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初初见你》 第1节 《初初见你》 作者:慕吱 文案一: 钟念和梁亦封的第一次见面。 她被他禁锢在怀里,身前的人重重的压下来,低沉气场十足道:“钟念,你给我小心点。” 钟念和梁亦封最近一次的见面。 她被他压在酒店门板上,身前的人眼眸幽深。 平素波澜无惊的脸上,露出些微恼怒情绪来:“钟念,你想跑到哪儿去?” “我能跑到哪儿去?”钟念勾着他的脖子,用气音说道,“横竖不过在你身边一辈子。” 文案二: “你所有的一切,颈间锁骨,纤细脊背,窈窕腰肢,不经意间的回眸一笑,皆属于我,钟念,你敢看别人一眼,我就敢把他给杀了。” “我要你,是你所有的全部。” 我的爱自私且变态,但仅为你一人所有。 文名来自李宗盛《我是真的爱你》。 我初初见你/人群中独自美丽/你仿佛有一种魔力/那一刻我竟然无法言语 说那么多又没用,简单点,本文又名《霸道总裁爱上我系列之一》,《那个占有欲强的窒息的病态总裁》,《别人多看她一眼我都可以把她杀了》,《她是我的!全身上下任何一处都属于我!》。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主角:梁亦封,钟念 ┃ 配角:隋禹,沈放,苏花朝 ┃ 其它:慕吱 第1章 zhongnian · 钟念是在把行李箱放在后备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拿错了箱子。 她的行李箱,黑色,直线线条,上面干净的没有一丝刮痕,而眼前的箱子,密码锁边写了两个字。 ——今心。 不是她的。 钟念:“拿错箱子了。” 隋禹关后备箱的动作一滞,“拿错了?” “嗯。”她指着那两个字说,“我箱子上没这个。” 隋禹蹙了下眉,拿起手机给航空公司打电话。 他打电话的时候,钟念无所事事的站在一旁。 机场外的天很蓝,万里无云。 一晃眼,十二年过去;再回来,一切未变。 南城依然喧嚣一如既往,登上飞机之后,耳边是熟悉的中国话,一张张中国面孔令她倍感亲切。 也不是在国外没见过中国人。 她曾在伦敦的soho住过一段时间,那儿是华人的聚集地,只不过太多的华侨,说的中文到底差了点味道。 差了点,一听就让异乡人热泪盈眶的味道。 钟念想起自己辞职时对上司william说的话,“我是中国人,迟早都要回到中国去。” 她还用中文说了一个词,“落叶归根”。 然而william依旧不满,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一份工作,毕竟泰晤士报在全世界的影响力是中国任何一家报社都无法匹及的。 “但是英国在世界的影响力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中国的。” 她说完这一刻之后,william静了许久,最后,他拍了拍她的肩说:“good luck,my girl。” 辞职,和舅舅告别,再回国。 鼻尖嗅到了不知名的花香,脚踩着这片土地,空中飘逸着的棉絮像是雪花般纯洁美丽,她的心里终于有了那么一种真实感。 在钟念飘荡的思绪中,耳边突然有声音响起。 隋禹:“我和航空公司的人说了,他们那儿会留意的,不过你那箱子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钟念撇头看他,“有。” “这就麻烦了。”隋禹叹了口气。 毕竟拿走她箱子的人,不一定会和航空公司的人联系。 钟念知道他的担忧。 行李箱太容易被撬开,她箱子里放了这些年所有的积蓄,而且肉眼可见的单反、电脑、平板这些网上一查便可以发现价值不菲。 她倒是不在意这些,只不过里面的一样东西,对她而言很重要。 钟念又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行李箱,说:“这只箱子五千多。” 能买得起这个价格行李箱的人,估计也不缺钱。 隋禹揉了揉眉心,扫了眼上面刻的字,说:“希望这位今小姐能换回来吧。” 他说完,垂眸看着她。 钟念逆光而立,眉眼清冷依旧,好看的桃花眼眼角微往上翘,带了一丝风情,但她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整一个冷艳美人。 这么些年,脾气性格没有一丝变化。 话少,清冷,遗世独立。 隋禹合上后备箱,歪了下头,嘴角微微勾起,滑出一个带了三分匪气的笑:“走吧,带你去我的地盘看看。” 钟念低低的应了声:“嗯。” 正巧赶上工作日,路上车辆繁多,车水马龙,拥挤非常。 窗外天色渐暗,澄澈的蓝到苍茫的橙,最后一丝光亮坠落的瞬间,道路两边的路灯依次亮起,城市霓虹灯闪烁,夜色的帷幕就此拉开。 钟念低头查看着手机里的邮件,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意外。 “——小心!”耳边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方向盘一打,钟念狠狠的砸在了车门上,迈巴赫就这样横着停在路边。 隋禹踩下刹车之后马上就转头看着钟念,他满脸关切的看着她:“你还好吗?哪里伤着没有?” 钟念揉着自己的左肩,轻哼了几声,继而不着痕迹的避开他的手,“没事。” 隋禹看着自己停在半空的手,滞了半晌,似是没发生过一般收回手,问她:“真的没事吗?” “没有。”钟念往后视镜看了一眼,“下车看看情况吧。” 隋禹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的时候扭头对她说:“你别下来了,在车上待着。” 钟念踟蹰的看向他。 隋禹的语气很坚决:“你在车上坐着,别动。” · 沈放接到梁亦封之后,心情颇好,一路上哼着歌。 梁亦封坐在副驾驶上,保持着一贯的沉默寡言。 突然,沈放惊喜道:“哎,那不是隋禹的车吗?” 梁亦封几不可查的蹙了下眉,他扶了扶眼镜,视线往沈放指着的地方扫去。 沈放朝他挤眉弄眼,“就那隋禹啊,怎么,不记得了?” 梁亦封面无表情的看向他,声音清冷的像早春料峭寒风:“废话很多。” “啧,”沈放撇了撇嘴,他摸了摸下巴,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尖叫道:“哇,他边上坐着的姑娘也太漂亮了吧!该不会是哪儿弄来的小嫩模吧?隋禹这些年可不像你似的过苦行僧生活,他玩的是真的开。” 沈放仍在耳边喋喋不休的说着些什么,梁亦封一脸淡淡的模样,仿佛对此没有一丝兴趣。 他指尖微扣,在膝盖上有规律的敲了几下。 蓦地,处在暗色里的瞳孔一缩,五指握拳。 沈放还在兴头上,边上一个清冷冷的声音落了下来。 “看到那辆车了吗?” “嗯,哪辆?”沈放顺着他的视线扫过去,“隋禹的迈巴赫?” “嗯。” “看到了,怎么?” “撞上去。” “??????” 沈放不可思议的看向梁亦封,“哥,你疯了吗?” 梁亦封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借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微薄路灯,他的眼神格外的犀利清晰,像是藏了刀刃一般。 第2节 梁亦封:“撞上去。” 沈放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哥,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说,我改。还是说我哪里不好,你是觉得我话很多是吗,我可以拿胶布封上我的嘴的,相信我。”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废话很多。” 他不耐烦道:“最后一遍,我说,撞上去。” 沈放在思考了一下撞上去可能是自己的爱车受伤而不撞上去可能自己这一年都会不好过,在这两难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砰!的一声。 他踩下刹车,捂了捂自己的小心肝,小心翼翼的看向梁亦封,“哥,您觉得……我做的好吗?” 梁亦封的眸光紧锁在被撞的那辆车的副驾驶上。 没有动静,没有声响。 他降下车窗,料峭寒风风声过耳。 梁亦封:“下车,道歉。” ??? 沈放:“嗯?” 梁亦封斜睨他一眼,“你开的车。” “……是。” “你撞的人。” “……是。” “道歉。” “……我……好。” 沈放憋憋屈屈的下车,腹诽了一百句脏话之后,他笑着敲了敲隋禹的车门,“嗨,隋大少。” 隋禹看到来人之后愣了一下,继而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喂,我说沈放,你是不是有病?这么大一条路,非得和我挤?” “哎呦,眼睛不好眼睛不好,没戴老花镜就出门了,对不起对不起。”沈放嬉笑着说。 南城就这么点大,两个人在商业上都颇有建树,交友圈弯弯绕绕的,他俩也算认识,说了几句之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沈放离开之前,眼神一直往副驾驶位置上瞟。 却被隋禹挡住,他关上车门,宽阔的脊背挡住大半的光景,嘴角挂着松松垮垮的笑:“怎么,还有事儿啊,沈总?” “怎么了,车里藏了个美人啊,不让我见见?” 隋禹捏着烟,长吐了一口,烟雾缭绕之下,他笑容格外的散漫,“只怕你无福消受。” “哟,隋大少这话说的。” 隋禹缓缓的把烟头按在车前盖上,他说话的时候眉眼里带了几分警告意味:“沈放,看也看了,快滚。” 沈放啧了一声,“你这个人,脾气真的是不好。” 他往里看了几眼,仍旧是看不清。自己也觉得无趣又无聊了,扔下一句“滚就滚,谁怕谁。”就跑了。 回到车里之后,沈放发动着车子。 他没个正经的说:“也不知道车子里藏了什么宝贝,让我见见都不舍得?哎——你说会不会……” “——闭嘴。”梁亦封斥道。 他的视线一直盯着那辆车的副驾驶没有移开过半寸。 心里某种想法格外强烈,呼之欲出。 这些年,隋禹的种种他都听过,其中一项最令他不齿:据说那个滥情成性的隋大公子,副驾驶上从来不让坐女人。 今天,坐了。 梁亦封垂下眼眸,霓虹灯光从车窗外落了进来,横劈在他的脸上,他的眉眼处在阴暗之中,鼻梁以下则是那五颜六色稍纵即逝的光芒。 深邃眉眼在暗色中格外的硬朗清晰,眼里闪着异样的光。 他下颌紧绷,脸部轮廓线条清晰,光线随着车子移动转瞬即逝、复又出现,金丝框眼镜下,眼里渐渐地滋生出一抹寒意。 第2章 liangyifeng 车厢内安静至极,一路无言。 梁亦封下车拿了行李箱,闪身进楼的时候被沈放叫住。 他单手抄在口袋里,侧身回来看着他。 路边的白兰花式路灯亮着,倾泻一地碎光。梁亦封站在光晕下,眉眼像是隔了一层月色般清冷俊逸,一手抄兜,一手架在行李箱拉杆上,脸上稍有点不耐烦的神色。 沈放从车子里探出头来,“哥,我忘了提醒你件事了,后天去试一下伴郎服,你到时候可别忘了。” “嗯。”梁亦封轻点了下下巴,转身进了楼道里。 梁亦封住的公寓是一梯一户的,私密性高,方便简单。 电梯门打开,便是玄关。 他顺手把行李箱给放在玄关处,外套脱了,往洗手间走去。 洗完澡出来,他腰间系了条浴巾,上身赤/裸,精致的人鱼线上还淌着湿漉的水珠,腹肌分明,纹理清晰。 他边擦头发边往玄关处走,把行李箱放平,按下密码。 ——没打开。 梁亦封半蹲着身子,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他把毛巾放在一旁,指腹贴着密码锁往边上滑去,没有刻字的痕迹,那两个字在此刻荡然无存。 拿错箱子了。 梁亦封看了眼行李条上的信息。 素来古井无波的脸上,陡然出现了一次裂缝,心跳也错了半拍。他蹙着眉,指腹贴在行李条上,漆黑的瞳孔死死的盯着上面的那个名字拼音。 zhong nian。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垂着的眼睫微颤,呼吸有瞬间的微滞,拿着行李条的手都有些许的颤抖。 过了许久,他坐在换鞋凳上,动作缓慢的拿出手机。 手机相册里只有一张照片。 钟家母女和梁家三人的合照上,少年少女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淡然清冷。 穿着红色大衣的少女头发飘摇,那天的风很大,吹得她的长发在他耳边飘拂。他站在她的身边,面无表情的看着相机。 相机下没有拍到的画面是, ——他僵硬的手脚,慌乱的心跳,夜晚时才会出现的的画面在此刻浮出脑海,见于天日之下。 梁亦封的头往后靠,沉默许久之后,玄关处的声控灯变暗。 整个公寓里只有单一只廊灯发出昏黄的光,他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清冷的侧脸线条在微光下被勾勒的格外的冷毅清晰。 如果没有遇到隋禹,梁亦封可以告诉自己,这个人可能是叫钟年、仲念、仲年; 但是隋禹出现了,这些猜测都可以推翻。 或许重逢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但梁亦封想,他能够擦肩而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只为遇到她。 · 丢了行李,钟念的心情始终淡淡。 晚饭的时候也没吃多少,在国外的时候吃西餐吃汉堡,她脑海里十分想念中国美食,但等回国之后,却也提不起任何兴趣。 就像很多旅客会来南城旅游,选择那些知名的旅游景点,不惜花上好几个小时排队。而自己除了小学秋游去过那里,就再也没去过,因为总觉得,总有一天会去的。 但到底是哪一天,也不知道。 总归有那么一天。 晚餐结束之后,钟念便被隋禹送到了自己的住处。 她早在回来之前就请好友苏花朝帮忙找了个住处,公寓就在市中心,边上有大型超市、购物商场,出行便利,小区环境不错,安保很好,钟念看了照片之后便拍板订桌了。 下车之后,隋禹问她需要帮忙吗? 夜晚凉风徐徐,钟念把脸颊处的碎发挽至耳根后,她轻抿了下唇,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来:“会不会打扰你的约会?” 一路上他的手机就没安静过,各种微信和短信消息,电话都来了二十几个。 钟念不经意的看到上面的名字,“安安”、“coco”、“小鱼”…… 她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想起回国前母亲在电话里小心翼翼的试探:“念念,隋禹那孩子我觉得不错,你要不要……” 是啊,隋禹做个朋友很不错。 做恋人的话,她没有那么大的肚量,让自己的爱人手机上有上百个女孩的联系方式,甚至是每天的流连花丛。 隋禹闻言,咧嘴笑开。 他浮浪的侧脸格外的清晰,眼里淬了一道道碎光,像是天外繁星般耀眼。 隋禹朝她眨了眨眼,“多谢理解!” 钟念挥了挥手:“走吧。” 隋禹按了下喇叭,“那我走了。” “嗯。”她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隋禹嘴角挂着痞笑,眉眼染着浮荡,他开着车,奔驰而去。 等到他闪烁的车灯彻底溶于夜色、消失不见之后,钟念才转身进楼。 房子是早就被收拾过了的,网络时代方便的只需要勾勾手指就能解决一切。 保洁阿姨把房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客厅放了一瓶花,室内花香四溢。 第3节 钟念洗漱好之后,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天上弦月发出清冷月光,月光透过未拉严实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光线。 光线从她的眉眼处,缓缓的转移到了脚踝处。 长久的奔波之后,她终于合上双眼睡去。 眉眼在阴影中安静的合着,室内一切安静无声。 卧室角落处,黑色漆面的行李箱安静的躺在那里,一丝不动。 不知是从哪儿漏了风进来,吹起了行李箱上的行李条。 行李条在光与暗之间飘荡,上面的拼音在半明半暗中渐渐清晰明朗了起来。 上面写着, ——yifeng liang。 · 隔天早上,钟念换上昨天洗好晾干的衣服,潦草的收拾了下自己,便出门了。 行李没有找回来,她还得去商场买几套衣服。日常穿的衣服,工作服,以及过几天好友结婚,她总要有套拿得出手的便服。 护肤品和化妆品也都得买,数码店也要了解一下,还要买些保养品,她下午要回家,钟母在家里等了她好久了。 钟念是在高二第二个学期结束便离开中国的。 她的舅舅沈良义在英国工作,钟念当时父亲离世,母亲一人苦苦支撑着家里所有的开支,她被寄托在父亲的好友梁为勉家,沈良义在英国稳定下来之后,便把钟念给接了过去。 沈薇原本也是要去的,可她说:“我又不会说英文,去了那儿人生地不熟的,还是算了。” 沈良义刚开始也劝过她,钟念也劝过她,可她一直拒绝,只说让钟念在那儿好好学习好好生活,两个人也就放弃了。 这些年钟念也没回国,都是沈薇到英国来的。 也不知道家里到底怎么样了,她的房间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吗?挂在客厅沙发后面的画还在吧?那是她和爸爸一起画的。 钟念大包小包的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沈薇刚好在楼下院子里。 她关上车门,出租车扬尘而去。 母女俩相隔着栅栏互相凝视着彼此,乡下小院里,家门口的柳树郁郁葱葱,在空中摇曳着柳枝。蓝天白云做板,空气里裹挟着不知名的花香。 安静了许久之后,钟念抬腿走上前,轻声喟叹:“妈,我回来了。” 沈薇眼眶微湿,她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钟念在家里转了一圈,一切都没变,陈年旧物依旧摆放在当初的位置,就连那副画都清晰的像是昨日而染。 她站在沙发前仰头看着那副画的时候,钟母走了过来,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嗯,不走了。”她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妈,我会陪着你的。” 钟母闻言,嗤笑了一声,“我这老太婆要什么人陪啊,一个人过挺好的。” 很多年前,钟念在电话里小心翼翼的说:“妈妈,如果觉得孤单,你可以找个……叔叔的。”父亲的离开太匆忙,所有人都是猝不及防的接受这苍茫的一切。 沈薇一个人在国内,钟念每当想起母亲一个人面对偌大的房子的场景,都忍不住落泪。她是真的希望能够有人能够陪陪母亲的。 当年沈薇也是这么说的。 不过她还说了句话,让钟念泪目。 ——“一个人在,好歹想老钟的时候能够光明正大的,牵挂他的时候也能去看看他;身边有人就不一样了,连想他都得压抑住,也不能在人前提起他,再也不能骄傲的说:‘钟怀啊,他是我的丈夫’了。” 钟念捂着脸在电话那端失声痛哭。 她的父亲和母亲,真的是全天下最好的父母了。 母女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钟母突然说道:“晚上叫了你梁叔叔一家到家里吃饭,念念,这些年你梁叔叔一家对我真的不错,还有小梁,也很关心我,经常来看我。” 钟母口中的梁叔叔是钟怀的好友梁为勉,当年钟念在市一中上学,家里出了那样大的状况,钟母为了生计到处奔波,家里常常没有人在。梁为勉主动提出让钟念住在梁家,正好和梁亦封做个伴。 做个伴什么的倒是假的,钟念和梁亦封两个人性格太像,冷冰冰的,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在钟念的记忆里,两个人统共就没说过多少话。 从到梁家,再离开梁家,两个人着实生冷的过分了些。 钟念想起当时那个桀骜少年,鼻梁上架着幅金色框眼镜,镜片后面他狭长的双眸冷清、不带一丝情绪,年少时冷清的让她不敢靠近,不知道这些年,有没有变化。 钟念问:“梁亦封他现在好吗?” 话一出口,她总觉得哪里怪了。 这种语气,怎么这么像是关怀多年未见的前男友的语气呢? 第3章 zhongnian 钟念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后,立马别过脸去。她清了清嗓子,低头抿了口水以掩饰不自在。 钟母倒是没有意识到,勾着唇回答她:“挺好的啊,刚评上主治医师,和朋友开的公司也搞得很好。” 倒是发展的很好。 钟念想起以前,梁亦封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初显锋芒了,成绩好,领导力又强,即便性格孤僻的令人望而生畏,但依旧有人向他靠近。男的也有,女的也有。 后者当然是为了爱情。 钟念下意识道:“他结婚了吧?” “还没呐。”钟母满是忧愁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了,总想着先忙事业,你一个,小梁一个,到现在都没结婚。” 钟念闻言低眉一笑,“没遇到合适的。” “哎,”钟母无奈笑笑,“两个人怎么就这么像呢,连回答都一模一样。” 钟念举杯送水的动作突然顿住,玻璃杯里的水澄澈晃动。她晃了晃水杯,泛起层层波纹,水波微漾,思绪微动。 钟念脸上滑出微微笑意,侧脸柔和宁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晚上吃饭的时候,梁家二老都来了,钟念站在院子外,上前迎二老下车,视线驾驶座上扫,却没有看到梁亦封的身影。 二老笑呵呵的看着她,目光仁慈,眼里满是笑意。 梁阿姨的眼里泛着盈盈泪光,她的手放在钟念的肩上,有点哽咽道:“念念,你可算是回来了。” 钟念在长辈面前素来都是礼貌至极的。 她揣着温柔笑意,在路灯柔和灯光下,眉目被笼上一层韫色,她微垂着眼,灯光在眼睑处投射出一片阴影。 她说:“梁阿姨,您这些年没有一点变化,还是那么的美。” 当年的南城第一美人,依然风光无限、魅力万千。 岁月向来优待美人。 吃饭的时候,钟母疑惑道:“小梁几时下班,要不要给他留点菜?” 梁为勉大手一挥,“他今天加班,不过来。” 梁母咬着筷子,含糊道:“又不是不能请假,今天念念回来呐,好歹是老同学,俩人以前就住隔壁屋,怎么也算得上关系不错了,这都不请假过来?” 梁为勉闷了口酒,自家做的酒味道格外的冲,他倒是爽的呲了声,继而道:“他不知道钟念回来。” 钟念就坐在梁为勉对面,她举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梁为勉接着说:“我就问他来你沈阿姨家吃饭吗,他说加班,不来了,然后我就挂了。” “……” 短暂的沉默后,钟念扯了下嘴角,说:“我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不来,也没有关系。” 两个人也没有过多少的交集,即便高中时同桌,住在同一屋檐下,甚至两张床就隔了一道墙,每每夜晚的时候,钟念意识混沌之际,耳边有过幻听,听到他沉闷浓烈的呼吸声。 室外大雨,她的意识迷离,隔天醒来,仰头只看到他清冷的下颌线。 一切都是幻想,一切都是假象。 他们依然是没有任何交集的平行线,沿着各自的轨道前行。 饭后茶余之际。 嘘寒问暖之后,梁母也免不得八卦起来。 “念念年纪不小了吧,也该找个人定下来了。” 钟念:“嗯。” 梁父听到,挑了挑眉:“你别看到一个单身姑娘就催她结婚,先把家里那位小梁总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吧。” 梁母嫌弃的撇了撇嘴,“您家那位小梁总不适合结婚,他适合孤独终老。” 钟念在一旁,嘴角忍不住勾了勾,露出微微笑意。 梁阿姨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梁叔叔也是。只不过梁亦封却一点都不像他们的孩子,他太沉闷,看上去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身上似乎隔了层真空似的,很缥缈很虚幻,一点都不真实。 她略微有点走神,再回过神的时候,耳边是梁母的话了。 “不过也没必要为了结婚而去谈恋爱,我们和你母亲对你的期望只有一个,你过得开心最重要。” 钟念笑着点头:“谢谢你,梁阿姨。” 梁母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最后钟念送他们离开的时候,梁母拉着她的手,说:“念念,你以后有事就来找我们,只要能帮,我都会帮你的,我们是一家人,知道吗?” “知道。”钟念送她上车。 她站在原地,看着两盏车灯在视野里闪烁,消失于苍茫夜色之中。 车辆缓缓消失在视野中,一弯圆月悬挂枝头,风吹动枝桠发出簌簌声响,初夏时分,晚风带着微末凉意。 钟念把脸颊边的碎发抚过,转身回去的时候,心里没来由的空。 那是一种怅然若失的空。 今天很好不是吗?可她依然觉得,哪里少了点什么。 第4节 回到家之后,钟母跑过来说:“你手机刚刚在响。” 钟念回房点开手机,是一个陌生电话,她回拨回去,没人接听。不到几秒的时间,手机亮了起来,是隋禹。 他说航空公司的人和他联系了,找到那个人了,他把她的电话给过去了,让她注意点最近的陌生来电。末了,他还嘱托道,明天别忘了去试婚纱。 钟念这才想起来,她提早回国,是因为她的好友苏花朝要结婚了。 她是伴娘。 · 隔天,钟念赶到婚纱店的时候,苏花朝已经试好了自己的婚纱了。 苏花朝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喝着花茶,一见到她,难免少不了几番冷嘲热讽:“钟大记者,跑新闻不都是要先别人一步的吗,怎么到我这儿,还让我等你呢?” 钟念站在她的对面,双手环在胸前,挑了挑眉,道:“不乐意?” “乐意!”苏花朝噗嗤一笑,她站起来,伸开双手,“欢迎回来,念念。” 钟念抱住她,“好久不见,花朝。” 两个人聊了好一通,最后还是店员再三提醒着换衣服了,要不然待会伴郎们过来就没位置换了,苏花朝才恋恋不舍的松手,让钟念换衣服去了。 婚纱店的试衣间不多,一共三间,但每一间都有十几平大小。 钟念拉开隔帘进去,左手边挂了三件伴娘服,正对面的墙边放了条柔软沙发,另一边则是光滑显瘦的镜子。 她把脱下的衣服随手放在沙发上。 胸衣也一并摘下,换上乳贴。解下高跟鞋的鞋扣,脚后跟往上抬起,玻璃镜子里,她光滑白皙的脚踝像是一块玉一般皎洁迷人。 她赤着脚走到衣架前。 抬手拿起那条白色的伴娘裙。 苏花朝的先生霍绥是南城赫赫有名的人物,办得婚礼自然是有别于普罗大众的。就连伴娘礼服都有三套,白色、紫色和烟灰色。 白色的伴娘裙,抹胸款式,胸前是手工镶嵌上去的碎钻,在灯光下格外的耀眼如星辰闪烁。 钟念抬手,取下裙子。 拉链隐在右侧,她拉下拉链,抬腿穿裙。 就在此刻,外面传来热闹的交谈声,钟念没太注意,她小心的避开裙摆蕾丝,以至于不踩到它。 礼服裙连细节都是格外的细致精致,顺滑如绸,格外的有质感。 钟念单手护在胸前,身体微向左/倾。 视线专注的盯着镜子中礼服裙子,她低着头,手指捻着拉链头的时候,突然,试衣间的隔帘被人从外掀起。 钟念慌乱之下双手护在胸前。 她看向来人,蓦地,整个人怔在原地。 掀起隔帘的不是别人,是梁亦封。 他穿着烟灰色的西装,衬衣纽扣一直系在脖颈最上方,身上外套干净整洁的没有一丝褶皱。西装裤包裹着他修长的双腿。 钟念的视线落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 他薄唇紧抿,下颌线清俊消瘦,脸上没有半分神情。隔着金丝框眼镜,他的双眸清晰,浅茶色瞳仁里装了许多的情愫,难以辨别。 梁亦封在进来之前,也没有想到过这里会有人,而且……竟然是钟念。 她双手护在胸前,右侧腰肌肌肤裸露,微往上看去,隆起的胸,胸线清晰,泛着粉色的肌肤在灯光下格外的充满诱惑力,像是圣经里的禁果般,令人忍不住想上去咬一口。 因为换衣服的原因,她的头发凌乱的散在肩头。 身后的沙发上,是她随意乱扔的衣服。 像是一场迷乱欢爱的事后现场。 钟念:“你——” 话音未落,头顶的灯光突然断了。 外边响起惊呼声。 钟念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自己方才想说些什么了。 不同于热闹的外边,试衣间里面格外的安静。 镜子还泛着波光,在暗夜环境里,梁亦封站在门边,他的瞳孔能够清晰的捕捉到她的存在。 她双手护在胸前,唇红齿白,即便是此番窘境脸上除了惊慌以外再也没有其余任何情绪。裸露在外的肩头圆润,渐渐地,在他的视线里,白皙的肌肤染上一层粉晕。 安静环境中,她站在镜子前,侧对着他。 镜子反光,微渺光芒在她身上拢了一层光晕,香肩美人,格外迷幻。 梁亦封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想,如果有红玫瑰就好了,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一瓣瓣被他撕碎,散在她的肩上发上,在这幽寂环境里,是最诱人的一抹艳色。 但她牙齿咬着下唇瓣,唇瓣湿漉,鲜红,在这种晦涩难辨的环境下格外的诱人。 忍不住想吻她。 梁亦封注意到自己的心跳不稳,身体发生异变的下一秒,就别过头去。 但他视线落的地方是满墙的镜子。是她坨红侧颊,是她卷翘睫毛,是她凌乱的头发下,惊慌失措的双眼。 金丝边框眼镜下闪过一丝光来。 他脑海里浮现一个画面, 封闭环境里,她是他囚禁在此的新娘, 只为他绽放。 第4章 liangyifeng 打破沉默的是试衣间外苏花朝的声音。 苏花朝:“钟念,你换好衣服了吗?” 钟念陡然回神,她捏着拉链的手指用力,一拉—— 没有拉动。 钟念低头,因为紧张烦躁脖颈处沁出汗来。 苏花朝的声音越来越近,“钟念?” “快好了。”她应道,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钟念下意识的不想让苏花朝看到里面的场景,说话时的嗓音有些许的颤抖,“等等——”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 苏花朝疑惑道:“怎么了?” 钟念边和拉链较劲边和苏花朝盘旋:“怎么突然停电了?” “好像是电闸断了,你还好吗?如果换好衣服,就出来吧。” 钟念:“马上,你在外面等我。” 沉默了一会儿,苏花朝应道:“好。” 等她走了,钟念目光凛冽,扫在梁亦封的身上,“还要看多久?” 梁亦封的脸隐在暗处,神色晦暗,看不清明。 钟念看到他慢条斯理的向自己走了过来,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别动。”他说。 他的嗓音沙哑,像是许久未喝水的人似的,格外的低沉。 钟念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也没有再动。 直到她放在腰间的手接触到他冰冷的指尖,她才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梁亦封半弓下腰,一只手拨走她卡在拉链上的内襟,另一只手拉着她的拉链。他的声音低沉,说话间带了咳嗽声,“松手。” 钟念搭在腰间的手松开。 继而,拉链轻松的被他拉好。 他冰凉的指腹不经意的与她腋下接触到,温软,柔嫩,怪不得古人总用温香软玉形容女人的身体。 梁亦封有点恋恋不舍的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 裙子终于穿好,钟念却有种比方才没穿上的时候还不自在的感觉。 刚刚他的举动总让她想起两个人初见的时候。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他们……最亲密的时候。 当时两家父母坐在梁家偌大的客厅里,客厅里灯火通明,水晶吊灯璀璨闪耀,家长们欢声笑语不断。而客厅外的阳台上,窗帘拉起,玻璃门紧闭,钟念的腰直直的撞在护栏上。 梁亦封双手撑在她的身侧,上半身直直的压了上来。 钟念双手垂在身侧,心跳加速,面上却努力维持着不动声色。 梁亦封缓缓向她靠近,吐纳的气息温热,洋洋洒洒的扑了满脸。 钟念往后避开,头略微一歪。 刚好梁亦封也歪过头,电光火石之间,他带着凉意的唇瓣和她的耳垂接触。 钟念敏感的缩了缩脖子。 梁亦封也是没预料到,整个人怔在原地。 在微凉的初秋夜晚,室外下起了夜雨。 梁亦封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一样,冷的出奇,“钟念,你给我小心点。” 钟念不解的望着他。 而他缓缓的从她身前退出,禁锢住她的双手收回,身前的压迫感荡然无存。 第5节 他离开之前徐徐回头望了她一眼。 那眼里像是淬了溟溟烟火,像是万物苍茫,是人间黑暗中的一茫幽火。 钟念落入他的眼里,至此已有十二年。 第一次的见面,他似乎看上去浮荡不羁,但在后来的接触下来,钟念发现,梁亦封并非是这样的人。 他沉默寡言,感情薄凉,没有太多的情绪。 是个离这个世界很远的人。 她没有想到,重逢之后,再次见面会在这样的场景下。 而且刚刚两个人那么近的距离,她耳根处感受到了他温热的呼吸,拉链被他拉起,像是他的指腹贴在自己的腰肌,一寸、一寸的上移。 寸寸挠心。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的灯刷——地一下亮了。 白色灯光就在他的头顶亮着,发出灼灼光芒。 梁亦封随意的扯了扯领带,他五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钟念曾经采访过一名知名的钢琴演奏大师,镜头给过这位大师的手指特写,艺术家的手美到极致,但比起梁亦封的, ——钟念想,也不过如此。 钟念快速地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外边苏花朝催促着她,钟念应了几声,却没往外走。 试衣间上方悬挂着的灯泡发出滋滋的声响,钟念看着离自己三四米距离的梁亦封,烟灰色西装格外的衬他的肤色,宽肩窄腰,颀长双腿,视线往上移,从他没有什么血色的双唇到笔挺的鼻梁,最后对上他的双眼。 像是一道古潭,十年前她扔下了一块石子,十年后再回来,石子仍在波澜见底的潭水下,清晰可见。 钟念仰头,望向他没有什么情绪的眼里,“好久不见。” 身前的人扶了扶镜框,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微微的颔了颔下巴,声音无波无澜道:“好久不见。” 顿了顿,他咬字清晰,念着她的名字,“钟、念。” 钟念微点了下头,想着按照两个人的交情,问好都这里就差不多了,于是走到门边,伸手拉起隔帘,“我先出去了。” 室内的人没有动静。 她松开隔帘,两个人隔着一道隔帘,她说:“麻烦你待会出来,我还要回来换衣服,谢谢。” 梁亦封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向来宠辱不惊,哪怕是在谈判席上被人咄咄逼人的质问也不会有半分的落于下风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狼狈的神色。 这么多年没见,她一句“好久不见”就结束了? 嗬。 做梦。 他伸手扯了扯领带,微微的扭了扭脖子,在出更衣室之前,他往镜子里看了一眼。 狭长的双眼泛着冷冷的光,像是黑夜里劈亮这个世界的一道闪电。 警告着这世界大雨倾盆、不得安生。 钟念,好久不见。 他在心里咬牙切齿的重复着这句话。 · 三套伴娘服换好之后,苏花朝问她回国之后有什么计划,需不需要她的帮助。 钟念正从包里拿出一根皮筋,她一手固定着头发,一手拿着皮筋在绑,边绑头发边说:“回来之前给同城晚报投了简历,那边让我下周去上班。” “嗯,工作不错。”苏花朝说。 钟念绑了个马尾,拿起自己的包,说:“我先走了。” “晚上一起吃饭吗?”苏花朝问。 钟念摇头,“不了。” 苏花朝:“怎么,你有事?” “嗯,和隋禹约好了一起吃饭。” 苏花朝笑着骂了隋禹一句,旋即说:“那行吧,不过我后天的婚礼你可别忘了,到时候提早到我家来。” 钟念:“忘不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之后钟念就离开了。 离开婚纱店之后,钟念拿出手机给昨晚的那个未接来电打了个电话。昨晚和隋禹打完电话之后,钟念就给那个未接来电发了短信。 她说:今小姐你好,我是钟念,我们的行李箱好像拿错了,请问你有没有时间,我们把行李箱换回来。 “今心”回了个:好。 便再没有后续了。 钟念现在又给她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掐断,她蹙着眉盯着手机屏幕,没一会儿,就收到了一条短信:“你家地址,我寄给你。” 钟念连忙把家里地址给了过去,发完之后,又收到一条短信。 ——我的箱子暂时放你那儿。 钟念:好。 箱子的事情解决之后,钟念的心情好了很多。 晚上和隋禹吃饭的时候,隋禹都明显的感觉到了她的好心情。 其实钟念这人虽然清清冷冷的,给人一种很高冷的感觉,但她的心情很容易拿捏。心情好的时候,她是很放松的,双眼里会有很淡很淡的笑意;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抿着唇,一言不发,倘若说话,会在开口前扯出一个很凉薄的笑来。 隋禹和她认识这么多年,是真的把这些摸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也清楚,他和钟念只能保持现在的关系。 再往前一步,就连现在的吃饭都是妄想。 钟念她,不是一个很需要爱情的人。她太清醒太理智,而隋禹,他配不上她。 他当然是爱她的,可是他想要的爱是炽热的、狂野的,显然钟念与这两个词无关。 所以他们就这样做个朋友。 他身边有很多人,但她是他唯一的女神。 他是渣,就是一个渣男。 可那又怎样,他身边的人,不都是因为他的钱才喜欢的他? 成年人的世界,情爱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罢了。 吃完饭之后,钟念去上厕所,隋禹下楼开车。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钟念双颊绯红,她用手做扇,扇了扇脸,抽出张纸擦了擦手便出了厕所。 厕所外面的廊灯幽暗,墨黑色的墙纸吸走大片的光亮。 钟念甫一出来,抬头,就正对上了站在走廊外被几个人围着的梁亦封。 他笔挺的站在那儿,穿了件白色衬衣,烟灰色外套对折搭在右手小臂上,几个人围着他说些恭维讨好的话。他的脸上挂着不耐烦的笑,眼里冷冷的像是窗边弦月。 钟念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经过,离开。 等她离开之后,梁亦封终于忍不住甩了脸色。 沈放看他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立马让周围的人散了散了,说:“谈公事明天到公司找我们项目部经理谈,按照流程一个个走,没事儿就散了吧。” 赶走那几个人之后,沈放跟到梁亦封身后。 他微弓着背在洗手盆前洗手,慢条斯理的动作显得格外的矜贵。 沈放靠在洗手间的门上,慢慢的点了根烟。 他叼着烟,漫不经心的笑着,“我说隋禹车上的那姑娘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三哥,这就是那个‘今心’吧?” 梁亦封弯着的背脊变得僵硬起来,他缓缓的直起身,目光凛冽的看向沈放。 沈放也是难得看到他家叱咤商场的三哥这么一副吃瘪的样子,幸灾乐祸道:“人姑娘好像不怎么待见你哎,看到你,一句话都没说,啧啧啧。” 梁亦封缓缓的走到沈放的面前,继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来。 沈放看着梁亦封脸上的笑,心里暗叹不好。 都说惹谁不要惹梁亦封,因为他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他他他他现在是不是要完蛋了啊! 梁亦封拍了拍沈放的肩,说:“下个季度的业绩要比这个季度提高百分之三十,如果你做不到,立马给我滚蛋。” “……” “!!!” “哥!三哥!”沈放嘴里叼着的烟都掉了,他哀求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梁亦封斜睨了他一眼,笑的异常温和,道:“嗯,三哥知道。” 沈放看着他的笑…… 更加的…… 他现在就想死!!! 第5章 zhongnian 当天晚上,钟念就收到了她的行李箱。 黑色行李箱干净如新的回到她的手里,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全在,她一一的整理收拾出来,等收拾好之后她便洗澡睡觉了。 今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她梦到了多年前,彼时她才十六岁,在读高二。 那时她已经在梁家住了一个多月了,初到的时候她还不太适应,母亲在家叮嘱她,到了外面说话都要思考三分,钟念一直牢记于心。 只不过来了之后,发现梁家父母格外的好相处。 第6节 据说梁阿姨一直想要个女儿,只不过生了儿子之后身体不好,于是便没有再生了。这次钟念来了,倒是满足了她的心愿。 梁叔叔是凡事听爱妻的,爱妻开心他便开心。 不好相处的,是梁亦封。 一见面就把钟念堵在阳台上,用低沉沙哑正处于变声期的嗓音警告她让她小心点。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从没有给过她一个温和笑意。 她以为他对她,是有敌意的。 谁会欢迎冒然闯进自己生活里的人? 所以她尽量的,在梁家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梁亦封在客厅,她便在楼上卧室;梁亦封在书房,她便在外边院子;能避免的都避免,但唯独不能避免的,是上学。 两个人坐在车后座,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半个小时的车程,谁都没有和谁主动说过一句话。 沉默一直延续到学校。 两个人是同班,甚至在梁家父母的安排下,钟念就坐在梁亦封的身边。 她的一侧是墙,另外一侧就是梁亦封,前后座都有人,她被他牢牢的圈在里面。 钟念和梁亦封的相处格外的诡异,即便坐的距离如此的近,但两个人鲜少说话。 钟念以为,他讨厌她。 所以下课的时候,哪怕她想出去接水,但只要他在一旁安静做题,她也会忍住燥意,等到就餐他离开的时候再去。 两个人在学校第一次说话,还是因为钟念收到情书的时候。 钟念其实一直以来追求者都不断,她性格冷清,模样温婉好看,成绩优异,是当时大部分男生躁动的对象。 其实处于青春期的男生很奇怪,一边喜欢和他们聊得欢的女生,一边又觊觎钟念这种可望不可及的高岭之花。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而恰好因为钟念一直没被人追走,青春期荷尔蒙旺盛的男生心里的征服欲骤然兴起,总觉得——追到她,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彼时钟念收到的情书是隔壁班的班长给的,那人戴着幅眼镜,模样清秀,彬彬有礼,是很多女生心仪的类型。 当天下午的体育课,她跑到厕所洗手,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厕所外边的梁亦封。 梁亦封靠在厕所对面的栏杆上,听到她的动静之后,缓缓的转过头看她。 彼时正是秋日傍晚,落日余晖金灿灿的洒了半片天空,他整个人映在橙色暖阳中,平素冰冷冷的眉眼被橙光染上几分温情。 钟念停在原地看他,沉默片刻,她开口:“你等我?” 梁亦封笔直的站着,单手抄在口袋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嗯。” “有事?” “钟念。”他叫她的名字。 钟念仰头看他。 梁亦封扯了下嘴角,“情书呢?” 钟念回:“扔了。” 他的心情好了些,又问:“你认识他?” 钟念想了想,那个“他”大概是给她情书的人,她摇摇头:“不认识。” 梁亦封:“为什么收?” “它出现在我桌子上的。”她根本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署名的人,她也不认识。 梁亦封阖了阖眼,继而道:“好。” 钟念不知道他突然来问这个问题,到底是为什么。 她说:“梁亦封。” “嗯。” “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站在她身前的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问题,嘴角微往上挑,脸上意外的露出微末笑意来。 梁亦封扯了下嘴角:“你住在我家。” 他说一句,往她这儿走一步。 “你母亲把你交给我父母。” “在学校。” “自然就是由我来管你。” “钟念,你说我是不是该问这个问题。”说完这句话之后,梁亦封离钟念就只有半米的距离,他站在她面前,挡住眼前大片的光亮。而满壁橙光就在他的身后,拢着他在她身前投下一大片阴影,格外的气势逼人。 钟念听着他的话,逻辑性强,没有任何的错误,但似乎,又有点奇怪。 蓦地,她下巴一紧,梁亦封双指捏着她的下巴,轻佻。 他缓缓靠近她,用着气音说道:“钟念,以后别让我看到情书的出现,否则……” “否则什么?”她问。 梁亦封双眸锁住她的双眼,眉目清明,没有一丝波动。 他嘴角微挑,一字一句说的极慢,道:“我见一个,打一个,绝不手软。” 钟念感觉无形之中有只手,紧紧的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心跳在彼时停止跳动。她盯着梁亦封,总觉得他还是他,又觉得他不是他。 他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她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脑海里突兀的冒出一个奇怪的问题来: ——他竟然这样瘦。 · 钟念醒来的时候天方破晓,室内连一丝晨光都未曾有。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还是梁亦封说的那些话。 “我来管你。” “我见一个,打一个,绝不手软。” 她向来生活独立,父母从不干涉她的学习、交友、生活,所以那时他说的那句“我来管你”,在那一瞬间,钟念有些许的怔松。 还有后面的那句,真的完全、一点都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也是从那天起,两个人的关系变了。 也并非是熟络起来,只不过就是她敢和他说话了,她知道他不是讨厌她的,所以她也不再逃避他。 两个人在学校,两张桌子。 在家,两张床,隔着一道墙。 仔细想想,她当时来往最多的人,应该就是梁亦封了。 想着想着,她又困意骤起,脑袋钝钝的睡去。 在意识迷离中唤醒她的是手机铃声。 钟念迷迷糊糊的接起,声音带着惺忪睡意,“你好,我是钟念。”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我在你家门外。” 耳边的声音清晰,就这样没有设防的冲入她的耳朵里,钟念在那一刻甚至以为是梦,她陡然坐了起来,看了眼来电,又把手机放在耳边,问:“梁亦封?” “嗯,是我。” 钟念终于清醒了,“你说什么。” “我在你家门外,开门。” 她套上睡袍,穿上拖鞋往大门走去。 大门拉开,清晨早上七点时分,走廊外有着细微晨光落在他的肩上,穿堂风呼啸而来,吹起她单薄的睡袍。 钟念单手附在门上,一手拿着手机。 门外的人看到她来了,于是放下手机,掐断电话。 她注意到他的衣服半湿,墨黑头发上有着水珠,碎发贴在鬓角处。 钟念问:“下雨了?” 梁亦封:“嗯。” 她垂了垂眸,侧身让出空间方便他进来,说:“进来吧。” 梁亦封就这样进了她家的门。 钟念弓着腰在鞋柜里找让他换上的鞋子。 梁亦封就站在玄关处,眯着眼盯着她弯下去的脊柱。 单薄的睡袍披在外边,包裹住她纤细的腰肢,脊柱明显,蝴蝶骨隔着真丝睡衣若隐若现,白皙的脖颈在廊灯下泛着盈盈的光。她头发未扎,凌乱的耷拉着。 视线往下,是她纤细的双腿,脚踝小巧莹白。 梁亦封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这双鞋子,可以吗?”钟念突然直起身来,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黑色拖鞋出来,递给他。 梁亦封收起眼里的幽暗晦涩,当下就克制好自己的情绪。 他低头看着那双鞋子。 钟念和他相处过小半年,深知他的洁癖。 立马解释道:“新的,没人穿过。” 梁亦封便怡怡然接了过来,换上。 换好鞋子以后,他问:“方便用一下洗手间吗?” 钟念:“可以的。”她伸手指了下洗手间的方位。 梁亦封看了眼,继而把手里一直拎着的纸袋子递给了钟念,然后才往洗手间走去。 第7节 钟念十分顺手的就接过了纸袋子,后知后觉中才反应过来,“这是?” 梁亦封转回头,睨了她一眼:“明天的礼服,你忘了拿。” 她愣了愣,往里看了下,还真是自己的礼服。 正想说谢谢的时候,卫生间里传来“砰——”地一声关门声。 她眨了眨眼,于是回房把礼服放好,又在房间里的浴室洗漱、换衣服。 等她出来的时候,就听到有手机铃声在响,她跑到玄关处,看到是梁亦封的手机,拿起,走到卫生间外面。 钟念:“你电话在响。” 梁亦封:“你接。” 钟念犹豫不决的,梁亦封在洗手间里重复道:“我不方便,你接。” 她咬咬牙,接了起来。 “梁医生,146床的病人——” “喂——” 电话两端,两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边说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 钟念站在洗手间外,声音不轻不重道:“梁亦封他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事,我转告他。” 那边依然是安静的,钟念把手机放在眼前看了下,还在通话中啊,她又“喂”了一声。 然后,从那里传来一个瑟瑟发抖的声音:“那个……我是不是打的不是时候啊?” 钟念犹疑的皱了皱眉,继而听到对方的后半句话, ——“大早上的,是不是打扰到梁医生和你的清晨运动了啊?梁医生现在是不是在洗手间解决啊……嫂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钟念:“……” 她脸上的温度骤深,双颊坨红一片,贝齿咬着下唇,一时之间很是尴尬。 正好这个时候,卫生间的门开了。 耳边的手机被人接过,指尖接触的时候,钟念感受到了他指尖的凉意,像是清晨的第一滴露珠般凉。 梁亦封就站在她身侧,声音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废话很多,什么事。”他边打电话,边低头打量着钟念低垂着的头,耳根处泛红,小小的莹白耳垂染上红晕,分外诱人。 她这般模样实在少见,害羞、尴尬、不自在,都有。 梁亦封不自觉的往上勾了下唇,嘴角滑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来。 第6章 liangyifeng 电话结束,梁亦封便要走了。 他是早上八点的班,提早了半个小时起床,来给她送礼服。现在礼服送到了,自然就要走了,更何况医院那边有突发状况,他更是没法再待下去。 不过得亏了早上的雨,让他进了她家的门,而且也让他看到了他的行李箱完好无损的放在她家玄关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总不会有错。 梁亦封走之前叮嘱她别忘了明天的婚礼,钟念点点头,说记得的。 等他离开之后,钟念揉了揉脖子,点了外卖,拿出电脑看资料。 · 隔天便是苏花朝的婚礼,婚礼分为两部分,白天在室外举行婚礼仪式,晚上在酒店内举行晚宴。 钟念作为伴娘,全程陪在苏花朝的身边。 同时在她身边的还有梁亦封。 统共四个伴娘四个伴郎。 伴娘中最为惊艳的当属钟念了,穿着条白色蕾丝裹胸连衣裙,手里绑着蕾丝花边,长卷发束在一侧,头发上还点了几抹铃兰花,格外的清尘脱俗。 而伴郎中,最引人注意的便是梁亦封了。 他虽然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但脸部轮廓清晰,眼眸幽深,鼻梁高耸,眼前的一副金丝框眼镜格外的有禁欲气息。 在女人眼里,男人,越冷淡,越有挑战性。 在男人眼里,女人,越清冷,越有征服感。 梁亦封和钟念,便是这样的男女。 所以私底下,很多来宾向苏花朝的助理要两位伴娘和伴郎的联系方式,可是苏花朝的助理也是个人精,怎么可能随意乱给方式,只说等晚宴,之后的party可以一起喝点酒。 助理小左在婚礼仪式开始前做了份统计,在休息室里念着最后的结果,“钟念姑娘一共被67个男士要了联系方式,而梁总一共被65个女生要了联系方式,所以这一盘,钟念,胜!让我们为钟念小姐姐鼓掌!” 突然提到自己的名字,钟念倒是有点猝不及防。 她私下偷偷问道,“梁总是谁?” 小左很是惊悚的看着她,继而指着一旁闭眼休息的梁亦封说,“就那位冷面先生……梁亦封梁总,你不知道吗?他可是商界赫赫有名的人啊,而且今年可被评为南城第一黄金贵族单身汉,多少女人想嫁给他哦!” 钟念倒是没想到梁亦封这个名字前面有这么多前缀。 她顺着小左的手势望过去,梁亦封坐在沙发上,他单手盖在脸上,只露出嘴巴以下部分,唇线清冷,唇色很淡,下颌紧绷,似乎看上去并不舒服的样子。 还来不及她多想,小左就拉着她往外厅走,“婚礼开始啦婚礼开始啦。” 钟念单手拉着裙摆,紧赶慢赶的跑去外厅。 婚礼上除了交换戒指这一环节比较激动人心以外,还有一个环节分外的吸引人,那便是扔捧花。 众人兴致很高,钟念倒是没有多大兴致,她从人群中缓缓退了出来。 草坪地,难免有些坑坑洼洼。她一个不注意,往后退的时候就崴了一下。 在钟念以为自己可能真的要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出糗的时候,腰上猛地一紧,整个人落入一个温热结实的怀抱之中。 她双手下意识的拉着他的衣袖,抬头,正对上梁亦封的双眼。 他的双眼皮很浅,但胜在双眼狭长入鬓,隔着眼镜,钟念都能看到他鸦羽似的睫毛。 一秒,两秒,三秒。 钟念如梦初醒般的松开手,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怀里陡然一空,梁亦封收回手,扶了扶镜框,说:“小心点。” 钟念半垂着头,低低的应了一声。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挪动半分。 倏地,不远处的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呼声。 钟念和梁亦封的中间,突然多了一样东西出来。 是一束捧花。 众人齐齐的看了过来,谁也没有动。 钟念和梁亦封对视一眼,疏尔,钟念弯腰捡起,而就在她碰到捧花的瞬间,她的手背上多了一只手。 两个人一起弯下腰,一起捡捧花。 她先接触到捧花,可他先接触的到,是她。 那天阳光温和,有微风拂过,风裹挟着花香,音乐缓缓响起,所有的一切美好、梦幻的不真实。 钟念拿着捧花的手未动,她轻声说:“你松手。” 梁亦封挑了挑眉,随即松开。 她拿起花,站直身,看向人群。 大家都笑着看着她。 钟念看着手里拿着的捧花,觉得手心火辣辣的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扔了。她扯了扯嘴角,提议:“要不再扔一次?” 话音刚落,就听到照相机的“咔擦”一声。 钟念顺着声音看去,跟拍的摄影师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你俩站一起画面太美了,一时间忍不住就拍了。” 钟念蹙了蹙眉,想说些什么,但又想到这是苏花朝的婚礼,于是就把话给憋了回去。 也因为摄影机这么一下,搞得那束捧花就这样不了了之,被钟念拿走了。 白天婚礼的后半程,伴娘和伴郎们都回房休息去了。 唯独梁亦封出来,他穿过人群找到那位摄影师,让摄影师把方才拍的照片给他留着,等婚礼结束他去拿。 摄影师笑着说:“你们两个站在一起是真的好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今天是你俩结婚呐!” 梁亦封苍白着脸,听到这话的时候唇角往上勾了勾,难得的说了句:“谢谢。” · 晚上的晚宴开始的很快。 伴娘和伴郎们都跟在霍绥和苏花朝身后敬酒,只是今天梁亦封感冒了,全程都在咳嗽,不能喝酒,所以战斗值少了大半。原本他就是被霍绥拉过来喝酒的,梁亦封可是号称千杯不醉的。 钟念跟在苏花朝身后,她这些年都在国外,并不懂国内的这些敬酒礼仪,以为是喝酒,那便是真的拿着酒喝。 殊不知伴娘们白酒喝的是水,红酒喝的是饮料,唯独她,和伴郎们一样,举着酒杯倒酒,然后干脆利落的喝了。 有人想去阻止,却被梁亦封一个眼神拦了下来。 他就站在身边,是那个为钟念倒酒的人。 酒席结束的时候,钟念也醉了大半。 送走客人,宴会厅空空荡荡。梁亦封看着钟念扶墙往洗手间走去,他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跟在她的身后。 钟念在洗手间吐了很久,冷水拍在脸上,她倒是清醒了一些,拿过纸擦了擦脸,意识清醒了几分,但身体仍旧很飘,双腿像是踩在云里的一样,特别的轻。 她扶着墙出来,半弓着腰,胃里火辣辣的,红的白的,洋酒啤酒一股脑儿灌下去。 喉咙里像是有团火在烧。 第8节 全身发热。 钟念把手上的蕾丝带解开,随意扔在地毯上。 仍然热的喘不过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但理智尚存,钟念抬头,眼神迷离隔了一层雾气。 眼前的人,一个人,或许是两个,也许是三个,她定了定神,最后确定只有一个。 白衣黑裤,单手抄在口袋,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人影幢幢,灯火闪烁。 梁亦封的眉眼晦暗难辨,他睥睨的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藏在镜片后的双眼冷淡的落在她的身上。 钟念倚在墙边,贴身的礼服勾勒出她的身形,酥胸香肩,红唇微湿,双眼带着水汽格外的妖冶迷人,不经意的一眼都能勾走半条命似的。 梁亦封的眼神宁静,仔细看去又能发现里面像是藏了一场盛世海啸般汹涌。 喉咙被扼住,呼吸极其不规律,心跳声如雷贯耳。 一直紧绷着的下颌线终于在她倒下的瞬间变得温和起来。 梁亦封一把把她捞进自己的怀里,鼻尖嗅到她身上的铃兰花香,手上捏着她的腰间软肉,另一只手渐渐往下,一勾,把她抱了起来。 酒店是他旗下的产业,私人电梯无人阻拦。 顶楼两间总统套房。一间为今日新婚夫妻所备,玫瑰花铺成的地毯使得走廊处溢满甜腻的花香。另一间为她准备,他特意为她而留的。 指纹打开房门。 一室幽闭,漆黑的环境里,梁亦封抱着她一脚踏入。 身后的玫瑰就此隔开,至此,在昏暗幽闭的房间里,他的怀里只剩下这支铃兰。 · 黑色床单上,她穿着睡袍躺在上面。 窗帘拉开,往外是这座不夜城的霓虹灯光。在五十六层的高楼俯瞰这座城市,万家灯火尽数亮起,远处天边是漫无边际的夜色。 梁亦封沉默的坐在一旁。 铃兰花香并未淡去,卧室内尽是这个味道。 他的眼眸深不见底,薄唇紧抿成线,下颌线紧绷,侧脸清冷如玉。 伸手摘去眼镜,梁亦封起身,缓缓的向床上的人靠拢。 他扒在她的身上,鼻尖触碰着她的身体。 从额头到脚趾,他贪婪的、餍足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最后,他整个人无力的从她身上下来,倒在一旁。 出了卧室之后,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 凌晨三点,梁亦封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猩红的双眼,他掬了剖水泼在脸上,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缓缓的抬头。 十二年。 梁亦封想,他能忍到这一刻这一步,已经是极限。 他直起身子,浴袍没有拉紧,半耷拉下来,露出左侧胸膛,而在他左侧胸口上方,锁骨下方的位置,有个纹身张牙舞爪的存在着。 纹身是一个心脏的形状,借着浴室内明亮灯光,可以隐隐的看到上面刻着的一个字, ——念。 念,上下结构,上为今,下为心。 第7章 zhongnian 钟念醒的很晚,大概是酒精作祟,醒来之后头昏脑涨的。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发现周围的环境全然陌生,她下意识的低头看自己的穿着。浴袍里面空荡荡的,甚至因为只穿了一件浴袍,一夜的睡姿令她衣襟打开,露出一半的酥胸。 她后背瞬间浮起凉意,头皮发麻。 再扭头打量了下四周,发现有干净衣服放在床头柜上,甚至还有干净内衣,穿上之后她发现意外的妥帖合身。 手机也在身边,她拿起来一看,电量满格。 钟念往外走去,房间里没有一个人,空荡荡的。 黑白灰基调的房间,设计简单大方,十分的性冷淡风。餐厅里有早餐摆着,还有一杯蜂蜜水。 她再抬头打量四周,看到不远处的吧台上放着一对猫眼石袖扣。是某个牌子的经典限量款,发布会的时候钟念也去了,只不过在很后面的位置,她踩着高跟,硬生生的为了拍一张能够刊登头条版块的照片站了三个多小时。 回去之后,脚后跟都是泡,缓了一个多月才好了大半。 其实这些年,她不是没有见过梁亦封的。 那次的发布会上,她在后排站着,摄像机往前一架,她便看到了他。 梁亦封坐在嘉宾席第一排,穿着高定深灰色礼服,她挪开摄像机,目光怔怔的望着他,但也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他笔直的坐着,双肩平行,发型还和以前一样没怎么改变,发布会上灯光绚烂多变,投射在他的身上格外的耀眼。 后来发布会结束,钟念和摄像师傅开车回去。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英国天气多变,傍晚的时候还下着雨,这会儿又放晴了。 等红绿灯的时候她缓缓降下车窗,往外随意一瞥,然后怔住。 他就坐在边上那辆黑色轿车的后排,低垂着头,侧脸轮廓分外清晰,线条凌冽,眉眼漆黑,鼻梁线是恰到好处的完美。 钟念不可能认错。 三十秒的时间,钟念一直看着他,可他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她。 回去整理相片的时候,钟念盯着多出来的几十张后脑勺的照片,心想,幸好没有过去和他打招呼,他似乎已经忘了她了。 一个人一辈子会遇到那么多的人,能记住的不过寥寥几个。 意识回笼。 钟念捡起那对猫眼石袖扣,心想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六位数的袖扣就这样随意扔着。她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给他。 很快,那边就接了。 两边却都没先开口说话,似乎是在等对方先说。 钟念:“梁亦封。” 梁亦封:“嗯。” “昨晚我的衣服……”她有点难以启齿了。 梁亦封边往住院部走,边说,“酒店经理换的。”顿了顿,补充,“女的。” 钟念心上的石头终于落地。 梁亦封问:“还有事吗?”语气里多了点不耐烦。 钟念说:“谢谢。” “一句谢谢就够了?”他停下脚步,示意众人先进去,自己随后就来,然后闪身进了楼梯间。 钟念拿着袖扣的手滞了滞,不够吗? 她想了想,问:“那……我请你吃饭,你觉得可以吗?” 梁亦封拨了拨衣袖,“可以。” 钟念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她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 她问:“你喜欢吃什么?” “家常菜。”他说。 想吃家常菜回家不就行了吗,非得她请?可转念一想,梁家二老一个从商一个从政,忙起来的时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概只有三四十天能够在家的,梁亦封打小就跟阿姨生活,所谓的家常菜不过也是阿姨煮的菜罢了,他或许从没有吃过本质意义上的家常菜。 或许有过。 那次阿姨家里有事,钟念和梁亦封在书房做作业,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打扰谁,后来阿姨敲门进来,局促不安的请假。 钟念看向梁亦封,梁亦封头也没抬,说了句:“你做主。” 钟念便让阿姨回家了。 可那天之后,最困扰二人的事出现了,那便是每天的用餐。 梁亦封这人太挑,又有洁癖,所以是不吃外边儿的东西的,钟念没有办法,只得下厨,但她也不怎么会做菜。 拿了一包面,烧了锅水,把面倒进去。 梁亦封靠在厨房的门边,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钟念手忙脚乱的做这一切。 钟念扭头问他:“我会煎鸡蛋,吃吗?” 梁亦封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随意。” 钟念又从冰箱里挖了两个鸡蛋出来,开火,热油,鸡蛋在碗边敲了一下,然后扔在平底锅里,但她疏忽了自己手上还沾着水,水珠滑入油锅里,油溅了出来。 “嘶——”她疼的往后退了几步。 梁亦封反应很快,上前把她搂进怀里,打开水龙头,把她溅到油的手放在水里冲洗。又扭头把火给关了,全程镇定,毫不慌张。 他低头给她清洗被油溅到的地方,食指指腹,小拇指关节上,手背上,星星点点的大概有七八处。 白皙的皮肤上多了几块颜色暗沉。 难看。 也心疼。 大概洗了六七分钟,他觉得差不多了,才收手。 钟念被溅的地方何止是手,还有眼尾,眼睛生疼睁不开,眼泪哗哗的往下淌。 梁亦封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她满脸婆娑泪意的模样,阖着眼,无声的哭,眼尾处起了水泡,碎发被眼泪黏在脸上,分外狼狈。 第9节 他的呼吸短了半寸。 她哭的时候,让他心悸。 梁亦封把她搂在怀里,看着她无声寂静的流着眼泪,自己的世界仿佛都在下雨。 钟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样哭。 眼睛疼,脸疼,手疼。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她想起父亲去世的时候,他的尸体被分成好几块,脸上被人用刀划花,血肉模糊的根本认不出来到底是谁。还是dna鉴定出来的。 钟念没有哭,一直到送葬的那天都没有哭。 可直到今天,像是突然开了闸一般,眼泪夺眶而出。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张大嘴,呼吸都万般艰难。 她从梁亦封的怀里退了出来,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到最后哭的筋疲力尽,没有力气了。 面前的人端了一碗糊成一团的面,上面扑了个丑了吧唧的蛋,问她:“吃吗?” 钟念用手背抹了抹脸,说:“吃。” 站起来的时候小腿肚发软,差点跌倒,还是梁亦封看不下去,一把抱住她,把她放在餐桌上,然后转身回去拿面,递到她面前。 钟念伸手拿筷子都不太利索,食指指腹被油溅了,火辣辣的疼。 梁亦封把自己那碗拿过来,注意到她的不方便,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递到她面前。 钟念愣了,“你……” 梁亦封有点不耐烦:“快吃。” “给我拿个勺子吧。”她不是很习惯这种方式。 梁亦封眼底的耐心见底,“少啰嗦,不吃就倒了。” 她垂了垂眸,最后还是张嘴了。 等她吃完以后,梁亦封的那碗面已经坨的不像话了。 可他却吃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厨房的残局也是梁亦封收拾的,那个洁癖的连衣服上一点褶皱都不能容许的人,竟然弯腰洗碗,喂她吃饭,钟念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之间思绪难辨。 那天晚上下了暴雨。 别墅区的线路出现故障,整个别墅区都停电了。 钟念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之际,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打开。 钟念紧张的全身紧绷,“谁?”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 是梁亦封。 钟念坐了起来,借着窗外昏暗夜色,她看到他的身影。 梁亦封拿着枕头和被子走了进来,在她床边的沙发上躺下。 钟念看着他:“你要在这儿睡吗?” “嗯。”他铺好被子,钻了进去。 那么小的沙发,他小腿以下都在沙发外。 钟念在雨夜不那么容易睡着,因为她父亲死的那晚就下着漂泊大雨,雷电交加,像是恐怖电影的画面一般。 梁亦封应该从他父母那里听到过这些,要不然也不会过来。 钟念看着他蜷缩的睡姿,有点不忍,“你回去吧。” 梁亦封翻了个身,说话的时候很是不耐烦,语气微凉:“废话很多。” “我可以睡着的。”她轻声说。 “少啰嗦。” 钟念眨了眨眼,没再坚持了。 那晚她睡的依然不太好,断断续续的做噩梦,但难得的没有醒来,只不过是在一个个梦境中转换。 而她也不知道,那晚梁亦封一直坐在床下的地毯上看着她。 当她皱眉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会抓住她的手,等她睡着,他便离开。 那夜电闪雷鸣,在刺光中,梁亦封想起白日时她的眼泪。 梁亦封想,她可真的是来要他的命的,就那几滴眼泪,他都甘愿为她去死。 …… 电话挂断,梁亦封打开楼梯间的窗户,风鼓鼓的吹了进来。 他想起昨晚他给她洗澡的时候,她的样子美得无法呼吸。 他真的很想和她做/爱。 即便她没有任何意识。 可他脑海里只有那个念头,疯狂的滋生。 他吸了三包烟,才堪堪缓解半分。 钟念。 这个名字,就是昧蛊。 第8章 liangyifeng 大概过了半个月,钟念去报社报道去了。 她在国外是用邮件和主编联系的,回国前敲定了报道时间,没成想到了时间,主编临时出差,因此来接她的是另一个人,姓孙,大家叫他孙哥。 钟念原以为自己好歹是国外知名学府毕业的,再加上在泰晤士报工作的金灿灿的工作经验,好歹也能去个重要点的版块,结果孙哥招呼着她到了社会经济版块,安排她的第一项工作还是个名人采访。 倒也不是不重视她,最近社里太忙,主编不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排,于是哪儿缺人就把她安排到哪儿去了。 等到主编回来,再做安排。 钟念听完之后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 再做安排,估计是看她能不能做好这次采访。做得好,估计能够按来之前说好的那样分配部门,做的不好,估计就是从底层做起。 不过她倒是挺喜欢从底层做起的,而不是一来就以空降兵的姿态露面,她没有什么后台,在报社这种地方,闲言碎语太多,倒不如踏踏实实的一步步过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也拉帮结伙的,旁人礼貌的问她一起吃饭吗,她客气的回绝。有些东西虽不明说,但心里都有点分寸。 她朝你笑,并非是喜欢你;她夸你,也并非是真的觉得你身上有可取之处。 很多时候,赞语不过是一种客气的问好罢了。 钟念读本科时候有一门选修课叫社交心理学,她虽然性格清冷不爱与人来往,但那门课她得了a。 她或许不擅长社交,但她懂社交中的大部分客套与礼貌。 吃完饭之后,钟念仔细浏览被采访者的资料。 年轻有为的青年企业家,年纪比她还小一点,照片上他的模样风度翩翩,一双桃花眼眼尾上翘,难得的男生女相,富贵相。 只不过听说人不好约,钟念想想也是,上市公司ceo,每天忙着处理公务,哪有时间接受采访。 更何况现在是网络时代,纸质媒体在生活中逐渐淡化。 报纸上的头条版块再大,也抵不过一个微博热搜来的实际。 钟念正这样想着,格子间突然被人敲了一下。她仰起头,对上一双高高在上的双眼,丹凤眼,狭长,睫毛浓密,眼线画的恰到好处。 来人说:“这是沈总的联系方式,呐。” 钟念接过,礼貌应道:“谢谢。” 那人也没再说什么,就坐回原位了。 钟念捻着名片,咬着唇齿念了念上面的名字, ——沈放。 她试着给沈放打电话,接电话的大概是他的助理,声音好听,十分有礼貌,说:“沈总不接受采访的,抱歉。” 预料得到的答案,也没有太多的失落感。 钟念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把资料放进包里,起身就往外走。 报社里来来回回走动的人很多,记者嘛,能有几个在房子里安静待着的,跑新闻跑新闻,不动动步子,哪里有新闻。 钟念刚回来,也没买车,此刻也只能打的去cbd。 沈氏集团位于cbd的中心,在高楼耸立之中,以深蓝色为主的楼盘格外的显眼,据说大厦的设计师是普利兹克奖的获得者。 钟念下车之后直奔大堂,自动感应门缓缓打开,钟念进入大堂内。 到底是大企业,进出都要打卡。 钟念试着和前台小姐交涉,嘴皮子都快磨烂了,前台小姐仍旧嘴唇咧着,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钟念说的也累了,她决定还是使用老一套——守株待兔。 她是个有耐心的人,等人的时候是一心一意的等,不像别人一样边等边玩手机,或者是看其他别的什么。 一连三天,钟念都没等来沈放。 前台小姐每天下午三点喝下午茶的时候都会端一杯给钟念,她劝钟念说:“沈总一个月来公司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你呀还是趁早回去吧。” 钟念谢过她的茶,其他的没说什么。 前台小姐叹了叹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像对待旁人一样礼貌劝阻,她的语气很真诚,甚至还透露了点内情:“沈总每年桃色新闻都能上娱乐版块头条,微博热搜也是想上就上的,他哪里会接受同城晚报的专访啊?有钱人,瞧不上这些的。”最后那句话似乎是有点过了,她自己也意识到,有点不好意思的对钟念笑。 钟念倒觉得她说的都在理,但各司其职,她有她要完成的东西。 那天下午,钟念以为会无功而返,却没想到快下班的时候,等到了沈放。 第10节 他比照片上更好看,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似的,穿着也不似成功人士一般西装革履,他穿着休闲服,国外的潮牌,非常少年气。 钟念小跑过去,在沈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说:“沈总你好,我是同城晚报的记者钟念,请问你可以抽出十分钟的时间接受我的采访吗?” 沈放身边的助理反应很快,一把推开钟念:“不好意思,沈总不接受采访的。” “——哎,”沈放一把拎走助理,随手一扔,他笑嘻嘻的站在钟念面前,“你说你是谁来着?” “同城晚报的记者钟念。”钟念掏出工作证给他看。 沈放低头看了眼工作证,证件照,披肩长发被全部扎在脑后,这样的发型其实最考验人,但也确实是个美人,拍的清雅秀丽,嘴角微往上扬,像是江南三月的春风一般温婉。 也难怪他家眼高于顶的梁三少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陈年一壶酒,一饮醉千年。 沈放舔了舔后槽牙,略一歪头,忽地一笑:“行啊,到我办公室来。” 意外的很好说话。钟念倒是有点惊讶。 惊讶的也不只有她,还有沈放的特助以及前台小姐。 钟念离开之前看了那位前台一眼,果然,她看自己的眼神格外的别有深意,带了某种轻蔑的意味在。 钟念淡淡的扫了一眼,并未放于心上。 她向来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人是为自己而活的,没必要为了他人眼中的评价而去辩解什么。 坐上电梯,直上顶楼。 电梯里,沈放松松垮垮的靠在电梯一旁,嘴角噙着笑看向电梯镜子里的钟念。他的目光带了点审视意味,从上到下,像是想要把她从里到外都看的透彻干净似的。 但那眼里没有任何一点的侵占、□□欲望。 钟念大大方方的站着,甚至还直视着他的目光。 最后不好意思的竟然是沈放。 他歪着脑袋,跟个无赖似的耍赖:“喂,你都不害羞的吗?” 钟念低头,轻笑了声。 沈放陡然上前,凑到她的面前,两张脸离得很近,她脸上的情绪丝毫未变,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眼里无波无澜的。 太——鸡——儿——像——了—— 都是一副性冷淡的模样! 沈放甚至能想到如果有天梁亦封和钟念在一起了,两个人在床上估计就是闷哼着结束一场运动,估计连暧昧的情话,一个热吻都没有。 他有些索然无味的退了出来,正好电梯到了,他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 钟念跟在他的身后,走在顶楼的走廊上。 阒寂无声的走廊里,高档羊毛地毯消音很好,走廊两侧的墙边挂了很多画。尽头是总经理办公室,钟念看到上面写了个“梁”,她的脑海里下意识的闪过了梁亦封这个名字。 沈放被助理拦在外边,“沈总,梁总他在休息。” 沈放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把女助理推开,边推门边说:“我就进去谈点事儿,我办公室空调坏了,到三哥这儿来蹭点冷气。” “可是梁总他刚躺下没多久……” “哎,这是我公司还是你公司啊!”沈放把杵在门外的钟念拉了进来,大门一关,直接把外面的声音给关了。 合上门后,沈放和钟念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钟念从包里拿出录音笔和纸笔,眼前的人起身,不知道干了什么,又回来。 采访的时候沈放确实很配合,钟念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十分的有风度,隐隐之间又有几分气场在,举手投足之间格外的有贵公子气。 采访结束,钟念说:“摄影师今天没过来,如果沈总有时间,我们可以下次约一下,拍张照吗?” 沈放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可以啊。” 钟念把东西收拾好,放进包里,“谢谢。” “不客气。” 采访结束,钟念起身,转身之后,整个人怔在原地。 她对面站着的人,穿着灰色睡衣,衣领敞开,露出底下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锁骨半露。因为没有戴眼镜脸上少了那么几分锐利,似乎是刚刚睡醒,眉眼格外的柔和。 身后,沈放笑着打招呼:“三哥,你醒了啊。” 梁亦封缓缓的抬手,把眼镜戴上,他下唇紧绷,脸上没有表情的样子分外的可怖。低低沉沉的咳嗽声在房间里响起,声音低哑的不像话:“什么时候来的?” 沈放咧嘴笑着:“刚刚啊!” 梁亦封连个眼神都没有给沈放一个,他只是看着钟念。 钟念一直没有说,梁亦封刚睡醒的时候的状态其实很奇怪,依然是那张脸,依然是沉默的一言不发的状态,但他狭长的眼尾下垂,双眼格外的无神,也格外的病态。他只在睡醒时这样,眼神病态,像是暗夜地狱的一簇幽火。 傍晚六七点了,窗外霓虹灯渐次亮起,如星光般耀眼迷离。 他双眼死死的、直勾勾的盯着她,眼里像是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而她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被他燃尽此生。 钟念到底还是忘了自己在年少时期最怕的是什么了。 十六岁的钟念,最怕的有两样。 一样是,刚睡醒的梁亦封; 另一样是,被吵醒的梁亦封。 第9章 zhongnian 很多人的身上都有标签。有的人性格善良,活泼可爱;有的人温婉宁静,善解人意;有的人性格乖戾,嚣张跋扈。但在钟念眼里,梁亦封是很难用一个或者几个词去定义的。 他太难以揣测,在读书时代就已经能够那样好控制住自己情绪的人,想要去摸透他、给他贴一个标签,实属难事。 但相处久了,钟念就发现梁亦封有起床气。而且很重。 这是他唯一的标签。 那晚雨夜她沉沉睡去,隔天醒来,发现梁亦封还躺在沙发上,即便是那么窄小的沙发,他的睡姿依然很好看。双手放在小腹上,阖着眼,安静的睡着。 钟念在感动之余还有点抱歉,她下床想让他醒来回房间睡,赤着脚才走了几步,就听到他冷冽的声音:“醒了?” 钟念停在原地,“嗯。” 梁亦封缓缓坐了起来,他伸手揉了揉脖子,没有戴眼镜,钟念这才意识到他是双眼皮,只不过很薄,近乎内双。 他单手扶着被子不让它滑下,眼睛盯着她没有穿鞋的脚,视线往上,是她的吊带睡衣。 钟念发育的很好,吊带睡衣下饱满的胸部显现出来,晨光熹微,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泛着微末光亮,锁骨微凸,在两根丝线下沟壑明显。 唇红齿白的模样,在大清早,对梁亦封来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梁亦封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一样:“回去躺着。” 钟念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的眼眸漆黑,里面像是掀起一场海啸,带着狂风暴雨席卷而来之际的压抑与沉闷。 她不得不听他的话,回去躺着。 “盖上被子。”他说, “转过去。” 钟念转过身,然后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一会儿,她房间的门被人打开,然后是一声巨响的“砰——”地关门声。 她感觉到自己的床都在震。 她把这些都归结为,起床气。 但她却不知道,每一个清晨,对于处在青春期的男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至少,对于梁亦封而言,在钟念到了梁家之后,每一个清晨,对他而言,是一种磨难。 梁亦封是个很少会提到这种词的人,他的起跑线早就是大部分人的终点线,初中学完高中的知识点,高中时候他发现自己在学习上所向披靡、独孤求败之后,就已经在股市小试牛刀了。 磨难——得不到却又煎熬的事物。 梁亦封是这样定义的。 就像那天早上。 他裹着被子狼狈不堪的回到房间。 洗手间里的超大镜子前,他额角是涔涔汗意。 浴缸里放满了水,水声淅沥作响,梁亦封站在外边,打开外边的喷头,冰凉的水细细密密的砸了下来。 滚烫灼热的身体被柔软的水珠覆盖。 他单手撑着墙,隐忍而又克制的闷哼出声。 另一只手往下,五指绻起,阖着眼,喘气自渎。 · 钟念看着梁亦封,他唇色很淡,这么一会儿工夫额上都有湿汗,碎发被汗水沾染黏在皮肤上,脸色苍白,比起那双眼,整张脸更显病态。 等不到她的回答,梁亦封又问了一遍:“什么时候来的?” 钟念意识到了他是在同自己说话,回答:“大概有十五分钟的样子。” 梁亦封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倒是沈放表现的异常的活跃,“三哥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医院不忙吗?大白天的睡觉干什么,你这个人很奇怪哦!”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语气十分冷淡:“出去。” 沈放一副受伤的表情:“三哥你凶我!” 梁亦封没了耐心,“滚出去。” “……” 沈放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挑战他的耐心了,麻溜一声:“好嘞。” 瞬间就不见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梁亦封扯了扯衣领,转身回了里边的休息室,留下钟念一个人站在外边。 第11节 她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思忖着自己到底是走还是留在这儿,最终还是没有走。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待在这儿干什么,但梁亦封没让她走,她也不敢再走。 说到底,年少时不敢得罪的人,时隔多年依然高高在上,心悦臣服。 梁亦封出来的很快。他似乎洗了个澡,空气里有着好闻的沐浴乳的香味。不同于之前每次见面的西装革履,他今天穿的十分的休闲风。 五月末,初夏时节,他身上穿着白衬衣加黑色休闲裤,裤脚略微收紧,十分的显腿长。 他走到钟念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天花板上的灯光都遮挡住了大半。 钟念的个子并不高,一米六三,因为每天跑新闻而常穿一双板鞋,此刻仰头看着梁亦封,他比以前似乎还要高一些了,高二的时候体检出来是一八二,这会儿估计得有一八五了。 梁亦封:“你待会准备干嘛?” 钟念说:“回家。” “我正好回去,顺路。”梁亦封转身开门,领她出去。 钟念跟在他身后出来,见她走了出来,松手,门缓缓的合上。 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助理目瞪口呆,吃惊的看向钟念。 梁亦封走到她办公桌前,扣指敲了敲桌子,“下班。” “可是梁总……”助理欲言又止的看着梁亦封,梁亦封的本职工作是外科医生,其次才是沈氏的副总经理,他在医院的上班时间极其不规律,早晚班交替,但助理都能摸清这些,然后把该处理的文件在他来公司的时候给他签。 秘书处的人管梁亦封叫冰山,也管他叫永动机,因为自从进了公司以来,就没看到过梁总有过休息的日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似乎天天都在工作。像是台永动机一样。 像今天这样,刚到公司休息一会儿,却又离开的时候可不常见,或者说,从来没见过。 而且他竟然为一个女人开关门,简直是罕见! 梁亦封不容置喙道:“下班。” “……好。” 钟念跟着梁亦封下楼,到了停车场,看到他的车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做记者的,记忆力比常人都会好一点,对车、人都会敏感很多。 钟念坐进车里,在副驾驶座上缓缓扣着安全带的时候说:“这辆车我好像见到过。” 梁亦封正专注的开车,闻言,轻哼一声:“嗯?” “我刚回来的时候,隋禹来接我,差点和一辆车撞了。”钟念言简意赅的描述那天的事情。 梁亦封挑了挑眉,评价道:“他的车技可真不怎么样。” “……” 钟念无语的叹了口气,“我说的是车。” “嗯,是我的车。”梁亦封很坦然,没有一丝避讳。 钟念诧异的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解,“你?” 梁亦封:“沈放开的车。”意思就是和他无关。 “……” 钟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张了张嘴,最后吐出一句:“你以后开车小心点。” 她说完这句话便扭头看窗外的炫彩霓虹灯光,整座城市的星光映在她的眼底,她也浑然不知车厢里的某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把它理解为“关心”。 把着方向盘的手有丝的松动,像是突然从暗处到了满是光亮的地方,瞳孔微缩。 她在车上,梁亦封在心里漠声说, 她的命在你的手上,镇静点。 开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到了钟念住的小区。 在单元楼下他停下车,钟念背上包,开门离开。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绕过车前到驾驶座边上,敲了敲车窗。 梁亦封缓缓的降下车窗,气定神闲的看着她。 白兰花样式的路灯发出淡薄的光,映着她的眉目格外的清冷,有距离感。 钟念想了想,说:“你有时间吗?” 梁亦封看着她,问:“有事吗?”格外的有距离感。 钟念说:“欠你一顿饭。” 梁亦封:“现在还?” “嗯。”钟念说,“如果你不忙,上楼吃个饭吧。” 梁亦封忙,而且很忙,堆积了一周的文件等他签署,但他勾了勾唇,语气难得温和的说:“不忙。” 钟念往后退了几步,给他指了个地方停车。 等他停好车,两个人上楼。 这次比上次要轻车熟路的多,换鞋的时候钟念没有犹豫的把鞋子递给他,然后换好自己的鞋。 她放下东西就往厨房跑去,冰箱里有她昨天买回来的蔬菜和肉类,她挑了几样便开火炒菜了。 厨房里油烟机呜呜的声音响起,梁亦封坐在客厅沙发上,厨房的门并未拉紧,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她在里面忙碌的身影,他唇角上扬,神态放松,缓缓的睡去。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钟念在餐厅边叫他:“梁亦封。” 他睡意一贯很浅,听到她叫他立马醒了。 梁亦封走过来,看了眼桌子上的饭菜,三菜一汤,他坐下,拿起筷子吃饭。 吃完饭已经将近九点了。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漆黑的夜晚,大风吹得新绿树木簌簌作响,瓢泼大雨砸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梁亦封站在客厅阳台边,背对着钟念,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钟念洗完碗出来,他说:“我先走了。” 钟念“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不太礼貌,说:“我送你下楼。” 梁亦封没有拒绝。 等到了楼下,两个人才知道外面的雨有多大。 天空像是破了个洞似的,雨丝密密斜斜,大风卷过打在人的身上像是石子砸在人的身上似的。瓢泼大雨淅淅沥沥的席卷着这座城市。 梁亦封和钟念都没带伞,两个人站在单元楼大厅里,看着外面暴雨阑珊。 梁亦封:“我先走了。” 他迈着步子往外走去,没走几步,身后的人就叫住他。 “梁亦封。”她的声音很轻,似有紧张,带着几分颤抖,“别走了。” 梁亦封停下脚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扬起嘴角,转身回来的时候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寡淡,“嗯?” 钟念说:“在这儿睡吧,有客房。” 世外暴雨阑珊,他眉间的倦意那么明显,而且一路上他都在咳嗽,估计是那次淋雨的后遗症,从婚礼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下雨天开车的专注度要比平时要高百倍,钟念有点不放心。 更何况他们也不是没有一起住过。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咳嗽使得他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一个“好”都讲的有些许的支离破碎。 · “她是钟念。” “嗯。” “她名字里有心,但她这个人是没有心的。” “因为她的心在我身上。” 梁亦封摸着自己锁骨下方的位置,上面的文身正在燃烧、散发着灼热。 “你这个变态。” “……嗬。” 第10章 liangyifeng 钟念刚回国,再加上独居,家里自然是没有男人的衣服。她在浴柜里找了许久,最终找了件买两件睡袍送一件浴袍的浴袍给梁亦封穿。 梁亦封伸手接过,问她:“家里几个浴室?” “一个。”钟念说。 他示意:“你先洗。” 钟念想了想,点头:“好。” 钟念收拾好衣服进了卫生间,没一会儿,里边儿就响起了淅淅的水声,客厅里只点了两盏廊灯,此情此景,格外暧昧。 梁亦封在她洗澡的时候,走到玄关处,抬手一勾,把他的行李箱给放平,打开,从里面拿出换洗的衣服。然后合上,放回原位,仿若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来到客房。 客房的色调是与客厅一样的原木色,床上被套是纯色灰色的,枕套也是。所有的一切干净如新,昭示着这间房从未有人入住。 他满意的在床边坐下。 没多久,手机上的闹钟响了起来,提醒着他要吃药了。梁亦封自从上次来钟念这里给她送礼服之后便感冒生病了,也有小半个月了,咳嗽断断续续的,好了又复发。再加上这段时间他坐门诊,遇到不少流感患者,导致自己也染上流感了。 药估摸着落在公司了,他喝了杯热水,想着今晚就这样算了。 没一会儿钟念洗完澡,站在他房门外敲门,敲了三声,“我洗好了。” 梁亦封打开门,正好看到她进门的身影。 钟念关门前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她头发湿漉漉的垂在一侧,未施粉黛的脸格外的清秀温婉,抬眸的时候眼里有着盈盈秋波。 她关门的动作停下,目光很浅,瞳孔仿佛失焦般看着他,“早点休息。” 梁亦封单手抄兜,默默回望,勾了勾唇,说:“你也是。” 第12节 她的房门合上,梁亦封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转身回房,拿了自己的换洗衣服。 浴室里残留着方才的余温,窗边雾气氤氲,水珠沿着玻璃缓缓落下,空气里有着好闻的栀子花香。 温度比外边大概要高两度,空气中黏稠的雾汽湿漉漉,扑到人身上黏腻感湿重。 梁亦封脱下衣服,任雾气裹挟全身,阖上眼,全身被蒸汽包围,像是一双温热的手,温柔的抚摸着自己。 浴缸里的水满了,溅了出来。 梁亦封抬腿走进去,缓缓的躺下。 直到整个人都藏在水下,他才在水中缓缓的睁开眼。 灯光明晃晃的,在水波中荡漾。 梁亦封理智、早熟,在很早的时候他便发现了自己与常人不一样,他对大部分的人事都不敢兴趣,甚至在十几岁的时候初看成人电影的时候,即便他硬了,但他也没有任何的欲望。 情/欲最是常见,但他发泄欲望的时候,脑海里一片空白。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活了几年,直到遇到了钟念。 他一直没说,或许也只有他记得,那天的相遇是个意外。 八月台风季,暴雨席卷了这座城市。 梁亦封出了便利店,撑伞过马路,正好遇见了失魂落魄走过来的钟念。 她穿着白色连衣裙,肩上挂了一块黑布,显然是家中奔丧,吊唁结束的人。 微雨湿襟,她身上的裙子已经湿透,黏在身上,勾勒出少女发育良好的胸部。梁亦封站在马路牙子上,眼波无澜的看着她的背影。 内衣被雨水描边,形状明显。 及肩的头发贴在脖颈处,格外的狼狈。 有风吹过,带起她的裙摆,露出她又长又白的两条腿。 台风季天气变幻莫测,此刻大雨初歇,天光乍泄。 在半城皆空的末世黄昏里,梁亦封的眼神牢牢的缩在钟念笔挺的脊背上,她的蝴蝶骨骄傲而又美丽,像是恋人的吻。 满城花香。 碎金黄昏下地老天荒的爱情俯仰皆是。 他像个变态的尾随者,跟在她的身后,穿过无数条街道。 贪婪而又卑微的看着她的身影。 梁亦封觉得自己疯了。 但又无法控制自己这样的病态行为。 她甚至连余光都没给过他一眼,但他却已为她着迷疯狂。 那晚他在她家楼下抽了一包烟。 烟雾缭绕,似梦似真。 她的身影在窗前一闪而过。 他深吸一口,觉得自己这长久以来的幽闭寂寞,甚至不见天日的黯淡生活,终于有了一个结束。 ——还没有结束。 喉腔紧闭,鼻腔呼吸困难,甚至耳蜗处都发出嗡嗡声的时候,梁亦封脑海里只有这样的一个念头,他整个人在浴缸里坐了起来。 眼睫上一片洇湿,浑身发烫。 这看似光明实则没有任何期待的人生,他似乎活的体面光鲜,但常人不曾得知,在她离开之后的每一天里,他重复着每一天的忙碌工作,在黑暗中生活。 他应该告诉她的,关于他爱她。 可是他的爱,变态且自私。 他想要她,想要她所有的一切,颈间锁骨,纤细脊背,窈窕腰肢,不经意间的回眸一笑,皆属于他。 “钟念,你敢看别人一眼,我就敢把他给杀了。” 这样病态、占有欲强的令任何人都无法喘息的爱,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怕。 更何况是她。 但梁亦封想,得不到她,这辈子连死去都不甘愿。 爱过她以后,再也爱不了任何人。 · 隔天钟念醒的很早,家里有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早起熬了一点粥,下楼买了点包子油条榨菜。 回家之后,客房的门一直紧闭着。 钟念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上前,礼貌的敲了三下门。 没有回应。 她又敲了敲,“梁亦封?”她试探性的叫他的名字。 时间不早了,她还要上班,她不习惯有人在自己的私人领域常驻。 钟念把手放在门把上,“我进来了。” 门缓缓打开,没有一点亮光的室内缓缓的注入光亮。 梁亦封的睡眠素来很浅,见不得一丝的光,这会儿听到动静,马上就醒了过来。刚醒的时候咳嗽相对会比平常更严重一些,他单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得像是喘不过气似的。 钟念连忙递水给他,冷水入喉,干涸的喉咙涌入一丝沁凉,稍稍好了些。 梁亦封捏了捏眉心,嗓音喑哑道:“几点了?” “七点半了。”钟念边说边拉开窗帘,室外暖阳洒了一地碎金。 晨光唤醒万物。 梁亦封坐在床上,半靠着床头,他咳得比前几天都要严重了,大概是昨晚在冷水中躺了太久。 钟念蹙了蹙眉,自言自语道:“昨天好像没有这么严重。” 梁亦封拿起床头柜边上的眼镜,戴上,说:“家里有药吗?” “没有。”她想了想,问,“小区有药店,你要什么药?” 梁亦封自己就是医生,快速的报了几个药名,继而想起了什么,说:“你上班会迟到。” 钟念拿着纸笔记下药名,边记边算时间,估摸着怕是真的要迟到。 她撕下便签纸,语气依然是往日的口吻,没什么情绪,清冷自持,“那就不上。” 要完成的工作已经提早完成,去了那儿也不过是整理昨天的采访资料,在哪儿整理不都一样吗? 她说完,去厨房拿了热水壶过来,在他水杯里倒了点,说:“生病了就别喝冷水。” 梁亦封看着热气氤氲的水杯,再看看一脸淡漠的钟念,扯了扯嘴角:“知道了。” 钟念说:“我先去买药,你再睡会儿吧。” 梁亦封鼻音明显的应了一声。 等到门合上,他拿出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她把要签的合同送到这里来。 喝了几口水,嗓子舒服些了,他把身上的睡衣脱了,换上钟念昨天拿出来的浴袍。 他站在窗边,俯视着窗外。 初夏时节,草木茂盛,微风吹来带动树叶发出簌簌声响,空中柳絮漫天飞舞。 高层往下看,人都变得渺茫许多。 她穿着白衬衣与高腰牛仔裤,长卷发披散在肩头。 扭头的瞬间带动着头发在空中划出一个美丽的痕迹。 这是他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啊。 梁亦封想。 · 钟念下了电梯就看到有人站在自家门前踟蹰,她试探性的叫了声:“你好?” “你好。”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转过身来,她的脸上画着精致而又美丽的妆,嘴角微往上翘,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意来,“请问梁总在这儿吗?” “在的。”是梁亦封的助理。 钟念打开门示意她进来。 “啊我就不进去了。”她也是受过培训的,知道行事的分寸礼仪,把一袋子的文件递给钟念,很是不好意思的说:“钟小姐,这些是梁总今天要签好的合同,麻烦您转交给他。” 钟念接了过来之后,助理便笑着离开了。 她关上门,把文件和药一并拿进梁亦封的房间里。 梁亦封彼时正靠在床头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注意到她回来,放下手机,说:“回来了。” “嗯。”钟念把东西放在他床头,“药的吃法你应该知道,文件是你助理刚拿过来的。” 梁亦封:“嗯。” 说完这句话,房间奇怪的陷入沉默。 还是钟念的手机响起,才打破这片寂静。 梁亦封彼时正拿着胶囊,他余光看到钟念手机上的来电名。 ——隋禹。 嗬。 他扯了扯嘴角,没有拿水,一口咽下了三粒胶囊。 第13节 第11章 zhongnian 隋禹一般很少给钟念打电话,早就过了纠缠对方的年纪了,也知道适可而止这个词的含义,他如今进退有度,礼貌得当。 这次打电话也是因为有事。 南大附中百年校庆,邀请了一批优秀校友,隋禹就在其中。 不止隋禹,钟念也是在名单之上的。附中当年还是有“太子班”的存在,里面的人无一不是名门望族出身,钱多的能把对面的南大给买下来。钟念当年受到梁家父母的照顾,因此也在那个班级待了半年。 隋禹打电话和她说:“就在下周三,你要有时间我带你过去。” 钟念扯了扯嘴角:“我去不合适吧。”她在那儿就上了半年的学,而且她这人素来薄情,没有什么母校情谊在的。 至少她眼里的母校是ucl,本科加硕士这么多年,ucl更让她难以忘怀。 听了她的回答,隋禹几分失落涌上心头。 他在给她打电话之前也想过大半会是这样的结局,但得到回答之后依然会失落,毕竟见她的理由并不多,找一个正当并且合适的借口实在太难。 隋禹不甘心,追问道:“真的不去吗?” “不了。”钟念听出他的失落,她是真的把他当朋友的,所以此刻放缓了语调,耐心解释说:“我刚到报社上班,请假不好的。” 这次隋禹没再问了,一个问题问两遍,得不到想要的回答,就应该理智的换话题。 他问了几句近况,钟念一一作答,再然后,就结束了通话。 钟念挂了电话,回头,就看到了站在客厅的梁亦封。 梁亦封应该是听到了她和隋禹的通话,他低头喝了口水,很慢,喉结滚动的速度很慢,似乎连喝水都用了大半的力气。 梁亦封:“下周就是校庆了啊。” “嗯。” “你不去吗?” 钟念:“不去。” 梁亦封放下水杯,声音很低很哑,“沈氏是最大的赞助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完之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钟念犹疑的“嗯”了一声。 她是真不懂。 但话表三分,再说下去,就太过明目张胆了。 梁亦封拉了拉衣襟,说:“没什么。” · 那天之后,钟念和梁亦封也没再见面。 报社很忙,她刚来,组长把一堆杂事交给她,看她的眼神也不友好,组员亦然,明里暗里总在嘲讽着她什么。 钟念也听到过那么几句。 “这个时候可不是收新人的时间点?” “估摸着后台挺硬的。” “嗬,她全身上下的行头加一起,得你小半年的工资了。” “我有次看到她从一辆迈巴赫上下来,哎,你知道那车驾驶座上坐着谁呢吗?” “谁啊。” “隋家四少,隋禹。” 这个名字一出,便引来一阵惊呼声。 钟念推开厕所门,神情淡然的从人群中挤了过去,似乎方才议论的中心不是她似的,她竟然还淡定的对众人露出了个笑脸。 在人背后说了人八卦,还被人逮了个现行,大家都尴尬的不行。但钟念这么一笑,大家心底坐实了这个说法。 ——钟念背后有人,那人是隋家花名在外的隋四少,隋禹。 坐在钟念身边的人叫徐佳佳,是位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模样青涩,跑新闻的时候比谁都快,人也特别热情。 徐佳佳压低了声音和钟念说:“大家就喜欢聊聊八卦,其实她们人都不坏的,你别往心上去。” 钟念嘴角滑出淡薄的笑意,她说:“我知道。” 她们人都不坏,只是和她不是一路人。 徐佳佳还想说什么,结果刚一开口,就被组长抓过去了,钟念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拿过日历数了数,主编还有半个月回来,等主编回来,一切都会重新定位。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她还想着从头开始,只是这里和泰晤士报的环境相差太大,从头开始对她而言意义不大。 一名记者,就应当秉笔直书,代替广大的民众前往事情发生的现场,将事情的真相及其代表的意义,透过报导呈现于大众媒体之上。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 她没有兴趣做娱乐版块,她没有当狗仔的想法,来钱快并非是件好事。 人活一辈子,能为这个世界、为这个国家、为这个社会做点什么,才不枉来人间一趟。 上次关于沈放的采访做的很好,组长这次给钟念的新任务是去做个报道。 市第一医院要做个消防演习,消防大队和医院联手组织的活动,希望报社能够找个人过来拍点照、记录一下,顺便做个报道,刊登上报。 说实话,这是个轻松至极的事儿,不用怎么费心,也不费力,走个过场似的。一般这种事儿也轮不到钟念这种资历浅的人,但报社实在太忙,抽不开人手,因此,这事儿兜兜转转,到了钟念的头上。 收到通知的当天下午,钟念便收拾好东西去了第一医院。 医院不分工作日和休息天,每天都挤满了人,钟念和领导沟通,领导和下属沟通,最后和她沟通的是外科的一位梁昭昭医生。 但没想到梁昭昭也忙,她匆匆的把钟念推到一个办公室前,扔下一句:“让这位梁医生和你沟通吧,我还有个门诊。” 她说完就步履匆忙的跑了。 钟念无奈之际,只好敲了敲对面的门。 “——进来。”从办公室里传来一个声音,声线清润,低低沉沉的格外有质感,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很熟悉。 推开门,看到坐在办公桌前的人,钟念的疑惑被解开。 嗯,不止是声音很耳熟,人也很熟悉。 熟人好,熟人沟通不费劲,省事儿。 钟念合上门,走到梁亦封的面前坐下。 全程梁亦封都在低头写着病历,没有抬过头。 他不说话,钟念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似乎,熟人并不太好办事儿。 察觉到来人一直不说话,梁亦封才缓缓的抬起头来,当看到对面坐着的人是钟念的时候,他捏着的笔在病历上画了一道难堪的黑线。 他下意识的合上病历,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再开口:“怎么是你?” 钟念此刻才开始解释自己的来意:“我来和你沟通明天消防演习的流程。” 梁亦封松开笔,双手插兜,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他才想起来之前开会的时候有说过会找个记者过来记录,但没想到来的人是钟念。 梁亦封微抬了下下巴,“我不清楚。” “?”钟念都从包里掏出纸笔了,却听到他这么一句话,茫然的看向他,“你不清楚具体流程吗?” 梁亦封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几分钟前他打开一张照片,照片上清清楚楚的写了明天消防演习的流程,就现在,这张照片都没关掉。 他却视而不见,扶了扶镜框,说:“我不清楚。” 钟念:“可是他们让我来找你。” 梁亦封:“来找我,然后呢?” 钟念:“沟通明天的消防演习的流程。” 梁亦封:“没了?” 钟念想了想,说:“方便我写采访报告。” 梁亦封摊了摊手,“我没有流程。” 钟念思忖了片刻,继而点点头,把纸笔和手机一股脑儿的塞回包里,她起身,作势往外走,“可能是上面沟通没到位,我再去找那位小梁医生。” 梁亦封没拦她,甚至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如果有需要我帮的,尽管找我。” 钟念朝他点了点头:“好。” 门被合上,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个人。 梁亦封双手交握放在腰上,他视线缓缓从纯白门板上移到电脑屏幕上,泛着滋滋白光的屏幕上的消防演习流程第七条: 消防队员需要救援扮演被困的医护人员和病患 微信群消息闪烁不停,梁亦封点了进去,看到大家在为推扮演被困的医护人员而找出各种理由和借口。 他没有什么笑意的笑了一下,继而又笑了一下。 他在上面打字:我来吧。 消息发出去之后,屏幕安静了三秒,继而刷屏不断,满屏都是“我也来”。 梁亦封没什么情绪的合上屏幕,然后给梁昭昭打电话。 梁昭昭那边很吵,似乎是在吵架,她的声音在喧嚣中响起:“喂,三哥。” “明天的消防演习是不是你负责的?” “啊……对啊,怎么了?”梁昭昭艰难的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跑到消防通道处和他说话。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说:“不是有报社记者来吗,要想把内容写的出彩,不应该实战体验一下?” 梁昭昭拍了下脑袋:“对哦!这个建议真好。” 梁亦封:“嗯哼。” 第14节 梁昭昭:“那我和钟记者说一下,让她明天演被困的病患好了,就不知道到时候和哪些人困在一起。” 梁亦封在这边笑了一下。 梁昭昭又很气愤的说,“你就不能帮我接待一下钟记者吗,我真的很忙哎!” “不能。”他轻飘飘的砸了两个字下来。 因为如果是他接待钟念,和钟念探讨流程,那么他就不能这样徇私——扮演被困的医护人员,以及,让钟念和他困于一处。 所以他不能接待钟念。 “你真的——你就不能对你的堂妹温柔体贴一点吗?”梁昭昭气不过,虽然知道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但她例行一问。 然而这次没听到他的回复,从走廊处传来尖叫声盈满她的世界,她的耳蜗甚至都忍不住震颤几下,梁昭昭举着手机小跑着离开消防通道,就看到一个人高马大的秃顶中年男子朝钟念挥着拳头。 梁昭昭失声尖叫:“——钟记者!” 第12章 liangyifeng 医院最能看出人间百态。 比如说面前的这个家庭,父蛮母横,把小孩高烧不退的责任一股脑儿的推到医生身上,医生解释了很多遍也无济于事,最后两位中年男女竟撒泼起来。 一个作势就要打医生,另外一个赖在地上鬼哭狼嚎,一场高烧硬生生的闹成什么似的。 钟念作为旁观者,向来是不会插手任何的。 中国人喜好看戏,但决计又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周围同她一样的人很多。 但她今天忍不住上前,是因为小孩子被他的家长一脚踢开,然后中年男女作势就要掀了办公室。 钟念拨开人群,把小孩一把抱了起来。 男人凶神恶煞的看着她,说话的时候嘴里满是酒气:“你又是谁?” 女人尖叫道:“孩子!有人抢我的孩子啊!” “……” 钟念走到女人面前,一把把孩子塞回她怀里,神色淡然道:“安静点。” 