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靠学习来修仙》作者:林鹿呦呦   文案:   谢冰直到魂魄离体,才明白自己穿越到了一本书中:   她那位高冷正直的师父其实早就走火入魔,养大她这个废柴灵根只是为了把她炼药化丹;   她一手带大的师弟爱上了女主,为了救女主,亲自夺走了她的内丹。还轻飘飘地扔下一句:师姐,你只是失去了内丹,而萱瑶失去了爱情啊;   而那位与女主萱瑶纠缠数千年分分合合几百次的仙界大佬,是她未入仙界时,有过婚约的未婚夫婿。而他成仙的方式,是杀妻证道。   面对修罗场模式,重生一回的废柴灵根谢冰默默地从空间里拿出来一箱又一箱的珍贵典籍。   每学透一本,通过考核,她的修为就会上升一分。   痴迷(情爱/虐恋/撕逼)无心修炼的众人:谢冰,你怎么变了?   谢冰顶着黑眼圈,抱着书,幽幽地说:“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本文又名:#穿成天道亲闺女的恶毒大师姐#、#在修仙文中当学霸#、#我与大魔头狼狈为奸的日子#、#没有高考也要玩命学习#、#所有人都想害我而我只想学习#   一句话简介:穿成女配,逆天改命!   立意:弘扬中国五千年文学,硬核文学史的修仙之旅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女配 穿书 升级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冰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谢冰穿越成为悲惨命运的女配,面对不可抗争的命运,她因为绑定了学习系统,踏上了硬核书修的修仙之旅。在与南宫无寐相爱相杀的过程中,联手揭开了操控命运的巨大谜题,两代人对于命运的不甘抗争终于遥遥汇聚,落下圆满的尾声。本文脑洞大开,立意向上,人物形象鲜明,剧情悬念反转,随着女主惊心动魄的遭遇,抽丝剥茧的揭示了种种阴谋,在女主不甘的奋斗中,体现了女主的追求自由和觉悟反抗,读起来让人欲罢不能。 第1章 师父   谢冰的胸口在疼。   每到子夜,月上中天,她总是感觉胸口疼的要命,仿佛有人拿着剑贯穿了她,再狠狠地旋转剑柄,血肉支零破碎。   这天她周身汗涔涔地醒来,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肌肤白如雪,明明一丝伤口也没有,是完好的。   她是被师父从乱葬岗捡回来的,据大师兄说,那时候她胸前一个大大的血窟窿,眼看着活不成了,师父用了无数的灵丹妙药才保住了她的命。   谢冰伤好之后就忘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她只记得一双冰冷的眼睛淡漠地看着她:   ——“娘子,杀了你,我才能成仙。”   谢冰被师父收为弟子,她十分感激师父,不仅仅是因为他救了她,更因为她其实是个废物:   她是修仙界废柴灵根,不同的是最为罕见的废柴灵根,有时会很强大,有时候会很废柴,就像是接触不良的电器,或者说是薛定谔的灵根,时强时弱,修真界罕见。   从此以后,她就在修真界最强大的门派之一生活,如今已经十年了。   师父高冷正直,从来不因为她的资质苛责于她;亲手带大的小师弟从小就软糯可爱,现在长大了对她十分亲近,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是满足……可是她却整夜整夜的不安,夜夜失眠。   月色下,谢冰在飘渺幽深的门派里幽魂一样的走着,长长的黑发被风温柔地拂起,黑眼圈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她捂住胸口,眼眸终于明晰澄澈。   她重生了,她回来了。   在故事的最开始,谢冰其实以为自己是穿越了:她是个社畜,搞文字的,每天为了甲方卑躬屈膝。   有次甲方约稿,她改了又改,改到头发都秃了,眼圈都黑了,不休不眠三天三夜,改了整整十六版,等来甲方一句话:   ——“我觉着还是第一版好。”   谢冰:气吐血。   气吐血的她转眼间就穿越了,一开始她有一个冷厉绝美的未婚夫,未婚夫对她不假辞色,她却沉迷于未婚夫的美貌中,死缠烂打地跟未婚夫顺利成婚。   在成婚当晚,她新鲜出炉的夫君,一剑刺穿她的胸膛。   鲜血将火红的嫁衣衬得更为潋滟,而天际风云交错,巨大的响雷劈下来,她的夫君原地成仙。   “娘子,杀了你,我才能成仙。”   谢冰的眼眸渐渐失去生机,她捂着胸口大洞,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目送夫君biu的飞上天:“”   路过的师父救了她,谢冰受了刺激丧失记忆,在门派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十二年。   十二年后,高冷正直的师父把她当做炉鼎炼药,原来师父早就走火入魔,而小师弟为了救萱瑶生生挖了她的内丹。   她亲自养大的少年身材纤瘦,轻飘飘地说:“师姐,你只是失去了内丹,而萱瑶失去了爱情啊。”   她这个炉鼎生生的被炼成药渣,扔在悬崖之底,被魔界魔尊捡走,知晓了一切的她痛恨和女主八成相似的脸,修行魔功之后进行仙侠世界版本的整容,愣是把自己整成了蛇精脸。从此跟在大反派魔尊旁边修行魔功,成为频频作死的恶人女配。   直到她得知修仙界举行了一场极为盛大的婚礼,男的,是她杀妻证道的夫君,女的,是阴魂不散的萱瑶,她心头一怒杀了过去,被男女主联手灭了。   魂魄离体,死的彻彻底底,谢冰才明白自己穿越到了一本书中:   文名:《娇美万人迷的修仙后宫之路》   万人迷女主:萱瑶。   谢冰:……靠。   所以谢冰其实是重生了。   可惜回来的时机不太对:她已经被杀妻证道的未婚夫杀了……夫君对她念出来经典台词:“娘子,杀了你,我才能成仙”之后就飞升了……想到这里就又想吐血,竟然被他杀了两次!   此时,她也在十年前认了师父,还辛辛苦苦把小师弟一手拉扯大了,再过两年,她又要被炼成炉鼎了。   谢冰睡不着了。   谢冰彻底失眠了。   谢冰黑着眼圈坐在悬崖边,两腿晃荡悬在虚空,看着头顶明亮的月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她倒是想逃,然而当初她敬爱尊重儒慕的师父说为了爱护她,给她身上下了追魂引,那时候她还感激涕零,以为是师父唯恐自己再出意外,没想到从一开始就被杀意森森锁定了。   她是废柴灵根,无法修行,在修仙界等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谁都可以欺辱她,这也是为什么在后来如此凄惨却无法反抗的原因。   伟大灵修说过,不能被原书脑残的糖衣炮弹迷惑,要保持艰苦奋斗;还有灵修说过,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中,谢冰当然不会束手待毙。   她必须要修炼,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刚才她检查了一下,发现自己这次多了一个奇葩的系统:   ——“修仙学习系统”   【修仙学习系统:专门为无法修行的废物打造,汇聚神秘国度华夏文学之力,提升修为的必备秘籍!每学会一本书,通过考核,修为就会增加一分。】   废物谢冰:……行吧,为废物的她量身打造。   点开浮在她面前的虚拟面板,一行字出现在虚空中:   【考核准备中,距离考试时间:23时56分】   【考试指定教材分布地点:门派藏书阁】   【考试关键词:三古七段,上古。】   【考试用品:纸张,中性笔。】   【考试奖励:引气入体,踏足大道!】   谢冰:???   早就被虐的风雨飘摇的谢冰表示什么都不懂,她需要去藏书阁找书,可惜藏书阁白天才会开放。   谢冰就这么坐在山顶悬崖失眠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她打着哈欠回到了门派中,发现师兄师弟师叔师伯们全都往山门前冲。   “师父新收了小师妹!”   “小师妹长得太好看了!修仙界第一美人算什么,小师妹才是真正的绝色佳人!”   在这一众下山的人群当众,逆流而上的谢冰显得极为瞩目。   有人拦住谢冰:“谢冰,你师父新收了小师妹,你不去看看吗?”   谢冰:“……哦。”   早就看过了,身为炮灰女配的她,在与本书女主萱瑶的pk中,她输的渣都不剩。   她迈步。   那人提醒:“你方向反了。”   谢冰坚定地往反方向的藏书阁走:“没有。”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知识,改变未来;学习,改变命运!   ……   整个门派都去围观令师父收为关门弟子的萱瑶,藏书阁里寂静无比。鼻尖隐约是淡淡的檀香,她行走在堆放着各种古籍竹简的书架里,抬眼搜寻需要的书籍。   拿到试卷,就要审题,她拿到系统给她的考试内容,亦是应当如此。   这个系统只告诉了她关键词:“三古七段”,“上古”。很不幸,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没关系,她已经get到一点信息。   比如系统在播报的时候有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汇聚神秘国度华夏文学之力”,而这个华夏,就是她穿越之前来的国度。   据她了解,现在所处的修仙世界跟华夏大抵相同,不同的是从明朝分了叉,也没有外国的入侵等,依旧处在农耕社会,而除此之外,就是修仙界,修魔界,上神界等……所以可以提取到信息:题目都是华夏的文学。   “三古七段”,和“上古”,重叠了一个字,“古”,也就意味着很有可能“上古”就是“三古”中的一个,那么“上古”就是包含于“三古”中,“七段”又与“三古”是并列关系,所以可得:这是华夏历史的第一个阶段 知道了这些,就很好办了,感谢九年义务教育,她还记得一点历史,虽然又是穿越又是重生这么多年忘得差不多,还会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华夏的历史朝代可以分为先秦两汉魏晋唐宋元明清,最开始的无非是先秦两汉!   脑中知识的坐标立刻锁死了“先秦两汉”,然后……然后谢冰就不知道了,不过没关系,她已经将题目解析了,下面就是做题的问题了。   解题成功之后再做题,就明晰很多,但是藏书阁里各种书籍都有,十分冗杂,并不像是前世图书馆那样分门别类,十分难找。   谢冰不急不躁,认真地俯下身一个竹简一个竹简的翻阅着,淡淡的光给她的轮廓洒下一层微弱的光影。   《青阳皇极奇书》《烈阳灵霄禁经》《灵宝天蛛仙录》……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本一本的翻阅过去,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日升日落,云卷云舒,谢冰拿出来通宵改稿的尽头,竟然在藏书阁呆了整整三天三夜。   等她困顿着回神的时候,她的手中拿着一本书:《古诗十九首。》   熬了三天的谢冰明白,她找到了!双目无神、黑眼圈浓郁的她翻开书,不知道为什么,书的前面全都是空白,只有最后一页写着一首古诗:《迢迢牵牛星》。   她轻声念出纸上的字迹,但见微光一闪,最后那句“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闪过一道金光,星星点点地飘进了她的右手里。   【系统:找到关键书籍,体会“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意蕴,得到法诀“禁言诀”!】   谢冰僵硬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这个废柴还能使用法诀!   与此同时,她听到门派里传来巨大的礼花爆炸声,从窗户看去,无尽的绚烂烟火在烟波浩渺的仙境中绽放,这表明门派要举行盛大的仪式!   她拿着《古诗十九首》出了藏书阁,这才知道,师父正在为萱瑶举办极为盛大的拜师礼!   她苦笑一声,当初她被带到门派,对师父感激涕零,师父却一次都没有看望过她,等她身体痊愈之后,还是从别人嘴里得知,她成了师父的弟子。   那时候她卑微着感激涕零,以为这就是师父对她的关爱包容,然而萱瑶来了,他昭告全修仙界,这是他唯一的女弟子。   那她这个在门派中存在了十年的师姐,又算是什么呢? 第2章 师妹   谢冰手中捏着一把被自己揉的皱巴巴的传讯纸鹤。   她本想继续参悟书中法诀,然而师父顾莫念一直给她传消息,措辞严厉,让她赶来参加小师妹萱瑶的拜师礼。   谢冰咬了咬唇。   前世的她,欢欢喜喜地迎接小师妹,还精心为萱瑶准备了见面礼,那是她最好的淬炼补药——是的,她在整个门派中,收到最好的东西,也无非是师父给她的最好的、疗养身体的淬炼补药。   后来她才知道,这些补药,都是为了将她淬炼成最好的炉鼎。   上一世的萱瑶天真烂漫,娇软可爱,接到了门派中无数的见面礼,拿到谢冰给的药也只是淡笑着说了谢谢,连声师姐都没有喊。   而师父顾莫念目光缠眷地看着萱瑶,扫过谢冰礼物的时候目光微闪,那时候她不懂为什么,现在想来,他一定不会让萱瑶吃那些“上好的补药”。   他怎么会舍得让他的关门弟子……也是他爱的徒弟,接受炉鼎淬炼呢?   ……说来可笑,谢冰也许是因为骨子里有现代人的颜狗基因,极为胆大包天,她上一世竟然爱上了她尊敬儒慕的师父!   她心心念念、满腔爱意地眷恋着顾莫念,将师父奉为心中圭臬,不敢亵渎师父一丝一毫,只求师父能多看她一眼。   然后在她刚来到门派五年的一次醉酒中,向师父倾吐爱意。   她醉眼微醺,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抓着那一抹洁白无瑕的衣袍,仿佛窥视着不可亵渎的神灵:“师父,我可不可以,喜欢你?”   顾莫念脸色厌弃,他手中冰刃一闪,竟然将袍角与谢冰的手指齐齐切掉!   残缺的手指落在地上。   “别碰我。”   他轻吐出,脸上温和和冷漠交织,皱着眉头看着她。   割裂的衣角,迸出的鲜血,她颓然坐在原地,捂着自己残缺的手,酒意瞬间醒了。   她亵渎了师父。   她被顾莫念关了整整一个月的禁闭,清醒后只觉着一场少女心事化成了满城空。   那关禁闭的一个月,她蜷缩在暗不见底的小房间里,捏着那一块染着血迹的袍角,只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师兄来看过她。   一向暴戾阴沉的大师兄为她接上断指,奚落地说:“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她竟然狗胆包天,想要啃那个冷情冷肺的师父。   从此她将所有的心事都放在心中,再也不敢提起。   直到死后她才明白,一个炉鼎而已,还配和师父谈爱吗?   ……   谢冰边走边低头活动了一下曾经被劈断的手指。   手指完好无损,仿佛从来没有断过。大师兄五年前给她抹的药她叫不上名字,但是应当是最好的药。   面无表情地想,她还真是一个狗胆包天的穿越者和重生者。   每次都精准无比的和天道气运加身的女主抢,每次都被炮灰掉。   现在的谢冰想想剧情,真的想吐槽   ——其实师父一开始喜欢的也不是女主萱瑶,而是萱瑶的妈!   师父之所以将萱瑶认为关门弟子,小心呵护,一开始是看在女主萱瑶的妈份上,想要照顾小姑娘,结果照顾着照顾着,强大的万人迷金手指让师父把萱瑶给照顾到心窝里,照顾到床上去了!   等顾莫念把谢冰炼成炉鼎,成功炼出来丹药,复活了初代万人迷女主她妈之后,女主伤心欲绝,转而和杀妻证道的男主在一起了。   而顾莫念悲痛欲绝,一边和初代万人迷好,另外一边和二代万人迷藕断丝连。   最后师父拥有了女主她娘??当最后谢冰杀上大婚仪式的时候,还看到师父和复活的万人迷一代女主她妈甜甜蜜蜜观礼,那时候谢冰还犹豫了一下先杀哪一个渣男狗比……但是可惜的是,她被搞死了。   这是个什么剧情?   ……我和我的万人迷妈妈同场pk??   贵圈私生活混乱,令人发指,需要香港记者曝光他们!   现在谢冰更想吐槽的是,她薛定谔的灵根,凝结成薛定谔的灵丹,救薛定谔存在的人!   这逻辑链竟然还成功了!   这个社会怎么了!怎么了!!   ……   这么想着,前方仙云飘飘,光芒闪耀,她到了占星台,这里正在举行盛大的收徒仪式。   她遥遥望着高台上的师父和萱瑶,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   按照原本的剧情,两年后她被师父顾莫念锁在了房间的地牢里,日夜炼制。   她失踪了,顾莫念说她下山历练去了,所有的人竟然都以为她真的走了,直到最后被揭穿她失踪了,师父不承认,整个门派也鲜少有人问津。   怪只怪她爱的太卑微,一切都想不让师父讨厌,师父不喜欢的她就不做,师父指责她她就反思自己,师父说她不好,她就认为不好……   ——她这个师父默默修了pua课程了吧?   谢冰在门派中就像是隐形人一样,所以失踪被关在地牢里也无人为她出头、为她得罪师父。而她现在,就要刷存在感,让师父心存忌惮。   拾阶而上,高台上,坐在上首的师父脸色淡漠,眸中却如同火炽,他看着萱瑶,就像是透过绝美的容颜,去看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   萱瑶娇软迷人,站在师父身侧,甜甜地对着一个师伯说:“谢谢师伯的灵器。”   众人眼带赞许,萱瑶是世间罕见的五灵根,成为绝世强者指日可待,我门派必兴!   谢冰走到台上,瞬间静默了一瞬。   萱瑶看到谢冰,显而易见的失落。   谢冰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色袍子,身形瘦削,身脊挺得笔直。   她站在萱瑶面前,众人才惊觉,萱瑶与谢冰长得竟然有八分相像!   不同的是,萱瑶娇软迷人,气质出众,而谢冰平日里却瑟瑟缩缩,毫不起眼,现在虽然不知道为何谢冰多了几分冷冷的气质,可是怎么也比不过萱瑶。   萱瑶显然也看愣了,柔软而娇嫩的花瓣唇死死咬着,看着师父,瞬间盈满了泪水,要坠不坠。   泪水没有低落,却像是已经砸在了顾莫念的心尖。   顾莫念心头一痛。   谢冰这次没有拿淬炼补药,她拿出一本在藏书阁精挑细选的书给她。   萱瑶拿着那本破破烂烂的书,愕然:“……这是什么?”   谢冰认真地看着她,“《故事会》。”   垃圾系统在藏书阁里藏了不知道多少乱七八糟混淆视听的垃圾书,她竟然还发现了宝藏《故事会》。封皮上头条故事就是:   ——《男子与母女同床 双双怀孕2男婴关系引争议》   ——《母女恋上同一男子 少女呛母:他比较喜欢我》   萱瑶:???   谢冰好心地给她翻开,“里面有很多发人深省的故事,我被师父打了戒鞭关禁闭的时候会藏起来看。”   师父:“……”   萱瑶噙着的泪终于下来了,原来师父还会关小黑屋玩儿禁闭。   她有些怯懦地扫了一眼顾莫念,我见犹怜。   “……谢谢。”   萱瑶勉勉强强说了谢谢,连师姐都没喊。   谢冰垂眸,这是上一世的剧情,她当时没在意,只以为小师妹天真烂漫,现在简直想锤爆自己的狗头!   萱瑶抖着手把《故事会》收了起来,看了看谢冰,又看了看师父,“原来,我不是师父唯一的女弟子啊。”   她眸光潋滟,隐隐失落。   顾莫念的心尖一痛,想起来那个女人。   谢冰心头一跳。   她想起来前世,就是因为萱瑶的这句话,师父当场说她才是唯一的正式弟子,当场打脸女配谢冰——她这个师姐,根本不算是什么!   师父那时说:“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女弟子。”   从此谢冰成了旧抹布,从此没人把她这个废物当一回事儿,从此她失踪了也无人问津。这里,可是说是悲剧的开始。   就在谢冰的手指缓缓收紧的时候,耳边一声细微的播报声:   【触发剧情:与万人迷女主的第一次交手——为自己正名!】   【成功奖励:“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可进阶,“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效果:哀伤值顶峰,缴除武器,哭泣一个时辰。】   她的禁言诀可以升级!!可以升级成攻击法诀!   谢冰:“……”   死亡选项a——让女主闭嘴。   死亡选项b——让师父闭嘴。   她让女主闭嘴,天道气运女主一定会让她这个恶毒女配倒霉。   她让师父闭嘴,师父这个资深pua导师又要折磨她。   师父张嘴了。   师父的喉结滚了滚。   师父要说出来那句话了。   萱瑶的眼眸微湿了。   萱瑶期待地看着师父。   萱瑶要成为师父口中唯一的女弟子了。   谢冰眼睛一闭,当机立断,手指淡淡的金光一闪,直接扔出了“禁言诀!” 第3章 师兄   是灵气氤氲的微光。   “禁言诀”直接扔在了顾莫念身上,他眸光一冷,随手挥袖挡开 ——在顾莫念的认知中,这不过是谢冰偶然发出的一次幸运法诀,就像是偃旗息鼓的灰烬火星,伤不到他什么。   然而,那金光转瞬间显露出淡淡的盈澈蓝色,竟然是极为纯粹、强大的水系灵气!   再去阻挡,已然来不及!   顾莫念瞳孔微微一缩,那句到了嘴边的“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女弟子”竟然卡在了嘴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咳嗽了一声,再次启唇,却什么声音都没有,顾莫念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竟然被废物徒弟给袭击了?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震惊了。   “怎么可能?谢冰不是废柴灵根吗?怎么会修炼?”   “你忘了?她不仅仅是废柴灵根,还是废柴中的顶级废柴!就是时灵时不灵那种,灵的时候那灵气极为纯粹可怕,比寻常金丹期的修士还要厉害。”   “那其实也不错?为什么都说是废柴?”   “其实这种才最为可怕,在某一瞬间能接触到最纯粹的灵气,然而却很快落入谷底,与大道无缘!”   是啊,这种不上不下,与天地沟通,然而转眼间便被天道厌弃的废柴灵根,才是最可怜的。   众人议论纷纷,萱瑶的脸色也有些变了。   娇软的她被这样的变故惊吓到,不自觉地上前一步,抓住了顾莫念的手。   纤细白皙的手指恍若最嫩的青葱,带着些微凉与颤抖,顾莫念的眸光下移,瞬间眸子便微微波动一瞬。   他轻轻拍了拍萱瑶的手,安抚她。   莫怕。   萱瑶噙泪,勇敢地看向谢冰,质问“谢冰,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师父?”   谢冰挑眉。   封了一个嘴,还有一个嘴。   萱瑶宁愿直呼她名字,也不愿意喊师姐,她竟然直接称呼谢冰的名字。   然而在座的所有人,都在谴责的看着谢冰,并不在意萱瑶的失礼——毕竟是女主,这样只会被认为为了师父出头,率真可爱,值得嘉许。   如果是前世的谢冰,此刻一定怯懦地祈求师父的原谅,可是她已经死过一次,她脑子里的水,倒光了!   谢冰心底想着去你妈的,脸上却惊慌、愧疚、无措交织。   她真诚地向顾莫念说:“师父,我自知愚笨不堪,与师妹无法相提并论,但是师妹刚刚入门,我便想向师妹展示一下我新学的法诀,长寿诀!可惜刚才因为我的废柴灵根原因,不知道怎么,竟然用错了法诀,师父莫怪我。”   众人:一头雾水,长寿诀?   顾莫念想要说什么,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想起来可以空中写字,便在这时,谢冰小嘴叭叭叭地:“师父,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你是想说让小师妹不要害怕,你的座下有我们两个女弟子,从此以后相依相靠,绝对不让您老操心我们女弟子的事情。”   她的重音,放在了“两个女弟子”。   顾莫念:不,不是!   谢冰真诚地说:“所以以后我一定充分发挥身为大师姐的责任,努力将小师妹带好。”   顾莫念:??   谢冰一把将萱瑶的手从师父手中扯出来,用乡亲们面对八路军的热情,眼含两泡热泪:“萱瑶师妹,虽然你不懂事,不知道长幼尊卑,不知道喊我师姐,但是没关系,师姐爱你!师姐教你!师姐带你走向明天的辉煌!你的每一分成就,都由师姐为你默默守护!”   众人:!!   萱瑶委屈地看了看顾莫念,转而噙泪看着谢冰:“……谢谢……师姐。”   一朵娇花,似是被谢冰摧残的风雨中飘摇。   然而谢冰觉着,萱瑶很想用刚拿到的灵剑,对着自己的嘴,捅过去。   谢冰当场的鬼话让顾莫念在大庭广众之下无从下手,他的禁言诀竟然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这时候,再说什么别的也晚了。   在拜师礼尾声的时候,天际一抹墨色的剑光。   剑意纯粹,灵气盎然,整个门派中,法力与师父不分伯仲的人,只有大师兄,殷倦之。   是大师兄殷倦之回来了。   他即便是风流不羁,可是法力罕见的高强,在正道中备受崇敬,被誉为“门派之光”。   谢冰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最小。   她竭力躲避,力图不让殷倦之注意到他。   谢冰当惯了隐形人,即便是刚才大出风头刷了一波存在感,然而只要她想要隐藏,实际上还是很容易的。这也许就是社畜的天赋之一。   好在大师兄不常回来,亲切慰问的师父师伯师叔等将他殷勤围住,谢冰隐藏自己行迹成功。   拜师礼结束之后,谢冰最好了心理准备,她要迎接顾莫念的怒火。   ……   “关三天的禁闭,你可服气?”   师父顾莫念沉沉地看着跪在面前的谢冰。   谢冰低垂着头,跪在冰凉的汉白玉地板上,似是震惊而恐惧地看了他一眼。   旋即,她低头:“弟子,服气。”   自从五年的禁闭之后,谢冰就恐惧关禁闭,这是在给谢冰警告。   谢冰面上很慌,心底却毫无波澜。   不就是关禁闭?她已经不爱他了,被他关禁闭,又怕什么?   正好借着关禁闭的理由躲一下大师兄,顺便可以平心静气地参悟一下刚得到的奖励。   顾莫念:“……”   他沉默一瞬,忽然觉着有些不认识谢冰。   自从五年前她胆敢倾吐觊觎之情、断了她指、关了禁闭之后,谢冰便有些自卑瑟缩,轻易不敢出声,今日在拜师礼的种种行为举止,让他瞬间有些摸不透谢冰的感觉。   然而,也只是那样的一瞬间。   现在,她乖顺地跪在他面前,因为他的命令而不安惶恐,与以往并无二致,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难道是因为今天收了萱瑶,所以谢冰吃醋了?   这般想着,顾莫念蹙紧的眉头稍松几分。   谢冰还是那个软弱怯懦的谢冰,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极为好掌控。   按照现在淬炼的进度,再有两年,便可成就最完美的炉鼎。   他的掌中凭空出现一瓶药丸,虚虚落在谢冰面前,“这是这七天的补药。”   谢冰蜷缩的手指,不自觉地一颤。   她旋即忍住,紧紧抓住药瓶,用一种颤抖的,卑微的声音说:“师父,我一定乖乖吃药,乖乖养好身体,不让师父再操心。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不可以多奢望一点点,多吃一点补药?”   她咬了咬唇,“我想,我要是能靠吃补药,达到小师妹万分之一的灵气,我便不会让师父蒙羞,我便心满意足了。”   顾莫念神色一动,隐约一丝微不可见的愧疚。   最终,只是喟然地说:“谢冰,你真是懂事。”’   她当然懂事,不懂事怎么从师父这里敲诈丹药呢?   “为师稍后便去开炉炼丹,为你补身体。”   幽邃的小黑屋里,连抻腰都艰难,谢冰蜷缩在一角,闭着眼睛,似是在微微颤抖。   顾莫念的神识探查到这些,这才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比如安置萱瑶。   神识世界里,谢冰也在颤抖。   不同的是,她是激动的。   【触发剧情:与万人迷女主的第一次交手——为自己正名!】   【剧情进度:圆满完成,被公认为顾莫念座下两名女弟子之一,达成成就:“万人迷女主的守护神师姐”】   【结算奖励:攻击法诀——“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效果:hold住全场!哀伤值顶峰,缴除武器,哭泣一个时辰,冷却时间24小时。】   无差别攻击!全场攻击!无法使用武器!虽然一天只能用一次,可是她就有了自保的手段,这对于一直废物的她来说,实在是太珍贵了。   在灵识海中练了一下新得到的法诀,又在灵识海中参悟了一下从藏书阁里搜出来的各种书,一晃三天,匆匆而过。   她出了禁闭室,得知两个消息:   师父为她的加餐做好了。   大师兄还没走。   谢冰看着手中的淬炼补药。   她必须吃,不然气息有变,顾莫念立刻便会觉察。   打开药瓶,倒出散发着幽幽异香的一枚深色药丸,正要放进口中,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夺走了药丸。   是大师兄殷倦之。   他将药丸放在鼻端嗅了嗅,唇角笑意复杂难明。   谢冰心头一悸,伸手躲过药丸,干脆利索地咽了下去,还一脸怕宝贝被抢走的吝啬:   “大师兄,你要是想吃补药,去找师父要,别抢我的。”   稳住,她不能在大师兄殷倦之面前崩人设。   殷倦之的视线在谢冰身上流连一瞬,随即笑了。   “师妹,你信师父吗?”   大师兄殷倦之的身上,永远有那种名门正派认为的过于散漫锋锐之气。当年他们认为殷倦之可能会继承顾莫念的正派道统,对他既是批判又是痛心,谢冰当时认为,不过是大师兄他桀骜不驯而已。   谢冰一怔,垂眸敛去眸中思绪,她低声说,“师父德高望重,在整个修仙界声名赫赫,我是师父的弟子,自然是信师父的。”   殷倦之勾唇一笑,“那你还在觊觎师父?玩火的感觉怎么样?”   谢冰一滞,又想起来五年前被师父砍断手指的瞬间,她低头,“我当时起了不敢有的心思,是我不对,这些年我已经明白了,只有自己强大才可以保护自己,所以不会再犯错了。”   殷倦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微微逼近。   冰凉的手指捏起她的下巴,“你爱谁,便信谁?”   她被迫仰头,便撞进一双深色双瞳。   “那么师妹,你信我吗?如果你信我,我可以助你修炼,再也不用当一个废物。”   殷倦之的目光幽幽,恍若冥火。   明明是三大门派饱受赞誉的大师兄,无端地多了几分蛊惑人心的鬼魅。他的话语,对于原本的谢冰来说,是十足十的诱惑!   这个剧情,在前世没有发生!   谢冰:“……”   那一瞬间,谢冰的后背骤然发冷。   怎么帮?   她当然知道殷倦之要怎么样帮她!   她差点没忍住心头战栗。   上一世,她被炼成药渣,扔在深不见底的深渊之底,被鬼火啃噬,几乎不成人形。魔界的魔尊大人南宫无寐将她捡走,她被他取了心头血,成为他控制的傀儡,她被传授了魔功,从此这个世界的反派人物……身边的狗腿恶毒女配登场。   魔尊大人喜怒无常,杀人无数,令无数人恐惧,她就看着他杀人如麻,看着他日渐令人闻风丧胆。   而直到谢冰死后,她在虚空中翻阅了那本书,才知道在那本《娇美万人迷的修仙后宫之路》的最后,男女主联手打怪,把一直找他们麻烦,与他们不死不休的魔尊南宫无寐阴谋揭露于天下。   原来魔尊南宫无寐还有另外一个隐藏的身份,竟然是门派的大师兄殷倦之!   那个风光霁月,无数人敬仰的大师兄殷倦之!   在书中,关于魔尊南宫无寐的生平寥寥几笔略过,她也不知道大师兄遭遇了什么,不,或者说魔尊大人为什么会隐藏在门派里。这是这本书后期一个重大剧情,好像是南宫无寐跟女主有了牵扯,吃醋的男主与女主大吵一架,他们联手斩杀了魔尊之后便和好了。   魔尊南宫无寐的死,也仅仅是给书中吵架的男女主一个和好的机会而已。在书中,他们将魔尊大人搞死之后,又是一段跌宕起伏的狗血爱恨情仇,可是谢冰已经没有什么心情看了。   如今,站在谢冰眼前的,不是她知道的那个大师兄殷倦之,而是魔界最为可怕、杀人如麻的暴君南宫无寐。   她太了解他的可怖。   所以,殷倦之的“倦之”,南宫无寐的“无寐”,互为相反的意思,大师兄这个疯子,竟然在世人面前昭昭揭示他的真实身份!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将正道大师兄与暴君南宫无寐联系在一起。   现在她明白,这也许才是殷倦之的本来面目。   他才是那个敢用命玩火的人!   只想苟命的谢冰骤然觉察到一种危险。   上一世魔君南宫无寐的帮她,就是取了她心头血,控制她成为她手中的傀儡,她所修炼的魔功是有弊端的!   她走火入魔的日日夜夜实在是可怕的煎熬,这一世呢?   殷倦之的帮她,又是要让她成为他的掌中之物?   谢冰“啪”的打落殷倦之的手,一时间心头又有些慌。   ……不慌,稳住!稳住,不慌!   只要在师父和殷倦之面前苟住性命,她就能靠着学习,在这个修仙世界活下去! 第4章 师弟   谢冰沉默半秒。   殷倦之笑意吟吟,长身玉立,好一片风光霁月。   然而眸色深深,隐约一丝谁都不可窥见的阴鸷。   谢冰被关了三天,没有梳洗,发髻有些松散,又因为连日的学习,抬头时候黑眼圈浓郁,她无比真诚地说:“大师兄,你是不是想吃药等了我三天?我给你讲,你想吃药就去找师父,我这里的药,是师父亲手为我炼制的,一颗,都不会给你。”   她着重念了“一颗”,随后似是十分宝贝,将药瓶背到了身后。   ……熟悉的智障风扑面而来。   殷倦之:“……”   微微眯了眯眼。   谢冰仍然还是那个谢冰,对于顾莫念的一点小恩小惠都感激涕零,只要给她一点好脸色,就恨不得把命都给师父,他毫不怀疑,就算是顾莫念让谢冰去死,她也会一刀把自己脖子割了再洗干净脖子,免得鲜血脏了顾莫念的手。   难道……拜师礼上的谢冰,给他的竟然是一种错觉?   在谢冰登场的时候,他的神识就已经探到了观礼台,他清晰地看到谢冰竟然狗胆包天的对她一向崇敬的师父出手。   然而当自己御剑飞行抵达,谢冰却在一瞬间收敛了周身的锋芒,刹那间,隐没在芸芸众生里。他险些没有锁定到谢冰。   这种技能,就像是他饲养的那群魔魇兽,对危险有着最可怕的敏锐度。   她在故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双似是极为倦怠的眸子明明是盯着自己的,却将身形小心隐藏在人群里,将她的存在感缩到最小。   谢冰似乎变得与以往有些不同。   他想要说什么,忽然远处飞来一抹剑光,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子“嗖”的一下问问落下,拉着谢冰兴奋地说:“谢二水,我紧赶慢赶,可算赶回来了!”   谢冰看着被吕初抓住的手,刹那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只是紧紧地反握住吕初的手,“阿初,你还好吗?”   吕初是她在太虚派中唯一的好友,为人豪爽利索,不输于任何男子,在前世里,她因为出了一次任务,死的不明不白,谢冰看着吕初,感慨万千。   吕初的手就势把谢冰往怀里一拉,“砰砰砰”地拍了拍谢冰后背,大大咧咧地说:“二水,你还是这么婆婆妈妈的,我好着呢!”   谢冰脸色瞬间发白,倒抽一口凉气:“……”   吕初的手劲儿也太大了吧??   吕初下手没轻没重,刹那间反应过来,紧张地抓着谢冰的胳膊:“二水,二水你没事吧?别又被我拍死了!”   “……又?”   她不好意思的讪笑,“本来这次任务我完成的最好,打的妖兽最多,结果临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一伙歹人,一不小心就把人给拍死了……”   他们下山是为了斩妖除魔、匡扶正义,即便是杀人如麻的人,一般都是交给当地官府,这直接把人送轮回了,显然又是犯错了。   谢冰:“……”   她叹了一口气,让吕初把手放开,先是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又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啧,真的疼。   她身体只是普通人,连引气入体都没有,好在她常年吃着补药,要不然怕是也被一掌拍死了。那些师父给的药,虽然别有目的,起码明面是真的补身体的,也真的很有用……   说明,里面的材料,也是真的好。   红衣女子吕初,是一个体修!   体修顾名思义,就是淬炼身体,以自己身体为最强大的攻击武器,极为霸道!而她,就是太虚派中少有的炼体女子。   这个修仙界中,各位修士有五花八门的修炼方式,大多是剑修,体修等,而其中最强大的,就是剑修,比如“门派之光”大师兄,当之无愧的第一剑修。   谢冰想到了自己的修炼,按照系统的进度来说,她通过考核完成就能修仙,那她算是什么修?……书修??   整个修仙界,闻所未闻。   “喏,我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搞到的,别说姐妹对你不好。”吕初扔给谢冰一瓶药。   谢冰:这是什么?   “你不是让我给你找小师弟要的五蕴灵草吗?要我说,你就是太宠着他了,瞧把他给惯得,无法无天!”吕初絮絮叨叨说着,忽然一愣:“小师弟呢?   谢冰握紧丹药,冷笑一声。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知道吕初要下山,特意央求她带的五蕴灵草,五蕴灵草富含五种灵气,是罕见的均匀灵气药草,温养灵根再合适不过。   她辛辛苦苦拉扯大了小师弟,几乎是把他当儿子看待了,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用,现在看来,是养了一个小白眼狼。   自从小师弟三天前当场见了萱瑶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连她关禁闭都没有来看望。   按照上一世的记忆,这个时候小师弟已经被萱瑶迷得神魂颠倒,等谢冰把好不容易得到的五蕴灵草给他之后,他就殷勤地送给了萱瑶!   谢冰将五蕴灵草收起来,“不管他了。”   “你不是要给小师弟?”   “我忽然决定自己用。”她也要修仙,她也要求大道!五蕴灵草这么好的东西,当然不能给狗男女,她自己也要用!   吕初眼睛一亮,哈哈哈爽朗的大笑起来,“你总算是想开了!与其给那个笨蛋,还不如对自己好一点!”   谢冰边说边揉着揉着自己的后背,忽然一僵,她好像……忘记了一个人???   被重逢喜悦冲昏了头脑,忘了身后还站着大师兄!   吕初显然也跟谢冰一样,刚刚窥见大师兄,刹那间卡了壳:“……大、大师兄?”   就像是被掐住了嗓子的尖叫鸡,吕初感觉被遏住了命运的喉咙,她为什么会在大师兄面前出丑??   瞬间,男人婆的外八站姿变成小内八,肩膀微塌,下巴瞬间收进,眼睛抽风一样使劲儿瞥着大师兄。   谢冰:“……”   她辨认了一下,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抛媚眼?   ……等等,时间有些久了,她忽然想起来,这还是她教给吕初的淑女姿态!可惜吕初学的不像,不像是抛媚眼,倒像是眼睛抽筋。   可是那时候,她只是以为吕初在追大师兄,不知道吕初追的男人,竟然是杀人如麻的魔尊大人啊!   现在殷倦之出于谢冰不知道的目的滞留在太虚派中,万一吕初的屡次骚扰行为被魔君大人记恨上,岂不是小命不保?说不定前世死的不明不白就有殷倦之的手笔!   想到那一幕,谢冰心头一寒。   殷倦之的眼睛微眯,隐约有冷芒闪过。   谢冰当机立断,拉起吕初的手就跑,只留下一地尾气:“大师兄,我和吕初去藏书阁学习了!”   眨眼间,被滞留在原地的殷倦之:??   他轻呵一声,……学习?   藏书阁里,又是只有谢冰一个人。   门派中的众人大约都被小师妹萱瑶迷倒了,本来就不爱学习,这下好了,“万人迷”名不虚传,至少要被迷一个月。   她倒是乐得轻松,萱瑶把人都吸引住,没人打扰她学习!   她一个一个翻阅竹简或古籍,沉浸在浩瀚的书海里,遨游,徜徉!   距离第一次考试还有四天,她连参考书都没有找全,必须要加快努力!翻着翻着,忽然手指一滞,震惊地看着书上面的繁体字:   ——《金瓶梅》??   老师,这道题我会答!   谢冰一乐,可算是找到了一本,她翻开第一页,只有“金瓶梅”三个字,按照系统的套路,应该是让她念出来算是捕捉到正确答案。   谢冰刚想念……   不对……!   她立刻捂住自己的嘴,不对!   金瓶梅不是上古阶段!   谢冰在“破题”的时候分析过题干,“上古”是华夏文学史的早期,而金瓶梅据谢冰所知,是华夏古代的“四大奇书”之一,后来还影响了《红楼梦》的创作,要说也是华夏文学的尾巴,怎么可能是上古阶段的?   垃圾系统!骗我!诱导我!误导我!差点上当!   她果断地将《金瓶梅》扔到了一边。   “不看!”   “用小黄书诱导我也不看!”   系统:……   谢冰吃一垫长一智,知道系统还会估计出现错误选项,找书的时候谨慎了许多,果不其然,还出现了《西游记》和《水浒传》。   谢冰鄙视:当她童年不看电视剧的吗?这都是华夏后期的文学了!   跟系统这么一番斗智斗勇下来,她忽然眼睛一亮。   手头的这本书,封面上两个字:“诗经”。   仅仅是看着书名,谢冰的脑子里就不自觉地想起很多《诗经》中优美的句子,比如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比如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比如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比如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模糊记得孔子曾说“不学诗,无以言”。既然孔子都说要学它,那么肯定是比孔子还早,所以必然是符合“上古”的!   她念出来上面浮现的一行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尾音落下,手中的诗经凭空消失,与此同时,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   【系统:找到关键书籍《诗经》,《诗经》是华夏第一部 诗歌总集,分为“风雅颂”三类,得到“风”类法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霜化诀”】   谢冰:……等等,你说的啥?身为文盲的我,听不懂!   又是一阵播报:   【系统:累积得到三个法诀,达成成就“初出茅庐”!】   【解锁奖励:技能书解锁!积分兑换栏目解锁!】   谢冰的手中骤然出现了一本书!   她霍然站起身来!   这是一本极为普通的书,淡黄色的纯色封皮,翻开书之后,第一页技能便是她得到的第一个法诀“禁言诀”,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详细介绍着《古诗十九首》,第二页技能是法诀“缴除武器”,下面是《江城子》的详细介绍,第三页技能是刚得到的“霜化诀”,下面是关于《诗经》的介绍。   她了一遍,不可置信地想,真是不可思议,原来知识,真的能改变命运!   她试了一下如何使用技能书,发现需要翻开书念出来,就可以发出来攻击!但是冥想就不能发出来法诀,也就是说,还是有限制的,不过对于谢冰来说,已经算是惊喜了。   将技能书收起来,她又去研究积分兑换栏目,发现她现在已经由三十四个积分了:   《古诗十九首》+10个积分,突发任务+20个积分,学习4天+4个积分,她一共有34个积分了!可惜商城只有一页,并且多是灰色,最便宜的丹药也要100个积分,还需要继续努力。   研究完之后,谢冰关上了系统,她才发觉,又过去了一夜。   拿出来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照了照,果然,黑眼圈又浓郁几分,透着一股被失眠毒打过的颓废。   算了,她已经放弃了美貌,毕竟,她拥有知识!   出了藏书阁,谢冰被一个少年拦住了。   少年眉眼带笑,是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大师姐,你不是说要给我五蕴灵草吗?” 第5章 考核   小师弟宿采逸刚来太虚派的时候,才6岁,那时候谢冰也刚才门派中安顿下来,看到他孤孤单单没人照顾,就自觉地接下照顾宿采逸宿的责任。   她还记得宿采逸小小的一个团子,追着她想吃烤肉的嘴馋模样;她还记得她带着宿采逸下山,给他买冰糖葫芦吃的模样;她还记得,宿采逸说“长大了,我要好好对师姐”时候的诚挚天真……   一晃,十年过去,宿采逸已经成为十六岁,意气风发的少年了。   宿采逸没等来谢冰的回答,反而觉着谢冰的目光极为陌生。   他下意识地双手抱住自己的脸,纳闷:“大师姐,我脸上没有东西啊?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谢冰收紧的手,缓缓地、缓缓地放松。   她告诉自己,都过去了……   上一世,萱瑶受了重伤,灵丹已碎,师父和师弟为了萱瑶想尽了办法,他们本可以用别人的灵丹,却因为萱瑶是罕见的五灵根,想要完全恢复全盛时期,必须要用五废灵根为引,所以,便取了谢冰的灵丹。   “反正,大师姐你不能修行,有灵丹也毫无用处,反而多了一丝累赘。”   宿采逸哀哀地看着她,就像是从小到大,他央求的每一件事情谢冰都会同意。   “可是,这毕竟是我的灵丹。”   “大师姐,你是个废人啊,就是留着灵丹到死,它也不会接受你的感应。萱瑶那么惨,她曾经登大道,现在变成废人,生不如死,大师姐,她毕竟是你的小师妹,你那么善良,一定不会自私,一定会救她的对不对?”   谢冰两腿发软,缓缓地倒退,抵在了墙上。   她看着宿采逸开开合合的嘴,只觉着可怖无比。   ……这怎么会是她养大的孩子?   冰凉的石壁,恍如谢冰冰冷的心。   为原书女主贡献灵丹,也许只是书中的一个情节而已,毕竟需要剧情推动,需要剧情跌宕起伏,可是对于谢冰来说,是实打实的痛苦与折磨。   即便是废灵丹,与正常的灵丹相比,并不会稍减半分痛苦!   取丹的痛苦,她不想再回忆了。   谢冰听着宿采逸的疑问,缓缓地闭上眼睛,那些回忆如同潮水一样疯狂褪去,再次睁开的时候,眼睛里一片清明。   她的话语清澈而澄透:“这是我的东西,我愿意给,就给,我不愿意,谁也别想拿走。”   话语落地,掷地有声。   ——这不仅仅是对宿采逸说灵草的事情,更是对上辈子,她怯懦默默忍受的回应!   是她的,她一个都不会再让给别人。   宿采逸怔怔,疑惑地看着谢冰:???   少年的脸上,永远是一派意气风发的天真率直,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大师姐,我何曾要拿走你的东西?你不是说专门为我求了五蕴灵草吗?”   他惯常地伸手去拉谢冰的袖子   ——在以往的十年中,他就是这样对谢冰撒娇的。   青色的衣袖被攥紧,就像是被一双小小的手捏住了心窝,谢冰的心,一瞬间下意识地柔软了起来。   这是惯性。   她习惯性地妥协,习惯性地为宿采逸360°考虑,所以,也会习惯性地为宿采逸妥协。   谢冰苦笑一声,她终于明白了:   以往的十年里,宿采逸是太虚派中年纪最小的,谢冰一心照顾他,把他当做小孩子来看待,可是人都会变的,她习惯了当做宿采逸的天,习惯为他撑起一切,可是这都被宿采逸当做了理所当然。   她成了取之不尽的供给库,宿采逸自然不会懂得什么感恩。   谢冰认真地看着宿采逸,看着这个她已经需要仰头才能与他对视的郎朗少年:   “采逸,你该长大了,以后不要找师姐要东西了。”她顿了顿,“我也再也不会给你任何东西。”   她绕过宿采逸,洒然离开。   宿采逸怔怔站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师姐不要他了?   少年澄澈明朗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慌乱,他抓紧手中佩剑,转身就跟上谢冰,挡在她面前:“师姐,师姐……”   他脸上隐隐有些哀求:“师姐,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你是不是生气了?”   谢冰沉默了。   她看着宿采逸的脸,心头蓦然有些不忍,然而……   “师姐,我、我这两天陪着小师妹逛了逛太虚派,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一时忙晕了头,才知道你被关了禁闭,你是不是因为这个生我气了?”   谢冰苦笑一声,看,其实,谁都不傻,谁都明白的。   宿采逸怎么会不知道要去看望被关禁闭的大师姐?只是他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已。   比如,陪刚到太虚派的女主萱瑶四处闲逛。   她只是,不重要的人。   谢冰的眸色终于冷淡下来,她清冷而又清晰地说:   “宿采逸,师姐给你最后一个忠告,独立自主、自力更生才是发展的终极法宝。”   她深深地看了看宿采逸,终于离去。   她还记得,宿采逸一直长不大,一直怀着少年的天真,可是到最后,这种天真就变成了一种残忍,到最后,他还成了男女主感情的垫脚石。   宿采逸怔立在原地,一时间茫然失措,心头空落落的。   就像是突然之间被抛弃,告诉它要自己捕食的小兽。   他徒劳地跟着谢冰走了几步,又倒退几步回到原地。   他想起来,刚才信誓旦旦地给萱瑶说,他会送给她五蕴灵草,萱瑶一定还在期盼着他给的惊喜吧?……   竹林涛涛,一阵风吹过,拂起谢冰鬓边发丝。   她沉思着坐在高处大石头上,看着一望无际的竹叶婆娑,绿意盎然。   太虚派是修仙界的三大门派之一,占地辽阔,按照修行方式不同分为各个分支,各有各的地盘,除此之外,还有大片的无主之地,这里是距离太虚派中央区域十分遥远的后山,十分偏远,平常根本没人来,只有谢冰无事地时候转悠一圈。   眼下,谢冰正好可以在这里不被打扰地学习,顺便,练习法诀。   是的,她发现,她需要不断地练习法诀,才可以增加熟练度,从而解锁更多的学习资料。   这是她昨晚上临睡前才发现的。   练习法诀,与学习是共通的道理,比如穿越前著名的考试神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就要练习熟练度以及随机应变的知识运用能力,最终应用到考场上去。   系统给她的技能书,也是同样的道理。   每个技能对应的是一本完整的书,每个书在她刚找到时候,大片都是空白的,只有一两句话能看到,这是被“隐藏”了,然而当谢冰用出一次法诀之后,对应的书籍竟然缓缓地多出来一行字!   技能页上出现了一行小字,熟练度1100。   谢冰懂了,这是要刷熟练度,才可以解锁考试用的学习书籍!   学习书籍是教材,而技能书小黄书就是考试重点!   她在藏书阁始终没有找到别适合的的书,她明白也许只有这三本参考书了。一百分浪费,六十分万岁,只需要考到合格就可以完成任务!   ……学习好难啊!   所以,一大早她就来到了竹林练习法诀。   天地空落,云霭空寂,吐出胸口浊气,谢冰拿着小黄书……哦不,是黄皮书。   她朗声吟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随着她念出来诗句,一股莫名的古韵在微颤,引起玄妙的共鸣。   她的丹田在发热,淡蓝色的灵光闪过,“砰”的一声,合抱粗的巨大竹子竟然眨眼间被淡色灵气包裹,刹那间化成无尽瑰丽的霜花粘附,转瞬间竟然变成了一座冰雕!   谢冰身体瞬间有些脱力,她走过去两步,摸了摸冰竹,是透骨沁凉的感觉。   是,灵气充沛的感觉。   她忽然鼻头有些发酸。   她终于拨开重重迷雾,走在了修仙大道上。   ……   一次一次地拿着小黄书吟诵,“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她不知疲倦地念诵着,修炼着,体力值没了,就休息一会儿,起来继续练习法诀,困了累了,就趴在石头上小憩一会儿,日生日落,竟然又度过了两日!空间时间和心理时间达到了完全的不一致。   谢冰取得了可喜的成果:“禁言诀”进度100%,“缴除武器”进度100%,“霜化诀”进度100%,成功解锁了三本辅导书!   完整版,全都是浓墨字迹的辅导书!   距离考试,还有两日,谢冰丝毫不敢松懈,抓紧时间投入到疯狂的背书中,这么多密密麻麻的字,都要背到自己的脑海里!   只有她通过考核,才能引气入体,踏足大道!   谢冰尚未筑基,还要正常的一日三餐,虽然吕初会过来给她送饭,可是她还有师门任务,谢冰这么两天风餐露宿、高强度学习下来,活生生地瘦了一圈。   青色的袍子在她身上都显得形销骨立,有些空荡荡的。   她不断地安慰自己,筑基成功就好了,筑基之后修士可以保持自己的身体轻盈,引灵气入体循环,滋养身体。   这天的傍晚,邻近考试还有最后半天,谢冰挑灯夜战,终于平心静气地坐在竹林大石头上,做好了考前准备。   子夜。   与七天前系统播报声同时,系统准时出现。   【系统:修仙学习系统第一次考核正式开始,考试方式:闭卷考试。】   【考试时间:两个时辰。】   【发放考试用品中……】   谢冰面前骤然出现了一张简易的课桌,一张试卷,一沓a4纸,两根晨光05考试专用中性笔。   谢冰:“……还挺逼真。”   她坐在椅子上,刚拿起来课桌上的试卷,周边瞬间变成了华夏古老的教室模样,硕大的倒计时骤然出现在眼前。   她默念考试前的注意事项,开始审题。   题目就一行:   ——华夏文学分为几个阶段?谈谈你对上古期的理解。   谢冰唇边微微一笑,勾起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   通过这几天的魔鬼考前备考,知识都在脑海里,她下笔如有神!   “上古期是先秦两汉时期,华夏文学的各种题材都孕育于此,诗歌以《诗经》为始”   “唰唰唰”,晨光黑色中性笔在a4纸上写下娟秀的字迹。   有风拂过,吹起谢冰没时间打理的长发;有月光路过,映出她白皙脸上淡淡的黑眼圈。   倒计时10、9……3、2、1……!   【系统:考试结束,停止答题,把笔放下,全体起立!】   谢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系统:批改试卷中,请稍后……】   【考核结束,您的得分……】 第6章 筑基   【系统:您的得分,100分。通过考核,请继续努力!】   【通过考核奖励:引气入体,踏足大道!】   谢冰:!!!!   一百分!   一百分!   从此以后,她也是一个考了一百分的修仙学霸了!   胜利的喜悦刚刚弥漫心头,狗比系统又播报了:   【请宿主准备,即刻开始筑基!】   谢冰:??现在??   等等,她还没有挑好温泉!   筑基一般都是精挑细选,在温室里筑基。温室自带温泉,这样沟通天地之后身体排出杂物可以及时清理。这个系统怎么这么急性子?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丹田里,刹那间有灵气在氤氲!   谢冰:“……”   算了,就地一坐吧。   她刚刚入定,灵气便缓缓地顺着四肢百骸流淌,温柔地清洗着她的经脉,与天地缓缓建立玄奥的沟通。   她能感觉到,天地间充沛的灵气,化成无数的光点,向着她的身体钻去。   两世,终于可以筑基,谢冰本该是激动的,却诡异的平静。   修仙界分为九个境界,筑基、辟谷、出窍、金丹、炼虚、元婴、分神、合体、大乘,直至渡劫成神。而筑基就是修行的第一个境界,只要引气入体,洗精伐髓,顺利筑基,就是正式踏上修仙之路,可求大道!   谢冰坐在大石头上,沉心静心,闭目感受。   那股灵气自发运转,在体内运行九九八十一个周天,直至浑身肌血丰盈清澈为止,这才缓缓地倒着再运行九九八十一个周天,百川终到海,汇聚在丹田里,凝结着一股氤氲凝实的“气”。   在这个过程中,初时感觉到痛,然而谢冰早已经遭受过无数的痛苦,对于这种筑基之痛,竟然觉着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等熬过了,再然后就是懒洋洋的舒爽,整个人被淬炼着、熏陶着,只觉着周身轻飘飘的,仿佛要乘风归去。   等“气”凝结到丹田之后,她瞬间感觉身体轻盈了不少。   筑基完成,“气”产生了质变,终于变成了滔滔不绝的“灵气”!   筑基之后,身体自发酝酿的灵气可以起到洗精伐髓之效,凡人第一次体会到灵气洗体,就是意味着身体的新生!   丹田里,分出来一缕澄澈淡然的透明灵气,顺着经脉幽幽而行,这次,运行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随着灵气的运行,无数的毛孔中缓缓排出无数的黑色浓稠液体,这就是“凡胎”的杂质。   一层层,一层层,先是顺着经脉运转排出杂质,再是默运灵气循环三十六个周天,每次排出来的杂质越来越少,直至最后毛孔里透出来的不再是黑色杂质,而是隐约淡香才自发停止。   谢冰的独有版本“体香”与黑色杂质交杂混合,这代表着,她的筑基完成了!   从此之后,谢冰就成了一名正式的修仙界修仙人士!   谢冰缓缓地睁开双眼……没睁开!   连眼皮子上都糊着一层黑色脏东西,别提身上了,她揉了揉眼睛,睁开眼,看着自己这副尊容,叹了一口气。   附近没有滋养身体的温泉,只有一条连接着后山河水的小寒潭,冰凉刺骨。   眼下,没有别的方法,她只好先去寒潭。   ……   黑黑的谢冰“噗通”一声跳了进去。   水花四溅。   寒潭上漂浮着一层浅淡的雾气,森冷雾气萦绕在谢冰的身上,淡淡的月色将水面晕出一道道波纹。   冰凉刺骨。   谢冰冷的打了一个哆嗦,她褪下衣衫清洗身体。   搓搓搓……   洗洗洗……   寒潭上流动的寒雾稍稍遮挡了胸前的春光,从寒潭这里看去,寒潭的水渐渐汇入到近处的河流中,远处是崇山雾霭,竹林婆娑,四下无人,好一派神仙夜景。   谢冰放心了,大半夜的,这里不会有人来的。   她用了无数的皂豆,总算是将自己从黑乎乎洗成了白嫩嫩。   幸亏寒潭是活水,否则就要变成黑潭了。   轻盈。   ——这是洗过澡后,谢冰的第一个感觉。   目之所及,变得清晰,耳之所感,变得清楚,身体都轻飘飘的,澄澈通透。   她试着去运转灵气,却发现没有办法调动,若有所思地想,看来,她还是要借助技能书来发招。   她想起来五蕴灵草。   五蕴灵草对于温养灵根很有效果,所以也十分适用刚刚筑基巩固灵脉,谢冰没给宿采逸,正好自己眼下可以用。   她的掌心骤然出现一枚小小的药瓶,打开瓶塞,一株草带着微光跃然而出,落在她的掌心。   谢冰看着五蕴灵草。   修仙门派中对于弟子筑基极为重视,一般来说都会提前为弟子准备好温室和药品,在筑基之后使用和实用,可是谢冰是个废人,根本没人为她准备,她只有这一株草药。   一般来说,仙草都是要经过炼制,才能发挥出最好的效果,可是现在的时辰不容错过,她必须要吃下去,虽然效果差一点,但是也没差。   她干脆就直接将五蕴灵草扔进了自己嘴里,咔吧咔吧嚼碎了。   纯粹的灵气顺着她的喉管滑下去,随机在四肢百骸间晕染,温和而强大的灵气很快将她温柔地包裹起来,她周身暖洋洋地,连寒气都祛除了。   就这么在寒潭水中入定了两个时辰,她再次睁眼,这才惊觉天光已经大亮了!   身体轻盈的不像是自己的,谢冰从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身体,天都亮了,她得抓紧时间结束,免得有人经过……   刚这么想着,她霍然抬头,悚然一惊。   河流上方幽幽地飘下一座竹筏。   竹筏恰好漂流到寒潭附近。   竹筏上,侧躺着一个穿着白袍的男子,他一手撑脑,一手饮着酒。   忽然,大师兄的视线定格了:“……”   半露的谢冰僵硬了身体:“……”   殷倦之的视线,往下,往下……   他挑了挑眉:“师妹好风光。”   谢冰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她瞬间忙捂住自己的胸往下缩,“砰”的一声,怦溅无数的白色水花。   ……   谢冰冷静下来,雾气将她稍稍遮挡,只露出一个头来。   “大师兄,请回避,我要更衣了。”   “知道了。”   因为宿醉,殷倦之的嗓音微有些沙哑,他懒懒地扬了扬酒坛,不感兴趣地扭头。   竹筏便要再顺流而下……   忽然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弧形,一只勇敢的小黑猪从竹林里冲出来,照着竹筏上的大师兄冲过去——!   脚下隐约木系灵气纷涌,这是一只木系的灵猪!它不知道为什么,判断大师兄会对谢冰产生危险,勇敢地保护谢冰,在向大师兄发起攻击!   谢冰一瞬间:“回来!!!”   小黑猪:“哼唧!”才不!   “噌噌噌蹭……”   四只短小的蹄子在木系灵气的作用下踏在水波上,乘风破浪,“砰”的一声怦溅殷倦之一身!   宿醉的殷倦之:“……”   瞬间清醒。   黑色额发上被打上冰凉的水,白色衣袍也湿了半边,野猪哼唧一声,志满意得地准备溜到谢冰那边。   谢冰:“!站住!”   野猪过来也不行!   小黑猪站在水面上,委屈巴巴的小眼睛盯着谢冰。   谢冰:“……”   她深吸一口气,她这个女配,别的跟女主比不上,养动物还在行,最擅长的是……   养猪,养鸟……   以前她常睡不着,便经常到后山,她是凡胎,要一日三餐定时吃饭,有时候会喂养一些小动物,久而久之,就养了几只动物,这只黑猪就是其中一个。   没想到小黑猪竟然想要保护自己。   小黑猪原地在水上打了一个滚,怒气冲冲地转身就往殷倦之脸上冲!   殷倦之冷哼一声,随手一挥,纯粹到可怕的白光闪过!   谢冰瞳孔一缩,下意识说:“别杀它!”   她的眼前,仿佛闪过了在魔界时候的场景,南宫无寐随手那么一挥,人就在她面前炸成了血雾,她强忍着心头的的恶心,不去管怦溅在身上的血沫……南宫无寐,是个疯子。   她亲手养的猪,要被殷倦之杀了吗?   ……   时间仿佛被放的很慢,殷倦之手中的白光闪过,仅仅是将野猪包裹住,然后像是投射石子一样,嗖地扔到了山中。   就像是来的时候那样,一道清晰的抛物线。   谢冰清晰地看到远处小黑猪瞬间怂了,眨眼间就不见了!   殷倦之一出手,不管是人和灵兽,都害怕他可怖的灵气!   殷倦之没有打理湿了的长发,他坐起身来,眯着眼睛看着谢冰:“你怕我杀它?”   谢冰:“……”   糟了,殷倦之草的还有保护弱者、保护小动物的正道形象!   她还记得,在某次大会上,殷倦之温柔地救助了一只冲进会场的受伤灵兽,众目睽睽之下引起无数的赞誉……   现在想想,他个戏精!就是做给众人看的!   “不、不是的,”谢冰讪笑,“我就是那么一喊。”   “哦?”殷倦之挑眉,“可是你刚才,真的很害怕。”   怕到瞳孔都微缩。   “没有,”谢冰矢口否认。   谢冰有些后悔,殷倦之实在是太过于敏锐,她只有那一瞬间的破绽,便拿捏住不放。她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水声哗啦啦。   殷倦之挑眉。   他轻笑出声:“谢冰,你在怕我。”   话语笃定。   殷倦之终于确定谢冰的这几面的异样,她确实怕他。   可是,……怎么会呢?   “没有,我谁都不怕。”   谢冰一滞,立刻矢口否认。然而等出口才发现,她太像是口是心非。   殷倦之阴沉晦暗的目光隐带探究,忽然多了几分兴味盎然,“谢冰,你到我身边来。”   谢冰:……哈?   “大师兄,你真的想多了,我走吧,我要更衣了。”   殷倦之挑眉:“那你便更衣。”   谢冰:“……”   “大师兄,你这样不好吧?”谢冰冻得上牙磕下牙。   看着谢冰的脸被冷水冻得发青,殷倦之从竹筏上支起身体,手中提着一坛酒,对着谢冰招了招手:“上来,水下凉。”   话语缠眷,语气关怀。   谢冰:“……”   事出反常即有妖!大师兄好像怀疑她了,这是在故意的破罐子破摔!   她怀疑大师兄想要杀人灭口!   “不必了,谢谢大师兄的美意,孤男寡女,你就回避一下,让我换件衣裳吧。”   他挑了挑眉:“为什么躲我?”   ……问题又回到了原地。   谢冰垂下眼眸,思考自己哪里露出破绽,殷倦之不会发现她发现了他的秘密,苟住,她还能活!   “我没有。”   “你有。”   殷倦之笑意吟吟,眸光中却没什么温度,“谢冰,七日前,你看到我便躲,为何?”   谢冰死死地盯着殷倦之,由衷地发出三个问号:???   ……怎么,会这样?   她记得在前世,身为大师兄身份的殷倦之,从未在她面前这么多话!他法力高强,虽然年纪轻轻,却足以在修仙界称得上是“德高望重”,又不像是那些年老的修仙者一样板着脸,甚至可以说是放荡不羁,在修仙界……的女人中,简直可以登上花痴榜榜首。   上一世,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平常回太虚派的时间并不多,每次回来,他身边的人都会多的数不清,谢冰更不会主动凑到殷倦之面前。   她被顾莫念迷的神魂颠倒,一心将目光放在顾莫念身上,对殷倦之没有过多关注。   两个人都对对方不感兴趣,交集甚少。   她后来到了魔界,面对的是魔界魔尊的南宫无寐,魔尊大人杀人如麻是正常事,展露出什么可怕的面目都不会惊讶,她敬畏魔尊大人,跟他保持着一个苟住命的距离。   可是现在他是大师兄!   这一世究竟哪里不一样了?   谢冰紧紧咬着唇,五蕴灵草被吸收地差不多了,寒潭水将她冻得瑟瑟发抖,然而她周身一丝衣物也没有,狗比的殷倦之又执着自己的破绽不走,究竟要怎么样?   ……   就在这时,天际掠过一行行云烟轨迹,是有人在御剑飞行。   几个师兄弟从天上飞过。   修仙者,大都神识强大,灵气充沛,眼神自然很好,有人在天际发现了异常,直接冲了下来,身后跟着的剑芒也都跟着下来。   “大师兄,大师姐。”   陆续落地,几个人震惊了,撞飞了好几把灵剑:“……你们这是??”   被围观泡澡的谢冰:“……”   好想死。   “……发、发生了什么?”   几人没想到看到大师姐沐浴,慌忙地往后退退退,扭过去脸。   与此同时,脑海里蹦出来三个字:有!奸!情!   一个躺在竹筏上,衣袍半湿,一个在寒潭里沐浴,鬓发皆湿……   谢冰: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子!   大师兄殷倦之站起身来,脚尖轻点,从水波上荡过,稳稳落在旁边。   “怎么脸都红了?”   他剑眉星目,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叹气摇头:“我醉了半宿,荡舟途经此处,正巧你们师姐在寒潭沐浴,你们想什么呢?”   被正人君子教训的众人:羞愧低头。   他们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该教训!该挨打!   果然比不上大师兄!   大师兄果然风光霁月,郎朗清风!   被殷倦之拿来凸人设的谢冰:“……”   算了,不跟深井冰一般见识,眼下众人在场,殷倦之不敢杀她。   谢冰终于绷不住了:“看够了吗,你们赶紧走。”   “哦哦哦,”众人自觉回避,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去。   殷倦之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谢冰,也随着众人退了。   ……   谢冰从储物锦囊里掏出来毯子披上,缓缓出了寒潭。   她躲在石山角落换了衣衫,用干布擦着头发出来,发现几个人还没走。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长发微湿,带着刚刚沐浴后的水汽,几个师兄弟不好意思地别过去头,不敢去看。   “师、师姐,我们等着你,一同去吧。”   大师姐不能修行,是个凡人,太虚派幅员辽阔,去哪里没有灵气都不方便,他们碰到大师姐都会把师姐捎带上,所以几个人是特意等着谢冰的。   谢冰微楞:“等着我?你们要去做什么?”   一个人羡慕地说:“大师姐,小师妹刚刚筑基了!”   “是啊,刚来了门派没几天,竟然就筑基成功了,不愧是世间罕见的五灵根!”   “师父刚才说接到顾真人的消息,邀请我们同去宴会,当场与世间罕见的五灵根比试比试呢!”   “果然是天才,我看也只有大师兄能与萱瑶媲美。”   大师兄殷倦之矜持一笑,接受了师弟的马屁。   “……什么?”   谢冰的脸色渐渐冷了。   大师兄在众人面前面容温雅,贴心地问谢冰:“怎么了?”   谢冰面无表情地说:“真巧,我也刚刚筑基。” ???   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废人,一个筑基筑了十年没成功的凡人女子,筑基了?   这下,就连殷倦之都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皱着眉头上下打量谢冰。   等等,顾莫念可是说了,要给女弟子举办盛大的宴会。这还有一个女弟子筑基,怕是要高兴疯了吧?   然而,谢冰与众人一同到了现场,得知谢冰筑基的顾莫念,脸色微妙,可绝对称不上“高兴疯了”。 第7章 黄书   “是的,师父。”   谢冰腼腆地说,“就是今日辰时,我失眠睡不着去后山,结果一不小心就筑基了。”   顾莫念:“……”一不小心?   沉默。   他显然被这个消息震到了,清冷好看的脸上稍有些迟疑,仿佛不敢相信谢冰仅仅是失眠,就筑基了?   ……   几乎顶天立地的巨大银杏树下,铺满了金色的银杏叶,加上灵气不要钱一样的加持,变成瑰丽灿烂的金色地毯,绚烂而夺目。   围绕着太虚派的银杏树,是惊世台,重大宴会才会启用。   从惊世台这里看去,一望无际,到处是浩渺烟波的云山雾海,峰芒隐现的仙山洞府。   这里距离山脚下,至少有一万米的距离。   这种宴会,顾莫念总是“忘记”通知谢冰,毕竟谢冰是个凡人,想要自己上惊世台,怕是要走个好多天,谢冰以前温顺懦弱,更不喜欢老是麻烦师兄弟们,所以安安分分地在自己房间呆着,做足了隐形人。   适才谢冰随着众人御剑飞行抵达惊世台,顾莫念的目光只是淡淡地扫过他们,像是没看到谢冰一样,目光只是停留在殷倦之的身上。   对于这个大弟子,他自知迟早会登顶大道,甚至……很有可能比他都要更早登顶。所以顾莫念对殷倦之,不仅仅是欣赏,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敬畏。   殷倦之笑意吟吟,若有所思地说谢冰筑基了,顾莫念怔了一瞬,让谢冰说了来龙去脉,一时间,有些难以相信。   不仅是顾莫念,其他的几个师叔师伯更是震惊。   碧云峰的主座庞心水说:“行啊,顾真人,你今天的两名女弟子竟然一起筑基,羡煞我等。”   “一个是天纵英才的女弟子,一个是十年废人的女弟子,竟然赶在同一天筑基。”   “怪不得你特意挑选惊世台这里,这等喜事,自然要好好操办。”   “弟子能有所成就,身为师父,自然是欣喜若狂,我看老顾就是高兴疯了。”   顾莫念自从领了萱瑶回来,所作所为都被各位主座看在眼底。   萱瑶年纪小,又天真活泼,不懂世事,仅仅一个星期就给顾莫念闯了无数的祸事,要是按照以往……比如说谢冰,早就关禁闭去了,结果只是训斥责罚。   没多久萱瑶就又溜到顾莫念房中,撒娇弄痴,很快师徒其乐融融。   他们简直大开眼界!   一向清冷的他带着萱瑶去其他峰上取药的时候,他们可真切地看到,萱瑶俏皮地跟在顾莫念前后,她不知道说了什么,顾莫念竟然忍俊不禁地笑了。   虽然那笑有些不熟练,显得有些难看。   可是……顾莫念也会笑?   冰山竟然也会融化?   可见对萱瑶,那叫一个捧在心尖尖上。   这不过七日萱瑶便筑基,直接打破修仙界的筑基速度之快,顾莫念特意选在惊世台为她举办晚宴,真是用了心,这里风景优美,女孩子一定会十分喜欢。   果不其然,适才萱瑶刚到,就被这里的金色地毯震撼,白色的仙裙随着山顶雾霭云风吹拂荡漾,她一蹦一跳地去捡落叶。   她手中持着一把银杏树叶,蹦蹦跳跳地去找顾莫念去了。   “师父,你喜欢哪片银杏叶,我给你做成叶坠可好?”   她一脸诚挚天真,刚蹦过来,尾音未落,就看到顾莫念伸手一拉谢冰的手,闭目。   萱瑶手中的银杏叶,瞬间飘飘洒洒落在地上,融入到一片金色的地毯中去。   她的小脸惨白,视线落在顾莫念手上。   师父的手,搭在谢冰白皙的手腕上……   她轻轻咬了咬花瓣唇,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轻唤:“……师父。”   顾莫念罕见地没有理她。   他死死地抓着谢冰的手腕,谢冰眉头一皱,顾莫念要把她抓疼了!   师父霍然睁眼:“谢冰,你确实筑基了,可是为什么体内并无半分灵气?”   他默运灵气,仔细探查,谢冰确实筑基了,身体已经洗精伐髓,再无任何“凡人”的半份杂质,可是本该循环流转的经脉灵气,却一丝也无!   没有。   空荡荡的。   这简直闻所未闻。   ……   谢冰与师父顾莫念的动静,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大家都凑了过来。   星罗峰的主座臧成化真人也感受了一下,奇道:“咦?竟然真的没有灵气。”   众人一个一个地试。   谢冰:好像是一群白衣大夫联合会诊哦。   “怎么就赶在了同一天?”   十年了,以废人身份在修仙门派中存在十年,竟然也在今天筑基了?   难道是有什么巧合吗?   ——同一天!   谢冰挠了挠头,真不是故意跟女主对着干的,谁知道,竟然成功了呢?   有些发白的萱瑶脸色又白了一瞬。   她仰头,去捕捉顾莫念的视线。   然而顾莫念似是有些心神不定,好看的眉头紧紧蹙着,盯着谢冰不知道在想什么。   萱瑶的小脑袋,垂头丧气地低了下来。   今天本来是师父为她特意举办的,可是大师姐一筑基,师父就再也不觉着她好了……   顾莫念冷声开口:“谢冰,你筑基时候,可有感觉到你是什么灵根?”   他感觉不到谢冰的灵气,就感觉不到谢冰的灵根属性,五废灵根,本来就该全都是废灵根,怎么会将筑基完成了呢?   众人的关注点瞬间就歪了。   “对啊,谢冰,你是什么灵根?”   “我猜是水灵根。”   “……全灵根?”   “可是什么灵气都没有,莫非是全不灵根吧?”   谢冰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   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灵根!   筑基的时候只觉着周身灵气充沛,闭眼感受,哪儿知道是什么灵根?如果说是颜色的话,她的灵气颜色是透明的!哪个灵根也不像。   众人立刻就亢奋了。   这等稀罕事,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就像是爆炸性的八卦一样。   赤焰座郁焰真人立刻说:“本来宴会安排最后检测一下灵根,展露萱瑶的五灵根属性,给众人开开眼,既然谢冰灵根属性不明,不如就现在测一测。”   众人轰然应好。   顾莫念这才想起来萱瑶!   这本来是想要为她长脸的事情,作为压轴出现的,没想到要拿出来给谢冰测。   视线一对,他便看到娇软可人的萱瑶眸中水光潋滟,一时间,胸腔里弥漫上一层浅淡柔软。   眸色渐渐转冷。   顾莫念从郁焰真人手中接过五色检测石,掌心微张,一抹淡淡的荧光从石头中央迸射而出,向着谢冰笼罩而去!   五颜六色的光在旋转萦绕,谢冰感觉到一股暖洋洋的气息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   众人期待地看着谢冰,接下来……就能看到谢冰是什么属性的灵根了!   ……五色检测石转啊转,忽然之间停滞了。   众人屏息。   石头颤了颤,“啪叽”一声,光芒全变灰了!   下一秒,毫无声息地灭了。   全灰色??   众人哗然,怎么可能?   这代表着,哪个灵根都检测不到!   “……这,这不就是凡人的检测情况吗?”   只有凡人,才会出现全灰色的情况啊。   面面相觑,一时间,惊世台上全都哑然。   寂静。   萱瑶怯怯开口:“师父,是不是检测石头出错了?”   “对,萱瑶师妹是罕见的五灵根,再检测一下就知道是不是五色检验石出错了。”   顾莫念的声音温柔下来,“萱瑶,你站在中央,莫怕。”   萱瑶轻轻嗯了一声,往前一步站在中央。   五色检测石再次亮起,五颜六色的光将萱瑶笼罩住,不过数息,光芒大亮!!   ——“白、青、黑、赤、黄”。   全亮!   璀璨的光芒闪着不知名的氤氲,沟通着天地间的莫名至理,就那么赤、裸、裸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羡艳的、震惊的、震撼的、钦佩的目光交织交错,落在了萱瑶的身上。   果然不愧是世间罕见的五灵根属性,以后绝对是修仙界top没跑了。   顾莫念收了石头,将五色检验石还给郁焰真人,沉吟着看向谢冰。   “谢冰,你五灵根全废,你可还能想到,靠的什么筑基?”   谢冰心头一震,心知,来了!   她默默的,掏出来一本书。   众人:“??”   谢冰一脸不安:“我自知资质驽钝,所以想要充盈心灵世界,近日一直在藏书阁里看书,昨晚失眠睡不着,便在后山对月翻阅书籍,边看边吟诗,哪知道忽然之间就筑基了。”   众人:“……”   这也可以???   面对疑问,谢冰死死点头:“真的,大家不信可以问我养的野猪。”   “……不必了。”   顾莫念将谢冰手中的书拿过来翻阅一下,这不过是一本普通的杂书。   ——谢冰是故意将小黄书,不,技能书拿出来的。   技能书在她手中,不过是一本平平无常的书籍,以后发技能肯定要拿出来吟诵,不如先在众目睽睽之下过明路,免得以后多生波折。   顾莫念是正道领袖之一,必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要走谢冰的技能书,只要顾莫念认可,以后就是她的官方技能了。   不知道是不是系统的原因,顾莫念果然没发现什么,他将书还给谢冰,皱眉对其他主座说:“不过是一本寻常诗集。”   谢冰不动声色将小黄书收了起来。   这,就是远古华夏,知识的力量!   顾莫念沉吟半晌,忽然神色复杂,似是想起来什么。   几位主座对视几眼,也似是想到什么。   殷倦之若有所思,唇角一勾,这倒是有意思了。   “为师检测不到你的灵根,隐约有一些别的想法,我想,我需要与众位真人商讨研判一番才能有结果。”   谢冰依旧是以往的怯懦模样,低头应声:“是,全凭师父安排。”   ……你们就开会去吧。   ……   尽管没有当场搞明白谢冰的灵根异常,可是谢冰是实打实地筑基成功了,她已经迈入了大道!   当天的午宴,是精心安排过的,整个天幕上空都是璀璨绚烂的烟火,脚下是灵气涌动的金色银杏叶地毯,有灵兽的啼鸣憨态,更有觥筹交错的祝贺与羡艳。   本来坐在首座的是顾莫念与他的关门弟子,这下,多了一个主角。   最上面的位置,中央坐着顾莫念,左手边是一袭白裙楚楚可怜的萱瑶,而右手边,则是谢冰。   本该舒展心胸意气风发的顾莫念眉宇间染上一丝愁容,而娇软率真的小师妹隐约有一丝不安,不时地瞥向谢冰。   谢冰:“……”   她默默坐在上首,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低头,全心全意地吃灵果。   她不像是被庆祝的主角,而是一个横插在师徒中央,很亮很亮的电灯泡。   殷倦之就坐在谢冰隔壁,他眉眼清晰,懒懒地向着谢冰举杯,好看的薄唇微启:   隐约是两个字:恭喜。   或者说是一个意思:干得漂亮!   谢冰:“……”   她苦笑。   她现在,可真的太像是一个,标标准准的,拆散师徒俩的,恶毒女配。 第8章 找茬   太虚派,主座太虚山。   谢冰垂着脑袋,站在大殿中央,看着冰冷的玉石地板上反射的微光。   一大早她就被叫到了主座太虚山上,九大主座真人全都在场,就是因为她的修炼问题。   他们仔细研究了谢冰的书,议论纷纷之后,又将书还给了谢冰。   “你的这本书,委实有些奇怪,但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九位主座中最德高望重的星罗峰臧成化真人摸了摸白胡子,“这也算是一桩机缘。”   谢冰按捺下心中想法,抬头看着臧成化真人,“不知我这是什么机缘?”   被逼着学习成为学霸的机缘吗?   臧成化真人晒然一笑:   “物修。”   听到这两个字,谢冰真的疑惑了,竟然真的被九位主座大人找到了原因??   这还能自圆其说?   所以真的可以在修仙世界上与华夏知识力量共存吗?   看到谢冰不明白,他给谢冰解释说:“谢冰,你不要惊讶,也许是因为你的废柴灵根属性,所以天道给了你别的转机,比如说物修。虽然无法按照寻常的修行手段来修仙,可是却也能成就大道,只是比寻常方法艰难了许多。”   他详细解释说,自古以来,传统修仙方式都是修炼灵气,来达到境界上的提升,再通过体内运转灵气方式达到攻击或者防御的目的。而从灵气使用方式再进行分类,可能是体修,也可能是剑修。   “对于你的这种情况,我们商讨了两天,认为应当是自古以来罕见的物修。”   物修顾名思义,就是用过物品来修行,谢冰对月吟诗,竟然与一本书产生了关联,甚至成功筑基,可见对于书本的虔诚。   可能是太爱学习,所以与天道产生了感应,成了一名“物修”。   “前两日一时震惊,倒也没看你使用灵气,你用一用试试。”   谢冰轻“嗯”了一声,翻开小黄书,准备吟诗。   ——其实她也没有必要搞这么花俏,但是多年修仙世界的经验告诉她,要扮猪吃老虎,看到她这么轻松地用出来法诀,引起来嫉妒怎么办?   之前没有拿到技能书奖励的时候,她使用法诀没有“依托”,还有使用限制冷却时间,等汇集在技能书上之后,就没有限制了,唯一限制她的就是灵气和身体素质而已。   所以,她还要继续学习!   “禁言诀”和“缴除武器”都不适合在这里用,她翻开小黄花,对着书本,一本正经地朗声吟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随着她启唇,一股玄奥的气息隐约在空气中震荡,几个真人脸色一变。   这是最纯正的灵气!   “霜化诀”顺着谢冰的手指飞掠而出,直接打在大殿中的一把椅子上,刹那间,红木椅子瞬间笼罩着层层冰霜!全白了!   顾莫念冷着脸去摸了摸冰霜椅子,“你还能用多少次?”   谢冰:“大约还能使出来十次。”   众人震撼。   “虽然灵气运转有异,物修限制又很多,但是若是长久修炼下去,源源不断地使出各种法诀,我太虚派岂不是又要出一个天纵之才?”   谢冰:……行吧。原来我这么强。   不听他们说,她也不知道原来自己还能这么牛掰!   她看到顾莫念眸光微闪,立刻补充:“但是我现在只有这三个法诀。”   赶紧示弱,她还不想现在就被顾莫念搞死。   众人这才从亢奋中清醒过来,对视一眼,叹了一口气。   按照他们查到的资料,虽然物修有些匪夷所思的优势,可是毕竟是与物品建立联系,寥寥的几个例子都是初时感应后,再也没有寸进。   也就是与低阶修士相持平而已。   谢冰只能被限制三个法诀,连御剑飞行都不可以,怕是提升无望。   想要求大道,路途漫漫,还是得剑修才可。   谢冰出了大殿,门外等待的吕初就把她拉走了。   “怎么样?师父们怎么说?”   谢冰告诉了她之后,吕初叹了一口气,安慰她说,“别怕,我师父也去开会了,他回来告诉我说,还有用凳子修炼的呢!”   “凳子?”   “对,听说是个老木工,特别爱做凳子,某一天忽然就能修仙了!但是使用法诀的时候得现场做一把凳子!你现在这个还算是正常的。”   修仙界,果然不同凡响。   吕初与谢冰从太虚殿下台阶,边走边说。   “想到你竟然是极为罕见的‘物修’,与万物中的某种建立联系,我刚听说的时候还吓了一跳,不过你无法调动灵气还是一件麻烦事,想要上山下山找我就行了。”   谢冰由衷地说,“多谢。”   吕初:“谢什么,都是姐妹!是不是?”   谢冰:“是。”   吕初扭捏一瞬,“大师兄鲜少回门派,我老是碰不到他,毕竟是你的嫡系师兄,有消息也要通知姐妹啊!”   谢冰:“……”   两个人刚下了几百层台阶,忽然被人拦住了。   “谢冰是吧,听说你是物修啊,来切磋切磋。”   说是“切磋”,然而这七八个白袍上隐带火纹的师兄弟,可不像是来切磋的。   吕初的脸色瞬间一变,脚步往前一踏,挡在谢冰面前:   “你们想欺负谢冰?我告诉你们,没门!”   太虚派是修仙界三大门派之一,以主座顾莫念为首,分为九个主峰。九个主峰各有九个首座,修炼方向并不相同。   九个主峰为了加以区别,在太虚派统一的白袍上加以不同纹饰,一眼便可看出哪个主座名下。   这七八个师兄弟白袍上火纹纷涌,是赤焰峰主座郁焰座下弟子。   谢冰看着吕初的背影,心头涌上一层柔软的感动。   吕初是个体修,赤焰峰都是剑修,跟他们打起来,吕初也会吃力,她的事情,她可以自己解决。   轻轻而坚定地拨开吕初护着自己的胳膊,她站在众人面前,身脊笔直,“各位师兄,不知道为何忽然找我切磋?”   切磋是常事,可是找谢冰切磋,实在是有些古怪。   一是她常年废柴,在太虚派中闻名,一般来说不会刻意羞辱她,但是多是无视。   二是她是物修应该传遍了整个太虚派,对于这种废柴物修来说,剑修一般眼高于顶,不屑于切磋。   三是……她才刚出了太虚殿,怎么就这么巧,在半山腰平台处堵人呢?   她一向小透明,更不会得罪人,除非……   是因为萱瑶。   为首的是赤焰峰的严立轩,他皱眉看着谢冰,不屑地说:“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何等修士,竟然能在前日筑基!”   谢冰心念一转,前日?   她明白了。   心底跟明镜一样。   果然是因为萱瑶,她猜对了。   按照女主剧本来说,肯定是因为她这个女配故意选在与女主同一天筑基,破坏了女主的晚宴,引得女主与师父的感情出现裂缝,所以心情郁郁寡欢。   万人迷不高兴,自然有人帮出头,这些人,就是来帮萱瑶出头的。   谢冰心底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温善可人的女主,是怎么让这么多人知道她不高兴的?   谢冰没心情跟他们玩哑谜,她还得回藏书阁学习!   索性直接说:“各位师兄,前日筑基只是偶然而已,我并未想到竟然与萱瑶小师妹同一天筑基,绝非我蓄意为之。”   这话一说,恍如火上浇油。   赤焰峰的师兄们都是火灵根,脾气暴躁的很,“你还好意思说?”   “小师妹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竟然胆敢跟小师妹同一天筑基?   “五废灵根!不过是凭借歪门小道侥幸筑基,还有脸坐在主座?”   当天萱瑶眸中噙泪,而又忐忑不安看向谢冰的场景,他们可都看到了!小师妹郁郁寡欢两日,暗中垂泪,他们可都看到了!   小师妹心地善良,他们又怎么会让萱瑶受这种委屈?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自己废物,就想蹭小师妹萱瑶的好处!”   谢冰脸色冷了:“各位师兄慎言。”   吕初是个炼体的,脾气比火系修士不相上下,撸起来袖子就要上了!   “让姑奶奶教训一下你们这群猪!”   谢冰又是一拦。   吕初:“谢冰!”   谢冰安抚地看了吕初一眼,反而坦坦荡荡看向众位师兄:“既然各位师兄认为我是废物,那么我们便切磋一下,看谁才是废物。”   这话,让场面一滞,然而哈哈哈大笑起来。   “就凭你?”   “你灵气都没有,靠着什么跟我们比?”   谢冰这些时日,瘦的过分,青色衣袍随着山风微动,束起的长发微微荡起,无端地给人一种凛冽的寒风下,不屈的白杨树一般。   她话语清淡,掷地有声,“是的,就凭我。”   ……   严立轩冷笑一声:“那我就教训一下不开眼的你。”   手指张开,一把闪烁着纷涌火焰的灵剑出现在他掌中!   他是郁焰的三弟子,拜师已经三十余年,早就将火系法诀练得炉火纯青,按照严立轩的估计,一招就把这个恶毒的大师姐砍成两半了!   然而想到娇滴滴的小师妹,他心头一热,不能砍成两半,小师妹会被吓到的。   他挥剑砍下的时候,心底做了决定,那就砍掉一只胳膊吧!   谢冰没动。   她抬头,眯眼看着头顶上向着她砍来的赤色灵剑。   这些年,虽然她不能修炼,可是师兄弟们的修炼她都看在眼底,严立轩一出手,她就知道他下了死手。   她冷笑一声,淡定地翻开手中的小黄书。   第一页被她翻过,直接翻到了第二页。   赤焰峰的众人:???   有没有搞错,都开始打架了,都要被打死了,还要先看书?   翻看的是阎王殿的生死簿吗?   赤焰峰俞德义:“我不该跟来的,我这种善良的人,看不得女孩子血溅当场。”   “我觉着谢冰可能是个智障。我高估她了。”   谢冰:“……”   吕初紧张地护在谢冰身后,随时准备接应。   她淡然念出翻开的书页上面的句子:——“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轰——!   平地起波澜!   巨大的灵气漩涡在谢冰面前升起,直接向着严立轩劈头盖脸地笼罩下去!   严立轩冷笑一声,即便是有灵气又怎么样,他练了三十余载,还怕她一个刚入门两天的小姑娘?   然而——   可怕的威压将他瞬间锁住!他身体一滞,就听到谢冰清冷地继续念:“缴除武器。”   严立轩浮现出一种可怕的直觉……   下一秒,他的本命灵剑,飞了出去!!   围观的众人:“……靠!!”   怎么可能??一个物修竟然一下子将严师兄的剑给击飞了?   严立轩惨叫一声:“我剑!!!”   谢冰斜睨他一眼,“确实挺贱的。”   严立轩:“!!!”   火系灵剑划着抛物线,飞到了视线不可及之处,严立轩本该能与本命灵剑建立联系,不知道为何竟然呼唤不了。   他红着眼睛看谢冰:“你不仅除了我武器,还骂我贱?是可忍孰不可忍!”   谢冰连忙摆手:“是你自己说的,不关我事。”   严立轩咬牙:“你以为我没有灵剑就奈何不了你吗?”   他的掌心霍然出现了一大团可怖的火焰,随着他默念法诀,越来越大,越来越可怕!   吕初看的是爽呆了,然而看到严立轩念法诀,她又有些紧张,“二水,这是他们赤焰峰的绝招烈焰火诀,你抵挡不了,见好就收吧!”   谢冰眯眼,轻描淡写地说:“我想放过他们,他们不放过我。”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她可不想源源不断地与小师妹的爱护者们切磋。   烈焰火诀变成了一团直径数十米的大火球,炙热的火几乎灼烧到谢冰的额发,她淡淡地看着严立轩。   严立轩缓缓举起硕大的火球,嘴角浮现出一丝狰狞的笑:“接招……”   尾音未落,谢冰低头,照着书本,轻轻吟诵: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蓝色的灵气轰然炸开,将严立轩与火球裹了个严严实实!   严立轩哈哈大笑:“你以为你的灵气能与我比?”   谢冰什么都没说,合起来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严立轩心觉不妙。   下一秒,他好不容易酝酿数十米的火焰,像是被霜打的茄子、被暴雨扑灭的火,“滋啦”一声,浇灭了!!   ……没了??   严立轩不敢相信,他想要说什么,惊恐地发现,他的身体正在结冰!   “你……”   第二个没说出来,他身上凝结无尽的霜花,刹那变成了一座双手上举,可笑姿势的冰雕!!   新一代行为艺术。   赤焰峰众人:“……”   “这是什么法诀?怎么这么强?”   谢冰:“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众人:???   他们惊恐地看着谢冰,缓缓地往后退了一步。   谢冰往前走了一步。   他们又退了一步。   好可怕的物修,物修要杀人了!!!   谢冰捏紧了手中的书。   就在这时,太虚殿上传来一声冷厉的厉喝声:“谢冰,住手。”   是顾莫念。   谢冰站定,苦笑一声。 第9章 剑冢   “谢冰,你可知罪?”   顾莫念站在大殿之外的高台上,清冷的面容好似云雾中的谪仙。   那是一张,曾经让谢冰魂牵梦绕,而又丝毫不敢亵渎的容颜。   她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仰头看向那高处的师父。   “师父,弟子不知。”   顾莫念淡漠的眉头微微蹙紧,“不知?”   这个词语,从谢冰的口中说出来,委实太过于奇怪。   他恍然想起这十年里,她犯下错,在他责问的时候,他问她你可知罪,谢冰低垂着头,低声说,弟子知罪。   他听过太多次谢冰的认错,有隐含着不甘的,有潜藏着懦弱的,有意有所指的,有似带哽咽的……   唯独没有听过她昂首挺胸,说:“弟子不知。”   他一责问,谢冰就认错,时间太久了,久到他以为这是理所当然。   乍然一听,竟然觉着好生陌生。   唇角缓缓勾起,顾莫念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袍角轻掠汉白玉冰冷的石面,一荡一荡,恍如谢冰曾经忐忑不安的心。   “你性情乖戾,稍加挑拨便应战,大放厥词,打伤同门,若我不阻拦,你还要做什么?即便是如此的情况下,你还不知错?”   赤焰峰的众师兄围绕着行为艺术冰雕束手无策,闻言像是找到了老母鸡的小鸡仔,叽叽喳喳地大声说:“就是!这个女人好生心机,就是为了故意引起我们跟她打斗,好害我严立轩师兄!”   “这冰雕我竟然化不开,可见就是故意引诱我们上钩,她就是嫉妒我们爱护小师妹!”   “我们一开始也不是想跟她不死不休的,就是过来说道说道,哪知道这个废物竟然真的敢应战,我师兄好惨啊,他是被迫的!”   “此女之恶毒,平生罕见!”   顾莫念终于走到谢冰面前,从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温度。   他淡淡地瞥了谢冰一眼,抬起右手,一道冷冽的灵光闪过,将冰雕笼罩住,不出十秒,冰雕缓缓地融化了。   顾莫念是太虚派功力最高强的仙修,实力深不可测,至今修仙界对于顾莫念的法力到达哪一个阶段都没有定数。   对于谢冰的小小手段,自然能破。   水流声声,滴滴答答。   没多久,冻得瑟瑟发抖的严立轩瘫软在地上,几个师兄连忙去扶起他,却发现,他哭了!   泪水混着着冰水不要钱的滑落,就像是落汤鸡一样,可怜极了。   “师兄,别哭!”   屈辱在赤焰峰众人心间弥漫,这次跟太虚峰的梁子结大了!   严立轩哽咽了一声,遏制不住心头的悲锵,“我……呜呜……嗝……”   “什么?师兄,你莫怕!你莫气!”   “我……”   哭的直打嗝的严立轩哀哀看着谢冰,一扭头趴在师弟的肩头,又是大哭了半天。   将师弟的肩头都濡湿了,他又换了一个肩头,直到七个师弟的肩头全都湿透了,他才能鼓起勇气,再次扭头怒视着谢冰。   这次,他终于说出来完整的话:   ——“呜呜呜我好难过,我特么止不住这糟心的泪啊!!”   他为什么这么伤心难受想抱头痛哭啊!!!!谢冰哪儿是什么废柴物修啊?   这女人太特么邪门了!   众人:“……”   谢冰:“……”   对,缴除武器还有附加效果,就是哀伤值达到峰顶,看样子,还得哭上一个时辰。   “铮——”   赤焰峰所有师兄们的灵剑全都出鞘!剑芒对着谢冰!   打输了也就罢了,把三师兄严立轩打哭成这副模样,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他们不可能善罢甘休!   顾莫念皱眉看着剑拔弩张的态势,声音愈发冷厉:“谢冰,道歉。”   谢冰垂着头,冷呵一声。   道歉?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她不是以前那个屈辱的谢冰。   她变了。   她是钮祜禄·冰。   “师父,我没有错。”   谢冰终于抬头,她眸中掩映着目之所及的云山雾海,清明无比,“这件事情,我从头到尾都是自卫,也没有任何挑起事端的想法。如果你要责问我,不如想想为何他们滋生事端?又为何想要伤我性命?”   所有的源头,都只是因为她不是女主,都只是因为,她是萱瑶女主修仙路上的绊脚石。   她不服。   瘦削的身体似是轻飘飘的,一手都能被折断,然而内里蕴含的力量却仿佛千斤,话语掷地有声,落在心尖冰凉一片。   顾莫念一时间,竟然有些恍然。   ……这是谁?是他所认识的谢冰?   一瞬间,竟然与心中那一抹几乎要失去踪迹的倩影重叠起来,他念了几十年的那个女人……他想要复活的那个女人……竟然与谢冰有些微相似之处。   然而 ……   顾莫念回过神来,想到五年前醉意微醺的谢冰竟然胆敢对他起那种龌龊的心思,竟然一直在觊觎他,瞬间抹去了心头的异样。   她不配。   眸中厌恶之色刚闪过,正欲开口,竟然眼睁睁地看着谢冰转身走了???   谢冰只留下一句话:“告辞。”   顾莫念:???   他这个师父在前,竟然敢立刻离开?   谢冰拉着吕初就走,吕初慌忙对着顾莫念施个礼,随着谢冰离开。   “你疯了?你师父没发话你就敢走?”   谢冰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他留着她,还有用。   距离炉鼎成形,还有两年。   严立轩一路哭嚎飙泪地回了赤焰峰,一路上路过好几大主峰,围观的师兄弟不计其数。   掏帕子的掏帕子,温声安慰的来安慰,破口大骂的汇成群……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女人好生凶残!谢冰在他们口中,成为一个恶毒无比的低阶修士。   还没回到赤焰峰,一个消息就被传遍整个太虚派:   ——物修谢冰,把赤焰峰的剑修严立轩师兄打哭了!!   ……   谢冰好整以暇地刷着修仙学习系统的积分。   俗话说:“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百日空;三天不练门外汉;四天不练瞪眼看”,系统下一次发布考核任务就在一天后,她还不知道狗比系统会出什么题目,只能保持每天学习的状态。   所以她现在已经全门派闻名了也不知晓。   正翻看一本古籍,忽然窗外飘进一只灵气微闪的纸鹤,她伸手接过纸鹤,打开之后,微微一笑:   上面写她可以去剑冢挑选自己的法器了。   太虚派已经在修仙界中存在数万年,家大业大,数万年的传承下来,继承了无数的天材地宝,肥的流油,对于门下弟子极为大方,可以在每个大阶层取用一次法器,至飞升为止,一共可以取走三个顶级法器,至于其他的练手法器,更是慷慨大方。   然而取用是有一定的规定的,比如说只有筑基之后,才能第一次去剑冢去挑选法器。   说是剑冢,实际上就是门派无边的法器库存,因为时间太久,各种法器又有自己的脾气,轻易不肯认主,所以基本上都是各凭缘分。   有的人第一次进去就能得到世间罕见的法宝,有的人只是得了一把平平无奇的灵剑。   谢冰很佛,她心知身上没有灵气,就按照到此一游的标准给自己准备了……   嗯,准备了野餐包。   剑冢占地辽阔,需要自己去探索,基本上都是一对一地找自己的本命法器,她没有灵气,只能靠着两条腿开十一路公交车,那么几万米走下来,她会饿!   饿了怎么办,当然是吃!谢冰觉着最近学习学的脑袋都快秃了,再营养不良她还怎么考一百分?怎么得到法诀?   她去了膳房要了小米粥,半熟制品等,还在储物锦囊里塞了几口各式各样的锅,轻车熟路。   等她意气风发地到达指定地点之后,发现大家都围成了一团,她孤津。   那一团人,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她已经听到有人激动地大声说:“小师妹,你放心,等到了剑冢,我一定会保护你!”   “小师妹一定能挑得这世间罕见的法宝!听说剑冢里有祖师爷的梵音剑,说不定就能被小师妹取得。”   一个细细的、娇软的声音开口,顿时所有人都闭嘴聆听:“各位师兄弟太热情了,萱瑶一定会努力,不辜负各位师兄弟的厚望。”   谢冰:“……”   她瞥了他们一眼,懒得搭理,靠在断壁残垣处翻开了书。   是的,那人说的没错,在上一世,萱瑶确实在剑冢取得了梵音剑,这世间最为强大的先天法器之一。女主剧本,天道亲闺女,果然不是盖的。   看着看着,终于听到了动静,天际有人御剑飞过,稳稳落在剑冢断壁残垣之前。   是小师弟宿采逸。   “我受师父顾真人所托,为九峰二十三位新筑基修士开启剑冢,虽说你等有我太虚派腰牌,可是剑冢凶险莫测,只能保三日平安,三日之内,无论是否找到本命法器,都需返回这里,各位务必谨记。”   众人轰然应诺了,不少人殷切地拍宿采逸马屁   ——宿采逸可是太虚派的红人!   谢冰眯眼大量着宿采逸。   宿采逸似乎又长高了些,他为人机警活泼,修炼神速,很受顾莫念喜爱,虽然年纪小,很多重要的事情都交给他去办,开启剑冢一事,也是由他来负责。   宿采逸交代了之后,将剑冢入门法阵开启,不理那些阿谀奉承的人,反而黏在了萱瑶旁边,殷切地问来问去。   萱瑶微红着脸,小声地回答着什么。   少年天真,一腔热血,表现的淋漓尽致。   一个是娇软少女,一个是赤子痴情,两个人的脸都快怼到一块去了。   谢冰没眼看了,她看着众人都进去了,合起书来,也准备进去。   一道熟悉的青影闪过,一脸痴迷的宿采逸浑身一震,这才看到了谢冰。   他手指死死捏着剑柄,霍然冲过来,“大师姐,你也在这里。”   谢冰迟疑了一下,应了一声:“啊,是。”   她筑基了,她当然在这里。不然呢?……   宿采逸的脸色瞬间尴尬了一瞬,他摸了摸自己的头,不好意思的说:“我差点忘了……大师姐,你最近为何不见我?”   谢冰皱眉:“我要学习。”   “大师姐,你现在只爱学习,都不爱我了。”   “???”   看谢冰还是不理他,宿采逸有些委屈地说:“你要小心啊,遇到危险就回来,别硬撑。”   谢冰沉默了一瞬,继续往前走。   宿采逸脚尖一转,不迭地跟过来,想要像是以往那样拉谢冰,又怯怯地收回手去。   他殷殷唤道:“大师姐,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最喜欢大师姐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谢冰瞬间感觉到萱瑶的视线落在她后背上。   她深吸一口气,扭头对宿采逸说:“小师弟。”   “嗯?”   宿采逸白净的娃娃脸上,浮现出一丝期待。   大师姐终于肯理自己了,大师姐要对自己说什么?   “离我远一点,我还能活得久一点。”   宿采逸的脸唰的白了,几乎不可置信地说:“大师姐,你什么意思?”   谢冰看着她一手带大的翩翩少年,心头涌上一股酸涩。   她鼻腔微堵,清了清喉咙,“我说——”   宿采逸期待:“嗯?”   “滚!”   宿采逸:…… 第10章 认主   踏过闪耀着微光的剑冢封印,眼前视野骤然一变。   不再是云山雾海下的断壁残垣,而是一片略微阴森的雾霭山道,狰狞的巨石破开天际,不屈地顶天立地,似要捅向不知名之处。   谢冰沉默着看了看左右,并无一个人。   看来是通过阵法传送到各个地方了。   剑冢的资料她大概知道,对于刚筑基的修士来说,第一次传送不会太远,暂时是安全的。她也不急,慢悠悠顺着山路走来走去。   一路上,她倒是看到不少的法器。不同的是这些法器看上去毫无特点,乱七八糟地被扔在黑山上,有的甚至已经生锈了。   她边拆了一包花生,便吃边走,有隐约感应的就停下来试一试,然而很可惜,也许是谢冰体内没有灵气,很多法器明显对谢冰看不上眼。   谢冰也不气馁,吃了一包花生又吃了一包蜜饯,这时候终于到了半山腰上。   山腰处有很多黑色的巨石,竟然在里面插着不少的剑,谢冰抬头看着霍然裸露的洞口,从这里看去黑黝黝的,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她走近山洞里,从随身锦囊里拿出来虚空灯,盈盈一盏,照亮了前方小小的方寸之地。   循着漆黑蜿蜒的山洞,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谢冰还是没有找到法器,她有些累了,正想要坐下歇息,空中破空声传来!   一截大约手臂长的……嗯,烧火棍一样黑漆漆的东西飞过来,与谢冰眼对眼。   谢冰:“……”   不是吧?这东西难道跟她有缘分?   她也不嫌弃,试图去抓烧火棍,那黑漆漆烧火棍却像是疯了一样冲着山洞深处飞去。   谢冰懒得跟了,她饿了。   她刚下坐下吃晚饭,然而那笔竟然折返回来,继续撩骚谢冰。   谢冰:……嘿?你还没完了是吧?   她站起身来抓着馒头啃着就跟上,刚跑了几个路口,经过一个黑漆漆的转角,“砰”的一声就跟一个娇软的身体撞上了!   光芒乍显,是法器的微光。   娇软女主的特性之一,易推倒。   她把萱瑶给推倒了。   萱瑶倒在地上,她似是也跑了一会儿,香汗淋漓,鬓发微散,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她似是十分痛苦,眸中噙泪,抬头,软软呼唤:“大师姐……”   谢冰:……不,别喊我!   这叫什么来着?   转角,遇到爱?   萱瑶的脚扭伤了,她坐在原地,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浮在空中的“烧火棍”,又忐忑不安地看着谢冰。   半晌,轻咬唇:“大师姐,你也想要它吗?”   “它”,指的是烧火棍。   谢冰也没有想到,原来那把震慑整个修真界,在兵器谱上排名前三的梵音剑,历经万载之后,竟然在剑冢变成一把黑乎乎的、布满了锈迹的烧火棍!   谢冰:“我就看看,你随意。”   萱瑶眸光一颤,隐约舒了一口气,她感激地抬眼看她,“谢谢师姐。”   萱瑶的脚扭伤了,索性坐在了一块光洁的石头上,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样微颤,手掌微微合十,白玉一般的脸上纯洁无瑕。   她的掌心,缓缓地溢出一抹圣洁的灵气,将她整个人都照亮了。   纯粹的,几乎让人心惊动魄的吸引力。   空气漂浮的烧火棍颤了颤,想要去谢冰这边,又被萱瑶所吸引,半晌,终于颤了颤,往萱瑶这边移动了一瞬。   ……   谢冰若有所思。   上一世她没有筑基,更不可能知道剑冢里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小师妹天赋惊人,拜入师门之后很快就筑基,不久入了剑冢,将太虚派祖师的先天法器梵音剑取了出来,门派震惊!   先天法器是可以随着宿主化形的,祖师的法器梵音剑就随着萱瑶的特性有了变化,霸气的剑收敛了锋芒,更适合女子使用。   萱瑶依旧称它为梵音剑,从此,修仙界闻名!   没想到的是,这烧火棍,竟然对自己也挺有意思的,看样子,还想认自己为主。   是个墙头草,两面派。   谢冰不想跟女主对上,她还想多活两年,就在她剥花生的时候,手指忽然一僵。   狗比系统熟悉的声音来了:   【触发剧情:与万人迷女主的第二次交手——得到太虚派祖师法器梵音剑,修仙界三大先天法器之一!】   【成功奖励:将黑色声望5000扭转为白色声望5000,达到声望:门派之荣,名震太虚派!】   系统声音顿了顿,似是看谢冰懒得动,又补充一句:【失败惩罚:筑基成果抹除。】   谢冰默默地看着即将触到烧火棍的女主。   谢冰:“……”   天道护着女主,天道想要女主拿到梵音剑名震修仙界,系统这个强制任务是让她与女主对着干?   ……狗比系统,你是想我被天道弄死!   我鲨了你!   萱瑶的手在颤抖,脸色比白纸都要苍白,她已经耗费了全身的灵气去与先天法器建立联系,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变成烧火棍一样的梵音剑始终在动摇。   它,它是不是也喜欢师姐?想要认师姐为主?   萱瑶的心头涌上一股酸涩,她定了定神,吃下一枚天罡蚀魂丹,死命地汲取自己的本命灵气,她只需要再努力一点点,就可以将它收服!   近了,更近了,萱瑶只觉着自己的本命魂魄在飘摇,她口吐鲜血,眸子里却闪耀着欣慰的光。   她伸手,等待着梵音剑的坠落。   突然,凭空伸出来一只细白的手,一把将烧火棍握在掌心。   谢冰一脸歉意:“不好意思,我要了。”   “噗——!”   萱瑶刹那间切断了与烧火棍的联系,她浑身颤抖,只觉着胸腹间震颤,她已经如此努力了,为什么梵音剑还是跟着大师姐走了?   如果不是烧火棍愿意,谢冰根本无法碰到烧火棍!   她一脸凄苦,血珠将唇映衬地更为娇艳:“师姐,你不是说……”   谢冰也觉着自己彻底拿了恶毒女配剧本,“其实刚才也没认主,各凭本事。”   萱瑶噙泪,“师姐说的对,可是师姐即便拿到它,也无法用啊。”   谢冰是个物修,拿到梵音剑怎么用?   谢冰为什么要拿走对她无用的剑类法器?   一瞬间,谢冰仿佛听到了上一世小师弟宿采逸说的话:“反正大师姐你不能修行,有灵丹也毫无用处,反而多了一丝累赘。”   谢冰深吸一口气。   她干巴巴地说,“我拿来当烧火棍,不行啊?”   萱瑶“噗”的又吐血。   谢冰一惊,萱瑶的状态不太对。她忙蹲下,“你刚才吃了什么?”   萱瑶眸光涣散:“我吃了天罡蚀魂丹……本以为势在必得……”   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不好,这是本命魂火在动摇,她快速从储物锦囊里找到珍藏的续命丹,喂萱瑶吃了下去。   过了数息,萱瑶的呼吸稳了下来,谢冰这才放心。   她不再看萱瑶,取抓烧火棍。   先天法器随主人变化,认主之后化形。梵音剑本是男子所用,前世是随着女主萱瑶的澄澈美好心性,以及浩渺无边的灵气,幻化为了通透的绝世灵剑,在修仙界中的十大兵器榜中可以排前三!   而现在……   谢冰默默地看着手中的“烧火棍”。   认主时候没有灵气,即便是谢冰源源不断地用出来法诀,经脉里也没有灵气,梵音剑努力认主,却只能变成最原始、最返璞归真的形态 ——一截烧火棍。   谢冰眼泪汪汪: “大兄弟,莫搞我。”   本来就是屡遭嘲笑的物修,再带个烧火棍,她不活了!   烧火棍自己也像是惊呆了,半天悬浮在空中,艰难地又在变身。   谢冰期待地看着它,这次历经半柱香的时候,它终于把自己憋成了透明的淡蓝色,上面寒霜冷布,竟然有些迤逦的意韵。   行吧,一个冰霜样子的烧火棍,知道你尽力了大兄弟。   谢冰伸手将它握在手中,刹那间……   瞳孔地震!   不愧是先天法器,她能感觉到,冰霜烧火棍正在源源不断地与天地沟通!   也就是说,普通的法器就像是一个充电式台灯,是需要主人给它充电才能用,而冰霜烧火棍则是太阳能台灯,不用充电自己吸取太阳能就可以无限制使用。   谢冰忽然懂得了系统为什么要她拿下冰霜烧火棍,有了它,她就可以不受限制的御剑飞行,甚至可以法器自发护主!   只是现在受到谢冰功力限制,还发挥不出威力,等以后谢冰成长了,烧火棍才会变得越来越厉害。   她真诚地赞了一句:牛逼!   怪不得前世萱瑶的唯一法器就是梵音剑,原来真的厉害。   这么一想,就觉着有些愧疚,她看向躺在一角的萱瑶,也不知道喂了续命丹之后,效果怎么样,也该醒了吧 她提着冰霜烧火棍,慢慢地走到萱瑶面前,缓缓蹲下身来,抓住了萱瑶的手腕。   就在此刻,身后乍然一阵可怕的灵气波动,谢冰几乎没有反抗的时间,“砰”的一声,一掌将护主的烧火棍打飞,又一掌打在她的后背!   “噗——!”   鲜血喷出,谢冰摔在黝黑湿润的墙壁上,无力地缓缓滑落。   她疲惫地睁眼,模糊看到顾莫念恍如一座冰山冷冽逼人,快步地走过去,温柔地从地上抱起萱瑶。   他的眸子里是一阵慌乱之色,仿佛怕怀中的少女就要离他而去。   命灯摇曳。   就在适才,他静坐调息,萱瑶的命灯无风自动,疯狂的颤抖,仿佛下一秒就熄灭了!   萱瑶有危险!   怎么可能?她带着太虚派的腰牌,同去剑冢的又都是刚刚筑基的低阶弟子,萱瑶怎么会遭遇生死危机?   而他忍着吐血破开虚空,直接抵达萱瑶身边,一眼便看到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谢冰拿着法器走向萱瑶,而萱瑶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他心头震颤,险些以为又要再失去心中的人。   好在,萱瑶还有呼吸……他默运灵气,给萱瑶输送进去。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顾莫念皱眉看向谢冰:“怎么回事儿?”   谢冰努力撑着自己站直身体,她苦笑一声,她是该愤怒顾莫念的绝情,还是该感谢他以为自己对萱瑶不利还没有下死手呢?   清亮的眸子里,隐约是一片血色:“师父,你认为,我会杀了小师妹?”   顾莫念顿了顿:“你觉着呢?”   “师父,你为什么,都不把我当成一个平等的人?为什么,从来不会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一瞬?”   为什么,她只能被弃如敝履?为什么,同样是爱上师父,她就只能是炉鼎,而萱瑶便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前世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如鲠在喉,她能放下,可是她不明白。   顾莫念抬眼看她。   清亮的眸子锁视着谢冰,仿佛只盛满着她。   过往的十年中,谢冰小心翼翼地眷恋师父,只是为了能求这一生,他清淡隽永的眸中,只伫留着她。   “谢冰,你心性不稳,凡世强迫男子成婚,便是入了修仙界,竟然枉顾师徒名分,欲与我双修……世间女子,何曾如你这般?四德不备,婉娩听从皆无,你可明白?”   谢冰微怔,忽然懂了。   她鼻子一酸。   这一通话,这一掌,彻底让她明晰。   顾莫念爱的,大抵是不会反抗他的女子。   萱瑶柔软娇弱,温顺听话,所以娇软女主才是他的心尖挚爱。而顾莫念最终复活的那个女子,却总是让他挫伤,所以即便是他爱着心头挚爱,却也为萱瑶这种柔弱无骨的女孩痴迷沦陷,最终宠进了床榻里。   至于对谢冰的误解,也许只是因为他从来不需要了解。   这十年里,她屡次被顾莫念误解,都会拼尽力气解释,我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而现在,谢冰将所有心绪收敛。   不需要你了解,也不需要你理解,更轮不到你误解,你算是什么?   她抬头,看着顾莫念,眸中血色尽数隐去:   “没错,你说得都对。” ??   ……   谢冰受了伤,强撑着背脊,毫不示弱地离开。   顾莫念垂眸,看着地上谢冰吐出的鲜血,一瞬间,在心底深处,一抹异样在隐现。   他微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这时,怀中的少女嘤咛一声,幽幽转醒,长长的眼睫微颤,看到顾莫念的时候,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师父。”   话音里,隐带着一丝的哭腔。   顾莫念柔声安慰:“不怕,为师在这里。”   萱瑶却没像是以往那样受了委屈撒娇,她有些忐忑地看了看左右,咬唇:“大师姐呢?”   顾莫念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找她做什么?”   想到刚才他情急之下打了她一掌,“为师已经惩罚过她了,你莫要再怪她。”   这是说,谢冰即便是想要杀她,此事也到此为止。   “不是,”萱瑶有些慌乱,紧紧地抓住顾莫念的衣袖:   “刚才大师姐救了我。”   听萱瑶说了前因后果,顾莫念微怔。   法器随缘,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既然梵音剑跟了谢冰,那么就该是谢冰的。   萱瑶受伤,谢冰做到了大师姐的保护责任,他还以为是她想要伤她……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隐约的血迹,那个踉踉跄跄的青色背影恍然就在眼前。   蓦然间,刚才谢冰说的话在耳边炸响。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顾莫念的眉头愈蹙愈紧。 第11章 弟妹   翘首以盼小师妹王者归来的众弟子失望了。   他们打听出来的消息是小师妹萱瑶在剑冢受了重伤,被师父顾莫念直接抱回了殿内休养,至今没有露头。   打听了许久小师妹取得了什么剑,竟然得知,小师妹竟然没有取得灵剑!   一时间,扼腕叹息不计其数。   其实筑基的修士第一次去剑冢空手而回的事情很多,有的是不屑于看上自己的灵剑,有的是不被灵剑看上,还有的是眼高手低,暂时不想要灵剑,想到等再满三个大境界之后再来寻法器,更有的是在剑冢看上同一把法器大打出手,结果受伤的……   没想到萱瑶天资卓越,非但没有得到,竟然还受伤了?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爆炸性消息传了出来   ——太虚峰的谢冰取得了先天法器!   祖师的先天法器梵音剑!!!   所有人哗然!   怎么可能?   这万年里,太虚派不知道多少修士妄图进剑冢找到祖师的那把镇派之宝,可惜的是无论怎么寻觅都找不到踪迹,只能无功而返。   这次谢冰是作为最不受期待的修士进去的,身为一个翻书才能用法诀的物修,他们都将谢冰忽略了过去,最多认为谢冰能找到一个类似于笔的辅助性法器,谁也没想到,她竟然能拿到先天法器?   还是一把剑!   她怎么用???   她又不是剑修!   全都亢奋的众人将太虚峰围个水泄不通,他们都想看到祖师爷的梵音剑出世,可惜……   山脚下,宿采逸一脸忧色,为难地说:“各位师兄师姐,不是我不允许你们进去,只是师父还在闭关,师姐又受伤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让你们进去。”   “谢冰受伤了?难道梵音剑这么厉害?认主还要先弑主?”   宿采逸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你说谢师姐啊,师姐从剑冢出来就不见踪影,我没找到……”   这下,围观的修士分成了两拨,一波忧心可爱的小师妹伤势,另外一波整个太虚派中寻找谢冰!   他们要亲眼看到名震修仙界的梵音剑!   想到传说中那一把锋芒凌然,瑰丽壮奇的剑,就觉着浑身热血涌动。   有什么,能比让一个剑修摸到梦寐以求的灵剑更为激动、震撼的事情呢?   只要能摸一摸那把霸气锋利的剑,便是死了,也甘愿了。   “轰——!”   “砰——!”   又炸了一个乾坤炉。   谢冰躺在边缘的病床上,将小被子裹的紧一点,再紧一点。   她沉默地看着大殿正中,从正中央被炸开的大洞往上,可以看到浩瀚的星海。   “我是个病号,病号不能受到惊吓。”   谢冰想了想,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又强调,“医师不能让病号受到二次伤害。”   晏成痴师兄尴尬地擦了擦黑乎乎的脸,“放心,师妹,我绝对不炸死你。”   谢冰:“……”   她忍不住:“成痴师兄,你把我拐回来,就是看你玩儿炸丹炉的吧?有钱人新玩儿法?”   晏成痴的脸色更尴尬了:“师妹,我这就给你炼出来丹药。”   晏成痴是星罗峰臧成化真人的大弟子,与其他痴迷剑道的不同,在整个太虚派中星罗峰更包容万象一点,弟子不仅可以修行剑道,也可以随心辅修别的。   身为星罗峰的大师兄,晏成痴不仅痴迷于剑道,更是痴迷于炼丹,可惜他剑道使的出神入化,炼丹却始终时灵时不灵,一年里不知道炼炸了多少丹炉,也亏的是星罗峰家大业大,财大气粗才给他这般折腾。   “我只是受了一掌而已,”谢冰幽幽地裹紧病号被子,盯着晏成痴,“这点小伤不算是什么,不如我先走了吧。”   晏成痴立刻义正言辞地说:“师妹要是走,就是不信任我!”   谢冰:哎。   她从剑冢出来,受了很重的内伤,吐了一路血,冰霜烧火棍将她带到了太虚派内,刚从空中落下就碰到了晏成痴。   晏成痴与太虚峰的大师兄殷倦之是好兄弟,看到谢冰受伤了,二话不说就把她拉到了丹房疗伤。   初时的治疗还很靠谱,接下来晏成痴说要为谢冰炼制一款量身定做的十全大补丸,谢冰眼睁睁地看着晏成痴连炸三个丹炉。   谢冰:“……”   误入贼窟。   她干脆静坐调息,又过了两个时辰,天光大亮,和煦的阳光从大殿的窟窿中投射到谢冰身上,她眼前一片光亮,整欲睁眼,忽然耳边系统播报。   她精神一振,新的一周考核来了!   【考核准备中,距离考试时间:23时58分】   【考试指定教材分布地点:藏书阁、小憩阁】   【考试关键词:风流,菊花,绣口一吐。】   【考试奖励:1筑基一层踏入筑基三层,一步到位,步步提升!2夜光书本,护眼模式,应有尽有!】   谢冰:“……”   这关键词认真的?   虽然比上次的关键词多了一些感情色彩,不是那么冷冰冰的,但是也太容易想歪了吧?   还我正经系统!   正在想关键词是什么意思,忽然耳边炸开又一声的“砰”!   晏成痴:“师妹!我炼制成功了!”   谢冰默然看着地面上报废的第十个乾坤炉,“……恭喜。”   看着手中晏成痴炼制出来的十全大补丸,跟她手掌差不多大了!   吃下去必然噎个半死。   这哪儿是药丸,这是“要完”!   “你确定要我这样吃?”   晏成痴凑过来,手指凝结成水刃,将丹丸切成数十份,“嘿,一时兴奋,忘记切了。”   谢冰怎么瞧都觉着不靠谱,她咬牙吃了,入喉便化了,一股温和滋补的灵气循着食道化成一股暖洋洋的暖流,随后缓缓溢出,通向四肢百骸……   谢冰神色一变,立刻打坐调息。   直至一炷香之后,她缓缓吐气,睁眼:“谢谢师兄。”   这十全大补丸,果然有疗效,竟然让她的内伤好了大半!   “师妹再吃一个疗程就会彻底痊愈。”   “不知道要付多少灵石?”   晏成痴豪爽一笑:“弟妹客气什么,免费送你。……不,师妹,师妹。”   “什么弟妹?”谢冰皱眉。   晏成痴眨眼挑眉:“你跟我兄弟,那个,那个,是吧……”   谢冰:“……我们没什么。”   “我都听说了,说有人看到你们共同沐浴,放心,都是自家人。”晏成痴笑得跟傻白甜一样。   谢冰明白她的五千负面声望怎么来的了……   不仅是成了萱瑶的恶毒女配,恐怕还有跟大师兄殷倦之的绯闻吧?要知道,殷倦之可是整个太虚派的梦中情人,她不被黑出翔才奇怪。   “听说是殷倦之偷看你洗澡,你们还挺有情趣的。”   谢冰:??这都是什么谣言?   大师兄听到这种事情,怕是要杀了她!更别说“魔尊大人”了!   “要我说,你平平无奇,也不知道怎么搞定殷倦之那个眼高于顶的,”晏成痴苦思冥想,“我还没想到,他竟然会偷看你洗澡。”   谢冰眼角一抽,斩钉截铁地说,“不,我们真的没什么,晏师兄,我们换个话题。”   “为什么,”晏成痴有些委屈:“我都给你炼了十全大补丸了,你还不告诉我吗?”   师兄,你炼的不是乾坤炉,而是八卦炉吧!!   晏成痴在谢冰这里得不到什么八卦,忧郁地叹了一口气,“倦之兄这次又出任务,临走时候还坑我一堆药,下次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看来,我是得不到真相了。”   谢冰有些恍然,太虚派都认为大师兄出门是出任务,恐怕没人想到,大师兄回魔界去了吧。   谢冰出了药房,就看到有人围住了这里,人数还不少。   谢冰皱眉:“你们也是过来找茬的??”   系统坑她的吧?这哪儿是什么扭转白色声望,她怕是要被门派中人给弄死了!   “不不不,赤焰峰的人嚣张跋扈,我们早就看不顺眼了!”   “对!你太厉害了,竟然将赤焰峰的人都打哭了!他们飞扬跋扈,该教训!”   听他们七嘴八舌说了,谢冰才知道,原来赤焰峰多是纯粹的火灵根,脾气暴躁不懂收敛,在整个太虚派中虽然战斗力最强,可是树敌也是最多的。   不发声不代表不存在,那些温和的木系灵根修者以及其他的温和派早就对此含怒而不敢言。   谢冰懂了:天下苦秦久矣!   那人谄媚地看着谢冰:“我们只有一个愿望!”   “对,一个愿望!”   “就是能摸一摸祖师爷的剑!”   “祖师爷的剑!是何等威慑,不见一眼,我心难安啊!”   谢冰沉默了。   她默默地掏出来冰霜烧火棍。   众人依旧期待脸:“你掏这个干吗?梵音剑呢?”   谢冰沉默一瞬,尴尬地说:“这就是梵音剑。”   众人:“……”   “……这是一个棍子,怎么可能是名震修仙界的梵音剑?”   偶像梦碎,身为一个剑修,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偶像法器变成了一个烧火棍。即便是冰霜色的烧火棍也不行!   谢冰沉痛点头:“就是它。”   众人往后退一步,不敢置信。   烧火棍羞涩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敢见人。   看着众人恍恍惚惚的表情,谢冰险些以为他们就要晕过去了!   下一秒,冰霜烧火棍似是也觉着耻辱,艰难地憋了半天,竟然在空中闪烁起细碎的蓝色星光。   微光缓缓飘溢挥洒,吸引的人移不开眼睛。   众人屏息凝神看去,但见烧火棍缓缓地融化,艰难地将自己变成一滩荧光闪烁的冰蓝色液体!   谢冰心神一动,与烧火棍建立联系,她隐约听到法器在呼唤她。   谢冰闭上眼睛,心底勾勒画面。   刹那间,荧蓝色的冰霜液体快速成型,变成了湛蓝微闪的冰剑!   众人瞪大了双眼,几乎不能呼吸:“传说中的液体法器?!”   好酷炫!   这种先天法器只存在于传说中,寻常的先天法器都是认主时候自动幻化为宿主最为适用的法器,极少数第一次认主没有化形成功的先天法器会再次伺机化形,而再次化形中,有几率成为“液体法器”。   也就是说,法器的形态不固定,完全可以根据战斗需求来变化!说是容易,实际上可操作性并不高,几率也不高,没想到这么机缘巧合之下,谢冰这个太虚派废柴,竟然将梵音剑变成了液体法器?   谢冰犹然意犹未尽,她念头微动,冰霜剑立刻重新化为湛蓝液体,转而变成一只荧蓝透彻的笔!   谢冰伸手,笔落在掌心。   “还可以变化吗?”   暂时她都用不了这些法器,她的技能是翻书。   冰霜笔羞愧地想了想,变成了一条长长的冰霜发带,飘逸地落在她发丝上。   冰霜发带告诉她,它是液体法器,可以随意变幻形状!只待用时,便可随心所欲变化形状。   谢冰:“行吧。”   她伸手接过,顺手用冰霜发带将长发束起。   墨色的发丝伴着冰霜色的发带,连一向冷硬的脸都映衬出几分柔和绮丽。   众人不知道怎么,深深地看着谢冰的脸,忽然生出来一种错觉——本来以为谢冰只是与萱瑶长得有八分相似,却远远不及萱瑶,这样一看,分明是不像的。   不仅是五官,更是因为从里到外的一种精气神。谢冰虽然因为常年失眠眼底有些淡淡的黑眼圈,可是并不损分毫,整个人的气质都极为凌然不屈。   如果是萱瑶是一株诱惑的菟丝花,那么谢冰,便是冬日松针上的那一抹寒霜。   没有谁像谁,倒像是平分秋色,不同的美罢了。   谢冰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当她将法器当做发带随手束起之后,忽然心头微动。   与此同时,天际闪过一道锋刃的闪电,晴空白日,轰隆隆炸雷作响。   天降异象,宝物出世!!   修仙界的兵器榜谱,了。   前三榜兵器:   ——名称:发带。   属性:液体法器。   持有者:谢冰。   整个修仙界震惊的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把前三的先天法器变幻成发带?   暴殄天物!   叫谢冰是吧?家里什么条件啊?   有灵石矿啊?sk灵液泡澡啊? 第12章 菊花   【考试关键词:风流,菊花,绣口一吐。】   谢冰看到考核关键词,立刻想起来了那个恣意潇洒的诗人,李白。   ——“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这句话便是夸赞盛唐诗人李白。1   李白是她高中时期的偶像,对于他的潇洒气度心驰神往,李白的诗太多了,华夏人耳熟能详的大概是那首《静夜思》,然而谢冰最羡艳的,是那首写侠客高超的武术和淡泊名利的《侠客行》: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何其潇洒!   谢冰那时便对仗剑江湖有着深切的向往,然而……   谢冰默默地摸了一把随着青丝垂落下的冰霜发带,她成了一个物修。   低头,继续翻阅藏书阁里的藏书。   知道是李白,谢冰就觉着好办多了,李白的作品无数,朝代又在盛唐,她只需要关注盛唐的作品就可以了。   至于另外两个关键词“风流”、“菊花”,她还没有思路。   一天后,终于将这面墙的书架都翻阅一遍,没有找到任何符合条件的书籍,谢冰翻书翻的胳膊都酸了,干脆坐在书架下面休息。   她随手剥着花生,扔进嘴里边咀嚼边沉思。   “文必秦汉,诗必盛唐。”   ——这是谢冰苦思冥想,唯一能想起来的一句话。   所谓“文必秦汉”,指的是以《诗经》为发源的,也就是谢冰前段时间学习的上古期文学,“诗必盛唐”,则是说整个文学史上,盛唐诗歌便是那高光时刻。   所以大概另外两个关键词一定离盛唐不远,无非是前后的时间而已。   昼夜交替,日月轮转。   熹微的晨光从琉璃窗户透过来,温柔地洒在她的肩头,谢冰揉了揉眼睛,她又在藏书阁里度过了一夜。   自打恢复记忆之后,她明白自己彻夜失眠的原因,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刺的那一剑伤口已经痊愈,却依旧觉着胸口隐隐作痛,根本无法入睡。   好在成功筑基,不怎么睡觉也无大碍,正好将夜晚的时间用来学习,只是这样下来,神色难免憔悴一点,黑眼圈重一点,她也不甚在意。   打了一个哈欠,谢冰准备出藏书阁去膳房吃点热腾腾的饭,忽然一怔。   遥遥看到高大耸立的藏书阁里,眨眼间,蜂拥而至黑压压的人!   隐约听到叫嚷声:“就在藏书阁里面!”   谢冰一脑门问号:???   太虚派的师兄弟姐妹们都忙着修炼,看的书都是自家师父的武功秘籍和修真学堂的剑法功课之类,这藏书阁平常鲜少有人来,她整天泡在藏书阁里也只见过小猫三两只,哪儿见过如今这样的阵仗?   谢冰很欣慰,我太虚派也不仅仅是勾心斗角,看这学习之风多么浓郁啊!   她事不关己地侧了侧身体,准备给这些一大早就来图书馆占座的人让开,结果为首的几个人看到了谢冰,眼睛一亮,指着谢冰:   ——“谢冰在此!”   轰——黑压压的人群似是吃了兴奋剂,唰的往谢冰这边跑来!   谢冰:!!!   她敏锐地脚尖一退,想跑,却被一群修士前后左右围个结结实实,恍惚间有一种在机场被接机的明星感觉,“额,不知道各位师兄弟是?”   “谢师妹,我的愿望很简单,求摸摸!”说话的那人十分眼熟,是明月峰的容明旭。   谢冰:???   其他人看容明旭抢夺了先锋,得到了第一个发问的机会,十分扼腕,立刻七嘴八舌地说:   “求交换!”   “求卖掉!”   谢冰:“……”   她不可置信地说:“你们要我换掉法器?”   有人不好意思,然而还是坚持说:“师妹,本想亲自拜访你府上,可是一连几天没找到你,我们快要将整个门派都翻倒个遍了,听说你在藏书阁,我便诚心来讨,虽然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诚心!”   其他人可不乐意了,“谢冰师妹,你如果考虑出法器,一定要看看我,他又穷又抠,肯定不会让你满意,我出一座灵石山,你看行不?”   立刻有人接上:“我出三座灵石山!”   “我出五座灵石矿!”   竞价声不绝,恍惚间安静寂寥的藏书阁变成了竞拍场。   谢冰被围在正中央,眼睫微垂。   她的唇角,浮现出一丝微不可见的苦笑:上一世,萱瑶得到梵音剑之后,可没有这么多人问她要剑。   剑修得到本命灵剑之后,轻易不可易剑。   敢问剑修交易本命灵剑?   这是对于剑修的羞辱。   谢冰深吸一口气,她是个物修,物修得到了先天法器,却有这么多人来向她做交易,讨要本命灵剑,无非是觉着她以后只能在低阶修士阶段徘徊,永不能登顶罢了!   他们这般赤、裸、裸的问人要本命法器,她算是什么?   苦笑泛成冷笑。   谢冰束起的乌发间冰霜之色乍显,隐约微光闪过。   便要爆发之时,忽然,一道略微沧桑的声音从穹顶飘落。   “你们这群人,登记了吗?   沧桑而沙哑,就像是在枯叶下沉寂了千年的枯木,听的人心尖一颤。   将整个藏书阁书架挤得水泄不通人中,有人听出来声音,周身一颤。   而有的人不明所以,大声问“谁在装神弄鬼?”   穹顶之上,天光乍亮。   有一抹光影从上空落下,稳稳落在众人中央,谢冰之前。   谢冰只看到一个高挑劲瘦的身材,他穿着一身黑色衣袍,右臂那里空落落的,竟然断了一只手!他似乎饮了酒,鼻尖轻嗅到淡淡的酒味。   “藏书阁,非阅者,不可入。”   有吞咽口水的声音,谢冰愕然地看到她对面的容明旭牙齿颤颤,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声:“孔逸仙?”   “不不不,孔师伯,我等不知道您在此处,多有打扰,得罪了!”   随着容明旭叫破孔逸仙的名字,年岁长一点的立刻往后退,立刻离开,而年纪小一点的则是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怎么就跑了?”   “孔逸仙啊!修真学堂里怎么学的?三十年前在正邪大战中大开杀戒那位,你忘了?”   “嘶……莫非是被称为‘剑修之巅’的孔逸仙师伯?他不是自断其臂隐居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孔逸仙竟然到藏书阁养老,这可是一件大事儿!”   前面的师兄弟像是见了鬼一样跑的不见踪影,后面的师兄弟稀里糊涂的跟着跑,眨眼间就不见了。   一地空阔。   谢冰眨了眨眼睛,看着孔逸仙的背影,眸光落在了他空落落的右臂上。   她想起来眼前这位孔逸仙是谁了。   在上一世的剧情里,孔逸仙是修仙界隐世不出的高人,三十年前的正邪之战后自断其臂,隐居不出,随后……好像是剧情的后半段,天道女主萱瑶在某一次事故中出了意外,掉下山崖之后遇到了被称为“剑修之巅”的孔逸仙,孔逸仙对她十分欣赏,还传授了女主萱瑶世间顶尖的剑法。   萱瑶靠着这套剑法回太虚派,在门派大比中一举夺得第一。   果然是女主待遇,坠崖必遇高人。只是孔逸仙出场是在中期,没想到现在谢冰就在藏书阁里遇到他了。   孔逸仙打了个哈欠,扭头,看向谢冰。   谢冰仰头与他对视,这才发现,孔逸仙年轻的过分。   黑色衣袍穿在他身上显得腰肢劲瘦,脸上有些瘦削,下巴上冒着淡淡的胡茬,唯独右臂空落落的。   谢冰低头,行礼:“孔师伯。”   怪不得藏书阁里终年乱糟糟的,藏书乱七八糟,却始终没人管,如果说藏书阁是孔逸仙这种大神的养老地方,那么整个太虚派中也无人敢管这里。   孔逸仙淡淡看着她,嗓音低哑:“你这次又找了许久,可是要找什么书?”   谢冰一怔,便明白了她大概从进入藏书阁的第一天便被孔逸仙注意到了。   也是,整个藏书阁里静悄悄的,连只耗子都看不到,她昼夜呆在这里,自然引起来孔逸仙的注意。   只是,谢冰第一天来藏书阁的时候,一个人都没看到,还是自己去登记表那里签了字,后来来去这么多回,也没有见过孔逸仙。   谢冰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今天这么多人骤然闯进藏书阁,孔逸仙根本不会出来。   不,也许是因为想要与她做本命法器的交易?   “嗯?”他复而发问,沙哑的鼻音。   谢冰回过神来,“我想找一个叫李白的诗人诗集。”   孔逸仙唔了一声,扭头看向高高的书架。   谢冰也看去。   半晌,他用左手揉了揉鼻子:“其实,我也不知道书都在哪里。”   谢冰:“……”   还真是来养老的。   谢冰看着孔逸仙,心头忽然想起来,修士自断其臂,其实是可以弥补的。   重塑经脉与重塑身体,并不难。   他一定是有伤心事,谢冰这么想到。   三十年前的正邪大战,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可以再问一下我别的。”   他背对着谢冰,皱着眉头翻书。   谢冰:“菊花。”   谢冰的视线,落在他臀部附近。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孔逸仙忽然站定。   谢冰蹲了下来。   他扭过身来,僵硬:“……”   缓缓地往后退了一步,踮起脚尖,提臀往上。   谢冰疑惑脸抬头看他:??   “你挡着我了。”   谢冰的手侧过去,在书架底层,找到了一本《菊花赏》。   翻开书,里面是画出来的各种各样的菊花。   “原来你的爱好,是赏菊。”孔逸仙的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谢冰摇头,“不,是文学。”   她看着上面的黄、菊,忽然想起来了一个人。   在整个华夏史上,代表菊花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陶渊明。   文人风骨,仕途退路。   而他也是被称为“伟大”的诗人,能被称为“伟大”的,整个文学史上,只有寥寥几个人。   孔逸仙若有所思,他左手抽出一本书。   与此同时,谢冰耳边传来播报声:   【得到“剑修之巅”的孔逸仙欣赏,帮助找到关键书籍,体会“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惬意,得到法诀:“菊花残剑意”!】   这是什么魔鬼的名字……   等等……剑意?   谢冰:剑修的法诀?   她竟然可以修炼剑诀?   她的小黄书,这下真的成了大杂烩了。 第13章 李白   谢冰肃然起敬。   果然,无论在哪里,图书管理员都是隐藏大boss!   图书馆管理员孔逸仙再次不见踪影,谢冰释放出神识也感应不到,她心头若有所思,看来孔逸仙真的是实力深不可测也不知道后期是怎么去了悬崖,碰到女主萱瑶的。   打开孔逸仙递给她的那本书,是一本《五柳先生全集》。陶渊明,又名潜,号五柳先生,正是他的全部文集。   书的第一篇便是《饮酒》:“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再往后翻,就只能看到一个文名:《桃花源记》,再之后,全都是空白的纸张。   谢冰经历过修仙学习系统的第一次考核,对流程已经轻车熟路,上面的考核内容都被隐藏了,只有找到书之后刷熟练度才能得到完整的教材,她现在的任务,就是找李白的资料,以及……   “风流……”   谢冰皱眉,她还是不懂“风流”到底是何意。   想到系统关键词提示还有小憩园,她在藏书阁找到太虚派的地图,却始终没有找到小憩园在何处,只能先放下。   藏书阁已非清静之地。   谢冰在里面翻着书,就能听到外面黑压压的人群发出来的各种声音。这都是昨天想要与谢冰做交易结果被孔逸仙赶出去的人。   被孔逸仙的名头吓到,众人不敢再强自闯进来,只能在外面等。   有人大放厥词:“我就不信谢冰不出来!”   有哪个修士能在藏书阁里呆上几天几夜?   反正他们没见过!   然而打脸的是,一连三天,谢冰又是没出藏书阁!据偶尔能溜进去的人说,只看到谢冰认认真真地翻书看,这怎么可能?   肯定是做出来一副爱学习的样子,伺机迷惑他们!   趁着他们不注意,再溜走!   谢冰懒得理这些想强买强卖的人,她现在在门派中是个小可怜的地位,师父不管,师兄弟又不会给她撑腰,又是一个废物物修,都以为她好欺负,都惦记着,可是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孔逸仙既然在原本的剧情里是在悬崖出现的,说明他很有可能不是一直呆在藏书阁,她得到孔逸仙的好感度,甚至还可以将奖励产生变异,得到剑诀,说明这是个可以刷好感度掉落珍稀物品的大boss,趁着这次机缘,一定要把握住!   藏书阁里,谢冰垂头看书,顶着两个黑眼圈。   藏书阁外,一群人在必经之处打坐,一眨不眨地盯着,也顶着硕大的黑眼圈。   有人耐不住寂寞,甚至无聊到在门口切磋,还有人困得要命,大喊:“小师妹,你躲是没用的,不如出来我们好好聊一聊。”   藏书阁里毫无回应。   谢冰打了个哈欠,又把自制耳塞塞结实了一点。   太吵了。   五千声望带来的,全都是麻烦。   狗比系统。   藏书阁后院。   正是秋意浓浓,灿黄的菊花怒放。   谢冰的储物锦囊里塞着很多生活用品,她看书累了,就在黄灿灿的菊花丛中,支起锅熬粥做饭,好一派悠然自得的景象。   鼻尖又嗅到一股飘溢的酒意,谢冰神色不动,继续熬汤。   两个锅,一个是她喝的小米粥,另外一个是八珍醒酒汤。   等谢冰吃完了收拾了自己碗筷,再慢条斯理地将煮成水果羹的八珍醒酒汤盛出来,放下白玉勺,搁在了旁边的小几上。   她站起身来,往藏书阁内走去。   过了半晌,有风掠过,菊花却佁然不动。   孔逸仙幽幽地从半空中飘落下来,他看到桌子上的八珍醒酒汤,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壶,叹了一口气:   “得,一连几天,刚喝了一肚子酒,还得喝一肚子醒酒汤!”   嘴里虽然抱怨着,脸上的表情却柔和了许多。   ……   她总觉着孔逸仙这里还能掉落法诀。   就像是系统让她刷法诀熟练度一样,她在孔逸仙这里的好感度肯定还没有刷满。不行,时间快不够用了,她得尽快知道神秘的小憩园在哪里。   藏书阁外面都是人,她叠了一个纸鹤传送给晏成痴,“成痴师兄,我被人围堵在藏书阁,需要再寻一处隐秘场所避难,请问你知道什么地方安静吗?我听说过小憩园不错,但是忘记什么时候听说的了,不知道师兄可有什么推荐?”   她看着纸鹤闪着微光离去,踌躇了一下,她现在可以信任的人不多,问过吕初她也不知道小憩园在何处,只能再问一下晏成痴,他痴迷炼丹,也不是大嘴巴的人,可以信任。   没多久,晏成痴的纸鹤发了过来:“……我真的要喊你当弟妹吗?弟妹,上次你还死不承认,小憩园不是倦之兄的别院吗?”   谢冰:……草。   ……   谢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向晏成痴解释只是偶然听说,晏成痴这才打消了八卦之心。   晏成痴对于谢冰这边的情况他也了解一二,为难地说除了想要看谢冰的法器的,还有人想要求见孔逸仙切磋剑道的,藏书阁外的人越来越多,他也无法帮忙。   谢冰:“……”   差点忘了,孔逸仙也是一尊大神,原书中女主萱瑶受了孔逸仙的七剑传承之后,也是震惊世人,寻找许久的真容却始终未见。   不对劲儿,这个任务不对劲儿,谢冰放弃了继续在藏书阁里找到第二本关键书籍。   任务内容是按照华夏文学史的朝代进程来推动,难度也不会骤然提高,上一次考核她寻找书并未用如此多的时间,这次一定是有什么关键性的问题被她忽略了。   她不能浪费时间。   也许她要去小憩园看一看。   大师兄,殷倦之的别院,也就是魔尊大人的别院,想到那里是谁的地方,谢冰就觉着心底发麻,好在想到几天前晏成痴就说殷倦之出任务了,可能猴年马月才会回来,就放心来了。   她要出藏书阁。   ……   “吱嘎”一声,紧闭了三天的藏书阁门打开了。   门外的修士们精神一振,连忙看去。   有微风拂过,吹起瘦弱女子的乌黑发丝,冰霜发带随风飘动,衬得脸色极为苍白,白皙的脸上隐带着一丝倦色,黑眼圈浓郁。   是谢冰。   一哄而上!   “小师妹,你可算是出来了,不知道你考虑好了吗?”   “让我摸一摸,让我摸一摸!”   谢冰低垂着眸子,手中紧紧捏着一本小黄书,她轻描淡写地翻开。   与此同时,发带随谢冰的心意而动,瞬间从乌黑的发丝间飘落,冰霜色微光乍起!   发带发出绚烂夺目的光,眨眼间,幻化成一把冰霜色。通透无比的剑!   “是剑修!”   有人惊呼,这怎么可能?   谢冰明明是物修!   谢冰右手微张,冰霜剑直接落在她掌心,她根根手指收紧,持剑看向众人。   杀气凛然,是先天法器强烈的剑意。   有人往后退了一步。   又退了一步。   缓缓的,人群齐刷刷地往后退了几步,终于留出来方寸喘息之地。   谢冰淡漠着眸子:“各位师兄弟,你们,莫要太过分。”   话语落地,引起有人的不满:“我们怎么过分了?我们就是想要跟你做一下交易。”   她冷笑:“本命法器,便是我的命,谁想要继续做交易,便是想要取我谢冰的命!”   “我虽然修为不高,可是自忖还有几分傲骨,羞辱我、折辱我,我岂能同意?”   窒息的沉默。   是这个道理。   他们也都明白,只是在装糊涂而已。   毕竟,寻常的物修看到这样的架势,被施压之下,说不定就同意了。   谢冰淡淡地看着他们。他们欺负到门口,无非是欺她无人撑腰:   顾莫念最近毫无消息,八成是在给萱瑶疗伤,萱瑶此番连法器都没有得到,等他治好了她的伤,还得盘算怎么给她找合适的法器,又怎么会顾念一个小小的谢冰?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没人能帮谢冰,能帮她的,只有她自己。   谢冰微抬眼,“各位师兄弟,都是太虚派的人,强买强卖不是好交易,为一把剑实在是不值。请各位让开,以后莫要再提。”   有人迟疑,却没有人动。   一个筑基期的小小物修,仅此而已。   即便是上次赤焰峰的严立轩被谢冰打哭了,也不过是因为运气而已,有人这般想着。   谢冰不再迟疑,风吹起左手的小黄书,第四页赫然浓墨写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谢冰悠然念出诗句,话语铿锵!   掌中抓着的冰霜灵剑碎光一闪,谢冰随意地横劈过去,口中低颂:   ——“菊花残剑意”!   光芒闪动!   “菊花残剑意”迸发!   山间草木皆颤,藏书阁的花圃里菊花偏偏坠落,一片金黄。   “轰——!”   疯狂的剑意,裹挟着无边纷涌的菊花花瓣,向着他们厮杀而去!   “不好,这剑意极为可怕!”   “快退!”   有人退得早,一身狼狈,有人退的晚,衣衫撕裂。   空气中气流涌动,是乱涌的菊花。   “师妹,你确定要在门派内动武?”为首的明月峰容明旭皱眉看着谢冰。   太虚派中有规定,禁止私自动武,这么大规模的动武,等下执法队便要到了!谢冰难道就不怕?   谢冰冷笑:“我谢冰,没在怕的。”   她刚得到陶渊明的菊花残剑意,刚领略过他“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文人傲骨,她要是怕了,就对不起刚才使出来的剑意!   事情到了这一步,谢冰不退,这么多人也不会再退。   眼看着就要迎来一场单方面的群殴,骤然间,更大的风从天际呼啸而过,谢冰仰头,只看到了一丝黑色袍角混着无数的菊花花瓣,从天而降。   风浓烈。   吹起断臂的那只衣袖。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是孔逸仙!   藏书阁外,孔逸仙出现了?这怎么可能?   自打孔逸仙出现行踪之后,他们就做了资料,那位可是宣称不会再入世的人,出现在藏书阁已经是令人惊讶,万万没想到竟然真的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孔逸仙一出场,后面一群等待着偶像现世的也坐不住了,纷纷涌上前来。   孔逸仙眉眼间有些醉意,声音却依旧清晰沙哑,“在藏书阁外,已经徘徊了三日,三息之后,再见你们……”   他的声音简洁,而又有力度:   ——“死。”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孔逸仙杀人,谁也不敢质疑。   他抬起唯一剩下的左手,束起一根手指,“一。”   众人:!!!   没等竖起来二,刹那间,御剑的御剑,蹭车的蹭车,撒丫子狂奔的撒丫子……三息刚过,藏书阁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只留下满地残菊。   风吹过,谢冰真诚地说:“谢谢。”   虽然她没有退,可是一个筑基跟一群人打起来,一定不好看。   她怕疼,她不想挨揍。   孔逸仙微笑着,手指微张,花圃中一朵便离开黑壤,骤然到了他修长的手指间。   他抬手,往谢冰抽离发带松散落下的乌发间,插了一朵新鲜的菊花。   “你爱的,果然是菊花。”   “原来物修这般有趣,用菊花也能参透剑意。有趣,有趣。”   谢冰顶着一朵硕大的菊花,僵硬:草你大爷!   孔逸仙看上去似是一个世外高人,实际上才是真正的恶趣味吧!   两人回了藏书阁内院,谢冰的视线落在小几上,醒酒汤已经饮尽。   她低头收拾了木碗,孔逸仙忽然拍了拍脑门,“多亏你的醒酒汤,我想起来一些事情。”   谢冰心头一动,“什么?”   “你是在找李白的诗集对吧?我似乎是见过的。”   他左手凭空出现了一坛酒,又要再饮,被谢冰一把夺过,她目光湛湛看着孔逸仙:“快想一想。”   “唔……”孔逸仙放弃喝酒,眸中中越来越清晰。   最终:“我想起来了。”   谢冰期待地看着他。   孔逸仙蹲下身,低头看着桌角,叹气:“好像在这里。”   谢冰低头,看着桌子下那一团用来垫桌角的东西:“……”   他将书抽了出来递给谢冰,很有些遗憾的模样,“少了垫桌脚的书,还要再寻一本。”   谢冰:“……”   她想咆哮,李白的关键诗集被垫桌脚,她怎么可能找得到?   怪不得孔逸仙这个大boss会出现,如果不是触发到孔逸仙的剧情,她根本就无法完成第二个考核任务!   忍住想要暴打一顿孔逸仙的冲动,她努力展平书籍封面,看着封面上的《太白文集》,肃然一静。   翻开皱巴巴的诗集,看清第一句的时候,系统也在播报:   【系统:找到关键人物李白诗集,体会李白“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非凡自信,“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独立人格,“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的恣意恩仇——得到十步剑法,“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第14章 拍卖   太虚派占地辽阔,连绵仙山起伏。   夜深人静,谢冰幽幽地抱头坐在半山腰树干上,幽怨地看着不远处重峦叠嶂间的楼宇。   ……进不去。   她进不去,并且被阵法撞了满头包。   谢冰抱揉了揉撞的通红的脑门,幽幽地想,她怎么会以为能进大师兄的小憩园呢?   大师兄是谁,是门派之光,是剑修顶层,更别提他那个可怕的秘密身份。想一想也知道里面肯定有秘密,即便是大师兄不在这里,也非寻常人能进去的。   适才她特意等到夜深人静,避开了巡逻的执法队,悄悄地溜到了别院门口,想要翻墙进去,结果被结界给弹了脑壳。   不死心的谢冰用尽了各种方法,遗憾地发现,小憩园,她进不去。   怎么样才能进小憩园?谢冰想想自己需要搜小憩园才能找到书,就明白殷倦之必然不会同意,可是她一定要进去。   皎皎月色,挥洒而下,与婆娑阴影混成清墨,好一派仙山景象。   谢冰毫无睡意,托腮望月:放弃?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   府邸有禁制,要破禁制,需要爆破器!   修仙世界的爆破器,相当于一个小型的法阵,她前世见过,可惜她没有。   就是如果要买,她也没有钱买。   她之前的人生,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小透明人生,随身锦囊里装的最多的,就是师父给的药丸之类。   日月交替,直至月光转了晨光,谢冰才擦了擦脸上的寒露,从树干上跳了下来。   她揉了揉黑眼圈,徐步走在山间,边走边沉思。身后乌发轻垂,冰霜发带轻轻飞舞,多了几分惬意。   在回藏书阁的路上,天际纸鹤微闪,她伸手接过。   “翡翠谷集市?”   谢冰低头看着手中的纸鹤带来的太虚派周报,恍然间想起来每年的秋季都会有一次三大门派的盛大联合集市,十分盛大热闹,附近的修士多会参与几天,就连一些小门派都会赶来参加。   其实每个月翡翠谷都会有集会,这个月极为盛大。   相当于修仙界的双十一购物节。   昨天已经开始举行了,要连续举行七天。谢冰皱了皱眉,她本来没时间去参与,可是时间紧迫,她要溜进小憩阁搜教材!鬼知道那个“风流”到底是什么,万一是殷倦之珍藏的风流小黄书呢?   想到就去做,谢冰立刻赶赴后山,她的竹林大本营。   后山竹林那里有她开辟的药圃,种下了很多灵草,正好可以拿去集市换灵石。   就在她小心采摘灵草的时候,树林里树叶微动,一只黑乎乎的野猪出现了,野猪哥用獠牙顶了顶谢冰的手,谢冰摸了一下它的头:“吃的放在石头上了,自己去吃。”   黑猪哼唧了一声,去咬谢冰的衣袖,谢冰一怔:“你想让我跟你去?”   黑猪又摇头。   谢冰懂了,“你要帮我?”   野猪哼唧一声,坐在了谢冰面前。   谢冰有些感动,使劲儿揉了一把黑猪,将自己需要的灵草拿出来几种让野猪哥看了看。野猪哥轻快地哼叫一声,嗖地冲进了山林里。   没多久,黑猪四个蹄子撒着欢,背着一把灵草过来了。   “哼唧。”   野猪邀功。   谢冰有些愕然,“这么多??”   黑猪将谢冰送到了山脚下,谢冰揉了揉它的头,它哼唧几声,很快扭头冲进了山林里。   守山门的弟子遥遥看了,没忍住,“扑哧”笑起来。   “谢冰真是个奇葩,身为主座顾真人的弟子,竟然是个物修,还是个废柴灵根,连坐骑都跟别人不一样,竟然是个野猪。”   “真给我太虚派丢脸……我太虚派何曾用过黑野猪当坐骑?最不济也是仙鹤吧。”   “听说小师妹降服了湖畔谷的独角兽,那只有最纯真无暇的心灵才能收服高贵高傲纯洁独角兽,可见萱瑶师妹的心地纯善。”   “什么独角兽,那叫白色龙马。别说了,太辣眼睛了,你瞧瞧刚才谢冰骑黑猪的样子,啧啧啧。”   等谢冰快到了,几个人住嘴,脸上一派泰然之色,“腰牌。”   谢冰冷着脸,验过腰牌,目不转睛地出了山门。   这段时间,看来顾莫念与萱瑶的感情突飞猛进,湖畔谷非一般人可进,上一世顾莫念就亲自带着萱瑶入了湖畔谷,降服了白色龙马当做坐骑。   可是那时中期的剧情了,没想到这次出了意外,顾莫念竟然提前带萱瑶去了湖畔谷。   大约是为了哄受伤的萱瑶。   这里是位于距离太虚派最近的仙镇山谷,翡翠谷。   三大门派共同举办集市,极为盛大。   到处是漫天的剑光,天际是攸然飞过的法器,空中阁楼隐约,飞舟与日月交相辉映。   谢冰走在古朴街道中,身边是打扮各异的修行人士,边吃糖葫芦边逛街,看得很开心。   其实她很少逛集市,前世她一向不怎么出门,到了魔界更是专心搞黑化事业,更不会去热闹的集市。   她瞎逛着,看到有的修士拿起来玉简看消息,不禁有些羡慕。   有钱的修士都是用玉简传递消息,接收消息,而谢冰,穷。   她穷,所以只有用灵纸鹤订阅了便宜的资讯。   当然,对于贫穷的修士,他们也有获取资讯的方式。   空气中漂浮着自助传单,有需要可以免费自取,非常适合谢冰这种贫穷人士。   她随手抓过来一张,写的是关于这次翡翠谷集市的种种安排和流程,以及大概的交易区域。   谢冰扫了一下,略微有些吃惊,没想到三大门派这次竟然搞出来这么大的手笔。   这次集市的压轴就是拍卖行的拍品,不仅有先天法器,榜首就是魔界的至宝:飞魂夺魄箫。   飞魂夺魄箫是三十年前的正邪之战中,修魔界遗落在修仙界的法宝,是修魔界如今刚刚登位的魔尊南宫无寐母亲的遗物。   这次翡翠谷集市,未尝没有给魔界打脸的意思。   这次竟然搞这样的竞拍,谢冰下意识地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劲。思来想去,上一世她这个时候还在太虚派中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些事情并不知晓。   算了,谢冰先去了药铺卖灵草。   谢冰穿着的是太虚派的“制服”,白色衣袍一眼看去就极为显眼,特别是白袍上隐约的云纹,更是让人眼皮子直跳。   这代表,她是属于太虚派的内门弟子,亦或者是直系子弟。   “一共一个灵石。”展柜陪着笑脸说。   谢冰有些失望,做原材料果然没多少钱,灵草都卖了,仅仅有一个灵石。   比她预计的要少,但是也没关系。   她又去了法器店,将一些她珍藏了许久的,逢年过节时候师父顾莫念分给弟子的东西都卖了。   给掌柜的时候,谢冰下意识地觉着心头一痛,可是她依旧面无表情。   都过去了,顾莫念给她的东西,是每个人都有的,从未单独给她过什么。   然而,她却将每个人都有的东西视若珍宝,还在想着念着,真是个傻子。   十年,十年里所有的东西全都卖了,也不过是五个灵石。   谢冰将掌柜的刚给她的灵石推了推,“掌柜的,我要破阵法宝。”   掌柜笑眯眯地说:“你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寻常的店铺暴力破阵,我这里有个顶级的法宝,可以悄无声息的破阵,姑娘你一定喜欢。”   谢冰看了看宣传单上的拍卖会,三大门派共赴盛会,拍卖先天法器。   来都来了,自然要去看看。   谢冰本来进不去的,但是她是太虚派的内门弟子,有特权,谢冰从来没有用过而已。   看守的是三大门派的弟子,看到谢冰就笑眯眯地让她进去了。   谢冰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下左右,不对劲儿,她能感觉到,附近隐藏了很多太虚派的修士,不过是一个拍卖会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从入口迈步进去,走过一个金碧辉煌的甬道,随即眯了眯眼睛。   眼前,是一处巨大的露天高台。   高台为圆形,正中央是装饰华丽的拍卖台,看台分为几等,不管从哪里都可以看到一望无垠的壮丽天空。   谢冰没打算往里面去,随意站在后排往前看去,刚刚结束了一场拍卖,有人正在往台上搬新的竞品。   她眯了眯眼,看向最前方的贵宾席。   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高冷森然的白袍师父,一个是粉裙罗衫的娇软女孩,两个人坐在最前排,不时女孩捂嘴娇笑,凑在顾莫念面前说些什么。   一向冰冷的英俊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   是顾莫念与萱瑶。   谢冰脸色冷漠,顾莫念从未向她展露过笑颜,而现在所有的温柔缠眷,全都是给与萱瑶的。   谢冰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太虚派的顾真人为女弟子一掷千金,已经买下了好几个珍稀的玩意。   “刚才的珠玉琉璃盏便是被顾真人拍去了,可见对关门弟子的关切与爱护。”   “那女弟子看上去确实娇憨可爱,是我我也忍不住将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下下一个拍卖法器就是飞魂夺魄箫,也不知道谁敢买魔界法器。”   “……”   耳边是引论纷纷,清脆的锣一响,有人朗声播报:   “下面,是我们本场拍卖会的压轴之一,先天法器,适合剑修!”   “七星如意剑!”   谢冰看到萱瑶雀跃地抓住了顾莫念的衣袖,隐约在说她想要这个。   而顾莫念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薄唇轻启,只道了两个字:“放心。”   他将满腔宠溺和柔情,都给了她。   ……   除去顾莫念与萱瑶之外,谢冰还看到前排坐着的无妄派和无极宫的弟子。   三大门派都来人了。   台上,拍卖官正在激情澎湃地介绍七星如意剑。   七星如意剑,是世间为数不多的,无主的,先天法器,在兵器谱上可以排行前十。上任宿主三年前飞升失败,只留下了这一把剑,直到现在才问世。   萱瑶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里全都是期待,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七星如意剑,呢喃:“师父,我总觉着,这就像是我的本命之剑。”   前十的先天法器极为珍贵,可遇而不可求,顾莫念自然知晓它的好处,他低声说:“为师说了,要为你寻来本命灵剑,你且放心。”   他眯眼看向台上,这是倒数第二个拍卖法器,他坐镇于此,无人敢抢。   事实也如同他猜测的那般,顾莫念抬手加价,一开始,有几个人加价,在价钱高了起来之后,都放弃了。   “一千块灵石一次……”拍卖官扬声说。   “一千块灵石两次……”   鸦雀无声。   就在拍卖官即将落下第三次的尾音时候,最后面一排的角落,有人幽幽开口。   他的声音森寒无比,似是从地底而来:   “一万灵石。”   谢冰悚然一惊,这个声音,她很熟悉! 第15章 双修   刹那间引起骚动,是谁在与太虚派的主座顾真人竞价?   众人纷纷往后看去,只看到穿着黑袍的高挑男子。   顾莫念皱眉,再次启唇:“一万一千灵石。”   谢冰:“……”   她师父到底多有钱?   她核算过修仙界与她穿越前的物价,一块灵石差不多是一万块钱,本来一千块灵石差不多就一百万了,这一下抬到一千万??   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拍卖官继续念:“一万一千灵石一次……”   还没念完,黑袍阴森老哥又发言了,“两万灵石。”   众人:???   谢冰:窒息。   她刚才就听出来黑袍男子的声音,这是魔界魔尊,南宫无寐!   上一世她跟在南宫无寐身边时间不短,声音还是听得出来的,刚才扫了一眼,虽然看不清楚身形,可是她明白就是他。   两千万!   南宫无寐这个败家玩意,魔界的钱这么好浪费的吗?   ……等等,按照她对于南宫无寐的理解,他根本不会付钱的!   他绝对不仅仅是来竞拍的。   他还有后招。   场间沉默下来。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在跟顾莫念对着干。   顾莫念一向高冷,脸上不动声色,看不出来表情,此刻眸光悠远,越过众人,看向最后一排的黑衣人:“不知这位道友,是何方人士?师从何派?”   这是在打探底细了。   谢冰深吸一口气,缩了缩脖子,隐藏在众人中间,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一点。   大师兄对门派内说是出任务不知归途,转瞬间以魔尊大人的身份出现在翡翠谷,并且与顾莫念针锋相对,破坏顾莫念的博美人一笑计划,究竟在搞什么?   谢冰回想到种种异常之举,忽然心头一惊,骤然明白,这里是一个陷阱!   三大门派算好了魔尊会来这里讨要亡母遗物!   ……   “无门无派。”   顾莫念眸光闪烁,不知道想些什么。   萱瑶怯怯地拉了拉顾莫念的衣角,秋水般的眸子里有些失落,咬唇说,“师父,不然算了吧,为了阿瑶,不值得。”   顾莫念眉目骤然一皱。   他手指缓缓收紧,“不知道为何执念于一把灵剑?按照道友的财力,寻找一把剑,不是难事吧,还请割爱。”   黑袍兜帽遮掩他的身形,森寒的银色精雕面具将面目遮盖,他遥遥看着竞价台,唇角一勾,“这剑,我很喜欢,便是我的。”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这是表明绝不退让!   轻佻阴寒的嗓音仍在继续:“倒是顾真人,为了博美人一笑豪掷千金,这下受挫便讨饶,未免有些令人不齿。”   “你在说什么?”   黑袍嗤笑一声:“我说,好一对恩爱伉俪。”   