友也停止了说话,因为她们看到mandy伸手搂住了这位新近崛起红透半边天的主唱的脖子,微微阖上半醉的眼,便要吻上去。性感的红唇,就要吻上那轻抿的据说是现在让无数少女肖想的薄唇。两个女孩忽然无法呼吸,仿佛要吻他的,就是自己。 第67节 可mandy却看到,迷离的灯光下,岑野忽然笑了,是那种冷漠的、放肆的、坏到极点的笑。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这儿也是你能坐的地方?滚!” 他一把推开了她。 女孩被推了个踉跄,被朋友们扶住。她又气又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毕竟她虽然还没有大红,但凭自己的姿色资质,早已是被公司大老板重视要力捧的宠儿。若不是今晚醉酒,她也不至于对这个根基还不稳的新明星投怀送抱。可人家竟然半点脸面都不留,就这么羞辱了她?还推她? 女孩恨恨地走了。两个朋友不明所以,又看了岑野几眼,跟了上去。 岑野根本就不在意,他还跟嫌脏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裤子,而后靠在沙发里,继续发痴。某个瞬间,他的眼角余光,似乎感觉到哪里有光线闪了一下。他转头望去,却只见会所的二楼阳台上,有几个人影,但并没有什么异样。他哪里又在意得了那么多,继续喝着闷酒,一个人,疼痛又苦涩地放纵着。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丧家之犬 许寻笙收到那张照片,是在次日早上7点。“滴”一声轻响,划破满室寂静。她拿起手机,看到那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照片拍得很清楚。柔和灯光下,他坐在沙发里,双臂搭在扶手上。一个女孩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他的嘴角带着笑,眼神清亮,不知道在对她说什么。女孩眼神迷离,身体柔软得像妖精,露出一大片的背,看起来是那么心甘情愿仿佛是在朝拜自己的偶像。而从拍摄的角度,看不清他的唇,究竟有没有落在她脸上。 许寻笙盯着这照片,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删除。放下手机时,脸色已是不喜不悲,她站起身,箱子昨天已经收拾好了,只是迟迟没有把拉链关上。此时她蹲下,慢慢地将那一圈拉上,听着“呲啦呲啦”的声音,忽然间心里空得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她整个人,好像都在往后退,退到了一个安静的、平静的,没有喜没有悲,也没有小野的世界。她知道自己即将背离什么,即将成为什么样子。而她早已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她拉好箱子,低头看了看箱子,应该还能赶上今天回湘城的高铁。她没有给赵潭或者辉子打电话,因为知道会徒劳。她直接打给张天遥,现在大概是岑野最讨厌的人和他最不对付的人,张天遥。 张天遥听着在个吵闹的地方,响了七八声,才接起,他的声音有些犹豫,压得很低:“许寻笙?有什么事?” 许寻笙平平静静地说:“腰子,帮帮我。” 张天遥在那头彻底怔住了。 而后,他刚刚签约的唱片公司总监们,就看到这个悟性不错相貌不错心机不错的男孩,放下手机,一连跟很多人道歉,然后坐上车,风驰电掣般走了。 许寻笙拎着箱子,坐在门口床边,数着时间。没多久,就听到楼道里有脚步声、说话声、争执声。她想小野大概彻头彻尾地发疯了,居然还安排了人,守在楼道里。一想到这儿,眼睛就一个劲儿的发烫。可是当张天遥终于成功推开门,两人相见时,许寻笙抬起头,已是一脸平静。 “多谢。”她轻声说。 张天遥盯着她,说:“小野还派了个人,挡在这一层。不过我的助理把他拦下了,车在楼下。” 许寻笙拎着箱子,跟在他身后。可往前走了几步,张天遥自己却迟疑了,望着她轻声说:“你真的要离开他?” 许寻笙抬起头,慢慢吸了口气,微微笑了:“是啊。” 张天遥见她眼里竟然闪着光,一缕发丝顺着脸颊落下,依旧是当日初见时温婉模样。只是瞎子都看得见,那双清澈的眼睛,有多么红肿。她的手紧抓着箱子拉杆,抓得紧紧的。张天遥的心里没来由烦闷无比,也不知是为了谁。索性接过她手里的箱子,也不问了,只是默默朝前走。 一个人出现在楼道尽头。 两人止步。许寻笙说:“腰子,你先下去。”张天遥看了眼那人,到底没说什么,点头,经过时,张天遥轻声说:“至哥,岑野他不能欺人太甚了。” 来人正是岑至,他没吭声,看着许寻笙,目光复杂。 许寻笙在岑至面前站定,静了一会儿,说:“就跟他说,是我求了张天遥,让我走的。” 岑至还是没说话,这个女孩聪明至此,一时竟会让男人说不出话来。 许寻笙又轻轻一笑,笑得那么落寞又平静,只看得最初对她印象普通的岑至,都心惊了一下。她说:“其实,至哥,我不在他身边,对他的发展更好吧。他今天要是回来了,又要闹,可是我是一定会走的。你觉得我和他的结局,会比现在更好吗?” 岑至忽然就想了弟弟之前在车上的样子,想起他用手捂住脸,想起他用近乎卑微的语气说:哥,就算我求你了……在我明天回来之前,不要让许寻笙走。她这一走,我就再也追不回来了。那我还要签约干什么,还要出名干什么?老子不能没有许寻笙…… 也想起之前李跃对他这个经纪人提点过的话,他说,小野,真的是前途无量,只要好好雕琢,绝对能红至近年来音乐圈没人到达过的位置。只是小野这个人啊,太重情了,情深不寿,必受其害啊。而且他现在位子还没站稳,决定不能传绯闻,否则粉丝失望,人气必然大跌,会影响他一辈子的发展。 岑至也想起含辛茹苦的母亲,想起沉默寡言的父亲,还有自己满怀期待的妻子。最后想起的,是那么多年那么多日夜里,看到弟弟小野一个人,或抱着吉他,或趴在桌前,写的两眼发红,唱得歇斯底里。熬了那么多年,弟弟才走到今天。 …… 岑至闭上眼,又睁开,然后平静一笑,慢慢地侧过身体,让开了路,说:“小许,你们俩的事,说到底旁人也不能掺合。不管怎么样,今后如果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我都会尽全力帮你。” 许寻笙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走出他的视野里。 许寻笙并没有马上上张天遥的车,而是去了郑秋霖办公室。 看到她,郑秋霖似乎并不意外,但又似乎有所思虑。许寻笙开门见山说:“郑导,因为身体不太舒服,明天的决赛,我可能不能参加了。” 郑秋霖静了静,说:“我知道,小野已经跟我说了。我会安排一名键盘手顶上。” 许寻笙也静了一会儿,说:“还有,我个人想和你们马上解约,如果有违约金,我愿意支付。” 郑秋霖静默片刻,没说别的,却只是问:“真的想清楚了?” “是的。” “pai娱乐那边也想签你,作为民谣歌手出道,小野跟你说过吧?真的不考虑?” 许寻笙眼睛盯着桌面,只是轻轻摇头:“不考虑。” 郑秋霖到底叹了口气,而后抽支烟给自己点了一支。两人都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对坐了一阵子。郑秋霖抽完一支烟,再看眼前温婉清丽如水的女孩,一时间心里也有些唏嘘。但她向来都是个冷酷理智的性子,察觉自己心软了,立刻止住。她从抽屉里拿出份解约函,放到许寻笙面前,说:“这段时间你们给平台赚的钱也够多了,没有违约金,直接解约,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许寻笙拿起合同,看了一遍,忽地轻轻一笑,说:“原来早就准备好了。”毫不犹豫签下自己的名字。 —— 岑野是这天下午回到基地的。他的身后照例跟着几个人,替他拎箱拿行李。他照例墨镜遮眼,面无表情,只是在电梯停在那一层时,心竟像是被风吹动的湖面,不断起涟漪。 他抬起头,看向她的房间方向,一时也失了神,越走越近。 直至他看到她的房间门口停着保洁车,两个保洁在边聊天边打扫。他的心就这么咯噔一声,脑子里忽然也变得很空很空,周围并不安静,他却忽然听清了自己呼吸的动静。就像人踏进了一片泥潭沼泽中,即将陷落。 他走过去,听到自己问:“住这个房间的人呢?” 两个保洁惊讶又好奇地看着他,一个答:“今天……没有人住啊,退房了。” 岑野摘掉墨镜,走到房间门口,看到里头空空如也,洁净如新,真的已经没有半点她留下的痕迹。他就这么站了一会儿,重新戴上墨镜,走向自己的房间。 旁人们见他神色,都不明所以。待助理把箱子送进来,岑野直接关上门,然后摘到墨镜,直接倒在床上,闭上眼,一动不动。 这么过了好一阵子,他猛然睁开眼,抓起手机,拨打她的电话,一直拨一直拨,可是关机。他又给她发短信: “你怎么走了?” “回来。” “老子跟你道歉。” “宝宝,老子还有话要对你说……” “宝宝,你别生气,都是我错了。回来好不好?” “许寻笙,你真的要和老子……”最后两个字,却怎么都打不下去,岑野的呼吸逐渐急促,眼泪一下子迸出来,他看着自己一个一个拼音输入:分手。 这条短信发出去了,他用手按住脸,就这么直挺挺躺着。不断有人打来电话,他看一眼,是岑至,是赵潭,是郑秋霖,是其他人,他直接把手机丢到一旁,不理会。 “滴……”手机响了一声,他转过头去,一时间竟不敢去拿手机,怕是她的短信,又怕只是别人乱七八糟的短信。然后他终于一把抓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那两行字,忽然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所有景物统统褪色。只有那行黑字,无比清晰浮现在眼前。 他一把将手机砸在墙壁上,“啪”一声碎成几块,他一动不动,终于像具死尸。 她说:岑野,别再找我了。 好好比赛,替我拿到属于朝暮的全国冠军。 朝暮…… 朝朝暮暮,陪你共度。 许寻笙,你说过的,要一直陪着老子喜欢老子的。 现在,我做错了什么,你不肯了,你不肯要老子了。 宝宝,宝宝。 我真的……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你说让老子别再找你了。那老子怎么办?你都陪了老子这么久了,突然反悔,是老子搞砸了。我知道,是我把什么都搞砸了。妈的老子什么都不要了,什么梦想什么巨星什么人气都不要了,只要继续能跟着你,好吗? …… 岑野是红着双眼,拉开房门的。可一打开门,很多人都在。 岑至在,赵潭在,辉子在,刘小乔在。郑秋霖也在。他们全都欲言又止望着他通红的双眼。 岑野居然还笑了笑,说:“怎么都来了,别挡老子,老子有事。” 赵潭和辉子对视一眼,拦着没动。岑野没好气地说:“让开!” 岑至一把抓住弟弟的肩头:“小野你要去哪里?还有半个钟头就是明天决赛的彩排,不能缺席!” 岑野不吭声,轻描淡写地说:“老子不去哪里,去去就回来。” “你不能去。”郑秋霖只说了这一句话,“所有人,都在等你。” 刘小乔也目露怜惜,说:“小野,你别冲动,明天就是拿冠军了,真的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岑野忽然就发飙了,往后退了一步,朝他们吼道:“那老子想的人就不重要?许寻笙就不重要?她走了,她她吗的被老子逼走了!” 岑野自己都没意识到,眼泪掉了下来。所有人都望着他,神色皆是晦涩。像是都不忍说破什么,又像是在静候着什么。岑野也就这么怔怔站着,面前有这么多人,却像什么人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他才好像终于清醒过来,清醒意识到了自己所身处的一切,清醒自己其实哪里也不能去。他忽地苦涩笑了,然后慢慢蹲下身。如今被万人宠爱万人仰望的超级新星,就这么如同丧家之犬般蹲在那里,脸深深埋进一双手掌里,很久都没有再抬起头。 第一百三十九章 若有一春 原来夏天已经到了。 还不到中午,湘城的太阳已经很大,只是在阳光中站一会儿,便觉得眼发晃背发烫。许寻笙穿上了短袖,棉布裤子,头发只绑个简单马尾,整个人都清清爽爽的。她从一大早上起,就开始大扫除。湘城如今雾霾重,快半年没回来了,屋内屋外都是一层积灰。唯独院子里的种种绿植花草,拜托了邻居的老奶奶浇水,长得正好。樱花树的开花季她已错过,另一棵桃树上已结满不大不小的果子,今年会是个丰收季。学生们都爱吃她种的桃子,虽然不是很甜。今年她回来了,等通知他们恢复上课,估计那些桃子,又会被他们抢得精光吧。 也不知怎的,正在拖着门口那条木廊的许寻笙,心口就这么隐隐一疼。她抬头看了眼阳光,眼睛被光白灼成一片,于是周围景物,仿佛都远了。 那条短信之后,再无回音。 于是是从那一刻起,岑野和朝暮,都真正成为了过去吧。她便这么静静想着,手握紧拖把,低头一直干活,干活。 忽然就这么从北京回到湘城,从那五光十色的舞台,回到平静的生活,这么孤单的一天下来,不与任何人讲话,只是一个人不停忙碌。其实也是她以前有时会有的生活,可今天,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就特别深刻。似乎吉他的旋律,还总是隐隐回荡在耳边;似乎走到哪里,身后会忽然有一个人喊“笙笙”。屋里屋外只有她一个人,那种世界忽然空了很大很大一块的感觉,就特别明确。 古琴就在桌上,曾经蒙了一层灰,也被她仔细擦掉了。手指轻轻拂过琴弦,却一个音都无法再弹。她甚至涌起个念头——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弹古琴了。 地下室里空空荡荡的,她的那些乐器,还跟着他们在北京。不要,也好。 中午许寻笙出门去买了点菜,给自己做了简单的一菜一汤。晚上便接着吃没有吃完的菜饭。天热,不用再开烤火器了。她捧着个碗,搬了张板凳,就坐在厨房里,慢慢吃着。 暮色降临时分,有人发来短信。她恍若未觉,直至把饭吃完,碗都洗干净,才低头拿起手机。此时家家户户似乎都已亮起灯火,还有电视的声音传来,特别特别热闹。唯独她的家里,没有开电视,也没有开任何平板或电脑。 她看到那条短信,就在朝暮乐队的群里,赵潭发来了,@了她。 “许老师,我们今晚决赛的直播地址(笑脸表情)。” 第68节 此外,没有人说话,张天遥不说话,腰子不说话,那个人一直没说话。 许寻笙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停了好一会儿,退出了这个群。放下手机,看到夜凉如水,她起身走了出去。 许多条熟悉的路,曾经一个人走过很多次,也曾和人一起走过。此时树全绿了,枝叶茂密,路上车流如梭,行人如织。她安安静静地一个人走,并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还会遇到谁。她只是悄然走着,走过繁华,走过僻静,走过流浪的人,也走过人群。 最后,不知不觉,走到了热闹的、五光十色的江边。那时是片广场,曾经有人穷得没饭吃时,还在这里做过苦力。她抬头望去,一条长长的江道,旁边开满了夜宵店,很多人,很吵,他们看起来都特别快乐。 许寻笙以往从来不太爱往这种地方走,今天却慢慢走过去,走进那片繁华吵闹当中。如若此刻有人注意到她,就会察觉她的不同。那个女人衣衫素洁而讲究,面目清冷,一双眼痴痴又冷冷,只是这样安静地从每一家店铺,每一桌客人旁经过。 直至到了某家门口放着大型液晶电视的店铺前,她才慢慢停下脚步。 电视里正在转播最近最热门的综艺选秀节目,几乎所有人都在看,都在讨论。更何况据说今晚争夺冠军的一支乐队,还来自湘城。有不少吃饭的客人在说:“就是那个,那个男孩。”“好帅哦。”“他们现在好火啊!”“今晚肯定拿冠军。”“就快拿到冠军了,比分已经拉开了,实力悬殊很大呐!” 许寻笙静静站了一会儿,想要接着往前走,可一双腿仿佛已不是自己的了,迈不动。那是千般万般抵不住的诱惑,她无法不抬起头,看向屏幕,看向那个人,看他终于夺冠的样子。 这一夜舞台上的灯光,是她见过最璀璨精美。每个人站在上面,都像个真正的明星。赵潭在、辉子在、张天遥也在。角落里还有个她认识的网站的键盘手老师顶替。今夜的他们,依然不会有任何软肋和纰漏。只是今夜过后,这支华美的乐队,这支承载过一些人梦想的乐队,也将不复存在。这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演出。 那个人,就站在舞台正中。 白色的无比纯洁无比闪亮的西装,正衬他意气风发英俊无敌的样子。还不止如此,她终于见到了首席造型师为他所藏的杀手锏,他妖气冲天的模样。细致的眼线,乌黑的不羁的发,轻咬的薄唇,绝无半点娘气,反而冷漠又张狂,灿烂又蛊惑。他抱着吉他,开始忘我弹奏,眼中全是冷傲锋芒。舞台上所有人皆成背景,舞台下所有人已为他痴狂为他颤抖。今夜,他就是即将加冕的王。 有没有对他说过?以前,有没有对他说过? 其实他在舞台上的样子,能令任何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目光,就像此刻这样。 也就是这一刻,满场观众欢呼,连许寻笙身边的食客们都在鼓掌的这一刻,他对着镜头,露出个依然是平时那样可爱的讨人喜欢的笑容。许寻笙终于明白了,明白站在舞台上那位明星,真的已经离她而去了。 他也已决意离开她,朝前走,不再回头。像她一样。 泪水渐渐漫过许寻笙的眼眶,明明已经痊愈了一整天的泪腺,仿佛又在此刻,打开重来。而她只是静静忍着,静静站着。画面上那人的笑容,几乎一笑而逝,而后他拿起麦克风,说:“最后一首歌……”他顿了顿:“写词的人,没有起名字。我想,就叫它《万重贪念》吧。” 许寻笙站着不动,耳朵里所有人所有声音仿佛都褪去,江水褪去,黑夜褪去。只有那个万丈光芒的舞台,小野站在上面,万千星光,凝聚一身。他落下手,身后所有乐器随着他起舞。在一段意外的古朴悠扬的旋律后,他靠近麦克风,轻启声线: “草长莺飞惶惶又一春, 你依然是少年模样。 天高地厚寒夜最难眠, 孤茶当酒谁与我伴?” 许寻笙用手捂住脸,哭了出来,可唇边却笑着。她知道,小野这首歌唱得非常非常好,声线柔和,情意慢慢,就像歌词中所写的春日莺飞花开,宛如天籁,送入人的耳朵里。 “啊…… 问斜阳, 斜阳不语独照青苔泛。 想…… 赴难关, 难关有人为我挡风寒。” 最后那句,她原本是轻轻柔柔唱出的,可如今到了岑野口里,却略有些沙哑滞涩,原本清亮的情意,同样下沉,却更动人。 满场观众都安安静静听着,甚至连这湘江大码头上的人人,都停下了交谈吃喝,他们都在听。听这个不平凡的男孩,到底哪里不平凡,于今春走至了全国之巅。 “深深,切切,疯疯,淡淡。 他想见你多回头, 回头望断江海如思思念覆我万重贪念。 天天,眼眼,慢慢,远远。 他想翻过这座山, 山下有人不怨不悔予我所求一马平川。” 唱着一段时,岑野一直没有抬头,可是摄像头始终追着他不放。于是包括许寻笙在内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男孩的眼中,浅浅盈盈泛起水光。这一段,他唱得很慢,仿佛一个字一个字从肺腑中吐出来。 许寻笙已是泪流满面。 他想见你多回头, 他想翻过这座山。 他依然是那个孑然一身的少年, 思念如江海覆灭心中万重贪念。 可他还是想为你赴难关, 为你这一生挡风寒。 “春风,抬头看——”一个高亢的、清亮的、极致的声音,仿佛穿过整个舞台,穿过这金属躯壳,直破云霄,冲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看我孑然一身痴痴惘惘却等梨花开。” 然后音律再上,再上,经过了他改动的词曲,原本清淡柔和的收尾,此刻在吉他、贝斯、键盘和鼓的齐声奏鸣下,分明呈现出无比华丽无比璀璨的高潮乐章。 “流年,敢回转—— 看我一人一马踏破一城今生为你来——”更高的、更辽阔、更激昂的嗓音,仿佛瞬间贯穿、覆盖整个现场,画面中的男孩闭着双眼,握着话筒,用尽了全部力气,唱出这华美悲恸之极的声音,嗓音绵延之久,嗓音清越之美,超乎任何人想象。所有人都站起来,忘我鼓掌。很多人都哭了,被他的悲怆之音唱哭了,每个人眼睛里看到的都是那颗最璀璨最动人最悲伤的星。哪里还有人看到什么竞争对手,看到亚军。只有他,今夜只有他,只有朝暮乐队,排山倒海,撼天动地,所向无敌。 只有许寻笙,站在距离液晶电视远远的,没有任何人的暗暗的角落里,哭得已看不清画面。而不知什么时候,舞台下的观众静了,码头上的人们声音也小下了。麦克风重新到了那个天之骄子的手里,也不知主持人问了什么,他抬起头,双目空空,笑容安静。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天气不错,他说:“刚才这首歌,献给我爱的人。” 掌声雷动。 哭声很小,许寻笙拼命捂着自己的嘴,太疼了,她的心太疼了,她慢慢蹲下来,一动不动。旁边有人经过,问她有没有事,她只是恍恍惚惚摇头,依然低着头,看泪水纷纷掉落在地面。 而屏幕里,终于已有人,将年度冠军奖杯,交到了岑野手里。赵潭他们都站在他身后,他低头看了一会儿奖杯,然后举起,高高举起,全场观众欢呼,画面中也闪过评委们一张张欣慰的脸庞。然后岑野就把奖杯,交给了赵潭,张天遥、辉子,他们都轮流拿着奖杯,个个欣喜不已。 不知什么时候,许寻笙恍恍惚惚听到旁边有人在惊呼:“哎,岑野哭了。”“那个冠军主唱哭了……” 许寻笙慢慢抬起头。 其实泪水模糊的视线里,也不太看得清了。她想,小野其实今天不该哭的,这样庄重的场合,哭便显得明星架子有些端不住了。 可镜头偏偏还追着他不放,画面中的新晋巨星,那个惊才绝艳的歌手,他的手掌住自己的脸,可泪水依然从他的指缝中急速淌下。他的嘴唇在轻轻颤抖,他在全国亿万观众面前,哭红了那双眼睛。赵潭拍拍他的肩,可这一路走来,从未在观众和粉丝面前展现任何脆弱,永远勇敢永远牛气冲天的小野,却终于毫无征兆的哭了。 此刻若有人看到,那两个人,便是一个在舞台上,一个在码头无人知晓的角落。一个在北方,一个在南方。一个在金光云端,一个在泥泞人海。两个人,在一起,哭得不能自已。 …… 年少的时候,我们总是太轻易就失去一个人。 明明当初那么好,那么热烈,那么渴望。可怎么一转头,彼此就已面目全非,渐行渐远。 然后你走向你的阳关大道,我走向我的寂静小桥。 于是今生,若再无一春可相逢,我心里那个洞,便再也填不满了。渐渐的,随着年华轻逝,随着人生茫茫,于是我也会,把它忘掉吧。 今生若无一春,能再相逢。 那么我这一生,也就这样,灿如鲜花静如死水般度过了。 ————本卷完———— 第四卷 最终卷 第一百四十章 他的生活(上) 秋风呼呼吹着,吹得体育馆上空的广告板列列作响。清洁工四散开在打扫场地,足以容纳数万人的场馆空空荡荡。岑野的巨幅海报还挂在最醒目的位置,工作人员正在收起。 刘小乔穿着黑色风衣,在场馆里站了一会儿,随手捡起一支已经不亮的荧光棒,在手中转了几圈,然后丢掉。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空旷,仿佛还能感受到昨晚数万人齐唱欢呼落泪的疯狂场景。只是哪怕是她,如今身为天王巨星的执行经纪人,看到这极盛繁华之后的萧条冷清,总也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味道。 想起来,那个人,也是一样的吧。那么多粉丝眼中的神,她的老板,华语歌坛如今最璀璨的一颗星。 刘小乔又点了支烟,一边抽,一边自嘲地笑笑。心想或许是平时听小野唱歌太多了,那么多痛彻心扉让广大歌迷感同身受的歌词,又或许是老板本身带着点……隐隐约约的忧郁,连带着她这个左右手,都有了伤风悲月的可笑情绪。 “在看什么?”一道低沉嗓音,在背后响起。 “在想我们现在是不是红得太嚣张了。”刘小乔头也不回的答。 来人笑笑,站在她身旁,和她一起看着这如同大军退潮之后的场馆。高高的个子,沉稳内敛的眉目,正是岑野亲哥岑至。只不过此刻的他,身上衣着穿戴皆是国际名牌,历经娱乐圈两年历练,相貌更显得棱角分明,眼睛里里清亮又深晦。如今圈内任谁都知道,岑野的亲哥兼经纪人,是个值得尊敬和重视的人物,再不是当年刘小乔派车接来网站基地,忐忑谨慎而行的圈子新人。 “不进则退。”岑至只用四个字,表达他的态度。 刘小乔微笑。岑家的男人,身上似乎都有野性。岑野表现在音乐上,岑至则表现在对事业的渴望上。 只可惜,这么好的男人,已经成家生子。 “和赞助商谈得怎么样?”刘小乔问。 岑至也摸出根烟,刘小乔凑过去给他点上,他看一眼女人精致的妆容和白皙手指,没有推拒。他抽着烟,说:“顺利。现在想要赞助小野演唱会的品牌数都数不过来,我自然可以照自己想法开条件。” 刘小乔娇笑:“别太狠了。” 岑至也笑:“不狠怎么替小野挣钱。” 刘小乔伸手拍掉落在他肩头的一小块纸片,岑至转头看她一眼。女人比起他的老婆,要年轻好些岁数,能干程度更是天差地别。刘小乔个头较小,但身材极为丰腴玲珑,巴掌大的脸。虽然相貌顶多算清秀,却自有一番风韵。岑至没吭声,只抬手刮了刮她的脸,说:“走吧,大经纪人。” 岑至名义上是岑野的经纪人,刘小乔是执行经纪,算起来算是他的下属。但其实在实际工作里,更像是搭档。男人的手指像很随意的碰到自己的脸,刘小乔轻声说:“手上有烟味儿。”岑至笑而不语。 两人一起并肩往场馆外走。其实每次岑野有重要活动,两人事前事后都会来仔细踩点,好像这样心里才踏实。也正因为有他们的联手掌控,再加上pai娱乐的力捧,岑野单独出道至今,几乎是乘风破浪毫无纰漏,一路走至娱乐圈一线,甚至是近5年很少有音乐人走到的人气与口碑皆爆发的顶尖位置。 “他起来了?”刘小乔问。 “嗯。”岑至答,“刚助理给我打电话了,他们直接去机场,和我们汇合。” “……他昨天又那样了?” 岑至没说话。 机场出发厅,人来人往,通透明亮,忙忙碌碌。只不过很快有人注意到,今天肯定是有什么大明星要来这个机场。因为有很多年轻女孩,拿着横幅鲜花,左顾右盼,神色兴奋,散布在各个入口处。 大概刚过中午,一脸黑色奔驰保姆车缓缓在一个入口停下。周围的粉丝们几乎闻风而动,全围了过来。但又不敢靠得太近,耽误心中那人的出行,所以都隔了几米远,激动地盼望着。 两个保镖先下了车,似乎对这样的情况已见怪不怪。岑至和刘小乔随后下车,几人一边挡着热情粉丝,一边护着车门。 然后一个穿着一身黑,只是衣袖胸前点缀着几段彩色色带,低调而不失个性的年轻男子,戴着墨镜下车。粉丝们立刻爆发出欢呼和尖叫,纷纷喊他的名字:“小野”、“小野”…… 那人起初脸色是冷着的,仿佛不管身旁围绕着多少人多少摄像机,都不会令他停留。只是尽管戴着墨镜,你也能见他头发乌黑、皮肤白净,鼻子嘴巴都很漂亮清秀。身材是高大的,样貌却依然有少年感。 而他往前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 第69节 众人不明所以,所有粉丝都静下来,巴巴望着。岑至小声问:“小野?” 这时有人察觉出异样来,因为岑野左前方,站着个脸颊通红眼含泪水的女孩,她拄着拐杖,有一只腿裤空落落的,大概二十来岁,手捧着张专辑,望着岑野,身体微微发抖,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岑野忽然笑了,是那种非常灿烂的,干净得仿佛没有半点忧郁的笑。他在那残疾女孩面前站定,伸手拿过她手里的专辑,又从反应飞快的刘小乔手里接过笔,低头一边签名一边说:“辛苦了。” 女孩捂住双眼,哭了出来。旁边很多女孩不知怎么,也很想哭。望着近在咫尺那个人,那张脸,只觉得恍然如梦。这是她们的偶像啊,那个出身贫寒,却一直很努力,很有天分的华语巨星。他一向是低调的,个性的,却总是对粉丝很暖。她们只觉得粉上他,是自己短短的人生最正确最不悔的事。 “小野!”“小野!”很多人更冲动地喊他的名字,旁边还有些人想把自己的签名本或专辑递过去给他签名,随行人员立刻都拦住了。而他只是抬起头,环顾一周,对她们很淡地一笑,淡得就像绿树枝桠下遗落的一缕春光,转身走进了机场。 喧嚣留在背后,人群也渐渐远去。在众人簇拥下,岑野一路直入贵宾候机厅,走贵宾专属通道,上了飞机头等舱。当他踏上飞机时,几名空姐几乎都滞了一秒钟,才齐齐出声:“欢迎乘坐x航。”他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只是没人看清,墨镜后的双眼,始终沉静。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他的生活(下) 岑野坐的是头等舱第一排靠窗位置,岑至在他身旁。周围坐的是刘小乔、助理和几名保镖。其实即便是他出行,头等舱有两个人陪着也行了,其他人可以坐经济舱。但岑野不,他必须要求前后左右都坐满自己的人,他很不喜欢有人打扰窥探。刘小乔索性就听他的,每次出行,都尽量这么安排。 老板的性格,在某些方面,其实是有几分孤僻的。刘小乔这样想,但从未说出口过。 飞机平稳起飞,客舱灯光变得柔和,空姐逐个为头等舱旅客提供服务。她先来到岑至身旁,询问了他的饮食偏好,并送上拖鞋。然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局促,先将一双拖鞋小心放在岑野脚下,然后声音有些紧张地问:“岑先生,您看想喝点什么,中餐我们提供……” 岑野回答了她的问题,然后微微弯腰,脱掉运动鞋,穿进拖鞋,舒服地往后一靠,摘掉墨镜。空姐见这位巨星面容平静,真人居然比电视上还要好看,心里更激动了。她鼓起勇气,把一个本子和笔递到他面前:“岑先生,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 旁边的岑至睁开眼,皱眉刚要阻止,弟弟已经接过笔,龙飞凤舞在上面签了名字。空姐欢欣鼓舞地接过本子:“哇,字太好看了。谢谢!谢谢!”她连声道谢,红着脸走了。 岑至笑笑,随口问:“整天都遇到这样的事,粉丝想要你签名,合作的大老板也要签,路人都凑上来要签。烦不烦啊?” 他本意只是打趣,却见弟弟转了一下指间的笔,轻飘飘地说:“无所谓,我现在还挺喜欢写字的。” 岑至失笑,别人不知道,他可很清楚,弟弟从小不好学,要不是因为走星途也不会练签名,他喜欢写字?母猪都要上树了。 见哥哥嘲笑,岑野似乎也自觉牛皮吹过了一点,露齿一笑,把笔一丢:“睡觉。” 从那华东城市飞回北京的时间,是两个小时。岑野戴着眼罩耳塞,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忽然某个瞬间,飞机一个颠簸,他醒了过来。 尽管困意不减,头还有些疼,他看着眼罩里一片黑暗,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摘下眼罩耳塞,周围灯光已调暗,几乎所有人都在闭目沉睡。岑野握着眼罩发了一会儿呆,调亮了自己头顶上方的灯,又从裤兜里拿出个十分小巧的本子和半截铅笔,打开mp戴上耳机,低头开始写写画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至飞机又开始颠簸,身旁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岑野抬起头,看到哥哥用嘴型告诉他:“下降了。”岑野点点头,关掉mp3摘下耳机,又拿起刚刚写了一段旋律,看了一会儿,将本子和笔都放回口袋里。 飞机一直下降。 这样的琐碎时光,又是百无聊赖。岑野喝了口水,闭目靠了一会儿,睁开眼,看着窗外气流翻滚,云层亮亮暗暗。就这么望着,直至城市轮廓靠近,飞机落地。 一出机场,一行人就上了辆白色宾利。岑野喜欢豪车,怎么舒服怎么拉风怎么来,家里停了四、五辆车,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他反正现在钱几辈子都花不完了,谁又能拦得住他随心所欲。 岑野靠在车子后座,岑至依旧在他身旁。车窗外熟悉的景色一闪而过,岑至正在他耳边汇报一些重要工作。 “xx卫视那边的真人秀,李跃总的意思,也是让你参加,报酬也不错。收视率高,能够提高你的国民度。而且你有歌傍身,不管你在真人秀里表现如何,都不会影响你的人设。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岑野似乎还是漫不经心的,轻轻“嗯”了一声,嘴里嚼着口香糖。自从正式出道,为了对粉丝的影响,也为了歌喉,他早把烟戒了。现在只是习惯性嚼糖。 “万一我在节目里暴露出本性,粉丝们大规模脱粉甚至转黑怎么办?”岑野忽然似笑非笑的问。这下车里所有人都笑了。 岑至颇有信心地说:“不会。我敢跟你打赌,只会涨粉,而且会涨得很漂亮。” 前排的刘小乔也附和道:“是啊,小野你是真性情,你本来的样子就很吸粉的,要不电视台那边那么想你去,公司也极力赞成?” 面对他们的夸赞,岑野只是笑笑,但也没说话,对这桩事,是没什么异议了。 岑至又说了几个合作意向,都是音乐方面的,电影电视剧想要约他写歌演唱。把情况都说了一遍后,岑至说:“来找的电影有三个,电视剧有五个。” 岑野问:“都是什么类型?” 岑至一顿,笑了笑说:“什么类型不是最重要的。电影有一个是汤三哥导的,他今年国内外拿奖拿到手软,逼格也够高,这次合作的也是影帝。另外几个电影导演和主演一比就逊色很多。至于电视剧,暂时别考虑。大荧幕优先。” 岑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对这些事也不是真的很上心,说:“行,就按你说的。” 工作汇报结束,车内重新安静下来。岑野又望了会儿车外的云和树,只觉得无聊,便打开手机。因之前在飞行,跳出几条新消息。 这是他的私人手机号,知道的人很少。上面几条都是合作过的制作方老师或者音乐人发来的,岑野微微笑着,一一回复。 后面一条,是个女人发来的。姜昕盼,一个也许比他还要红一点点的女人,影视收视女王。岑野其实跟她也只因工作见过几次,礼貌地加了个微信。本来岑野不想加的,但当时刘小乔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于是他只好接过姜天后的手机,扫了她的二维码。 之后她也时不时给他发微信,她比岑野大3岁,语气总像个圈内的普通朋友,也像个调皮的年轻女孩,于是岑野基本还是会给她回复。 姜天后是实实在在的倾城倾国色,演技又好,与某位影帝交往过一段时间,然后和平分手,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 即便岑野对她没什么兴趣,也无法不记得初遇的酒席上,那个女人既有少女的皎洁清纯,又有成熟女人的光彩风情。她穿一身深紫色闪亮露背晚礼服,那一身白皙似牛奶的皮肤,还有宜丰宜瘦总相宜的身段,实在是当晚最惊艳。而当她抬起头,看见了对面坐着的如今娱乐圈最红的歌手新天王,露出了一丝诧异和好奇神色,那双剪水大眼里,清澈流光。也难怪连诸多国际知名导演,都称赞她“眼中有日月”。 后来姜欣盼邀请过一次岑野去参加她的私人聚会,岑野人在外地,推辞了。 今天她发来的短信内容是:“小野,演唱会怎么样?” 岑野回复:“不错。” 她几乎是很快回复:“我有看网上的视频哦。” 岑野回复了个笑脸。 她又问:“好久没碰面了,今晚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岑野盯着这条短信看了一会儿,回复:“不巧,今晚还有工作没做完,改天吧。” 说完也没管她是否还会回复,把手机丢到了一旁。 第一百四十二章 孤独天王(上) 车一直往郊区开,离开城市,离开环路,到了一片风景秀美、交通方便的园林前。沿着绿意丛生的小路一直开,远远就看到一整片白色洁净的高墙,弯柔绿植趴在墙头。铁门缓缓打开,司机将车停进车棚,旁边还停着其他几辆岑野的心头好。 这幢别墅是岑野去年买的,年初装修好,今夏已入住。平时这里就住着岑野、佣人和保镖。岑至在附近的一个小区买了套三居室,妻子和孩子都在那边,方便他两头跑。今天刘小乔半路就下车回家,只有岑至跟着弟弟过来。 兄弟俩一进客厅,就看到桌上放着个很大的包装精美的礼盒。佣人说:“是李总派人送来的,祝贺岑先生演唱会成功。” 兄弟俩都笑笑,岑野上前,三两下拆开包装,露出里头的吉他盒。他的眼神变得专注,小心翼翼把吉他拿出来,轻轻赞叹了一声。 尽管岑至不懂吉他,也看的得这把吉他已经很旧了,但是保养得很细心,且形状和图案也很特别,从未在市面上见过,肯定是把名贵的古董吉他。转眼间岑野已抱着吉他,一屁股坐上桌子,哪有半点巨星形象。他轻轻拨弄了几下,眉目舒展得很开,显得颇为喜爱。 “跃哥够大方的。”岑至笑道,“该表彰的时候,绝不手软。” “嗯。”岑野头也不抬。 自从两年前,岑野签约pai娱乐,就跟坐着火箭一样,一飞冲天,确确实实成为了公司最大的摇钱树。这两年他几乎都没有过什么休息日,365天连轴转工作,当然,该兄弟俩的那份,李跃一分也没有少过他们。 到了今年,岑野在娱乐圈、音乐圈,已是扎扎实实站稳顶级流量和实力地位。恰逢跟pai的第一次合同也到期了。双方洽谈续约,岑野这边的谈判资本当然更多,最后双方同意合资,为他成立了专属工作室,岑野和哥哥都占了相当数量的股份。不过名义上,工作室还是属于pai旗下。双方算是保持了一个非常体面良好、双赢的长期合作关系。 当然,从今年开始,岑野肯定赚的更多,话语权也更大,基本上算是掌握到了个人发展的主控权。 所以今天,在他本月连续开了四场演唱会后,李跃送来这把吉他作为贺礼,既是昔日和现在名义上老板的嘉奖,也是合作伙伴的礼物。 工作室还有些案头工作,岑至去书房了。岑野提着吉他,放到了自己专门的收藏室里。一打开门,各种名贵吉他就摆了十几把,还有全球限量的耳机诸如大奥i代、ii代之类,akg、bose、森海塞尔等品牌的顶级耳机更是无一遗漏。另一扇墙边,还有音乐史上顶级乐队的绝版白金唱片等等。把收藏室新成员放好后,岑野找了把椅子坐下,慢慢地转了一圈欣赏周遭,心中竟有些好笑。 之前,刚得到这房间里每一样东西时,他都难耐心中兴奋,恨不得抱着睡觉。渐渐的,堆满了屋子,感觉却越来越淡。再名贵的收藏,岑野心中现在也难起波澜。 坐了一会儿,他来到走廊,太阳还没下山,到处光线都很好。只是别墅里特别静,尤其他回来了,佣人们都不敢大声说话。于是整座屋子里就好像没有半点声响。在不同城市连唱了四场,他其实也感觉到好累。那种累不是说嗓子哑了或者身体不适,而是整个人都不太想动,疲惫浸入了每一个细胞,仿佛所有精力都已耗尽在舞台上,今天亦不想再工作。 他在屋子里转了转,居然是无事可做无人可说,最后进了二楼卧室边的游戏室。 这游戏室刚装好时,也是令他兴奋的,一有空就泡在里面。现在也只是偶尔去玩一下了。 哪像当年,抱着个破手机也能玩一整夜。 涂成深蓝色的墙壁上,挂着环绕式音箱,前面是巨大的投影屏幕,下方放着各种游戏设备,电脑、各式手柄、4d游戏眼罩等等。岑野最后选择了一款最普通的桌面游戏,投影在屏幕上,拿起手柄玩。 也不知道玩了多久,直至窗帘外隐约都暗了,岑野打了个通关,眼睛也有些累,就把手柄一丢,游戏和投影都没关,人是直接坐在地板上的,也不嫌冷。他的头歪在沙发上,随手扯过条毯子裹身上,倒头便睡着了。 如果全国数以百万计的“野火”粉丝里,有人看到这一幕,只怕会为自己的偶像心疼到掉眼泪。会觉得这个已经25岁的男人,这个已经在娱乐圈占据大好河山的家伙,却依然像个根本不会照顾自己的大男孩,就这么粗糙地对待自己。 这一觉却意外地睡得很沉。梦里好多画面,都模糊不清,演唱会数不清的荧光棒,粉丝们的尖叫,很多陌生人在面前晃来晃去。叫梦里的岑野,也有一丝烦闷。 后来,他就看到那个人了。 场景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树林,看起来倒很像他家小区的那片林子。阳光非常温柔地从树的枝桠间照射下来,映得整个视野都闪闪发光。她坐在一条小溪旁,正在低头挑拣脚边的一些石头,是准备去刻章吗?她完全还是昨天的样子,长长的微卷的黑发,颜色温暖的毛衣,厚厚的毛昵裙子,下面露出精致的圆头小皮鞋。 岑野看着看着,忽然心里就高兴坏了。 “你来我家了啊?”他问她,“你肯来了?” 他急切地想要走过去,想要靠近想要跟她说话,说好多好多话,脚下却一个踏空,仿佛掉到了很深很深的地方。他猛的一个挣扎,满身冷汗睁眼醒来。 梦里的景色太确切,感觉太真实了,就像他真的刚刚刚在暖烘烘的阳光下,触到了那个人影。以至于此刻,岑野望着眼前昏暗寂静的房间,还有墙上闪烁的光影,迟迟的,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脸上竟然是湿的。他低下头,用手背抹了两下,渐渐的,心绪也平静下来。他想: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梦到过她了,甚至也没有想起过她了。不知为什么,今天又梦见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孤独天王(下) 岑野走出游戏室时,神色已恢复正常。别墅里早已亮起灯,他下了楼,佣人见到,问:“岑先生,现在吃晚饭吗?”岑野也觉得有点饿,点头,又问:“我哥呢?”佣人答:“哦,大岑先生说回家吃饭,吃完再过来处理工作。” 岑野便不再说话。他其实并不觉得工作非得连夜做完,哥哥大可在家多陪陪老婆孩子。但岑至是个工作狂,他也劝不住,就懒得劝了。 晚餐很快端上来了,四菜一汤的家常菜。岑野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觉得嘴里没味道,也没什么胃口,心思一动,抬头看向旁边的酒柜。 他起身,打开柜子取了瓶酒下来,叫佣人去拿个杯子。佣人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敢说话,去了。 岑至从自己的新家开车到别墅,只需要5、6来分钟。等他再次来到别墅,已是晚上8点多。其实岑至也可以把工作带回家做,但一方面,老婆孩子确实会影响;另一方面,岑至现在也不太爱呆在家里,甚至有点后悔当初把房子买得这么近。不过他还是想多看看孩子,所以吃完饭后,逗弄了一会儿孩子,就在宋岚雪隐隐委屈的目光里,告知她工作实在没忙完,就过来了。宋岚雪没有办法。 而且这本来也是实话。 停车时,田园独有的夹杂着香甜的夜风,轻轻吹来。望着天空中市区瞧不见的满天星子,岑至的心情倒愉悦不少,随即又想起:刘小乔这小妮子,现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靠在车旁,给刘小乔发了几条短信,她也很快回复了。你来我往说了几句调皮话,到底谁也没肯先越过那条线。但这样岑至更感觉有滋有味心潮澎拜,末了收起手机,走进别墅。 一进客厅,旁边就是餐厅,岑至闻到隐约酒味,见佣人正在收拾碗碟,他皱眉问:“他又喝了?” 佣人唯唯诺诺点头。 “喝了多少?” “……一瓶半。” 岑至压着心头隐隐的烦躁和忧心,走到垃圾桶旁,看了眼里面的空酒瓶,又问:“吐了没?” “吐……吐了。” “有没有给他吃醒酒药?” 佣人立刻点头:“吃了。”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刚才的画面,喝醉了酒的小岑先生,却是很好照顾的,一声不吭,几乎也不做什么,就是一个人闷头呆在那里,给他醒酒药也能听话的吃。这时候,这位大明星,反而像佣人见惯的年轻、老实的男孩子。 岑至这才稍稍放心,径直走向二楼主卧,轻轻推开门。床头开了盏柔和的台灯,满室寂静。岑至在床头坐下,早已成年的弟弟,和他一样高,躺在床上那么大个人,头发却乱糟糟的,脸也呈现醉酒后的苍白,早已不省人事。 第70节 岑至心里有些烦,也有些无力感。要说小野什么都好,勤奋、敬业,聪明也知分寸,现在几乎是所有圈内人交口称赞的明星典范。只除了一样,只有最亲近的身边人知道。 岑野酗酒。 晚上只要空闲下来,第二天没工作,他就会要酒喝,而且一喝就会喝很多,喝得彻底醉死过去。昨天开完演唱会他就喝了个大醉,今天又是这样。 这样下去,谁的身体受得了?也就是岑野仗着年轻身体好乱来。岑至他们想拦,也不可能每次拦住,小野一旦横起来,天王老子都不认。只能尽量看着、提醒着、管束着,避免情况进一步失控。 好在岑野永远把工作放在第一位,从来没有喝酒影响过正事。 岑至端详了一会儿弟弟的脸,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说岑野真的压力大有心事,需要借酒消愁,那也应该是朝暮乐队刚解散、那个女人走的那段时间。那时候,岑野确实整个人24小时低气压,不要命的工作,很长时间都看不到一个笑脸。但也没有酗酒。而且那些人和事渐渐也就过去了,随着钱越挣越多,岑野的地位越爬越高,他也开始结交新的圈内朋友。岑至也看到了,弟弟开始尽情享受金钱和地位带来的成就、快乐。 所以岑至觉得弟弟已经淡忘了。而且岑野之后一次也没有提起过许寻笙,仿佛生命里从来就没有这个女人存在过。人嘛,就该朝前走。而且岑至相信,如今得到的一切,绝对不会让弟弟后悔。 只是最近几个月,岑野忽然开始喝酒。起初是一杯、两杯、半瓶、一瓶……每次越喝越多,明明看起来没什么心事,就是莫名其妙把自己灌个大醉。 岑至也见过别的酗酒的人,知道说到底都是因为心里压力太大,才会对酒精产生依赖。他猜想,一定是因为这半年工作太累,小野又站在了比去年更红的位置,全娱乐圈瞩目,才会有无法排解的心理压力。 这倒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岑至想等这段时间的巡回演唱会开完了,就想办法让岑野多休息放松、调养身体。但想到接下来还有几个城市要去,也不能让他马上休息,岑至心里有些歉意和心疼,伸手又给弟弟掖了掖被角。 岑野的手机就丢在枕头边,岑至刚想替他收起,别吵到他,屏幕亮起,弹出一条推送。 是个知名小视频网站推送的头条,岑野平时爱玩。岑至无意间瞟了眼标题和小小的封面图,刚想把手机关掉,整个人突然顿住,看了眼熟睡的岑野,走到一旁,又把视频点开了,音量开到最低。 视频不长,两三分钟就放完了。岑至愣愣地站了一会儿。 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看到那个女人的消息,而且是在知名网站的推送里,并且恰恰被岑野的手机接收到。 幸好现在,是他看到了。 岑至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人,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个女人走的那天,很清秀明艳的模样,只是安静站在那里,就宛如一支深谷幽兰。她的眼睛是通红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可哪怕岑至并不太喜欢她,也无法不注意到那双真正心碎的眼睛。只是那天的她,岑野并没有来得及赶回看到。 岑至想了一会儿,删除了这条浏览和推送记录,又把app关掉,手机关掉。 明天又会有数不清的新消息推送,旧消息很快会被淹没。岑野和那个女人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无鳞的鱼(上) 华灯初上,湘城的夜晚总是热闹非凡。尽管已是深秋,天气倒也不十分寒冷。街两旁停满了私家车,各种餐馆夜宵店里坐满了人。旁边酒吧门口,还有好几个揽客的小伙子在徘徊。 许寻笙背着吉他,穿了件厚毛衣和裙子,下公交后沿着街边慢慢地走。她这样的装束,在这条街上并不少见,因为酒吧驻唱歌手皆是如此。不过当她路过另几家酒吧时,依然有男人不停对她吹响口哨,或者轻声喊:“嗨,美女,去哪儿啊?”“你在哪家驻唱?”嗓音中带着几分浮光夜色的味道。 许寻笙眸光清净,不闻不理,只是往前走。 “熊与光”livehouse就在一幢旧写字楼的地下一层,既是酒吧,也是表演场所。一年半前开业,现在已成为湘城紧追黑咖livehouse的知名地下乐迷聚集地。所以当许寻笙下了楼梯,就看到livehouse外间已聚了不少人。过道旁有小窗,围着铁栏杆,卖票的小妹看到许寻笙,笑容灿烂:“姐,你来了?” 许寻笙点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卖票小妹今天看她的目光格外闪亮,而且那些候场乐迷,也有不少人在看她,窃窃私语。许寻笙心想他们可能是对表演歌手好奇,也不理会,一挑livehouse入口处的帘子,走了进去。 熊与光livehouse比起别家,有很大不同。虽然是老地下室改造,保留了很多管道、糙墙,有重金属工业感。但老板却把整个空间拾掇得比较干净通透,无数扇通风窗转动着,沙发上的靠垫、半墙上嵌放的绿植,以及墙壁高处奇形怪状的挂画,都是文艺风的点缀。所以许寻笙能接受在这样的环境。 她径直走往后台,她到得早,今晚另外几名歌手还没到,倒是老板大熊坐在那儿,在拨弄吉他,身后跟着个小弟。 看到许寻笙走进来,放下背上吉他,那两人偷偷对视一眼,又见她姿态从容如常,从随身挎包中拿出个小保温杯,慢慢喝着自制的养生茶。显然是对那件事还一无所知。 大熊拍了拍小弟的肩,让他先走。幕布后就剩他和她了。大熊把吉他往边上一放,问:“这两天没怎么上网?” 许寻笙很少说废话,看他一眼,算是默认。 大熊笑的有点难以形容,说:“阿笙,前两天有酒吧客人,把你弹唱的视频发到网上去了。”见她依然眉目平静毫不在意。大熊接着说道:“结果……你懂的,歌太好人太美,上了网站的热门推送。据说现在那个视频还很火。一会儿要是看到很多乱七八糟的人来围观,别生气。当他们不存在好了。” 许寻笙正喝水的手这才一顿,看着他:“很多吗?” 大熊说:“平常门票只能卖个一二百张,今晚卖了四百,就被我喊停了。不然还会更多。” 然后就看到许寻笙也没有多大情绪起伏,摇了摇手里的杯子,那手指又细又白,好看得足以吸引任何男人的注意。她把水喝完,嗓音还是慵懒的:“四百也很多了,站都站不下,不怕场面彻底乱了啊?” 大熊淡淡笑着说:“我的地盘,我还做不得主?” 许寻笙微微一笑,也就不再问了。后台的灯光微弱,她就站在墙边,越发显得纤瘦安静。乌黑长发披落肩头,露在毛衣外的下巴、脖子、十指,都莹莹如玉。 大熊这么静静地凝望了她几秒钟,说:“你要是讨厌这么多人围观,要不要……戴个帽子上场?”他从抽屉里拿出顶鸭舌帽,递给她。 许寻笙没有转头:“不用。” 大熊怔然。蓦然想起当年比赛时,许寻笙在他的印象里,总是一顶鸭舌帽,长发披落,既俏又美。那是顶半旧的男孩戴的帽子。 后来再重逢,确实再也没见她戴过鸭舌帽。 自从黑格悖论当年从全国决赛淘汰后,这支已经辛苦打拼了十年的乐队,并没有维持太久。大概也把那次比赛当成了乐队的绝唱。几个月后,乐队解散。大熊用这些年的积蓄,开了这家livehouse。他在湘城人脉广,又有绝对一哥主唱地位,邀请了很多朋友过来演唱捧场,酒吧很快一炮而红。 他也联系邀请过许寻笙,原本也就是抱着尝试心态,以为以她的性格,不会得到回应。没想到许寻笙居然来了,而且一唱就是一年多,已成为“熊与光”的常驻实力唱将。这个秀气淡雅的女子,甚至在湘城地下音乐圈,也积累了相当人气和粉丝。只不过她当年参加全国赛时一直没露过正脸,现在也没用“小生”的艺名,用了别的名字,而且毕竟是两个圈子,时间又过去这么久了,所以知道她就是当年如同昙花一现般红极一时的朝暮乐队键盘手的人,其实不多。 很快就到了开场时间,一支新乐队上台演唱,许寻笙坐在后台,听到格外热烈的欢呼声,倒也惊讶了一下。看来今天来的人,确实很多。 没多久,到她上场了。她抱着吉他,大熊为她弹键盘,还有个鼓手,所有阵仗仅此而已,简单而足够。 大熊替许寻笙掀开帘子,走出去时,看到台下满满簇簇的人头,许寻笙还是怔了一下。看到她出场,人群明显骚动,很多人在低语,在幽暗的光线里看不清表情。但是也有很多乐迷在喊她现在的昵称:“金鱼!”“金鱼!”尤其是前排,那些死忠歌迷。 许寻笙也没有太动容的表情,只是浅浅一笑,在麦克风前坐下,轻声说:“谢谢大家。”她的嗓音天生柔美纯净,仿佛有某种叫人宁静的魔力,场面很快平静下来。她轻轻拨动琴弦,说:“第一首歌,《无鳞鱼》,送给你们。” 舞台上有一束光,打在她那一方小天地里。键盘响起,鼓轻轻捶着,很缓慢的节奏,却像击在人的心上。许寻笙的吉他弹得非常清亮悠扬,朦胧的灯光下,你只见她清秀得如同远山云霭的脸,一缕发丝垂在吉他上方,她的葱葱十指拨动在琴弦上,也仿佛小小的精灵在跳动唱歌。 “你说你是孤岛的鱼 脱尽麟片的鱼 你说想到对面孤岛去 看看哪里风景多美丽 是否有不一样的光影 是否有另一只无鳞的鱼 大海的波折一路难尽 多少暗涌席卷身躯 你终于到了那座孤岛里 孤岛依旧没有无鳞的鱼 我想告诉你 孤岛那边孤岛无尽 我也愿为你褪去鱼鳞 你去吧,你去吧 尽管大海一路波折难尽 依旧一路把你追寻 不带你看遍世界新奇 停下脚步看看周围迤逦 看看关于孤岛的曾经……” 若说台下原本只有小半是她的歌迷,大部分的都是来凑热闹的。可是第一曲唱罢,全场刹那宁静之后,爆发出欢呼和掌声。当然也有很多人举着手机在拍,闪光灯不断亮起。但台上的人依然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曲唱完后,只浅浅笑着,那双眼里仿佛盛着溪流般的光泽。她将发丝捋到耳后,依然只是轻轻柔柔的嗓音:“谢谢大家。第二首歌是……” …… 在她演唱完当晚的三首歌后,是在全场齐声大喊“金鱼”、“金鱼”的欢呼声中下台。迎接她的,则是大熊一众人等,含笑关切的表情。而她只是无奈一笑,脸色终于也有了几分绯红。背起吉他,与他们道别,从后门悄悄离开。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无鳞的鱼(下) 其实别的驻唱歌手也问过她,为什么叫“金鱼”这个艺名。许寻笙则想起初次在这里登台那天,大熊问她在通告版上写什么名字。 “还是叫小生吗?还是别的?”大熊迟疑地问。 当时许寻笙静了一会儿,抬头看见卖票小妹的窗户后,放着很小的一个水缸,面有一只红色小金鱼,游来游去。当时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波光盈盈,那尾鱼仿佛也是活在光芒里的。 “金鱼。”她说,“就叫金鱼吧。” 酒吧歌手叫什么的都有,什么大熊开心二狗纶纶,所以她叫这个艺名,并不特别。随着乐迷越来越多,这个名字也叫开了。 深夜,终于有些冷了。许寻笙搭乘末班公交车回家。小小的院子里,秋意浓浓,好几棵果树上都结满了果子,地上的菜也长得肥厚油绿。刷成蓝白两色的房屋,依旧是老样子,只是显得旧了些。唯一的不同,“笙”工作室的牌子不见踪迹。 许寻笙穿过院子,打开家门,开了灯。屋内显得宽敞但并不空荡,一角放着两架古琴,只有两架。其他的琴她已转卖出去。客厅里添了张很大很舒服的布艺沙发,还有个占据了小半个客厅的巨大工作台,放满了她的各种手作。旁边是满登登的书柜。 许寻笙把吉他摘下,放在墙角。洗了手脸换了身衣服,下楼。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她也重新装过了。原来就是水泥台阶,现在包成了全木的,包括地面,也铺了木地板。墙刷成了奶黄色,天花板上挂着形状错落的小灯。所有乐器都已不在了,中间有张木桌,是她用来画画的。四周放满了画,画的有湘城、南都各处景色,岳麓山上云开日出,南都小巷里屋檐落水。多是水粉,也有线描。人物很少画,画的也比较简单,譬如画人的一只手,一个背影,一个侧脸。 离木桌最近的一张画,颜色最鲜亮,是许寻笙今天画的。她走近看了看,干了一大半了,她比较满意,又看了看其他画,安安静静矗立周围。不见得画艺高超,却是叫她心满意足的。 站了一会儿,她关灯上楼。 自从结束了工作室的古琴教学,她只需要每周三次去驻唱,时间好像变得空闲了很多。于是她就自然而然做了很多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譬如手绘笔记本、明信片、毛笔、印章等等。自己用不完的,就放到网上售卖。大熊还把她的手作售卖消息,挂在了livehouse里。大概是“金鱼”渐渐小有名气,那些物品每次她做了,基本都会抢购一空。所以现在,维持生计基本不成问题。 今天就是她每半旬一次的上货销售日。白天她就把链接放到网店里了,一天也没怎么看。现在在电脑前坐下,大致翻看了一下,她做的每样东西数量本就不多,基本卖完了。 这时她还没什么睡意,她做事仔细,便拿了个本子,将每个订单大概记下来,准备明天发出。刚记了两笔,阮小梦的电话来了。 那时候阮小梦和她做了几个月的室友,后来比赛结束,两人也一直有联系。再后来阮小梦所在的乐队也因为看不到前途,解散了。她就跑来湘城,找许寻笙玩了一段时间。许寻笙自然倾心倾力招待,把这原本失意的姑娘温暖得不行。加之大熊的livehouse刚做,需要人手,阮小梦干脆就留下来,既在酒吧驻唱,也干活。 不过这段时间,阮小梦和大熊、许寻笙一起在干另一件事。 电话一接起,阮小梦兴奋的声音就传来:“笙笙啊,快夸我!” “怎么了啊?” 阮小梦得意地说:“在我坚持不懈的努力和对那群工人的死缠烂打下,咱们的工作室已经基本搞定啦!当然了,这也离不开大熊的英明领导和你的创意设计咯!明天你们就来看看,过几天就可以录歌了!” 许寻笙也很惊喜:“确实收尾很快,太好了。那我明天约大熊一起来。” 阮小梦:“呜呼……等你们哦。我还在工作时旁边发现了一家特别好的麻辣烫,明天就带你们去吃……” 她哇啦哇啦说着,只说得许寻笙整个耳朵里都热闹起来。后者嘴角一直带着浅浅的笑,直至阮小梦说完挂了电话。 做一个工作室的想法,是大熊提出的。现在三人皆是无牵无挂,也没有什么在事业上还谋得进取的心。但对音乐的热爱都在,否则大熊不会开livehouse,每天让新的老的乐手在自己这里能讨口饭吃。许寻笙不会去驻唱,阮小梦也不会来投奔。 后来三人讨论了一阵子,干脆自己做个工作室,简陋不要紧,慢也不要紧,赚不赚钱也不要紧。只要有套最基本的设备,可以录制自己唱的歌,小规模分享给乐迷,就够了。 第71节 所以也是前前后后准备了大半年,工作室才进入收尾。今天阮小梦终于把现场最后一点活儿,也盯着工人们干完了,急不可待来表功报喜。 是大家一起努力要做的事,所以许寻笙心中也有几分欣喜,继续看网页上的订单。然后她发现一个陌生账户,买了很多东西。 账户名叫做:荒野里有没有风吹过。收货地址在北京。 头像是一片青山绿水,毫不起眼,网购消费级别却很高。这人定了三个笔记本,五张明信片,三支笔,还有两枚印章。许寻笙的手作使用的材料好,价格并不便宜,这么买下来,一个订单就快两千块了。 许寻笙想了想,给这个人发消息:“你好。” 那人在线,过了一阵回复了:“你好。” 许寻笙:“我是遇笙手作店的店主,看到你买了很多东西,谢谢。” 荒野里有没有风吹过:“不客气。” 许寻笙正在敲字还没发出去,那人又发了条信息过来:“我看了介绍,所有东西都是你亲手做的?” 许寻笙删了原本输入的字,回复:“当然,都是我手工做的。拿到后你可以仔细看一下。如果不满意,只要没有使用过,都可以无条件退货。” 那人回复:“好,我不会退货。” 许寻笙觉得这人有点意思,笑了笑,又写到:“我看了你买了三支笔。新毛笔使用请先用手轻轻把笔毛捏开,再浸透清水,然后挤净……” 她刚想发别的货品的使用注意事项,那人却说:“我工作很忙,这些你说了我也记不住。” 许寻笙一顿。 他说:“你能不能把这些写在一张纸上,夹在里面。这样我收到后可以慢慢看。” 许寻笙:“好的。” 宝 书 网 w wW.b a o s h u 2 。coM 他有一阵子没再说话,许寻笙刚想发个再见的表情过去,他却又说话了:“谢谢。如果好用,下次我想每种批量多订一些,可以用来送人。” 许寻笙却回复:“我每个月做的不多,种类和数目也不确定。所以不接批量订单,抱歉。” 他说:“那如果我就是想多买一些怎么办?” 许寻笙想了想,回复:“如果我有空,尽量给你做。” 他几乎是立刻问:“你很忙?忙什么?” 许寻笙怔了一下,那人大概也是感觉这样问一个陌生人不太妥当和礼貌,很快又把消息撤回了。许寻笙也就没吭声。过了一会儿,看他没有再说别的话,她就说了句“再见”,不再管他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似是故人(上) 一个城市中,总有那么个地方,闹中取静,如同避世之所,留给那些想要追梦的人,一个摇摇欲坠的乌托邦。 天云街位于河西大学城附近,早年是加工制造厂和仓库,后来没落了,大多废弃,被改造成各种艺术工作室,反而成了一处新风景。 熊与光录音工作室,就位于这条长街的尽头,位置偏僻,房租便宜,几乎是静悄悄地开了张。 这天下了点小雨,天云街崎岖不平的石板路,湿漉漉的。两旁老旧的土墙,千奇百怪的店面,更有种时空交错的感觉。 许寻笙下了公交车,从包中拿出雨伞,撑着一路走来。听着细细雨水打在伞面上的轻微声响,心中一片宁静。 她还挺喜欢这条街的。尽管那些重金属风格、光怪陆离的涂鸦,一直都不是她的所爱。可不知怎么的,现在每当她安静地站在这样一条风格很嚣张的街上,就觉得安心和喜欢。 她走到工作室门外,隔着落地玻璃,看到大熊和阮小梦已经到了。看到她,两个人都露出笑。 “笙笙,看看,我这个监工做得怎么样?”阮小梦一刻都等不及来表功,把她的手一拉,在工作室里转了一圈。大熊只坐在那儿,慢慢抽着烟,笑看着两个女孩。 虽然装修简单,却胜在清新雅致。许寻笙说:“很好啊,小梦立功了。”阮小梦就很得意,大熊说:“阿笙现在已经不当老师了,你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一门心思想要许老师夸奖?许老师,你说是不是?” 阮小梦朝他做了个鬼脸。 许寻笙看着一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答话。 三人又合计了一下,把工作室几处需要修缮改进的点,讨论了一下。但也不急了,现在工作室已经可以用了,来日方长。 “老娘都等不及了。”阮小梦说,“快去试试录音室。” 阮小梦浑身还带着搞地下音乐的人的气质,时常言语粗鲁。大熊却很少说脏话,更像个普通的沉稳的男人。但她一口一个老娘,许寻笙和大熊也不在意,三人进了录音室。 阮小梦以前是玩贝斯的,大熊和许寻笙更是几乎什么乐器都会。三人捣鼓了一阵,便尝试着录一些小样。先是大熊唱。他原本在湘城就是数一数二的主唱,战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此时他抱着吉他坐在那里,阮小梦在外间操作设备,许寻笙在他身旁,弹着键盘。 他又唱了自己最爱的那首《拆梦》,也是当年黑格悖论最广为人知的单曲。已经三十岁的男人眉目中已没有反抗和悲伤,只有温柔的回忆。他的眼里有细碎闪动的光,或是千回百转,或是情绪激荡的歌声,令两个女人的表情都沉静温柔下来。 一曲终了,他的手指离开琴弦,人静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对她们笑了。许寻笙只是微笑着,阮小梦大声鼓掌,说:“哎呦,不错哦,大熊,宝刀未老!” 三人又听了听刚才录制的小样,虽然不算得完美,还有杂音和不清晰之处,但他们干这个本就是为了兴趣,根本不觉得遗憾,反而觉得这样更加有趣,干脆就不调不重录了。 接下来就是许寻笙唱,另外两人为她伴奏。此时已是午后,雨下大了,淅淅沥沥打在门口雨棚上。可三个人也不在意,权当成是天然伴奏了。只是暗暗的天光,与屋内灯光交织,坐在灯下的许寻笙,轮廓仿佛便有了某种肃穆柔和的光。她轻轻拨动琴弦,唱的是自己后来写的某首歌。比起《拆梦》的起起伏伏,她的歌则平缓很多。大熊和阮小梦,一边弹奏着,一边抬头看她。若说大熊的歌唱的人心里不平静,她的歌则唱的你彻底安静下来。 她轻轻诉说着自己的每一天,每一个梦想,每一件心事,每一个期待,昏黄灯光洒在她的指尖,雨还在她身后一直坠落。于是你忽然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了,只有那个孤独的女孩,坐在那里,整个阴暗的屋子里,仿佛只有她那里有光。而她终于也泄露出平时安静外表下的一点情绪,她的目光空空又痛痛,那些掩藏已久的心事,仿佛在她可以容下整片天空的清澈双眼里,一闪而逝。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她的双眸已恢复清明,抬头笑看着他们。他们俩却都静了一下,然后笑着鼓掌。 三人趴在一起,安安静静听许寻笙刚录的小样。大熊把半张脸埋在胳膊里,听得很专注。偶尔抬头看向许寻笙,却迅速不露痕迹移开视线。阮小梦手托着下巴,某个瞬间,当她抬起头,看到对面的许寻笙只是安安静静坐着,好像听得很专注,可那双眼又像在走神,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阮小梦忽然就想起了很久前的一件事。