她又扭头看着男人,他手里还掐着医生的衣领,干净的白大褂被他一把抓着,十分的凌乱,医生满头大汗,头发乱糟糟的,被欺负了也不能还手,模样狼狈至极。 医院有医院的规定,还没涉及到人身安全,医生就得唯唯诺诺、低声下气。 身上穿着白大褂,就是一份责任在身,这时候还手,打的倒是开开心心的了,但隔天就得有处分下来,热搜就有他的名字。 前途比自尊重要。 钟念走到中年男子面前,她个子比他矮,但莫名地,气场很强。 她眉眼清冷,冷冷的扫了他抓着医生衣领的手,说:“放手。” 男人被挑衅了自然不乐意,骂了句脏话,继而说:“你特么是哪里冒出来的人,来管老子我的闲事?” 钟念声音清冷:“我是记者,你现在马上松手。” 男人翻了个白眼,“记者很稀奇?老子还是天王老子呢!” 道理是和通情达理的人讲的; 和蛮横的人之间,你说一二三四,他直接一嘴巴子。 偏偏是想什么来什么,那人见钟念不说话,另外空着的那只手就扬了过来。 那只大手挥了过来,男人狰狞的面孔就在眼前,围成圈的人群里爆发出惊呼尖叫声,钟念反手就掐住男人的手腕,一个巧劲,把他的手反剪在背后。 她伸手使劲的压着他的后背,膝盖往前一顶,直接把他整个人顶的跪在地上。 医生因此逃了出来,在一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男人疼的嗷嗷大叫:“你放手!臭娘们!” 钟念见医生此刻安全了,于是也松了手。 梁昭昭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大声嚷嚷着:“看什么呐,有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吧。”这么说了之后,围在这儿的人才散了。 她跑到钟念身边,关切的问道:“钟记者你还好吧?” 钟念并不喜欢这样突如其来的接触,她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佯装摸头发,说:“还好。” 梁昭昭也没意识到她的疏离,笑了笑,继而对那一大家子人说:“你们烦不烦啊,医院是看病的地方,不是你们撒泼的地方!” “那我孩子高烧不退是什么情况,你们医院得给个说法的吧?”女人抱着孩子说。 梁昭昭拍了拍衣袖,拎着那位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医生说:“送过来多久了?” “昨、昨晚送过来的。” “那、那你怎么开药的啊?”梁昭昭学着他结巴的说。 两个人讨论病患,钟念也不好打扰,她从里面退了出来,无所事事的打量着办公室外挂着的值班表。 没一会儿,就听到一阵匆忙而又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钟念抬眸,徐徐望去。 走廊那边,梁亦封穿着干净的没有一丝褶皱的白大褂,风吹起他的衣角荡在空中,似乎是接触到她的目光,他的脚步缓缓放慢。 在离她有三米左右距离的时候,梁亦封停了下来。 空气在他们之间仿佛静止了,身边的人事仿佛电影画面般一桢桢闪过,匆忙人间。 钟念疑惑的注视着他。 梁亦封握着手机的手心满是冷汗。 钟念:“怎么了?” 确定她没事,梁亦封的心情稍缓。 他微微摇了摇头:“没事。” 她点了点头,又看向他,他站在原地没动。 他们两个的相处方式似乎十分奇怪,在一起,沉默而又安静的在一起,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谁也不想开口说一句话。 气氛沉默,却没有分毫尴尬。 钟念想了想,问他:“你身体好些了吗?” 梁亦封说:“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钟念低了低头,干净温婉的眉眼分外好看。 梁亦封喉结微动,“钟念。” “嗯。”她抬起头来,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梁亦封往她那里走了一步,颔首看着她,刚想说话,眼神陡然一变,他伸手拉过钟念,用力一拉,把她拉入自己的怀里。 天旋地转之后,钟念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搂着她的人双臂紧锁,把她压在墙上,蝴蝶骨重重的撞在冰冷的墙面,她下意识闷哼出声。 而耳边是更清脆的一阵闷响。 钟念惊慌抬头,看到那个闹事的中年男子手里举着根木棍,重重的砸在梁亦封的后颈上,他面部狰狞,带着得逞的笑意。 钟念慌乱的看着梁亦封,他单手捂着后颈,脸比纸还要白,唇色惨淡,眉头紧蹙,唇齿中发出了破碎的闷哼声。 钟念顾不得自己痛的发麻的后背,叫他的名字:“梁亦封?!” 他扯着嘴角,额上有着涔涔汗意。 钟念问他:“你还好吗,梁亦封?你看看我!” 梁亦封咬牙,他晃了晃脑袋,朝她露出一个笑来,“没事。” 钟念怎么会信,“我们马上去看医生,真的。” “——不急。”梁亦封苍白着脸说,他伸手,把钟念放在墙边,继而转过身,对着那位手持棍棒的中年男子露出森森笑意。 他慢条斯理的解开白大褂的纽扣。 一颗,两颗,三颗。 动作格外的缓慢,像是电影特意拉过的长镜头似的。 轻松一勾,白大褂被他放在走廊边的休息椅上。 脱了白大褂,梁亦封整张脸就变了似的,眼神狠戾,满腹杀气喷薄而出,他薄唇紧抿,后槽牙紧咬着,一副要杀人的惨厉模样。 “梁亦封。”有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的手腕被人拉住,肌肤相贴,她身上的体温灼灼,接触到的部位都像是火在燃烧。 梁亦封停下脚步,扭头看她。 钟念仰着头,扯了个笑:“你冷静点。” 梁亦封语气非常温和,“我很冷静。”他此刻非常冷静,是这些年从未有过的冷静,理智占据了整个脑海,他身上每一个部位都在疯狂叫嚣怒吼。 ——杀了他。 他小心翼翼连想念都不忍用力的人,差点就被打了。 梁亦封当下、此刻,只想杀了他。 他说完,扯了个笑,那笑里满是寒意。 钟念瞳孔陡然一缩,下意识的伸手拉过梁亦封的后颈,把他往自己的怀里拉。 “咚——”地一声巨响。 中年男子的棍子打在了梁亦封的背上,以及,钟念的手腕处。 钟念小脸煞白,疼的手直颤。 正好这个时候保安赶了过来,两个人架住闹事的中年男子。 梁亦封当下恨不得杀了那人,但看到她痛的牙直颤的模样,心里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了似的,生疼。 他咬牙,“钟、念。” 第15节 钟念双手打颤,她一把推开他,走到中年男子面前。 两个保安死死的架着他,钟念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似乎不服气,面部狰狞的瞪着钟念。 钟念:“报警。” 保安:“……这……” 梁昭昭此刻跑了出来,她观察了下情形,抓着边上瑟瑟发抖的小护士问了下情况,立马站出来说:“不能报警。” 钟念扭头看着她,语气非常坚决:“我说,报警。” 梁昭昭急的直跺脚,她拉着钟念小声说:“虽然是他打人,但毕竟是在我们医院,这对医院影响不好的。” 钟念垂了垂眸,继而说了声:“对不起。” 梁昭昭正疑惑她为什么突然道歉,就看到她拿起手机,快速的拨了110出去。 梁昭昭:“……” “!!!” 她作势要抢过钟念手里的手机,双手却被人架住,轻松一抛,抛的远远的。 梁昭昭怒了:“梁亦封!这对医院影响不好!” 边上有护士小声提醒:“梁医生背上被人打了两棍子。” 梁昭昭双眼瞪得极大,继而愤怒的说:“妈的,你说什么!老子一刀杀了他!” “……” 钟念打完电话,走过来,直接忽略梁昭昭的暴跳如雷,她走到梁亦封面前,一直紧绷着的脊背在此刻松懈下来。 双手无力,手机陡然掉落在地。 她看着梁亦封,问他:“你的背?” 梁亦封扯了个笑,“不碍事。” 梁亦封突然缓缓的弯下腰来,傍晚斜阳从窗外斜斜地照了进来,扫下一地金黄光影。他就站在光影边缘,上半身向她靠近,融入暗色之中。 他挡住了大半的光,目光幽幽的从她的眉眼往下扫去。 最后停在她垂在身侧的右手上。 他盯着她控制不住发颤的手,眼眸幽深,许久,说:“没必要替我挡。” 钟念无力的牵起嘴角,她的声音像是浮在空中一样:“控制不住。” 梁亦封只觉得此刻天地大变,仿佛经历了一千万次浩劫,醒来发现不过梦一场。 “真巧。”他说。 钟念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梁亦封掌心托起她发颤的手,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温度明显比周边的高了几度,像是要灼烧他的心原似的。 真巧,我保护你,也是控制不住,下意识的。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再也没有办法控制住我自己。 爱是至死方休。 第13章 zhongnian 院领导赶了过来,彼时那中年男子被拖到了会议室,领导和他进行谈话。 钟念被梁亦封拉进他的办公室里,她的手很肿,梁亦封从药柜里拿出药物给她做处理。 钟念坐在病床上。 五月末的傍晚,天边是绚烂霓虹,橙光照拂整个世界。 梁亦封的办公室里有张临时病床,钟念坐在上面,鼻端是干净清冽的消毒/药水味儿,她侧头,看到白色窗帘随风摇摆,投在地上的影子像是一幅写意画。 室内有着清脆的瓷器撞击的声响,钟念理智收回,视线落在梁亦封身上。 他复又穿上了白大褂,他个子很高,肩宽腿长,干净的没有一丝褶皱的白大褂只到他膝盖上方十厘米的位置。 阳光穿过窗户落在他笔挺的脊背上,钟念想起方才的那两棍子,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背上。 钟念低头看了看被他处理过的手,肿的跟猪蹄似的,又红又肿。 她伸出另一只手,用食指指腹轻触了下,火辣辣的。 她跳下病床,站在原地。 阳光温暖,碎金砸在她的手背上,和煦微风吹了进来,吹起她的碎发。 梁亦封始终背对着她整理东西。 钟念垂了垂眸,继而抬起头,叫他:“梁亦封。” “嗯。”他合上柜子,转头回来看她。 金丝边框眼睛架在高耸的鼻梁上,将他眼眸里的狠戾遮挡住了大半,线条流畅的下颌线紧绷,薄唇紧紧地抿着,看上去,心情似乎不太好。 钟念问他:“你的背还好吗?” “不太好。”他顿了几秒才说。 钟念:“需要找医生看看吧。” 梁亦封:“不用。” 他说完,把右手上的东西往她这边甩了过来,钟念下意识的接住,仔细一看,是一包膏药贴。 钟念讶异:“你打算就这样处理吗?” 梁亦封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末了又补充,“如果你有时间,可以顺便再抹一下药油。” 这句话,似乎哪里不对。 钟念怔了怔,凝神问他:“我帮你贴膏药?” 梁亦封挑了挑眉,意思很明显——不然呢? 钟念下意识拒绝,“外面有很多护士。” 她拒绝来的太快,让他连被拒绝时该有的心理准备都没有做好。 仿佛十分钟前的“控制不住”只是一场梦。 一场清醒到连太阳落在她脸上的光斑他都能数的一清二楚,她的呼吸频率他都能记的明明白白的清醒梦境。 梁亦封扯了扯嘴角,没有什么情绪的看着她:“不愿意?” 他情绪转换的很突然,钟念有点措手不及。 梁亦封是很冷的人,但他的冷,也是分为几种的。一种是真的冷,生人勿进,熟人勿扰;一种是寡淡清冷;最后的一种是可触摸的冷。 冰山与大海相遇,海水消融冰雪,蒸气漂浮空中融化成温暖的光。 钟念解释:“我没轻重的,你的情况还是找专业人士比较好。” 合情合理,但与他无关。 凡事若都合乎情理,世上便没有那么多错过与过错。 梁亦封的情和理,皆是以她和自己为前提。 能使得他心身愉悦,那便是合情;能使得她万事顺遂,那便是合理。 他不在乎外界的情和理,那些都与他无关。 梁亦封漆黑的瞳仁直勾勾的盯着她:“药油会抹吗?” 钟念看着他,半是无奈半是不理解,但秒针滴答,风声吹过,她的声音随风入耳:“会,但不熟练,行吗?” 梁亦封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行。” 有什么不行的,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他步伐稳健,一步一步的走到病床前,然后转身,背对着钟念。 迎着光,他脱下他的白大褂。 褪去这件衣服,他便不再是任何一人,只是她的裙下之臣。 内里穿着的白色衬衣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他纤长十指抬了起来,在光影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继而,他慢条斯理的一颗、一颗的解开身前的纽扣,像是古典电影里的贵族一般,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一股矜贵气息。 他上半身赤/裸,坐在她的面前。 钟念站着,她的眉眼正对着他齐平的双肩。 他看上去身形瘦削,但衣服脱下,竟然也是肌肉喷张。不同于常人的小麦色,他的皮肤很白,是一种不常见天日的白皙,在天光下透亮。钟念扯开他的衣服,入目的是他笔挺的脊柱,那一道线极为明显。 以及背上的两道乌青,带着血丝,格外的可怖。 钟念凝了凝神,“痛吗?” 梁亦封:“还好。” 她指尖微凉,碰了碰他的伤口。 梁亦封没有任何的痛感,只觉得沁凉。 恨不得就此死去,如果能换来她的几滴心甘情愿。 钟念帮他抹着药油,她确实不太熟练,也没什么轻重可言,全程都是手忙脚乱的,和她平时滴水不漏的做事性格完全相反。 在她专心为自己抹药油的时候,梁亦封阖上眼,背脊上有只温热的手滑过。 动作很轻——像是恋人的吻。 动作重了起来——像是一场动/情欢/爱。 室内只有他们二人。 她就站在自己背后,呼吸温热,吐在自己的背上,背部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的叫嚣,血液沸腾不止,如同夏日蝉鸣无法停歇。 第16节 他睁开眼,看到地上二人的倒影。 光与影纠缠,这个角度,仿若她欺身趴在他的背上,低头落下玫瑰色的吻。 “好了。”她出声打破寂静。 梁亦封回神,他侧过脸,余光看到她已经往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他的眼底有几分的失落,扯了扯嘴角,自嘲般的笑笑。 钟念:“先这样吧,膏药我觉得还是先别贴了。” 梁亦封:“嗯。” 默了半晌。 钟念轻咳一声:“你把衣服穿上。” 梁亦封抿了抿唇,“有点疼。” “我给你找医生吧。”钟念作势就要出去。 梁亦封一把抓住她的手,“不了。” 他松开她的手,缓缓的站了起来,把衬衣穿好。 穿好衣服之后,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梁亦封接了起来,没什么情绪的应了几声,之后,挂了电话。 他看着钟念:“你报警了?” 钟念:“嗯。” 梁亦封沉吟半晌,继而说:“走吧,警察来了。” 钟念跟在他的身后,穿了几条长廊,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好,钟念迟疑的问他:“你也觉得报警不好吗?” “没有。”他说。 钟念:“刚刚的梁医生,她不希望我报警。” 梁亦封安慰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考量。” 医院也是。 近些年医闹事件不少,出了医闹这档子事,对医院的影响也不好。这就和性侵一个理,“谁让你穿的那么骚,活该你被人侵辱”。这世上看戏的人多,事不关己的人多,说风凉话的人多,真正干实事的人,少。 医院年初的时候也发生了这档子事,曝光之后,骂声一片,骂病人的有,骂医院的也有,总之,这种事,还是尽量少些比较好。 钟念到底是刚回国,她当然是个心性成熟的成年人,但是对于国内这些东西了解的不太多,换一句话说,她对国内现在社会的处事无法苟同。 国内的性侵,有人出来为女孩讨不平,但却有无数的声音骂女孩衣着暴露,这放在国外实在是荒谬至极。 她大学毕业那年在雅典游玩。 雅典卫城天气十分炎热,她穿了雪纺连衣裙都觉得喘不过气来,同行的伙伴是英国人,在排队的时候她直接脱去上衣,上面只单穿一件内衣。钟念到底是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比较深,在当时脸红的不行,可小伙伴却一脸坦荡。 一路上的行人对她这种行为也是不以为奇。 因为衣着暴露所以活该被强/奸?那国外岂不是天天都有这样的新闻? 实在是可笑至极。 钟念陡然停下脚步,注意到她停了下来,梁亦封回首看着她。 离会议室不过十几米的距离,黄昏被雾霭夜色遮盖,天色渐晚,窗外是霓虹灯渐次亮起的新一轮夜晚。 梁亦封:“怎么了?” 钟念:“你觉得呢?” “什么?” “如果你是我,你会报警吗?还是就这样不了了之。” 梁亦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凉薄的笑:“我说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考量。” “那你的考量是什么?和那位梁医生一样,息事宁人?即便被打的人是你?”钟念难得这样咄咄逼人,仿佛身上锋芒针刺尽现,像一只小刺猬。 梁亦封没说话,他眼眸晦涩,难辨情绪。 过了许久,他都没有说话,钟念轻笑一声,自嘲般说:“是我做错了,我现在就去和警察说,是我报错案了。” 她直直的走向办公室,从他的身边穿过。 以一种决绝的、冰冷的、隔绝千里的姿态。 疏尔,她被人拉住,抵在墙边。 今天第二次,她的背脊撞在墙上,只不过与第一次不同的是,此刻她的背后有只手抵着,使得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痛感。 面前压下一片漆黑阴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走廊,阒寂无声。 梁亦封的脸向她缓缓靠近,温热的鼻息落在彼此的脸上,他眼眸清冷,倏地,眼尾上翘,狭长双眼格外的迷人。 梁亦封轻嗤了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顿了顿,他接着说:“我不会报警,钟念,我会直接杀了他。” 但不是因为他打我,而是因为,他对你心怀歹意。 钟念,我这条命,不值钱的。 只有在“为你”的时候,才稍显那么一点点、卑微的价值。 第14章 liangyifeng 钟念恍惚了的看着他,他眼神狠厉,似是利刃出鞘般夹带冰霜与血,他唇角冷冷的往上,牵起一抹阴冷笑意。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掀起他白大褂的衣角,衣角在空中飞舞,裹着钟念的下半身。 她心底没来由的有了股怖意,伸手推开他。 梁亦封被她推的往后退了几步,他倚靠在墙上,神情难辨的看着她。 医院的廊灯带着晦涩的暗,他的头微微垂下,垂下眼眸,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下颌线如刀锋般顺畅。 有没有一种可能,世上是存在地狱的? 而他是来自地狱的魔刹。 钟念捏了捏手心,紧张的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梁亦封……” “怕了?”他轻笑出声,脸上的表情竟然意外的温和起来。 钟念:“很多东西,点到即止是最好的。” 她竟然在和他讲道理,梁亦封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没有人和他讲过道理。 有意思。 梁亦封勾了勾唇,脸上没带一丝笑意。 他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半是好气半是好笑,但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捻成悲悯。 在他为她死都甘愿的时候,她不过把他当成昔日旧友,或者是更官方的客套关系。 她拉他留宿,是为了报答他们家多年前寄宿的恩情; 她关心他,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她为他抹药,似乎是他的强求,而她只是不习惯拒绝。 如此种种,悲悯万千。 梁亦封垂下眼眸,看向干净的地面。 他说:“应该报警的。” “嗯?”钟念瞳孔微微放大。 梁亦封抬起头,“你做的决定是对的,钟念。” 钟念一直紧绷着的双肩终于塌了下来,她淡淡一笑:“谢谢。” “不必。”梁亦封说道。 他起身,带她往不远处的会议室走去,伸手拉开会议室的门,里面两位警官、梁昭昭以及一位院领导,他们面对面坐着,而那位闹事的中年男子被手铐铐住,坐在一旁。 梁亦封扫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刘主任身上,“主任。” 刘主任高高的扬起手,“你们来了,快坐下吧。” 梁亦封和钟念对视了一眼,继而走了过去,在没人坐的位置上落座。 · 半小时后,会议室的门被人从里打开。 两位警察架着犯事的中年男子离开,医院领导笑着目送他们离去,等人走了,他们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殆尽,面容严肃的看向梁亦封和钟念。 两个人,梁亦封向来是不上心医院的事儿的,但他医术高超,在同辈人里面实属难得,而且背景又硬,说不得。 钟念是外人,而且身份特殊——记者,这年头,惹谁不能惹记者,更是说不得了。 刘主任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梁亦封:“等等——” “怎么了?不是都如你们所愿把他抓进去在里面待几天了嘛?你们又不要钱,又不私下和解,怎么,现在又要怎样?” 梁亦封说:“钟念,你需要报道材料吗?” 突然提到自己的名字,钟念仰起头看向梁亦封。 刘主任听到这句话,立马脸色大变,他走过来恳求道:“这可不能见报啊,医生被打,还是被一个耍酒疯的人打……不像话!而且……”而且梁昭昭在警察来之前还踢了那人一脚,这要是报道出去……指不定医院得出大事! 那个中年男子喝多了,一看自己孩子在这儿待了小半天都高烧没退,酒劲上头,直接开干。 很多东西,其实真没有那么多的理由。 梁昭昭在身边嘟囔:“你就应该还手,揍他一顿才行!” 刘主任:“哎哎哎!” 梁昭昭微笑:“我在自言自语呐刘主任。” 第17节 “……哦。” 刘主任:“钟记者,你看……如果你要报道也可以,你看是不是能把事情换个说法,比如说……” “不了。”钟念没有一丝犹豫就拒绝了,“我不会报道的,你放心刘主任。” 刘主任眉间一喜:“真的?” 钟念点头:“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谢谢钟记者了。” “不用谢。”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刘主任就走了出去。 梁昭昭好奇的走到钟念面前,义愤填膺道:“你就应该报道啊,为什么不报道?我们当医生的每天接待那么多病人,得有耐心得微笑得说话温柔,结果呢,遇到一个喝醉酒了的,被打了还得吃闷亏。” 钟念微笑着说:“你不是还手了吗?” 提到这个,梁昭昭有点心虚了,“那……我实在是气啊,谁让他打的是我三哥啊!” 嗯?钟念诧异的看着她。 梁昭昭这才想起来还没介绍呐! 她随意的指了指梁亦封,说:“这是我三哥,梁亦封梁医生。” 钟念看向梁亦封,他正低头揉着眉心,注意到她的目光,才点了点头。 钟念犹疑道:“你还有妹妹的吗?” “嗯。”梁亦封说,“小叔的女儿。” 钟念想起他家里的亲戚,微眯了眼,“她就是你在国外念书的那个堂妹啊?” 梁亦封嫌弃的“嗯”了一声。 梁昭昭不满意:“哇,哥,你就这么嫌弃我的吗?好歹我也是接受过国内的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啊,我小时候还是先进少先队员呢!” “……” 钟念侧过脸,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他的妹妹,似乎很有意思。 不像他。 梁亦封:“差不多得了。” 梁昭昭:“哥,在外人面前给我点面子好不好?” “她不是。” “什么?” “不是外人。” 钟念倏地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梁亦封。 他依然是那幅清清冷冷的模样,但眉眼异常的温和,侧脸轮廓也格外的温和,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昏黄的暗调在他脸上扑了一层。 梁亦封似乎是不经意的看了她一眼,继而用一贯的轻淡语调说:“钟念不是外人。” 梁昭昭立马坏笑起来,“哦?不是外人,那是什么?内人?嗯?” 钟念有点慌乱,她下意识的看向梁亦封,“不是……” 梁亦封气定神闲的接招:“她是沈阿姨的女儿。” 梁昭昭的父母也是常年不在家的,她工作以来没人给她烧饭,她常常去梁亦封家蹭饭,偶尔也会去钟念母亲沈薇那儿蹭饭。 钟念是沈薇的女儿?!梁昭昭惊喜的看着钟念,“原来你就是沈阿姨的女儿啊!” 提及母亲的时候,钟念脸上的笑容格外的温婉迷人。 她的语气也非常温柔,带着缱绻笑意回答:“是的。” 梁昭昭整个人都快扒在钟念身上了,“那……我后天能去你家吃饭吗?我后天休息呢。” “?” 钟念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她求助的看向梁亦封。 梁亦封坐在位置上,老神在在的说:“她经常去你母亲那儿吃饭。” “嗯嗯嗯。”梁昭昭点头不止,“沈阿姨做的菜真的太好吃了!” 钟念笑着说:“确实很好吃。” “那……我后天能去你家吃饭吗?”梁昭昭期待的看着钟念。 钟念想了想,说:“我暂时不住家里。” “那你住哪里?还是住在我三哥家吗?就睡他隔壁?” “……” 她说话的时候语速很快,噼里啪啦的,钟念有点招架不住。 “啊!”梁昭昭突然叫了一声,继而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坏笑来,她指着钟念又指着梁亦封,语气暧昧道:“所以那天早上接电话的是你哦?原来你们真的住在一起了啊!” 那天早上?钟念拧眉细想,终于在记忆里搜刮出了片段。 ——“大早上的,是不是打扰到梁医生和你的清晨运动了啊?梁医生现在是不是在洗手间解决啊……嫂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女孩声音清脆,脑海与现实重叠。 钟念揉了揉眉心,解释道:“那天是有事。” “哎呦,我懂得啦!”梁昭昭摆了摆手,一脸我很懂得神情。 “……” 钟念觉得这俩兄妹应该是亲生的了。 一个沉默的让她累,另外一个吵的让她心神疲惫。 梁亦封在钟念百口莫辩的时候站了出来,他扶了扶镜框,别有深意的看了钟念一眼,继而说道:“废话很多。” 梁昭昭噤声。 梁亦封勾了勾唇,说:“钟念不住她母亲那儿,她一个人住。” 钟念附和的点头:“是的。” “不过……”梁亦封顿了顿,说,“她做菜不错。” 梁昭昭觉得自己的大脑大概从来没有运转的如此之快,她下一秒黏着钟念,说:“那我能去你家吃饭吗?” 钟念有点不适应和他人这般亲密的接触,她不动声色的伸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趁势把自己从她身边抽身离开。 没得到她的回答,梁昭昭有些许的气馁,但她眼珠子一转,立马又说:“如果你不方便,那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嗯?”钟念有点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了。 梁昭昭兴致勃勃道:“我三哥做饭特别好吃,钟念姐,我可以请你吃我三哥做的饭,三哥,对吗?” 梁亦封:“……” 他扶了扶镜框,陡然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呵呵。” 第15章 zhongnian 钟念有点讶异,毕竟在她的印象里,梁亦封和“烟火气”这三个字可是相距甚远的。住在一起将近半年的时间,钟念从未见过他下厨房,甚至是洗衣、拖地。或许是家庭条件优渥,使得他无需做这些杂事,但在学校里,他也从没有值过日。 或许这些年,他变了。 就像她一样。 钟念以前是个连煮面都煮不太好的人,可在英国这些年,中餐西餐都十分拿手。 人都会屈从于生活,会慢慢妥协。 她想。 梁昭昭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同意了,立马定时间,“那我们后天去我三哥家吃饭好不好啊,钟念姐?” 她非常自来熟,像是两个人已经认识多年似的。 钟念和她恰好相反,她凡事都是独身一人,不喜欢黏人也不喜欢被人黏。在国外的时候舅舅说过这个,她自己也明白自己人格存在缺陷,但明白是一个事儿,改变又是另一个事儿。 人很难改变,也很难被改变,心甘情愿的想要改变,大抵是因为一个人,或是一份爱。 但她这样的人,这辈子估计得孤独终老。 钟念说:“我后天有采访,估计不行。” “那下周三?”梁昭昭拨着手指算自己的调休时间。 钟念:“我工作日很少有空暇时间的。” “一顿晚饭都不行吗?” “这……我不确定我下周三有没有时间。”做记者的,哪儿有新闻跑哪儿,加班是常事儿,钟念不轻易许诺,在不确定自己能否实现诺言之前。 梁昭昭似懂非懂,她看了看梁亦封,又说:“那我可以先预约一下吗?如果你下周三有时间,我们一起吃饭?” 钟念拧眉想了想,“会不会太打扰你们?”话是朝梁昭昭说的,但她的视线一直落在梁亦封的身上。 梁昭昭朝梁亦封挤眉弄眼:“哎呀,哪里打扰哦,一点都不打扰的啦,三哥,对吗?” 梁亦封放在会议桌上的手,食指有规律地轻敲桌面,他语调沉稳,缓缓道:“不打扰。” 梁昭昭:“你看,我三哥说了不打扰!” 钟念抿了抿唇,“好,那我们到时候联系。” 谈完私事儿,钟念想起正事儿,和梁昭昭核对了明天的消防演习的流程,在梁昭昭提出的扮演被困的病患的时候她略有些迟疑,但没过几秒也就点头答应了。 等到谈完事,也不早了,梁亦封早在她们核对流程的时候就离开,因此是梁昭昭送钟念下楼。 外面晚风袭来,夹带着春末的凉意。 第18节 梁昭昭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她:“钟念姐……啊,我这样称呼你没关系的吧?” “嗯,可以。” 梁昭昭天生笑唇,笑起来的时候牵起嘴角两侧梨涡,眉眼盈盈,宛若幻梦。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徐徐的说:“我能问一下吗,你为什么不报道?毕竟你是一个记者,而且医闹……挺有话题性的,我还踹了那人一脚,你要是报道出来,估计能涨工资。” 钟念没想过她会问这件事,稍稍愣了一下,继而缓缓的摇了摇头,她轻扯了下嘴角,语气很淡很淡,不带什么情绪的说:“因为没必要。” “嗯?” 钟念和梁昭昭停在住院部下面的花坛处,长廊上铺着紫藤花,绿叶蓊郁,清冷月光落下一地斑驳碎光。 她的眉眼隐在暗处,看不太清情绪,双眼亮的慑人,眼尾上扬,有盈盈笑意。 梁昭昭说:“为什么没必要?” 钟念叹了口气,说:“梁亦封不会喜欢的。” 她当然可以报道,或许还能够凭借这份报道让报社里的人对她刮目相看,但没有必要。因为但凡报道,里面或多或少都得提到梁亦封或是梁昭昭,梁亦封他素来讨厌出现在大众面前成为焦点,钟念没必要为了一份工作,让身边的朋友不开心。 然而当她说完之后,就看到梁昭昭别有深意的看着自己。 “……” 钟念抿了抿唇,“他毕竟是我朋友。” 梁昭昭眨了眨眼,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那你有男朋友吗?” 钟念并非是喜欢与人探讨自己隐私的人,即便面前这人是梁亦封的堂妹,也是一样。 而且国内的“风俗习惯”实在是太难以捉摸了。 她也被报社的同志问过类似这样的问题,回答有,那下一句就是,那人长得帅不帅,工作如何,家庭条件如何,一层一层扒过去,一层层深究,像是要把祖上十八代都给研究透彻似的。 如果回答没有,那么下一秒便是拿起手机给你介绍各种条件的男生。 钟念并不喜欢这样的“热情”,她向来不是交浅言深的人。 钟念笑笑,但也没有像回答他人一样回答梁昭昭说“没有”,她笑而不语,过了半晌,便离开医院。 梁昭昭倒也没有生气,而且也因为钟念没有回答,让她对钟念多了几分好奇。 太过沉默的人大都有股特别的吸引力,想要探寻想要深究想要与她接触更多,而且更何况那人是钟念。 美女本来就令人好奇。 梁昭昭边想边回到办公室,路过梁亦封办公室的时候她突然停住脚步,眼珠子一转,敲门进去:“哥。” 梁亦封正对着衣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侧脸微滞,望着某处出神。 梁昭昭疑惑道:“哥?” 梁亦封眼睫微眨,他把手上拿着的东西放回柜子里,“砰——”地一声合上柜子门,不锈钢门发出冰冷而清脆的声响,如薄冰过隙。 他冷冷的走过来,在办公桌下坐下,全然无视梁昭昭的存在似的。 “……” 梁昭昭塌下双肩,“你看看我,我好歹是你妹。” 话说出来,怎么感觉跟骂人似的? 她补充:“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啊!” 梁亦封冷眼一扫,吓得梁昭昭立马噤声了。 梁亦封:“没事就走。” “有事,有事!”梁昭昭坐在他对面,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眉眼盈盈的:“我刚才送钟念姐出去,问了她一个问题。” 梁亦封:“嗯。” 他一副不甚在意的冷淡模样,梁昭昭都有点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看错了?难道那个帮钟念挡那两棍子的人不是梁亦封?难不成是王亦封或者是陈亦封? 可又分明是他。 梁昭昭这些年很少在梁亦封的脸上看到过笑意,他的脸跟个冰块儿似的,即便帅的堪比娱乐圈小鲜肉,但是那温度也是堪比北极冰山的。 但今天梁亦封确实是笑了,很淡很淡的笑意,在目光落在钟念身上的时候。 眉眼也是意外的柔和。 梁昭昭发现了他面朝着会议室的窗玻璃时脸上的温和神情,窗玻璃投射出三个人的倒影,他素来寡淡的清冷眉目在当时染上温和之意。就连紧绷着的下颌,都慢慢、慢慢的松动了,玻璃模糊了几分神情,将三分的温柔衬出了九分。 梁昭昭学着梁亦封冷冷的笑,一边嘴角吊着,挑眉,笑的格外的阴冷:“你想听?既然你想听,那我就不说了。” 梁亦封手上的动作半分未停。 梁昭昭都快走出门外了,都没见他挽留,终于求饶:“啊,我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不行,我一定得说出来。” 梁亦封眸光很淡,他的瞳孔很黑,像点墨似的,一双本该风流人间的桃花眼,却难得有笑意。 梁亦封:“有事快说。” 梁昭昭:“你知道钟念为什么不报道吗?因为她怕你不开心!好了说完了!”她说完之后静静的看着梁亦封的表情。 然而意向中的惊喜、愉悦、惊讶等等都没有出现。 他依然沉默,依然清冷,依然索然无味。 梁昭昭沉沉的叹了口气。 都是错觉,一切都是错觉,全特么都是假的! 她重重的摇了摇头,继而失望的离开了梁亦封的办公室。 梁亦封垂了垂眸,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病历。 五分钟过去, 十分钟过去, 半个小时过去…… 他终于站了起来,打开衣柜门,里面放着一条蕾丝绑带,他伸手拿了出来,翠绿色的绑带带着铃兰花香,高档蕾丝柔软细腻,捏在手心里像是与人触摸般。 。 他抬手,把绑带放在自己的鼻尖。 他的眼神终于在此刻大变,那种近乎病态的、痴迷的眼神在此刻显现出来。他嗅着绑带上的味道,和那天在酒店浴室里帮她摘下手上绑着的绑带时一样,目光贪婪的,像个变态一样闻着。 像是在闻她的每一根发香,闻她身上每一个细胞的味道,闻她专属于她的味道。 她怕他不开心。 嗬,梁亦封低笑出声。 这两棍,总归没有白挨。 第16章 liangyifeng 隔天早晨,钟念收拾好东西下楼。 一出单元楼门,就看到了停在门前的黑色轿车。晨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罅隙落在车身上斑驳碎光,熟悉的车子缓缓降下车窗,入目的是驾驶座上那人的清冽瘦削的侧脸。 他转过头,干净利落的说:“上车。” 钟念:“你怎么?” “上班路过,”梁亦封说,“你不是也要去医院?” 钟念迟疑的点点头:“嗯。” “上车。” 钟念也没太忸怩,打开车门就坐在副驾驶上去了。 早上车况拥挤,钟念看了看前方车流,心里庆幸自己提早了半小时出门,要不然估计得迟到。 安静的车厢里,钟念突然说话:“早餐吃了吗?” 梁亦封:“没。” “前边有家早餐店,味道还不错。”钟念伸手指了指。 梁亦封顺着她的手势望去,眯了眯眼:“嗯。” 钟念:“我请你吃早餐。” 梁亦封打着方向盘:“可以。” 车子缓缓停在早餐店外,上班的时间点,早餐店异常忙碌,来往的上班族、学生党很多,面包屉子上氤氲出一片雾气,越靠近,香味越重。 钟念往里面扫了眼,见还有位置,提议道:“在这儿吃?” 梁亦封:“嗯。” 钟念说:“你想吃什么?” 梁亦封挑了挑眉:“你一般吃什么?” “豆腐脑、油条还有小笼包。” “和你一样。”梁亦封说。 钟念点完单回来,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逼仄的早餐店里。 早餐店里热闹非常,店长嚷嚷着“包子一个”,“油条一块五一根”,“行嘞”。 简单而又真实。 没一会儿就轮到钟念了,她起身,面前的人动作比她更快,上前,捧起两碗豆腐脑,继而再折回去,把油条和小笼包一起拿了过来。 钟念轻声说:“谢谢。” 梁亦封挑了挑眉,一声嚇笑。 梁亦封鲜少在这种无名小摊吃饭,在他的眼里,这种店,不干净、不卫生,所以他一直避而远之。 对面的钟念倒是吃的很香,往嘴里塞了一个小笼包,嘴巴鼓鼓的,细嚼慢咽。 她总是给人一种很认真的感觉,以前读书的时候也是,时时刻刻都很认真,没有一丝懈怠。如今吃顿早饭,眉眼专注认真得很。 第19节 她吃的很慢,但每一样,似乎都很好吃。 梁亦封试着吃了点,味道一般,但他也吃了大半。 吃完早餐,两个人到了医院。 钟念下车前说了声谢谢,她开门扬长而去。 梁亦封坐在驾驶座上,指尖点了点方向盘,倏地一笑,对着空气说:“待会见。” · 钟念下了车之后在医院大厅逛了一圈,然后走出去,打车,回报社。 演习时间是下午三点,她原本的计划是两点来医院,可是梁亦封出现在她家楼下,让她不得不把计划稍做调整。 再回到报社,刚好是踩点。 钟念坐在位置上整理材料,突然徐佳佳凑了过来,戳了戳钟念的手:“你这几天离你们组副组长远一点。” 钟念:“嗯?” 徐佳佳压低了声音,窃窃地说:“我听说她昨天采访隋禹吃了个闭门羹,所以今天一来,一张臭脸,你们组好几个人都被她骂了。” 钟念往曾予那儿看了一眼,她果然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唇瓣紧抿,正对着一位实习生训话。 她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徐佳佳的肩膀:“谢谢你。” “哎,没关系啦!”徐佳佳欲言又止的看着钟念,“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钟念停下敲打键盘的动作,扭头看她:“什么问题?” “你和隋禹……哎算了,就当我没问这个问题。”徐佳佳问完也觉得唐突,做这行的,深知隐私的重要性,大家太清楚交浅言深这个理了。 是这个问题。 钟念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契机来说这件事儿,她也一直觉得无所谓,不过有人来问,她也不会含糊其辞。 钟念咧了咧嘴,言简意赅道:“好朋友。” “嗯?”徐佳佳看上去似乎有点不敢置信。 钟念提及往事的时候眼神很淡,像是天边云卷云舒般柔和,她的语速也很慢,娓娓道来:“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徐佳佳:“原来是这样啊。”她挠挠头发,“其实你可以和大家说的,大家到现在都以为你被他……”包养这两个字她说不出来了。 钟念只是报以一笑。她没再说什么,转回头继续工作了。 大多数人都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也只相信自己听说的,他们对着那人指手画脚、品头论足,他们义愤填膺充当正义的化身,但他们从没有过任何与那人接触的想法。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他们没有与那人接触,甚至从未见过那人,只是听一些所谓的“听说”,便对那人下了一个定义。 可笑而又荒唐。 · 很快就到了演习的时间。 医院和消防大队安排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到五点,地点在综合病房楼6到9楼,所有的病人和医护人员都早已接到通知,早早准备好了。 钟念因为要做被困的人员,所以梁昭昭把她先领到办公室。 梁昭昭是负责人之一,把钟念安排好之后她就行色匆匆的走了。 钟念留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的发呆。 没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就响了,很有规律的三声,继而停下。 钟念心里有种预感,直到门被人从外打开。 见到来人的时候,预感成真。 钟念站在窗边,背后是一片澄澈干净的碧蓝天空,她化的妆很淡,整个人清清冷冷的往那儿一站,格外的素雅宁静。 梁亦封合上背后的门,抬头望着她:“很巧。” “很巧。”钟念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当真以为这是巧合。 那天的演习其实出了点插曲,烟雾滚滚而来,梁亦封和钟念都没有带湿布,他们估计都没有太把这场演习放在心上。 演习的浓烟格外呛人,还带着一股难闻的屎臭味,没一会儿两人就被呛的不行。 远处的警笛声渐渐清晰起来,从窗外响起阵阵脚步声。 高压水枪朝着室内喷水,梁亦封打开办公室的门,走廊处,水珠凝结浮荡在空中,空气又黏又稠,刺的鼻腔隐隐作痛。 外面烟雾太重,梁亦封复又合上门。 走廊外有脚步声传来,仓皇、凌乱。 梁亦封和钟念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钟念被呛的捂着嗓子在一边咳,梁亦封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快速的脱了白大褂,打开矿泉水,浸湿了衣服。 他扒开钟念的手,把衣服捂在她的脸上。 她只剩一双眼露在外边,湿漉漉的,氤氲着雾气。 她双眼雾蒙蒙的,看人的时候似乎十分费劲,迷茫的瞳孔找了许久才找到焦距,然后直勾勾的、毫不避讳的盯着梁亦封。 有的时候,命定的人,老天爷都会让他走的顺风顺水些的。 他不过是想和她独处,但却看到她带着江南泯泯烟雨的双眼。 钟念举着衣服说:“你也捂着吧。” 梁亦封没有拒绝。 他们就这样待了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后,却也没有人来救他们。 烟雾依旧很浓,没有任何褪去的象征。 梁亦封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他接起。 是梁昭昭,她在那边心急火燎地:“你们在哪儿呐?” 梁亦封眼波无澜道:“办公室。” 梁昭昭:“你们在那儿干什么?” “被困。” “不是,没人来救你们吗?” “没。” 梁昭昭似乎在和周边的人说话,好半晌,她无语的回来,说:“你们要叫救命的你们晓得伐?”她母亲是上海人,说话说的急了,总会无意之中显露出那边的口音。 她的声音很大,足以让梁亦封和他身边的钟念听得清楚。 挂了电话以后,梁亦封和钟念一时尴尬无言。 许久,钟念笑了一下,她说:“如果你真的被困了,你会叫吗?” 梁亦封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只说:“不可能。” 钟念有点好笑,他向来低调,但行为举止里总会不自觉的透露出富家子弟的高傲不羁。他们当然不会落到这般狼狈田地,但人生在世,难免会遇到万一。 钟念再次问他:“如果真的发生了呢?” 或许是因为问的那个人是她,梁亦封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他拧了拧眉,不答反问:“你呢?” “要我啊……”钟念缓缓放下衣服,唇齿露了出来,她扯了一个很淡薄的笑:“我大概还是会和现在这样吧,你知道的,有时候呐喊,并没有任何意义,人这一辈子,只能靠自己。” 室内的烟雾渐渐散去,难闻的味道却依然充斥鼻腔。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也扯了一个笑:“钟念,你要不要试试?” “什么?” “把你的命交到我手上试试。” 第17章 zhongnian 梁亦封提到了一个游戏。 游戏内容很简单,钟念站在半米高的软垫上,梁亦封站在地上,她背对着他,双手护在胸前,往后倒去。 而为了安全考虑,梁亦封站着的地上也会扑安全度很高的软垫。 这是最简单的信任游戏,只要相信身后的人,那么就可以全然的把自己交付给对方。 闭眼,往后倒,然后等待身后的人把自己抱住,很简单的流程。 梁亦封甚至把钟念带到了攀岩俱乐部,这里有最齐全的设备,甚至如果她不放心,他可以再找三个人过来接她。 他们两个站在偌大的攀岩墙边上,因是工作日,攀岩俱乐部里的人并不多,攀岩墙上只有寥寥几人攀登上行。 每一个会员都有一个工作人员保护着。 梁亦封让人架好软垫,站在软垫前,用眼神询问钟念。 钟念在脑海里再次想象了下那个画面,似乎,并不难。 她抿了抿唇,语气淡然轻松的说:“试试吧。” 梁亦封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等她站了上去,梁亦封站在她身后。钟念估算了下高度差,她离地面不过半米的距离,即便梁亦封接不住也没什么关系,还有软垫护着。 钟念站在上面,双手护胸。 梁亦封单手抄兜:“准备好了?” “嗯。” 梁亦封:“好,那我开始喊了。” 钟念双睫微颤,透露出她此刻不安的情绪。 第20节 “三、二、一。”他一动不动的站着。 而软垫上的钟念也是同样的纹丝不动。 时间转动,身边万物仿佛静止一般。 面前的人背脊笔挺,她穿着白色的真丝衬衣,透着室内亮光可以看到她背后那条深深的脊沟,像是一条生命的暗河,汨汨流动。 而她岿然静止。 身边有人掉了下来,工作人员轻松拉住。 风声过耳。 钟念缓缓的睁开眼,满眼颓然。 她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 梁亦封笔直的站在她的对面,他穿着白色衬衣与黑色西裤,眉眼俊逸,鼻梁笔挺,薄唇紧抿成一道线,唇角勾着冷淡的笑。 他漆黑的瞳仁里像是藏了一个茫茫夜色的夜晚,万物泯灭。 钟念垂着眸,也看不太清她眼里的情绪,但她的声音很轻,“对不起。” 梁亦封:“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钟念说:“我没有不相信你。”她说话的语速很慢,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似的,连张嘴都觉得疲倦。 梁亦封仰着头,分明是他在下,她在上,可他偏生出一股居高临下的意味。 他说:“你不是不相信我。” “钟念,” “你是不相信这个世界。” 甚至于这个世界,还包括你。钟念,你到现在,依然连自己都不相信。 那天的结束很糟糕,糟糕到令钟念每每想起都觉得窗外大雨,天气暗,沉,而梁亦封以一种果决的、仿佛永远不会回头的姿态离开她。 但那天之后,钟念开始在想,她和梁亦封,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明明他们距离那样远,在重逢之后,却又似乎离得那么近。 好像她往前向他靠一步,他就能为她至死方休一般。 可至死方休的,一般都是命定的爱情。 而爱情,是世间难得一遇。 · 南大附中校庆当天学校门口的交通拥挤,临时腾出来的停车场都已停满了车。 附中向来是南城一流中学,每年高考全省前十大概有三个出自南大附中。当天的校庆,主办方是南大附中,协办方是赫赫有名的沈氏。 沈氏在南城也有几十年的光影了,从改革开放初期便建立起来,一直至今,沈氏旗下的产业将近百样,涉及范围极广,资金雄厚。 而且沈氏现在的掌门人均毕业于南大附中。 这种场合,陆程安和梁亦封素来不会出现,因此,过来的参加校庆的人,是沈放。 沈放确实适合这种场合,他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出现在附中,头顶还戴了一只棒球帽,沐浴在阳光下的脸格外的少年气。 倒像是个刚毕业的大一新生。 钟念是在他踏入书记办公室的那一刻就认出他了的。 她被报社派来做报道,钟念原本不打算来的,六月初,温度渐渐上升,室外蝉鸣迭起,叫嚣着夏意的热浪来袭,空气灼热氤氲着裸露出来的皮肤。 但是组长态度强硬,说她好歹是附中毕业的,母校校庆,更应该回去。 不过借着这份关系,想要更好的采访内容罢了。 钟念也没再拒绝,叫了摄影师傅就走。 摄影师来了以后就到处拍,钟念一个人到书记办公室想着约采访,哪成想到书记办公室人满为患,一眼看去,全都是记者。 她只得在一旁竖起耳朵听他们的采访内容。 沈放是在钟念耐心极度匮乏的时候到的办公室的,他一出现,书记满面红光的站起来迎接他,“沈总!” 很巧的是,在钟念注意到沈放的到来的时候,沈放也注意到了钟念在这里。 沈放抬了抬帽檐,径直的走向钟念,他咧嘴笑起来的时候满脸匪气,“念姐,好久不见。” 钟念在采访他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他的不着调的痞子模样,此刻微微摇了摇头,说:“沈总,好巧。” 沈放摸了摸下巴:“嗯,很巧。” 书记在一旁察言观色,继而快速说道:“钟记者有没有时间,要是有时间,我们待会结束的时候做个专访?” 他话一说出口,全场哗然。 大家都是早早就来的,磨了这么半天,结果就被这么一个无名小辈半路拦去,可又没法生气,谁让人认识沈氏集团的沈总呢?说不准是哪家的大小姐,大家惹不起。 钟念脸上挂着周到的笑:“今天结束估计书记会很累,您看明天怎么样?” “啊,可以,可以。”书记笑着说。 沈放掩在帽檐下的眉眼微微往上扬了扬,这女人可真有意思。他一打招呼,她不动声色的回应,表面一副淡然自若的冷淡模样,却也顺着他的熟络接下这么一份采访。 或许大部分的女人也都这样,把欲拒还迎和欲情故纵这样的戏码演的格外的生动逼真。 后来钟念被邀请全程同行,她也没有拒绝。 校庆一般都是早上走个过场,到会场,领导发言、知名校友发言、赞助商发言,继而说些慷慨激昂的话语,便结束了。 结束之后,沈放一副慵懒神态,摆了摆手,把周边一群讨好的人给轰走了。 只留下钟念。 教学楼后有一排水杉树,恰逢初夏,水杉高大挺立,直耸入天,青翠绿色生机勃勃,微风吹过送来一丝凉意。 钟念不清楚他留下她一个人到底是何用意,或许她知道,但她保持一贯的沉默。 也亏得是面对沈放,他这人憋不住,找了颗水杉慵慵懒懒的靠着,两只眼睛微眯着,一会儿看她,一会儿看不远处来往的学生,一会儿又抬头看他。 像是个被困在家里完成作业,却有多动症的孩子。 比耐心,沈放不一定会输给钟念。 他在谈判席上和人谈判对峙的时候,钟念还在图书馆与文字做斗争,她是一个记者,有耐心,有文采,也深谙说话的技巧,但沈放从小学的第一堂课便是喜怒不形于色。 更遑论是比耐心这回事儿了。 但他留她下来,不是想和她比赛的。 沈放抬了抬帽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我还真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把三哥气成那个样子。” 钟念和梁亦封已经有将近一周没有见过了,这一周,她每天上班、下班,过着规律而普通的生活。 梁亦封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可她的生活里却处处有他的痕迹。 家里的客房还留着他的领带,客厅茶几上还摆着他的感冒药,家里少许几次开火烧饭也都是因为他,甚至报社,这周开会的时候副主编表扬了她,夸她上次交上去的医院演习报道写的很好。 而那家医院也是梁亦封所在的医院。 钟念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梁亦封已经不动声色的侵入了自己的生活了。 当一个人频繁想起某个人、某个异性的时候,她的生活就开始渐渐地改变原本的方向。 钟念意识到,这并不好,所以她一直没给梁亦封打电话,让他拿走他的领带,她以为时间久了就会好的。 可沈放再一次提到了他的名字。 梁亦封…… 钟念甚至有点恍惚。 正午阳光正盛,或许是太阳光太刺眼,即便透过千百片蓊郁树叶落下来的斑驳碎光依然照的她大脑发烫。 大概是人理智太久,也会顿生疲惫。 情感操控着大脑,钟念说出口之后才意识回笼,可那时已经无法挽救: “——梁亦封他怎么了?” 他还怎么样呢? 还好吗? 她是个连关心都鲜少在外人面前表露的人,可如今却对一位只见过两次面的人说了。 第18章 liangyifeng 或许是面前的人眼神太过于真挚,即便眼睛轻佻地吊着,眼里风华霁月、浮浪散漫,但钟念总觉得沈放是信得过的那类人。 但她又知道直觉不是评判的标准,可依然笃定的相信直觉。 沈放咧了咧嘴,“他怎么了你去问他啊,来问我干什么?” 他耍赖的模样格外的稚气,像是十七八岁的叛逆少年似的,脸上挂着得逞的笑。 钟念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自知失言,面对他的挑衅,钟念的反应非常淡然。 钟念:“如果没有什么事,沈总,我就先走了。” “喂——”沈放懒洋洋的叫了声,“你这人,有没有心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半真半假,还带着调侃笑意,但掩在帽檐下的双眼又在氤氲着某种情愫。也不过一瞬,他眼里又是桃枝斜逸。 钟念的回应更是如雾似幻,声气很轻,落在空中浮荡飘散:“没啊。” “……” 她悄然离开,背影纤丽窈窕,沈放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爆了句脏话,“丫有病!” · 等到离开沈放的视线之后,钟念一直紧绷着的双肩才缓缓松了下来。 和什么人相处用什么方式,类似于隋禹,钟念可以和他谈天说地,但仅止于此;像沈放,她必须时刻武装提防他的每一句话隐藏的含义,语气甚至比他还要散漫比他还要不着调。 第21节 其实这么些年,她和梁亦封的相处最好。 她不用隐瞒什么,因为他对她的家庭了如指掌; 她也不用说什么,因为他们之间的相处向来是阒寂无声的。 也因为梁亦封,和她很像。 人们总会下意识的靠近两种人,一种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互补的人;另一种是世上的另一个自己。 梁亦封沉默、寡言、为人低调,而她也是,所以钟念在他面前,最像她自己。 钟念也很说不清到底为什么,明明梁亦封这样的人城府最深,旁人的喜怒不形于色是打小教出来的,挨了多少棍棒读了多少诗词史书才学会的,而他没有。 他生来凉薄,面无表情的脸庞天生寡冷。 可她偏生觉得在他身边,最自在。 命运有时候奇怪的,让你在无所适从之时又觉得适逢其会。 钟念站在紫藤长廊下,枝虬叶茂的紫藤花垂吊在长廊石梯下,细小的花瓣落在地上零落成泥,在春夏蒙昧的时节,阳光倾泻一地碎金。 她停下脚步,风裹挟着花香,她在绿光中站定,拿出手机给梁亦封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她耐心的等到忙音来临前的最后一刻,那边竟然接了,熟悉的低哑声音响了起来,滋滋电流传过,传入她的耳里格外的低沉有磁性。 梁亦封:“嗯。” 无波无澜,没有任何情绪。 钟念眼睫扇动,她坐在石凳上,问他:“你在哪儿?” “在你家。” 钟念很快的反应过来,“我母亲那里?” “嗯。” “我来找你。”她说。 梁亦封:“不了。” “为什么?” 他说:“我马上要回公司。” “我去公司找你。” 她听到他在那边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妥协还是无奈,但他总归是让她来找他了:“我在你家等你。” 钟念说,好,那你等我。 挂了电话之后,梁亦封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色的床,床单是绿色碎花样式,房间干净整洁,一张书桌,一个衣柜,窗台处的蕾丝窗帘在阳光下微微飘荡在空中。 书桌前放了张合照,十五岁的少女清冷如皎月,站在她身边的少年眼里曳出一道慵懒微笑,左边嘴角微往上挑,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梁亦封的眼底像是淬了冰一样。 “小梁。”有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原本还想给你看几张念念小时候的照片的,可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梁亦封:“没关系。” “你在看什么呐?——这张照片啊,”钟母笑着拿起来,说,“念念回国之前我给她收拾了下房间,在抽屉里找到的,不过你看,隋禹和念念站在一起,是不是很般配啊?” 梁亦封:“是吗?” “对啊,而且俩人关系又好,我一直以为念念能和隋禹在一起的。”钟母的语气渐渐失落起来,“可惜,念念没有那么好的福气。” 梁亦封:“没有。” “嗯?” “她会遇到更好的。” 钟母笑笑,权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摆了摆手,说煮了碗绿豆汤,出去喝点吧, 梁亦封点头,他落于钟母身后,往前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伸手,把照片朝下,压在桌子上。 · 钟念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出租车。 反倒是等到了来参加校庆的隋禹。 他今天开了辆特别招摇的敞篷跑车,鼻梁上架了幅墨镜,身上穿着件花衬衣和花裤衩,一身海边休闲度假装,骚包的不行。 他在她面前停下车,轻佻的吹了声口哨,“美女,上车,走吗?” 钟念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隋禹用食指把墨镜往下面勾了勾,挤眉弄眼道:“给个面子成不?” 哎。 钟念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无奈的笑笑,然后伸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身边一起等车的人都惊了,丫还有这种操作? 隋禹更是笑的得意忘形,开着跑车在车流中窜来窜去。 钟念觉得他可真是幼稚,都快三十了,每天还没个正行。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生活的方式,他这样子生活,乐趣总比她的要多。 至少她从他的身上汲取了很多的快乐。 车开出去没多久,隋禹开启车顶,软顶缓缓升起,将外界的阳光隔绝开来。 他抽空往她这里看了眼:“不是说不来校庆的吗,怎么又来了?” “报社采访,不得不来。” “一个校庆还上今日头条啊?” “谁知道呢。” 正巧是红绿灯,隋禹从车里的冰箱里拿出瓶水给她,递给她的时候,隋禹不怀好意道:“需要我给你拧开吗?” “……” 钟念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不了。” 她轻松的就拧开了瓶盖,喝了几口。 隋禹深深的叹了口气,“别的女人啊,都是一副‘哎呀怎么这么难拧啊,你帮我拧一下好不啦’这样的模样,到你这儿倒好,什么都一个人干。” 钟念抿了抿唇,“独立点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你太独立了。”他刻意加重了“太”这个字。 钟念:“不好吗?” 隋禹:“男人可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钟念蹙了蹙眉:“我要成为男人喜欢那种女人吗?为什么男人不能为了女人成为我们想象中的男人?” “女人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多金,帅气,体贴,温柔,专一?” 钟念没有遇到过爱情,但是如果非要让她选择一个心动的理由,“至少得专一。” “男人专不专一,得看女人漂不漂亮。” “……” 歪理。 钟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女人长得漂亮,难道是为了嫁人的?” 隋禹:“女人长得漂亮,是为了更好地嫁人。” “那男人长得帅,是什么用呢?” “能够更好地海纳百川。”隋禹不怀好意道。 钟念缓缓降下车窗,任风吹起她的长发。 在呼啸风声里,她说:“所以爱情都是不真实的。” 隋禹有些恍惚,“爱情不是天长地久,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钟念轻笑着摇了摇头,她问道:“你会为了喜欢的女人改变自己吗?” 问题落下,他许久没有回答。 钟念犹疑的看向他,他侧脸紧绷,墨镜下的眼睫轻颤,泄出他此刻的心情。 蓦地,他用一贯的散漫不着调的语气说,“这世上有不喜欢我的女人吗?” 他多金、帅气、体贴、温柔,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眼里的爱意都是真的。可他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他情话绵绵,爱意潺潺,连天长地久都能说得温柔动听,但他对你的爱真的就是你所感受到的所有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 爱是当时明月在。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慵懒,尾音上扬,钟念无奈的摇头笑笑,他说的倒都是真的,像他这样的男人,大概爱情确实俯仰皆是。 但她只听到他话里的滥情,没看到他眼底的深情。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可悲起来。 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却来没有想过为了她而改变,他依然声色犬马,过着光怪陆离的生活,身边的女人越换越多…… 所以呢,爱有什么用? 钟念说得对,爱情都是不真实的。 包括他对她的爱,也都是假的。 第19章 zhongnian 车子开了许久,隋禹才想起来问她到底去哪儿。 钟念说回家,回我母亲那儿。 第22节 隋禹:“怎么突然想起回那边了?” 钟念:“梁亦封在那儿。” 隋禹打方向盘的动作微滞,把着方向盘的十指紧缩,青筋迸发,他努力克制住内心的躁动,问她:“你和他经常联系吗?” 钟念想了想,“还好。” 还好的意思就是,大概一周会有两三次。 因为如果不经常联系,钟念会直接说,很少。她不会在他面前撒谎,她只会选择说还是不说。 隋禹蹙眉,“他主动找你的?” 钟念缓缓的合上车窗,等到车内没有暖风流过的时候,她才说:“还好吧。” 她说话向来很少加语气助词,因为早年在泰晤士报工作的原因,她说话都是力求真实,那种包含不确定因素的话,钟念鲜少会说。 而她但凡这样说话,都是用来敷衍的。 隋禹也知道自己僭越了。朋友之间到底是应该保持点距离的,她也很少问自己的私事。 半个小时的车程,异常安静。 等到了乡下,钟念下车,她站在车外,踟蹰半晌,问他:“不下来吗?” “不了。”隋禹看了看腕表,说:“我下午还有个会要开。” 钟念没留他,只说:“那你路上注意点。” 听到他的回答的时候,钟念心里莫名的一松。她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害怕隋禹和梁亦封的碰面,或许是因为在记忆里他们二人就没有对盘过,但他们不对付的原因又无处可寻。隋禹是老好人,在学校的时候班里的人都喜欢他,谁会不喜欢健谈而帅气的男生?而且这个男生还出手阔绰,不摆架子。 而梁亦封和隋禹是截然相反的人,他沉默寡言,虽然长了张迷惑人心的面孔,但性格冷淡,大家对他的印象都是那个看上去不太好接触、高高在上的年级第一。 他们两个的位置是教室的对角线,隋禹的位置是讲台边上,而梁亦封的位置是倒数第二排,两个人相距甚远。附中又是实行走读制度的,两个人也不住在寝室。所以钟念实在不清楚他们两个到底为什么不对付。 陈年旧事,时隔多年再想起心里总会泛空。 钟念打开院子的铁门,往里走去。 家里的门没有关上,她推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客厅窗边打电话的梁亦封。 钟念放低了脚步声进门,怕打扰他,脚步一折,钻进厨房里帮钟母盛绿豆汤。 等她盛完出来,梁亦封的电话也已经结束了。 钟念把绿豆汤放在餐桌上,朝他说:“放了很少的蜂蜜,你来尝尝看是不是刚好。” 梁亦封不嗜甜,但像绿豆汤这种总归是要放点糖才好吃的,于是钟母只放一勺蜂蜜给他。 梁亦封慢条斯理的走了过来,尝了口,“可以。” 钟念笑了下,“那行。” 她又回厨房拿了一碗,两个人坐在餐桌上,面对面的喝完一碗绿豆汤。 钟母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忙忙的跑出去了,出门前叮嘱他们留在这儿吃午饭,钟念抹了抹嘴角,“我下午还有事儿。” 钟母:“难得回家一次,再说你能有什么事儿?” 钟念:“还要整理新闻内容。” “不差那么点时间的。”钟母和蔼的看向梁亦封,“小梁有时间的吧,不是说公司的事不用管了吗?” 梁亦封:“有的。” 钟母:“那行,等我回来给你们煮好吃的!” 她风风火火的出门,留下钟念和梁亦封面面相对。 钟念捉住了他们之间的对话重点,问他:“公司的事不用管了吗?” 梁亦封:“嗯。” 沈氏一共三位总经理,除了沈放和梁亦封还有一个叫陆程安。他常年在国外追老婆,追了这么多年总算抱得美人归凯旋回国,因此梁亦封再也不用经常去公司了。 钟念感慨道:“那可以轻松很多了。” 梁亦封说:“或许吧。” 空气中只剩下清脆的陶瓷相撞的声音。 梁亦封喝完,把碗往前一推,双手环在胸前,气定神闲的看着钟念。 他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钟念低头喝汤的动作一滞,她仰起头看他,说:“我今天遇到沈放了。”纠结许久,她还是决定直截了当的说,他是个聪明人,迂回的把戏见的多了。 梁亦封:“嗯,然后呢?” 钟念说:“他说你生气了。” 梁亦封不置可否的扯了下嘴角。 钟念:“因为那天的事吗?” 梁亦封:“那倒不至于。”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钟念的心里,没来由的一空。 她恍了恍神,说:“那到底为什么呢?” 梁亦封无声的叹了口气,他双手放在桌子上,俊逸眉眼盯着钟念,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看穿似的,语气不急不缓,像是蕴了气,又像是没有:“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说:“我在想——” “过了这么多年,钟念,你怎么还是没有长进?” 钟念听到他的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想反驳,但又反驳不出什么来。 她确实没有长进,依然不相信任何人,总觉得世界肮脏黑暗,总觉得任何人事都不可信任,就像多年前她跟警察说他的父亲没有吸毒,而警察却拿着白纸黑字说化验报告单上写了你父亲是吸毒的,是瘾君子。 她和母亲在警察面前据理力争,两个人哭的声嘶力竭,可那又怎么样呢? 每一条证据都表明,钟怀不是他杀,是自杀。 可钟怀是个五好丈夫,在报社认真工作,邻里邻外好评不断,甚至他还有个优秀到近乎完美的女儿,这样幸福的家庭,钟怀怎么可能自杀? 可是警察却说:“钟怀,吸毒自杀。” 那他全身没一处部位是好的怎么解释呢? 他是在南山脚下被发现的,前几天大雨倾盆,山上有许多野生动物,估计是动物撕咬的。 你骗人! 证据就是这样的。 证据不能代表真相。 种种迹象证明了这就是真相。 …… 钟念缓缓的阖上眼,她垂着头,两边碎发遮住她的脸。 梁亦封只能看到她抿成一道线的唇。 过了好久,钟念才出声说话,嗓音低哑,“梁亦封,你不能要求我那么多。” 梁亦封说:“我要求你很多吗?” “对。” “我只想让你相信我,有错吗?” “……” 钟念沉默了。 她缓缓抬起头,眼尾垂着,眼里满是倦意。 梁亦封:“尝试相信一个人,不好吗?” 钟念当记者这么多年,最是擅长从别人的话里挑刺以及反驳别人。 她反驳道:“为什么要去相信一个人?” 她仰着下巴,反驳人的时候双眼有神,话音遒劲,身上像是多了一个保护膜似的,别人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梁亦封无奈而又悲哀的想,她这个心魔,到底是难解。 再说下去怕是得争锋相对,他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不能因小失大,半途而废。 梁亦封捏了捏鼻梁,说:“算了,不谈这个了。” 不谈也好,钟念也不想再谈。 钟念定了定神,说:“医院的消防演习的报道内容报社很满意,说是要给很大的一个版块进行宣传。” 梁亦封:“多亏了你。” 两个人吃完,钟念起身收拾碗勺,走进厨房把它们给洗干净。 再出来的时候,她拿起包,说:“我要出去一趟,你是在这儿继续待着还是怎么说?” 梁亦封:“你去哪儿?” 钟念:“回学校。” 梁亦封不解,“回学校?”他加重了“回”这个字眼。 钟念说:“我本来是在做校庆的采访记录的,因为……”她顿了顿,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个“因为”,所以直接省略,“中途过来,现在要赶回去。” 梁亦封没做多想,弯腰拿起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作势要走:“我和你一起过去。” “嗯?”钟念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你和我一起过去?” 梁亦封在自己的车前停下,他单手扣在车顶,另一只手抄在兜里,侧脸轮廓清冽,转过头来看着她的时候格外的赏心悦目。 梁亦封:“不可以?” 他伸手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都说什么车配什么人。 第23节 隋禹的车大多是跑车,高调、嚣张,就连车身线条都能和风影相称,引擎响的令人尖叫;梁亦封的车则是低调的四驱车,陷在车海里极其普通,但那一串英文标志又令人望洋兴叹。 “会不会太麻烦了?”钟念问他。 她和隋禹的关系让她从不觉得麻烦隋禹,但梁亦封不一样,钟念怕自己麻烦了他,误了他的事儿。 梁亦封很不喜欢她用这么见外的口吻和自己说话。 说的不客气一点,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半年的时间,她那个时候怎么没想过给自己招麻烦? 而且他喜欢被她麻烦。 如果她主动来找自己麻烦自己,梁亦封真的会开心的不行。 梁亦封嚇笑一声,继而语气淡淡,气定神闲的说:“既然觉得麻烦,以后多给我做几顿饭就行。” 钟念上车的动作一滞,越野车底盘高,她一只脚上去,另一只脚还在地上,上半身撅着,屁股微微翘起,从侧边看去,她发育良好的胸部裹在白色衬衣里。 回眸一笑百媚生。 但她连笑都没有,就这么一个姿势,在他的眼里,被解读成了引诱。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送过女人给他的。男人么,要么为钱,要么为女人,梁亦封不差钱,所以讨好他的人,经常送女人给他。最过分的一次是某次他喝的微醺,回到下榻的酒店房间,借着窗外城市霓虹灯光,看到床单隆起,他醉意浑然清醒。 打开灯,就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 他当下冷脸,打开门吼着沈放,让沈放处理这个女人。 后来的合作自然是没有成功,那家公司也被他拉入黑名单里。 此一时彼一时,钟念于梁亦封而言,即便她全身上下不露半分,梁亦封也会为她痴迷万千。 真的是命定的,钟念是梁亦封命定的万劫不复。 梁亦封的喉结上下滑动,“怎么,不乐意?” 钟念一口气上了车,她坐在车里,仍旧矮他一头。 她仰头看着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行啊。” 两个字,轻飘飘的砸在梁亦封的心上。 如云过雨,如鸟过林。 整个世界因她风声鹤唳。 第20章 liangyifeng 梁亦封参加附中的校庆可以说是令在场的校领导都吃了一惊,毕竟两个多月前校领导就已经给他发了无数封邮件邀请他,可每次的回答都是冷冰冰的“不去”。毕竟梁亦封不仅是附中最大的赞助商,而且还是附中当年的高考状元。 校领导得到他过来的消息之后齐齐出动,全都跑到综合楼楼下的大厅来和他打招呼。 梁亦封今天的心情确实很好,没怎么摆脸色,淡漠自若的站在人群中。 后来他们班的班主任过来,见到梁亦封的时候心下一喜,视线往边上移,不确定道:“这是……钟念吗?” 梁亦封的班主任从高一到高三都没有换。 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叫温文,教语文。大抵是每个老师都会偏爱那门功课成绩最好的人,温文也是格外的偏爱钟念。 钟念当时的语文可以说是难寻对手。 高一语文满分一百二,她甚至可以考一百一十五。在她那个年纪写作文都是抒情散文,要么是记叙文,她偏偏写议论文,论点论据铿锵有力,当时所有的老师都觉得这姑娘高考得出名。 可没想到,她就上了半年学就走了。 温老师一直以来都特别的遗憾,这么好的苗子,竟然出国去和资本主义作斗争去了。 钟念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温老师。” 温文眼眶微湿,“真是钟念啊?” 钟念点头,“是我。” 温文走过来,摸摸钟念的肩发,无不感慨道:“漂亮啦。” 温文见到自己的学生,在所难免的有些激动。校领导们和梁亦封的相处始终的揪着心的,生怕哪儿说的不对,这位爷眉头紧蹙了,于是说了句:“既然你们班主任来了,我们就先走了,梁总。” 梁亦封没什么情绪的点了点头,目光一直牢牢的盯在钟念的身上。 人一散,钟念也放松了不少。 她站在温老师边上,颔首倾听。 温老师叹了口气,说:“你们毕业了还是第一次回来吧?” 钟念:“嗯。” 她看了梁亦封一眼。 梁亦封点了下头。 温老师:“哎钟念,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啊?” 钟念说:“就最近。” 温老师:“那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钟念:“记者。” 温老师眉头一蹙,“女孩子当什么记者呢?经常加班,又没多少工资,时间还不自由。” 钟念笑笑,她低头看了下脚底的台阶,说:“因为喜欢啊。” “哎,你呀,自己有想法,别人都干预不了。”温老师带他们到了办公室,边开门边说,“你们也都这么大了,哎,钟念,你该结婚了吧?” 钟念已经十分适应国内现如今的谈话内容了,神态自若道:“没。” 温老师诧异的看了一眼,说:“要是遇到好的人,要把握住。” 文化人催婚催的委婉些,不像是钟家隔壁的阿姨,十分直白的说:“这个年纪再不找对象估计就找不到了,二十五之前是女人挑男人,二十五之后就是男人挑女人了,钟念你得抓点紧,找个顺眼的就嫁了算了。” 有的人随波逐流,将就一生,钟念听完微微一笑。 有的话如风过耳,听过就罢,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温老师说完钟念,又开始指责梁亦封。梁亦封这人虽然冷,但也是恪守尊师重教这一准则的人。这世上温老师大概是唯一会对他进行说教的,毕竟他的父母对他可从不上心。 梁父说过:“女儿才要好好教,男孩只要能好好活就行。” 温老师说:“你这人也真是的,钟念,你知道吧,你离开以后你的位置一直空着,当时班上来了个转校生,没位置坐,我让她坐到梁亦封边上去,嘿你知道他怎么了吗?” 钟念看了看他一眼,“怎么了?” “他拦着她,不让她进去。” 梁亦封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温老师继续说,“我说班里没位置了,梁亦封看着我的讲台,说,‘那儿不还有位置吗?’可把我气坏了。” 钟念低眉笑,她眉眼盈盈,笑起来的时候眼里像是装了星星一样。 梁亦封又觉得没什么了。 温老师谈起往事,微眯着眼似是在回味是的,“你的位置梁亦封一直没让人动过,后来毕业了之后,梁亦封把你的东西都收拾走了。” 钟念看向梁亦封。 他也看着她。 光从百叶窗中清澈透出,投射在他们二人之间。 像是一把刀,横空在他们二人之间劈了一刹。 世界依旧清晰,他们两个人近的只要吻过光就能靠近彼此。 · 两个人从办公室出来。 钟念的步子不快,梁亦封不知道是迁就她的步调还是其他的,走的也很慢。两个人沿着走廊往前走,走廊尽头便是他们当初所读的班级。 钟念在前门停下,她往里看了看。 桌子整齐摆放,有的桌子上放了很多书,有的空空荡荡,其实和以前没什么差别。非要分出什么不一样的点,大概是人不一样了。 梁亦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英国也这样吗?” 钟念犹疑的看着他。 梁亦封:“不这样坐着的吧?” 钟念反应过来,“嗯。” 国外的上课比国内要复杂些,每科成绩都有排名,上等圈的人坐在一起,中等圈的人在一起,下等圈的人在一起,以便更好的因材施教。 国内的应试教育大概是有教无类。 钟念垂了垂眸,问他:“为什么不让别人坐呢?一个位置罢了。” 梁亦封侧脸清逸,“不习惯。”他只这样说。 拐个弯便是楼梯。 梁亦封慢条斯理的走下去。 钟念跟在他的身后。 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落下一地斑驳的碎光。 梁亦封踩着地上的落叶发出闷闷的声响,钟念跟在他的身后,低头看着满地碎光。 不习惯—— 这似乎是很梁亦封似的回答。 但:“适应几天就好了。” 梁亦封面无表情的说:“适应不了。” 钟念:“为什么?” “太吵。” 第24节 “……” 梁亦封撇了她一眼,“我喜欢安静点的。” 也是这么个理。 难怪他和她同桌的时候,没有拒绝。 “后来呢?”钟念又问。 梁亦封说:“什么。” “怎么把我的书带回去了?” 两个人穿过综合楼大厅,穿过人群熙攘的食堂。 梁亦封往热闹至极的食堂里看了一眼,眸光深深,不知道到底是在看些什么,还是在回忆什么。 学校总能勾起许多过往。 梁亦封想了想,说:“垫桌角。” “???” “……”钟念无语的看着他,有这样搪塞的吗? 她在心里暗自腹诽:幼稚。 梁亦封似乎能听到她的话似的,薄唇微抿,刻薄的问她:“你有意见?” 钟念学着他挑眉的动作,清冷冷的看着他,下巴一昂,“哪敢。” 学的可真像! 梁亦封嚇笑一声,低声喃喃:“傻子。” 周围人多,钟念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她的眉眼在阳光下明媚弯着,在骄阳炽烈的六月,微笑如山涧清风。 两个人逛着学校,没一会儿梁亦封就发现了钟念的不对劲。 他刻意放缓了步子,落于她身后几步。她走路的姿势显然不正常,走的比平时又慢,九分裤下露出她白皙的脚踝,上面已经红肿一片了。 梁亦封伸手拉住她,钟念停下脚来。 梁亦封:“你的脚怎么回事?” 钟念低头看了眼,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鞋子不太合脚,没事。” “什么没事。”梁亦封拦住她,“胡闹!” 他是真的生气了,眼里没有一丝情绪,眉头紧锁着。 钟念说:“晚上回去把水疱挑了就行。”跑新闻跑的多了,脚踝处也常有水疱。今天倒不是因为走得多,而是新鞋不打脚,她穿起来的时候感觉还好,一走多就发现不行了。 乡下家里也没放着她的鞋,学校这边也没有鞋店,而且钟念对于这种事,忘性大。 梁亦封左右看看,“医务室开门。” 钟念:“去那儿干嘛?” 梁亦封冰冷冷的砸下两个字:“处理。” 钟念拉住他,“弄完之后鞋子就穿不进了。” 梁亦封嘴角一扯,“你今天还想走路?” “嗯?”钟念不解。 梁亦封上前,弯腰,右手圈在她的腰上,左手放在她的腿上,轻松一抱,便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周边的人很多,大多都是学生,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尖叫起来。 钟念的双颊止不住的泛红,她在他怀里挣扎:“你干嘛,你放我下来!” 梁亦封停下脚步,他像是听不到周围的揶揄声与起哄声一般,神态自若的看着她:“你确定?” 钟念:“我有脚,会走。” 梁亦封挑了挑眉,作势就要把她扔下去。 “哎——”她下意识的伸手圈住他的脖颈。 梁亦封一副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模样:“不是要下去吗?” 钟念心里气的咬牙切齿,脸上露出个微笑来,“扔我下去?” 梁亦封:“你没得选。” 钟念:“凭什么?” “因为决定权在我手里。” 钟念:“……” 胡说八道! 梁亦封挑了挑眉,说:“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扔你下去,然后你再像个瘸子一样过去;第二,我抱你过去。” 钟念:“你放我下去。” 梁亦封:“这不在选项里面。” “一,我选一。”钟念丢不起那人。 梁亦封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没几秒他就反应过来,伸手掂了掂她,不置可否道:“我选二。” 钟念:“梁亦封你——” “怎么?”他坦荡的看着她。 他这幅模样,大概可以用两个成语可以形容。 一、臭不要脸; 二、斯文败类。 钟念被他抱着走向医务室,穿过人群的时候身边还有照相机的“咔嚓——”声响起,她到底是低调惯了,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呼吸洋洋洒洒的扑在他的锁骨处。 她咬牙切齿,附送一个形容他的词:“衣、冠、禽、兽。” 第21章 zhongnian 医务室里空无一人。 梁亦封把钟念放在医务室的病床上。 好不容易不用走了,钟念的脚舒服了很多。 她坐在病床上,想要谢谢他,但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所有的感激之词都在脑海里清空。 梁亦封发号施令:“把鞋脱了。” 钟念边脱边问他:“你到底要干嘛?” “解决问题。”他说。 钟念古怪的看着他。 梁亦封从边上的药柜里拿出纱布、酒精和棉签。 钟念彼时正动作轻缓的把袜子一点点脱下,她也是脱了鞋子以后才知道自己后脚踝磨的多严重。 水疱都已经破了,磨坏了一大块皮,黏腻的水浸渍着袜子,一大块肉裸露在外。 钟念疼的小声嘶叫。 梁亦封把东西放在病床边上的桌子上,在她对面的病床上坐下。 他扶了扶镜框,冷冷道:“都这样了还嘴硬什么?” 钟念垂了垂眸,没反驳,只是安静的把袜子都脱了。 梁亦封把酒精和棉签递给她:“用这个消毒。” 她接了过来,一只脚屈着,一只脚扑在病床上,低头处理脚踝的时候,不受束缚的头发倾数垂在脸侧,挡住视野。 她用手背弄了弄几次,头发依然散着,像是夏天台灯边上的蚊蝇,攀附在玻璃罩上想要触摸那发光的灯丝,却无论怎样也碰不到,因为懊恼而发出的嗡嗡声格外恼人,可人一伸手,它又在空中飞荡。 抓不住,但又恼人至极。 “抬头。”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声线清冷,似是寒冬江水般,嗓音是自带的低沉,气息稳重。 钟念不疑有他,抬头。 头上的头发被他收起,他整理头发的动作并不熟练,微凉的指尖磕磕绊绊的,碰到她脖颈的时候她下意识的缩了一下。 他也不敢有太过分的举动,只是拿了根绳,把她头发稍稍一抓,一根绳绑了上去,又怕绳子太松,他最后绑了个完美的像教科书般外科结。 绑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干了些什么。 梁亦封啊……你其心可诛! 钟念一点都不知道其中的蹊跷,她礼貌的道谢:“谢谢。” 梁亦封盯着那个外科结,意味深长道:“不客气。” 钟念正专心的处理着脚踝,也没太多去猜他话里的意思。 等到两只脚都清理干净,梁亦封又开口指示着她接下去的动作。到底是医生,条理清晰,语速不急不缓,耐心颇足的教导她。 钟念很快的就处理好两只脚。 但:“我没有鞋子换。” 梁亦封说:“你先在这休息,我出去给你买。” 钟念蹙眉,“太麻烦了。”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翻着通讯录,说:“我让摄影师帮我买吧,他就在这附近。” 她刚找到摄影师的名字,手机就被一只大手盖住。 外科医生的手纤细修长,仔细看去都能看见所有的纹理,指甲修剪的干净整洁,他手背的青筋明显,指尖微凉,裹着她的手。 今天的身体接触实在太多,钟念的眉头紧蹙,唇瓣抿的死死的。 第25节 梁亦封注意到她眼底的不舒服,他轻松的从她掌心里抽出手机,把手机放在一边,说:“我说了,我去,钟念,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他的语气颇为不耐。 钟念盘腿坐在床上,他站在窗边,因着身高差的问题,导致她不得不仰头看他。 钟念说:“太麻烦你了。” 梁亦封:“废话很多。” “……” 她语塞,盯着他的脸,他眼底眸光很淡,双眼没什么情绪的看着自己,金丝框镜片遮挡去他眼底的部分锐气,钟念想了想,说:“那辛苦你了。” 梁亦封把她的手机放在桌子边,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身,“到午饭时间了,你想吃什么?” 钟念低头看了看手表,竟然快十二点了。 她翻着手机,“还没给我妈打电话……” 梁亦封:“我已经给阿姨发过微信了。” 钟念划动着屏幕的手指一滞,她抬头看着他:“你给我妈发了微信?” “嗯。” 钟念眼睫轻颤,“她怎么说?” “她说,好。” 钟念点了点头:“那就好。”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你想吃什么?” 钟念:“我不吃鸡肉,其他都可以。” 梁亦封:“可以。” 梁亦封离开以后,钟念给摄影师打了电话,让他先走吧,照片晚上直接邮件传给她就行。商量好事情,她无所事事的躺在床上。 医务室空空荡荡,安静的只听到窗外树叶簌簌作响的声音。 有风吹起窗帘,白色窗帘在空中轻轻飘动。 梁亦封回来的时候,钟念已经睡着了。 她的睡姿很好,双手交握放在小腹上,清冷双眼紧紧阖着,窗外一丝阳光泄了进来,无端在她脸上扑了一层暖意。她脸颊上的细小绒毛在此刻都显得万分可爱,薄唇微微张着,安静的入睡。 医务室的门早已被他锁上。 梁亦封把买来的东西放在另一张病床上,他走到钟念躺着的病床床尾,低头看着她受伤的脚。指尖微动,他忍不住摸了摸。 她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他的触碰,下意识的往别处逃。 逃不过的—— 他一直清醒,无论她是梦还是真,他一直都清醒的醉在她的眼里。 她似乎是适应了他指尖微凉的温度,脚后跟在他的掌心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一般,梁亦封缓缓、缓缓的低下头,在她的脚背上落下了一个吻。 唇印着她的脚背许久未动。 梁亦封的眼神在此刻格外的病态,眼尾耷拉着,眼神泛空。 他缓缓、缓缓的阖上了双眼。 手心却一直捧着她的脚,小心翼翼的、万倍珍重的。 · 钟念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她边揉着眼睛边坐起来,刚醒的时候她脑袋钝钝的,反应格外的迟缓。 她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还有一阵惊喜尖叫:“梁亦封?好久不见!” 梁亦封冷冷的“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钟念起身,低头看到地上多了双白色的鞋子,bally的乐福鞋,时下最火的一款,可以踩跟穿,不至于磨了后脚踝,她上半年在英国的时候买了一双,只是方扣在鞋面留下的痕迹太重,她没穿多久也就闲置了。 他的品味似乎,还算不错。 钟念边穿鞋边想。 她穿好鞋,掀开帘子。 外边聊天的两个人注意到她的动静,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梁亦封扫了她一眼:“醒了?” 钟念:“嗯。” 站在梁亦封对面的人,个子很高,和梁亦封差不多,一八五左右,体型瘦削,眉眼干净,注意到钟念的时候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疑惑道:“这不是……钟念吗?” 钟念记得他,当初他坐在自己的后面,叫——王欣凯。 钟念朝他点了点头,“你好。” 王欣凯的眼神突然变了,他在钟念和梁亦封二人身上左右看了几眼,继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原来你们……在一起了啊。” 钟念蹙眉:“你可能有什么误解。” 王欣凯:“误解?” 钟念:“我和梁亦封,只是朋友。” 王欣凯“啊”了一声,他向梁亦封求证:“真的假的……” 梁亦封抿了抿唇,嗤笑一声,“只是朋友。” 王欣凯十分抱歉的挠了挠头,“那什么,不好意思啊。” 钟念柔和一笑,“没关系。” 王欣凯又问:“哎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钟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说:“脚不舒服,到这儿休息一下。” 王欣凯:“啊,这样。” 王欣凯是一个十分自来熟的人,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就是这样。他一个人坐在梁亦封和钟念的后面,也没有同桌,但是能和四面八方的人聊成一片,除了前面的梁亦封和钟念。 他的自来熟程度可见一斑,过了这么多年,一个人更是撑起了三个人的聊天。 钟念其实挺佩服他的。 她除了在采访的时候口若悬河,其他的时候都不是很喜欢说话,尤其是和这么多年没见面的老同学,她只觉得尴尬,所有的对话都是尬聊。 聊的时候发现王欣凯现在是附中的校医,他已经结婚了,或许到他们这个年纪,没有结婚的已经占了少数,没谈恋爱的更是稀缺。 钟念和梁亦封回去的时候,她坐在车上心里一片唏嘘。 难道真的……也要结婚、生子,和大家过一样的生活了吗? 在国外的时候没有这样的压迫感,回到国内之后,周围的人事给了她许多的压迫感。陷入这样的迷茫之后也没多久,她就清醒过来了。 感性会操控理性,但最后一定是理性驱使她生活。 钟念想,她估计不会随波逐流,大概还是会像以前那样。 如果真的遇到一个对的人,如果自己真的遇到了世上可遇不可求的爱情,她愿意为了那个人付出一切。 就算死也甘愿。 爱情本就是一场赴汤蹈火与在所不辞。 钟念突然问道:“你有谈过恋爱吗?” 车厢内,只有两个人,钟念自然问的是他。 梁亦封手指轻扣方向盘,说:“没。” 钟念眼睫轻颤,“这样。” 他这样的人,竟然也没恋爱过。 钟念心里一片哗然。 默了许久,梁亦封扭过头来看她。 钟念被他看的一脸莫名:“怎么?” “你呢?” 钟念笑了一下,她的目光眺向远方,显得空幽清远:“和你一样。”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真巧。” 第22章 liangyifeng 梁亦封把钟念送到她所住的小区门口便走了,他还要回公司做交接工作,晚上还要值夜班,否则怎么样也会找借口上楼的。 钟念目送他的车缓缓离开。 走回家的时候她想起家里的洗衣液没了,于是又转弯去了小区外面的商场。买完东西回来的路上她单手撑伞,另一只手提着购物袋。 一路上走来人很多,商业区总是繁忙一点。 她穿过小巷子往小区后门走去,走到中途的时候发现了异常。 似乎,有人在跟踪她。 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其他什么,小巷子里人少,如果真要是有人跟踪她,她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帮手。她的步调未变,前面的三叉路口,她往人多的那一条走去。 街道里商铺很多,钟念赶在红灯亮的前两秒穿过了马路。 她停在一家商铺前,那家商铺外有个大型展览橱窗。 玻璃橱窗投射出街对面的幢幢人影。 人们行色匆匆,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大概是错觉。 第26节 钟念想。 她抿了抿唇,往小区的方向走去。 · 过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同城晚报的主编终于回来。 主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钟念叫到办公室,他在外地已经听了老孙对钟念的评价了:“专业水平高、素养好、是个一流记者。” 他爽朗大方的笑,“人可是ucl毕业的高材生,上一个工作的地方是the times,人在那儿可都是副主编。” 老孙在电话那端吃惊的说不出话来,末了拍了拍大腿:“主编你咋没和我说清楚!你要和我说清楚,我肯定不让她去社会经济版块啊!”像她这样履历好到近乎完美的人,说真的,待在同城,屈才了。 主编笑:“你要知道,人各有志。” 老孙呸了声,“我还知道人往高处走呐。” 电话挂断之后,主编想了许久,想着她可能在the times工作过,到他们这种小报社估计会心气浮躁,却没想到人安安静静的,做事稳重,滴水不漏,连出的几份采访收到的效果都十分好。 是个不错的姑娘。 所以他今天叫她过来,就是为了询问她,工作方向。 他不会把良才埋没,钟念之前是政治版块的,国内普通老百姓对国家政治可能不太了解,因此这一类新闻一贯不受大众青睐,但是同城晚报在政治方面可是独一档的,在全国都算是一流的。而且想要进同城晚报的政治版块可不是件易事,需要有将近十年的工作经验。 主编:“怎么说,去政治板块?” 钟念低眉顺眼的应道,“可以。” 主编仔细的盯着她,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仿佛只是听到一件很寻常的事似的。 主编双手交握,“不开心?” “没有。”钟念说。 “可你的样子,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钟念:“我采访英国威廉王子的时候,也还是这个样子。” “……” 主编点点头,“小姑娘,气场很强。” 钟念:“那我的新组长是?” “老孙,他是负责政治版块的,你直接去找他就行。” 钟念垂眸:“谢谢主编。” 钟念出来之后,便去找了孙哥,孙哥自从知道她的工作履历之后,便对她赏识有加,这会儿她过来了,他开心的不行。 孙哥:“这样,这儿还有个位置,但夏天一到空调风特大,你们女的估计不适应,你就还是坐在原先的位置行吧?” 钟念表示无所谓:“可以。” 孙哥:“你是我们组的人了啊,你要记住这一点!” 钟念:“?” 孙哥提高了声音,像是在宣告些什么似的,“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就冲上去收拾他!” “……” 钟念环顾四周,有人羡慕也有人嫉妒,更多的是带着有色眼光看她的人。 钟念敛了敛神色,说:“以后就希望孙哥多多教导了。” 孙哥笑的眉飞色舞的:“什么教导不教导的,你可是从the times来的,你教导我还差不多!” 他话音一落,周围一片吸气声。 the times……这个单单名字就让人倒吸一口气的日报,在那里工作的人可都不是普通人,钟念竟然曾经在那儿工作? 天呐…… 钟念温温和和的笑着,等到谈话结束,她迎着众人打量的目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一回来,就看到隔壁桌徐佳佳崇拜的目光。 徐佳佳:“钟念,你之前是在the times工作的?” 钟念莞尔承认:“嗯。” 徐佳佳张大了嘴巴,得到当事人的承认之后,她越发的震撼了。 她咽了咽口水,继而又问:“那你是在国外上学的吗?要不然也不会去那里工作的吧?” 钟念语气淡淡,说:“嗯,我的本科和硕士都是在伦敦大学学院读的。” 徐佳佳想了想,“不懂,我只知道牛津和剑桥……嘿嘿嘿,我没在国外留学过,不知道这些东西。” 钟念低眉一笑,“是一所很不错的学校。” 徐佳佳眨了眨眼,继而回到位置上百度。百度出来之后,愕然的看着钟念。 而且不止是她,坐在钟念周围的人都竖着耳朵听她们的对话,听完之后先是不屑一顾,毕竟在国内,毕业于大学就是大学,伦敦大学学院……估计就是个下属学院?然而当大家都去网上查了之后,大家都……有些难以置信。 也就是从那天起,大家对钟念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钟念觉得好笑,人们总是会对强者多很多尊重,对那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有鄙夷,有嘲笑,有不屑。 但这尘世,谁不都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呢? 当天下午,曾予来找了钟念。 她站着,满脸不耐的看向钟念:“上次医院消防演习的负责人是谁?”开口的时候连个“请”都没有,不客气到了极致。 钟念也只扫了她一眼,继而视线移到电脑屏幕上:“梁昭昭。” 曾予:“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钟念:“没有。” 曾予蹙眉:“你为什么不留她的联系方式?你真的在the times工作过吗?” 钟念敲键盘的动作顿住,她语气平淡,没有什么锐气,但字字逼人:“我在the times负责的是政治办款,一般采访对象都是英国政客以及王室后裔。” 她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在the times工作时的采访对象都是国家知名人物,给电话?胡闹!而且the times的工作已经是过去时了,她可以用不经意的口吻说着过去,但是这并没有给听到她的过去的人将此拿来嘲笑的权利。 曾予平时为人不怎么样,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向来嚣张蛮横,在报社的人际关系十分糟糕。这会看到她被这样怼,大家都一副看好戏的得意姿态。 曾予注意到大家的目光,气的要命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最后扔下一句:“你把医院消防演习的内容发给我,我要去采访负责人。” 钟念轻飘飘的:“可以。” 等曾予走后,徐佳佳默默的给钟念鼓了个掌:“霸气威武。” 钟念笑笑,没说话。 · 晚上下班的时候,钟念坐公交车回去。 夜晚城市霓虹灯渐次亮起,马路两边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夜风荡漾,初夏时节,这座城市已然开始了悄无声息的变化。 树木枝桠发芽,茂盛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 路边五颜六色的花朵盛开,张扬明媚。 钟念下了公交之后心情颇好的走回家。 走了没多久,她又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了。 离小区大门还有一百米的路程,她步伐放慢,身后的人步伐也放慢了,她加快步子,后面的细碎脚步声也显得匆忙起来。 她停在原地,往后看去,身后的路人低头看着手机、打着电话、与好友交谈,似乎,方才只是一种错觉。 她抿了抿唇,继续往小区走去。 幸好小区的安保很好,任何人进出都会进行核实。 等到了单元楼楼下,她低头按密码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阵关车门的利落清脆的声音,脚步声响了起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钟念快速的按了密码,“滴——”地一声,大门打开,她快速的闪身进去。 门合上的瞬间,有只手伸了进来。 钟念的心跳如擂鼓般,心脏都快跑到嗓子眼里了,紧张的呼吸都停了一瞬,然而借着楼梯间的感应灯灯光,她看到了伸出来的手。 指节青葱,指甲修整干净整齐,白皙而又修长的五指抵着大门。 ——是梁亦封,钟念认得他的手。 紧张感顿消,她单手撑在墙上,无力的松开门。 不锈钢门缓缓打开,夜色中,梁亦封头抵着一片昏黄温暖光亮进来,他单手抄兜,和她就差两个台阶的高度,正好令他平视她。 钟念:“怎么是你?” 梁亦封反问:“不能是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亦封上下扫了她一眼,见她颓然无力的站着,蹙了蹙眉:“今天工作很累?” 钟念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是。” 梁亦封:“那你……” 钟念揉了揉眉,含糊说道:“别的事。” 梁亦封挑了挑眉。 紧张感消失以后,钟念又是那个百毒不侵的钟念。她看向梁亦封,礼貌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梁亦封举了举手上拿着的东西:“给你送粽子。” 钟念低头看着他拿着的礼盒,边往上走边说:“梁阿姨让你送给我的吗?”她还记得梁家的做饭阿姨做了一手好饭,每天早上的早餐都不一样,有次裹了粽子,肉粽,一口咬下去,满满当当的香味。 梁亦封:“不是。” 钟念伸手输入密码,打开家门。 鞋柜敞开,钟念从里面拿出换的鞋子。 第27节 梁亦封从容自若的也拿出换的鞋子。 钟念疑惑:“那是?” 梁亦封:“我送你的。” “嗯?”钟念关门的动作滞了半秒。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气定神闲道:“医院发的端午礼物。” 钟念问:“那你给我干嘛?” 梁亦封:“放我那儿也没人吃,倒不如给你。” 钟念指着那偌大的礼盒,说:“可这也太多了。”那么大的礼盒装着,不得有十几二十个嘛,钟念虽然很多年没有吃中国传统美食了,可这也太多了吧…… 梁亦封无奈的望了她一眼:“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 “这里面只有八个。” 钟念:“嗯?”可这包装也太大了吧? 梁亦封无力的叹了口气,到底是洋墨水喝多了,不知道国内人都爱面子,送礼送的都是包装,谁在乎里面到底有多少东西? 他说:“吃吗?” 钟念也有点想吃,“嗯。” 梁亦封:“微波炉在哪儿?” 钟念:“在厨房。” 梁亦封快速的拆了包装,从里面拿出所有的粽子,一并都拿到厨房去。没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微波炉运转的声音。 钟念看向厨房里,梁亦封背对着自己往冰箱里放其余的粽子。 白炽灯光将室内一切照的清晰,钟念想起他进自己家门时的举动以及现在在厨房整理东西的模样,忍不住在想,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他们竟和谐到了这般程度。 一切进展的这样的顺利,中间没有一丝的尴尬。 第23章 zhongnian 没多久粽子就好了。 钟念吃了几口,觉得味道一般。或许记忆里的味道才是最好的味道,人们总是怀念过去的食物、地点和人,但旧地重游和旧物再见,到头来你会发现,原来不过如此。 梁亦封察觉到她情绪的改变,问她:“不和胃口?” 钟念摇了摇头,“不一样。” “什么?” “和记忆里的不一样。” 梁亦封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又不是阿姨做的。” 钟念把粽子用粽叶都包了回去,她转身去厨房洗手,水声淅淅沥沥落下,她的声音支离破碎的:“不是以前的味了。” 梁亦封:“这是嘉兴粽子,和你以前吃的不一样,很正常。” 钟念关上水,看着淌在水池里的水珠,忍不住笑笑。 她嘴里的不一样,是时移世易之后的心境不一样,她到底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再贪吃、不再贪玩,凡事理智思考,进退有度。 钟念打开冰箱,迎面而来一阵粽叶香,冰箱里七个粽子摆成一排,像是一排行道树似的。冰箱里,上层是粽子,第二层是蔬菜,第三层是水果,鸡蛋放在冰箱开门处,饮料按高矮一次摆放,冰箱里面的东西,高低有序,颜色从淡到深,摆放地十分秩序井然。 她其实很少会去整理冰箱,一般买了东西直接一股脑的塞进去。 那么这些,就是梁亦封刚刚做的咯? 钟念想,梁亦封的洁癖已经严重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梁亦封有洁癖,非常严重,钟念在和他认识不久就知道了,但他的洁癖是太子爷的洁癖,就是不能容忍脏、乱、差,但是自己又不会打扫,需要家里阿姨的打扫。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洁癖已经严重到了,看到别人家不整洁的地方都要亲手整理了吗? 哎,她叹了口气。 钟念从抽屉里拿出拉面,从厨房里探出头问梁亦封:“吃面可以吗?” 餐厅里没有人,钟念拿着拉面走出厨房。 梁亦封站在阳台里,夜色沉沉,阳台的灯未开,他背对着客厅,背影轮廓被柔和淡漠的光拢上一层朦胧淡色,像是拨云见雾时的昏淡月光。 钟念站在客厅安静的等他打完电话。 等梁亦封打完电话,一转身,就看到了和他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的钟念,她双眼放空,未施粉黛的脸格外的素雅干净。 梁亦封走到她面前,唤醒她:“钟念?” 钟念的注意力瞬间集中,“你马上就要走了吗?” 梁亦封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很希望我走?” 钟念眨了眨眼,她举起手上的面,说:“如果你要走的话,那我就可以不用多煮一顿晚餐了。” 梁亦封眉间恼意骤然消散。 他说:“你让我歇一会儿,在这。” 钟念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月光如水,拢的夜色温柔清明,应该不会像上次一样下雨。 她无所谓的点了下头:“可以。” 顿了顿,她又问:“西红柿鸡蛋面可以吗?” 梁亦封:“可以。” 钟念去厨房做晚饭,梁亦封在客厅打开电视,新闻播报员字正腔圆的声音缓缓响起,和油烟机的声音混在一起,室内灯光昏黄温暖,日式家居韵调优美。 一股子人间烟火气。 可惜今天没有雨。 他终究还是要走。 电话在这个时候陡然响了起来,未知号码,梁亦封接了起来:“喂——”声音清冷,疏离极了。 “你好,请问是梁亦封医生吗?” 梁亦封:“嗯。” “你好,我是同城晚报的记者曾予,上次我报给你们医院做过报道的你还记得吗?” 同城晚报…… 梁亦封眯了眯眼,“嗯。” 曾予没想到梁亦封这么冷淡,她腆着脸说下去,“是这样的,因为上次的报道很成功,所以我们这次准备对您做个专题采访,您要是有时间我们可以见个面吗?” “——没有。”他“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电话那端的曾予愣了愣,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冷淡的人。 梁亦封单手转着手机,很快,手机屏幕又亮了,两条短信发了进来。 “梁医生,我想你还没理解我的意思,专题采访不仅对第一医院有帮助,而且还能够提高你的知名度。” “你能够再考虑一下吗?我只需要十分钟的采访时间就够了。” 梁亦封眼里无波无澜的,他直接忽视了这两条短信。 再抬头,入目的是头发挽至一侧的钟念,她身上围着围裙,双手拿着两碗面,站在餐厅处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笑意:“可以吃了。” 梁亦封喉结上下滚了滚:“好。” 快吃完的时候,梁亦封问她:“你在哪个报社?” 钟念:“同城晚报。” 梁亦封放下筷子,拿过纸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 钟念抬头看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梁亦封扶了扶眼镜,“没什么。” 晚饭很快吃完,梁亦封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 他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发现摆在鞋柜旁的行李箱不见了,他蹙了蹙眉,出门之后,他拿出他工作手机,给钟念发了条短信。 “你好钟小姐,请问我的箱子还在你那里吗?” 钟念回的很快:“在的,请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给你寄过去。” 梁亦封勾了勾唇,还在她家。 他没再回她短信,径直下楼。 刚坐进车里,他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一下。 梁亦封拿出来看,“梁医生,希望你能够……”后面的他连看都懒的看一眼,直接屏蔽了这人的短信骚扰。 钟念在手机那端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这位今心小姐的回复,她觉得这人真是古怪。 联系行李,不冷不热,半个多月给她发条短信,似乎也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行李箱是否还在她的家里。 