萱瑶的脸,刹那间雪白!   白惨惨的脸上潸然泪下,委屈道:“师父,他胡说八道……”   这是羞辱。   太虚派的主座被这般侮辱,在场间守卫的太虚派修士自然忍不住,灵剑纷纷出鞘,怒视着黑衣人。   “你是来闹场的吗?胡说八道什么?”   “就是!我太虚派一身正气,岂容你口出狂言?”   顾莫念沉沉看着黑袍,忽然道:“观道友也不像是缺剑用,不知为何一直找不痛快?还肆意羞辱?”   “有趣罢了。”   他一笑,视线勾魂一样落在萱瑶身上:“看着美人希望落空,泪眼盈盈,岂不有趣?”   这话让萱瑶的泪珠都停止滚落,她怔怔仰脸,看向高处的男子。   隔着兜帽,看不清男子的容颜,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灼灼捕捉在她娇嫩的脸上。   目光危险而窒息,萱瑶忽然心头一悸。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躲在了顾莫念的身后。   顾莫念的手指根根收紧,险些露出白骨。   “铮——”   一声铮鸣,灵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的淡色眸中,显露出凛冽的杀意。   “南宫无寐,你果然荒淫无度,糜烂风流。”   ……   沉寂片刻,刹那间惊叫声四起!   南宫无寐,魔界新任魔尊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真是沉不住气。”   南宫无寐轻佻而笑:“仅仅是扰了你博美人开心,便道破我身份,岂不是可惜了你的布防?”   视线相对,冷冽寒光。   顾莫念冷笑:“这里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你想要你母亲遗物,便将你性命也留下来!”   谢冰听的心头一寒。   怪不得这次翡翠谷集市会有如此盛大的拍卖会,怪不得会出现魔界的至宝,一切都是为了钓鱼。   这条鱼,就是南宫无寐。   南宫无寐低低闷笑:“不,沉不住气的,是你。”   有人冲过来,惊慌地喊:“后台的飞魂夺魄箫不见了!”   刹那间,顾莫念的心头雪亮一般,“你是故意的!”   打断顾莫念竞价,从一开始就是南宫无寐算计好的。   在邻近最后一个拍卖之前,吸引场间注意力,羞辱太虚派,让顾莫念以及太虚派弟子被愤怒牵扯,无暇顾及后台。   魔界的高手早就潜入到后台,将层层守护之下的至宝偷窃而出。   “正道,都是一群卑鄙小人,不过尔尔。”   谢冰懂得南宫无寐的意思。   算算时间,距离南宫无寐等上魔尊之位才刚刚三年,魔界那边势力众多,身为魔尊手下觊觎,地位不稳,趁着这个时机顾莫念将修魔界至宝,南宫无寐的亡母遗物放出来,无非是引诱南宫无寐出面。   谢冰刚才隐约看到一个人很像是星罗峰臧成化真人,他长于阵法,估计整个翡翠谷早已经布下无边阵法以及重重守卫,只待南宫无寐现身,便可手到擒来。   “奉劝你束手就擒,”顾莫念神色冷然,“一年前我没杀了你,算你侥幸,你以为这次还能全身而退?”   银色面具下,南宫无寐笑得愉悦,“不错,确实有些小麻烦。”   顾莫念唇角的笑意还没勾起,便僵硬下来。   只听南宫无寐轻笑:“然而,太虚派,不过是废物而已。”   他轻蔑而笑,手指轻抬,“啪”的打了个响指:   刹那间黑色魔气纷涌,将整个拍卖台炸个粉碎!   “砰——!!”   “砰——!!”   连续的爆炸声将整个露天拍卖场所炸成了无尽的烟雾,魔魇兽从无边无际处迸发,魔气汹涌,向着众人吞噬而来,四处逃命,几乎看不到前路。   魔魇兽身高数十米,通体漆黑,面目狰狞,疯狂地撕咬修士,转瞬间地上便是支零破碎的肢体。   到处是往外跑的人群,谢冰迟疑了一下,落在最后面。   展台上的竞拍人惊呼一声,“如意剑不见了!”   没想到,南宫无寐临走前,竟然将如意剑给拿走了。   天际传来南宫无寐飘渺到无形的声音:   “那剑资,就用我修魔界万千儿郎的血来抵。”   顾莫念的脸色比锅底还要黑。   “追!”   “追!”   萱瑶忍着泪意,委屈哭腔:“师父,剑,没有了。”   顾莫念森白的脸上浮现笑意:“这里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传送阵无法使用,南宫无寐,这次逃不了。瑶儿放心,剑还是你的。”   谢冰随着出逃的众人出了拍卖行,抬头就发现这里已经被巨大的剑阵所笼罩。   顾莫念法力高强,为人老谋深算,是整个太虚派人人敬畏的角色,他只会在面对萱瑶的时候精虫上脑降智,面对魔界魔尊,毫不手软,将翡翠谷布置的恍如铁桶。   顾莫念用如此大的手笔,就是为了将魔界众人困在大阵里。   拍卖行一时不查被魔尊南宫无寐声东击西,然而也无甚大碍,翡翠谷禁制已成,魔修们无法使用传送法诀回到魔界。   到处是剑光与法诀爆发的声音,天际魔魇兽吞吐的黑雾将修士腐蚀,有魔修想要开启传送法阵,却屡次失败。   三大门派联手绞杀,趁机混进来的魔修寡不敌众,魔魇兽被南宫无寐召唤过来,抵挡了又一波攻击。   他必须突围。   谢冰藏在角落里,紧张地观察着战局,手中紧紧抓着冰霜灵剑。   她努力回想上一世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却始终想不起来,只隐约想到大师兄似乎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她被关入地牢的一年前才回来了一次,很快便又离开了。   难道就是因为在这里受到了危及生命的重伤?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   她闭上眼睛,沉入到学习修仙系统。   她还有积分没有兑换!   经过这些时间的做学习任务,刷经验,她的实力进步的同时,积分也在增长,仅仅“发现藏书阁隐藏boss孔逸仙”这一项就涨了两百个积分,加上其他乱七八糟的,已经有五百多积分。   在商城里紧张地从上到下扒拉一圈,积分能兑换的都解锁了,谢冰发现最上面,也就是最贵的那一栏,有一个光环,底下标注:“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无痕传送阵。   最下面一行小字:“无视法诀限制,无视阵法限制,奢侈传送,臻享一次。不可循环使用物品,剩余使用次数:1”   谢冰:“……就你了。”   辛辛苦苦大半个月,一朝回到解放前。兑换了点数之后,谢冰的点数重新变成了可怜巴巴的五个点。   她再去看去,南宫无寐已经不见了,到处是修士的追击声。   她低垂下头,快速地在街角穿行。   有些事情,只有在魔界的魔修才知道,比如说南宫无寐手下的暗号,她循着踪迹走到小镇深处,忽然心头一悸。   她看向窄小空寂的小道,眉头一皱,捏紧了手中的冰霜灵剑。   刹那间,可怕的黑雾直接破开了谢冰的防御,死死地捏紧她的喉咙,退到了角落处。   冷冽的暗香在鼻尖萦绕,似是黄泉尽头无尽的彼岸花。   眼看着谢冰渐渐无力,南宫无寐终于稍稍放开了手,给她喘息的余地:“你来杀我?”   “咳咳……”   谢冰艰难喘息,听到大师兄的话,忽然一滞。   她穿着太虚派的服饰,又提剑而来,怎么看都像是一心为了立功,要来杀魔尊大人的。   事实上,太虚派杀了不少魔修,刚才南宫无寐也杀了不少太虚派和其他两派的弟子。   任何一个脑袋正常的太虚派人,都欲将魔尊南宫无寐除之而后快。   脑袋不正常的谢冰极为诚恳:   “魔尊大人,我是来救你的!”   她的手指曲起,弹出去,一个闪耀着微光的木质光环圈出现在虚空里,从这里看去,几乎看不到圈内有什么。   南宫无寐沉沉看着传送圈,又再次看向她。   银白面具下深色双眸寒潭纷涌,“你,救我?”   怎么可能?   传送法阵全都被限制,一个废物竟然敢说救他?这里有诈。   他冷笑一声,手腕使力,这次,便要将谢冰脆弱到可怜的脖子捏断。   谢冰恍然都要听到“咔嚓”声音了,她两只手胡乱挥舞,一手抓住了南宫无寐的手腕。   他一僵。   谢冰在他的手指彻底用力之前,曲起手指,在南宫无寐的手腕上轻轻摩挲一下。   这是挑逗。   南宫无寐:……   他身体僵硬,不可置信地看向谢冰。   死到临头,还调情?   谢冰得了喘息的空,死命地捂住嘴咳嗽几声,“我真的是来救你的。”   南宫无寐是个疯子,谁都不信,就算是前世她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他也不会信她,他对人命视如草芥,杀了谢冰在此刻顺理成章,她必须找个合理的理由,让南宫无寐相信她是真的想要救他。   可是怎么可能呢?   南宫无寐不会顾忌两个人的交情……就算是殷倦之与谢冰,他们也并没有什么交情。   “理由。”   两个人素昧平生,未曾会面,谢冰一个名门正派,怎么会冒被师门处死的危险与魔尊通敌?   谢冰也觉着太操蛋了……   总不能说我知道你的马甲,那她也不用活了。   思来想去,谢冰隐约都听到追兵的声音了,这才眼泪汪汪抬眼,深深地凝视着南宫无寐:   “魔尊大人,听说你是魔界第一美,我太喜欢你了!”   南宫无寐:“……”   明明是隔着银雕面具,却能感觉到他一言难尽的表情。   谢冰再接再厉,“我是真的爱你的脸!”   她必须让南宫无寐相信传送圈外是安全的,她还不想让南宫无寐死。   谢冰自然知道,大师兄肯定会相信她这样的说辞。   她在凡人界觉着前夫哥长得帅,就勇敢追爱,娶到手中,到了修仙界,喜欢师父就找师父表白要双修,那么喜欢魔尊大人的脸,自然也说得通。   只是,她看着大师兄一言难尽的模样,几乎都要蹦出来:谢冰,你的礼义廉耻呢?   从他齿缝间,蹦出一句话:“……所以呢?”   谢冰一手抓住南宫无寐的手,极为色、情地摸了一下,深情款款:“魔尊大人,我救你,只有一个要求……”   “——请,与,我,双,修!”   南宫无寐:“……”   他恍恍惚惚往后退了一步,显然受到了冲击。   半晌,他二话不说,扭头化作一道黑雾,往传送阵中掠入。 第16章 本心   光芒闪动,墙角有太虚派的人冲了过来,传送阵的光最后闪了一下,不见了。   “谢师妹?”   为首的是执法队的张岩,他皱眉看了看有些狼狈的她,眸光沉下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冰紧紧地捏着自己手中的冰霜灵剑,信誓旦旦地说:“师兄,我也想为门派尽一份力,想要抓到魔尊大人!”   张岩嗤笑一声。   谢冰是吧,一个物修而已,拿着剑也不像是剑修。   说是想要为门派尽力,无非是想要在她的师父顾莫念面前邀功而已。   有什么用?   她又不像是萱瑶那样,是个五灵根的剑修。   “算了,你别捣乱就行了。”张岩他们明显没把谢冰当回事儿。   谢冰舒了一口气,看着他们继续远去搜寻。   ……   精心布防的翡翠谷集市吸引来了刚登位的魔尊,可惜的是竟然没将他留下来。   按照顾莫念的计划,就算是不能将南宫无寐留下来,令他重伤是不成问题的,这下整个修仙界闹得不可开交,却寸功未建,还在拍卖场折了两件顶级法器。   顾莫念的脸色发黑,焦头烂额地处理事情。   在整个太虚派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谢冰回到了太虚派自己的房间里。   太虚派有九座峰,每个峰都有不同的作用,谢冰一开始是跟其余的几个师兄弟住在一起,后来男女有别多有不便,就自己住在另外一处的矮峰石林峰。   窗外是激流,她之前睡不着常常会坐在河边看河流滔滔。   她常年幽魂一样到处飘荡,许久没有回自己房间了,石林峰是距离偏远的副峰,平常少有人来,外面是重峦叠嶂,郁郁葱葱,山林掩映间,是一处古朴简约的庭院。   刚迈进自己院落里,耳边系统提示:   【识别宿主领地石林峰庭院,可标记领地,领地范围内修炼灵气加成20】   谢冰:???   没想到还有这个作用。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张虚拟地图,是一张极为简易的地图,上面是她这些日子常去的地方。在石林峰这里,被标记为领地1号,左边有一个方格,只有两个方块是解锁状态。   这是什么?   也许她可以试一试再标记一个领地。   谢冰的院落极为简洁,只有一些生活必备品,她之前尚未筑基,很少出来,生活朴素,在院落里和外面种了一些蔬菜,外面种了一些果树,够她日常用度。   将庭院打扫了一番,谢冰决定再去藏书阁标记一下常用领地,她最近在藏书阁的时间太多了,修炼速度能有加成更好。   这么一想,就懒得去太虚峰进行拜见师父。   按照惯例,谢冰即便是醉心修炼,也需每周拜见一次师父,她想了想,不去顾莫念也不会对她怎么样,懒得去了。   她直接赶赴藏书阁,将藏书阁标记为常用领地。   【系统:常用领地共标记两处,领地范围内修炼灵气加成20,种植加成百分之三十,痊愈效果加成百分之五十。常用领地之间可进行无限制传送,限制:三天可传送一次。】   谢冰:!!!   不错,这个效果不错,她立刻进行了种灵草试验,果然发现种植效果比之前要好。   最让谢冰觉着有用的是,无限制传送!   在救南宫无寐的时候她就发现修仙学习系统里的奖励常能凌驾于法诀,这是个好东西。   白天忙忙碌碌一天,谢冰在石林峰附近种了不少灵植,这么一忙碌,就忙碌了一个白天。   在夜黑人静的夜晚,谢冰悄悄的,准备潜入小憩园。   靠着多年半夜幽游的熟练,谢冰熟练地躲开了太虚派的巡逻队,轻盈地落在小憩阁院门外的大树上。   她一身青袍,蹲坐在树干上,眼前的小憩阁一片漆黑,毫无灯火。   很好,万籁俱寂,适合做坏事。   谢冰轻盈地跃下来,手中微光一闪,是她斥巨资买下的破阵法宝“穿云宝火”,号称可以无形无声地破解任何防御阵法。   她轻盈地让火光亮起来,小小的一枚火徐徐燃烧,很快,眼前的虚空微微颤动一下,出现了波纹。   谢冰倒抽一口凉气,果然能破阵!   接着,波纹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大,很快烧出一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空洞。   谢冰直接钻了进去。   在她钻进去之后,将“穿云宝火”收了起来,波纹缓缓轻颤,徐徐合拢,最终渐渐隐去,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小憩阁里,布置的符合大师兄的喜好,极为华丽。   身为大弟子,殷倦之的资源在整个太虚派中是顶级水平,所有的资源都可以取用。   雕栏玉彻,古朴幽香,屋檐下的灯笼都是由特定的法器制作而成,散发着幽幽而又明亮的光,晕染的光与月光混合,牵扯上婆娑树影。   “吱嘎”一声,谢冰轻轻地推开偏殿的门。   她已经搜了几个房间了,都没有见到书架,也不知道大师兄的书都放在了哪里。   终于找到了书房,角落里竖着几个书架,谢冰屏息凝神,抓紧时间搜索。   一本一本地翻过去,多是一些修仙界的通俗书,与谢冰要找的“风流”没有什么关系。   她翻完一遍,小心地又将书都还原,踌躇了一下。   系统给的关键词不会出错,有关于“风流”的书一定在小憩园里,然而正经的几个房间谢冰都搜过了,并没有找到。   一定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小心地退出房门,谢冰站在庭院角落,看着月色倾洒而下,隐约听到了水流声。   ……水声?   她有些恍然地看向院落后面,刚才查看过地形,小憩园后面是个温泉,被殷倦之改成了沐浴房,也许是在那里?   一般人怎么会将书放在浴房?然而想到对方是个常人理解不了的疯子,就觉着没什么大不了。   一阵风吹过,谢冰已经消失在原地。   ……   温泉缓缓流淌,升腾出温热而朦胧的烟雾,谢冰跳过水流,站在温泉房一角。   这就是有钱的修士院落都会备下的温泉房,根据每个修士的财力情况,又会进行不同的装修,殷倦之的温泉房,显然是顶配。   温泉房里摆放了很多东西,应有尽有,谢冰眼睛一亮,看到了一座矮矮的书架。   直觉告诉她,这里一定有她要找的东西。   她蹲下身,低头一本一本地翻阅。   《烈阳灵霄禁经》《炼狱龙宫禁功》《圣光天悲禁诀》……   禁禁禁。   谢冰瞠目结舌,怎么这么多禁书??   不愧是换马甲身入腹地的魔尊大人,藏书都这么丰富!   她的手指一顿,摸到了一本书。   与此同时,系统播报:   【找到关键书籍《魏晋风流名士谈》,体会“魏晋风骨”,领略玄心洞见、狂放不羁、率真洒脱的人格美。得到“风流”之神识淬炼。】   谢冰:!!!   此“风流”,非彼“风流”。   谢冰总算是明白,什么是“风流”。   魏晋风流名士,在整个华夏文学史上鼎鼎有名,常做种种怪异之举。   不说别的,就说魏晋名士的“竹林七贤”。   其中有个叫刘伶的,喝醉了脱衣服裸奔,文人当众遛鸟,多大的新闻啊!   有人嘲笑他,光着身子的刘伶理直气壮说:“我用天地当房子,房子当衣服,你干嘛到我裤裆里来?”   谢冰:???   她在众人眼里,已经是智障风了,按照魏晋风流淬炼神识,岂非变成顶级智障?   然而,翻开第一页,也是唯一显露出字的那一页,谢冰忽然懂了:   所有的怪异之举,并非是智障,而是因为,魏晋风流名士们所追求的是,是一种极具魅力和影响力的人格美,其形成条件是玄心、洞见、妙赏、深情,其本质是追求艺术化、率真任诞而风流自赏的人生。1   他们特立独行,是因为心中自有坚持,他们不满意被束缚的人生,宣称“孔孟礼教,与我何干?”,崇尚自然,反对礼教。   所谓的“风流”,是开放,是活泼,是可爱,是放荡不羁爱自由,是率性本我。   那一瞬间,谢冰茅塞顿开。   她一直所求的,无非是抱守本心,坚持自我。   求的是潇洒自在。   求的是问心无愧。   此道,与她的道,不谋而合。   灵识海在震动,谢冰的神识中隐现出透明到银色的光来,她明白,她的神识在进行淬炼。   考核就在两天后,她需要抓紧时间刷熟练度!   心头隐隐有些感悟,忽然,强大了许多神识骤然一颤。   不对,有声音!   谢冰一时入神,竟然没想到有人来了。   糟了,来不及逃跑了!   ……   谢冰躲在了水池里。   蹲坐在温泉池角落,筑基之后,她可以在水下呆许久。   半晌,从水外,传来幽幽的声音。   大师兄:“夜半闯入我的温泉,谢冰,你玩儿够了?”   哗啦啦的水声,水花四溅。   谢冰从水中冒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她似是想要抬头看殷倦之,却又一脸的害怕,低着头不说话。   白色的靴子迈步到温泉池边,谢冰垂着眼,只看到上面代表太虚派太虚峰的云纹。   沉默。   半晌,一声毫无温度的轻笑。   “师妹,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半夜闯入我小憩阁,躲在我浴池里举动的原因……嗯?”   最后的尾音,沙哑而蛊惑。   谢冰似是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向殷倦之。   视野所及,她终于看清了:   殷倦之穿着一袭太虚派的白衣,隐约云纹闪烁,明明是一身正气,谢冰却悚然一惊。   那双深色的眸子,意味不明。   谢冰紧张地咽了一口吐沫。   闯进师兄弟的洞府,严格来说不是很严重的事情,她也破过别人的洞府,可是这位大哥谨慎过头,杀人如麻,怎么接连碰到这位魔头?   没想到,在太虚派全力抓捕他的时候,殷倦之反其道而行之,竟然回到了太虚派。   “你知道的,有个词语叫做‘私生饭’,就是说,把哪个人视为偶像,就要在生活中无孔不入地骚扰偶像。”   殷倦之的表情一裂,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冰,似是明白谢冰准备要说什么了。   谢冰眼睛一闭,破罐子破摔:“对,大师兄,我就是你的私生饭!我想泡你泡过的澡,睡你睡过的床!”   “铮——”一声,灵剑出鞘。   谢冰只看到一道凛冽的剑光!   锋利的剑刃便横在谢冰脆弱的喉管前。   殷倦之一双桃花眼里全都是冷笑,“谢冰,你莫要诓我,你最喜欢的,永远是师父,怎会是他人?”   谢冰想起来在师父面前说她太爱师父了,也在魔尊面前说爱魔尊的脸,她留下了被打脸的泪水。   然而怎么办呢?   生活再艰难,也要过下去。   谢冰眼泪汪汪,努力地让自己狰狞起来:“我承认,我确实最爱师父,但是我有墙头无数啊!”   “到了修仙界后,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长得都很帅,我超喜欢在里面。修炼是不可能修炼的,只有靠当颜狗才能维持得了生活……”   她哽咽着,声情并茂地说:“听说魔界魔尊大人长得很帅,我还觉着嫁给魔尊大人不错,结果今晚上又想到了大师兄,我就立刻爬墙。”   谢冰沉痛地垂下头:   “其实,我更喜欢的是,大师兄你的脸。”   大师兄殷倦之的手,堂堂剑修,拿剑的手……   抖了抖。   又抖了抖。   谢冰:“!!”   半晌,殷倦之轻呵一声:“肤浅。”   “肤浅就肤浅,谁还不是个颜狗了?”   谢冰破罐子破摔,人家竹林七贤都裸奔了,而整个太虚派都知道她颜狗,她怕什么?   “其实我只有一个想法——”   谢冰的话还没说出来,殷倦之英俊的眉眼笼上一丝嫌弃。   这一次,大师兄无师自通。   这一次,大师兄学会抢答。   他幽幽地说:   “你就是馋我的身子。”   谢冰:…… 第17章 讲学   谢冰坐在大石头上,旁边只有黑野猪和黑野猪养的渡鸦陪着她。   手中是三本她找到的教材,教材内容都被隐藏,需要她刷小黄书的技能熟练度才能解锁考核内容。   这次考核,她一共得到了三个东西:“菊花残剑意”、“十步剑法”、“风流”之神识淬炼。   魏晋风流讲究的是玄心洞见,淬炼的是神识,谢冰最近的神识海中渐渐有了庞大的灵气酝酿的征兆,这代表她的神识正在淬炼、正在强大。   她的灵气是透明的,闪耀着淡淡的银光,几乎像是错觉,谢冰觉着,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在发生着,也许,等考核结束就明白了。   这次与上次不一样的是,系统除了给剑修的剑法和剑意之外,还让她淬炼神识,谢冰初时觉着奇怪,后来她明白了:   ——这就相当于前世华夏的九门功课同步学,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   谢冰没日没夜地在后山闷头刷熟练度。   刚消减一点的黑眼圈又浓郁起来。   熟练度1100……   熟练度90100……   在熟练度即将刷满的时候,她得到了传讯,新一批筑基弟子全部赶赴修真学堂学习。   太虚派的修真学堂,与修仙界的学堂不太一样。   太虚派是三大门派之一,财大气粗,对于每个弟子都不吝啬资源,针对弟子们阶段性的功力差异,阶段性招收不同阶段的弟子。   谢冰筑基之后,第一次有资格进去的,就是筑基班。   本来同月筑基的弟子统一去剑冢挑选好本命法器之后,就要一起去筑基班听学,然而被主座顾莫念给叫停了。   古有周幽王为了褒姒烽火戏诸侯,今有顾莫念为了萱瑶叫停筑基班。   同期全部筑基班弟子,全都要等萱瑶找到本命灵剑后再开设。   听说萱瑶小师妹连续痛失两把顶级先天法器,郁郁寡欢,以泪洗面。   又听说顾莫念不知道从哪里寻得了排行前十的灵剑,萱瑶总算是有了本命灵剑。   谢冰:萱瑶的这条剑修之路,还真是有些坎坷。   谢冰又想了想:不关我事。   ……   上学堂,是需要到缥缈峰的摘星台书院。   “摘星台”取的是登高摘星之意,寓即修行大道,登顶飞升。   刚刚筑基,便是初次登上大道之路。   谢冰在石林峰种了一会儿灵草,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在激流河边洗了洗手。   她站直身体,手指轻轻拂过发丝。   冰霜发带随着指尖滑落,光芒乍闪,幻化为冰霜灵剑。   冰霜灵剑悬浮空中,轻轻颤动。   谢冰直接踩上去,冰霜灵剑周身一颤,直接从石林峰冲向无尽的天际。   左手边是无边无际的云烟,右手边是触手可及的朝阳,谢冰稳稳站在灵剑上,心头轻盈而雀跃。   有本命灵剑真好,自己充电自己飞,总算是不用搭便车了。   谢冰:开心。   ……   御剑飞行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便飞到缥缈峰附近。   她落在书院门口,找了一处角落抓紧时间背书,静待开启院门。   第一次入修真学堂,意义重大,各个峰都有师兄师弟师父相送的。   整个缥缈峰,到处是飞来飞去的人,各色法宝灵气闪烁,好看极了。   人陆陆续续到齐了,忽然,天际一抹熟悉的剑光。   谢冰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书。   这剑光,她太熟悉了。   从她被前夫哥杀妻证道之后,窥得的第一抹非凡世界,便是由师父的剑光劈开。   风乍起。   云烟雾掣,剑光渐渐消散,灵剑上站着一男一女。   男子身材高大,右手负在身后,矜贵高冷,不辨悲喜。   女子娇软可爱,娇笑着与男子说着什么,粉色的裙角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荡起,几乎甜到人的心窝里。   是顾莫念与萱瑶。   剑落下,二人下来。   而他们身后又是一道剑光。   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从剑上落下,是小师弟宿采逸。   顾莫念随手将萱瑶鬓边发丝拢在耳后,声音清冷,似是秋日寒风:   “瑶儿,你此番在修真学堂里,切莫不要任性,修行之路慢慢,要始于足下,稳步前行。”   萱瑶笑容明媚,灿烂笑着:“我知道啦!师父,你已经嘱咐过几次了,你教的瑶儿都有用心记下来,绝对不给师父丢脸。”   “嗯。”   淡淡应了一声,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谁都不可窥到的温柔:   “为师一直都知道。”   他低头,手中微光一闪,是一袋琥珀糖果。   糖果颜色各异,晶莹剔透,入口即化。   这种琥珀糖果,是用各种顶级的灵草炼制,是修仙界女子最爱吃的奢侈品级糖果。   萱瑶惊喜地一把抓过,眼睛里星光熠熠,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锦囊,玉葱一样的手指捏了一个扔进嘴里,满足的眼睛都弯起来:   “师父你真好,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她又捻了一枚琥珀糖果,便要喂给顾莫念吃。   顾莫念含笑摇了摇头。   萱瑶失落地“哦”了一声,便将糖果塞进了自己嘴里,转瞬便又开怀起来。   众多视线落在两人身上。   摘星台书院门口,其他修士等待着书院开门,不时看向这一对师徒。   眸光间,隐隐约约有些羡慕嫉妒恨:   ……换谁能不嫉妒呢?   最好的师父,最好的资源,最好的灵根,最好的呵护与爱,整个太虚派的资源随便取用,只有萱瑶,才有这样的待遇。   ……不,他们就是拜入顾莫念门下,兴许也当不了萱瑶,只能成为……   他们的目光转而落在谢冰身上。   ——只能成为谢冰吧。   不患寡而不均啊,顾莫念有多疼爱萱瑶,就能让他们看出来多不重视谢冰。   谁又能保证自己就是受到偏爱的那一个呢?   他们想想,觉着缩在角落的那个瘦弱不吭声的女孩有些可怜,终于打消了念头。   ……   谢冰低垂头,等学堂开门。   她自然也都听到师徒俩的对话。   她看着书,听着顾莫念对萱瑶的叮嘱,思绪有些模糊。   她其实,也被师父殷殷叮嘱过。   听的最多的就是:“谢冰,记得吃药。”   “别忘了吃药。”   “这瓶药是为师精心炼制的,每日吃药不可间断。”   “务必要吃药。”   ……吃吃吃,吃个大头鬼的药啊!   谢冰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   一个是不假辞色,从未对她展露过笑脸,只记挂她吃药了没的师父,一个是娇宠宠溺,殷殷叮嘱似是宠女儿般的师父,这是两个人。   后者,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大约能感觉到那些目光的意思,前世她也沉溺于迷惘过,甚至在被师父关起来的时候,还奢望能够触到他的袍角。   现在,后者的师父,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魏晋风流,讲究的就是颖悟、旷达、真率,她还不如将时间用在修炼神识上。   ……   摘星台书院里,按照接引的师兄安排,纷纷落座。   这一期的筑基修士,一共有二十人。   白色长袍圣洁高雅,红色火纹炙热浓烈,栩栩如生。   是太虚派赤焰座郁焰真人。   修仙之人不辨年龄,各个都是俊男美女,郁焰真人看上去也不过是二十多的模样。   他红发似火,垂在笔挺的腰肢,缓步走向露天的摘星台讲坛。   所有的师兄弟噤声。   别看郁焰真人年纪轻轻,可是脾气火爆,水也不敢招惹,他们不过刚筑基,谁敢惹他?   老老实实地施礼。   郁焰颔首。   众人落座。   云雾缥缈,眸光严厉。   在角落的谢冰刚坐下,忽然一声娇笑。   一道粉色的身影脚步轻快地走了上去,是萱瑶。   萱瑶微垂着头,声音清澈空灵,“郁焰真人,这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清心茶,我想着郁焰真人常年修炼火诀,应当需要中和,便特意带来了。”   郁焰红发微扬,俊脸微怔。   萱瑶小声说,“一日为师,终身是师,这是弟子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郁焰微微动容,垂眼看着萱瑶手中的小木盒,伸手接过。   萱瑶似是十分雀跃,低笑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山。   众位师兄扼手叹息,他们怎么就没敢去跟郁焰套近乎呢?   谢冰冷漠看着。   如果可以具象化,估计郁焰的脑门上已经蹦出来无数个“好感度+1”“好感度+10”“好感度+100”了。   邻座是个一脸讨喜模样的少年,叫做明闻,嘿嘿一笑:“你小师妹送郁焰真人清心茶,你的茶呢?”   谢冰面无表情地从随身锦囊里拎出来茶壶,将自己案几上的茶杯倒满。   谢冰:“我?”   她慢条斯理地喝茶,“保温杯里泡枸杞。”   ……   “郁焰真人脾气太虚派最差,却对小师妹萱瑶极为独特,可见小师妹招人喜欢。”   邻座的明闻,谢冰就没见他老老实实听课过,不是摆弄小法器,就是凑过来跟谢冰小声唠八卦。   “你知道吗,郁焰真人虽然很帅,可是一直单身,原因是脾气太火爆,女修都不愿意接近他。”   “还有还有,星罗峰的主座臧成化真人平常油盐不进,但是特别喜欢撸猫!如果犯了错可以旁敲侧击地带猫求饶,藏真人rua爽了兴许就饶你一次。”   “神梦峰的女修们最近在筹划第76次修仙界选美大赛,听说十个评委八个都喜欢大师兄殷倦之,八成殷师兄还是第一美!”   谢冰:“……”   大开眼界。   不是明闻说这些,她都不知道太虚派里竟然这么精彩!   明闻挤眉弄眼,“现在太虚派的内部消息报纸太过于无趣,我们专门办了一个八卦报,但是只在小范围内传播,特别有趣。我给你打五折!”   谢冰:“嗯?”   明闻精神一振,立刻悄悄地掏出来一枚玉简,“这个是我们办的八卦玉简,原价两个灵石,我给你内部价,只需要一个灵石!”   谢冰:“不了。”   她买不起!   一个灵石就相当于人民币一万块,她脑子进水了才去买一万块一个的八卦报?   明闻大受打击:“你们怎么都不买?算了,我送给你试用版,你就当一个测试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告诉我就行了。”   他低着头,若无其事、快若闪电地扔给谢冰一个玉简。   ……一看就是上课开小差的好手。   谢冰也不差!   她淡定地接过来,完全看不出来在干别的事情,悄悄地将玉简展开。   玉简上墨色字迹分成几块,按照不同的八卦类型分布。其中最上面的头条八卦上,新闻正在刷新,谢冰看到题目的时候,差点把玉简扔出去!   ——《太虚峰大师兄殷倦之回山交付任务,据统计18名女修借故晕倒在怀中26名女修借故请教功法,人气火爆!》   谢冰:“……”   她不自觉地想起来前两天在小憩阁的事情,殷倦之突然回来,谢冰装作颜狗大肆表白,说要睡他睡过的床,泡他泡过的澡,摸他摸过的肌肤……殷倦之当时一剑毙了她的心都有。   然而毕竟是在门派内,谢冰不过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花痴而已,殷倦之当即冷呵说怪不得谢冰这几次见他这么异常,原来是看中他的身子了。   可是整个太虚派中,馋殷倦之身子的又岂是谢冰一个女人?   看这八卦头条,就一天吸引了狂蜂烂蝶无数,殷倦之这些年早就已经轻车熟路。   于是轻车熟路地拎着谢冰后颈,将她扔了出去。   谢冰浑身湿透,可怜巴巴地在小憩园门口摔了个屁股蹲。   深山夜风的呼啸,她哆哆嗦嗦地回了石林峰小院。   谢冰沉思:大师兄一个女的都不喜欢,魔尊却屡传风流糜烂,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   郁焰当天的课业不轻,而且必须要求当晚做完,谢冰想了想自己还有子夜的考试,干脆又去了后山。   就着月色,在后山大石头上写着功课,只有一只黑野猪陪着她。   等她写完功课,已经月上中天,寂静无人。   与此同时,第二次考核开始了。   熟悉的虚拟考试教室,硕大的倒计时,课桌试卷a4纸。   谢冰自忖将三本书背的滚瓜烂熟,看到试卷的时候倒抽一口凉气!   题目比第一次考核多了一道题:   ——浅谈李白与杜甫的关系。   这道题还行,她会!   我们文科生,最擅长的就是背诵,这两天全力背诵,知识都在脑壳里!   还出现了一道附加题?   ——鲁迅曾经说过:“陶潜正因为并非浑身是静穆,所以他伟大。”结合陶渊明诗歌谈谈你的理解。   谢冰:“……”   鲁迅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她只知道鲁迅说过只要经常花钱,烦恼就会减轻80。   但钱从哪里来,鲁迅没说,咱也不敢问。   谢冰提笔,放下笔。   提笔,又放下笔。   天底下的考试都约好了一起超纲吗?   “咔嚓”一声,谢冰捏碎了笔帽:狗比系统,我鲨了你! 第18章 爸爸   “嘀嗒嘀嗒”。   时间在缓缓的流逝。   谢冰本着编也要将卷子编完的精神,沉着冷静,认真面对。   这些日子背诵的资料在她的脑海中,变成了无数的方块字,飞快地进行组合。   谢冰深吸一口气,下笔如有神。   首先答第一题:“盛唐诗人李白被称为‘诗仙’,中唐诗人杜甫被称为‘诗史’,他们所处的阶段不一样……”   一笔一划,俊秀飘逸的文字写下她的认识和见解。   她全神贯注,没有感觉到在她认真答题的时候,灵识海中银色光芒微微闪烁,浓稠似是液体的银光渐渐发展壮大。   整整写了满满的a4纸四大页,谢冰长呼一口气,去看“附加题”。   附加题,这个名字就很有深意。   一般来说,“附加题”都是属于可答可不答的题目。   可是谢冰立刻联想到系统在发布任务时候奖励有两个,她如果放弃了,肯定会后悔。   第一眼觉着题目很难,可是仔细分析的时候,谢冰立刻就有了头绪:   鲁迅说的话,其实是个否定句,说明他是在与他人争辩,说陶渊明不是浑身是静穆的,那么,从另外一个方面回答就行了。   谢冰将陶渊明的“菊花残”刷了一百遍,对他的理解越来越深,剑意也越来越强大,她能更深刻的理解。   这么一想,谢冰的唇角浮现出一丝微笑,耳边碎发垂落,她重新用冰霜发带将发丝束好,随即沉稳答题。   ——陶渊明的诗虽然以平淡自然为主调,但是他仍有豪迈雄健的一面,鲁迅称之为“金刚怒目式”。陶渊明除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外,还有‘精卫衔草木,将以填苍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之类的金刚怒目式,证明不是整天整夜的飘飘然1……   【系统:考试结束,停止答题,把笔放下,全体起立!】   谢冰不慌不忙,这次,她竟然还提前交卷了!   【系统:考核结束,您的得分,99分。等级:优秀。】   谢冰略有些惊讶,没想到分数这么高,看来,修炼剑意与知识性答题,其实是个相辅相成的过程。   【发放考核奖励:踏入筑基三层!技能书升级为夜光书,晋升为攻击性法器,效果增幅百分之五十!】   谢冰本以为结束了,没想到系统沉寂了好一会儿,传来一声惊心动魄的播报:   ——【“风流”之神识淬炼完成,解锁上古期第一段第二段“先秦两汉”,解锁中古期第三段“魏晋隋唐”,两点之间河流流动可行,解锁神识——文学银河。】   谢冰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震撼。   月色倾泻,笼在谢冰身上,冷冷的凉意。   她闭上眼睛,神识沉浸在神识海中。   一条银色的大河。   渺小的她,立在银河的旁边,伸手拂过飞跃的银色方块字。   这条河,银光闪闪。   流淌的是无数透明的灵气,就像是那次她在测验灵根时候,发出来的透明光芒。   这条河,是她的神识。   前方是一片灰色的浓雾,谢冰走在灰色浓雾里,她心头涌上一股亘古的怅惘与叹息。   这条河,又不仅仅是她的神识,更是华夏文学的起源。   或者说,是整个华夏,具象化的文学史。   她破开重重浓郁雾气,终于行至最源头处。   银色瑰丽的光闪烁着,迷人炫目。谢冰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来,在银河起源处随手一捞。   指缝间流淌过银色沙硕质地的河水,长河里都是诗句文字。   她看到银色的方块字拼凑成“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汨罗江上,屈原面对秦军的铁骑,悲愤投江。   她看到河流无尽向前,曹操古直悲凉,吟诵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她抬头,透过重重迷雾,仿佛看到临终的陆游死前呐喊:“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她看到曹雪芹穷困潦倒,却依旧挥毫洒墨:“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她看到……   她看到太多太多……   然而一切,都归于灰色的寂静与黯淡。   她立在茫茫的银河边,忽然眼眶一热。   ……   文学银河涓涓流淌,莹润不息。   河流不止,谢冰的神识,也一日一日强大。   她连续几天没睡觉,一手托下巴,头不住地往下点。   而她的邻桌明闻,也是谢冰同款动作,一起打瞌睡。   迷迷糊糊间,听到郁焰提问。   “奇门真机有,切莫胡乱走,修行非一日,道行岂轻就,萱瑶,你对此何解?”   萱瑶被郁焰点名,旋即轻笑道:“这便是规劝修者脚踏实地地修行吧。”   “是极,修行之路漫漫,每一个灵力阶段,都是鬼门关。你们二十人虽然能筑基,可是高山仰止,很有可能终其一生都不能寸进,至多延年益寿到一百岁归于黄土……”   萱瑶的声音清脆好听,似是云中风铃:“怎么会呢?修行之路惬意自在,怎会归于黄土?”   她天真的发问,似是不解为何会停滞于某个境界。   郁焰红发轻舞,眉宇间隐约愠怒,“萱瑶……”   萱瑶虽然不解,对于郁焰的情绪却极为敏感,立刻垂下脑袋,可怜巴巴地说:“郁焰真人,萱瑶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软声撒娇,低头认错。   红发飞舞微滞,郁焰心头的火就这样被覆灭,最终只是眸光复杂地摇了摇头。   “你天生五灵根,备受天道宠爱,也许不能理解修行的苦处……罢了罢了……”   萱瑶的认错消弭了郁焰心中怒气,谢冰却若有所思。   萱瑶,很像是何不食肉糜的高位者。   天道亲闺女名不虚传,呼吸喝水都能修炼到顶尖,轻轻松松地就暴涨修为,现在她已经到了筑基期第三层,很快就要突破进入辟谷期了。   前世的萱瑶之所以能与前夫哥轻轻松松地将黑化的自己打败,是因为她那时候的修为已经站在顶峰了。   而现在,他们二十个人中,有人,还不得寸进。   课堂上,出现了极为微妙的一丝不和谐,有人立刻看向最角落里的一个少年,眸光里全都是恶意。   郁焰真人授课完毕,还会有别的德高望重的真人给他们讲其他内容,一般来说,半个月就会结束这次的筑基班。   在课间,谢冰在摘星台书院到处走走散心,就看到前方围了一群人。   “这都半个月了,你怎么还是筑基一层,不会真的像是师父郁焰真人说的那样,一生不得寸进,直接一捧黄土吧?”   是赤焰峰郁焰座下的弟子,为首的是五师兄金火。   也是上次被谢冰打哭的严立轩的师弟。   “哈哈哈哈哈……”有人大笑起来,笑声讥讽。   “要我说,真的不用跟他浪费时间,以后又不是一个层面的人,我们以后要求大道,他不过就是一只野狼,迟早被人扒了皮做狼裘穿。”   “啧啧啧,你还真是个废物啊,跟你同为筑基班同窗,真是耻辱!”   从谢冰这里看去,被围在中央的是一个瘦弱的少年。   少年有着一张白皙的瓜子脸,唇红齿白,乌发似墨,身上的白袍上是大片的深蓝色雷纹,这代表他是太虚派的雷灭峰座下弟子。   然而,与众人不同的是,他的身后有一条白色的长尾巴,因为被人围攻羞辱,此刻正像是它的主人一般,毛茸茸的尾巴蔫蔫地垂落下来。   谢冰对于少年有印象,他实在是太过于特殊,他也是被雷灭峰的真人捡回来的,说是天生废柴,又是一只白狼,被狼族狐群逐出来的。   他的际遇实际上与谢冰差不多,不同的是,他的师父对他还行,可是这个强者为尊的修仙界里,实力还是最重要的。   少年历时数十载才堪堪筑基,比谢冰耗费的时间还要长,与这些师兄弟们相比,更是废柴无比,是以都看不起他。   按照常理来说,恐怕他就是郁焰真人所说的一辈子也无法寸进的那种人。   不,他甚至不是人。   他是妖族。   “小师弟,不……按照你的年龄,恐怕应该称你为师兄吧,”金火啧啧摇头,“但是看你这么多年才筑基,怎么配当师兄呢?”   “我跟苏肈师兄讨教讨教,不介意吧?”   少年沉默不语,像是一匹受伤的孤狼,垂着头,独自噬舔伤口。   金火唇角浮现出一丝狰狞的笑,掌心一抬,一团纯粹的火骤然出现在手中!   那火直接笼罩住苏肈,穿进了他的腹腔内!   修士灵根不同,修行的方向与法诀也不同,五行相克,赤焰峰的火克雷。修士折磨人的方式有很多,苏肈的属性雷,就用相克的火折磨,更会痛不欲生。   果不其然,苏肈被火焰打在地上,缩成一团,白色狼尾与主人一般蜷缩着,他痛苦地捂住了肚子,白皙的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却一声不吭。   “啧啧,师兄,你不行啊,太弱了。”   金火哈哈大笑,一脚踩在苏肈的后背上:“快,叫爸爸,爸爸就饶了你。”   苏肈霍然抬头,凶戾的眼眸中全都是恨意,狠狠地说:   “休想!”   金火冷呵一声,直摇头,“儿子不乖,看爸爸怎么教训你。”   掌心“砰”一声,又出现一蓬更浓烈更精粹的火。   火焰轻盈跃起,眼看着就要笼罩到少年的身上,一本小黄书悬浮在空中,挡住了那团火。   火光灼热膨胀,却始终不能寸进,也不能焚烧小黄书分毫。   金火暴躁地大喊:“谁敢拦我?”   有个小师弟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角,“师、师兄,你有没有觉着,这本书有点眼熟?”   “我跟一本书有什么眼熟的?”金火哼了一声。   “你、你再想想……”小师弟弱弱提醒。   金火踩着苏肈的腿刹那间,僵硬了。   他的脑海中瞬间涌出来三师兄被谢冰一个废物物修打哭,一路哭着回赤焰峰的光荣事迹。   ——那本黄书!!   眼睛瞪大了,不可置信地扭头,就与面无表情的谢冰对视。   金火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哪里都有她?   金火深吸一口气,“你那天就是侥幸赢了而已,别以为你靠着一本书就能赢了,我告诉你,这个世界,还是剑修为王!”   小师弟弱弱提醒:“谢冰还会用剑。”   他卡了一瞬,又梗着脖子说:“那又如何!我告诉你谢冰,别多管闲事!你只是一个物修,你跟我打架,就是找死!”   谢冰懒得理他,谁要跟他打架?   “郁焰真人说了,摘星台书院禁制任何形式的打架斗殴,违者重罚。”   “……所以呢?”   他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所以,我不打架,我只还给你。” 第19章 守护   谢冰的眼睛眯起来。   她随手在虚空内一推,悬浮在空中的小黄书灵活地转了一个身, 将他刚才放出来的一团火, 拍皮球一样,顺着原路拍了回去!   金火:“!!”   自己发出的火本该能控制,不知道为何经过小黄书的淬炼竟然不认主了 火焰“噌”的一下, 将眉毛燎成灰烬, 烧焦的味道传来, 是他头发的味道!   金火尖叫一声:“还不过来帮忙!”   众人轰然顶上, 然而已经晚了……   金火的袍子瞬间着火, 他被烧成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谢冰笑眯眯地说:“我没打架,我只是让你感受一下芝士的力量。”   下一秒, 小黄书竟然变大变大变大……   变成一人高的巨大黄书, “砰砰砰”几声, 将他拍在了地上。   ——抠都抠不出来。   赤焰峰的人被气的冒烟,他们师兄弟每次碰到谢冰都没好事, 至今为止三师兄严立轩还没出门呢!   一拨人努力地去抠金火, 另外一拨人决定找回场子。   “谢冰, 你故意的!我们跟你拼了!”   灵剑纷纷出鞘,五颜六色的灵气向着谢冰飞去。   少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疼痛难忍,他的神情有些紧张。   谢冰安抚地站在他面前, 低声说:“莫怕, 没事。”   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苏肈不知道为何, 竟然觉着, 她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谢冰昂然抬头,唇角浮现出一丝稳操胜券的微笑。   快了……   就在此刻!   一道凛冽的红色光芒闪过,“嗖”的一下将灵剑全都席卷,“啪啪啪”的扔的到处都是。   众弟子悚然一惊,看向那处。   随即心头一惊,低垂眉眼:“师父。”   “郁焰真人。”   郁焰大踏步而来,红发怒舞,“打架?”   “是切磋。”有胆大的师兄说。   “哼!”郁焰冷哼一声,“一个是废物妖修,一个废物物修,怎么跟你们这些剑修切磋?”   话糙理不糙,按照常理来说,当然是如此。   可是他们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们刷新了世界观啊!   郁焰皱紧眉头,打量了一下谢冰与少年,看样子苏肈吃了一点苦头,谢冰倒是没什么事。   “她就是一个物修而已,你们欺负弱小,自去领罚!”   “是。”   几个人无精打采地应声。   “以多欺少,以众凌弱,罪加一等,全都去灵石矿挖灵石去!”   谢冰心底差点笑弯腰,灵石矿跟前世的煤矿差不多,因为矿内灵气紊乱可怕,下面根本没有办法使用灵气,再加上脏乱差,怕是都要成包黑炭。   其他几个人不服:“谢冰呢?谢冰故意挑事,还把我的眼睛揍成同款熊猫眼。”   郁焰皱眉瞥了谢冰一眼,用气声说:“她?”   众人:“对对对!”   快惩罚她!狠狠地罚她!   “她用什么打你们的?”   “用书!!那么重那么厚的书!”   “还说是什么芝士的力量!差点把我们压死!”   “刚才才把师兄从石板里抠出来!”   郁焰的眸子都要变成熊熊烈火,气的红发愈加浓艳:“她那本就是普通的书而已,她又是个废物物修,用什么打你们?”   “打不过一个女修便罢了,输了还强词夺理,真是可笑!”   “看来我平日里,对你们的教导太过于温柔了!”   转头瞪了他们一眼,拂袖而去。   众人:“……”   冤枉。   众人怒视谢冰。   谢冰无辜脸:我只是一只小白兔。   人都走光了,只余下少年与谢冰。   少苏肈颓然地坐在原地,摸了摸自己被烧焦的尾巴。郁焰真人临走的时候将他胸腹间的火收了回去,现在看上去除了脸色惨白一点,别的倒还好。   谢冰走过去,蹲下身,抓住苏肈的尾巴。   白色的、毛绒绒的长尾巴,被烧焦了一片,谢冰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可惜。   少年神色一僵,尾巴一颤,便要缩回尾巴。   谢冰抓的稳稳的,不动。   “唰”的一下,苏肈的脸上腾起一丝红晕,愠怒地瞪她,“放开!”   谢冰这才发现,他的声音还有些粗哑,似是人界少年变声期的那种。   她若有所思的想,妖族与人类的寿命并不相同,比人类长寿,兴许按照妖族的年龄计算方法,他的年龄更小。   谢冰没松手,她检查了一下少年的白色长尾,张开一只手给少年看,“你烧伤了。”   玉葱一样的指节,指尖上沾染着很多烧焦的毛。   再一摸,好几块地方已经烧秃了,有的地方渗出来血迹,显然受伤严重。   苏肈却没什么表情,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又怎么样?”   “秃了,怎么办……”谢冰喃喃自语。   身为一个人类,最难以忍受的是什么?   是毛绒绒竟然秃了???   苏肈抬眼怔怔地看着谢冰,半晌,圆溜溜的黑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自在,缩了缩尾巴没有缩回去,只好放弃。   闷声说:“大胆,你想干什么?”   谢冰脸上没什么表情,从储物锦囊里摸了半天,摸出来一个小木盒。   “治疗烧伤用的,好东西。”   她扔给少年,站起身来,“我就不帮你了,你自己抹吧。”   她刚才终于想起来苏肈是谁了。   事实上,在上一世,苏肈的本名并没有多少人提起,若干年后,苏肈回归妖族,又过了多年,成为了妖皇……   最重要的是,好像前世跟女主萱瑶产生过牵扯。   谢冰不会跟萱瑶的任何后宫产生牵扯,她还有题目没有刷,还有书本没有背,嫌活得不耐烦了吗?   谢冰漠然地说:“告辞。”   苏肈怔怔接过木盒。   一阵淡淡的清香药味传来,他能闻到,这是上好的烧伤药味道。   他是个妖修,与整个太虚派格格不入,平常不敢轻易麻烦师父。他甚至都没有多少药,每次受了伤,就是自己默默舔干净,等伤口自己好。   眼眸微垂,苏肈的手指,轻轻地将木盒捏紧。   他珍而重之地将木盒放在怀中。   他的尾巴,本是不可触摸的。   除非命定之人,绝对不可以将狼族的尾巴握在掌中,捏在手中肆意玩弄。   然而……   想到刚才少女紧紧捏着他的尾巴不放,那一张素白的脸上全都是清冷与淡漠,不知道为何,心底涌上了一股烦躁。   谢冰走了。   苏肈抿了抿唇,转身回雷灭峰。   他的灵力受损,只能步行而去,踉踉跄跄地行至山脚下,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拦住了他。   她的眸子比星辰还要灿烂,她的面容比娇花还要美颜,她的声音比黄鹂还要动听,她的脸上全都是担忧之色,“师弟,你怎么了?”   少年抬眼看她。   他认识她,是顾莫念新收的小师妹,名叫萱瑶。   那群刚才拿他取乐的人,整日黏在小师妹萱瑶的身边。   也是他的同窗。   就在刚才的课堂上,她天真无邪地发问:“修行之路惬意自在,怎会归于黄土?”   所以金火他们才会拿他取乐。   萱瑶与金火他们,是一类人。   苏肈沉默不语,绕开她而行。   “师弟,你受伤了,我有琥珀糖果给你吃,好不好?”   少女的笑容比蜜还要甜,她指尖捏出一枚糖果,轻踮脚尖,便要向少年唇边喂去。   苏肈一把将她手中的糖挥落,凶狠地说:“不要你的糖!”   琥珀糖果可怜巴巴地落下来,在泥土里打了一个滚,光芒黯淡。   萱瑶怔怔往后退了一步。   她有些被吓到了。   一双兔子一般的水眸里,全都是惊愕。   少年不理她,直接走了。   萱瑶被他凶戾地瞪了一眼,心底涌上一股郁闷,追上去:“喂,小白狼,你怎么不理我?”   她伸手去抓少年的尾巴。   这一次,他的身后像是长了眼睛,骤然,手指死死地扣在萱瑶的手腕上,不得寸进。   凶狠的幼狼在发出警告:“别碰我。”   萱瑶的一双眸子里全都是疑惑:“为什么?”   “摸我的尾巴?”   苏肈死死与萱瑶对视,喉间吐出:“你不配。”   萱瑶的手指蜷缩了一瞬,心惊无比。   那是一双,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的狼的眼睛。   石林峰。   激流旁边的石头上,展开着八卦玉简。   上面的犄角旮旯里有一则新闻,说的是赤焰峰的刚筑基弟子被郁焰真人罚去挖灵石矿,每天回来都漆黑黑的一团。最近赤焰峰的新闻还蛮多的,底下的评论都在说上次不是还有人三师兄哭着回赤焰峰,至今没露面么?   谢冰:不关我事。   她忙着呢。   系统识别她的领地之后,给予了她各种属性加成,她自己将自己宅院重新收拾了一下,改造的更适合种植和居住。   她种灵草灵果,准备下次丰收的话,就下山去翡翠谷卖钱,结果前几天,黑野猪带着渡鸦来石林峰安营扎寨了!   谢冰看着那只吃的肥嘟嘟正在晒太阳的黑猪,再看黑猪身上窝着的黑色渡鸦,视线左移,又看到黑猪旁边一只绿油油的乌龟。   谢冰看着领地页面的宠物栏:黑猪一只,渡鸦一只,乌龟一只,灵气增幅百分之二十。   谢冰:哎。   没想到,黑野猪是开了灵智的灵兽,可能是因为与谢冰亲近,现在已经成为领地认可的宠物。   谢冰不死心,又看了一下自己的宠物页面,一只猪,一只乌鸦,一只乌龟。   她早上起来吞吐天地精华的时候,黑野猪自发跟着她,就像是在溜猪。   谢冰还跟萱瑶碰见过几次,不同的是女主萱瑶溜的是白色独角兽。   萱瑶讶然地看着谢冰骑着的黑猪。   谢冰面无表情地回看萱瑶骑着的白色独角兽。   土包子谢冰:泪流满面。   更让谢冰觉着崩溃的是,她的行为成了太虚派的壮举,执法队来巡逻的时候看到了黑猪,还给谢冰备了案,谢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上面写:谢冰——灵兽黑猪一只。   野猪跟着谢冰,修炼有涨幅,那乌龟说是谢冰的宠物,不如说是黑猪自己养的,谢冰头疼的很,干脆封他为“黑猪总管”。   黑猪听到谢冰喊他黑猪总管,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些不高兴。   “哼唧。”   它才不是黑猪。   “那就小黑总管。”   谢冰是个开明的主人,不喜欢就换个名字。   黑猪这才扭了扭身体,表示勉强同意。   谢冰若有所思地看着黑猪,她忽然一把按住黑猪的头。   这黑猪头上还长了两个鼓鼓的包,摸上去硬硬的,后背上也有一股鼓鼓的包,谢冰几乎疑心它是什么别的物种灵兽。   被谢冰按着摸,黑猪“哼唧哼唧”地还要蹭,谢冰打消了念头:这明明就是一只好吃懒做的黑猪!   谢冰凶狠地说:“你再乱带回来小动物,我就把你变成秋冬轻奢产品!”   虽然不知道谢冰说的什么,但是能感觉到其中的杀意。   小黑:瑟瑟发抖。 第20章 攻略   翌日,谢冰刚从石林峰下来, 走了没多远, 就正好遇到刚从太虚峰下来的几个师兄弟。   他们外出完成了任务,刚刚回来复命,许是拜见过顾莫念, 正准备回去。   师父顾莫念已经至合体期三层, 即将迈入大乘期, 距离渡劫仅差一个阶层。他地位尊崇, 寡言高冷, 座下弟子并不多,内门弟子至今为止只有九个。   除去门派之光的大师兄, 谢冰, 小师弟宿采逸, 小师妹萱瑶之外,便只有五个人, 都是男子。   他们拜师都已经许多年, 最差的法力也已经过了出窍期, 二师兄甚至已经到了炼虚期,大师兄常年不在太虚派,多是二师兄代为管理。   “二师兄。”   谢冰行礼示意。   二师兄田喜风风火火走在最前面,闻言霍然站住, 像是才看到她, 愕然, “啊, 师妹?”   谢冰一向沉默寡言,怎么会突然打招呼?   谢冰:“……嗯。”   田喜为人豪爽不拘一格,做事情总是马马虎虎,大师兄不在的时候他带着师兄弟们,总是犯错受罚,但是他很有担当,遇见事情也不推脱,受罚总是第一个。   对于谢冰,他一向不知道怎么相处。   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田喜哈哈一笑:“师妹,你还知道回来啊?”   谢冰提醒:“……师兄,我一直没离开。”   谢冰基本从不出山门,常年不在太虚派的是几位师兄弟。   田喜噎了一下,转移话题:“师妹,你也见了小师妹吧?我们刚见了萱瑶,小师妹太惹人爱了,师父一向寡言,今天好生叮嘱我们照顾好小师妹……”   谢冰低头不语,用鞋尖轻轻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   谢冰不说话的时候,白皙温善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样,冷冰冰的。   她垂着头,乌黑的发丝垂在胸前,隐约看到冰霜色的发带,看上去少女的过分。   田喜又没有等来谢冰的回答,眼神开始胡乱飘移,到处抓话题:   “听说你筑基了,要说我都十年了,你可算是筑基了,我都没想到你会筑基……”   “你和小师妹都进修真学堂,小师妹天赋高,你这个天赋太差了,也没有办法,看开一点,你也别急,慢慢修炼,到时候你跟不上,尽管来找我。”   谢冰:“……”   二师兄田喜真的不会说话。   三师兄白高飞用胳膊肘顶了顶二师兄,“咳咳咳,二师兄,师父不是还给我们安排的有差事么?”   白高飞挤眉弄眼,只差说不会说话你就别说了!   田喜怒视三师兄,怒声说:“怎么,你又不让我说话?”   三师兄白高飞捂脸:“……”   其余几个人齐齐捂脸:“……”   谢冰:“……”   她踢石子的脚尖微顿,重新站得笔直。   谢冰忽然有些恍然。   她前世总觉着二师兄看自己不顺眼,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处处揭她的痛处,对萱瑶倒是热乎的紧,久而久之,她就躲着田喜。   她躲着田喜,田喜不久也就顺遂了谢冰的心愿,互相当做看不到。   都是透明人。   现在想想,前世自己不善言辞,八成是让二师兄也无从接近,所以才越来越疏离。   刚才田喜的话,换作上一世的自己听到,八成又会延伸出别的意思,思来想去,心里不舒服。   现在想想刚才田喜说的话,她明白田喜是什么意思了。   她脸上的淡色敛了敛,诚心地说:“多谢二师兄。”   二师兄田喜:??   茫然而又羞涩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害,谢什么……我是说真的,你要是倒数第一了丢我们太虚派的人,尽管来找我!”   谢冰:哎。   向几位师兄示意,谢冰准备离开,忽然看到了六师兄岑淮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岑淮是最年轻的师兄,脸上隐约还有些少年意气,腰肢劲瘦,皮肤白皙。   他手中紧紧握着灵剑,脸上,闪过一丝隐约的无措。   谢冰疑惑:“六师兄?”   岑淮脸色一红:“师妹,恭喜你筑基。”   谢冰安然说:“谢谢师兄。”   几个师兄看着谢冰走了,有些茫然。   “怎么感觉,师妹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要是以前,早就低着头,绕着他们走了。   田喜叹了一口气:“小师妹孤苦伶仃,又是一个……一个不能寸进的物修,我们要好好保护小师妹。”   众人深表同情,小师妹那么弱小,确实该帮就要帮一把。   二师兄田喜胖乎乎的手一把打在他们后背上,“发什么呆?师父说了南宫无寐中了他一掌,根本走不远,八成躲在太虚派附近了。”   这倒也是,几个师兄弟连连点头,饶是有别的方法能突破臧真人的法阵,外面还有仙都布下的阵法。能破开一层,不可能破开两层,根本跑不远,今天开会就说魔尊很有可能依旧躲在太虚派附近。   “我们还得在附近搜索,别忘了我们的任务!”   “哎,大师兄平常惩奸除恶,受人尊敬,杀得魔界之人片甲不留,我们只能做些小事情……”四师兄郭和璧唉声叹气。   白高飞一拍郭和璧脑袋,“别好高骛远了,大师兄的法力岂是我们能达到的?不如想想眼下的任务。”   田喜一锤定音:“我看三大门派和仙都布防之下,这魔尊大人能躲到哪里。”   几个师兄弟深以为然,除非这魔尊躲在太虚峰,否则没得跑了!   ……   他们边走边闲聊,忽然看到前方远处,有十几个黑乎乎的人影。   太虚派的衣裳都是白色的,平常修士们不食人间烟火,一个赛一个的俊秀飘逸,哪儿见过这等把白衣裳都穿成黑色的?   走近一看,嚯,脸上都是黑乎乎的,只能依稀“黑袍”上隐约闪烁的火纹上看出来,是赤焰峰的师兄弟们。   田喜顿时就憋不住了,“这怎么回事儿?”   白高飞:“二师兄你没看八卦玉简吗?赤焰峰的人被罚去挖灵石矿了。”   “挖灵石矿的事情不都是外门弟子去做的么,怎么轮到了内门弟子?”   修仙界的等级其实很森严,内门弟子都精贵的很,粗活杂活都是外门弟子干的,像是挖灵石矿的这种事情,内门弟子根本不会沾染一根手指头。   说话间,遥遥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刚才与他们闲聊过的小师妹谢冰。   他们看到谢冰走在青石板路上,远远的,就要与金火他们碰上了。   “听说是他们师父郁焰真人亲自罚的,”白高飞一拍脑袋:“我记得看的八卦,好像是因为谢师妹,金火他们才会被惩罚的。”   “糟了,金火那群火灵根修士,平常暴躁可怕,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会不会对小师妹不利啊?”   岑淮握剑的手一紧,铮鸣一声,灵剑即将出鞘!   与此同时。   金火他们无精打采,垂头丧气地往前面走着。   已经连续挖灵石矿一周了,周身灵气消耗殆尽,累的跟死狗一样。   忽然,小师弟紧张地拉住了金火,“黄黄黄、黄书又来了!”   金火:“!!!”   众人:“!!!”   耸拉着眼皮的金火瞬间精神了!   他立刻看到远处熟悉的瘦弱身形,白袍上缀着代表太虚峰的云纹,恍若非洲国际友人的金火瞪着一双白眼球,死死地剜了一眼谢冰。   谢冰若有所觉,隔着漫长的青石板路,淡然地与金火对视。   半山腰上的田喜几个人瞬间紧张起来。   下一秒,金火打了个哈欠,脚步一错,转身就往另外一条路上走了!   金火转头就跑:溜了溜了!   惹不起!   一个拿剑的,打不过一个看小黄书的。   谢冰看着眨眼间空落落的宽路:???   田喜他们愣住了。   岑淮的剑才刚刚出鞘,一瞬间不知道手指不知道何去何从。   ……怎么回事?   赤焰峰的剑修,看到谢冰就跑?   一个物修,凭借一己之力,将太虚派中战斗力最强的火灵根赤焰峰修士吓得退避三舍?   小师妹弱小?   小师妹可怜?   小师妹无助?   “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的,每天雷打不动来藏书阁的修士。”   孔逸仙侧靠在古朴的书架最上方,大长腿轻松惬意地耷下来,浓墨般的长发上插着一只金灿灿的黄菊,他懒懒地喝了一口酒,眸间隐隐有几分醉意。   谢冰正在低头看书,闻言给了孔逸仙一个白眼:   “你是我第一个见过的,每天都不好好修炼的高手。”   谢冰在藏书阁里时间久了,对于孔逸仙的印象,从“传说中的高人”,渐渐变成了“普通的图书馆管理员”,两个人能说得上话了。   当然,对于找不到的书籍谢冰去问孔逸仙,依旧是一问三不知。   他似乎只有两个爱好,一个是种菊花摘菊花,另外一个就是饮酒。   谢冰觉着,在“酒”与“菊”方面,他和陶渊明都有一样的代名词。   孔逸仙低低一笑,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我不会再拿剑。”   谢冰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孔逸仙又饮了一口酒,“我是说,我暂时不想修炼。”   谢冰“唔”了一声。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谢冰伸了个懒腰,准备站起身来准备午膳。   忽然,空荡寂静的藏书阁内,传来小小的脚步走动声。   谢冰:?   重重书架耸立,光影变幻交织,灿烂的光晕投影下,站着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子。   谢冰一怔,是萱瑶。   萱瑶似是在找什么人,娇小的身体穿行在厚重高大的书架间,忐忑而不安地说:“孔前辈?晚辈萱瑶,特意来求见。”   空寂的藏书阁里,什么回音都没有。   谢冰真是对萱瑶敬佩了,自从上次孔逸仙将人都赶出去之后,就没有胆大的敢再闯藏书阁,毕竟孔逸仙可是有杀人不见眨眼的凶名,而萱瑶不愧是女主,想进来就直接进来了。   难道孔逸仙与萱瑶的缘分还未尽?   那这样的话,孔逸仙已经是对萱瑶一见如故,十分欣赏,接着倾囊传授绝密剑法?   “剑修之巅”,这个名号这么厉害,在原书中也不过出现了那么一次,而所谓“剑修之巅”的作用,不过是给萱瑶传授剑法,接着取得比武大赛的第一名罢了。   谢冰这么想着,心头不知道为什么涌上一股替孔逸仙的委屈,她很快将这股感觉压下去,向上一指:   “孔前辈就……”   谢冰抬头,她手指所指的地方,空落落的。   “啊……”   不见了。   本该随意地坐在高高书架上的孔逸仙不见了。   萱瑶随着谢冰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点尘土的微光。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孔前辈不在这里吗?谢师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孔前辈哪里去了?”   谢冰挠了挠头,孔逸仙看到萱瑶便直接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有,可见他并不想看到萱瑶,   “我也不知道……其实孔前辈一直这么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见他不容易。”   谢冰刚开始在藏书阁一个月都不知道这里竟然还藏着一个绝世高手。   贝齿轻轻咬着花瓣一样的红唇,萱瑶的眸光里闪过一丝失落,她低头,轻声说:“师姐不肯告诉我吗?”   谢冰:?   谢冰:“没有,只是我也不知道孔前辈在哪里,又准备什么时候出现,你要是想见孔前辈,你就多看看书,兴许前辈愿意与你多讨论一下。”   这话不说还说,一说萱瑶抬头起头,眼眸里唯有湿润,“刚才孔前辈就在与师姐相处对不对?求求师姐,你能不能引荐一下?我想找孔前辈,求教一下剑法。”   谢冰摸了摸鼻子,“说实话,我的引荐恐怕没什么用。”   萱瑶轻哦了一声,失望地低下头。   须臾,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从随身锦囊里掏出来一个小木盒,轻轻地搁在了书架上。   她的眼神很轻灵,黑亮的头发被微风吹起,尾梢在半空飞舞着,窗户间漏过的光萦绕着她。   她就像是深林中,那晶莹剔透的精灵。   谢冰脑内突然警铃大作:萱瑶在释放女主光环?   ……萱瑶准备攻略孔逸仙了!   与此同时,系统传来播报声音:   【系统:触发任务,与万人迷女主的第三次交手——保卫己方孔逸仙!】   谢冰:???这是什么鬼名字? 第21章 自然   “孔前辈,这是我亲手制作的黑焰魔芋糕, 听说你喜欢这个, 我特意找了食谱,做了三天才做出来,孔前辈可以吃吃看, 如果不喜欢的话, 我再去做别的。”   谢冰一听, 顿时就怔住了。   这个黑焰魔芋糕, 不是魔界有名的糕点吗?   一想起来这个糕点, 就想起来前世在魔界的那些日子,她吃过黑焰魔芋糕, 确实好吃, 不过她吃糕点, 是因为魔宫的宫廷宴会里,一直有这样一道糕点。   萱瑶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打开, 一阵淡淡的清香从小木盒里传来, 下面铺垫着新鲜的竹叶, 上面是精致的小点心,仅仅只有四枚黑焰魔芋糕。   谢冰看的是羡慕不已,不愧是女主,做糕点也要做精品糕点, 看这糕点的卖相, 看这糕点的摆盘, 看这糕点的设计, 简直可以用作宫廷膳食了。   一眼就能看出来萱瑶的用心。   藏书阁里,依旧是静悄悄的,似是除了两个人之外,并未有其他人出现。   谢冰站在一边,任由萱瑶等待。   她在盘算自己的任务,系统忽然发布这个任务,让她琢磨出来一点门道。   从她刚重生开始,系统发布的任务,都是与她的目的最终志同道合的,都是与天道亲闺女对着干。   前两次的跟万人迷女主交手还好说,这一次直接说是“保护我方孔逸仙”。   也就是说,它将孔逸仙划定为对谢冰阵营里去了,并且在避免萱瑶从孔逸仙这里得到什么。系统连什么奖励都没说,这次任务显然有些紧急。   那么她,需要怎么办?   谢冰摇了摇头,她不想像是萱瑶那样费尽心机,更不想插手孔逸仙个人的决定。   对于谢冰来说,孔逸仙是真实存在的人,而不是萱瑶成仙路上的助力踏脚石。   算了,静观其变吧。   萱瑶又等了一刻钟,依旧没有等到孔逸仙。   她微有些失望,将小木盒放在了藏书阁的书桌上,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走的时候毕恭毕敬地说明天依旧会来求教前辈的。   如果谢冰不是一个女的,她看的都要动心了!   等萱瑶走了,她去藏书阁后院做午饭,刚做好,一抹淡淡的酒香与菊花香味混合的浅香传来,谢冰无奈地盛了两份饭。   孔逸仙已经坐在了餐桌上,吸着鼻子陶醉道:“东坡肉,我喜欢。”   谢冰:“……萱瑶来找你了。”   孔逸仙不以为然:“哦。”   谢冰强调:“是萱瑶。”   是女主萱瑶,他真的没想法吗?   孔逸仙皱眉:“不就是顾莫念的小徒弟吗?找我便找我,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谢冰一怔,半晌,低头默默扒饭。   孔逸仙似乎并不打算与萱瑶见面?难道萱瑶的万人迷光环失效了?   ……   第二天谢冰来藏书阁的时候,见到了熟悉的萱瑶,她竟然来的比谢冰还要早。   今天她带来的是亲手纳的黑色靴子,看上去就柔软合脚。   谢冰冷眼旁观,心里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她上次得到孔逸仙的帮助,可能是因为将孔逸仙的好感度刷满了,那么如果任由萱瑶将孔逸仙的好感度刷满,很有可能孔逸仙就对萱瑶另眼相看,转而投入到萱瑶的那方阵营!   萱瑶一脸的虔诚与紧张,对着藏书阁的虚空处小声说:“孔前辈,晚辈无意打扰孔前辈清修,只是萱瑶醉心于剑道,想要在剑修一途登顶,听闻前辈是‘剑修之巅’,所以特想求前辈给与指点。”   “晚辈一番心意,烦请前辈垂怜。”   “……”   依旧是没有人回答。   萱瑶失落地走了,谢冰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她看着桌子上的那一双萱瑶亲手做的黑色靴子。   她能感觉到,任何男人恐怕都无法抵御萱瑶这般诚恳地低声下去。   可是让谢冰去阻拦?去干涉孔逸仙本人?   她自问做不到,这件事情虽然是系统发布的任务,最终做决定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孔逸仙自己。   ……   暮色降临,藏书阁后院里,一个锅里煮着小米粥,另外一个锅里做了醒酒汤。   孔逸仙出现,没人离他,他也没说话,自己走过去盛汤。   他坐在谢冰对面,喝了几口醒酒汤,忽然开口道:“你不开心?”   谢冰回过神来,“……啊?”   她反应过来,这才发现她刚才竟然在发呆,连孔逸仙出现了都不知道。   “没有,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谢冰否认。   “是因为萱瑶吧。”孔逸仙清瘦的脸上涌上一丝了然。   “不是。”   谢冰再次否认。   孔逸仙忽然笑了,“小姑娘,你否认也没用,情绪都写在脸上呢。”   谢冰微怔:“有吗?”   “如果有我可以帮忙的事情,可以告诉我。”   谢冰咬了咬唇,低下头,再次否认:“没有。”   她怎么说?说让孔逸仙不要搭理萱瑶?   她不可能强迫别人去做某种事情,更不可能控制别人去做什么事情。   她做不到。   如果她做了,她就不再是“谢冰”。   孔逸仙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其实从第一天见到谢冰的那一瞬间,他就觉着谢冰不太一样,如果说萱瑶是一株怒放的玫瑰,那么谢冰就像是凌寒傲骨的梅花。   看着像是没人搭理的小可怜,看上去谁都可以上前踩一脚……   实际上腰脊比谁都直,心底比谁都有铮铮傲骨。   这种女孩子,有心事也不会主动说,遇到事情,只会往自己肚子里吞。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打落牙齿活血吞。   孔逸仙漫不经心地举起手中的碗,轻轻呷了一口。   ……   萱瑶再来的时候,态度愈发虔诚与恭谨。   “孔前辈,晚辈萱瑶……”   话音未落,空荡荡的藏书阁内,一抹袍角微闪,一个独臂的清瘦男子,稳稳地自半空落下。   他长发浓墨,随意地披散着垂落在劲瘦的腰肢,鬓边插着一朵菊花,神情慵懒。   “萱瑶是吧,所为何事?”   萱瑶的那双眸子,恍若黑珍珠一般,闪烁着明亮的光泽,“孔前辈,你终于肯见晚辈了。”   趴在角落里看书的谢冰缓缓地坐直身体,背脊渐渐绷紧。   她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晚辈只是想要向前辈讨教剑法,如果不嫌弃晚辈资质愚钝,可否收晚辈为弟子?”   修行之人,是可以拜多个师父的,萱瑶说她资质驽钝,也就是谦虚一下,如果她的资质驽钝,那么整个修仙界,就没有不驽钝的人了。   萱瑶眸光潋滟,一向清甜的声音因为兴奋与紧张而微微发颤。   孔逸仙一步一步走到萱瑶面前,一手抓住了萱瑶的虎口。   萱瑶眸中一亮,这是在查看她的资质!   她隐隐有些自豪,她是世间罕见的五灵根,连正道之首顾莫念都收她为弟子,孔逸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本以为稳操胜券,然而……   孔逸仙有些遗憾地放下萱瑶的虎口,摇头,“我不喜欢五灵根。”   萱瑶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前辈……不知道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世间,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五灵根?   “我觉着五废灵根挺好的。”   萱瑶:“……谢冰?”   为什呢?会喜欢谢冰那个废灵根?   孔逸仙摇头:“还没听明白?我是说,别想了。”   他微微一笑,有些遗憾地说:“我发过誓,不再拿剑,我这身剑法,是要随着我入土的。你要是学了,那也只好一起入土了。”   适才雀跃仿佛林中精灵的萱瑶,瞬间脸色惨白,“前辈,我有些不明白您的意思……”   “没什么,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孔逸仙的右手衣袖,是空荡荡的,一阵微风拂过,吹起衣袖的尾端。   “回去吧,再让我在藏书阁见到你来烦我,只能随便拿把菜刀斩了你。”   萱瑶小脸煞白,往后退了一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   ……怎么会这样?   花瓣一样的唇被咬破,萱瑶舔了舔嫩唇,舌尖上弥漫开一股铁锈味道,她还从未遭受过这样的挫败。   怎么可能?孔前辈喜欢师姐,却不喜欢她?   孔逸仙冷哼一声,“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吗?”   泪珠瞬间坠落下来,一张小脸我见犹怜,她抽噎一瞬,转身就跑。   空寂的藏书阁。   谢冰缓缓站直身体,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孔逸仙,似乎明白了什么。   而孔逸仙,隔着漫长的书架,也在看着她。   “不开口,不求人,不强求……”   孔逸仙不知道想到什么,眸中闪过一道微微的黯然。   他像是对谢冰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你这样,迟早要吃亏的。”   谢冰懂了,不强求,其实就是她的所为。   倘若她接到任务想要强求孔逸仙,恐怕现在孔逸仙就不是己方的人了。   与此同时,系统播报声传来:   【触发剧情:与万人迷女主的第三次交手——保卫己方孔逸仙!】   【剧情进度:孔逸仙拒绝萱瑶拜师请求,任务圆满完成,】   【结算奖励:解锁老庄思想——“清静无为,道法自然”,奖励土系沟通自然技能,初级藤蔓术!】   谢冰一怔,她刚才的做法,是符合了春秋时期道家的核心:“无为”。   道家的“自然”概念中的两个层次,即“无为”层次和“有为”层次。无为即有为,最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谢冰低头,她的左手腕上,忽然出现了一抹碧绿色的藤蔓,温柔地圈成了一个手镯,上面一枚秀真可爱的碧绿叶子。   她还没有来得及查看,就听到萱瑶凌乱的脚步声传到藏书阁门口戛然而止。   一声闷哼,她似乎撞到了什么人。   熟悉的声音传来,是顾莫念清冷而紧张的声音:“萱瑶,是谁欺负你了?” 第22章 嫌弃   唇被咬破,鲜艳而炙热, 看的顾莫念心头一紧。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 孔逸仙对萱瑶怎么了?   萱瑶看到顾莫念,似是无家可归的兔子幼崽,泪水扑哧扑哧往下落, 嗫嚅道:   “师父, 我, 我没事。”   没事?   他冷笑一声, 看来事情还不少。   他蹙眉, 冷声说:“阿瑶,你先回去。”   “师父……”   萱瑶咬唇, 却触碰到适才咬破的伤口, 轻“嘶”了一声。   顾莫念的眸子更幽深了些。   “是我自己求见孔前辈的, 只是孔前辈看不上我,他更喜欢大师姐……”   萱瑶有些慌乱, 似是怕顾莫念冲进去, 她扯住顾莫念衣角, 不让他走。   她细声细气地将将前因后果认真讲清楚了,这才垂着脑袋:   “师父,你莫要生气,是阿瑶不争气。”   她不能给师父添麻烦, 她也像是大师姐那样, 什么都不放在心里。   可是心头好生酸涩, 又抽噎两下, 才勉强忍住了泪意。   顾莫念脸上寒霜笼罩,明白了。   眨眼间,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句话:“回太虚峰等我,我们回去继续种樱花树。”   萱瑶立在原地,泪水止不住地落下,她用手背擦了擦脸颊,愈来愈多的泪水将手背与脸颊濡湿。   ……   “嗯?好久不见。”   空落落的藏书阁内,孔逸仙靠在小榻上,懒懒地曲起一只腿,胳膊慵懒地搭在膝盖,手中的酒壶已经空了。   长发披洒,青丝如墨。   “孔逸仙,你既然呆在太虚派,就该懂得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   顾莫念的脸色森冷,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隐带着愠怒。   孔逸仙忽然笑了,笑得耳边夹着的那支菊花微微颤动,飘落下一片金灿灿的菊花瓣。   他瞥了顾莫念一眼,“你现在,还真是把自己当回事儿……哦,对,你是主座,说起来,我还归你管。”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顾莫念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要不是你的宝贝徒儿三番两次来找我,你怕是还不会见我。怎么,看到她哭了,心疼啊?”   他晃了晃酒壶,仰头,张口,一滴酒落在他唇边,只是润了润嘴唇。   有些遗憾地将酒壶扔到一边,“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瞎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孔逸仙眯了眯眼睛,摇头:“算了,这世上,本来也没几个眼明心慧之人。”   顾莫念拧眉,“孔逸仙,你莫要过分,你要记得,你还是正道中人。”   “正道?”   孔逸仙哈哈大笑,“何为正?何为邪?如今已经过去三十年,你莫要告诉我,你还以为你是正道?”   “……”   “你想给你小徒弟出气,然而我不觉着她有什么委屈可受。”   有师父的疼爱,有整个门派的爱护,有师兄弟的呵护,有强大的天赋,有光明无限的前途……萱瑶又有什么可帮着出气的呢?   孔逸仙想到了谢冰,空寂的眸子里一叹。   那个一直受气的,却无人问津。   他烦躁地挥了挥仅剩的那只手:“你赶紧滚,我不想跟你打。”   顾莫念不动。   “嗯?”   “你以后,离萱瑶远一点。”   顾莫念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妖冶的黑焰,眨眼间消失不见。   孔逸仙的眸子微醉,抬眼看他,“你与其到我面前,倒不如管管你的小徒弟。”   长久的沉默。   顾莫念终于启唇:“你可知道她是谁的女儿?”   孔逸仙:“不知。”   他一顿,复而道:“不管是谁的女儿,这副模样,也没什么大不了。”   “孔、逸、仙!”顾莫念齿缝间,一字一顿。   他幽幽开口,“不过那张脸,确实有她三分美貌。那你爱她什么?容颜相似?天真烂漫?”   孔逸仙嘲笑,“我看倒是别有心机,顾莫念,你到现在,还以为能有资格爱着她吗?”   “我没资格,你也没有资格!”   顾莫念脸上寒霜冷步,直接拂袖而去。   躲在角落里的谢冰有点方。   从顾莫念进门的时候她就一动不动,妄图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低。   而顾莫念,似乎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她。   顾莫念肆无忌惮地与孔逸仙谈论了一些事情,并不忌讳谢冰。   谢冰心里跟明镜一样:   顾莫念怕是早已经将自己视为死人了。   ……   接下来的几天,谢冰再也没有在藏书阁见过孔逸仙。   仿佛那个懒懒散散的图书馆管理员,从未在这里出现过。   高人也许本来就是这样神出鬼没的,谢冰却觉着她有些烦闷。   原本的剧情产生了偏差,孔逸仙本来是教授了萱瑶剑法的高人,然而这次跟女主接触过之后,竟然拒绝了女主,接下来竟然直接不告而别,难道去游仙去了?   谢冰: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谢冰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担心孔逸仙,然而谢冰的生活还得继续。在摘星学院的筑基班,也渐渐进入到了尾声。   ……   “组队?”   谢冰皱眉:“不必。”   苏肈站在谢冰面前,身后毛绒绒的尾巴不安地晃了晃,上面一片一片的斑驳,是还未长出来新毛的伤处。   “我可以保护你。”   瘦弱的少年,说出他最有力度的话语。   谢冰有些恍惚。   恍惚间,有个更矮一点的男孩子,信誓旦旦地说:“等我长大了,我要保护大师姐。”   她的眼神逐渐清明,冷声说:“我不需要保护。”   不需要保护,更不需要你们的保护。   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摘星学院的筑基班五天后就结束了,就像是每个学期结束都要考核一样,修仙界的筑基班也不例外。   郁焰是太虚派的战斗力TOP级大佬,每次他带的修真学堂结业试炼都被称为“噩梦”级别难度,几十年了,每次听到对方被分到郁焰手中,都会掬一把同情泪。   郁焰的结业考试,噩梦级别难度,完成任务很难,并且有死亡名额,所以聪明的大家都早做准备。   提前结伴结盟就是准备之一。   听说萱瑶他们已经结盟做好准备了。   整个筑基班里,只有两个人没有结盟,一个是谢冰,另外一个是苏肈。   而苏肈,今天直接拦住了谢冰,说要与她结盟,他还说要保护她。   谢冰拒绝了苏肈,苏肈落寞地离开了。   ……   月色泼洒,照亮了山间小路,幽幽的树叶婆娑。   谢冰走在山道上,打了个哈欠。   依旧是睡不着。   她边走边微不可见的往后看了看,虽然没看到人,但是她能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   谢冰的眉头皱起来。   这几天苏肈一直跟着她,被黑猪总管揪出来暴揍几次了,依旧锲而不舍地跟着她,谢冰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话。   难道是想要自己在试炼中再保护他?   谢冰冷淡地想,她不保护他,他也不会死。   这么厉害的后期角色,没被萱瑶利用过,怎么会死?   这么想着,忽然前方一道凛冽的剑光劈下!   冷光一闪,耀的谢冰眼睛一眯。   剑光直接向着谢冰身后砍去!   “铮——”一声!   灵剑与灵剑相撞的声音传来,是熟悉的白袍云纹。   眨眼间,就过了好几招。   宿采逸招招是杀意,凶狠地冲着苏肈杀过去。   苏肈死死举剑抵挡,剑光“砰”地震动胸腹,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谢冰下意识脱口而出:“阿逸,住手!”   宿采逸气的跳脚,大怒,“大胆贼子!你跟着大师姐干什么?是不是要对大师姐图谋不轨?”   他眼神里发狠,直接将灵剑架在苏肈脖子上,“听说你还要在筑基班试炼中与师姐组队,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谢冰眉头一皱,宿采逸从未关心过她的事情,这是怎么知道苏肈要与她组队?   苏肈被打翻在地上,却依旧倔强地抿唇。   闻言,抬头嘲讽看他,“你现在以保护者的地位自居?”   “你、你说什么?”宿采逸尾音发飘,明显有些心虚。   “你口口声声喊着大师姐,你不知道她最近不好过吗?”   谢冰一怔,忽然间,心头一暖。   她明白苏肈为什么跟着她了,上次金火他们欺负苏肈,谢冰替他挡了,也许苏肈太了解金火他们的德行,所以担心会打击报复谢冰,这才一直默默不吭地保护谢冰。   而谢冰问他,他却紧抿唇,不肯说出口。   宿采逸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我、我最近忙着斩妖除魔,哪儿有这么多时间……我前天才回太虚派的!”   苏肈讥讽地扫视他一眼:“没时间,不是借口。”   “大师姐也不让我靠近……”宿采逸看向谢冰,有些委屈。   “那你不如想想,你做了什么会这么招人嫌弃。”苏肈无情地说。   宿采逸:“……”   他慌忙地再去看谢冰,却发现眼前空落落的。   谢冰已经走了。   苏肈甩了甩秃了好几块的白色大尾巴,也走了。   宿采逸站在原地,有些狼狈不堪。   谢冰皱眉看着垂头丧气靠在院门口的人。   宿采逸生的十分好看,身材欣长,唇红齿白,一张笑脸,虽然时常做些混蛋之举,却很受门派里母性泛滥的女修喜欢。   他虽然嚣张跋扈,为人却不坏,又是主座真人顾莫念座下最受疼爱的弟子,不论是看在他的未来还是顾莫念的面上,闯下的祸事常常有人分担。   谢冰沉默了一瞬。   她也曾经是那其中一个。   宿采逸来找她,她并不奇怪,只是谢冰意外的是,宿采逸竟然没有直接闯进去她的院落,而是在外面老老实实等候。   谢冰的院落门口设置了禁制。   宿采逸小的时候很混蛋,不知道破解了多少师兄弟的府邸禁制,常常以欺负别人为乐。   谢冰说过他很多次,宿采逸只是嬉皮笑脸地扯谢冰的衣角,“大师姐,我就是跟他们玩儿玩儿而已。”   说完,他有些遗憾的模样:“可惜大师姐不能修炼,要是大师姐能修炼,我们就能切磋切磋了。”   当时的谢冰又是好笑又是伤感,她何尝不想与宿采逸切磋呢?   现在,谢冰以为,宿采逸若是来了,一定会大摇大摆地进内室。   然而他没有。   宿采逸靠在门前的石壁上,有些无精打采垂着头。   感觉到谢冰回来了,刹那间头扬起,一张讨喜的笑脸上全都是笑意:“大师姐!”   谢冰站定,冷漠地看着他。   宿采逸这才像是想起来什么,脸上的笑容微微尴尬,踌躇了一瞬:“大师姐,我哪里都找不到你,只好在你家门口堵你了。大师姐,你到底为什么不理我啊?”   谢冰的嗓音平稳而淡漠:“既然走了,就永远不要再回来。”   实际上,自从宿采逸十三岁之后,他已经三年没有回过石林峰。   前世里,谢冰常去的地方不多,那些修士眨眼间能飞上去的山峦,那些修士们比武切磋的地方,她都不能去,更多的时候,她安静地在太虚峰里等待,等待那个渐渐长大的调皮孩子回家。   一开始,宿采逸每隔几天回来一次,她做好了他喜欢吃的饭菜,等他回来大快朵颐。   男孩子,正在长身体,吃什么都觉着香喷喷,饭要了一碗又一碗。   她温柔地注视着他,轻声说慢点吃,不够吃师姐再给你做。   后来,宿采逸辟谷了,他不再需要吃饭,他的修炼天赋惊人,他开始醉心修炼,每隔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才回来看谢冰一次。   孤零零的山间岁月很长。   长到谢冰在石林峰的石头上日复一日地刻下粗劣的日期,盼着宿采逸回来一次。   春天的桃花开了,她摘了几枝桃花给他熏香了屋子;   夏天的葡萄熟了,她留下了最甜美的那几串;   秋天的苹果熟了,她给他装好了最脆嫩的果子;   冬天的白雪皑皑,她留下最纯净的雪给他泡茶……   可是,他都没有回来。   直至十三岁那年,他出了一次危险的任务,回来之后备受追捧,转而成了太虚派最耀眼的新星之一。   他有了数不尽的朋友,走不尽的修行大道,看不尽的敞亮未来。   她呆在石林峰,看着桃枝枯萎,看着葡萄腐烂,看着苹果变软,看着雪水日复一日的澄澈……   她就像是一个孤寡老人。   她曾以为,宿采逸是她亲手养出来的希望。   一场漫漫修行路上,她无法企及的希望。 第23章 倒吊   谢冰在修仙世界里,过着凡人的生活, 有的时候, 她会短暂地感觉到五废灵根变成了五灵根,那些瞬间很是珍惜。   宿采逸教过她一些简单的法术,她看着指尖爆发出绚烂的火焰, 然而, 眨眼间火焰偃旗息鼓。   那些灵气, 仿佛从未存在过。   山间浮云恍然未动, 日生升落没有变化, 可是谢冰看着宿采逸一日一日地长大,越来越俊秀潇洒, 她就觉着, 她的人生还在继续。   尽管宿采逸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们见面的机会也变得很少,她很多时候都不能看到宿采逸做什么, 可是她盼着他好, 盼着他还记得她。   也许, 那时候她也曾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小小少年的身上。   他是一扇窗。   一扇看向她羡慕不已,却毕生难以窥视的修仙世界的窗。   那扇窗户,被他亲手打碎。   她更没想到,前世的那个“自己”, 就像是昙花一现, 戛然而止。   回忆如潮水般褪去, 谢冰微微闭眼, 随后睁开眼睛。   眼底清明。   声音里没什么温度, “宿采逸,你走不走?”   “大师姐,我不走!”   宿采逸也倔起来了。   他下意识地用过往无数次的撒娇那样,抵在门口,不让谢冰进去。   “大师姐,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你肯定生气我没来看你,你又生气我只陪着萱瑶……你不是说我犯了错只要认错就好了吗?你为什么不原谅我?”   他眼圈有些红了,“大师姐,我错了。”   “你原谅我好不好?”   少年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脆弱。   尽管之前谢冰对他置之不理,尽管之前谢冰对他口出冷言,尽管谢冰之前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可是他总觉着大师姐会无条件地包容他。   直至这一次,他才惊觉,如果他不抓住什么,他就要永远失去大师姐了。   他究竟做了什么,大师姐永远不准备原谅他了?   他不知道。   少年的心底,第一次闪现出巨大的迷茫与恐慌。   谢冰抬眼看他,看着这个她现在需要仰视的少年。   “我是说过,你只要认错就可以被原谅,然而那是你小时候的事情。现在,你不再是小孩子了。”   “小孩子犯错才需要原谅,而你,不需要。”   谢冰向前而走,身脊笔直。   “别再来了。”   谢冰从始至终,都认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想要在修仙世界中好好活着的人。   她不会再像是上一辈子那样,将满身温柔系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现在的宿采逸,并未铸成大错。   可是她已经无法再原谅他了。   宿采逸明明身材高挑,比谢冰高了许多,却不敢触碰谢冰,他有些无措地让开了半个身体,眼睁睁地看着谢冰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下意识地跟着迈了半步。   脚尖刚踏入庭院,谢冰身后像是长了眼睛,骤然一冷。   下一秒,一抹翠绿的藤蔓骤然出现!   是土系灵气!   藤蔓刹那间发展壮大,“唰”的一下,灵活地锁住了宿采逸的手腕。   宿采逸如今已经到了炼虚期,在修仙界里是个高手,本该不可能被刹那间制服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藤蔓就像是有邪气一样,根本无法破开。   “什么鬼东西?”   大师姐怎么会这种法术?   物修为什么可以调动木系灵气?   根本无法反抗,瞬间又被锁住了双脚,瞬间失去了反应能力。   “嗖”一声,藤蔓并拢,宿采逸两只手两只脚被锁了起来。   藤蔓飞舞,嗖的冲了出去,借力在院门口的大桃树旁一跃,在树干上牢牢缠绕了几圈。   轻轻一弹,宿采逸双脚被吊在半空中的藤蔓上。   顿时天旋地转,   宿采逸:???   头晕脑胀的宿采逸不仅是被倒吊晕眩,他更晕眩的是,大师姐怎么这么强?   手上被藤蔓绑的严严实实,他腰腹使力,竭力让自己晃了晃,面向庭院:   大喊:   “大——师——姐——”   ……   “大——师——姐——!”   “大——师——姐——!!”   一声一声。   宿采逸吼到破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谢冰蹲在院子里除草,塞紧了一下耳塞。   ……怎么还有声音?   宿采逸不愧是炼虚期修士,连大吼都这么有力气。   她皱眉,左手随意地翻开书本,指尖轻弹。   一个“禁言诀”发了出去。   被倒吊在树上的宿采逸:???   他被绑住的双手乱扑腾,眼睁睁地看着一道光封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唔……”   宿采逸想要破诀,却发现根本破不了。   ……   两个时辰后。   毛茸茸的尾巴在视野里晃了晃,迷迷糊糊快睡着的宿采逸一个激灵,瞬间不困了!   “苏肈!大胆贼子,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宿采逸的视野里,是倒着的苏肈。   苏肈晃了晃尾巴,嘲笑他,“被吊着开心不。”   “要你管,老子爱被吊着。”   宿采逸倒着看苏肈,气的要命。   大师姐竟然跟这种废物小子走这么近,却不跟自己接近,这个小子凭什么?   等等,自己可以说话了?   禁言诀是有限制时间的,他被倒吊着,血液冲脑,昏昏沉沉睡了一觉,竟然已经可以说话了。   宿采逸不屑于打理苏肈,继续对着院子里喊:   “大师姐——!我错了——!你放我下来!”   空寂的山间,回荡着宿采逸的喊声。   然而门没开。   苏肈的尾巴愉快地晃了晃,嘲笑,“枉费心机。”   宿采逸气的想要打人,又没法打,“你别得意,大师姐就是爱照顾弱小,你别以为就能跟大师姐套近乎。”   弱小的苏肈:“哼。”   不,大师姐是爱摸他尾巴。   苏肈的尾巴瞬间不晃了,毛绒绒的尾巴伸到前面来,他自己摸了一把,上面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手感软软的。   他几乎能想到上次谢冰抓住他尾巴使劲儿rua了一把的模样。   他低头,掏出来药膏又抹了抹伤处。   宿采逸看的头晕:“好恶心,身为一个修士,自当顶天立地,受伤算什么?你竟然还保养尾巴?”   苏肈没理他。   宿采逸气急败坏,想到大师姐宁愿帮这样的家伙都不理自己,想要锤爆苏肈狗头。   寒秋攸然而过,山间的狂风将落叶席卷,堆积了厚厚一层枯枝败叶。   修仙界的气候格外浓烈鲜明,刚迈入冷冬不久,山间的大雪便来了。   格外纯粹而汹涌。   到了筑基班试炼的那天,天地间一片空寂茫然,哪里都是厚厚的层层白雪,呵气成冰。   峰顶的摘星学院,为首的是郁焰真人以及赤焰峰的修士,他们对面的就是筑基班的二十个师兄弟。   身为修仙之人,实际上自打筑基之后,能运转灵气消抵外界的恶劣环境,比如这种可怕的天气里,众人中唯二的女修,萱瑶,穿了一身飘逸的白裙,几乎要与白雪融为一色。   一个引人瞩目的,仙气飘飘小仙女。   至于另外一个女修……   谢冰缩在众人后面,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手。   她穿了一身青色袍子,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过于朴素的衣服,唯一的优点是   ——保暖。   除此之外,她的脖子上,戴了一个白色的狐裘围脖,勉强聚拢了一点热气。   谢冰虽然筑基了,神识也被淬炼了,可是她的灵气都不听使唤啊!   翻遍了技能书也没有“保暖”这一选项,她只能靠着厚袍子等来取暖,这个时候,谢冰无比怀念她穿越前备了一箱的暖宝宝……   所有的修士们都在听郁焰真人讲这次试炼内容,谢冰冻得手脚冰凉,感觉快要被冰雪焊在地上了。   她又搓了搓手,躲在最后面跑圈,听到关键处就停下来认真听,这个时候也没闲着,原地“砰砰砰”蹦了蹦。   众人看向谢冰:“……”   谢冰无辜看向大家:“……”   郁焰皱眉看向谢冰,“你确定你要参与试炼?”   谢冰冻得直打哆嗦,“我、我当然啊!”   看吧,她修行有什么用?   甚至都快要被冻死了,她还不如去弹棉花。   郁焰冷哼一声,“那你要是死了,可别怨怼任何人!”   谢冰哆哆嗦嗦举手,比了个“OK”。   郁焰:???   他懒得理谢冰,重新面向众人:“注意事项就这些,刚才发给你们的手链是保命传送法宝,如果遇到危险,一定要捏碎手链传讯,我会立刻被传送到你们面前,将你们带回来。”   “是。”众人轰然应诺。   临行前的最后一项,就是宣布试炼地点。   试炼地点是筑基班的主讲真人自己定下来的,为了避免有人提前作弊,出发前只有主讲真人自己知道。修士们大约心底有了底,郁焰真人的“噩梦”级别难度肯定很可怕,然而,当听到郁焰真人宣布地点的时候,众人还是倒抽一口凉气。   “深渊峡谷?”   深渊峡谷是修仙界最为可怕的峡谷之一,纵横连接,绵延纵长,从东北部一直蔓延到西南部,地势多变,却始终存在。   那里常年会出现修士失踪事件,有的地方更是禁区,郁焰不愧是郁焰,竟然敢将试炼地点放在深渊峡谷!   众人骚动起来,郁焰冷哼一声:“这就怕了?”   众人噤声。   “我没打算让你们送死,所以选择的地方在中部,你们需要找到我放下的法宝,拿到之后才算是通过了考核。”   中部地区距离太虚派并不远,众人这才稍稍放心。   赤焰峰的修士们要护送他们到中部深渊峡谷,就在众人即将启程的时候,远处一道剑光而来。   一个翩翩少年潇洒落下,施礼:“郁焰真人。”   郁焰没做什么表情,大约是早就知道了宿采逸会来,随意挥了挥手,众人御剑飞向空中。   谢冰头也没抬,宿采逸最近跟在萱瑶后面,跟狗皮膏药一样,他来送萱瑶,关她什么事儿?   吸了吸鼻子,正准备抽发带化成冰霜灵剑,宿采逸却直直地走过来:   “大师姐,我来带你。”   “不必。”   宿采逸真是好生奇怪,她还以为是专程过来找萱瑶的,没想到直接过来找她。   冰霜灵剑已经悬浮在她面前,她利索地将站上去,忽然一顿。   她的视线,落在宿采逸脖子上戴着的狐裘围脖。   谢冰刹那间想起来,那是五年前,宿采逸出了任务,斩杀了一只作恶的千年狐狸,带回来了纯白的狐狸皮毛。   谢冰给宿采逸做了一个围脖,她问还要做什么,宿采逸说想要大师姐和他戴一样的。   她笑的眉眼弯起来,轻声说好。   这是一对。   做好之后,她从未见过宿采逸戴过,本来以为宿采逸已经把围脖给扔了。   她又不傻,宿采逸一个炼虚期的高手,没事戴狐裘围脖干啥?还是自己给他做的。   谢冰面无表情,脚踩冰霜灵剑,直接飞出去,向着空中的灵剑群汇合。   “呼——”   冷风呼啸!   谢冰裹紧了袍子,太特么冷了吧,这简直像是一百个空调对着她制冷。   骤然一道灵气闪过,一道无形的屏障在谢冰面前展开,挡住了凛冽的风雪。   谢冰扭头,就看到了几乎与她并肩而飞的宿采逸。   高山巍峨。   立于灵剑之上,行于云海中的少年眉眼弯弯,轻唤道:   “大师姐。” 第24章 无耻   白袍火纹,红发飞舞。   郁焰长发如瀑, 站在千里窥法宝前, 看着缩小版的深渊峡谷。   这是太虚派有名的法宝之一,可以笼罩一定地势范围之内,进行监控与检测。   而现在的千里窥法宝悬浮在虚空中, 下方是影影绰绰云间山脉, 上面黑云纷涌, 凶险异常。   “天象有异……”   郁焰的眉头微锁。   顾莫念单手负在身后, 站在沙盘前, 皱眉:“深渊峡谷本就诡秘莫测,这天象是为不吉。”   郁焰冷哼一声, “你怎么跟藏老头一样, 还会占星了?”   顾莫念的声音里毫无温度:“郁焰, 停下试炼。”   “你疯了?整个太虚派自打开始出试炼开始,就没有半路停下试炼的先例。”   风拂过, 郁焰的红发飞舞, “我看主座大人是太过于关心萱瑶, 以至于失了分寸吧?”   这话,顾莫念已经听了太多次了。   他滞了一瞬,沉默不语。   两个人之间陷入到寂静中。   郁焰的语气稍缓:“我知道,你是因为……她的原因, 现在特别怕失去她的女儿, 但是总归她只是你的徒弟, 而不是她。你照顾友人之女是对的, 但是有的时候需要放手让弟子们去做。”   郁焰一向脾气火爆,这次耐下性子说这些,已经是看在与顾莫念多年交情的份上,想要好生劝一劝自己的这个师弟。   顾莫念笼在袖子中的手指根根收紧。   他微微闭眼,掩去了眸中的黑焰。   半晌,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平静地说:“你说得对。”   ……   白茫茫的一片远山,树叶被积雪压的很重很重。   一阵冷风吹过,头顶上的积雪簌簌落下,砸在皑皑积雪上,砰然溅碎。   “吱嘎吱嘎”,苍茫的天地间,一抹深色的身影踩在厚厚的雪上,踩出来一行凹陷的脚印。   她披着一件黑色的毯子,牢牢裹着自己,只露出一张素白的脸,走在山谷里。   郁焰他们将试炼众人送到了深渊峡谷中部的一处入口之,所有人依次进入,郁焰他们就立刻离开了。   试炼从入口处开始,随机传送到试炼范围内的任何地方,具有不确定性,避免作弊和其他可能,结盟的前提是他们能遇见。   而谢冰是倒数第二个进去的,临进入口的时候,宿采逸还在殷勤地与她说话,谢冰没理他,直接进了深渊峡谷。   当她迈进入口之后,眼前的画面一转,轻微的眩晕之后,就到了一处白茫茫的峡谷。她查看了一下周围,至少两公里之内没有其他修士。   试炼最长时间是半个月,半个月没出来,要么是出了意外,要么是人没了。   谢冰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她有储物锦囊,在来的时候就像是出门旅游一样,带好了她所需要的所有东西。   披了厚厚一层毯子,谢冰在一处山洞里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在山里前行。   郁焰设置的通关目标是找到他放置的法器,谢冰之前做过功课,一般来说都是藏在凶险之地,想要通关,就必须要闯凶险或者异常之地,而深渊峡谷埋葬了无数的枯骨,这也是为什么筑基班的人都会提前结盟的原因。   谢冰想了想前世,还真是对这次没什么印象,前世里这是萱瑶的剧情,跟她这种没有办法修炼的凡人又没有什么关系,她不知道哪里有法宝,但是萱瑶肯定会找到最厉害的法宝。   谢冰不奢求找到什么最厉害的法宝,她只需要通关即可。   完成老板交给的任务就行了,不需要百分百的完成度。   一个社畜的心愿,就是这么简单。   直至第三天的中午,谢冰终于碰到了人。   一个熟悉的人。   ……   “你别跟着我。”   谢冰一脸的拒绝。   她早该想到的,萱瑶他们组队必然有约定好的联系方式,凑在一起肯定声势浩大,她能提前发现躲避开,但是落单的那些不好发现啊!   一个疏忽,眼前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少年。   是苏肈。   谢冰看到苏肈转身就走,苏肈也不说话,晃了晃毛绒绒的大尾巴就跟了上来。   “吱嘎吱嘎”的踩雪声变成了两声,在山间小道里极为明晰。   谢冰忍无可忍:“我已经拒绝了你,你干嘛还要跟着我?跟够了没?”   苏肈明显有些对自己释放好感度,她不打算招惹苏肈,她得苟命。   再说了,她就是扔给了苏肈一瓶药而已,整个修仙界谁不常备个几箱子的药?这玩意儿有什么稀奇的?值得苏肈跟她凑近乎?他不是应该跟在萱瑶后面吗?   苏肈小小的沉默一瞬,开口:“我想保护你。”   谢冰:???   一个废柴对另外一个废柴说保护?这不是搞笑么?   她站定,身后的踩雪声也停下来。   谢冰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苏肈,她觉着,她要跟他谈一谈。   “你怎么样才能不跟着我?”   苏肈:“我们组队。”   “筑基班分了好几个班,还有三个儒修最是和善,广结善缘,一定会帮助你,他们那边人又多,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   苏肈有些傲然的模样,小腰肢挺得直直的:“猛兽总是独行,羊群才成群结队。”   谢冰:???   看来虽然是个废柴狼,终究还是狼,几分野性是少不了的。   谢冰:“那我们俩组队就不是独行了啊!”   她现在真是怕了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年们,一个宿采逸已经让她遍体鳞伤,不想再触碰这种没轻没重的少年了,所以,她竭力想要避开苏肈。   苏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两个废柴,不算是独行。”   谢冰差点被绕进去,苏肈这嘴皮子是跟相声演员练过的吧?   她不想跟他废话,冻得冰凉的手指张开,一把湛蓝色的冰霜灵剑骤然出现在手中。   “砰”!   冰霜灵剑利索地在两人中间劈了一道浅堑!   谢冰吸了吸鼻子:“你再跟着我,犹如此坑!”   苏肈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他低着头沉默半晌,再次抬头时候,眼前空荡荡的一片雪白,谢冰已经不见了。   到了夜晚的时候,谢冰返回了临时驻扎点。   深渊峡谷地势多变,她特意选择了一处干净清爽的山洞。只是这山洞纵横绵延,也不知道通向何处,她不敢放松警惕,在周围放下了几个小玩意法宝,用来检测异常。   薪柴、锅、石材是谢冰早就准备好的,拿出来直接用就可以了,她美滋滋地给自己熬了小米粥做了几个菜,吃的饱饱的。   正当她从随身锦囊里取出来软榻铺好了床时候,忽然听到山洞里,传来隐隐预约的大笑声。   谢冰瞬间警觉。   是人的喧哗声。   她听着隐约觉着耳熟,应当是筑基班的人。   她悄无声息地将柴火熄灭,冰霜发带无声地幻化到成灵剑到她手中,她轻轻地贴着墙边,往反方向溜走。   她一个单打独斗的,就不跟那一群抱团的玩儿了。   刚走了没几步,一声大笑隐隐约约传来:   “苏肈,我看这次谁还来救你!”   “喊爸爸!”   “跪下喊爸爸,爸爸就饶了你!”   谢冰的脚步,顿住了。   赤焰峰的修士们属性为火,对于这种大雪天气毫不惧怕,他们又素来在太虚派中目中无人,是以根本不屑于跟别的峰组队。   苏肈一身狼狈,脸上被蹭了地上的泥泞。   他被两个赤焰峰的修士架住了胳膊,根本不能动缠,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金火,一双眸子依旧狠戾。   为首的金火耀武扬威地站在苏肈面前,“瞧瞧,瞧瞧这位混入太虚峰的妖修,你不是很厉害么?怎么,这下怎么落单了?”   苏肈死死咬着唇,不吭声。   “哦——”金火哈哈大笑,“我听说你想要跟谢冰组队,人家压根不理你,也是,谢冰跟我们一样,根本不会去理你这种废物。”   苏肈第一次开口说话,一字一顿:“谢冰跟你们,不一样。”   “是是是,跟我们不一样,那你喊她过来保护你啊?她自己在门派中都自身难保,还来救你?”   金火冷呵一声,走到苏肈面前,想要去抓苏肈的尾巴。   然而苏肈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立刻将尾巴蜷缩起来,躲开了金火的手。   金火手指落空,复又凝视苏肈,忽而笑了:   “这么宝贵你的尾巴啊?”   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凶戾:“听说妖修最看重的就是尾巴,不如剁了吧。”   苏肈的瞳孔一缩,眼神几乎能杀人:“金火,你敢!”   啧啧两声,“我有什么不敢的?”   金火手中的灵剑已经举起来,对着白色的长尾比划着:“我一刀砍断好呢,还是砍成一截一截的好呢?”   苏肈倒抽一口冷气,能感觉到火色灵剑正停留在他的尾椎上空。   “你怕了?”   金火嘲讽地拍了拍苏肈的脸,“啪”的一声,清晰作响: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我就告诉过你,你现在跪下喊爸爸,我就饶你咯。”   苏肈的手指捏成了拳头,几乎露出森森白骨。   他忽然明白了,金火根本不打算放过他。   即便他怎么委曲求全,跪地求饶,就是他喊了“爸爸”,今天晚上,也是他的死期。   郁焰真人的试炼,本就有死亡名额,而郁焰真人,是金火的师父。   试炼么,死一个人很正常的。   恰好,他可以被用来取乐。   深渊峡谷,一个很好的葬身之地。   神识最深处,一股亘古的躁动与疯狂在萌发,苏肈低垂着头,眼睛缓缓地变成血色的红。   火焰灵剑被举起。   苏肈的最后一丝眼白便要被红色覆灭。   恰在此时。   湿漉漉、昏暗的山洞中,骤然出现了一抹碧色!   枝蔓繁茂的藤蔓闪电般飞射而出,直接缠绕住了金火持剑的手腕,转瞬间将他扔了出去!   金火:“!!!”   他翻了眸中怒意大盛,“谁又拦我??”   明明是一根藤蔓,眨眼间幻化出无数的藤蔓,死死地扣在他的手腕上,刹那间将他吊了起来!   金火双腿悬空乱踢腿,气的要炸:“谁??给我弄死他!”   几个师弟上前就要冲,忽然停滞脚步,脸色迟疑:   ——熟悉的小黄书抵在他们面前。   金火:……草!谢冰!   谢冰慢慢地走过去,金火的几个师兄弟看到谢冰,立刻往后退,缩在了金火的身边。   “三师兄,你能下来吗?”   “看我用灵剑砍断这古怪的藤蔓!”   谢冰没管他们,直接走向苏肈。   “还能站起来吗?”   苏肈低垂着头,阴影下,只看到凌乱的刘海下瘦削的下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然而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似是在挣扎,很是痛苦。   谢冰的眉头皱起来,她听到是苏肈之后就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没来得及,苏肈怎么变成了这样?他又遭遇了怎么样的折磨?   谢冰的眸子冷起来。   她走到苏肈面前,伸手:“苏肈,站起来。”   最后一丝眼白与红色抗争着。   一双素白的手,落在苏肈低垂的视野里。   他的神识一颤,血红色如同潮水褪去,身体终于恢复平静。   她终于向他,伸出手。   抿了抿唇,苏肈有些紧张的伸手,将自己的手轻轻地放在她的掌心。   她的手微微使力,将他带了起来,“你没事吧?”   冰凉而柔软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他这才想起来,他的手,太脏了……   苏肈紧张地抽回手,将脏手在衣袍后蹭了蹭。   “没事。”   顿了顿,谢冰的声音传来:“组队吧。”   “啊?”   少年霍然抬头,发丝凌乱,脸上脏兮兮的,唯有一双眸子亮如星辰。   半晌,他明白过来,极为轻的一声:“嗯。”   他似乎没有什么激动之情,然而身后的白色大尾巴,却在愉快地晃来晃去。   根本停不下来。   谢冰心底一笑,复而严肃脸看向金火。   金火他们的脸色难看的要命,不知道为什么,这藤蔓古怪的很,竟然弄不断。   金火被吊在空中,依旧大放厥词:“谢冰,关你什么事儿?你别以为上次你把我打糊了我就怕你了!”   “你欺负我队友,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以其人之身。”   金火:???   你怎么不说你队友是刚才才认领的?   “谢冰,你到底要怎么样?”   金火倔强不屈。   “很简单,你刚才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金火这下连腿都不蹬了,震惊地看着谢冰,“你无耻!”   谢冰:??   她怎么就无耻了。   一片藤蔓叶子“啪”的拍了拍金火的脸,谢冰不耐烦地说:“快点。”   快点道歉啊,她赶着睡美容觉,最近黑眼圈越来越浓了,金火不值得她熬夜。   金火忽然间泪流满面。   他屈辱地闭上眼睛,大喊:   “——爸爸!”   谢冰:???? 第25章 救人   我只想让你道歉,你却想做我儿子?   谢冰: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金火个憨憨, 这一声爸爸喊出来, 当时就把谢冰给气乐了。   “闭嘴!我没让你喊爸爸,我让你给苏肈道歉。”   金火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更委屈了:“谢冰, 你欺负人!”   谢冰:“我怎么欺负你了?”   金火:“……”   又喊了爸爸又道歉, 这不是欺负人这是什么?   他都喊爸爸了, 有什么事情喊爸爸解决不了?   金火潸然泪下。   “吃了么?”   “吃了……”   刚开口, 苏肈的肚子里就传来了一声饥饿的咕噜声, 苏肈脸微红,摇了摇头。   谢冰没想到一个未来的妖皇, 现在竟然这么害羞。   她叹了一口气, 从随身锦囊里拿出来她的大锅, 薪柴哔啵哔啵的燃烧着,给苏肈做了一份饭。   苏肈吃的很香。   谢冰托着下巴, 看着苏肈吃饭, 想起来刚才的事情。   刚才金火道歉了之后, 谢冰就放金火下来,赤焰峰的人又想揍谢冰又怂,在金火带领下,直接反方向溜了。   看样子, 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谢冰了。   谢冰等苏肈吃完饭, 蹲下身子去扒拉灰烬, 扒出来热腾腾的烤红薯, 她递给苏肈一个,自己坐在一边美滋滋地吃烤红薯。   “很好吃,很甜。”   苏肈捧着红薯慢吞吞吃着,忽然有些迟疑地说:“给我点时间。”   谢冰有些没明白,“嗯?”   苏肈深吸一口气,“我是说……给我点时间,我会变强的。”   他说了,他会保护她。   明明灭灭的昏红灯火在苏肈的脸上映下一片阴影,谢冰的手指一顿,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口应道:   “知道了。”   少年人,满腔义气,热血冲脑,就喜欢许诺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她眼前恍惚间展开这样的一幅画卷:   也是这样的一个冬天,小小身体的宿采逸和谢冰一起蹲在篝火前,等火灭了,小手快速地扒开灰烬,掏出来热腾腾的烤红薯。   “大师姐,你快吃!”   肉乎乎的小手捧着红薯给她,他一张讨喜的小脸上全都是笑意。   谢冰眉头一锁,将脑中画面挥去。   等到了晚上,谢冰躺在榻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入睡。   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苏肈一直没睡,少年的脚步放轻,在山洞口和深处小心地巡逻。   她朦朦胧胧地喊:“苏肈,等下喊我换班。”   “好。”   一声极轻的回应。   修仙界的天气酷寒无比,饶是重重保暖,等到了深夜,温度降到可怕的温度,谢冰不自觉地蜷缩着身体。   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放轻了重量,悄悄地搭在了谢冰的被上。   洞口外寒风呼啸,雪花飞舞。   长尾巴触及之处,像是一个暖炉,烘烤的热乎乎的,抵挡了稍稍寒意。   ……   天光大亮。   谢冰睡醒起床,怔然看向苏肈。   本来冷飕飕的,她迷迷糊糊地没睡着,结果忽然之间热乎乎的,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你怎么没喊我换班?”   “我不困。”   苏肈说着不困,白皙脸上已经坠上了黑眼圈。   谢冰:“……”   很好,这下两个人一个一个黑眼圈,谁也跑不了。   ……   大雪中,两个人终于出发。   “我觉着,我们可以给我们的队伍起个名字。”   谢冰觉着自己有些士气不足。   他们两个世人眼中的废物组队,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苏肈:“我都可以。”   谢冰挠了挠头,正想要说话,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喜的喊声:“原来是小冰冰啊!”   谢冰:??   是八卦报创始者明闻。   明闻一溜烟地跑过来,一脸的谄媚:“我看你们的组队还可以加一个我。”   “你?”   谢冰眯了眯眼睛,这么热情,一定有鬼。   “不加。”   “小冰冰!”   谢冰浑身起鸡皮疙瘩:“好好说话。”   明闻无奈地说,“是这样的,我本来是跟我的师兄弟组队的……”   “然后呢?为什么你被踢出来了。”   明闻叹了一口气,一脸的一言难尽。   他给谢冰看他刚写出来的稿子:   ——《震惊,为何执法队张岩假公济私?竟是为了追求明月峰明云仙子。》   ——《丧心病狂,明月峰容明旭原来早就与明云仙子私定终身!起底容明旭混乱肮脏两三事》   谢冰:有什么问题吗?   明闻沮丧:“我是明月峰的。”   “明云是我姐姐。”   “容明旭是我姐新追求者。”   “跟我组队的他们,是荣明旭直系师弟,也是我师弟。”   谢冰:??   贵圈好乱,明闻竟然这么敢写。   不知道该说他挺有记者操守的,还是说他迟早被暗杀。   这下,他们变成了三人组。   一个八卦记者,一个天生妖族,一个废柴物修,很好的联盟组合。   谢冰失去了给他们的队伍起名字的兴趣,明闻一个笔杆子,倒是兴致勃勃:   “既然如此,我们就叫‘相亲相爱一家人’组合!”   谢冰:我拒绝。   怎么到了修仙界还离不开中老年群组名字呢?   已经到了第五日,他们法宝没找到,明闻已经挥笔写下来十几篇稿子了。   谢冰看过了明闻写的稿子,各种惊悚劲爆话题,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这么多内幕消息。   她深深的为明闻的未来担忧:   “我觉着你下半生可能要在轮椅上度过。”   明闻咬着毛笔杆,毫不在意:“腿断了无所谓,只要我右手不断,我就还能写。”   看来,是打算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八卦事业中了。   苏肈忽然浑身紧绷,手中一道雷光闪过,雷光灵剑出现在手中。   他挡在谢冰面前,看着眼前的错落山峰,冷声说:“有魔气!”   明闻将笔一扔,手中灵剑也举起来,紧张地看着周围:“哪里有哪里有?”   怎么可能呢?   深渊峡谷的中部相比起来,是最平和的地方,魔气已经销声匿迹几十年,怎么会突然出现魔气?   半晌,寂静无声。   明闻:“你这个狼崽子是不是故意的?”   谢冰摇头,走向前面:“妖修的嗅觉是天生灵敏,一定是有什么异常发生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加强戒备。”   话音未落,视线所及之处的最远处,骤然腾空升起来一抹黑气!   空中飞溅的是灵剑的光芒,有黑色的魔兽在嘶吼。   谢冰瞳孔一缩,那声音她无比熟悉,那是魔界的魔魇兽!   “这是魔魇兽,我们打不过,赶紧撤。”   谢冰说着一扭头,怔然:“明闻呢?”   明闻一马当先,驾驭灵剑已经飞了过去,眼睛里全都是兴奋:“头条新闻来了!”   谢冰:这该死的新闻工作者。   苏肈:“我们要过去吗?”   明闻扭头:“谢冰,你是不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一份子?快跟上来!”   谢冰深吸一口气,手中冰霜灵剑闪烁成形:   “走。”   ……   明明是大雪天气,然而这处峡谷中却到处是飞舞的黄沙,遮天蔽日,几乎看不清楚周围的环境。   修士们被笼罩在恐怖的黄沙中,连身形都站不稳,周围是可怖的魔魇兽在撕咬,他们灵剑发出来的招式甚至产生了误伤。   “萱瑶师妹,你在哪里?”有人在大喊。   萱瑶死死地抓着手中的灵剑,稳定下心神,还没来得及应声,脚下一软,连地下都变成了软腻的黄沙,直接陷下去了半个身子。   与此同时,惊叫声四处传来。   魔魇兽可怖的吼叫声就在耳边。   萱瑶死死地运转灵气,却根本抵挡不了黄沙的陷落,那一瞬间,她心底涌起来巨大的恐慌,不自觉地轻呼出:“师父……”   他们寻找了几天,本来在山洞里找到了顶级的土系法器元阳沙,他们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灵气才堪堪打败了守护元阳沙的灵兽。   就在这时候,可怖的魔气将整个洞穴笼罩,大群的魔魇兽出现,直接掠走了土系法器元阳沙!   魔修的魔魇兽极为可怖,一般是高级的魔俢才会饲养,在整个修魔界令人闻风丧胆,在修仙界更是臭名昭著。   它们不像是其他的魔兽那般愚笨,智商很高,不仅吞噬修士的修为和身体,高阶的魔魇兽还会吞噬法宝自己使用,而他们遇见的,就有一只魔魇兽首领。   魔魇兽将元阳沙吞噬之后,竟然直接发动了法宝,整个山洞变成了一个封闭的环境,他们连传送手链都失效了。   元阳沙是太虚派的顶级法宝之一,也必然是这次试炼的最顶级法宝,可以将整个世界都化成沙硕,萱瑶本以为他们志在必得,没想到倒是要折进去。   就在萱瑶掉入流沙的瞬间,她看到漫天的黄沙与黑雾中,一抹熟悉的青袍隐约闪现。   “糟了!他们都掉下去了!”   一线新闻工作者明闻闯了进来,瞳孔一缩。   还有的只剩下残肢断臂,可怖凶残的魔魇兽正在大快朵颐。   魔魇兽在吞噬着修士,明闻一扭头,巨大的血盆大口对着他。   “啊啊啊!”   明闻惊叫出声,眨眼间就被一口吞噬到魔魇兽腹中,没了声息。   谢冰脸色发冷,她手中灵剑劈下去,咬牙:“吐出来!”   呼啸的风中,一抹隐隐约约的箫声传来。   所有的魔魇兽身形一颤,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声音,纷纷跃入到流沙中。   苏肈警觉地说:“这是惊魂夺魄箫的笛声,据说惊魂夺魄箫刚被魔尊南宫无寐所得,又出现了大群的魔魇兽,南宫无寐在附近。”   便是那魔尊又如何?   相亲相爱一家人,一个都不能少。   谢冰眼圈发红,直接跳了下去。   “救人!”   沙硕在缓缓地合拢,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归于平静。 第26章 口粮   “嘀嗒。”   水滴打在石头上的声音。   萱瑶醒过来的时候, 一双眼睛里还带着些朦胧与茫然,待她看清楚周围的景象之后,顿时周身一颤。   这里是一处极为空旷阴森的山洞,几处高高的石柱粗劣地顶起, 撑出巨大的空间里,有水流滴滴答答地坠落, 将湿漉漉的粗糙地面上积出一片片水洼。   她就躺在水洼旁边的一块冰冷石板上。   而她的不远处, 是她的同窗苏肈,苏肈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站在角落里, 仿佛在沉思。   而失去意识前的那抹青色衣袍也在她不远处, 是谢冰。   整个空间里, 只有他们三个人。   萱瑶坐起身来, 身上沙粒簌簌落下。   她揉了揉眼睛,一双眼睛里通红, 我见犹怜: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谢冰衣袍凌乱, 正蹲在其中最大的一个水洼旁看什么,闻言扭过头, 看了萱瑶一眼, “你醒了。”   谢冰心底直叹气,什么是女主!   萱瑶这就是女主!   轻轻松松不干活, 睡一个养颜美容觉,小弟们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干完了!   小弟·谢冰:心里苦。   就在刚才,她跳下沙坑时候, 苏肈也跟着跳了下来,伴随着隐隐约约的箫声,那群适才还凶残异常的魔魇兽跟被狗撵一样,争前恐后地往地底下赶去。   活像是逃学要被麻麻打的屁股开花的小学森。   从地面一直到地底,直至落到了地底深处,沙硕才渐渐消失。   他们到了蜿蜒没有尽头的迷宫山洞,那群魔魇兽周身黑气汹涌,又有怕被抓逃课的恐惧,跑的跟狗撵一样,谢冰紧赶慢赶差点跟不上。   幸好关键时候,谢冰的“藤蔓术”起了作用。   “自然无为”解锁的藤蔓术沟通天地效果极为强悍,在深不见底的地底竟然也能快速凝结成藤蔓,谢冰就那么被弹簧一样的藤蔓接力赛,愣是像是抛球一样,硬生生地追赶上了魔魇兽。   等她用了十步剑法和菊花残剑意疯狂斩杀了数十只魔魇兽之后,吞噬了明闻的那只魔魇兽:“……”   它缩在一角。   弱小可怜,又无助。   魔魇兽“噗”一声,周身黑色的魔气收敛,露出来巨大的身躯,可怖的獠牙被收起来,努力挤出来一个似乎是“讨好的笑”的表情。   谢冰拿着冰霜灵剑,不耐烦地说:“我刚才看到你是囫囵吞进去的,快给我吐出来!”   呜呜呜。   一秒都没耽搁,魔魇兽大嘴一张,“噗”的吐出来一个黏糊糊的东西,“啪叽”一声落在地上。   箫声快要消散,而谢冰的灵剑又在威胁,魔魇兽原地打转,一时间自暴自弃,竟然对着谢冰作揖。   可笑的两只爪子举起来,又举起来。   适才凶戾的巨大眼睛变得可怜巴巴。   谢冰:“……”   高阶魔魇兽的智商很高,谢冰在前世就知道。   他们凶神恶煞,杀人越货从不含糊,是魔修的可怖帮手。   低阶的是打架的突击手,高阶的是身后指挥官,遇到不能解决的情况,高阶魔魇兽能屈能伸,十分厉害。这种魔魇兽,在整个修魔界也不多。   恰巧,前世她前世身边就有几只。   这只魔魇兽她没有印象,八成是在这十年里战死了。   谢冰心底叹了一口气,晃了晃剑,示意它:“快走。”   魔魇兽哼唧了一声,瞬间溜着石壁跑了。   谢冰忙蹲下身去查看那被吐出来的“一坨”。   还好,还有呼吸。   魔魇兽如果囫囵吞下修士,是为了炼化修士的修为和肉体,需要一定的时间才可以,没几天死不了,明闻还是命大。   她捂着鼻子,用剑把各种杂物弄开,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飞掠而来的声音!   是猛兽奔跑的声音!   谢冰瞳孔一缩,骤然抽身撤退几步,手中灵剑还没有挥出去,就定格了:   昏暗幽静的山洞甬道里,一道白色的光影冲了过来。   略微微喘的白狼具有流畅形的线条,眼神锐利,待看到谢冰的时候,它终于停下。   它身形高大,凶猛异常,绕着谢冰转了一圈,确认谢冰没事。   竟然是化成了白狼原形的苏肈。   谢冰宕机在原地,没有言语。   苏肈:???   他有些急了,张嘴拽住了谢冰的青色衣袍,后腿使力,往后面拉。   谢冰回过神来,不由分说,一把抓住苏肈的蓬松尾巴,狠狠地rua了一把!   这下,苏肈彻底宕机。   毛绒绒的耳朵。   毛绒绒的尾巴。   毛绒绒的小肚几。   谢冰看着毛绒绒的一只白狼:“……”   她泪流满面:AWSL!   在谢冰宕机结束之后,立刻站起身来轻咳一声,“明闻没事,不过要把他清洗一下。”   白狼呜咽一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跑到了不远处的阴影处,传来穿衣服的窸窸窣窣声。   不久,苏肈微红着脸出来了,“刚才我来的路上见到一处空阔山洞,那里有水洼,可以清洗一下明闻。”   所以,谢冰用绿色藤蔓运着明闻,往空阔山洞里去,走在半路上遇到了被埋在沙坑里的萱瑶,就挖出来一起带过来了。   她把明闻放在水洼里清洗。   这会刚洗刷干净,但是明闻还没醒。   萱瑶听完了谢冰说了删减版过程之后,一双眸子里熠熠生辉,“大师姐……”   谢冰:“嗯?”   “我……”   萱瑶似是想要说什么,然而她咬着花瓣一样的唇迟疑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来。   谢冰:???   女主的心,我真是搞不懂。   萱瑶低头,忽然惊呼一声,声音里有些哽咽,却什么都没说。   谢冰被萱瑶搞烦了,站起身来走过去去看。   白纱搭在纤细到脆弱的手腕,一抹血红色隐现,许是刚才的波折,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露出来狰狞的血肉。   萱瑶用左手擦了擦眼泪,抽噎一声,看着右手伤处发呆。   谢冰面无表情:“别哭了。”   萱瑶抽噎了一声:“我没哭,这不算是什么。”   谢冰:……   不愧是女主,娇软美人有着豌豆公主的特性,受一点伤就变成了小哭包,还咬唇不哭强逞坚强。   谢冰被萱瑶哭的心烦:“手伸过来。”   萱瑶微怔,将手腕伸了过去。   谢冰从随身锦囊里拿出来制作好的半成品,极为利索地给萱瑶缠上了绷带。   萱瑶这下眼圈更红了,却什么话也没说。   她低下头,看不清楚表情。   说来惭愧,这都是过期好几年的产品了。   当时是因为宿采逸到处磕碰,谢冰想办法做的大号创可,哪里受伤糊哪里,很是方便。   正想要继续去看明闻,忽然耳边传来熟悉的播报声:   【触发支线进度:“万人迷女主的守护神师姐”可升级,升级为二级“万人迷女主的守护神师姐”。】   守护神二级。   谢冰摸下巴,这个称号有什么用?   在她刚拿到系统的时候就播报过一次,然而系统可是跟原女主对着干的,这绝对不是想要帮萱瑶的意思。   按照狗比系统的尿性,谢冰怎么就觉着系统在筹谋着,等着暗搓搓使坏呢?   就在这时候,苏肈快步走过去,“明闻醒了。”   ……   明闻浑身湿透,被冻得哆哆嗦嗦。   他换了衣裳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来纸笔写:《我在修魔界臭名卓昭的魔魇兽口中活命的技巧》。   “我们要先找到其他的人,”在明闻写稿的时候,谢冰已经查看了周围,“这里地势复杂,但是魔魇兽撤的急,其他人不会被丢太远。”   “而且魔尊很有可能就在附近,必须尽快撤离。”   他们只是筑基期的修士,碰到了魔尊直接玩完。   几个人达成共识,立刻出发,明闻慌里慌张写下最后一个字的句号,连忙跟了上来。   没走了多远,远处魔气波涛一样将整个山洞甬道填满,谢冰立刻警觉:“快躲起来!”   这等纯粹可怕的魔气,是高阶魔修到了。   然而来不及了!   几乎刺痛耳膜的啸声传来,大片的魔气钻入到他们的肌肤中,瞬间阻塞了经脉,“糟了,我没有办法动用灵气了!”   这么快就制服众人,只能说他们之间的境界很有可能相差三级以上!   骤然间,诡异的孩童的低笑声此起彼伏,谢冰瞳孔一缩:   是邪灵童子!   邪灵童子在魔宫是年纪最小的长老之一,他的身份极为特殊,是南宫无寐炼制的傀儡王,与正常人毫无二致,凶残可怕。   前世的谢冰与他很熟悉,两个人搭档做了很多任务,所以她清楚的知道,他的境界现在至少是元婴期。   怕是要前世修炼魔功的自己才能打得过他……这么想着,谢冰也失去了知觉。   ……   苏醒的时候,谢冰无语了。   这里是一处半封闭的山洞,他们的手脚被黑色魔气锁住,像是口粮一样,乱七八糟地丢在一起摞成山。   谢冰不知道被谁压着,她努力地将自己抽了出来,这才看清楚了这里的环境:   ……草,真的被当做口粮了!   谢冰对于魔魇兽无比熟悉,魔魇兽胃口大的很,需要吞噬修士的肉体和修为,魔宫里常年养着一堆倒霉修士喂“宠物”。   而他们被控制住保持“口感”的手法以及摞在一起的粗劣,就是明摆着要喂魔魇兽了。   在她苏醒的时候,周围的修士也渐渐苏醒了。   金火呆滞脸:“我体内怎么一点灵气都没了?”   “我的法器没了!”   “储物锦囊也没了!”   总得来说,啥都没了。   谢冰的手与他们一样,都被往后缚着,她低头,她的那抹碧色手链也没了。   连平常放在身上的小黄书都不见了。   但是……她发丝间,隐隐约约有着一抹冰霜色。   她的冰霜灵剑平常是发带,又是先天法器,怕是被邪灵童子认为是女修装饰品,是以并未夺走。   谢冰心头一动,她努力地靠在墙壁坐着,遮掩住了冰霜发带。   明闻见多识广,也猜出来他们的用处,被他们一科普,大家都明白了自己的用处,怕是不出一天,就要被嚼吧嚼吧吃了。   神女峰的女修们哭了,哭的妆都花了:“这可怎么办啊……”   谢冰也觉着棘手,她只有一把先天法器,虽然可以战斗,但是她的小黄书被收缴,就没有办法发出来剑招,难道只能坐以待毙?   熟悉的系统声音出来的时候,谢冰总算是没有骂狗比系统:   【触发支线剧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法诀也是如此,极端情况下念一百遍法诀原文即可积累技能。】   谢冰:!!   她懂了,之前她想要发出技能,必须借助小黄书,但是现在她不用小黄书就可以发出来技能,然而需要念诵一百遍才可以积累技能,相当于自己便是技能书。   可是,念原文诗句?   那些诗句都很长很长,念一百遍下来,邪灵童子自然会发现异常。   他会允许她念“咒语”吗?   ……   有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快到修士们面前的时候,大家全都紧张了起来。   一生渴求大道,勤恳修炼,谁都不想被当做饲料被魔魇兽吃了。   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子出现在他们面前,他身量矮小,穿着一身稀奇古怪的黑色衣裳,头上用红绸扎了两个冲天揪,一进门就与他们面对面地对视。   他冷哼一声,直直冲着角落里的谢冰走过去,众人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谢冰靠在墙壁坐着,闭着眼睛虔诚地在念着什么。   邪灵童子阴测测地道:“我从窥视镜里看到了,你一直嘀嘀咕咕在念什么?你是不是在念咒语?看来要拿你第一个喂我的小可爱……”   话音未落,他的小脸上有些懵逼。   他清楚的听到眼前的女修闭目在念:“身为魔魇兽的口粮,感谢魔尊大人,感谢美好的修真世界,愿我们能够更加美味,愿我们能够香喷喷不塞牙,愿魔魇兽吃的开心,愿魔尊大人胃口大开。”   她顿了顿,又念着,只不过这次声音明显有点激动:“不,我还不能死……魔尊大人真帅魔尊大人牛逼想为魔尊大人暖床!”   邪灵童子:……   众人:……   金火嘶吼:“谢冰!你个智障!” 第27章 被抓   耳边是嘀嘀咕咕的、抑扬顿挫的念诵声, 瞬间让邪灵童子头疼了。   他最讨厌念书了。   所有的修士中,最为讨厌的就是儒修。   这个女修絮絮叨叨的,比儒修还讨厌。   手中黑色魔气纷涌,他想一巴掌毙了这个乱念经的女修。   然而……   “魔尊大人一定会喜欢我这种会暖床的小可爱我这种小可爱特别适合为魔尊大人暖床魔尊大人一定会喜欢我我还不能死……”   女修又在念叨了。   邪灵童子:“……”   他忍不住开口:“你一个食物竟然敢觊觎魔尊大人?魔尊大人整天穿着黑衣服有啥好看的?”   谢冰睁开眼, 似是刚看到他,有些吃惊的模样。   她瑟缩了一瞬, 听到他的话, 又鼓起勇气,“你不懂, 魔尊大人的黑, 是五彩斑斓的黑。”   邪灵童子:?????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粉丝光环眼?   “那脸呢?脸又看不到, 戴着银雕面具呢!”   谢冰犹自不停:“你不懂, 那是流光溢彩的白!”   邪灵童子:???   小小的脑袋里, 充斥了大大的疑惑。   他“嗖”的上前,上去就按住了谢冰的头。   谢冰僵硬, 她的手被缚在身后, 便努力抬头,将冰霜发带掩映住。   他左按按, 又按按。   谢冰皱眉, 盘算现在暴起制服他的概率有多少。   “你不要再按了!”   谢冰尖叫:“我现在满脑子里都是魔尊大人,我怕它们溢出来!”   邪灵童子:“……”   他终于放开了谢冰的头, 往后退了一步,打量谢冰,生无可恋似的摇头。   磕谁不好, 磕魔尊大人?   整个魔界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说想要给魔尊大人暖床?   还是个正派修士!   半晌,他感叹地说:“这是我见过的,最铁的头。   谢冰:???   算了,万一魔尊大人喜欢呢?   万一魔尊大人就好这一口呢?知道他把这个女修杀了,岂不是要怪罪他?   “哼”了一声,邪灵童子揉了揉小鼻子,转身就走了。   众人呆滞脸:“……”   这特么也可以?   半封闭储“粮”室里,寂静无声,只有谢冰在念叨的声音 ——当邪灵童子消失的那一刹那,谢冰口中的吟诵声已经变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文科生必备技能   ——不带标点符号的快速默读!   一遍一遍,嘴皮子都念的干燥无比,她依旧没有停止。   金火这暴脾气,当场就忍不住了:“爸……靠,我是说谢冰,你死到临头了念叨这些干什么?”   这也是众人的疑惑,在大家都崩溃等死的时候,谢冰气定神闲地默念着什么,他们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是一些诗句之类的,最令人发指的是,还是重复着念诵的!   化身唐僧念经的谢冰,眼皮子都没抬,“蒹葭萋萋白露未晞金火你个傻逼我这是在积累大招看不出来吗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金火:“??你骂我?哪儿有用念诗积累大招的?”   经过这么一打岔,众人都冷静下来。   都是太虚派的精英预备役,都是各个峰的师父们拿着灵丹妙药补出来的好苗子,谢冰这么淡定应对之后,大家都明白要抓紧时间找到逃跑机会。   萱瑶怯怯开口,“师姐是个物修,大家忘了吗?”   没忘。   特别是赤焰峰的修士们,三师兄严立轩被谢冰的小黄书打哭到自闭,而金火打糊到抠不下来,更难以启齿的是,金火还认了谢冰当爸爸!   金火凶狠地瞪了师弟们一眼,示意敢说出去杀人灭口,这才悄声说:“真的有用吗?”   有用没用,还得等谢冰念完才知道。   可是谢冰念个没完没了,还在念诵,接下来还改词了!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她嘀嘀咕咕念着,他们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字句,金火冷笑:“你念叨也没用了,我们都出不去了,我刚才可是听到了,你是要投敌!”   “你还说要给魔尊大人暖床,你这个人果然好生无耻,敢与魔界魔尊私通,怕不是要被凌迟处死?”   “什么五彩斑斓的黑流光溢彩的白?整个太虚派乃至正派修士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师父知道了这件事也要被你蒙羞!”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沉默了:   身为修仙界的三大门派之一太虚派的内门弟子,说出去哪个不是铮铮傲骨众人追捧?   谁知道这个谢冰毫无节操跪舔魔尊,还说要给魔尊暖床?   这传出去,怕是要沦为笑柄!   然而……他们都不傻,转念一想,谢冰在邪灵童子来的时候立刻不念诗句改念“餐前祈祷”,也是被迫之举。   可是……那也不能掉节操啊!   正派修士的脸,都给丢尽了!   谢冰连个眼神都不屑于给金火,争分夺秒地念诗:   “金火你个憨憨爸爸这是在救你们你还看不出来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金火:气吐血!   苏肈挪了挪,挡在谢冰面前,冷哼:“金火你再闹腾,第一个就会拿你喂食。”   是哦,刚才邪灵童子明显就是过来杀人的。等下魔魇兽饿了,越是出挑越是容易被拉出去喂食。   谢冰应付了眼前的被杀危机,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念诵她所谓的“餐前祈祷”和“花痴表白”,她念诵的越来越快,嘴唇和嗓子越来越干燥,直至最后,嘴唇已经干裂出血。   不,还不够,想要带着大家杀出去这里,她必须积累够足够多的招数。   两个时辰后。   沉闷的空间被脚步声打破,大家紧张地看向入口处。   是魔修!   穿着黑衣的魔修面容冷酷,直接走近“储粮室”,拉起一个神女峰的女修就走。   他们灵气被缚,在魔修手中就像是被提小鸡一样轻松。   神女峰其他女修哭声震天:“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魔修去死!”   哭花了妆的神女峰师姐直接崩溃大哭:“我不想被当做口粮吃掉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   然而魔修一向冷酷凶残,闻言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直接提着她往外走。   不过是魔魇兽的口粮而已。   人被拉出去了,哭嚎声抽泣声不绝如缕。   谢冰还在低声念诵着,额头上布满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的技能还没有累积到足以冲出去的数量。   “谢冰,救人啊!”金火气的跳脚。   谢冰霍然睁眼。   那一刹那,她的发丝无风自扬,飘逸飞舞,一抹冰霜色的发带骤然闪烁湛蓝的微光,刹那间从青丝里脱落,黑色发丝失去束缚,随意搭落在腰脊。   冰霜灵剑骤现!   金火瞳孔一缩,“梵音剑!”   幻化成形的冰霜灵剑瞬间斩断了谢冰手上束缚的黑雾,随后快速将在场所有人的束缚黑气都砍断。   谢冰活动了一下手腕,不敢耽搁,邪灵童子用的有窥视镜,他们只有短短的几息时间可以逃命。   必须趁着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杀出去。   “我们还没出深渊峡谷,这里一定有出去的路,等出了魔修的范围传送手链就能用了,立刻捏碎求救。”   众人挣脱了束缚,连番惊吓下,都有些慌里慌张。   他们都看向谢冰,听着她冷静沉稳的说话,似是都找到了主心骨,连连点头。   萱瑶眼中含泪:“来不及了,祝依心师姐刚被拉走了。”   谢冰手中握剑,直接冲了出去。   只有一道冷冷的声音,“跟我来。”   ……   深渊峡谷谢冰前世来过,当然,是在成为魔修之后。   她在念诵法诀的时候就仔细想过这里,他们落下去的地方在深渊峡谷中部,经过流沙落下去到了地底山洞,之后邪灵童子抓修士喂魔魇兽,说明他们已经在这里驻扎了许久,而太虚派并未发现。   魔魇兽偷吃东西,甚至还有指挥的高阶魔魇兽,很有可能是饿了私自跑出来的,那么还说明他们在这里极为小心,甚至没让魔魇兽吃饱,所以魔魇兽感觉到修士的气息之后才会饥渴难耐,直接上去攻击噬咬。   而根据她前世对邪灵童子的了解,他惧怕南宫无寐,不会将他们这些正派口粮放的离南宫无寐太近,他们所处的储粮室只是为了方便喂养魔魇兽而已。   这里不会有太多人,所以只需快速解决掉邪灵童子和驻守的魔修就可以安全离开!   有浓郁的魔气涌来,谢冰积蓄的剑招不要钱的发出来,砍翻了攻击来的魔修 ——“缴除武器”先发制人,缴除魔修法器,大哭不止。   ——“霜化诀”直接冰冻魔修,成了一座晶莹剔透的冰雕。   ——“菊花残剑意”直接攻击全场,在山洞甬道里轰然炸开!   ——“十步剑法”一往无前,谢冰搭配菊花残剑意,走一路砍一路。   这里成了谢冰一个人的秀场。   其他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谢冰身后,只能大喊666.   数息之后,他们已经杀到了最边缘处。   明闻眼睛一亮:“这里禁制气息最弱,冲出这个洞口就可以了!”   洞口,只有几个驻守的魔修了。   金火大喊:“萱瑶师妹呢?”   谢冰扭头一看,瞳孔一缩,萱瑶不见了!   “快,来不及了!”   “不行,我们要找到萱瑶小师妹!”   他们瞬间立刻不走了,信誓旦旦要找到萱瑶同生死共进退。   谢冰脑门一蒙,气的要死。   关键时刻,女主光环又来了!   这一群人明显是要保护萱瑶。   “现在立刻马上离开,否则谁也保护不了你们。” 谢冰的眼神冰冷,她不可能为了这群憨憨浪费自己的生命。   心底默数三二一,谢冰转身就走,然而身后传来欢天喜地地惊呼声,“萱瑶师妹,你把我们的法器都抢回来了。”   “这是师父给我的法器,我不能丢。”   有人哽咽出声,抱着自己的法器泣不成声。   谢冰扭头,就看到萱瑶一身狼狈,身上隐约有剑伤。   她在这里没命地击杀逃跑,女主跑去给大家找法器去了,一瞬间,谢冰心底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萱瑶紧张地说:“我刚才来的时候碰到了大批的魔修,好不容易才摆脱,我们快走!”   这下子,大家立刻反应过来,扭头就向着谢冰这边跑去,“谢冰,快!我们走!”   谢冰:“……”   她咬了咬牙,“我快支撑不住了。”   她念诵时间不够,积累的剑意和法诀在刚才几乎已经消耗殆尽,萱瑶这么一折腾,身后的追兵马上就到,他们必须立刻走。   有人惊喜地说:“我体内禁制被冲开了!”   话音未落,可怕到浓郁的黑气瞬间冲了过来,几乎将整个甬道给笼罩住。   “快走!”   可怕的大笑声传来,“你们这些不够塞牙的小口粮,还跑?”   魔气纷涌,无边的杀意传来,傀儡娃娃在黑雾中隐现,是邪灵童子回来了。   谢冰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木制的傀儡,它的脸被随意涂抹成可怖的白色,血淋淋的大嘴张开,森森的孩童音诡异异常:   “你杀了我的人?”   “魔尊大人,太虚派的人没追上来。”   邪灵童子头上的两个冲天揪无精打采地垂下来,“魔尊大人,我错了。”   “口粮们”出了禁制,传送法器碎裂,太虚派的几大真人出现在地底山洞,他们的据点已经被暴露,魔修们直接转移地点。   南宫无寐一身黑衣,周身冷冽,银雕面具下森然。   他就那么看着邪灵童子,邪灵紧张地蜷缩了脚趾:   “都怪我,我本来只是想抓一些魔魇兽的口粮……”   南宫无寐:“都跑了。”   邪灵:“都被那个无耻的女人给救走了,但是魔尊大人,我把她给留下来了。”   他挥了挥手,一个傀儡娃娃解下身上戴的锦囊,抖了抖,一个女修被摔了出来。   邪灵童子力图戴罪立功:“她一直说想给大人暖床,虽说我觉着看上去瘦不拉几有点柴,但是勇气可嘉啊。”   谢冰摔个七晕八素,抬头就看到了穿着五彩斑斓的黑那位。   两人视线相对。   她僵硬当场:“……”   南宫无寐:“……”   半晌,他幽幽地说:“你怎么就把她抓过来了?” 第28章 杀了   “所以, 谢冰真的在魔修面前说了那些话?”   话语沉肃,藏真人眉头拧的很重,“她怎么敢如此信口开河?”   逃出来的这些人都极为狼狈,多多少少都负了伤, 其中以萱瑶的伤势最重。   萱瑶为了抢回大家的法器,胳膊上和后背上受了几剑, 神女峰的师姐正在给她包扎着。   她眼眸噙泪, 嗫嚅道:“不是这样的,大师姐不是那样的人。”   “哼!我修仙之人, 岂有在魔修面前摇尾乞怜的道理?”   “藏真人你听我解释, 事情真的不是那样的……”   萱瑶眼圈微红, “大师姐她、她也是没办法……”   “我知道你是想要护着你师姐, 不要为你师姐辩解了,藏真人还要说下去,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最烦这种磨磨唧唧不是的你听我说实际上啥都没说的!”   明闻瞪了一眼萱瑶, 一张记者嘴皮子瞬间开动, 三下五除二把事情讲清楚了,最后还加重声音圈了重点, 表示当时并不是谢冰真实的想法, 而是为了活命,否则他们全都玩完。   藏真人眉头愈蹙愈紧, 这样说,谢冰倒是情有可原了。   “总的来说,要不是谢冰在魔修面前竭力保全我们的性命, 怕是各位真人就见不到我们了,谢冰这是忍辱负重,理当受到嘉奖。”   苏肈的眸子沉沉:“你们都跑出来了,只有谢冰没有。”   众人都沉默了,脸上隐约羞愧之色。   须臾,一群白袍火纹修士赶了回来,在中央的巨大山洞里汇合。   郁焰听完汇报,沉着脸回来,“没有任何踪迹。”   一个时辰前,筑基班的人冲了出去之后,脱离了魔修的禁制,直接捏碎了传送手链,郁焰真人不仅出现了,甚至连主座大人顾莫念都出现在面前。   他们神色森森,看上去严肃无比。   原来在他们失去联系没多久,太虚派就感觉到了异常,有修士的魂灯竟然灭了不稀奇,稀奇的是竟然连灭了三盏灯!   这不合常理。   消息一传出去,顾莫念直接从太虚峰飞了过来,然而深渊峡谷地势复杂,凶险异常,他们找到了土系法器元阳沙出现过的地方,空荡荡的,根本找不到任何踪迹。   下了地底更是无处寻找,魔修在这里占据据点,凭借的就是纵横交错的分支岔口。   山洞深处,一抹纯白出现,是恍如寒冰的顾莫念。   他面步寒霜,神色森冷,身后空荡荡的,谢冰没有出现。   连主座大人都没有找到谢冰。   众人都沉默了。   谢冰刚才为了救他们出去,杀了不少魔修,而魔尊南宫无寐在整个修仙界臭名昭著,不知道杀了多少仙修,这小小的谢冰落在他手中,怕是眨眼间便被杀了。   谢冰不可能在魔尊手中活下来。   令人窒息的沉默。   藏真人的脸色有些难看,“怕是凶多吉少了。”   郁焰沉着脸,他的试炼是有死亡名额,可是不包括被魔修给杀了。   他们不由自主地看向顾莫念,事到如今,只有主座大人,也就是谢冰的师父能做最后的决定。   一声低低的抽噎,萱瑶快步走过来,似是不安般扯住他的衣角,仰头看着顾莫念,“师父,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我想着大家的法器都极为珍贵,若是被魔修所得了,我太虚派的面子往哪里放?便去取了法器……”   她擦了擦泪水,鼻尖红红的,嗫嚅道:“这是师父给我找的第二把先天法器,萱瑶纵使死,也不能再丢了。”   顾莫念心头微微动容,他抬起手,抚摸在萱瑶的乌丝上。   宽大的手掌揽住了她的头,顾莫念微叹一声,“为师知道你的一番心意,这不怪你。”   他低低一叹,“莫怕。”   萱瑶轻“嗯”一声,她低下头,泪水低落,砸在地上,晕染出一朵晶莹的泪花。   顿了顿,顾莫念冷声说:“不惜任何代价,哪怕铲平了魔宫,也一定要找到谢冰。”   “是!”   众人先是欣慰,随后震惊不已。   顾莫念说的是——不惜任何代价,哪怕铲平了魔宫??   果然,主座大人平日里看上去冷言冷语,从不给人好脸色,更是仿佛从不在意谢冰,但是只要弟子出了事情,便恍若癫狂。   得到主座大人的命令,立刻开始分头行动,藏真人、郁焰、顾莫念带领仙修们继续寻找谢冰,这期试炼众人全都随着张岩回太虚派疗伤休养。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之际,又有人赶到了地底。   宿采逸慌慌张张地赶过来,清朗俊秀的少年眼睛里全都是无措:“大师姐呢?”   ……   筑基班的人出了地底,终于远离了一片黑暗。   青山如黛,碧波荡漾,一个又一个的修士御剑回太虚派,萱瑶踌躇立在原地,眼圈红红地看着他们御剑而去。   她中了七剑,本该去养伤,可是看到师父和小师弟像是发了疯一样找谢冰,而她的伤势却无人问津,心底涌上一股苦涩。   果然,师父最喜欢的,还是大师姐。   小师哥宿采逸喜欢的,也是大师姐。   她不重要。   天际剑光流转,他们垂头丧气地往太虚派赶去,她忽然觉着少了些什么,骤然瞥到不远处一抹白色的尾巴消失不见,是苏肈!而他身边的人,似乎是明闻。   他们悄悄溜走了。   萱瑶咬了咬唇,趁着前面的修士不注意,自己也悄悄溜走了。   谢冰的屁股下是冰凉的地面,她艰难地坐起身体。   她微不可见地环视了一圈周围:这里八成是魔修的另外一个据点,地势空阔,隐约有简单的布置,石桌石椅甚至还有装饰品,符合魔修一贯的临时据点装饰。   魔气森森,将整个空间都渲染成了一片浓郁的黑色,周围是可怖的魔魇兽呼吸声,闻到谢冰身上的正派气息,饥饿的魔魇兽焦躁难安,有的低阶魔魇兽哈喇子都流下来。   而在南宫无寐身后,是恍如人形兵器一般面无表情的魔修,重重叠叠站了许多人,盯着谢冰的样子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坏了,任何仙修敢到魔修地点,就没有能活着出去的道理。   谢冰紧张地咽了一口吐沫,挤出来一个笑:“嗨,双修吗?”   南宫无寐:“……”   他极为森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心底咯噔一声,这目光,怎么都不像是想要让她活下来。   她本来就是被抓来做魔魇兽的口粮的,魔尊喂自己饥肠辘辘的宠物食物,没有道理会放过她。   南宫无寐本来就没什么人性,她前世跟着他后面自然知道他的凶残与可怕,一股死亡的危机笼罩着她,谢冰明白,要是不能苟住,怕是两天后就消化成了食物残渣。   “魔、魔尊大人,你是不是忘记我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那天在翡翠谷救了你的女修。”   谢冰心里苦,她跟臭名昭著的“魔尊”是第二次见面,想要他饶了她,只能从两个人的交情做文章。   南宫无寐低低笑了,那笑意冰冷的很:“那又如何?”   是,那又如何?   谢冰心底发凉。   他本来就是一个冷心冷血的疯子,他怎么会在乎那一次的救命之恩?   再者,那天即便是没有她,他也不会彻底死去。   他玩味地看着她,似是看着她打算继续说什么。   谢冰:“其实我很有用的,我可以用来暖床,也可以用来双修,更可以为你叠衣铺被,各种高级服务应有尽有。”   “我不用。”   略微懒散的声音。   谢冰再接再厉:“我还可以提供无偿247看家保姆月嫂暖床服务,持证上岗,只爱你一人,让你的夜晚不再寂寞!”   南宫无寐似是觉着有趣,他坐在石凳上,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敲石面,那声音仿佛敲在谢冰的心头。   “咚咚咚。”   她心头忽然一痛。   她想到了她的前世。   上一世,她被顾莫念练成了药渣,周身经脉寸寸断裂,肌理枯萎再无生机,最后一抹魂火摇曳,在她彻底死去之前,便是那恍如鬼魅的高挑男人出现。   南宫无寐将她捡回去,取了她心头血,炼制成了傀儡,从此之后,她与寻常人无异,甚至可以修炼魔功。   她与邪灵童子,是南宫无寐最完美的作品。   只是,饶是如此完美,也是有缺陷的。   炼制傀儡王需要用无数生魂以及生人,这等逆天之事天怒人怨,被天地不容,所以每到子夜时分,就会遭受反噬的痛苦,邪灵童子不例外,谢冰自然也不例外。   谢冰前世临死前,便是日日夜夜遭受傀儡心头反噬,痛苦不堪。   她回过神来,便看到适才坐在石倚上的南宫无寐已经站起身来,在与一个魔修说着什么。   隐约听到南宫无寐冷笑数声,极为冰冷的声音,“来得正好。”   他转身就走,邪灵童子揪着头发,斗胆问:“魔尊大人,这个仙修怎么处理?”   在魔尊大人这里,从来没有活下去的仙修者。   杀了,还是暖床?   “太吵了,喂困顿吧。”   他懒懒散散的声音这么说。   不远处,魔魇兽们的口水流下来,它们无声地张开嘴,等待着美餐。   它们早已饥渴难耐。   ……   魔尊快步往山洞深处走去,眨眼间,谢冰只能看到最后一抹黑色袍角。   谢冰后背瞬间发麻   ——她没猜错,南宫无寐只会杀人,不会放过人!   前世此生,她从未听说有修仙者能在魔尊的手上活下来。   邪灵童子办砸了差事,一把拉着谢冰的胳膊就往魔魇兽那边扔了过去,口中童音愤恨道:“连魔尊大人的心都抓不住。”   他一掌将谢冰凌空拍了过去,眨眼间,那抹青色的衣袍就被淹没在一群黑色雾气纷涌的魔魇兽中。   ……   夜色降临,深处的山洞虽然不知道朝夕,然而温度降低,越来越冷。   南宫无寐乌发上隐约寒霜,气息冰冷,他随手解下黑袍扔给身后魔修,忽然之间想到什么,慢条斯理地问:“那个女修呢?”   邪灵童子愕然:“喂困顿了啊。”   捏茶盏的手顿了顿,他站起身来,直接往东边山洞走去。   行走间,悄无声息,恍若一道幽魂。   黑色身影幽幽地立在阴影处,面具下的冰冷视线向着谢冰看去。   谢冰垂着头,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困顿”柔软的毛发。   而“困顿”的对面,是十几只瑟瑟发抖凑在一起的魔魇兽,看样子,不像是它们要吃了谢冰,倒像是谢冰要吃了魔魇兽。   南宫无寐的修为太高了,她甚至没有发现他何时来了。   心头霍然警觉,谢冰立刻“唰”的一下,收回按头撸魔魇兽的手,低着头,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装也没用了,被看到了。   南宫无寐忽而低低笑了笑,“你可真是命大。”   谢冰抬头,一脸凄苦:“我还没有能与尊贵的魔尊大人一亲芳泽,我不能死。”   南宫无寐不语,视线下垂,眸光森冷。   他看到挤在一团的魔魇兽一半都已经浑身湿透,为首的“困顿”被谢冰按着撸毛,至于它们这些是在躲开谢冰。   最终,目光落在一片一片的水洼。   而阴冷潮湿的山洞里,本不该出现这些水洼。   就在刚才,谢冰被扔进了魔魇兽中间,魔魇兽全都躁动起来,争抢着咬下美味的仙修第一口肉。   谢冰眼神发冷,瞬间念诵了一个霜化诀!   在被装进乾坤袋的时候,谢冰并未失去意识,虽然冰霜发带这次没瞒住,被邪灵童子给收走了,可是除了那十几个仙修之外,魔修并不知道她发招是可以用念诵的,所以她一直争分夺秒地念诵诗句。   想要从南宫无寐手中杀出去,凭借她现在的实力实在是太难了,从魔魇兽手中苟命还是可以的。   几个霜化诀下去,为首的魔魇兽老实了,其他的魔魇兽也都老实了,战战兢兢地缩在一角,不敢去搭理谢冰。   “困顿”就是那只魔魇兽首领,第一次被谢冰拿着剑威胁,这些又被冻成了冰雕,大大的眼睛里全都是恐惧。它解冻之后,被谢冰的“淫威”恐吓,只能屈辱地跪在谢冰面前被她撸。   魔魇兽虽然看上去可怕,但是收敛了周身黑色魔气之后,便一身蓬松毛发,茂密软滑,十分好摸,没想到南宫无寐突然进来,被他逮了个正着。   面具下,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似笑非笑道:   “你果然……”   所有的筑基期修士都被锁了周身灵气,本不可能冲破禁制,谢冰却可以。   适才她已经被收缴了冰霜发带,却依旧能保自己不死,可见她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谢冰装傻:“果然是个暖床的好材料吗?”   他的语气莫测,似是在夸她,“果然脸皮够厚,你就这么想给我暖床?”   谢冰眼睛一闭,沉痛道:“只要魔尊大人不杀我,什么姿势的暖床都可以。”   空气里窒息了一瞬,南宫无寐:“……”   他拂袖而去。   邪灵童子一头茫然,追着魔尊大人问:“还杀么?”   邪灵满脑子的怎么办?   只隐隐预约传来一句话:“让她闭嘴,留着暖床。”   谢冰:……靠!   他发现自己的方法了! 第29章 投网   邪灵童子严格贯彻实施魔尊大人的话, 封了谢冰五识中的舌识。   小哑巴新鲜出炉。   谢冰彻底束手无策。   好在自从封了她舌识之后,南宫无寐就对她放下了戒心,懒得搭理她,也不再提拖去喂狗, 不是,拖去喂魔魇兽的事情了。   她发现, 南宫无寐身边最得宠的魔魇兽, 竟然就是被自己打怕了那只“困顿。”   谢冰觉着魔尊的起名水平实在不怎么样,起的名字不是睡不着就是困得不得了。   魔宫的魔尊大人是南宫无寐, 其下又设有九大长老, 据谢冰所知, 修魔界势力复杂, 几大长老居心叵测, 南宫无寐的日子也不好过。   年纪最小的长老便是邪灵童子,也只有他和南宫无寐同姓, 或者应该称之为南宫邪灵。   谢冰前世知道南宫邪灵的一些事情, 不过也仅仅只有一点,据说南宫邪灵在被魔尊炼制成傀儡王之前, 实际上已经死了, 连尸骨都白骨化了,魔尊大人丧心病狂, 为了试炼自己的傀儡术,竟然用生人为材料,生生地将白骨炼制成了一副完整的肉体。   邪灵童子睁眼的那一瞬, 方圆千里震动,这是傀儡王现世的可怖预警。   别看邪灵童子在南宫无寐面前这么怂,战斗力极为可怕,是修魔界令人臭名昭著的人物。   当然,前世黑化的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么一想,立刻就想到前世临死前,日日夜夜遭受反噬,痛苦不堪。   妈蛋,这下不仅胸口疼,心口也疼。她是不是有了创伤后应激?没看到邪灵童子还好说,一旦看到就浑身都疼。   