大概还是一年多前,她已来了湘城投奔许寻笙,正好遇上她要结束原来的工作室。 阮小梦当时觉得奇怪,问:“教小孩子音乐,人清闲待遇又不错,而且你这么温柔好像很喜欢小孩子,为什么不接着做呢?光靠去给大熊酒吧唱歌,能挣多少钱啊?会很辛苦的,哪有现在舒服?” 那时许寻笙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做手头的事,过了好久以后,才忽然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了句:“我只是觉得,继续那样生活下去,会很寂寞。” 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阮小梦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些事你不是当事人,不能深刻体味其中感觉。可阮小梦看着当时的许寻笙,依然安静,依然美好,依然仔仔细细一声不吭过着每一天,却突然替她觉得难受。 许寻笙从来不提从前,一次也没有提过那个人的名字。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她与他的那场倾城之恋,从湘城到北京,从初赛到全国之癫。哪怕阮小梦只是个不太清楚内情的旁观者,也觉得惊心动魄。那个人现在已站在华语音乐之巅,是他们八辈子都摸不到的人物了。可阮小梦有时候会想,那位新天王,知不知道,当年在那个成就了他的基地里,那个一路陪伴他的温婉女孩,曾为他羞红了脸,破天荒强硬表态:谁也不可以追他,我会很生气。 …… 那现在呢? 阮小梦看着许寻笙,察觉到她的目光,许寻笙抬眸,对她露出个清亮的笑容。阮小梦想,现在,有了他们这些朋友,有了与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她还会觉得寂寞吗? 应该,不会了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似是故人(下) 许寻笙和他俩一块吃了晚饭,就回家里去。天已渐黑,又是一个宁静独处的夜晚。她洗澡换了衣服,又收拾了家里,时间还早,才八点多,便坐到电脑前。 这个月的手作都卖完了,她想要上微博说一声,免得还有人巴巴来买。刚打开网页,弹出广告。 许寻笙动作一顿,下意识移开目光,并没有仔细去看广告上那人的样子。 当红的手机品牌,那人穿着红色外套,只是匆匆一眼,也见面容清俊眼神犀利。如今这样的广告牌,大街上随处可见。有时候许寻笙经过时,甚至还听到有年轻女孩在念叨他的名字,语气热切而骄傲。仿佛这个世界上,所有人一夜间都知道了他,听过他的歌。 许寻笙移动鼠标,关掉广告。 她有几天没上微博了,倒是吃了一惊,多了一千余条评论。再点开一看,都是因为之前上了热门的那条视频,循着找来的。 她现在用的,是自己当年最早账号,连当时……乐队的人都不知道。只是因为要售卖手作,才重新拿出来用,有时候也会放一些自己新写的词曲,或者livehouse的播出通告。这一年多来,渐渐有了些粉丝,但是人数不多,平时评论也就一二百条。他们的每一条评论,许寻笙都认真回复,和那些追随一年多的粉丝,渐渐都熟悉了。 她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并没有太多人关注,只是和真心喜欢自己音乐和手作的人,有一些交流,但也是隔着网络的,不会太靠近。 这个微博账号她改叫“无鳞鱼”。 此刻她粗略看了下评论,就有些不太高兴,因为全都是凑热闹来的网友,她原来熟悉的那些id翻了半天也看到一个。这些陌生人的语气也很突兀,譬如说:“小姐姐,我好喜欢你,今天开始粉你。”或者说“美女,下次去酒吧看你演唱。”好在许寻笙也是经历过一段这样日子的人,最后只是付之一笑,决定今天不发微博,免得再招人关注。 之后一段时间,她应该都不会发。直至这一波小小的热度过去,那些人都兴致过了散了,她再和自己真正的乐迷来收复失地。 这么想着,就觉得自己很机智,网络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刚要关掉网页,却在私信箱里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id。 “荒野里曾有风吹过。” 许寻笙想了想,想起那天在自己店里买了一堆东西,还聊了一会儿的客人,正是叫类似的名字。她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下,那人在购物网站上叫“荒野里有没有风吹过”。 她心念一动,点开了这人的私信。 “发货了吗?” 许寻笙愣了一下,心想这人真是……奇怪,为什么不在网店留言,却跑到微博来。她回复:“发了。” 又点开他的头像,还是相同的青山绿水,微博却是空的,他关注的账号有二三百个,有美食有音乐还有旅行号,粉丝只有五六个,全是系统助手之类的。 “店主,你为什么叫无鳞鱼?”他又发过来。 许寻笙:“这是我一首歌的歌名。” “哦。” 他又说:“那首歌我在网上听过,词曲不错,唱得也好。不过,如果最后一个高潮前伴奏处理得更丰富点,效果会更好。” 许寻笙愣了一下,又思索了片刻,回复:“加贝斯或者吉他?” 他回复:“贝斯更好。”然后居然直接给出了两句简谱。 许寻笙看着他的话,又闭上眼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竟然觉得很不错,于是微微笑了,对他说:“似乎有点道理。” 那人发了个笑脸过来,说:“岂止是有点道理。我是行家。” 许寻笙:“哦……你也是搞音乐的?” 他回复:“我擅长幕后制作。” 许寻笙顿时信了个七八分。之前看他的地址,在北京住的别墅,又在她这里买了毛笔宣纸印章之类年轻人不爱玩的玩意儿,微博和购物账号无论头像id都毫不起眼,应该不是个张扬的人。且做幕后能在北京买别墅,那也不简单。肯定有丰富经验,年纪估计也不小。 许寻笙说:“幸会。” 那人又问:“什么时候再出新单曲?” 许寻笙犹豫了一下,虽然跟这人聊过的话屈指可数,可她感觉这人还挺耿直的。直接就指出了她歌曲的不足,包括上次问她东西是不是亲手做的,她说是,他就立刻说:我不会退货。 你真诚洒脱,我自然也会以诚待之。哪怕信错人,也问心无愧。这是许寻笙一贯的处世原则。于是她回复道:“昨天刚录了个小样,你要听吗?” 那头的人隔了一会儿,才回复:“好。要不加个微信,比较方便。我的微信号是xxxxxx。” 虽然感到不可思议,怎么就和网店里的一个客人加了微信。不过许寻笙并没有再犹豫,直接加了他。他很快就给她通过了,然后发了个笑脸过来。 许寻笙觉得,这人虽然每次讲话直愣愣的,但其实挺和善。她先把小样发给他,又点进他的朋友圈。 确实如他所说,自己是搞幕后的。因为朋友圈里有很多乐器、唱片照片,以及他的评价。当然还有一些风景照,只是没有这人的照片。然而许寻笙也不关心他长什么样,看了一会儿,就又退出来。 这时他却说:“我现在身边有人,晚点等清净的时候仔细听,好吗?” 虽然只是文字,许寻笙也能感觉到他的语气温和耐心,心没来由微微一跳,说:“好的,不急。” 第72节 他又说:“再晚我都会听。” 许寻笙没说话。 他兴许是在忙了,也没有再说话。等许寻笙上床打算睡了,手机却一响,又是他发来的。 “我听完了。” 许寻笙:“洗耳恭听。” 他似乎斟酌了一下词句,因为许寻笙这头一直看着他在输入,最后却只发来短短一句话:“我也就只听了十七、八遍。” 许寻笙忍不住笑了,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人在那边肯定也在微笑。她回复:“多谢捧场。” 他却问道:“你的歌这么好,又录了小样,考虑过投给唱片公司吗?” 许寻笙回复:“不考虑。我和几个朋友,打算做独立厂牌。” 这回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复:“独立厂牌挺好。” 许寻笙怔了怔,觉得他的反应哪里有点不对。但还没细想,他又问:“资金情况怎么样?如果需要,我手头也有些闲钱,可以投资。” 这让许寻笙愣了一下,她看着他发来的消息,直觉告诉她,这人是认真的。于是她想了想,反问:“你可以投多少?” 他回复:“可以投个几百万。” 这让许寻笙着着实实吃了一惊,别说她根本就不打算找人投资,因为本来就是为了兴趣做工作室,有了投资就会有约束和压力;就算缺钱,她也决计不会接受一个陌生人的投资。而且这个人,也有点太不把钱当回事了吧。 于是她说:“我和你开玩笑的,我们不缺钱,不需要投资。不过,我们才聊过几次,你就敢信我?” 他过了一会儿,回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你才说过几句话,就感觉好像已经认识很久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听说湘城(上) 以前岑野不知道,北京的深秋,是真正当得起“秋高气爽”四个字。天会这么蓝,仿佛大半年的雾霾都是人的错觉。风从京郊山野中穿梭而来,从每一栋高耸的楼房间经过,吹走所有落叶和昏黄,只剩下一片澄透透的天和温暖阳光。 pai娱乐搬了新办公楼,租下了东四环更宽敞但丝毫不减奢华的地儿。此时岑野坐在顶楼的玻璃窗旁,手托下巴望去,满目都是金黄的暮光。 李跃坐在老板桌后,正在听艺人总监汇报,岑至也在,此外还有两位集团副总。若说坐姿,大概就属岑野最肆无忌惮,一双长腿伸得老远,人也窝在沙发里。但大家已见怪不怪。岑巨星私下里有多懒散倦怠,工作里就有多努力拼命。这样的艺人,捧都来不及,谁还真的会去计较年轻有些小毛病小任性。 倒是李跃,看出了岑野今天似乎对什么都没什么兴趣,那双眼痴痴的,就一直看着外头,仿佛那些钢筋水泥建筑有什么好看的。等会开完了,大家散了,李跃特意把岑野留下,屋内就剩他们两个。李跃在他身旁沙发坐下,说:“累了?” 岑野看向他,点点头:“今年大年初一开始就在外面跑,最近每个星期至少去两个城市。觉不够睡。” 他这么说,李跃就理解了,笑了,递给他支雪茄,岑野摆摆手,这玩意儿味道太冲,而且他已经戒烟了,从决定戒那天,就再没摸过。好像他这辈子做任何决定,就从来没回过头。 李跃欣赏的就是他的毅力,谁能想到当初在舞台上那么张狂有才华的小子,还有如此圆滑坚韧的心性。也难怪这两年能红得发烫。要是换了别人,哪怕有他的才华和脸,也不一定做得到。 李跃也不劝了,自己点了支抽,岑野便笑了:“跃哥,你坐远点,别让我抽二手烟。” 李跃也笑,说:“去你的。” 两人已是如此熟络。 含着雪茄,李跃又慢条斯理地给两人泡了功夫茶。他发现岑野这小子虽然是野,却很喜欢喝茶。每次他泡了好茶,他都安安静静看着,捧着杯子喝不少。上次还招呼都不打,把他珍藏的一罐极品茶叶给拿走了。 想到这里,李跃就笑了,把茶放到他面前。岑野也不客气,现在的他喝茶早已不像当年牛饮,慢慢地小口小口品着,只觉得茶香入舌,慢慢浸进肺腑,而他轻抿嘴唇,总会没来由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喝了茶,也该谈正事。当家天王哪怕累,也不能颓下来,李跃还得让他继续拼命向前跑。他笑着说:“知道你这一年多很累。其实很多人,能红到你去年那个份上,就已经在享受,消耗人气了,反正再撑个三五年也不成问题,这辈子钱也赚够了。” 岑野没说话。 李跃又说:“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我知道你要的,不仅仅是现在这样。我要的,也不止于现在。要红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真正踏上神坛,从此睥睨整个娱乐圈,这些年,又有几个人做到?多少小鲜肉前仆后继,两三年冒出一拨,又死掉多少?更何况你还是搞音乐的,更难。” 李跃拍拍他的肩,继续说:“再坚持两三年,有时候憋的就是这一口气,一直上,上去了那一步,你就和其他流量明星区分开了,再也没有人可以替代你。那时候,就可以松一口气了,接你自己想接的合作,怎么逼格高怎么来,你的价格还只会越走越高,高处不胜寒。所以,集团这边精心给你选择谈好的真人秀,你得去。演唱会,今年开满30场;但别人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你不行,就算你接了我安排的这些工作,你还得自己写新歌,出新专辑,而且必须是推陈出新的好东西。我这边所有人都会配合你,会给你找更好的资源、请更好的制作老师。 开弓没有回头箭。小野,我说句矫情的话,你现在不是在实现自己一个人的梦想,是我们所有人的,还有你那些粉丝的。我们要一起创造娱乐圈的一段历史,一个新的最高点。可能在外人看来,你是最光鲜那个,但是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其实是最辛苦那个。坚持下去,现在苦一点,未来有无限前程,等着你。” 岑野手握茶杯,没有抬头,静默片刻,点点头。 而当他离开后,李跃亦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对岑野说的那些话,虽然鼓励鞭策的成分多,但也是他的肺腑之言。打造岑野这样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级巨星,是他的心愿,也是他的野心。在他看来,这也是娱乐圈史上值得永远记下的一笔。所以他不容许任何人破坏,那怕是岑野自己,李跃也会想办法,让他一直走在正确的路上。 —— 既然在李跃那里表了态,接下来pai那边与他们对接的工作,自然也不轻松了。这天回到别墅,岑至在书房,把所有邮件过了一遍,又仔细记在笔记本上,便去找岑野。 岑野哪儿也没去,就在自己房间,拿着个手机,靠在床头。也不知在看什么,脸上有一点笑意。 岑至站在房门口,倒是怔了一下。尽管也时常看到弟弟笑,可此刻这样像是为什么有点入了迷走了神的笑,总让岑至觉得,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岑至轻敲房门,岑野抬头,放下手机:“哥,有事?” 岑至点点头,走进来坐下,岑野也懒得起身,双臂枕在脑后,靠坐在床上,微笑说:“说呗。” 他今天没喝酒,也算是好事。岑至这样想着,拿出笔记本说:“接下来的几个演唱会地点,基本确定了,跟你商量一下。海市、成阳、深市,还有湘城。” 岑野看着他,目光淡淡的,没有说话。 岑至其实今天找他来就是为了这个,看着弟弟没什么反应,他开门见山说:“湘城卫视在全国是数一数二的,这你也知道,一直想要你去。而且湘城那边提供的条件也是最好的,毕竟是娱乐之都。pai那边的意思是想接,但是还是要看你的意思。”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听说湘城(下) 岑野的舌头在嘴里转了一圈,脸颊微微翕动,吐出两个字:“去呗。” 岑至静了静,轻声说:“你已经两年没回过湘城了。以前的邀约,你也全都拒了。” 岑野说:“已经无所谓了。” 岑至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 岑野转头看了眼窗外,深秋的夜,北京星光点点,这里很幽静,远处就是山川和原野。一切都寂静极了。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却发现哥哥也有些出神。察觉到他的目光,兄弟俩对视一眼,岑至终于开口:“我前天加班到半夜,经过你的房间,看到你还没睡,一直在看那个视频。我之前也在网上看到过。” 岑野没吭声,忽的笑笑。即便是他的亲哥哥,一时也摸不准这个笑容的真正意义。 可岑至直视着他的双眼,坚定地说:“小野,有的人,过去就过去了,这两年不是也挺好的吗?不要一时冲动,她根本就不适合你。” 岑野看起来还像是没什么表情,目光清淡,神态无谓,他说:“那你觉得谁会适合我?” 岑至说:“要么,就找个地位名声跟你匹配的女明星,谈恋爱是互相加成,大家都是功成名就也犯不上互相算计,粉丝也都能勉强接受,将来做娱乐圈夫妻典范结婚了也能继续共同发展。 要么,就找个彻底跟这个圈子没关系的贤惠优秀的女孩,遇到合适的,就谈一谈。但对外公布,肯定要等你的事业更上一个台阶,甚至功成名就打算退休之后。到时候尘埃落定公布恋情,在大众眼里也是一桩佳话。但绝对不能是……她那样的,以前是你的队友,又在乐队解散时人间蒸发消失,算圈内人但是又根本不红,现在只能在一家小酒吧驻唱。这些,全都是我们的对手,那些想要把你从高处狠狠拽下来的人,能够做文章的点。而且你的粉丝也绝对不能接受这样一个背景太复杂的女人,你信不信她们中的很多人能够一夜反目?这件事上你千万不要行差踏错,会严重影响你的事业!” 岑野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哥,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他这么说,岑至自然觉得弟弟全听进去了,心放下来。见他露出几分倦色,岑至起身,嘱咐他早点睡,便走了。 —— 深秋的湘城,夜里已有几分凉意了。许寻笙虽然没开烤火器,觉得实在太夸张,但还是抱了条毯子,盖在腿上。她坐在电脑前,查看之前发出快递的情况。 到那个“荒野”的订单时,她停下来。按说发北京,这两天应该已经到了,可物流记录显示还在北京仓耽搁着。想了想,她拿出手机,看到“荒野里曾有风吹过”的头像,微微一笑。 “东西收到没有?”她问。 他很快回复:“收到了。” 许寻笙:“那就好,我看物流记录还没有派送,所以来问一下。” 他却说:“白天收到的,我不在家,底下的人收到了,还以为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差点扔掉。” 许寻笙笑了,回复:“收到就好。” 他没再说话,许寻笙也把手机放到一旁。过了一会儿,却又响了,是他发来张图片,是两行钢笔字,写在刚从她这里买的笔记本上。 “白日依山尽, 黄河入海流。” 最简单的诗句,小学生都学过。许寻笙看那字,写得还像模像样的,挺括有力。虽然在她眼里看来还有诸多不足,但也算得能够入眼了。 他问:“写得怎么样?” 许寻笙这时候老师的职业病又有点发作了,慷慨地赞扬道:“不错!” 他过了一会儿说:“我练了很久。” 也不知怎的,这句话让许寻笙莫名发怔,对方这样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忽然令她感觉到某种极细微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在这夜里,忽然滋生。 她说:“哦。” 他却又发了个笑脸过来:“给我看看你的字,应该写的非常好?” 既然对方不怕献丑,许寻笙也不扭捏,旁边正好有笔墨,她研磨了几下,提笔写了同样两句诗,看了看,还算满意,拍照发给他。 那人足足沉默了有一分钟。 “你还会写毛笔字?” 没等她回复,又发了句话过来:“也对,你连毛笔都自己做,怎么不会写毛笔字?我现在脸已经掉地上了。能不能把刚才发给你的图删了?” 许寻笙又被他逗笑了,不知不觉早已放下鼠标,键盘也推到一旁,一手端着热茶,一手拿着手机,专心致志和他聊天。 “你写字还有点急,以后可以尽量写的左紧右松,上紧下松。” “依、尽、黄、海、流这几个字写得不错。” “反倒是比划简单的字,写得不太好看。再多练练基本笔画比较好……” 她耐心地给他指出了毛病,她发一句,他就回一个好字。最后满满一屏,都是她发的一句句话,还有他一连串的好。 最后她说了句:“没了。” 他依然是:“好。” 许寻笙看着手机屏幕,又笑了,他一时也没有发什么过来。两人都“静”了一会儿,又是他先开口:“以后拜你为师,跟你学写字。” 许寻笙摇摇头,回复:“我哪有本事做你的老师。”她觉得这人既然干了很多年幕后,音乐造诣必然很深,那天也是一针见血指出她音乐的不足。加之讲话又有成年男人的风度诙谐,想必年龄肯定比她大,可能还大不少。说不定都算是她的前辈了。 他也没有再继续拜师话题,而是说:“回头我可能去湘城出差。” 许寻笙愣了愣。说实在的,她这辈子没交过什么网友,而且这个人,还是在她店里买东西的顾客。但她又是个落落大方的性子,现在人家提到了,她不说什么,又觉得太过小气。索性说:“好,如果来了,我请你吃饭。” 那头却过了一阵子,才回复:“金鱼,这是你说的,一言为定。” 第73节 第一百五十章 我不想去 阳光和煦如同一抹抹跳动的精灵,穿过屋檐,漏过树梢,落在灰石铺就的天云街上。 偶尔有人经过,熊与光工作室里时光僻静,音乐悠扬,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好地方。 许寻笙今日无事,做了饭给阮小梦带来。讲实话阮小梦原本不太喜欢她做的口味,太清淡,哪怕东坡肉都是香香软软的,没放点辣椒。可每次她做吧,阮小梦不知不觉总能吃掉一大碗。于是此时阮小梦便拿起支筷子,轻敲空碗,说:“宜家宜室,谁娶了你可真是有福了。” 许寻笙只是起身收拾碗筷,眉梢眼角都有浅浅的笑:“多谢夸奖。” 阮小梦往桌上一趴,盯着她说:“喂,我发现你这两天心情很好哎,有什么好事我不知道?” 许寻笙摇摇头。 阮小梦还是觉得不对:“肯定有什么事。” 许寻笙说:“难道我平时看起来心情不好吗?” 阮小梦怔了一下,笑着说:“那倒没有,就是……”就是这两年来,你哪怕笑,也从未太开怀。 许寻笙把桌面收拾好,又泡了两杯茶过来,说:“我自己种的菊花,试试。”现如今许寻笙在阮小梦眼里就是无所不能现代小龙女般的存在,端起用力一闻,夸赞:“好香啊!” 许寻笙看着她夸张的反应,失笑,却又微微怔然,端起杯子,慢慢饮。阮小梦看着她。 原本阮小梦是个非常粗枝大叶的人,一点也不敏感。可这样朝夕相处下来,她也能感觉到,许寻笙身上其实藏着一种淡漠疏离的气质。那气息时不时出现,又不见痕迹地消退。于是你就会察觉,这时的她,其实谁也无法真正靠近。 阮小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寻笙,刚才又想起那个人了,才会这样。 “我这几天,确实认识了一个有趣的人。”没料到许寻笙这样说道。 “啊?”阮小梦的八卦之血立马沸腾了,一双星星眼望着小姐姐,“说说看说说看,是不是男人?” 许寻笙莞尔一笑:“应该是男的吧,来我店里买东西,讲话很有意思,而且还跟我讨论过音乐。” 阮小梦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帅不帅?” 许寻笙奇怪地看她一眼:“我怎么知道?” “你让他发照片啊!” 许寻笙失笑:“我不关心他长什么样。”她也知道阮小梦是什么意思,不紧不慢地说:“他是做幕后的,大概已经做出一定成就了,我估计起码三十大几,四五十岁也有可能。你就不要抱任何期望了。” “啊……”阮小梦失望地撇撇嘴,“他想老牛吃嫩草?别理他,你才二十五呢。” 许寻笙伸出手指在这姑娘眉心轻轻一点,说:“虚岁二十六了。人家没你想的那么龌龊,我们只是神交而已。” 阮小梦对那个“老男人”已全无兴趣,想了想又说:“反正你要是交男朋友,一定要让老娘帮你审核把关。”许寻笙这么好,她可不想这位挚友被什么不入流的男人给带走了,要知道许寻笙的前任可是…… 许寻笙却低头轻抿口茶,说:“其实我……” 阮小梦:“什么?” 许寻笙露出有些自嘲的表情,阮小梦很少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然后她说:“其实我觉得以后不找男朋友,不结婚,也没有什么关系。” 阮小梦愣住了。许寻笙却像没说什么大不了的事,神色平静。 阮小梦却觉得心底没来由发凉,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今天来的路上就看到广告了,你看到了吗?那个人下周要来湘城开演唱会。你如果想去看,我陪你。” 许寻笙垂下眼,于是阮小梦只看到她细密的睫毛下,眸色沉静。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说:“我不去。” —— 离开工作室,正是傍晚时分。许寻笙站在公交车上,看着夕阳将一扇扇窗都染得金黄。公交一路走走停停,经过商场,商场外墙上挂着一幅幅明星代言广告。许寻笙曾经很仔细地看过,后来就再也不抬头看了。今天却如同神差鬼使般,抬起头。 他代言的广告就挂在第三个位置,那是国际知名耳机品牌的代言。他穿着银色的套头衫,耳机挂在脖子上。染成浅棕色的蓬松短发下,是那张好像没什么改变的脸。那双眼清澈的、深深的,仿佛透过镜头正盯着你。许寻笙手抓公交车里的吊环,一直看着,直至公交拐了个弯,再也看不见。 公交停靠在下一站,她还没有下车,抬眸望去,公交站牌上正是他打的那个手机广告。这一次他的眼睛里有很浅的笑,高高的个子,窄瘦的腰身,是和从前一样精神好看的少年。 公交驶出站台,前方路旁是一排门面,当公交车经过最后几间时,有店铺里的音乐传来,是那熟悉的天籁之音在发出怒吼:“……只要有一道光照耀,我就可以乘风破浪……”许寻笙目光平静,恍若未闻。 还没到家,她就提前下了车,体育馆站。 手机上她已看过,所有坐席的票全部售磬。今晚体育馆应该没有演出,清冷无人。她走至体育馆旁,夕阳恰好落在场馆旁,照得整片地面都浸着光。她走得很慢,过了一会儿,有个男的走过来,问:“要票吗?下周岑野演唱会。” 许寻笙没有理他,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场馆的一个入口。此时所有门都封闭着,也没有人,只有风吹动着地上的落叶。她抬头看了一会儿,又有人凑过来:“美女,要票吗?25号岑野演唱会,什么位子都有。” 许寻笙看他一眼,说:“我只要一张看台票。” 那人笑了,掏出票给她看,说:“看台票898,美女,不是我跟你说,现在岑野太火了,这些票加价都买不到,好多人抢……” 许寻笙看了看他手里的票,票面价是398元。那人见她不声不响的,也没什么表情,以为这单生意多半要黄。哪知她掏出钱包,把钱递给了他。 许寻笙回到家,洗了手脸,换了家居服,走到书桌前时,顿了顿,从包里将那张门票拿出来,放进抽屉里,便去做晚饭。 一个人,吃得也十分简单,她煮了点花菜,切了些豆腐和肉丁,只等饭煮好便下锅一炒。 她拉了把椅子,坐在厨房里,闻着渐渐弥散的米饭香味,刚拿出手机,看到条未读微信。 荒野:“在干什么?” 许寻笙微微一笑,回复:“在做饭。” 他许是在忙别的事,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还会做饭?一定很好吃。” 许寻笙:“我不知道算不算好吃。不过今天中午有人吃了一大碗。” 他半天没有回复,许寻笙便放下手机。等她把饭菜都装好,放到桌上,一个人坐着,却见他又发来了短信:“谁这么捧场,被你收买了?” 许寻笙笑了,一边吃一边回复:和我一起做工作室的朋友,她口味很刁的,才不会被收买。 他立刻发了个笑脸过来。 许寻笙自己也觉得挺难得的。这人虽然只聊过几次,也未见过面,甚至不知道姓名身份。但也许正是因为没有这些顾虑,反而聊得挺投机。而且他讲话自自然然的,既不会让她感到不舒服,但仿佛又有种天然的亲近。就像他上次说的,一聊就感觉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想当年……许寻笙怔了怔,她和朝暮乐队的那几个男孩子,也是过了好些天,才熟络起来。不过她想,人的相处,本就是如此吧。哪有什么定数,有的就是能一下子聊到一起去,有的半天也话不投机。 “你在干什么?”许寻笙问。 其实,和一个陌生人聊天,这对于许寻笙而言,也是从未想过的事。她心里隐隐有知觉,知道或许是因为每一个深夜里,周遭都太安静,而她确实感到寂寞。常常坐在那里,不知道要做什么好。而这个人出现了,像个突然到来的朋友。他温和有礼,进退有度,于是让她的生活,也有了几分跳动的色彩。于是和他聊天,渐渐竟成了深夜里的习惯。 他回复:“刚下飞机,有点累。” 许寻笙说:“那你好好休息,不打扰了。” 他说:“并不打扰,坐车去酒店,有点无聊,再聊一会儿。” 许寻笙却不知道要跟他聊什么,盯着手机,又夹了几口饭吃,他却又发过来:“你住在湘城哪个区?我如果去湘城,抽空去吃你答应的那顿饭。” 许寻笙笑了,回复:“我住河西。” 他说:“哦,听说湘城有条江,你家里可以看到吗?” 许寻笙心想这人确实是个有钱人,回复:“我买不起江景房,住的是一楼。” 他又过了一阵子才回复:“一楼挺好的,我也喜欢一楼。我家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草,都是佣人弄的,还挺好看,下次拍照给你。” 许寻笙回复:“我家花园大部分被我弄成菜地了,就不拍照给你了。” 他说:“你还会种菜?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许寻笙又笑了,笑完之后,却有些发怔。 他问,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也曾经有人,乃至一群人,对她说过相同的话。 许寻笙只发了个笑脸过去。 他又说:“回头见面吃饭,把你家属也带上。我请。” 她回复:“我没有家属,你来湘城,自然是我请。” 他倒也没跟她客气,说:“好,我现在也没有家属,就一个人。给你省钱了。” “你什么时候会来?”她问。 过了一会儿,他回复:“可能还要过一段时间。” 第一百五十一章 年华如梦(上) 说到一夜爆红,许寻笙目睹过不止一次,自己也算是经历过。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和大熊他们玩票性质传上网的单曲,居然能登上音乐平台热门排行榜。 这天她打开电脑,就看到微博又有上千条评论,她愣了一下,心知不太正常。上次被人传小视频到网上的热度,果然如她所料,很快过去了,包括她的微博也被“收复”,重新成为她和一小搓乐迷的独家地方。现在怎么又卷土重来的呢? 她扫了眼评论,都是夸赞她新单曲的,并且有很多人纷纷表示,要去播放平台的排行榜为她打call。她又打开几天前上传的音乐平台,首先看到的是总热度榜前五名,至少有三个位次,被同一个人的歌曲占据。而她的那首歌,就在旁边的新曲榜上,排在了第三名。第一名,还是那个人上个月新推出的一首单曲。中间,还隔了一位歌手。 许寻笙看了几秒钟,关掉页面。这不是她想要的成绩,也不想再离他那么近,被看到。但是想到不过区区一个网络播放平台,他是天王之高,也许根本不会注意到。而且她用的是“金鱼”的名字。想想便也觉得无关紧要了。 她心如止水不为所动,别人却坐不住了,几乎刚关电脑,就接到阮小梦的电话:“笙笙!你红啦!简直一夜蹿红令人发指!我靠真是没想到,我们这个工作室太成功了!”然后许寻笙也听到大熊在旁边笑的声音。 许寻笙笑道:“红什么红,这种排行榜也不是很难上,过几天就下来了,别太当真。” 阮小梦却说:“不是的!有好几个网络大v都转了你的歌,还有几个知名乐评人也都发微博夸了,你以前的表演视频也被翻出来了,这首新歌还在微博热搜挂了一会儿尾巴呢,不过现在掉下去了。” 许寻笙没说话,既不为此兴奋,也不会去烦恼。 那头,却是大熊接过电话,笑着说:“别理那咋咋唬唬的玩意儿,她都开始幻想当你经纪人穿超短裙在网上露脸了。不过你的歌能红,我也不意外。是金子总会发光,更何况是钻石。” 他的嗓音温和平静,许寻笙只是笑笑说:“我已经开始后悔被你俩带上船了。” 大熊哈哈笑了,说:“快过来,咱们的厂牌也算是一炮而红,以后饭应该有的吃了。今天我请客,庆功。” 除了他们仨,大熊还叫了几个帮他们做后期的兄弟,天还没黑,就在海鲜大排档坐了一桌。许寻笙到时,就看到几个男人已经抽烟喝着啤酒,上了几样小菜。阮小梦看到她,连忙招手,许寻笙坐到她身旁空位,大熊隔着些许烟雾,微微对她笑着。许寻笙也笑,说:“嫂子呢?”大熊把烟含嘴里,说:“她不来,应该在加班。” 这说的嫂子,正是大熊的女朋友,两人据说已处了快一年。只是大熊很少会带她参加这个圈子的活动。 所以大家也没在意,一个哥们笑着说:“许仙女,这一下你可真红了,以后别忘了哥几个啊。” 另一个凑上来笑着说:“你需不需要经纪人?看我行不?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华有才华……”话没说完,被大熊一掌按住脸,推开了:“别糊弄人家。” 那人瞪大熊一眼,半真半假的说:“大熊,还护着呢?我可跟你说,你现在是有主的人了,别吃碗里望着锅里的啊?” 大熊看许寻笙一眼,没好气地说:“少胡说八道,再胡扯给老子滚。”那人哈哈笑着,倒也不敢乱开玩笑了。 许寻笙只是低头微笑,自己夹菜不紧不慢地吃。听着他们聊天,听着阮小梦被他们逗得嗷嗷叫。大熊的这帮朋友,年纪都和他差不多,大多数也都成家,开玩笑也都有分寸,平时那怕聚时间也不会很晚。除了大熊,都得回家陪老婆带孩子。 和他们在一起,感觉和两年前跟那群人在一起时,是完全不同的,很多时候,大家看待问题会更现实,更成熟,也更平和。没有那么多意气风发、同甘共苦和生死情义,只有随缘度过的一寸寸寻常时光而已。 抽了个空档,大熊还是对身边的许寻笙说:“刚才我兄弟开玩笑,你别介意。” 许寻笙只是笑:“为什么要介意?” 大熊笑笑,盯着杯中晃动的酒液,过了一会儿喝了一大口,感觉那冰凉液体流淌过喉咙、流到肚子里,那股冷冽畅快的感觉,便似乎冲散了原本的一些苦涩之意。 第74节 是啊,她为什么介意。他这话说的确实多余。 他没有再看许寻笙,脑子里却想起曾经在北京基地的那个晚上,自己跟他说:如果他对你不好,记得我还在等你。 后来她和那个人,真的分了手。大熊辗转知道她回了湘城,心里竟也百般不是滋味,喜也有,怜惜和替她不值也有。过了好几个月,才尝试跟她联系。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邀她来livehouse表演。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 第一晚表演之后,他执意开车送她回家,很多情绪已经快要按耐不住。到了她家门外,还没等他开口,她已平静说道:“大熊,我们不可能。” 于是大熊知道,一旦开口,朋友都没得做,她绝不会再来livehouse,哪怕当她重新站在舞台上时,整个人看起来终于有了几分鲜活气息。 …… 又过了大半年,大熊交了个女朋友。企业职员,不懂音乐。相貌、收入、性子都不错,对大熊更是一见钟情。两人就这么稳稳当当处了下来。大熊对这个女朋友,也是该做的都做到位,有时候也会心疼那个温柔娇俏安分的女人。有时候也想着,再处一段时间,是该成家定下来了。 也是在他交了女友之后一段时间,许寻笙同意加入工作室,和阮小梦三个人,如今成了最志同道合关系坦荡的伙伴。 …… “也许会有人来联系商业合作。”许寻笙想了想说,“你们都帮我推了。” 大熊望着她点头:“我有分寸。” 阮小梦把他俩的肩膀一攀,说:“对,咱们是独立厂牌,自由自在,想怎么玩怎么玩,绝不再被那些人啊利益给绑架了。这才是真正的音乐!真正的梦想house永不言败!” 第一百五十二章 年华如梦(下) 饭吃的差不多了,天刚黑下来,几个男人约着去打会儿牌,阮小梦也想去,拉着许寻笙一块。许寻笙摇头:“我不会。” 阮小梦:“我可以教你。” 许寻笙说:“我不想打。”她性子向来执拗,阮小梦只好作罢。 许寻笙一个人打了的士,却不是回家,径直奔向体育馆。她从未看过演唱会,哪里料到车堵得厉害,眼看时间快要到了,最后1公里多,是她走过去的。 人山人海,无论馆内馆外。 许寻笙看着这一切,觉得很陌生。那些女孩成群结队,举着同样的灯牌、横幅,有的甚至衣服都一样。她们脸上都带着骄傲兴奋的笑,看着年龄也都很小。她们都在期待今晚见到那个人,哪怕只是远远望一眼。 许寻笙随着人流,走进场馆里。抬头便见足以容纳几万人的场馆里,灯火通明,这是一个太开阔的舞台和世界,令她有些许怔忪。那人的巨幅海报,就悬空挂在舞台正前方,而大屏幕上,正放着他此次巡回演唱会的宣传短片。这还是许寻笙第一次看到。 他穿着白衬衣黑色长裤,像个真正的男神,在一个阳光朦胧的房间见低头写歌;他头戴耳机,一脸冷酷,穿行于人群中;他站在不知哪场演唱会的舞台上,灯光全灭,他穿着闪光的演出服,背后数盏灯突然往天空投射,他开始唱歌……一个很近的特写落在他脸上,他原本只是双目沉沉盯着镜头,眼睛深处慢慢浮现笑意。 屏幕里的他笑了,场馆里许多粉丝开始欢呼。随着短片继续播放,这样的欢呼时不时雀跃响起。 许寻笙忽然心生一丝悔意,她不该来的。来了就会真的看到他,虽然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她真的还想看到他吗? 或者说,是否能看见,已经不重要了吧? …… 许寻笙买的是最便宜的看台票,现在也快坐满了。她找到自己的位子,刚坐下没多久,全场灯光熄灭,爆发出欢呼。身边每一个人,好像都兴奋得不行,除了她,坐在最高最远的一排,几乎没有光亮的角落里。 灯光亮起。 那灯是一盏一盏,砰然亮起的,如一道道射线,张牙舞爪占据你的整个视野。十余名伴舞寂静矗立台上,而在他们身前,一个穿着黑色棒球服、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子,低头握着麦克风,也是一动不动。 全场爆发出最热烈的欢呼,“小野、小野——”“岑野、岑野——”“岑爷、岑爷——”的呼叫声此起彼伏。 而后是绚烂如同万道流星坠落般的光线,同时绽放于舞台上。许寻笙不知道那是怎么做到的,只是粉丝们的欢呼更加爆炸,然后很快安静下来,仿佛都屏气凝神等待着这一场华丽的演出。那舞台上有光,也有烟,偏偏交织得妖娆华彩,天衣无缝,仿佛一个人人向往的梦幻之境。而那个人就是梦境中的主宰,隐藏其中的王子,翩翩而来。 最一流的舞者开始为他伴舞,音乐声流畅多变,宛如他现在在音乐圈高高在上却又灵气四溢的风格。他随着音乐,身体开始慢慢摆动。与那些舞者整齐劲爆的动作相比,他的举手投足一看就是随意的,没有什么规律,很随意的迈前一步,很随意的跟着舞者们同一个方向摇摆。只是大致和顶级舞者们相合。 却偏偏叫他是众人中最出彩那个,不仅因为他最英俊站在最前面,还因为那怕舞姿不够专业,他的整个身躯整个灵魂,仿佛都与音乐融于一体。只有他。 许寻笙脑子里忽然闪过很久以前的画面。简陋粗犷的地下室里,几盏灯,几个人,他们放着音乐,那个小野,也这样跳着舞,那怕穿的是最便宜的衣衫,也很意气风发。他的动作总是轻轻慢慢,嘴角噙着的一丝无所顾忌的笑,还有他望着她的,那灼灼如桃花的眼神,令她看得失了神。 大屏幕终于投下他的特写,也是许寻笙今晚第一次,看清他现在的样子。 头发依然是中分,还是那么短。只是以前都是很随意蓬松的耷拉着,现如今每一丝形状仿佛都经过了精心打理,柔软而不失形状。 许寻笙之前看广告牌他的头发染成了浅棕色,现在又染回了黑色。那张脸更显得白皙,轮廓清晰。他望着前方,眼神坚定,年轻男子的容颜上,全是傲人锋芒。 许寻笙忽然明白过来,这样一个男人,其实已经很陌生很陌生了。 在人群中,在欢呼声中,在满场巡回照耀的灯光中,她忽然就彻底安静下来。安静地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看着舞台上那个自己已不太认得的男人。 挺好的,有个声音在她心里说,这样,也挺好的。 她忽然变得有些恍恍惚惚,也有些心不在焉了。那些埋藏在心中很久的情绪,好像终于也有了个解释和退路。她慢慢地轻轻地笑了,起身刚想离开。 然而那一道声音,仿佛从梦中从回忆里穿出的声音,就这么来到了耳边。 “灯光把房间又照亮, 梦才做了一半。 谁在夜路上慌张, 吵醒了这扇小窗 。 烟又不知道往哪放, 午夜茶水已凉。 打开天窗想眺望, 却见夜空云雾茫 。 她不是水中月, 手一捧就能得到。 我却是镜中人, 年年月月凝望 。 爱不是迷迭香, 迷惑我失去方向。 她却是一场梦, 离开都无预兆 。 我十指滚烫, 弹奏属于孤独的乐章。 我踉踉跄跄, 走在一往无前的路上 。 别胡思乱想, 哪有那么多地久天长。 睁开眼回望, 我这一生这样就很好。” …… —— 许寻笙回到家,已是子夜。她没料到深夜里已经这么冷,衣服穿得不够多,手脚冻得冰凉。 进屋后,她直接打开烤火器,坐了好一会儿,直至身上暖和多了,才去洗澡,换了睡衣出来,披了件很厚的棉衣。 哪怕她现在睡得比以前晚,现在也早过了她睡觉的点。脑子里空空的,却了无睡意。拿出手机,却看到条短信。 是荒野发来的,就在几分钟前:“睡了没有?在干什么?” 他这么晚居然也没睡。若是平时,许寻笙便回复他了,可今天只是把手机丢到一旁。 深夜里,一切都太安静,静得让人心生恍惚。偶尔有小区里夜归的车辆经过,灯光照在门外花园里,然后又消失或熄灭。许寻笙坐了一阵,才发现自己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就这么坐了好久。可她还是不想睡,不想到床上去,不想闭上眼安安心心地失去意识,然后又一夜到天明。又这样一天过去,仿佛一生也就这么过去。 一眼瞥见旁边还放着枚刻了一半的章面,她拿过来,又拿出工具盒,把台灯移过来,慢慢地开始刻。 其实也没有刻多久,一个笔画也没刻完。 脑子里忽然就响起了今晚演唱会听到的一些声音,那个清亮醇厚如鹰高鸣的声音,还有后来,粉丝们伴随着他的万人大合唱: “别胡思乱想, 哪有那么多地久天长 睁开眼回望, 我这一生这样就很好……” 许寻笙手里的动作停下来,然后视线有些模糊,看到一滴水,落在了章面上,慢慢晕开。然后那些泪就越掉越急,根本没有任何预兆。她慢慢将章紧紧攥在手心,听到自己近乎哽咽的声音。有多久没有哭过,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好像从那天在码头,看到他夺冠那天起,她就再也不准自己想起,再也不掉泪了。 今天明明看演唱会时已感觉离那个人千万重山那么远,连他真实的脸都根本不看清。此刻眼泪却像失去了控制,根本无法控制。 她不想让自己哭出声音,不想失控。 她放下章,把脸慢慢埋下去,埋到手臂里,一动不动。 —— 演唱会一结束,岑野就在随从人员的重重保护下,离开场地,乘车前往湘城最昂贵私密的酒店。 一开始路上还有粉丝的车跟随,后来也被相关人员劝阻离开了。岑野走vip电梯直接入住酒店顶层套房,岑至等人也回房间,处理一些后续工作并休息,这紧锣密鼓万众瞩目的一天,就算是结束了。 岑野回到房间,妆已经让随行化妆师卸掉了,他去洗了个澡,换了件款式看起来最普通不过的外套,坐在床边,看了眼手机,没有任何动静。又抬头望去,只见湘江两岸灯火璀璨,寂静幽长。他发了一会儿呆,从包里翻出把车钥匙,又戴上墨镜口罩,动作很轻的出了门,没有告诉任何人。 vip电梯“叮”一声停在地下车库,这大半夜的周围也没人。他目不斜视地走向前面一辆很普通的黑色轿车。车是他之前嘱咐一个保镖准备的,连岑至都不知道。 路上车已非常少,过了江,很快就到了那个岑野闭上眼都能描绘出轮廓的小区。也不知道是不是天黑的原因,才短短两年,那些楼宇仿佛明显老旧了一些。岑野的手牢牢按住方向盘,在经过小区入口岗亭时,里面的保安抬头张望,岑野下意识侧过脸去。 他以前哪里会开车,也买不起车。这条路却不知走过多少遍。他缓缓驾车行驶,深夜小区里一个人也没有,连亮灯的窗户都很少。远远的,他却望见了那个院子,还有熟悉的蓝白相间的门窗,灯亮着。 岑野的车速还一直很慢,慢慢逼近。然后,就能看清院子里光线黯淡的那些树和菜地,还有门口那几级石板台阶。门廊上的一根根木料,是白色的,看起来虽有些旧了,却白得很干净。他也看清了那扇窗口,橘黄的灯光朦胧温暖。 第75节 在看到桌上趴着的那个人时,岑野的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然后他把车无声熄火,单手还握着方向盘,摘掉墨镜和口罩,静静地,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隔着扇半开的窗,看着里头。 那个人就趴在桌上,身上披着件很厚的外套,露在外面的衣袖却是件全棉睡衣。长发带着微微的卷,铺散肩头,也落在桌面上。她的头顶是一盏灯光,手边还丢着些刻章的工具。她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她的生活也是老样子,完全没有半点变化。她好像就这么趴着睡着了。 岑野看着看着,也不知道到底看了多久,就用手按住了脸。他重新戴上墨镜,泪水却从墨镜下淌出,流进他的指缝里。他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可是泪水却像止都止不住,一直不停落下。 两年了,他在心里说,原来你已经离开我整整两年了,许寻笙。 第一百五十三章 请看到我(上) 按照原计划,第二天岑野会飞到另一个城市,准备下一场演唱会。 但这天中午,岑至推开弟弟房门,却见人还在床上,行李丢得满房间都是,也没叫助理提前来收拾。 岑至觉得有点奇怪,走到床边,岑野人醒着,在玩手机,精神看起来不太好。 岑至柔声问:“怎么了?” 岑野把手机一丢,揉了揉额头说:“感觉累,身体吃不消。要不我在湘城再休息一天,明天去杭城?”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岑至心里总感觉哪里有点不放心,但一时也搞不清楚。他便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我今天先去杭城,小乔他们留下陪你?” 岑野点点头。 岑至又去倒了杯水给他,问:“需不需要找医生来看看?” 岑野:“没事,就是累,别叫医生,免得又出新闻。” 岑至便不说什么了。 他走之后,岑野又躺了一会儿,看着天花板。其实他很久没有哭过了,作为一个男人,他从小就很少哭。上一次,还是两年前的乐队杯决赛。现在眼睛感觉有点涨,有点涩。他的嘴角泛起丝苦笑,起床。 到了衣柜前,他站了一会儿。都是从北京带过来的衣服,最后,他选了件自认为最帅但又不夸张的穿上。 慢吞吞吃完了早点,估摸着岑至也该飞走了。岑野避开刘小乔和保镖,拿着那支私人手机,回到卧室,找出赵潭的号码。 想起来,也有一两个月没和他通过电话了。 赵潭很快接起:“哈罗,小野。” 听到他的声音,岑野心里一阵没来由的舒畅,只是两个人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讲话百无禁忌。岑野笑着说:“坛子,最近忙什么?” 赵潭也笑着:“忙着宅家里养膘。” 已经很久很久没说过脏话的岑野,也忍不住笑骂了一声:“靠。” 两人笑完,赵潭问:“你在干什么?工作肯定很忙吧。” 岑野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答:“在开演唱会。” 赵潭:“喔呜……太厉害了。以前的梦想,你终于实现了,恭喜。” 岑野笑笑,没说话。 当年决赛两个月后,朝暮乐队正式解散,掀起许多风浪,是是非非早已牵扯不清。张天遥宣布单飞,传奇键盘手小生不知所踪,但是赵潭和辉子依然站在岑野身后。 岑野恪守承诺,每场演出,必定由他们两人出场伴奏,字幕单上也坚持一定要有他们的名字。并且他从自己的收入中拿出一部分匀给两人,他们的收入远比一个顶级贝斯手或是鼓手丰厚。期间,岑野也要求公司送两人继续深造学习,把最好的培训资源和发展机会都给他们。 其实赵潭的专业水平一直比辉子要高,跟岑野的关系众所周知更铁。但是一年后,赵潭提出了辞职。岑野当时正处于推出第二张专辑的关键时期,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赵潭执意要走。后来那个晚上,两人拎了一箱啤酒,来到当年网站封闭训练基地外的空地上。深夜无人,也没人能认出岑巨星。 岑野问:“为什么一定要走?” 赵潭低着头,晃了晃手里的半瓶酒,说:“其实我并不喜欢现在的生活,这两年多亏你,钱也挣够了,我想退了。” 岑野好久都没说话。 然后赵潭哭了,说:“其实朝暮解散时,我就想走了。小野,你没有做错,我不怪你。这条路你一个人走,真的比带着我们,走得更好更成功。呵呵……老子也算陪你一年了,看着你越来越好。现在,老子也想去寻找自己的梦想了。” 岑野猛灌了一大口酒,却笑了:“一个二个,都要走。” 赵潭拍拍他的肩,然后抬头,和他一起望着天空。那里繁星点点,曾经多少次,曾有一帮兄弟甚至还有一个姑娘,一起抬头眺望过。 “腰子这半年已经没动静了,跟我们谁也都没联系过,我看大概是扑街了,那小子野心太大实力不行……”赵潭嘀咕道,“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有许老师,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岑野看着天空,没吭声。 赵潭约莫真的是醉了,还要接着提那个谁也不能在岑野面前提的人,他说:“小野,你是真的傻,当初怎么能让她走?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你这辈子,那怕挣再多钱,再出名,也遇不到许寻笙那么好的女人了……失去的你再也得不到了!” 赵潭醉倒在了地上,所以没有听到岑野后来的喃喃低语。 那时月色很静,风也很轻,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岑野沉默了很久,说:“你以为我想让她走?可是我从来都留不住她。” 赵潭走后,辉子一直在。今年岑野成立工作室后,也给了他一点股份。鼓手的报酬加上每年股份分红,足以让这位老兄弟过上非常优裕的生活。 …… 也许是都或多或少想起了从前的事,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岑野又问:“在湘城吗?” 赵潭笑着说:“不在,我妈身体有点不舒服,过来陪着他们俩。这不我一回来,拿点钱孝敬上,我妈身体就好多了。我看也出不了什么岔子。不过最近反正没什么事,就在老家多呆一段时间。” 赵潭走的时候说过想回湘城,岑野才这么问。却没想到他回老家去了。想起之前多少年,赵潭和家里关系紧张。可现在父母眼看着年龄大了,关系反而有改善了。这个岑野并不多问,赵潭自己觉得好就好。 岑野说:“有什么需要说一声。” 赵潭说:“不会跟你客气。”想了想又问:“你今天打电话是找我有什么事?” 岑野说:“没事,你不在湘城就算了,下次再聚。” “你去湘城了?” 岑野轻轻“嗯”了一声。 赵潭静了静,也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又聊了几句,挂了电话。 岑野握着手机,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又将手机在手里转了几圈,忽然起身,走到外间。 保镖、助理都在待命,刘小乔站在窗前打电话。岑野抬手敲了两下门框,于是所有人都看过来。 岑野说:“这次带过来的衣服,有些我不太喜欢。小乔你安排一下,我想去自己挑几件衣服。” 所有人面面相觑,刘小乔:“可是……” 岑野已关上房门,声音隐约传来:“准备好就出发。”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请看到我(下) 刘小乔感到有点头大。因为之前岑野要置装,要么是她把服装目录拿回家里来看;要么是大品牌的人直接把衣服送过来试。偶尔岑野想亲自去逛街,那也得提前一两天,挑选人少的合适商场,做好万全准备。哪里像今天,他老人家心血来潮就要出去逛街,还是在人生地不熟的湘城? 不过刘小乔干的就是经纪人的活儿,向来训练有素应对各种突发状况,以及老板的奇葩要求和怪脾气。而且她也不至于为这样的事去找岑至拿主意,岑野非要去,谁又能拦得住?她飞快做出种种安排,有把握出不了什么岔子,就去敲岑野的房门了。 “小野。” “嗯?”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 刘小乔笑着说:“都安排好了。你可以去逛街,但是时间不能太久,一个小时必须撤。而且要配合我安排的街拍摄影师。” “没问题。” “去城东的海王广场可以吗?新商场,人少。” “随便。” 刘小乔心想,听起来这位对于逛多久,去哪儿逛,都不在意。只要去就好。可能他真的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想出去透透气吧。倒让刘小乔有点同情这位年轻的天王巨星。 可这时她哪里会想到,一天下来,岑野会任性地惊动了整座湘城呢? 一个小时后,海王广场男装区。 店铺外聚集着越来越多的人群,很多人都举着手机在拍,远远的还能望见有不少人在往这边跑。而几名店员还有店里其他客人,全都面带红润笑容,看那人在那里挑衣服。刘小乔汗都要下来了,见岑野戴着墨镜若无其事的模样,她凑过去,低声在他耳边说:“走吧,不然呆会儿走不了。” 岑野这才抬头看了看外头,于是立刻闪光灯一片,他居然还很难得地冲大家挥手笑了笑,于是很多人都惊呼出声。 “你不是最讨厌被人这么围观吗?”刘小乔说。 “他们看看怎么了?”岑野说,“我又不会少几斤肉。” 刘小乔:“……”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岑野今天特别好说话,竟像是愿意被众人围观了。 他挑了几件衣服,放到收银台。收银员小妹脸都红了,声音也打颤,报了价格。助理今天也是一头黑线,马上跑去刷卡。岑野便一手搭在收银台上轻轻敲着,一手插裤兜里,又看了眼外面的人群。这时刘小乔发现,他没有笑,隔着墨镜也看不到他的眼睛,他只是静静望着人群,也不知是在看哪里。 收银小妹双手把票据和衣服递给岑野,他笑笑,助理立刻拿走了。收银员问:“岑先生,我们可以不可以……可不可以跟你合个影?” 刘小乔刚要开口拒绝,岑野却已说:“行啊。” 两个收银员一左一右,满脸通红。岑野摘下了墨镜,引来外头的人群再次尖叫。他双手插口袋里,望着镜头,慢慢露出笑容。 好容易杀出一条血路,离开商场,上了车。除了岑野,其他人都松了口气。刘小乔转头望去,只见岑野一直望着窗外,没什么表情。精挑细选的几件衣服丢在脚边,他也根本没看一眼。 不管怎样,算是完事了。刘小乔笑着问:“饿了吗?我已经让酒店准备好午餐了。” 岑野像是没听见。刘小乔也不在意,刚想着手安排别的事,忽然听到他轻笑着说:“不想回酒店吃,我要去吃火锅。” 所有人:“……” —— 这一天暮色降临时,阮小梦跑来许寻笙家蹭饭吃。 许寻笙是食不言寝不语的,拿着筷子捧着碗,吃得也慢。阮小梦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往嘴里塞饭菜。忽然间她动作一顿,看了眼大家闺秀般低头吃东西的许寻笙。 阮小梦停在那里,迅速刷着手机。忍了忍,终究没忍住,说:“你今天看网上消息没有?” 许寻笙:“没有。” “我是不想说,但我实在忍不住了!”阮小梦把手机往她面前一放,“今天全湘城都在偶遇你前男友!” 许寻笙抬起头,目光落在她的手机上,那个名字也清晰进入视线里。 阮小梦念道:“’湘城偶遇岑野’、’岑野海王广场’、’湘城xx火锅’、’岑野湘江’……一个人,承包了四条热搜!我靠,感觉他今天在湘城去了很多地方,不知道在干什么。他现在可真红啊……” 许寻笙没说话。 原来他今天还在湘城。这种感觉有点奇怪,一个已经离你很远很远的人,突然又出现在你身边的新闻里,而且去了你所熟悉的地方。 阮小梦还在兴奋,说:“还有粉丝在江边偶遇,和他拍的合影……” 她说得随意,许寻笙看过去,江边小道上,旁边都是花草,三个女孩簇拥着他,全是兴奋难耐神色。岑野穿着件深蓝色外套休闲裤,很合身,很帅。他笑得也很开心,也很温柔。 许寻笙移开视线。 第76节 阮小梦这才后知后觉地说:“喂,你现在看到他的消息,还会不会……不开心?” 许寻笙说:“不会。他现在过得这么好,我挺替他开心的。” —— 三天后。 接近半夜,杭市展览馆附近依然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这都是因为某个人的到来造成的。 后台,很多人还在忙碌。那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保护下退场。身后那扇门后,还有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那怕是见惯了明星的场地工作人员,也忍不住抬头看他。那人刚刚在台上那么光芒万丈、精力四射,此刻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有些倦色。那双眼依然未褪光芒,于是你忍不住就会看向他。 岑野坐进保姆车里,化妆师动作利落的给他卸了妆。助理递了个面包过来,他摆摆手不要。又一场演唱会终于在这厚厚的夜色里尘埃落定,车把岑野和他的核心团队载回酒店休息。 今天的上座率和现场效果依然让人满意。岑至看着手机上各方面的反馈消息,手搭在岑野椅背上,笑着说:“现在没几个人的演唱会效果,能和你相比。等这一轮唱完,唱完后你就可以专心参加xx卫视的真人秀。我们已经在商定合同细节了。” 岑野没什么反应。 岑至当他是累了,但有些重要事情还是要跟他通气,又说:“电影主题曲目前我们在谈的就是名导汤三哥的合作了,是个悬疑动作片。他们的要求是希望劲爆一点,而且最近说唱挺火的,他们希望有可能的话加入点说唱元素……” 话没讲完,就听见岑野低低嗤笑一声。 岑至顿了顿,说:“我知道这不是你擅长和喜欢的风格,也不喜欢别人让你乱加东西。不过重要的是能和汤导这个品牌建立关系。至于歌,只要你写的过得去,我估计他们就不会有意见。他们要的也是你的流量和人气。” 岑野把衣领一拉,遮住半张脸,闭眼往后一靠,说:“回头再说,我睡会儿。” 岑至也不多说什么,拍拍弟弟的肩膀,去忙别的了。 然而岑至哪里想到,仅仅过了一夜的功夫,岑野突然就有了自己的主意,把李跃和他安排的这些商业计划,全都推翻了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世间所有(上) 天空像只黑色的巨兽,趴在窗户外头。岑野洗了澡,坐在床边,却没有睡意。极度亢奋之后的大脑和身体,仿佛还不甘平静。那些吵嚷的声音和刺眼的光线,好像还在他脑子里。 当他在数万人面前演唱,他就变成了那个热血沸腾忘乎所有的自己。一切都不重要,世界也不重要,只剩下音乐,让他成为那个小宇宙的中心。他是这样热爱,热爱音乐,热爱梦想,热爱为他疯狂的她们,也热爱自己。 可是当一切结束,满身疲惫的他,坐在这里,却会感觉到,整个世界变得很安静,其实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没什么人能够真正陪伴你。 他心里莫名就有点烦。那种烦不是具体的,不是生动的,而是沉闷寂静得像窗外的夜色,令他更加不想睡。他下意识看向房间里的酒柜,这种顶级套房,总会备足了酒。 差一点就想伸手。 可还有另一件事,留住了他的心思。他没有马上去取酒,而是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名字。她并没有发新消息过来。岑野就翻看之前的聊天记录,每句话、每个字,慢慢看。 人的心,原来是这样一个自欺欺人的东西。那个人,两年不见。当年,你就跟用刀割去了那个伤疤,你以为再也不会痛,甚至以为有希望痊愈。 可只要稍微不经意的一碰,你才发现那断口鲜血淋漓。与她有关的丝丝点点的痕迹,开始像一张无形的网缠绕着你,包裹着你。而你根本来不及也不愿意挣扎,就沦陷进去。 然后你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出来过?你从未真正戒除过她,只是假装看不到。把对她的迷恋,都转移到了别的什么上去而已。 可现在不同了。和她重新有了交集,心里空的那一大块地方,好像正慢慢被填满。 看了一会儿,他的心不知不觉就静了,这个夜晚好像也宁静下来。几乎是未经思考的,他给她发了条短信:“睡了吗?” 这么晚,他觉得她肯定睡了。但这一条不发出去,他又不舒服,心里难耐得很。 看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岑野的心生生一跳。 她回复:“正准备。” 这么简单的话语,却透着独有的调皮。岑野以手撑着脸,笑了,又问:“为什么还没睡?” 她答:“睡不着,你呢?” 他回复:“我也是。” 两个人都有一会儿没说话,也许是这夜太静这夜太好,而他的心总也找不到安宁,神差鬼使般,他对她说:“我觉得很累,现在的我算是干成了挺大的事业,也挣了很多钱。但我总觉得不快乐。很多事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喜欢的,却必须去做。有时候我会觉得……不知道这样的人生,到底是在为了什么,还在不断地去拼命。” 那头,许寻笙所住的小区,也已是夜深人静,秋意寒凉。她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看到“荒野”发来的这条短信,有点意外,也有些动容。 她一直以为,对方既然是做幕后的,大概已经在公司里做到了很高的位置。而这样一个比她成熟比她年长许多的业内前辈,却对她这个朋友吐露脆弱隐秘的心思。她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辜负对方的坦诚和信任。 灯光暗,空气也冷,她便懒得打字,想了想,把手机对着自己,说:“荒野啊,我可能没有经历过你所经历的那些事,也没有做出你那样的成就,我只是个普通人,并不能去评价什么。不过我觉得,人生很多时候,有舍必有得。你选择了那样的人生,就会有让你开心的一些东西,也会有它附加的代价。但那些都不重要,关键是你内心真正想要追求的东西,从来没有被别的东西掩埋过、遮挡过,你一直看得到它,清楚它在哪里,并且从来没有放弃过,就好。” 岑野看到她发了条语音过来,整个人静止了几秒钟,才飞快点开。当那熟悉的温柔嗓音响在耳边,岑野有那么一小会儿只听到声音,什么内容都没听清楚。一段话播完了,他才恍然惊觉,低下头,又点了一遍播放。 然而她的话,就像是一道清澈的水流,慢慢淌进岑野心里。力量不大,却缓缓冲走了一些泥沙和污渍。他在心里慢慢回味她说的话:关键是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被别的掩埋遮挡过,你一直看得到它。 他忽然就想起了很久前的那个晚上,也是他在这头,她在那头。也是这样温婉动人的嗓音,或许还带着些许宠溺,对他说:小野,不要和家里人生气。等你真正成功、实现梦想那一天。他们就会抬起头,一直看着你。 岑野用力按了一下眉心,定了定神,打字回复:“或许我是该静下来,仔细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的话,很让我触动。” 许寻笙看到他发来的文字,才意识到自己原以为会听到他用语音回复。怎么说呢,她觉得他是个直爽的人,应该不介意让她听到声音。然而他却没有。 许寻笙也没在意,大概是在这样冷清的秋夜里,她也暂时忘却了一切烦恼和尘世琐事,只剩下通透如同夜空般的心情,她不知不觉说道:“以前我有个……很好的朋友,也曾经做过非常艰难的选择。那时候我不理解他,大概那时我也太冲动,把事情看得非黑即白,也太患得患失。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 因为人的很多选择,没有绝对对错。他只是遵从了他的心,选择了对他而言,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现在他过得也挺好的,我很为他高兴。所以你刚才问我,我才会有那样的感触。相信你会处理得比我和他都好。” 岑野听完这段语音,已辨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什么在心头隐隐翻滚,可却有什么安静得仿佛已经死去,死去很久很久。 过了好一会儿,他给她回复:“谢谢你,晚安。” 许寻笙只发了个笑脸。 岑野抬头,望着窗外浓厚夜色,白亮白亮的月亮,升到了天空最高处,那月色慢慢向外淡去,就是这样小小的一片光,照耀着世间所有。 —— 第二天。 岑至在见到弟弟后,敏感的察觉他好像跟以前有些不同。 