今心对她似乎很放心,又或许这个人本来就不是一个对事太上心的人,或者,这箱子里本来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总归而言,是个奇怪的人。 · 端午悄然而至。 钟念在国外的时候和舅舅沈良义同住,她舅舅是个非常注重中国传统节日的人,再加上他是伦敦大学孔子学院的院长,因此对端午节这样的节日,格外的重视。而钟念在耳濡目染之下,也成为了一个对生活节日格外有仪式感的人。 端午假期,报社也发了一箱粽子。 第28节 钟念对着这箱粽子有些手足无措,她家里还有梁亦封拿过来的粽子,短时间内也吃不完;拿回乡下老家吧,估计她妈得说几句,毕竟家里包的粽子料足肉多。想了许久,她决定把这箱粽子拿到隋禹那儿去。 隋禹接到她的电话的时候正好在餐厅,还没等到她开口说话,他就抢先说道:“我在万达这边儿的店里,你要过来吃饭吗?” 钟念刚巧也在万达附近,她立马点头:“我五分钟就到。” “行嘞,那我在这儿等你。” 钟念笑着挂了电话。 她提着一箱粽子往万达走去,走到一号门的时候就遇到了刚从星巴克里出来的隋禹。他手里拿了两杯奶茶,看到她到了,看了看腕表,得意道:“我时间算的还行吧?” 钟念接过一杯,喝了口,说:“怎么下来了?” 隋禹:“我不是怕你找不到路吗?”他注意到了钟念手里提着的粽子,开玩笑道:“怎么拿一箱粽子来见我,怎么,孝敬我来了?” 钟念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是啊。” 隋禹立马求饶:“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我害怕,我认错,我告退!” 钟念莞尔一笑。 她说:“报社发的,我吃不完,拿过来给你。” 隋禹蹙眉:“吃不完才给我啊?” 钟念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写着:要不然呢? 隋禹夸张的叹了口气,“我们之间的友情就不值得你特意为我买一箱吗?” 钟念:“嗯,不值得。” 隋禹板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她。 钟念旋即笑了出来,她拿着自己的奶茶和隋禹的碰了下,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你又不吃粽子,闹什么?” 隋禹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口,沁凉沙冰入喉,他说:“那你给我干什么?” 钟念说:“拿到店里给客人吃吧。” 隋禹挑了挑眉:“你这是帮我招揽生意来了?” 钟念笑着不说话。 隋禹感叹道:“这么好的朋友,我上哪儿找啊我?” 钟念:“差不多得了。” 隋禹伸手接过她提着的粽子,仔细看看,“还是五芳斋的,你们报社还挺舍得。” 钟念:“好歹也是一线报社。” 隋禹:“对对对,是是是呢。” 两个人到了店里,隋禹把粽子放在前台和一堆糖果放在一起,年轻有成的青年才俊站在音乐餐厅的门口格外的赏心悦目。他身长玉立,衣着品味又好,举止之间带着贵公子的矜贵,眉眼里浮浪与不羁并存,是很吸引小姑娘喜欢的类型。 隋禹和前台收营员说:“这八个粽子免费给客人,先到先得。” 收营员:“好的,隋总。” 隋禹嘱托完,看向钟念:“午饭吃了吗?” 钟念:“还没。” “在这儿吃?” 钟念问他:“你吃了吗?” “刚起。”隋禹说完又不太好意思,伸手搓了搓头发。 钟念:“一起?” 隋禹:“可以啊,去包厢还是在外边儿吃?” 钟念环顾了下四周,发现人异常的多,大概是端午假期,上班族和学生党都出来了,整个大堂热热闹闹的,人烟熙攘。 她还是不太喜欢热闹的环境,说:“包厢吧。” 隋禹挑眉:“行。” 两个人转身往包厢走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活泼爽朗的声音:“钟念姐!” 声音很熟悉,但是钟念自认为自己还没有关系好到可以在公共场合这样称呼的……妹妹吧? 钟念回头,就看到了店门外的梁昭昭,脱去白大褂,她穿着酒红色棉质上衣与白色高腰牛仔短裤,脚上踩着双puma的经典款,这套着装再配上她的婴儿肥脸蛋,显得她格外的小,跟高中生似的。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穿着白衣黑裤,他似乎穿着总是这样简单,黑白配,但衣服却又是奢华大牌。 钟念还在想他以前的着装的时候,梁昭昭突然跑到她面前,“好巧,钟念姐!” 钟念回过神,“嗯,很巧。” 隋禹撇了撇嘴,“喂,你怎么穿的还跟个高中生一样啊?自己几岁你心里没有点数的吗?” 梁昭昭翻了翻白眼,“你还总是穿的跟花蝴蝶一样,你心里就没有点数的吗?” 隋禹咧嘴微笑:“嗯,没有。” 梁昭昭被他的无耻震惊,“你——” “怎么?”他懒洋洋的应着,眼神却往梁昭昭的身后扫去—— 梁亦封单手提着几袋东西,另一只手手上拿着衣服,他神情寡淡,连丝笑意都没有,缓缓的朝他们走来。 他在钟念面前停下,“好巧。” 钟念:“嗯。” 梁亦封:“在这儿吃饭?” 钟念:“嗯。” 梁亦封挑了挑眉,“一起?” 钟念想了想,询问的看向隋禹,“可以吗?” 隋禹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扫射许久,继而,嘴角一扯,露出一个不甚在意的笑来:“可以啊,反正大家都认识。” 他的声音和往常一般没有什么分别,声线沉稳,声音里透露几分漫不经心与不着调,他说完就转身,带他们去包厢。 眼睛弯着,但笑意却没达到眼底。 他的身后,梁昭昭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她问几句,钟念回几句,谈不上热络,但很有礼貌。 而钟念的身后,是梁亦封。 穿过人群与走廊,她头发披散在肩头,她穿过光穿过暗,穿过人海与长廊。 但自始至终,都在他的面前。 夸父逐日,夸父用尽一生都在追逐一个永远都到不了的远方。 而他追寻的太阳,始终在他的眼前心上, 在他伸手便可触碰到的地方。 第24章 liangyifeng 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的,梁昭昭和隋禹两个人似乎认识很久了,他们边吃饭边拌嘴,活生生的相声表演。 梁亦封靠着钟念坐着。 两个人的交流仅止于“这个菜不错,你可以试试”、“这个菜也不错”、“那个有辣椒”这样的话。 吃了一半,梁昭昭突然问钟念:“你不在报社干了吗?” 钟念不明白她怎么这样问,“没有啊。” 梁昭昭困惑道:“那为什么来采访的记者不是你是另外一个人啊?” 钟念恍然,“我换版块了,原先的工作由另外一个人接手。” 梁昭昭点了点头,继而用着十分同情的语气说:“那个人好惨。” 钟念停下筷子,犹疑:“曾予吗,她怎么了?” 梁昭昭笑笑,摆摆手道:“能怎么,就是被我们的梁大医生回绝的都快要在急诊室哭了,那位记者使了好多手段,又是好声好气的讨好我们,眼看着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直接在办公室门口撒泼打滚了,结果没想到啊!”她重重的叹了口气,眼里却满是笑意的,她单手撑着下巴,说话的时候头也在动,“我们的梁大医生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呐!” 隋禹嗤笑一声:“他要是知道怜香惜玉,也不会单身这么多年了。” 梁亦封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梁昭昭觑他:“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种、猪!” 隋禹下意识的就往钟念那儿看去,她正专注于面前的食物,看样子,似乎对他们的谈话并不敢兴趣。 他直接伸手塞了块麻薯放进梁昭昭的嘴巴里:“你可给我闭嘴吧!” 梁昭昭嘴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抹茶麻薯的味道,嘟囔了半天,最后泄气的吞下麻薯。 钟念吃了几口,突然说:“曾予来找你了?” 意识到她是在和自己说话,梁亦封没什么情绪的回道:“那人叫曾予?” “……” 这人不在乎一个人是真的不在乎,钟念想到曾予大概连续一周都外出采访,估计是为了采访梁亦封这事儿,而梁亦封竟连一个对他纠缠不休的女人的名字都不想得知,生怕记住她的名字自己就会折损几年寿命似的。 钟念无奈道:“是。” “哦。”梁亦封顿了顿,又说,“很烦。” “嗯?”她侧眸看他。 梁亦封侧脸线条清冽,鼻梁耸立,眼窝深邃,在她侧眸看向他的时候,他突然整张脸微向她倾,继而整张脸转了过来。 距离不算太远,大概一尺左右的距离,借着明亮灯光,钟念看到了他漆黑的瞳孔里透出的些微厌倦气味:“那个人,很烦。” 钟念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的时候忍不住笑。 她说:“记者都这样啊,因为没有采访材料就没有办法完成任务,不能完成任务就得被扣工资,而且同城晚报竞争激烈,但凡出了点差池,就可能会被辞退。” 梁昭昭首先对她的话发表意见:“可是每天蹲着我们,真的很难受,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屁大点事都要记下来。就连三哥中午吃的什么,一下午看了多少个病人都记在本子上,这哪儿是记者啊,这是变态吧。” 第29节 隋禹不赞同:“别侮辱变态这个词。” “……” 钟念扣指轻敲了下桌面,实木桌子发出清脆声响,他们三人的视线统一看了过来之后,钟念说:“干这一行的本来就不容易,娱记比我们更辛苦。” 梁昭昭:“啊呸!钟念姐,别怪我多嘴,在你们眼里那些人叫娱记,在我们眼里,就是狗仔,为了钱啥都拍,人明星约个会吃个饭都拍。我真的不懂,都是二三十的人了,不谈恋爱才稀奇,谈恋爱有什么好稀奇去偷拍的?而且情侣之间搂搂抱抱的不都正常吗,但是到了他们的嘴里,就跟偷情一样猥琐。” 话糙理不糙。 钟念抿了抿唇,摊手:“我也不是很懂。” “嗯?你没干过娱记吗?” 隋禹说:“她干那玩意儿干嘛?” “来钱快啊!”梁昭昭理直气壮的说。 隋禹不屑道:“她缺钱?” 梁昭昭:“……” 钟念:“……” 她看到梁昭昭双眼放光的看着自己,无奈道:“我不干娱记和我缺不缺钱没什么关系,我只想当一名记者,一名好记者。” 其实她并不像隋禹言辞凿凿的那般不缺钱,相反,她很缺钱。 在英国读书这些年,她打工都没有停过,最辛苦的时候一天打三份工,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过去当娱记的念头。 她有自己的底线。 梁昭昭撇撇嘴:“要是全天下的记者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钟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每个人都有难以诉说的曾经。 突然,梁亦封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过,冷淡应道:“嗯。” 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电话那端,钟念以为是患者或者是合作伙伴,但没想到,梁亦封是在和他母亲打电话。 梁亦封扭头瞥了钟念一眼,“我让她和你说。” 他把手机递了过来,“梁女士要和你说话。” 钟念有些许的忡楞,继而接过手机,礼貌而又温和的说:“阿姨,我是钟念。” “哎钟念啊,明天到家里吃饭啊。” 钟念下意识拒绝,“我明天要回家吃饭的。” “你妈明天也来,就这么说了啊钟念,明天我让梁亦封去接你。” “阿姨——” 话音戛然而止,电话就这样挂了。 这是多怕她拒绝啊。 钟念把手机还给梁亦封。 梁亦封把手机屏幕那端扣在桌子上,挑眉看她:“我明天来接你。”一副不容置喙的语气。 包厢内的另外两个人也目睹了梁亦封把手机交给钟念的过程。 梁昭昭兴奋激动,隋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 梁昭昭:“钟念姐你明天要去三哥家吃饭吗?” 钟念:“……应该是吧。”梁母都搬出了她妈了,钟念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梁昭昭颓然道:“可惜我明天要值班,要不然可以和你一起度过一个完美的也晚了。” 钟念:“……” 钟念起身,“我去上个厕所。” 等她离开了两分钟,在位置上懒洋洋的玩着打火机的隋禹也站了起来。 梁昭昭咬着金针菇看他:“你干嘛?” 隋禹:“尿尿。” “……”梁昭昭觉得嘴里的金针菇都食之无味了,她一嘴吐了,苦着脸:“你就不能文明点吗?” 隋禹咧嘴一笑:“不行。” “滚!” 隋禹笑嘻嘻的滚出包厢,一出包厢,他的脸就彻底的耷拉下来。 他不是没有看到梁亦封对钟念的态度的,从学生时代起,隋禹就意识到,梁亦封对钟念是有好感的。 她的位置,他不让任何人碰;她的东西,三年过去,他原封不动的带回家。 有次午睡的时候,隋禹去球场打球,回来的时候,全班的人都在睡觉,唯独梁亦封醒着,他站在教室后面的空调前,靠着墙壁,正午阳光炽烈,照耀在他的身上。 他的视线直勾勾的落在钟念的身上,在无人知晓的时分,他的眼神近乎病态,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下无意燃起的一束篝火,在彻黑的幕布上燃烧怒放。 生生不息,寸寸燎原。 其实,隋禹是除了梁亦封以外,第一个知晓他喜欢钟念的人。 最了解你的人,除了你的爱人,就是你的敌人。 这句话显然没错。 餐厅二楼的包厢走廊悄无声息,这里通常都是隋禹为身旁近友准备的包厢,此刻只有他们四人,安静的落针可闻。 隋禹的脚步清晰,他往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的洗手池是男女通用的。 钟念走了出来,在外边洗手,抬头的瞬间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隋禹。 他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钟念拿纸擦了擦手,转身看他:“怎么了?” 她依然是往日的寡淡模样,对着自己也常笑,浅淡的笑,眉目如画。她还是以前的模样,没有任何的改变。 隋禹突然又清醒过来,他到底出来干什么呢? 质问她为什么和梁亦封如此亲近?可他们的亲近是眼神里的交集,不是任何身体肌肤上的碰撞。 而且质问……他以什么身份质问呢? 隋禹脸上露出慵懒散漫笑意:“没什么,我就想问问你,我这儿厕所怎么样,香吧?” “……” 钟念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无不无聊你。” 隋禹吹了声口哨,“无聊死了!” · 一顿饭很快就结束了。 隋禹拿着车钥匙准备送钟念回去,却被梁昭昭拉住:“我听说这里新开了家网红奶茶店,我请你去喝奶茶!” 隋禹一脸古怪的看着她:“你喝奶茶为什么要我陪?” 梁昭昭:“哎呀人家不喜欢一个人嘛!” “不要用人家造句,你不是人家。” 梁昭昭咆哮:“隋禹!” 隋禹余光看到梁亦封走到钟念面前。 梁亦封:“你待会去做什么?” 钟念说:“应该直接回家。” “我也回去,顺路,送你过去。” “不了,隋禹应该会送我回去。”这是隋禹和钟念之间的默契,一群人一起,隋禹总会照顾着钟念,他也会送她回去。 隋禹失落的垂下眼,他扯了扯嘴角,把车钥匙塞回兜里。 他扭头看向钟念:“我带这人去喝奶茶,钟念,你要不和梁亦封走?” 钟念:“啊……这样。” 隋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 钟念看向梁亦封,“那……麻烦你了。”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嚇笑一声:“不麻烦。” 四个人兵分两路。 隋禹和梁昭昭去商场外的奶茶店,钟念和梁亦封回去。 · 奶茶店里,梁昭昭点了杯奶茶坐在隋禹对面。 她深吸了口,舒畅的长舒一口气,“好喝。” 隋禹啧啧两声:“真的是一点都不淑女啊。” 梁昭昭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隋禹低头看着手机,“不敢。” 梁昭昭自得其乐的又喝了几口,突然眯起眼看着隋禹,低声问他:“你觉得钟念和我三哥,能成吗?” 隋禹滑动屏幕的指尖一滞,“什么能不能成?” “谈恋爱啊!”梁昭昭说,“你看不出来吗,我三哥对钟念挺有好感的。” 隋禹:“看不出来。” 第30节 梁昭昭:“嘿,你这大猪蹄子。” 隋禹收了手机,朝她挤眉弄眼的浮浪一笑,“行了,约会去了。” 梁昭昭嫌弃的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他笑的跟只花蝴蝶似的出了奶茶店。 室外温度颇高,他掌心捏紧,手机卡的他指节处生疼。 隋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眼里像是淬了冰一样。 痛吗? 可你做不到多年如一日的等她和只爱她一人。 隋禹,这都是你活该。 · 隋禹和梁昭昭先走一步,钟念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说:“他们两个认识很久了吗?” 梁亦封眯了眯眼,“邻居。” 原来如此。 怪不得两个人这样熟络。 梁亦封问她:“想逛一下吗?” “不了。”她没有想买的东西,也不是很想逛街。 梁亦封点头,按下下行的电梯键。 梁亦封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两个人找到车之后便快速的离开了商场。 没多久,就到了钟念住的小区。 钟念解了安全带,打开车门,一只脚已经踩在外面的水泥地面上的时候,她突然转身过来,“明天是吃晚饭还是午饭?” 梁亦封:“晚饭。” 钟念点头,“好。” 她已经站在外面,单手扶着车门,弯下腰来,微风吹起她柔软的发丝,她温声细语道:“那明天辛苦你来接我了。” 梁亦封眼眸清澈,“不客气。” 钟念合上车门,隔着车玻璃对他笑了一下。 她转身离开,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梁亦封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离开,他视线落在她坐着的副驾驶座上,真皮座椅还有她坐过的痕迹,靠背的地方褶皱明显。 车厢里还有她的发香,丝丝扣扣萦绕在他的心上。 明天见,钟念。 梁亦封勾唇,眼里闪过笑意。 第25章 zhongnian 钟念回家之后,便接到了沈薇的电话。 两个人就着家长里短的事说了许久,末了沈薇小心翼翼的说:“明天是端午,我们去梁家吃饭可以吗?他们已经和我说了好几次了,念念,我也不好拒绝,你会去的吧?” 钟念父母对钟念的教育向来是独立、自主的,他们很少对她的事插手,也鲜少会给她做决定,而且钟念确实如他们想象一般成为了一个非常独立的人。因此沈薇现在十分的愧疚,说话时都小心翼翼的。 钟念连忙说:“没关系的,妈。” 钟念走到餐厅处倒了杯水,抿了几口,喉咙舒服了些之后,她说:“梁阿姨给我打过电话了,我也答应她了。” 沈薇:“她给你打电话了呀,你答应了就好。” 钟念:“嗯。” 沈薇提着的心终于回到原位,两个人又说了几句,之后便挂了电话。 电话打完,钟念坐在餐桌上喝完一杯水。 室内只有廊灯亮着,她总是这样,只开一盏玄关处的廊灯,幽暗的灯光笼罩着一切。她起身,回到房间,打开房门,低头就看到了门边的行李箱。 这只箱子的行李条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或许一开始就没有? 黑色流线清晰的行李箱在室内静谧无声的躺着,她背后的廊灯微光照了进来,照着密码锁上的那两个字格外的闪耀。 ——今心。 钟念蹲下/身子,指腹细细的摩挲着那两个字。 蓦地,她倏然一笑,起身打开房间的灯,拿起换洗衣服洗澡去了。 · 隔天就是端午。 钟念在家整理新闻稿,整理完以后就看了几本书。一直到黄昏日落时分,梁亦封给她打电话,“我还有半小时到你家,你准备一下。” 钟念说:“好。” 和梁亦封相处久了,钟念发现,他很讨厌发短信。 每次和她联系都是电话,哪怕只是一句话,都会和她电话说。 大概是觉得短信麻烦,毕竟短信发出去,要等,很显然,梁亦封不喜欢等。 钟念也不喜欢等,更不喜欢旁人等自己。 于是她很快的就收拾好,在“半小时”之前就下了楼。 但她没想到,单元楼前已经停了一辆车了。 那辆黑色越野像是蛰伏在莽原上的一头狮子,它安静而又沉默,像他的主人一般。树叶挡住大半的天光脸色,细碎暖光散落一地,照的锃光明亮的车身上,泛着粼粼波光。 钟念快速的走了过去,她提着一袋东西,坐进车里。 等钟念坐稳,梁亦封斜睨了一眼她手里提着的东西。 钟念意识到,连忙说:“给叔叔的礼物。” 梁亦封边打着方向盘,边漫不经心的说:“他不缺东西,以后别送了。” 钟念说好。 车子缓缓驶离小区。 梁家别墅是在城北半山腰上,平时开车过去要四十分钟,但今天是端午节,车流难免多了些,堵塞严重,过去大概要一个多小时,钟念想。 梁亦封:“如果觉得困,可以睡一会儿,等到了地方我叫你。” 钟念摇了摇头,她提议道:“我放首歌吧。” 梁亦封轻抬下颌:“随你。” 钟念常听的歌都是抒情慢歌,听着听着就更让人犯困了。 彼时刚好是傍晚,绚烂天光倾泻人间洒下满地金黄,整个世界仿佛都洒了树莓酱般,空气中流转着黏腻而又好闻的花香。 呼吸都像是带了甜度一般。 钟念早已沉沉睡去,她的脸靠在车门上,碎发散落扑在她柔嫩白皙的脸颊上。 她的睡颜宁静美好,平时隔绝千里的眼神在此刻被眼皮遮挡,只露出她好看的眉形与上翘的眼尾。 她或许不知道,她睡着的时候是笑着的。 或许是平时笑的太少了,所以在睡梦中可以肆无忌惮的笑。 暖光落在她的身上,发梢上,露出来的圆润耳垂上,她的唇珠上,弯着的脖颈上,微露的锁骨上,以及她捏着手机的指尖上。 她似乎是经历了一场瓢泼大雨,树莓酱雨把她淋湿。 她全身上下都泛着波光。 音乐声响起,李宗盛的声音潺潺诉说着绵绵爱意,他唱歌总是能唱出一段感情:“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听闻歌词,梁亦封缓缓的停下车来。 郊区一带鲜少有人,两侧都是郁郁葱葱的樟树,前方是落下一半的太阳。天色渐晚,梁亦封听到后面的那句歌词,“是鬼迷了心窍也好。” 哪有什么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早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为她失魂落魄、丧失理智。 · 钟念刚好在车子停在梁家门口的时候醒了过来。 她刚睡醒,睡意惺忪,大脑都浑浑噩噩的,反应很慢,先是往车外看了眼,然后慢吞吞的转回头,看向身边的梁亦封。 钟念:“到了?” 梁亦封点头。 钟念揉了揉眼,眼睛稍微澄澈了些,“到多久了?” “刚到。” 钟念点了点头,又说:“你怎么不叫我?” 梁亦封眼里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我叫了,你没醒。” 钟念皱了皱鼻子,她睡意已经这么沉了吗? 见她一副怀疑自我的神情,梁亦封忍不住想笑。 哪里聪明了呢这人?他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他手指轻敲了下方向盘,说:“走吧。” 钟念连忙提起袋子,打开车门,和梁亦封一同过去。 时隔多年,梁家已经发生了很多的变化了。 房子里面的装修从以前的欧式变成了美式,装饰品崭新的摆放,室内干净整洁,墙上挂着的名画昭显出主人的身家不菲。 第31节 梁父梁母都在客厅和钟母谈天说笑,见是他们两个人来了,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梁母第一个过来迎接他们,她的语气热络:“钟念,你来了呀。” 钟念点头,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出来,“阿姨,这是给您的礼物。” “哎呀来吃饭就吃饭嘛,还带什么礼物?”话虽是这么说的,梁母却伸手接了过来,打开,是一条项链,碎钻闪烁,适合她这个年纪的人佩戴。 梁母马上就戴上,到梁亦封面前炫耀:“好看吗?” 梁亦封冷淡的忽略她。 梁母撇了撇嘴,通过玄关处的镜子欣赏着,美滋滋道:“还是女儿好啊,你看,来家里还会给我带东西。不像儿子,养了这么多年,每次逢年过节送的都是银行卡。” 钟念看向梁亦封,他竟不解风情到这种程度? 梁母左看右看钟念送的项链,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她眼神一转,又扫到钟念手里提着的东西,“这是什么?” 钟念说:“这是给叔叔的茅台。” 一旁坐着的梁父开心极了,他也没多少乐趣,就是爱喝酒,这下笑的眯眼:“还是女儿好啊,老沈啊,你这个女儿可真好啊。” 沈薇笑着:“是啊,她很好。” 钟念走过去,给钟母也递了一份礼物,“妈,这是你的。” 她或许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礼节方面处理的确实很好。 · 既然他们都到了,那么晚饭就开始了。 窗外夜色漆黑,突然卷起大风,吹得窗外树木簌簌作响,瘦削的枝桠在外面群魔乱舞。 室内灯火通明,没有人去注意外面的天已大变。 吃完饭后,两家家长在客厅吃水果闲聊。 梁母推着钟念说:“你的房间还在这儿,要不要去看看?” 好歹也是住了小半年的房子,钟念的心里也有些怀念。 梁母叫住正上楼的梁亦封:“你陪钟念去她的房间看看。” 梁亦封单手扶在栏杆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钟念,水晶吊灯在他的眼里闪着耀光,他漠然一声:“好。” 钟念见他不是很乐意的样子,说道:“我自己可以的。” 梁母:“哎,反正梁亦封没事做,你俩这么久没见,刚好可以聊聊天什么的,对吧?” “……” 哪有什么很久没见,她回来之后,见的最多的人就是他。 钟念硬着头皮说:“还是……不了吧。” 梁亦封不容置喙的催她:“快点。” 梁母推搡着:“快快快,上去吧,他等你呐。” 钟念就这样被推到梁亦封的身边。 他踩在两级台阶上,低低的往她这里看了一眼,声线低冽:“走吧。” “……好。” 梁家的别墅一共三层,一楼除了客厅厨房餐厅厕所以外,剩下的就是阿姨的房间和杂物间了。二楼是家里人住的房间,三楼是书房、健身房和玻璃花房。 钟念来的时候,就只剩两间客房了。 一间在梁亦封的隔壁,另一间房间太小,梁家父母觉得亏待了钟念。 因此,梁父梁母让钟念住在梁亦封的隔壁。 而彼时狂妄不羁的冷血少年,并没有拒绝。 钟念和梁亦封来到她的房间门口。 梁亦封停在外面:“你进去吧。” 钟念伸手打开门,预想之中的难闻经年尘土味并未席卷她的鼻腔,反而是一股很好闻的清新花香。 室内的一切未变,甚至她匆忙离开前来不及整理的书都没人动过,依然放在那个位置。 书桌上放着一个相框,上面是一张合照, ——十月初的运动会,运动会结束之后一群人拉着钟念拍照,等到钟念站稳之后,发现梁亦封就在自己的身边。 她还记得他当时说的话。 梁亦封说:“你嘴边还有巧克力。” 钟念下意识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 “左边。”他喉结微动。 钟念舔了舔,又用手擦了擦,确认无误之后再看向他。 可梁亦封却像是不想看到她似的,头转到另一侧,侧脸清冷,浑身上下一股疏离气息。 钟念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可她不知道,她伸出舌尖舔的动作,差点让梁亦封就此失控。 恨不得,把她拉到看台下的器材室里。 她愿意最好,她如果不愿意,他就拿过绳子,绑住她的手脚,把她绑在椅子上,头发散乱直至狼狈,衬衫纽扣全部一个一个的用嘴解开,少女的身上有着好闻而又特殊的体香,解扣的时候,他一定会吻她。 一遍又一遍地吻她身上的每一寸角落肌肤。 也就是那一刻,梁亦封意识到自己的人格缺陷以及病态性格。 想要占有,极致的占有,如果占有不了,那就要毁灭。 和她一起去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那天的照片,两个人并肩而立,梁亦封目光幽深不知到底看在哪里,而钟念低垂着眉眼,一副清冷寡淡至极的模样,其他的人笑的咧开了嘴,十几岁的少年少女生动明媚。 只有他们两个,像是突然闯入的人群的外来者。 格外的格格不入。 钟念拿起相框,定眼看了看,倏尔唇角上扬:“这张照片还在呐。” 梁亦封靠在墙边,说话时漫不经心的,眼里却又情意铮铮,“嗯,这不是你的房间嘛?谁敢动你的东西。” 钟念说:“我只是来借住的。” 梁亦封:“差不多吧。” 钟念放下相框,又在里面转了一圈。 时移事迁之后,依然有人为她保留着当时的所有种种。 钟念在心里感谢着梁家父母。 她当然以为这是梁家父母做的,毕竟她在梁家时,两位长辈待她是真的好。 但再好,她到底是外人,是一个随时就走、一去难再回的人,他们那个年纪的人,是不相信人走了还会回头,不会在原地等待的。 只有梁亦封,以为她只不过是去过年,以为他旅游回来再过几天就能看到钟念,却没想到她是出国,是离开很多年,是归期未定。 他是一个很讨厌等待的人,但却心甘情愿的等了钟念这么多年。 说不清为什么,总有种她要回来的感觉。 他也总觉得,这世上,除了他,再也没有人会和她在一起。 这些年他也可以去找她,但梁亦封更希望钟念能回来。 所以他想就等等吧,反正他对她的爱,足够让他等到三十岁,到三十一岁的时候,他一定会发狂到,直接去英国,二话不说就把她捆住,管她到底身旁有没有爱人,管她会不会恨他,他一定会对她做,他十五岁想做,却又没做的事。 但幸好,她回来了。 而他也没有失控到那种程度。 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他在侵入她的生活,让她适应自己的存在。 · 钟念和沈薇要走的时候,窗外的雨渐渐大了起来。 大门打开,大风裹挟着雨洒了个满怀。瓢泼大雨哗哗落下,暗黑夜晚雨水砸在地上卷出一颗颗水花。 梁母拉住钟家母女二人,“在这儿睡下吧。” 沈薇倒是可以,但钟念…… 她迟疑的看向钟念。 钟念蹙眉,因为是端午节,梁家除了老家远在南方海滨城市的阿姨没有回去,其他人都已经回家过节了,司机也是早早地离开。她没有国内的驾照,根本不能开车。 她走到梁亦封面前,难以启齿的开口:“你能送我们回去吗?” 梁亦封站在楼梯上,单手抄兜,慢条斯理的说:“我晚上喝酒了。” 这会儿是真没办法了。 钟念走到钟母面前,勉强一笑:“就在这儿睡吧。”她看向梁母,报以感激一笑,“梁阿姨,打扰了。” 梁母:“哎呀不打扰的,哪里打扰了哦。” 钟念和钟母原本是打算就睡在钟念之前住的房间的,但梁母劝阻着:“家里又不是没有房间,非得挤一间干什么?”她拖着钟母到了另外一边的客房。 钟念站在走廊和楼梯的交接处,看到自家母亲和梁母进了另一个房间,她站在原地看了会儿,继而转身往另外一边走去。 其实在这儿睡觉并不是难事,主要是这儿没有卸妆水、洗面奶、护肤品这些,而且钟念打开衣柜,衣柜里只剩下两套校服。 她回家过年的时候东西都带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两套校服,倒像是走之前就预感着自己要离开这里似的。 可她的离开,是毫无征兆,不在她原本的计划里的。 没有睡衣,实在不行,拿浴袍披着吧。 钟念想。 就在她对着衣柜发呆的时候,房门突然响了。 第32节 钟念合上衣柜,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已经洗漱好了的梁亦封,他穿着灰色的家居服,头发微湿,鬓角上还有透明的水珠缓缓滚动。他难得的没有带眼镜,近距离下可以看到他如墨的漆黑瞳仁,但缺少了镜片的加持,眼底的锐意显了出来。 有些人天生笑唇,有些人天生冷面。 世上千万人,总有那么几人被上天厚爱。 梁亦封手里端着一个置物盒,他递给她:“拿着。” 钟念下意识的接了过来,她低头,定睛一看,都是大牌的洗面奶和护肤品,而且这个牌子还是她十分钟爱的牌子。 钟念:“谢谢。” 梁亦封脸上情绪淡淡:“不客气。” 他说完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回去。 钟念站在门内迟疑了一会儿,继而叫住他:“等等——” 梁亦封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挑了挑眉,“嗯?”他每每发出这种单音节词的时候嗓音都格外的低沉,带了那么点鼻音,收音的时候音调上扬,分外迷人。 钟念深吸了口气,问他:“有干净浴袍吗?” 梁亦封有些意外,但又想起她衣柜里只剩两套校服,待会洗完澡没干净衣服换了。他在原地想了想,突然双眼一眯,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浴袍都是穿过的,但是有没穿过的衣服,能接受吗?” 钟念理所当然的以为是梁母的,她说:“可以。” 梁亦封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慢悠悠的说:“我妈的衣服都是穿过的。” “……” “!!!” 钟念脑子有点卡壳,“那……是你的?” 梁亦封:“我还没穿过,所以,是你的衣服。” 钟念站在原地,她在心里嘟囔,可那也是你的衣服啊,怎么就成了我的衣服了? 等她嘟囔完,梁亦封已经进了卧室又再出来了,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拿了件白色衬衣。他朝她缓缓的伸出手,白色衬衣上有着清新好闻的皂味。 见她迟迟不接,梁亦封微有不耐道:“就这么一件,穿吗?不穿就算。” 钟念想了想,他的衣服,还没穿过,其实真的没太必要纠结这个点。 她接过衣服,轻声朝他道谢:“这件算是我向你买的,等过几天我再还你一件。” 梁亦封点头,“你记住尺码和样式。” 两个人真的像是有借有还似的借贷关系。 有些戏,你愿意演,那我便陪你入戏。 梁亦封没再停留,转身就回了房。 而钟念也快速的回房卸妆洗澡去了。 洗完澡之后,她看向摆在一旁的白色衬衣,她光着脚踩在浴室的瓷砖上。浴室内空气潮热,雾气氤氲,她缓缓的向那件衬衣靠近。 迟疑之后,她拿起那件衣服,披上。 纽扣,从上往下系好。 把扎上的头发松开,发丝垂泄在身后。 她走到洗手台前,抬眸,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衬衣并不是很长,刚刚好遮住她的大腿根部,走路之间动作稍大点甚至能看到更深处。她的皮肤很白,白到近乎透明,像是最上乘的白瓷一般。 最上方的两粒扣子没有扣,透过镜子能看到里面的优美曲线。 钟念拨了拨头发,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你的衣服,钟念,别想太多。 第26章 liangyifeng 她穿着他的白衬衣,躺在一墙之隔的床上。 房内的装饰大多都是纯洁的白,柜子是白色的,墙纸是白底碎花的,地毯是白色的,床单是白色的,她身上穿着的白衬衣是白色的,白衬衣包裹下的她的皮肤,也是白色的。 在一切盛开的纯白之中, 她双唇微湿,盈盈泛着玫瑰色的光; 她眼睫阖上,黑色的睫毛似鸦羽般狭长; 她漆黑的头发凌乱的铺满枕头, 在一片白色中,柔软漆黑的长发丝丝缠绕着床单被套。 夜色正浓,窗外的雨不停的落下,初夏的风已经褪去温情,肆虐的卷起黑暗环境中的一切,树叶拍打着雨水,发出凌乱声响。雨声清晰,她在没有规律的雨声中安然入睡。 梁亦封在脑海中一笔一划的勾勒出她彼时的样子。 室外雨声清晰,他靠在贵妃榻上,眼眸幽深的看着外面。 黑夜吞噬着大地,郊区外连一盏幽暗路灯都没有,他的双眼同这外面的世界一般,漆黑,幽深,深邃见不到底。 所有的一切落入他的眼底都是一场毁灭。 连他自己,本身也是一场天崩地坼。 他双指间夹着一支烟,猩红亮光在幽闭室内暗自闪烁着。 许久,他面无表情的神情被撕裂开来,在四下无人的夜晚,他的眼神隐隐的、像是一茫幽火般亮着,格外的病态。 一墙之隔的另一侧,安静,沉默。 在这端,他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安静,内心里像是掀起了夏季的一场排山倒海的海啸,海潮声起,海浪声卷席耳蜗,整个世界天翻地覆。 他抬手,深深的吸了一口,继而吐出一道烟圈出来。 烟雾缭绕。 他站了起来,拉开阳台的玻璃门。 大雨落在他的身上,像是海浪一阵又一阵的扑在他的身上。 他双手放在栏杆上,阖上眼,感受这咆哮雨夜。 身上已被冰冷的雨水淋湿,家居服黏在他的身上格外不适,头发贴着头皮,他全身上下都已湿透。 唯独他的心脏如擂鼓般狂跳。 血液温热流淌,心脏狂热跳动。 他倏地张开眼,像是一只蛰伏许久突然发现猎物的狮子,眼里满是戾气,锐意十足。 盯着某个地方,他嘴角缓缓、缓缓的上扬,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来。 · 隔天是一个大晴天。 一场雨后,温度彪升。 钟念和钟母两个人吃了早饭便走。 梁父要去上班,因此顺路带钟母走,而钟念自然是坐梁亦封的车走。 临走之前,钟母叮嘱钟念:“别忘了去做体检。”钟母和梁母两个人昨晚晚饭之后的闲聊,聊到前几天的一个新闻,说是年轻人很多生病啊,新闻的结尾是提醒现在的年轻人要按时体检,钟母才想起来钟念回国之后就没有去体检,于是便和钟念说,让她明天去体检。 老太太想起一出是一出,钟念说:“体检得预约的吧,我过几天再去。” “过几天到底是过几天?”梁母被梁亦封敷衍的多了,在处理这种事上格外的干脆利落,叫住梁亦封,让他明天直接带钟念去体检中心。 这不就是开后门嘛。 钟念以为梁亦封这样原则性很强的人会拒绝,但是他说,“好。” 梁亦封都点头了,钟念也没有理由拒绝了。 她此时坐在梁亦封的车上,对车外的钟母说:“知道了。” 钟母眯眼点头:“行,那路上小心。” 钟念:“好。” 梁亦封的车这才缓缓的驶出。 节假日之后的第一天工作日,车流拥挤,从四环开始便堵得水泄不通了。 安静的车厢里,手机的提示声陡然响起,打破了一室静谧。 钟念下意识的往声源地看去,中控台上,一只黑色苹果放在那里,屏幕朝上,短信内容全部显示了出来, ——梁医生,早上好。 紧接着,一只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钟念陡然回神,她刚刚的行为算是偷看了别人的隐私,她仓皇的别过视线,心里却在想,早上问好,这种语气……大概是追求者吧。 毕竟梁亦封这样的人,对大部分女人来说,都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耳边没有响起解屏声,也没有按键声,只有一声干脆利落的把手机屏幕扣在中控台上的声音。 他没有回复。 没多久,短信声又响了起来。 连续三条短信。 梁亦封却瞥都没有去瞥一眼,任由手机响着,他依然专注的开车。 等到了医院,梁亦封才把手机拿出来,顺手放进口袋里,中间没有一丝的停顿。 钟念想,他确实是一个冰冷的人,不解风情到了极致。 难靠近,难触摸,难相处。 可女人们往往会因为一个男人好看的皮囊赴汤蹈火,就像男人会为了女人身家尽散一样。人都会为了美的事物付出代价,殊不知越美丽的东西,越可怕。 第33节 下了车以后,梁亦封带钟念去体检中心。 两个人穿过停车场,再到住院部,刚进住院部大楼,钟念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人。 是曾予。她穿着套蓝色衬衣短裙套装,脚上踩着双白色高跟凉鞋,一副淑女打扮。 不过曾予跟没看到她似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梁亦封,笑着和梁亦封打招呼:“梁医生,早上好啊。” 梁亦封疏离而又淡漠的对她点了点头。 曾予笑着走到梁亦封的边上,“你怎么没回我的短信呢,你是没有看到吗?” 梁亦封:“看到了。” “那怎么不会呢?” 梁亦封这下连话都不想回了。 钟念见他在忙,于是说:“我自己去吧。” 梁亦封蹙了下眉,语气不耐:“我带你去。” 曾予见梁亦封和钟念在说话,装作一副才看到钟念的样子,吃惊道:“钟念,你怎么也在这儿呢?”她的口吻热络,仿佛两个人是相熟已久的好友似的,“端午过的怎么样,还好吗?” 钟念静静的旁观着她变脸的全过程,平静而又淡然的回:“嗯。” 曾予连连遭受冷落,气的咬牙。 她走过来,一把拉着钟念往另一边走,走了大概七八米的距离,她小声的说:“钟念,你能不能别打扰我采访?” 钟念眼神漠然:“我什么时候打扰你采访了?” 曾予:“我在和梁亦封说话,你插什么嘴?” 钟念垂了垂眸,嘴角扯了个没有笑意的笑来。 曾予看了看不远处的梁亦封,又看看钟念,她想到方才梁亦封和钟念是一起过来的,而且之间钟念是负责医院这边消防演习的采访的,估计他俩挺熟的。 曾予眯了眯眼:“你和梁亦封认识是吧?” 钟念:“嗯。” 曾予:“你快帮我和梁亦封说说,让他同意让我采访他。” 钟念抬眸看她,她从自己一进报社以来,就不喜欢自己,每每都朝她摆脸色。钟念也听到过她在背后冷嘲热讽的说自己各种话,但钟念一直没有回击,因为她觉得,没必要。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帮她。 更何况,钟念向来是个泾渭分明的人,自己人和外人,分的一清二楚。她不是刚毕业初入社会的傻白甜,凡事退让三分,凡事充当好人,她不计较,不是因为她原谅,她只是觉得这种雕虫小技,真的太不堪入目,她都没有兴趣就这种事动手。 然而,凡事都得有个度。 钟念拨了拨头发,她冷冷的看着曾予:“凭什么我去说?” 曾予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说:“你们不是认识吗?而且这是为了报社好!” 钟念:“关我什么事。” 曾予有些许的吃惊,在她的印象里,钟念安静、沉默,她似乎什么都不在乎,脸上总是挂着很浅很浅的笑意,哪怕明知道身后无数人对她嚼舌根,也没有说过一句。 曾予以为,钟念很好欺负。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曾予咽了口口水,“采访完成了,报社就有内容可以写了啊。” 钟念微微一笑,“不好意思,这和我无关。” 曾予彻底发飙了,“钟念!你好歹是同城晚报的记者。” 钟念摊了摊手,“二者没有直接关系。” 曾予:“你就不能帮我这么一个小忙?” 钟念毫不犹豫的说:“我和你,不熟。帮你,凭什么?” 钟念是个寡淡冷漠的人,同时她也是一名记者,一名能言善辩,能把采访对象逼得哑口无言的记者。 曾予拉着钟念:“你!” 钟念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她的声音很轻,“放手。”却气势颇足。 曾予被她眼里的寒意给吓住,她下意识的松开手。 钟念走到梁亦封面前,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她脸上的疏离、冷意如春风化雨般顷刻消散。 她仰头,看着梁亦封,缓缓开口,说:“你还要和她说话吗?” 梁亦封:“没时间。” 钟念想着他估计要到上班时间了,于是说:“那我自己去体检中心吧。” 她说完,环顾四周找着体检中心的入口,继而,手肘一紧,她回头,看到梁亦封修长的五指包裹住自己的小臂。 钟念疑惑的看着梁亦封。 梁亦封缓缓的松开手,沉吟道:“我带你过去。” “不是没时间吗?” “没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钟念脚步微滞,她侧眸,看到他侧脸是一如既往的冷峻清逸,线条紧绷,眉目疏淡,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 还是他。 她这样想着,就落后了几步。 察觉到她落后了几步,梁亦封倾身看她,催道:“还不跟上来。” 钟念:“来了。” 他的语气也是如往常一般的,声线低沉清冽,隐隐的、暗暗的带些不耐之意。 是她多想了。 钟念想。 · 等到了体检中心,梁亦封和护士说了句话就搞定了一切。 梁亦封确实也要上班,没时间陪钟念太久,他看了眼腕表,说:“我先上班了。” 钟念:“嗯,你去吧。” 梁亦封抬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走之前和我说一声。” 钟念:“好。” 梁亦封走了之后,钟念走到护士面前,接过护士手里的单子。 女护士脸带笑意的打量着钟念,她眼里的试探并没有携带恶意,只是单单的打量着钟念,嘴角上扬,突然说:“你是梁医生的女朋友吗?” 钟念正填着个人信息,闻言,笔头一滞,她回道:“不是。” “啊……”小护士明显失落了,她自言自语的说,“我还以为你是梁医生的女朋友呢,你俩站在一起的画面好赏心悦目哦。” 钟念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清浅,说:“只是朋友。” 小护士趴在桌子上,“你还是梁医生第一个带过来的女人呐!梁医生的不近女色在医院可是特别有名的,可是他为了你都和我说话了!” “……” 钟念:“他话是比较少。” 小护士双手握拳,双眼呈星星状,“刚刚梁医生和我说话了啊,他好帅啊,你说他为什么这么帅呢?” 钟念正好填完,把笔递还给她,莞尔道:“大概是他父母好看吧。” “我也这么觉得,这都是基因。”小护士认同的点点头。 钟念:“那我去体检了。” 小护士还在原地回味梁亦封刚刚和自己说话的场景,他的嗓音低沉,声线是那种很冷的韵调,薄唇微启开口说话的时候,简直男性荷尔蒙爆棚! 太帅了,太帅了啊…… 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钟念早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了。 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梁医生的朋友呢,还想着要八卦八卦梁医生的事情,结果就因为自己的花痴放走了她! · 等到体检完,已将近中午。 钟念在洗手间上厕所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接着是对话声。 “你们看到了吗,今天梁医生带到体检中心的那个女人?” “看到了!好有气质,就是看着好冷,我都不太敢和她说话。” “没呀。”这个声音很熟悉,是前台的那位小护士,她说,“她人还蛮不错的,声音也很好听。” “怎么说,是梁医生的女朋友吗?” 小护士说:“不是啦,那个女人说,和梁医生只是朋友。” “哎……” 钟念原本都想出去了,可外面的人讨论的对象是她。如果外面的人在她背后嚼舌根,钟念倒是能够坦荡大方的走出去,但外面的人是在八卦她和梁亦封。 钟念想了想,还是在里间再待一会儿比较好。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有人突然放低了声音,说:“你们是新来的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些工作了好久的人都知道梁医生的一件事。” “哇,什么事?” “有次王雅和梁医生一起值班,正好撞到了梁医生换衣服的场景。” “卧槽!!!”厕所里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是不是八块腹肌?” “是不是巧克力色皮肤?” 第34节 “是不是看上去就性能力很强的样子?” “????” 钟念也愣住了。 “没有八块腹肌,但看着确实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而且听说皮肤很白,巨白,白的王雅自愧不如了。” “果然是梁医生啊。”小护士感叹道,“男神!” “这些不重要,”那人说,语气神神秘秘的,“你们知道王雅看到了什么吗?” 小护士:“难道是……下面?” “????” 钟念有点听不下去了。 “你给我安静点你!”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那天他的办公室其实没开灯,没什么光亮,王雅当时开门进去,就看到他侧着站在衣柜前换衣服,他侧过来的时候,王雅就看到他左胸口这个地方,有个文身。” “据说文身是一颗心脏的形状。” “哇……好变态啊,谁纹心脏在自己的心上啊?” “谁知道呢?估计是青春期情窦初开的时候,和小女朋友一起纹的吧。” “啧,刺激!”小护士尖叫道。 “…………”众人拍了拍她的小脑瓜,“安静点吧。” “走,吃饭去。” 脚步声响起,过了一会儿,钟念推开槅门走了出来。 她洗手的时候想起刚才的对话。 梁亦封的心上竟然有文身。但他并没有恋爱过,这是他曾对她说过的。 估计是心血来潮,跑到文身店纹的吧。 她这样想。 她洗好手,往外走的时候给梁亦封发短信,短信编辑到一半,又想起他不是个喜欢看短信的人,于是改打他的电话。 嘟嘟嘟,三声过后,电话被挂断了。 钟念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一时怔住。 第27章 zhongnian 梁亦封说过让她走之前和他说一声,但电话过去,他却按了挂断。 钟念收起手机,心想或许是他在忙,她回忆起他的办公室位置,于是抬腿就走了过去。 她答应过他走之前和他说一声,既然电话说不了,那就当面说。 等她下了电梯,往梁亦封办公室那儿走去的时候,就看到了梁亦封和曾予站在办公室门前,梁亦封身穿一袭白大褂,双手抄兜,笔直的站着,徐徐望去,他双眉紧蹙,薄唇抿着,似乎,有点生气。 而曾予站在他的对面,脸上似有羞愧,又似是满不在乎。 走的近了,钟念听到梁亦封说的话了,他果然是生气了,声线很冷,没有一丝情绪,眉宇间夹杂着一股冷峻气息。 梁亦封:“谁准你动我手机了?” 曾予:“我就按了一下,你别说的那么难听好吧?” 梁亦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诮笑意:“曾大记者知道隐私这个词吗?” 曾予恼怒的抓了抓头发,“我不就按了一下吗,你一个男人就这么小气?而且谁知道那是你的手机,你口袋里不还有一只吗?谁无聊到带两只手机的啊?” 人嘛,越是做错了事,越是一副理直气壮的蛮横模样。 似乎世间万物都围着她转似的,做错了事,撒个娇就解决了一切,如果撒娇没有用,那就无理取闹。 梁亦封可是油盐不进的人。 撒娇,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种夺人喜欢的伎俩;无理取闹,在他眼里更是恶心到了极致。 梁亦封冷冷的看着她:“我最后再说一遍,采访,不可能。” 曾予:“为什么不可能?钟念写那份报道的时候,你不也配合得很吗?” 梁亦封喉结微动,他自知对眼前这个野蛮女人态度已经够好了,却没想到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的底线。 他张嘴正想说话的时候,耳边一个清冽好听的声音缓缓响起,“曾予,差不多得了。” 两个人齐齐看了过去。 钟念手里拿着只手机,步调轻缓的向他们走了过来。 她眉眼清淡,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但梁亦封看到她眼里有着隐隐的怒火,她唇瓣紧紧的抿着,倏地勾出一个极其凉薄的笑来。 曾予恼怒道:“怎么哪里都有你?” 梁亦封可以容忍他人说自己,但是有人说钟念,不行。 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保安部吗,这里有个人在闹事,过来处理一下。” 曾予目瞪口呆:“梁亦封!”她尖叫道。 周围的病人和护士都齐齐看了过来。 护士们你看我我看你,突然十分的心有灵犀,往曾予这边走来,一群人把她围在里面。 护士们说:“梁医生,你先去吃饭,剩下的交给我们。” 梁亦封:“嗯。” 曾予:“梁亦封你别走!哎,你们走开,别围着我啊——” “梁医生你走吧。” 梁亦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来。 他转身,拉过钟念的手就往外走去。 钟念被他拉着往电梯口走去,他拉着自己的手力度刚好,没让她感觉到一丝的不适,像是绅士的微笑,恰到好处极了。 等上了电梯,梁亦封的手就缓缓松开了。 钟念垂眸,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她轻声说:“曾予每天都来吗?” 梁亦封边整理着袖口边漫不经心的应:“嗯。” 钟念:“我应该处理完这些事,再走的。” 梁亦封理解了她话里的意思,勾了勾唇,说:“这和你无关。” “但总归,给你造成了困扰。” “给我造成困扰的是她,不是你。” “是我没做好后续工作。” 正好电梯门打开,两个人走了出去。 梁亦封想了想,说:“如果是你来采访,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我不会来采访你的。” 梁亦封双眉紧蹙,浑身一股冷凝气场。 钟念浑然未觉,继续说道:“我不可能同意报社这个要求的。”她在原地停了下来,梁亦封站在她左前方两三步的位置,他余光看到她停了下来,因此也停下脚步,往后转,正对着她。 钟念微抬起头,他逆光站着,看不清神情。 太阳光落在她的眼里,有些许的刺眼。 钟念脸上有着微微笑意,眼尾上翘,神情柔和而又美好。 她说:“我不想勉强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报社可以要求我做很多事,但我可以选择做还是不做,梁亦封,你不必为了我勉强,我也不会强求你。” 梁亦封:“那你可能会被辞退。” 钟念说:“医院的医生那么多,总有一个会接受我的采访。我知道你不喜欢接受采访、出现在媒体上,但你总归会给我介绍采访对象。” 梁亦封缓缓的低下了头,眼里闪过笑意,说话时声音都有些轻飘飘的:“对。” 钟念说:“但是曾予——” 梁亦封:“她明天就不回来了。” “为什么?” 梁亦封扯了扯嘴角,他扶了扶镜框,语气淡然道:“你明天就知道了。” 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钟念有点不求其解。 梁亦封抿了抿唇,问她:“体检结束了?” 钟念点头:“嗯。” 她顿了顿,迟疑的说,“给你打电话了,没接。” 梁亦封:“嗯,电话被按了。” 钟念想起刚才梁亦封和曾予的对话,她说:“是曾予吗?” 梁亦封讥诮道:“嗯。” 钟念想到梁亦封之前说的“她很烦”,她之前觉得记者嘛,在旁人眼里总归是烦一些的,她自己也是记者,也能感同身受一些。但在他拒绝她的电话的时候,钟念的心里咯噔一声,没来由的落空。 像是命运呼啸而过的一阵风。 风声阵阵,而她的心里没来由的空。 她那时不知道,那是一场宿命的海啸。 梁亦封站在她对面,说:“一起吃饭吧。” 钟念回过神来,“去外面吗?会不会耽误你上班。” 第35节 “不会,”梁亦封带她往医院食堂走,“去食堂。” 钟念快步跟上他,“食堂?” 梁亦封点头,冷然周身染上一抹暖色,“据说,医院的食堂,很好吃。” 据说? 他在医院也工作了很多年,难不成还没在食堂吃过饭? 等到了食堂,钟念的疑惑终于解开。 梁昭昭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面对面坐着的钟念和梁亦封,她快速的跑过去,揉了揉眼,仿佛不相信般:“你是我哥吗?” 梁亦封面无表情的:“废话很多。” 梁昭昭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又看到他对面的钟念,碎碎念道:“钟念姐,你可能不知道,我哥在医院只吃外卖,而且还是沈氏旗下酒店特意送过来的外卖,我在医院工作这么久,真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家梁三少到食堂来。” 他口味着实挑剔,钟念知道。 大概是成年以后更是随性,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本来就是活的比旁人要矜贵的多的。 钟念的表情无波无澜的,听到这些话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仿佛这只是一件很寻常的事儿似的。 梁昭昭看看钟念,又看看梁亦封,觉得如果在中间加一个镜子,估计都和现在的视觉效果没差。他们两个太像了,似乎没有什么能影响到他们的心情,始终保持理智冷静。 梁昭昭目瞪口呆:“我还是不打扰你俩用餐了,祝你们,用餐愉快。” 钟念看着她,示意道:“一起吃吧。” 梁昭昭:“不了不了。” 钟念:“怎么了?” 梁昭昭挠了挠头,挤眉弄眼道:“我在这儿,某些人该不开心了。” 钟念疑惑的看向梁亦封,他低着头吃饭,看不太清神情,她说:“怎么可能,你三哥——” 话还没说话,就被打断, “——废话很多,快走。” 梁昭昭一副“你看吧,我就知道”的神情,摊了摊手,“喳。” 钟念还想挽留:“哎——”可梁昭昭跑的飞快,她无奈的看向梁亦封。 梁亦封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多吃点。” 他一本正经的,仿佛刚才把人赶走的不是他似的。梁昭昭又是他自个儿的妹妹,钟念还是作罢。 医院食堂今天却是格外的热闹。 因为医院的微信大群里,所有人都看到了一条消息:外科的梁医生在食堂吃饭啦!而且他还带着一个女的! 下面还附加了一张照片,有图为证,所有人都惊呆了。 因此没吃午饭的都跑到了食堂来吃,叫了外卖的都把外卖往抽屉里一放,跑到食堂来,甚至很多吃过饭的,都再次跑到食堂来打饭,目的就是为了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站在梁医生身边一起甜蜜用餐。 一群人坐在一起小声八卦。 “女的长得不错,也是真的漂亮,你是整形外科的,你看看,那人整了没?” “这个距离看过去,是没整的,其实你看,她的五官拆开来并不是很好看,但是拼凑在一起,就特别有气质,而且她脸上是有缺陷的,她鼻子和嘴唇的线条不是很好看……” “好了闭嘴吧,别的我也不想知道了。” “……” “不过看上去,也不是很甜蜜啊。” “不是很甜蜜,但就是很自然。” “试问谁能这样平心静气的和梁医生在一起用餐呢?” 气氛凝滞了几秒,继而冒出一个细小的声音来:“……你说的很对。” 毕竟梁医生身上的低气压,能活活的把人给冻死。 所以现在的气氛,ok,fine,确实很甜蜜了。 众人八卦着,就看到梁医生起身,去小卖部买了瓶牛奶,再走回位置上。 他们竖起耳朵偷听。 钟念匆忙的擦了擦嘴,“牛奶吗?” 梁亦封:“嗯,喝点,你早上到现在都没喝东西吧?” 哦买嘎!这是什么意思? 钟念有点难为情的说,“早上的煎饼放太多油了,吃完之后有点不舒服。” 梁亦封说:“家里不是有水的吗,怎么没喝?” 钟念:“我妈不是在催我们走吗,就没赶得上。” 梁亦封:“一杯水的工夫而已。” 钟念无奈的笑了笑,她接过牛奶,插吸管的时候吸管一别,歪了,没戳开。 梁亦封伸手接过,“给我。” 钟念递给他。 他指腹捏着,轻松一戳,戳了进去,再递给她。 钟念笑着接过。 他们两个就坐在窗户边,外面的太阳斜斜的落下来,照在他们的身上落下一层暖色,俊男靓女的组合像是在拍偶像片似的唯美。 一群人感叹着。 又说:“梁医生是和她在谈恋爱吧?” 正好体检中心的小护士也在,她困惑道:“可是早上体检的时候,钟念说他们只是朋友啊。” “但是梁医生有对哪个朋友这样好过?他对小梁医生都是冷脸的。” 梁昭昭刚吃完饭走出食堂,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摸了摸鼻子,抬头看天,“谁在我背后说我坏话?” “她骗我吗?但她不像是在骗我的样子啊!”小护士纠结道。 “哎,你说——他们早上在一起吃饭,还有妈妈——喂,梁医生该不会是,” 众人异口同声道:“隐婚了吧!” 大家的声音太响,导致周围的人都齐齐看了过来。 钟念也看了过去。 钟念眉目温和,莞尔一笑:“你们医院的人,都很活泼啊。” 梁亦封不置可否,“就那样。” 钟念咬着吸管,喝了大半之后,把牛奶放到一旁,她看了看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梁亦封轻抬下颌,“嗯,走吧,我送你。” 钟念:“好。” 第28章 liangyifeng 梁亦封隐婚的事情越传越大,越传越离谱,等传到梁昭昭耳朵里的时候,都已经是加工过十几次的版本了。 “据说梁医生和钟念两个人是家族联姻,之前互不认识硬生生凑在一起的那种!所以梁医生对她没有感情,你看,他手上连婚戒都没有对不对?今天梁医生陪她过来体检是因为母亲的强制要求,所以梁医生陪她过来的。” “而且梁医生的胸口不是有文身的吗,其实是纪念他的初恋女友,梁医生真的是个痴情的男人。” 梁昭昭在和梁亦封传达的时候乐不可支,笑的趴在桌子上,“你说,钟念就在食堂吃了顿饭,就能被大家编出这么一个凄美痴情的爱情故事来,三哥,你可真的是我们医院的红人啊。” 梁亦封看上去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即便被人在背后这样的编故事,而且这个故事一点真实性都没有,他都觉得,哦,还不错。 梁昭昭笑的泪了,说:“你不准备澄清一下谣言吗?” 梁医生手指有规律的敲了下桌面,他幽幽的看向梁昭昭。 梁昭昭快速的眨了眨眼,“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梁亦封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说:“澄清什么?” 梁昭昭:“就外面说的那些——”话说到一半,梁昭昭不怀好意的看着梁亦封,“三哥,你真的蔫坏儿!” 梁亦封但笑不语。 梁昭昭得寸进尺:“那我是可以准备准备,叫她嫂子了是吧?” 梁亦封:“嗯哼。” 梁昭昭:“行嘞!” 等到梁昭昭出门,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梁亦封拿出私人手机,给沈放打了个电话。 沈放正和一群外国人斗智斗勇,想着法从外国人身上多捞点油水,报完价之后,沈放微微笑着,心里怒骂外国人真特么会算,咬牙启齿的不行的时候,梁亦封就给他打电话来了。 他笑的很斯文:“我先和我的助理讨论一下。”然后起身,没有任何异样的走出会议室。 一出会议室,他就萎了:“三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这不会谈判啊!” 一般谈判会议都是梁亦封来的,他这人心狠,而且面瘫,坐在那儿听到价格没有一丝的波动,对方什么也看不出来。而且梁亦封精啊,这人又阴,每次都能谈一个漂亮的结果出来。 梁亦封不问反答:“我记得同城晚报的主编一直想和你吃饭是不是?” 沈放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来了,但还是老实回答,“对啊,就那陈老头。” 同城晚报的主编陈侃,他的儿子就在沈氏工作,但是工作了将近十年,一直都是小职员,每次升职都没有他,陈侃在南城的报社里都是出了名的,也认识许多富二代名流之辈,也和一些官宦认识,找了许多关系,才要到了沈放的私人电话。 陈侃想着和沈放吃顿饭,走走后门,然而沈放对这些都是懒的搭理,于是一直拖到了现在。 沈放觉得奇怪,“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你晚上腾时间出来,和他见个面,吃顿饭。” 沈放蹙眉:“你要答应他吗?” 第36节 梁亦封:“我要见他。” 沈放:“你见他干嘛?” 梁亦封眯了眯眼,他轻声道:“他手里的人,惹到我了。” 沈放倒吸一口冷气,继而用一副看好戏的口吻说,“行啊,那今晚一起吃顿饭啊。” 梁亦封:“嗯。” 挂了电话之后,沈放在这端回味着梁亦封那股阴冷的口吻,他这是有多少年没见过梁亦封要折磨一个人的模样了? 啧,晚上能看好戏咯! · 钟念出了医院以后,正准备打车去报社,就接到了苏花朝的电话。 苏花朝在那端说:“这里有个新闻,过来吗?” 钟念停下脚步,“什么?” “有人吸毒开车,现在被交警拦下来了,就在解放西路105号。” 钟念马上拦了辆车,“我马上过来。”钟念挂了电话之后,又给社里的摄影师打了电话,催他马上过来进行采访报道记录。 等到了地方,苏花朝马上过来接她,指着马路对面的交警,说:“呐,就在那儿。” 钟念抬手,把头发绑在脑后,露出干净洁白的额头,她笑着和苏花朝说,“谢了。” 苏花朝见她就要走过去,忙拉住她,“摄影师傅呢?” 钟念:“他从报社过来,得要点时间。” 苏花朝挑眉:“那你过去干什么?” 钟念拿出手机,“拿手机录像。” 苏花朝翻了个白眼,她往身后一指,抬眸之间风情万种,“摄影机嘛,这儿多的是,小左——” 小左:“哎,花朝姐!” “把机子扛过来。” “好嘞。” 苏花朝是纪录片总导演,今天估摸着也是外出拍纪录片来的,所有的家当都带了出来。 钟念接过话筒,含笑着和她道谢:“谢了。” 苏花朝吩咐着摄影师跟在钟念边上,她朝钟念抬了抬下巴,“采访要紧,快去吧。” 钟念:“好。” 钟念快速的走到马路对面的人堆里。 那里停了好几辆警车,警察拿出手铐把人给铐住,钟念拿出自己的证件,“你好,我是同城晚报的记者钟念,请问可以接受采访吗?” 警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继而有人说:“我先问问上头的意见。” 钟念耐心道:“好的。” 在那人打电话的时候,钟念探头看向坐在警车里被银色手铐束缚着的人。 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穿着一件花衬衣,手上的腕表格外显眼,大概三十万左右。警车边停了辆超跑,大概是他的。 富二代,纨绔子弟,放纵人生。 钟念大致想好了新闻的主要内容了。 “记者在哪儿?”一个声音响起。 钟念回神,“我是同城晚报的记者钟念。” 警察走了过来,“可以接受采访。” “好的。”钟念立马调整好仪态,嘴角噙着浅淡笑意,朝着摄影机说,“各位观众大家晚上好,我是同城晚报的记者钟念……” 一系列采访结束,钟念向警察递了张自己的名片,“如果后续还有用的上我的,请和我联系。” 警察接过名片,看了眼,塞进胸前口袋里,“好的。” 钟念朝一众警察道谢,“谢谢你们的配合。” “啊,不客气。” 她转身离开前往警车里的人扫了一眼。 那人眼神飘忽,倏地不知道对准了哪个方向,笑了一下。 钟念收起笑意,转身离开现场。 报社的蔡师傅在钟念结束之后才到。 钟念让苏花朝手下的这位摄影师傅和蔡师傅沟通,然后把话筒还给小左。 苏花朝站在一颗古树下,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朝她挑了挑眉:“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现场采访,嗯,还不错。” 钟念扯了扯嘴角,她问道:“你今天来这里……拍纪录片吗?” 苏花朝:“对啊,对面那个大叔,他做酱油的,挺有名气的,就过来做个纪录片。” 钟念随她的目光遥遥望去,一栋老房子门前坐了位中年男子,他神情凝重,眼里莫名的泛着泪光。 钟念讶异:“你把人问哭了?” 苏花朝说:“没啊。” 两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有问题。” 两个人一起走过去。 苏花朝弯下腰,语气亲切温柔,“王大叔,您怎么了?” 王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钟念,突然非常激动的抓住钟念的手,钟念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王大叔?” 王军眼里似有火苗燃起,“你是记者的对吧,我刚刚看到你在对面采访了!” 钟念:“是,我是记者。” 王军:“那个人,他被抓进去了吧?” 钟念:“那个人?毒驾的那个人吗?” 王军:“对。” 钟念说:“他被抓进去了。” 王军抓着钟念的手,在这个时候缓缓的松开。 钟念犹疑的看着他,“王大叔?” 王军伸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他低头说:“不好意思,有些激动了。” 钟念试探道,“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王军指尖一顿,“没有,没有。”他笑着摇摇头。 钟念还想追问,王军拍了下脑门,“家里还熬着绿豆汤,我给忘了!”他说完,匆忙的转身进屋去了。 太奇怪了。 钟念看向苏花朝,“我怎么觉得,这里面好像有哪里不对?” 苏花朝眯着眼,“我也觉得,太奇怪了。” 突然耳边响起一阵喇叭声,尖锐刺耳。 两个人齐齐看过去,小左笑的明媚如火:“花朝姐,手工啦!” 苏花朝懒懒的摆了摆手,“晓得啦,你们先走吧。” 小左:“那我们就走啦,花朝姐再见,钟念姐再见。” 钟念礼貌微笑:“再见。” 小左开着红色车子潇洒离开。 苏花朝拍了拍钟念的肩,“走吧,难得咱们有时间,一起吃顿晚饭。” 钟念低眉看了下手表,“才三点多哎。” 苏花朝朝她抛了个媚眼,“开车过去要一个半小时,待会就是下班高峰期了,现在过去,正好。” 钟念拉了拉随身背着的包,“行吧。” · 梁亦封到包厢的时候里面已经酒过三巡了,侍应生推开包厢门,门外是姗姗来迟的梁亦封。 包厢内只有沈放和同城晚报的主编陈侃。 沈放朝他招了招手:“三哥,你来了。” 陈侃受宠若惊的站了起来,“梁总!” 梁亦封扯了扯嘴角,他云淡风轻道:“我就过来坐坐。” 梁亦封嘴角扯出一个笑来,但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他在空位上坐下,装作一副真的只是过来坐坐的模样。沈放一边心里骂他装的真像,一边又和陈侃说话。 没一会儿,沈放突然说:“陈主编报社是和我三哥医院有过合作的吧?” 陈侃忙不迭的回答:“是的是的,前一阵子的消防演习报道是我社负责的。” 梁亦封抬起头来看他,蹙眉,困惑道:“怎么两次来采访的人不一样?” 陈侃说:“因为原先的记者部门调动,所以找了另外一个记者过来。”他心里着实有点忐忑,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问了这个问题,想了想,问道:“梁总是觉得他们哪里做的不好吗?” 梁亦封:“钟念挺好的。” 意思就是,另一个不怎么样咯? 陈侃也是老油条了,反应极快,“曾予她大概是刚接触这些,有些不太了解,所以可能做了些不妥的事,希望梁总不要介意。” 梁亦封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他面无表情的说:“如果我说,我介意了呢?” 第37节 “……” 陈侃的心登时架在半空中,“这……” 局面一下子僵在那里。 沈放欣赏着梁亦封两句话就把人逼到绝境,又欣赏着陈老头暗自抹汗的搞笑画面,突然他清了清嗓子,咳了咳,“哎,我说陈主编,一个小职员而已,没必要把沈氏和同城晚报的关系搞得这么僵吧?” 陈侃抓着桌布,“是,是是是,沈总说的对。” 沈放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那怎么做,陈主编,应该,知道了,吧?” 陈侃:“知道,知道。”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眼神充满不屑与讥诮之意。 达到了目的,他径直起身,“还有事,先走了。” “梁总——”陈侃叫住他,他搓了搓手,“您看我儿子的事儿?” 梁亦封看向沈放,“你做主。” 他暂时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钟念身上,没有任何的精力分给公司和其他任何人事。 他快速的离开包厢,下楼之前往走廊处瞥了一眼,就那一眼,让他停下脚来。 走廊尽头,有个窈窕倩影站在那里,绿色盆栽遮住她大半个身影,但她侧脸轮廓在廊灯下清晰显现,昏黄灯光拢在她的脸上,平添几分温柔之色,像是江南三月的春风过岸,清风裹挟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倏地,钟念抬头看向梁亦封这端,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继而,她朝他露出一个翩翩笑意来。 梁亦封停在原地,他单手抄兜,背靠着墙壁,看着她往自己靠近。 他压抑着内心的汹涌澎湃,眼神近乎淡漠,平静的甚至能看到眼前宿命穿堂而过的浮光掠影。 第29章 zhongnian 钟念打完电话,收起手机,看向对面的梁亦封。 钟念:“你怎么会在这里?” 梁亦封:“吃顿饭,你呢?” 钟念往身后的方向指了指,“我和花朝在这里一起吃饭,只是她女儿在家闹腾的厉害,所以她提前走了。” 梁亦封挑了挑眉,“你吃完了?” 钟念想了想,“差不多。” 梁亦封垂眸,“一起走?” 钟念:“你不是有饭局吗?” 梁亦封:“结束了。” “行啊,”钟念说,“你等我回包厢拿个包。” 梁亦封目光深深,“嗯,我等你。” 等待的时光最难熬,可到了她面前,每一个等她的时光都镌刻成了天长地久。 钟念很快就出来了,“走吧。”她朝他温婉一笑。 梁亦封眼尾上翘,滑出微微笑意:“嗯。” 会所的对面就是大型商场,霓虹灯光闪烁,广告牌上的女明星笑的光彩动人。影院的滚动广告牌闪闪发光,钟念突然停下脚步。 梁亦封转头回望:“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钟念抿了抿唇,“你晚上有时间吗?” “有。” 刚好有阵夜风徐徐吹来,钟念把脸颊边的碎发挽至耳根,她的侧脸温和静好,眼里像藏了一个超级大月亮一般温柔似潺潺月色,“我请你看电影吧。” 梁亦封没有犹豫,说:“好。” 钟念想看的是一部青春校园偶像剧,男女主演并不是特别有名,只不过电影改编自一本畅销小说,钟念在看这本书的时候,掉了那么几颗眼泪。 这部电影其实已经上映很多年了,然而钟念一直在国外,从来没有在电影院里看过,至今耿耿于怀于此。 她对于看过电影的定义是,到电影院看过,才算是真正的看过。 电脑,手机,电视上的看,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看。 每个人都有被上帝吻过的痕迹,每个人的怪癖都不尽相同。 大概是恰逢暑期档,影院把往年的青春电影都翻了出来,弄了个怀旧系列。 钟念买了两张邻座的票,凭票可以拿水,她又去超市拿了两瓶水。 没等多久,就检票了。 走道两侧挂了许多的海报,风情万种的女明星在光线并不太好的走道上笑靥如花,暗黑系列的悬疑片海报上女主人公满面狰狞,青春片上少年少女并肩而坐,脸上笑意满满。 钟念踩着酒红色地毯往前走去。 脚步声闷闷的,和身旁的人分毫不差的重叠。 等到了影厅,两个人找了位置坐下。 钟念环顾四周,发现来看这部影片的大部分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年少女,他们两个在学生中间似乎格外的格格不入。 不过仔细想想,到他们这个年纪,晚上要么在家陪着爱人,要么和好友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下举酒酣畅,大晚上饭局之后来看一部青春电影,怎么说,都是不切实际的。 梁亦封似乎也发现了周围的观众大多数是学生党,眼里带着微末笑意,似是调侃她一般:“你喜欢青春片啊?” 钟念双颊绯红,有丝许羞赧道:“是以前很喜欢的一本书改编的,国外影院一直没有上映,今天看到,就想来看看。” 梁亦封是个情绪拿捏的很好的人,他这样出身的人,要么左右逢源、圆滑至死,要么就永远都情绪不外露。在他这里,是没有什么“喜欢”、“很喜欢”的,所以周围的人只知道他在等一个人,却不知道他在等的人到底是谁。 软肋这种东西,真的是会要了人的命的。 电影很快就开始了。 影厅内灯光全都熄灭了,只剩下面前的大荧幕上发出或明或暗的光亮。 青春片大多都是一样的套路,在一起,分开,然后又在一起,中间可能会有小三插足、堕胎这样的场景。 大学校园,不必要为考试太过烦恼,却会为更多的事烦心。 看到一半的时候,钟念听到身旁的人说:“男生宿舍都这样吗?脏袜子一堆,臭的要死。” “对啊,据说汗臭味脚臭味和烟味混在一起,恶心的要死。” 钟念挑了挑眉,她看向梁亦封。 梁亦封也听到了这些对话,揉了揉眉心,说:“我不住宿舍。” 猜得到。他的洁癖严重,怎么可能容忍身旁有人在他身边打鼾熟睡? 钟念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似乎是周围光线极差,人与人之间根本看不清神情,让她能够不至于向往日一样紧绷。 她说:“我大一的时候和别人合租过,他们一个爱喝酒,一个爱做菜。喝酒的那个人总是会触发安全警报,我们整栋楼的人跑着下楼,结果发现是他喝多了酒闹事;爱做菜的那个总会忘开油烟机,烟雾报警器也总会响,不过他们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不好的。” 梁亦封侧过头来看她,“后来呢?” 钟念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后来我习惯不了,还是回家住了。” 梁亦封:“是习惯不了他们,还是习惯不了和人相处?” “……” 钟念扭头和他对视,在他带着笑意的眼神里,默默开口:“习惯不了和人相处。” 所以到头来,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人。 不喜欢和人相处,不喜欢与人交往,特立独行惯了,钟念曾试过改变,但最后颓然面对现实;梁亦封更甚,他对自我的认知很清楚,他接受这个有着人格缺陷和不完美的自己,连改变都不屑。 电影的转折点是男主为了未来出国,留下女主一人。 青春在此告一段落。 “如果你男朋友为了未来出国,选择放弃你,你会怎么办?” “他肯定是不够爱我啊,他要是足够爱我,就不会这样的。” 小姑娘们对爱情总是格外的期待,总觉得生活中万事爱情最重要,凡事都是我爱你,可殊不知爱情什么的,不值钱的。 钟念轻声问道:“你觉得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梁亦封眼皮微掀,“女主和男二在一起了。”男二和女主是青梅竹马,后来也抛弃了女主去了美国。 钟念讶异:“你之前看过?” 梁亦封嗤笑,“我看上去像是看过青春片的?” 钟念赞叹道,“你猜对了。” 默了默,钟念问他:“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梁亦封喉结微动,在暗色环境中他双眸漆黑,“不知道。” 钟念笑了笑,大概男人也有第六感。 她抿了口水,说:“你相信性格相配这种说法吗?” 钟念说:“要和性格相像的人做朋友,要和性格互补的人定终身。就好像这部电影的女主和男二一样,或许他是男一?他成熟稳重,女主幼稚闹腾,性格互补,才能厮守到老。” 电影已近尾声,钟念缓缓说道:“就比如你这种性格的人,应该找一个单纯、善良、活泼的人,日子才能过的有趣些。” 梁亦封瞳孔在那一瞬间微缩,“我不这么认为。” 钟念:“嗯?为什么?” 梁亦封轻扯嘴角,说:“我不需要一个单纯、活泼的人,因为太吵。” 钟念:“可是找一个安静的人,你们在一起……不会觉得生活太单调了吗?” 梁亦封:“不会。” 钟念顺着人/流走出去,梁亦封紧紧的跟在她的身侧。 两个人讨论着这个话题。 第38节 钟念笑着叹了口气,她目光悠悠的看向远方,“我也这么觉得。” “?” “哪有什么和性格互补的人定终身呢?爱情这种事情,没必要去强求非要性格合适、身家合适。” 梁亦封不置可否。 在他的眼里,身家背景,性格脾气都不重要,他对钟念的感情是一见误终身。 第一次见面,梁亦封心里就响起了一个声音, ——看,这就是我从你梁亦封身上剔除掉的一根肋骨。 上帝悲悯他,怜爱他,在这一刻告知他。 商场外很热闹,初夏天气灼热,空气中透露着闷热的气息。 钟念和梁亦封一出商场就看到了拥挤的人群和搭建在2号门前的舞台,舞台上歌者声嘶力竭的唱着快歌,像是在和这个夏天嚣张对峙。 梁亦封说:“过去看看?” 钟念闲来无事,点头:“走吧。” 大概是某所大学的在校生的表演,快歌之后又是抒情慢歌,还有跳舞,五颜六色的灯光在舞台上折射,看的人眼花缭乱的。 钟念和梁亦封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般热闹了,两个人都喜静,也不向往任何的热闹之事,今天却站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在拥挤熙攘的人群中,两个人并肩站着,眉眼间有着相似的淡然,嘴角往上滑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阵尖叫。 钟念和梁亦封齐齐看了过去,就看到一簇簇氢气球缓缓飞上天空,绳结松开,氢气球形单影只的各奔东西。人群中有人踮脚想要留住它们,一时之间,热闹非常。 梁亦封突然朝钟念伸出手,他踮起脚跟,整个人向她靠近。 一时间,他身上好闻的柠檬水的味道扑鼻而来。 钟念在他笼罩下的阴影中恍了恍神,再回神的时候,梁亦封已经回到原位。 他收回手,食指和无名指之间无端多了一根红丝带。 顺着丝带往上看,是一个心型的氢气球在空中随风摆动。 钟念诧异:“你抓住了?” 梁亦封脸上有着温柔的笑,“抬手。” 钟念下意识的听他的话,抬起手来。 梁亦封低下了头,一只手勾住她的食指,另一只手将手上的红丝带一圈又一圈的缠绕在她的指尖。 他抓了根红线,再把红线捆在她的手上。 都说五指连心,钟念,你的心总归是属于我的。 钟念不知道梁亦封心里的想法,但那一刻,她抬头看着空中的氢气球,脸上的笑意渐浓渐深。 梁亦封不看旁人,不看万物,只看眼前的她。 那一刻,火树银花炸裂,都不及你在我眼前的温柔一笑。 第30章 liangyifeng 钟念是第二天上班就知道曾予被开除了的事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徐佳佳拉着她到茶水间小声说:“据说曾予是惹到了哪位大人物,所以主编直接把她给开除了。” 钟念搅着杯子里的奶茶,心不在焉地:“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小道消息?” 徐佳佳朝她挤眉弄眼:“我是谁啊,我可是南城第一八卦记者!” 钟念无声的笑笑:“南城第一八卦记者,我先回去工作了。” “哎——”徐佳佳抓住钟念,“你陪我聊聊八卦嘛,我真的好无聊啊,万恶的星期四,所有人都出去采访了,钟念,我只有你了。” 钟念不着痕迹的推开她的手,脸上还是一副温温和和的笑意:“我还要去忙,你乖啊。” 徐佳佳:“哎——” 钟念推搡着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在奶茶的阵阵白雾里抬起头,看到原本坐着曾予的位置上如今空无一人。 开除这个消息都是下面的人在传的,真实性还有待考证,上面没发通知,现下便仍旧观望着比较好。钟念想。 但到了下午,曾予来了,拿了个收纳盒,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清走了。 她在报社的人缘素来不太好,眼高于顶,大小姐脾气,因此离开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上前安慰她。 但她离开之前,走到钟念的办公桌前,即便如此落魄,她也是昂着脑袋的。 曾予冷哼一声:“先是隋禹,然后是梁亦封,钟念,你可真是好手段。” 办公室里多是看好戏的人,这个时候目光都聚焦在她们身上。 钟念连目光都没分给她分毫:“需要我叫保安过来请你走吗?” “……” 曾予脸色惨白,临走之前放狠话道:“钟念!我不会放过你的!” 钟念继续手上的工作,没被她影响一丝一毫。 等到曾予走后,徐佳佳为钟念拍手叫好,“钟念,哦不,钟念姐,念姐!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心如止水的?” 钟念敲键盘的动作滞了滞,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给她。 徐佳佳说:“我要是有你这种气场,还有什么八卦是挖不到的呢?” 钟念:“……” 没过多久,主编突然把钟念叫到办公室去。 主编:“昨晚的新闻你看了吧?” 钟念:“看了。” 主编组织着语言,“是这样的,你昨天报道的毒驾的事情,上面知道了,所以就没发,这些——”他递了个信封过来,“是给你的。” 钟念目测了下,挺厚的,她眸光淡淡,“主编,我——” 她话刚开口,就被打断,“你可能刚回国,不太清楚这里面的规矩,昨儿个那人,叫黄一杰,他父亲是诚信基业的总经理,这些东西……呵呵。” 他点到即止。 钟念盯着那牛皮信封,好一会儿,在满室的静谧中,她伸手接了过来。 她脸上带着微末笑意,“我知道了,主编。” 主编见她一副识时务的样子,脸色好了很多,“下周一覃城有个全球核能投资峰会,我们报社有一个名额,我决定派你过去,毕竟你之前实在国外工作的,对这些都有过接触,到时候采访的时候应该可以比其他报社更出色些。” 钟念感激一笑:“谢谢主编。” 主编:“不用谢,邀请函在这里,酒店也已经订好了,具体的东西我已经邮箱发给你了。” “好的主编。” “好,没什么事了,你先出去吧。” “好。” 钟念一出门,脸上的笑意就褪去了。 她回到位置上,徐佳佳探头过来,一眼就捕捉到了她手里拿着的邀请函,尖叫道:“这是全球峰会哎!大场面哎!钟念,你真的好厉害,据说这个一个报社才一个名额,有的报社根本没有!” 钟念勉强给了她一个笑,“是吗?” 徐佳佳并未意识到不对,“对啊!” “不过这个去多久啊?峰会只要两天……来回两天,你估摸着还要整理稿子,得要一周吧?不过去覃城哎,也算是去度假了。”徐佳佳笑着说。 钟念看了眼邀请函。 一周,主编是在故意赶她走吧。 她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还有这叠钱……要怎么处理…… 钟念倒还是第一次因为一篇微不足道的毒驾而收到这么多钱。 · 下班之后,钟念去附近的商场买了几件衣服,夏天到了,她衣柜里也没有多少夏天的衣服,又加上要出差,钟念不得不要添置几件衣服来了。 买完衣服,她随便找了个人少的餐厅吃了晚饭。 再出来,外面天色已暗。 商场门外有个红色简易棚搭着,钟念走了过去,看了下宣传单——与xxx一起帮助贫困山区的孩子。 里面的人都穿着红色衣服,戴着志愿者的帽子。 钟念问道:“可以捐款吗?” “可以的。”有个女生捧着个募捐箱过来,“放这里就好了。” 钟念从包里取出一沓钱来,看的周围人都有点目瞪口呆了。 两万块钱,不多不少,倾数放了进去。 女生匆忙放下募捐箱,拿过捐款名单让她填:“姐姐,在这里填一下你的个人信息。” 钟念浅笑着摆摆手,“不了。” 不是她的钱,她只是觉得拿在手上良心不安,所以顺便捐了而已。 真的只是顺便。 钟念转头就走。 这家商场处于市中心,附近有个广场,晚上七八点的时候,临近住宅区的老人孩子都会出来散步,热闹至极。 夜晚霓虹灯耀眼,整座城市像是一条星河般璀璨。 钟念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个小广场。广场正中央是个音乐喷泉。 第39节 晚上八点,音乐响起,喷泉“刷——”地一下水流迸发,空气中有着好闻的水分子的味道。难熬燥热的初夏闷气瞬间消散,灯光绚烂多变,钟念站在喷泉边,看着水流因为高压而往上迸发,最后又颓然落下。 像是下了一场盛世大雨,整个世界都是清冷冷的,她站在外界漠然旁观这场浩劫,原以为心里再也掀不起任何的波澜,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身影来。 他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从阑珊大雨那端走了过来,漆黑的头发被雨黏在脸上,他摘了眼镜,如墨般的漆黑双眼在雨雾里格外的朦胧,又格外的清晰。 他穿过雨帘,面无表情的寡淡脸庞落下雨水,砸出一片片水花。 他眼里的笑意也似是染上了花绽放过的痕迹。 他向她靠近,带着穿过一个世界还残存的笑意。 音乐声骤然响起,钟念陡然回神。 眼前的人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水帘。 钟念整个人格外的怅然若失,又格外的不敢置信。 梁亦封……在她失神的时候,想到的人竟然是梁亦封。 太……荒谬了。 钟念摇摇头,转身离开这个音乐喷泉。 她边走,边否定自己,觉得方才那些不过是一场遐想,大概是今天太累了,所以才会想起他;大概是最近与他接触的太多了,所以她才这样情不自禁。 可情不自禁,首当其冲的便是——情。 钟念自问,她没有为任何一个人动过情。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暖意,她伸手把脸颊两边的碎发挽至耳后,目光浅浅往外一扫,却突然定住。 隔着一条马路,对面停了一辆黑色高档轿车。 车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里面的人静坐着,他侧脸清晰深邃,下颌线紧绷,耳边的金丝框眼镜在暗色环境中反射着光亮。 他静坐着,仿佛整个世界都陪他静止一般。 钟念站在马路对面,她在那一刻,也不知是该进还是要退。 倏地,他转过头来,穿过繁忙车流,穿过拥挤人群,秒针滴答,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紧锁住。 然后,钟念看到他打开车门,向她走了过来。 钟念在当下脑袋里一片空白,她曾几何时这样失措过,不知道该想什么、该说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梦幻影。 梁亦封在她面前停下,他薄唇微抿:“钟念。” 钟念下意识抬头应他:“嗯。” 她双眼放空失焦,瞳孔里的月光皎洁似水。 梁亦封喉结微动:“怎么在这里?” 耳边车鸣声响起,钟念缓缓、缓缓的把理智拾了回来,“买衣服。”她举了举手上的袋子,试图证明她确实是来这里买衣服的。 梁亦封却十分不按常理出牌,在她举起购物袋的时候,他抄在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接过她手里的这些袋子。 钟念:“我自己可以拿的。” 梁亦封不容置喙道:“我来吧。” 钟念垂了垂眸,也没再做挣扎。 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梁亦封说:“刚吃完饭,路过这里。” “一个人吗?” 梁亦封摇了下头,“还有沈放。” 钟念左右看看,“他人呢?” 梁亦封眉头紧蹙,“买奶茶去了。” “……” 钟念疑惑:“他还喜欢喝奶茶啊?” 梁亦封说不是,“他太太喜欢。” “他结婚了?”这倒是钟念没想到的,毕竟沈放看上去年纪不大,整个人身上都透露出一份玩物丧志的气质,像他这样的不羁少年,钟念以为会一直鲜衣怒马,一直声色娱乐至死,就像隋禹。 其实看上去,隋禹和沈放都是同一类人。 但没想到,沈放竟然结婚了。 梁亦封挑了下眉,“嗯,他结婚好几年了。” 钟念眨了眨眼,明显不太信。 梁亦封说:“他大学毕业就结婚了,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的太太。” 那倒不必了。 好奇心到此为止就足够了,再多的窥探便是骚扰。 钟念说:“我信了的。” 马路对面此时正好出现了一个人,是手捧着杯奶茶的沈放,他小心翼翼的单手捧着,另一只手拿着只手机在打电话,眉宇之间尽是温柔之色。 梁亦封问她:“你准备干什么?” 钟念收回视线,说:“回家吧。” 梁亦封说:“我送你回去。”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在她问完之后,梁亦封漆黑的双眼就直勾勾的盯着她。 其实他不会穿雨而过,钟念想,那场盛世滂沱大雨下,梁亦封大概是唯一一个手拿一把黑色伞的人。 她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缓缓抬起雨伞,水珠沿着伞柱缓缓落下,一串串水珠连接成线,在地上旋出一圈水花出来。 但他的眼底,确实有过花开过的笑意。 像是穿越了一千年,他的笑意很淡,却只为她而笑。 钟念用指甲扣了扣手心,陡然回神。 她看着面前的梁亦封,对上他的眼神的时候,回绝的话突然说不出口,反倒是说了句背道相驰的话来:“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之后,她忍不住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眼里是确确实实的笑意,眼里又蕴藏了对面大厦的璀璨星光,笑起来的时候分外的迷人:“客气了,钟念。” 他的嗓音低沉,随着凉风入耳,格外的有质感。 钟念十分不自在的别过头,不看他。 梁亦封倒也不在意,转过身,陪她一起过马路。 他站在车来的那一个方向,高大的身影挡住她,到了车边,他为她打开车门。 钟念坐了进去。 梁亦封也随之而来落座。 后车厢的空间很大,但梁亦封拎着的几袋衣服被他放在右侧,虚虚实实的站了许多的空间,钟念坐在他的左侧,感受到来自于他身上温热的气息之后,只觉得靠近他的那半个身子温度格外的高。 梁亦封往她这里看了一眼,一本正经又怀有歉意道:“位置太挤了,就这样挤一下,可以吗?” 坐在驾驶座的沈放透过后视镜看到梁亦封右边空出来的一大片位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腹黑,是没有人性的! 钟念点了点头:“可以。” 梁亦封遂又往她这边靠了靠。 衣角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抬头看向沈放,沉声道:“可以走了。” 沈放看到了梁亦封眼里的亮光,他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继而快速地发动车子,“行嘞。” 钟念余光看到梁亦封笔直的坐在自己的身边,位置不多,他坐着似乎也不是很舒服,钟念下意识的往另一边靠了靠。 突然车子一个急刹车,钟念条件反射的往前倾。 腰上却被人禁锢住,一个用力,她就倒入了一个温热的怀里。 钟念缓缓的睁开眼,低头,看到了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修长,干净,有力。 那只手很快就从她的腰间挪了开来,头上有个声音响起:“沈放,开车认真点。” 沈放懒洋洋道:“知道了。” 也不知道他是为了谁好,怎么说,也是抱着了不是? 梁亦封收回手,问她:“还好吧?” 钟念双脸绯红,“没事,刚刚……谢谢你。” 梁亦封挑了挑眉:“你还要和我说谢谢到什么时候?” 钟念扭头看他。 车窗外斑驳路灯一闪一闪而过,落在他的眉眼间,使得他的神情格外的扑朔迷离,猜不清楚。 钟念想了想,说:“总得道谢的。” 梁亦封说:“没必要太和我客气的,钟念。”他念她的名字的时候,咬字格外的清晰,又带了那么点缠绵缱绻的意味。 钟念听得耳尖一酥。 她不自在的看向车窗外,轻声说:“那……我以后就,不客气了。” 梁亦封嘴角露出一个笑来:“嗯。” 沈放在前面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只觉得闷骚遇闷骚,生活单调没有一点情趣,不像他和他家宝宝在一起,时时刻刻处处都是美好。 嗬,我家老婆最好了。 沈放想。 第40节 等到了地方,沈放故意把车停在墙边,钟念的车门就在墙边,连开都开不了,更何况是下车了。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眼里满是赞赏。 沈放心想自己今晚到底是做了多少好事呢? 梁亦封先行下车,“出来吧。” 钟念在他后头缓缓的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钟念朝他伸手:“给我吧。” 梁亦封不理她,往她住的单元楼走去。 钟念在原地蹙了蹙眉,继而小跑跟上。 等到了大楼外,钟念:“谢谢你了,给我吧。” 梁亦封:“谢谢?” “……” 钟念改词:“辛苦你了。” 梁亦封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钟念知道他不太好糊弄,叹了口气,“梁亦封,给我吧。” 梁亦封这才满意了,伸手,把袋子递给她。 钟念拿着袋子,正准备往回走,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我下周要去覃城出差,体检报告可能拿不了,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梁亦封抿了抿唇:“你要出差?去多久?” 钟念说:“大概一周。” 梁亦封:“下周几去?” 钟念说:“下周一。” 她回答完,看着他:“你能帮我拿的吧?” 梁亦封说:“可以。” 钟念脸上笑靥浮现:“好。” 梁亦封说,“上去吧。” 钟念:“嗯,再见。” 梁亦封站在原地,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极温柔的笑来。 等到她的倩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后,梁亦封拿起手机给梁昭昭打电话:“下周能不能调休……我临时有事要去覃城……两三天……必须要去……对,急事……废话很多……挂了。” 沈放听到他打电话的过程,闻言,目瞪口呆:“你他妈追个女人追到覃城去?” 梁亦封不耐的看了看他,“废话很多,开车。” “……” 沈放又想反抗他,又不敢反抗他,最后嘀咕了几句还是委委屈屈的开车走。 车开到一半,沈放嚎道:“你特么的能在这附近买套房子吗?你知道你家离着有多远吗,大半个城啊,还什么正好顺路送你回家,你这是顺路吗?我送你过去还要半个多小时啊!” 梁亦封:“买了。” “你买啥了?”沈放问完,突然全身一个激灵,“你在这儿买房了?” 梁亦封冷冷的回他:“嗯。” “……” “!!!!” “妈的,我服了你了!” 梁亦封心情颇好:“过奖过奖。” 沈放无力:“要的要的。” 第31章 zhongnian 钟念去出差的日子刚好是七月一号。 覃城已经是真真实实的进入夏天了,一出高铁站,热气扑面而来,夏蝉在枝桠上疯狂叫嚣着对夏日的不满,柏油马路上冒出蒸蒸热气。 钟念马上拦了辆出租车赶去酒店。 同城晚报不亏是一流报社,出差的待遇也是极好的,连酒店也都是定的五星级酒店。覃城靠海,天空碧蓝如洗,空气中带着海盐味。 她到了酒店check in之后来到房间。 标准大床房,落地大窗,还有浴缸,算是很不错的配置了。 钟念坐高铁坐的有些累了,拉了窗帘便倒头就睡,因为要坐8个小时的高铁,她干脆连淡妆都没化,扯了个口罩就走了,这会儿也轻松,不用卸妆直接睡就行。 等她醒来,从窗帘缝处透过来的都已经是室外灯光了。 钟念走到窗边,伸手拉开窗帘,窗外灯火阑珊,海滨城市夜空繁星闪烁,她站在窗前静了好一会儿,继而伸了个懒腰,洗脸,出门。 经过楼下大堂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钟念。”声音清冽熟悉,声线偏冷,低低灼灼的,在安静的酒店大堂,格外的清晰。 钟念停下脚步,往休息厅看去。 梁亦封从沙发上缓缓的站了起来,他伸手扶了扶镜框,朝她笑了一下。 钟念诧异的走到他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梁亦封说:“参加一个研讨会。” 梁亦封这话不假,那天给梁昭昭打电话之后,梁昭昭大半夜的又给了他一个电话,在他低沉的气场中,梁昭昭小心翼翼的说:“你是要去覃城吗?” “嗯。” “其实可以不用调休的……”梁昭昭提心吊胆的,“科室下周要去覃城参加一个研讨会,为时一周,原本是我去的,但是你要是去覃城,三哥,你去参加研讨会吧?” 梁昭昭自从参加工作以来就参加了无数个研讨会,因为梁亦封不喜欢那种场合,所以梁昭昭不得不代替他去,现在好了,梁亦封去覃城,正好,就让他代替她一回,也没事……吧? 梁亦封默了一下,被吵醒的声音分外沙哑,像是裹了夜色的凉一般:“研讨会?” 梁昭昭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对……啊。” “覃城?” “嗯。” “多久?” “五天。” 电话那端安静了好久,梁昭昭哆哆嗦嗦的说:“三哥你要是不想去你直接和我说,你不说话我好慌。” 梁亦封嗤笑:“具体事项发我邮箱。” 梁昭昭眼前一亮:“好的!” 梁亦封就这么过来了,公事,出差,确实是,凑巧,偶遇,而不是预谋已久。 钟念点了点头,低头看到他身旁的行李箱,“不去办入住手续吗?” 梁亦封:“刚到,休息一会儿。” 钟念说:“那我先走了。” 梁亦封:“怎么?有事?” 钟念点头:“隋禹在这边,我和他吃顿饭。” 梁亦封抄在兜里的手心一缩,“隋禹?这么巧?” 钟念莞尔:“他在这边度假,我们约好了一起吃饭。” 梁亦封冷冷的说:“那我去办入住手续了。” 钟念:“嗯。” 梁亦封:“祝你们用餐愉快。” 钟念无声的笑了笑,招手和他告别。 出了酒店,隋禹电话就打了过来,正好是七点半的时间,他们约好的时间就是这个点,分毫不差。 钟念接了起来:“我在酒店门口了。” 隋禹:“那行,我把车开过来,你在那儿等着。” “好。” 接着,面前一辆黑色的跑车出行。车里的人穿着骚包至极的紫色上衣,鼻梁上架了幅墨镜,他食指一拉,把墨镜拉了下来,风流而又浮浪的一声:“美女,上车呢嘛?” 酒店侍应生服务周到的走上前:“这位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或许我可以给你叫一辆车。” 钟念微微一笑:“不了,我就上这辆车。” “……” 酒店侍应生的脸在原地僵住。 隋禹憋笑憋的双肩发抖。 这种把戏玩多了,钟念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她打开车门,在酒店侍应生暧昧难辨的眼神中缓缓上了隋禹的车。 隋禹一脚踩上油门,完全没有辜负高级跑车的飞驰电掣的性能。 隋禹边开车边说:“非不让我去接你,今儿个天多热啊,你打车的时候热死了吧?” 钟念脸上挂着很淡的笑,“这不是怕打扰你嘛。” 隋禹朝她暧昧一笑:“为美女服务,是我的荣幸。” 说话半真半假,表情半真半假,眼神半真半假,隋禹在钟念面前和在他人面前都是一样的,说话时带了那么点暧昧,眼神却又有几分的真,这样的男人看着蔫坏,但越是坏的男人,越受女人欢迎。 第41节 钟念倒不是喜欢他的坏,她喜欢隋禹的真。 这么多年,钟念也以为过隋禹是喜欢她的,但如果真的喜欢,那他在她面前总得保留点余地,总得收敛点,流连花丛也没必要让钟念知道,可钟念又都知道。 他不喜欢自己,他只是把自己当朋友。 钟念想。 钟念失笑着看向外面,车子行驶,所有的建筑物都在眼前倒退,只剩路灯闪耀。 好一会儿,她说:“去哪儿啊?” 隋禹挑了挑眉:“带你去个好地方,保准你喜欢。” 钟念:“是吗?” 隋禹扬着下巴:“小爷我喜欢的地方,没人说不喜欢。” 钟念敷衍道:“是。” 隋禹开心的不行,伸手按响了音乐,车载音乐和主人一样疯狂,钟念听了半天也没听清楚唱的到底是什么,咬词模糊,节奏太快,快的钟念听完只觉得大脑里钝钝的。 喜好不同,但也要互相尊重。 幸好没多久就到地方了。 隋禹说的地方其实就是一夜市。 只不过这个夜市特殊在,它就在海边。海风阵阵,头顶着满天繁星,在海边喝酒吃烧烤,酒灌入喉的那一刻,仿佛城市的所有喧嚣都已远去。 钟念倒是挺喜欢这种地方的,自由,舒服,惬意。 不用在意太多,周围的人都穿着花衬衣和热裤,踩着人字拖,酒都是对瓶吹的,没人劝酒,有的只是这满天繁星下的温柔言辞。 钟念和隋禹点了一堆烧烤,又拿了一箱酒,两个人找了张桌子坐下。 等烧烤的间隙,隋禹感叹道:“咱是有多久没一起喝酒了?” 钟念想了想,“两年多了吧?” 上次一起喝酒,还是他来到英国的时候,钟念陪他参观了英国各个旅游景点,隋禹在泰晤士河旁大呼不过瘾:“这种时候得喝点酒才有兴致!” 钟念笑他没情趣,但当晚就致电老板william请了两天的假,两个人去德国,那时正好是德国的啤酒节,钟念和隋禹在那儿喝了小半天的酒。 最后隋禹把酒瓶一摔,双眼红的可怖,神情是从来没有过的苍凉:“钟念,我从隋家出来了。” 钟念知道他和他家里人向来不和睦,也知道他早就想过从那个家里出来,却没想到他真的出来了,而出来以后,这样的难过。 钟念温温和和的笑着:“你会过的更好的,隋禹。” 隋禹吃吃的笑着,“嗯,会的。” 如今两年过去,她一语成箴,他确实过的更好了。 隋禹朝她举了举酒杯:“两年没一起喝了,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钟念也举了举酒杯,抿了一口,说:“我明天还要采访,可能做不到不醉不归了。” 隋禹:“啧,不够意思。” 钟念敲了敲桌面,“嗯?” 隋禹瞬间秒怂:“行吧行吧,我一个人不醉不归,你就少喝点,待会自己打车回去。” 钟念莞尔:“好。” 烧烤很快就上了,钟念一边咬着鸡翅一边看着漫无边际的大海。 隋禹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拿着酒瓶,一只手玩着手机。 夜色下所有的一切都温柔无声。 隋禹问她:“采访几天?” 钟念:“两天。” “什么时候走?” “周四下午的飞机吧。”她还没有订票,只是有个大概的安排。 隋禹摸了摸下巴,“真巧。” 钟念:“嗯?你也是周四下午的飞机吗?” 隋禹咧嘴一笑:“周三下午的飞机。” “……” 钟念无奈的瞪了他一眼:“幼稚。” 隋禹嬉皮笑脸:“你求我啊,你求求我,说一句好哥哥,我就马上退了机票,和你一起走。”他半真半假的说,明知道她不可能这样叫,内心深处仍旧渴望她能够和他一起走。 不也就一天吗,钟念,我也不是不能为了你多留一天的。 但钟念毫不留情的拒绝:“幼稚。” 隋禹的心里陡然落空,但他很快就恢复往日的散漫笑意:“你求我我都不和你一起走,和你一起走,我这漫长的飞行旅程要有多寂寞啊?对吧?” 钟念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她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隋禹手上的酒瓶换了一瓶又一瓶,整整一箱的酒,钟念只动了一瓶,其他的都被他喝完了。 钟念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和隋禹说要回去了。 隋禹摆了摆手:“走吧走吧,路上小心点。” 钟念叮嘱道:“少喝点。” 隋禹打了个酒嗝:“知——道——啦——” 钟念无奈的摇了摇头,去烧烤摊付钱的时候又多给了老板两百块钱,麻烦他照看一下隋禹,她把隋禹的酒店地址写在纸条上给老板,说待会他要回去了,麻烦帮他叫一下车。 等到做完这一切,钟念回头看了看隋禹,他背对着自己喝着酒,她无声的叹了口气,继而转身离开。 · 梁亦封医院安排的酒店可不是这间,他来之前特意找沈放去查了下钟念是住在哪个酒店的,所以他才到这家酒店过来。 办完check in之后他洗了个澡,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对着钟念的手机号码,他按也不是,不按也不是。 犹豫许久,他颓然的把手机扔在一旁。 他站在落地窗边,三十多层的高度,底下的人事渺小如蝼蚁,更何况是在这漆黑的夜晚,只看得到车尾灯闪烁。 梁亦封垂了垂眸,继而脱掉浴袍,换上自己的衣服。 下楼,在楼下大堂等她。 他不能送她出去,但总归能做等她回来的第一个人。 就几个小时而已,钟念,不就是几个小时而已,我也不是等不了。 梁亦封也没等多久就等到了钟念。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低眉敛目的进了酒店,穿过休息厅的时候,梁亦封叫住了她:“钟念。” 钟念转过头来,她眼里闪过一丝困惑,慢慢的走到他面前,钟念问:“你怎么在这儿?”她低头看了眼手表,“都快十点了。” 梁亦封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眉间凝过一丝不满,却又飘然离散。 他说:“下来吃东西,正好看到你。” 钟念往他后面的桌子上看了看,上面空空荡荡的,她犹疑的看着他。 梁亦封解释道:“不知道叫什么吃的。” 钟念想了想,问他:“你是吃晚餐,还是夜宵?” 梁亦封:“都是。” 钟念想了想,说:“我听说覃城有家外卖很好吃,你要不要点那家外卖吃?” 梁亦封拿起手机,“嗯……怎么点外卖?” 钟念:“就外卖软件啊……”说完之后,钟念试探性的问他:“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点过外卖?” “嗯。”他面无表情的回答。 “……” 钟念朝他伸手,“拿来吧,我帮你点。” 梁亦封把手机递给她,“密码是546946.” 钟念接过手机,解锁了,“你流量很多吧?” 梁亦封:“嗯。” 她便直接拿他的网下了外卖软件,给他点了外卖,点单的时候,梁亦封突然说:“来两份吧。” 钟念勾了个“2”,随口一问:“你很饿吗?” 梁亦封:“还好。” “那怎么吃这么多?” “你不一起?”他问道。 钟念下单的动作一滞,她仰头看着他:“我不饿。” 梁亦封从她的手心里拿过自己的手机,指尖接触到她手心的时候,感受到她手心的温热,像是雨天初霁时的光一般暖。 梁亦封干脆利落的下了单,他收起手机,低眉看着她:“既然很好吃,那就一起吃。” 钟念:“……” 她解释道:“我刚吃完。” 梁亦封揉了揉眉心:“就当是陪我,钟念。” 钟念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他眉宇间透露着疲惫,眼里也有倦意,这样低低沉沉的说话,钟念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最后,她妥协的看着他,说:“好。” 梁亦封眼里闪过笑意,他拿着手机走向电梯,而她半垂着头跟在他的身后,等电梯的时候,他看到电梯金属门上映出的两个身影。 第42节 她半个身子藏在他的身后,眸光冷淡,不知看向何处。 金色金属门和暖黄色的灯光使得她的影子格外的模糊,又分外的温柔。 暖色调下,所有的一切都与温暖有关。 大概是, ——她是他一生的温暖, 和熊熊燃烧的火焰。 第32章 liangyifeng 钟念跟着梁亦封进了他的房间。 梁亦封的房间比她的还要大许多,入门是个客厅,偌大的落地窗外整座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渺渺夜色与灿烂灯光相称。 钟念估摸着这大概是酒店的总统套房,梁亦封不差钱,自然是住这儿最好的房子。 进了屋子,钟念自己找地方坐下。 梁亦封合上门,走到她的对面坐下。 钟念问他:“你平时休息,吃饭的话怎么办?” 不点外卖,自己又不会做饭,回家又太远,钟念难以想象他一个人出去吃饭的场景。 梁亦封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杂志看,说:“有人会送过来。” 