不过……   谢冰若有所思地揉了揉心口,也许,她可以待邪灵童子遭受反噬之苦、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候离开。   她不信系统放任她死,这个系统明显就是跟萱瑶对着干,一定会有活命的办法。   然而,谢冰听到系统播报的时候,就像是听到了自己催命符:   【考核准备中,距离考试时间:23时59分】   【考试指定教材分布地点:不定。】   【考试关键词:明月,消魂,饮血从头。】   【考试奖励:筑基三层进入辟谷境界!】   她每次考核的冷却期竟然在此刻结束了。   谢冰仿佛听到系统在说:在?交作业。   狗比系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帮忙也就算了,她都要死了还催她交作业!   你不过就是一个冰冷的收卷机器罢辽。   你没有心!!   ……   谢冰托腮坐在石倚上,黑纱微微拂过,一阵冷冽的风微微荡起。   谢冰霍然抬眼,便看到阴影处戴着银雕面具的黑色身影。   昏暗阴沉的山洞里,夜明珠发出微亮的光,两个人的目光相接,谢冰几乎能想象到面具下他瘦削下巴的轮廓。   他似乎看了她许久。   谢冰:“……”   她眸光一动,乖巧地站起身来,给他端茶倒水。   她不能说话,就只能用浮夸的肢体语言表示对魔尊大人的疯狂与喜爱。   干净的丝巾擦一下扔一个,擦了杯子整整五十遍。   倒茶水的时候谢冰的手像是得了帕金森症,像是在表演空中喷泉。   谢冰觉着自己在进行一场卖力的行为艺术表演。   表演一个脑子里有坑的智障花痴。   等谢冰终于噙着笑脸将一杯茶送到南宫无寐面前的时候,她已经打碎了十几盏杯子,泼洒了一地的茶水。   观众南宫无寐眸光幽幽,捏着这来之不易的一杯茶,拇指在茶盏边缘摩挲,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说话,谢冰不能说话,两个人之间陷入到沉默中。   谢冰转念一想,不行,火候不够。   她殷勤的上前一步,站在南宫无寐身边,拿小拳头锤锤锤,捏捏捏。   谢冰刚触碰到他后背的时候,感觉到南宫无魅僵硬了。   极为清脆的一声“啪”,那盏茶杯砰然碎裂,他连手指都没湿。   谢冰下意识地想,魔尊不会不习惯她的接近吧?   不会吧?   他女人那么多,会不习惯?   谢冰否定。   她好一通卖力,随后哒哒哒地转而坐在南宫无寐对面,拿起早就写好的纸张,乖巧地举起来:魔尊大人,我想看书。   南宫无寐了然,冷淡的声音传来:“把手剁了在看。”   谢冰:……   他似笑非笑。   谢冰心头一凉,心知瞒不过他。   不了不了。   谢冰利索地放下了纸张,慌张摇头,表明自己还想要手。   “嗯。”   南宫无寐慢条斯理地说,“就寝。”   谢冰:???   “怎么,你不是说你想要与我双修?难道,你救我另有目的?”   隔着森冷的面具,他的目光幽幽,带着些审视。   是的,审视。   谢冰后背发毛,南宫无寐没有完全相信她从始至终的说辞。   若是被南宫无寐知道她知道他的身份,别说暖床,就是再怎么花言巧语也救不回自己狗命了!   谢冰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哪儿能啊?床都铺好了。”   有袅袅熏香燃烧,飘溢到鼻尖。   南宫无寐扣住谢冰的手腕,就势往下一拉。   谢冰直接落在了他的怀中。   他的发丝落在她的颈窝里,有些痒,谢冰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你怕我?”   而后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颈,就像是一条软腻的蛇。一股很有侵略性,危险的气息在弥漫。   她下意识地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疙瘩,这种感觉,根本无法控制。   她心头一紧,身体不能骗人,南宫无寐发现她在骗他了?   谢冰忽然感觉到舌头一松,她的舌识被解开,南宫无寐似乎很想听谢冰说什么。   谢冰心头瞬间警觉。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据她对南宫无寐的理解,他是一个可怕、神秘的男人。   他应当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谢冰觉察到一股危险,比南宫无寐拿她喂魔魇兽时更为可怕的危险。   一股战栗的直觉从她的背脊涌过。   她自然怕。   怎么不怕?   前世修魔界昏暗的夜晚,她日日夜夜遭受傀儡术反噬,她怎会不怕?   她怕到看到魔尊便远远避开,便是有任务也不敢离他太近。   心头血被取,遭受反噬之苦,反复无常冷血暴戾,让她惧怕。   但是那是过去的谢冰。   而非现在。   现在的她,只想好好活着而已。   谢冰心底一横,身体一侧,撅着嘴就要亲过去。   因为她的动作,手臂衣袍微微垂落,露出光洁瘦削的手腕……与手臂上蔓延的黑色。   一根修长的手指头顶住了谢冰的额头。   不得寸进。   谢冰撅着嘴,睁眼:???   她澄澈的眼睛里,全都是疑惑与遗憾。   他收回顶着谢冰额头的手指,白皙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浅红的小窝,转而禁锢住谢冰的手腕。   “你胳膊怎么了?”   他将她手臂衣袖撸下去,细瘦的手臂从手腕处发黑,往上方延伸,黑色浓郁魔气萦绕,极为狰狞可怖。   青色衣袍遮挡的严严实实,谢冰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根本看不出来,若非刚才的动作,怕是根本看不到魔气入侵体内。   谢冰敛了敛眼眸,掩去其中情绪:   “没什么,不过是被魔魇兽咬了一口而已,美色当前,这不算是什么?”   她的声音里有些压不住的无力的哑,带着些许的鼻音,这让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魅惑,像是羽毛一样,轻轻地在他的心头拂过。   南宫无寐的眼神却愈发冷了。   魔魇兽被称为修魔界最为可怕的魔兽,因为它们天性阴沉自带毒性,被魔魇兽咬一口,魔气会慢慢地从伤口侵入到五脏六腑。   即便是外表看不出来,身体却禁受不住,重则毙命,轻则身体有恙。   谢冰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声音里已经快压不住了。   南宫无寐冰凉的手指按在谢冰的伤口上,她瞬身一激灵,下意识地收回手去。   她觉着魔气在作祟,湿漉漉发疼昏沉,身体一丝力气也没有。   她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他不会想给她疗伤吧?   谢冰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五年前的一幕。   昏暗低沉的房间里,她颓然缩在一角,她的手指被砍断。   她厚颜无耻地将自己龌龊心思剖析给师父,酒意上头之下暴露了对师父的觊觎之心,顾莫念斩断了她的手指,关了她禁闭。   整整一个月的禁闭,暗无天日。   她用左手捏着师父那一块染血的袍角,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现过。   断的是右手指。   是拿剑的手。   虽然,她不过是个凡人,根本不能用剑。   昏暗的禁闭室中,大师兄来了,他蹲下身,为她接了断指。   他周身带着些风寒,是雪后初晴的空寂。   他漫不经心地奚落着她,说她是在玩火,与此同时,冰凉的手指抓着她几乎流干了血液的手,为她接上断指,为她抹上珍贵的灵药。   纯正的灵气默运过去,暖洋洋驱散了冷意。   这一个月里,她惊惧交加,恍若一个空壳,终于忍不住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在模模糊糊间,听到殷倦之一声隐约的叹息。   ……   “嘶……”   “疼疼疼放手!”   谢冰疼的嗷嗷叫。   南宫无寐个狗日的!竟然在按她的伤口。   与回忆中的触感不同,大师兄的手指凉意像是亘古冰川,南宫无寐的手指凉的却如同蛇的温度。   谢冰立刻收回手,“我说了,这点痛不算是什么,我们快点双修吧,我已经急不可耐了。”   头可断,血可流,人设不能丢!   一个美色冲昏了头脑的花痴……   谢冰大义凌然:“来吧!”   南宫无寐额角青筋跳了跳。   ……谁睡谁?   他脑子里浮现了四个字:自投罗网。   投网的是指他。   谢冰消瘦的脖颈微抬,一手粗暴地抓住了南宫无寐的肩膀,撅嘴便要吻上去。   那一瞬间,谢冰觉着,南宫无寐的表现,就像是一坨屎要糊在他鞋底上了。   南宫无寐:“……”   即将被蹂躏的小白花南宫无寐眉头蹙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大手提着谢冰的后领子,南宫无寐将她拎起来。   谢冰胡言乱语:“魔尊大人金口玉言说了暖床,说了暖床就得让我暖床,不能伤害我的心灵!”   他提着她,一路幽魂似的,走到了最深处的一抹寒潭。   “噗通”一声,谢冰周身一冷,被四溅的水花砸了个懵逼。   南宫无寐把她扔寒潭里去了!   他立在上面,幽幽地说:“洗干净了再过来。”   谢冰这才发现,不知道是被南宫无寐吓的,还是魔魇兽的魔毒侵袭入骨,她的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心头刚一松,立刻又提起来:   糟糕,南宫无寐嫌弃她脏,他的意思还是让她暖床!   ……   谢冰洗了一个沉着镇静的冷水澡,也不知道为什么,洗了澡之后那股昏昏沉沉的魔气似乎消偃了许多。   刚走了没多远,就看到邪灵童子与困顿似乎刚回来。   他身后跟着困顿,光着俩脚丫,揉着肚子,无精打采。   谢冰眼睛一亮。   南宫邪灵也许是因为曾经身化枯骨的原因,他并不喜欢吃肉,然而他死前年龄小,十分馋嘴,不能吃肉剩下可吃的就太少了,常常饿着肚子。   “噗呲噗呲,”谢冰用声音示意他。   邪灵童子抬起小脑袋:“……嗯?”   乌丝披散着,发尾还有些湿漉漉的,谢冰一步一步谨慎地往南宫无寐那边走过去。   南宫无寐侧躺在踏上,四处黑纱微微拂动,一双眸子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谢冰:“……”   窒息。   好在,刚才南宫无寐给了她机会,他完了。   谢冰诚挚地对他笑了笑,一溜烟地跑过去,一屁股坐在床边。   刹那间,他的脸上扭曲变形,霍然坐起身来。   “你身上什么味儿?”   谢冰“呀”了一声,仔细闻了闻自己身上,“刚才邪灵童子饿了,我给他下了一份螺蛳粉,但是一不小心,汤弄身上了。”   是的,她刚才给邪灵童子说自己储物锦囊里有好吃的,给他顺手做了螺蛳粉。   顺便“一不小心”,弄了自己一身螺蛳粉。   这是之前她特意做好的半成品,不过宿采逸嫌弃臭,一直没吃多少,经过多年发酵,已经更加臭不可闻。   南宫无寐:“……”   他黑着脸,再次把她提起来,她扔进了寒潭里。   谢冰“噗通”一声掉了进去,呛了一口水。   她身体发冷打颤,内心却毫无波澜。   呵,臭死你。   ……   与此同时,邪灵童子捧着碗,美滋滋地吃着香喷喷的螺蛳粉。   “呜呜呜好好好吃……”   这个修仙者,真的没有骗他!   虽然螺蛳粉臭不可闻,可是吃着香啊!   还有美味的螺蛳肉。   他开心地晃着光光的小脚丫,而距离他很远很远的角落里,魔魇兽“困顿”不可置信盯着邪灵童子,前肢抬起来,埋头吭哧吭哧地刨坑。   这种东西,只配被埋屎。 第30章 嫌疑   床榻下有动静!   谢冰的眉头微蹙, 想要睁开眼睛,却觉着困顿不堪,周身软绵绵的。   她昨夜泡了一晚的寒潭,直至寅时才被南宫无寐捞上来。   他嗅了嗅谢冰身上的味道, 嫌弃地将她丢在了床上,自己离开了。   谢冰的身体像是冰块一样凉, 她哆哆嗦嗦的蜷缩在锦被里, 觉着侵袭到胸腹的魔毒停滞了一些,然而依旧痛苦不堪, 沉沉睡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是幻觉。   谢冰瞬间警觉。   她睁开眼睛, 身体不动, 眼神却渐渐清明:   这里盘根交错, 洞口里各处分叉都有魔修驻守,特别是南宫无寐所居住的深处, 更是魔修重重防守, 怎么会有这样的动静?   这次,她确认了, 是从床榻下发出来的声音。   她坐起身来, 背对着看守她的魔俢,脚尖轻点地面, 低头看去。   极为轻微的震动,若非她的神识是文学银河神识,庞大浩渺, 与寻常修仙者异常,怕是根本发现不了。   骤然,谢冰心头一跳,她看到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小坑。   又过了几秒,一只黑黑的老鼠顶着一头的土冒出头来。   小眼睛与谢冰对视,鼠须微颤。   谢冰重新被南宫无寐封了舌识,不能说话,只能眉头一挑示意。   那黑鼠竟然似是看懂了,对着谢冰点点头,“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谢冰若有所思。   有魔修觉察到异样,向着谢冰这边走过来,谢冰眉头微皱。   便在这时,脚下泥土“砰”然炸开!   小洞口瞬间变成了大洞口,炸出来一条甬道。   数不清的老鼠顶上来,黑压压的一片,它们与寻常老鼠不同,通体漆黑,尾巴后卷着一团荧光灵气团,疯狂地将灵气团甩出去!   “砰砰砰!”   灵气团炸开!无数的沙硕巨石飞溅,将整个山洞炸的满目狼藉。   “糟了,有人救走了修仙者,快追!”   谢冰被一双手拉了下去。   能容纳一人通行的甬道里,密密麻麻的老鼠将整个密道塞满,尾巴上卷起的灵气团将甬道照亮,到处是灵气大爆炸。   气喘吁吁地跑了一会儿,苏肈这才发现谢冰什么话都没说,停下脚步,担忧地看着她。   谢冰喘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舌头。   苏肈皱眉,解了谢冰的舌识。   终于可以说话了,谢冰连忙问:“这么危险,你们俩怎么过来了?”   明闻大拇指蹭了蹭鼻子,骄傲地说:“我们可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哪个都不能少。”   明闻三下五除二,讲述了他们的经过。   原来他们逃出去之后,太虚派的真人们让他们回去,两个人悄悄溜走,伺机救谢冰。   明闻是个资深八卦记者,擅长搜集各种信息,他在来试炼前就带着厚达一人高全套地理图册,综合地理位置、矿产资源等方面进行数据分析,猜测谢冰可能会被抓到哪里,魔修可能会撤退到哪里,定下了十八处可疑的地点。   而苏肈是妖族血统,本就可以沟通妖兽,妖族能沟通多少妖兽是要看血脉的纯正性,明闻一开始没抱希望,没想到苏肈眼睛一闭,耗尽神识沟通沟通妖兽,附近深渊峡谷的妖兽纷纷赶来,而苏肈脸色发白也没停止。   明闻看到尾巴上卷着灵气团的魔鼠之后,一拍脑筋,决定从地底下手。   他本来以为苏肈能控制上百只老鼠就差不多了,没想到苏肈竟然能同时控制上万只魔鼠同时行动,同时赶赴十八处可疑地点,这才争分夺秒,赢得了可贵的救援时间。   谢冰这才发现,苏肈的脸色惨白的不像话,虽说他以后会成为妖皇,可是现在的他,还是一个筑基期的废柴妖修。   谢冰郑重地说:“谢谢兄弟们。”   苏肈有些不好意思,苍白的脸上涌上一丝红晕,而明闻嘿嘿一笑:“别谢了,魔鼠搞出来一条通道,魔修们一会儿就会追上来,我们抓紧时间逃跑。”   谢冰不动,唇角一勾:“还得麻烦兄弟们一件事。”   “什么?”   谢冰微微一笑,“苏肈,你还能调动多少魔鼠?”   苏肈怔然:很多。   谢冰冰冷一笑:“很好。”   狗日的,南宫无寐,你敢惹冰姐?   炸了你的据点!   明闻苏肈:“……”   地底之下,无数的魔鼠破开了魔修布下的禁制,将尾巴上的灵气球堆在四面八方细细密密的角落。   他们出了地底,等千万只魔鼠撤退之后,谢冰就像是手中捏着遥控器,对苏肈吐出一个字:   “炸。”   苏肈会意。   “砰砰砰!”   无数连绵的爆炸声从近到远,砰砰砰地将整个地底炸开,这里,正在缓缓坍塌。   谢冰忽然间觉着身体魔毒汹涌,周身如同万蚁吞噬,她勉强道:“走。”   谢冰踩在苏肈的灵剑上,腾空而起,无数的雪花纷纷落下,沾染在她的眼睫上。   目之所及,是白雪皑皑的崇山峻岭。   “砰砰砰!”   身后爆炸声还在持续。   明闻扭头看谢冰:“不看看魔修炸死没?”   谢冰潇洒地挥了挥手:“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   大片雪花的雪花飞舞坠落,苏肈微红着脸,把长尾巴给谢冰暖手。   谢冰怔了一瞬,有些复杂地看着苏肈。   半晌,冻得冰凉的手终于抓住了毛绒绒的长尾,一股温暖从冰凉的手指蔓延。   她抱着暖手宝,轻声说:“谢谢。”   天际上,明闻忽然停下灵剑,“咦,是主座真人他们。”   从天上往下看,可以清晰地看到不远处在进行一场魔修与仙修的厮杀。   大片黑色的魔气几乎笼罩天地,而五颜六色的剑光表明这里有大量的剑修。   是太虚派的人找到了魔尊。   谢冰若有所思,怪不得明闻和苏肈能这么顺利地救出来她,原来这边顾莫念为首的太虚派已经找到了魔尊。   战斗已经进入到了尾声。   魔魇兽在大声嘶吼着,到处是残肢断臂,顾莫念一身白袍,纤尘未染。   白雪皑皑中,他是最纯净的那一抹正气。   顾莫念声音冷厉,“南宫无寐,交出来谢冰,否则今日不死不休。”   他的身后是藏真人与郁焰真人,魔修与仙修厮杀,你死我活。   南宫无寐一身深邃黑色,银雕面具下声音阴寒:“你的人,已经去救了,现在还说这些?”   自洞府有恙,他便已经觉察。   “什么?”   顾莫念微怔。   便在这时,天际传来明闻的吼声:“主座大人,我们安全了!”   众人视线向上看去,便看到安然无恙的三个人。   顾莫念冷哼一声,持剑便向南宫无寐斩去!   “魔尊三番五次挑衅,怕是欺我太虚派无人。”   太虚派多人打二,邪灵童子一人对战郁焰与藏真人,南宫无寐对战顾莫念与众多仙修,却怡然不惧,手中黑色灵剑举起,便要对上。   便在这时,一道巨大的星芒从藏真人手中发出,直接偷袭向魔尊的后背!   这要是打实了,怕是要重伤。   便在此刻,一道粉衫慌慌张张地从茂密山林间飞出,她似是没看到这里正在发生激战,一下子冲进了酣战中央。   那道可怖的星芒眼看着便要打在南宫无寐身后,这下多了一个人挡在面前,藏真人收势不及,萱瑶圆目微瞠,下意识举剑挡了过去!   “铮——”   巨大的灵气攻势让萱瑶立刻吐了一口血。   顾莫念瞳孔一缩,收剑迎身接住了萱瑶。   萱瑶慌慌张张地来了,阴差阳错,为南宫无寐挡了一下。   谢冰:“……”   这算是什么?强行安排萱瑶收后宫?   可是天道怕是算错了,南宫无寐根本不在乎什么救命之人。   就连谢冰,也是该扔去喂魔魇兽就扔了,他会在乎萱瑶的这次救命之恩?   果然,南宫无寐看也没看萱瑶,连一个眼神都吝惜给一下。   一道黑雾闪过,他直接走了。   顾莫念抬首,隔着天地之距,沉沉看着谢冰。   狼狈跑了这么远,谢冰的脖颈间缓缓弥漫上黑气。   她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周身发软,晕了过去。   谢冰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吕初眼泪汪汪地看着谢冰,一眨不眨。   吕初惊喜地说:“二水,你可算是醒了,急死我了。”   谢冰有些疲惫地笑了笑,“我没事,死不了。”   吕初一把将谢冰揽进了怀中,闷闷地说:“还嘴硬,你的魔毒已经侵入心脉,神女峰的祝芷蝶真人好不容易才捡了你一条命回来,要是迟一点你就没救了!”   谢冰忽然心头一动,“迟一点?”   她心里想到了什么,转念间吕初咬牙切齿地说:“都怪明闻,要不是他鲁莽直冲,你们也不会跳下去,你也不用遭罪了!”   谢冰一怔,低头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说:“可是要不是我跳下去,他们被魔修收缴了法器封了灵气……”   她意有所指:“……他们会死。”   吕初将谢冰揽的更深了,呜咽一声:“你要是一直不能修炼,凡人短短一生也就是几十年,你管别人作甚?”   吕初还有一句话没说,谢冰身为物修,修炼本就坎坷,便是筑基了又怎么样?   终其一生,便只是筑基修为,不过是比凡人多活了三五十年而已。   相对于修士不断修行赢取的漫长寿命来说,谢冰的一百余年寿命,简直可以不值一提。   更何况,筑基期仅仅是修仙界的底层,哪个修士都可以上来踩一脚,更何况丧心病狂的魔俢?   她只管救人,为何不想想自己在修行界中就像是一根谁都可以踩死的小草?   谢冰沉默了。   她知道吕初一直将她当挚友,却仅仅以为只是朋友。   却不敢奢求有一个人肯为她不管世人说法。   没想到,吕初看上去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体修,在她的心底,实际上比谁都拎得清。   谢冰不自觉的鼻头一酸,掩去了眸中思绪,含笑道:“明闻呢?”   “被我揍了。”   谢冰:???   “谁让他没脑子,害你遇见危险,熊孩子,不揍不行。”   体修的解决方法,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没多久,知道谢冰醒了的苏肈和明闻来看谢冰了。   两个拳头大的淤青挂在脸上,清晰的可以感觉到吕初的拳头大小。   明闻龇牙咧嘴地进门,看到吕初还在,吓得一个踉跄往后退:“你你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吕初哼了一声,举了举拳头威胁。   明闻:呜呜呜。   一向胆大包天的明闻像是一个小媳妇一样,缩在一角,力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没多久,二师兄田喜过来,带来了消息,九峰的真人唤谢冰去太虚峰汇报情况。   谢冰失踪了两天,这两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正派女修,是如何全须全尾的在魔尊手中活下来?   魔尊为什么没杀谢冰?   谢冰凛然。   她知道,她必须得给他们一个合理的答复。   ——我被萱瑶坑了。   ——我被邪灵童子抓了。   ——魔尊拿我喂魔魇兽了。   ——魔魇兽被她恐吓,没吃她。   ——魔尊准备换个法子杀她时候,救兵赶来了。   谢冰三下五除二,干脆利索地将事情撸清楚。   她没有避开萱瑶的问题,这本来就是萱瑶的锅。   谢冰面无表情,真的很想吐槽,女主慌慌张张做事情总有人给她擦屁股,最终女主赢得了门派的赞誉,师兄弟的好感,数不清的注意,然而炮灰无人问津。   很不幸,谢冰身为恶毒女配,就是被榨得汁都不剩的女配。   按照正常剧情发展,南宫无寐拿她喂魔魇兽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没有人会在乎一个配角的死,谢冰就是死了,在原书中恐怕不会出现超过一行字。   几大真人对视一眼,叹气。   “事情主座大人已经讲明,我们也都知晓了。”藏真人说。   太虚派的主座大人虽然是顾莫念,执掌刑罚却是藏真人,德高望重,公正威严。   谢冰:“……”   她就知道,女主不会得到任何惩罚,说不定还会给萱瑶颁发一个“爱护公共财物”的奖状。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搞女主也不是一天的事情。   谢冰将原因说清楚就行了,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日久天长,她就不信他们心中不会留下萱瑶是个搞事精的印象。   说完了这个,重点就放在了谢冰如何在魔尊手中活下去的事情。   虽然谢冰解释了,几大真人总觉着谢冰依旧有嫌疑。   “那南宫无寐凶残暴戾,便是喂投魔魇兽没成功,怎么会放了你?”   谢冰没说话,撸袖子,撕了包扎给他们看。   虽然经过了治疗,魔魇兽噬咬,也不是即刻就能好的。   她细瘦的胳膊上,是狰狞的伤口上,伤口处是浓郁的黑气,蔓延到深处。   众人这才迟疑。   “虽然这样,仅仅咬了一口,倒也不算是什么……说不定就是故意放了你。”   赤焰峰的副峰主孙冈奚落地说道,“你虽说是胡言乱语,万一是真的与魔尊有染呢?不然为何魔魇兽之毒没杀了你?”   孙冈护犊子,赤焰峰的弟子们接连被谢冰揍,早就视谢冰为眼中钉。   谢冰:……   还不信?   “众位真人为何不信我?我被扔在魔魇兽群里好生无助,那魔魇兽咬了我一口,魔毒蔓延我全身,现在除了脸我身体上全都是魔毒,要不是大家来救我,我已经是死人了。”   “不信可以看我身上。”   谢冰表情凄苦,抬手就开始扒肩膀衣服。   嗖的一下露出来脖颈,那里本该是雪白,却赫然一片黑色魔气,竟然已经蔓延到那里了!   众人:“……”   “不必了!”   “别这样,没必要。”   几大真人纷纷开始拉架。   神女峰祝芷蝶真人脸色发冷,一把扯住谢冰的手,让她不要再拉下去。   她环视一周,冷声说:“你们毋须怀疑我的医术。若是再迟半个时辰,谢冰必死无疑!”   祝芷蝶真人为谢冰说话,无人敢在怀疑,但是刚才谢冰的举动……   藏真人气的胡子都竖起来:“真是辣眼睛!顾真人,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哼,果然是一个物修,毫无剑修的骨气!”   赤焰峰的副峰主瞪谢冰。   谢冰懒得跟他见识,要骨气?   要骨气她早就在南宫无寐手下被捏死了。   这群人也不过是假惺惺的说她死的可惜,转而夸赞萱瑶智勇双全。   谢冰皮过了,知道该一锤定音了,于是正色说:   “谢冰并非想要冒犯诸位长老,实在是想要自证清白。”   她看向神女峰的祝芷蝶,换药便是她来的。   “真人应当也汇报过了,魔魇兽的毒已经侵入心脉,若是再迟一个时辰,师父再晚赶来一会儿,谢冰便是一个尸体。”   这倒是真的,就差那么一丝丝,就回天乏术。   顾莫念眸色莫测,脸上依旧是冰冷的。   还孙冈依旧在质疑:“一次不杀你倒还可以解释,为什么留你两日?”   “至于后来魔尊为何没杀我,是因为我给魔尊大人做了美食。”   众人:???   谢冰当然不能说一些不可描述,转换了一下措辞,把真香对象换成了南宫无寐。   她当场煮螺蛳粉。   那股味道,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飘荡不散,冰冷的玉石地板倒映着大家扭曲的面容。   臧成化真人掏出来白帕子捂住了口鼻:“魔尊喜欢吃这个?”   谢冰一本正经:“是极。”   众人:“……”   九大真人中的八位一致决定推选最年轻的曹吉真人去试吃。   曹吉:“……”   谁让他位卑言轻?   他沉痛地举起来碗吃了一口,“咦”了一声,埋头进去苦吃。   半晌,抬头点头:“可以。”   这样一来,谢冰的最后一点嫌疑也洗清了。   太虚殿中凝重的气氛骤然疏散下来。   臧成化真人白胡子微颤,感慨地说:“谢冰,你可要好生感谢你师父,这次本座随着你师父一同救人,可是亲眼看到了何谓护犊情深。”   “你师父可是说了,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你,甚至要铲平魔宫。”   几人议论纷纷,颇有些感慨的模样。   “是极,真是从未见过主座大人如此惊慌的模样。”   谢冰:“……”   她低下头,掩去眸中嘲讽。   草。   顾莫念丢了她,当然急。   他的药鼎还没成型,如何肯让谢冰这沟通天地的五废灵根死去?   为了救他心中的初代白月光,踏平魔宫这事儿,顾莫念做的出来。   全天下都认为顾莫念是正道楷模,高冷正直,舐犊情深,根本不会相信他走火入魔,正在炼制药鼎。   她便是此刻揭发顾莫念,也无一人肯信。   ……   顾莫念终于看向谢冰,开口:“你吃补药了么?”   谢冰:……   她一脸惶惑:“弟子不好,让师父担心了,只是储物锦囊被邪灵童子拿走,什么药都不能吃了。”   顾莫念轻声说:“你断了两日药,为师便要想各种法子来弥补,以后万不可再贪险冒进了。”   谢冰:“弟子惶恐,弟子知错。”   “嗯。”   他嘱咐说:“等下会议结束,便来太虚峰药浴。”   谢冰一脸感动,怯怯地看着顾莫念,低下头。   她眼底冰凉。   后续还有事情询问安排,但是会议开不下去了。   太臭了!   除了曹吉真人还在“真香”,其余的真人纷纷逃生。   这场会议草草结束。   ……   顾莫念发话让谢冰去泡药浴,谢冰不敢不去。   谢冰刚进了顾莫念的房间,不远处的走廊里,萱瑶脸色苍白,看着这一幕。   她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收拢。   她中了七剑,挨了一掌,师父只是眸中心痛。   然而大师姐失踪时候,顾莫念却恍若丢魂。   那样的师父,是她从未看过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萱瑶忙低头侧身。   田喜:“小师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萱瑶抬眼看着田喜憨厚的面容,心头一动,“二师兄,萱瑶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二师兄。”   田喜摸了摸头,哈哈一笑:“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儿尽管问。”   为了求营养液,我容易吗QAQ   这次可以理直气壮地求营养液了吧,鹿鹿那么勤劳,你们忍心不灌溉吗呜呜呜呜 两分的评论全戳红包(骂我的不发!(傲娇   我本来找画手大大求了谢冰的人设图做封面,谢冰一直穿青色衣服嘛!   前两天我忽然发现,我绿色和青色不分?   现在封面上的谢冰改成了青色裙子,大家可以瞅一眼! 第31章 喜欢   “什么?你是想问这个啊?”   田喜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萱瑶眸光一动,死死咬了咬唇,“大师姐失踪之后师父变了,师父不像是师父……”   自打她到了太虚派之后, 师父虽说高冷寡言,可是关心爱护却是实实在在的, 然而那天顾莫念急匆匆的离开, 仿佛失去了谢师姐,一切便要塌下来。   她能感觉到, 如果失去了谢冰, 师父一定会疯。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师父是不是真的对谢师姐……”   田喜摆了摆手, “哪儿能啊, 谢冰发疯了, 师父可没发疯……”   田喜骤然一滞:“……???”   这张嘴就没个把门的,怎么又秃噜出来了!   田喜只恨今天出门没有带上老三白高飞, 没人管他的嘴。   他骤然捂住嘴巴, 讪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萱瑶圆目微瞠,她终于明白了:   ——“大师姐喜欢师父??”   这真是一件, 恐怖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然而思来想去, 师父对谢冰一直不假辞色,甚至可以说是冷淡, 似乎可以找到答案了。   师徒恋。   身为徒弟的谢冰,竟然胆敢爱上传道受业的师父?   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田喜一张脸越来越可怜,他“啪”的一下使劲儿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萱瑶这么聪慧,一句话就能猜出来所有的事情了。   他只好一把拉着萱瑶往外面走,“小师妹,有些事情本来不该告诉你的,但是你现在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我们九个师兄弟就像是家人一样,有的事情你既然知道了,我怕你不知道内情误会师父,我给你讲讲,你不能告诉别人。”   萱瑶轻“嗯”一声,“我不说。”   太虚峰半山腰上,面朝着浮云,田喜讲述了当时的事情。   “那是在五年前,中秋节。”   “九峰修士在明月下,占星台,共度中秋节,当日是一年中太虚派唯一几天不禁酒的佳节,除了执法队之外,大家都喝高了,我们八位师兄弟回到太虚峰之后继续喝,谢冰也在其中……”   “没想到谢冰的酒量那么小,胆子却那么大……她喝高了之后去了师父的房间,竟然想要与师父双修……”   田喜说到这里,也觉着难以置信,“师父怎会容忍这不伦之恋?当即斩了谢冰的手指,我们听到动静冲了进去,瞬间酒醒。”   田喜苦笑:“酒后亵渎师父,这是侮辱师门的大罪,按照太虚派门规,是要去刑堂受刑,废除武功,逐出师门的!谢冰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师父?”   “没想到,师父虽然冷淡,却是外冷内热,他瞒下此事,仅仅是将谢冰关到太虚峰的禁闭室受罚。我们去求情,师父勃然大怒,一律将我们轰出去了……”   谢冰被关了半个月,他们求情也无用。   几个师兄弟一合计,与刑堂受刑、废除武功、逐出师门相比,谢冰被顾莫念关起来,倒还是相对较好的处理结果,虽然……   她以后会是残疾。   也许,谢冰受了惩罚,才能歇下觊觎师父的心思。   又过了半个月,外出任务的大师兄殷倦之回来,田喜去找了殷倦之说了此事,给他看了自己保存在玉盒里的断指。   殷倦之当即冷笑一声,直接去了禁闭室给谢冰接了断指。   顾莫念积威甚重,唯独对这放荡不羁的大弟子无可奈何,也只有殷倦之,敢无视顾莫念的命令闯进去。   “所以,谢冰是疯了,师父真的没疯。”   “师父要是跟谢冰一样发疯,当初就不会断了谢冰的指,断了她的念想。”   “这五年来谢冰一直躲着大家,大家也不好意思去看谢冰,也就是这一个月你来了之后谢冰才出现的多一点。”   这话让萱瑶心中又是重重一跳。   她勉强说:“是么……”   按照田喜的说话,顾莫念确实没有动心。   然而她看到的没有错,顾莫念确实不想失去谢冰。   她的师父,嘴硬心软,竟然到了这种境地。   那么,有没有可能,在这五年里,顾莫念已经喜欢上了谢冰?   只是因为顾忌师徒名分,所以才按捺下来?   萱瑶谢过田喜师兄,保证不会将事情说出去,她神思不属,也不知道怎么又走到了师父房门前。   大雪纷纷扬扬又落下来,给屋檐镀上一层光亮的白。   屋内毫无动静,只有温泉水流淌过的水流声。   谢冰此刻便在师父的房中泡药浴,这几日顾莫念无影无踪,一直在照料谢冰。   那个将她领到太虚派,宣布她是他的关门弟子,引她走上修行路,给她撑起一片天的师父,是不是真的……喜欢谢冰?   谢冰被顾莫念盯着,一连去了太虚峰三日泡药浴。   七天一个疗程,还需要整整四天。   谢冰急得不得了,她的考试还有六天半,至今还没有眉目,更为坑爹的是,这次系统没有提供给她参考书地点!   考试难度又升级了,这是谢冰第一眼就能得知的信息。好在她研究之后,发现还是有方法的:积分。   三百学习积分可以兑换一次考试提示,也就是说,她必须要刷学习积分才可以。   于是谢冰白天去泡药浴,晚上不睡觉去后山刷学习积分,这么几天下来,黑眼圈浓的跟鬼一样,她困得不得了,顾莫念的药浴也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霸道异常,浑身经脉疼痛难忍,常常刚泡进去就晕过去了,她正好用来补觉。   第四天,谢冰刚出门没多久,正好碰到了神女峰的祝芷蝶。   谢冰施礼,“祝师姐可安好?”   她说的是那日被魔修提走喂魔魇兽的祝依心,谢冰当时及时出招,总算是将她救了下来,然而后来大混战,祝依心受了惊吓无力抵挡,受伤不轻。   祝芷蝶冷淡的脸如同雨后初霁,点头说:“多亏了你,现在已经养的差不多了,等她好了,便亲自来谢你。”   “那倒不必。”谢冰得知祝依心没事,心底放心多了。   祝芷蝶轻“嗯”一声,便拉起谢冰的手臂,查看她魔魇兽伤口,触目惊心的大片黑色竟然还未完全消散。   她的眉头蹙起:“你最近吃了什么药?”   按理说,照着她开的药吃下去,不应该还有大片的魔毒。   谢冰乖乖地说:“自打我归山,师父便给我准备了药浴,每日便要去,师父说您开的药与他的药性相冲,便让我停了药。”   谢冰眼眸微垂,她想起来祝峰主按理说她的药会在第一天就好了小半,却收效甚微,而现在停了药接受顾莫念药浴,反倒是疗效甚微,祝峰主不明白为什么,谢冰大约可以猜到一二:   八成是毒性相克导致的。   祝芷蝶更觉着蹊跷:“你可知主座大人用的什么药浴?”   “师父一片慈父之心,弟子不知。”   她顿了顿,一脸羞涩地道:“我身体一直不好,师父为了让我能修炼,特意吃了很多补药,如今已经有八年了。”   祝芷蝶一怔:“八年?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补身体,要补八年?   谢冰心底一声冷笑,别人当然不知道,以前的谢冰可是一介凡人,呆在石林峰无人问津,她不说,谁会在意她?   谢冰一脸诚恳,“对,师父只对我好,只让我一人吃补药,身为没用的弟子,自然感激师父。”   祝芷蝶好看的黛眉微蹙,她熟读医术,精通药术,却觉着谢冰身体似乎有些难解,顾莫念用的是她不了解的配方。   祝芷蝶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暗暗将事情记了下来。   “你若是有什么事情,便可来找我。”   谢冰微微一怔,随即笑着点头:“好。”   前世里,她对于神女峰的这位掌座真人祝芷蝶仅仅有点印象罢了。   神女峰只招收女修,修行界中美人甚多,很受男修追捧,提起来神女峰,都是一众颜值出众的美女,却很少有人在乎她们的内在。   谢冰也只是听说她们貌美医术高明而已,现在看来,神女峰的祝芷蝶真人,倒是一个好人。   她若有所思,想要搞顾莫念,也许神女峰真人也是一个切入点。   只是,何其难呢?   连大师兄……也就是魔尊南宫无寐,都没有发现谢冰吃药的异常,她又何尝会发现?   顾莫念行逆天之事,炼制药鼎,这种秘术又怎么会轻易被别人发觉?   谢冰不动声色,只是在祝真人心底放下了种子而已。   ……   勤勤恳恳刷了几天积分,一脸憔悴的谢冰终于用三百积分兑换了关键词提示:   一个字:火。   谢冰若有所思。   这几天她去藏书阁,那里几乎已经被自己翻过来一个遍,都没有发现教材。   失去了孔逸仙的藏书阁,变得空落落的不像话。   之前谢冰所去的藏书阁,是每个太虚派弟子都可以去的公共藏书阁,然而实际上,太虚派财大气粗,每个峰都有自己的独立藏书阁。   自然,太虚峰也有自己的藏书阁。   太虚峰的藏书阁与太虚峰的各种禁地都是一套禁制,谢冰之前没有资格去,也没有人主动给她,顾莫念更是毫不搭理她。   那么“火”,极有可能指的便是赤焰峰的“火”。   她一个太虚峰的,想要进赤焰峰的藏书阁,不是没有先例,然而,谢冰想到她与赤焰峰结的梁子,只觉着棘手的很。   ……   夜幕降临,谢冰打着哈欠从太虚峰回石林峰,走在半路,被一个人拦住了。   是郁焰真人。   谢冰这才想起来,她回到太虚派说清前情、洗清嫌疑的时候,赤焰峰只有副峰主孙冈在。   孙冈代行峰主之权,当时好一通为难她。   若是郁焰,也就是筑基班师父在,怕是不会如此。   他从那日在深渊峡谷便不见踪影,已经整整五日,去了何处?   冷峻的面容紧绷,郁焰红发飞舞,脸色有些苍白。   他什么话也没说,手中光芒一闪,一道湛蓝发带出现在手中。   谢冰一怔,顿时明白了——   郁焰这些日子消失不见,竟然是去抢回谢冰的先天法器!   谢冰心念一动,星光般的发带便飞到了谢冰的手中,先天法器就是这点好处,只要认主,便轻易不可被束缚。   谢冰捏紧发带,随手丢出幻化成冰霜灵剑,通透湛然。   她正色说:“多谢郁焰真人。”   郁焰看着她,眸色有些复杂:“你这次,做的很好。”   “没什么……倒是还要连累各位师伯来救我。”   她明白郁焰脸色为何会这般苍白,怕是受伤不轻。   想要从邪灵童子手中拿回冰霜发带,何其艰难?估计郁焰这些天也不好过。   他顿了顿,“你救了金火他们,再者,梵音剑是我灵剑派祖师之剑,我不可能任由它落在魔尊手中。”   他神色复杂,“我不知道梵音剑为何选了你,但是我想,自有它的理由。”   谢冰想起来她的声望:“门派之荣。”   她忽然懂得了郁焰,对他肃然起敬,这是一个真心爱着太虚派的修士。   谢冰心头一动,也许她可以从郁焰切入进赤焰峰?   她笑眯眯的,对着郁焰喊:“郁焰师父。”   郁焰扬眉。   他们身为筑基班的一员,确实有教导之谊,便是在当时喊得也是师父,只是未免太过于不正式,一般来说也不会刻意去喊。   不知道为什么,郁焰总觉着谢冰喊得有些另有他图。   “有什么事,你说吧。”   果然聪慧,谢冰笑眯眯地说:“我想去赤焰峰藏书阁。”   ……   在摘星学院,被郁焰真人罚去灵石矿挖煤的人,总算是结束了劳役。   可喜可贺!   被谢冰打哭到自闭的严立轩自觉与师弟同病相怜,终于出门迎接。   刚一见面,师兄弟俩抱头痛哭。   “该死的谢冰,不过是一个物修,等着吧,看我阴死她!”   好一通发泄,这才觉着好了许多。   “师父给我们安排了很多课业,我们师兄弟一起去完成吧。”   严立轩与金火一同去赤焰峰藏书阁,找这次修炼用的书。   藏书阁的门一开,就看到一个青色衣袍女子坐在一边看书,听到动静扭头。   是谢冰。   谢冰眉头一挑,冲着他们和善一笑。   严立轩金火:“……” 第32章 明月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严立轩眸中似是喷火, 撸了撸袖子就要上前,被金火一把给拉住了。   他讪笑一声,“那个,谢冰啊, 真巧……你一个太虚峰的怎么跑到了赤焰峰的内部藏书阁?”   谢冰:“学习。”   金火:???   严立轩冷哼一声,“肯定是另有图谋!我告诉你, 你赶紧离开, 否则我就禀告掌座大人,你私自进赤焰峰!”   谢冰:“……”   这位大哥大约真的脑子不好, 所以才被推出来做第一个出头鸟, 找自己的麻烦。   她好心的拿出来一个小吊坠, 在他们面前晃了晃:“看到了么?”   吊坠的绳子很短, 中央坠着一团晶莹的琉璃, 而琉璃中央,是一团莹莹燃烧的火, 不论谢冰怎么摇晃, 始终停留在正中央。   谢冰晃的次数多了,那团火还会瞬间暴躁的亮一下, 似是十分不满。   是赤焰峰的内门令牌。   严立轩倒吸一口气, “这这这,你怎么会有内门令牌?”   金火没说话, 他的视线落在谢冰垂到腰脊的长发上,那里冰霜发带隐约发出湛蓝之色,那是谢冰的本命法器。   他恍然:“你的法器回来了, 这令牌是掌座大人给你的。我道是为何今晨师父吐血,原来是为了你才受伤的。”   严立轩长吁短叹,“掌座大人一世英名,此刻却识人不明啊!这等小女子,放进来便是要为祸我赤焰峰啊!怎么不向我学习一下,一眼看穿谢冰你的阴谋啊。”   谢冰嘲讽他,“你挺尊敬你师父的么,那你师父这么强你怎么不学一下。”   严立轩:“……”   这又是嘲讽他弱!   嘲讽他是她的手下败将。   嘿,这可忍不住了啊,严立轩撸袖子又要上。   金火死死抱着严立轩,一时间严立轩乱蹬腿踢空了:“金火,你到底是哪边的?刚说的一起阴她呢?不就是一个书修么?有什么了不起?”   金火手忙脚乱,抽空瞥了一眼好整以暇的谢冰,脸上一阵红一真白,指出来了重点:   “师兄,我们俩也揍不过啊。”   所以他刚才说的是“阴”谢冰,谁要跟他一起当面打啦?   严立轩:“……”   “师兄,谢冰虽然暴力了点……咳咳,但是在深渊峡谷,到底是救了我们的命,这事儿既然是师父做下的决定,那我们做弟子的,哪儿有置喙的道理。”   谢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算他还有一丝丝的良心。   严立轩与金火互相拉扯着,委委屈屈地到了另外一边,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谢冰懒得理他们,她蹙眉看着摆放在桌子上的一堆书,一本一本翻阅。   她一早就来到了赤焰峰藏书阁,这次系统给的题目比上次更加明晰,可是谢冰却没有放松警惕。   按照对系统的了解,每次考试的难度是呈直线型上升的,题目难度降低了,那么答案难度必然会提升。   考试关键词:【明月,销魂,饮血从头】,谢冰本来打算拿第一个看上去最容易的“明月”入手,这才发现,因为太简单,所以太复杂了:   华夏文学里,关于明月的作品数不胜数,几乎成了华夏文学集体的意象,那么,系统指的是哪个呢?   谢冰心头一动,想到了她的神识:文学银河,当初能成功淬炼神识,是因为她解锁了两个毗邻的朝代文学,所以两点之间流动可行,那么按照神识原理,明月会不会也是融会贯通的媒介?   明月……是后期加工成的意象,褪去文人主观描述,便是指的“月亮。”   谢冰眼睛一亮,顿时想到了什么:   华夏古代文学中的“月亮”,表现为“月殿嫦娥”和“月出皎兮”两种原型,“月殿嫦娥”来自于谢冰解锁的上古期嫦娥奔月神话传说,“月出皎兮”来源于上古期的《诗经》《楚辞》,她得到的技能《古诗十九首》中,也有关于月亮的文人五言诗《明月何皎皎》……   所以,这是起源。   那么后续呢?她已经解锁到唐朝,下一个不出意外就是宋,那么中间的这些“月亮”是什么?宋的“月亮”又是什么?   谢冰立刻去书架翻找,一个时辰后,她手里拿着一本书,是张九龄的文选,其中有一首诗,诗中有一句著名的话“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可是没有系统播报声,说明不是正确答案。   谢冰皱了皱眉头,将书放在了书桌上,继续找。   李白诗集再次出现,“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也不对。   系统持续聋哑中。   再然后,谢冰找到了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当她看到那句耳熟能详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时候,心头一动,知道她找对了。   然而,耳边依旧空空落落,什么提示声都没有。   不对,不对。   都不对。   谢冰看着满桌子的书,双目呆滞:怎么会呢?   这些找到的书,明明是与明月相关。   谢冰顶着黑眼圈,烦躁地抱头使劲儿抓头发。   她觉着,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   严立轩与金火与谢冰呈现一个对角线,看书看得昏昏欲睡。   夜幕降临,金火迷迷糊糊擦着嘴角的哈喇子睁眼,就看到昏黄的灯光下,谢冰依旧在低头翻书。   他这下子清醒了:“你一直在看书?”   “嗯。”   “看的什么?一些文人的酸言酸语?”   “文学。”   金火由衷地说:“你好像不太正常。”   谢冰终于抬头,脸色惨白,一脸憔悴,挂着的两个大黑眼圈像是鬼。   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些吓人。   金火手一抖,灵剑差点出鞘,险些去降妖除魔。   谢冰困乏地点头:“你说得对,学文学的,确实有点不太正常。”   不说文学史上著名的贾岛与韩愈因“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而产生的“推敲”故事,就是说谢冰之前的文院里,学长一言不合在QQ空间里豪情万丈的写下几千字古文挥斥方遒的举动,赢得学妹痴狂点赞的行为,真的算不上什么正常人。   以前的谢冰是个正常人,仅仅是通宵改16版稿子而已,现在的她,觉着自己没办法成为一个正常人,她找了这么久,明明知道答案就在眼前,却始终不能答对。   还吃什么饭?睡什么觉?休什么息?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找不到参考书,她就无法通过考核。   不发疯,就得死。   金火窒息。   他走过去翻了翻谢冰的书:“你找的都是什么书啊,《月亮阴晴圆缺的秘密》、《论妖修月色下修炼的加成》、《月是故乡明》??你堆这么多书,到底要看哪一本?”   谢冰:???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喃喃道:“你说得对,我选的太多了。”   她一溜烟地跑到了书架里翻找,又返回乱成一团的书桌前找到了两本书,她一声惊呼:“我明白了!”   金火:“……”   谢冰,真的不正常。   ……   谢冰的面前,是三本书。   她清透的眸子熠熠发光,她总算是懂得了这次系统设置的坑在哪里了!   ——多选题!   月亮既然是华夏民族的集体无意识,那就说明它的普遍性,所以答案并不是唯一的,谢冰一开始找到的仅仅是答案之一,系统判定为错误,不会发出来提示。   后来她堆了一堆关于月亮的答案,那么都放在眼前的话,系统只会认定谢冰没有答对,更不会发出来提示。   谢冰在与金火谈话中,忽然想起来:也许,答案并不止一个呢?   众多关于月亮的书中,谢冰按照自己的理解,挑选了三本放在眼前,表明这是她选择的答案。   这次,系统终于姗姗来迟地播报:   【找到关键书籍之“明月”相关,解锁“月殿嫦娥”永生之治愈能力初级版,解锁“明月几时有”之“我欲乘风归去”提纵术初级版,解锁“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之精神共情术初级版!】   三连击!   明月,不仅仅是一个指向,更是指向华夏文学源远流长中的明月意象,不仅是先秦时候的明月,更是历经朝代改变,生死传承,依旧停留在天幕的那一轮明月。   它是华夏文学中的集体无意识。   换句话说,只有华夏人在中秋的时候才会思怀故人,只有华夏人才会对月自伤,只有华夏人才会天人共感,愁断人肠……这是华夏人的共性,也就是华夏人的集体无意识。   前世那些外国人则不会。   此时,谢冰心头所感,她闭目将神识沉浸。   她看到她的文学银河神识在发展壮阔,无数点调皮的星光在跃动,那条滔滔大河上空,缓缓的涌出三点荧光。   那点荧光越来越亮,最终,显露出来真容:   银河上空,升起来三轮明月。   三轮明月缓缓地融为一体,最终,一轮皎洁圣洁的月安然地停在上空。   月光倾洒,光照大江。   谢冰没想到系统爆了个三连击,出现了组合技能。   她想了想才明白,只有中国人,才会有明月的概念,思乡的概念,这里面涉及到集体无意识,所以技能分别涉及到:治疗,身法,精神催眠。   三个月亮变成了一个月亮,谢冰只觉着神识中美得过分,唯一觉着不满意的是,黄书,黄月亮,感觉自己好黄哦。   另外,三个技能都是初始技能,后期进化之后,必然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谢冰将这套技能命名为:代表月亮消灭你!   她身上的魔毒未消,深受痛苦折磨,用了“月殿嫦娥”永生之治愈术,竟然觉着痊愈了一些。   这么一折腾下来,天光大亮,几宿没睡的谢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收拾书本准备离开,忽然听到外面大喇叭响起来了:   【太虚峰所有内门及外门弟子听令,辰时至星耀广场听训,不得请假,不得迟到。】   振聋发聩,直击灵魂。   跟村口的大喇叭效果有的一拼。   谢冰掏了掏耳朵,推开藏书阁的门去星耀广场。   星耀广场是太虚派平常开会以及举办重大活动的场所,占地辽阔,处于外门弟子与内门弟子中央的地理位置,一般来说,门派的重大会议都在这里开。   上次开会都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这次开会又是为了什么?   等到了星耀广场,身处明月峰的明闻直接甩下了师兄弟们,向着谢冰跑过来,“小冰冰,你好点了么?”   谢冰点头:“好多了,开会是因为什么事情?”   明闻对整个太虚派的八卦知之甚详,三五句就把事情讲清楚了:原来这次他们筑基班去深渊峡谷历练,结果撞在了魔修的手中,整个太虚派还因此倾巢而动,与魔尊干了一架,这次开会是要总结经验,吸取教训,警示弟子。   谢冰“哦”了一声,也是,折损了不少弟子,确实应该开会检讨总结一下。   远处,吕初也冲了过来,她的身后是一群身强力壮八块腹肌的师兄弟,都是体修。   吕初:“二水,我听说大师兄会回来开会,真的假的?”   谢冰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殷倦之要回来开会?”   他回来开什么会?   当太虚派的大家剖析反省战术的时候,也反省一下魔修的不足吗?   明闻连连点头:“我也听说了,听说主座大人特意协调了殷师兄的时间,才选在今天开的,不过到现在也没有看到殷师兄,不会是太忙回不来了吗?”   几个人八卦一通,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纷纷回到自己所在的主峰落座。   修仙界等级也十分森严,内门弟子才能有资格坐下,有属于自己的位置,而外门弟子只能站着听训,有的时候会一开几天,就只能站着几天。   谢冰收敛表情到了太虚峰这里,顾莫念坐在主座,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谢冰,没说什么。   谢冰之前十分低调,大家都默认她是内门弟子,顾莫念看她不出面,就是个凡人,也没说什么,后来她崭露头角,顾莫念再说她不是内门弟子,也已经迟了。   天际之上,一抹凌厉的剑光飞驰而来。   有人惊呼:“大师兄回来了!” 第33章 戏精   在星耀广场的最上方, 白玉阶梯,空阔平台,仙云飘渺。   首先是主座大人顾莫念讲述这次会议的目的与深渊峡谷的事件,耗时半个时辰。   接下来是藏真人讲了这次事件的嘉奖与惩罚, 谢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说她临危不惧, 勇救师兄弟, 奖励谢冰二品法器一件。   当然,谢冰如何苟命的经过略过不提, 对于名门正派来说, 对魔修示弱是绝对不可原谅的事情。   谢冰谦逊脸上台领奖, 走到主席台的时候, 跟坐在主座的顾莫念和殷倦之距离很近。   她差点落荒而逃。   太出风头了!顾莫念要是觉着自己脱离掌控, 怕是直接对她下手。   而殷倦之……破坏了他的好事,杀她的心都有了吧。   谢冰没看顾莫念和殷倦之的脸色, 领了奖励就下台, 没走多远,听到藏真人赞许地奖励萱瑶, 她的心就放下来了:   女主当然要大出风头!   白色的纱裙随风而动, 萱瑶脸带娇羞,上台领奖。   而耳边, 臧真人还在念着台词:“她,在身陷魔修囹吾、生死存亡之际,一心想要保护太虚派固定资产, 身中七剑,夺回师兄弟们的法器,为太虚派挽救了无数损失……”   抑扬顿挫,语带嘉许。   当然,萱瑶阴差阳错救了魔尊的事情也没提。   这就是一个纯粹的嘉奖大会,表明筑基班的修士赢了魔修,吸取经验,下次面对魔修甚至魔尊应当勇往直前,奋勇杀敌,争取将魔尊斩首,永绝后患。   主座上的殷倦之笑得很矜持。   接下来,就是大师兄殷倦之讲话。   他姿态优雅地站起身来,声音清澈醇厚。   谢冰遥遥看着殷倦之,陷入到沉思:太虚派的主座大人之位,基本上都是出自太虚峰,一脉传承,这也是为何太虚峰的地位一向崇高的原因。   如果不出意外,待顾莫念飞升之后,掌门之位便由殷倦之直接接任。   大师兄是内定的下一任掌门,法力极为高强,太虚派对他的安排十分慎重,处理各种太虚派对外事务,可谓是日理万机,说是历练,实际上是对下一任掌门的锻炼。   他常年放在外面,平常回来就是领领奖,发发言,主持一下活动什么的。   谢冰觉着,如果殷倦之真的是个普通的剑修,那么必然能将太虚派发扬光大。   可惜,他不是。   殷倦之穿着一身白袍,风光霁月,讲了一下对于这次会议的看法。   谢冰在太虚峰的座位上坐着,听的是额角冒青筋。   “这次太虚峰的师兄弟们都认真抵抗魔修的反击,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将魔修打的节节败退,救回了被虏的师妹,夺回了法器,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谢冰:打的不错吧?   “粉碎了魔修乃至魔尊的阴谋……”   谢冰:……开心吗?   “炸毁了魔尊的洞府……”   谢冰:……突然心虚。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最上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竟然远远地看到殷倦之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太虚峰这边。   谢冰结结实实的与殷倦之搞了一个对视!   总觉着带着温柔中的杀意。   她:“……”   小心眼的魔尊,记仇的魔尊,炸你洞府而已,怎么还记恨上了?她还没算一算殷倦之把她扔给魔魇兽当口粮的事情呢!   都怪修仙者耳聪目明,隔着数百米依旧是清晰可见,谢冰顺应着殷倦之的目光,挤出来一个崇拜痴迷的眼神。   殷倦之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继续发表演讲:“总的来说,通过这次事件,增强了太虚派的凝聚力,为太虚派的发展奠定了基础,相信太虚派的未来必然会更加美好。”   谢冰:有病。   会议的最后,顾莫念宣布门派大比将于三日后举行,由殷倦之主持。他这次回来,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谢冰忙于学习,竟然将这件事情给忘了:每年各大名门正派都会举行门派大比,各个门派进行切磋,也就是相当于修仙界的期末考试兼门派交流大会。   门派大比轮流举办,每次都会办成修仙界的盛事,这次正好轮到了太虚派。   前些时日太虚派已经在准备门派大比,谢冰沉迷学习并未关心。   谢冰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盛事。   前世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后来到了魔界更不可能混进这种名门大派的盛会。   算起来,她前世倒也没经历过什么,光挨打和黑化去了。   会议终于结束了,谢冰吸了吸鼻子,拢了拢自己的衣袍,准备快点回藏书阁暖和一下,冬天太难熬了。   熙熙攘攘退散的人群里,谢冰看到前方围成了一团,最中央是被围的水泄不通,谢冰听到无数声激动的呼喊:“大师兄!”   谢冰脚尖一转,立刻就要溜。   然而,明明在人群里被围的结结实实,殷倦之若有所感,矜持地点了点头,示意他要离开。   众人不敢阻拦,自觉分开,霍然分出一条路。   殷倦之向着谢冰而来。   晏成痴与殷倦之并肩而立,此刻也跟着走过来,一同站在谢冰面前。   刹那间,万众瞩目。   殷倦之打量着谢冰,假惺惺地说:“师妹,你受伤了。”   谢冰:……   她一脸感动:“多谢大师兄关怀,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能在魔尊手下活命,还真是命大,受点伤不算是什么,”他语重心长地安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谢冰:……   拼戏精?拼演技?   谢冰没怕。   她诚挚而又痴迷地看着殷倦之:“魔尊也不过尔尔,等下次我见到他必然手刃之,用他的肉给大师兄当下酒菜。”   殷倦之:。   那倒也不必。   一堆人围着,殷倦之亲切关怀慰问从魔尊手中苟出狗命的师妹。   谢冰差点掏出来她的烧火棍锤爆殷倦之狗头!   忽然之间,耳边传来宿采逸的声音:“大师姐,你怎么跑的这么快。”   一张天生笑脸,周身少年意气,宿采逸快步走了过来,看到了殷倦之,他欢欢喜喜地道:“大师兄,你可算是回来了!”   殷倦之收敛了些许,轻点头:“嗯。”   宿采逸崇拜地看着他,“听说你这次灭了修魔界那边的分支追魂轩,好生厉害!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像是大师兄一样……”   他有些失落。   殷倦之神色有些严肃:“你还需勤加修炼,才可身入危险之地。”   谢冰看着这师兄弟一副岁月静好,克己勤免的美好模样,脚尖竖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后退,一直退到了人群里。   有两个马甲的精分大师兄,她惹不起。   ……   太虚峰。   谢冰照旧去顾莫念的药池泡药浴,这是最后一天。   她刚泡了没多久,周身恍如针扎,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药性,便晕了过去。好在轻车熟路,谢冰就当做补觉了。   温泉叮咚,隔着重重纱雾,谢冰隐隐约约听到有什么动静。   她蹙了蹙眉头,依旧陷入到昏迷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灵识海深处的神识中,那条缓缓流动的银色长河波涛荡起,黑丝绸一样的天幕上,皎月倾洒月光,晕开了一片黑暗。   谢冰迷迷糊糊间听到一些动静。   “师父,你已经整整五日没有吃阿瑶做的糕点了。”   “放着吧。”   顾莫念坐在书桌前,拧眉沉思,手中捏着毛笔,推敲着配方中的材料。谢冰虽然仅仅断了两日药,可是却需要更多的力气补回来,他不确定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水墨般的眉眼间笼上一丝忧虑。   萱瑶咬着唇,将手中的食盒小心翼翼地搁在一边,师父并未看她一眼。   是从未有过的冷淡。   她踌躇一下,不知不间泫然欲泣。   “那……师父,阿瑶便先走了。”   “嗯。”   萱瑶垂下头,转身便走,哪知连日来吃不下睡不好,身体虚弱的很,竟然身体不稳。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顾莫念的衣裳。   电光火石间,身形交错,顾莫念一手执笔,一手揽住了萱瑶的纤腰,略有些愕然:“阿瑶,你……”   宽大的手掌揽住了她的纤腰,那腰细弱的不像话,隔着轻薄的布料,他几乎能感觉到她瘦的不像话。   顾莫念低头,仔细打量她的容颜,冰霜冷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萱瑶坠在眼睫上的泪珠终于忍不住落下,她鼓起勇气:“师父,我、我吃不下……你是不是,不喜欢阿瑶了?”   “你想多了。”   顾莫念恢复了冷淡之色,淡淡地将萱瑶推开,“你该回去了,好好用膳。”   萱瑶的心头涌上一股巨大的失落。   果然,师父喜欢的是大师姐,再也不会喜欢自己了。   泪珠坠落,她哭的梨花带雨,却倔强地想要忍住,反倒是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   良久,顾莫念叹了一口气。   他将毛笔搁下,缓缓抬手。   一滴泪水坠落在他指尖,水花溅开,被灼烧一样。   萱瑶抽噎几声,哭着说,“师父,你不要不喜欢阿瑶好不好?”   顾莫念冷漠如常。   “你,你是不是喜欢大师姐?”   顾莫念不答。   萱瑶失魂落魄地道:“阿瑶知道了……阿瑶明白了……”   她眼圈红红,转身就跑。   走了没两步,宽大的手掌抓住了她的胳膊,手臂使力,将她拉了回来。   天旋地转。   顾莫念眸中黑焰闪过,他低低笑了笑,掐住她柔软的腰,摁在了墙上。   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她被重重抵在墙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喘息。   她被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冷冽的气息侵略性地环绕着她,萱瑶这才感觉到后怕。   像是受惊的兔子,脸上涌上一丝绯红。   她、她被师父摁在墙上?   顾莫念愈凑愈近,气息纷涌,危险呼之欲出。   她心跳如鼓,几乎以为师父要吻她。   然而没有。   眉头微不可见地蹙紧,眸中黑焰在剧烈的跃动着,深邃无比。   掐住萱瑶腰肢的手掌骤然用力,萱瑶吃痛,喉间溢出一丝轻呼。   “师父……”   他滞了滞,低头,在她的乌发上印下柔软的一吻。   闭上眼睛,顾莫念嗅了嗅她的气息,喟叹一声,手指缓缓地松开。   顾莫念往后退了一步。   头顶之上,那股冷淡的气息终于离开。   “我说了,你想多了。”   清冷冷的声音,含着一丝暗哑。   “回去吧。”   萱瑶捂住胸口,慌乱喘气。   “嗯”,她小脸微红,跑了出去。   她心跳如鼓,轻纱白裙有些凌乱,连整理都没有力气,直接冲了出去。   慌乱的脚步声离开,房间里只留下盈盈暗香。   顾莫念蹙眉掩去眸中黑焰,再睁开眼的时候,眸底一片澄澈。   隔着重重纱幔,他看向药池那边,谢冰还在昏睡。   而药池这边,谢冰闭眼沉睡,神识里却清醒无比。   谢冰泪流满面,她没想到,她竟然看到了师徒恋的“爱的初体验”。   月亮啊,你还是让我晕着吧。   我不该在桶里,我应该在桶底。   暮色四合,谢冰推开赤焰峰藏书阁的门。   她的药浴彻底结束了。   适才她清醒之后,顾莫念顾莫念冷淡淡地说:“你的药浴结束了,以后务必按时吃药。”   连魔毒的事情都没说。   谢冰心头凉意彻底。   他断了她魔毒的药,只在乎药鼎之事,她身上的魔毒尽管被压制,却始终未消,是让她自己硬生生地扛。   高冷和绝情就差那么一丢丢。   她上辈子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门吱嘎一声开了,昏黄的灯光下,是两个无精打采一脸菜色的人。   白跑火纹,严立轩拿着书,皱着眉头给金火讲:“师父说了,想要大量地控制火术,必须要有强大的神识才可以。”   金火打了个哈欠,指了指书最下面:“可是这本书还说如果熟练度够高,就可以无视精神力。”   “咦?”   谢冰:“……”   通过这些天的了解,她知道严立轩和金火,在赤焰峰是不学无术的代名词,成绩分别是赤焰峰的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   倒数第二给倒数第一讲题,一个真敢讲,一个真敢听。   两个人仗着家里背景深厚,在太虚派胡作非为,不好好修炼,这次这么认真地死磕藏书阁,听说是郁焰给他们下了死命令,不及格不能参与门派大比。   她叹了一口气,坐在他们旁边,把书拿了过来:“你们没学唯物辩证法吗?质变和量变知道不?”   两个人先是鄙视谢冰,随后齐齐摇头:“不知道。”   谢冰撸起来袖子:“来,我给你们唠唠辩证法。”   半个时辰后。   “我困了。”   “我也是。”   谢冰站起身来,叹气:“吃点橘子提提神吧。”   她想起来藏书阁门口有几棵橘子树,在冬日里还结果子。   谢冰:“我摘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这憨憨二人组。   一个儿子也是收,两个儿子也是认,谢冰也不怎么挑。   金火茫然:??? 第34章 红莲   整个修仙界的三大超级门派分别是太虚派、无妄派和无极宫, 除此之外,还有大门派十余个,寻常门派上百个,更别提那些规模小的门派。   只要符合修仙界的社会主义价值观, 门派大比都可以参加。   这样庞大的人来太虚派,从天光未亮便到处是飞剑光芒, 负责对外事宜的弦乐峰忙个底朝天, 巡山的执法队高度警戒,在山门前严格勘察。   所有来参加门派大比的宗派都被安排到客峰, 各种颜色道服五颜六色, 太虚派是以剑修为主, 其他门派可不是, 甚至出现了很多奇装异服。   吕初拉着谢冰到处去闲逛, 一脸的痴迷:“太虚派的师兄弟们我早就看腻了,不过尔尔, 这么多鲜活的肉体, 实在是让我欣赏。”   谢冰友好提示:“擦擦口水。”   吕初喜欢大师兄殷倦之的原因是又强又美,所以, 也是个颜狗, 看到这么多新鲜的肉体,已经是眼放绿光。   她哼了一声, 上下打量一下谢冰:“你怎么还穿着你这件袍子?你们太虚峰没有钱给你买衣裳么?”   谢冰身上穿的,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色衣袍,宽宽大大, 笼住了她的身体,几乎看不出来任何身材。   谢冰嘿嘿一笑,“低调低调。”   炮灰女配活命指南,不要跟女主抢风头,她本来就和萱瑶面容有几分相似,再打扮的花枝招展,岂不是立起来的靶子?   当然,最关键的是,谢冰没钱。   别的穿越者得到系统,发家致富奔小康,没几年甚至带飞整个世界,而她倒好,这个系统让她损失惨重,辛辛苦苦攒了多年的钱挥霍一空。   别说买新衣裳了,连买祛除魔毒的药的钱都没有!   是的,即便她是内门弟子,想要用药也是要花钱的,或者记在账上。   谢冰花光了钱,这个月的内门俸禄还没发,账面上:0.   吕初不干了。   “不行,你代表的可是太虚峰内门弟子的形象,哪儿能穿着这种穷酸衣服,你手里没钱,我手里大把的钱,我养你!”   这是包养的宣言。   谢冰:向大佬低头。   吕初是体修中的异类,整个分支里都是男修,只有她一个女修,是以很受师兄弟们的宠溺,与谢冰这种孤苦伶仃的小可怜相比,吕初除了要龇牙咧嘴淬炼身体之外,简直像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   吕初不由分说,抓住谢冰的手,带着她飞到了翡翠谷。   太虚派的修士们想要买东西,都是去就近的翡翠谷,距离宗门近,不过半个时辰便可到,是个逛街的好去处。   谢冰正好想去翡翠谷将这次宗门奖励的二品法器买了换钱。   她现在穷的只剩下书了。   在服饰店里,吕初大大咧咧地坐在外面等候谢冰换衣服,没多久就无聊地打瞌睡。好在谢冰换衣裳的速度快,过了一会儿,穿着青色长裙的谢冰出来了。   饶是看过谢冰这么多年,吕初还是眼睛一亮,瞬间惊艳了。   她站起身来,绕着谢冰转了一圈,觉着还缺了点什么,手指一伸,抓着谢冰的发带,将谢冰束起的马尾散下来。   青丝如瀑。   青色长裙垂地,长发搭在谢冰纤细的腰脊,她常年不睡,脸色极为苍白,略有些浓郁的黑眼圈没有破坏她周身的意境,反而多了几分颓废的美感。   当然,谢冰将这个称之为“知识的力量。”   吕初手中抓着谢冰的发带,愣愣地看着她半晌:“你怎么不打招呼悄无声息就变身呢?”   谢冰:??   吕初心头震撼,她之前一直听师兄弟们说谢冰和新来的小师妹有几分相像,嗤之以鼻,新的小师妹怎么比得过她的二水?两个人一点都不像好吧!   但是……   当谢冰褪去了那一身半新不旧的宽大青袍,散开简单的马尾之后,那股冷淡翠竹的气质,冷淡颓废的气质,让吕初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像……太像了。”   谢冰听到这话,平静地勾唇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纤瘦的手指一张,吕初手中捏着的发带回到她手中,谢冰慢条斯理的,重新用发带束好了马尾。   冰霜发带认主,本不该轻易被吕初抓到,然而,这一世,谢冰信任的,唯有吕初一个。   她语气轻松,似是如释重负:“走吧。”   日光挥洒,将她笼上一层朦胧的光,这里,不再是魔修终日阴霾的雾气。   她走在日光下,内心格外坦然:   前世的她,惧怕有人说她与萱瑶长得像。   她太恨这张与萱瑶八分相似的脸,所以她自己给自己这张脸整了容,眼睛是恰到好处的杏仁眼,那就整成夹死苍蝇的双眼皮,鼻子小巧挺拔,那就再笔挺一点,下巴精致柔和,那就再拉长一点……   这么一点点,活生生把自己整成了一张蛇精脸。   再也没有人说她与萱瑶长得像,可是她从此,再也不敢照镜子。   她惧怕任何能映出画面的东西里,出现的那个陌生的女人。   那不是她。   这一世,她不怕。   长相怎么样,是父母给的,她不会置喙,更不会埋怨,她长什么样,便是什么样。   与任何人无关。   自然也与萱瑶无关。   谢冰把太虚派给的奖励“飞花五色印”卖了个好价钱。   二品灵器,足足卖了十块灵石,也就是约等于人民币十万元。   兜里有钱,走路不慌,谢冰觉着自己走出来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吕初嘲笑她,“萱瑶可是被奖励了七品法器,要是卖掉怕是要值一百块灵石。”   谢冰嘿嘿一笑,毫不在意,“我不贪心。”   吕初一愣,由衷地说:“你真的变了。”   那个沉默寡言的谢冰,不知道何时,竟然变得如此潇洒自在,她仅仅出门历练一趟,谢冰就长大了。   老母亲吕初很是欣慰。   谢冰笑了笑,没说什么,她与吕初刚回了山门,才知道错过了一场好戏:   妖族这次也派人来宗门大比了,来的人地位尊崇,是妖皇唯一的独子,太子姬乱芒。   妖族与太虚派结盟也不过是这三年的时间,共同抵御魔修,暂时性的同盟关系,这次派出太子姬乱芒来参加宗门大比,大约是示好。   这倒也罢了,然而爆炸性的消息是因为:在刚入山门不久,姬乱芒就看到了萱瑶。   然而萱瑶当时在追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那个少年,是苏肈。   自打萱瑶与苏肈认识之后,便对这个拖着一条长尾的妖族少年另眼相待,宗门中人常常会看到她跟在苏肈前后,而苏肈却根本不理萱瑶。   萱瑶像是找到了乐趣,一直缠着苏肈。   少女娇憨,明眸皓齿,少年冷漠,眉眼如画,好一副美景,当即就俘虏了刚刚抵达太虚派的妖族太子姬乱芒。   美人当前,姬乱芒当即就贴了上去,萱瑶受到了惊吓,躲在一边,执法队的人护主了萱瑶,姬乱芒没说几句话,就认出来苏肈,当即嘲讽他是妖族灾星白狼,本以为他死了,没想到竟然还活在太虚派!   苏肈跟姬乱芒打了起来!   执法队再次精疲力尽地劝架,拉开两个人之后,这才得知了妖族内幕:原来苏肈竟然就是那个被妖族妖皇遗弃的灾星皇子,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然在太虚派苟活。   这么一闹,闹出来妖族秘闻,大师兄殷倦之出面才控制住了局面。   ……   吕初听完了之后,惊讶:“没想到苏肈竟然还是有隐藏身份的,妖族灾星,听上去名头够大啊。”   “名头大,死得快。”   谢冰皱眉:“这太子是苏肈亲哥哥,见到苏肈恨不得掐死他,这次被狗……被大师兄劝和也只是一时的,两个人不会就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谢冰想起来一件事情。   前世她对苏肈并没有在意,也不清楚他是谁,后来他与萱瑶有了几分牵扯之后才做了苏肈的功课,大约记得苏肈曾经呆过太虚派,却因为犯了错所以被逐出师门,多年后当了妖皇。   难道……便是这次宗门大比出的事情?   ……   谢冰回了山门之后就去找苏肈,苏肈一直沉默寡言,明显跟她前世一样是个闷骚,遇到这样的事情,八成心里崩了外面。   然而,没找到,说苏肈被大师兄殷倦之喊走处理事情,还没回来。   也是,姬乱芒这么一捣乱,苏肈的身世怕是成了太虚派的头条新闻。   只是不知道,带苏肈回来的师父,知道不知道呢?   她心事重重地回了石林峰,黑猪总管高兴地在谢冰面前蹭来蹭去,谢冰摸了摸它头上隐藏的角,让它解释一下为什么院子里有多了几只山猫和山鸡。   “我就几天不在,你就往家里带野男人吗?”   谢冰双手撑在膝盖上,俯身伸手弹了弹黑猪脑门,“我养不起,你来养。”   黑猪嗷了一声,反而十分享受似的,极为自得。   谢冰只是回来看下家里情况,看着小黑总管将石林峰治理的井井有条就放心了,她下山去充值账户,求配魔魇兽之毒的药。   刚走没多远,黑猪总管冲过来,示意谢冰坐上去。谢冰晒然一笑,跳起来侧坐在黑猪背上。   小黑总管四肢蹄子狂迈,脚下灵气涌动,风驰电掣。刚下山没走多远,就看到远处剑芒闪动,有人在打斗。   周围只有几个剑修,执法队的人并未来,说明才开始没多久。   一团火光爆出来,眨眼间被妖气笼罩,偃旗息鼓。   火,是赤焰峰的人。   谢冰拧眉,小黑总管似是感知到谢冰心意,变换方向,向着河边而去。   情形清晰可见,妖太子姬乱芒带着一群极为可怖的妖修高手,将刚回来的苏肈堵了个正着,顺便狠狠教训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金火路过,要帮苏肈,结果被妖修们按在地上。   姬乱芒乌黑长发如瀑,一张脸雪白而妖冶,眸中泛出冷厉而又狂躁的浓墨重彩,他的额间,清晰地显露出一抹炙热的红莲妖火。   这代表他是妖族最纯正的血脉。   妖太子俯身,额前两缕额发松松垂下,掩映了勾起的唇。   他伸出手,狠狠地将金火的脸在地上,摩擦,摩擦。   “还想救人?嗯?这是我们的家事,你掺和什么?”   锋利的石子将金火的脸上划上,瞬间破相,鲜血迸流。   金火气的嗷嗷叫,呸了一声,“这是我们太虚派的人,有你动的道理?”   换句话说,苏肈只能由他来欺负。   “自不量力。”   眼下两个人都被打倒在地上,谢冰骑着黑猪,身体压低,一阵风一样跑过去。   她手中不停,小黄书“嗖”地扔过去,直接把一个妖修给砸翻了!   黑猪四只蹄子稳稳落下,金火看到谢冰,险些落泪,“谢冰,你怎么才来?”   那声音凄厉婉转,真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谢冰:……   姬乱芒头上戴着金光灿灿的饰品,身上的精致华袍滚满了金色花纹,看上去尊贵无比。   眉眼红莲栩栩如生,映衬地他眉眼妖冶的过分,只轻轻一抬眼,便让人倒吸一口冷气,实在是太美了!   然而,眸中的暴躁破坏了几分美感。   他嗤笑一声,对于谢冰这一个看上去就瘦弱不经风的女修,他堂堂一个妖族太子,没放在眼里。   “呦,打趴一个,又来一个,又打趴,又来?”   他浑不在意,一个骑着黑猪的女修,能有什么了不起?   然而他看不起的苏肈和金火看到谢冰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个冷冷淡淡地回视他,一个叉腰挺胸用鼻孔看他。   姬乱芒冷呵一声,懒懒挥了挥手,示意妖修上。   谢冰叹了一口气,心知不能善了。   怪不得苏肈当了妖皇之后斩杀了亲哥哥,这副臭德行真是欠抽。   她手指一张,一本小黄书出现在她掌中。   姬乱芒:哈!哈!哈!   嘲笑声刚发出,翻页与低颂声便在耳边炸响,他瞳孔一缩,听到谢冰轻轻松松道: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缴除武器!”   刚拿出剑还没来得及出招的妖修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飞了出去!喊都喊不回来!   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时间,接下来的“菊花残剑意”发出,无边绽放的剑光将他们笼罩,刹那间,风云变幻,妖修们被打落一片。   姬乱芒瞳孔一缩,刚举起来剑,谢冰接连用上十步剑法“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黑猪的一双小眼睛全都是光亮,胖乎乎的身体轻盈地跃动,甚至看不清楚身形!身姿变幻莫测,眨眼间就到了姬乱芒前面!   谢冰刚举起来冰霜灵剑,小黑总管的猪蹄狠狠地蹬在了姬乱芒英俊妖冶的脸上!   “噗——”   踢了个结结实实。   姬乱芒帅脸着地,“当啷”一声,灵剑落地。   谢冰微微一笑,将小黄书收起来。   气定神闲。   谢冰微微一笑,系统的考试虽然教材难得,题目艰难,奖励难刷,但是,得到的法诀有个诱惑到极致的优点:   无视段位!   在谢冰刚重生的那天,她发出来的法诀,甚至可以直接封顾莫念的嘴,后来屡次实验,皆证明了这一点。   也就是说,谢冰现在不过是筑基期,便可以直接与妖族太子杠上,用法诀取得绝对压制。   金火看到谢冰,委屈:“我这不是想救他么?”   就金火这倒数第一的不学无术的筑基期修为,跟妖族太子杠上,这不是葫芦娃救爷爷么?   谢冰叹了一口气,“都站起来。”   苏肈的唇色苍白如纸,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谢冰面前被践踏,可笑他曾信誓旦旦地说,说会保护她。   可是,他连妖族皇室的红莲妖火都没有,姬乱芒,才是正宗的妖族皇室传人。   可怖的暴躁与疯狂在心中肆虐,苏肈低头,凌乱的碎发掩住眸中猩红之色。   ……   姬乱芒被黑猪踢得是眼冒金星,他好不容易撑起身体,就看到隐隐约约的视线中,那一抹青色身影,那一抹黑色野猪身影。   半晌,他开口:“大胆,女人,你可知道我是妖族太子?”   谢冰点头:“我知道。”   姬乱芒嘴角的笑还没有勾起来,就听到谢冰侧头:“金火,该你了。”   正在撸袖子的金火有些委屈,好事不找他,揍人还是他上。尽管如此,还是一个轻松跃起,一脚将姬乱芒踢到了乱石堆里!   一声惨叫!   金火快步走了过去,一脚踩在姬乱芒头上,狞笑到:“不知道我是太虚派小霸王吗?”   姬乱芒眼前一片星星乱冒,他艰难地看向谢冰,眸子里复杂难明:“你为什么敢打我?为什么要为这两个废物出头?”   谢冰指了指苏肈:“我兄弟。”   姬乱芒:“??”   谢冰指了指金火:“我儿子。”   姬乱芒:“???”   金火:“???”   谢冰假笑,“明白了吗?”   她抬头看着远处剑芒闪动,是执法队姗姗来迟。   “金火,够了。”   谢冰往后退了一步,缩到了金火身后,意思是这一切跟她没有关系。   ……明白了。   姬乱芒怔怔地站起身来,迷蒙妖冶的眸子里都是惊艳:这个女人,知道他是妖族太子,竟然还敢打他?   他的脸被黑猪踢红了,在眉间红莲交映下,显出几分脆弱的变态美感,他就这么梦呓一样地轻吐出口:“好清纯,好不做作,和外面妖艳的贱货好不一样,好喜欢!”   “你,叫什么?”   谢冰:???   揍人还揍出来爱慕者了?   她怎么样也不像是头发闪着七彩光芒的玛丽苏吧!   谢冰面无表情:“冰晶·琉璃·蝶影·飞舞·若离儿·雪·落樱·秋茉莉·翠花。”   姬乱芒: 第35章 升级   太虚派执法队队员廖俊力来了。   事情有些棘手, 妖族太子和赤焰峰小霸王起了冲突,太虚峰的内门弟子谢冰和极寒峰的苏肈都在,虽然后两位平日里并不怎么得到重视罢了。   一个处理不好,那就是外交事故啊!   廖俊力一头冷汗, “稍等一下,我已经呼叫了副队长符林, 马上就来处理。”   双方人马剑拔弩张, 妖修们目光沉沉,一看就是一顶一的高手, 金火连脸上的伤口都不管, 龇牙咧嘴地回瞪妖修们。   然而, 妖太子姬乱芒目光缠眷地追随着谢冰, 谢冰干脆躲到苏肈身后去了。   姬乱芒认为苏肈不足为惧, 额间红莲轻轻跃动,妖冶迷人:“翠花。”   谢冰:“……”   她在苏肈后面, 差点窒息。   谢冰:“闭嘴。”   好清纯不做作的翠花, 竟然敢让堂堂太子闭嘴。   姬乱芒念的舌头都快秃噜了:“对不起,冰晶·琉璃·蝶影·飞舞·若离儿·雪·落樱·秋茉莉·翠花, 你看, 我已经背会了你的名字。”   谢冰无力地抱紧自己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自作孽, 不可活!   姬乱芒无视苏肈沉沉目光,继续道:“翠花,跟着我, 吃饭不吃苦!”   这是妖太子爱的宣言。   金火“嗤嗤”笑了,笑得胸腹震动,脸上的伤口崩裂流血都没感觉:“哈哈哈哈翠花快跟着走吧!”   谢冰:……   如果把前面的翠花去掉的话,倒还真有几分霸道妖太子的感觉。   过了许久,天际上才出现了一个小黑点,谢冰震惊地看到执法队的副队长符林骑着一头毛驴来了。   “我是一个保安,上班为了下班,我是一个保安,骑驴为了治安……”   他哼着歌曲,毛驴惬意地在空中蹬着蹄子,耀武扬威地落了下来。   符林是执法队张岩的手下,担任副队长职责,为人懒散的很,听说是给藏真人贡献了千年珍惜野猫才上位的。   最近九大门派乃至妖族都来太虚派,人数众多,各类摩擦事件层出不穷,不仅是人员不够用了,连灵兽都不够用了,可谓是乱成一锅粥。   “怎么又聚众闹事?还嫌太虚派不够乱吗”   第一句话还没说完,适才鼻孔朝天的毛驴脚下一崴,惊惧无比地缩成了一团,符林差点摔个狗啃泥。   堵在妖修面前的黑猪发出嘲讽的哼唧声。   符林:“……?”   不就是妖族太子吗?这毛驴也是堂堂灵兽好吧?   至于吓成这个德行?   符林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毛驴的脑门,怂了的毛驴委屈巴巴地又缩了缩。   金火跟符林是老相识了,三下五除二说了遭遇的一切,他一向无法无天,有赤焰峰罩着他,吃亏还是头一次——谢冰的不算,谢冰的是家事。   这就难办了,毕竟是外宾,不能像是处理太虚派修士一样处罚,再者,姬乱芒的身份尊崇,这是代表与太虚派和谈共同抵抗魔修的关键时期,不能闹出来外交事故。   否则,他一个靠着关系上来的副队长,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双方都切磋过了,也没什么大碍,就不闹到主座大人那里去了,那就这么着吧!”   符林使出和稀泥大法。   这么一说,金火不高兴了,苏肈不高兴了,姬乱芒也不高兴了。   苏肈:“姬乱芒无故出手伤人。”   金火:“姬乱芒把我的脸都摩擦破相了。”   姬乱芒:“翠花把我们全都打趴了。”   符林:???   等弄清楚妖太子的意思是谢冰打翻了一群孔武有力的妖修,又将妖太子的打翻之后,他发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太子,谢冰是个物修,怎么可能打翻一群剑修呢?”   “物修?”   符林好心的给姬乱芒讲了讲何谓物修,谢冰嗜书如命,她的技能是参悟书本才能发出来的,又如何能与剑修相提并论呢?   “书?”   姬乱芒顿了顿,终于捕捉到了重点:   “原来翠花叫谢冰。”   “既然太子没有大碍,那便散了吧。”   符林认为事情处理完毕,平息了一桩外交事故,大功告成,便喊毛驴走。   毛驴死活站不起来,他只好扛着浑身瘫软的毛驴离开了:   ——太虚派中,处处可见行为艺术。   ……   执法队的人走了,谢冰转身就走,苏肈垂了垂眼睫,也随之跟上。   姬乱芒眼看追求无效,快走几步,冲到谢冰面前,“啊”一声,躺下了。   他躺在地上,海藻一样的长发倾泻,洒在他的后背上,凌乱的散开。   一张浓墨重彩的脸上眉头微微蹙起,假模假样地哼了一声。   谢冰:……碰瓷?   “你碰坏了我的东西。”   姬乱芒微微眯眼,掩去了眸中的暴躁和侵略性。   他的五官漂亮到不像话,这么一看,倒也有几分柔弱的样子。   “我碰坏你什么了?”   姬乱芒身体好好的,他不会舍得让完美无瑕的脸和身体遭罪,随手一摸,摸出来一本书,“你是个书修,你觊觎我珍贵的书籍,所以将我打翻在地,双手摸了我一身,妄图想夺取我宝贵的书籍。”   谢冰默默地看向苏肈:“你们妖族,都不太正常吗?”   苏肈咬唇,沉默不语。   谢冰恍惚间想起,她前世在魔宫是听过的,妖族王室血统极为暴躁狂戾。   它们额前的红莲妖火是一把双刃剑,既代表了纯正的妖族血统,又代表了绝对力量的反噬,姬乱芒怕是脑子坏掉了。   幸好,苏肈没有妖火,他的脑子不会坏掉。   金火瞬间蹲下身,一把擒住了姬乱芒的手腕。   他定睛一看,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原来是缘情书阁的香艳画本啊!”   姬乱芒瞳孔一缩,一时不查,竟然拿错书了!   金火嘲笑姬乱芒看黄书,姬乱芒强自镇定,要将书塞回到随身锦囊里。   谢冰瞳孔一缩,看到了书名上的《莫道不消魂》。   是“销魂”二字!   姬乱芒的手没有缩回去,一双素白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手中的《莫道不消魂》拿走了。   书封的下面,打着缘情书阁的logo,表明它是缘情书阁所出的系列本。   缘情书阁与其他书局不同,专做香艳书籍,满足各类需求,姿势奇多,大胆热烈。   《莫道不消魂》是缘情书阁的系列书之一,如今已经出到了第三十册 ,这本写着二十册,可见姬乱芒 每次发售都引起来哄抢热潮,正版书籍限量发售,很多人抢不到正版都会买盗版代替,盗版上的小人虽然不会动,但是基本的画面还是有的。   只不过盗版鱼龙混杂,所以常常会坑到买家。   这一刹那,谢冰像是忘却了周遭所有的一切,就地一蹲。   她脸不红心不跳,素白的脸沉稳无比,翻开书就聚精会神地看。   三人:???   这是女修吗?   怎么不害臊呢?   姬乱芒缓缓用手臂撑起身子,海藻一样的长发搭在肩头,中和了他眸中的暴戾。   他怔怔看着谢冰,不愧是骑着黑都跟他不谋而合。   谢冰翻过了前面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将最后几页的文字看了看,抬头,看向姬乱芒。   这次,她眸中冷意稍减,连目光都显得炙热了些:“还有吗?”   被这样赤裸裸而冷淡的目光盯着,姬乱芒忽然之间觉着额上红莲烫的要命。   心跳如鼓,刚想说他从来不看这种玩意的话被压了下去。   他下巴嚣张一扬,眼睛别过去,不看谢冰,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红了:“没……其实有的……”   苏肈和金火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突然间,就天雷勾地火了?   ……   《莫道不消魂》全册三十册,姬乱芒好不容易出了妖修地界,来太虚派之前到了翡翠谷转悠了一圈,买了缘情书阁的所有画册。   然而不幸的是,正版画册带有灵气加成,画面都会动,这就导致供不应求,他买的时候也没看,竟然全都买到了假货。   更可怕的是,全都是假中之假——书皮是《莫道不消魂》没错,前面是没有灵气的画面,后面为了凑页数,全都是胡乱装订的文字,恰好是一些缠绵婉约的词。   挂羊头卖狗肉。   妖太子没想到买个画册还被坑了,更没想到,对他不屑一顾的谢冰竟然因为画册而与他并肩而坐,一本一本翻阅缘情书阁的画册。   谢冰蹲下身,认真地一本一本看过去,每册书的后面,都有大约十页的凑页码。   “我能买下你的书么?”   “都送你了。”   姬乱芒大手一挥,复而嘀嘀咕咕道,真是没想到,你竟然黄书书修……   谢冰没听到姬乱芒的嘀嘀咕咕,她将每册后面撕掉,将后面的十页拼凑在一起,三十册正好拼出来三百页。   她订正好了,顿时笑了。   合起来竟然是李清照文集。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谢冰翻开自制书籍,轻念出声,随着她的吟诵声,耳边传来系统播报:   【系统:得到自制书籍《李清照文集》,李清照提出“词别是一家”,大胆热烈追求爱情,剖析心灵呐喊,与不幸命运抗争,淬炼自我内心世界,得到技能“莫道不消魂”初级蛊魂术。】   【系统:初级蛊魂术可与技能初级共情术结合,升级为中级蛊惑术,是否升级?】   升,当然升!   谢冰毫不犹豫在心底说了升。   【升级完成,得到技能中级蛊惑术。】   谢冰捏紧了手中的《李清照文集》,若有所思:   从一开始的新手关,系统给她固定地点提示,第二次的时候地点范围扩大,第三次直接表明“不定”,这也就意味着难度增加。   可是系统的难度,从来不是毫无理由根据的提高。   就像是做题的时候是按照文学发展变化展开的,那么辅导书的地点呢?   这个变化,像是文学发展中描述对象的不同。从一开始在封建皇权和制度下的艰难喘息,渐渐变成对人性的思索和探究,最终的落脚点,是落在人的上面。   就像是外国的文艺复兴,或者说华夏的“人的文学”。   或许,她不应该局限思路。   我的意中人,跟我一起看黄书。姬乱芒自觉与谢冰志向相同:“这次门派大比结束,便与我一同回妖族,当妖太子妃如何?”   谢冰眸光一沉。   金火没等谢冰说话,一下子将他按在地上:“你经过我同意了么?”   觉着自己不应该被局限思路的谢冰示意金火放开姬乱芒:“你还有书吗?”   姬乱芒委屈:“画册全都给你了。”   “那买的还有别的书吗?”谢冰从善如流。   “有的。”   姬乱芒这下才信了谢冰是一个真正的书修,除了这种怪异的修士,没人会咄咄逼人,只为了让人拿出来书籍。   他随手一挥,随身锦囊里就哗啦啦洒下一堆书。   谢冰刚拿起来一本,就听到系统再次播报:   【系统:找到关键书籍《南渡词人汇集》,体会岳飞《满江红》中洗雪国耻信念,体会“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的悲壮雄浑,得到技能“看破虚妄”。】   谢冰懂了,妖族太子姬乱芒,勤勤恳恳买书籍,结结实实来挨揍,辛辛苦苦送手里。   ——这是千里送快递啊!   她还没有来得及查看新技能,远处一只闪着光亮的纸鹤直直地向着她飞过来。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收到了消息。   谢冰随手接过传讯纸鹤,展开,是吕初发的消息:   “谢冰,你怎么还没来啊?门派大比开始摇号了!” 第36章 最初   星耀广场, 衣袂飘飘,仙气云集。   这里是摇号现场。   为了增加门派大比的趣味性,有多种形式,其中最先开始的是摇号, 能摇中的欧洲人可以直接晋级,直接参与第三天的半决赛。   这也就是所谓的轮空。   当然, 轮空的名额很少, 只有五个人,这是这次大比的彩蛋之一。   谢冰赶到之后, 吕初拉着她就去摇号去了, 剩下没摇号的人不多, 等全都摇完了就可以去抽签。   吕初不断催促谢冰摇号, 谢冰拒绝:“我就是个非洲人。”   她真的非, 不非混不成她这个样子。   吕初一定要谢冰试一试,谢冰眼睛一闭, 随手摸了一个小球, 负责摇号的几个师兄记录下谢冰的数字。   一个时辰后,公布了中签结果。   果然, 谢冰没有摇到。   吕初欧气爆棚, 直接摇到了轮空,直接晋级半决赛!   谢冰:“……”   果然, 身为女配,运气就不可能好。   吕初这么欧,她这么非, 没有办法做朋友了!   ……   摇号只能算是赛前趣味,结束之后,就要根据报名人数进行随机匹配,初赛期一共两天,公布名单之后就正式举行比赛。   星耀广场的上首,坐着无数的大佬,谢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抬头看去,看到了顾莫念身后的殷倦之。   殷倦之一身白衣,周身正气,人模狗样。   她刚盯着殷倦之没几秒,不知道为何,殷倦之神色一动,便向着她的方向看来,谢冰连忙低头,将自己隐藏在众多修士中。   头上的视线这才稍减,殷倦之似是没看到她,复而将视线移开。   谢冰回想她知道的大比规则,前十天举行的是单人赛,普通随机匹配,后面的十天举行的是团队赛和门派赛,总之PK种类繁多,数不胜数。   单人赛是强制参加的,团队赛则是从单人赛中的佼佼者中选拔参与,门派赛更不用说,都是门派自主选择的精英修士。   所以单人赛其实最无聊也最有趣,参赛的修士良莠不齐,有的比赛极为无聊,有的却十分惊艳,所以前十天会有很多围观者,以自己淘到好看的比赛而自豪。   谢冰估摸着,她运气好能匹配到筑基期,运气再差也就是高一级的辟谷期,运气最差是出窍期。毕竟她仅仅是个物修,本身在世人眼中就比剑修要弱。   像他们这种低级修为弟子,按照抽号规则来说,不会抽到特别离谱的高修为,否则那就是单方面的碾压虐杀。   后天就要考试了,考试合格奖励才会是筑基期到辟谷期,现在她还只是一个筑基期三层,即将进入辟谷期的小辣鸡而已。   不过鉴于谢冰的书修技能特殊性,基本上无视同段位攻击,她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普通筑基期基本上没有敌手。   所以随机匹配同段位根本不算是什么。   谢冰对于匹配比赛并没有什么担心。   然而广场上各门各派的其他人可就没有这么淡定了。   “祖师爷爷在上,一定要保佑我抽到萱瑶小师妹。”   萱瑶小师妹天赋又高地位又高人又可爱,是整个太虚派的人气TOP,寻常时候根本无法接近,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可以一亲芳泽。   “我一定要抽到同段位最差的,千万不能抽到跃段位的,不然就死定了。”   “运气运气快过来,我一定能匹配到菜鸡对手。”   在星耀广场天幕中,金色的光闪过,铺成面对众人的光幕,一道银色的开始写下比划,这是要公布随机匹配对手的名单了。   有人摇号同样摇到了轮空,凑在人群里看热闹:   “咱们无所事事,错过了这场盛会又可惜,等下开始之后正好闲逛一番看看他们这些非洲人的比拼。”   “看他们有什么意思?高段位的比拼才有意思,听说殷师兄虽然协助主持大比,也是会参加比赛的,多年未见师兄出手,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欣赏一下。”   “都想看怎么办?”   “拼凑好时间嘛!”   有人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肯定要看小师妹的比赛!”   “萱瑶小师妹是最低阶的筑基期比赛,看完了小师妹正好看一看高段位的比赛,平常这些厉害的修士哪儿可能凑这么整齐,正好增强见识。”   这也是为什么各个门派耗费大量的灵石与精力举办大比的原因之一。   天幕上,第一个名字显露出现,这就是本次门派大比的第一场比赛,万众瞩目。   通常来说,被称为:   开场戏。   开场戏就像是开场舞一样,负担着活跃气氛的使命,两个修士对打,打赢的赢得无数赞誉,打输的丢脸无比,之前举办的门派大比,有人在开场第一赛输了之后,直到离开都没见人影。   羞愧的。   这下,大家从祈祷“抽到轮空吧!”变成了“千万不要是第一场!”   每两个人一个数字序号,第一组,妖族鱼尺笺VS谢冰。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谢冰:“……”   窒息。   果然,她就是一个天生女配命。   随后天幕密密麻麻的字迹滚动播出,有人看完了自己的对手之后,开始八卦谁是这么幸运的开场赛。   没多久,消息就全部传开了:   妖族,鱼尺笺。人鱼族,出窍期三层,水系灵根,擅长音类攻击和水系法诀,法器锦素笛,阴狠貌美。   至于谢冰……太虚派,谢冰。人族,筑基期三层,五废柴灵根(?),擅长看书(?),法器小黄书(?),长相一般很憔悴(?)。   整整高了两个段位!   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谢冰被按在地上摩擦摩擦。   有人发出了然的声音:“开场赛,单方面虐打??”   吕初吭哧吭哧给谢冰捏全身肌肉放松身体,“稳住,你一定可以的!真的被揍了也不要紧,我这里有大把的药!”   苏肈给谢冰倒了热水,“多喝点热水。”   明闻给谢冰狂写稿件,“放心,开场赛被高两个段位的妖修虐不是羞愧之事,我一定会用笔杆子为你摇旗助威,绝对不会让你沦为笑柄。”   金火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我负责给你收尸。”   三个人怒视金火,金火从善如流,立刻说:“我负责比赛后阴那个叫鱼尺笺的!”   谢冰瞪了金火一眼,金火愁眉苦脸:“谢冰,你可一定要赢啊,我这次压了你胜,别让我血本无归。”   谢冰:“……”   很感动。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总结打听到的鱼尺笺信息,金火用三个字总结:你完了!   谢冰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惊慌失措的表情,只能说,不愧是她。   她抽到人鱼的时候,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前世的她不能修炼,对于门派大比是没在意的,但是一件事情让她印象深刻,小师妹在一次大比中战胜了人鱼血统的妖族,直接晋级,在后面的团队赛中,与大师兄组队,打出来了漂亮的成绩。   不出意料地夺冠。   这个妖族鱼尺笺,是要得到第二名,再被萱瑶打败当垫脚石的。   那么谢冰可能拿到的剧本是什么?   谢冰几乎能说出来她这次比赛的轨迹:她败给人鱼妖修,被鱼尺笺当垫脚石,在开场赛中被打的落花流水惨不忍睹,烘托出鱼尺笺的牛逼,鱼尺笺再被萱瑶打败,烘托出女主的厉害。   很明显,谢冰是个小小的炮灰女配。   谢冰脸色平淡,站起身来,“该我上场了。”   既然是作为被垫脚石的对象,自然要让人印象深刻。   开场赛在星耀广场举行,白玉台上占地辽阔,视野高远,这里被法术加持过,无论发生怎么样的事情都不会波及到台下。   台下围观人并不少,甚至最上首的“主席台上”大佬们都没走,等着第一场结束之后才会离开。   高台上,一群大佬云集,顾莫念坐在最中央,冷淡的眉眼毫无波动。   有人在偷偷看他的神色,不出意外的失望了。   谢冰是太虚派主座顾莫念的弟子,不论资质如何糟糕,修为如何低下,总归是主座大人亲传弟子,他们暗暗告诫自己,等下谢冰被揍的时候,一定不要嘲笑出声。   殷倦之懒懒靠在椅背上,眸子里深邃无比。   晏成痴附耳过来,“你小师妹的手气可真够差的,听说鱼尺笺长居深海,极为变态,根本不会怜香惜玉。我看这次她输了之后,要一个月不敢出门见人了。”   殷倦之不知道想到什么,唇角微勾,闷笑几声,“等着吧,好戏开场了。”   晏成痴:???   “你认为你师妹不会败???”   殷倦之懒散道:“你们都被她扮猪吃老虎给骗了,她会输??”   现在,整个修仙界都知道魔尊大人爱吃臭烘烘的螺蛳粉了。   晏成痴震惊地看着殷倦之,他没听错吧?   这满满的宠溺味道,不会吧?   谢冰原来真的是弟妹?   晏成痴低呼一声:“糟了!我全买了谢冰败!”   ……   很好,万众瞩目。   谢冰凌然站在台中央,束成一股的马尾随风飘荡,冰霜发带隐约发光。   她的对面,是一个森冷阴寒的男子,他海水蓝般的长发中分,水润异常,遮掩了大半张绝色的脸,长长的头发几乎曳地,填了几分鬼魅的气息。   深海妖修。   强大的段位压制,谢冰与他面对面,立刻能感觉到出窍期修士的可怖,她凝视着他。   钟声响了一下,示意比赛开始了。   谢冰不动,鱼尺笺也没动。   两个人之间气氛汹涌。   谢冰脸上没什么表情,心底却觉着,这像是凌迟处死。   比筑基期高两个段位,又不会太离谱,不会对谢冰产生单方面碾压,又很适合萱瑶这种即将迈入辟谷期的女修,安排的十分合理恰当。   鱼尺笺眼角极为不屑,他指尖微抬,一道水幕便向着谢冰而来。   谢冰翻身躲过,右手手指微张,发带随着发丝倾泻飘落,瞬间变成了冰霜灵剑!   冰霜灵剑不灵不灵的造型实在是太惹眼了,有人立刻想到了什么,惊呼出声:   “兵器榜谱前三的液体法器!是她,是谢冰!”   知道是谢冰,但是没想到,声震修仙界的顾莫念废柴徒弟,就是能拿到液体法器的谢冰啊?   可是……拿到又怎么样?谢冰的修为太低了!   冰霜灵剑开启自动攻击状态,谢冰拿出小黄书刚刚翻开。   鱼尺笺眸中阴郁,他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意。   谢冰心头一惊,立刻意识到从刚才起,耳边就已经隐隐约约出现了低吟声,他根本没打算跟她打,而是打算用音类攻击直接解决!   谢冰皱眉发出禁言诀,鱼尺笺张了张嘴,无法吹动锦素笛,他挑了挑眉,似是极为惊讶。   然而周遭的低吟声已经铺天盖地的侵袭而来,糟了,是人鱼的蛊惑音类攻击!   下一秒,她的眼前一黑。   “谢冰。”   冷淡好听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谢冰一个激灵,直起身来。   顾莫念叹了一口气,“我给你讲的如何沟通灵气的要点,你可记住了?”   他们在顾莫念的书房中,谢冰拉着椅子坐在顾莫念身边,两个人并肩坐着,衣袂几乎纠缠在一起,她刚才是在听顾莫念给她讲沟通灵气的要领。   谢冰羞愧难当,低下头:“师父,我记住了。”   顾莫念将手中的书反扣在桌面上,看着谢冰乖顺的模样,“你困了便休息一会儿,只是莫要再惫懒。”   “是是是。”   顾莫念的声音更冷了些,“你本就是五废灵根,结丹尚不一定能修行,若是再这般下去,便再无结丹可能!”   她想不起来之前的事情,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所以谢冰对于修行,没有什么执念。   无法沟通灵气,就无法结灵丹,那便不结了吧。   在这山中日日夜夜的,与师父师兄弟们厮混下去,不也是挺好的么?   谢冰已经摸透了顾莫念,他就是嘴硬心软而已,之前催促了她半年毫无寸进,现在都开始开小灶给她讲沟通灵气要领了。   虽然又过了三个月,她依旧不得寸进。   谢冰边点头边忍不住抬头窥视顾莫念。   近在咫尺,她看到他光洁的下巴,她无意识地想,师父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不仅救了她的命,她是个凡人也不嫌弃她,还给她讲修行要领。   视线又下移,落在他精巧的喉结上,她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吐沫:最关键的是,师父可真美啊……   “谢冰?”   顾莫念一声厉喝,谢冰瞬间回神,她这才发现,她的手指,竟然摸到了顾莫念的喉结上。   她一个哆嗦,乖乖认怂:“师父我错了!”   大手死死抓住她的肩膀,顾莫念死死凝视着她:“你刚才灵气波动了,你感觉到了么?”   谢冰眨了眨眼睛:咦? 第37章 最后   那一次的灵气波动, 证明谢冰并不是完全不可能接触到灵气。   谢冰在顾莫念的亲手指导下,学着沟通灵气。   她引灵气入体常常要耗费几天几夜,顾莫念毫无怨言地陪着她几天几夜。   夜深谢冰一睁眼,常常能看到不远处顾莫念闭目打坐, 她本来想躺下睡觉的心思只好歇了。   然而引起入体的效果并不好,多数情况下, 谢冰是什么都感觉不到的。   谢冰这种罕见的五废灵根, 想要结灵丹,必须在某个灵气强烈的点瞬间结丹, 一举成功才可。   怎么样才能在灵气骤然强烈的瞬间结丹?   灵丹容易结, 是因为只需要感受到灵气便可缓缓积蓄, 变成每个人特有的灵丹。   类似于想要学英语先会二十六个字母, 想要学化学先背元素周期表。   然而谢冰不行, 她的灵气波动太过于短暂,短到顾莫念都捕捉不到她的灵气。   顾莫念实在是气急了, “谢冰, 你是要气死为师么?”   谢冰委屈脸:“师父,我没有。”   她怎么忍心看着师父这种大美人生气?   “你再回想一下灵气波动的感觉。”   顾莫念拂袖而去。   袖子没有甩起来, 谢冰站起身来, 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眉头一拧,接下来一只手更加肆无忌惮地抓住了顾莫念的手指, 哆哆嗦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师父,我有感觉了。”   顾莫念:“……”   谢冰微红着脸, 抓紧顾莫念的手,“有灵气的感觉了。”   ……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这太虚派,便是一方小小的桃花源。   谢冰一个普通凡人,失去记忆,在这仙家之所,心无旁念,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心满意足。   她不渴望长生,也不渴望修炼,所以无论顾莫念这一年里如何努力,她的灵气都无动于衷。   只有……   只有触碰到顾莫念的时候,她才会产生短暂的灵气波动。   她就是个花痴。   谢冰将捏着顾莫念衣袍的手放开,她再去感受灵气,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下一秒,她抬起右手,指腹在顾莫念的脸上轻轻点了点。   那一瞬间,她的体内灵气骤然波动了一瞬。   那么快,眨眼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谢冰对自己震惊了:原来自己这么色?   顾莫念皱眉甩开了谢冰的手,他神色复杂,他眸中了然:   ——原来,谢冰能偶然间感受到的灵气,是受到本身心情的波动。   想到不堪的事情,才会偶然产生灵气波动。   只是,当波动的对象是自己的时候,心情可就不那么美妙了。   那几天,顾莫念没有再让谢冰来房间补课。   谢冰乐得自在,在太虚峰里无拘无束,她看着远处的崇山峻岭,看着浮云浩渺,看着天际的飞剑掠过,心知以她的资质,是不可能修炼的。   顾莫念执着了一年,锲而不舍地想要她修炼,大约是真的……不讨厌她吧。   这些天的折腾下,她明白了一件事情,她喜欢师父。   她喜欢顾莫念。   恰好,她喜欢他,他不讨厌她,多好。   她想跟他,在山里,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谢冰想到这里,刹那间心跳如鼓,她爬上几千层台阶,冲到山顶,冲进了顾莫念的房间。   “砰”的一身,门被撞开。   山间寒意顺着打开的门涌进来,少女气喘吁吁,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然而她强撑着抬头看他,脸上全都是坚毅果然。   她不过是个凡人,爬山就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   顾莫念愕然看向她:“谢冰?”   谢冰:“师父,我如果听你的话结丹,你会喜欢我吗?”   目光幽幽,眼底全都是复杂之色,他的眸光似乎动了动,眨眼间很快熄灭。   顾莫念沉声说:“你可知道,我太虚派中,师徒之恋是要刑堂受刑,驱逐师门。我虽是主座,也绝不可能例外。”   山间寒风吹的谢冰鼻子都红了,“我不怕疼,我也不怕被逐出去,我结了丹也可能会无法修行,大不了我当个仆人留在太虚峰。”   乡野少女,赤诚坦然。   爱的大胆,爱的热烈。   她的眸光坦然无畏,喜欢一个人,她就想要与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管它什么三纲五常,管它什么师徒名分,管它什么伦理道德!   沉默良久,顾莫念终于道:“若你能结丹,我便考虑此事。”   谢冰笑起来,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素白的脸上,全都是坦然的喜欢。   她说:“师父,等我。”   ……   顾莫念没再拒绝谢冰的亲近。   那一个月里,谢冰与顾莫念形影不离。   她呆在顾莫念的涅槃阁里,白天与他一同学习功法,晚上各自打坐。   顾莫念的脸上通常没什么表情,谢冰初时畏惧他,后来明白他不过是嘴硬心软后,便再也不惧他。   她大胆着去抓顾莫念的手指,顾莫念低垂着眉眼,什么话也没说。   修长白皙的手指被她握在手中,她能感觉到干燥温暖掌心的温度。   空寂的涅槃阁里,只有窗外云雾流动,山野风声。   两个人沉默无言,半晌,他低声说:“山里凶险,别四处走动,我给你下了追魂引,可保你平安。”   她细细摸索着他掌心的纹路,心里被感动的一塌糊涂,小声说:“师父,我……”   她该怎么样才能回报这份爱呢?   “嗯?”   清淡的嗓音里尾音微卷,顾莫念蹙眉看向她。   谢冰笑得纯粹,低头掩去了眸中的欢喜:“没什么……”   ……   山静日长,风清月明。   谢冰欢欢喜喜,开始盘算着跟美人师父的美好未来。   顾莫念催的紧,谢冰既然与顾莫念做了约定,便也想尽快完成,只是她一个不能修行的五废灵根,又谈何容易呢?   她需要捕捉到极为罕见的灵气出现的刹那,并且,那灵气也要足够强。   整整一个月后,被美色迷的七晕八倒的谢冰终于开始结丹。   顾莫念神色紧张,他看着天地灵气渐渐汇入踏上盘腿打坐的少女身上,目光复杂。   谢冰忽然睁眼,一把抓住了顾莫念的手:“师父,我说了,等我。”   顾莫念蹙眉,冷声说:“谢冰,结丹。”   “嗯。”   谢冰小心地捕捉到那股汹涌的灵气,这一次,她终于结了丹。   她闭着眼,感觉到顾莫念在身旁,安心了不少。   结丹整整用了十六个时辰。   结丹耗费了谢冰所有的力气,她周身汗水浸湿衣裙,额发随着冷汗贴在肌肤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普通修士结灵丹的时候,都能调动周身灵气,与天地沟通,在结丹后便可用灵丹运转灵体,修复肌理,重整经脉。   结丹后的经脉不破不立,滋养出的新经脉,足比原本的凡人经脉要拓宽三倍左右,这是为了容纳身体之后承纳的灵气。   以后随着修行的深度增加,经脉还会拓宽。   谢冰靠着那一瞬间的天地连接,硬生生在体内结了灵丹,随后便与天地撕裂。   造成的反噬和痛苦,只能凭借凡人之躯硬生生地扛。   她的经脉被撕裂却无灵气滋养,她的毛孔中崩出来鲜血却不能自己修复,她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然而,是废丹。   彻彻底底的废丹。   那灵丹就安安静静地呆在她体内,悄无声息,不听从她的意念,更无法调动灵气,就像是一个安装在身体内的摆设。   她以为结丹后她会有一丝几率修仙,这枚废丹,将她所有的希望都灭绝了。   ……   “结丹也无法修行?师父,我该怎么办?”   谢冰的脸色惨白,她想像是往常那样拉住顾莫念的手,那双手却甩开了她。   “谢冰,别碰我。”   他嫌她脏。   这句话,仿佛像是冰冷的海潮,无情地打在谢冰的身上,将她淋的狼狈不堪。   她的白色衣裙变成了红色,她抬起衣袖使劲儿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她想要擦干净,却越擦越浓郁。   谢冰想要笑,却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师父,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如果我结丹,就考虑吗?”   顾莫念站在她面前,从上往下的俯视她,就像是神明俯视着蝼蚁。   “谢冰,我们永远不可能。”   “不可能?”   谢冰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她勉强地说:“我知道了。”   她当时以为可以拼一把,拼一把的结果已经赤裸裸的呈现在她的面前。   不论如何,她得到了结果。   那一瞬间,顾莫念的眸子里闪过了什么谢冰不知道的意味,然而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了。   “我无法给你想要的,除了这不伦之恋,你还想要什么?”   谢冰苦笑,她懂了。   这就是顾莫念,她师父的补偿。   “师父,你拒绝我,究竟是因为师徒恋的原因,还是因为你根本不喜欢我?”   如果是因为师徒恋的原因,她可以冲破藩篱,顾莫念为什么不能?   如果顾莫念根本不喜欢她,那么这一个月的亲密相处,竟然是在利用?   顾莫念沉默了一瞬,最终只是重复道:“你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   谢冰紧紧咬着唇,终于抬头看顾莫念,小声说:“师父,你抱抱我好不好?”   利用也好,无情也好,她只想要一个拥抱。   顾莫念的神色复杂,他启唇,似是想说拒绝,然而……   最终,他轻俯下身,他的气息传来。   他的手臂穿过谢冰的腿弯,手臂使力,将她打横抱起。   谢冰埋在他胸前,她能嗅到顾莫念的清冽味道,这是师父的气息。   然而这个人,却比冰山还要冷。   谢冰忽而落泪。   那一瞬间,她觉着心底的疼,比周身经脉碎裂的疼还要纷涌。   穿过长长的走廊,踏过一层一层的阶梯,穿过雾霭浮云。   他踹开了她的房门,将她搁在床上。   “你好好休息,以后我会每日给你补药,你必须吃下。”   他丢下一瓶灵药,再也没有回头。   从那之后,顾莫念再也不曾催促过她的功课。   他再也不曾主动出现在谢冰面前,只有侍童按时送药给谢冰,说是顾莫念给她炼制的补药。   她按时吃着药,数着一瓶一瓶的空药瓶,算着多久没有见过顾莫念。   补药没有效果,她依旧无法修行,顾莫念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谢冰以为,是因为她结丹之后,顾莫念明白她再也没有修行的希望。   她愤恨过,失望过,无措过。   她堵在师父的门前,想要问他为什么?   顾莫念的眼神如同亘古的冰川,冷寂而无一丝温度。   他的态度天差地别。   谢冰不断的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是不是自己不能修炼让师父失望了,是不是师父……真的很厌恶自己?   整整一年,谢冰呆在太虚峰,她不敢见顾莫念,又想见顾莫念。   一年后的中秋盛宴,在太虚派的宴会上,大家都喝高了。   谢冰红着眼睛一直饮酒。   回到太虚峰之后,师兄弟们继续狂饮,谢冰喝到几乎烂醉,终于打算破釜沉舟。   她直接闯进了顾莫念的房中,她想为自己的爱情,做最后的争取。   她红着眼睛问顾莫念,“师父,我可不可以,和你双修?”   顾莫念手中冰刃闪过,直接斩断了她的手指。   她周身冰冷,寒意彻骨。   那一瞬间,她分明看到顾莫念眸中的厌恶和杀意。   ……   好痛……   有浓稠的血迹糊在她的眼皮上,她想要睁眼,却睁不开。   费劲了力气,她终于瞥到了一丝光明。   身体的痛苦已经麻木,她脑海里浑浑噩噩,恍惚间想起,她被师父关在了地牢里。   不,不是师父,是顾莫念……   她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周围昏暗低沉,只有几星夜明珠昏黄的光,照亮了这宽阔冰冷的地牢。   她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身体,她身上贯通着无数的锁链,将她禁锢在一处复杂冰冷的阵法中。   无数的灵气幻化成的细管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鲜血与肌理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另外一处冰棺里。   她知道,哪里躺着一个女人。   她不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   初时那里也只有一团黑气的雾气。   随着她血液肌理的生机渐渐传送给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渐渐从黑雾中破蛹,显露出虚化的身形。   她只看过顾莫念神情而又哀泣地看着冰棺里的女人,他会温柔地想要握住那个女人的手,然而却只能无力地从虚影里穿过。   谢冰的身体渐渐的,变得纯粹到几乎透明。   在阵法作用下,内里像是在燃烧,五种灵气从天地间涌入她的体内,再通过法阵分析剥离,注入到那个女人体内。   那个女人的身体,终于开始变得凝实,变得柔软。   她复生,她毙命。   活活的,从一个人,变成所谓的“药渣”。   ……   一头青丝,变满头白发。   谢冰跪坐在阵法中,白发无风飘荡。   她的周身肌理枯萎,双眸深陷,只有一双眼睛是熠熠生辉的。   这样的肌体对比下,更显可怖。   就像是一抹从地狱爬出的幽魂。   仅仅十步之遥,顾莫念跪在女人的面前。   他的声音颤抖,“你,终于要醒了么?”   一向冷若冰霜的师父,眸中悲痛与痴恋交织,恍若疯狂。   他的眸中升起大片大片的黑色火焰,直至蔓延到他的肌理,直至将他整个人都湮没。   他颤抖着手,轻触那几十年来未曾触到的绝望与希望。   女人的手指,终于缓缓曲起。   她即将醒来。   那是谢冰被扔在悬崖之底前的最后一眼。   谢冰的眼前一暗,她的生命,走到了最尽头。   ……   她彻底死了。   她坐在自己的墓前,与一座毫无字迹的墓碑对视。   鼻尖隐约是海水的咸腥味道,她看着那墓,心知她死了。   她被师父杀死了,师父将她利用个彻彻底底,最后竟然还给她找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埋骨之地。   只是这墓有些磕颤,上面的砂石已经剥落了许多,苔藓密密麻麻地将墓绕了一个圈,就像是无声的花环。   既然死了,那便应该当一个合格的死尸。   她站起身来。   鼻尖的咸腥味道更浓烈了些,“轰隆隆——”   墓分成两半,露出窄小的棺木。   她躺进去,墓再次“轰隆隆”合拢。   天地一暗,无边的海水刹那间弥漫了整个棺木,将她的口鼻淹没。   海藻纠缠着她枯瘦的手指,将她缓缓勒紧,渐渐包裹成一团蚕蛹。   谢冰闭上眼睛。   “糟了!”   星耀广场上,窒息般的凝重。   所有的人将目光牢牢锁定在白玉台中央,在过招之后,谢冰封住了鱼尺笺的嘴,令他不能再开口,然而蛊惑幻境已经开启。   大片大片的深海之水在空中翻涌肆虐,将他们的视线重重遮挡,浓烈的海水咸腥味道充斥鼻尖,这代表鱼尺笺占据了上风。   谢冰已经被幻境所蛊惑!   直至半个时辰之后,海水颜色越发浓郁,大片大片的深色从海水中缓缓凝聚成深色丝线,幻化成了柔韧可怖的海藻。   海藻向着海水中的一处而去,将闭着眼睛的谢冰缓缓缠绕,勒紧,最终,汇聚成了一个巨大而看不清的蚕蛹。   众人瞳孔一缩,谢冰要败了!   海水分开,鱼尺笺周围全是水渍,他阴冷的唇角微勾,看着被海藻死死勒紧的谢冰。   再有三个瞬息,她便被幻境中的“她自己”杀死。   只有自己,才能杀死自己。   台下,吕初死死地抓着明闻的手腕,几乎要捏碎骨头,她喃喃自语:“不可能,二水不可能会败的!”   明闻疼的几乎要晕过去:“姑奶奶,疼疼疼,放、放手啊!”   ……   海水中,照进了一抹月光。   月光温柔地穿透海水,穿透海藻,穿过眼皮,照在她的眼底。   她忽然觉着墓碑上,也许本来是有字迹的。   是什么呢?   她这具死尸,低头看着自己被破开的丹田,看着自己枯萎可怖的身躯。   她不甘被人践踏。   她扯开纷涌的海藻,扒开关闭的墓门,她带着满身的咸腥海水,重新坐在了刚才坐着的地方。   她与墓碑对视。   幽幽月色下,那无字的墓碑上渐渐现出剥落的字迹: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有一游魂,化为长蛇,口有毒牙。不以啮人,自啮其身,终以殒颠……”   “……离开!”   谢冰身体千疮百孔,灵魂痛苦的发抖,神智却是冷醒无比。   不。   她没死。   她冷酷地命令自己,离开。   那二字,在她心间念出的时候,月光大亮,铺洒出通天大道。   她站起身来。   腐烂的肌血在徐徐愈合,愈合复原。   枯瘦的眼皮在缓缓愈合,肤若凝脂。   剖开的丹田在渐渐合拢,恍若如初。   冰霜发带重新出现在发丝间,无风自动,谢冰随意抽掉发带,青丝披洒。   冰霜发带幻化成冰霜灵剑,剑指虚空。   这是真实,或者是虚妄?   然而,即便肉体被碾碎,可脊梁不灭,无论枯干山水。   她提着剑,拿着小黄书,从墓碑处,逆向而行。 第38章 顿悟   她踏着虚空而行。   前方始终有一轮幽幽的月色, 月色倾洒,给她指引。   真实亦或者是幻境?   她手中的小黄书随风翻页,谢冰低声念诵:“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来自《满江红》的技能, “看破虚妄”。   饮敌人之血,从自己之头。   她的瞳孔渐渐变成湛蓝色, 似是千年不化的冰雪, 这便是“看破虚妄”之瞳。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斩破发生过的真实, 看破滞留她的虚幻。   她睁开眼, 是一方昏暗潮湿的地牢。   她在地牢里, 整整被锁了两年, 两年的日日夜夜, 让她深深熟悉每一处角落,每一处摆设。   谢冰艰难地撑起眼皮, 额头上全都是冷汗。   几乎变成骷髅一样的身形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伴随着让人牙酸的血肉锁链挣脱声,她将锁链硬生生地从身体里扯出来。   甚至, 连鲜血都寥寥。   血液都流干了。   而顾莫念保持着她陷入黑暗前的姿势, 颤抖着抓着女人的手。   女人的手指微动,即将醒来。   谢冰躬身抬头, 白发遮掩她半张脸,她喘息一瞬,缓缓而坚定地站起身来。   她身脊笔直, 举起冰霜灵剑,眸中冷漠:   她已经,毫无畏惧。   这锁链,永不可能再束缚她。   这地牢,永不可能再关押她。   她一剑将顾莫念劈成两半。   没有血肉的迸溅,只有破碎的星光在缓缓的消散,与此同时,一股深海的咸腥味道冲天而起。   在幻境的最深处,有人在冷厉的嗤笑。   月色在地牢里,晕开了另外一条幽深的道路。   谢冰知道,她要继续逆向而行,回到最初。   可是……   在幻境中,还有一个碍眼的存在。   ……   谢冰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犯过错,杀过人,她是一个标准的恶毒女配。   一切回溯来看,她不会将所有的一切都怪罪于别人,可是她更不会任人欺辱。   她走到女人沉睡的水晶棺前,仔仔细细地凝视着她。   谢冰现在意识清醒,自然知道这个女人,是南宫听雪。   南宫听雪,初代万人迷。女主的剧本里没有死亡这个选项,在她死后,顾莫念为爱痴狂,宁愿入魔也要救活她。   他的入魔,由恶毒女配来抵债。   谢冰不过是一个垫脚石,一个能贯通万人迷一代和二代万人迷的垫脚石。   所以她贯穿原书的始终,她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被美色冲昏头脑的恶毒女配。   从她一开始“别有用心”强娶前夫哥,到她“居心叵测”“要挟”师父顾莫念和她亲密如同夫妻,再到她被入魔的顾莫念炼制成药渣,到她成了魔修丧心病狂的做坏事,都没干好事。   谢冰回来后,她清醒而冷漠,她理应当怪罪南宫听雪。   然而,这个幻境里的女人,南宫听雪,不是一切的根源。   谢冰最嗤之以鼻的,就是“红颜祸水”之说。   男人将他们的欲念、失败、堕落,都归于红颜祸水。   或许,顾莫念会说他的入魔,他所做的一切恶事,都是因为他爱着这个女人,想要她复活。   然而,那不是践踏旁人的原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算是什么天?   ……   谢冰的视线,落在南宫听雪闭着眼睛的容颜上。   细长的眉毛微蹙,粉色的唇紧紧抿着,即便在沉睡,也有一丝显而易见的坚韧。   是与萱瑶的柔弱完全不同的意味。   然而就长相来说,南宫听雪与萱瑶有八分相像。   怪不得顾莫念在最开始见到萱瑶,便将她带回太虚派好生呵护,乃至对她一见钟情。   萱瑶与南宫听雪,她们是母女。   谢冰深吸一口气,她真的不怨憎南宫听雪,哪怕她的肌血骨肉都被南宫听雪所用,她也不会认同红颜祸水之说。   然而……   她的手中持剑。   她将剑向着水晶棺劈去!   “砰!”   水晶棺碎裂,幻化为点点星光消失。   谢冰立在空落落的原地,周遭的黑暗在疯狂地往后褪去,月光铺洒一条蜿蜒亘长的大道。   这里已经被她摧毁殆尽。   她冰冷而无情地想,南宫听雪,就该好好的死着。   南宫听雪,不该再活过来。   她逆向而行,一步迈到了太虚峰里。   她再次睁开眼,看到自己手里紧紧捏着白玉药瓶,她之前一直坐在窗边,似乎在翘首以盼。   谢冰嘲讽一笑,低头将白玉瓶中的药丸倒出来,仅仅有一粒。   这是最后一天的药,按照惯例,顾莫念的药会在这天的傍晚送过来,她在等的,就是顾莫念送过来的补药。   谢冰随手将药丸捏碎,站起身来。   她走到桌子前,白色的药瓶码了整整一排。   这是师父给她的东西,药被吃了,不能剩下一粒,她只能留下药瓶。   她小心翼翼地收藏着剩下的药瓶,这是他们最后的羁绊。   谢冰向前一步,一手捏碎了白色的药瓶,碎片在割裂了她的手指,转瞬间幻化为星光,从她指尖漏下去。   一瓶瓶药瓶被爆开。   她拂过眼前幻象,向着最前方而去。   ……   谢冰蜷缩在顾莫念的怀中,被他疏离克制地抱着。   她周身的肌理在撕裂,血液顺着毛孔流出,濡湿了顾莫念的白袍。   谢冰最后的渴望,仅仅是一个拥抱。   顾莫念给她过拥抱。   她以为可以冲破世俗的枷锁,和她爱着的师父不管禁忌,不管偏见,不论始终,在一起。   不再奢望。   她挣脱了顾莫念的怀抱,她穿着血衣,艰难地站直身体。   在他略微愕然的目光中,举剑,砍碎了幻象。   ……   深山风雪透过打开的雕花窗棂,飘落到房间内相处的男女衣袂上。   窗外大雪皑皑,顾莫念体内灵气流转,无惧酷寒,而坐在他身边的谢冰被冻得脸色青白,她举手手,哈了一口气,小心地侧头看向顾莫念。   手指微微蜷动,她伸过去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顾莫念的手。   谢冰的手几乎冻透了,毫无温度。   太凉了,凉到顾莫念往后抽了一瞬。   他硬生生克制住,冷淡的眉眼中什么表情都没有。   谢冰停滞了一瞬,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瞳色冰蓝。   她低头看着自己抓住顾莫念取暖的手,两个人亲密相处,却各怀心思:   ——这一方在无耻地觊觎师父美色,另外一方却在处心积虑地利用。   她与顾莫念近在咫尺。   谢冰抬起眼睫,冰蓝的瞳孔幽幽地看着顾莫念,能看清楚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她微微一笑,她直至今日才彻底明白,在当时的顾莫念看来,谢冰恶心透顶,她恬不知耻,逼着他堂堂正道之首出卖色相。   他认为,这是被谢冰丑恶的要挟。   她亵渎他。   所以,他厌恶她。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尽管对于顾莫念来说,那是那么不堪受辱的一个月,对于谢冰来说,那一个月,是她在痛苦中唯一的支撑。   一把剑,穿透了顾莫念的胸膛,却没有任何血迹。   随着冰霜之色的散落,周围的一切都空了。   ……   眼前是大片的海水,将她的四面八方全都是挤满,窒息的水已经淹没了她的口鼻。   再有一息,便彻底由她自己,杀死自己。   谢冰淡淡一笑。   幻境中的目的,只有一个:被自己恐惧的,再杀死一次。   不论是什么恐惧,只要她在幻境中被自己杀死,她就失败了。   况且,这根本不是幻境。   这是谢冰曾经被“杀死”过的真实。   这一切,都是在她身上,真实发生过的真实。   谢冰顿了一瞬,她觉着自己脸上有水珠。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下泪水,而她浑然不觉。   她随意地擦干净眼泪。   不许哭,不值得。   眼前的“真实”,被谢冰亲手碾压粉碎,在无边的海水中,她看到了尽头。   是那座斑驳的“墓”。   这里,才是真正的“虚妄。”   她前世,是与顾莫念虚情缠绵过,是被顾莫念锁在地牢里当做炉鼎,是活生生的成了药渣……   然而,那个男人有最后的一点怜悯之心:   ——他没有杀她,他将她丢弃在悬崖之底。   所以,谢冰的最后“死亡地点”,不是在“墓”里,而是悬崖之底。   可是悬崖之底,又不是真正的死亡之地,谢冰成了“傀儡”,走向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歪魔邪道。   鱼尺笺的幻境,只能编造一个墓。   这个墓,是让谢冰心甘情愿地以为自己“死”了。   这个墓,才是幻境的“阵眼”。   所以,鱼尺笺操控着幻境,一定在墓那里等着她。   她终于走近了,果然。   墓碑上的文字依旧清晰,而墓前站着一个阴戾的男人,他似是有些困惑地看着墓碑上的字迹,长长的头发倾泻到地面上,带着海水的潮气。   他感受到谢冰到来,微微侧头看去,困惑收敛成狠厉。   谢冰遥遥与他对视。   她一步一步向着鱼尺笺走去。   手臂垂落,松松地捏着剑,剑尖抵在地面上,“滋啦”划出深深的沟壑。   那一瞬间,鱼尺笺心底竟然莫名惊惧。   她仿佛是,腐烂了血肉只余下枯骨,也要从地狱爬出来复仇的恶鬼。   可怕的窒息感在他喉间萦绕,他冷笑一声,冷森森道:“便是破我幻境又如何?你在真实里走了一遭,现在早已精疲力尽,不过是一个小小筑基期,还能与我出窍期相比吗?”   话语强势,可是尾音的虚颤出卖了他。   他不能看到谢冰脑海幻境,可是谢冰不过是一个筑基期,能在他绝对的强攻击下坦然走出来,着实诡异。   谢冰叹了一口气:“确实很累了。”   怎么不累呢?   大喜大悲,身心俱疲,任何一个修士,只要迈进鱼尺笺的幻象,即便是能艰难破幻境,等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能任由等在阵眼的鱼尺笺摆布。   鱼尺笺的唇角勾起阴冷笑意。   谢冰懒懒散散开口,带着些微的戏弄:“我确实累了,那我们就来点轻松点的吧。”   她手中的剑就那么化成一道冰霜之光,在她手中凝结成了飘逸的发带,她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发带。   鱼尺笺瞳孔一缩,一股可怕的预感在他的心头弥漫。   他戒备地看着谢冰,小脸惨白阴冷:“你想要对我做什么?我告诉你,你休想!”   ……这糟糕的虎狼之词。   谢冰一身全都湿透,头发也不例外,暂时没办法束起来。   她随手将冰霜发带缠绕在手臂上,极为不屑地看着鱼尺笺,“跟你打,不用剑。”   被鱼尺笺带着回忆了前世过往,很疼,很难受。   她很生气。   所以,她要用其人之道,还治以其人之身。   鱼尺笺似是明白了什么,他看着谢冰,似是在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蛊惑我?”   “深海人鱼最强的攻击便是蛊惑之术,你以为你能蛊惑一个人鱼?你知道‘自不量力’四个字是怎么写的吗?”   谢冰懒懒地道:“当然知道,我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魔鬼高中,四年疯癫文院大学教育,一年社畜卑微乙方教育,怎么会不知道‘自不量力’怎么写?”   鱼尺笺:“???”   下一秒,谢冰面前出现了一本黄色的书。   小黄书自动翻页,谢冰轻念: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一言不合就念诗?   鱼尺笺还未开口,幽黑的眸子瞬间定格,他眨眼间,被重重海浪包裹住,陷入到自己所营造的幻境中。   在被幻境捕获的那瞬间,鱼尺笺惊惧地道:“不!这不可能!不……”   话音未落,他已经陷入到了吞吐的海水中。   谢冰微微一笑,小黄书的技能通常无视段位,初级蛊魂术已经十分厉害,后来与初级共情术结合,升级为中级蛊惑术,想必营造出来的幻境一定会更加酸爽。   谢冰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墓前,等着鱼尺笺“自己”杀死“自己”。   ……   “轰隆”一声!   充斥着在白玉比武台上的大片深色海水骤然作响,恐怖地倾泻下来,“哗啦啦”弥漫。   比武台上被下了禁制,无论怎么可怖也不会影响到围观的众人,那海水碰到阵法边缘后,渐渐消散,缓缓露出真容。   这代表着,阵法已经破了!   在场的所有人瞬间提起心来,有人败了!   那个人,是一直占据主导地位的妖修强者鱼尺笺,还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书修谢冰?   有人先显露出来:   一袭青袍,被海水全都侵湿,变成了更深的颜色,贴在她的身上。   披散的发丝湿漉漉地散乱在一边,凌乱地贴在脸上。   她身上到处挂着海藻,将她勒紧,谢冰毫不在意地扯断,地面上是深海鱼类以及贝壳,杂七乱八地分散在脚下。   是谢冰。   她的身线被勾勒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就有点辣眼睛了,然而对于修士来说,他们在乎的,是修为:谢冰怎么可能赢了?   谢冰站在原地,看着仅剩的那一团海水,深色的海藻将人死死勒紧,成了无可挣脱的蚕蛹。   那蚕蛹里,灵力尽消,一片死寂。   第一场比赛到了这里,已经清晰可见了,哗然之声此起彼伏,“没搞错吧?这是什么情报?怎么可能是谢冰赢了??”   “深海人鱼是蛊惑等级最高的妖族,这都没能迷惑谢冰,这个女修心智到底有多坚韧??”   “不对,鱼尺笺还没出来呢!他说不定还能绝地反杀。”   “杀个大头鬼啊,你没感觉到一点灵气都没了么?”   主席台上,更是震撼:   “顾真人,你这小徒弟运气不怎么好,实力倒是不错,真是佩服佩服啊!”   “不过她一个小小的书修,究竟是如何胜利的?好生古怪。”   在一堆大佬中,顾莫念神色淡淡,“小徒兴许是侥幸。”   也是……越级打败一个妖修虽然难得,并不是不可能发生,兴许只是侥幸吧。大家接受了顾莫念的说法。   有人将目光投向了妖太子身上,不管怎么说,这是修仙界与妖族的和平交流,出了这样的丑,怕是妖太子不高兴了。   妖太子姬乱芒不动如山,只唇角邪魅地勾了勾:鱼尺笺攀附在妖后身边,天天吹枕头风,实在是聒噪,他早就看鱼尺笺不顺眼了。   这次门派大比,还是鱼尺笺闹着要来参加,妖后才放他出去的,这一路上鱼尺笺不听指挥,还眼高于顶不搭理自己,没想到第一场就出了大丑。   小太子妃真是调皮可爱又暴力。   不过,他喜欢。   ……   台上,谢冰开口,“你败了。”   随着这声“你败了”,负隅顽抗的鱼尺笺终于从凝滞的一团海水中脱离,“啪叽”一声摔落在白玉地面上。   海水哗啦啦地溃散,包裹住鱼尺笺的一团海藻被海水冲散,露出来……   露出来一条长长的鱼尾??   鱼尾上遍布着神色鱼鳞,在日光下幽幽闪着深海森冷的光,它无力地垂在地面上。   一身闷闷的喘息,鱼尺笺瘦弱的手肘撑起身体,从海藻中狼狈起身,衣袍已经凌乱不堪,长发遮掩住他露出的惨白身体。   他的脸上出现了鱼化反应,鳞片细细密密地蔓延到耳边,露出一双妖异的双耳。   一双不似是人类的眸子睁开,弥漫着无尽的愤怒,寒意森森的杀意死死锁定着谢冰,如浪潮般涌出。   谢冰愕然:这是什么?   这是一条,狼狈病弱的美人鱼。   她单知道鱼尺笺是要败的,但是没有想到他会败的这么彻底。   她单知道中级蛊惑术十分凶残的,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凶残。   鱼尺笺竟然变成了一条深海人鱼!   妖族对于原形十分忌讳,不到生死之际是不会显露出原形的,这跟要道貌岸然一身正气的剑修脱光了衣服去仙都裸奔一个效果 ——不会再有脸见人了!   “我靠……系统,你也太狠了吧?”   你到底给鱼尺笺营造了一个什么样的幻境?   或者说,鱼尺笺到底有怎么可怕的真实过往,才能不顾妖修的尊严,溃不成军,变成了深海人鱼的原形?   这下,胜败已分,举座皆惊!   “我靠!谢冰把妖修打出来原形了?”   “这是人鱼族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出来原形吧?”   “快,快用灵术定格瞬间,这是要上修仙界头条啊!”   主席台上,所有的人都震撼了,“书修,竟然厉害如斯??”   顾莫念站起身来,面向姬乱芒,歉意道:“小徒下手不知轻重,妖太子莫怪。”   姬乱芒急喘几声,并未回答顾莫念,他死死地盯着台上的谢冰,眉间红莲疯狂地跃动。   太……太强了!   打出原形,好不做作,和外面妖艳的贱货好不一样,好喜欢!   几个主座对视一眼,糟了,妖修对于自己原型十分忌讳,怕是要跟谢冰不死不休。   妖族不表态,怕是记恨上了。   ……   胜负已分,谢冰被冻得哆哆嗦嗦,打了一个喷嚏。   喷嚏还未落,一个矫健的人影冲了上来,吕初抖了抖手中的小被子,一下子将谢冰严严实实地罩住。   她随手扯了扯谢冰头上到处挂的海藻,凶巴巴对着附近的人道:“看什么看,收回眼睛!”   谢冰抽了抽鼻子,感动:“好姐妹!”   鱼尺笺,不,或者说是那条鱼,现在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根本不能直起身来离开。   整个妖修族都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然而台上的妖太子一脸神秘莫测,根本没发话,鱼尺笺带着的仆人冲上来,也用被子将鱼尺笺裹起来,抱走了。   临走的时候,鱼尺笺森冷可怖的目光还抵在谢冰身上。   有人欢喜有人愁:   在赌局里独树一帜、清奇地压了谢冰胜的金火尖叫着:“爸……谢冰牛逼!我赢了一大笔钱!!”   主席台上,晏成痴摇摇欲坠,一把抓住了殷倦之的手,声音如泣如诉:“倦之兄弟,你不厚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的小师妹就是一个奇葩啊?”   他潸然泪下,本以为谢冰稳败,他压了整整一年的俸禄!   殷倦之一个哆嗦,甩开晏成痴的手,“没关系,我压了谢冰胜。你的钱,就是我的钱。”   晏成痴:???   靠,还没有办法做兄弟了??   ……   谢冰裹着被子准备下比武台,她神色淡定。   幻境里发生的事情没人知晓,她究竟如何胜出如何,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她的神识海中,忽然传来播报:   【系统:“饮血从头、淬炼心智”,顿悟“我命由我不由天”,提前解锁辟谷期神识,解锁出窍期神识,解锁辟谷期境界三层!!】   谢冰瞳孔一缩,什么?   她现在是筑基期第三层,每层分为三个境界,这次“顿悟”,竟然直接境界直接提升一层,神识提升二层!   道心顿悟,只在一念。   修仙之人本就逆天而行,顿悟极为罕见,谢冰在幻境里走一遭,竟然直接顿悟了!   欣喜还没有涌上心头,忽然之间谢冰警觉,狗比系统又来了!   【请宿主准备,即刻开始辟谷。】   一道小型的雷光在天际闪过,闪的众人眼都瞎了:   只有顿悟以及高阶层的修士升级的时候才会有雷。   这就是比武而已,谢冰一个小小的书修,怎么还就当场顿悟了? 第39章 天道   谢冰裹着被子, 头发上还有残余的海藻,在大冬天里冻得哆哆嗦嗦,就这样,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迎来她人生的小巅峰——顿悟被雷劈。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谢冰边打喷嚏边就地坐好:   实际上这种顿悟虽然少, 也并不是没有,特别是太虚派这种存在千万年的老怪物型门派, 对于顿悟的应对之法极为轻松惬意, 师父早就给天资聪颖极有可能顿悟的弟子准备各种药品法器,一般来讲都可以抵第一次雷光, 并且可以借由后两次雷来淬炼身体。   顿悟只是顿悟, 一共有三道小型的雷, 对于普通修士来说算不了什么, 可是, 这一切都是基于普通修士的前提。   谢怕是整个修行界的奇葩,无论怎么样晋升, 都只是个凡人之体。   谁能想到一个书修也能顿悟呢?   所以她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三道雷劈下来, 怕是要不死既残。   那么这种情况下,还有第二种方式, 就是师门来硬生生帮着扛雷劫。   主席台行的主座大人顾莫念凝视着谢冰, 眸光深邃。   在众目睽睽之下,清冷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他清淡而冷静说:“谢冰, 你安心打坐,为师来助你应雷劫。”   这话一说,全场没走的修士心底都涌上一股感叹, 不愧是正道之首顾莫念:徒弟无法承接雷劫,便亲自来替弟子承担,真是高风亮节,爱徒心切。   谢冰眼睫微垂,刹那间冷了下去。   她怎么会让顾莫念借由她承担爱徒这虚名?   再抬眼,眸色里全然感激惶恐,“师父,徒弟怎敢伤害您的尊体?门派大比事务繁多,不必劳烦师父亲自护法。”   这话倒是真的,越是到高位,越是对身体极为慎重,不仅是为了自己,还为了整个修仙界。前段时间顾莫念与魔尊对了一场,据说受了些内伤,怕是还没好,若是再受伤,再有紧急情况可如何是好?   天际的雷光越来越浓烈,黑云昏沉沉压得很低,眼看着雷劫便要来了。   从高台往下看去,顾莫念笼在一团几乎要压下来的黑云里,遥遥看着谢冰。   他顿了顿,语气里蓦的轻了一些,竟然显出几分温柔:   “莫怕,这点雷劫,对于为师,不算是什么。便是真的受伤了,为了徒弟,又有什么不可呢?”   这声音里,甚至还有一分旁人未曾觉察的愉悦。   谢冰脸上感激涕零,心底却冷呵一声。   她在门派大比里这么一闹,怕是整个修仙界都知道谢冰的名字,顾莫念日后下手便麻烦了许多。   顾莫念这是一定要拿她当做作秀工具,打算在众人面前表演一番吐血护徒,在一年多之后对她下手的话,无人便会怀疑是身为师父的顾莫念所为。   他在随着局势变化而变动他的算计。   何其可怕的伪君子。   “滋啦”一声,天际的雷便要劈下来,谢冰瞳孔一缩:“这雷怎么比别人的雷要凶险?”   这也是围观众人的疑问。   寻常修士顿悟的小雷劫,那雷并不算是多凶险,谢冰迎来的这雷劫,怎么看上去比寻常顿悟要大了两三倍?   周身一痉挛,周身疼的发抖,系统已经开始为谢冰打下辟谷期的第一道根基。   谢冰忽然懂了,她虽说是用系统的规则来修仙,可是到底来说还是在天道的规则下逆天而行,雷劫便是天道的规则。   萱瑶是天道亲闺女,谢冰却一直逆天而行,跟萱瑶作对,这次好不容易犯在天道手中,又岂有轻易放过谢冰的道理?   雷便要劈了下来。   顾莫念欲起身飞下去,一道白色的人影比他更快。   懒散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星耀广场:“不劳师父,身为师妹的大师兄,自然要替师妹担一担的。”   顾莫念的神色骤然崩紧,他眼眸中寒光一凛,看向这位大弟子殷倦之。   这是故意在与他作对,还是仅仅是爱护师妹?   谢冰蓦然抬眼,便看到几乎将整个星耀广场笼罩住的黑云里,一道银色的剑光飞驰而来。   殷倦之一袭白衣,单手负在身后,说不尽的不羁潇洒。   “滋啦——”   雷劫终于劈下,殷倦之举起银色灵剑,向着天雷劈去!   修仙世界中,先是感应天地灵气,结出适合个人的灵丹,类似于先学会了字母之后再学习英文。   筑基期是修仙境界的第一阶段,将身体完全淬炼,这一境界很有可能有人终身未得寸进,迈入辟谷期,便说明很有修行的天赋,随之往上,会越来越艰难,直至金丹期,会有一次可怖的雷劫,十有五陨落。   再往上,逆天而行,越来越可怖,所以最上层的修士极为稀少,也是整个修仙界以及仙都的重点保护对象。   比如正道之首顾莫念,便是被公认为最有可能飞升成仙的人选,权利高握,整个修仙界的资源可以任由他取用。   那么正道之首的大弟子殷倦之,又是被公认为接替顾莫念的唯一人选,所拿到手的资源,自然可观。   谢冰的这个顿悟之雷劫,虽然可怖,但是对于高级修士来说,帮助渡劫不是什么大事儿。   殷倦之神色朗朗,轻轻松松地扛下了第一道雷劫。   银色灵剑停留在半空中,一点波澜都没有。   吃瓜群众惊叹不已,这正道之首的高徒鲜少出手,只知他实力在同龄人中可怖无比,却不知道竟然恐怖如斯,第一道雷劫竟然仅仅凭借灵剑便可抵消!   天雷的强度是随着应对的强度随时调整的,殷倦之实力强悍,那么第二道雷劫便极为凶险,便是真的法力无边也要掂量着来。   殷倦之神色一肃,手指一张,一道闪着光的法器便出现在他手中。   “这不是几百年前的六品法器九宫无量圈吗?”   这么珍贵的法宝,一直珍藏在太虚派中,殷倦之身为内定下一任主座大人,自然可以得到。让众人没想到的是,他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扔出去,任由第二道天雷裹挟着无边的愤怒劈下来。   “轰——”   九宫无量圈被劈个粉碎。   殷倦之一点伤都没受,笑意吟吟地往下看了看,“师妹,你放心辟谷,师兄帮你。”   众人:“……”   你这个败家子!   高台之上,顾莫念的脸色变了变,他似是猜到了什么。   ……   明闻也猜到了。   他喃喃自语:“每一道天雷都会翻倍可怖,大师兄拿出来六品灵器来抵,那么最后一道至少要拿出来八品甚至九品灵器才可以抵消……这也太疯狂了吧?”   吕初一脸花痴:“不愧是我那放浪不羁的大师兄,这种方法还能想得出来。”   明闻:“就是有点费钱。”   主座大人估计要心疼哭了。   果不其然,浓稠到可怖的黑云里隐约传来一声怒吼,将整个天地都笼罩住,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眸子中全都是敬畏:这就是天道的力量!   “轰隆隆——!”   更粗更可怕的雷轰隆隆地劈下来,几乎能抵上半边天,这样巨型的雷,似是要将这天地粉碎!   这是天道的,无边的愤怒!   殷倦之若是凭借肉体来抵挡天雷,至少也要被劈个半死不活。   他的衣袂被狂风吹起,站在天地之中,好整以暇地又掏出来一枚法器。   “是八品灵器天地无影伞!”   众人:……   高台之上,顾莫念脸色有些难看,他重新坐下,听着耳边的恭维声:“太虚派果然财大气粗,这八品灵器我门派中也没有几个,你们便随意拿来抵挡雷劫了。”   顾莫念:“……”   一道黑色的伞迎着雷展开,最后一道雷劫带着无能的愤怒,将天地无影伞劈了个衣衫褴褛。   ……   谢冰这边的辟谷期也即将进入尾声。   她看着头顶殷倦之的表演,无语了:这一开始倒还有几分真切想为她护法抵挡雷劫的模样,后面干脆就是拿太虚派的宝物来抵天雷!   所以,这殷倦之,就是想给顾莫念找不痛快而已。   甚至很有可能,殷倦之感觉到顾莫念的开心,所以故意给他找不开心,故意说帮谢冰抵挡天雷。   等到天雷到了极有可能损伤自身的程度时候,就拿太虚派的宝物败坏。   四舍五入,就是削弱了太虚派的实力,给魔族增光啊!   当然,在明面上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众人只会感慨殷倦之有情有义,太虚派财大气粗,谢冰真是好幸福而已。   天际的乌云渐渐散了,谢冰辟谷完成,周身都是血水混着汗水,一身狼狈。   她周身毫无力气。   吕初一个箭步上前,就直接把谢冰公主抱,“走走走,我带你泡我的温泉。”   一个体修,抱起来谢冰就像是拎着小鸡仔一样轻松。   谢冰:“……多谢。”   第一场比赛,谢冰越级打妖修,当场顿悟,被称为门派之光的殷倦之帮助抵挡雷劫,损失了两件法器,真是精彩无比。   前三天的比赛,怕是再也不会有这样精彩的程度,众人看完了全程,目送着吕初带着谢冰离开,喟叹不已。   “不愧是顾主座的徒弟,这下,怕是要在修仙界闻名了。”   最起码,各种报纸上都要有谢冰的名字,头条预定。   顾莫念掩去眸色深处的厌恶。   太虚派的人知晓内情,更是感慨,本以为这期筑基班中第一个进入出窍期的女弟子是萱瑶,没想到竟然是谢冰,还晋升的这么轰轰烈烈,这么有牌面。   要知道,开始呼声最高的,明明是萱瑶。   有人下意识地去找刚才站在一边的萱瑶,却没有找到那一抹白色的倩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萱瑶已经不见了。   谢冰在吕初的院子里泡了温泉,洗净了一身脏污,等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明闻、苏肈和吕初都在外面等着她。   “谢冰,你是不是瞒着我们修炼了什么绝世神功,怎么就能顿悟呢?”   他们上下三层境界的弟子中,谢冰可谓是顿悟第一人。   谢冰头发尚未完全擦干,带着微湿的水汽,无辜脸解释,“我真的就是凑巧而已,可能是因为大家读书没我多,毕竟我是一个书修,跟你们剑修和体修都不一样。”   明闻嫌弃脸:“小冰冰,你就瞎解释吧,你在幻境里肯定遭遇了什么,这才顿悟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谢冰永远不会说,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   外面的人肯定都像是他们一样疑惑,但是都不会有答案。   谢冰微微一笑,敛去眸中一样:“我就在在里面,看了几本道理深刻的书而已。”   没人信,却又不得不信。   毕竟,谢冰一个年纪小小的女修,能遭遇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苏肈若有所思地看着谢冰,他总觉着,谢冰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之前的谢冰,像是一根翠竹。   冷硬,笔直,不可折,未免欠缺了些迂回与圆滑。   现在的谢冰,像青花瓷瓶,纯净,坚决,极通透,可是又多了几分易碎。   身后的尾巴微微晃了晃,不论是怎么样的谢冰,他都要保护她。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如果可以,那三道雷劫,他想替她挡下。   后山,竹林,大石头上。   月色幽幽,附近只有一只黑猪趴在草丛里酣息。   谢冰趴在大石头上,翻看着手中的辅导书。   她这次考试的关键词“明月,消魂,饮血从头”已经全部解码,明天晚上就将迎来考试,留给她的准备时间不多,仅仅有一天的复习时间。   相对于之前的考试,时间太紧了。   但是没关系,身为文科生,临阵抱佛脚,她很在行。   谢冰喃喃自语,“但是需要抱的也太多了吧?”   “明月”就有三个技能要练,治愈能力,提纵术,共情术,“销魂”的初级蛊魂术与共情术升级为中级蛊惑术,“饮血从头”得到了技能“看破虚妄”,那么加起来就有四个技能要练熟练度。   幸亏这些时日她一直在练习已经得到的技能,不吃不喝不睡兴许还来得及。   考试前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谢冰揉了揉眼睛,只觉着黑眼圈似乎又浓郁了几分,她一下一下地刷着技能熟练度,参考书上的文字也越来越多了。   躲在一边酣睡的黑猪不时睁眼瞥一眼谢冰,看着谢冰一会儿提纵术飞到竹子上面,一会儿眼睛变成冰蓝色,一会儿蹦到它面前试图蛊惑它跳舞。   “快,小黑,跳个舞。”   谢冰露出坏笑。她对小黑用了中级蛊惑术,这可是连深海人鱼鱼尺笺都能被迷惑的技能。   然而,躺在草丛里的黑猪懒散地哼唧一声,露出看智障的眼神,一动也不动。   谢冰:???   难道蛊惑术对于灵兽没用?只能用在人身上?   谢冰只好放弃,小黑伸了伸四个蹄子,继续懒洋洋地睡觉。   ……   骤然间,竹林里水汽浓郁起来。   谢冰忽然警觉,便看到小黑已经不见了,她手中捏紧快速幻化成的冰霜灵剑,提剑向着水汽深处走去。   没走多远,便看到竹林走廊里,小黑总管蹦蹦跳跳地用庞大的身躯在几个妖修身上蹦迪。   “砰砰砰!”   地上的妖修哀嚎着,“死猪!住手!”   黑猪发出愉悦的叫声,“哼唧。”   它继续蹦蹦蹦,将妖修踩成扁状,直至“啪叽”一声,地上的妖修变成了原形。   刹那间,咸腥味道更为浓烈。   长长的鱼尾纷纷显露出来,是深海人鱼!   然而人鱼的真容并没有鱼尺笺那般魅惑,深色的鱼尾显出几分可怖,表明他们只是低等的人鱼。   这是鱼尺笺的手下!   谢冰瞳孔一缩,一道可怖的杀意冲着她的后脊而来!   她被牢牢锁定着,几乎不能动缠。   那杀意,即将穿透她的喉咙! 第40章 试探   “提纵术”瞬间发出来, 谢冰身体压低, 从剑下堪堪躲过一击。无限好文:尽在格格党 身形交错,饶是谢冰躲过了攻击, 剑气却直接将她的青色衣袍划开了一条裂缝。   冷冷的凉风胡乱地往衣服里钻。   谢冰险些给气笑了:   打扰她考前疯狂背书也就算了, 还敢破坏她宝贵的固定资产,最关键的是, 衣服漏风,冷啊!   挡我考试者,虽远必诛!   冰霜灵剑骤然飞出去, “铮”的一声与巨型灵剑对上,令人牙酸的灵剑碰撞声音,谢冰眸光瞬间瞥到月色下, 一只孔武有力、健硕肥胖的黑猪。   它趴在一堆乱七八糟叠起来的鱼尾巴上,小眼睛黑黝黝的,在看着谢冰打架。   适才发生的事情在她眼前闪现, 这黑猪, 不对劲儿!   她心念急转,发出一道“菊花残”剑意后,身形急急掠退, 拉开与偷袭之人的距离。   空中旋身,终于看到了那人的容貌。   他身形壮硕,肤色黝黑, 棕色长发虬扎, 黑色的脸上极为平静。   在他的背后, 一道微微闪烁的结界隐现,这里已经被他布下结界,怕是发生了什么根本不会有人知晓。   他并不忌讳被谢冰看到真容,也并不觉着谢冰能活下来。   孔武有力的身体足以提起巨型灵剑,一招一式大开大合,极为轻松惬意,谢冰觉着,这人至少金丹期修为!   金丹期修为,若是正常情况下,足以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刺杀一个刚刚晋升辟谷期的小女修。   谢冰的视线落在了黑猪上,还能顺便宰杀一只肥胖过度的黑猪。   猪肉贼贵。   她眸光微微一垂,蹲在深海人鱼尾巴上的黑猪身体低伏,佁然不动。   似是在观战,又似乎是害怕了。   谢冰又发出两道剑光,堪堪抵住偷袭之人的攻击,再次举剑的时候,被巨型灵剑“砰”的震飞到地上。   “砰!”   泥土飞溅,谢冰被砸进土里,硬生生地将地面上砸出来一个土坑!   “噗”的一声,谢冰吐出来一口鲜血。   她勉强支起头,手肘艰难地想要支撑起上半身,却发现根本站不起来。   一步一步,沉稳有力的脚步向着谢冰走来,皮肤刺杀之人拿着手中的巨型灵剑,终于走到谢冰之前。   他挡住了明月,巨剑反射出凛冽的剑光,直直打在谢冰的脸上,晃的谢冰睁不开眼睛。   她唇角都是血迹,抬起手挡住剑光,便看到刺杀之人举起剑,似是要将谢冰劈成两半。   她仰起脸,抬起头。   剑光与月光交织。   血迹炽烈。   清澈凌厉的光芒刺的人看不清楚,她模糊的视线的尽头,一只肥肥胖胖的黑猪飞了起来,将圆月遮掩刹那。   它没向着刺杀之人而来,而是向着水汽深处掠去。   “啊——”   一声惨叫。   刺杀之人举剑的手,稳稳地停留在谢冰头顶,圆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迟疑。   谢冰微微一笑,对悬在头顶的剑视而不见,轻松地看着他。   “你杀我,你主子,死。”   她的尾音落下,惨叫声又响起来,几乎穿透人的耳膜:   “啊——”   “关七,关七!”   关七凝视了谢冰一眼,手腕一旋,将巨型灵剑收了起来。   他转身便往鱼尺笺那处走去,谢冰痛苦的咳嗽一声,眸光一闪,也撑起身来,向着那处走去。   待看清眼前的情况之后,饶是谢冰心底有所猜测,也是震惊了。   黑猪总管庞大的、五百斤沉重的身躯无情地压在鱼尺笺的身上。   鱼尺笺海藻一样的长发被黑猪踩的凌乱不堪,露出来一张阴戾惨白的美艳小脸,最为可怖的是,黑猪前蹄就那么轻松惬意地按在他的喉管上。   下一秒便能轻轻松松地靠着体重捏碎他脆弱的喉管。   鱼尺笺怎么说也是出窍期三层的修士,谢冰正面跟他对上也不能立刻取胜,这眨眼间,黑猪总管便轻松解决了?   最为关键的是,它竟然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快狠准地抓住了幕后主使。   关七手腕一翻,将巨剑收在身后,皱眉:“放了鱼公子。”   鱼尺笺阴测测地笑:“谢冰,关七可是妖后的贴身侍卫,我可是妖后的人,你还不乖乖放了我。”   妖后?   倒真是来头不小。   鱼尺笺是算准了就凭借一个小小的谢冰,不可能分裂太虚派与妖族关系,面对妖后这样的可怖后台,只能咽下苦水自己吞。   谢冰觉着自己受了内伤,她用剑撑着身体,急喘了几下,胡乱擦了擦唇角的血迹。   露齿一笑,吐出来两个字:   “不放。”   远处一道剑光循着月色飞来。   剑上站着一人,银色华袍上滚着金色花纹,眉间火焰栩栩如生,倜傥风流。   他稳稳落地,甩了甩额前两缕头发,如瀑的长发随之飘动,还带着些微湿的水汽。   一双眸子里暴戾与暗哑交织,姬乱芒极有侵略性地扫了一眼谢冰周身:   “太子妃,你已经如此急不可耐,连衣衫都自己脱了么。”   谢冰:???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青袍,被关七剑气划了三道,确实有点有伤风雅。   眸光一凝:“你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跟你说正事。”   姬乱芒雪白的脸上挑起一丝妖冶的笑,一脸骚包地伸手擦了擦谢冰唇角的血迹,“你怎么还等急了吐血呢?”   “我接到你的纸鹤传书,匆匆忙忙沐浴一番,虽然后山小树林,地点有点狂野,但是不愧是我的太子妃,我喜欢,来吧!”   谢冰:???   妖族的皇室,脑壳都不正常吧   她使劲儿甩开姬乱芒的手,沉着脸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不是在信里给你说了有要事么?”   要事?   姬乱芒迷蒙的眨了眨眼,这才看到除了谢冰之外,在她身后的竹林里,还有几个“东西”。   绿色的竹林里,绿色藤蔓枝繁叶茂,紧紧地吊着一个人,竟然是鱼尺笺。   鱼尺笺手腕被缚,吊在半空中,白皙的脖子上淤青一片,眸光幽深而凄厉,他有气无力地看着姬乱芒,仍旧抿着唇,什么都没说。   关七抱臂而战,一声不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鱼尺笺悬空的脚下卧着一只黑猪,一双小眼睛时不时地睁开,惫懒的很。   谢冰稳下声音,将刚才鱼尺笺蓄意报仇,指使金丹期高手关七意图杀死自己的事情说了。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你们妖族的事情还是得你们解决。”   她刚才要是直接放了鱼尺笺才是傻子,鱼尺笺明显就是恨上谢冰了,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一次杀谢冰不成功还要第二次第三次,她能怎么办?   杀了鱼尺笺?杀了关七?毁尸灭迹?   现在她还在猥琐发育,暂时不能出手。   距离门派大比还有一段时间,她不可能时时刻刻提防着一个金丹期的杀手。   更何况,明天是考试时间,如临大敌,要是考试的时候再来这一遭刺杀,谢冰这次考不过,也就不活了。   所以,谢冰思来想去,最合适的就是找妖族太子姬乱芒,如果他肯出面完美处理,就可以解决这件事情。   姬乱芒一双妖冶的眸子渐渐冷淡下去,他看着这一幕,什么话都没说。   半晌,叹了一口气。   谢冰眸光低垂,若是姬乱芒再包庇鱼尺笺,她只能求见这次掌事的大师兄,拉起警戒线,务必要为考试清场。   姬乱芒又叹了一口气。   谢冰抬眼看他:?   