彼时大家都呆在酒店套间里,为隔日的演唱会做最后筹备,同时处理别的一些合作。刘小乔带人去跑会场现场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世间所有(中) 岑至忙了一通,抬头看向岑野时,他斜靠在沙发扶手上,拿着演唱会通告在看。偶尔一拍旁边助理的脑袋,问人家一两句。 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岑至不是别人,是他亲哥,看着他从小长大。岑至觉得,岑野今天看起来……挺轻松挺快活的。 这段时间以来,弟弟身上就像多了层壳,无论和谁相处,那怕是跟他这个哥哥,那层壳都是在的。那怕岑野也会笑,会意气风发,会个性不羁。但岑至总觉得,他并没有真的很开心。那抑郁和阴霾藏在岑野的眼神最深处,藏在他身体里头。 所以虽然弟弟对身边工作人员们从无苛待,但他身上的气场却能隐隐影响人。所有人其实都有点怕他,也都猜不透这位巨星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可今天,岑野像是把那层壳丢掉了。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岑至看着他,觉得他一举一动,一个细小神态,仿佛都透着放松。偶尔和身旁人说句玩笑话,他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岑至甚至还看到他拿着通告,站起来,闭上眼,嘴里似乎轻哼着歌,随意地在原地转了个圈。 这一刻岑至的心情竟是感到些许辛酸和安慰,因为他忽然间好像又看到了两年前那个弟弟,那是他虽为没有成为超级巨星,没有坐拥财富和名气,但是时时刻刻就是个随心所欲的大男孩。此刻,那个岑野好像又回来了。 岑至走过去,岑野睁开眼,往墙边一靠,还是副很悠闲的姿态。岑至也知道他昨晚没有喝酒,心里高兴,说:“有什么高兴的事?我看你今天心情不错。” 岑野笑笑说:“没什么,想通了一些事而已。有没有时间,聊聊?” 岑至自然说好。 两人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客厅里,关上门,在沙发坐下。岑至看到弟弟搓了搓手,表情却很沉静。 岑野说:“我昨晚仔细想过了,汤三哥的电影主题曲我不想接。这种大导演一大把顶级流量明星的老题材电影,还是莫名其妙的枪战,我根本没兴趣,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现在去街上走走,哪有什么黑色组织性感美女特工枪战?你上次提的几部电影梗概,我都看了。其中有个新导演,好像姓丁,拍的一个爱情悬疑片,是发生在偏远古镇的一段真实故事改编。我上网看了原作,虽然很短,但是很感人。那让我很有灵感,我想给他写主题曲。” 岑至定定地没说话。岑野一笑,用那清亮的眼睛看着他,说:“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些我都懂。但是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几乎是拿着两年的命,拼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不就是为了梦想吗?唱自己喜欢唱的歌,自由地走自己想要走的路。 人气、逼格固然重要。但音乐对我而言不是其他的,我只有拿自己的灵魂去写歌,才能写出触动人们灵魂的歌。那个丁导演的履历我看过了,虽然名气不大,但是内容真的打动我。他们剧组现在找的演员也都是流量不高的实力派,有那么好的内容,连我都会被感动到哭。再加上我的人气我的歌,为什么这部电影就不能红了?为什么这对于我而言,不是更好的选择?究竟是一部大牌云集制作不足内容空泛的电影主题曲,能往我面子贴金重要,还是一部真正触及灵魂的作品更能带给我口碑和人气?我觉得是后者。” 岑至竟半天说不出话来。诚然如弟弟所说,之前他想好的那些理由:招牌、名气、流量、曝光度,这些在岑野说的那些考虑因素面前,竟也显得不堪一击。岑至并不是一个固执浅薄的人,所以尽管此时他觉得弟弟提出的想法有种种不妥,一时却也没有盲目反驳,而是低下头,在心里认真思量权衡。 岑野说:“哥,我就想这么做。遇到真正触动我内心的东西,我可以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现在就去把歌写出来。我这么努力,这么累,拼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过我想过的生活,写自己想写的歌?那才是我入圈的目的,并不单单只为了名利。现在却快要把我的目标给弄丢了,所以我才快要坚持不下去。 还有xx卫视的真人秀,我知道还没有签约,不签了。你和他们说,我确实喜欢看那个节目,也可以不要报酬给他们唱主题曲,作为嘉宾去参加一两次也没问题。但是要我接下来大半年,都去参加真人秀被全国人围观,那还不如杀了我,想想就觉得烦。 哥,从今往后,我得按自己的心意活着,去争去拿想要的东西,钱也好,名利地位也好。这样才有意思。我想我能得到的,也不一定会比以前少。跃哥那边你要是为难,我自己去跟他说。” 此时岑至最大的感觉除了震惊,就是亲眼所见弟弟几天之间的改变。那改变不是惊天动地的,而是此时他神色笃定娓娓道来。而岑至感觉最明显的,就是弟弟整个人,他的精神头,变得明快,变得通透。尽管依然不失一个二十五岁男人的沉稳,可原本藏在他眼里的那些灰色情绪,仿佛淡去了很多。而你会恍然惊觉,岑野他本该如此。只是在过去的两年里,他渐渐把这个自已隐藏了起来,压抑了起来而已。现在却不知怎的,忽然就活明白了过来。 此后两周时间,岑野忙于巡回演唱会的收尾,同时让岑至把接下来的工作和合作都重新做梳理和推动。闲下来的时候,他也会拿出手机,找“无鳞鱼”聊天。不敢天天找,基本是隔天聊一次。 有时候他会把自己写的歌曲小样,发给她看;或者是新得的吉他的照片。给她看过的曲子,他都不打算发表,只是自己赏玩,所以也不担心她发现自己的身份。 而许寻笙忽然得了这么个朋友,大多数时候以交流音乐为主,有时聊聊对人生对生活的看法,有时纯粹就是逗趣瞎聊,竟也渐渐觉得,每晚睡前都有了期待和愉悦。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世间所有(下) 无可否认,“荒野”兄有时候会带给她某种似曾相识的知己感,但又和她认识过的每个人,都有所不同。 有一次阮小梦看到她拍新插的一束鲜花给“荒野”看,神色怪怪地问:“笙笙,你不会是……网恋了吧?卧槽网上可全是骗子,你人单纯,可不要上当啊!” 许寻笙倒是愣了一下,说:“你不要乱说,我们只是朋友。而且,我有什么好骗的。” 阮小梦:“草,骗色啊!他知道你是歌手金鱼,肯定在网上看过你的照片了!要不一个老男人,天天晚上闲的找你聊天干什么?我跟你讲这种老东西最坏了!很阴暗很龌龊的!” 这个有关“老男人”的说辞却让许寻笙怔了怔,过了一会儿她只是转过头去,说:“君子之交淡如水,跟你也解释不了。” 阮小梦却把她的肩一攀,问:“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许寻笙沉默。 阮小梦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刚想把话题岔过去,却听她说:“我谁也不会喜欢,又怎样?” —— 许是因为阮小梦的话,这晚许寻笙回到家,总有些心神不宁,便坐下弹吉他。弹完后,才发觉是许久没奏过的《城兽》。她又默坐了一会儿,听到书桌上的手机一响。 这一瞬间,她的心情竟然是快乐的,那感觉就好像闻到了深夜里的一抹香,沁人心脾。然后阮小梦的话又在耳边一响,她没来由就有些莫名的恼意。 仿佛赌气般又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走过去拿起手机。 果然还是荒野。 他说:“今天有点烦。” 许寻笙便拿着手机,往床上一倒,手指轻敲自己面颊。即使她不想承认,可看到荒野发来的哪怕是很随便的抱怨的一句话,她心里居然也会有温暖的感觉。 仔细一想,或许是因为她现在的生活太寂寞,才会对这个网上认识的聊得来的朋友,产生了依赖的感觉?这么一想,她顿觉释然,又明白不太妥当。 暂时按下这微妙心情,她回复:“怎么了?” 第77节 他说:“今天我手下的编曲,搞得一塌糊涂,我发了一通火,下午走的时候感觉他们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我想我的脾气可能还是要改改,这么下去没人愿意帮我干活。” 许寻笙便笑了,他自己都这么说了,说明都想通了,也不必旁人再宽慰什么。于是她只发了个“摸头安慰”的表情过去。 他过了一会儿,发了个“一脸陶醉”的表情过来。 这倒让许寻笙静默了一会儿。阮小梦的话真的让她今天有些敏感,她想,不知道这算不算……男人有一点点撩她的表示。她对于这些,向来都是迟顿。转念一想还是觉得自己被阮小梦影响,都开始自作多情了。 这时荒野又问:“你今天过得如何?” 她说:“挺好的,和朋友们一起在工作室玩。” 荒野:“你们的工作室什么样子?好玩吗?” 许寻笙想着反正网上都有他们的照片,便挑了张今天拍的照片,发给他。画面里,大熊低头在弹键盘,她在唱歌,阮小梦在弹贝斯。背景便是工作室里清淡素净的颜色。 荒野回复:“看着不错。” 过了一会儿,又说:“这个是你男朋友?” 许寻笙回复:“不是,我们三个是合伙人。” 荒野:“呵呵。” 许寻笙看着这句呵呵,总觉得有点怪怪的。甚至觉得荒野的语气有点怪异的熟悉的感觉。她刚想问他啥意思,结果荒野马上又把这条消息撤回了。 既然人家觉得语气不妥撤回,许寻笙自然不会再问。她心里刚才已有了个主意,此刻便顺着话题提了出来:“下周我们圈子里的朋友,会在工作室有个聚会,也算是工作室正式开始的庆祝。时间是周六下午。你有空吗?如果有空,要不要过来湘城玩一趟?” 这是许寻笙自己都不想去深究隐约的小心思。以她的性格,这样主动约人见面是破天荒。为什么? 那被阮小梦点破的,或许是依赖或许是好感的小情绪,让她感到不安。她想要破除不安,下意识就是跟这个人见面,坦坦荡荡的,把他划归到朋友里去,和大熊、阮小梦、其他朋友一样。那之后相处,又怎么还会有顾虑呢? 所以她索性大大方方开口相邀。 哪知道她问出这句话后,这一晚上,荒野都没有再回复。 于是许寻笙心里暗暗又有些后悔,心想人家可能就只是想和她“君子之交淡如水”,根本就没存见面的念头,是她突兀了。 也只好暂时不声不响,等隔天再找机会把这一个话题给不经意的带过去。 然而到了次日早上,许寻笙起床后,发现手机已躺了一条回复。一看时间,都是荒野这天早上5点多发来的。 他起这么早? 他说:“抱歉,昨晚去洗了个澡,后来就没看手机睡了。刚刚看到。” 许寻笙心想,原来如此,那就好。回复到:“没事。” 他很快又回复了:“下周末有空,我过来。” 看到这句话,许寻笙的心竟就这样突兀地跳了跳。她也不太想去理会这样微妙的小情绪,发了个笑脸:“欢迎。” 荒野却说:“就是有件事……” 许寻笙:“什么?” 他居然说:“我长得比较丑,可能会吓到你。” 许寻笙失笑:“怎么可能?你长得什么样,跟我与你的交情,没有半点关系。”这是她的真心话语,不过,她之前脑子里确实也会有个模糊的勾勒。最早她觉得荒野最少应该有四十多岁了。现在聊了一段时间,感觉很多时候他给人的感觉还挺有脾气挺有活力。所以现在她觉得,他没有那么老,应该是个三十几岁,温文尔雅的幕后人员,说不定还带着点文艺人特有的脾气和意气。所以才会让你时而感到成熟稳重,时而感到有些天真随意。 不过他现在这么说,居然不像是开玩笑,倒不排除他确实貌似无盐。但许寻笙根本不在意这种事。 这时荒野说:“那你答应我,不管我长得什么样,到时候都不会把我从你的工作室赶出来。” 许寻笙又忍不住笑了,答:“好,我答应你,不管你长得什么样,都会是我的座上宾。” 第一百五十八章 想要见你(上) 李跃再次见到岑野时,望着他神色自若的面孔,有点头疼,也有点发自内心的欣赏。 两人见面就是在李跃公司单独的“小厨房”里,环境不见得奢华,但是安静舒适。菜品更是领导层的专属大厨做的,清淡、干净又美味。李跃吃得差不多了,抽着支烟,岑野还在颇有兴致地剥一盘麻辣小龙虾,吃得嘴唇通红十指染油,虽然这么着皮相还是漂亮,哪有半点明星的矜持。 李跃说:“你把真人秀和汤三哥的电影主题曲都推了,集团这边其实挺为难的。” 岑野也不慌,把手里最后一个龙虾剥完,又拿湿巾擦了擦手,丢在一旁,喝了口水,说:“跃哥,我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事。” …… 关于自己选择的原因,岑野和哥哥已说过一遍,今天来见李跃前更是斟酌一番,所以现在侃侃道来,道理充分、情通理达。 李跃听完后,没急着表态,而是仔细思量再三,说:“我求的是稳,你求的却是险。说实话我还是希望你按照我的想法来发展。” 岑野转了转手里茶杯,说:“跃哥,你肯定比我更有经验和眼光,发展想法也更稳妥有效。但那些说到底都是外在条件,我信你,你能把我的各种外在发展条件安排得最好。 但,事是人做的。我不是说消极怠工什么的,工作起来我是个什么人你也清楚。但我真觉得没劲,兴奋很少,疲惫很多。音乐、创作,如果自己先感到’没劲’,哪怕我再努力,出来的东西你觉得会好吗?粉丝可能会盲目崇拜,我今天就算写首垃圾歌出来她们都会闭眼叫好——说实在的这两年我写的歌里也不是没有垃圾,为了配合专辑进度照样自欺欺人发了——粉丝带着光环看我不挑毛病,但是外面的人,不会看不到。” 李跃微笑,既不赞同也不反对。 于是岑野更掏心掏肺地说道:“你一直说希望我发展得更长久,我觉得人有了盼头,重新有了冲劲儿,才是长久的根本动力。可能我接十部电影主题曲、真人秀、不断开演唱会,能够不断在公众刷存在感。但一首好到极致打动所有人的歌,说不定就能让我走上神坛。但前提是我要能有足够的时间、空间、心情,去寻找、写出这首歌。你说我求险,但不也有一句话:富贵险中求吗?” 岑野讲完后,李跃还是没说话,慢慢抽着烟,镜片后的双眼若有所思、光亮暗藏。岑野的手指就在桌上轻轻不断敲着,居然也是一副不动声色模样。 “半年。”李跃开口。 岑野抬头看着他。 李跃笑了,说:“给你半年时间,按你自己的想法规划、发展,集团这边只提供参考和资源。你要是能上一步,以后就按这条路子来。如果人气有下滑,那就怪我别客气,你做不到自己夸的海口,老老实实去给我开演唱会参加真人秀,继续跟头牛似的刷存在感和国民度。” 岑野“嘿嘿”笑了,说:“谢谢跃哥。” 李跃也含着烟笑,说:“我何尝不明白你说的道理,但这个时代,现在并不是你有十分实力,就能拿到十分回报。很多人在乎的是更肤浅、更快速的东西。所以我才说你的路子风险太大。因此尽管如果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我其实也希望你走那样的路。但,我作为你的制作人、合伙人,我之前不能建议你走那条路,我要考虑得更现实,为你负责。” 岑野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头更是一热,既是感激,也是被人深深理解的知己之情。他举起茶杯,也不多说什么,和李跃一碰。李跃看着这个跟了自己两年、知情识趣又能干的小伙子,心里原本因为他自作主张而生的那一点不快,也烟消云散。岑野这个人有多忠诚,又有多真性情,李跃都清楚。所以如果是别的艺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李跃说不定能懒得跟人废话。但是岑野,李跃这么个在娱乐圈起起伏伏多年的大佬,已经有点把他当亲弟弟看,所以对他的纵容,别人也没法比。 这一点,岑野也清楚。所以李跃今天同意了他的想法,他不仅不会懈怠放肆,只会比以前更拼命。 人们常说知己知己,对于岑野来说,此生唯一那个红颜知己被他搞丢了,现在还不知道寻不寻得回来。音乐路上真正的知己,也只剩下跃哥一人。 所以过了一会儿,岑野话锋一转,说:“我现在这样,是不是有点像你原来那个主唱徐执,冥顽不灵啊?” 李跃看他眉眼带笑,似乎全无芥蒂,就是随口问起。李跃笑笑说:“说实在的,论才华,我服他。但论到做人处事,发展魄力,他比你差远了。我要是还跟他组乐队,前些年或许还能火一火,现在这个年景,只怕大把机会都被他冥顽不灵地错过。当然,我也不可能一直陪他耗,肯定还是会自己发展。” 岑野没说什么,又给李跃添了杯茶。 —— 这天回家后,岑野躺卧室里,发了好一会儿呆。 现在,未来的发展按照自己清晰的思路来,他自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那在过去两年里逐渐压抑迷失的冲动,也像在苏醒。不过他现在想的,却是跟李跃最后的那几句对话。 今天李跃那么评价徐执,岑野其实是有点意外的。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年和许寻笙分手之前,李跃对徐执的评价有多高,即使是对他的“顽固”,也抱着惺惺相惜之意。 今天岑野心血来潮提及,又或者是皮痒了给自己找不痛快,拿自己和徐执比较。虽然说几年前那耿耿于怀的心情已经淡了,却没想到李跃对徐执乃至这个人的发展都十分不屑。和当初的态度差别还挺大的。 当时吃饭时岑野没有深想。现在仔细一回味,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对于徐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古漫轻兽乐队当年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以及徐执和许寻笙的关系……其实根本就一知半解,完全基于李跃那天的一番话,还有一直以来自己的猜测。 第一百五十九章 想要见你(中) 再加上这两年来,他不是没有回忆起与许寻笙在一起的种种。当时虽然想都不愿意想那个念头——徐执才是许寻笙的真爱。但自己和许寻笙相处的那一幕一幕,那么多情深意重的时刻,要说许寻笙没有动真心爱他,他又隐隐不信。 岑野望着窗外暮色笼罩的天空,嘴角泛起苦笑。心结这玩意儿,如果一直不打开,是不是就跟瘤子似的,永远烂在那儿,没有自己痊愈的一天。而如果能把真相看清楚,不管是不是自己想要的,也算个了断,就此接受了。 而不是始终不轻不重地梗在心头。 岑野又想了一会儿,开门把一个保镖叫进来。 保镖名叫刘大江,申阳同乡,是岑野这边自己招的人,与集团没有关系。岑野平时生活本就奢侈、大手大脚,对这些保镖随从,除了工资,还时常发一些值钱的东西。加上他并不是个苛刻的人,相反随从们有什么难事,他往往大手一挥予以方便甚至资助。所以随从们都很喜欢这个明星老板。刘大江因为生性沉默、办事又稳重,性子也善,岑野很多私事,都会交给他。譬如说上次在许寻笙的网店里买东西,就是叮嘱他收货。又譬如那次在湘城安排车子,也是刘大江。 岑野说:“大江,我给你放一个星期假。” 刘大江诧异地看着他。 岑野说:“你去湘城,给我办件事。十来年前有支乐队叫做古漫轻兽……”他把乐队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然后说:“乐队的其他成员,现在都没听说过,肯定都还在。你去找到他们,或者别的相关的人,把徐执出事前,乐队的情况,都给我查清楚。” 刘大江什么都不问,仔细把他说的记下来,点头说:“好。” 岑野静了静,又说:“尤其是徐执当时有个女朋友,叫许寻笙。只要是和他们俩有关的事,越细越好,我都要知道。这事儿你谁都别告诉,也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是我让你去办的。” —— 交代完刘大江,岑野去了别墅里的工作室,又看了看上次他自己相中的丁导演的剧本,依然爱不释手。这一下午,他的心思居然格外沉静、灵感也十分活跃。到太阳落山时,竟然把主题曲的曲子一口气写出来了。 他把曲子从头到尾哼唱一遍,与他以前所有的歌风格都不同。这个电影虽是现代题材,却发生于遥远古镇,故事气质清新古朴,颇为传奇。所以他写出来的曲,竟是偏古风了。 古风,自然而然就让他想到了她。 岑野对着曲谱又盯了一会儿,觉得掌心有点发热,拿出手机,点到那个人的头像,盯着看了许久,发过去一行字: “我这边,接了个电影主题曲的活儿。刚写出了曲子,你要不要看看?” 许寻笙很快回复:“好啊。” 岑野把曲谱传到手机上,心定了定,发给她。 过了几分钟,她回复:“我非常非常喜欢。” 岑野握着手机,看着笑。然后慢慢输入那行字:“你能不能为这首曲子写词?” 歌曲制作、发布至少是一两个月后的事,那时候词曲作者的名字都会公布。 过了一会儿,她回复:“我尽力试试。” 岑野说:“一定会很棒。” 她发了个害羞的笑脸过来,又问:“你是明天什么时候到湘城,需不需要我开车去机场接你?” 岑野立刻回复:“不用了,我自己有车。” 她说:“好,那明天见。” “明天见。” 放下手机,岑野亦浑身一松,又坐在原地发愣,笑了一会儿,刚想起身去洗澡,有人敲门。 岑至来了,面色郑重,开门见山就问:“你定了明天去湘城的机票?” 第78节 岑野把椅子转过来,对着哥哥,漫不经心的答:“嗯。” 岑至觉得很奇怪:“之前没有行程安排,怎么突然……” 岑野笑笑说:“那边有几个不错的制作人和独立音乐人,邀请我过去。我想着最近要放松一下,不就答应了呗。”这也算是实话。 岑至:“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岑野说:“你又不懂音乐。” 这岑至倒没话说,他知道弟弟确实也跟圈内一些音乐人、制作人有所交往,时常聚会交流音乐。这当然是对岑野的发展和专业都有益的事。只不过地点在湘城,而且岑野上周还刚去过湘城,这周又去…… 岑野把刚写好的谱子,丢到哥哥面前:“下午刚写好的,那个电影主题曲。明天去湘城也是和我看中的词作者交流一下。当天晚上我就回北京。” 岑至自然也看不出好坏,但此刻见弟弟忙了一下午,依然精神奕奕,整个人似乎焕发着前些天没有的光彩。岑至顿时也高兴起来,弟弟都这么说了,工作效率还这么高,他自然不再说什么,说:“那这一行的安保都要仔细做好。” 岑野说:“当然,这趟行程对外保密。” —— 周六一早,许寻笙起床准备,站在衣柜前,却发了一会儿呆。 首先看向衣柜里最漂亮得体的一条秋裙,想拿出来换上,脑子里却想起荒野的那句话:我长得很丑,怕吓到你。 万一……他真的特别丑,自己穿的光彩照人,那这位朋友,是不是会更加自惭形秽? 但今天是工作室开工庆祝,很多朋友会到,开心热闹。许寻笙自然也想穿漂亮点。而且亦是与这位朋友的第一次见面……许寻笙的脸微微一热,最后还是拿了那条裙子出来换上。高跟鞋、款式大方素净的风衣,又化了精致淡妆,心情不错地出了门。 到工作室时临近中午,因为朋友们准备的是下午茶,所以其他人还没到,大熊阮小梦都在里面准备忙碌。许寻笙进了门,把外套脱下挂起,一转身,就见大熊端了两盘水果,站在沙发后,正看着自己。 许寻笙探寻地看着他,想着他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他却已转身,走向厨房,也没再看她,说:“大小姐,到了就快来帮忙。” 第一百六十章 想要见你(下) “哦。”许寻笙走进厨房,和阮小梦一起准备食物,大熊却又跑去外间呆着了。 “大熊你不准偷懒!”阮小梦吼道。 大熊答:“老子抽支烟不行吗?!” 他倚在门边,点了支烟,大口抽着。眼睛明明盯着街上,眼前却闪过刚才许寻笙进门脱掉外衣时,那玲珑有致的身材,素美婉约的气质,看着就让人心头发烫。抽完整支烟,他慢慢吐了口气,觉得自己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朋友们渐渐也都来了。许寻笙坐在沙发一角,听他们弹吉他、扯淡、大笑,她也时而聊上一两句,或者照顾他们的饮食。只是渐渐有些走神。她看了看手机,荒野说他是下午2点到,现在应该在从机场过来的路上了。 她又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门口,手背在身后,慢慢走了几步,抬头望路口看看,分辨了几个路人,没看到朝工作室来的人。她又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站在门口迎接好像也不是很妥当,于是又进屋呆着。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她的手机“滴”一声响,她立刻站起,拿着手机走到一旁,点开荒野发来的短信: “抱歉,公司临时有急事,下午来不了。” 许寻笙怔了一会儿,心里说不失落是假的,也有点复杂难辨的感觉,还是回复到:“没事,工作为重。” 他没有再回复。 许寻笙想了想,又问:“那你现在人到湘城了,还是在北京?” 他依然没有回复。看来真的是有急事。 许寻笙收起手机,坐回大家当中,却有些心不在焉。直觉告诉她,荒野不是个轻易失信的人,说不定真的出了什么大事。而且,这是她第一次“见网友”,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但是两人郑重其事约了首次见面,而且似乎都有期待。现在他却临时取消,总让她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手忽然被人一拉,许寻笙抬起头,看到阮小梦异样的眼神。许寻笙:“怎么了?” 阮小梦却抿了抿唇,把她拉到里屋,关上门,把手机递给她:“刚看到新闻,岑野出车祸了!还是在我们湘城!” 许寻笙整个人都静了一静,脑子里有点懵。她接过阮小梦的手机,目光扫过那一行行字: 半个小时前……岳麓大道……岑野……无良狗仔追车……躲避行人变道……受伤送医院,伤势不明…… 新闻是刚刚才发的,配图是岑野的几张高清造型照片,还有一张就是车祸现场。一辆黑色保姆车撞上了路边栏杆,车头撞坏了一半,车里什么也看不清。 看着许寻笙静默的表情,阮小梦有点担心:“你……没事吧?” 许寻笙慢慢把手机放到她手里,说:“我没事,看车子撞的情况,不算严重。应该不会有大事。那么多人保护着他呢。我去厨房看看还要准备什么水果吗?” 最后一句转得太快,阮小梦一愣,她已走了。阮小梦呆呆站了一会儿,再看那条新闻,岂止那条,岑野出车祸的消息已占据各大网络头条,他庞大的粉丝们已疯狂祈祷、等待着官方消息发布他的伤情。阮小梦看了一会儿,又想起刚才许寻笙的反应,明明一副淡淡的样子,可为什么她看着,就觉得堵得慌呢? 许寻笙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儿,拿出几个水果,仔细缓慢地削皮,再做个沙拉端出去。秋日的下午很静,阳光特别柔和地从头顶的窗照进来。削了一会儿,心慢慢静下来。现在她脑子里哪里还管什么荒野来没来的事,空落落的,有个自嘲的声音在说:关你什么事?为他操心,实在多余了吧? 可是……还是不想看到他出什么事。他走到这一天多不容易,就让他一直这么好下去红下去吧,不要再有什么祸吃什么苦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滴的一声,是阮小梦转来的一条微博。 许寻笙点开。 是岑野刚发的一条微博: “我没事,不要担心。” 配图是一张他穿着病号服的照片,也许是刚拍的,手臂上缠着绷带,右额角上还贴了一小块纱布。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头发也有点乱,但表情还挺平静,眼睛里带着几分暖意。 微博刚发出2分钟,评论数已经过了好几万。 许寻笙没有去看那些网上评论,抑或是他的粉丝有什么反应,她放下手机,心里的感觉还是空荡荡的。有什么东西放下去,又有什么情绪在泛滥。 然后手机几乎是立刻又响了一声,她看到“荒野”这个名字,人才仿佛慢慢回过神来。 荒野说:“对不起,今天没能赶来。一切顺利?”附了个笑脸。 许寻笙刚想回复挺好,眼角余光却看到他下午那时发来的第一条短信。忽然间,一缕诡异的感觉,就跟朵捕捉不住的火苗,开始在心里乱钻乱绕。她的脑子里有些发僵,心突然慌了。她动作有些迟滞地,又去打开了网上最早报道岑野出车祸的那条新闻,找到文中提及的车祸时间:下午2点30分左右。 地点……岳麓大道,就是工作室附近。 荒野发来的第一条短信的时间……2点35分。 车祸后5分钟。 那人看照片并未伤到要害,但车子撞的其实并不轻,他的头上也有伤。会不会撞晕了一会儿才醒?后来被送往医院刚刚才拿回手机……这些念头胡乱闪过脑海,可是许寻笙想: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已经两年了,他早已大步朝前走去。而他和她的情份,早在那短短几天的矛盾爆发冲突后,撕碎得一地都是,一点不剩。 许寻笙定了定神,告诉自己理智,这不过是巧合。荒野是荒野,他不可能是那个人。他那么温柔诙谐成熟,怎么可能?这么想着,心定了一些。 可惊疑一旦在心里滋生,就像是挥散不去了。 也许是看她太久没有回复,荒野又发了一条过来:“生气了?” 许寻笙竟只觉得心头一颤,深呼吸几下,强迫自己把那可疑可笑的猜想扔出脑子。她回复道:“没有,刚才有点事。” 他说:“哦。” 两人都静了一会儿,她慢慢输入:“你的急事处理完了吗?没事了吧?” 他回复:“没事,都处理好了。被人连累了,才没能来见你。我真的很想来。” 许寻笙回复:“没关系。”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今天真的没有办法了。下次我找机会再来,好不好?” 许寻笙的眼泪忽然没来由溢出来,把手机丢到一旁,没有回复。 第一百六十一章 情断义绝(上) 这天,岑野的团队在别墅里例行开会。 以往这种会,岑野其实不那么上心。大多数时候都是岑至和刘小乔拿主意,只有遇到他们决定不了的事,才会请他拍版。 今天,岑野依然是歪在沙发里,手撑下巴,一副散漫模样。他额头的伤已好了,那张脸看着完美无缺。只是胳膊还缠着绷带,整个人气色看着有点苍白。 但是大家很快感觉出他比从前有了变化。 岑野显然认真听了每个人的发言,也说出了更多想法。这让他的这支专属团队都有些受宠若惊,于是发言比以前更积极,开会效果自然也更好。 岑至看到弟弟这样,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他明白岑野真的开始上心了。弟弟本就聪明,现在收起意气,踏踏实实开始谋划更远的未来。虽说弟弟和他不同,对于声名和利益已经没有那么看重。但他依然是高兴的。 不过,岑至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期间,刘小乔说完了手头几项工作,又提了句:“新风尚音乐的颁奖典礼就在下星期,我按惯例替你推了。” 一名助理说:“新风尚播放软件是做得不错,今年被大鹏娱乐收购,得到了一笔新投资,说不定会有新发展。不过,现在他们的颁奖礼份量还太轻,更多是些网红歌手和新人参加。以后可以再看看。” 大家就当略过这一茬了,正要继续下一个议题,岑野说:“新风尚的资料我看看。” 刘小乔把几张资料递给他。 岑野往后翻了翻。这种颁奖礼,邀请他这种级别的明星,一般会把当晚设置奖项和提名人,甚至最后获奖人都列出来。也算是表达个盛情邀请的态度。他在头一、二个奖项后,就看到自己的名字。又继续往后看完。 然后他脸色如常地把资料还给刘小乔,说:“我去。” 大家都感到意外,岑至也疑惑,顺手拿过那获奖名单看了眼,目光微动。 刘小乔迟疑:“可这种颁奖礼,和你同级别的明星都不会参加……” 岑野随手弄了弄胳膊上的绷带,淡淡说:“管他们干什么?都是些乐坛新生力量,我这不是想去露个面,支持一下原创音乐发展吗?告诉主办方低调点,不要大肆宣传。” 他都这么说了,大家自然都没有异议。岑至看着弟弟脸色,也没说话。 会开完,众人也散了。岑至却在走廊里,叫住了岑野。 “伤好些了吗?”岑至关切地问,“别急着去工作,养好再说。” 岑野点点头,笑着说:“那部电影的主题曲,我想再去琢磨下,不会用到手。” 岑至看着弟弟明朗的笑意,直觉那次两人谈完后,弟弟确实比从前活得自我,也活得舒心多了。可是…… 岑至顿了顿,说:“那个颁奖礼,你到底为什么要参加?” 岑野脸色都没变一下,答:“不是说过原因了吗?支持原创音乐发展。” 岑至的声音却变得压抑:“小野!你上上周才去湘城开演唱会,上周又去了湘城还被狗仔盯上差点受重伤!现在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玩火?” 岑野盯着他几秒钟,忽然扯起嘴角笑笑,转身走了。 岑至:“小野你站住!” 岑野站定,慢慢转过身,说:“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以后也不会,你有你作为经纪人的立场。但是作为我哥,那天你其实不该放她走的。” 岑至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刹那间心猛地一跳,半阵说不出话来,岑野却已转身离去。 —— 许寻笙坐在桌前,正在手绘一个笔记本封面。阮小梦趴着边上看了一会儿,既觉得精妙惊艳,又觉得眼前一人一灯一笔一画这一幕,实在赏心悦目。于是她心里的某个冲动更强烈,说:“笙笙,别画了,你那网店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开。我陪你去买条裙子参加颁奖礼吧。” 第79节 许寻笙答:“我还没决定去不去。” 阮小梦:“不要嘛!我还想蹭你的光,去看那些大神呢!而且大熊不是说了,也希望你去,对咱们的厂牌知名度有好处嘛!”她说的大神,就是网络上一些很红的古风和民谣歌手。 许寻笙被她磨得没法子,反正去不去她本来就无所谓,于是点头。阮小梦高兴坏了,把她手里笔一抢,拖着她就出了门。 许寻笙以前参加过比赛,但她的衣着大多简单素雅。偶尔按照当时主办方吩咐,穿一些颜色鲜亮适合舞台的服装。可晚礼服还从没穿过。 两人在商场逛了一会儿,还没找到特别合适的。阮小梦下意识里觉得,那些样式普通或者干脆夸张的晚礼服,根本衬不起许寻笙。所以想找到件能够令人惊艳的。 过了一阵,两人经过一家店门口时,许寻笙瞥见橱窗里的一条裙子,目光微微一顿,抬腿刚要走,阮小梦却也看到了,“哇唔”了一声,把她拖进店里。 那是条大红色的裙子。许寻笙从没穿过这样的颜色,轻皱眉头,阮小梦却觉得,这条颜色虽然艳,可款式大方简洁,说不定会穿出意想不到的效果,非把她推进试衣间。加上旁边服务员也在帮衬,于是许寻笙也就从了。 阮小梦在外面等时,心想,许寻笙这人看着清高,还很倔。但很多事,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其实很好说话。死缠烂打哄哄她就绝对有效,性子软得很。又想,身为闺蜜,她要看紧许寻笙,绝不能再被男人利用这一点给欺负去了。 许寻笙很快从试衣间出来了。 连服务员都愣了愣,失声说:“真好看……小姐,你穿这条裙子真是太合适了,没人穿得你这么好看。” 阮小梦则直接“卧槽”了一声,拿起手机“咔嚓”“咔嚓”拍了两张。 这条裙子是一字肩的,露出半个背部。腰收得很细,下摆是不规则的,露出半截小腿。可许寻笙的皮肤很白,肢体又十分修长匀称。咋一望去,只见红裙火艳,肌光胜雪,柔嫩如脂。而她乌黑微卷的长发散落肩头,双臂修长纤细,浑身上下都有种说不出的清雅娇嫩味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情断义绝(下) 许寻笙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也有些怔然,然后眉一皱,摇头:“我还是不喜欢,太奇怪了。不好意思,我脱下来。” 服务员:“……” 阮小梦:“……”她要拿这个大尼姑怎么办啊?要怎么让她明白性感和奇怪的差别! “真的很好看很惊艳啊!”阮小梦不甘心,“你听我的,就穿这个去,绝对吸引全场!求你了笙笙!别糟蹋自己的美色啊。” 许寻笙听她说得好笑,却依然坚定地把裙子换下来,然后说:“我为什么要去吸引全场?我自己穿得舒服最重要。” “哪里不舒服了!” 许寻笙想了想,说:“肩膀和背有点冷。颜色刺眼。” 阮小梦:“……”她只想哐哐撞大墙。 两人走出这家店,阮小梦还颇有些不甘心,嘀咕道:“你不要这件,绝对找不到比这件穿着更好看的了。” 许寻笙却难得自负了一把,微笑说:“不会,我穿别的衣服也会好看。” 结果,还真让她们找到一件合适的。 那是条蓝色的裙子,v字领,决不暴露。双肩有一层薄纱,隐隐约约露出手臂。腰身也很纤细,一袭长裙上碎光点点。当许寻笙一走动,更是身姿秀丽摇曳生姿。 阮小梦又被惊艳了一把,憋出句话:“你还真是浪也浪得仙也仙得。” 许寻笙:“闭嘴。”她对这条仙气飘飘的裙子也很满意,很符合她的口味,于是结账走人。 不过两人离开商场时,阮小梦想起之前那条红裙,还是觉得心有不甘,觉得那条才是第一眼真爱。于是趁许寻笙不注意,她把她穿红裙的几张照片发到微博上,配字:“陪闺蜜买晚礼服,好看吗?” 阮小梦现在的微博,就一些朋友,还有少得可怜的粉丝关注。她刷了一下新增的十几条评论,就把手机塞口袋里没管了。 —— 许寻笙和阮小梦逛完街,又吃了饭,回到家已接近傍晚。她拿起白天没绘完的笔记本,做了一会儿,手机响了。 她看到屏幕上的发信人名字:荒野。 她拿起一看,荒野问:“主题曲的歌词写得怎么样?” 许寻笙怔了怔。 上次两人相约湘城他又临时失约后,大概是因为比较忙,他也比较少发消息来。偶尔有发,许寻笙也是含糊回复。 人的心里一旦有了猜疑,就很难挥去。而对许寻笙而言,那个猜疑,就像个冰冷昏黑的洞,她下意识都不想往洞里看一眼。 可另一方面,荒野这个“网友”,给她的感觉是真实的、具体的,温暖而美好的。她还是觉得那个可能性十分荒谬可笑,甚至是十分自作多情的。也许就是巧合呢?她也不想因此错失荒野这个朋友。所以最近,她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静了一会儿,她回复:“最近有点忙,还没写。” 他却发了个笑脸过来,说:“懒。” 只一个字,却让许寻笙心里微微一漾。那种亲密的细腻的感觉靠近了,危险的未知的感觉却远了。 她回复:“胡说。” 他却过了一会儿,才发了个word文档过来,说:“这是电影的原著小说《客从何处来》,不长,我已经看完了。如果你没有灵感,可以看看这个。” 他的语气这么公事公办,许寻笙的心又踏实了一点,说:“好,我先去看了。”正好躲过了和他继续聊天。 结果这一看,许寻笙就看到了半夜,一双眼都哭红了,把其他什么都丢在了脑后。她上床睡觉,心里还始终难以平静。又想,荒野对这个故事那么推崇,自己编曲,还邀她写词,必然也是被深深打动。于是她心里又生出几分莫名亲近的感觉。心想,他怎么会是那个人,那个人从来不爱看书的。荒野分明是另一个感情细腻的成熟男人。那天只不过巧合罢了。 第二天起来后,许寻笙连早饭都顾不上吃,趴到桌前开始写词。荒野说得没错,现在当她构思时,只觉得灵感鲜活跳跃,欲罢不能。两小时后,一首词就写完了。她把笔一丢,竟有种整个人放空了,却又很满足的感觉。 然后,也有些迫不及待。尽管心里隐隐知道有些事还没搞清楚,不妥。可潜意识是不肯相信不愿深想的,忍不住就把歌词发给了荒野。 他大约白天在忙,到傍晚才回复:“读完歌词了。” 许寻笙心里有些期待,语气却淡然:“哦。” 他说:“眼泪差点看出来。” 许寻笙咬唇,心里也发酸。那是一种形容不出的感觉,你的感受,也是他的感受。彼此都懂。 他又问:“你愿不愿意唱?” 许寻笙愣了愣。她原以为为他只是找自己谱曲,演唱会找更知名的歌手。可又想起他提过,这部电影投资不大,也没有明星加盟,找她这样的新人来演唱也有可能。 许寻笙想了想,实在喜欢这个故事,也喜欢他的曲子自己的词,于是答道:“好。” 荒野说:“要不要这么让人惊喜?我都准备了一堆说辞打算劝你同意。” 许寻笙笑着回复:“因为我喜欢。” 荒野输入了好一会儿,才发过来:“看来千金难买你喜欢,以后我心里有数了。” 看着语气寻常的一句话,却让许寻笙的脸微微发烫。 然后鬼使神差的,那个不敢去碰的猜想,又从心里冒了出来。 她略一思索,问:“你自己不考虑唱?” 这句话发出去,她的心似乎有片刻的茫然,然后就看到他回复了:“术业有专攻。你唱这首歌是最合适的。” 许寻笙心中一定。 他又说:“主创和拍摄团队已经在云南筹备了。如果你愿意,我们过去一趟,见见他们。这样也能获得更多灵感。” 过了几秒钟,许寻笙回复:“好。” 他又说:“合同我回头让人做好发给你。去云南的时间定好后我告诉你。” “好。” 两人没再聊天。许寻笙却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甚至有些期待。仿佛原本一潭浑浊看不清的泥潭,渐渐水落石出、变得清晰。她想,荒野怎么可能是那个人呢?他这么落落大方地与她相知相交,还坦然约定了见面一起工作。他不会是那个高高在上早已和她情断义绝的陌生人。 —— 那头,岑野放下手机,也发了好一阵子呆。 他其实知道,这样作为荒野,和许寻笙处下去,不好。且不说他自己越来越入戏,有些话已忍不住,对她半真半假说出口。可过几天等他们见了面,许寻笙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因此对他更生气? 可他着实上了瘾。最初在网上看到她的演唱视频,顺藤摸瓜找到她的微博,她的网店。偷偷用小号关注,并且胡乱买了一大堆东西。是许寻笙先和他来打招呼的,他难道不理她?他脑子坏了才会放过这个可以和她说上一两句话的机会。 结果越说越多,越聊越投机。许寻笙肯在网上和一个陌生人聊天,其实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可有什么关系呢?他才不会想那么多。因为那个对象,是他。他隐隐又有期待,是否正是因为自己,才能对她有这么一丁点吸引? 邀她作词,约她云南见面,而且至少有十来天时间跟着剧组相处。岑野已打定主意,不管她是生气还是恼怒,只是可以当面说话,她暂时跑不掉,就好。 况且…… 他心里默默地想,自己的心意,如果见了面,她知道自己是岑野,应该就能明了。至于能不能原谅他,还有没有可能接受他……他心里并没有把握,可也存着希望。 希望她对小野,或者荒野,还有一丁点心软,就好。那么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野,就可以复活,可以仰仗着那点心软,继续在她身边赖下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的明星(上) 新风尚音乐播放平台今年的颁奖礼,在西南霖市举行。 霖市号称天府之国,最近两年却也雾霾为患。不过典礼这天,是难得的好天气,蓝天白云,空气清透极了。 许寻笙和阮小梦抵达会场时,正是傍晚。天空呈现暗蓝色,边沿染着一片残留的火霞。很多人正在入场。 她俩走的是贵宾通道,一路看到不少像是音乐圈的人。男的有穿西装的,有穿唐装的,甚至还有穿着很街头嬉皮的服饰。女人则大多穿着晚礼服,或者颜色样式非常夸张的衣物。 阮小梦觉得,许寻笙是气质最好最漂亮那个。你看她一袭蓝裙,缓缓步入。肤色胜雪,姿态如兰。当她站在红毯上,抬手把耳边一缕头发捋至耳后,摄像师们围着拍,而她脸色平淡,嘴角微微含笑。阮小梦都不好意思和她站在一起。感觉她哪里是来参加个小颁奖礼,简直就是参加奥斯卡的范儿。 也有不少人在看许寻笙,打听她是谁。只是许仙女目不斜视,挽着阮小梦的手徐徐缓缓往里走。阮小梦心里好笑,顺带觉得自己都多了几分仙气! 入场后,她们的座位在前场嘉宾区,但是在二十排,算是前场比较靠后了。前面坐的也都是些歌手。后面则是些媒体、观众。最后几排大约是些粉丝,举着各式灯牌。 阮小梦坐下后就很兴奋,指着前排的人,小声跟许寻笙说,这是谁谁谁?那个谁谁的歌她特别喜欢。许寻笙被她耳濡目染,也知道今天来的大多是网上有名的原创歌手,有唱古风的,有唱民谣的,也有唱流行和说唱的。唱摇滚的倒是几乎没有。 现在很少有人唱摇滚了。 这些歌手在网上拥有一些甚至大量粉丝,在自己的圈子里很红,大多也自己谱曲作词。其中最红的几个大神,也会接类似于电影电视剧游戏主题曲的创作。但离大众知名的歌手或者偶像,都还有差距。 许寻笙坐在他们当中,又在阮小梦的介绍下,认识了几个不错的歌手。她觉得挺开心,也挺自在。她愿意和这样一些坚持音乐的人在一起。 没多久,主持人上场,颁奖礼开始了。 或许在我们的印象里,颁奖礼大多隆重金贵,珠光宝气。但其实那都是规模比较大、权威的颁奖礼。像许寻笙和阮小梦眼前这个,偌大的会场,大概坐下五六百人,不算小,但也不算大。会场宽敞整洁,但是金光灿灿的装饰并不多。 前方舞台倒是布置了很多灯光、闪亮亮的背景,看着挺有气氛。但比起她俩曾经参加过的全国赛舞台,却差远了。也就算个简单大方、略显隆重吧。 于是阮小梦撇撇嘴,轻声说:“看来他们还是没有什么钱。” 许寻笙不在意,也不评价。 前排的歌手们却都振作精神,等待颁奖。 在一群coser的开场舞后,嘉宾上场颁发第一个奖项。嘉宾也是音乐圈的幕后老师,看样子还有点羞涩紧张,说了个不太好笑的笑话。上台的歌手满脸笑容,接过奖杯,说了感谢词。下方一片掌声,其乐融融。于是这台颁奖礼,颇有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意思。 奖颁了一个又一个,阮小梦有点无聊,一边玩手机一边看上台的人。许寻笙也是百无聊赖,托着下巴等。 第80节 来霖市之前,主办方的人员就暗示过:“金鱼,你有两个奖提名,年度十佳民谣歌曲,和年度最佳新人。前一个奖,十佳嘛,肯定要上台亮相。后一个奖比较有份量,暂时保密。”也就是说,她起码能拿到一个奖。 阮小梦戳戳许寻笙的手:“还有两个奖就到十佳民谣了,别紧张。” 许寻笙:“我不紧张。” 阮小梦兴奋地期待着。 这时,两名嘉宾上台,准备宣布下一个奖项。主持人忽然从另一侧走上台,神色激动,双眼放光:“不好意思,我不得不让颁奖礼暂时停一下。有个非常重要的好消息,要对大家宣布——” 所有人都抬起头。 主持人笑容满面,还故意深吸了口气,说:“今天,我们还邀请到了一位非常重量级的嘉宾!他刚刚抵达了会场。他是谁呢?” 所有人都好奇地望着。 主持人说:“他就是——连续两年占据新风尚音乐总人气排行榜冠军、下载量冠军,乐坛顶级偶像、超人气唱作歌手——岑野!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他来到现场!” 主持人刚说完第一句介绍词时,阮小梦就猛的转头,看向身边人。却见许寻笙就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阮小梦心里咯噔一下,此刻耳边已是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会场里所有人都在尖叫鼓掌,前排的那些歌手也都显得十分兴奋,转头往同一个方向望去。 全场,大概只有许寻笙一人,没有反应。 一束光打在会场入口,那个人走了进来。他很少见的穿了身黑西装,里头是白衬衣,西装和衬衣领子都松松敞着,于是在年轻男子的高大挺拔外,又显出几分少年般的清瘦随意。那浑身上下流淌的气质,如同寒星照松竹,多么的不可一世。 连阮小梦都看得心头一跳。 岑野一露面,会场里欢呼声更上一层楼,后排甚至有粉丝发出哭喊尖叫。可他仿佛充耳不闻,灯光追着他,身后还有几名工作人员护送。他走在万众瞩目中,却好像走在无人的巷道里,神色平静、姿态从容。 直至走到第一排正中预留的空位时,他才微微侧转身,看了看身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挥了挥手打招呼,然后坐下。 连阮小梦都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周身上下都是超级巨星的矜贵疏离气质,他已变得很陌生很陌生。哪里还能和当年倚在她们房门口,痞气淡笑纠缠着某人的小狼狗,联系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岑野带来的骚动,才渐渐平息,颁奖继续。而从她们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他一直盯着台上,似乎看得极为专注,对身后坐着谁一无所知。 阮小梦心里忽然发酸,转头看着许寻笙,却发现她已经低头,脸上依然没有表情,特别安静的样子,像是在发呆。阮小梦抓着她的手,说:“我们不要管这个狼心狗肺的坏东西,你领你的奖,和他没关系!” 许寻笙嘴唇微动,没有说话。阮小梦还是看不清她的眼睛,那眼睛里此刻到底装着什么情绪?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的明星(下) 颁奖继续。 嘉宾插科打诨,主持人喜笑颜开,获奖者跑上台。仿佛因为那人的到来,现场蓬荜生辉,气氛更加热烈。 许寻笙抬起头,直视前方。 她不望那个方向看上一眼,可那个人就是存在于视线一角里,总是有存在感。怎么忽略,也忽略不了。她看了一会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阮小梦却没注意到她的动作,渐渐也没把岑野放在心上,而是说:“喂,嘉宾上场了,马上要颁你们这个奖了,准备好上场……” 话没说完,身旁人就站了起来。阮小梦一惊,只听许寻笙低声说:“你替我领。” 阮小梦:“啊?” 许寻笙已弯着腰,提着裙子,往这排坐席外走去。 阮小梦急了:“笙笙!许寻笙!”可那家伙充耳不闻,一路跟人轻声致歉,已走出了坐席。然后就看到她双手提着裙摆,头也不回地往出口走去。那轻盈的匆匆的身影,简直就如同一个落跑的灰姑娘。 一路也有不少人侧目,然而许寻笙的身影很快闪出会场,消失不见。 阮小梦走也不行,留也不放心,心里急死了。她下意识抬头,看向第一排的那个罪魁祸首,却愣住了。 岑野之前一直端端正正看着前方,不管身后有什么动静谁起谁坐,都没见他有任何反应。可这时,他的头却偏转了一个角度。并没有完全回头,往这里看。但你已经可以清除看到他的侧脸。他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的斜前方,那里分明是空荡荡的墙壁。你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就这么保持着侧转的半张脸,脸上居然和刚才的许寻笙一样,没有半点表情。唯一那双漂亮的眼珠,漆黑执拗。 阮小梦说不清是为什么,心头怦地一跳。 过了好一会儿,岑野才转过脸去,重新留给众人一个后脑勺。 阮小梦发短信给许寻笙:“他好像注意到你走了……” 许寻笙没有回复。 阮小梦心里叹了口气,听到嘉宾念到“金鱼”这个名字,起身上场。 台下。 岑野看了眼那个代替许寻笙上台领奖的姑娘,有点眼熟,很快就想起是谁。他已没有什么继续看的心情,低下头,摁了摁交握的十指,忽地涩涩一笑。 又过了一会儿,阮小梦他们也下场了,主持人开始介绍下一个奖项。 岑野忽然转头看了眼坐在后一排的刘小乔,然后站了起来。 刘小乔一愣,也立刻站起。这时岑野已面无表情往外走去。一时间很多人都看过来,台上的主持人也是一呆。岑野的随行人员也都跟上,一行人很快就出了会场。 刘小乔在最后,笑着和迎过来的工作人员解释:“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岑野临时有点急事,我们先离开一下,真是抱歉!” 这种大牌肯来露脸本来就在主办方意料之外,一般也都是来露个脸就走。岑野呆了这么久已经算给足面子,而且还主动提出不要任何出场费,对主办方来说根本就是天上掉了个大大的馅饼。工作人员忙说:“没关系没关系,让岑老师先去休息。那呆会儿他的两个奖……” 刘小乔立刻说:“我们会安排人代领。” —— 许寻笙站在洗手台前,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发现镜中的自己,看起来很糟糕。眼睛有点红,面色苍白。她掬水洗了把脸,原本空荡荡的脑子,仿佛才恢复思考。 刚才,她不知怎的,情绪就失了控。她没想到会这么见着岑野,更没想过这样一个颁奖礼,他也会来。没有别的大明星来,他却来了。 她原本告诉自己不必在意,管他作甚。也以为自己可以继续太平。 可当上台领奖的时间逼近,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待会儿会面对什么?上台领奖吗?一个在她看来很有意义,可是在他看来,或许不入流的奖项。他现在坐在第一排正中,是主办方和在场所有人膜拜的天神。而她,接下来会和九名新人一起,走上台,被这样一个岑野,审视打量。 那还不如让她去死。 至于阮小梦说的,他好像注意到她离开了。许寻笙的第一反应就是阮小梦在胡扯。可隐隐,又有些慌张。但到底,她是不信的。 许寻笙深吸几口气,努力把刚才那一抹黑西装的身影,丢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决定当这个人不存在——他现在本来就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不过许寻笙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避开就好。等她被提名的第二个奖也颁完了,再回去。 阮小梦却在这时又发来短信:“他走了。” 又说:“你可以回来了。说是他临时有急事,已经走没影了。” 许寻笙心里提着的那口气就这么泄了下去,沉默片刻,回复:“我不是因为他,是因为肚子不舒服。” 阮小梦说:“好,快回来吧。” 再次踏入灯光通明的会场,许寻笙的感觉却像是走在一片空旷的广场上。旁边的所有任何声音,她都没有在意。她只是抬起头,果然看到前面岑野和随行人员的座位,空空如也。 她走到自己位子坐下。 阮小梦看看她的脸色,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握着她的手,轻哼了一声说:“他还真是耍大牌,滚蛋最好!” 许寻笙没说话。 会场外,离入口最近的停车场。 几辆黑色轿车已经发动,所有随行人员上车。岑野就坐在最中间的一辆车上,戴好墨镜口罩。 助理问:“现在回酒店吗?” 只隔着一扇墙,会场里的声音还清晰响亮的传来,另一组奖项正在颁奖。 岑野往后靠了靠,却说:“再等会儿。” 助理愣住。 刚才岑野急匆匆冷着脸出来,所有人以为出了什么急事,风风火火出来,只留下刘小乔代替他领奖。也是跟了岑野这么久,助理看得出来,岑野心情忽然变得很坏,那俊脸就跟结了冰凌子似的。 现在所有人都上了车,就在阴暗不通风的停车场里,他却又说要等会儿?等什么? 助理只好告诉所有人,再等一等。 于是几辆车一行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等着。 岑野摘下口罩和墨镜,闭着眼睛靠在车椅里。于是车里工作人员玩手机的声音,还有停车场偶尔的车来车往声,渐渐远去。只剩下会场里热闹的声音。 然后他也想起自己刚刚走入会场时,只敢匆匆一瞥,却没捕捉到预想中的那条动人红裙。直至背后隐约有人焦急喊出她的名字,那一刻他后背僵直,却也不敢就这么转头与他对视。唯有眼角余光,瞥见一袭蓝裙,匆匆离去。哪怕只瞧见了一眼,他也能从那玲珑有致的身形轮廓,分辨出那就是她。 那么熟悉的轮廓,每一寸肌肤都曾在他掌下怀中呵护过,他怎么会认不出来? 一见他就跑吗? 就这么不想看到他,是不是只剩下厌恶和鄙视了? 岑野的眼眶有些发红,脸部线条却更加坚硬冷峻。 而后他低头,莫名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那怕这些天他步步为营,隐隐已看到希望。此刻却也心生彷徨和不确定。 今后,要怎么靠近她,才好? 我的……笙笙啊。 所以刚才他才走。她不想见他,他就只能走,把原本属于她的会场,还给她。 就在这儿呆着,一墙之隔。不看,只听,也好。 听她获得人生第一个奖项。听她两年后,真真切切依然绽放光芒的模样。 主持人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年度最佳新人歌手的得主是——金鱼!我们恭喜金鱼,她的几首新歌,都杀入了新曲排行榜前十呢!啊,刚才金鱼有事,让朋友代领了,现在她本人回来了,掌声欢迎……” 岑野闭着眼睛,嘴角却露出了笑,几乎是屏气凝神听着。然后,就听到那个女孩在麦克风里说:“谢谢大家。”嗓音甜美沉静一如往昔,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大概她说完领了奖就下场。 这时岑野才睁开眼,轻声对助理说:“行了,走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此生挚爱 颁奖礼后,许寻笙和阮小梦回到酒店房间,已是夜里十点多。 许寻笙把两个奖杯放在桌上,并不再看,倒是阮小梦拿起翻来覆去羡艳了一会儿。 看许寻笙洗了澡,擦干头发,靠在床上,拿了本书在看。阮小梦终究没忍住,问:“你还爱着他吗?” 许寻笙没动,就像没听到一样。 阮小梦又说:“还是讨厌他?” 许寻笙终于翻动了一页书,答:“都不是。” 阮小梦说:“我不明白。” 许寻笙却不做声了。 第81节 阮小梦知道她是不想谈,叹了口气,说:“那你有什么想说的,再跟我说。” “好。” “那我就先玩游戏啦。” 许寻笙微笑:“去吧。” 夜色安静,许寻笙的手机突兀响起。 这个时间点,许寻笙心里有数。但今天的心情实在不好,加上也没完全排除荒野就是那人的一丝可能。她静默了一会儿,才拿起手机,原来是荒野发了对歌词的修改意见过来。 于是许寻笙更加觉得他们是两个人了。毕竟荒野今天还在修改歌词! 荒野说:“今天我又仔细琢磨了一下,还和找了几位作词老师讨论,给出了几点修改意见,你看行不行?” 语气客气又冷静。 许寻笙仔细看了一遍,回复:“改得很合适,受教了。” 他发了个少年托腮而笑的表情过来。 许寻笙盯着表情看了一会儿,心情莫名有些柔软,问:“你在干什么?” 他回复:“改完词就没什么事了,在发呆。” 于是许寻笙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坐在书桌前出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他又问:“你在干什么?” 许寻笙把手里许久没有翻页的书放下,回复:“我也在发呆。” 他说:“哦。” 许寻笙觉得,他肯定也在笑。 抬头望去,窗外夜色浓黑,漫漫长夜,又埋藏了多少伤与笑。也不知怎的,她打出一行字:“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人。” 发出去那一刻,心里仿佛就有什么情绪在往下陷。 他问:“然后呢?” 许寻笙脑海里浮现白天那一幕一幕,那人的黑色西装,冰凉的后脑勺,最后是第一排正中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她说:“没有然后了。” 然而荒野向来是聪明人,问:“前男友?” 许寻笙:“嗯。” 他问:“他和你说话了吗?” 许寻笙:“没有,我们没有说话。” 荒野过了几秒钟才回复:“你这么好的女孩,他居然没有主动找你说话,真是个蠢货。” 许寻笙却不想再说这个了,心中一动,问:“你有过前女友吗?”之前他说过,现在是单身。 他回复:“有过。” 许寻笙略作斟酌,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输答:“是个很好的人。那时候我太幼稚,把她气走了。” 许寻笙心里莫名其妙轻轻抖了一下,下意识打出一句话:“那为什么不把她找回来?” 他却答:“没有那么容易。你呢?既然和前男友重逢,想过跟他和好吗?” 许寻笙静了静,回复:“不想。” 他有好一阵子,都没回复。 许寻笙本就聊得有些怅然,也不想继续,放下手机接着看书。 结果没多久,荒野又发过来,却不再继续刚才的情感话题,而是提起工作:“对了,既然词曲基本定了,你有空多练练。” 许寻笙说:“好。” 他又发了个笑脸过来,说:“我和片方大力推荐了你,唱好点,我也有面子。” 许寻笙忍不住也笑了,说:“谢谢。一定争取不给你丢脸。晚安。” 放下手机,竟觉得心情也轻松不少。 同样的深夜,霖市机场里,灯火通明,冷冷清清,孤孤寂寂。 岑野原本定的就是今天最晚一趟航班。之所以连夜走,是因为明天一早还有一大把工作。这一趟本来就是生生挤出来的行程。却没想到他那么早就提前离开了会场……改签又没票了,所以现在只能在机场干等到半夜。 岑野和刘小乔等人,呆在贵宾厅的一个单间里。他坐在角落里,一直玩手机。直至那人说“晚安”,他才退出聊天程序,目光又停在手机背景上。一袭红裙,灼灼动人。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闭上眼小寐。 没多久,助理提着几袋餐盒回来了。刘小乔想叫岑野吃饭,可看着他的脸色,有点踟蹰。 从离开颁奖礼现场后,岑野就格外沉默。那两个奖杯他看都没看,甚至听众人恭喜时嘴角还带着讥讽的笑意——谁知道他在讥讽什么啊? 到机场后,也一直窝在角落里,脸色不善。刚才拿着手机不知道和谁在聊天,现在脸色更臭。那怕此刻闭着眼,脸部线条也绷得很紧,就像打上了三斤石膏。 但刘小乔没有办法,还是走过去,轻轻拍了他一下,说:“小野,凑合吃点吧,你从下午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下了飞机就赶去颁奖礼了。 岑野眼都没睁开,语气恹极:“没胃口。” 刘小乔和助理对视一眼。明明中午过来前,胃口还很好,吃了蛮多。 刘小乔又柔声劝了两句,岑野根本不为所动。 他是真的没胃口。 原本参加完颁奖礼,心情就坏到了极点。后来好不容易调整过来,去找许寻笙聊天,也有点寻求安慰的意思。结果就聊到前男友。 她几乎是干脆利落地答:不想和前男友和好。 当时岑野脑子里都是懵的。 现在,平静下来,心里却就跟堵了块棱角坚硬的石头。他们还叫他吃饭?痛都痛饱了,一口都吃不下。 然而他不吃,刘小乔却不能由着他,正在心里继续琢磨说辞,这时岑野轻声说:“弄点酒来。” 刘小乔心里咯噔一声,只见他面色异常平静,眼眸却幽深。 刘小乔哪敢让他喝了酒上飞机,万一出什么岔子谁担待得起?脑子里急速转动,她也是个人精,明知不妥,可刚才在心里一闪而过的那念头,令她脱口而出:“刚才……你走了,主办方给你颁发了两个奖,年度最佳歌手和年度卓越成就,她都一直坐着在看在听,没有走。我替你领奖时,她还鼓掌了。”虽然只是面无表情地鼓了两下,根本没往台上看。 岑野盯着她,不说话。 刘小乔跟他也有两年,自然也有各种对付老板的小机灵,见岑野这个反应,她索性拿起双筷子,塞在他手里,给他台阶下:“快吃吧,拿了两个奖呢,怎么能饿肚子。” 岑野忽然笑了,笑的挺飘忽的。人还是那副酷酷的样子,然而居然没有丢掉筷子,真的慢慢拿起一盒饭,低头吃了起来。 刘小乔松了口气,看着岑野闷声不吭吃东西的样子,百感交集。心想他到底才25岁,这么居然也能哄住。转念又一想,毕竟才过去两年而已。这让她忽然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他和许寻笙,两人双手紧握的样子。 这些天岑野的种种异常,她和其他身边人,不是看不出来。但又能说什么,只是隐隐不安着。因为岑野早已不是当年初出茅庐一无所知的小子,最近更是一反常态,把自己未来的发展方向,牢牢掌控在手里。于是他的想法他想要得到的,现在还有谁能拦得住? 岑野随便吃了些东西,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看了眼来电人,拿起电话,走出了这个小休息室。他就站在门口,所以随行人员并不担心。而大半夜里,外头也没什么人了。 是他派出去的保镖刘大江打来的:“岑先生,关于古漫轻兽乐队,我查到了一些情况,不知道有没有用。” 岑野却沉默了几秒钟。 那天让人去查徐执、许寻笙和李跃的当年事,倒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就是想对当年了解得更清楚。他想无论查出什么,许寻笙和徐执的感情是好是坏,是长是短,他弄清楚了,这事儿在他心里也就彻底过去了。 可今天手下的人真的把消息送到了,他却有些踟躇。 