他这么一说,钟念倒是想起来梁昭昭在医院说的,梁亦封的饭是专人特意送过来的。听上去实在是难以想象,但结合他的身家和孤僻性格,似乎一切又都很合理。 梁亦封翻了翻杂志,无聊的娱乐杂志,也没什么好看的,他干脆扔到一边,抬头看她:“你在这里待几天?” 钟念说:“峰会周三结束,大概周四走。” 她说完,问他:“你呢?” 梁亦封:“周五上午结束,大概下午走。” 两个人说完,都点了点头,继而挑眉,看向对方,动作一致到像是在照镜子似的。 梁亦封先问:“大概?” 钟念点了点头,“目前的计划是周四走,不过难得来一趟覃城,想着多待几天。”她说完,问他,“你呢?” 梁亦封说:“我也不确定。” “嗯?” 梁亦封眼里闪过光亮,“峰会结束之后,你是和隋禹逛,还是一个人?” 钟念拨了拨头发:“一个人。” 梁亦封抿唇:“报社那边急着回去吗?” 钟念:“还好。” 梁亦封看着她,“那就晚两天再走吧。” 钟念问:“为什么?” 梁亦封:“你对这儿也不熟,晚两天等我研讨会结束带你走走。” 钟念拧了拧眉,“你对这儿很熟吗?” 她话音刚落,梁亦封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梁亦封接起电话前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嗯,我母亲是覃城人。”他说完,便接起电话,往门外走去。 钟念倒是怎么也没想到梁母是覃城人,那梁亦封算是半个覃城人了……所以她刚才给他推荐覃城美食? 梁亦封拿着外卖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钟念拧着眉毛,满脸不舒服的神情。 梁亦封边拆外卖边说:“厕所在门边。” “……” 钟念冷冷的看他一眼,“我不想上厕所。” 梁亦封挑眉:“是吗,我看你好像很急的样子。” 钟念面无表情的,学着他一贯的清冷神情冷冷的看着他。 梁亦封看着她的神情只觉得有趣,似乎,她全身上下都无比契合他的喜好品味一般,哪怕眼尾这样冷淡吊着,都别有一番韵味。 梁亦封摊了摊手,把一次性手套递给她:“那是我理解错了。” 钟念接过手套,“是。” 梁亦封:“怪我。” 钟念应道:“嗯,怪你。” 两个人你来我往,配合得很,像是在演一出戏一般。 最后,钟念脸上露出温婉笑意,眼尾微往上挑,笑时如沐春风,她牵起嘴角,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终于在此刻真切的呈现出来。 钟念拨了拨小龙虾,“所以你知道这家店的小龙虾好吃是吧?” 梁亦封慢条斯理的带着手套,闻言,淡声应道:“嗯。” 钟念还想再问些什么,开口的时候,嘴巴里突然被塞进了一只龙虾,十三香的味道刺激着口腔味觉,房间内全都是小龙虾的香味,钟念满腹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她鼓着腮帮子吃完,面前的碗里又多了几只剥好的小龙虾。 又有一只手伸了过来,往她的碗里放了一个虾肉。 钟念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照顾过,在父母身边的时候都是自己边剥边吃的,也和隋禹吃过,但隋禹在她面前实在是和绅士这两个词不搭边,唯独梁亦封…… 他看似冰冷,但对她的照顾却是处处、时时,从细节处见真章。 就像是冰山融化,雪水浸泡着冰山外沿,冰雪消融的时分,冰块格外的柔软,空气中满是冰凉沁意,但阳光普照的那一刻,冷意中裹挟着温柔。 钟念有点难以适应这样突如其来的照顾,她把碗往他那处推:“你吃吧,我可以自己剥的。” 梁亦封把碗推了回来,语气强势道:“剥好了就吃,废话很多。” “……” 钟念看着面前剥好的龙虾,心里纠结几番,还是推了回去:“真的不了。” “钟念。”梁亦封冷冷的叫她的名字。 钟念抬起头看着他。 梁亦封:“我叫你过来是让你吃的,不是让你在这里和我客气的。” 钟念说:“不是客气。” “接受不了?” “……嗯。” 梁亦封轻嚇一声,“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钟念听着他的话,心里浮现愧疚之情,“没……” “不习惯?” “嗯……” 梁亦封挑了挑眉,把自己的碗拿了过来,和她的并排放着。 钟念不明的看向他,“你这是?” “你剥,我吃。”梁亦封气定神闲的看着她说。 钟念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我剥?” 梁亦封不紧不慢的摘了一次性手套,慢悠悠的看了她一眼:“你接受不了,我可以接受,我也习惯。” “……”钟念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梁亦封手指轻点茶几,“剥吧。” “……” 钟念对着面前几盘小龙虾眨了眨眼。 梁亦封催她:“快点。” 钟念抬头看着他,他好整以暇的坐着,脸上没有一丝的不好意思,他的眼眸带笑,笑意里仿佛夹杂了类似于玩世不恭的情绪。 到底是少爷出身,使唤人的时候格外的得心应手。 钟念无奈的拨了拨小龙虾,算了吧,反正也是他买的,给他剥几个也没事。 她伸手抓了只小龙虾剥了起来,一只两只三只…… 突然她的手腕被人抓住,钟念看到他伸出来的手,五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的干净整齐,她的视线缓缓的从他的手上移开。 钟念:“怎么?” “够了。”梁亦封说。 钟念:“才几只。” 梁亦封:“我河鲜过敏。” 钟念剥壳的动作愣住,“那你还让我帮你剥?” 梁亦封好整以暇道:“我看你闲。” “……”钟念把虾肉扔进碗里,嘟囔一声,“你才闲。” 梁亦封搭在她手腕处的手缓缓往下伸,碰到她戴着的手套时,冰凉的指尖轻松一勾,“松手。”他说。 钟念下意识的十指松开。 他轻松的摘下了她套着的一次性手套。 梁亦封拿过赞新的一双一次性手套戴上,拿起小龙虾,又剥了起来。 第43节 钟念看着自己碗里叠的跟小山似高的小龙虾,问他:“为什么不说呢?” 梁亦封:“不说什么?河鲜过敏?” 钟念说:“点餐的时候应该说的。” 他说了,她肯定是不会点这个的,覃城是座不夜城,夜宵种类多样,而且一直营业到凌晨三四点。 梁亦封又打开一盒小龙虾,闻言冷淡笑笑:“你不是说好吃吗?” 钟念:“但这是你的夜宵啊。” 梁亦封说:“有什么关系。” 钟念把筷子放下来,直直的看着梁亦封。 梁亦封长手一伸,把放在茶几最边上的面拿了过来,“这不就是夜宵吗?” 钟念蹙眉:“你吃得饱?” 梁亦封:“你不了解我的食量?” 钟念想到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梁亦封确实吃的不多。 钟念颓然点头:“好吧。”她继而又指了指茶几上摆着的四盒小龙虾,“这些怎么办?” 梁亦封:“你吃完。” 钟念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梁亦封笑:“吃不完就扔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钟念瞪了他一眼,“你早说我也没必要点这么多啊,多浪费。” 梁亦封无奈的笑了下。 他要是早说,她还会陪他上来吗? 不会的。 梁亦封说:“要不然,你吃不完,我吃。” 钟念拧着眉,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算了。” 梁亦封低眉含笑。 最后四盒小龙虾钟念也只解决了两盒,剩下的两盒被梁亦封放进冰箱里冷藏着。 钟念吃完东西之后很容易发困,等梁亦封收拾好桌子,开门散着房间里的味道,又把垃圾都扔到楼梯口的垃圾箱再回来的时候,就发现钟念已经睡着了。 她坐在沙发边沿,双腿蜷缩着,脑袋都快埋进沙发缝里去了,碎发散着,白皙的皮肤在明亮灯光下像是一块上乘的玉石一般,通透的泛着皎洁光亮。 梁亦封的心,瞬间柔软成十里春风。 此时此刻的场景,像是晚归的丈夫回家,打开门就看到了自己的爱人久久等候,等待的时间太难熬,爱人已经熟睡,房间里还有饭菜香的场景。 他的脑海里,像是已经经过了一万次的人间烟火般温暖。 他伸手,缓缓的合上了身后的门。 按灭了客厅的灯,只留一盏发出昏黄暗淡光亮的廊灯。 梁亦封缓缓的靠近她,高档羊毛地毯将他的脚步声消音,幽暗的环境将他眼里的欲望吞噬,黑夜之中,他眼眸幽深,缓缓的靠近她。 他在她面前停下,俯下身子,以完全容纳她的姿态罩在她的身上。 欲望从千万米外的深渊中伸出手来,死死的抓住他眼里泄出的情与爱。 爱欲,一生只爱你一人;情/欲,一身只为你一人。 我的灵和肉,情与爱,在此刻,都只为你而存。 钟念。 他低下头来,呼吸温热,洋洋洒洒的铺在她的脸上。 她似在梦境中也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嘤咛一声。 滋——地一声,像是导/火/索一般,激起了他胸腔里的惊涛骇浪。 我转过身,满室漆黑,唯有偏安一隅亮着灯光。 情爱将我死死的锁在此处,手和脚都动弹不得。 情爱将我的不可一世给击倒,崩溃,消亡。 我低头,弯腰,手心放在你的脸庞。 然后, ——和你的唇瓣相贴。 我浑身上下无一不都冰冷,唯唇瓣与你的唇瓣相贴时,感受到了世上的温度。 像是一茫幽火燃烧,而我是只飞蛾,扑向你这团火焰。 第33章 zhongnian 钟念是从一张床上醒来的。 她半裹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没有开灯的房间暗黑的看不见任何东西,窗帘也被人拉上,连一丝光都被彻底的拦在外面。 她模模糊糊之中找到了一个开关,按了下去。 刹那间,白炽灯陡然亮起。 从暗处到亮处,钟念的瞳孔倏地一缩,她阖了阖眼,继而缓缓的睁开双眼,环顾四周。 房间内的装饰简单大方,装修高端精致,却又生硬的很,没有一丝的人情味。钟念从柔软至极的床上下来,缓缓推开门,往外走。 走到客厅处,愣在了原地。 套房客厅里只点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灯光发出微亮的光芒。光芒笼罩着一个高大的身躯,钟念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看到了梁亦封即便在睡梦中也蹙着眉头的脸。 她下意识的伸手想抚平他的眉,指尖触碰到他的眉心时恍然回神。 仿若做了场惊天大梦一般。 钟念从梦中骤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想做什么之后,钟念不敢置信的收回手,低眉,双眼不知看向何处。 “——醒了?”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来。 钟念蹲在沙发边,没有抬起头:“嗯。” 梁亦封坐了起来,毯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伸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眼镜,或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声音有些许的干涩:“我扔了垃圾,回来就看到你睡着了。” 钟念揉了揉太阳穴,她站起身来坐在另一条沙发上,“大概是高铁坐的久了,太累了。” 梁亦封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两瓶水过来,拧开一瓶,递给钟念:“估计是。” 钟念接过他的水,喝了几口,喉咙稍稍舒服了些。 梁亦封也喝了几口,继而说:“如果不赶时间,可以晚点走,我有时间带你到外面逛逛。” 钟念想了想,说:“你推荐我几个地方吧,我自己过去。” 梁亦封放下矿泉水瓶,眼尾冷冷的吊着,隔着镜片,双眼显得分外的锐利。 钟念在他强大的气场中微微笑了起来,脸上的笑意很淡很淡,“我比较喜欢一个人待着。”算是解释。 梁亦封硬邦邦的开口,给她推荐了几个地方,末了补充一句:“海边日出很好看,如果有时间,你可以去看看。” 钟念从小生活在内陆,对大海确实有很多的憧憬和向往,今天晚上和隋禹在那儿吃晚饭的时候只看到漆黑夜幕下的大海,像是黑夜之下的森林一般,并没有多少的美感。梁亦封的提议让她眼前一亮,海上日出…… 钟念问他:“在哪儿看比较安全?”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早上三四点开车过去,坐在车里等日出,等到太阳出来的时候再出去就行。” 听完他的话,钟念彻底的没了兴趣。 她会开车不假,但是没有国内驾照,而且也没有车。凌晨打车过去?太不安全了。 钟念双肩塌了下来,“算了,我还是不去了。” 梁亦封看到她眉眼低垂下来,神情倦倦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 他不是没有计划的人,对于她的喜好,他略知一二;她的窘境,他也略知一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爱情更是如此。 他布下一个局,等她一步、一步,慢慢的跳进来。 你钟念再聪明再清冷再难以接近,在我面前,不过是只贝壳。 外表坚强,内心柔软脆弱,只需要有足够的耐心,钟念,我不是没有耐心的人。 梁亦封说:“我有车,如果你愿意晚点回去,我可以带你去看。” 钟念不着痕迹的蹙了下眉,“太打扰你了。” 梁亦封:“我上班时间本来就是作息颠倒的,没什么打扰不打扰一说。” 外科医生上班时间确实没有规律可言。 钟念想了想,说:“可你不是过来开会的吗?时间大概会很赶。” 梁亦封:“周五是聚餐时间,所以周五看日出,不碍事。” 钟念:“周五吗?” 梁亦封:“嗯,如果你赶的话,周四也可以。” “不了,周五吧。”她反正还没有买回去的票,“那我买周五回去的机票。” 梁亦封点头:“可以。” 就这样,钟念莫名其妙的就答应了梁亦封的海上日出。 钟念直到回到房间洗漱好才恍然发现,自己似乎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和他一同看日出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她在他的面前,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说话很笨,不知如何反驳辩解;很难拒绝,面对着他的强势,她连“不”都鲜少说出来。但她又觉得很自在,她不用再那么坚强,不用装作一副“我什么都可以”的样子。 第44节 可以暂时的,不用那样坚强。 这样不好,钟念把头埋进水池里。 整个脑袋没入水里,听觉视觉瞬间消失,所有的一切都已远去。 她能够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很有规律。 钟念…… 你要坚强,不要依靠别人,任何人都不值得你依靠的。 许久之后,她从水池里抬出头来。 镜子里的她,脸上都是水,双睫微颤,眼前雾蒙蒙湿漉漉的。 钟念对自己笑了一下。 这么多年你一个人都过得很好不是? 别想着去依赖别人,钟念,你一个人也可以活的很好。 · 接下来的两天钟念一直在峰会会场忙碌。 世界各国核能组织和核能行业负责人、学术界知名专家学者、政经界与金融公司、权威媒体机构等各相关领域代表都参加了此次峰会。此次峰会的记者鲜少,钟念算是其中一个,但她全程低调,只是默默的听着台上的发言,用录音笔记好所有的一切,晚上的时候把语言整理好,文字和配图发给主编以便隔天的新闻报道。 周三,峰会结束。 坐在钟念隔壁的记者不知从哪儿拿到了中国能源协会副会长的联系方式,并且成功的约了采访,此时正得意洋洋的和身边的人炫耀。 他炫耀了一圈,末了发现唯独钟念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这个人他倒是昨天一来就注意到了,长得好看,衣品不错,看样子,和他挺配。 他走到她面前说:“你是哪个报社的?” 钟念微笑回答:“南城同城晚报。” ——大报社! 那人先是心下一凉,继而又想起些什么,炫耀似的说:“我待会要去采访中国能源协会副会长,你有什么想问的,我可以顺带帮你问一下,你可以把你的微信告诉我,我到时候把采访内容告诉你。” 钟念莞尔拒绝:“不了。” “嗯?”那人被钟念的话给噎住,追问道:“真的不用吗?” 钟念:“不了,谢谢。” “那你回去有什么好写的?” 钟念收起笑意,眉眼冷淡而又疏离,“陈记者,谢谢你的关心,我有很多内容可以写。” “你真的不需要吗?”那人以为钟念不好意思,说,“我到时候微信发你就好了。” 钟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为寡淡的笑来:“不劳你操心了。”她抬头,刚好发言人说“本次峰会完美结束”,她利落快速的收好自己的东西,“我先走了,再见。”她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哎——”那人叫她。 钟念快速的走进人海里,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出了会场,钟念拿出手机,因为峰会会场要求严格,所以她的手机一直是保持关机的模式,此刻才开机。 一开机,手机就响了十几条短信,都是未接来电提醒。 她看了下,全部都来源于一人, ——梁亦封。 钟念连忙拨了回去,她边给他打电话边往下楼梯,下了一半楼梯的时候,肩上一重,她以为是梁亦封,脸带笑意的转了回去,正对上一张方块脸。 是刚才的陈国良陈大记者。 钟念的笑意渐渐的收了起来,她顺势挂断了通话,语气疏离道:“你好,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陈国良拿出手机,语气略有点轻浮道:“钟记者,加个微信呗。” 钟念:“不好意思我不用微信。” 陈国良:“诳我呢这是?这都2018了哪还会有人不用微信呐?” 钟念垂了垂眼眸,恰好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是我。” 梁亦封那边的环境似乎也不太安静,喧嚣热闹极了,还有车鸣声响起,他的声线清冽沉稳,沿着电流滋滋传来,“我这边提早结束了,算了下时间,你那里也结束了吧?” 钟念看了陈国良一眼,他正暧昧的看向自己,她有些反感。 她低头应着梁亦封的电话:“刚好结束。” 梁亦封:“我在会场外面,你在哪里?” 钟念:“我也在外面。” 梁亦封挑了挑眉,“我怎么没看到你?” 钟念:“我在楼梯这里,你在哪儿?” 钟念抬头往下面看,熙攘拥挤的人群中有千百种不同的身影在眼前闪过,中国人、外国人;黄种人、白种人、黑种人;男人、女人。 她四处寻觅,最后,沿着她的位置往下画一条直线,直线的一端是她,另一端是梁亦封。 梁亦封也注意到了她,唇角微往上扬:“我看到你了。” 钟念眼角眉梢染上笑意:“我也看到你了。” 两个人齐齐挂了电话。 梁亦封单手抄在口袋里,一副等她下来的老神在在的模样。 钟念挂了电话,看向身旁的陈国良,语气微凉:“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陈国良抓住她的小臂,“钟念,微信不行,手机号码总行了吧?大家都是同行,多一个人多一份消息不是?” 钟念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眉头紧锁。 陈国良:“钟念?” 钟念轻声道:“我知道了。” 陈国良得意的笑,把手机递给她,“呐。” 钟念仍旧注视着他拉着自己小臂的手,“可以放开了吗?” 陈国良似乎现在才意识到不妥,“哦,可以,可以。” 他双手张开放在胸前,眼神期待的看着钟念在自己手机屏幕下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码。 钟念沉下心来,刚输入一个“1”的时候,掌心的手机突然被人夺了过去。钟念先是心里一松,继而抬头,看到了来人。 来人不是别人,是在楼梯下等候多时却看到钟念被人纠缠着的梁亦封。 他沉着脸,眉宇间满是戾气。 不耐烦地看着钟念,语气嚣张乖戾:“他是谁?” 陈国良率先回答:“我是钟念的朋友,陈国良,你好,请问你是?” “我问你了?”梁亦封甩了他一眼不耐,低眉看着钟念,“你说。” 钟念牵起嘴角一个笑意,她徐徐道:“不认识。” 梁亦封点头:“好。” 陈国良极了:“哎——钟念你过分了啊,我们都坐在一起开了两天的峰会了,哪里不认识?” 钟念再次对梁亦封重复道:“不认识。”说完以后,她朝着梁亦封,在陈国良看不到的地方,不发出声音对他说:“很烦。”她拧着眉毛,满脸的不耐烦。 梁亦封把手里的手机扔会给陈国良。 扔,真的是用扔的方式,漫不经心的随手一扔,害的陈国良十分艰难的才把手机接回怀里来。 明明梁亦封站在下面一节台阶的位置,可还是他高些。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国良:“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带钟念走了。” 也就这么一句话,陈国良却感受到了他语气里面的咄咄逼人和周身散发出的强悍气场,他眼里的戾气与锐意令陈国良有些害怕,甚至总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发散至全身。 陈国良有点害怕这个男人。 他咽了咽口水,仔细的看着这个男人,只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似的。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梁亦封见这人一副呆滞的模样,冷哼一声,转身就带着钟念离开。 钟念成功的脱离了这个人的纠缠,浑身上下舒服了不少。 梁亦封今天开了车过来,钟念坐进他的车里,系安全带的时候问他:“研讨会结束的这么快吗?” 梁亦封边开车边回答她的问题:“嗯。” “峰会的时候不能开机,所以我才看到你的来电。”钟念说。 梁亦封:“我知道。” 钟念点了点头,她抬头看向前方,“这不是回酒店的路吧?”她只要走过一遍,就能清楚的记住每一条路。 梁亦封打着方向盘,说:“待会有个饭局。” 钟念不着痕迹的蹙了下眉。 梁亦封说:“张航桥认识吗?和他的一个饭局,还有徐巍。” 这两个名字—— 钟念当然不陌生了。 这两天的峰会让钟念认识了许多能源界和政经界大佬,张航桥和徐巍便是其中几个。 张航桥,中国能源协会副会长; 徐巍,人大经济学院副院长。 钟念默默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之后,问他:“你和他们认识吗?” 梁亦封转过来看了她一眼,他勾了勾唇,“我叫他们,叔叔。” 第45节 钟念吃惊不已。 梁亦封将她眼里的惊讶之色收入眼底,继而默默的说道:“沈氏还有个总经理叫陆程安,张航桥和陆巍一个是他的姑父,一个是他的伯父,我和他们吃过几次饭,这次刚巧遇到,他们的助理就和我联系了。” 还有这种渊源…… 钟念说:“可是我过去,会不会不太好?”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你这趟来只是为了写个峰会记录的?” 钟念:“……不是。” 梁亦封:“有找到人做采访吗?” 钟念:“……没有。” 她也尝试过联系这些大佬,可是无奈他们的助理像是铜墙铁壁一般,毫不留情的拒绝,钟念想过死缠烂打,可他们连死缠烂打的机会都不给她。 梁亦封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钟念对上他嘴角挑起的微微笑意,末了,泄气般:“他们太难采访了。” 梁亦封:“嗯,所以……” 钟念问:“是很多人在一起吃饭吗,还是只有我们几个?” 梁亦封:“不确定,不过采访的话,应该是你独家。” 钟念思忖片刻,继而感激的看向他,她张嘴,刚想说谢谢的时候,梁亦封冷冷的开口:“别说那些废话。” “……” 钟念琢磨了下,大概他口里的废话就是她想要说的谢谢。 于是改口,说:“回去以后,我请你吃饭。” 梁亦封冷哼一声,“一言为定。” 钟念脸上带着温柔笑意:“嗯,一言为定。” 第34章 liangyifeng 吃饭的地方是一个很隐秘的高端私人会所。 钟念跟着梁亦封进去,会所里安静无声,侍应生在前面引路,经过的每一个包厢外都有人守着,私密度极高极安全。 会所里的设计又极为高端,过道上挂着几幅名画,一看就是大家之作,头顶廊灯处花式繁冗复杂,一路走来,高端羊毛地毯把脚步声彻底消音。 钟念默默的打量着这一切的时候,前面的侍应生一句:“梁总,到了。”成功的把她拉回到现实之中。 侍应生上前打开门,梁亦封率先进去,进去之后在门边停下脚步,侧头看她。 钟念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进去,和他并肩站着。 包厢内只坐了四个人,张航桥、徐巍和他们的随身助理。 一见到梁亦封来了,两位助理站了起来,张航桥和徐巍慈爱的看着梁亦封:“来了?路上很堵吧?” 两位助理为梁亦封和钟念拉开椅子,梁亦封带着钟念坐过去,边说:“倒也还好,只不过等她花费了点时间。” 张航桥和陆巍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是通透的明白人,在南城同一辈的年轻人里,季洛甫和梁亦封是最出挑的,陆程安也算不错,只不过比起霍绥也差了点,但季洛甫这人原则性强,求他办事比登天还难,梁亦封虽然性子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样,但多多少少都会看在陆程安的面子上帮衬些。 更何况他还是个医生,陆程安的姥爷,也就是张航桥的岳父,陆巍的父亲曾经病危,是梁亦封给他找的医生,手术顺利,耄耋老人一直活到现在,身体健康并无大碍。 因此张航桥和陆巍对梁亦封这个晚辈,是万分赞赏的。 两个人也知道,梁亦封这人性子清冷,清心寡欲许多年,俩人也给他介绍过女朋友,无一不是名门出身的名媛,但他都瞧不上。 或者说,连瞧都没瞧过一眼。 今儿个却甘愿等一个女人? 实属罕见。 俩人意味深长的看了钟念一眼,笑笑没说话。 梁亦封和钟念落座之后,助理便让人上菜了。 张航桥、陆巍和梁亦封之间的对话极其简单,问候家人,关心梁亦封的工作,单纯的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后来张航桥笑着看向钟念:“不介绍一下吗?”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眼里有着不甚察觉的喜悦,“钟念。” 张航桥点了点头:“嗯,不错。” 到底是哪里不错,他也没有说明。 钟念也不明白他们三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盈盈笑着,礼貌的应答。 张航桥:“做什么工作的?” 钟念说:“记者。” “记者啊……”他眯了眯眼,“这两天的峰会你知道吗?” 钟念低眉一笑,“我在媒体席下坐着。” 张航桥对钟念有点刮目相看了,毕竟女人嘛,只要长得好看就足够了,像梁亦封这样的年轻人,有钱、多金、家世清白,挑女人的条件也很简单:漂亮,家世干净,能力什么的不重要,毕竟独当一面的总归是男人。 但钟念却有点颠覆了张航桥和陆巍的看法。 模样出挑好看,周身散发着清冷冷的气质,举止之间没有一丝浮躁之意,谈吐进退有度,把握得当。 但没想到钟念竟然在核能峰会的媒体席上,这可不是一般记者就能进的,全球权威媒体代表不超过百人,能过来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张航桥赞叹道:“不错。” 陆巍问道:“是在哪家报社上班的?” 钟念说:“南城的同城晚报。” 陆巍:“嗯……你这个年纪,不错的。” 钟念含蓄一笑。 其实陆巍和张航桥也问不了别的问题,他们看得出来钟念在梁亦封眼里是不同的,但梁亦封介绍她的时候只介绍了她的名字,连个身份——女朋友,都没给过,两位长辈想,要么是没追到手,要么就是玩玩而已。 但梁亦封这个人,哪里像是玩玩而已的人? 他要真的想玩,早就玩了,没必要等到现在。而且要真的只是玩玩,他没必要把钟念带到他们面前来的。 每个圈子都有每个圈子要遵守的规则。 玩玩而已的人,到底是见不得光的人。 张航桥抿了抿茶,叫过边上的助理:“之前是不是和一家报社约了采访?” 助理说:“和晋城联报的约好了,晚上八点半,就在隔壁包厢。” 钟念不动声色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张航桥扫了钟念一眼:“钟念晚上有事吗?” 钟念:“没有的。” 张航桥:“待会吃完,一起吧,亦封,怎么说?腾一点时间给我老头子,没关系的吧?” 梁亦封笑笑:“正好让她可以多点新闻内容可以写,我有什么关系。” 张航桥哈哈大笑。 钟念也低下头,露出微末笑意。 等到用完餐,陆巍身体不好,便直接回了下榻的酒店。 张航桥也懒得挪房间了,包厢里有会客厅,干脆就把晋城联报的记者叫了过来,钟念和梁亦封坐在张航桥的对面,等着另一位记者过来。 梁亦封对于采访没有多大的兴致,起身说出去抽根烟。 钟念正在检查录音笔和采访内容,闻言看了他一眼。 梁亦封抿了抿唇,说:“马上回来。” 钟念点了点头。 等到梁亦封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之后,她垂眸收拾着东西。 没一会儿,张航桥的助理就带了晋城联报的记者进来了。 国字脸,穿着格子衬衣,皮肤偏黑,眉眼是港剧中的奸人长相。 他进来的时候脸上端着笑意,一看到钟念坐在一边,顿时愣住,“你怎么在这里?” 钟念笑而不语。 张航桥问:“怎么,钟念,你们认识?” 钟念说:“见过一面。” 张航桥领会到了,见过一面,不熟,没交情。 他伸手:“坐下吧年轻人。” 陈国良见他们语气熟稔,似乎认识许久……那他下午说的那些话,岂不是班门弄斧?自讨没趣? 陈国良惴惴不安的坐下,心里想着钟念总不可能在他没来之前说了许多坏话吧?她不像是多嘴的人,而且他也只是想要她的联系方式而已……都是记者,她应该不会太为难他的吧? 事实证明,陈国良确实想太多了。 采访过程相当顺利,张航桥有问必答,陈国良准备的问题不多,因为来之前就被告知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所以他尽量挑简单而又直戳中心的问题问,问完以后,张航桥看向钟念:“你呢,这回是给你的独家。” 钟念浅浅一笑,她的笑颜落进陈国良的余光里,只觉得倾国倾城。 钟念刚开始的问题还好,温和而又简单,越到后面,问的越是犀利,不仅是对于国内核能资源的问题,还关系到了国际核能资源问题,甚至还提到了几个代表国家,问题相当专业,十分犀利。 但是张航桥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满之色,相反的是,他眼里闪过一丝赞叹和惊讶。 他以为钟念会和陈国良一样问些看似直戳重心实则轻飘飘没有一点攻击力的问题,没想到钟念问的东西专业度极高,非常的有水准。 采访结束,张航桥问她:“你是毕业就在同城晚报的吗?” 钟念说不是,“我在the times工作了三年,今年才回国的。” 第46节 张航桥惊讶道:“既然在the times工作了,怎么会想到回来?毕竟国外的环境更好,对于你们媒体人而言,国外的环境更适合。” 钟念收起纸笔,语气铮铮:“总得回来报效祖国的。” 张航桥一时惘然,“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错了啊。” 现在出国的大学生很多,但是像钟念这样,在国外有这样好的工作还毅然决然回来的,实在是少见。出国前大家都是一副——我肯定是要回国报效祖国的,但数年后,为了绿卡忙碌。 张航桥恍然回神,看向助理:“和亦封说采访结束了。” 助理:“好的,我马上去找梁总。” 助理看向陈国良:“陈记者,我带你出去。” 陈国良还没从钟念在the times工作的事情上回过神来,闻言愣愣的应了声,也没动作。 助理微笑着:“陈记者?陈记者?” 陈国良倏地回神:“在。” 助理说:“采访已经结束了,我送你出去。” 陈国良拿起自己的包,“好的,谢谢,张会长,我就先走了。” 张航桥笑着看着他,没说话。 陈国良离开之后没到一分钟,门口就被人推开,梁亦封走了进来。 钟念在他靠近自己的时候下意识的闻了闻他的身上,没有烟味。 闻完以后被自己的行为吓到,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 钟念,你刚刚的理智冷静、咄咄逼人去哪儿了啊? 张航桥说:“采访结束了,我也要回去了,明天要回南城,你呢,你怎么说?” 梁亦封微低着头,说:“我研讨会还有两天,估计周五和钟念一起走。” 张航桥点点头:“行,那我就先走了。” 他站起身子,正好助理回来,拿了东西两个人便走了。 梁亦封看向钟念:“想问的都问了?” 钟念点头:“嗯。” 梁亦封:“好,钟念,你欠我一顿饭。” 钟念把东西放回自己的包里,勾了勾唇,“我知道。” 梁亦封推开门,两个人走了出去。 夜晚微风徐来,送来一股热浪,七月的覃城,热的像火炉一般。 上车之后,梁亦封开回酒店。 两个人在电梯外告别,他去21楼,而她在16楼就下。 梁亦封:“我明天下午五点结束,地点就在覃城大学医学院。” 钟念站在电梯外,看着电梯里的他,了然点头:“我明天去哪里找你。” “明天见。” “明天见。” 时间转动,又是一天。天色由明变暗,夜幕低垂,月上柳梢,有的人早已沉沉入睡,有的人彼时方归。 有的人与心爱之人告别,有的人以为这不过是寻常一天。 电梯门合上,遇见你以后,我从未这样期待过明天的到来。 第35章 zhongnian 隔天的见面倒是比两个人想的都要早一些。 大概是昨晚回来之后她洗漱完倒头就睡的缘故,所以钟念今天醒的格外的早,醒来之后也不知道做什么,采访材料她准备回去的路上整理,也没别的事做,于是她决定醒来,出去走走。 她洗漱好,原本想化个妆,但现在的天气估计在外边儿走半个小时脸上的妆就会花掉,于是她擦了防晒就出来了。 早晨七点多的酒店,走廊上的人并不多,只有清洁人员走动。 钟念戴了顶帽子,戴上墨镜走到电梯处等电梯下来。 电梯门一开,她倒是有些许的愣住。 仿佛是昨晚的场景重现一般,廊灯的亮度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更改。 梁亦封站在电梯里,他穿着简单的白t和黑裤,西装外套对折搭在手上,另一只手上拎着一只公文包。 与昨晚不同的是,昨晚的电梯门是缓缓合上的,而今晚的电梯门是向两边开启,梁亦封低垂着的头渐渐抬了起来。 睡觉前见的第一个人和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都是她。 梁亦封冰冷的脸部线条柔和百倍:“起的这么早?” 钟念走了进来,她把鼻梁上架着的墨镜摘了下来。早上起太早,她的双眼都有些微的发肿,瘦削的脸庞也稍稍肿了一点,但显得她年纪小了许多。 她眼睫毛浓密狭长,眉毛也是如此,直勾勾的盯着人的样子,像是早晨的第一滴晨露,清澈至极。 因为没有化妆,她的唇色很淡,“你也起的很早。” 梁亦封说:“我要去研讨会,你呢,起这么早,出去逛吗?” 钟念打了个哈欠,“也不是……自然醒,躺着也不是个事儿,所以就起来了。” 正好电梯到了,梁亦封和钟念一起走了出去。 钟念问:“你早餐怎么解决?” 梁亦封低头看了眼腕表:“买瓶水吧。” 钟念蹙眉:“一瓶水?” 梁亦封:“嗯,有点晚了。” 钟念想了想,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拿出一包苏打饼干来,递给他。 在梁亦封疑惑的眼神中,钟念抬了抬手:“早餐还是吃点东西吧,不要随便将就,我听阿姨说,你的胃不怎么好?” 梁亦封双唇抿成一道线:“她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钟念:“端午的时候。” 见他还是没有接,钟念直接伸手拨开他的五指,把苏打饼干放在他的手心:“多少吃一点吧。” 她的指尖温热,和他的形成鲜明对比。五指柔软修长,离开的时候,指尖不经意的点了下他的掌心。 他的掌心,如一泓清水般泛起层层涟漪。 梁亦封把饼干放进公文包里,转头问她:“那你呢?” 钟念很好商量的说:“我到外面的早餐店吃就好。” 梁亦封:“没关系?” 钟念说:“当然没事啊。” 她笑容轻松,两个人走到酒店大门,晨光熹微,外面的樟树郁郁葱葱,碧蓝天空仿佛被水洗过一般,又是一个好天气。 钟念戴上墨镜,同他轻声告别:“我先走了,下午见。” 梁亦封的视线专注的停留在她的身上:“下午见。” 钟念拦了辆车,梁亦封开自己停在酒店外的车,两辆车同时出发,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行驶。 · 研讨会已接近尾声,周四是总结会议,周五便是聚餐。 梁亦封在安排好的位置上落座之后,身旁叽叽喳喳声不断,末了,终于有人过来,怯怯的拿着只手机,说:“梁医生,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梁亦封:“不方便。” “……”那人霎时愣住,她们观察梁亦封蛮久了,这场研讨会上,长相最瞩目的当属梁亦封无疑,他身长体阔,远远看去,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而且沉默寡言。 莎士比亚说过,沉默的男人最出色。 几个世纪过去,这句话依然是真理。 女医生们聚在一起,推搡着长相最为出众的人过来,原以为可以轻松的要到联系方式,却没想到梁亦封连正眼都没有给过她,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 她尴尬的站在原地,“梁医生,我就问点问题,都不行吗?” 梁亦封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我是外科,你是整形美容科,你想问我什么?” 见她一副回答不出来的模样,梁亦封说:“还有事吗,没事请离我远一点,你打扰到我了。” “……”那人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跺了跺脚,转身就跑了。 距离不远,梁亦封听到她跑到人群中说出的第一句话:“什么看上去性冷淡,他丫的就是性冷淡!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白瞎了那幅好皮囊!”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无声的笑了下。 没多久研讨会就开始了。 · 钟念原本的计划是逛两三个景点的,但是无奈天气实在太热,空气里连一丝风都没有,太阳火辣辣的,柏油马路上甚至能闻到焦味,在外出行的人少之又少。 她撑着伞玩了一个地方之后,果断的取消了原本的计划,改成逛商场去了。 一直到下午四点,钟念才从商场出来。 踏出商场,室外的热浪袭来,钟念被这热意熏得都想回到商场,但又想起和梁亦封的约定,不得不咬牙招了辆出租车。 “去覃城大学医学院。”她上车以后便说。 等到了覃城大学医学院以后,钟念拿出手机想要给梁亦封打电话,拨号之前又想他万一还在开会……她又收起手机了。 钟念也不知道去哪儿,幸好门卫大叔走过来,“姑娘,等人啊。” 钟念笑笑,“嗯。” 第47节 门卫大叔:“进来坐坐吧,里边有位置可以坐。” 钟念摆摆手:“不了,我就在外边等就好了。” 门卫大叔拉着她:“在外边站着多不好啊,我们学院有钱,大厅里有位置的呐!你要是不满意,我还可以给你找个躺着的位置,哈哈哈。” 大叔大概是觉得自己说的话有趣,还笑了下。 钟念被他拉进医学院大厅里,坐下,左右看看,躺着的位置……医学院躺着的位置,不就是放尸体的地方嘛。 哎…… 门卫大叔也有点无聊,考试周,学生都在图书馆备战期末,医学院人也不多,他难得遇到人,便想聊聊天:“姑娘,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 钟念:“不是的。” 大叔:“你看上去……研究生吧?隔壁师大的?” 钟念低眉浅笑:“我硕士毕业三年了。” 大叔明显不信:“看着不像啊!” 钟念说:“真的。” 大叔看着她:“那今天怎么来这儿了?” 钟念想说是来等朋友的,结果还没等她开口,门卫大叔抢先说道,“等男朋友的吧?你男朋友是我们学院的老师?哦不不,博士?可我们学院的博士长得都……小姑娘,你看人的眼光,是不是不太好?” “……” 钟念最怕和老一辈的人相处,和同辈人相处的时候,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反驳人和怼人的时候不留一丝余地,但和长辈相处,该有的礼貌还是得有,该给的尊重也是要给。 钟念说:“不是的,我等我朋友,他在这儿开研讨会。” “研讨会啊。”门卫大叔重复道,“四点半结束,估计马上就要结束了。” 钟念心里松了口气,“嗯嗯。” 她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四点半了。 门卫大叔仍旧是一副要和她继续聊下去的架势,“姑娘你是等男朋友的吧?” 钟念:“……不是。” 门卫大叔:“等女朋友?” “……也不是。” 门卫大叔眯了眯眼,“那等的是什么朋友?” 钟念想了想措辞,“男的,朋友。” 门卫大叔了然,“哦,男朋友。” “……” 钟念放弃了对话。 没多久,就有人从电梯处下来了。 走道两边尽头的楼梯处也有人陆续下来,钟念站起了身,四处找着梁亦封的身影。 门卫大叔在她身后慢悠悠的说:“还说不是等男朋友,普通朋友要这么激动吗?” “……” 钟念咧了咧嘴,强颜欢笑。 有人从她身边经过,恶狠狠的吐槽道:“不就是一个联系方式吗?又不是要他银行账号的密码,至于守得那么紧吗?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帅,又不是想上他!” “哦?你不想上他?” “……那也不是现在的事儿啊,追上了,上他啊!” “不过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连联系方式都不给的,这位梁医生,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神特么知道。” 那几个人很快就离开,钟念停在原地想,她们口中的梁医生……该不会是梁亦封吧? 联系方式都不给吗?是不是太,没有人情味了? 可昨天陈国良向她要联系方式的时候,她也没有给。 钟念低眉浅笑,她怎么对他人的要求竟这样严格了? 这么想着,身后有人叫住她:“钟念——” 钟念转身,对着刚下楼梯的梁亦封露出笑意来,“这儿。” 梁亦封徐徐走了过来,他脸上挂着微末笑意,像是清风霁月般美好。 他站在她面前:“等了很久?” 钟念摇了下头:“还好。” 边上插了一个声音进来,“哪里还好,可不是等了很久呢嘛!” 钟念看向门卫大叔,大叔正打量着梁亦封,然后对钟念笑着点点头:“不错啊,小姑娘眼光很不错,男朋友又高又帅,还是医生,前途无量。” 钟念:“……”她想要向梁亦封解释。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眼神柔和,说:“谢谢。” 钟念:“……” 她瞪了梁亦封一眼,梁亦封唇线柔和,“等累了?” 钟念:“不是。” 梁亦封把手上的公文包递给她:“我很累,帮我拿着。” “???” 钟念看着手上莫名多出来的公文包,“你……” 门卫大叔此刻完美插话:“小伙子你这样不对了,女朋友是拿来宠的,不是拿来拎包的。” 梁亦封低头看了眼钟念,点了点头,拿回自己的公文包,说:“知道了。” 钟念长长的叹了口气,她看向外面,语气无奈道:“走吧。” 门卫大叔:“再见啊,姑娘。” 钟念扯了扯嘴角,“再见。” 等钟念上了梁亦封的车之后,她眼底的疲惫才显现出来。 她扭头看着梁亦封,他侧脸线条清冷,双唇抿成一道直线,哪里还有刚才的调戏她的散漫模样。 钟念顿时又泄气了,说什么呢?似乎又没有什么好说的。 指责?讨伐?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指责的。 他在长辈面前向来是恪守礼节的,就像她,面对长辈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梁亦封捕捉到,说:“别往心里去。” 钟念靠在靠背上,抿了抿唇,轻声说:“没有,但梁亦封,这样总归不太好。” 梁亦封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什么不太好?” 钟念思忖半晌,摇了摇头,看向窗外,声音很轻很缓的:“没什么。” · 两个人在海边的小餐馆用完晚餐。 梁亦封的胃口一如既往的不大,动了几筷子就结束了,钟念倒觉得不是他吃饱了,而是不喜欢在这种简单的路边餐馆吃饭。 她没有那么多的要求,而且她偏爱这类路边小吃。 明知道不安全不卫生,但吃起来实在美味。 钟念喜欢这种美味。 人生有那么多的不尽如人意,何必在吃食上难为自己呢? 吃一天有一天的快乐就好。 吃完晚饭,两个人坐在沙滩椅上抬头看着远处。 海浪此起彼伏,海风阵阵,一望无际的海和夜空交融在一处,天边繁星闪烁,海面波光粼粼。 钟念披了条路边20一条的超级大披肩躺在沙滩椅上,神态放松。 梁亦封说:“今天去哪儿了?” 钟念说了一个景点,继而说:“太热了,就没再逛了。” 梁亦封:“是太热了。” 钟念看向他,他还穿着长裤,“你不热吗?” 梁亦封语气轻松,“现在不是很热。” 钟念抿了抿唇,她看向远方,慢悠悠的开口:“这么快,我回来已经这么久了。”久到她甚至以为在英国那段时间不过是一场梦一般。在这里工作、生活,耳边乡音缠绕,她不会因为国籍而遭到歧视,也不会因为想念母亲而怅然若失。 但国内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可钟念就是觉得,在这里很好。 梁亦封问:“在国外生活的好吗?” 钟念:“好——不好,就这么过吧。” “国内呢?也是好——不好?” “国内啊……”钟念眯眼,说,“忙——不忙,开心——不开心。” 梁亦封重复着两个字:“开心?” 钟念困意袭来,她翻了个身,含糊说道:“就像现在啊,挺好的,挺开心的。” 梁亦封的心脏猛地一缩,“为什么?”他语气低沉沙哑,仔细听去,还带着深深、深深的渴望。 你的开心里面,是不是因为有……我? 哪怕十分的开心里我只占一分,钟念,一分就已足够。 第48节 他等待她的回答,等到的只有海水拍岸的声音。 海浪声起,海浪声落。 她听不到也罢,很多话本来就不是说给她听的,很多话,都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梁亦封也翻了个身,他正对着她,看着她腰部曲线,晚风吹过,吹得她衣服紧贴着身子,脊骨弧线明显,她的披肩在风中鼓鼓飘动。 像是温带季风气候一样,他的心里四季如春。 那一晚,梁亦封整夜未眠。 他的视线贪婪的落在她的身上,她翻身、侧身,背对着他,平躺着,正对着她,眉眼温柔,睡颜宁静而又美好,仿佛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丝防备。 她又翻了个身,嘟囔:“梁亦封……” 梁亦封赶忙应道:“我在。” “太阳出来了叫我……” 梁亦封说:“好。” 她好像醒了,又好像一直在梦里一样。 梁亦封期待她是在梦里,在梦里喊自己的名字,温柔嘱托自己。 他目光铮铮,周围的人逐渐少去,喧嚣不再,热闹褪去。 海边早晚温差大,过了十二点,温度就渐渐降了下去。 再窝在海边的沙滩椅上也不是个事儿,梁亦封起身,一把抱起睡梦中的钟念。换了个地方,钟念不安的动了动。 梁亦封停在原地,沙砾钻进鞋子里,格外的不适,但怀里的人蹙着眉,他又不敢多动。 等她适应了他的怀抱,梁亦封才往他停在海边的车走去。 他从好友那儿拿的车空间很大,但钟念个子足有一米六五,还是得曲着身子躺着。她侧躺在车后座,梁亦封把带来的西装外套盖在她的身上。 等做完一系列的事之后,他站在车外,点了支烟,猩红色的光芒在幽茫黑夜亮起。他脸上的神情很淡,眼底又有笑意。 到底还是……很好骗啊。 梁亦封想。 明明是只小兔子,却总是要装作刺猬。 他的钟念,一直以来都这么故作坚强,装作一副百毒不侵的姿态,殊不知,内里的柔软都被他看的一清二楚。 凉风徐来,梁亦封叼着根烟,眼前是这苍茫夜色。 身后的人安然沉睡,夜晚宁静而又美好。 他单手抄兜,侧靠在车身,拂晓时分,他转过头深深、深深的看着车里的人。 黎明来袭,我爱的人,仍旧在我的身旁。 他勾唇一笑,拿出手机,走到另一侧,打开车门,对着她的脸,咔擦一声,拍了张照片。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光,梁亦封站直身子,温声叫她:“钟念。” 叫了几遍,她都没有反应。 梁亦封无奈,抬高了声音叫她:“钟念,起床了。” 恰好天边鸟群飞过,叽叽喳喳声一片。 钟念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以为是在英国家中,叫醒她的是早起上班的舅舅,她嘟囔一声:“舅舅,我再睡五分钟。” 梁亦封看她在狭窄的车后座翻了个身,脸色苍白,眼底有着十分明显的乌青印记。 他低头看着腕表,“就五分钟。” 没想到的是,钟念五分钟后,自动自发的睁开了眼。 眼前是高级轿车的真皮座椅,她整个人“刷——”地一下惊醒过来,噌——地一下坐了起来,眼前的车门敞开,前方便是海洋。 “醒了?”身后响起一个清冽好听的声音。 钟念吊在半空中的心在听到身后的人的声音时回归原位。 她转头看他:“我在车里睡了一晚上?” 梁亦封不置可否:“嗯。” 钟念拧着眉,“我记得我之前是在沙滩椅上的。” 梁亦封点头:“嗯。” “你把我抱过来的?” “嗯。” 钟念把身上盖着的衣服拿了下来,递还给他,“为什么……不叫醒我?” 为什么不叫醒呢? 因为想要让你在我怀里睡一辈子啊。 但梁亦封只说:“叫了,没叫醒。” 钟念自我怀疑着自己,她一般都不会睡那么沉的啊……他真的叫了自己吗?为什么她没有一点感觉? 她还在自我怀疑自我审视的时候,梁亦封语气轻飘飘道:“看日出了。” “哦。”她立马反应过来今天的正事,快速的从车子里下来。 凌晨四五点,海边的温度格外的低。 钟念穿了件单薄的雪纺上衣,披了个很薄的雪纺披肩,没有一丝的用处。海风吹过,她冻的瑟瑟发抖。 梁亦封一直带着的西装外套此刻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伸手。”他语气冷冷的。 钟念看到他站在身后,把衣服敞开,一副给她穿衣服的架势,她下意识的退开。 “再走一步试试?”他语气很冷,又带了威胁意味,“钟念,你不想冻死,就穿上衣服。” 钟念眼神平淡而又冷静,“太阳出来就好了。” 梁亦封:“最后一遍,伸手。” 钟念垂了垂眸,眼底的乌青在日出时分更是明显:“你穿吧。” 梁亦封:“我一大男人,不需要。” 钟念还想反驳,梁亦封就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她的鼻尖满是他身上男性荷尔蒙味道,浓浓的席卷着她的嗅觉。 梁亦封在她身后伸开手,把衣服套在她的身上。 折回手,扣上纽扣。 钟念就这样不仅鼻尖是他的味道,连身上都是。 他的衣服很大,套在她的身上空空的,像是顽劣的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一般。 偏偏大人还严声嘱托:“不许脱下来。” 钟念发颤的身子好过许多,或许是贪恋他给的温暖吧,她拨了拨散在脸上的头发,看向远处太阳东升,没有说反驳的话,也没有脱衣服的意思。 见她没有脱了衣服,梁亦封嘴角勾起。 她看向远处,梁亦封站在她的身旁,目光幽远,看向蓝色大海尽头的朝阳。 彼时朝阳初升,散发出暖橙色的光亮,那温暖橙光如霓虹般把澄澈天空染成暖色,蛋黄般大小的太阳缓缓升起,光亮乍泄。 海风吹散了她的头发,钟念眯着眼看着海上日出,突然想到一句诗来:半露曚妆半梦中。 她勾着唇,心想,没有白来一趟。 梁亦封推荐的地方,还算不赖。 钟念心有所感,说:“谢谢你啊,这个场景很美,我很喜欢。” 梁亦封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钟念。” “嗯?”她抿着唇,唇角笑意盛放。 梁亦封说:“我想试试。” “什么?” 钟念惶然不解。 梁亦封的手缓缓覆上她套着的外套上,他的语气低沉,干哑,像是一夜未眠一般:“想把我的命放在你的手上试试。” 他把第二颗纽扣拔了下来,钟念低头看着他的掌心。 他的掌心脉络并不清晰,黑色的纽扣放置掌心,像他的瞳孔般,一眼便使人坠落。 钟念问他:“怎么试?” 梁亦封说:“我躺在这里,你闭着眼开车,最后,车距离我二十公分以内,算你赢,超过二十公分,我赢。” 钟念看着他的眼睛,认真专注,没有一丝的玩笑意味。 这次不比上次了,上次哪怕他没有接住她 ,钟念都不会出太多的状况,可这次,闭眼开车……她稍有不甚,他便是死。 钟念理智尚存,“不可能,梁亦封,你不要命了吗?” 梁亦封说:“纽扣,这是正面,这是背面,扔到正面,钟念,你别无选择,只能开车,扔到背面,所有一切全都作罢。” 钟念只觉得这一切太荒谬了。 “好,我扔了,一、二、三——”他伸手扔了出去,他用掌心接起,另一只手覆盖在手心上。 钟念不知道为什么,她分明没有答应他,却又揪着心的等待结果。 梁亦封打开掌心。 ——正面。 钟念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瞳孔微缩:“你疯了。”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嗤笑一声:“钟念,你赢了,无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同理,我赢了,你也要做到。” 钟念想要逃,却被他牢牢的禁锢住,塞进车里。 第49节 梁亦封合上门之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语气低沉而又温柔,像是吻过玫瑰一般:“钟念,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是输还是赢?” 生还是死,我这条命,就交到你的手上了。 第36章 liangyifeng 钟念坐在车里,她打不开门,车门被他抵着。 她降下车窗,在海风中她急促说道:“梁亦封,你玩够了吗?” 梁亦封说:“会开车的吧?踩下油门,五秒内踩到底,然后再保持五秒,松开油门,踩住刹车,不要有一秒的犹豫,钟念。” 钟念不耐烦的拨了拨头发,“你放我下去。” 梁亦封把手心的纽扣拿了出来,他塞进她的掌心,“钟念,这次只能我喊开始,你没有资格喊停。” 钟念看着手心里的纽扣,只觉得它开始发热发烫,像是下一秒就能把自己燃尽一般。 梁亦封伸手拂了拂她的肩,语气非常温柔:“钟念,只不过一条命而已。” “我做不到。”钟念攥紧手心,声音很轻很轻的说。 梁亦封:“你做得到的,钟念。” 钟念重复:“我做不到。” 梁亦封:“我相信你。” 信任,又是信任。 钟念不信任何人,证据是假的,证词是假的,公平正义统统都是假的。这世上连雪都是假的,善良和仁慈是假,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连美和爱都是虚妄,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妄。 梁亦封说:“上次你输了,这次你没有资格说放弃。” 这场游戏,掌握权自始至终都在他的手上,他说开始就开始,他说结束就结束。她有且仅有一次放弃的权利,在上次已经用完。 钟念颓然倒在车椅上,喃喃道:“梁亦封,你是不是有病?” 梁亦封悠悠然的说:“是。” 钟念因为激动全身发抖,眼睫快速的眨着,眼里氤氲着雾气,梁亦封从后座抽出一条丝巾,为她绑上,她眼前彻底漆黑一片。 梁亦封的话像是最后的审判一般,昭然宣告她的死期:“三分钟后,踩油门,钟念,我在那边等你。” 钟念似乎已经认命了,她做不到反抗他,他的强势令她无能为力。 她扯下丝带,看着他往马路前方走去,最后停在了一条长椅边缘,躺下。 她睁眼,又阖眼,再睁眼,然后低头,发动车子。 不就是一场游戏而已。她安慰自己。 他的物理学的好,这些都在他的计算当中,钟念说,就当做普通的一次开车,当做他不存在,当做这不过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当做车灯不再闪烁。 她重新把丝带系好,把眼里氤氲而出的雾气都给挡住。 她踩住油门,车子顺势发动出去。 “五秒内踩到底。”脑海里响起他的声音。 钟念心里默数五秒,右脚往下踩。 一、二、三、四、五—— “保持速度。” 五秒。 然后,快速的踩下刹车。 “刺————”地一声划破天际,鸟丛惊醒,在天空中扑扇着翅膀。 钟念颤抖着手,摘下系在眼前的丝带。 像是条涸泽之鱼般浑身无力的倒在椅子上,挡风玻璃前,有人缓缓的站了起来。 他往她这里靠近,打开车门,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输了。” 距离他将近半米,她犹豫了。 钟念冷笑三声,继而把丝带重重的摔在他的身上,解下安全带,想要从车上下去,却没想到腿早就发软的连直立的力气都没有。 眼看就要摔去,梁亦封突然抱住了她。 他把她放在车前盖上,双手撑在她的身侧。 梁亦封:“你输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钟念扯着嘴角,“什么事?” 她撇过头,将眼底的泪意全部的憋了回去。 右眼处却有一颗眼泪滑过,在她苍白没有一丝血丝的脸上留下痕迹。 梁亦封这才意识到,自己做的过了。 他伸手,抬起指腹擦着她的眼泪,语气郑重而又温柔:“你哭什么呢,钟念?我一条贱命,有什么值得你哭的?” 钟念拍开他的手,“梁亦封,我不会再陪着你玩了,你这个疯子。” 她跳下去,想要从他的怀里逃开。 梁亦封眼眸一缩,压抑许久的情绪在此刻喷薄爆发,他伸手狠狠的把她抵在车门上,双手撑在她的身前,眼神狠戾嚣张,像是一张细细的网,把她裹得密不透风,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万分。 钟念:“你松手。” 梁亦封两只手分别抓着她的手,往她身后一压,迫使她整个人向他靠近。 钟念眼神陡然冷了万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梁亦封:“我知道。” 钟念快要到临界点了,咆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说完这句话,眼里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她这样的人,即便哭,都是阒寂无声的。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哭着,任眼泪流淌。 梁亦封松开桎梏着她的手,温声说:“我能想干什么呢?钟念,我只是不想让你哭。” 钟念惨淡的笑着:“你离我远一点吧,你这个疯子。” 梁亦封被她推开,她毫不犹豫、以决绝般的姿态离他远去。 像是多年前的冬天,她说她要回家过年,结果一别十二年。 他等了她这个骗子十二年,十二年后,他这个傻子成了疯子。 梁亦封看着指腹上还残存着她的泪水,心想,在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疯了,疯的彻彻底底。 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想,这么多天布的网,也是时候收网了。 · 钟念自那天和梁亦封不欢而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想去取体检报告,却发现体检报告早就被人拿走了,护士说是梁医生拿走的,让她去找梁医生拿。 钟念想不过一份体检报告而已,大不了过几天去别的医院再体检一次好了。 她心里安慰自己没什么,当做浮云般散去,可离开医院的时候频频回望,在人群中寻找梁亦封的痕迹。 做完这一系列举动之后,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 钟念回到报社,对着电脑发呆。 旁边的徐佳佳凑了过来,递给她一包饼干:“吃吗?” 钟念恍然回神,“不了。” 徐佳佳似乎没发现钟念的异常,推了推钟念的手臂,小声说:“你看陈思琪,这花痴样。” 钟念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的陈思琪对着电脑突然笑了起来,可电脑屏幕上的word却是一片空白的。 钟念:“她怎么了?” 徐佳佳咔嚓咔嚓的咬着饼干,说:“还能咋地,谈恋爱了呗!我和你说啊,人一谈恋爱就会废了,彻底的废了,我和她出去,她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我问她笑什么,她说‘我和xxx一起来这里吃过饭,他还在这里亲过我’,我的妈呀,就不能对母胎solo的人善良一点吗?” 钟念把视线移回自己的电脑屏幕上,声音不轻不重道:“恋爱嘛,总归是这样的。” 徐佳佳长嚎一声:“哎,钟念你谈过恋爱的吧?你长得这么好看,以前肯定谈过恋爱。谈俩爱是什么样的呢?” 钟念:“我没谈过。” 徐佳佳惊了:“你竟然没谈过?” 钟念:“嗯。” 徐佳佳哇塞了半天,“不过你之前都在国外,我听说外国人不好,很难容下。” “……” 钟念停下手上的动作,“容……下?” 徐佳佳朝她抛媚眼:“嗯?容……下!” “……” 钟念眨了眨眼,决定还是先停止这个对话。 过了没多久,徐佳佳又闹腾起来,“钟念啊,我刚百度了一下,百度上说,谈恋爱是,见不到时很想见她,见到了又很想抱她,抱到了又很想亲她。总会想起她,下意识的,不论何时何地,总是想起她,遇到和她有关的东西的时候,总会想她会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徐佳佳碎碎念的声音还在继续。 钟念却停留在她说的这句话上——总会想起她,下意识的,不论何时何地,总是想起她,遇到和她有关的东西的时候,总会想她会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在喷泉边,她眼前浮现的人,是他。 在医院,她也会期待着与他相遇。 在海边,和他相处的时候她很放松。 第50节 在一起的任何时候,钟念从没有过尴尬,哪怕不说话,没有任何话题,钟念都觉得很自然…… 徐佳佳叫住钟念:“哎!你有在听我说话吗?钟念?” 钟念陡然回神,“在的。” 她回应着,伸手拿过手边的杯子想喝水,一个不注意,却把水杯掀翻,里面的水倒了出来,湿了半个桌子。 徐佳佳叫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她抽出纸来擦着桌子。 钟念快速的反应过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抽出纸擦着桌子。 徐佳佳边擦边问:“你今天怎么了,看上去好像很累的样子?” 钟念摇摇头:“没有。” 她不是累,或许只是……心里突然多了点什么,让她心烦而已。 徐佳佳撅了撅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吃饼干,没一会儿,她突然尖叫的凑到钟念身边来,手里拿着只手机,“主编说晚上聚餐哎!聚完餐去酒吧喝酒,嘿嘿嘿。” 钟念也看到了这条消息,她揉了揉眉:“能不去吗?” 徐佳佳:“当然不行啊!而且我告诉你,每次聚餐,主编的儿子都回来,我和你说,主编的儿子可帅啦!真的,你去嘛,去嘛去嘛~” 钟念在微信群里回了个“收到”,继而对徐佳佳说:“嗯,我去。” 徐佳佳开心的飞起:“今晚不醉不归啊!” 钟念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 晚上聚餐是在家火锅店,一堆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徐佳佳边吃东西边向四处张望。钟念抓着她,“看什么呢?” 徐佳佳咬着筷子,“以前灿少都会来的啊,今儿个怎么就不来了?可真是稀奇。” 钟念抿了口水,不动声色的问她:“灿少?” “对啊,就主编的儿子,叫陈灿,可帅了,好像三十都不到,黄金单身汉啊!”徐佳佳双眼星星状,“而且人还特别温柔。” 钟念说:“是吗?” 徐佳佳:“对呀对呀。”她站起身来,“我去问问啊,你在这儿等等我。” 钟念看到她从人群中出去,又扎入另一个人群中,没一会儿,眼眸带笑的走了过来,春风满面的样子格外的惹人喜欢:“我问过了,灿少待会和我们一起喝酒!就去他朋友的酒吧,喝酒!” 钟念点头:“嗯。” 一顿火锅吃的热闹至极,火锅完毕,已婚的人都匆匆告别,未婚年轻人都跑去酒吧续下一场。 到了酒吧之后,一群人坐在卡座里,没多久,就过来一个年轻人。 二十六七岁的模样,衣品很好,长相清俊,一双桃花眼浮荡飘忽,借着闪烁的灯光,钟念看到了他右耳上的碎钻耳钉。 徐佳佳在她耳边吼:“这就是灿少!” 钟念点了点头,看着确实不错,怪不得徐佳佳念叨了一天。 帅哥值得被人记住。 钟念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头疼不已,这样闹腾的环境,实在不属于她。她拧了拧眉,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突然多了一杯酒出来,钟念看向举着酒杯的手的主人。 陈灿嘴角上挑,露出一个妖孽般的笑:“你是新来的……钟、念?”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念着她的名字的时候,总有种要把她揉进身子骨的感觉。 钟念说:“嗯。” 陈灿举着酒杯:“喝一杯?” 钟念看向那蓝色的液体,笑了笑,接过来,一饮而尽。 陈灿:“好酒量。” 钟念放下酒杯,莞尔一笑。在光怪陆离的酒吧里,嘈杂的音乐声为背景,她微微笑着,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这扑朔的灯光,无端的,像是妖精。 陈灿看的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他刚想抬手的时候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钟念看到他的来电——黄一杰,她温声提醒:“灿少,你手机响了。” 陈灿恍然惊醒,拿过手机,接起来之前说:“大家想吃什么吃什么,我的地盘,随意点。” 众人欢呼一声,“灿少,酷哦!” 陈灿起身,拍了拍钟念的肩,嗓音沙哑低沉,“等我回来。” 钟念扯了个笑,笑意却没到眼底:“嗯。” 等到陈灿走了之后,钟念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拿出针孔摄像机,在没有人看得到的地方,她把针孔摄像机别在手表表扣上,转了转手表,她起身,对徐佳佳说:“我去洗手间。” 徐佳佳扭着身子,喝了一口酒:“好。” 钟念穿过人群,离陈灿始终是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拿着只手机,似是不耐烦地样子,从热闹的舞池边穿过,最后转身进了包厢里。 包厢门并未合拢,露出微末的光。 钟念站在不远处,眯眼仔细看去,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他们的神情慵懒,包厢里音乐缓缓流动,mv光亮不断切换,幽茫的光霎时转变成亮光。 钟念看到了里面的人,眼神飘忽,他们朝陈灿抬了抬手,陈灿走过去,用手机拍了下他们的手,似乎没用多少的力,但他们却整个人都倒在沙发上。 不像是喝醉了的表现。 茶几上并没有酒瓶。 钟念抬起手,把摄像头对准包厢里面。 包厢里,陈灿摔了手机,坐在两个人的中间。 黄一杰突然伸手给陈灿递了个东西,陈灿接过,抬起另一只手,把注射器缓缓、缓缓的往自己的另一只手上靠。 针扎入静脉的一瞬间,钟念捂住了嘴。 旁边突然发出一个声音:“你在看什么?” 包厢这边比舞池那儿安静不少,周围的一个声音便让包厢里的人惊察到了。 钟念收回手,淡然自若道:“路过。” 她转身往舞池走去。 包厢里的陈灿发现了动静,扔下注射器,撒腿跑了出来。 钟念脚步匆忙,身后的人说:“你们干嘛了?” “还能干嘛?” “卧槽刚那人好像看到了!” “妈的你不早说!” 她往后一瞥,看到陈灿和另一个人追了过来。 她心跳如雷,拨开人群就往外跑去。 酒吧门在此刻缓缓关上,两位保镖站在那里堵住门口不让人进出。 身后的人还在追着她,钟念脚步一折,往楼上包厢跑去。 她步履匆忙,额头上冒着汗,陈灿他们还在身后紧紧的追着,钟念加快脚步跑去,她往身后看了一眼,几个保镖手持对讲机,四处张望着。 钟念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一个转弯,她的手突然被人抓住。 “啊——”她的嘴被人伸手捂住。 来人把她压在墙边,他低着头,一只手握着她的右手,把她的手牢牢的按在头上,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嘴,把她整个人都按在墙上。 蝴蝶骨撞在冰冷墙壁的时候,钟念整个人都惊慌失措的不行。 直到看清来人,以及他身上的消毒/药水味儿,钟念吊着的心,堪堪坠了下来。 钟念拍着他,眼神示意他松手。 梁亦封眉目紧锁,“安静点。” 没一会儿,就有保镖跟了过来,对讲机里发出的声音传了过来:“穿了条黑色的裙子的女人,头发扎着。” 保镖:“好的。” 梁亦封松开捂着她嘴巴的手,往她的脑后一伸,把她绑着头发的绑带解开,如墨般的漆黑长发瞬间散开。 梁亦封低头,眼眸幽深:“钟念,你到底在干什么?” 钟念喉咙发干,“等我以后再和你说,你先把我松开。” 梁亦封压着她的手更加的用力:“别动!” “还动!” “安静点!” 走廊那端传来陈灿的声音,“妈的,哪个女人这么烦?给我调监控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清晰。 钟念抿了抿唇,双睫微颤,突然,双手勾住梁亦封的脖子,踮起脚跟,欺身上前吻住了梁亦封。 唇齿相贴的一瞬间,像是盛夏与冰川相遇。 她的唇瓣温热,他的唇瓣像是中年冰封的雪山。 钟念贴着他的唇,没有接过吻,并不知道下一步的动作如何。她双眼紧闭,心跳声在脑海里格外的清晰。 突然,身前的人反应过来,双手掐着她的腰,把她整个人再一次,狠狠的撞向墙上。 他伸舌出来,温柔的勾勒着她的唇线,右手往上,最后停在她的下巴上,一掐,她惊呼,唇齿分离的瞬间,他的舌头伸了进去。 梁亦封喝了酒,口腔还有酒精的味道。 他舌尖舔着她的牙齿,绞着她的舌头在她的口腔里肆虐,他的吻如同他的人一样,强势、激烈、容不得一丝的反抗。 钟念嘤咛出声,伸手想要推开他。 但男女之间的体力悬殊在此刻昭然若现。 梁亦封吻着她,激烈的、放肆的,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生吞了一般。她连呼吸都困难百倍。 他的手按着她的腰,在她被吻的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他掀起她的衣服。 冰冷指尖贴在她温热的肌肤上。 第51节 钟念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她瞪大了眼,作势要推开他,梁亦封掐着她的下巴,吻的更加用力了。 他狠狠的吻着她,又吸又吮,卷着她的舌头往外拉,才到唇边,他舌头又松开,舌尖在她的牙齿上滑过一圈,密密麻麻的像是蚂蚁爬过一般,钟念整个人彻底软了。 这样的吻太激烈,太放肆,钟念平生第一次,因为亲吻而全身发麻。 梁亦封双手架住她不让她滑倒,舌头从她的嘴里伸了回来,继而又吻了吻她,单单的唇瓣相贴,他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处,深深的吸了口气,在她的耳根处又咬了下,才退了出来。 走廊里已空无一人,陈灿不知跑哪里去了。 这些对钟念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她看着面前的梁亦封,双眸像刀刃一般死死的盯着他:“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梁亦封松开手,双手撑在她的身侧,弯下腰,唇边勾起一个笑,“你呢?你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吗?” 钟念眼睫发颤:“我可以向你道歉,和你解释。” 梁亦封轻飘飘的说:“我不接受。” 钟念薄唇紧抿。 梁亦封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一寸、一寸,继而松开她柔软发丝,指腹贴着她嫩滑的脸颊,他轻嚇一声,声音沙哑,带了股魅惑的意味。 他说:“钟念,你凭什么以为你招惹上我之后还可以全身而退?” 第37章 zhongnian 钟念看着他,金丝框眼镜下,他的眼眸清晰,她在他的瞳孔里清楚的看到了她自己。 她深深的吐了口浊气,说:“我没有招惹你。” 梁亦封:“是吗?” 钟念说:“刚刚只是意外。” 梁亦封弯着的腰更低了,他直勾勾的看着她,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种话吗?而且即便是意外,在我这里,它发生了,我便不当它是意外。” 钟念看着他:“你到底想怎样?” 梁亦封说:“我没想怎样。” 钟念几乎动用了自己所有的智识在和他相处,但她说什么,他都是轻飘飘的回击,钟念觉得对话实在无法继续下去。 正准备要撇开他离开的时候,二人身边的包厢门打开了,有人走了出来,看到他们两个这样的姿势的时候愣了一下,继而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钟念扭头,看到沈放一边念叨着“非礼勿视”一边眼睛从指缝里看了过来。 “……” 有旁人在,梁亦封没再逼她。 他松开撑在她身侧的手,直起身子,看向沈放。 梁亦封:“怎么突然出来了?” 沈放慢悠悠的松开手,说:“二哥说要回去了,三哥,你呢?是一起走呢?还是和念姐共度良宵呢?” 钟念:“我自己走。” 梁亦封把她拉了回来,圈在自己的怀里,他怒视着她:“自己走什么?” 钟念在他怀里挣扎:“你松手!” 梁亦封说:“吴煜把酒吧都封了,你以为你能出的去?” 钟念又不动了,她思忖片刻,迟疑道:“跟着你,能出去?” 梁亦封轻哼一声,松开手,走到沈放面前。 沈放疑惑道:“这……发生啥事儿了?” 梁亦封面无表情的:“惹事了。” 沈放看向他身后的钟念,摇了摇头:“看上去不像是会来事的人啊!” “废话很多。”梁亦封抬腿踹了他一脚,“陆二呢?” 沈放疼的龇牙咧嘴的,这人可真是,容不得旁人说钟念一个不好。 梁亦封:“我问你,陆二呢?” 沈放咆哮:“在里面啊!” 梁亦封眸光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沈放缩了缩脖子,“我不该对您大呼小叫的,对不起嘞。”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推开门,朝里边的人说:“走了。” “好。”里面传来一个清冽干净的温润声音,落在钟念的耳里,非常熟悉。 很快,钟念就看到了出来的人。 陆程安见到钟念的时候也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这么巧。” 钟念扯了扯嘴角:“嗯,很巧。” 沈放疑惑的打量着他们二人,“怎么,你们认识?” 陆程安说:“一起吃过饭。” 梁亦封的眼神“刷——”地一下就冷了下来,他冷冷的说:“是吗?” 陆程安立马意识到不对,马上说:“还有朝夕,去年在希腊的时候,我去找朝夕,正好遇到钟念,她是朝夕的朋友。” 梁亦封看向钟念,钟念无奈的点头。 萍水相逢的关系罢了,只不过是好友的朋友,所以记住了对方。 梁亦封拧着的眉头这才舒缓下来。 陆程安看了看他们,问道:“不是走吗,怎么还不走?” 梁亦封说,“你们俩在前面走,我们跟在你们后面。” 陆程安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看了看他们二人之间的气场,只觉得哪里不对,这个看上去清冷至极的钟念,在梁亦封面前,似乎像只兔子一样温顺。 他耸了耸肩,自己还没搞定朝夕呐,操心自己的事都来不及,还去操心别人的事儿干什么,他迈腿向前走:“沈四,走了。” 沈放慢悠悠的看了梁亦封和钟念一眼:“知道啦,二哥。” 钟念和梁亦封跟在他们二人的后面,她的心一直惴惴不安的,面上还维持着不动声色。 梁亦封靠近她,问:“紧张?” 钟念垂眸:“嗯。” 梁亦封说:“没必要。” 钟念仰头看他,在光怪陆离的嘈杂环境里,斑斓灯光落在他的脸上,他低头看她,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梁亦封说:“我的人,除了怕我,其他人谁也不用怕。” 钟念脚步一顿,她瞬间移开视线。 方才和他的视线接触到的那一刻,钟念是当真,当真的怦然心动了。 到了酒吧大门处,原本还在检查每个进出的顾客的保安见了他们几个的时候瞬间变得恭敬了起来。 也没检查,直接开门放行。 钟念跟在梁亦封的身边,抬腿走去,距离大门还有半米距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等等——” 钟念的心瞬间揪成一团,她手握成拳,眼睫微颤。 突然,有只手包住了她的手,分开她的五指,两只手,十指紧握。 钟念看着梁亦封,他眉目清明,一副清冷冷的样子。 梁亦封转过身来,沈放调侃道:“吴少,这是怎么,连我们都拦?” 吴煜笑着说:“没呐,我哪敢拦你们呐,我就是想看看梁总身边的这位美女。” 沈放:“哦,我三嫂啊,三嫂,你们认识吗?” 钟念转过身来,她确定吴煜没有看清她的脸,她看向吴煜,镇定的过分:“不认识。” 吴煜摸着下巴看着钟念,眯着眼,神情不明。 梁亦封冷眼扫向他:“看够了吗?” 语气冰冷的比料峭寒冬还要冷三分。 吴煜马上摇了摇头:“够了,够了。” 梁亦封冷声说:“看够了就滚。” 吴煜腆着笑:“放人。” 梁亦封转身,拉着钟念往外走。 稍晚一步赶来的陈灿拉着吴煜说:“找到人了吗?” 吴煜盯着钟念的背影,说:“没。” 他烦躁的摸了摸头发,“监控那儿有发现吗?” 陈灿:“是死角,没看清人。” 吴煜挠了挠头发:“你说说你们,非得在这儿搞这玩意儿,瘾这么大吗!” 陈灿:“这个不重要,先找到人吧。” 出了酒吧,沈放看向梁亦封,“三哥,车钥匙给你,我和二哥走了,你和……三嫂走吧。” 他说话的时候,刻意把“三嫂”这个词压得极重。 钟念不自然的别过头,他刚才也叫了她三嫂,她……没有否认。 陆程安惊讶的看向钟念,沈放却已拉过陆程安:“二哥,走了走了,你再看下去,信不信三哥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 梁亦封接过车钥匙,“走了。” 第52节 钟念停在原地未动,梁亦封转过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准备用完就扔是不是?钟念,你的心是不是有点太狠了。” “……” 钟念走上前,朝他伸手,“你手机借我打个电话,我的包还在里面,我总得叫人给我带上吧。” 梁亦封把手机递给她,钟念快速的拨了电话号码,给徐佳佳打了个电话,随便搪塞了几句就敷衍过去了,再把手机递还给梁亦封。 钟念说:“走吧。” 梁亦封挑了挑眉,刚才……是他多想了? 似乎是猜到他心里的想法,钟念缓缓开口:“我没有那么过分,梁亦封,我也不是没有心的人。” 梁亦封耸了耸肩,打开车门,让她进去。 钟念侧身入座,车门被带上。梁亦封绕过车子,走回到驾驶座。 车子缓缓启动,穿过大半个城市。 一路上沉默无言。 等车子在她住着的楼前缓缓停下之后,钟念看着窗外的夜景,突然轻声说:“在海边,为什么那样?” 梁亦封双手放在方向盘上,食指轻扣方向盘,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 梁亦封推了推滑至鼻梁处的镜框,说:“为什么那样?” 钟念:“嗯。” 梁亦封嗤笑一声,声音飘忽,像是带了命运的薄凉一般:“我就想看看,我愿不愿意死在你手里。” 钟念早在那天就已经认定了他是个疯子,可今天再一次面对他,她整个人无力的倒在椅背上,头靠着车窗。 她阖了阖眼,问:“那你得出什么结论了?” “钟念。” “嗯。” 梁亦封说:“我这条命,你要是想拿,钟念,我随时都可以送你。” 钟念冷笑着,“你这个疯子。” 梁亦封目光清冷直视前方,淡然承认道:“那又如何呢?” 我早已为你成疯成魔,这是我对你的心甘情愿。 钟念的胳膊靠在车门上,指尖支着头,她垂了垂眸,窗外的灯光在她的眼底投下一片光亮来,她抬起眼眸,在那一道光中缓声说:“梁亦封,你是不是……” “是。”她不确定的只说半句,得到的是他的一字肯定。 钟念心里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在此刻被他的一个字,轻易摧毁。 梁亦封这样的人,是很难说喜欢,也很难在旁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喜欢。他性格寡淡清冷,高高在上,似乎对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乎,因为旁人在乎的所有,他早就拥有过,不需要的舍弃,需要的保存,讨厌的就毁灭。 他这样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 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遇到过更好的人吗? 为什么,偏偏是她。 钟念不相信爱情,可这一刻,脑海里仿佛有另一个她在说:“钟念,你好像,也触碰到了这世上的难能可贵的爱情了。” 可对方是梁亦封…… 钟念头疼欲裂,“你认真的吗?” 梁亦封:“我像是和你在开玩笑的样子吗?”他觉得好笑,“钟念,你以为我这段时间是在陪你玩游戏吗?为了一个游戏,我值得做这么多?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梁亦封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我是个商人,商人的目的是利益,付出三分,我会要求得到五分甚至七分,我不是做慈善的,在你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我看上去是那么闲的人吗?” 话已说到这一步,梁亦封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不相信所有的一切,也不相信自己能遇到爱情,她这种爱无能的人,远无法体会到他对她的爱。 他甘愿为她死,甘愿死在她的手里。 钟念怔怔的坐着,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大脑在此刻处于混沌之中,理智早已远离。 她的脑海里发出两个声音。 一个声音说:“钟念,你真的遇到爱情了。” 另一个声音说:“梁亦封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爱你?” “可他都甘愿死在你的手里,你还在矫情什么呢?” “不是在矫情,而是钟念……本身就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钟念阖了阖眼眸,脑海里的两个声音越吵越烈,她感觉整个大脑都要炸了。 她伸手想要打开车门,却被发现车门被锁住了。 钟念:“我要下车。” 梁亦封等了这么久,只等到这个答案,也没气馁。 意料之中。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我不是来问你意见的,我今天送你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他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整张脸都同他对视。 梁亦封勾起唇角,脸上露出森森笑意:“——你是属于我的,你逃不了,也没法逃。” 钟念在他的脸上看出了他的势在必得。 她阖了阖眼眸,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冷笑着拍开他的手,不管他是多么高高在上的梁总,哪怕是国家总统都是一样,她会说他不自量力。 但现在……不一样了。 钟念阖上眼眸,她十分不想承认,却又无法不承认一个事实。 那个事实就是, 她对梁亦封,确实,动心了。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她从来没有触碰到过爱情,但是她是真的,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甚至也有过期待和他的见面。 也有过,眷恋他对自己的好。 在他吻上自己的那一刻,钟念的第一反应是推开他,但他纹丝不动,甚至吻的更激烈,而她……她回应了。 钟念在被吻的时候,脑袋里天旋地转的,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已远去,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们。 只有这个吻。 梁亦封不知何时松开了手,钟念回到副驾驶位上。 安静的车厢内,谁都没有说话,唯有呼吸声清晰响起。 钟念稳了稳心绪,说:“开门。” 梁亦封这会儿按了解锁。 钟念打开门,车门缓缓开启,她走了下去,背对着他的身影迟疑的转了回来。 她突然弯下身来,低声询问他:“如果我想逃呢?” 梁亦封十指缩紧,抓着身前的方向盘,他的语气却是十分的轻松,他轻飘飘的砸了几个字下来:“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钟念倏地笑了。 他这个人啊,还真的是一如既往的蛮横、专治,得不到,就毁灭。 梁亦封对她突然的笑有丝许的不解,“怎么突然笑了?” 钟念抿了抿唇,说:“没什么。” 她挥了挥手,“回去吧,晚安。” 梁亦封说:“就这样吗?” 他说的那些话,就是这样的回应吗? 钟念摇了摇头,她咬了下下唇,认真思考过之后回答他:“你等我去找你。”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你等我去找你。 梁亦封是个极具不喜欢等的人,在此刻,又觉得,等,没什么。 她没有拒绝,他的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了。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好,我等你来找我。” 钟念低头浅笑。 她关上门,目送他离开。 等到他的车离开她的视线之后,钟念抬头看着天空。 今晚夜色真美。 她想。 第38章 liangyifeng 钟念在本科期间有选修过一门情爱心理学。 当时的选修课结课论文是分析你所信仰的情爱观念,而钟念抛却所有的爱情主义学,她写的是当时唯一一篇,爱情虚无主义。 两个完全不同的爱情信仰,他们描写性/欲,而她写禁欲,他们为爱奋不顾身,而她为爱退避三舍。 当时教授会给她的邮件是这样写的:这世上有很多人是不需要太多的爱的,他们承担不了太多太激烈太沉重的感情,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感情匮乏的人。 但是请永远不要怀疑爱情。 爱情的本身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只是你和上述的人一样,不适合那样浓烈的爱情。 太过浓烈的爱,会把人燃尽。 第53节 即便如此,钟念也依然如此认为。 她再一次打开邮箱,把那篇论文下载下来,逐一观看自己当时的论点、论证、论据,条理清晰,引用得当,连她自己都被说服了。 论文的最后一句话是:爱情是命运一时兴起的馈赠,总有一天会被收回,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你自己还要爱你的。 没有人比我自己更爱我,没有一个人非要另一个人才能过一生。 钟念扪心自问,她自幼独立、自主,在外读书也是如此,没有贪恋过任何一人对她的好,她特立独行、清高孤僻,她生来就不需要太多的爱。 可是梁亦封…… 她以为梁亦封和她一样,不需要太多的爱。 但他的吻那么热烈,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他连接吻都那样强势,被这样的人爱上,钟念想,爱过他以后,大概再也爱不了任何人了。这样的浓烈的爱,一生只能经历一次,被纵情燃烧过以后,就会失去她仅有的、鲜少的爱人的能力吧。 那么钟念,你真的要试着去爱他一次吗? 或者说,你要把你对他的那一点动心,转变为……永垂不朽的爱吗? 倘若结局不好,那你要面对的就是这苍白凄惨的人生。 可你原本的计划里,不就是这样的吗? ——一个人,淡然凋零,在无人问津的一方角落,种一花园的玫瑰,在玫瑰荼蘼时热烈的死去。 钟念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徐佳佳凑了过来,“看到啥好笑的,给我分享分享。” 钟念凝神,“没有。”她把论文给关了。 徐佳佳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苹果过来,咔擦咔擦的在啃,“你昨晚遇到哪个朋友了啊,急的连包都忘了拿?” 钟念不问反答:“昨晚灿少没回来吗?” 徐佳佳:“没呀。” 钟念松了口气。 钟念打开新闻网站,浏览着最近的新闻,突然,一则报道落在她的眼里。 十八岁女孩惨遭六人□□…… 她指尖一动,点了进去仔细看新闻内容。 蓦地,她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十八岁……”钟念放下鼠标,站起身来朝身后的人问好,“孙哥。” 孙哥拍拍她的肩让她坐下,他眯着眼看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叹了口气,说:“可怜啊。” 徐佳佳也凑了过来,看了看新闻,浑身一抖,“妈呀这群人是变态吗?” 钟念按下右上角的叉,没什么情绪的开口:“或许吧。” 孙哥无声的笑笑,“我刚毕业的时候,也遇到过这么件事,也是十八岁,不过不是六个人,是被三个人给……玷污的。” 钟念停止手上的动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围的人因为孙哥的话都聚了过来,纷纷表示想要听后续。 孙哥深深的叹了口气,不无惋惜的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被三个有钱公子玩了,有钱人嘛,花了点钱,就把这事挡了下来,后来听说一个记者想要去伸张正义,结果某天在城北的后山上发现了尸体。据说,死状很惨。” 身边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谋杀还是意外?”有人问。 孙哥说:“警方调查结果显示,是意外。” “可这也太巧了吧?” 孙哥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证据就是这么显示的。” “那后来呢?” “对啊,那后来呢?那个女孩……报仇了吗?” 孙哥摇了摇头,“她死了。” “那三个男人呢?” “女孩在玷污之后就死了,没有证据,只有女孩的一封遗书而已。”孙哥语气低沉,缓缓的说着这件事。 见大家都一脸失落难过的样子,他拍了拍手,“喂,小朋友们,振作一点,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放在现在,你看——”他指着钟念已经关掉的电脑屏幕,稍稍尴尬了一下,“刚刚钟念那儿不都看到了吗,人都被抓到了!所以啊,这世上,正义是存在的。” 徐佳佳说:“可那三个男人呢?那个记者和女孩的命呢?正义并没有出现在他们身上。” 好一顿沉默。 打破一室静谧的是钟念的声音,她的声音很轻,却又掷地有声,语气铮铮、坚定无比:“正义或许会迟到,但它永不会缺席。” “对!”孙哥提高了声音,再一次重复:“正义或许会迟到,但它永不会缺席。” · 快要下班的时候,报社里来了个人。 陈灿。 他笑眯眯的朝钟念走过来,低声询问:“有时间吗,方便一起吃个晚饭?” 钟念还没回答,不远处的孙哥就说了:“哎,钟念,晚上的事儿别忘了。” 钟念反应很快,点头:“我知道的。”回答完孙哥,她看向陈灿,粲然一笑:“抱歉,我晚上还有个采访。” 陈灿不耐烦的抿了抿唇,继而又问:“几点结束?我去接你,那晚的酒还没喝完不是吗?” 钟念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呢,孙哥又开口了:“钟念,明早七点要去电视台开会,别忘了。” 陈灿“啧”了一声,彻底烦了:“不是我说,老头,你这人话怎么这么多?” 孙哥无辜的耸了耸肩,“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提醒钟念一下嘛。” 陈灿:“你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活到九十岁吗?就因为他话少,老头,你少说点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孙哥眨了眨眼:“哦,知道了。” 陈灿笑着看向钟念,用对待孙哥截然相反的态度问她:“或许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你答应我的酒都没喝完,钟念,你要是拒绝我,我会伤心的。” 边上有人凑了过来,“灿少,就请钟念啊,不请我们?就因为钟念是个大美人儿啊!” 陈灿笑着和她们说:“下次呐,下次一起吃饭。” 钟念抿了抿唇,无声的笑了下,笑意未达眼底:“不了。” 陈灿:“怎么了?是因为我昨晚走的太早了吗?我可以解释的。” 钟念摇了摇头,说:“下次吧。”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正好是下班时间,她拿起包就往外走。 陈灿挡在她面前,他不依不饶的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钟念微微一笑:“过阵子。” 陈灿:“钟念,你这就没意思了啊。” 钟念:“是嘛。” 她的语气淡淡,眉眼清冷疏离,像是莫名的多了一道无形透明的墙一般,可分明,昨晚喝酒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 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错? 陈灿很是不解。 钟念在他发愣的时候径直略过他,出了报社。 陈灿没一会儿就反应了过来,转身小跑着拉住她的手肘,“就吃一顿饭而已,你这个面子都不赏给我?” 他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像是钟念不答应他,他就能在这儿撒泼似的。 钟念先是盯着他拉着自己的手,低声说:“松手。” 陈灿马上双手张开,松开她的手:“ok,我松手。” 钟念眸光清冷的看向他,“吃饭?” 陈灿笑容灿烂:“对,一起吃个便饭,如何?” 钟念刚想拒绝,却从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慵懒散漫的,漫不经心的语调:“我觉得,不如何。” 她掠过陈灿,看向大门外停着的跑车边上的隋禹。 他戴了副墨镜,他夏天似乎格外钟爱花衬衣和黑色五分裤的搭配,像是只花蝴蝶一般。 隋禹屈指,把墨镜外鼻梁线一勾,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向钟念:“走了。” 钟念语气冷淡的和陈灿说:“抱歉,我朋友来了,我先走了。” 陈灿也是知道隋禹的,只是不是说隋禹生性泛滥,万花丛中过吗?所以钟念也是他随手采撷的一枝花?那也不过如此了。 他冷笑一声,拉过钟念:“既然你是这样的人,那要不考虑一下,跟我,至少我还能让你在报社升职。” 钟念看着他满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倒不是气笑的,而是觉得他天真的像是刚出社会的人似的。 跟他?就为了升职? 她的志气就那么短吗? 隋禹倒是笑不出来了,他自己连喜欢都不忍心说出口的人,被人用这么低廉的语气贬低,他气的不行,胸腔不停的震颤,脚后跟往后一踹,在车门上留下一个明显的痕迹来。 隋禹走了过来,高大的身躯挡在钟念和陈灿中间,“把你的脏手给老子拿开!” 他冷着声,劈开了陈灿握着钟念的脏手。 钟念在身后说:“隋禹。” 隋禹语气不善的“嗯”了一声。 钟念说:“算了吧。” 隋禹不可置信:“你就这样算了?” 第54节 钟念语气淡然:“因为没必要。” 因为没必要,不值得,这样的人,连她的眼都入不了。 所以钟念真的觉得,算了吧。 以后的时间还多得很,没必要急于一时。 回去的路上,隋禹仍然愤懑极了,“要我说你就辞了算了,在那个破报社干的,怎么一个主编的儿子就这么大本事是吧?” 钟念淡然笑笑。 隋禹:“你还笑得出来?” 钟念挑了挑眉:“为什么笑不出来?” 隋禹:“人……人把你当那什么了,你还笑得出来?” 钟念说:“别人看轻我,可我自己没有看轻我自己,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是,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他做不到。 钟念不在意,他在意,他不容许旁人说她一句不好,毕竟在他眼里,她千般万般好,好到他觉得自己这样恶心的人,是得了万分的幸运才能和她做朋友。 见他仍旧不太开心,钟念说:“等过段时间吧,过段时间我就换报社,晋城联报的主编前段时间联系我了。” 隋禹脸上稍缓,“那你真的要换的啊!别是敷衍我的!” 钟念阖了阖眼,“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也是。”隋禹满意的点了点头。 过了条岔路口,钟念问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们报社门口的?” 隋禹眼神闪烁,能怎么呢?不就是因为半个多月没见她,想她、想见她了么。 他笑着说:“刚好在附近办事,想着你估计要下班了,就过来转转,看看能不能偶遇到你,你看,这可真巧,这就遇上了。” 钟念说:“是啊,真巧。” 隋禹如往常般推荐着本市好吃的餐厅,钟念认真的听着,然后又极其不走心的跟翻牌似的随意选了一家。 两个人就去她选的餐厅吃了饭。 吃完饭以后,隋禹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说了几句,无奈的看向钟念:“苏花朝家的小公主吵着要见我,怎么说,一起过去吗?”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钟念已经有许久没有见到苏花朝了,而且小公主……她回国以后还没见过她,钟念欣然点头:“好的啊。” 隋禹吹了声口哨,怡然自得的开车往霍宅去。 到了霍宅外面,却看到大门外还停了一辆黑色轿车,白底黑字的车牌,隋禹见过几次,印象深刻。 他漫不经心的扭头,“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等到小公主睡觉,估计都得十一点了,你明早上班会不会太赶?” 钟念正在解安全带,闻言,不甚在意的说:“来到来了,还说这些干什么。而且我很久没见到小公主了,身为干妈,也太不负责了吧?” 隋禹冷哼一声,讥诮道:“您还记得您是干妈呢?” 钟念被堵得哑口无言,只有淡淡的看着他。 隋禹被她的眼神打败,双手举着,一副投降的架势:“行行行,别说你是小公主的干妈,你再这么看下去,您是我干妈。” 钟念撇了撇嘴,“你就贫吧。” 她打开车门下了车,进门之前往外看了一眼,也看到了停在一旁的黑色轿车。 隋禹:“看什么呢?” 她急忙回头,“没什么。” 心里却在想,那辆车……好像是梁亦封的车。 隋禹在前头催她:“走了。” 钟念应道:“好,来了。” 等到了里屋,钟念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的人,她心里一松,她没有看错,那辆车,确实是梁亦封的车。 客厅里,梁亦封和霍绥面对面坐着下棋,神情轻松,见有人来了,梁亦封往玄关处投来不经意的一瞥,也就是这么一瞥,他要下的棋走错了一步。 霍绥是从没见过梁亦封有这等分心的,难得有这么一次调侃他的机会,当然不会错过了。 霍绥:“一个女人而已,至于嘛你。” 梁亦封不置可否。 他慢条斯理的把下错的棋子退了回来,下到他想走的那一步。 霍绥:“哎——落子无悔。” 梁亦封:“我什么时候说过落子无悔的?” “……” 霍绥咬牙切齿,这厮真的是厚颜无耻。 偏他还一本正经的面瘫样子,霍绥无奈的叹了叹气。 隋禹进来之后也看到了这俩人,他直接无视梁亦封,左右看看,在楼梯下找到了小公主。 隋禹朝小公主伸手:“过来,表叔抱抱。” 才两岁的小公主美得跟仙女似的,穿着公主裙,哒哒哒的跑到隋禹身边:“抱,抱。” 隋禹一把抱住霍朝颜,走到客厅处,他指着钟念说:“认识吗,这是你,干妈。” 钟念伸手想要抱她,“干妈抱抱啊。” 钟念和霍朝颜的见面都是视频见的,对于霍朝颜来说,钟念着实太陌生了,但她一点都不认生,眨巴着眼睛,就往钟念怀里钻。 边流着口水边说:“抱,抱。” 正好这个时候苏花朝叫隋禹,问他这个拼图怎么拼,小姑娘因为这个闹了好久,隋禹无奈的跑到游戏室里给小姑娘拼图。 隋禹:“我先给这小王八蛋拼图去。” 钟念:“小公主。” 隋禹:“行吧,小公主。” 钟念:“好,我在这儿带她。” 隋禹看看她,又看看不远处虎视眈眈的梁亦封,咬咬牙,转身进了游戏室。 钟念没注意他的神情变化,她一心一意的看着霍朝颜,扯过纸给她擦口水,小公主遗传了父母俩的好皮囊,眉目如画,漂亮的不行。 钟念对小孩子向来没有多少好感,但此刻,又非常喜欢霍朝颜。 霍朝颜也非常喜欢钟念,她一钻进钟念的怀里,两只小手捧着钟念的脸,唇齿不清的喊:“亲,干妈,亲亲。” 钟念:“嗯,干妈亲。” 霍朝颜吧唧一口,亲上了钟念的嘴巴,小孩子的唇又柔又软,还带了一嘴口水。 钟念又抽了张纸擦自己的嘴。 霍朝颜在她怀里开心的不行,眼神倏地亮了一下,看向钟念后面,张开了手,“干爹,抱抱。” 钟念疑惑的转头,正对上了梁亦封的视线。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不知道为什么,钟念总觉得,此时此刻的梁亦封看起来格外的温柔,侧脸轮廓都柔和了不少,不知道是灯光的问题,还是说,他本身就是可以温柔的。 梁亦封朝霍朝颜伸手:“来,干爹抱。” 霍朝颜笑嘻嘻的从钟念怀里出来,又钻入了梁亦封的怀里。 霍朝颜:“亲亲,干爹,亲亲。” 梁亦封:“没有。” 霍朝颜立马哭丧着脸,“亲亲。” 梁亦封看向霍绥,不耐道:“你女儿怎么逢人就亲啊?” 霍绥也非常无奈,“她平时不这样。” 梁亦封面无表情的推开霍朝颜凑过来的脸,他手心里满是她的口水,洁癖症患者在此刻耐心枯竭。 正当他准备把这个亲亲怪扔了的时候,掌心突然多了一只手出来。 梁亦封低眉看去,钟念正拿着张纸,擦着他的手心,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钟念抬起头来,嘴角露出温婉笑意:“我帮你擦一下。” 梁亦封:“嗯。” 苏花朝出来就看到梁亦封抱着孩子,而钟念在他身边低眉敛目的帮他擦手的场景,如果怀里的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都有种他们仨是一家人的感觉了。 这么想着,她脚就被霍朝颜扔在地上的玩具绊了下脚。 梁亦封眼前有人影闪过,霍绥从客厅移到游戏室门口,快速的抱住苏花朝,低声询问:“没摔着吧?” 苏花朝:“没。” 梁亦封冷冷的将原句奉还:“一个女人,至于嘛你?” 霍绥被他回呛,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们两个,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第39章 zhongnian 隋禹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有梁亦封和钟念的身影了。 隋禹脚步飞快的走到苏花朝面前,素来轻松慵懒的脸上此刻乌云蔽月,“钟念呢?” 苏花朝说:“她和梁亦封走了。” 隋禹沉着脸:“什么时候的事?” 苏花朝:“刚刚。” 隋禹作势就要往外走,苏花朝语气平和的叫他的名字:“隋禹,你站住。” 隋禹停下脚步,背影沉沉。 第55节 苏花朝把玩累之后睡着了的霍朝颜放到霍绥的怀里,“你抱她回房睡着,我有事和隋禹说。” 霍绥接过孩子,临走之前嘱托道:“别吵架。” 苏花朝温柔一笑:“不会。” 霍绥转身叮嘱隋禹:“她是我女人,希望你对她态度好一点。” 苏花朝低眉浅笑,伸手拍拍他,让他上去吧。 等到霍绥上去之后,苏花朝叹了口气,说:“你要干嘛呢?追上去?追上去之后呢?把钟念从梁亦封的车里拉下来吗?且不说钟念愿不愿意跟你下来,梁亦封他愿意放钟念下去吗?” 隋禹转过身,“你是在帮梁亦封的意思吗?” 苏花朝好整以暇的坐着,“我是在帮你。” 隋禹觉得可笑:“你这样,是在帮我?” 苏花朝语气非常平淡,她向来是谈判的高手。 她说:“你差不多行了啊,在我这儿演情深似海干什么?要真的喜欢她、非她不可,也没见你这么多年有为她做过什么,不是吗?” 苏花朝的话字字扎入隋禹的心里。 她像是毫不在意他的伤疤似的,又说:“你做不到从一而终,你对她的也只能是这样的喜欢。隋禹,你扪心自问,如果你真的得到了钟念,你还会这么喜欢她吗?不会吧。就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是最好的。” 隋禹下意识否认:“没有。” 苏花朝笑了下,无论他有还是没有,其实都没有那么重要了,“钟念不会喜欢你的,你放了她吧。” “我放过她,谁放过我呢?” 苏花朝说:“那得问你自己了。” 一直以来都是他把他自己固步自封,他认定年少时的悸动喜欢一直到现在也深埋于心,他喜欢钟念,不是因为钟念做了什么,而是他很多年前就喜欢她。 所以,是他一直以来没有放过他自己。 可是放过他自己,又谈何容易。 隋禹的头一点一点的低了下来,低沉失意的声音在偌大的客厅里响起:“苏花朝,你不可能明白我的心情的。” 苏花朝说:“我不是来理解你心情来的,我就是要告诉你,别再缠着钟念了。” “……做个朋友都不行吗?” “你只想和她做朋友吗?” “……” 沉默许久,隋禹摇了摇头,说:“我先走了。” 苏花朝这回没拦他,她说:“隋禹,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知道分寸了,你如果把我当成你嫂子,就离钟念远一点。” 隋禹喉结微动,嗓子眼里有着铁锈味,“我知道了。” 他打开门,离开了霍宅。 在他离开的下一秒,一楼客厅阳台处的玻璃拉门被人从外拉开。 梁亦封走了进来,“谢了。” 苏花朝翻了个白眼:“我不是因为你才这么对他说的,你别想太多。” 梁亦封:“我知道。” 苏花朝看向梁亦封:“怎么说,真对钟念有想法?” 梁亦封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废话很多。” 其实说实在的,和梁亦封最像的不是钟念,是苏花朝,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腹黑。 苏花朝冷冷的勾起嘴角:“你这是对未来小姨子的态度吗?” 梁亦封斜睨着她:“你这是对未来姐夫的态度吗?” 两个人对视着,倏地,表情都憋不住了,纷纷笑了起来。 苏花朝拨了拨头发,说:“钟念是个很好的人,你要真的喜欢她,就待她好一点。” 梁亦封:“我知道。” 苏花朝想说的有很多,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仔细想想,梁亦封和钟念都没在一起,她在这边念叨那么多,其实也太没必要了。 她叹了口气,说:“上楼吧,她在书房看东西。” 她刻意的把钟念和梁亦封支开,就是为了和隋禹说清楚,那些话也只有她能说。 钟念至今还把隋禹当朋友,而且钟念要是知道隋禹喜欢自己,估计这些话都不会说,她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 有些人的出场设定就是朋友,于是从此以后再难改变。 钟念是个很不喜欢改变的人。 所以这些话,必须得由苏花朝说。 苏花朝觉得也够了,这么多年的没意义的喜欢,差不多到此为止吧。 · 苏花朝把钟念叫到楼上书房是让她去看最近新拍的纪录片,苏花朝最近遇到了瓶颈,连拍的几部都不甚满意,虽然网上反馈不错,但她自己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钟念于是就上楼来看了。 苏花朝和梁亦封到书房的时候,书房偌大的墙壁上投影的是苏花朝上一次拍摄的做酱油的纪录片,几代传承,承载了几辈人的心血,而且南城酱油早在三年前就入选第四批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名录,噱头十足。 完整看下来以后,钟念把视频停在最后的画面。 她仔细回想着刚才看的内容,又想起她在英国工作时认识一个bbc纪录片导演,她当时曾和那位导演讨论过纪录片的拍摄手法和剪辑时需要注意的内容,但国内外的纪录片相差甚大,民族差异导致各种地方的不融合。 实在是太费脑子了。 就在这个时候,书房的灯光“啪——”地一下被人打开。 钟念躺在贵妃榻上,被惊醒之后她脸上没什么神情,“花朝。” 苏花朝“嗯”了声。 钟念说:“你的东西拍的很好,框架结构旁白甚至是剪辑都是一流的,但是……我看不出来你想要表达的东西。” 苏花朝也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也是目前最困扰我的地方,我甚至快因为这件事……要疯了。” 钟念说:“一个纪录片嘛,你一定要通过最简短、利落的语言和画面表达出这部剧的灵魂,就像我们以前看的一部电影,主人公从没有过对话,只有男主的旁白,但那部电影拿到了奥斯卡奖,我觉得你可以再去看看那部电影。” 苏花朝点了点头,“你总是能给我指点迷津。” 钟念说才没有,“局外人总能看得透一些。” 两个人又小小的讨论了一会儿,外面的霍绥来叫苏花朝了,两个人才意识到已经不晚了。而且也是钟念也才发现,梁亦封也在书房里。 苏花朝看了看两个人,拍了下脑门,说:“哎呀,我忘了,隋禹说他有事先走了。” 钟念先是楞了一下,她拿出手机,“他没和我说啊。”