眉间红莲无精打采地跃动一瞬,有些蔫蔫的:“我以为你是找借口跟我半夜小树林约会。”   “约、约会?”   谢冰瞠目结舌。   “我接到消息匆匆忙忙便沐浴一番,换了新袍,头发都没擦干,哪知道你竟然要我管闲事。”   谢冰往后退了一步。   “你太恶心了。”   姬乱芒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半夜,后山,小树林,哪儿想到是正经事儿啊?”   谢冰:……靠。   不愧是买了全套缘情书阁画册的妖太子。   谢冰不想理他了:“你管不管?”   “管管管。”   蔫了的姬乱芒上前几步,走到了鱼尺笺面前,绿色藤蔓嗖的收回去,重新落在谢冰的手腕间。   鱼尺笺从空中被摔下来,长发凌乱扑了一地,他抬起脸,楚楚动人,变态与阴冷隐约交织:   冷笑一声:“姬乱芒,我不过是要杀一个小小的女修,你敢管我的事情?”   “对,”姬乱芒喃喃自语:“母亲大人是给我说了,让你散散心,不要管你。”   鱼尺笺眸色阴冷,唇角的笑意还没有勾起来,便听到姬乱芒道:   “母亲大人可没说让你杀太子妃。”   “???”   你不讲道理!   姬乱芒蹲在鱼尺笺面前,惨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捏在了鱼尺笺的腿上。   笑意微勾:“你动了不能动的人。”   他指尖红莲闪过,令人牙酸的“咔嚓嚓”连绵不绝。   鱼尺笺惨叫一声,“我的腿!”   经脉与骨骼在根根寸断碾碎,两条腿瞬间变成了软软的血袋,血腥味弥漫。   他站起身来,“只是断了你的两条腿,回去之后还能用你,想必母亲大人是不会责怪我的。”   “姬乱芒!你敢动我,你会后悔的!”   姬乱芒挑眉,略有些兴奋地道:“那我便拭目以待。”   “你!”   鱼尺笺脸色惨白,几乎昏厥过去。   关七蹙眉,却始终没有阻拦。   “带回去,给母亲大人复命。”   关七第一次躬身,“是。”   他饶有趣味地扭头,便看到谢冰坐在黑猪旁边,脸色未变地看着这一幕。   他眸间兴奋与诧异交织:“你不害怕?你不求情?”   这修仙的女修,不都是善良柔弱见不得血光的么?   谢冰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书:“请赶紧清场,我等着背书。”   姬乱芒挥了挥手,夜色中骤然出现了几个人影,妖修们沉默寡言,瞬间将场地清理干净,再一眨眼,鱼尺笺关七和一群妖修,都已经不见了。   “还有你。”   谢冰逐人了。   姬乱芒痴迷地看着谢冰,上前便要抓住谢冰的手,“你又看的什么画册?太子妃,我们志好相同,我已经命人买了缘情书阁这些年的所有画本,回到妖界之后,我们全都试一遍。”   谢冰:……   她躲开姬乱芒:“我是正经书修!你那是精虫上脑!”   姬乱芒嘀咕一句:“书封面都是黄色的,一看就不是个正经翠花啊。”   她冷笑一声,忽然想起来一事,“刚才你哪只手摸我的?”   他不明所以,“左手。”   她一手利索地抓过,姬乱芒脸上的欢愉还未升起,“咔嚓”一声。   “啊啊啊!”   比变态,她还没输过。   早就说了,她不是什么好人。   姬乱芒被谢冰的凶残吓到了,把自己左手骨头接上之后灰溜溜地走了,谢冰总算是得到了清静。   月色下,她对月缝补衣裳。   青色衣袍被剑气破了三道,扔了吧,可惜。   一身青袍,破破烂烂,根本无人关注她的性别,便能减少与女主萱瑶对上的几率。   这简直是隐藏自己最佳的吉利服。   谢冰边缝补衣服边感叹,她是不是混的最惨的女配?   石头边,黑猪带着些愠怒瞪着谢冰,用头撞了撞石头,谢冰好整以暇地看着它:“你怪我骗你?”   黑猪“哼唧”一声,转过头去。   “那你说一说,你到底是什么?”   关七杀谢冰的时候,谢冰并非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虽然关七是金丹期高手,但是谢冰必然不会被一个小小的关七杀死,那会儿眼看着她便要毙命,是她想起这两日小黑总管的异常,有心试探故意伪装罢了。   如果无法鉴定黑猪是敌是友,绝不会让它留在身边。   所以,谢冰用自己来做诱饵,试探黑猪。 第41章 出名   黑猪不言不语, 头一直不看谢冰。   它还生气了。   谢冰也不催它,低着头,将最后一点缝补好,收好了针线。   她将青袍抖了抖, 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手艺,不错, 基本上看不出来痕迹。   她站起身来, “你不说也行,你走吧。”   霍然, 黑猪扭头, 一双总是睁不开的小眼睛睁大了些, 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冰。   谢冰话语平淡:“不明白?我是说, 以后别来我身边了。”   这话很明显, 如果不招认它到底是什么,谢冰不会再让它呆在身边。   黑猪抬起四只蹄子站起来, 急了。   这是逼问。   它用头拱着谢冰坐着的大石头, 险些把谢冰给掀翻。   谢冰平心静气:“行,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到底是谁?”   黑猪自己也茫然了。   过了一会儿, 小眼睛使劲儿睁了睁,蹭了蹭谢冰的小腿。   相比黑猪几百斤的庞大身躯, 谢冰称得上是娇小,她低头看着黑猪可怜巴巴的模样,硬下心肠:“我说了, 你不说,便走吧,不许再拱石头,不许再回来。”   她声音发冷:“否则我就杀了你,红烧清蒸都来一遍。”   警告地看了黑猪一眼,随后趴在石头上翻开书,她气定神闲,甚至还开始剥花生。   黑猪耸拉着脑袋,鼻孔里使劲儿出气半天,在原地打转。   谢冰用余光看它,便见它蔫蔫地转头,恋恋不舍地看了谢冰一眼。   看到谢冰无动于衷,便垂着头一步一步地往竹林深处走。   一步,又一步。   走的垂头丧气,走的悲锵哀伤。   谢冰:“……”   怎么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欺负猪的恶毒反派。   她冷冷看着,忽然之间,循着黑猪的脚印,看到地上隐隐约约有一行细密的血迹滴落。   滴滴答答。   是黑猪流下来的。   她心头一惊,从大石头上翻下身来,直接跑到黑猪面前。   她看到令她震撼的一幕:   黝黑的皮毛里,那双一直睁不开的小眼睛死死睁着看她,眼眸湿润,竟然哭了。   哭便哭了,竟然还是红色的泪水。   就那么从小眼睛里滑落出来,晕染了皮毛,落在了地上,砸成了一行红色的血泪。   谢冰这才想起来,黑猪一直是格外慵懒的,总是无精打采地趴在各处,这两天帮着她打架才是显露出不符合常理的矫健。   寻常时候眼睛都是半眯不眯,这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瞪大了眼睛,竟然流下血泪。   谢冰叹了一口气,她忽而心软。   她俯下身,掏出来帕子给它擦了擦猪脸上的血泪,“别哭了。”   黑猪倔强地睁大眼睛,哀哀地看着谢冰,眼泪哗哗的。   心软的一塌糊涂。   谢冰屈指,食指弹了弹黑猪脑门,“算了,你留下来吧。不赶你走了。”   适才凄惨决绝的黑猪“哼唧”一声,刹那间眯眼用猪头蹭谢冰的腿,血泪瞬间止住了。   谢冰:“……”   这猪,成精了。   还是戏精猪。   合着刚才都是演戏?   “你骗我?”   黑猪懒懒地趴在谢冰脚下,抬头眯眼哼唧一声,似是在说刚才谢冰也骗它。   谢冰给气笑了:“滚滚滚,离我远点!”   肥胖过度的黑猪灵活跳起来,寻了一处离谢冰较远的地方趴着了。   谢冰:“……”   哎,她重新坐下复习功课。   她搜刮了一下上一世可怜的记忆,只隐约记得似乎也有这么一只黑猪,然而她没有系统,也没有领地加成,黑猪自然没有跟过她。   她后来来后山的次数少了,便再也没见过了。   也许,这也是这一世的机缘。   夜深人静,天地陷入到酣息中。   太虚派中,一片祥和宁静之像。   在谢冰与黑猪重归于好的同时,太虚峰,涅槃阁。   涅槃阁自很多年前便不许旁人进入,也并不曾有仆人准许接近,整个涅槃阁里,只有顾莫念一人。   房间里到处是成了粉末一般的装饰,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顾莫念眸中黑色火焰闪耀,似是要将周围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他似是已经发泄了很久,涅槃阁外的结界颤动,却始终没有破碎。   一道复杂的机关被打开,露出幽深绵长的地道,   顾莫念身着一袭白衣,面容冷淡仿佛千年冰雪,幽幽地持灯走下了台阶。   这是一处极为空寂辽阔的地下密室,到处是密布的阵法与各色的灵气微光,白玉地板晶莹剔透,走在上面悄然无声。   他看向中央高台,拾阶而上。   一步一步,走到高台正中央。   那里摆放着一个小小的水晶盒。   顾莫念的眸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沉。   直至走到水晶盒前,他站定,白到透明的手指曲起,打开了通透晶莹的水晶盒。   水晶盒周边白色森寒灵气涌动,盒子里却是浓稠可怖的黑色雾气,雾气翻涌升腾,在那黑色雾气的掩映下,更显得诡异。   那里,是一枚女子的头颅。   女子紧紧闭着眼睛,苍白凛然,眉宇间一抹坚毅之色,仿佛不是只剩下头颅,而是在沉睡。   骤然,顾莫念呼吸急促起来,他的手指颤抖,几乎无法拿起水晶盒。   黑色火焰疯狂燃烧,将他的灵魂便要燃烧殆尽。   “啪。”   他死死地合上水晶盒,急喘着平复心情。   “听雪……别怕,不到两年,你便可以回来了……”   低低的自语,呢喃着回响。   晨光熹微,太虚派中到处是飞来飞去的剑光,星耀广场里人声鼎沸,第二天的个人赛正在举行。   谢冰本来不用来了,她还要复习备考,但是今天有吕初明闻他们的个人赛,谢冰决定看完就走。   刚到了星耀广场,谢冰便觉着极为异样,大家看到她之后,便将目光紧紧黏在她身上,窥探好奇鄙夷嫉妒的目光皆有之,谢冰皱着眉头往比武台那边走。   不对,这是怎么了?   她立刻拿出来明闻办的八卦报,一打开眼前一黑,头条竟然是:《论一个书修的自我修养》   开头就写了这次门派大比的比赛详情,接下来是书修这个奇葩物种,最后是修仙界唯一的液体兵器持有者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看的头顶冒火,眼前一张笑脸凑过来,“谢冰,你看我比赛啊?”   谢冰举起来,咬牙切齿:“你写的?”   明闻嘿嘿一笑:“你再看看《修仙界资讯》。”   他说着,给谢冰塞了几份乱七八糟的纸张,谢冰展开一看,顿时愣了。   明闻的八卦报是流传于太虚派内部的八卦,但是现在她看的则是整个修仙界流通的资讯,在第一页便看到了关于对门派大比的说明,重点不是在于书修,而是在于液体法器的现世。   液体法器在整个修仙界极为罕见,大多人穷尽一生可能只能得到七品或者八品灵器,所有的液体法器都是九品灵器,必然会列在兵器榜上。   一个多月前,几十年没有变动过的兵器榜前三榜骤然变化,竟然爆出来一个液体法器,名称还是发带!   整个修仙界知道的信息无非只有“谢冰”这个名字而已,然而修仙界能人辈出,无人知道这谢冰是谁,那么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实在是太厉害了隐藏了所有的行迹,另外一个则是持有者实在是籍籍无名,所以怎么都查不到。   ……然而,第二种可能性被否定了,能拿到液体法器的人,怎么可能籍籍无名呢?   这一个多月里,困扰修仙界众人的便是一个问题:   ——谢冰是谁?   直至太虚派门派大比的第一场比武,谢冰一鸣惊人,直接横空出世,震惊众人。   原来,这个筑基期当场顿悟的书修竟然就是拿到了液体法器的谢冰。   当时大家对拿到液体法器的“谢冰”有诸多猜测,比如说家里有大片的灵石矿,SK灵液泡澡的土豪修士,万万没想到,竟然是……   一个五废灵根的废柴,本来该是一个凡人,竟然能修行,修行的方式竟然是修仙界罕见的书修。书修的战斗力竟然这么强,战胜了出窍期的强者,并且将深海人鱼打出来原形,小书修拿到了修仙界震惊的液体法器,竟然还变成了发带……   ……槽点太多,一时间不知道从何下手。   哪一个都跟正统的修仙格格不入。   这也就导致对谢冰,展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讨论。   不管从哪里切入着手讨论,“谢冰”这个名字,占据了各种资讯报纸的各个版面。   有的前沿资讯还贴心地附上了谢冰与鱼尺笺比武的场景,鱼尺笺的那条人鱼尾巴照片轰炸了整个修仙界,那可是深海人鱼第一次被打出来原形啊!   当然,没过多久,妖族那边就传来消息,命人撤了消息,可是大家都已经看到了。   自然也看到了谢冰长什么样子。   虽然灵气图片上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真容,但是谢冰有个很显眼的特征,就是穿着一袭青袍。   所以谢冰刚到星耀广场的时候,大家看到青袍,蓝色发带,便一眼认出来谢冰了。   便是在明闻与谢冰说话这一会儿,又收割了很多视线。   谢冰侧过身:“其他人写我情有可原……那你写我干嘛?”   明闻委屈:“你说整个修仙界都讨论起液体法器和那场比武了,我身为最前沿最八卦的资讯者,自然要写的。不过对象是你,我就……嘿嘿,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法,说是什么都写了,实际上什么都没写。”   也是……明闻的报道里,看样子什么都报道了,事件也说了,经过也描述了,然而整篇文看下来,什么重要的消息都没有,所有的内容都是源自大家已知的消息。   这就做到了笔杆子的哦。   谢冰吐槽:“狡猾的文人。”   不管怎么样,谢冰重生以来想要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就这么误打误撞的实现了:   ——她想走出困着她的深山,不再让“谢冰”这个名字籍籍无名,哪怕失踪了也无人问津,现在,虽然与她的设想不符合,也算是实现了。   虽然,有些大大高出她的预料。   在谢冰看明闻比武的时候,她身边围了不少人,有人还跟谢冰搭讪,谢冰并没有说多少,正好苏肈来了,她便与苏肈躲在角落里看比赛。   苏肈:“你对围观,似乎并不怎么排斥。”   谢冰笑了笑:“大家都来看我,是好事儿。”   虽然,她不想出名,只是想有一个存在感。   “什么好事儿?”苏肈有些不明白。   “没事,其实现在大家看我,就跟动物园里看大熊猫一个道理,过了这个新鲜劲儿就好了。”谢冰看的很开。   距离上一世顾莫念对她下手的时间,已经不足两年。   她虽然也在顾莫念的眼皮下竭力争取,可是也怕顾莫念变幻念头,提前下手,现在的目光是好事儿,会让顾莫念心存忌惮,而新鲜感过去之后,褪去的目光又不足以让顾莫念持续产生危机感。   谢冰明白,她最近要低调。   熊猫?苏肈微垂眼睫,尾尖微微晃了晃,谢冰喜欢熊猫妖?   当天的比赛中,明闻与苏肈皆晋级,谢冰看完了比赛便回到了后山继续复习。   临考前,她严阵以待,命令黑猪充当警戒线,务必不放一只苍蝇进来。   黑猪被谢冰这样那样要挟一番之后,懒懒地趴在草丛里,哼唧一声:   天际飞来几只漆黑的渡鸦,竹林里蹦出来几只黑色山猫,脚下蹦出来几只黑鼠,机警地看着四面八方。   谢冰:“……”   不愧是小黑总管!   能别人干的事情,绝不自己出手,轻轻松松就调配人员,完成了老板的任务。   一遍又一遍,谢冰沉下心来背书,直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暮色将视线所及之处笼罩,谢冰生起来一团篝火,晕染出一片光亮。   深冬的寒意冷冽,黑猪凑过来,遮挡了半边寒意,谢冰靠着黑猪坚实的后背,一直学到了深夜。   直至子夜时分,熟悉的系统声音播报,熟悉的考试又开始了。   谢冰闭上眼睛沉浸在虚拟考场里,闭着眼睛的黑猪小眼睛只睁开一条缝,扫视了一圈周围,哼唧一声睡着了。   题目1:结合作品,论述苏轼词的艺术风格。   题目2:简述李清照词的艺术特色。   题目2:简述李煜词的艺术成就。   谢冰:……   她就知道,明月意象中,忽然爆出来三连击技能,抠门系统怎么可能这么大方?   到考试的时候来了吧,爆了三连击题目给她。   而且题目相似度很高,花样问不同词人词的问题,她现在已经不认识什么叫做艺术风格艺术特色艺术成就了!!   谢冰仿佛听到系统在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她深吸一口气,没关系,文科考试便是这样,万变不离其宗,扶她起来,她还可以写!   谢冰将自己脑海里的思绪撸一撸:   之前考试的,是“诗”,而这次考试的重点便是“词”,在“词”问世之初,不是什么正经词,被当时的文人视为“艳科”,简单来说,就是搞黄涩。   比如说“奉旨填词”的柳永,一时猖狂,半生心酸,在秦楼楚馆出的每一首词都能上热搜,歌伎唱他的词立刻吸引来一批青楼流量。苏轼继柳永之后,对词进行改革,提高了词的地位,成了独立的抒情诗体。   她沉吟一下,开始写第一题:   “苏轼扩大了词的表现功能,开阔意境……词中包含对人生的思考……词不仅向内心世界开拓,也向外在开拓……”   谢冰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两大页,一看时间:卧槽,不够了!   不论题目怎么变化,考试时间是固定的,只有两个时辰,这道题用的时间太多,后面的题目很有可能写不完。   她心头一提,抓紧时间撸第二题。   李煜的题目,其实跟苏轼的差不多,第一点都可以答同样的答案,之前都是以“艳情”为主,都扩大了词的表现领域,其次有较高的概括性,写出来了人生悲欢离合……   谢冰埋头苦写,写完之后又写第三题。   这个时候,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时辰!   写到手掌都被指甲戳出红窝的谢冰:哭了。   好在对于李清照,谢冰知道的多一点,她写的多了,抓到了答题的套路。   这次,她直接从以小见大、以浅写深、风格清新素雅、语言独具特色入手,在系统倒计时之际,圆满画下了句号!   谢冰刚把黑色中性笔一扔,系统播报声截止,很快便批阅试卷,得分报出:   【系统:您的得分,90分。通过考核,请继续努力!】   【通过考核奖励:1.辟谷期一层进入三层,2.淬体丹一枚。】   时间用在哪里,就会给多少回报。这段时间各种事情接踵而来,学习时间被压缩再压缩,没有学习那么多,立刻体现在成绩上,这些竟然才九十分!   谢冰顿悟提前得到了考核的奖励,这次的奖励是谢冰提前不知道的,总算是吐出来淬炼身体的灵气丹。   谢冰感动,系统终于关注到她可怜脆弱的小身板了。   通宵没睡的谢冰立刻回到了石林峰,服下淬体丹。系统给的丹药不疼,谢冰甚至还补了一个觉。   好不容易通过考试,谢冰大睡一场,睡醒之后已经是夜晚了,谢冰打开八卦玉简,才知道又错过了重要剧情:   萱瑶在门派大比个人赛中一战成名,本命法器竟然也变成了液体法器。   加起来谢冰的,整个修仙界,横空出世两件液体法器!   谢冰:……   她怎么觉着天道和系统在较劲儿呢?   她懒得管萱瑶的事情,这次系统大约是下了血本,谢冰没有任何不适,觉着身轻如燕,明显比之前身体强了一个程度。   她刚在院子里蹦跶了一圈,就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说话声。   ——如果她没有服用淬体丹,凭借凡人的身体本该听不到的。   一男一女边走边谈话,是二师兄田喜与萱瑶。   “师妹不要担心,谢冰虽然孤僻了些,你上门讨教应当是不会拒绝的,莫要太担忧。”   萱瑶咬了咬唇,欲言又止,“那便好。”   田喜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连迟钝的他也发觉出异样,“哎。”   整个修仙界,只有两件液体法器,萱瑶小师妹要来讨教谢冰,他担心谢冰不喜欢小师妹,万一给了冷脸就不好了,便陪着她一起过来。   谢冰之前那么喜欢师父,如今小师妹就住在太虚峰上,总是与师父相处,谢冰与师父闹掰之后就搬离了太虚峰,这些年都不怎么说话,嘴里不说,心底怕是早就难受到疯狂了。   等下要是谢冰对萱瑶不满,自己该怎么调和呢? 第42章 清场   一张憨厚的脸上带着微不可见的忧愁。(格 格 党网)   萱瑶与田喜并肩而行, 安慰他说:“二师兄, 多谢你来陪我……上次在深渊峡谷,都是我任性, 害得师姐没能逃脱魔修的魔爪, 险些丧命,师姐若是有不满, 自然是萱瑶应得的。”   田喜立刻脱口而出:“这事儿不是过去了么,你也是一片好心,若不是你, 怕是谢冰的法器也被魔族没收了,怎么可能对你不满。”   田喜的嘴,一向是无差别攻击。   萱瑶一怔, 勉强道:“是阿瑶想多了。”   田喜:“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又想念白高飞了,有他在,能捂住自己的嘴。   这么闲话着, 便已经走到了石林峰小院的门口, 小院门口紧闭着,田喜习以为常,抬起掌心便要拍门。   萱瑶有些紧张, 娇小的身体一个转身挡在了田喜面前,压低声音道:“之前是我不知道大师姐的心意,师父不喜大师姐, 我却在师姐面前与师父师徒和睦, 若是大师姐不虞, 那便算了……”   门“吱嘎”一声开了,把田喜那句“不是,她对谁都那样”给咽了下去。   田喜挤起来一个笑,却发现开门的青袍女子脸上的笑容更清淡,也更通透:   “二师兄,萱瑶小师妹。”   平平淡淡而又妥妥帖帖的一声问好,什么情绪都没有,却又带着几分如沐春风。   是正常迎接客人的态度,没有任何谄媚,也没有任何不虞。   田喜愣了一瞬,“谢冰。”   萱瑶微怔,“大师姐……”   谢冰露齿一笑,伸手:“难得见你们俩一同前来,快进来坐。”   田喜胖胖的身体差点摔倒,他瞠目结舌:“进、进来坐???”   他主动说要陪着萱瑶过来,就是因为谢冰跟师父闹掰之后搬到石林峰后,便不再搭理他们,田喜在后来来看过谢冰,然而谢冰极为冷淡,连院门都没让他进。   他知道谢冰怨他,可是当时师父下了命令谁都不许求情,落下残疾对谢冰来说已经是两厢其害取其轻,田喜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谢冰也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拒之门外。   这么一晃,已经五年过去了。   他还从未进过谢冰的宅院!   晕晕乎乎地被迎进了宅院内,视线骤然一宽,鼻尖嗅到几缕极淡的香味,他循着幽香看去,便看到墙角残留的积雪处几枝幽放的寒梅。   与寻常修士冰冷清淡的院落不同,谢冰的宅府收拾的格外有烟火气,菜圃果树井井有条,几方瓷缸上结了冰,水下红色鱼尾曳动,甚至在院落里还趴着几只山猫。   几只山鸡听到动静张开翅膀扑哧几下,快若闪电地向着敞开的大门外冲了出去。   不是他以为的凄凄惨惨戚戚的被遗弃弟子的生活,倒像是隐居世外的桃源。   一晃神,面前的小几上上了一杯茶,他恍恍惚惚地拿起来品了一口,不是他喝惯的顶级灵茶,只是寻常的茶叶,胜在味道纯然茶水清冽。   谢冰似乎在说话。   “啊?”   他下意识地反问一句,这才反应过来谢冰在跟萱瑶说话。   “你说液体法器啊,”谢冰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情绪,清清淡淡,“师妹想要知道些什么呢?”   萱瑶将一把灵剑搁在了桌上,“今日比武异常凶险,我险些丧命,那剑修心怀歹意,想要毁灭我的灵剑,我拼死护着,没想到灵剑护主,自己挡住了那一击,我本以为灵剑必毁……”   萱瑶讲述了当时的场景,她痛心之下泪水涌进灵剑,竟然重放光彩,变成了液体法器。   谢冰听的一愣一愣的,这TM也行?   不愧是万人迷玛丽苏,女主的泪水都是七彩的,能刺激本命灵剑变成液体法器,天道开的金手指,不服不行。   谢冰心里吐槽,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那不是挺好么?找我是想要请教什么?”   萱瑶低垂眼睫,纤细的手指拿起灵剑,心意变幻,银色灵剑散发出淡淡的银色细碎微光,终于变成了……   ……变成了银光闪闪的花环!   精致而圣洁的花环落在她发上,萱草环连接而成的草是银色,期间点缀着赤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蓬松茂密的长发水瀑般洒下,白色纱裙随着微风轻荡,仙子仿佛云中而来。   完完全全的,我见犹怜的,娇滴滴的,一个小美人。   谢冰盯着萱瑶看了又看,真情实意地称赞:“真好看!”   不愧是女主,拿到液体法器可以变幻为银质花环,长发飘飘,衬得是花容月貌。   她这种俗人,拿到液体法器的想到的是实用性,干脆用来当发带束马尾了,怎么就没有想到可以当装饰物呢!   萱瑶简直像是小仙女下凡!   一双水眸里楚楚动人,娇娇软软,水水灵灵,便是谢冰看了,都忍不住心痒难耐:   这看上去也太好蹂躏了吧?   想到这里,谢冰在神识的最深处,忽然一道月色倾洒,谢冰忽然警醒……   不对!   她微蹙眉,将心神沉浸在神识海中。   神识海中大河涛涛,月色越来越亮,心头终于彻底清明,她再次抬眼看向萱瑶,眸光平稳清澈。   萱瑶依旧是那么清纯而无辜的美,却再也没有适才蛊惑人心的心动。   谢冰:“……”   靠,这玩意一定是有美貌加成!   她看向二师兄田喜,田喜一向大大咧咧,对外貌从不怎么在乎,现在也在打量着萱瑶,十分欣赏的模样。   谢冰叹了一口气,懂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谢冰的重生改变了太多事情的发展轨迹,本该是萱瑶坐着不动什么都收入囊中的一切战胜品都被谢冰给破坏了,这次怕不仅是天道对于萱瑶降下液体法器,还附加了美貌值之类。   她轻咳一声,收回视线,“其实液体法器跟普通本命法器并没有什么区别,使用方式上只有一个便捷之处,那就是一个法器,多种形态。”   她详细解释了液体法器的使用方法,核心就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与寻常本命法器区别不大。   比如谢冰只是赋予它使用方式的增加,而萱瑶可以用来当做装饰品,其实是一样的。   另外,因为修仙界法器多是兵器之类,液体法器极为罕见,变幻出来的另一形态很有可能令敌人无法法诀异常,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比如说上次在深渊峡谷,邪灵童子初时并未发现谢冰的发带是法器。   然而那是因为整个修仙界都对液体法器了解甚少,现在谢冰的事迹流传这么广,时隔一个月后萱瑶又得到了第二把液体法器,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出其不意的效果就大打折扣。   谢冰的声音,不同于萱瑶的娇软可人,而是像是山间清泉,林中翠竹,清澈而稳健。   她缓缓讲解着液体法器的心得,萱瑶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冰看,连田喜都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在了谢冰身上。   谢冰讲完了大概,收尾:“总之就这样,没什么稀奇……嗯?听懂了么?”   其实就是多了一种形态而已,要是萱瑶愿意,她还可以将它盘在腰上。   萱瑶一眼撞进谢冰的眸色中,慌乱地收回视线,“听、听懂了,大师姐……”   谢冰:???   她点头:“这些东西你自己多试几次也可以明白的,我虽然多得到一会儿,也没什么别的可以请教的,你也……”   她顿了顿,“你们刚才在外面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你也不用多想。”   这话一说,萱瑶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她只觉着脸上烧的难受,谢冰竟然听到了?   她怯怯地看了看谢冰,收回视线:“我……我没有多想。”   谢冰淡淡地说:“没有多想最好,我现在没有别的想法,一心只有学习,你明白么?”   萱瑶咬唇点头:“明白。”   “你明白就好。”   谢冰余光扫了一眼田喜,看向萱瑶:“只是请教而已,用不着麻烦二师兄的,我也不是什么吃人的师姐,你的忐忑多余了。”   田喜一向被公认为太虚峰的老好人师哥,大师兄殷倦之常年不在,都是田喜一手操持。   他与殷倦之不同,殷倦之高贵倜傥,人人敬畏,不敢亲近,但是二师兄则是平易近人,老好人一个,很是受到师兄弟们的喜欢,有什么事情都会给二师兄讲,田喜十分热心,只要是他认为需要帮忙的,都会帮忙。   萱瑶刚刚拜入师门一个多月,便收服了这么多人的喜爱,与二师兄的关系也极为密切。   谢冰恐怕是第一个对田喜避而远之的师妹,当然,这是因为他们众所周知的原因。   现在田喜主动过来陪着,自然是认为谢冰依旧恨的很。   她垂眼清淡一笑。   田喜愣了一瞬,心底暗暗嘀咕,是啊,这不就请教完事儿了么?   谢冰虽然心存芥蒂,到底不会将萱瑶怎么样,用得着这么忐忑么?   等等……萱瑶为什么这么忐忑?   ……跟师父有关系?   一刹那间,田喜仿佛捕捉到什么令他觉着惊悚的东西。   他晃了晃头,怎么可能?一定是他想多了。   谢冰将他们送到门口,萱瑶沉默不语,谢冰舒了一口气,解决完萱瑶这个小麻烦,想必最近应该不会拿着讨教之名烦她了。   人还没走,天际极为骚包地降落下一个人。   妖族太子姬乱芒。   “阿瑶师妹啊,你也在这里,”他撩了撩额前两缕头发,“想好了么,什么时候同意做我的侧妃?”   萱瑶脸色一尬:“太子说笑了。”   田喜脸黑了:“太子慎言!前些日子说是许我师妹太子妃的位置,现在又是侧妃,你将我太虚派当做什么了?”   谢冰:噗。   她懂了前世姬乱芒为什么会被苏肈给搞死了,就这么胡作非为下去,就是自己作死。   姬乱芒委屈:“我认真的啊,师兄为什么要我慎言?师妹是不喜欢侧妃的位置?可是正妃我不能给阿瑶师妹,正妃我已经定好人选……”   他妖冶英俊的脸上全都是苦恼。   “谁?”   田喜问出来话,谢冰就知道要糟。   “翠花……啊,谢冰啊!”姬乱芒理所当然地说。   迎着田喜震惊的目光,谢冰冷静的解释:“不,不是这样的,他瞎说的,我不知道!”   姬乱芒自以为很懂:“太子妃,你吃醋了?”   谢冰:“……闭嘴!”   田喜一张胖脸上全都是愠怒,“妖太子,你追求一个便也罢了,怎么想要我两个师妹?还分了正妃侧妃,成何体统?”   “我堂堂妖族太子,未来妖王,共侍一夫有何不可?”   姬乱芒理所当然。   三人:“……”   面对姬乱芒的脑回路,三个人齐齐无力。   田喜气的脸都红了,“你你你……”   谢冰:“闭嘴!”   姬乱芒有些遗憾:“我是妖族太子,可纳一太子妃三个侧妃十个妾室……不记名的姬妾更是数不胜数,待我日后登上妖王之位,更是随心所欲,难道谢冰你想要我清心寡欲?那我珍藏的画册可都给你……”   谢冰额头青筋一跳,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尴尬地对二师兄说,“二师兄,你们走吧。”   她用另一只手戳了戳自己的脑袋,示意他的脑子不好。   妖族皇室的事情,二师兄田喜自然早有耳闻,知道他们脑子不好,竟然不知道到了这个程度。   他带着萱瑶离开,谢冰总算是放开姬乱芒的嘴,“你疯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总要找到我未来太子妃的住所吧。”   姬乱芒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闪着金色流光的衣袍,“就你自己住在这里吗?”   “不然呢?”谢冰没好气的说。   他眸光一凝,看向谢冰的衣袍,看到青袍还有缝补的痕迹,刹那间眸光凄厉:“你在这里当个小女修有什么用?跟我回妖族,吃饭不吃苦,穿金不戴银。”   谢冰默默地看着他头上金色的头饰,衣服上亮闪闪的花纹,沉默了。   这就像是一只金色的大公鸡。   她可不想变成金色的老母鸡。   谢冰一把推开姬乱芒,利索关上门,将姬乱芒拒之门外。   “砰。”   他鼻子差点被门摔到,摸了摸鼻子。   姬乱芒低垂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第二天一早,个人赛决赛安排便公布了。   苏肈、明闻不幸止步一百强,吕初和谢冰都进了决赛,时间在傍晚时分,这么一来,白天的时间变空了下来。   吕初被她的师父抓走赛前集训,谢冰准备趁着白天空闲去翡翠谷一趟。   这次考试时间紧迫给她提了一个醒,不能拖延症,有空一定要多存些资料和书籍,她准备去上次爆了参考书的翡翠谷再看一看。   明闻闲来无事,也要跟着谢冰去,苏肈一开始说不去,后来不知道为何也跟了上来。   这次门派大比极为盛大,修士至少几千人,距离太虚派最近的翡翠谷便极为热闹非凡,三人走在其中逛着铺子。   没走多远,苏肈目光一凝,随后低低说:“你们先去逛,等下在茶馆汇合。”   明闻扭头:“苏肈你……诶?”   这么一眨眼,苏肈就已经不见了。   谢冰心头一跳,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劲,刚要追过去,前方喧哗声吵闹,强壮有力的妖修们竖成了一堵人墙,有人在大声吆喝着:“妖太子出行,清场清场!”   妖族皇室在修行界极为威势,这么几嗓子喊下来,有的不敢得罪的立刻离这条街远一点,有的小修士不想整面起冲突便直接去了另外的街道,反正翡翠谷这么大,让他一条路又何妨。   谢冰转身就走,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了姬乱芒欣慰的声音:“人间烟火气息浓郁,真热闹,想必父皇一定很欣慰我与民同乐。”   谢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街道:“……”   她拉着明闻就要拐过街道,头顶衣袍翻飞,姬乱芒稳稳地落在谢冰面前,眉间红莲轻轻跃动:   “太子妃,你急着去往何处?不如我们一同买一些缘情书阁的书籍,再深入探讨一番?”   谢冰想锤爆姬乱芒的狗头!   “闭嘴!”   她转身便走,姬乱芒又拦在她面前,委屈道:“我都将正妃位置给你了,阿瑶师妹虽然可爱,到底不如你合我心意,只能做个侧妃,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明闻一脸震惊地看着谢冰:“行啊你,谢冰,你厉害。”   他掏出来笔,开始狂写。   这个八卦记者……   谢冰一把按住明闻的笔,冷声对着姬乱芒道:“我们还有事儿,妖太子自便。”   妖修还要拦谢冰,姬乱芒微微抬眼,眸间微闪。   他抬了抬手:“不必了。”   谢冰刚到了书铺,便叠了纸鹤传书给苏肈,没有回信,她连书也看不下去,便与明闻去常去的茶馆等苏肈。   却始终没有看到苏肈的影子。   明闻灌了一肚子的茶水,“苏肈怎么回事儿?怎么还不来。”   谢冰忽然蹙紧眉头,最近姬乱芒在她面前出现的概率太高了。   她霍然站起身来,向着外面冲去。   “糟了,苏肈有危险!” 第43章 红狐   谢冰的手指缓缓蜷缩, 姬乱芒从一开始在她身边出现, 目的都不是她,而是为了苏肈。om   她快速地撸了撸这些时日的线索:   姬乱芒到了太虚派认出来苏肈, 大开嘲讽说苏肈是妖族灾星白狼, 苟活在太虚派,随即两人打了起来, 当时宗派正在山门迎接各个门派,大师兄殷倦之就在附近,所以姬乱芒并未在混乱中杀了苏肈。   姬乱芒被带走处理这件事情, 当面说是讲和,然后眨眼间就去堵刚回来的苏肈,说是教训一下, 然而若非金火突然出现阻止,怕是凶多吉少。   随后谢冰出现,直接逆转了形势, 有谢冰金火他们罩着苏肈, 姬乱芒瞬间明白局势,能屈能伸,当即表现出对自己的痴迷, 说要谢冰做他的太子妃。   ——接近谢冰,乃至接近苏肈的最佳理由。   后来苏肈确实很少出现,整个太虚派被执法队重重守卫, 姬乱芒找不到苏肈, 开始借故接近自己。   鱼尺笺命令关七暗杀谢冰, 她传讯给姬乱芒之后匆匆赶到,说是特意沐浴来见谢冰,现在想想,时间根本不够,说不定当时在沐浴便直接冲过来了。   当时明面上来的只有他一人,然而谢冰要姬乱芒处理鱼尺笺的时候,骤然出现在身后的妖修自己都并未发觉,那是那天明面背后的高手。   昨日傍晚,谢冰送客萱瑶的时候,姬乱芒是主动来找谢冰,他特意打听了谢冰的居住场所。   他想找的,一直是苏肈。   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苏肈?怕这些时日苏肈受到师父嘱托,一直甚少露苗,姬乱芒根本找不到苏肈罢了。   今日苏肈一开始没打算跟着谢冰出山门,然而最终还是跟着一起来了,没走多久便借故离开,他看到了什么?   而谢冰隐约觉察到不对的时候,姬乱芒突然出现并且清场,吸引了谢冰与明闻的注意力,随后刻意拖延了时间,谢冰再去给苏肈发消息时候,已经没人回复了。   最重要的是,谢冰记得苏肈是因为犯了错所以被逐出师门。   他没有死,只是犯了错。   犯了什么错?   或者,姬乱芒打的什么主意?想让苏肈犯什么错?   ……   “谢冰,你太会编故事了,你说的这些我都写不出来!妖太子那蠢笨的样子,怎么可能会这么阴险?”   “那你认为姬乱芒的原型是什么?”   “……哈士奇?”   “你信不信不要紧,事实会证明,”谢冰冷静地说,“查姬乱芒原形是什么。   “这你可问到了机密。”   “对于修仙界来说算是机密,对于妖族绝对不是。”   明闻听得一愣一愣的:“我去换下消息,稍等。”   他快速发了消息出去,他这次用的灵纸明显比寻常用的灵纸等级更高,瞬间光芒一闪不见了。   谢冰与明闻低头看着他调出来的地图。   “翡翠谷是距离太虚派最近的仙镇,周围四面环山,多是一些淳朴乡民,与修行人士和谐共处,向太虚派缴纳税费,从这里到这里地势最为凶险,有大河涛涛,不适宜人群居住,这里到这里聚居部落最多……”   明闻锁着眉头,给谢冰介绍他这段时间汇总的信息。   明闻在短短时间内调取了周边地图以及各种信息,汇总下来提取有用信息,他在太虚派被称为百事通,小算子,又一直行动在八卦的最前沿,这些消息十分有用。   适才谢冰觉察到不对的同时便立刻通知了苏肈的师父。   苏肈的师父雷浩荡是雷湮峰峰主,既然当初捡回苏肈,一定是知道一些什么。   又等了片刻,谢冰才让明闻通知了太虚派。   “为什么不先通知主座大人?”谢冰这是他打个时间差,先让雷浩荡处理,再由太虚派出面,可是当务之急不是先找到苏肈吗?   谢冰的眸光里全都是忧虑:“我怕,事情兜不住了。”   在明闻眼里,主座大人顾莫念高冷正直,必然会护着座下弟子,然而,只有谢冰才明白,太虚派顾莫念救不了苏肈,现在能救苏肈的,只有苏肈的师父雷浩荡。   以及……   谢冰看向明闻。   他们两个。   ……   暮色渐渐笼罩,个人赛的终场决赛即将开始。   各个比武台都围了不少人,众多焦点之一,也有两个液体法器的同台较量。   ——谢冰与萱瑶同台竞争。   萱瑶娇小可人,一身白裙曳地,长发飘散,头顶银质花环圣洁纯情,吸引的人睁不开眼睛。   她的对面,本该是对手的谢冰,却始终没有出现。   台下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儿啊,这么傲慢的么?不知道要提前到场吗?”   “这个谢冰还是早萱瑶十年入门的师姐,对萱瑶本就该亲切爱护,现在甩脸子不提前来,让萱瑶白白等这么久,什么意思啊?”   “会不会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她就是一个书修,能跟剑修一样吗?书修不就是天天看书背书,埋在书本堆里,能有什么事儿啊?”   “也是,等下谢冰来了跟萱瑶比武,看谁能胜吧。这可是个人赛的最后一场,谢冰就是再厉害,还能再来一次当场顿悟吗?”   台上,萱瑶水眸潋滟,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场地,忍不住侧头看向高台。   高台上,太虚派地位最高的,也只有主持门派大比的大师兄殷倦之。   他坐在宽敞椅子上,神情慵懒,捕捉到萱瑶的目光后便微微一笑。   眸光清澈,隐含鼓励。   萱瑶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大师兄放心,便收回了视线。   一抹红晕在脸颊上缓缓晕开。   “铛——”   比武正式开始!   其他的比武台上,已经开始精彩纷呈的比赛,而萱瑶的对面,却空落落的。   谢冰根本没来!   这是对于萱瑶的蔑视?还是对于她的侮辱?   萱瑶的嘴唇哆嗦了一瞬,委屈地抬头看向高台。   殷倦之并未看他,晏成痴急匆匆跑了过来,凑在殷倦之耳边他耳语什么。   刹那间,殷倦之站起身来离开,晏成痴接替殷倦之主持。   萱瑶的脸色白了一瞬:大师兄为何匆匆忙忙离去,连本该他主持的比武都弃之不理……   是与大师姐有关?   “查到了!”   明闻看着手中展开的纸鹤,怔怔地道:“……姬乱芒原形是……红狐??”   他开始怀疑人生:“狐狸不都是机警狡猾,阴险狡诈吗?姬乱芒这么缺根筋,说是哈士奇还可能,怎么会是狐狸?……等等……”   真正的狐狸!   谢冰瞥了明闻一眼,明闻一个哆嗦,总算是相信了谢冰所说的猜测:“你说的竟然是真的!”   妖族人形虽然与妖形不会完全一致,但是必然有藕断丝连的牵扯,姬乱芒之前的表现根本让人想不到他原形是狡猾的狐狸,比如他就认为姬乱芒最多是个发情期的二缺哈士奇!   这位才是真正的阴险。   谢冰叹了一口气,这事儿,必然棘手了,他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   明闻显然也想明白了,周身一寒:“姬乱芒,会杀苏肈吗?”   直接杀苏肈?   谢冰总觉着不太可能,这个法子太直接。   姬乱芒隐忍这么久,又是调虎离山又是故意拖延时间,怎么都不像是直截了当的莽夫。   谢冰冷静下来:“要是能那么简单的杀掉苏肈,姬乱芒就不会花费那么多心思。”   更像是,猫抓耗子,先是玩弄,最后才会吃掉耗子。   现在,姬乱芒要做的,是听一听老鼠的哀求,满足身为胜利者的虚荣心,甚至,想要炫耀一下战利品。   他本就是个脑子有病的疯子。   无数的消息纸鹤飞来,明闻坐在谢冰的灵剑上,紧张地汇总消息,没有苏肈在这里操控妖兽他汇总的很艰难,好在,他速度慢了一点,终究得到了结果。   大数据分析终于到了尾声。   终于,他的手指点在了五处可疑地点:   “这几处灵气异常。”   谢冰立刻将位置发给了雷浩荡真人。   “走,我们去与雷浩荡真人汇合。”   谢冰忽然想到什么:“据说雷浩荡真人据说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脾气暴躁,顽固执拗。”   明闻摸了摸头,“怎么了?”   她想了想,“你的口才怎么样?”   明闻仰头,一脸骄傲:“身为八卦记者,这还用问吗?”   “行,那等下游说他,就靠你了。”   明闻:???   冲天的火光肆无忌惮地燃烧着,耳边是轰隆隆的房屋倒塌声,炙热的温度将他的长发烘烤着,却根本燃烧不了他分毫。   因为苏肈眸中的火,比燃烧的火更盛。   他的双手微垂,锋利可怖的利爪张开,微微俯身,呼吸粗重。   无尽的血光糊住了他的眼眸,他看不到前方,只看到了一片残影。   山谷中的风,都是热的,是他一手造成的。   杀杀杀——   有人在他的脑中说,你卑微渺小,被父母遗弃,你无能庸俗,被世人鄙视,你弱小可怜,连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杀尽这天下人,杀尽你看到的一切!   他急喘几声,手指在颤抖。   他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到的这里,他隐约记得划开了这山村的宁静,他掌心涌出来无边可怖的火光,那火光就像是发狂的魔,冲进了村庄里,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红色的,大片大片的火。   就存在他体内,一直就在他体内。   有一道声音忽然在他神识海深处响起,那声音凌冽清澈:“苏肈。”   那声音似乎在说:“苏肈,你迟到了。”   对……他今晚,还有一件事情要做……是什么呢?   是凭借胸腔内火焰燃烧,将所有的弑杀?   不是。   是……   是他要去看一场重要的比武,他记得,是谢冰的比武……   ……谢冰!   霍然间,眸中红色水墨潮水般褪去,他仿佛站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渊中央,昏沉的天幕下劈下无数的雷光。   他孤立无援地站在原地,周围全都是火光。   苏肈眼眸中血色渐渐褪去。   他看清周围的残壁断垣,他化成半身兽性,长耳,长爪,长尾,脸上的白色绒毛几乎遍布半张脸。   他脸上仅存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去。   糟了……   苏肈身形踉跄,险些不稳。   “醒了?”   懒懒的声音从山崖高上传来,苏肈抬头看去。   姬乱芒坐在铺着雪白狼皮的巨椅上,一只大长腿交叠翘起,语气慵懒:“干得不错啊,我的……”   妖冶的眼眸微抬,眸中全都是笑意:“我的弟弟。”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肈,唇角笑意冷淡而疯狂。   修长手指微抬,指了指山崖下的村庄,他愉悦地拍了拍手,“很好,你凭借一己之力,摧毁了一座太虚派下的村庄,人口不多,也就87口人丁,你觉着,这次太虚派还能不能包庇你呢?”   赤色火浪还在燃烧,那火与寻常之火完全不同,即便是已经将房屋烧成了灰烬,竟然还向着地底燃烧。   这是不可扑灭之火。   “你!”   苏肈眸中瞬间噙泪,他死死咬住唇,不让泪水坠落。   矫健的半兽形身躯一个跃起,锋利的爪子攀岩在巨石上,一个跃身便向着姬乱芒杀去!   姬乱芒唇角癫狂的笑意隐约,一动不动任由苏肈挥爪。   他的身后,一人也无。   不对!   苏肈刹那间想要收爪,半空中一道黑铁噬骨锁链死死地锁住了他的双手。   苏肈瞳孔一缩,是太虚派刑堂的黑铁噬骨锁链!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穿透骨骼血肉声,黑铁噬骨锁链将苏肈死死锁住。   那杀招半路泄了力道,狼爪带起的刃气却没能消散,直接破开了姬乱芒侧脸。   一道红色血迹顺着他的面容涓涓流下,他抬起手指擦了擦血水,放在唇边勾舌一舔。   再抬眼,眸中疯意收敛成惊惧不安。   他抬头看去。   太虚派的剑光已经到了,是刑堂的人。   ……   刑堂是星罗峰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刑堂堂主司徒仇,接受藏成化真人直接管辖,刚正不阿,手段狠辣,令人闻风色变。   司徒仇一身黑衣,面容冷峻,他扯紧了黑铁噬骨锁链,一脸冷酷:“苏肈,你犯下大错。”   苏肈手脚都被黑铁噬骨锁链束缚,脸色惨白,眼眶红了,却一句话都没说。   姬乱芒衣袍滚着金色光芒,一身尊贵,他委委屈屈地走过来:“我早就说了他是妖族的灾星,走到哪里都会带来毁灭的灾难,你太虚派一直包庇他,这下可知道他的疯狂与可怕了?”   姬乱芒絮絮叨叨地说着妖族的秘闻,苏肈被妖族称为灾星,就是因为他迟早会失控,若是日后苏肈成长为强者,那时便会是无差别的毁灭。   皇室的血脉可以遏制体内的那一抹红莲之火,那火便是一把双刃剑,若能利用,便在妖界无敌,但是苏肈不行,他本身便盛满了红莲之火,他就是毁灭本身。   总有一天连他的神智都会被燃烧殆尽,在他出生之时,妖王便要他死。   司徒仇沉默了一瞬,看着山崖下依旧燃烧的火光。   “妖太子放心,这便带他至刑堂,并将此事情况报与主座大人。”   姬乱芒一脸痛心地摇头:“身为哥哥,实在是不忍心弟弟进那等可怕的刑堂啊!不如让我带他回妖界?”   司徒仇冷哼一声:“犯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怎有可能有活着再回妖界的道理?妖太子放心,我太虚派一定秉公执法。”   姬乱芒眉头一挑,声音痛苦:“真是……遗憾啊。”   司徒仇挥了挥手,身后黑衣人便要压着苏肈离开。   声如洪钟的声音骤然从天际响起,“司徒仇,放开我徒儿!”   中年修士落在司徒仇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白袍雷纹,面沉如霜,唇下一缕胡子,是雷湮峰的峰主雷浩荡。   “雷峰主,苏肈杀人灭村,便是你是他师父,也不能阻挡刑堂做事。”   雷浩荡大笑一声,声如洪钟:“谁说,他杀人了?”   苏肈眼眸充血,霍然抬头看向雷浩荡。   “师父……对不起,此事都是我的错,与师父无关,师父不必包庇我。”   雷浩荡瞪了他一眼:“臭小子,谁包庇你了?”   与此同时,天际又落下两个人。   明闻一把冲了过来,大吼一声:“我们转移了人群,人没事!”   跟在最后的谢冰掏了掏耳朵:“明闻,你也不必吼这么大声。”   司徒仇立刻觉察有异,挥了挥手,穿着黑袍白纹的刑堂人立刻飞下去查看。   苏肈的黑眸死死盯着谢冰,“怎么回事儿?”   姬乱芒目光幽深地看着谢冰,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我怎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谢冰没理姬乱芒这个疯子,她直接走向苏肈。   她看着少年已经成了半兽型,白色狼耳毛绒绒冒出来,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少年的耳朵:   “姬乱芒,你个人渣,怎么能把毛绒绒吓出来飞机耳呢?” 第44章 权权力   软而娇嫩的耳朵尖瞬间躲了躲, 从她的掌心轻轻蹭了过去。   谢冰忙活了一通,一介凡人之躯早就累的气喘吁吁,仿佛身体被掏空,怎么还能不让撸了?   手指尖快狠准的捏住了耳朵尖, 刹那间那耳朵尖仿佛充血,红的要滴落下来, 谢冰顺着耳朵尖往下捏, 飞机耳便愈发毛绒绒,捏的时候手感好极了。   使劲儿rua了一把, 谢冰本想摸一把就停住, 不知道为何手根本就停不下来:   她顺着往前揉了一把, 又逆着rua了一把, 白狼的耳朵扑闪扑闪想要躲开, 每次都被谢冰给抓到了。   哇,这手感太好了吧!   没想到修仙界, 竟然还能摸到毛绒绒!   少年手脚都被刑堂巨大可怕的黑铁噬骨锁链锁住, 根本动缠不动,他瘦削的身体周身紧绷, 眼眶红红地看着谢冰, 急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呜。”   少年澄澈的脸扬起, 这便躲开了谢冰的手掌,他张了张嘴,露出尖锐的犬齿, 不是威胁,而是无可奈何的委屈。   白色的牙齿轻轻地搭在谢冰的手掌边缘,没咬下去,只是印出浅浅的小窝。   他的眸子里一片哀求。   谢冰忽然住手:???   怎么了?苏肈这个表情?   “你……你不舒服?”   她放下手来,与此同时,刑堂司徒仇飞身上来,沉着脸道:“经过严查确实没有人体灰烬,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谢冰扭头,便见不知道何时妖太子姬乱芒身后出现了一队森冷可怖的妖修,他懒懒地坐在毛皮椅子上,对雷浩荡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与我无关,我只是路过这里而已。”   摆明了要赖账。   雷浩荡是整个太虚派中脾气最暴躁的一个,听到这话顿时气炸了:“妖太子,我敬你是妖族太子,那不过是敬你的身份而已,你蓄意想要借苏肈的手杀人,想要让他犯下不可弥补之错,这等事情怎能抵死赖账?”   姬乱芒摊了摊手,妖冶的眼尾微挑,从下往上看着雷浩荡,眸中全都是笑意:“与我何干?”   谢冰:“……”   这与谢冰见过的他完全不是一个人。   这狡猾的狐狸。   ……   雷浩荡真人道:“我收到消息便赶了过来,正好遇到了查找苏肈下落的谢冰和明闻,明闻劝我说看看妖太子搞什么花招,我放心不下苏肈,本想拒绝,明闻的话说服了我,我同意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明闻连忙摆手:“我们是有准备的!不是故意闹大事情。”   雷浩荡哼了一声,“那是自然。我赶到这里的时候,苏肈神志不清,刚被一个妖修带到山脚下……”   事情要从谢冰明闻与雷浩荡真人汇合说起,雷浩荡接到谢冰传来的消息之后立刻赶赴过来,他冷峻的脸上全都是暴躁。   雷浩荡真人是一峰之主,修为已经到达合体期大圆满境界,即将迈入大乘期,是太虚派的高手之一。   雷浩荡远远看到苏肈眸中全都是火焰,他体内妖火已经被姬乱芒点燃,神智已失,根本无法挽回,本来要直接救下苏肈,被明闻拦阻了。   明闻的理由是姬乱芒要在太虚派呆很久,这次故意设计苏肈已经是防不胜防,这次被躲过根本无法铲除后患,不如将计就计,将幕后之人引出来,将阴谋变成阳谋。   雷浩荡救徒心切,当时没同意,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同意了。   他是合体期大圆满高手,在整个修仙界也是绝顶高手,便在姬乱芒眼皮子底下布下了幻境障眼法。   人群被明闻和谢冰直接转移安置,但是苏肈的妖火烧毁的房屋,却是实打实的。   直至苏肈毁灭了一座村庄,姬乱芒才姗姗来迟,在山崖处显露出来。   刑堂人到了之后,雷浩荡这才明白姬乱芒打什么主意:   ——既然太虚派护着苏肈,不让他杀死苏肈,那么就借着太虚派的手,由太虚派杀了苏肈!   这是要让苏肈死无葬身之地!   ……   “既然你们都看到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你们说有个妖修带着苏肈来的,说的哪个?”   姬乱芒的身后,出现了一队冷厉着面容的妖修。   他微笑着看着雷浩荡。   雷浩荡皱眉看了看,眸光定格在其中一人身上,转瞬间就收了回去,他没有说话。   姬乱芒低低一笑,额前的长发掩住了他的眸光,看不出来什么意味。   谢冰心觉不好,“雷真人,快拿下他!”   姬乱芒这话不是疑问,而是引导,他是故意想让那妖修被指认出来!   这妖修必死无疑。   刑堂的人也反应过来,黑铁噬骨锁链瞬间发了出去,然而已经晚了!   随着姬乱芒的低笑声,那妖修手臂一抬,直接拍向了自己的心脉,刹那间吐出一口鲜血,神色死寂,他倒在地上,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   “一切都是我个人所为,与太子无关。”   变故发生的太快。   司徒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神色严肃,对臧成化真人摇了摇头。   姬乱芒唇角笑意仿佛画笔描绘上去一般,空落落虚假的可怖。   他拍了拍手,啪啪作响,“凶手已经绳之以法,真是为你们感到高兴。而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兔。”   他十分愉悦地道:“祝贺你们。”   没人能高兴起来。   天际之上,剑光纷乱飞涌,谢冰眯眼向上看去,便看到最前方的殷倦之与藏成化真人。   领头的人来了。   小小的一座不知名半山腰上,挤满了“大人物”。   殷倦之自天际落下,白袍云纹随风荡起,他落地便看到这样的景色,挑眉:“这么精彩?”   妖修的尸体还在地面上躺着,藏成化冷哼一声:“司徒仇,这就是你办的差事?”   司徒仇冷汗瞬间从额头飙落,“卑职办事不利,请峰主责罚!”   谢冰躲在角落看着,若有所思:藏成化掌管太虚峰刑罚之事,刑堂与执法队都在他手下,这权力未免太大了一些。虽说他有公正之名,几百年下来,这几乎成了他一人之事,顾莫念是怎么忍得下来的?   姬乱芒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你们来的真是太及时了,多谢你们太虚派的这几个人帮我铲除了妖族叛徒,我还要多感谢你们啊!”   雷浩荡气的要命,“与你无关?那你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自然是关心我弟弟,特意来寻我弟弟的,没想到正好撞见了,”他一脸无辜,表明自己清清白白。   全程都是死去的妖修做的,姬乱芒什么也没做,他所做的就是最后出现,在山崖上看看而已。   而苏肈什么都不记得。   谢冰看的是叹为观止,姬乱芒,真是小看他了。   这明明就是干得了坏事装得了乖,说的了狠话认得了怂!   雷浩荡心知姬乱芒不会承认了,死了一个妖修已经足已交代,他堂堂太子,怎会认罪伏法?   “司徒仇,还不把我徒儿放开!”   司徒仇直起身来,冷冷道:“虽然苏肈没杀人,但是失去理智是事实,摧毁了一座村庄是事实,这件事情还要呈请主座大人才可。”   他看向姬乱芒:“妖太子,你身上有嫌疑,也要随我走一趟。”   姬乱芒耸了耸肩:“行吧。”   殷倦之站在中央,他看着山崖下的火光,环视了一圈周围,视线便落在谢冰的身上。   她躲在最角落也能被他看到?她干脆就当做不知道,低着头隐藏。   他徐徐走到谢冰面前,这下躲都没办法躲了,她硬着头皮抬起头来,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眨啊眨的,赤诚袒露地看着殷倦之:“大师兄。”   殷倦之含笑扫了她一眼,“师妹,真是好精彩的手段。”   谢冰装傻:“什么?我不知道啊,跟我没关系,我就是关心同伴,路过而已。”   “哦?”   殷倦之尾音上翘,“那你对别的男人未免太过于关心了,关心到忘记了你的决赛。”   谢冰脸上的表情裂了。   ……决赛??   在回去的路上,神识透支的苏肈晕了过去,司徒仇带着苏肈直接去了刑堂。   他能发疯一次,就能发疯第二次,苏肈的身份又是这么敏感,关于苏肈的处理还需要商议决定。   太虚峰的议事谢冰不知道,她刚回到石林峰家中,就被堵在院落门口的吕初揪住衣领拖到了房间。   “二水,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我这不是急着找苏肈么,错过了决赛我也很痛心。”   在关心她的吕初面前,谢冰只能乖乖认怂。   吕初抱臂看着谢冰,冷笑:“错过了?我看你是故意的。”   “真不是。”   谢冰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纯良,“我很期待与萱瑶师妹比一比,只是苏肈出了事情,我怎么能放任他不管,自己去参加什么比赛呢?”   吕初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   吕初放弃了,“你都不知道大家都说你是临阵脱逃,说你肯定是因为打不过萱瑶才弃权比赛,连出现在现场都不敢,现在都在嘲笑你。”   谢冰:“管他们做什么?我自己好不就完事了。”   她已经高调了一回,这次个人赛正好与萱瑶对上,不去也罢。   吕初刚想放过谢冰,忽然瞳孔一缩,落在谢冰的衣袍上,“这是什么?”   循着视线往下,谢冰僵硬了:“……我的针线活还不错吧?”   吕初崩溃了:“你!堂堂一个太虚峰内门弟子,穿缝补的衣服??谢冰,你要气死我!”   麻麻不允许你这样对自己!   谢冰:“……其实我觉着内门外门都没差……”   吕初陷入到癫狂中,完全不管谢冰在说什么,她痛心疾首地抓着谢冰身上的青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   谢冰嘀咕:“……你一个体修,怎么比我还爱打扮。”   吕初眼泪汪汪,压着谢冰进了内室换衣裳,坚决让她换掉那一身磕碜的吉利服。   谢冰屈辱地换掉了她精挑细选的吉利服,穿上了吕初给她准备的裙子。   吕初这才满意:“这就行了,等明天就是团队赛,你跟我一起出场,我不允许你穿这么可怜。”   谢冰一愣:“你跟我组队?”   团队赛是可以自己组队的,也可以随机匹配。   “当然了,我们好姐妹,自然要一个队。”她理所当然地说。   谢冰垂了垂眉眼,笑了笑,“不是一个人,真好。”   “什么?”吕初没听清。   谢冰笑了笑,上一世的自己,到死都是一个人,这一世吕初的理所当然,让她觉着心头又酸又涩。   “没什么。”   谢冰想到一事,“苏肈还不知道能不能参加团队赛了……”   以及,姬乱芒能参加吗?   第二天一早,谢冰收到雷浩荡的消息,她立刻赶赴雷湮峰。   雷真人刚从太虚峰回来,眼下乌黑,显然一宿没睡,他看到谢冰便带着她御剑直接往刑堂而去。   “处理结果出来了。”   雷浩荡眉头蹙着,“那妖修设计苏肈,苏肈失去了神智,记不得当时的情况,人又死了,姬乱芒从始至终都没有亲自出手,只能从妖太子治下不严入手……”   他叹了一口气,“偏偏涉及到对外事务,妖太子是下一任的妖王,不得不谨慎。”   谢冰没有说话,事实上,这个结果她已经猜到了。   不论是差点丧生的几十条人命,亦或者是死去的妖修,对于,都不过尔尔。   人命贱如蝼蚁。   姬乱芒是妖太子,唯一的人证已经死了,就无人敢置喙妖太子。   没有酿成大祸,又有背锅之人,谁敢对未来妖王做什么惩罚之举?   这就是修仙界的权力社会。   谢冰心头发冷,她想要推翻压在头上的大山,比这更要艰难:   因为她想要推翻的,不仅是权力,更有压在她头顶的父权。   再者……   谢冰若有所思,听说妖族与正道联手后,修魔族那边会吃力很多。修魔族与冥族多年来联手,然而冥族如今势弱,怕是压力陡增。   不知道殷倦之在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占据了什么角色?   她开口:“大师兄的意见是什么?”   雷浩荡有些欣慰:“殷倦之不愧是下任掌门人选,颇有明智之风,他说要严肃处理这件事情,便是没有证据,也要监测姬乱芒,命人贴身跟着姬乱芒,并且取消了他这次门派大比的资格。”   果然。   殷倦之倾向于从重处罚,然而太虚派还是顾莫念掌权,顾莫念最终下令不追究妖太子责任,剩余的事情便是按照殷倦之建议的办。   姬乱芒十分不满,说他才是受害者,他是无辜的小白兔,当场便要跟殷倦之打起来,一时间乱作一团。   谢冰:“那我们是要带苏肈出来吗?”   雷浩荡看了看谢冰,叹了一口气,“他体内的妖火被点燃,至今没有熄灭。”   妖火便是妖族皇室血脉强劲的原因之一,一捧妖火,足以淬炼血脉,苏肈的体内,却是满满的一腔妖火。   当日姬乱芒点燃了苏肈体内的妖火,这就意味着,这火不可能灭了。   火一日不灭,苏肈便一日没有神智。   谢冰心头一凉。   她咬了咬唇,“需要我做什么?”   雷浩荡:“那日我本以为苏肈不可能醒来,他却醒了,这次,我想,让你试着唤醒他。” 第45章 野路   刑堂并未在任何一座山峰之中, 是距离主峰最远,执法队之后的一座黑山。   这里守卫森严,可谓是一步三岗,极为肃穆。   守卫一一验过雷浩荡的峰主令牌与谢冰的内门令牌, 在森冷的目光下,看着他们进了黑山。   黑山与太虚派中的其他山脉不一样, 不是肆意生长的草木, 连高大的树木都很少见,多是一些明显看上去刻意种植成法阵的植物。   前面的刑堂护卫在领路, 雷浩荡瞥了一眼谢冰:“小心点, 走错一步就会掉进幻境。”   谢冰眸光微垂, 笑了笑道:“是不是没人能从刑堂闯出去过?”   “当然不可能。”   雷浩荡不知道想到什么, 压低声音道:“这千百年来, 根本没人能从刑堂里闯出去,我还是弟子的时候犯过错, 也想过闯出去, 没用的。”   谢冰若有所思,并且开始想屁吃:要是把顾莫念扔进去, 是不是也不可能出不来?   但是这话不敢问雷浩荡。   到了黑山深处, 验过雷峰主和谢冰后,巨大的玄铁山门开启。   他们步入幽深昏暗的山腹中, 谢冰的神色凝滞:“用得着将苏肈关在这里?”   他没犯错,他只是生而如此。   雷浩荡叹了一口气,“将苏肈关在这里, 不是因为他犯下了滔天大祸,而是如果苏肈一直醒不过来,那……”   他没说下去,谢冰沉默了一瞬。   直至走了许久,终于到了一处关闭的牢门前,重重黑铁门被打开,内里的声音瞬间传到谢冰的耳中。   是野兽呜咽的声音。   雷浩荡的脸色沉下来,“苏肈又失去心智了。”   衣袍下摆被甩起来,雷浩荡急匆匆地跑过去,直至甬道最深处,她悚然一惊。   夜明珠散发着幽深幽深的晦暗光芒,将冰冷潮湿的牢房晕染,牢房的最中央黑铁锁链交汇,锁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年。   围绕着少年身上锁链之外,什么都没有,这里是关押重刑犯的单人间。   谢冰冲了过去,她跪坐在苏肈面前。   黑铁锁链锁住了他的手脚,令他动缠不得,感觉到谢冰在他面前,红色的血眸空洞地锁定着谢冰,杀意凛然。   他喉间低低吼叫着,发出不似是真人的嘶吼。   谢冰伸手想要去触摸苏肈,一双血眸凶狠地怒视谢冰,长长的犬齿露出来,想要噬咬谢冰,却被谢冰躲过。   他疯狂地想要吞噬,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将他牢牢扯回原地,似是要将谢冰撕碎。   谢冰霍然抬头,看向雷浩荡,声音发紧:“雷真人,怎么可以这样?”   雷浩荡站在谢冰身后,看着苏肈,“你已经知道苏肈的来历,他体内被压制的妖火现在已经全部激发,激发一次,便次次危险,随时可能爆发。就像是岩浆一样,随时可以蔓延吞噬他所有的神智。幸而他现在修为不高,尚且能压制,你放心,他并未遭遇其他痛苦。”   谢冰咬了咬唇,“我怎么样帮他?”   “找到他的神智。”   雷浩荡话语沉稳,“就像是昨天一样。”   昨天,谢冰明明什么都没做,是苏肈自己醒的。   “所以,你试试,怎么样让他自己醒。”   雷浩荡说,只要苏肈能一次一次找回他的神智,控制他体内的妖火,他便可以协助苏肈将他体内妖火镇压,那时便可以出刑堂。   一次一次找回神智?   这倒是难住了谢冰,她干脆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隔着地上铺成的锁链,与苏肈对视。   苏肈似是感觉到威胁,身体低伏,喉间低低发出吼叫。   血眸中红焰纷涌,那是无尽的岩浆与火焰。   雷浩荡:“你最多呆在这里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我来带你出去。”   雷真人离开了,谢冰抬手呵了一口冷气,这里潮湿冰冷,有些地方甚至结了一层冰霜,而苏肈半兽型,周身皮毛覆盖着,一点都不冷。   谢冰喃喃道:“我总算是知道前世为何你杀了姬乱芒。”   若是没有阻止,与前世遭遇一样,苏肈必然要遭受刑堂可怕痛苦,直至不知直至何时才能被逐出太虚派,这仇恨,千刀万剐都能安排上了。   怎么样唤醒苏肈?   谢冰不知道。   但是她想先从神识入手:   一小捧火就把姬乱芒脑子烧的不正常了,苏肈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她可不想让苏肈变成杀血亲夺王位的变态。   谢冰闭上眼睛,沉浸到自己的神识海中。   谢冰虽然不用法术修行,但是她的神识是与修仙界众人一致的,换句话说,虽然方式不同,达到的结果是相同的,谢冰的神识缕经淬炼,已经比她的修为还要高整整一个段位。   她的神识,走在了她的修为前面。   神识快速沉淀下去,入目是银色河水涛涛,那条银河比之前变得更为浩荡激烈,随着流动的韵律飞溅出银色的水花。   金色明月悬在神识海中最上空,温柔地洒落金色光芒,金色银色交织在一起,升腾起晕染的水雾。   水雾?   谢冰之前没注意到,现在才发现竟然多了一些微妙的真切感,这难道就是晋升的好处?   她调动神识,在月色与涛流最胜时,闭眼向着苏肈神识里冲去。   刹那间,天旋地转!   ——谢冰虽然有师父,可是顾莫念根本不会传授她修行之法,谢冰的修行全都是凭借自己与系统摸索。   她现在的修为突飞猛进,只上过修仙者的筑基班……相当于只上了小学课程,小学课程里对神识所教授不多。   上一世谢冰根本没有修仙,她修的是魔修,身为傀儡魔修,本身神识便在诞生之际被南宫无寐赋予强大的神识,可以说是一步跃升。   她犯了一个如今修行界修士绝对不会犯的错误:   以低阶修士的神识,直接闯入苏肈的神识海中。   苏肈的神识海天生强大可怖,谢冰如今的小小神识身入其中,但凡找不到归来的路,迷失在浩瀚的岩浆火焰中,稍有差池,便会神识尽毁,变成痴呆!   更重要的是,妖族皇子,天生便是毁灭者本身的妖火神识,这是连雷浩荡都不敢闯入的禁区。   身着青色裙子的少女席地而坐,与黑色玄铁锁链束缚的少年遥遥而对。   她闭着眼,眼睫打下一片昏暗的阴影,与白皙脸上的黑眼圈交织在一起。   死寂一般。   到处是火光与岩浆,炙热而熏烤,谢冰走在其中,只觉着连自己都要被焚烧殆尽。   “苏肈……苏肈!”   她边走边喊。   裙摆有些碍事,谢冰提起裙摆往前走着,双手竖成喇叭,声音却根本无法加成,而是被纷涌的被岩浆吞噬。   她皱眉躲过飞溅的岩浆,换了一条路继续往前走,“苏肈,你在哪里?你醒醒!”   “轰——”   大片的岩浆炸开,向着谢冰铺天盖地而来,谢冰的冰霜发带无风自动,变成一把冰霜色的伞。   自动撑开,挡住了万千火浆。   谢冰眯眼,这是神识,一切伤害都是虚假的。   她这么想着,挥手将冰霜雨伞握在了掌心,挡住了又一波攻击 ——就是假的,火浆烧在身上也是实打实的疼啊!   一阵一阵攻击袭来,冰霜雨伞撑开,几乎全都挡住了,那岩浆愤怒地吼叫着,骤然间,巨大的火兽冲天而起,几乎笼罩出来整片天幕。   四野漫开的无尽岩浆中,一抹冰莹之色微颤,冰霜雨伞颤了颤,挡住了第一波攻击。   谢冰手持伞骨,待熔浆火兽喘息之际,束伞成棍,手中绿色藤蔓骤然疯长,凝聚成脚下助力,一下接一下地接力高处,将谢冰飞跃而起。   她手中小黄书不停翻开,菊花残剑意纷涌不断使出,剑气将披着岩浆的巨大火兽劈开,轰隆隆落下无数的岩浆巨石和火浆。   随着“火兽”的身躯越来越小,剑气纷涌间,谢冰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疼痛的呜咽。   她的手一顿,愕然看向那“火兽”:   “苏肈??”   怪不得她找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回应,苏肈已经变成了火焰的一部分。   火兽没有回答谢冰,反而更加凶戾地扑过来。   谢冰怕剑伤到苏肈,心念急转,将冰霜灵剑随着心意变成冰霜烧火棍。   ——谁说只能用剑才能使出来剑意?   冰霜烧火棍使出来的剑意更加凶残沉闷,谢冰将火兽按住,死死捶打!   “砰砰砰——!”   火兽走投无路,被谢冰直接抽出藤蔓围绕住,困在一处。   谢冰手持冰霜烧火棍,狠狠揍了一顿。   直至那火焰蔫蔫灭了,熔浆缓缓滑落融入到熔浆河流中,才堪堪显露出来身形。   是一个半狼身的少年。   谢冰揍的一头汗:你可算是出来了!   苏肈神智全无,眨眼间便要陷入到熔浆里。   她连忙跑过去,将苏肈从岩浆里捞了出来,皮肉烧焦的痛苦袭来,鼻尖都能嗅到谢冰手上的肉被炙烤的味道,谢冰甩了甩手,默念这都是神识。   火焰不甘地褪去,她手上的肉快速长好,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淬炼神识不是白淬炼的。   当她接触到苏肈的那一刻,心头一动,她霍然看向这个空间,仿佛在那一刻,有什么东西产生了变化。   然而怒吼声更加可怕地传来,岩浆里冒出来无尽的火兽,谢冰连忙去摇晃苏肈:“快醒醒!”   苏肈没醒。   谢冰再晃了晃,还是没醒。   她干脆使劲薅了一把他的耳朵和尾巴,苏肈眼睫颤了颤。   醒了!   睁开眼睛的那瞬间,谢冰陡然一惊,险些抽出剑刺去,她几乎不敢相信那个眼神会是苏肈:   无尽的业火在燃烧,将他的瞳孔全都填满了红色,那是可怕的杀意与疯狂。   相比姬乱芒的那一丛红火,这好比滔天巨浪。   谢冰忽然懂了,为什么妖王竟然要因灾星之说弑子,若是苏肈成长起来,怕是谁都无法控制。   那火锁定了谢冰,苏肈白皙的脸上全都是杀意,爪上锋利的利刃即将划破谢冰的喉咙……   又发疯?   她会治!   谢冰毫不客气,使劲儿抓了一把他毛绒绒的狼尾。   苏肈呆滞,指尖一停滞,迟疑地看向谢冰。   谢冰再接再厉,又使劲儿拽了一把。   苏肈:???   他显然有些茫然了,定定看着谢冰。   原来小狼的弱点在狼形上!!   不管三七二十一,谢冰照着苏肈的耳朵尾巴爪子呼啦呼啦撸过去。   一阵暴风骤雨般的蹂躏。   毛顺向逆向都有,乱糟糟,可怜兮兮的一团。   苏肈:“……”   他眸中红色终于褪去,颤颤睁开眼睛:   谢冰肩上扛着那条大尾巴,趴在他肩头呼噜着狼耳朵。   两个人鼻息可闻,他停滞一瞬,看着谢冰披散的头发上落着几根白毛,仿佛窒息一般。   半晌,结结巴巴道:“你……你摸……”   谢冰不好意思了,她歉意地说:“不好意思,给你撸掉了几根毛。”   苏肈的脸,“唰”的红透了!   “你走吧,这里太危险。”   谢冰:“我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吗?你放心,我就在这里陪你。”   “我要是伤到你怎么办?”   “你尽管发疯,我给你撸回来!”   谢冰拍着胸脯打包票!   “我就按照刚才那样来,先揍你一顿毫无反手之力,再那么一撸,就这么治。”   “瞧我这野医生野路子,给你治的服服帖帖!”   苏肈看着谢冰,欲言又止。   脸像是火烧熟的虾,脸上的红色都没下去过。   他似是想要说什么,最终垂下头来,什么都没说。   半晌,细弱蚊蝇的一声:“嗯。”   接下来,是枯燥而无味的打怪兽!   谢冰早就轻车熟路,揍火兽现出原形,再使劲儿制住苏肈,毫无章法地那么撸上一撸。   苏肈的眼神便从满满的赤色中回神,褪去红色妖火。   “我好像,能控制一点了。”   “那就继续。”   两个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岩浆又铺天盖地地扑过来,将苏肈直直拖到岩浆里,谢冰追了过去,大声喊:“苏肈,别怕!”   岩浆深处,是曳动的深赤色红莲,苏肈被吞噬殆尽。   火浪卷席的那瞬间,眼眸,渐渐变成红色。   一次又一次。   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   谢冰一身狼狈,青色裙子被烧的破破烂烂,衣衫褴褛。   直至最后,谢冰双眼无神,两个胳膊酸软无力。   她这一辈子的撸毛绒绒名额都快用完了!   苏肈失去意识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   直至最后,谢冰严肃脸对苏肈说:“你已经可以控制自己,接下来,要你自己走出来。”   “好。”   少年的声音里透着哑。   火焰又涌上来,谢冰深深地看着披着一身岩浆的谢冰,直接将自己的神识退出去。   最后那一眼,她看到苏肈从无边无际的岩浆中爬出来。   赤色岩浆的最深处,是层层绽放妖冶的业火。   ……   两个时辰后。   沉重的黑铁门被打开,雷浩荡匆匆赶过来。   冰冷森寒的牢房里,谢冰好整以暇托腮坐在石阶上,看着被锁链锁住的少年。   雷浩荡叹了一口气,“没唤醒他吗?没关系,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谢冰讶然看向他,“已经醒了很多次了。”   “我一定会有别的方法……”   他说着说着,铜铃一样的眼睛骤然睁大了:“……什么??苏肈醒了?”   “是啊,不过他还不能完全控制妖火,在一次一次试验。”   谢冰说的话每个字他都懂,连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明白了?   “你是说他不但醒了,还妄图反客为主,想要控制无尽妖火?”   谢冰露齿一笑:“对。”   “你做的?”   谢冰不好意思了:“正是在下。”   雷浩荡:!!!!   他快步走过去抓住苏肈的肩膀:“苏肈,苏肈!”   苏肈的眼眸缓缓睁开,杀意褪去,红莲与黑瞳交织,再也不是全部的红色。   金色纹路隐约闪过,他有些疲惫地笑了笑,“师父。” 第46章 二代   谢冰唤醒了苏肈, 雷浩荡依旧决定封印苏肈体内的妖火。   “苏肈现在,最好是个废物。”   雷浩荡的语气忧虑,却毫无动摇,他看向苏肈:   “我已经禀告了主座大人, 你清醒后我会用我一半的修为封印你的妖火,一生不可解除, 日后你还是我太虚派的内门弟子。”   他说他一直在筹备苏肈的事情, 苏肈每成长一分,那妖火便更胜一分, 所以对于苏肈的修炼从未放在心上, 很少教授功法。   他想要做的便是不刺激苏肈体内的妖火, 勒令苏肈少出门, 只是为了一年后封印他的法力, 如今,苏肈的妖火提前被点燃, 便无需再等待了。   苏肈沉默着低头, 半晌:“师父,我懂。”   谢冰顿了一瞬, 也明白了:   姬乱芒仅仅知道苏肈还活着便借刀杀人, 若是知道苏肈已经能渐渐控制满腔妖火,怕是有太虚派罩着也无法阻止妖族的杀意。苏肈现在年纪尚小, 他还没成长起来,这是对他最好的保护方法。   这是真正为徒弟考虑的师父。   “剩下的,交给我。”   他捧着少年瘦弱的肩, 话语笃定,他白袍上,雷纹栩栩如生。   谢冰肃然起敬。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好师父。   “真好。”   她低低说,语气里,有她都没发现的羡慕。   “主座大人更是高风亮节,我做的不算是什么。”   雷浩荡耳力过人,扭头看向谢冰,他夸起顾莫念,语气里全都是自叹弗如。   谢冰:呵,呵呵。   谢冰抬起脸,笑得纯粹:   “当然。”   谢冰出了刑堂之后直接赶赴星耀广场,那里正在举行团队赛初选。   团队赛,自由组队,每队四个人,不论修为,只按照实力评选出名次,所以对于搭档的选择极为慎重,各个参赛者基本上早就定好了组合。   每个团队赛的参与者都要亲自到场才可以报名,防止有人恶意替报名。   谢冰的队伍人选也早就定好了,分别是谢冰、吕初、明闻、苏肈,只是苏肈遭遇变故不能来,剩下的一个名额只能等同样落单的人来随机匹配。   “你怎么才来啊?”吕初拉着谢冰,“你就等你了。”   整个星耀广场里也没多少人了。   谢冰出场的那一瞬间,在场的目光就全都落在她身上了。   ……这个谢冰也太高调了吧?   先是一鸣惊人,再然后是高调放萱瑶鸽子,团队赛报名就迟到,看样子压根就没把比赛放在心里面。   谢冰一出场,有人还没认出来谢冰:   之前谢冰一直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袍子,看上去极为穷酸,比外门弟子还不如,那次跟鱼尺笺比赛又弄得一身狼狈,最后虽然胜了,留给大家的最后印象竟然是头发湿漉漉乱七八糟地贴在脸上,裹着毯子狼狈离开的模样。   跟萱瑶这种仙气飘飘的女修完全不一样。   然而今天谢冰出现的时候,青色长裙随着她的步伐飘动起来,纱质清透,眉眼澄澈。   虽然脸上因为熬夜学习极为憔悴,带着浓郁的黑眼圈,然而周身似是笼罩着月色,影影绰绰有些雾气,竟然中和了颓废感。   “这不像是你们说的特别丑特别穷酸啊?”有人开始嘀嘀咕咕起来。   “我竟然今天才觉着谢冰像个女的!”   在人群里,一道清冽甘甜的女声怯怯道,“大师姐!”   是萱瑶。   她身着一袭白裙,蓬松茂密的长发间是银质花环,花朵娇艳欲滴,衬得整个人娇娇软软,像是一幅仙景,精美通透的不可思议。   她湿漉漉的眼眸看着谢冰,抿唇:“大师姐,你昨天去了哪里?我好担心你。”   视线都落在谢冰身上,大家也很想知道,谢冰去哪里了!竟然敢当众放鸽子!   谢冰心底叹了一口气,走了过去,“萱瑶师妹,我昨日有些急事,并非有意与你失约……”   她看到萱瑶身边站着一个熟悉的人,身体下意识的一僵,脚步骤然顿下,心头酸涩刹那间蜂拥而至。   绷紧的身体几乎不听她的使唤,谢冰微微垂眸,调整了一下呼吸。   老朋友而已……   随即,她抬头,坦然地看着萱瑶身边的女子,“祝若心。”   站在萱瑶身边,与萱瑶亲亲热热的女孩子,唤作祝若心。   祝若心美艳的眉眼微抬,笑吟吟看着谢冰,仿佛这些年的时光从未消散。   她亲亲热热地喊:“阿冰,好久不见。”   神女峰峰主,祝芷蝶独女,祝若心。   她与谢冰,“本来”,是朋友。   身为原书女主,当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原书中,身为万人迷二代的萱瑶刚一横空出世,就狂开金手指,先是被主座大人收为关门弟子,接着就赢得了太虚峰师兄弟的喜爱,在狂开后宫的同时还兼有友情线。   圆满完成“太虚峰新手村”任务的女主出山,更是引起来腥风血雨,整个修仙界都天翻地覆。   身为女主忙着情情爱爱,男人都雨露均沾不过来,友情线相较于爱情线来说就少一点,但是每条都恰到好处。   比如说神女峰峰主的女儿祝若心,她不仅是太虚派女修中的佼佼者,更继承了峰主祝芷蝶的医术,身为修行之人,谁不求医问药?   祝若心靠着一手好医术在太虚派中人人称颂,是关键人物之一。   谢冰对于祝若心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这是她难得“曾经”熟过的人:   十年前谢冰刚来太虚派的时候,年纪尚小,与祝若心年纪相仿,祝若心那时好奇主座大人捡来的女孩什么样子,便常常来探望。   谢冰初来太虚派,那时候在养伤,祝若心是第一个来与她交朋友的女修,她们两个很快熟络起来。   后来有人来看望谢冰,到底没有祝若心来得早来的勤快,谢冰只把祝若心一人当做最好的朋友。   然而事情很快发生了变故。   谢冰一开始是太虚派唯一的女修,本来都以为主座大人耗费无数灵丹妙药救谢冰,必然对她有些特别,哪儿知道后来就备受冷落,比仆人还不如。   后来谢冰搬到鸟不拉屎的石林峰后,就传出来风声,说谢冰十分受顾莫念不喜,让她自生自灭。   久而久之,谢冰的门前就冷落了。   当然,也包括祝若心。   祝若心其实人不坏,一开始是抱着想与谢冰结交的打算,只是谁也没想到谢冰体质这么奇葩,根本没法修炼,也没有想到顾莫念真的也是个奇葩,竟然敢真的收凡人为弟子。   对于修行之人来说,这简直是云泥之别,癞蛤蟆与天鹅之别,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谢冰搬到石林峰,等于被主座大人盖章为不能修行,就相当于后宫妃子被打入冷宫辛者库,基本上无法翻身了,祝若心坚持来了几个月,后来……   后来修行之路漫漫,太多的剑诀要修炼,太多的功法要参悟,太多的修为要巩固,她是神女峰峰主之女,身为仙二代,各种资源补药不要钱的用,修为一日一日精进,很快就成了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而谢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种菜做饭等宿采逸,很快就没了共同话题。   祝若心就再也没出现过。   太虚派太大了,九个主峰,上千名内门弟子,上万名外门弟子,与数不尽的仆人,这无边仙境中若非刻意找一个人,根本不会遇见。   谢冰重生这一个月多来,是第一次见到祝若心。   当然在原书中,祝若心一开始接近萱瑶是没那么纯粹,只是为了与主峰的人搭上朋友,可是后来被萱瑶的真善美所感动折服。   一向功利的祝若心为了女主改变,洗心革面,为了萱瑶冲锋陷阵,死心塌地。   骄横跋扈的女修,被女主收服,成为助力之一。   皆大欢喜的结局。   然而这是女主萱瑶的友情,对于谢冰来说,她只是一个被“死朋友”的女配而已。   后来谢冰叛出正道,加入魔道之后,祝若心可是要扬言但凡谢冰伤萱瑶一根手指,便要杀死她。   谢冰与吕初认识的时间与祝若心差不多,但是比祝若心稍迟一点。   当时因为祝若心的原因,她与吕初关系并不算是亲密,没想到到了最后,竟然与吕初成为了挚友。   吕初对祝若心本就看不上眼,因为谢冰的关系,两个人见面就冷嘲热讽、   差不多是九峰权二代的交锋吧。   ……   祝若心很美,与吕初的爽朗豪放美不同,与萱瑶的柔弱姣美不同,是一种艳丽浓烈的美。   她修行时间长,修为比谢冰和萱瑶都高,这短短的时间内萱瑶能将祝若心收服,只能说萱瑶魅力太大了。   谢冰虽然实力在增长,面对祝依心就像是曾经同班的同学,她已经跑到前面,而谢冰,留级了十年。   她看着曾经的好友,点头,“确实好久不见。”   祝若心唇角挂着笑,亲亲热热地拍了拍谢冰的肩膀,看上去极为热情:“我忙着修行,一晃过去这些年了,阿冰,你样子还没有怎么变。”   虽然是笑着,眼底却没有什么温度。   这是伪装的热络。   谢冰浑然不觉,脸上也挂着笑:“确实挺忙的,忙了大概七八年了吧。”   时间刹那间赤裸裸地揭露在祝若心面前,她表情不变,娇艳一笑,“忙于修炼,竟然不知道这么久了。”   祝若心并不觉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有问题。   是因为,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修仙界虽然不像是古代封建制度那样等级森严,实际上却有一套默认的、约定成俗的阶级:   外门弟子都是一些杂灵根乃至凡人,负责维护门派正常运转,伺候内门弟子等各种俗物,而内门弟子人数稀少,是身份的认证,得到太虚派的资源授课师资等。   虽然内门弟子人数少,但是太虚峰一共有九座主峰,峰主下设副峰主等职位,每个峰主脾气不同,收徒众多,修行者的寿命又极为漫长,累积下,内门弟子已经破了千名。   这其中只有太虚峰的顾莫念收徒极为稀少,内门弟子只有九个,然太虚峰地位尊崇,下任掌门依旧是从太虚峰所出,所以每个内门弟子都在太虚峰里极为受瞩目。   再往上一点,便是真传弟子。   真传弟子继承师父衣钵,可谓是一生只培养一个的臻享体验,基本上凌驾于太虚派众人之上,最为代表性的便是太虚派顾莫念真人的真传弟子,殷倦之。   下任掌门人选,门派之光。   能与真传弟子相提并论,便是峰主的直系血亲,他们从出生起便被峰主悉心培养,天资卓越更有坚固的后台,基本上内定为继承峰主之位。   直系血亲和真传弟子,这就是“仙二代们”。   一般来说,他们好材料好资源堆砌出来的天之骄子,交友圈都是顶层的。   一个真传弟子直系血亲,是不可能与扫撒的外门仆人玩儿到一起的。   谢冰跟她,本就是天壤之别。   恰在这时,吕初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二水,金……”   她看到祝若心的刹那,雷达瞬间运转起来:“呦,这不是天天闭关修炼的祝若心大小姐吗?”   刹那间,祝若心的脸色不太好看。   谢冰顿时就乐了:   这是当时祝若心跟谢冰冷战分手的借口。   当然那时候谢冰还不知道自己是穿书,也不知道这是女主的友情后备役。   她跟傻子一样以为祝若心是她好朋友,因为祝若心的事情心底难受。   谢冰不能用灵气纸鹤,各个山峰之间需要灵气飞来飞去,她只能托吕初问祝若心。   祝若心理由一律是闭关修炼,这一闭关修炼就是好多年。   吕初的这话,就是嘲讽祝若心当时的搪塞。   祝若心也没想到啊!   她也觉着委屈。   本来以为再过十年谢冰就成了中年妇人,再过二十年就该入土了,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再等等就隔着生与死。   她怎么可能跟一个必死的人当朋友?   换句话说,谢冰一介废柴必死之人,怎么配与她未来太虚派峰主搭上关系?   哪儿能想到谢冰突然就成了“书修”,前途无量?   她没想到,整个太虚派也没有想到。   要是知道谢冰有这个潜力,当初也不会冷暴力跟谢冰断了友情。   最起码,不会这么决绝的与谢冰划清界限。   她到底修炼有素,面上依旧崩住了。   对于吕初,她从来没客气过:   “是的,我勤勤恳恳修炼,所以我修为现在比你高。”   剑修一直看不起体修,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这句话可以换算成:祝若心一直看不起吕初,从一开始就是。 第47章 最最强   话语里火花摩擦摩擦, 外人却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恰在此时,明闻冲过来,苦着脸说:“真是不好意思啊小冰冰,我师父要我带带小师弟, 没法跟你组队了。”   吕初拍了拍脑袋,刚才过来就是想与谢冰说这个的, 看到祝若心就来气, 竟然忘了正事。   谢冰抿了抿唇:“没事,你去吧。”   明闻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谢冰心底也明白怎么回事儿, 明月峰峰主跟顾莫念不对付, 明闻最近跟谢冰走的近, 这次怕是勒令明闻了。   “苏肈不来, 明闻不来,定好的四人组散了, 就剩下我们俩了。”   吕初有些发愁。   祝若心挑了挑眉, 她没在这一个月里,谢冰人缘怎么变得这么好?   又是明闻又是吕初, 这两个人虽然不及她, 在太虚派也算是数得上名号的。   祝若心亲亲热热地抓起谢冰的手,就像是前些年她常做的那样:“阿冰, 既然没人跟你一起组队,不如我们四个一队吧。”   “什么?”   吕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谢冰顿了顿,抽回了自己的手, “不必。”   祝若心维持的交友圈,一直是一些仙二代,一开始谢冰被带回来,是主峰太虚峰的唯一内门女弟子,身份自然非同凡响,能与谢冰交好,便是与主峰的人交好。   但是没想到,谢冰不争气,不能修炼之后自己跑出来了,这就成了一个废弃棋子。   现在祝若心重新与她交好,要么是好奇,要么还以为谢冰依旧像是以前那么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祝若心笑意吟吟,脸色丝毫没变,“可是你只有两个人,眼下人都定好了,怎么才能凑四个人呢?”   这倒是个麻烦事。   若是随机匹配,不知道队友是什么人,配合上就大打折扣。   金火一阵风一样地冲过来:“谢冰,我觉着他们都不靠谱,我还是跟你一队吧!”   “你师兄弟不靠谱?”   金火有些可怜巴巴的:“都是一群鲁莽的火系修士,遇见事情就喊打喊杀的,我觉着他们都没有安全感……”   谢冰:“……”   吕初哈的冷笑了一声:“之前不知道谁还想阴谢冰。”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我跟谢冰关系可好了!”   金火信誓旦旦。   谢冰想了想:“行吧,那你加进来好了。”   金火喜形于色,“还缺一个人,我再帮你们找一个,我有小弟无数,谢冰你看上哪个尽管说!”   他们话语熟稔,明显友谊深厚,祝若心滞了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金火可是内门真传弟子,竟然对谢冰如此信服推崇?   “可是吕初不过是个体修,你又是个书修,金火虽然是个剑修,但实力有目共睹,阿冰,我与你好久不曾说话,不如加入我们?”   祝若心再次向谢冰伸出橄榄枝。   她不认为谢冰会推辞。   谢冰虽然能修炼,到底是个物修,歪门邪道,难成大道,怕是只能增加两三百寿元便到了顶峰,哪儿能与日天日地的剑修相比?   当时谢冰求她来看看她时候的模样还记得,每次她去看谢冰时候她殷勤欣喜的模样还记得,就是这些年没见,谢冰那软弱可欺的性子她早就摸透了。   吕初有些紧张地看着谢冰:   她太了解谢冰了,谢冰之前性子闷人又倔,认定了祝若心是朋友,万一谢冰又被祝若心给迷惑了怎么办?   谢冰歉意地对祝若心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不想跟你一队。”   祝若心:“……”   祝若心闪瞎了眼睛。   她眸光一敛,“金火认识的无非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修士,你如何才能找到愿意与你这个书修一起的人呢?”   尾音微挑,语气里的傲慢再也压不住了。   她本就是这样的人。   三缺一,少了一个人。   谢冰还没说话,一个谢冰绝对不会想到的女修出现在她面前。   清冷寡淡的声音道:“谢冰,我可以加入吗?”   几人一愣,是祝依心。   祝若心冷哼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我师妹。”   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眉目寡淡的女修,是祝依心。   她是神女峰的内门弟子,一向沉默寡言。上次深渊峡谷历练,祝依心被魔修抓走喂魔魇兽,最后被救了出来。   她伤势颇重,能走动之后来谢过谢冰,一来二去便熟悉了。   祝依心虽然极为低调,长相平平不起眼,可是她的治愈术在筑基班中能拿到满分,甚至能越级使用高级治愈术,关键是,人也踏实不作妖。   祝依心对祝若心点了点头:“师姐。”   “你故意来找我不痛快?”   祝依心不卑不亢:“各凭本意,谢冰不愿意与你一起,你还没看出来吗?”   “你!我们是朋友。”   “不愿意理你的朋友?”   祝若心:“……”   谢冰微挑眉,这倒是有意思了:   祝依心似是在帮她出气,而与祝若心,好像极为不对付,关键是……两个人的名字也如此相像。   谢冰点头,同意了祝依心的入队请求:“那我们就一队吧。”   在祝若心面前,谢冰的队伍就那么组合而成,虽然不是顶配,对于谢冰他们这些低级修为,已经足够了。   祝若心看着谢冰他们离开。   “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谢冰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拿下这么多人的友谊,连祝依心那个笨蛋还一心向着她……”   谢冰的举动,是在告诉她,她如今不再需要她的友情,这是在打她的脸。   她美艳的眉眼微垂,闪过一丝狠厉。   一双素白的手扯了扯祝若心的衣角,萱瑶的眼圈有些微红,隐隐约约的看不真切,“真羡慕大师姐……”   她没说羡慕什么,然而却足以说明一切,失落的模样有一种脆弱的虚弱美。   祝若心心头不知为何,怜意大起。   她抓着萱瑶的手,“放心,我来保护你。”   他们这临时组合起来的队伍,排在队伍的末尾抽签。   队伍抽签需要由修为最高的人来抽,谢冰顿悟之后修为竟然成了他们小队中修为最高的:吕初是体修,身体比寻常修士强悍无数倍,修为境界却涨得极慢,金火是个学渣,修为还没谢冰高,至于祝若心,筑基三层,还没谢冰高。   所以,谢冰抽签。   谢冰当即就沉默了。   “不怕,二水,你抽到什么我也不会怪你的。”吕初还以为谢冰刚开始修行,打团队赛有些紧张,   金火哼一声:“这太虚派就没有我不能打的人。”   说来惭愧,虽然金火不学无术,可是竟然也是郁焰的真传弟子,在太虚派中足以横着走。   谢冰叹了一口气:“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现在……”   “嗯?”   她顿了顿,看向两个人,“还有多少灵石?借给我!”   吕初金火:???   谢冰赶在抽签之前,全都押注,急匆匆又赶回来。   等着抽签结果的师兄们都不耐烦了。   “你押了什么?肯定押的我们胜对不对?”   谢冰搓了搓手,聚精会神地准备抽签,沉声说:“我压的是我的独门运气。”   她的手,伸入了抽签球中,抓了一把,拿出来一枚球。   通体白色,闪着银光。   登记师兄的眼睛都直了:“这、这这……这不是……”   她默默地看自己的签:1号。   旁边写字的师兄毛笔都要甩出去了:“1号??这不是大师兄么?”   吕初倒吸一口气:“大师兄!!”   谢冰手一抖,银色光球砰的落在地上,溅出一抹灰尘。   谢冰沉痛地说:“我对不起你们。”   1号,实在是太有名了。   1号,几乎是每个太虚派弟子都恐惧的号码。   太虚派的这一代弟子,不论陨落多少人,不论新加入多少弟子,1号,始终是代表一个人,那就是门派之光,殷倦之。   昨日举行的门派大比,1号占据了第一名,1号真的吊,既要主持门派大比,还要亲自下场比,直接代表太虚派拿下了第一名,给太虚派长了好大的脸。   而团队赛前,关于殷倦之的队伍已经在太虚派中掀起来了无数的讨论:   殷倦之的队伍阵容,被称为“最强组合。”   怎么强?   强点之一:他们的段位高高高太多了。   殷倦之内定的下任掌门,修为一骑绝尘,剑修强者,多年来外放历练,战斗经验丰富,基本上可以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主力战斗人选。   殷倦之的另外三个队友人选,同样也不弱。   殷倦之的铁杆兄弟晏成痴,星罗峰藏成化真传弟子,几乎可以定为下任星罗峰峰主,甚至有可能执掌刑堂。   他修为深厚,擅长各种高级法诀,甚至能越级使用法诀。   第三个是刺诡峰的危迁,擅长各种吊诡之术。   另外一个是巨灵峰体修,元正青,吕初的直系二师兄。   谢冰眯眼,这倒是有意思了。   与祝若心乃至修仙界的看法不同,大师兄殷倦之从来不认为体修低人一等,相反,他认为体修虽然修为修炼慢,但也是相对而言,后期的体修以身体为刃,若是被接近近战,几乎能日天日地。   再者,身为魔修的南宫无寐也极为擅长知人善用。   更别说刺诡峰虽然为九峰之一,但是不如太虚峰星罗峰那般受到重视,然而殷倦之挑选伙伴的时候,依旧挑选了刺诡峰的危迁。   这个最强搭档里,没有医师?   不,晏成痴痴迷炼丹,是一个隐藏的医师,足以应对各种情况,所以相比于其他队伍,更多了一分优势。   这基本上是太虚派年青一代最强队伍。   本来,这是对付其他门派,给太虚派争光的队伍。   没想到,谢冰的超级非洲手,一下子就捏到了1号。   青铜对王者,正牌军对杂牌军。   第一局就是死亡选项。   没人会认为谢冰他们能胜,要是能胜,谢冰就能原地飞升。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气,这边的抽签结果很快就传了出去。   1号队伍跟谁对上一直没出结果,现在知道了,竟然是谢冰这个杂牌队伍。   吕初喃喃自语:我单知道你运气差,我没想到你运气这么差,我要是早知道你运气这么差,我就再找一个修为高的来抽签,也比第一局就被按在地上摩擦摩擦的好……   说着说着,声音微的放低,脸上竟然显出羞涩之色。   谢冰:“……???被谁?”   吕初的脸红了:“讨厌,当然是大师兄。”   谢冰:“……”   金火转身就跑,被谢冰拎着后颈领子给拎回来了:“你要跑到哪里去?”   金火呜呜两声:“大师兄,是大师兄啊!!”   还打什么?   抓紧时间退赛!   在知道是与大师兄殷倦之对打之后,金火立刻丧失了战斗欲望,这还打什么?   跟殷倦之打与主座大人顾莫念打有什么区别?   趁早跪地叫爸爸才不那么丢脸!   不战而败。   对于太虚派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只会这么想。   谢冰深吸一口气:“不行,即便我们要败,也要败的漂亮!”   不能跪。   这才只是她重生路上的一个开始,她岂能跪下来?   相比于个人赛的比武台,团队赛的空间更为宽敞,一共分为五个比武台,同时进行。   团队赛自由组合,运气抽签,带来的后果就是水平参差不齐,高修为团队甚至可以眨眼间秒杀低修为团队,节奏极快。   第一轮比赛,从1号往下排,一共五个比武台,同时开始比赛。   “铛铛铛——”   钟声敲响的那一刹那,所有的人都动了。   谢冰的队伍太弱了,弱到大家都不忍心看着他们对上殷倦之的队伍。   “这也太惨了吧……”   “刚才赌局又开了一局,压谢冰队伍什么时候能被打败,我压了一息!”   “好歹谢冰是大师兄师妹,你怎么这么认为呢?我压两息!”   “……”   台上,586号队伍是谢冰的队伍,撑起主要战斗力的剑修是金火,体修是吕初,书修是谢冰……还有一个祝依心,是临时被抓过来,用来当医师的。   金火看了一眼殷倦之,又看了一眼晏成痴师兄,再看了一眼冷酷脸的危迁和人高马大的元正青。   抖抖抖,腿肚子在发抖。   身为战斗主力的剑修,自然要剑修与剑修打的。   “我我我、我我我……我跟大师兄打??”   这是去送死。   谢冰往金火手里塞了一把剥好的花生米,难得温柔。   她单手握拳,为金火打气:“加油,你可以的。”   金火哭丧着脸:“我觉着我不可以。”   殷倦之手中提着银剑,看着对面战战兢兢的小队伍。   那只小队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一句话:   ——弱小可怜又无助。   殷倦之一身白袍,长身玉立,他温和地叹了一口气:“师妹,不如你们弃赛吧。”   弃赛?   弃赛是不可能弃赛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弃赛的。   “师兄,请。”   谢冰捏紧了自己的书,神色不变。   许是被谢冰的沉稳影响,焦虑到原地打转的吕初站直了身体,而沉默寡言的祝依心绷直了身体,眸光渐渐坚定。   晏成痴在殷倦之稍往后一点站着,他看了看谢冰,又看了看殷倦之,啧啧摇头。   “怎么了?”   晏成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不懂,你不懂。”   弟妹跟倦之打,谁先下不了手?   而台上,终于出战! 第48章 争争议   在上台之前, 谢冰简单的布置了一下战术。   金火是剑修,但是他根本无法与殷倦之一战,怕是一招就被殷倦之给搞下来了,所以由谢冰辅助金火打攻击, 吕初拖住元正青,并且找准时机近身而战。至于危迁, 谢冰咬牙说, 他不一定开场就出手。   她前世认识危迁,极为冷酷可怕, 但是也极为心高气傲, 对付这样的杂牌军, 危迁非常有可能自大, 所以, 这也是战术的一部分。   他们的目标,就是站在台上, 越久越好。   “坚持就是胜利, 团结就是力量!”   谢冰的鼓励在如此碾压的战况下,显得极为微不足道。   然而, 开战!就意味着, 绝不可能退缩!   谢冰神色一肃,金火已经不要命地向着殷倦之出剑!   果不其然, 殷倦之出战,剩余的三个人瞄准的目光是他们三个,对付谢冰他们, 实在是太简单了。   祝依心与吕初出招,谢冰与他们身形交错,往后退了一步:所有的攻击都是幌子,皆是为了让谢冰有时间出招!   她手中小黄书快速翻开,开场秀!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谢冰的“缴除武器”防也没法防!   无视修为,无视情况,直接缴除对方队伍的灵剑,向着边缘处飞去,再也没有感应。   谢冰的这一招,在太虚派不算是秘密,诡异在竟然能无视修为直接缴除武器。   对于高阶修士来说,去除武器并不算是大事,谢冰也不指望能靠着这一招获胜,她需要的让他们愣神一瞬,就是现在!   金火瞅着破绽刺了过去,殷倦之眼尾冷淡,五指张开,一道水光化成了兵刃,充作武器,轻轻松松格开了金火的攻击。   谢冰对着殷倦之使出霜化诀,然而殷倦之身形鬼魅,似是长了眼睛一般,直接一个翻身躲开了攻击。   谢冰咬牙,不行,殷倦之明面上的战斗力高强,暗地里的修为更是高到恐怖。   除了缴除武器无差别攻击之外,其他的都要精准打击。   晏成痴被祝依心拖住了脚步,他不急不慢,慢条斯理地说:“依心师妹,我之前找你讨要过丹药,没想到你剑法也不错,倒真是深藏不露。”   吕初那边压力太大了,已经被师兄元正青揪着脚脖子吊起来打了。   她心念一转,直接使出“中级蛊惑术”!   元正青愣在当场,吕初趁机脱离魔爪。   危迁抱臂而立,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吕初大吼:“金火!”   金火过了几十招,被殷倦之打趴在地上吐血,然而听到吕初的声音,咬牙撑剑站起身来,再次举起剑来。   两人一起飞身过去,这次,危迁出手了。   然而他的出手,被谢冰挡住了:霜化诀!   冰蓝色的霜笼罩住危迁整个身体,谢冰的法诀路数很野,越级打怪是正常事。   但是……对面的,都是强者!   “砰——”冻成冰霜的危迁颤了颤身体,身上的冰霜在缓缓裂开。   金火的剑招被殷倦之轻松化解,水刃刺过来,然而他硬生生的用自己身体挨了一剑,扛住了攻击。   他青筋暴起,大吼一声:“谢冰,看你的!”   场间窒息了。   谁也没想到,一个废柴小队,竟然能生生挡住1号队伍三息的时间。   ……   比武台上,极为惨烈,金火艰难地想要爬起来,吕初被放倒,祝依心吐出鲜血,一脸惨白。   而1号队伍,根本没有使出来全力。   谢冰擦了擦唇角的血,站直了身体。   瘦削,脆弱,而坚强。   殷倦之眯眼看着谢冰,他看到谢冰唇角稍纵即逝的淡笑。   忽然间,觉着谢冰极为陌生。   从谢冰入太虚派开始,他勉强可以说认识谢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凛冽的眼神。   神情一肃。   谢冰,一定有后招。   ……   “噗——”   银剑刺入谢冰的肩膀,她神情不动,硬生生地迎着剑,手腕上的藤蔓刹那间蜂拥而出,顺着灵剑涌向了殷倦之!   她拼着挨了一剑,也要接近殷倦之,就是为了将近战的体修吕初送过去!   他们的目的,是送体修近战!   殷倦之瞳孔一缩,脚尖一点,急速撤退。   然而谢冰的藤蔓一分为二,早就将吕初裹挟着,直接甩到了殷倦之面前。   彪悍的身体飞过来,一拳便要向着他的面门粉碎!   可是,大师兄殷倦之不愧是殷倦之。   他的灵剑被阻,轻飘飘跃起,单手负在身后,一章劈开了吕初的拳掌。   吕初吐出一口血,继续咬牙上。   但凡让体修近身,便不可轻易摆脱。   灵气入体疯狂肆虐经脉,谢冰倒在地上,青裙上染满了鲜血,她喘了一口气,祝依心快速地跑过来。   比赛中不能吃丹药,却能用法诀疗伤,神女峰的女修极为擅长治疗法诀,谢冰的身上泛出淡淡的白光。   她喘了一口气,也仅仅是一口而已。   晏成痴,也不愧是晏成痴。   祝依心背后一寒,一把剑架在她脖颈上,寒意凛然。   晏成痴的剑很稳,“师妹,放弃吧。”   祝依心眼睫颤了颤,她似是想要抬头看晏成痴,最终低下头,没说话。   而吕初这边,也成了败局。   她仅仅能抵挡殷倦之五息时间。   金火已经精疲力尽,他将唇都咬破迸出鲜血,依旧在颤颤巍巍地举剑。   “砰——”   就像是一个破布娃娃,飞出了比武台,碰到了保护屏障的边缘,狠狠地撞击上去,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金火口吐鲜血,一脸泥土,狼狈不堪,眼神却一丝也无屈服。   ……   人群里,郁焰锁眉看着这一幕。   金火……   变了。   他天资聪颖,修炼难以寸进一直是因为偷懒怕累,更别说为了比武受伤挨打,刚才金火的模样,让他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想到副峰主孙刚最近在他面前说金火被谢冰带坏了,他摇了摇头。   这谢冰,竟然是个心性坚定的。   也许,对于金火来说,是件好事儿。   ……   仅有谢冰还有一战之力,然而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经过祝依心的疗伤,谢冰肩膀的鲜血不再流出,她神色木然,就当伤口不存在,快速使出提纵术,向着殷倦之欺身逼去。   她的动作变得很慢。   就像是慢镜头,就像是一只屡屡扑火的飞蛾,明知道必死,依旧不肯蜷缩在黑暗中。   殷倦之五指张开,一道灵气闪过,凭空聚拢出寒冽的水,凝聚成锋利的灵剑。   他举剑,刺向谢冰。   谢冰提剑来挡,剑影交错。   两个人对视彼此,几乎鼻息可闻。   “滋啦——”   灵气在碰撞,谢冰噗的吐出血来,几乎怦溅到殷倦之脸上,她胸府震荡,怕是内伤不轻。   殷倦之恍若低叹:“你只是一个区区书修,明知会输,还要死战?”   谢冰一字一句,“书修,不是废物,你可知道一句话,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修为有界限,她的知识,没有界限。   她的前途未知,未知意味着未知的精彩。   她还想看更高阔的天空,她不能败。   前世的她穷尽一生都无法修炼,她是如此热爱修炼,热爱自己可以一手闯下可以亲手掌控的未来。   战,便战,战到酣畅淋漓再也不会任人揉捏。   干,就干,干翻所有瞧不起践踏过自己的人。   殷倦之看向谢冰。   剑光凛冽中,谢冰的脸苍白到可怕,她眼下有浓郁的黑眼圈,憔悴却坚定地抵挡着他的攻势。   唇角流淌出鲜血,她浑然不觉,眼眸里,映着清澈见底的剑光。   殷倦之忽然觉着,这才是真正的谢冰。   他心忽然加速动了一瞬,然而耳边响起她那次说出来的话语:“请与我双修!”   “来吧!狠狠地蹂躏我吧!”   殷倦之:“……”   哪儿有什么真正的谢冰。   殷倦之眸色一冷,手腕用力,将水刃推了过去!   水刃寸寸推进,距离谢冰的心头,仅仅只有分毫。   殷倦之风光霁月,衣衫未乱,眉目温雅:“师妹,够了。”   否则,这水刃,便穿透了她的心口。   谢冰心头瞬间一疼。   水刃没有穿过谢冰的心头,谢冰却仿佛能感觉到取走心头血的疼痛。   她豁然抬眼,微微一笑。   绿色藤蔓死死卷牢水刃,谢冰趁着身形错开一步:“第十步!”   十步剑法!   大招积蓄期太长了,长到谢冰只能拼命的与他周旋,还好,她在他身边迈了十步。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殷倦之的水刃寸断,在空中碎裂成水光。   他看着冰霜灵剑向着他眉心飞来,瞳孔一缩:   这是连他都要谨慎对待的杀招!   “扑哧——”   殷倦之的水刃刺入谢冰的胸膛,而谢冰的灵剑,也刺穿了殷倦之的手掌。   “嘀嗒。”   殷倦之垂落手臂,手指滴滴答答落下血迹。   鸦雀无声。   “卧槽,震撼。”   震撼。   谁也没想到,其他的四个比武台胜胜负负,已经打了几十场,这一场本来早就定了结局的比武,竟然将殷倦之队伍打的这么吃力。   必输之局。   却没想到,一介杂牌队伍,将殷倦之打的这么吃力。   而最后,竟然真的破开了殷倦之的护身灵气,刺了他一剑!   全场鸦雀无声。   “师妹,我倒是小看你了。”   谢冰噗的吐出一口血,她笑起来,牙齿上都是血迹,“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殷倦之眉目清朗,眸光深处却微的波动。   ……   “铛——”   “获胜队伍,1号!”   祝依心脖颈上的剑被移开,晏成痴歉意道:“师妹,莫要怪罪。”   祝依心低头嗯了一声,向着谢冰冲了出去。   金火中了一剑,还被危迁压着打,总算是被放开了,他一直骂骂咧咧,赤焰峰的郁焰真人上前一把把他扯起来。   金火瞬间怂了,“师父。”   一向不假辞色的他看着金火,沉声说:“你做的很好。”   金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父,竟然会夸自己???   从他拜入师门就没有过的事情好吧!   谢冰没了力气,躺在比武台上任由祝依心紧急医治,而吕初喘着气躺在一边。   “你怎么样?”   “还好。你呢?”   吕初看向谢冰:“我也还好。”   两个人对视一眼,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手。   ……   神女峰负责这次门派大比的所有售后服务。   简单处理之后全都被拉到神女峰,谢冰躺在病号床上,迎接了一批批慰问。   祝芷蝶亲自过来看了看他们的伤势,“虽然你被刺了一剑,到底不是殷倦之的本命灵剑所伤,没有伤到心脉,没有大碍。”   她欲言又止:“只是你是凡人之躯,修士休养一个月便痊愈的伤,你虽然服用灵药,也需静养三个月才可,不可妄动伤口。”   换句话说,谢冰暂时没有行动能力了。   谢冰点头:“我知道的,多谢峰主。”   祝依心伤势最小,自己给自己医治之后一直忙活着谢冰他们,在祝芷蝶来的时候,低头,避开了祝芷蝶的眼神。   谢冰若有所思,祝若心……祝依心……   祝若心才是祝芷蝶的独女啊?   可是怎么感觉,祝依心与峰主祝芷蝶有些问题呢?   ……   谢冰的门派大比就此划上句号,虽然最后败了,可是败的无比风光。   直接碾压横空出世的小师妹萱瑶,碾压万年第一的殷倦之,成了太虚派中最出风头的新晋修士。   谢冰这个名字,又上了一次各个资讯的头条。   而被各种传言笼罩的谢冰,此刻在石林峰小院中,苦哈哈地躺着养伤。   谢冰这次的门派大比,直接打出来了凶狠之名。   以前对谢冰不了解,认为不过是凡人诡道,现在亲眼所见,才知道书修是多么残暴。   谁说看书的就温柔了?   看谢冰,这修仙界唯一的书修,直接告诉他们书修不仅残暴而且对自己也狠。   宁愿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拉着殷倦之一起死。   谢冰凭借一己之力,为书修正名!   谢冰得到了她想要的名声,躺在床上养伤,她压了自己败,虽然赚的不多,到底是赚了一点点。   恰在此时,系统又蹦出来提示:   【系统:得到5000声望,5000负面值,得到称号:“争议人物”。】   谢冰:???   她是想要出名,可没想到竟然成了争议人物,谁争议她?她明明是个聪明伶俐又可爱人畜无害的小可爱。   骤然间,院落里传来簌簌声。   谁?   翻墙进她的院落?   谢冰瞬间警觉,她艰难地支起身体,手中捏紧了幻化而成的冰霜灵剑。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谢冰的冰霜灵剑骤然飞了出去,抵在了来人的喉间。   姬乱芒坦然任由喉咙暴露在谢冰剑下。   他眉间红莲跃动,眼角微挑:“谢冰,是我。”   谢冰眉头一皱,今日不是妖太子启程回妖族的日子么?   他还没走? 第49章 私私奔   “我当然没走,姬乱芒笑得妖冶,他的眸光死死地盯着谢冰,”我怎么会走呢?”   谢冰沉默了。   举剑的手有些发酸,她也没有放下。   她的心头无端地升起来警惕之感, 这种感觉从姬乱芒破了院中禁制直接闯进来便提醒她警醒。   姬乱芒,八成是又要发疯了:   姬乱芒的毒计是让苏肈死无葬身之地, 可惜被谢冰给破坏了, 还死了手下一个妖修,更被取消了门派大比资格, 虽然说因为他的身份原因不会对他苛责, 可是这一趟几乎是无功而返, 回到妖修族之后怕是还要承受妖王的怒火。   一切都是因为她。   谢冰坦然地对上姬乱芒视线:“你找我算账?你想干什么?杀了我?”   剑抵在他喉间, 他不急不缓地道:“现在, 是你要杀我。”   谢冰顿了顿:“你知道的,你身份敏感, 我不会杀你。”   “哦?”   姬乱芒微微一笑, 笑得眼尾微扬:“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你不敢做的事情。”   “想要找我算账, 就以后再来, 不论你是想杀我还是找我报复……现在你都该回去了。”   谢冰好言相劝,心头却极为警醒, 她的另外一只手,悄悄地背过身后。   姬乱芒眸中一闪,“谢冰, 我对你,真的有兴趣。”   “所以呢?”   “当我太子妃,我说的,是真的。”   他说的很诚挚,比第一面见到谢冰时说的还要诚挚。   谢冰的剑往前递了一毫,也非常诚挚:“我对你,真的没兴趣。”   姬乱芒低笑。   “托你的福,我提前结束了这趟门派大比之旅,下次会面遥遥无期,不如送我点什么?   “送什么?”谢冰皱眉。   不对,院外怎么如此安静?   她手中的纸鹤刹那间发了出去,一道灵气一闪,硬生生地将纸鹤击落。   鼻尖恍然间有一抹极淡的异香,眼前的画面虚无了起来。   谢冰提剑想要送过去锋刃,手指却一根手指也抬不起,她踉跄一下,   姬乱芒蹲下身,阴涔涔地俯视着她。   他伸出手,捏在了她的肩膀伤口处。   包扎好的伤口处血缓缓渗出,他的拇指蹭了蹭血迹,抵在了自己的唇间,鲜血的味道令他眉目一颤。   伤处骤然火辣辣的疼痛,她眉宇怔忪。   “你……”   朦胧的画面中,姬乱芒的笑意很淡很淡:   “自然,是送你与我。”   “偌,给弟妹的药。”   晏成痴将一个小白瓷瓶扔给殷倦之。   殷倦之接过药瓶,顿了顿,“……弟妹?”   “嘿嘿,你也别不承认,我早就发现了你们的异常,这次比赛谢冰真的能撑这么久?你压根就没下死手。”   他们这一队,本来是跟高阶修士对打的,结果开局就是老弱残队伍,打吧太残忍,不打吧怎么可能?   谢冰又是殷倦之的直系师妹,后来打这么艰苦,也是殷倦之没开场就弄死他们的缘故,若是殷倦之下死手,他们也不会只中了几剑身受重伤这么简单。   “闭嘴吧你。”   殷倦之没理晏成痴,手指微微摩挲白瓷瓶,“这是什么药?”   “我问了祝若心师妹,谢冰的身体需要好好调养,我就给炼制了十全大补丸,能加速伤愈程度。”   “你怎么这么有心?”   “毕竟是弟妹嘛。”   话题又绕回来了,殷倦之闭嘴。   他手指将白瓷瓶一收,转身就走。   晏成痴看着天际剑光闪过,眨眼不见了踪影。   他嘿嘿一笑,“死鸭子嘴硬。”   这个方向,明明是往石林峰去的。   他唯恐天下不乱,也飞身御剑,跟着殷倦之往石林峰去了。   ……   石林峰常年冷清,巨石嶙峋,寒冬凛冽。   谢冰的小院子孤零零地在一片风雪中,他的灵剑压低落下,轻飘飘地落在院落门口。   敲门,没人回应。   殷倦之的眉头皱了起来。   天际上又是一道剑光,晏成痴也落了下来,“你跑的倒是快。”   “谢冰的伤势需要静养,对么。”   “对啊,你那一剑,没有三个月别想下床。”   “人不在。”   晏成痴:“师妹是不是记恨你刺了一剑,不想搭理啊?”   “她?”   殷倦之眉头微的一皱,她不扑过来求双修就已经是理智过人,怎么会拒而远之?   修长手指灵气一闪,抹在门边,将门口禁制破掉。   长腿一迈,直接推门而入。   “在太虚派里,你紧张什么?”   话虽这么说着,看殷倦之直接闯进去,晏成痴心头一紧,也跟了上去。   院落里井井有条,山猫正在酣息,打着微微的呼噜,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床上被褥都是整洁的,里里外外搜了一圈,竟然没见人。   仿佛主人只是出门去了。   “弟妹呢?”晏成痴摸了摸头,“比赛打完了,伤还没好,去哪里了?”   殷倦之眸光变幻,他低声道:“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儿,你再查看一番。”   他手中灵鹤飞出,直接联系执法队询问谢冰行踪。   晏成痴低头细细查看,谢冰不在石林峰是正常的,但是恰逢刚刚受伤,能跑哪里?倦之担忧弟妹,倒是情有可原。   他一开始没在意,然而鼻尖忽然微的一颤。   空气里有淡淡的朦胧味道。   晏成痴手指微的一顿,神色渐渐凝重起来:“这其中有一味药很特别……是天妖还灵散的味道。”   “天妖还灵散……”   妖族名药,锁控心神,霸道无比。   殷倦之重复了一声,眸光骤然一凛。   他飞身出了小院,门口执法队张岩已经带队等在门口。   召集执法队询问:   “今日异常全都禀告于我,进出山门的人选全都报与我,妖族情况报与我。”   张岩沉着脸,一一禀告:“今日是妖太子离开太虚派。”   妖太子?   “不论走到哪里,拦住他们!”   “是!”   张岩领队而去。   晏成痴:“倦之,事情也许没有这么严重,你别太担心谢冰,她人看着不言不语,是个心底有主意的。”   殷倦之叹了一口气,“你觉着妖太子姬乱芒长得怎么样?”   “妖冶艳美,举世无双。”   “你觉着女修喜欢吗?”   “姬乱芒虽然脑筋有些问题,但是那张脸是真的好看,据说是修仙十美之一。”   殷倦之幽幽地道:“所以,我不担心姬乱芒看上谢冰,我倒是担心……谢冰又爱上了妖太子的脸。”   是有天妖还灵散的味道,但是谁下的倒是不一定。   谢冰这见到美貌男子变想与人双修的风流女子,对姬乱芒下手不是不可能。   “不可能,谢冰不是喜欢你么?”   殷倦之懒懒道:“她喜欢的人多了去了,这次又是苦心积虑接近姬乱芒,妖太子自诩聪明,怕是着了谢冰的道了。”   别说一个妖太子姬乱芒,谢冰便是再下药给顾莫念双修,他也信她做得出来。   晏成痴一脸震惊,他至今都保留着可怜的童子之身,没想到,谢冰竟然已经解放了自我。   给妖太子下药,弟妹这么猛的么?   “走吧,希望还来得及抢救妖太子的贞操。”   晏成痴:????   山色茫茫,妖修一行沉默着赶赴回程。   天际一道凛冽到发寒的剑光骤然从天际劈下,剑光寒冽,震慑人心。   前面的妖修堪堪收回身体,这才避免了被一剑劈成两半的可怕结局。   “谁?”   声声铮鸣,灵剑纷纷出鞘,妖修们警惕地看向来人。   一抹寒剑光,一缕青丝扬。   云雾间寒风吹起白色长袍,袍下云纹栩栩如生,几欲与周边云层融合在一起。   他身材欣长,脚踏银剑,风流倜傥,眼眸间没有杀意,却比杀意更盛。   “姬乱芒。”   妖修纷纷分开,姬乱芒越众而出,他与殷倦之遥遥而对。   妖冶的眼尾微挑:“殷倦之。”   “谢冰呢?”   “不在我这里。”   冷呵一声,殷倦之神色微冷:“那天妖还灵散又做何解?”   这话一说,姬乱芒的神色敛了一瞬,复而笑起来:“关我妖族何事?关我何事?”   他顿了顿:“只是私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冰出来,若是真的喜欢你,我绝不阻拦。”   姬乱芒眉眼发狠:“殷倦之,认清楚你的身份,别多管闲事。”   说到底,殷倦之也只是一个没定的未来掌门。   而他不一样,他身为妖太子,是必然的妖王。   脚下银剑绽放出无尽的灵气之光,殷倦之声音发寒,“那便看我殷倦之的剑同意否?”   场间凝滞了下来。   没人敢小瞧殷倦之的剑。   这是他用自己一身狠厉打下的威名。   执法队全都抵达,将妖修团团围住,大有不叫出人就绝对不放过的阵势。   而最可怕的是……   姬乱芒黑着脸,看着抵在自己喉间的银色灵剑。   殷倦之……   竟然这么强。   一个眨眼间,便被锁定了喉咙。   今日,是不能将太子妃带走了。   他冷冷地斜睨殷倦之,掏出来纳灵锦囊,抖了抖。   一道青色身影闪过,“啪叽”落在地上。   倒出来个谢冰。   他叹道:“你阻止了你师妹当太子妃,她一定会恨你的。”   殷倦之平静地道:“你可以走了。”   姬乱芒:“……”   执法队终于分开包围之势,姬乱芒冷冷地瞥了一眼殷倦之,扫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谢冰,直接离开。   “你们跟着他,别让他再打主意。”   执法队张岩躬身:“是。”   “人走了,打扰你好事,是不是不想与我说话?”   殷倦之站在闭着眼睛躺在地上的谢冰面前,然而,谢冰没说话。   不太对。   殷倦之蹲下身,一手扶起谢冰,手指碰到她的手指,一阵热一阵冰。   谢冰闭着眼睛,眼睫颤了颤,脸上一片绯红,感觉到支撑她的力量,微微往他胸膛处蜷缩了一瞬。   两个人的身体便贴在了一起。   殷倦之一僵,将她扯开,她素白的脸便与他面对面。   她穿着的,是一袭青色长裙,长裙有些凌乱,胸口与手臂处渗出大片暗色的血迹,这是重伤未愈。   他的眸色暗了暗,这是他刺的。   谢冰神色不太对,这一番折腾依旧未醒。   殷倦之隐约想起来,凡人会生病的。   他顿了顿,将手背贴在谢冰的额头上。   果然,意识不清,额头发烫,竟然是发烧了。   这次,竟然不是谢冰主动馋姬乱芒身子?   怎么说也是一个妖族太子,他本以为谢冰又喜欢上了姬乱芒,欲与他双修。   这次,竟然是真的与她无关?   殷倦之抱着谢冰,心底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比赛时候的画面在他的面前交织,几乎变成了重影,他心头骤然一凛:   谢冰的哪一面,是真的?   太矛盾了。   必然有反常。   若今日比武台上的谢冰才是真的,那样的女子,会冒着与天下人为敌的风险,救魔尊?   细细想来,异常竟然是从他一个多月前回到太虚派开始。   谢冰究竟有没有发现他的异常?难道,她真的发现了什么?   刹那间,天性的警觉骤起。   殷倦之一动不动,手指向下移,捏在谢冰的脖颈间。   不如……杀了她。   指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收拢。   一双皙白的手,忽摸向了殷倦之的胸膛,挑开外层,往肌肤最深处摸去。   指腹摩挲着肌理,还往下探去。   殷倦之的手指一抖。   他倒抽一口冷气,咬牙道:   “谢冰!!” 第50章 咬咬人   天妖还灵散果真是名不虚传。   血腥味紧贴着他的衣襟, 乌发散乱着纠缠其间,衣襟被灵活的手指撑开,冷风循着缝隙钻了进去。   伸进去的手指停在了他胸膛处,迟迟未动, 殷倦之的汗毛瞬间便立起来了。   他捏紧谢冰细嫩喉咙的手指颤了颤,便松了松。   谢冰依旧紧紧闭着眼, 长长的眼睫落在眼下, 撘出一片小小的阴影,与眼下的乌青混合在一起, 脸色白净到不可思议。   这样看来, 谢冰的长相与萱瑶, 真的有几分相似。   被捏着喉咙, 她似是有些不舒服, 头微微一侧,想要躲开殷倦之的钳制。   露出一截细嫩白皙的修长脖颈。   他的指腹间便惹上滑腻炙热的触感。   殷倦之眉头紧锁, 觉着棘手。   杀, 还是不杀?   失去神智的谢冰沉寂半晌,十分难耐地喘了喘气, 眼睛似睁非睁, 眼底一片恍然。   她看着殷倦之,死死地聚焦在他的唇上。   殷倦之忽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天妖还灵散是控制心神迷惑心智的, 该死的姬乱芒究竟给谢冰下了什么指令?   心头预感骤然而起,殷倦之还没有做出来反应,谢冰一手摸着前胸, 一手骤然掐紧殷倦之的腰,后脊用力,上身骤然悬空,便要向他的脸亲过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殷倦之眸子里闪过一丝嫌弃,直接脸一侧,躲开了谢冰的唇。   谢冰扑了一个空,或者说,她本来就不是想要吻。   一口小白牙照着殷倦之的喉结咬了过去,虎牙使劲儿用力!   咬咬咬。   谢冰还残存着最后的一丝神智,知道这人是坏人。   因为失去了周身的力道,小虎牙咬的战战兢兢,却始终没有咬破皮。   不像是咬断喉咙的力道,倒像是在噬咬厮磨。   殷倦之:“……”   他倒“嘶”了一口气,将八爪鱼一般的谢冰拽扯下来。   怒道:“你属狗的么?这么喜欢咬人?”   又亲又啃。   发着烧中了药,竟然如此如狼似虎。   谢冰呲了呲牙,凶狠地看着他,含糊地吐出一句话:“死狐狸敢对我下手,我把你皮扒了做围脖……”   她狠话还没说完,眸光一转,便又怔忪茫然起来。   两人之间终于又安静下来。   殷倦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摸到了一点湿润的口水,眸中有些嫌弃又有些复杂。   眸光一垂,落在自己抵在她喉咙上的手指,听着她说要将姬乱芒做围脖,不知怎的,唇角不自觉一勾。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殷倦之的眸色瞬间冷淡下来。   移开的手指便要重新覆盖上。   这次,他加了一根手指。   被手指力度摁住了喉咙,谢冰的后背再次使力想要撑起身体,手指乱抓,却根本起不来身。   呜呜呜……   她开始扯自己的衣裳。   殷倦之的手神经质地微颤,这次,他果断地将掐在喉咙上的手指再次收拢。   力度远远深了许多……   恰在此时,天际上一道熟悉的剑光,是晏成痴的灵剑。   殷倦之微微眯眼。   这么一耽误,想要杀人毁尸灭迹是来不及了。   殷倦之收了掐住谢冰喉咙的手,眉目戾气隐去,恢复了懒懒散散的模样。   晏成痴跳了下来,快走几步,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谢冰倚在殷倦之怀抱中,衣衫半褪,脸色绯红,而殷倦之也好不到哪里去,衣襟凌乱,谢冰的手还伸进去停留在殷倦之的胸膛处,而殷倦之的脖子上被种了草莓??   晏成痴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神情恍惚。   他倒退了几步:   “我太天真了,原来只有我才是纯情的小处男。”   殷倦之有口难言:“……”   “解药。”   殷倦之眸光低垂,隐去了眸中变幻莫测的光。   晏成痴连忙掏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大约只有拇指大小,倒出来一枚晶莹剔透的银色药丸,他掰开谢冰的嘴,为她吃下。   殷倦之将谢冰平放在地上,站起身来。   他需要冷静一下。   没多久,谢冰终于转醒。   刚醒来的谢冰脑子里有些发晕,眼前的景物也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就看到一个高挑俊秀的身影背对着她。   看着他熟悉的身形轮廓,谢冰刹那间打了一个哆嗦。   ——魔尊大人?   霍然坐起身来,伤口裂开涌出血迹的疼终于让她醒神,然而此刻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被吓的。   谢冰瞬间吓醒了。   不是魔尊。   是大师兄。   谢冰这么一来,大脑清醒,倒是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靠,疯子姬乱芒。   她当时就觉着姬乱芒不对劲儿,可是没想到姬乱芒知道谢冰能打,根本没从正面入手,先是虚与委蛇,示弱于谢冰,说他要走了,再于无声无息处下了药。   她区区一个凡人之体,怎么可能抵挡如此猛烈的药!   该死的姬乱芒!   她要去把姬乱芒暴揍一顿!扒了狐狸皮!用来暖jio!   “姬乱芒人在哪里……”   她一开口,才觉着嗓音里干哑的难受。   身体在发热,软绵绵地抬不起手来,谢冰眉头一皱,她伤势未好,这下又是发烧了。   晏成痴苦着脸给谢冰找药,他炼制的都是高级丹药,让他找普通丹药去烧,他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找不到合适的丹药。   “谢冰你真的是一个奇葩……修仙界哪个还像是你这样是个凡人之体啊……”   晏成痴嘀嘀咕咕找药,谢冰撑着身体,抬头看向殷倦之。   她的目光落在殷倦之的胸口,这里怎么有些凌乱?   “大师兄,你怎么衣冠不整?”   殷倦之目光冷冷地看着谢冰,声音却温和无比:“师妹,自然是你摸的。”   谢冰:“……”   谢冰后背都发寒了。   碎片化的闪回终于出现在钝痛的脑海里,她好像,摸到了大师兄的胸肌,那个手感……   嗨呀,关键的手感怎么想不起来了?   殷倦之俯视着她,“你入错了宗派。”   重伤生病的后遗症笼罩着,后脑还有些疼,谢冰:“啊?”   她没明白。   “你不该来剑宗,你应当去合欢宗,以你的资质,怕是能一路当上宗主之位。”   怎么当?   言下之意,一路睡过去的当法?   谢冰脸不红心不跳,“谁让师父就中意我这个凡人,一心一意带我回太虚派,一心一意地让我留下来呢?”   殷倦之脸色波澜不惊:“你倒是将责任怪在师父身上了?”   这话语间,倒是说顾莫念一心想要留下她,甚至与她纠缠?   果然不愧是乡野大胆女子。   与刚才的意动情乱不同,现在谢冰的眼神清晰澄澈,衬得一双眸子黑白分明。   她忽然笑了:“师父没有责任,师父只是偏要如此罢了。”   这话说的有些怪。   殷倦之骤然捕捉到一丝异样,然而晏成痴找到一头冷汗,总算是找到一瓶增补气益的药丸。   “吃这个,保证你立刻退烧!”   谢冰移开视线,看向晏成痴。   她弯了弯眼睛,“多谢成痴师兄。”   那丝异样不见了。   姬乱芒的举动委实大胆,竟然在太虚派内明目张胆地抢人走。   门派大比还在进行,各种事务繁多,暂时不可能跟妖族起冲突,更何况妖太子已经离开。   这件事情报了上去之后,并没有多少反馈,谢冰早就算到了。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很少,谢冰依旧在石林峰养伤,只是经过这件事情,石林峰的守卫多了一些,半夜也能看到巡逻的队伍。   谢冰安心躺在房内养伤,经过这次门派大比,她对自己的实力多少有些了解:开大招很厉害,但是太脆皮了,一旦重伤,就需要很久才能恢复。   这重生以来的两个月,她身上的伤基本上就没好过。   这是凡人的正常伤愈速度。   她周身没有灵气,连转体修都没有办法,只能多学习赚招数使自己强大。   更雪上加霜的是,修仙界的又一场大雪寒潮到了。   两日后的清晨,窗棂外映着一片雪白。   大寒流从雪峰上席卷而来,峭寒山影被笼上一层层浓稠阴郁的雾气,沉沉压着未尽的雪花。   谢冰呵着冷气,推开房门,院落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白,寒风带着刀往她脸上割去。   “吱嘎吱嘎”。   踏着雪穿过庭院,站在院门处看去,山隐水迢,凛冽苍茫。   无端的有些凄迷冷落之感。   最近小黑总管不见人影,连院子里的灵兽也没了踪迹,兴许是跑到哪里过冬去了。   她也要过冬。   谢冰低头,展开自己的手,隐隐有些发痒。   这几年里,她自己住在这里,没有人烟所至,自生自灭,每年最难熬的时间,其实是酷寒的冷冬。   每年这个时候,她的房间恍如寒窟,多加几层被褥也不能抵挡山间的森冷惊悸。   说是仙家胜地,然而是对修士而言,她寸步难行,打水浣衣,做饭劳作,手都会生冻疮,麻痒难耐。   一年前……她也是自己撑着这样过苦冬,就那么熬到了春日。   雪花落在屋瓦上,压的瓦檐有些发沉。   现在不一样,她可以自己御剑出山,她还有了自己一点私房钱。   谢冰跺了跺脚,准备换身厚实点的衣服,出山去翡翠谷采买过冬用品。   然而天际落下一个胖乎乎的身影,田喜看到谢冰愣了一瞬,“谢冰,你不是受伤了,怎么自己出来了?”   谢冰抿了抿唇,“二师兄。”   田喜现在过来,所为何事?   听说她受伤了,特意来探望?   倒也不会,修士受伤是常事,濒死也不过是调息闭关便回来了,她中了两剑,倒也不算是什么。   “我想到你自己在石林峰,正巧昨日我出山采买,顺路去买了一些凡人过冬用的炭火之类,你……你兴许用得着。”   谢冰沉默了。   就在田喜以为谢冰会拒绝的时候,谢冰扬起脸,笑得坦然:   “多谢师兄,当然用得着。寒冬要一两个月,炭火一定要够啊!”   田喜:“……那是自然。”   “被褥有些薄了,听说库房里有一批上好蚕丝织就的锦被,可自动调节寒暑……”   田喜心领神会,立刻接道:“明天我给你送过来!”   心底却不由泛起来嘀咕,这蚕丝锦被可只有几条,前些日子小师妹拜师之后,师父特意给她布置了房间,便要走了一条,谢冰怎么会知道?   给谢冰的房间生了炭火,冷如寒窟的房间终于有些几分暖意,谢冰冻得发白的脸总算是有了几分血色。   “那就多谢二师兄了,不送了!”   谢冰亲亲热热地将田喜送走了。   田喜:“……”   他这是被嫌弃了吧!   谢冰关了院门,他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山中小院,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感觉。   之前也不是不知道谢冰是个凡人之体,也不是没想过采买的时候给谢冰捎点东西……   但是都没做。   其实说到底……   他看不上谢冰。   谢冰跟师父同处一室的事情,恐怕整个太虚峰只有他自己知晓,这事儿……说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然而现在谢冰真的变了很多,比武台上的一举一动他都亲眼看着,跟以前那个谢冰真的不一样了。   有了炭火,屋子里终于从冰窟摆脱出来了。   谢冰今天还没看书学习,趴在书桌上看书,暖烘烘的气氛熏的她有些发懒。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直至窗棂外一声“咚咚”的声音,一只通体黑色,皮毛油滑光亮的黑猫凄厉的叫喊,她这才醒来。   “嗷呜……”   推开窗户,那黑猫有些狼狈地跳在书桌上,湿漉漉的肉垫在桌上焦躁地踩了踩,转而发狠咬住了谢冰的衣袖。   “怎么了?”   她盯着黑猫的眼睛,“你想让我跟着你走?”   黑猫身体往后移动,咬着谢冰的衣袖不松口。   谢冰骤然想到什么,心头一跳:“黑猪总管出事儿了?” 第51章 克克制   雪重重压下。   黑猫一蹦就陷入到了深不见底的雪中, 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深坑,它的速度快若闪电,这是普通灵兽根本做不到的快。   谢冰御剑跟在黑猫后面,天际灰蒙蒙的雪花挡在她披着的厚毛毯外, 她裹着毛毯,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   她本来想抱着黑猫上冰霜灵剑, 黑猫叫的极为凄厉, 险些把她的脸都给抓破,只好任由黑猫在山野间奔驰。   灵剑破空, 山猫飞跃, 隔着天际茫茫纷涌迷乱的雪花, 奏出最最低沉的乐器音谱。   谢冰的眼睫上搭着片片雪花, 眯眼看着前方:   他们竟然到了后山的深处。   谢冰常去的后山就已经极为偏僻, 是太虚派的最外围山脉,然而到底还能保证安全, 可是太虚派内依旧有许多低等修士不敢去的地方, 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越往里走就越是艰难,高大的树木盯着风雪, 将前路拦住, 谢冰看不到黑猫,便下了灵剑, 徒步往凶险幽森的深处走去。   靴子渐渐湿透了,谢冰胸口是热的,身上却冷的僵硬难受, 直至黑猫都已经精疲力尽,才堪堪到了一处乱石纷杂的山坳间。   谢冰瞳孔一缩:   山间巨石全都是被击碎,撞击的力道将雪地肆虐的到处是脏污,循着大块小块的石头过去,便在一处更深冷的寒冰溪流中,看到漂浮着一只……一只黑猪??   冰碴沉沉浮浮,那黑猪掩藏在冰河霜雪间,黑色极为冷峻肃然。   不祥的预感。   “嗷呜——”   黑猫在岸边焦虑地转来转去,它已经冻得浑身冰冷,叫的人心头发麻。   “小黑总管!”凉透的靴子踩在河边乱石上,谢冰冲着中央喊去。   寂静无声。   谢冰果断伸出手来,手腕处绿色藤蔓“嗖”的向着河中央的黑猪缠绕而去,手腕用力,往回收了起来。   沉重庞大的黑猪便被缓缓地拉回到了岸边。   黑猫骤然蹦到黑猪身上,焦躁地踩了踩敦实的后背,凄厉地叫起来。   “别急,还没死。”   谢冰放下探查鼻息的手,小黑还有气,只是看上去……状态不怎么好。   四肢无力地随意放着,头耷拉在一边,眼睛紧紧闭着,身上一丝热度也没有。   它的周身多了许多锋利的石头划开的血口,被冰水冻了许久,已经泛出粉白色的裸露伤口。   这是它发疯撞击石头导致的。   它一口气就那么吊着,仿佛下一口气便喘不上来了。   谢冰拖着绿色藤蔓,藤蔓上系着黑猪,踉踉跄跄地走在风雪中。   “坚持住……”   谢冰咬牙,一步一步地拉着它,往山背处而去。   半个时辰后。   这里是一处半封闭的山洞,纵横不深,好歹有个避风躲雪的场所。   谢冰周身湿透,胸口和肩膀处的伤口早就崩裂开,她苍白着嘴唇,抱着冰冷的黑猪:“小黑,小黑。”   小黑身下被她垫了被褥,身上披着厚厚的毯子,伤口处撒了止血的膏药,然而却依旧没有醒来。   最让谢冰觉着心悸的是,它时不时的在颤抖。   抖抖抖。   不是被冻得颤抖,仿佛是灵魂深处在灼烧,身体抖的不像是正常猪能抖出来的频率。   谢冰查了一圈小黑的身体,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   她裹着仅剩的毯子,吸了吸鼻子,往黑猪旁边凑了凑。   靠着黑猪敦厚的身体,只觉着凉意透骨:“小黑,你说吧,你还能活不?”   一直闭着的眼睛终于轻轻颤了颤。   谢冰霍然坐起身来,捧着小黑的脸,“好些了么?”   没有醒。   小黑的脸上,流下一行血泪,濡湿了谢冰的手指。   她手指一抖,真的不对劲儿,上次也是这般,它的眼睛能视物,却一直睁不开,这次又流下血泪,难道是生命在流逝?   按照小黑总管的神秘,应当不会无缘无故的死去。   可是……   谢冰沉了沉心神,闭目沉浸神识,快速地向着小黑总管的神识中侵入!   ——灵兽与修士不同,它们虽然可以修炼,在没有化成人形之前,都是低级的神识海,侵入也什么也得不到。   谢冰在它外表上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伤口止血,连她吃的补气益血的药都给小黑吃了一份,毫不见效,只能从神识处入手。   银色月光席卷着谢冰的神识,直接突进了小黑的神识海,谢冰刹那间凛然一惊:   ——全都是黑雾!   她的神识在黑雾边缘徘徊,怎么也冲不进去黑雾深处,一筹莫展之际,便看到黑雾中出现可怕的金黑色交织的巨网,将浓郁的黑雾狰狞可怕的收缩起来,黑雾痉挛颤抖,就像是在忍受着痛苦。   谢冰悚然一惊,快速地往后退了一步,眉头皱起来。   这是冥族的禁制!   前世她在修魔族时候,各种暗黑手段见了不少,修魔族与冥族交好,可谓是狼狈为奸,在正道剑修眼中,更是臭名昭著。   魔修手段令人发指,到底还是遵循世人眼中修炼方法,而冥修炼制的则是魂魄邪术,夺舍阴魂起死回生百无禁忌。   这种逆天而行的阴邪之法在千万年间曾经一手遮天,后来天怒人怨,合力围剿,终于势弱消散。然而冥族终究诡异难辨,仍有残余。   这便也罢了,与谢冰无甚关系,重要的是,一只黑猪在遭受冥族禁制的折磨:   ……有谁会给一只黑猪下禁制?   这些天,小黑总管失踪了,是不是在独自遭受折磨,独自忍耐?   谢冰抱着小黑总管,恍惚想起来上一世的事情:上一世真的有黑猪出现过,但是与她并无什么关系,所以后来消失不见她也并不曾知晓。   是不是上一世,小黑总管便是死在这上面?   死在了大雪纷飞、冷冷清清的冰河中。   谢冰忽然觉着心头酸涩,她吸了吸鼻子,抬起手,将黑猪的头死死抱在怀中。   “别死……好不好?”   ……   天地琼宇间,一片茫茫的白色,逼仄潮湿的山洞里,少女与一只黑猪紧紧相依着。   黑猫握在毛毯的一角,在昏暗的山洞里,眼瞳幽幽地反射着冷厉的光。   它看到谢冰崩裂的伤口处涓涓流下殷红的血迹,瞳孔一道黑雾闪过。   血迹侵染了衣衫,自上而下地流动着。   “嘀嗒嘀嗒。”   血迹流到了小黑的嘴边,向着牙齿处渗去。   没人看到,红色血迹循着喉管,向着身体深处消散而去,而小黑总管神识海深处的黑雾颤了颤。   黑雾被稍减,死气缓缓褪去边缘。   神识海深处,灵魂在低吼,似是要即将离去。   一道红色的丝线将黑雾萦绕,缓缓系上一点羁绊。   ……   “哼唧。”   耳边传来熟悉的哼唧声。   谢冰迷迷糊糊中,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霍然惊醒,谢冰睁眼,便与一只硕大的猪头对上了。   “哼唧。”   小眼睛眯缝着,露出一丝疲惫却狡黠的光。   谢冰怔怔地看着它,忽然:“啊啊啊!!”   她伸手就掐住了黑猪的脸,“你没死!太好了!!”   小黑总管趴在被子上,用头拱了拱谢冰的肩膀,动作极为轻柔。   谢冰低头,看到自己肩膀上的血迹,“啊,你说这个,没关系的,只是受了点伤,昨天只顾着担心你,忘记处理了。”   兴许是忘记处理伤口,这才昏迷了过去。   这还是经过淬炼的凡人之体,若她真是一个凡人,这么折腾下来,怕是早就魂飞魄散了。   黑猪软绵绵地站起身来,用猪头拱了拱谢冰的后背,谢冰摸了一把它,“知道了,我这就去处理伤口。”   小黑总管这才满意,它慢吞吞地艰难往洞口走,趴在了积着厚厚雪层的洞口。   背对着谢冰。   黑猫提起身体,收敛身体,纵身一跃,落在了黑猪背上。   从谢冰这里,只看到一大一小两个黑屁股对着她。   谢冰不自觉地笑了。   她往里面缩了缩,将身上脏污血迹的衣裳脱了下来,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与靴子。   ……   “没事了?”   谢冰担忧地查看了一番小黑总管,虽然有些伤口与疲惫,但是精神尚好,小黑愉快地蹭了蹭谢冰。   谢冰的神色冷了下来,手指抓住了猪耳朵,声色俱厉地说:“说,你跟冥族什么关系?”   她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看上去凶狠极了。   小黑总管被揪着猪耳朵,委屈巴巴地看着谢冰,喉咙里又哼唧几声,更显得可怜。   谢冰:“……”   “别卖惨,别糊弄,别骗我,我知道你不简单。”   跟冥族扯上关系的黑猪,怎么会简单?   黑猪疯狂地想要甩开被揪住的耳朵,却怎么也甩不开。   它更委屈了,小眼睛盯着谢冰,便要使劲儿睁开。   谢冰:“……”   真是怕了怕了你了,这戏精猪一睁眼,又要流血泪。   她疲惫地放开了手,“算了,不追问了。”   追问也没有结果。   更何况,小黑从河里被捞上来扛了一晚上竟然就病愈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若是不出意外,小黑总管应当是已经死了。   这在原书里,也是炮灰,并且比谢冰这种有名有姓的炮灰还惨。   对于炮灰,谢冰一向很有同理心。   想必这种连书里都没有提,说死就死了的小角色,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儿。   ……   谢冰回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去的。   她准备带着小黑总管回去的时候,小黑却不肯离开此处,并且沉沉睡了过去。   谢冰觉着应当是神魂不稳的缘故,她便只好给它放下了一些吃的,等明天再来看它。   一路上风雪交加,顶着寒风回到了石林峰。   院门外的石阶上,坐着一个身着白衣雷纹的少年。   他寂静无声地坐在台阶上,仰头看着从天而降的谢冰,脖子和耳朵都有些发红。   但是神色依旧是清冷淡淡的,唯有少年紧绷冷淡之色。   谢冰稳稳落地,尖叫一声:“苏肈!你出来了,你没事了!”   总算是不枉她一通撸,救下来苏肈。   苏肈缓缓站起身来,紧抿的唇微张,吐出来一句话:“你去哪里了?”   “我出门了一趟……”   苏肈的眼神微垂,落在谢冰的手指上一秒,眸中隐约一丝渴望闪过,眨眼间便收回视线。   极为克制,与平常的淡漠如出一辙。   他垂着手,手指隐在衣袖中,耳尖却越来越绯红。   脸颊却极为正常,一片清冷的白皙,似与往常无异。   谢冰这才发现苏肈似乎稍微有些不对劲儿,“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冷。”   他轻吐出一个字,复而抬眼看向她。   明明是一眼,谢冰却觉着恍若曾经见过这种眼神。   与这个眼神相似,却又更截然不同的克制、渴望与炙热。   在哪里见过?   “你找我做什么?”谢冰的神色终于淡了下来。   “我想见你。”   通透的耳尖红色,已经蔓延到脖颈,娇艳欲滴。   谢冰:“……”   她想起来了!   这个眼神……   她曾经在姬乱芒发疯前见过,苏肈这是怎么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你的妖火不是被雷真人封印了,是不是留下了后遗症?” 第52章 罪罪名   少年的脸色清冷, 耳朵尖却红的几乎低出血来。   他垂着头,身后尾巴雪白,几乎与身侧的皑皑雪景融为一体。   他没有说话。   只是往前迈了一步。   她退,他进。   苏肈霍然抬起头来, 眸中受伤之色闪过,“谢冰, 你怕我?”   刹那间, 谢冰觉着心里一拧。   完蛋了,狼崽子受苦太多, 万一再给孩子留下心里阴影怎么办?   妖火真的不是个好东西……瞧把孩子给折磨的。   但是她对于妖火不明, 也不敢轻易接近苏肈。   “你想做什么?”她迂回着问。   “我……”   苏肈的眸中红焰闪过, 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清澈见底,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有些茫然,怔了怔说:“我只是想见你。”   “仅仅这些?”   “嗯。”他点头。   谢冰垂下眼睫, 快速合计起来:   毕竟妖火被全部放出来过, 苏肈没有被烧成个傻子已经不错,饶是被封印了妖火, 恐怕有些后遗症, 还需要日后慢慢调理。   这种情况下,将苏肈一人扔下十分不妥。   外面太冷了, 冻的周身冰凉,谢冰迟疑了一瞬,“你……你先进来吧。”   苏肈霍然抬头, 眸中闪闪发亮,熠熠生辉。   他抿了抿唇,哑声说:“好。”   房屋里生了火,暖烘烘的。   谢冰这连日波折,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她给苏肈倒了一杯茶,耐心地说:“你可曾失去理智?”   “不曾。”   “可曾再被妖火灼烧?”   “不曾。”   谢冰真实地疑惑了:“那你怎么……”   怎么这么不对劲儿?   两个人近在咫尺,苏肈看着谢冰,目光细细临摹着她的轮廓,喉结微微滚了滚。   他侧过头去,绯红漫布。   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谢冰:???   苏肈真的太闷了,怎么又从他嘴里撬不出来什么话了?   “到底怎么了?我怎么帮你?”   谢冰凑过来。   纤细而挺拔的少年紧紧抿着唇,垂在衣袖中的手,终于死死地扣住了谢冰的手腕。   谢冰甩了甩,没甩开。   她垂眼看着自己被禁锢的手腕,皱眉看着他,“到底怎么了?”   少年哑着声音,终于渴望而克制地看向她,恍若呜咽地说:“你……”   “你摸一摸……摸一摸我的尾巴吧……”   谢冰麻木脸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天际跑远的一抹亮光。   苏肈大约是被妖火后遗症困扰,神智有些难以控制,说要让她摸尾巴。   谢冰以为是与神识海中发生的事情一样,摸一摸尾巴耳朵就会觉醒神识,便捞过来苏肈的白色长尾。   结果谢冰的手刚捏了捏毛绒绒的尾巴,苏肈一直白皙的脸刹那间红了!   他推开谢冰就冲出去……   自己跑了?   谢冰连忙去追都没追上去,只得到了一脸尾气。   谢冰:“……”   行吧,她理解不了这种日后大人物的脑回路。   叹了一口气,谢冰关上门。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谢冰早就累的毫无一丝力气,仿佛身体被掏空。   刚想休息一下,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吱嘎。”   谢冰打开门,“苏肈,你怎么又回来……”   她卡壳,看着眼前的一幕,眸中的光渐渐敛了敛。   房门前,站着几个人,盈盈白裙,楚楚可怜,是萱瑶。   而站在萱瑶旁边的,一袭白衣胜雪,内里云纹点缀其间,栩栩如生,眉眼清冷高洁,不苟言笑,仿若天边的谪仙。   是顾莫念。   谢冰整个人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不仅仅是师父、萱瑶,还有祝若心和二师兄田喜,竟然组团来她一个小小的庭院!   “大师姐,苏肈刚离开吗?”萱瑶小声地问。   谢冰:“……”   不论如何,她的师父在面前,就要先行礼。   谢冰沉下心来,面对着顾莫念行礼:“师父。”   顾莫念站在谢冰面前,神色淡淡: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师父。”   这话一出,当即气氛便冷的可怕,连萱瑶都噤声不敢言。   身后躬立的田喜脸都吓白了!   至于非太虚峰的祝若心,眸光微闪,不知道在合计着什么。   修仙界,以师父为尊。   身为弟子的,必须绝对服从于师父,师徒名分更是整个师徒体系中坚固无比的伦理构架,师父可以无条件的责罚弟子,但是弟子却不能忤逆师父。   若是有狼心狗肺的弟子做出出格之事,不仅受到师门唾骂,更是为整个修仙界不耻。   顾莫念身为师父,亲自来探望弟子,第一句话便是诛心之言!   若是谢冰不好好应对,消除顾莫念的怒火,不消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便就要传出去,怕是要声名尽毁!   寒风冷雪,气氛比冷意更冷。   耳边传来系统尖锐的播报声:   【系统:紧急!紧急!紧急任务——“争议人物”,扭转风评!】   三个紧急!!   谢冰垂着眼眸,心知这一天迟早要来。   系统之前说她的称号为“争议人物”。   对于谢冰本人的看法,实际上极为复杂。   她以书为道,走的是前人没走过的路,一路上争议必然有之,她本人之前的所作所为,会不断的被放大,甚至一些事情,还会得到扭曲。   如今看来,除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暗潮涌动下,她这突然崛起的修士究竟有什么流言?   明闻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最近明闻甚少出现,连门派大比都被他师父勒令不许与谢冰一队,是不是也是受到了影响?   系统的危机,是从顾莫念抵达她这里,对她的指责开始。   诛心之言。   顾莫念一句话,便直接将谢冰压死在指责下。   谢冰霍然抬头,看着他冰冷高洁的面容,面上惶恐,心里却清明一片:   整整两个月。   谢冰变了。   顾莫念却一直按兵不动。   从萱瑶拜入顾莫念门下开始,意外便一件接着一件接踵而至:   拜师大典上谢冰“禁言术”封了顾莫念的嘴,再然后身入剑冢,抢了萱瑶的法器梵音剑,深渊试炼遭遇魔修大出风头,救了太虚派筑基班的众人,再从魔尊手中安然归来……   门派大比两个大赛程,个人赛大出风头胜了深海人鱼,在决赛时当众翘掉萱瑶的比赛救人,再然后,便是团体赛凭借乌合之众将殷倦之都打伤……   桩桩件件,哪一件都令人难以预料,谢冰这个名字在太虚派中火的不得了,可是谢冰越出风头,对于顾莫念来说,都在往他不安按捺的心中扫了一把一把焦虑的盐。   对于顾莫念来说,谢冰可以是废人凡人,可以是风流色情的女子,可以是无人问津的徒弟,唯独……不能成为独当一面,甚至整个修仙界的冉冉新星。   他的计划至今无人知晓,却骤然生出几分危机感。   斩断谢冰的翅,禁锢在牢笼中;折断谢冰的腿,压在他的手掌中。   他目之所及,看着药鼎一点一点成形,直至瓜络蒂熟,等着他取用的那一刻。   追魂引在,石林峰对于谢冰来说,不是牢笼,胜似牢笼。   事实上也如同顾莫念所愿,这里关了谢冰整整数年,无人问津,活死人一样苟活了这些年。   直至……两个月前,谢冰筑基开始。   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谢冰虽然出格,却始终没有做犯错之事,顾莫念拿捏她错处也没有理由。更何况,顾莫念在世人眼中,一直是一个正直的、爱护弟子的主座大人。   他不会容忍谢冰给他造就一丝瑕疵,也不会容忍世人拿任何事情攻击于他。   直至天长日久,谢冰能御剑飞行之后,始终没有来拜见师父,这才给他发作之口。   谢冰面容惶恐:“师父,你何出此言?弟子日日夜夜思念师父到来,日日夜夜地想要师父身体康健,飞升成仙,是以近日来强撑病体画出来师父的画像,挂在了书房中墙上,怎么会职责弟子不关心师父呢?”   众人:???   这么敬爱师父,都敬爱到挂着师父像了?   顾莫念略微沉思。   看样子,谢冰依旧是以前的谢冰……   她痴迷于他,竟将画像挂在房中,这般想来,有些厌恶,但是也可以说明……谢冰还是没有对他忘情。   只要没有忘情,便依旧在掌控中。   顾莫念的眉头微微舒展,便又锁了一瞬,“这两个月来,你从未主动来太虚峰一次,可是有什么怨言?”   谢冰:“……”   神特么有什么怨言!   她这些年从未主动拜见过顾莫念,之前也刻意避开了顾莫念,就是为了避免刺激到顾莫念发疯,上次去太虚峰,还是因为顾莫念抓她泡药浴的时候,除此之外谢冰对于顾莫念是退避三舍。   与其他弟子早晚问安是不同,可是谢冰也不至于说是有“怨言”吧?   这罪名谁敢应?   谢冰当即惶恐的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靠在冰冷的墙上,这才勉强说:“师父……你是我一直崇拜敬仰的师父……我无论如何也是不敢有怨言的……”   她说着说着,眸中甚至隐约有些泪光:“师父,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对弟子产生了什么误解?要是真的这样,你一定要告诉弟子,弟子愿意当面解释……”   谢冰卑微到骨子里的姿态,顾莫念很熟悉。   审视的目光扫了扫谢冰,顾莫念终于轻吐出口,缓声道:“没有。”   谢冰舒了一口气,“那便好……师父切莫怪罪,弟子只是恨自己不是剑修,不能受师父教导,若是前去拜见师父,也没什么可受教导之处,实在是不忍心打扰师父飞升之路,师父可千万莫怪啊!”   顾莫念:“……”   他离飞升还早着呢!   这就是说飞升之前都不打算日日前去拜见了?   这话堵的太狠了,顾莫念刹那间觉察到一丝异样,然而谢冰的目光真挚的几乎卑微,竟然找不到任何倪端。   顾莫念刹那间闪过一丝直觉的忧虑。   ……   萱瑶怯怯地看着师父与谢冰交流,直至两人的气氛转好,她这才上前一步,将手中抱着的锦被托举着:   “师姐,这是我刚拜师时候师父为我所取用的天蚕丝灵锦被,我听二师兄说了,你凡人之体受不得寒冷,便想为师姐做些什么……”   ……所以便将她自己的被子拿来给谢冰?   谢冰险些要窒息了!   田喜是怎么办事的?这怎么就让萱瑶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谢冰都是萱瑶的师姐,萱瑶特意抱着一床天蚕丝灵锦被从太虚峰到石林峰,这一路上多少人看到,等谢冰收下之后,萱瑶这关爱病弱师姐的名声又涨了一波。   而且传出去,是谢冰开口要的天蚕丝灵锦被!   不愧是天道亲闺女,女配是用来刷名声的!   谢冰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系统发布的任务不是针对顾莫念的了,这特么的顾莫念来,顾莫念来,顾莫念来完萱瑶来,谁顶得住啊?   这要是按照他们套路来,自己怕是成了太虚派第一小叛逆了。   谢冰拒绝:“师妹大可不必,我是做师姐的,本该多关心你,但是我现在身体不好,不能为你分忧解难已经是愧疚无比,怎么好意思再要你的东西?你要是给我这个,我就只能去外面冻死了!”   这话说的太钢了……   顾莫念下意识地就皱起眉头,谢冰给他的异样感越来越浓郁。   谢冰心头一跳,立刻亡羊补牢。   她伸手拒绝萱瑶递给她的锦被,然后微扬起头,将凄然的视线落在顾莫念脸上。   那目光炙热,恨不得将顾莫念吃了。   顾莫念心头了然,谢冰不想接受萱瑶给她的天蚕丝灵锦被,大约是因为这天蚕丝灵锦被是他给萱瑶的,谢冰应当是嫉妒。   熟悉的……觊觎师父的大胆风格。   田喜看到谢冰这个视线,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师妹是想死!   天际上,又落下一道凛冽的剑光。   殷倦之从剑上落下,行走如风,忽然顿住脚步,看着眼前这一幕。   谢冰眼眸真挚地仰视着顾莫念,一双眸子里隐含着千万复杂深情的情绪。   殷倦之:“……”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谢冰,晒然一笑。   这一笑里,隐藏着一丝连他都没有发现的复杂。   果然,谢冰口口声声欲与他双修,欲与魔尊双修,真的爱到骨子里的,依旧是顾莫念。 第53章 出出窍   “大师兄。”   殷倦之一到, 除了顾莫念之外,田喜、萱瑶、祝若心全都行礼。   殷倦之身着一袭白袍,与太虚派的“定制款校服”不同,这次是更倾向于时装一点, 兴许是为了与雪景相称,衣肩上拥着毛色光亮的白色狐尾, 恰恰好遮挡住了脖颈, 露出一张俊秀潇洒的脸,一双剑眉格外醒目。   他淡笑“嗯”了一声, 向顾莫念道:“师父。”   顾莫念:“何事?”   若非重要事宜, 殷倦之不会特意追来寻他。   出乎顾莫念的预料, 殷倦之颔首道:“并非门派中有事发生, 这两日成痴师弟特意为师妹炼制了凡人用的一些药丸, 昨夜这才开炉。他今晨一早便收到消息,修魔族在蚀日州碎尸谷肆虐, 临时出了任务, 领藏真人令,率星罗峰剑修出发, 便托我送给师妹。”   顾莫念:???   他着实觉着有些出乎意料, 依照谢冰之前阴毒卑劣的性子,这才区区两个月, 便已得了这些朋友?   以前,是他太过于大意,还是说谢冰一直深藏不露?   眉头微蹙, 顾莫念道:“此事我已知晓,只是竟然不知道成痴竟然还有这份心意,实在是难得。”   话语中平淡,似是嘉奖。   ——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   只有谢冰垂着头,心底叹了一口气:顾莫念便又要将她放在心底掂量一番了。她越是蹦跶,顾莫念就越是对她审视。   这次屈尊前来“探望”谢冰,无非是想看谢冰是否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要追魂引在,只要度过这一关,顾莫念的自大便会让他松懈,谢冰便至少便可得一月安宁。   谢冰刚想抬头看大师兄,忽然想起来自己的人设!   糟糕!   人设冲突了!   刹那间心念急转,谢冰垂着头不敢看殷倦之,声音极低:“多谢成痴师兄,多谢大师兄。”   她伸出双手,毕恭毕敬的等着接药。   ——她绝对不可以在顾莫念面前表现出对殷倦之的痴迷,若是晃了顾莫念的意念,她的自身便难保了。   殷倦之身材高挑,垂眸看谢冰,却只看到了她的头顶。   看不到她的表情。   狐裘的毛领拥着脖颈,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便要摸向自己的喉结,刹那间摸到了一手毛绒绒。   神色是含笑的,眸中深处却极为冷淡。   他垂下手,手指中淡光一闪,便将一个乌金银线小锦囊落在她掌心。   干巴巴地道:“我只是受人所托,不必谢。”   谢冰垂着头,不敢应声。   太刺激了!心脏都要受不了!   ……   殷倦之御剑离去。   穿进云雾的刹那间,眼前一片飘渺,而他眼前,闪过今晨晏成痴坏笑的脸:   晏成痴看他这两日特意换了一身衣服,狐裘拥着肩颈,严严实实挡住了脖颈,便故意从背后偷袭扯开了他的衣领,露出来喉结处被谢冰撮出来的草莓印。   一抹暗红,如雪中血梅,至今未褪。   “我看,你们今年便可结了道侣!”   殷倦之当时一把拍开了晏成痴的手,气的摁住晏成痴狂揍。   “闭嘴!”   晏成痴双手抱头蹲下去,狗胆包天地道:“你自己说吧,这些年你的追求者无数,你让任何一个人近身了么?