因为他在想,真的重要吗?他真的还需要听吗? 既然已经决定释怀,那怕徐执是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难道自己还会放弃? 只要……有朝一日,她肯回到他的身边,就够了。 那怕他并不是她心中挚爱。他居然也甘愿。 这么想着,忽然觉得曾经的自己好蠢。如果早认清这一点,当年又为什么要和她置气?认了,不就不会分开了? 心里仿佛有股宁静的,温热的,微痛的水流淌过。岑野说:“你不用说了,我已经不想听了。” 刘大江明显很意外:“啊?” 岑野刚想挂电话,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声音: 小野,如果你永远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做的任何决定,都会是我的信仰。 …… 心口又隐隐发疼。他蓦然生出个念头——如果……不是呢?那多年来未死的渴求,依然复生。 如果不是徐执。 如果她此生挚爱另有其人。 “大江,等一下。”岑野说,“你说,我听着。”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醋坛子(上) 许寻笙没想到,这么快又看到岑野的消息。 明明这两年,两人隔断音讯,仿佛隔了千山万水那么远。最近却不知怎么的,听闻他的消息越来越多,避都避不开。 因为上次去霖市参加颁奖礼,许寻笙被阮小梦拉进了一个歌手群里。不过以她的性子,在群里基本就是隐形人,从不发言,只是围观。看着那些同道中人插科打诨、聊天聊音乐,她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这天,有人发了条微博链接,是关于那天颁奖礼的新闻。许寻笙就点开看了看。看完后,顺手又往上翻热搜。结果发现热搜前五有两条是关于岑野的。 一条,是岑野参加了某个热门综艺节目的本期节目录制; 另一条是“岑野姜昕盼”。一个陌生的名字。 许寻笙静默片刻,心想我根本不关心那个人是谁。可就是没丢开手机,过了一会儿,却已点开了第二条热搜。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几张动图。文字是“岑野、姜昕盼参加xx节目录制,岑野撕姜昕盼名牌,岑野为姜昕盼挡雨……” 许寻笙的目光慢慢从这些文字扫过,最后落在那几张动图上。又发了会儿愣,逐一点开。 第一张,一个背影非常姣好的女人,穿着简单t恤和运动长裤,躲在一面墙后,向外张望。 忽然镜头拉远了一些,一个矫健熟悉的身影快速从旁边小路窜出来。他穿着和女人一样的服装,一把撕掉女人背后的名牌,动作干脆利落得让人措手不及。女人愣了愣,才转过头,露出一张娇艳不可方物的脸。她嘟着嘴很气恼的样子,可嘴角又忍不住带着笑,抬手就往那人胸口打去。 岑野任由她佯怒打着,一边退,一边笑,还故意扬了扬手里那张名牌。是许寻笙非常熟悉的,灿烂飞扬的笑容。 第二张,天下着雨,岑野和姜昕盼手里拿着游戏道具,要运送到另一幢房子里去。姜昕盼轻咬下唇,抬头看了看雨,一脸坚定。岑野说:“等一下。”脱掉外套,递给了她。姜昕盼目露感动,迟疑地说:“那你怎么办?”推辞不要。 第82节 岑野却只笑笑,先冲进雨里,那怕只穿着单薄t恤,也是个充满活力的大男孩。姜昕盼望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动作很轻柔地打开岑野的外套,披在头顶,露出笑容,追了上去。 …… 许寻笙关掉动图,发了会儿呆,又低头,点看微博下的评论看,结果清一色是这样的: “小野遵守游戏规则,保护队友。不管换哪个队友他都会这样保护。请关注岑野下月新单曲,谢谢。” “岑野真棒,人品正有风度,掐架不约,炒作不约。” “昕盼最棒,游戏很努力,请关注昕盼18号播出新剧《xxx》。” “啊,小野真的好帅,动若小狼狗,静若小奶狗。” “昕盼美美的,祝节目收视长虹,蹭热度不约。” …… 许寻笙看不太明白这些评论,似乎双方粉丝都在维护自己的偶像,亦没有半点绯闻暧昧的气氛。 她丢开手机。 原来他现在依然会对人笑得那么温暖那么好,她想。 此时她正和阮小梦呆在工作室里,各自看书写曲,安安静静。临近中午,门被人推开,大熊进来了,望一眼她们,笑笑,身后跟着个女孩。 许寻笙和他女朋友只见过一两次,也没怎么聊过,阮小梦见得倒是多些,笑着说:“大熊今天怎么舍得把女朋友带来啦?小臻,你来啦,大大的欢迎。” 许寻笙也微笑望去,只见小臻笑着也和阮小梦打了招呼,然后目光在她身上略略一停,点了点头,那目光并不热络,带着几分冷淡。 许寻笙眉目平静。 大熊说:“她今天正好来这边办事,就过来一块吃中饭。怎么样,你们搞完没,一起去吧。” 小臻也笑着说:“一起去吧,让大熊请客。” 阮小梦刚要说话,许寻笙先说道:“不去了,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呆会儿我也有事。” 阮小梦说:“对哦对哦,我才不要看你们秀恩爱,虐我们这些单身狗。小臻,你们就放心的去二人世界吧。” 小臻对她笑笑,却没看许寻笙。大熊看着许寻笙:“说得哪儿的话,一块儿去呗。” 许寻笙只是微笑摇头。 然后他俩就走了。走的时候,许寻笙抬起头,看到小臻紧紧挽着大熊的胳膊,头却昂得笔直,裙摆随着风轻轻摆动,没有回头。 —— 剩下许寻笙和阮小梦,就去了工作室附近的一条美食街逛。提到美食,阮小梦仿佛永远热切,先看到路边的炒粉店,说:“要不去吃个炒粉吧,好香啊。” 许寻笙却觉得没什么胃口,说道:“油烟味太重,不要。” 阮小梦觉得,许寻笙有时候真的跟小孩子似的,有时候让你予取予求,有时候却怪怪的不好说话。明明这家炒粉两人前几天还吃的很欢好吗?今天她却这么嫌弃。 阮小梦只好又拖着她往前走。 “要不炒两个菜吃?”她问,“上次你不是说这家很好吃吗?” 许寻笙还是摇头:“吃腻了。” 如此又转了两三家,许寻笙不是挑这个毛病,就是挑那个毛病,看着平平静静,却分明看什么都不顺眼。阮小梦再吃顿也感觉出不对劲了,仙女今天心里有气了!阮小梦当街站定,说:“你今天很奇怪,是不是心情不好?” 许寻笙心里忽然轻轻抽了一下,看她一眼,说:“没有,我很好。” 阮小梦哪里肯信,又想了想,心里生出个猜想,犹豫地问:“你不会是看小臻来,吃大熊的醋了吧?” 许寻笙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胡说八道什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其实三人做朋友这么久,阮小梦早察觉出大熊对许寻笙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加上听大熊的那些兄弟胡侃,知道他以前对她动过心。更确定了大熊的忍耐和求而不得。 阮小梦也不知怎的,脱口而出:“其实大熊挺好的,你没注意到他看你的眼神吗?如果你真愿意和他在一起,我估计就是一句话的事。” 许寻笙看了她一会儿,说:“你再说这个,工作室也不用做了。” 阮小梦这才知道她真的要动怒了,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也就是胡说八道。不过我其实感觉的出来,小臻对你有敌意,她也不傻。这真是冤枉你了。你是什么人,难道会去撬她的墙角?” 许寻笙却怔了怔,说:“她为什么不能这么想?我能理解她。要是我,自己男朋友跟两个女孩天天在一起合伙做事,心里也会不舒服的。哪怕那两个女孩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虽然这样并不对……” 阮小梦睁大眼看着她:“真没想到你还是个大醋坛子!” 大醋坛子。 喂,大醋坛子。 到底要老子做到什么地步?你说,老子都照做。 …… 那道戏谑的宠溺的,却隐隐带着几分不安的声音,在脑海里闪过。 许寻笙定了定神,笑笑:“这段时间,你多邀请小臻来工作室,我正好要去云南一趟,空间留给他们。希望她能多了解工作室,了解我们,能够放心。而且你以后不要说那样的话,大熊说过,早就对我没意思了。不然他干嘛和小臻好。他是个坦坦荡荡的男人,我很尊重他,否则我也不会同意跟他入伙。” 阮小梦却想,那是你太迟钝了啊!根本没注意到大熊的那点心思,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吧。算了,她也懒得提了,虽然在她看来,大熊和许寻笙其实很般配。但这两个人,大概今生真的不会有缘份了。 “不对。”阮小梦转念一想,又说,“既然不是吃大熊的醋,那你今天中午为什么这么暴躁,看什么都不顺眼?别说你没有,老娘又不是瞎。” 许寻笙愣了愣,是啊,她到底……在焦虑什么气恼什么? 她抬头看了看天,很慢很慢地吐了口气,答:“大概是因为,今天的天气……真的不太好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醋坛子(下) 两天的紧张录制,岑野的首次综艺之旅,总算圆满结束。他态度十分配合,又敢在游戏中露出真性情,导演组对他大加赞赏,录制效果也满意。他和游戏的常驻明星也处得很好。所以这天晚上,大家一块吃饭庆祝。 当然,姜昕盼表现同样出色,人缘自然也好,饭局她也来了。 其实岑野没想到今天会和姜昕盼上热搜,他那两个举动不是节目组安排的,只是正常反应。难道看到张毫无防备的名牌,他能忍着不去撕?还有下着雨,他没可能让任何一个普通女孩淋得妆容花了或者受凉。 有了这个意外效果,岑至倒是很满意,私下对他说:“这波热度不错,和姜昕盼有点牵扯没什么坏处。反正双方粉丝都很顽强,过两天就会歇下来。” 当时岑野听了,没说话,他根本不关心这个。 但因为他俩算是这一期的节目嘉宾和新人,所以现在饭桌上,两人被安排一起坐在下首。岑野早换下了节目统一服装,穿着日常衣服。姜昕盼则穿了条鹅黄色带蕾丝的裙子,更显得肤色白嫩,眼大唇红,宛如二八少女。连坐在上首的节目老大哥,都忍不住夸了句:“昕盼今天可真好看。” 姜昕盼笑:“桐哥你就会哄人开心。” 她抬起头,看到身边的岑野淡笑不语。 几个男明星又喝了一轮酒。岑野在他们面前是十足十的后辈,挨个都敬了酒。敬完一轮后坐下来,刚要夹菜吃,手臂却被人轻轻一拉。 他转头,看到姜昕盼清澈得如同月亮般的眼睛,她的嘴角含着很淡的笑,小声说:“你要不要紧?我看你脸有点红。” 岑野摇摇头,不着痕迹挣开她的手,又笑了,说:“那是热的,我的酒量很好。”说完脱掉外套,只穿着里头的t恤,继续和他们聊天说笑。 眼前的男孩,或者应该称之为男人,清瘦高大,肤色白皙。露在袖子外的手臂,肌肉线条很匀称。他的脸上始终带着不慌不忙地笑,与这些娱乐圈老牌明星们在一起,也能交杯换盏,相谈尽欢,分明已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 可他耳后那柔软黑发,还有埋头吃东西的鲜活样子,还有,那么清秀干净的一张脸,分明还是少年不改的模样。 偏偏,他还那么有才华,能够写出那么多震撼人心的歌。锋芒已直至娱乐圈最巅峰。 姜昕盼悄悄看了他几眼,才移开目光。 他们来的是节目组相熟的会所,房间里豪华舒适自不必说,各种娱乐设施更是应有尽有。吃完饭,有人提议唱歌,早把音响设备接好。 既然是唱歌,麦克风首先就递到岑野手里。他也不推辞,另一个麦克风被桐哥自告奋勇拿了去,两人合唱岑野第一本专辑里的主打曲《胡思乱想》。 其实在娱乐圈混到这个份上的人,都有两把刷子,除非实在五音不全,唱歌一般都能听。当然和岑野相比那是不够看的。可是桐哥大方招摇得很,主动搂着岑野的肩,洪亮嗓音甚至盖过了岑野,所以一首歌唱完,也听不出好坏了。气氛却着实变得更热闹欢快。 唱完后岑野坐下,听别人唱歌。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姜昕盼不知何时坐到他边上。 她却有些娇羞神色,在房间五光十色的暗光里,更显得身姿窈窕、楚楚动人。她对岑野说:“我也想唱,但是唱得不太好听。” 岑野蓦然就走了神。 他想起以前,有个女孩也是面带羞窘地说:我唱得不太好听。可那清亮如同溪流的嗓音,到现在还如同刀刻在他的脑子里。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耳听到过。 于是岑野的嗓音禁不住也柔和了几分,说:“想唱就唱,怕什么。” 他靠在沙发里,因为喝了酒,脸有些许红晕,却更显肤色白皙。他臂长腿长,每一根手指都纤长,交握放在膝盖上。离姜昕盼的手并不远。 有人说,那是双最擅长弹吉他的手,指腹上会有一层茧,那是一个男人专注的证明。而当他此时抬起头,眸光幽黑,嗓音却意外地低沉柔软。 姜昕盼竟有些许晕眩的感觉,仿佛看到了微微的白光。那感觉是如此美好而神秘,让她的心口都泛起阵阵甜意。 她想,难怪,难怪现在他成为娱乐圈新宠儿,那么多女孩前赴后继热爱着他,如同热爱心中的神。 当然,她自己也拥有数以千万的忠实粉丝。 却不知道将来,谁能陪在他的左右?又是谁有资格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姜昕盼站起来,从桌上拿起话筒,大家全都鼓掌。她让助理点了自己唱得最好的歌,认真的、全情投入地唱了起来。 结果岑野听了两句,嘴角就弯起。心想人家没谦虚,还真是……不太好听。不过,在普通人里,算不错了。在粉丝们眼中,大概也能算是一门才艺。于是听了两句,岑野就没什么兴趣了,转身去和身边人喝酒、低声交谈。 姜昕盼一曲唱完,心中充满期待,慢慢转头。却见岑野早不在原来座位上,而是和桐哥倚在一起,两人低头说着什么,脸上都有笑。听到她唱完,两人都察觉抬头,鼓掌捧场。 姜昕盼:“……” 说不失落是假的,但也只能微微一笑。这时助理走过来,提醒她该走了,她说:“等一下。”然后走到岑野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 岑野转头看着她。 她用手托着下巴,偏头一笑。灯光之下,眉目精致如画。 岑野目光不动。 她说:“今天谢谢你的衣服。” 岑野笑笑:“小事。” 姜昕盼脸上笑容更甜美,低声说:“有件事和你说一下,《客从何处来》那部电影,剧本送到我这里来了。他们说你会包办所有歌曲,我也很喜欢那个故事,已经答应接女主角了。不过,现在还要保密。先和你打个招呼。” 岑野愣了愣。那部电影据他所知投资不大,他还往里跟投了一笔钱。但要是按现在的影视业行情,请姜昕盼这种天后,只怕所有投资拿出来也不够她一个人的片酬。没想到她却接了。他心里大概有了数,对姜昕盼也生出几分敬意。 姜昕盼本就聪颖,知道他想到了,索性直说:“我降了片酬。而且得到的这部分片酬,等影片播出后,我打算捐出来,捐给影片拍摄地西南那边的贫困儿童。不过,也不必对外说了。” 岑野静默片刻,倏地笑了:“多谢。”这是替编剧老丁、剧组还有那些西南的孩子谢她。他早就听说过姜昕盼人不错,没想到这么仗义,且有自己的坚持。 可却也是姜昕盼第一次瞧见,他对自己笑得这么好。她轻声说:“你谢什么,我又不是冲你。对了,下周开机,你过来捧场吗?” 提到下周,岑野就想到许寻笙,会和他一起去剧组。于是他眼中笑容更清亮:“当然。” 姜昕盼闻言嫣然一笑,这才起身离开。 第83节 第一百六十八章 遇见荒野(上) 第二天节目录制到深夜,岑野精疲力尽,回酒店一躺下就睡着了。天没亮却忽然醒来,望着窗外深蓝的天空和零落几颗未灭的星子,一时竟也睡不着了。 脑子里总想着,那天和刘大江通的那个电话。 刘大江说:“那时候古漫轻兽乐队已经火了,也挣了不少钱。但其实内部已经乱了,据说是李跃想要签经纪公司,按照人家设计的路子发展,徐执不同意,两人经常起争执,闹得很僵。而乐队其他人各有站队,也有想单飞离开的。” 岑野没想到,当年的古漫轻兽,与朝暮乐队殊途同归,面临相同的困境。他转念又想,是否正因为如此,当时他要单飞,许寻笙心里的抵抗情绪才会那么强烈?毕竟目睹过两次曲终人散。 岑野觉得,当初和许寻笙杠上的自己,就他妈是个大傻逼。 刘大江接着又说:“至于徐执当时的女朋友……我找到的乐队另外两个人都说,许寻笙当时已经跟徐执分手了?” 岑野:“分手?” 刘大江:“对,两个都这么说,说那段时间徐执为这事儿也很消沉,好像两个人聚少离多,处得也不太好,许寻笙透露出分手的态度。在徐执出车祸前,两人都有大半年没见过面了。徐执有一次还跟其中一个说,最不后悔的就是交了这个女朋友,但是两个人已经说开了,要好聚好散。徐执好像还不甘心,但是也接受分手了。 后来没多久,徐执就出了车祸,酒驾。他平时很少喝酒,那段时间估计也是乐队和感情都不顺利,才出了这么大的事……” 刘大江查到的情况,明显和李跃说的不一样。 按照李跃说的,当时乐队虽然有矛盾,但没有那么严重。而且徐执和许寻笙的感情没问题,他们打算一毕业就结婚。 听完这些话,岑野出了好一阵子神,心中涌起的,是一阵狂喜。当年许寻笙和徐执都分手了,他算她哪门子的心中挚爱?而且听这意思,许寻笙甩徐执甩得还很坚决!虽说她甩他岑野也很坚决……这念头闪过脑海,令他生出一丝懊恼,但更快就丢到一旁。现在他怎么肯相信自己不如徐执,甚至和徐执一样?当然不一样! 两个人那时候那么好,没人比得上。 一想到这,岑野心中泛起一阵酸楚,生生压抑下去。又转念,察觉出不对劲。 所以李跃……当日是对他撒谎了吗? 岑野立刻想到,不能这么断定。李跃当时不是和徐执有矛盾?不见得就清楚他们的感情进展。而且被许寻笙这么好的女人甩,谁心里受得了,脸上挂得住?徐执那老小子,说不定在李跃面前打肿脸充胖子,才让李跃误以为他们还很好。 若说李跃当年会故意在许寻笙的事情上给他添堵,岑野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很不舒服。下意识也不愿意相信。这两年,虽说一个本质是商人,一个是音乐人,但在有关音乐的追寻上,隐隐算是肝胆相照,更何况李跃一直毫无保留的提携自己。岑野下意识里不愿怀疑他。 静默片刻,岑野嘱咐刘大江:“继续查,和乐队任何有关的事,都替我查出来。还有……许寻笙,如果有什么和她相关的东西,譬如照片、衣服、乐器,她用过的任何东西……都给我收回来。” …… 于是几天后的这个清晨,岑野躺在床上,想着这些糟心又幸福的事,越发觉得睡不着,只想早点同她见面。 对她说:对不起。 分手前的那个晚上,他被李跃的话所激,都干了些什么糊涂事?甚至还差点强迫了她……明明之前她都答应了的,回湘城就把自己交给他。 现在他脑子里只有灰扑扑的四个大字:咎由自取。 见到她之后,怎么道歉都行,下跪行不行……这么想着,心里居然自个儿涌出几丝甜意。转念又想到自己这些天哪里还向人低过头,现在又故态复萌了吗?他摸摸自己的鼻子,又察觉到自己脸上无法控制的笑容。 到底还是没忍住,发了条短信出去:“有个特别棒的东西给你看。” 他发了张照片过去,是他最近新得的吉他。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岑野起床洗漱完了,天也亮了。他握着手机在床上等,游戏也没心思打,又发了条过去:“起床了吗?” 他并没有想到,今天的自己,是让那头的许寻笙感到有些惊讶的。这段日子,许寻笙心里已经给他冠上了“成熟稳重有内涵”的标签,却没想到今天起床后,先看到一条凌晨5点不到发来的短信。她还没来得及回复,刚洗漱完,手机里又多了条催促的。于是许寻笙竟觉得他今天有点像毛头小伙子,沉不住气。 可许寻笙向来吃软不吃硬,他这么冒冒失失的,她反而不忍叫他等,微笑着靠在窗边藤椅里,仔细端详了他发过来的吉他照片,由衷感叹:“很棒。” 手机“滴”一响,岑野在那头人就坐直了,看完这两个字,忍不住也笑了,又问:“想玩吗?” 许寻笙说:“想。” 岑野说:“过几天我带去云南,给你玩。” 她说:“好。” 岑野看着这番对话,还感觉跟做梦似的,只愿这梦不会醒。现在他以荒野的身份,算是成为了她的好朋友?他在手机里可以宠她护她逗她,和她知己言欢,她也不会跑掉。过几天,两人见了面…… 岑野垂下眼眸,不管她有多生气羞愤,他只认定一点:都是自己的错。望她开恩望她怜惜,她会……有一点心软的吧? 哪怕她掉头就走,他能有什么法子,不管不顾地跟上就是了。 这时许寻笙说:“你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 岑野倏地笑了,答:“想通了一些事。” 哪知道许寻笙忽然问:“是和你前女友有关吗?” 岑野眉头抽了一下,心口竟有些发热,说:“你猜。” 第一百六十九章 遇见荒野(中) 许寻笙说:“如果你打算去追她,就告诉我一声。” 岑野:“为什么?” 此时许寻笙已百分之九十确信“荒野”不是那个人,所以才会这样坦荡谈及这个话题。她也不太好描述自己的考虑,斟酌一下,说:“我们总是深夜聊天,如果你女朋友知道了,不太妥当。”她想起的是大熊和他女友。即便她和荒野是坦坦荡荡的朋友,也不希望他女朋友误会。 可这下岑野却不知道怎么回复了。 说好,自然不行。他哪有别的前女友。说不好,许寻笙会怎么看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下把自己给玩进去了。可心里还是隐隐往外冒甜意,斟酌再三,删掉又重打,最后只发过去一句:“那就先不管其他的了。和你聊天最重要。否则每天都平淡无味。” 那头的许寻笙心头一跳,脸也有些发烫。下意识就想回避。 然而她的反应很奇怪,居然莫名就想起了岑野,脑海里闪过他当年快活的笑脸。于是因荒野而起的心跳感,瞬间淡去,变得无关痛痒。 她淡淡地说:“不要胡说八道。” 他说:“哦,好。” 许寻笙禁不住又笑了。笑罢后她一怔,这样的对话有些久违的熟悉。然而这熟悉感,带给她的并非愉快。 两人都静了一会儿,他发了个合同文档过来,说:“这是片方给你提供的合同,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加上。” 许寻笙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各方面条件都很合理,待遇也很不错,参与电影的3首歌创作,所得足够她两年生活费了。不过要求她去云南跟组至少呆半个月。许寻笙觉得这样对灵感更好。 “没问题。”她说,“我今天就打印出来签了寄过去。” 岑野说:“好。你大概哪天能到?我让他们定机票住宿。” 许寻笙说了个日期,岑野说:“我手头还有工作,要比你晚一天到。” 许寻笙说:“没问题。” 岑野说:“等我。” 许寻笙:“嗯。”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放下手机后,心情竟都有些难以平静。 —— 许寻笙去云南之前,约阮小梦、大熊和他女朋友,一起吃了个饭。 四人吃的是火锅,自然是大熊和小臻坐一边,许寻笙和阮小梦坐对面。 几个人聊着工作室的事,也问及小臻的工作。在人前,大熊对小臻一向是颇多照顾的,许寻笙也时而含笑望着她。小臻今天对许寻笙的态度,也好了很多,至少没有上次那样的明显敌意。 聊到许寻笙要去云南的事时,大熊感到意外,问:“对方靠谱吗?你一个人过去会不会不安全?干嘛不让小梦陪你去?” 这时,小臻低着头,一直吃菜。 许寻笙还没说话,阮小梦噗嗤笑了,说:“你们放心,有人照顾她,是吧,笙笙?” 小臻抬起头,一脸也很感兴趣的样子。许寻笙心里叹了口气,笑着说:“小梦,你不要乱讲,我和荒野只是朋友。不过,有他在,我确实放心。你们也不用担心,不会有问题。” 小臻笑了,说:“谁啊谁啊?看上去好像跟笙笙关系不一般哦?” 阮小梦对她挤挤眼:“我回头再跟你说,是头老牛……”话没说完,就被许寻笙敲了一下头,不敢说了。但许寻笙也没有阻止她私下和小臻说的意思,如果误会能让小臻放心,那不如误会了。反正自己和荒野的事,跟她和大熊也没什么关系。 大熊倒是一直没说话。 两个女人却对许寻笙要去云南的事很感兴趣,又说了一会儿云南的旅游名胜、小吃,小臻还向许寻笙推荐了很多吃的玩的,许寻笙笑着表示一一记下。 中间大熊去上厕所,阮小梦问:“小臻啊,之前大熊不是说过有结婚的打算吗?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办事啊?” 小臻笑着没说话。 许寻笙也望着她,说:“希望早点喝到你们的喜酒,一定封个大红包。” 许寻笙眼神清澈,语气温和。小臻微微一怔,心中竟有些惭愧,点头说:“好,一定通知你们!回头等你们脱单了,也要请我吃饭哦。” 另两人都笑着说好。 吃完饭,许寻笙和小臻各自回家。大熊也把小臻送回家。一路小臻情绪明显很高,说着笑着。大熊起初还笑笑应着,后来不说话了。 小臻看他神色不对,心也渐渐沉下去,脸上却不露分毫,笑着问:“怎么了?在想什么?” 大熊和她正走在路上,抽着烟,没什么好脸色地说:“你刚才跟着瞎起什么哄?那个网友和许寻笙认识才多久,现在就约她去外地。你还推荐她去云南这里玩那里玩,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许寻笙出去的少,根本没什么经验。” 小臻听得心里一下子难受极了,想说又说不出口,见他还冷着脸走在前头,突然心里一酸,吼道:“熊志坤!你为什么要怪我?” 大熊静了静,看她一眼,不说话。 小臻眼睛却红了,说:“我没有瞎起哄。许寻笙她要什么,心里其实很清楚。可是你呢,你要什么,心里真的清楚吗?” 大熊心头一震,错愕地看着女友,小臻却已扭头,快步走了。 大熊只愣了一小会儿,连忙跑着追了上去。 —— 许寻笙在这一天,抵达电影拍摄地,云南某个偏远古镇。到这里来,还颇费了一番功夫,先飞机到昆明,又转乘几个小时的大巴。 好在剧组的接待十分周到,在大巴站就有人等着她,驱车将她带到古镇上。 这里的天特别高、特别蓝,云朵就像画似的,波澜壮阔一尘不染。遍布的绿植更是颜色鲜亮、长得茂盛。空气明显比城市里新鲜很多。许寻笙坐在剧组车上,开着窗,这里的气候亦是宜人,已是初冬天气,却比湘城暖和多了,她只穿一件薄外套就感觉舒适。 远远的,又望见古朴小镇,青灰色砖墙透着秀美的沧桑。许寻笙忍不住闭上眼,静静感受着风拂过面颊。她已经快要爱上这里了。 第一百七十章 遇见荒野(下) 再想到这一切都是荒野的邀请才能成行,还有他说,手头其他工作会在今天结束,明天一早搭乘飞机,会在明天下午抵达。许寻笙心里泛起浅浅的愉悦,就宛此时落在城头上的夕阳,清澈温暖。 第84节 剧组工作人员领着她到了一家客栈里。是古城里最漂亮高大的一幢楼房,装修得亦很清新精致。工作人员领了门卡给她,然后笑着说:“我们剧组有几百号人,基本上把几家大的客栈都包了。这里是最好的一家,男女主角和导演编剧都住在这儿。应该不错。” 许寻笙向他致谢,拖着行李去了自己房间里。 房间里布置得也很合许寻笙心意。并不奢华,但是清淡雅致,颇有民族风情。而且房间还挺大的,除了床还有张写字桌,沙发茶几,很是通畅。她放下行李,转了一圈后,走到阳台。意外地发现阳台亦十分大,而是外面特别开阔,对着古镇后的一片峡谷。远眺过去,是一片连绵的青山,山的底部,有一条蜿蜒河流。此时在晚霞掩映下,碧光闪闪,景色无双。 许寻笙看看周围的方位,明白过来——她住的大概是客栈朝向最好的几间房之一。 最好的客栈,最好的房间,她不认为自己一个新人词作家有这么大的面子。 那个人,还没有来。 欠了他这份人情,到时候想个什么法子报答呢? 许寻笙手托下巴,在阳台闲闲呆了好一会儿,听到敲门声。 是剧组工作人员,身后还站了个中年男人。工作人员笑着说:“许老师,这是电影原著兼编剧,丁沉墨老师,他想见见你,我就带他过来了。” 许寻笙:“啊,幸会!” 那丁沉墨看起来已五十出头,穿一身夹克,身材高大结实,相貌敦厚,五官凌厉,笑着同她握手:“金鱼老师,幸会。” 许寻笙没想到这么个硬汉男人,写出那么感人至深的故事,忍不住多看他几眼。老丁只是笑,说:“早听荒野提起过你,果然是个很乖的小姑娘,走,我们去吃饭,边吃边聊。” 许寻笙对原著老师本来就挺好奇的,自然没有拒绝。一边跟着他下楼,一边想:荒野对老丁说她很乖?奇怪的评价。 餐厅每天对剧组人员都有三餐供应。两人找了张靠窗桌子坐下。许寻笙对于他其实是很尊敬的,便就故事内容,问了几个问题。老丁一一利落作答,然后说:“这其实是我一个哥们儿的真实经历,所以才能这么打动你吧。我只是把自己听说的故事写出来,主要功劳不在我。” 许寻笙却觉得他实在是谦虚。之前就听荒野说过,老丁是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兼职写作。现在退休了,才来做编剧。加之他现在表现得又如此朴实直爽,许寻笙犹豫了一下,脸有点红,说:“丁老师,我想买本你的书,可不可以给我签名?” 哪知丁沉墨得意一笑,居然从他那宽宽大大的夹克口袋里,就掏出了一本书,说:“你不用买了,我带得有,现在就给你签名。”说完刷刷刷签完,把书递给她。 许寻笙还有点没回过神,说:“啊……你随身带着书啊?” 老丁倒有点不好意思,摸摸头说:“我也是刚混影视圈,他们说多带点书,有需要就送,得体又能宣传,我这次带了半箱子过来,见人就送,还没全送完。” 许寻笙忍着笑,点头:“谢谢。” 现在她觉得,荒野的这个朋友,实在是可爱。 老丁也提到了荒野,说:“荒野是明天下午到?” 许寻笙:“嗯,他跟我是这么说的。” 老丁点头,又看她一眼,许寻笙觉得他的目光若有所思,但他很快笑笑,说:“这个故事对我、对我兄弟而言,意义非凡。我也盼望着你和荒野能够扎扎实实在这里采风,一同写出打动人心的歌曲,唱出这个故事的灵魂。拜托了。” 他说得郑重,许寻笙也肃然点头,说:“我一定尽全力。” —— 见完老丁,许寻笙回房间,却瞧见隔壁房间门开着,她心念一动。这时一个保洁正好从房间走出来,她便问:“你好,这个房间住人了吗?” 保洁说:“还没有。山里潮咧,我打扫卫生,顺便通通风。” 许寻笙微笑:“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保洁说:“当然可以。这是我们客栈最好最大的房间,风景最好,你可以进去参观一下。客人明天才入住。” 许寻笙一笑,信步而入。 果然如保洁所说,这间房比她的还要大很多,旁边还有个会客的小厅,装修布置比她的房间也更考究。只不过此时空无一人,一切整洁无痕。许寻笙走到阳台,也比她的阳台大很多。只不过现在天黑了,只能望见满天星子,还有黢黢山岭。若是白天,日出或日落,风景想必会更好。 荒野这人,还挺会享受的。连带着还叫她沾光。 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她脑海里闪过这念头,真是个丑八怪吗?那也没有关系,这么温柔稳重的人,值得她相交。她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见面了。 这一夜许寻笙睡得十分好,仿佛安心沉没进这深山古镇的夜晚里。第二天很早就醒了,天刚亮,餐厅估计还没开门。她想出去逛逛,刚走出房门,看到隔壁房门还开着。 是保洁打扫后忘关了吗?还是依然在通风等待客人? 荒野要今天下午才能到,昨天老丁也是这么说的。许寻笙想到他那个超级无敌大阳台,有点心动,便推门进去。 一眼望去,果然看到阳台上光芒浅浅,就快日出了。她刚往里走了两步,听到背后洗手间,传来淅沥水声。 许寻笙一愣,转过头去,问:“有人吗?” 洗手间里的水声停了。 她这才注意到,墙边还放着两个大行李箱,一看就十分昂贵精致。沙发上丢了件男式外套。 许寻笙的心跳乱了几下,问:“是荒野吗?” 洗手间里那人,低低“嗯”了一声。 许寻笙说:“我是进来看看风景的,你不是说要今天下午才到?” 那人却不回答,只是含糊“唔”了一声。 许寻笙站在原地,忽然也有点不自在,嗓音却淡定得很:“那我去阳台等你。” 他说:“嗯。”仿佛跟她说一个字都嫌多。 许寻笙走到阳台,这里摆着两张单人沙发,她坐下,望着天边,橙红的太阳,正从地平线上挣脱,光芒渐渐从远处蔓延过来。 她忽然反应过来,有些懊恼。本来她是打算来阳台看风景,结果撞到荒野来了,下意识就跑来阳台。他如果在洗澡,她该直接回房的。 刚想起身走,听到洗手间的门响,有人走了出来。她索性坐定。脚步声渐近,竟有些熟悉的感觉。她一怔。 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那人已走到她的身后。她不禁笑了,正欲转头,却听那人轻轻喊了句:“金鱼。” 许寻笙全身一僵,忽然就动不了了。 是那个声音。 那个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的声音,他现在唤她“金鱼”。 许寻笙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慢慢紧握成拳,关节发白。那人亦是一声不吭,在她身旁那张沙发,坐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莫走莫走(上) 许寻笙的前方,是一片绚烂朝阳。可在她眼里,却好像看到了万物茫茫,一切都离她很远很远。 那人的身体已经靠近,气息也已逼近。就在离她一米不到的地方,他坐在那儿,看着她。 她一直不说话,他也就沉默着。仿佛也意识到自己干了件天大的错事。许寻笙的眼角余光无法不瞥见,他的双手也是紧握拳头,头微微垂了下去。 许寻笙的感觉,忽然变得非常非常奇怪。因为他这副模样,无法不令她感觉到一丝熟悉。仿佛又瞥见了当年那个因为她的恼怒,垂头丧气的小野。 可他明明已经不是当年的小野了啊。他现在行走于千万人面前,时时高贵又清冷。他不是已经成了大明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 他却又成了荒野,那个时常陪伴她的温柔知己。用另一面走近她的心,到头来却又是他! 荒野对于和她见面,总像有顾虑,原来如此! 岑野似乎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抬起头,直视着她。即便许寻笙不回头,也能感觉到他毫不遮掩的凝望。这令她心中“腾”地一下生出火气,便也扭头,直视着他。 四目对撞的一刹那,谁也没出声。 许寻笙首先看到的,是那张很久很久,也没有这么近这么清晰看到的脸。发型变了,整个人的气质仿佛也有了变化。同样的五官,肤色比两年前明显保养得更白皙精致。一点粗糙的痕迹也没有,只有醒目的漂亮。他的身型也没什么变化,依旧高大清瘦,只是穿着长袖t恤,也看得出背似乎宽了一些,更像个成年男人了。 还有那双眼睛,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她料想中的冷漠,也没有她记忆中的跳脱。沉沉淀淀的,仿佛一片深夜。那眼神,比以往更陌生。一时间,指责的话,竟也说不出口。 而在岑野眼里,此时的女人,是怎样的呢? 他早已在视频里、网络上,看到过她如今的模样,很多次。可只有亲眼见到,才瞧见她的脸,比两年前还要尖瘦了一点。只是一双盈盈的眼睛,依旧墨黑清澈一如往昔。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两颊却因为隐忍的情绪,显出绯红。她穿的是一件旧衣服,桃红色的针织开衫,里头是白衬衣,下面是条牛仔裤。那白皙纤细的手指头,露在衣袖外。他曾经一根根含在嘴里,反复亲吻过。 想到这里,岑野心中仿佛潮水翻滚又翻滚,他定了定神,露出笑容,说:“我刚刚才到。没想到你会现在过来。”连夜赶过来,到了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以为她肯定还没醒。门都忘了关,哪里知道她居然会来他的房间? 然后他的话让许寻笙的思绪渐渐清醒,她看着眼前这个微笑着的男人,只觉得有千万口气堵在胸口,一时却又发泄不出来。 眼眶到底发热,不想被他察觉,也不想听他这么莫名其妙的寒暄,她冷冷转过脸去,说:“岑野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以荒野的身份骗我?有意义吗?” 清清脆脆的嗓音就在耳边,岑野晃了晃神,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好久没听到她这么气恼自己了啊。哪怕她句句冷言冷语,他居然也不觉得难受,一边肆无忌惮从侧面盯着她,一边按照刚才在洗手间里想要的套路,顾左右而言他:“我昨天晚上结束了工作,搭乘末班机飞昆明。不想在路上耽搁,连夜坐车过来……你见到老丁了吗?” 许寻笙等了半天,他却说的是些不相干的事。她一怔,感觉就像是自己一腔愤慨,却打在了棉花堆上。 她只好转头又望了他一眼,却见他的眉眼在晨光里更显生动清楚,眼神更是清澈、温和、平静。许寻笙忽然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和两年前真的不同了。 他居然没有那么容易炸毛,也不肯一上来就跟她针尖对麦芒。许寻笙知道他以前就是个聪明人,只是脾气大从来懒得动心思而已。现在,他居然开始跟她兜圈子了。 否则,他怎么能扮成荒野,做出那么温文尔雅的样子。后来哪怕许寻笙生了疑心,还是觉得荒野和岑野不会是一个人。 许寻笙是真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跟岑野见面,会是这样一个气氛。哭也哭不出来,气也生不出来。也不知怎的就被他诓得见了面,还拿他不知道怎么办好。她胸中的怒火莫名其妙地淡下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烦躁无力的感觉,隐隐还有些对自己的羞怒。见他还不动声色望着自己,她语气更冷:“昨天见到老丁了!” 岑野牢牢盯着她的神色,语气却温和无比:“哦,觉得他怎么样?” 许寻笙再次转过脸去,淡淡道:“他自然不错。” “那就好。”他说,倒像是放下心来。 许寻笙的情绪渐渐平复,决意再和他说个一清二楚,哪知又听到他温温吞吞开口:“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实在是很累。能不能……先让我睡一会儿,有什么事,我们晚点再好好说?” 许寻笙静默片刻,听他嗓音确实沙哑,刚才脸色也挺白。她起身就走。 哪知刚走出两步,他就追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那微凉的指腹扣在她的皮肤上,竟令她的心一抖。 “松开。”她冷冷淡淡的说。 他却说:“你别生气。邀你过来,也是为了工作。老丁你也见过了,这部电影,相信会是伟大的作品。很多人,都在为它努力。说到主题曲,你确实比我更合适。我们先一起把它完成,不辜负老丁和其他人的期望,好不好?” 许寻笙却意识到一件事:过去,两人争执时,岑野何曾这样心平气和有理有据地和她说过什么事?一时间她气也发不出来了,对自己更是羞恼,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只是抬头,冷冷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甩开他的手,走了。 这一眼虽然冷冰冰的,看得岑野心头微痛。可想着她到底没有转身就离开云南,那就是一切还有指望,心里又渐渐暖和起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莫走莫走(中) 岑野原地站了一会儿,心头却是越来越热,再想起刚刚她坐在自己身边的模样,那清秀的侧脸那温软的气息,突然间只觉得心中情绪再难压抑,快步走到阳台,面前是开阔的群山沟壑,还有刚刚升起的太阳。他看了一会儿,对着那空旷处,“啊——”的一声大吼,只听得群山回响,绵延回荡至无穷远处。他这才感觉胸中压抑的情绪得到些许纾解,竟是畅快无比,莫名感到心满意足。 隔壁,许寻笙原本默坐在床上,被这叫声吓了一大跳,然后很快分辨出,那是岑野的声音。 她只感到不可思议。他已经是大明星了,居然还会像从前那样,一高兴就大喊大叫,流里流气吗……她不愿再深想下去。 可想着刚才和他相见的一幕一幕,还觉得恍然如梦。 岑野就是荒野。他陪伴了她两个月。 现在,他就在隔壁,而且之后半个月,他们还会抬头不见低头见。 他就这么转身来了。 第85节 许寻笙却只觉得,一颗心仿佛深夜里那长了毛边的月亮,碰不得,摸不得,浆黄一片,只剩冰冷孤独。 —— 渐渐的,许寻笙平静下来。她想,合约已经签了,自己也允诺了老丁,给他一个满意的主题曲。现在不可能丢下。 她已下定决心,不去管那些混乱的思绪,也不管岑野打算干什么,或者他是否真的想清楚了自己这些行为的后果——她只管把工作做完,做完就即刻走。就当他只是个工作伙伴,不会给他任何好脸色,也不会有任何别的交集。 只是,她心里隐隐也感觉到,一切真的可以如她所愿吗? 岑野他到底想得到什么? 不管他想得到什么,她都不会给他。 一上午,她待在房间里看书,却总是走了神。但时间也就这么到了中午,她才感觉到腹中饥饿,想起自己连早饭都没吃。 一个念头自动闪过脑海:岑野现在是否起来了?这念头瞬间在脑子里止住,她面无表情地下楼吃饭。 客栈餐厅已被剧组包下来,已经有些人了。许寻笙取了盘食物,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冷不丁有人笑着喊她:“金鱼?” 却正是老丁,端着满满一盘食物,在她对面坐下:“一个人?” 许寻笙点头。 两人一边吃,一边随意聊着。许寻笙的目光不时飘向门口,又硬生生收回来。心想:我就是不想再看到他。 过一会儿,听到另一个甜美的声音在旁边问道:“丁老师,我可以坐这里吗?” 许寻笙转头,看到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即使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也难掩纤细玲珑的身材,和精致小巧的五官。许寻笙觉得她有点眼熟,再一看认了出来,正是影后姜昕盼。许寻笙还被阮小梦拉着,看过她的一部电视剧。 老丁显然和姜昕盼也是认识的,笑着说:“当然可以,姜老师,你也是昨天到的。” 姜昕盼就在老丁身边,笑着点头:“是啊昨天上午。”又看向许寻笙。老丁介绍道:“这是词曲作者之一——金鱼。金鱼,这是我们的女主角,大名鼎鼎的姜昕盼。她能来演这部电影,我们真的都非常惊喜。”言语间完全不掩饰对姜昕盼的赞许。 姜昕盼笑着说:“你好。” 许寻笙:“你好。” 姜昕盼想了想,眼睛一亮:“啊,你就是和小野一块负责词曲的另一位老师?” 许寻笙顿了顿,说:“嗯。” 哪里知道说曹操,曹操就到。紧接着,许寻笙就听到那道嗓音在自己背后说:“说什么呢?”然后就感觉到一股清冽的气息逼近,岑野拉开她身旁的空位坐下,手里也端着盘食物。 许寻笙眉都没抬一下,低头继续吃东西。只是无法不注意到他换了身衣服,身上也有些湿润清新的气息,必然是睡醒又洗了个澡,就又活蹦乱跳了? 姜昕盼和老丁看到岑野,却都露出惊讶表情。姜昕盼说:“不是说下午才到吗?我记得你说昨天有一整天的通告,为什么可以现在坐在我们面前?” 岑野的眼角余光却瞟着身旁的女孩,果然见她依然面若冰霜,都没正眼看自己一下。他的心念一动,亦泛起几丝酥痒的热流,伸手搭上了许寻笙的椅背,这才淡笑回答姜昕盼:“我想着……这边更重要,所以工作一结束,连夜赶过来了。” 老丁笑着看一眼这小子和许寻笙,也不多问什么。 姜昕盼却愣了一下。 她和岑野因为工作原因,也见过好几次,他似乎总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是个孤傲的男人。可这还是姜昕盼第一次看到,他把手臂搭在一个女孩的椅背上。当然这或许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可女人的直觉是奇怪的,姜昕盼还是觉得心里哪里轻轻被刺了一下。她对自己说,岑野和这位金鱼都是搞歌曲创作的,或许……很熟吧。 而许寻笙已有两年,几乎没有让任何男人近过一尺之内。所以岑野的手刚一搭上来,她就感觉到了。他并没有触碰她的背,他敢?可她依然能感觉到一层细微的热气,从他的手臂传过来。然后她半边身子都窜起一阵极细的绵软的战栗感。 于是她立刻将身子前倾,离他的手臂远一些。岑野转头看了她一眼,手臂还是没动,也没说话。 这时老丁说:“正好你们都在,昨天导演还和我说,如果能由昕盼演唱其中一首歌,那就太好了。昕盼,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可能,请得动你啊?” 姜昕盼脸一红,说:“丁老师,你知道我很喜欢这个故事。不过小野和金鱼老师都是专业的,我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许寻笙听到“小野”两个字,耳朵里就跟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静默不语。 然而她身旁的这位“小野”,却轻轻笑了,说:“没什么不行的,就是你那个嗓音条件……”话不说完,意味却并不客气。 第一百七十三章 莫走莫走(下) 姜昕盼做出气急的模样,恨恨地耸了耸肩,说:“看吧,老丁,金鱼,这人根本瞧不上我的嗓子,我还献什么丑?” 这下,连许寻笙都有点欣赏她的直爽真实不造作了,忍不住微微一笑。可立刻感觉到身旁男人的视线扫过来,她立刻又收了笑。 这时,老丁递了个眼色给岑野。岑野其实很明白他的意思。虽说姜昕盼不是专业歌手,但唱的也能听。最重要的是,她是流量天后,如果能够唱一首主题曲,对电影的知名度自然大有好处。这个忙,他怎么也得帮老丁。 于是他想了想,说:“好了,我开玩笑的,别生气。不需要跟专业歌手比,你其实唱的还不错。不过,我和金鱼刚写出的这首歌,你唱不合适。” 于是许寻笙想起,他说过希望由她来唱这首歌。现在他毫不犹豫推掉了姜天后。 姜昕盼对老丁说:“你看吧,说来说去他还是瞧不上我唱歌,算了算了,丁老师你也别提这一茬了,我真的很没面子。” 岑野自己都没注意到,随手拿起了许寻笙放下的一支筷子,在手里玩了两下,这才懒懒地答:“没说瞧不上。我再写首歌给你,你听了合适再说,成不成?” 姜昕盼的脸微不可见的一红,说:“好,你写出来再说。” 许寻笙盯着岑野手里的自己的那支筷子,有点出神。 老丁哈哈大笑:“那就一言为定,我可求之不得,强强联手,有你们三个,电影没播主题曲肯定都先火了!” 又过了一会儿,许寻笙说:“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间了。”老丁笑着问:“吃好了?”姜昕盼也微笑点头。 岑野却看了眼她的盘子,说:“你就吃这么点?” 话一出口,三个人都是一静。老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含笑大口吃肉。姜昕盼打量着他们两人的神色。 岑野也是无心,一句话就冲了出来。 然后他就无法抑制地想到了从前。 从前,有他絮絮叨叨看着守着,怎么会让她只吃这么点东西,还挑食,刚刚盘子里肉都没有一块。这两年哪有什么人照顾她?大熊是个不怀好意的,他想起来心里就添堵。阮小梦傻呼呼的只会吃许寻笙的,他们哪里照顾得好她?这么想着,心头却更加歉疚。要是这两年,自己是陪在她身边的,又怎么会一样? 于是声音下意识也放软了些,根本不管身边还有别人,也带着点讨好的意思,说:“我是说……我们还得工作一下午,你不吃饱哪有力气?我是词曲总负责人,得对我们的工作质量负责。” 这要是旁边没有别人,许寻笙根本就不想理他,抄起盘子砸他身上的冲动都有。但现在,她忍了忍,答:“我饱了。”说完再不看他,起身就走。 岑野也没有回头目送,就保持着刚才转身和她说话的姿势,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把身体转回来,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吃东西。 殊不知,坐在对面的姜昕盼,心里已百般不是滋味。 不是没见过岑野在人前的样子,他是高冷的,也是疏离的。任谁都会觉得,他会是个很难得到的男人。从他出道起,就很红,越来越红。他骨子里也很傲,无论是对投资商还是谁。可今天,虽说他好像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给姜昕盼的感觉,硬是有哪儿不一样了。 整个人……整个人,仿佛热了起来。会去靠近一个人,眉梢眼角仿佛有光在不断流动,会去在意别人吃得多还是少,甚至会用那样柔软的语气和许寻笙说话。他开始像个活生生的热乎乎的男人了。天王巨星的高冷,一下子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还是说……他对于很熟的朋友,或者志同道合的人,就是会这样……关怀。 应该是这样的吧。姜昕盼对自己这么说。不是早就感觉到,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吗?一定是这样。 等三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一起离开餐厅。姜昕盼和老丁去片场,岑野不用去,呆在客栈里自己安排工作。三人正说笑着,到餐厅门口时,岑野忽然停步,对吧台经理说:“你们厨房下午能做甜点吗?” 吧台经理哪能不知道他是谁,片方负责人早已叮嘱过,对岑野、姜昕盼这样的大牌明星的要求,都尽量满足。经理忙说:“做的,能做。岑老师您具体有什么要求?” 岑野说:“你做个三、四种,量不用太大,卖相好看点,口味弄好点,两个人吃。下午三、四点钟,送到我的工作间来。” 经理说:“没问题。” 老丁已经先走出去了,姜昕盼一直站在岑野身边,没有出声。 回房间后,岑野躺了一会儿,又跑到阳台,探头望去,隔壁的门关得紧紧的,也不见她出来。他返回屋里,拿出手机,给她发短信: “下午1点半,就在客栈里,305室,我们排练。”言简意赅,公事公办,不敢有半点暧昧。 果然过了一会儿,她回复:“好。” 快一点半,岑野出了门,见隔壁的门还紧闭着,不知道她去没去。他也不敢在门口等,只怕她见了会更恼怒,索性还是自己去了工作间。 岑野人来之前,一些设备就先运过来了,乐器、音箱、调音录音设备……等于是让工作人员临时搭建了一个工作间。他也没有带任何自己团队的专业人员过来,只说让他们在北京候命,需要时再过来。 来之前已经和岑至和刘小乔摊了牌,刘小乔不敢说什么,岑至脸色很难看。但三人心里也清楚,现在谁也拦不住岑野。岑野也根本不打算带他们过来碍事。不过,岑野确实答应了他们,暂时不至于闹绯闻出来,让团队措手不及。 所以现在,在云南这与世隔绝的小镇,这半个月时间,几乎是他能想尽一切办法,营造出的几乎不被外界打扰的空间了。 岑野站在工作间门外。 门是虚掩着的,已经有人先到了。她总是习惯早到。 岑野竟有些踟蹰。 房间里有一盏柔和的灯,那人就坐在灯下,一架键盘前,低头在看歌谱本。她手里还捏了支铅笔,轻轻的无意识转动着。那身影纤瘦柔美一如往昔,此情此景,就这样到了他眼前,像是一场梦。 仿佛只要他推开门,就会看到她抬头笑了,还有她身后,那一群已经四分五裂的兄弟。 岑野的眼眶阵阵发热,伸手按了按,压抑下去,推门大步走进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没有分手(上) 许寻笙听到他进来了,却不想回头。一时间也想起物是人非,心中微痛。 她继续翻着面前笔记本,眼角余光见他也在这一室乐器中坐下。 静了几秒钟,岑野问:“什么时候来的?” 许寻笙头也不抬:“刚才。” 他又问:“这里怎么样?” 这里……很好,麻雀虽小五脏齐全,且不少都是许寻笙听闻过、但难以一见的顶级设备。但她不想答,只是淡淡问道:“就我们俩?其他人呢?” 岑野说:“核心创作,我们两个人就够了。都创作得差不多了,我再让团队过来。”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节约成本。” 许寻笙却只觉得重逢至今,他的每句话都冠冕堂皇。 她不搭腔,岑野正好看她。今天她又是一副清水出芙蓉的模样,一缕发丝一抹肌肤一根手指,都透着她独有的韵味。 他看得出了神,人也闷不吭声。只是许寻笙的双颊渐渐泛起红晕,冷声道:“还不开始工作吗?” 岑野仿佛这才回过神,低头翻开自己的歌谱本,答:“开始,马上开始。” 他这副模样,不吵不闹,十分温顺,倒叫许寻笙不知怎么办好。就觉得憋得慌,明明占了上风,反而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结果说是开始,两个人又一阵子没说话。 还是他再次打破沉寂,拎了把吉他出来,正是他曾经给她看过照片的古董珍贵吉他,微笑问她:“要不要试试?” 许寻笙:“不要。” 她说得太快,明明是拒绝的话,可听在岑野耳里,居然有久违的娇嗔感觉。他心头一麻,心想不要不要,多对我说点不要,也没有关系。 第86节 他说:“我是我,吉他是吉他,你别嫌弃它。”嗓音破天荒跟蚊子响差不多。倒让许寻笙没办法生气。见他的手始终固执地提着吉他在她面前,终于还是懒得和他纠缠,接过。 她没瞧见,岑野笑了一下,立刻扯回嘴角,做出严肃沉默模样,再次坐下。 许寻笙的手指触到吉他,那温润光滑的木面,倒让人的心变得宁静。她想:我管他干什么?难道我还怕了他? 她轻拨了几下弦,那如同灌进了溪流与江河的潺潺之声,就在她指下淌出,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耳朵。她索性懒得去管岑野,十指飞扬,自自在在地把那首歌弹了出来。 岑野很少写古风。即使调子里蕴含着柔美古意,曲曲折折层层递进,却也隐隐透着金戈铁马之意。许寻笙弹得很静,原本蜿蜒的曲调,被她弹得仿佛一根根针悄然坠落;她也弹得很巧,巧得仿佛许多只鸟儿盘绕枝头,往美人独坐的窗内张望。明明是一样的谱子,在她的指下,却被赋予了新的女子细腻气质。到最后乱浪拍飞的高潮,她亦是弹得清丽出尘,曲调高亢,直至一曲终了,那清锐之音仿佛还在耳边,徐徐未绝。 而你只看到她婉约如玉的一张脸,终于显出几分动容,因为音乐,眼睛里也有了潋滟波光。 一曲弹完,她依然不看他,只解下吉他,递过去。姿态颇有些冷傲。 岑野却早已听得意摇神驰。这两年他听过好几个吉他大师的弹奏,却觉得再也没人比她弹得更美。心也仿佛沉进一片甜美的温柔乡里。而且他居然从她的姿态,她的音乐里,听出几分挑衅意味。这叫他心头狠狠一荡,这女人,到如今依然能和他棋逢对手,毫不相让。 他抱着吉他,看着她不说话。 哪怕许寻笙没有正眼瞧他,也能感觉出他眼里灼灼的光。她心里有些懊恼,自己何必弹这一手与他斗气。可转念一想,我何必藏着掖着,又关他什么事?这么想着,心里又镇定下来。 岑野拨了几下琴弦,流出一段前奏。 他居然和她弹了同一首曲子。 许寻笙静默不动。 可那一句句旋律,清晰入耳。他一扬手,就带着更明朗奔流的感觉,像是夹带着阳光,又像是身携着春风。一起一落,技艺比她还要娴熟。可到了蜿蜿蜒蜒处,他竟也细细小小弹出了那份动人的灵妙。只是那怕最奇巧处,他都带着男子的从容与明洞。 及至高潮,同样的曲调,他却随性加入了很多和弦与辅音,乃至与许寻笙的风格大相径庭。哪里有什么清丽婉约,只有毫不遮掩的金戈铁马,层层江河。他连身体和头也随着旋律轻轻晃动,整个人仿佛也沉浸其中。乃至连许寻笙也听得入了神。及至最后一个高潮来临,他的手指力扣琴弦弹出磅礴之音,急速归于苍茫。然后他低着头,十指贴弦不动,就这样抹去了最后一缕余音。 可许寻笙的心,还无法抑制地跟随着刚才的旋律,在快速跳动。这是她根本无法控制的反应。他停下后,又沉默望着她。许寻笙的心里却越来越乱。每一次当他们的音乐相逢,两个人心里何时平静过。她又如何听不出他的琴声里,相逐相合、以刚克柔、反复撩拨的意味? 可他凭什么还要以琴音剖白心志,他对她还有哪门子的心志? 他的音乐,远比他对她的言行,直白露骨。于是许寻笙下意识就想走,不想再和他继续纠缠。哪知道他的动作比她更快,放下吉他,站了起来。 这房间堆满东西,空间本就不大。他一站起,高大的影子就倾泻下来。许寻笙现在不想看他,猛的转过脸去。 可他靠近了。 清淡的气息逼近,是他的两只手,都抓在了她的椅子扶手上。于是许寻笙几乎可以感觉到他胸膛的热气。然后他的脸,慢慢靠近,呼吸甚至来到了她的耳边。 许寻笙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呼吸似乎也有些短促。她无法不承认,那气息是熟悉的。哪怕阔别已久,他的呼吸里,也是独属小野的气息。轻轻的,淡淡的,却带着压抑的热烈。 她有点怕了,想要转头,可还没来得及,一小团微微湿热的气息,就落在她的脸颊上,一碰就走,就跟猫咬了一口似的。可是呼吸,却更近了。 许寻笙蓦然反应过来,是他的唇,亲了她一下。她全身的血仿佛都燃烧起来,心里更是又愤又怕又急,伸手一把推向他的脸。 他被推得偏过头去,可身体和手臂居然不动,还是保持将她圈在椅子里的姿势。许寻笙也瞧见了他冰冷的没有一丝表情的侧脸。在她这么一推之后,他居然又慢慢转过脸来,竟似丝毫没有退缩,那双眼讳莫如深瞧着她,呼吸依然极为亲密的萦绕在她脖项脸颊。 第一百七十五章 没有分手(下) 许寻笙的心里却仿佛有什么已经炸开,猛的转过头,避开他。 他却很轻很哑地唤了句:“笙笙啊。” 许寻笙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拼命压下去,放在膝上的双手,攥得生疼。她用最冷最冷的声音说:“岑野你干什么?!” 哪知他无耻至极,不言不语,动作飞快,一低头,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许寻笙再也无法克制,起身要走,可是往左,撞上他阻拦的手臂,往右,撞上他的怀抱。而他的眼始终深深,那里头分明有种异常笃定的情绪。 许寻笙吼了出来:“岑野你疯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分手两年了!你这算什么?”眼泪差点掉出来。 却见岑野的脸色发冷,嘴角弯了弯,终于还是露出一点那冷漠带刺的表情。他说:“许寻笙,你那天没有等我回来。我一直在想,那样怎么能算分手。” 一句话却让许寻笙恍然立在当场。 那些情绪,那些疼痛,那些已经被她埋葬很久罔顾很久的情绪,好像重新被他一句话翻了出来。她再难忽视,再难装作不为所动。 他终于还是迫她面对了。 可是,那是个怎样的夜晚啊?他冷漠的眼神,疯狂的双手,伤人的话语,还有最后的摔门而去。还有她被他固执困在房间里,她求他放过,他却沉默挂掉电话。她其实内心深处很清楚,非常清楚,那些事,他和她一样疼痛。可是,她当时,她后来,又能怎么办呢? 终于它们已经过去了,终于现在彼此可以各过各的生活,可以不痛不痒了。可现在,他又提做什么?他想要什么?他真的想要吗?她又给得了吗?她只识得草根小野,不识得天王巨星。 她的心渐渐冷下来,说:“你不要说废话。都过去了。再提这些,工作也没法做了。” 她如此绝情,岑野心里就跟刀狠狠插了一下。他终于还是扯起嘴角笑笑,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装成荒野吗?” 许寻笙的心一下下抽动般的跳着:“为什么?” 他居然,又低头在她脸颊上飞快啄了一下,竟是一副半点不会被她的冷漠逼退的姿态。而后苦笑着说:“对不起。因为,我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接近你。” 许寻笙却只觉得整颗心都茫茫然一片,他的话叫她脑子里哄哄地响。她何时,见过这样一个颓唐的、低声下气的岑野? 有什么情绪在快速飞转,可却抓不住。那感觉是冰凉的,钝钝的,有点让人呼吸不过来。她想要清醒过来,却仿佛失去了判断力。他的影子,他的模样,他的声音和呼吸,仿佛成了一张迷网,无声无息把她交织在其中。 她下意识就要防御,就要说出更凶的话,让他彻底滚蛋。可这时,岑野忽然松开了她的椅子,人也直起身子。他一下子这么退了,倒让许寻笙一怔。 然后就见他坐回自己的椅子,依旧低声说:“你说的没错,工作要做。刚才我们各弹一遍,你有没有感觉到,有几句可以再修改一下?” 许寻笙抬眼看他,他脸上居然有了几分心平气和的味道,只是目光依然温柔灼人。许寻笙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睛。 他现在真的,很沉得住气了。两人眼看就要谈崩,他居然立刻缩了回去。就好像刚刚两人谈论的只是今天的天气,而不是曾经逼得他们都快发疯的爱情。 她的感觉又像是一拳打在了一团烂泥上。25岁的岑野,不再会不顾一切跳出来,一把抱住她强迫她。而是就赤腿站在那团泥泞中,沉默注视着她。换了个方式,死缠烂打。 他什么时候……这么能忍了?像另一个很有城府的男人,再也不和她吵吵嚷嚷了。 许寻笙只觉得一口气出不出来,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脑子里乱糟糟的,哪里又静得下心去想他说的旋律。也许是看她脸色太苍白,岑野顿了顿,到底还是说:“你别想太多,我也不会逼你,以后都不会。我们先讨论工作,其他的事,以后慢慢说。” “以后慢慢说”这五个字,在许寻笙耳朵里跳了跳。而他说完后,居然低下头,一下下随手拨弄琴弦。只是脸上也有几分残留的绯红,泄露了不平静的情绪。恍惚间,竟然又是当年懵懂少年模样。 许寻笙有些发怔。 一切这样安静,刚才的惊心动魄,仿佛只是她的幻觉。可望着眼前人,许寻笙却分明看到一片湿滑灰暗的沼泽,就在自己脚下。只要往前踏一步,就会被他拉着深陷进去。 她只知道,自己再也不想陷进当年的困境里。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这片泥沼,只会比当年更荆棘丛生,更深更广,若是再掉进去一次,她也许再也爬不出来了。 于是她定了定神,开口:“岑野,我……” 有人敲门。 岑野深深看她一眼,说:“有话待会儿说。”扬声:“请进。” 许寻笙紧提的一口气,仿佛瞬间卸下,低头不语。 来的却是姜昕盼,手里端着两碟精致糕点,笑着走进来,说:“我这会儿没事,干脆就去餐厅把下午茶拿来了。没打扰你们吧?” 岑野说:“没事。” 许寻笙也抬起头,勉强对姜昕盼笑笑。 姜昕盼放下糕点,在一张椅子里坐了下来。尽管这两人没说打扰,可她几乎是立刻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岑野抱着吉他,却没有弹,脸色平淡,眼神里也有莫名的冷意。 许寻笙坐得离他很远,中间至少隔了两个人的距离。她的脸色也有些僵硬。 空气里,仿佛有一根绷得紧紧的线,僵持着。 姜昕盼的心往下沉。 她勉强压下那糟糕情绪,再抬起头,发现岑野还是一眼都没有看自己,只是兀自在出神,心事重重的样子。 于是姜昕盼只能笑着对许寻笙说:“金鱼,尝尝吧,你中午没吃多少东西。” 许寻笙说:“谢谢,我还不饿。”然后站起来:“你们先聊,我正好出去透透气。”说完就径直走向门外。 岑野一动不动,也没说话。许寻笙走了,屋内重新安静下来。 姜昕盼平复了心绪,柔声问:“你要不要吃一点?” “不用。”他伸手又拨了几下琴弦,又翻了翻歌谱本,显然没有太多和她交谈的心情。 姜昕盼忍了忍,终究没忍住,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创作了?” 岑野的目光盯在某处,停了一会儿,忽的笑笑,说:“你是天后,以后不要干送吃的这种事了,被人看到对你不太好。这儿是我和她专业排练的地方,你以后还是不要随便来了。” 那嗓音依旧低沉悦耳,可姜昕盼分明听出了他骨子里暗藏的冷酷。他已经察觉了什么是吗?可这就是他的回应? 姜昕盼的心里也阵阵发冷,冷得发疼,她听到自己说:“行。”起身离开。 两个女人都走了,屋内彻底沉寂一片。 这天岑野一直独坐等到夕阳西下,许寻笙也没回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我不忍心(一) 第二天一早,许寻笙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下一片青黑,脸色也很难看。 然后她就收到岑野的短信,像是算准了她起床的时间。他说:“起了吗?老丁这两天就要走,想听听我们写的那首歌,上午9点工作室见,行吗?” 许寻笙只回复了一个字:“行。” 她不待见他,但是老丁的托付却不可以辜负。转念又想,岑野就是算准了这一点,靠着老丁和合同拖她在这里,心里一阵发堵。 好在吃早餐时,并没有撞见他。快到9点时,许寻笙才去工作间。 老丁和岑野都已经到了。许寻笙进去时,老丁正颇有兴致地摸着把贝斯,岑野则含笑对他说着什么。