手机上没有隋禹的任何消息,她作势要给隋禹打电话,手机却被苏花朝一把夺过,“这个点给他打电话,你这不是打扰他了嘛!” 钟念想想也是,于是收起手机。 苏花朝招呼梁亦封:“梁大医生,能麻烦您把我家钟念送回去吗?” 梁亦封摊了摊手:“我无所谓,看她愿不愿意了。” 钟念理了理额前碎发,说:“那就麻烦你了。” 梁亦封薄唇轻抿:“不客气。” 苏花朝搞不懂这俩人的相处方式,她这人爱的狠决,要么装作一副我不爱你的矫情模样,要么就是我这辈子就只爱你的深情不负,像他们这种客客气气清冷至极的模样,她是搞不懂,也不想搞懂。 她打了个哈欠:“那就散了吧。” 苏花朝和霍绥送他们两个出大门,钟念浅笑着和苏花朝道别,说下周末休息的时候再过来陪她,顺便和她的干女儿亲近亲近,苏花朝说那我等着你,两个人说完之后,钟念也没再久留,转身上了梁亦封的车。 车子缓缓开启,霍宅大门外的苏花朝笑靥如花,在灯光晦涩的环境中,她依然眉目如画。 钟念通过后视镜看到苏花朝被霍绥搂在怀里,他们夫妻二人恩爱模样羡煞旁人,两个人在夜色中回了里屋。 钟念收回视线,眸光落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和梁亦封自从酒吧分开之后也有一个多星期没见了,分开之前的“你等我去找你”像是一个魔咒一般。 分开的第一天,钟念想着去找他; 分开的第二天,钟念想要不就这样算了吧。 如此重复了好几次,钟念都没有做好决定。 但她从来不是这样犹豫不决的人,她向来果决,做事雷厉风行,没有过一丝徘徊踟蹰的瞬间。 而梁亦封,在这么久的时间里,却也没有联系过她。 钟念想,或许他也没有那么喜欢她,毕竟他这样的人,要什么人没有呢?可就他这样的人,身边却什么人都没有。 钟念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一个中心是叫梁亦封的怪圈。 她深陷其中,寸步难行。 “在想什么?”梁亦封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他早就发现了她眉头紧皱的模样,眼神里闪过纠结、困扰、迷茫等种种神色,她偏头看向窗外,可窗外只有无尽夜色。 钟念缓缓降下车窗,一股热浪涌了进来。 七月中旬,天气灼热非常,即便是有着茂密树林的半山腰,温度也是居高不下,热浪席卷车厢内部,钟念呼吸到窗外世界的真实温度,头脑渐渐地清晰了许多。 理智回来,她依然是百毒不侵的钟念。 她说:“在想我对你来说,是不是一场游戏。” 梁亦封:“不是。” 钟念说:“好。” “就这样?”梁亦封等了许久没等到她的下一句,于是问她。 钟念觉得好笑:“要不然呢?” “……” 第56节 梁亦封突然觉得没辙。 这样的钟念,似乎全身上下都有破绽,又似乎披了件盔甲,无缝可入。 等到车子开到钟念住的小区外,梁亦封忍不住了,他把车停在一边,双手放在方向盘想,目光直视前方,说:“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 侧面看去,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侧脸轮廓紧绷,在深夜里分外冰冷。 “可是你没来。” “钟念,” “你是不是没把这一切当真?” 他说完,转头看着他。 那双素来凉薄寡淡的眼里,一点一点的沁出某些不言而喻的情愫来。 夏夜高温,似乎也浸泡着他身上多了几股暖意。 钟念看到他漆黑瞳仁里的自己,她有些许的发怔。 或许人这一生,总会有那么一次为爱奋不顾身吧。 钟念想,她可能做不到奋不顾身,但她好像触摸到了爱情。 爱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她不得而知,但在此时此刻,钟念看着梁亦封,似乎觉得他就是爱情的本身。 由冷,到热。 她轻轻的眨了眨眼,低声说:“我没有不把这一切当真。” 她的声音很轻,飘散在空中,幻化成风。 钟念垂着眼眸,低眉敛目,神情静好,她说:“我说了我会去找你。”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你还没想好?” 钟念纠结的眉头紧拧,她的心里一直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她一直不敢说出来,她一直想要努力说服自己,钟念,你不需要爱,可是在面对他的时候,钟念又觉得,她或许可以尝试去爱。 她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清楚,你再让我想想吧。” 梁亦封指尖轻扣方向盘,他似乎耐心很好,或许是因为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再等几天,或许是因为面对她,所以他的耐心很足。 梁亦封说:“给个时间吧。” 钟念说:“这个月。” 她不是太矫情的人,也不会别的女生的吊着追求者的那种手段。哪怕她不怎么需要爱情,但她也是尊重爱情的。 一个期限,要给;一个答案,也要给。 给他,也给她。 梁亦封点了点头,“可以,月底,我找你。” “不了,”钟念直勾勾的看着他,“我会主动来找你的。” 梁亦封唇角勾起,“好,我等你来找我。” 谈完这么件烦心事之后,钟念也就下了车。 梁亦封坐在驾驶座上看她走进小区,等她的身影消失以后,他如往常一般在原地等一会儿再开车走。 却没想到,在打方向盘的时候,手机却响了。 来电人是,刚离开不久的钟念。 梁亦封接起手机,还没开口,就听到那边钟念的声音:“不需要月底了,我现在就能给你答案。” 她的声音很轻,似乎带了股认命的意味。 她说:“梁亦封,我可能,真的,对你有一点动心了。” 梁亦封目光怔怔,在那一瞬间,仿佛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已远去,他的嗅觉味觉触觉通通消失,只有听觉发挥作用。 没过几秒,他问:“为什么?” 钟念说:“因为我现在,想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梁亦封只觉得她语气不对,边解开安全带边问她:“你怎么了?” 钟念看着屋子里满地狼藉,声音很是淡然平静:“我没事,只是我家进贼了。” 梁亦封:“你等我过来。” 钟念说:“好,我等你过来。” 第40章 liangyifeng 梁亦封的车停在小区外,钟念从大门走到单元楼前需要一点时间。 她刚到单元楼楼下,就看到下面停了辆警车,因为是半夜,零星几人在下面围观,钟念不以为意的经过,走到大厅的时候被物业叫住。 “钟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钟念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请问……有什么事吗?” 物业跑过来,“我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你家遭贼了!” 钟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家吗?你确定?” 物业:“是的啊!警察现在在楼上,我们赶快上去!” 钟念快速的上电梯,电梯上行的时候,物业说:“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钟念从包里拿出手机,一按,果然好多未接来电。 她把这些未接清空,“我开了静音。” 又转头问物业:“什么时候发现遭贼的?” “也没多久,保安巡逻的时候发现你家窗户破了,还以为是你家出事了,结果一上楼,发现你家门都开着,里面……房子里面特别乱,也没人,所以就报警了。” 钟念收起手机,声线平稳没有一丝起伏的说:“先去看看。” 下了电梯,钟念往家门走去。 指纹开锁的门如今已被解锁,大门敞开,有三四个警察在里面做记录,钟念走过去,高跟鞋踩出清脆的声音。 到了家门,物业向警察介绍:“这是户主,钟念。” 警察点了点头:“钟念是,你家遭贼了,你先进去看看有没有东西丢了。” 钟念点头,“好。” 她掠过一片狼藉的客厅,回到房间,看到床头柜上的相册还在。 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相册打开,一家人的合照还在上面,钟怀和沈薇笑着坐在前面,钟念站在二人的后面,笑的温温婉婉,明媚动人。 这张合照她从南城带到英国,又漂洋过海的带它回来。 这是她父亲留给她的,极少数的一样东西了。 警察在门口敲了敲门:“钟小姐?” 钟念回过神,把相册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她转身走出来,在外面转了一圈,无非是装饰物都被砸坏了,挂在墙壁上的画也被人用刀划了,怪可惜的,那副画还是苏花朝从画廊里拿过来的,价值六位数。 其他的倒也没丢什么东西,她不习惯在家里放现金,自己也没有特别贵重的珠宝首饰,鞋子、包、衣服也都在,逐一看去,并没有丢失什么东西。 只不过是看着一片狼藉罢了。 钟念对警察说:“东西都没丢。” 警察挑了挑眉:“还真是奇怪,第一次遇到什么都没丢的。” 钟念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警察递过来一个本子:“你在这儿签个字,备个案,到时候有进展我们通知你。” “好的,谢谢。”钟念签下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警察收回本子,环顾四周,说:“这个点也不晚了,家里估计也睡不了,你找个朋友家住着。” 钟念看到客厅处的窗户都已破碎,玻璃碎片落了满地,整个房子都乱糟糟的,她笑着点头,“好的,辛苦你了。” 警察:“本职工作而已,没什么辛不辛苦的。” 钟念送他们出门,临走前拿了几包面包和水给他们,“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警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忙拒绝:“这……我们不能收的。” “拿着,都十一点了,你们也不容易。”她拿了只塑料袋装了,塞到一个看着反应最慢的警察手里,“辛苦了。” 警察们还想拒绝,但她伸手就关上了门。 哎……挺好的女孩子,怎么就这么倒霉,家里遭贼了呢。 几个人低着头,拿着一袋子面包和水下楼。 室内安静无声。 窗外不知何时风声响起,吹起树叶簌簌作响。 破了的窗户仿佛以一个容纳的姿态迎接这夏季大风,风吹起室内的轻物,有异物吹到钟念的脚边,她穿了双绑带凉鞋,感觉到有异样,弯下腰,捡起丝巾,把它放回置物架上。 客厅灯光打的很亮,把这斑驳一切照的淋漓尽致。 钟念走到破了的窗户前,低头看着不远处。 整座城市都陷于黑暗之中,空气闷热而又窒息,有风吹来,送来一股又一股夏日热浪。晚上十一点,大部分的霓虹灯光都已陷入混沌之中,城市逐渐渐入漆黑。 不夜城也有入睡的那一刻。 钟念感受着风迎面而来,像是带了玫瑰色的吻一般。 温热、柔软。 她拿起手机,给梁亦封拨了电话。 第57节 等待电话接通的那几秒,她站在阳台上,后腰靠着栏杆。 面对着满室狼藉,她认命般阖上了眼。 在此时此刻,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梁亦封。 钟念想,或许就这样,认命。 她总归要有一次,去触摸爱情。 哪怕这场爱情让她失去本来就为数不多的爱人能力,哪怕结局并不好,她也都认了。毕竟她从一开始,也没对人生有太多的期待。 能够爱一次,能够和梁亦封爱一次,也算是一生所幸。 他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钟念心里所有的犹豫与踟蹰统统刨开。 她依然一如既往的坚定,果决。 声音很轻,却又很认真,说:“不需要月底了,我现在就能给你答案。” 她是宿命论主义者,相信上天在此时做的决定,相信她此刻脑海里浮现的唯一一个念头,她用认命般的语气说:“梁亦封,我可能,真的,对你有一点动心了。” 梁亦封的声音很缥缈,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他说:“为什么?” 钟念说:“因为我现在,想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梁亦封: “你怎么了?” 钟念:“我没事,只是我家进贼了。” 梁亦封:“你等我过来。” 钟念说:“好,我等你过来。” 她收起电话,深深、深深的吸了口气,再吐出来。 起身,走回卧室,拿了套换洗的衣服,又去洗手间把洗漱用品拿上。 没一会儿,就听到门铃作响的声音。 钟念小跑过去,打开房门。 房门外,梁亦封大汗淋漓,白色上衣都已淋湿,甚至能看到里面层层的腹肌,他低喘着气,胸腔起伏着,垂着头看她的样子性感极了。 他死死的盯着她:“你没事?” 钟念抚慰一笑:“我没事。” 她侧身,让他进来。 梁亦封目光凝重的走了进来,他扫了一圈室内,眉头越皱越紧,继而转过身来看她,“你得罪什么人了?” 钟念:“没有。” 梁亦封:“仔细想想。” 钟念无奈:“我像是会得罪人的人吗?” 说来也是。 梁亦封说:“收拾一下东西,到我那里睡,这儿……”他语气不耐道,“再找到作案人之前,你还是别过来了。” 钟念说:“我在你那儿住一天,明天我找家政的人过来整理一下房子——” “——我的话听不懂吗?”梁亦封打断她,“这里不能再住了。” 钟念觉得他太小题大做了,“警察也来了,物业也知道这件事,这里肯定会加强巡逻的。” 梁亦封不容置喙的说:“我再说一次,收拾好东西,最好把所有东西都带上,这里,在我没同意之前,你都不能过来。” 钟念:“你会不会太强势了?” 梁亦封说:“我不想再来这么一次了,我很讨厌担心一个人的感觉。” 他的眉眼认真,漆黑的瞳仁死死的盯着她,眼里的情绪复杂,在灼灼灯光和越来越大的风声中,钟念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不属于家人的关心与疼爱。 也是第一次,她发现,原来被人担心记挂的感觉,是这样的。 像是处于云端,又像是置身荆棘丛中。 开心,又难过,怕他难过。 钟念妥协的说:“我知道了,我马上把东西收拾好。” 梁亦封紧皱着的眉慢慢的松开,语气也软和下来:“我在这里等你。” “好。”她笑着应答。 钟念的行李并不多,新买的几套夏装,电脑、摄影机等设备,护肤品化妆品,以及洗漱用品,收拾好之后,她拖着箱子从卧室内走出来。 梁亦封自然而然的接过她的行李箱,带她出门。 关门的时候,梁亦封冷冷开口:“指纹锁很容易被解锁。” 钟念不解。 梁亦封说:“尤其是国外的指纹锁,解锁很容易。” 钟念诧异:“真的?” 梁亦封:“嗯。” 钟念抿了抿唇,“我明天找人换了。” 梁亦封按下电梯按钮,说:“你别过来了,我会找人来换的。” 钟念:“会不会太……” “麻烦?” “嗯。” 梁亦封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所以你现在,还是在和我客气?” 钟念后背一凉,心里咯噔一声,继而她说道:“那就把事情都交给你了。” 梁亦封这才收回视线。 他语气淡淡,说:“钟念,我们来日方长。” 这句话听得钟念,莫名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 回梁亦封的家的路上,钟念才发现梁亦封住的地方离她家很远,大半个城,即便今晚夜深无人,马路上车辆稀少,开过去都要开半个多小时。 马路两边的路灯逐一闪过,钟念看着一闪而过的昏黄路灯,心里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的顺路,到底是什么顺路? 天南海北都是顺路,只要他想,便是顺路。 钟念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了,被人喜欢上会追着问他“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你为什么喜欢我”这样的话。她今年已经二十八了,二十八,一道坎。 他也没有对她说过喜欢这两个字,而且钟念想,或许他以后也不会说喜欢。 就像她一样,顶多顶多说——我对你有一点动心。 动心这两个字,已经囊括了许多情感了。 钟念想,或许她在他的心里确实是不一样的,至少他真的把她放在心里了。 如果他再强势一点,从她回国之后就以势不可挡的姿势接近她,钟念或许还会拒绝,但他偏偏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淡漠,冷静,默默的出现,默默的离开。 势不可挡又摧枯拉朽。 钟念靠在椅背上的头缓缓看向他,想,就他了。 就尝试一次,人生中最耀眼的爱情。 · 午夜十二点。 钟念出现在梁亦封住的高档公寓楼下。 他住的是一梯一户,电梯门打开,便是住宅。 梁亦封把她的行李箱拉到衣帽间,指了指洗手间的位置,嘱托好一切之后,自己从衣帽间拿了睡衣去外边的洗手间洗澡去了。 钟念留在衣帽间,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衣服挂在他的衣服旁边,在一起第一天,就这样同居,会不会太快了? 可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及时行乐。 再说,他们也不是没有一起住过。 钟念这么一想,也释然了很多。 她收拾好东西,拿起睡衣便去洗澡了。 等擦好脸经过客厅的时候,就看到梁亦封坐在沙发上看新闻,新闻报道说下周一将会有台风登陆南城,橙色高温预警彻底下线,随之而来的便是强降雨天气…… 窗外响起雨声,淅淅沥沥的,风刮着树木,枝桠横扫,声音很响,在夜晚格外的可怖。 梁亦封见她出来,抬手关了电视,指了指主卧的位置:“你去睡。” 钟念点头,又问:“那你呢?” “什么?” “你睡哪?”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总不可能和你一起睡。” 钟念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梁亦封说:“回房休息,有事叫我。” 钟念追问:“你睡哪儿?” 梁亦封:“有客卧。” 钟念这才放心,她合上主卧门之前,迟疑的看向他,轻声一句:“晚安。” 第58节 梁亦封眼里蕴满温柔,仿佛这个夜晚消失的月色在此刻都融入他的眼里,他轻而又温柔的说:“晚安。” 夜晚平静。 钟念躺在梁亦封往日熟睡的床上。 他的房间设计简单,黑白灰三色为主,一个看上去就是非常梁亦封式的设计风格,冰冷的像是案板房一样。 她盖着铅灰色的床单,床上还有一股很淡很淡的味道。 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味道,但这味道梁亦封的身上也有。 外面闪电亮起,雷声骤鸣,劈亮了整个房间。 与此同时,室内的中央空调停止运作。 钟念盖了床薄被,她醒过来的时候,身上汗涔涔的。 她按了按壁灯的按钮,没有任何的反应。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继而是有规律的敲门声:“钟念?” 钟念裹起被子,“我醒了。” 梁亦封:“我开门了。” 钟念说:“可以的。” 借着窗外夜色,梁亦封走了进来。他的身影轮廓在此刻显现,格外的高大,长身玉立。 梁亦封走到床前,“停电了。” 钟念摸了摸脖子上的汗, “怪不得我被热醒了。” 梁亦封蹙眉:“很热?” 钟念点头:“嗯。” 她从床上下来,把纱帘都拉开,使得外面的光透的更多些。 梁亦封说:“客厅还蛮凉快的,去客厅。” 钟念点头,“可以。”她跟在他的后面,想拿发箍把头发扎上,却发现这不是自己家里,没有遍地发箍。 她问梁亦封:“你这儿有发箍吗?或者丝带也可以。” 梁亦封想了想,从衣帽间的抽屉里拿出一根丝带。 那正是钟念在当伴娘时绑在手腕处的丝带。 晚上看不清,钟念也没发现异常,接了过来,轻松的把头发给绑好。 梁亦封拉开了窗户,室外的温度比室内的凉许多。 他住的楼层高,背阴,打开窗户,外面的风汨汨的送了进来,清凉、沁爽。 还裹挟着雨珠。冷嗖嗖的。 两个人席地而坐。 钟念披着块毯子,梁亦封背靠着沙发,两个人不知道看向哪里。 钟念说:“怎么会停电?” 梁亦封:“大概是跳闸了。” “可是你住的这儿……按理说不应该啊。”钟念想,这个房子的地段和面积,没有三千万估计都下不来,这种高档公寓,钟念总觉得,不应该会有任何的问题。 梁亦封:“估计这次它不讲道理。” “……” 钟念扶额。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起来,但风依然很大。 钟念裹着毯子,困意溅起,她脑袋慢慢、慢慢的往梁亦封的肩上靠。 梁亦封在她的脑袋触碰到自己的肩的时候略有一滞,继而,耳边便是她均匀的呼吸声,他的脖颈处,是她温热的呼吸。 像是心上多了千百只蚂蚁,细细密密的在他的心上爬。 痒。 心痒。 全身上下,发痒。 梁亦封侧过头,她的唇就近在咫尺,她整个人就在他的怀里。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近的距离了。 梁亦封伸手,抚摸她的侧脸,声音喑哑:“我不是说了吗,我不能和你睡在一起,钟念,你会死的你知道吗?” 钟念眼睫微颤,梁亦封喉结微动,突然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一只手撑着她的脸颊,把她整个人都压在地板上。 钟念才刚睡去没多久,这样的动静令她惊醒。 她浑然失措的看着他,“你……” “我想上你。”他没有一丝避讳的说。 钟念下意识推他:“你冷静一点。” 梁亦封摸着她的脸,语气温柔,极慢速的说:“我冷静过了,可是……” 他摘下眼镜,没有任何阻隔的看着她,“是你在引诱我。” “我没有。” “你存在的本身,就是了。” 美是原罪,爱是原罪,所有的一切都是原罪。 而你存在本身,是引诱我犯下一切错误的原罪。 梁亦封低头吻着她,他的吻先是温柔至极的,细细密密的吻着她,钟念此刻还一片混沌,身体下意识的拒绝他,躲着他的吻。 他含糊不清道:“别动。” 窗外的雨下了进来。 钟念的脚上都是冰冷雨水。 梁亦封吻着她,舌头伸进她的口腔里,疯狂掠夺她的呼吸。 身体像是冰与火的双重攻击,钟念彻底清醒。 他的吻太强势,咬着她的下唇,含在嘴里吸吮,钟念甚至能听到空气中的口水声。 他的手渐渐往下,掀开她的衣服。 雨声渐大。 他手上的动作未停。 睡衣被他拨开。 披着的毯子扑在她的身下。 他的吻,遍布全身。 钟念在那一刻,脑海里在想,他是不是要让她死去。 就在这一秒,就在下一秒。 就在当下的每一秒。 他并不温柔。 钟念承受着惊涛骇浪,承受着狂风暴雨。 她叫出了声,咬着他的肩。 梁亦封压抑的喘息声在室内响起,钟念的呻/吟声和他的此起彼伏。 她昏过去时的唯一念头是:这一切来得是不是太快了…… 可在梁亦封眼里,为了解开她头上的发带,他已经等了足足十二年。 他抱起昏过去的钟念,往室内走去。 客厅里,只剩下一块湿漉漉的毯子留在地上。 窗外雨声仍旧淅沥不断。 风声呼啸,雨夜多缠绵。 第41章 zhongnian 隔天吵醒钟念的是她的手机闹钟的声音。 因为今天要去电视台工作,所以她下班之前就定了闹钟,她向来习惯把所有事情都列在清单里,必须完成的、不能迟到的都会定闹钟。 她不喜欢迟到,尊重规则,尊重社会上的一切。 闹钟响了很久,钟念才挣扎着从被窝里伸出手。 她如往常一样摸着床头柜,最后,却摸到另一只手,非常有骨感,体温偏低,触摸到的一瞬间,她浑身颤了一下。 钟念恍然惊醒。 她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正好看到在床边慢条斯理系领带的梁亦封。 他拿着她的手机,指腹一按,关了闹钟。 暴雨过后的清晨,天边有晨光出现。 熹微晨光照入她的眼底,钟念动了动被子下的身子,另一只手摸了下,发现自己全身不着一物。 她用了两秒的时间接受了昨晚的一切。 再用了三秒的时间,保持镇定。 第59节 钟念:“你起这么早?” 梁亦封:“今天早班。” 钟念点了下头,尽量的使语气自然些:“你帮我把我的睡衣拿过来。” 梁亦封走到衣帽间,拿了一套新睡衣给她。 钟念接过来之后问他,“我昨晚穿的那套呢?” 梁亦封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装,云淡风轻的说:“太湿了,拿去洗了。” “……” “你确定还要接着穿?我倒是无所谓,现在从洗衣机里拿出来。” 钟念拧了拧眉心,她拿起手上的睡衣:“我穿这个。” “确定?” 钟念冷冷的看着他,说了他常说的四个字:“废话很多。” 梁亦封挑了挑眉,转身离开卧室。 温情过后,并没有缱绻柔情。两个人的相处,依然如往常一般。 钟念动了动身子,发现也并没有传说中的疼痛欲裂,只不过像是许久没运动的人,突然来了次体测一般,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对。 心理上的不对大于身体上的。 钟念起身,套上睡衣。 外面传来梁亦封的声音:“这么早就去上班?” 钟念:“今天去电视台。” 她说完,嗓子便十分不舒服的咳了咳。 钟念走到洗手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缺少睡眠,双眼皮都快变成单眼皮了,眼底乌青明显,脸色憔悴,没有一点血色。她鞠了一剖水泼在脸上,冷水拍打在她的脸上,她清醒许多。 鼻子好像也是堵住了,脑袋也重重的。 钟念这会终于醒悟,不是心理上的不对大于身体上的不对,而是她真的,感冒了。 上完床的第一天,感冒了,简直是不可思议。 钟念走到衣帽间换完衣服,到客厅的时候,发现梁亦封已经做好早餐了。 早餐很简单,烤吐司,一小盘小西红柿,一杯猕猴桃汁。 钟念带着鼻音说:“你要吃煎鸡蛋吗?” 梁亦封:“你会吗?” 钟念拿着装着猕猴桃汁的杯子往厨房去,她边喝边应:“嗯。” 从冰箱里拿出一颗鸡蛋,开火,热锅,倒油,把鸡蛋敲进去,洒点盐,等蛋黄凝结,就出锅了。 梁亦封看着面前的煎鸡蛋,问她:“你不出?” 钟念揉了揉眉心:“好像感冒了,不想吃这些。” 梁亦封放下叉子,拿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和自己的比了下,“好像是比我的高一些,我拿体温计给你测一下。” 钟念拦住他:“别拿了,喝完这个我就得去电视台了。” 梁亦封看着她:“你确定可以?” “开会总不能迟到。”而且梁亦封住的地方离电视台距离不近,至少比她住的那边要远,钟念已经起晚了,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个上面。 梁亦封仍然看着她。 钟念捡了颗小西红柿塞进自己的嘴里,淡然笑笑:“等我开完会就去医院看看。” “来医院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他让步。 钟念说:“会的。” 她喝完一杯猕猴桃汁和几颗西红柿之后,便准备要走。 梁亦封把碗碟放入洗碗机,“我送你过去。” “你不赶吗?” “还好。” 梁亦封把玄关处的外套搭在手上,按了电梯下楼。 电梯四周反光,将二人的身影照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钟念和梁亦封并排站着,她个子不算矮,但在他身边,也矮了一个头。 即便在这个天气,他依然穿着长袖衬衣,外套对折搭在小臂上。 纽扣一颗不落的扣着,连脖颈处的那一颗都扣上,黑色的领带系再脖颈下方。 钟念挑了下眉,“你领带没系好。” 梁亦封侧过头:“有吗?” “嗯。”她把自己的包递过去让他拿着,抬手,把他的领带拆了,重新系好。 钟念往后退了两步,仔细看了看,“现在可以了。” 梁亦封通过反光电梯金属镜看到里面的自己,领带端正系好。 他唇角上扬,心情颇好。 · 梁亦封送钟念到了电视台之后,提醒她:“结束了就到医院。” 钟念下车之前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她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快走吧。 等他的车汇入车流之后,钟念整理了下头发,便往电视台里走去。 南城电视台和多家报社都有合作,大家互通有无,而且报社有很多的采访视频都是给电视台输送的,电视台和报社之间,关系甚密。 钟念这次来主要的原因是,电视台这边有个培训,报社让钟念过来参加。 到了培训教室以后,钟念发现来的人还不少。 也有其他报社的,不过最主要的还是电视台自己的记者。 钟念选了个角落位置坐下,大概是生病的缘故,她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早上的培训结束,她整个人坐在位置上不想动了。 幸好培训都是半天半天的,钟念给孙哥打了电话,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发烧了,要请假,孙哥说了句身体最重要,然后就准假了。 答应的轻松自然,没有一丝犹豫。 钟念揉了揉眉,抿了口水,收拾好面前的东西,起身要走的时候,桌子上突然多了只手出来。 她站起来的动作停下,改为坐回位置上。 抬头,站在她面前的人,脸熟,见过,就在覃城见过的,陈国良。 钟念今天连和他交谈的心情都没有,但毕竟在电视台,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你好,请问有事吗?” 陈国良拉了条椅子在她前面坐下:“钟念,好巧。” 钟念心想能有多巧,南城就这么大,报社就这么几家,送来培训的都是精英骨干,他都能去核能峰会了,这么个培训自然也会来。 想虽然是那么想的,说出来的话却是不一样的:“嗯,真巧。” 陈国良咧嘴笑:“有时间吗,中午一起吃个饭。” 钟念:“没有。” 她嗓子眼痒的想打喷嚏,她咳了咳嗓子,拿过一旁的水,拧开,喝了几口缓了下。 陈国良:“你怎么会没时间,报社能有多忙我又不是不知道。” 钟念说:“不好意思,我要去医院一趟,没有时间和你吃饭。” 钟念说完就起身要走,陈国良却突然拉住她:“哎,我送你过去。” 钟念阖了阖眼,心里的不耐烦快到达临界点了。 她说:“不需要。” 陈国良:“我也没事情做,我送你一趟,不碍事的。” 培训教室里的人都散了,钟念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里抽了回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双手环在胸前,说:“你上次的专访做得怎么样?” “专访?哪个?张航桥的那一个吗?做的还可以吧。”陈国良说,“不过你是怎么约到他的,他可不是一般人能约到的,不过幸好我父亲是他下属,所以他愿意接受我的采访。” 他说话时,眉眼之间不自觉的带一份得意神色。 差一点就能上天似的模样。 钟念轻轻的“哦”了一声,然后用非常温柔非常温柔的语调说:“我也没约他,只是说要一起吃个饭,然后他就让我留下来做个采访。” 话说三分,她语调轻缓,没有刻意炫耀,没有说他们的关系,只是用很轻松的口吻说,我和他是一起吃饭的关系,反正我和他吃饭,也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没什么值得炫耀的。更遑论是一个采访呢。 陈国良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他求这么个采访可是求了好久,父亲拉下老脸,才约了一个十分钟的采访,可钟念…… 陈国良对她的身份充满好奇和疑惑:“你是……”他又想起那天专门来接她的那个男的,那时只觉得熟悉,回到酒店之后他才恍然醒悟,那个人是沈氏的梁亦封,刨开沈氏这个名号,梁家,就已经让众人望尘莫及了。 陈国良看着她:“你和梁亦封……认识?” 钟念点了点头,“他是我男朋友,怎么,你找他有事吗?” “……” 陈国良顿时不敢说话了,他目光羞耻求饶,顾左右而言他:“那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 混过上流社会的都知道梁家大公子做事杀伐果决,脾气阴晴不定,惹谁都不能惹他,陈国良觉得钟念这种女人,只是长得漂亮而已,而他仗着有点小钱,也上过不少漂亮女人,他以为她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是梁亦封的女朋友。 陈国良拿起自己的东西快速的溜出培训教室。 第60节 钟念看着他逃走的背影,忍不住嗤笑一声。 · 她到医院之后马上就挂号了。 等医生的时候,她给梁亦封发了条短信:我刚挂好号。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 正好叫到她的号,钟念收起手机,走进室内。 桌子对面,坐了个医生,戴了副医用口罩,鼻梁上架了幅金丝框眼镜,镜片下,他双眸如星,直勾勾的看着她。 钟念坐在他的对面。 他带着口罩,声音有些微的含糊:“什么病?” 钟念:“发烧。” “先量个体温。” “好。” 身边的护士拿了体温计过来,递给她:“放在腋下,五分钟。” 钟念接了过来,正准备把体温计放在自己腋下的时候,余光里闪过一个身影,手腕突然被他扼住。 “梁医生?”身边的护士疑惑的叫着他。 梁亦封眼神往他处看了眼,“去里面量。” 小护士说:“只是一个体温而已,在这里量就可以了。” 梁亦封看着钟念:“你穿成这样,确定要在这里掀开衣服?” 会诊室内只有两个女护士和他,钟念反问:“不行吗?” 梁亦封:“不可以,给我进去量。” 他的语气强硬,霸道,带着些许不容置喙。 钟念无奈,拿着体温计走到里面的病床里,把帘布一拉,与外界隔开。 梁亦封:“算好时间,五分钟。” 钟念说:“知道了。” 两个小护士用眼神交流。 “那个女的好像是梁医生上次带到食堂一起吃饭的女的。” “是的。” “所以他们虽然没有隐婚,但是……是在恋爱吧?” “这还不是恋爱,我这些年看慕吱写的霸道总裁小说文怕是白看了。” “啊……老天爷啊,梁医生再也不是大家的梁医生了……” 两个人眼神交流的非常自然非常和谐。 直到帘布拉开,钟念走了出来,把体温计递给梁亦封。 梁亦封:“39度8.” 钟念整个人都倦倦的,“难怪一直都不太舒服。” 梁亦封:“大概是空调开太低了。” 钟念想起昨晚:“什么时候来电的?” 梁亦封说:“你睡着之后的第一秒。” 昨晚的电来的很快,像是命运在他们之间伸了一只手,时机安排的恰到好处,他一抱起她,客厅内就响起了“嘀——”的一声,空调开始运转。 有些人,确实深受命运的恩泽。 两个小护士听着这话,纷纷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办怎么办,梁医生公然说房事了!!!好紧张好激动!比看慕吱写的车还激动! 梁亦封开了个单子,说:“去领药,然后去输液室打吊瓶。” 钟念点头,“好。” 她起身,拿着包,梁亦封说:“包放这吧。” 钟念想了想,拿着也不方便,于是把包递给他。 梁亦封自然而然的接过她手里的lv包,放在电脑主机上。 钟念拿着单子去药房拿药。 然后去输液室等护士给她打吊瓶。 来给她扎针打吊瓶的是刚刚在会诊室递给她体温计的小护士,小护士笑起来嘴角有浅浅的梨涡,“你好。” 钟念淡笑:“你好。” 小护士给她消毒的时候说:“正好是午饭时间,这里人手不够,我来帮帮忙。” 她拍了拍钟念的手背,“不是很明显哎……有点难扎,你忍着点。” 钟念是知道自己脉络不太明显的,按理说像她这样瘦的人,青筋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她的却很淡很淡,每次扎针都要扎四五遍。 她把头往后靠,做好了被扎四五次的准备,忽然输液室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他视线扫了一圈,最后,定在钟念这里。 梁亦封双手抄在白大褂的兜里,走了过来,步步生风。 最后在她身边停下,他低头,看着小护士给她扎针。 小护士感觉到他在身边,分外的紧张,扎针的时候手都在抖。 钟念温和的安慰她:“别紧张,慢慢来。” 小护士“嗯”了一声。 然后拿着针头,往钟念的手背扎过去。 第一次,没成功。 她感觉到四周的温度低了一点。 第二次,也没成功。 温度已到零下。 第三次的时候,梁亦封冷冷开口,“最好这次就扎进去,知道吗?” 小护士快要哭了,“梁医生,我、我,要不你来?” 梁亦封冷着脸,接过针头。 单手支着钟念的掌心,另一只手握着针头,轻松一扎,就成功了。 梁亦封拿过医用胶带把输液管固定住,全程面无表情的,然后站起身来,看向小护士:“看懂了没?” 小护士忙忙点头:“看懂了,看懂了的。” 梁亦封:“她不是你练手的对象,知道没?” “知道了知道了。”小护士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钟念唇角露出微微笑意:“我没事的。” 梁亦封看着她,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眉眼盈盈,梁亦封满腔的怒意瞬间归零。 他摆了摆手:“算了,你走吧。” 小护士瞬间轻松了,感激的朝钟念笑了下,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梁亦封坐在钟念的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等打完这两瓶差不多就可以了,现在还难受吗?” 钟念摇了摇头,说:“还好,就是头有点沉。” 梁亦封说:“靠在我肩上睡一会儿吧,你昨晚没睡多久。” 钟念打了个哈欠,模糊的应了一声,接着就靠在他的肩上缓缓睡去。 梁亦封看着她的睡颜,目光柔和,眼神温柔。 她一共睡了三十四分钟,而他,看了她三十四分钟。 第42章 liangyifeng 输液室到底是喧嚣嘈杂的,人来人往不断,钟念睡了会儿就醒来了。 她直起头,活动了下脖子,因为一直侧着,她的脖子有些许酸胀。 梁亦封的肩也麻了,他小幅度地揉着自己的肩活动了一下。 钟念有点抱歉,另一只没有扎针的手帮他捏了捏肩:“很麻吗?” 梁亦封收回手,享受着她地揉捏,“还行。” 钟念:“我睡了多久?” 梁亦封说:“半个多小时。” 她看了看吊瓶,“怎么还有这么多?” 梁亦封说:“换了一瓶了。” 钟念松了口气,“还有多久?” 梁亦封:“十五分钟。” 钟念点了点头,她拿出手机想要查收邮件,看到上面的时间的时候滞了滞,“快一点了啊……” 梁亦封拧了拧眉心:“嗯。” 第61节 钟念问他:“你吃了午餐了吗?” 梁亦封说:“等你结束一起吃。” “好。”钟念侧脸温柔的应他。 梁亦封伸手,把她垂在脸颊处挡住视线的碎发给挽至耳根后面。 他想了想,说:“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钟念扭头看他,“约会吗?” “不是。”梁亦封扶了扶镜框,“和我朋友一起吃个饭。” 钟念收起手机,语气平淡道:“可以啊,我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梁亦封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眸平淡的直视前方,两个人像是洽谈公事一般说话。 他说:“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你会去吗?”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里有丝丝的期待。 钟念盯着输液管,透明的液体静静地流淌。 她突然问:“你去吗?” 梁亦封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问,但也还是答道:“去啊。” “那我有什么理由拒绝?”钟念朝他莞尔一笑。 她的脸色实在不太好,昨晚是昏过去的,睡了也就三四个小时,因为早起也没有化妆,唇色很淡,眼底乌青明显,眉眼间还有深深的倦意。 但她唇角上扬,只朝他一个人露出这样的笑,平素寡淡的脸上仿佛霎时春风拂过一般。 梁亦封伸手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脸颊,唇角上扬,也露出笑来。 · 宝_ 书_网_w_w _w_._b_a_o_s _h_u_2_. c_o_m 等吊瓶挂完,钟念跟梁亦封去他的办公室吃午饭。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梁亦封每日由沈氏旗下酒店经理特意绕大半个城送过来的午餐,只能说,确实很资本主义。 钟念吃完之后有点发困,梁亦封问她下午还要不要回去上班。 钟念说:“请假了。” 梁亦封从里面搬了个折叠椅出来,拉长,便成了张床。 他说:“你在这里躺一会儿,等我下班了,我们直接去酒店。” 医院来往的人多,梁亦封的办公室也常有人进来,钟念怕打扰到他工作,而且也觉得,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两者应该分开。 这就是钟念,哪怕真的倒头钻入爱情飞蛾扑火来了,脑袋里理智仍然牵引着她做所有的决定。 她活的认真,看的透彻。 她可以尝试爱情,可以为了爱情飞蛾扑火,但是她更分得清,爱情只是人生中的一小部分而已,生活中比爱情重要的还有很多,人切记不要为了爱情而影响自己的工作、生活等其他事情。 人最重要的还是爱自己,毕竟这个世界,没有人会陪你至死。 十分的爱,当然要把七分给自己,剩余的三分,给其他所有人事。 钟念思忖之后,说:“我在这儿,不方便的。” 梁亦封从柜子里拿出毯子来:“没什么不方便的,拿着。” 钟念看着他,没伸手。 梁亦封眼眸平淡,“我待会要去门诊,办公室不会有人进来,你在担心什么?” 钟念抿了抿唇,“以权谋私,总归是不好的。” 梁亦封:“我就以权谋私又怎么了,谁敢说我?” 他直接把毯子扔在折叠椅上,拿好东西,关门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希望我回来的时候看不到你,你懂我的意思吧。” 门随即被关上。 钟念饶是不懂,也懂了。 她拿过毯子,想着就这样吧,反正被人看到又怎么样呢,大不了成为医院的话题中心,被人在背后说几天。 她又不在意这些东西。 梁亦封,他更不在意。 他们活的自我,活的不在乎外面世界是否下雨,他们自有自己的晴天霓虹。 · 钟念留在他的办公室里,她也没躺在折叠椅上,拉了条椅子,低头看手机。 输液的时候睡的那半个多小时已经让她缓回来许多了,而且感觉也没那么晕了,生病总会想睡觉,现在缓了许多,她也没那么发困了。 钟念趴在梁亦封的办公桌上,无所事事中,打开社交软件。 自从回国之后,她就没有玩过这些社交软件了。回国之后的工作太忙,社交不断,每天奔赴很多地方,她追赶着时间,像是只活这么一次似的,南城生活节奏太快,仿佛落人一步,就会落后许多一般。 钟念难得有这么一天,不用担心工作,操心以后。 社交软件上,她在国外的同事过着风生水起的生活,享受着当下的快乐;本科和硕士的同学晒着自己的日常,钟念纷纷点了个赞。 隋禹在社交软件上表现的如他本人一模一样。 一天换三个场子,身边的女人都不尽相同。他抽着烟,在晦涩的灯光下,眯着眼,侧脸难得的有一抹沧桑意味。 钟念在底下留评:多休息。 她就在办公室里刷了一下午的ins,一直到门口被人推开,钟念收起手机,她以为是梁亦封,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来。 推门进来的却不是梁亦封,是他的堂妹,梁昭昭。 梁昭昭看到钟念的时候格外开心,满脸笑容。 梁昭昭:“那什么……我该怎么称呼你?” 钟念被她这个问题问住,想了想,张嘴刚要说什么的时候,梁昭昭抢先一步,她露出神秘的微笑来:“别、别说,请先保持安静。” 钟念:“?” 梁昭昭搬了条椅子,坐在钟念边上,双手撑着下巴,和她对视。 梁昭昭眨了眨眼:“我觉得还是让我家的冰山梁告诉我比较好。” “……” 钟念无声的笑了下,也没再开口。 梁昭昭突然想起来自己来他办公室是干什么的,把手上拿着的牛皮纸袋拿了过来,递给钟念:“呐,你的体检报告。” 钟念犹疑接过:“我的吗?” 梁昭昭:“对啊,我哥之前让我去体检中心拿的,他刚给我打电话让我送到办公室来,我还想呢,为什么这个时候让我送过来,我都要下班了,结果没想到你在这儿啊!” 钟念抿了抿唇,扯出一个笑来。 她打开牛皮纸袋,抽出一沓体检报告来,翻了几页。 梁昭昭诧异:“你看得懂啊?” 钟念把额前的碎发挽至耳后,“嗯……看不懂。” 她把报告单都放回纸袋里,“我去体检中心找医生问一下吧。” 梁昭昭拦住她:“哎,这儿不是有现成的医生吗,非要去体检中心干什么。” 钟念疑惑的看着她。 梁昭昭摆了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三哥啊,他什么都懂,待会你问他不就行了吗!” 钟念想想也是,跑那么老远去体检中心也麻烦,不如等梁亦封回来直接问他。 梁昭昭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恨不得当下就跑到大伯家,跟大伯吼:“大伯,你家的逆子终于谈恋爱了你知道吗,就是那个你觉得要孤独终老一辈子的那个倒霉蛋,他竟然谈恋爱了!简直太可怕了!” 但是还没确定,梁昭昭决定还是要先冷静。 没一会儿,梁亦封就回来了。 打开门,办公室里,钟念还在,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目光偏移,看到了一个碍眼的梁昭昭。 梁昭昭接触到他的眼神的时候双手反抗表示不满:“您看我的眼神,能稍稍友善一点吗?” 得到的答案是冷冰冰的两个字——“不能。” ok,fine,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了。 梁昭昭在心里默念般若我不生气心经。 念完之后,她别有深意地看着梁亦封:“那什么,不介绍一下吗?” 梁亦封正在脱衣服,“介绍什么?” 梁昭昭:“前面的介个美侣姐姐,我要怎么称呼哩?” 梁亦封听着她用这种装萌卖嗲的声音说话就脑壳疼,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把舌头捋直了再和我说话。” 梁昭昭委屈的瘪嘴,“三哥,在三嫂面前,给我点面子好不好?” 换来的答案竟然是——“可以。” 梁昭昭眼前一亮,她看向钟念,钟念盯着手机,注意到她的视线之后,抬起头,对着她温柔一笑,寡淡的脸笑起来仿若火树银花炸裂满天。 钟念没有否认,梁亦封也没否认,而且难得的是,梁亦封对她的态度真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 梁昭昭感动的要哭了。 梁昭昭拉着钟念,感激的看着她:“三嫂,你真好。” “??”钟念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梁昭昭说:“我活了二十六年,这是我哥第一次在我面前说‘可以’,他以前都是,‘不行’、‘闭嘴’、‘废话很多’、‘出去’我的童年阴影都来自于他。” 钟念:“……” 梁亦封直接把白大褂扔在她头上,“你的童年是从二十五岁开始的吗?” 梁昭昭打小就在国外生活,和梁亦封的接触并不多,她是毕业以后才回国的。当场被揭穿,梁昭昭也没有一丝的愧疚,她死皮赖脸的说:“那就是我的成年阴影。” 梁亦封冷哼一声:“废话很多。” 第62节 梁昭昭指着梁亦封对钟念告状:“嫂子,你看!你看我哥。” 钟念看向梁亦封,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 梁亦封勾住她的手指,他看向梁昭昭:“话说完了,可以走了。” 梁昭昭看着他们两个人,突然觉得自己是进了贼窝。 她咆哮道:“天要亡我!”然后朝梁亦封翻了个白眼,快速的就跑了出去,生怕跑的晚了,被他逮住暴打一顿似的。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梁亦封:“走吧,他们在那儿等着了。” 钟念说:“好。” 她把体检报告放进自己的包里,然后跟着梁亦封一起出门,下楼。 沈氏旗下最大的酒店位于市中心,七星级酒店大堂金碧辉煌,一进去,侍应生就迎了过来:“梁总,季总他们已经在楼上包厢了。” 梁亦封:“嗯。” 侍应生在前面引路,钟念和梁亦封并肩走在后面。 酒店里的装修格外奢华,中式的奢华,钟念注意到,走道两旁的装饰画都价值六位数,更遑论是其他的了。 钟念想了想,问他:“季总?” 梁亦封说:“嗯,大哥。” 钟念好奇的看着他,梁亦封捕捉到了她眼里的好奇,缓缓解释到他们几个称兄道弟的原因。 少年英雄气。 梁亦封母亲是海军大院出身,他年幼时每年暑假被放在姥爷家,每天早起晚睡,跟几位叔父去部队里跑操、打拳,二十公里长跑不在话下。 当时和他一起的还有隔壁几个大院里最顽劣的人,比如沈放。 再比如还有一出身就已经安排好仕途道路的季洛甫。 陆程安是特例,这人什么都想尝试,十几岁的少年面若冠玉,一股子书生气,他是他们几人当中性格脾气最好的,二十公里长跑之后,脸上还挂着温润的笑。 几个人英雄惜英雄,就这样成了好兄弟。 至于顺序是怎么排的,也没有那么讲究。 梁亦封在家里就是排第三,大家也懒得改了,直接叫他梁老三;季洛甫成熟稳重,举手投足之间便是一副领袖气质,于是就成了老大。 至于老二和老四的排名就更加简单了。 沈放太傻逼了,从头到脚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二世祖的模样,哪比的上温润如玉的贵公子陆程安,所以就成了老四。 钟念听完,眸光幽远,闪着丝丝笑意。 钟念说:“我以前倒是没有听到你提过。” 梁亦封喉结微动,他扯了扯嘴角,说:“来不及和你说,你就走了。” 钟念拨了拨头发,说:“走之前也没想过会那么快,签证下的比想象中的快,舅舅那边手续也办好了,于是就走了。” 梁亦封说:“我以为你只是回家过年的,没想到……” 钟念脸上的笑意很淡,提及往事时她的口吻都有那么点云淡风轻,又带了点惆怅:“出国是很早之前的打算了,只是走的太匆忙,还没来得及和你告别。” 梁亦封低低的应了一声,也没再说话了。 她不知道,在得知她离开的消息之后,梁亦封有生以来第一次消化一句话,消化了五分钟。 那年冬天,他没回家过年,在部队里和季洛甫一起训练,部队里其他人也知道他们的身份,有人问他们怎么不回家过年,他们两个的回答都是,“没什么好过的。” 正好是下雪天。 梁亦封和季洛甫躺在厚厚的雪堆上,漫天的雪花飘落。 梁亦封说:“她走了。” 季洛甫:“一个女人而已,值得吗?” “值不值得,你自己不清楚吗?” 季洛甫垂下眸,许久之后,他深深、深深的感慨:“嗯,值得。” 后来梁亦封想,他到底为什么确定自己那枚爱她呢? 大概是因为在苍茫的雪夜里,他躺在雪堆上,看着明亮的天与纯净的雪,刀子一般的风刮在脸上,呼吸之间都是白雾,可他一想到她,就觉得满心欢喜。 一个男人因为一个女人而开心,不是爱,还能是什么。 见他没回应,钟念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前面的侍应生就说:“梁总,到了。” 梁亦封从回忆里抽身出来,他扶了扶镜框,“嗯,你先下去吧。” “好的。” 侍应生把包厢门打开,随即就马上离开。 包厢内的圆桌上却只坐了季洛甫和陆程安,他们似乎在讨论着什么,见到梁亦封来了,陆程安招手:“老三。” 眼神落在钟念的身上,“唔……我是不是要应该改口叫弟妹了?” 梁亦封眼里闪过笑意,他是欣喜的,但嘴里却说:“叫钟念就行。” 陆程安受不了他这幅闷骚样子,“啧”了一声。 季洛甫还是第一次见到钟念,上下扫了一眼,嗯,是梁亦封会喜欢的类型。 季洛甫说:“不错。” 梁亦封笑:“当然。” 我看上的、惦记了这么多年的女人,自然是世间第一、难再遇。 第43章 zhongnian 用餐区只有陆程安和季洛甫在,季洛甫拿起手机发了个微信,他发的是语音,钟念很明显的察觉到他朝手机说话时的语气比和梁亦封说话的语气要温柔的多,低眉敛目的模样分外温驯。 没一会儿,就从娱乐区过来一个人。 长至腰际的卷发,穿着条黑色的裙子,走过来的时候眉眼带笑,钟念发现她是天生笑唇,嘴角微微一扯,就露出了两边梨涡。 是一个长得很漂亮很舒服的女人。 季洛甫说:“这是老三的朋友,钟念。” 钟念看到面前的女人眼前一亮,眼里分明闪过一丝惊讶,她看着自己,“梁老三……的朋友?” 钟念看向梁亦封。 梁亦封说:“初一。” 初一笑盈盈的,“你好,我是初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初一。” 钟念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名字,“你好,我叫钟念。” 初一很自然的拉过钟念的手,“我带你去娱乐区吧,这边他们谈点事。” 钟念看了眼梁亦封,他眼神赞同,她低眉浅笑:“好。” 娱乐区里放着歌,电视屏幕上放着mv,初一把话筒递给钟念:“你要唱歌吗?” 钟念摇头,她不是很喜欢唱歌。 初一歪了下头,把话筒扔在一边了。 两个人一人坐在一张沙发上。 钟念盯着电视屏幕,余光看到初一一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钟念迎着她的视线回望,看的初一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摸了摸鼻子:“我就挺好奇的,我认识梁亦封蛮久的,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身边有女人。” 灯光是慵懒的昏黄色,照的她寡淡的脸都有些许懒散意味。 钟念眼眸清浅,说:“你和他认识很久了吗?” “也没有很久吧,嫁给季洛甫之后我才认识梁亦封的。” 钟念看向不远处谈话的梁亦封,视线又落在季洛甫身上,这个男人比梁亦封还要有气势,压迫力,她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天生的领袖者。 钟念说:“你看上去似乎年纪并不太大。” 初一捧着杯水小口小口的啄,“啊……我去年才毕业。” “去年才毕业?” 初一笑起来的样子太有初恋感了,一双眼睛完成月牙状,梨涡若隐若现,无端地激发出他人的保护欲。 初一放下水杯,“嗯,我是毕业就结婚的。” 钟念注意到,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开心的意味,至少脸上的笑意,并未达到眼底。 钟念眼神闪烁,继而快速的转移话题。 她没有窥探旁人隐私和八卦的习惯,更没有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的习惯,社交礼仪中很重要的一条便是:不要因为自己的感兴趣,而谈他人不想谈及的话题。 钟念指着她手上的手链说,“你的手链很好看,哪里买的?” 初一笑着说是在淘宝买的,甚至还热心肠的给她分享了淘宝链接。 一直到经理进包厢,低声问季洛甫什么时候可以开饭,后厨已经做好了。季洛甫低头看了眼腕表,七点多了,说上菜吧。 然后走过来,一把抱住沙发上的初一,旁若无人般的在她耳边低喃:“不是想吃小龙虾吗,今天吃过瘾好不好?” 他眉眼里满是深情,和钟念刚进来时截然相反的气场。 此刻的季洛甫,居家、深情、看着初一的眼里俱是温柔,像是藏了一整个云蒸霞蔚一般。 钟念默默的退出他们的二人世界,来到餐桌边。 她坐在梁亦封身边,梁亦封把手套递给她,钟念忍不住问:“嗯……他们一直都这样吗?” 梁亦封:“谁?”旋即了然,“大哥和初一?” 第63节 钟念:“嗯。” 梁亦封说:“习惯就好。” 钟念似乎习惯不起来,她能接受和梁亦封在一起,尝试生命中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的爱情,也能接受和他上床,但是日常相处如果是这样的方式,她很难接受。 她不是一个会把喜欢与爱时时刻刻放在嘴边的人,也不太喜欢甜言蜜语。 不过每个人恋爱都有不同的方式,她适应不了,不代表别人不能。 钟念用一分钟的时间就说服了自己。 她余光看到不远处季洛甫要把初一抱过来,初一在他怀里乱动,闹腾着下来,季洛甫无奈的笑,那笑里满是宠溺,眼里的光比顶上的水晶吊灯还要亮。 初一跳着跑过来坐下,季洛甫走过来,帮她套上手套,为她剥小龙虾。 在座的除了她似乎都已经十分熟悉这样的场景了,见怪不怪的。 钟念回神的时候,面前的碗里多了一只小龙虾。 她抬头,对上梁亦封的双眼。 他双眼漆黑,如墨般的双眼云淡风轻的看着她,“吃吧。” 钟念看着自己手里戴着的手套,“所以你为什么给我戴手套?” 反正他过敏,他剥,她吃,钟念觉得自己没有戴手套的必要。 他对她的好,她理所当然的接受。 朋友之间会推搡,但恋人之间,一方给的好,另一方就是应该理所当然的接受。 钟念把两个人的相处方式转变的很快,太聪明的人就是有这么一点好,坦然接受,顺势改变,没必要矫揉造作,也没必要纠结犹豫。 反正人生得意须尽欢。 梁亦封:“你不剥吗?” 钟念极其自然的说道:“这不是有你吗?” 嗬——他春风满面的笑。 梁亦封说:“也是。” 钟念摘下手套,心安理得的享受梁亦封的服务。 包厢里的其余两人一个没带老婆,一个追女人追了好久都没追到,看的有点眼红。 向来清风霁月的陆程安咬牙切齿:“你说小四,凭什么梁老三都能找到女朋友,而我不行?” 沈放恶劣一笑:“因为你没有他下作。” 陆程安瞬间释怀,“确实如此。” 梁亦封冷笑:“彼此彼此。” 陆程安:“不行不行。” 梁亦封:“要的要的。” 陆程安:“别呢别呢。” 桌上笑声不断。 没一会儿,梁亦封突然说:“老四,你帮我查一下,钟念之前住的房子遭贼了,看看是谁做的。” 沈放蹙眉,“遭贼了?她那小区安保不是挺好的嘛?” 梁亦封:“嗯。” 沈放拍拍胸膛:“没事儿,这事儿放我身上吧。” 钟念礼貌道谢:“谢谢。” 沈放傲娇的眨了眨眼,“不客气。” 沈放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那她现在住哪儿啊?” “我那,”梁亦封挑眉问他,“怎么,有意见?” 沈放想了想,问他:“那请问……你们啥时候在一起的?” 梁亦封:“昨天。” 沈放:“啥时候房子出事的?” “昨天。” 沈放瞠目结舌,“趁火打劫啊……禽兽啊……” 梁亦封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阴测测的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沈放:“没什么没什么,我说这小龙虾真好吃。” 几盘小龙虾很快就吃完了。 钟念正在担忧梁亦封什么都没吃会不会饿的时候,包厢的门被打开,服务员推着推车进来,桌子上的杂物被清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高级料理。 钟念粗粗的扫了一眼,中国菜有,韩国料理也有,日本料理也有,整一个大荟萃。 梁亦封低声解释:“初一什么都爱吃,所以桌子上什么都有。” 那眼前的一切就很好解释了。 沈放看着眼前的菜,啧啧出声,:“初一,你看过一本小说没有?” 初一茫然的看着他,“什么小说?” 沈放面无表情的一字一字说:“《豪门宠婚:娇妻宠上瘾》。” “……” 整桌的人都被逗笑,初一又是气恼,又觉得好笑,她性格脾气太好,哪怕生气也都是一句:“你烦不烦啊你,要我说你和画水就是——《霸少夺妻:甜妻到我怀里来》。” 沈放明显兴致不错,“这个书名好,不错,我喜欢,待会就告诉我家画水去!” 沈放说风就是雨,立马打电话给画水,一口一个老婆,季洛甫嫌烦,直接让他出门去打电话。 包厢里少了这么一个活宝,显然安静多了。 蓦地,包厢门被人踹开,有人被人推了进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沈放手里拿着一台大炮筒单反相机,一只脚压在那人身上,笑容邪佞,“三嫂,为了庆祝你和我三哥在一起,我送你一个礼物。” 梁亦封蹙眉:“这是什么?” 沈放笑:“三嫂?” 钟念站直身,步调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她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脸上鼻青眼肿的人,又看了眼沈放,“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放把相机给她,“呐,自己看。” 钟念接了过来,看到里面的相片,都是自己和梁亦封的照片。 她蹲下身,看着陈国良,目光很冷,像是淬了冰一样。 钟念说:“我得罪你了?” 陈国良捂着被沈放踹了的脸,目光羞耻的求饶:“没,没。钟念,你放我走好不好?” 钟念脸上的神情很淡,秀气的眉头微不可察的拧了一下,“你跟踪我干什么?” 陈国良只说:“你放过我,你放我走好不好?” 他的手似乎在下一秒就要伸过来抓住她似的,钟念连忙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她不喜欢这样的触摸,或者说,反感。 钟念快速的取出里面的存储卡,她再一次问道:“你为什么跟踪我?” 沈放抬腿踹了踹他,“说话——” 陈国良蜷缩在一团,难以启齿的说:“我不信你和梁总是情侣,所以就跟踪你来了,想着万一是情侣,也能通过这些照片小赚一笔;如果不是,那我赚的可不会太少……”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谁不知道沈氏的梁总最讨厌上头条,之前有听说梁总给市长做了个手术,本来是要上报的,但给了点钱,隔天就没丁点消息了,梁亦封这人,低调,讨厌上头条。 陈国良来的时候就抱着这样的心态。 万一真是情侣,给点钱就算了;可万一不是,那他不就赚大发了吗!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家酒店的保镖这样多,他一下子就被逮住。 陈国良哭着求钟念:“你帮帮我,帮帮我吧,放了我好不好,钟念,我求你了。” 钟念原本是想着放了他的,毕竟事情败露,他也白费了一场工夫,但他把念头打在梁亦封身上,钟念就不想放过他了。 她打量着手里的相机,说:“这花了很多钱吧。” 陈国良哆哆嗦嗦的比划了一个数字。 钟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为寡淡的冷笑。 她转了转相机,继而,在众人都没料想到的时候,狠狠的往墙上砸去。 她动作干净利索,没有片刻的停顿,眼神沉着冷静。 沈放对钟念开始有好感了,起哄似的吹了声口哨,“酷。” 陈国良倒是要哭了,这个相机是报社的,抵他小半年的工资。 钟念看着他:“滚吧。”语气淡漠,声线平稳。 沈放懒洋洋道:“滚呐!” 陈国良颤颤颠颠的爬着滚出去。 饭中的小插曲,结束之后,钟念回到位置上。 梁亦封拿过热毛巾,“伸手。” 钟念不明所以的抬起手,他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拿着热毛巾,一根一根的擦着她的手指。 湿热的毛巾擦过她葱白的指尖。 钟念看着他:“没碰到。”她没碰到陈国良。 梁亦封低眉敛目,语气沉沉:“你碰了他的相机。” 第64节 一只手擦完,他拿起她另一只手。 钟念怔怔的看着他,他的头微微垂下,神情认真的为她擦手,仿佛像是在做一台大型手术似的,认真、专注。 钟念突然想到了一个词,占有欲。 在此时此刻,她感受到了他无穷的占有欲。 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喜欢她接触到别的男人。 似乎是感知到她在想什么,梁亦封薄唇轻启,声调比往常都要低一些:“下不为例。” 钟念:“什么下不为例?” 梁亦封漆黑的瞳仁专注的盯着她,深邃到像是无尽黑夜里的苍穹一般,仿佛她一个猝不及防,就被吸进去一般。 梁亦封放下热毛巾,伸手握住她的手。 他的体温和他整个人一般偏低,钟念的手心温热,刚被热毛巾擦过的手温热,他按着她的手心,钟念觉得大概真有五指连心这么一说,要不然她刚刚也不会心跳失了半拍。 梁亦封说:“我这个人,不需要别人为我出头,尤其是我的女人。” 他这样的人,说这样的话实在是罕见。 钟念想,或许真的,她也喜欢甜言蜜语,至少在此时此刻,她想醉在他的眼里。 梁亦封伸开五指,分开她的五指,十指交握的时候,钟念的脊椎骨一酥,仿佛有电流沿着脊椎骨从下往上冲到她的脑海里。 他说:“以后遇到这种事,给我老实点待在我身后,知道吗?” 钟念顺从的点头:“好。” 钟念想,如果,如果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或许接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44章 liangyifeng 用完餐后,陆程安便提早退场,沈放想念家里美娇妻,也不在外边儿多待着,季洛甫和梁亦封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解散。 回去的路上,钟念慵懒惬意的躺在副驾驶上。 梁亦封目光专注的开着车。 等待绿灯的间隙,钟念看到过马路的小姑娘手上拿着只仙女棒,火光四溢。 她勾了勾唇,轻声说:“现在城里不让放烟花了吧?” 梁亦封:“嗯。” 钟念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我记得以前大年三十的时候,这边还会有跨年倒计时,等到新年来临的时候,头上都是烟花,还挺好看的。” 绿灯亮起,梁亦封踩下油门,车子缓缓前行。 道路两侧的路灯一盏盏往后退,前方星光璀璨,星河蔓延。 梁亦封的脸在半明半暗中,瘦削寡淡的侧脸无端的染上了夜晚的温柔,“过段时间是日本的烟花大会,报社不忙的话,我们一起过去怎么样?” 日本的烟花大会钟念也是早有闻名,她动了动身子,“医院不忙吗?” 梁亦封:“我下个月主要的工作是住院部,相对而言会轻松一些,再说,我们只是去几天。” 钟念想了想,“大概几天,我需要一个确切的数字。” 梁亦封说:“你想在那儿玩几天?” 钟念说:“多玩几天是最好的,可是还有工作啊。” 长大以后,自由似乎已经不是一件易事了,思想上的自由简单,行动上的自由,难。每个人都被各种事物束缚着,疲于工作,疲于奔波。 她也不想工作,但她有不得不工作的理由。 梁亦封其实很想说,别工作了,我养你吧,但他知道这句话说出口没有什么意义。 钟念不是会依附于他人存在的人,她性格独立,个性鲜明。而且最主要的一点是,梁亦封知道,她没有那么爱他,没有爱他爱到想和他厮守一生。 她仍旧有所保留。 而他是无所顾忌。 这份感情并不平等,但世上有哪份感情的开始是平等的? 梁亦封喉结微动,说:“四天吧。” 钟念说:“可以,那到时候再说吧。” 车子缓缓前行,夜幕笼罩一片漆黑。 外面的风很大,吹得行道树树叶簌簌作响,没一会儿,雨滴就落了下来,挡风玻璃被豆大的雨滴砸的发出响声。 钟念想起昨晚电视上说的台风预警,“台风一般会持续多久?” 梁亦封大抵也是想到了昨晚的新闻,说:“大概一周?不过也很难说。” 他话音刚落,车子就驶入了地下停车场。 两个人也没在意这个话题,当做是穿堂风一般转身就算。 上楼之后,两个人各做各的,洗澡、换衣服。 梁亦封洗澡的时候听到浴室门被人敲了敲,他关下花洒,扯了条浴巾裹在下半身,水滴在胸膛上流淌,裸露出来的皮肤白的过分。 打开门,好整以暇的看着钟念:“我没有一起洗澡的计划。” “……” 饶是钟念这种十分不受外界影响的人,也被他这句话给说的脸红。 而且视线里,是他胸肌偾张的胸膛,他虽然看上去瘦削如骨,但一脱掉衣服,身上肌肉块块分明,上半身淋湿,左肩上搭了一条毛巾,遮住左胸膛,水滴在皮肤上静悄悄的流淌。 他应该是刚洗没多久,身上没有沐浴乳的味道,头发湿透,软绵绵的趴在头上,被他一手全部盖在后面,露出白皙的额头。其实这样的发型很考验人的脸型,但他双眼被水淋的湿漉漉的,没有带眼镜的他,柔情万千。 见她不说话,梁亦封无奈的松开拉着门把的手:“好吧,如果你非要想一起来洗,我也不是不可以的。” 钟念回过神来,“我忘了带电脑充电器了,你的充电器在哪儿?” 梁亦封:“书桌左手边第一个抽屉。” 钟念说:“好。” 她转身要走,梁亦封在背后幽幽开口:“不一起吗?” 有句话说的没错,表面上越是衣冠正经的人,私底下越是衣冠禽兽。 梁亦封连说这种话都是一副坦荡至极的正经模样,他做得到坦荡,钟念不行,到底是女孩子,再清冷如斯还是会脸红。 她耳根子泛红,语气冷静克制:“我洗过了。” 她尾音微颤,泄露出她内里的躁动不安和羞臊。 梁亦封觉得此刻的她,更真实,更动人。 人嘛,总是一副故作坚强的清冷模样,到底是不讨人喜欢的。 不过好在,他喜欢她,是他一眼就从人群中发现了自己的命中注定。 嗯,钟念一直是梁亦封的命中注定。 梁亦封看着她的身影勾了勾唇,转身回浴室里洗澡。 洗完澡出来,再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钟念不在。 他想起她之前是去书房的,于是也走到书房去。 果不其然,钟念就在书房。 书房亮着昏黄的光,房间被暖光包围,格外的静谧温暖,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不远处闪电一闪而过,继而带来一阵轰鸣。 大自然环境嘈杂,而室内安静无声。 梁亦封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钟念正对着电脑浏览着上面的照片,见到他来了,朝他招了下手,“看看吧,这里有你。” 梁亦封:“什么?” 钟念说:“陈国良拍的照片。” 钟念伸手把电脑往他这边转,继而拿起水杯,小口小口的抿着水。 梁亦封面无表情的扫过一张又一张的照片,医院里,钟念靠在梁亦封身上的照片;停车场里,钟念坐上梁亦封的车;酒店外,梁亦封牵起钟念的手…… 所有的照片看完,梁亦封看着她。 钟念对上他的视线,“怎么样?” 梁亦封:“拍的不错。” 钟念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放着吧。” 钟念把所有照片放在自己的文档里,然后清空了存储卡,取出存储卡,用剪刀把它剪碎,扔进垃圾桶里。 探讨完照片,钟念看着梁亦封:“不许找他麻烦。” 她这人,护短,梁亦封这人表面似乎同她一样凡事不在乎,但从他和几个兄弟拜把子就可以看出来,他这人,更护短。 而且,占有欲太强。 一个小记者而已,受到了该受的惩罚,钟念觉得也差不多了。 梁亦封摊了摊手:“我没准备找他麻烦。” 钟念但笑不语的看着他。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我答应你,不主动找他麻烦。” 但是那人如果还要来招惹你,钟念,我真的不能保证我还有今天的好脾气。 梁亦封从来不是善茬。 得到这么句保证,钟念已经满足了。 第65节 她合上电脑,抬眸看着他:“很晚了,睡吧,明天不是要值班吗?” 梁亦封拧了拧眉心,“嗯。” 钟念走在后面,关上电灯。 梁亦封放缓步子,她跟上来。 梁亦封:“我明晚不回家。” 钟念:“值夜班?” 梁亦封:“嗯。” 钟念:“后天什么时候回来?” 梁亦封:“不一定,最近忙。” 钟念进了卧室,梁亦封停在门外。 钟念疑惑的看着他:“不进来?” 梁亦封:“我明天起的早,就不一起睡了。”他说完,拉上门把手,把客厅的光一点一点的挡住:“晚安。” 钟念站在原地,只字未语。 三分钟后,客卧的房门响了起来,来人只敲了三声,三声之后,作罢。 梁亦封摘下眼镜刚准备躺下,又匆匆的穿上鞋走到门边,打开门。 门外,钟念穿着黑色真丝睡裙,她双手抱着一个枕头,背后是漆黑的客厅,她头发披散在肩头,白玉瓷盘般的皮肤通透皎洁,香肩半露,浑身上下依然是那幅清冷的气质,神情寡淡,眼睫轻颤,低低的说:“一起睡吧。” 梁亦封犹豫了几秒,松开手,侧过身子,嗓音嘶哑:“进来吧。” 他看到她的背影,真丝睡裙只用两根吊带支撑,背后开叉设计,露出美丽的蝴蝶骨,黑色的发丝在蝴蝶骨处盘旋,像是一场无声的邀请。 他喉结微动,没再说话。 客卧的床很大,梁亦封和钟念各占一角。 梁亦封对于睡眠质量的要求很高,窗帘都是三层,合上,满室漆黑,没有一点光亮。 钟念翻了个身,平躺着。 梁亦封也翻了个身,平躺着。 蓦地,梁亦封开口:“为什么过来?” 钟念反问他:“我不能过来吗?” “我明天六点起。” “这没什么。”钟念说,“情侣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吗?为什么要分房睡?” 梁亦封放在被子下的手握成拳,又缓缓的松开,连续几次之后,他说:“因为我的自制力,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我明天早上九点的培训。”钟念答非所问道。 下一秒,他就欺身上来。 钟念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压抑着喘息声。 漆黑的室内暗流涌动,空气中流转着暧昧的气息。 床上的被子在翻滚中掉落在地。 “你轻点……” “…………” 到底是念在昨晚的份上,梁亦封折腾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结束之后,钟念浑身无力的躺在他的怀里。 她阖着眼,满脸是汗,绯红的身子湿淋淋的像颗水蜜桃似的。 梁亦封洁癖严重,哪怕欢/爱之后也没有多少的温存。 他起身,抱着昏昏欲睡的她去浴室洗了个澡。 回来之后发现,客卧的床单都是湿哒哒的一片,他没有什么情绪的关上客卧的灯,抱着钟念回到主卧睡去。 第45章 zhongnian 钟念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了。 窗帘紧拢,室内漆黑如夜晚,钟念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亮一看,将近八点。她放下手机,又躺了五分钟,然后起床,走到窗边,一把把窗帘掀开。 预想中的暖阳四射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阴沉沉的天,铅灰色的云朵似乎离地面很近,天空跟破了个窟窿似的下着暴雨,整座城市陷于阴霾之中。 瓢泼大雨砸在玻璃上,从高楼往下看去,雨水积的很厚,雨水掺杂着泥土,泥水汹涌的在雨天流着。 钟念看到水已经没过人的脚踝。 她蹙了蹙眉,雨已经下的这么大了吗?就一夜的时间? 还没等得及思索,她手机闹钟就响了起来。 今天还要去培训,据说是电视台的一把手来上课,钟念得提早到。 她匆忙洗漱,下楼之后看到小区外的雨实在不小,她撑着伞缓缓前进。 幸好是夏天,虽然温度比往常要低一些,但穿着半身裙,上面套一件风衣,这样就差不多了。 她穿着透明雨鞋出门。 梁亦封的住宅离电视台不远,抄近路走大概十五分钟就能走到。 钟念想起那晚的天气预报,想到今天大概确实是台风来袭。 台风带着暴雨席卷了这座城市。 她的外套已被大雨淋湿,雨伞并没有起太大的用处,等到了电视台,她便脱了外套,放进特意带来装衣服的纸袋里。 她内里穿了件针织衫,不至于脱了外套之后太冷。 不过沿路遇到许多人,大多是外套加短袖的搭配,淋湿的外套一脱,单单穿一件短袖便有点冷了,更何况电视台内里开了空调。 培训教室里,人倒是不少,估计是知道这次培训的重要性,所以都冒雨赶来。 钟念坐下之后没多久,老师就进来了,他先是扫了一圈,然后点名。 直到—— “陈国良,晋城联报的陈国良在吗?” 无人应答。 教室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嘈杂议论声。 “安静一点,晋城联报的人在吗?” 仍旧没有人说话。 “好的,我待会会让人通知他,让他以后不要来了。” 话音落下,引起一片哗然。 钟念看向陈国良之前坐着的那个位置,此刻空荡荡的,桌子上空无一物。 她没有情绪的移开视线,转头看向前面,神情冷淡、漠然。 培训结束之后,讲台上的老师叫住了钟念的名字。 在众人欣羡的眼神中,钟念跟他走了出去。 老师是电视台的一把手,也曾是央视的新闻联播主持人,名叫陈天宇,如今已近六十,看着十分的慈眉善目。 钟念和他在外面走廊上走着,陈天宇说:“我看过你的简历,你是这批记者里面最出色的,按理说,有这样优秀简历的人,不应该待在一个同城晚报。” 钟念笑的温柔而内敛,她说话声音潺潺,像是江南三月的风一般:“当时没想太多。” 陈天宇双手背在身后,突然一笑:“怎么说,有兴趣到南城电视台来吗?这是我第一次挖人墙角,小姑娘你想好再回答我啊,别让我这老头子,到这个年纪还体验被人拒绝的滋味,不好受,不好受呐。”他说着就摆了摆手。 这么好的机会,钟念自然不会拒绝。 但是:“我和同城晚报签了一年的合同,我不能违约。” “这个好办,我可以向你们报社申请把你调到电视台工作。” 钟念犹豫的看着他:“会不会太麻烦陈老了?” 陈天宇瞪大了眼:“怎么,你不想来?” “不是。”钟念想了想,她当初进同城晚报的目的现在已经达成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换地方,对她的计划并没有太多的影响。 钟念莞尔一笑,“当然不是,我非常想来。” “那行,我现在就给你们主编打电话。”陈天宇说风就是雨,其实也不怪他,主要是这次的培训目的就是从其他报社挖人到电视台,电视台的几位主力记者像是约定好了似的怀孕,新来的记者业务能力实在是…… 陈天宇看了一众培训人员的资料,钟念的履历是最好的,他也担心国内外的社会环境不同,会让她无法把握尺度,但看了她在国内之后的新闻稿和网上的几个采访视频之后,所有的担心通通一扫而光。 难得遇到一个有灵气,并且踏实肯干的记者了,而且钟念,看着就是一个十分适合吃这碗饭的人。 她眼里没有太多的情绪,愤怒、开心、烦躁,这些都被她藏的很好。 作为一个媒体人,她需要做的,只是传播新闻,而不是传播愤怒,她要能够合理的把握好自己的情绪,在采访和报道中不带一丝个人情绪。 很明显,钟念是一个成功的媒体人。 因此,谢天宇在第二天的培训结束之后,便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而钟念,也接过了这个橄榄枝。 陈天宇在媒体界的地位难以撼动,电话结束,他心满意足的朝钟念伸手:“希望我们的合作是互助、共赢的。” 钟念瞬间理解到他的意思,回握住他的手:“多谢陈老给我这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期待你的表现。” “好。”她目光坚定的看着他。 · 第66节 今天正巧是周末,报社也不上班。 钟念想了想,打车去了霍宅。 雨下的很大,出租车上都是人,她等了很久才等到。而且雨天出租车收费偏高,霍宅又在半山腰上,出租车司机狮子大开口的说了个夸张的数字,钟念倒也没反驳,淡然的接受了。 这种天气还出来工作的人都不容易,而且雨这么大,再等一辆车估计要很久,钟念接受的很坦然。 到了霍宅,都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钟念在车上就已经和苏花朝联系过了,一下车,苏花朝就在宅子外等着,手里拿着的伞很大,足够容纳三四个人。 钟念一打开车门,苏花朝就把伞往她这边撑。 她付了钱之后便下了车,往苏花朝的伞里走。 从宅子门口到别墅门有一定的距离,鹅软石铺成的小路走起来并不顺畅,钟念一只手搭在苏花朝的手上,另一只手放在小腹处。 暴雨拍打着两侧葱绿树叶,雨滴顺着伞面掉落在地,在地面上旋出水花儿来。 斜雨湿襟,钟念只觉得裸露在外的小腿上都是泥水。 等到了家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苏花朝:“你家洗手间在哪儿?” 她和梁亦封一样,有洁癖,只不过没有梁亦封那样严重。 苏花朝指了个方向,钟念便放下手上的东西就去洗自己被泥水溅的都是泥渍的地方。 洗完之后出来,苏花朝捧了碗红糖姜茶出来:“喝一点暖暖身子吧。” 钟念接过,小口小口的喝完。 苏花朝坐在一旁,单手撑着下巴:“我以为你下这么大雨就不会过来了。” 钟念被外面的风吹的浑身发颤,此刻捧着姜茶喝了几口,才觉得好过一些。 她拿了皮筋把头发扎在脑后,温声说:“我不是说过周末过来的嘛,我不是会食言的人。” “也是。”苏花朝起身,她往娱乐室走,木制地板踩得发出闷闷的声响。 她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颜颜,你知道谁来了吗?” “谁来了?”一个小小的软糯声音响起,似乎有点无力。 “干妈来了。” “哇!!!” 钟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腿处一热,她放下碗,低头,正好就对上了霍家小公主水滴滴的双眼,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钟念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想干妈了吗?” “想!”小公主重重的点了下头,她双手拉过钟念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然后,“吧嗒——”一下在她的掌心落下一个吻。 霍朝颜说:“干妈,我好想你哦。” 钟念诧异的看向苏花朝,眼神示意:这是怎么回事? 苏花朝说:“你走的时候,她不是睡着了嘛,她一醒来就问我‘干妈呢干吗呢’,我说你周末有时间会来看她的,小姑娘就每天盼着周末,结果今天下这么大的雨,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小姑娘还特别沮丧。” 钟念听完之后,莫名的,心很甜,像是刚才霍朝颜的那一个吻,是落在她的心上一般。 她弯下腰,抱起站着的霍朝颜,说:“干妈不会骗你。” 霍朝颜点头,“嗯,干妈不会骗我。” 钟念笑靥如花。 下一秒,霍朝颜补充道:“这世上只有男人才是大□□子,干妈不是!” “……” 钟念无语的看向苏花朝,“你又给她灌输了什么东西啊?” 苏花朝也很无奈:“她电视剧看多了,你体谅体谅。” “……” 钟念下一秒就被霍朝颜拉着去娱乐室玩,娱乐室里一地的玩具,小公主不喜欢芭比娃娃,喜欢变形金刚,喜欢小汽车,喜欢刀枪棍棒,整一个男孩子的形象。 钟念被拉着霍朝颜玩拼图,她盘腿坐下,霍朝颜窝在她的怀里。 气氛融洽,时不时的响起两个人的声音。 “给你。” “好的,谢谢颜颜。” “嘻嘻嘻。” 苏花朝在厨房里倒腾了一下午,等到吃饭的点才叫她们两个人。 钟念牵着霍朝颜的手出来,左右看看,问:“霍绥呢?” “出差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苏花朝从厨房端出来一碗红烧肉,钟念牵着的小手“刷——”一下的松开,余光瞥到身边的人影迈开小短腿往餐桌跑去,手脚麻利的上了椅子,肉嘟嘟的手指往盘子上伸,抓了一块红烧肉,嗷呜一口就放进嘴里。 苏花朝嫌弃的看着她:“你可长点心吧,霍朝颜。” 霍朝颜吃着东西,说话含糊不清:“你可长点心吧,霍朝颜的妈。” 钟念不自觉的笑了出来:“你女儿倒是一点都不像你们俩。” “当初生歪了。”苏花朝边说边拿过纸给霍朝颜擦嘴。 钟念在餐桌边坐下,看了眼霍朝颜,笑着说:“红烧肉就这么好吃吗?” 苏花朝说:“真挺好吃的,主要是这个酱油好吃,这个酱油你知道吧,就上次我做纪录片的那个王大爷,他做出来的酱油特香,我做了七八个酱油的纪录片了,唯独这个,味道一绝,而且莫名有种熟悉感。来,你尝尝。” 钟念略有怀疑的尝了一筷子,味道很香,五花肉肥而不腻,瘦肉相间,加分的是酱油,很香很鲜,最主要的是吃着的时候有豆豉的味道。 钟念:“你放豆豉了?” “没啊,这就是酱油的味道。” 钟念诧异了:“这个酱油挺好的,很好吃。” “多吃点多吃点。” 吃饭中途,苏花朝接到霍绥的电话,两个人隔着手机说了几句之后,苏花朝把手机扔给了霍朝颜,霍朝颜一口一个爸爸一口一个爹地,表情浮夸的说:“爸爸,人家好想你啊!” 苏花朝嗤笑:“你戏怎么就这么多呢?” 钟念单手撑着下巴,“好啦,你自己的女儿你还不知道啊。”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总会怀疑。”苏花朝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就想要一个懂事、乖巧的女儿,就这么难吗?” 钟念的唇角微微上扬,在柔和灯光下,她的笑容格外温柔:“小孩子没必要懂事,而且她有你和霍绥两大靠山,需要懂事干什么呢?”她顿了顿,声音慢慢的低沉下来,“我们都知道,懂事的人,活的辛苦。” 懂事的人,眼泪得憋着,心酸痛楚都得忍着,在外面得坚强到百毒不侵,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孤单一人舔舐伤口。 钟念做了这么多年的懂事的孩子,深切的体会到,做一个懂事的孩子,有多艰难。 但是霍朝颜不需要,她可以骄矜、霸道、不讲理,她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父亲。 小时候事情不知道怎么解决,会找母亲,因为母亲是万能的。 小时候被人揍了,捂着脸回家,父亲便会帮你讨回公道。 可是钟念在很早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她虽然生来性格独立,但是也有过想要撒娇、讨好的时刻。 只可惜,她倚靠的人早早就已离世。 所以她必须懂事,这样才能让母亲知道,她过得很好,这样才能让母亲放心。 苏花朝也感同身受这句话,她自幼父母离异,打小也成为了一个懂事至极的孩子,也深知,懂事的孩子最痛苦。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像他们这种不哭不闹的孩子,哪里有多余的糖果给她们吃啊? 苏花朝伸手揉了揉霍朝颜的头发:“说的也对,她不需要懂事,她这样就很好了。” 钟念回过神来,看向自己对面吃肉吃的腮帮子鼓鼓的霍朝颜,轻声应道:“是啊。” 饭后,苏花朝突然问她:“我接到物业的电话了,说是房子遭贼了,你还好吗?” “还好。” “要不要我重新给你找个地方住,我总觉得那里不太安全。” 钟念垂了垂眸,水晶吊灯发出的碎光在她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她思忖片刻,说:“我现在住在梁亦封那儿。” 苏花朝到底是苏花朝,不需要钟念多做解释,就这么一句话,当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呢?” “就上次来你家那晚。” “你很喜欢他?” “没有到‘很’的程度。”只不过觉得余生这么长,又这么艰难,难得出现一个愿意让她泊岸的人,她就觉得,或许泊岸登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没有到天长地久的程度,但是一度春宵也尚可接受。 爱情稍纵即逝的瞬间,我抓住了它的尾巴。 钟念这样想。 殊不知她抓住的是梁亦封的海枯石烂。 客厅里电视上在放着时下最火的动画片,配音幼稚无比,但霍朝颜坐在地毯上看的入迷,时不时的发出阵阵笑声。 钟念的眼眸幽深,整个人清清寂寂的坐在那儿,周身散发着清冷气场。 苏花朝想,她已经禹禹独行这么久了吗? 即便泡在爱情蜜渍里,身上也依然清冷寡淡,不食人间烟火。 天生感情匮乏的人,爱一个人的模样也比旁人冷三分。 苏花朝深深的看了钟念一眼,声音很轻的问她:“和他在一起,怎么样呢?” 怎么样? 钟念想了想,“挺好的。” 第67节 她也很难定义在一起时她的想法,而且他们也才在一起两天,不过这两天的生活,钟念觉得,还不赖。 苏花朝点了下头:“挺好的?那就好,人生嘛,挺好的就已经足够了。” 钟念和苏花朝合得来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大概就是,她们看的都很透彻,知道不能尽善尽美,于是愿意在非原则的事情上将就。 钟念莞尔一笑。 苏花朝说:“不给他打个电话吗?” “为什么要打?”她问。 “热恋期的男女不都是手机不离身的嘛?”苏花朝问完,又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你不会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联系过他吧?” 钟念蹙了蹙眉:“没有。” 苏花朝短促一笑:“不要把男人想的和你一样,相信我,钟念,梁亦封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理想情人。” 钟念的理想情人是,我是爱你的,你是自由的,如果你不联系我,那我也不联系你,我们彼此工作、生活,在一起时热爱,不在一起时将爱暂时搁浅。 钟念低眉思索片刻,“但是他不是那样的人。” 苏花朝:“男人有的时候比女人还黏人。” “可是打电话……要说些什么?”钟念连和母亲都鲜少通话。 苏花朝随口就说:“我想你,我爱你,你呢,这样的话。” 手机都拿起来的钟念默默的把手机放下,她欲言又止的看着苏花朝:“你是认真的吗?” 苏花朝笑的花枝摇曳,“开玩笑的啦,就问他在干什么,这样的话就好啦。” 钟念拧了拧眉,继而拿起手机,给梁亦封打电话。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苏花朝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钟念拿起手机,往阳台走去。 苏花朝:“真小气。” 钟念甩了个笑给她。 下一秒,电话接通,电流带来梁亦封低沉清冽的声音,似乎是长时间的工作导致他的嗓音有些许的嘶哑,声线偏低:“喂——” 钟念有些不知所措。 没等到她的回答,梁亦封又说:“钟念,说话。” 钟念张了张嘴,“你……在干嘛?” 换来的是一声嚇笑:“上班。” “哦。” 接着是长时间的沉默。 那边传来一声:“梁亦封,有病人找你。” 钟念垂眸,鸦羽似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来。 她十分善解人意的说:“那你去吧,我先挂电话了。” 没有回应。 钟念:“梁亦封?” “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个?”梁亦封冷冷的问。 钟念不明其意:“怎么了?” 梁亦封说:“没怎么,很好,很好。”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他在办公室里,周围的医生和实习生先是看到他嘴角带笑的接起电话,那一刻大家都觉得今天一天的低气压大概就此结束,平素上班认真专注的梁医生时不时的看看手机,但是手机一直安静无声的,导致他周围的气压很低、很低。 低到连小梁医生都绕着他走。 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接了电话之后的梁医生,身边的气压不能用低来形容了。 得用——无法呼吸这四个字来形容。 大家全都屏息的做事,生怕一个不注意,惹了梁医生。 而钟念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蹙了蹙眉。 他是在……生气吗? 为什么呢? 钟念百思不得其解。 第46章 liangyifeng 钟念拿着手机回到客厅。 苏花朝看着她眉眼紧蹙,大概就能猜到些什么了。 一个爱的随性,有随时抽身就走的想法;另一个爱的要命,恨不得当下就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相似的人,爱的不同。 苏花朝轻叹一声,把头放在钟念的肩上:“如果我不提醒你给他打电话,你是不是不打算联系他?” 换来的是一声利落的:“是。” 钟念理直气壮的说:“我们有各自的生活,我不希望他在我上班工作的时候打扰我,我相信他也是的,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是不能打扰对方,但是你确定,你和他之前是——打扰吗?”苏花朝缓缓的说,“热恋中的情侣,见不到的时候,发个微信,打个电话,在不妨碍正常工作的情况下,都不是打扰,而是关心、在乎。” 钟念有些微的迟疑:“我……” 苏花朝拍了拍她的肩,说:“我知道这是你第一次恋爱,但是钟念,你没必要时时刻刻都活的那么理智,有的时候,情商太高,并不是一件好事。” 被戳破了内心的卑劣想法,钟念羞耻的红了脸。 苏花朝无非是了解她的,了解她的理智,了解她在爱情里付不出太多的真心,就是因为了解,所以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让她羞耻万分。 钟念觉得自己就像个盗贼,偷取着梁亦封对她的好,享受着片刻的欢愉。 她的付出,有,很少;她对他的爱,也有,很少。 苏花朝甚至都在为梁亦封谋不平:“你当然可以理所应当的享受着他的好,但同时你也应该让他感受到你对他的关心和在乎不是吗?你不能太自私,钟念,三分的爱,好歹表现的有七分,要不然这份感情走不远的。” 钟念缓缓的垂下头,她垂着脸,两边的碎发垂了下来,遮挡住她脸上的神情,苏花朝觉得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也就及时打住。 钟念是个聪明人,她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 爱情么,表面上看着爱,其实已经很足够了。 谁都做不到把心掏出来给对方看,所有的爱都在只言片语里。 · 当晚的雨下的很大,苏花朝让阿姨收拾了间客房出来给钟念,钟念也在那里住下。 霍朝颜闹着要和钟念睡,苏花朝意味深长的说:“干妈现在心乱着呐,别去打扰她了。” 霍朝颜问:“心乱?为什么呀?” 苏花朝说:“因为你干爹。” “干爹怎么了?干爹也不给干妈亲亲吗?” 苏花朝掐着她的脸,但笑不语。 钟念听着霍朝颜天真可爱的话,脸莫名的臊红一片。 夜晚无人时分,她躺在床上。 窗外树叶簌簌作响,雨声淅沥,呼啸的风声卷席着一切。 她关了灯,平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过了许久,她想,她是喜欢梁亦封的,只是暂时还做不到像普通情侣一般言行举止之间透露着亲昵,但是苏花朝说的没错。 三分的爱,表现出七分就行了。 她也不是做不到的。 就这样吧……她打了个哈欠,继而沉沉的睡去。 · 隔天早上,雨小了不少。 钟念吃了早饭之后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摩挲着手机屏幕,犹豫许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给梁亦封打了电话。 他接她的电话速度向来很快。 嗓音沙哑,带了熬夜的倦意:“喂——” 钟念:“什么时候下班?” 她没问他在做什么,只问,你什么时候下班。 梁亦封面无表情的说:“下午。” 钟念:“下午几点?” “六点。” “好。” 沉默片刻。 梁亦封说:“没事了?” 钟念垂下眼眸,“没事。” 梁亦封:“好。” 又是无言。 第68节 钟念说:“我挂电话了。” “嗯,挂吧。”他纹丝不动。 钟念把电话挂断。 冰冷的嘟嘟声从耳边传来,梁亦封反倒有点儿开心。 至少不是像昨天一样冷冰冰的问他在干嘛了,至少早上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来自于她。 那天医院上下都能明显的感受到,梁医生的心情格外的好。 就连跟在他身旁做错事的实习医生都没得到他的冷眼,只是说了声:“以后注意点。” 钟念挂了电话之后,双眼无神,对着某处发呆。 倏地,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收拾着东西回家。 苏花朝还没醒,钟念找到在娱乐室玩小汽车的霍朝颜,说:“干妈有事先回去了。” 霍朝颜眨了眨眼,小姑娘不哭不闹,乖巧的说:“干妈亲一下再走。” 钟念笑着亲了下她的脸颊。 换来小姑娘咯咯咯的清脆笑声。 钟念叫了辆车,出门的时候,车子就在宅子外面了。 她报了梁亦封住宅的地址,车子缓缓驶离。 没多久就到了公寓楼下,她付钱,下车,上楼。 房子里空荡荡的,以黑白灰三色为主调的房子冰冷的像是案板房一样,钟念走到落地窗边,把纱帘都一并拉开,外界微末的天光泄了进来,使得屋内有了那么一点暖气。 钟念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过,是陈天宇的电话,让她最好今天就去报社把东西给收拾了,下周一就去电视台报道,钟念连声说好。 她坐在餐桌旁,微弓着背,在阴沉的天气中给报社主编陈侃打电话。 “主编,我是钟念。” “是……” “嗯,我待会就回报社收拾东西,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谢谢。” 电话结束,她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伸手倒了杯水,小口小口的抿着。 抬头,看到客厅里的时钟正在走动,上午九点十分,离中午还早。 钟念用app点了新鲜果蔬,送达时间定为十点半,中间有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她叫一辆车去报社收拾东西。 回来的时候,正好外卖员到达。 网络科技的发达使得人的生活便利很多。 她边清洗果蔬的时候边想,如果英国也有支付宝或者微信支付,生活也会便利很多。 她在国外生活的时候,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国外的物价昂贵,而且中西方饮食文化差异巨大,钟念一开始还能在孔子学院随舅舅吃饭,但到了大学以后就住在外面,于是开始自己慢慢的学做饭了。 刚开始做出来的东西确实不太好吃,但练得多了,也就好了。 中餐、西餐,都会一点儿。 由于时间不多,钟念决定做点方便点的东西。 黑椒牛柳意大利面、什锦蔬菜卷,洗了一些圣女果和葡萄放在饭盒里,收拾好,便动身去了第一医院。 钟念如往常一般去梁亦封的办公室找他,意外地,碰壁了。 办公室里并没有人,她去护士站问护士:“请问,梁——”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人打断,“——你是梁医生的女朋友吧?” 钟念说:“是的。” 护士:“你来找梁医生吗?他刚下楼。” 钟念:“谢谢。” 她走到安全通道处,沿着楼梯缓缓下去,略有点跟的鞋子在空荡荡的电梯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才下了一楼,钟念就停下脚步。 下面的休息平台处有人站着,他穿着件白大褂,他个子高,白大褂甚至都没超过他的膝盖。窗户半敞,裹挟着凉意的风涌了进来,卷起了他的衣角。 他指尖捏着根烟,猩红的火星隐隐亮着,他侧对着她,侧脸轮廓硬朗清晰,风吹走缭绕的烟雾,他低声咳了咳,嗓音很哑。 钟念站在上面,不发一言的看着他。 似乎是意识到有人注视着自己,梁亦封伸手把烟给掐了,转头,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端的钟念。 他似乎有点不太敢相信眼前的画面,眯了眯眼,外面下起了雨,风裹挟着雨吹在他的脖颈处,让他清醒不少。 梁亦封朝她伸手:“过来。” 钟念提着便当盒拾级而下,到他面前半米远的时候,他长手一伸,把她拉到了他的怀里。 梁亦封的下巴枕在她的头上,默了默,说:“怎么突然过来了?” 钟念靠在他的左胸上,耳边是他清晰的心跳声,砰砰砰。 她说:“我给你做了午饭,要吃吗?” 梁亦封闻言,松开抱着她的手。 他低下头,她抬起头,对视的瞬间,他眼底的倦意尽显,眉眼间满是疲惫。 梁亦封:“特意给我做的?” 钟念说:“是。” 梁亦封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他喉结微动:“今天不培训吗?” “不需要去了,”钟念云淡风轻的说,“我调到电视台上班了,明天去报道。” 梁亦封对她的工作似乎不太关心,淡淡的:“是吗,那很好啊。” 钟念也不太需要他的热络回应,仿佛她的工作也仅是她的工作而已,与其他任何人无关。 窗外的雨下了进来,钟念嘟囔了声:“雨下进来了。” 梁亦封这才转身把窗给合上。 他转身回来,腰抵在窗边的栏杆上,双手搭着她的腰,低头看了眼她收拾拎着的便当盒,目光沉沉:“以后别做了。” “为什么,你不喜欢?”钟念在听到他这句话时,心里凉的跟浸了冰一样。仿佛一早上的努力都是白费,不仅是努力,还是心意。 满腔热血颓然消散。 “喜欢啊。”他口吻轻飘飘的,眼神却越来越沉,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吸进去一般:“我一天没睡了,很困。” “嗯?”她不明白这二者之间的意思。 梁亦封的头慢慢的向她靠近,靠在她的脖颈处,他朝她的耳根处吹了一口气,语气低沉沙哑,带了倦意,然而听上去,格外有吸引力,沙沙的很有质感。 他说:“做/爱吗?” “……” 钟念:“不做。” 梁亦封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他吐出来的气洋洋洒洒的扑在她的脖颈处,钟念缩了缩脖子,伸手推他:“你不饿吗?” “饿。”他早上也没吃东西,医院的东西太油腻,酒店送过来的又太清淡,他想起那天和钟念吃的早餐,豆腐脑、油条和小笼包。 倒也不是惦记着那个味道,他向来不喜欢路边摊,也不喜欢这种油腻的吃食。 只不过是惦记每一个有她的清晨。 钟念说:“去吃饭吧,我给你做了。” 梁亦封:“好。” 他话虽是这么说的,整个人倒是纹丝不动的抱着她。 钟念默了默,轻声问:“很累吗?” “还好,就是你主动来找我,有点受不了。”梁亦封实话实说。 就像是那天酒吧里,她主动吻他,按理说,换做平常,梁亦封会不动声色的推开,若无其事的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毕竟在他的计划里,现在还不是开始的时候。 但那天,他喝了酒。 喝了酒之后,自控力下降到最低,他脑海里的唯一念头就是——得到她。 脑海发了疯似的叫嚣着,梁亦封没有辜负自己,也没有辜负那瓶酒。 计划什么的……不重要了,她答应也好,拒绝也罢,反正他总归有办法让她和自己在一起。 钟念噤了声。 见她不说话,梁亦封笑了出来,他枕在她的脖子上,笑起来的时候,震的她那侧肩膀都酥麻不已。 钟念侧过头,正好他抬起头,两个人的唇瓣在空中交汇。 梁亦封顺势的就吻了上去。 唇齿相抵,他掐着她的腰,仿佛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一吻完毕,钟念靠在他的身上细细的喘气。 梁亦封说:“以后打电话就行了,知道没?” 钟念直点头:“知道了。” 等她缓过这阵,梁亦封接过她手上的便当盒,到了楼上的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比之前的办公室要大许多倍,里面也坐了好几位医生。 梁亦封的位置很好找,最干净、最一尘不染的那个就是梁亦封的位置了,钟念注意到他边上的位置乱糟糟的,东西叠成一座小山,还有好几包零食放着,电脑上贴了几张便利贴,一眼看去,偌大的几个字映入她的眼里——注意卫生。 “……” 钟念不知如何评价。 梁亦封拉了条椅子让钟念在自己的身旁坐下,见她尴尬的收回目光,冷哼一声:“梁昭昭的位置。” 第69节 钟念:“……嗯。” 梁亦封说:“她喜欢自欺欺人。” 钟念赞同:“嗯。” 梁亦封说:“你吃了吗?” 钟念:“嗯,吃过了。” 梁亦封:“好。” 钟念坐在他的身边,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拉着,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放开,她也没有挣扎,大拇指指腹按了按他的虎口处,梁亦封不明其意的看了她一眼,她莞尔一笑。 办公室里还有旁人在,大家的内心火热而又煎熬。 八卦之心熊熊燃起,想看看梁医生传闻中的女友,但又害怕梁医生那冷飕飕的眼神,于是都只能悄咪咪的偷看。 钟念注意到了众人的目光,她捏了捏他的手心:“等你吃完我就走。” 梁亦封:“有急事?” “没有。” “我听说最近有部电影上映了,很好看,待会下班去看?” 钟念没什么意见,问他:“几点的票?” 梁亦封拿出手机看了下,说:“七点半。” 钟念说:“可以。” 梁亦封当下就买好票,“晚上我回家接你。” “你会不会太累?” “不会。”梁亦封说。 钟念:“算了,我先回去,等你下班再来接你,你在医院等我吧。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看电影?” 梁亦封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好,有她,也有他,两个人组成了——我们。 他点头,勾唇:“好。” 第47章 zhongnian 钟念也没急着回家,她去临近的花店逛了逛,挑了几样花,又想起家里没有花瓶,在花店里又拿了几个花瓶。 花店老板问她:“一个人来的吗?开车了没?” 钟念:“没有。” “你要不再挑一些吧,凑个两百,我给你送过去。” 钟念指了指倒挂在墙上的满天星,“再拿一束这个吧。” “行嘞,其他这些花要包装成花束吗?需要我给你设计一下?” “不了。”钟念说。 她留了个地址,嘱托老板早点送过去,她晚上还有事。 从花店出来,抬头看到远处的天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朵被风吹着缓缓移动。路边的樟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地上湿漉漉的,还有水洼。 钟念并没多做停留,转身就回家去了。 在家洗了个澡,就接到了花店老板的电话。 钟念下楼去拿了花,回来之后,她在每个房间都放了一束花。 毫无生气的房间多了抹亮色。 钟念心满意足的欣赏了会儿,然后回到书房,她打开自己的电脑,把针孔摄像机里的东西都导入进去。 书房的窗帘将外界的微光隔离,门口微敞,从门缝处露出一抹微光来。 面前的电脑泛着蓝色的光,映在钟念的脸上。 她按下播放,电脑屏幕上,渐渐地出现了一个画面。 酒吧阴暗环境里,三个人躺在沙发上,其中两个人神情异常的兴奋,随着包厢内的音乐摆动着身子,另一个人缓缓坐下,然后拿了个针管往自己的胳膊处扎。 下一秒,有人说话:“你在看什么?” 画面抖动…… 她钻进舞池里,抖着手指把针孔摄像机给关了。 钟念如果记得没有错的话,包厢里的另一个人叫黄一杰,她在解放西路见过他,当时他是毒驾被警方查出。她以为他会被关进去蛮久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到他了。 而且再次见面,还是因为吸毒。 钟念垂了垂眸,脸上的神情晦涩难辨,她睁开眼,一脸平静淡然的把视频拷贝好,放在自己的邮箱里,摄像机里的视频没删,她拔了出来。 手机在此刻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接了起来,声音清冷:“你好。” “钟念,好久不见。” 是陈灿。 钟念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转身拉开窗帘,突如其来的光亮逼得她瞳孔一缩。 她眯了眯眼:“陈灿?” “嗬,拿你的电话可真是费了我不少功夫。”陈灿半是玩味半是认真的说,“要不是我今天在家,刚好碰到你给我爸打电话,我还真不知道去哪儿拿你的电话号码。” 钟念笑了下,那笑却未达眼底:“你说笑了。” 陈灿低低沉沉的笑:“有时间吗,晚上一起喝酒?” “今晚不行。” “怎么?有约了?” “嗯。” “谁啊?男朋友?” 钟念说:“是。” 陈灿蹙了蹙眉,旋即又用一副相安无事的口吻说:“一起带过来呗,让我见见你男朋友长什么样子,总不会是上次见到的隋禹吧?” 钟念没说是谁,只说:“有机会会见到的。” 她的语气不冷不热,这一秒像是离得很近,但下一秒就像是隔了很远一样。 但也是这样的女人才有挑战性,才能激发男人的占有欲和征服欲。 陈灿这些年虽然工作上没混出个什么,依靠着家里,浑身上下也是个混不吝的富二代模样,和黄一杰几个人一起混,也是要什么女人就有什么女人的。 但这些年,从没有一个女人像钟念这样的。 漂亮不说,清清冷冷的气质着实诱人。 尤其是在酒吧里的初见,她眼眸漆黑,直勾勾的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像是个狐狸精似的,陈灿以为她是个妖孽,但她笑完之后,身上像是拢了层真空的透明罩一般,再想靠近,就很难。 陈灿内心深处的征服欲爆发。 他就想看看,这样的女人在他身下会是什么样子的。 陈灿说:“你上次也这么和我说的。” 钟念轻笑一声,没作答。 陈灿试探性的问:“我上次说的话,你可别当真啊。” 上次说的话……估计是让她跟他的那些话吧。 钟念无所谓的笑了下:“没有当真。” “那就好。”陈灿心里的石头落地了,“那我们还会见面吗?我真想交你这个朋友。”也是真想上你,后半句话他没说。 钟念扯了扯嘴角,语气坚定:“会见的。” 挂了电话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 会见的,怎么可能不会见呢?她进这家报社,就是为了遇到他。 · 梁亦封是下午六点下班,钟念提早了半个小时从家里过去。 到医院的时候,正好是六点整。钟念在医院大门等着,没一会儿,就看到梁亦封的车缓缓开了出来。 电影院离医院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了。 两个人在楼下的餐厅里吃了点东西便上来了。 取了票,路过爆米花的时候,梁亦封停下脚步:“吃吗?” “不吃。”钟念虽然能吃路边摊,但对零食没有多大的兴趣。她年少时便不爱吃零食,更何况如今已过了馋嘴的年纪。 梁亦封买了两瓶水,把瓶盖拧开之后,递给她。 钟念接了过来,抿了一口。 没一会儿就检票进场了。 两个人在1号厅坐下,暑期档的电影影院里总是人满为患,梁亦封买的是一部青春片,更是吸引无数学生党。 电影缓缓开始,四周的灯在同一时间关上,放映厅里只有前面的幕布亮着光。 钟念对青春片并无多少的好感,但这部片子没有想象中的狗血,倒也能看的下去。 电影开始没多久,她的肩膀处一沉,钟念那半个身子都不敢动弹,她幅度很小的歪过头,看到梁亦封因为熬夜值班,此刻已经睡去。 借着幕布上散发出来的光,她看到他眼底的乌青和倦意。 他的睫毛很长,又密又长。 这还是第一次,她这么近距离的看他。 钟念有点恍惚,似乎连欢/爱过后她都没有仔细的看过他,窗帘将室外的夜色隔绝,漆黑的帷幕拉开,仿若与世隔绝一般的环境中,她只能听到他的呼吸。 第70节 她双手抱着他,而他也紧紧抱着自己,低沉的喘息近在耳畔,但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在漫无边际的夜色里,她看不到任何东西。 看不到他动情动欲时的眼神,看不到他在高潮来临时快意席卷全身的神情,看不到他为她着迷成魔的样子。 直到现在,钟念才看到他睡着时的样子。 没有平时的锐意与戾气,只是双唇紧抿成线,他的唇色很淡,脸上有着很浓很浓的倦意。 钟念垂了垂眸,被他靠着的那一侧不敢动弹。 电影快要结束的时候,梁亦封醒了。