这下好了,连吻痕都被人给撮出来了!还狡辩什么!”   他幸灾乐祸地说:“这两天师妹们都以为你换了衣着风格,走雍容华贵风,没人想到,你是被谢冰撮出来吻痕没脸见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殷倦之:“……”   整个太虚派,也只有晏成痴敢这般嘲笑他了。   晏成痴从殷倦之魔爪下逃出来,嘿嘿一笑,“我刚炼好的适合凡人用的灵药,你等下便交予谢冰。”   “你自己去。”   “我刚收了消息,魔修在碎尸谷再度肆虐,必须得出任务了。”   晏成痴使劲儿拍了拍殷倦之的肩膀,“等兄弟我回来,希望看到你已经拿下了弟妹!”   ……   殷倦之回过神来。   呵。   他唇角勾起一丝邪冷的笑意。   院门前,萱瑶眼圈都红了,她是真的有些伤心。   她来到太虚派这么久,衣食不缺,资源富有,常常帮助弱小,赠与它物,可从来没见过像是谢冰这样冷冰冰的拒绝。   “大师姐……”   她有些哀求地看着谢冰。   谢冰不答,又克制而炙热地看向顾莫念。   顾莫念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罢了。”   顾莫念开口,萱瑶怯怯地看着他,不敢忤逆师父的意思,只好收了天蚕丝灵锦被,神情唯有沮丧。   站在她旁边的祝若心安慰地拍了拍萱瑶的肩膀,拉住了她的小手以示抚慰。   萱瑶噙泪抬头看她。   顾莫念无声地瞥了一眼萱瑶,他来到此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耽搁,带着萱瑶离开。   田喜最后离开的时候,歉意地看着谢冰,只留下一句话:“等着啊谢冰,师兄今日便给你送来天蚕丝灵锦被!”   谢冰立在院门前,含笑送别他们。   看着几重剑光飞远,她唇角的笑终于淡了下去,最终消失不见。   ……   谢冰打开晏成痴的药丸锦囊,按照上面的标签吃了一枚补血的药,她精疲力尽,一觉沉沉睡到了天色将黑。   直至敲门声将她惊醒,她拥着厚袍,刚打开院门,吕初便揪着明闻的耳朵闯进来了。   “气死我了!明闻要气死我了!!”   明闻怂的要命,敢怒而不敢言,“疼疼疼,姑奶奶放手放手!”   这一对,真是活宝。   谢冰将院门合上,跟着走进了内院。   “气死我了!要不是我到明月峰揪你,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吕初放开揪着明闻耳朵的手,怒目圆睁地瞪着明闻。   明闻小身板缩在椅子里,呜呜委屈道:“我师父给我下了死令闭关修炼,不到出窍期不许下山,我有什么办法?这次还是你拉我下来的,回去后又要罚跪了。”   吕初气的又要打他,“还找借口?”   “好了。”   谢冰刚起床,还带着鼻音,她慢条斯理的,给他们二人一人倒了一杯茶。   “喝点茶,消消火。”   吕初气的要发疯:“你怎么一点都不气??”   谢冰抬眸看她,“气什么?”   吕初被明闻气得要死,这下要被谢冰气的要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名声被传的很差!”   谢冰忽而一笑:“连明闻都没有办法……是祝若心做的吧。”   明闻瞠目结舌:“你知道了?”   谢冰不语。   从她今日看到祝若心陪着萱瑶来送温暖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被人搞了。   从祝若心回来之后,明闻就不见踪影,他师父不让明闻接近她,甚至勒令他禁止出来,系统也给她判定争议人物,今日萱瑶来送温暖的时候又有祝若心陪同……   这么连在一起,谁想要在幕后搞她轻而易举。   能搞明闻这种内门弟子的,当然是祝若心这种太虚派的超级二代。   祝若心想搞她,无非是因为往事她与谢冰的关系已经无法调和,而她又搭上了顾莫念心尖上的小徒弟而已。   既然做不了朋友,自然只能做敌人。   祝若心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至于别人的想法与死活,她们从来不会考虑。   “现在,可以安静地捋一捋事情的经过了吧。”   明闻与吕初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   吕初也是今天在炼体休息的时候,听到师兄弟闲聊,这才知道关于谢冰的争议:   说谢冰被主座大人带回来之后是个废人,本来是不能修行,要去外门当仆役伺候人的,结果被收为内门弟子,还不知道感激,飞扬跋扈,连同门师兄都不能忍受她,结果被赶走了。   自己住到石林峰之后从来不去拜见师父,目中无人,不尊师重道,之后更是猖狂,对同门师妹萱瑶极为鄙视,连门派大比的决赛都不屑于参加……更令人发指的是,暴力殴打同门师兄,赤焰峰的师兄们被谢冰打的极惨……   之后爆料,谢冰的师妹萱瑶不计较师姐的可怕行为,特意在冬日给凡人身体的师姐送被褥,结果没被子没有送出去,回来之后暗自噙泪……   谢冰:“……”   神特么暗自噙泪。   萱瑶怎么每次暗自噙泪都被人看到了?   上次赤焰峰的严立轩来找事儿就是因为萱瑶“暗自噙泪”。   被人看到的暗自噙泪,那还是暗自噙泪吗?   明闻委屈巴巴地给谢冰摊开玉简:“虽然师父不让我出门,但是我还是在暗地里使劲儿的,奈何我的八卦报都是私底下流传消息,你的事情都是口口相传……所以只能固守一片阵地,却不能完全扭转对你的评价……我这办不好事情还放了你鸽子,实在是不好意思见你……”   谢冰展开一看,明闻确实已经尽力了,什么《书修阅尽天下书,心怀宽阔自大度》《谢冰——一个暖意融融的人,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揭开被误解下的真容,带你走进书修不为人知的真实内心》……   她真诚地说:“谢谢。”   也许是公道自在人心,也许是明闻的努力,总之她的评价是“争议人物”,而非“”。   说完了前因后果,吕初真的震惊了:“谢二水!!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急呢???萱瑶就是故意来找你的,我算是看明白了,她这种女人心机颇深,就是靠着男人才能活下去!你遇见事情什么都不说,怎么可能干的过她??”   “我不着急。真的。”   谢冰安然地坐在书桌前,执笔看着她,“萱瑶是萱瑶,我是我,她怎么样,都与我无关,我自活我自己的。”   上一辈子,她跟萱瑶较劲了一辈子,连自己的脸都毁了,连命都没了。   重活一世,她自然看明白了。   萱瑶自有她的活法,然而无论是萱瑶怎样靠着别人轻轻松松活着,她摸爬滚打,也自活她自己的。   啊啊啊!!   吕初要爆炸了!   她的暴脾气已经压制不住了!   她是一个体修!她才不是一个剑修!   剑修的脾气都这么好吗?剑修修的是剑是心,可没听说过修成缩头乌龟的!   或者说,只有谢冰才这么沉稳??   明闻却像是明白了什么,迟疑地说:“你是说……”   谢冰垂着眼眸,写完了一句话,画完了两幅画。   “喏。”她示意两个人来看。   一幅字,写的歪歪扭扭,丑的不忍直视,然而字迹清楚,道理清浅:   ——“寄言立身者,勿学柔弱苗。”   吕初与明闻默念一声,似有所悟。   两幅画铺开。   依旧是丑到令人发指的绘画手法,然而画里的情景却清晰可见。   一幅画的是白杨,孤零零伫立在平原之上,那白杨立着,就像是一柄绿光闪闪的长剑,高指蓝天。   一副画的是藤,正在缠着丁香,往上爬,爬,爬……它的附近,是被缠死的树,是下一株即将被缠上的树。   她落在座椅中,将手中毛笔搁下,伸出白皙的手指,摩挲了画上的绿色长剑,“我活我的,她活她的,到最后斗一斗,看谁的活法,能留下命来。”   话语温和,隐藏着未知的意味。   吕初和明闻都以为是谢冰自陈心意,随口说说而已,却不知道谢冰心头冰冷的杀意,是真的。   “我好像懂了……怪不得你不生气……”   “以后我也不气了,我就从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敢使阴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谢冰轻声“嗯”了一声。   她转向身子,目光幽幽,看着被挂在书房中的画像。   画中人眸光幽深,面容高冷,一身白衣,云纹栩生,是顾莫念。   她没有对顾莫念说谎,书房里,确实挂着顾莫念的画像。   朝夕参拜。   她重生前将顾莫念的画像挂在书房里,是日日夜夜的病态思念——想与他双宿双飞,罔顾世俗伦理。   她重生后将顾莫念的画像挂在书房里,也是日日夜夜的病态思念——想将他也锁在地牢里,将他根骨贯穿,将他肌血骨肉点点剥离,让他也尝尽痛苦。   耳边传来系统的播报:   【系统:紧急任务奖励结算中……】   【系统:淬炼心神,得立身之本星,缀神识之银河。应对危机,化解负面影响;得到明闻帮助,扭转部分评价,奖励修为辟谷期三层晋升为出窍期一层。】   谢冰眸光湛湛,她终于到达了出窍期!   出窍期,太虚派便认为修士具有最低的自保能力,便可去太虚派的破妄堂一阁,屠魔阁承接初级任务。   屠魔阁,屠天下之魔修,杀六合之冥族。   若是她能接到任务,即便是组队任务,也可每月自行出山一次,不必受到顾莫念的勒令,没日没夜地拴在太虚派中! 第54章 任任务   系统这次发放的奖励, 有些奇怪。   修为辟谷期三层晋升为出窍期一层,谢冰并没有任何感觉,就连晋升的过程也只是打坐了一晚上,等天光大亮醒来的时候, 她便已经迈入到了“出窍期”。   她与寻常修士的修为阶段并不一样,仿佛只是系统只能将她的修为刻意提升到符合修仙世界的合格标准, 至于内容, 则是由系统自己界定。   换言之,谢冰从出生的那一刻, 五废灵根便已经被天道判定为无法修行, 她身为“废人”的一生“行程”其实赶的紧, 只能按照既定的流程来走。   饶是谢冰有了系统, 强行修炼, 走的也是完全不同于普通剑修体修的路子。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每次修为进入到每级的大升级, 她身体的伤都会得到痊愈。   上次晋升便将魔魇兽的伤好个七七八八, 这次晋升为出窍期,胸口与手臂上的剑伤贯穿伤终于愈合, 外表只留下了伤疤, 需要时间慢慢变好。   除此之外,另外一个奖励是:淬炼心神, 得立身之本星,缀神识之银河。   谢冰沉入到神识海中,刚一睁眼, 便极为震撼:   穿过不可见的层层灰雾,银色大河光耀闪闪,飞溅的水花通透跃动,那是无数银色方块字。   银河上空,是一轮安静寂静的昏黄之月。   在昏月的左侧,一抹星已然出现。   亮色一闪,谢冰心头舒展,心知这便是系统所说的“立身之本星”。   像是一个完整的小天地。   她心头一动,驾驭冰霜灵剑想要飞上去,片刻后认命地落下来:她越高,天越高,根本找不到天的顶端。   这次谢冰主动在神识海中多呆了一会儿,与之前相比,银色河流更宽广壮阔了些,天际更恢弘了些,周围的灰色迷雾稍微褪去了些,她依旧无法进入灰色迷雾之内……   金色星星一闪一闪,独有的一颗星,多了几分跃动的气息。   探寻无果,谢冰只能离开神识海。   每个修士的神识海都长得不一样,修的神识也不同,有的是修的一株树,有的是修的一片天,有的是修的一把剑……   谢冰的神识海是整个修仙界特有的书修神识海,她的修行不具有参考性,但是如此种类丰富,并且天地浩渺的,倒是少见。   心头间的异样感更甚,再怎么去想却怎么也抓不到了。   她毕竟只是一个刚到出窍期的修士,更广阔的的天地还在等着发掘。   谢冰睁开眼,满血复活!   身体痊愈,苟延残喘biubiubiu流血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她对于系统的异样便放了过去。   天光已然大亮,她动身去破妄堂领任务。   与此同时,涅槃阁。   玉床之上,顾莫念将抵在萱瑶后背上的双手收回,闭目调息。   灵气缓缓褪去,萱瑶周身灵气顺着经脉缓缓归拢丹田,那是从未体验过的丰盈和醇厚。   她睁开眼睛,神色有些迷茫,眼圈还是红的。   失落感与不安感盈满心间,下意识地便喊出来:“师父……”   “为师在这里。”   低冷的声音道出,萱瑶一颗心这才落地,她扭过身来,看着顾莫念没有表情的脸,心头巨大的恐慌令她难以遏制,冲动之下,一把投入到了顾莫念怀中。   她死死地揽着顾莫念的腰,纤细柔软的身体埋在顾莫念怀中,哽咽着:“师父……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我真的只是想要关心大师姐,但是没想到,大师姐好像对我不假辞色……”   顾莫念身体紧绷,半晌,缓缓地落下宽大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发顶。   最终,缓缓叹了一口气,“你没有错。”   “我什么也做不好……大师姐虽然之前不行修行,可是她现在修行速度比我还要快,甚至还罕见顿悟……我却做不到……我始终觉着,我比不过大师姐……”   何止修为上,便是在师父的心中,是不是大师姐也比她重要?   昨日谢冰看向师父的眼神那么赤裸裸,师父始终未开一言,未曾躲闪,他们中间,是真切的有她不在的十年时光……   师父真的爱过谢冰吗?   “为师昨夜已经劝慰过你了,你修行天赋极高,修为却始终差了一点无法迈入出窍期,昨夜这一夜打坐,已然迈入出窍期,可以去破妄堂一趟,出山门散散心也好。”   萱瑶哽咽地抬头,“师父……我都知道的,你将灵气都传给了我,我都知道的……”   整整一夜,顾莫念传给她巨大的灵气,这灵气足以抵得过她一年修为。   直接迈入到了出窍期。   顾莫念眼睫微垂,神色依旧毫无波动。   “师父,出任务是不是要出门很久,我舍不得你……”   萱瑶在撒娇,顾莫念垂眸看着那张相似的脸,他启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缓缓的握住了萱瑶瘦削的肩膀,“别怕,为师……一直都在。”   萱瑶身体一颤,垂着头,死死抓着顾莫念的衣袍。   她闷声道:“嗯。”   他收回手指,指尖便空落落的。   长长的袍袖下,苍白的手指缓缓收拢,压抑住了内心疯狂的欲念。   “师妹,可以抽签了。”   谢冰回过神来。   她看着破妄堂院中的那座石碑,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四个大字:   ——不平则鸣。   她刚才就觉着这四个字十分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哪里眼熟。   “这是谁写的?”   破妄堂的师兄抬了抬眼,“剑修之巅,孔逸仙真人所书写的。”   谢冰震惊了,怪不得字迹熟悉,竟然是孔逸仙写的。   这图书馆管理员果然不能小看,连破妄堂的字都是他题的。   “本来破妄堂是叫不平堂,后来孔真人断臂后将不平堂改为破妄堂,具体缘由,我们也不清楚。喏,抽签吧。”   行吧……原来连名字都是图书馆管理员改的。   师兄手指弹了弹小箱子,“都是适合你们出窍期的任务,没什么差别,区别只在于难度差别而已……”   谢冰沉默当场。   抽签,又是抽签!   能不能好了!   “……能不能不抽签?”谢冰都要哭了。   “不行哦,第一次任务完成的情况影响对个人的评价,能顺利通过才表示通过了破妄堂的考验,之后才能自由承接任务。所以,第一次任务必须抽签,防止有人作弊,”   好吧……谢冰咬了咬牙,伸手进了那一团白色光雾中。   她捏出来一个球,一看号码,刹那间又是心惊胆战,444号。   师兄看着这个球,登时也沉默了。   “很难吗?”   谢冰看着这个数字,就涌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战战兢兢问。   “不难……”师兄顿了顿,“就是这个任务比较难搞,所以排在了最后一位而已。现在就缺一个出窍期修士,确定是你之后就可以出发了。”   他低头用毛笔登记谢冰名字,“半个时辰后,山门下集合。”   谢冰:???   这么快?   ……   出山的准备来不及了,谢冰首先去了一趟太虚峰找师父顾莫念。   顾莫念知晓谢冰晋升出窍期,什么都没说,扔给了谢冰两瓶药,冷淡地叮嘱每日必吃,补药不够要及时联系他。   谢冰领命而去。   再然后,她御剑去了后山深处,找到了小黑总管,将晏成痴给她炼制的药留了一部分给小黑。   小黑神情蔫蔫,疲惫地睁开小眼睛的一条缝,蹭了蹭谢冰,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这么一来一回,时间就差不多了,谢冰给吕初明闻他们传了纸鹤说了消息,便直接赶赴山门。   山门前,已经立着好几个师兄弟了。   谢冰扫了一眼,都不认识,有几个看着眼熟,也叫不上名字。   谢冰同期的筑基班还都没有到出窍期,谢冰是靠着顿悟以及修心领先到的出窍期,自然不会有熟人。   领头的师兄是明月峰的明鸿轩,他臭着脸,脸都要冒黑气了。   他是出窍期三层,其他的多是出窍期一层和二层,修为最高的承接领队任务。   当然,能抽中444号任务,说明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小黑手!   路上,领头的师兄拿到了任务卡,给他们介绍了大概的任务。   “修仙界二十九州中,有九州是隶属于仙都管辖,皆是名门正派,余下七州为魔修势力范围,接受魔宫管辖,三州险恶之地为冥族领域,剩余十州势力不明,不属于任何领域,鱼龙混杂,我们这次挑选的任务,便是在十州中的蚀日州。”   “蚀日州虽然没有接受仙都管辖,大抵是名门正派居多,不会有太多的危险,这次任务的难度主要是在于,太过于繁琐与诡异。”   蚀日州早前是正邪之战的战场,战死的修士不计其数,尸骨累累,虽然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说不定哪天翻自家宅院还能翻出来枯骨。   然而几个月前,便常有新鲜入葬的尸体无辜失踪,只留下被打开的棺门和空荡荡的棺材,七天后,尸体便出现在了乱葬岗中,之前派出去的队伍搜查无果,只能归结于诈尸之类。   这任务极为简单的原因是,尸体并未有害人之举,也不会影响活人生活,只是极为诡异和复杂,兼要在乱葬岗中蹲守,与正常任务天壤之别。   至今为止,已经来了三波修士查看,他们接的任务是第四波了,任务便是查找尸体失踪原因。   这一队,一共七个人,都神情沮丧。   身为剑修,渴望的是快意恩仇,纵横肆意,可不是帮助蚀日州的农户找自家丢失的尸体之类。   “我们这里还有三个女修呢,平日里都是锦衣玉食,到了乱葬岗怕不是又要喊脏喊累,不肯进去。”星罗峰的师兄丁松已经不耐烦了,看着谢冰他们三个女修,眸中隐带鄙夷。   一个女修没说话,另外一个女修满脸愁容。   谢冰平视着他,“一阴一阳谓之道,厚德载物,上善若水,柔弱胜刚强,舌存齿亡。”   “你!”   都是剑修,平常哪儿像是儒修一样天天看经本,模模糊糊听懂谢冰说的意思,想要同等力量反驳却说不出来了,顿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不就是书修?多看了两本书,有什么了不起!”   谢冰懒得理他,“有知识,就是了不起,有本事反驳我啊!”   丁松搜肠刮肚,脸都憋红了,不知道如何反驳。   思来想去,干脆直言直语:“你就瞎逞强,你去过乱葬岗?你知道哪里是何等可怕污秽吗?”   他鄙夷地看着谢冰。   谢冰顿了顿,冷淡地道:   “我去过。”   乱葬岗,她去过。 第55章 歌歌伎   谢冰说她去过乱葬岗, 被认为是吹牛。   “听说你来太虚派之前,不过是个乡野村妇,你哪儿知道这蚀日州的乱葬岗与你们乡村的乱葬岗截然不同!蚀日州遍地都是正邪大战陨落的修士,正邪混杂, 处处是怨气,大战刚结束, 种植庄稼寸草不生, 经过几十年之后,这才可以稍稍使用田地。”   “那乱葬岗, 怨气冲天, 未知可怕, 若非是有高阶修士前去不能留下命来!”   谢冰点头:“对, 你说的都对。”   丁松:???   “那你还吹牛??书修都是靠吹牛晋级的吗?”   谢冰微笑:“那你真是孤陋寡闻, 怜惜你。”   语罢,她伸了个懒腰, “我看星罗峰是自大太久, 以至于一叶障目。”   她看也不看丁松,直接往前走去。   丁松气的要命, 整个太虚派中, 谁敢不敬星罗峰的人?除了太虚峰的人而已!   这谢冰仗着自己是太虚峰的人,得意什么?   明鸿轩拉住了丁松, “行了,你跟她较劲什么?难道你没有看最近的资讯吗?”   “……什么资讯?”   “门派大比之后,关于谢冰的消息传的到处都是, 你没看吗?”   明鸿轩头疼无比,只好开口给他科普:“谢冰是被主座大人从不灭州乱葬岗捡回来的!”   这事儿一开始无人问津,自打谢冰横空出世之后,便渐渐被人挖掘出十年前的事情。   据传当初谢冰已经在乱葬岗呆了七日,直至主座大人路过捡回来了她,当时她不知为何留有一口气在,且有魔气入体,顾莫念耗费大量的灵药就活了她的一条命,消散了乱葬岗魔气,这才收为了弟子。   所以说……论起乱葬岗经历,怕是谢冰比他们还经验丰富些。   众人:“……”   谢冰竟然真的去过乱葬岗,还躺过!还睡过!   “但是乱葬岗确实不是人呆的地方,谢冰那时候还是一介凡人,不能修炼,听说主座大人将她救回来之后就失忆了,这是得受到多大的刺激啊!”   想到乱葬岗里呆了七日未死,还被刺激的失去记忆,众人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丁松沉默了一瞬,冲着谢冰的背影“哼”了一声,“不就是乱葬岗吗?你都吓得失忆了,有什么了不起!晚上咱们就在乱葬岗里见真章!”   御剑行在前面的谢冰挥了挥手,表示听到了:   “到时你别尿裤子才好。”   ……   谢冰没有去过蚀日州的乱葬岗,她身为凡人时候所在的并不是蚀日州,但是也是在这十州之内,情况大抵差不多,自然明白它的险恶。   修仙界的二十九州,各有修仙门派,各有种族差异,漫漫修仙途中,走的是各式各样的道路。   太虚派家大业大,以剑修为主,所以在宗门内以剑修为尊,谢冰从踏入太虚派便领教到了其中的鄙视链,这是太虚派亘古不变的法则。   然而出了太虚派,出了太虚派所在,便无人吹捧剑修了。   只因这大千世界,皆可入道。   不仅是魔修、冥修、妖修,更有儒修、道修、玄修等,数不胜数,修行手段不同,目的只有一个——得天地气运,成白日飞升。   谢冰懒得与丁松多言,丁松是星罗峰门下,他们那一脉全都是剑修,兼在太虚派中位高权重,趾高气昂,眼高于顶,自然看不起别的修士。   丁松更恶劣一点,竟然还有男女歧视。   对于这一点,谢冰只有一句话要说——缺少社会的捶打!   在太虚派中,他自可以鄙视他人,横着行走,然而出了太虚派,到了这二十九州中,怕是一不小心便生死道消,只留渣渣。   他很快就会认识到自己的自大与渺小。   ……   蚀日州,寻仙镇。   对于刚到出窍期,第一次出山门,做任务的修士来说,寻仙镇是第一个看到的真正的“仙镇”。   天际之上,飞的是各式各样的兽车,悬浮的舟船奢侈华贵,而半空之中,各色剑光流光溢彩,风驰电掣,衣袂飘飘。   街道纵横,极为繁荣,勾栏瓦肆,说书杂耍,样样有之。   目之所及,不仅有身负灵剑的劲爽剑修,亦有手提大锤巨斧的狂蟒姿态,兼之头顶光亮的和尚亦或者是一身青色的道袍,乃至身着黑袍诡谲之意的魔修冥修……   鱼目混杂,应有尽有,形成了一股混搭风,正邪混搭,修士与平民混搭,诡异而平和。   在这种复杂难明的仙镇街道中,各方势力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师兄给他们介绍说,是仙都势力范围便有州长管辖,分配有仙都黑卫驻守,不敢随意作乱,但是这十州中,各有丛林法则,负责驻守的则是各个强大的势力。   遵守的是当地的守则,只要不作奸犯科当街杀人,便都可以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所以这样一来,形势虽然复杂,表面上却极为平静,甚至有单一势力没有的繁华与热闹。   一道穿着黑袍的魔修从他们这一行人身边过去。   “铮——”   丁松下意识拔剑,灵剑便要出鞘。   那魔修瞬间有所感应,微微侧头锁定了丁松。   刹那间,一股寒意笼罩在他的后背,濒死的感觉萦绕其间,他牙齿颤颤,“那一句我灭了你这魔修”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魔修沉沉地盯着丁松,视线扫向丁松身后。   一群愣头青。   明鸿轩师兄的手按住了丁松的手,将灵剑按了回去。   “你忘了临行时候交代的了?”   丁松死死地盯着那人拂袖离开的背影,这才反应过来。   他脸色一白,“我……我刚才看到魔修便下意识的拔剑,倒是差点忘了……”   这里与太虚派势力范围不同,这里可是蚀日州,只要他们不招惹别人,别人就不会招惹他们。刚才若是敢贸然出剑替天行道,怕是魔修就将他们宰了。   丁松震惊了:“太虚派之外,竟然真的如同大家讲的那般……”   和谐共处。   谢冰若有所思,她前世是没怎么多思考的,如今想来,这十州的相处,很像是“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求同存异”……   这一个波折给大家都提了醒,接下来办理住宿的时候,他们房间的对面就是一些阴涔涔的修士,也就觉着见怪不怪了。   女修两个人一个房间,除了谢冰之外的两个女修关系极好,便睡了一间房,谢冰便独自睡了一间房。   按照他们的计划,今日白日休息,待晚上再去乱葬岗彻夜蹲守查看。   谢冰自己在房间里,刚收拾躺下,系统出声了。   每次考试的冷却期终于结束了,谢冰心头一提,等待着听考试题。   【考核准备中,距离考试时间:23时56分】   【考试指定教材分布地点:蚀日州】   【考试关键词:唱曲,蝴蝶,不完全悲剧。】   谢冰:???   新的考试是什么鬼?她只懂第一个唱曲是唱曲子,第二个蝴蝶跟文学又有什么关系?第三个不完全悲剧又是指的是什么?   ……等等,唱曲?   难道,考试内容还要包含让她现场来一首??   安顿完之后各自回房间休息,日头倾斜,等天幕暗下集合的时候,小黑手分队没有看到谢冰的人。   “谢冰人呢?”   神女峰女修罗竹雨小声地说:“大概是去房间看书了吧,她不是书修么,一时看入迷也是有的,我上去喊一喊。”   “快去快去,”丁松不耐烦地说。   过了一会儿,罗竹雨下来,疑惑道:“没人。”   明鸿轩皱眉,给谢冰传了纸鹤,谢冰回复说在前面不远处的瓦舍里,让他们临走的时候喊着她。   众人:???   丁松气的鼻子都要歪了:“我太虚派剑修出任务,就没见过一下山就往勾栏瓦舍里钻的!!”   他愤声又道:“无耻!!”   “流氓!!”   夜幕降临,大张灯火,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仅有亮堂堂的商铺,还有各色阴冷诡异的街边小店。   还未进勾栏,便听到阵阵锣响,太虚派众人沉着脸,嫌弃地挤着人群往勾栏里钻,便见四周围起,上面封顶,这便是表演杂剧等的场地。   台上,一男一女正在上演“一见钟情”,含情脉脉,咿咿呀呀唱着曲。   台下,观众席里最上等的青龙头一号上,谢冰好整以暇地坐着,她身体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饰演“张生”的男子,一脸痴迷。   目光炙热,一寸一寸地描绘着“张生”的模样与身段。   那“张生”扑着厚厚的,唇红齿白,身段苗条,一举一动间都可见对于“莺莺”的痴迷眷恋,愈发显得风流倜傥。   演技太好了。   她一手捏着花生吃,一手举着酒壶,不时使劲儿拍手:“好!”   台上“张生”眼波流转,给谢冰抛了个眼神。   眉目传情。   引起来台下阵阵嫉妒的大喊,“蝶公子一向高冷,今日怎地与她眉目传情?”   有人用胳膊肘推了推,“你没看出来吗?那可是太虚派的内门弟子!谁不给那些眼高于顶的剑修一些面子啊?”   穿着白袍云纹,名震修仙界的太虚派内门弟子。   贪恋美色,唱曲听书,还如此放浪形骸……   这可是第一次见到。   一折完毕,张生退场,莺莺还在台上。   谢冰立刻兴致缺缺,她拍了拍手,笑意盈盈地站起身来,绕过众人便要向后台而去。   太虚派小黑手小分队震惊了:“……”   明鸿轩以手按着太阳穴,头疼无比。   “这这这……”   丁松哈了一声:“看来我听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谢冰跟那妖太子不清不楚,又是因为追夫丧的命……这一出山,立刻往这等庸俗脂粉的歌伎身上钻,可算是解放天性了!”   太虚派的脸,都要丢尽了!   谢冰刚准备就进后台,一双冰冷的手蹭过她脖颈,她通体一寒,回过神来,便被一人揪着领子拎起来了。   眼角余梢扫到了太虚派的白袍,她心底一定,放下心来。   自己人。   与其他诸峰白袍雷纹云纹不同,他的白袍上,缀的是黑雾。   是刺诡峰的人。   “天色已晚,该去乱葬岗了。”   他松开手,抱臂而立,身上并无灵剑。   谢冰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袍,笑起来:“自然。”   刺诡峰的师兄危羌一直没多说话,谢冰恍然想起,从出山门的那一刻,基本上就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在她与丁松的争执中,也未曾出声,仿佛一个隐形人。   若非这次危羌主动出手,谢冰怕是根本没有注意到相貌平凡的他。   可见同为出窍期,刺诡峰的人何其可怕。   刺诡峰,都是一群疯子,一群正道中的疯子。 第56章 蝴蝴蝶   小黑手分队这一行人, 在乱葬岗一呆就是三天。   三天里,风平浪静,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异常。   三天后,领队明鸿轩觉着一直蹲守不是个事儿, 兵分两路,一路去探查新鲜尸体, 一路在乱葬岗蹲守。   明鸿轩带着丁松、谢冰、危羌一同去寻找新鲜的尸体, 自然,无果。   都是养尊处优的内门弟子, 平日里衣食住行都有仆人照料, 一心练剑, 这次出任务竟然要往棺材里钻来钻去, 一连两日下来, 都灰头土脸。   一晃,五日过去了。   一无所获, 找不到异常。   领队的明鸿轩眉头紧锁, 丁松急不可耐,他们的任务时间一般为半个月的时间, 若是再找不到线索, 怕又是跟前几队师兄弟一样无功而返了。   昏暗阴森的田野里,四个人面对荒草萋萋的大片坟地, 看着东方的日头渐渐升起来,面临着颗粒无收的沮丧。   谢冰伸了个懒腰:“天亮了,收工。”   丁松怒视着谢冰:“你又要去找戏子?”   谢冰踩上冰霜灵剑, 回头嫣然一笑:“我是去学习。”   丁松险些被气炸了!   ……   擦去脂粉,饰演“张生”的戏子长得还挺好看的。   不同于台上的风流痴情,台下的“张生”多了几分素净,年纪最多不超过二十岁,甚至……仅有十几岁。   “你叫什么?”   “蝶公子。”   “真名呢?”   蝶公子笑的素雅,“勾栏中无需真名,萍水相逢也不需要真名。”   谢冰挑了挑眉:“那你姓什么?”   蝶公子迟疑了一下,扫了一眼谢冰身上的太虚派校服,还是吐口说:“袁。”   谢冰吓了一跳。“姓袁好,姓袁好啊!你祖辈可有一个叫袁行霈的?”   “???”   他老老实实道:“不曾。”   谢冰叹了一口气,她快被文学史给折磨死了,“姓袁的对我来说,都是锦鲤。”   蝶公子安安静静地看着谢冰发疯,一双眸子里平淡寂然。   白日的勾栏里,寂静无声。   喧闹繁华都是在夜幕降临之时。   谢冰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从我入场便蓄意勾引,你所图什么?”   蝶公子脸色未变,素净的脸上勾起一丝笑。   谢冰这才发现,他有两点梨涡,笑起来冲淡了刻意扮演出来的成熟,多了几分孩子气。   “你是太虚派修士,本不屑于与平民为伍,直勾勾地往第一排钻,你所图什么?”   谢冰:“……”   她叹气:“你先说,你想要什么吧。”   勾栏的后台里,堆着唱曲用的各种杂物,周围寂静无声,蝶公子的脸色极为白皙,他的双眸很黑,黑到黝黑深邃,内里点缀了一点哀戚。   半晌,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我确实心有所图,我……我想……求仙人治病。”   这话一说,他眸间隐约痛苦,垂下眼眸,连脸颊上的梨涡也隐去了。   “你?你有什么病?”谢冰看了他好几场,唱腔婉转,身段优雅,一点也不像是有病的人。   “我家里有个妹妹,病的要死了,这两年我寻医问药,总是找不到病因,求仙人给些灵药,救救我妹妹。”   谢冰顿时恍然了。   寻常平民与修士天壤之别,对于凡人来说,修士便是如同天上的谪仙,那灵丹妙药又岂是凡人能得到的?这两年怕是求医问药不得其法,日前看到谢冰骤然出现在勾栏里,这才存了心思。   谢冰抬眼看去,恰与蝶公子的视线交错,那一瞬间,眸子里有谢冰看不懂的异样。   “仙人若是有什么灵丹妙药,或者传说中的灵石之类,倒也可以给与在下,在下什么都愿意做。”   他咬了咬唇,梨涡隐隐闪现:“若是能救舍妹,便是将这一身托付也无妨!”   谢冰:“……”   兄弟,我来勾栏听你唱戏,我想学习,真滴不是想睡你!   她想了想:“这样吧,我去看看你妹妹……虽然我不懂医术,兴许能问一问旁人。”   “那倒不必了!”   蝶公子周身一颤,霍然站起身来。   似是觉着不妥,他勉强道:“怕是不太方便。”   谢冰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哈哈哈哈”大笑声,丁松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蹦出来,嗖的出现在谢冰面前。   “这戏子露馅了吧!真是看了一场好戏啊!”   蝶公子脸色一白,往后退了两步,抵在了身后冰冷的墙壁上,不发一言。   丁松不屑地看着谢冰:“哼,婊子无义戏子无情,这什么蝶公子就是骗你灵石!”   谢冰沉默不语。   “我太虚派出行那是无数拥簇,凡人之躯,与修士难以牵扯。这蝶公子是看你贪恋美色,故意上赶着要好处。说是求些灵药仙丹,怕是一丸便终身受用,若是能与你共度一晚,更是能欢场受用。怕是根本没什么生病的妹妹,所凭借无非是蒲柳之姿,刻意引诱而已!”   丁松说话一向刻薄,句句揭露真相,说的蝶公子脸白一阵红一阵。   谢冰抬眼看他,没说话。   丁松痛痛快快说完,拉着谢冰就要走,“还不回客栈休息?你忘了你下山的目的了?”   谢冰甩开他的胳膊,直视着蝶公子:“我给你灵药。”   蝶公子身体颤了颤,抬眼看向谢冰,“你要什么?”   “这十天内,不要唱曲,跟我一起。”   “成交。”他咬了咬唇,点头。   顿了顿,又道:“定让仙师满意。”   丁松抱头:“我特么……我怎么不知道太虚峰出了你这样的货色!”   出山就包戏子!!!???   他想了想,更疯了:啊啊啊!!天道降雷劈死这个死谢冰吧!   ……   ……   谢冰甩开丁松,拉着蝶公子就回到了客栈。   蝶公子一路沉默寡言,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了客栈里,他迟疑地站在门外,颤抖着手,将房门阖上。   谢冰蹲在一个大箱子里疯狂翻找着什么,他颤了颤眼睫,心头有些发悸:也不知道……这修仙之人,是不是有些别的癖好……   谢冰终于在一堆书里找到了关于杂剧、南戏、诸宫调的书籍,还找了一本残缺的《西厢记》,找的是满头大汗。   她抱着几本书刚站起身来,一转身,震惊了:   “你你你……你干嘛啊?”   蝶公子已然衣衫半褪,脱的只剩下中衣。   他脸颊绯红,淡雅的眸色里隐隐有些紧张,强撑出一个笑容,连梨涡也僵硬起来。   谢冰往前走了一步,他先是往后退了一步,复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垂头,看着谢冰手中捧着的书,嗓音在发颤:“这是作何用?”   谢冰:“???当然是学习用啊!”   说着,她上前一步,将一堆书扔到了蝶公子怀中,“衣服穿好,我们来学习。”   蝶公子捧着一堆书,脸色有些怔然:“……啊?”   ……   谢冰决定先从“唱曲”入手。   系统给出的参考书都会在她既定的活动范围,如今她来到了蚀日州,教材一定就在蚀日州内。   拿到题目照旧开始从题目破题,唱曲是完全明晰的指向,所以这次的文学形式,是“唱曲”。兼顾后面的“蝴蝶”、“不完全悲剧”,蝶公子恰好有蝴蝶的“蝶”字,不知道有什么关联,她是不会放过他的。   那日她与蝶公子初见,唱的是《西厢记》,谢冰更觉着,八成这次蝶公子是个关键性学习人物,说不定就像是孔逸仙一样,是个关键性NPC,绝对要包下来,放在自己手边。   事实没让谢冰失望,蝶公子顺从的听从谢冰的话,披上外袍就翻阅起谢冰这两日在街上买的书,便翻边摇头,“这些话本都不全……你想学唱曲?”   谢冰以手托腮:“就是不全,哪里能得到全本?”   蝶公子脸上的仓皇不见了,抬起头直视谢冰,隐约有些傲然:“都在我脑海里。”   他极为自傲地说,整个蚀日州,能将所有话本都印在脑子里的,只有他一人。   谢冰:“!!!”   果然,她找对人了。   唱曲与诗词不同,因为它特殊的形式,所以是与下层人的身份相结合,观众,读者,答案在底层凡人中。   而这些话本之类,都是口口传唱,街上全本并不多,多是残缺之类。   谢冰想了想也明白了,《西厢记》被称为“秽恶之书”,明面上发印不太可能,而修仙界的又不屑于这些书籍,自然是流传在市井之人的脑海中了。   原来,谢冰要找的答案,都在蝶公子的脑子里。   暮色刚至,丁松气哼哼地踹开门,“谢冰!出任务了!”   可怜的门被踹开,就看到蝶公子仅仅披着外袍,里面穿着白色中衣,谢冰挨着蝶公子,两个人的气氛好得不得了!   天啊……大白天就酱酱酿酿,夭寿啦!   “哼!”一声哼,代表他的鄙夷。   危羌脸色不变,“今夜行动有变,提前走。”   谢冰“啊”了一声,没想到学习会使时间变得如此短暂,她都不知道天色将黑了。   她站起身来,推危羌他们出了房间,“知道了,等我一下。”   关上房门,谢冰想了想,从锦囊里拿出一个白瓷药瓶,“这里面是枚三品灵丹,你换钱也好,给你妹妹吃了也罢,自己自便。”   蝶公子接过瓷瓶,手指尖微颤,点了点头。   “多谢……多谢仙师。”   ……   “不是吧???我拒绝!”   丁松惨叫一声,转头就跑,被危羌揪着后脖颈拎回来。   明鸿轩脸色有些发愁,话语里却极为坚定:“我们屡次来查看找不到倪端,是因为皆没有将心神全都沉入,今日我想了想,我们绝对不能无功而返。”   危羌给人一人一张符,“一人选一具新鲜尸体,神识附在上面,这符箓可以保护你们的神识,若有不测,及时逃离。”   众人沉默了。   神识与尸体一样,那就意味着要将自己的心神全都沉浸在尸体的五识五感之内,甚至也要与尸体一样呆在棺材里……   这就是为何丁松一听便要逃跑的缘故。   被危羌揪回来,丁松焦虑的原地打转,谢冰懒懒地道:“不就是死尸,你怕了?”   丁松逞强,梗着脖子道:“谁怕了?”   谢冰冷呵一声,一双素白的手伸过来,接过了符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丁松僵硬着脸,苦涩地看着明鸿轩:“师兄,也不必如此吧?”   “你若是不敢,便一直驻守客栈即可。”   丁松的脸都要憋红了。   他要是怂了,这次任务完成之后归山,怕是要被星罗峰的师兄弟们给嘲笑死!   强撑着:“谁!谁不敢了!不就是沉入尸体吗?有什么不敢?”   他最不能忍受的是谢冰也在嘲笑他,连忙将最后一章符箓拿过去塞进了自己怀中。   ……   夜色恐惧,大片的阴气皱起。   谢冰好整以暇地躺在棺木中,默念着今天买的一些话本。   话本都是勾栏瓦舍里的常用剧目,说话是说书人的话本,之后再被记录下来。市面上的话本很少,蝶公子今日默写出来不少,他们约定好今晚上回去他依旧会默写下来,明日交予谢冰。   也许他写出来的,便是谢冰所需要的教材。   今日看了一小会话本,趁着这会儿在棺材里安静,倒也可以细细揣摩。   系统会让她唱曲吗?   谢冰并不确定。   文学一向与各种历史、娱乐活动不分家,界定并不清晰,万一真的要让她唱一段,她也就抓瞎了。   三个提示的唱曲的比重这么高,谢冰不敢大意。   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呜咽声,谢冰心头一紧,心知来了!   然而,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这才发现,是自己挠的。   僵硬的身体爆发出无穷的力道,将棺木活生生顶开。   这不是正常的力量。   身体里,剥离,她僵硬地转着眼珠,看到自己的身后撕裂,露出一双丑陋的蝴蝶翅膀!   谢冰瞳孔一缩,蝴蝶!   蛊?   还是……系统说的蝴蝶?? 第57章 月月色   直至亲身经历, 这才明白为何蚀日州各地的尸体能赶赴在同一个地方。   连日来,小黑手分队都是采取的蹲守策略,挑选的是常年发生尸体失踪案的地方,也许是他们的气息太过于明显, 压的邪祟不敢出现异常。   这次明鸿轩立功心切,危羌又狠心给他们符箓, 这才将神识融入到刚死的尸体内, 这才瞒过了邪祟。   谢冰今日所附身的,便是刚因病去世的小姑娘, “她”的手指刚硬无比, 完全不是尸体的模样。   长长的指甲锋利异常, 力大无穷, 徒手便撑起来棺木, 展开丑陋可怖的蝴蝶翅膀,这最起码要三品僵尸!   最让谢冰震惊的是, 这蝴蝶翅膀, 还特么的能飞!   真的能飞!   这不是僵尸,这是飞僵啊!   这简直是坟头放鞭炮——吓死人。   谢冰的神识沉入在尸体内, 根本无法有作为, 只能任由飞僵飞到了夜幕中,凌空而去。   谢冰心情越来越沉重, 这种飞僵,魔修多是不屑于做出来的,运用尸体魂魄, 多是冥修所为,难道这一切都是冥修搞的鬼?   然而这样长时间,大量的鬼动作,加上太虚派派出去几波修士都无功而返……怕是棘手的很。   冥修与魔修不同,正邪大战之前冥都动乱,冥王已然身死魂灭,残躯被镇压在西北方驻地的锁幽塔内。冥修群龙无首,势力低微,这些年来全靠着魔宫苟延残喘。   是以冥都虽然与魔都结盟,势力却并没有扩大到不可能收拾的地步,仙都为了剿灭魔都,前些日子特意与妖都联手,怕是冥修难以支撑……   难道是因为如此,冥修这才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谢冰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神识沉稳不动,随着飞僵破空而行,丑陋的翅膀刮出来的风都是死气弥漫。   直至……   远方煞气冲天,是乱葬岗!   今夜无月,昏沉沉的夜幕下,谢冰借由飞僵的眼,看到乱葬岗外围几个抱剑隐秘在树丛里的身影。   是罗竹雨他们。   高空之上,谢冰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怪不得太虚派一直查不到异样,这些尸体是自己长了翅膀,自己飞到天上再飞到乱葬岗中心的!   ……   死气与煞气越来越浓烈,到处是深不见手指的迷雾,阴森恐怖。   飞僵终于从天际落下来,僵硬地迈动着肢体,往最浓郁处走去。   黑雾拂过,谢冰沉下心来,即将要看到幕后搞鬼之人了。与此同时,谢冰也做好了随时溜号的准备。   ……   客栈内。   危羌霍然睁开眼睛。   他快速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拍醒了隔壁床的明鸿轩:“醒醒,谢冰的符箓有异!”   明鸿轩骤然惊醒,他沉浸在棺木中几个时辰,逼仄恐惧的气氛让他有些没回过神来,“谢冰?……谢冰潜藏的尸体有异常?”   他悚然惊醒,站起身来往客房里冲去。   除去三个蹲守在乱葬岗山谷口的,剩下四个人用了移魂符箓,他们三个都没事,只有谢冰依旧在沉睡中。   并且……根本无法唤醒。   丁松急匆匆地飞出窗外查看谢冰附身的棺木,回来之后脸色惨白,“棺木被移开,里面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危羌闭目,良久睁开眼睛,摇头:“谢冰的神识距离太远,甚至有可能到了乱葬岗,移魂符箓失去了联系。”   “还等什么?谢冰有危险,快去救人啊!”丁松持剑便走。   危羌拦住了丁松,平凡的脸上毫无波动:“她身体在这里,神魂缥缈无踪,你如何去救?救什么?”   丁松怔怔,哑口无言,“那我们干等着?”   “按照原计划,不论谁被选中,遇到危险自行掐断移魂符箓返回。”   “有移魂符箓保护,谢冰遇到危险自会脱离尸体,她肉体在这里,我们保护她肉体才是正经事。在刚才,我已经传信给罗竹雨他们,在乱葬岗外接应,如此,便不会有危险。”   “那我们做什么?干坐着等?”   “等谢冰回来,哪怕只是进了外围看一眼,想必我们就会知道追寻已久的答案,现在,我们要复盘事情发生的经过。”明鸿轩冷静地说。   丁松原地绕了一圈,跺了跺脚,坐在了一边。   夜色浓郁,房间里点了灯。   摇曳的烛火映在明鸿轩侧脸上,他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我们要搞明白,被选中的是‘谢冰’,那么她附身的尸体,究竟有什么特殊??”   “我是个中年妇人。”危羌将自己选中的刚死之尸生平一一讲述。   丁松没好气地说:“我是个老年老头。”   “谢冰呢?”   “是个年轻女子,未曾婚配便得了重病死了。”   明鸿轩轻敲桌面的手指顿住,“……未婚女子?”   乱葬岗最中心处。   几十个飞僵缓缓地向着中央而去,一路上,谢冰借着飞僵的余光看清楚,这几十个新鲜出炉的蝴蝶飞僵都是年轻女子,这让她心底闪过一丝异样,仿佛抓到了什么。   一大片浓郁的黑烟拂面而过,谢冰麻木脸……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浓郁可怖的煞气死气。   远处,穿着黑袍的身影隐约出现,她心神提起,准备看到是魔修或者冥修便离开。   最前面的飞僵停住了。   最前面一人穿着黑袍,搭上兜帽,只能看到身材高挑,极为神秘。   他走到为首的飞僵面前,随手掀开那女子的天灵盖,视线微微一垂,略有些遗憾地道:“里面不是泡椒脑花真的可惜……到底不是在冥都,若是潜兄来我冥都,我请你品尝极品脑花。”   又有一人从隐秘的黑雾中现身:“……你自己享用吧。”   话语里全都是冷然的嫌弃。   神秘冥修随手一抬,被打开天灵盖的女尸脑中幽幽飞起一只湛蓝的蝴蝶。   那女尸可怖的吼叫一声,天灵盖自动阖上,背后的蝴蝶翅膀渐渐萎顿,脱落在地上,变成一团干了的翅膀。   一捧幽火幽幽亮起,焚灭蝶翅,青烟消散,消弭于无形。   女尸萎靡倒地,尸体横陈。   而她身后的飞僵浑然不动,等待着黑袍人。   “啧,这处子之体,倒是将我的小可爱养的肥硕。”   谢冰死死地看着黑袍人,她忽然明白了为何尸体会无故失踪,又为何出现在乱葬岗中,不是有人偷盗尸体,而是因为冥修饲养生魂,需要的是新鲜的尸体。   ……等等!   那这饲养的生魂,究竟是因为凡人快死了才饲养,还是说因为饲养了生魂,凡人才会死?   冥修需要的是新鲜的生魂!   这事儿连魔修也参与,是魔修冥修联手的手笔。当二者两者联手,便可悄无声息的渗透蚀日州,谋夺人性命。   谢冰对于冥修不了解,这神秘冥修是何人也不知晓,对于魔修的声音却格外熟悉。   她当即便听出来来者何人:   大长老——南宫潜!   魔宫下设九大长老,一共直接管辖七州,大长老一人便独掌两州,势力极大,更可怕的是,魔宫的长老们一个比一个凶残毫无人性,大长老自然亦是。   谢冰前世到南宫无寐身边的时候,南宫潜与魔尊正处于明争暗斗最为激烈的状态,对于这位敌手一清二楚,年龄不知道多大,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本以为乱葬岗的事情只是高等魔修所谓,没想到竟然是大长老南宫潜联合冥修搞事情!   冥修修的是魂魄,换句话说,他们的神魂一般来说,比同等水平的剑修要强大、可怕。十几年后大长老的实力几乎跟顾莫念差不多了,便是现在,她的修为对上南宫潜,怕是凉透了!   来不及看冥修真容,谢冰心念一转,必须立刻走!   黑袍下,南宫潜眸光如电。   “这里,混入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神识。”   南宫潜话音未落,神秘冥修长袍一挥,飞僵身后的蝴蝶翅膀疯狂颤抖,大片的黑粉散布整个天地间,布成了笼罩殆尽的天罗地网。   南宫潜负手而立,黑色翻金的蝶粉一片片扫过,一缕神识便被困在蝶粉中,隐约可见到一抹白光。   他面容阴柔,低低笑了笑:“白色神识,原来又是正道中人。”   神秘冥修狞笑:“肉体也就罢了,若论神识……没有神识能逃脱我的手掌心。”   谢冰的神识横冲直撞,根本无法抽离!   移魂符箓寻常情况下足以应对各种情况,可惜谢冰面前面对是能与南宫无寐抗衡几十年的大长老南宫潜!   没想到谢冰初出茅庐,竟然混入到了大佬的局中。   一团白色的光被黑色丝线捕获,谢冰陷入到最深沉的梦魇中。   黎明前的黑暗愈发阴沉。   烛火摇曳,危羌手中符箓骤然燃烧,他瞳孔一缩,霍然站起身来,“谢冰的神识被困住了!”   “现在怎么办?”   “报上去?”   “报上去就意味着我们的历练失败了,第一次出山门任务被评定为失败,就会影响整个人的评价!”   明鸿轩脸色变幻。   危羌沉默了。   他侧头看着床上闭目躺着的谢冰,“万一谢冰苏醒不过来呢?”   “再等等。”   明鸿轩死死咬牙,“再等等……”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一下一下,极为规律的敲门声。   谢冰霍然睁开眼。   面前一书案,案上一白纸,一砚台,一毛笔。   谢冰手中还提着一支毛笔,正在愁眉苦脸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大张白纸。   全都是论述题!每道题三十分!   ——“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   ——“在己为情,情动为志,情、志一也。”   而该答题的地方,全都是空白,谢冰发现自己竟然一道题都不会,一道题都没写。   她当即沉默了:“……”   不会写?   我竟然是个如此渣渣的学渣?   身为学渣,最恐惧的事情,自然是考试一道题都不会,一个字都没写。   现在怎么办?谢冰慌了。   ……   “蝶魔腐蚀神识,蚕食肌理,可窥视最深处的恐惧,编织梦魇,对付神识最为恰当。这白光神识看上去倒是有胆有量,但是落在我手里,自然手到擒来……”   “可惜了……被蝶魔之毒蚕食之后,神识也就七零八落,无法温养我的宝贝。”   南宫潜不答,看着眼前的黑雾越收越紧。   白光已然黯淡,再有一瞬,神识尽在掌握之中。   ……   蝶织梦魇内。   谢冰拿着笔,毛笔尖刚准备落下第一个笔画,忽然,沉默了。   她眸光湛湛,将笔搁下。   一个字都没写?   绝对不可能!   她冷笑着将纸撕碎,碎片纷飞。   一个字没写,是谢冰最大的恐惧,也是最大的破绽!   这最大的破绽就在于——   文科生不可能什么都写不上去!   就是完全没见过题目,只要有题目在,编也能编个三千字!   这种通体空白的试卷,完完全全,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谢冰的考试生涯中。   这,就是最大的破绽!   文科生迷の自信。   纸片被撕碎,困着她的空间也在撕裂!   谢冰神识凝聚,顺着裂缝直接飞了出去,冥修一定没有料到她这么快就突破出梦魇,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神识海中,月光大亮,星芒微闪,大河涛涛。   一抹温柔的月光拉扯出静谧的丝线,谢冰的神识顺着银色丝线直接突破黑雾,冲了出去!   “那是什么?”   ……月色?   本就是黑夜,何来月色?   南宫潜的瞳孔一缩,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身后魔修上前:“追吗?”   南宫潜敛了敛眸,冷冷地道:“神识脱困,追不到了,罢了。”   冥修一脸震惊地道:“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突破我的蝶织梦魇?”   梦魇还未消散,他难以理解,瞬间将自己神识也冲进蝶织梦魇内,待他看清楚这里面的梦魇,恍恍惚惚地吐出一口血,“……这是什么噩梦?”   南宫潜:“怎么了?”   “竟然有修士的梦魇是做不出来的空白试题??”   南宫潜:???   心狠手辣的南宫潜,理解不了!   “这是什么修?”   “不知道啊!好奇怪的路数。”   “乱葬岗密事被探听到,我们必须尽快撤离。”南宫潜眉头蹙起,“那群正道修士,怕不会善罢甘休。”   黑袍冥修阴涔涔笑起来:“无妨,蝶魔可侵入神识,她神识腐化,重伤必死。”   南宫潜沉默了,他想到了那一抹温柔月光,敛去了眸中的异样。   “但愿如此。”   客栈内。   “不能再等了,天都要亮了,谢冰要凉了!”丁松忍不住道。   明鸿轩一身白衣,坐在椅子上,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   他便要开口,忽然躺在床上的谢冰“肉身”骤然吐出一口血!   “!!!”   众人立刻站起身来,围了过去。   谢冰被一口血呛了一下,咳咳咳地坐起身来。   与四张脸对视。   明鸿轩、危羌、丁松……还有蝶公子??   胡乱拿帕子捂住嘴里吐出来的鲜血,谢冰闷声问:“蝶公子,你怎么来了?”   丁松:???   “有没有搞错?睁眼就看美人?你赶紧汇报情况啊!”   蝶公子担忧地看着谢冰手中染红的帕子,双手举起来一本厚厚的书籍,“全本《西厢记》我都默写好了,只是……你吐血了,先疗伤吧。”   谢冰又吐出一口血,“先给我书。”   《西厢记》一定就是指定教材其中一本!!   疗伤?疗伤哪儿有考试重要!   她急不可耐,一把就要抓书,然而神识受损,手指有些发颤,一手抓着书,另外一只手落在了蝶公子的手腕上。   然而,耳畔静悄悄的,没有系统提示声音。   这不是教材?   谢冰死死盯着蝶公子。   丁松瞪着谢冰,眼睛都直了:“快死了还要摸一把???”   “不对……”   谢冰依旧不答,她想到什么,她死死盯着蝶公子。   蝶公子身体微微一僵,勉强笑道:“哪里不对?” 第58章 化化蝶   “怎么了?”   蝶公子脸上的笑意标准, 无懈可击,梨涡隐约,衬得有些少年之气。   然而,太标准了。   这是身为勾栏之人的标准营业笑意。   谢冰的手指划过他的虎口, 将《西厢记》拿过来,垂着眼不再看他, “没什么。”   她低头翻阅了一下手中装订好的书本, 确实是全本,“张生”出场时候唱的(油葫芦)“雪浪拍长空, 天际秋云卷……”的大河景象也对的上。   可惜, 系统没有提示。   系统不提示的原因之前也出现过, 要么这根本不是教材, 要么还需要别的来进行混搭选择。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 还有什么东西,是她没有挖掘出来的。   丁松急得不得了, 一把将蝶公子扯开, 站在谢冰面前,气哼哼地到:“你腻歪完了没?”   “完了。”谢冰好整以暇地擦了擦又吐出来的一口血。   把丁松看的一愣一愣的。   “你你你……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到底发生了何事?”   谢冰痛苦地咳嗽几声, “我先将事情告知与你们。我神识受创, 需要打坐片刻。”   ……这都吐成这样了?还打坐片刻?   丁松的眼睛都直了。   明鸿轩:“你先行打坐,罗竹雨马上就赶过来, 为你医治伤势。”   神女峰是能医治,然而神识受创,还是要靠自己。   “你看到了什么?”   谢冰眼睫一抬, 扫向了蝶公子。   危羌抱臂而立,低沉对蝶公子道:“这里不方便留你。”   蝶公子脸上依旧噙着笑,“那仙师好生休息,等暮时勾栏相会。”   他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将门关好。   谢冰用帕子捂着嘴,对危羌招了招手,“危师兄,麻烦盯一下蝶公子,我要知道他家在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最好再查一下他的生平。”   危羌平淡的脸上极为平淡,没什么表情地道:“知道了。”   语罢,房间里已然没了人影。   丁松:???   “危羌问都不问就跟出去了??”丁松震惊了。   明鸿轩皱眉:“现在可以说,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了么?”   “我看到了……”谢冰沉默了。   ——南宫潜   她现在仅仅是一个出窍期的小女修,根本不可能凭借一句话便听出来大长老的身份。   “冥修与魔修联手,在用新鲜尸体饲养蝶魔,”谢冰皱眉:“我不能肯定究竟是仅仅用的尸体,还是用的生魂致人死亡。”   她将自己从飞僵到逃离的经过一五一十讲述出来,明鸿轩与丁松的神色越来越慎重。   本以为仅仅是普通的偷窃尸体案件,没想到竟然与魔修与冥修扯上了关系。   明鸿轩眸光湛湛:“既然如此,那我们此刻便去乱葬岗,兴许能立下大功!”   谢冰差点又吐血。   这要是普通的魔俢冥修倒也罢了,他们还能试一试,可是那是大长老南宫潜!在魔宫赫赫有名数百年的南宫潜!   “不行……”   “为何不行?”明鸿轩霍然站起身来,“他们魔修与冥修联手,必然不会轻易放弃现在的据点,只要及时去乱葬岗,必然能立下大功。”   丁松连连点头:“师兄说的有道理!”   谢冰以手扶额:“……”   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剑修。   南宫潜一向诡智多诈,万一没撤离呢?   ……看着明鸿轩去送死?   谢冰叹了一口气,瞎编乱造道:“我隐约听到有人喊大长老,我猜想,那魔修领头之人,兴许是魔宫大长老南宫潜。”   ……南宫潜???   “嘶——”   丁松立刻腿软了。   “……魔宫大长老南宫潜???”   任他们再想立功,也知道大长老南宫潜的事情,可不是小小的出窍期能抗衡的。   明鸿轩眉头越蹙越紧,与此同时,脸色愈发凝重起来:“事情有些棘手。”   何止是棘手,这件事儿牵扯的可就大了。   明鸿轩当机立断,立刻坐在书桌上,提笔挥墨,写完之后折叠成纸鹤发了出去。   “我往上报了南宫潜出现的消息,等屠魔阁回复。”   谢冰放下心来,刚准备闭目调息,便听到明鸿轩严肃道:“谢冰好好休息,我带危羌丁松再去查探一番。”   谢冰:“……”   太虚派修士都不要命吗?   谢冰抬眼看他:“这事儿,我们不能插手。”   谁知道乱葬岗里还有什么?以他们现在的实力硬要闯的话,怕是要被冥修拿身体当做炉鼎养蝴蝶了。   明鸿轩神色洒然,“放心,我拎得清。昨夜我还以为仅仅是低等魔修肆虐,没想到竟然与南宫潜、冥修扯上关系,这事儿我已经报上去了,但是支援赶过来需要时间,我不能放任他们肆虐之后安然离去。”   谢冰顿了顿,“即便是会死?”   明鸿轩站起身来,“冥修被打压的不敢现身,饶是与南宫潜联合,碰到你撞破他们事情根本不会在原地久留,我们此行不会有危险,只是看看是否有没有发现的蛛丝马迹,等上面来人,怕是什么都没了。师妹好生养伤,我们不会死。”   谢冰舒了一口气。   明鸿轩看上去极有功利心,没想到倒还有侠义正气的一面,倒是她小瞧他了。   房门被关上,房间里寂静无声。   谢冰头痛欲裂,打坐闭目。   神识海中,银色河流惊涛拍岸,仿佛河底有洪水猛兽疯狂肆虐,到处是银色纷飞的水迹,各种文字被挤压的不成样子。   谢冰睁开眼,她便坐在河边,面对着明月与星辰。   月色黯淡,星辰隐匿,灰色浓雾汹涌吞噬。   不愧是蝶织梦魇,她的神识被侵蚀了大半,若非她神识深厚,神识海与众不同,怕是当场便被蚕食成了傻子!   谢冰沉心静气,灰色雾气中笼罩的月色微微一颤,黯淡的月色倾泻在她身上,温柔的将她包裹起来。   自天而下,交织成瑰丽绚烂的月色之网。   柔韧而温和的月色源源不断地传递到谢冰身上,银色河流仿佛得到了抚慰与慰藉,渐渐平复下来,银光闪烁回归河流,将周围灰雾渐渐明晰……   而天际的那一抹星光,也终于擦拭净了灰蒙,发出金色的光,与银色月光汇合。   白色为主,银色金色交织,渐渐清晰。   这光,在缓缓修补谢冰被蚕食侵害的七零八落的神识。   ……   谢冰打坐耗费了三个时辰,待她睁开眼时,便看到罗竹雨托腮发呆。   “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   罗竹雨连忙凑过来,想要扶一把谢冰,谢冰活蹦乱跳地下床,“我没事了!”   系统这神识海果然有古怪,神识受到重创竟然好的差不多了。   罗竹雨脸色诧异,扯住谢冰的手腕,食指搭在上面,半晌,“……明师兄说你受了重伤,竟然没事了?”   “嗯,”谢冰伸了个懒腰,“他们还没回来?”   “不曾。”罗竹雨道:“师兄给我发了讯息,让我看着你,他们最迟暮色降临便回来。”   她将一叠纸递给谢冰,略有些疑惑道:“这是危羌师兄临走前让我给你的,他也去了乱葬岗。”   谢冰接过纸张,快速地扫了扫上面的字迹,唇角勾出一丝淡淡的笑。   将纸张收起来,谢冰推开门就走。   “既然大家各忙各的,那我也出门忙了,不用管我。”   “你去忙什么?”罗竹雨追上来。   “自然是忙听曲。”   ……   勾栏里,辟优萃而隶乐, 观者挥金与之。   谢冰刚到,便觉察出有些不对劲儿。   勾栏钟楼下,除去蝶公子所在的台子外,对面又搭起来一个台子。   暮色还未降临,勾栏里已经层层叠叠团圆坐,有人已经开始暖场了。对面的台子,也有一个俊俏小生在唱曲。   蝶公子被谢冰包了,并未穿着戏服,仅仅身着一袭朴素布衣迎接谢冰。   “这是怎么回事儿?”谢冰十分好奇。   “正常事,唱‘对棚’的来了。”   哦,原来是唱对台戏的。   谢冰没在意,转身便与蝶公子进包厢,忽然唱曲的嗓音便扬了扬,愈发清脆婉转。   一个仆人笑眯眯地凑过来,挡在了谢冰的面前:“仙师大人,我家窃玉公子已经等待仙师良久,不如听听窃玉公子唱的如何?”   谢冰:??   竟然是为了她而来?   蝶公子脸上的笑散了,十分幽怨:“仙师大人何故动摇?不是让在下陪么?”   如今包了蝶公子,再去这窃玉公子的场子,这是直接打蝶公子的脸。   蝶公子是让谢冰选他。   谢冰沉默了一瞬。   她这种长相平凡很一般的人,竟然还要面临选哪个!   蝶公子脸上的笑意更僵了一瞬,他抬起手,扯住谢冰的衣袖,声音放的更软了些,“这窃玉公子唱的并未有我好,仙师大人不是想要话本?各种话本只有我才能完全记下来……不要去那里,好不好?”   姿态魅惑,声音挑弄。   不愧是戏子,真的刻意勾引时候,自有一股风流姿态,若是寻常女子,怕是被魅惑到心痒难耐。   然而谢冰……   她眸光微微一扯,蝶公子很不想她接触窃玉公子。   她拉着蝶公子往对台那边走,极为无耻地道:“走走走,我们一起去听一听嘛。若是唱得好,我便两个都包了!”   左拥右抱不好吗?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她哪个都要!   ……   青龙头一号,最佳位置。   台上,窃玉公子正在唱曲,谢冰看的直乐。   “怎么了?”   ……笑得这么淫荡?   谢冰边看边吃花生,啧啧两声。不愧是学唱曲的,唱的那叫一个痛快酣畅,魂荡神摇。按理说应当给赏钱,可惜到谢冰这里,一毛不拔。   台上,窃玉公子浑不在意,继续咿咿呀呀地唱着。   这出戏叫做《碾玉观音》,女主角秀秀逃命途中,遇到了碾玉匠,觉着他诚实可靠,便主动大胆说“何不今夜我与你先做夫妻?”   男方反而迟疑了。   简单来说,就是女的主动说我想跟你睡!男方怂了!   谢冰“噗”的一下笑喷出茶水。   “怎么了?”   “没事……”谢冰接过蝶公子的手帕擦了擦茶水,“我就是觉着很熟悉罢了。”   这跟她也太像了吧!看来这都是民间智慧啊。   “确与‘诗礼传家’的闺秀们大相径庭,但是也是平民百姓的寻爱之道。我所唱的《西厢记》中,女子便也是如此,不以廉耻为心,胆狂心醉,成就好事,倒也无不可。”   “你说得对,越是到上面,就越是条条框框,束缚良多。”   这才是普通人性,到了太虚派乃至修仙界中,各个是不染尘埃的圣洁谪仙,将这视为粗鄙……   谢冰笑着笑着,唇角垂了下去。   冷淡极了。   蝶公子若有所思。   ……   仅仅唱了半场,谢冰便懒懒站起身来。   她兴致缺缺地道:“没意思,走了。”   好不容易将仙师吸引过来,却得了一个“没意思”的评价,这打对台戏打的太失败了!若是真的让谢冰走了,这名声可就再也起不来了!   窃玉公子慌慌张张跑下台,拦住了谢冰,“仙师留步,不知道仙师想听什么戏曲?我虽然不如蝶公子熟知各种话本,但是见多识广,说不定有仙师喜欢的那一种呢?”   谢冰微笑着看窃玉公子,“那你有没有什么拿手戏?”   她顿了顿,“……关于蝴蝶的?”   谢冰询问过蝶公子有没有关于蝴蝶的话本,蝶公子给她了几本话本,都是没什么名气的小话本,不是谢冰要找的教材。   蝶公子是见多识广,可是谢冰又不打算在蝶公子身上吊死,一定还有别的地方存在着关于“蝴蝶”的话本。   打对台戏的,来的正是时候。   这话一说,蝶公子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他启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紧紧抿着双唇。   窃玉公子粉面下有些怔然,“倒是有的,只是这唱本不全,恐怕只能表演个大概。”   谢冰含笑道:“无妨。”   她重新落座。   ……   台上,伴奏转了转调子,窃玉公子身段窈窕,开始唱谢冰从未听过的曲子。   “英台,你此去乔扮男子,可不要露出破绽。三年学满,务须速归……”   她花生也不吃了,缓缓坐起身来,神色越来越凝重。   果然是《梁祝》!   全称便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她找到了答案。   系统给的提示词“唱曲”,已经限定了这次考核的形式。   话本确实是关键书籍,问题在于,“蝴蝶”的提示词,根本不是蝶公子,更不是他唱的《西厢记》,而是有关于化蝶说的《梁祝》!   在危羌给谢冰留下的纸张里,清楚地写着他查明蝶公子的艺名便是两年前得名于《梁祝》,一曲唱响名号。   七日后,仅仅将《梁祝》唱了一遍,刚吸引了第一波客人,便改唱了《西厢记》,自此再也不唱《梁祝》。   ……俗称烂尾。   《梁祝》大火到一半便被夭折,唱曲唱词却只有蝶公子有完整版,很快便销声匿迹。窃玉公子是蝶公子的竞争对手,却又被《梁祝》中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凄美爱情所感染,记下来大概的唱词。   地裂、入坟、化蝶。   谢冰手中的花生米都掉了。   昨夜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棺木中的新鲜女子尸体,便成飞僵破棺材而出,尸体身上裂开抖落的蝶毒黑气弥漫……   这与《梁祝》是有关系的!   一曲终毕。   窃玉公子拢着常常戏服,有些羞赧,“唱本不全,我便自己补了一些,兴许有些滞涩之处,还望仙师莫怪。”   “你唱的很好,十分感谢你,兄弟,明日我再来寻你。”   说罢,谢冰笑眯眯地拉着蝶公子出了勾栏。   窃玉公子一怔,瞬间喜笑颜开,躬身道:“那便恭候仙师大驾。”   两人出了出口,便往居民区走去。   蝶公子跟在后面,挤出来一个笑:“这是要往何处去?”   谢冰晒然一笑:“当然去探望你生病的妹妹。” 第59章 嫂嫂嫂   “仙师太客气了, 不必前去探望……”   “怕过了病气给仙师,仙师不如我们去茶馆歇息片刻?”   “仙师……”   一袭布衣,却衬得眉清目秀、面容缱绻,蝶公子噙着笑好生劝说。   谢冰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不急不缓,直接向着蝶公子家方向走去。   眼看着越来越近, 他的脸色难看起来:“你调查我?”   他不曾告知仙师他的住所, 仙师如何知道?   谢冰露齿一笑:“你知道三品灵丹价值几何吗?我总要知道到底给谁吃了,吃了效果如何。”   冷冬的小巷里, 清静而寂寥。   谢冰信步便往小巷中走去, 蝶公子神色变幻, 最终还是跟了上来。刚行了几步, 一道苍凉悠扬的二胡声便穿透寒风, 向着耳膜飘来。   谢冰的脚步骤然一顿。   这旋律……   二胡凄美悲锵的旋律,是《梁祝》的旋律。   她手指抵在宽厚的门上, 伫立良久, 凝神听了半晌。   指尖微微使力,“吱嘎”一声, 门开了。   院落僻静幽清, 一把藤椅上,坐着一个身形纤瘦弱小的少女。   少女手中的二胡明显有些时日了, 深色、古朴,带着一股与少女不符合的苍凉。   她坐的规规矩矩,身体往左侧倾斜着, 显然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手中的二胡上。   紫檀马尾弓握在少女纤细的手腕中,得心应手地拉出悠长苍凉的旋律。   适才在院落外听到的,便是少女拉出来的音符。   而当谢冰与蝶公子站在院落中,少女手中的马尾弓骤然一转,琴峰也一转,旋律变得活泼激昂。   雨打芭蕉,珠落玉盘。   在这旋律中,竟然隐约有一种沟通天地的舒缓空灵。   少女的身体循着旋律快活的动着,直至点点低回,旋律悠悠扬扬,如同明明亮亮的流水,戛然而止。   一曲《梁祝》终毕,纤细的手指将马尾弓收起。   她快活地冲着院子里喊:“哥!”   谢冰站在原地没动,隔着院子,她的视线落在少女的脸上。   少女笑起来,她的脸上,也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然而……   少女青丝如墨,未曾束缚,随意地打在肩头身后,在光洁额头与甜美的脸颊之间,束着一道白绢,遮挡住了她的眼睛。   ……这拉二胡如此沉浸投入的少女,竟然是个瞎子?   蝶公子上前,将少女的二胡拿过来,“翠翠,外面风大,你怎么又出来了?”   少女翠翠抿唇一笑,梨涡隐约浮现,“哥,好几日没拉二胡了,我想出来练练手,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蝶公子沉默了一瞬,“有人想来见你。”   还有人?   袁翠翠怯怯地看着虚空中的院落,有些茫然,有些惊惧。   谢冰的身体经过多次淬炼,虽然不能摆脱凡人之体,已然与寻常的凡人身体不一样了,少女竟然没有听到谢冰的脚步声。   “你从来不带人回来,这是谁?”   袁翠翠身体僵硬,神色骤然变了。   “哥,你在外面怎么样我不管,你怎么能将客人带回家里?你怎么可以带那些人回来?你这是在侮辱谁?……”   ……??   看来你对你哥倒是知之甚详。   一说客人,总感觉两个人之间不干净了。   她哆嗦着唇,一手便要夺过来蝶公子手中的二胡,尖声道:“你说过不会带乱七八糟的女人来家里!!”   蝶公子咬紧唇,未曾开口,却死死抓着二胡,不让袁翠翠抢走。   砰砰砰,碰翻了院落中的簸箕。   适才寂静的院落中刹那间一片狼藉,谢冰伸手,按住了袁翠翠的手腕,“我不是你哥的客人,我是……”   蝶公子的神色紧了紧。   谢冰垂眸:“莫怕,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蝶公子霍然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冰:“我们……朋友?”   他似是被谢冰这样的认可震慑到,半晌没有言语。   “朋友?”   少女有些迟疑地僵立在原地,半晌,粉唇死死咬了咬:“……不是客人?”   “不是。”   “哥哥从未有朋友。”   还挺多疑的?谢冰好笑地摇了摇头。   “如今便有了。”   她终于放开了捏紧袁翠翠手腕的手。   适才她按住袁翠翠的手腕,神识便汇成一缕往袁翠翠的神识海中探去 ——凡人也是有神识海的,不过凡人多是灵根俱废,所以神识海也不可能淬炼,多是一团混沌,更不会设有保护。   谢冰如今神识已经到了出窍期大圆满,侵入个凡人神识海查看一番不费吹灰之力,更不会被人发觉。   然而在循着袁翠翠手腕侵入神识海时,却感觉到一股凝滞阻隔之意,将谢冰的神识弹了出去。她也没有继续刺激袁翠翠的神识海,直接将神识退了出来。   在那一刹那间,谢冰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所有:   ——从一开始,便是蝶公子刻意所为。   所有的这些,是在求救。   袁翠翠总算是停下了发疯,她摸索着便要回房间,“既然是朋友,我给你倒茶。”   “不必了!”   谢冰总不好让一个盲人给她倒水,然而踏入房间的那一刹那,谢冰有些震撼:   房间里装了不少自制的扶手,方便袁翠翠扶着前行。   袁翠翠随手摸着扶手,双手探索着。   随着她的动作,如瀑的长发散落在身后,若非是那遮挡眼睛的白绢也混在发丝里,怕是根本看不出来这少女,竟然是一个瞎子。   谢冰默默地看了一眼蝶公子,他倒是真的对妹妹用心了。   “嗒”,茶盏落在谢冰面前,袁翠翠轻车熟路地便给谢冰倒了水。   “哥哥的朋友,喝茶。”   “多谢。”   谢冰一手执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倒还不错。   她在谢冰旁边,笑眯眯地拉着谢冰的另外一只手。   谢冰没躲开。   白绢遮挡着眼睛,可是能感觉到袁翠翠在诚挚地凝视着她。   谢冰好奇袁翠翠会对她说什么。   袁翠翠笑起来,两个梨涡都透着一股狡黠:“哥哥的朋友……我可以喊你嫂嫂吗?”   谢冰:“——噗!!”   喷了一地茶!   谢冰再三解释只是跟蝶公子是朋友,绝对不是嫂嫂,袁翠翠这才失望地垂下头。   袁翠翠转念一想,谢冰不是蝶公子那些不三不四的客人,又是哥哥唯一个朋友,还是女性朋友,说不得便是日后迎进门的嫂嫂。   盲眼少女,顿时对谢冰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拉着谢冰进了她的闺房,想要与谢冰悄悄说小话。   蝶公子站起身来似是要阻拦,谢冰淡淡扫了他一眼,便不敢动缠,僵硬着身体坐回到了椅子里。   闺房里,袁翠翠有心想知道“嫂嫂”的消息,谢冰也有心套话,一来二去,竟然聊的极为热火。   袁翠翠看不到谢冰,边闲话边手里捏着几张白纸,轻轻松松地将白纸撕开折叠成一个又一个的纸蝴蝶。   谢冰霍然扭头,窗台上也垂着挂好的一串串纸蝶,白森森的,透着一股寒意。   这一瞬间,连袁翠翠都显得狰狞了起来。   只是一刹那的事情,感觉过去,依旧是那个十五岁的少女。   袁翠翠边叠纸蝴蝶边漫不经心地说着:   “我十岁的时候因为意外毁了双眼,哥哥一直不嫌弃我,然而刚过了三年,便说我生病了,我一直觉着我没病,哥哥才有病……”   长发披散,白绢赫然,她抿着唇微笑,脸颊上梨涡可爱。   “哥哥说我脑子里有了东西,他一定会救我,帮我把这东西给赶出来……所以他不甘心在勾栏里当个配角,他开始有了很多客人……”   “哥哥寻医问药,始终说不能救我……他当了头牌,说他想到怎么救我了……他彻夜编了话本唱了《梁祝》……然而很快他就再也不唱了。”   “叠纸是哥哥教我的,我很聪明,我知道哥哥在说我脑子里有蝴蝶,然而这怎么可能呢?哥哥一定是在骗我。”   “嫂嫂,你要是嫁进来了,可一定要劝劝哥哥,我真的没病,”   她放下纸蝶,抓住谢冰的手:“哥哥胡说的,对不对?”   谢冰叹了口气,摸了摸少女浓密的长发。   回客栈的路上,两个人窒息的沉默。   蝶公子随着谢冰迈入客栈房间,他抿着唇将门关上,随后,一撩袍子,端端正正地跪在木板上。   “咚”的一声,结结实实。   谢冰坐下来倒水,剥花生,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也没有主动扶他起来。   若是她是一个普通的女修士,此刻早该心软,可是她不是。   想跪着就跪着吧。   “求仙师救我妹妹一命!”   谢冰扔了一粒花生到嘴里,“说说看吧,你都隐瞒了什么,若有隐瞒,你知道后果的。”   蝶公子规规矩矩跪好了,“不敢再欺瞒仙师。”   “两年前,寻仙镇里出了怪事,有不少人得了莫名其妙的重病,莫名其妙的就死了……入葬七日后,棺木被打开,尸体被人偷盗,直至被人发现在乱葬岗中……一时间,人心惶惶。”   报了官,没用。   寻仙镇报给了上头,太虚派也来人看了几波,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说是有人偷盗棺木,侮辱尸体。   蝶公子当时差点信了,然而某个午夜的一天,他亲眼看到熟睡中的袁碎碎头顶上冒出森蓝色的碎光,有蝴蝶在头顶里吞吐,眨眼就不见了。   他一介凡人,不敢惊吓到袁翠翠,更不想看袁翠翠死,只能攒钱求医问药。   然而,凡人与仙师天壤之别,他投了无数的银子,却始终不能接近仙师。两年前,他唱了那首梁祝,便是由此警示众人,然而他更怕被幕后之人发现倪端,很快便不敢再唱,隐瞒了此事。   他不敢拿翠翠的命冒险。   直至……几天前,勾栏里出现了平日绝对不会出现的仙师,他当即便主动勾引谢冰,那是求救的讯号。   “直至我看到仙师你穿着太虚派的服装……你的衣服与他们不同,你是传说中太虚派的内门弟子!”   “之前种种,都是有难言之隐,望仙师莫怪。”   谢冰给他倒了杯水,“说了这么多,口渴了吧?”   蝶公子依旧没起身,他颤抖着嘴唇,眸色空寂:“仙师还是不信?”   谢冰挑眉:“那你为何不直言?还要等我来发掘?”   “仙师,我不敢……我不敢冒险……”   “我不敢刺激幕后之人,更不敢拿翠翠的命来冒险……”   “万一你只是来走过过场,根本不会在乎凡人的死活呢?”   “我是一介凡夫俗子,自然只能这样。”   谢冰喉头微动,“如果没人发现异常,没人帮你呢?”   “那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我自然会随着我妹妹,跳入棺木,哪怕双双化为蝴蝶。”   他眸光潋滟,微有凄楚。   “同生共死,值得吗?”   “能救我妹妹,一切都值得。”   看着谢冰的那双眸子里泪意盎然,一滴泪水骤然滴落,谢冰的心底骤然一酸。   她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蝶公子的肩膀,一把拉起他。   “罗竹雨,你都听到了吧?我们一起去。”   身后人影一闪,罗竹雨出现在房间中。   “真的能救?”   蝶公子颤抖着嘴唇,不可置信。   “只要冥蝶没有破脑而出,人就有救……”   罗竹雨肯定地说,身为神女峰修士,她有这个自信。   冷宁、平玉成也随之漫步出来,“原来如此,竟然是冥修与魔修所为……我们此行的任务总算圆满完成了。”   ……   一行人直接去了蝶公子家中,为了避免惊扰到冥蝶,冷宁、平玉成布下了阵法,罗竹雨洒下了药粉,悄无声息地迷晕了袁翠翠。   袁翠翠被运回到了客栈里,他们商议等援兵到了,便可直接回太虚派,由峰主祝芷蝶亲自取冥蝶。   “只是神识海中可能会被蚕食,必然会有一些后遗症,还需要在太虚派静养一些时日再回来。”   罗竹雨为袁翠翠掖了掖被角。   蝶公子已然毫无所求。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仙师,还不知道救命恩人叫什么?”   “别喊救命恩人了。”谢冰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叫谢冰……”   “必然要知道仙师的名字,我才好日日记在心底。”他坚定地说,“我以后一定日夜焚香,日日祈祷仙师寿与天齐!”   谢冰:???   你还想不想让我活好了!   她挥了挥手,“别了,你告诉我一件事情,我们俩就两清,如何?”   蝶公子一怔,旋即低头,再抬头时候眸光清澈:“你想知道什么?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你告诉我,你的真名叫什么,我们俩就两清,谁也不欠谁了!”   妹妹叫袁翠翠,哥哥叫什么?   蝶公子的脸,骤然红了!   他小声道:“换个,行不行?”   谢冰托腮看他,“不行。”   薄唇紧抿,一双梨涡被憋出来,他欲言又止,半晌,跺了跺脚道:“袁……袁狗蛋!”   谢冰:???   “哈哈哈哈哈!!!”   她捂着肚子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   “卧槽……蝶公子……袁狗蛋怪不得你不肯说你的名字!”   “你是……最后一个知道我叫袁狗蛋的人了。”   袁狗蛋微红着脸,敛去了眸中的怅惘:“我以后,不会再告诉别人了。”   他垂着头,从怀中掏出一本书,“这是《梁祝》话本全本,你一直想找蝴蝶话本,抱歉没有一开始便给你。”   谢冰伸手接过,与此同时,耳边传来系统的播报声:   【系统:得到袁狗蛋亲笔所写《梁祝》,体会“生不相守死相从,黄泉路上结伴行,双双化蝶翩翩舞,恩恩爱爱不绝情”的痴情,得到蝶公子欣赏,得到技能:“初级双生蝶”!】   这是什么技能?   谢冰连忙查看,不由得震惊了:初级双生蝶可以将自己神识一分为二,附在蝴蝶上,等到高级双生蝶时候,甚至可以将身体变为蝴蝶。   真实版本的变成蝴蝶飞走了??   “太虚派是仙人所在,我妹妹胆小,帮我照顾我妹妹。”   她点头:“太虚派是名门正派,待休养之后,便会送她回来,你不必担心。”   “嗯,我对朋友……很放心。”   瘦削脸颊上的两个梨涡清莹剔透,就像是雨后初晴枝叶上盈盈欲坠的露珠。   暮色笼罩,夜渐渐降临。   客栈里,谢冰房间的另外一张床上,躺着袁翠翠。   寂静无声。   罗竹雨推门进来,神色凝重,“晏成痴师兄他们快要到了,明师兄刚发了讯息让我们赶去乱葬岗接应,冷宁和平玉成去排查类似于袁翠翠这种情况了,只有我们两个在……”   “赶来支援的是晏成痴?”   “是。晏成痴师兄的任务点在碎尸谷,距离这里很近,是最快赶过来的队伍。”   谢冰骤然放心了,晏成痴的战斗力在太虚派年轻一辈中顶尖,几乎能与殷倦之抗衡,有晏成痴来,她就不怕了。   她想了想,“我们不能都去,你看好袁翠翠,我去支援。”   “好,一切小心。”罗竹雨有些担忧。   ……   一抹冰蓝色光闪过夜空,谢冰御剑前往乱葬岗。   南宫潜他们被撞破了事情,早该从乱葬岗离开,明鸿轩他们三个战斗力很强大,按理说早该收尾回来了。   剑光收敛,落在乱葬岗外围。   谢冰的脚步停住,迟迟没有迈进浓雾中。   不对劲。   这么晚了,有什么接应要他们同来?他们不能先回来说吗?   ……若是真的有棘手的事情需要支援呢?   草。   谢冰要疯了!   她在乱葬岗周围没有看到任何人,给明鸿轩发讯息,不久后讯息回来,是正常的“打理残局,需要支援。”   周围都是可怖的煞气与死气,她原地坐下,闭目查看刚得到的“双生蝶”技能,试着将神识一分为二。   一只透明的银色蝴蝶从她头顶飞出来,直接穿进了浓雾中。   循着昨夜的路线往里面摸去,直至谢冰神识快要不能抵达之处,忽然看到了一大片令人作呕的尸山。   尸山重重,到处是残缺的肢体,昏暗处亮起几抹黯淡的灯火。   银色蝴蝶颤了颤翅膀,停在一只干枯的指骨上,敛去了颤动。   明鸿轩站在光亮中,身脊笔直地看着黑暗处,只有他一人。   ……真的没事啊?   谢冰迟疑了一下,整欲返回汇合神识赶赴过来,忽然一滞,危羌呢?   丁松呢?   蝴蝶的小眼睛微微颤动,便看到尸山中熟悉的一抹白袍,白袍上,隐约可见雷纹!   蝴蝶翅膀僵硬了片刻,扇动翅膀落在白袍上。   她终于看到了修士的脸   ——双目紧闭,面容惨白,是丁松!   与此同时,身后的浓雾里,出现了一抹素色袍角。   谢冰骤觉危险,从尸体上展翅撤离。   眼前一道网,漫天布下!   走不了了!   ……   寻仙镇,客栈楼下。   罗竹雨迎上前来,行礼,“晏师兄。”   一行修士俱都身着白袍,袍角星光纹饰,是星罗峰修士。   为首之人便是晏成痴,他器宇轩昂,眉间隐带一丝煞气与疲惫。   刚从碎尸谷出来,与魔修好一番战斗,已然精疲力尽,便又急匆匆赶赴寻仙镇。   罗竹雨几乎不敢看晏成痴,晏成痴一开口,那凛冽的杀意便不见了:“谢冰呢?谢冰怎么不来迎接我?上次比武赌局坑了我不少钱,这次你来结账跑不了!”   没有回应。   晏成痴眉头一皱。   罗竹雨道:“晏师兄,谢冰与明师兄汇合了,想必等下便会回来,我们先上去,汇报一下冥蝶的事情。”   “也好。”   一炷香后,“砰”的一声,晏成痴快要将桌子给拍碎了!   “什么?真的包了蝶公子?”   罗竹雨有些茫然,她明明汇报的是整件事情的经过,为什么一向豪爽的晏师兄会将重点放在谢冰包了蝶公子的身上?   “是……是啊,听说还包了一个窃玉公子……”   “什么?”   又是“砰”的一声,晏成痴拍的手都红了。   他痛心疾首:“两个??”   罗竹雨:???   关晏师兄什么事情?莫非……晏师兄喜欢谢冰?   晏成痴气哼哼地坐在桌子上,狂草写就纸张,给殷倦之发了讯息:   ——“不得了,?弟妹出山包戏子了!一包包了俩!!你还管不管了?”   他拿起剑,气势汹汹地道:“我已经知道这里的情况了,走,我们去乱葬岗!”   罗竹雨:“……”   这不是去杀冥修魔修的,这是去捉奸的吧?? 第60章 是是你   “双生蝶”比谢冰想象的要好用。   银色蝴蝶发挥出种种高难度动作, 在冥蝶织成的网中穿梭着。   在被冥蝶之网收拢的那一刻,银色蝴蝶翅膀颤了颤,银色蝶粉灼伤蝶网,从洞中直接穿了过去!   黑压压的夜色中, 银蝶划过一道浅淡的弧线,破云掠雾, 向着乱葬岗边缘飞去!   谢冰神识脱困的那一刻,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头涌起巨大的异样——《梁祝》书籍得到的技能, 为什么与冥修的冥蝶相似?   更令谢冰觉着疑惑的是, 银蝶竟然能克冥蝶织成的幽蓝之网。   她来不及细细思索, 收敛神识, 穿过了重重煞气黑雾。   银蝶神识的速度比修士御剑飞行的速度要快, 只要谢冰能顺利赶回到她原地打坐的躯体,便可解决危机。   终于, 黑雾越来越淡, 银蝶谢冰看到不远处坐在墓碑后的“自己”,她化解神识, 重新归于身体。   原地打坐的身体霍然站起, 刚欲御剑飞行,细碎的破空声传来!   ——“嗖”!   根本无法反应, 脖颈处便一凉,滑腻冰冷的长鞭缠绕住谢冰细嫩的脖颈,那黑色长鞭上萦绕着一丝魔气, 是魔修!   无声无息。   谢冰后背一毛,僵立原地。   能让出窍期的她毫无所觉,来人至少要比她高三个段位以上!   谢冰不敢动,她认出来了这长鞭是谁的武器,但凡她有一丝异动,便直接身首异处。   谢冰眼睫微敛,敛去眸中的震惊之色。   魔宫大长老,南宫潜!   脚步轻微,背后那人缓缓地转到谢冰面前。   那人,终于站到谢冰面前。   一袭黑袍遮蔽身形,他一手扯着黑色长鞭,一手缓缓将兜帽取下,露出一张阴柔绝美的脸。   “别动,一旦你动了,你的脑袋便飞出去了。”   谢冰神色不动,她登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南宫潜的陷阱。   谢冰,就是他要钓的鱼。   “你早就等着我?”   “不对……你不该来等我。”   谢冰喃喃自语,她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怎么可能劳驾大长老南宫潜等?   南宫潜笑得阴柔:“谢冰,是吧……我对你很好奇。”   谢冰瞳孔一缩,隐约猜到什么。   他微微启唇,眸光阴森:“昨日,并未有人唤我大长老,我也并未曾露出真容,你潜入乱葬岗,只滞留一瞬的神识,是如何认出我?”   谢冰深吸一口气,丁松苍白的脸浮现在谢冰面前,魔修想要一个人说实话不难,在加上善于控制人魂魄的冥修,别说谢冰曾经说了什么,怕是连小时候偷看人洗澡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说清楚了。   谢冰为了阻止明鸿轩他们来乱葬岗,随口扯了说听到有人喊大长老,没想到南宫潜如此谨慎,竟然连这些细节也拷问出来。   她喉咙发紧,魔修与正派修士不同,她太了解魔修,他们冷淡无情,根本没有恻隐之心。   刹那间心念急转,谢冰怯怯地抬头看他,眸中震颤:“原来……原来你竟然真的是大长老南宫潜?”   南宫潜微挑眉。   谢冰瑟缩了一瞬,“我……我只是害怕死罢了……并不是真的猜到你竟然便是大长老……我已经说了乱葬岗里十分危险,明鸿轩偏偏执意要来乱葬岗立功,我不想陪着送死,便扯谎说在这里看到了魔修……”   “我就是随口扯谎,只是听说大长老南宫潜十分强大骁勇,便拿到当做挡箭牌,并不知道竟然真的是传说中英俊风流的大长老啊!”   谢冰面容惊惧,嘴里狂拍马屁。   黯淡的鬼火飘过来,映衬出一点阴柔的笑。   南宫潜唇角一勾,“你如此怕死贪色,竟然是太虚派内门弟子,倒是令我惊讶无比。”   谢冰:“……”   好了,看样子丁松他们的记忆已经被抽取完全,给了南宫潜既定的印象。   如此这般,倒还好操作了。   厚脸皮谢冰立刻上线,她怯怯用手抓了抓脖子上的长鞭:“大长老,您费尽心机,不会是想要拿下一个小小的我吧?更不会便要此刻结果了我吧?我们万事好商量。”   冥修与魔修在蚀日州眼皮子底下饲养活人冥蝶,竟然被谢冰骤然发现,事情败露,按理说早就该撤离乱葬岗,如今太虚派援军马上就到,冥修一向低调,又是为何迟迟不退,等着引诱谢冰?   究竟是谁,故意要将谢冰引到乱葬岗。   南宫潜眸似墨凝,阴柔的美带着几分邪气。   “你倒是有趣,如果在平日,我留下你未尝不可……可惜……”   “有人想要你。”   谢冰:???   谁?   谁要她?   她清清白白一个书修,跟冥修和魔修可没关系!   他苍白的手指微微使力,黑色长鞭如同活物收了收,眨眼间谢冰喉咙一紧,几乎窒息。   南宫潜扯着谢冰,刚行了几步,面前一道道黑影出现。   黑色翻金的蝶粉在雾气中飞散,看不清面容的神秘冥修飘了出来。   不复之前的嚣张,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谢冰心底咯噔一声,她总觉着,被她忽略的东西……出来了。   重重鬼魅黑影分开,那抹素色袍角飘然落下。   谢冰喉咙发紧,刹那间,她终于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她微微闭目,叹道:   “是你。”   ……   御剑飞行,破空划过夜幕。   飞剑上,晏成痴听罗竹雨细细讲述事情的经过,这是他听的第三遍。   “……等等……”   晏成痴迟疑着抬起手,“你刚才说蝶公子唱了一次之后,便再也不唱了……”   “是,”罗竹雨道:“当时蝶公子跪在谢冰面前,说之前隐瞒了谢冰,他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我们俱都听到了。”   “距今多久了?”   “两年多了吧。”   晏成痴身体缓缓绷直,“有些不对劲儿。”   “经过排查之后,像是袁翠翠这种情况,多久会死亡?”   罗竹雨有些不确定,“我们还未排查完毕,冷宁、平玉成去调查,还没有回来,我给他们留信,等下也许就追上来了。”   话音刚落,身后两道剑光追赶了过来,与大部队汇合。   平玉成与冷宁额头上隐约有冷汗,直至看到晏成痴这才稍稍定下神来。   他上前将纸张递给晏成痴:“晏师兄,不好了,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蝶公子向他们说清楚缘由之后,他们一起将袁翠翠迷晕,确实查探出脑子里有冥蝶,之后谢冰与罗竹雨客栈留守,他们二人根据得到的线索去查问寻仙镇中未婚女子异常死亡情况。   得知了事实真相再去查,就方便了很多,将莫名其妙死亡莫名其妙尸体不见的情况一一排查,之留下未婚少女,出现了一个让他们惊疑的发现:   ——未婚少女得病,死亡,尸体七日后失踪,最多也不过一年时间!   无一例是两年后仍然存活!   平玉成神色惊疑:“可是袁翠翠,确确实实是被种了冥蝶,确确实实活了两年多。”   晏成痴眸色越来越冷:“已经过去了两年,这两年里袁翠翠脑中的冥蝶为什么没有破脑而出?”   “蝶公子说他一直寻医问药,兴许是这些药起了作用?”   “凡夫俗子,能求得什么药?”   “谢冰说给了蝶公子一枚灵药。”   “那也过去了两年。”   晏成痴英俊的脸上笼上了一层隐约的煞气,“我看……当时唱《梁祝》时候是真的想求救,而自打他不再唱之后,便不再是袁狗蛋了。”   罗竹雨怔然:“不可能吧?”   蝶公子的举动,明明就是一个勾栏中人,当日在谢冰面前说跪就跪,明明是一个卑贱的凡人。   晏成痴挥了挥手,星罗峰师弟上前,他快速嘱咐去查蝶公子的踪迹。   晏成痴深吸一口气,在暮色天际之上,他俯视着前方笼罩在一片煞气中的乱葬岗:“谢冰可有消息?”   “……没有。”   罗竹雨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直至抵达乱葬岗边缘,所有师兄弟严阵以待,无数道剑光冲进了乱葬岗中。   骤然间,晏成痴看到了什么。   狰狞可怖的尸山中,有一道人影在蠕动。   竟然是危羌!   危羌白袍俱被染红,已然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晏成痴给危羌喂了续命丹,他断断续续地道:“明师兄被冥修控制……丁松死了……我……我逃了出去……”   罗竹雨眼眶发红,“师兄,再晚一刻,你也没命了!别说了,闭目调息。”   搜救的队伍回来汇报:“师兄,乱葬岗无人。”   南宫潜,与神秘的冥修,蝶公子,已然不见踪影。   “晏师兄,现在怎么办?”   晏成痴展开地图,“寻仙镇、碎尸谷俱与深渊峡谷接近,我们分头去追。希望……还来得及。”   剑光分散,晏成痴看着这茫茫黑雾,一时间不知道去哪里寻找谢冰。   魔修本就阴狠狡诈,嗜杀可怖,再加上残忍神秘的冥修,谢冰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没命了。   再想到蝶公子被谢冰包了,还在谢冰面前结结实实跪了这么久,这冥修,说不定怎么报复谢冰……   “……这哪儿是包了戏子啊,谢冰啊谢冰,你这是包了一个霸王食人花啊!”   “这下好了,被抓走种蝴蝶了吧。”   晏成痴喃喃道。   天际一道传讯符飞了过来,是殷倦之的回复:“她本性向来如此,色迷心窍,胆大包天,便是日日换美男,又与我何干?”   晏成痴急的直跳脚,现在是傲娇的时候吗?   来不及细细给殷倦之说,只匆匆忙忙写就一行字:   ——“谢冰被魔修冥修抓了!你再不来,等着给弟妹收尸吧!”   “吃点东西。”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捧着碟子,碟子里装了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   谢冰抱膝坐着,漠然:“不吃。”   蝶公子抿唇笑起来,脸颊上的梨涡似是珍珠点缀,圆润可爱。   他端着盘子坐在谢冰身边的石头上,捻起一粒葡萄塞进了嘴里,“很甜,真的不吃?”   谢冰:“……不吃。”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不饿?”   谢冰冷漠:“不饿。”   “唔。”   蝶公子打量了一眼谢冰,看她饿的脸色发白,好言相劝,“你虽是修士,可是却是凡人之躯,不吃饭,会饿死的。”   “我说了——我不吃,我不饿,我胃切除了!”   蝶公子:“……”   谢冰抬眼瞪了一眼蝶公子,站起身来坐在另外一边的石头上。   她被南宫潜抓到,转手送给了蝶公子,蝶公子他们带着她到了深渊峡谷,深渊峡谷地势多变,纵横整个修仙界,躲在这里,根本没人会发现。   这处峡谷据点,到处是黑雾弥漫,谢冰有心想跑,可是……   她咬了咬牙,待她看到幕后主使竟然是蝶公子之后,蝶公子便亲手往她脑子里种了一个冰蓝冥蝶蛊!   蝶公子没束缚她,只是笑的天真羞涩,“你只要逃跑,三息之内冥蝶就出来了哦。”   谢冰:“……”   所以谢冰一天没吃饭。   想到自己吃的饭营养都会渡给脑子里的冥蝶,她就恶心的吃不下去饭。   蝶公子亲切地挪动屁股,又坐在谢冰旁边的石头上,“你在想什么?想跑吗?”   想什么,当然在想之前忽视的细节:   在一开始到了蝶公子宅院时候,袁翠翠说了一句话:“我一直觉着我没病,哥哥才有病。”   当时只以为是袁翠翠不承认自己的病情,可是现在想来,兄妹血肉相连,也许袁翠翠感应到了什么。   再者,系统的播报提示里,其实有答案!   第一次说得到“袁狗蛋”亲笔所写的《梁祝》,结尾说的是得到“蝶公子”的赏识。   谢冰以为是这是一个人,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两个人!   看神秘冥修对蝶公子毕恭毕敬,这蝶公子,必然是冥界的大人物。只是不知道为何,竟然刻意挑选了袁狗蛋的身体。   她咬了咬牙,抬眼看着蝶公子素净稚气的脸,“袁狗蛋呢?”   蝶公子抿唇一笑,脸上的小梨涡乖巧可爱:   “当然,死了呀。”   谢冰沉默不言,他也不恼,极为亲昵地揉了揉谢冰头顶。   隔着柔软的头发,指腹摩挲着头骨,隐约触到跃动的蓝色蝴蝶:   “别怕,你也快死啦。”   这章随机戳两百红包~   下午会戳+修文,看到修文提示忽略即可哦,亲! 第61章 觊觊觎   谢冰任由蝶公子发疯, 她淡淡抬眸,一双眸子里黑白分明,一丝慌张也无。   “袁狗蛋什么时候死的?”   蝶公子手指勾起谢冰一缕长发,“自然是你来了, 他便死了呀。”   眸光微敛,谢冰心底一叹, “袁狗蛋说最后一次将真名告知别人, 不是说以后不再说了,而是他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你们什么时候做的交易?”   “唔……你倒是聪明。”   种在未婚女子身上的, 是温养魂魄、复生蝶公子的子蝶。   两年前, 袁狗蛋发现了袁翠翠身上的子蝶, 想了很多办法, 想要救袁翠翠。   蝶公子笑起来:“我的手下本来只是想要滋养我碎成渣渣的魂魄, 没想到他一曲《梁祝》出了名,我发现袁狗蛋天赋很高, 身体极为纯粹, 很适合当做夺舍的目标。我便选中了袁狗蛋。然而这家伙,竟然不肯将身体彻底交予我。”   “我告诉他, 挣扎没用的, 身为一介凡人,不会有人管他们, 他们不过是蝼蚁而已。再激怒我,不仅是袁翠翠,他也会被我蚕食。袁狗蛋就傻眼啦, 他跟我做交易,说要保袁翠翠的命。”   “我需要一个人心甘情愿的献舍,当然同意袁狗蛋说的话啦,所以这两年,袁翠翠脑袋里的蝴蝶都没破脑袋出来呢……”   他摇了摇头,“然而袁狗蛋始终不信我,他不肯甘心将最后一丝神识现出来,我便无法与新身体彻底融合,直至……”   他眨了眨眼睫,笑眯眯地看向谢冰:“直到你的出现。”   “袁狗蛋只剩下一缕神识,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袁翠翠得救,日后有了归宿才肯烟消云散……直至袁翠翠被太虚派人带走之后,便心愿已了,甘心献舍,神智彻底被我蚕食了。”   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   之前所有说不通的异样,终于可以说通了:袁狗蛋被蝶公子的灵魂遏制着,只凭借着一口气强撑着不散,他不敢刺激蝶公子,根本不敢在谢冰面前表现出异常,只能引诱着谢冰前去查。   一步一步,谢冰按照既定的线索,终于查到了袁翠翠的异常,他在彻底烟消云散前,对谢冰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对朋友,很放心。”   他就这么放心的消散了。   这个傻子!   袁狗蛋……   那天她疯狂嘲笑袁狗蛋的名字,袁狗蛋红着脸跺脚……   没了。   彻底没了。   所有的线索终于被串了起来,从一开始,袁狗蛋就没打算活下来。   他早就已经被蝶公子神识蚕食,强撑着他的无非是最后一口气,想要妹妹袁翠翠安然无恙。   谢冰沉默半晌,拍开了一直在她头发上捣乱的手。   “你早就死了。”   空气里,几乎凝滞。   蝶公子的眼睛黑漆漆的,似是能吞噬人的心神,面容羞涩郝然,“是呀,死了很多年啦。”   血气从鼻尖传来,谢冰坐在冰冷的石头上,看着黑压压的山洞深处隐约的血光。   这里是冥修的据点,在不远处,便是冥修所设立的地牢。   那里,关着数不清的“肉鼎”。   凡人之躯作为鼎,是为肉鼎;修士之躯作为鼎,是为炉鼎。   不远处立着的冥修皆垂首而站,幽幽茫茫仿佛幽魂。   谢冰的眼睫微垂,刹那间,电光火石,全都明白了。   “你抓我,不是因为我羞辱了你,不是因为你曾经跪过我,而是因为我的体质十分特殊,我是修士,但是,更是凡人。”   “咕噜——”   谢冰一天没吃饭,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压着自己的肚子,想要压下去腹中饥饿。   她一天没吃没喝,又说了这些话,嗓音里已经有些哑:“我与寻常的修士不一样,我的身体是凡人,这种体质怕是整个修仙界都罕见。你的蝶蛊全都选择了未婚少女,是因为她们的身体纯粹,不会惊扰到脆弱的冥蝶蛊。”   “你刚刚复生,本不该招惹太虚派,除非……你看上了我的身体,用来当做大用处。”   谢冰的一张脸极为素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种在我脑子里的那只蝶蛊,必然不一样,甚至很有可能,是你的本命蝶蛊。”   明明是带着稚意的笑,却渗入骨髓的阴冷与死气,   蝶公子赞赏地看着谢冰,“你这么有趣,我都有些不想杀你了。你还猜到了些什么,不妨一起说说。”   她一直不明白蝶公子的身份,如今,想到了冥界的一个人。   “冥修修的是魂魄,行的是夺舍,炼的是人命,求的是永生。冥界中,曾经死过,以后会活着的的大人物,只有一个人——”   她微微闭目,总算是明白了蝶公子究竟是冥界的哪个大人物。   “正邪大战之前,幽都爆发了一场内乱,世人皆不知幽都发生了何事,冥君身死魂消,残躯永镇锁幽塔内。在冥君死之前,亲手杀了冥主,也就是冥君的亲弟弟……”   前世她不关心这些,在魔尊身边也没活多久,更没见过神秘的冥主,只知道一些大概的情况:冥界占据西北处三州,以幽都为都,以冥君为王,然冥君身死魂消,群龙无首。   时隔三十年后,早已身死的冥主死而复生,自此冥界有主,魔尊南宫无寐与冥主冥寒蝶结为联盟,联手弑杀妖族与仙都的联盟。   然而,那都是之后的事情。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下山做个简单的出窍期任务,竟然碰到了刚刚复生的冥主冥寒蝶。   这踏马也太非洲人了吧?   更不知道,原来冥主夺舍的身体,仅仅是一个卑躬屈膝的戏子。   她叹道:“你是冥主,冥寒蝶。”   “聪明。”   梨涡浅淡,冥寒蝶笑道:“我神魂四分五裂,种了好些个蛊温养魂魄才能复生,虽然有了身躯,这残留的几片重要魂魄还需要滋养,你的身体是极品中的极品,十分值得我享用。”   谢冰:“……”   她冷冷道:“觊觎我身体的人多着呢,麻烦排个号。”   蝶公子挑眉:“还有谁?”   谢冰翻了个白眼,说出来吓死你!   “不过有人觊觎也无妨,我既复生,便不会将你的身体拱手让人。再有七天时间,我的本命蝶便可汲取你身体全部骨血滋养,破壳而出,我神魂稳固,必然功力大增。便是我那哥哥冥王复生,也是无法救你了。”   “你,非死不可。”   笑意吟吟,话语却冷涔涔的。   让冥寒蝶诧异的是,谢冰始终没什么表情。   本该阴森恐怖的摊牌现场,竟然丝毫不能对她产生任何威慑与恐惧一般。   相比整个身体被当做养料死掉,谢冰对于饿肚子的反应还要更大一点。   “咕噜——”   谢冰肚子又叫了,她身体往前倾,压了压饥肠辘辘的肚子,眸子里有些愁苦。   好饿。   冥寒蝶抬了抬手,旁边的冥修悄无声息地躬身托举碟子而来,里面是精巧的糕点,看上去极为精美,令人食指大动。   “谢冰,你不吃也不能阻挡冥蝶一寸寸吸干你的生机,倒不如吃些糕点,填填肚子。”   他笑意吟吟,“毕竟,七天饿不死你,却能让你生不如死。”   “我不饿,我明天也不饿,大后天也不饿。早就说了,我胃切除了。”   冥寒蝶“扑哧”一笑,自顾自地捏了糕点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那就看着我吃吧。”   谢冰:???   这冥主怎么还在她面前现场当吃播呢??   冥寒蝶一脸稚气,吃的有滋有味。   谢冰忍不了他,直接站起身来。   然而瞬间,大脑里一片晕眩,她险些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身体一颤,差点摔倒在地上。   一双细长的手扶住了谢冰,冥寒蝶口中还在咀嚼着糕点,含糊不清地说:“我的冥蝶一般需要一年才可破茧,这次七天破茧有些急躁,所以吃你吃的快了些,你最好别乱动。”   谢冰头晕目眩,眼前仿佛浮现了一片幽黑翻金的迷雾,视线都模糊了。   “……我看不到了。”   “倒也正常。”   冥寒蝶安抚地拍了拍谢冰的手背,话语怜惜:“别怕,仅仅是有些后遗症而已。”   谢冰的眼前,刹那间陷入黑暗。   她沉默不语,僵立在原地。   与此同时,神识海中,昏黄暗淡的月色渐渐明亮。   银河边上,月色抽身成一株株银色的花草,一只精巧可爱的银蝶落下。   它酣息在绵延的月色中,微微振翅。   银色的光粉微微洒落。   大脑里,蓝色蝶蛊微微一颤,神经质地抖了抖。   冥寒蝶似是感觉到什么,略有些诧异地走上前,捏了捏谢冰的头。   左捏捏,右捏捏。   适才颤了颤的蝶蛊却再也没有异动。   “咦?”   冥寒蝶不死心,继续循着谢冰柔软的头发捏来捏去。   谢冰身处一片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索性放松了身体。   “往左边点,对,力度再大一点……”   她喟叹一声,慢悠悠道:“嗯,手法不错!舒服……”   冥寒蝶手一僵:“???” 第62章 不不跪   下巴好疼。   谢冰被疼醒了。   一双略显得纤细的宽大手掌, 正在掐着谢冰的下巴,指尖用力,几乎要掐到她的血肉里。   “嘶——”   谢冰从一片昏暗的梦境中醒来,睁开眼睛, 竟然还是黑暗的。   ……她什么时候睡着了?   思绪快速回来,竟然不是睡着了, 而是蓝色冥蝶在大脑里吞噬蚕食, 活生生将她疼晕了过去。   那冥蝶竟然在大脑里吞噬她的眼球。   眼睛疼的流出清泪,耳识却更加清明了。   落在冥寒蝶手中, 已经过了整整两日。   她清楚地听到冥寒蝶的一声低笑, “你醒啦。”   随后是碗碟碰撞声, 接下来那手擒着谢冰下巴, 掰着谢冰的嘴便塞进去一块糕点。   “咳咳咳……”   她才不吃!   谢冰噗的想要吐出来, 却被死死钳制住下巴,被迫咽了下去, 她浑沦吞枣地咽了整整一块糕点, 差点把自己呛死:“冥寒蝶,你疯了吧?你管我吃不吃!”   冥寒蝶钳制着谢冰的下巴, 低头俯视她素净的脸。   许是因为目盲的缘故, 谢冰的眼眸微有些飘渺,焦点空落落地抵在他脸上, 毫不留情地大骂着。   跟那些名门正派完全不一样。   “骂的精力十足,看来你还未饿到穷途。如此正好,我可不想看到蹦出来一只营养不良的冥蝶。”   他松开钳制谢冰下巴的手, 转而双手捧着谢冰的脑袋,两个人几乎鼻息相闻,痴迷地看着,恍若珍宝。   谢冰虽然看不到,却一阵恶寒。   然而,冥寒蝶却捧着谢冰的脑袋,一直没松手。   ……这种炙热的眼神,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谢冰忽然一僵,“现在什么时辰了?”她的眼前都是一片黑暗,不辨日夜,不知时间。   “子夜。”   话语里笑嘻嘻的,带着一丝羞涩的趣味。   谢冰心底浮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清晰地想起来,袁狗蛋曾经说过,子夜的时候看到袁翠翠头上冒出来蓝色蝴蝶。冥寒蝶抱着她的脑袋不松手,是为了什么?   不会是等着蓝色冥蝶破脑而出吧?   她顿时心底一恶心,抓着冥寒蝶的手便要掰开,与此同时,大脑里一阵心悸的疼痛!   大脑被蠕动着的蝶蛊硬生生地分开,蝴蝶细长的须和挣扎的细腿在蹬着谢冰的大脑,她挣脱不开冥寒蝶,直至脑壳被硬生生顶出来一个洞。   有东西,探头出来。   她疼的飙出来眼泪!   太疼了!   头发顶上,多了一个东西。   她颤了颤手往头上一摸,差点一哆嗦。   头上……   头上……   头上长须须!!!!   冥寒蝶微有些羞涩地道:“小蝴蝶出来透透气,可爱吧?”   这踏马哪儿是“可爱”的“小蝴蝶”????   幽蓝的光洒落,谢冰顶着一脑袋弧线垂落的长须,被蝴蝶破脑而出的疼痛几乎让人痉挛。   她擦了擦刚才不受控制流下的泪水,红着眼眶,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冥寒蝶的方向:   “你是故意把我喊醒的!”   蓝冥蝶出来吐纳的时候,宿主受到麻痹,必然是酣睡的,否则没有凡人能承受的住子夜时分破脑而出的疼痛。   谢冰扯着那冥蝶的长须须,悲愤异常。   冥寒蝶抿唇,笑得肚子疼,“我只是想看看你有什么反应罢了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自己一口一口被蚕食,看着自己身体里长出来怪物,看着自己头上冒出来蓝色的须须,等着自己变成养料……   任什么样的修士,都不可能保持淡定之心。   他微微俯身,亲昵地用额头抵了抵蓝色蝴蝶须,“跪下求我,我兴许可以饶你。”   话语呢喃,声音里却寒的发冷。   “你还是记恨曾经跪在我面前。”   谢冰眸光微的一敛,隐约捕捉到什么。   冥寒蝶抿着小梨涡,“只是觉着有趣罢了。”   “正派修士,各个眼高于顶,高冷出尘,都是装出来的罢了。那个叫明鸿轩的,脑袋里被种了冥蝶,为了保命跪下来磕了好几个头呢,那个叫丁松倒是嘴硬,眼看着被夺取魂魄摄魂,便自我了结了……”   冥寒蝶“啧啧”两声,“还掩护另外一个人逃了,可惜那人身受重伤,怕是活不了了……你是我的朋友,我就允许你少磕几个头,便放了你,怎么样?”   谢冰有些茫然。   旋即苦笑一声。   没想到,贪生怕死的丁松,最后为了不暴露同伴,竟然自己杀了自己,而满口正义的明鸿轩,竟然是如此……   她摇头,“不跪。”   身为冥主的冥寒蝶,饶是面上一身少年气,心底却已经黑透了,此刻便是谢冰跪地求饶卑躬屈膝也没用,他只是想戏弄谢冰侮辱而已。   “你竟然不怕?”   谢冰怕什么?   谢冰没再怕的。   她要是怕,早就在重生的那一天一头撞死了。   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注定是逆天改命的一条路,没有什么值得害怕。   冥寒蝶有些心疼地捏了捏谢冰的耳垂,“真是有骨气,眼睛都红了还死撑着。可惜刚才的疼痛只是出来了长须,接下来,冥蝶只能继续破脑袋而出了。”   头更疼了。   蓝色冥蝶细长的腿在脑壳处蹬腿,想要将整个身体冒出来,火辣辣的,疼的耳晕目眩。   开始是目盲,之后是什么?   最能让人打破心里防线的,便是自己的身体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这个怪物……   蓝色冥蝶终于全都钻出来了,只留了尾巴在脑壳里。   滑腻纤长的蝶须耀武扬威地垂落在眼前,薄如蝉翼的翅膀微微颤动,簌簌抖落下泛着冰凉死气的蝶粉。   谢冰顶着一头的蓝色冥蝶,下意识的作呕。   活生生遏制住。   七息吐纳。   蓝色冥蝶周身舒展,透气之后便瞪着细长的腿,要往脑袋里回钻。   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一手扯住了蝴蝶的须须。   蓝色冥蝶:???   它疯狂的震动蝶翅,蓝色冥蝶细长的腿使劲儿,跟谢冰的手指拔河。   冥寒蝶看的有趣,好心提醒:“你要是真的拽出来,你登时便死了。”   谢冰点头:“多谢提醒。”   说罢,她一手粗暴地扯着蓝色冥蝶的长须,一手将冰霜发带一扯开。   如同黑锻的发丝失去束缚,自然散落,垂在腰侧。   随后,她利索将冰霜发带横束住自己的眼睛,混着蓝色冥蝶的长须,手指灵活翻飞,在脑后结结实实打了一个死结!!   眨眼间,冥蝶被捆在头顶上!   捆绑py,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冥蝶:!!!!   它疯狂蹬腿!   死死地往脑袋里退,却被死结给扯住,怎么也退不回脑袋里。   ——谢冰的冰霜发带是先天法器,吸纳的是天地灵气,她将之当做缚眼睛的丝带,任凭冥蝶怎么挣扎,冰霜发带只会履行一个功能:   束缚眼睛。   饶是冥蝶令人闻风丧胆,却根本无法与九品先天法器抗衡。   子时已过。   蓝色冥蝶颓然放弃挣扎,死鱼一样瘫倒在谢冰头顶,哭都哭不出来。   冥寒蝶愕然看着这一幕,随即捂着肚子笑起来,“真不愧是我的朋友,有趣,有趣!”   冥蝶吐息时间只有七息,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返回脑中巢穴,否则就只能等第二天的子夜。   现在被滞留在这里,不上不下,捆成一个怪异的姿势,悲愤莫名地看着冥寒蝶:   ……救、救命……   少女坐在冰冷的石头上,身着一身青色长裙,裙摆松松垂落。   她眼睛上蒙着一条冰霜色长带,遮住了眼睛,长发不曾束缚,似是鸦羽,瀑布般垂落到腰脊处。   头顶上趴着一只蓝色冥蝶,混着心惊与可笑:   尾尖还滞留在脑袋里,长须触角却被粗暴地反过来与冰霜眼带束缚在一起。   她不急不慢,托腮看着虚空处。   冥蝶生无可恋,瞪着小眼睛看着看守谢冰的冥修们。   冥寒蝶不知道哪里去了,他临走的时候极为亲切地嘱咐冥修看好“他的朋友”。   谢冰被种了蝶蛊,跑就一个死,谢冰也没打算现在跑。   谢冰不远处,便是冥修在深渊峡谷的秘密据点。   这里深入深渊峡谷,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眼球被吞噬着,耳识却愈发明晰,她听到空旷的山谷深处锁链碰撞声,惨叫声,与冥修阴狠大笑的咀嚼声。   鼻尖嗅到一股隐隐预约的泡椒味。   谢冰沉默不语,她看不到,但是大约能猜到,竟然真的将活人做了泡椒脑花。   空气中冷雾弥漫,大约到了暮色之时,冥寒蝶回来了。   他捧着谢冰的脑袋看了又看,笑的梨涡可爱极了,“真是不舍得你死,这样吧,等你死了,我把你的魂魄抽取出来,帮你夺舍如何?”   “你喜欢男人的躯体,还是喜欢女人的躯体?看上哪个肉鼎,便给你哪个肉鼎吧!”   谢冰不答。   她仰头,看着冥寒蝶眼睛的方向,认真地问:“为什么父母给你们兄妹起名袁狗蛋、袁翠翠?”   冥寒蝶手指一僵,索然无味地松开了捧着谢冰脑袋的手。   他耸了耸肩:“我哪儿知道袁狗蛋爹娘怎么想的?想来无非是庄户人家,不知道怎么起文雅的名字。起个贱名,好养活吧。”   一片黑暗,谢冰垂下的手指紧了紧。   有细微的脚步声上前,那个神秘冥修的声音禀告道:“冥主大人,魔尊大人来了,我们的人拦他没用,他直接往里面来了!”   冥寒蝶略有些稚气的眉头一皱:“我们一直与大长老南宫潜联系,南宫无寐不屑于与我们为伍,现在过来做什么?”   冥修躬身道:“兴许是知道大人死而复生,特来恭贺。”   蝶公子眼睛转了转,“那就让魔尊大人进来。”   他视线一移,扫在谢冰头顶上捆绑的冥蝶,笑的有些孩子气:“……把她带下去,关到最里面。”   “是。” 第63章 胸胸肌   一袭黑衣, 隐带繁复银纹,面上覆着银雕面具,看不清楚面容,却带着魔修上位者的森寒。   魔界与冥界虽然早就结下联盟, 然而操持此事者皆是南宫潜,幽都群龙无首, 冥主冥寒蝶刚刚复生, 南宫无寐与冥寒蝶这联盟的首脑,倒是第一次见面。   “你便是冥主。”   南宫无寐气息冰冷, 话语里却带着一丝慵懒, 他便是往山谷里这么一站, 便让人不敢小视。   这毕竟是魔宫魔尊, 他虽为后起之秀, 实力却深不可测,整个修仙界, 无一人敢小觑于他。   冥寒蝶笑得有些发僵, 脸上的梨涡倒是隐约,更像是营业之笑:“魔尊大人, 久仰。不知道魔尊大人亲自到我这小小的山谷, 所为何事?”   这也是蹊跷的一点,南宫无寐热衷于与正道作对, 与如今势弱的冥修结盟多是以俯视的态度,他刚刚复生,尚未正式接管冥界三州, 怎么就上赶着来这里?   魔尊似笑非笑:“我来找个人。”   他懒懒散散地打量着冥寒蝶。   冥主夺舍的身体,明显是个少年,顶多十八岁,还未长开,带着几分少年青涩。   没想到谢冰竟然喜欢这一款,喜欢到将这戏子包了起来。   冥寒蝶诧异:“我这里倒是抓了不少凡人肉鼎,不知道能劳驾魔尊大人亲自来的,是何人?”   薄唇轻启,南宫无寐只吐出两个字:“谢冰。”   刹那间,空气里一片窒息的死寂。   冥寒蝶眯着眼,“她不可以,除了她,谁都可以。”   南宫无寐忽而笑了,“你刚刚复生,能掌控多少冥界之事?冥修一族被打压了上百年,如今刚刚与修魔族联盟,若是惹怒了我,你知道后果的。”   他眸色微敛,看上去邪气的很。   冥寒蝶心头的气提了起来:“你威胁我?”   他清秀的眉头微蹙,不由地对修魔界魔宫之主多了几分审视。   南宫无寐面上不动声色,脑子里已经想到了   ——这冥主,瘦瘦弱弱,有什么值得包养的?   谢冰好的是这口?   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南宫无寐开口道:“不算是威胁,我们来做个交易,你把谢冰给我,我们的冥魔联盟,依旧稳固。”   “若是我不肯呢?”   南宫无寐:“我无意与冥界起战事,自不能亲手杀你,然而……我恰巧知道一些冥君的秘密,你若是决意与本尊决裂,那我只能想办法复活冥君。”   他话语涔涔,唇角微勾:“冥君能杀你一次,便能杀你第二次。”   冥寒蝶:“……”   少年的眸子登时冷淡下来,“冥君”两个字,就像是压在他头上的冰刃,刺的他又痛又惧。   半晌,从齿缝里溢出一句话:“谢冰,是你什么人?”   南宫无寐唇角的笑有些玩味,“她的命,我还未取,轮不到你。”   冥寒蝶眸光一闪,“谢冰就关押在地牢之底,魔尊大人不妨亲自去看。”   细细碎碎的锁链声,牢房门被打开。   有人来了……   谢冰靠着墙壁坐在一角,乖乖地没出声。   冥修阴森可怖,修的是诡秘魂道,冥寒蝶说将她押到最里面的地牢,那冥修便严格执行,压到了最深处的地牢。   这最深处的地牢,竟然重重往下,深入地底几千米。   虽然看不到周遭景色,却能感觉到周遭牢房逼仄,幽森寒冷,死气盎然。   她顶着被绑的冥蝶,冰霜布束着眼睛,长发倾泻,与青裙交融,遮掩了半边身子。   许是因为缚着眼睛的原因,敛了些冷淡的眸色,露出的半张脸在昏暗的狱中多了几分柔和。   而她的头上,趴着一只从脑中爬出来大半个身体的蓝色冥蝶,阴森森带着浓郁的死气。   一呼一吸间,它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肥硕。   这是在汲取宿主的生命。   昏沉沉的牢门处,南宫无寐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这是谢冰?   头上顶着闻风丧胆吸食活人的冥蝶,眼睛被蒙上冰霜发带,竟然是瞎了?   一片死寂。   “嘀嗒”,是潮湿的牢房里低落的水滴。   谢冰看向牢门处,半晌没有声音,略微疑惑地侧了侧头。   ……谁?   冥寒蝶又搞什么?   谢冰头痛欲裂,伸出手在旁边的铁栏上摸了一把,借力撑起身体站起身来。   眼睛痛的流泪,束着眼睛的冰霜发带已经被濡湿,她吸了吸鼻子,摸索着往后退了一步,又小小的退了一步。   南宫无寐下意识地往前行了一步,他抬手想要抓住谢冰,手指根根收紧,重新垂落下来。   喉结滚了滚,适才想要说出口的奚落之语怎么也说不出口。   幽寒的空间里,只能感觉到对面男人的呼吸。   一步一步,谢冰往后小小地退着,抵在了逼仄墙壁上。   大脑一片疼痛,她喘了几口气,“冥寒蝶,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南宫无寐敛了敛思绪,挑眉:这又是做什么?   谢冰肯包下冥寒蝶,大约是真的喜欢冥寒蝶的皮相。   如今落在冥寒蝶手中,依旧是色胆包天,想要与冥寒蝶……   ——双修?   眸中染上了一丝复杂,南宫无寐没动。   谢冰双手悬空摸索着,便要向着他而来。   终于触到了来人。   她素净的半张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只是略微咬了咬苍白的唇,随后,纤细白皙的手指便落在南宫无寐胸前的衣袍上。   南宫无寐站在原地,垂眸看着那白皙的手指,似笑非笑。   果然如此。   ……   千米之下的牢房,仅仅冥寒蝶一人。   他自己一个人到自己的牢房,悄无声息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他想要做什么?   谢冰的心底闪过一丝冷笑:   不论他想要做什么,都没机会了!   拖延了两日,甚至将活生生从脑子里破出的冥蝶束缚到头顶上,都只是在试探冥寒蝶,拖延时间。   神识海中,月色编织成一片银色的花海,花海之中,栖息着一只银色的蝴蝶。   冥蝶壮大一日,银色蝴蝶汲取月色,便也壮大一日,蓝色冥蝶极为肥硕,而银色蝴蝶晶莹剔透,圣洁到无以复加。   直至一个时辰前,那银色蝴蝶从睡眠中惊醒,在神识海中飞颤。   那一刹,头顶上的蓝色冥蝶疯狂地颤了颤,却被冰霜发带束缚住,无法钻进脑中,更无法挣脱头顶。   谢冰与银蝶有了感应。   系统给的技能,与NPC技能有融合之处,比如说菊花残剑意,便是与剑修之巅的孔逸仙有关系,甚至可以说是他的一部分技能。   银蝶亦是。   当初系统播报的是“得到蝶公子欣赏,得到双生蝶”,这个技能,便是来自于蝶公子!   经过神识海中月色净化,不仅有蝶公子本身的吞噬神魂技能,更与谢冰产生了极为紧密的牵连,足以脱变成更为恐怖的存在。   ——吞噬!   这里是冥修据点,如果晏成痴找不到冥修据点,如果顾莫念没有及时赶来,她便要破蝶死亡,她不能将命运放在别人身上。   吞噬蓝色冥蝶,制服冥寒蝶,便是她早就设想好的计划。   如今,他来了……   谢冰的手指,落在了暗绣银丝的黑衣上。   她垂了垂头,手指顿了顿,终于捏紧了他的衣领。   南宫无寐:“……”   他立在原地,仿佛一尊亘古伫立的雕塑。   眸色幽深,心底喟叹一声。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何只身来到这里。   若是不来,谢冰怕是与冥寒蝶正在双宿双飞。   心中思绪纷涌,他眉头死死蹙紧,右手缓缓抬起。   ……罢了。   ……杀了她吧。   掌中黑色魔气还未聚拢而起,谢冰另外一只手微抬,蒙着眼睛的冰霜发带自然脱落,露出苍白到惨然的脸。   紧闭着的眼睛里犹自不受控制地淌着泪,看样子极为痛苦。   ……她当然痛苦:   随着冰霜发带的束缚解开,触角骤然被放开,咸鱼一般躺在谢冰头顶的蓝色冥蝶死气森森,疯狂地扒开谢冰的脑壳往里面钻!   脑袋里的巢穴,才是最温暖的的怀抱!   这样可怖到狰狞的动作,是几乎要将人的脑袋活生生劈成两半的疼痛。   谢冰眉峰微蹙,抓着南宫无寐衣领的手几乎爆出来青筋。   他喉头滚了滚,闪过一丝异样。   谢冰在做什么?   下一秒,疯狂逃到谢冰脑海的蓝色冥蝶疯狂的想要爬出去!!   一只纯银色的蝴蝶,硬生生地将它的身体吞噬大半!   ——救命!!!   蓝色冥蝶只来得及再扒开一条缝,探出来一条蓝色须须,便骤然被硬生生吞噬殆尽!   没人能看到谢冰脑子里发生了什么!   冰霜发带快速地幻化成冰霜灵剑,她拉紧眼前人的衣领,便要向着来人刺去……   与此同时,无数道死气化成的锋刃向着南宫无寐的后背处杀来!   冥寒蝶略孩子气的声音传来:   “这千米之下,布下幽都绝密阵法,便你是魔尊大人,修为也会被压制整整一半。”   “魔尊大人,你竟然只身闯入我手中,你觉着,能安然留下命来吗?”   谢冰:???   一直不曾说话的那人一手将谢冰揽在怀中,飞身躲开了背后的杀意。   他反手一挥,早就积蓄在手中的魔气疯狂涌出,化成凛冽的剑气飞出!   她被死死圈在男人怀中,努力睁眼却看不到来人模样。   她茫茫然摸了摸眼前人的胸肌。   咦?   谢冰犹自不可置信,使劲儿捏了一把。   这个手感……   刹那间,早就被自己遗忘在脑海深处的胸肌手感骤然出现……   她想起来那次她被妖太子姬乱芒迷晕,探入到大师兄衣襟里的触感。   她终于想起来了!   这熟悉的,坚硬而又弹软的绝佳触感……   是南宫无寐?大师兄??   谢冰:!!!   明天依旧在下午。 第64章 哀哀求   好疼……   大脑几乎要爆裂, 谢冰牙齿紧紧咬着下唇,直至将唇都咬破,血液流进口腔,一片铁锈味。   疼……   她死死拽着南宫无寐的胸口, 几乎要掐破他衣领。   蓝色冥蝶秉性阴森可怖,吞噬活人, 再次之前已经蚕食了她的大脑和眼球, 适才被银蝶吓得屁滚尿流,激发了凶性, 在死前疯狂脑中肆虐……   若非她早已筑基, 身体虽说类似凡人, 却与寻常凡人不同, 恐怕早就像是那些重病身死的凡人一样, 成了泡椒脑花的材料,当即毙命了!   饶是如此, 这种恐怖的酷刑也不是凭借意志力就能撑下去的, 她疼的眼泪直飙。   真实的哭了。   与此同时,涓涓的血迹混着泪水, 从眼眶里流下来, 濡湿了紧闭着眼睛的脸庞。   谢冰连连倒抽凉气,几乎喘不过气来。   “嘶……”   谢冰在南宫无寐怀中疼的要爆炸, 手指死死拽着他的衣领……   用力过猛。   “滋啦——”   生生拽破了!   逼仄的牢房里,身形难以展开,南宫无寐与冥寒蝶招招是杀意, 到处是过招产生的爆裂光芒。   南宫无寐揽着谢冰,身形急掠,骤然间觉着胸口凉飕飕的。   一低头,看着自己被撕裂,露出来一片肌理的衣襟:“……”   谢冰苍白的脸上眉头紧皱,无意识地犹自攀着南宫无寐的胸口,又是狠狠一抓!   谢冰的指甲不长,修剪的干干净净,根根分明,小葱一样。   然而因为疼痛,这般使力,硬生生地抓出来红痕。   一道红彤彤的红痕,赫然出现。   谢冰脸上都是血迹,手指收紧,一眨眼,又是整整齐齐的几条红印。   南宫无寐倒抽一口冷气:“??”   他咬牙道:“谢冰!”   昏昏沉沉的疼痛中,谢冰:?   她总算是找到自己的神智,她竭力让自己从疼痛中超脱出来,指尖便触碰到血淋淋的红痕。   她挠的?   谢冰骤然惊醒,不知道何时竟然疼的失了心智,刚才她明明摸到了大师兄的胸肌……   太可惜了,大好的胸肌,竟然被她挠破了。   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   这冥蝶吞大脑着实太疼了,疼到自己都丧失了警惕心。   心头一凛,谢冰神智清醒,一手抓着没有被撕破的胸口黑衣,一手仍然死死抓着幻化成的冰霜灵剑。   虽然眼睛看不到,然而她的神识依旧在,感觉到飞过来的杀意便挥剑出去。   南宫无寐低头看她,剑尖这次对外了。   就在刚才,他差一点便被谢冰骤然幻化出的冰霜灵剑捅个结结实实。   “收剑。”   谢冰饶是在南宫无寐怀中,却依旧死死抓着剑,闻言心头冷笑。   收剑?   她不可能收剑。   冰霜灵剑是她的倚仗,南宫无寐巴巴地赶过来救她?   怎么可能。   她谁都不会信。   有力的胳膊圈紧了谢冰,她瘦的过分,脸上糊着血,有些狼狈,神情却依旧是戒备的,他说了让她收剑,却依旧执拗地抓紧了剑。   他低低笑了笑,胸腔微震。   谢冰耳廓蹭过南宫无寐的裸露的胸口,骤然一慌乱,南宫无寐不会还要她赔衣服钱吧?   她没钱!   她慌乱开口:“在山谷里冥寒蝶不敢跟你作对,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他为人奸诈,诱骗你下了千米之下的囚房阵法,魔尊大人一向聪明,怎么被骗了!”   这下,两个人说不定都得折在这里。   南宫无寐平静地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敢下只身地下牢房?”   谢冰震惊了。   “靠他,杀不了我。”   他的话语里,都是森寒的自信。   谢冰:……   她忽然想到,南宫无寐甚少出现只身一人的情况,这次自己变身入冥修老巢,倒像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   难道真的是……为了救她?   谢冰转念一想,心底呸呸两声:   ——怎么可能?说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   谢冰总算是沉默下来,南宫无寐左手圈紧了她,右手黑剑出招。   千米之下的囚房布下幽都阵法,硬生生地将南宫无寐的功法压制了五成,谢冰单人战斗力极为彪悍,偏偏又目盲看不到。   客场作战,打的有些艰难。   冥寒蝶也不过好。   自打他迈入地底囚房的那一刻,刚刚大放厥词要留下魔尊,刹那间心神俱裂,灵魂疯狂的颤抖。   唇角都淌出来鲜血,“扑哧”“扑哧”吐了好几口!   他吞下血水跟南宫无寐过招,眨眼已经过了百招。   清瘦的少年脸庞上都是狠意:“谢冰,我的本命蝶蛊呢?”   就在刚才的那一刹那,神魂巨震,被吞噬感几乎将他蚕食!   这种感觉……   只有他吞噬生人魂魄血肉的道理,从未出现过被别人吞噬的可能!   厮杀的间隙里,冥寒蝶森冷地看向南宫无寐怀中的少女:   她已然盲了,鲜血滴落到她的衣裙上,脸色苍白,却丝毫不见颓废。   被谢冰反吃了冥蝶蛊?   ……怎么可能?   只有冥蝶吃人的道理,哪有人吃冥蝶的可能?   这就像是他被一头猪吃了一样荒谬可笑!   谢冰目盲,笑意苍白却清晰:“我怎么知道?兴许是嫌弃我不好吃,自己飞走了。”   装傻。   冥主是日后冥界的尊主,日后的大BOSS级反派人物,那蝶蛊是冥主的本命蝶蛊,谢冰区区一个出窍期修士,竟然将冥主的本命蝶蛊反吃了,已然是不可思议。   南宫无寐今日跟她站在一个立场,转日便是与冥主亲如兄弟,她不敢信他。   自己若是高调过头,殷倦之转头便能将自己掐死在太虚派。   谢冰想的明白:抵死不认。   ……然而,不认也没用。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   南宫无寐眸光落在她脸上,眼眸深了深:   冥修炼的是魂魄,若论魂魄种蛊之道,在整个修仙界也不逞多让,更何况是冥都皇室,这本命蝶蛊岂是正派修士能抗衡的?   “谢冰,你不还我蝶蛊也罢,将我的一片魂魄还回来,我保你不死。”   谢冰:“……”   都吧唧吧唧吞到银蝶肚子里去了,怎么还?   再者,谁敢信冥寒蝶!   南宫无寐的黑雾魔气直接贯穿了冥寒蝶的胳膊,他懒懒看向冥寒蝶:“你以为,你能留下我?”   “小辈而已,还敢猖狂?”   冥寒蝶脸上一丝笑意也无,那隐含羞涩的稚气消失不见,眸子里闪过一丝沧桑与阴毒。   他低吟默念,眨眼间,那胳膊竟然生生地治愈!   这在正道中,基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魔尊大人,你执意跟我作对,那就对不住了。”   黑黝黝的牢房墙壁上,骤然出现无数繁复的花纹,光芒大量!   幽都极为神秘,饶是经过千年的打压,笼罩在迷雾中的幽都依旧让人不容小觑。这千米之下能将南宫无寐修文压制的阵法,终于发挥出巨大而可怕的威力。   南宫无寐没说话,只唇角噙着丝冷笑。   “你不是第一个想要我死的人,然而至今,我还好好的活着。”   黑靴站得很稳,银色暗纹闪着冷凝的森冷,南宫无寐手中,漆黑到浓郁的可怕魔气如同泰山压顶,凛冽凌厉的杀意直接向着冥寒蝶罩了过去!   冥寒蝶抬了抬手,无数的冥修直接杀上来!   这是打算将南宫无寐彻底留下来!   少年的脸上,俱是狰狞的笑,周遭阵法上凝聚出无数哀嚎死气,汇成浓雾向着他指尖收拢而来!   白皙的脸上,梨涡浅淡:“我虽然打不过你,可你修为被压了一半,我有无数肉鼎为祭品,你又能撑到何时?”   他笑得有些羞涩,“不知道魔尊大人的魂魄,吃着味道怎么样?”   那一刹那,谢冰分明听到耳边传来无数生人的哀嚎与惨叫。   她眉头一跳,这是以活人做阵法!   妈的。   死变态欠收拾。   欠揍!   谢冰横下心来,掏出来小黄书便翻开。   南宫无寐冷声道:“你看不到,出招都是徒劳的。”   谢冰咬牙道:“没听过一句话吗?——乱拳打死老师傅!”   眼瞎了不耽误出招,谢冰看不到,出招的速度竟然更快了些 ——不用担心这招会不会被人躲不过去,只管出招!出招!出招!   “缴除武器”,“霜化诀”,“菊花残剑意”,一个接一个,不要钱地往外出招!   她本来就没安着能命中的心。   一顿操作猛于虎,招招杀意掀翻天!   “砰砰砰!”   谢冰窝在南宫无寐的怀中,只管乱七八糟地发射大招。   谢冰的攻击力极为可怖,竟然活生生将牢房劈的兵荒马乱,倒下不少冥修。   出招久了,两个人身形移动,竟然打出来些默契。   南宫无寐饶有趣味地揽着她,哪里需要打哪里。   指哪儿打哪。   到了后期,谢冰:???   她算是明白了,她不过是南宫无寐手中一个没有感情的出招机器!   冥寒蝶的脸色越来越可怕,上百名冥修,竟然不能阻挡战力受损的魔尊!   直至能站着的只有冥寒蝶一人,南宫无寐顿觉索然无味。   有力的手指一张,银色丝线骤然锁住了冥寒蝶的喉咙!   魔阴玄灵缚!   银色的丝线死死勒着冥寒蝶喉咙,刹那间皮肉割裂,沁出来红色的血迹,蜿蜒流下。   再有一息,便头身分离!   冥寒蝶身体一僵,不敢动缠。   少年的手指摸了摸自己脖颈处涓涓鲜血,眸中杀意尽数敛去,脸上浮现出一丝少年意气的天真:   “魔尊大人,你若是真的杀了我,你知道后果的。”   南宫无寐懒懒扯了扯银色丝线,又收紧一分,将冥寒蝶拉扯的一个踉跄:“太吵了。”   冥寒蝶闭嘴。   少年容貌素雅,眼眸澄澈,可怜巴巴地看向谢冰:“谢冰,我们是朋友,你不能杀我。”   身形瘦弱,腰脊纤细,他薄唇紧抿,隐带着些楚楚动人的哀求。   我见犹怜,梨花带雨,就像是他们初见的模样。   ……   谢冰犹自一手握着剑,眼睛紧紧闭着,残留着血痕。   她侧了侧头,听了听动静,视线茫茫然落在蝶公子身上一瞬。   刹那间,遍布死尸的地牢里,寂静无声。   冥寒蝶凑近一些,哀哀道:   “蝶公子吞噬了我,但是我还在……我是袁狗蛋啊……”   “你还记得吗?你一连便要包我十日,我们这几日日日夜夜在一起,我说了一定让你满意……你还让我把衣服穿好……”   “你真的忘了这些吗?我们是朋友,你忍心杀朋友吗?”   他隐带着一丝抽泣: “我还没死……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她闭着眼睛,血色下,神色动摇了。   冥寒蝶的唇角,隐约勾起一丝阴寒的笑。   女人……   总是那种心软而废物的东西,只配用来饲养他的蝶蛊。   谢冰推了推南宫无寐,想要挣脱他的钳制,“放我下来。”   南宫无寐没松手。   神色彻底冷了下去。 第65章 报报仇   南宫无寐没动。   谢冰:???   她手指抵在他胸口, 有些心虚,他不会又发疯准备杀自己吧?   “放开我。”   沉寂了一秒,南宫无寐周身更森冷了些,他松开了手。   谢冰得到了自由。   她顿了顿, 右手紧紧握着冰霜灵剑,迟疑地顺着蝶公子出声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 蝶公子小心翼翼的扯住了谢冰的持剑的手, “我在这里,谢冰, 我在这里。”   少年的手, 格外纤细, 带着些微暖的温度, 与她的肌肤贴在一起。   这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他轻轻晃了晃谢冰的手, 小心翼翼地道:“那个变态将我的神智禁锢起来,我终于出来了……我不想死, 我还有妹妹……你不会杀我对不对?”   少女眼睛紧紧闭着, 适才流淌的血迹洇染了青色长裙,显出几分狼狈, 身形瘦弱的过分, 却依旧笔挺地立着。   她长发倾泻,苍白的脸上表情淡的近似于虚无。   她任由右手被冥寒蝶抓着。   没有说话。   南宫无寐站在一旁, 淡漠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指尖勾着一缕银线。   那银线的终点,依旧系在冥寒蝶纤细白皙的脖颈上,仅仅一会儿, 伤口便不再流血,只留下一圈丑陋的红色伤疤。   冷淡的眸子微抬,落在谢冰长发披散的后心处。   唇角,一丝邪冷的森寒笑意闪过。   而冥寒蝶真挚地道:“我是小蝴蝶,我是小蝴蝶啊。”   谢冰微微叹气,终于启唇,淡淡道:   “冥主大人。”   这样的称呼一出,冥寒蝶直觉不好,“我是冥主,可是我也是袁狗蛋,我是被迫的……你是正派修士,心系苍生,慈悲为怀,你为何不救我?”   谢冰右手轻轻松开,冰霜灵剑自然悬浮在空中。   冥寒蝶瞳孔一缩,直觉不好。   然而脖颈被银线勒着,敢动分毫,便是直接身首异处。   下一秒,冰霜灵剑随着主人心意,向着冥寒蝶捅过去!   “扑哧——”   九品灵剑法器,直接穿透了冥寒蝶拉着谢冰的手背上!   一个血窟窿!   冥寒蝶面容扭曲,无力地垂落左手,另外一只右手死死捂住血窟窿,“谢冰,我是小蝴蝶啊!”   谢冰面色沉静,冰霜般的剑身上,染着血迹,点点低落。   她侧耳倾听着滴血声,唇角一丝苍白的笑,轻吐出一一句话:“别碰我,脏。”   冥寒蝶脸色一白,这话的意思……   “你还是不信我?”   他死死咬着牙,捂住左手血窟窿,不敢再碰谢冰,“你是正派修士,你真的要杀朋友吗?”   冰霜灵剑染血,谢冰淡看着他的方向,心念又是一动。   “扑哧——”   直接穿透冥寒蝶胸膛!   他的嘴里,吐出来大片大片的血,喉咙里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谢冰神色不动,冰霜灵剑从他胸口骤然拔出,鲜血直接怦溅到谢冰脸上!   谢冰被血水洒脸,浑然不觉。   只是看着他的方向,有些默然。   “你……”   脖颈上束缚让他不能动缠,只能生生忍受穿胸一剑的痛苦。   胸口咕嘟咕嘟冒着血,他艰涩开口,唇齿全都是粘稠血迹。   “你亲手杀朋友吗?你道心何在?”   谢冰垂着头,开口,“袁翠翠五年前便瞎了。”   蝶公子眸光一敛,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谢冰看不到冥寒蝶的表情,终于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血。   她自顾自地说:   “没有什么冥主冥寒蝶杀了袁狗蛋。”   “从头到尾,都是袁狗蛋。”   从一开始,谢冰就觉着,事情太巧了。   太虚派在修仙界中赫赫有名,蝶公子是故意搭上太虚派的线。   最重要的是,袁翠翠眼瞎的时间。   谢冰本来没有任何怀疑,她已经相信了冥寒蝶呈现给她的事实,她信了冥寒蝶的解释,信了冥寒蝶吞噬了袁狗蛋的魂魄。   直至谢冰瞎了。   谢冰的脑中,被冥寒蝶亲手种了蝶蛊,冥蝶在她的大脑中肆虐,蚕食眼球,直接瞎了眼睛。   在一片黑暗中的牢房里,仿佛天地只有她一人存在,谢冰更能沉下心神,去重新思考这一切。   她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同样瞎眼的女孩子,袁翠翠。   袁翠翠十岁的时候因为“意外”瞎了眼睛,什么意外?是不是身为哥哥的冥寒蝶刻意为之,给亲妹妹种了蛊蝶才瞎了眼睛?   十岁瞎了眼睛,直至三年后,蝶公子才说她生病了,寻医问药,唱了《梁祝》,得了“蝶公子”的名号,直至两年后刻意接近太虚派的人。   留下线索,顺藤摸瓜……查到了真相。   然而这时候,冥寒蝶已经神魂恢复,借此离开寻仙镇,自此与凡人两不相干。   冥寒蝶勉强笑了笑,略有些青涩的脸上全都是茫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爹娘只是早逝的农夫,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戏子,我怎么会算计那么多?甚至亲手想要杀妹妹?”   “那可是我的亲妹妹呀!”   “以袁狗蛋的眼光,当然算不了那么远,然而用冥主冥寒蝶的算计呢?”   “我博览众书,看过冥修身死魂消,想要复生,分为‘胎夺’和‘夺舍’,你不是两年前才‘夺舍’,而是‘胎夺’。若是成年成功,便是彻彻底底的自己身体,毫无后遗症。只是‘胎夺’所需的时间良久,功力恢复缓慢。从一出生,你就是袁狗蛋。”   “你魂魄碎成无数片,只有袁狗蛋的魂魄还不够,尚且要肉鼎温养其余的碎片。直至十岁,开始选择肉鼎温养魂魄碎片。你首先将目光,投到了亲妹妹身上。”   “我看过袁翠翠的资质,她资质出众,又未曾修炼,是绝好的肉鼎人选,她是你妹妹,你自然对这个绝顶的肉鼎动心,所以你亲手在你亲妹妹身上,种了蛊蝶。”   她缓缓道:“她瞎了眼睛,你又后悔了。”   袁狗蛋,也许,还有最后一丝对亲情的恻隐之心,也许,是另外一场算计。   凡人与修士最大的不同便是,身体的恢复程度。   谢冰筑基成功,踏足大道,之后便是受了重伤,断了胳膊断了腿,瞎了眼睛都可以在大晋级的时候重塑经脉,恢复如初,然而凡人不可。   凡人先受伤,再筑基,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修补之前断掉的腿,瞎掉的眼。   袁翠翠一辈子都是个瞎子。   “我与你的相遇,其实是你故意设计,就是让太虚派最终将袁翠翠带走。但凡你的身份暴露,极为可怜的袁翠翠便不会被正道放走,她身为一个普通人,很有可能会被你报复。”   “袁翠翠虽然瞎了,可是她凡人之躯便可弹奏灵曲,是百年难遇的乐修资质,瞎了眼反而更能沉心凝气,踏足大道。正道中人爱才心切,太虚派会将袁翠翠送往三大门派的无极宫。”   “数百年后,她的未来不可限量,你想要再利用袁翠翠做什么?”   他低低嗤笑,“被你发现了……”   谢冰直视他,“狗蛋,我收回我说的话。我跟你,不是朋友。”   ……   冰霜灵剑在他的胸口,左手,大腿,各刺一剑,唯独留下了右手。   随后,冰霜灵剑悬空在他眼球上。   从眼球穿过脑子,活不了。   冥寒蝶一身素衣被染成血红色,他叹了口气,可怜兮兮看向南宫无寐:   “魔尊大人,你们怎么出气都可以,捅我几百剑也可以,我绝无二话,可是真的杀了我,冥界便与魔界不死不休了。”   谢冰的手指微的一顿。   她知道,魔尊被冥主摆了一道,会允许自己虐冥主,但是不会容许她杀冥主。   她?   什么也不是。   谢冰手指微压,悬在半空中的冰霜灵剑便抵在他脖颈处。   她低着头翻找着什么,须臾,“啪”的又从储物锦囊里掏出来一张书桌,又掏出来一沓子空白的纸张、砚台、毛笔。   冥寒蝶:???   等等,他们不是在说重大事情,这是做什么?   谢冰摸索着,将毛笔塞到了冥寒蝶手中,“我留了你右手,现在,开始写。”   冥寒蝶愕然:“???写……写什么?”   “你曾经说过,所有的话本都在你脑海中。”   冥寒蝶一怔:“是。”   冰霜灵剑拍了拍冥寒蝶的脸,“现在开始默写你所有知道的,关于‘悲剧’和‘唱曲’的东西。”   ……什么?   冥寒蝶以为自己听错了,“谢冰,你疯了?”   灵剑扇脸,“啪。”   冥寒蝶乖乖闭嘴,挤出来浅淡梨涡的笑:“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写。”   ……有毛病。   谢冰脑子被冥蝶啃光了吧,有毛病!   冥寒蝶心底暗骂。   谢冰之前让冥寒蝶写过所有的话本,也拿到过他的一些存储的话本,都没有触发系统的提示,没有找到真正的答案。《梁祝》是冥寒蝶隐藏的话本,有一就有二,可见冥寒蝶还隐藏着什么。   但是,他剩下的应当不多了。   在谢冰提示“想一想,有什么是你没有给我的,关于悲剧的话本。”   “真的没有了……”   谢冰的剑立刻悬在他眼球上,他花容失色,“还要捅?我再想想……别急……我再想想……”   神经病!第一次见复仇压着写作业的!   他咬着毛笔尖,苦思冥想,终于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还有两个,我不怎么喜欢,差点忘了。”   他周身都是窟窿,还面不改色地挥笔写下娟秀的字迹。   谢冰垂眸看了看,心头顿时明了。   半个时辰后,谢冰看着手中厚厚一沓子纸张,听到熟悉的系统播报声。   果然,这次任务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关键书籍都在冥寒蝶手中。   她头痛欲裂,几乎听不清系统的播报,还没来得及查看系统给她的技能,南宫无寐的手中一团黑色魔气直接侵入到冥寒蝶千疮百孔的身体里,冥寒蝶痛苦地嚎叫一声。   “魔尊,你等着,我会讨回来的!”   他淡漠道:“我等你。”   冰凉的手指捏住了谢冰的手腕,谢冰的一手被南宫无寐钳制着手腕,慢吞吞往上走。   她的另外一手,仍然死死持着剑。   一步一步,循着地牢通道往上,周遭隐约有可怕的呼吸声……   那些冥修,眼睁睁地看着魔尊带着她离去。   谢冰忽然道:“若是我刚才原谅冥寒蝶,你会怎么做?”   南宫无寐没有回答。   谢冰自顾自地补全了,“你会直接杀了我。”   她不知道魔尊为何千里只身来救她,甚至下了千米之下的阵法囚房,若是因着魔尊的原因,无非是因为暖床的跑了。   至于身为大师兄的殷倦之,谢冰更不报指望,他的伪装,都在太虚派内,这里是三不管的深渊峡谷,他不会救她。   可是不论是什么原因,魔尊大人的心意难以窥测,那一瞬间真切的杀意,令她后背都寒了。   他是真的要杀她。   但凡一个差错,魔尊大人就会在此处杀了她。   又一个死变态。   谢冰在心底骂了一句。   他微微眯了眯眼,懒散地摸了摸谢冰的长发,“你没死。”   谢冰:“……哦。”   这是说,她通过了前一关?   因为什么?真的因为想要一个暖床的?   谢冰想到大师兄曾经说过她十分适合合欢派,心头瞬间浮现出一丝可怕的感觉……   靠,不会吧?   真的相中她这个暖床的了?   这是一种怎么样糟糕的,不祥的预感!   她看不清楚前路,在阴寒的甬道里走的很慢,南宫无寐垂头看了看她,直接将谢冰打横抱起。   谢冰:???   她忍不住开口,好奇地问:“为什么救我?”   南宫无寐顿了顿:“缺个暖床的。”   ……??   魔尊大人救人要收利息,他要抱着她去哪儿?   谢冰脑子里立刻是各种酱酱酿酿、酿酿酱酱……   完蛋,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最近调作息乱七八糟……我努力试试稳定……   明天下午三点前吧!   随机戳100红包~   《我的徒儿遍布全世界》   by可可粥   菜市场的嫌犯力大无穷当街抢走儿童;街区公园一夜之间变成原始森林;隔壁小区的二哈直接拆了一整栋楼……到处都有灵异事件发生。   从仙界穿回来的阮霜霜面无表情:此界灵气复苏?与我何干,我就是路过。   阮霜霜被邀请出席修行秘境开幕活动,在途中被一群粉丝包围。   粉丝:仙子看我!我想拜您为师!!   阮霜霜拒绝三连:我不收徒。别叫我师父。我不会带徒弟。   她面无表情转身,旁边闪出三个帅小哥。   大徒弟:如霜修真学院招生,妖怪排左边,鬼魂排右边,人类站中间哈!先测试修为,然后去参加笔试和面试……毕业了以后能够分配工作,成绩好了还能拥有事业编制~   二徒弟:我看你骨骼清奇资质不错,只是修为尚浅,不太有竞争力。要不要来先个增元丹提升修为,增加面试的通过率?   三徒弟:愿意和人修结契的妖族看过来~只需要通过面试便能免费参加学院课程,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若干年后,记者采访:如霜仙子普及全民修真之后,你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   舅舅一甩浓密的头发:再也不会为秃头而困扰~   中年大叔抹眼泪:上个月检查,肺癌痊愈了。   科学家拍拍胸脯:我还可以再为科学献身五百年!   纪经纶满脸幸福:拐了个媳妇回家……   总结:口嫌体正直女主改变世界。哦,亲! 第66章 迎迎接   生存还是死亡, 这是一个问题。   谢冰陷入到沉思中:她是想苟命,可没想真的睡了魔尊大人。   魔尊与冥主都是神经病那一挂的变态,根本没有办法用正常的想法去想……   南宫无寐明明是想过来保她命的,结果仅仅在地牢里就对她产生了两次杀意!   不, 不仅是杀意,是真真切切的打算捏死她的那种。   这种大佬谁伺候的了?   别说是她一个无名小卒, 便是合欢宗宗主来了, 说不定也得Game Over!   再者,谢冰在南宫无寐面前, 根本不是什么好鸟……   追着师父要双修, 追着魔尊要双修, 追着大师兄要双修……这呈现出来的人设根本就是熟练风月中事的女修。   魔尊大人向来心狠手辣, 神秘莫测, 冥族更是诡异非常,非是寻常人能探寻到, 他直接闯到冥主的据点, 屈尊担风险救了谢冰,她说不定就哪里苟合了南宫无寐的口味?   按照现在的趋势, 南宫无寐是真的要拿她暖床, 发现她根本不是适合合欢宗的材料,发现自己在骗他……下了床杀了她也不一定。   ……现在去看缘情书阁的一千八百式还来得及吗??   一时间, 谢冰又是后悔又是悔恨。   她当时怎么就没有更好的借口呢?   这要是真的把自己搭进去了,可怎么办啊?   谢冰一会儿想的是酱酱酿酿,一会儿又想的是酿酿酱酱, 再然后是著名的文学作品《一千零一夜》……不会也像是暴虐的国王一样,睡一个杀一个吧?   怪只怪自己上一辈子没有记住南宫无寐的床笫喜好,他是不是下了床就杀人啊?   在谢冰的脑补走向更多不可描述事情的时候,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下意识更加死死捏紧了手中的冰霜灵剑。   南宫无寐垂眸看着怀中的谢冰,她身量瘦弱,一手揪着残破的衣领,一手死死捏着剑。   直至现在,她仍然捏着剑。   ……怕他?   终于出了地底牢房,山谷里的冥修无人敢阻拦魔尊大人带着谢冰离去。   黑剑凌空而起,冲天而去。   破开山谷中浓浓雾气,风驰电掣地飞到了天际。   天色刚刚亮起。   谢冰的眼前,骤然出现剧烈的光,那光就像是炙热的火光,将她的眼球瞬间灼热,刹那间便流下血泪!   她的眼睛,根本见不得光!   谢冰蹙紧眉头,一手胡乱的擦了擦眼睛上的血泪,将头埋在了南宫无寐怀中。   她犹自痛苦,浑然不觉略微敞开的胸口,柔软的唇便蹭过紧实的胸膛。   南宫无寐抱着谢冰的手紧了紧。   脚下黑剑随着主人心意,直接向着山林中落下。   林海滔滔,只余簌簌风声。   脚下是绵软的林间青草,空气里是润湿的雾气,染湿了谢冰的鬓发。   南宫无寐松开手,谢冰一手乖乖地摸索着,一手提着剑,坐在了一旁的大石头上。   安静如鸡。   上天保佑,南宫无寐不要像是姬乱芒一样喜欢小树林!   然而周遭是寂静的。   她皱眉,侧耳倾听声音。   没声音?   下一秒,脚步轻轻走到谢冰面前,凝视着她。   虽然看不到,却能感觉到那一股森冷的寒光,谢冰瞬间方了!   她纤细的手指捏紧了冰霜灵剑,只能硬打了!   ……只是她看不到,准头不行,八成魔尊轻轻松松便被躲了过去。   上次在比武台上,谢冰的招数便也是被如此轻松的闪躲过去。   他如果胆敢心怀不轨……   血泪流到了唇边。   谢冰舔了舔唇角。   裙摆一坠。   南宫无寐的手指捏在了她的裙角!   谢冰那一刹那,心都要跳出来了!   南宫无寐要做什么?   死变态!   真的要在这里!!!!   她心头一紧,瞬间结巴了:“魔、魔尊大人,不如、如……我我我我……”   他手指一顿,森冷中带着些慵懒的声音:“嗯?”   谢冰咬牙,胡言乱语:“我、我我太喜欢你了!但是但是……我我我……我们,先……洗洗澡!!”   半晌,没有回答。   更空寂了。   谢冰心头大觉不好,虽然看不到,也只能跟南宫无寐拼了!   骤然,一声极淡的轻笑。   她手指一紧,提剑便要放招。   下一秒,拽着她裙角的手指化成刀刃,极快而又精准的在裙角切下细长的布条。   谢冰:???   她骤然觉着不对劲儿,极为僵硬的收回了冰霜灵剑,茫茫然看着黑暗。   蹲在谢冰面前的南宫无寐站起身来,转了转身,走到了谢冰身后。   谢冰身体紧绷,犹自不敢放松警惕。   身后那人手指修长,毫不客气地按住了她的头。   有东西到了她眼前,略微的束缚感,挡住了刺眼的光亮。   青色布条直接缠住了她的眼睛。   布条很长,长到南宫无寐有些难以招架。   他手指翻飞半晌,还是没有系好,索性直接打了一个死结。   ……咦?   南宫无寐不是刚才色心大起想收利息,而是看她遇光流血才下了天际?   谢冰心头一松,刹那间又是一提:   ……这根本不像是她认识的南宫无寐,究竟有什么阴谋??   青色布条瞬间便染上了血迹,然而总算是隔绝了光源。   谢冰已经被啃的可怜巴巴的眼球终于不再流血。   她调息几瞬,用极为感动羞涩的语气道:“原来是我多想了,真是……好遗憾……多谢魔尊大人。”   黑暗中,那人淡淡地道:“你怕我。”   谢冰:……   不怕才奇怪。   她努力用愉快的语气道:“魔尊大人令人惧怕,是件好事,说明魔尊大人位高权重,法力高强,不敢让人等闲视之。”   “是么。”   南宫无寐的话语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他忽而抬头,看着远处,“来了。”   隔着老远,谢冰便感觉到纯粹到可怖的凛冽魔气!   她下意识地向着魔气那处看去。   天际几团可怖的黑色魔气,数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魇兽飞驰而来,那身形恐怖的领头魔魇兽,便是困顿。   困顿远远便看到南宫无寐,喉咙里传来一声呼噜噜的声音,从天际往下直接落下。   魔魇兽身上的魔气收敛,露出上面坐着一个小小的人。   南宫邪灵。   他翻身从魔魇兽身上跳下来,恭谨行礼:“魔尊大人。”   南宫无寐“嗯”了一声,谢冰没说话。   邪灵童子道:“这冥修据点真是难找,差点走过了,魔尊大人,咦……”   他才看到坐在石头上的小瞎子,“你从冥主手中带走的是个小瞎子?”   谢冰干巴巴开口:“是我。”   南宫邪灵这才认出来谢冰:“!!!‘螺蛳粉’,你怎么瞎了?”   他话语稚气,颇有几分痛心疾首,听上去极为关切。   谢冰骤然间心底多了几分亲切,上辈子她跟南宫邪灵可是傀儡双煞,说起来倒还有几分交情……难道这一世仅仅凭借螺蛳粉的交情,南宫邪灵便如此关切她?   听上去对她瞎了,十分真切的痛惜。   谢冰心头欣慰还未涌起,便听到南宫邪灵止不住的叹气:   “魔尊大人,她都瞎了,还怎么暖床?”   谢冰:“……”   有其主必有其仆,邪灵童子的关注点都歪到哪里去了?   谢冰挤出来一丝笑:“我如此敬仰儒慕魔尊大人,想必魔尊大人不会计较我暂时的眼盲。”   邪灵童子撇了撇嘴,刹那间看到魔尊大人被撕裂的衣领。   他小小的个子蹦起来,隐约又看到了一抹抓痕,惊愕道:“我白操心了,原来你们早就狼狈为奸了!”   这得多激烈,才能将魔宫特制的魔尊衣裳撕裂啊!   谢冰:“……”   这里距离冥修据点并不远,偏偏所处位置极为开阔,他们走到了这里便不再走了,停下来休息。   谢冰不吵不闹,坐在原地,双手抱着膝盖,不找她说话,绝对不说。   南宫无寐也没有理她,谢冰眼睛被布带挡住光,总算是不再流血,她得了空,能看这次系统给与的奖励。   【系统:得到冥寒蝶自制话本《窦娥冤》,体会窦娥无法摆脱封建伦理道德束缚的悲剧,得到技能——“六月飘雪冤杀计!”】   谢冰:???   六月飞雪冤杀计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系统沾染上冥寒蝶这个变态,连奖励的技能都变得奇奇怪怪鬼鬼祟祟。   谢冰心痒难耐,好想现在就试试,然而……她默默抬头,现在什么都看不到,再者,又是在南宫无寐的手中。   带着遗憾去看最后一个技能:   【系统:得到冥寒蝶自制话本《琵琶记》,学习双线结构制造戏剧冲突,双线交叉发展,得到技能——分心控制术!】   许是因为谢冰一直没有查看技能,系统将这两个技能再次播报了一遍,紧接着,新的提示音出现:   【系统:技能“初级双生蝶”,可与技能分心控制术合并,升级为“中级双生蝶”,是否?】   谢冰毫不犹豫,“是!”   系统顿了顿,再次播报:   【系统:“中级双生蝶”升级成功,可与“冥寒蝶本命魂魄1片”融合,升级为“高级双生蝶”,是否?】   谢冰:!!!   连升级的爽感!   是。   【系统:恭喜宿主得到可升级技能:“高级双生蝶”。高级双生蝶,锁控万物神智,吞噬万物魂魄,一月一次,可与双生蝶融合躯体,变为银蝶。限制:以活脑为饵方可发动。】   谢冰:……   草,被系统摆了一道!   她不是冥修,她一个正经的书修,上哪里给双生蝶找活脑吃?   都怪冥寒蝶,导致她升级出一个鸡肋技能!   还没有来得及吐槽,谢冰恐惧地想到:   该考试了!!   时间过去太久了,她的考试,仅仅剩下一天时间!   天际之上,骤然出现了无数道凛冽的剑意!   各色光芒闪耀,是强大剑修的剑芒。   那一刹那,魔魇兽低低吼叫起来,警惕地看向天际。   最前面的剑光隐约有星芒闪烁,剑上凛然站着一人,那是太虚派星罗峰首徒,晏成痴!   深渊峡谷地势多变,他们行至这里依然十分艰难,总算不是毫无所得,远远的,便看到冲天的魔气与死气。   “魔修?”   这倒是不奇怪,如今魔修与冥修沉靡一气,狼狈为奸,有冥修的地方有魔修不奇怪。   晏成痴心急如焚,终于看到山脚下一抹熟悉的绿色裙摆。   晏成痴:“!!!谢冰!”   “列阵!”   剑修战斗力极为强大,太虚派星罗峰的剑阵更是令人不容小觑,在他们列阵的同时,一堆魔修与魔魇兽已然躁动地准备冲上去!   战斗一触即发。   谢冰手中的剑一直没放下去过,听到熟悉的晏成痴声音,霍然站起身来,抬头看去。   银雕面具,一身黑衣,抬头遥视着晏成痴。   魔尊大人面具下神色冷然,没有说话。   晏成痴咬牙:“魔尊大人,你的人在碎尸谷杀了这么多正道修士,还不够吗?竟然还掳走一个小小的女修!真是可鄙!”   面具下,南宫无寐终于开口,是极为森冷的嗓音:   “从我手中逃的,便拿回来,没什么不妥。”   晏成痴这会儿,已经打量了谢冰一圈。   看她身上血迹快要染红青裙,眼睛上蒙着血淋淋的布条,茫茫然站着,手中提剑,不辨方向,心头咯噔一声,暗暗叫苦:   殷倦之若是知道他没来得及救弟妹,怕不是要打死他!   这可怎么给殷倦之交代?   他英俊的脸都快扭曲了,“魔尊大人一向丧心病狂,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他不再多言,抬手一挥便是干!   一声令下,无数道剑光向着下面砍去,无数的剑招纷纷而发,“砰砰砰”将地面砍了个稀巴烂!   “咳咳咳……”   到处是纷扬的尘土,谢冰几乎喘不过气来。   南宫无寐轻笑一声,淡淡道:“我早就说了,太虚派,不过是一群废物而已。”   他身形急掠,手中冷光一闪,一只箫出现在他的手中。   待他拿到的那一刻,剑修皆周身警惕:   飞魂夺魄箫!   “别让他吹响!”   晏成痴瞳孔一缩!   然而已经晚了,箫声似是从亘古飘渺处传来,直直地冲进人的耳膜里,凄厉震慑。   最可怕的是,飞魂夺魄箫音声本是无形,却仿佛实质。   随着南宫无寐箫声一转,银色的光线缓缓从空气中显现出来,幻化成无数的暗线!   魔尊大人近来声名愈发震天,渐渐变成修仙界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谈之色变。自从他拿回飞魂夺魄箫之后,功力更是精深,杀伤力达到可怖的层次。   晏成痴与魔尊大人南宫无寐交手多次,一次一次明显感觉到他正在变得越来越可怕。   这样的恐怖人物,会变成正道中人的心腹大患!   不过几招,晏成痴差点被飞魂夺魄箫的银丝切断了喉咙,他举剑死死挡住南宫无寐的攻势。   出师不利,碰到魔尊大人,然而此行的任务便是救谢冰,只要能在魔尊眼皮子底下救走谢冰,便也完成了任务。   拖延的时间越久,折损的只会是星罗峰的师兄弟们。   谢冰循着晏成痴的声音,听着此起彼伏的攻击碰撞,心底想:   这兄弟俩打的还挺激烈……   晏成痴被魔尊大人魔气直接打出一口鲜血,他借势而跃,直接冲向了孤零零持剑站在一角的谢冰。   他身姿飞冲,灵剑先一步抵达谢冰面前,灵剑灵活的一弯身,便轻轻松松将谢冰铲到了灵剑之上。   魔尊的攻势转瞬便至,杀意便要刺穿他的后背!   晏成痴从怀中掏出来一大把药丸,随手往后面一扔。   “轰——”   竟然将杀意炸了个粉碎!   他飞身一跃,一脚调到灵剑前面,与谢冰同乘一把灵剑,这才心底大定:   ——弟妹,得救了!   总算是不用被兄弟砍死了!   晏成痴手指一挥,“风紧,扯呼!”   星罗峰剑光纷纷收敛,向着同一方向撤退而回。   半空狂风大作,谢冰身形不稳,差点掉下去,堪堪稳住了身形。   晏成痴担忧道:“弟妹,你看不到,搂紧我的腰!”   谢冰:“……”   她默默地回头,往南宫无寐大概的方向看了一眼。   算了,不敢搂,不敢搂。   ……   天空之下,邪灵童子意犹未尽,他还没打够呢。   他凑过来:“魔尊大人,还追吗?”   南宫无寐眯眼看着天际,淡淡道:“不必追了,我们还有要事要做。”   邪灵童子悻悻道:“是。”   ……   他们与支零破碎的小黑手分队汇合。   晏成痴带队,一行人赶回太虚派。   路,灵气不要命的催发,急急忙忙终于抵达了太虚派的山门。   山门前,所有人噤声不敢言语,恭恭敬敬地列队站在一侧,而正中间,一袭白衣,高冷圣洁,面容冷淡而隽永。   是主座大人,顾莫念。   他们又敬又畏地看向面色苍白的顾莫念。   顾莫念……真的爱惜这个凡人资质的书修女徒弟。   他们都得知了:   主座大人顾莫念前几日刚刚闭关,没多久,谢冰就出了事儿。   藏成化主持派中一应事务,不敢打扰主座大人闭关,生怕顾莫念走火入魔。   没想到萱瑶得知大师姐谢冰被抓,十分忧心,竟然生生闯进了小憩阁。   她哭着告诉顾莫念,大师姐出事了。   顾莫念被打破闭关,当即吐血,听闻萱瑶所说,从太虚峰主座门,便得到晏成痴的消息:   谢冰救回来了。   他闭关被打断,受了严重的内伤,又强自催发灵气,站在山门前,生生吐了一炷香的血。   看的迎接晏成痴的师兄弟们心惊不已:   谁说主座大人不爱护谢冰?这明明是关心到心坎里,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感天动地师徒情!   云烟缥缈,峰峦叠嶂间,剑光终于大盛,晏成痴他们,回来了。   他们刚一落地,晏成痴搀扶着谢冰刚走了几步,顾莫念神色冷淡,第一个走向了谢冰。   他拧眉看着束着眼睛,一身狼狈的谢冰,话语里隐带着担忧:“怎么回事儿?”   谢冰顿立原地:“……”   顾莫念的声音。   她干巴巴地说:“冥主现世了。”   谢冰将任务的经过说了一遍,至于南宫无寐来救她的事情隐去不提,只说是魔尊与冥主狼狈为奸,看到是上次炸了他洞府的谢冰,便要亲手杀了她,没想到还没死,晏成痴犹如神兵天降,打了魔尊一个出其不意,把她给救了。   一个小小的出窍期任务,折损两名修士,重伤一名修士,瞎了一名修士,原因竟然是冥主现世……   这是任谁也想不到的事情。   