听到动静,两人都转头。老丁自是含笑宴宴,岑野今天穿了黑色长袖黑色裤子,简单的搭配,却看得出细节的精巧设计,低调大牌。 他现在仿佛已习惯了这样的卓尔不群。寻笙想,或者这就是他的本性。 他的目光依旧深深,在她身旁坐下。许寻笙微微蹙眉。 老丁则坐在他们对面,这让并肩而坐的他们俩,看起来更像一对熟悉的同伴。 岑野说:“老丁不会一直跟组,临走前想先听一耳朵。” 许寻笙点了点头,却没说话。昨天她和岑野闹成那样,她干脆躲了一下午,结果两人根本没有排练过。现在要直接唱给老丁听,她有点没把握。 像是察觉了她的担忧,岑野低声说:“你只管唱,我的吉他会跟着你。” 耳中像是有根线,被轻轻拨动着。许寻笙不看他,抬头坦然对老丁说:“昨天因为我的原因,我们没怎么排练,很抱歉。所以今天您来听可能会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那都是我的责任。有什么问题您提出来,我会用心修改。” 岑野盯着她不说话。 老丁大手一挥:“哈哈,你是不是把我老头子想得太严厉了,你们是专业的,我就随便听听。” 许寻笙莞尔。然后收了笑,脸色冷淡递给岑野一个眼神,示意他伴奏。 第87节 这两年多来,哪里还有人敢这么使唤过岑野?都是他一个眼刀扫过去,大家老老实实该干嘛干嘛。此刻她的一个眼神,没有半点柔情,冷冷又清清,居然带着几分过去对他随意差使的味道,岑野心口却是又涩又甜,嗓音更柔和:“那我开始了?” 许寻笙“嗯”了一声,依旧转过头不看他。 岑野拨动琴弦,悠扬古朴的旋律响起,轻轻柔柔,如动我心。许寻笙和他一样,坐在高脚凳上,眉眼低垂。刹那却好像被带进了另一个世界里。在那个世界里,她不用抬头看,也不用刻意留心,也能记住他所弹奏的每一句旋律,他每一个独特的指法习惯,还有他的手一起一落间,暗藏的胸怀和情绪…… 她闭上双眼,轻启朱唇,开始吟唱。 …… 老丁接触音乐不多,却也听得入了神。起初,只觉得温婉动听,节奏明快,十分入耳。原来这样静谧简单的弹唱,也能带给人身心如此沉浸愉悦的感受。渐渐的,他回过神来,竟有了种感觉:眼前的两个人,他们的音乐分明是一体的。虽然一个弹一个唱,可那如水流淌的吉他声和歌声,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身上分明有某种相同的气质,宁静、朴素、温柔。而那,正是他的电影他的故事所想要的。完美,实在是完美。 岑野起初还低着头,后来就抬起来,一直看着许寻笙。而许寻笙哪里也没看,时而闭目,时而睁开清澈双眼,虽然她只管唱自己的。这两人,分明被同一片光笼罩,被同一首歌沉没。 一曲终了,两人都默然。 哪怕是向来不太在乎那些儿女心思的老丁,都感觉到自己在这里很多余,十足个又老又亮的电灯泡。心中甚至觉得,岑野这小兄弟,人前看着是万众巨星,其实呢,也是个可怜人。这不,女孩哪里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老丁轻咳两声打破这一室快要把他淹没的儿女情长,大力鼓掌。于是许寻笙温婉笑了,整个人当真清淡如菊。岑野也恢复了淡然自若模样。他把吉他解下,递给许寻笙,示意她放在旁边桌上。许寻笙有点不太想接受他这样自然而然的小动作,但有老丁在,到底还是接过,替他放好。 “老丁,有什么想法和感觉,直接说。”岑野说。 许寻笙也认真望着老丁。 老丁仔细斟酌了一下,说道:“整体感觉已经很好了,意境、主题、风格,都是我想要的。词也基本贴合。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不过,我还是感觉少了点什么,好像太中规中矩了。少了点生动的、打动我的东西。” 岑野和许寻笙都没说话。 老丁笑了笑,说:“当然,也可能是我钻牛角尖了。可总觉得,你们的歌,离这个故事,还有一层纱的距离。我想,是不是还少了点更鲜活丰富的东西,更真实接地气的东西。我们文学创作讲究的也是这个,我觉得文艺是相通的,音乐创作也是一样的。 你们昨天才到,我建议要不不急着录制这首歌。你们去古镇上走一走,看一看,采采风,剧组已经开始拍摄了,你们也可以去看看。真实的感受一下这个故事发生的背景,男女主角的感情。不仅停留于你们所阅读过的这个故事,更是亲眼看到它,体会它,然后把你们的感受,写到歌曲里去。我相信,那一定是更能一下子抓住人心的东西。” 老丁的这番话,许寻笙听入心了。这几年她总是独自一人创作,乐迷和伙伴也都是觉得好好好,还没有人从文艺创作的高度去评点她的音乐。虽说老丁说的只是一个概念,但她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老丁走后,许寻笙就生出冲动,也很想多去周围看看、体验,捕捉灵感。 见她坐在原地,眼神发亮,兀自出神。岑野哪里还猜不出她的想法,说:“我们一起去。毕竟是共同创作,不能各自闷头干。” 他说的在理,可许寻笙并不愿意和他形影不离。 但她忽地笑笑,笑得挺明白的:“你确定可以和我一起出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不忍心(二) 岑野滞了滞,看她眼里竟然隐有幸灾乐祸的光,心里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可更多的,居然是隐隐甜蜜。到底她一直冷若冰霜,现在却用这么鲜活的眼神在嘲笑他。 他说:“我会带口罩墨镜,再带两个保镖。这地方偏僻外来人也少,应该没问题。” 许寻笙不说话。她知道自己甩不掉他了。 半个小时后,许寻笙换了身衣服,走出客栈,果然就看到岑野带着两个保镖,站在角落树荫下,口罩墨镜戴得齐整。许寻笙看他一眼就走。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个念头——他现在是不是外出都得这样,再也不能自在地露脸了。 岑野一看到她,自然快步跟上去。两个保镖闷声不吭跟着。 岑野却一直打量着许寻笙。她今天戴了顶水红色的宽檐帽,以前他只见过她戴男孩子气的鸭舌帽。却原来这样的颜色款式,更显得一张脸小巧白皙,有几分乖巧甜美的味道。 他忍不住就轻轻拨了一下她的帽檐,说:“没看你戴过。” 许寻笙直接没理他。 身后的两个保镖看着他的动作,对视一眼,都不吭声。 现在是淡季,这样的偏僻小镇,几乎没有游客。不过最近有剧组来拍摄,已经算是最大的大事。所以现在看到他们这一行人,那些当地居民也没有太惊讶。加之岑野的主要粉丝群集中在少女,所以他们走了一段,那些大叔大妈顶多多看岑野的口罩墨镜几眼,并没有认出、或者根本不认得他是谁。 这让岑野也乐得轻松,跟在许寻笙身后,一路慢逛过去。他自然对那些摊子、吃食都没兴趣,墨镜后的双眼,只留意着她一个人。 岑野知道,这样慢悠悠的闲逛,许寻笙多半是喜欢的。果然,她虽然一路当他不存在,却明显被景色吸引。时而驻足,用手机拍下古街上方一束枝桠间漏下的阳光;时而在小摊前蹲下,挑拣一些手工首饰;时而逛进了书店,买些明信片……岑野抢着付钱时,她也不和他争,拿了东西就走。 可看到她嘴角终于有了笑颜,他的心情也变得沉沉湛湛好起来。偶尔对她说上一两句调皮话,她只冷冷看他一眼,并不理会。可岑野以前就爱极了她这清高使小性子的模样,心头更是荡漾温柔。仿佛那死去很久的情绪,被她一颦一笑牵扯,终于复活。 然后他就站在街头,垂头想,过去两年老子过的什么日子,呵,什么日子? 而于许寻笙而言,这样的闲逛,确实让她的心情变得徜徉放松。连带着紧跟着自己的岑野,带来的压力,也没有那么大了。偶尔间当她回头,看他站在某处,望着自己,恍惚间好像真的看到了两年前的那个人,那是一种带着周身疼痛的熟悉感。可她不敢叫那熟悉感复苏,他如果真的靠近了,她怕陷进去。陷进去又会被他所俘获,被他影响控制自己的情绪悲喜聚散。她真的不敢。 两人各有心事,这么逛着,居然也相安无事。只是在两个保镖看来,老板真的要把这个女孩,捧在手心里了。时时刻刻看着跟着,买张两块钱的明信片都抢着掏钱,钱包里还没有零钱,只有黑卡和大钞,最后转身背着女孩把他俩手里的零钱都拿走。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女孩一呛声,就只是老实呆着——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颐指气使牛气哄哄的大明星吗? 不知不觉,逛到了一处庭院外,路边停着几辆剧组的车,里头有不少人影,似乎正在拍摄。 许寻笙不由得停下,往里看了两眼。 岑野见状低声问:“想进去看?” 许寻笙还从没见过剧组拍摄,确实好奇,不答反问:“能进去吗?” 岑野叫一名保镖过来,叮嘱了几句。保镖跑进院子,过了一会儿,拿着两个工作证跑出来。 岑野接过,往自己脖子上套了一个,伸手又想往许寻笙脖子上挂,许寻笙偏头躲过,然后接过那工作证,自己戴上。 岑野放下手。 两名保镖当没看到,走到一边墙角抽烟等着去了。 许寻笙自己戴好后,见岑野跟没事儿人似的,温和地说:“进去保持安静。” “好。” 两人走进院门,果然有了工作证,现场工作人员没有多问。不过他们走到院子里,就被人拦住了。原来前面屋檐下长廊里,正在拍摄。 拦住他们的工作人员显然认出了岑野,神色有些激动,岑野摘下墨镜口罩对他笑笑,然后和许寻笙一起看着拍摄。 这部戏和姜昕盼搭档的男主角,是一位新人,但据说颜值和演技俱佳。此时,姜昕盼就坐在门槛上,双手抱膝,眼中含泪。男主角站在她身后,一脸欲言又止,努力压抑着情绪。 即使许寻笙见过姜昕盼几次,此时依然为她所打动惊艳。姜昕盼穿着很普通的t恤和仔裤,这样素的打扮,却意外地更显姣好匀称身材。长发披落肩头,她埋着头,咬着唇,将哭未哭,满目荒芜。哪怕是不懂戏的许寻笙,也觉得心头被狠狠一撞。更别提此时整个庭院里,几十名工作人员,鸦雀无声,看着姜天后带着新人的这一场经典文戏。 就在这时,姜昕盼抬起头,看到了对面的岑野和许寻笙。她微微一怔。 导演:“卡!” 所有人仿佛同时一泄,各种琐碎的声音都冒了出来,男主角也是一愣,笑着把姜昕盼扶起来。姜昕盼似乎也有些尴尬,揉了揉头发,没有再往岑野他们这边看。导演则笑着说:“姜老师,是不是累了,要不休息一会儿再来一次?”姜昕盼说:“好。” 许寻笙不是没看出刚才的小插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时却听搅乱了一池春水的那人,低声在耳边说:“看完新鲜了吗?走吧。”许寻笙一怔,他居然伸手拽了一下她的帽檐。许寻笙立刻躲开,转身,看到他眼里闪过笑意,往外走去。于是许寻笙也跟上。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不忍心(三) 到了门外,阳光斜斜照着,比之前已和煦了很多。岑野站在路边,在等他,墨镜口罩都已戴好。两个保镖已如影随形过来。三个男人都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继续往哪里逛。 许寻笙以为刚才他会留在院子里,和姜昕盼打个招呼说几句话的。她的脑海里甚至闪过他参加综艺节目,一把扯掉姜昕盼的名牌后,那灿烂飞扬的表情。还有姜昕盼望着他的清甜眼神。她想,他那么敏锐的人,刚才肯定也注意到姜昕盼因为看到他而分神被卡。他会有那么一丝怜惜和歉疚吧? 可他居然转身就走,像是根本就没上心,仿佛刚才真的就是陪她进去看个新鲜。 “饿了吗?”岑野问。 许寻笙摇头,说:“没有。如果你饿了,就去吃。” 岑野说:“我也不饿。待会儿再吃?” 许寻笙看向一侧,答:“好。” 到底此时心是软的,有些气似乎也不那么堵了。也不想再对他生气。他大概察觉到了她的态度有所软化,嗓音里甚至带了笑意:“行,都听你的。” 许寻笙继续不理他。 小镇不大,很快,他们走出了一个小城门。面前,是条波光粼粼的小河,过了小桥过了河,有片山丘,郁郁葱葱,颜色十分清新好看。 许寻笙驻足望了一会儿,就听岑野说道:“要不要上去看看,有什么?” 她自然是想去看的,可两人去看,却让她有种不安感。正迟疑着,岑野已上了小桥,转头喊她:“过来。” 她竟不知不觉跟上。 脚踩上那片野草茵茵的山丘,抬头望去,树各自随意生长,丘顶遍布着野花,她不由觉得心旷神怡,信步而上。 岑野却在这时慢慢落在她身后,两个保镖也跟着,刚要上来,岑野摘下口罩墨镜塞进口袋,横了他们一眼。 许寻笙走上山丘,这里的草长得茂密,野花有紫有红有黄,错落其中,望着像一片彩色绒毯。她用手指拂过草尖,有些发怔。小镇就在不远处,这里却仿佛一片无人涉足的世外小桃源。清亮的阳光斜垂着,她的脑子里忽然空空的。 岑野望了一会儿她于半人高的花草丛中的侧影,说:“我有了个灵感。” 她以手指卷了一圈草,问:“什么?” 岑野站在离她一米远处,不想太远,也不敢太近,眼睛不由自主盯着她调皮的手指,答:“加一些声音。” 这下许寻笙抬起头,看清他露出的脸。也注意到两人身后,空空荡荡,保镖没有跟上来。 这让她的心中越发沉寂。 岑野说:“真实的声音。譬如这里,风的声音,流水的声音,还有……呼吸声、脚步声。” 许寻笙不得不点头:“这个主意不错。”那首歌本来就包含丰富的故事和情感,老丁觉得少了生动的感觉。她在脑海里预演,如果加上这些来自自然的不加修饰的朴素声音,不需要太多,零零碎碎一些,巧妙融入旋律,整首歌仿佛更加鲜活,也更寂寞。 岑野背着光,露齿而笑:“这个灵感是从你那里来的。” 许寻笙:“和我有什么关系?”语气又冷下来。 岑野也扯了根草,在手里揉断。许寻笙看着这熟悉的摧残动作,怔了怔。这时听他说道:“你那首得新人奖的单曲里,有下雨的声音,还有……你和其他人的笑声。我觉得很新鲜很不错。” 许寻笙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时录制完之后,虽然觉得有些杂音,大家都觉得生动有趣,就留下了。却没想到他也听过她的歌。 而她的心情,此刻为什么就像这满地随风摆动的野草,细细茫茫,难以平静。 见她不出声,他又上前一步,靠的近了些,柔声问:“要不要再往远处走走?” 许寻笙下意识说:“不要。”她答得太急,他默不作声。她转身说:“回去吧。” 可刚走了两步,手臂就被拉住。这一次,他抓得很用力,也站得近,胸口就贴着她的肩。 她抬起头,看到他的眼睛。 那些风吹草动的声音在她耳中平歇下来。 他问:“昨天,姜昕盼来之前,你想对我说什么?” 语气柔和,竟隐有一丝期盼和笑意。 许寻笙稳了稳心神……他以为她要说什么? 对着他清澈如同星光辗转的双眼,她一时竟答不出来,心里也乱极了,想要挥开他的手跑掉,可他抓得很牢,甚至顺势将她扣在了旁边的一棵树上,低头看着她,沉默不语。 那双眼,涌动如初,执拗如初。那里头藏着一个真挚炽烈的小野,那么期盼不安地望着她。 第88节 许寻笙差点就被那双眼刺痛了心,恍惚了一下,别过脸去,避开他的眼睛。他靠得很近,热气喷在她脸上,嗓音却有些哑了:“笙笙,别躲,看着我。” 许寻笙说:“你别这样。” 他的声音里忽然有了丝偏执的笑意:“我怎么样了?” 她心里也急了,也有点莫名地怕了,反而抬头直视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的脸离得太近,几乎只有几公分远,她问完后,岑野却仿佛因为什么失了神,他低声说:“我不想别的,只求你回来。”不等她有任何反应,他的唇已压下来。 许寻笙的脑子里热烘烘的,一片糊涂。被风吹的微凉的唇,带着那么遥远那么熟悉那么清冷的气息,就这么压在她的唇上。他几乎是立刻就攻了进来,手也顺势捧着她的脸,凶猛炽热地吻着。 许寻笙已两年没被男人碰过,这一吻,这令她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发烫。那感觉实在尘封太久,就这么不留一丝余地地闯进她的身体她的心。她开始微微发抖,眼泪也开始往外冒,拼死压抑住。 可他吻的太热烈了,太用尽全力,力气又大得很,许寻笙被他牢牢按在树上,动弹不得,后背甚至都发疼。见她一时并未抵抗,岑野心中惊喜万分,更是低喃出声:“笙笙……宝宝……”那嗓音沙哑至极,带着几分焦急,几分欢喜,仿佛所有情绪都堵在了喉咙里。恍惚间,好像曾经那个少年又回来了。于是许寻笙更加迷茫沦陷,一时竟也舍不得把那人给推开了。 这时岑野干脆双手将她抱着,整个人都搂在怀里。 许寻笙却被他这充满侵占意味的一抱,震得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想,他在干什么,他们在干什么?眼前面对的不是分明少年岑野,而是那个天王巨星。他会搞错,难道她也要搞错?他不知发什么疯,突然想要回头,难道她就陪他回头?他们真的可以回头? 她开始挣扎,开始推他。他浑身一震,盯着她,却不肯松手。两人推拉纠缠间,他居然还一口含着她的唇,轻轻吮吸,竟是以前她熟悉的温柔安抚的小举动,含糊哄道:“别生气,你别生气。我不亲了,都依你……原谅我好不好?宝宝,原谅我,好不好?我们再在一起,好不好?”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我不忍心(四) 这几句话竟说得颇有痛苦之意,许寻笙的心中却像有什么猛然塌掉,巨大的悲痛从心底升起。她想,自己曾经那么怨,那么伤心,那么自责,却也无能为力。现在终于摆脱了很长时间,可是就因为他说的这些话,他的举动,那些感觉又回来了。 可是岑野,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突然又想抓着我不放?可是如果,下次我们再离心再分手,那你还要我如何自处?那你还要我今后的人生怎么过! 她在心里声声尖锐地喊着,却说不出口。想要挣扎,他嘴里说着软话,却抱着不肯放。像是知道一放她就会跑。过去的痞气固执,倒是恢复了个十成十。 她气急了,也慌极了,这一幕实在似曾相识,她心里也有一股泠冽气息涌起,带着某种决绝的勇气。她抬起手,一个巴掌,带着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力道,“啪”一声甩在了他的脸上。 岑野整个人都是一顿。 她吼了出来:“岑野你疯了吗?你把我当成了什么?我早已经不是你女朋友了!” 他人还没动,依然保持紧紧抱着她。视线却终于聚焦在她脸上。这一巴掌力气不小,那白皙的精心保养的脸颊上,瞬间多了几道红指印。许寻笙打完后,心里也是一片疼痛,还有荒凉。 岑野的手臂终于缓缓松开,不再搂着她的腰,却依然按在树干上,围困着她。整个人仿佛也刚刚从一场错乱的迷梦中清醒过来。他忽的笑了,说:“我这辈子没被别人扇过耳光,只有你。许寻笙,这是你给我的第几个?” 许寻笙心里“噔”地一下,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只觉得周围的暮色竟像面深潭,就快要把两个人都给淹没进去了。 “第四个。”岑野涩涩地说,“每个巴掌,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还记得吗?” 许寻笙的眼眶一热,倔强的说:“不记得。”转身想走,哪知即使挨了一巴掌,他也没松手,又把她按了回来。 两人都低着头。 她看着地面,他的头微微靠在她的发梢,却也不敢真的靠近了。 然后就听到他低声说:“这些,我都认。以后别打我了,成不成?”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话? 许寻笙的眼泪掉下来,刚想抬手擦掉,一只手比她更快,轻轻捏着她的脸,然后用指腹抹去眼泪。 他的嗓音更低:“你别哭。” 许寻笙说:“没人想打你。是你每次都逼我。” 岑野却用额头抵在她的脸颊上,静了一会儿,说:“对不起。只要你别走,我们好好说话。我们俩这些天,还没有好好说过我们的事。 以前的事,我想过很多很多次。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把我们俩的感情搞砸了。那时候我脾气太冲了,明明心里在意你在意得不得了,却不肯低头。 其实这两年我想过很多次来找你,就怕你像现在这样,不肯理我。所以直到现在,我觉得自己变得更好了,可以对你更好了,才尝试着靠近你。 笙笙,我想的从来没有变过,这两年也从来没有过别人。我这辈子只想和你在一起。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们试着重新开始?” 许寻笙真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重新开始……真的,还可以吗? 他的话语,仿佛蛊人的魔咒般,开始在她心中徘徊。她险些又再次掉下泪来。她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一片巨大的无法预知的甜蜜和酸楚,在诱惑着她。她若真真正正上了心,就一定会沦陷下去。 可那是她这两年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早已绝望了的事啊! 然后她的目光重新回到岑野脸上,看清了他现在是谁。她也想起了两人现在的生活、身份的差距。想起曾经那些在背地里阻挠的人。那些仿佛千重万重山,和他的许诺一起,站在他的身后,等着她。她曾经跌倒在那上面,这一次,那些山更高了,难道他们又能跃过去? 那一片没有把握她完全不熟知的未来,想想就令她心中发寒。 回不去的,有个声音,在她心底说。 …… 这么想着,心渐渐地冷下来。忽然间心口狠狠一疼,可是她刻意忽略掉。 她定了定神,说:“你不是问我,昨天想和你说什么吗?” 岑野盯着她。 她说:“我是有话对你说: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 他围困着她的手臂,不知何时放了下来。然后他忽然笑了,笑得轻飘飘的,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某种熟悉的感觉,来自眼前的男人,慢慢袭向许寻笙。她知道那是什么感觉,那段时间,她和他分手前夕。那个固执的、冰冷的岑野,那个让她把握不住也控制不住的岑野,仿佛终于回来了。 这些天他平和又温柔,耐心又圆滑,仿佛真的像个成熟男人了。可现在当她说出拒绝的话,他那仿佛长了刚刺的一面,终于又暴露出来了,准备刺向她。带着他的痛苦也刺向她了。 许寻笙慢慢呼吸着,这样仿佛就能把内心的疼痛和犹疑压制下去,她说:“因为我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 他没动,也没什么表情,然后,她听到他一字一句清楚地说:“不可能。” 许寻笙仿佛一口气都被他堵在心口里,脱口而出:“怎么不可能?” 他一直盯着她的眼睛,也不知是否看出里头的慌乱和躲避,出乎她的意料,他没有像当年那样,用浑身的刺去反击她,而是静了一会儿,平平实实地说:“因为你说过,会一直喜欢我。你发过誓,我全都记得。” 许寻笙的呼吸一滞,哑声说:“那怎么能算?岑野,难道世界上每对恋人好的时候说的话,都能一直算数?” 岑野说:“为什么不能算数?在我这里,一辈子就你一个人,永远算数。” 许寻笙差点哽咽,慌忙抬腿想走,却听他又说道:“就算你真的没有感觉,那我们就不说从前,只说现在,重新开始。我觉得自己现在的条件也不错,不比你身边任何男人差。我重新追求你,好不好?” 可他不说现在还好,一说许寻笙的心又直直跌落下去,脱口而出:“岑野,难道你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看看自己周围,你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在一起,更别说今后如何一起生活。我们不可能的岑野,会有很多很多问题,根本解决不了,到最后又是散……我们不如就这样好聚好散,不要再纠缠,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不好吗?” 话一讲完,仿佛一片刀片,掠过心口。只是无人知晓。 然后她就看着,岑野的那双眼,终于渐渐冷下来。 而这双眼,在她们刚踏上这片山丘时,分明还闪动着期盼的执着的光。 而许寻笙只感觉到心也跟眼前景色似的,模糊寂静一片。仿佛刚刚说出那番话的,是另一个人,不是自己。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人声:“金鱼老师……岑老师……”隐约听着有人找上来了。 许寻笙抬腿就朝来人处走去。听着身后一直寂静,他没动。她有些迟疑,却不敢回头。 过了一会儿,却传来动静,是他步子很快,追了上来。 经过她身边时,听到他的嗓音几乎沙哑如尘埃:“原来你真的忍心。” 许寻笙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抬起头,却见他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率先走向保镖,戴好墨镜口罩,往前方走去。 第一百八十章 星光璀璨(上) 这一夜,许寻笙并不觉得多痛苦。只是脑子里像一条刚跑过马的小巷,余声震震,却已空无一人,难以平静。 夜里也是睡得辗转反侧,仿佛总有一个人的声音在耳边说话,断断续续,支离破碎,难以分辨。却说得她的脑袋很疼,第二天醒来时,发了好一会儿懵,却依然对那桩事那个人,不愿深想,仿佛这样便能相安无事。 但整个人到底蔫蔫的,一大早脸色青白拉开房门,也不知是去吃东西,还是去现在还空荡荡的街上走走。然而迎着光,就见一个人站在走廊栏杆旁。 许寻笙心头一颤。岑野穿着厚厚的外套,也戴着口罩,不知在那儿已站了多久。听到声音,他慢慢转过脸,许寻笙注意到他的头发蓬蓬软软的,口罩外的一双眼,清亮平静。 然后他昨天的种种话语,就飘进她的脑子里。 在我这里,一辈子就你一个人,永远算数。 我重新追求你好不好? 原来你真的忍心。 …… 明明才过了一晚上,可昨天那倔强又负气的男人,与眼前这个沉静的家伙,竟像是两个人。 两人就这么隔着走廊上的一道阳光,互相望了一会儿。 岑野朝她走来。 到面前时,他摘了口罩,然后许寻笙看到他的眼底也是一片青黑。他说:“我们能不能进去说?” 许寻笙人立在门口,房门都还没带上。见她不吭声,也不动,岑野轻轻推开房门,先走了进去。许寻笙默立片刻,跟进去,带上门。 岑野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自是想了一晚上,胸中也有了完全计较。这还是他来云南后,第一次进她的房间。抬头望去,只见处处整洁干净,衣柜里挂着她的几件衣服,书桌上放着她那些精致的笔、本子和文具。以及床上换了她自己带的枕套床单,地上放了双颜色可爱的拖鞋。不用说,都是她不怕麻烦,吭哧吭哧从家里带过来的。岑野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再看向她,只见她立在不远处,眉眼低垂,俏白的一张脸,却让他瞧出几分不安与恍惚。 于是昨晚岑野心里再大的委屈,此时也化成了空气,飞走了。他心想,昨晚自己跟她较什么劲儿呢?不是早就想过,要事事让着她哄着她吗?她现在心结未解,自然不肯轻易答应,难道自己一个当年犯错的还有理了? 这么想着,越发心平气和。 许寻笙可不知道岑野现在已这么能做自我心理建设。她见他来,神色这么镇定,只觉得有两个可能。要么,他也想开了,现在是来和她好好说话的,不会再提那些冲动的念头。这样……也好。她心里仿佛一潭死水,那就一切桥归桥……路归路吧。 要么,就是他又来纠缠。那是许寻笙根本不想再次面对的。她觉得自己的力气真的就快要用尽了,她不是神,她的心不是坚硬似铁。可明知是生死难料的一段情,她真的已不敢也不愿去接受了。 这时,就听见岑野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许寻笙答:“还好。”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并未戳穿这彼此心知肚明的谎言。 “站了一早上了,有点渴,能给我杯茶喝吗?”他又问。 许寻笙:“你等一下。” 她起身走到茶台,烧了壶水,又洗了两个杯子,问:“我只带了大红袍,可以吗?” 他答:“我挺喜欢的。” 许寻笙手一顿,将两杯茶端过来。茶还很烫,他端起吹了吹,又放下,盯着那色泽浓郁的茶汤,忽然说了句:“刚才我站在门口就想,如果两年前那天早上,我没有出差,而是像今天这样,依然等在你的房间门口,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分手?” 第89节 许寻笙看着自己握着茶杯的手指,答:“已经过去了。” “不,我知道答案。”他轻声说,“我那时候要是留下认错求你,你终究会原谅我的。你总是原谅我。” 他的话就像根细线似的,轻轻划过许寻笙的心。她想,他说这些干什么呢?是单纯缅怀往事,还是依然不死心?她真的真的已经,快要精疲力尽了。 这时岑野端起茶轻抿一口,动作可以说很斯文老道。许寻笙却突然想起,当年在自己那个小厨房里,那男孩捧了杯茶,一口牛饮下去,还不太满意地说:“卧槽好烫,你下次能不能买点可乐放冰箱啊?老子一路跑过来,喝这个很没滋味!” 她心头一涩,只是沉默。 岑野却说:“昨天,对不起。我没有控制好情绪,又被你的话一激,说了狠话。你别往心里去。” 许寻笙沉默。记忆中,岑野还从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和她道过歉。 他又说:“你昨天说那些问题,我回来后冷静下来,仔细想过了。最后你不答应和我在一起的原因,是觉得我们俩生活方式不同,身份不同,你觉得还会有很多很多问题,根本不知道怎么和我在一起,对不对?” 许寻笙只得点头。 然后就见他似乎松了口气,可又凝神望着她。25岁的男人,稳稳重重坐在她对面,不急不躁,居然显得耐心又笃定。 许寻笙的心,没来由颤了颤,竟有种莫名的预感——觉得今日的岑野,会让她招架不住了! 他却顿了顿,似乎又斟酌了言语,说:“我以前,并不懂体谅你的感受,也不会去想和我在一起,你会面临什么问题。昨天我确实又着急了,可人是会慢慢改变的。你说的那些问题,我全都仔细琢磨过,有了解决的答案。”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听着有商有量,可又透着小野独有的执拗。一时许寻笙无从反对或反驳,只能默默低头听他说。 他却笑了一下,说:“其实答案很简单——你想要怎么和我一起生活,就一起生活。你想要公开,不想躲躲藏藏,我现在就发微博公布恋情;你想要住在湘城,我明天就搬过来;你不想被人打扰,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其他的所有人所有问题,你都不要管,交给我来解决。我能够解决。你只要做到一件事,就是相信我。心里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知道自己还没有那么成熟,有时候也粗枝大叶,会忽略很多事。但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拼尽全力做到。真有解决不了难题,大不了就退出娱乐圈。最后这条路我都想好了,我觉得没有什么阻拦我们了。” 许寻笙心头就这么涌起阵阵酸涩疼痛的感觉,根本就无法控制。她静了一会儿,说:“那如果我现在就要你退出娱乐圈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星光璀璨(下) 岑野看她一眼,那眼神幽黑得如同万古长夜。然后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划了两下,手指飞快开始打字。 许寻笙和他坐得本不远,一眼看到他打开的是微博页面,在输入文字。她心里惊了一下,竟觉得他真的干得出。她一下子弹起来,想要夺他的手机。可这时他却强势起来,眼明手快把手高举,她居然抓不到。然后他顺势一把搂住她的腰,低声问:“又舍不得了?” 许寻笙心里又急又羞,说:“我开玩笑的。” 他盯着她,放下手机,说:“笙笙,我不是开玩笑。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们就过什么样的生活。这不是一句空话,是我翻来覆去决定了的事。你想好了,要不要我退出娱乐圈,要不要我公布恋情?你以为我怕什么?我什么都可以。” 他那股横劲儿居然这时候上来,许寻笙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人还被他搂在怀里,下意识想挣脱。他的嘴角居然露出一丝笑,一个用力,干脆把她扣在自己胸口。然后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丢掉手机,双手紧紧抱住,把脸也埋下来,和她的头挨在一起,说:“笙笙,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已经不爱我了。我就相信。看着我。” 许寻笙怎么能抬头。那酸涩的情绪,渐渐要把她的心给填满了。慢慢的,蔓延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梦境,把人就要给淹没进去。她忽然就明白了,今天从说第一句开始,这个桀骜不驯的男人,就平静得跟一汪深潭似的,一步一步,把她拉进无法抗拒的境地。 这不是因为他真的有多平静,他根本还是当年硬邦邦的性子。只是因为他们俩的事,就像他说的,真的想得很清楚。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为此不惜一切代价。所以才能以荒野的身份,慢慢接近;所以来云南后,被她赶了多少次,他也不肯退缩。刚才如果她不拦着他,看着他眼里瞬间闪过的狠意,她知道他真的会发疯就这么告知天下退出娱乐圈。 这样一个岑野,这样一个小野。她深知当年的事并非他一个人的错,可现在他全算在自己头上,然后找回来,苦苦求她。她要怎么拒绝?她哪里舍得? 他说要给她一个未来,她想要的未来。她真的想要再相信一次,相信人山人海年年岁岁人人迷路,可是他们不会再走散。那怕高山千重万重,那个一直守在山下的真挚的小野,这一次会带她翻过山去,走到他们梦想的另一边。 许寻笙的眼睛渐渐看不清了,只能感觉到他的头还埋在她肩上,手紧握着,固执地不肯放开。见她不吭声,他轻声说:“你不是说过,只要我永远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你,就永远是你的信仰吗?离了信仰,人怎么能活?反正我是不能的。” 许寻笙心中更痛。那掩埋许久的情绪,那回避依旧始终被她死死压住当做不存在的一切,终于就要蓬勃而出。她听到自己,低哑着嗓子说:“那时候……那时候……我也错了一半,我担心很多,却拉不下脸和你说,我和你其实是一样的,我……对不起,小野我……” “你说什么对不起?”他忽然打断,低头吻住她。 这是怎样的一个吻啊。若说重逢以后,第一次他偷吻她的脸颊,吻的匆忙又无礼;昨天在树林里,吻得粗野而绝望。这个吻,却缠绵、痛苦、甜蜜得让人心疼。她能感觉到,他的脸上也是湿的,一瞬间她心头大恸,猛然间想起很多事,想起他失魂落魄离开那个晚上,想起他在决赛直播里,泪流满面。她想,我怎么这么傻呢,以为他会变,以为我会变。可是原来我们,谁也不会变。他还在这里,为我湿了眼眶,为我始终沉默。他从来都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神,只是我的小野,午夜徘徊,白日茫茫,他始终都在那里。我看到了,这一刻,我真的看到了。 泪水终于滚滚而下,她一边哭,一边被他狠狠亲吻着。可于岑野而言,此时她轻抵在自己胸口的双手,还有她微张的口,她仿佛无意识甚至习惯性与他纠缠的唇舌,都让他满心欢喜,也满心痛楚。他几乎是从胸膛深处叹出了一声:“笙笙……” 我的笙笙啊。 知不知道天高地厚,知不知道冬短夏长。 我等得无知无觉,等得星光璀璨,全无指望。 却在这时,听到她哑着嗓子回应:“小野……” 岑野脑子里却像有什么忽然炸开了。 从小到大,人人唤他小野。现在更是满世界如此。可这个女孩,又多久没有喊过他了? 岑野的嗓子都快哑了,捧着她的脸,一边吻一边说:“你再喊一声,再喊我一声?” 许寻笙用手捂着脸,泪被他一滴滴吻去,她已泣不成声:“小野……小野……” 岑野脸上的表情,却是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他的眼眶已经红透,却说:“哭什么?知不知道我多高兴啊?你又这么叫我了。岑野岑野,这几天,你天天这么叫,我听得心都要被戳烂了……” 许寻笙忍不住也笑,可眼泪还含着,他抬起指腹,擦去她眼睛上的泪,而后低头,和她额头挨着额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所以现在说好了……又在一起了对不对?” 许寻笙含着泪,点点头。 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紧紧抱着。 她却只是把脸贴紧他的胸口,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她压抑了多久,视而不见了了多久?此时所有防备和逃避都统统褪去,只剩下那一汪,碰一下就会受伤的情绪。期盼他从此珍惜,从此呵护,不会再让我一腔情意,最终只能沉于那冰凉如梦的水底。 他又说:“现在我想明白了,相爱就是两个人的事。以后有什么问题,我们一件件面对解决。你心里有什么事,都和我说。但都不要让那些事,影响我们的感情,好不好?” 许寻笙说:“好。”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又说道:“小野,我不知道……现在这样是否理智,对不对……可是你答应我,如果将来还有走散的一天,我们好好说话,就像今天这样。我也会努力,努力去体谅你维护你。只是如果真的有一天,还是不能在一起,我们过不下去,也好聚好散。可以前那样的结局,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了。” 岑野的心口忽然疼的要死,抓紧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不会散。天崩地裂我都不会和你再散。” 第一百八十二章 想要恋爱(上) 这天晚些时候,许寻笙去餐厅吃早餐。 她是一个人去的,不敢和岑野同进同出。岑野到底不是当年的冒失小子,又抱着亲了好一会儿,放她先走。 许寻笙在餐厅坐了一会儿,胡乱吃了点东西,望着窗外出神。 刚才岑野又问她,要保密还是公开。看着他当时眉梢眼角的笑,竟像是盼着公开的。许寻笙立刻说:保密。他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低声说:要真的传了绯闻,就马上公开,我来出声。她说:好。 这么想着,心头竟热了起来。可到底公开什么的,感觉还是很远的事。她想着今早的一切,还觉得恍然如梦。怎么就被他给说服了呢?而且此时心中,竟还有久违的甜意。 就好像悬在某处,无牵无挂的那颗心,现在终于落到了那片温柔的故乡。 正恍惚着,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端着盘子,朝自己走来。那明显已稍微打理过的精致皮相,不是岑野是谁? 刚才两人已说好要保密,许寻笙以为他会另择桌子坐下。哪知他就在她对面,拉开椅子,神色如常。只是看她一眼,隐有笑意。 “早。”他说。 许寻笙:“早。” 心,竟然有些不平静的跳动着。 周围有人在看他,但他全不在意,仿佛专注低头吃着。许寻笙轻声说:“不是说了先保密,为什么还坐过来让人看到?” 他抬眼看她,说:“傻了吧?都知道你是我带来的工作伙伴,不坐一起才此地无银吧?” 许寻笙咬了下唇,竟没头没脑来了句:“此地本就无银。” 他唇角一勾,也不反驳,然后抬起两根手指,轻轻按了一下唇,之后放下。竟是给了她个无声的飞吻。 许寻笙:“……” 然后他兀自低头,只是笑。 许寻笙的心,竟被他勾得轻轻发颤。这之后,却又有一阵酸意涌上。心想,他今天真的有几分过去的模样了,意气风发,暗暗使坏。虽然你看他额前的黑发,宽阔的肩,已是个成熟男人模样。 她又看到他的盘子里,问:“你现在就吃这些?” 几片肉,一个面包,一个鸡蛋,还有一堆蔬菜和水果。可是过去,这种自助餐,他起码能端满满五盘过来,统统干掉。 他顿了顿,说:“营养师和健身教练要求的,已经习惯了。而且我最近的胃口确实不太好。” “为什么?” 岑野看她一眼,不想说自己之前酗酒的事。再一想自从和她有了联络后,竟有一个多月没怎么碰过酒了。心里也有些欢喜,只是说:“以后会注意,慢慢好的。” “我看他们把你照顾得不不太好。”许寻笙淡淡地说。 岑野顿时明白,这个女人向来护短。这是有点不高兴了,兴许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已经开始关心他了。 岑野忍着笑,说:“如果能吃到你做的饭,我的胃口说不定就好了。” 许寻笙看他一眼,却只轻声说:“好。” 岑野心尖一烫,说:“我想吃东坡肉,腊肠,还有炒小白菜,两碗饭。最好还有一口汤。” 许寻笙的眼眶居然一酸,说:“不,要按营养师说的来,我给你煮一锅白菜。” 他默了默,叹了口气。 许寻笙又被他逗笑了,这时周围人也多了,他轻声说:“吃完去工作间等我。” 许寻笙“唔”了一声,端起盘子经过他身边时,手却忽然被他一握就放。匆匆的,只有彼此感觉到。 ——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餐厅。许寻笙再次走进工作间,望着满室设备,柔黄灯光,竟仿佛看到了此生归处。 她才坐下一会儿,岑野就来了。她听他在身后关上门,还打了个反锁。这让她的感觉怪怪的。 听着他的脚步声再次靠近,她竟有些紧张,后背也微微发麻。 她不知道,岑野此时望着她安好独坐的身影,也有些怔然。然后那广阔的、仿佛空气般淡而无痕的温软感觉,就这么从四面八方向他包围过来。 他在她身旁坐下,也不吭声,只是这么静静凝望着她。 许寻笙便有些羞了,嗔道:“发什么呆?” 岑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一如记忆般柔滑,有多少次,他埋首其中,流连忘返。喉咙里忽然有些涩,他心念一动,说:“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许寻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答:“好。” 岑野抱了吉他过来,坐在一张高脚凳上,抬头冲她一笑。那曾是许寻笙非常熟悉的笑容,灿烂好看可爱,能让所有女孩忘了呼吸。她有多久没见过了,这曾经独属于她的笑。现在他把它还给她了。 再仔细去看,那黑漆漆的眼眸里,不再像当年没心没肺,分明还多了几分晦涩的沉淀。那是现在的小野,相比从前的变迁。 许寻笙也蓦然想起,曾经去看的那场演唱会。中间有几首歌,他就是这样独坐台上,独坐在一束光下,为全场数万人演唱。他的一颦一笑,都让所有粉丝疯狂尖叫哭泣。 现在,他在这里,只为她一人演唱。 岑野拨动琴弦,许寻笙一怔。而他只是一瞬不瞬看着她,和着旋律,开始唱: “你说你是孤岛的鱼 第90节 脱尽麟片的鱼 你说想到对面孤岛去 看看哪里风景多美丽……” 第一句唱出来,许寻笙的心就晃了晃。他是那么熟悉这首歌,闭着眼都能弹对旋律,甚至还在有几处,做了些小的巧妙改动。原本这首歌她唱得缠绵清婉,如今换了他,却自然带上了几分男人的心事和孤寂。 许寻笙看着他。他却在第二段,已将这首歌唱得更加意境辽阔,仿佛真的让你看到苍茫海天一色中,那尾努力的鱼,浮浮沉沉。 “大海的波折一路难尽 多少暗涌席卷身躯 你终于到了那座孤岛里 孤岛依旧没有无鳞的鱼……” 许寻笙忽然想,这两年,他的功力倒是没拉下,甚至又有了进步。 这时他唱到最后一段: “你去吧,你去吧 尽管大海一路波折难尽 依旧一路把你追寻……” 第一百八十三章 想要恋爱(下) 却已遵循原来的旋律,改出了摇滚和希望的味道,隐隐见到波澜壮阔的端倪。听得人的心,也不由自主随之搏动。最后他甚至弹出了一段金石撞击的激烈旋律,为最后一句歌词收尾。只听得你的心狠狠一颤。哪里还是她的那首无鳞鱼,分明是另一只更坚强固执的鱼。 一曲终了,岑野十指安抚贴于琴弦,什么也不说,只眼含幽沉望着她。 所有琴音之下,未曾诉诸于口的话语,许寻笙全听懂了。她只是低下头,不让他看到自己因此发红的脸颊。 岑野问:“我唱得怎么样?” 许寻笙淡淡地答:“还行。” 岑野就笑了。两年来,再也没听过比她此时更张狂的评价了。他把吉他递给她:“礼尚往来,唱支歌给我听。” 许寻笙静默了一下,接过。 岑野唱完她的歌,有种胸臆完全得到释放的感觉,只觉得心里畅快温柔难言。他于是懒懒洋洋靠在椅子里,其实盼望着听她也唱这首《无鳞鱼》。虽然他已经在视频、网络上听过了很多很遍。可是,亲耳听到她唱,唱出与他迥异却相衬相依的风格,怎么能一样? 他望着灯光下那个人。她怀抱吉他,清丽才气逼人,宛如昨日。她轻拨了两下吉他,岑野听到这旋律,人就定住了。望着她的手指,在他的吉他上游走;望着她面目低垂,弹得那么熟练又温柔。 然后就听到她开口唱: “灯光把房间又照亮, 梦才做了一半。 谁在夜路上慌张, 吵醒了这扇小窗 …… 爱不是迷迭香, 迷惑我失去方向。 她却是一场梦, 离开都无预兆……” 岑野有点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最后只是用手指按着自己的鼻梁,非常安静非常沉默地听她唱完。那首歌本来后面也带了摇滚味道,譬如唱到“胡思乱想”、“踉踉跄跄”,可到了她这里,都只剩下最后的温柔。 唱完后,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解下吉他,问了他同样的话:“唱得怎么样?” 岑野答:“好听得快要死了。” 许寻笙就笑了。岑野一把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你这个骗子。” 许寻笙脸有些发烧,看向一边:“我没有。” 他却只是低低的笑,又问:“在哪里听了这首歌?”其实他问得有点多余,网络、街头,满世界哪里不是在放他的歌。可他就是想知道。 许寻笙静了静,答:“演唱会。” 岑野的心已漏跳了一拍:“湘城的?” “嗯。” 岑野想起来,那时候她和荒野,都还不怎么熟。心头的情绪翻滚又翻滚,最后竟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已满足了。再也不能更知足。 转念又想起那场演唱会,自己毫无察觉,她却或许坐在全场数万人中,远远望着自己。那时候她有没有觉得孤独,有没有嫌周围的人太吵闹,有没有伤心难过? 岑野抱住了她,说:“为什么要唱我的歌,是要我再次为你发疯吗?” 许寻笙说:“明明是你先唱我的歌。” 岑野说:“那怎么能一样?” 许寻笙不知道要如何应对他的这句话,他却已将她的头按在胸口,紧紧贴着说:“真的要发疯了,我忍了太久。” 许寻笙轻声说:“那你就疯吧。” 他说:“好。” —— 北京。 收到属下传来的消息时,李跃正坐在办公室里,翻看着有关岑野这次电影合作以及歌手金鱼的资料。当他看到金鱼的照片和真实身份时,已明白了一切。 负责与岑野工作室对接的集团一名艺人总监,坐在李跃对面,面带忧色:“据说小野和这个金鱼,好像很熟,天天在一起,只有他们俩。虽然说是为了工作,但这次小野除了保镖和助理,别的工作人员都没带。孤男寡女,要真出点什么事,传出绯闻……就不是小事了。” 李跃起初看到资料,心中确实一片阴霾,就像狂风暴雨按耐不住就要落下。但他上位已久,很快至少脸上恢复如初。已经离开的人,又回来了。那个曾经用她的离开成就了小野的涅槃的人,如果真的回来,只会是阻力。而岑野对这一切绝口不提,瞒着自己也瞒着所有人,又和她在一起。 小野到底有没有认真想过,现在传绯闻有恋情,意味着什么?还是跟个毫无助力的女人?真的让李跃很失望,他原以为岑野会更清醒,和自己的想法一样。 岑野现在已经是天王巨星。是他这几年一手捧起的绝世明珠,在他眼里,近乎完美。岑野还会有更大的前途,他和他要一起,抵达娱乐圈不可思议的高度。李跃心里一阵厌恶,他不会让任何人,毁掉这一切。毁掉这一座对娱乐圈对流行音乐史,意义深远的丰碑。 艺人总监说:“跃总,你看是不是和小野谈谈,他不会真的对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女歌手……” 李跃沉思片刻,说:“我心里有数了。你先和岑至通个气,尽量稳住小野。再想办法,把他从云南调回来。其他的,我会再拿主意。” —— 然而,还没等李跃、岑至等人有任何动作,远在云南的岑野,就干了件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也拿捏不了分寸的事。 就在这天下午,岑野突然发了条微博: “忽然好想要谈恋爱。” 配图是他站在一室昏暗中,明灰光线交织成漂亮剪影。他低着头,戴着顶很旧的鸭舌帽,站在一架键盘前。那白皙好看的侧脸上,有一抹隐约的笑。 网络上,疯了。 要知道岑野出道两年多来,从没传过绯闻,也没表露出过任何恋爱意向。现在突然丢了这么个重磅炸弹出来,两个小时时间,评论已过了几十万条,登上热搜第一。 一时间,网络上庞大的野火粉丝群们,仿佛全被惊醒。控场的、撕逼的、不安的、反对的,还有表示被小野深深撩拨到心跳的……全都炸了锅。 然而因为一句“想要”就惊动了全网的始作俑者,此后并没有任何后续表态。包括pai娱乐集团官方和岑野工作室微博,在粉丝们的汹涌追问下,破天荒保持长久沉默。 第一百八十四章 把你抹去 岑野发微博前,和许寻笙打过招呼。 许寻笙第一反应是没必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岑野却说:“先铺垫一下,散点烟雾弹,将来公布消息时,压力会小一些。” 许寻笙说:“那也不用现在就铺垫吧?” 岑野说:“今天这么高兴,总要让我表达一下。” 许寻笙:“随你吧。” 岑野看着她恬静的容颜,知道无论网上起了多大风浪,她是真的不在意。千万人瞩目的琐碎事,根本入不了她的眼。而他没有说出口的考虑是,现在发微博,不仅是为了铺垫,也是要让自己这一方表现得更主动。这样,将来许寻笙面临的压力,应该会小一些。 微博一发出去,岑野这边就电话不断。他并不想让许寻笙听到自己处理这些麻烦事,对她做了个“等我”的口型,就进了房间里的小会客厅,带上了门。 许寻笙坐了一会儿,没想到这件事带来的风浪这么大,她这边也有人找了。 阮小梦发来短信:“你看微博没有?” 许寻笙回:“看了。”她知道小梦说的必然是同一件事。 阮小梦:“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公开表示想谈恋爱!” 许寻笙有些不知如何说才好。之前她就跟阮小梦说过,自己和岑野是和平分手。可大概因为岑野飞黄腾达了,阮小梦一心认定是他负心,是许寻笙不愿意说。 而现在……许寻笙脸有些发烫,本想晚点告诉她,自己和岑野的事。现在她开了这么个头,许寻笙还真不好接了。 正斟酌着言辞,阮小梦又发了过来:“你不要生气!我们祝福他找个蛇蝎心肠的丑女人,骗光他所有钱财最好还给他戴绿帽子,哼哼!” 许寻笙:“……” 许寻笙:“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是坏人,要是找个不错的女朋友,其实也挺好。” 阮小梦:“呵呵……你别心软了,放心,老天爷不会放过他的!” 许寻笙到底脸皮薄,这下真说不出真相了。只能等下次见面,再和这位闺蜜细说。或者直接让岑野和她见面,再消除偏见吧。 刚应付完阮小梦的一顿喷,许寻笙又收到一条意想不到的短信。 是赵潭。 其实这两年,许寻笙和赵潭一直有联系,只是不多。许寻笙也不想太多。赵潭之前回了湘城,她也知道。 赵潭问:“在哪儿呢?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在这个关口忽然发短信问近况,许寻笙有点猜出是为了什么。她知道岑野一直和他是好兄弟,但估计还没来得及说他们俩的事。她也觉得交给岑野去说比较好。于是只是回复:“在云南。最近挺好的。” 她不知道,那头赵潭看了这条短信,琢磨了一下。想直接打电话过去,问岑野那条微博是啥意思啊,又怕太贸然。但是岑野要是真的打算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为什么赵潭心里头一个就很反感呢?再看着许寻笙这条平平静静的短信,心里居然有些不是滋味。 转瞬又想起曾经,那时候小野还没追到许寻笙,自己在旁边干着急。小野还嘲笑他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想到这里,赵潭忍不住笑了,心里居然也涌起一股暖意。然后也有些释然了。那两个人,哪怕不能在一起,他也希望他俩都好好的吧。 第91节 于是他顺手又给岑野发短信:“在哪儿?最近怎么样?”内容跟发给许寻笙的一模一样。 岑野很快恢复:“云南。好得不能再好了。” 赵潭瞪大眼,看着这条短信,又翻回去看许寻笙的回复,心跳居然有些快。卧槽,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情况?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大大地笑了出来。 还真是…… 那两个人,现在都在云南啊。而且,都很好。 突然又想起曾经乐队几个人在一块的时光。于是他靠在刚给父母买的一套小房子的阳台躺椅上,眼睛竟有些发酸。 真好,他想。哪怕乐队散了,曾经的朝暮不复存在。可那两个人,乐队的灵魂,该在一起的人,就应该还在一起。希望岑野这臭小子,别再把乐队最珍贵最宝贝的许老师,给弄丢了。 —— 岑野在里头处理事情,许寻笙就在他房间里闲逛了一会儿。这是种挺新鲜的感觉,以前那个小野如果遇到这些事,应该要她,或者赵潭一块拿主意。现在他却把所有的事都挡了,让她自个儿呆着。 他的床还是乱糟糟的,被子没叠,老样子。两个行李箱摊在衣帽间,倒是不乱,整整齐齐,也不知是谁给他整理的。许寻笙也没想太多,替他把床叠好,乱扔的两件衣服折好。又想去泡茶喝,见茶盘里放着龙井、大红袍两种茶叶。应该是他自己带来的。 许寻笙看着,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又想到之前看到他的笔记本,字迹端正,已显出几分清隽。最后她仔仔细细泡了两杯茶,一杯慢慢喝,另一杯给他凉一会儿。 这时,门铃响起。 许寻笙自然不会贸然去开门,快步走到小会客厅前,敲了敲门,岑野就出来了。见他面色平静,倒似乎没有太为难的样子。 许寻笙说:“有人来了。” 岑野点头,又轻声笑了:“不敢去开?” 他居然还因此嘲笑她,许寻笙毫不示弱,说:“你敢让我去,我就去。” 岑野于是站着不动,任那门铃又响了一声,说:“去啊?” 果然,还是老样子,死猪不怕开水烫。许寻笙忍着笑,推了他一把。他这才走向门口,许寻笙则去沙发坐着,这样从门口看不到她。 岑野打开门,然后,许寻笙就听到那个有点熟悉的柔美嗓音传来:“小野,我想听歌,知道你好东西多,想和你借个耳机。” 许寻笙捧着茶杯慢慢喝,耳朵却竖得很尖。 岑野望着门外的女人,天后她穿着身运动装,清爽干净,眉目柔和,仿佛已经昨天两人间那点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 平心而论,岑野觉得姜昕盼是个不错的姑娘。只不过……和他没什么关系。 于是他点头,问:“你用mp3、电脑还是手机听?” 姜昕盼没想到用个耳机,还有这些讲究,脸微微一红,答:“手机,有蓝牙的吗?” 岑野答:“我比较少用蓝牙,觉得音质不够好。你等一下。”他人不动,转头对许寻笙说:“帮个忙,去我行李箱里,找那副akg的银色耳机,小盒子装着。” 两人对视一眼,许寻笙分明看到他眼里有藏的很深的笑意。她静默片刻,脸居然烫了,起身走向行李箱前。可他的两个箱子都很大,东西也多层数也多,找了一会儿都没找到。 然后就见岑野自己走进来了,看她一眼,又很不安分地在她脖子上捏了一把,轻声说:“笨。” 许寻笙:“你才笨。” 他笑了,说:“逗你玩的。”很快从箱子底部拿出那副耳机,低声说:“去等着我。” 许寻笙的脸又是一热,慢慢走回沙发,坐着。 岑野把这副耳机,递给门口的姜昕盼。 姜昕盼勉强笑笑:“多谢。我用完就还你。” 岑野说:“不急。” 他不再说别的,姜昕盼也无话可说,想要转身走,可心里终究难过,横下心来,很轻地问:“里面的……是金鱼?” 岑野看着她:“嗯。” 姜昕盼的心更是一沉:“你们……” 岑野沉默一瞬,忽然笑了,是很温和从容的笑,说:“拜托了,我和她的事,还得保密。她不想公开。” 姜昕盼脑子里一片空白,说:“好。” 岑野说:“多谢。” 姜昕盼就这么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她把耳机放下,发了一会儿呆,忽然间说不出的难过。 岑野说,他们的事,还得保密。说金鱼不想公开。 原来他也可以这么温柔,这么在乎一个女孩的想法。 姜昕盼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岑野的。是从无意间听了他的歌,就留了心。还是当年看了朝暮乐队的比赛,就注意到这个意气风发的男孩。她只知道,在这个大染缸似的娱乐圈,岑野这样的男人,是很少的。他很干净,也很纯净。可又有实力和野心,剑锋直指最高点,来到她所站立的地方。 现在的姜昕盼,要遇到一个让自己心动,又能与自己并肩的男人,其实是很难得。更何况他还是个洁身自好的好男人。以前总想着,如果和他在一起,应该会很顺利也很开心吧。 可现在,一切成功。 他身边这么快就有人了。而且别人或许不知道,姜昕盼只凭几次相处就看得出,他对这个女孩,非常珍视。他这样的人,是否爱上一个人,就会这样丢掉所有冷漠,炽热真挚? 可是,那个人不是她。 姜昕盼的眼眶红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她绝不会去想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要不要去争取这种问题,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就这样吧,她想,我也有我的千万粉丝,我的帝国我的骄傲,从此我会将你从心上抹去,不留一点痕迹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亲爱小野(上) 姜昕盼离开后,岑野和许寻笙都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岑野就端起她给他泡的那杯茶,问:“这茶叶喜欢吗?听说很难得。” 许寻笙如实答:“很好。” 他就笑了,眼里分明是献宝成功后淡淡的自得,说:“以后找了都给你。” 许寻笙见他完全不提刚才的事,只好问:“你刚才那样……妥当吗?” 他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喝了一大口茶,说:“妥当。姜昕盼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许寻笙心念一动:“你的意思是……不想耽误人家?” 他又笑了,说:“是啊,我这么好的男人,但是只有一个。” 许寻笙:“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臭美。” “我臭美?”他说,“前两回她找我,是谁脸色凶得都快一口把我吞下去了?” 许寻笙脸皮一紧,觉得他简直胡说八道:“我没有!” “我看得出来。”他轻轻慢慢地说,“大醋坛子,本性不改。” 许寻笙的心就这么酥酥麻麻一荡,低头不想说话。岑野却又说:“其实我比你还小气。礼尚往来,以后……你能不能别和大熊走太近?” 许寻笙却觉得自己吃的醋正在点子上,十分合理。他却是吃不着边际的飞醋,答道:“扯大熊干什么?他有女朋友,都快结婚了。” 岑野便以手指抵着唇,笑了:“赶紧结。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封个大红包。” 许寻笙噗嗤笑了:“好。” 没多久,天就快黑了,暮色笼罩着山川古镇,窗外全是寂静辽阔景色。 岑野不动声色坐到她身边来。他的接近,是小心翼翼的。毕竟才把她求回来没多久,她也显得生涩紧绷。他不敢太冒进,也不敢太心急。只是抱着她躺在宽大的沙发里,从头到脚亲吻,慢慢的一处一处抚摸。就仿佛想收回当年的失地。 许寻笙也在慢慢的感受,接纳。她发现自己并不感到抗拒,虽然他身上的气息,他的触碰,让她感觉到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只是将自己封在一个壳里太久,他现在稍微一靠近,她的感觉就特别强烈。红着脸,不想让他知道。轻轻在他怀里依偎着,侵染他的气息,那久违的甘甜踏实的感觉,涌上心头,竟叫她眼眶发热。 这真的是小野的味道。她想,他的每根手指,我都能认出来,现在又重新属于了我。 岑野毕竟是男人,感觉没有她那么单纯。他旱了太久,交代给自己左手右手一些个夜晚。今日那埋藏心头已久的强烈渴求,终于得到满足。看她温香软玉在怀,娇怯、矜持,却又温顺。他根本就无法控制身体里燃起的那团火。某处很快又硬得仿佛水泥浇灌。他强忍着,不敢提任何过分要求。但身体的变化,他无法隐藏也有点不那么愿意隐藏。于是就看到许寻笙的脸更红,背过身去,故作不见。 岑野心中好笑,想逗她,犹豫了一下,硬生生作罢。 现在……他还是自生自灭吧。 厮磨了很久,最后岑野抱着她,坐在靠近阳台的一张躺椅里,夜里天气冷,盖了条毛毯,把两个人都覆住。 “宝宝。”岑野在她耳边喊。 过了一会儿,又喊:“宝宝。”“宝宝。” 许寻笙说:“肉麻。” 他说:“喊不够。每喊一次,我就感到心里麻一下,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许寻笙脸色微红。是分开太久了,都忘了他讲话会有多露骨肉麻。偏偏又真诚认真无比,让你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静静靠了一会儿,许寻笙想起一事,说:“今天坛子给我发短信了。你还没和他说?” 岑野笑:“他也给我发短信了,总是爱瞎操心,婆婆妈妈。” 许寻笙:“你不要这么说他,他是真心对我们好。” 岑野点头:“我知道。”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举高,对着他们俩。许寻笙:“你干什么?”岑野已经按下拍照,许寻笙连忙转头。于是照片里只拍下岑野对着镜头笑,还有许寻笙埋头在他胸口的样子。 岑野直接把照片发给赵潭,许寻笙阻止不及,有些羞恼:“你干什么发照片,说一声不就好了。” 岑野放下手机,说:“我想让他也高兴高兴。” 许寻笙到底还是笑了,手指报复性的在他胸口一按。岑野一把抓住,送进嘴里,舔了几口。许寻笙缩回来,他却意犹未尽地说:“那天刚见你,比以前还瘦了,手指也好细。我就很想这么含着。” 许寻笙都有点不想和他说话了。 岑野却又说:“下次回北京,带你见见辉子?” 许寻笙以前大概听赵潭提过一句辉子的近况,知道他跟着岑野做事,点头:“好。” 岑野说:“我对他们很好。” 许寻笙说:“我知道。” 岑野微笑。 许寻笙沉默了一会儿,问:“腰子……现在过得怎么样?我一直没有听到过消息。” 岑野的神色也有些怔凝,看着她说:“他单飞后,出了张专辑,有些热度,后来就慢慢下去了。听说现在会争取一些演出机会,但是半年多没什么消息了。” 许寻笙静默不语。 岑野又说:“之前遇到过几次机会,我和合作方暗中打过招呼,让他能多露脸。但还是帮不了他太多。” 许寻笙抱紧他的腰,不说话。 他又说:“下次找个机会,我们叫上他们所有人,一起吃饭,好不好?” 第92节 许寻笙说:“好。” 岑野忽然感到难以自持,低头又吻住她,重重的,有点凶,不想松开。 许寻笙被他亲得微微颤抖,心想,他还还是老样子,有了情绪,就拿她放肆,其实分明是想寻求她的安抚。思及此处,忽然心头软成一片,抬起手,摸着他耳后的短发,也不想松开了。 