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再戴上眼镜的时候,眼里一片清明。 梁亦封问她:“电影好看吗?” 钟念:“……” 她也没怎么看,她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 梁亦封:“嗯?”他每每发出单音节词的时候,都会带一点鼻音,低音炮刺激着她的听觉,半边耳朵都酥了。 钟念还是一副清冷的模样:“还行。” 她话音落下,电影就落幕了。 众人起身,散场之后,钟念把水递给梁亦封:“我去洗手间。” 梁亦封便在外面等她。 等到钟念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梁亦封站在通道上,他靠着墙站着,腰杆笔挺,西装裤包裹着他颀长的双腿,黑衣白裤的穿着令他看上去特别的耀眼。 有小姑娘害羞的上前要联系方式,钟念走到他身后,听到他冷冷的说:“有事?” “我想和你做个朋友。”女生绯红着脸,模样俊俏,可爱极了。 梁亦封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的想法,“没必要。” 女生说:“加个微信不行吗?” “不行。” “就一个微信,我保证我不会来骚扰你的。”她快要哭了。 梁亦封这会儿倒是什么话都没说,他眼尾吊着,冷冷的看着她。 他沉默的时候神情格外的慑人,不说话,薄唇紧抿,他的双眼皮很薄,不笑的时候本来就有丝距离感,当下却格外的冷,眼神里有股戾气在。 在尴尬的沉默中,钟念走到他身边,“不好意思,请问你有事吗?” 女生看了看梁亦封,又看了看钟念,被正主抓到之后,她脸臊的不行,尴尬的笑了笑,“没、没事。”然后转身就跑了。 钟念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轻哼一声:“战斗力太弱了。” 梁亦封拉着她的手往出口走去,闻言,说:“怎么?” “还以为挖人墙角的战斗力都超强,我在国外的时候,见过几次挖墙脚的事情,小三格外的理直气壮,战斗力爆表,没想到国内的女孩子,战斗力这么弱。” 梁亦封每次听到她提国外的事情,半是开心半是难过。 她愿意和他分享过去的种种,让他不至于因为错失了那么多年而觉得遗憾。 他轻扯了下嘴角,说:“不是国外的女人战斗力强,而是,我不是什么墙角,请注意你的措辞。” 他当然不是易挖易碎的墙角,他是万里长城。 “哦,你是我的男朋友。”钟念接话道。 梁亦封心满意足,“嗯。” 出了电影院,外面又下起了雨。 梁亦封说:“我去开车,你在这儿等我。” 钟念点点头,站在原地等他。 等他车开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想跑过去。 梁亦封降下车窗,“站那儿别动。”他下了车,撑着伞走过来接她。 天色已晚,城市被夜幕笼罩,滂沱大雨拥抱着这座城市。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穿过雨帘朝她坚定不移的走了过来。 周边响起小小的尖叫声:“那个男的好帅!” “卧槽卧槽,真的好帅!” “妈的这是斯文败类那款的吧!太几把帅了吧!” 钟念听着这些话,没有一丝的不悦,反倒是心里泛起了一丝甜。 梁亦封走到她面前,看着勾唇微笑的她:“怎么笑的这么开心?” 钟念被他拉进怀里,他为她撑伞,为她隔开这满城淅沥大雨,为她筑晴。 他打开车门,钟念上车之前看着他。 梁亦封:“怎么这么看着我?” 钟念摇了摇头,没说话。 车门合上的一瞬间,她突然用力推开车门,梁亦封疑惑的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就看到她从副驾驶座上跳了下来,跑到他的面前,踮起脚,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梁亦封愣了两秒,继而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腰,在她退开的时候,欺身上前稳住了她。 他反客为主,在淅沥的雨中热吻她。 在影院门口等雨停的人都惊呼了起来。 这一天都没下雨,一场电影结束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大家都在等伞,只有钟念有人持伞接她。 而他们在雨夜中拥吻,路过的车灯闪烁,和霓虹灯交错的映在他们二人的身上脸上。 像是舞台表演时压轴表演一样,这大雨是他们的伴舞,霓虹灯是他们的背景,而他们只要相拥接吻,就已使得这个表演惊艳四方。 许久之后,梁亦封松开她的唇。 钟念眸光里藏了一片水雾一般,湿漉漉的看着他。 梁亦封说:“怎么这么主动?” 钟念:“留一个证据。” “证据?做什么?” “证明你是我的。”钟念用不冷不淡的语气说这话,整张脸清清冷冷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但这句话分明又是她亲口说出来的。 那一刻,梁亦封想,不管她是真的爱他,还是装的爱他,他都不管了。 如果是真的,那再好不过; 如果是装的,那就装一辈子。 他有的是时间等。 梁亦封伸手托着她的脸,清俊的脸上漾出微末笑意:“嗯,我是你的,这辈子都是。” 钟念的心跳,在他说这句话时,漏了半拍。 仿佛他说的不是一句情话,而是一句海枯石烂的誓言一般。 第48章 liangyifeng 当晚自然是极尽缠绵的。 出了电梯以后,梁亦封就拉着钟念在玄关处来了一次。 刚准备来第二次的时候哦,他的私人手机就响了起来。 梁亦封掐了手机,把它扔在一边。 钟念克制的从他身上退了下来,有气无力的靠在墙上,喘着粗气说:“你接电话吧。” “等会儿。”他说完,又再次对她上下其手。 扔在地上的手机又嗡嗡嗡的响了起来。 ……没完没了还。 钟念推了推他:“接吧。” 她弯下腰,把掉落在地的衣服捡了起来重新穿上。 梁亦封满脸不耐的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钟念顺便捡起手机,浅笑着递给他,低声说:“先接电话,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你,估计是什么要紧事。” 梁亦封把衣角从裤子里扯出来,深吸了口气:“嗯。” 他接起电话,语气很冷:“喂——” 吓得对面的人抖了抖:“三……哥……” “说话!”梁亦封语气不耐。 钟念穿好了衣服,坐在换鞋凳上拖鞋,听到他说话的语气,忍不住想笑。 她抬头,刚好看到他衣衫半露,露出左胸口处的文身。 医院里那些护士的话还由言在耳,钟念眯着眼,想要仔细看清楚那个文身的具体形状。但梁亦封转身的动作很快,他拉着衣服想要扣上纽扣,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扣纽扣。 钟念在原地怔了怔,到底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 她起身上前,轻声说:“我帮你扣上。” 梁亦封松开手,专心的和沈放打电话。 钟念的手指搭上白色的纽扣,她低眉敛目,在扣纽扣的时候不经意的掀开他的衣服,那个“心脏”形状的文身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第71节 一起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的,还有——今心,这两个字。 像是电影画面一般,钟念的脑海里闪过好几个画面。 最后定格的那一幕,是她家那个拿错了的行李箱,行李箱上刻了两个字——今心。 她不是单纯幼稚的人,不相信有那么多机缘巧合,这座城市或许真的存在今心这个人,但这个“今心”是绝对不是拿错行李箱的人。 而且今心、今心…… 上为今,下为心,是为念。 钟念很快就回过神来,她眼眶微湿,帮他扣好衣服纽扣。 继而转身拿起自己的手机,想要拨电话出去,但纠结许久,仍旧是放下手机,当做没事发生过一般。 梁亦封很快就打完了电话,他看向她:“把鞋子穿上。” 钟念问:“怎么了?” 梁亦封:“找到人了。” 钟念边穿鞋边问:“进我家的人吗?找到了?” 梁亦封:“嗯。” 钟念按了电梯,两个人一起进去,下楼。 梁亦封说:“人在沈放那儿,我们过去看看。” 钟念:“好。” 梁亦封的车开的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沈放住的别墅区。 下车以后,就被人带到了沈放家的车库里。 车库里只开了一盏灯,沈放在外面玩着手机,时不时的拍一下身子,这个季节多的是蚊子,他还穿着短裤短袖,在等梁亦封过来的时间里,身上多了不少个包。 一见梁亦封来了,他腆着笑过去:“嘿嘿,三哥,你来了。” 梁亦封没给他好脸色看:“嗯,人呢?” 沈放:“在里面,进去看看吧。” 梁亦封和钟念对视一眼,然后走了进去。 车库里有个人被绑在柱子上,身上的衣服泛黄,还有着明显的鞋印子,穿着质朴,脚上穿着双布鞋,一走进,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钟念走进去,仔细的看了眼这人,惊讶:“这个是不是在医院闹事的人?” 梁亦封不太记得:“哪个?” “就我去医院谈消防演习流程那天,遇到的医闹。”钟念的记忆力明显比梁亦封好太多,她对于人和事的记忆向来很好,“你还记得吗?” 钟念这么一说,梁亦封也有了点印象。 梁亦封走过去,他实在是嫌脏,用脚踹了踹他。 那人似乎是喝醉了酒,此刻对梁亦封嘿嘿嘿的傻笑。 “……” 梁亦封看向沈放:“什么情况?” 沈放走过来,说:“据说是在医院被嫂子给揍了,一时不解气,就跟踪嫂子,后来发现嫂子住的地方保安不是很严,而且是指纹锁,一下子就解锁了……喂,嫂子,你怎么就用指纹锁呢?那玩意儿巨垃圾你知道吧。” 钟念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不过是在医院让他失了面子而已,何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呢? 梁亦封扫了沈放一眼:“废话很多,闭嘴。” 沈放乖乖合上嘴。 梁亦封看向钟念:“你准备怎么处理?” “报警吧。”钟念说,“让警察处理吧。” 梁亦封几不可查的蹙了下眉:“警察的处理,大概就是关几天,然后再把他放出来。” 钟念扯了扯嘴角,没什么笑意的笑了下:“还能怎么样呢,总不可能让他赔钱啊。” 这人一看就没什么钱,即便真叫他赔钱,估计也是无赖般的赖账,然后——在不知名的某天,再一次展开报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钟念想,这世上还是这条命最重要。 沈放“啊”了一声,挠挠头:“三哥,真报警啊?” 梁亦封在钟念面前似乎很少做主,她说什么,他都依。 就如此刻,他轻哼一声:“嗯。” 沈放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在他来之前,沈放都做好了给他递刀的打算了,或者递棍子也行,医生这职业没什么优点,唯一一个好处大概就是,知道打人哪儿不见伤,却又疼的窒息。 结果没想到,梁亦封竟然云淡风轻的说,报警? 没听到他的回应,梁亦封扫了他一眼:“报警。” 沈放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再三追问:“真报警啊?” “嗯。” “……行嘞。” · 这件事就这么被解决了。 只是钟念暂时也不会搬回那边住了,既然已经搬到了梁亦封这里,那就在这里好好的待着,那边的房子照租,万一哪天她和梁亦封分手了,至少还有个地方可以给她安身立命。 是的,即便两个人才开始没多久,在普通情侣的热恋期里,钟念的脑海里,依然觉得某天她和梁亦封会分开,或是不欢而散,或是和平分手。 爱情本身就捉摸不透,能白头到老当然是最好,但世上哪有那么多白头到老,多的是好聚好散罢了。 隔天她就去电视台上班了。 电视台的工作压力比报社的要多得多,每个人都跑新闻,每天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来回奔波,为了电视上的出镜时长和时间点而努力。 钟念反而更喜欢这样的环境,只不过某人对此颇为不满。 钟念在外的时间越来越多,忙的时候都不怎么回家。 梁亦封原本以为自己的工作是算得上忙的,没想到她比自己还忙。 于是每每她回家休息的时候,他在床上折腾她的时间就延长了许多,次数也比以前来得多,晚上来几次,上班之前还要来一次。 钟念对此哭笑不得,总觉得他像是个吃不到糖的孩子,一摸到糖果,便撒不开手。 后来苏花朝也发现了不对,“你怎么看上去这么憔悴啊?” 钟念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苏花朝啧了一声,“你让他节制一点吧。” 钟念幽幽的说:“说了,没用。” 苏花朝心有余悸的点点头:“毕竟是梁亦封啊。” 钟念当时敷衍一笑,心不在焉的想,如果他胸口的“今心”真的是“念”,如果行李箱上的“今心”也真的是“念”,那他这么多年,是不是一直在等自己? 钟念越想越后怕,越想越心慌。 她最怕这种无声无息的付出,这让她心里会有愧疚感。 像她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哪里值得他这样的等待呢? 而且…… 梁亦封那么讨厌等待,怎么可能等她? 等一个看不见的未来,等一个归期不定的人,不像是梁亦封会做的事。 钟念就这样慢慢、慢慢的安慰着自己。 她的潜意识里,仍旧是害怕有人这样的爱自己的,毕竟她这样的人,给不了对方同样的爱,不平等的爱情,到最后会碎的不堪一击。 只是也来不及她多想这些,七月底,南城的台风季彻底来了,紧随其后的是特大暴雨。 暴雨席卷了整座城市,下水系统在暴雨面前像是失效一般。 刚开始的暴雨众人都以为是台风季带来的暴雨,然而连续下了两天之后,下水系统彻底崩溃,南城机场停运,高铁站和火车站也停运。 大雨瓢泼,低处的房子一楼已经积水,部分小区因为年代久远,电路老化,出现了停水停电的状况,生活垃圾在城市街道随处可见,污水席卷了这座一线都市。 梁亦封和钟念恰逢都休息,然而一个电话打过来,两个人都回到工作岗位。 暴雨路滑,车子失灵导致许多人出现车祸;原本下雨天的状况就很多,此刻更是事故多发,医院人手不够,原先轮到休息的医生全都叫回。 电视台需要跟踪报道这次暴雨带来的影响与后果,每个人都带了一个摄影师,在这个城市的几个交通要塞地进行实时的新闻播送。 在前往采访地之前,摄影师准备驱车前往,然而地下停车场内,积水已到小腿肚处,外面估计水位更深。 摄影师年纪比钟念大一些,平时喜好健身锻炼,身材宽厚,他扛着摄影机,问钟念:“走过去可以吗?” 距离采访地有三公里的距离,不远,但是暴雨加狂风,使得在外行走都颇为困难。 但钟念咬牙:“可以。” 摄影师傅挑了挑眉:“行,带一次性雨衣了吗?” “没。” “我包里有,拿着。”他背了个很大的包,从里面取出两件一次性雨衣,一件给钟念,一件自己穿。 钟念手脚麻利的穿好雨衣,拿了根皮筋把头发扎在脑后,撑着雨伞,就往采访地走去。 暴风雨拍打着她,她艰难的在齐腿深的水里走。 分明是下午的时间,天空却阴沉的可怖,宛如黑夜一般。 为了准时赶到采访地,钟念和摄影师没有一丝的停留,快速的赶到采访地。 钟念的采访地已经临近郊区,然而这是南城的交通要塞地。 十字路口,一处再走几百米便是高速公路;一处通往乡镇;另外两处都是到市中心,而且在十字路口下车,往前走五百米就是地铁站。 这里在平时就交通事故多发,更遑论此刻。 钟念赶到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一起交通事故。 第72节 她和摄影师小跑着赶过去。 在风雨雷电中,刺眼车灯闪过,警鸣声和救护车的声音纷纷响起,救护车停了下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车上跳了下来。 钟念站在一旁,借着混沌天光一下子就看到了从车上跳下来的那个人。 大雨落在她的眼前,四周环境嘈杂,车鸣声不断,而那人像是救世主一般把困在车子里的人拉了出来,几人把出车祸的人抬上担架,钟念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切,摄影师拿出摄影机记录着。 雨越下越大,救护车似乎下一秒就要关闭。 突然,有人从车上跳了下来,往钟念这边走。 他直直的站在钟念面前,他带了口罩,眼镜下的眼睛如墨一般漆黑,直勾勾的盯着她,眼里似有担忧。 救护车里有人在催他:“梁医生!时间不多了!” 梁亦封看着钟念,因为带了口罩声音有些许的闷:“来工作?” “嗯。” “注意安全。” “嗯。” 钟念撑着伞,点头应道。 梁亦封叮嘱完,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的留恋。 钟念突然叫住他:“你也要注意安全。” 梁亦封步履停顿,没有转过身,雨淅淅沥沥的往他身上砸,他突然伸手,朝她晃了晃。 钟念看着他的背影,莫名的眼眶发热。 第49章 zhongnian 等到救护车驶离之后,钟念马上跑到不远处,进行采访报道。 风吹着一次性雨衣呼呼作响,钟念脸颊两侧的碎发被吹进她的头发里,她有条不紊的拂过碎发,吐字清晰、字正腔圆的描述这场暴雨带来的车祸。 录好之后,两个人找了家就近的咖啡馆坐下。 摄影师把录好的视频发过去,钟念目光紧盯着外面,生怕遗漏一丝可供采访的新闻。 难得有休息的时间,摄影师问她:“刚刚那个,是你男朋友吧?” 钟念微微的点了下头:“嗯。” “一个医生,一个记者,谈恋爱挺累的吧?” 钟念想了想,说:“还好。” 真的是还好。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两个最多的交流还是在床上。梁亦封和钟念的性格注定了他们的相处方式是沉默的、寡言的,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的沟通本就很少,不在一起就更少了。 钟念倒是还记得苏花朝的提醒,也有经常联系梁亦封,但十次总有四五次是联系不到的,外科医生终究是忙的。 梁亦封也是,给她打电话,接的时候比不接的时候要多。 但即便接到了电话,沉默也远比对话要来的多。 师傅笑了下:“你这样的性格,其实不太适合做记者。” 他干这行有十年了,哪些人适合、哪些人不适合,一眼就能看清楚。钟念这人太沉默,不喜欢交际,也没什么人情味,评价一件事情的时候,冷冷清清的,没什么情绪,这或许是好的,但在电视台,不行。 电视台这地方,里面的东西多着呢! 你钟念一没背景二没手段,说实话,走不远。 钟念不置可否的笑了下:“或许吧。” 一直以来,她接受的褒贬都不一样。 有的人觉得她天生适合吃这碗饭,有的人觉得她不适合,但无论适不适合,她都要在这条路走下去。 爸爸说了,记者是个很崇高的职业。 她的父亲就是一名很好很好的记者,钟念也会当一名很好的记者。 见她没有聊天的欲望,师傅扭头看向窗外。 乌云蔽日,铅灰色的云像是压在树梢一般,仿佛多看天空一眼,呼吸就变得困难几分了。暴雨狂下,马路上的水止不住的流,此刻车辆已经没有往日的一半,外面的行人寥寥,似乎大家都知道了这场暴雨带来的是一场灾难一般。 这座城市,俨然陷入了一场灾难当中。 钟念和师傅在咖啡馆里解决了晚饭。 师傅叫刘奇,四十多岁的年纪,很健谈,见没什么事情,吃完饭就和咖啡馆的老板闲聊去了。 钟念看着窗外,阴森可怖的夜笼罩着大地。 马路两旁的路灯闪烁,在阴雨天,灯光雾蒙蒙的,雨帘在灯光下清晰浮现。道路两旁的樟树被风吹得枝桠扭曲,树叶被卷的满地都是。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钟念看到一辆车失控,飞速的向十字路口飞驰而去,而车前方的红绿灯处,醒目的红色亮着!前方分叉路口,有几辆车正穿越马路而过,猝不及防的一辆车闯了过来,雨天刹车并不好控制,车轮打滑。 一瞬间,五六辆车在交叉路口相撞。 连锁反应导致后面排队等待过马路的车全部停下。 一串的尖锐刹车声响起,划破了南城的上方天空,与此同时,钟念的眼前一亮,几秒之后,振聋发聩的雷鸣声响起。 像是一场天灾与人祸之间的较量。 钟念快速拿起手机报警,在接通电话之前,她喊住在前台悠闲聊天的刘奇:“出车祸了,赶紧走。” 刘奇顿时收起笑意,快步走过来,双手拿走自己的双肩包,搭在背后,一只手架着摄影机,一只手撑伞走出去。 因为害怕出事,两个人都没有脱雨衣,因此也节省了许多时间。 两个人快速的下楼,钟念镇定而又清晰的描绘车祸地点:“在大成路和城西路的交叉路口,有十几辆车连环相撞,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这里路况崩溃,建议马上过来处理……人员伤亡情况现在还不清楚——” 她还没说完,就看到不远处的天边又是一道闪电。 她快速的掐了电话。 没几秒,轰隆一声雷鸣,眼前的樟树就被雷给劈成两半。 钟念心有余悸的看着手里的手机,幸好她电话挂的快…… 她取出话筒,和刘奇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跑到前方进行报道。 十字路口处十分混乱,交汇处五六辆车都撞翻了,其中还包括一辆运货的卡车。 暴雨肆虐,水位越来越高,在车里等待的人都不敢坐在车里,生怕一个车椅熄火,便顺着地势往前滑去。 所有人都走了出来,或指着这车祸谩骂,或责怪这该死的破天气。 钟念冷静的找好角度,开始报道:“感谢主持人,我是钟念,我现在身处……” 在她说话的瞬间,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响了起来,马路上堵得慌,而且一时半会儿也疏通不了,救护车从上面开,正好停在了钟念的面前。 两辆救护车停了下来,从后来下来一堆医生护士。 钟念收起话筒,在一堆白大褂中寻找着梁亦封的痕迹。 ……没有他。 刘奇走了过来,抹了把脸:“找男朋友呐?” 钟念看着他:“没有,通知那边了吗?” “通知了,那边说明天发,早间新闻。” “好。” 刘奇往车祸现场看了下,“估计一时半会儿,这边的路都堵着,这雨太大了,叫拖车估计都得很晚才能过来。” 又是一阵狂风刮过,带着雨刮了进来,分明是七月,却冷的像是秋末一般。 钟念双手撑伞,眯眼说:“谁知道呢。” 刘奇看了看表:“明天的已经搞定了,怎么说,下班吧?” 钟念想了想,点头:“好。” 刘奇说:“我家就在这片,你呢,住哪儿,我送你过去。” 钟念恰好在人群中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拒绝他:“不了,我和我朋友一起。” 钟念拿起设备就往人群中走去,她挤进人群里,短促而又快速的喊出那人的名字:“梁昭昭。” 正爬上车的梁昭昭回头看了过来,见到是钟念,她惊喜道:“嫂子!你怎么在这儿?” 钟念扯了扯嘴角,“你要回医院吗?” 梁昭昭:“是啊。”她眨了眨眼,快速的反应过来,“嫂子,你先上车。” 钟念撑着把手跳了上去。 下一秒,门被合上。 救护车里的担架上躺了一个人,应该是从车祸里救下来的。 脸上都是血,一只腿似乎是断了,腿上有着斑驳的血迹,整个身子似乎是在水里泡过似的,湿哒哒的,把担架都上的白布都染湿了。 钟念坐的很远,梁昭昭也来不及招呼她,说:“嫂子,我哥发烧了好像,你待会去看看他。” 钟念蹙眉:“他发烧了?” 下午看到的时候都挺好的啊。 梁昭昭说:“他有点发烧,所以是我过来的,本来是他过来的。” 钟念想问她严不严重,但见她忙于手上的事,钟念就把话憋了回去。 急诊大厅人多,哭声喊声,乱做一团。 梁昭昭推着推车送人进了手术室。 钟念目送她离开,转身,往楼上走去。 她边走边拿手机给梁亦封打电话,电话还是没有接。他工作时间原则性极强,不接私人电话,若是看到来电,也是掐了,等到休息时间再逐一回复。 第73节 钟念收起手机,坐上电梯,上楼到梁亦封的办公室找他。 然而办公室里也没有他。 她抓住一位医生问:“请问,梁亦封呢?” 办公室里的医生也都认得钟念,知道她与梁亦封的关系,忙不迭的说:“他在给病人做手术,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样子,你现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钟念问他:“他在哪里做手术?” 医生指了指方向:“就在楼下的手术室。” 钟念:“谢谢。” 她冷淡的收回视线,往走廊尽头的手术室走去。 手术室外有人等着,大概是病人家属,双手紧握,焦虑急躁的模样,在走廊处来回走动,心态不安。 手术灯亮着。 钟念靠着墙壁耐心等候。 她等人的时候非常专心,等便是等,等待的时候心无旁骛,绝对不会做任何其他的事情。 半个小时以后,手术门打开。 有人被推了出来,走廊处的家属围了上去,钟念贴着墙壁张望,没发现梁亦封的痕迹。 护士认出了她,拉下口罩说:“梁亦封从另一个门出去的,你可以去办公室等他。” 钟念朝她道谢。 转身又往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就在楼上,她没坐电梯,走到消防通道处,打开门。 刚巧就与从另一个出口过来的人撞了个照面。 他里面还穿着绿色的手术服,或许是因为工作太久,没有休息,眼底一片乌青,双眼倒还是如往常般清明。 钟念停下脚步,看着他。 梁亦封捏了捏眉心,轻叹一声:“大晚上的,做梦似的。” 他阖上眼,又睁开。 定睛一看,发现不是错觉。 眼前的人,确实是钟念。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朝她伸手:“过来。” 钟念走了过去,搭上他的手,下一秒,就被他拉进怀里。 他身上还有很明显的消□□水味儿,略有点凉意的指尖和她的十指相扣。 梁亦封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轻声呢喃:“还以为是梦。” 钟念说:“不是。” 梁亦封:“怎么突然过来了?” “想你了。”她说。 消防通道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钟念推了推他,“怎么不说话了?” 梁亦封松开手,低眉看她,薄唇紧紧的抿着,好半晌后,他说:“我是不是说过,让你不要来找我。” “是。”可她忍不住。 戏演三分,情入九分。 钟念不得不承认,她对梁亦封的感情,每日递增。 梁亦封无奈的叹了口气:“要不是我今天动了六台手术,你今天……” 他嚇笑一声,把后半段话说下去,“别想好过。” 钟念无声的笑笑,然后踮脚,在他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梁亦封:“什么意思?” 钟念说:“没什么意思。” 她摸了摸牙印,说:“就想这么做而已。” 很多事,没有缘由,只是当下的此刻,就想这么做而已。 好比我在人群中寻找你,好比我来医院找你。 没有缘由,只是想这么做,仅此而已。 第50章 liangyifeng 梁亦封在医院有两个办公室。 一个是大办公室,他的桌子在最角落;另一个是个单间,就他一个人。其实那个单间的办公室也不属于他,是他的博导的办公室。梁亦封的博导是主任,今年去国外进修去了,所以让这个洁癖严重的爱徒到他办公室来待着。 钟念跟在他的身后进去,门合上之后,她说:“有体温计吗?” 梁亦封以为是她要用,从抽屉里拿了个体温计出来递给她。 她没接,看着他,说:“你量一□□温。” 梁亦封蹙眉:“我又没生病。” 钟念说:“梁昭昭和我说你发烧了。” 梁亦封心里暗骂,梁昭昭这大嘴巴。 钟念催他:“快点。” 梁亦封扯开领口,不情不愿的把体温计夹在腋下。 钟念踮起脚跟,手背试探了下他额头的温度,和自己的比对了一下,发现差不多,希望没有发烧。 梁亦封坐在椅子上,头仰着,抵着墙,脸上毫无血色。 钟念坐在他身边,低声说:“今天很忙吗?” “嗯,做了六台手术,估计晚上还有,今晚估计车祸挺多的。” 每每雨季便是如此,车祸多,导致医生加班加点、连休息的时间都甚少,而且医生没有选择,只能接受每一个病人,完成每一台手术,治好每一个人,救回每一条命。 梁亦封伸手揉了揉脖子,长时间的工作令他的嗓音嘶哑:“你那边结束了?” 钟念:“嗯。” “回家休息吧。”他说。 钟念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梁亦封想了想,说:“明天早上。” 钟念看了眼时间,扯了下他的衣服:“把体温计取出来吧。” 梁亦封伸手取出,递给她。 钟念捏着体温计,在灯光下仔细凝视。 三十八度五。 低烧,问题不大。 她说:“注意点身子。” 梁亦封牵过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嗯,知道。” 钟念又陪他坐了会儿,就有护士敲门,梁亦封低声应道:“进来。” 护士打开门,没料到里面还有钟念在,愣了一下,继而说:“梁医生,又送来一批出车祸的人。” 梁亦封松开拉着钟念的手,理了理衣服,低头看她:“我走了。” 钟念:“嗯。” “早点回去休息。”他叮嘱道。 钟念说:“好。” 钟念拿起自己的东西和他一同出去。 两个人在消防通道处分开,梁亦封披着白大褂,走路带风,衣角在空中划出弧度,他步履未停,踩着台阶下去。 钟念也转身,往电梯那边走去。 她按下下行键,等待电梯的到来。 下了电梯之后,大厅里一片狼藉,白色的地砖上都是脚印,还有着血迹,哭声喊声,参差不齐,角落里迸发出争执声。 人多嘈杂,钟念小心翼翼的穿过人群,在医院门口,看到外面的雨水水位已经高的快要蔓延到医院里进来似的。 夜幕漆黑,毫无生机。 雨大的像是要吞噬这座城市一般。 身后的哭声迭起,救护车缓慢驶来,雨水漾起层层波澜。 钟念撑伞,踏出医院大门。 一脚踩进水里,室外的雨吹得伞直晃,她两只手才勉强的使伞不至于被风卷走,雨拍打在身上,湿淋淋的,豆大的雨像是冰雹一样。 钟念下一秒就转身回到医院。 这么大的雨,她走不开了。 想回家,也不是不可以,但路程艰难,说不定走到半路伞就会被吹走。而且走回家,她肯定全身湿透。 钟念理智的分析完,然后收伞,重新回到梁亦封的办公室等他。 梁亦封晚上连续做了三台手术,又被梁昭昭拉着问了点问题,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将近十点了。 第74节 距离钟念离开,已有三个多小时了。 一有空闲的时间,他就忍不住想她。 她估计应该已经回家了,睡在他们一起睡的床上,穿着黑色的睡裙,露出美丽纤细的蝴蝶骨,如果他在家,一定会从背后吻她。 梁亦封倏地笑了,都累成这个样子了,在想到她的时候,全身的血液都沸腾叫嚣起来。 ——钟念啊,你到底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蛊? 他揉了揉眉心,伸手,打开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灯光明亮,他办公桌对面坐了个人,似乎是听到开门的动静了,转过身来,见来人是他,微微一笑:“你回来了。” 梁亦封脚步微滞,“不是回家了吗?” 钟念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怎么办,大雨封城了,我回不去了。” 梁亦封低眉看着她,她唇角略微上扬,有碎发缠在她的唇齿之上。 他伸手,把碎发拂开。 声音嘶哑,道:“嗯,我收留你。” 钟念带有倦意的眼,眼尾一勾:“好啊。” 梁亦封把折叠躺椅拉了出来,他关上灯,电脑屏幕亮着,发出蓝色的光芒,像是大海的颜色。 他们二人交颈相拥,在狭小的折叠躺椅上睡下,那么窄的地方,连转身都艰难。 钟念背对着他:“会不会塌?” 梁亦封蹭了蹭她的头发,“不会。” “嗯。”她渐渐地阖上眼,似乎也不是非要问个究竟,只是想和他说说话而已。 梁亦封抱着她,像是欢/爱之后的情形。 她呼吸沉沉,渐渐睡去。 梁亦封抱着她,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两个人就着这样的姿势,一觉到了天明。 医院只有在午夜凌晨时分才安静几分,天一亮,便又是忙碌的一天。 梁亦封醒的很早,他动作很慢,尽量不吵醒她,收回手,起身把挂在椅子上的白大褂穿上。又去洗手间洗了个脸,回来的时候,钟念依然熟睡着。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早上六点。 还没到她的生物钟。 他轻手轻脚的离开,合上门。 等他吃完早餐回来的时候,钟念已经醒了。 折叠躺椅被她收拾好收了起来,办公室里干干净净的,她也是刚洗完脸的状态,抽了几张餐巾纸擦脸。 见是他回来了,她笑了一下:“幸好昨天没有化妆。” 她采访的时候基本上都会画个淡妆,但昨天天气糟糕,即便化妆估计也会花,因此钟念就没有化,如今看来,实属明智之举。 梁亦封把早餐放在桌子上:“吃点东西吧。” 钟念以指做梳,把头发扎了起来,然后走到桌子边坐下,吃早餐。 钟念问他:“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梁亦封说:“六点多。” “你……醒的这么早啊?” “嗯。”他睡眠质量向来不好,如果不是因为她在他的怀里,恐怕这漫漫长夜,他会一直保持清醒。 钟念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是刘奇,接了起来:“喂,刘大哥。” “长江发大水了,我现在过来接你,我们一起过去。”刘奇严肃的说着这些话。 钟念看着梁亦封,重复他的话:“长江发大水了?” 梁亦封也猛然抬起头来。 电话那端,刘奇说:“嗯,附近的几个村都被淹了,江水泛滥成灾,情况非常严重,政府已经派部队过来支援了。” 钟念:“嗯,我现在在第一医院,你过来接我还是我直接过去?” “第一医院?你怎么上那儿去了?” 钟念没和他说太多,“你把地址给我吧,我叫车过去。” “这个时间叫得到车吗?” “我试试,总之你先过去,我马上就来。” 钟念说完,吃了一半的早餐也不吃了,她拿过自己的包,看着梁亦封:“我要马上去现场,先走了。” 她说完就走,步履匆忙,和梁亦封擦肩而过的时候,却被他拉住。 钟念:“怎么了?” 梁亦封看着她,“我送你过去。” 钟念说:“你还要上班。” 梁亦封看了眼腕表,“值班的人来了,我可以走了。” 钟念凝神看着他:“你确定?” “骗你做什么?”他脱掉衣服,便不是悬壶济世的医生,而是她一人的男人。 钟念跟在他的身后,再三确认:“你确定是下班了吧?” “废话很多。”他斜睨了她一眼,“我不是会因为私事而耽误公事儿的人。” 确实如此,梁亦封公私分明的很,即便他对医学没有多么的热爱,但在医院,他做到了他该做的所有。谈及专业知识方面,他眼神专注,满脸认真。 钟念没再追问,坐上他的车。 得亏梁亦封的车底盘高,在积水颇深的城市街头还能行驶不至于熄火。 市中心倒还好,等到了乡下,道路崎岖蜿蜒,钟念摇摇晃晃之间,看到了泥渍飞溅到了窗上,透明车窗玻璃上染了灰色的泥。 一辆好车,就这么被糟蹋了。 她心想。 她目视前方,前方的路更差,坑坑洼洼的,而且路很窄,大雨冲散泥沙,这一段路并没有铺柏油或是水泥,泥沙堆积的路极易摧毁。 钟念看着梁亦封:“我们在这里停吧。” 梁亦封:“离那里还有五公里,你确定?” “可是这路太差了。”钟念并不想因为一个采访而失去生命。 总得为这个社会奉献点什么才够,人这一生,不能辜负了父母,不能辜负社会,并且,不能辜负国家。 她在英国留学时就下定决心,学有所成便回国报效祖国。 如果她现在是一位战地记者,她甘愿就此死去,但死之前,一定会把真相告知所有人。 但她不是,她现在只是电视台的一位记者。 她要做的,是在珍爱生命的前提下,给观众呈现出百分百真实的社会百态。 梁亦封十指收紧,牢牢的把着方向盘。 他看向钟念:“我开了十年车了,你放心一点。” 钟念死咬着牙,沉默不语。 梁亦封双唇抿成一条线,许久,他说:“钟念,不过是把命暂且放在我的手上,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过不了多久,我自然会把你的命还给你。”他的语气云淡风轻的,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 钟念眼眶发热,她扭头看向窗外,轻喃道:“好。” 不过就是把命交给他,反正不是交给自己。 钟念不信自己,但在当下的那一刻,钟念选择了相信梁亦封。 这是她自父亲离世之后,第一次的相信。 她把信任,给了她如今的男朋友。 即便她现在没有那么爱他,但在此刻,她选择信他。 几百米的距离,梁亦封开的又慢又稳,大雨砸在挡风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风声呼啸,树叶发出簌簌声,流水在外面流淌,像是置身瀑布一般。 钟念阖着眼,不敢看眼前的一切。 梁亦封没让她睁眼。 他全程沉默不发,只专注的看着前方。 一直到了目的地,梁亦封才开口:“到了。” 钟念如释重负的睁开眼,浑然无力的倒在副驾驶上。 她扭头看向梁亦封,他脸上似乎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淡漠模样,没有一丝的紧张和不安,仿佛是在走一条宽十米的马路一般。 还来不及她多做打量,刘奇已经跑了过来,他敲着车窗:“钟念!” 钟念立马整理好心情,她浑身像是披了件铠甲一般,坚硬、百毒不侵。 她拿起设备,下车,头也不回的走到现场,像奔赴战场似的。 而留在车内的梁亦封,十分缓慢的抽回手,十指伸开,手心全是汗。 她大概不知道,那几百米开的他多疲惫。 身边坐着的可是他的命,他用了百分之一万的精力在开这辆车,生怕一不小心,就和她丧尸黄泉。 他还没有爱够她,还没有得到她全部的爱。 这一生还远不足够。 第75节 第51章 zhongnian 风雨太大,长江水位高涨,江水汹涌从河道里冲了出来。 解放军扛着沙袋抬高河道水位,混沌江水从缝隙里蔓延出来。 澎湃江水汹涌。 钟念穿着一次性雨衣,在举步维艰的环境中进行报道。 说话之间仿佛都有一股泥土味儿,江水拍打着她的身体,雨水飞溅,大风呼啸而过,雨像是刀子一般刮在人的脸上。 刘奇举着摄影机,艰难的站在钟念对面。 解放军官走过来,大声说:“你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据说待会雨下的更大了!” 正好报道结束,钟念和刘奇对看了一眼,收起设备,往临时搭建的安全屋里走去。 那里有几位受伤的群众,还有和他们一样赶来报道的记者。 钟念看到有人在里面忙碌,走近了一看,确实是梁亦封。 他弯着腰,侧脸线条紧绷,认真而又专注的处理着伤口。 受伤的人右手有很大的一块伤口,止不住的流血,梁亦封的车上备有医疗箱,他从车上拿过医疗箱,给那人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处理。 梁亦封:“等雨小一点,再去医院看看。” “谢谢,谢谢。” 梁亦封没回他,转头给另外一个人处理伤口。 到了安全屋里,钟念听到受伤的人的谈话,初步了解了他们的情况。是隔壁村庄的农民,因为大雨,得把田里的东西收一下,结果山上的泥沙滚了下来,还有石子,几个人躲闪不急,被石头撞的乌青一片,甚至流血了。 这种天气,确实对朴实的劳动者不友好。 刘奇正在四处取镜,钟念走到梁亦封身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递绷带。”他说。 钟念点头,站在一旁给他递绷带。 当天的雨下的非常大,安全屋只能挡一点,被风卷进来的雨落的大家浑身湿透。 但无人说一句怨词。 不远处,解放军官正在低头苦干,他们的衣服湿透,不知道是因为这雨,还是因为身上的汗。 他们气喘吁吁,没有一丝停歇。 有长官走了过来,安抚被困于此的大家,“没关系的,我们的车马上就到,待会就送你们回家。中国解放军一定会保证你们的安全的!” 钟念看着他,分明是混沌天光,天色暗的不行,但他身上那一抹绿色却格外的耀眼。 钟念想起父亲曾经在报纸上如此写到——要相信这个国家,相信这个国家会给我们公平、正义、安全,相信国家领导人、相信中国人民解放军,相信正义永远都不会缺席。 此时此刻,钟念终于体会到了钟怀当时写下这些话的心情了。 风雨太大,边上村民为了方便临时组建的房子也被风吹散。 临时搭建的安全屋也摇摇欲坠,河道两侧的樟树被吹的连根拔起,台风似乎正在渐渐变大!甚至不远处的江水翻涌到空中,足足有三米高! 几名军官对视一眼,立马下令,“马上把车开过来,把这些村民和媒体接走!另外,告诉下面的人,一个都不许出事!” “好!” 钟念看着正在忙碌的梁亦封,她问:“处理好了吗?” 梁亦封:“快了。” “嗯。” 梁亦封做好收尾工作,站起身来,看她:“你还要待在这里吗?” 钟念摇摇头:“没,该做的都做了,继续待在这里也是给解放军添乱。” 梁亦封说:“好,那我们一起回去。” “嗯。” 没多久,解放军的军用卡车就开了过来。 体积大,重量比平时的汽车要多好几倍,在这里的村民和媒体被送上车里,梁亦封和钟念落在最后,然而,在他们二人上车之前,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被风卷的支离破碎,呐喊和哭泣分外的彷徨无措:“连长!小邓受伤了!军医在吗?” “军医呢?” “还没到。” 钟念看到面前的人眉头紧蹙,大喊:“你们人呢?” 没一会儿,两个人扶着一个人过来,那人似乎是骨折了,右腿没法走路,满脸苍白,脸上都是泥渍,只露出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连长:“我催一下军医,先扶你们连长上那辆车休息一下!” 边上还有辆军用卡车,两三个人把伤者扶了上去。 但这个时候,手机没有一丝信号。 连长急的直跺脚,“怎么就没有信号啊,不是说了让你们小心点吗,一个个的怎么这么不让我放心呢?手机怎么就没有信号啊!” 在他急躁不安之时,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是医生。” 身边众人齐齐往声音来源地看去。 钟念看向梁亦封,梁亦封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心,继而走上前,同连长介绍道:“南城第一中心医院外科医生,梁亦封。” 连长看着他:“外科医生?” 梁亦封:“嗯。” 连长连忙拉过他:“医生你好,麻烦你去看一下我们受伤的人。” 梁亦封看着他拉着自己的手,几不可查的蹙了下眉,然后点头:“嗯。” 走之前,梁亦封看向钟念:“你和他们一起走。” 钟念站在车上,忙跳了下来,“我和你一起。” 梁亦封拒绝:“这里很危险。” “那你呢?”钟念反问他。 既然这里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原本就是特立独行,向来独来独往的你,在此刻可以选择冷漠忽视,但偏偏走出来,说自己是医生,军医没来,你可知道你面对的到底是一个伤者,还是无数个伤者? 这里确实危险,风雨交加,或许下一秒台风就会掀翻这辆超级重的军用卡车,但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这一趟车之后,下一趟会是什么时候? 钟念看着他,眼神坚定。 梁亦封和她对视着,几秒之后,他抿唇答应。 军用卡车缓缓开走,只留下他们二人在。 钟念跟在梁亦封身后,看他去处理伤者的伤口,他眉心专注,眼神认真,周边的环境简陋、肮脏,黏稠的泥水噌在梁亦封的衣角上,留下劣迹斑斑。 可梁亦封却像是没看到似的,专心的处理着伤口。 钟念想的没有错,解决完一个人,又来一个人。 这样恶劣的天气,士兵们都吃不太消了,背着沙袋,堵着水位,堤防着将倒欲倒的树,全身湿透,风吹干,再浸湿。 军医终于在傍晚的时候赶来,彼时卡车里已经有许多人了。 简单的处理好,继而又离开。 没到走不动路的时候,就都得上前拼搏,和天灾做斗争。 天灾无可避免,但天灾造成的灾难,中国解放军必将它完美解决。 梁亦封和军医一同处理着这里的事情,钟念没有什么好帮忙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帮这些解放军递水和吃的。 两个人原本只是留在这儿“一会儿”,殊不知,这个“一会儿”,是从白昼,到另一个白昼。 隔天的雨已经小了很多了。 江水的水位渐渐下去,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好消息传了过来,台风即将离开南城。 钟念脸色稍霁。 她看到江边的沙袋旁,有很多人趴在沙袋上,辛苦了一天一夜,大家都疲惫不已,但抹了把脸,又重新为这座城市隔绝灾难。 等到下午的时候,雨已经不再下了。 似乎前几天的狂风暴雨只是一场梦境一般。 潮水翻涌,只有这滔滔江水是那场台风和暴雨的证明。 众人眼里露出欣慰笑意。 钟念和梁亦封下了车。 两个人和他们告别。 军官还想留他们,但留下来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只是问他们在哪里工作的,叫什么名字。 钟念从包里拿出自己新闻报道时用到的话筒,说:“我是南城电视台的记者,我可以做一个采访吗,很快,几分钟就行。” 军官此时脸上露出几分羞赧,“采访啊……” “对,很简单的,可以吗?” “嗯……”经过一番思索,他点头:“可以!” 钟念让梁亦封举起手机录像。 她一夜未眠,面容稍有点憔悴,但笑起来的时候又如春风拂面一般温柔。 对面的军官认真的回答着钟念提出的问题,在最后,他说:“我是一名军人,哪里有困难,就会出现在哪里!” 钟念笑着点头,眼神里带着赞赏。 第76节 结束采访之后,钟念收起东西和梁亦封往回走。 梁亦封把车停在地形较高的地方,因此,车也没发生什么意外。 离车还有五六米的时候,天渐渐放晴。 钟念抬头看,“台风眼哎。” 她勾了勾唇,低头,正对上梁亦封漆黑的双眼。 他眼眸幽深,直勾勾的盯着她,眼里似有百般情愫翻涌一般。 然后,钟念听到他说:“不下雨了。” 钟念:“嗯。” 梁亦封:“做/爱吗?” 钟念失笑。 梁亦封的眼里闪过失望。 蓦地,钟念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她踮起脚跟,说话时的气息洋洋洒洒的扑在他的脸上,她说:“不做。” 顿了顿,又说:“接吻吗?” “——接。” 他双手搂住她的腰,弯腰、低头,吻着她。 那吻炽烈,疯狂的掠夺她口腔里的一切。 钟念热烈的回吻,在这难得的晴好一刻。 第52章 liangyifeng 回去以后两个人累的不行,洗完澡就回房睡去了。 台风天持续了将近一周,一周以后,整座城市如获新生,大街小巷里都是人,钟念走街串巷工作的时候,感受到了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只是钟念和梁亦封去日本的约定未能实现。 钟念刚到电视台,工作忙,又不能请假,而且她也不怎么想请假。电视台的工作强度比报社大,而且最主要的是,她非常享受在电视台工作。 因为这里的人都很冷漠。 有的时候她也会怀念徐佳佳,会想起她总是拿着一包零食咔擦咔嚓的吃着和自己说八卦的样子,但大部分的时候,她都不会有任何的孤独感。 她喜欢一个人工作,不爱社交,每一段人际关系都让她心神疲惫。 在这里所有记者都是她的竞争者,她不需要为了这些人而处理好人际关系。 这样的工作环境让她十分满意。 整个八月,梁亦封也都很忙,他连回家的日子都很少。 有的时候钟念似乎是和他一起睡的,但醒来以后发现家里连他的痕迹都没有。他的洁癖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连每日生活的地方,都没有他来过的气息。 那一整个八月,高温炙烤着这座城市,炎热,窒闷。 钟念忙的不可开交,交通事故——车祸,酒驾,毒驾;民间事故——盗窃,斗殴,赌博;社会事故——商业诈骗等各种事情缠身。 她为了抢一条新闻,每天也早起晚归的。 但即便再忙,她也请了一天的假。 八月十三日,是钟怀的忌日。 往年她在国外,都是找个教堂,安静的听教堂里的人诵读圣经,然后以虔诚的姿态,在里面做祷告。 现在不一样了,她回家了,回来这么久,她也没有去看过爸爸。 爸爸会不会生气啊? 不会,钟念笑着摇了摇头。 她的父亲啊,脾气天下第一好,从没有生气发火过在。钟念现在形成的性格,大多与他有关,他主张自主、独立的教育,从不干涉孩子的学习与生活,他对钟念唯一的期待是,长大以后成为一个普通人最好,如果连普通人都做不到,那就做一个对社会不会有任何危害的人。 钟念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对这个社会做过贡献,但她至少没有伤害过旁人。 这些年,她也是牢记他的话活着的。 她打了车道墓地去,那里人烟稀少,室外温度足足有四十三度,钟念撑着伞,下车之后走到钟怀那里,用了十几分钟,到了之后,浑身是汗。 她是易出汗的体质,这会儿衣服都湿的透彻。 她在钟怀的墓碑前静静站着,也没开口说话。 看着他的照片,那是大概三十岁左右拍的吧,他似乎一直留在那个年纪,似乎没有衰老,没有满头白发,似乎这么些年,只有他依然热泪盈眶。 钟念看着他的照片静默不语,他们父女二人之间的沟通向来都是沉默的,寡言的。 不似其他的父女之间热络,但钟念感受得到,钟怀是爱她的,而钟念也是爱他的。 她天生感情匮乏,但对父母,是万分爱慕的。 钟念站在那里想了好久,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在脑海里,她已经和钟怀说了所有了。就这样吧,爸爸,明年清明我再来看您。 她笑着转身离开,抬伞的时候,看到距离自己十几米开外的树下站了一个人。 他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脸上揣着笑意,示意了下自己手上的花,说:“好巧。” 隋禹慢慢的走了过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钟念把伞往他那边挪了挪,“你怎么会在这儿?” 隋禹顺势接过她的伞,他逆光站着,挡住大片的光亮,撑着伞帮她挡住毒辣的太阳。 他眉眼很淡,没有往日的轻佻浮浪气质,没什么情绪的说:“我……那个女人在这里。” 那个女人……是隋禹的母亲。 钟念和隋禹认识这么多年,对他的身世也了解一二。 她看着他:“我到出口那里等你?” 隋禹说:“不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把花放在墓碑前,然后走回来,“就在这儿,我就放束花就走。” 钟念看到,隋禹母亲的墓碑就在她父亲墓碑的左前方,很近的距离。 她收回目光,眼神冷淡:“不和她说说话吗?” “这么热的天气有什么好说的,而且哪有那么多话可以说?”隋禹语气散漫,语调非常的漫不经心。 钟念抿了抿唇,也没再说其他的了。 他有他的想法,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有自己的一套做事准则。 她说:“回去吗?” “嗯,我送你回去。” 一坐上车,里面的冷气就扑面而来。 钟念也是在坐上车的瞬间,就知道了隋禹也真的只是过来“看看”而已。 要不然车子也不会一直都是启动状态,空调散着冷气,把车内车外划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回去的路上,隋禹责怪她:“这么热的天气,过来干什么?我看你头发都快湿了,知道自己出汗出的多,能别跑这么远来吗?” 钟念正在调空调风口,闻言,回答:“过来看看我父亲,回国之后一直没来得及看他。” 隋禹推了推太阳镜,说:“要我说,你就别在报社干了,又忙又烦。” “我现在没在那儿干了,我现在在电视台了。”钟念说。 隋禹诧异的看着她:“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钟念想了想,说:“大概……半个多月前吧。” 隋禹皱了皱眉:“你现在才和我说,钟念,你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呐!”他半是调侃,半是埋怨的语气,让钟念忍俊不禁。 钟念:“一直没和你见面,总不可能突然给你打电话,和你说我换工作的事情了吧?” 隋禹:“那有什么不可以的。” 钟念轻轻的笑着:“你现在知道不就行了嘛。” 隋禹长叹一口气,“行呢行呢。” 等车进入市区,隋禹问她:“回哪儿呢?” 钟念看着马路上车水马龙,“嗯”了一声,继而又马上说:“我现在住另一个地方。”她说了梁亦封公寓的地址。 隋禹心里陡然浮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他双唇翕动,藏在太阳镜下的双眼睫毛微颤,泄露出心底的紧张之情,“你……怎么住在那儿了?” 钟念的语气无波无澜,说:“哦,我和梁亦封在一起了,我现在住他那儿。” 好的预感从未灵验过,而坏的预感从未失灵过一次。 隋禹在脑海里消化着她的话,消化了好久。 在他没有找她的这短暂的时间里,她竟就这样,和梁亦封在一起了? 见他没有说话,钟念扭头看他:“怎么了?” 他薄唇微抿,侧脸清俊,侧脸线条弧度近乎完美。 隋禹很快就回神,他扭过头朝她笑了一下,唇角上扬,笑容恶劣:“怎么说,同居生活开心吗?” 正好是一个红绿灯,隋禹缓缓的停下车。 他侧过脸看她,勾指,把太阳镜往下一拨,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露了出来,眼里调笑、暧昧、玩味气息颇足。 十足的痞子模样。 钟念在这一刻,想起了梁亦封。 他这人其实和痞子没有多大的联系,但在某一刻,或许是男人都有劣根性,哪怕在一本正经,再严肃冷漠,但总有那么一刻,会像个痞子。 第77节 就像那天晚上,她敲开卫生间的门,问他充电器在哪儿。 而他湿漉的双眼像是隔了一层雾气般,唇角微勾,露出邪邪的笑意,他说:“我没有一起洗澡的打算。” 但他身上皮肤沾水,腹肌明显,全身上下荷尔蒙爆棚。 是个十足的痞子模样。 隋禹见她分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喂!清醒一点好吗?” 钟念回神,看着他,说:“绿灯了。” 隋禹匆忙踩下油门。 直到分开之后,隋禹才想起来,她并没有回答他问的那个问题,而他,也没有再三追问。他不问,是不想再让浑身是伤的心再被扎一道口子,但钟念呢? 她为什么不说。 其实钟念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同居开心吗?自然是开心的。 但在钟念的心底,早就为这段感情定好一个期限。 期限到达之前,她享受着这纸醉金迷的糜烂爱情,享受着梁亦封对她的好;她也并没有只是得到,没有付出,她确实也做到了回报。 他对她三分好,她也对他三分好。 他关心她,她也将关心同等赠与他。 但这与爱情似乎又不太像了,像是两个人在谈一个合作。 他说:“我给你这些,然后你回报我这些,钟念,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钟念确实做到了全部的回报。 但是合作一结束,两人的关系就了断。 钟念在想那一天到底会什么时候来呢?或许她长手一挥,把这期限变成永远,或许在某天,因为很普通的一件事情,她便把这段关系掐住,把爱及时收回。 有些人真的,只能爱到这种程度。 钟念以为这段关系或许到今年年底,或是明年春天才结束。 殊不知九月的第一天,钟念就搬出了梁亦封的家。 第53章 zhongnian 那天是周末,梁亦封早上不用上班,而钟念自然是不上班的。 两个人躺在床上睡觉,主卧内的窗帘足足有三层遮光布,把外面的光挡的严严实实的。钟念是不上班就会睡懒觉的,她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能多睡一会儿还是会多睡一会的,反正不上班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梁亦封醒的早,他的生物钟和老年人的一样,早起早睡,早上七点醒,晚上九点睡。当然这是不工作的时候,工作的时候另议。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钟念就躺在自己身边,呼吸声很轻,他转了个身,搂住了她。 钟念似乎是在梦里吧,却也感受到了他的拥抱,也转过来抱住了他。 梁亦封那是第一次,醒来之后没有起床,而是和她一起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钟念推醒的,她声音有点哑:“压着我头发了。” 梁亦封垂眸,“嗯?”鼻音很重的问她。 钟念:“你压着我头发了。” 梁亦封连忙坐了起来。 钟念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也慢慢的坐了起来。 梁亦封拿过手机一看,快九点了。 他掀开被子,起身,到窗边,长手一伸,拉开窗帘。 洋洋洒洒的温热阳光晒了进来,太阳通过落地窗倾数照进室内,钟念一时之间适应不了这刺眼的光亮,拿手挡了挡太阳。 等到适应过来之后,她放下手,靠在床头,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小口小口的抿着水。 梁亦封站在窗边,低头看着楼下。 她看着他,他背上还有一道道痕迹,昨晚他来了三次,最后一次的时候钟念累的不行,偏他精力旺盛的很,双手拉着她的大腿,一下又一下的撞着她。 钟念全身发麻,绞着他苦苦求饶。 梁亦封慷慨仁慈的松开手,抱住她。 钟念伸手挠他的肩和背,昨晚倒觉得没什么,今天看他的背上一道道的红印子,才知道自己昨晚下手到底是重了些的。 梁亦封突然转身,他搓了搓脸:“起来吧。” 钟念:“嗯,马上就起。” 他转身进了房内的洗手间,没一会儿,就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洗手间里传来。 钟念在床上喝完一杯水,便起来了。 她在外边的洗手间里洗漱,然后去衣帽间拿衣服。 换好衣服之后,钟念回到房间整理床单,梁亦封的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钟念没看来电人,只说:“你电话响了。” “谁的?” 钟念看了一眼,“你母亲的。” 梁亦封:“你接吧。” 钟念拿过手机,看了两眼,然后走到厨房去,把手机递给他:“呐,电话。” 梁亦封正在洗水果,双手顾不上来,说:“你帮我拿着手机。” 钟念按了接通,把手机放在他耳朵旁。 电话接通,梁母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钟念站的距离不远,足以让她听清梁母在说些什么。她觉得不好,口型示意他自己先离开,哪晓得梁亦封抬起一只手,把她整个人圈入怀里。 钟念挣脱不开,用眼神瞪他。 梁亦封:“别动!” 梁母的喋喋不休陡然卡住,“你……在干嘛?” 梁亦封看了钟念一眼,钟念眼里满是拒绝和抗拒。 他云淡风轻的说:“洗水果。” 梁母显然不信:“让水果别动?大早上的这么有情趣?” “……” 梁亦封说:“女朋友。” 他话音一落,明显的就察觉到了怀里的人彻底僵住。 梁母诧异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交女朋友了?真的假的?老梁,你家万年光棍说交女朋友了哎!”她朝书房里的梁为勉喊道,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梁亦封嚇笑一声:“嗯。” 梁母眨了眨眼:“真的是女朋友,没骗我?” “没。”梁亦封说。 梁母嘟囔道:“是玩玩的还是认真的?你也知道我这个年纪不容易了,你要是玩玩的话,就别和我说这种话,要是认真的——” “——认真的,”梁亦封截过她的话,他低眉看着钟念,眼神难得的认真,眉宇之间染上一丝温柔,像是初秋傍晚的风一般,轻轻拂过,带来暖意,“会结婚的那种认真。” 钟念听到他这些话,没有一丝的欣喜。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到此为止吧。 这段感情旅程,她只能陪他走到这里了。 梁亦封想和她结婚,可她到现在为止,都只是享受片刻欢愉。她在这份感情里当然付出了,也爱了,但她给他的爱,真的只能到这里为止了。 她给不了太多的爱,她也没有太多的爱给他。 旁人是爱人最好只爱三分,但钟念是只有三分的爱。 梁亦封或许是爱她的,所以才会想要和她结婚,甚至是胸口的文身……这一切对于钟念来说负担太重了。 因为她知道,她给不来他对等的感情。 所以这段时间里,她总是觉得万分愧疚,她到底是给不了他那么多的爱的。 梁亦封电话打完,低头看向钟念,“嗯?怎么了?” 钟念扯了个笑给他,双手推开他,站在离他一米处的地方看着他,平铺直叙般说:“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她说不出分手,只说,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梁亦封蹙眉:“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钟念很轻很轻的摇了下头:“我是认真的。” 沉默许久,梁亦封问她:“为什么?” 钟念说:“我总觉得太快了,所有的一切都太快了。” “我从没有这么觉得。”梁亦封双眼通红,痛苦而又隐忍的看着她,平生第一次,钟念听到了梁亦封语气里的卑微和哀求。 他说:“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钟念在那一瞬间甚至想哭,“不是这样的。” 梁亦封:“那到底是为什么?” 钟念说:“是我不够爱你。” “可我不在意。”一百分的满分爱情里,她只需要有十分就行,剩下的九十分,他都可以给她。 钟念说:“我在意。” 她嘴角弯起,露出一个十分寡淡的笑意:“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你让我好好的想想我们之间的关系。” 第78节 “我不同意。”梁亦封到底是梁亦封,头脑恢复冷静之后,周身气场强势、霸道、不容置喙。 钟念说:“我没有要和你分手的意思,只是希望先分开一段时间。” 梁亦封:“然后呢?” “然后……”说实话,她也不清楚。 梁亦封轻笑,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的看着她:“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把这一段关系当做是露水情缘,是吗?” 他语气嘲讽,讥诮,伤人至极。 钟念叹了口气,“我到现在,都没有想过和你结婚,梁亦封,你觉得这对你公平吗?别说结婚了,我连以后都没有想过。” 在爱情里,一个人满心期待着婚姻,而另一个人始终是平淡冷静过一天有一天的快乐,这样的爱情,不公平。 钟念没法接受这样的不公平,在她开始这段感情之前,一直以为梁亦封只是喜欢她,但也没那么喜欢她;可渐渐地,钟念发现错了,梁亦封是喜欢她的,甚至是爱她的,他想过和她的以后,想过和她结婚,而这些,钟念都没有想过。 梁亦封阖了阖眼,再睁开双眼的时候,眼里清明一片。 他说:“给个时间吧,总要有个时间限制吧,什么时候能告诉我答案,说吧。” 钟念想了想,说:“我到时候会通知你的。” 就像表白时的那样,她说,你等我去找你。 连分手也是一样。 梁亦封在当下真的恨自己年少时的一眼万年,她到底有什么好,冷漠、冷血又绝情,除了这张脸格外的合他眼缘以外,别无优点,竟让他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 但这些年,他虽然遇到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却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入得了自己的眼。 这一生,纸醉金迷,是我罪名。 梁亦封双眼淡漠的看着她:“我的时间有限,不要让我等太久。” 他说话时声音平淡,仿佛音波都在一条线上,没有半分的起伏。人到鼎怒状态大多都是异常冷静异常清醒的,梁亦封也不例外。 钟念说:“会的。” 她会给他一个答案的,会尽早的告诉他她的决定。 人这一生的爱,不能白给。 她说:“我就……先走了。” 梁亦封站在洗手池边没有动,他扶了扶镜框,说:“嗯。” 钟念说:“再见了。” 他转过身,低头洗着水果。 钟念离开厨房,快速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她来的时候没有带多少东西,走的时候也是一样,没有多久就收拾好,离开的时候,她看了厨房一眼,梁亦封佝偻着腰,俯身洗着水果,他似乎并不太关心她的去留。 钟念拉着行李箱走到门边,按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将室内的一切都掩藏。 这些天她曾在这里得到过很多的快乐,在此刻她也缅怀珍重。 或许有天她还会回来,或许没有那一天。 无论如何,她在这段爱里——确确实实的开心过。 她离开之后,梁亦封的姿势都没有发生丝毫改变。 他弯着腰,水声淅淅沥沥的,他动作僵硬的洗着水果,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样的工作。双眼胀红,双唇死死的抿着。 好像……好像痛苦的要死掉了一样。 第54章 liangyifeng 那天以后,医院里的人发现梁医生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安静,而且周身的气压低的可怖,虽然他往日身上的气压也很低,但大家明显感觉得到,这次的不一样。 做手术的时候,手术刀稍稍递迟了一秒,他的眼神就像淬了冰一样盯着实习医生。 梁昭昭小心翼翼的找他:“哥……你最近怎么了?” 梁亦封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有事说事,没事快滚。” 梁昭昭害怕的不敢造次,马上就跑了。 离开他的办公室之后,梁昭昭打电话给钟念向她控诉梁亦封的罪行,“嫂子,你都不知道我哥最近有多变态,我桌子不干净不是一直以来都这样的嘛!他竟然骂我!他骂我!还有还有,我问他问题,他都不回答我,让我去查资料,我要是查得到我犯什么傻去问他对不对!嫂子,你真的要好好的收拾收拾我哥了!家法伺候的辣种!” 钟念等她说完之后才缓缓开口,说:“我和他……我们现在分开了。” “哦,分开了。”梁昭昭重复了一遍之后,双眼瞪得很大,“你们分开了?为什么?我哥对你不好吗?嫂子——哦不,钟念姐,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矛盾啊,如果只是吵架的话,可以好好讲的,没必要等分手那一步对不对?” 钟念说,不是因为这些。 “那是为什么呢?我哥他脾气确实不好,总是板着个脸,也没什么情趣可言,但是他真的很喜欢你,我从来没见过他对一个人这样伤心,钟念姐,别分手呀……你不要分手好不好?”梁昭昭从来没有见过梁亦封身上有过温柔神色出现的,但是只要钟念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眼里就会有一丝篝火燃起,隐隐的发着光,非常温柔,非常深情。 钟念声音很低很轻,拂散在空中:“不是因为他的原因,是因为我的原因。” 梁昭昭愣了一下,她问:“为什么呢?” 话音刚落,耳边的手机就被人扯了下去。 梁昭昭刚要发火,一看到来人,怒气就偃旗息鼓了。 是梁亦封,他拿着她的手机,放在耳边,对那边的人说:“是我,梁亦封。” 距离两个人分开,已经过了小半个月了。 他的声音沙沙的,带了几分性感低沉的质感,钟念听着他的声音,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钟念喉咙哽住,好半天才应了一声:“嗯,我知道是你。” 梁亦封:“我不知道她会给你打电话。” 钟念说:“没关系的,她也是关心我们。” 梁亦封垂下眼眸,光影投射在他的眼睫上,他的眼睑处映下一大片稀松阴影。他脸上的神情十分平淡,说:“以后不会了。” 钟念又“嗯”了一声,然后匆忙的挂断了电话。 要怎么说呢,他说的那句话,像是在说——我以后也不会给你打电话了。 落在她的心里,像是淬了碎冰一般的凉。 钟念不得不承认,在这分开的半个月的时间里,她没有很想他,但是一旦有人事提及到他,她就会下意识的关注,并且,非常想回到他身旁。 但那不是爱,是长久待在一起之后,深入骨髓的依恋。 钟念不能对他不公平。 如果她真的不爱他,她就得远离他。 挂了电话以后,梁亦封看着梁昭昭,“以后别给她打电话了。” 梁昭昭急得直跺脚:“为什么呀!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哥,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你怎么会同意和她分手呢?” 那个词太刺耳,梁亦封不喜欢,他纠正道:“不是分手。” “那是什么?” “我们只是……分开一段时间。” 就像多年前,她去英国一样。 他们只是短暂的分开,不是分手。 他怎么会舍得放手呢? 梁昭昭说:“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分开呢?” 梁亦封看向窗外,天碧蓝如洗,有飞机掠过的痕迹,他没有回答梁昭昭的问题,但心里也有了答案。 连旁人都看得出来他对她是真的喜欢,他不信她那样聪明的人看不出来。 她不过是觉得自己的喜欢配不上他,所以想要离开罢了。 钟念这人,太要求公平了,就连爱情也是如此。 但爱情这事,本身就不能讲求公平。 不过她想要公平,梁亦封也愿意等。 只要能等到,就是好的。 他真的不喜欢等待,可为了钟念,他心甘情愿。 · 钟念挂了电话之后没多久,又接到了苏花朝的电话。 苏花朝:“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钟念说:“有。” “那行,我把地址发你微信里,你下班之后马上过来行吧?” 钟念迟疑的问她:“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吗?” 苏花朝察觉到了不对,“你出什么事了?” 钟念踟蹰许久,想想自己到底是瞒不了苏花朝的,于是老实交代了。 苏花朝听完之后,反倒觉得她做的挺对的:“挺好的啊,至少你开始想为他付出了。” 付出…… 钟念觉得这个词不对,“你……” “没有吗?不对吗?我说错了吗?”苏花朝一个反问三连把钟念坚硬的城墙击垮。 钟念张了张嘴,最后很轻的叹了一口气,说:“或许吧。” 苏花朝轻笑,“为什么不否认呢?钟念,你真的对梁亦封上心了,你得承认这一点,你对他,何止是当初的一句喜欢啊。” 如果只是喜欢,你不会纠结到这种程度的。 你这人的性格太果决,放弃不太重要的事物也很果决,梁亦封现在已经不在你的“不太重要”里面了,他已经在你的脑海里到了举足轻重的地位了。 第79节 钟念说不过她,堂堂一个大记者竟然争论不过一个纪录片的总导演,奇耻大辱! 钟念当下就挂了电话:“晚上我过来吃饭!” 苏花朝笑,这人真是…… 可爱。 和梁亦封在一起之后,钟念真的,连笑起来的样子都生动多了。 也可爱多了。 以前太冷,没有什么生气,好像所有的风吹草动都无法惊扰她一般,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啊,身上的烟火气多了。 可爱了啊。 · 因为怕钟念下班高峰期很难打车,苏花朝找了个免费车夫过来接她。 钟念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出了电视台一看,果真是隋禹。 不过他正忙着和电视台正当红的女主持初愿聊天,两个人聊的火热,钟念慢悠悠的走过去,一出电视台的大门,隋禹就朝她挥手:“这儿。” 初愿扭头看了钟念一眼,继而看向隋禹:“眼光不错,这是我们台的台花。” “哎呦我去,台花是什么鬼哦,什么年代了你还用这种词儿?”隋禹和她说话的语气分外熟稔。 钟念走了过去,和她打了声招呼。 初愿拨了拨头发,“嗨,钟念。”她识相的告退:“我先走了,下次再聊。” 隋禹挥了挥手,语气嫌弃道:“快走快走。” 初愿朝他瞪了一眼,“一点都不温柔。” 隋禹翻了个白眼,“请走吧您就。” 钟念看着他们二人,问道:“你和初愿……你们很熟吗?” “嗯,还行。”隋禹边给她打开车门边说,“她爸和我家老头关系不错,我们逢年过节的一起吃过几顿饭来着。” 钟念坐进车里,等他绕过车头坐了进来,车子缓缓的驶入车道。 等红绿灯的时候,隋禹问她:“电视台工作怎么样?” 钟念说:“还不赖。” 隋禹耸了耸肩:“那就行,反正你开心就行。” 钟念失笑:“我都这个年纪了,哪有什么开心就行啊,也得攒钱过日子。” “怎么,这就把结婚提上行程了?”隋禹调侃道。 车厢内安静了几秒,隋禹疑惑的望着她:“不会吧,朋友之间连这个都不能提了?钟念,你不够兄弟。” 钟念说:“不是,我和他……暂时分开了。” 隋禹眼里闪过一丝光来,他把这束光称为——希望。 但这希望下一秒就被他打的支离破碎。 即便不是梁亦封,站在她身边的都不会是他。 隋禹眯了眯眼,“好了,不谈这个话题,咱不说让你不开心的事儿。” 钟念无所谓的勾了勾唇,这还不至于让她不开心,只是心口隐隐作痛罢了。 钟念低头调着空调的扇叶,漫不经心的问他:“今天一起吃饭的有谁啊?” 隋禹说:“没谁,就我和霍绥他们一家人,主要是小公主吵着要见你,说是想干爹干妈了,又想吃那家会所的饭,所以苏花朝就定了个包厢。”隋禹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他看向钟念,“我先给苏花朝打个电话吧,如果……我们就去别处吃,你说好不好?” 钟念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词。 干爹,干妈。 她轻声说:“没什么的,一顿饭而已,而且他应该不会来。”苏花朝早上刚和她打过电话,以她的为人处世,是不可能让梁亦封来的。 隋禹不顾她的劝阻,果断的打了个电话给苏花朝。 电话那端,苏花朝茫然无知的说:“梁亦封?他来干什么?” 得到满意的答复,隋禹“啪——”地一下就把电话给挂了。 他心安了,“他不来。” 钟念失笑:“你怎么比我还风声鹤唳?” 隋禹挠了挠头,还不是怕她不开心、尴尬吗? 却没想到,即便隋禹再三确认,钟念和梁亦封,还是相遇了。 第55章 zhongnian 苏花朝定的会所其实是沈氏旗下的会所,霍朝颜满月酒就是在这儿办的,后来她觉得味道不错,因此常带霍朝颜来,霍朝颜对外面的吃饭的地方的唯一认知,大概就是这家会所了。 而且这家会所,还是干爹的会所! 苏花朝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霍朝颜会特别喜欢梁亦封。 后来她问霍朝颜,霍朝颜干脆利落的回答:“干爹好帅哦!” ……行吧,行吧。 每次霍朝颜来这儿,总会求着霍绥给梁亦封打电话。 今儿个苏花朝制止了霍绥,她语气冷淡:“别打了,待会钟念过来,两人见面不得尴尬一番吗?” 霍绥:“他们怎么了?” 苏花朝说:“分了。” 霍绥挑了挑眉,心想这在一起也快,分开也快。 但是哪怕霍绥不给梁亦封打电话,钟念和梁亦封还是遇到了。 毕竟这是梁亦封的地方。 钟念是在大门口就遇到的梁亦封,彼时隋禹刚刚把车停下,侍应生过来开车门,钟念从车里下来,一抬眸,就看到了金碧辉煌的会所大厅。 身边有风呼啸而过,有一辆车子停在她的面前。 钟念低头,恰好看到了坐在驾驶座上的沈放。 沈放打开车门,一下车,对上钟念的视线,愣住了。 沈放:“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钟念:“过来吃饭。” 沈放试图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她的视线,没想到身后的人低咳一声,声音嘶哑道:“别挡了,看得到。” 沈放的脸耷拉下来:“三哥……” 他也是听到了梁亦封和钟念的事儿了,梁昭昭那个大嘴巴,跑到微信和沈放说梁亦封和钟念的事儿,末了还叮嘱他:“我哥最近的脾气,那已经不是不好了,是宇宙无敌爆炸糟糕,沈放,你能把他暂时的带出去遛遛吗?” ……所以沈放才想着带梁亦封出来遛遛的。 但是……这个遛……也太六了吧? 吃饭偶遇前女友,这几率会不会太小一点? 在沈放脑子瞎转的时候,钟念和梁亦封反倒是平和的很。 钟念走了过去,看着他:“这么巧,过来吃饭?” 梁亦封:“嗯,你呢?也过来吃饭?” “嗯,苏花朝约了我在这儿吃饭。”钟念说。 梁亦封掠过她,看到了朝这边走过来的隋禹。 他抿了抿唇,手握成拳抵在嘴边咳了几声:“我就过来看看,马上就走。” “我们……还没闹到那种地步不是吗?”没必要见到对方就马上离开的,还没有相看两相厌到那种地步不是吗? 梁亦封说:“我说过不会见你。” 钟念的心里涌起万般情绪,过了好久,她说:“随你吧。” 她的声音带着凉风,无端的有了一股苍凉意味。 隋禹走了过来,手搭在她的肩上,“走吧,小公主等着了。” 钟念不着痕迹的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扯了个笑:“嗯。”离开之前,她深深、深深的看了梁亦封一眼。 等他们离开以后,沈放才敢走到梁亦封面前。 他小心翼翼的说:“三哥……要不,咱们换个地方?我打电话给大哥和二哥。” 梁亦封摆了摆手:“不必。” “嗯?可是你刚刚……” 梁亦封捏了捏鼻梁,轻叹一声:“我故意的。” 他就想看看,自己要是对她也那么心狠,会是怎么样? 她看上去也不太好过,但他说出口的瞬间,心里也是地狱火烤般的煎熬。 到底是没法对她心狠。 梁亦封想。 · 钟念一进包厢,大腿就被人一撞。 她低头一看,莞尔一笑。 霍朝颜穿着件背带牛仔裤,胸前还系了个棒球帽,酷的不行。 霍朝颜朝她伸手:“干妈,抱!” 第80节 苏花朝冷嘲热讽:“你多少重了没有点数的吗,还要让干妈抱?霍朝颜,你要有点良心。” 霍朝颜扭头瞪了她一眼,反唇相讥道:“你不也很重吗,你还让爸爸抱呢!” “……”苏花朝眨了眨眼,噤声不说话了。 霍朝颜喜笑颜开的转过来,朝钟念伸手:“干妈,抱!” 钟念正准备弯下腰抱她的时候,余光就看到了一个人影,继而,霍朝颜被隋禹抱了起来。 隋禹掐了掐她的鼻子:“见到干妈就不要表叔了?小没良心!” 霍朝颜咯咯咯的笑,拼命往隋禹的怀里钻,“才没有,才没有呢!” 隋禹把她抱了过来,扭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钟念,“过来啊,站那儿干什么?” 钟念抬腿走了过来,坐下。 见人都到齐了,霍绥就让人上菜了。 吃饭的时候霍朝颜一直缠着钟念,苏花朝和霍绥的制止也没用,钟念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不过对着霍朝颜,她的耐心很足。 大概是她是苏花朝的女儿,所以钟念颇有耐心。 爱屋及乌这词儿,确实没错。 吃到一半的时候,霍朝颜说要出去玩儿。 钟念便放下筷子带着她出了包厢。 苏花朝不放心道:“钟念,你别什么事都随她,她人小鬼大的,闹起来没完没了。” 钟念宠溺一笑。 小孩子嘛,总要过的开心些的。 成年以后,人会被很多事物所羁绊,忧愁、焦虑、恐慌等情愫涌上脑海,成年以后的快乐都很短暂,且复杂。 年纪越小,笑起来的模样就越澄澈。 容易因为一件小事儿开心不已,容易满足,容易幸福。 成年以后很多事情都看的太透彻,所以连开心都是一人的,不愿与人分享的,因为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你好的。 所以钟念愿意纵容霍朝颜,她说什么,钟念都觉得好。 小公主嘛,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呢? 钟念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个子小小的,两条小短腿蹦蹦跳跳的,挂在胸前的帽子也随着她的动作一蹦一跳,小公主真的是既酷又美。 小公主转过来:“干妈,你过来。”她朝钟念招了招手。 钟念以为她有什么事儿,赶忙过来,蹲下身子问她:“怎么了?” 小公主双手捂着小腹,满脸羞涩,小声说:“我想上厕厕。” 钟念失笑,“干妈带你去。” 霍朝颜捂着脸,“啊我真的好不淑女!淑女怎么可以上厕所呢?” 钟念伸手抱着她,往洗手间走去。 中途霍朝颜一直在碎碎念,钟念觉得真是可爱,又觉得苏花朝和霍绥的家庭教育真的很好,他们两个的性格没有一点遗传给霍朝颜。她可爱、活泼、欢脱,这些都是苏花朝和霍绥所没有的。 钟念想,如果她有一天也有幸能有自己的孩子,她/他有着和自己相似的眉眼,但是性格最好不要像她,男孩要温润儒雅,女孩要活泼可爱,他们会爱她,会信任她,就像没有失去父亲时的钟念,把父母当做倚靠,当做信仰。 就在她失神的时候,霍朝颜拍了拍钟念的肩:“干妈!到了!” 钟念回神,弯腰把她放了下来,柔声说“需要干妈帮忙吗?” “不需要。”霍朝颜挤眉弄眼,“我可以的!” 钟念揉了揉她的头发,“嗯,那干妈在这里等你。” 霍朝颜小跑着进了厕所。 钟念倚在外面的墙上等待。 没一会儿,厕所门打开。 钟念以为是霍朝颜,她嘴角噙着笑意,扭头看去。 开门的是男厕,出来的人非常眼熟,是黄一杰,之前钟念做过他的毒驾采访。 黄一杰打开厕所门,就看到了一大美女站在厕所外,定睛一看,哟,还挺眼熟的。 他走过去搭讪:“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呐,美女?” 钟念收起笑靥,眼神淡淡地看着他。 她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黄一杰想了想,突然伸手打了个响指,“我说呢怎么就觉得眼熟,前段时间我毒驾,是你在我面前拿着个话筒在那儿说话吧?叨叨唧唧的,烦的一匹。” 钟念扯了扯嘴角:“请问还有事吗?” 黄一杰伸手撑在墙上,挡住她面前的去路:“有事儿啊,你知道吗,就因为你,我被老爷子骂的狗血淋头的,你就没什么好说的吗?” 钟念垂了垂眼眸,冷冷地说:“有啊。” 黄一杰好整以暇的等着她的道歉:“来,说给小爷听听。” 钟念直视他,突地脸上挂起温柔笑意:“希望下次我还能够采访你。” 黄一杰脸上的笑立马僵住,他另一只手陡然伸起,作势就要打她:“你麻痹的听不懂人话是不?” 钟念眼神很冷,双手握成拳,正准备把他飞过来的手劈过反剪在他的背后的时候,突然,余光里有片阴影袭来,占据了她的视线。 下一秒,黄一杰的手被人扼住。 梁亦封低沉的声音在钟念的头上响起:“我的女人,也是你能动的?” 钟念的心跳,在那一刻失了好几个拍子。 他就在她的身后,气息浓重,她觉得自己整片背脊都是烫的,他低头咳嗽,温热气息洒在她的后颈处,似乎又沿着后颈往下,纤稠脊背上,都是他不经意间的呼吸温度。 钟念扭头看着他,他下颌紧绷,侧脸线条流畅,薄唇紧紧的抿着。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注视,他低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不耐:“我不在,你就这么让人欺负?” 钟念原本想要反驳,说自己也会武术,下一秒就能将面前这人给控制在地,可话到嘴边,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只顺从的低着头,安静的保持沉默。 第56章 liangyifeng 梁亦封一出包厢门,就看到了一个男人拦着钟念不让她走的场景。 他拧着眉走过去,就看到钟念面前的男人作势要打她,梁亦封气的不行,觉得脑子都要炸了。 和他分开之后,就这么让人欺负? 钟念,在我面前的嚣张气焰去哪儿了? 知道我喜欢你、心疼你、舍不得让你委屈难受,所以只在我面前盛气凌人? 梁亦封垂下眼眸,低头训她。 钟念抿了抿唇,竟没有反驳只字。 梁亦封眉宇间的阴霾在一瞬间散去。 梁亦封用力地松开黄一杰的手,重重的往后一甩,黄一杰往后退了几步。 黄一杰想骂又骂不出口,他不是不认识梁亦封的,他家老爷子都对梁亦封点头哈腰的,他哪里敢意气用事。 但也气不过,伸手指了指梁亦封:“你——” 他“你——”了好半天,愣是说不出什么来,于是指着明显更好欺负、没有背景的钟念:“你给我等着你!” 梁亦封气定神闲的问他:“等什么?” 黄一杰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梁亦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把你刚刚说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黄一杰眼神忽闪,末了,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梁亦封微眯着眼,神情晦涩,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钟念。 钟念也正好抬起头看他。 视线对上的瞬间,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你——” “我——” 梁亦封:“你先说。” 钟念也不客气,说:“我没那么脆弱,而且他也碰不到我。” 梁亦封冷笑:“所以是我手贱是吗?” 钟念摇头,眼神真挚:“不是,你的出现,让我很开心。” 你出现的那一瞬间,我的世界火树银花,我从未被人这样明目张胆的保护,这样细心呵护。梁亦封,你知道吗,其实你出现的那个瞬间,我甚至在想,我这样的人,真的配得上你吗? 梁亦封眼神微滞,脸上没有太大的情愫,眼眸里映着墙上的碎光,看不太真切情绪。 钟念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大腿上被人撞住,她低头,霍朝颜笑靥如花的看看她,又看看梁亦封,开心极了:“干爹,干妈!” 钟念扯了个笑:“嗯,在呢,洗手了吗?” “洗啦!”她摊开手,讨好般的给钟念看,“香香的。” 钟念弯腰抱着她:“干妈带你回去。” 霍朝颜却拒绝她的拥抱,“我不回去,我要和干爹玩!” 钟念和梁亦封的关系现在实在是尴尬,说分手吧,俩人也没到分手的程度,当初分开的时候也很明确的说了——分开。但如果说是情侣,两个人确实是分开了。 有的时候钟念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像是在吊着梁亦封似的。 第81节 可她是喜欢梁亦封的,比喜欢自己还要喜欢他。 她这样性格的人,是不喜欢自己的,性格寡淡、生性冷漠,做事不温不火,没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不喜欢的,没有信仰,没有兴趣爱好,生活像是一潭死水一样。 可梁亦封也是和她相似性格的呀。 偏偏他给了她最多的不一样。 他强势的侵入她的生活,让她习惯他的存在,他也不爱表达,似乎也没有特别热衷的东西,但至少,钟念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能感受到,他对自己……是喜欢的、宠溺的,心疼的。 死水上扔了一块石子,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 钟念抱着霍朝颜,低声说:“那你和干爹在一起,待会干妈来接你好吗?” 霍朝颜说不好,“干爹和干妈,不是在一起的吗?就像是爸爸和妈妈,一样的!” 钟念喉咙哽住,她深呼吸了几番,说:“颜颜,你乖啊。” 梁亦封弯下身子,捏了捏小公主的脸,说:“下次吧,干爹今天很忙。” 霍朝颜:“忙什么呀?干爹你最近忙的都没有时间来见我了,我连说想你都没有机会。”她声音一点一点低了下去,带着失落的情绪。 梁亦封冷冷的看着她,“最近又看了什么电视剧?” 钟念茫然的看着他。 被识破了小伎俩的霍朝颜瘪了瘪嘴:“干爹!你能不能给人家一点面子啊!我从电影上学的,那个哥哥对姐姐就是这么说的,然后姐姐听完就很感动,一把抱住了哥哥,mua的一下,亲他了!” 钟念:“……” 她和霍朝颜接触时间不长,所以就霍朝颜的戏精表演不甚了解。 但梁亦封不一样,梁亦封对霍朝颜太了解了,小姑娘人小鬼大的,厉害着。 梁亦封说:“要亲?” 霍朝颜咧嘴笑:“要!” 她突地指向钟念,“要干爹亲干妈!” 钟念下意识的看向梁亦封。 梁亦封的“没有”顿时噎在嗓子眼上,他对她,说不出任何一个“不”字。 钟念别过头,捂着霍朝颜的嘴说,“好啦,不要闹了,干妈带你回去。” 霍朝颜眨了眨眼,“我要和干爹玩!” 梁亦封抿了抿唇,说:“下次吧。” “那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等到……我如偿所愿的时候。” 霍朝颜凑在钟念耳边,问:“如偿所愿是什么意思?干爹要尝什么东西吗?所愿很好吃吗?” 钟念抱着她匆忙离开,背影都带着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说:“不是……是……心想事成的意思。” 霍朝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趴在钟念的肩上,说:“真希望干爹能心想事成。” 他的心想事成和如偿所愿,不过是要她一句心甘情愿罢了。 但她不想给他心甘情愿,她想把她的心给他。 如果没办法那么爱他,那就没必要再靠近他。 钟念眼眶温热,她也真的,在很努力的去爱他。 · 钟念把霍朝颜送回包厢之后便走了。 隋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作势要送她,被钟念拒绝了。 钟念:“我想一个人走走。” 隋禹默了默,继而说:“那行,反正我晚上还要去一个趴,你正好帮我节省了时间。” 钟念扯了个笑,没再说什么。 离开会所之后,她打了辆车去护城河。 护城河边此刻行人很多,江风阵阵,九月底,风里裹挟着桂花香,清香怡人。江水上映着晚晚灯火,霓虹灯倒映着江水璀璨一片,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有着洗沙船在上面飘荡。 钟念沿着江边一直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也没有注意到,离自己十米左右距离的后方,有人紧紧的跟着她。 梁亦封是她一离开会所,就有人上来和他说了。 沈放冷嘲热讽:“她那人看着就不对你上心,三哥你这又何必呢?” 就连陆程安也劝他:“老三,差不多得了。” 唯独季洛甫,他弹了弹烟灰,沉声说:“你俩够了,设身处地的想想,要是画水和朝夕这么和你们闹,你们这个时候不追出去?” 沈放和陆程安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梁亦封得到认可之后,便提早离席了。 包厢里,陆程安叹了口气,说:“这能一样吗?钟念和老三……钟念但凡对老三上点心,他俩都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 沈放点头赞同。 季洛甫反问:“你们怎么知道,钟念对老三不上心?” 沈放:“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洛甫说:“让你别多管闲事的意思。” “……” 沈放:“哦。” 梁亦封出了会所,就看到钟念上了出租车。 他立马开车跟上,没想到她没回家,而是来了护城河。 他把车停好,便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周围的行人三三两两结伴成双,唯有他们两个形单影只的走着。晚风送来一阵花香,梁亦封看到钟念停了下来,她靠在护栏上,下巴枕在手背上,双眼迷离看着江边渔火。 他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钟念站在江边,隔江就是鳞次栉比的大厦,此时此刻,灯光璀璨。 她整个人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的时候,突然有人扯了下她的衣角,钟念扭头一看,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一束玫瑰。 钟念礼貌的问好:“请问,有事吗?” 小姑娘把花递给她,“这是一位哥哥让我送给你的。” 钟念低头看了看,三十三朵红玫瑰,玫瑰娇艳欲滴,花香四溢。 她没接过,只是问:“谁送的?” 小姑娘说:“一位戴眼镜的哥哥,个子很高,穿着灰色的西装,特别特别帅。” 从这简短的描述里,钟念已经猜到了是谁了。 ——梁亦封。 钟念接了过来。 小姑娘还没走,钟念疑惑的看向她。 她说:“那个哥哥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钟念:“什么话?” “他说……”她重复梁亦封说的话,“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只要你回头,我就在。” 这漫长的时间长河里,我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等你。 十二年都已经艰难等过,又何必在意这几天呢。 钟念,只要你回头,我便一直都在。 他这一生可能都不会说情话,但这是他对她的所有承诺。 钟念捧着花,看向护城河对面的璀璨灯火。 过了许久,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边用手背擦自己的脸边想, 怎么办呢? 她好像,真的,真的非他不可了。 第57章 zhongnian 时间过得飞快,一整个九月,梁亦封再也没有出现在钟念的面前过。钟念也去过医院几次,但都没有再遇到过梁亦封。 她那时在想那句话说的真对,所有的偶遇,都是另一方的深谋。 天气渐凉,钟念起来之后发现窗外的银杏落了满地。 一眼望去,整座城市金灿灿的。 钟念穿了件卡其色的风衣到了电视台,周一的早上总是格外忙碌,等到了午休时间,大部分人都趴在桌子上睡觉。 钟念去楼下买了瓶咖啡,然后坐电梯上了顶楼天台。 十月末,晚秋时节,太阳光温柔而又舒服,照在人的身上像是爱人的一个轻吻。 钟念上了天台之后,意外的发现上面还有其他人在。她下意识的想离开,没想到那人正好转了个身,注意到她之后,叫着她的名字:“钟念。” 钟念停下脚步,扭头和她问好:“初愿。” 天台风大,吹得两个人头发四散。 第82节 钟念想了想,抬腿走了过去。 初愿手里捏着瓶酒,似乎是喝完了,她把易拉罐捏了,扔在垃圾桶里。 转过身,目光深深的打量着钟念。 钟念在她的身边站着,没有一丝躲避与退让,就那样站着让她打量。 初愿突然说:“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钟念蹙眉,她云淡风轻的说:“应该没有。” “没有吗?”初愿是真的觉得她眼熟,从钟念到电视台的时候,她就觉得,非常眼熟。 钟念:“我在国外待了很多年。” 初愿:“你什么时候出的国?” 钟念说:“高一。” 初愿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或许我们是高中同学也不一定?” 钟念低头笑了下,像她这样的富家女,放在附中一定出名极了,而且她和隋禹又认识,如果是附中的学生,钟念一定知道她。 初愿说完也笑了,她调皮的眨了眨眼:“像你这样的冰山美女,在高中的时候一定是校花吧?” 钟念的眼睫微颤,她抿了抿唇,说:“没,校花是苏花朝。” 初愿“咦”了一声,“你认识苏花朝啊?” 钟念语气冷淡,似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嗯。” 事实上,聊天,只要客套几句便已足够。 再去深挖就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只会引起反感情绪。 初愿摊了摊手,“那我们应该不是一个高中的,或许是一个初中的也不一定啊!我是城南中学的,你呢,你初中在哪儿读的?” 初愿似乎十分想了解钟念的过往似的,但她和隋禹算得上是朋友,碍于隋禹的面子,钟念也不会给初愿冷脸。 钟念:“我在乡下读的。” 初愿:“可我总觉得……我们在哪儿见过。” 钟念说:“大概是我长了张大众脸吧。” 初愿惊呼:“那我可真希望我能有你这样的大众脸。”她那张脸,都能去娱乐圈出道了,估计是娱乐圈的大众脸吧。 钟念笑笑没说话。 一杯咖啡喝完,钟念起身便走。 到天台门口的时候,初愿突然说:“我记得我在哪里见过你了,你的父亲,是不是叫钟怀?” 钟念脸上挂着的浅淡笑意倏地收起,她神情寡淡的看向初愿。 初愿站在栏杆边,头顶是碧蓝天空,风吹起她披散在肩上的头发,她的声音在空中支离破碎,却又异常清晰:“我当年去过他的葬礼。钟念,你是他的女儿,我记起来了。” 钟念的声音很冷,“你到底是谁?” 当年他父亲的葬礼,到场的除了亲戚之外,其余人很少。 初愿一步一步的慢慢走近她,在她面前一米处站定,思忖片刻,说:“我是王思涵的朋友,当初王思涵被侵犯……她第一个找的人,就是我。” 钟念双眼如利箭般扫向她。 初愿的双眼像是隔了一层雾般,怔怔的看着她。 · 钟念和初愿是一前一后下的天台,下了天台之后,钟念也恢复往日的淡然自若模样,安静的工作,采访报告改写的写,月总结报告也提早写完。 下班前,她的手机响了起来,钟念拿起手机一看,来电人是陈灿。 她无波无澜的接起电话:“喂。” “钟念,好久不见。”陈灿刻意压低了声音,通过电流传来,嗓音低沉沙哑,分外迷人。 钟念边收拾着东西边和他说话:“请问有事吗?”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吗?” 她轻笑出身。 陈灿:“我在你们台大门外,”他顿了顿,语气暧昧道:“特意等你。” 钟念拿着手提包往电梯处走,正好是下班时间,电梯外人满为患。 不过就四楼,钟念转身就去楼梯间。 钟念边下楼边说:“等我干什么?” 陈灿说:“上次的酒,我还记着啊,你可别想赖账。” 钟念:“不会。” 陈灿欣然自喜:“那你这是……答应我了?” 钟念淡然反问:“我答应你什么了?” 陈灿:“晚上一起吃饭啊。” 钟念:“我有吗?” 陈灿撇了撇嘴,“你刚不都还记得那杯酒吗?怎么,就一眨眼的工夫就忘了?” 钟念正好到了一楼,她推开安全出口的门,拐个弯,就看到了在大门外的陈灿,他开了辆黑色的保时捷,这样的车在这座城市不算少见,至少,梁亦封车库里的车,最便宜的都是这辆保时捷的三倍不止。 不过就是个有点小钱就爱显摆的人罢了。 钟念的眼里闪过一丝讥诮,也不过片刻时间,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她说:“没忘,今晚吗?” 陈灿:“对啊,怎么说?” 钟念从自动门里走了出来,两扇玻璃门打开的时候,她抬腿走了出来,陈灿眼里一亮,收了手机迎了上来。 陈灿笑着:“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钟念紧了紧手上的包,“吃饭就不必了。” 陈灿脸上立马就不好起来。 下一秒,就听到钟念说,“不是欠了你一杯酒吗,喝酒吧。” 陈灿疏尔扯了个笑,脸上露出别有深意的神情来。 他伸手打了个响指,“很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钟念配合着笑了一下,温温柔柔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一般。 陈灿一时之间看的失神。 直到钟念说:“怎么?” 陈灿才回过神来,“没什么,没什么,上车吧。”他转身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举手投足之间格外的殷勤。 钟念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车子驶离电视台之前,钟念侧头,恰好看到了初愿从电视台出来。 初愿手上抱着一沓文件,她眼神淡漠的看向车里的钟念。 钟念抿了抿唇,笑着收回视线。 陈灿边开车边说:“待会直接去酒吧,会不会太早?而且你吃了晚饭吗?空腹喝酒可对身体不好。”他此刻像个纯良至极的好男人。 钟念对男人的花言巧语不敢任何的兴趣,她是一个非常不喜欢这样歪来扭去的关心的,她喜欢直截了当的,好比如梁亦封那样的。 ——“你还没吃饭,我带你去吃饭。” ——“喜欢吗?” ——“不喜欢就直说,在我面前没必要藏着掖着。” 甚至还有他最常说,直白到令人脸红的那句话, ——“做爱吗?” 她喜欢梁亦封这样的,强势,直接,干脆。 而不是陈灿这样的,将关心和体贴做的面面俱到,情话不离身,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昭显暖男本色一般,其实就是个渣男。 没有得到她的回答,陈灿再问了一遍。 正好是红灯,他缓缓停下车,扭头看着她,眉眼认真专注,眼里淳淳深情涌动,“嗯?怎么不和我说话?” 钟念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这些套路大概放在小姑娘身上有用,放在她的身上,她只有两种感觉。 反感,厌恶。 她说:“酒吧里不是有吃的嘛,在酒吧里吃就行。” 钟念边说话边往车外看,与陈灿的车并排停着一辆车。 车身高大,线条硬朗流畅,她抬头,视线与驾驶座上的人对视。 车的主人和这车一般,冷淡,冰山。 是梁亦封。 梁亦封也没想到会是钟念,因为高度差,他没看到车里的驾驶座上的人是谁,但直觉告诉他并不是隋禹。 毕竟这种车,隋禹瞧不上。 隋禹的车都是骚包又烧钱的款,面前的这辆车,左不过是为了撑场面、爱面子而买的。 隋禹那种人,本身的存在就不需要任何东西为他撑场面。 但那辆车,确确实实是一款男士车。 红绿灯转换。 陈灿踩下油门,车子驶向前方。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也踩下了油门,跟在那辆车的后面。 第83节 钟念透过后视镜,看到了一直紧紧跟在自己车后的那辆黑色吉普。 她心里的各种情绪翻江倒海,最主要的一个情绪是:她怕他以为自己和陈灿有什么关系。 可她的生活里,真的除了梁亦封就再无旁人了。 梁亦封确确实实的占据了她的脑海和她的心。 第58章 liangyifeng 钟念一路上都惴惴不安的,甚至陈灿喊了她几声她都没什么反应。 陈灿踩下刹车,车子在酒吧门前停了下来。 钟念没反应过来,身子前倾,安全带嘞着她的胸腔生疼。 钟念恍然回神:“到了啊。” 陈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在想什么呐?我刚叫了你几声你都没反应。” 钟念:“没什么。” 她打开车门,快速的下车。 十月末,天气暗的很快,六点多,太阳退下,漆黑的夜幕宰治着世界。 酒吧外的霓虹灯光亮了起来,从里面传来蓝调音乐,大概是这个点尚且没到正式营业的点,进出的人鲜少,只有服务员在进出忙碌着。 这家酒吧并非是上次去过的酒吧,但是服务员一见到陈灿便迎了上来,“灿少,这么早就来了啊。” 陈灿走过去,“啊,你们老板在吗?” “在啊,不过好像还在睡觉来着。” 陈灿笑骂一声,“到底玩的多嗨啊!” 服务员低声说,“昨晚俩小模特陪着,今天中午才走。” 陈灿摸了摸下巴,挑眉道:“艳福不浅。” 换来服务员一声奸笑。 钟念离得远,没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从二人的神情里,总归能猜到些什么的。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没一会儿陈灿就走了过来,他伸手想要搭着钟念的肩,被钟念不着痕迹的躲过,她摸了摸头发,问:“现在可以进去吗?我有点饿了。” 陈灿旋即嘴角绽出笑来:“可以的,这儿是我哥们的地盘,你待会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客气。” 钟念淡淡的笑着,眼里却没分毫笑意:“嗯。” 到了里边之后,陈灿把钟念往包厢带,钟念停下脚步,说:“这里卡座好像视野不错。” 陈灿心领神会:“你想在外边坐啊?待会人一多,太闹腾了,不方便我们说话的!” 钟念三两拨千金地说:“那待会再去包厢好了,行吗?” 陈灿愣了愣,“行啊!有什么不行的。我还能不听你的话吗?”他语气暧昧,在光亮晦涩的地盘,嘴角掀起恶劣的笑意。 钟念心里一阵恶寒,但面上仍旧维持着不动声色。 两个人在卡座上坐下。 钟念拿着菜单,随手点了几个小吃,陈灿翘着二郎腿,补充道:“把我放在这儿的酒拿过来。” 钟念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陈灿笑着说:“你来,当然是最好的酒咯,好酒配美人啊。” 钟念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她扭头看他,意味不明的说:“我的荣幸。” 因为到的时间尚早,所以舞池里并没有几个人,卡座上也都是空旷至极的。钟念无所事事的往外扫了一眼,服务员们在空空荡荡的卡座上奔走忙碌,把插了一枝玫瑰的花瓶放在茶几上。 钟念匆匆一眼而过,倏地,从大门处进来一个人吸引住了她的视线。 梁亦封…… 他竟然进来了! 梁亦封进来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墙边卡座位置上的钟念,她神情寡淡,冷眼扫过一周,最后与他的视线不期而遇的瞬间,陡然怔住。 梁亦封非常满意她的反应,至少证明他在她的心中,不是可有可无的。 他勾了勾唇,没上前找她,钟念不是那种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人,而且陈灿这种男人,说实话,梁亦封都没把他当做对手。 梁亦封不信,钟念和他在一起之后,还能瞧得上陈灿这种货色的人。 她现在在那儿,肯定是有原因的,至于是为了什么,他不想知道。 反正他对她,是无条件信任的。 钟念心神恍惚的,但发现梁亦封没过来,他点了几杯酒,一次摆在面前的桌子上,似乎不打算过来,钟念定了定神,想他那样聪明的人,应该不会贸然上前坏了她的计划。 她收回视线,和身边的陈灿周旋。 陈灿这人长得不错,三十出头的年纪,倒是完全看不出来,看着像是二十五六的模样。 他的话题很多,什么都聊,天南海北的,什么都可以当做谈资,钟念听着他的话,淡淡的笑着,笑意里几分敷衍几分真心,剩下的是心不在焉。 她边吃小吃便和他对话,她偶尔几句附和都让他开心不已,兴致更甚。 时间越来越晚,酒吧里热闹起来,响起热闹嘈杂的音乐,舞池里人影惶惶,七彩的霓虹灯不停的闪过,酒吧里光怪陆离的,所有人似乎都像是抛却了白日的烦恼,在此刻尽情放纵一般。 人生得意须尽欢。 耳边,陈灿举杯过来:“喝啊,怎么不喝?” 钟念看他已有五成醉意了,酒桌上有二十多个空酒杯,都是他们喝剩下的,钟念没料到陈灿的酒量这么浅,喝了这么点就已微醺了。 反倒是她,酒量好的出去。 她年幼时便被钟怀用筷子沾酒点在舌头上,而且在国外的时候,好友朝夕家是开红酒庄园的,她时常被朝夕拉去喝酒,钟念的酒量…… 她想了想,大概喝下去的这些,只是垫肚子。 钟念举杯,莞尔一笑:“喝啊。” 陈灿被她的笑迷得五迷三道的,嘿嘿嘿的笑,然后一饮而尽。 钟念也把杯中酒给喝光。 又喝了一轮,陈灿醉的一塌糊涂了,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钟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去了洗手间。 过道上有人纠缠在一起,上衣挂在腰间,女人纤细白皙的腿夹在男人的腰上,有暧昧的声音传来。 钟念目不斜视的走过。 她上完厕所,打开厕所隔间的门,眼前就一道阴影闪过。 没几秒的时间,她就被人拉住,推进厕所里,身前的人反手关上门。狭□□仄的空间里,他的气压强大,目光冷冷的看着她。 钟念抬头,见到来人是梁亦封,没有一丝意外。 她瞪了他一眼:“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梁亦封:“嗯。” “你……”钟念深吸了一口气,她压低了声音:“你跑女厕所来干什么?” 梁亦封伸手扣住她的腰,快速的把她转了一圈,把她压在门板上。 钟念预料中的坚硬门板并未与她接触,而是一只大手护在她的蝴蝶骨上,他的手触摸着她的蝴蝶骨,继而慢慢下滑,环在她的腰际。 梁亦封整个人压了上来,把头顶的光亮都挡了大半。 钟念的眼前是他笼罩而下的阴影,她抿了抿唇,“你想干嘛?” 梁亦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钟念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紧紧抱着,完全无法动弹半分,男女的体力悬殊在此刻毕现。 梁亦封慢慢、慢慢的靠近她,就在双唇快要贴合的时候,他突然偏过头,在她的脖颈处咬了一口。 钟念叫出了声:“嘶——” 梁亦封微微退了一点,舌尖往上滑,勾勒描绘着她耳朵的形状,在她的耳垂上流连忘返。 钟念酥的全身发麻,差点软的从门板上滑下去,幸好被他双手架着固定住。 梁亦封非常满意她的反应,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他把她身上没一个敏感点都摸得一清二楚。他贴着她的耳根,说:“钟念。”声音沙哑,莫名的性感万分。 钟念咽下喉咙里的□□,艰难万分的应他:“嗯……” 他的手指伸了进去,描绘着她身体的美好。 梁亦封说:“我不管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到底为了什么这么做,但是——”他中指伸了进去,冰凉的手指接触到了温热,他动了动,换来她唇齿间溢出的声音。 钟念双手掐着他的肩,脸上的神情格外的迷离,眼神里有着氤氲雾气。 “——你给我记住,别对他笑。”他压低了嗓音,一字一字的说着这句话,咬牙又切齿,似是叮嘱,但更多意义上,是命令。 他看到了,她对那个人笑。 即便她的眼里没有丝毫笑意,即便她的笑并不真诚,但梁亦封就是,不开心。 他的心里,嫉妒疯狂叫嚣,想把她锁在家里,脚上吊着金丝链,只让她在家里活动,只对他哭、对他笑,所有的喜怒哀乐,皆是为他。 就像他一样。 梁亦封加重力道。 钟念浑身无力的倒在他的肩上。 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我、我没……” 梁亦封有点忍不住了,他今晚喝了点酒,不来见她还好,一来找她,理智和自控力就顷刻全散。 他找到她的唇,激烈的吻着她。 在热吻中,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只能对我笑,记住了吗?” 钟念的脑海中一片烟花炸裂。 第84节 他抽出手,双手抱着她。 钟念没有回答他,反而是,扭头,伸手扯开他的衣服,狠狠地在他的肩上咬了一口。 梁亦封抱着她,脸色淡然,似乎并没有一丝的痛感。 钟念退了出来,看着上面红肿的牙印,甚至能看到有血丝溢了出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不疼吗?” 梁亦封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没看到你对别的男人笑疼。” 