顾莫念微叹一口气,又上前一步,手指便搭在了谢冰的虎口处。   微凉温润。   她的另外一只手,笼在衣袍中,无人看到,她死死地握成拳头,遏制住现在捅死顾莫念的欲望。   谢冰刚一被顾莫念碰到,身体便微有僵硬,仿佛木雕。   却也仅仅只有一瞬。   顾莫念捏着她的虎口,自然感觉到了。   他微抬眼,扫了一眼那熟悉的面容轮廓。   唇角浮现一丝微淡的轻蔑之色,很快隐去不见。   手指搭在谢冰的虎口肌肤处,两人肌肤接触,他的眸子里,是谁都没有发觉的:   ……厌弃。   醇厚庞大的灵气从虎口处传送了一缕过来,在谢冰的身体内游走,查看一番,这才松开手。   “身子大体无碍,你这番出事,为师甚是担心。你本就是书修,偏生执意要出任务,这次可尝到执意妄为的苦果了?”   谢冰:“……”   来了,又来了!   PUA导师又来了!   顾莫念直接将谢冰出事的原因归结在谢冰自己身上,若是以前的谢冰,这会儿绝对自责不已,反思自己做错了!   她沉默不语,顾莫念只当是她认了,不容置喙地道:“既然你知错了,这次便好生在太虚派中呆上一年,莫要再出山。”   明面是关心,实际上,是禁足令!   众目睽睽之下,师父对徒弟发出的正当命令,便是犹如圣旨。   再被禁足一年不能出山,谢冰怕是只能乖乖当炉鼎了。   谢冰不应,认真地看向周围:“可有屠魔阁的师兄弟?”   有人不明白,依旧应了一声:“有有有。”   “我这次任务,评定等级出来了吗?”   ……当然没出来,还没交任务呢!   然而这次谢冰有勇有谋,揭开冥主阴谋,提前警示修仙界冥主面世,挽救尚未被蝴蝶破脑而出的几百名凡人,已经是立了大功了!   按照以往的规矩……   那师兄话语里带着兴奋,“这任务完成的漂亮,最起码是乙上甲下!”   甚至……还会更高!   谢冰唇角微微一笑,略有些紧张和愧疚道:“师父,徒儿不敢让师父再为我忧心,徒儿知道你关心我,可是这次任务虽然凶险,倒是有了一些成果,可见徒儿的能力。”   “师父不必担忧,等我伤势好了,便可承接更多的任务,为修仙界降妖除魔贡献出自己一份绵薄之力。”   她话语说的慷慨激昂,有师兄弟已经应和:“不错,虽是书修,倒是有几分剑修的豪情壮志,值得嘉许。”   顾莫念沉默半晌,轻声道:“如此也好。”   谢冰微不可见的勾唇。   青布遮眼,血色赫然。   她仅仅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勾勒出有些倔强的下巴。   发如长瀑垂落在腰脊,微风吹动,谢冰抬头。   明明看不到她的眼睛,却能感觉到她如此认真地看着看着顾莫念。   而师父顾莫念,白衣云纹,仿佛天上谪仙。   他深邃的眸子,俯视着谢冰。   两人,对视。   谢冰虽然看不到顾莫念的神情,大约面上只写着四字对她的评价:令人作呕。   好巧。   她对顾莫念,亦是。 第67章 禁禁地   凡人为何想要修仙?   原因有很多。   谢冰躺在病床上, 万分庆幸自己筑基成功了:最起码断胳膊断腿,被啃了脑子瞎了眼睛也能在大晋级的时候恢复。   她所在的地方,是神女峰的“住院部。”   谢冰身体不便,在山门前对师父讲述了这次的经历之后, 便被祝依心拉到了神女峰。   神女峰的住院部极为热闹,整个太虚派修士数万名, 境界就像是一个金字塔, 越往上的人越少,当然, 不管是底层的还是高层的, 都会受各种各样的伤。   神女峰, 专职医疗, 神女峰的整个侧峰设立御复所, 多重楼阁交相辉映,负担各种事务, 若是从天空看去, 怕是能在整个太虚派的建筑中排上号。   神女峰峰主祝芷蝶亲自给谢冰治疗,毕竟被冥主的冥蝶啃了一半的脑子和眼球, 这种残酷可怕的方法已经消失匿迹几十年了。   祝芷蝶专业心大起, 将谢冰当做小白鼠研究。   治疗过程其实有些恶心,若不是谢冰的银蝶吃了蓝色冥蝶, 现在她必死无疑,坑坑洼洼的大脑和眼球估计跟丧尸差不多。饶是谢冰心理强大,也根本不想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祝芷蝶习以为常, 淡淡的白色药粉闪过,谢冰就失去了意识,等到她苏醒的时候周身无力,头疼欲裂,感觉脑袋又被人打开过。   周围静悄悄的,轻轻的脚步迈进来,有人坐在她身边,祝依心温柔地说:“峰主给你清理过了,你按时吃药,调理身体就好了……”   谢冰极为感激,神女峰的病房分为几等,谢冰刚到神女峰便被祝依心安排到了特级病房,有朋友,真好。   “多谢你了。”   “不必谢我。”   祝依心有些担忧:“你刚踏入出窍期不久便遭了罪,等到下次晋级为金丹期才能恢复如初,方能视物,这段时间,还是需要谨慎一些。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向峰主请假一些时日,专程去照顾你。”   她太了解谢冰的情况,自己一个人住在人迹罕至的石林峰,这下瞎了眼睛,要怎么才能安然度过这段时间呢?   谢冰连忙道:“没事,放心,你不用来,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努力学习,争取早日突破!”   这话是真的,她可是修仙界唯一的书修,只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能很快晋级了。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声惨叫由远及近,吕初的大嗓门穿透力十足,直直打在谢冰的耳膜:“谢冰!你没事吧!!”   她一阵风一样冲过来,一把将病床上的谢冰揽在怀中,体修那一团结实而饱满的一团,便直接撞进了谢冰怀中。   她快要窒息了!   吕初使劲儿蹂躏了一把谢冰松散的长发,扯了扯束着眼睛的冰霜发带,心中悲切,口中呜咽:   “听说你脑子都没了,眼睛都没了,这可怎么办啊,本来就不聪明,这下岂不是成了呆二水!傻二水!”   “呜呜呜……我的笨蛋二水!”   谢冰被吕初勒的脸色发青,胸口喘不上气,她挣扎着用手拍了拍吕初的后背:   “……救、救命……”   “放、放开我……”   吕初是回山交付出山任务的,匆匆来看过二水,确认还会谢冰还会复明之后,这才抹着眼泪交付任务去了。   病房里,终于空落落下来。   顶级病房里,只有她一人,她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冥主失踪多年,吞食活脑的冥蝶亦是,谢冰作为小白鼠,被痴迷于医术的医修祝芷蝶勒令在神女峰住上一个月。   谢冰:???   真住上一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想要“越狱”,有点难……   她要是直接御剑逃跑,刚上天就要被神女峰的修士逮住,八成就要被抓回来了。   自己溜吧……   谢冰摸索着,小心翼翼打开房门……   侧耳听了听,没人。   她迈出脚步,一脚被眼前的敦厚不明物给绊倒了!   什么东西!   收势不及,身体倒在那庞然大物上,手指触摸到软软的浓厚毛发,听到熟悉的,带着些得意的:   “哼唧。”   谢冰惊喜道:“小黑总管??你怎么在门口?”   小黑总管在门口趴了多久了?一直在门口守护着她吗?   谢冰抬手,摸索着,顺着他的躯体摸到了猪头,“小黑,我们回家吧。”   小黑却不动了,它硕大的猪头看着谢冰,一声“哼唧”带着些疑惑。   须臾,略微湿润的猪鼻碰了碰谢冰眼睛上的冰霜发带。   谢冰啊了一声,“没事,眼睛暂时看不到,过些时日就好了。”   小黑没动,猪鼻子里的呼吸粗重了几分。   呼——   吸——   须臾,它用猪头顶了顶谢冰的手。   谢冰:“谁干的么?是一个叫冥主的死变态,放心,他被我捅了好几剑,还吞了他一片魂魄。”   小黑总管瞬间暴怒,蹄子“哒哒哒”原地踩地面。   “咯嗒咯嗒”的碎裂声……   地板裂了……   谢冰:“……”   她抓着小黑总管的毛发,翻身就上了猪背,“快快快溜!被发现了你也走不了了!”   猪身微倾,等谢冰完全坐好了,小黑总管“哼唧”一声,平稳而快速地离开。   谢冰骑在小黑总管身上,如履平地,感觉不到任何颠簸。   肉多膘厚。   体型没有限制它的速度,它极为灵活轻巧的飞来跃去,欢快极了。   病房逃跑成功!   谢冰极为惬意地趴在宽阔的黑猪背上,双手摸了摸黑猪油光水量的毛发,超级舒服。   “谢谢你呀,小黑。”   时间剩下的不多了!   谢冰回到石林峰,跑到院子后面,面对着冬日的寒冽激流,开始练习自己的技能!   这次所得到的技能,依旧要刷熟练度。   最开始的《梁祝》初级双生蝶,《琵琶记》的分心控制术,被升级用掉了,只剩下了一个技能——“六月飘雪冤杀术!”   《窦娥冤》是一部揭示封建人间黑暗的戏剧悲剧,全剧四折,写弱小寡妇窦娥,在无赖陷害、昏官毒打下,屈打成招,成为杀人凶手,被判斩首示众。   临刑前,满腔悲愤的窦娥许下三桩誓愿:血溅白练,六月飞雪,大旱三年。   这技能,便是来自于窦娥的冤屈呈现。   谢冰翻出来小黄书,默念道:“浮云为我阴,悲风为我旋——六月飘雪冤杀术!”   刹那间,便感觉到温度骤降!   “呼——”   有寒风凛冽,有雪花飞撒。   激流混着冬日的冰层飞跃而过,周遭一片空阔,谢冰头顶上,飘着无数大片大片的雪花。   雪花垂落,极为轻巧的力度,几近于无。   谢冰裹着素色披风,蒙眼站在河边,一片雪花,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彻骨冰凉。   谢冰:???   自动降雪机?没什么卵用啊!   要是能作为攻击技能还差不多。   刚这么想,适才诡异悬浮在空中的大片雪花骤然凝滞在空中,雪花边缘冷厉,刹那间隐现锋芒!   快。   太快了!   无数的雪花笼罩了谢冰周围,充斥了整个空间,连空气都被绞的粉碎!   扑哧扑哧的收割声音,但凡在六月飞雪冤杀计的笼罩范围之内,硬生生地被绞杀成无数的碎片!   脸上被糊上枯树的碎末,谢冰愕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靠!   这技能太凶残了!   “六月冤杀计”要是用在修士身上,一招就能绞成血肉泥!   太适合丧心病狂的冥修了!   谢冰痛心疾首,这次白学习了,得到的技能都透着变态。   这种技能不是正道手段,便是谢冰会,也不能轻易示人。   然而……   技能只剩下这一个,必须刷熟练度,谢冰一遍一遍地在山后练习“六月飞雪冤杀计”,熟练度缓步提高着……   直至……   暮色微笼,谢冰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终于即将刷满熟练度了。   ……不过,小黑呢?   刚才不是一直在这里陪着她吗?   谢冰轻唤一声,“小黑总管?你去哪里了?”   遥遥对着的另外一座矮山上,小黑委屈地趴在一边,“哼唧”一声:   谢冰练的投入,浑然不觉,那杀招差点把它可爱粉嫩的猪尾巴给绞杀掉!   更可怕的是,石林峰的山背后,寸草不生,目之所及,变成了一片光秃秃,连土壤都生生削下了一层!   女人,好可怕!   ……   谢冰累的够呛,回到院子里,碳火暖洋洋的,她累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待一个时辰后,她吸了吸鼻子,霍然坐起身来:   是饭菜的香味!   她沉迷于学习,根本没有想到吃晚饭的事情,这都这么晚了,院子里为什么有食物的香味?   手指搭在桌子上,谢冰站起身来,摸索着准备出去看看,轻轻的脚步声冲着屋内而来。   “咯嗒”一声,碗碟放在桌面上的声音。   来人没说话。   谢冰十分惊喜:“苏肈,你会做饭啊?”   清瘦的少年搁下刚刚下好的牛肉面,听闻谢冰的话,周身恍如千古冰雕,再也无法动缠。   他垂着的额发下,少年清澈的眸子熠熠生辉。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向着谢冰走来。   苏肈的手,霍然紧紧捏着谢冰的肩膀,手指微颤。   他看着谢冰蒙着冰霜发带的眼睛,声音有些发闷:“你怎么知道是我?”   苏肈的心底,便在刚才,骤然漏了一拍:   她看不到了,怎么会一口就认定是他来了?   他想到谢冰不在的这段时日中,他因她而起的发情期,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与羞涩……   狼尾,本就是伴侣才可以触碰。   那是他的禁地。   他牢牢压抑自己的难耐与心意,只当是阴差阳错,他会好好守护她……然而,没想到神识海中翻天覆地的一通乱rua,相当于人类的耳鬓厮磨,彻底将他的身体,认准了谢冰一人。   狼族认定伴侣后,便会产生第一次发情期,需要伴侣温情的慰藉。   然而他不敢,他鼓起勇气来见谢冰,最终还是落荒而逃。   他怕谢冰像是那些嘲弄他愚弄他蔑视他的人一样,知道这些,觉着他可鄙无耻,离他而去。   可是没想到……   他站在这里,没出声,谢冰便知道是他。   她必然不会对他毫无感觉……   若是知道谢冰对他如此,他怎会克制难捱的度过生生煎熬?   谢冰皱眉,苏肈这么震惊她的明察秋毫?   捏的她肩膀都痛了。   她没有说话,侧头在旁边的案几上摸索着什么。   苏肈的嗓音发涩,几乎与她鼻息相闻:“你怎么……知道是我?”   谢冰:???   怎么这么激动。   她更茫然了。   她左手抬起,得意地举着一根闪着银光的白色长毛,右手快速地往后捞,使劲儿揉了一把蓬松绵软的大尾巴:   “哈!整个太虚派,掉毛的,只有你。”   苏肈:“……” 第68章 盲盲写   少年的声音很平淡:“你吃吧, 吃完放在那里,明天早上我再来收。”   谢冰一怔,苏肈这是专程过来给她做饭的?   刹那间,心头仿佛微涩, 一时间,谢冰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修仙界的修士, 都是高高在上的“仙人”, 他们醉心修炼,痴心大道, 淬炼神识, 苛求物欲, 心头会有一腔正义, 也会有邪思狂妄, 然而归根到底,求的都是实力与强大。   会讨论境界如何提升, 会勘研法力如何晋升, 会研讨战术的优劣,很少有人, 去关心一个人饿不饿。   谢冰眼睫微垂, 更重要的是,仿佛很少有人关心她饿不饿。   吕初是一个, 苏肈,又是一个。   蒙着的双眼看着苏肈的方向,她扬起一丝笑, “多谢……”   苏肈淡淡道:“嗯,我走了。”   少年纤细的身子带着些微僵,挺直着脊梁,往门口走去。   手指刚刚搭上木门,身后传来谢冰的惊叫:“等等,你别走!!”   被寒霜浇灌,毫无波澜的心头骤然一跳。   他站立原地,压了压嗓音:“怎么了?”   谢冰挠了挠头,她的考试,还有三个时辰便开始了!   这次出窍期任务实在是艰难,一波三折不说,把她的时间都消耗掉了,本来考前突击还可以,谁知道眼睛瞎了,现在刚练完技能点,再去看新得到的教材,已然来不及……   “苏肈,你晚上有事情吗?”   “……?”   苏肈茫然扭过头,看着少女挤出来略带些不好意思的笑:“留下来,帮帮我?”   苏肈:……?   深夜。   小憩阁内。   温泉池泉水叮咚,白色升腾雾气将露天的温泉笼上一层朦胧。   不远处盈盈昏黄灯火,那是不灭的盈灯法器,终日不灭。   温泉池旁,衣料随意地搁在一旁,殷倦之随意地坐在池中,双手展开搭在池边。   他裸露出来的上身肤色白皙,胸肌恰到好处,乌黑浓密的长发被热水濡湿,随意搭在脖颈一侧,松松地挽了一道。   殷倦之生着一双剑眉,此时微微阖目,将终日含笑的眼睛遮掩起来,隐去了太虚派众人常见的和善,多了几分莫名的凛冽。   水声潺潺,云雾掩去了他眉间的煞意。   骤然间,殷倦之神情微微一动。   有人开了禁制,并且往温泉池这边来了。   没多久,脚步声停在不远处。   晏成痴利索地开始脱外袍,“你回山也不说一声,还自己泡温泉,有没有良心?”   眼睛终于睁开,殷倦之眉目慵懒,适才的煞气已经敛去不见。   他散散道:“我不说,你不是还来了么。”   晏成痴气的够呛,“靠,还是不是兄弟了,每次都要我眼巴巴的跟着你过来,我觉着我不像是兄弟,倒像是你的跟踪狂爱慕者!”   话还没说完,“噗通”一声,直接跳进了温泉池中。   殷倦之:“……”   他有些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离晏成痴远一点。   晏成痴破开水上氤氲雾气,轻车熟路地在温泉中扑腾。   “啊……去蚀日州出了一趟任务,先去了碎尸谷跟那一群丧心病狂的魔修干,狗日的还连口气都没喘去寻仙镇支援,又跟魔尊打了一架,草,真刺激!”   “我被刺了一剑,挨了几掌,自己炼的十全大补丸都被干掉了一瓶!”   他絮絮叨叨说着,殷倦之身体放松,靠在背后的石头上,没说话。   “累的跟狗一样,回来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结果呢!兄弟也不安慰我!”   殷倦之重新闭着眼睛,懒得理他:   “闭嘴吧你。”   晏成痴叨叨叨说了半天,隔着白色烟雾,只能看到殷倦之影影绰绰的身形。   好一幅美男出浴图。   他坏笑一声,叹气道:“既然我这么辛苦,只能亲自来泡兄弟的浴池,真舒服!”   说着,大腿胳膊“啪啪啪”拍水,劈头盖脸地怦溅到处都是!   他竟然用上了灵气!   哗啦啦。   殷倦之闭着眼睛,水珠顺着头顶滴滴滑落。   他一字一顿道:“……晏!成!痴!”   “到!”   晏成痴心情不错,顺着杆往上爬。   “你知道吗?我功力又精进了,我跟魔尊对上,竟然将魔尊打的落花而逃!”   殷倦之懒懒抬手,“啪啪”鼓掌,“真是厉害。”   晏成痴被兄弟这么一夸,更是美滋滋:“害,那都是小事儿,主要是在魔尊眼皮子底下抢走了弟妹。幸不辱命啊,要是弟妹被魔尊掳走,我看我这辈子都没脸面对你了!”   殷倦之视线越过温泉中的石头,遥遥看着晏成痴,“说了不是弟妹。”   “行吧,你就嘴硬吧,等弟妹跑了,你就不装了。”晏成痴啧啧摇头。   殷倦之桃花眼微阖,似笑非笑:“她?”   她会跑?   不霸王硬上弓就不错了。   晏成痴,“你不管?”   “不管。”   “真的没打算救谢冰?”   殷倦之懒懒道:“自己包的戏子,自己善后。听说过一句话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谢冰,她高兴着呢。”   晏成痴终于死心了,“算是我想多了……这次弟妹出山出任务,我给你发了好几条消息,弟妹落在冥修手中更是给你发了数十条,你竟然真的稳如泰山,毫不在意!”   太稳了……   殷倦之身为谢冰的大师兄,未免太过于严格了吧,说是出山历练便是出山历练,任由谢冰包戏子勾搭美男也不动如山,谢冰被冥修抓走了也不来救人……这是全靠她自己啊!   要是殷倦之真的对谢冰有一丝情感,怕是也不会这样。   晏成痴失望了,“你说你这些年,守身如玉,你怎么不跟魔尊学学?听说魔尊一人独享魔宫无数妖冶魔女,风流的很,你倒是有一个啊!”   槽点太多,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吐槽。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我本来是过来喊你捉奸的。”   殷倦之没听清楚,“捉什么?”   “我来的时候正巧遇到雷灭峰的师兄,他是苏肈的直系师兄,正好苏肈给他发纸鹤传信说今晚上例行任务请假……我一听苏肈,那不是经常跟谢冰身后的狼崽子么,我就问了一下,嘿,你猜怎么着?他是去看谢冰去了!”   “你说这夜色深了,孤男骨女做什么能一晚上不回来啊?”   殷倦之眉头一皱:“她跟谁在一起,都与我无关。你想去你去。”   “不去了不去了,以后我不管谢冰的事儿了,又不是弟妹,我瞎折腾什么啊。”   晏成痴嘟囔道:“不过苏肈长得还蛮清秀的,听说跟那个蝶公子……哦不对,跟冥主长得有点像。”   殷倦之对他烦不胜烦,索性从水池里站起身来,“不洗了。”   晏成痴:“!!我刚来你怎么就走了,别走等等我!”   他哗啦啦站起身来便往殷倦之温泉池里跳,快如脱兔。   殷倦之英俊的眉头一皱,刹那间飞来一件长袍,裹住了身形。   然而,仅仅是一瞬间,晏成痴便看到了异样!   他震惊地怔立在原地,“倦之……你胸口是什么”   殷倦之眉眼微垂,略有些和善温润的眸色一敛,轻声道:“胸口,怎么了?”   身为魔尊的时候,他与晏成痴一行交手过,他不确定晏成痴有没有看到他胸襟处谢冰挠出来的抓痕。   他看到魔尊胸口的抓伤了么?   晏成痴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着殷倦之,缓缓往后退了一步:“你……”   “嗯?”   他慢条斯理地穿好白衣,桃花眼微垂,嗓音慵懒:   “很惊讶?”   “我真是没想到……”   晏成痴喉头一紧,说话声音都干涩起来。   殷倦之叹了一口气,“你不该看到的。”   周遭寂静,只余下温泉水流动声。   气氛隐似一僵。   晏成痴浑然不觉,悲愤道:“你还瞒着我??我都看到了,你胸口上是谁给你抓的?哪个女人?”   “你还说你醉心大道,对女人不感兴趣,这都被挠出来血痕了!”   那血痕,赫然就是女修挠出来的!   细细长长,轮廓清晰,天啊!这么激烈的么?   “你有女人了?”   殷倦之温和道:“没有。”   晏成痴更震惊了,“我知道了,肯定是谢冰挠的,怪不得你连管都不管谢冰,原来是始乱终弃!你太没良心了!”   殷倦之:???   他真的对晏成痴服气,脸上浮现出无奈,转身便走:“喝酒,去不去?”   “??去去去!”   苏肈的声音很好听。   他根据谢冰的要求,调整了自己速度,不快不慢。   声音清澈,将书籍上的字迹清楚地念出来,谢冰蒙着眼睛坐在书桌前,不时地提笔在眼前的空白纸张上写着重点。   眼睛看不到,听力更清晰,听过的知识更为清楚的刻在自己脑海中,谢冰觉着,再听苏肈读两遍,便基本上掌握的差不多,足以及格!   一遍又一遍,苏肈极为尽责地为谢冰念诵着,他不知道谢冰要他念这些做什么,然而他不在乎。   只要谢冰开口,他一定会做,不问缘由。   嗓音终于渐渐干涩,发哑。   谢冰有些心疼,“好了,不用念了,你嗓子都快拉大锯了。”   “我没事。”苏肈哑着声音道。   临近子夜,谢冰总算是将参考资料差不多背会了,她看了看窗外天色,“快回去吧,这么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苏肈乖乖道:“那我走了,你身体不好,早点歇息。”   送走了苏肈,关上房门,谢冰扑在书桌上,暗暗想这次狗比系统怎么让她考试!   她瞎了眼睛,准备让她盲写吗?在系统中考试会不会给她暂时复明?   在黑暗中久了,她都快忘了五彩斑斓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   系统播报声来了!   谢冰凛然等待,随着熟悉的系统播报声,谢冰傻眼了。   谢冰懵逼了。   靠,眼前还是黑的?   狗比系统竟然真的是按照她本身身体情况来考试的,这是要让她盲写!   谢冰:“……”   好在对于系统的狗比属性有所了解,她之前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摸索着扑开白纸,侧耳倾听。   系统顿了顿,播报了考试题目:   题目:结合具体话   考试时间:三个小时。   谢冰:咦?   仅仅有一题,字数也不算多,时间也给的宽裕。   关爱残疾人?   看来,考试难度是根据她情况进行即时调整的,那这样的话,她便可以在规定时间内盲写完毕了!   对于这道题,谢冰早就准备好了,她一共得到了《窦娥冤》、《琵琶记》、《梁祝》三个话本,这三个话本都有一个共同性,它是一个悲剧。   然而,与外国文学中全灭的悲剧不同,中国古代的文学作品很多都是大团圆结局,这说明,骨子里是有不完全的反抗性、也就是软弱性。   谢冰撸了撸思绪,拿起来中性笔,以手指作为尺子,开始答题。   她垂头写字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本来酣息在神识海中的银蝶颤了颤翅膀,竟然飞出了神识海。   它的身上,隐隐约约闪现出蓝色的光,眨眼便不见了。   银蝶绕着她飞了一周,淡淡的银光闪过,它生生扒开谢冰的脑壳,钻进了大脑。   谢冰浑然不觉。   ——关于中国古典文学中有无悲剧的争论一直存在,一方是认为从舞台演出和戏曲创作来看,悲剧是存在的;另一方反对,认为是儒家的等级制度导致了中国古代戏曲中缺乏悲剧的结论……   时间充裕,谢冰写的很慢,却很稳。在规定的三个小时内,她总算是写完了卷子。   系统很快就评定试卷:   【考试结束,试卷评定中……】   【本次考核结果:90分,优秀……】   谢冰唇角的笑意还没有勾起来,便听到系统冷酷无情继续播报:   【字迹潦草,扣卷面分10分,总计得分,80分。】   谢冰:???   【发放考核奖励:出窍一层晋升为出窍三层!②与银蝶温养叠加,修复大脑,完好如初。】   谢冰:等等,你别走!她更想修复眼睛!   系统再也没有说话,谢冰无语泪千行。   已经太晚了,她摸索着躺会床上,随手将可控灵火熄灭了。   瞎子点灯,说的就是她了。   ……   苏肈没走。   他在院落门口伫立良久,又过了一个半时辰,院子里的灯灭了,这才转身离去。   已经到了后半夜,俱都进入到了深眠,整个太虚派中,毫无一人,森寒寂静。   御剑刚到了山脚下,便看到一抹挺拔的身影。   他骤然一惊,恭敬施礼道:“殷师兄。殷师兄,怎么半夜还在散游?”   少年的嗓音,是透着些克制的沙哑。   少年的纤弱长相,竟然真的如同晏成痴所说,与那戏子相似。   殷倦之觉着自己有些醉意,又觉着自己极为清醒。   伤势未愈,便如此纵欲?   他一双桃花眼眸光流转,轻笑一声,懒懒道:“我闲的无事,而已。”   下次再遇,便真的不再手软。 第69章 伴伴读   相比谢冰瞎了眼, 谢冰这次的晋升更是令太虚派众人震惊!   要知道,谢冰本就是非主流的“物修”。   “物修”中的“书修”。   “靠着学习文学来修仙”,闻所未闻,从未听说!   稀有程度万年罕有, 开天辟地头一遭也不为过。   虽然相对于数万名修士来说,谢冰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 可是谢冰的一举一动, 大家是当做八卦看的。   这次谢冰的任务牵扯人众多,折损了师兄弟, 冥主冥蝶晏成痴甚至最后魔尊也出场了, 谢冰虽然历经波折, 最后竟然晋级了?   书修, 竟然这么强悍的么?   三个月时间, 便直接从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历经筑基辟谷出窍三个大阶层, 整整到了出窍大圆满!   点点滴滴不觉察, 积累起来,骤然间发现谢冰成了同期筑基班中修为最高的那个……   ——这才可怕!   修仙界罕见的, 乃至唯一的五灵根女修, 顾莫念的关门弟子,如今也才出窍期一层。   跟谢冰完全没法比!   骤然间, 太虚派修士的目光,都投入到了谢冰身上。   这是第一次,对于有实力强者的正视。   ……   而被全门派注视的谢冰, 正在被祝依心扯着走到了袁翠翠的面前。   她缓缓的,握住了袁翠翠的手:“别哭,我在。”   一开始,袁翠翠不知道袁狗蛋的真相,罗竹雨带她来太虚派神女峰,也只说的是去仙人之所治病疗伤。   她头上被锁灵缚缠了几道,脑海中的冥蝶被凛冽正气压得瑟瑟发抖,不敢喘息,医修治愈系的白光让她的脸变得格外苍白,也更加沉默。   神女峰的峰主祝芷蝶亲自动手,为袁翠翠取了脑中的蓝色冥蝶 ……并且珍而重之地将蓝色冥蝶囚禁在透明禁制中做实验,蓝色冥蝶抖的跟帕金森症一样。   手术后的袁翠翠头上不用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古朴苍凉的二胡死死揽在怀中。   她年纪小眼睛便不能恢复了,性情怪癖心思很沉。   这群醉心治病救人的医修理解不了她。   只当是因为瞎眼的原因:袁翠翠与谢冰情况不同,她先是残疾,日后再修仙,冥蝶生生蚕食眼睛,就永远是残疾了,已经没法救了。   有的时候袁翠翠会拉二胡。   古朴苍凉的声音隐约带着一股先天灵气,再繁忙的医修也都会驻足听一会儿。   听完了,继续给那群在山外拼命斩妖除魔的修士们疗伤。   ……   袁翠翠终于说话了。   “我哥呢?”   照顾她的罗竹雨回答她,你哥让你来养病,你哥没事,等你修炼有成,就可以回去。   她执拗地说:“我哥呢?”   “你哥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等你学到了很多厉害的法术,也许有一天……还会再见到他。”   袁翠翠重复:“我哥呢?”   罗竹雨:“……”   袁翠翠,真的很执拗。   直至……   有来治病的修士告诉袁翠翠,她哥哥是坏人,亲手害了她,现在已经滚回到了修冥界。   一直没说话的袁翠翠,当即哭崩溃了。   二胡被扔在一边,袁翠翠什么都看不到,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摸索着走,差点掉下悬崖。   罗竹雨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当即去石林峰,带上谢冰便走。   谢冰刚到,便听到了袁翠翠崩溃的哭声。   袁翠翠哭了一个时辰,骤然间,止住了哭声。   她小心翼翼的,小声道:“……嫂嫂?”   谢冰叹了一口气,“我是谢冰。”   她与袁翠翠手握着手。   两个瞎子,因为一个男人的会晤。   ……   “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谢冰沉默了。   当初没有告诉袁翠翠真相,是觉着她毕竟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她年纪太小,遭受不了唯一亲人是如此丧心病狂的幕后黑手的事实。所以他们想等袁翠翠修仙之后,再来告诉她当年的真相。   可是现在……   谢冰摸索着,抹去袁翠翠脸上的泪痕,“想见你哥吗?”   “……想。”   “他从一出生,便不是你哥哥,而是另外一个人,他想杀你,你被他害的永远是瞎子,你想杀他吗?”   袁翠翠犹豫了一下,摇头,又点头,最终……   开口道:“我不知道……”   谢冰:“不要急,慢慢想。等你想明白了,你就可以去见你哥哥。”   她温柔地道:“那时候,不论是你想杀他,还是想认他,都由你来自己决定。”   周围的几个医修脸色微变,什么叫“想认他”???   那是哥哥吗?   那可是臭名昭著的冥主,冥寒蝶!   现在太虚派已经为袁翠翠联系了无音宫,日后必然走的是正统音修的路子,岂能与冥修冥主有染?   “我……可以吗?”袁翠翠有些惊喜,有些迟疑。   谢冰微笑:“当然可以,后天你便要去无音宫修行,你在音修上修行天赋极高,凡人之躯便可弹奏灵曲,世间罕见。”   “到了无音宫,你会有宠爱自己的师父,有关心爱护你的师兄弟们,有痴迷大道任意取用的资源,你有大好的前程……”   “这样的你,等到修行大成,你跟你哥哥便是旗鼓相当的人,当然可以做你想要做的任何事。”   “那时候,你想要杀他,便杀他,想要认他,自然也可以认他。”   “你可以自由掌控你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人生。”   袁翠翠有些怔忪,半晌,终于点头:“谢谢嫂嫂,我现在不知道,但是总有一天,我会知道。”   谢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袁翠翠的头发:“不是嫂嫂,我是谢冰。”   有的时候,她真的很羡慕袁翠翠。   虽然袁翠翠同样历经苦难,至少……   她可以自己选择。   足够自由。   两天后,晏成痴带着袁翠翠离开了太虚派,送往了无音宫。   谢冰安静的等着修仙学习系统的冷却时间。   她现在目盲,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尽快迎来大升级才可恢复如初。她身在太虚派中,除了最近关于她的消息越来越浓烈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事情,相对于前段时间生死一线的生活,现在悠闲的不像话。   对于学习,谢冰更用了十二分的心思。   不确定系统下次考试会考什么内容,苏肈没来的时候,谢冰便自己默念所学到的知识,苏肈来的时候,便由他给他念诵新买的书籍。   料峭的冬日即将过去,窗外还有些寒意,屋子里暖洋洋的。   谢冰趴在桌子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随着苏肈清澈的声音随手记诵着要点。   文科考试跟理科考试不一样,特别是文学类,考的题目很多时候不仅仅是一道题目,更是考的文学素养以及平常的文学积累。   她现在多学会一本书,在答题的时候就多了一分。   苏肈坐在书桌旁边,与谢冰挨着。   他的左手边是刚刚念诵完毕的一沓子书籍,右边是尚需念诵的书籍。   清秀冷淡的脸上丝毫不见疲态,缓声念诵着:   ——“欧阳修在《梅圣俞诗集序》中提出来‘诗穷而后工’的文学理论,是说遇到困难环境的磨砺,幽愤郁积于心时,才能写出来精美的诗歌作品……写出来曲折入微而又带有普遍性的人情……”   已经两个时辰了,谢冰听的都有些困了,苏肈却精神饱满,谢冰让他休息,苏肈只说不累。   妖族身体素质就是强。   她打了个哈欠,又换了一个姿势托着脸,一手又顺手捞起来搭在椅子上的毛绒绒长尾巴。   眼睛看不到,手指的触感更为清晰,谢冰将白色长尾放在自己腿上揉捏着,左捏捏,又捏捏。   最近生活好惬意:   吃饭、听书、玩尾巴……   念书声骤然顿了一瞬,又顿了一瞬。   谢冰:“……怎么不读了?”   苏肈快速抬眼看了一眼谢冰,敛去了眸中的羞涩,脸颊微红,继续念道:   ——“韩愈在《送孟东野序》中提出来‘不平则鸣’的文学理论,他说‘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认为在诗人不得志的时候表达自己的情感,与司马迁的‘发愤著书’一脉相承……”   他念道这里,疑惑道:“韩愈是谁?”   “是个伟大的文学家。”谢冰顿时肃然。   苏肈真实茫然了,他给谢冰念了很多,都没有开口问过,但是确实太好奇了……这些人名,这些文学理论,他怎么从未听过?   难道,是谢冰一个人独有的?   “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是你独有的吗?还是你自己创作的?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书修,修的到底是什么?   谢冰顿时笑喷了:“怎么可能?”   她就是长了一百张脸,脸皮厚成长城,也不敢说浩瀚的文学历史长河中,那些可歌可泣的文学大家的知识属于她一个人。   如果说属于一个人,那个人,叫做“中华民族”。   文学与历史同步,是每个华夏人,亘古以来的记忆。   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搞文学的普通凡人。   如果没有文学,她什么都不是。   想到这里,谢冰笑道:“是一个修仙界不曾了解的地方,那里有很勤劳的人民,那些很勤劳的人民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国度,那个国度里,有我一直在学习、却永无止境的知识。这些人名,这些文学理论,都是那里的啦。”   苏肈点了点头,散去了眸中疑惑:“原来如此,这倒也是一桩机缘。”   谢冰说完这些,心头舒畅了很多。   自打重生后绑定修仙学习系统,没人对她的文学学习之旅报以理解,苏肈的疑惑正好让她倾诉一番,这样的秘密隐晦着告诉苏肈,不仅是让她心情骤然舒畅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让一直觉着孤独的她,多了几分对自己的认同感。   这是从那样瑰丽强大的国度里来的文学知识呀……   她只要记得,就不仅仅是原书中“恶毒女配”的符号。   就不算是孤独。   ……   她哼着歌,揉了揉腿上的长尾巴,嘟囔了一声,“苏肈,你最近好像没怎么掉毛呀……”   撸了半天,怎么一根毛都没掉。   并且……蓬松柔软,手感也太好了吧!!   摸了还想摸,揉了还想揉!   啊!手感超好,就像是跌进了一大捧棉花糖中,只想在绒毛中打滚!   根本无法抵御!   让她死在毛绒绒上面吧!   苏肈憋了半天:“……”   自从谢冰说他掉毛之后,他立刻赶去神女峰求得不掉毛的柔顺洗发剂,将自己的长尾巴精心护理,麻麻再也不用担心我脱发啦!   今天出门前,他特意用灵梳将长尾巴梳理了好几遍,就是将浮毛梳去。   他再也不会在谢冰面前掉毛了!   谢冰:??   苏肈怎么又不说话了?少年的心思她不懂!   她松开毛尾巴,站起身来,想要去书架那里拿另外几本文学理论的书。   刚走两步,隐约听到苏肈期期艾艾地跟着她。   谢冰:“???跟着我干嘛,我就是拿书而已。”   她对自己屋子很熟悉,根本不用跟着。   苏肈轻嗯了一声,“没事,我看着你。”   谢冰茫然:“??”   发生了什么吗?   为什么这么像是她曾经养过的小猫咪,揉完之后乖乖地跟着她的样子?   谢冰刚想说什么,忽然,漆黑的院落外,传来小黑总管凄厉的猪叫声!   她还从未听过小黑这般叫喊。   夜色已深,院外有人?   若是寻常修士路过,必然让小黑感觉到危险,否则根本不会引起小黑总管的报警。   是谁? 第70章 警警告   猪叫凄厉!!   半晌, 石林峰周遭酣眠中的各种灵兽纷纷被吵醒,嚎叫合鸣,震天的响。   苏肈直接推开房门出去查看,夜深沉静, 石林峰黑漆漆的夜幕中,安静无波, 什么异常都没有。   他转而回来, 皱眉:“你养的黑猪灵兽怎么了?”   黑猪总管嗷嗷叫着,直接从院门冲了进来, 冲进了屋子里。   大大的猪头, 小小的眼睛, 看到谢冰的刹那, 小眼睛一缩, 它一个急刹车,怪叫声不见了。   “哼唧。”   黑猪总管如是说。   谢冰:???   戏精猪。   然而……小黑总管不会无故戏精, 更何况, 小黑总管一向懒散自由,从不进谢冰的院落, 更不会直接闯进谢冰的房间。   谢冰提起来的心都没有放下过, 她瞎着眼睛也强撑着出去察看了一圈,确确实实, 一个人都没有。   什么人都没有,安安静静。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悚然一惊。   一股恐怖的直觉直接侵袭心脏。   然而, 适才怪叫的小黑总管也不叫了,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它庞大的身躯堵在了院子门口,蜷缩着打着呼噜睡着了。   这次,连窗外都关上了。   房间里,谢冰静了静心。   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纤细的手指缓缓地扶住了旁边案几,小声说:“苏肈,今晚上不要走,等天亮你再走。”   苏肈认真地问:“怎么了?”   这么晚了,按照平常的时间,该结束今天的学习了,谢冰忽然说整晚上不让他走……   莫非,她知道外面那人是谁?   怎么了?   谢冰也想知道怎么了!   小黑总管从未像是这般报警。   谢冰眼睛上蒙着冰霜发带,看不到眸色情绪,露出的下半张脸极为无辜:“我怎么知道?兴许是路过的黑母猪吧。”   苏肈:“?”   谢冰明显是不想回答,苏肈没有追问。   他看着谢冰,点头:“好。”   我陪你。   天色已亮。   苏肈离开了石林峰,谢冰把小黑总管拉进院子,关上门。   小黑总管不情不愿的“哼唧”一声,怎么拉它进这么逼仄的院子!   谢冰摸索着,将悬挂在书房里的顾莫念画像取下来,搁在小黑总管面前。   她略有些紧张地道:“小黑,你看清楚,昨天晚上你看到的人,是不是他?”   “是的话,你就叫一声,不是的话,你不要回答我。”   谢冰闭气凝神,等着回答。   小黑慢吞吞地抬起头,瞪着小眼睛瞅了半天,轻声“哼唧”了一声。   手中的画卷落下,谢冰喉头一紧,糟糕……   玩儿脱了。   在整个太虚派关注她的时候,顾莫念,亦是在关注她。   这样的深夜,顾莫念来找她了。   若非小猪总管凄厉报警,引发石林峰灵兽共鸣,将来人逼走,她怕是……   她这次,太出风头了!   她过了那个“度”。   那个能让顾莫念容忍谢冰在眼皮子下蹦跶,暂时不会对她下手的度。   顾莫念,身为正道之首,早已走火入魔。   绝对理智状态下的顾莫念,也许会容忍她,对她有顾忌,然而这次她回山的刺激,怕是将顾莫念的魔气逼出来了。   她太小瞧顾莫念了。   ……   上一世,她被放逐到石林峰后,被冷落了数年的她,日日夜夜想着那曾经触手可得的恋人。   直至有一日的深夜,她打开房门,便看到了师父。   顾莫念一身白衣,圣洁如同皎月,面容高洁,然而,他的眸中黑焰炙热,几乎化为实质。   她未曾筑基,并不知道这对于修士来说意味着什么,还以为一别数年,师父终于回心转意了。   没想到,顾莫念淡漠的眸色看着谢冰,就像是看着一具死尸。   他长袖微抬,手中黑色魔气骤然涌出,谢冰转瞬间便晕了过去,睁眼,便已经身入不见天日的囚笼,锁链加身,再无出来之日。   这一世,顾莫念,入魔,来找她。   ——这比前世,要整整早了一年零九个月。   谢冰的牙齿死死咬住嘴唇,咬破嘴唇,流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天道不会放过她。   顾莫念不会放过她。   她注定是萱瑶和南宫听雪的垫脚石。   ……吗?   当然不是。   谢冰眼中恢复了清明,蝼蚁尚且偷生,顾莫念终究是有正道清高的那一面,他之前容忍谢冰,是因为还不到谢冰的死期……   这次突然决定提前对她下手,大抵是因为谢冰这次太过高调,直接刺激到了他,深夜走火入魔,丧失了理智。   她要离开太虚派,熬过顾莫念失控的这段时间,躲避风头!   直至这时,系统发出警告:   【检测结果分析中……】   【警告警告警告——超级警告!】   【宿主谢冰,师父顾莫念走火入魔,心神失守持续中,危险等级AAAAAAAA级别!】   【突发紧急任务:宿主有修仙失败可能,系统有崩溃可能,请宿主尽快寻找解决方法。】   【奖励物品:极为丰厚!】   谢冰:!!   就地打洞躲藏算不算解决方法?   然而,一瞬间,谢冰忽然捕捉到什么……   顾莫念来抓谢冰囚禁地牢,为什么系统这么大的反应?   之前谢冰遇见的危险数不清,系统一向不管。   谢冰明白,就是她真的死了,谢系统只会判定她死亡。   然而,这次关系到顾莫念,并且是身死必定之局   ——正道之首顾莫念想要囚禁一个人,直到那人死,都不会有第二个人发现被囚之人的存在。   警告等级这么高,为什么?   谢冰之前也差点被南宫无寐杀死,系统波澜不惊。   ……系统不让她死在师父手中,可以死在魔尊手中?   一瞬间,谢冰仿佛捕捉到什么,转瞬即逝。   ……   任务紧急,谢冰不敢耽搁,她必须寻个由头,出太虚派一段时间!   然而,问题来了,她出不去:   屠魔阁是可以正当出山的理由,然而谢冰瞎了——没有给瞎子修士的任务。   那么她就要听从师父顾莫念的话。   谢冰瞎了眼,顾莫念不会允许她非正当理由离山。   这就像是现代家长管孩子管的严格一点,整个太虚派,没人会说什么。   眼下私自离山,约等于直接将自己打包好,送到走火入魔状态中的顾莫念手中。   现在,唯有一个借口,借口是现成的。   她眼睛瞎了,可以出山去治病。   然而她看不到,行动不便,私自出,寻找别的修士帮助她,没人能打得过顾莫念。   低级修为的人与她同行保护她,怕是一起被炮灰了。   谢冰感觉到有一块生命倒计时钟,挂在她面前,嘀嗒嘀嗒,越来越紧迫。   身处这样的凄惨阶段,没人能帮她吗?   ……不。   谢冰的手指缓缓曲起来,有一个人,他可以。   一个绝对强大的战斗力,一个顾莫念绝对不会下手的人。   只有他,在太虚派中有足够的分量,能在顾莫念今晚再次下手前带她走。   大师兄,殷倦之。   谢冰怔怔半晌,忽然抱头狂挠头发:靠,不是吧??   殷倦之这个狗比,绝对不会管她的事情,要是南宫无寐的话……马上暖床进行时。   失身还是失命,这是一个问题。   ……   一步一步,谢冰被小憩阁仆人搀扶着,往温泉那边走。   走到了露天温泉边缘,随侍退下,谢冰摸索着,向着温泉那处喊:“大师兄。”   温泉内,传来清朗的男声:“师妹,急着寻我,所为何事?”   只听他的声音,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他会是魔尊……   谢冰定了定神,“大师兄,我有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用了“请”字。   殷倦之穿着白色中衣,躺在温泉池里,隔着隐约的云雾,看着蒙着眼睛的谢冰。   谢冰说是来“请”他帮忙的,脸上倒是没什么所求的表情。   好看的唇微勾:“师妹客气什么,都是自家人,不妨说一说,你想要师兄做什么?”   谢冰:“……我眼睛瞎了,诸事不便,影响修仙,想请大师兄带我去魔区的半月州寻一个人。”   “谁?”   “此人名叫毒草,是一名亦正亦邪的邪修,他又是一名顶级的医者,数百年前曾经被冥蝶伤过,或有治愈之法……只是他脾气古怪,居住地不定,半月州又是魔区,我修为低微,不能在魔区自保,思来想去,只能求助于大师兄了。”   谢冰说的真假掺半,这人她前世知道,极为神秘,鲜少现世,先凑合用着名号,出山再说。   一声轻笑传来,谢冰心底已然知道了答案。   果然,殷倦之有些惋惜道:“师妹受伤,我本该出一份力,只是可惜……我修为遇到难关,沐浴之后便要闭关,实在是无法与师妹同去。”   他顿了顿,“你可以找别人同去,比我这个不尽职的大师兄要好得多。”   谢冰一愣,别人?谁?   殷倦之挥了挥手,示意随侍送人:“师妹,慢走,我便不送了。”   他的眉眼略有些冷淡,视线从谢冰身上划过,没有滞留一瞬。   耳边,是晏成痴今晨特意来讲的话:“哇,倦之,你知道吗,你看到我看到了什么?!”   “苏肈这小狼崽子,今晨天微亮才从谢冰的院子里出来!一整夜!呆了整整一夜!”   一整夜……   天亮才出来。   殷倦之阖上双眼,真是有趣。   随侍来搀扶谢冰,谢冰不动,若是殷倦之不去,她想不出来还有谁能让顾莫念打消念头。   别人?没有别人。   谢冰不会让别人陪着自己,白白送死。   她咬牙,终于缓缓往后退了一步:“大师兄,打扰了,我走了。”   “嗯,”   他轻应一声。 第71章 反杀   露天温泉里, 殷倦之的目光,落在谢冰唇上的红肿上。   红痕正在愈合。   明显被大力咬破不久。   他含笑道:“师妹,你打算,与谁同去?”   谢冰顿住脚步, 殷倦之不在乎同门之谊,他在太虚派里, 维持的只是面上的人设, 谢冰是个无名小卒,殷倦之不会在她身上花费力气。   下一步的计划, 谢冰转瞬间已经想了很多, 只是还需要趁着白日回石林峰再行筹谋。   外援1殷倦之被她划掉, 谢冰敛了敛神, 平静地回答:“师兄不必担心, 我自有谋划。”   “嗯。”   他忽然说,“不论师妹跟谁同往, 师妹不过才出窍期, 若是有旁人同行,大抵修为也不高, 直接闯入魔区, 你自然当明白这意味什么吧?”   谢冰一顿脚步,“我懂。”   “不怕?”   “不怕。”   殷倦之忽然觉着异样, 谢冰此刻身入魔区十分危险,为何执意要去?仅仅是因为想要快速治好眼睛?   “闯进连我都不敢轻易涉足的魔区,不怕再碰到魔尊?”   “不怕。”   与顾莫念的8A级别警告对比, 魔尊那里尚且能苟住性命,顾莫念这里,连系统都有危险!   他忽而轻笑,“师妹刚修行,大抵不知道他的凶残。”   “你现在去魔区腹地,你若是落在魔修手中倒还好,顶多是身死魂消,若是运气不好,落在魔尊手中,他为正道唾骂,炼制傀儡,丧心病狂,你不怕……被炼成傀儡?”   谢冰的额头上,刹那间渗出薄薄的冷汗。   她心头一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傀儡……   这两个刻意被自己遗忘的字,直接击中她的心房!   傀儡……   上辈子死之前,她不过是个傀儡!   一个没有生命,灵魂被禁锢在可笑的躯壳里的傀儡。   若她不知道殷倦之就是南宫无寐也就罢了,可是她分明知道……南宫无寐便是魔尊。   他说的魔尊,便是他自己。   他想要……杀了自己!   ……做成傀儡!   脸色,骤然比雪还要苍白。   她踉跄两步,前世与今世幻影叠加,身处一片黑暗中,不辨方向。   她脚下悬空,“噗通”一声,掉进旁边的温泉水里。   温泉水淹没周身,谢冰一身狼狈。   她周身青裙尽湿,长发贴在脸上,不言不语。   自己摸索着,一点一点地,往池边摸索。   殷倦之紧锁眉头,从温泉中站起身来。   湿透的中衣紧紧贴在他身上。   他下意识破开泉水往前走了两步,硬生生顿住:“谢冰,你怎么了?”   蒙着的眼睛下,露出的半张脸惨白的不像话,湿发贴着脸,她嘴唇颤了颤,没有回答。   她几乎克制不住的微颤。   前世的记忆疯狂纷涌而来,叫嚣着   ——离他远一点。   别因为他救了你就忘了他是谁!   魔尊,南宫无寐。   性阴沉,好弑杀,无人性,炼傀儡。   她前世,不过是魔尊大人炼制的满意作品,一个毫无自由的傀儡!   神魂被禁锢,丧失所有自由,灵魂生生困在躯壳里。   受傀儡反噬之苦,夜夜煎熬,永永远远只能服从一个人的命令。   永世不得自由。   谢冰的手指,死死地握紧,将自己的掌心生生掐出来血迹。   殷倦之,是在警告自己。   或者,这就是南宫无魅对于她的决定。   他已经决意要杀她。   “嘀嗒”。   掌心血流淌,滴落在温泉中,晕开了一片红痕。   谢冰浑然不觉:   顾莫念要掳走她地牢囚禁。   南宫无魅亲口说缺个暖床的,甚至已然想好杀她——当傀儡。   这一世的她,比上一世能修行,炼制成的傀儡,想必更能符合南宫无寐的心意。   只是,南宫无寐炼制的众多傀儡,多数是低级傀儡。至今为止,高级傀儡只有南宫邪灵一人。   南宫无寐若是真的打算炼她,是打算保留她的神智做成高级傀儡,还是抹去神智,做一个活死人呢?   谢冰的手指缓缓松开。   她没吭声。   镇定地摸着池边的石块,循着温泉中砌好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去。   殷倦之僵立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衣裙全都湿了,勾勒出来的身形瘦削的不像话,她就那么不声不响的自己落下池中,自己爬上去……   让他心头不安的是……   谢冰……是在发抖吗?   殷倦之眉头都快要拧成一股绳。   因为他刚才说的话吗?……他说了,谢冰会被炼成傀儡。   谢冰与苏肈同去,一个废物一个瞎子,修行中人,自当早就明白最坏的打算……   谢冰为何就怕成这样?   即便是之前面对魔尊身份的他,生命危在旦夕,谢冰也不曾怕成这样。   她终于爬出来,站在池边,堪堪挺直腰脊:“大师兄,打扰了。”   侍从恭顺的上前,搀扶着谢冰离开。   殷倦之站在池中,沉默不语。   他的目光微垂,落在温泉池边的一行滴落的水渍。   石林峰。   一片黑暗中,谢冰靠在椅子上,微微沉思。   出山的方案否决,她只能安排在太虚派中,与顾莫念硬刚。   与顾莫念硬刚,是最后的办法。   谢冰现在,就相当于本该开局就当伏地魔,一直苟到决赛圈反杀顾莫念,然而却落地就拿着一把霰弹枪,穿过无遮无掩的荒野,找在山顶总览全局,拿着AWM的狙击手顾莫念拼。   她能牵扯多少人进来?当她的护身符?   顾莫念的入魔,除了萱瑶,谁都会杀。   谁又能挡住顾莫念的杀意?   可是谢冰不得不刚。   至今为止,她在太虚派中结识了不少好友,也认识几个峰主,谢冰可以将她所有能动用的资源都利用上,他们会帮谢冰今晚这一次。   谢冰当场指证顾莫念,他们不会信谢冰说的话,却能保证她的一时安全。   然而,一旦她动,再也没有回头路。   一朝可以抵挡,度过这几天,便是彻底的,再也毫无转圜余地的死期。   谢冰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手中捏着早就写好的一叠传讯纸鹤。   等待着天黑。   暮色笼罩,天际的一抹昏沉亮色隐去不见。   天地彻底陷入到酣眠。   石林峰,小黑总管趴在山脚下沉睡。   穿着白衣的那人御剑而来,飘然落下。   小黑总管抬了抬小眼睛,重新将眼睛闭上,打起来了呼噜。   那人直接行到院落门前,手指一挥,门便开了。   黑暗中,谢冰的眉头微微一皱,有人开了院门……   小黑总管没有报警,是谁?   她已经提前告诉苏肈,让他今晚不要来……   这个时间,是谁来了?   她开口:“谁?”   ……   院子里,一丝灯火都没有,黑压压的。   靴子踩在院落中的石板上,静的能听到回音,殷倦之蹙眉看向房间中,那里也没有点灯。   直至走到房门前,听到谢冰警惕的声音,谁?   他缓和了一下声音,轻声说:“是我。”   边推开了院门。   他的脚没踏入房间,就在门口站着,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谢冰坐在房正中的椅子里,靴子脱在一边,双腿曲起落在椅子上。   她抱着膝盖,散落着长发,裙摆有些褶皱,似是在发呆。   然而他看不到她眸中情绪,冰霜发带挡住了她的眼睛。   万籁无声。   料峭孤寒的沉默。   殷倦之刹那间,不知道为何,心头一震。   ……   谢冰回过神来,她还没有发纸鹤传讯,为什么殷倦之会来?   将双腿放下,谢冰穿上鞋子,“大师兄,有事儿吗?”   饶是她看不到,殷倦之的脸上依旧是和煦的招牌笑意,“师妹,我刚从太虚峰议事堂回来。”   谢冰挑眉:“嗯?”   “冥主冥寒蝶复活,重归幽都,修冥族与修魔族前日正式宣告联手,在魔区半月州举行联盟仪式。恰要我前去试探一番,所以,正好能带着你前去。”   “刚才我禀告师父,今晚便带你去魔区半月州寻找治愈之法,师父虽然担忧你伤势,到底是同意了。师妹收拾一下,我们这便出发。”   殷倦之又打算带着她去了?   谢冰一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师兄不闭关了?”   殷倦之笑得和善,“以正道大义为先,先不闭关了。”   黑暗中,谢冰抬起头。   殷倦之垂首看她。   那一瞬间,分明谢冰看不到,殷倦之却觉着,她在审视着自己。   谢冰忽然甜甜地笑了,“好,多谢大师兄。”   殷倦之退后一步,站在门外等谢冰。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传讯纸鹤尽数收起。   只要离开山门,顾莫念的危机可解。   而南宫无寐要杀她……   那她便杀他。   修仙界中,不是你杀我,便是我反杀你。   这次出山,利用殷倦之挡住顾莫念的杀意。   在路上……   杀了殷倦之。 第72章 魔区   太虚派, 山门前。   谢冰乖乖站在大师兄殷倦之旁边,等待着验证身份出山。   驻守的师兄危成天验过了令牌,这才点了点头,“祝大师兄此行顺利。”   殷倦之笑得和煦, “承你吉言。”   他收回令牌,踹回到怀中, 侧身看向谢冰。   一袭青裙, 勾勒出细细的腰身,她散着长发, 蒙着眼睛, 一直跟着殷倦之, 乖顺的不得了。   殷倦之垂下手, 擒住了谢冰纤细的手腕, 垂头温声道:“我们先御剑出山,待到了仙镇再寻马车。”   谢冰垂眸。   感觉到手腕微凉的触感, 她话语感激:“多谢大师兄。”   危成天站在一边, 看着这两个人的互动,迟疑了一下, 还是说:“大师兄, 谢冰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好,屠魔阁都传遍了, 只是……现在这个状态,能出山吗?”   “再者……你们要去的可是魔区半月州,最近那里不太平的很, 整个州都是修魔族与修冥族的地盘,连正派修士都没有……”   他没说出口的是,殷倦之的实力,谁也不容小觑,可是带着一个瞎眼的谢冰,还要去寻医问药,太危险了!   殷倦之笑起来,颇有些不羁:“有我在,放心。”   他的话语里,全都是凛然。   危成天心头一凛,顿时躬身道:“是师弟想错了……”   殷倦之是谁?   被称为“门派之荣光”,年青一代中剑修最强者,几乎可以在修仙界中横着走。殷倦之身入魔区,便是又带着一个拖油瓶又怎么样?   他真实想多了。   思绪转回来,便看到殷倦之手指一挥,银色灵剑骤然变大变大,轻盈地悬浮在半空中。   他一身白衣,风光霁月,含笑牵着师妹的手,飞身便上了银色灵剑。   剑上,殷倦之搀扶着谢冰坐了下来,谢冰乖乖屈膝坐好,这才御剑离开!   危成天看的是羡慕不已,大师兄殷倦之,可谓是整个太虚派……乃至修仙界的榜样和荣光,他一向风流和善,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如今看殷倦之照顾自己师妹的模样,竟然还是一个心地柔软的剑修。   太让人感动了!   眨眼间,银色灵剑便飞到了云雾中,越来越小。   危成天正要回去站岗,忽然间,他微微眯了眯眼,抬头看向未曾远去的空中灵剑。   修士目力很强,他还能看到空中的谢冰,他看到谢冰忽然扭头,看向了太虚派山门这里。   她在看什么?   她明明瞎了。   危成天下意识地循着谢冰的视线往回看,骤然间,悚然一惊!   不知道何时,在山门青峰蜿蜒的山道上,竟然站了一个人!   白袍云纹,那云纹比任何带有云纹的弟子都要繁复华丽……   那是太虚派主座,顾莫念!   饶是隔着不远的距离,危成天忙躬身施礼,将身形压的很低。   他想到刚才顾莫念的眼神……   他仅仅扫了顾莫念一眼,却觉着刚才顾莫念的眼神极为令人不敢直视……   主座大人一向高冷寡言,目光淡漠,可是刚才的眼神……   怎么……   他想不到用词来形容刚才的眼神……   须臾,他抬头,再看向那处,顾莫念已然消失了。   仿佛从未来过。   危成天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想什么呢……主座大人真是面冷心热,担心徒弟还亲自来送行。”   送行还躲在一边,不肯让徒弟看到,真是师徒情深。   ……   天际,殷倦之懒懒道:“你看什么?”   谢冰扭过头来,垂在身后的长发微动,她抱着膝盖坐着,笑了笑:“没什么……”   殷倦之灵气强大,御剑而行还能分出灵气在剑上形成保护罩,他们高速前行着,空中凛冽的寒风根本吹不到谢冰身上。   殷倦之无声一笑,不再看谢冰,单手负在身后,看着空中无尽的云海。   他淡淡道:“师父刚才来送你了。”   谢冰刹那间,心底生出来“果然如此”的感觉。   顾莫念现在,极度危险,走火入魔状态中的他,会压垮仅剩的正道仁义之心,提前结束她作为炉鼎之前的生机。   殷倦之在太虚派议事堂众峰主议事的时候顺便提出来带谢冰揍,顾莫念只能任由谢冰离开一段时间,但是他必然压不住内心魔气,这才赶赴山门,看着谢冰离去。   谢冰摸不准顾莫念会继续发什么疯,跟更不知道顾莫念的走火入魔状态要持续多久,她现在必须要利用殷倦之度过这段时间,直至等到系统判定这次任务完成为止。   在她眼睛恢复,能干掉殷倦之之前,不能露出倪端。   只是……这件事情极为困难,殷倦之可是能与顾莫念抗衡的人物。   谢冰不能急。   她转了转思绪,道:“大师兄深得师父器重,师父自然关心你。”   她厚着脸皮,就当大师兄不知道她跟师父曾经的那档子事儿。   殷倦之眉头一挑,谢冰曾经爱的如痴如狂吗,现在倒是将自己瞥的干净。   “我出任务,便是再艰难,师父也不曾送过我。”   殷倦之道:“师父这是关心师妹。”   谢冰:“……”   她闭嘴了。   反正她跟顾莫念的事儿解释不清,在太虚派众人眼中,可是实实在在“相恋”过的……不是相恋也差不多……   眼前的殷倦之可是当事人之一……   门清儿。   “呵呵呵……”   谢冰傻笑。   殷倦之不再追问,两人之间,陷入到沉默中。   ……   这趟御剑飞行,是谢冰坐过的最长途旅行,御剑飞行极为考验修士的灵气底蕴,一般修士绝对不会耗费如此强大的灵气长时间御剑飞行。   殷倦之的灵气像是永远用不完似的,直接横跨了正道范围的内的一州,等到后面,殷倦之还没有灵气不继的情况,谢冰沉默了一瞬。   ……反杀,似乎有点难。   殷倦之御剑游刃有余,抽空给谢冰讲了如今半月州的情况:   “如今修冥族冥主统领幽都,率幽都三州之力,与修魔族魔宫联手。幽都三州在西北方,魔宫在西南方,两方虽然准备结盟,却各怀心思,他们不日便要举办联盟大典的地点,设立地点是在距离幽都最近的魔区。”   “这里正道修士甚少,多是魔修与冥修混杂,寻常正道修士难以插手,我的任务是在半月州潜伏下来,深入腹地查探情况。在魔区,也有正派修士的关系碟网,我还需要与他们联系一番。”   谢冰面上听的聚精会神,内心里疯狂吐槽:派你去深入腹地查探情况?你才是那个最大的Boss!   她开口,极为忧心的模样:“那我想要找毒草邪修,会不会耽误大师兄你的任务?”   “不会,”殷倦之的声音清淡凛冽,很是好听,“你不拿出你的书,你就一个凡人。”   是的,谢冰这个书修,与正派修士最大的不同,就是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任谁也想不到,一个没有灵气的凡人,竟然已经是出窍期大圆满的修士。   ……还是个瞎子。   殷倦之道:“我收敛周身灵气,若非是魔修冥修高级人物,不会发现我,你如今身体异样,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等到了魔区边界,我们便下去伪装一番,便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说话很是沉稳,无端的多了几分令人信服的力度。   他说不会有危险,那便不会有危险。   谢冰乖乖点头,“好。”   她跟大师兄殷倦之……实际上接触的不多,加上她给自己安的觊觎大师兄美色的人设,谢冰决定尽量少说话。   免得被发现她想杀他……   ……   到了魔区边缘的小仙镇,殷倦之带着谢冰去了一趟衣阁,出来的时候,两个人俱都身着一袭宽大的黑袍,遮住了身形。   殷倦之面容俊秀,十分惹眼,他戴上兜帽,遮挡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半张白皙的下巴。   他看向谢冰,谢冰冰霜发带蒙着眼睛,乌黑长发落在魔修黑袍上,安静地站在一旁,无端多了几分淡然平和的气质,看上去竟然与黑袍意外的贴切……仿佛她本身就是个魔修。   殷倦之挑眉,修长的手指伸出来,抓住了谢冰的手腕,“跟我来。”   谢冰下意识蜷缩了指尖,又强自将手指抻开。   小仙镇中熙熙攘攘,极为繁闹。   这里作为衔接修魔诸州与正道诸州的重要地点,鱼龙混杂,各色人等都有,两个手牵手的魔修,根本不会引起来注目。   饶是如此,殷倦之依旧紧紧攥紧着谢冰的手腕,走过一条街道,到了租车行。   殷倦之与租车老板交谈的时候,也没松开手,直至谈妥了价钱,他微用力,“走,我们坐马车前去。”   他钳制着谢冰的手腕,谢冰亦步亦趋跟着他走,没走多远,竟然听到了追日兽的声音。   追日兽是魔修与冥修惯常使用的灵兽之一,性情温润然而战斗力强,具有骑乘与防御两种功能,特点么……就是贵。   前世谢冰也只是坐过一次追日兽驾驭的马车,这小仙镇中,怕是只有这一辆追日兽驾驶的马车吧!   果然,身为魔尊,怕是富可敌国了!   谢冰轻声嗯了一声,摸索着便要上马车。   忽然,黑暗中有人贴了过来,鼻息可闻,殷倦之微微俯身,直接将谢冰打横抱起,迈上了马车。   谢冰骤然一僵,一瞬间,在南宫无寐怀中的感觉与现在的感觉混合交织。   她极为复杂地挣扎了一瞬,便听到殷倦之懒懒道:“师妹别乱动,掉下去我还要去救你。”   谢冰:“……”   瞬息之后,她感觉到马车门被打开,到了一处宽敞舒适的空间内。   殷倦之将她放到了铺着柔软皮毛的座椅上,谢冰连忙坐直身体。   直至此时,殷倦之才放开她的手,懒懒地靠在对面。   车窗外,四只逐日兽连声嘶吼,车夫在前方驾驭,马车直接飞到了半空中,往魔区赶去。   马车内极为平稳,果然物超所值。   谢冰沉默不语,殷倦之放松身体靠着车厢,淡看着谢冰,果然,谢冰从未如此沉默过,她有心事。   这次出山,谢冰找到跟她不熟的自己身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许搞明白这个,就懂了谢冰为何来求自己的原因。   ……   逐日兽马车远去了,谢冰与殷倦之站在街道上,他们抵达了魔区半月州的核心镇之一。   血光镇。   “结盟大典便在血光镇举行,这里极为危险,你一定要时刻跟紧我。”殷倦之微蹙眉头,低声嘱咐。   “放心,我只是看不到,战斗力还没丢。”   谢冰站在原地,便已经能感觉到周遭浓烈的魔气与死气,这是与正道地区完全不一样的阴森可怖!   殷倦之一笑,握住谢冰的手腕,走向最大的客栈。   “客人,要几间房?”   谢冰还未开口,便听到殷倦之道:“天字甲房,一间。”   她刚要否认,伙计嘿嘿一笑,“看你们这二人刚下逐日兽马车便亲密无间,便猜测是夫妻,果然猜对了!”   谢冰闭嘴。   伙计带着他们去二楼客房,行至楼梯,谢冰刚迈步跟上,殷倦之微微俯身,有力的胳膊将她抱了起来。   谢冰:“……”   说好的大师兄不近女色呢?   这架势,像是要把她绑在裤腰带上! 第73章 声控   谢冰拿着筷子, 沉默了一瞬。   殷倦之特意点的房间,是天字号甲房,装饰华丽,内里宽敞。   他刚抱着谢冰到了房间, 还牵着她的手腕在房间里慢慢走了一圈,让她适应房间的摆设, 接着便点菜用膳。   殷倦之的修为……其实已经用不着吃饭了, 这是特意为谢冰点的,点菜的时候谢冰看不到, 殷倦之便一个一个念菜单给她, 谢冰点了两样菜之后, 殷倦之便了解谢冰不吃辣, 又添了四样菜, 这才让伙计下去。   ……这竟然是大师兄?   她忽然懂,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殷倦之。   谢冰坐在椅子上, 安静如鸡:   在南宫无寐手中生死攸关的时刻多了, 面对着殷倦之这种精细的待遇,实在是让她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   狗比大师兄实在是太能装了!   殷倦之也没闲着, 他甚至还亲自屈尊给谢冰倒了茶。   “咯嗒”一声, 茶盏落在八仙桌上。   殷倦之拿起谢冰的手搭在茶盏壁上,含笑道:“温的。”   谢冰:“……”   她脸含羞涩, “多谢大师兄。”   谢冰摸着茶盏,一饮而尽。   砸了咂嘴,“还有吗?”   这小小的茶盏, 就那么一口,实在是不够她喝的。   殷倦之:“……”   他看着谢冰,忽然哑然失笑。   修仙界中,随随便便都是已经辟谷的修士,对一日三餐并没有需求,更别说日常饮水。   虽然想起来谢冰还需要凡人需求,倒是没想起来喝水这一遭。他微微一笑,将壶递给了谢冰。   谢冰:“……多谢。”   等了没多久,客房门打开,一道道菜便上了上来。   谢冰拿着小碗夹菜,硬着头皮吃饭……   殷倦之……竟然拿着另外一副筷子,在给她夹菜!   他温声道:“师妹想吃什么,便告诉我,我来为你夹菜。若是觉着不可口,再点几样。”   谢冰僵声道:“不……不必了。”   被殷倦之照顾的多了,谢冰整个人都在发毛……   更为可怕的是,她能感觉到殷倦之边夹菜边注视着她……   谢冰总感觉大师兄在掂量她这块肥肉到底有几斤几两……   这般想着,忽然间嘴唇一痛,又咬在嘴唇上的伤口。   “嘶——”   她嘴唇破了,那天得知顾莫念准备提前抓她到地牢囚禁,心神激荡下,差点生生地将嘴唇咬掉一块肉……   如今红肿消了,还是不能触碰。   她没在意,继续低头扒拉殷倦之给她夹的菜。   衣袂轻缠,坐在谢冰身边的殷倦之手指微顿,他微微垂眸,视线在谢冰唇上晃了一圈,便收了回来。   他似笑非笑,什么都没说。   ……   夜幕降临,便是到了就寝的时辰。   甲字号客房里有单独的房间可以用来沐浴,浴桶很大,足以容纳两个人。   店小二此刻便是满脸堆笑,介绍着他们客栈的沐浴分为药浴和香浴,对身体的好处,边介绍边开车:   “我们的药浴有助于灵修,更能体验极致的舒爽,带给您不一样的鸳鸯浴体验哦……我看您这两位,非常适合我们的药浴!”   店小二极为骄傲:“不管是魔修还是冥修,甚至是胆大包天来到魔区的正道修士,用过之后都说好!”   谢冰听的面无表情,她看不到殷倦之的表情,心底狂骂,别挑拨殷倦之了!   虽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谢冰带走的,殷倦之暂时不会砸自己招牌……   可是南宫无寐是疯子啊!   万一挑拨激怒了他,切个号上线,真的把谢冰怎么样了,殷倦之只需说是魔尊杀了谢冰,那正道中人也干不掉他啊!   店小二一脸谄媚笑意,“这就给您安排药浴,保证让您舒舒服服的度过这一晚!”   谢冰:“……”   殷倦之闷笑,“还要看夫人的意思。”   谢冰:???   她连忙道:“不必药浴,香浴便可。”   店小二耗费了好半天吐沫,明显有些失落,他连应了两声,“这便给您准备。”   水声哗啦啦,谢冰木着脸坐在床边等着沐浴。   现在她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她单知道要逃离发疯的顾莫念,没想到殷倦之带走她的结果是这样的……   跟大师兄假扮夫妻,这日日夜夜相处可如何是好,   绝对不能让南宫无寐有任何可趁之机!   浴桶里倒满了温水,店小二躬身嘿嘿一笑:“夫人,可以沐浴了。我们的桶足够大,包您满意。”   谢冰:……   我不满意!   谢冰站起身来,伸出手便要去浴室。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牵扯着她往里面走。   门“吱嘎”一声关上,客房里只余下两个人的气息。   谢冰一步一步走着,提起心,轻咳一声,“那个……师兄,我自己来便可。”   头顶上,传来殷倦之清朗的话语:“自然,我扶你到门口,你自便即可。”   谢冰轻声“嗯”了一下,摆脱了殷倦之的手,拉上了浴室的木门。   殷倦之的手指,顿时变空落落的。   他快走几步,打开了窗户。   窗外是一条背对着繁闹街道的小巷。   此刻天色已然昏沉,天幕上到处是飞跃而起的舟车,魔气与死气汹涌,将视野所及变成了魑魅魍魉的鬼蜮之所。   他手指一张,飞魂夺魄箫出现在他的掌中,修长手指微微曲起,无声地吹奏一声。   没有声音。   瞬息之后,一道快到无法捕捉的小小黑影从天际跳跃而来,骤然闪过。   几个起落,小小的孩童轻盈地蹲在窗户屋檐外,动作身法,竟然毫无一丝灵气波动。   他头上扎着两个小啾啾,系着血红色绸布,黑如幽焰的眼睛眨了眨。   恭敬地俯下头来,无声道:“魔尊大人,”   谢冰在浴桶外洗澡,越洗越别扭……   这香浴的味道初时完全闻不到,泡的久了味道越来越浓郁,那香味几乎深入骨髓,萦绕牵扯,仔细去闻却又闻不到了。   更重要的是……   这隔间不隔音啊!   哗啦啦的水声外面听的一清二楚……   她随便洗了洗,裹着浴巾站起身来,去拿干净的衣服。   换洗的衣裳依旧是黑色长裙,非常符合修魔族女修的装扮,谢冰用干巾擦着头发,拉开了隔间。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殷倦之便又搭上了她的小手臂。   袖口被她挽起,沐浴后的裸露肌肤与殷倦之的手指微一接触,谢冰不知道为何,心底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与此同时,鼻尖的嗅觉像是忽然被打通,那股幽幽的异香似是活物,香到了诡异。   瞬间,谢冰顿时警觉:这不对劲儿啊!   手指刚搭上谢冰的手臂,殷倦之身体骤然一僵。   他叹了一口气:“是我大意了。”   谢冰:“……?”   谢冰抬头,殷倦之低头,两个人隔着遮目的发带对视。   殷倦之松开了谢冰的手腕:“这香浴里添加了别的东西,沐浴后方显……应当是幽冥界与修魔界交界地带所产出的幽冥情花,此物有促情动之效。”   谢冰:“……有解药吗?”   “并无解药,这幽冥情花三日便可消退。你莫要担心,我不触碰你便可。”   谢冰:……   她真的无语了。   夫妻房便都如此如狼似虎么,药浴是激烈的效果,香浴是促进的效果,正经的沐浴呢!   然而又没法与店小二分说,这明明是他们自己伪装夫妻的。   谢冰乖乖道:“好。”   因着幽冥情花的事情,谢冰特别谨慎……   她不敢再刺激殷倦之,住宿的时候发挥谦让精神,主动道:“大师兄,你睡在床上,我趴在桌子睡一会儿便可。”   “桌子?”   隔着屏风,桌子可是在敞间里,这里只有一张能睡的大床……   殷倦之笑吟吟道:“你知道当我们踏入这间客栈的时候,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吗?”   谢冰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   魔修的布防与暗哨通常如何设置,她很清楚。   即将举行结盟大典,怕是来只苍蝇都被查得一清二楚,说是夫妻却一间里间一间外间,说不得就被发现列为异常人物。   等等……当初她怎么在殷倦之面前说来着?   ——想泡你泡过的澡,睡你睡过的床。   她刚才的抗拒,本来就不应该。   谢冰沉痛地低下头,“大师兄在我眼里,是远在天边的人,我虽然喜欢大师兄你的脸,可是却不敢亵渎心中的神祗……跟我一张床,我怕我夜晚兽性大发,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殷倦之脸上是笑着的,眸子里却没有什么笑意。   谢冰在一片黑暗中,便感觉到一人向着她走来,极为轻松地将她打横抱起,搁在了床上。   “师妹,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谢冰:???   她扯着一床被子,将自己包裹成严严实实的蚕宝宝。   直至大床另外一边,微微落下另外一个力道。   谢冰脚趾都紧了紧。   然而,黑暗中,殷倦之的呼吸很平稳。   谢冰本来以为自己在他身边会紧张的睡不着,哪知道强撑了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睁眼,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谢冰来半月州的目的是寻找毒草邪修,这人在哪里,谢冰并不知晓。   殷倦之带着她到街上,“毒草在哪里,我并不知晓,好在正道修士在半月州潜伏多年,有本地的关系网,我去与他们接头,顺便查问一下毒草的消息。”   这次出门的时候,因为幽冥情花的缘故,殷倦之不好捏着谢冰的手腕,想了想,指尖转而探出一缕透明到无形的丝线,缠绕到了谢冰的手腕上。   他扯了扯丝线,“这丝线是灵气所化,你跟紧我便可。”   “好。”   手腕不必受殷倦之钳制,谢冰心底舒了一口气,她扯着手腕上的丝线,跟着殷倦之行走在街道上。   直至抵达了一处酒楼,殷倦之安排谢冰坐在二楼的近窗位置,轻声道:“等我。”   “嗯。”   谢冰点头。   手中的丝线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仿佛与殷倦之充沛的灵气有关系,饶是殷倦之离开了依旧系在她手腕上。   她坐在床边,慢吞吞地剥花生吃,边吃边等待着殷倦之前去与正道联系人会面。   小半个时辰后,桌子上的花生壳都积累了一堆,殷倦之终于回来了。   “我已经托付他们寻找毒草,两日便可有回音,我们安心等待便可。”   谢冰心底毛毛的……   这样的殷倦之她委实不熟悉,倒像是真的要给她找到邪修治眼睛的样子……   两人出了酒楼,谢冰扯着透明丝线往前走,刚走没几步,便听到有凶兽的嘶吼声从耳边传来,脚下石板都在微颤。   这是魔魇兽行走过的声音!   魔魇兽走过,而路过魔修冥修皆是习以为常,这是彻彻底底的魔区。   她浑不在意,继续往前走,殷倦之身着一袭黑袍,兜帽遮住半张脸,视线垂落。   有成队的魔魇兽嘶吼着走过,手中的丝线扯了扯,谢冰顿住了脚步。   路边并不宽敞,庞大的凶兽走过,浮起的黑雾皮毛几乎擦到黑裙上,谢冰浑然不觉。   她在用自己的嗅觉来感受魔区的一切。   她呆过这里几十年……   很多时候,出魔宫都是有任务的,不是在去杀人的路上,就是在杀人回来的路上,没事的时候,就是在魔宫等待着任务。   尽管来去匆匆,相比修仙界,她对这里还是更熟悉一点。   殷倦之眯眼。   魔魇兽的魔气极为深厚,谢冰竟然毫无所觉?是不知道,还是不在意?   他捕捉到一瞬异样感。   还未再行,骤然间,视野里,飘落下大片的雪花。   魔区的大雪,格外浓郁,眨眼间,便将整个世界变成银装素裹的一片素白。   这是最后一场料峭雪寒。   谢冰对于下雪的反应是……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殷倦之:“……”   “凡人,真的很弱。”   ……   “红色?”   谢冰眉头一锁,还没有穿过红色的衣裳……   她恨不得天天穿青草吉利服,哪儿穿过这么张扬的红色?   殷倦之带着她往服饰堂里一转,便选了红色狐裘披风,她又看不到颜色,出了门才知道是红色的。   殷倦之垂眸看着她,将她的红色披风拢紧了紧,手指拂过围拢脖子的白色绒领,“很好看。”   他审视着她。   殷倦之第一次发现,谢冰过于素净的脸上,其实什么脂粉都没涂。   冰霜发带蒙着眼睛,黑如鸦羽的长发散落在白色狐领中,片片白色雪花落下,交织在长发上。   红色的披风拥着她,丝毫不显得臃肿,反而趁的半张露出来的小脸苍白的不像话。   那发带遮住了她的眼睛,掩去了她惯常的眸色,只看下半张脸的话,与一个人太相像了……   萱瑶。   殷倦之的眉头刹那间蹙紧:   或者说……南宫听雪。   “我没看错吧?这不是我的倦之兄么?”   一道娇媚的声音传来,女子身着黑色纱裙,似露不露,更显得身段婀娜。   她似是打着飘的走过来,双手便要搀住殷倦之的手臂。   殷倦之面色含笑,脚下不动声色挪开一步,“邱妙芙,你眼睛倒是毒辣。”   邱妙芙长相妖冶,一双眸子似是春水般,极为动人心魄。   她搀殷倦之的手落了空,毫不在意,转而遮住自己娇嫩的唇轻笑:“实在是倦之兄太符合我的心意,我瞧见这下巴,便看出来是你。没吃到嘴里,始终有些不甘心呢……”   谢冰在一旁听的一愣一愣的,这个声音,这个风格……   她听出来来人的声音,邱妙芙!   靠,合欢宗宗主!   合欢宗虽然隶属正道,然而声名不好,毁誉参半,它以男女双修阴阳合一为修行之法,提升境界。   合欢宗的双修之法是利是弊,全凭借合欢宗女修做主,若是真的爱男修,就是双方都有用,若是不爱,任你是即将飞升的修士,也可以榨成人渣。   这位邱妙芙宗主,前世谢冰便有所耳闻,修为高的不像话,也就是意味着……双修的水平高的很。前世她与邱妙芙打过交道,所以听到声音便听出来了。   这邱妙芙竟然敢调戏大师兄殷倦之……没死倒还是真是命大。   不过,她听到什么来着?邱妙芙竟然想要睡殷倦之?   秒啊,太妙了!邱妙芙赶紧把殷倦之收了,她求之不得。   谢冰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手腕上的透明丝线立刻牵扯,束在殷倦之手腕上的丝线微动。   殷倦之本来要说什么,忽然一笑,转而看向事不关己的谢冰,   口中十分遗憾地道:“你喜欢我?可是,她也喜欢我。怎么办?”   坐等吃瓜的谢冰:???   大哥,你有猫病吧?   ……   邱妙芙眼波流转,莲步微移,“那我倒是要瞧一瞧,这情敌资质如何?呦,原来是个小瞎子,你喜欢倦之兄么?”   随着她身体贴过来的,还有丰满的、呼之欲出的胸部,谢冰觉着,她快要被那胸给顶死了……   她硬着头皮配合自己的人设:“我太喜欢了!”   ……个大头鬼啊!   耳边,传来殷倦之的轻笑。   谢冰悲愤了,殷倦之这是故意的,拿她当挡箭牌!   在人前,殷倦之,十分克制,是门派大师兄,为人敬仰,温柔和煦。合欢宗正邪通吃,处在正道边缘,殷倦之为了他的人设着想,也不会跟邱妙芙产生实质关系。   “可你是个小瞎子,又是一个凡人,你可知道倦之兄是谁?”   邱妙芙围着谢冰蹭了一圈,极为失望地发现自己的情敌不过是一个废人,索然无味。   “知道,”谢冰硬着头皮道。   邱妙芙翻了一个白眼,依旧美得惊心动魄,“一个凡人而已……”   她极为不屑,殷倦之可是修仙界中抢手的极品男人,若是与他双修,其中滋味自然销魂无比,更别提殷倦之实力强横,随便修一修,自己的修为便可上升一大劫……若是能将他榨干……   她眼睛一转,怕是日后飞升都有望了……   饶是这小瞎子喜欢殷倦之,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喜欢一个凡人呢?   谢冰连连点头:“对,我只是一个凡人,所以我虽然喜欢他,自知自己绝对配不上,我只能含泪祝福你们!”   邱妙芙,勇敢的上,我支持你!   最好把他榨干!连命都不留的那种!   这么快就投降了,邱妙芙唇角的笑意还没有勾起,忽然间,鼻尖微耸,在谢冰身上嗅了嗅,脸色一变。   又转头凑向殷倦之嗅了嗅,“幽冥情花的味道……你们俩竟然真的搞在一起了!”   谢冰:???   邱妙芙神色复杂,这幽冥情花极为罕见,一方用上,沾染另外一方后,另外一方也会有隐约的香。小瞎子身上有香,殷倦之身上也有香……   她追了殷倦之几十年都没有得手,这小瞎子竟然将殷倦之拿下了?   “小瞎子,这样吧,你呢,一个凡人,活个几十年便死了,等你死了,倦之兄就是我的。”   谢冰:不,我现在就想给你!   ……   殷倦之代表的是太虚派,初时相见之后,便嘱咐邱妙芙隐藏身份,邱妙芙娇笑着道看装束便明白殷倦之有任务,倒是没想到出任务还带着一个小瞎子。   邱妙芙来半月州,也是因为冥魔联盟大典的事宜。   并且缠着两人,住在了同一家客栈。   两人迎着风雪出门,邱妙芙也跟着。殷倦之说是有任务,邱妙芙便楚楚可怜说要保护瞎子妹妹,等待瞎子妹妹给她下一棒。   谢冰:???   殷倦之怎么还不变成魔尊打死她?   踩着厚厚的积雪,迎着铺面的雪花,到了茶馆,店小二引着他们坐下。   谢冰刚走了没几步,瞬间被耳边的声音给吸引住了。   有人在说书。   “但听那人道:‘泼贼!我自来和你无甚么冤仇,你如何这等害我!正是杀人可恕,情理难容。’在陆谦告饶推脱后,林冲把尖刀向心窝里只一剜,七窍迸出血来,将心肝提在手里!”   茶馆中的说书,一般都是说书经验丰富的中年人,然而这里不同,这个声音……   谢冰的耳朵,条件发射捕捉!   这个说书人,将林冲复仇的酣畅淋漓与隐忍讲述的痛快极了!   最关键的是,声音低沉磁性,尾音扫在心尖上,几乎都能让人怀孕,好听极了!   太好听了吧!   谢冰边侧耳听着,边坐了下来。   她是一个声控,颜控!   前世里,她是文学院的,可惜文学院男女比例失调,帅哥太少了!但是文院楼对面就是传媒楼。   传媒学院学的是表演和播音主持,面容个顶个的帅,身材都能当场走T台。最重要的是,个个都是男神音(渣男音)!   男神音,传说中能让耳朵怀孕的声音。   文学院和传媒学院有合上的大课,在阶梯教室里她们闲着无聊,就听旁边此起彼伏的男神音,到最后凭借声音基本上都能分出来谁是文学院的,谁是传媒的。   谢冰听的聚精会神,连殷倦之喊她都敷衍而过。   “谢冰?”   “嗯嗯。”   殷倦之眼眸沉了下去,他淡淡扫了一眼那说书人,确实有几分容貌,只是谢冰看不到,这也能被迷走了?   邱妙芙也看了一眼,那说书人大约不过双十年岁,身着黑色长衫,长发束起,腰肢劲瘦,说书的时候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勃发。   她娇笑一声:“确实俊美绝伦,连我看的都有些心动,小瞎子要移情别恋了。”   殷倦之声音又重了一道:“谢冰!”   谢冰还在听,忽然一拍桌子,笃定道:“绝对是传媒的!”   两人:???   传媒,又是哪个门派! 第74章 锦瑟   “传媒派是何门何派?”   邱妙芙略微沉吟, “这正道十九州各门各派我都如数家珍,可是这传媒派我闻所未闻,能让我都不了解的……是修冥族一派?”   修冥族自从冥主冥寒蝶复活,群龙有首, 又与修魔族联手,积蓄了几十年的凶戾与狂妄骤然而出, 在魔区和冥区声势很大, 各个门派纷纷退避。修冥族各个门派隐匿多年,不了解是正常之事。   修冥族?怎么讨论到那里了?   谢冰茫然回神, 一听到“传媒派”顿时喷笑:“传媒……派?”   “那你刚才忽称他是传媒的, 作何解释?”   谢冰硬着头皮, 这也解释不清了。她只好道:“这个传媒派吧, 与我师门关系很近, 极为神秘,分为广电啊播音主持啊等等等, 特点呢就是人长得好看, 声音好听……所以我一时就以为他是传媒派的,是我认错了!”   长得好看算不上什么特点, 修仙界中个个都是俊男美人, 这声音好听……倒不是每个人都有。   邱妙芙叹气:“小瞎子有师门?什么师门这么惨,又是瞎了又是凡人?”   谢冰干巴巴道:“文学派。”   邱妙芙惊呼:“失敬失敬……敢问师门所在?”   谢冰沉默:“师门……仅我一人耳。”   殷倦之嗤之以鼻, 谢冰的师门?   谢冰的师门他门清,什么文学派传媒派,都是胡编出来的。   说书人的声音还在耳边, 殷倦之声音有些发冷:“你若是喜欢,待你眼睛好了随便你,现在你克制一点。”   谢冰:……?   她委屈。   她怎么了她,她就是声控听听男神音而已,怎么就不克制了?   邱妙芙八面玲珑,一听这话,眼睛一亮。   “原来你们也不过是露水鸳鸯!倦之兄,等小瞎子眼睛好了,下一棒就交给我啦?”   合欢宗缠人功夫果然了得,殷倦之又被邱妙芙给堵上,谢冰微微侧头,又听了几句。   小哥哥长得又好看,说书又好听,故事又新颖,茶馆里穿着黑衣黑袍的冥修亦或者是魔修,或是闲谈,或是小憩,都在听他说书。   谢冰一听就入了神,她一手托着下巴,边听便思索,这小哥哥讲的可是《水浒传》,华夏古代的四大名著之一,谱写了一曲“忠义”的悲歌。作为故事本身来讲,它的白话水平成熟了,也就是说,更适合底层人民。   与之前她学习的“话本”相比,在前者的基础上得到了发展演变,   谢冰记得最有意思的是,自从《水浒传》出来,就被当做造反起义的教科书,从此高举武装斗争的大旗。   作为学,这里也出现了,谢冰并不觉着奇怪……之前的任务中都已经出现了华夏世界的文学作品,不过修仙世界中人只是认为是虚构。这《水浒传》大抵如此。   唯一特别的是,这些文学作品,都是孤本!也就是说,尽管是可以在修仙世界中出现,多数是“仅此一例”。   谢冰的修炼也不是说任何文学作品都需要,这次她出来主要是为了大任务,她的学习任务还在冷却中,系统应当不会再给她发别的任务……   饶是如此,被狗比系统坑来坑去的日常让谢冰多了几分谨慎,既然遇到了,最好能拿到《水浒传》的全本。   这般想着,谢冰便计划着等小哥哥说完书买下他的英雄传奇话本……   她听的很认真,完全忽视了邱妙芙与殷倦之的交谈。   直至听到熟悉的“欲知详情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谢冰便站起身来,还未开口……   殷倦之竟然把说书小哥哥喊过来了????   说完书,觉着说得好,会喊人过来叙话几句是常事,说书小哥哥低音炮:“敢问几位,可是要我再单独说一段么?”   谢冰谨慎的没说话。   殷倦之微微含笑,“我只是来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传媒派。”   说书小哥哥懵逼脸:???   谢冰:……   说书小哥哥名叫蓝日暖,身处魔区说书,自然是个魔修。   刚听到他的名字,谢冰若有所觉,“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蓝日暖眉眼英气化作动容,“你知道这句诗?”   “知道。”   谢冰当然知道。   蓝日暖的名字化用自《锦瑟》,比这句话更为有名的是另外一句诗:“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蓝日暖笑得疏朗:“倒是少见……这名字是师父给起的,没想到还会有人知道。”   谢冰饶有兴趣,“你师父是哪位?方便说吧?”   蓝日暖神情黯淡:“家师已经仙逝了……”   谢冰十分遗憾,看样子蓝日暖的师父倒是同样的爱文之人。   这样一来一往交谈,谢冰终于提出来要求,想要蓝日暖的《水浒传》全本。   她只是知道《水浒传》这本书,具体的文本细节还是得向蓝日暖要。   蓝日暖略微一怔,十分遗憾地道:“这是家师所遗留的故事,我也只是怀念亡师的时候出来讲一讲……”   也就是说,不卖。   谢冰表示理解,毕竟是说书人的本行,不会轻易将吃饭的话本给人。   “若是真的喜欢,每日来听,兴许便可了然于心。”   谢冰头秃。   她没法每日听,等找到毒草消息便要撤离了,于是道:“知道了,多谢。”   反正不在任务期,这书籍应当是不要紧……毕竟连当初看到的《金瓶梅》至今都没有用武之处。   至于这声音好听的小哥哥,也只能听这一次便拜拜了。   不过蓝日暖声音极富质感,聊这么一会儿就觉着沙哑的声音覆在自己耳边,沉入到心湖中,听的耳朵都下意识地怯了怯,仿佛离的太近都会怀孕!   声控福利,真好听!   耳边,一声声娇笑:“看来小瞎子跟蓝日暖十分投机,我们今晚便不打扰他们了,好生过个二人世界吧?”   邱妙芙美目在两人身上扫了扫,这一来一去,连再次见面都约好了,可真是有趣。   她再扫向殷倦之,便看到穿着黑衣的殷倦之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若非任务,殷倦之一直穿着白衣,这样的黑衣映衬下,多了几分莫名幽深的气息。   眉头微微挑起一点,脸上神情似是无所谓,是熟悉的,放荡不羁的太虚派大师兄……   殷倦之,女修最想结为道侣的对象之一,谁不爱?   这样的男人,今若是吃到嘴里,怕是要她回味半年。   然而……   邱妙芙叹了口气,胸前欲遮还露的波涛汹涌便颤了颤:可是,殷倦之的眼睛一直盯着小瞎子看呢。   今晚的二人世界,又没了着落。   谢冰耳朵一竖,半晌没听到殷倦之没回答。   再然后,便听到殷倦之懒懒地抛下一块灵石,再然后,是桌椅微动的声音。   身边传来微的呼吸声,再然后,纤细的手腕便被宽大的手掌给擒住,殷倦之提起她的手,拉起来便走。   话语里,依旧是笑着的,然而谢冰骤然间觉着危险。   全身雷达在警告!   这不像是殷倦之给她的感觉,倒像是屡次落在南宫无寐手中的危险!   杀人警告!   谢冰身体一绷,认怂。   她乖顺地任由殷倦之扯着,跟着殷倦之的步子走。   一眨眼间,两个人便走了,邱妙芙没动。   她目瞪口呆,落在两个人交叠的手腕上。   肌肤相触,这幽冥情花的香隐约飘溢。   她又是遗憾又是羡慕地盯着一黑一红的身影,砸了咂嘴,喃喃道:“不是吧,大白天就来??”   ……   刚走了几步,谢冰声音有些沙哑,微微喘息。   幽冥情花发作了,很难受。   “慢、慢点。”   殷倦之的身体骤然一僵,手腕上的力度撤去。   他十分歉意道:“师妹,抱歉,忽然忘了幽冥情花的事情。”   谢冰:不杀人,就好。她还能说什么?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我在客栈等你。”   顿了顿,殷倦之道:“我想起有些事情未做,你先回客栈休息。”   “好。”   手腕上搭上熟悉的透明丝线,殷倦之沉默着将谢冰送回了客栈,眨眼间便不见了。   谢冰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自己摸索着滚回床上,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企图将那未散的幽冥情花香遮掩起来。   虽然有些微的情动欲望,可是她无欲则刚,倒也不足为虑。   直至暮色微沉,她甚至听到走廊里邱妙芙与男人调笑而过的声音。   身为合欢宗宗主,她的夜晚不会寂寞。   谢冰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殷倦之不会化身魔尊去找魔修女了吧?   她默默想,魔修以南宫无魅为尊,几十年后他的声望达到顶峰,更是一手遮天,不管是什么修为,都挤破头地往魔宫里钻。魔尊风流之名极盛,修魔之人极为随性放纵,以此事为荣,有的女魔修为了能一亲芳泽甚至甘心做魔尊御前的舞女。   至于详情如何,谢冰却不甚明白,她那时候怕他怕的要命,哪里管过那么多。   这么迷迷糊糊想着,许是因为大雪风寒的缘故,没多久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   好像真的发烧了。   周围影影绰绰,隐约有雾气,看不真切。   她躺在床上,身上很热。   发烧了。   可是周遭好冷,她快要被冻死了……   谢冰裹紧被子,喘着气坐起身来,从枕下摸出一把木质梳子,梳了梳汗湿凌乱的长发。   他万一来了……看到自己这般不好看,一定会嫌弃……   探身看着窗外,寒霜布满枝头。   真好,冬天快要过去了。   谢冰迷迷糊糊睡去,昏迷中,隐约感觉到床边微微陷落,有人坐在她身边。   那人在她身边呆了一会儿,旋即离去,又一会儿复又归来,这次,给她额头上,贴上一块凉毛巾。   炙热的额头被凉意冷却,心头的焦灼清减了几分,谢冰颤了颤干裂的嘴唇,“水……”   又过了一会儿,他复又回来,一手托住了谢冰的后背,将她扶起来。   又水喂在了她的唇边,她艰难地喂水。   一小口,又一小口。   她被扶着躺下,眼皮终于有了些微的力度,她费力地睁开一条缝,看到白如霜雪的衣袍。   “师父……”   她手指颤了颤,抓住了顾莫念的手。   她有些烧糊涂了吧,怎么会看到师父来看她呢?谢冰疲惫地闭上眼睛。   顾莫念垂下的手指僵了僵,没有甩开。   冷漠无表情的脸上迟疑了一瞬,他没有抽开手。   微微的力度,反握住了她的手。   ……   这次的昏睡,极为平和而安详,有声音在蛊惑她,“你太累了……”   “睡一觉,便过你想过的生活。”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   谢冰蹙起的眉头,缓缓地舒展,最终平静下来。   寂静斐然。   终于,空落落的环境中,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   谢冰忽然睁眼。   适才与她交握的手指不见了。   她坐在黑暗中,一头白发,面容枯槁。   背后那人:???   怎么又变了?   谢冰垂头,看着自己倾泻的白发,与枯枝一样的身体,她裂了裂嘴角,缓缓的,缓缓的扭头。   幻境中,谢冰几乎将自己的头扭成了180°!   她扭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身后的男人:   “这样的身体,你还要吗?”   那人瞳孔一缩:“你谁??”   这不是活人,这是鬼啊!!!!   谢冰唇角一勾,这将她拖进幻境中的人,竟然是蓝日暖。   果然,“男神音”之所以被称为“渣男音”,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好东西!   蓝日暖,果然是渣男,骗身体!   幻境?这是踢到谢冰铁板上了!   她淬炼心智,神识已经跑到了谢冰修为的前面,怎么会轻易地被幻境迷惑,交出自己的身体?   蓝日暖,不,蓝渣男苦笑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道:“我只是好奇你的梦境,并没有恶意……”   ……不是幻境,竟然是梦境?   谢冰心头一提,蓝日暖能侵入人的梦境,这比幻境更可怕!   幻境尚且能提防,梦境如何去防?   上次鱼尺笺将谢冰困在幻境中,并不知道谢冰的幻境情况如何,然而这梦境,是可以被闯进来的!   不论何等修为的修士,都要做梦,都会有梦境,他连梦境都能控制,绝对不仅是一个说书人。   蓝日暖说着打扰了,身形渐渐变得黯淡,便要从梦境中退出去。   谢冰冷着脸,手中青色藤蔓直接飞出去,一下将蓝日暖缠的结结实实!   与此同时,她手中小黄书翻开,直接用出“六月飞雪冤杀计”!   梦境中,无尽的雪花瞬息布满了空间,直接将蓝日暖前后左右都布满了高速旋转的刀片!   蓝日暖:“……”   谢冰审视地看着蓝日暖。   蓝日暖被绿色藤蔓缠绕着,整个人都变得绿油油的。   谢冰走近一步,又走近一步。   蓝日暖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他英气的脸扭曲了,全都是恐惧:“那个……你是叫阿冰是吧?你能不能,别离我这么近?”   谢冰:“……”   对,她现在的形象,是一头白发,一身枯槁。   像是死尸。   谢冰难以调动她想要的表情,伸出手在蓝日暖的喉结处摸了一下,“你是魔修,还怕死尸?”   蓝日暖绷紧身体:“你你你……放开我!”   他带着些微喘的惊惧,听的人心头直痒痒。   什么样的嗓子,能发出这样的天籁之音啊!   声控几乎都要原谅他了……   谢冰没放开,她干枯的脸盯着蓝日暖,“你看到了,是不是?”   刚才的梦境,是谢冰脑海中深藏的梦境,谁也没想到,会被蓝日暖看到。   蓝日暖的眼神闪了闪,微有些苦楚道:“我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你就是一个凡人,做什么梦与我何干?”   事情有些棘手了。   谢冰摇了摇头,“你认出来了是不是?”   绿色藤蔓里的蓝日暖一僵,低沉的声音道:“你说什么呢?”   邱妙芙能认出来殷倦之,其他人自然也能。谢冰瞎了眼睛,殷倦之带着毫无灵气的她入住最好的客栈,实在是太扎眼。   然而对于这种强者来说,便是有人发现,也不会轻举妄动。   激怒了对方,会得到更强大的反杀。   殷倦之被魔修和冥修列为危险人物之一,这些年想要寻到殷倦之的弱点而不得,这次殷倦之带着一个凡人……谢冰,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最好的机会。   魔修这边,魔宫势力尚未定下,南宫无寐接手还未完全掌权,更不可能对“殷倦之”这个马甲表现出异常,所以有魔修对殷倦之下手是正常的。   冥修……想要杀殷倦之控制他顺理成章,可惜难度太大。   谢冰忽然一动,“你不是魔修,你是冥修!”   幽冥情花!   这就是了,她想起来她与殷倦之假扮夫妻入住一间房,浴桶里被放了幽冥情花,这等珍贵的药材就那么用上去,并且没有解药,且需要三日才会消散……   若是谢冰与殷倦之真的是情投意合,怕是三天别想下床了。   冥修足以在这三天的时间内布置好杀招,杀了……甚至活捉沉迷于榻上美色的殷倦之。   蓝日暖眼睫微垂,最终翘了翘嘴角,“明人不说暗话,我是。”   谢冰心头一凉,心道:完蛋了!   若是普通的魔修或者冥修,看到她的梦境秘密倒也罢了,然而蓝日暖竟然能被派来对付殷倦之,必然是高层。   谢冰谨慎地问:“为什么是我?”   “我们早就想控制殷倦之,遍寻其法不得入。你是他第一个被他带在身边的人。你的身份很好查,是太虚派里唯一一个没灵气的女修,更是殷倦之的小师妹。”   “同一师门,入门十年,相处在一起不足为奇,不论控制谁,都可以取得效果。”   “我们本不敢轻举妄动,然而观察了你们一路,他对你极为贴心,适才你们离去的时候殷倦之可是肆无忌惮的与你肌肤相贴,拿你下手最合适。”   谢冰:“……”   呵,狗日的殷倦之,实际上还是一个白切黑!   一路上的贴心举动,都是为了做给人看的!   就是为了引人下手!   殷倦之当时手指与她的肌肤相触,不是忘了,压根就是故意的……殷倦之肯定发现蓝日暖不对劲儿,装的还挺像。   没一个好东西。   谢冰慢吞吞道:“现在怎么办呢,你看到了我的秘密……”   她面如死尸,说话声音似是石头在磨砺,粗哑的很。   蓝日暖恨不得指天发誓:“我绝对不将看到的东西说出去!你放了我,我们各睡各的,绝对不会再侵入你的梦境。”   谢冰幽幽地道:“我不信。”   她跟顾莫念的事情,绝对绝对,不可能被别人知道。   事情一定还有解决方法。   等等……蓝日暖一开始说的什么来着?   ——把身体交给他!   梦境是可以被控制的!   她死死地盯着蓝日暖,蓝日暖快要昏厥了:“我……我实在是受不了死尸……我修的是魂魄啊……”   “梦境本就难以捕捉,可是我做的梦是真实,过去——现在交织,你一定有控梦的方式。”   谢冰冷冷地看着他,“是什么?”   蓝日暖喘息一瞬,闭着眼睛不看谢冰,不说话。   谢冰几乎与他面贴面,她忽然笑了,“答案你已经告诉我了。”   蓝日暖霍然睁眼:“不可能!”   谢冰一笑:“茶馆里,你说的是真的,你的师父确实是个博览众书的人,否则不会了解《水浒传》,更不会给你起这样的名字。”   蓝日暖有些不明白:“……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答案就在你的名字里。”   谢冰深深地看着他,“《锦瑟》。”   那一首《锦瑟》中,最出名的两句话:“……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庄生晓梦迷蝴蝶,到底是谁做的谁的梦?   当谢冰吐出来这两个字的时候,系统忽然进行播报:   【系统:触发隐藏任务,“织梦派”的传承——一首《锦瑟》,织梦派的立身之始,理解“庄生梦蝶”的典故,得到身份:“织梦者”。提示:织梦者不能迷失织造的梦境。】   【系统:可升级技能,“高级双生蝶”可与“织梦者”身份交融,分裂技能之一:入梦蝶!】   谢冰的唇角,忽然露出一丝可怖的笑。   蓝日暖哭了:“你别对我笑了……救命……”   本以为是个软柿子,轻轻松松就控制了谢冰,再由谢冰控制了殷倦之,没想到踢到了铁板上了!按照调查的谢冰资料,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修士啊!   谢冰不答,她纤细的手指微微抬起,一缕飘散的蝴蝶便纷纷涌出。   飞进了蓝日暖的大脑中!   刹那间,蓝日暖神情怔忪。   谢冰闭上眼睛,为他织梦。   织梦者与“《锦瑟》”诗的意境相结合,贯穿的是:过去——现在——未来的时间点,所以从蓝日暖入梦的那一刻,都可以被织造。   初次织梦,用了不少的时间,直至蓝日暖的梦境中再也没有闯进谢冰梦境的事情,成了谢冰满意的模样,她这才将蓝日暖推离自己的梦境。   身边的梦境幻境已经变了,到处是各色的蝴蝶。   诡异与银色交织,在闪烁着有银光的银河里跃动。   这些,都是身为“织梦者”身份随意捕捉的梦境。   一只蝴蝶飞了过来,极为奇异,一边翅膀是黑色,一边翅膀是白色,关键是……翅膀都破破烂烂的……?   初次得到这样的技能,谢冰有些意犹未尽。   谢冰随意捏起蝴蝶,它便破碎成银色的雾气。   她直接进去了梦境。   很黑,很黑的囚牢。   小小的男孩坐在角落,小小的手腕上,脚腕上,竟然锁着锁链。 第75章 求医   周围都是黑的, 看不清楚形状。   谢冰不确定这到底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是说梦境的演化。   一般来说,人的梦境分为真实和梦幻,基于真实的基础上,会衍生出各种各样的梦境。   以真实为核心, 衍化无数的虚幻。   谢冰又往前走了一步,囚笼里的男孩始终没有动作, 将头埋在胸口间, 一句话都没说。   她垂在一边,静站着他面前观察:这奇怪的小男孩总不能一直不动吧?   做梦怎么可能不动呢?   过了许久, 梦境中像是死了一样。   这梦境, 赫然是静止的!   她愕然发现:   寻常人的梦境是动态的, 然而小男孩的梦境, 是静止的。   仿佛永远也不会变。   这多无聊啊!   谢冰不再迟疑, 准备离开,临退出去时候的最后一眼让她顿住脚步:   咦?男孩的脖子后面, 好像有什么东西。   脚步一错, 绕了过去,谢冰一愣。   他的背后, 被插入一把黑色的剑, 竟然是硬生生钉在那里!   直至这时,四面八方涌出来无数的黑气!   这个黑气……谢冰熟悉, 是浓郁到可怕的魔气。   这男孩,是修魔族!   一道又一道的黑气向着他冲来,小男孩脸色苍白, 他死死闭着眼睛,小小的手反手摸向将自己死死钉在囚房里的剑柄。   谢冰一震:他不会,要自己把剑拔出来吧?   下一秒,小男孩硬生生从身体内抽出来黑剑,锁链随着他的动作作响,他依旧闭着眼睛,将狞笑着的黑色雾气砍碎!   轻车熟路,仿佛历经了千万年。   谢冰:……   修魔族的,脑子都不太正常,她不该好奇的。   谢冰转身便要退出去,长发微动,身后传来冷淡到不像是孩童的声音:   “你是谁?”   谢冰心头一凛,发现身前身后全都是黑色雾气,将她团团包围住,已然无法退出。   这样小的年纪,便有这样可怕的自控力,这男孩竟然对梦境有如此清醒的认知,绝对不是普通人士。   她谨慎地说:“你又是谁?”   小男孩没有说话。   谢冰转头,便看到他垂着头,已然昏睡过去了。   这倒是正常,毕竟是梦境,梦境断断续续,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的。   是谁呢?   修魔族人,现在这个年纪的又有几分厉害的,确实有几个,然而面容都对不上。难道是现在顶级魔修的幼年样子?   然而后背脊被插入剑钉死在原地,她倒是不曾听说过。   谢冰走过去,试着提起从后脖颈插入进去的黑剑,“滋啦”一下,手指刹那间便被烧没了!   好浓烈的魔气。   她心念一转,便重新恢复了手指。   什么样的酷刑需要一个小男孩承担啊。   坐在小男孩面前,谢冰垂眼看着他小小的手。   头发一丝不苟,身上却很脏乱,手指甲更是很长,没有修剪,明显不知道呆在囚笼里多久。   显然,这是一个很爱干净的小男孩。他在被困的环境中,力所能及地让自己外表整洁一些。   她迟疑了一下,手中出现了一把幻化成的小匕。   她垂头,满头白发披散,将小男孩的手拉过来,为他修剪指甲。   照顾小男孩,她很在行。   当初宿采逸的吃穿用度都是她给打理的,什么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神神气气的,手指甲更是修剪的整整齐齐,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没人照料的苦孩子。   这小孩子……究竟在哪里?   白色长发倾泻,从肩头搭在地面上,遮住了她狰狞到可怖的脸。   谢冰心底碎碎念:她就是好奇闯进来看一看,没有别的意思,这杀千刀的修仙世界,连个小男孩都这么苦逼,给你修完指甲,希望你在未知的地方还能撑得下去……   不过,随着她蹲下来,发现适才小小的囚笼变得很大很大。   也许是梦境主人身处在幼年,所以笼子看上去很大。   她趁着修剪指甲的间隙看了看笼子外,笼子外依旧是一片黑色,什么都没有。   匕首飞快地修完指甲,谢冰自觉满意,看来这些年修剪指甲的技术都还没退步。   她想了想,又掏出来帕子,给他擦了擦脏兮兮的脸。   谢冰站起身来,准备退出苦逼小男孩的梦境。   骤然间,隔着散碎的长发,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男孩抬起头来,那双眸子死死盯着她,煞气凛然!   惊心动魄。   周遭囚笼已经不见了!   她瞳孔一缩,终于看到“囚笼”外是什么!   ——那不是囚笼!   那是无数的尸山火海!   到处是狰狞死去的尸体,断壁残垣,缺肢断腿。   男孩身上已然没有了锁链,他站起身来,手中持着那把黑色的剑,一双眸子清冷邪魅,唇角一勾,死死地锁定了谢冰!!   “白头发,你,是来杀我。”   谢冰:不不不,她就是一个吃瓜群众!   小男孩阴森的视线忽而越到了谢冰身后,他手中的黑色长剑劈了出去!   梦境中,虚虚实实,眼睛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必然经过主人的美化或者虚构。   那一直攻击男孩子的黑气,自然也不是黑气!   看不清楚面容的无尽魔修在向着男孩杀过来,男孩的长剑举起,劈倒了无数的魔修。   无穷无尽的杀戮。   ……   寻常人做梦,并不会在梦中立刻认识到有人闯了进来,只会认为是自己做的虚拟梦境。   像是谢冰这种当即反杀蓝日暖的十分少见,所以谢冰立刻撤退,小男孩没有追上来。   看来是不想杀她。   临退出去的那一刻,漫天遍野,都是无穷无尽的凶残血光。   ……造孽啊。   感慨还没有发出来,后心一凉,胸口透出可怖的剑刃!   黑色魔气萦绕着剑刃,是刚才小男孩身体里的那一把黑剑!   不……他还是要杀她!   她到底入了哪个大神的梦!   ……   谢冰霍然坐起身来,“噗”的吐出一口血。   黑色中衣全都被濡湿,血沫子喷溅出去,谢冰坐在床上拥着被子,回过神来……   眼前是黑的。   在梦境中恢复了视力,忽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   更为不习惯的是……   有人在拿帕子给她擦唇角的血迹!   谢冰神色骤然变了,靠,殷倦之回来了!   “怎么了?”   清冽微有些困倦沙哑的声音道。   谢冰几乎能听到黑暗中他微有些喘息的呼吸,她心瞬间提了一瞬,竭力让自己身体放松,再放松。   ——谢冰面对大师兄,本不该惊惧的。   “没什么。大师兄,你怎么好像也不好?”   大约是被谢冰突然吐血惊醒了,在静谧的房间里,低喘声格外清晰。   “我没事,你为何寅时吐血?”   殷倦之的声音凝了凝,“发生了什么?”   谢冰不知道怎么说,蓝日暖今夜来的经过已经被她消除了,她织梦者身份无论如何不会告诉殷倦之,那个小男孩实在是太诡异……   总之,没有一件能告诉殷倦之的。   她夺过殷倦之手中的帕子,胡乱给自己嘴上擦了擦,“我这种书修呢,半夜吐个血是常事,大师兄不知道而已。我去换件衣裳,你别跟着我!”   昏黄的烛灯下,殷倦之坐在床上,垂眸看着指尖的鲜血,复而目光沉沉地看着谢冰的背影。   他弹去血迹,缓缓躺下,闭紧了眼眸。   谢冰这一吐血,后半夜都没睡着。   她躺在床上,一直在研究如何更精准的控制入梦。   “入梦蝶”相当于病毒,只要入睡便会收集梦境,无视修为,很强。   谢冰一会儿让自己清醒,一会儿让自己沉睡,控制自己随时入梦的能力。   约莫上百次之后,耳边传来殷倦之略有些倦意的声音:“你的睡眠质量竟然这般差?”   谢冰:!!!   床的另外一半还睡着这一尊大神!   谢冰慢慢的,慢慢的往被窝里缩了缩。   她乖乖闭眼,完全沉入梦境,去数梦境中数不清的蝶梦。   直至谢冰的呼吸再次平稳,殷倦之略有些疲惫地扫了扫她平和的睡颜,便又重新闭上眼睛。   这一夜,两个人注定无眠。   ……   邱妙芙娇笑着:“看来昨晚上十分激烈呢,倦之兄眼下竟都有了乌青,我倒是许久没见过倦之兄这般憔悴的模样。”   谢冰看不到,真想看看殷倦之眼底下挂黑眼圈的样子。   殷倦之声音有些发懒,“邱道友,观你虽然神色容光焕发,眼下照样有些发青,嘲笑我们做什么?”   邱妙芙还要说什么,殷倦之道:“我们还有要事要做,至此便别过。”   谢冰心头一提,“可是找到了?”   殷倦之道:“找到了,现在便出发。”   邱妙芙脸色一变,“倦之兄,你隐藏身份来半月州,不是为了冥魔结盟大典?”   “不是。”   殷倦之拉着谢冰便走,“我对冥魔结盟大典,没有任何兴趣。”   邱妙芙神情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任由他们结盟吗?”   殷倦之似笑非笑:“不然呢?”   如今之势,谁也抵挡不了修魔族与修冥族结盟,一个殷倦之不可以,一个邱妙芙不可以,其他人也不可以。   邱妙芙一向似正似邪,今日的举动已然饶有趣味。   客栈的门大开,殷倦之扯着谢冰,走进了呼啸而过的风雪里,汇入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   谢冰手腕被透明丝线牵扯着,寒风从身上打着旋飞过,她周身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脖子处的狐裘温暖而舒适。   她小声道:“邱妙芙想让你去冥魔结盟大典。”   “我知道。”   谢冰心痒难耐:“为什么不去?”   殷倦之忽而笑了,混着漫天的风雪,冷意的发寒:“我去了,便留下我,你去了,便留下你。”   “这是光明正大的饵。”   正道中人,不会放任冥修与魔修联盟,必然身入腹地,亲自查看结盟大典现场。殷倦之的行踪一直在魔修冥修眼皮子底下,若是去,便是最大的那条鱼。   然而,一开始,殷倦之便不是为了结盟大典而来的。   谢冰忽然明白了,对于殷倦之来说,这一切,都无所谓。   他不在乎什么正道,更不在乎什么冥修与魔修结盟。   他只顺自己的心意。   那结盟大典,恐怕连“魔尊”的身份都不会出现。   殷倦之微微侧头,抬手将谢冰头上的雪花弹去,复又将她身上红色兜帽戴起。   他的眼眸,忽然深了深。   相比这个,殷倦之更想知道毒草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谢冰巴巴地来求自己带她走。   ……   ……   “毒草”是他的外号,他极为神秘,鲜少现世,一些传闻也都是是一名顶级的医者,脾气古怪难以接近。   魔修受的伤更是稀奇古怪,常常有魔修费劲千辛万苦前来求医,然而多数情况下毒草并不相见,只能无功而返。   有人想要死皮赖脸的求见,三日后便悻悻离去,只因为……毒草的居住地点极为特殊:   半月州最南边,靠近着深渊峡谷的那一处,有一峡谷,名唤“恶狱谷。”   “恶狱谷”其名诞生于上一次正邪大战之前几千年,这里是魔宫幽都囚禁穷凶极恶之徒的地方,后来天下大乱,恶狱谷囚徒纷纷作恶而出。等到大乱平息之后,有恶人重新回来,已然成为闻名天下的魔头,再也没有人束缚他们。   这里,变成了极富盛名的隐居之地。   逐日兽一路向南,车厢内平稳而淡然,谢冰随着马车的轻晃,听着殷倦之的叙说,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恶狱谷鱼龙混杂,很多年后依旧存在,变成了独立于魔界七州势力范围之内的地方,她也是没想到“毒草”竟然便在恶狱谷。   “会不会有危险?”谢冰这般问道。   殷倦之懒懒道:“有没有危险,也需试上一试,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   谢冰只好应下。   初时,还有人烟,随着越来越往南,终于苍凉荒芜,大雪封谷。   车夫止住了马车,为难道:“前面布的都有禁制,需要步行。”   马车之旅,到此为止了。   殷倦之将谢冰抱下来,周遭是纷涌而来的大片雪花,他微有些感慨地道:“大雪天带着师妹求医问药,真是快被自己感动到了。”   谢冰额头都要爆青筋了,大师兄时时刻刻都要立人设吗??   她干巴巴道:“多谢师兄,若是能复得光明,我便……”   殷倦之眉头一挑,“你便如何?”   以身相许是不可能的,做牛做马是不可能的。   谢冰愁眉苦脸,大义凛然道:“我便将你的画像与师父的画像一同挂在书房里,日日上香,恭祝你们寿与天齐!”   ……恭祝你们早日玩完。   噗嗤一声,殷倦之笑的浅淡,“不用了。”   透明丝线缠绕到她的手腕上,微微用力,谢冰循着力道往前走,“大师兄,若是不行,也不必强求,我好好学习便可不日晋升。”   “这会儿倒是不急了?”殷倦之晒然一笑,“还是被‘恶狱谷’的名声吓到了?”   谢冰不想去招惹恶狱谷的那堆人,她现在战斗力降低大半,凭借一个对自己存杀意的殷倦之,她怕殷倦之遇到危险就把自己扔了。   死在恶狱谷里,倒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硬着头皮道:“只是怕麻烦师兄。”   “你麻烦的,何止是这一件。”   他意味不明地这般道,忽而挑眉:“有家茶铺。”   谢冰心底瞬间被提了起来,又被客栈吸引住了心神,“茶铺?”   ……   荒无人烟的大雪中,坐着一家孤零零的茶铺。   茶铺的主人(据殷倦之说)眉目周正,微笑适宜,茶也泡的很好,唯一的缺点是……   不是个活人。   茶老板机械地给两个人上了两杯茶,用听了周身汗毛竖起来的僵硬嗓音道:“一杯茶,一块灵石。”   谢冰:!!   折合人民币一万块!抢钱啊!   殷倦之倒是爽快,直接扔出来两块灵石,“我们来寻‘毒草’,如何进山谷?”   那茶老板伸手便将灵石拉过去,塞进了自己的怀中,卡机了半天,这才道:“在此等候,三天后给回信。”   谢冰:……   她忽然想到刚才殷倦之给她说的传言,三天后毒草才会离去,一天坑一块灵石,光排号费就几万块了!   这还不一定能见到毒草!   修仙界什么时候能解决群众看病难,难看病的问题啊?   “若是不想等呢?”   殷倦之随手一抛,一袋子灵石沉甸甸地落在木桌上。   明明是个死人,茶老板仍然倒抽一口冷气,他快若闪电的将灵石袋收了起来,迈着僵硬的步伐引着两人走。   “那便见。”   ……合着还是因为灵石没给够!   谢冰心痛地跟着刚才灵石砸桌子的声音回想究竟有多少块灵石……殷倦之不会把账记在自己头上吧?   她没钱!   ……   “轰隆隆”——   面前明明是封闭的山谷,天地骤然震颤,山峰上无数的霜雪纷纷落下,将周围砸出来无数的雪堆。   白菜地,萝卜地。   没有意料中的阴森可怖,竟然是一片田园风光,茅草屋砖头房鳞次栉比,桃花林渲染在雪地上,岁月静好。   他们循着一条田园小道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了一座低矮的房子。   见到毒草的时候,他正在做萝卜酱。   白色长胡子,慈眉善目,笑起来就像是邻家大爷,抓着你问东问西的亲切模样,“你们从哪里来啊?怎么小姑娘就瞎了呢?”   殷倦之笑意吟吟解释了,只说谢冰碰到了冥修,这才眼睛瞎了。   邻家大爷毒草听着连连点头,边听边从筐子里洗出来两只水灵灵的萝卜给他们,“瞧你们夫妻俩这劳累模样,来这里废了不少功夫吧?别怕,到了我这里,包你治愈。”   他往两个人手中一人塞了一根萝卜,谢冰摸着刚用泉水洗出来的萝卜,没吃。   毒草手指微微摩挲,向着两个人伸了过来。   ……包你治愈,但是要给很多钱。   谢冰眼前都要发黑了,求见面就要了大概五十颗灵石,治愈要多少?   “多少?”   “不多,也就是一千枚灵石吧。”   毒草笑呵呵道:“只是,不能赊账,需要现在付灵石。”   全部身家只有两块灵石的谢冰:……   她拉了拉丝线。   要是真的坑殷倦之一千块灵石,她真的要被做成傀儡卖身打工还债了!   殷倦之的眸光明明灭灭,他忽而一笑,说出来令谢冰差点昏厥的回答:   “好。”   毒草名叫毒孤。   毒孤老头给他们二人安排了空着的一间房子,笑眯眯地说他今晚还有要事,明天便可以治疗。   坐在朴素安静的农家房间里,谢冰再次挣扎道:“大师兄,咱们不治病了好不好?我还不起钱……”   “师妹,”殷倦之垂眸,摸着手中的白胖萝卜,声音微微上挑,“不要你还。”   谢冰:……   她为什么听出来惊悚的效果。   一定是错觉。   需要呆一夜,又只有一张床,谢冰硬着头皮跟殷倦之躺在一张床上,她在黑暗中听到殷倦之平稳的呼吸声,硬着头皮与殷倦之沟通。   谢冰的声音压得很低,“大师兄,你有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儿?”   太顺利了。   银钱开道,便直接闯入了这里,明天便可以治病。而这眼球被啃了半边,如何痊愈?   略微有些发凉的手指竖在谢冰唇上,抵住了她想要说的话,“静观其变。”   谢冰蓦然一僵,这才意识到,殷倦之应当是与她面对面的!   她喉咙里“嗯”了一声,翻身背对着殷倦之,不说话了。   眸光锁着她的后脑半晌,殷倦之终于闭上眼睛:   ——果然,谢冰想要求医问药,是个借口。   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想治病。   ……   “嘀嗒”。   有东西落下来,谢冰周身被压的难受,她大概又是做恶梦了。   ……怎么可能?她如今已经能控梦。   谢冰霍然睁眼,伸手一摸……   手没有抬起来。   身上被无数的丝线牢牢固定着,压根动缠不得,她被裹成了一个可怖的茧!   指尖麻痹,几乎失去了触感,只能摸到粘稠的丝液,这是在哪里?   脸都被束缚着,险些要窒息,谢冰艰难地喘一口气,险些翻出来白眼。   怎么可能会中招?她明明处处谨慎。   冰霜发带无声脱落,化成灵剑砍去,终于将谢冰的脸上割出来喘息之空,她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   那水声……是胃液。   她心头霍然间如同明镜一般。   他们没有进入幻境,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刻,便已经乖乖自己走进了陷阱。   那房子,便是一人的胃! 第76章 灵柴   冰霜灵剑是先天法器, 指哪儿打哪儿,剑光飞溅,将缠绕着谢冰黏黏糊糊的丝线砍断。   她总算是抽出来一只手的空隙。   小黄书发出来淡淡的光,照亮了喘息之地的光亮, 然而谢冰看不到,她也不急, 张开五指, 冰霜灵剑便落在她掌心。   群杀技能“六月飞雪冤杀计”直接用出来!   周围温度骤然下降,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 变成了高速旋转的雪花刀片, 将周围纷涌而来的丝线纷纷碾杀成粉末!   腥臭的液体淋的到处都是, 谢冰捏着剑, 踩在黏糊糊东西上面, 思考一个问题:   ——狗比大师兄呢?   要是自己没醒过来,是不是要被消化掉了?   借机除掉自己吗?   那他可想错了!   她心头冷笑一声, 直接用出来“霜化诀”, 准备将胃壁冻成冰霜!   反正她已经在胃里面,准头什么不要紧, 随便放大招就行。   一道“霜化诀”打下去, 周围的一切凝固了一般,到处是结冰的声音。   冰霜胃壁, 纷涌雪花,这处空间里冷的不像话,谢冰一身都湿透了, 终于喘了一口气。   短暂的喘息之后,谢冰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不对劲儿……   她蹲下身,左手往下摸向她以为的“胃壁”,却摸到了一手虬扎的枯枝!!   这不是胃!   令人牙酸的吱嘎吱嘎声,破开厚厚的冰层,“噗”的穿透而来!向着谢冰的面门扑去!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无数的破空声传来,谢冰骤然间躲无可躲。   她至今为止的法诀多是攻击类法诀,防御方面极为欠缺,遇到这种问题,不论生死,只能上!   她咬了咬牙,提剑便上去!   脚下,粗大的枯枝骤然缠绕谢冰的脚踝,将她重重拉下来,谢冰反身便是一砍,将枯枝砍成了两半!   她收势往后退,身后坚硬而跃动的触感向着她收缩而来,是她以为的“胃壁”!   她骤然明白,这是完全杀不死的,她杀了一波的虬扎枯枝,下一波新生的又来了,无穷尽也。   所以,这应当不是某种妖兽的胃,而是植物类妖的腹部。   扎根地里,木系灵根,贯通地下,永无止境。   从她进入到房间里的那一刹那,便已经出不去了。   那谢冰也不可能任由自己被吃掉,周遭的空间越来越狭窄,枯枝藤蔓却像是怎么也杀不死一般源源不断的裹紧,熟悉的窒息感又来了,谢冰不想再被裹成粽子!   被植物系妖缠绕吸干,怕是死相也不怎么好看。   “嗖——”   有藤蔓瞬间缠绕到谢冰的手腕上,小黄书差点被席卷出去,谢冰在黑暗中听声辨位,心头木然:   殷倦之是要将自己留在这里了。   死前没有杀了他,真是遗憾。   ……   “轰——”   一收一缩,恍如真的胃部的狰狞收缩间,一道几乎闪瞎人眼睛的银色剑光霍然而出!   剑意浩荡,飞彻琼宇。   银色剑光高速旋转,绞肉机一般将红色胃壁绞成碎末,红色透明的汁液喷洒流出,无声的哀嚎刺穿人的耳膜。   苍老而恶毒的声音回荡着传来:“我的妖丹……还给我!”   天地都震颤,无数的飞屑在痛苦嚎叫,银色剑光没有停歇,向着正中心劈去!   干枯而可怖的胃壁终于被破开,坚硬的最深处,一颗深褐色的妖丹闪耀着微的光芒,一下一下,恍如心脏般跃动。   袖口干净整洁,一只修长的手握着一柄银色通透的剑,轻轻巧巧的 ——剖丹。   “啊——!!”   不过是瞬息,红色的汁液顺着妖丹不要钱的流下,濡湿了那双白皙的手。   他的手指轻轻一握,将最后一丝牵扯扯断。   活生生,将妖丹挖了出来!   苍老而凄厉的惨叫声骤然爆发:   “还我妖丹!”   恐怖的呜咽声听闻便落泪,周遭景色终于震颤,血红色的胃壁变成了枯褐色,终于显露出内里真实的光景。   无尽的枯枝败叶颓然着落下,打斗过的残局终于出现在面前。   没有什么房屋,也没有什么住宅。   不过是一株参天大树,树宽十几米,此刻被连根拔起,颓然地躺在了地上。   大树的树根裸露在外面,泥土惺忪的味道扑鼻而来,交杂混合着不知道陈酿了多久的血腥味。   没有桃花源。   满目荒凉。   殷倦之随手将剑收在背后,他左手拿着树妖的内丹,指尖滴滴答答落下透明红色的血迹。   穿过几人高的枯枝败草,殷倦之顿住脚步。   他微微躬身,那双拿剑的手伸出去,悬停在半空中。   指节分明,白皙修长。   “师妹。”   ……   谢冰身上黏黏糊糊的,都是液体。   她喘了一口气,捏紧了手中的冰霜灵剑。   适才她看不到,完全是不要命的盲打。   想要杀她,要问她这条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命,同不同意!   直至骤然间,听到了“毒草”的惨叫声,谢冰心头间,刹那间便如同雪亮。   她不知道发了多少剑招,终于紧闭的眼前骤然一亮,没有遮住的眼睛忽然间刺痛无比,血泪瞬间飙出。   周遭的杀意不见了,寂静到荒凉。   谢冰坐在枯枝上,将自己的眼睛重新束起来,扯着自己已经脏透的裙角擦了擦手上的粘液,然后坦然地等着首席劳动力善后。   果然,她听到了有人走过来的声音。   听到了殷倦之含着笑意的关切声音:“师妹。”   她微微抿了抿唇,伸手握住那只微凉的手。   毒草,本名毒孤,木系树修,至今已经活了十万年。   妖修化形不易,前九万年间,都是以树的姿态活着,它越来越粗,越来越高。   直至某一天,开了灵智。   开了灵智,才能被称为妖修,才踏入了修仙路,才走出了第一步。   毒孤太孤独了,他不想再来九万年的孤独,所以它开始吞噬路过旅人的身体。   它的身体很粗,粗到可以吞噬一个人,又一个人到肚子里,不被任何人发觉。一口一个小朋友,直至小朋友成了它肚子里的渣渣。   有的时候运气好,还能吞噬几个低等级的修士。   它的修为长得很快,不过一百年,便化形了。   他走的是杀人取命,淬化修为的路子,他成了一名邪修。   从此之后,他开始吞噬修士,杀人越货,直至被魔都抓紧了死狱……再然后,是正邪大战……再然后,他重回故地,开始借用神医之名,挑选有钱修为又高的下手。   修为太高的,他便劝人回去,本来殷倦之的实力让他看不透,然而,一切太顺利了:   ——这个来求医的年轻修士,顺从的过分。   先是喝茶钱极为豪爽的给了,再然后给了巨额灵石来求见,见到毒孤的时候,轻而易举的同意了他一千块灵石的要求。   被称为灵石的,都是九品晶石。这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款。   毒孤一把年纪,差点流口水:标准的人傻钱多啊!   然而,他还是不敢轻易下手,他将人诓骗到他的本体中,想要在睡梦中绞死两人,只要他们被绞死,修为是他的,灵石,也是他的!   然而没想到,一切都是计谋:   殷倦之进了他的本体内,便顺着本体的经脉,直接捣向了内丹!   妖丹已失,原形尽显。   躺在地上的大树几乎被砍成了两段,“丹田”的位置被破开巨大丑陋的洞。   他发出疲惫的喘息,绿油油的树枝眨眼间干枯枯萎,他活得太久了。   一株十万年的树,早就该死了。   毒孤,或者说树精的“嘴巴”位置,急喘几声,终于说出来最后的遗言:   “你们,吃了我的萝卜,就该拿命给我,如何又杀我!”   “如何能取走我内丹!”   谢冰蹲下身,在废墟里扒拉了半天,扒出来两只水灵灵的萝卜。   她哑然失笑:“你就靠这个,躲避天道?”   怪不得,毒孤下手之前给了谢冰和殷倦之一人一个萝卜,这是交易。   玩命的交易。   修行人士,无不敬畏天道,杀人越货,便是修的邪道。虽然修为可一日千里,然而终有结算之日,若是一切都只是交易呢?   有些邪修便想出来歪招,你接受了我的东西,那我便拿走你的命,借以蒙蔽天道,减轻罪业。   谢冰对此嗤之以鼻,这完全是多此一举的行为。   既然敢做,就得认下。再者,天道,从来不是正义公允的一方。   “是,那又如何!杀人不过是头点地,还我内丹!”   修行中人,一生只会结一次丹。人修与魔修失去内丹还能活,对于妖修来说,失去内丹化为原形,不出几日便会死去。   殷倦之蹲下身,微垂下头,手指抚在干枯可怖的树干纹路上,笑意深邃。   “来的时候,有一块萝卜地,你到底杀了多少人,不知道吗?躲避天道报应,无非是自欺欺人。”   他话语大义凛然,谢冰却听的是心头发寒:殷倦之真的不知道天道报应吗?   他杀了多少人?怕是数也数不清了。   上一世南宫无寐作为反派人物,结局自然凄惨。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注定的命运。   ……   大雪还在下着,将虬扎的树干染上一层霜雪。   谢冰冻得发抖,从头到尾都是黏黏糊糊的汁液,难受极了。   同样是战斗,殷倦之就干干净净,身上什么都没有怦溅到!   好在虽然房屋是毒孤本体,院子里的井水是真的。   谢冰扒着井沿,“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一个精神抖擞的冷水澡,谢冰将自己清洗干净,上来的时候默默提着一串萝卜。   没想到,井水里也有冰镇萝卜。   刚上来,凉风冻透身体,抖抖抖,几乎要冻成冰块。   谢冰牙齿打颤。   黑暗中,温暖的披风拢了过来,殷倦之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在了披风里,抱起来搁在了一从松软的干草上。   有篝火哔哔啵啵熊熊燃烧,灵气氤氲,极为浓烈。   这是极为奢侈的灵柴。   谢冰:???   在她刚去井里洗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殷倦之淡淡道:“老树精没了内丹便死了,留下一树灵柴也没什么用,烧了取暖。”   谢冰:……   她怎么觉着,是被殷倦之新鲜弄死的? 第77章 英英雄   谢冰裹紧披风, 决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是一只无辜的落汤小白兔。   灵柴取暖效果贼溜,一眨眼,便暖烘烘起来。   呼呼呼——   饶是周围风雪依旧,谢冰的身体终于有了些微的暖意。   她头发渐渐干了, 额前的头发半干半湿,垂落在眼前。   谢冰抱着膝盖, 开口:   “大师兄, 你早就知道……”   话没有说话,面前便投下一片阴影。   下巴被一只微凉的手钳住, 有东西被塞进了嘴巴里。   是一团灵气盎然的……内丹。   谢冰霍然一惊, 骤然间, 面前的阴影不见了, 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抵在她的后心。   殷倦之清冷的声音道:“师妹, 闭目调息,我用内力将内丹为你化开。”   谢冰:“……”   她盘腿入定, 长发垂落在胸口, 一时间,想到了一些事情。   “十万年树精内丹, 断肢再生, 自然不在话下……”   树精与其他的妖族不一样,它们有个令人眼红的特点 ——再生能力。   树被砍了枝干还会重塑, 砍了树根还能生长,更别说十万年的树精,谢冰将树精的内部胃全都摧毁, 眨眼间便重新长出来新的胃,这是可怕的再生能力。   十万年的树精,本该是杀不死的,他苟命在恶狱谷中,本来能苟到飞升,偏偏遇到了殷倦之。   所以,毒草的传闻是真的,他被冥蝶吞噬了肢体能重生长出来,也能帮助别的修士治愈身体。   内丹是树精精华,续命都轻而易举,足以帮助谢冰眼球重生。   谢冰有些迟疑,“只是……”   按照南宫无寐的尿性,真的只是反杀这么简单?   殷倦之顿了顿,显然将谢冰的迟疑认作是别的事情。   他道:“毒孤营造神医的名头,用自己的名声来引诱重伤的修士,看上哪个便捉来自己炼化。用他的内丹,不必心存疑虑。”   “杀人者恒被杀之,他既然杀了这么多人,又妄图杀我们,被我们杀最自然不过。筑基班中应当学过,这样不会算计你的因果,放心。”   他娓娓道来,极为耐心。   一时间,倒真的像是关心爱护小师妹的大师兄,为她讲解修仙界中的规则。   谢冰裹着披风坐好,任由背后殷倦之纯正的灵气入体,乖乖闭嘴。   她没有殷倦之以为的多余的怜悯心。   她惊疑的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殷倦之是整个修仙界中极为恐怖的存在,这里是魔界半月州的势力范围,尽管恶狱谷不受魔宫管辖,他也应该了解恶狱谷。   从一开始,殷倦之就是瞄准毒孤的内丹来的。   从一开始,殷倦之便是要毒孤,落入因果。   他就像是一只沉稳慵懒的猫,等待着老鼠走到自己面前,再慢慢地玩死它。   谢冰心头复杂,这才是南宫无寐的算计。   果然,前一世与他同处魔宫,她是傀儡,她是魔尊,她不了解他。   到了现在,她与他同躺在一张床上,朝夕相处,她也不了解他。   ……   体内,十万年树精内丹发出淡淡的褐色光芒,后背处,强大、精粹的纯正灵气顺着经脉游走,将褐色内丹精髓引导着,游走全身经脉。   一寸一寸,白色灵气与褐色灵气交织,终于抵达了谢冰的眼球中。   这里的经脉极为绵细,却被冥蝶破坏殆尽,不仅如此,连周遭血肉都已经没了大半。   褐色灵气骤然间强盛起来,冲着细碎的经脉纷涌过去,隐约可见更为深邃的颜色。   一大团褐色灵气,将谢冰的眼球包裹了起来,越来越浓密。   殷倦之的额头上,已然沁出来细密的汗珠。   谢冰的身体是凡人,体内经脉虽然扩充,可是却没有一丝灵气,这也就意味着不能承纳更多的灵气,否则便会爆体而亡。   十万年树精内丹,谢冰根本无法吸收……   他需要强大的灵气控制力,将十万年树精内丹控制住,分出来细细一缕,随着他的灵气游走。   这灵气掌控,多出来一丝一毫,便炸成了烟雾,救都救不回来。   也只有他,才敢这般去做。   谢冰自然懂这些,她心头发毛,然而眼球被附上一层浓郁的温暖褐色,眼球周围骤然间浮现出一层清浅的痒,这是灵丹的再生能力在起作用。   “嘀嗒。”   饶是殷倦之,下巴上也落下一滴汗珠。   褐色灵气将谢冰的眼球包裹住,正在勤勤恳恳修复,这些灵气足以让她恢复如初。   殷倦之刚要控制体内灵气退出,骤然间,眼睛微睁,眸光一厉!   十万年的树精内丹,凭空消失!   ……   谢冰闭着眼睛等待眼睛重新长出来,忽然间,耳边就传来了系统的声音:   【系统:得到十万年树精内丹X1,初级土系沟通自然能力升级为高级沟通自然能力,深刻理解老庄“清静无为,道法自然”思想,初级藤蔓术晋级为高级藤蔓术,得到技能:种植术!】   【系统:可种植树种X1。树精“毒孤”树种——杀人柳树!】   谢冰:???   系统怎么耍流氓呢?   到了她身体内都得吃下去?   大师兄还眼睁睁看着呢!   再说了,她要种树技能干嘛?给蚂蚁森林种树吗??   ……等等,糟了!   内丹没了!   身体内游走的白色纯正灵气被缓缓地收回去,谢冰的体内经脉便变得空落落的。   抵着她后背的双手撤下,身后那人的声音有些冷,“师妹,解释一下吧。”   正常的修士,也不可能一口吞噬十万年树精内丹,更何况谢冰一个小小的书修?   谢冰叹了一口气,干巴巴道:“就……就可能这内丹觉着给我修复眼睛大材小用,自己走了……”   她解释不了,装傻。   殷倦之恍恍惚惚,忽然想起来这句话很眼熟。   当初在冥修手中,谢冰是不是便是这般吞噬了冥主冥寒蝶的本命魂魄?当时她还说兴许本命冥蝶自己飞走了。   没想到又来?   她是当他是傻子呢!   殷倦之险些被气笑了:   “书修便只是书修,如何能吞噬十万年树精内丹?”   谢冰愁眉苦脸,“大师兄,我也不甚清楚,毕竟,我是这修仙界中,唯一的一个书修,又没人教我啊,兴许过断时间这内丹自己回来了呢。”   殷倦之沉默了。   谢冰等了许久,他没有再问。   她舒了一口气,他是谁,他可是魔尊,一颗十万年的树精内丹不算是什么,自然不会斤斤计较。   殷倦之说谢冰的眼睛虽然正在修复中,然而需要时间,这几日还需要小心。   谢冰刚在他眼皮子底下“吃了”一枚大补丸,什么都乖乖点头。   雪意满山,将狼藉一片尽数遮掩。   纯白无瑕的积雪上,只有两行蜿蜒向远处的痕迹。   ……   回去的路程,在逐日兽马车上本来定下直接回太虚派,然而有两件事情改变了他们的计划:   一是仙都的命令,临时决定破坏这次冥魔结盟大典,着令殷倦之前去支援,二是谢冰的考试休息期结束了,她听到了系统发布的考试任务。   ……关键词之一,“英雄”。   谢冰闭上眼睛,忍住了想要拆了狗比系统的冲动。   果然,《水浒传》!   《水浒传》是典型的英雄传奇话本,谢冰当初碰到蓝日暖就是为了求参考书,蓝日暖为了吊着谢冰没给她。   谢冰在梦中得到织梦者身份的时候也没有想起来让他留下话本,一个世界中,一个文学书籍一般只有一个,这下谢冰还得折回去找蓝日暖。   蓝日暖的目的是殷倦之,殷倦之离开寻仙镇之后,她都不知道蓝日暖会不会在原地,谢冰的眉头越蹙越紧。   她的眼睛已经在渐渐好转,取下冰霜发带已经不会流血,只是距离看到还需要一段时间,这种情况下,找到蓝日暖还得需要殷倦之帮忙。   谢冰不得不向殷倦之说明了情况。   “大师兄,你带我还去那家茶馆便可,我去寻找蓝日暖,不会耽误你的任务。”   距离冥魔结盟大典还有三日,大典还要持续三日,若是运气好,兴许在那之前眼睛便可以好透,那时候便不用殷倦之带着她去找蓝日暖了。   至于如何降服蓝日暖,她也想好了,等到蓝日暖睡梦中将他控制住,逼他交出《水浒传》,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殷倦之道:“需要多久。”   谢冰有些苦恼,她也说不准……   她还要研究一下怎么精准入梦。   “我也不太清楚,这还要看他……”什么时候睡着……   还要看她什么时候掌握精准入梦。   “很急?”   “……很急。”   不学习,会死的!   她没搞定,无论如何都不会走。   谢冰喃喃道:“要不然你将我放在茶馆,我自己与他说一说?”   耳畔,传来一声略有些冷淡的轻笑。   殷倦之道:“好。” 第78章 寻寻书   逐日兽的脚程很快, 也许是因为一直在天上直线飞,到了夜里,便到了寻仙镇的外围。   霜雪仍在飘落,街头巷尾挂着赤红色的灯笼, 将黑夜晕染出一片一片的通明亮光。   大雪带来了冷意,然而湖泊魔界的河流终年不冻, 涓涓流淌, 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魔界的银霜节快到了,镇上蜿蜒流动的小河里飘着的, 到处是莲灯。   有一身肃穆杀意的魔修冥修收敛了片刻杀戮, 走下台阶放下一盏盏花灯。   眼眸不闭, 披着周身冷冽杀意, 便就那么毫无柔软的许愿。   逐日兽拖着马车, “哒哒”穿行在青石板路上。   马车内,殷倦之的手指微收, 将透明丝线从谢冰的手腕上撤下。   “幽冥情花药效已过, 不必再担忧。”   谢冰心头舒了一口气。   三天时间过去了,饶是自己如此“诱人”, 殷倦之也没有打主意, 更没有兽性大发,是不是意味着不会看上自己?   又或者, 大师兄的马甲有奇效。他对自己的马甲十分谨慎,之前认为自己有分毫不对便要杀人,那么在“殷倦之”的状态下, 便会一直近乎苛刻的维持大师兄的形象?   好巧,她也是。   ……两个戏精。   她抬起手,揉了揉被丝线缠绕过的手腕,随着她的动作,黑色衣袖落下,露出左手腕上缠绕的绿色。   极为惹眼。   殷倦之视线落在谢冰手腕上的藤蔓上,他能感觉到,极为浓郁的木系灵气。   “内丹是被它吸收了?”   这几天朝夕相处,殷倦之自然看到谢冰左手腕上的藤蔓。   与前几天相比,它变得更为“奇怪”了一些。   初时像是女修常有的翠绿色手链,蔓延出一点生机盎然的嫩叶,俏生生点缀在袖口处,谢冰睡觉的时候便从中衣袖口处冒出头来。   从不摘下。   它应当是某种法器。   而现在,绿色细细的藤蔓顺着谢冰瘦削的手腕缠绕了三圈,稀疏的嫩芽多了几片,极为惹眼。   这种彷如活物的法器是成长型法器,在整个修仙界中也不多见,谢冰是如何得到的?   谢冰不声不响,如今身上不仅有液体法器冰霜发带,竟然还有成长型法器。   谢冰装傻:“……就是一个小玩意,没什么用处。”   这倒是真的,木系藤蔓术随意生长,被她当做绳索、阶梯使用,倒是很少用于攻击方面,相比之下,她更习惯于用剑。   她听到殷倦之略微敷衍的一声“嗯”,显然没有相信。   不过幸好看不到殷倦之的目光,她靠在马车壁上,依旧在想一个问题:   怎么精准入梦,怎么样才能标记一个人的梦境?   马车停了下来,门被打开,一只手抓紧了她的手腕,力度有些微深,谢冰蹙了蹙眉头。   殷倦之将谢冰抱下来,她的脚落在实地上,总算是回来了。   手腕上,又有力道捏紧,殷倦之牵着她,往一处走去。   耳边是略微嘈杂的声音,谢冰微微侧耳,听到有人在说书,殷倦之直接带她来了茶馆。   然而,这次的说书人声音苍老而雄浑,说书说的倒是不错,却不是谢冰想要的渣男音。   蓝日暖去了哪里?   谢冰微有些迟疑,殷倦之道:“人不在,还要找么?”   想到十日后的考核,谢冰站起身来拉住了送茶的小二,“请问一下,之前在这里说书的蓝日暖,这几日可曾回来?”   “这个倒是没留意,之前蓝公子也不常来,咱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在茶馆说书,可有蓝日暖的联系方式?”   小二挠了挠头,苦恼道:“没有,蓝公子极为随性,很受欢迎,偶尔来一次便会爆满……都是他主动来茶馆说书的。”   谢冰心底跟明镜一样,殷倦之一离开,蓝日暖便离开了,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   除非……蓝日暖知道殷倦之折返回来才会再次出现。   殷倦之与她实在是太过于惹眼,兴许不超过一天,蓝日暖便会收到消息回来。   她再多等一天便可。   “大师兄,我们回去吧,等明天再来。”   殷倦之顿了顿,“你找他,究竟做什么?”   谢冰愁眉苦脸,“大师兄,他那天讲的《水浒传》是我十分需要的,我一定要找到他,拿到《水浒传》。”   一本参考书找不到,考试的时候最多能失去三十分,万一其他题目答的不好,她这次考试直接挂了。谢冰战战兢兢的活着,可不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学习?”   “……学习。”   这理由冠冕堂皇,殷倦之什么都没说,只是又拉起她,“走吧,回客栈。”   谢冰小心翼翼,“那个……我还得找一下邱妙芙宗主……”   “师妹找邱宗主有何事?”   “是这样的,我有一些问题需要找邱宗主讨论一下,顺便问她借本书。”   这次考试的关键词一共有三个,分别是:   ——章回,英雄,慕色。   “章回”二字一出来,谢冰立刻想到的便是章回。   这次的题目指向不是很明晰,具体指向谢冰不甚清楚,她只能搜集一些章回,全都看一遍,再找找有没有针对这些的解析辅导书。   至于“英雄”,谢冰锁定的是《水浒传》,让蓝日暖乖乖交出来话本便可以。   而“慕色”……   谢冰思考想去,大约是字面上的“慕色”,爱慕美色?   她在脑子里搜刮了好几圈,也没有想到有关于“慕色”的文学作品,只能从关键人物上入手,那合欢宗宗主邱妙芙,似乎跟“色”产生了一点关系。   大概只能搜刮一下邱宗主的藏书了。   手腕上的力度骤然一紧,差点没将谢冰的手腕捏断。   “疼疼疼!”   谢冰疼的嗷嗷叫,她就是想找邱妙芙,殷倦之也不必如此吧?   邱妙芙虽然这次看上去没安好心,毕竟也算是属于正道中人。   他复又松开,略微歉意道:“抱歉,只是没想到师妹竟然真的要走合欢之道。”   谢冰:???   喂,说了她是一个正经的小黄书书修。   谢冰解释:“大师兄,你别误会,你不能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书籍这种东西,书只是承载知识的载体,具体内容还是由人来决定的,我自然不会走合欢之道,我只是找邱宗主借一下书而已!”   谢冰义正言辞。   半晌,只听到头顶上殷倦之懒懒的声音:“随你。”   ……   殷倦之的效率很高,他们回到了客栈没多久,还没有就寝时间,邱妙芙便已经敲门。   她进了屋内,鼻尖便笼上一股曼妙的香风,颤颤萦绕,经久不息。   邱妙芙拉着谢冰的手,娇笑连连,“你想要什么书?姐姐我什么书都有,应有尽有,那‘缘情书阁’的书算什么,都不及我的书全。”   谢冰:……   “不是,我不是要那种书,我要的是正经书。”   “姐姐我的书也很正经啊,和有情人做快乐事,怎么就不叫正经事了?”   邱妙芙有些不满。   这虎狼之词……   谢冰叹了一口气,从随身锦囊里拿出来她之前保存的书籍,《西厢记》、《梁祝》等,推到了邱妙芙面前。   “我需要的是这种有故事情节的书,”   邱妙芙恍然大悟,“我懂了,有剧情又有肉的那种,不能太肥,要肥而不腻!”   谢冰捂脸:“”   她到底为什么要跟合欢宗宗主邱妙芙要书!   ……   “《美人香》如何?”   邱妙芙递给谢冰这本书。   谢冰看不到,她还为谢冰讲解剧情:“这本我很是喜欢,主要是讲两个女孩子香香软软,想要一直在一起,便让相公娶了妹妹,从此幸幸福福的在一起了呢……”   “小瞎子,你想不想一直跟姐姐一直在一起呢?姐姐胸襟开阔,从不争风吃醋,最重要的是,香香软软的呢。”   谢冰:???   我怎么觉着你在暗示什么?   手拿到书籍,耳边没有系统提示声,她摇头,“不是。”   邱妙芙眼波流转,又去拿了另外一本,“《隔帘花影》如何?这本呢,是我心头挚爱,有穷尽想象的各种姿势呢,小瞎子能学到一半,便能轻易的拴住倦之兄了呢。”   谢冰:“……不是。换个。”   “那你一定喜欢这本咯?《如意君传》如何?这本女主人公有十几个男宠呢,各个天赋异禀,天天不可描述。”   谢冰木然,“不是,还有没有正常点的。”   她纤纤玉手捂住了樱桃娇唇,惊呼道:“这些竟然都不能满足你!我太小看小瞎子了!”   谢冰以手扶额,“……真的没有正经点的么?”   身为合欢宗宗主,却被如此质疑,邱妙芙将手腕上纱袖卷起,大有一定让谢冰满意的架势。   两个人一来一往,讨论的很是热烈。   谢冰忽然茫然,怎么一直没有听到殷倦之的声音:   “大……倦之兄他人呢?”   “小瞎子,你怎么看着你小情人的?”   邱妙芙娇笑一声,“从我们讨论《如意君传》十几个男宠的时候,他便已经出去了。”   “算了,不管他了。”   谢冰索性豁出去了。   反正从十年前殷倦之便已经知道她的德行,她在殷倦之面前的人设糟糕到已经不能再糟糕了。   ……   昏沉沉的夜幕下,一抹黑色袍角落下,殷倦之缓步走在走廊里。   手指刚搭到门边,便听到里面的话语:   “男宠无数的书都不能满足你吗?你到底要什么?”   “这些文笔有之,文的内容却太过于粗糙,都不是我要寻找的……”   邱妙芙没好气地道:“具体一点呢?”   “我要‘慕色’,要‘色’的!”   殷倦之:“……” 第79章 看看到   谢冰跟合欢宗宗主讨论了一晚上的学习。   邱妙芙说的没错, 她的藏书确实比缘情书阁的书还要多……   种类还要丰富……   据邱妙芙说,合欢宗千万年间的藏书都在她这里了,一代一代收集汇总传下去,她全都留着, 还要传给下一任宗主。   谢冰最后都快要听哭了……   到了子夜,两个人终于散伙, 谢冰洗漱之后躺在床上, 闭着眼睛当做听不到大师兄的动静。   左边的半边床微有些陷落,近在耳边的, 微有些凉意的声音道:“找到了?”   谢冰木然:“没有, 明天继续。”   “嗯。”   殷倦之的声音里, 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谢冰的眼睛已经不畏惧光芒, 现在眼睛上没有蒙着冰霜发带, 满头乌发被发带松松束着,垂落在一边。   她微有些困意, 强撑着没有睡着。   开始试着入梦。   她沉浸在梦境中之后, 周遭的蝴蝶开始渐渐多了起来。   各色各样的蝴蝶闪着细碎的光,洒下瑰丽梦幻的光粉, 栖息在谢冰的梦境中。   谢冰垂着头, 看着自己垂落满身的白发,咦……   她这次没有做噩梦, 为什么还是成了人渣的形象……   懒得管这些,谢冰蹲坐在一边,细细地看着手边蹭过去的蝴蝶。   梦境的渲染下, 给蝴蝶晕染一层清浅的光晕,一群蝴蝶飞过,蝶粉微微闪烁,织成浅浅的小银河。   她苦思冥想,蓝日暖,会是什么样的蝴蝶呢?   便在这时候,她忽然看到了满地洒落的蝶粉中,一抹黑白交织的萦绕。   她想起来那只黑白色双翅,翅的边缘灼烧一般、破破烂烂的蝴蝶。   谢冰蹲下身,食指捻了一下黑白蝶粉。   她想到那个黑暗中的崽崽。   崽崽是不是还被困在黑暗中杀人呢?   随着黑白蝶粉在指尖的消散,谢冰眼前出现了一道虚幻的光影,她一脚迈进去。   ……   周围依旧是一片黑暗。   这次,没有囚笼与锁链。   小小的男孩靠在尸山尸海上,抱着剑,剑上滴滴答答落下血,将他的小手全都濡湿。   他的脸色很白,长长的眼睫垂落着,一直紧闭的眼睛霍然睁开!   明明是个孩童,眼睛占据小脸的小半,像是一个大号娃娃,然而却有着一双犀利的眼眸。   他的眼眸锁定着谢冰,唇角竟然勾出一个邪魅的笑。   谢冰:???   怎么可能,这明明是个孩子!   嗓音有些稚嫩的沙哑,他开口:   “白头发,你又来了。”   谢冰悚然一惊。   按理说,入梦入的是梦境,梦境中的人不会如此清醒,更不会将梦当做连续的整体,这个小男孩明明才几岁,为什么有如此强大的心神控制能力?   “你……在等我?”   谢冰有些迟疑,这样变态环境中长大的小孩子,会等她?   男孩子眸光沉沉,唇角的邪笑极为欠打,看的谢冰想要揍他一顿。   然而扫了一眼周遭的尸山火海,谢冰沉默了。   小男孩站起身来,向着谢冰走过来。   他终于裂开嘴笑了:“不,当然是,杀你。”   谢冰:“……”   她低头,面前一道泛着黑气的剑光向着她飞过来,眨眼间便要穿透她的胸膛。   谢冰当机立断,直接出了梦境。   为绚烂虚幻的光影被关闭,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梦境中,继续在梦境中研究。   两个时辰后。   谢冰苦求不得精准入梦的方法,只好出来梦境,准备入睡。   周遭的感应回来了,谢冰忽然觉着自己眼睛有些异样。   她便自然而然地睁开眼睛。   ……等等,睁眼?   眼前的漆黑消散了一些,隐约可以看到一些重叠的光影,房间内灵珠晕染的微光影影绰绰,谢冰心跳加速:   她的眼睛,回来了!   她可以看到了!   谢冰的手缓缓收紧,抓紧了薄被,再有两天,便可以彻底痊愈。   左边的半边床空落落的,谢冰眉头一皱,殷倦之不在房间?去了哪里?   她悄无声息地裸着脚,往床边走去。   谢冰的身体虽然是凡人,然而是被系统淬炼过的,她走的悄无声息。   她垂眸,便看到空寂小巷的屋檐下,殷倦之身着黑衣的背影。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小小的孩童。   南宫无寐手下唯一的傀儡王,邪灵童子。   殷倦之与邪灵童子见面,他要做什么?   仅仅扫到那一眼,虽然看不清楚,却能直接看到南宫邪灵领口处的红色暗纹。   这玩意,她曾经也有。   被魔尊大人制造的傀儡,低级的傀儡身上是是黑色。   高级是红色。   邪灵童子身上是红色的暗纹,她身上,蔓延的曾经也是红色的暗纹。   谢冰果断地闭上眼睛。   侧过身。   她已经被发现了!   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的面前,如同鬼魅般,凭空出现了一抹高挑的身影。   殷倦之距离谢冰,紧紧半步之遥。   微光下,他的眸光清晰地描绘她白净的脸,随后眸光垂下,落在她光着的脚丫上,带着审视。   谢冰闭着眼睛开口,试探地问:“大师兄?”   太巧了。   他沉沉看着她,缓声道:“师妹,你怎么在窗边?”   明明声音温柔如水,谢冰却遍体生寒。   他若是知道跟邪灵童子的会面被自己看到,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她控制着自己的声线,是刚睡醒的慵懒沙哑:   “我刚睡醒,大师兄去哪里了?”   短暂的沉寂。   殷倦之没有回答,他的手微微垂下,握住了谢冰的手腕。   指尖循着手腕往下,贴到了她的手背。   “师妹,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声音温柔,话语贴切。   十足的关心。   谢冰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谢冰闭着眼睛,若无其事,“窗户没关吹的吧,大师兄,你还想帮我暖手啊?”   略有些英气的眉头微挑,殷倦之眸色深沉敛去,忽而一笑,松开了谢冰的手:   “很晚了,早点休息。”   他自顾自地往床边走去,欣长的身体躺下,胳膊交叠而上,头枕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谢冰。   谢冰:“……”   从殷倦之不理她,直接躺床上,谢冰就明白,他又怀疑了。   他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自己。   狗比的殷倦之……   多疑的殷倦之……   人若是瞎子,自然会甘于黑暗,靠着自己的双手摸索着。   然而,一个能看到东西的正常人,“扮演”一个盲人,自然就有破绽。   前世谢冰看到的那些演员,吹嘘演技多好,扮演盲人的时候也能被观众看出来这是“演戏”。   谢冰已经能看到,人的强大惯性会让她在走路的时候有细微的不同。   如果有那么一丝……   谢冰叹了一口气。   殷倦之会为了他的身份,杀她。   她在那一瞬间,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双手像是往常那样伸出去,在黑暗中摸索。   摸到了墙壁边缘的时候,眼皮动也不动,循着自己脑海中记忆的路线,往床边而去。   一步,两步。   再有五步,便可抵达床边。   便在这时,眼前微微呈现出前方的一片阴影,有东西挡在自己面前。   谢冰浑然不觉,摸索着便撞了上去。   “砰。”   是一只矮凳。   她差点摔倒,痛的惊呼一声,眼皮仍然没有睁开。   妈的……殷倦之,等着,迟早杀了你。   谢冰心底暗骂,面上依旧平淡:“大师兄,凳子不是都收好了么?”   殷倦之话语歉意,“我没有看到,抱歉。”   他随手一挥,矮凳便飞到了一边,靠着墙放好。   谢冰:“……”   她再往前摸了几步,这下,一道凛冽的光打到了她的膝盖处,谢冰腿一软,直接向前摔去!   人的本能会让人睁眼。   谢冰没有。   若是前世“这个时候”的谢冰,她一定控制不住的露出破绽。   然而现在的谢冰,她不会。   就在她的脸即将贴在地板上的时候,身下一层绵软的浩荡灵气托住了她。   殷倦之已然站起身来,他拉着谢冰的手,扶她起来。   “师妹,手滑了,抱歉。”   谢冰木然:“大师兄,你是个剑修。”   剑修的手滑,不可能。   殷倦之毫无抱歉地笑起来,“只是觉着有些有趣罢了,师妹莫怪。”   谢冰还能怎么说?   ……   尽管被殷倦之试探了一通,好悬就没命了,还是有高兴的事情:   连续入梦的方法找到了!   找到代表某个人的蝴蝶,留下蝶粉,便可以重复入梦。   ……下面,就只欠缺第一步,如何确定某个人的梦境蝴蝶?   蓝日暖能找到自己精准入梦,就一定还有办法。   谢冰闭着眼睛思考,她现在,不知道殷倦之与邪灵童子说了些什么,她也不想知道。   而距离这间客栈不远。   南宫邪灵小小的人儿,蹲在屋顶上,看着天际的飞舟车马,魔气与死气交织的天幕,这让他觉着烦躁和不安。   他更想躲在土里,闻着泥土腐朽的味道,与枯骨腐肉呆在一起。   傀儡王的听力很好,隔着几座房屋,他的耳识依旧贴着房间,听着内里的动静。   他听到魔尊大人还是没杀她。   孩童耸了耸肩:   魔尊付出一点,便要人千百万倍偿还。   一点点,便能要了人的命。   而明天,谢冰还要找蓝日暖。   邪灵童子小小的身子放松,躺在屋檐上。   他看着天幕的一轮血月:   谢冰,凉透了。   随机戳100红包~   晚安都去睡觉!哦,亲! 第80章 噩噩梦   不出谢冰的预料, 第二日再来茶馆的时候,讲《水浒传》的蓝公子,果然出现了。   他忘记了曾经在梦中与谢冰相会。   上一次蓝日暖入谢冰梦境,被谢冰反而控制, 谢冰为他制造了一个模糊的梦境,梦境里面没有谢冰, 让他忘记了曾经与谢冰在梦境中相遇过。   他的目标是殷倦之, 殷倦之重新回来,谢冰又主动来茶馆, 蓝日暖的说书很好听, 好听到几乎让人怀孕。   这是修仙世界的声优啊。   谢冰蒙着眼睛, 托腮听着蓝日暖讲完整整一回。   她眼睛好了, 然而因为昨晚上的突发事件, 怕自己一不下心露出破绽,索性还束着眼睛当小瞎子, 只要再撑过两天, 便可恢复如初。   蓝日暖讲完了这一回之后还没有离开,进行了深度话本品评, 讲到了“仗义疏财, 济危扶困”的精神内容。   谢冰心痒了。   蓝日暖一定对《水浒传》研究颇深,不仅有原本, 估计还有品评本,这是大全套啊!   她听的如痴如醉,坐在她面前的殷倦之戴着黑色兜帽, 只露出白皙光洁的下巴,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他修长的手指拿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直至蓝日暖收工,殷倦之又将蓝日暖喊了过来,谢冰挪了挪屁股,眼巴巴地“看着”他。   隔着发带,也依旧能感觉到谢冰火热的视线。   她今天早上试验了一个小技巧,就是将冰霜发带随着心意,做成“单面镜”,外面的人看不到她的眼睛,她却可以看清楚别人的举动。   冰霜发带被谢冰离奇古怪的要求惊呆了,就像是当时变成烧火棍一样的懵逼,憋了半天终于调整完毕,从外面,看不到谢冰的眼睛。   这下,成了一个假瞎子。   现在,假瞎子谢冰就那么隔着冰霜发带死死盯着蓝日暖,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蓝日暖当日能直接入自己的梦,就一定有精准入梦的方法,那天,他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   长发束起,英俊潇洒,穿着黑衫的蓝日暖坐在谢冰身侧的座位上,轻笑一声,“那日之后未曾见你,还以为你不喜欢这个故事。”   他目光落在谢冰眼睛上蒙着的冰霜发带,这个小瞎子……   那天晚上,他的入梦竟然失败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哪儿有!”   谢冰矢口否认,“我很喜欢,只是有些事情耽误了,所以昨天便来寻你。不知道蓝公子有没有改变主意?”   谢冰问的是,她当时想要《水浒传》全本的要求。   蓝日暖略微遗憾的摇头,“好书还需真爱人,姑娘若是真的喜欢,每日来便可。”   谢冰也叹气,“那也只能如此了。”   她没有看到蓝日暖的任何异常举动,他规规矩矩,与那天一模一样,毫无任何逾举之处。   若是他有任何异常,殷倦之不会没有发现。   谢冰脸上带着笑,与蓝日暖讨论了一下话本的问题,他都对答如流,侃侃作答,眼看着无法再留,谢冰只好让蓝日暖走了。   殷倦之:“你很舍不得?”   谢冰回过神来,摆手:“没有没有,就是想要讨论一下学习,我这种书修,只对书感兴趣。”   殷倦之“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他信了没信。   从茶馆回来到了客栈,谢冰问殷倦之这次仙都破坏结盟大典,是需要殷倦之出任务吗?   殷倦之沉默不语,摇了摇头:“仙都的碧落宫发了命令,这次计划我也不甚知晓,作为外部支援候命。”   殷倦之是剑修,剑修的战斗力很强,然而更适合单兵作战,像是这种大范围的破坏活动,主力军必然是设计缜密,更何况……这些年来,各界相互渗透,数不清的卧底叛徒掺和其中,也许真实意图,只有仙都的才知道。   殷倦之身份特殊,是下任太虚派主座,不会让他轻易涉险。作为外部接应,是最合理不过的安排。   谢冰转念一想,“那我要是眼睛好了……”   殷倦之似笑非笑看着她,“师妹,你现在是个小小的出窍期修士,贸然近前,便是送死。你安心留在客栈中,等此间事了,便回太虚派,专心修炼。”   ……?   谢冰总觉着,殷倦之最后的那四个字是在讽刺她不专心修炼。   “行吧。”   冥魔结盟大典注定是多方势力角逐的战场,她这种恶毒小炮灰暂时还没有到出场的时候,等着殷倦之任务完成便离开。   邱妙芙这次带着更多的书上门,谢冰头碰头跟邱妙芙研究书本,热火朝天。   期间殷倦之出门了一趟,大约两个时辰后便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给谢冰带了魔界的糕点和水果,谢冰受宠若惊,接过糕点盒子不可置信:   ……大师兄穿这个马甲上瘾啦?   谢冰抱着糕点盒子啃了一通,邱妙芙在旁边羡慕的不得了,向谢冰讨要糕点吃,谢冰小气兮兮地给了她一块自己不喜欢吃的红豆糕。   她摸索着吃,吃了满手的糕点渣渣,一双冰凉的手捉住谢冰的手,拿着湿帕子给她擦了擦手?   谢冰任由殷倦之将她的手擦干净,她恍恍惚惚僵坐在椅子上,连邱妙芙给她介绍最新的书本都没有听到。   她几乎疑心殷倦之被穿越了,或者有照顾残疾人的癖好?   到了夜晚,邱妙芙幽怨着离开了,她觉着太委屈了,她辛辛苦苦给小瞎子念了一天的书,结果今天这是杀狗啊!   不过……邱妙芙转念一想,吃到了倦之兄亲手买的红豆糕,四舍五入,跟倦之兄的关系更近了一层呢。   明珠微微曳动,投下一片片的阴影,谢冰低头扒着饭,差点被噎着。   殷倦之又在给她夹菜。   谢冰的碗里都是大师兄夹的菜,谢冰不敢不吃,差点被噎死。   在猛吃一通,碗中的饭依旧没有减少之后,谢冰忍不住想,大师兄是不是最近这几天被迫照顾她,照顾出了心理阴影,有了新的癖好,比如说把人养肥了再杀了吃 这么一恍恍惚惚,回过神来,碗中又堆满了他夹的菜。   在谢冰埋头苦吃的时候,隐约听到殷倦之传来一声低笑。   谢冰心头想,果然是个疯子,看她吃饭也能笑出声来。   这是把她当仓鼠来喂了。   度过了极为难捱的一天,等殷倦之拉着刚沐浴后的谢冰手腕,关关切切地要为她擦干头发之后……   谢冰已经木然了。   她任由殷倦之拿着干巾给她擦头发,修长的手指便在她头上按来按去,一头秀发愣是被他擦出来满头毛躁,谢冰敢怒不敢言。   明明是极为贴心的大师兄照顾小师妹,谢冰的心却一直提着没敢放下去。   他在她头发上动来动去,她几乎以为下一秒自己就要被他爆头。   好不容易擦干了,谢冰干巴巴地说“谢谢大师兄”,拿着木梳子苦大仇深地将头发重新梳理通顺。   等她全都梳好,地上已经落下好多根无比珍贵的头发。   谢冰:哭了。   