岑野想起自己来小镇之前查的攻略,说:“离这里四十公里,有座玉宝山。据说风景不错,山顶还有石窟,很少见。明天要不要去看看?” 许寻笙看他一眼,这是想带她出去玩?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亲爱小野(中) “可是工作……”她犹豫。 岑野说:“出去走走看看,本来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他眼里到底闪过几分自得:“而且我第二支曲子,也酝酿得差不多了。” 许寻笙看着他,慢慢地说:“其实我也写了大半首曲子,还差一点。” 两人对视着,同时笑了。他低头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说:“还是半点不肯输给你老公啊?”许寻笙说:“乱讲。”他点头,叹了口气说:“确实乱讲,我一直名不副实。” 他的目光透着点说不清的幽深,这句话许寻笙居然秒懂了,低头不理他。 明天出去玩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至于保镖保密之类的,那不是许寻笙要操心的。岑野现在已经是个有分寸的人了。 眼看天色已晚,她起身说:“我回去了。” 岑野一把拉住她,她微微一僵。他也站起来,人却贴得近,在她耳边碎语:“别回去了。我今天想抱着你睡。” 许寻笙脸红不语。 他又哄:“我保证,什么都不干,只是抱着。再说……我也不敢。你难道不知道?我现在还敢得罪你?就是舍不得让你回去,一分钟都舍不得。你现在走了半夜我真的要爬阳台过去的。就陪我一个晚上,好不好?” 许寻笙作势要推他,却又被他抓着手,一边亲一边求:“好不好?宝宝,好不好?” 许寻笙的心到底还是软了,声音比蚊子还低:“我还得回去洗澡换衣服。” 岑野的笑容变得很大,立刻说:“给我门卡,我去取,就在这边洗。” 许寻笙低头笑了,又强调:“你保证了。” 岑野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口:“做不到你以后就别理我。” 这晚上,岑野居然真的规规矩矩,只是抱着她睡。两人又说了很久的话,说这两年各自的事,说一些逗趣和默默思念。当然岑野虽然没有造次,但是始终把许寻笙抱在怀里,也不肯让她脱离了睡。他骨头硬,又手长脚长,一晚上几乎都缠着她覆着她,其实许寻笙睡得并不舒服。他却睡得很沉,偶尔嘴里咛喃一句,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寻着她的唇去亲,然后把她抱得更紧。 次日一早,许寻笙先醒了,岑野还是原样爬虫似地缠着她。她又好气又好笑,转头看着他的睡颜。过了一会儿,轻手轻脚把他的手脚挪开,起床洗漱。 等她洗漱完了,回到房里,发现岑野已经醒了,坐在床边,双手按在膝盖上,表情有点懵,还有点僵硬的感觉。两人对视一眼,许寻笙忽然注意到了他的异常,视线往下一瞟,他的睡裤……她的脸一下子烫起来,转身走向一边。 岑野这下慢慢笑了,站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解释,说:“我是个正常男人,憋一晚上了,没办法。” 许寻笙:“走开。” 两年前,他们其实还没有亲密到那种程度。 岑野本不敢再逗她,想去洗漱,平复一下。可忍了忍,到底没忍住,说了句:“我以前跟你说过的,现在……眼见为实了吧。” 许寻笙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名堂,但也知道绝对不是好话,催到:“快去洗漱。” 等岑野含着牙刷,站在盥洗台前,眼睛却瞄着她在外面叠被子,整理床单,心里一阵甘甜。脑海里也闪过曾经的画面,他一大早从她的房间出来,被坛子他们打趣。当时就逗她说:自己那方面强得很,她当时脸都快埋地上去了。岑野心头一阵热浪翻滚,也知道两人刚刚重拾旧好,想要真正得到她,只怕没那么容易。可与两年前不同,他现在虽然饱受煎熬,却也心甘情愿,没有半点怨气。 “早饭想叫到房间吃,还是下去吃?”岑野问。 许寻笙莫名有些作贼心虚,答:“房间吃吧。” 岑野说:“我也这么想。”下楼吃又得装普通朋友,他不乐意。 岑野打电话叫了餐,没多久送来。两人吃了。只不过岑野终于如愿以偿,要许寻笙吃这吃那,不让她挑食。许寻笙有些不耐烦了,说:“你管那么多。” 岑野心满意足:“看看,这两年没我管着你,都挑成什么样子了?” 许寻笙又被逗笑,到底还是没辙,把他夹的菜都给吃完。 吃完饭,两人整理了一下东西,岑野也准备打电话给保镖,安排今日爬山出行。结果一个电话,先打了过来。 许寻笙站在他的行李箱旁,往一个背包里放东西,听他走到窗边,说道:“哥,我方便,你说。” 等她整理得差不多了,就见岑野已打完电话,背对着自己,头微微垂着,似在沉思。 许寻笙心中忽然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压抑,静默片刻,才问:“怎么了?” 岑野抬头看着她,眼睛里却清澈沉稳得很,说:“过来。” 许寻笙走向他,他把她抱进怀里,抱了个满怀踏实,才说道:“出了点事。今天一早,就有人放了我和姜昕盼的绯闻到网上。都是假的,但是对方做得一套一套的。现在网上反应比较大,我可能得处理一下。” 许寻笙心念一转,想到他昨天发的微博,结果今天就传出这样的绯闻。就算都是捏造的扑风捉影,所有人也都只会往他和姜昕盼身上联想。她心里顿时有些烦躁,可看着他凝重中带着压抑的神色,又感到心疼,立刻说:“好,你忙你的。” 岑野松开她,点点头,又去打了几个电话。许寻笙听他打给了岑至、刘小乔等人。听他和他们讨论,发正式声明,或者只是隐晦的发博提及避嫌,抑或是先看姜昕盼那边的反应。 又听他和他们在分析,是谁干的这件事? 是无良狗仔的抹黑,背后的竞争对手,甚至是这次电影投资方为了热度的炒作,还是姜昕盼的公司? …… 他在打电话应对,许寻笙坐在一边,刚想拿起手机,看看网上的消息,手机却被人拿走了。是岑野,轻声说:“你别看,免得烦。让我来处理就好。” 许寻笙忽然微笑,点头:“好。”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岑野也笑了,继续打电话,神色却忽然好像轻松了很多。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亲爱小野(下) 于是许寻笙就想,这样其实挺好。两人都有所改变,都不会再像从前,一个心慌,一个意乱,慢慢就迷失方向。 末了,岑野和岑至又通了个电话。也不知那头岑至说了什么,岑野看了许寻笙一眼,说:“……我晚点回复你。行了,哥,我知道。” 挂了电话,岑野的目光首先落在许寻笙手边,之前整理好的那个登山背包上,怔了怔。 许寻笙柔声问:“怎么了?” 岑野居然露出几分自嘲和挫败神色:“又不能陪你去爬山了。”说完眉头皱起来,居然一脚踢向旁边的垃圾桶。 许寻笙没想到他火气还会这么大,相处了这几天,她都快习惯他的好脾气了。他骨子里,分明还是那个冷冷傲傲的男人。 其实他刚一说出事,她就已明白今天无论如何出去不成了。甚至自己只怕都和他不能再单独相处了。只怕狗仔队已蜂拥朝云南而来。 “没关系。”许寻笙说,“以后还有机会。” 他看着她,不说话。 忽然间,许寻笙就明白了他在沮丧愤怒什么。曾经他就是这样一次次对她失约。现在,两人刚复合,结果这样的事,又发生了。 许寻笙其实也有烦闷无力的感觉,但看着他这个样子,心软释然反而占了上风。她又说了一遍:“没关系,真的,你去忙吧。” 岑野却不走,反而丢掉又急促响起来的手机。他眼睛只盯着她,走过来,一把将她按在沙发上,覆身重重吻下来。 折磨了好一会儿,只令许寻笙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微微喘气,那个和当年一样固执的小野,仿佛才罢休。只是他将身体撑在她上方,低头看着她,说:“不仅今天不可以陪你去玩,刚才哥还跟我说,要我马上回北京,避避风头。他说的没错,继续留在这里,不仅对我,只怕对你,都没好处。” 许寻笙的心往下落,不吭声。 他轻声问:“生气了?” 许寻笙说:“有点。” 他居然还笑了,摸了摸她的脸,说:“我还没说完——你和我一起回北京,好不好?” 许寻笙愣住,说:“那怎么行?” 岑野说:“怎么不行?反正我现在不想和你分开。我让人给你定机票,就是没办法和我一趟航班。接你的车我也会安排好,直接住到我家去,没人会知道。这样,我们也能继续把电影主题曲完成。我家不错的,可以单独给你一个工作间玩音乐,还有很多设备,怎么样?” 可他说的一切,对许寻笙而言都是未经历过的。他的家,他让人安排车,还有那些狗仔的窥探和潜在的危险。他现在所处的那个,对许寻笙而言还很陌生的世界。她下意识有些抗拒,便不出声。 岑野看她的神色,就明白了。可他现在怎么可能就离开她,又一个人走掉?留她一个人孤独失落,他却无能为力。那种滋味,他也再也不想让彼此尝到了。 他说:“笙笙,之前我们俩说过,以后我们遇到问题,都会一样样解决,我会完全尊重你的想法。很多问题,我也会拼命去解决。但是……有时候,你可以不可以也为我退一步?我现在真的不想和你分开,但又身不由己。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绝对不让你有任何不舒服,跟我回北京,好不好?” 许寻笙心头一震,一些复杂的情绪在心头翻滚。她看着他的眼睛,心慢慢温柔下来。她伸手也摸摸他的脸,先说:“对不起,小野。好,我跟你去。” 岑野眼里微光闪动,最后只是把她抱回怀里,轻声说:“谢谢。” —— 其实,在岑至等人看来,岑野与姜昕盼传绯闻这事,好坏各半。好的是带了波新热度,而且也不算什么丑闻。没看到爆出这事后,岑野和姜昕盼登上了热搜第一、第二。甚至在一些粉丝控评里,野火还略占上风。这更是向全网彰显了岑野的商业价值。 坏的是传绯闻毕竟是粉丝反感的事,引来双方粉丝骂战,给岑野也添了堆黑粉,到底还是对人气有所损害,会掉粉。所以,在岑野的经纪和运营团队看来,这件事虽然要慎重紧急对待,但不是多恶劣的事。 然而,在岑野本人看来,这却是件十足的坏事。一是他根本就不想传绯闻,给许寻笙心里添堵;二是这样一来,他昨天的铺垫就白做了,被人跟姜昕盼联系在一起。而且本来是他暗中向许寻笙表白挺浪漫的事,全被破坏了。第三日后等他公布和许寻笙的恋情,多了姜昕盼这一出,压力只怕更大。 但这些,他都没有和许寻笙细说。反正已是既成事实,又是因他而起,这些压力他打算一个人承担。 这天白天,岑野就赶回北京。许寻笙晚了半天,到第二天一早,搭乘飞机也去了北京。上飞机后才发现岑野给她定的头等舱。她还从没坐过,也觉得没什么必要。既来之则安之,只能奢侈了一回。 一下飞机,就有司机来接。一路直奔郊区别墅。 她拖着箱子走到那幢房子门口,抬头看了看,有些恍然。很大的独栋,院子里还有高高的两棵树,鱼池。旁边停了好几辆车,看得出都很贵。 很快有人来开门。 岑野今天居然穿了件浅粉色的毛衣,而这样的颜色,他也驾驭得住。高高大大站在门口,丝毫不觉娘气,更显温润明净,宛如少年。他接过箱子,另一只手搂住她:“累不累?” “不累。”许寻笙问,“一切顺利吗?” “顺利。”他牵着她走进去,说,“我的团队在这里开会,哥和小乔也在,和他们打个招呼好不好?” 许寻笙眼眸微垂,但还是说:“好。” 客厅里坐了五六个人,许寻笙就认识岑至和刘小乔。岑野拉着她走到他们面前,箱子交给佣人,手自然而然落在她腰上,淡笑着说:“哥、小乔,还有大家,这是许寻笙。” 许寻笙注意着他们的神色。 大概完全没想到岑野会带个女人回来,所有人的表情在这一刹那都有些凝固和惊讶。岑至看起来反而是最沉静的,没什么表情,目光和许寻笙刹那一对,应该是早知道了。刘小乔目光闪动,最先反应过来,对许寻笙露出笑容。 许寻笙也露出笑,平平稳稳地对他们说:“至哥,刘老师,大家好。” 岑至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露出点笑。其他人则都很客气的站起来,和她打招呼。 这时就听到岑野柔和地对她说:“他们都是信得过的人,没事。”这话自然所有人都听见了,然后都努力维持着、未被这爆炸消息惊诧到的含笑样子。 许寻笙居然……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畅快。抬头望去,却见岑野眉目平和稳重,显然早就做好了这么和自己团队摊牌的打算。 第93节 岑野说:“你们继续,我先带她上楼。” 许寻笙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等上了楼,轻声说:“他们好像都吓了一跳。” 岑野淡淡地说:“他们都是我花钱请来的,自然要以满足我的意志为工作目标。” 许寻笙觉得,这样的小野,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但她并不讨厌。 岑野把她带到一个房间里,许寻笙愣了愣。这个房间非常大,窗户正对着花园。除了张kingsize大床外,还有大片空地。有书桌、书架,柜子里还放着吉他唱片汽车模型等。此外还有个很大的衣帽间和洗手间。衣帽间有一半挂满了男人衣物,空出了一半。毫无疑问这是岑野住的主卧。 岑野说:“你睡这里,床单被罩都换了新的。我就睡旁边的卧室。” 许寻笙摇头:“那怎么行?我睡客卧。” 岑野却笑了笑,说:“就想让你睡在我的房间里,就当是满足我的念想成不成?我的东西已经搬过去了,你反抗不了。”说完就把她推进去。 他带上门,先下楼了。许寻笙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小野这是……什么心理啊? 却说岑野带许寻笙上楼后,客厅众人有好一会儿都沉默着。有人开口打破沉寂:“小野这是……突然就谈恋爱了?” 岂止是谈恋爱,人都大摇大摆带回家了。 岑至脸上的肌肉翕动了几下,到底没说什么。 刘小乔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倒不像众人如临大敌。只是当她抬起头,看着岑野不紧不慢走下楼,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 岑野根本就不打算给经纪团队任何劝诫和犹豫的机会,他直接亮出底牌强势表明态度,就是要让他们今后一心一意为他和许寻笙的恋情,保驾护航。 第一百八十八章 想要结果(上) 正值下午,日光明亮,酒店的这个房间里,却是窗帘紧闭,不露一丝光进来。 岑至出了一身的汗,也没穿衣服,只披了件浴袍,坐在床边,静静地抽烟。刘小乔在背后望了他一会儿,从床头爬过来,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说:“是不是……还在为小野和许寻笙的事烦心?” 岑至不吭声,他并不想在女人面前承认自己的烦恼,以及被亲弟弟下了面子的事。虽然旁人并没有觉出什么。 刘小乔柔声劝道:“其实也没什么。小野既然这么喜欢,这么久还忘不了,还能怎么办?只能由着他。”约莫是女人的天性,她顿了顿,叹口气:“这么想来,他们俩这几年也不容易。” 岑至捻灭烟头,说:“我又不是非要拆散他们。但小野现在这个档口谈恋爱,实在不理智。而且还是和她!只怕今后麻烦会很多,小野的事业,也会受影响了!跃总那边,也不好说!” 刘小乔说:“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小野好。但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也没有别的选择。更何况这说到底还是得由小野自己决定。别烦了,你作为哥哥,已经把能为他考虑都考虑到了。” 岑至点点头,偏头又亲了她一口,目光幽深:“也只有你,最理解我。” 刘小乔莞尔,可想起他家里的事,心里还是隐隐的疼,按下不理。两人又紧贴着抱了一会儿,刘小乔说:“我感觉现在有人盯着小野,姜昕盼的绯闻就是个苗头。现在他又和许寻笙复合了,我们得想尽各种办法,保护好他们两个。” 岑至静默片刻,终于还是点点头:“我明白。” —— 那一边是不能见天日,依偎思量。 这边,别墅的客人都散了,岑野一身轻松,去敲许寻笙房门。 一开门,见她明显已洗了澡,乌黑长发披落肩头,高腰小外套配长裙,亭亭玉立,九分淑女气质里还有一丝帅气,盈盈眼眸笑意浅淡:“什么事?” 在自己卧室看到她,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岑野问:“要不要去院子里逛逛?” 许寻笙欣然应允。 岑野让她走在前面,没两步,他加快步伐,俯下头,在她发梢深深嗅了几口。许寻笙察觉了,转过身,他却已是副事不关己模样,只是眼里有笑。 许寻笙:“无聊。” 于是又撩到老虎须了,他干脆抱着她的腰,把脸埋进长发里。 他以前就爱往她身上蹭,如今卷土重来,许寻笙竟有一丝紧张,被他这么抱了一会儿,他轻声说:“还和从前一样香,好享受。” 这话让许寻笙心跳漏了几拍,转身下楼,说:“你的爪子还是一样长。” 他紧跟在身后,双手插裤兜里,怎么看都是个明秀青年,低笑着答:“哦,是吗?你习惯就好。” 许寻笙真的……不想和他废话了。 下楼就见其他人都走了,只有两个佣人在打扫。两个保镖在侧厅呆着,大概是在看电视。全都眼观鼻鼻观心,没有看他们。 许寻笙抬头看着岑野:“这样生活,会不会觉得很复杂?” 岑野答:“还好,我确实也没精力顾着日常生活。” 许寻笙想想也是,以前没她投喂,这家伙有时候整天饭都顾不上吃一口。这么大幢房子,他真要自己住,只怕早成狗窝。 岑野见她面色沉静,怕她是不喜欢陌生人,想了想,说:“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们一起生活了,就一个人也不请。”停了停,慢条斯理地说:“我自己洗衣拖地扫院子,也是一把好手。你用过的。” 许寻笙一下子就想起从前,这人弓着脊背,在她家里拖来拖去、虎虎生风。那时日光在他身上闪烁。一时间有点难以把眼前这人,和那人联系在一起。可见他眼里浅浅的笑,心跳却快了。 院子里种了一些果树,这季节只有一棵高高的柚子树,结满了果实。许寻笙有点吃惊:“你种的?”直觉不信,可想到现在的小野都能分辨茶叶种类,还写得出一手好字了,能种活棵树也不是不可能。 岑野一笑:“园丁种的。但我有摘过柚子。” 许寻笙点头:“那真是辛苦你了。” 岑野被她这么软软刺一下,心里有点痒,搂着她的脖子,哄道:“叫声哥哥,我就摘柚子给你吃。” 许寻笙斜他一眼。可如今的小野,真的和从前气质有了些变化。那双眼幽幽沉沉的,让人感觉有点危险。 她知道他是要同她闹,无论叫不叫,只怕吃亏的都是她。心念一动,干脆反其道行之,脆生生叫了声:“哥哥。” 岑野眸光动了动,一时竟不说话。 然后他松开她,走到墙边拿了根长竹竿过来,顶端有钩子。 “你变了。”他一边打柚子,一边低声说,“会哄人了?” 许寻笙却被他说得脸皮发热,看他打了颗黄橙橙圆滚滚的柚子下来。 树下阴凉,旁边偌大的池塘里,还有鱼时而吐泡的声音,时而有树叶无声落下。两人就坐在草地上,岑野破开柚子,撕下两瓣,递给她。许寻笙尝了尝,不酸微甜,味道不错,一连吃了四五瓣。岑野则吃了有半只。 而后就并肩坐着,一时无话。岑野望了一会儿远处,又转头盯着她。 许寻笙见他目光静静的,有些走神的样子,就问:“看我干什么?” 岑野把她搂进怀里,说:“像做梦一样。” 许寻笙:“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嘴角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我梦到你来了,就坐在这里。还不止一次。” 许寻笙的眼睛忽然发酸,往他怀里寻了寻,靠得更近,说:“我其实……也梦到过你。” 他问:“梦到了什么?” 许寻笙答:“就梦到你对我笑,一直对我笑,别的什么都记不清了。” 岑野心头涩意大起。 “以后一直对你笑,让你看个够。”说完,他就笑了。 一如往昔。干净、灿烂,温暖。 许寻笙凝望着他,嘴里却说:“这样……有点傻气,不太想看。” 岑野一把按着她的脑袋,重重亲了上去。 后来,两人都躺下来,许寻笙就枕在他的胳膊上,两人一起望天。 他说:“我这几天会有点忙。得接个动静大的工作,把绯闻压过去。不过也不会那么忙,大部分时间还是能呆在家里,正好和你把电影单曲弄出来。” 他说这些话时,眼里有隐隐的笑,根本就是很满意这两头能兼顾的现状。许寻笙听他这么说,心也安下来,又说:“等单曲弄完了,我在这儿要是呆的无聊,就要回湘城。” 岑野虽然有些不愿意,可又感觉到某种奇异的释然,说:“好。” 他这么好说话,倒让许寻笙刮目相看。知道他也是在迁就,心头一软,说:“我有时间就过来看你。” 岑野却握着她的手,说:“不用担心那么远。再等些天,时机一合适,我们就公布。到时候就可以天天在一起。只是你的生活,会受些干扰。你怕不怕?” 许寻笙说:“不怕。” 第一百八十九章 想要结果(中) 晚上岑野给佣人放了假,许寻笙下厨做饭。岑野果然很捧场,吃了两碗饭。末了,许寻笙正要去洗碗,他按着她的肩,拿起围裙:“我来。” 许寻笙在客厅喝着茶看电视,岑野则一边哼着自己的主打歌,一边在厨房洗得叮铃咣铛。偶尔佣人和保镖经过,看到厨房里那道身影,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佣人还连忙跑过去:“岑先生,我洗,我来洗!你去休息吧。” 岑野不让,说:“不用,你该干嘛干嘛去,我今天想干点活儿。”说完还远远看许寻笙一眼,那邀功的眼神不要太明显。 许寻笙忍着笑,她养的大狗眼看又回来了,巴巴摇着尾巴,她是不是该摸摸头,某人才会通体舒坦? 院子里还有几间平房,佣人保镖都住里面。偌大的屋子,很快只剩他们两人,静悄悄的。等岑野洗完碗坐过来,许寻笙也有些调皮,一本正经地喊了句:“岑先生。” 岑野看她一眼。 许寻笙说:“原来现在大家都叫你岑先生了。我要不要也改口?” 于是岑先生直接把她整个抱起,放在腿上,说:“是该改口了。你刚才叫我什么?” 许寻笙眨眨眼:“岑先生。” 岑野扣着她的下巴:“再给你一次机会。” 许寻笙笑了,轻轻软软地喊:“小野。” 他说:“再一次机会。” 许寻笙屈服了:“好吧,哥哥。” 他:“最后一次机会。” 许寻笙咬唇不不吭声。他直接含着她的耳朵,轻喃:“要叫老公,懂不懂?” 许寻笙轻轻挣扎:“不懂。” 然后忽然身子一轻,她一声惊呼,岑野居然已经将她打横抱起,往楼上走去。许寻笙又慌又好笑,只能抓紧他的肩:“干什么?放我下来?” 岑野却是似笑非笑的样子:“不放,我要抱老婆回房去。” 许寻笙说:“你不要乱来。” 第94节 岑野反问:“你说的是哪种乱来?” 许寻笙一滞,又心想,这两年他的力气倒是半点没少,这么一路把她抱上来都不带喘气,很快就到了主卧。他直接将她丢床上,踢掉自己的鞋,身子压上来。 两人的呼吸都有点急。 在云南,在这里,已亲密相处了一些时日。再加上岑野作为荒野,与她时常交心。那种因为两年分离带来的些许尴尬感,倒是不知何时烟消云散。如今每一刻的触碰,感觉都是真真切切的。当他把头埋下来,沿着许寻笙的脖子,轻轻啃咬,那独属于小野的、任性撒野的感觉,就往她身体深处钻。 他的手又探了进来,熟门熟路撩开障碍物,曾经无数次的流连于山峰美景,已经令他很有技巧性。可你此时看他的脸,却还是漂亮干净如少年,让人一不小心就失了戒心。只是那双眼泄露真相,昏昏暗暗,掩饰不住男人的欲望。 许寻笙弱弱地发出些零碎残喘,想要推开他。 岑野的身体却绷得很硬,也不肯退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又冲动了,还这么强烈。大概是因为一下午的厮磨相伴,让人更加不知足。更何况今天过的,就是他强烈压抑期盼已久的生活,如今恍惚成真!而且她此刻就躺在属于他的床上,娇软可欺,仿佛就等着他为所欲为。是个男人,哪里忍得住? 不管不顾,脱口而出:“笙笙,我今天……留下,好不好?” 正被他“摧残”着的许寻笙,整个人正如同飘到了灯光模糊的海面上,都快要迷失方向。在这一室逐渐燥热的空气里,听到他这句话,仿佛有阵凉风吹过,惊得她清醒过来。 她没那么天真,一听就明白,这个“留下”的含义不一样。 一时间,她失去了声音。 眼前只有他头顶的发,乌黑柔软,此刻他忽然像只小动物,趴在她的身上,不肯松口。她却连手指尖,都开始酥麻颤抖。 她知道他想要她。两年前就巴巴地热烈地想着,却在她的拒绝后,总是一次次忍耐,灰头土脸地回自己房间。他确实也总能忍住,不舍得委屈她。只除了那一次……许寻笙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里难受。 神差鬼使的,她伸手捧起他的脸,他的唇色湿湿发亮,看着她,很镇静的样子。居然有点可爱。 许寻笙语气放软:“小野,有件事得说清楚——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将来,我哪怕和你在一起,也不是你想……睡就能睡,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你不能那么欺负我,再也不要说这样不可理喻的话,好不好?如果你真有这样的念头,那我只能说:不行,绝对不行。” 那一夜的每一句话,丝丝点点,岑野如何不是牢牢刻在心头。她一说,他就明白了,脸上闪过深深的懊恼,反抓住她的手说:“那天我的脑袋被驴踢坏了,你不知道?这种话你千万别当真,真的只是气话。我承认是想,很想。我都26了,还是个……说出来都很没面子。但我不是个混球,肯定得你愿意。” 许寻笙心头一松,忍着笑。 他又亲了亲她的手说:“当时太傻,话都说反了。以后,你想什么时候睡我,就什么什么时候睡。我保证不反抗,而且保管让你满意。” 许寻笙:“……” 原本心里还始终梗着这口气,现在听他这么“卑躬屈膝”,简直哭笑不得。岑野见她脸上有了笑意,胆子更大了,又调了调姿势,把她压了个严严实实,说:“你答应过我的,回湘城就把自己给我。我一直没忘,牢牢记着这道圣旨。现在虽然不是在湘城,但是在我家,也差不多对不对?而且床也比你的大很多……” 某人的脸皮厚度,隐隐有恢复如初的趋势。哪有半点众人面前的高冷明星模样? 许寻笙伸手想推开他的脸,却直接被他转头咬住手指,哄道:“老婆,箭在弦上,把我憋出毛病了,后半生是你吃亏……” 许寻笙羞恼地瞪他一眼,可她心里的委屈,又岂止那一样。如今他真想让她交付出最珍贵的东西了,她下意识就要问个一清二楚,心底不想再有任何隔阂。否则……怎么能把自己死心塌地交出去…… 她说:“你先起来,我还有话问你。” 岑野看她一眼,到底还是慢吞吞起来,但手依然环住她的腰,有点故意往里扣,让许寻笙坐得不那么舒服,总是要往他怀里跌。 她从床边拿起手机,神色有些怔然,翻了一会儿,递给他。 岑野接过手机,看清那张照片,就感觉到太阳穴“突突”地跳。 “哪儿来的?”他的嗓音一下子变得干冷。 许寻笙答:“陌生号码发给我的。就在两年前我走的那天早上。” 岑野突然丢掉手机,丢得有点重,胸口也起伏着,许寻笙毫不怀疑,如果这不是她的手机,只怕他已把手机砸烂了。 他牢牢看着她:“你相信我,必须相信我。那天晚上我连这个女孩的手都没碰一下。那时候我们闹成哪样,我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去碰别的女人……不对,就算在平时,我也碰都不会碰!我有多专一你不知道? 我记得……她是发酒疯坐在我腿上,我还骂了她,就把她推地上了。这张照片偏偏拍成这样,还发给你。这是有人在算计我,算计我们!” 第一百九十章 想要结果(下) 他眼中波涛汹涌,一时间脑子里又推测出许多可能,脸又青又白。 许寻笙抓着他的手,说:“我知道,我信你。当时我是很伤心,但后来我想……你不会的。后来我根本就不信。” 岑野心头一震,抬眸看着她,问:“所以……你那天要走,也是因为看了这张照片?” 许寻笙静默片刻,点头。当时那就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岑野依然阴沉着脸,默了一会儿,又拿起她的手机,把照片发到自己手机上,说:“这件事我会查。你不要放在心上。” 许寻笙说:“查不查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是想说出来。” 岑野抱着她说:“以后如果还有人在我们之间造谣,你不要信,第一时间来问我,好不好?谁说的什么都别听,先听我说。” 她说:“好。” 可有了这张照片,岑野就跟心里插了根刺似的,有点坐不住了。他原来总以为和许寻笙分手,都是自己导致的。现在才惊觉,还有人在背后捣鬼,摆明了当时就要把许寻笙逼走。他的心冷下来,控制自己不去往那阴暗深处往当时身边最信任的人身上想。 再抬头,看着许寻笙神色虽然平静,可这事她在心里埋了多久,连和好后都没有第一时间质问她,直到今天……她一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就算知道可能是误会,当时又得有多难过委屈? 岑野心里堵得慌,起身说:“我现在就去查。你好好休息。” 许寻笙看着他的样子。刚才他还是喜笑颜开、死皮赖脸的。现在整个人都冷酷下来,倔倔的,仿佛带着刺,就要去对人发飙。 其实照片的事,他也算是受害者。 可是许寻笙并不想看到他此刻愤怒受伤的样子。 也不知是被什么情绪驱动,她起身追上去,从背后抱着他。紧紧抱着,把头埋上去。感觉这样,就可以陪伴他安抚他。 岑野身形一顿。原本心底戾气一片,隐隐已看到浑浊泥潭中藏着的刺。她这一抱,整个人顿时一松,脑子里冒出个念头——这是不是两人复合以来,她第一次这么主动地抱自己? 他转过身,将她更紧地抱在怀里,轻声问:“怎么了?” 许寻笙不说话。 “不想让我走?”他又问。 “嗯。”许寻笙不想否认。曾经他在心里藏了多少委屈和愤怒,都不肯对她说。现在她瞧见了,就不想再让他一个人离开。 岑野却静了几秒钟,慢慢地说:“笙笙,你要知道,今天你要是留我,我就真的不会走了。” 这人前一秒还气鼓鼓地要去查幕后黑手,这一刻却又说这样的话。许寻笙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时沉默。 明明两个人静静抱着,站在一室昏暗中。许寻笙的心里却忽然涌起一种感觉。她想起很多很多次,自己走在人群中,那么多陌生的脸,她一个人走着。还有她坐在家中,周围那样安静,万物沉默。 现在她一直等的那个人,就在面前。 他想要得到她。 一切似乎都是陌生的,让人不安的。可她竟然已不想再拒绝,再错过。她也会有冲动啊,会有不愿回头的勇气。只因为眼前这人,是她的小野。除了他,再也不会有别人了。 她抓着他的手,说:“小野,我也很想要跟你……跟你,有个结果。” 她的话透出几分懵懂意味,岑野心里却是重重一震。刹那间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眼前只见满室暮色降临,而她独立于面前。他上前一步,推着她抱着她又上前两步,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直接就压了下去。 “真的?”他问,“你愿意和我……不勉强,也不嫌我?”说到这里,他自己傻乎乎地先笑了。 许寻笙却只是深深望着他,摇了摇头。 岑野忽然间心头热潮翻滚,扣着她的双手,说了声“好”。 尽管郊野无人,窗帘还是很快被岑野拉上,又开了盏很柔和的灯。许寻笙深陷在床褥里,衣服几乎已完全被他褪去。时隔两年,岑野再次瞧见那白皙柔嫩、侬纤合度的身体,眼睛里却好像蒙了层刺痛的热雾。 他曾孜孜不倦地索要过,只求她能多一分施舍;他曾无数次顶礼膜拜过,只想要与女神成为世间最亲密的两个。那些热烈而卑微的渴求,都被他掩埋在男人的霸道和厚脸皮之下。不想让她看清内心的欲望和惶恐。 现在,她真的躺在他眼前了,那美好的发着幽香的肢体,心甘情愿等他的采撷。她眼里涌动的是坦荡清明的爱意,她的手指却因为紧张着床单,整个人羞怯得不能自已。她说也想要个结果。 和他的结果。 所以她就这么勇敢的,无畏的,要把自己交给他了。原来她和他想的,什么时候分离过,什么时候不同过? 岑野没想到自己在这样紧要的关头,眼眶会湿,怕被她看出来,笑着低头压抑下去,专门含着她的敏锐处咬。她果然被分了神,慌了心,浑身轻颤,朱唇紧咬,无力抵挡。可即使这样柔弱无助,她的双手还是插进他的黑发里,轻轻摩挲,以示安抚。 他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把她全身都成功点燃了火,已是防线全面崩塌,只待他挥戈直入,他也已压抑难熬得不像样子。 飞鸟衔来一枝绿叶,轻轻递入温暖的小巢。 …… 初初的艰涩慌乱后,是她的嘴角溢出的一丝呜咽,让他几近失控。可这个时候,他终于固执得像当年的大男孩,又像如今可以掌控全局的成熟男子。她如同一块闪闪发光的玉脂,在烈日的照耀下,就快要融成水。她轻轻呜咽,他咬着后槽牙,低哄着,反复表明心志。到底是她更加包容,虽然脸涨得通红,可还是把头埋进他怀里,由他为所欲为。 …… 近乎潦草的第一次后,她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背对着他,也不肯说好还是不好,好像这样就能隐形似的。岑野根本就是毫无羞涩感的,就这么大刺刺躺着喘了一会儿,看着她的样子,又忍不住笑,撩开被子钻进来,再次抱着她。 …… 后来,他含笑问:“我强不强?” 许寻笙的反驳声都比平时小了很多:“我哪里知道!” “明明很强,对不对?” …… 他是等待了太久的年轻男子,她是心甘情愿的温柔女子。 莽莽撞撞,热切探索。 翻来又覆去,得到了又还不够,硬起心肠又心软纵容。 …… 只是,在彼此的浅笑知心话语里,在他的柔声抚慰里,许寻笙仿佛也渐渐迷失了,沉沦了,忘却了自我。 岑野察觉到她极其罕见的失态,心潮荡了又荡,几近无法自已。于是紧紧抓着她的手,想要让她永远记得彼此合二为一的强烈脉动。只是他的神色看起来那么真挚而迷乱,那一刻许寻笙忽然明白,自己已触碰到小野最深最脆弱的灵魂,以前从未有人如她般得到过。 她从来没想到过,原来人生,会有这样的感觉。当他那么深地将自己埋入你的身体里。你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欢喜,都在那一刹那爆发。 你浑身战栗得不能自已,不仅因为他那么美好的身体,还因为他是你今生唯一的挚爱。年华易逝,他还那么年轻,却已不肯再转身,让你失而复得。你早已为他痴迷,他却为你痴狂。 你想要个结果,现在他把结果给你了。你怀中是他今生唯一想去的地方,醉生梦死,至死方休。 第一百九十一章 门前万里(上) 岑野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身畔的许寻笙,睡得正香。被子里全是两个人的甜暖气息,岑野干脆手托下巴,盯着她。 明明昨晚是他体力消耗得厉害,现在他都醒了,她却还在贪睡。目光又落在她的脖子和肩上,看到那些红痕,岑野心头一跳,看来昨天确实把她累到了…… 静默片刻,其实精力已全部复原,怕自己再在床上呆下去按耐不住,她会疼的。岑野轻手轻脚起身,去洗了澡穿好衣服,就拿起手机去了书房。 第95节 坐在书房里,阳光照进来,岑野的表情却很沉肃。 他想了很久很久,想那一夜被拍下照片的经过,想曾经有人对他说过的谣言,还有他不愿意深想的猜测。渐渐的,心就冷得像这一室冬日浸冷的空气。 双手握拳,握紧又松开,握紧又松开,正如同他的思绪,在反复掂量考虑。终于,他拿起手机,打给刘大江。 “大江。帮我查查这张照片,是在上海xx会所拍的。如果能查到当晚的监控或者别的线索,就更好。” 岑野把照片、昨天从许寻笙手机上找到的那个未知号码,还有会所地址、当晚他知道的参加人……都发给了刘大江。 刘大江是个闷声办事的人,一一应承下来。 然后他说:“老板,你让我查古漫轻兽和李跃的事,我这两天有些发现,但只是一些猜测,不知道该不该讲。” 岑野:“讲吧。” 原来刘大江咬着乐队当年有关的人查下去,竟发现警方对于那起车祸,其实是有过怀疑的。 有目击者说,车祸前,徐执和李跃这两个乐队兄弟,曾在一间酒吧里起了争执,差点大打出手。大概又是因为乐队发展方向的分歧。后来他们就一起坐车走了,两人都喝了酒。 那天开的,是李跃的车。 也有乐队其他成员提到,徐执虽然那段时间心情不好,但人一直比较自律,很少喝酒开车。 后来出了事,徐执当成死亡,他是坐在驾驶座的,李跃在副驾。 警方有怀疑过驾车的其实是李跃,但因为没有证据,只好作罢。乐队甚至有成员怀疑,李跃当晚刚和徐执大吵一通,怎么徐执马上就出了事? …… “如果要说李跃对徐执的死负有责任,没有什么直接证据。”刘大江说,“或许也只是一些人乱猜而已。” —— 许寻笙醒来后,见岑野不在,赶紧披上衣服,跑到厕所洗澡。这时才觉得身体四肢都很酸痛,有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痛。脑子里想起昨晚的那个岑野,脸就是一热。 而后脑子里居然冒出个可耻的念头:他倒是没有吹牛…… 直至穿好衣服,从洗手间出来,她的脸还染着层红晕。岑野已经回来了,居然站在她打开的箱子前在端详。 许寻笙:“干嘛看我的东西?”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笑:“不知道,就想看看。” 窗帘已经拉开,满屋阳光。两人现在都穿得齐齐整整,相对站着。她刚洗了头发,微湿披着,更显得脸庞脖颈手掌,无一处不白皙晶亮。岑野看了几眼,走过去,拉她在床边坐下,轻声问:“昨天舒不舒服?” 许寻笙目光飘向另一侧,不想答,但他固执地盯着不放过,只好答:“还可以。” “只是还可以?” “唔……” “虽然我以前没经验,但是有常识,知道普通人水平在哪里,和我没法比。”他慢慢地说,“你到底觉得怎么样?不够好的话,我只能更加拼命了。” 许寻笙:“不要!” 她的脸更红了,于是岑野一把搂着她,笑。许寻笙忍不住也笑了。 于是昨晚袒露相对之后的尴尬,于许寻笙而言,似乎也没那么明显了。 佣人早已准备好早餐,两人下楼吃完,又绕着别墅外无人的小路,走了几圈晒太阳,再回院子里,给池中的鱼喂食。许寻笙还指使岑野摘了两个柚子,打算做一小罐蜂蜜柚子茶。这么些琐碎平静的事,两人都不觉得无聊,反而觉得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岑野又带许寻笙去自己的收藏室。踏进去时,看着满墙满柜的吉他、耳机,于音乐人而言,无疑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宝藏。 许寻笙左转转,又看看。她在什么东西前停步,岑野就拿下来,让她把玩尝试。最后,她戴了副大奥i代耳机,坐在沙发里,听岑野放音乐给她听。岑野则坐她身边,她欣赏宝贝,他欣赏她。 他想,真好。以前他穷的时候,她不嫌弃他。现在有钱了,她也不嫌,永远坦然得好像她才是世上最富有的那个人。 许寻笙听了一会儿,感觉耳朵都要怀孕了。整个人掉进被音乐沉没的世界里,偶尔抬头,连岑野的呼吸都听不见,只见他清秀的眉目,柔软的衣领,还有搁在膝盖上的手指。 岑野也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低头吻下来。她的耳朵里只有浑厚音乐,外面的世界近乎无声,嘴里却是他热乎乎的窜动着的吻,忽然觉得刺激无比。 这么亲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她,也摘下她的耳机,眼睛里都是沉沉的笑:“好听吗?” 她乖顺点头:“好听。” 他又取了把吉他过来,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把。” 许寻笙接过,拨弄几下,果然音质醇厚清澈,非常诱人。她还是好奇地问:“多少钱?” 岑野答:“二十多万,和大奥耳机的价格差不多。” 许寻笙看着他的样子,没有炫耀,也没有舍不得,只有隐隐的喜爱和期盼。和从前穷困潦倒时买了块二手毯子一块手绘面具,献宝到她跟前时,一模一样。 许寻笙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说:“好棒。” 他察觉了,抬眸看着她,似笑非笑:“怎么感觉你像哄小孩似的?加个前缀啊。” “什么前缀?”许寻笙没反应过来。 他盯着她,慢悠悠的说:“老公好棒。看到没,这满屋子,都是我给你打下的江山。” 许寻笙直接不搭理他,低头玩吉他。 第一百九十二章 门前万里(中) 日光已至正午,屋子里暖洋洋的。许寻笙弹了首他的歌,岑野就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她对面,默默地听。光线和音符都在她的指间跳动,时光仿佛也过得很慢很慢。 一曲终了,许寻笙说:“是不是该去工作了?” 岑野点点头,又说:“还有个事要和你说:姜昕盼要给电影唱的那首歌,我托朋友去写了。我不写。” 许寻笙看着他,不说话。 他眼里闪过戏谑的笑,说:“不表扬我?” 许寻笙说:“我又没说不让你给她写,这有什么可表扬的?” 他的眸光闪亮亮,答:“行,是我自己不想给她写,和你没关系。”自言自语般又说道:“谁让我现在已经被某人睡了,哪有心思给别的女人写歌。” 许寻笙……不想和他说话。 低下头去,心里到底暖暖的,舒坦的。说一点都不介意是假的,但又完全不占理,是工作啊。他却也顾及到了,自己就把工作给推了。她就是大醋坛子,可他那么外放随性的一个人,心甘情愿完完全全被她拘束着。 静默片刻,她缓缓弹奏出一首曲子。 一首她昨天甚至还没完全写成,岑野也从未听过的曲子。 这一刻,灵感自天成,半曲已成歌。 岑野听到她弹第一句,心脏就随着搏动着。清新的旋律,他从未听闻过,可也不是许寻笙一贯偏爱的创作风格。他的眉目沉静专注,开始仔细聆听。 依然是西南辽阔高远的风景,琴声铿锵、埋葬婉约。她非常少见的使用了他才最擅长的,快速妖娆的指法,竟半点不输他。是一匹白马奔策而来,是平地起龙卷风扶摇直上。 那吉他声中仿佛有一双清澈固执的眼,仰望着天空中的一切。一反她温柔清淡的常态,是水波轻轻推动的嘈嘈切切,是大浪淘沙的波澜壮阔。岑野竟听得心肝仿佛也随着她的旋律颤动,茫茫间,仿佛有一双手,轻抚上他的脸。那双手温凉坚定,而他闭上眼后,却仿佛看到那指缝背后,一片遥遥翠绿的无边景色。 …… 许寻笙的手放下,岑野睁开眼,眼里还有未褪的起伏情绪。 许寻笙只对他清浅一笑,笑得他晃了晃神。 “好棒。”他顿了顿,补了句,“老婆好棒。” 许寻笙抿着唇,问:“喜欢吗?” 岑野握着她的手,说:“再也不能更喜欢了。”忽然了悟:“你……写给我的?” 许寻笙点点头,说:“你给我写了一首主题曲,我还你一首。” 岑野的心念翻滚又翻滚,一个念头清晰出现:这世上也只有她一个女人,有本事也有胆气,和他棋逢对手天生登对。他的笙笙怎么还没红遍宇宙?凭她的实力早就能够,只是她不愿意罢了。 “我们一起把词写出来。”他说。 “好。” 岑野又想了想,一个想法涌现,说:“我想,回头先发布这首电影单曲,我来打头炮,再发布你的那首。” 许寻笙毫不在意,答好。 岑野没有对她说的是,一是现在如果直接发布他谱曲她演唱的歌,因为自己刚和姜昕盼传绯闻,怕这时候把她牵连进去。相反,他唱她写的歌,词曲作家为金鱼,至少没有那么惹眼;其二,先发布他演唱的,如果能够大热,等于为她的第二首歌,做好了铺垫和预热,他甘为绿叶。他想要更多人,看到属于许寻笙的光芒,听到那比梦想更美好的声音。那是她应得的。哪怕许寻笙自己根本不在意,岑野也不想再让她继续蒙尘了。 —— 半个月后,岑野的电影新单曲《云落千万里》发布。 因为清新动人的旋律、感人至深的歌词、极具韵味的古风,还有他完美无瑕的演唱,这首歌一经发布,就广受好评,横扫各大音乐排行榜冠军。不仅下载量摘得全网桂冠,连续几周位于网络热门话题前列。 岑野本人的受关注度更高,一时间野火风头无敌,连前段时间传出的与姜昕盼的绯闻,都没有那么显眼了。 自然,还在拍摄中的电影《客从何处来》,也大大获益,头回登上了网络热门话题。甚至连原著兼编剧丁沉墨的微博,原本寥寥几条微博无人问津,现在居然都涨了一小波粉丝,每条微博下评论有几十条了。 当然,也有人开始八这首歌的曲作者金鱼,才发现她竟然也是个歌手,还小有名气,得到过新风尚平台的新人奖。于是许寻笙也涨了一波“才华粉”,但也有人,开始往深里想要八她和岑野的渊源,寻找蛛丝马迹……这是后话。 只是在歌曲刚发布的这一周,许寻笙的身份和过往,还没被网友们八出来,一切都好好的没出什么问题。而这首单曲,也开始以铺天盖地,在很多地方传唱流行。 —— 北京。 辉子听到这首歌时,刚结束一场公司签约歌手演唱会的伴奏。他有点累,心情既不会高兴,也不会低落。每次伴奏完,好像只是例行公事。 至于激情这玩意儿,偶尔在台上演奏疯了的时候,也会有。但是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下了台,收拾好设备,回到家里,他又是那个在北京已买房买车、衣食无忧、还有个长得不错女朋友的鼓手辉子。 辉子的房子买得不远不近,五环边上的两居室,在北京已是非常有面子了,谁在北京混两年能买房?一个洗手间只怕都买不起。他现在比两年前也胖了些,不再是当年瘪瘦模样。 女朋友今天要加班。回到家,辉子往沙发上一瘫,望着窗外降临的夜色,只觉得吧……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过着,挺无聊,但好像也没什么所求的。 偶尔,也是会想起从前的。想起那段一群大男孩无法无天横冲直撞的日子,想起大伙儿的每一次争执吵闹和欢喜悲哀。也想起小野决赛前蹲在地上哭,想起许寻笙不见踪影。比赛结束后,张天遥冷冷地告诉他要单飞…… 可很多时候,辉子想起来以前的事,还是会笑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门前万里(下) 有时候,也会和岑野见面,一块玩音乐。小野现在成了超级大明星,哪怕是他,也不那么容易见了。但只要他这边有什么事,一个电话过去,岑野总是二话不说给他帮忙。想到这里,辉子心头一热,拿出手机,正好看见排行榜第一的,是岑野的新单曲。 这小子还勤奋无比,这么快又出新单曲了,辉子想,也难怪他现在红得日天日地。 辉子点开那首歌,摸了副耳机过来,闭着眼,就在这暮色笼罩的小家里,一个人静静听着。 第96节 起初,听得很惬意,也很心动。心想这小子越来越牛逼了。 但越听,越觉得风格有了些变化。他愣了愣,睁开眼。 温柔中带着丝清冷,清冷中带着几分缱绻。中间还有一段钢琴独奏,指法精巧绝伦。当然高潮部分依然有热血摇滚的感觉,非常适合小野,但似乎跟他原来的创作,又有所不同。 这个风格……他似曾相识,忽然间他就想起了朝暮那几首红极一时的单曲《初见》、《万重贪念》…… 这个风格,像谁呢? —— 东北,申阳。 赵潭背着包,在机场候机厅里呆着。耳朵里挂着副耳机,在听某个音乐电台。 家里的父母总算归置好,五六十岁的他们,终于也让赵潭省心了,也敢拿出积蓄,给他们买个新房子,安安生生住着,每月再给笔生活费。不过,房子还是落在赵潭自己名下,万一哪天那俩赌瘾又犯了,打房子的主意,赵潭可受不了。 阖着眼,百无聊赖听着歌。他打算回湘城呆一段时间。尽管申阳才是他老家,可不管他在其他地方跑多久,总是想回湘城呆着。 电台主持人甜美的嗓音传来:“下面带来的这一首,是由金鱼作词作曲,岑野演唱的歌曲《云落千万里》。温暖的冬日,我们侧耳倾听,这首美好动听的冠军单曲。” 赵潭猛的睁开眼睛,听着听着,眼睛里涌出明亮的笑意。 —— 还是北京。 这个房子,位置不好不坏,是套新的三居室,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也装修得有几分精致豪华。 偌大的房子,就住着一个人。 张天遥打车回到家,有点疲惫,但更多的是积压心头已有一两年的那股烦躁。他在玄关换鞋,发现裤腿上溅了一些泥点。 这已是他最贵的一套阿玛尼,穿了也有一两年,保护得很好,并不显旧。他仔细拿湿布擦干净,脱掉外套,就倒在沙发上。 今天他去某个商场里的展台唱歌,也不过一两万的酬劳,却奔波了大半天。以前公司还给配了车,现在车也收回了,去一趟活动得他自己折腾。 但偶尔有活儿干,已经比闲散终日强多了。有时候能去参加一次电视台活动或者接个小品牌代言,收入还不菲。 只是心里有个洞,好像总也填不满了。他现在渐渐也知道,那个洞叫名利,叫虚荣,得到后再失去,更加令人痛不欲生。在朝暮时,还有刚刚单飞时,他也曾杀上新人歌曲排行榜前三,也有自己的各地后援会,各种赞助邀约也没有断过。 现在呢?这个圈子好像没有规律可循,他还是很努力的唱歌,也尽力写歌,参加各种活动。但也就半年多时间,那热度就过了。明明他什么也没错,明明他一直很拼命不敢松懈过,等他回过神来,人气就这么蒸发了。那些曾经说要爱他保护他陪伴他一辈子的粉丝,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房子是他刚赚了不少钱时买的,乍一看金碧辉煌,只是住了快两年,越来越觉得冷清。他现在过得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手里还有一笔积蓄,而且时不时的演出,收入虽然比不得从前,但比普通工薪族强多了,也算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只是,这日子这前途,已看不到方向。 张天遥躺在沙发里,同时和网上认识的几个女孩调着情,有一个还是网红,和他睡过,但是肯定也和别人睡过。这么浑浑噩噩玩了一会儿,他又觉得索然无味,不再理那几个女孩。 心念一动,点进音乐平台网站,想看看自己两个月前发布的那首单曲,有没有可能在新人榜的中部,上升几个名次。 然而首页的巨幅广告,已经扑面而来—— 那个男孩站在一片深绿苍茫的山麓前,一身白衣,面容俊秀,不可一世。 岑野新单曲、电影《客从何处来》主题曲之一《云落千万里》震撼发布! 张天遥只感觉心口一片麻木,那麻木中,渐渐有无法克制的羡艳和痛苦传来。只是他根本就不想面对。 他下意识想关掉网页,不该再看,可手指僵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把手机连上屋里的蓝牙环绕音响,然后躺在沙发上,闭着眼,也用手搭着额头,就像是睡着了。 然后,那温柔深重的前奏响起,在层层仿佛水滴石穿的叩问后,岑野那天籁嗓音传来,头两句竟就是高亢的、直击人心的旋律—— “春去冬来旧梦无痕门前芳草地, 天高日没良人不归云落千万里。” 张天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才听得这两句,眼泪竟涌了出来。可是还好,周围不会有别人看到。突然他就很想放任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不去管,这么舒服地任眼泪掉落,而他仿佛真的沉睡过去,闭上眼认认真真听着。 “一弯山路一池碧水 纵然总相依 折草为笔画地为牢 只等陌客音 悠悠闻蝉草木连天, 那年夏时雨 有客叩门有人归去 惊鸿遇知心 。 前路漫漫半生残缺 难解今生局 一千朝暮万里征途 只证一颗心。” 张天遥的眼泪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乃至于后面一段旋律加快的铿锵之音,鼓点齐鸣,吉他流淌,钢琴争鸣,他都听得没那么清楚了。 “拨云见日踏污踢恶 我心湛湛不可往复 走马闯关黑白归正 男儿啖血情意如初……” 可这段抑扬顿挫的男儿心志中,分明透着股灵动飞扬,为什么他感觉清新舒畅之余,还有一丝莫名熟悉的感觉? 他睁眼怔住,却又听见岑野大开大阖清扬悠远的歌声: “春有花开秋见霜落 夏有炽日冬听雷动 客从经年客从何处 门前云落门前万里 ……” 第一百九十四章 耀眼笙笙(一) “乔姐,你看到网上的消息了吗?”助理低声问。 刘小乔点了点头,又抬头看看,岑野和许寻笙正在下楼。而经纪团队的一众人等,已正襟危坐,等着开会。 她又看了眼对面的岑至,男人很快察觉到她的目光。不过岑至显然在想网上的消息,脸色不太好看,只勉强对她露出一丝笑意。 于是现在,刘小乔心里想的,反倒不是岑野和许寻笙在网上被八出绯闻这件大事,而是这两兄弟,说来性子相似,其实又不同。 眼看着那一对下了楼,原本正上首空着的单人沙发,每次都是岑野坐。今天助理还贴心地在那个单人沙发旁,摆了张椅子,留给许寻笙。结果岑野直接拉许寻笙在那张主位沙发坐下,自个儿坐了椅子。许寻笙还推却了一下,可岑野眼睛里就跟没他们这些电灯泡似的,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就看到许寻笙脸色微窘,但也大方坐下了。 然后,他们的老板,天王巨星,就这么神清气爽地陪坐在心上人身边。 刘小乔看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再对比岑野岑至那两张有些相似的脸,突然间,对岑至也生出更多埋怨。可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 网上的消息,岑野和许寻笙提过,她自己也看过几眼,大概知道怎么回事—— 因为《云落千万里》大火,她这位包揽词曲创作的新面孔,自然也逃不过被八。金鱼的歌手身份被八得一干二净。两年前朝暮乐队和“小生”的粉丝,并非全都忘却了。很快就有人凭借金鱼的照片,和当年总是戴着帽子遮颜的小生做对比,各种细节分析,推断出是同一个人。 对此,按照岑野和她的商量,她没在网上表明任何态度。 紧接着,就有人八出朝暮当年演出的很多视频片段。连许寻笙都不知道,原来岑野曾在舞台上那么留意自己。他在灯下朝着她的一个回眸,他一边唱一边盯着她手里的古琴,他弹着吉他神采飞扬围绕着她…… 于是一夜之间,又有很多帖子冒出来,深入分析岑野和她早就有过一段神秘的恋情,甚至分析岑野对她芳心暗许、情根深种,所以现在才拉着她给电影谱曲。 当然,乐得吃瓜看热闹分析八卦的,是一部分人。但在庞大的野火粉丝面前,就有点招架不住了。大多数野火斥责这些帖子是扑风捉影、蹭热度、靠岑野博眼球,根本就是从当年乐队成员的普通友谊里,凭空捏造。野火粉丝忙着四处控场,而且基本上把场面都给牢牢控制住了。不过岑野和许寻笙可能有旧情这么个说法,还是传开了。 许寻笙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她的微博粉丝数却是水涨船高。 一部分,的的确确是随着热点而来的,她怀疑其中一些人连她的歌都没听过,就在上蹿下跳;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新闻去听了《云落千万里》,也听了她以前的歌,成为了她的忠实粉丝。有一次岑野还给她看一条网上消息,在少数新闻头条微博下方,她的粉丝居然也成功控了评。 她的微博下,也有一些野火来闹,甚至骂得非常难听,但人数毕竟不多。绝大多数野火,倒显得比较克制规矩,只维护岑野,并不想伤及他人。许寻笙也听过一个说法:粉丝随偶像。她目前遭受的压力不大,倒是让她意外的。 于是她私下里还摸了摸岑野的头,说:“你好像是个优质偶像。” 岑野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轻笑着说:“我也希望她们能喜欢你。不过,喜不喜欢,都影响不了咱们的感情。” 偌大的客厅里,众人首先讨论了接下来的手头工作,以及第二首电影主题曲的发布时间安排,就定在下周,是由岑野谱曲许寻笙作词演唱。 然后必然谈到绯闻的事。 助理汇报了网上的一些数据和代表言论,眼观鼻鼻观心地问:“我们是否需要做出回应?” 这要是从前,和别人传绯闻,大家肯定各抒己见,寻找出个独善其身、甚至还能来一把热操作的解决办法——譬如上次和姜昕盼。但是自从见过了岑野把人亲手领回家的样子,还有这几天的绕着人家转、简直捧手心里都怕化了的露骨举动,大家也不敢随意发言,只是看着岑野和岑至的脸色。 外界的声音,许寻笙根本不会在意,也不会发表意见。她甚至感觉到新鲜,想看看岑野处理正事的模样。只不过……她看一眼岑至,眉眼平静。 “暂时不做回应。”岑野手撑着下巴,说,“让外面的人猜去,你们只做该做的事。” 大家都点头。岑野这样的处理有利有弊,利是保持沉默是金,避免再惹麻烦。弊是这样的绯闻不澄清,对岑野没什么好处,甚至会导致他掉粉。但当事人都愿意吃亏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即使现在不回应……”岑至在这时忽然开口,“也要有准备有计划的,在合适的时间,公布你们的事了。” 许寻笙一愣,其他人都看向岑至。岑野的脸色倒是沉静。 刘小乔是唯一一个跟岑至商量过,要保护好这两个人恋情的,所以现在看他表态,心里还挺高兴。又胡思乱想着,其实岑至,也是个有担当的男人。现在他或许只是为难…… 对于弟弟的恋情,岑至心里其实有些无奈,但他更看重的是大局。而且木已成舟,岑野摆明了非卿不娶,说到底是他亲弟,还是他老板,他也不想再看到岑野难过。而且经过这几年,岑至的决断力已经比以前强了很多。既然已经有了决定,那他现在自然要为他们出谋划策。 岑至冷静地说:“等第二首单曲发布,大家发现是小野给金鱼包办了词曲,绯闻的声音会更大,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好好筹划,继续铺垫,顺水推舟,挑选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就公布了,做到利大于弊。” 第一百九十五章 耀眼笙笙(二) 大家都琢磨着他的话,遂点头。 岑野微笑:“哥,你说得对。所以现在我才不表态,让这样的舆论自然发酵。等大家心里都有了准备,我直接承认。这样我相信外界接受程度更高,我和笙笙也不会有什么压力了。” 第97节 许寻笙心头一暖,她发现岑野对于两人的将来原来已谋划了很多,成竹在胸。心想,这幅模样姿态,可比私下两人在一起时,成熟稳重多了。或许他只在她面前幼稚可爱。 而岑至听到岑野的话,忽然明白,岑野其实早有了这个打算。包括首先发布许寻笙为他做词曲的歌,引起一些猜测;再发布第二首……说不定岑野就是故意引起绯闻的,想要让一切顺理成章。 不止如此,从岑野二赴湘城、又去那个劳什子颁奖礼,再撇下所有人跑去云南,最后直接把许寻笙带了回来……根本就是步步筹谋,只为了和她在一起。 他这个弟弟,终于还是把骨子里的执拗,全留给了同一个女人。看起来吊儿郎当我行我素,以前遇到有关她的事会晕头冲动,现在却肯用尽心思和耐性,不达目的不罢休。岑至也不知道是该为他喜,还是为他忧了。 —— 会散了,许寻笙和岑野回到工作间里,他弹着吉他,似乎心情很好。事实上,许寻笙呆在这里的这些天,每天都感觉到他心情很好,哪怕外头纷纷扰扰。 见她望着自己,岑野只是一笑:“老婆,过来。” 许寻笙现在甚至都习惯了他在人前这样没羞没躁的称呼,估计外头的千万粉丝,也想象不到这俊秀如玉的男人,如同个东北赖皮爷们儿,口口声声非要喊人老婆的黏糊样子。当然,偶尔许寻笙在床上也会被逼得喊一两声,但人前怎么也是喊不出口的。 她总是老实又温顺的,不太抵抗他,依言走过去,岑野先把吉他放下,把她抱腿上,再把吉他提起塞她怀里,说:“弹给我听。” 那怕已有了最亲密的关系,还很频繁……他偶尔的这些小动作,还是会让许寻笙觉得脸红。坐在他腿上,坐得又不平,她轻拨了几下吉他,他则搂着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肩头,静静聆听。 许寻笙刚弹了几句,他就开始摸开始咬。许寻笙哪想到他这么坏,指下的旋律一下子乱了,他却低声笑了,说:“别分心啊。” 这明显就是捉弄她了。 “弹啊。”他催促道,手已整个探进衣服里,完全的没羞没躁。许寻笙简直想敲他,脑子里想些什么,刚才还觉得他成熟呢,分明邪性得很。许寻笙不会让他得逞的,放下吉他,抬头“冷冷”看着他。 岑野还觉得意犹未尽呢,他很久很久以前,就对冰雪之姿端重矜持的许寻笙,怀着莫名的征服欲和破坏欲。他知道这或许是男人的劣根性,总是想要让她在自己掌下失去分寸。不过,也不敢太过火。默不作声收了手,要求弥补:“亲我一下。” 许寻笙看他两眼,那眼神简直就跟幼儿园老师看小朋友似的,到底还是伸过头去,轻轻在他脸颊一吻。 然后就被他拉过去,一起倒在沙发上。他开始痴痴惘惘地吻,那双轻佻的眼,变得真诚又深重。他好像永远都不会知足!许寻笙被他亲得全身发抖,而后他轻声在她耳边说:“晚上再继续!” 许寻笙红着脸,到底还是说:“轻一点,不要再弄疼我。” 他眼里全是笑,一本正经地答:“好。” 两人抱着靠了一会儿,谁也不说话。许寻笙说:“过两天我想回湘城。” 岑野考虑着,一是等第二首主题曲发布,只怕两人的传闻会更盛,万一真的被记者拍到,许寻笙住在他家里,对她不好,成了她主动;二是歌曲发布后,许寻笙这边也有些配合片方的宣传和工作,分开住确实比较好。 可已经习惯了每晚抱着她睡,现在要分开,心里自然很不愿意。于是尽管心里已有了决定,嘴上还是忍不住哼哼:“那我晚上怎么过?” 许寻笙这时不买账了,答:“以前怎么过就怎么过,说得好像过去两年有人陪你一样。” 岑野知道,她其实可以很牙尖嘴利,譬如现在。心里有点酸溜溜的,又好笑。叹了口气说:“尝过了有你陪伴的滋味,怎么能一样?” 他说得有点可怜,许寻笙心也软了一下,摸摸他的脸,说:“我们可以视频。” “那是自然。”岑野看她一眼,语气很寻常,“我每天睡前都要看你。” 许寻笙:“……嗯。” 到底说好了要暂时分开,两人似乎都有些兴致不高,岑野也吻得抱得更凶了一点。许寻笙熟知他的性子,也任由他发泄。 过了一会儿,他抱着她说:“走之前,我带你去见个人。” 许寻笙愣了愣。 —— 尽管岑野卖关子,不告诉她是谁,许寻笙心里还是有了猜测。 然而,当她跟着岑野,走进那私密酒楼最深处的一个包间,看到一下子从桌边站起来那人时,她的眼眶还是立马热了。 岑野看她一眼,像是知她情绪,牵着她的手走过去。 辉子自然是喜不自胜,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喊道:“许、许老师……真的是你!”又看到他们俩紧紧相握的双手,心情更是复杂激动,没头没脑地说:“你们……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天我听了那首歌,就觉得怎么那么像许老师风格呢!原来真的是你!哈哈哈哈!好!小野!真好!太好了!” 岑野只是笑,说:“你们也有两年没见了吧?” 辉子用力点头,看着清丽静好宛如两年前的许寻笙,亭亭玉立于眼前,一时百感交集,下意识想和她来个拥抱,又有点犹豫。 然而许寻笙已经伸手,抱住了他:“辉子,好久不见。” 辉子忽然就哽咽:“好久不见。” 许寻笙的眼眶也红了,两人松开,她仔细端详,发现辉子胖了不少,气色也不错,想着他跟着岑野,真的混得还不赖。心中感动,又红着眼笑看着岑野。 第一百九十六章 耀眼笙笙(三) 岑野说:“坐下说。”一边拉她的手。 许寻笙刚坐定,就听他凑过来,低声在耳边说:“抱一次辉子就算了,下不为例。” 许寻笙横他一眼。 他却在桌下捏了一下她的手,窃窃私语:“我认真的。兄弟也不能抱,只能抱我。老子舍不得。” 许寻笙嘴角含了笑,抬头看着辉子,不理他。 而辉子傻傻笑着,坐在对面,看着此时他俩眉来眼去,简直就跟当年一模一样,心里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 真好啊。 真的是……替他们高兴啊。 好像,只要看到这两个人在一起,当年的朝暮,当年的勇往直前,就没有白费。这世上熙熙攘攘,万人庸庸碌碌包括我,可有些事有些人,永远也不会变的,对吗? —— 许寻笙回到湘城的家里,她这一去一个多月,归来已是深冬。 身上穿的是岑野非要买给她的一件大红色羽绒服,她倒不排斥这么艳丽的颜色,对镜自揽发现其实更衬得容颜白皙。不过她想,岑野还挺喜欢红色的,自己常穿,还给她买。 大概是有阮小梦时不时来照料,院子里的植物长得还不错。只是归来的人,心境已不同。如今立在院中,拿着扫帚清扫落叶,明明是冬日凋零之景,竟也觉得看什么都很顺眼舒心,一地枯草也觉得好柔嫩可爱。 转念又想,人们常说“圆满”二字。 原来,圆满,是这样一种感觉。你和他身边,有一个小圆圈,好像把什么都隔绝在外。可圆圈里,又好像什么都有了,什么也不缺不要了。 之前岑野就跟她说,赵潭回湘城了,她也跟坛子联系,约好今晚吃饭。 结果没多久,阮小梦也打电话来了:“回来了?我的大小姐!贵夫人!” 