钟念缓缓的垂下头,这个地点不是解释这件事的好地方,但如果是他,她愿意说。 谁知她刚张开口,就被他制止了:“我不想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是钟念,你得给我保证。” “保证什么?” “第一,不能有生命安全;第二,不能对他笑;第三……”梁亦封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语气狠厉道:“记住,你是我的。” 钟念眼睫轻颤,她倏地笑了:“好,我答应你。” 梁亦封指腹揉了揉她的下巴,脸上稍霁,眼里淌出满意的笑。 第59章 zhongnian 钟念和梁亦封两个人一前一后出的洗手间。 钟念回到卡座上,陈灿仍是一副半醉不醒的状态,钟念拍了拍他的肩:“喂!” 陈灿傻呵呵的对她笑:“钟念啊,我喜欢你。” 钟念抽回手,拿湿巾擦了擦手。 晦涩灯光下,陈灿眼神迷离,全身无力的倒在沙发上。钟念低垂着头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倏地,她的肩上一沉,对面沙发上坐下一个人,她的身边也坐了一个人。 有人凑在她耳边挑逗性的呢喃:“怎么说,这次被我抓住了吧。” 钟念眼眸微抬,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吴煜。 他其实是三个人里面条件最好的,旗下有几家酒吧,父亲从政,母亲从商,当年那件事,如果他没有参与,无论如何也是压不下来的。 吴煜长得倒是一般,胜在会打扮,单眼皮,薄唇,理了个韩星的头,穿着打扮也十分的韩系。 身边的人是黄一杰,家里从商,做木材生意的。 三个人里面,属陈灿家条件最为一般,但即便是这种一般,在旁人眼里也是一辈子远不可及的程度了。 这个城市多的是有钱人,挥金如土,奢靡放纵。 黄一杰搭着钟念的肩:“还以为能有多矜贵呢?陈灿动动手指就过来了?” 语气暗讽,满满的瞧不起她。 在会所的那次见面,梁亦封那样护着她,害的黄一杰都以为钟念真是梁亦封的心上人了,可他看到,梁亦封坐在另一边的卡座里喝酒,如果真是心上人,怎么可能不过来? 他对钟念都这样勾肩搭背了,梁亦封要真是喜欢钟念,按他那样的性格,不得过来揍他一顿? 可惜,没有。 所以啊,梁亦封不过就是玩玩钟念而已。 钟念的眼里像是裹了层冷霜似的,她伸手拍下黄一杰的手:“有事吗?” 黄一杰被她这样打了一下也不恼,陈灿看上的女人,他要是想上,陈灿大都会让给他尝尝鲜的,钟念也不例外。 他翘着二郎腿,点了支烟,他吞云吐雾地看着她:“请你喝酒,算是事儿吗?” 钟念没有待下去的打算,她拿起包,“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黄一杰伸腿拦住她:“哎,走什么呢?先喝了这杯酒再走。”他倒了一杯酒,玻璃酒杯砸在桌子上,发出清脆利落的声响。 黄色的酒液溅了出来,像是一根腐烂了的菜叶子一般,散发着恶臭。 钟念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喝啊!”黄一杰还在催她,说话之间,小腿肚摩擦着她的膝盖。 像是全身上下都有蜈蚣爬过,钟念身上一股恶寒。 不远处,梁亦封已然起身走了过来。 他穿过人群,嘴角扬起一丝讥诮弧度,眼里泛着寒意。 他动了动脖子,伸手扯了扯领带。 眼里、身上都散发着阵阵寒意,像是淬了寒冬冰霜一般,冷的出奇。 钟念找他摇了摇头,眼神克制而又冷静。 梁亦封倏地停下脚步,在原地深呼吸几次,继而掉头,到吧台处点了一杯酒。 见他没过来,钟念悬在半空的心坠回原地。 她垂眸看向黄一杰:“喝一杯就行了?” “对。” 钟念伸手,拿过杯子一饮而尽。 辛辣酒精刺激着口腔,钟念眼里都有浊意,她伸手把酒杯翻了过来,没有一丝液体,“行了吗?” 黄一杰伸手鼓了鼓掌,“行。” 他收回腿,给她放行。 全程吴煜都坐在一边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只在这一刻抬起头来,玩味似的欣赏着钟念被黄一杰逗弄的场景。 钟念拿起包毫不犹豫的就走。 脚步匆忙,穿过熙攘的人群,背影里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吴煜收起手机,舔了舔后槽牙:“这女的,挺有意思的。” “怎么?你也感兴趣?”黄一杰叼着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他到了一杯酒,递过去。 吴煜接过酒杯,闻了闻,挑了下眉之后,一饮而尽,他长舒一口气,双手搭在沙发上,脸上的神情欢愉:“表面越是清冷的女人,到了床上,越骚。”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黄一杰听清了吴煜说的话。 他颇为赞同的看着吴煜,“怎么说?玩玩?” 吴煜:“嗬,玩玩呗。” · 钟念出了酒吧之后,也没走多远。 她在酒吧附近的马路边找到了梁亦封的车,就站在车边等他。 果然,不到三分钟,梁亦封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神情不耐,胸口的领带凌乱,脚步匆忙的走了过来,看到她在自己的车旁的时候,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缓缓的靠近她。 眉宇间一片阴鸷,眼眸沉沉地看着她:“除了这三个,还有谁?” 钟念:“没了。” 梁亦封拧着眉头,他阖了阖眼,再睁开眼的时候,眼眸里一片清明澄澈,“我送你回去。” 他的不耐似乎只有一瞬,面对她的时候就全数收起。 身上的锋芒与刺也被温柔给包裹住,相处久了,钟念也发现了梁亦封虽然冷,但他的冷,是分好几个层次的。 第一种是真的冷,隔着真空的冷,一个眼神就能把人给吓得发抖; 第二种呢,是有点距离感的冷,梁亦封主要是在医院里这样,面对同事、面对病人、面对领导,有礼貌,但又有距离感的冷; 第三种的冷,是眼里依稀能看到笑意的冷。 这种冷,钟念只在他面对自己的时候看到过。 如果她反应的再迟钝一点,或许察觉不出来这些细微的差别。 钟念有的时候极其讨厌自己敏感的性格,能够清晰的察觉到旁人对她的不欢迎、明显的排她感,但在有关于梁亦封的事上,她又无比庆幸,自己是个敏感的能察觉到他身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情感变化。 因为她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他对她的温柔与疼爱。 还有他对她的,万分喜欢。 回去的路程很短。 梁亦封把车停在楼下,也没下楼,只说:“回去早点睡。” 钟念用指甲划着安全带,安静的车厢里,布料的拉扯声分外清晰。 梁亦封缓缓降下车窗,单手手肘撑在车窗上,另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气定神闲的扭头看她:“怎么?想邀请我上去坐坐吗?” “没……”她松开安全带,在晦暗的夜色中看着他。 车外的路灯在黑夜里散发着幽光,光线透过挡风玻璃散落在车里,把梁亦封的脸劈成两半,鼻梁之上是黑暗,唇齿之下是如月色般的光。 他的眉眼隐在黑暗中,清冷寡淡,又似乎带了一抹温柔。 像是七月初七夜晚,空中弥漫着恋人手中的玫瑰花香。 梁亦封:“走吧,再不走,我真跟你上去了。” 钟念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们不是说好了,等我来找你吗?” “你舍得吗?”梁亦封反问。 钟念的心里像是被羽毛温柔抚摸过一般,她的声音飘散在空中:“不舍得。” 换来的是他低低沉沉的笑声。 夜色如水,梁亦封在晚风中笑的兴致盎然,笑声传入她的耳里,耳蜗上酥酥麻麻的钟念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梁亦封看着她:“我看着你上去。” 钟念没有得到她想要得到的答案,迟疑的看着他。 梁亦封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于是说:“钟念,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不来见你。” 第85节 所以,你的那句“等我来找你”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的作用,你当然可以决定来不来找我,就像我可以决定,在我想你的时候,能不能来见你。 想念一个人,如果不能去见她,那么想念就是最卑微的一阵风。 我想念你, 想,念——你。 钟念终于克制不住,她阖上眼,靠在椅背上。 声音细若蚊吟:“梁亦封,你有想过吗?如果我不喜欢你。” 梁亦封陡然轻笑,“怎么可能?钟念,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喜欢我喜欢的要命。” 钟念陡然睁开了眼。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那他为什么还会同意分开呢? 梁亦封慢条斯理的解开安全带,欺身上前压住了她。 他指尖带着晚秋凉意,触摸着她的脸颊,一丝一丝、一寸一寸,继而落在她的脖颈后面,他的额头靠在她的额头上,两个人唇齿相贴,再近几毫米就要吻上去一般。 钟念的眼睫发颤,她睁开眼看着他。 他的双眸漆黑,像是个黑洞旋涡一般能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梁亦封用很轻很温柔的声音说:“我要是真想把你绑在身边,有千百种手段,但……”他轻笑了一声,温热的呼吸洋洋洒洒的扑在她的脸上,“钟念,我要的是你的心甘情愿。” 钟念的心里终于有了种终于的感觉。 她终于,死心塌地、心甘情愿。 第60章 liangyifeng 钟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脑海里始终是梁亦封说的那句话, ——“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喜欢我喜欢的要命。” 心事被他戳破,露目昭昭,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说过一句类似于“和好”的话,甚至于在她想要说出口的时候,都被他打断。 后来分开的时候,梁亦封说:“我们只是吵架,不是分手,你知道吗?” 钟念怔在原地,双眼茫然。 梁亦封打开车门,缓缓地朝她走了过来,等到了她面前的时候,低笑一声:“怎么,傻了?” 她回过神,神志清晰地看着他:“没有。” 钟念目光灼灼,仿佛动用了所有的智识在和他对话:“你是不是觉得,我那天说的话,像是一场笑话?” “没有。”梁亦封收起笑意,脸部线条紧绷。 哪里会有这样伤筋动骨的笑话?像是把他身上的肋骨一根一根剔除般的疼,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咙,让他连张嘴呼吸都觉得万分困难。 此时想起,仍然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梁亦封双眼冷然:“我并没有觉得是笑话,我有很认真的和你对话,不是吗?” “是……”钟念想起那天的情形,也不是不难受的。 她以为她能够做到说走就走、说散就散,把这段感情当做是一场艳遇,如风过耳,如鸟过云,转瞬即逝的瞬间她就忘了这段爱情。 但随着时间的迁移,所有的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改变。 她和他分开,是为了想清楚两个人接下去的路、未来能否携手并肩,而不是为了离开他。脑子里想过分开,但只是一瞬,在大多数的时候,钟念都是……想要更好的爱他。 梁亦封说:“我把那天的事情,当成是你在闹别扭。” 钟念想了想,难以启齿地开口:“可以这么说。” 梁亦封:“行吧,闹完别扭,以后还和我见面吗?” “见的。”钟念眼神波动。 梁亦封:“嗯,上去吧,我有时间就来见你。” 钟念欲言又止,“你……不一起上去吗?” 梁亦封的笑声低低沉沉的,“不了,我们……”他放低了声音,“慢慢来吧。”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太快了,所以她被吓到了。 梁亦封现在也没有那么激进了,反正迟早都是他的人,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都没太大的关系。 那晚夜色温柔,月凉于水。 钟念回想着和他的对话,沉沉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钟念艰难地起床,揉了揉头发走到玄关处,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初愿。 她打开门,“来了。” 初愿眨了眨眼,犹疑的看了下手表,“九点多了哎……你还没醒?” 钟念正往回走呢,闻言,转回头看了她一眼:“醒了。” 要是没醒,现在是在梦游吗? 初愿跟在她的身后,左右看看。 钟念的房子整洁、干净,装修简单,给人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 初愿不禁感叹:“你每天都会收拾房子吗?” “嗯?”钟念给她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没有。” 初愿惊讶:“那你房子怎么这么干净啊?” 钟念拿了根皮筋把头发扎起来,她漫不经心地说:“东西哪儿拿来的,就放回哪里去,这样就不会弄乱了。” 初愿捧着水杯,语气欣羡:“真好。” 钟念微微一笑,转身进了浴室洗漱。 浴室传来淅沥水声,初愿坐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她眼神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来,怎么办呢……越相处,发现钟念越好,一个人优秀的不自知,或许她知道自己的优秀,但从不显摆,做事从来不温不火,不骄不躁,性格清冷是清冷,但初愿知道,钟念这人,心地比谁都善良。 要不然……她一提到王思涵,钟念不会是那样的反应的。 怎么办呢?她要是隋禹,也会喜欢钟念的,而且钟念这样类型的女人,确实少见,怪不得隋禹这么多年都把她记在心上。 初愿深吸了一口气,不行呀,不能喜欢钟念,她是你的情敌。 清醒一点,初愿。 没一会儿,钟念就洗漱好,换好衣服出来了。 她看了下手表,语气平淡:“九点半了,你待会有事情吗?” “没啊。”初愿犹疑地看着她:“你待会有事吗?” 钟念:“没,如果你也没事的话,留下来一起吃午饭吧。” 初愿:“嗯?你会炒菜吗?” “会一点。”钟念拿了一袋文件夹出来,走到她面前,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她声音清冷,不急不缓地说:“这些是当年我父亲手里的材料,你先看看,和你当时听到的有没有出路。” 初愿:“嗯,好。” 两个人聊私事的时候状态进入的格外快。 初愿抽出文件,一份一份的看,材料大概有半拳厚,饶是她看东西的速度再快,也消耗了一个多小时。 在这期间,钟念也没有闲着,她定了蔬果和生肉让派送员送过来。把袖子挽上,拉上厨房的拉门,打开油烟机开始炒菜。 因为就两个人,钟念只炒了三个菜。 红汤金针菇肥牛,酸辣土豆丝,白灼菜心。 最后一个菜上放在餐桌上,钟念抬头看向初愿:“可以吃午饭了。” 初愿正好看完最后一页材料纸,她应道:“好,马上过来。” 她把东西都收好,放回原位,继而起身走了过来。 餐桌上,两菜一汤,有荤有素,而且旁边还摆了两碗杂粮饭,钟念身上还系着围裙,头发半挽着,有碎发从脸侧垂了下来,侧脸温婉,活脱脱的一个良家妇女形象。 钟念摘了围裙,坐了下来。 初愿在钟念的对面坐下。 两个人边吃饭边讨论事情。 初愿:“之前你父亲都没有做成,你现在真的要继续做吗?” 钟念:“我不是为了那件事,我是为了我父亲。” 她父亲不能白死,她做这件事,不是为了其他人,只是为了她的父亲,说她冷血也好,残酷也罢,她只想不让她的父亲白死。 初愿咬了咬唇,思忖片刻,说:“其实我们都知道,王思涵的事……已经太多年了,当年警察都没说什么,而且你父亲……也被认定是自杀不是他杀,再翻案,很难。” 钟念放下筷子,双眼清冷冷的看着她:“所以呢?” 初愿问她:“你真的有把握吗?你要知道,他们杀人真的很简单……就像当年你父亲的死一样。” 钟念轻描淡写地:“没多少把握,但总归要试试。” 人生没有那么多的确定,尝试了才知道结果。 初愿摇了摇头:“你这样太鲁莽了。” 钟念:“没什么鲁莽不鲁莽的,我找你过来,是为了收集证词,而不是让你劝我放弃的。”她指尖轻扣桌面,规律的敲桌声响起,她的语气很淡,没有什么情绪地说:“如果你愿意,把所有你知道的给我,如果你不愿意,那么希望你能把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都烂在肚子里。” 钟念的语气异常冷,又异常得强势。 初愿笑了下,她挑了下眉,说:“我不是来劝你放弃的,毕竟当年死的那个人是我的好朋友,我很感激你父亲为她出面,也很遗憾他的逝世,其实这些年,我早就死心了,王思涵的父亲也死心了,你知道的,这世上,有权有钱的人,总是能够做到很多我们做不到的东西。” 钟念目光清冷地看着她,如果按照隋禹的说法,初愿并不是缺钱的人,大户人家的小姐,倒是能把这些话清楚地说出来,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了。 初愿停顿了下,接着说:“你如果是认真的,钟念,我愿意把我知道的所有都告诉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钟念:“什么事?” 初愿吸了口气,说:“无论能不能把那件事的事实公布于众,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 第86节 钟念瞳孔倏地一缩,好半晌,她点头:“好。” 初愿深吸了一口气,把深埋于心的事在此刻,再一次的说了出来。 她一共说了三次,第一次是对她的父母,得到的回应是:被关在家里监/禁了半个月;第二次,是对钟念的父亲,钟怀,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初愿便参加了钟怀的葬礼;第三次,是对钟怀的女儿——钟念。 初愿从出身开始就被算命的人说自己命硬,克夫克父,克所有对她好的人。 她最好的朋友王思涵死了,她想要帮王思涵报仇,于是去找钟怀,可钟怀也死了。初愿后来认命了,可钟念来了。 初愿孤掷一注地想,或许可以再试试,毕竟她已经不是那个被家里随意摆布的人,而钟念身后有隋禹,也有梁亦封,甚至是苏花朝、霍绥,他们都是钟念的靠山。 初愿想为她的好朋友王思涵谋不平,想让之前所有瞧不起王思涵、在王思涵死的时候冷眼旁观甚至讥诮嘲讽的人,为自己当初的言语而感到愧疚,想要王思涵……不白死。 这世上,做错事的人,必须要为他做错的事,付出代价。 金钱可以隐藏真相,权利可以化黑为白,但正义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第61章 zhongnian 十三年前,初愿才上初三,她性格孤僻,初中两年都没有交到过朋友。后来她换了一个同桌,同桌的女孩叫王思涵。王思涵性格活泼,为人善良大方。 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坐在一起,要么是寡言的人影响着聒噪的人,要么是聒噪的人把另一个人也变成聒噪的。 王思涵和初愿是后者。 初愿非常珍惜和王思涵的友情,两个人在学校里形影不离,甚至放学之后,初愿都会先去王思涵家做作业,作业做完,再打车回家。 在初愿的眼里,王思涵漂亮、善良,性格活泼,是所有人眼里的三好学生。 而她也非常的喜欢王思涵,珍惜二人之间的友谊。 某天,初愿抱着书按照约定去王思涵家找她写作业的时候,在王思涵家的院子里,看到两个男的,一人架着王思涵的一只手,把她架在墙上,另外一个人,下身的裤子褪到膝盖处,双手掐着王思涵的腰…… 三个人,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 初愿怀里抱着的书倏地掉落在地,她捂着嘴,把口腔里的惊呼声给压了回去。 王思涵的神情痛苦、狰狞,往日喜笑颜开的脸蛋,此刻布满了泪水。 初愿没有犹豫,一把推开门,拿着院子里的扫帚就往那边冲,但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力气小的只需要黄一杰单手就能控制住。 黄一杰一把把她推翻在地,王思涵一直都是无声地哭,此时此刻嚎啕道:“你放开她!你要是敢动她,我这辈子做鬼都缠着你!” 初愿眼里雾气氤氲,她在泥地里双手撑着身子往后退,边退边说:“你们这是犯法的,我要报警,让警察来抓你们!” 黄一杰快步上前,双手把她控制住。 陈灿:“让她转过来,看看她的好朋友,是怎么在我们身下舒服的。” 黄一杰嘿嘿嘿地笑,旋即把初愿转了个身,让她面对着王思涵。 王思涵泪流满面:“不要……你们不要这样……” 陈灿掐着她的腰前后动着,笑的那样大、那样开心。 后来他们三个玩完了王思涵,慢悠悠的朝初愿走来。 王思涵沿着墙壁倒下,她的头发散落,碎发贴在脸上,黏稠的泪水沾湿了碎发。她双眼红肿,下身污秽,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部位。 王思涵眼神无光,脸色苍白,好像……要死了一样。 那天没有太阳,天气阴沉,仿佛随时随地都要下雨一般。 初愿退无可退,她哭着骂他们:“你们这群人渣!” 陈灿和黄一杰对视了一眼,“怎么说?” 黄一杰解着皮带,“我还没爽够,这种初中妹,滋味可真不错。” 初愿心里油然升起无数惶恐,她尖叫着:“你们别过来!你们要是敢碰我,我让你们都和我一起死!” 吴煜一直默不作声,此刻终于开口:“放了她吧。” 陈灿和黄一杰讶异不已:“她都看到我们这样了,待会出去肯定会报警的,就这么放了她?” “要不然呢?”吴煜点了根烟,他们三个人才今年才十九,大一。要不是黄一杰说城南的一个学生妹长得漂亮,看着就很可口,他们也不会过来的。过来一看,确实,是他们几人喜欢的类型。三个人也没费多少的力气,很简单的就制服了她,把她按在墙上做了一轮。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反正像这种条件的……家里没什么钱,又没什么人在上面的,到最后拿点钱就能轻松地解决了。家里面对这种事儿也处理得得心应手。 要是换做别人,吴煜这会儿也上了。 但是面前这人是初愿,他掸了掸烟灰,说:“她是城西初家的小女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对她动手。” 陈灿迟疑地看着初愿,“可……她要是出去报警怎么办?” 吴煜走上前,他在初愿面前蹲下/身子,朝她缓缓的吐了口烟,烟雾缭绕,迫使她咳了几声。 吴煜:“初愿,认识我吗?” 初愿咬牙切齿:“你这个人渣。” 吴煜轻笑,“我还有更人渣的一面,你要是敢出去报警,我敢相信你明天就看不到她!”他伸手虚虚一指,指向瘫在地上的王思涵。 初愿随着他的手看了过去,王思涵的身上一片狼狈,整个人白的像是一张纸。 初愿流下眼泪:“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是犯法的?” 吴煜:“关你屁事。” 初愿扯着他的领口:“你怎么不去死!你们怎么不去死!” 吴煜笑着拍开她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幼不幼稚?” 三个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吴煜临走前对初愿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初愿,聪明点,你要是给我使花招,我敢保证,不会让她好过的。” 初愿捂着心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那哭声划破天际。 没多久,阴沉的天空飘下雨滴。 初愿扶墙慢慢地站了起来,她步履不稳地朝王思涵靠近。 在离王思涵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初愿腿软无力,直直地跪了下来。 雨滴砸在两个人的身上,浸湿了衣服。 王思涵的衣襟敞开,白皙的皮肤上劣迹般般。 初愿边哭边脱下外套,披在王思涵的身上。 她一把抱住王思涵,嚎啕大哭:“思涵!思涵,对不起,对不起……” 过了许久,王思涵才回过神来。 她很轻很轻地拍了拍初愿的背,说:“没关系,幸好你没有被……初愿,幸好。” 这就是王思涵,即便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心存侥幸,幸好只有她,这苦难只有她一个人受,幸好初愿没有,幸好。 后来初愿要带王思涵去报警,王思涵咬牙:“不行。” 初愿坚持:“为什么?你不想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吗?” 王思涵抱着膝盖,低声啜泣:“他们得到惩罚,然后呢?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被他们侵犯了,知道我是一个被□□,不,被□□过的人,我以后还要不要活了,初愿,我这辈子就完了……真的完了。” 初愿也知道后果,但是为什么呢,明明王思涵什么都没有做错不是吗? 初愿说:“那你……怎么办呢?” 王思涵摇头,“我不知道。” 十四岁的少女,原本活的开心惬意,现如今,眼前是漆黑未来,阴霾密布。 后来是怎么样的呢? 王思涵每天都做噩梦,日复一日的重复着那天下午的经过,她也受不住了,她想着要不就鱼死网破好了。 一出门,就遇到了钟怀在做采访。 王思涵听到他说他是记者。 王思涵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钟怀。她记得老师曾经说过,这年头,凡事找记者最好了,因为记者会把所有的东西添油加醋的报道出来。王思涵求着钟怀,求他帮帮自己。 钟怀一头雾水,他让老孙先走,找了家餐厅,到包厢里,听王思涵说了事情的经过。 钟怀听完之后自然是义愤填膺的,他的女儿和王思涵一样大,所以此刻他的愤怒值更甚。他当天就准备好所有材料,把材料提交到上面的时候,却被打了下来。 报社里德高望重的主编陈侃说:“这个通过不了。” 钟怀说:“为什么?” 陈侃没有解释,并且给钟怀放了一个长假。 钟怀一头雾水,但他并没有放弃。他找了认识的好友,让他们帮自己把这些报道出来,可在当下,所有的人都拒绝了他。 钟怀后来才知道,原来侵犯王思涵的人,其中一个是陈侃的亲生儿子。 他气这社会,气这人事,气自己无能为力。 王思涵得到消息的时候浅笑一声,她轻声说:“钟叔叔,这段时间,谢谢您,您是真的想要帮我的,只是您也无能为力了。” 钟怀说:“你放心,钟叔叔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你别急,不要对生活失去了信心。” 王思涵笑着点头。 钟怀以为她听进了自己的话。 却没想到,半个月后,王思涵在学校跳楼自杀了。 她在家里留下一份遗书,遗书上说了事情的所有经过,最后几段是这样写的: 爸爸,我活不下去了,我每天洗澡的时候都觉得自己不干净,觉得自己可真脏,明明我不是那样的女生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我每天都在反省,是不是我以前做了什么错事,所以老天爷这样对我,可我一直存善心、做好事,为什么这个世界,对我那么严格。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了,爸爸,我以前说,以后要赚大钱,让你不用再那么辛苦的工作,可是我现在做不到了,真的对不起。 您是个好爸爸,是我,我不好,我不是一个好女儿。我活不下去了,即便是想到您,我也没有办法活下去了。您以后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的生活,我不在,你要少抽烟、少喝酒,有时间就和朋友聊聊天、下下棋,不要想我,我这么差劲,这么糟糕……爸爸,您还是不要想我了。 我想过了,我这辈子没有福气再当你的女儿,那下辈子好了。我下辈子一定乖乖地听你的话,绝不忤逆你、违背你,一定要做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还有钟叔叔,初愿,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我坚持不下去了,先走了,再见。 第87节 …… 后来的事,钟念就全都知道了。 钟怀为了这件事忙前忙后,跑上跑下,但都无济于事。陈灿、黄一杰和吴煜家里的势力太大,钟怀一个小记者根本没有办法做什么。王思涵的父亲王军白发人送黑发人,哭着要讨回公道,可又谈何容易。 后来,钟怀发现吴煜、陈灿和黄一杰三人吸毒,想要直接报警的时候,被人发现。 再后来,警察发现了钟怀的尸体,尿检上说钟怀吸毒。 再再后来,王军和初愿都放弃了这件事。 第62章 liangyifeng 自初愿落下最后一个字之后,客厅里就安静的落针可闻。 有风吹起飘纱,蕾丝纱布在空中飞舞,风里裹挟着暖意,还带着桂花香。但客厅里坐着的两个人,心情异常的沉重。 钟念是知道这件事的,但她的知道仅是钟怀留下来的文字证明,此时此刻听初愿说出来,带来的震撼比文字带给她的震撼强了数十倍。 她默了许久,说:“我们都是媒体工作者,应该相信,这么多年过去,整个社会的进步,以及这个社会对于强/奸的容忍度。” 初愿:“可是首先,得先曝光。” 难就难在这里。无论是把这件事发在哪一个平台上,都需要通过审核,审核通过之后还要担心对方会不会在发现的第一时间马上找技术人员公关掉。 其实这个,是钟念最担心的问题。 而事情间隔了这么多年,再翻案,着实是难上加难。 钟念想了想,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帮我约一下王思涵的父亲,我想和他谈谈。” 初愿点头:“这个可以,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不了,”钟念拒绝道,“我想单独去见他。” 初愿看着她,许久,说:“好。” 没多久,初愿便走了。 客厅的时钟已经指向三点,两个人竟然就这件事情谈了将近四个小时。落地窗外的太阳明媚,太阳光落在身上温暖舒适。 钟念送走初愿,站在客厅与餐厅的交界处,看着客厅沙发。 碎光从室外落了进来,阳光柔和,橙光溶溶,落在沙发、茶几和地板上,像是盖上一层旖旎画布一样,无端地添了几分温柔蕴色。 秋风澄澈,晚秋温柔。 蓦地,钟念就听到了门铃声。 她回神,走向玄关处,门一打开,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梁亦封。他似乎是刚从医院过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很浓的消毒/药水味儿。 钟念眨了眨眼:“你怎么过来了?” 梁亦封笔直的站着,他穿了件白衬衣,领带一丝不苟的系着,西装外套对折搭在小臂上,黑色的西装裤包裹着他颀长双腿,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禁欲高冷。 闻言,挑了下眉,说:“不欢迎?” 钟念搭在门把上的手松开,侧身方便他进来,轻笑:“怎么会不方便?” 梁亦封怡然自得地走了进来,他轻车熟路地换鞋、把衣服挂在衣架上,然后走到客厅。 钟念去厨房里为他倒水,拿着水杯过来得时候就看到梁亦封正拿起自己放在茶几上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材料。 她把水杯放在茶几上,然后匆忙的把茶几上的材料收了起来。 梁亦封匆匆一眼扫去,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他眼眸无波无澜地盯着钟念忙碌的脊背。 他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我没来的时候,你在干嘛?” 钟念抱着一大堆资料,说:“看资料。” 梁亦封:“采访资料?” “差不多吧。”她似乎并不是很想和他说明,只含糊的应了一声。 见她不是很想说明的模样,梁亦封心里越是起疑,但他终究是没有问,毕竟她不想说,他就保持沉默。 只不过他看到了材料里的一些内容,一眼掠过,虽然看不清晰,却也能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等到钟念从书房出来,梁亦封靠在沙发上,老神在在地问:“晚上在家里吃还是去外面吃?” 钟念想了想,说:“中午还剩了点菜没处理,我明天还要上班,估计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 梁亦封不置可否:“那行,在家里吃。” 他放下茶杯,看到茶几上放了两个杯子。钟念不是会把两个杯子都倒满水一起喝的人,他漫不经心地问:“刚刚有谁来过吗?” “啊,初愿来过。”这倒是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梁亦封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地蹙了一下眉:“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钟念说:“她是电视台的啊,怎么,你也认识她?” “也?” 钟念坐到他的身边来,莞尔一笑,说:“隋禹和她很熟,你呢,你和她熟吗?” “不熟,一点都不熟。”梁亦封说,“不过你离她远一点。” 钟念很少听到梁亦封这么和她说话,而且梁亦封鲜少会干涉她的交友,两个人之前同居的时候,钟念偶尔回来的晚,梁亦封只会问她要不要来接,从不会问她和谁在一起、在干什么,他尽最大程度的让她自由。 钟念在中学时代极其喜欢木心,也很喜欢他的一段话:使爱情的舞台上五光十色烟尘陡乱的,那是种种畸恋,二流三流脚色。一流的情人永远不必殉陨,永远不会失恋,因为“我爱你,与你何涉”。 当代网络社会用另外一行话解释:我是爱你的,你是自由的。 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而在钟念的心里,但凡一段爱情能做到上述这般程度,那便是完美的爱情。 所以和梁亦封在一起的那些时光里,钟念觉得快活而舒适,随性而洒脱,被他爱、被他关心,他给了自己足够多的空间,给了自己最大程度上的自由,这段爱情让钟念没有任何的被束缚的感觉。 在钟念眼里,梁亦封是个满分的恋人。 所以钟念才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好。 殊不知,梁亦封竭尽全力的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欲望,控制着自己的占有欲。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和她黏在一起,但他知道她不喜欢,于是他便按照她喜欢的模样爱她。 两个人看到了彼此最好的模样,便觉得自己卑劣如蝼蚁,殊不知对方原本就是普通的浮萍。 钟念想了想,问他:“为什么?” 远离一个人,总得需要一个能够说得过去的理由。 梁亦封说:“她家太复杂了,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总之,初愿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知道吗?” 钟念抿了口水,“嗯。” 连梁亦封都觉得复杂棘手,想必确实很难处理。 梁亦封重重的叹了口气,说:“我是为了你好。” 钟念扭头,朝他莞尔一笑:“我知道,我听进去了。” “嗯。”梁亦封揉了揉太阳穴,“我先休息一会儿,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 钟念:“你去卧室睡一会儿?” 梁亦封摘下眼镜,漆黑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钟念,“哪个卧室?” 钟念最受不了他摘下眼镜之后的模样,褪去清冷自持,眼眸幽深地盯着她,仿佛满腹深情都在眼底,灼灼其华。 她目光闪烁:“主卧。” 梁亦封满意的勾了勾唇:“好。” 钟念有点看不惯他这种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什么事都在他的心里设想好步骤、结局,她看着他悠闲的背影幽幽开口:“睡觉之前换上睡衣吧。” 果然,这句话让梁亦封停下脚步。 钟念靠在沙发上,怡然自得道:“行李箱里应该有睡衣的吧?嗯?”她学他说话,尾音上扬,丝丝点点萦绕在心尖,如早春初雨般沁人心脾。 梁亦封的脸上出现了裂缝。 他眼开成扇,笑了出来。 到底是他看上的女人,吃不得一点亏。 梁亦封:“好。” 等到梁亦封去卧室睡觉之后,钟念又把客厅整理了一下。 秋天天气阴的很快,五点多夜幕来袭,温柔月光挂在天边,城市霓虹灯如星光般璀璨闪烁,万家灯火渐次亮起。 梁亦封醒来之后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这是他第一次睡在钟念的床上,枕头上有她头发的香味,被子松松软软的,盖在身上格外舒适。她的房间里有一股很淡很淡的香味,闻着很舒服。 至少让他感觉很舒服。 门微掩着,柔黄灯光倾泻进来,光影拉长至床边,像是天边划过的一道流星。 油烟机呜呜作响,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梁亦封坐起身来,他伸手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 继而起身走了出去。 这似乎是一个很普通的夜晚,他们两个似乎是很普通很平常的一对情侣。 他睡觉,醒来,发现自己心爱的人正在厨房里忙碌,头顶廊灯发出暖黄色的光,照的一室静谧温柔。 梁亦封的步子很轻很慢,缓缓地向她靠近。 继而伸手,一把抱住了在流理台前忙碌的钟念。 钟念正在炒菜,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有点分心,手上的动作慢了半拍。没一会儿,她就感受到了从脖颈处传来的温热,他的下巴垫在她的肩上,微微挪了挪,唇咬着她的耳垂,声音含糊不清:“念念。”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 这也是她第一次,被至亲以外的人这样叫。 钟念的感觉是,像是流星划过,而她是这世上唯一来得及许愿的那个人。 何其有幸,无上光荣。 第88节 钟念很轻很轻的应了一声,“我在。” 梁亦封双手收紧,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他轻声说:“以后再也别说那种话了。” 那样的话,再来一次,梁亦封真的不确定会控制住自己。 他也不确定,会不会用变态的、另类的、她完全接受不了的方式,把她囚禁在自己的身边。 人一旦失了理智,做什么事都不觉得稀奇。 钟念关火,她转身抱住他:“不会了,我永远都不会再对你那样说了。” 她的眼神真挚,眉眼清晰,语气极其认真,像是在说和他发誓一般。 这一次,梁亦封的心里没有以后了。 在当下的这一刻,梁亦封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她的真,和她的爱。 他相信她是爱他的,就如同他爱她一般。 爱一个人,不问以后,只计较当下。 所以在当下的那一刻,梁亦封吻住了她,双手架着她的腰,把她放在另一侧的流理台上。 油烟机的声音嘈杂,钟念在被他吻的五迷三道的时候伸手关掉,双手圈住他的脖子。 她唇齿间溢出难耐的声音。 …… 许久之后,钟念趴在他的肩上喘气。 梁亦封:“先去洗澡?嗯?” 钟念摇了摇头,“菜都冷了。” “那行。”梁亦封捡起掉落在地的衣服,帮她穿上衣服,继而站在她的对面慢条斯理地穿着自己的衣服,衣扣一颗一颗扣上,钟念脸上坨红一片,他不怀好意的对钟念笑了下,“嗯?” 钟念臊红了脸,从流理台上跳了下来,低声骂他:“无耻!” 梁亦封在她身后笑着,笑容缱绻而又温柔至极。 第63章 zhongnian 梁亦封是九点多的时候走的。 钟念原先以为他会过夜,毕竟以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过夜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是梁亦封并没有过夜的打算,甚至他说:“我们暂时,还是这样见面比较好。” 钟念的心里,是舒了一口气的。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分明之前还是她主动提着箱子去他家找的他同居,但几个月之后,她竟然因为他不过夜而内心雀跃。 梁亦封也是深思熟虑很久才这么说的。 距离太近或是太远都不是什么好事,她想要自由,他给;她想要的,他统统都可以给她,他有什么不能给她的呢?如果有一天要他为了她死,他也是甘愿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是很想住在这里。 他买了一栋房子,在他二十三岁的时候。 里面的装修都是他一手操控的,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精心挑选的,甚至连一块地毯,他也挑了很久,生怕钟念见到以后不喜欢。 她喜欢素雅的东西,喜欢整洁,喜欢干净,喜欢有条理。 梁亦封反复琢磨她留在自己脑海里的性格秉性,就根据她的性格来布置。 他原本准备见完双方的父母再带她去那栋房子,但现在他变卦了,他调了下排班表,这几天忙一点,是为了下周两天的假。 他准备在那两天带她过去。 把她所有的东西都带过去。 这一次是真的在一起,哪怕她后悔、犹豫,都不行。 梁亦封深埋于心的霸道占有欲,在两个人和好之后一点一点暴露出来。 他累了,不想再在她面前做个大方、慷慨、凡事为她着想的人了,他想把所有的自己都展露在她面前。 她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 反正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她对自己的爱意。 而钟念这样的人,是一爱难回头的。 她虽然生来感情寡淡,但认死理,要么不爱,要是真的爱,那就是一生。 · 天气越来越冷,道路两旁的行道树落叶缤纷,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钟念每天上班、下班,如往常一样。 不一样的是,陈灿对钟念的纠缠比以往多了。 他每天都会在微信找钟念聊天,但都是点到即止,有的时候是发张好玩的图,有的时候是发点有意思的内容,还有南城美食。钟念回应淡淡,却又恰到好处的让他可以聊下去。 不过陈灿着实是个中高手,聊天,不会太久,也不会太深入,似乎确实只是和钟念分享一些东西而已。 当然,陈灿也会在适当的时候约钟念出去,或者是玩、或者是吃饭、喝酒。 十次里面,钟念会答应三次。 男人嘛,总归是这样吊着,才会让他对女人更有耐心,太容易追上的女人,男人并不懂得珍惜。 并且钟念在三次里面,会有两次是带初愿一起过去的。 她也实在不敢和陈灿在酒吧那种地方单独相处,酒这种东西,喝过一次两次就够了,次数一多,在他的地盘,钟念不太确定酒里面会不会加别的东西进去。 对这个世界有所防备,并不是一件坏事。 今天下班,钟念再一次收到了陈灿的邀约。 她原本是要拒绝他的,因为钟念今天和梁亦封约好了一起吃饭,熟料陈灿已经把车停在电视台大门口,他微信语音发给她,说:“我等你下班。” 说实话,如果她不是为了那件事,她真的早就把陈灿给拉黑了。 她真的非常、非常讨厌陈灿这种无时无刻不在散发渣男气息的人。她不喜欢黏人,不喜欢微信语音,不喜欢男生露出撒娇失落的神情,而这些,都是陈灿所有的。 幸好,梁亦封没有。 梁亦封是个近乎完美的恋人。 但现在不一样,钟念没办法拉黑他,他也到电视台了,钟念也没法再回绝了。 她给梁亦封打电话,没有一丝避讳的说,陈灿来了。 梁亦封也刚巧下班,他换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所以你要和他一起?” 钟念正在下楼,脚步微滞:“你……” “你和他去吧。”梁亦封面无表情地说。 钟念知道他不开心了,“那你呢?” 梁亦封:“回家,睡觉。” 他换好衣服,伸手把门关上,冰冷的关门声沿着电流传到钟念的耳里。 钟念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他好像要带我去吃饭,待会我把地址发给你。” 梁亦封:“不看。” 钟念自顾自地说:“等我吃完,我们再一起回家。” 梁亦封:“不去。” 钟念勾唇笑了下:“生气了?” 梁亦封阖了阖眼眸,“嗯哼?” 她站在电视台大厅处,透过落地窗看到外面马路上停着的陈灿的车,低头思忖片刻,说:“我不去了,你来接我好不好?” 梁亦封正按下电梯下行键,闻言,倏地一下抬起了头。 电梯门发光,照映出他此时的神情。 眉眼渐渐松开,抿成线的唇此刻也不再冷漠。 他沉声说:“不是要和他去吗?” 钟念原本就不想和陈灿出去,她和梁亦封也有好几天没见了,或许是真的身心皆付吧,短短几天未见,她就格外的想念他。 爱情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会让你变得不再像你自己。 钟念想,或许她和梁亦封的热恋期现在才来到。 室外分明开始下雪,但她总觉得,春天已经提早来到。 钟念对手机那边的梁亦封低喃:“因为我现在只想见你啊。” 因为你是无可替代,我现在只想见你——别人不行,明天不行,必须得是今天见到你,才行。 梁亦封显然很满意她的答复:“等我十分钟,马上过来。” 钟念:“好,我等你。” 她收起电话,抬头,遥遥看向不远处的蓝色跑车。 继而给陈灿发了条微信。 钟念:今天不了,我有个约会。 c:和男人还是女人的约会? 钟念还没回,他快速地又发了一条。 c: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钟念:/微笑 c:行吧,那我就不打扰你的约会了,不过下一次,我必须得排在所有人前面,行吗?/委屈/委屈 第89节 钟念:嗯 陈灿又发了个表情包,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似的。 钟念冷冷的扫过一眼,心里无波无澜的,她收起手机,心想,怪不得十九岁就能做出那样的事情,都三十一了,仍旧轻浮、幼稚到这种地步。 年纪有时候不是评价人是否沉稳的准则,但年纪带来的阅历是。 很显然,陈灿即便家境优渥,但在思想教育方面,落后到了极致,他的阅历显然无法提供他更多的东西。 钟念看到陈灿的车缓缓启动、开走。 她走到大厅处的自动贩卖机旁,用手机买了两瓶咖啡,低头取咖啡的时候,有人走了过来,那人的阴影覆盖在她的眼前。 初愿拿出硬币,按了按,把硬币投了进去。 她的语气漫不经心的:“王思涵的父亲拒绝见你。” 钟念把咖啡放进包里:“为什么?” 初愿无奈的笑了一下,眼神里像是装了一个冬天的落雪一般苍茫。 “还能是为什么呢?”电视台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以及保安,初愿和钟念在休息椅上坐下,她的声音很轻,又仿佛很重,“你知道吗,王思涵的父亲原本是酱油大王,王思涵出事那年,她父亲原本是准备和一个本地的老总合作,申请品牌专利的,后来发生了那档子事,她父亲也没了心思继续下去了,可惜……” 初愿说:“可惜那位老总不答应,生生的把专利给抢走了。你知道吗,人一惨起来,真的连上天都忍不住把世上所有的苦难都压在你身上。” 后来她的父亲觉得女儿也没了,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于是也没再追究,而且再追究下去,结局还是一样。 这世界就是这样,谁有钱谁就是老大,犯了错也可以被原谅。 而穷人,只不过是他们玩乐的牺牲品罢了。 初愿低头喝了口奶茶,说:“她父亲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钟念:“什么话?” 初愿:“他说,‘小姑娘,别总是觉得正义必胜,穷人玩不过有钱人,有钱人玩不过有权人,你或许觉得自己有钱又有权,但他们也不是善茬,我的女儿已经没了,你的父亲为了她也没了,我不想再做什么了,你也别做了,好好活着吧。’” 有的时候,好好的活着,已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了。 初愿眼眶微湿,“钟念……你……” 她喉咙哽住,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钟念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声音很低,又很坚定:“我会去找他,并且说服他的。” 初愿诧异的望着她:“你不打算放弃吗?” “我没有放弃的理由。”钟念笑的很淡然,“如果做这件事会让我死,我就不做……那你应该知道,人出门也会容易出车祸,地震随时会来,大楼也会坍塌,电梯会出事故,即便睡觉,或许就会发生火灾,人这一生会有无数次的意外。” 钟念的声音很轻,散落在空中,像是室外飞雪一般。 她笑颜温婉,说:“而且我不会死的,相信我,死的不会是我,会是他们几个。” 初愿目光怔怔的看着钟念。 怎么说呢?初愿她自己本身也不是很脆弱的人,她在南城最复杂的豪门初家活到如今,都是依靠着她自己,旁支的兄弟姊妹见了她也是绕道而走的,她也不是个善茬。但是钟念……初愿觉得,钟念这样的人,怕是最难被欺负的人吧。 太会隐忍。 这样的人藏的太深,太不可捉摸,也是最可怕的人。 似乎是注意到她一直盯着自己,钟念笑着问她:“怎么?” 初愿下意识地摇头:“没什么。” 这个时候,钟念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低头一看,是梁亦封。他估计是到了,所以给她打电话来了。 钟念接起电话之前,问初愿:“你把王思涵父亲现在住的地址告诉我,我待会去找他。” 初愿快速的说了一个地址。 钟念觉得十分耳熟,“你刚刚说,王思涵的父亲是干什么的?” “做酱油的。”初愿说了一个本土酱油的牌子。 钟念的大脑快速转动,不是耳熟,她听过这个名字。 之前苏花朝做的纪录片便是这个。 大概真的有冥冥注定这么一说吧。 钟念接起电话前和初愿告别:“我先走了,梁亦封来接我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初愿微微一笑:“嗯,路上小心。” 钟念温柔一笑,起身,拿起包,边接电话边往大门走去。 大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迈巴赫上走下一个人。他撑着黑色的伞,身上是黑色长款大衣,脚踩一双军靴,格外的帅气。 初愿看到钟念笑着跑到梁亦封的面前,而梁亦封,一把把她抱入怀里。 初愿遥遥望去,就看到在众人眼中的冰山,在此刻被他的太阳照耀,冰雪消融,脸上有着溶溶笑意。 怪不得梁亦封会喜欢钟念,也难怪隋禹会喜欢钟念。 这样一个看似外表清冷的女人,心里比谁都善良。 人这一生,外貌、财富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善良。 因为善良是人与生俱来的美好品质,容貌会随着时间衰老,财富也不再重要,只有善良之人,一生闪闪发光、光芒万丈。 第64章 liangyifeng 车内开了空调,比外界温暖几倍。 钟念从包里拿出一瓶咖啡来,小心的打开,低头轻轻的抿了一口。 室外的白雪飘落,砸在挡风玻璃前,旋即被雨刮器扫开,落雪化成水,淌在玻璃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 钟念说:“先别回家,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梁亦封闻言,侧目看她:“去哪儿?” 钟念报了一个地址,顿了顿,说:“我有点事要处理,很重要。” “行。”梁亦封在导航仪上输入地址,导航仪旋即刷新路线,和他要去的目的地截然相反,前方的十字路口,他动作利落的打着方向盘。 车厢内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 钟念打开车载音乐,音乐悄悄响起。 那天正好是初雪啊,雪花细细小小的飘落,天气阴沉沉的,甚至还有点雾霾,但车内却是难得的岁月静好。 音乐声响起,李宗盛沧桑的歌喉缓缓的唱, 情让人伤神爱更困身 女人真聪明一爱就笨 往往爱一个人有千百种可能 滋味不见得好过长夜孤枕 我不会逃避我会很认真 那爱来敲门回声的确好深 我从来不想独身却有预感晚婚 我在等世上唯一契合灵魂 钟念看着窗外飞雪,突然说:“你知道吗?我以前做好了不结婚的准备的,也做好了一辈子都不谈恋爱的打算。” “后来呢?” 后来啊…… 她手指轻扣车窗,发出清脆声响。 “后来我就回国了,然后你就出现了。” 钟念笑盈盈的望着他,她转过身来,眼里满是笑意,说话时语气认真、坚定。 当初是真的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的; 现在也是真的想和你好好的在一起的。 二者并不矛盾,因为爱情是一场无法预见的事情。 梁亦封侧脸柔和,深邃坚毅的脸庞露出笑意来。 钟念:“你呢?” 梁亦封沉声说:“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 梁亦封说:“不知道你的想法,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无论是恋爱还是结婚,你想恋爱,那便恋爱,想结婚,那便结婚,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是恋爱还是结婚都是一样的。 不过是一纸证书的差别罢了,但那一纸证书还不如我对你的一句誓言管用。 钟念不是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的,在当下那一刻也是感动到了。 她动了动身子,翻了个身,顾左右而言他:“雪越下越大了。” 梁亦封也不介意她的回避,附和着她的话,说:“嗯。” 没多久,车就开到了目的地。 钟念对梁亦封说:“我一个人下去就行,你别去了。” 梁亦封看着越下越大的雪,说:“不需要我陪你过去吗?” 钟念:“不了,就在前面那栋房子,很近的。”她往不远处的老房子指了指,确实很近。梁亦封甚至把车开到大门前,“我在这里等你。” 钟念耸了耸肩,“好。” 她拿过放在车后座的伞,推开门,下车。 第90节 雪花簌簌的落下,像是风吹树叶一般。 寒风刺骨,钟念敲了敲大门。 没一会儿,有声音从里面传来,闷厚,“谁啊?” 钟念把手放进口袋里,回答:“王军在吗?” 木制大门旋即打开,门里站着一位穿羽绒服的大爷,他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多年劳作的人,面相和善,看到钟念的时候,礼貌的点点头:“请问你是?” 钟念微笑:“你好,我们以前见过面的,我叫钟念,现在是南城电视台的记者。” 王军恍惚地点点头:“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钟念说:“我想问一下,你女儿的事情。” 话音一落,王军就板下脸来:“我没有女儿,你没事就走吧。”他边说边合上门。 钟念抬腿卡住大门,她伸手挡在门板上,语气镇定,无波无澜道:“我是钟怀的女儿,我叫钟念,您还记得钟怀吗?” 这句话,让王军手下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我不是和初愿说了,让你别过来了吗?你为什么还要过来?” 钟念说话之前呵出一片雾气。 她目光坚定:“因为我是一名记者,我的父亲也是一名记者。” 王军劝她:“你走吧,听你大叔的一句话,别理这事了。” “不可能。”钟念说,“我这次回国就是为了调查清楚这件事的,不把这件事调查清楚,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王军扒拉着她的手,赶她:“走吧,你走吧。” 钟念抵不过他,连人带伞都被他推开。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了的时候,腰上一重,有人从后面抱住了她,把她扶稳。 梁亦封低头问她:“没事吧?” 钟念摇摇头,低声说:“没事。” 王军也不是故意的,此刻十分抱歉。 梁亦封捡起丢在地上的伞,撑在二人的身上,抱着钟念来到王军的面前,他冷冷地说:“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王军定睛一看,诧异万分:“梁医生,你怎么在这儿?” 梁亦封抿了抿唇,“外边太冷,方便进去说话吗?” 王军左右为难,最后,仍旧是咬牙答应了。 钟念被梁亦封揽在怀里,她问出心里的疑惑:“你和王大叔认识吗?” 梁亦封面无表情地低头:“他曾是我的病人。” 这倒是钟念没有预想到的。 进了屋子,屋里的暖气刹时袭来,肩上落雪融化,沁入羊绒大衣里。 王军给他们两个人倒了杯水,继而坐在沙发上,沉沉的叹了口气:“你们喝了这杯水,就走吧。” 水杯上有雾气氤氲出来,钟念用掌心盖在水杯口,雾气在掌心化开。 她说:“王思涵离开的时候,很不好受吧?” 时隔多年,王军的情绪已经不再那么轻易地就起伏不定了。 王军说:“反正人都走了,还能怎么样呢?” 钟念说:“我到现在还记得我爸离开的样子,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警察说他吸/毒,说是意外死亡,我不信,可是没有用。” “嗯。”王军说,“他是很好的记者,我相信他没有吸/毒。” 钟念说:“可是外面的报纸不是这么写的,大众也不是这么认为的。我父亲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做过任何错事,我没想到他去世的时候,被众人那样判定。” 当初钟怀死之后,街坊邻居对钟念母女没有过一丝好脸色,吸/毒啊……一年有多少人因为毒/品而死亡,大家宁愿相信报纸上记载刊登的东西,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接触到的钟怀。钟怀都如此,王思涵更甚。 而且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听风就是雨,没有判别大是大非的能力,对王思涵的评语应该更难以入耳。 钟念说:“其实我找您,也不是想让您到时候作证,我知道您心里有愧疚,觉得都是因为王思涵所以才导致了我父亲的逝世,但是我相信我父亲从没有后悔过帮助您的女儿,就像我此刻,也没有一丝的后悔。” 她目光铮铮:“这件事我一定要给我自己、给当年看轻我父亲和您女儿的人一个真相,我不能让那几个人逍遥法外。您要是支持我,那最好了,如果您不愿意插手这件事,那我也没有办法,毕竟选择权在您的手上。” 钟念说完,起身,拉着梁亦封说:“我们回家吧。” 她朝低头沉思的王军鞠了一躬:“我就先走了,如果你想好了,可以随时联系我。”她把自己的名片放在茶几上。 梁亦封和她一同出去,临走前,他深深的看了王军一眼,倏地,他停下脚步。钟念诧异的看着他,嘴型问他,怎么了? 梁亦封扯了个笑给她,继而扭头,看向佝偻着背的王军,说:“还记得你麻醉之前,我和你说的一句话吗?” 王军抬头,犹犹豫豫地说:“把命交在你手上,不要怕。” 钟念看着梁亦封,他的下颌线清冷,鼻梁耸立,语气冷淡道:“现在也是如此,把命交在我们手上,不要怕,你不会死,她也不会死。” 王军上身发颤,喉咙哽住,他慢慢、慢慢地阖上了双眼。 梁亦封转身,带钟念离开。 上车之后,钟念问他:“你怎么还记得对他说的话啊?” 饶是她记忆力再好,也没有办法记得这么清清楚楚。 梁亦封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我对每一个病人都这么说。” “……” 钟念看着他,一时之间失语了。 这人真的好猖狂。 钟念说:“你就这么自信?” 梁亦封:“作为一个医生,如果我都不相信我自己,那如何让病人相信我?” 如此说来,也是。 钟念勾着唇,眉眼微弯,“原来记者和医生,是一样的。” 需要彼此的信任,需要互相的合作。 原来世上的职业,都有相通之处,只是要看你遇到的人,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而梁亦封,他这样冷若冰山的人,其实心底也是柔软而又善良的。 这世界永远都有太阳,即便在黑夜里,也有城市身处白昼,也有人的眼里住满星辰,闪闪发光。 第65章 zhongnian 车子渐渐往城市的另一端开去,钟念忙了一天,在车上昏昏欲睡的,醒来之后发现周围的场景十分陌生。 这分明是别墅区,每栋独栋门前绿化优良,落雪缤纷时节,为这闹市中的一方净土增添一抹远离尘世的清冷之感。 车内空调输送着暖气,钟念吸了吸鼻子,扭头往驾驶座上看了一眼。 梁亦封把椅背放了下去,他躺在驾驶座上,单手盖在脸上,呼吸沉稳,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发呆。 钟念动了动身子,衣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面前的人旋即一动,他侧过头来:“醒了?” 钟念:“嗯,这是哪儿?” 梁亦封点亮车厢内的灯,语气十分漫不经心地说:“我们以后住的地方。” 他说完,旋即打开车门,室外寒风裹挟着雪花落进室内,钟念扭头,看到雪花落在真皮座椅上,转瞬化为水滴,在暗夜里闪闪发光。 钟念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天色漆黑,白莲花样式的路灯发着莹白色的光,雪花在灯光里飘落,像是一场无声的圆舞曲一般。 她拿起包下车。 梁亦封站在院子外的铁门前,伸手推开铁门。 雪下得越来越大,梁亦封在前面催她:“快点进来。” “哎。”她应着,小跑着到他的身边。 他分明是看着身前的,身后又像是长了双眼睛似的,她一到,他就伸了一只手出来,钟念没有犹豫地回握住。 双手十指交握。 他的手一如往常的冰冷,他似乎体温就比常人低一点,哪怕是在床上,都是如此。 梁亦封拉着她往里走。 鹅软石铺成的小路上已经积了一层雪了,北方的雪下得又快又大,仅仅是一天的工夫,地上便有了一层积雪,鞋子踩在上面,发出闷闷的声响。 到了大门处,梁亦封从口袋里拿出钥匙。 “咔——”的一声清脆的开门声响起。 屋子里面暖融融的,钟念被他带了进去。 没有开灯的室内,暖意盎然。 梁亦封把她按在门板上,双手抱着她,额头相抵:“以后我们住在这儿。” 漆黑的室内,他的身影压在她的身前。 眼前一片阴影,但他的双眸黑漆漆的,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带了一股摄人的光。 钟念说:“你什么时候买的?” “很多年了。”梁亦封含糊地说,他没有说是特意为她买的,也没有说这间房子和他一起在等她回来。 他不希望她感动,这些都不值得她感动。 毕竟这些都是他的心甘情愿。 钟念伸手推了推他:“我想看看。” 第91节 梁亦封低喃:“不准说不喜欢。”声音很轻,却又自带一股子霸道与强势。 钟念轻笑出声。 顿了顿,梁亦封按下廊灯和客厅水晶吊灯开关,刹那间,灯光亮起,宛若白昼。 钟念的瞳仁微缩,她下意识地钻进他的怀里。 梁亦封沉闷的声音传来:“如果有不喜欢,我就改。” 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这座城市的面积大了十倍不止,高楼大厦多了将近百座,马路上轿车不断,城市日新月异的发展,和以前相比,绚丽缤纷。 九年前的审美已然和如今截然相反,我或许能猜出你的喜好,但这么多年过去,我怕你变了。 即便我没变。 我这颗腐朽的心,一如既往的在遇见你之后,只为你而跳。 钟念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往客厅走去。 家装以灰、粉为主要基调,装修大方得体,摆放着的小物件格外的得她的心意,屋里还摆了许多的绿植,钟念走了一圈,喜欢的不行。 她站在楼梯处,单手扶着楼梯,居高临下地看着梁亦封。 梁亦封第一次心里萌生紧张的情绪,他扶了扶镜框,遥遥地看着她。 倏地,她展颜一笑:“我很喜欢。” 悬在半空的心坠回原地。 原来遇见她之后,他的情绪,是由她来操控。 钟念缓缓地走到他面前,眨了眨眼:“布置多久了?” 梁亦封轻描淡写道:“没多久。” 大一买的,大二交房,大三那年梁亦封加入了沈氏,在医院、学校和公司三个地方忙碌着,他像个陀螺一般无休止地转动,直到研一,才有时间腾出来装修这个房子。 这些年他都很忙,忙的不可开交。 当初季洛甫问他为什么要学医,毕竟像他这种冷血薄情的人,实在不适合学医。那时候梁亦封是怎么说的? 他咬着烟,眼神晦涩难辨,声音嘶哑道:“想忙点,忙的时候,不会像她。” 所以他选了学制最长的医学,想着医院那么忙、课业那么紧,他总归不会那么轻易地、抬眸之间就会想起她。 不过也是成了医生,梁亦封才意识到,季洛甫大概也有老马失蹄的一天。 像他这样凉薄冷血的人,才最适合学医,因为不会被影响,把每一台手术都当做是考试一般对待,冰冷而又生硬,却又能拿出满分的答卷。 梁亦封走到她面前,问:“以后住这里,喜欢吗?” “喜欢啊。”她从口袋里掏出皮筋,利落地扎头发。 左右看看,问他:“那边是厨房吗?” 梁亦封目光紧紧地锁在她的身上:“嗯。” 钟念拉着他的手,“陪我去看看。” 两个人来到厨房。 钟念拉开冰箱,里面新鲜水果蔬菜整齐划一地摆放着,开门处摆着啤酒饮料,肉类被他单独摆放在一边,干净而又整齐。 浓浓的梁亦封的生活方式。 有只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骨节青葱,纤细白皙,他拿过橄榄菜,问她:“会做这个吗?” 钟念想了想,压着他的手把橄榄菜放回原位。 她勾着他的手,扭头问他。 头抵在他的胸口处,入目的是他弧度好看的下颚线以及微凸的喉结。 钟念忍不住,在他喉结上咬了一口。 退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喉结上下滑动,低眸看她,眼神里透露着危险的神色。 她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她促狭一笑,“不做这个,我给你做牛排吃好不好?我之前采访过一位开西餐厅的老板,他教了我几手。” 梁亦封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男的女的?” “嗯?”钟念正低头翻找意面和牛排,心不在焉得很。 梁亦封咬了她耳垂一口。 她疼的缩了缩脖子。 梁亦封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语气微微加重:“餐厅老板,男的女的?” 钟念反应过来,这人可真是…… “梁亦封,你现在的表现,离怨夫不远了啊。”她拉腔拉调地调侃。 梁亦封收紧了环在她腰上的手,“男的女的?” “男的。”钟念拍了下他的手,“都五十多了那人。” 梁亦封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 钟念似真似假地问了句:“你是不是,看不顺眼我身边所有的男的啊?” 问完之后,她又觉得好笑,唇瓣微微翘起。 却没想到换来他轻描淡写又语气铮铮的一声:“是。” 钟念停下手上的动作,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在厨房明亮灯光照耀下,梁亦封的眼窝深邃,鼻梁笔挺,他侧眸看着她,灯光落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更衬得他棱角深邃。 他靠在流理台上,双手捧着个洋葱,语气平平:“我不是很喜欢你和别的男的站在一起,也不喜欢你看他们,更不喜欢你对他们笑,我这人自私到想要把你牢牢地绑在身边。”他顿了顿,继而扭头直视她,侧脸线条清冷寡淡,他轻扯了下嘴角,笑了下:“如果你后悔了,可以选择离开的。” 梁亦封寡淡一笑:“我们两人之间,向来都是你决定在一起,或是不在一起的。” 钟念盯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连他眼睫紧张地微颤都捕捉到了。 钟念反应轻松,说:“你把洋葱给切了,每次切都要流眼泪。” “……” 梁亦封等了许久,没有意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像是他的性格并非病态,而是一种很稀松平常,很容易让人接受的性格。 水流声淅淅沥沥,梁亦封洗完洋葱,在案板上切。 身后的人突然说:“我呢,也不喜欢和人接触,对人笑也是因为社交需要,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就不做,反正我做事向来不看他人面子。” 梁亦封切菜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洋葱辛辣刺激着双眼,他强忍住眼底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意。 钟念在他身后用漫不经心的语调接着说:“我没有后悔过,哪怕是那次……我也没有后悔过,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和你在一起,我不觉得是件错误的事儿,还有,不要再说分开这个词,我听了……很难受。” 梁亦封低头,看着她伸手抱着自己的腰。 背脊处传来一阵温热,她侧着脸靠在他的背上,一字一句,语调悠长又坚定:“你不是知道的吗,我喜欢你喜欢的要命,我怎么会想和你分手呢?” 和好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不再分开的打算了。 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你稍稍一向我靠近,我就情不自禁地朝你迈开步子。 因为喜欢你喜欢的要命,所以连你那样糟糕的性格也能接受,并且为你改变。 这个世界荒诞离奇,你也一样。 但我不也一样吗? “反正,别说分手。”钟念绞着双手,低声说。 梁亦封垂下眼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无声地笑了,他声音清冽,像是清晨山上的一阵微风一般,说: “好。” 第66章 liangyifeng 钟念是个极其认床的人,今晚也是如此。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梁亦封被她闹的肝火旺盛,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再动!再动就办了你!” 钟念笑嘻嘻的在他怀里安静待着。 夜色深沉,窗外寒风呼啸而过,拍打着干枯枯的枝桠。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许久之后, 钟念趴在他的怀里,突然开口说话:“为什么不问我?” “问什么?”他也没睡,语气散漫。 钟念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压低了声音,说:“问我为什么去找王军,王思涵和我父亲的事情,随便什么,都好。” 她说完之后,室内再次恢复静谧。 继而,头上传来一阵嗤笑:“问那个做什么?” “就……问一下啊。”钟念没敢说,他不问,她觉得太奇怪了,一直提心吊胆的。 梁亦封给她扯了扯被子,喉结微动:“我都知道了,有什么好问的?” 暗夜里,钟念的瞳仁微怔,“你……” 梁亦封说:“你的事,我能不上心吗?” 早在那天他看到客厅里的资料的时候,他就派手下的人去查了,那天晚上他就已经知道事情的全过程了。 只不过,这件事确实棘手。 陈灿,黄一杰,吴煜,陈灿的父亲是报社主编,在纸质传媒上有相当大的话语权;黄一杰和吴煜家都是从商,黄一杰倒是不麻烦,麻烦的是吴煜…… 他父亲和伯父从政,最近势头太盛。 第92节 牵扯了太多东西了,饶是梁亦封都不得不多费几分心思。 钟念缓过心神,问他:“你觉得这事儿难处理吗?” “难啊。”他语气轻飘飘的,听着分外敷衍随意。 钟念踹了他一脚,“我认真的。” 梁亦封揉了揉她的头发,沉声说:“要说难处理,确实难,要不然当年你父亲也不会……但要说不难……时隔多年,这案子不能说简单,处理方法确实有,但要从别处入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钟念眨了眨眼,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眼睫被人盖上,那人语气不耐道:“睡觉了,大晚上的废话很多,麻烦。” “……” 钟念低头,张嘴就咬在他的掌心上。 换来他低沉压抑的笑,“好了,睡吧,明天再想那些糟心事儿,嗯?” 钟念也困了,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也就睡去。 · 时光飞逝,窗外的雪花飞舞。 一整个十一月,雪都没有停过。 钟念每周周末会和梁亦封一起住,毕竟别墅距离市中心太远,上班来回不太方便。对此,梁亦封颇有微词,但医院的事太忙,让他也无法对她的事太过操心。 陈灿也常常约钟念,似乎是觉得两个人一起出来吃饭的次数多了,陈灿觉得自己和钟念的距离近了几分。 就连今晚,他都擅自做主,把她带到了一个销金窟来。 说实话,来之前,钟念以为这儿不过是他们几兄弟一起玩乐的场所罢了,毕竟这个年纪的少爷,大多会有固定的场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在自己的圈子里,活的潇洒快活。 那儿大概是郊区和市区的交界地带,不远处有一排咖啡馆,文艺店外一路昏黄灯光,溶溶灯光融化了下了一整个月的皑皑白雪。 月色绵柔,钟念下了车,十二月的晚风吹得她耳边发出嗡嗡声响。 像是宿命在提醒她,今晚并不平凡。 但人生嘛,不就是关关难过,关关过。 陈灿走在前头,把车钥匙扔给泊车小弟。 他站在门槛处,头顶是两盏中式吊灯,幽茫灯火隐隐地泛着光亮,映在钟念的眼里,像是江面上将顷欲坠的夕阳,隐忍的、克制的散发着最后一抹幽光。 陈灿的桃花眼半开,眼里带着调情时的暧昧笑意:“上来啊。” 钟念紧了紧衣服,小步上前,在离他半米距离的时候停下。 陈灿似笑非笑地开口:“好歹是朋友一场,何必搞得这么生疏对不对?” 话音落下,门就被他一脚踹开,他在前边大摇大摆地走着,钟念放慢半拍,跟上他,声音轻的像是雪花飘落时的声音似的,“我不习惯太亲近,抱歉。” “不客气。”他朝她眨了眨眼。 转回头时,舌头舔了舔后槽牙。 殊不知,他喜欢的偏是她这么一副生人勿进,清冷自持的仙女儿模样。 没有挑战性的事儿,他从来不干。 再往里进,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脚下的地板映着繁杂的花纹,走廊两侧的包厢门紧紧合着,每个包厢外都有两位侍应生守着,紧绷着脸,眼神冷漠。 钟念心里的想法得到了映证,这确实是他们几个常来的地方。 隐私性强,保密性高。 到了一个包厢门外,陈灿推开门,侧过身,示意她先进去。 钟念也没推让,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包厢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大家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晦明难辨的意味,每个男士身边都或多或少地带了位女伴,只不过不似钟念这样职业装穿着的,她们穿着裙子,露出又长又细的腿,双腿叠在一起,即便是轻浮至极的二郎腿,也敲的格外优雅。 钟念的穿着在当下十分的格格不入。 陈灿把钟念带到沙发边坐下,身边有人在打麻将,麻将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有娇俏女声夹在中间,丝丝入扣:“哎呀,讨厌啦。” 钟念把脱下来的大衣递给侍应生,面色未变地笑了笑。 她环顾一周,吴煜和黄一杰并不在。 陈灿和周边的人说了几句话,继而拍拍钟念的肩,附耳说:“我有点事儿,出去一下,你想吃什么就吃。” 钟念点头:“嗯。” 等到陈灿离开,钟念拿起包,问边上坐着无聊玩手机的女伴:“洗手间在哪儿?” “出门右转,走廊尽头。” 钟念同她点头道谢。 她拿着包出了门。 走廊上清冷安静,包厢门一关,便把包厢里所有的细碎声音都隔绝开来,连调笑声都像是昨日听闻一般。 钟念到了洗手间,把针孔摄像机放在袖口处,她今天穿的衬衣是荷叶袖,方便她放东西。 没多久,她就回到包厢。 再回到位置上,陈灿仍旧没有回来。 身边的那位女伴还在,见钟念回来了,给钟念递了一根烟:“来一根吗?” 钟念婉拒:“抱歉,不会。” 那人挑了挑眉,“灿少带过来的人,还有不会抽烟的?真是奇怪。”她说完,按了按打火机,蓝红色的火苗燃起,没一会儿,她的眼前便是烟雾缭绕。 空气里烟味席卷。 钟念嗅了嗅,漫不经心地说:“这个烟的味道,和我以前闻的,不太一样?难道是我记错了吗?” “加过料的。”那人在烟雾里妩媚一笑,继而站起身,往牌桌走去。 她坐过的位置前,有个置物架。 置物架上放了几根烟,钟念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上前拿了一根放在自己的包里。 陈灿迟迟不回,钟念等的有些困了。 就在她拿出手机的时候,大门被人推开,陈灿、吴煜和黄一杰三人走了进来。 三个人意笑晏晏的。 陈灿走到钟念身边,说:“等累了?” 钟念:“没。” 吴煜嘴里叼了根烟,含糊不清地说:“这不是那谁吗?” 黄一杰:“陈灿,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抢你家老板的女人啊?” 陈灿瞪大了眼,左右看看,“什么老板的女人?” 钟念但笑不语。 黄一杰说:“你身边坐着的,可是梁三少的女人,怎么,你不知道?” 陈灿吃惊地看着钟念:“你是梁三少的女人?” 钟念波澜不惊地回答:“这很重要吗?”顿了顿,说:“我们有交朋友的自由和权利吧。” 陈灿挠了挠头,“也是。” 黄一杰嗤笑一声,“搞笑。” 吴煜把烟掐灭,笑容别有深意。 钟念心里隐隐泛起不安。 不过好在,他们几个人也没再盘问她。 没多久,陈灿和黄一杰就勾肩搭背在一起。 包厢里还有小包间,两个人进了小包间。 吴煜不知道去哪儿了,钟念心里蠢蠢欲动,但也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她按捺住,低垂着眉眼坐在沙发上。 蓦地,之前坐在沙发上的女伴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只手机,说:“灿少呢?” 钟念指了指包间的门,“去那儿了。” “那儿啊……”女伴把手里的烟递给钟念,“你是他带过来的吧,你把烟给他送进去,他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姓李的人给他的,他自然知道。” 钟念盯着手心里多出来的烟,眼眸平静地眨了眨,继而说:“好。” 她起身,往包间里走去。 打开包间门之后,里面光打的很暗,一条沙发背对着她。 沙发上坐了两个人,两个人的衬衣均被挽上,沙发前的茶几上放了两个针筒。 钟念抬了抬手,轻声叫:“陈灿。” 眼前的人倏地起身,眉开眼笑地看着她:“你怎么过来了?” 钟念说:“有人给你的烟,他——姓李。” 陈灿看上去比往日活力高涨百倍,他走到她面前,“嗯,给我吧。” 钟念不动声色的把烟递了过去。 她眼眸一撇,突地,就看到了黄一杰拿出一包白色的粉末状东西。 陈灿挡在她的身前,叫她:“还有事儿吗?” “没事了。”她笑着摇摇头,继而退出包间。 离开包间之后,她回到沙发上。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心跳,跳的有多快。 许久之后,陈灿出来了,黄一杰仍旧在包间里。 第93节 他们离开的时候,钟念也没有看到黄一杰,同时,也没有看到吴煜。 陈灿叫了司机过来开车,钟念是回到自己的住处的,十几分钟的路程就到了。 到了她的楼下,陈灿笑着和她告别。 钟念扯了扯嘴角,笑:“再见。” 陈灿缓缓升上车窗,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眸里的光华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他沉声吩咐司机:“走吧。” 钟念快速地跑回楼上,准备把摄像机里的东西拷贝到电脑里的时候,发现电脑落在梁亦封那儿了。昨天她住在那边,下班之后便把电脑带了过去,今天忘记拿了。 她捏着针孔摄像机,心想,等明天上班,拷到电视台的电脑上,也一样的。 殊不知,第二天她刚出小区,过马路的时候,面前突然停下一辆面包车,车门拉开,里面的人一把把她架住,拉进面包车里。 前后不过五秒的工夫。 而在钟念被绑架之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梁亦封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从床上坐起,捏了捏鼻梁,接起手机。 保镖的声音冰冷而又急促,“梁总,钟小姐被人绑架了。” 梁亦封从床上起来,“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们……我们原本是跟在那辆车后面的,可是他们好像发现了我们……”保镖颓然道,“我们跟丢了。” 梁亦封停下脚步,他捏着手机,眼神隐忍而又克制,语气很冷,像是淬了冰一样:“跟丢了是什么意思?你们一群废物吗!” 他说完,便掐了电话。 跟丢了…… 梁亦封此刻脑海里有千百种情节闪过,他阖了阖眸,伸手压住自己的胸膛。 他站在原地平复着呼吸,许久之后,给季洛甫打了电话。 “大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第67章 zhongnian 季洛甫和梁亦封这些人唯一不同的一点便是,他们从商,而他从政。 他爷爷是开国元勋,父亲一辈的人要么在部队当首长,要么就是掌握着实权、时不时地在新闻联播里露几面。季洛甫从小就是被当成接班人培养的,大学还未毕业时便已初涉官场,到如今已有四年时间,手下人脉无数。 梁亦封和季洛甫认识这么多年,从未听过他这样低声下气的,求自己帮忙。 毕竟大家都是出身便在云端的人,知道喜欢不能外露、弱点不能外露、表情管理是从小便开始学的内容,像他那样一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无疑是一个致命弱点。 季洛甫走到书房,在安静的环境中沉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钟念出事了。” 果然是女人。 两个人认识这么多年,梁亦封每一次的情绪不稳定,都是因为钟念,那个离开之后,让他心甘情愿地等待的女人、让他在胸膛上纹了一颗心脏,让他每时每刻,只要一想起她,就摸摸胸口位置,想着她就在自己的心上的人。 每个人都有弱点,梁亦封也不例外。 他的弱点是钟念。 季洛甫也是深陷爱情囹圄之中,懂得梁亦封此时的心情。 他也没有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只问:“你要我怎么做,你说?” 梁亦封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他语调缓慢,声音很沉,嗓音像是含了沙一般沙哑地说自己的要求。 季洛甫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说:“我让助理打电话过去,你等我几分钟。” “好。”梁亦封捏了捏鼻梁,放下电话。 在等待季洛甫再次来电的时间里,梁亦封走到衣帽间,换下家居服,随便地拿了一件衣服,穿上之后他发现,这件衣服是钟念买的。 她嫌他衣柜里都是黑白灰,于是特意买了件天蓝色的条纹衬衣。 梁亦封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想起钟念那时说的话, “你还记得吗,附中的校服也是天蓝色条纹的,你穿这件衣服,我看着啊……总觉得像是回到了过去,梁亦封,要是再来一次高中,你再追我一次好不好?我肯定和现在一样答应你,而且,绝不和你分开。” 她笑起来的样子还在眼前浮现。 她其实不常笑,但在一起之后,她面对他,总是露出一副笑脸。 不能再想了,在想下去,他真的指不定得做出多没出息的事儿来。 在他的记忆里,他可是没掉过眼泪的。 手机铃声在此刻响起,梁亦封骤然清醒,快速地接起电话,嗓音哑的可怖,“喂——” 季洛甫没想到只是几分钟的工夫,梁亦封的声音已经这样哑了,他顿了顿,继而神色如常地说:“交通局的人我已经通知到了,你直接过去就行,他们会听你的安排和吩咐的,我让他们暂时先盘查所有的高速出口,不管怎么样,只要留在南城,一切都不难解决。” 梁亦封:“嗯。” 季洛甫叹了口气,说:“你先别乱了阵脚,按照你以前的处事方式来,其实这事儿就不难解决,我就怕你太冲动,意气用事。” 梁亦封阖了阖眼眸,再睁开双眼的时候,眼里一派澄澈清明。 他扶了扶镜框,全身镜里,他依然风度翩翩、冷静自持。 梁亦封语气恢复平淡,“我知道了。” 季洛甫想了想,又不放心,叮嘱道:“找到人之后,别冲动,惩罚,上头会给。你呢,动起手来也要心里有点数,别太过了,知道没?” 梁亦封冷哼一声,眼里淬了冰霜一般的冷,“知道。” “你知道个屁!”季洛甫还能不晓得他的秉性,再□□让之后,他说:“你要是敢把人弄死了,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季洛甫当年可是特种兵全能兵王,动起手来能把人骨头都打断,梁亦封到底是忌惮他,勉强答应:“不弄死,其他的不管。” “行了,就这样吧。”季洛甫当下挂了电话。 梁亦封拿起西装外套,干脆利落地床上,又拿起羊绒大衣,出了门,室外风雪飘摇,天空阴沉,一片苍茫雪色,他穿上羊绒大衣,走到院子里,开车,缓缓驶往交通局。 交通局的人早早就接到了季洛甫助理的电话,此刻全部的人都候着,等待梁亦封的差遣。 一直跟在钟念身边的三位保镖把事情的发生经过都说了出来,梁亦封坐在监控显示屏那端,神情冷峻严肃,眉眼认真,整个人处于一种高度集中的冷静状态。 冷静的……令人胆颤心惊。 梁亦封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又响,他掏出两只手机,先是回了工作手机上的电话,他的语气非常冷静,说话时声音淡然,他边打电话双眼边仔细盯着上方的上百个显示屏。 私人电话他已经没有心情回复,把手机扔在一旁,双手撑在身侧,眸光死死地、直勾勾地盯着某处。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伸手指向一个显示屏:“这里,给我放大。” 屏幕被人放大了好几倍,身边的保镖说:“就是这辆车。” 梁亦封:“看看这辆车到底去了哪里。” 没多久,技术人员说:“这辆车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城西的工业区,那边的监控年久失修,没办法查清具体的位置。” 梁亦封不做停留,立马站起身往外走去。 “梁总……” 梁亦封转过身,阴着脸说:“你们继续盯着监控,如果有新发现及时和我打电话,我先过去一趟。” 她最后消失的地方,他必须去一趟,无论她在不在,他都得去找。 局长犹豫地说:“需要我们派人过去吗?” “不必。”警车出动,他怕惊扰了那些人。 梁亦封伸手整理了下衣服,大步流星地离开交通局。 他把车当成赛车开,横冲直撞地,他自从开车以来从未有过这样快的车速。他生平似乎也没有做过什么错事?甚至还救了那么多条人命。 所以凭什么,现在这样痛苦不堪,仿佛……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一般。 可是他必须保持冷静,毕竟现在最痛苦的不是他,有个人在这座城市的一个角落里,正绝望的活着。 她还在等他过去,他晚到一分钟,她便多绝望一分。 而绝望,是多惨烈的一个词啊。 他想做她永远的希望。 · 同一时间,钟念被人从面包车上架了下来。 她两个人架着进了一个地方,眼罩被摘下之后,她看了看,是个废弃仓库,寒风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吹了进来,像是一把刀子一般凌迟着人的脸庞。 她在寒风中站了许久,然后,就看到了把她绑过来的人。 仓库卷拉门拉了上去,三个人缓缓走了进来。最先进来的是黄一杰,其次是吴煜,最后是满脸失落、伤心欲绝的陈灿。 他失落什么呢?钟念想,十九岁就强/奸一个初中少女的人,到底失落什么呢? 很快,她就知道了陈灿失落的原因。 陈灿走到钟念面前,他伸手摸了摸钟念的脸,钟念双手双脚被绳子绑着,无法动弹,在他伸手的那一刻,偏过头。 陈灿失落的收回手,继而狠狠的、一把掐住她的下巴,钟念听到他咬牙切齿地喊自己的名字:“钟、念!” “嗯。”她语气平淡,丝毫不见慌张紧张之意。 陈灿用力地掐着她的下巴:“当初在酒吧,你在外面对不对?” 钟念忍着同意,艰难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天……我们……你都看到了,是吧?你还拍下来了?”陈灿双眼发红,“钟念,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到底……为什么啊?” 钟念眼神淡漠地看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黄一杰点了根烟,走过来,笑笑:“我早就说了,这女人不是好货,你非得追上去,现在回头,不晚。” 钟念平静地眨了眨眼,她视线落在吴煜身上。 和陈灿相处这么久,她知道,在他们三个人里,处主导地位的是吴煜。 钟念:“你们怎么知道的?” 第94节 吴煜搬了条椅子,坐下,勾了勾唇,说:“我总觉得啊,被梁家老三看上的人,怎么可能会看得上陈灿呐?毕竟山珍海味吃习惯了,可没人想吃青菜豆腐。我重新去看了那晚酒吧的监控,你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吗?” “什么?” 吴煜舔了舔舌根,“这里,藏了个东西呐!”他指着自己的袖口,嗤笑。 吴煜朝她抬了抬下巴:“说吧,那晚你拍了他们吸毒的视频吧,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放你走,哦,对,昨晚的也拍了吧?毕竟钟大记者,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钟念语气平静:“没带。” 陈灿和黄一杰站在她的身边。 黄一杰最是看不惯她这种清冷模样,听到她的回答,抬腿就是一踹。 钟念被他踹倒在地,灰尘飞舞,她阖了阖眼眸。 黄一杰骂骂咧咧地说:“没带个屁!你再给老子装试试!” 陈灿想上前,又被黄一杰给骂了:“都是你!麻痹的一看到长得不错的女的就冲上去,现在好了,被人抓着了,你敢拉她一下试试,看老子不把你一起剁了!” 陈灿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扭头了。 钟念倒在地上,说话间,喉咙里满是沙砾,“我为什么要给你们?” 黄一杰又是一脚,“给不给?老子他么踹死你!” 连续几脚,沙尘飞扬,窗外的雪花飘落,寒风凛冽。 黄一杰是真的下了狠手,他专挑疼的地方踢。 背后脊椎处,蝴蝶骨处,身前肚子上,哪里疼踢哪里。 钟念咬着牙,忍着疼痛,她双手被束在身后,疼的似乎都要失去知觉,似乎连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等到黄一杰累了,停下来之后,吴煜才缓缓开口:“钟念,做人呢,要识时务,没必要为了两个视频,命都不要了。” 钟念的脸躺在一块沾了水泥的石头上,脸颊被噌破了皮,鲜红的血丝明显。 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命在你们眼里很重要吗?” 吴煜:“当然了,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把你绑到这里,对不对?” 他见是有转圜的余地,又说:“你只要乖乖的把视频交出来,我们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钟念嗤笑一声,嘴角滑出讥诮笑意:“那你有想过,王思涵的命吗?你们的命是命,她的命,就不是命吗?她死的时候,才十五岁!!!” 她突然失控,喊了出来,声音沙哑、尖锐:“她才十五岁啊!” 在场的三个人,脸色突然变得十分的难看。 寒风吹得窗户上的塑料布沙沙作响,有雪落了进来,一地斑驳泥泞。 沉默许久之后,吴煜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钟念扯了扯嘴角,语气轻松地说:“我是记者。” 吴煜站了起来,伸手拉着椅子。 椅子在水泥地上滑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吴煜在钟念面前站定,他沉着脸,“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钟念转了转眼眸,看到他居高临下地恼怒神情。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卷拉门外的保镖喊道:“吴少!这里有个人说是来找你的!” 卷拉门再次被拉开。 阴暗的室内泄入一丝丝光亮。 钟念眯着眼,看到梁亦封被三个保镖架了进来。 他那么爱干净的人呐,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眼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头发湿漉,被人架着走了进来。 钟念眼眶微湿,眼里氤氲出一片雾气。 她最爱的男人,终究是,来找她了。 可她多么希望他不要来找她。 她现在真的,糟糕狼狈到了极致,她一点都不好看,一点都不适合让他对她的脸而动心了。 在当下的那一瞬,钟念只觉得胃上面的那个地方,一抽一抽的疼。 第68章 liangyifeng 钟念双眼被蒙上眼罩,双手被人束在身后,用粗粝的麻绳绑着,一路颠簸的路上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有一个念头,梁亦封千万不要来找她。 这一路上,她想了很久,她并没有得罪过谁,也没有什么仇家,而且梁亦封私下派给她的保镖,钟念也不是不知道的。他想用这种方式保护她,她也悉数接受。 能够逃开梁亦封派来的保镖的视线的,哪里是等闲之辈。 整个南城,钟念认识的,能排的上名号的,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吴煜能做这件事儿了。 那他到底为什么做这件事呢?无非是想要把她手里的东西拿过去罢了。 可她不可能会给的。 钟念神情凄怆,她想,可能就这样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她不是没有见识过吴煜他们的手段的,就连最糟糕的一种方式她都想到了。 或许她松口,把东西交了,他们能够放她一马,但放她一马之前,势必又会做些什么。 与其那样,倒不如到死都不松口比较好。 她的电脑上还有一部分的备份,相信梁亦封能够用他的方式解决所有的事情。 真糟糕啊,她生前从未麻烦过他,死后却要他为自己殚精竭力。 钟念随着车子颠簸,眼眶微湿,在看不见的环境中,她的心里像是挖了一个大口,里面被塞了数不清的绝望。 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其实是梁亦封。 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她还没有好好的和他说一句“我爱你”。她总觉得人生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在那漫长的岁月里,她会恰逢其时地对他说,只可惜人生漫长,那也只是旁人的人生了。 她这一生,或许就得这样潦草收尾了。 她真的希望梁亦封不要来找她。 吴煜他们必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梁亦封过来,不过就是羊入虎穴罢了,她不想看到他低头的模样,他那样的天之骄子,就应当一生受人仰望,永远光芒万丈。 她害怕他为她低头。 就如此刻。 梁亦封被黄一杰压倒在地,黄一杰的膝盖压在梁亦封的腰上,一只手压着梁亦封的脑袋,他朝向她,半张脸都快被压得扭曲变形了。 钟念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她咬牙,一字一句地说:“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你们敢这样对他?” “知道啊,那又如何?”黄一杰得意地笑,“现在不还是被我这样揍?”他说完,放声大笑起来。 那笑声响亮,在空寂的废旧仓库上方回旋。 吴煜把黄一杰推开,他蹲下|身子,拍了拍梁亦封的肩,说:“梁三少,实在是得罪了。” 哪怕狼狈落魄到脸上都有尘土沾着,梁亦封的眼底依然是无波无澜、平静至极的,他目光淡淡,“我的人还有十分钟就会过来。” 他来之前和手下的人说过,每过半个小时会联系他们一次,如果他们没有接到他的电话,那么就会赶过来,他的手机上装了定位装置,技术专家程叙之能够精准地掌握到他的位置。 距离上次他打电话给他们,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 梁亦封的神色从容、镇定。 吴煜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他站起身来,走到钟念面前。 吴煜:“我知道东西还在你身上,你把东西给我,我真的不追究。” 钟念:“没有。” 吴煜平静地看着她,继而吩咐身边的人,“给我打。” 边上一直站着的人手持着棍棒上前,得到吩咐之后,两个人马上对钟念动手。 耳边是呼啸风声,还有棍棒挥舞时的凛冽声音。 钟念蜷缩成团,感受到身体上的痛楚,是真的疼,两个人没有一丝的手软,打的她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 一顿毒打之后,吴煜挥了挥手,钟念无力地躺在地上,头发散落,脸上乌青。 吴煜说:“把东西给我。” 钟念的声音细若蚊吟:“没有。” 吴煜伸手,还想再继续的时候,陈灿上前制止,“算了,一个女人而已,别太过分。”到底是真真实实地喜欢过的,为了美色动容过,为她的笑而着迷过,即便此刻她手握着自己的把柄,依然忍不住心疼。 吴煜沉着脸,破口大骂:“你知不知道,她把东西放出去,我们三个人都得坐牢!”他双手扯着陈灿胸前衣领,声音很响:“当年那个记者你忘了吗?当初杀他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是你们两个提的!现在不过就是打一顿,怎么,你不舍得了?陈灿!你别给我装什么老好人!” 陈灿咬了咬牙:“当年……当年的事确实是我们做错了!” 吴煜:“可是我们没有回头路了!”吴煜狠狠地把他甩倒在地,他眼神狠戾,说:“反正如果拿不到东西,他们两个,我不可能放活口的!” 黄一杰见状,忙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提以前的事情,当务之急是把视频给拿回来,其他的再说吧。” 吴煜大吼:“视频呢?视频在哪!” 黄一杰走到钟念边上,夺过打手手里的棍子,指着钟念:“我和你说,马上把视频交出来!” 钟念依然重复那句:“没有。” 黄一杰气结,挥手刚想打她的时候,余光瞥到了躺在地上的梁亦封。 他勾了勾唇,活动了下脖子:“算了,打一女人多没劲啊,我还没试过打梁家三少呐!据说梁三少打小就被送到部队里?呵呵,被送到部队里又如何?” 他话音刚落,棍子就挥舞上去。 “砰——”的一声,响彻天际。 梁亦封咬牙,忍下喉咙深处溢出来的嘶吼。 口腔里有着铁锈味。 钟念失声尖叫。 她双眸死死地盯着梁亦封,眼里惊慌、激动、愤恨种种情绪交杂。 第95节 “砰——” 第二声响起。 梁亦封压抑不住痛处,闷哼一声。 黄一杰嘴角咧起,笑的放肆。 他挥手,再一次打在梁亦封的身上。 梁亦封痛苦难耐的阖上了眼,他满脸痛苦。 钟念的心里,像是一刀一刀被人凌迟一般。 黄一杰确实是对她手软了,毕竟梁亦封挨得那几下,是真的响,也是真的疼。 又是一声,黄一杰这一棍子,敲在了梁亦封的头上。 钟念看到梁亦封阖上了眼眸,几秒过后,鲜血从后脑勺处流了下来。 她泪眼模糊,内心痛苦、纠结,最后,她大叫一声,痛苦撕裂了整片乌云密布的天空,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给,我给。” 黄一杰停下手来,冷笑一声:“爱情感天动地哦?” 钟念阖上眼眸,她冷冷地说:“你别动他,我把你想要的,都给你。” 黄一杰甩开棍子,耸了耸肩,走到她的面前。 钟念:“把我的绳子解开。” 黄一杰和吴煜对视一眼,吴煜上前,“别想做别的乱七八糟的,这里都是我的人。” “我把东西给你而已。”钟念无力说道。 手上的束缚没了,钟念抬起手,取下手上的腕表。 腕表扣解开,一个东西应声而落,黑色的内存卡掉落在地。 钟念颤着手,捡了起来:“都在这里。” 吴煜眼里闪过光亮,他弯下腰,正准备从钟念手里接过东西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吴煜一把抢过内存卡,黄一杰和陈灿明显慌了,“是不是……” 吴煜:“估计是梁亦封的人过来了,我们从后门走。” “那他俩……” “逃命要紧,东西到手了,别管那些了!”吴煜往仓库卷拉门处看了一眼,“梁亦封的人要是都来了,咱们谁也别想跑!” 三个人和几位保镖纷纷往仓库后门跑去。 尘土飞扬,钟念艰难地挪动到梁亦封的身边,她早已泣不成声:“你怎么样?疼不疼?梁亦封!你说话啊!” 梁亦封早已被打晕过去,此刻眉目紧闭,安静的像是……要死了一样。 钟念边解开绑着他的绳子,边喊他:“梁亦封!你说话啊,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啊!我是钟念啊!” 仓库的卷拉门被人拉了开来。 天光乍写。 一堆人跑了进来,在钟念和梁亦封面前停下。 “梁总!” 钟念压抑着泪意,语气冷静地说:“他们一堆人从后门跑了,你们把他们都给追回来,记住,务必把所有人都追回来!”她气场全开,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好的!”来的人都是梁亦封的心腹,当下有条不紊地分成两批,一批人往后门跑去,剩下的一批人把钟念和梁亦封脚上的绳子解开。 有人把昏迷的梁亦封给背了起来,钟念看到之后,忙不迭提醒:“轻一点,慢一点。” “好的,钟小姐。” 那人果然放慢了动作。 钟念扶着梁亦封,拉着他的手,十指紧扣。 在去医院的路上,她都没有松开过手。 钟念看着他紧闭着的双眼,心里的哀伤到了极致。 送进手术室之前,她抱着他,低声哀嚎:“你要敢死试试,信不信我嫁给别人!” 梁昭昭此刻赶来,拉住钟念,低声劝说:“嫂子,要进手术室了。” 钟念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说:“嗯。” 梁昭昭和一堆护士推着梁亦封。 钟念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到了极致。 她想,如果他死了,她一定改嫁,让他死都不得安生。 不是那样霸道的吗,恨不得把自己捆在身边,恨不得当下就地老天荒,他怎么敢就这样死去!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呢…… 她好不容易才爱上一个人,好不容易才觉得,嗯……和他在一起真好。 觉得和他天荒地老,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觉得,自己对他,也是深深、深深的爱。 他要是敢死去…… 他怎么可以死去呢…… 钟念蹲下|身来,呜咽出声。 她的哭声隐忍到了像是小声啜泣的程度,苏花朝匆忙赶来,看到自己的挚友闺蜜捂着脸,脸上毫无血色,神情痛苦的像是失去了一整个世界一般。 苏花朝缓缓上前,抱住了她。 钟念在她怀里,轻声说:“花朝,我该怎么办啊?” 那样的茫然,那样的绝望。 苏花朝眼里泛出泪意,她低声说:“会没事的,钟念,相信我,会没事的。” 苏花朝话音刚落,怀里的人就从她的怀里跌落。 苏花朝惊恐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钟念,大声叫道:“医生!医生!” 第69章 zhongnian 梁亦封醒来之后,头疼欲裂。 像是单人穿梭沙漠、未饮一口水般,喉咙处干的冒火,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不疼的,鼻尖嗅到的还是最熟悉的消毒药水味儿。 他指尖微动,哑声说:“水。” 钟念忙不迭的递了一杯水过来。 她放了根吸管,方便他喝。 梁亦封也就喝了一点点,就扭过头去。 他的视线从一开始就牢牢地盯着钟念。 她看上去似乎还好,脸上有几处搓伤,眉眼干净,整个人和以往没有什么差别,清冷冷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注意到他一直紧盯着自己,于是反问:“看什么?”语气平淡。 梁亦封抿了抿唇,声音很哑地说:“看老婆。” 钟念指尖微滞,她咽了咽口水,“谁是你老婆?” 梁亦封即便憔悴狼狈成这把样子,脑子里的算计和腹黑依然犹在,“我记得有人和我说,我死了就嫁给别人,我现在不是好好地活着,所以……你不是我老婆?” “……” 钟念垂下眼眸,“你都听到了?” 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说过的话,向来都记得,也向来都遵守。 梁亦封指尖微动,钟念连忙伸手回握住。 手里传来暖意,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来:“嗯,太吵了。” 这人! 钟念气得瞪了他一眼,梁亦封握着她的手的指腹在她的手背上揉了揉,动作轻缓,他没有带眼镜,苍白着脸,双唇隐隐泛着血色,这个时候分外的柔和,像是一个毫无棱角的温柔从容的书生一般。 在这个只有他们二人在的病房里,梁亦封低声说:“原本想着要不就死了吧,反正是为了你死的,可是你一直在叫我,又觉得,会不会我死了之后,你真的嫁给别人了,我哪里会舍得让你嫁给别人?” 也不是不舍得,如果我真的就这样死去,我也会慨然割手。 但是我实在不放心你。 你嫁给他人,他一定会爱你,但他会像我待你一样那么好吗?会把你当做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吗?为了讨你一个笑脸而隐忍付出,从不在你面前摆脸色,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会保证这一辈子眼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这一生太漫长了,我有太多的不放心了。 你看,我连死,都死的这么难。 还不是因为这世上还有你在。 所以连死都不甘愿。 钟念听得眼眶发热。 她弯下腰,趴在病床前,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语气很轻很轻:“我骗你的,我怎么会嫁给别人呢?” 这一生,爱过你就已经足够。 爱了你以后,再也爱不了别人。 梁亦封眼神温柔的都快滴出水来,脸部线条柔和,声音是难得一见的温柔:“嗯,我这一生,除了你以外,也绝对不会娶旁人。” 这些话本来是准备求婚的时候说的,可是她都那样说了,在梁亦封以为他这一生或许都等不到她一句“我爱你”的时候,她都说出这样的话,梁亦封想,他又怎能不说呢?而且情人之间,本就应该是情话缠身、温柔相待的啊。 · 梁亦封和钟念被打的部位,看着伤势惨重,不过都没伤及内脏,只是梁亦封被砸了头,有些脑震荡,需要在医院静养一段时间。 钟念倒觉得不错,他这些年一直掐着时间过日子,难得的有时间休息一下,倒也不错。 第96节 钟念也没有休息,梁亦封醒了之后当天下午就去了警局。 警局里,季洛甫的助理早早地等在那里,把里面的一切都嘱托好,看到钟念一来,忙迎了上去。 钟念报以感激一笑,继而把带来的材料都放在桌前,她深吸一口气,说:“我是来报案的,关于十三年前,正读初三的女生王思涵被性侵一事以及我的父亲钟怀的死的事,我这里有所有的材料和证明……” 没多久,钟念就出来了。 季洛甫的助理跟在她的身后。 那天阳光格外的大,冰雪消融,树梢有着滴答滴答的雪化了的声音,凛冽寒风呼呼而过,吹得她披散在肩上的碎发在空中飞舞。 钟念伸手压了压头发,转头看向荆特助,问他:“他们三个的情况,好处理吗?” 到底是季洛甫身边的人,早早地调查好了所有的事情经过,缓缓地说:“不太好处理,吴煜的父亲和伯父位置不低,早年就把那件事压了下去,十三年前纸媒算是操控了一切舆论,因此王思涵的事情就那样不了了之,只不过钟小姐给的材料非常详细,警方开始调查,季部长说了要彻查这件事,下面的人也不敢再胡来,王思涵的父亲也初愿小姐也过来当证人了,而且同时同城晚报一位叫孙诚的人提供了一份材料,里面的内容是陈侃多年来行贿受赂的证明,一切事情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冬天艳阳明媚,照拂在人的身上有了丝丝暖意。 钟念看向荆特助,又问:“那我父亲的死呢?” “陈灿自首了。”荆特助神情凝肃,“据说当年钟先生跟踪他们三个人被他们发现,三个人发现他是调查王思涵事情的人,于是下了狠心,在他体内注射了大量的毒/品,随后三人毒瘾退去,发现不对,于是把钟先生扔到了山里,后来大雨封山,所有的痕迹都被消除干净。” 往事重提,到底是令人心寒。 