等时辰不早,殷倦之拉着她的手引着她躺在床上,她清心寡欲,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敢做。   她直到晚上才明白了:   ——狗比殷倦之昨晚上根本没相信她没看到。   若是谢冰真的知道大师兄殷倦之便是大魔头南宫无寐,心神必然震荡,这样的极度亲密接触下,怎么也都会露出来破绽。   所以又被他给耍了。   但是殷倦之绝对想不到,从三个月前谢冰重生开始,她早就明白殷倦之跟南宫无寐都是同一个人了。   现在她甚至狗胆包天跟大魔头同睡一张床都面不改色心不跳……   甚至还连抢三天殷倦之的被子了!   ……   谢冰睡的极为坦然,一会儿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殷倦之侧躺在床上,脑袋枕着胳膊,一双桃花眼中一点困意都没有,凝视着谢冰苍白的睡颜。   他抬了抬没被压着的另外一只手,虚虚在谢冰脖子处捏了一把,复而放下了手。   谢冰不过是一个凡人,刚踏入修行之路不过三个月。   若是昨天真的看到他的真实身身份,今天这样亲密的情况,不会没有任何破绽。   兴许,真的是他想多了。   殷倦之神色骤然懒散了起来。   顿了顿,他放下的手复又抬到了自己眼前。   鼻尖处,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殷倦之神色不动,闭上眼睛。   这次,才真的睡了。   ……   谢冰睡的正香,忽然就开始做噩梦。   这次她没有变成满头白发的人渣,她捧着一只碗一直在吃。   她前面挂了一个血淋淋的横幅,上面写着:“大胃王比赛,输了就得死!”   她狂吃狂吃狂吃。   忽然之间,强大的控梦能力让她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她将碗筷放下,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块白帕子擦了擦嘴,漠然抬头看向前面踏梦而来的人。   前面的男人腰肢劲瘦,俊美绝伦,是蓝日暖。   蓝日暖说着没什么新意的台词:“你太累了……”   “睡一觉,便过你想过的生活……”   说着就看到了那一条巨大的血淋淋的横幅,他噎了一瞬,调整了台词:“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再也不用担心一直吃东西的烦恼……?”   有人的噩梦是一直被逼着吃东西吗?   谢冰冷笑一声,这引诱,可没什么诱惑力。   她没别的废话,直接用增幅了三倍的藤蔓将蓝日暖缠了个结结实实,藤蔓升级后第一次出手,这次还自发地将蓝日暖打了一个蝴蝶结。   仿佛一个被呈上去的礼物。   蓝日暖被这样捆绑着,英俊的脸都扭曲了:“你怎么可能在梦境中赢我?”   下一秒,又开始担忧自己的贞操:“你是不是真的看上我的美色了?你要对我做什么?”   谢冰往前走了两步,极为粗暴地一抬脚,一脚踩在他胸口上。   她恶狠狠地道:“你是怎么精准入梦的?”   这是他的功法,他当然不会说。   然而没办法。   谢冰的蛊惑术和控梦术已经炉火纯青,蓝日暖在谢冰的捆绑下誓死不屈地坚持了一炷香时间,便呆滞着眼睛,什么都说了。 第81章 清清场   蓝日暖呆滞滞地说, 他刚入织梦派师门,还以为要先学习入梦之术,结果……   第二天就被扔到市井里当“小偷”。   “偷”的是人的头发。   他靠的不是灵气,靠的是手速。   也就是说, 在人刚刚擦肩而过的时候,你的头发已经被他割走了一根。   一根, 仅仅一根。   不贪多, 就一根,所以没人会发觉。   修士修的是修为, 修的是身体, 修的是神识, 可没修炼头发丝。   头发没事儿还自己掉呢, 一根头发不会有人法诀, 除非顶级高手,这等市井小民的招数几乎次次都有用。   一根头发可以精准入梦一次, 白日里蓝日暖便是与谢冰比邻而坐, 轻而易举地便拿了谢冰一根头发,他凭借着谢冰的头发, 便可精准入梦。   谢冰有些恍然, 借用头发来行法术,很像是巫蛊之术。   也就是说, 谢冰想要随时入蓝日暖的梦,还需要他的头发。   至此,谢冰的入梦之术总算是完善, 她蹲下身看着五花大绑的蓝日暖,“《水浒传》全本在哪里有?它的注释本有没有?”   蓝日暖呆滞脸道:“我伪装的是个普通人,身上并未携带储物锦囊,重要书籍皆在我的住处放着。《水浒传》摆放在书架第三层第五本,注释在床边,是我亲笔所注释。”   谢冰舒了一口气,总算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她在他面前拍下一根毛笔和一张白纸:“现在把你的住宅地址写下来!”   ……   天光微亮,谢冰坐起身来,就觉着自己被子厚度有点不太对劲儿……   她又把两个被子都抓过来了。   抢殷倦之的被子,谢冰毫无负罪感,反正他也不会感冒。   殷倦之刚刚睡醒,声音有些沙哑,“师妹,你怎么醒的这般早?”   “大师兄,我眼睛好像好了!”   “哦?”   谢冰抬起手,小心翼翼的将冰霜发带解开。   长长的眼睫微微颤了颤,紧闭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一双素净而通透的眼眸。   她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一切时候,差点喷鼻血:   她一个人盖了两床被子,将被子抓的皱巴巴的,而殷倦之什么也没盖,紧紧穿着黑色中衣,极为规矩地躺在一边。   此刻他胳膊支着脑袋,审视地看着谢冰。   衣衫微皱,露出一点点欲遮还露的胸肌……   谢冰眼睛瞬间溜了一瞬。   赶紧溜了回来。   殷倦之轻笑:“恭喜师妹,师妹什么时候看到的?”   “就刚醒的时候便有了感觉,十万年树精内丹果然名不虚传。”   她其实也不能再拖下去了,这玩意比十全大补丸还好使,迟迟眼睛不恢复,等于告诉殷倦之自己有诈。   也是一个死。   殷倦之淡淡嗯了一声,坐起身来。   他脸上倦意皆消,慢慢穿衣,“如此正好,我今天还要去万仙盟一趟,师妹若是复明,我便不用操心了。”   万仙盟是正道中人极为古老的通讯网,半月州的碟网便是属于其中的一部分,殷倦之是做正事去了,谢冰当然不会阻拦殷倦之,甚至还有些高兴。   “师兄,你放心的去吧,为正道事业发光发热,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谢冰义正言辞,狂拍马屁。   殷倦之微眯着眼睛,没理她的话,幽幽问:“这么高兴?”   谢冰卡了一瞬,正色道:“哪儿有?”   “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去学习。”   殷倦之神色微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一起用了早膳,一起出门到了成衣铺,从那时候起,殷倦之便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谢冰先去了茶馆,在门口晃悠了一圈没进去,她看到蓝日暖果然还在茶馆内,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昨日已经问清楚,蓝日暖的宅院不过是一间普通的民宅,她潜入进去将书拿走,便可轻松得到参考书。   “白焰坊,昭天街68号……”   谢冰循着地址一路找过去,终于找到了昭天街。   这条街很是幽静,谢冰不动声色地瞄准门牌号,手中藤蔓攸然飞了出去,挂在了墙头上,她被拽上上去,藤蔓又飞出去,结结实实攀附到院子中的参天大树上。   谢冰荡秋千一样,直接跳进去了内院。   脚下轻盈的踩在地面上,她推开了房门。   书架……   出乎谢冰的意料,蓝日暖的房间里很多书架,看样子这不仅是他临时据点。   她谨慎的翻书,终于看到了一本厚厚的书籍。   手指刚刚捏到书籍,便传来了系统播报声!   还未听清,谢冰抓紧时间跑到蓝日暖的床头,在他枕头下好一通翻找,终于找到了几本注释本。   忽然一顿,她留在院门口有一缕藤蔓微微一颤:   有人进来了!!   她眉头一拧,瞬间冰霜发带幻化为冰爽灵剑,她缓缓地贴着墙根,站在了墙壁旁。   周遭一道极为透明的禁制骤然撒开,谢冰瞳孔一缩,眼前一大片黑雾死气闪过,蓝日暖出现在房中,冷森森道:“谢冰,是你,出来吧。”   谢冰神色不变,低头看着脚下蔓延的黑色死气,脚下一迈,站出来。   “你知道了。”   他的梦境,已经全都被谢冰编织,一点痕迹都没有剩下,按理说,蓝日暖应当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要她找到书籍,蓝日暖的一切又与她何干?   谢冰微微一叹,心知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蓝日暖看着谢冰,与她对视。   他冷笑一声:“织梦派的入梦从未失败,我连续两日做了不相干的梦,便知道你有问题了,你以为,你还能逃跑?”   不远处的房顶上,南宫邪灵跳上了房顶。   他挥笔写下什么,手中传讯纸鹤便飞了出去。   “啧啧啧。”   邪灵童子摇了摇头。   ……   一间隐蔽的酒楼中。   万仙盟的分舵主略有敬畏,不时地看着坐在上首的殷倦之。   殷倦之懒懒地靠着椅背,忽然天际一亮,一道灵鹤传书便飞了过来。   他垂眸,看着上面的字迹:   【大人,谢冰先是去了茶馆,便直接赶赴白焰坊昭天街68号。此地点为蓝日暖在半月州住宅。蓝日暖本来在茶馆,接到消息匆匆离开,应当是幽会。蓝日暖心机叵测,怕是要拿谢冰要挟你。按照原计划清场吗?】   殷倦之唇角微勾,眸中全都是冷意。   邪灵童子,在询问是否全都杀了。   包括谢冰在内。   他的命令,是假如谢冰与蓝日暖在一起,便杀了。   如此被美色冲昏头脑,这几日迫不及待寻找蓝日暖,刚一出门便与蓝日暖双修。   他站起身来,靠在走廊上,看着半月州终年不冻的穿城河流。   河中漂泊的莲灯,闪着氤氲的微光。   谢冰咽了一口吐沫,缓缓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对于蓝日暖并不了解,在梦境中也只是询问了入梦的所有,身为冥修的蓝日暖,究竟还有什么杀招?   这一手结界,便可以看出来蓝日暖的修为,他的修为,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怖。   任这里炸成了窟窿,也不会有任何人来。   “你想要什么?”   蓝日暖声音低沉,“你跟殷倦之夜夜同眠关系匪浅,你觉着他会用什么来换你?”   她不可置信,似是胆怯,微微地往后退了退。   邪灵童子没等来传讯灵鹤。   心知就是按照原计划了。   他说什么来着,敢搞了魔尊再搞别的男人?   凉透了。   小手抬起,骤然一挥,“清场。”   天际,骤然出现出现无尽的杀意与魔气!!   几十名魔修直接杀了出去,一时间,竟然碰到了结界。   邪灵童子眉头一挑,反手从自己身体里抽出来一根白骨,生生幻化为了骨刀,直接劈在结界上!   “砰——”   一声无声的震颤!   而屋内。   谢冰手中藤蔓骤然暴涨,拉住了屋檐,借力飞了出去。   她在空中扭腰,直接闪避一道可怕的死气攻击。   蓝日暖虽然修为高,但是是想生擒她,谢冰的招数能无视几层修为,两个人过招游刃有余,便在此刻,感觉到结界被可怕的魔气破了!   谢冰躲过一道魔气攻击,骤然,眼眸一厉。   她认识这些人,是南宫无寐的亲卫。   殷倦之要杀她!   只要出了他的势力范围,便会杀她。   他现在与万仙盟众人在一起,若是谢冰死了,是她自己跑出去的,极为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谢冰眸光一冷,小黄书直接拿在手中,大招发出去!   “六月飞雪冤杀计!”   漫天飘散的雪花皆是杀招,血肉飞溅,谢冰不要钱一般发出招式,得到喘息的空,便要逃跑。   然而,一道森冷到可怖的骨刀从天而降。   骨刀的招式……   傀儡七绝杀!!!   谢冰瞳孔一缩,傀儡王的最大杀招!   邪灵童子一定要自己死! 第82章 地地狱   冰霜灵剑与骨刀死死抵在一起, 冰霜色的灵气飞速乱溅,谢冰紧锁眉头,手指死死地握紧剑柄,手指青筋毕露。   傀儡七杀绝, 魔气强悍,霸道无比。   “铮——”   滋啦啦, 谢冰往后退了一步, 她剑意不绝,杀意凛然, 任何修士碰到谢冰这样强悍的剑意都要掂量一下, 然而邪灵童子却丝毫不怯!   “缴除武器”一出, 直接掀飞了一大片魔剑, 邪灵童子的骨刀却丝毫不受影响。   他本就是枯骨再生, 骨刀是他身体内的一部分。   快若闪电过了数招,将房屋劈的七零八落, 到处是纷飞飘散的残破书籍。   魔尊的近卫上阵, 被谢冰绞杀一片,邪灵童子微抬下巴示意, 剩余的全都去追杀蓝日暖。   对付谢冰, 邪灵童子自己足以。   此刻,谢冰的剑, 直接砍向了邪灵童子的胸口!   然而邪灵童子小脸不痛不痒,小小的身体灵活无比,一个匪夷所思的闪避, 硬生生将自己的左胳膊送到了谢冰的剑下!   与此同时,闪着森冷魔气的骨刀,砍向谢冰的喉咙!   必死之招!   谢冰心头一凉,她比任何都明白傀儡王的可怕:   傀儡王与寻常修士最大的不同,便是身体不是自己的,他只会完全接受主人命令,任灵魂燃烧殆尽也绝对不会反抗。   身体是由无数骨血炼制而成,只要残留的心头血还在,便是身体残缺成碎布,也可重新被炼制而成。   邪灵童子根本不惧他的身体损伤!   相残之局!   ……傀儡王只会听命于主人,殷倦之的命令,是彻彻底底杀了她。   谢冰闷哼一声,邪灵童子的骨刀,已经刺穿了她的左手腕。   她提气,身法快速撤退,手腕上的血迹滴滴坠落。   邪灵童子只剩下一条胳膊,却没有流出任何血迹,白生生的小脸上全都是诡异,他单手持骨刀,凶戾可怖的魔气灌注其中,死死地向着谢冰胸口砍去!   这一招,避无可避,必死无疑!   越来越近,便在电光火石间,邪灵童子忽然卡壳。   ……等等!   他只顾着打架,似乎忽略了什么。   ——刚才跳进来的时候,这俩人没在双修啊?   邪灵童子幽深而诡异的双眸霍然一睁,他总算是想起来被自己忽略的事情:   他一直跟着谢冰,看到的便是谢冰刚与殷倦之分别,便直接去找这两天一直色眯眯跟在屁股后面跑的蓝日暖,接着便直接去了蓝日暖的私宅……   接着蓝日暖也去了私宅……   这怎么看都像是热火朝天勾搭了几天后要去成就好事。   ……可是刚才,他破开结界的时候,两个人好像……   也许……   大概……   似乎……   在打架?   必杀之势,再去收手已然来不及,邪灵童子闷哼一声,将魔气收起,直接吐出一口鲜血……   天际,忽然出现一抹极亮,极亮的银白剑光。   银色剑意出现的那一刻,邪灵童子心底舒了一口气。   他总算是不用被魔尊大人扔到魔焰灼池受折磨了……   眨眼间,邪灵童子便与殷倦之过了几十招,打的是凶残无比。   谢冰右手捂着左手的剑上,止住滴滴坠落的血迹,往后退了几步,低垂着头,掩去了冷漠的眸色。   口中却略有些激动的道:“大师兄,你怎么找来了!”   殷倦之一身黑衣,手中银剑极为轻松地打退魔修,他声音波澜不惊,“师妹,躲在我身后。”   “哦”。   谢冰乖乖走过去,顺便将被魔修揍得鼻青脸肿的蓝日暖用藤蔓捆了起来,掂到了一边。   独臂邪灵童子与殷倦之的战斗,很快到了尾声,直至魔修撤退,谢冰不发一言。   眼前的视野里,一双黑靴缓步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师妹,你还好吧?”   谢冰摇了摇头,“我没事。”   随即,她抬起头,略有些崇拜地看着殷倦之:“若不是大师兄及时赶到,我怕是要被这该死的邪灵童子干掉了,真不知道怎么感谢大师兄。”   殷倦之的视线,循着谢冰洇染的手,一直落在地板上滴落的一小滩血迹。   他一双桃花眼中,快速隐去了什么。   “不必感谢,没事就好。”   “呜呜呜呜呜……”   有人哭泣声。   蓝日暖被捆的严严密密,被揍的结结实实,躺在地上装傻:“呜呜呜呜……我就是一个说书的,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啊?”   谢冰叹了一口气,“你现在装傻有用吗?”   蓝日暖:“……”   “没用。”   他一下子收敛了神情,一脸死气地瘫倒在一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谢冰还要说什么,忽然冰凉的触感骤然贴紧,殷倦之将她的手拿起来,手指微微用力,移开了擒着左手腕的右手,露出捅穿了的左手腕。   适才谢冰看着邪灵童子与殷倦之打架的时候,已经自己给敷上药粉,这会儿药粉被濡湿,显出一片殷红。   殷倦之微叹一口气,手指从她伤口处拂过,一股纯粹的白色灵气循着血肉钻进去,在谢冰伤口处来来回回地穿梭着。   有点麻痒,又有些舒服。   殷倦之实力强盛,疗伤效果自然也是顶级的,不过短短一回儿,就觉着伤口在痊愈。   谢冰微垂着眼睫,想到多年前,他似乎也是这样为自己接上断指的。   她任由手腕被殷倦之捉着。   半晌,谢冰低声说:“谢谢大师兄。”   蓝日暖:“……”   他气的嗷嗷叫了几声: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考虑下还有个单身狗行吗?!!!”   ……   谢冰抽回手,想要在原地找一张能坐的椅子都没找到,干脆从随身空间里拉了一把坐下,“大师兄,他瞄准你来的。”   言下之意,是交给他了。   殷倦之挺直着身体,自然知道蓝日暖是瞄准他来的。   他对于半月州的形势一清二楚,蓝日暖的身份他也知晓,只是他身为“殷倦之”的身份下,很多事情不方便,懒得动他而已。   打他主意的人很多,对于那些人,殷倦之一向是懒得理。便是在面前蹦跶,也碍不了他的眼,他根本没有在意。   蓝日暖在幽都那边身份不低,在他面前晃悠来晃悠去他也没管,因为蓝日暖没有把握,不会出手。   唯一的例外就是谢冰,谢冰若是真的依旧是美色当前看上他,那正合蓝日暖意。他便因着谢冰的特殊,来拿捏自己。   若是如此便也罢了,殷倦之考虑的是,那天深夜,落在他后脊上的那一道清冷的视线。   他直觉谢冰看到了。   可是没有。   他怎么试探,谢冰都没有任何破绽。   若是没有,便也好,她为人他倒是清楚,翻不出来花样,始终在自己手中……   若是真的有,他随时可以杀她。   然而,若是真的与蓝日暖幽会,落在蓝日暖手中,冥修的抽魂夺魄大法,足以抽取谢冰任何记忆,所有的一切无所遁形。   足以,让他的身份颠覆。   殷倦之目光沉沉,终于敛了思绪。   他看向谢冰,“师妹,你瞒着我的事情,现在可以说了吧?”   谢冰抿了抿唇,将她在梦中遇到蓝日暖,反而控制住他,问出来他的《水浒传》在何处,进而自己去寻书的事情说来。   她没说自己得到了织梦者身份,只是说了略微懂了一点控梦。   入梦的事情,她本来不想告诉殷倦之,此刻却不得不说出来。   因为,谢冰的隐瞒,会暴露出一件事。   殷倦之听完了前因后果,感叹一句:“没想到,师妹竟然是如此爱书如命的书修。”   他微顿了顿,唇角惹上一丝淡漠的笑:尽管同床共枕,谢冰始终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口风。   她没告诉任何蓝日暖的消息。   若是谢冰不信他……   怎么可能呢?   按照谢冰的人生经历,以及与他的关系来说,无论如何也不该到了这种紧张的地步。   若是谢冰另有打算,她瞒着自己,想要与蓝日暖有什么牵扯?   然而这些都没法摆到台面上,殷倦之只能肯定谢冰确实隐藏了什么。   “冥界姓蓝的,我不清楚,你究竟是谁?”   谢冰:……   装,继续装。大师兄可能不知道,魔尊肯定知道啊。   蓝日暖惨惨一笑,“我就是个无名小卒。”   蓝日暖依旧什么都不肯说,殷倦之略有些不耐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把你交给万仙盟即可。”   说罢,便直接要提起蓝日暖。   蓝日暖嗓音微低,轻叹道:“那算了,我还不想去面对那些老家伙……”   他扭头看着谢冰,“你还真是个一心只为了学习的奇葩。”   谢冰瞳孔一缩,“不好!”   没用了,随着蓝日暖的声音低落下去,他的头也垂了下来,已然无声无息。   谢冰蹲下身,看着他渐渐变得青白的脸,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已然没了。   冥修修的是魂术,善于夺舍,兴许蓝日暖也不是他本来的身体。   她抬头看向殷倦之,殷倦之略微懒散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心知是殷倦之故意让他死的。   他怕麻烦,人死了正好省却一桩事情。   殷倦之一伸手,极为熟练的擒住谢冰右手,将她拉了起来,“回去。”   谢冰的手僵了僵,抽离了手,“大师兄,我眼睛好了。”   殷倦之微敛眸色,轻声道:“我竟是差点忘了。”   ……   回到了客栈中,谢冰神色没有什么异常。   她借口累了躺下休息,一直刻意被她压制住的心跳这才肆无忌惮地跳动起来。   刚才被殷倦之拉住的瞬间,她差点抽出来剑向着他捅过去。   左手腕上的洞穿伤在愈合,谢冰一回神,发现不知道何时上面缠绕的绿色藤蔓竟然穿进她的贯穿伤口里去了。   不疼不痒。   手腕上的藤蔓绿色微有些黯淡,然而伤口却随之渐渐愈合。   谢冰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左手还不能用力。   她不知道是殷倦之的疗伤效果好,还是绿色藤蔓在起作用……或者说……是左手腕上的藤蔓吸收了那十万年树精内丹?   ……   邱妙芙这两天都快熬出来谢冰同款黑眼圈了!   她怎么不知道书修这么麻烦?   比那些缠着她不放的男人还要麻烦!   “这么多书,这么多书,”她絮絮叨叨,染着丹蔻的手指点在厚厚的书籍上,“怎么就没有一本符合你要求的?”   谢冰苦兮兮道:“邱宗主,我确实还没有找到……是不是你挑选的方式不对,不是我以为的‘慕色’?”   邱宗主的书太多了,历时上千万年,书籍无数,她自己都没看完。然而这是邱妙芙藏书,谢冰也不能说什么。   邱妙芙显然是个标准的学渣,陪着谢冰几天完全是因为觊觎殷倦之,总想着说不定就把殷倦之搞到手了,可是学习的恐惧压垮了她。   她干脆利索的从腰间拽下来一个储物锦囊,“啪”的扔在桌子上,“姐姐我跟你情同姐妹,帮人帮到底,你把我藏书都拿去,找到你想要的那本再还给我!”   她一直以为小瞎子是个凡人,直到看到谢冰复明,那一双平和淡然的眸子,心头一惊,这可不像是凡人。   她回头狂补了资料,查到殷倦之有个师妹,是没有灵气的书修,这才知道谢冰的身份。   太虚派的人,不会昧下她的藏书锦囊。   谢冰有些愕然,“这,这不好吧?”   怎么说都是宗主的东西。   邱妙芙一双美目勾魂夺魄,扫了谢冰一眼道,“反正对于道貌岸然的君子来说,都是一些不是那么道貌岸然的书,你若是看完真的想入我合欢宗,我便亲自带你体会合欢宗的妙处……”   她咯咯一笑,以手掩唇,“姐姐给你个副宗主当当呢。”   谢冰:“……”   不用了!真滴不用了!   谢冰神识沉入到随身锦囊里,差点懵逼, “书怎么这么多?”   而且这些宗主绝对没有学过图书馆学,都没有进行分类整理,黑压压一片全都是书。   她睁开眼,问邱妙芙,“邱宗主,这个书是怎么摆放的?是有什么规律吗?”   邱妙芙笑容一滞,她都把锦囊给了谢冰,怎么还问她学习??   “你自己看吧,姐姐还有事,不陪你了!”   学渣落荒而逃!   解放了!   再也不用每天面对书啦!   眨眼间,邱妙芙的影子都不见了。   谢冰:???   至于吗?   学习多么使人快乐!   她美滋滋抱着锦囊就掏书,一本接一本的看下去。   她的手速很快,翻书的速度也很快。   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画面在她面前哗哗哗闪过,面红耳赤的用词,间或呈现在眼前。   谢冰素白着一张小脸,看的很是认真。   忽然之间,她手指一顿,抬头看向头顶,嘴角咧出来一个憨厚的笑:“大师兄。”   书桌上已经摞了一大堆书籍,堆积如山,几乎将谢冰整个人埋起来。   谢冰身量坐的笔直,低头翻着书,不说话的时候,别有一种安然恬静的美感。   殷倦之沉默不语,谢冰疑惑道:“……大师兄?”   看着她,一直不说话,不会还在想怎么杀她吧?   殷倦之含笑道,“明天的大典必然凶险重重,你如今伤势已经痊愈,只伤了左手并不打紧,足以保护你的安全,明日一早便回太虚派。”   他说的其实是实话,谢冰虽然修为低,论战斗的凶残程度,足以应对群体杀招,更别说单人战斗。   一个十足的怪胎。   前些日子谢冰受制于人,只是吃了眼睛被蚕食的亏而已。   谢冰眨了眨眼睛,心头一转:   殷倦之还是决定以魔尊身份出现了!   前些日子一直在传闻,冥魔大典确定出席的只有冥主冥寒蝶和魔宫大长老南宫潜,魔尊是否会出席始终未定。   这些日子谢冰看殷倦之不急不缓,还带着她到处跑,本以为他不会出席,没想到还是要去切号。   这是要把她支开。   谢冰又不是萱瑶,没了男人活不下去,她露齿一笑,“大师兄,你尽管做你的事情,我绝对不打扰你。等你忙完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开玩笑!   系统还没有判定顾莫念走火入魔状态结束,现在被顾莫念得知单独一人,那不是找死么。   殷倦之目光深沉,“你不想回去?”   太虚派里,究竟有什么,让谢冰避之不及?   他沉吟一下,“如果呆在半月州,你去找万仙盟接头人,他会保护你。”   谢冰:???   绝对不可以,她必须呆在殷倦之身边。   “大师兄,这些日子我跟你在一起习惯了,骤然换了地方不习惯,我就在原地等你,你该怎么忙就怎么忙,我绝对不烦你,也不会让你操心的……”   殷倦之:……   她口中信誓旦旦,无非就是一个意思,不想离开他。   长长的眼睫微微垂落,在那双令人蛊惑的桃花眼下留下一圈阴影。   他轻声道,“随你。”   第二天的幽冥结盟大典,注定是凶残的绞肉机。   仙都的筹谋早就安排下,万仙盟汇聚各路门派,隐藏在众多来贺的冥修魔修中。   这是一场摆在明面上的阴谋。   仙都想要破坏打击冥魔联盟的气势,牺牲的一部分人只是前头兵,斩杀魔宫亦或者幽都的高层,足以震荡刚刚抬起头的冥修。   正道的这些人,从来不欠缺勇气。   而幽都与魔宫打的如意算盘啪啪响,主场作战,足以安排好所有的杀招。   当第一道剑光向着高台劈去的时候,四面八方,全都是凛冽的剑光。   手中持琴的,手拿佛尘的,展开六星阵法的,与茫茫然的死气和魔气交织在一起。   一场彼此双方心知肚明的厮杀。   惨烈的过程,只为了求正道战胜邪祟的一腔孤勇。   血肉横飞,可怖的光芒凛冽,天地间渲染成黑色红色交织而成的血海。   从高空来看,整座寻仙城池的中中央,在发出无尽的火光与炸裂。   寻仙镇中,出来看热闹的谢冰坐在房顶上,看着闪烁着微光的河流渐渐奔涌向前方的尽头,汇入到城池中,那里的河流,已经染成了血红。   她托腮看着遮天掩地的黑云,听到同样看热闹的修士激情轩昂的实时播报寻仙城池发生的冥魔大典:   仙都的修士跟冥修魔修杠上,那位尊贵的魔尊大人始终淡漠的站在最高处,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直至一切接近尾声,幽都和南宫潜的目的终于露出来,他们要做的,是大典上,借用魔尊允许布置的上古弑杀阵法,焚天阵法,杀魔尊!   这是明谋下,一场蓄谋已久的联手叛变。   焚天阵法被启动,天神也无法阻挡,到处飘散着数不清的焦尸,南宫潜想了几十年要杀了南宫无寐,终于在此刻能够得偿所愿。   谢冰面无表情的听着实况转播,甚至还心情很好的开始剥花生。   那这意思,南宫潜已经把南宫无寐杀了?大长老篡位?   她思考着南宫无寐究竟想要做什么:他不会看不出来这其中的阳谋,却依旧任由这一切发生。   他所求的,是什么?   再者,前世她来魔宫的时候,南宫无寐好端端的没死呢,连最大的对头南宫潜还活着,怎么可能在此刻死一个?   谁都没死啊?   地下传来可怕无比的轰隆隆声,谢冰瞳孔一缩,便要离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她屁股下骤然一空,房子塌成了粉末。   谢冰:……别搞我!   她手中藤蔓想要借力将她吊起来,这才发现周围已经成了无穷无尽的黑暗昏沉。   焚天阵法,以寻仙城池为核心,四分五裂,可怖向外蔓延,将地面坍塌,半座城池都轰成了粉碎的渣渣。   护城河变成了陷落空洞的天际银河,在越来越远的天际上划出一道完美的瑰丽弧度。   一盏莲灯砸在正在陷落的谢冰头上,她鼻子瞬间飚血。   妈的,高空坠物要人命知道吗!   她咬牙任由绿色藤蔓凭空萌发,在空中汇聚成阶梯,一下一下将她托举而上。   其间坠落无数哀嚎着的修士想要抓住藤蔓,想要求的生的一丝希望,被谢冰恶狠狠的踹了下去,无法支撑,只能容纳一人的重量,不是她死,就是别人死!   地下的黑暗黝黑而无声,几乎吞噬了大半个城池和支流众多的河流,一点声音都没有。   张开了巨口,等待着吞噬的地狱。   她还不想去地狱!   目之所及,全都是黑暗,谢冰一头冷汗,艰难的向着上面而去。   没用,天地相隔越来越远。   骤然间,天上又落下黑压压一片人。   一个沉重的黑袍砸在她怀中,骤然下降了不少,谢冰冷淡着脸,一脚踹开,要将人踢下去。   那人抓住了谢冰的脚踝,抬起来一张戴着面具的,森寒的脸。   谢冰:!!!   大师兄果然没死!   ——轰!   头顶上,落下庞大恐怖的半边山。   森冷的黑暗中,面具一道银光微闪。   南宫无寐,拉着她,一起坠入地狱。 第83章 杀杀他   天空是黑的。   周围的一切都是黑的。   偶尔有残缺的飞舟漂浮过, 恍若幽灵。   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生灵都没有。   谢冰判断,这应该是在地底。   或许,是一处新的秘境。   让她觉得诡异的是, 这里遍布黑色的浓雾,有残留的修士哀嚎着, 被吞噬到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这里就像是没有光源的墓地。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她的书,发出来莹莹的光, 晕染了一小片光明。   当初小黄书的夜光功能还被她吐槽, 没想到在这种灵气全都受到限制的情况下, 她的书竟然成了极为方便的光源。   最为重要的是, 她的小黄书还在, 先天法器还在,足以在地底密境中保全自己。   她提着心, 小心翼翼的控制小黄书光芒变得克制, 仅仅照亮前方的路。   ——随着她修为的提高,夜光小黄书越来越亮, 晕黄的光芒越来越亮, 简直可以说是黑暗中的灯塔,谁知道会召唤来什么, 还是低调为好。   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半座城池都彻底淹没,南宫无寐真的毫无感觉?他究竟在发什么疯?他的思想不是用正常人的思维能够想明白的, 谢冰索性的放弃了思考。   魔尊应该就在这里不远处。   当时他扯着自己掉了下来,然而在即将落地的时候,消失了踪迹。   她不知道魔尊的意思,无非是还要杀她,谢冰十分谨慎地捏紧了手中的冰霜灵剑,往落下的反方向离开。   空荡荡的空间里,全都是巨大的黑石,偶尔有参天怪石嶙峋,冲天而起。   一路上,到处蹦出来匪夷所思的杀招,正道的招式,修魔族的招式,冥修的招式,看不清前路,被各种杀招照亮出前路。   谢冰冷着脸,走一路杀一路。   怦溅的血液生生将身上黑裙濡湿。   幽幽昏黄的光照亮着前方,谢冰一步一步往前走。   眼睛越来越适应周遭的黑暗。   忽然间,她隐约看到前方有人。   有人也不打紧,反正总会被吞噬,这里被吞噬了太多高阶修士,要么就正面对决,谢冰的战斗力,足以称得上“强大”。   在这里,几乎可以横着走。   真的是人,还是活人!   谢冰看到那里的最深处角落,面对面坐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着黑袍,看上去极为熟悉。   先下手为强!   她手中冰霜灵剑不停,直接祭出来,剑招发出去,冰霜色剑意杀意凛然!   然而落下的剑招被黑色魔气轻描淡写的吞噬。   谢冰:!!!   这么强大的黑色魔气,不是南宫无寐就是南宫潜!   本想趁你病要你命,看样子中气十足,魔气不减,怕是不成。   谢冰当机立断,拔腿就跑。   那人袖袍一抬,便直接产生一股可怕的银色丝线,雷霆般向着谢冰而来!   脚踝被丝线死死捆住,谢冰“啊”了一声,反手便用冰霜灵剑斩断丝线,然而天罗地网,直接将她的手束起来,小黄书骤然飞了出去!   穿着黑袍的那人,伸手捻住了小黄书。   小黄书乍然与谢冰失去联系,被刻意压制的光亮骤然一亮,灯塔一样大放光明!   ——砰!   光芒挥洒大地,袒露无疑!   她噗的趴在地上,抬头就看到了一张森白的面具。   南宫无寐慵懒的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一身黑袍,银丝暗坠,明明什么话都没说,自有一种截然不同于普通人的凛冽煞气。   这是身居高位,尸山火海里淬炼到骨子里印记。   缠绕在谢冰手腕上与脚踝上的丝线分毫未动。   南宫无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视线冷然,涔然不语。   魔阴玄灵缚!   轻轻松松切割成碎渣渣,毫不费吹灰之力那种。   上次谢冰看到魔阴玄灵缚,还是南宫无寐温柔的将这玩意缠在冥寒蝶脖子上。   谢冰:……   乍然大亮的光芒里,谢冰心头冷然:   她发现——刚才隐约看到的人,不见了!   那个人,分明坐在南宫无寐对面,极为亲密贴近的距离。   现在小黄书像是3万瓦电灯泡,所有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唯独缺了对面的那人。   四周不远处,散落着一些不成人形得尸首,显然在刚才,有人闯到了这里,自然脱离不了被炮灰的命运。   而她,谢冰,一个标标准准的非洲人,小黑手。   一个标准的炮灰女配。   她一定又撞破了南宫无寐的秘密。   谢冰直觉,南宫无寐自己身入局中,搞这么一手的原因,跟刚才骤然消失的东西,脱不了关系。   南宫无寐的杀意,她再清楚不过。   迟迟没有放开她,这是真的要杀人灭口。   谢冰眼睛一闭,大喊一声,“魔尊大人饶命!我是你暖床的那位啊!”   南宫无寐面具下,眸子幽幽看着她。银色丝线扯在他指尖,霜雪凝固般,僵立不动。   是生是死,眨眼间。   谢冰动也不敢动,这魔阴玄灵缚锋利无比,只需一颤,她四肢都被切割了。   谢冰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道,“魔尊大人,你带我一起跳下来,不是要杀我的吧?不如,松开我再说话?”   南宫无寐没动,面具下,他涔然的目光越发深暗。   谢冰心头一咯噔,心知遇到的事情,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   她怎么就撞上来了呢?????   居高临下看着谢冰的南宫无寐手指没有松开,反而从无数闪着寒光的丝线中分出一缕。   那寒光,直接绕紧了谢冰纤细的脖颈。   谢冰脖子凉嗖嗖。   心也凉嗖嗖。   完蛋了。   不论来的是谁,南宫无寐,一直在灭口。   即便是谢冰,也不例外。   冰霜灵剑疯狂砍过去,却被一抬袖击落,落在一团浓密的黑雾中。   银色丝线收紧了。   谢冰脖子被迫往上仰,露出一截白皙瘦弱脖颈。   银色丝线将肌肤勒出一点点浅痕,随即不可闻的一声闷响,皮肤骤然割开。   鲜血流淌出来,瞬间与谢冰身上血污融合。   她眼睛一闭,心里狂念系统,没有回音。   谢冰心头恨意骤然迸发,面上却转了表情,哀婉道:“魔尊大人,你不是人,我对你仰慕已久,你却连暖床的都杀!”   “到现在我还未能与魔尊大人好好相处,你等着,我便是死了做鬼,也要来找你!”   做鬼也要杀了你!   连冥主冥寒蝶都无法摆脱的魔阴玄灵缚,谢冰还未想出脱困之法,南宫无寐的手,忽然停下了。   自己的粗喘声在耳边作响,谢冰不顾脖颈处的疼痛,霍然睁眼,看着南宫无寐。   他身形依旧未动,终于沙哑着声音开口,“……怎么老是你?” ?   怎么是你?怎么老是你?   谢冰也想知道!   她总觉着,他声音里已经因为过于紊乱产生了放弃自我的无力。   “你真的想给我暖床?”   “真的。”   真的想杀你。   谢冰无法点头,只能用真挚的目光看着南宫无寐。   她眨了眨眼,表示比真金还要真。   银雕面具下,看不出来他什么神色。   缠绕在谢冰脖子上的银色丝线骤然收拢回他的指尖。   刹那间,手腕脚踝处的丝线也不见了。   谢冰小心翼翼开口,“魔尊大人不杀我啦?   “你本来就不好看,做鬼太难看了些。”   谢冰坐起身来,一手摸到自己脖颈上,摸了一手的血。   她面上不显,指尖却缓缓收拢了。   谢冰感激涕零,“魔尊大人的恩情,我永远记在心里。”   “不必了,”南宫无寐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你……”   他想要说什么,声音却越来越低。   谢冰直觉不对,用手撑起来身体,缓缓地站起来。   她默不作声的环视一周,附近的死尸全都是绞杀,并且距离甚远,南宫无寐根本没打算让人近前,也没打算让人活着。   他在掩藏自己的行为。   包括杀自己。   而现在,他终于撑不住了。   谢冰的靴子在湿润得地面上微踩,一下一下走向了南宫无寐。   他略微垂着头,没有声息。   “魔尊大人?”   谢冰小心翼翼地喊。   没有回答。   “魔尊大人,你怎么了?”   依旧没有回答。   谢冰的手指头,小心翼翼地碰到了南宫无寐的肩头。   这样的力度没有得到回应,谢冰换成手掌贴过去,微微用力。   手掌触到微凉的衣裳,他的身体颤了颤,便侧倒在一边。   竟然是昏迷了。   直至这时候,谢冰这才看到他的后背与身侧都是泅染的血迹。   他的背后,竟然插了一把剑!   那剑光魔气森寒,直接涌进南宫无寐体内,极为可怖,刚才他竟是丝毫没有露出倪端。   那剑柄上,一枚黑鹰标志,是大长老南宫潜的配剑!   南宫潜法力强悍,在魔宫纵横数百年,连魔尊南宫无寐都不放在眼里。这次与冥主冥寒蝶联手,便是借用大阵威力杀魔尊。   没想到,只是刺了魔尊一剑,魔尊并未身死。   可是这大阵威力也不好受,所以南宫无寐才会昏迷。   怪不得南宫无寐会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   他本就自身难保。   谢冰的手指颤了颤,捏紧了手中的冰霜灵剑,蹲在了南宫无寐的面前。   她看不到银雕面具下他的表情,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然而她只知道一件事情:   这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这也是杀南宫无寐最好的机会!   握剑的手指上,还有刚才未愈合伤口处的血迹。   谢冰眸色渐冷。   只要杀了南宫无寐,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他杀了。   做傀儡的人都死了,她便永远都不会是傀儡。   谢冰拿剑的手,直接便要刺穿他的心口!   侧躺在黑石上的南宫无寐,寂静无声,周身血迹,从未如此羸弱。   电光火石间,谢冰忽然想,修仙界,你杀我,我杀你,本就是一个固定的轮回。   所以南宫无寐杀她,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她杀南宫无寐,也是理所当然的。   谢冰面无表情,瞄准南宫无寐的胸口要害。   “噗嗤”一声,刺穿……   ——刺穿了左臂???   谢冰回过神来,抿了抿唇,极为冷静的想:   她果然是手生了,竟然连要害都拿不准!   还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傀儡杀手吗!   一定是冰霜灵剑坏掉了!   冰霜灵剑贯穿他的左胳膊,与贯穿胸口的那黑剑搁在一起,仿佛在嘲笑她蹩脚的杀人技巧。   谢冰深抽了一口气,想要拔掉剑。   忽然间,顿住了手。   南宫无寐,刚才已经是强弩之末,方圆十里的活人已经被他清理干净,唯独谢冰还在。   大师兄……   他最终还是没杀她。   她,还要杀他吗?   心里的瞬间动摇还没有过去,谢冰骤然间出了一身冷汗,南宫无寐……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即便是死,也会拉着自己入地狱,他会让自己肆无忌惮的晕倒在一个正道中人面前?   正道中人,人人欲杀他而后快。   他必然不会没有后招。   谢冰低头,默默看着插在南宫无寐左胳膊的冰霜色灵剑。   刚才要是刺穿他胸口,自己是不是才是真的凉透透?   她现在思考一个问题:怎么样让大师兄相信她不想杀他?   谢冰这几日阅览过的无数书籍在她眼前划过,她还没想好怎么办,心头骤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快醒了。   谢冰见势不妙,冰霜灵剑瞬间顺着心意幻化成丝带,直接捆住了他的手。   她一把掀起他的手,禁锢在头顶。   身体附过去,左手一滑,直接从领口往胸口滑了进去。   掌心贴在微微隆起的胸肌上,魔尊胸膛震颤,终于抬起了头。   他想要抽离手,却被谢冰死死按着,动缠不得。   他再抽,谢冰再按。   极为糟糕的羞耻场面。   谢冰慌乱道,“双、双修这才开始,你怎么就醒了??”   南宫无寐:???   他忽然低低笑了。   笑着笑着,似是觉着有趣,笑的胸膛都震颤起来。   “谢冰,你还真是一心想要暖床。”   谢冰小心翼翼地瞎胡扯,“人各有志嘛,我寻思着,我还没与魔尊大人共度春宵,怎么着也不能杀了你呀。”   “所以,你只是刺了一剑?”   他意味深长地说。   谢冰:“……我只是手滑。”   南宫无寐笑的更大声了。   谢冰:??   她现在觉着南宫无寐果然有病。   知道自己想杀他,被自己捅了一剑,还笑的这么开心。   谢冰这么想着,刚准备松开他手腕上的束缚,南宫无寐周身一冷,反身将她压在身下。   面具下冷涔涔的声音吐出,“你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   ……   两个人身上,皆是血迹。   血迹交互渲染。   他的身上,还插着一把剑。   谢冰被他按在石头上,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冷意涔涔的银雕面具。   胸口心跳被她刻意调整平静,尽量无辜道,“我什么都没看到呀……”   这倒是真的,她确实没看到那人是谁。   这么黑,她根本不可能看清楚的。   “哦?”   他微有沉吟。   “到底有什么?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魔尊大人,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谢冰装傻。   她装傻功力一绝,南宫无寐却不信,面具几乎贴在她脸上。   清亮的眸子里,黑白分明。   没有,还是没有破绽。   他终于道,“没什么,无关紧要。”   谢冰:……   无关紧要你杀了这么多!   ……   “不疗伤吗?”   谢冰的小黄书自动坠在前方,点亮了前面的路。   谢冰不知道这是哪里,南宫无寐却似乎很是清楚,带着谢冰往西北方向走去。   “不必。”   南宫无寐的声音很沙哑,便在刚才,他自己混不介意的拔出插在体内的剑,随后黑雾飚出,将伤口简单治疗了一下,便直接带着谢冰离开。   谢冰垂着头,一直没怎么说话,南宫无寐没有看到,临行时候谢冰眸中的震惊!   临走的时候,谢冰看到石缝里的黑鹰坠饰,若非小黄书光芒太盛,她根本看不到这样渺小的东西。   身为魔宫中人,她认得那黑鹰坠饰,那是权势滔天的大长老南宫潜的东西!   刚才寂静无声坐在南宫无寐对面的人,是南宫潜!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南宫潜不是借阵篡位杀魔尊,为何留下剑,自己坐在南宫无寐面前,自己也不见了?   刚才,南宫无寐是一定要杀她的。   只是因为她可能看到了南宫潜。   不对啊,南宫潜一直在魔宫与魔尊不对付,日后还与幽都勾结,让魔尊很是头疼,怎么会与南宫无寐坐在一处?   谢冰心头一震,浮现出一个自己都觉着疯狂的想法:   ——南宫潜,真的还活着吗?   ——那个后世她认识的南宫潜,真的是在乱葬岗她见到的南宫潜吗?   ——或者说,前世的傀儡王,只有她和邪灵童子两个吗?   ……   谢冰现在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   她当时就该距离魔尊十万八千里,不该撞到他的枪口上。   跟魔尊同行,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更何况,她似乎又撞进了什么重大历史进程。   不过,南宫无寐受伤比想象中严重,一路上都是谢冰在出力,魔尊似乎并不想杀她了。   等走了半天之后,谢冰累的受不了,直接坐下来休息,“不行了,我走不动了,在这儿休息。”   这里有一汪清澈的泉水,周遭依旧是黑漆漆的。   黑色的,奇形怪状的石头,在空中几乎交织成了拱形,没有天际,什么都看不到。   谢冰随手将小黄书一扔,便落在正中央,渐渐发亮的灯光将这片天地撑了起来。   两个人身上都是一片血污,看上去极为狼狈。   她蹲在清澈的泉水旁,用泉水洗了洗脸,她想洗洗澡,将身上脏兮兮的黑裙子换掉,只是……   跟在她身边的这位,可是魔尊。   她不确定换衣服会不会换出来什么事故或者故事。   正在迟疑间,身后那人一把揪起她的脖子,扔进了清澈的泉水中。   “洗干净。”   谢冰在泉水里:???   好熟悉的对话!   她在泉水里扑腾着,扭头去看南宫无寐,便看到他坐在旁边的石块上打坐疗伤,“魔尊大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谢冰前世不曾来过这样的地方,更不知道焚天大阵通往何处,这里幽深死寂,什么人都没有,连光都没有,魔尊带着她去的西北方,到底是什么地方?   隔着银雕面具,南宫无寐幽幽道:“焚天大阵借助的是天地之力,这终点,在深渊峡谷,这里,是深渊峡谷的最深处。”   又来了!   这个名字,谢冰已经听过无数次,深渊峡谷不是一个峡谷,而是极为神秘的,纵横交联贯通整个修仙界的峡谷,从最西北方的幽都三州,到西南方的魔界,中部的仙都势力范围,到一海之隔的东部妖都五州,皆有裂缝贯通,统称为深渊峡谷。   那他们所到的,究竟是哪里的最深处?   南宫无寐受伤不轻,他喘了一口气,“幽都。”   谢冰“嘶”了一声,“我们要从深渊峡谷一直走到幽都?”   南宫无寐说,也差不多,焚天阵法贯通的是深渊峡谷的最深处,这里没有别的出口,除非从这里走到出口,然而出口很远,这一路上还会遇到数不尽的噬人黑雾,谁也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谢冰看着他,感觉他虽然身受重伤,却一点都不担心。   只要南宫无寐不杀她,两个人肯定是能走出去的,谢冰这么想着……   她悠哉哉洗了澡,躲在一边换了一身黑裙,还将身上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   身上的绿色藤蔓自发地在伤口萦绕了一圈,谢冰觉着脖子处冰凉凉的,一摸,已经结痂了,而手腕处的贯穿伤也快好的差不多了。   等她收拾完转身出来,发现南宫无寐也换了一身衣衫,根本看不出来被她和南宫潜刺了一剑,一人对抗焚天阵法,又搞定南宫潜,看样子对他没有什么影响。   子夜,小黄书悬浮在空中照明,在冰霜灵剑的护卫下,谢冰进入到睡梦中。   直至她骤然惊醒,发现一件恐怖的事情……南宫无寐身体蜷缩着,身上冒出来涔涔的冷汗,而他身体的灵气在溃散!   谢冰刚靠近南宫无寐,他身上的护体魔气便飞溅了出来,杀意凛然。   谢冰冷静地蹲坐在一旁,抱膝看着。   这不像是受伤,这像是……   反噬。   都早点睡!晚安! 第84章 不不可   长长的乌发披散着, 略微凌乱,几乎遮住了他劲瘦的腰。   银雕面具下看不出来他的神情,然而身体克制的战栗却让人明白他在遭受极大的痛苦。   饶是他如此痛苦,他也不曾发出任何的声音。   谢冰不敢上前。   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不论是前世或者现在, 她都没有看到过魔尊如此痛苦的模样。   他狠厉无比,杀人如麻, 被人唾弃, 令人敬畏,唯独没有脆弱的一面。   而谢冰, 昨日也应当是个头身分离的尸首, 本不可能看到这一切。   她不知道南宫无寐什么时候会结束反噬, 但是她明白苟命之法:就是当做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都不知道。   聪明人总是死的更快一点。   心有所图的人亦是。   所以谢冰好整以暇的将长裙揽了揽, 抱膝坐好。   从随身锦囊里掏出来花生,开始剥花生, 边吃边欣赏他周身冷汗涔涔、痛苦战栗的模样。   这样的魔尊让她极为稀奇, 又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   直至发现自己既帮不了他,也杀不了他之后, 谢冰裹紧了小被子, 心安理得的躺下睡觉。   一梦好眠。   等谢冰被人揪着后脖颈拉着坐起来时候,她甚至差点像是跟大师兄同床共枕时候那样, 嘟囔一句让她再睡会。   嘴皮子没张开,后背先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谢冰眼睛瞬间清明,讪笑一声, “魔尊大人,你醒了?”   南宫无寐看上去永远都是那副煞气逼人,随时就会杀人的模样,他什么话都没说,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谢冰不知道魔尊大人搞什么,她也理解不了精分大师兄的想法,刚刚睡醒的大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他昨晚上汗湿透的衣服似乎换掉了。   谢冰对此观察入微是因为魔修的衣服其实很是枯燥:   大多数都是一身的黑色,一群魔修开大会时候更是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戴上兜帽时候更是差不多。   若是一个人收敛气息参与进入,一时间还真是不好找。   这比她青色吉利服都好使。   在魔修中间待久了,谢冰已经能从五彩斑斓的黑中分辨细微的不同。   比如说昨天魔尊大人穿的那件黑衣下摆坠的是银色暗纹,那手艺是魔宫绣娘魅影的手艺,而现在身着这件银色与金色隐约,看花纹,这是魅影的对头慕蓝的手艺。   但是也不太对……难道是冶霜的织法?   冶霜这会儿已经加入魔宫了吗?   谢冰一双小手蠢蠢欲动,甚至想捻起来魔尊衣角摸一摸。   前世她在魔宫还有几个朋友,现在忽然想起来,倒是有些怀念。   “你看什么?”   “看你衣裳啊……”   魔尊大人似笑非笑。   谢冰刚睡醒就盯着他的衣裳,那目光恨不得将衣裳现在就扒下来。   太赤裸裸。   南宫无寐的手就垂在谢冰脑袋边,他随手将谢冰的脑袋揉了揉,谢冰本就睡的乱七八糟得头发变得更为糟糕。   谢冰茫然抬头:???   大、大师兄附体?   这一抬头,目光又落在他胸襟处。   隐隐约约的金色暗纹深入进去,这勾线,应当是冶霜的织法。   她目光瞬间就动了动。   两个人近在咫尺。   南宫无寐垂眸,看着她瞬间变得炙热的眼神……这般迫不及待?   一缕轻轻的叹气飘了出来。   他声音里依旧是极冷,听不出来任何起伏,吐出来四个字:   “现在不可。”   谢冰茫然眨了眨眼睛,忽然之间明白他在说什么。   谢冰:!!!   她没有现在想跟他双修!   她也不是什么早上就色心大发的狂魔!   魔尊你自己风流无比,好色无情,现在装作什么贞洁烈男!   还拒绝自己?????   谢冰顿时气的七窍生烟,冷笑着看南宫无寐,什么不可,怕是身受重伤有心无力了。   她霍然站起身来,追了几步想嘲讽他,然后闭上了嘴:   她发现她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她自己说的要与南宫无寐双修!   然而南宫无寐此刻没理她了。   他走到一边,随手一挥便扬起来一阵可怕的黑雾。   周遭巨石震颤,轰隆隆落下,地面上生生刮去一层,将他们两个人在这里的痕迹全都消除。   谢冰追了他几步又停下来,他头微微一侧,看向她。   “怎么?”   谢冰闷闷道,“没怎么。”   看着她憋的要命,却什么话都不敢说的样子,南宫无寐声音又重了些:   “等出了深渊峡谷,我带你回魔宫。”   谢冰倒抽一口冷气:……   啥啥啥?   带回魔宫再双修?   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   谢冰自己快要坑死自己,她闷闷不乐的去泉水边洗漱了一番,再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南宫无寐挥手将温泉也给掀了。   她:……   环境破坏杀手!   两个人继续往深渊峡谷西北方走去。   一路上,南宫无寐没有再犯病,只是他受了伤,谢冰身体素质一般,两个人走走停停,速度并不快。   他们没有办法御剑飞行,空中是浓稠的黑雾,就连四面八方也时不时飘荡过来大团的黑雾。   没当快要有黑雾飘荡过来时候,南宫无寐便冷静的提醒她换个方向,每次当他们躲开没多久,大片的黑雾便弥漫而来。   险险避开。   谢冰心头惊悸,焚天大阵刚轰炸得时候,很多落下的修士并未死去,但是被吞噬到黑雾中后,只听到惨叫,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她前世是作为纸片人炮灰存在,一般只出现在需要她上场的时候,目的是为了给女主练手,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对于这些东西更不曾了解,这究竟是什么?   她问了南宫无寐,他顿了顿,说这是深渊峡谷的魔。   魔?   谢冰怔然,她前世活着的几十年里,似乎并没有听说过。怪只怪之前自己是个学渣恋爱脑,对于这个世界并不了解。   南宫无寐道,深渊峡谷纵横整个修仙界,不论是魔界冥界仙都妖界都不可避免,每隔百年,便会出现一次渊魔入侵。   这渊魔,便是从深渊之底而来。   谢冰活着的那些年,恰好是渊魔的相对和平期。   而距离最近的,便是上次的正邪大战,那次全修仙界都被从地底涌出的渊魔吞噬着,正邪之间不死不休,几乎成了人间炼狱。   谢冰听完之后,倒也不担心了。反正按照前世进程来说,至少还有几十年的安稳无事。   他们选了一处平坦隐蔽的地方休息,谢冰把小黄书扔上去当电灯泡,在地面上铺了一块厚厚的毛毯,舒舒服服地趴在毛毯上……   开始学习。   时间已经浪费了好几天,她的考试时间十分紧迫,至今还没有找到那个“色”是什么“色”。   谢冰上次被蓝日暖发觉,又有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又魔尊手中苟命,还没看上次任务的奖励。   她趴在毛毯上,边一本一本掏出来邱妙芙宗主给她的双修大全套,边查看《水浒传》的奖励:   【系统:得到英雄传奇话本《水浒传》,它成功塑造了一系列超伦绝群而又神态各异的英雄形象,确立了的文学地位,奠定了华夏古代长篇的民族风格,形成了华夏民族特有的审美心理和鉴赏习惯,注重刻画人物性格。】   谢冰:??   不对劲啊,系统怎么讲了这么多??它可从来没有这样过,而且重点,好像放在了“人物”上?   她的心底涌出来一股预感,难道这次技能与之前不一样?   系统顿了顿,继续播报:   【感悟《水浒传》天罡星三十六员地煞星七十二员,108位好汉的人物刻画,得到技能“看我108变”。】   谢冰:……   hello?   系统你没猫饼吧?   【解锁初级易容术,解锁“天巧星浪子”,燕青。限定时间:12时辰。】   谢冰:握草!   她震惊了,系统的意思,是她可以通过学习,来不断解锁水浒传群像,变化成另外一个人?   这比川剧变脸还刺激!   而且,系统的奖励与传统修仙世界的功法不同,一般来讲碾压同等级,糊弄高她几个等级的不是事儿,这就意味着,她可以完完全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她激动的小脸微红,唇角不自觉的微勾。   南宫无寐靠着墙壁打坐,忽然冰冷的面具看向谢冰。   她趴在毛毯上,翻看双修书籍,似是十分惬意,小腿时不时的往后翘一翘,此刻,唇角微勾,面容绯红。   南宫无寐:……   他扭过头来,正要继续调息,被奖励冲昏了头脑的谢冰翻了一个时辰,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件可怕的事实:   她翻不完。   距离考试时间还有四天,书本成千上万本书,她还要赶路,休息的这段时间,无论如何,都翻不完。   谢冰的视线,若有所思的挪到了沉静打坐的魔尊大人身上。   这,还有个灵气强大的劳动力。   谢冰嗖的坐直了身体,看向他,欲言又止,该怎么样才能让尊贵无比的魔尊大人帮忙呢?   “魔尊大人,你这会儿有空吗?”   南宫无寐:。   倒也不必这么暗示他。 第85章 追追杀   “一定要现在?”   谢冰听的都愣了, “你还有别的事儿?”   南宫无寐语气又重了重。   他唤她的名字,带着些不悦:   “谢冰!”   谢冰:???   ……她就是问一下而已,至于这么生气的样子?   那副样子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她果然不该想着要让南宫无寐帮她做什么。   问他有没有空, 肯定是没空了。   “算了,没空就没空, 您忙您忙。”   谢冰语气蔫蔫, 用上了敬语。   不帮忙拉倒,谢冰将面前翻过的书收起来, 又放出来厚重如山的书籍, 她一本接一本看的眼花缭乱, 忽然感觉到他还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一转头, 就看到他目光幽幽。   隔着面具都感觉到冷涔涔的, 谢冰的心下意识一跳,直觉到一股危险。   遭了, 这位可是魔尊, 怎么能这样被她使唤又这样随便的打发走?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谢冰立刻沉痛道, “魔尊大人, 我错了,刚才是我奢望了!”   南宫无寐声音微微一扬, “奢望?”   “我一个小小的修士,怎么可以麻烦尊贵无比的魔尊大人呢?您忙您的,我保证不再打扰您!”   “您?”   他略有些玩味地品着这个字, 便意味不明地道:“麻烦?”   谢冰:……   太难搞了,麻烦他也不是,不麻烦他也不是,谢冰索性道:“要不然还是麻烦一下你?魔尊大人,过来帮我翻翻书?”   南宫无寐:“……”   好半晌,他似是有些恍恍惚惚。   谢冰:???   怎么了,又反噬发病了?   就在谢冰以为他不会回答她的时候,才憋出来一句:“翻书?”   让她翻这些小黄书,对他的冲击力这么大吗?   看样子,甚至有些恼羞成怒。   她摸不着头脑,委屈道:“我都认错了……”   南宫无寐声音终于平缓下来,他冷声道:“你翻书做什么?”   谢冰抬眼瞅了瞅,似乎南宫无寐不像是想要杀人的样子。   她干脆坐起身来,用手拍了拍前后左右堆满的书籍上,“是这样的,我是一个书修,现在需要一本书来精进修为,然而那本我想要的书一直没找到。”   她想到自己是绝对不该知道大师兄与南宫无寐是一个人的,所以将事情描述的很清楚。   她斟酌着话语解释,“这几天我们都需要赶路,如果魔尊大人有空的话,不如帮我一下?”   他半晌没说话。   小黄书晕染的光笼罩着他的黑袍,将银雕面具映出一点森冷的微光。   谢冰挠了挠头发,太难搞了!   不让他帮忙不行,让他帮忙也不行,她就不该说话。   谢冰嘟囔了一句算了,便又趴在毛毯上翻书,刚翻了没几本,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眨眼,南宫无寐竟然坐在了她旁边的毛毯上!   谢冰愕然看他:“魔尊大人?”   南宫无寐大长腿微曲,右手翻看着成摞的书籍,“你要找什么书,名字。”   这些书从未进行过分类,各门各类都有,画册有之,话本有之,有之,文言文也有之……话本倒还好说,画册之类不用打开内容,仅仅看封面便让人觉着面红耳赤。   然而南宫无寐只是平淡地翻阅,什么异常都没有。   谢冰期期艾艾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叫什么书名字,现在正在进行第一次搜索检测,你帮我找出来带‘慕色’或者‘色’的书名就好……”   “……如果可以的话,书籍里面的扉页或者内容有‘慕色’二字也可以……”   她至今不知道下次考核的关键词“慕色”到底是什么,也许是书名,也许藏在书籍里面,但是一定在她能接触到的地方。   至今为止,她能接触到的,唯有邱妙芙的宗门千万年藏书。   南宫无寐淡淡“嗯”了一声。   他微垂头,一本接一本地帮她翻看着。   两个人沉默不语,翻看着数量庞大的小黄书,竟然有些诡异的和谐。   效率高了不少,谢冰边翻书边想:   用魔尊大人来苦力翻书,这么奢侈,这么刺激!   ……   很快,周围被谢冰从锦囊里拿出来的书便被翻了一遍,依旧是没有找到。   这一波书,起码有五千本左右。   谢冰抬眼看他,“我再换一波书。”   南宫无寐侧头看了看她,“还有多少书?”   谢冰谨慎道:“……大概……还有……几十万本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也没想到合欢宗千万年间的书籍会这么多,从拿到邱妙芙的锦囊开始,她已经至少翻阅了一万本书。   南宫无寐叹了一口气,伸手,“把锦囊给我。”   谢冰:??   他想要干什么?因为太烦了所以要将锦囊毁掉?   然而面对着他冷然的样子,谢冰只好将锦囊拍在了他的掌心。   刚到了他掌心,他便随手那么一挥,锦囊飞到了半空中,与此同时,一道纯碎的黑色魔气将它包裹起来,锦囊的开口被打开,无数的书源源不断地从锦囊里飞出来!   更多的魔气将整片空间蔓延,强大到可怖的魔气风驰电掣般从每本书上扫过,漫天遍野,全都是无穷无尽的书本!   谢冰:!!!   她不得不仰头看着这壮观到恐怖的一幕:   ——她从未见过整片空间,都是由书交织而成。   耳边,只听到层叠交响的翻页声。   “哗啦啦——”   目之所及,所有的书籍都在自发的翻页,而魔气蔓延到每一页书上,查阅之后,便极为快速地将书摞到了左边的荒地上。   谢冰看着看着,咽了一口吐沫:   ——魔尊,南宫无寐的实力,竟然强悍如斯!   她之前,只是知道魔尊大人很强大,然而不过是杀人而已,整个修仙界,又有谁不杀人?区别只是在于谁杀的多,谁杀的少而已。   可是现在,想要做到这一幕,靠谢冰,根本不可能!   这需要极为强悍恐怖的灵气,才能同时控制住几十万本书,高修为的人也许能做到,可是还需要将每本书翻页,查阅书名和内容!   灵气与神识同时调动,进行可怖的消耗,整个修仙界能做到的,怕是不超过十个手指头。   谢冰看的已经完全麻木。   能当原书大反派的人,果然有大反派的实力。   用大反派当劳动力,谢冰从未觉着如此奢侈过。   左边的荒地上已经摞了整整几十米高,被南宫无寐神识灵气“搜身”过的书籍至少有十万本,剩下的书籍遍布在四面八方的天地间,高速翻阅着。   她忽然鬼使神差地扭头看南宫无寐,在漫天无尽的书籍里,只看到了森然的银雕面具。   谢冰默默地想,这些书可不怎么纯洁,魔尊大人被迫看了合欢宗千万年的藏书,日后不会找她算账吧?   ……   三个时辰后,左边已经摞起来恍若高山一般的书籍,而锦囊里终于停止吐出书籍,空中全都是翻飞着的书籍,右边是等待着被翻阅的书籍,几十万本的翻阅查找终于到了尾声。   在黑压压一片的书籍里,南宫无寐凛然站在中央,佁然不动。   她甚至不知道,南宫无寐究竟何时才会感觉到疲惫。   便在这时,谢冰骤然一惊,远处,隐约有可怖的死气!   天地间,所有被黑气裹挟着的书籍凝固不动,南宫无寐微微侧身,看向无穷无尽的峡谷。   一声怪叫,成群的蝙蝠化成阵,冲进了密布空中的书群中!   书页翻飞!   轰——!   蝙蝠黑压压,凛冽的杀气直接向着南宫无寐而来,他随手一挥,蝙蝠阵抖落一批,在地上垂死挣扎。   又是一阵蝙蝠阵!   这次,所有的蝙蝠落地,幻化为面容丑陋的怪人,干枯凶戾的巨爪向着他们厮杀而来!   南宫无寐衣袖一挥,精粹的魔气绞杀怪人,然而他们已经破开了一道进攻的道路,无数身着黑袍的冥修层层叠叠地骤然瞬移过来。   他们的手中,拿着森冷的巨大镰刀。   南宫无寐冷声道:“冥主的人,来了。”   追杀的人来了!   冥主冥寒蝶与大长老南宫潜联手,在冥魔结盟大典上布下焚天大阵,最终目的是杀死恐怖的存在,魔尊南宫无寐。   然而南宫无寐和南宫潜同时失踪,冥主冥寒蝶若是不能趁着魔尊受伤杀死他,等待魔尊回到魔宫,便是疯狂的报复。   冥寒蝶,一定要留下南宫无寐的命,这次派出来的,是幽都最为强大的修士。   对付受伤的南宫无寐,绰绰有余。   漫天遍野的书轰隆隆被击落,到处是飞舞的残破书页。   哗啦啦。   没有书籍。   全都是碎片。   谢冰心痛的要命,南宫无寐解决追杀的冥修时候,她拿着储物锦囊疯狂地书都重新装进去。   左边的几十万册书抢救及时,毫发无损,可是适才最后等待翻阅的书,却被煞气死气魔气震荡成了铺满地面的碎片。   谢冰跪坐在地上,颤抖着手摸着地上层层叠叠的纸片。   碎成不成形状的纸渣从她指缝间飘落,她眼睛瞬间就发狠发红。   全都……碎了。   她束起的头发上,发带无声脱落,幻化成冰霜灵剑,落在她的掌心。   谢冰死死地握紧灵剑,缓缓站起身来,煞气拂过,吹起她散落坠在腰际的发丝。   她眼眸淡漠,话语森寒:   “敢动我的书,杀了你们。” 第86章 傀傀儡   无尽的黑暗颤颤着。   幽都冥修数百人, 至少都是分神期的高手。   喷涌可怖的死气足以让任何高阶修士恐惧,失去抵挡的意志:没用,冥修让修仙界恐惧的一点便是能不停的夺舍,他们修的是魂魄, 求的是短时的强大。   想象一下,面对这么多恐怖的冥修, 不仅被冥修杀死, 即便是死前杀了一个冥修,转瞬间便被刚刚杀死的冥修夺舍。   敌人占据了自己的身体, 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这也是为何千万年间, 冥修始终被猜疑警惕, 被正道中人杀之而后快, 潜伏在西北三州的原因。   南宫无寐一人抗衡数百名冥修与数不清的怪人, 银雕面具下看不出来神情,然而已经厮杀了整整小半个时辰, 饶是南宫无寐, 出招的速度不免慢了下来 ——他受伤之后从未休息,甚至还耗费庞大的神识与灵气翻阅了至少四十万册书, 尚未来得及休息便与追杀而来的冥修厮杀, 维持这么久,已经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魔阴玄灵缚闪烁着森冷阴寒的光, 交织成成片成片的网,将目之所及再次收拢,绞杀!   层层叠叠散落在地上, 碎肉残骸。   终于有冥修突破了那道恍如死神收割机的银网,巨大的镰刀向着南宫无寐砍来!   魔尊身形一错,手中黑色灵剑魔气呼啸声将周围空间都扭曲,整个眼球一片纯粹的黑!   ——轰隆!   砰砰砰!   周遭黑山震颤,巨大的石头哗啦啦落下来,砸出来一片又一片的深坑,剑光杀意交织。   杀戮的屠场。   无数的杀意,对着一人。   谢冰站在南宫无寐身后不远处,漠然看着这一切。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南宫无寐渐渐不支。   任他再可怖的灵气,他也始终只是一个人。   是人,总有精疲力尽的那一刻。   很快,南宫无寐就会支撑不住。   冥主冥寒蝶阴邪可怖,他算的很清楚,他就是要留下南宫无寐的命。   谢冰的视线,落在了南宫无寐的后背黑衣上,那里,沁出来深色的血迹,而他的左肩上,也是浓厚的深色。   快了。   再这样下去,消耗了所有灵气与神识的南宫无寐,会死在追杀中。   这一路上,南宫无寐谨慎的杀人,消除痕迹,都是为了不被追杀的人发现。   她想要杀南宫无寐,便可借助冥主冥寒蝶的手。   她想要杀那些冥修,同样不需要出手,南宫无寐会在死前将他们杀死。   此刻,刚刚好。   她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谢冰微微闭目,珍而重之的将手中捏紧的纸张碎片收进储物锦囊中。   她左手拿出小黄书,终于出手。   ……   遮天闭目的黑暗中,骤然出现闪着微光的寒雪。   雪花晶莹剔透,在令人窒息的空间里漫漫飘落。   这样的雪,大到充斥整个空间,大到不可思议。   这里没有天空,又怎么会下雪?   深渊峡谷深处,还有什么,能将目之所及全都笼罩上寒霜?   有冥修不由自主的抬头,白意染了满头。   雪花依旧只是温柔安静的雪花。   贴在脸上,丝丝微凉,甚至会消融。   有冥修将目光落在了谢冰身上,那异常,无非是披散着头发,瘦弱到弱不禁风的女修所为。   这样的招式,除非给自己的葬礼多添了一分意境,又有什么必要呢?   猖狂的冥修已经掌握了必杀之局,他们已经想到了今晚的庆功宴。   有酒,有女人。   而一身血迹,站在众人中央,始终没有露出半分退后之意的南宫无寐,抬起手,擦了擦唇角溢出的血。   血迹与手背落下的雪花交融在一起,略微的凉意。   他看着漫天遍野的雪花,眸光微深。   终于极轻的笑了一声。   ……   满天的雪,落在满地的血中。   泅染,散落。   在第三层雪花终于铺满的时候,天地间,终于彻骨的冷。   杀意!   冥修瞳孔一缩,下意识便觉着不好,这是一股极为恐怖,极为恐怖的杀意。   想要躲。   却根本躲不开。   因为天地间,全都是杀意!   有冥修嘶吼着,“快退!!”   适才势如破竹的冥修微不可见的一顿,退?往哪里退?   退无可退!   更令人恐怖的是,他们只感觉到杀意,却根本感觉不到这杀意究竟从何而来!   无从触摸的杀意,往哪里去躲?   恐惧。   恐惧到无可复加,却根本找不到恐惧的源头。   无从探知的恐惧,这比恐惧本身更为可怕。   天地间,死气魔气交织牵扯,唯有妖冶的雪花纷纷扬扬而下。   雪花?   雪花如何是产生这般可怖的杀意?   “南宫无寐,你已经是强弩之末,究竟在搞什么?”   为首的冥修一脸死气沉沉,冷笑着看着南宫无寐。   即便是魔尊,那又如何?   他太年轻了。   然而,冥修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冷笑中,带着一股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紧张。   太过于年轻的魔尊大人低低一笑,面具下的声音莫测难明:   “这,可不是我搞的鬼。”   不是他??   这样可怖的,几乎摸不到头脑的杀意,这样无差别的雪花笼罩,竟然不是他?   不是魔尊大人,还有谁?   冥修瞬间明白过来,那个始终被大家忽略的女人。   那个明明一点灵气都没有的女人,他们当时刚追杀到这里,便已经从极为默契中明白一件事:   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或者说是,废人。   可是,能让飘雪无尽,杀意凛然的女人,绝对不是废人!   死气轰然的镰刀向着谢冰砍去,无穷无尽,连绵不绝!   经过与南宫无寐厮杀还能站着的,无一不是冥修中的绝对强者。   对付任何一个正道中人,足以。   “杀了那个女修!”   “快,弄死她!”   然而……   南宫无寐飞身半空中,衣袂微微荡起。   他手中魔阴玄灵缚轻轻松松的击爆冥修的头,荡出一片片氤氲的血雾。   他低沉地笑了笑。   对付谢冰,便要在一开始制住她,等她发完大招,整片天际都是雪花的时候,已经无人能在她手下全身而退。   南宫无寐略带着些遗憾,吐出来两个字:   “晚了。”   ……   两个字,仿若一锤定音。   呼——   满天的风雪寒花,终于变了!   “六月飞雪冤杀计!”   无差别攻击!   没人在一开始阻止这场雪,积累足够多的雪花,这些雪花,成了最恐怖得绞肉机器!   无尽的杀戮!   血肉,残肢。   被放进了天地笼罩而成的绞肉机,没有人能躲开。   躲无可躲。   最为可怕的是,这雪花无穷无尽,杀意也无穷无尽,这雪花杀,竟然让人无法阻挡,根本无法抗衡,这意味着,施法的人功力要比他们高数个等级!   “这是什么!”   眨眼间,便都是一身血污,冥修阴沉着脸,“没有灵气的法修?”   只有法修,才能操控如此强大的冰系灵气。   然而,整个修仙界中,能控制漫山遍野高速旋转的绞肉机器的法修,又有几个?   无论几个,都绝对不包括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女修。   镰刀将雪花击飞出去,没有用,强撑着突破雪花阵杀过来,眨眼间便成了残肢断骸。   冥修从来不怕死,各种奇形怪状的身体向着谢冰而来,就像是一部低劣的恐怖片。   “你便是法修又如何?”   一连绞杀数人,为首的那人才终于借势突围到谢冰面前,他身上全都鲜血,脸上狰狞无比:“法修攻击蓄力时间很长,威力确实很大,可惜,你被我近身了,你,必死无疑!”   当一个法修被近身的时候,便是法修的死期。   这个女人刚才的招式那般残暴,然而前期的蓄力期太长了,这次爆发之后,只需要穿透雪花大阵,到她面前,便可轻轻松松被杀死!   法修,没什么了不起。   冥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狰狞的笑,手中长长的镰刀高高扬起,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颗头颅被砍落 ——他杀了太多法修。   谢冰手持冰霜灵剑,脚尖微点,提纵术向上飞起,身轻如燕。   她举剑向着冥修斩去。   冰霜灵剑带起来绚烂瑰丽的冰霜之色,将她素白的脸晕染出清浅的光晕。   她声音极为冰冷,带着些微的嘲讽:   “谁说我是法修?”   “我,是书修。”   动书修书者,必死。   剑光乍然,冥修的瞳孔霍然睁大:   怎么可能?法修怎么能修剑?   这剑意,庞大可怖,躲无可躲。   他竟然愚蠢到,生生将自己送到了他的剑下!   没有人能在一个强大剑修的脸前安然无恙的逃走,除非他一开始就跑的够快。   冥修惨叫一声,“你怎么又是剑修!”   你为什么不按照套路来!!!   欺负人!   “扑哧”一声,菊花残剑意无法抵挡,冰霜灵剑直接洞穿胸膛。   谢冰纤细的手握剑,直接旋转绞杀,飞溅出血肉。   与此同时,无尽的雪花顺着剑意涌进了胸膛,在庞大的身体里肆虐。   从内及里,直接将人炸成了烟雾!   谢冰眸光渐渐染上了一层深色。   一剑一剑。   血肉陈列。   满目苍夷。   ……   南宫无寐衣衫被割的褴褛,血肉被切割出血迹,他淡淡挥手,便打落凛冽的雪花杀。   极为清脆的落地声。   那些雪花,终于不再向着他围拢而来。   南宫无寐的周遭,出现了一片雪花真空地带。   ……   直至有人按住了她的胳膊。   谢冰疲惫地想要举起手刺去,那人手中黑色魔气骤然出手,死死锁住了她的手,她想要抽离,却没有了分毫力气。   谢冰终于抬头,便看到一张森白银雕面具,南宫无寐的声音低沉而清楚。   他低声道:“谢冰,够了。”   谢冰的手,终于茫茫然垂落。   冰霜灵剑从她手中自然脱落,悬浮在半空中。   周遭静悄悄的,再也没有任何声响,到处收集残肢断臂,到处是血污尸体,除了两个人,没有人再站着。   沉寂。   没人说话。   魔尊大人不说话,谢冰更不会说。   直至谢冰的眸中彻底清明,她抿了抿唇,轻声道:“放开我。”   南宫无寐看着她,手指一抬,黑色雾气眨眼间便不见了。   谢冰冷着脸,随手将冰霜灵剑收了起来,她走了两步,蹲在地上,指尖划过地上一层一层的碎纸。   沉默无声。   从南宫无寐这里看去,就看到她腰脊挺的笔直,走了两步便蹲了下来,因为太瘦,肩胛骨有些微微的突起。   她身上新换的裙子,早就被血迹濡湿了,就那么孤零零地蹲在在一边,什么话都没说。   南宫无寐欲言又止,他垂落着手,指尖滴滴答答落着血,却像是丝毫没有感觉。   大长腿微抬,走了几步到了谢冰身后,他想要说什么,便听到她一片一片地捡起来碎书,咬牙切齿嘟囔道:“碎书之仇,不共戴天,阿弥陀佛,早日投生……”   南宫无寐:“……”   他嗤笑一声,转身便走向了另外一边。   ……   谢冰蹲着拼书,蹲着蹲着jio麻了,身上裙子染上了血污,索性直接坐在地上,她身体微倾,认真地一页一页对着书籍。   大片的书被染上了血污,然而字迹依旧清晰,还是能辨认出来原本的纸张和内容。   她平心静气,开始善后。   被毁坏的书大约在十万册左右,根据战斗空间分布情况,有的书籍损害严重,有的书却还能苟存大半。谢冰要做的,就是分布整理。   首先将整个巨大的空间分为十个区域,书页的范围不会太远,最多横跨两三个区域,在既定范围内先行寻找,从易到难开始拼书。   她先从1区开始,腾出来一块干净的区域,将保存最完整的书籍找出来摊开,接下来再去找残损稍微严重一点的书籍……直至最后剩下碎成渣渣的书籍,这些谢冰暂时不动,开始进行划分出来的2区区域。   一片一片,她垂着头整理。   书籍太多了,饶是她渐渐摸到了诀窍,却根本无法整理完毕,再者……这些书,已经碎成了碎片。   在整理碎书的时候,上面躺了太多碍眼的尸首。   谢冰眉头都没皱,将尸体搬开,只凝神去寻找被压住的书籍。   三个时辰后,谢冰霍然抬头,骤然一惊:   她看到了一件极为惊悚的事情:   仅仅几个时辰没有关注南宫无寐,魔尊大人的身侧便站着一行“人”。   说是人,是因为他们有着人的外表,说他们不是人,是因为他们不是活人。   这些“人”僵立在墙壁边,笔挺地站着,脸上多数没有完整的,黑色的丝线将他们的五官缝补起来,拼凑成青白一片的脸,五官似笑非笑,无端的多了几分诡异可怖之情。   谢冰咽了一口吐沫,这是傀儡。   魔尊大人善制傀儡,低级傀儡数量庞大,皆听命于他。在不断的杀戮中,低级傀儡受到煞气滋养,等杀的人足够多,便会开启灵智,从一品傀儡进阶,一层一层,傀儡杀的人越多,便更有可能成为传说中的傀儡王。   然而魔尊大人这个人冷情冷心,对于傀儡,永远只是当做傀儡消耗品,饶是有品级的傀儡,在他手中不过是死尸而已,从不例外。   至今为止,除了邪灵童子之外,并未有第二个傀儡王诞生。   魔尊大人更为变态的是,想要杀他的人太多了,落在他手中之后,他会将人制作成傀儡,受他驱使,死有怨言。这样的他,简直比变态还要变态,正道中人对魔尊和冥修都是一样的态度,欲杀之而后快。   而眼下,他便是这些被杀死的冥修,制作成受他驱使的傀儡。   他的面前,瘫倒着堆积成山的尸首,南宫无寐大长腿惬意地伸展,微微垂头,苍白的手指拿起来一只胳膊,在面前的尸首上比了比。   他略有些遗憾地道:“好像不怎么匹配。”   手指微的一张,他信手便从尸山里拉出另外一条胳膊,比划了一下,大小适中,这才将胳膊按了上去。   至此,眼前的傀儡便做成了。   面前的傀儡身上闪过一道凛冽的黑色魔气,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它僵硬着身体爬了起来,缓缓站直身体,对着南宫无寐躬身施礼,周身都在说明一个词汇:惧怕。   之后,便像是之前制作的傀儡一样,安静地站在一边,不发一语。   南宫无寐看也不看那些傀儡,低头挑选着面前的尸首。   目光缱绻。   谢冰发誓,比看着活人的时候温柔多了。   垂在袖子中的手,死死捏紧,在发抖。   谢冰看着那些乱七八糟堆起来的血肉,喉头涌上一股恶心,她瞬间干呕了几声。   她无法想象,前世的自己便是这样被他制作出来。   饶是她是高级傀儡,无非也是这样的程序。   南宫无寐的手指顿住了,他坐直了身体,侧身看向她,“不想看到?”   谢冰擦了擦嘴角,往后退了一步。   “没有。”   她的声音很是冷淡,“魔尊大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我想看不想看的道理。”   南宫无寐低低笑了笑,“等我一下。”   ……???   谢冰眉头紧皱,南宫无寐究竟在想什么?   什么叫等他一下?   她没空。   谢冰懒得理做傀儡的变态南宫无寐,她继续根据残缺书的字迹,来一页一页添补书籍。   半柱香后,南宫无寐站起身来,走到了谢冰的身后,一把揪着她的领子提了起来。   谢冰骤然悬空,心头火起,踢着腿大吼:“我现在不走,我要书!”   南宫无寐提着她,一步一步往峡谷深处走去,谢冰看着距离碎书越来越远,眼圈都发红了,“我不走!你放开我!我死了也不走!”   “南宫无寐你个变态,你杀了我吧,你把我带走跟杀了我一样,你还不如把我杀了!”   头顶上又穿来一声嗤笑,“书比你的命还重要?”   “当然!”   谢冰被他揪着后脖子往峡谷更深处走去,她气的脸都红了,“书在人在,书亡人亡!我不走,你带我去哪里?”   魔尊没有理她。   忽然间,谢冰福至心灵,惊恐道:“你要对我做什么???”   妈的,难道鲜血满地到处尸体的场面刺激到了魔尊变态的心理?   更恐怖的事情被谢冰想了起来,就在刚才,魔尊一个人可是翻看了几十万本合欢宗藏书,难道两相夹击下,现在终于要拉着她这个暖床的进小黑屋履行义务了?   谢冰倒抽一口冷气,竭力想要挣脱南宫无寐的钳制,可是却像是被人类捏住后颈皮的猫一样,根本无法挣脱。   谢冰一不做二不休,想干脆跟南宫无寐拼了,便在这时,南宫无寐的手微微用力,一下子将谢冰扔到了温泉里。   ……温泉?   这里又有温泉水?   谢冰落在水里,满头的血污被泉水冲刷。   小黄书悬浮在空中,发出盈盈的光,将泉水照的清莹剔透。这是一汪活泉水,泉水被染上红色之后,便被渐渐冲刷成清透的浅色。   南宫无寐居高临下看着她,“你一个人拼凑书,要拼到何时?”   谢冰有些懵逼,“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双手一拍,“啪”的一声,视线尽头,那些临时制作起来的傀儡听到南宫无寐的号令动了起来。   它们没有杀人,也没有拿剑,而是略微僵硬着身体,分布向四面八方,蹲下身,认认真真地捡起来碎片。   南宫无寐随手抬了抬手指,纯粹的黑气将谢冰的小黄书扔在了更高处,没有限制的光亮将整片空间照耀的极为明亮。   几百个傀儡,战战兢兢,兢兢业业,开始拼凑书籍。   谢冰卡壳了半天,小心翼翼道:“你……你做傀儡,是为了帮我找书?”   南宫无寐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虽然将他们全都杀了,但是冥寒蝶已然知道我的位置,下一波追杀的人,会更为可怖。制作这些傀儡,让他们自己人相杀,岂不妙哉?”   他话语涔涔,带着十足的恶意与变态。   谢冰听的心头都发毛,制作傀儡一定要有魂魄在,冥修死亡会逃脱魂魄,南宫无寐杀了他们,却能将他们的魂魄留下来,永生永世禁锢在傀儡的身躯内,并且与自己人相杀。   然而,谢冰忽然沉默了:   现在,对于魔尊来说,最好的方案,绝对不是制作什么傀儡,而是立刻离开。   他受了重伤,灵气耗尽,下一波来的人是什么?谁都无法预料,在原地等待是最愚蠢的决定。   可是,她的书……   这是她借的书,她不能就任由这些书散落在深渊峡谷,再也不见天日。   再者,还有近在眼前的考试。   尽管碎成了碎片,她也要找到她要的参考书。   一片一片,拼也要拼出来。   ……谢冰霍然抬头看他,“你就是在帮我。”   魔尊的傀儡,从来只是杀人,她比谁都了解!   南宫无寐垂头看她,没有言语。   谢冰低头,半晌,咬牙道:“……谢谢。”   江湖儿女,恩怨分明,南宫无寐帮了她,她自然要道谢。   头顶上,没有回答。   “噗通”,温泉入水声。   南宫无寐声音近在咫尺,极为慵懒:   “怎么谢我?” 第87章 修修复   不对劲儿啊。   南宫无寐跳进来跟她洗鸳鸯浴, 两个人衣衫皆湿,凑这么近,还说这种话?   谢什么?用什么谢?   谢冰:???   她人设是什么来着?   谢冰仿佛身在片场,导演喊了“a”, 她必须立刻开始表演。   南宫无寐昨天还在说现在不可呢,肯定已经虚了, 她现在安全的很!   谢冰立刻影后附身, 开始了表演。   “太好了,以身相许吧, 我早就迫不及待了!”   谢冰立刻撅嘴。   嘴巴嗖的凑成一块, 高高撅起, 脖颈扬起, 对准南宫无寐的脸就凑上去!   “么么么”!   ……他戴着面具, 谢冰都不知道从哪里下嘴,干脆向着他的脖子亲过去。   南宫无寐僵硬了。   ——被谢冰嘬出来吻痕, 七天没敢露出来脖子的记忆历历在目。   一根苍白修长的手指, 顶住了谢冰的额头。   不得寸进。   谢冰撅着嘴,死活亲不到他脖子上。   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略有些失望的往后退了退, 脑门上都是他戳出来的红色浅窝。   她心想:果然。   南宫无寐应当看不上自己。   他根本不想与自己有身体接触。   要知道,这种眼高于顶的强者, 喜欢的永远只是那些绰约奥妙的魔女。   与南宫无寐传来各种不堪入目的桃色绯闻的,无一不是魔女中风流佼佼者。而大师兄从不曾传过与女修的风流韵事,他应当不喜欢正道女修。   想想他连女主萱瑶都不喜欢, 肯定是脑筋有问题,更何况他对正道中人深恶痛绝,什么女修到他手里便咔嚓咔嚓杀干净了!   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不出意外,南宫无寐不杀她,也不会睡她。   谢冰进行最后的表演,便准备收工。   “魔尊大人,来吧!狠狠地蹂躏我吧!”   ……你也得有力气啊!   谢冰心头嘲讽,面上丝毫不显。   南宫无寐衣服全都湿了,他周身受伤不轻,温泉水冲刷着身体,血水丝丝缕缕飘荡出去。   隐约的血腥味。   谢冰看他恍若僵石,等着他说“现在不可”。   她心头门清:呵,不是虚了就是不行。   不然从重生到现在这么多次,哪次都没有真的发生过什么。   而且,昨天他乱七八糟想的什么,竟然还主动拒绝。   “那我只能想想别的方法报答魔尊大人了。”   是你自己不要的哦!   谢冰点到为止,她哗啦站起身来,“我洗好了,魔尊大人慢慢洗。”   手腕,被人死死扣住。   略有些粗重的呼吸近在咫尺。   谢冰瞳孔一缩,心头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一股大力被拉扯,噗通一声重新落入泉水中。   她被南宫无寐死死抵在水中石头上,湿漉漉的衣裳贴紧身体,曲线毕露。   有力的胳膊将她禁锢在怀中,手肘抵在石头上,几乎只有喘气的余地。   身上的那人,衣裳尽数湿了,衣襟微露,胸肌染上一层血色,随着他略微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微飘着些光影。   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急喘了几口气   ——被吓的。   她眼神漂移不定:   “那个……”   “你身体还没好……”   谢冰一把掐住了南宫无寐左臂,滋滋便流淌出来鲜血,不要钱一样往温泉里渗透。这一剑是她刺穿的,她当然知道这一剑的力度。   谢冰啊了一声,歉意地伸手抵到他胸膛,伤口处的贯穿伤又洇染出血迹。   她在疯狂地提示他:   ——你没好你没好你没好你受伤了你重伤了快住手!   南宫无寐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连身体颤抖都没有。   他沙哑的嗓音便在谢冰耳边,说话间胸腔微颤清晰可感:“你真的,想与我双修?”   谢冰:……   靠!!   玩儿过火了!   不想不想不想!   谢冰觉着,她只要说现在想,南宫无寐能立刻在这里办了!   谢冰心里面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面上只能小心翼翼道,“我之前是想的,但是现在你身体不好,应当是不行,我们日后再说?”   话刚说话,南宫无寐面具下,传来一声笑。   那笑容里意味不明。   更可怕的直觉来了,南宫无寐似乎很不满意。   谢冰迷茫,这有什么好笑的?有什么不满意的?   ……??   满头问号的谢冰立刻闭嘴。   遭了……!!   她刚才说着想,实际意思是不想。   她盯着近在咫尺的银雕面具,“那个……”   然而,南宫无寐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   指尖一弹,一道纯粹的黑气飘了过来,直接缠绕住了谢冰的眼睛。   谢冰的眼睛,瞬间被黑雾幻化成的布条束缚。   结结实实,没有漏出一丝光来。   她抓了抓黑雾,根本扯不开,被迫重新陷入到一片黑暗中。   她看不到南宫无寐了。   而他也松开了禁锢谢冰手腕的手,她茫然的伸手,却只抓到了他的胸肌。   ……衣服呢??   谢冰不可置信的又抓了一下,入手弹软而有力,唯独没有衣裳? ??????   狗日的南宫无寐上衣不着寸缕,她心头狂跳:完蛋,这次来真的了!   最为可怕的是,谢冰听到一声极轻的“哒”声,有东西被搁在石头上。   南宫无寐将面具取下来了!   谢冰:……   哭了。   狼来了的故事成真了。   我凉了。   温热的气息打下来,那人重新欺身下来,大手扣住了谢冰的手腕,拉举到头顶。   耳尖一痛,他竟然在噬咬她耳尖!   啊啊啊疼!肯定破皮流血了!   谢冰脚趾不自觉一蜷,“你变态啊咬我干什么!”   南宫无寐低低笑了笑,“你的血,味道很好。”   谢冰:……   她身体一僵,瞬间便想到自己的血液……   她一直在吃顾莫念的补药,身体会越来越纯粹,血液也会越来越纯粹,她的血,本就越来越纯粹。   南宫无寐喝她的血,味道究竟是怎样?正常人又有谁会去喝血呢?   谢冰身体僵硬,南宫无寐自然也感觉到了。   他浑不在意,挺直身体收起来手,像是剥荔枝一样,随手将她外袍剥了扔在泉水中。   谢冰的身躯瘦的过分。   随着两个人的动作,温泉水荡漾,小黄书的光将周围映出来一圈一圈的瑰丽投影,将他英伦苍白的脸上,染上氤氲的光晕。   然而他的眸子里,却极冷极冷。   谢冰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南宫无寐脱掉了面具,就不会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脸,她不知道南宫无寐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唯一知道的是,她好像躲不掉了……   黑暗中,谢冰挣扎了一瞬,从石头上滑落下来,“噗通”一声落进温泉中,咳咳呛了一口水。   南宫无寐直接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捞起来,便又重重按下来。   “砰”的一声摔在温泉中的大石头上,整个后背都是疼的。   南宫无寐慢条斯理地掐着她的腰,指尖往上,再往上,直至掐住了谢冰的脖颈,摩梭着脖颈处一圈红色疤痕。   魔阴玄灵缚的痕迹,就差一点,谢冰人首分离。   饶是在温泉里,南宫无寐的指尖却凉的过分,他的拇指摩梭着伤口,谢冰喉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她喉头滚了滚,“魔、魔尊大人,你还不相信我?”   南宫无寐忽然笑了,“谢冰,你是个聪明人,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谢冰:!!!   果然,他还没有放弃要杀她。   即便是现在两人这样的场景,他依旧冷静而克制。   如果答不上来,魔尊怕是真的要将她制作成傀儡了。   身为傀儡,永生永世服从主人命令,永远不会背叛他。   他想要的答案,她都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他。   Game ove。太惨了。   她眼睛处黑雾在缓缓流动着,她虽然看不到南宫无寐的表情,声音依旧清澈,“你问。”   ……如果魔尊问有没有看到南宫潜,她就说没有,如果问有没有在寻仙镇发现他魔尊的身份,她还说没有,如果再算之前的账,她还会一一否认……   反正无论如何哪个都是送命题,哪个都不会承认的。   谢冰心里这么盘算着,脑中的弦绷紧,等待着杀意凛然的问话,耳边骤然听到一句:   “你想要跟我双修,是因为喜欢本尊?”   谢冰:……   噗咳咳咳……   当然不是。   谢冰不知道怎么开口,又不明白他的意思。   说喜欢,肯定是假话。   南宫无寐聪明绝了喜欢南宫无寐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被证实撒谎。   一件事情撒谎,件件事情撒谎,她就完了。   说不喜欢,两个人都到了这个份上,岂不是直接打脸魔尊?   南宫无寐疯起来怎么办?   恼羞成怒杀了她?   谢冰谨慎地想,魔尊大人真是让人理解不了:找暖床的也要问一下喜欢不喜欢,难道之前的女修都是在这之前疯狂表白魔尊大人?他很想体会一下被崇拜被修魔女修爱慕吹捧的感觉?   如果南宫无寐仅仅是魔尊便也罢了,她随时说喜欢他便可,可是他对她喜欢师父的事儿心知肚明,那就不能说喜欢了。   谢冰换了语气,身体放松,伸手圈住了南宫无寐劲瘦的腰。   ……握草,这腰手感真好。   她苦口婆心道:   “魔尊大人,及时行乐不好吗?虽然不喜欢你,但是双修便双修,也不必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这个回答,应当是对的。   谢冰仔细回想了一下与魔尊的相处,他们其实只见过几面,每次都是他要杀她,亦或者她要杀他。   不论是南宫无寐亦或者是殷倦之所见所闻,她这个想法,绝对符合她的人设。   南宫无寐沉默了。   谢冰心又提了起来,还不对??   她前世一百个甲方加起来,都没有他这么难搞!!!   既然不是“不喜欢”,那答案就只能是“喜欢”了!   ……他要什么答案就只能给他什么答案。   太难搞了。   “其实……我特别喜欢你,听说你长得帅绝人寰,身材又这么好,我当然喜欢了!”   南宫无寐依旧没有声音。   谢冰:“……”   呜呜呜呜修仙界最难搞甲方!   她干脆道:“管它什么喜欢不喜欢,春宵苦短,想那些做什么,该双修就双修吧!”   她一把掐住了南宫无寐的腰,让他刚才掐她,她借机还回来!   身上的人,没了动静,任凭谢冰掐他精瘦的腰。   半晌,他翻身坐起,谢冰总算是得到了喘息余地。   连空气都新鲜了!   谢冰手掌撑起身体坐起:?   什么意思,满意还是不满意。   眼睛上的黑雾还未被取下来,便听到南宫无寐冷冷道,“在我杀你之前,滚。”   谢冰:???   有病!   神经病!!   我鲨了你这个狗东西!   ……   谢冰蹲下身继续拼书,旁边的傀儡极为有序地拼凑书籍,不时地还将找到的碎片递给谢冰。   她对于这些做成的傀儡,没什么感觉,也不害怕,上一世她相处最多的其实也就是这些灵魂被禁锢的傀儡,不过短短一个时辰,谢冰甚至与他们合作得当,搭配很快。   而后不远处,终于传来了哗啦啦的泉水声,谢冰微不可见地往后瞥了一眼,迅速地收回视线:   当魔尊真好,自己一个人泡了一个时辰的温泉,几百个傀儡听命干活。   刚才谢冰还以为躲不掉暖床,没想到南宫无寐直接让她滚出温泉,谢冰如释重负,摸索着池边石头便出去了。   赤足刚踏上石头,眼睛上的束缚便没了,她狗胆包天扭头去看南宫无寐,只看到他不知道何时已经戴着面具掩去了真容,赤着上身打开双臂倚靠在温泉池边。   氤氲的雾气升起,遮掩了半个身子,谢冰视线在他胸肌上扫了一眼,身上的伤口密布,最严重的自然是谢冰捅穿的那一剑和南宫潜捅穿的那一剑。   适才指尖腰腹胸肌触感仿佛还在萦绕,她立刻收回视线,躲在一边换上干净衣服去了。   最近衣裳的破损率实在是太高了,刚来魔区寻仙镇时候大师兄给她置办的黑裙都要被消耗殆尽,再破损一件衣裙,她就没得穿了!青色吉利服只能重出江湖了。   谢冰躲过一劫,不言不语低头拼书,任由南宫无寐泡温泉。   这过去了一个时辰,他才出来。   人多力量大,有不少破损轻微的书已经被拼凑出来,傀儡只能拼好书,如何修复书是一个难题。   谢冰随意坐在一边,闭上眼睛沉浸在系统中,翻阅系统商城中有没有修补书的工具。   怎么说也是一个书修,吃饭的家伙破损了怎么可能没有修补的东西呢?   翻阅了几十页商品后,谢冰眼睛一亮,终于看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系统:可兑换修复书籍神奇药水,每瓶药水用量可修复100本书,每瓶药水所需积分1。备注:仅能修复裂纹、撕裂等,不能修复缺失部分。】   书修必备!   咦?好像也不是很贵。   可是……   谢冰扭头看着漫天遍野的书籍碎片,十万册书,所需要1000积分!   【宿主谢冰积分余额:1057。】   哎。   谢冰叹了一口气,攒不下攒不下,她辛辛苦苦攒的积分,这下又没了!   忍痛点了兑换1000瓶修复书籍神奇药水,谢冰立刻就拿出来一瓶用上了。   将瓶子倾倒下去,一股清淡的光芒流淌下来,随着自己的意念滴落在摆放好等待修复的书籍上。   透明光芒落在书籍上,眨眼间便将摆好的残破书页包裹起来。   微光闪烁,将书籍缓缓地凝结在一起,渐渐的,那些裂纹被莫名的力道连接起来。   终于修复了!   谢冰拿起来首先被修复的第一本书捧着看,书的封面之前被撕裂,刚才被找回来拼兑好,如今经过修复书籍神奇药水的修复,书籍断裂处依旧断裂,可是却被薄如蝉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透明物质黏在一起。   更为神奇的是,这些书页上沾染的鲜血碎肉,像是从不曾存在一样消失了!   系统给的修复书籍神奇药水,果然神奇。   若非是还有残存的裂纹告诉者书籍发生了什么,根本不会想到这书被撕成了碎片。   谢冰的手都要激动抖了。   她成了书修之后,对于书更是极为爱惜,更何况,这还不是她的书,借合欢宗宗主邱妙芙的千万年藏书,这么大的人情没法还不说,要是将十万册书全都损毁,她根本没脸再见邱妙芙。   书虽然裂了,但是还在……不影响,日后想办法重新誊抄一遍便可。   谢冰咬了咬唇,坐在大石头上,一本接一本地修复书籍。   傀儡自发分工,有傀儡呆在谢冰身边,帮助她把修复好的书籍摞好,分类整理。   谢冰仿佛不知道疲惫一样,一刻也不停歇,到处是书页的哗哗声,到处是忙碌奔波拼凑书本的傀儡。   隐约银纹的黑靴踩在渐渐恢复本来面目的地面,南宫无寐幽幽地看着谢冰。   已经过去了六个时辰,她就停留在那里,仿佛不知道疲倦一样修复着书籍。   修长的手指随手拿起来一本刚被修复的书,上面的撕裂痕迹惨不忍睹,正常人根本无法在浩瀚的碎纸中找到需要的字迹,也只有傀儡才有这般不知道疲倦的动力。那谢冰呢?她的动力呢?   南宫无寐忽然明白了她眼底下常年不散的黑眼圈来自何处……   一直这么认真学习,怎么着睡眠也不可能好。   更何况……她睡觉不老实,还抢被子。   念及此处,面具下唇角隐约微勾,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他复又看向谢冰。   眸光微微垂落,落在谢冰左耳垂上的一小片殷红。   那里被他咬破,浮现出一丝欲遮还露的旖旎。   可是他的面容骤然变得很冷很冷,连目光都变得阴涔涔的。   他走过去,站在谢冰的身后。   谢冰恍若未觉,边蹲着修复书,边跟傀儡ABC说:“剩下的五千册极为重要,一定要拼凑出来,有疑难杂症就放在一边,我再去一个一个凑。”   傀儡A:“碎成渣渣了……”   傀儡B:“原本书都看不出来。”   傀儡C:“……我不明白一堆碎片还能称作‘书’吗?”   谢冰:……   真实的吐槽代表着他们真实的疑问。   低级傀儡只能用来杀人,处理低级的事物,修复碎片这种,实在是太难为他们了。   谢冰郑重道:“当然是书!”   不过……   她挠了挠头,“那也没办法,继续找。”   傀儡ABC:“哦。”   他们听令于南宫无寐,南宫无寐令他们听命谢冰,在南宫无寐没有再次开口之前,他们便只听从谢冰的命令,即便是觉着拼凑碎渣意义不大,也只能继续做下去。   剩下的五千册左右的“碎渣”,是真正意义上的难题:碎渣渣上的自己很多只剩下了单个字,甚至只有小半部分字迹,乃至除了字迹之外的空白区……   这根本无法完成,除非极为恐怖的强大神识灵气同时拼兑。   谢冰眉宇间涌上一股忧色,她将拼凑出来的九万五千本书籍都过了一遍,没有看到关于“慕色”的书籍,系统也没有任何提示。   按照她的倒霉属性,八成想要的书就在这五千册碎成渣渣的书渣里。   “袁狗蛋,等再次见面的时候,要把你的脑子里都塞满书渣!”   谢冰咬牙切齿地恨声念着,“等着,迟早我要干死你们这些变态!”   身后幽幽传来寒意森森的话语,“……还有谁是变态?”   谢冰:“……”   背脊瞬间僵硬,南宫无寐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了?!   她讪笑一声,便要抬头解释,骤然间,瞳孔一缩:   摆在她面前的,几乎轰成了渣渣的碎片被无尽而淡淡的黑色魔气包裹着,缓缓而起。   那些几乎无法拼凑的碎渣在空中铺开,一点一点,无数的碎片渐渐产生了变动,有一个两个碎片连接在一起,又有四片五片碎片汇聚在一起,再接下来,几十片碎渣拼凑成了一页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渐渐地拼凑成一页纸,而每一页纸都陈列开,最终汇聚成了一本书。   全都汇聚成一本书之后,一缕更浓烈的黑气将书籍托举着滑送到谢冰面前,简直像是自动流水线!   谢冰怔怔地看着这千疮百孔的书,伸手滴落一滴修复书籍神奇药水,一本完整的书终于出现在她的手中。   不是这本。   她将修复完成的书谨慎地收进储物袋中,再一本接一本地等待着南宫无寐为她拼凑碎成渣渣的书籍。   捏着书籍的手,越来越紧。   谢冰沉默着,看着腰脊劲瘦的黑衣背影。   漫天遍野飘散的书籍碎片,渐渐减少,终于到了尾声。   数千片碎片被南宫无寐拼凑着,最终汇聚成一本书。   黑色魔气包裹着书,控制着它不再散落,送到了谢冰面前。   谢冰站得笔直,她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珍而重之地将最后一滴修复书籍神奇药水滴落在书籍上。   她心头有了预感,就是这一本。   透明的液质包裹着书籍,缓缓修复着,终于成了完整的一本书。   她将书拿在手中,“哗啦啦”翻页,直至最后一页,上面写着“《牡丹亭》据《杜丽娘慕色还魂》改编而成。”   谢冰:……   “慕色”两个字,姗姗来迟。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了系统的播报声:   【系统:拼凑出剧作《牡丹亭》,感受崇尚个性解放,突破禁欲主义的意义,体会主人公杜丽娘“生生死死为情多”的一往情深,了解汤显祖“至情论”。得到技能“幽情蛊”。】   ……狗比系统,最后一本书才是她要找的参考书!   它一定要全部书都被修复好才给她!   就在此刻,数百名傀儡同时而动,与铺天盖地的杀意交战在一起!   冥主的追杀又来了!   谢冰一把将《牡丹亭》收进储物锦囊中,余光一瞥,看到南宫无寐的脚下微不可见的踉跄,若非谢冰神识强大,都被她忽略过去了。   她的五十万本小黄书,把魔尊大人给榨干了。   谢冰咬了咬牙,往前站了一步,挡在了南宫无寐面前,“你休息,我来保护你!”   南宫无寐:“……” 第88章 人人质   这次追杀的冥修, 比上次更多,更可怕。   南宫无寐制作的数百名傀儡与追杀来的冥修厮杀在一起,血光飞溅,死气怦然, 初时战个旗鼓相当。   谢冰谨慎的提着剑看着战斗情况,等待着可能会出现的boss:   ——第一波其实更倾向于查探, 所以不会有大头目出现, 然而几百名冥修全军覆没,便等于告诉了他们魔尊大人真实的地点。   南宫无寐在原地耽搁了一天多的时间, 这些时间被耽搁在拼书籍上, 饶是南宫无寐拼出来傀儡, 阻挡的也只是第二波的头次攻击。   更为可怕的是, 这恐怕是魔尊大人最虚弱的一刻, 他甚至没有时间去静坐调息,全都在不要钱的使用灵气和神识, 换做是旁人, 早就已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谢冰虽然想杀南宫无寐,然而魔尊大人为了拼凑好书籍, 这样大的人情, 谢冰无论如何也不好做出反手就杀的选择。   她说保护南宫无寐,是下意识所说, 可是却是一腔义气作祟。   话出口,就不能再反悔。谢冰按捺下心中别的想法,干脆右手提剑, 左手往后揽了揽,“你先恢复,我可以应对。”   谢冰说的倒是实话,她的战斗力很强,前面又有数百名傀儡替她掩护,足以为南宫无寐争取些许的时间。   身后那人没说话。   南宫无寐站在谢冰身后,他身材高挑劲瘦,从他的视线看去,就看到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手中死死捏着冰霜灵剑,剑尖指向危险处,而她轻薄的后背,便袒露在他的眼前。   这次,她提起剑,不是像是上次那般为了贯穿他的要害,而是……要保护他?   世人敬他,畏他,怕他,杀他。   唯独没有人挡在他面前,说,她保护他。   南宫无寐的喉间溢出一丝微不可闻的嘲讽之笑。   “保护魔尊?”   他饶有意味道,“你对你的双修伴侣是不是都这般拎不清?我堂堂魔尊,会需要你保护?”   谢冰:“……”   呵,继续死鸭子嘴硬。   她的神识可比修为强大多了,南宫无寐以为她没看到他踉跄的一下吗?   ……等等,什么叫做“双修伴侣”?什么叫做“都”拎不清?   她跟南宫无寐虽然差点真的双修,但是他自己虚,他自己不肯继续,也没真的发生什么啊,怎么就是双修伴侣了?   而那个“都”……   谢冰转念一想顾莫念的事情,就恨不得抓着自己的头发“咣咣咣”撞大墙,让你见色起意!让你色迷心窍!让你色满心头!   是她自己求着师父双修的,她丢脸丢的太虚峰师兄弟们人尽皆知,大师兄说她“拎不清”倒也没错什么……   谢冰看也不看他,死死盯着前方作战区域,数百名傀儡已经撑不住了,冥寒蝶是打定主意留下魔尊大人的命。   关键时刻逞强做什么?   魔尊大人是很牛逼很厉害,再厉害也是人啊,他现在不肯调息打坐,等,他们俩一起玩完!   “谁为了你?”   谢冰咬牙道,“我是为了我自己!”   现在两个人面对千军万马,若是输了,袁狗蛋会杀了魔尊,至于自己,估计又要被抓走往脑子里种蝴蝶。   她可不想再体会一次蝴蝶活生生吞吃大脑和眼球的痛苦。   身后,有力的胳膊拨开了谢冰。   他挡在谢冰面前,黑色衣袍被煞气吹起,银雕面具下看不出来他的表情,他的声音极淡极淡:   “我,从不需要人保护。”   声音低哑,带着着蔑视的傲然。   谢冰:……   我知道您老人家厉害,她前世今生都没有见过南宫无寐虚弱的样子,可见他的强大与自负,可是,这是逞强的时候吗??   这是谢冰从来参与过的剧情,万一因为帮她耗费全身灵气和神识,差之毫厘便被冥寒蝶给搞死了呢?他死了,也不能死在这个时候,他死了,她也完了!   谢冰理的很清楚,所以脚步一错,站在了另外一边,“那我先上,你接应。”   她没等南宫无寐回答,事实上也没有时间留给他们反应,接连不断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地面被染上了一层血色,残肢断骸,到处都是。   不仅有傀儡的,还有这次来追杀的冥修的。   谢冰手中小黄书早就翻飞,雪花到处飞舞,将冷意凝然的厮杀者身上都染了雪花。   然而明明是没有跑出去一个冥修,全都做成了傀儡,这次来的冥修却似乎对于谢冰的恐怖杀招早有准备,一道冷寂的镰刀杀意,向着谢冰而来!   瞄准的,是谢冰的脖颈!   谢冰是个脆皮,防御性法术很少,正面杠上可以,这种偷袭防不胜防,她霍然一惊,立刻提纵术往后退去……   退退退。   剑意发出,爆发出各种颜色的光芒,然而更强大的攻击不要钱一样杀过来,谢冰压力倍增!   ——这是势必要杀了谢冰!   尽管没有冥修活着离开,可是冥修不愧是最邪恶的存在,他们在用谢冰不知道的方法传讯。   谢冰,已经不像是第一次那般被忽略,而是作为可怕的对手存在。   ——轰!   傀儡在空中爆成一片血雾!   无数似人似怪的人冲出来,简直无穷无尽,没有喘息空间。   谢冰扭头看向南宫无寐,看到他气定神闲抬手,无尽的银色丝线便将冥修绞杀。   而他护体灵气隔绝了满天的血雾碎肉,周身干干净净,谢冰真是无语了,有灵气真好!打架衣裳都不脏!   前面的冥修与傀儡们同归于尽,谢冰他们的“助力”终于被消耗殆尽。   仅仅靠着谢冰与南宫无寐两人,适才打的吃力的冥修瞬间反弹。   后面顶上的冥修比之前的更强,他们无穷无尽,仿佛永远也杀不尽。   直至最后,镰刀割破了谢冰的右臂,血液涓涓流淌出来,滴滴答答滴落在地面,她险些拿不稳灵剑。   就在谢冰以为会发大招杀死他们的时候,却没有。   她喘了一口气,“他们在消耗我们。”   身后的人,始终没有现身。   他用人命车轮战消耗魔尊与谢冰,等精疲力尽之时,便是手到擒来之时。   他并不急着杀他们。   多大仇多大怨啊!   谢冰心里涌上一股预感,对两人这么大的恨意,幽都中,也只有冥主冥寒蝶。   他可能……亲自来了!   天际间,骤然出现可怕的绚烂晕染暮色,那是最瑰丽的晚霞之景,美到窒息。   谢冰瞳孔一缩,一股可怕的直觉传来,这是她曾经见过的蝶粉!   冥寒蝶来了!   大片大片色彩诡异的蝴蝶弥漫目之所及。   翅膀煽动间,细细密密的蝶粉洒落,与漫天遍野的雪花杀融合在一起。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谁才更旖旎。   这样美丽的场景,却只带来更可怖的诡异。   谢冰屏住呼吸,不敢吸入一丝一毫。   南宫无寐声音一顿,遥遥传来,“谢冰,屏住呼吸!”   谢冰不敢呼吸。   可是,她毕竟是普通凡人,又怎么可能不呼吸呢?   一道黑气魔气被挥过来,将谢冰笼罩住,然而没用,那些蝶粉穿透了雾气,穿透了护体灵气,直接飞向人的体内。   伸手去摸,却瞬间消融,什么也碰不到。   谢冰费力研究半晌,“不行,没法祛除。”   这蝶粉,已经跑到了谢冰的体内了。   身为冥界之主,反派大boss之一,他也就是身为袁狗蛋时候羸弱,如今回到冥界没多久,实力就变得深不可测。   最为可怕的是,这还只是刚刚恢复一部分,谢冰不敢想完全状态的冥主究竟是多么可怕。   南宫无寐受伤累累,也好不到哪里去。然而他声音发冷,声色未变,看着未知处:   “冥寒蝶,躲够了吗?”   大片的蝶形闪烁,是七彩的,炫目的颜色,哪种都应当是美妙的,却在此刻显出来森寒恶心。   在无数重叠的蝴蝶下,绵延不绝的撒着蝶粉,与高速旋转的雪花杀交融在一起,整片天地间都亮了起来。   南宫无寐面具下,终于滴落一滴血。   幕后之人,这才姗姗出来。   ……   冥寒蝶的出场很风骚。   各种颜色的蝴蝶织成一座光影婆娑的桥。   数不清的蝴蝶汇聚成长约三米的巨型蝴蝶,托举着挥舞着长袖,侧躺在蝴蝶阵上的婀娜身形。   他面容精致,年少的身躯很是瘦削,侧躺着便显出窄窄的腰。   长发松松垂落,自然垂落到胸前,才被红色丝带轻松系上,打了一个蝴蝶结。   红色丝带顺着尾端的长发,隐入白到纯然的素色戏服中。   素色戏服很长,很风流,没穿袜子,露出一双纤细的脚丫。   他口中轻声哼着“良辰美景奈何天”,重重蝴蝶纷纷拨开,露出一张讨喜的娃娃脸。   他笑起来,与周围景色相趁,忽略掉他的狠毒诡异,倒真是美得不得了。   “好久不见,小冰冰。”   谢冰喘了一口气,又吸入了更多的蝶粉。   这蝶粉比前世的雾霾还可怕,根本无法过滤,也无法捕捉,身体里,也不知道穿进去了多少层蝶粉。   更可怕的是,她还记得,刚完全融合新身体的冥寒蝶的蝶粉是黑色翻金,现在,却各种颜色都有,愈发诡异。   “你知道是我。”   “当然,想到要跟我的朋友见面,我还有些紧张呢,特意换了你喜欢的戏服,你喜欢么?”   他笑意盈盈,脸上的小梨涡便自然浮现出来,可爱极了。   谢冰:……???   我不喜欢!   你换衣服关我什么事??   你是来杀我的好不好!   谢冰冷嗖嗖的视线盯着冥寒蝶,冥寒蝶却更开心了,“别急,等我解决了这个碍眼的,我再跟你好好叙叙旧。”   “别忘了,你当初包了我很多天,却只用了没几天呢。”   谢冰:……   不是,你说清楚,啥叫只用了没几天?   我跟你清清白白!   冥寒蝶却不管谢冰了,他眼波流转,复又抬眼看向南宫无寐,撑起来身体坐起来,从半空中俯视:   “呀,魔尊大人,没想到,你还能撑这么久。你让我有些忌惮,只能先杀了你永绝后患,再来与我的小冰冰独处,真是不好意思了。”   南宫无寐冷哼一声,银雕面具盯着冥寒蝶,周身冷意骤然一浓,连杀意都更胜几分。   “你以为,你能杀了我?”   冥寒蝶意味深长道,“魔尊大人,都到了现在了,你以为,你还能骗过我?焚天大阵足以摧毁一座城池,你便是修为高深又如何?”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南宫无寐,又看了看谢冰,“你为了她耗费的灵气和神识,她不清楚,我却是一清二楚。”   “我沉着地等你最虚弱那一刻,本来是等不来的,可是看到你愚蠢的举动,我就知道,你这次,必死无疑。”   他笑的青涩可爱,“我一直等着你呢,你们修复书的时候,我便一直看着呢,等你把神识灵气全都用在五十万本的书上,你的灵气,你的神识,都被榨干啦!”   “直到最后一本书被你修复好,我才出场,你以为是为什么呢?”   冥寒蝶笑的可爱,“魔尊大人,你身受重伤,现在灵气神识耗尽,就是一个空壳子,不然,为什么我的蝶粉能进你的身体呢?”   他看到魔尊的面具下都滴血,这才肯定南宫无寐到了强弩之末,他会在今天杀了南宫无寐,带走谢冰回去种蝴蝶。   少年的脸笑的很是开心,“虽然冥魔大典上出了一点意外,但是没关系,结果还是一样的。可惜我不怎么喜欢你的身体,不然夺舍魔尊,想必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呢。”   谢冰听的真是目瞪口呆,变态就是变态,袁狗蛋想的还真美!   她开口讽刺袁狗蛋,“什么一直观察,耗尽魔尊神识灵气,你就是怂了!”   “你之前被我们打怕了,怕干不过我们,所以用手下消耗我们,直到我们都快失去战斗力,这才出来。”   “什么沉着的等最虚弱的时刻,本质就是怂!”   “你就是个怂狗蛋!”   袁狗蛋的脸色骤然一变,复又挥舞了一下水袖,姿势婀娜的很,“小冰冰,你骂我,我可是要收利息的,别忘了,你还拿走了我的一片魂魄,等你跟我回去,我要你亲自把我的魂魄养出来。”   谢冰不明白他说的养出来是什么,但是绝对不是什么好话,死变态,真恶心。   南宫无寐一直没说话。   冥寒蝶也不急,他纤细的手指抚平素色戏袍的褶皱,坐在蝴蝶上,白皙的赤足凌空,就那般悬空荡来荡去:   “蝶粉侵入身体,每一粒蝶粉便可裂变为一只蝴蝶,而每个蝴蝶吞噬血肉,便又可以裂变成千上万的蝴蝶,这样就没有身体啦,只有我的蝴蝶们。”   他笑意吟吟,露出一点小虎牙,“你们呼吸也好,不呼吸也罢,都是养料而已,我打个响指,你们的身体里便就开花啦。”   谢冰心头里涌出来一股“果然如此”的感觉,冥寒蝶在越来越强,也越来越不像是人,他的手段残忍,这是将天下人都当做肉鼎。   她的体内都是未知的蝶粉,怎么样才可以在他响指间控制住冥寒蝶?   谢冰长长的眼睫微垂,没有出声。   冥寒蝶得意洋洋,说的十分详尽,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场景,可是……   他好生吹捧恐吓一番后,事情却好像有些不对……???   谢冰不害怕不跪下求饶。   魔尊大人就戴着面具看着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顿时就让冥寒蝶兴致缺缺。   胜利者的喜悦呢?   没有!   “没意思……算了,那就先送魔尊大人上路吧。”   少年纤细的手指一抬,便拇指和食指便要摩挲,打出来响指……   就在此刻!   无边无际的蝴蝶中,出现了一抹微亮的银光!   漫山遍野的蝴蝶中,银色光影很不明显,可是当它出现的那一刻,蝴蝶纷纷被吞噬其中,那银色蝴蝶,便向着冥寒蝶的后脑而来!   冥寒蝶眼睛一眯,他自然也感觉到了,随手不在意地一挥……   银色蝴蝶没有穿过他的脑子,只有蝴蝶脚轻轻掠过了他的头顶,便灰飞烟灭。   冥寒蝶寒意森森看着谢冰:“就这一点伎俩?”   南宫无寐几乎与谢冰的银蝶同时而动:一丝银线砰然间出现在他的喉间,冥寒蝶瞳孔一缩,蝴蝶震颤,凑成的蝶阵瞬间塌陷!   他从空中落下来,险险稳住身形,冷笑道:“强弩之末,又能如何?”   南宫无寐的声音低沉:“冥主大人,你还是太嫩了。”   指尖快速轻颤,那银线分裂出无数的光影,几乎要将冥寒蝶割裂成肉泥,便在此刻,谢冰轻松的语气道:   “袁狗蛋,滚下来。”   ……??   你使唤谁呢?   冥寒蝶,一个堂堂的冥主,怎么会你一说就滚下来?   冥寒蝶嘴角的嘲讽还没有扬起,便惊恐地发现自己叽里咕噜滚下来了!   什么情况?   怎么不受控制了?   冥寒蝶惊恐地滚滚滚,滚到了谢冰的脚尖前。   他想要杀谢冰,却连跟手指头都没抬起。   南宫无寐的杀招,缓缓地消散。   他看向谢冰,最终道:“解释一下。”   谢冰露齿一笑,“没什么,给他下了蛊,而已。”   适才,谢冰就看着冥寒蝶嘚吧嘚吧,耀武扬威,她将银色蝴蝶悄无声息地送到了冥寒蝶的蝴蝶阵中,等待着银蝶穿进他的脑壳里。   种蝴蝶者,人恒种之。   谢冰的目标,第一是进冥寒蝶脑壳,要是进不去,也有第二个方法:幽情蛊。   就在银蝶的脚接触到冥寒蝶的头皮时候,谢冰听到了系统的播报:   【系统:使用成功,使用时间:七天。幽情蛊标记对象:冥寒蝶,恭喜宿主得到最愉悦的极致体验,纵享没羞没躁的双修美好时光哦。】   换句话说,冥寒蝶这七天里,被谢冰下了蛊,完全听令于谢冰。   冥寒蝶滚了一身的血污和泥土,他素色的戏袍都脏了,他恨死谢冰了。   可是,没有办法,即便是他身为冥主,也无法抵挡幽情蛊的控制。   人质送上手。   南宫无寐沉默了一瞬,手指一抬,一道黑色魔气锁住了冥寒蝶的双手。   而冥寒蝶被锁着手,匍匐在地上,眼睛里炙热在燃烧。   他喘了一口气,又喘了一口气。   谢冰也很难受。   不过到底是合欢宗所出,目的是控制双修之人,对本身影响没有冥寒蝶那么大。   不跟被种蛊对象产生身体接触便不会被触发。   而冥寒蝶,渐渐的,抖抖抖,抖的跟筛糠一样,略微削薄的身躯缩成一团,少年的眼睛里染上情欲与暗哑,“谢冰,谢冰……”   “你帮帮我,你帮帮我,我好难受……”   他呢喃着道。   他伸出少年纤细的手腕,颤巍巍想要抓住她的裙角。   一只黑色的靴子,踩在了冥寒蝶白皙的手上。   冥寒蝶惨叫一声,“南宫无寐,你滚!!”   南宫无寐不答,只脚下用力,碾压着少年的手指。   他略微垂头,寒意凛然地看着谢冰:   “寻常蛊根本不会控制住冥主,更何况是这种邪门的蛊,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也没想到幽情蛊这么厉害……”   不过这东西越是强大,就越是有限制的,一年只会结出来一次幽情蛊。   谢冰不好意思,只能跟南宫无寐解释道,这玩意是从合欢宗参悟出来的。   按照之前开技能惯性,技能会受到持有者影响,这《牡丹亭》藏在合欢宗千万年藏书里,又是邱妙芙亲手给她的,这个技能,就有点不是很正经。   被下蛊者,就是被控制的对象。   自然欲火焚身。   “那你要将他怎么办?”   “……就这么办啊。”   谢冰迷茫了,她只是想控制冥寒蝶,副作用不关她事儿!   南宫无寐冷笑一声,连冥主都瞬间变成这样,这等恐怖的事情难以想象。   “你早就看上他,这次借此机会让他成为你的裙下之臣,将他控制在手中玩弄,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谢冰就是真的想找个伴侣也不会在南宫无寐面前找,当着神经病的面跟冥寒蝶在一起双修,她活的不耐烦了吗?   “当然不是啊,只是控制他的手段,等我们安全了,便收了蛊便可。”   “现在就很安全,”南宫无寐冷嗖嗖道,“收了它。”   谢冰查看了一下技能,遗憾道,“一个疗程通常七天,好巧,这个蛊是一次性的,七天后才会死,现在让幽情蛊出来,冥寒蝶必死无疑。”   呆着只是难受七天,若是直接取出来冥寒蝶就死了。   “那便去死吧。”   南宫无寐一把提起冥寒蝶,谢冰连忙劝架:   “别别别,你杀了他整个冥界都不会放过魔界,不死不休了!”   冥修神魂偏执,根本不怕魂飞魄散,比魔修还要变态,冥寒蝶真的死在了她手中,她就要被整个冥界追杀,她还不想玩完!死在魔尊手上,这不是改变历史进程了么!   前世魔修和冥修虽然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起码没有冥主被魔尊杀死这件事。   南宫无寐冷笑一声,扯着冥寒蝶便走。   他们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冥寒蝶神色蔫蔫,双手被黑色长带束缚着,被长绳扯着往前走,他边走边瞅着四周,看到有寒潭便噗通跳进去。   冷静冷静。   噗通噗通。   一个寒潭接着一个寒潭,他脚下虚浮,面有菜色,眼底下淤青仿佛熊猫眼,被拉着就像是拉着一朵漂浮的云。   满脑子的谢冰,满脑子的双修,满脑子的求爱抚……   用蛊的被人用了蛊,他心知肚明这是谢冰幽情蛊的原因,可没想到比他幽冥的蛊还要强上数百倍。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连南宫无寐都不想杀。   他幽幽地瞄准着谢冰,等待着扑倒谢冰的时刻。   只要……只要接触一下便可。   卑微的冥寒蝶渴望着。   直至到了休息点,谢冰刚坐下,蛰伏了许久的冥寒蝶终于忍不住,瞄准了瘦削的后背,准备将谢冰扑倒。   起跳刚到了一半,就被黑雾幻化成的黑爪一把悬空提了起来。   哭唧唧的冥寒蝶:被命运扼住了后颈肉。   不仅如此,黑色雾气带着凛冽的杀气,直接穿透他心扉,痛苦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小冰冰,我是你朋友,我快被变态弄死了,救我啊!!!”   谢冰:“……”   她拿出来耳塞,堵住了耳朵,好整以暇地躺在一边休息。   耳不听为净。 第89章 控控制   谢冰睡了个有史以来最糟糕的觉。   一开始, 她的梦境十分的纷乱,迷迷糊糊梦到面对着电脑改第16版稿子,改的两眼昏花头晕脑胀,下意识就有要猝死的错觉, 再然后就突然想到死了就要穿越到一本坑爹的书中,成为恶毒反派女配, 还要被物尽其用, 她瞬间跳起来把电脑关了,拔腿就想要跑到门口……   何必要为难自己呢?自己爽才最重要。   为什么要当一个被压迫被剥削的社畜?   她现在就要走!   梦中刚跑到大门口, 就被一道可怕的黑雾给提着后颈抓了起来, 谢冰四肢乱踢, 急的不得了, 却被砰的一声扔在了地上。   遭了肯定是变态魔尊来杀她了, 不仅要人首分离,还得做成傀儡, 太惨了!   谢冰立刻就要跑, 可是四面八方都是黑雾,“啪”地将她盖在地上, 糊的喘不过气来。   谢冰忍不住喘气, 想喊救命,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心头清晰的明白自己八成是梦魇了, 之前加班之后回家睡觉就睡不好,老是梦魇,她对付梦魇已经有诀窍了, 放松了身体调整呼吸,就在她感觉好一点之后,刚抬起手来,头顶上又是一阵黑雾铺天盖地覆下来,紧紧地把她包裹起来!   谢冰:……   她干脆放弃了挣扎,只能直接睡觉了。这一觉睡得有点累,醒来的时候手脚发软,头也昏昏沉沉的。   她睁开眼,想打个哈欠伸个伸懒腰,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抽不出来。   谢冰:???   她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卷席了一层薄被,而薄被外面,还缠绕了几层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   这不是魔尊大人的魔气吗?怎么像是包粽子一样把她包起来了。   谢冰挣了挣,没挣开,她像是一条毛毛虫一样挪动着,抬眼看到了南宫无寐靠在石壁一侧打坐。   他没有动,应当是在入定中没有醒来。   谢冰偏了偏头,发丝上的冰霜发带自己脱落,剑光一闪,精准而利索地砍断了丝丝黑雾。   谢冰艰难的从被子里钻出来,这才喘了一口气。   握草,后背怎么这么疼?   谢冰想到自己纷乱模糊的梦境,几乎以为梦境中发生的是真的。   她不会真的被南宫无寐的魔气抓起来摔在地上了吧?   谢冰揉着后背,狐疑地走到南宫无寐面前,“我后背怎么这么疼,是不是你干的?”   南宫无寐不答。   “你捆我干什么?”   南宫无寐还不搭理她。   ……有猫饼!   打坐的南宫无寐终于抬了抬头,声音里平稳无波折,“你不如想想你昨夜做了什么。” ???   什么意思,她昨晚上能做什么?   谢冰忽然想起来昨晚上的梦境,她愕然惊醒,不会昨晚上的梦……   扭头就去找冥寒蝶,扫了一圈都没发现,直至在黑不拉几的角落里,看到了被塞在最角落,可怜兮兮的冥寒蝶。   他看上去很不好,脸色病态,眼睛下发青,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看到谢冰,他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就像是夜幕中瞬间被点燃的星光,“小冰冰,你怎么跑的这么快,快过来,到我怀里来。”   谢冰:……   她讪笑一声,看来,昨晚上做的梦不仅仅是梦,她肯定因为幽情蛊的原因“梦游”了。   南宫无寐的声音冷嗖嗖的,“没有让你碰到他,是不是很失望。”   谢冰:“这倒是没有,不过你对我太没有信心了,这幽情蛊是在他身上,又不是我身上!”   这玩意儿是女修控制男修的,对于男修是痛苦是欢愉是折磨,对于女修来说就是一个纵享时刻,不接触也仅仅有些微的不适,倒也不至于失去理智。   谢冰信誓旦旦:“我能控制住自己!”   魔尊大人没说话。   半晌,只听到他一声冷笑。   “随便你,与我何干?”   他懒得理谢冰,站起身来,走到另外一边坐下打坐。   很鄙视很嫌弃的样子。   谢冰:???   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你别走!   她有那么禽兽吗?   谢冰转头就去看冥寒蝶,他趁着这会儿南宫无寐离开才挪动了一下,往谢冰这里爬了爬。   他周身没有一丝力气,素色的戏袍脏了,衬得少年瘦削的身体格外薄弱,看上去更可怜了。   也许是半夜哭了,他特意施了脂粉的脸都花了,露出纯净而青涩的脸颊。   这样怯怯看着谢冰,看上去就像是攥在手中的刚出生小猫,连羸弱轻叫的力气都没有。   可是越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谢冰就觉着他越是……可口?   这样的少年弟弟款实在是太美味了,特别是想到他可以完全按照自己喜欢的来配合自己,疯狂的杀意被他压抑着,想要杀她却只能像是小奶狗一样哀求着抽噎着……   脸上甚至挂着泪痕,因为无力而只能哼唧哼唧的模样……   谢冰两眼放空,脑子里都是五十万本合欢宗书籍,哗啦啦瞬间变成一片浆糊。   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又走了两步,向着冥寒蝶走了过去。   而冥寒蝶一双水润的眼睛里全都是期盼与疯狂。   谢冰的手,就悬浮在冥寒蝶窄窄纤瘦的腰肢上,她可太想摸一把这窄腰了。   冥寒蝶侧着身体,眯着眼睛,极为风骚的自动提起腰肢,便要把腰肢送到谢冰手中。   ……就要摸到了!!   手指刚压下,变幻莫测的黑雾又提起她的后颈,谢冰瞬间悬空。   她尔康手,想要抓住那越来越远窄腰……   她就是想摸一下,怎么就这么难……T T   更为可怕的是,她心头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然,那黑雾噗通一声把谢冰扔进了寒潭里。   谢冰:???   不是说随便她吗?   她就是想摸一把青涩而细嫩的腰肢而已!又没真的怎么滴。   南宫无寐带着不屑不满多重意味的声音飘过来,“呵,你能控制住你自己?”   谢冰:……   倒也不必如此打她脸。   她控制是肯定能控制住自己的,但是不可避免得会出现一点小小的趋势与欲望,比如说逗弄一下冥寒蝶,满足一下“幽情蛊”本身的作用等。   可是南宫无寐似乎很不满意,好像他们俩碰到一起就会上演动作大片一样。   冷邦邦的魔尊大人,活生生充当一座冰冷无情的王母娘娘,生生徒手把鹊桥给拆了。   谢冰周身全湿了,衣裳贴在身上,被冷水冻的直哆嗦。她恶狠狠地瞪着南宫无寐,魔尊自己不行也就算了,还不许别人行,他厌恶正道中人不肯双修就算了,还不许正道中人双修!   这个世界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再说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是真的养小鲜肉,南宫无寐打算当世界警察吗?什么都管?   然而修仙界拳头最大,谢冰也没有第二个幽情蛊给魔尊大人热情招呼上,只好蔫蔫的跳进寒潭里,洗了个冷水澡。   太冷了。   谢冰哆哆嗦嗦冲洗了一遍,一扭头发现冥寒蝶缩了缩,又自己泡到隔壁的寒潭里去了。   冥寒蝶:呜呜呜。   谢冰:哎。   真的很像是被王母娘娘拆散的牛郎和织女。   ……   内热加外冷,半夜谢冰就发烧了。   她难受的不得了,心里热的要爆炸,神智还是清醒的。   晏成痴当初给她配的有适合凡人之体的药,她爬起来在储物锦囊里摸了一把,状似冷静地给自己塞了几枚丹药,就重新缩在被子里睡觉。   吃了药也不能立刻好,这下比昨天晚上做梦更难受了。   谢冰感觉自己就在火山里滋啦滋啦地冒着烟,偏偏冷泉管理员南宫无寐坐在泉水处摆着牌子:此水不售卖。   睡梦中,她喘了一口气,又喘了一口气,谢冰完全是无意识的骂了一句“南宫无寐你个死变态”,骂完神智立刻回来,也只是当做是自己梦魇了。   直至……谢冰忽然感觉到有人掀开了被子,凉嗖嗖的冷意瞬间就透进来,她瞬间就好受多了。   太解渴了!   及时雨!   她伸手一抓,就抓到了一把凉嗖嗖,就像是一整块大冰块躺在谢冰旁边。   魔尊大人虽然很嫌弃她,可是看到她发热给她做了人形冰块抱枕?——谢冰脑子里已经被烧的转不动了,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她再有定力也忍不住了,四仰八叉就饿狼扑食一样抱了过去。   人形冰枕太好了吧!太凉爽了吧!太舒服了吧!   谢冰抱着冰块,那冰块一动不动,还不融化,她趴着抱着不舒服,右手悄无声息的就溜到了人形冰枕身下腰窝缝隙,钻钻钻……   想要从腰窝处钻出去手,反搂着腰肢。   人形冰枕没动,过了一会儿,僵硬着微抬了后腰。   露出来了缝隙!   谢冰的手像是泥鳅一样嗖的钻了过去,左手与右手终于大汇合,扣成了手指扣,死死地圈住了人形冰枕的腹部。   太凉爽了。   蹭蹭蹭。   蹭蹭蹭。   心头的燥郁终于得到了缓解,她心满意足地在人形冰枕上使劲儿蹭了蹭,满头乌发都被蹭的乱七八糟,这才停止了扑腾。   临睡前,谢冰进行了最后的睡前仪式   ——左腿一跷,直接压在了人形冰枕的大腿上。   别说,这冰枕的大腿还真硬。   她像是树袋熊一样死死挂在树上,放松了下来,很快再次睡熟了。   临睡前迷迷糊糊想着:   这南宫无寐还不算是纯粹的狗比一个,还知道给她搞个人形冰枕解解馋。   ……   面具下,南宫无寐眼睫上都结霜了。   他本来只是看她烧的厉害,想给她点冷气,结果谢冰抓住他,一顿操作猛于虎,他:……   他发现自己也热了起来,索性多搞了点冰系灵气,将自己彻彻底底冻了起来。   真的成了一座人形冰枕。   而在距离他们很远很远的寒潭里,冥寒蝶被捆着双手,栓在石头上,摁在寒潭里过夜。   他幽幽的目光盯着隐约昏黄的光,幽幽地开口道,“狗男女,等着吧,我迟早要一片一片将你凌迟处死万蚁吞心……”   狠话还没说完,冥寒蝶心头火烧的一激灵,他难受的不得了……   他不能对宿主有任何伤害的想法。   冥寒蝶在寒潭里扎了几个猛子,终于从寒潭里露出头来。   湿漉漉的黑发贴在他脸颊周围,一双眸子里全都是火,幽情蛊既然不让他想着杀人解恨,他就换个想法,同样意思。   这下没了动静,幽情蛊似乎觉着这种反应很符合它的身份。   冥寒蝶在心头骂了半晌,乌青笼罩的眼睛里幽幽发出来着光。   ……   谢冰醒了之后,没有再发热,只是周身没有力气。   她掀开被子看了看,没有发现水迹,魔尊大人做的冰块傀儡还蛮好的,被她这么一晚上蹂躏,竟然不会融化弄湿被子。   南宫无寐背对着谢冰,站在寒潭边,似乎在看着什么,谢冰起身收拾了一下被褥,放在了储物锦囊里,他们还得拉着冥寒蝶赶路,直至走出深渊峡谷为止。   冥寒蝶能找到他们,是因为冥寒蝶有特殊的方法,其他任何人暂时都无法联系到谢冰与南宫无寐。   她走过去几步,“魔尊大人……?”   南宫无寐没回答,垂着头看着寒潭里泡着的冥寒蝶。   冥寒蝶这个小蝴蝶快要被泡死了,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模样,仅仅两天娃娃脸就瘦削了一圈,尖尖的小下巴都露出来。   他双手被捆着,湿漉漉怯怯地看着南宫无寐,“你们搂了一晚上,我泡在寒潭里一晚上,我才是倒霉蛋好不好,为什么你跟我这么过不去?”   明明昨晚上让他眼巴巴看了一晚上的同寝画面,今天早上醒了就冷嗖嗖拽着他双手绳索往他心窝里放魔气吞噬折磨,魔尊大人有毒吧?   冥寒蝶控诉南宫无寐的时候,可没想到自己要是抓到了他,只会比这更狠更残忍。   南宫无寐懒得理他,冷声道,“那边寒潭有鱼,想吃自己抓。”   谢冰:??   跟她说的吗,话题跳跃性这么大的吗?   谢冰“哦”了一声就去东边看看有没有鱼可以抓了吃,这一发烧恢复,就觉着胃里空落落的,想吃点什么东西。   不过,刚才冥寒蝶说话的意思?   不会吧?昨晚上的人形冰枕是魔尊大人?   可是魔尊大人根本不想跟她发生什么,又怎么会一晚上呆在她被窝里?而且还凉嗖嗖的,怎么想都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谢冰走到了另外一处寒潭,这里的水更深更急,她蹲下来,冰霜灵剑顺着她心意幻化成了叉子,自动悬浮在半空中。   黯淡的冰霜色光芒在深色水面上闪着微光,那光芒没有一丝温度。   谢冰好整以暇地抚了抚裙角,从储物锦囊里掏出来竹筐,托腮等着冰霜叉子干活。   没过一会儿,冰霜叉子轻描淡写地穿进了水中,“砰砰砰”地在水面上轻跳。   攸然间,冰霜叉子耀武扬威地悬浮在谢冰面前,“得得得”的将叉子上的鱼落在框子里。   农民伯伯喜迎大丰收啦!   谢冰美滋滋地抱着框,等冰霜叉子继续叉鱼。   直至又叉了六只鱼,谢冰这才收起来了冰霜叉子。   她极为利索地就着寒潭开始处理鱼,处理鳞片,开膛破肚,再然后清洗干净,从储物锦囊里掏出来一堆适合生火的木柴。   她翻找出来一堆瓶瓶罐罐,又要取火种生火,她没办法发出来火系灵气。   忽然间,一道细微的火苗从身后弹过来,直接落在柴火堆上,瞬间燃烧起来。   谢冰扭头,便看到南宫无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在了她的身后,悄无声息的就给她点了火。   谢冰随口道,“谢了,”便开始将收拾好的鱼串起来,放在火上烤着。   她动作熟练,一举一动,都是难得的烟火气息。   南宫无寐看着谢冰烤鱼,他什么都没有说。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的寒潭水微微荡漾,从寒潭里爬出来恍若鬼魅的瘦削身形。   冥寒蝶身上滴滴落着水滴,他匍匐身体,幽幽地盯着谢冰的背影。   他想像是之前那样,在背后偷袭扑过去,可是,却发现自己连指尖都没有力气了。   冥寒蝶:哭唧唧。   他明明没有偷袭成功,连动静都没发出来,南宫无寐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扭头看了看冥主。   看着他咸鱼一样摊在地上,连爬回寒潭的力气都没有,喉咙里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嗤。   冥寒蝶:???   南宫无寐是故意榨干他的!!   ……   谢冰自己吃烤鱼,吃的香喷喷的。   她吃着吃着,就发现摆在自己面前盘子里的烤鱼不见了一条?   一扭头,就看到魔尊大人笔直地现在一边,手中拿着烤鱼凝视着,似乎在估量这鱼到底能不能入口。   谢冰:??   “魔尊大人不是不吃饭的吗?”   就连之前以大师兄的身份跟她相处,他也只是给她夹菜,很少亲自吃。   南宫无寐跟那烤鱼面对面半天,这才像是下了决定,自己走到了角落里吃烤鱼。   听那边细微的动静,似乎把面具摘了吃的。   谢冰看破不说破,呵,谁还不知道你马甲怎么滴!   等过了一刻钟,南宫无寐顶着面具回来了,只评价一句话:   “你手艺不错。”   “那是,我会很多种菜品,特别是这种自己动手做的,做的特别好吃,吃过的都说好。”   谢冰说起来厨艺,也是头头是道。   当初为了让挑食的小宿采逸好好吃饭,她可没少下功夫。   什么花形早餐啦,营养午餐啦,养生晚餐啦,荤素搭配,什么都来了一遍,就是为了让他多吃一点。   想到宿采逸小包子一个,小小的人坐在大大的椅子里,吃的满嘴鼓起来,含糊不清地说好吃好吃的模样,谢冰不自觉地便含笑起来。   南宫无寐垂头就看到谢冰嘴角都勾起来了,他道,“哦?是太虚派的?谁。”   谢冰的笑容微微僵了僵,也垂着头。   半晌,才说,“是我小师弟……”   她缓了缓,这才道,“都已经很久了,手艺有些生疏了。”   大师兄应该是不知道她这样用心带过小师弟,在这些法力高强的修士眼中,大道才是第一位的。   照顾吃食,不过是太虚派外门仆人的事情,他们甚至不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谢冰的眼神微有点黯淡,转瞬间便开始聚精会神的吃烤鱼。   被烤鱼香味馋的欲仙欲死的还有一个人,冥寒蝶闻着香味都快哭了,“小冰冰,给我吃一口,给我吃一口……”   谢冰:?   “你不是冥修吗?怎么还要吃?”   袁狗蛋成了冥寒蝶之后,那修为蹭蹭蹭的涨,这样按理说修为高到这么恐怖,就不用吃饭了,怎么还要吃。   冥寒蝶声音弱的不得了,“幽都太特么难受了,天天都是黑不拉几的,我回幽都之后把寝殿装了一圈夜明珠,这才能睡着。”   “而且幽都做的东西太难吃了,根本没有我妹妹做的好吃,更别说镇上的美食了!我天天想吃熟悉的口味,幽都竟然没人做出来,气得我拨筋抽骨了好几个,也没吃到正宗的美食。”   “实不相瞒,我还偷偷冒险回去过,就是吃那一口熟悉的味道……”   冥寒蝶说着说着就哭了,他看上去又怂又可怜,哭的梨花带雨,“我当冥主当的太没劲儿了,好吃的没有,周围又那么黑……我想当仙都之主,呜呜呜……”   一腔雄图大业就这么带着哭腔说出来,谢冰吃烤鱼吃的都没滋没味了,看把孩子给馋的……   她叹了一口气,拿起来最后一条烤鱼放在盘子上,“别哭了,我给你还不行吗?”   她端着盘子走向冥寒蝶面前,蹲下身要将盘子搁下来。   冥寒蝶趴在地上,哭唧唧地仰头看着谢冰,水汪汪的眼睛里全都是卑微的感激,“小冰冰,谢谢你,我妹妹还好吗?”   袁翠翠……   谢冰的眼睛瞬间清明。   她不是那个傻白甜,冥寒蝶在她走近的时候故意说袁翠翠,就是为了扰乱她的心神!   从一开始哭泣示弱,就是为了引诱她过来!   下一秒,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张开嘴便咬向谢冰的胳膊!   谢冰早有防范,立刻抽回手。   冥寒蝶啊呜一口,“砰”的一声险些将自己的牙咬碎!   他刚反应过来没吃到一口谢冰的血肉,珍贵的机会错失了,转眼间就被南宫无寐拎起来爆锤。   满嘴疼,满头疼。   谢冰:……   这是俩小学生吗!! 第90章 出出来   往深渊峡谷出口继续走的时候, 谢冰发现不知道何时,他们身边悄无声息地跟了一群傀儡。   这些傀儡谢冰初时并没有见过,起码前两天没见过。   他们周身笼罩着死气与煞气,明显是之前随着冥寒蝶一起来追杀的冥修, 谢冰还以为南宫无寐已经将这些人都杀了,没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 已经将他们都制作成了傀儡。   这次南宫无寐没有亲手扯着囚徒冥寒蝶, 将这份工作取而代之的是傀儡。   这些傀儡在被杀死之前,是冥寒蝶的手下, 经过南宫无寐的制作后, 便变成了押送旧主冥主的主力。   不过短短的三天, 冥寒蝶便瘦骨嶙峋, 如同被榨干了一样, 他好像生了病,脸颊上一片绯红, 眼睛里幽幽染着火, 有冷水就跳进去,没水就幽幽地锁定着谢冰。   “小冰冰~~”   谢冰:听不到。   他的双手被魔尊的锁扣着, 身边是傀儡押送, 没事就体验一把魔气钻心的痛苦,只能靠看着谢冰解解馋, 结果那九个傀儡身体一挡,什么都看不到了?   冥寒蝶气的哇哇叫,隔着挡住视线的傀儡悲愤大喊:   “小冰冰你没有良心!你是正道中人,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何必这么这么折磨我!”   太吵了!   “别理我,学习呢。”   谢冰躲在角落里低着头看书,漫不经心地又捏紧了耳塞。   头顶上,小黄书被她调控了灯光,柔和地打在书页上,像是可调控的台灯。   一点也不刺眼的光照亮了书籍上的字迹,谢冰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书。   还有两天时间便是又一次考核,谢冰奔波在路上,还未将书籍全都看完。   她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安安心心地看书学习,真的好难!   至今为止这次考核她一共只得到了两本书,《水浒传》和《牡丹亭》,关键词分别是:章回,英雄,慕色。   “英雄”对应的是《水浒传》,也等于说直接给整本书划了重点,要特别警惕那些英雄人物……   问题是……一整本水浒传,一百零八号人!万一考到某个单独的人物让她写三千字人物分析,那个人物她不熟悉就糟糕了!   而且不仅在蓝日暖那里拿到了《水浒传》,还有一些别的书,都是一些心得体会,她最好也参透一下。至于《牡丹亭》……慕色是主人公杜丽娘的特性,答案应当不会超过整个话本,她背会全本即可。   最为头疼的其实是第一个关键词“章回”。   给出来指定关键词就等于给了方向,这种给了章回却不说是哪个章回,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章回多着呢,最出名的不仅有《水浒传》,还有《三国演义》,甚至还有《金瓶梅》……   不过谢冰是知道《金瓶梅》在哪里的,在太虚派的藏书阁里珍藏着,系统不会让她去拿一本不可能拿到的书,又可以删掉……   这样思来想去,脑汁都要耗费殆尽了!   谢冰一边要应付这两个大变态魔头,一边要投入到紧张的复习学习中,脑壳都要痛了。   这两日便是在赶路的时候,谢冰还拿着书念念有词,发烧刚好,脸色憔悴,还在耗费心力学习,不仅眼前发黑,眼圈发黑,脸色都要发黑了。   幸好闹腾的冥寒蝶被傀儡们看守着,许是得到了魔尊大人的示意,在冥寒蝶再骚扰谢冰的时候,傀儡直接出手,镰刀的巨大手柄扬起来,直接敲在了冥寒蝶的后脑勺上。   冥寒蝶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你……还……打……我……”   谢冰耸了耸肩:“你还是闭嘴比较好。”   总算是得到喘息的空间。   而一向很难搞的魔尊大人这两日也没有烦谢冰,他根本就没搭理谢冰,一直在闭目调息。谢冰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有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她前世跟着南宫无寐也没有见他调息这么久,这次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   思来想去,前世大师兄其实很少回太虚派的,他遇到了什么足以致死的危险也不清楚,只能随机应变了。   这样一来,谢冰还要感谢魔尊大人给了她一个好好复习的环境和机会。   尽管这复习环境……一个魔尊,一个冥主,九个傀儡环绕,也不怎么美妙罢了。   小黄书中,新增的技能熟练度一共有两个:“幽情蛊”和“看我108变”,后者的技能只得到了“浪子燕青”,她还得练这个……   至于前者的“幽情蛊”……正在用在冥寒蝶身上,进度条嗖嗖嗖地涨,冥寒蝶越是难受,进度条涨得就是越快,很快就到了95。   看来这幽情蛊真的是为女修量身打造,不管被施蛊的对象有没有跟自己发生接触,都无所谓,都是被她控制的玩物罢了,随意调教,所以玩弄。   ……这么一想,倒是忽然明白了魔尊大人为何会对自己如此鄙视。   将冥主都控制成自己的玩物,这完全就是合欢宗人的做派,只顾自己爽,不管玩物的死活。   ……等等,冥主都在幽情蛊下这么惨,魔尊大人是不是已经认为自己比合欢宗宗主邱妙芙还风流了?   转念一想,谢冰想开了:   害,魔尊大人还风流糜烂,坐拥魔都美人无数呢,他们两个半斤八两,谁也别瞧不起谁!   ……   谢冰看书复习的时候,充分利用了魔尊大人的傀儡人。   她本就是傀儡出身,当初身为傀儡王也过了一段身后跟着一群傀儡厮杀的日子,不过时候她黑化状态,是不管傀儡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死了就死了,反正魔尊会源源不断地制作数不清的傀儡。   她使唤傀儡使唤的很溜,储物锦囊里的水果倒出来,傀儡恭恭敬敬地将水果洗干净,切成小块,放上小签子,方便谢冰取用,来自太虚派的纯净灵水被水壶烧开,冷却到刚刚好的温度才呈上来递给谢冰。   谢冰边看书边吃了几口水果,看着看着就入神了,随意安排傀儡喂她吃水果。   傀儡:我只不过是一个自动喂食机器罢辽。   幽情蛊进度条快要涨满,《牡丹亭》全书的内容也都快出来了,谢冰看书背书,被傀儡喂水果微灵石,惬意地很。她没注意到……身后一道幽幽的光。   南宫无寐抬眼就看到谢冰趴在毛绒绒的白色毯子上作威作福,喉间一声清淡的冷笑。   这哪儿是魔尊的傀儡,这是谢冰的傀儡吧!   有的时候他真是搞不懂谢冰,她明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刚修行几个月的弱鸡书修,结果胆子大的匪夷所思,行为举止极为怪异……   这魔尊制作的傀儡修仙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这么愉快地接受并且用来当做自动喂食机了???   谢冰张嘴吃了一瓣橘子,忽然觉着这个傀儡长得还蛮好看的。   互相杀的时候都带着冥修的兜帽,看不到样子,现在变成傀儡,本来面目露出来,倒还真是眉清目秀,她忍不住就想跟漂亮的傀儡小哥哥说说话。   与之前制作的低级傀儡不同,这次的九个傀儡明显比他们要更高级一点,能与谢冰进行简单的交流。   虽然这简单交流很无趣罢了:   “你敲晕冥寒蝶,不会有愧疚感吗?”   傀儡D想要做出来笑的表情,扯着脸上的皮:“我只听命于魔尊大人。”   “那你之前尊崇冥主吗?”   傀儡D陷入到了沉思:“之前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是崇拜的,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冰也随之陷入到了沉思:对啊,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制作成了傀儡只听魔尊大人一个人的,之前的往事一笔勾销,反手杀旧主虐待旧主是极为自然的事情。   大概只有傀儡王邪灵童子与自己才会有完全自主的意识,但是不可逆主人依旧是身为傀儡的基本线。   所以她前世从来不敢忤逆魔尊,更不敢生出来背叛他的念头,对他的恐惧是深入到骨髓中的本能。   她正在思考这个,忽然头顶上一片阴影,身边的傀儡D小哥哥退了下去,谢冰愕然抬头:“魔尊大人,怎么了?”   南宫无寐低头,淡淡地道:“好好学习。”   谢冰:???   她扭头,就看到傀儡D已经退到了昏迷过去的冥寒蝶身边,垂着眼皮,看也不看她。   她的自动喂食机没有了……   她愤愤不平地瞪了一眼南宫无寐:   ——你是魔尊大人,你又不是班主任,你管我摸鱼不摸鱼学习不学习呢??   南宫无寐却什么反应都没有,极为平静地回视着谢冰。   周身依旧是冷飕飕的,甚至还带着些隐约的杀意……?   谢冰:……   她闭嘴,安静如鸡学习。   ……   出深渊峡谷,比谢冰想象的要快,第二天的时候,南宫无寐极为平淡地说:“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出去。”   谢冰立刻明白了,将她的小被褥和乱七八糟的水果盘子都收起来,刚收好,南宫无寐揽着她的腰就飞起来了。   身后的九个傀儡也御镰刀飞行……镰刀上瘫软着半死不活的冥寒蝶。   直至前方出现了一抹光亮,南宫无寐带着她往西方飞去,而傀儡们带着冥寒蝶直接往东方飞去,这是要分开了。   谢冰只想赶紧找个安静的地方复习,懒得管冥主和魔尊的恩怨,她低头看着脚下的飞魂夺魄箫变大而成的飞行法器,一脑门的问号???   大师兄用南宫无寐这个马甲的时候,本命灵器到底是什么?有的时候是一把朴实无比的黑剑,有的时候是银光闪闪的丝线,有的时候是飞魂夺魄箫,他当魔修当的似乎轻松惬意,什么法器都能用,当剑修的时候又这么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黑白通吃无压力吗?谢冰想不明白,却想到了那天晚上唯一一次见到的反噬,这一切应当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   谢冰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扣在自己腰肢上的大手:   腰肢很细,大手修长,就那么贴在上面,丝丝凉意透过黑裙传到腹部上,极为冰凉。   南宫无寐,你的手放在哪里啊?   剁手!   剁手!! 第91章 分分开   他们两个人与冥寒蝶分开, 已经御法器飞行了一刻钟的时间。   谢冰与南宫无寐贴的很近,她垂首,手指掰他揽腰的手指。   ……没掰开。   好在南宫无寐只是搂着,也没有别的动作, 她只好道:“魔尊大人,我们要去哪里?”   自打温泉开车未遂之后, 谢冰不知道为何, 便觉着南宫无寐暂时不想杀她了。   他那日最后说的话犹在耳边:他说要带她回魔宫。   将一个正派的女修,带回魔宫干什么?锁在魔宫里当一个暖床的?   她只会一辈子都无法回到太虚派, 无法再回到正道中去。   她一清二楚, 他自然也知道。   可是他是丧心病狂的魔尊, 他根本不会在乎。   这几日下来, 她明显胆子大了很多, 谢冰说不清楚是因为魔尊的纵容,还是她自己强迫自己面对:   ——她惊惧旧日的“主人”太久了, 从始至终, 她都没将自己摆在与他平等的位置,而南宫无寐亦是。   傀儡不是能与魔尊大人平等的人, 落在南宫无寐手中, 仅仅是他想杀就杀的玩物……更不是平等的人。   虽然在修仙界中,根本没有什么“平等的人”之说, 她还是想坚持那么一下。   她只是想当“谢冰”。   不是什么炉鼎,不是什么恶毒女配,不是什么垫脚石, 更不是什么傀儡。   她不会再是了。   她强迫自己去面对心底最为惊惧的东西,割开血肉,血淋淋的将自己的心剖开,直至它冷硬。   头顶上,那人懒洋洋地道,“你想去哪里?”   谢冰:……?   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自己可以选择?   谢冰谨慎道,“我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南宫无寐扣着她腰的手一紧,“我本来想带你回魔宫……”   恐怕来不及了。   谢冰:?   这是什么意思?   高耸的巨大黑石渐渐出现影影绰绰的光影,需要灵火才能看清的甬道渐渐显露出身形,远方出现的一抹白越来越敞亮,直至将目之所及染上刺眼的光。   长久在黑暗中蛰伏,骤然间碰到光亮她抬起手挡住了眼前的光。   直觉让她硬生生地收回手,手中瞬间握紧了冰霜灵剑——铺天盖地的杀意!   黑压压的冥修,可怖的杀招,南宫无寐指尖瞬间爆出无数条刺眼森冷的银线,汇聚成铺天盖地的网,瞬间绞杀几十名冥修,血肉横飞。   更多的冥修仿佛不知道恐惧与痛感,前仆后继地飞扑过来,两个人在这样可怕的追杀下,变得极为渺小。   谢冰瞳孔一缩,几乎难以想象竟然埋伏了这么多的冥修:怎么可能呢?他们明明与冥寒蝶分开而行!   深渊峡谷邻近出口处地势宽阔,根本无法预测从哪里出来,南宫无寐让傀儡带走了受制状态下的冥寒蝶,就是为了躲开冥修的追杀。   出了深渊峡谷,便是冥修的主场,本就是困难重重,现在直接在出口处设下阻拦,这是要将他们留在这里!   不对劲儿,谢冰瞬间想到了蓝日暖,他也能精准定位,不同的是定位的是梦境!   谢冰想要挣脱南宫无寐,被他死扣住腰肢,低沉冷漠的声音道:“速战速决,离开这里。”   南宫无寐周身冷意恍若实质,谢冰神色也冷淡了起来,她被南宫无寐钳制着,没有用冰霜灵剑御剑飞行,便可用剑发剑招,乃至各种技能。   雪花杀不停的发出去、菊花残剑意、缴除武器……雪花与菊花瓣乱飞,冰块与藤蔓共舞,她的战斗力协助南宫无寐,两个人所经过之处,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摧枯拉朽。   谢冰恍恍惚惚想起来之前……南宫无寐这是又将她当做自动机关枪了!   “凝神,我们出去。”   在他说话的间隙,银线交织成的光网收拢,这次的银色光网上闪烁些雷光,几百名冥修们瞬间变成细碎的尸体,雷光刺眼的一闪,尸体碎块被雷光劈的灰飞烟灭,终于清出来一条窄窄的细缝。   就在这一刻!   黑色的魔气裹挟着两人,穿透了设下的埋伏,飞了出去!   后面的追兵被南宫无寐一挥袖子解决了,飞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才解决了追兵。   谢冰刚喘了一口气,心又提了起来,“冥寒蝶有方法找到我们。”   “是。”   南宫无寐倒是没什么意外,刚才冥修能准确设下埋伏,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一副没放在心上的嗓音,只是侧头扫了一眼谢冰,意味深长道:“因为你给她下的‘幽情蛊’?”   谢冰:“不是,幽情蛊只有纵享双修一个作用,其他功能都是围绕这个核心来的,怎么可能由他反定位我?”   谢冰对此心知肚明,系统的技能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不会出现衍生的无法控制技能,说是双修,就不可能被冥寒蝶通过幽情蛊反定位。   然而魔尊大人显然又想到了别的,情绪明显有些更冷了,隔着面具看不到他的表情,谢冰几乎以为自己的感觉是错觉。   魔尊大人懒得理她,只是淡淡地道:“我不在的时候,随便你。”   谢冰这就不明白了!   他这话的意思是她可以在他不在的时候跟冥寒蝶双修?但是魔尊大人又说了她是暖床的,魔修的观念这么开放吗?魔尊,一个复杂的男人!   不过转念一想,还是按照她之前的思绪,只是当做一个有趣的玩物,大概就可以理解了。   她懒得理南宫无寐这种神经病的思维,她要是能全部了解,她也就成了神经病!   既然不是谢冰的幽情蛊搞鬼……南宫无寐轻叹一声,“这下麻烦了,可能这几天冥主在我们身上搞了鬼。”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的天际便掠过了无数的黑鸦!   难听到脑门疼的声音在嘶吼,接力而来的又是无穷无尽的黑袍冥修,他们闯到了冥修的大本营,身上又有未知的标记点,简直像是在黑暗中忽然亮起来了大灯泡一样显眼。   这次,南宫无寐在一刻钟以内杀了数百人,谢冰敏锐地感觉到他出招的速度慢了:   谢冰虽然是没有灵气的书修,在灵气方面比不过别人,可是打斗到后期,有一个足以称得上优越性的特点:她不怕灵气枯竭。   只要她人没事儿,她就能发招。   而南宫无寐在种种极限挑战下,怕是不好撑了,意识到这个,谢冰心头有些急了,她必须知道这些冥修是如何找到他们的。   ……冥寒蝶呢?   谢冰在内心里呼唤幽情蛊,心头微动,心知冥寒蝶已经感应到她的呼唤,他本该千山万水地赶回来,可是……没有。   一片厮杀中,昏沉沉的天际出现一抹发着黑气雾团,渐渐凝实成晶,成了一抹水镜。   水镜中,黑不拉几,看不出是在哪里。   冥寒蝶身上锁了无数条泛着黑气的锁链,他被死死绑在一处,动也动不了。   他只露出一张白生生的瘦削小脸,透过水镜,咬牙切齿看着谢冰:“我的命令就是剩余四天不许听我命令,全力追杀你们二人。我现在身体想听你的命令,但是根本无法走出原地,我把我自己锁了,钥匙被我扔了,你就等死吧!”   “之前我想留下你命,现在别想了,你给我死!!”   他眼圈都红了,看上去可怜极了。   谢冰:??   要不要这么狠?   旁边的冥修立刻抓住一块布狠狠塞进了冥寒蝶的嘴中,他呜呜呜呜地看着谢冰,看样子还要骂。   谢冰叹了一口气,这下没法控制冥寒蝶了。   可是她还有问题没有问,“冥寒蝶是怎么定位到我们的?”   如果这个问题搞不清楚,她跟南宫无寐已经踏入到幽都的地盘,隔着重重渊海和峡谷,怎么才能在幽都三州活下来?   这里可全都是冥修!   一只大手直接盖在了谢冰的头话。   谢冰:……   懂了。   头发。   事实上,她这几天也就是最后才跟冥寒蝶毫不接触,之前总是有些接触的可能。   那冥寒蝶这些天的示弱讨好,能屈能伸,都是为了收集头发复仇。   那一瞬间她想起来了蓝日暖   ——蓝日暖精准入梦谢冰,便是因为收集到了目标的头发,冥寒蝶也是,冥修想要控制人的梦境或者魂魄,都是有媒介的!   包括烤鱼的时候冥寒蝶疯狂的想要咬掉谢冰的血肉,不是为了报复谢冰,也不是为了缓解幽情蛊的难耐,可能也是为了控制她。   冥修虽然神秘,其实也不是凭空便可施法的。   黑色晶镜骤然间消散,南宫无寐将第二波追杀的冥修全都杀光,终于忍不住在满地血污中喘了一口气。   他们深入到冥主的地盘,但凡被冥修锁定,追杀必然是源源不断,想要离开幽都,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谢冰对冥修了解的不多,“怎么样才能切断联系?”   魔尊大人的手指随手捏在了谢冰脆弱的脖颈上,他捏的次数太多了,甚至捏的有些轻车熟路。   不过手感倒是不错,滑腻舒服,唯有快要脱落的一圈血痂影响了手感。   他懒懒道:   “我们分开,或者,你死。”   谢冰:1111111!!   她大义凛然道:“我当然不能让魔尊大人身处险境,所有的追杀都由我一人来扛,我们就此分开!”   “你一人,面对冥修,必死无疑。”   谢冰正义脸:“我自己死,都不想让魔尊大人死!”   不许2,一定要1!   “你还真是为我考虑,为了救我,宁愿死?”   南宫无寐低嘲一声:“……果然,真是拎不清。”   谢冰急的不得了,您赶紧走啊!万一选择2怎么办!   “我我我……我是太虚派的,会有人救我的!”   她出了深渊峡谷,师父很快就会知道她在哪里,太虚派的人很快就会到。   但是从仙都势力范围到幽都,只有两条路,要么经过渊海,要么经过深渊峡谷,等待救援,至少要两天时间。   “没有人。”   “有!”   谢冰脱口而出,距离最近的,其实还有一个人……也是标标准准的完美答案,足以消除南宫无寐的疑心。   “谁?”   “我大师兄!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谢冰看着魔尊大人,眼泪汪汪。   谢冰可是与殷倦之同来的魔区,谢冰出了事儿,按理说,应当会找大师兄,她险些忘了这一茬!若是没想起来,怕是南宫无寐便会起了疑心。   南宫无寐看谢冰这副模样,将周身重量微倾,侧身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耳边是他轻声的话语:   “你喜欢你大师兄?”   谢冰:……   草,送命题! 第92章 浪浪子   她喜欢谁?   谢冰心里门清:   ——我爱学习, 学习使我快乐!   男人?   呵!   魔尊大人真的是疯了,他明明知道他以大师兄身份时候谢冰说过喜欢他的脸,也知道魔尊身份谢冰说过喜欢魔尊大人,这种生死攸关之际, 竟然要她做选择题?   说喜欢大师兄,就是在魔尊大人面前承认她这个暖床的喜欢别人, 说不喜欢大师兄, 就是直接告诉南宫无寐她撒谎……   谢冰如果不是被逼的,她拒绝跟这种神经病呼吸同一个世界的空气!   仅仅是这样的迟疑, 她看不到南宫无寐的脸, 却觉着他掐着她腰肢的手松了松……   放过她了?   并没有。   他修长的手指间光芒一闪, 刚治愈的脖颈间又是一道银色灵气!   那银线死死地勒住了她的脖颈, 手指倒是轻车熟路地又掐在她腰上了。   腰要断了, 脖子也要断了。   魔尊大人占便宜威胁杀人两不误,声音就贴在她耳边, 恍如浮云一样:   “说实话。”   我靠!   谢冰想骂人, 她跟修仙世界的疯子格格不入,完全不明白南宫无寐的脑回路!   刚才还在植物大战僵尸发射冷冻豌豆, 现在反手就杀并肩作战的战友。   “没有第三个选项吗?”   “说吧。”   谢冰真的草了。   有这么问问题的吗?银线勒在她脖子上, 直接用死威胁让她回答问题。   她眼睛一闭,彻底放弃了自己的节操。   “我当然喜欢大师兄, 大师兄是‘帅的让人合不拢腿’榜单第二名,我像是所有女修一样喜欢大师兄!”   她偷换概念。   可惜南宫无寐身为大反派,智商很在线, “像别人一样喜欢,不是自己喜欢?”   他们在逃命,何苦这么步步紧逼呢!   谢冰咬牙认下:   “……不是,我自己也喜欢。”   来吧,就当一个渣女吧!   “可是你还说你想跟我双修。”   他笑吟吟问出来堪比你妈和我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的问题,“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他来了,他来了,他精分着来了!   