许寻笙一听到她的声音就笑:“是啊。” 其实这段时间,许寻笙已经把和岑野的事,多多少少和她说过了。阮小梦直至现在都有些不敢相信,想到自己以前骂岑野的那些话,心里也讪讪。不过许寻笙也知她心意,有一次专程让岑野和阮小梦聊天。 阮小梦一开始心里还有些发毛,岑野遇上这个以保护者姿态陪伴防备着自己的老婆闺蜜,心情也有些复杂。既憋屈,但又不能得罪。两人不冷不热聊了几句后,最终是岑野讨好老婆的心意占了上风,百般向阮小梦暗示自己对许寻笙的一腔深情,干脆承认以前是自己瞎了眼没心没肺,最后还主动要求今后每场演唱会,只要阮小梦要,都留最好位置的票。阮小梦这才憋着笑,向他们俩人宣布,自己可以继续替许寻笙观察岑野的表现,并且会在两人不方便见面时一力承担、通风报信等等。 这一件事才算是揭过。 不过,阮小梦当时对于岑野新找了女友必定骗财骗色给他戴绿帽的诅咒,她不敢说,许寻笙自然也暗笑不提。否则岑小爷估计要发飙。 现在许寻笙回湘城了,阮小梦自然喜滋滋的,又很好奇兴奋,说:“我已经订好地方了,晚上大熊小臻也来!我们都好久没聚了,到时候好好跟我说说,你和我们岑天王发展到哪一步了?” 这不,听说岑野两年来矢志不渝一直恋着许寻笙,阮小梦对他的称呼,又从没心没肺小狼狗,变成“我们岑天王”了。 许寻笙说:“我晚上还约了一个人。” 阮小梦:“谁啊?” 许寻笙答:“就是以前朝暮乐队另一个成员,赵潭,坛子,你也见过吧。” 阮小梦想了想,对上号了。记得那是个高高的结实的男孩,长得挺端正的,很像他们队伍里的老大哥,容颜没有岑野和张天遥漂亮,但当时阮小梦见了还觉得,这队长看着挺靠谱的。 “哦,叫上一块吃呗!”阮小梦混不在意地说。 许寻笙也觉得可以。赵潭现在好像没事干,她和岑野这边的一摊事,也想把他拉进去,于是答应下来。 —— 天气冷,晚上吃的是火锅。 许寻笙到的时候,大熊小臻和阮小梦已经到了。许寻笙在他们对面坐下,身旁位子空着。小臻已经听说了许寻笙和岑野的事,满眼难以置信,用手捂着脸,眼睛都放光了:“笙笙,你真的和大明星岑野好了?” 许寻笙只是一笑:“我们现在是在一起。” “啊——”小臻压低声音,都快忍不住要叫出来了,“我想要他的签名,可不可以?天哪!” 然后就被大熊赏了个爆栗在额头上,他笑着说:“有点志气,我们可是寻笙娘家人!” 大家都笑了,小臻瞪他一眼,眉眼却是含笑。 大熊也深深看一眼怀中女人,然后抬头看向许寻笙。那目光只沉滞了一秒,就变得温和平静。 许寻笙从这眼神中,从他和小臻的相处中,已感觉出了什么,心里也替他们高兴,微微朝大熊点了点头。 真好,他们都在惜取眼前人。 几人说了会儿话,就听到一道亮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老师!” 许寻笙一下子站起来,转身望着来人。 赵潭看起来根本就是老样子,明朗的一张脸,高高直直的样子,穿了厚厚的羽绒服和牛仔裤,仿佛还是当年耿直厚道的少年。 许寻笙的眼睛一下子湿了,赵潭亦目光闪动,他上前一步,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坛子……” 赵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许老师,好久不见啊。” 只这么简单一句话,就能让人声音都变得沙哑。她和坛子之间,别的什么都不用多说了。 大熊沉默含笑,小臻好奇地看着来人。阮小梦却愣了愣。她想,这人看起来,真的半点没变化没变丑变老啊。她想。也对,男人本来就不显老,何况也才过去两年而已。而且她忽然发现,坛子看起来还挺帅的啊…… 许寻笙拉着赵潭坐下,给他介绍在座的人,大熊自然是熟人,赵潭朝小臻叫了句“嫂子”,令小臻羞涩小了。到阮小梦时,他倒先笑了:“这还用介绍?不是跟你住一屋那个黄毛丫头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 耀眼笙笙(四) 当年阮小梦头上挑染各种颜色头发简直不要太多,现在却是一头黑发柔顺刚刚齐肩,听赵潭语气轻佻,她冷哼一声说:“老娘现在跟笙笙混,走良家妇女路线,你不要乱讲。” 说完大家都笑了。 赵潭像是自言自语:“良家妇女?”笑笑不说话。 阮小梦气得就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赵潭约莫被踢疼了,瞪她一眼,倒也不再和她计较。 第98节 许寻笙也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一见面就掐上了,印象中赵潭不是这么爱掐人的人啊?她倒也没太在意。毕竟阮小梦还刚掐完一个岑野呢。 五人一边吃着热腾腾的火锅,一边聊天。聊一点过去的事,也聊将来。尽管岑野不在,但话题也离不开他。赵潭笑着对许寻笙说:“那家伙肯放你回湘城,倒是稀奇。我以为他恨不得把你绑身上呢。” 许寻笙笑着还没答,阮小梦已开口:“他敢!他的事重要,我们笙笙的事也很重要,在湘城还有一番事业要打理呢!” 许寻笙笑着点头称是。赵潭却又看一眼自己对面的小妞,说:“他们俩的事,要你多管?” 是含笑的语气,但他的挑衅对象可是阮小霸王。 许寻笙扶额。 阮小梦果然差点就炸了,但她跟许寻笙混久了,也学得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说:“笙笙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要看着她,不让她吃某人的亏。这可不关某些不相干的人的事,笙笙你说是不是?” 赵潭却说:“当然不能让许老师吃亏。但是等我兄弟过来,你这丫头不要当电灯泡。”然后看一眼许寻笙:“她要是不识趣,告诉我一声,我来把她提走。” 这下连大熊和小臻都笑了。许寻笙则懒得理他们的斗嘴。最后居然是小臻打圆场,说:“好喽,将来等他们俩结婚,你们俩跑不掉的伴郎伴娘,别争啦。” 后来,又聊了即将发布的第二首电影单曲,既然大家都爱玩音乐,玩得还都好,遂说定,接下来,大熊、阮小梦和赵潭也参与进来。这也是之前许寻笙和岑野的想法。 这天晚上许寻笙回家没多久,岑野的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 看着画面里那张熟悉的脸,许寻笙心里竟有些感慨。多少个夜晚,她和荒野隔网相陪,却都不提看一眼对方的话。现在他大刺刺的一个视频就打了过来,她能看到他的眉眼,他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心里已只有温暖和踏实。 然后就看到岑野一边在卷一副耳机的线,一边看一眼屏幕,问:“今天过得怎么样?” 许寻笙答:“挺好的。”然后就把和赵潭他们的见面都说了。 岑野就笑了,露出雪白牙齿:“可惜我没在,不然跟他们喝几杯酒。”又瞟一眼许寻笙:“大熊女朋友也来了?” 许寻笙忍着笑,心想他说喝酒莫不是冲着大熊来的,温言细语地说:“来啦,人家说年底就结婚。” 岑野笑得很淡,把耳机盒子在手里抛了抛:“我祝他早日结婚生子生孙。” 许寻笙忍不住又笑,这家伙! “我要去洗澡,晚点再打?” 他说:“你开着,我等着就是。” 许寻笙心里一暖,跑去很快洗了澡,换上睡衣,抱着手机躺床上。那头他也上了床,零零碎碎说了些话。 然后他就问:“想我没有?” 许寻笙就想起坐飞机回来时,窗外层层的云;还有打扫院中时,那满地的落叶。昨日他于身畔耳边的呼吸轻昵,仿佛还在。他问想念否? 她答:“想,挺想的。” 那头的他却是一怔,约莫是没想到能这么干脆就得到甜头。而后许寻笙就看到他低头笑了,而后慢慢向她伸出手,竟是用手指边缘,轻轻抚摸着屏幕。 “我也想。”他的声音有点哑,“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公开了。到时候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许寻笙失笑:“你怎么可能跟着我?” “怎么不可能?”他说,“我是天王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反正我就围着你转。” 许寻笙静默片刻,便也伸出手,明知很傻,却轻轻抚摸着屏幕上那张脸。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只有手指都傻乎乎地移动着。 这就是我的爱。岑野想,这就是深爱入骨的感觉。哪怕她隔着屏幕摸我的轮廓,我都能感觉到心在颤抖,被她抚慰被她呵护。我真的好想把她藏起来,一秒钟都舍不得分开了。 许寻笙心跳得很快,竟比两人在床上亲密时,心还要宁静不下来。这么痴痴呆呆的,她想,都是被这家伙带的。没多久,她先放下手指。那头的岑野就笑了,说:“别急,等见面了,让你摸个够。” ……不想和他说话了。 “对了……”她想起了另一件有趣的事,“坛子和小梦原来就认识,今天两个人居然斗了半天嘴。以前我没看出来,坛子居然也这么能找女孩茬,把小梦气得嗷嗷叫。” 岑野居然没有很意外,想想说:“你不知道,坛子以前就喜欢腿长的小妖精。你和阮小梦一个屋的时候,他还说阮小梦长得可爱呢。” 许寻笙吃了一惊:“坛子……原来喜欢这个类型吗?” 以前总觉得赵潭喜欢的,应该是温柔听话型的,毕竟他的性子那么敦厚善良,却没想到喜欢小妖精。 “男人嘛……”岑野慢条斯理地说,见许寻笙瞟自己一眼,立马说,“当然不包括我,我品味高,只喜欢良家妇女,最不喜欢妖精型了。”顿了顿,又笑了:“不过,你的腿也很长很美。” 许寻笙很受用,不计较了,到底也有些八卦兴趣,说:“那坛子会不会对小梦出手啊?” “不知道。”岑野说,“感兴趣和真的喜欢是两回事。不过他们要真在一起了,我还能怎么办?只能放手让坛子去飞呗!” 许寻笙噗嗤笑了。 —— 几天后,电影《客从何处来》第二首主题曲《往昔》发布。 第一百九十八章 耀眼笙笙(五) 因为有第一首歌的热度,这首歌一发布,就在排行榜和热门话题榜上冲高。许寻笙的个人微博也因此迎来了新一波黑粉、慕名粉和才华粉。 稍后,歌曲热度有所回落,与岑野所唱单曲的热度还有很大差距。与此相对,尘嚣而上的,是外界对于岑野、许寻笙二人绯闻更热烈的猜测。 双方都未做任何回应。该转发转发,该宣传宣传,许寻笙这边,片方有一些采访要求,她也一一满足,大大方方。 当然,期间,有一波对她的攻击,还有对她个人生平的深挖和窥探,都汹涌而来。但她本就是个明明白白坦坦荡荡的人,对那些攻击置之不理,一派天地辽阔我独行的姿态。而且别人也挖不出什么真正的黑料,于是这些攻击,也就有点无处着力、不了了之的势头。 反倒是那首歌和她本人的热度,在短暂的回落后,又渐渐有匀速爬升的趋势。网络上,开始有更多人讨论这首歌本身,讨论许寻笙唱功、音色,她清水出芙蓉般,在这个娱乐圈里独特清新的气质,还有她给岑野写的那首歌。于是他们发现,尽管岑野的才华毋庸置疑。但这首《云落千万里》,更是胜在全新的风格。所以有人就说,如果不是许寻笙的才华,岑野的第一首歌,不一定能红成那个样子。 短短几周时间,许寻笙本人的粉丝涨了又涨,很快就破了三百万,而且高速往上涨。而她根本不看那些数据,照旧我行我素,想发微博就发,不想发一个星期也不见人影。依然做一些手作在网店里卖,只不过现在一上架,大概0.0001秒就被抢光。 因为她现在的艺名是“金鱼”,所以她的粉丝们自称“鱼苗”,当然还比不上野火的庞大成熟,但也已隐隐自成一股力量。其中有些人,一开始或许是循着热点而来,现在却几乎都成了她的才华粉气质粉人品粉。跟岑野似乎都没多大关系。 甚至有岑野的少数粉丝过来骂,结果在她的微博下,被鱼苗们狠狠喷了回去。并且因此,一部分“鱼苗”还转化成了岑野的黑粉…… 说到这件事时,许寻笙颇有些无奈的歉意,岑野却在视频里叹了口气说:“老婆,我被你粉丝欺负了,怎么补偿我?” 许寻笙:“……你那么多粉丝,怎么会被欺负?” 岑野摇头:“你的粉丝太忠诚了,你没发现吗?让我都有点羡慕。我就知道,宝宝是最招人喜欢的。” 他这么说,许寻笙或许感觉不出来,但是包括岑野在内,很多人确实都感觉出了这一点。粉丝量或许有多寡,但更有忠诚度和质量高低差别。 因为许寻笙淡泊名利,深居简出,十分低调。而她的粉丝大多是因为这,还有她的才华才喜欢上她,以一些口味极刁的乐迷为代表。整个鱼苗群体,更是隐隐自有一种清高尊贵的感觉,把自己和普通明星粉丝区别开。 所以尽管她们人数还不算很多,却对许寻笙异常忠诚专一,战斗力也极其彪悍。一心想要保护许寻笙,让自己爱豆在娱乐圈更红,她就该红!她值得! 这样铺天盖地而来的爱慕和拥护,比当年许寻笙是“小生”时,还要热烈庞大。许寻笙对此虽然有些不适,但看到那些鱼苗们这么真诚不求回报的维护,心中也很感动。她自己不会太多粉丝互动,只能看着她们自己热闹。但她想的是,写更多更好的歌,还有将来用挣来的钱去代替她们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就是回报。 与之而来的,还有不少经纪公司致电,想要签下许寻笙,她一一婉拒。 甚至连岑至和刘小乔都坐不住了,和岑野提,要不要把许寻笙签到他的工作室来,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岑野却只是扬眉一笑:“我决定不了,随她。她是我老板。” 众人:“……” 又被秀了把恩爱,关键还要眼看着肥厚的利益落不到这边头上。 许寻笙确实有自己的想法。她知道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已做不到独善其身。她不排斥商业化,否则当年也不会跟着朝暮参加比赛接代言,只要正常发展的同时,不影响她对音乐的热爱和专注就好,也不要让她做任何委曲求全的事。当初和大熊阮小梦成立独立厂牌,也是抱着这个目的。不过现在,她确实需要有人来帮她打理面对那些事。 大熊依然是工作室的总管,什么都由他来把握,尤其是今后的作品品质。而赵潭,则被许寻笙拉来做自己的经纪人了,同时也是厂牌的一员,也可以随意自在的玩音乐。赵潭性子稳重,也聪明,他来做,岑野许寻笙都比较放心。 阮小梦则是许寻笙的执行经纪人,也就是赵潭的搭档和下手。她性子活,做这个最合适。这配置,倒颇有点模仿岑野身边的左臂右膀。 只不过,在赵潭被推到台前后,网上又有了另一种声音,很多人发现,赵潭也是当年朝暮乐队的成员,甚至还是队长,还和许寻笙传过绯闻!于是原来抵制岑野和许寻笙绯闻的野火粉丝们都说:你们看,他们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帮忙而已。赵潭还是队长呢!我家小野根本不可能和金鱼有私情!他们只是兄弟情! 于是绯闻倒是下去了一些,但依然是众说纷纭。岑野听到这个消息,只是笑笑,说:“真真假假,挺好的,这样给你的压力暂时不会太大。但是大家心里多少都有了预期,兄弟情嘛,我最在意兄弟情了,明天再拉上坛子拍张合影发条微博,表达我对往日的留恋。等我公布的时候,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他说做就做,第二条果然发了条这样的微博。只不过网上确实有了一种声音,猜测岑野暗示的是许寻笙。只不过没有实证,他的态度坦荡,却语焉不详,大家能怎么办,只能继续猜猜猜,却又不好乱猜。 许寻笙没有他对娱乐圈的熟悉,还有那些弯弯道道。只是明白,他一直在为这件事,费心努力。并且始终把她的安危放在首位。这个男人,看着傲气散漫,却是掏心掏肺在对她。 再也没有人,会像他这样,对她掏心掏肺,用尽全力。只有她的小野。 —— 这一切发展得很快,水到渠成,毕竟网友热爱谁讨论谁,有时候并不会完全以谁的意志去转移。 对于电影《客从何处来》的种种动作,因为一开始就是岑野工作室独立签约,pai娱乐这边基本插不上手。对于“熊与光工作室”和金鱼的崛起,他们更是始料未及阻止不了。 但是对于岑野这个人未来的发展和全部利益,还有49%的股份,握在李跃手里。 尽管目前来看,因电影主题曲带来的热度和收益是喜人的。但是在今天的小规模工作会上,任谁都看得出来,李跃今天,脸上并没什么喜色。 负责岑野工作室对接的艺人总监,知晓老板的心思。这些利益只是暂时的,岑野和pai本来就不缺这些。老板在意的,是未来更大的危机,以及……岑野已经明显不愿受集团掌控。 等其他人都散了,艺人总监斟酌了一下,说:“小野好像是和许寻笙在一起了。现在又传了绯闻出来。他不会打算就这么公布吧?” 李跃笑了笑,笑得有些阴沉,说:“小野没那么傻,现在他已经不会直愣愣的冲了。你看他之前先发了条微博想谈恋爱,然后是电影主题曲,一步一步,现在又把赵潭推出来分散火力……他是在等待时机,他还把许寻笙给扶了起来。你看原先传了他和许寻笙的绯闻,网上都是一片骂声。现在呢!都有一堆cp粉了!” 艺人总监想了想,说:“我还是觉得,岑野是签了我们的,许寻笙和我们没关系。如果真的公布恋情,对我们这边弊远远大于利。岑野会掉相当数量的粉,热度也一定会不如从前。之前那几个公布恋情的当红小生,热度全都受了影响,这是绕不过的规律。要不以前会有那位顶级天王,隐瞒恋情生女半辈子?那怕半个娱乐圈都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 “可是小野心甘情愿!”李跃吼道,“为个女人,根本不想往那个别人这辈子都到不了的地方爬了!我的心血,我的意志,他现在干脆就回避装傻,想要先斩后奏!” 艺人总监:“那我们需要做什么吗?” 李跃脸色阴晴不定,没有说话。 第一百九十九章 深夜六顾(上) 这是一间颇具艺术气息的音乐厅。 位于北京市中心,面积不大,年头很老,音乐厅管理方亦不过分追求商业上的价值,然而商业上和艺术上都异常成功。历来只有经典音乐家和极少数的流行音乐歌手,可以在这个音乐厅表演。 换言之,如果一名流行乐手能够在这间音乐厅演出,那表示他的艺术品质,也达到了一定的水准。 临近傍晚,人流井然有序往音乐厅里走。门口只有一幅水墨山水风格的演出海报,连人脸都未印。上书:金鱼首次歌迷见面会。 晚霞笼罩在窗棂,许寻笙坐在桌前,一名化妆师正在为她打理,阮小梦围着她打转。大熊和赵潭则在外跑动安排。与这间音乐厅的逼格相比,她的阵仗可谓很小很简单。但是音乐厅里,八百听众几乎已坐满。 其实许寻笙之前并未想过,自己能来这里表演。也不知道岑野怎么起了这样的念头,怂恿赵潭去联络。一聊之下,对方的一个负责人居然恰好是许寻笙的粉丝,称她的音乐“将民乐与流行糅合得极富清亮山水之美”。不过,许寻笙估计,还有岑野的影响作用在里头,毕竟他去年受邀就在这里举行过一次小规模演出。这次见面会主要是为电影宣传,片方也极力赞同她来,所以她既来之则安之,答应了。 还有个原因,她不想岑野的心思白费。 想曹操,曹操的短信就来了。 “准备得怎么样?” 许寻笙:“一切顺利。” 她是昨天晚上到北京的,岑野还在外地出差没回来,算起来自从上次她离开后,两人已有快一个月没见。但岑野就像他说过的,不管多忙多晚,每天都会和她视频。有时候只瞧上几眼,有时候则一直把视频开着,两人各自工作,却陪着彼此。 第99节 有时候许寻笙觉得,岑野他啊,就像一块冰糖,看着棱角锋利,含进去却是甜的,他能润着女朋友的每一天。连阮小梦现在目睹岑野对她的种种,都觉得很宠很宠,很甜很甜,嘀咕道:“看不出来,小野挺痴的。” 岑野是不是痴情种,许寻笙不知道。但每当她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在笑意背后,看到的竟是深沉的克制。她就知道,有些事,从来没有变过。 所以现在,收到他的短信,她的心跳竟有些不稳定。 她问:“你今天会到吗?” 他之前说过,要赶回来看她的见面会。 他回复:“我已经在附近了。现在人多,我会晚点到。” 许寻笙问:“你坐在哪里?”就那么大个音乐厅,他如果出现,场面会崩掉吧? 他却卖了关子:“你会看到我的。” 全场灯光熄灭,掌声响起。 舞台上有一丛温暖洁白的光亮起,伴奏乐队悉数就位,大概有十多人。未露面的主持人,以平和清朗的声音,介绍每位音乐人。最后,主持人说道:“下面有请我们的歌手金鱼。”没有一句多余的介绍,这也是歌手方要求的。 台下响起热烈掌声,很多人在大喊“金鱼”、“金鱼”,气氛火热而不失温馨。 当那个人提裙款款走上台,全场很快安静下来。 辉子今天带着女朋友,坐在第一排。当他看着那人出场时,脸上的笑顿时止都止不住。女友好奇地问:“这就是你们当年乐队的键盘手?现在这么火,还会唱歌?” 辉子答:“是啊,她唱歌可好听了,完全不输那个臭不要脸的小野好么?嘘,别说话。” 他和满场乐迷一样,兴奋、快乐而虔诚。 而在辉子没有看到的后排角落,包括许寻笙、赵潭,谁也没注意到的角落,还有一个男人,戴了鸭舌帽和副深色眼镜,还有竖领夹克,抬起头紧盯舞台。 张天遥是在网上看到了这场小型歌迷见面会的消息。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就跟受了某种有毒的诱惑似的,买了票。刚刚坐下时,他还有意遮掩容貌,好在只有前排的两个女孩,多看了他几眼。见他一直低头,也就扭过头去。 现在,周围黑暗下来,没有人会再认出他是张天遥。他盯着台上,惊讶地发现那个女孩,几乎没有什么改变。一身素色衣裙,站在舞台正中站在乐队前,却依然飘渺得仿佛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绿草中。她的长发乌黑漆亮如同墨色,她的脸白皙清秀的一小团。当她拿起话筒,轻启朱唇,水一般的嗓音徐徐而来,抚慰着你的耳朵。 张天遥忽然就想起很久前的那个夜晚,女孩站在灯光下,温柔地说:“腰子,你以后,会遇到真正喜欢你,你也喜欢的人。” 也想起在无数次比赛上,她弹着古琴,面目冷清、倾尽全力,他们每个人都在用乐器咆哮都在发疯,赢得那么嚣张那么意气风发,包括他; 还有每当他一回头,就看到小野抱着她,两人天生一对,亲昵无比。 张天遥的视线忽然就模糊成一片。 我没有碰到更喜欢的人,也没有了更好的生活。 原来好久以后,我才发现,那段日子,和你们大家在一起的日子,才是我此生最珍贵。可是我,还是迷路了。 —— 音乐有节奏地响在耳边,许寻笙握着麦克风,一边唱,一边在舞台上慢慢地走。而台下乐迷们仿佛也觉得理应如此,随着她的音乐她的脚步,沉浸进那个属于歌手金鱼的清美风雅的世界里。 其实一开始,许寻笙是有点紧张的,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个人见面会。可她向来不把懦弱情绪当回事,一遇上就是抿一抿嘴,丢在旁边不管。所以很快,她看着台下那么多人头,就如同看着一地小白菜。然后她翘起脚尖,稳坐其中,开始随性地唱。 偶尔当她看着那些眼睛,知道他们很快乐,她也是。她脑子里也闪过念头:如果走到大众面前后,和歌迷维持的依然是这样清淡如水人远心近的关系,她不仅不抗拒,甚至是喜欢的。 她还是改变了啊,自从随着朝暮踏入这名利场,四处征战开始。 于是,唱得更加欢喜灵动,更加无声沉醉。 某个瞬间,唱到兴起,她坐到了吉他手身旁,一边唱,一边抬头,目光漫然覆盖场中一切,却注意到一个人,趴在二楼某间大约是办公室窗口,正在往下看。 许寻笙怔了怔。 他穿了件黑色外套,虽只露出半个身子,也显出高大清瘦的轮廓。也不知是从哪里赶回来的,发型肤色远远望去都显得精致漂亮,戴了副墨镜。匆匆一眼就能看见那掩饰不住的大明星气质。 似乎察觉到许寻笙的目光为自己走神停留,他的嘴角露出笑,然后抬起两根白皙手指,在自己唇上一按,递了个飞吻过来。 许寻笙垂下眼眸,慢慢悠悠继续唱歌,却露出甜美得让所有乐迷为之倾心的笑容。 第二百章 深夜六顾(下) 这一场见面会可谓圆满、热烈而温馨。期间响起无数次掌声,不少人流泪。甚至连音乐厅的那位负责人,都和岑野一起坐在二楼,极为舒心地听完了全场。 因为同时进行网络直播,当天晚上“金鱼”和电影《客从何处来》同时登上网络热搜前五。 待夜色渐深,音乐会结束,门口不仅有很多歌迷逗留等候不肯走,还有一些闻风而来的媒体,想要捕捉最近最大的热点,就是异军突起的歌手金鱼,以及她和天王岑野的劲爆绯闻。 然而各自的经纪团队,自然都有办法应对。岑野这边有人搭乘他的车先走,他自己却暗中坐上了赵潭的车。而许寻笙在出门与一些粉丝见面合影后,也暗中搭乘另一辆车离开。 许寻笙到别墅时,岑野还没到,大概是因为跟着他的狗仔比较多。今夜过后,大概又会有疑似岑野出现在金鱼首次歌迷见面会现场的消息,但是没有关系。小野说,就是需要这样的铺垫,他已经打算要公开了。 大概岑野提前打过招呼,今夜别墅里空无一人。许寻笙等了一会儿,他还没到,就先去洗了澡。等她用毛巾擦着头发,穿着身t恤亚麻裤子走出来时,就看到窗边多了个人。 他已脱了外套,只穿了件白色衬衣,领口缀有珠光。站在那儿,更显肩骨挺拔,腰身窄瘦,分明是很高大的男孩,却总显得清瘦安静。他闻声转过脸,许寻笙注意到他脸上的妆已经卸了,但其实更生动好看。 那双眼,幽幽明明望着她。 许寻笙没来由有些紧张,其实也就一个月没见。而一个月前,两人才复合,他用最亲密的关系,扫除她心中挥之不去的不安和隔阂。可现在隔了一段时间,怎么又感觉到有些陌生,有些让她捉摸不定呢?好像那个厚脸皮的男人退开了,又换成了那个清冷傲气的明星。 他走向她。 许寻笙的指尖已在默默发烫。 一只有力的手,箍住她的腰,逼她整个身体都贴近他。许寻笙全身为之一麻,心想看不出小野还有这么男人味的时候……然而有男人味的岑野,已欺了下来,眼睛里有笑,眼睛里有火。他也不急着动手,只是隔很近盯着她,真跟头小狼狗似的,端详猎物。 许寻笙憋不住,先笑了,声音却甜软得很:“干什么呀……” 然后天旋地转,人已被他抛在床上。许寻笙轻呼一声,连脚趾都开始轻颤。他那么大个人,整个压上来,哑声说:“干什么?你。” 许寻笙觉出他的话粗俗无比,脸一下子红了。岑野也是一时冲动,自从出道以后,自从和许寻笙分开后,他那粗鲁的性子,早收了很多。现在情难自抑,脱口而出。说完后看着许寻笙的脸色,自己也觉得不妥,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和你一起干点事。” 许寻笙看着他如珠似玉的脸庞,还有乌黑的发,美好而青春的身体,连嗓音都清澈好听如夜莺。可刚刚说的是什么浑话?她心里有些好笑,索性伸指,轻轻一点他挺拔的鼻梁,说:“你忘了自己说过,是我想睡你就睡,不想睡就不睡。” 岑野被她这一点,点得心肝发痒。又往前扑了扑,把她整个人都揉在怀里,低声问:“对不起刚才乱讲话,讲那话的不是我,是我心中被关起来的小野兽,请你原谅他!那你现在,想不想……睡我?” 许寻笙斜他一眼,从旁边扯过个枕头,挡住自己的脸。然后就听到他低笑出声,说:“遵命!我去洗个澡,马上侍寝。” 听他下床的动静,许寻笙一时调皮,也不看,抬腿轻轻踢了一脚。哪知道一脚下去,感觉到一团柔软紧实。她一愣,把眼从枕头后移出来,结果就看到岑野一只手扶着臀,慢慢转身。 她脸上一红,赶紧用枕头再次埋着自己。 结果就感觉到气息再次逼近,那个不要脸的人,隔着枕头,淡淡地问:“脚感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我一直有健身的。” 许寻笙……不想点评。 谁知腰上忽然一热,她全身一颤,那人的手已往同一部位摸去,然后一把捏住。 尽管……一个月前也被捏过,但都是在那种情难自已的时候。哪像现在,衣衫完好,灯都没关。许寻笙马上挣,可是哪里挣得脱。他握了又摸,摸了又掐,许寻笙又痒又慌,喝止:“不要了!”拿枕头打他。 他终于停了手,忽然来了句:“其实两年前……我就很想摸这里,又不敢。”说完就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终于快步走向洗手间,去抓紧时间洗澡了。许寻笙翻过身,趴在床上,那里被捏得还热热的,甚至有一点点疼。她又羞又怒,想到待会儿……某人必然再接再厉,一时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恼。 而岑野站在淋浴水雾下,全身放松舒服得仿佛今夜新生。他不由得想起,今夜在音乐厅,看到许寻笙唱歌的样子。万众瞩目,那么多人现在爱着她,她却宛如一抹淡淡的云,在舞台上静静发光。她站到了那么多人面前,她的魅力才华如今有目共睹,可她依然只属于他一人。一想到这里,岑野就感觉到身体里仿佛有火在烧。 他终于寻回她了,她肯再次怜惜再次爱他了。一想到这个,他的心就止不住颤抖。他知道自己有多爱她,把她刻进骨头里,好不好?他都嫌不够好。他这二十多年了,这么这么想要的,就是她。与他的音乐梦想一样,能让他入魔,有着令他甘愿死而后已的魔力。 这么想着,明明淋着水,身体却渐渐热起来。那热是由内至外的,把所有爱情所有渴望都吞噬进去。他慢慢擦干身上的水,只披一件浴袍,就出门走向她。 在许寻笙眼里,只见男子安静清澈,肤白如玉。他湿软的头发,是她梦中的缱绻;他清朗的眉目,曾令她的手指不舍流连。他那么安安静静走过来,一如当年干净桀骜的少年。每每当她抬头看见,总会心神恍然。 然后他的嘴角扬起笑,眼神却不复清澈,昏昏定定,只是许寻笙还没发现。 他上了床,动作还算温柔的,把许寻笙压在身下。有些湿发,遮住了他的眉眼。他低声说:“宝宝,我今天尽量轻一点。但是我……” 许寻笙还没发应过来:“嗯?” 他说:“一个多月了。” 她有点明白了,脸顿时又热。他说:“今天让我做个够,好不好?尽情一回,好不好?反正明天没有事,我……真的很想你。”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轻轻的声音:“好。” …… —— 可是后来,许寻笙才明白,岑野口里的“尽兴”和自己理解的,根本就不是一个程度…… 你看他,身高一米八还多,还常年健身,尽管瘦,身上的肌肉线条却修长匀称。他才二十五岁,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本就是外冷内热的性格,对她更是有用不完的热情和精力。 可她却是清清瘦瘦,又不爱锻炼,生平信奉的就是无欲无求,视柏拉图精神恋爱远胜于身体的满足。哪里有想到,夜幕渐深,她一回兴起两回餍足三回身体全软时,他却表示,兴致刚好? 这一夜,岑野足足折腾到天边发白,才精疲力尽地抱着她躺下。许寻笙已晕头转向欲哭无泪,只迷迷糊糊算了一下,六回,竟然六回…… 第二天,两人睡到快中午,才相继醒来。许寻笙只感觉到全身骨头仿佛被人拆过,酸痛、黏糊,躺他怀里就跟飘在太空中似的。他的手,却还搭在她腰上,来回抚摸,指尖的一层茧,只叫她痒得不行。 见她双目含水,闷闷不言。岑野心中一动,低声在她耳边说:“我现在其实……又可以了。能不能就很快地……” “不能!”许寻笙恨恨道,“你敢再碰我,我马上回湘城!” 岑野沉默片刻:“哦。” 她却又察觉自己的语气实在太凶,呐呐了一会儿,说:“我的意思是……凡事总要有个节制。” “明白。”他又快活地笑了,把她抱进怀里,温柔逗弄亲昵着。许寻笙只感觉整颗心仿佛都泡在蜜里,被他哄着哄着,忍不住也笑了。 日光啊,可不可以过得再慢一点。因为我想沉浸进去,不想再抬头看过去或未来。 只要现在。现在到永远。 只是日光下总有阴影,它一点点温柔流逝,而那些影子,总会来到我们的脚下。 岑野是在起床和许寻笙吃午饭时,接到了刘大江的电话。 挂了电话,他眉眼沉肃了很久,手里的筷子,也半天没动。 许寻笙:“出什么事了?” 他看向她,眼睛里是某种暗冷的情绪,脸上早已退却笑意。 “那张照片,查出来了。”他说,“是pai这边安排的。” 这个结果两人其实早有预知,一时许寻笙沉默不言。岑野站起来,脸色又青又白。 “我出去一趟。”他说。 “你去哪里?!” 他在门口止步,那背影显得孤独执拗:“我去找他。” 许寻笙明白岑野说的是谁,也知道他和那人的关系,这些年亦师亦友,小野是个重情义的人,一直很感激他的知遇之恩。甚至因为最近自作主张安排了电影、和她的绯闻,打算不顾集团以前定下的策略公布恋情,他心中对那人多少还是有些歉疚。可现在真的查实了照片来源,于他而言,无异于当年背后被人插了一刀。 第100节 而他是真的把李跃当兄弟,所以现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不是去防备去怨恨,而是去找李跃当面对质! 看着他的模样,许寻笙心里也感到难过。她问:“要不要我陪你去?” 岑野说:“不用。”转头又看看她,伸手将她抱进怀里,说:“我从来都以为除了你,他是最理解我的人。但是……我突然明白,其实自己也不是真的了解他。” 说完他走了。只留许寻笙怔怔站在原地。 第二百零一章 陪你到老(上) 北京的冬天,苍苍而萧瑟。那怕有阳光,万物仿佛也透着煞白的底色。 李跃坐在窗前,手边一杯热茶,慢腾腾地喝。他看起来依旧喜怒不形于色,直至秘书匆匆跑进来,神色尴尬:“跃总,岑先生突然跑来了,我们拦不住。” 李跃的眉头抽了抽。 然后就看到岑野跟在秘书身后,大步走进来。他双手插裤兜里,戴着墨镜,是副清冷傲气模样。 李跃挥了挥手,让秘书先出去,带上了门。 李跃并不急着和他说话,岑野不打招呼就闯进来的这一刻,李跃就明白,他来必不是好事。现在李跃心中对他也有恨意,也懒得粉饰太平。 岑野大约也是如是想。他自个儿在沙发坐下,翘着二郎腿,就这么原地坐了一会儿,忽地嘴角浮现一丝笑,他摘下墨镜。 “你来还有什么事?”李跃冷冷地说,“不去陪你的女人传绯闻,招呼都不打一声让集团的人难堪?” 岑野却只是定定地望着他,说:“跃哥,我这些年一直把你当我亲哥。” 李跃心中动了动,可恨意更浓,冷冷笑了笑,说:“我可没那个福分。” “你是没那个福分。”岑野说,“跃哥,在你眼里,这些年,我是什么?是个傻逼吗?还是你赚钱的工具?你实现梦想的工具?” 李跃抬眼看着他,说:“你什么意思?问出这么不知好歹的话?” 狼驯服太久,他差点都忘了,当年还在朝暮一无所有的岑野,那是连一言掌控他生死的梁世北,都敢顶撞讽刺的少年。现在,岑野全身的刺,又露出来了。而且这一次,是朝自己! 岑野却只是很轻地扯了扯嘴角,说:“许寻笙当年哪里碍了你的眼,你要把她算计走?看着我那段时间,过得像行尸走肉?” 李跃一惊之后,却已恍然。看到是知道了。 他反而不急不慌,端起茶又喝了口,似笑非笑看着岑野。这副面孔,以往在岑野眼里,是令他孺慕的温雅风度。此时,岑野却只觉得透着几分阴沉。 李跃说:“她当然碍了我的眼。当年就弄得徐执失魂落魄,大好前程不要,甚至还拒绝了那么好的经纪公司签约。那也就算了,一个徐执,算什么东西。可你呢,小野,我对你有多重视,你不清楚?我们一起努力,撑起原创音乐新时代,由你一肩扛起流量,一肩扛起音乐,是不是我们说好的?” “这和许寻笙有什么关系?”岑野吼道,“我和她好我们的,难道和她好,老子就不能登顶?!” “你说对了!”李跃不怒反笑,“那时你才出道多久,有几个粉丝,就觉得自己能带着个女朋友,还能流量登顶,做梦吧你!没人能做到!当时多少小鲜肉都比你红,谁能做到?所以我当然不能让许寻笙跟你在一起,当然要让她识趣滚蛋!她是个什么东西,接二连三毁我的布局,小野,你是真的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吗?为了我们的目标,我们振兴整个音乐圈,在这个娱乐流量时代让音乐复活,牺牲个把许寻笙,算个屁?!” 岑野“霍”地站起,冲到李跃面前,眼瞪得发红。他一把揪住李跃的衣领,吼道:“你他吗再说一次?许寻笙她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在老子心里,比命还重!你他吗害我们分开两年,你整了她,还这副嘴脸!你还有没有人性,草!” 李跃人几乎被他从桌前提起,呼吸也有些急促,他却反而得逞般的笑了,说:“小野,你还不明白吗?正因为如此,我更要让你们分开了。” 岑野直勾勾盯着他。 “你其实也感觉到过,对不对?”李跃缓缓笑着说,“文似看山喜不平,音乐也是一样的。你那时候,才多少阅历?参加比赛,写出那些歌,你的才华,已经倾倒得差不多了,对不对?我心里都有数,如果继续和许寻笙好下去,甜甜蜜蜜过日子,你这些年,哪里还能有什么风浪挫折,能有什么痛彻心扉的感受,又哪里还能写出后来那些打动无数人的情歌呢?所以你必须得和许寻笙分手,我知道你有很长时间过得像行尸走肉,别人看不出来,我看得出。可之后呢,你不是就有很多东西可写了吗?这就是人生的阅历,难得的阅历。把你的感情撕碎,把你这个人撕碎,再重生。否则,哪里能有今天的流行音乐第一人,能有天王岑野?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 岑野心里狠狠一震,刹那竟有些恍惚,眼中李跃的嘴脸,也变得有些偏执可怕。过往种种在脑海中闪过,他一人夜里坐在床上,长久的睡不着;他把自己锁在工作间里,写出那些字字疼痛的音符;还有那怕音乐打动了千万人,得到成就感后,随之而来的潮水般的寂寞……最后,却是今天离开前,许寻笙站在那里,温柔地望着自己。那面孔皎洁如同一弯明月,原来多少年一直照耀着自己。 他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再看向李跃时,双目已恢复清明。 “我是喜欢成名……喜欢钱,还有梦想成真的感觉……”岑野说,“可我也不会像你这样不择手段,连自己都能当成个东西牺牲掉!你简直都……变态了!” 话音未落,岑野一拳挥过去,重重砸在李跃脸上。李跃一声痛呼,人都被打歪了,脸上鼻血长流。 门外的人闻声闯进来,看到这一幕,都傻眼了,刚要上来喝止救援。岑野却已丢开李跃的衣领,说:“这一拳,是你欠我的。今后没办法再做兄弟,我工作室这边,你按股份钱照分,但我不会再接pai的任何工作。跃总,好自为之。” 他转身刚要走,李跃冷冷地说:“岑野,你不要后悔。” 岑野嘴角勾起,想起了另一桩事,又转过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当然不会后悔。”顿了顿说:“徐执的车祸,我也查过。虽说已没了证据,可按你机关算尽的方式,他的死,是不是也和你有关?我再与虎谋皮,将来如果不顺你的意,是不是会落到和徐执一个下场?” 第二百零二章 陪你到老(中) 李跃的眼睛忽然瞪得很大,脸皮也发红。 岑野冷冷一笑,转身就走。却听李跃吼道:“你他吗查个屁!老子就算机关算尽,也不会害人的命,还是自己的兄弟!那天根本就是意外,意外!老子这些年对你花的心血,你都他吗不认了。好、好,我就看看,你自己还能翻出什么花来!是不是能比在pai活得更好,呵!” —— 傍晚时分,许寻笙下楼,听佣人说岑野回来了,却一直呆在那间休息室里,没有来找她。 许寻笙去轻敲房门,他低平的声音传来:“进来。” 屋里没有开灯,岑野趴在张椅背上,望着窗外,有些出神。青年修长利落的脊背,即使此刻沉寂不动,也是许寻笙眼里最好看的线条。 她拖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同样看着窗外。幽蓝的天色,几根枝桠,还有白色院墙。 岑野问:“你就不问我和他谈了什么?” 许寻笙只是一笑:“无外乎是名利、野心、背叛、执念。每个人的执念都不同,李跃以前就是个有点偏激的、没什么温度的人,你和他不一样。” 岑野看着她,原本冷了一下午的心,忽然就热乎了。他握着她的手,亲了一口,说:“我家笙笙才是高人。把我们这些名利场里瞎折腾的蠢男人,都看透了。” “别拍马屁。”许寻笙盯着他的眼睛,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小野,你不要难过。” 岑野凝望她片刻,只感觉到心里那一片闷涩的感觉,涌起又渐渐平息,伸手搂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他说:“我还试探了他另一件事,之前我的人查出来,徐执当年的死,有人觉得与他有关。” 许寻笙怔住:“你说什么?” 岑野把刘大江传达的怀疑提了提,然后说:“但是我看他刚才的反应,又不像。他很愤怒,说自己再怎么样都不会害兄弟。而我下意识,居然想要相信他。不过不管怎样,当年的车祸早没了证据,我也无法验证什么了。” 许寻笙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摸摸他的脸,目光平静温和:“你所感觉的,不一定是错的。我也愿意相信,他没有真的辜负徐执。哪有人是真的铁石心肠?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自己坚持的善。” 她的话令岑野心中豁然开朗,就像是一下子丢下了个沉重的包袱,熨帖了许多。他低下头,轻蹭她的脸。至于自己和李跃的决裂,以及李跃那些或许是威胁的话语,岑野并不想说出来让她忧心。 “有个礼物送你。”他说,从柜子里取出个很大的盒子,“本来昨天就到了……没空拿给你。” 他意味深长的笑,许寻笙立刻明白了他的暗指——为什么昨天没空。看起来他还很得意很回味,她却立刻想起身上某些地方还疼着,很嫌弃地看他一样。 岑野最喜欢她这冷冷淡淡的小眼神,把她搂进怀里,打开大盒子,里头是个表盒:“打开看看。” 许寻笙接过,打开,愣住。 因为……太特别了。 深蓝色的珐琅彩表盘,随便一看,就知做工精细入微。周围镶了一圈钻,表面上却有一座小桥,背后是房屋山水。桥上有个打伞的女孩,一个男孩,两人隔墙相望,中间悬着一弯月亮。刻度数字在他们头顶,像一串散落的星光。 他说:“这块表我以前在国外看到,就想如果有一天你肯,一定要把它戴在你手上。你看,女人是时针,男人是分针。每天他们会在12点相遇两次,接吻。你戴着很好看。” 许寻笙盯着表盘,果然看到两个人,两根针,在很慢地靠近着。那幽幽的深蓝色表盘,显得特别静谧。她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涩,说:“是不是很贵?” 岑野只是笑笑:“还好,总算让我买到一块。” “漂亮吗?”他问。 许寻笙点头:“漂亮。” “喜欢吗?” “喜欢。” 她答得干脆,岑野心头涌起喜意,拿起她的手,替她戴上。只见纤细白嫩的手腕上,多了深蓝色手表,却更衬出她的淑女气质,显得端庄又清贵。他捉起她的手背,亲了一口,许寻笙还没反应过来,他已轻咳两声,单膝跪下。 许寻笙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抬头望着她,乌黑的发,白皙干净的脸,更显得眉目熠熠生辉。眼睛里有很深的笑,脸却破天荒有些绯红颜色。 “许寻笙,笙笙啊,我,岑野,希望你能嫁给我。” 许寻笙的心脏无法抑制地加速跳动。哪里想到他这么突然,提出这个!前一秒他不是还在感伤兄弟情吗?怎么转头就跪下求婚了?他的自愈能力倒是好得很! 她还呆呆闷闷着,岑野已自顾自说了下去。显然早就打好了腹稿,说得特别流利,不带一丝停顿喘气的—— “我爱你,爱了很久。从你舍不得我挨饿,使唤我给你打扫屋子,还有陪伴我这个傻瓜实现音乐梦想的那天起。现在我也没有那么穷了,应该可以让你过上还不错的生活,所以想要请求你嫁给我。 我特别想和你结婚,可以每天和你一起玩音乐,还可以吃你做的饭,可以每天抱着你睡觉,完完全全拥有你。一想到这个,我就很满足很开心。 这两年,没有你的时候,我也去过了很多地方,做过很多事,见过很多人。后来我才发现,他们都不是许寻笙。对于小野来说,许寻笙无可替代,只想要她陪伴。开心的时候陪他,难过的时候也陪他。陪到我们两个都变老变丑,唱不动了,还可以缺着牙齿漏着风,用颤抖的手抱着吉他,随便弹弹唱唱,顺带听我跟那些儿子孙子吹吹牛,说我们俩当年有多牛逼。这样的生活,你说有多好? 我真的特别爱你,一个大男人这么说有点尴尬。但是我一看到你,就会很高兴。你一生气,我全身不舒服。没错我就是这么幼稚地爱一个人。老子也不知道别的男人是什么反应,反正从我爱上你那天起,就对你上瘾了。你也懂的对不对?我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你那么稳重克制,但是我这辈子所有的热情,只为两样东西——音乐和你。 所以,嫁给我好不好?许寻笙,成为小野的妻子。他想要一辈子照顾你,也想要你一辈子照顾他。没有你,他真的不行,会过得很糟糕的。 嫁给我,笙笙。” 第二百零三章 陪你到老(三) 说完这番话,岑野眼眶红了,在她的盈盈目光下,把脸转到一边,深吸几口气,才又含着笑转过来。 然而眼前的姑娘却还是一副愣愣出神的样子,只是耳朵都无法掩饰的红了。岑野心里有点忐忑,心想难道吓到她了?可更多的是期盼,他柔声哄道:“说话,宝宝,你男人还跪着呢。” 于是许寻笙脸更红了,说:“你先起来。” 岑野慢条斯理地说:“让我起来就是答应了。” 许寻笙哪里肯依,脱口而出:“那你还是跪着。” 他不吭声,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只盯着她。 许寻笙被他盯得又羞又懊恼,心想这个人的脑回路果然一直和自己不一样,两年前就总是干些让人措手不及的事。他们才和好多久?两个月?中间还分开了两个人,他怎么就想到求婚了呢?还这么郑重其事,面红耳赤的。可是她还真的没想过那么远,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可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尽管肉麻直白,却又句句是在,听得她的心都酸了。哪里又忍心就这么拒绝他? 她呐呐不言,岑野又不傻,见她左右为难的样子,心里也有了数,一阵失落,但又不甘心,垂眸不吭声。 “膝盖有点痛……”他喃喃道。 许寻笙看了他一眼,倒不买这个帐:“这么一会儿就疼了?”心里想起一事,“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然而岑野多痞、多食肉知味的人,立马也想到那事,笑了,很温柔地问:“你膝盖还痛不痛?今天早上我看到有点红,要不要我待会儿揉揉?” 许寻笙简直不想和他说话:“不痛!” 他又笑:“哦。” 第101节 于是原本凝重纠结的气氛,被成功破坏掉。她的脸红着,他不怀好意的笑着。许寻笙想: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晚上那么能死缠烂打,白天还得意洋洋! 又闷塞了一会儿,她平静下来,说:“你先起来,我要考虑一下。” 岑野不动:“考虑多久?” 许寻笙:“……一个月。” 一个月倒也不是很长时间,本来这段时间两人都忙得很,很快也就过去了。岑野心里一松,他觉得许寻笙应该会同意吧。慢吞吞站起来,说:“你不要是不同意,我就只能去出家了。” 许寻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为什么她觉得自从开始和他同居,这人就越发放肆,俨然两年前那个小野的心性又回来了,拘不住了。兼之脸皮比以前更厚。 在云南时,那个求而不得成熟清冷的男人呢?那个冷静耐心百般退让的男人呢?他去哪儿了?老天,请把他还回来好不好? 许寻笙不动声色的腹诽着。岑野虽未一举功成,但还是充满希望,心情不错,又盯着她的手表看,越看越喜欢。 许寻笙注意到他的目光,有点不自在地捋了捋头发,手却被他抓住。 “rose,待会儿我们进房去好不好?”他不紧不慢在她耳边说,“你戴着这只表,只戴这个,给我看看,感觉一下,好不好?” 许寻笙:“……滚。” —— 尽管许寻笙性子沉,这事终有些按耐不住,就私下里告诉了阮小梦。 视频那头,阮小梦首先一惊,说:“乖乖,先让我看看你那块恋人之桥。” 许寻笙拿给她看。 阮小梦倒吸一口凉气,人都快扒到手机上了,说:“我靠,真的是恋人之桥,全球限量一百块啊!要七八十万啊!拿这个求婚,天王就是天王!” 许寻笙也吃了一惊,不过她对金钱向来没感觉,岑野就算送她块八十块钱的表,她也是必定要天天戴的,“哦”了一声,就觉得岑野有点浪费,但她确实又很喜欢这块表。心里只想,现在自己也挣了一些钱,过两天就买一样合心意的等值的礼物,回赠给他。 阮小梦感叹欣赏了好一会儿,说:“所以现在岑天王就在等你的答复?” “嗯。” “那你想不想嫁他啊?” 然后就看到许寻笙静了一会儿,温温婉婉笑了:“我从来没想过嫁给别人。其实想想他说的那样的生活,等老了我们两个还抱着吉他唱很难听的歌,感觉也很不错。” 阮小梦又高兴,又有些不甘,心想自家的这颗水灵灵的大白菜,真的要被那头小狼狗给拱走了么?虽然岑野确实也不错啦,或者说很好很好。但在阮小梦心里,她就觉得,许寻笙哪怕名气钱财远不及岑野,那也是世间最好的女孩,岑野配她还是差了一点呢。 “好吧,那你也不要那么快答应他,至少吊他这一个月,得到不容易他才会更珍惜啊。” 许寻笙说:“我倒没想过吊着他,只不过结婚是大事,我觉得要把方方面面都想好。” 阮小梦想了想,再想到那块恋人之桥,觉得岑野的诚意还是够的,慢慢地又憧憬起来,说:“先说好,等你们结婚,我肯定是伴娘吧,啊,给你们两个大明星当伴娘,好有面子!我这辈子没这么风光过,哈哈哈。” 许寻笙噙着笑:“那是自然。伴郎到时候肯定是坛子,就仰仗你们两个啦。” 阮小梦却不屑地说:“找他干什么?看他那傻啦吧唧的样儿,会拉低我的颜值。” 许寻笙非常干脆地说:“哦,你不喜欢?那找别人。” 阮小梦一愣,憋着没吭声。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电影的两首主题曲大获成功,电影也已在云南成功拍摄杀青。岑野和姜昕盼的绯闻不了了之,和许寻笙传闻则维持着半真半假的状态。 在岑野的坚持下,他的工作室也和pai渐行渐远,岑至和刘小乔尽最大力量妥善周旋。而pai和李跃那边,看似也并未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 辉子也从pai脱离出来,来到岑野的工作室。 熊与光工作室发展顺利,各人都更加驾轻就熟,许寻笙在娱乐圈站稳脚跟,不仅自己唱歌,还以独立厂牌,推出大熊和阮小梦随性创作的新单曲,虽不及许寻笙和岑野热门,但也有不错反响。 岑野不知道从哪儿拿了本台历回家,就放在他们床头,每天撕一页,弄得许寻笙哭笑不得。 一切看起来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所有人都在离梦想和圆满更近。 直至一个丑闻突然在网上曝出,甚至连高高在上的岑野,都一下子被牵扯进了舆论和肮脏的漩涡。 第二百零四章 崖边天王(一) 娱乐圈每年最红的,其实就那么一两个。 而这两年最红的人之一,无疑是岑野。当然经过这两年的打拼,他已站稳流量和实力巨星的地位。粉丝们也不会像一年前,那么凶猛增长风头无两,但实力已稳定没人敢小觑。 所以,只要与他有关的重磅消息,毫无疑问会登上网络热门。 岑野的亲哥哥、经纪人岑至婚内出轨,且出轨对象还是岑野工作室的另一名年轻漂亮的执行经纪人——这个看起来如此肮脏的消息,一经爆出,就以燎原般的速度在全网蔓延开。 其实两位当事人除了在圈内有些关系,在外界根本没有名气。可是,谁让岑至也姓“岑”? 爆料的狗仔团队显然筹备多时,物料充足。不仅爆出了两人多次酒店私下见面的偷拍照,甚至连远远地从窗口拍到的亲密视频都爆出了,完全的板上钉钉的出轨,一点洗白的可能都没有。 一开始,网络上有些人骂得热火朝天。有些围观群众还不知道这两人是谁,一看和岑野的关系,全都坐不住了。野火粉丝骂,骂这个哥哥给岑野抹黑,顺带控评控场强调哥哥是哥哥,弟弟是弟弟,哥哥作死,不要带我们家小野;也有些网友质疑,既然都是岑野工作室的,他的工作室为什么男女关系这么混乱?有的网友甚至暗示上梁不正下歪,蛇鼠一窝,等等。但好在野火实力强大又团结,一时倒也维持住稳定局面。 但仅仅半天功夫,风向又变了。事实上娱乐圈网络这玩意儿,虽然时常有人推波助澜,但后来的走向,是任何人也无法料准的。 开始有人联想到了岑野这段时间,接二连三传绯闻的事,先是和姜昕盼,然后是和新人歌手金鱼。两边粉丝还小规模撕过呢,搞不好是段扯不清楚的三角恋。于是有一大波网友一下子沸腾了——难道哥哥糜烂,弟弟其实也是一丘之貉?搞不好弟弟还脚踏两条船呢,先玩天后,再玩新人。 于是一种更恶劣的猜想浮出水面——岑野的工作室,说不定就是个藏污纳垢之地,乱得很。那就是娱乐圈最龌龊一面的代表,根本就超乎你的想象! 这种讨伐的情绪,各种恶意的揣测,在记者堵住岑至的妻子宋岚雪,拍到她无辜地抱着孩子哭得泣不成声后,达到了高潮! 岑野这两年太红。但往往一个人越红,一旦他不顺时,突然冒出来的黑他的人就越多,甚至是些不相干的人。而且更何况这一波操作,明显有人在背后指使,矛头对准的就是岑野。 这样一桩莫须有的罪名,野火们哪里受得了。一时间双方撕得厉害,网络上吵成一团。但是呢,因为岑野身上说到底没有“直接罪证”,哥哥的事他只是被牵连,绯闻也从来没有真的坐实过,而且在网络上闹起来后,他还是该工作工作、该发微博发微博,全然不理会那些声音。野火们居然也渐渐安定下来,在外界战斗之余,集中力量在他的微博严防死守,斥退一切宵小的声音。所以,如果在圈内人看来,这件事其实是算岑野倒霉,但并未能动摇到他的根本。如果处理好岑至的事,他这边事业也稳住,虽有损伤,也是能平息下去的。 不过,在岑野家,他的经纪团队内部,气氛就没有那么稳定了。 这天,岑野先见了岑至。 刘小乔已经窝在家里,出不了门,只给岑野发来短信说对不起,并且递交了辞呈。说自己已经没脸再待在他的团队里。 然而岑至是他亲哥,打断骨头还连着根,能往哪里去? 此时见大哥坐在沙发那头,默不作声的抽烟,脸色青白,眼角还有疑似被嫂子抓伤的痕迹。 在岑野心里,这个大哥一直是自己钦佩的男人,是他儿时的偶像。相对于自己的离经叛道而言,岑至走的一直是“正道”。那怕后来因为许寻笙的事,兄弟俩有了隔阂,但岑野也谅解了。哪里想到,哥哥会做出这样的事? 岑野连气都气不动了,坐在沙发另一头,沉默了许久,问:“你怎么会和她搞在一起?我嫂子哪里不好了?你们两口子以前感情不是很好吗?你们还有孩子!怎么能背着他们和别的女人鬼混?!” 岑至静默片刻,嘴角扯了扯,说:“你嫂子没哪里不好,只是我和她这么多年,早就成亲情了。我也有需求,需要爱情。” 岑野简直气得不行,说:“屁话。” 岑至只沉默不说话。 这也是岑野第一次,看到哥哥,垂头丧气走投无路的样子。心中竟说不出什么滋味。 气归气,烂摊子还是要收拾,人还是要继续往前走。岑野脸色难看了好一会儿,一字一句地说:“这事已经成这样了,我看也没有什么洗白的意义。这段时间……我这边工作,你也只能先不管了,对你对我都好。等这件事平息,哥你再回来。但是我有个条件——和刘小乔断了,你不能再对不住嫂子!” 岑至静默片刻,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起身直接走了。 岑野一个人瘫在沙发上,望了好一会儿天花板。 这两个人本就是他最信任的左臂右膀,出事之后,都无法再露面工作,他这边的经纪团队的工作几乎瞬间停滞。这无法不让他在心中揣测对手的恶意——这只怕也是人家一箭双雕的计策吧? 不过好在,在他的紧急指挥下,剩下的人,已勉强把所有事撑起来,又开始正常往前运转,应付住了目前的局面。 但是,这件事真的能就这么顺利结束吗? 岑野在楼下坐了一会儿,去找许寻笙。 刚才的事,他并不想当着她的面处理。到底是亲哥的丑事,在许寻笙面前,他会觉得羞耻。只不过现在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一进门,却见许寻笙站在书桌前,提笔练字。夜色静黑,灯光流影,她容颜清丽婉约,看着就像副美好的画。岑野原本心头的怒气、焦躁和恨意,忽然就消散了。 心想,她可真是治我的药。 第二百零五章 崖边天王(二) 岑野走到她背后,伸臂环着她,再把下巴搁在她肩膀,就以这么个熊抱的姿势,问:“写字就这么有意思?” 她却下意识一蹙眉,说:“你不要碰我的手。” 他哪里肯听,干脆低下头,嘴往她衣领钻。许寻笙心想这字是没法练了,长叹口气,把笔一丢。岑野就喜欢她这么老气横秋还非要纵容自己的模样,干脆一把抱起人,坐在椅子里,更加彻底地亲热。 奇怪的是,许寻笙现在居然可以从他亲吻的力度和姿态,大致分辨出他心中的情绪了。今天他就亲得挺潦草混乱的,等他“享用”了一会儿,气息好像平稳下来,她摸摸他的头,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过,你哥哥犯的确实是连我都无法接受的错误。他现在也受到了谴责。关照好你的嫂子和孩子,再稳妥处理工作室。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答应嫁给我。”他埋头闷闷地说,“嫁给我,我就快活了。” 许寻笙:“你不要装可怜。” 岑野低头笑了,说:“开玩笑的,现在的时机,结婚本来就不合适,我确实也顾不过来。你慢慢想,我等着。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这一整串事:我的绯闻,我哥的事,我们都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这事儿说不定还没完,人家说不定还有后招,想把我踩死。但是谁在背后指使,我还在查,没查出来。这个圈子……这种事就是不会见光的。我想让你先回湘城呆一段时间,等我这边事情过去了,再接你回来。” 许寻笙不吭气。 岑野抬起头,就看到她眸光清澈沉静:“小野,我不想走。” 岑野的心里就这么疼了一下,捧着她的脸说:“傻姑娘,放心,我怎么可能有事?我现在还是挺牛逼的。对方也不见得还有什么狠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只不过你呆在这里,我心里就有了顾虑,也不想让你被拍到牵扯到这件事里去。现在还没有人黑你,听话,好不好?” 哪知道许寻笙斜他一眼,直接起身,走了。 岑野一愣,失笑,追上去。眼见她进了卧室。然后,他就看到自己这位向来端重自持的未婚妻子,直接倒在床上,掀开被子,蒙在自己脸上,不肯看他。 岑野直接扑上床,用身子压着她,然后从她手里三两下夺走被子,掀开,看到她微撅着嘴的脸露出来。 岑野忍不住就在那红唇上亲了一口,说:“生气了?” 许寻笙小声说:“我不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岑野心想这哪儿跟哪儿啊,看着她骄横的眼神,忽然明白她就是在胡搅蛮缠。一时间心头更软,两人复合以来,她越来越多向他展现女儿娇态。以前两人正好的时候,她其实也会这样露出颐指气使的小性子,但是,只对他一个人。 岑野说:“哪儿能啊,我才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好吗?” 许寻笙没有真生气,微微一笑,认真地说:“小野,我真的不想走,那些我不怕,我想陪着你。我虽然帮不上忙,但是想要你每天回来,不管多忙多累多难受,都可以看见我。” 岑野沉默半响,低头狠狠亲了一口,说:“你对我这么好,是想要我的命吗?” 于是暂时不再提让她回湘城的事。 然后更坏的那个消息,终于也来了。 而且是更恶毒、更难以置信的“丑闻”,被人爆了出来。在岑野等人看来,这则被捏造的丑闻,简直是可笑的无稽之谈。然而对方的矛头直指岑野,并且居然很快掀起了更大的风浪。 第102节 —— 在当年的超级乐队杯结束后,岑野一直和郑秋霖保持着还不错的关系。两人有时候会出来喝茶、喝酒。 其实岑野对郑秋霖的感觉挺复杂的。 一方面,当年她对他十分青睐照顾、寄予厚望。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赏识他的才华,一步步把他往决赛推,他不一定能得到冠军。而且,那怕两人当时对于未来他的发展意见相左,在梁世北和李跃这两位大佬前,郑秋霖也曾出言保过他。这些,岑野牢牢记在心头。 但另一方面,郑秋霖也代表过pai和网站,逼他做出选择。虽说她只是听话办事、在其位谋其事,而且后来在岑野刚单飞那段时间,对他也颇多助力。但岑野心里不可能完全对此释然。 不过,随着岑野越来越大红大紫,郑秋霖这边有些什么事,求到他帮忙,在合理范围内,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 后来有一段时间,郑秋霖生了重病,一病好几个月,工作也辞了,之后一直混得不尽如人意。岑野还去她家探望过。仅此而已。 ……知情人称:岑野完全就是个私生活糜烂、道德败坏的明星。 不仅他的工作室肮脏混乱,哥哥弟弟都乱玩女人,岑野除了勾搭姜天后,还玩弄新人歌手金鱼。 甚至两年前,他参加乐队比赛时,就爬上了执行导演郑秋霖的床,接受潜规则。并且后来忘恩负义,甩掉同甘共苦的乐队兄弟,自己成功单飞。 要不,你认为原来一个在湘城名不见经传的乐队,为什么能赢了那么多实力超强的一流乐队夺冠?要不,他单飞后,那么多好资源能往他一个人身上砸?只有一个人红?他一个草根出身的小子,也就是长得好看点会唱歌一样,但天底下长得好看会唱歌的人多的是,为什么就他能在短短两年里呼风唤雨、红得无法无天? —— 许寻笙看到网络上那些所谓的“证据”,简直觉得匪夷所思,可心又止不住的往下沉。她甚至感觉出了几分娱乐圈的可怕——所以这两年来,都有人追着岑野拍吗?到了关键时刻,这些被秘密拍下的东西,就被抖露出来,到了想要利用它们的人手里,成为了攻击岑野最锋利的武器? 那些,是岑野和郑秋霖进出会所、酒吧的照片。还有岑野出入郑秋霖的家的镜头。两人坐在一起,说笑交谈的样子…… 第二百零六章 崖边天王(三) 说到底,这些证据里,没有任何“铁证”。可关键是对方抛出这一手的时机太巧妙。网络上刚为岑至的事大肆讨伐,更因为姜许两位女星,对岑野不怀好意。只不过因为暂时斗不过野火,势头被压制住了。现在就有人爆了这个料,简直正好填满讨伐大军的胃口。 若是平时,这些“证据”不一定能奏效。可现在,大众既有了成见,又群情亢奋,看待同一件事的眼光和他们的判断结果,当然也就不一样。 更何况,爆料人很是此中高手,仅凭着那些似是而非的照片,从各种角度、人物表情、动机、背景添油加醋、大肆发挥渲染。几乎完整捏造出一个家境贫寒、急功近利、善于利用皮相的比赛选手,如何入了中年女导演的眼,如何暗通曲款、权色交易的过程。连许寻笙看完,都不得不承认很有煽动性,更何况那些不知情被利用的网友? 并且这次,对方明显打算下狠手,一次把岑野踩死。在短短十几个小时后,当这则“丑闻”的热度到了高潮,又接连丢出杀手锏—— 有记者采访了当年参加比赛的别的乐队的选手(化名),虽未明说,但这位选手暗示,郑秋霖确实对岑野不一般,曾经看到岑野跟着她单独出去;还有另一名选手(化名)称,当年朝暮和旷左的那场半决赛,就存在争议。但是比赛前,看到岑野进过郑秋霖的办公室,后来旷左莫名其妙的输了。 句句不详,句句有指。 ……这下,网友们不看岑野工作室的严正声明了,也不理会野火们的怒火和辩解了。都有旁证了,还能是假的?岑野居然真的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是个恶心肮脏的男人! 这就好比对于一桩案件,我们没有一项直接证据。我们手里全都是间接证据。但是当所有间接证据,都指向一个人,那么我们是否可以给他定罪了? 实在是背后的人,这一连串针对岑野的手段,策划配合得恰到好处,几乎从一个月前就开始,爆他和郑秋霖的氛围,挖掘他和金鱼的旧情,跟拍爆料岑至出轨,最后丢出和郑秋霖的丑闻,连“没有利益关系”的旁证都准备好了。几乎将网友们的好奇心、八卦心、正义感、成就感挫败感和情绪反弹……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当然,岑野的实力还是很雄厚的,野火们更是彪悍,在这些消息不断发酵后,幕后黑手的意图并未能轻易得逞。双方几乎很快进入了白热化的对抗阶段。只是这一次,对方来势汹汹,水军很多。并且不断有不明真相的网友加入,势头看起来对于岑野这边,并不太妙。 岑野这边所有的人手、资源,全都投入了这一次的危机公关。甚至连许寻笙那边的赵潭、大熊、阮小梦和辉子,也都暂时放下别的工作,想办法帮助岑野打赢这场仗。 这几天岑野哪里也没去,呆在家里,运筹帷幄,暂避风头。 许寻笙陪着他。 —— 日光干干净净照在窗棂上,看起来不过是个宁静寻常的午后。许寻笙坐在别墅花园里,拿着手机,翻看网上的那些消息。 但是一些恶毒的言语,看得连她都心浮气躁、愤怒不已。 以及,被牵扯进来的她和姜昕盼,作用也很微妙。 姜昕盼的粉丝本身就很强大。金鱼虽不能比,但现在也有一批战斗力无比强悍的粉丝。对方似乎顾忌树敌太多,也不想把她们拖下水,所以更多只是隐晦地把她们当成受害者。于是这更造成两家粉丝如临大敌,斥责那些传闻的同时,渐渐也把矛头对准了岑野。于是讨伐岑野的大军里,又添了一大波“友军”。 许寻笙翻到自己的微博下,看到新增的上万评论,一大部分都是骂岑野,劝她不要和岑野扯上关系的。 “金鱼,电影主题曲已经发布了,工作关系就结束了吧?不要再和这个道貌岸然的人,扯上关系了!” “保护好你自己,金鱼,我们支持你!” ……而外界,甚至还有一部分她的粉丝,为了保护她撇清关系,干脆四处踩岑野,看得她简直心里发堵。 至于姜昕盼那边,除了发了严厉谴责声明后,自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至于部分“姜丝们”也加入了岑野的黑粉,两方本来就有宿怨,姜昕盼那边估计也是不会去管的。 而曾经锋芒毕露的野火们,现在的境遇也很糟糕。一个顶级流量明星的粉丝哪怕再多,也无法与逐渐蔓延到全网的激情相抗衡。尽管他们现在还和岑野经纪团队这边请的水军一起,四处澄清反击,尽管他们拼命想要保持岑野的微博下方评区不失。但哪怕是岑野的微博,也开始出现一些攻击的热门评论,他们已经开始失守。有些网友已经上升到开始辱骂粉丝,骂粉岑野的都是脑残,都是三观不正;而野火的数量和影响力,也有了明显下降…… 岑野工作室已经连续发出严正声明,声称会采取法律手段,惩治散布谣言者。然而微博下方,支持和嘲讽的言论各半。 你见过真实的娱乐圈吗?它的真实面目,就是这样如梦似幻,极尽嘲讽。上一刻,可以让你青云直上千万里;下一刻,可以把你拽进泥泞里,人人都能上来踩一脚。 并且往往是爬得越快越高,跌得越惨。 仅用两年时间登顶娱乐圈的岑野,迎来了这样的时刻。几天之间,天翻地覆。 ……许寻笙看得难受。自从当年和他分别后,她从未想过,还会见到他即将跌落的一天。她忽然发现,自己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岑野一定会一直好好的。又或者,这是她从来的心愿吧。哪怕和他分离的时候。 这两天岑野看起来还非常镇定冷静,有时候手下过来汇报或者打电话,要岑野拿主意,许寻笙也见他有条不紊,脸色沉稳,思路清楚。 可是……情况还是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糟糕起来。 第二百零七章 崖边天王(四) 刚刚吃完饭,岑野说要去睡个午觉。但许寻笙觉得,他肯定睡不着。 她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拧开门,只见一室黑暗,窗帘拉得很紧,一点声音都没有。她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只看到被子里一团人形。她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也躺进去。 于是这个午后,这个宁静黑暗的时分,只能听到两人都很均匀轻缓的呼吸声。 许寻笙躺了一小会儿,就感觉到身边人动了,岑野把她抱进怀里,在耳边低声问:“你跑来干什么?” “陪你。” 他说:“我没事。” 许寻笙把头靠在他怀里,只是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岑野终于开口,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一开始新闻出来,我都是当笑话看。我和郑秋霖?八杆子打不着的男女,这不是扯淡吗?” 许寻笙静静听着。 岑野说:“前两天我甚至连声明都懒得发,我想人正不怕影子斜。娱乐圈还有比我更洁身自好的人吗?我和你复合之后才**,好不好?” 许寻笙心里有些发酸,又有点想笑。 “可是现在,发声明好像也没太大用处了。”他说。 许寻笙立刻说:“有用的,该发的,还是要发。但求问心无愧。” 岑野却不置可否,黑暗中,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很是讥讽地笑了声,说:“笙笙,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回想过去的这些年,自己努力奋斗,努力写歌,唱得嗓子都哑了。其实就像个傻逼。你努力地去向那些人证明,证明自己是个不错的人,是个有才华的人。可转眼呢,你成为了他们的笑料。一个人黑白不分,冤枉了我不要紧。反正我一直也有很多黑粉。可是现在,成千上万的人一起跑来冤枉你,言之凿凿好像看到了我爬郑秋霖的床。你说他们满足的是什么,满足的是自己的正义感,还是把我踩在脚下的快感?” 许寻笙说不出话来。 只听他冷冷地说:“还有很多人,在你当红时,什么甜言蜜语都说得出来。你知不知道,虽然我和粉丝保持距离,但是我……是真心待他们的。我只怕自己做的不够好,让他们失望。我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被他们不求回报的爱着。每当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得到的却太多。甚至包括和你的事,其实我本来可以不管外界怎么说的。但为了最小的引起风波,让他们都能接受和理解我们,我一步一步,做了很多事,本来,一切都铺垫得好好的,我以为可以两全其美……但是现在,你都成为了他们攻击我的把柄。 明明就是凭空捏造,一波波黑水往我身上浇。当初那些献殷勤的人,现在在哪里?口口声声叫嚣着脱粉,还要每天来我的微博讨伐,生怕和我扯上关系。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傻了!” 许寻笙在黑暗中摸着他的眉骨他的下颌,说:“不是这样的,你一定都不傻,真心才能换来真心。那些趋炎附势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也不是原来真心喜欢你的人。真心喜欢你,喜欢你音乐的人,不会不懂你。分明还有很多人在支持你。你看到没有,至少你的后援会长黑土,每天被那些网友骂的最惨,还在坚持转发好多条支持你的消息,转发支持她的人也很多很多。你还没有输,还有很多真正爱你相信你的人,在为你努力。” 他闷闷地答:“我知道。” 忽然间,他用力狠狠一下,捶在床上,说:“我只是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冤枉过。老子心有不甘,恨得要死。” 许寻笙知道他性子烈,但现在他肯说出心里话,肯坦承自己的脆弱和颓废,她却比之前心安了几分。待他这么闷闷地呆了一会儿,呼吸似乎平缓了几分,许寻笙探身,爬到了他身上。 他躺在那里,任由她爬着,没动。 许寻笙搂着他的脖子,说:“小野,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说。” “尼采说的,尼采知不知道?” “喂,我不是文盲,也读过大学的。虽然和你的名校没法比。” “唔……”许寻笙柔声说,“尼采说过一句话:当你飞的越高,你在那些不能飞翔的人眼中,就越渺小。小野,现在你也是一样的。有些人,总是喜欢把那些自己不能够到的人,看得很低很低。这样,才能满足他们渺小的快感。可是他们对你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而且那些人,毕竟只是少数。其实现在很多人,只是被网上的消息蒙蔽了。说实话如果我不认识你,随便看看网上的消息,大概也会信以为真。如果我们自己都不具备判断能力,其实也没什么好责备别人的。我们这个时代太快了,太浮躁了,我们在里面,都身不由己。各种消息都那么快地朝人们涌过来,明辨是非没有那么容易。不是人出了问题,是时代和环境出了问题。所以,我才总想活的比这个时代慢一点,退到自己的一个小角落里,安静的活着,你明白吗? 但我们既然踏入了娱乐圈,我觉得就要去面对这一切,接受这一切。哪怕遇到不公正的待遇,也要坚守自己的信念。甚至有可能的话,去改变这一切。 因为,真的不会变成假的,假的也成不了真。世上没有那样的道理。我相信最后一定会水落石出,真相分明。到那时候,曾经误会过你的人,会站到你这边,会支持你,还给你清白。我相信这一点,相信人性本该如此。只是暂时,人们被幕后黑手误导了、欺骗了而已。所以你不要气,我觉得你一定能平平安安过了这一关,以后会更加大红大紫。” 岑野静了一会儿,竟觉得心中已完全释然,她真的是他的女神。哪怕她现在已和他并肩站立在娱乐圈,但她的心总是静静地远远地看着这一切,所以才能看得这么透彻这么温柔吧! 他想自己真的不能没有她。她不仅是他的爱人,更是时刻抚慰能他灵魂的光。他到底有多幸运,她这样的女人肯爱他,还肯回头重新来到他身旁? 岑野把她更紧地抱在怀里,胡乱亲了一阵,带着几分让许寻笙无法招架的疯劲儿。等她莫名其妙地推开他说“好了好了……”他才罢休,搂着她说:“你说得对,老子不能认输,老子还要活得好好的,大红大紫,谁实力强,道理就在谁那一边。我就要让他们看到,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实力,什么是正义。” 许寻笙:“……唔,你说得对。” 虽说岑野作为一个倔强的男人,看问题的方式和她有所不同,但依然是殊途同归的。 岑野望着她秀致的脸,轻声哄道:“我之前让你回湘城,你不肯回。我当时也觉得事情不会有那么严重,依了你。但现在形势严峻,我也要集中精力过这一关。今天晚上我安排你回湘城,好不好?” 许寻笙却笑了:“小野,你是不是忘了,我从来没有在你倒霉的时候,丢下你不管。” 是的,她总在他倒霉时,陪在他身旁。 只在他风光时离开过他。 岑野心中一片柔软的疼痛,克制着自己,说:“这不是丢下我不管。你在这里,我确实会分心。而且如果万一被人拍到你和我同居,不仅会把你拉下水,我的罪名又会更添一道证据。” 这下许寻笙沉默了。 “好,我走。”她说,“你这边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 “嗯。” 两人又静静抱了一会儿,许寻笙问:“你觉得……背后是谁在主使?” “我不知道。” “会是……他吗?” 岑野静了静,说:“我不相信是他。” —— 第103节 这几天娱乐圈最热门的话题,就是岑野的丑闻之争。不光是网友,圈子里的人也是人人在讨论。pai集团里的人,对于这位当家小生,自然也颇多关注。不过,集团里和他有过工作接触的人,都不太相信丑闻是真的。 对于这次事件的详细报告,也第一时间递到了李跃手里。 他看得很仔细,嘴角始终似笑非笑,一时也叫人瞧不出那笑是冷是热。 艺人总监看着他的脸色,试探地问:“跃总,我们这边,要不要有什么动作?” 李跃看他一眼:“你指的什么动作?” 艺人总监可是看着他那天被岑野揍的,还有他最后发的狠话。现在还能看到大老板脸上的创可贴呢。李跃看着温儒,实则生性偏执强势,最讨厌人忤逆自己,这一点,艺人总监不是不清楚。 “我们也要踩上一脚吗?”艺人总监半真半假地笑着说,“替您出口气。也顺带敲打敲打别的艺人,别跟着岑野有样学样,翅膀硬了就踹开我们不认了。” 李跃沉默半响,目光却变得悠远,他笑了笑,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没等对方回答,他又说:“你不理解我。我原以为小野会理解的,他却也没有真正看清我。” 第二百零八章 朝朝暮暮(上) 起初,爆料出来时,郑秋霖也只是觉得可笑,认定起不了什么风浪。 直至后来几天,她人走到哪里,都有记者跟着,她才察觉出事态没有那么简单。 “我和岑野只是普通工作关系。”这话她对记者说了不止一遍,可明显人家想听的,不是这个,或者说根本不信她。敷衍之后,对方又想方设法寻根问底,套她的话:“郑女士,那你怎么解释岑野出入你的家?” “别的比赛选手,爆料说你那时候和岑野很亲密,额外’照顾’过他,你怎么看?你和他真的只有工作关系吗?” “你一直没有结婚,和岑野有关吗?” ……在娱乐圈工作,即便是做幕后,也不会一直顺风顺水。这两年,恰恰是郑秋霖不太顺的时候。当年的超级乐队杯大获成功后,郑秋霖跟着梁世北,也是志得意满。恰逢那时有投资公司看好,梁世北就从双马视频跳槽,自己出来组了家影视公司,想要收割部分这两年的影视红利。 但也许是市场行情再往下走,又或许就是运气不好,连赔了两部。梁世北手里的产业和赚钱路子本来就多,于是渐渐,他的兴趣和精力就不在这边了。郑秋霖却是无路可走,原来的网站位子早也有人顶了,这两年她在圈内混得颇有些灰头土脸的。现在有时候出去,以前的一些人脉,也不一定卖“秋姐”帐了。 直到公司里的人,都开始暗中嚼舌根,对她指指点点。并且一些记者,都开始跟到公司里,严重影响了正常秩序。郑秋霖无奈,只能请了两天假,呆在家里。 等她再上网去看,大吃一惊——原来事件已发酵到这个地步。她何等老道,一下子看出这是有人要往死里整岑野,自己被当成了枪使。 她沉思片刻,分析这件事的最坏后果:对方没有实证,因为本来就是捏造的,所以到最后,也不会有什么定论。但经了这一波脏水,岑野很可能元气大伤。 而她……郑秋霖苦涩地笑笑,她比岑野弱小很多,这辈子的名声只怕毁了,以后圈子里也不用混了。想想居然觉得人生可笑,当初她操盘一场场比赛时,多少无名之辈甚至有名的人,炮灰在她手里。如今,在一个更大更高级别的战场上,她却也遭受了无妄之灾,成为了天王的炮灰。 正涩涩想着,手机进来一条短信。 岑野发来的。 岑野说:“秋姐,抱歉,连累你了。” 郑秋霖倒还算镇定,想了想,说:“我会发个声明澄清,不过可能没什么用。” 岑野说:“好。保护好你自己,不用管我。我后面也会尽量帮你。” 这话多少让郑秋霖心生感动,问道:“你打算怎么脱身?” 岑野:“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我不信自己不能翻身。” 郑秋霖沉默了好一阵子,发了句:“我听说了,你现在又和她在一起。有时间代我对她说声:对不起。” 岑野说:“好。” —— 许寻笙回湘城后,才进一步感觉到,事态到底有多严重多可笑。一下飞机,就有人跟她。回到了家,也能看到一些狗仔在外面躲躲闪闪。找到赵潭那里,想要采访她的媒体,更是数不胜数。赵潭代表她,统统反驳、回绝。但似乎没什么用。 “你是没看到那些人的眼神!”赵潭生气地说,“他们想找到什么答案?他们都信了,信这个圈子里的很多人寡廉鲜耻,这种事他们见的多了,就觉得小野一定一样?卧槽!!” 大熊和阮小梦也很气愤,大熊尽量配合岑野工作室那边,做一些事。愤怒的阮小梦则直接下场,每天在网络上和人撕…… 反倒是许寻笙,还算心平气和。岑野在网上都被黑成那样的,这些记者认为他有罪,也是大势所趋。 她只是微微皱眉,把外界这些事丢到一旁不理。她还是把自己关在工作间里写歌看书,并且嘱咐大家该干嘛干嘛。 她并不频繁联系岑野,因为知道这是他最艰难最难熬的时刻,会有很多事要处理。偶尔给他发短信,叮嘱他好好吃饭睡觉。他都很乖地回复说都做到了。 到了晚上时,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给岑野打视频电话过去。 结果他也没有打给她。 郑秋霖的声明,是在事发第三天发出的,也是许寻笙回湘城的当天。这次事件到现在瞬息万变,其实所有事态的推动升级,几乎都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 听到阮小梦的提醒后,许寻笙立刻上网去看。 郑秋霖的声明写得非常简明冷静,表明自己和岑野完全是工作、朋友关系,没有任何别的关系。并表示会追究法律责任。 许寻笙也知道,岑野那边的律师,已经开始行动了。 看到郑秋霖的声明,许寻笙本来感到心中一喜,心想两个当事人态度都这么坦荡坚定,应该能对澄清真相有所帮助吧?她点开声明下的评论,很短时间,已经有上万条。 然而大部分是骂的。 骂郑秋霖假清高老女人白莲花,骂她毫无羞耻心职业操守;骂她是岑野丢出来的弃子,骂他们一对狗男女居然还有脸出来澄清。 ……那些闻风赶来的人,讨伐岑野的先头军,也许本就是最想要黑他的人,又甚至是背后的恶意在主导,迫不及待的抢占阵地。他们根本不看声明里说了什么,也不关心,只是一味辱骂。 而他们身后的网友,多多少少也都受了影响。于是郑秋霖的声明出来,一时间竟对局势没有任何影响。 当然,这其中,也有部分网友,开始觉得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否定,是否已经近乎疯狂了?但这部分人,还没有人敢站出来当出头鸟。这是后话。 许寻笙看了一会儿,就把手机丢在一旁,平平直直坐着,眼神却有些茫然了。 她想起了昨天,小野在自己面前暴露的脆弱无力。也想起自己对他的开导,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她相信一定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可今天,看到郑秋霖的声明引发的反应,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这一点了,怀疑人性。 她静了静,甩甩头,让自己把这些彷徨的意志丢开。她告诉自己,信念就是信念,必须相信,否则今后他们在娱乐圈的路,都无以为继。她告诉自己,小野只是还需要时间,大众也需要时间,事情一定会出现转机。 可为什么,她的眼前却浮现了小野的那双眼睛。 那是在前些天,他的眼睛就像霜夜流星,清清湛湛,对她说:“等我铺垫好时机,就公布我们的恋情。我也希望野火们喜欢你。但不管她们喜不喜欢,都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 许寻笙的心中,忽然好像埋入了一颗酸酸的梅子,那味道微甜微涩,那是小野的味道。她知道。 她也想起,之前听赵潭提过,岑野那边的一些合作商,都坐不住了,督促他立刻解决这次的危机;甚至有在谈的重要代言,被另一位新生代偶像男歌手截胡;甚至连《客从何处来》电影的发行,都受到了一定影响,暂时没有推进…… 她也理智地知道,岑野并没有真的倒下。他只是还站在那道分水岭上,要么,是打倒黑暗中的敌人,继续坚强向前,那怕会受一身的伤;要么,他这次真的会跌落下去,跌得很惨很惨,今后将非常艰难。 她的小野,现在终于站在了悬崖边上。 可他的第一反应,却是送走她,不让她继续被牵连。没对她开过一句口,让她去帮什么忙。在他的反击计划里,他的自救手段里,从来就不考虑扯上她。连带着他工作室的人员有几次欲言又止,也不敢开口。 许寻笙想着想着,忽然眼睛里有了温柔的笑。 小野,是否永远都会是那副固执的、傻乎乎的模样?天底下所有的事,都想要自己一肩扛?以前总觉得他有些幼稚,从来都不是成熟的“老男人”。可原来,他早就是她心中一个真正男人的模样。 阴霾散去,彷徨也散去,忽然间许寻笙的心里平静坚定得仿佛涌动着,一股清澈有力的水流。她拿起手机,挨个打给赵潭、大熊、阮小梦,告诉他们,接下来她这边,可能会要难熬一些,请大家多体谅坚持。 大家都理所当然说没问题,再多的风浪都来吧,他们怕什么?却并未察觉出她的意图。 其实许寻笙也有点紧张,因为她几乎从未在公众面前,强硬地表达过态度,和任何人对抗过。她总是不去强求什么,也从未强烈地表示过自己的存在感。但这一次,她打算改变自己。为了小野。 当晚八点,自“岑野事件”开始,始终沉默从未做过任何表态的歌手金鱼,突然发了条微博。虽然内容简短,却震动全网,直接登顶热搜第一,为最近吵得轰轰烈烈的网络,更添了把熊熊烈火。 她说: “那些全都是污蔑。 岑野从来没有做过违背道德和比赛规则的事。 朝暮乐队琴手——小生(许寻笙)。” 第二百零九章 朝朝暮暮(中) 发完这条微博后,许寻笙先关掉手机,去刻了一个小时章。 然后给手边放了杯凉水,这才重新打开手机。 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去面对铺天盖地的骂声。不过她想,总会有一部分人,会因此对岑野改观。而她至少可以给他分担部分火力。 然而看到热评第一,许寻笙还是一怔。 是她眼熟的一个id留言,这个id从她还未出名时,就是她的忠实乐迷。 守土有责:“金鱼,看到这条微博,我都哭了。你怎么这么傻,现在人人看到岑野都恨不得躲开,只有你,傻乎乎地站出来!你是要让我们哭死吗?” 热评第二: 子心淡雅:“明明金鱼只说了两句话,还有一个落款。为什么我突然感动得不行?你说上,我们就上。不撕岑野了,老娘倒戈了!” 许寻笙很少被网络上的事牵动情绪,看到这些,眼眶忽然一热。这些天见到了太多恶毒、盲目和躁乱,令她对娱乐圈和网络的感知,也掉到了冰点。可这些陌生人,这些姑娘的话,却像一道道傻乎乎的光,照得人的心重新亮堂起来。 她心想,原来我们想的没错,假的真不了,善意永远不会在恶意面前退后。那怕是在这个浮华如梦的娱乐圈。 当然,下面还是有各种骂的,并且极其难听。 “说吧,岑公狗给了你多少钱?” “呦,这是被睡得心甘情愿,为虎作伥了!他的技术是不是特别好?” “就算你曾经是朝暮成员又怎么样?还不是可以包庇他,替他当遮羞布!” ……许寻笙冷哼一声,喝几口凉水,告诉自己降降血气,置之不理。 黑子们并不能一手遮天。 还有大批岑野的粉丝赶来,看得出来她们非常感动,全都以“谢谢”刷屏。 “谢谢你的仗义执言,野火无以为报!” “谢谢!我以前还黑过你,没想到最后是你先站出来维护小野!” “谢谢说出真相!连小野以前的队友都站出来否定了,那些黑子还要抹黑吗?真的要凭一个’莫须有’,没有任何实证,就冤枉我们小野吗?” 这是一个条理清晰的反驳,而围观网友们,显然也有一部分人,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在许寻笙的这条微博被转发到全网发酵后,那些心存怀疑、那些隐隐已觉得铺天盖地的盲目黑违背本意的网友,终于也有了底气,站了出来,引起了新一轮的争论。 —— 反对派说:我不理我不看我不信,他们同流合污,岑野就是下贱就是潜规则上位娱乐圈毒瘤! 支持派说:他哥哥的事,说到底和他没关系。和姜、许的两段绯闻,仔细一看也没有任何实证。之前大家先入为主,对他有了成见。可是他说没有,郑秋霖也说没有,现在他的队友也说没有。只有“传闻”中当时的节目组工作人员爆料人和被淘汰的某些选手说有,这怎么就是有了呢?能不能让他们实名出来对质?这边可都是真身上阵哦! ……网络上的舆论风向,悄然有了一丝变化。 许寻笙却觉得,这一刻迟早会到来,自己或许只是推动加速了一把。因为对方的指控,本就是纸糊的刀。只不过幕后黑手太心机老道、步步算计,才能一击得手,甚至差点真的把岑野捅了个对穿。 但网友们总会冷静下来。现在,那些曾经被掩埋的理智的声音,不是就传出来了吗? 看到这里,她觉得效果已经比自己预期的好很多了。她之前都做好了被骂得跟岑野一样黑的准备呢。既然一朝出手成功,她也无意再去追击什么,那无为而治的性子又上来了,决定尽人事听天命。于是心平气和不再看了,关掉手机。 第104节 只是又想起岑野。 不知道他此时在忙什么,也不知道看到她掀起的这一番风浪,会有什么反应。 忽然间竟有点不想面对他,面对他的沉默,或者是动容,抑或是……生气。生气她跑出来,替他挡枪。 想到这里,许寻笙居然笑了,决定手机关掉装死。 —— 这天,岑野并没有时刻关注网上的消息。一是不想平白给自己添堵;二是经过许寻笙的开导和这两天的思考,他也看清了,对方最大漏洞的就是没有实证,那就会有站不住脚那一天。等一等网络群情发泄完毕,避其锋芒,他再谋翻身、收复失地,不见得不能扭转全局。 那些暂时失去的,他虽然恼火,但也沉得住气。被人截胡的重要工作、放弃他的那些野火、新增的黑粉……这些,他已决意一样样讨回来。正因为他是凭借实力红上来,所以现在想通了,依然能心志坚定无所畏惧。 只不过眼不见心不烦。这辈子除了许寻笙和音乐,没什么能让他拥有耗不尽的耐心。于是他这会儿,干脆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写歌去了。 只是暂时写出的,都是些杀伐果断、日天日地的歌,这就没什么办法了。 而岑野的经纪团队们,看到消息后,却有意拖了拖。毕竟岑野不止一次严令过,不许把许寻笙牵扯进来。他们惊喜之余,静观了一阵事态发展。直至这天夜里十二点,才喜气洋洋把岑野从工作间请出来,向他汇报网络风向的转变。 “岑先生,网络上支持你的言论,已经开始占上风了!” “是啊,多亏了许小姐和朝暮乐队其他人站出来,由他们来旁证,其实特别合适。尤其赵潭和辉子现在还名不见经传,很有说服力。你和他们的兄弟情,打动了很多人!我们看了都很感动。” “我感觉这场闹剧,本来就到了一个转折点。只是许小姐加的这把火,加得太好了,时机把握得很妙,她真的很有魄力,僵局一下子被打破。” “接下来我们乘胜追击,我也会和水军、粉丝后援会联络,尽力压制住对方。只要舆论彻底扭转过来,所有人都知道小野被冤枉了,这次的事件,说不定不仅对名声没有损害,甚至有可能更上一层楼!” “咱们老板娘,这回真的帮大忙了,选择最大压力的时候挺身而出。” 第二百一十章 朝朝暮暮(下) 岑野盯着手机。 都不用他一个个去找,点进去都在今日的热门微博里。许寻笙是第一个,其他几个紧随其后。 他的笙笙,一如既往言简意赅。连对抗全网这种事,都带着一股子绝世独立的清傲气息。 “那些全都是污蔑。 岑野从来没有做过违背道德和比赛规则的事。 朝暮乐队琴手——小生(许寻笙)。” 岑野心底有哪个很深的地方,忽然疼了一下。 朝暮乐队——小生。 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个名字这个格式。 他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 第二个发微博的,是赵潭。就在许寻笙发出半个小时后。他写的也不长,甚至还带着他惯有的轻松耿直。 “小野是我最好的兄弟,几乎就是我看着长大的。尽管我们现在,已经分道扬镳。 岑野从来没有做过违背道德和比赛规则的事。 如果有,你们可以把我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他一直是我眼中最正直善良的人。 和他当兄弟,这辈子不后悔。 朝暮乐队贝斯——坛子(赵潭)。” 第三个跟着发微博表态的,就是辉子了。辉子以前总是那么絮絮叨叨,后来朝暮解散,他跟着岑野,话却似乎渐渐变少。今天,却仿佛故态复萌,说的也不少了。 “小野也是我最铁的兄弟。从我们当年什么都没有、几个穷小子组建乐队开始,他就对每个人都很照顾。他明明是乐队的灵魂、实力最强的人,却过得最辛苦。你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为了实现梦想多么努力和拼命。你们有没有三天吃不上一顿饱饭?有没有在livehouse冰凉的地板上过夜?有没有一天跑好多个地方只为打工挣钱买一把吉他?这些,他都做过。为自己,也为我们。 岑野从来没有做过违背道德和比赛规则的事。 我可以为自己讲过的所有话承担法律责任。那些污蔑他的人,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真的不觉得羞愧吗?你们敢负责吗? 朝暮乐队鼓手——辉子(许梦辉)。” 最后一个发微博的,竟然是张天遥。岑野已经有很久没见过他,只是偶尔才会想起这个昔日同伴。却没想到,他的声明,是最长的。 “大家好,我是张天遥,曾经是朝暮乐队的主音吉他手。两年前,我第一个从乐队单飞。 那时候,很多人都猜测,我是和岑野不合,争夺主唱位子,失败了所有才离开。 我确实和岑野不合,具体原因就不说了。但是朝暮乐队的主唱,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岑野。 尽管,我和他早已没有任何联系。但是,我必须站出来说一句—— 岑野从来没有做过违背道德和比赛规则的事。 我们朝暮的每一次胜利,每一次冠军,都是靠实力赢得的。我们问心无愧!我们甚至曾经还被人黑幕,丢掉了本该属于我们的冠军,你们又知不知道?而岑野,以他的才华,他的努力,还有他光明正大的品格,根本就不屑于也不需要去接受潜规则。郑秋霖是当时对我们很好的姐姐,不光照料我们,也照料别的乐队,仅此而已。 谣言止于智者。我是一个离开朝暮、与岑野不合的人。我没有理由为他遮掩撒谎。这次的事整个就非常可笑,希望诸位网友能够明辨是非,不要被有心人利用,还他一个清白。 曾经是岑野的兄弟,我并不后悔。 朝暮乐队吉他手——腰子(张天遥)。” 岑野坐着不动,也不说话,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一室清澈静谧的灯光里,经纪团队所有人,只看到他的眼睛里,是某种漆黑僵硬的执拗。 其中一人开口说:“小野,现在势头特别好,你这些昔日兄弟,真的起了非常大的作用。我们都觉得,打铁要趁热。明天一早,你再发一则声明,严厉谴责造谣者,这绝对是收复河山、占据网络热度最高点的最好时机。基本上,我觉得这事儿就能盖棺定论了。” 大家都赞同。 岑野却似乎不为所动,又像是根本没听到,他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说:“辛苦大家了,今天早点休息。明天一切照常推进。这一出闹剧,是该画上一个句点,狠狠地打那些人的脸了!”说完他居然笑了笑。 大家虽然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但是都感到精神一振。 人都散了,别墅里又只剩岑野一个。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想要打给许寻笙,默立片刻,却又放下。 他一个人走回工作间。 周围都是乐器,桌上地面还有散落的纸张、曲谱、铅笔。他看了一会儿,蹲下把它们都捡起,整理好。他抬头望着窗外的夜色,已是冬日子夜,哪怕隔着窗,也能感觉出天色如此深冷。 他忽然就想起了最早那一天,也是在这样一个冬夜里,他们刚和许寻笙签了租约,走出她的工作室。那时候还下了雪,细细的满天飞雪。坛子站在他身边,腰子冰凉的手放进他的脖子里捉弄,辉子在雪地上装模作样“滑雪”。他们一个个怪腔怪调地喊着,喊亮了小区里所有的灯,估计许寻笙当时就在腹诽这群男孩的顽皮。 岑野就笑了,眼眶里却湿成一片。 已经……过去很久了啊。 可我其实从来不曾忘记。那个雪夜里的所有人,他们一直在我心里。我怎么就以为,把他们给搞丢了呢? 每当我登上万人敬仰的舞台,当我享受纸醉金迷,万众欢呼或者那些陌生人的唾骂。我从此孤身一人,却总觉得,身后还有别人,一直在看着我。看我飞翔,看我无所不能,看我一步步登上天际,看我实现那一个个音乐少年未竞的梦。 那些最珍贵的,那些细小的,寻常的,苦涩的,甘甜的,热血沸腾的,痛不欲生的……它们都已融入我的血脉深处,我从来不曾真的忘记。 那是我们的青春。 我们志同道合、缘分天定。我们一路高歌、分崩离析、天各一方。我们看到了无法掌控的成长和未来,在利益和欲望里沉沦,最终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可是我真的想要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还肯相信,小野还是小野,那怕身边千万人经过,他也从来不愿真的辜负什么。 我的兄弟们,分明还是我欠你们一句……对不起。 发不发声明去独占鳌头,已经不重要;幕后黑手是谁,我也不那么关心了。你们已经给了我最想要的东西。我这一生,从来没像此刻,这么清楚自己追寻的是什么。这条路,这条我们曾经用热血和不屈浇筑的路,我会牢牢站稳,膝盖不会弯,信念不会丢,我会一直大步地勇敢地走下去。 “梦想”这两个字,它到底有多重。音乐到底有多么灿烂盛美,以至于让我们这样的人,一生都无法停止追逐,我一定会让所有人看到,也让你们再次看到。 第二百十一章 大结局 挚野寻笙(一) 舆论风向这个玩意儿,一旦发生转变,就会有很多神奇的变化。网友具备惊人的挖掘能力,能把很多以前被人视而不见的东西,都挖出来推到台前,以此证明自己所追随的风向。 譬如说丁沉墨。 这天早上他一起床,因为关切岑野事件发展,打开“编剧老丁”的微博,大大吃了一惊——新增评论和转发居然都有上万条。 以往他的微博经常0评论0转发好吗?就算前一段因为岑野的事,被网友骂,也就骂了一二百条而已。 那些陌生网友评论转发的,都是他置顶力挺岑野的那条。他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那个倾慕自己写作才华的天王小兄弟,彻底翻船了?把他这个友人处,都骂得这么严重了? 点开一看,最热门的一条居然是感激和表白:“大叔,你好棒!谢谢你在小野艰难的时候站出来力挺他,不愧是人民警察为人民!还这么有才华,电影上映了我一定要去捧场!” 接下来都是各种感谢、爱慕。哪怕老丁一把年纪了,也看到黑脸微微一红。 关掉微博时,他心里其实还有点不以为然。心想三天前一出事,我就发这条微博了。当时也就几十条骂我的,说我是十八线编剧和岑野蛇鼠一窝。没想到如今风水轮回转,大家都夸我高风亮节。不过,他心里还是很为岑野高兴,心想这小子,看来是赢得了这场战斗。 网友们很快发现,力挺岑野的,不止老丁,不止朝暮乐队那些重情重义的前成员们。还有一些和岑野合作过的音乐人、制作人,相继站出来发声。 网络著名乐评人安逸说:“以乐识人。我以前就点评过,岑野的音乐心胸开阔、充满坚定的信念和充沛感情。他的歌喉也是近年来少见的上佳。拥有这样实力的人,其实根本不需要用别的手段上位。” 著名作曲家酒七说:“我和岑野有过两次合作,他请我合作编曲,虽然是大明星,态度恭敬谦和,专业基础扎实。这样的人,我也相信他的人品!” 古琴演奏家刘渊说:“我记得去年春天,岑野为了让我给他的一首歌,加入一段古琴独奏,来了我的工作室三趟。他对民族音乐和我们从业人员都很尊重,专业态度又极其细致认真。我希望岑野老师这样的人,发展得越来越好!” 甚至连被岑野拒绝、没有给自己电影作曲的国际知名大导演汤三哥,都在微博说了句:“我很喜欢岑野的音乐,可惜还没有机会合作。” ……这些声音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很多人意想不到的人物,站了出来。而她身后代表的强大流量和号召力,更是令整个网络侧目。 起初有些人听说姜昕盼也发了微博后,还很激动,心想莫不是天后要爆别的料,事态又要逆转?哪知道跑去一看,内容简洁、态度鲜明。 “我和岑野相处不多,但也认为他是正人君子。 很喜欢他的歌,加油!” 底下的千万姜糖们,都沸腾了,言论不一。 有的说:盼盼都替岑野说话了,看来他确实是无辜的。我们也支持他。 有的说:好吧我去向岑野和他的粉丝道歉! 或者说:盼盼真是仗义执言,明明自己也是受害者。 还有的则担心:你怎么这么好呢,为什么要站出来替他说话?之前都被他连累了! ……抱有相同担心的,不止粉丝。姜昕盼的经纪人跟了她很多年,其实对于她之前的那段不为人知的心情,也比较了解。哪里想到姜昕盼没有和公司打招呼,就发了这条微博——事实上如果打了招呼,肯定就不会让她发了。 这让经纪人感到无奈,跑到姜昕盼的化妆间,屏退旁人,不解地问:“你干嘛要帮他?他在意过你的感受吗?而且之前还连累你,发这条微博对咱们一点好处都没有。万一他那边再出状况,你还得受牵连!” 已经化好盛装的国民天后转过身,那张脸艳光潋潋,却早已没了前段时间的低落和伤感,眼中日月光华流转:“一点小风小浪,怕什么被连累?他又不喜欢我,不在意我的感受也正常啊。 不过,好歹是我喜欢过的男人,不是谁想踩一脚,就能踩一脚。我帮他说句真话怎么了?他本来就很好。就当是……给我前段时间的心情,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不好吗?” 经纪人:“……” 第105节 好吧,你是天后,你开心就好。 尽管以姜昕盼为代表的这些声音,大多数是在风向明显转变、支持岑野的力量开始占上风之后,才站出来的。但他们到底是自发出声的,既让网友们振奋,也带动了一波新的舆论力量和热点,甚至很快蔓延至全网。一时间,网络你可见的每一个相关话题下,都是替岑野澄清、同情他、心疼他还有向他道歉的言论,占据上风。而那些黑子虽然还在蹦跶,眼看大势将去。 ……看到网上的风云变幻,许寻笙很欣喜,也很感慨。尤其看到姜昕盼也站出来为岑野说话,一时心情复杂。心想:他们欠她一句谢谢。不过,岑野的债,只能他自己去受了呗。 同样高兴的,不止她一人。 “昨日朝暮”群聊(4人): 辉子:哈哈哈,你们看到了吗?小野已经全面翻盘啦!现在到处都是支持他的言论,我看他是要比以前更火了! 坛子:辛苦各位兄弟!(抱拳) 许寻笙:谢谢兄弟们。(笑脸) 张天遥:(笑脸) 辉子:喂,腰子,你也说两句,大伙儿都很久没见你了。 张天遥:我没什么要说的,顺利解决就好。 坛子:多亏了腰子的声明,最有说服力,转发量仅次于许老师,大功臣。 张天遥:这没什么。 许寻笙:腰子,谢谢你。 张天遥:不客气。 坛子:不废话了,等这事彻底了解,让小野请咱们大家吃饭。我们朝暮,也聚一聚吧! 辉子:好! 许寻笙:好。 坛子:腰子? 张天遥:到时候看时间吧。 坛子:别啊,说定了。 辉子:是啊,来嘛来嘛。 许寻笙:腰子,我们都很想见你,小野也想当面感谢你。一起来,好吗? 过了好一会儿,张天遥答:好。 第二百十二章 大结局 挚野寻笙(二) 昨天许寻笙冲动出手,就关了手机,避着岑野。如今见雨过天睛、大局将定,便佯装无事又开了手机。 岑野却一直没有和她联络。 是不是忙于善后?或者不知道她开机了? 许寻笙忽然觉得很想他。 想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是什么心情。或者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也好。 她直接给他打电话。响了七八声,那头才接起。 “笙笙。”岑野的声音听着有几丝疲惫沙哑。 许寻笙说:“很忙?没休息好?” 那头的他听着丢开了什么东西,哐当响了响,然后声音里就带着清澈笑意:“你昨天那么英武,干了大事,还不接我电话。我能安心休息吗?” 许寻笙莞尔,说:“我好像还是起了点小作用的。” “岂止是小作用。”岑野说,“谢谢老婆,救我一命。再造之恩,无以为报。只能早点娶你了。” 许寻笙想,那是报恩吗,分明是得逞。 “没那么夸张,你本来就能赢。”她说,“对了,刚才我和坛子辉子,还要腰子在聊天,大家说好,等这件事了结,你得请我们吃饭。” 岑野静了静,说:“好。” 他又说:“得请他们吃顿大餐,好好腐败一下。” 他的语气慢慢的,仿佛带着几分轻松。许寻笙却一下子想起了从前,那段他也时常被他们“敲竹杠”,请客吃饭的时光。那时候他无论挣多挣少,是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好像都无所谓,兄弟们尽欢就好。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岑野再次开口:“笙笙,我想你。” 许寻笙轻声说:“我也是。” 咫尺天涯,患难与共,肝胆相照,很想很想。 他似乎又笑了,说:“等我把这件事彻底解决完,就来湘城接你。” 许寻笙说:“不好吧,又传绯闻怎么办?如果我要回来,自己来就是了。” 岑野却轻哼了一声,说:“今时不比往日。你没看到我的粉丝们,现在有多喜欢你?一大半都成cp粉了好不好?我估计好多都快爬到你墙头去了。现在咱们,想什么时候公布,就什么时候公布。我啊,也算是鸿运高照、因祸得福了。” 许寻笙还真没注意到这个“普遍现象”,被他说得心也扑通通直跳。 他却话锋一转:“不过,公布我们两个的恋情,怎么可以潦草随便?你的粉丝还不拿刀砍死我。回头等我再好好想想。” 许寻笙:“好。” 隔着电话,岑野仿佛都能够看到她温柔乖巧的样子,心头一荡,问:“手表现在戴着没有?” 许寻笙低头看了看:“戴着呢。” “那你……想好没有?” 许寻笙脸皮一热:“小野,还没到一个月。” “嗯。”他说,“那你想好没有?” 不知怎的,许寻笙笑了,抬头望去,夜色正浓,星光正好。而他们就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她在南方,他在北方。他一遍一遍地问她那个问题。 “我啊,想好了。”她说。 —— 正如岑野的经纪团队所说,外界所有人,看着岑野势力完全占据上风,看着黑子们已被大家合力打得销声匿迹,大家群情激奋之余,也在等待事件的一个句点。 这个句点,应该由岑野来画。严厉谴责也好,冷静声明也好,温情苦情也不错。这个事件最终,岑野被推到了舆论制高点上。好像他此时就得扬眉吐气地说点什么,表个态,才能满足某种仪式感。大家也能各回各家各归各位,再去关注别的热点。 否则总感觉,隔靴搔痒,这事儿没有正式完。 人们的心理或许就是这么奇怪又可爱,你坏的时候,我盼着你更坏,好像这样我才能出一口胸中闷气。 你好的时候,我愿你更好。明明和我没什么关系,可我好像也得到了空虚的满足。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一连两天,岑野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实在反常,正常人都该发声了,多好的机会啊,这个岑野是不是傻的?围观群众们抓耳挠腮、都快坐不住了。甚至连野火们,都等得很焦急,他们迫切地想要看到自己爱豆为自己正名,为这场轰轰烈烈的战役,亲手做一个终结。 于是网络热度,两天不退,甚至更激烈热情。 岑野是在这天夜里十二点,发出微博的。 文字内容很短: “我所有的态度,交给音乐证明。 谢谢你们。” 下面附的,居然是一首新的单曲! 歌曲名叫《霜与光》。 这一刻,野火们还没点开歌曲听,很多人已经热泪盈眶。这就是她们的偶像,一直以来相信和坚守的那个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好不容易沉冤得雪,却没有申辩,没有控诉,没有得意洋洋。他直接写了首歌发布,这是何等的才华与傲骨! 在同一瞬间,很多很多人,点开歌聆听。可不光野火们,那些围观的人,那些无意经过的人,甚至骂过岑野的心有讪讪的人,都点开听了。 很快,在网络的这头那头,我们彼此都不曾见过的那些角落里,很多人听着听着,怔住了。他们听入了迷,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想要在这首歌里寻找的初衷是什么。他们只是听着,静静地把它听完,才察觉出这首歌,竟像是写给自己听的。 是……写给我的歌吗? 写个每一个,平凡而勇敢的我。为什么我居然觉得感同身受? 我们曾经怀疑过这个男人,甚至曾经把他踩在脚下,差一点就把他拉下娱乐圈之巅。我们以为他或许不过又是一个皮相与背景造就的娱乐圈流量昙花而已,可他却写了这首歌,告诉我,他是什么。而我,又是什么。 每一个曾经了解或者不了解他的人,在听了这首歌后,像是都明白了什么。明白岑野是谁。哪怕他的歌曲中没有一句为自己的申辩,可我却明白了,他真的不会做任何违背职业道德和比赛规则的事,他不屑,也不需要。 ……与此同时,朝暮乐队的所有人,哪怕此时都在不同的地方,却也听到了这首歌。 赵潭在自己湘城刚租的房子里,调大手机声音,坐在沙发一角,安安静静听。 辉子把女朋友丢到一旁,抱着手机,一个人呆在阳台上听。 张天遥在家里,还是连接上了正屋的音响,自嘲地笑笑,可心头莫名发热,认真聆听。 还有许寻笙,她坐在那幢漆成蓝白相间色的小房子里,坐在靠椅里,对着一片宁静的花园,或者说菜地,神色幽幽地听着。 听着那清亮动人的旋律,听着那道宛如深山寒泉,又如同冬夜白雪皑皑清风吹落古铃的声音,就这么穿过千万网络,来到你我的耳朵里—— “你从青春中走来 带着一身霜与光 以为能和世界对抗 只要她还在身旁 。 你从来不懂退让 左手是梦右手伤 他们说彷徨啊彷徨 你却抬头看朝阳 。 度过平凡千日 走过万里孤独 第106节 流光碎金的名利梦 谁不曾渴望心慌慌 。 看过谁哭谁笑 都说我痴我惘 世界容不下我的梦 少年心事转身遗忘 。 可是我总看见天边的飞鸟 闻到梦中野草香 千万人中我独行 明明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和我一样 。 可是我总听见夜里的惊涛 尝到雨水的芳香 我在大雨中奔跑 明明我和世界上任何人都不一样 。 我想要陪伴在你身旁 我想要去南方 我想要把所有恐惧都碾碎 原来我依然能展翅飞翔 。 天空万千星辉万千梦 照耀迷路的人 别轻易遗忘别不敢回头望 无悔的青春她就是这样……” ……笙笙啊,我想要我们那如同漫天雪花般飘落的爱情,永远没有冰雪消融双目空空的那一天。 一见寻笙,便忘众生。 一见寻笙,愿付此生。 ……我只想陪你们南北征战,不问方向。 只要你永远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就永远是我的信仰。 ……我是张天遥,所有人叫我阿遥。一把吉他,永远燥翻全场。 能否容小的一问?现在到底什么状况?怎么好像是换小野在调戏许老师了? 原来你们……真的全瞎了啊!这样的亚军,我们朝暮根本不稀罕要! 我在想自己何德何能,走到了今天。 曾经和他是兄弟,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那怕今后音乐圈也没有赵潭这个名字,我也想让所有人看到,让我生下来那两个人也看到,我这样平凡的一个人,也曾经是全国冠军。 愿爱与梦想永不坠落。 愿爱与梦想永不坠落。 ……喂,我们做个约定吧。明年,这个音乐节,这里,你们,还有外面的所有人、音乐节所有人,将只看朝暮乐队,只看我。 因为朝朝暮暮,我只愿陪你共度。 第二百十三章 大结局 挚野寻笙(三) 刘小乔离开北京,是在这一年的初春。天气还很冷,她穿着大衣,只拖了一个大箱子,站在安检入口。 几个朋友来送她。 大家都知道她去年年底那事,但绝口不提,只殷殷嘱咐她在国外要对自己多照顾,有任何事打电话给朋友云云。 刘小乔一一应下。她今天穿的是件黑色修身大衣,里头是亮色毛衣和修身长裤,依然显得娉婷飒爽。脸比之前瘦了些,但是精神看着很好。 时间差不多了。 刘小乔和朋友们一一道别,也不知是什么心理,明明已心如止水,下意识还是往身后看去。 然后心脏仿佛一缩。 她看到那人就站在人流中,同样是黑色大衣,高大身形,很少见的戴了副墨镜,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望着她。 已经有一两个月不见了。他一开始找过她几次,她不肯见他。后来,他也就不找了。却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她今天离开。 灯光徐撒在两人头顶,这样互相凝望了几秒钟。刘小乔想起他在出事后发布的声明,对妻子的道歉和悔改之意,还有他妻子在镜头里的哭泣,她忽然觉得一切悲伤都失去了意义。 刘小乔转过身,大步朝关闸走去。 我曾经以为那是真正的爱情,她想。我也知道一切都是错的,只是无法控制自己。 可现在,那到底是什么呢? 是一时鬼迷心窍,是命中注定的劫数,还是一个笑话? 不重要了。 我已经失去了。 而且那份耻辱,万人唾骂,是否将如同烙印刻在我心头? 我现在只想离开,忘了这一切。 我再也不想要这样的一份“爱情”了。 —— 岑至一家离开北京,则是在数日之后。 已是四月间了,天气转暖。只是清晨的机场,清净少人,依然有些许凉意。 岑至面前放着两个大行李箱,刷着手机上的消息。看到弟弟最近接了几个世界顶级品牌代言,人气更胜从前,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 抬起头,就见机场里晨色将散,有飞机正在升空,离开北京,或许是离开中国。他有些出神。 直至小孩“咯咯咯”的笑声靠近。 儿子已能跑得很稳当了,正撒开小腿朝他跑来,张开双臂要抱。身后跟着宋岚雪。已经开春了,妻子穿着桃红色薄羽绒服,只是脸还是明显憔悴着。生完孩子后,本就没有以前皮肤好。这段时更显得整个人灰头土脸。 岑至忽然就想起两人刚恋爱的时候,她那时候那么爱笑,白里透红的脸,一捏仿佛就能出水。那时候他是部门里的骨干,虽然家庭环境不好,在北京也还没车没房,宋岚雪却一门心思跟他,死心塌地爱上了他这个人。 而现在,他拥有了更多东西,她却成了这幅模样,并且已经很多天,再没对他露出笑脸。 岑至伸手把儿子抱进怀里,问宋岚雪:“饿没饿?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宋岚雪答:“马上就登机了,有飞机餐。” 岑至:“好。” 然后好像就没有话说了。 只有儿子,还乐乐呵呵在两人间蹦哒着。 或者说,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可是都说不出口了。 岑至把儿子交给她,坐下继续看手机。宋岚雪看他平平静静的样子,也有点茫然。牵着儿子,坐到一边去了。 或者就像这样过剩下的人生吧。岑至想。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安安分分过下去。爱情还剩多少?他不知道。在那段纸醉金迷的时间里,他总是不愿深想,跟自己说一点都不剩了。但若说分开,且不说他在公众面前道歉说要回归家庭,两人还有了孩子,还有岑野、双方父母给予的巨大压力。他自己……就真的舍得彻底同她割裂吗? 从来觉得自己的人生踏实又成功,却原来这种是无解的难题,能令三十好几的男人都感到一片茫然。 茫然的,不止是婚姻与家庭。 虽说岑野还留他在工作室,但现在圈内谁不知道他的丑事?经纪人的活儿无论如何没法干了。岑野也提过,让他转幕后运作。弟弟到底是弟弟,不计前嫌,也不会亏待他。可岑至却说要再考虑下,暂时也没有做任何事,而是带老婆孩子,先回趟申阳老家,住一段时间,也探望父母。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他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的老婆孩子,心中到底涌起一丝久违的暖意。再越过他们,望着候机厅外,很远很远的山岭和飘渺云雾,突然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压抑难受。只是这感受他不会让人知道,也不会有人能知晓。 —— 岑野家的院子里,花开得极好。每当许寻笙推开窗,就能闻见满园花香。这总是令她心情很不错。今天一早,她就将卧室窗大开,让风、阳光和花香都进来。自己则将长发随便一束,哼着歌,收拾两个人的行李。 岑野一推开房门,就看到伊人有条不紊忙忙碌碌的样子。以前他的行李都是让助理收拾,或者自己随便塞满个箱子。现在有了这位能干的小女人,哪里还用得上别人。 岑野走过去瞧了两眼,只见两人的箱子里,每样东西都折叠摆放整整齐齐,一丝不乱。她连行李都能整理得赏心悦目。再抬头看去,她今天穿着普通的白t恤和一袭长裙,无奈身材太窈窕皮肤也太白嫩,每一根线条都显得玲珑诱人。此时她就是他家中骄傲可爱的小妇人,忙前忙后,惹人怜惜。 岑野按耐不住,一把从背后搂着她的腰,低头就亲。 许寻笙早注意到他杵旁边一阵了,看东看西,嫌弃地说:“不要添乱,要么帮我一起收拾,要么出去。” “我来滋润你一下。这样你不是更有干劲?”他说,然后嘴巴继续造次,那修长白皙的手也开始邪恶地乱摸。 尽管许寻笙已经习惯了他人前清冷人后无耻的面目,此时脸还是一热,放下手里东西推拒,这身衣服她还要不要穿了!两人闹了一会儿,最后是岑野整个把她抱怀里,两人额抵额,他就是不放手。好歹还是许寻笙主动亲了他的嘴,又亲了亲脸、鼻梁、耳朵,甚至被他按着亲了一下喉结……每一处都安抚到了,他才意犹未尽地放过她。 为什么总觉得他像个孩子,不知满足? “你也去准备准备,一会儿该出发了。”许寻笙提醒。 他说“遵命”,这时手机有来电,是他新聘的经纪人打来的,他便出了房间,接起。 第107节 第二百十四章 大结局 挚野寻笙(四) 带来的却是个让岑野意外的消息。 事情还得回到三天前,网上出了个大消息——某位当红的偶像男歌手、演员,几乎是这两年来风头逼近岑野的一位,突然爆出丑闻——曾经与某中年女富豪交往过密,而且在片场耍大牌、索要天价片酬、与小明星关系不清不楚等等。一系列的丑闻迭出,全网申讨,势头完全不输岑野去年年底被黑的那件事。那位男明星,最近只怕是苦不堪言,万人践踏,难以翻身。 几个月前岑野出事时,这个男明星截胡了他的几个代言,而且之前就颇有针对之意,所以他现在出了事,岑野也留意了两眼,倒也没太在意。只是看到网上浪潮卷土重来,到底心有戚戚然。 却没想到今天经纪人打电话来,说的跟这件事有关:“小野,那位xx最近出事,您了解吗?” 岑野答:“知道这事,怎么了?” 那头说:“您知道是谁在整他吗?” “谁?” “好像是李跃总那边出的手。” 岑野心中微动,问:“知道为什么吗?” “不清楚。”经纪人答,“不过,我认识pai那边的人,有人跟我透过风,说李跃总让他们查过那位xx的事,好像咱们上次的事,是xx背后的公司下的黑手。xx一直把您当竞争对手。” 岑野静默片刻,笑笑:“他?当我的竞争对手?一首口水歌都要找枪手写,他凭什么?” 经纪人也笑了,说:“是啊,人心不足蛇吞象,跟您还差一截呢。现在他彻底掉下去没得争了。不过,李跃总这回,算是帮咱们报了一箭之仇,您这边是不是……” 挂了电话,岑野在走廊里默立一会儿,忽然间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李跃的情形。那个幽静的酒吧里,李跃坐在桌后,端是一副温文儒雅、言笑晏晏的模样。那时候这人眼中就是一片精光,当时的自己太年轻单纯,怎么就一点没看出来呢?只觉得如沐春风。 岑野忽然笑了,心中竟像是有什么刹那松开了。他干脆就靠在走廊墙壁上,拿起手机,又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只输入四个简简单单的字:“谢谢跃哥。” 那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 “不必。小野,我们两清了。 江湖不见,好自为之。” 岑野盯着这两行字,过了一会儿,放下手机,抬头望着窗外的蓝天,神色平静。 —— 岑野和许寻笙抵达江城场地,已是下午。消息早就传出了,所以车行到附近时,竟已堵得水泄不通,还有几辆车疑似尾随。好容易走了条小路,车开进音乐节那广袤的场地,开到今晚他们所属的舞台附近,远远望去,暮色降临,离表演开始还有两个多小时,舞台前却已是人山人海,灯牌灿烂,竟宛如一片荧萤光亮的海洋。 舞台后搭了几顶临时的帐篷,外围还有武警守着,将所有热情的、窥探的目光,都远远挡着。但是当岑野和许寻笙下了车,尽管都带着墨镜口罩,行色匆匆,却依然引起了外围粉丝们的疯狂尖叫。 许寻笙的脸微微烫,举目望去,宁静不语。岑野却主动朝他们挥了挥手,即使戴着口罩,也能看到他眼中的笑意。 “啊——”粉丝们尖叫得更厉害了,还有人开始齐声大喊:“小野小野!”“金鱼金鱼!”“小野金鱼!” 这两个月,两人早被媒体拍到好几次。虽然还未正式承认恋情,但其实也跟公开差不多了。 因为岑野对许寻笙说,要寻一个合适的机会。 许寻笙又不在意,公不公开她都我行我素。 在外围的欢呼声中,两人走入一顶帐篷,旁人都没在,就见赵潭和阮小梦坐在电脑设备前,像是在摆弄什么。两人坐的极近,赵潭的手臂还搭在阮小梦的椅背上,看到他们进来,阮小梦就跟触了下电似的,身子一弹,而赵潭看一眼他俩,手臂慢慢放下来。 阮小梦已跳起来,跑向许寻笙:“终于来啦!” 许寻笙假装没看到刚才的暧昧,微笑:“嗯。”阮小梦把一份通告表递给她,许寻笙接过看了看,小声问:“和坛子进展到哪一步啦?” 阮小梦眼睛一鼓,那脸皮居然很少见很少见的红了,不说话。 许寻笙觉得新奇:“怎么了?” 阮小梦想到刚才在设备间那一幕,忍了忍,到底没忍住,骂道:“靠,他居然强吻我。人面兽心!” 许寻笙:“……”她是真的想象不出来,坛子能做这样的事! 她也有点不好意思问细节,看着阮小梦虽然口里在骂,眉眼却含春,便笑了。两个女孩的目光,都向旁边的两个男人飘去。 他俩站在帐篷另一侧门边,都望着外头的舞台。不知说了什么,岑野忽然给了赵潭肩膀一拳。赵潭笑笑,然后目光就似有似无地朝这边看过来。岑野也先看了阮小梦一眼,目光又停在许寻笙身上,微微一笑。 于是阮小梦又暗搓搓炸毛了:“靠,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笑得那么猥琐!” 许寻笙也猜的出来他们在说什么,摸摸阮小梦的头,说:“肯定在说你。” 阮小梦脸一红,又哼了一声,居然有点害羞的样子,不说话了。 许寻笙笑着问赵潭:“坛子,他们人呢?” 赵潭朝帐篷外一指:“调音呢。”许寻笙望去,果然见到舞台灯光幽暗的后方,两道熟悉的人影在那里忙碌。 “过去帮忙。”岑野说。 赵潭和许寻笙都说好。岑野伸出手,许寻笙走过去,由他牵着,两人走在前头。赵潭落后一步,看着小姑娘别别扭扭骄傲抬头,一个人走在后面,他噗嗤笑了。 许寻笙故意不去听背后的拉扯响动,也有点汗颜,心想这坛子也难怪,当年当电灯泡就那么上道。现在自己上了,看着敦厚一个人,那厚脸皮程度只怕也不输岑野。 岑野问:“在想什么呢?” 她答:“在想坛子倒是你的好兄弟。” 岑野往后看一眼,明白了,笑:“他从小跟我混的,看上谁,谁还跑得掉?” 第二百十五章 大结局 挚野寻笙(五) 正说着话,就来到了舞台后方,那两人都抬起头来,辉子已怪腔怪调喊道:“哎呦,坛子你干什么呢?搂着我们小梦的肩膀说什么呢?” 赵潭:“闭你的嘴。” 阮小梦一把推开赵潭,所有人都笑成一团,一旁的张天遥也笑了。岑野看着他,点头:“腰子。” 张天遥也点点头,目光落在他和许寻笙身上,也笑了。 许寻笙:“腰子。” 他的目光却是温和的,又看了他俩几眼,说:“小野,许老师,你们俩没怎么变样。” 岑野已上前一步,张天遥几乎同时抬起手臂,两人紧紧一握,然后抱在一起。其他人都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 这约莫是樱花音乐节有史以来,观众人数最多、最盛况空前的一届了。因为歌坛顶级明星岑野,还有今年最红的女歌手金鱼、他的绯闻女友,都会来表演。 别说岑野,连许寻笙这个级别的歌手,来参加音乐节,都是很少很少的。所以音乐节今晚的门票,卖出了个历史最高数量。临近表演时分,本次音乐节最大的一个舞台,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而且还不断有观众在赶来。 不过,今晚这两位的表演,并不是以个人的形式。 表演的预告视频,还在音乐节的几处巨幅液晶宣传屏上,不断回放。有岑野的个人演唱会节选画面,有金鱼坐在北京那顶级音乐厅里,慢摇清唱的画面;还有一个不太知名的鼓手,笑着坐着打鼓,而包括岑野、金鱼在内几个人,都笑着站在他面前;还有一个贝斯手、一个吉他手,他们都在很骄傲很专注地弹奏。灯光照在他们脸上,竟也十分惹人瞩目。而屏幕上一一打出他们的位置和名字:贝斯——赵潭;吉他——张天遥;鼓手——许梦辉…… 在一阵又一阵,几乎要把远处的山峰都要掀翻的欢呼掌声中,场地周围的全部灯光暗下来。只余舞台正中,灯光璀璨。这一夜,整个音乐节没有安排别的乐队和歌手表演,也没有必要。因为所有人必定会来看他们,只看他们。 他们终于登场了。 台下的乐迷们几乎嘶喊成一片: “小野小野小野小野——” “金鱼!啊——金鱼——我爱你!” 但也有另一股声音,在不断齐声喊道:“朝暮、朝暮、朝暮……” 然后,舞台上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只余一束光,照在正中的那位主唱身上。他低着头,宛如每一次上台演出,眉目清冷,眼里却有最不可一世的锋芒。当他抬头露出容颜,那少年般的笑容,所有人的心都会为之轻轻一抖。 这世上千千万万人,谁能阻挡他的笑。 而在他身后,贝斯、吉他、鼓手、琴手,都是正襟危坐,十分专注。才两年时间,幸好才两年时间,他们这群人,看起来居然没有什么变化。都还那么年轻、精神、好看。他们都在等待主唱的手势。 然后就看到小野,轻轻扬了扬手。 吉他飞扬,贝斯电音,古琴徐徐漫漫在旁萦绕,鼓声一下下凝重落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听那位顶级天王、传奇主唱,居然露出孩子般调皮的笑,然后他闭上眼,开始唱。 ……唱岳麓山常青,湘江如玉。 唱少年心事,兜兜转转,万重贪念。 唱我不想路人离人千万人人人迷了路。 也唱我们那疼痛的无法放弃的青春。 ……很多乐迷笑了,也有很多人在哭。还有很少十几个人,她们是两年前最早最早来到过樱花音乐节,听那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唱歌的乐迷。今天,她们在赵潭的安排下,得到了最前排的观赏位置,却已泪流满面。 “小野——” “金鱼——” “朝暮——” 每一次音乐间歇,很多人在叫在跳,因为这一夜的每首歌,实在都出乎意料、震撼人心的好听。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被什么感染了,只是看着少年们在舞台上尽情挥洒,每个人都那么开心,那么尽情,他们仿佛已与音乐一体。于是台下的他们,也快要疯了。叫声一片连着一片,人群涌动摇摆如同潮水,所有人都在唱,都在快乐悲伤,仿佛与台上那些人,也是一体的。 甚至连最矜持的金鱼,哦不,小生,弹到兴起处,岑野居然跑到她身边,单膝蹲下,把话筒送到她嘴边。她低头就着他的手,轻轻开始唱,清婉的嗓音仿佛溪流,划破原来岑野带来的重重烈火,激起观众们更热烈的欢呼。 然后就看到那人,最璀璨的那颗明星,就这么为她举着话筒,一直屈身再边上,看着她。谁看不出那满眼的情意,谁看不出他眼里闪动的水光,于是台下更多人歇斯底里的尖叫。 许寻笙唱完一段,抬头看着他。岑野已丢掉话筒,偏头过来,吻住了她。 当着所有音乐节乐迷的面。 他吻了她。 坛子、辉子、腰子,全都在笑,坛子和腰子两个,干脆调皮地把吉他和贝司,弹出一段妖娆可爱的音符。台下的观众们起初尖叫得仿佛山崩海啸,听到坛子腰子的恶作剧,此时却又破了功,笑倒成一片。 “野笙、野笙、野笙、野笙……” “结婚、结婚、结婚、结婚……” 他们全都在喊。 吻了好一会儿,岑野才放开许寻笙,在那么多吵闹的声音中,在扑朔迷离的光线中,盯着她的脸。她的脸全被逼红了,可也不怪他,两人盯着彼此,一时间仿佛周围什么人都不存在,只有他们两个,傻乎乎地一起笑了。 岑野抓起话筒,跳到台前,眼睛里带笑,唇上还有水光,台下所有野火们,望着他这幅模样,都快受不了了。 临近高潮,却见这音乐之子,如同痴了般,闭上眼,又唱出一段高亢激昂的叛逆之音,又只听得所有人心潮起伏、难以抗拒。 待所有人都已沉迷忘形,他却睁开眼,轻轻笑了,仿佛天神降临,温柔而坚定地说:“喂,我们做个约定吧。” 今后每一年的此时,逝去的朝暮都会归来,为你们演唱一个晚上。直至我们老了,唱不动了,你们也老了,拄着拐杖来和我们一起摇滚,好不好? ……当晚,微博。 岑野:“你和音乐,永远是我的信仰。@歌手金鱼。” 金鱼:“金鱼=今予。我一直都在。@岑野。” ……也许在我短暂的一生里,离开的人不一定会回来。 第108节 失去的,不见得可以复得。 可是,那些夜晚,那些星光,那些陪我笑陪我哭的人,他们清澈的眼睛,一直在我心里。 我想去流浪,我想去远方。年少的我,有过很多想象。 可我最好的想象,一直是你。 愿你此生永怀一颗少年心,壮志凌云意如铁。愿你烈日常遇甘泉,冬夜总有暖衣。风吹不散,雨淋不倒。愿你身后江山如画。 此生曾遇笙笙意,挚野流光见知音。 ——正文完—— 黑土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陪伴我,连载完成这本书。炎夏已至,希望你们回味这个故事时,感觉到的是清新甜美明亮热血的味道。那么我的写作就没有白费。 这本书以男女主角的成长和爱情为主,但我也想刻画许多个不同的配角形象,譬如张天遥、赵潭、辉子、大熊、陆小海、旷左、徐执、李跃、姜昕盼、岑至、阮小梦、郑秋霖……我觉得这本书里,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坏人。只有不同的人生和改变。我很喜欢这样。 下本新书写作时间待定,本书也已开始出版准备。 谢谢q、q、阅读,起、点读书各处读者对本书的支持。我先大休几天,再酌情更新几个番外。 谢谢你们,今日暂别。 等着我一人一马一草一春再从深夜来。 ——丁墨 2018年7月11日长沙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