钟念眼里像是忽忽白雪一般,她声音很轻很轻,“警方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吧?” “那是自然。”荆特助语气坚定,“警方一定会把真相告知大众。” 钟念嘴角扯出一个很淡很淡的笑来。 她双肩塌下,神情中透露出一丝如释重负,这么多年,她似乎真的做到了她当初想做的事情了。 有风吹过,她抬头看到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颤抖。 心里是千帆过尽之后的淡然释怀,是多年夙愿得偿所愿。 相信她父亲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得到了慰藉。 两周之后的清晨。 钟念来到电视台的录播室。 此时里面的主持人正字正腔圆地播送着近日新闻,有人见到钟念进来,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低声问:“有事吗?” “我找初愿。”钟念说,目光穿过人群,遥遥地看向坐在光圈下的初愿。 那人看了看时间,说:“还有五分钟就录制好了。” 钟念抿着唇,眉目清冷:“嗯。” 最后的五分钟,初愿看着提词板上的内容,顿了顿,继而语气沉重地说:“十三年前,年仅十五岁的女孩跳楼自杀一案告破,原因是女孩在家中被三人性/侵……近日,由南城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的陈某某、吴某某、黄某某强奸、猥亵女孩一案,经南城人民法院一审判决,陈某某、吴某某、黄某某数罪并罚,与此同时,陈某某、吴某某、黄某某为了隐瞒事实真相,而谋杀调查记者,犯罪情节严重,被判处无期徒刑。在上诉期内,被告人未提出上诉,判决已经生效。” “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钟念看着录播室里的初愿,她眼眶微湿,说话时因为激动胸腔起伏不定,周围的人都讨伐道:“这还是人吗?这怕是畜生吧?” “才十五岁啊……这也下得去手!” “完全是畜生啊!” “……” 一阵讨伐声中,初愿结束了播送。 她边整理着装,边收拾好新闻稿下台,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钟念。 初愿脚步沉重地走到她面前,酝酿好久,末了,满腹的话语最后只剩一句:“谢谢。” “啊,不客气。”钟念语气轻松,她露出一个非常放松非常自然的笑。 往日她的笑都太有距离感,清冷寡淡,仿佛隔了层层纱帘一般,但今日她笑容明媚,红唇乌眸,眼里像是有细碎光芒一般。 分明录播室内开了那么多盏灯,可初愿的眼里,只能看到钟念眼里的光,像是穿了层层云翳而来,带着三月和煦春风一般的温暖绵长。 钟念笑着离开,随着她的动作,衣角蹁跹。 初愿看着钟念离开的背影,心里的难过到了极致。 这样的女人,美丽、明媚、善良,甚至世上所有用来形容美好的修饰语都可以拿来形容钟念;而初愿呢,她这一生活在黑暗之中,这一生都无法与干净、温暖、明媚、善良这样的词有任何的关联。 怪不得,你不爱我。 隋禹,你不爱我,我真的,不怪你。 谁这一生不向往光明呢? 有的人虽深陷黑夜混沌,但她自身就是一束光。 就连她初愿都被这道光而吸引、深深着迷,更何况是和她一样处在黑暗里的隋禹呢? 所以隋禹,你不爱我,我真的不怪你。 第70章 liangyifeng 那个冬天,后来就没再下雪。 梁亦封出院的那天艳阳明媚,行道树上挂着青黄色的叶子,在风中簌簌作响。钟念给他处理好手续之后,便和他一起回家。 这段时间里,她退了租的公寓,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了别墅里。 只不过两个人在别墅也没住多久,新年就要来了。 钟念已经很久没有过年过了,电视台二十五就放了年假,当天晚上,钟念在家里收拾衣服的时候,梁亦封就站在衣帽间的门口,目光幽怨地看着她的背影。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哀怨情绪,钟念抽空看了他一眼:“怎么这样看我?” “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家过年?”梁亦封第三百四十六次问道,临近年关,梁亦封想要带她回家见父母的心情愈浓。 也不是没带她见过自己的父母,她也曾经在自己家里住了一年,梁家二老比喜欢梁亦封这亲儿子还要喜欢她,但是身份变了,不一样了。 他想带她回去,然后一字一句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 可惜钟念是真的不好骗。 她语气淡淡:“我和你回去干什么呐,舅舅今年也要回国过年,家里还没怎么收拾,我总得早些回去收拾一下的。” 理由很正当,但是梁亦封就是不开心。 而他一般把不开心表达在……床上。 钟念也深知他心里的不满,想想今晚又是最后一晚,乖的很,眼含桃花,温柔的都要滴水了,在他的身下任他摆布。 梁亦封在她身下狠狠地撞击,她学过瑜伽,身体柔软度好,把她的腿折成“m”状,她今天格外的乖,声音又娇又媚,在看不见的黑夜里,她的声音像是一剂春|药一般,而她存在的本身便已令他失了智,更遑论是当下。 所以那晚,梁亦封跟个刚成年的人似的横冲直撞。 结束之后,梁亦封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安静无声的夜晚没有一丝光亮,心爱之人就躺在他的怀里,她似乎是睡了,又似乎没有,梁亦封轻声地唤她:“念念?” 得到她含糊的一声:“嗯。” 她似醒非醒,却也自动自发地转了个身,双手抱着他,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蹭了蹭。 这似乎只是一个非常寻常的夜晚。 往日他也在这里安然入睡,但今晚又与往日截然不同。 心心念念多年的人在他的怀里,室内的空气里还有欢|爱过后的味道,他低头,在她的脸上轻轻、轻轻地吻。 她似微醒,唇齿间溢出暧昧的喘息声。 “念念。”他又喊了声她的名字,但房间里只剩她绵长的呼吸声了,梁亦封唇边泛起温柔的笑意,他心满意足地抱着她,在她耳边喃喃说了几个字。 继而他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中午了。 梁亦封向来自制力强,每天起床睡觉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今天是唯一一天打破他生物钟的窘迫时刻,但怀里的人依然处于美梦之中,梁亦封原本想要起床,又不敢动弹了。 四层窗帘把室外的浅薄日光一并隔绝,一时之间晨昏难辨。 梁亦封伸长了手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时间,已然是十点多了。 而钟念依然深睡。 梁亦封双手揉着她,揉着揉着就起了坏心思。 男人说到底,都是蔫坏儿的。 更何况是心爱的女人浑身不着一物躺在自己的怀里。 钟念醒来的时候,梁亦封已经在自己的身上挞伐了。 “嗯……”她艰难地睁开眼,“慢点儿……” 梁亦封便慢条斯理的动。 可他动的……也太慢了吧! 就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到了,可他揉捏的正好,偏不让她到,钟念全身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似的难耐。 她十指挠着他的背,媚眼如丝的求他。 梁亦封被她挠的也受不了了。 几分钟后,两个人抱在一起打颤。 · 真正起来,都快是下午了。 钟念今天下午还有事儿,舅舅沈良义今儿个回国,钟念得去机场接他,之后两个人一起回乡下钟家。 早在半个月前沈良义就给钟念打电话了,他语气开怀:“我买了很多东西回来呐,你妈肯定喜欢。” “国内什么没有啊,非得国外带过来?”钟念叹了口气,她怕他太累,“您回来就行,非得带那些东西干什么呐。” 沈良义语气加重,“你懂什么,我在这里买便宜又好用!”年轻人和老一辈人之间最大的不同便在这里。 年轻人相信网购,快捷购物,出去旅游大多轻装上阵; 而老一辈人则截然相反,他们固执的认为买的不如家里的,就连外地购买都比不上本地购买。 第97节 也说不上好坏,只不过是两代人之间的消费差异罢了。 今天恰好是沈良义回国的日子,钟念拉着行李箱就准备出门。 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看报纸的梁亦封抬眸过来:“这么早就走?” “嗯,舅舅下午四点的航班到。”钟念在玄关处边换鞋边说,“我得先去机场接他。” 梁亦封抖了抖报纸,轻咳一声,不再说话了。 钟念心里大叫不好,她站在玄关处,遥遥看他,他低着头,薄唇紧抿,室外浅薄日光细碎,倾数落在他的脸上,在他的鼻梁处投下一片阴影来。 这个男人,向来情绪不外露。 但在每个微不可察的细小变化里,钟念都能清晰的捕捉到。 因此此刻他的不开心、生闷气,这类的闷骚幼稚行为,钟念太清楚不过了。 她放下行李箱,双手盘在胸前,幽幽地看向客厅里幼稚至极的某人,说:“如果有时间,和我一起去机场接舅舅,好吗?”最后的两个字,她压低了声音,带了一丝妥协和撒娇意味。 于梁亦封而言,十分的受用。 他扶了扶镜框,继而一副十分勉强的神情看向她,语气也是傲娇得不行,“我看看,我晚上七点的班,似乎有点时间,行,走吧。” “……” 钟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副冷冷的笑来,和他往常的笑,有七分像。 被看穿了的梁亦封摸了摸鼻子,眉梢吊起,“怎么?” “没什么。”钟念自知论不要脸的能力,自己比不上他,于是果断放弃。 她转身打开大门,梁亦封拉着她的行李箱出来。 去机场的路上,蓝天白云,晴空万里,钟念降下车窗,露出一条窄缝,凉风徐徐蹿进车厢里。 马路空旷,在晴好天气里,钟念的声音徐徐响起:“我暂时还没有让家里人知道我和你的事情的打算。” 梁亦封的心,被这料峭春风吹得凉了大半。 饶是如此,他还要耐心问她:“为什么?” 钟念说话很慢,声音飘散在风里,支离破碎的:“等过了这个年吧。” 她语气含糊不清的,似乎在遮盖些什么东西。 但梁亦封着实不太清楚,千帆过尽之后,到底还有什么能成为他俩之间的羁绊。 梁亦封侧眸睨她几眼,正对上她的视线的时候,又被她巧妙躲过。 他心里直觉不对,但钟念不是好糊弄的那种人,他也没法再追问下去。 等到了机场,钟念拉着安全带,垂眸,说:“我先过去吧,待会……”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而抬头看着他,说:“我们当做是刚好遇到的吧。” 梁亦封蹙了蹙眉,显然已是盛怒边缘,他沉着气,问她:“给我一个理由,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等见到舅舅之后你就知道了。”钟念扔下这么一句话,便跑下了车。 梁亦封被她丢在车厢内,看着她做过的位置,上面甚至还留着她的余温。他细细地揣摩她留下的那句话,末了,幡然醒悟。 似乎,沈良义,并不怎么喜欢他。 可是……在梁亦封的记忆里,他并没有和沈良义有过任何的接触。 梁亦封伸指揉了揉眉心。 烦,真烦。 他从未因为任何事而有过烦恼,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意外,叫——钟念。而为了娶她,梁亦封必须接受所有的烦恼,并且妥善处理好。 谁让她的滋味太美妙,尝过就无法忘掉。 · 钟念没一会儿就接到了沈良义,沈良义内里穿着黑色西装,外边套了件羊绒大衣,五十多岁的人了,依然帅气翩翩。 钟念低眉顺眼地站在沈良义的身边,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是完完全全的长辈与晚辈的相处模式。 钟念从未被钟怀与沈薇指责过,他们夫妻二人的教育向来是放养模式的。 然而沈良义并不这么认为,他一辈子当老师当惯了,喜欢说大道理,喜欢说教,在钟念面前也不外如是,即便钟念学业上好到无可挑剔,但他仍有说教的地方。 最值得说教的一点便是,钟念的清冷性格。 沈良义不止说了百遍,钟念每次都是听话点头,一副认真听取的模样,但说完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她连装都懒得装。 沈良义苦口婆心都喂了狗,于是又开始新一轮的说教。 这些年,钟念最怕的人,就是沈良义了。 因此她每次面对沈良义,都格外的乖顺。 沈良义拉着行李箱,问她:“你开车来了吗?” “没,出去叫车就行。”钟念跟上他的步子,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像是机场外的凉风一般。 沈良义挑眉,“正好,我叫了人过来接。” 钟念的脚步顿住,沈良义在国外待了大半辈子,他在国内可没有什么朋友。 难不成……他叫了…… 注意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沈良义站在出口处,老奸巨猾地转过头来,对钟念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哦,前几天隋禹联系我,于是我就说了我回国这件事,他今天正好有时间,我就让他过来接我了。” 钟念心里的不良预感应验。 沈良义单手支着行李箱,似笑非笑的看着钟念:“怎么这样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又帅了?” “……” 钟念面无表情道:“没有。” 沈良义夸张的叹了口气,继而催她:“快,给隋禹打电话啊,问问他到了没。” 钟念慢吞吞地拿起手机,余光里,有人朝他们走了过来,钟念眼皮一跳,继而快速抬头。同一时刻,沈良义也抬头,两个人,一个看左,一个看右。 左边,梁亦封穿着钟念挑选的藏青色及膝大衣,在料峭寒风中笔直地站着。 右边,隋禹从他新买的越野车里探出脑袋,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丹凤斜飞、风流无限,他伸手,笑盈盈的同沈良义与钟念打招呼。 沈良义拉了拉钟念的衣袖,“隋禹到了,走吧。” “啊……”钟念回过神来,艰难的把视线从梁亦封身上挪了回来。 沈良义疑惑地看着她:“发什么愣呢?” 隋禹的车缓缓开到二人面前,他下车,殷勤的给沈良义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沈良义也喜欢他喜欢的不行,两个人上了车。 车门敞开,身后的车不忍等待,催促的鸣笛。 沈良义探出脑袋:“小念?走啊。” 钟念慌忙的从梁亦封身上收回视线,她做了个口型:“手机联系。”便上了车。 上车之后,钟念透过后视镜看到了站在机场外的梁亦封。 春寒料峭,凛冽寒风吹起他的衣角,他一个人孤独地站着,脸上没有什么情绪,薄唇紧抿,眼里……眼里像是裹了一层冰霜一般。 车厢内的两个人谈笑风生。 钟念苦笑,她也没有办法的,毕竟舅舅……实在是不喜欢梁亦封。 第71章 zhongnian 钟念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沈良义不待见梁亦封了,那时她刚到国外,某次无意中把相册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沈良义经过的时候,饶有兴致地翻看起来。 就上厕所的工夫,钟念回来,就发现沈良义抽出一张相册,啧啧说道:“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钟念凑过去一看,那张照片是她和他们班人在运动会上的合照。 照片上的人青春洋溢,远处晚霞流光,落日缤纷,衬得少年少女的脸庞格外的鲜活多姿。 钟念问他:“谁啊,不是好人?” “喏,他。”沈良义毫不客气地戳了戳站在钟念身旁的人,说话间满是嫌弃,“你离他远点儿,知道没?” “……” 钟念小心翼翼地解释:“这是梁叔叔的儿子,叫梁亦封,他……对我挺好的。” 彼时的钟念,全然不知梁亦封对自己的心思,但是在梁家,他对她,确实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她不过是一个外来人而已,梁亦封对她虽然没有太多的关心,但是每当接触到他的视线,钟念能感受得到,他眼里没有鄙夷之色。 而且更遑论那个雨夜的陪伴。 在钟念十几年的记忆里,陪伴这个词,十分的难能可贵。 父母忙于工作,对她疏于管教。再加上她的性格本就不是特别热络活跃之人,大概从记事起,钟念的记忆里,就没有陪伴这个词。 梁亦封是第一个,主动来陪她的人。 那一晚的陪伴,对钟念而言,实在是黑白岁月里的一枚珍珠。 所以在此刻,面对至亲的刁难,钟念的第一反应便是,维护他。 沈良义不满:“对你好,怎么好?有舅舅对你这么好吗?还是有你妈妈对你那么好?或者退一步,有苏花朝对你那么好,隋禹对你那么好?” “……” 钟念干脆利落地抽回相片,双手捧回相册,那时她情绪管理还没像现在这样的自若,脸颊绯红,瞪了沈良义一眼:“您就瞎扯!这有什么好比较的。” “怎么就不能比较了!”沈良义翘着二郎腿说。 钟念斜睨他一眼,便跑回房去。 后来的生活里,梁亦封之于钟念而言,大概就是相册里站在她身边的孤傲男孩。 是她舅舅不喜欢,而她又下意识小声维护的对象。 或许命运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把他们二人绑在一根红绳上。所以哪怕远隔重洋,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她身边依然会出现他的名字,而她在翻阅相册时,余光里总会有他的身影。 她从未把这些当做是爱。 她把那些当做是“陪伴”的蝴蝶效应。 第98节 一只蝴蝶的翅膀扇动,就有可能引起一场声势浩大的龙卷风; 而他在遇见她的时候眼睫颤动,从此以后,眼里再也看不进任何人。 爱情是一场最为沉默无声、又最为伤筋挫骨的蝴蝶效应。 · 车厢里的两个人仍然在欢快的聊天,钟念甩下梁亦封,心情阴郁。 沈良义非常健谈,而隋禹是什么话茬都能轻易接过去的人,他前两年走了太多的国家,把大半个世界都给游了个遍,谈笑风生时能联系到各国风土人情,这十分讨沈良义的欢喜。 两个人谈的忘乎所以,似乎都忘了钟念的存在了。 钟念低头研究着手机,在和梁亦封的对话框里犹豫不决。 “我晚上来找你。” 不行,删去。 “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打完之后,钟念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行,也删去。 最后,她说, “初三见。” 钟念记得沈薇说的话,初三去梁家拜年。 所以她此刻发这句话给梁亦封。 没几秒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钟念快速划开,点开一看,硬邦邦的两个字——加班。 她挑了挑眉,是谁说来着,初三不上班的?加哪门子的班啊?生气班? 哎,她低低地叹了口气,真的是既闷骚,又幼稚。 就在她琢磨着如何回复他的时候,沈良义在耳边兴高采烈地说:“到家了!” 钟念忙从手机上抬起头,往车窗外看去。 果然是自家的院子。 沈良义和隋禹已然下车,钟念没再停留,打字打到一半便收起手机,开门,下车。 家里的沈薇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声响,赶忙跑了出来。 一瞬间,钟家里里外外,热闹的很。 钟念兴致淡淡,沈良义和沈薇多年未见,两个人坐在客厅里聊的正欢,她不忍打扰他们,于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待着。 没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 钟念点开,是梁亦封发的。 “在你家外面,出来拿行李箱。” 语气里,仍然有些不开心呐。 钟念拿起手机往外走去,刚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就撞上了来人。 隋禹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笑成扇形,他倚在门边,笑着调侃她:“走路这么不专心啊?” “怎么站在门口?”钟念不答反问。 隋禹:“你妈切了西瓜,让我叫你过去吃。” 钟念:“先放着吧,我先出去一趟。” 她从他的身旁掠过,眉眼间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 空气里还留有她头发上的香味,很淡很淡,一股不知名的花香,清甜入喉。 等到隋禹回过神来,钟念已经离开房子了。 钟念小跑出了家门,左右看看,没看到梁亦封的身影。 手机响起,她快速地接了起来,“喂,你在哪儿呐?” “左边巷子里。”他说。 钟念没挂电话,往左手边的巷子缓缓走去,初春时节,巷子里穿堂风打马而过,吹得她浑身发颤。 梁亦封原先准备不下去的,毕竟她就那样扔下自己,可抬头一看,她牙齿打颤,下一秒,他打开车门,快步上前,双手拉开衣服,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他低声呵斥:“知不知道今天几度,外套呢?” 钟念被他的衣服罩在怀里,瞬间暖呼呼的。 她挂断手机,抬头仰视他。 其实这个角度,最考验人的长相。 但他下颌线流畅清俊,因为生气薄唇紧抿,低头看着她的时候,隐在眼镜后的双眼,瞳仁如墨般漆黑深邃,直勾勾地盯着她,眼里晕了不远处的落日晚霞,溶溶日光在他眼底泛着微光。 像是坠入一条银河似的。 钟念声音含糊,落在风里,“想让你抱抱我啊。” 生平第一次,梁亦封有种安心的感觉。 怎么就这么喜欢她呢,怎么就不要命似的这样深深、深深地爱着她? 因为这么多年,只有她在自己的眼底留下痕迹;因为这么多年,一提到爱情,他的脑海里就是她的身影。 更是因为,她在自己的面前,最像她自己。 梁亦封爱她倔强的表面,更爱她柔软脆弱的内心。 梁亦封一直死死抿着的唇线松开,他嘴角上扬,眼里藏着笑意。 怀里的人感受到了他身体放松下来,也笑了起来。 钟念说:“舅舅不太喜欢你,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梁亦封蹙眉,他知道在钟念眼底,沈良义的地位。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没有错,但他是要娶她的,钟小姐这个词哪里有梁太太来的好听呢?而且谈恋爱,她只能是他的情人、女朋友,但结婚之后,那便是爱人。 爱人这词,实在是世上最美好的词了。 互相深爱,所以才被称为爱人。 他蹙了蹙眉,追她,不难。 除了相遇,其他所有的事都在他的计划之后。 但娶她,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他不能不在乎她的家人。 梁亦封沉声道:“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别担心这个。” “可是……”钟念眉头紧皱,沈良义这人她太了解了,顽固、死板,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她不无担心地说:“我舅舅他,不太好相处。” 说话之间,从她家传来阵阵笑声。 其中,沈良义的笑声格外明显。 梁亦封挑了挑眉,“你确定他不好相处?” “他非常喜欢隋禹。”钟念解释道,甚至在一度,他还建议过钟念,和隋禹在一起交往,只不过钟念对隋禹的想法一直以来就很简单,那便是,朋友,再多进一步,她都没有办法接受。 更何况,隋禹对她也没有除朋友以外的想法。 沈良义听完,也没再说些什么。 他虽然顽固,但也知道,年轻人的事情,他们不好插手。建议只是一个建议而已,并不能强加在小辈的身上。 梁亦封的脸冷了下来,隋禹这人,可真的是阴魂不散。 不过即便如此这么纠缠着钟念,钟念依然对他没有任何兴趣。 真是可怜。 思及此,他脸上又露出笑意。 钟念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笑了起来,古怪的很,“你干嘛啊?” “没什么。”梁亦封回过神,他紧了紧衣服,把她搂得更靠近自己些,双手扣在她的腰上,低头说:“反正过了这个年,我就娶你,你只要好好的等我求婚就行,其他的事,我都会解决。” 那时刚好是初春傍晚啊,迎春花从院子里探了出来,嫩黄色的花朵在云蒸霞蔚中盛放,不远处的落日晚霞散发着橙光,溶溶日光映在二人的身上,将二人的影子无限拉长。 岁月带着花香。 钟念别过头来,嘴硬道:“谁答应了要嫁给你。” 梁亦封看到她耳根处红的都能滴血,指腹捏了捏,轻声说:“我求你嫁给你,行不?” 钟念:“那你求求我。” “……” 梁亦封脸上一僵,他没想到自己能给自己挖了个坑,然后跳进去。 钟念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你快求我。” “……” 几秒之后,梁某人割地赔款,声音很低:“求求你。” 钟念在他的怀里笑的花枝招展。 只让梁亦封想起一句话来,春风十里,不如你。 第72章 liangyifeng 钟念笑完之后,没答应梁亦封,也没拒绝梁亦封。 第99节 她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两手摊开:“行李箱。” 梁亦封背靠在车门上,脊背微弓,额前碎发下是一双漆黑的瞳仁,正玩味儿似的盯着钟念。他不动声色地扶了扶镜框,薄唇微抿:“把我当佣人了?” 钟念不答,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 她双手环在胸前,风吹起她脸颊侧的碎发,她的脸上未施粉黛,素雅干净,在晚霞的映衬下,格外的温婉动人。 梁亦封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势均力敌的面对面站着,眼里都有亮光一闪而过。 爱情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好比他和她在一起,不过就是一场势均力敌罢了。 他看似在掌控全局,把所有的一切都捏在掌心,每一寸得失都衡量得当,然而真正在爱情里掌握主权的,其实是钟念。 因为爱的不如他。 爱的越多的人,低头越快。 但此时此刻,两个人似乎又在一个水平线上了。 钟念歪了歪头,莞尔:“我哪敢把梁少当佣人。” 梁亦封下颌微抬,冷冷的看着她。 他伸手,修长的指尖掐着她的下巴,指尖上的温度微凉,他巧妙地掐着,迫使她仰头望着他:“你有什么不敢的?” “不敢……” 她眉头紧蹙,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 蓦地,她声音很轻很轻地说道:“不敢……不爱你。” 那一刻,梁亦封觉得有股电流从他的指尖传至他全身上下的所有部位。 他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震惊的时刻,除了她以外,也再没有人给过他这样的心惊,即便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有千百种面孔,但他总被她表面的淡漠清冷给迷惑。 总以为,她对他的爱很淡。 可在当下的这一刻,梁亦封恍然大悟。 她如果真的只是三分的爱他,那又何必与他消磨这么长的时光呢?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或许只是“试试”而已,然而现在三分的爱,俨然成了七分,甚至更多。 钟念说完之后,按了按自己的后颈,也有点难以置信,自己刚刚竟然说了那句话,但话已出口,也没办法挽留。 她抬眸看着梁亦封,他眼眸幽深,里面的情愫难辨。 “喂……”她心里有点慌乱,“你说话。” 梁亦封面无表情地说:“话。” “……” 钟念收起笑意,伸手怕他掐着自己下巴的手给拍了,转身就要走。 身后突然有人抱住了她的腰。 梁亦封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蹭了蹭,哑声说:“我开玩笑的,我也很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那时岁月静好,两个人温柔的拥抱。 过了一会儿,钟念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说:“行李箱。” 梁亦封垂下眼眸,细细密密的睫毛在他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来,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我给你拿过来,行吧。” 钟念下巴一抬:“好啊。” 梁亦封嗤笑,“幼稚。”虽然是斥责她的,但眼里又满是宠溺之色。 拿走行李箱,钟念抬脚踢了踢它。 继而说:“我先回去了。” 梁亦封眉眼淡淡:“嗯,我看着你走。” 钟念拉着行李箱,在前面的拐角处,转回身,回眸看他,眼里带着很淡很淡的笑意,“电话联系。” 梁亦封挥了挥手:“嗯,知道了。” 等到钟念离开以后,没多久,梁亦封的身后就出现了一个脚步声。 梁亦封脸上挂着的微末笑意在此刻收回,唇线冷淡,眼眸平静,冷冷地看向来人。 来的人竟然是隋禹。 隋禹脸上挂着很牵强的笑:“她……好像很开心?” 梁亦封不置可否:“嗯。” 隋禹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是没见过她笑的样子的,可他眼里的钟念,只分两种,不笑——笑,这两种状态。 他一度以为,她不会和其他女生一般,会撒娇、闹别扭,眼神温柔。 可知道今天,他才发现,他错了。 原来她和其他女人都一样,只不过她的撒娇与温柔,只在梁亦封面前呈现。 隋禹的心里,蒙上一层又一层的尘埃。 她到底,是知道爱的;她到底,是不会爱他的。 梁亦封信步过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挑了挑眉,面无表情的脸对着隋禹,他伸手随意地扯了扯领带,继而说:“我和她过了这个年就会结婚。” 隋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 梁亦封:“你怎么说?” “你……”隋禹艰难开口,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好、好、待、她。” “那是自然。” 沉默许久,隋禹深吸了一口气,他抬头,凝望着不远处的夜幕。 晚霞散落,黑夜来临。 这一生,他有过最好的时光,也在最好的时光里喜欢过最好的一个人,如今,爱意需散。 隋禹沉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苦涩与绝望:“我不会打扰她的,更何况,她一直都不知道我对她的感情。” 他怯懦、胆小,连对她再好一点都做不到。 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在黑夜里行走,而她不过是传闻中的太阳,他为了追寻太阳奔跑,却没想到,他至始至终,都被暗夜束缚捆绑。 隋禹阖上眼眸,低声说:“我配不上她,我知道。但其实梁亦封,你又何尝称得上是好人呢?” “嗬。”梁亦封从鼻腔里发出轻蔑的嘲笑,“可她喜欢我。” 就这么一句话——可她喜欢我。就已经秒杀所有的一切。 梁亦封说:“人啊,要服输。” “我没有输给你。”隋禹声音很低很低,“我只是输给了她的心。” 他们两个之间,没有输赢可言。 真正可以判定输赢的,是钟念。 隋禹只是,输给了钟念而已。 隋禹说:“就这样吧,我走了。” 梁亦封眯着眼,看他坐上自己的车,缓缓的驶离钟家。 这人间,有人爱而所得,有人失意怅然,有人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人只待宴请宾客时。 · 晚上的时候,钟念洗漱好后回房,她刚在书桌前坐下,门就响了。 “请进。”她朗声说道。 卧室房门被人打开,没一会儿,钟念就看到沈薇坐在自己的身边。 钟念朝她一笑:“妈,怎么了?” 沈薇组织着语言,说:“其实一直以来,我就没怎么干涉过你的事情,但是吧……念念,过了这个年,你也二十九了,有的事,是应该要放在心上的。” 钟念擦脸的动作一滞,她把爽肤水放下,扭头,仔细地观察钟母的神情。 很认真,很严肃,和以往的云淡风轻相差甚远。 钟念的语气很淡:“什么事?结婚?” “不是结婚……”钟母连忙说,“只是想让你找个男朋友。我知道你对这件事儿不上心,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单着,我一直以来也都尊重你,毕竟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但是念念,你不能总是一个人过对不对?你说你一个人住着,要是生病了,也没人照顾你……”钟母说得急了,额上都冒汗了,“我不是逼你,只是觉得,两个人过,会不会比一个人,要好一些呢?” 说完之后,钟母小心翼翼地看着钟念。 她向来不喜欢干涉子女的事情,因为她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也能感同身受到钟念的心情。 但钟念一直都是一个人,她看着心酸。 不是心酸钟念单身,而是心酸钟念,无论开心难过,都无人分享。 她的女儿,本身就不太喜欢和人分享自己的喜悦,一个人待久了,她怕钟念活的越来越自我、与世界无法握手言欢。 钟念垂下眼眸,她不知道要怎么和自己的母亲说,自己和梁亦封的事情。 要怎么说呢? 她和梁亦封……两个性格都那样冷的人,竟然在一起,要换做她,也有点难以置信的吧。 还未等她开口,钟母又说:“念念,你一直以来不谈朋友,是不是因为……”她欲言又止地看着钟念。 钟念:“啊?” 钟母忙不迭说,“妈妈只希望你开心,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都不重要的,这个社会现在容忍度高,恋爱自由嘛,恋爱自由。” “……” 钟念满脸黑线。 她伸手把额前的头发拨到脑后,她无奈道:“妈,您想太多了!” 钟母眼前一亮:“所以,你有喜欢的人了吗?是这个意思吗?” 第100节 “……” 钟念自知瞒不过她,点了点头:“嗯。” “那就行,那就行了。”钟母安心的拍了拍胸口,喟叹一声,站起身来,“那我就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陪你舅舅出去逛逛。” 钟念坐在位置上,她眼睫微颤,叫住打开房门的钟母。 “怎么了?”钟母微笑着问。 钟念说:“您不问问吗?他是谁,叫什么,做什么工作的,行为品性如何……这些都不问问吗?” “那你和他在一起了吗?”钟念的眉眼和钟母如出一辙,钟母笑起来的时候,眼里温柔流转,钟念看着她,心里无端分神,自己笑起来的时候,也这样吗? 这样的温柔如水,比月色更动人。 钟念点头,说:“在一起了。” 钟母诧异:“我之前还一直担心你一个人,没想到你早早就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了。” 钟念抿着唇,嘴角滑出浅浅的笑来。 钟母说:“问那么多干什么呢,反正你喜欢就行了,而且我相信你的眼光,我的女儿看得上的人,自然是很好的人,对吗?” “对。”钟念莞尔一笑。 梁亦封他何止是一个很好的人,他是这世上唯一、难出其右,是她花了二十多年才找寻到的、生命里的唯一爱情。 钟念说:“我真的、真的非常喜欢他,妈妈。” 她说完,抬起头看向钟母,脸上流露出的欣喜与喜欢,是夜幕都无法掩盖住的星光。 钟母笑着说:“你喜欢就好。” 她朝钟念眨了眨眼:“好啦,晚安。” “嗯,晚安。”钟念喃喃道。 窗外月亮悬挂在枝头,月色如水。 有人安然入睡,睡梦中嘴角上扬;有人流连夜色,在喧嚣至极的地方一杯又一杯的喝酒;有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酸到无以复加。 第73章 zhongnian 隔天一早,钟念便陪着沈良义出门逛逛。 沈良义太多年没回国,周边的一切事物都变了个样,他现在跟个小孩子似的,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 钟念在门口处换鞋的时候,听到沈良义在院子外和人的攀谈声。 她换好鞋子,快步出门。 灌木丛枯朽的院子里,沈良义倚靠在铁门边,他的正对面是一辆黑色的商务用车,他正在和一个中年男子热情攀谈。 钟念靠了过去,那名中年男子朝她热情问好:“钟小姐,梁总昨晚给我打电话,担心你们没有车,出行不便,特意让我过来的。” 梁家把梁为勉称为先生,而梁总这个称呼,是梁亦封的。 昨晚在电话里,她不过是顺嘴那么一说,他便当真记在心里,特意派人过来接送。 钟念心尖一暖。 沈良义觉得麻烦别人不好,百般推辞下,他让钟念过来说。 钟念伸手搭在沈良义的小臂上,温声说:“他都来了,您不能让他白跑一趟对不对?舅舅,上车吧。” “是啊,上车吧。”司机已经上前,打开车后座的车门。 沈良义左看友看,没辙,于是便上了车。 钟念拿着自己的手包,慢悠悠的上了车。 南城其实变化也不太大,它原先便是大都市,只不过这些年,高楼宇立,设计感十足,建筑物比之前多了许多。也有新建的旅游点,不过是几条美食街,里面卖些从某商品市场廉价购买的风俗商品,价格抬高了不止十倍,然而销量颇高。 沈良义跟个游客似的,在美食街走了一圈,手上还拿着一堆吃食。 到了他这个年纪,口味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还残存着臭豆腐的味道,裹挟着蒜和辣椒的刺鼻味道。 钟念缓缓降下车窗,目光盯着窗外。 一盏盏路灯飞驰而过,行道树枝桠枯朽,隐隐约约冒着绿芽。 蓦地,她眼睛捕捉到一个人,忙不迭地喊住司机:“前面停一下。” 司机缓缓停下车,钟念随即打开车门跑了下去。 身后沈良义咬着臭豆腐,口齿不清地喊她:“发生什么事了?” 钟念跟没听到似的,兀自往前跑去。 横穿一条小道,她停在一位左右两只手大包小包提着的中年男子面前。 那人也没预料到钟念的突然出现,眼神惊讶,没一会儿,眼里氤氲出一片雾气来。 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泪一般。 钟念嘴角挂着浅笑,说话间呵出一片雾气:“王大叔,好久不见。” 要过年了,大家都置办年货。唯独王军,一个人拿着一堆东西。 在热闹至极的街头,一个人禹禹独行。 王军眼里泛着泪意,他手上提着的袋子扔在地上,走到钟念面前,伸手拉住钟念的手,声音很低很低,感激道:“姑娘,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啊。” “没事的。”钟念的声音很轻,他头上的头发白了大半,被岁月蚕食的人,活的实在不容易。 王军说:“还有……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是为了钟怀吧。 钟念眼里淌着的笑意很淡,“王大叔,祝您新年快乐。” 往事无需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临走的时候,王军提着一袋东西给她,钟念推搡着拒绝。 但他语气强势,“姑娘,权当我谢谢你,谢谢你爸爸为我女儿和我做的事儿,你就收下吧,要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钟念也没再推脱,收下了。 回到车上,沈良义漫不经心地问:“刚刚那人,是你调查那事的谁啊?” “她父亲。”钟念说。 沈良义:“老实人啊。”他躺在车后座,声音很低,“这世上,最可怜的就是老实人了。” 钟念笑而不语。 车窗微开,露出一道缝来,凛冽寒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温暖舒适的车厢内,被冰霜冻结。 沈良义问她:“你母亲后来有说什么吗?” 钟念回想起当时母亲得知这件事被妥善解决后的神情,沈薇看似平静极了,但眼睫轻颤,翕动的双唇泄露出她的激动之情:“你父亲这会儿终于可以好好地睡去了。” 钟念重复了沈薇的这句话。 沈良义轻笑一声,神情意味不明。 倏地,他突然问钟念:“如果是你,面对王思涵,你会救吗?结局不是现在的happy ending,而是你父亲的悲惨结局,不仅真相无法公之于众,而且还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你会救吗?” 他的语气严肃凝重,那一刹那,钟念有种在考试之前就把参考答案拿到手的感觉,那么拿到了答案,她是抄、还是不抄。 她不抄答案,因为她在学生时代,本就是红榜头名。 但面对王思涵的求助,钟念的选择,和钟怀是一样的。 “救啊。”语气轻飘飘的,带了股慵懒意味,“我是一名记者,不可能见死不救,而且……而且舅舅,如果不是因为我父亲收集的这些证据,王思涵的事就会一了百了,那三个人会永远过着开心闲适的潇洒日子,然后继续为非作歹。” “即便你死?” “即便我死。” 钟念嘴角轻咧,“我是一名记者,我必须调查出真相,如果贪生怕死,我大可以选择做一位娱记或者每天刊登xx市场青菜一块二一斤速来抢购这样无意义的工作,可我不愿意,我想对这个社会,做点东西,做点,有意义的东西。” 小的时候我们幻想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渐渐长大,被岁月磨平了棱角之后,我们期待成为不危害这个社会的人,因为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要付出的太多,经历太多伤害与苦难。 大多数人仰望着那些为社会付出、贡献的人,但事实上,成为一个不危害社会的人,已然不是一件易事。 好比黄一杰、陈灿与吴煜。 如果他们对王思涵没有动坏心思,那王思涵便不会死,钟怀也不会死,钟念或许性格脾气会比现在好几倍,对待爱情更积极些。 钟念这样的“对社会有用的人”的存在,其实并不体面。 因为她调查出来的,是人性最丑陋的一面。 她希望这个社会上没有那么多“对社会有用的人”的出现,因为危害社会的人越多,她这样的人也才越多。 沈良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肯定钟念说的一部分话,又对另一部分话持反对态度:“每天刊登xx市场青菜一块二一斤不是没有意义的工作,有的人去调查真相,那是为了伸张正义,有的人宣传这些,那是为了造福大众。所以,不要对另一个你不感兴趣的方向轻易地下定论。” 钟念思忖片刻,点头:“您说的对。” 沈良义眯着眼笑。 · 那年的年三十,钟念是在姥姥姥爷家过的。 沈家是书香世家,祖上出过几位状元,家底雄厚,钟念听到沈薇一一介绍,说这是开传媒公司的,叫表姨;这是现在的作协主席,你得叫他舅公;这是传媒大学的校长,他是你表叔。 一圈人挨个叫过来,外面天色就暗了。 用餐的时候,钟念被安排在最靠近沈家老爷子的位置上。 她的对面是沈家如今最为看重的沈启棠,衣冠楚楚,看上去是个十分纯良的人,但如果真纯良,也不会混到如今这么高的地位。 据说,启明科技在南城可是响当当的大公司,和沈放的沈氏都有长期合作。 虽然沈启棠和沈放都姓沈,但两个“沈”相差太多。 第101节 沈放的沈,说出去都得让南城抖三抖的,富可敌国是真的。 而沈启棠的沈,沈家可没人从商,沈启棠是第一人。 所以沈启棠这人,并非是个纯良之人。 钟念被安排在这个位置上,倒不是因为她在沈家的地位重,而是她太久没有回国,二老便拉她就近入座。 吃饭的时候,沈老爷子说:“当初你父亲走了,我和你姥姥想把你妈接回来,可是你妈是真的倔,宁肯让你住别人家,也不愿意回家。” 沈薇淡笑着,语气很淡:“沈家这么多年的名声,不能被我坏了。” 当时外面传的多夸张啊,说钟怀是如何的表里不一,说钟怀是个瘾君子,谣言愈传愈烈,到了沈家二老的耳朵里,已经是不堪入目到了极致了。 即便知道这是假的,但是沈薇仍旧不敢回来。 更何况,她已经嫁出去了,有自己的家庭了。 钟怀离开人间,但钟念还在。 她得保护好钟念,沈家人多嘴杂,沈薇便把钟念放到梁家。 沈老爷子气的瞪眼:“钟怀那人,我知道,他干不出那事儿!” 老太太赶忙劝他:“好啦好啦,这都多少年了,还提它干什么,不是说很久没看到钟念了,想钟念了吗,钟念就在呐,和钟念聊聊天啊。”说完,老太太朝钟念眨了眨眼。 钟念倒了杯酒,放在老爷子面前:“姥爷,我陪您喝酒啊。” 沈老爷子借坡下驴,“行,今天年三十,我们好好喝着。” 几杯酒下肚,老太太便不让老爷子喝了。 年纪大了,身体上大大小小的状况太多,老太太叫人倒了杯茶,给老爷子拿了过来。 钟念收起酒杯,脸上端着的笑意也尽数收回。 她一抬眸,正好与坐在她对面的沈启棠对上了眼。 男人模样清俊,鼻梁高挺,眉眼间淌着温柔神色,眼眸深邃,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格外的温柔。两个人的视线接触,沈启棠倏地展颜一笑,桃枝斜逸的桃花眼,格外的勾魂摄魄。 沈启棠举了举杯:“钟念。” 钟念也举起酒杯:“沈启棠。” 沈启棠蹙了蹙眉:“按照辈分,你得叫我,表哥。” 钟念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她唇角一抿,“你不也没叫我表妹吗?” “毕竟十几年没见,生疏了。”沈启棠露出一副遗憾的神情来,“表妹,好久不见。” 钟念心里浮起一阵恶寒,这厮真是越来越像个衣冠禽兽了。 正好这个时候老太太扶着沈老爷子去客厅看电视。 沈薇和沈良义也被小辈拉着出去玩了,没了长辈在身边,钟念直接把酒杯放下,冷冷地挑眉看向沈启棠:“烦不烦?” 沈启棠眯着眼,看她这幅恼羞成怒的模样,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哎,你认识一个人吗?” 钟念语气很淡:“谁?” “梁亦封。”沈启棠扣指敲桌,“你现在的神情,和他特别像。” 钟念指尖一滞。 沈启棠发现了她的恍惚,又说:“怎么,认识啊?” 钟念:“嗯。” “似乎,很熟?” “男朋友。” 沈启棠诧异了,挑了挑眉,左右打量着她。 钟念和沈启棠在早年时关系还算不错,只不过她的关系不错,仅限于,她在沈家和沈启棠说话比较多,仅此而已。 他们两个在沈家是异类的存在,钟念性格孤冷,沈启棠是笑里藏刀,两个异类相吸,每年年三十的聚餐里,他们两个会悄咪咪的拿着酒在楼上天台喝酒。 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喝酒。 钟念目光冷冷,迎着他的审视目光。 末了,问他:“看完了?” 沈启棠摸着下巴:“看完了,除了长得漂亮以外,还有其他的可取之处吗?” 钟念:“你不一样?” 钟念挑了挑下巴,望着不远处他的妻儿,母子二人格外的赏心悦目,几乎是一到屋,钟念就看到了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美好画面。 当初的孤傲少年也已成家。 时间过得可真快。 提到妻儿,沈启棠的眉眼格外的温柔,不是那种对旁人一贯的礼貌性温柔,而是从骨子里流淌出来的带有宠溺意味的温柔:“我追的她啊,你和梁亦封,总归不是你追的他吧?别吓我啊,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 “……” 钟念面无表情:“他追的我。” 沈启棠一副了然的神情,“所以,他看上你哪了?我搞不懂。” 钟念:“看上我的脸了。” 她漫不经心地说,眉眼间神色很淡,水晶吊灯璀璨灯光落在她的眼里,漆黑瞳仁里,似乎像是落满了星星一样。 沈启棠笑着说:“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钟念:“你和他很熟?” “熟的不行。”沈启棠突然笑起来,笑容恶劣,“我开始期待,梁老三叫我表哥的那天了,想想可真是——刺激儿!” 被梁家老三尊敬地叫表哥……啧,想想都觉得,刺激啊! “……” 钟念扶额:“幼稚。” 第74章 liangyifeng 年三十最不可或缺的仍然是烟花爆竹。 沈家老宅靠近乡下,市区禁止燃放烟花,但乡下过年图个热闹,过了十一点,烟花爆竹声不断,噼里啪啦的,热闹非常。 楼下客厅里,几位叔伯婶娘搭了几张桌子,麻将声音清脆利落。 小一辈的孩子窝在沙发上看春节晚会,茶几上叠了一堆熟食和糖果。 钟念的年纪处于这二者之间,不上不下,实在尴尬。 余光里突然多了个身影出来。 沈启棠:“喝一杯?” 钟念眼神疑惑地望着他。 沈启棠一手拿着红酒,一手拿着两个高脚杯,意笑晏晏地说:“这么多年没见了,上去喝一杯如何?” 钟念正准备回他的时候,手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点头一看,是梁亦封。 沈启棠显然也看到了,“梁老三这么黏人的吗?” “……”钟念无视他的八卦眼神,径直接起电话。 电话那端安静无声,唯有他的呼吸声透过电流滋滋传入耳里。 梁亦封:“在干嘛?” 钟念说:“不知道。” 沈启棠插话道:“和他说,和我喝酒啊,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吧?” 钟念扭头,无奈地看了沈启棠一眼,口型示意:你无不无聊? 沈启棠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意。 梁亦封在那端蹙了下眉,那边的声音很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是谁。 他说:“和谁在一起?” 钟念:“沈启棠。” “你怎么认识他?” “他是我表哥。”虽然她非常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梁亦封边开车边说:“他怎么没和我说这回事?” 钟念想了想,“你问了吗?” “没。” “……”那你说什么。 电话那端隐隐约约响起烟花燃放的声音。 钟念问:“你在哪儿呢?”她记得他今天是不值班的,按理说应该在家,可是梁家那块儿禁止燃放烟花。 梁亦封:“在路上。” “去哪儿?” “去你那。”他说。 钟念双唇翕动,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过来,找我?” 梁亦封:“嗯,还有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钟念眼神忽闪,眼前的沈启棠笑得别有深意,钟念避开他的视线,朝梁亦封说:“怎么这么突然?” “嗯,非常突然,可以接受吗?” 第102节 钟念:“嗯,我可以说不可以吗?” 那边传来他冰冷的一句:“你可以说说,试试看。” 钟念的眉眼间染上层层笑意,她说:“好了,我等你过来。” 电话挂断,钟念看向对面的沈启棠。 沈启棠摸着下巴,啧啧道:“真是没想到啊,梁家老三,也有这么黏人的一面。” 钟念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继而从他手里接过高脚杯,和他手上的空杯碰了一下:“喝过了,可以走了吧。” “……” 沈启棠面无表情:“你这也太敷衍了吧?” 钟念眉梢吊起,“不行?” 沈启棠乐了:“去了国外一趟,怎么就一点都没学会歪果仁的热情呢?” 钟念反唇相讥:“儿子都五岁了,怎么就一点都没有当父亲的稳重呢?” “……” 两个人,彼此彼此,五十步笑百步。 他们对望一眼,倏地笑了。 在那么多的青葱岁月里,他们的相处方式便是如此,互相冷眼相望,眉梢吊起,冷冷地戳对方的伤疤,继而又为对方排忧解难。 十多年打马而过,转眼间他们各自成家。 这十三年的时光仿佛在他们中间成了一个省略号,他们二人的相处模式依然未改。或许在人的生命中,总会有个人,是特殊的存在。 沈启棠率先退让:“走吧,别让他等久了,他脾气可不好。” 钟念轻笑:“嗯……还好。” 梁亦封在她面前,可以说,是没有脾气的。 沈启棠笑着:“热恋期啊?” “算是吧。” 沈启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等过了热恋期,男人就变了。” 钟念眼眸低垂:“或许一辈子都是热恋期也不一定不是吗?” “……” 沈启棠眨了眨眼,“你谈恋爱之后,变了。” “唔?” “变得更像个女孩子了。”沈启棠在钟念炸毛之前连忙补充,“像个有血有肉的女孩子了,特别真实,钟念,现在的你,比以前,好多了。” 钟念眼神闪烁,她轻点了点头:“或许吧。” 以前的她,活的独立自我,没有任何人能够成为她的羁绊,她以为自己能够独善其身直至终老,殊不知在遇上梁亦封…… 不,是爱上梁亦封之后,对生活中的各种小事,都有了热情,会因为每一秒的时间飞逝而感到喜悦,会因为雨后初霁时的清新空气而怡然自得,享受生活、热爱生活起来。 她变得真实起来。 她也越来越喜欢现在的自己。 如同喜欢梁亦封一眼的,喜欢自己。 · 梁亦封很快就到了,他把车停在门外,松开安全带下了车。 钟念从家里小跑出来,打了室外她才发现外面开始飘雪了,细细小小的雪花在空中盘旋飞舞,凉风徐徐而过,托起她的腰身,把她送入他的怀里。 梁亦封一把抱住她:“等很久了?” 钟念:“没,你呢,刚到还是等了一会儿?” 梁亦封:“刚到。” 料峭初春,森森冷意从脖颈处钻入体内。 梁亦封松开搂着钟念的手,把她拉入车里。 黑色的车子瞬间钻入夜色之中。 钟念手上捧着梁亦封顺路买来的热奶茶,抿了一口,说:“我们去哪儿啊?” “私奔去吧,好不好。”他语气轻淡,带了股慢条斯理的矜贵意味,明明是一句问句,偏偏是以肯定句的语气说出来的。 钟念的脸颊仿佛被手心的奶茶给烫了一遍,她双颊绯红,双眼亮晶晶的,语气上扬:“好啊。” 她爽朗应道的那一刻,梁亦封明显地察觉到,自己踩着油门的脚,都不太利索了。 他的心肝,真的是个宝藏。 钟念甚至还拨着手指,说:“去国外还是国内?国外的话……还是不要去法国了,法国接受难民之后,巴黎一团乱,我们去希腊怎么样,爱情海的景色很美。国内的话,我想去西塘,江南古镇,阳春三月,美得像是一幅水墨画一样。” 虽然是故意那样说的,但听完她说的话,梁亦封又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等我把工作搞定了,我们就过去,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都不介意。” 其实啊,有你陪着,就已经足够了。 有你陪着的暮暮朝朝,就已胜却这世间所有的美丽风景。 钟念是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说、说什么,他都是说好的。 但是:“把工作搞定了?怎么,你要换工作了吗?” 梁亦封锋利侧脸轮廓被一道道一闪而过的昏黄路灯照得格外柔和,他抿了抿唇,说:“很早的时候就有私立医院找我过去了,我一直没答应,今年答应了,大概年后会辞了这边的工作,去私立医院。” “为什么,突然换……”钟念在心里猜到,多半是为了自己。 果然,他扭头过来,充满锐意的眼里多了几分温柔之色:“你说呢?” 我说啊。 要我说…… “为了我啊?”钟念半调侃半认真地说。 梁亦封沉声回道:“嗯,为了你。” 钟念眼眸微垂:“梁亦封,你……” “不必吗?”梁亦封缓缓踩下刹车,他解开安全带,正色看她:“我并没有觉得,这世上有比你还要重要的事物存在着,钟念,你应该明白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你应该明白,我这一生的羁绊、爱与信仰,都是你。 人间不值得,但为了你,所有的一切都值得。 钟念缓缓地抬起眼眸,怔怔地看着他,说:“梁亦封。” 梁亦封:“嗯。” 她的语速很快,又很轻:“你对我而言,也很重要。” 你代表了我人生中,所有的爱情。 梁亦封毫不意外:“我知道。” 钟念:“哦。” 梁亦封不开心了:“就这么一句?” 他那么真情告白的一段,就换来这么一句?大名鼎鼎的梁三少瞬间不开心了,“没别的话了?” 钟念失笑,他幼稚起来,也是相当的幼稚。 她眨了眨眼:“有的话,现在说不合适。” “什么时候说合适?” “嗯……”钟念想了想,“比如说,求婚的时候。” 她说完,先是一愣,继而脸上展露笑意来。 温温柔柔的笑里,像是淌了春色一般。 梁亦封挑了挑眉,男人幼稚起来,比小孩子还幼稚,他面无表情地说:“你向我求婚?行,我等着。” “……” 钟念脸上揣着笑意:“行啊,过个十年二十年的,怎么样?” 车厢内安静的很。 钟念笑着看向梁亦封,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线条紧绷,薄唇微抿。 蓦地,他从驾驶座上探了过来,双手一伸,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半似无奈半似宠溺道:“小傻子,我怎么可能不向你求婚呢?” 而他话音刚落,护城河对岸便响起了巨大声响。 几秒过后,对面的漆黑夜幕中,烟花燃起,宛若白昼。 车厢内的两个人,在烟火燃放的明暗交替时光里,热情拥吻。 像是吻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一般。 一吻完毕。 梁亦封把钟念抱在怀里,他覆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今心,新年快乐。” 我吻了你,从去年,到今年。 我亲爱的今心,新年快乐。 今年的我,比去年,更爱你。 “新年快乐,梁亦。”她在床笫之间,向来只喊他名字的前两个字。 新年快乐,今年的我,也会用所有的爱,来爱你,来爱我生命中代表爱情的这个你。 第103节 第75章 zhongnian 年初三很快就到了。 晚上的时候,钟念和钟母到了梁家。沈良义和梁家接触不多,而且他这些年都在国外,和国内的旧友至亲联系甚少,年三十的时候住在沈宅,一直都没有回来。 那天来接钟家母女的人是梁亦封。 钟念坐上副驾驶座后,闻到了一股很明显的消毒|药水味儿,后座的沈薇显然也闻到了,关切问道:“小梁刚从医院回来啊?” 梁亦封:“嗯,刚下班。” “做医生不容易啊,大过年的还要上班。”沈薇感慨道,又说:“其实我们可以打车过去的,你上了一天的班,也蛮辛苦的,还绕路过来接我们。” 梁亦封慢条斯理地答:“还好。” 沉默了一会儿,沈薇又说:“不要一心忙着工作,钱是赚不完的,有的时候,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人上了年纪,到底还是关心着子女小辈的婚事。 沈薇说这些话,也不光光是对梁亦封说的,更多的,是对钟念说的。 以前钟念在国外,沈薇只能隔着手机催她恋爱,催了几次,也能看出钟念眼底的敷衍笑意,便没再催她,想想她年纪尚小,同她年纪一般大的人都忙着事业,这事儿就慢慢的不了了之了。 现在钟念回国了,可她又住在城里,乡下到钟念住的公寓,得倒两班公交,一趟地铁,沈薇嫌折腾,因此鲜少看她,也没机会催她。 恋爱是一时兴起,结婚才是终身大事。 今天梁亦封也在,沈薇突然想起这档子事,便忍不住催促了。 沈薇说:“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找对象便没有年轻时候容易了。你啊,也得抓紧赶快,身边要有合适的人,一定不能轻易错过,知道吗?” 钟念正在拨弄空调出风口的扇叶,闻言,嘴角往上微微扬起,在沈薇看不到的地方,她眉眼染上桃花。 梁亦封扣着方向盘的右手,食指扣了扣方向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沉声应道:“您说的对,我也是要抓紧了。毕竟年纪到了。”最后那句话,带了明显的暗示意味。 钟念撇了撇嘴,年纪到了? 他梁亦封要找对象多容易啊,毕竟南城第一贵族单身汉,有的是女人想和他结婚。 不过得看他看不看得上了。 而他很显然,看不上任何一个人。 钟念心里油然而生一个问题,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并且为什么要喜欢她呢?毕竟她自己都觉得自己除了这张脸以外,一无是处。 性格冷清,感情匮乏,不够积极不够阳光,当年和梁亦封相处的时候,话都没说过几句。 曾经她看到过一个问题, ——如果你是异性,你会喜欢上现在的你吗? 钟念当时的回答是,不会。 如果她是男的,她会找一个乐观、积极、开朗,笑起来嘴角牵起两个漂亮灵动的梨涡,眉眼弯弯,眼里藏着星星一般的女孩。 因为那样的女孩,像个太阳,美好的难以形容。 但世上除了太阳以外,也有很多的事物美好的难以形容。 好比如月亮,月光如水,皎洁月色照亮黑夜。 有人像是太阳一般光芒万丈,但不能因为太阳的光芒太过耀眼,而忘了闪闪发光的月亮,它是黑夜里最亮的一盏明灯。 钟念不是一颗太阳,她永远都无法成为太阳。 但她似乎不知道,她是一颗月亮,一颗在黑夜亮起,为很多人擦去夜色的闪闪发光、光芒万丈的超级无敌大月亮。 她似乎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的好。 似乎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好。 太多的人都在仰望羡慕他人,殊不知被仰望他人的同时,自己也被旁人仰望着。 沈薇笑着说:“不是说年纪到了就要恋爱了,年纪不是恋爱和结婚的理由,我们作为父母,担心你们的感情,很正常,但是不要为了父母而勉强自己,毕竟人生是你们自己的,不是我们的。” 作为长辈,只不过给点引导罢了,到头来做主的,还是你们。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不要为了他人的眼光和看法而活。 钟念偏过头来,她看着坐在车后座老神在在的沈薇,抿了抿唇,说:“妈,我们自己心里有数的。” 沈薇:“你当然有数了,你就是太有数了。” 钟念:“……” 沈薇突然想到什么,眼里闪过一丝光来:“念念,你们电视台不是有很多美女主持的吗?看看哪个合适梁亦封的,可以做个介绍的嘛,就算成不了,也可以成朋友不是?” 钟念唇边的笑意一点一点地僵住,她语气淡淡:“没有合适的。” 他们电视台,美女主持不适合梁亦封,美女记者适合,她就是美女记者。 沈薇听出了钟念的不耐烦,她伸手拍了钟念的肩一下,斥道:“你能不能因为自己找了男朋友,就帮身边的朋友搭个线啊?” 钟念语气轻飘飘的:“帮不了。” 沈薇还是第一次见到钟念这样反抗,总觉得哪里古怪。 沈薇左右看看,“你和小梁,你们是不是……” 钟念眼神忽闪,心脏加速跳动,“什么啊?” “你们是不是吵过架啊?”沈薇径直问道,她总觉得他俩不对劲,从上车开始,钟念和梁亦封就没说过话,太奇怪了。 钟念心里一松:“没。” 沈薇:“真没有?” 钟念看了梁亦封一眼。 梁亦封接收到她眼里的讯号,继而说:“我和钟念很好,没有吵架。阿姨,您想太多了。” 沈薇还想再问什么,梁亦封已然踩下刹车。 他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沈薇,说:“到了。” “啊。”沈薇恍然回神,继而打开车门下了车。 钟念和梁亦封齐齐跟在身后。 两个人耳鬓厮磨。 钟念声音压得很低:“需要我给你介绍女朋友吗?” “……”梁亦封嗅到一股阴谋的气息,“我有女朋友了。” 钟念:“呵呵。” 趁沈薇进了家门,梁亦封一把拉住钟念,把她抵在门外的墙上。 室外虽然艳阳高照,但到底是初春时节,寒风凛冽,梁亦封站在风口处,给她挡了大半的风。 梁亦封恼怒地蹙眉:“为什么生气?” 钟念双手抄兜,眉眼疏离:“你离我是不是太近了?” “我离你太近了?”梁亦封气急反笑,他伸手,沿着她外套伸了进去,试图想要拨开她的内里针织衫的时候被她一手拍下,“干嘛!” 梁亦封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打。 他五指冰冷,被打了之后没有多少的痛感。 梁亦封:“离得近?我还嫌这样离得远呐!”他低下头,靠在她的耳根处,很轻地吹了一口气,语气暧昧道:“我们也不是没有离得更近过不是吗?” 钟念避开他的视线,眉眼上透露着疏离,她凉凉地说:“我和你不一样,我一个有男朋友的人,和你一个单身的人,这样的距离,不太好吧,梁、家、大、少、爷?” 话音落下,梁亦封才恍然醒悟。 敢情是在和他闹别扭了。 她越退让,梁亦封越靠近。 钟念在他怀里挣扎,气急败坏道:“梁亦封!你给我住手!” “不放。”梁亦封死死的把她抱在怀里,唇沿着她的脖颈密密麻麻的往上吻,边吻边说:“你是我的,我不放手。” 钟念还气在头上,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爱她,说过了年要娶她,可在她母亲面前,他只字不提她的事,她好歹也承认了自己有男朋友了呀,他竟然…… 她眼眶渐红,“我要和你分手!” 恋爱期的女人,敏感而又脆弱,多愁善感到会因为每一个风吹草动而落泪,即便钟念也不例外。 钟念以为自己会不一样,可遇上爱情以后,谁都一样。 梁亦封的眼神“刷——”的一下就变了,他像是要把她拆腹入骨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钟念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不要你了,梁亦封。”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低的只闻风声了。 梁亦封此刻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从她的身上退了下来,双手捧着她的脸,果然,那个坚强的小贝壳,此刻双眼里氤氲着雾气。 “哭什么?”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不是你说的吗,暂时不要告诉他们,我答应你了不和他们说,你还生气了?” 钟念嘴硬道:“我只是说,先别把咱俩的事说出来。” 梁亦封:“对对对,你说得对,我待会进屋马上就和阿姨说,我有女朋友了,好不好?哭什么?” “我没哭。”钟念冷冷地说。 梁亦封:“对,你没哭。” 是我的世界,开始乌云密布而已。 钟念闹别扭也闹够了,气也生过了,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确实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想和他道歉:“我刚刚……” 梁亦封及时打断道:“是我的错。” “嗯?”钟念不明所以。 梁亦封的双眼亮亮的,“我该和他们说,我有你了,这件事,怪我。” 他越是这样诚恳真挚,钟念越发愧疚。 第104节 她别过头,艰难说道:“没有。” 梁亦封:“好了,别说了,外面这么冷,先进屋吧。” “……嗯。”钟念此刻就想逃,逃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然后好好的反省一下自己刚刚的行为。 第76章 liangyifeng 进屋之后,钟念就撞见了从厨房里端着果盘走出来的梁母,她见到钟念的时候,眉开眼笑,热络道:“钟念来啦,赶快去客厅坐着,我让厨房的人洗了车厘子出来,你来吃呀。” 钟念温声应道:“好。” 梁母微微一笑,脑袋一倾,朝钟念身后的人说:“回来了啊?”语气不咸不淡。 梁亦封也冷冷的:“嗯。” “去客厅坐着吧,陪陪钟念他们。” “嗯。” 客厅里,钟念坐下,梁亦封挑了个她对面的位置落座。 两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没一会儿,话题就到了钟念的身上。 梁母:“钟念,你有男朋友啦?是哪里人啦,做什么工作的,家里怎么样?” 她一大堆问题朝钟念砸了过来,梁为勉无奈地望向自己的爱妻:“小年轻的事儿,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关心关心她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把钟念看成自己的女儿的。”梁母一生就想要个女儿,但她身体不好,生梁亦封的时候差点就没命了,所以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钟念逆着光坐着,嘴角勾着盈盈笑意,眼波流转之间,她答:“是南城本地人,我见过他的父母,是非常好的人,对我也很好,所以阿姨,您不用担心。” 梁亦封在此刻插话了:“他为人怎么样?” 钟念斜睨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为人呀,性格不好,思想老旧,保守呆板。” 梁母急了:“这么不好的呀?钟念,我觉得你还是要多考虑一下的,不是说了嘛,要和有趣的人过一生,这样生活才有意思。” 钟念失落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里不无遗憾:“是吗?” 梁亦封翘着二郎腿,抿了口茶,语气微凉:“是啊。” 梁母突然看了梁亦封一眼,她摸了摸下巴:“你在这儿说什么有的没的,你看看,你和那人不像吗?性格不好,思想老旧,保守呆板,甚至还有——毫无情趣,冷血无情,聊天终结者。” “……” 梁亦封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他磨牙霍霍,“所以呢?” “所以你这样的人,真的很难找得到女朋友啊。”梁母气定神闲地看着梁亦封,“不过没关系,我和你父亲早就做好了你孤独终老的准备了。” 梁亦封咬牙,从唇齿里蹦出俩字来:“谢、谢。” 钟念还是难得见梁亦封这样一幅吃瘪的糗样,她垂着眸,眼眸里尽是笑意。 梁为勉此刻突然出声:“前阵子不是说有女朋友了吗?怎么后来就没再提过?” 梁亦封闻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凉薄的笑来:“分了。” “为什么分了?” “因为我性格不好,思想老旧,保守呆板,毫无情趣,冷血无情。”梁亦封把这些词全都用上,“所以我要孤独终老。” “……” 梁母面无表情,“哦。” 梁为勉气急反笑:“行了,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摩擦的,你就迁就迁就她吧。” 梁亦封挑眉,心想自己的父亲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这边过,可真是奇了怪了。然而下一秒,梁亦封就听到他说:“反正你这样的人,能有人喜欢,就已经很不错了,好好把握住这一个吧,不管她是看上你的人还是看上你的钱,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们就欣慰了。” ……还是他的亲爹,没有错。 梁亦封面无表情的把茶杯放下:“哦。” 钟念知道差不多了,再说下去,梁亦封是真的要生气了。 她放下杯子,突然说:“我上次来这儿住,好像把手表落这儿了。” 梁母热情地说:“我带你上去找找。” “梁亦封陪我去吧,你们在这儿聊天,行吗?”钟念试探性地看向梁亦封,脸上挂着进退有度的笑意。 梁母:“可以啊,梁亦封,你陪钟念上去找找。” 梁亦封老神在在的坐着,慢条斯理地挑了挑眉:“不是在这儿住了很久吗,怎么,不记得怎么上去了?” 梁母瞪了梁亦封一眼,但她向来插手不了梁亦封的事,于是对钟念说:“要不你自己上去吧,可以吗?” 钟念轻飘飘地应道:“没关系的,梁阿姨。” 她站了起来,脸上抹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意,眼神淡淡,像是秋日晚晴天空一般,万里无云,只剩溶溶日光。 等到钟念上楼之后,梁亦封也站了起来。 梁母叫住他:“干嘛去?” 梁亦封:“回房休息。” 他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走。 但脚步停留在另一个房间的门口,他顿了顿,伸手,扣指敲门。 咚咚咚,三下过后,房门微启,露出一道细缝来。 梁亦封推门而入,继而动作利索的抬腿关上门,一只手掐着她的腰,把她整个人压在门板上,另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腕,高高抬起,她被迫仰头看他。 双目相对之时,金丝边框眼镜下,他的双眸漆黑深邃,眼里闪过一道亮光来。 他的脸上依旧无波无澜,没有几分情绪,双唇紧抿成一条线,过了会儿,他说:“我怎么不知道,你把表落在这儿了?” 钟念毫不退让道:“我怎么不知道,梁三少有私闯别人房间的习惯?” 梁亦封揉着她的腰,头微往下低,在离她唇上一公分距离的时候,陡然停住。他说话之间,呼吸温热,吐在她的脸上:“这儿是我家。” “可这个房间,是我的。”钟念双唇翕动,说话之间,甚至双唇都能与他的相贴。 但他将距离把握得极好。 双唇相贴合的时候,他微往后退,要吻不吻的那种暧昧感觉,着实让钟念心痒难耐。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性格不好?” “……” “思想老旧?” “……” “保守呆板?” “……” “说的是谁?” “……” “嗯?” 他尾音上扬,带着微末的颤音,他每说一句,她的心肝就不可遏制的胡乱跳动。 钟念眼神躲闪:“梁叔叔不是说了吗?” “什么?”梁亦封的头已往下寻,在她的锁骨处,他张嘴,舌尖轻舔,引得她身体发颤。 钟念艰难的将唇齿里快要溢出来的呻|吟声憋了回去,她调整着呼吸,轻声说:“你这样的人,有人喜欢你就已经不容易了,你……别咬那里……嗯……” 梁亦封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伸进她的内里衣物里面进去。 他捻着她身上软肉,侧头,咬上她的耳珠。 房间里陡然浮现出暧昧暖流出来。 呼吸交缠,唇齿相贴,钟念的双腿被他拉着,夹在他的腰上。 下一秒,天旋地转,钟念被他放在床上,梁亦封双手撑在她的身边,眉目沉沉地望着她,眼眸幽深的像是想要把她吸进去一般。 梁亦封喘着粗气,胸膛起伏不定,“怎么办,这样瞒着,似乎也挺好玩的?”莫名的有种禁|忌感,双方的父母就在楼下,仔细听甚至都能听到他们的谈笑声。 明明知道不能这样亲昵,但她一上楼,梁亦封也忍不住跟了上来。 并且,现在两个人还这样抱着。 心里有股莫名的禁|忌之感。 钟念眨了眨眼,她突然想起一个事儿来,推了推他的胸膛,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嗯?”梁亦封从鼻腔里发出声音来,语气散漫道:“喜欢,上你?” “……”钟念也不恼,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 梁亦封从她的身上下来,两个人平躺在一张床上,空气里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水味。 他收起了玩味笑意,声音沙沙的,说:“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 钟念蹙了蹙眉:“第一次?” 在钟念的记忆里,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是钟念来到梁家,而梁亦封眼眸冷淡,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笑意。 “在马路边,我看到你了,那天下雨,你被雨淋湿了。”他言简意赅地说着他初遇她时的场景。 钟念的人生中,鲜少有狼狈的时刻,她霎时就想起了那天。 她怔怔地说:“可是我没有看到你。” “这不重要。”那时他也以为她是一位让他情|动之人,这座城市那么大,他遇到了一个,就会遇到第二个。 却没想到,这个世界又那么小,这么多年,他就只遇到了钟念,只对她动了心、动了情。 “十几年了。”钟念的声音很轻,飘散在空中。 空气里的香味渐浓,梁亦封嗅了嗅,觉得实在好闻。 第105节 他问:“你房间里喷了香水?” 钟念说:“没。” “很香。” 钟念想:“可能是阿姨喷的。” “我昨天晚班。”他又答非所问了。 钟念:“嗯?” 梁亦封的声音裹挟着疲意:“你让我睡一会儿。” 话音落下,他转过身子,轻轻松松地抱住了她。 钟念想要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但视线接触到他眼底的乌青,察觉到他是真的累了。 于是她也不敢动弹了。 第77章 zhongnian&liangyifeng 再次醒来,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钟念睡意惺忪地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房门就被人推开。 “钟念?你——”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下一秒,陡然顿住。 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很响的关门声。 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搭在钟念腰上的手松了开来,梁亦封眼睫微颤,双眼睁开:“怎么了?” 他的眉眼锋利,难得的没戴眼镜,眼里一片雾蒙蒙的。 钟念平静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思考片刻,沉吟道:“大概是,被发现了吧。” 她的语气淡淡,像是带了一股认命的意味。 一直以来,她持有的态度便是随遇而安。 不刻意告诉他们,也不会刻意隐瞒。 既然他们知道了,那么就坦然承认。 梁亦封也坐了起来,他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下床之后整理着衣服。 因为睡着衣服上有了很明显的褶皱,他伸手抚平。 心不在焉地说:“现在承认?” 钟念:“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梁亦封神色平平,“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下去解释,说是我强迫你的,这一切都和你无关。” “强迫我什么?”钟念冷静地看向他。 无声的对峙中,梁亦封率先缴械投降。 梁亦封:“我说过,我完全尊重你的意见,无论是什么事,只要你不愿意,我绝不会勉强你。” 钟念:“我有说不愿意吗?” 她走到门边,伸手打开门。 意外的,门外站了双方的父母,三个人似乎是没有意料到她突然开门,低声窃语时突然卡住,梁为勉掩唇,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 钟念往房内看了一眼。 梁亦封踱步过来,同她并肩站着。 他脸上无波无澜,语气淡淡:“站在这里做什么?” 梁为勉说:“你们俩,怎么一回事?” 钟念偏头看着梁亦封。 入目的是他紧绷着的下颌线,线条曲线清瘦流畅,这个角度看过去,给人一种很明显的寡冷意味。 蓦地,钟念手上一紧。 梁亦封牵着她的手,他的指尖微凉,握着她手的时候,钟念有刹那的茫然,总觉得,他的指尖被碎冰浸没过一般,凉的彻底,没有丝毫的暖意可言。 冷静低沉的男嗓在安静无声的走廊上响起:“上次说的女朋友,就是钟念。我和她在一起,有小半年了。” 这是对梁家父母说的。 他眼睑掀开,目光沉静地望着沈薇:“抱歉,沈阿姨,一直以来瞒着你,我和钟念的事,原本是想再稳定一点再说的,但是我有点等不及了。” 这是对钟念母亲说的。 沈薇身上到底是有着书香世家大小姐的沉稳气度的,怡怡然地笑着:“等不及什么?” 梁亦封侧眸,眼里曳出一道温柔笃定的笑来。 那一刻,他的笑,只为她。 梁亦封的声音清冷,却又很坚定:“等不及娶她。” 梁母手足无措了:“什么?” 沈薇脸上仍旧挂着得体的笑:“你的态度,我知道了。” 她视线落在钟念身上。 沈薇:“梁亦封说想娶你,那么你呢,钟念,和我说说你的态度和想法。” 握着她的手力度加大,一贯清冷自持、冷静镇定的梁亦封,也有不确定、紧张的时候。 钟念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肘。 她笑意松散,声音飘飘渺渺的:“我不确定要不要嫁给他,” 捏着她的手,手心松开,不知从哪里涌入一股风来,像是命运带来的一阵宿命之风一般。 她却回握得更紧。 下半句是:“但如果你问我什么是爱情,妈妈,梁亦封是我所有的爱情。” 嫁娶于她而言,本来没有任何的意义。 对她而言最有意义的是,嫁给了梁亦封。 因为他是她此生所有的爱情。 沈薇挑了挑眉,她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来。 梁家父母亦然。 但下楼之前,梁母把钟念拉进卧室。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首饰盒,递给钟念。 钟念迟疑着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条白玉镯子,一看就是上好的材质,价格不菲。 梁母说:“我一直以为这个镯子送不出去,毕竟梁亦封的性格那么糟糕,或许有女孩子会喜欢他,毕竟他有那样好的一副皮囊,但是时间久了,一定会厌烦的,试问谁愿意和一块冰山待在一起呢,对不对?” 她拉着钟念坐下,头发散落下来,她的神情有些许的伤感。 “他不愿意结婚,以前也逼过他去相亲,但是你也知道,他哪里肯听我们的话,后来我和他父亲就放弃了,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嘛。可是时间一久,就觉得,大概……或许以后都只能抱别人的孙子孙女了吧。” “钟念。”她拉着钟念的手,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很喜欢你,真的,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就见过你,我真的很喜欢女孩子,后来你来我家住,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一直把你当女儿来着。” 梁母说着说着,眼底就泛起了盈盈泪光:“谁知道梁亦封这人,竟然对你下手!” 钟念失笑。 梁母气不过之余,又觉得庆幸,“不过你来当我儿媳妇,真好。别人的话,我可不一定能接受,毕竟有你在,我总会忍不住对比的。幸好是你。” 钟念脸上挂着笑意,“我也很幸运啊。” “嗯?” “能遇上梁亦封,能遇上你们。”钟念莞尔一笑。 或许是前半生过得太颠沛流离,老天爷看不下去,把她送到梁亦封的身边。 她一开始以为梁亦封也是她人生中的挫折,却没想到,遇到梁亦封,是她一生的幸运。 · 吃完晚饭,也是梁亦封送他们离开的。 到了钟家,沈薇有眼力见的先行下车,给他们小情侣留了空间。 在幽茫的夜色中,黑色的轿车里点了一盏昏黄的灯。 昏黄灯光笼罩下,钟念的侧脸温婉动人,像是黄昏欲颓时的美好天空。 钟念转过头来:“我回家了。” 梁亦封:“嗯,我看着你回去。” 她低头笑了下。 继而伸手打开车门,室外料峭寒意被风裹挟而来。 钟念刚抬起腿,准备下车的时候,左手被他拉起,整个人被他拉了过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继而,唇上一热。 一吻完毕。 钟念下车,突然愣住。 “舅舅,你怎么在这儿?” 钟念心慌失措,她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沈良义。 沈良义人畜无害的笑:“听说你男朋友是梁家那小子?” 钟念:“嗯。” 开门声响起,又合上。 第106节 梁亦封从驾驶座那边走了过来,他和钟念并肩站着,“舅舅。” 梁亦封拍了拍钟念的肩:“外面冷,你先回去吧。” “那你……” “我和舅舅聊聊。”他说。 钟念左右看看,琢磨了下,点头:“那我先回去了,舅舅。” 沈良义笑着说:“嗯,回去吧。” 等到钟念走了之后,沈良义双手背在身后,他往前走去:“走吧,我们好好聊聊。” 梁亦封垂眸,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 昏沉沉的夜色里,梁亦封和沈良义沿着马路走。 乡下的夜晚只闻犬吠,马路上的车鲜少,行道树光秃秃的,荷池枯萎,人烟际际,远处天边有几颗寥落的星光兀自闪烁。 许久的沉默之后,沈良义开口了:“我该猜到的,念念口中的男朋友,是你。” 梁亦封的眼睑微微掀开半条缝来:“为什么这么说?” “我那年去梁家接她回家的,你记得吗?” “嗯。” 当年高一的寒假,沈良义回国。 钟念那时住在梁家,沈良义便开车过去接她。 在钟念收拾东西的间隙,沈良义在楼下抽烟等她。 而恰好,就让他看到了那一幕。 梁亦封和钟念的阳台连在一起,钟念纤细脊背弓着,头发散落下来。 梁亦封坐在自己阳台上的贵妃椅上,神情清冷,但眼神隐晦难辨。 那是一种,占有欲极强的眼神,强势、霸道,恨不能把对方吞没一般。 沈良义霎时就明白了些什么。 不过当初年纪小,儿女情长什么的,随着时间都会退散。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梁亦封对钟念的感情,似乎只增不减。 沈良义说:“为什么是她呢?” 梁亦封想了想,沉吟道:“如果我能知道为什么,我也不会非她不可了。” 爱情哪有什么原因,如果喜欢一个人,能把喜欢对方的点说出来,那是不是可以按照那些优点,再去寻觅一个人呢? 遗憾的是,梁亦封做不到。 沈良义说:“我一直以来都希望她找一个温柔、成熟、有趣的男人作伴,可你……”他突然笑出声来,“你和我期待中的外甥女婿截然相反。” 梁亦封寡冷的脸浸没在苍茫夜色中,分辨不出几分情绪来。 沈良义:“我不了解你,我也不知道要对你说什么,但是我相信念念的眼光,她看上的男人,总归不会太差,性格不好么……对我们不好没关系的,对她好就行,毕竟你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梁亦封:“会的。” “哎。”沈良义叹了口气,“我原本是想骂你来着,可想想,骂了你,钟念又得心疼了,又不忍心了。” 梁亦封眼梢挑起,“舅舅。” “啊,反正你俩啊,以后好好在一起,如果让我知道你欺负她,惹她生气、让她哭,管你是谁的儿子,管你坐拥多少身家,我都得收拾你!” 沈良义是把钟念当亲闺女疼的,现在总有种嫁女儿的心情,既难过,又开心。 他那个一直一个人孤单过日子的外甥女,终于有人爱、也被人爱了。 梁亦封垂下脑袋,模样难得的温驯,说:“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嗯,外面冷,回去吧。”沈良义搓了搓手臂,带梁亦封抄了小路折了回去。 梁亦封回到家里之后便给钟念打了电话。 一路上,她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问他和舅舅到底说了什么,梁亦封回了条语音,说自己在路上,晚点回去给她打电话。 回家之后,已经是十一点了。 钟念的声音倒是很清醒:“舅舅和你说了什么?” 梁亦封在没开灯的房间里坐下,薄唇微抿,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没了?” “没了。” 钟念心里一松,但又觉得不对:“他没有反对我们的事情吗?” “他为什么要反对?” “他以前……好像不太喜欢你来着。” 梁亦封开了扬声器,慢条斯理地脱衣服,闻言,嗓音淡淡:“我知道。” 要是他以后有了女儿,十几岁的时候就被男生喜欢,那他也铁定十分、极其的讨厌那个男生。 钟念:“所以你们,真的没有吵架吗?” 梁亦封突然笑了起来,声音沙沙的:“没有。” 他说:“我们相处的很好,别担心了。” 见他这么肯定,钟念也彻底放心了。 两个人又聊了半个多小时,才挂了电话。 · 再次见面的时候,是年初八。 所有的公司已经开始恢复上班,电视台忙碌起来。 钟念今天的任务是去一个慈善拍卖晚会做报道,这个拍卖晚会排场极大、极其豪华,届时会有娱乐圈当红的几位小鲜肉以及入选今年中国慈善名人榜的几位大咖过来,还有很多的商业大亨参与,星光璀璨。 她原本是不做这个板块的采访的,但负责这个的王梦记者还在老家,所以台里便让她过来了。不过好在这个任务简单,过去走个流程,到时候把到的明星和大佬的名字记下来,再说些场面话就行了。 钟念提早下班回家,幸好梁亦封每个季度都会让人送几套高定礼服过来,也不管她穿不穿,就挂在衣帽间。 今天那些礼服,派上了用场。 她选了条不容易出错的白色蕾丝晚礼服,无袖设计,长至膝盖上几厘米位置,露出她两条纤细白皙的长腿。 又踩了双亮光闪闪的银灰色高跟鞋。 站在穿衣镜前,美得比这迟迟春意还要明媚几分。 晚会是在一家七星级酒店召开的。 一楼的侍应生询问钟念:“您好,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钟念从手包里抽出邀请函来递给他,对方在电脑前刷了下,确认信息无误,便送她进去。 晚会现场着实热闹非常。 钟念找到自己的位置,刚准备坐下的时候,不远处突然冒出了一片惊呼声。 她本能地抬起头,视线穿过人群,只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穿着银灰色高定西装,宽肩窄腰,长身玉立,脸颊轮廓清晰,在炽热的灯光下格外的引人注目。 他鼻梁骨上架了一副金丝框眼镜,双眼又细又长,眼神淡漠,望向众生。 直到,与她的视线交汇。 眼里多了一分情绪出来。 钟念停在原地,紧紧地看着他。 他穿过人群,双眼只专注地看着她。 似乎这一切喧嚣嘈杂,都落不进他的眼里,他的眼底,只有眼前嘴角勾着淡淡笑意,但那浅淡笑意比这璀璨星光还要明媚的多得多。 身边有人挡着,梁亦封停下脚步。 神色已然不耐,他扶了扶镜框,恼怒般地朝挡着自己的几个人说:“让一下,你打扰到我求婚了。” 话音落下,周边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沈氏大名鼎鼎的梁亦封梁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厮在商场上素来冷面无情,是个狠戾到让人觉得与他对话都有种窒息的感觉。 但…… 他在说什么? 求婚? 众人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会场很大,将近两百多人。 但那一刻,安静无声。 梁亦封眼前的人终于避让开来。 他眼神里难得的浮出浅淡笑意,他朝钟念走过来。 钟念看着他走过来,在这短暂的几十秒里,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桢桢画面,从十五岁那年的初遇,再到机场重逢,然后是两个人在不经意间的交集。 他待她很好。 他对她笑,脸上有着温柔宠溺之色。 他在她说分开的时候,即便再痛苦不堪,也答应她,说,好。 她回去找他。 她说他是她的爱情。 他说,他要娶她。 钟念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站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银灰色的丝绒盒子来。 第107节 灯光煜煜,旁人的眼神比这光更亮。 但此刻钟念的眼底只有这眼前的这个盒子。 他说他要娶她,是真的。 他对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他从来没有骗过她。 梁亦封扶了扶镜框,突然轻笑出声。 钟念声音很轻,浮荡在空中:“你干嘛啊?” 梁亦封:“求婚。” 话音落下,他跪了下来,手中的丝绒盒子缓缓打开。 一枚闪着耀眼光芒的戒指出现在钟念眼前,美好的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钟念:“你先站起来吧。” “钟念。”他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从容,在这个会场缓缓响起,“本来是不打算今天求婚的,但是你穿的很美,让我没法再忍住了。” 钟念眼眶微湿,她知道他在公共场合说这些话已经是万分的难能可贵了。 梁亦封接着说:“嫁给我。” 语气霸道,强势,他鲜少询问她的意见,即便求婚也是如此。 但钟念喜欢他,喜欢他所有的方方面面。 她伸出手,语气轻松,眼眸里桃枝斜逸:“好啊。” 梁亦封伸手,把戒指扣上。 钟念握着他的手,“起来。” 他站了起来,继而伸手,把她抱入怀里。 周边的快门声接连响起,掌声如雷鸣般。 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但钟念在当下,只能听到梁亦封的心跳声。 咚—— 咚咚—— 咚咚咚—— 比她的还要快,还要热烈。 那天晚上的慈善晚会现场流出许多的照片,但梁亦封和钟念的所有求婚照片,全部都被梁亦封高价买下,放在家里的保险柜里。 回去之后,钟念站在家门,梁亦封从车库走了过来,看到她只穿一条裙子,站在门口,连忙走过去,脱了外套给她套上。 梁亦封:“怎么不进去?” 钟念拉着他,指着天上的星空说:“外面的天,很好看。” 梁亦封顺着她的手看了过去,应道:“嗯。” 钟念转过头来,眼里像是一条璀璨星河一般,亮的慑人:“我爱你。”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的思考空间,她就这样脱口而出。 梁亦封在如水的月色中,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沉默许久,钟念耐心十足的笑着。 然后,他喟叹一声,把她抱入怀里:“我也是。” “也是什么?” “很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十五岁那年,我初初见你,眼里便只能看到你一人。 我爱你,从十三年前开始,便爱你。 我不可能永远十五岁,但我对你的爱,绝不会比十五岁时的我要少。 我爱你,明天的我比今天的我更爱你。 下一秒的我比这一秒的我更爱你。 钟念,爱过你以后,我怎么可能爱得了另一个人。 ——全文完—— 2018/8/7 03:34 第79章 隋禹x初愿(一) 初愿出生在南城顶级豪门初家,在外人眼里风光无限,是初家排名第二的女儿,每次初家召开宴会,她是站在自己父亲身边的唯一一个女儿。 然而事实上是,初愿是初其风第二任妻子与前任丈夫所生的女儿,初其风有四个女儿,除了初愿以外,其余三个的身上都流着他的血脉,而最得宠的,并非是宴会上常伴他左右的初愿,而是与第一任妻子所生的大女儿,初一。 初一的生母是海军大院的,姥爷是总司令,她两个舅舅为国捐躯,而今剩下的一个姑姑和一个舅舅,一个是在部队掌握实权,一个则是外交部副部长。 而反观初愿,她的亲生父亲是个赌徒,酗酒而死,她的母亲当初是十八线模特儿,因为那张脸神似初一的母亲,而被初其风看上,于是嫁到了初家。 不过即便与初愿的母亲生了两个孩子,初其风最看重的,仍旧是初一。 他和第一任妻子是大学同学,两个人在最好的时光里爱过,只可惜,初其风的事业越做越大,人也越来越忙,在家的时间越发变少,初一的母亲因此换上了抑郁症,在某个夜晚,自杀了。 后来初一被接回了姥姥姥爷家,鲜少回来。 因此在外人的眼里,初愿才是初家的大小姐,是初其风最宝贝的大闺女。 但在家里,初愿常被欺负。 初家这样的顶级豪门,里面的关系复杂到了极致,长辈们碍于初其风的存在,因此对初愿的态度算是不错,见面时还会点个头,但平辈们就不一样了。 打小,初愿就是被欺负的。 记得最猛烈的一次,她被关进了后院的废旧屋子里,身边还有老鼠吱吱吱地叫,她毛骨悚然的蜷缩着,眼里的泪,一直都没有落下。 初愿也想哭,但她还有两个软弱无能的妹妹。 她的母亲在初家地位本就不高,她不能再惹麻烦。 那些年,初愿是真的吃了很多的苦。 后来,初愿也是真的将那些苦痛加倍奉还。 初愿在杀人不见血的初家,硬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成为了初其风每次聚会都会带出去的女儿。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最疼她,但至少,大半个南城的富豪圈里,初愿,就是初其风最疼爱的女儿。 这就足够了。 遇到隋禹,其实是个意外。 那次是隋家的一次聚会,隋老爷子八十大寿,请了许多人,初家自然也在其中。初愿陪着初其风喝了许多酒,终于有点疲于应付,随便找了个借口从大厅里出来了。 正值晚秋,室外的温度偏低,初愿原本脑袋钝钝的,被凉风一吹,清醒大半。 她站在外边,仰头看着天边璀璨星空,鼻尖嗅到了一股好闻的桂花香。 一墙之隔的室内,杯盏交错,繁华与喧嚣并行。 而室外,清冷寂静,只闻花开不闻喧闹。 她霎时收敛起了锋芒,也收起了脸上一直挂着的体贴笑意。 取而代之的是惬意神情。 难得有机会不与人周旋,就这样一个人欣赏着无边秋色。 可是清静只有一会儿。 没一会儿,就有人走了过来。 初愿从余光里看到了来人。 是初其风二弟的大儿子,初伯朗,行事作风都不是正派之人,当年也是他把初愿关在后院的。 “哟,这谁呢?可不是我们初家大小姐呢嘛。”他还未到她的跟前,便戏谑地调侃她。 初愿的脸上挂着松松垮垮的笑,眼里如这凉淡月色一般,极冷。 初愿:“有事?” “有啊。”初伯朗伸手,挑着她的头发放在指腹上揉捏,动作暧昧,“哥哥找妹妹聊天,算不算得上是大事儿啊?” 初愿当下冷下脸来:“放手!” 初伯朗倏地收紧手,把她的头发往自己这边拉。 初愿被他扯得头皮发麻。 初伯朗:“不过就是个便宜货,丫的还真当自己是初家大小姐?你、也、配!” 初愿扯着自己的头发,她咬牙道:“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呵呵,来啊,看谁弄死谁啊!”初伯朗呸了一声,正准备加大手上动作的时候,突然一个重物落了下来,砸在他的头上。 “谁啊!”初伯朗松开手,捂着头,四处张望。 从头上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漫不经心得很:“你爷爷我啊。” 那是初愿第一次和隋禹见面,他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头顶的灯光昏黄朦胧,落在他的脸上,格外的温柔如水。 他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露出一个轻飘飘的笑,双眼桃枝斜逸:“也不看看这儿是谁的地盘,跑我这里来吠。” 初伯朗:“隋禹,你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隋禹双手架在栏杆上,俯身看他:“我算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是我家。姓初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找人把你赶出去?” 初伯朗顿时噎住。 第108节 隋禹这人行事作风十分诡异,他做事儿只有一个标准,那便是——看心情。这人不在意家里人的看法,我行我素极了,所以他说出的这般话,初伯朗也不觉得奇怪。 到底是在隋家,初伯朗也不敢太放肆。 他低声咒骂一句“晦气”便转身离开了。 剩下初愿和隋禹二人。 初愿仰头看着隋禹,眼神清清冷冷的,像是不远处的月光一般。 隋禹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她的神情……有几分像极了那个人。 初愿嘴角滑出浅淡笑意:“谢谢。” 她仰着头,脖颈线条流畅美丽,白皙细腻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光亮。二十岁的女孩,脸上只有一丝浅笑,却已美得无与伦比了。 隋禹的脑海,渐渐放空。 不是她,她笑起来,胜却人间无数。 似乎是意识到了他的失神,初愿再一次开口:“你叫……” 隋禹恍然回神,他嘴角一咧,语气浮荡:“隋哥哥。” “……” 初愿收起笑意。 隋禹站在高处,朝她暧昧一笑,语气低沉,道:“乖,叫声隋哥哥来。” 初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几秒过后,唇齿一开一合,吐出了两个字:“有病。” 然后转身就走。 身后的人笑的更是放肆,在夜色里,他的声音空幽,风吹过,无端的添上一抹沙沙的质感:“怎么了,见到你隋哥哥,不打声招呼就走?” 初愿对他的所有好感,在此刻尽消。 她以为他是好人,没想到他和初伯朗是一丘之貉。 不过仔细想想,能在隋家长大的人,能是好人吗? 果然,几天之后,再遇隋禹,初愿再一次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第80章 隋禹x初愿(二) 初愿再一次见到隋禹,是和初一在一起吃饭的时候。 初一当时边吃饭边吐槽系主任,初愿眯着眼睛听她说话,时不时地附和几句,并且在上菜的时候还会把新上的菜放在初一那边。 在众人眼里,初愿和初一的关系应该是割裂的、僵持的,最起码,不会是这样有说有笑在一起吃饭的,但事实上,初愿和初一的关系非常好。 因为初一这人,真的太没有心机了。 初一被长辈们保护的太好了,大院里的同龄人们,也都喜欢她、宠着她,她干净、皎洁、一尘不染。 她不需要做什么,便得到初家上下所有的尊重。 初其风最疼爱的孩子是她,所以初愿的两个妹妹,一个叫初心,一个叫初意。 多讽刺啊,一心一意。 倘若真是一心一意,这两个女儿的存在到底是什么呢? 男人大都这样,心里住着白月光,眼前还有朵红玫瑰。 男人么,都没有一个好人。 初愿才不相信什么狗屁爱情,她只相信钱。 人有钱,才会得到尊重,才会过的开心快乐。 爱不爱什么的,不值钱的。 真心不一定能换来真心,但钱可以换来真心,即便那真心是一时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真心从来都是瞬息万变的。 口口声声对你说喜欢的人,转头便可以对另一个人许下海誓山盟的诺言。 你真诚相待的人,转头便可捅你一刀。 这世上,感情是最为虚假的东西,唯有金钱和利益才是持久不变的亘古真理。 初愿懂这么多道理,可依然对很多人付出过真心。 比如初一,比如年少时深深爱过的人,比如自己两个怯弱无能的妹妹。 初一啃着猪蹄,脸上的笑容青春明媚,十八岁的小姑娘,眼里澄澈的不沾一丝杂质。 是的,初愿比初一还要大两岁。 所以她被称为初家大小姐,在某些时候,也不是不可以的。 初一突然朝初愿眨了眨眼,“你认识他吗?” “谁?”初愿顺着她的视线远远地望了过去。 半山腰的露天餐厅里,隋禹赫然出现在初愿的视线里。 他穿着件黑色卫衣,底下是黑色长裤包裹住他颀长双腿,一身黑色装扮,配上他那张白的不像话的脸,像是个吸血鬼似的。 隋禹怀里搂了个人,藏青色的长卷发在空中飘曳,黑色的连衣裙裹住女人姣好的身形,徐徐望去,要胸有胸,要臀有臀。 女人笑容含蓄,不知道两个人聊到了什么,女人突然伸手敲了下隋禹的胸膛。 然后被隋禹一把抓住,按在他的胸膛上揉了揉。 他笑容浮荡,那双桃花眼,像是盛了无数的桃花一般,蛊惑众人。 见初愿不说话,初一眨了眨眼,说:“他长得帅。” “嗯。”即便非常不愿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初愿收回视线,低头抿了口水。 初一扯过湿巾擦了擦手,继而说:“梁亦封特别讨厌他。” 初愿掀了掀眼皮:“哦,怎么说?” 初一也不太清楚内情,“据说,两个人有过过节,我也不太清楚,初家和沈氏合作多,你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 初愿低头,看着茶杯里荡漾着的茶叶。 深褐色的茶叶上下浮沉,最后沉落于杯底,白开水渐渐被染了色。 初一再纯洁无害,身上到底还是流着初其风的血液。 她毫无疑问是聪明、漂亮的,但她最聪明的一点便是,适时地隐藏自己的优点,并且在初愿迷茫的时候,给她指点迷津。 幸好她对钱权没有太多的想法,要不然初愿在初家,也没法到如今的位置。 初愿:“嗯,我会的。” 她说完,徐徐地往远处望去。 晚霞映在天边,溶溶日光落在他的脸上,他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笑意,整个人松松垮垮地坐着,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一副贵公子的气息。 这样的人,对于女人来说,真是致命的诱惑。 渣男比直男更能诱惑人的一点在于,渣男擅长利用自己的长处,擅长在不经意的时候,让你心动。 而初愿明知道隋禹是个渣男,却还是在这一刻,对他怦然心动了。 心动的原因很奇怪。 有的时候是因为他对你的一个不经意的笑,有的时候是他穿着衣品和你心意,有的时候是因为他帮你拨落了肩上的碎发,而有的时候,仅仅是他的存在。 隋禹是最后一种。 他的存在,便使得初愿对他怦然心动了。 初愿和初一聊了没多久,初一便回校上课了。 初愿正是大四,课少,她拿出电脑做个ppt,做到一半的时候,眼前突然拢下一片阴影。她微微仰起头,入目的便是他又长又细的睫毛,乌黑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她,初愿从他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双眉紧蹙的不耐烦的神情。 他们两个的脸,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光从双脸之间穿过,风将他推向她。 初愿突然笑了起来,她往后退,背靠在椅背上,脸上挂着懒散的笑来。 隋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他在她的对面落座,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打火机。 隋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初愿收回了视线,专注的看着电脑,闻言,轻声应了一声:“嗯。” 隋禹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伸手把打火机扣在桌子上。 突然,他坐好身子,双手放在桌上,上半身向前倾,眼眸专注地盯着初愿。 初愿到底是女孩子,脸皮薄。 她抬头看着隋禹,语气清清冷冷的:“有事?” 但双颊绯红,泄露出了她的恼怒情绪。 隋禹舔了下后槽牙,朝她微微一笑:“那天说谢谢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幅模样的。唔,让我想想啊……”他摸着下巴,双眼眯着,似乎真的是在回想那天初见时的场景,继而,说:“乖巧的对我说,‘谢谢’,一副任我摆布的模样,看得我心痒。” 初愿在心里,对他的定义,是彻彻底底的两个字——渣男。 她很快地恢复理智,抬眸,毫无情绪的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隋禹一副“这可是你说的啊,怪不了我”的流氓模样,“怎么着,也得请我吃顿饭?” 初愿想了想,轻松点头:“可以。” 然后动作利索的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隋禹:“随便点,我买单。” 隋禹脸上的笑还没退呢,就看到初愿把桌子上的电脑一收,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隋禹当下愣住。 第109节 也不过几秒的时间,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初愿的手肘,迫使她转向自己。 初愿蹙了蹙眉,“还有事吗?” 隋禹的心里,其实真的蛮不是滋味的。 向来是他给别人甩卡的,这还是第一次,他死皮赖脸的要她请他吃饭,然后被她甩了一张卡。 这滋味太奇妙了。 见隋禹不说话,初愿又问,这次的音调放缓放慢了几分:“请问,隋先生,您还有别的事儿吗?” 隋禹恍然回神,他抬手,指了指坐在之前他坐的位置对面的女人,那人正抹着泪无声的哭。 初愿琢磨了下,问道:“分手这事儿,你不应该很拿手吗?” 隋禹耸了耸肩:“关键是,我和她,就见过一次。” 初愿恍然大悟:“一见钟情。” “……” 隋禹突然轻笑一声,然后凑到初愿耳旁,他压低了声音,说:“我帅我知道,但我还没有帅到,让人见一次就怀孕的功能?” 初愿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张大了几分。 耳边的人还在说话,他说话间的温热呼吸,都喷在了钟念的耳根处,温温热热的,像是有几只蚂蚁在她的耳根处怕似的,极痒。 隋禹:“好歹我也帮了你一次,这次你帮帮我,行?” 初愿:“帮你什么?” “陪她去,流了。”隋禹的声音渐低,整个人明显的没有之前那样的不正经了。 初愿扭头想要看看他脸上的神情,然而下一秒,她的双唇便于他的贴在了一起。 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 隋禹反应很快地往后退去,再仔细看去,他的双眼仍旧是笑的,但薄唇紧抿,神情寡淡。 隋禹挑了挑眉:“哇,别人看我一眼就怀孕了,您这……该不会是双胞胎?” “……” 初愿平生第一次爆了粗口:“个屁!” 隋禹嫌弃地看着她:“女孩子怎么可以说脏话呢?不文雅。” 初愿面无表情地说:“你说,接着说。” 隋禹眨了眨眼,立马改口:“初大美女,你最好看了,看看你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这头发,这胸——” 他突然卡住,视线往外移,嘟囔道:“有a吗?” “……” 初愿内心咆哮,没有尼玛!是b!b啊! 但她脸上维持着温婉笑意,然后弯腰,拿起自己的电脑包往外走。 “哎——”隋禹也不和她开玩笑了,“不闹了,不闹了,就当是我求你的,行,初大美女,你帮我这个忙,行?” 初愿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但他眼神那样的真挚,滥情的人,一旦深情,真的会令人万劫不复。 初愿叹了口气,说:“好,但是我想知道一个事儿。” 隋禹:“什么?” 初愿往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那儿看了一眼:“肚子里的孩子,真不是你的?” 隋禹:“还真不是,我再强好了,难不成还能隔空受精不成?” “……” 初愿:“好好说话,不必要说后半句。” 隋禹有求于她,自然是顺从的不要命:“好的,好的,多谢初大美女的帮忙呐。” 初愿抿了抿唇,吩咐他:“医院定了吗,定了的话,现在开车过去。” 隋禹:“行嘞,小子马上开车。” 初愿纠正道:“是奴才。” “……” 隋大公子咬了咬牙:“奴才马上开车。” 初愿背对着他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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