谢冰:……   一个谎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弥补,她懂了,她明白了,她放弃了自己。   “我都喜欢!”   “大师兄长的那么帅,我当然喜欢,虽然不知道魔尊大人的模样,但是听说魔界第一帅,都排在帅的合不拢腿榜单第三了,我自然喜欢!既然都喜欢,何必分清楚喜欢谁呢?及时行乐,欢度一时,纵享一生!”   “凡人帝王还雨露均沾呢,我为什么不可以!”   修仙界博爱声明瞬间出炉!   南宫无寐叹了一口气,弱的几乎听不到。   她明显感觉到脖子上的束缚松了一点。   南宫无寐早就认为她风流无比,热爱双修,这答案他估计也早就知道了,所以应当是过关了。   然而南宫无寐忽然问,“帅的合不拢腿榜是什么榜?”   谢冰:……   角度刁钻。   靠,这玩意是明闻的八卦报搞的,她怎么知道为什么叫帅的合不拢腿榜?   谢冰不知道,南宫无寐显然也不是纠结这种小事情,他情绪似乎好了点,手指弹了弹,银线便松了松,眼看着就要脱离危险了,南宫无寐问,“帅的合不拢腿第一名是谁?”   谢冰:“……是我师父。”   修仙界中对于师徒极为尊崇,她在外绝对不可直呼师尊名讳。   就这么一句话说完,谢冰还以为南宫无寐会问她是不是喜欢顾莫念,然而他没有。   他只是微微停滞了一下,声音冷的发寒,“与其死在冥寒蝶手中,不如我亲手结果你。”   越是紧急时候,谢冰就越是冷静,她冷静着给他分析,“我是书修,跟你们这些修士不一样,你杀了我做傀儡,就不会再能使用书修技能。”   这也是谢冰的猜测,这一世重生的系统是为了让她逆天改命,如果死了她觉着系统会立刻跑路,怎么会受到魔尊的驱使。   不过显然南宫无寐不是这么想的,“死了就都一样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淡,甚至带着些微不可见的烦躁。   谢冰不明白他又想什么,不过脖子丝线在他威胁下明显压了压,刚结疤的那一圈红痕显然快要撑不住了。   “我救了你!”   “所以你死在我手上,理所当然,我会把你的尸体带走。”   只要死了,冥寒蝶的标记自然没了。   他很贴心的安慰她,还掐了掐谢冰的腰腹,仿佛在掂量怎么把死了的她放在储物锦囊里。   谢冰:……   她是想走,但是不是这种带走好吗?   南宫无寐声音渐渐有些疲惫,“冥寒蝶说杀你,一定会把你的魂魄带走,你的魂魄到了冥寒蝶手中,难以想象会遭遇什么,冥修的手段,比你想的还要可怕。”   谢冰:……   她不怕死后的事情,反正她死了肯定就是灰飞烟灭了,她不认为系统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会留着她的魂魄。冥寒蝶不会得到她的魂魄,她怕什么。   他看谢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语气更糟了些,“我知道你无所谓,冥寒蝶利用完兴许不会折磨你,你跟他呆在一起日后也不会差,但是我现在还是要杀了你。”   谢冰:??   她怎么就不明白了?   南宫无寐的意思是既然冥修会把她抓走,他就先杀了她,免得落入别人手中?   她懂了:   就是冥主和魔尊抢玩具,魔尊说:我弄死了也不给你。   不过,她从来没有见过魔尊大人这么啰嗦的杀人。   起码之前南宫无寐杀人是不会给人解释的,她也没见过,魔尊说是要杀她,实际上给了她足够多的时间,像是在等着谢冰用什么理由说服他。   简直可以入选魔尊十大迷惑行为了。   “魔尊大人,你不用担心我落入冥寒蝶的手中,你放了我,我宁死绝对不会被他们抓走,更何况,我大师兄会来救我!”谢冰目光坚定。   其实还有第三种方法,就是她直接向冥寒蝶投降,反正顾莫念最迟两天就会到,她能苟到那时候,但是这样一来,南宫无寐又不会放过她。   他轻嘲一声,摇头,“来不及了。”   这话让谢冰心头一凛,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是平时的魔尊,根本就不会这么狼狈。   她运气不好,正好赶在了这个关键的当口:按照原本的轨迹,南宫无寐用焚天大阵将计就计,拼着自己身受重伤很有可能布下了什么阴谋,接下来自己通过深渊峡谷进入幽都三州,杀回魔宫……之后的魔尊大人罕有示弱的时候,一天比一天恐怖可怕……再然后就是谢冰看到的南宫无寐了。   然而这里多了变数,她与魔尊碰到了,冥寒蝶又遭受了一场折磨,他势必要杀了谢冰与魔尊,谢冰被定位的情况下,精疲力尽的魔尊想要离开便只能杀了她或者抛下她。   那之前的举动就有迹可循:南宫无寐之所以放过冥寒蝶,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他已经撑不住了!   他的视线落在了遥远的天际,可是谢冰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他的神识极为恐怖,应当是感觉到即将赶来的追杀冥修。   就在这方寸间,谢冰明白,她必须自救!   “等等,我再试试。”   她忽然想到,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谢冰锁着眉头思考,不自觉地在原地踌躇了一下。   南宫无寐也没想到她忽然怎么就开始思考了,他手指一颤,差点收获新鲜人头一枚。   银色丝线好悬松了松,又放出来点丝线,任由谢冰拖着银色丝线走来走去。   南宫无寐:……   本来就头晕眼花,看的他更晕了。   “你想好没,想好了我就开始了。”   “您可别,等等!”   谢冰现在感觉就像是面对着一道压轴题,题目巨难无比,解题思路也找不到,但是总有一种感觉 ——她会做!   只是缺了一点点头绪……   骤然间,神识海中一颤,她抬头看向昏沉沉的冥界天际,又来了一波人,这波人,很强大。   谢冰急的直挠头,愣是想不起来关键,不行,南宫无寐要杀她了!   身边高高瘦瘦的身影叹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扯住了谢冰的手指。   他的手掌很是宽大,轻轻松松将谢冰的手掌包裹起来。   修长的手指捏了捏谢冰的手指,摩挲着她修剪整齐的指甲,终于道:   “算了,你别晃了,我……”   谢冰触碰到南宫无寐冰凉的手指,后背瞬间一毛,不能算了,不能死!   她求生欲爆棚,终于想到了她始终没有动用的技能:看我108变!   据她所知,系统给的技能远远胜过修仙界的法术,现在关键在于,这个108变能否将她完完全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甚至连头发丝都变了!   谢冰拿出来小黄书翻找技能,低声念诵:“太行春色,有一丈青,天巧星,浪子燕青……”   【系统:浪子燕青,风流倜傥,水浒好汉中排第三十六位,上应“天巧星”,本次技能限制时间:6个时辰。技能冷却时间:一个月。】   眨眼间,她的形象便变了。   她没什么感觉,不过随手一摸就知道自己面容变了,而且瞬间长高了 ——南宫无寐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八五左右,之前她都是仰视他,现在她可以跟他平视。   南宫无寐沉默地平视“谢冰”,或者说另外一个人:   唇若涂朱,睛如点漆,仪表天然磊落,自有一股凌云志气。   谢冰左右看了看自己,这变身术不错,更秒的是,连燕青的标准装饰也出来了:   ——脑后一对挨兽金环,护项一枚香罗手帕,腰间斜插名人扇,鬓畔常簪四季花。   《水浒传》中原文可说了:一团俊俏真堪夸,万种风流谁可学。这位一看就是小白脸。   系统说她一次变身可以用六个时辰。   足以。   “这是谁?”   “燕青。”   “那又是谁?”   谢冰不知道怎么解释:“你不是也听蓝日暖讲了《水浒传》了吗?就是艺苑专精,风月丛中第一名,李师师姘头那位!”   谢冰说起来原著,那是津津有味,她当时读水浒传,就特别好奇李师师有多美,浪子燕青又有多帅,他们两个人究竟有没有真爱!   南宫无寐:“……”   呵,变个男人还是风月丛中第一名。   他懒得理谢冰,随手将她一揽,脖颈上的银色丝线收了回去,与此同时,一道黑色雾气挥了出去,交织着银色的丝线,直接将身后第一波追杀的冥修碾压成了粉末。   后面的冥修什么都没看到就成了粉末,第二波冥修只看到了一道远去的黑色雾气。   领头那人咬牙道:“继续追,那女人被冥主定位,跑不了!”   然而身后那冥修手中拿着黑晶盘,愕然道:“那女人的光点不见了!”   “什么?”   冥修冷笑一声:“不愧是魔尊,干脆利索心狠手辣,竟然是将那女人杀了。”   “不过也不要紧,我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他跑不了。”   “是!”   ……   南宫无寐带着她一路风驰电掣地飞行,直至渐渐看到挡路盘查的冥修越来越多,航空管制了,这才从空中下来,直接钻到了小树林里。   如今已经到了子夜,远处便是最近的幽都城镇。   南宫无寐布下了一道禁制,根本没让谢冰接近。他一开始先是坐着,后来谢冰打了瞌睡了一觉醒的时候,发现他变成了躺着。   周围的青草被鲜血染红了一片,他一边吐血一边在发抖,这是比她上次见到更为可怕的反噬。   谢冰这下真的愕然了。   她站起身来去看他,发现连布下的禁制都没了,南宫无寐戴着面具,她看不到他的脸色,推了推他的胳膊,身着黑衣的男人终于勉强抬头看她,一手将她的手抓在手中。   冰凉的就像是死人。   谢冰被他捏疼了,南宫无寐低低道:“我本来想杀你,算了,你走吧。”   谢冰反握住南宫无寐的手,她的手掌现在与南宫无寐差不多大,指节分明,是成熟男人的手。   她认真道:“我现在杀你,能杀死你吗?”   南宫无寐抬头,闷闷笑了笑:   “你感觉到了。”   是的,她感觉到了,南宫无寐,周身灵气散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反噬,反噬到南宫无寐周身一丝灵气也没有,没有魔气,也没有正道的白色灵气。   “可以。”   他懒懒地躺在地上,看上去什么力气都没有:   “随便你。”   谢冰:“……”   她手中瞬间就幻化出来冰霜灵剑,搁在南宫无寐的脖颈上比划了几下,似是在思考怎么戳才会戳死他。   南宫无寐嗤笑一声,“抓紧时间,快点。”   谢冰咽了一口吐沫,亲手杀了南宫无寐,是她想做的事情。   但是……   如果是在之前在太虚派下定决心反杀殷倦之的时候,她一定毫不犹豫,绝对一剑就捅向他心窝。   如果不死,她还可以旋转灵剑搅拌肉泥。   可是,她不是傻子……   南宫无寐分明放过她几次。   “我……”   话还没说完,她眼睁睁看着南宫无寐的手指都不动了。   她伸手摸了摸,糟糕,晕过去了。   而她的神识蔓延的最远方,分明感觉到大批的冥修正在大规模地搜查追杀。   ……   谢冰身体变成了“燕青”,身材很是欣长,力气也不小,轻轻松松地扛着南宫无寐躲在了小树林深处。   她发挥野外生存能力,将一株大树挖空,手中藤蔓飞出去,直接用真实的大片藤蔓挡住洞口。   她没有灵气,南宫无寐周身灵气散了,又有绿色藤蔓浓郁的木系灵气遮挡,暂时不会有人查来。   没多久南宫无寐便醒了,他睁眼就沉默了:   谢冰变成了“燕青”,一个标标准准的风流小白脸,而他身上被换上了女装的黑裙子。   “你给我……换……女装?”   南宫无寐声音都有些恍惚了。   谢冰竖起来手指:“嘘……你面具能不能取下来?不取下来面具我们就没法跑,太显眼了。”   南宫无寐沉默了一瞬,抬手将面具摘了下来,面具下是一张极为平淡的脸,根本没什么特征,不丑也不美。   谢冰懂了:这是双重防护,平常南宫无寐面具下的脸也不是真容。   “你醒了就好。”   谢冰总算是放心了,“我们俩现在男变女,女变男,不会有人认出来,按照常规路线出追杀范围,到幽都三州安全地方便可。”   撑过12个小时,太虚派必然会有人接应,那时候南宫无寐自己也会离开。   南宫无寐似乎周身没什么力气,只是伸出来手指捏了捏他的裙角,半晌才哑声说:   “我不穿裙子,我要杀了你。”   “好好好,以后再杀。”   谢冰随口敷衍哄着,顺手收了绿色藤蔓,想起来给他起名字,“你叫翠花,你别记错了。”   她珍藏的名字,送给魔尊大人!   南宫无寐发出来嘲笑声:“我就是打死也不会用这个名字。”   谢冰头疼,凶巴巴道:“没有你挑选的余地。”   南宫无寐沉默了。   半晌才道,“换一个。”   谢冰一拉他肩膀,扛在肩头就往外面走,不耐烦道:“就叫南宫妩媚!小妩媚!”   南宫妩媚:“……” 第93章 抱抱着   幽都三州与仙都和魔宫妖都都不一样。   在太虚派的时候, 谢冰看的最多的就是云烟浩渺的仙山雾海,主色调为白色,修士个个仙风道骨,凌然于众。在魔宫的时候, 以繁复黑色为主,连天际都是黑色的, 穿透琼宇的高柱与房屋瑰丽奢侈, 处处透着纵情声色的恣意放纵。   而幽都不同,它是死寂的, 深沉的。   头顶上是一片深沉的黑色, 在白天的时候天际会漏出一抹微微的白色, 直到夜晚, 便是浓稠到无法穿透夜幕的黑色。   通向最近的小镇, 只有一条窄窄的小道。   到处是低压的虬扎树枝,重重叠叠, 尽管谢冰的视力还不错, 却总是感觉眼前笼罩着一层虚幻的什么,仿佛从黑雾中足以冲出来令人惊惧的存在。   头顶上不时飞过成群的蝙蝠与黑鸦, 发出来怪异的声音, 高大的枯树上有时会倒吊着一些似人似怪的东西,就像是长在树上一般极为恐怖, 一眨眼间便不见了。   这里就像是恐怖片现场。   走着走着,一根白色的枯骨从土壤里悄无声息地钻出来,瞄准了谢冰的脚踝抓了上去!   谢冰搀扶着南宫无寐, 走的很慢很慢,她真是草了,她的运气这么不好的吗?连枯骨抓人都只抓谢冰不抓南宫无寐。   她脚下没停,先天法器冰霜灵剑自从从发带变成冰霜色的灵剑,自动发招,自动将枯骨砍成了碎片。   枯骨发出一声无声的哀嚎。   她个子高了,看的也远了,视线随便一扫便看到脚下土壤在疯狂涌动,蠢蠢欲动地想要反攻,谢冰心念微动,冰霜灵剑“轰”的插进土中,冰霜色的光影瞬间不见了!   直至七秒后,地下传来一声闷响,又是“轰”的一声,眼睁睁看着黑漆漆的地面上裂纹纵横,泥土翻飞。   而冰霜灵剑像是邀功一样,抖了抖身体,从黝黑的土壤里蹦了出来,悬浮在谢冰面前。   它太亮了。   亮到整个黑暗中它是最炫目的崽。   谢冰低声说:“你自己坐会儿。”   她松开了南宫无寐,一手抓着冰霜灵剑随着心意变幻成冰霜发带,她现在是燕青的模样,一身黑衣风流倜傥,长发如墨簪起来,头上还簪着一朵黑色的不知名花朵——在幽都境内变幻成了浪子燕青,四季花都变成了幽都的花。   冰霜发带是她的显眼特征之一,谢冰不敢再弄在头上,她刚才是将冰霜发带拴在了右手腕上,不露出袖口就看不到莹莹的光。   可是现在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妥,她摸了摸腰间出现的白色折扇,这是一把名人扇,上面的诗句谢冰没听过,上面的署名谢冰也没有听过,应当也是幽冥的哪位文豪大神所写。她实际上对于修仙界的文化并不了解,懒得看扇子上写的什么,随手便将名人扇搁置在储物锦囊里。   她总是要打架的,要是忽然从发带变成冰霜灵剑,直接就露馅了。   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发带,“你打架太显眼了,不然就变成扇子吧。”   冰霜发带有些委屈,它努力了半天,变成了一个通体冰霜色的折扇,谢冰又敲了敲它,“颜色太风骚,再低调一点。”   这样通透晶莹的冰霜折扇,实在是太漂亮了!她怕是一拿出来折扇就被认出来了。   冰霜折扇努努力,将折扇上的光芒收敛,变成了通体透明,隐带着霜色的扇子。   它尽力了……   谢冰跟扇子纠结了半天,总算是弄好了,她随手将扇子插在自己腰间,收手就要揽住南宫无寐的肩膀。   南宫无寐绷着脸,直接蹲下,躲开了谢冰的手。   他看上去疲惫极了。   刚才谢冰让他坐会儿,他不肯坐下,绷着脸站在原地。现在谢冰准备拉他肩膀走,怎么就蹲下来了?   他穿着一身黑裙,这最后一套女修黑裙还是之前大师兄给谢冰买的,这套衣裙最贵,因为它不用调尺寸,会根据第一次上身效果自动变幻尺寸,所以也是最贵的。   随着南宫无寐蹲下来的动作,裙摆一动,直接铺满地上,翻飞萦绕,看上去就像是一朵黑色罂粟花,美丽极了。   谢冰眼眸中一动,“魔尊大人穿女装,还挺好看的,真是小妩媚。就是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什么呢?   她也蹲下来,与南宫无寐平视,瞬间与他的目光平视。   南宫无寐的目光太可怕了!!   他的面容其实很是平淡,就是因为平淡,谢冰将他的长发拆开之后重新梳头换了女修的发型,才显得毫不突兀。   因为身体灵气散了正在遭受反噬,他的唇色看上去很惨白,眉头也不自觉地轻蹙着,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意味。   虽然是一米八几的个子,但是修仙界中什么模样的修士都有,不仔细去看,也看不出来是个男人。   “我,好,看?”   “我,妩,媚?”   谢冰的夸赞让南宫无寐更暴躁了。   他阴沉着脸,颤了颤嘴唇,“谢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谢冰敷衍点头,伸手掰住南宫无寐的脸看了看,瞬间他的眸色便幽深了起来,那是凛冽的杀意,但是谢冰也不是为了看他的真容……他的真容她一清二楚。   她随手从储物锦囊里掏出来一盒胭脂,大拇指沾了沾小盒子,便要向着南宫无寐的脸上抹去。   南宫无寐的瞳孔都缩了!   他再闪身——可是刚才便是蹲下来躲谢冰,这次躲无可躲,身体往后倾,谢冰往前来,她的身体手长脚长,直接将南宫无寐结结实实压在身下。   谢冰从上而下压在南宫无寐身上,一把摁住了乱动的魔尊大人。   她的手,一把掐住了南宫无寐的脖颈。   面上噙着笑,谢冰的笑容却冷得令人发颤,“南宫无寐,我现在不杀你,不让你跪下喊爸爸就已经是万幸了,你再躲,躲到哪里去?”   这个画面很熟悉。   熟悉到南宫无寐眸色变了几变,最终缓缓地闭上眼睛,“你会后悔的。”   他认命了。   谢冰漠然一笑,“我后悔的事情多了去了。”   比如说她现在就有点后悔没杀南宫无寐。   她懒得理魔尊大人的心情,大拇指直接往下,擦在了南宫无寐苍白的嘴唇上。   拇指指腹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便感觉到冰凉弹软,魔尊大人的嘴唇……摸上去感觉倒还不错。   她随手在他唇上抹了抹胭脂,染上了红色,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又在嘴唇上揉捻了一番。   南宫无寐紧紧闭着眼睛,酥麻的触感直接从嘴唇传到头顶。   谢冰以男人的身体压制住他,两个人这样的接触,若是旁人,早已经被他碎尸万段。   他冷声道:“可以了吗?”   谢冰满意地看着自己打造的咬唇妆,“你更适合这种,很好看,很完美。”   这下应当是没人看出来了。   她从南宫无寐身上爬起来,南宫无寐睁开眼睛,默默坐起身来,拉了拉他的衣裙,忽然道:   “你……看到了?”   谢冰一时没明白南宫无寐什么意思,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她极为坦然地点头:   “看到了。”   谢冰默默想,不仅看到了,还摸过了。   下一句,南宫无寐又问:“……你都看了什么?”   “……该看的都看了。”   谢冰露齿一笑,蹲在坐着的南宫无寐面前,露出来变态的笑容,“不仅该看的看了,该摸的也都摸了,胸肌腹肌都摸过了,魔尊大人还想知道什么?”   南宫无寐:“……”   他垂着头,刚染上红色的唇想要说什么,最终道:“事急从权……本尊不怪你……”   谢冰笑得更变态了,比色魔还要变态那种笑:“魔尊大人,我太急了,要是再不配合我,我也要死了,死之前肯定等不及,一定要给魔尊大人暖床了。”   魔尊大人僵硬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冰:“你现在是男人!”   “对。”   谢冰笑眯眯道,“杀人嘛,你在行,双修嘛,我在行,所以现在你不行,我还行,你再闹腾我就……”   她想了想,“日你!”   南宫无寐的脸色瞬间青了。   谢冰早就不耐烦了,刚才南宫无寐一直不让她扯着走,现在又因为女装的问题跟她闹,她有那么善良吗?   她威胁了南宫无寐,站起身又俯下身便要将南宫无寐抱起来:“你走不动了,我们必须尽快进城。”   瞬间,变成公主抱的姿势。   南宫无寐的脸色更青了。   他周身没有力气,自暴自弃地咬谢冰手腕,“不能这样抱我。”   谢冰被他咬的不疼,但是咬的烦。   行,谢冰放下他,准备背他。   南宫无寐僵立在原地,死活不上她的后背:“本尊从未被人背过!”   “你走不走?”   谢冰没想到都这么威胁南宫无寐他还这么龟毛,谢冰冷笑一声,“是你自己选的。”   她微微俯下身,面对面,一把抱住南宫无寐。   健硕的手臂用力,直接极为熟练的分开他修长的大腿。   一个标标准准的考拉抱。   南宫妩媚抱着谢冰:……   他想要说什么,骤然间反噬加剧,胸腹间涌上一股血,他生生咽了下去,没有露出一点倪端,只是脸色更为苍白无力些。   他无力地回抱着谢冰,平平无奇的脸上恍恍惚惚:“……你这是什么姿势?你怎么可以用这种姿势对本尊?”   “……你这般熟练”……的掰开大腿,“……到底有多少双修伴侣?”   他说话声音断断续续,渐渐微不可闻。   谢冰摁着他后背就走,不耐烦地道:“你怎么满脑子的黄色废料?我抱孩子抱多了!”   当初她哄孩子那会儿,就是这么抱宿采逸的。   她考拉抱着他,走路快多了,谢冰总算是没有那么烦躁了。   南宫无寐头无力地靠在她健硕的肩膀上,没回话。   可能被她气晕了。 第94章 出出气   南宫无寐晕的时间不长, 临进城的时候的便幽幽转醒过来。   他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大腿被分开挂在谢冰的身上,臀部被宽大的手托举着,把他固定在胸前。   他支起头, 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条略微宽敞的路上,周遭依旧是黑沉沉的, 远处的黑暗城池隐约可见。   路的两侧, 已经在迷雾中,影影绰绰出现一些穿着黑袍的身影。   他趴在她身上, 一手圈住她的脖颈, 只感觉到身上微微的震颤。   谢冰走的很快又很稳。   身上的衣裙还是那件黑裙, 不过外面又披上了一件黑色衣袍, 兜帽从头发上覆盖下来, 挡住了他半张脸。   他苏醒的瞬间神色便极冷,挣扎了一瞬, 反而被谢冰牢牢托举住。   谢冰在他醒的那瞬间便感觉到了, 哄小孩一样摁紧了后背:“别乱动。”   南宫无寐苍白着脸,双腿使劲儿并拢, 想要挣扎着下来。   谢冰轻描淡写, 双手从腿根轻轻松松一掰,又把他掰回去了。   两个人姿势亲密无间……可是也太他妈贴合了吧?   南宫无寐努力地抱着谢冰的脖子往上使劲儿, 又被谢冰大手拉下来,冷酷无情地道:“你挡着我视线了。”   南宫无寐:“……”   他的胸腔使劲儿吸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 他努力直起身体,用双手推谢冰的胸膛,“谢冰,到城门口了,放我下来。”   谢冰:“我觉着你最好闭嘴养体力,别使唤我,我自有分寸。”   “我觉着我可以走。”   “我不要你觉着,我要我觉着,”谢冰不耐烦地道:“我不管你怎么想的,现在就是配合我,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听懂了吗?”   南宫无寐冷呵了一声,“我看你是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我是谁了。”   谢冰与他贴的很近,她赏脸侧头看了看南宫无寐披散下的长发,贱兮兮道:“我太知道了,你是魔尊大人,可是你现在没法动了呀。”   “所以你再闹,就在这里杀了你哦。”   谢冰的话很冷,很淡,却很认真。   “随便。”   南宫无寐一脸的无所谓。   谢冰露齿一笑,努了努嘴,示意一下旁边层出不穷、影影绰绰的黑漆漆小树林:“那来吧,死前来快活呀,我们小树林双修去。”   南宫无寐:“……”   他的表情很糟糕。   谢冰发现恐吓杀他没有用,恐吓日他十分好使。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谢冰色心病狂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南宫无寐好像信了她会用男身跟他双修的样子。   他看了看幽黑幽黑的小树林,又看了看谢冰,又看了看小树林,眸中出现了一些不可捉摸的情绪,眉头也蹙紧了。   小树林,非常适合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谢冰心底想,你怕了吧!   然而南宫无寐的话却让她瞬间愣住:   “你怎么敢拖着我去小树林,你不是怕黑怕鬼吗?”   话刚说完,他似是感到失言,“女修似乎都怕黑……怕尸体鬼魂之类。”   “……我怕黑?”   谢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怕黑……也都忘了自己怕尸体怕鬼魂。   她随口道:“……我怎么可能……”   她出了深渊峡谷,带着南宫无寐逃命的这一路上,又是枯骨又是尸体又是黑树林,样样都不怕的啊。   等等!   谢冰攸然住嘴,这话是大师兄问的,大师兄知道她怕黑!   ——顾莫念为什么用小黑屋惩罚谢冰?   因为谢冰不过是个普通乡野凡人,她年纪小,怕黑怕鬼,每次被顾莫念惩罚都是关小黑屋。   每次从小黑屋里出来,她小胆子都要被吓破了,痛哭流涕说她错了,这时候师父再来PUA就顺利的很。   那次大师兄来为她接指的时候,她在黑暗中怕的蜷缩成一团周身发抖,他是知道的。   但是现在……   谢冰面无表情地想,原来的谢冰已经死了,现在的谢冰是钮祜禄·不怕黑·谢冰。   “我战胜了对黑暗的恐惧不行啊?”   谢冰的语气硬邦邦的。   他深吸一口气,半晌才道:“你把我放在这里,你自己走,别管我,行不行?”   ……嚯,魔尊大人甚至都开始用问句了。   “不行。”   谢冰很清楚,现在的南宫无寐弱到底端,三州的冥修都在竭尽全力追杀他们,她还不想南宫无寐死。魔尊大人活到剧情后半部分,起码能给男女主添堵。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谢冰安抚他,“我也不是什么都会对你做,如果你实在是不愿意,你可以尽全力挣扎。”   南宫无寐:“……”   他沉着脸:“你要我穿着女装挣扎?你把我当什么了?”   她敷衍道:“不挣扎也可以,你还可以喊‘不要嘛’。但是众所周知,女修喊‘不要嘛’就等于是‘继续嗨呀’。”   南宫无寐倒抽一口冷气,面容扭曲。   他想要说谢冰无耻,可是,谢冰本来就无耻;他想要说谢冰丧心病狂,可是,谢冰都已经熟练掰大腿了;他想要说谢冰流氓,可是,谢冰好像就是觊觎他的肉体……   答案都被她说了,他还说个什么?   “谢冰,无论如何,你是一个女修。你若是想要与我双修,等这件事情过了再说,我不杀你,如何?”   他面容平静,声音低沉。   然而,谢冰看着他的手指死死捏紧,连森白的骨节都要露出来,可见魔尊大人此刻心中杀意。   能当丧心病狂杀人狂魔尊的,自然能屈能伸,现在魔尊大人虎落平阳被谢冰这个恶犬欺,最大的让步也不过是允诺谢冰不杀她,秋后算账分很多种,以后怕不是要将她折磨死。   可是谢冰被南宫无寐恐吓这么多次,心头恶气怎么可能不出?   他越是挣扎,她就越是爽。   所以她不仅出,她还要出个爽!   她笑眯眯捏了捏南宫无寐的脸,把他脸上的肉都拽红了,一双星眸里熠熠生辉:   “放心,我现在掏出来,比你大。”   “你要乖一点呀,老公疼你。”   “你要是不乖,老公只能教你乖咯。”   南宫无寐:“……”   他又晕了。   入城比谢冰想的还要简单,冥修这里似乎没有像样的城门,高耸于云的黑色巨石雕刻成森寒可怖的石柱,石柱上是展翅欲飞的巨大乌鸦蝙蝠。头顶上的拱门是一把黑漆漆的镰刀,倒吊在半空中,入城的人走过去,似乎能直接砍断人的脖颈。   城门外立着一些黑漆漆的石像,俱都是奇形怪状的半人身形象。路过的冥修穿着更为宽大的黑袍,几乎连脸都看不到,没人去找他们搭讪,个个都像是独行侠。   入城没人盘查,然而谢冰抱着南宫无寐通过雕像走进城门的时候,静默无比的黑鸦雕像睁开了一只眼睛,眸中可怖的死气立刻化作实质性的黑雾喷涌出来。   只是一瞬间,便又消散不见。   石像似是有些困惑地盯了盯谢冰,便又懒懒地闭上了眼睛。   城中的石板路是黑色的,周遭的店铺带着些古朴的风格,各式奇形怪状的茶馆酒肆应有尽有,不同的是比仙都少了叫卖声,更多了几分死寂的宁静。   人来人往,多数都是身着黑色衣袍,兜帽遮脸,谢冰入乡随俗,抱着的南宫无寐也是同样的装扮,并没有人投向一眼:修士中双修道侣是常事,许是因为吃的太饱活得太久,玩儿的更是花样百出,这样考拉抱根本不值一提。   谢冰随便找了巷尾一家客栈准备入住,刚进门迎面便遇到了一队杀意凛然的冥修,他们显然刚盘问完客栈主人。   在谢冰抱着南宫无寐进来的时候,两把黑色镰刀瞬间抵在了他们的喉咙上,阴森森道:“例行检查。”   谢冰个子很高,身形伟岸,一副小白脸俊俏模样,笑嘻嘻道:“随便检查。”   冥修黑袍下手指一伸,露出来一道荧光闪烁的玉盘,他手指一弹,玉盘上一缕黑色魔气便直接透进了谢冰与南宫无寐的身体。   谢冰神色如常,手却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冰霜灵扇。   眨眼间,那黑色魔气又透出来了,安安静静地飞回到了盘子里。   什么都没有发现。   冥修皱眉又扫了一眼这夫妻俩组合,男人标标准准的小白脸,长得倒是不错,可是打扮浮夸,头上还簪着一朵骚气的黑色永望花。   他修长的手臂将怀中的女人搂紧着,女人似乎是睡着了,大腿分开,无力地挂在男人的腰上。   焚神六芒灯能检测出来正道的灵气以及魔界的魔气,他们要找的人一个是魔气浩荡的魔尊,一个是刚修行不久的正道女修,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眼前的这一对平常夫妻。   幽都三州里除去修士,多的是无法修炼的常人,奇奇怪怪的人并不少,他也没觉着有什么。   他神色松了松,挥了挥手示意冥修们离开,临走的时候还嘟囔了一句:“还挺恩爱。”   ……   谢冰笑着送了冥修们离开,办理了入住,这里刚检查过,暂时是安全的,只要能撑过一天便可。   客栈外面看上去破破烂烂,里面倒是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缺,谢冰将南宫无寐安顿在床上之后,便开始低头学习。   她的考试,复习时间不多了,今晚上子夜便要考试。   唯一庆幸的是,因为使用了“浪子燕青”的形象,她的技能点一直在往上涨,估计等到“看我108变”结束就可以涨满,那时候才会得到完整的《水浒传》教材,不过那时候估计距离考试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所以她要将其他的资料都背熟,这样考试的时候才会不慌张。   在逃亡期间,另外一个技能“幽情蛊”超出预期,竟然技能涨满了!明明时间还没到,看来冥寒蝶被蛊折磨惨了。   这次考前复习基本上都准备妥帖了,剩下的就是靠谢冰自己的努力程度。   挑灯夜战,谢冰不断地念诵着她自己整理的考试重点和笔记,不时地翻书查看,接下来就是等待考试的时间。   夜色越来越深,南宫无寐躺在床上昏迷着,他不时吐血颤抖,却一直没醒。   谢冰忧心地看了看天色,她要进考场了,要是正在考试中南宫无寐醒了打扰她,她只能交白卷了……然后出来跟他同归于尽。   想了想,谢冰的折扇便变成了长长的冰霜绳索,随手一挥便飘了过去。   一向得意洋洋邀功的冰霜绳索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没动。   在心急如焚等待考试的谢冰威胁下,它羞答答缠绕住了南宫无寐苍白的脚踝,又蔓延出去,捆住了他的双手。   它扭头“看向”谢冰,羞怯怯地又缠绕上床边,捆的结结实实,吊住了他。   谢冰冷着脸,往他嘴里塞了手帕,冷声道:“看着他,别让他打扰我,否则我把你变成搅屎棍。”   冰霜绳索:!!!   它疯狂点头。   谢冰这才安心闭眼,沉入到神识海中。   考试倒计时仅仅剩下10秒。   没迟到,赶上考试了!   谢冰热泪盈眶。   在她闭眼那一刻,南宫无寐颤了颤眼睫,睁开了闪着杀意的桃花眼。 第95章 金金丹   临考前谢冰才拿到完整版本的《水浒传》, 根据她非到极致的属性,她特意将重点放在了最难得到的《水浒传》上,至此,她才算是将考试教材全都完整过了一遍。   她沉着冷静地应对考试, 倒还不慌。   直到试卷发下来,谢冰第一眼扫到题目, 无语了:   【题目1:列举《三国演义》三个主要人物的性格特征, 并举例说明。】   谢冰哭了。   《三国演义》!!!!!   罗贯中创作的长篇章回体历史演义,重点不在于作者, 不在于, 而是“章回”两个字!!!   所以关键词之一的第一个, 竟然是《三国演义》。   她到底是什么运气?   押题, 押题是不可能押中的。   试卷还给了这样一个可怕的重磅炸弹:   《三国演义》的书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   从来没见过教材的考试, 这是第一次遇见!   而她这段时间的路线中,能遇到的书籍无非是在蓝日暖和邱妙芙手中。   可是当时谢冰找蓝日暖要的书是《水浒传》, 她身入到蓝日暖家宅中打了一场, 不仅是蓝日暖死了,邪灵童子和殷倦之也到场, 当场鸡飞狗跳, 打到拆家,最后拿回去的是《水浒传》和关于它的注解, 并未看到《三国演义》。   当时以为拿到了考试用书,蓝日暖死了便死了,没想到在那一堆被破坏的废墟里, 还有她未曾得到的书。   ……都怪南宫无寐!谢冰想杀了他,要不是他,她至少能在擒获蓝日暖之后拿到全部的书。   谢冰的脸色难看起来。   关于《三国演义》,众所周知的是,它是文学史上第一部 章回,是历史演义的开山之作,也是第一部文人长篇,更是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   她知道大概剧情,知道重要人物,比如说曹操、诸葛亮、张飞等人物,也知道一些历史典故,比如说草船借箭,空城计,也知道一些历史常识,比如说有蜀国……还有……还有什么国来着?   再然后……   谢冰趴在考场的桌子上,使劲儿挠头发,还有大乔小乔?   是《三国演义》里的吗?她记不清楚了……   哦对,除此之外,她还记得一句话:“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哦,还有林俊杰唱的一首歌,叫什么来着?“东汉末年分三国,烽火连天不休……”   好了,她现在知道时间点在东汉了。   没了,她就这么干干净净,啥也不知道了。   可是这不够。   她趴在桌子上,看着这道题目,文学这种题目一般是论述题,什么叫“论述题”?就是既要有论,又要有述,一个题目打底三千字。   三千字中要写三个历史人物,分到每个人人物上就是一千字,凭借谢冰浅显的了解,别说一千字了,一百字都憋不出来。   谢冰现在只想把蓝日暖揪出来再杀一次!   怀着沉痛的心情,她低头继续看第二道题目:   【题目2:简述《水浒传》的艺术成就和影响。】   【题目3:浅析《牡丹亭》中杜丽娘女性意识觉醒。】   一共三道题,谢冰看完后两道题,舒了一口气:   她不仅要大逃亡,还得雷打不动地准备考核,系统也知道它这次做的过分,除去第一道题目让谢冰瞬间抓瞎之外,第二道题目和第三道题目出乎意料的简单,非常中规中矩,按照谢冰这些日子背诵的资料直接写上去便可。   应试教育下培养出来的大学生社畜深谙答题技巧:先写会的,再写不会的。   她沉着地静下心,开始在心底打提纲,写第一题和第二道题。   题目2《水浒传》的艺术成就,谢冰从四点来答,分别是熟练运用白话、塑造一系列英雄形象、传奇性与现实性结合、结构连锁勾连来概括,写了大约八百字左右。   接下来写《水浒传》的影响。   谢冰对于这个倒是很清楚,并且它所造成的影响很有意思,自打它出世开始,就一直是畅销书,还被列为禁书,只因为它反封建、反压迫、歌颂农民起义。   所以谢冰的答案从两个方面去回答,一个是社会影响,一个是文学地位。她洋洋洒洒写完,中性笔都用了三分之一了,抬头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足够写第一题,心里也放心了。   手心和小拇指已经被自己戳红了,谢冰伸展了一下手臂,揉了揉手指,转了转脖子,开始想棘手的第一题怎么写。   她有教材吗?没有。   她会吗?不会。   她知道怎么答吗?不知道。   但是没关系,文科答题技巧再次上线。   这次应用的技巧是:……写套话。   文学考试中,套话很重要,可以说是绝境中的救命稻草,一道题完全不会的情况下,需要自己绞尽乳汁……不,绞尽脑汁去想怎么写,编也是可以编出来的。   那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怎么办?就要写套话!   谢冰先提取相对来说比较清楚的三个人物形象,然后根据他们的特性,再来进行说“套话”。   硬着头皮,谢冰选择了“刘备”、“诸葛亮”、“曹操”三个人物,这三个人物她都知道,但是具体时间不知道,没关系,开始写套话。   开头写了一通套话,第一段将自己所知道的知识写上之后,就开始写套话了,同义词,差不多的句子,指向性不是很清楚的句子都可以写上去,这样一来,字数就慢慢变多了!   谢冰越写越流畅,剩下的两个人物形象同样如此,洋洋洒洒写完了。   ……不管我写的对不对,反正我是写完了。谢冰如是想。   她刚一写完,把笔一扔,抬头看了看时间,竟然还剩下五分钟。她没急着交卷子,而是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试卷,不死心地将最后一道题的句号涂抹成逗号,冥思苦想地又加上一句话,这才放下笔,等待最后三分钟过去。   精神集中了太久,她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她顺利地答完题,说明南宫无寐一直被捆着没醒,反噬还没有结束,他到底什么时候恢复?   现在系统迟迟没有告诉她师父走火入魔状态结束,她就得想想后路……   正在思索着,便听到系统播报收考卷。   谢冰坐在原地等试卷批改,须臾,传来了系统的播报声:   【系统:本次考试得分80分,成绩良好,通过考核。】   谢冰:……   考试这么多次,第一次得良好,就因为缺了一本自己都不知道的教材。   谢冰冤死了!   蓝日暖到底是什么身份?她真的后悔没有将他榨干就让他死了!   【发放考核奖励:出窍期大圆满晋升金丹期一期②种植术可种植树种进阶,可种植种子X2,得到蒲公英种子。】   谢冰:Hello?系统你说吧你到底是要我修仙还是建设绿色修仙界!   系统没搭理谢冰,继续提示:   【友情警告:金丹期一层极为特殊,尚未结丹期间宿主不可身受重伤,否则修为直接掉至辟谷期!】   谢冰对此早有准备,倒也不是很惊讶:金丹期在九个修为阶段中最为特殊,因为它不是按照结了金丹才叫金丹期,而是整个阶段都叫做金丹期,直至灵丹炼化成金丹为止,才能被称为金丹期大圆满。   所以在灵丹炼化成金丹的过程中,万一受重伤打击性最大,能将一个即将结丹的金丹期修士直接掉到倒数第二层的辟谷期。这段时间,所有的修士都如临大敌,潜心将灵丹炼化成金丹。   然而修行路上极为漫漫,很多人卡在这里上不去,还被人偷袭袭击,修为噌蹭噌往下掉。   谢冰的情况与寻常修士不同,她修炼本就是逆天而为,本不该修炼,最初感知灵气结的灵丹跟死了一样毫无动静,是为废丹。   现在她结金丹,实际上也是按照系统给的设定来算的,所以就算是结了金丹依旧是无法按照现在修仙界的灵气修行。   但是系统的警告是一定要听的,谢冰不想她辛辛苦苦学习搞上去的修为再掉到辟谷期,那不是白学习了!   ……   谢冰答题之后身心俱疲,她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昏沉沉的黑,只有房间里墙角的蜡烛还在燃烧着,晕染出一片光晕。   连蒙带编,用脑过度,饿的肚子饥肠辘辘。   谢冰伸个懒腰,站起身来,推开门找小二,让他送些热食上来。   吩咐完小二,她关上门重新落座,刚倒了一盏茶喝了半口,想起来还捆着一个人,一扭头看床上:   ——“噗”!   一口水全喷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PLAY?   一开始谢冰只是命令冰霜绳索看住南宫无寐,手脚捆住了而已,现在怎么……这么奇怪的姿势?   谢冰: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她水也不喝了,嫌弃脸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心念一动,便让绳索收起来。   刚还在邀功的冰霜绳索感知到谢冰的情绪,瞬间无精打采,它动了动,便要收回捆住的绳索。   然而,她的眸子与一双冷淡的眸子撞在了一起。   南宫无寐没有动,甚至极为平淡地看着她。   谢冰:“……”   她神色不动,“你什么时候醒的。”   南宫无寐鄙夷地看着她:“谢冰,你好大的胆子。”   ……不?你是误会了什么?   她没想真的怎么样他,她就是不想让他打扰学习而已,不过欺负魔尊真的好嗨哦。   南宫无寐懒洋洋地瘫在床上,眉宇间是她所熟知的懒散:   “谢冰,你等着。”   淡淡的语气,没什么情绪,也没有什么意味,却比她这几天感觉到的杀意还要可怕。   谢冰:???   等、等着什么?   不对劲儿!   周身雷达立刻响应,警报立刻拉起来!   她可太了解南宫无寐了,她仗着自己成为燕青,用堪比核爆级别的威胁欺负南宫无寐,他可是整个修仙界的TOP级别变态人物,都短暂的愣住了。然而到了现在,竟然好整以暇地任由谢冰欺辱。   事出反常即有妖。   谢冰心念一转,笑意吟吟趴过去,抚平他裙角,小拳头有节奏地锤他大腿,一脸谄媚。   他唇上的胭脂已经有些花了,不过这么一来,便愈发绯红娇艳。   “小妩媚,我就是一时情急而已,你长得这么漂亮,我闭目修炼的时候你被冥修掳走当头牌怎么办?我这就给你松开,我们说好,不要杀我这么一个可怜的弱女子……”   她眨巴着眼睛,异常地可怜、无辜。   南宫无寐冷冷地看着她,攸然道:“好。”   “我不杀你。”   谢冰心头一悸,强大的直觉令她瞬间往后撤退,然而已经晚了!   骤然间,南宫无寐的手指一弹,一道无形的结界瞬间打开,身上的冰霜绳索骤然脱落,他反身将谢冰压在身下,他懒懒散散道,“本尊一向赏罚分明,你想对我做什么,那我便对你做什么。” ???   谢冰:??   她要骂人了!   她绑他是为了考试,不让他打扰考场纪律,他绑她干什么?有毛病吗?   “我真是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让你不要乱跑,你真的想多了,我大脑清清白白,天地可鉴!”   南宫无寐笑得很变态:“谢冰,你死了。”   谢冰瞬间要抽回来冰霜绳索,心底发急:你特么倒是赶紧变成灵剑啊!   然而它还没有发招,谢冰就被捆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那种捆。   手脚都被黑色灵气捆住。   谢冰的冰霜绳索怎么困的他,他就怎么捆的谢冰,   “你……你要干什么?”谢冰笑得很勉强。   她没想到南宫无寐恢复的这么快,按照她的计划,她等天亮就会离开即将发狂发疯的南宫无寐,可是现在天还没亮呢!   “你说呢?”   薄薄的嘴唇轻启,谢冰的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凑过来,黑色裙摆细细密密地铺开在床榻上,他的脸贴在谢冰的耳边,一下子又咬在谢冰的耳垂上,谢冰疼的倒抽一口冷气,“你属狗的吗又咬我耳朵!”   谢冰:“……魔尊大人,你冷静一下,我现在是男的。”   舔舐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南宫无寐笑得更变态了:“你都不介意你是男人身,求着我双修,那我介意什么?”   谢冰瞳孔一缩。   她大意了,她真的大意了,她单单知道南宫无寐变态,没有想到南宫无寐变态到这种份上。   门外,店小二在喊:“客官,您要的热饭好了。”   房门内,南宫无寐手指摸索着谢冰的下巴,他开口,声音捏的很细,很符合一个柔美的女人腔:“不吃了。”   门外店小二有些懵逼:“……不是饿了么?不吃了?”   他也不敢忤逆客人意思,只好端着食盒下了楼。   脚步声远去了,谢冰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谄媚一笑:“我担心魔尊大人饿了,特意给您叫的饭,我这么关心您,不如放开我,我们一起吃饭?”   南宫无寐看着谢冰,眼睛笑得弯起来,黑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冷意涔涔道:   “吃你。”   谢冰:“……”   她好像也晕过去了。 第96章 折折磨   魔尊大人疯了!   谢冰双手双脚被束缚, 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被他牢牢压在身下,根本不敢动缠。   这车不能开!   她悔不当初,眼角顿时就湿了:   “魔尊大人,我狗胆包天疯了没关系, 可是尊贵的您可是魔宫的主人,亿万魔修的大Boss, 你不能疯了啊……我是想……”   她卡壳一下, 使出来拖延大法:   “我是想等我恢复女人身,再一亲魔尊大人芳泽!”   她继续深情地道:“与魔尊大人的双修美好时光, 我要亲身细细感受、慢慢品鉴, 绝对不可用这副肮脏的身体!”   这特么要是真的发生什么, 她一辈子不得留下心理阴影啊, 她现在是“燕青”, 她就不信南宫无寐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南宫无寐脸色涔然,仿若没听到谢冰掏心掏肺的双修宣言, 他自顾自地问:   “……掏出来, 比我大?”   他尾音带着些鼻音与慵懒,单字拖的很长:   “——嗯?”   谢冰头摇的像是拨浪鼓, 立刻否认:   “不不不, 我瞎说的。”   她哪儿知道谁大谁不大??   她也不想跟南宫无寐比大小。   她给南宫无寐换衣裙的时候可没换他的中衣,她又没有变态的嗜好, 她的眼睛是清白的!   她一个纯情小女修,也就是过过嘴瘾打打嘴炮,欺负欺负小妩媚这样子。   “哦?”   他眉头一挑。   “我不是说那里, 我的意思是……我的胸肌比你大……”   她现在可是风流浪子燕青,身材好得不得了,个子一米八几,身材颀长,胸肌腹肌肱二头肌都有,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   “哦,”南宫无寐手指一勾,便要扯开她胸前衣襟。   他一脸认真,似是真的要亲眼看看谢冰的胸肌到底大不大。   谢冰:!!!   虽然现在她胸缩水变成了胸肌,那也是实实在在的胸啊!   呸呸呸!叫你乱说话。   “不,我是说……我的……”   ……我的啥能比魔尊的大?   谢冰的嘴都不听使唤了。   头顶上传来一声闷笑,谢冰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再然后,宽大的手掌覆盖到她的“胸肌”上,指尖微收,极为平静地感受了一下,淡淡地说了一句:   “没有。”   ……没有啥?没有你的胸肌大?   谢冰气的急喘,把你的狗爪子放下来!   她喘了几喘,南宫无寐平淡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抓着的不是胸肌而是一块石头。   他手指微蜷,指尖顺着挑开的衣襟拉开,露出来白色的中衣。   他继续道:“该看过的都看过了?嗯?”   谢冰:“……”   哭了。   让她死吧!   还有比这更惨烈的翻车现场吗?   他要一件一件来算账。   “这也是我瞎说的!”   谢冰欲哭无泪:“我就是为了躲避冥寒蝶的追杀,所以给你换了裙子而已,真的没看不该看的,魔尊大人住手……”   南宫无寐笑意吟吟,吐出来的话语却若有所思,透着一丝冷意涔涔:“哦?瞎说?那你这么喜欢瞎说,之前还瞎说了什么?”   谢冰:嗝。   魔尊大人,要不要这么会举一反三。   谢冰:“没了,真的没了。请魔尊大人相信我。”   她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弱小,可怜,又无辜。   南宫无寐的动作停了,他微蹙着眉头,看着谢冰的胸口。   他的掌心很凉,很宽大,饶是她是燕青宽阔的胸膛,也被包裹住半个。   谢冰也感觉到了异常,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谢冰的身形骤然缩小了一圈。   “看我108变”时效过了!   天际泛起来鱼肚白,微光终于晕染了黑色的氤氲,浓稠的黑夜变成了昏沉沉的白日,略显得压抑的日光从窗户处洒在了他们身上。   谢冰高大身形缩水,变得极为纤瘦,甚至可以说瘦的不像话,她眼下的黑眼圈更浓烈了几分,小脸极为素净,眸子黑白分明。   她的燕青衣衫都褪去了,重新变成了之前穿着的黑色魔修衣裙,此刻被缩小了一圈,便稳稳当当地缩在了南宫无寐的钳制中。   南宫无寐的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冷香,他唇角微弯,看着身下的谢冰,慢悠悠道:“……等你恢复了女人身,便一亲芳泽?”   谢冰:“……”   他掌心微收,目似幽火,意味深长道:“真是好风光。”   她双目无神死鱼躺。   完了,这次躲不掉了。   骤然此刻,门外传来了粗暴的敲门声。   “开门,查房。”   ……   让开门查房的依旧是昨天的那一队冥修,这里是个小镇,巡查队就他们一队,领头的是叫关都,他接到上面的命令查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查到什么,天色微亮的时候打着哈欠再查一遍就可以结束了。   这对夫妻他隐隐约约有些印象,主要是因为他们抱得太结实,让他这个单身狗吃饱了狗粮,等门开了,就看到一米八几的小娘子俏生生立在门边,他不由的多看了几眼。   小娘子虽然面容平淡,可是盘正条顺,眼角眉梢这会儿带着些神色餍足的意味,裙角都皱巴巴的起着褶皱,有些凌乱,显然刚才没干好事儿。   唇上的胭脂有些花了,有一抹更深红的颜色晕开,隐约有旖旎的暧昧。   关都色眯眯地扫了一眼南宫无寐:“小娘子醒了啊?”   南宫妩媚收敛眼睫,嗓音里有些沙哑:“奴家未曾见过大老爷。”   关都嘿嘿一笑:“昨天你好像睡过去了,我见了你家相公。”   他说着,推开南宫无寐便要进去:“你家相公呢?盘查了。”   没法查,谢冰变不成燕青了,她躲在被子里发愁。   南宫妩媚噙着笑倚在门口,对着关都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我有话想对大老爷说呢。”   关都眉梢一跳,这小娘子该不会看上英俊潇洒的他了吧?   他伸手抚了抚鬓发,骚气一笑。   迎面便是一道黑色的雾气。   ……   门被关上,谢冰站在床上,掂着脚尖看楼下街道,便看到关都带着队离开了。   魔尊估计对关都洗脑了,若非是功力与南宫无寐差不多的修士亲自去查,根本不会发现这里出现的纰漏。   她刚出了一口气,窗户自动关闭,“砰”的一声。   谢冰心头一紧,心知魔尊大人要算账了。   她刚站定,便看到南宫无寐神色幽幽地看着她,与刚才的“惩罚”时候的模样不同,现在的模样分明是掂量着怎么杀她。   谢冰对于南宫无寐的杀意太敏感了,她前世甚至能感觉到南宫无寐对人的处置是杀了是折磨还是关起来。   她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选择了保命,她挤出来一丝笑:   “……要不然,我们继续?”   南宫无寐眸色中的火幽幽又烧起来,看不出来什么意思,依照谢冰的直觉,感觉到他的杀意似乎少了一点,危险又似乎多了一点。   他抬起手来,不过这次他没有再抓谢冰的胸,而是从掌心飞出来一道纯粹浓郁的魔气。   谢冰瞳孔一缩,想要跟南宫无寐打,段位压制太可怕了,她根本无法在身体恢复下的南宫无寐手下躲开,那道魔气直接打进了谢冰的心口。   心口,修士最为脆弱的地方之一。   魔修抓到正道人士,常常用魔气侵入正道中人心口,吞魂噬骨的折磨不过如此。   魔尊说了不杀她,果然没杀她,只是给她钻心蚀骨的惩罚而已。   谢冰先是跪在床上,身体发着抖,牙齿死死咬着嘴唇,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再然后,她实在是忍不了,蜷缩在床上。   饶是痛苦,表情始终淡漠冷然。   她了解南宫无寐,胆敢如此冒犯魔尊大人的人,留下一条命的几乎没有,他没拿她喂困顿,仅仅是略施惩罚,已经是他仁慈。   可是……   南宫无寐那一瞬间眉头仿佛皱了起来,眸中一缕神色飘过,转瞬间就没有了。   他道:“我说过,你会后悔。”   谢冰瘫在床上喘着气,半晌还没有平复下心尖痛苦,她没说话,许久才断断续续低声道:   “我,我知道。”   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到,仅仅像是一片羽毛摩挲过,淡水无痕消逝了。   南宫无寐那一瞬间无端的有些烦躁,他手指一瞬间便收紧了。   与带着面具时候不同,南宫无寐的表情是可以显露出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的。   他看上去有些阴郁。   魔气噬骨是一阵一阵的,等魔气稍减,谢冰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   她面色惨白,额头上隐约还有汗珠,她垂下脚准备穿靴,身体却软的像是面条一样,连站都站不稳,险些一头闷下去。   南宫无寐伸手,一手将她揽在了怀中。   他紧紧抿着唇,抱起来蜷缩成一团的谢冰,从窗户飞了出去。   他在镇中来去自如,幽冥镇的上空阴森森的,料峭苍穹,满街人来人往的冥修,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看到在上空的他们。   谢冰被他摁在怀中,脸色苍白,微微颤抖。   南宫无寐没说话,带着她出了城。   在出城的时候,谢冰明显看到他随手一抬,一缕魔气弥漫出去,这次,乌鸦的眼睛连睁都没睁开。   魔气一直在反噬,痛苦从心尖一直蔓延到全身。   谢冰蜷缩着身体,缩在南宫无寐怀中,不知道何时,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出了城。   这里是一处遍布巨石的河边,黑暗中漂浮着一些黯淡的萤火虫,晕染一小片银河似的微光。   她被放在石头旁边,手脚都没了力气,竭力靠着石头坐起身来,便看到周围出现了成群的魔魇兽,为首的魔魇兽前站着一个小身影,是邪灵童子。   魔尊的背影很高大,他背对着谢冰,不知道跟邪灵童子说了些什么,骤然间似是感觉到什么,蓦然扭头。   这次,与谢冰眼眸面对面的,是森寒的银雕面具。   谢冰想要张口说什么,魔气在她心头骤然撞击,她再次蜷缩成一团,索性将自己心神放空,竭力忘却心头残余的痛楚,看着周身的萤火虫跃动。   她的耳边,传来系统的播报:   【紧急任务结束通知:8A级别危险解除,顾莫念走火入魔状态结束!宿主危险解除!】   【丰厚奖励发放:金丹形已出,顿悟一念间,金丹塑造进度:50。②解锁看我“108变”人物,“天孤星”花和尚鲁智深。③得到金丹期专用保护卡三张:不掉段位卡X3,可自动触发不掉段位保护,每次消耗一张。④双倍恢复卡两张:使用后增加100修炼进度,持续三天,多次使用可延长时间。⑤幸运高级宝箱X3,可开出随机物品。】   抠门的系统第一次发放这么多奖励!   可是谢冰疼的周身是汗,她来不及开宝箱了,她只想不疼。   按照她的估计,这疼估计要三天才会停止,魔尊真的是死变态!   再然后,心头出现一抹玄妙的感觉。   那是被牵扯的羁绊。   她咬破嘴唇,微喘了一瞬,神色漠然,心知是顾莫念在使用“追魂引”。   追魂引是秘术,它亦正亦邪,在古法记载中,是用作至死不渝的双修道侣为了定位道侣神魂所在,只有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才会结下。追魂引有施加方和承受方,也有相互的,这种顾莫念对谢冰的追魂引,必然是承受方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灵魂与肉体献给对方才能结下,一经结下,不可悔改,再无退路,最为苛刻,追魂也最为准确。   前世的追魂引,直至她肉体枯竭,神魂散去才消散。   饶是如此,施加方每次使用追魂引必然耗费打巨大的心神,她失踪了这些时日,顾莫念应当早就查探无数次她的踪迹,他是太虚派主座,小道消息应当已经得到了,此刻应该身在幽都三州,只是无法确定谢冰的位置而已。   那么最迟不过一个时辰,顾莫念必到。   师父就要赶过来,她怎么样才能从魔尊手中脱身?这是一个问题。谢冰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自己,唯有在顾莫念赶到之前苟住命。   他用魔气入心口折磨自己,应当不会杀她了吧?   ……   便在此刻,天际,黑色的死气弥漫,终于将整个天地包裹成可怖的一片。   冥修终于赶到了。   时间已经过去,谢冰看到天际无尽的瑰丽各色蝶粉纷纷洒下,魔魇兽发出来可怖的咆哮声,冥修的死气与大片魔修的魔气厮杀在一起,她缩在石头后面,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等到再清醒的时候,谢冰看到天际飞来无尽的凛冽剑光,那是正道的援军到了。   到处是尸山残骸,冥修魔修和正道在这里打了一场没有预料的战斗。   冥修是主场,可惜这次没能杀了魔尊,他恢复之后太过强大,魔魇兽都渡过了渊海到了幽都三州,而顾莫念实力深不可测,现在硬碰硬是脑子不好。   打到最后,谁也没占据上风,更不想就此开战,各有默契地各退一步。   她目光痴痴地仰头,看着天际的那一抹白袍飘然落下。   顾莫念负手落下,神色复杂地蜷缩成一团的谢冰。   她脸色惨白,抬起手,想要抓住顾莫念近在咫尺的袍角。   声音细弱蚊蝇:“……师父。”   田喜身材胖胖,走路十分灵活,灵剑一收便飞到了谢冰旁边,手指一搭她手腕,神色便凝重起来。   他抬头对顾莫念说:“魔气入心口,魔尊把她折磨的不轻。”   他们常年与魔修相杀,自然知道魔修折磨道修的手段。   魔气与灵气互为相反,魔气入体是折磨,魔气入心口更是极为可怖,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谢冰失踪之后一直没见踪影,还以为死了,没想到接到绝密消息与魔尊在一起,他们匆匆赶来,便看到谢冰如此惨状。   没想到魔尊变态如斯,自己身受重伤,还拿正道中人折磨,田喜愤愤道:   “他竟然以折磨你取乐!我终有一日要亲自手刃这变态魔尊!”   谢冰又是一阵疼痛,她嘴角噗的吐出一口血,抬头看向顾莫念,眸中却没有一丝泪意与怯懦。   她只是看着顾莫念,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倒映着顾莫念的身影。   她什么都没说,却似乎什么都说了。   了解内情的田喜看的不忍心,师妹竟然对师父用心如此之深……   他叹了一口气。   她看着顾莫念,心头极为冷静,系统说顾莫念走火入魔结束了,他看上去确实比寻常更为苍白些,应当是使用追魂引,再与冥寒蝶拼内力导致的。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谢冰的错觉,她总觉着顾莫念深深看着自己的眸子里,多了一点什么。   ……难道是走火入魔后遗症?   田喜看了看谢冰惨白的脸,颇有些站立不安,他心头藏不住事儿,扭头看着身后冷然站着的剑修们,不好意思小声说:   “我们收到消息,说你跟魔尊狼狈为奸,我便主动过来了……看来这消息也不可靠,一定是故意想要我们清理门户,来削弱我太虚派实力。你莫怕,等回了太虚派,让祝真人为你清除魔气。”   顾莫念看着她,神色依旧冷淡,最终叹了一口气。   他蹲下身,手指一张,便将谢冰心头魔气抽了出来,碾碎在尘埃中。   他摸了摸谢冰的发顶,是极为亲昵的姿态,声音低哑:   “你受苦了,我们回家。”   这是这些年来,顾莫念与谢冰的唯一一次亲密接触。 第97章 怜怜悯   ——谢冰金丹了!   这个消息瞬间在太虚派中弥散开, 成为本季度最爆炸的消息之一。   怎么可能呢?   无数人的心中反问着自己,怎么可能呢?   四个月之前,谢冰还是一个徒有“首座之徒”名号的,籍籍无名的凡人, 现在修为却狂飙突进,直接到了金丹期!   之前有无聊的师兄弟赌谢冰这个唯一的书修会止步在出窍期, 这辈子绝对不可能结丹, 谁曾瞎着眼睛,出去一趟, 回来就迈进金丹期了???   当时这消息便在八卦报上即时登出来了, 有人质疑是不是弄错了, 毕竟书修跟他们正统修仙不一样, 无论谢冰如何修炼都不可能有灵气的, 她的修为阶段是高修为者感知出来的阶段,说不定是弄错了呢?   质疑刚发出来, 八卦报上又及时了消息, 估算谢冰修为阶段的是星罗峰主座藏成化真人!   众人瞬间就服了:   行吧,四个月到金丹期, 书修真牛逼。   真是服了。   在众人服的时候, 刚编纂消息发送到八卦报玉简上的明闻瘫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   别看他在八卦报上写的溜溜的, 实际上他只知道这些消息,还没见谢冰人呢!   不过谢冰很早之前就给他说过,关于她的正面消息要尽可能的高调, 能发就发,明闻把这理解成籍籍无名N年之后的压抑,他也没多想,这些谢冰回来之后的消息,都是按照谢冰之前的安排发的。   晋升金丹期,太虚派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当然是正面消息啦!   明闻翻了翻太虚派内部报纸,上面的消息只说到了主座大人偕止战部剑修渡过渊海,杀到了幽都三州的七曜州,救回了被魔修冥修挟持的女弟子。这则消息的重点是放在了主座大人身上,除此之外都是夸奖止战部的剑修们英勇神武,打败了反派阵营的冥修与魔修,关于谢冰只提了一次名字。   ……这怎么够呢?   身为朋友,当然要帮助朋友实现“出名”的愿望了,明闻将内部报纸放下来,又拿起来八卦报看了一遍,对自己的发稿件速度很满意。   不过……   他单腿一翘,双臂交叠一枕,寻思着,谢冰出去这一趟,瞎眼治好了,还晋升到了金丹期,还能在魔尊手下活命来,真是不容易。   现在好多内部报纸想要采访谢冰都见不到她的人,据说被魔尊折磨的不轻,在太虚峰由主座大人治疗,等她好了,看在他宣传的份上,给他一个专题报道吧。   ……   太虚峰。   谢冰昏昏沉沉,仿佛沉浸在大梦一场中。   梦中她行走在很长很长的路上,岔路口无数,她看也不看,随便挑了一条路便走。她的心音在问她,不停下来想想吗?   她听到自己冷到发寒的声音:不论是什么路,我只想走到终点。   当尾音落在心尖的时候,谢冰的眼睫一颤,周身的知觉瞬间传导给她,痛的一阵痉挛,是残存的魔气在肆虐。   顾莫念虽然当时抽走了大部分的魔气,然而他到底只是个剑修,魔尊大人的魔气何其强大,剩余的只能等医修来治疗。   鼻尖是浓郁的药香,极为熟悉,隔着重重轻纱,有淡淡的熏香燃烧着,冲淡了些药池的气息。   她躺在药池中,许是因为她一直在昏迷,手臂上萦绕了两道白色的灵气,将她固定在池边一角。   当谢冰睁开眼睛的时候,白色灵气便骤然消散。   谢冰瞬间便回了神:   ——她在药池,顾莫念依旧在炼她当药鼎。   她出门这些日子,一直有吃顾莫念给的药,然而直至在深渊峡谷失踪,那几日是没有新鲜的药可以吃的,顾莫念得知谢冰失踪来找她,却一直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直至走火入魔结束,在七曜州救回谢冰,已经过去了五日。这五日里,谢冰没吃药,顾莫念果然直接将她送到了药池泡药浴,用霸道的药来弥补这些日子没吃药的亏欠。   她垂头看着自己的衣着,她只穿着中衣躺在黑漆漆的药池中,脖子以下全都浸泡其中,长发披散,松松地束在一边,垂落在胸前,已经湿了大半。   谢冰泡药池是绝密,顾莫念从不许仆人来这里。   有风微起,清冷冷的声音穿透纱幔,穿进了谢冰的耳中:   “阿冰,醒了就出来。”   谢冰:哦,第一个药浴疗效结束了。   她轻车熟路地站起身来,“哗啦啦”迈着池中台阶出了浴池,走到旁边的隔间里换上了准备好的干净衣衫。   隔间里的衣衫应当是仆人准备的,是太虚峰的统一服饰,白衣云纹,不辨等级,不分男女。   她换上之后将头发擦干,沉默着推开药浴房的木门,略有些踟蹰地站定不动了。   顾莫念的视线锁着她,声音略有些加重:“过来。”   谢冰这才像是得到了允许一样,往前迈了几步,   她垂着头,没看顾莫念,心头快速思索着到底怎么回事儿:   顾莫念在谢冰这里,从来都是没有破绽的。前世自己虽然被顾莫念迷的神魂颠倒,可是却不是个二愣子,他骗自己那会儿,谢冰可是真心实意以为他喜欢自己的。   他身为正道第一人,修为深不可测,心思也深不可测,直至谢冰被他关到地牢之后,他才卸下了伪装,不再遮掩已经走火入魔——因为在那时候的他眼中,谢冰已经是个死人。   事实上当然是如此。   可是,直至最后,他没有杀她灭口。   抛在悬崖之底,对于顾莫念来说,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他明明可以毁尸灭迹。这是前世谢冰唯一得到的破绽。   这一世呢?   若非是她重生,她根本不知道顾莫念的心思,那一张冷若冰霜的圣洁面容上,什么意味都不可能给谢冰这个徒有虚名的徒弟。   然而现在的走向,是她前一世没有触及到的剧情:   在幽都七曜州,顾莫念走火入魔结束之后,那一瞬间的关切是真的。他一向嫌恶自己,可是触摸自己发顶的姿势,是师父疼惜徒弟的姿势。   是师父对于徒弟的关切。   她前世见过太多次,清冷冷的主座大人不苟言笑,却怜爱地将手放在萱瑶的头顶,那是对于女徒弟的抚爱。   她从来只是看着,怎么敢奢望能与萱瑶一个待遇?   他说……“我们回家”。   ……家?   对于修士来说,有师父的地方就是家。   对于太虚派的九位师兄弟来说,在太虚峰就是家。他们修士常说的“家”,对于谢冰来说,从来没有得到过。   她曾经以为有家,也仅仅是与宿采逸相处的短短几年,之后便是万事一场空。   在被心口魔气折磨的时候,师父对她的关切,谢冰只窥到了那一瞬间。   那一瞬间,让她心头悸动,几乎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   她昏迷也昏迷的心头狂跳,直至醒来……   发现自己依旧在药浴池中,万般猜测皆数清淡下来。   顾莫念还是那个顾莫念。   他走火入魔,是为疯狂。   那一瞬间的道心清明,也许让他找回到了一点身为师父的愧疚心肠。   除此之外,再无更多。   理顺了思绪,谢冰再抬头,看向顾莫念的时候,目光依旧是炙热的,失落的,克制的。   入目是袅袅的檀香,白色的雾霭从香炉中飘起,怯怯地萦绕在顾莫念白衣的云纹上。   就像是谢冰渴求放肆,而又因被遗弃而卑微的眼神。   她赤裸裸地将她的欲望袒露在顾莫念面前。   她知道,即便是顾莫念此刻道心清明,他也不会容许她肖想他,玷污他,他很快就会将仅有的一丝温存舍弃,直至恢复对她的厌弃。   她不需要顾莫念对她有一分的怜悯。   她也不稀罕。   一分的怜悯,无济于事,根本不会阻拦他的脚步。南宫听雪不复活,顾莫念不会放过她。   他的亲昵与忏悔,都是鳄鱼的眼泪。   袒露她此刻该有的心思,是顺其自然,也是谢冰满腔愤恨的怨怼。   顾莫念任由谢冰的视线扫视着,终于,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他眸中清明,冷意依然,“阿冰,你被魔气折磨,身体很虚,我已经通知了祝芷蝶,这次药疗便由我接手,为你药浴,每日巳时来我这里,半月便可恢复如初。”   谢冰抿唇,这倒是没出乎她的意料,顾莫念既然走火入魔结束,便放弃了现在杀她,药浴补足这些日子的亏空是正常的。   只是顾莫念的神情……怎么没有她以前能窥到的嫌恶之色?   ……   谢冰到底是年轻,哪儿懂得什么遮掩,即便是这些年对他怨怼,心思也都写在脸上了,热的几乎要将他灼热到。   顾莫念微叹一声,继续道:“我只以为你是求医问药,没想到身陷漩涡,这次总算是平安归来,修为还更进一步,为师很欣慰,你在物修上,竟然有如此天赋……”   出乎谢冰的意料,这次的顾莫念,竟然罕见的清透。   谢冰如此表明她的心思,他却比前些年更多了几分忍耐与宽容。   他伸手,搁在案几上一枚小小的玉珠令牌。   琉璃里面一朵云烟缥缈,是太虚峰的内门令牌,谢冰前世今生,都没有得到过能进太虚峰密所的内门令牌。有了它,才能进太虚峰绝密的藏书阁等地。   “为师教不了你什么,想起内门令牌一直未曾给你,你拿去吧。”   “金丹期最为凶险,一不留神便修为掉落,你未曾结金丹,多去看书,兴许能早日突破。”   他竟然趁着现在,一边拿她淬炼炉鼎,一边话语柔软,仿佛真的将她当成了与萱瑶同样地位的女弟子。   顾莫念越是如此,谢冰就越是心惊:   顾莫念要是全然走火入魔便罢了,他现在道心清明,依旧虚与委蛇,更是心思深沉、极为可怕。   这走火入魔,竟然更淬炼了他的心智?   他正道之首,心底怎会没有正邪之分,知错犯错,才是心之坚韧,穷途到底。   她御剑回了石林峰,刚到了院门便觉着残存的魔气噬心,只来得及勉勉强强躺在床上便疼晕了过去。   ……然后她又睡了一觉,直至昏昏沉沉中,隐约听到有人啜泣。 ???   谁在她旁边哭?   她还没死呢!   谢冰费力地睁开眼睛,一睁开眼便与一双红红的眼睛撞在了一起。   少年眼圈都是红的,眼睫上坠着泪珠,干净清秀的脸上微微有些扭曲,不知道在想什么,啪嗒啪嗒掉着泪。   等他恍然发现与谢冰的眼神撞在一起,骤然间一惊,扭头挡住了自己的脸。   他闷声道:“你醒了。”   谢冰:“……”   她坐起身来,薄被滑落,苏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还给她盖了被子……   她靠在床头,半晌没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她自己不觉着难过,苏肈一哭就觉着好像自己好像遭受到了什么惨绝人寰的折磨一样,这一颗少男之心也太脆弱了吧!她想调侃都觉着自己有点王八蛋……   过了许久,她强硬地扳住苏肈的下巴扭向她,白皙的手指轻轻擦过苏肈的脸颊,擦掉他脸上的泪痕。   她强硬道:“别哭。”   苏肈眼圈依旧泛着红,不知道脑补到什么,长长的眼睫一颤,啪嗒又滴落泪珠:   “你等我,我日后一定杀了欺负你的人。”   谢冰默默想,你的成长期还早着呢,等他杀欺负她的人,黄花菜都凉了。   好意心领了……但是能不能,别哭了?   纯情少男为她哭泣怎么办?   谢冰脑壳都痛了!   她身体一倾,一把往后一薅,一手便抓着蓬松的白尾巴,凶巴巴威胁道:   “憋住不许哭,再哭剃光毛!”   刹那间,苏肈的泪收了回去。   他:“……”   脸却腾的一下红了。   谢冰:这招真好使。   果然,毛绒绒都害怕被剃光毛。 第98章 灯灯火   哇……手感好好!   好像比之前更蓬松, 手感更好了!   她拇指与其余四指揉搓一下长尾,感觉到长尾巴在往后缩,跑什么?   她一把拽住,像是想到了什么, 略微有些吃惊抬头看他:“苏肈,你……?   苏肈脸颊上绯红, 抿唇不语, 鼻音道,“……嗯?”   “真的不掉毛了诶?”   谢冰又使劲搓了搓, 任她怎么蹂躏, 手感好的难以置信, 一根毛都没掉!   苏肈终于开口说话, 嘴唇一颤, 声音还没有发出来,头顶上砰的出现了变化:   ——他的头顶上, 出现了毛茸茸的耳朵!   谢冰:???   她呆愣愣看着手中抓的长尾巴, 又看了看头顶的毛茸茸狼耳朵,现在摸尾巴还能买一送一吗?   摸狼尾巴赠送狼耳朵?   苏肈清澈的瞳孔一缩, 脸上的绯红褪去些, 想要解释什么,“我, 我没控制住,你别介意……”   谢冰介意什么?   她身体前倾,恋恋不舍地把手从狼尾巴上放下来, 又抓住柔暖软脆的狼耳朵揉了一把。   她惊奇道,“你现在怎么连耳朵都可以露出来了?”   关键是,手感也太好了吧!   狼耳朵跟狼尾巴的触感完全不一样!   白狼毛茸茸的长尾巴是蓬松的,柔软的,像是摸着一团松软的白云,使劲儿揉搓,心情瞬间便好了起来。   吸毛绒绒,她可以!   而狼耳朵的触感更绝了!   外面覆盖着一层柔软的白毛,质地更加细软蓬松,而内里极为娇嫩,脆脆软软。   谢冰手捏过去,白狼耳朵像是受惊一样嗖的往后压,却被谢冰准确的抓住。   一躲一藏,直至完全被控制在手掌心,谢冰干脆直接抓住狼耳朵搓了搓,羡慕哭了,她想天天摸!好减压!   这么一通揉,谢冰积蓄的诸多情绪,不知道为何,心情好了许多。   跟苏肈在一起,仿佛永远也不用想那些遥远的事情,也不必担忧即将落下的铡刀,有人在关心她,关心到哭唧唧。   哭唧唧到满脸绯红,哭唧唧到白狼耳朵都露出来给她摸。   “谢冰,你,你放手……”   苏肈之前的声音是少年的青涩,现在好像到了变声期,微微有些哑。   谢冰哦了一声,放过了他的狼耳朵,她半坐在床上,手指仍然没丢开狼尾巴,“你答应我,下次不哭了,我就放手。”   她虽然是个杂牌军,到底也是这个修士,以后受伤难免的,苏肈虽然也是个跟她一样的“废物”,也是个修士,并且他身怀“妖火”,注定未来坎坷,他们俩都是铁铮铮的汉子,怎么可以因为受了伤就哭唧唧呢?   谢冰豪爽道,“我受伤你哭,下次你受伤我要不要哭?我怕我哭不出来还不了你,所以你还是别哭了!”   苏肈身体微颤,想要收尾巴又收不回去,身体紧绷着,“我,我答应你。”   他的尾音里,微不可闻的发颤。   事实上,这会儿他脑子里轰隆隆一片,根本听不到谢冰在说什么,只听到了谢冰说答应她什么,他脑海中妖火恍如火山喷发,焦灼燃烧到他几乎发狂。这会儿谢冰让他干什么,他估计就只能任她摆布。   他艰难想要找回自己的理智,下一秒,钳制着他尾巴的小手松开了,他艰难的低喘了一口气,几乎爆裂的神智终于缓缓归拢,他迷茫地看向谢冰……   刚才,她让他答应什么来着?   谢冰已经生龙活虎跳下床了,推开窗,从石林峰窗外看去,“雪融化了。”   苏肈神情骤然紧张,他站起身来,“你别乱动,你身中魔尊魔气,又刚刚踏入金丹期,稍有不慎便境界大损。”   谢冰回头一笑,“我没事,别担心。”   顾莫念没骗她,这药浴确实有用,残留的魔气消散了不少,最迟半个月便可恢复如初。   他不仅淬炼炉鼎,在药浴池中,还加了另外的药。   有风从山中掠过,吹拂在她的脸上,和煦温柔。   寒冬已然过去。   从半山腰看去,穿过石林峰的小溪汇入河流,河面上的冰碎裂融化,裂成大大小小的冰块。   谢冰语气轻松,“苏肈,我们出去玩儿吧。”   玩儿?   修士醉心大道,渴求突破,年岁日久,日渐沉稳,很少说什么不务正业的玩儿。   苏肈点头,似是毫不惊讶,小声道:“好。”   ……   “苏肈,快,该你了。”   谢冰站在冰块上,催促苏肈跳。   冰川消融造成的大块冰块浮在水面上,日光铺洒下一层霜色的微光,谢冰拽着裙角蹲下去,等苏肈跳。   这游戏,大概可以称得上是修仙界的跳一跳,这种沙雕游戏,肯定被视为不务正业,估计也只有苏肈愿意陪她玩儿。   她没灵气,用的是提纵术技能,跳的次数多了,对提纵术的精准度把握更多了几分,而苏肈不负“废物”之名,依旧停留在出窍期,他灵气低弱,控制跳冰块倒是可以不落到冰冽的河中。   “你若是魔气吞噬心口便同我说,我带你飞回去休息。”   苏肈目光锁在谢冰白净的脸上,有些紧张道,“别逞强。”   谢冰挥了挥手,“放心,我这会儿挺好,受不了一定告诉你。”   两个人顺着冰块你追我赶的跳,顺着河流一直跳到后山,谢冰的提纵术也越来越熟练。   苏肈的神情倒是越来越认真,两个人始终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不分上下。   ……   小憩园,二楼敞开的窗户处,殷倦之凭栏而立。   他的目光悠远,循着山间流淌的河流,看到河流相汇,蜿蜒而行。   眸光淡淡,看着身着青裙的少女提着裙子蹦起来,稳稳落在冰层上,寒水微沾了靴子。   她似是有些累了,蹲下来,单手托脸,等待着略落后的白衣雷纹少年。   少年眉眼干净清澈,视线毫不遮挡的落在谢冰的身上,隐隐有些紧张和炙热。   他们似是说了些什么,谢冰摇了摇头,又笑了起来。   是那种,极为轻松的笑。   身后,晏成痴还在道:“你也是真够倒霉的,你受了伤境界不稳,还强撑着处理太虚派事务,现在就该闭关调息。”   晏成痴颇有些愤愤不平,这次正道中人都被冥主和魔宫大长老摆了一道,派出去的正道中人随着城池陷落,尸骨无存。   冥主和南宫潜果然是狠人,为了对付魔尊,竟然用焚天大阵自毁魔州一下城!   死伤者不计其数,损失惨重。魔尊南宫无寐,大长老南宫潜,包括派去的仙都中人,万仙盟众人几乎死伤殆尽,轰动一时。   太虚派得到消息后,主座大人率止战部众剑修飞速赶去,藏真人费修为用星辰推演之力算出在西北方,西北方,那可是幽都地界。   主座大人的两位徒弟都随城池塌陷消失天地,其中一位还是太虚派下任掌门,寻找他们二人的力度,不可谓不惊天动力。   在找到谢冰的同时,殷倦之也从深渊峡谷出现了,彼时他身受重伤,总算是性命无虞,依旧强撑着随止战部回了太虚派汇报这些时日之事。   最让他自责的是焚天大阵启动得太过于可怖,他没来得及从城中返回,救下身在镇中的师妹谢冰。   没人怪罪殷倦之,他与谢冰,是焚天大阵寥寥的幸存者,能留下命来,已经是万幸。   但是好兄弟不一样。   好兄弟晏成痴痛心疾首,“好几天!她被魔尊掳走好几天!你不知道主座大人抱她回来的时候,那小脸惨白成什么样子了!”   “周身都是汗,把衣裙都濡湿了,得多疼才能这么惨啊!我看主座大人那时候脸色冷的很,杀了南宫无寐的心都有。”   殷倦之没回头,“你跟魔修打交道,多疼你自然知道,何必多说。”   ……是,他是知道多疼,他也被那玩意折磨过很多次,有好几次险些性命都不保。   可是那都是他弱的时候,实力不如魔修,自然比较惨,随着他实力提升,现在都是他吊打魔修,折磨魔修。   但是他说这个可不是讲他的战斗史啊?   晏成痴对殷倦之不开窍无语了,“你说你帮人治好了眼睛,我还以为你喜欢她,现在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去看看师妹,没想到你也没去。师妹现在肯定惨兮兮的,等着你去看她呢。”   晏成痴:“幸亏魔尊只是折磨她,没要了她的命,不然你哭去吧。”   他晒然一笑,终于回头道:   “我为何而哭?”   晏成痴站起身来,往殷倦之这里走过去。   他与殷倦之并肩而立,一巴掌拍在殷倦之肩头,骤然间瞠目结舌,手指指着视线最远处,“那不是谢冰跟……苏肈么?”   这刚回来两个人玩儿什么呢?在河上跳来跳去?幼稚不幼稚啊!   殷倦之笑得温和:“这不是挺开心的?”   两个身影终于隐在云山雾海间,再也看不到,他扭头看向晏成痴,笑意涔涔:“你要是很闲,我就给你安排点任务做做。”   晏成痴连忙摇头,脚步往后退:“才不要,我最近要晋升,没空出任务,我错了还不行么?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不关我事儿!”   谢冰刚回来就跟苏肈在一起,兄弟肯定伤心死了,他后悔,他就不该来触殷倦之霉头。   殷倦之轻嗤一声,摆了摆手:“你走吧,我处理完手头事务,会闭关一月。”   晏成痴连连点头,殷倦之受伤不轻,连修为都掉了一个排位,隐隐有些魂魄不稳的迹象,闭关一个月还是乐观的估算,按照前些年的节奏,说不定见到殷倦之都明年了!   提纵术被谢冰用的炉火纯青,他们又顺着原路跳回来了,不过回来的时候谢冰明显有些虚了,她的身体还未恢复,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活动量。   苏肈一向听话,这次强硬地让谢冰在石林峰好好休息,谢冰满口答应,随后搬个小凳子,坐在半山腰上用种植术种树。   她种植术还没有试过呢!   更何况,石林峰是系统认定的领地,有领地种植加成,与种植术叠加起来,效果真是有些让人期待。   草地上萌生着青色的嫩芽,谢冰坐在小凳子上,苏肈就靠在旁边的石头上,安安静静的当监工,看着谢冰种树。   谢冰心念一动,使用技能“种植术”,先在河边种了一株杀人柳。   小黄书平铺在她的腿上,一道绿色的微光飞了出去,落在了河边,小小的幼苗转瞬间便突出地面,抽枝展叶,随着春风,娇嫩的柳树越来越高……   它的枝条落在水面上,轻轻荡漾,好一片初春风景。   然后画风就变了!   一瞬间之前还是细嫩的柳树,然后越长越磕颤,树干变得狰狞粗壮,越来越高,枝条变得越来越凝实,锋利粗犷,整个树的画风从我很美丽变成了我很狂躁,从中国画变成了恐怖片片场,杀人柳不愧是“杀人”柳。   最关键的是,这杀人柳好像还在长,但是速度却很慢,看样子还能进化。   谢冰站在树下,愣愣地抬头看着高约五米的杀人柳,卧槽,这玩意要是真的能杀修士啊?   她如法炮制,围绕着石林峰小院子最外围,种植了一圈杀人柳,这下她的院子被围在正中央,也加入到了恐怖片氛围,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   有了杀人柳的前车之鉴,谢冰对于蒲公英提了一点心,这蒲公英,是她认识的蒲公英吗?   等第一颗种子发芽,长大,谢冰震撼了:   草他妈,这是蒲公英?   这是巨无霸蒲公英!   普通的蒲公英也就是食指长,她种出来的蒲公英高约两米,绿色的枝干细细弱弱,顶着头上硕大的蒲公英花团,竟然没被压垮。   天色渐渐黑了,谢冰看着她种出来的一排蒲公英,远远看去就像是立着人头,那些花团仿佛在看着自己,就像是身处恐怖片片场。   谢冰泄气了,她是别想春天风景美如画了。   谢冰的情绪低落,苏肈感觉到了。   他想了想,伸展手掌,掌心向上,掌心里跃动着一点红色的火焰。   谢冰:??   这可不仅是火系灵气,他的神识中,她见到了太多,是妖火。   “你干嘛?”   苏肈没答,他眸中红焰隐隐跃动,头上无声的噗了一声,露出来两只毛绒绒的耳朵。   而掌心的小小火焰分成了近百份,快若闪电地向着巨无霸蒲公英飞了过去!   普通的火系灵气会灼烧蒲公英成灰烬,而妖火不然,贯通主人心意,甚至与蒲公英融为一体,消散在蒲公英上不见了。   过了须臾,黑漆漆的夜幕中,亮起了一点灯火。   一点灯火,变点点灯火。   他点的妖火,将蒲公英炼制成了小路灯,晕染出一条清清浅浅的小路。   光晕洒落,拉开了他们的背影,那光影混着杀人柳的摆动,将恐怖片片场,化作了温柔的故乡。   “以后,你就不用怕黑了。”   苏肈收回掌心,摸了摸自己头上的两只狼耳朵,似乎有些尴尬:“我一动妖火,就控制不住。”   谢冰立在光影之下,忽然踮起脚,一把捏住了苏肈的毛绒绒耳朵。   她闷声说:“多谢啦!”   ——半月前的深夜,顾莫念走火入魔,她心急如焚,硬留下苏肈陪她。   那时候她的仓皇与无助,一定被他看出来了。   他竟然以为是她怕黑。 第99章 本本心   天色蒙蒙亮, 谢冰被猪叫声喊醒了。   猪叫声,亢奋,激烈,高昂, 穿透耳膜,谢冰差点被吓出来心脏病。   小黑总管这又是什么叫法?   比半月前凄厉预警的叫声还难听。   她这次回来一天, 在石林峰都没见小黑总管, 不知道到哪里去浪了,一大早回来就发疯?   她急匆匆穿上衣裳推门, 寒霜未褪, 云烟雾饶, 她看着远处的风景, 顿时就气笑了:   朦胧胧的雾霭光晕里, 随着日光渐盛,蒲公英树灯的光微弱下来, 一向空旷寂寥的石林峰, 有路灯了。混在黯淡天色里,暴躁杀人柳疯狂的扭动着满头的枝条, 杀意凛然。   一只黑色的猪扭着屁股, 对着杀人柳甩了甩短短的粉色的小尾巴,挑衅。   小黑总管扭动着肥硕的屁股:略略略~~~   杀人柳:啊啊啊气疯了!!   杀人柳绝对不向一头猪认输!   就在这缓缓散开的晨曦里, 无数条暴戾的柳条,“动次打次”的跟一只猪搏斗。   小黑总管已经倒拔垂杨柳,掀起来一行杀人柳了。   现场惨不忍睹,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杀人柳仿佛被人戳穿他不行的男子,在对自己的尊严进行绝望的战斗,发飙发到疯狂。   小黑总管哼唧唧叫着,颇有些耀武扬威的得瑟。   它得意的蹦了蹦,是那种凌空跳起,四只蹄子张开的嚣张蹦法,仿佛在欠打的道,你来啊,来杀我啊!你个废物渣渣树!   谢冰:……   你就是欺负树只能扎根在地里不能出来是吧??   谢冰忽然感觉周围有些诡异,她霍然向着一排路灯的蒲公英看去,那些蒲公英若无其事的顶着大脑袋看向谢冰,看上去无辜极了。   谢冰:?   为什么刚才感觉它们都在看她。   她挠了挠头,直接提纵术飞身出去,落在了壮硕黑猪和气急败坏的杀人柳面前。   杀人柳受到谢冰命令,停止战斗,气急败坏地用柳条抽打地面,赫然出现长长的沟壑。   而小黑总管哼唧一声,直接向谢冰冲过去!   一道气浪冲起,谢冰直接落在它后背上,小黑总管也开始发狂了,载着谢冰就在杀人柳被的土坑旁冲刺跑圈。   很不乐意的模样。   她低伏身体,抓了抓小黑总管的黑色皮毛,“你再跑就把我甩下去了。”   小黑总管不屑的哼唧一声,仿佛在说怎么可能?   它四只蹄子乱跑,又绕了一圈,仿佛在告状。   这里一直被小黑总管视为领地,突然来了杀人柳,杀人柳与蒲公英不同,它虽然是树种,却狂躁易动,没想到竟然都被小黑容不下。   谢冰觉着好笑,“这是我自己种的,只是树而已,你不许再破坏环境,不许破坏花草树木!”   谢冰说完了,小黑总管也蔫了。   告状没用,只能共存。   谢冰拍了拍小黑硕大的猪脑袋,自己落了下来,她看着满地土坑,一片狼藉,发愁:   她没有这么大的力气,怎么把树种回去?   小黑总管跟在谢冰后面,蔫蔫地走上前,抬头,四肢用力,将杀人柳拱起来了。   杀人柳虽说树根还在土里,却极为灵活,一被扶正,无数条垂下的绿丝绦就像是无数条胳膊一样,自己扒拉周围的土,自己把自己的坑填好了。   它甚至还分成几缕,从小溪里舀水给自己浇了浇水。   杀人柳:委屈巴巴。   小黑总管懒哒哒的走到另外一个坑前,如法炮制,继续拱起来倒下的树。   一时间,扶树的扶树,埋土的埋土,浇水的浇水。   这杀人柳和小黑打的昏天暗地,配合起来还挺顺畅的。   等全部完成了,一身脏兮兮的小黑冲进了小溪里,哗啦啦洗了个澡,又冲过来绕着谢冰闻了一圈。   谢冰这次出山买了一些冥界的冥芋糕,放在碟子里,小黑总管埋头吃了一盘还要。   谢冰:?   小黑这次太想她了?之前喂他吃东西挑剔得很,这次竟然没吃够。   她又喂了它一盘,小黑总管明显有些困顿了,眯着小眼睛就躺在一株最大的蒲公英下睡着了。   那株蒲公英明显有些僵硬了,随后没有没有骨气的往小黑那里倾斜了一点弧度,为小黑挡住了越来越浓烈的日光。   谢冰:……   修仙世界的蒲公英无法理解,怎么还欺软怕硬呢?不就是拔了一通柳树吗?   她亲手种的,站在蒲公英下,都不给她挡太阳!   看着小黑眨眼睡着了,谢冰叹了一口气,睡得真香,真羡慕小黑!当一头猪,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她返回院子里洗漱,然后动身前往太虚峰。   巳时快到了,她得去找顾莫念报道了。   ……   许是因为谢冰要来半个月药浴的原因,她一路上没有碰到服侍的外门弟子和仆人。   至于内门弟子……顾莫念的徒弟各个都是精英,忙的要命,又只有几个人,多是固定时间前来拜见,其他时候是不见踪影的。   等于说,谢冰要与顾莫念独处半个月。   她想到这里就有些头痛,药浴没结束,顾莫念说什么都不会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谢冰想要活命就得老老实实泡药浴,那她要对顾莫念演半个月的深情戏码。   好在这不知名的药浴极为霸道,泡进去就晕了,她走个开场和谢幕就可以。   “师父,我来了。”   谢冰规规矩矩行礼,然后似是若无其事的抬头窥了窥那一抹圣洁的容颜,快速的低下头。   头顶上,顾莫念淡淡“嗯”了一声,他看着谢冰挺直的腰脊,想到刚才的眼神,耐人寻味道,“其实我都没想到,你能从魔尊手中活下来。”   这话一说,谢冰后背冷汗瞬间下来了,她跟魔尊在深渊峡谷里狼狈为奸折磨冥寒蝶,冥寒蝶手下肯定有看到的,顾莫念必然是得到了一些消息,否则不会有她和魔尊勾结的传言。   不过后来她被魔尊魔气反噬心口,这种折磨若是心智不坚定,便会身陨道消,谢冰虽然人不起眼,却是正道第一人顾莫念的女弟子,身世极为清白,跟魔尊本来就没有可能勾结,加上魔尊对谢冰下狠手,这才打消了对谢冰的疑虑。   顾莫念忽然提起来这件事,是为什么?   谢冰谨慎道,“魔尊喜怒无常,杀人如麻,那时候他正好受了重伤,便留下我,直至身体恢复,这才下死手折磨我。能活下来,还是多亏师父及时赶到救了我,弟子感激不尽。”   说到这里,她语带哽咽,似是无法遏制的抬头瞥了一眼顾莫念,又瞬间低下头去,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怕被他讨厌。   是熟悉的,小心翼翼,而又卑微渴求他垂怜的眼神。   顾莫念眸光幽寒,“魔尊惯会拿正道中人取乐,手段残忍令人发指,这次他用魔气折磨你没取你性命,应当是知道你的身份,想留作筹码,没想到为师来了。”   他顿了顿,“只有为师才能救你,你可知晓?”   谢冰:?   几个意思?   她闻到了熟悉套路的前奏。   她抬头,抿唇道,“是,师父的大恩大德,弟子无以为报。”   顾莫念向前走了一步,又是低低的一叹。   “你大师兄虽然天资纵绝,终究年纪尚轻,你求他出山治眼睛,他却不能护你性命!更让为师痛心的是,他的失误,却让你被魔气折磨惨绝人寰……”   “若非你宁愿去找殷倦之也不肯来寻为师,怎么会落入如此境地?你可知道骄纵的代价了?”   谢冰心头发寒,熟悉的pua   ——又来了!   顾莫念知道她对他的崇拜奢求觊觎,也知道这次出山根本不是大师兄主动带她出山,而是她找殷倦之想要治眼睛,他惊觉到谢冰能打动大师兄这个后台,而谢冰越来越脱离掌控,所以又开始pua她!   这次走的路线更高级了些:   先从令谢冰感到可怕的魔尊入手,引起来她对魔气入心头的恐惧,引发恐惧再将她得救的成果归功于自己,引发她对师父的感激爱意,接下来……   再将谢冰落入魔尊手中归罪于大师兄殷倦之没有保护好她,从而让她潜意识里觉着大师兄不靠谱,对大师兄产生怨怼。   若是谢冰还喜欢顾莫念,肯定要对殷倦之划清界限表忠心了。   继而,终于将责任转换到谢冰自己身上,是她自己的行为,才导致了她惨烈的后果。   ——都怪她!   谢冰咬唇不语,顾莫念这是pua经典套路,斩断她的翅膀,让她与外界再无信任与联系,从而只能孤身一人!   她没有可以信任的朋友伙伴,最终只能重回他掌心。   “之前,是我太冷落你,日后你有麻烦,尽管可以找我。”   “你如今已经金丹期,修行天赋世间罕见,整个太虚派中,甚少有人能及你,只是修行路漫漫,你年纪小,面对诸般诱惑,难免会失去本心。”   “莫忘了,你修行的本心是什么。”   他目光清冷,话语也透着冷,却有一丝蛊惑萦绕心头:   “我毕竟,是带你踏入修行路的师父啊。”   谢冰垂着头,身体隐隐有些颤抖,垂下的手似乎在克制。   顾莫念在提醒她,她修行的本心是他,她结灵丹的本心是他,她万里迢迢赴归途的痴然,也是他。   他重新走近她,像是从未有这些年的隔阂。   他再次亲近她,抚她发顶,抱她回家,给她错觉,想让她,再次牢牢栓在他这里。   只需要她再乖乖呆上一年半,而已。   只要她乖乖听话,他便神思清明,依旧是正道第一人,正义巍峨,施舍给她一年半的生命。   她面无表情的想,真难为师父了,竟然想到了再次色诱她?   真他妈恶心。 第100章 造造势   舔狗舔狗, 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谢冰垂头,掩去了眸中的嘲讽。   顾莫念轻飘飘的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就以为还像是多年前那样,她眼巴巴的凑上来吗?   就以为谢冰还会为了跟心中崇拜谪仙在一起的渺渺希望, 就再次将全部心神都黏在他身上吗?   就以为谢冰垂涎他的美色卑躬屈膝渺小卑微,而继续跪舔吗?   ……是。   谢冰当然会这么做。   她在原书中追求美色, 可快活可豁的出去了!   谢冰头疼。   身为一个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所以黑化的女配,拿到的剧本太非了, 她也没办法。   谢冰斟酌了一下, 没有立刻表现出对顾莫念的亲昵信任 ——真要是顾莫念勾勾手指就继续扑上去, 她也不可能到金丹期!   她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垂着头微微颤抖, 然后扭头就往药浴池小跑而去。   顾莫念立在原地,飘然出尘。   他看着随着谢冰的奔跑, 在漾起长发间隐约的冰霜发带, 目光悠远。   重重的纱幔隔绝了顾莫念的目光,山风吹起, 和煦的阳光混着风, 在池边打下一团曳动的阴影。   谢冰脱去外衫,赤足踩着玉阶, 一步一步往下走去。   一点一点,药汁濡湿中衣,浸染身体, 吞噬长发。冰霜发带在黑色药池中闪了一瞬冰霜之色,便黯然隐在发间。   她将自己沉入药池中。   ……   太虚峰是太虚派九座主峰最高处,从这里俯视芸芸众生,皆是渺小之辈。   临渊处,摆放着一座玉桌,上面放置这一把古琴。顾莫念一身仙风道骨,缓缓走向崖边。   他席地而坐。   潇潇的风吹起他长袍的下摆,他冷面如霜,修长的手指搭在琴弦上。   面对这莽莽虚空,面对着无边悬崖,弹琴。   距离最近的药池,显然听的最清晰。   琴声很好听。   谢冰这种不通五律的人都能听出来里面悠然余韵的怅惘情意。   嗯……想起来多年前,顾莫念甚至懒得给她弹琴。   药浴池水极为霸道,谢冰听着琴声晕过去了,临晕过去之前还在想:   为了让她重回掌控,给她的待遇还真好。   师父一边想杀她,一边还给她弹琴。   这跟向养殖场的鸡弹琴使它们变得更美味……有什么区别?   “哎,你说你怎么就是个凡人身体呢?主座大人这等高冷圣洁的大佬,竟然为了帮你补身体,截下来祝真人的活儿。”   明闻仰头看着蒲公英,想要研究一下骤然长出来的奇怪植物,蒲公英感觉到明闻的咸猪手,扑棱棱甩动头,企图躲开。   ……因为她本来就是逆天而行啊。   谢冰不想讲关于顾莫念的事,“不是说采访吗?干正事。”   一说到采访,明闻瞬间就精神了,“你看了这两天的消息没?我全方位多角度介绍你,先吹你能忍受魔气入心口,再吹你金丹期,再吹你书修牛逼……头都快秃了!”   “看了。”就是因为看完了八卦玉简,欣赏明闻的造势能力,她才同意接受明闻的专题访问。   明闻嗖的掏出来纸笔,刚准备按照采访大纲提问,忽然咬着笔尾,疑惑道,“我怎么觉着……你很想出名?”   这几个月来,八卦玉简实时跟进谢冰新闻,她典型的话题人物,争议很大,发生在她身上得事情太多了,换着花样写也不缺素材,几个月下来,师兄弟们有的之前没关注谢冰,也开始留意这朵“奇葩”。   谢冰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仰脸迎着初春的日光,懒散道,“是,我想出名。”   “为什么?我觉着你不像是求名利的人。”   明闻迟疑地问,“你要名?我第一个不信。”   谢冰,不是那样肤浅的人。   谢冰晒然一笑,“名,是我第一层铠甲。你不懂,没关系,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   最快的话,没几天,就要进行第一波验证。   明闻:?   行吧,明闻老老实实做完了对谢冰的专访,临走的时候颇有些遗憾,“吕初还没回山,不然还能照顾一下你,你自己在这么大一座山里住,忍不了魔气可怎么办。”   谢冰笑骂道,“我看你就是想找吕初,压根不是来找我的。”   明闻眼睛瞬间瞪圆了,“我才不找那个母老虎!体修是一般人能招惹的吗?我一点都不想碰到吕初,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他说完就溜了,谢冰被热乎乎的光线晒的懒洋洋的,她干脆躺在变得绿油油的草地上,抬起手背挡住了眼睛,遮挡住眼前的视线。   她闭着眼睛,勾起的唇角缓缓抚平,终于噙着森寒的冷气。   明闻若是没离开,应当能看出来,那是哭不出来的表情。   太苦了。   她记得很清楚:   当她忍受了一个苦寒的冬天,看到初春的曙光之时,她以为寒冷终于过去,可是没想到,不久便迎来了戳心窝的冷。   那冷,比十指沉入冬日石林峰的寒水,更冷。   这几日,她不曾见过萱瑶,也不曾见过小师弟宿采逸,因为,在谢冰离山的这段时间,他们一起出山历险。   他们遇到了渊魔出世,在一片混乱中,萱瑶与小师弟同时失踪,萱瑶落入到焚天谷谷焚天手中。   焚天谷亦正亦邪,不属于任何势力,萱瑶万人迷属性让她初时在谷焚天的手中保全了性命,可是当谷焚天得知萱瑶是顾莫念带回来的那个女徒弟之后,直接碎了萱瑶的灵丹。   他翻脸不认人,声称与顾莫念是宿敌,决意要用萱瑶一生不能踏入大道来报复顾莫念。   萱瑶的清纯初恋,至此终结,从此之后,走向了开后宫之路。   这是原书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萱瑶被自责的小师弟宿采逸带回太虚派,顾莫念坐在昏迷的萱瑶面前,愧疚没有保护好她的女儿。   而萱瑶灵丹已碎,永生不得踏入大道,除非……有五灵根属性的灵丹,植入她丹田。   没有,世间仅此一人。   只有萱瑶,才有五灵根。找不出来第二个人。   顾莫念说,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五废灵根也可入丹田。   待五废灵根入丹田后,萱瑶用她五灵根属性,兼他半身修为,助萱瑶用五灵根打通五废灵丹,彻底炼化成自己灵丹,生生逆转。   这世间,五废灵根,也只有一个。   因欲图枉顾师徒伦理,被遗落在石林峰的谢冰。   宿采逸红着眼圈飞到了石林峰。   谢冰一手带大的小师弟宿采逸,为了受伤失丹的女主,亲自来石林峰屈尊找他。   他忧心萱瑶,话语急切,他见面的第一句说,“大师姐,你救救萱瑶,你把你的灵丹给萱瑶吧!”   谢冰当时生气宿采逸多年未来石林峰,来了竟然是为了那个占据顾莫念心神的女徒弟,想要她好不容易才结出来的灵丹。   当时她气急败坏,冷飕飕地对他,恶狠狠地骂了他一通。   还说她不想给萱瑶灵丹,她绝对不会用自己灵丹救她。   她就是一辈子是个废人,永远不能修行,也不会将废灵丹给萱瑶!   现在想来,当时她的心态,就是嫉妒萱瑶得到她得不到的宠爱,所以灵丹没用,她也不可能去用自己的灵丹救萱瑶。   她以为她说不可以,便不可以。   她却忘了,宿采逸不再是多年前那个她一手照顾过的小男孩。   如今的宿采逸,已经成为了太虚派中最耀眼的存在之一。   无数人在吹捧他,巴结他,他骄纵奢侈,平步青云,恣意潇洒。   修仙之人,被凡人如此刻薄辱骂,无情拒绝,若非谢冰是大师姐,怎么会让她开口。   即便是如此,他怎么会心甘情愿忍受谢冰如同训斥孩童的怒骂。   若是这些便也罢了,他更不能忍受谢冰对于萱瑶的贬低羞辱。   他看着大师姐,仿佛不认识她一样,说她自私自利,见死不救!   说他看错人了,说他从来没想到大师姐是这样恶毒的人!   说谢冰明明一辈子不能修行,五废灵丹永远只能呆在身上,一辈子也用不到,怎么能袖手旁观,如此冷血!   谢冰气的拿扫帚打他,关上了院门没理他。   一连三日,宿采逸都来找谢冰,谢冰冷酷拒绝他,来一次骂他一通。   她出身乡野,骂的话语也不好听,骂了宿采逸白眼狼,又去骂萱瑶狐狸精。   宿采逸活生生忍了三日。   现在想来,她就像是一个标准的,等着被打脸的自私恶毒女配:   ——自己拥有的东西,就算是没用,也不肯救人。   还百般羞辱宿采逸与萱瑶。   ……   时间越来越紧迫,宿采逸僵立在院门前。   还带着少年稚气的脸,越来越憔悴。   直至得知萱瑶再没有灵丹便丹田枯萎,再无修行希望,便忍无可忍出手,亲自取了谢冰的灵丹。   他用把她绑在床上,意图剖丹的那一刻,谢冰终于明白,宿采逸来真的。   初时她还在骂宿采逸,然而,剖丹太疼了。   剖丹,需要活生生打开人的肚子,从丹田里找到灵丹,再用剑,生生将它一点一点割下来。   被剖丹之人,清醒着感受一刀刀的痛苦,才能让失去宿主的灵丹不会寂灭。   谢冰周身是血,她终于疼的受不了了,她想要蜷缩身体护住灵丹,却根本不能动缠。   她流着泪,摇着头,说,不要。   她不能失去灵丹。   她还想修行,她没有放弃。   只要她拥有灵丹,只要她能修行,顾莫念就会回头看她,她也不用日夜呆在石林峰度过漫漫山中岁月。   一刀一刀,灵丹在渐渐剥离她的身躯。   她听到宿采逸在哭,“大师姐,你永远都没办法修行,你为什么还在奢想不可能的事情,你为什么……还不明白呢?”   ……   她躺在血泊里,双目无神的看着头顶,仿佛是个死人。   宿采逸喂她吃了续命散,又喂她吃了最好的药,她没有性命危险,甚至连丹田上的皮肤,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除了满地的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麻木的摊着,听到宿采逸跪下给她磕头。   她张开干裂的嘴唇,徒劳的骂宿采逸,骂到声音嘶哑。   少年明明是跪着,身脊却笔直,他脸上泪痕隐约,声音里却发着飘。   “咚。”第一声。   “大师姐,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见死不救,你为什么变成这样。”   “咚。”第二声。   “大师姐,你骂我的话,我都记得,你说你再也不想看到我,我从此之后,滚出你的视野,再也不会让你厌恶。”   “咚。”第三声。   “大师姐,你只是失去了灵丹,而萱瑶,失去了爱情啊!”   他的手中,小心翼翼的握着黯淡的灵丹,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从那之后,宿采逸再也没有来过石林峰。 第101章 你你滚   天色未亮, 谢冰便背着小竹篓进山了。   她多年在山中生活,附近的小路早已经轻车熟路,穿山越岭不在话下。   如今身体虽然不能逆天而行修炼,身体素质却比以往好太多, 她一路往山里走,摘山果寻草药, 很快就把小竹篓装满了 ——从重生开始, 谢冰就有意识的进行负重训练,尽可能的让她过于脆弱的身体不拖太多后腿。   等到一身是汗, 日头也升到了正中央, 谢冰步行到了预计的地点, 一处无人发觉的温泉。   这里处于深山, 周围无修士府邸, 多年来她只发现自己来过。   四周升起来一片氤氲的雾气,谢冰将小背篓放在一边, 脱去衣衫在温泉里泡温泉。   她闭着眼睛, 喘了一口气。   这里万籁俱寂,不会有任何人来, 非常适合冥想。   “哗啦啦”, 她趴在池边,看着八卦玉简上刚的报道, 那是对于她的专访,谢冰的视线没落在这里,而是落在了另外一半上面 ——渊魔现世了。   渊魔为什么降生什么时候离开至今无人知晓, 只知道从深渊峡谷黑雾中出现,它们没有实体,杀死它们之后只留下一团黑雾,只能凭借超强的法力与修为打破。   深渊峡谷贯通整个修仙界,是整个修仙界的禁地,也是最神秘最可怕的所在。   最近的几十年内,渊魔从深渊峡谷现世的次数并不多,数量也不多,多数时候都被驻扎的修士消灭。   上一次渊魔凶残出世,直接造成了正邪大战,死伤者不计其数,修仙界无数大佬凋零,深受重创。   这几十年内修仙界甚少起波折,甚至到了略有些隐忍的地步,皆是因为各界都在休养生息。   这次渊魔现世,一开始并没有被重视,只以为是寻常的小波渊魔出世……就连师父也没有放在心上,否则他不会放心小师弟和萱瑶一起出去。   谢冰对于前世的很多都记不清了,推算取灵丹的时间也是按照季节算的,她这一路生死一线,刚回来看到天暖草绿,才明白又到了取丹的时间点。   她之前想过干涉萱瑶的轨迹,甚至提前提醒她,可是这样就等于将自己暴露她的异常,甚至暴露在天道面前。   天道……绝对不仅仅是那么简单。   谢冰闭着眼睛如是想,系统助她逆天修行,借助的媒介是书。   她的系统和修仙界的修为并不一样,她在系统这里得到的修为,在修仙界众人眼里与他们差不多,这也是为什么藏真人能估计她修为的原因。   连系统都在苟。   她不能干预萱瑶的轨迹,她周围都是大佬,一个比一个不是省油的灯,一旦得知她有预知能力或者重生的,后果不堪设想。   猥琐发育,别浪。   再者,就连顾莫念这等人物,也在小心躲避天道的“因果”。   取她灵丹,是小师弟动的手,与他无关,相反,他用了半身修为救了萱瑶,而后炼炉鼎,没有绝她生机,更有她不知道的种种……顾莫念连入魔都入的如此井井有条。   所以,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了。   谢冰再去看八卦玉简,看到又刷新出一条消息:   ——渊魔大规模入侵,太虚派宿采逸和萱瑶失踪已经多日!   萱瑶在破妄堂领了任务出山,宿采逸不放心萱瑶跟了出去。   他们一队人运气不好,正好赶上了渊魔出世,除了两人之外其余人皆身死,宿采逸身受重伤昏迷,多日后才苏醒给太虚派报信。   所以,萱瑶已经失踪多日了。   这一天,终于不可避免的到了。   她就像一个囚徒,只能身在樊笼。   只有在深山中,才能求得一丝心无旁骛的喘息之地。   她躲不掉。   谢冰神思清明,泡的周身懒洋洋的。   可是,她不会像是前世那般。   她站起身来,从温泉里起身,换上干净的衣衫。   宿采逸能亲手取她灵丹,其实归根到底,是因为看不起她。   她卑微,她凡人,怎么配与他谈感情?怎么能与万人迷相提并论呢?   天上地下,云泥之别,修士凡人,高低贵贱。   她就连谈昔日的感情,都是对他的高攀。   她背起小背篓,冰霜发带幻化成冰霜灵剑,一脚踏上,冲入云霄。   她倒是很好奇,她亲爱的小师弟,这次怎么取她灵丹呢?   太虚峰。   谢冰恭恭敬敬行礼,而顾莫念平静的站在她面前,广袖及地,周身寒霜隐约,面容冷到有些阴冷。   顾莫念没走。   按理说,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应当去接萱瑶回来了,没想到还在院中等谢冰药浴。   顾莫念主动说了萱瑶失踪多日,宿采逸重伤,止战部已经赶去支援的消息,谢冰惊呼一声,“什么?”   她脸上露出来复杂的表情:   先是震惊,后怕,心疼,难受……最后,恰到好处的露出来一点复杂。   顾莫念温雅出尘,盯着谢冰的表情,直至她面容变得复杂,又像是愧疚一样低下头。   果然,她还在嫉妒萱瑶。   顾莫念了然地想。   “师父,小师妹下落不明,您先去。”   顾莫念叹气,一身仙风道骨,面容平淡地看她,“我不放心你,你药浴之后我再出发。”   谢冰:……   呵,骗鬼呢?   明明就是她曾经断过药,不能再断药浴,否则影响炉鼎之事。把杀人的勾当,说成回心转意。   她把脸上的复杂之色又转了转,变成了不可置信与微微的娇羞。   顾莫念又道,“今日无论是否找到萱瑶,明日晨时我都会赶回太虚派,不会耽误你的药浴,你,可明白?”   明白啥?明白你的关心?明白你对我有感情?   感动的痛哭流涕?   谢冰抬头,坚定地吐出来两个字:   “明白!”   顾莫念说是关心她,实际上是押送她到了药浴房。   两个时辰后,药浴结束,谢冰醒来后,顾莫念这才匆匆一剑飞向天际,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她慢吞吞地换上衣衫,御剑往赤焰峰而去。   她受伤回来两天,基本上都在太虚峰,还没出去逛逛呢,要让全门派都知道她受伤归来在疗伤,儿子们也可以去看一看了。   ……   “爸……谢冰!”   金火两眼呆滞地苦看书,一抬头看到谢冰,差点喊出来爸爸。   他使劲儿拍了下自己脑门,眼神这才清明。   靠,被逼看符书看傻了,怎么可以这么没骨气的脱口而出喊爸爸。   严立轩支着手肘托着下巴眯着眼睛打瞌睡,听到金火喊谢冰,周身一个哆嗦,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谢,谢什么冰?冰什么谢????”   谢冰笑眯眯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好久不见,现在变成倒数第三了吗?”   严立轩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强撑着道,“我是在真传弟子中排倒数,可不是内门弟子中排倒数。”   他委屈地看着堆积如山的书,“谁让真传弟子各个都是大佬?”   金火警惕的说,“你来赤焰峰藏书阁干嘛?又来看书?”   谢冰摇头,笑眯眯地说,“我快要结金丹了,但是我是书修,如何使灵丹结成金丹,还得找金丹期修士讨教一下。我太虚峰人丁少,师父出门了,师兄弟都不在,便来问问你们,可有师兄师姐在山中?”   金火的关注点跑偏了,“你是书修,不用灵气便可出招,结金丹还有用吗?”   看,大家潜意识都以为谢冰的灵丹是没用的!   谢冰头疼的点也在这里,大家都知道谢冰身体是凡人,无法调动灵气,偏偏是个书修,那么她结灵丹无用,结金丹自然也无用。   谁说没用的?   谢冰皱眉,“你没了灵丹还能修行吗?”   金火使劲儿摇头,“修士一生只会结丹一次,我没了灵丹就是废人了!”   严立轩:“魔修抓到修士常会折磨,不轻易损丹,只因为损了灵丹便是损了修士的命和尊严,便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谢冰理所当然道,“对啊,我修行是先结灵丹,才能成书修,若是没了灵丹,我的修为也没了!”   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金火瞠目结舌,想要说什么,又挠了挠头,“好像……你真的是先灵丹,后书修,再金丹期的!”   因为谢冰凡人身体,他们理所当然认为灵丹无用。谢冰要做的,就是把这个观点扭转过来。   “所以你还得结金丹,才能继续踏足大道。”   金火恍然大悟,“我懂了!其实你只是没有灵气,你的灵丹跟你的书是有联系的,只是我修为低,看不透而已!”   谢冰眼含赞许,“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吧。”   “我师父在呢,我带你找我师父郁焰真人!”   金火拉着谢冰就跑。   谢冰:??   直接找郁焰真人?   也行,都一样。   ……   谢冰拜访郁焰真人时候,几位赤焰峰弟子正在聆训,金火吧啦吧啦将事情一说,大家都知道了。   书修本就与众不同,金丹期更要谨慎一些,加上特殊的灵丹,郁焰真人考虑了一下,不仅亲自给谢冰讲了结金丹的要点,还让在座的师兄弟抽空给谢冰讲讲他们的经验。   站在这里的师兄弟们都是高修为,本来对谢冰这样一个书修是看不上眼的,但是谁叫谢冰修为涨得跟坐火箭一样?   蹭蹭蹭涨到金丹期,新生代第一人啊!   前途无量!   上次有这种可怕潜力的,好像还是门派之光大师兄!   直到这个时候,谢冰这个名字,才能稍稍入他们眼中。   谢冰本来让他们知道她没了灵丹修为尽废而已,没想到听了一通结金丹要领,受益匪浅……虽然她依旧要学习才能结金丹。   等谢冰跑完了赤焰峰,又去明月峰星罗峰等地方跑了一圈,发挥她的厚脸皮,借着结金丹这等修行中的大事,给自己的灵丹做了一圈宣传。   ……   第二天,顾莫念一身狼狈,准时出现在太虚峰。   他看上去憔悴的很,一向仙气飘飘的神情冷冽了些,染上一丝愁容。   谢冰垂眸不语,只当没看到他的异常:   ——原书中也是这样吞心蚀骨煎熬后,一直冷静拒绝萱瑶,没跟她发生实质性关系的顾莫念,才认清了他对徒儿的爱意。   在萱瑶回来后,他费尽心思保她生机,萱瑶得到女配无用的灵丹后,顾莫念用半身修为为她炼化,两人关系突飞猛进,但是萱瑶遭受初恋情伤后,就开启了开后宫之路,顾莫念最终也不是她的正宫。   两个人就这样生生的错过。   ……   他亲眼看了谢冰药浴后,又御剑离开了太虚派。   直至三日后,顾莫念凌空御剑,身后跟着无数沉默肃静、周身是血的剑修。   他红着眼睛,将一身是血的萱瑶抱回内室。   谷焚天曾心慕南宫听雪,认为南宫听雪之死无顾莫念有关。   为报复顾莫念,将他爱徒灵丹粉碎,断了她修行之路。   再无登仙可能。   顾莫念带止战部,屠了他半谷,却再也挽救不了她的灵丹。   萱瑶昏迷中,隐约吐出来的“焚天”两字,更是让他心如刀割。   他看着脸色惨白的萱瑶,手指收紧,掌心滴滴答答落下血滴。   他从一开始,就明白萱瑶的意思,可是……   她是听雪的女儿。   他便始终心怀迟疑,迟迟没有踏入那一步。   他不该逃避,不该拒绝萱瑶。   他这次,便是拼了自己的半身修为,也一定要保护萱瑶。   ……   收到消息的田喜师兄他们匆匆赶了回来,刚到就看到宿采逸跪在院子中央。   小桥流水,白莲微颤,本来悠远的意境因为宿采逸狼狈不堪的神色染上了一层凄厉。   诸位师兄太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师妹,恨不得放在心尖尖上宠溺,谁知道被小师弟带着出了一趟任务,灵丹没了……   田喜气的一脚踢在宿采逸屁股上,其他几个师兄拦都没拦住,田喜又恶狠狠踢了一脚:   “你可是元婴期!!连小师妹都护不住!!”   “宿采逸!我对你太失望了!”   “你滚!你不配跪在这里!”   宿采逸被踢翻在地上,又一脚踢进了浅池中,噗的吐出来一口鲜血,将池中白莲喷溅红色。   田喜平日里嘻嘻哈哈,下手的时候毫不留情,这两脚直接将他踢到重伤。   三师兄白高飞红着眼圈,看着宿采逸的样子有些不忍,“他毕竟也是无心的……”   田喜胖胖的身体气的几乎要鼓起来,“无心?小师妹灵丹没了!!没了!!他自己说要保护小师妹,自己眼巴巴跟过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件事,还无心吗???”   “师父仁心,他不忍心教训你,只是让你跪着,我却不能放过你!这两脚还算是轻的,要是小师妹真的永远无法修行,我扒了你的皮!”   白高飞不敢再说话,他扭过头去,叹了一口气。   水声哗啦啦,宿采逸佝偻着背爬上来。   少年纤细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捂着眼睛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护好小师妹。”   “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渊魔出世,我没有想到小师妹会落入焚天谷……我没有护好小师妹。”   他哭的一脸鼻涕,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太虚峰小师弟再也不见,愧疚与后悔让他恨不得死去。   众人沉默了。   那个软糯糯的,仿佛小兔子一样的小师妹,再也不能修行了。   田喜哑着声音,悲锵道:   “她本是太虚派新一代中,最有潜力,最可能登顶大道的修士啊!”   他抽了抽鼻子,不再看宿采逸,他看向寂寥无声的院子,推开了院门,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去。   众位师兄随着田喜一起进入房间,没多久,传来田喜嚎啕大哭的声音。   那是修士最痛苦的哭声。   在院落内,周身湿透的宿采逸像是烂泥一样躺在地上,他的眼前,是小师妹周身的血,是师父仅有的两字“跪下”,是师兄们失望的眼神……   他咬着握成拳头的手,血迹飚出,哭的泣不成声。   不远处,微风曳过一道青影。   谢冰沉默地站在一边,隔着莲池血影,遥遥看着宿采逸。   看着他边哭边吐血。 第102章 跪跪求   宿采逸从未觉着自己这么狼狈过。   他这十六年, 意气风发,在无数天资卓越的修士中独领风骚,他一个元婴期,即便是渊魔出世, 也应当能护住小师妹。   怪只怪他争强好胜,一心逞强, 没有及时认怂撤退, 想在小师妹面前表现一番,没想到导致如此可怕的后果。   小师妹才刚刚踏入修仙大道半年而已。假以时日, 她必然站在修行之巅峰, 泽济众生, 可是, 现在都没了。   都是他的错, 是,都是他的错。   这样可怕的后果, 太惨重, 惨重到他根本承受不来。   他鼻涕眼泪混合了一脸,躺在地上呜呜呜的哭泣, 俊秀的脸极为扭曲。   这里是太虚峰师父内院, 除了师兄弟们,不会有人来, 而他们,都已经进了房间看小师妹,不会……不会有人看一眼做错事的他。   宿采逸又吐了一口血, 他无力的撑着身体,想要站起身来。   像是穷途末路的小兽。   青色的裙角,出现在他眼帘。   宿采逸心头一悸动,霍然抬头,“大师姐?”   谢冰站的笔直,从上到下俯视着他,眼睛里黑白分明,没有说话。   宿采逸委屈的梗着脖子看谢冰,适才一直在认错的他,死死咬着唇。   从小到大,一向宠溺他的大师姐,这次也要来斥骂他吗?   半晌,他才开口道,“大师姐,我不是有意的……”   谢冰蹲下身来,青色裙摆铺在地上,她平视着宿采逸,看着少年愧疚不安,苍白的脸。   她摇了摇头,“你当然不是有意的。”   “阿逸,不是你的错。”   有一说一,不是宿采逸引起来渊魔入侵,也不是宿采逸让萱瑶落入焚天谷手中,更不是宿采逸捏碎了萱瑶的灵丹。   师父和师兄们如此对宿采逸,不过是因为他最小,资历最浅,那是对小师弟没有护好小师妹的失望和对小师妹的护短,更是对萱瑶成了废人的痛心。   师父让宿采逸跪下,田喜直接斥责踢宿采逸,也不过是他们真的将小师弟当做了家人,才会这般做派。   ……师父对她掏心掏肺,虚与委蛇,才是没将她当做家人,甚至没当做人。   她就是个活的鼎。   ……但是,这样的斥责鄙夷,是一向骄傲的小师弟从未感受过的。   她前世,在山中恍如囚徒,并不知道宿采逸遭受了这些。   小师弟瘦弱的肩膀,不能承受萱瑶成了废人的后果,也不能面对师父师兄弟们的失望与愤怒。   前世,被逼成这样的宿采逸,才会被师父利用借刀杀人,才会如此执念想要恢复萱瑶的飞升之路,才会对无关紧要的自己残忍。   可是,即便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她也永远无法原谅他。   ……   这是大师姐熟悉的,温柔的安慰话语。   宿采逸一怔,颇有些不可置信,转瞬间便变成了沮丧,“大师姐,你不用安慰我。”   “我不会再安慰你。”   谢冰摇了摇头,“我早就说了,你该长大了。”   只有没长大的孩子,才会有这般天真的残忍。   宿采逸神色间有些恍然,他隐约记得,这是半年前,大师姐告诉他的话语。   从那之后,一向宠溺他的大师姐,仿佛变了。   长大……   在大师姐心里,自己一直没长大吗?   谢冰掏出来一方手帕,身子微倾,认认真真,毫不嫌弃地擦去他脸上的泪痕与污渍。   就像是多年前,他在山中与她相依为命的岁月。   宿采逸怔怔地看着那白皙的手指,眼泪啪嗒一声落下。   “只有、只有大师姐还宽慰我……”   她的手,像是小时候一样放在了他的头顶,揉了揉他凌乱、湿漉漉的长发:   “阿逸,我刚才说的是真的,不是你的错……最起码,萱瑶碎丹,不是你的错。”   ……什么?   宿采逸霍然抬头,瞳孔微缩看向谢冰。   谢冰明明还在笑着,那笑容却极淡极淡:   “我也很忧心师妹,但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你昏迷了五日,对么?”   宿采逸楞楞点头,“是。”   “那这五天中,小师妹都在焚天谷,这五天的时间,足够她报信,为什么太虚派始终没有收到消息?”   “……师姐的意思?”   宿采逸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萱瑶在焚天谷的五日究竟遭罪了什么,很少有人知道。   在事发当时,更不知道萱瑶被救到焚天谷后,便喜欢上谷焚天,陷入到初恋。   那几天走的是书中女主的爱情线,爱情线开起来的时候还在乎时间吗?   初时萱瑶隐藏身份,萱瑶娇憨活泼,软糯迷人,谷焚天被她打动,主动追求,两个人在焚天谷烈焰火下浪漫拥吻,甜的过分,甜的掉牙。   谢冰还记得书上写少女爱情萌发,天真烂漫的想要与谷焚天结为道侣,生生世世只爱他一人。   所以在第五天萱瑶告诉了谷焚天她的身份,谷焚天为了南宫听雪报复顾莫念,狠下心对萱瑶出手,两个人相爱相杀,也是一个可以被挽回的挫折:尽管她的初恋无疾而终,灵丹也可以失而复得。   至于配角,比如说宿采逸什么的,只是一个取女配不用的灵丹的工具而已。   萱瑶从渊魔手中直接落入焚天谷被毁了灵丹,和落入焚天谷自己呆了五天不求救被毁了灵丹,有区别吗?   有,区别可太大了。   最起码,最直接责任人,不是小师弟宿采逸。   宿采逸皱眉,“也许是谷焚天关了小师妹五日呢?”   谢冰言尽于此,多余的也不能再说了。   她站起身来,“我去看看小师妹。”   宿采逸迟疑了一下,本来想继续跪好,终于还是悄无声息的坠在谢冰身后。   ……   谢冰进门的时候,一直昏迷的萱瑶才醒没多久,正处在脆弱彷徨不可置信的阶段。刚刚踏入修仙之路,灵丹没了,萱瑶一直在垂着头哭泣,哭的无声无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站在一边的师兄弟们肝肠寸断。   各个修为高强的师兄弟们红着眼圈站在一边,誓要与谷焚天不死不休,势不两立。   顾莫念沉默地坐在床边,清冷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小师妹。”   谢冰不想跟顾莫念坐在同一张床上,她绕过去,蹲在床边,握住了萱瑶的手。   萱瑶虚弱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她的手指被谢冰死死握着,眼泪又坠落下来,“大师姐……”   谢冰只是喊了小师妹,别的什么都没说,萱瑶却似乎好受了一点,要是大师姐追着她追根究底,她还要将碎丹的恐惧再回忆一遍。   刚才的激动愧疚杀意都冷去,众人都沉默了,房间里没人说话,便冷的像是冰一样。   讨回公道?那是一定的,谷焚天既然敢这般挑衅,便是不死不休,可是小师妹的灵丹怎么办?   以往太虚派中被碎丹的师兄弟,都是领了一比丰厚的休养金后,自己选择下当外门弟子终老,或者是自行离去,哪个选择都对小师妹太残忍。   “师父,你放我走吧。”   萱瑶的小手,骤然死死抓住了顾莫念的衣袖,哀哀哭泣:“我没了灵丹,我随便死在哪里,绝对不给师父蒙羞,你就当从来没有遇见过我,从没有收过我为徒弟……”   谢冰在旁边听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顾莫念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萱瑶这么说?   果然,她听到清冷的声音道:“你,是我永远的徒弟,天塌下来,有师父顶着。”   他话语冷然,却仿佛能撑起来天地。   萱瑶怔怔地看着顾莫念,终于缓缓地松开了手。   师徒俩对视着,世间所有人仿佛都不存在。   谢冰:“……”   真是看了一场好戏,上一世顾莫念也是这样给萱瑶保证的吧,然后就算计她去了!   不,现在顾莫念必然已经算计到她头上了。   就在师徒俩目光传情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师妹,”宿采逸脸色苍白,眼圈红红站在众人面前,“在焚天谷,到底发生了什么?”   萱瑶下意识地颤了颤瘦弱的肩膀,怯怯地抬头,看向顾莫念。   师父说,那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被人知晓。   “没发生什么……就是谷焚天得知我的身份后,便碎了我的灵丹。”说到这时,萱瑶又哭了。   田喜听的火大,“宿采逸,你到底要做什么?”   宿采逸直勾勾地盯着萱瑶:“你在焚天谷呆了整整五日,他是什么时候碎丹的?碎丹后关了你五日?还是五日后才碎你丹?当时发生了什么,你应该告诉我们,这样才能为你复仇。”   “对……他关了我五日……”   萱瑶噙着泪,颤抖着嘴唇,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在师父面前不敢出格,田喜气的踩了宿采逸一脚,便在这时,听到顾莫念沉声道:“放肆!”   “你师妹遭受这般折磨,你还步步紧逼,你想问什么?还想知道什么?”   顾莫念发火,师兄弟们全都噤声垂头,宿采逸也不例外,他垂着头,眸光微闪。   小师妹天生良善,不善于说谎。这半年来他几乎与小师妹形影不离,他太了解小师妹。   她没有在讲真话。   大师姐说,不是他的错,真的不是他的错吗?   ……   师兄弟们全都离开了,谢冰也离开了,萱瑶又昏睡过去,宿采逸规规矩矩地跪在顾莫念面前。   “师父,怎么样才能救小师妹?只要可以救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顾莫念微叹,“刚才已经说过了……你还在奢求什么呢?”   刚才他们已经讨论过,修士不能结丹两次,萱瑶的灵丹无论如何都回不来了,可是……还有另外一种办法。   天分高,师门强的修士被碎丹,亲近之人可取他人灵丹,只是这样取丹之人会落入因果。即便是顺应天道,找作恶多端之人取丹,也不过是稍减因果而已。   萱瑶是小师妹,他们都愿意为了小师妹承担因果,问题来了 ——没有第二个五灵根!   这世间最为强大的五灵根,仅此一个。   顾莫念也说了,没有办法。   宿采逸的脸色,渐渐绝望了。   他一腔喜欢的少女,要变成凡人垂垂老矣,直至死去吗?   刚才萱瑶喊着小师弟说她疼的样子历历在目,他几乎无法承受。   一向冷然的师父罕见的迟疑了,“其实……还有一个可能……”   “什么?”   宿采逸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膝行着跪在顾莫念面前。   师父却闭着眼睛,冷淡道:“没什么。”   “师父,你快说,只要有一丝可能,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可以去做!”少年的脸色苍白又坚毅。   他苦苦哀求着,顾莫念始终不为所动。   直到不知道多久之后,顾莫念微叹一口气,吐出来四个字:   “五废灵丹。”   翌日一早,谢冰推开院门,就看到门口端端正正跪着一个少年。   谢冰丝毫不惊讶,前世自己是个道具,类似于“村长的信”之类的,“女配的灵丹”属于必备道具,就是原书中一句话的事儿。这一世自己参与到剧情里,看到了剧情的推进,虽然提醒了宿采逸,但是也不足以完全改变他。   不过……谢冰唇角一丝冷笑,这一世的剧情可是有些变化了呢,上一世宿采逸可没在开口前就跪下来。   谢冰看也不看他,绕过他就走。   宿采逸对她的无视习以为常,一道虚影,宿采逸出现在谢冰面前挡住了去路,重新跪下来。   这次,他牢牢抱紧了谢冰的小腿,死活不松手。   “大师姐。”   他不敢抬头,“我有事想要求大师姐,我……”   谢冰冷邦邦说:“说是什么事儿吧。”   “我……”   宿采逸忽然觉着,大师姐洞穿了他卑劣的心思。   他咬了咬牙,继续道:“求大师姐救救小师妹!她没了灵丹,会死!”   呵,这一世宿采逸对自己的话语不一样了,还用上了“求”。   宿采逸哭着说清了前因后果,最终目的还是要谢冰的灵丹,他像是说服自己一样,说谢冰是书修,五废灵丹本就不能沟通天地,用不着的灵丹给萱瑶,他永远记得大师姐的大恩大德,一辈子爱着大师姐。   小师弟展露着他的口才,谢冰听的都翻白眼了。   她懒得多说,面上却极为震惊、失落的看着宿采逸,她话语悲锵:   “小师弟,你这是要我再也无法修行!”   ……?   宿采逸怔怔抬头:“……什么?”   谢冰木然道:“全太虚派的人都知道我的灵丹是我成为书修的根基,就像是你们剑修有了灵丹才能用剑一样,为什么你不知道?”   宿采逸傻了一样,手臂缓缓松开谢冰的小腿,“你的五废灵丹,不是废丹?”   “当然不是!”   谢冰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结灵丹是修行的前提,我的灵丹怎么可能无用?”   “小师弟,我可是已经金丹期了,正在结金丹的关键时期,灵丹被取,你可知道我会是什么后果?”   ……他当然知道,大师姐会成为废人。   “噗通”一声,宿采逸松开手,颓然坐在土地上。   他垂着头,丝毫没管白衣云纹被土壤染上泥土,脏污一片。   谢冰没有走。   她站在宿采逸面前,忽然道:“你是为了萱瑶来的吧,但是,除非你打算用我的命去换萱瑶的命,否则,没有办法。”   她俯下身,了然地看着他,“你打算这么做吗?”   不知道为何,宿采逸感觉到一股杀意,他霍然抬头,与谢冰清澈干净的眼眸对视。   眸光平静而温和,哪儿有什么杀意。   那双眼睛,看着他长大。   他骤然心虚,别开了视线:“怎么可能?”   谢冰忽然笑了,她拍了拍宿采逸僵硬的肩膀:   “我说了,你没错。所以,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冰霜灵剑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悬浮在她脚下,她一脚踩上,直接飞上天际。   周围雾霭浮云攸然飘过,转瞬间宿采逸便成了小黑点。   收手吧。   谢冰漠然地想。   ……   宿采逸失魂落魄的离开,他刚离开,院子旁边参天的杀人柳微微曳动。   明闻从树上跳下来,手中拿着笔,一脸呆滞。   他不可置信地喃喃道:“竟然被谢冰说中了?”   “嘶……这傻逼师弟怎么敢开口问谢冰要灵丹?这不是跟‘你去死’‘我杀了你’一个意思吗?”   不再耽误时间,明闻手中灵气一闪,将刚才匆忙写就的稿子发到了八卦报上。   ……   脚下已经到了太虚峰,谢冰展开怀中八卦玉简,看到了头版标题:   《震惊!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会流泪!亲手养的小师弟竟然开口向师姐要灵丹,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内容更是耸人听闻!   稿子十分详尽的说路过石林峰看到了令笔者震惊的一幕,太虚峰宿采逸为了失去灵丹的萱瑶,竟然找谢冰要灵丹,真是令人发指!   这条修仙界从未见过的UC震惊体太吸引人眼球了!   饶是一向醉心修炼的修士也被这条消息牢牢抓住了视线,内容更是劲爆无比!   这种白眼狼行为瞬间震惊了太虚派,在整个门派间传阅起来。   谢冰收了灵剑,稳稳落在院子外,推门走了进去。   她打了一个时间差。   顾莫念前两日不休不眠地找萱瑶,还得回来给她药浴,匆匆忙忙离开了,所以师父不会知道谢冰这两天的所作所为,不知道谢冰借着结金丹,已经让全太虚派都知道她并不是废丹。   小师弟受伤归来,自然也不知道。   他但凡还是选择问她取丹,便会令所有人知晓他的行为。   这下,宿采逸的所作所为全门派知晓,受人唾弃,后路已绝。   他若还是执意取谢冰灵丹,不说成与不成,一定是身败名裂。 第103章 穷穷途   下面, 就看宿采逸的决心有多大,或者……对萱瑶的爱意有多大。   萱瑶可是原女主,她的女主光环……能让宿采逸做到什么地步呢?   尽管会身败名裂,他也要做吗?   谢冰的手指搭在木门上, 将门打开,渐渐冷了的笑意转变, 带上一缕忧心与焦虑, 她的鼻尖嗅到一丝药香,药浴还有七日。   顾莫念的住所很大很宽阔, 色调冷, 颜色浅淡, 除了必备的生活物品外, 没有多余的装饰。   有风吹过, 垂下的轻纱幔帐空落落的飘起,也就显得更为寂寥。   他刚从卧房出来, 脸色明显比昨日苍白多了, 他平静的对谢冰道,“药浴已经准备好了。”   谢冰:“师父, 我忧心小师妹, 先去看看她。”   她抬头快速看了一眼顾莫念,撞进了一双恍若冰川的眸子。   ……这时候顾莫念已经指使宿采逸去取她灵丹, 而他脸上波澜不惊,什么端倪都没有。   对于谢冰前来也没有惊讶,显然明知宿采逸不会立刻打动谢冰。前世宿采逸也是用了几日才取丹, 顾莫念一直隐在幕后,什么痕迹都没露。   谢冰去看萱瑶,其实就是好奇她没参与的这段剧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他们心心念念的,可是自己的灵丹。   “大师姐。”   玉床上,躺着一个娇小的人,萱瑶无力的躺在床上,长发披散,饶是如此发上还戴着那花环,衬得苍白的脸愈发惹人怜爱。   谢冰安慰了她,萱瑶忽然怯怯地抓住谢冰的手,她咬了咬苍白的娇唇,“大师姐,小师弟常常跟我提起你,说你对他很好,你……也会对我好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冰眼睫颤了颤。   萱瑶知道!!   谢冰笑起来,一脸的坦然,她紧紧地反握紧萱瑶的手,“我当然会对小师妹好。”   这句话,仿佛是什么信号,萱瑶的眸光潋滟,她嘴唇抖了抖,最终闷声嗯了一声。   “大师姐真好,我喜欢大师姐,”   谢冰:……呵。   萱瑶要她一句话,过心中的坎。   萱瑶还不想死。   谢冰松开了萱瑶的手,给她拉了拉被子,掖了掖被角,站起身来,“师妹,即便你不能修行,也是我的小师妹,我当然对你好。”   她话语温和却没什么温度,萱瑶脸色一白,下意识看向谢冰,而谢冰已经离开了卧房。   她进了药浴房,轻车熟路的躺在药池里,刺痛感袭来,就在她昏过去之前,谢冰听到外间一声脆响。   像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除此之外,再无声息。   外间,只有师父顾莫念一个人。   他毕竟是顾莫念,坑他也只能坑一下,他应当知道宿采逸把事情办砸了。   ……   暮色降临,笼罩住整个天际,远处的崇山峻岭,近处的木意森寒都看不真切,才从山间飘出来一个瘦弱的身形。   宿采逸颓然坐在黯淡的灵剑上,往太虚峰赶去。   少年抱着膝盖,背弓着,突出来脊椎的痕迹。掌心里血迹滴滴坠落,硬生生被他掐到流血。   不过短短的几天,他变得极为憔悴,脸上的婴儿肥几乎快消失不见。   宿采逸在太虚派万众瞩目,好友众多,刚被爆料没多久,宿采逸就知道全门派都知道他空口要师姐灵丹,想要师姐变成废人,想要师姐的命……   众口铄金,饶是宿采逸解释他并不知道大师姐必须要用灵丹,也被无情嘲讽了:哪个修士没有灵丹还能修行?   书修也不行!   宿采逸本来就狼狈,这下瞬间懵逼了,他心神憔悴,等到天黑了,他不敢再耽搁,才敢出去找师父。   然而,夜幕虽然黑了,晚高峰也来了。   天际飞来了数道剑光,有人挑眉:   “那不是宿采逸吗?”   “是啊,不是说他刚才去要他师姐灵丹去了?真的恶心。”   “他之前不是挺春风得意么,这下可都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要不是有修士正好看到,还没想到这种事情竟然是真的。”   有人反驳说,“也许谢冰的灵丹真的无用呢?她不是书修吗?”   很快就被压住,“你傻啊?你见过没有灵丹能修行的修士吗?”   这个反问瞬间KO!   宿采逸:……   对啊,怎么会有没有灵丹能修行的修士呢?   他又哭了,他这两天快把自己一辈子的泪流光了。   ……   宿采逸踉踉跄跄地闯进了院内,跪在师父面前。   “师父……”他说完了前因后果,愈发委屈。   顾莫念一身白衣,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谢冰的灵丹是我看着结的,确实为废丹。”   师父一个说法,谢冰一个说法,外界如今是与谢冰说法一致,宿采逸一时间不知道该相信哪个。   “没有灵丹如何修行?”   宿采逸神色憔悴,反问顾莫念,这在平时,已经是逾越。   顾莫念不答,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向内室,似是已经精疲力尽。   宿采逸看向内室,似是怯懦般移开了视线,又咬牙冲了进去。   顾莫念脸色苍白,坐在床边,手掌落在萱瑶丹田处,正在给昏迷的萱瑶渡修为。   纯粹的白光灵气源源不断的从顾莫念掌中飘逸而出,向她丹田处输送而去,可是那里没有了灵丹,丹田在快速枯萎溃散。   顾莫念庞大的灵气,也只能保持丹田不枯萎。   宿采逸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心痛难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莫念缓缓收回手掌,噗的吐出来一口鲜血。   宿采逸一惊,连忙去扶,却被顾莫念推开。   他拼着自己修为,保萱瑶,如今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顾莫念苦笑一声,缓缓道,“我劝阻过你,你还执意找阿冰,我坐立难安。阿冰与阿瑶都是我的弟子,我哪个都心疼,便是拼着为师性命不要,也要求一线生机。为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阿瑶死。”   他无力的低低诉说,恍若呢喃:   “只是为师不知道为何会有那样荒谬的说法,阿冰的灵丹是为师助她所得,是强求之物,本就不该产生,它毫无灵气,更不可能成为书修的依托,所以她的身体才毫无灵气。”   “那些流言所说实在荒谬,为师多年前便思考过阿冰的修行之路,她走的是另外一条路,是我们普通修士完全不同的路,灵丹对她而言,确实无用。”   “为师在你离开的时候心如刀割,便在想,如果……真的拿走废丹后,谢冰便无法修行,为师拼尽一身修为,将灵丹还给谢冰,再将一半修为给谢冰,保她恢复如初。”   “真是那时,萱瑶……确实是她没有登仙的福气……为师便也只能认命。”   “为师没有办法逆天而行,只能眼睁睁看着萱瑶受苦,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开,为师没用。毕竟,你救的,是你小师妹的命啊……”   他一声喟叹,一向高高在上的他声音越来越低。   竟然靠坐在软塌上昏迷过去。   灵气耗尽。   宿采逸恍恍惚惚的垂头看顾莫念,他从未看到过师父这般虚弱。   这是从小到大,他敬仰爱慕的师父。   从小到大,师父恍如谪仙般立在他的天上。   他以他为天。   如今,是连师父,正道第一人都无法求得的生机。   而那一丝生机,在他手上……   宿采逸垂下身侧的手在发抖。   天上地下,能救他朝思暮想的人儿的命,只有一线生机。   这一线生机,需要他去亲手验证。   宿采逸神情恍惚,不自觉的往前迈了一步,走向萱瑶床边。   少年义气,纵横四海,他这十六年来,高高在上,不食人间愁苦,更不曾受过半分委屈。   这几日,他澄澈透明的心,蒙上了重重阴霾。   宿采逸的目光垂落在萱瑶惨白的脸上,在昏迷中眉头也紧紧蹙着,长发落在枕边……   乌黑的发丝里,是迤逦的花环灵器,细碎的闪着微光。   少年的喉间干渴,他的掌心汗津津的。   他颤抖着身体,缓缓的俯身,虔诚的印在少女额上一个吻。   那吻,薄如蝉翼。   肌肤相触的瞬间,明明是冰凉柔软的,却让他心如刀割。   萱瑶……   为了心爱的少女,他宁愿身败名裂。   穷途末路,他也要去试一试。   ……   臧真人头疼。   “成痴啊,我知道你跟她关系好,可是怎么样宿采逸是谢冰的师弟,他糊涂一次就够了,应当不会再来骚扰谢冰了,就算是骚扰谢冰,也不至于派执法队吧?”   臧真人执掌刑堂、执法队等,一早晏成痴便求见他这个师父,让他派了一对执法队去石林峰,说谢冰求他支援。执法队平常执行的是门派任务,怎么能去当防骚扰的呢?   晏成痴嘿嘿一笑,挤出来一副笑脸:“师父,太虚派出了这样的事情,人数又少,忙的不可开交,宿采逸又病急乱投医……你也知道他糊涂了,他毕竟是谢冰的师弟,要是再来骚扰她,她良心上过不去……就派几个人在石林峰,也不碍事儿。”   臧真人叹了一口气,“是啊,主座大人也累倒了……但是,没有办法啊。”   他摇了摇头,“罢了,随你吧。但是先说好,这等儿戏之事,我只能给你三个人。”   “多谢师父!”   晏成痴笑着送臧真人离开,他直接从云层里蹦下来,落在谢冰面前。   “事儿给你办妥了。”   谢冰点头:“多谢师兄,这样我便可不见小师弟,免得伤了情分。”   晏成痴私心里觉着,宿采逸被整个门派骂的狗血喷头,兴许真的是不了解前情,肯定不会再来骚扰谢冰了,谢冰多此一举……不过要是师弟真的过来磨谢冰,谢冰又没办法拒绝他,倒是真的麻烦。   再说了,这可是弟妹拜托他的事儿,就是多此一举他也得办好!殷倦之之前那意思是说谢冰对他不在乎,可是刚刚明明谢冰问他殷倦之何时出关……哎,这口是心非的兄弟啊!   要是宿采逸又不开眼过来哀求丢人现眼,扰了弟妹的心情,兄弟闭关结束后肯定要锤爆他。   晏成痴一脸荡漾的笑走了,谢冰:???   她不知道晏成痴想到了什么这么猥琐,坐在院落前的石头上等待,没一会儿,三个执法队队员就到了。   他们脸色平静的如同一块石头,只略略示意便隐藏在黑暗中不见踪影。   “吱嘎”一声,谢冰踏进院落,关上了院门。   谢冰的身体疲惫的抵在门上,她看着空寂的院落,眼睫微垂。   ——小师弟,你,何时来?   山中,杀人柳无声的曳动着,蒲公英晕染出一圈圈光晕。   石林峰不远处,一道视线收了回来,少年的身影隐在了山林中。 第104章 末末路   院落外, 是寂静到死寂的空。   谢冰坐在房顶上,双腿屈起,抱着膝盖,仰头看着天际屹然不动的昏月。   昏月不动, 隔绝天地,是为结界。   一阵血腥味混着风拂过, 她披散的长发尾梢吹起, 冰霜发带在刚才便已经变成了冰霜灵剑,焦躁不安的浮在谢冰身侧, 划出一道霜色的影。   谢冰神色不动, 轻声哼唱着浅淡的歌:   “小宝贝快快睡, 梦中会有我相随……”   “花儿随流水, 日头抱春归……”   结界微微晃动, 有什么东西,顺着扭曲的月色进来了。   “吱嘎”一声, 门开了。   少年提着剑, 脚步刚迈了一步,听到熟悉的旋律, 周身便是一僵。   房顶上, 身着青裙的她还在哼唱着:   “看蒙蒙的睡眼,有谁值得你留恋, 一切是梦魇……”   瘦弱而憔悴的少年紧紧捏着剑,他头上落着几片柳叶,缀着几缕蒲公英, 终于一颤。   月色萦绕着剑光,滴答,落下一滴血。   清澈的嗓音唱着他灵魂深处最熟悉的歌曲,几乎让他站立不住。   “大师姐……”   少年干裂的唇张了张,痛苦的轻唤。   坐在房顶上那人终于低头看他,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她没有说话。   宿采逸牙根紧咬,“大师姐,你知道了。”   谢冰看着他,依旧在哼唱着尾声,眼光平淡。   他捏紧了手中的剑,正而肃之,端端正正跪下来,少年纤细的腰弯下来,额头抵着大地,“咚”的一声,磕了一个响头。   “大师姐,我无意冒犯你,只是,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冰霜灵剑在半空中悬浮,颤了颤,它在请战。   谢冰却极为淡定的抬手,手指把玩着裙带,“我也是半年前才想起来,这首歌,叫《摇篮曲》。”   宿采逸的嘴唇都被他咬破,眸子里痛苦不堪。   这首歌……   这首歌刻在他的记忆深处,少女清澈的歌声陪着幼时的他酣眠。   谢冰叹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宿采逸,“早知道,我给猪唱,都不给你唱。”   宿采逸捏紧了手中的灵剑:“……大师姐,我还是你的小师弟,你还是我的大师姐。”   谢冰的手指抬起来,抓到冰霜灵剑的剑柄,神色漠然:   “你是,要我死。”   宿采逸跪着谢冰,慌乱摇头,“不,大师姐,我从来不敢想要你死。我只是,试一试……”   “如果剖丹后你还能用灵气,便可以救小师妹。如果不能,灵丹依旧是你的。”   师父说了,如果谢冰剖丹后真的不能修行,他便将灵丹还给谢冰,再用自己修为为她修复。   大师姐,不会有事。   谢冰忽然笑了。   呵,试一试?   她懂了。   原来如此。   只是,宿采逸听信顾莫念的话,待顾莫念拿到谢冰灵丹,还会还给她吗?   或者说,宿采逸还会活着吗?   她,还能留在世人眼中吗?   ……   “剖丹……只是有些疼,大师姐忍一忍。”   “我保证,如果大师姐失去灵丹无法成为书修,我会将灵丹还给大师姐。”   他眸光枯槁,抬头看她,带着些祈求,“大师姐,你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小师妹死的吧?”   “这世界上,只有你是小师妹的一线生机,求大师姐救她。”   谢冰闭上了眼睛。   像是认命了一样。   小师弟冒着身败名裂,走向石林峰,向执法队队员出手的那一刻,就该知道自己将会面临多么可怕的后果。   他选择了一己承担。   只因为,这样能救萱瑶,能为小师妹求得一线生机。   即便是他自己毁灭。   谢冰一时不知道,他是真的没担当,还是太有担当。   ……   宿采逸擦了擦脸上的泪,以剑当拐,站起身来。   他身脊明明挺得笔直,看上去却有些佝偻。   大师姐,还是不愿。   他眼圈发红,“大师姐,得罪了。”   瞬息间,灵剑划过一道剑弧向着谢冰而来,剑气凛冽,是强大的杀意!   谢冰不过是刚刚踏入金丹期的修士,连金丹都未塑成,而宿采逸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如今已经元婴大圆满,他对上谢冰,毫无压力。   冰霜灵剑破开剑弧,轰隆隆引起来一阵爆炸,结界外,却什么动静都没有。只要在一炷香内取了谢冰灵丹,宿采逸便可全身而退。   眨眼间过了数招,谢冰根本没有露出任何颓势,反而那剑意将他逼得节节败退。   她虽然不是剑修,却比剑修还要凶残可怕。   想要制服大师姐,不能拼剑意,只能从她身体上入手。   她的身体,极为脆弱。   宿采逸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手中的灵剑骤然放出大片灿烂光芒,爆炸般刺眼,轰轰烈烈,无边的剑意向着谢冰而来。   剑意分成无数道,又汇聚在一起,再次分开的时候,每道剑意上带着水系灵气与火系灵气,宿采逸是罕见的水火顶级灵根,极为可怕。   那混着杀意的剑气将地皮铲掉数十米,轰隆隆大地震颤,房屋倒塌,哗啦啦成了一地废墟,转瞬间便成了大坑。   他求的是速战速决,用的招数是他最强大的招数,也是最凶残的招数。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噗”的吐出来一口血,清秀的脸上全都是复杂。   周遭万籁俱寂,皆无所存。   他提剑,缓缓走向深坑深处。   谢冰被强大的灵气震倒,无力地靠在深坑一边。   她捂着自己的眼睛想要隔绝几乎目盲的光,唇角上是蜿蜒流下的血迹,青裙上,全都是吐出来的血。   她脆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承担可怕的灵气爆炸,已然身受重伤。   她听到宿采逸缓缓走来的脚步声,垂下的一手擦了擦唇角的血,握紧手中的冰霜灵剑,另外一手想要放下来捂住的眼睛。   数道灵气攸然飞去,直接缠绕住她的身体,锁住她的手腕。   宿采逸蹲在谢冰面前,哽咽道:“大师姐,我没有时间了。”   “等我取丹后,若是真的无用,我自当负荆请罪。认打认罚。”   谢冰勉强睁开几乎被闪瞎的眼,她想要说什么,却“噗”的一声,连连吐出血来。   这种爆炸,凡人身体,受不住,她觉着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系统:宿主境界严重受损,消耗段位卡一张,可维持金丹期。金丹塑造进度50掉至0。】   她境界受损,身体受损,便在这时,心口被压制的残留魔气疯狂渗出来。   从心口处吞噬席卷全身,谢冰疼的倒抽一口冷气。   她周身被捆住,只能勉强抬头,看他。   那眸光深深,仿佛蕴含着他不能理解的意味,宿采逸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跪在谢冰面前。   抖着手,几乎拿不稳剑。   时间不多了,他凝了凝神,锋锐的剑尖抵在了谢冰丹田处。   谢冰缓缓闭上了眼睛。   “糟了!”   执法队队长张岩瞬间与三名队员失联,他呼叫无果,迅速通知附近的执法队队员向石林峰查探情况。   ……石林峰的三个弟子,是今天被临时抽调过去的,说是为了防骚扰。   张岩想到了这两天传遍的消息,在门派内要师姐剖丹,简直像是一个笑话一样,估计是小师弟宿采逸不了解情况才这么说的,他都没当真。   可是……   这三个弟子去的地方,确实是石林峰!   张岩身经百战,瞬间警觉,他的神色凝重起来,沉着的命跟在他身后的弟子向臧真人报信。   队员道:“……这种小事要找臧真人?兴许是偷喝酒去了,应当没有大事吧?”   张岩驾驭灵剑飞速赶赴石林峰,身后队员忙不迭跟上,周遭还有亮起的灵剑,飞速地向着他们汇合。   将昏沉沉的天幕点亮。   他沉声道:   “恐怕,大事儿来了。”   修士的剑尖,锋锐无比。   剑尖划破了谢冰的青裙,将丹田处的肌肤割开了一道口子,涓涓的鲜血瞬间流淌出来,晕染裙上大片的血迹。   谢冰躺着,那双眼眸,从疲惫转为平静。   她无声地看着他。   泪水瞬间濡湿了宿采逸的脸,他不敢看谢冰,不再迟疑,继续剖下去。   耳边,传来谢冰低低一叹:“小师弟,抱歉。”   ……什么?   宿采逸瞬间警觉,身后凛冽杀气轰然而来,他扭头,便看到不知道何时身后已经浮起来无数无声无息的雪花,那些雪花初时落在地上,他并未放在心上,现在竟然全都漂浮在空中,寒意森森地向着他而来!   雪花汇聚成一团一团,恐怖的绞肉机!   他瞳孔一缩,立刻提气撤退,离开的瞬间不忘提起来谢冰……   然而他抓了一个空!   谢冰身下轰然爆裂出一道巨大而可怖的藤蔓,舒展着腰身,将她甩到了另外一边破地而出的藤蔓中。   与此同时,冰霜灵剑切割机一样,火树银花的滋啦啦切割宿采逸束缚谢冰的白色灵气。   眨眼间便被崩断!   宿采逸急忙抽身,可是无声无息的雪花爆发起来几乎将整个结界弥漫开,他躲无可躲,不知道片下多少血肉,丝丝缕缕淌血。   少年的右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涓涓流下,他神色渐渐坚韧,“大师姐,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不会放弃的。”   谢冰满身血污,她垂着头,低低“嗯”了一声:   “我知道。”   宿采逸咬了咬牙,提剑炸裂周身雪花杀,还要再上。   谢冰霍然抬头,剑光倒映在她的眸中,清冷凝隽。   在她的主场能全身而退的,很少,宿采逸显然不在其中。   漫天遍野的雪花杀,从冰霜灵剑崩裂出层出不穷的菊花残剑意,令人窒息般向着宿采逸袭来!   像是高山将塌的恐怖。   宿采逸瞳孔一缩,他知道谢冰是个强悍的书修,可是他从未与谢冰过招过,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强大?   ……   冰霜灵剑的剑尖抵在宿采逸的脆弱的喉间。   谢冰身受重伤,身形踉跄,站在他面前,仰头。   她染血的眸子死死盯着宿采逸。   宿采逸以剑撑身体,半跪着,僵硬着,喃喃道,“……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大师姐明明才金丹期,刚才明明已经被自己拿下,明明可以取丹,怎么转瞬间便将自己制服了?   他的眸光垂落,落在谢冰染血的裙子上。   骤然间,心惊胆战。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冰:   ——“你故意的?”   谢冰喘了一口气,擦了擦咕嘟嘟冒出来的血,脸色苍白如纸。   她低低笑了笑,毫不意外宿采逸猜到她是故意被他擒获,故意让他伤她。   宿采逸是她带大的,修行天赋高,悟性高,就不可能是个大傻子。   “小师弟,打个赌。”   时间不多了……   他虽然重伤打晕了三个岗哨,可是毕竟在太虚派内部,不久执法队便会发觉,很快就会有人赶来。   大师姐故意设计他伤她,证据确凿,若是这短暂的时间内无法取丹,便再也无法取丹。   “赌什么?”   宿采逸看着谢冰,仿佛从来不认识她。她还是那个山野中陪伴着他的凡人女子吗?   “赌……还有人来。”   ……怎么可能? 第105章 受受审   宿采逸霍然看向谢冰, 谢冰却轻描淡写地抬起左手腕,绿色藤蔓从手腕上脱出,直接牢牢捆住宿采逸的手腕。   她随手扯着藤蔓,牵着宿采逸边走, “执法队要到了,我带你去刑堂受审。”   完了……   宿采逸的心头, 是两个字, 完了。   小师妹没救了。   空寂而可怖的荒凉中,一道白色的灵气无声地从天外而来, 穿透结界, 直接袭向谢冰的后心!   谢冰的防御能力最弱, 直接被打在地上吐血。   与此同时, 另外一道灵气“嗖”的切开宿采逸手中的藤蔓, 宿采逸心头升起来一股诡异的直觉,这里面似乎不太对劲儿……   这是谁在帮他?   可是没有时间给他思考, 他恢复自由, 提剑便要去抓谢冰。   谢冰狼狈的趴在地上,她手肘用力, 艰难地撑起身体, 嗤嗤一笑,“果然。”   可是, 没用了。   晚了。   一道银色的剑光从天际而来,快若闪电,直接将宿采逸砍翻在地。   那剑意凛然森寒, 身着白衣云纹的男子一身风光霁月,剑眉星目。   然而此刻,眉眼上笼上了一层不可置信的痛心:   “小师弟,你在做什么?”   宿采逸的手指死死抓着身下泥土,喉咙干涩无比,他艰难地道:   “大师兄……”   随着殷倦之而来的,还有晏成痴。   他一向嘻嘻哈哈,此刻却沉着脸,一把提起来身受重伤的宿采逸。   “宿采逸,你可是谢冰的师弟啊,活剖取丹?你怎么做得出来?你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   宿采逸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谢冰沉默不语。   殷倦之眸光微扫谢冰,随后道:“我去追。”   他手中银剑一挥,剑芒浩荡挥洒,灵气冲天而起,笼罩住石林峰的整个结界应声而碎,只露出来一道道裂纹。   灵气波动,洒下的碎片恍若星芒,在月色下攸然不见。   宿采逸又吐了一口血,这口血像是将他的精气神都耗尽,神色萎靡。   而殷倦之已然离开。   一片废墟。   ……   山风微微吹过,月影微颤,树叶婆娑。   殷倦之立在山莽间,周遭平静祥和,一丝痕迹也无。   刚才那道几乎扭转了形势的白色灵气,像是天地间野生的,根本没有任何倪端。   那人的法力,必然十分高深。   查无可查。   殷倦之低低笑了笑,转身离开。   ……   张岩来的时候,脸色瞬间就变了,太虚派已经十年没有出过这样恶劣的事情,他当即立刻上报给藏真人,而那时,接到消息的臧真人也赶了过来。   臧真人震怒!   在他的管理下,竟然出现这等恶性事件?   他当即说宿采逸打伤三名执法队队员,意图对同门师姐剖丹,数罪难消,押入刑堂,明日诛恶台公开受审。   谢冰那时候身体已经千疮百孔,直接昏迷过去,闻讯赶来的主座大人顾莫念极为痛心,说要亲自照顾谢冰,闭关出来的大师兄殷倦之表示师父已经为了萱瑶师妹劳累,不敢再叨扰师父,亲自揽下照顾谢冰的差事。   一晚上的功夫,整个太虚派都传遍了。   ……一天前还以为是笑谈的惊悚消息,竟然在此刻变成了真实事件,轰炸整个太虚派。   ……   谢冰昏昏沉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做了一个接一个纷乱复杂的梦。   梦中,山中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她抱着针线笸箩,哼着摇篮曲,给宿采逸做一个小小的布娃娃。宿采逸小小的人儿,睡在旁边的小床上,脸圆乎乎的,睡着睡着砸了咂嘴,翻了翻身。谢冰咬断了最后一丝线,将手掌大的布娃娃挂在了宿采逸的剑柄上。   再然后是他红着眼眶回了家,剑柄上的布娃娃已经不见了,谢冰去问他,他抿着唇什么都不说。后来,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布娃娃。再后来,连狐裘围脖都不见了,他一次都没有用过。谢冰很识趣,再也没有做过。   梦境一个接一个,她身为傀儡之后,宿采逸来找过她,可惜双方站在不同的立场,他是太虚派中的佼佼者,是整个修仙界中最闪耀夺目的正道修仙者之一,与魔修傀儡王,已经只剩下杀戮,谁也没落到好。   梦境太乱了,她觉着丹田处又开始疼起来,他要剖丹时候的眼神,让她心脏都在抽疼。   她不自觉地蜷缩着身体,眉头越蹙越紧。   眼角流淌下泪水,濡湿了发鬓。   ……然后她被人掐住了下巴。   下巴好疼。   谢冰被掐醒了。   谢冰面无表情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张帅的几乎让人撒手人寰的脸。   “大师兄,放手。”   殷倦之笑意吟吟地掐着她的下巴,将下巴都掐红了,他锁着谢冰的眼眸,眉头一挑。   谢冰梦中哭的尽兴就被他打断,眼眶里还盈着泪水,湿漉漉的。   他这才慢悠悠松手:   “我看师妹似乎梦魇了,不必谢我。”   谢冰下巴贼疼,险些被殷倦之气到:   ——如果不知道殷倦之就是南宫无寐,她肯定会感激大师兄,可是他就是故意的!   她喘了一口气,半晌憋出来一句:“这次,多谢大师兄。”   殷倦之笑得和煦,标准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那是自然,别忘了师妹的允诺。”   谢冰:“……”   她艰难地想要坐起身来,殷倦之扶着她坐起来,将枕头拿起来,垫在她身后,温柔的不得了。   谢冰后背都要冒鸡皮疙瘩了。   她靠着枕头,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竟然是在小憩阁!也是,她的院子被炸的稀巴烂,只能睡在他这里。   窗外,昏淡的灰色天幕染上一抹金光,天要亮了。   谢冰垂了垂眼眸,想到一天前的事情。   ……   一天前,谢冰推算出宿采逸会来直接取丹。   如果仅仅是宿采逸来,她会教他做人,可是可怕的是,笼罩在宿采逸背后的阴影:顾莫念。   顾莫念现在没出手,是因为有人可以出手,能让宿采逸背黑锅的话,顾莫念绝对不会自己上。   在宿采逸声名狼藉的情况下,取谢冰灵丹,仅仅一次机会,所以来的不仅是宿采逸,还会有以防万一的顾莫念。   对于宿采逸来说,仅仅有一次机会。他是太虚派培养出来的元婴期高手,对付谢冰,足以。   即便是有意外,隐藏在暗处的顾莫念,会帮他。   取走谢冰灵丹,毫无悬念。   顾莫念的手段,足以验证谢冰是否没了灵丹还会修行,那时候谢冰的谎言一定会被戳穿,灵丹保不住了。   对于谢冰来说,这也是仅仅一次的机会:错过了,她便无法保住自己的灵丹。   她孤注一掷,用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优势与筹码。   她知道顾莫念会轻敌,小师弟亦是:   在他们眼中,自己是个修行半年的旁门左道,剑修强悍,宿采逸足以压制住谢冰。而在顾莫念的眼中,自己依旧是那个痴迷他、觊觎他,妄图师徒恋的恋爱脑徒弟。   从重生以来,她苟的很,该吃药吃药,该药浴药浴,顾莫念饶是怀疑,也从来不曾抓住过证据,只能认为她是修行前后的差异。这样的谢冰,取灵丹,用宿采逸,足以手到擒来。   所以,谢冰要一次,将小师弟钉死,再也无法翻身。   一击必中。   这就意味着,要一下算计到宿采逸和师父顾莫念两个人。   宿采逸,她来对付足以。   在太虚派中,谁能对付顾莫念,让隐藏在背后的顾莫念吃亏?   谢冰只想到了殷倦之。殷倦之的第二重身份,与顾莫念是对立的,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给殷倦之发了传讯纸鹤,真情实意地回顾了前些日子在一起的和谐相处,想要与大师兄商量一件事情,一直没有回音。晏成痴来的时候,她问了晏成痴也没有结果,谢冰想了想,换了个说法给殷倦之:   【大师兄,救命!如能救我,必有重谢!】   简单的字条被传了出去,谢冰还以为殷倦之不会理她,毕竟是在闭关中,她只能准备启用第二套方案,兴许能打动祝芷蝶真人……   没多久,竟然飞回来了第一条回复纸鹤。   展开传讯纸鹤,只有一行简单的字:【怎么谢我?】   谢冰:???   她不知道为何,想起来深渊峡谷的温泉里,南宫无寐贴在她耳边的声音:怎么谢我?   再然后就酱酱酿酿……差点擦枪走火。   她斟酌了一下,回他:【师兄说如何便是如何。】   再然后,殷倦之只回了一个:【好。】   当天夜里,石林峰便出现了殷倦之的身影,险些把熟睡的谢冰吓到。   ……   所以,她的筹码是殷倦之。   那天夜里,谢冰只敢说怀疑宿采逸会来剖丹,她没有说顾莫念会来。   殷倦之听完了谢冰的猜测,目光涔涔看着她,“小师弟会来,你应对,足以。更何况,你还通过晏成痴要了三个执法队队员,万一有事儿,执法队和臧真人那边会及时赶到,要我何用?”   他的话语一针见血,温和中透着一丝冷意与审视。   谢冰瞬间便毛了。   大师兄,并不好骗。   她只好依旧装傻弄痴,呜呜呜半天,又是嫉妒又是难受又是眼泪,硬是扯到了争风吃醋上,说她喜欢师父十多年,可是萱瑶与师父暧昧不情,情愫已经生出来,现在师父喜欢的是萱瑶不是她。   ……萱瑶与师父两情相悦,她就不信聪明如大师兄看不出来!   谢冰说她觉着师父更喜欢萱瑶,她觉着师父对她不重视,觉着自己在师父心里比不过萱瑶,师父肯定更喜欢萱瑶,师父一定会救萱瑶呜呜呜呜……   殷倦之一开始眸光复杂森寒,结果谢冰的绕口令弄得殷倦之都烦了,揉着额头答应了谢冰。   ……   殷倦之只答应了在隐藏处护法,宿采逸由谢冰自己解决后,他便会离开。   谢冰按照原计划,先是示弱,设计宿采逸提剑剖丹,故意受伤留下证据,随后再反压制住宿采逸,希望已绝,隐藏在幕后的顾莫念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一定会助宿采逸成功取丹,殷倦之拦下了幕后人的白色灵气,谢冰成功粉碎了宿采逸的期望,押到刑堂等待受审。   她掀开被褥,她依旧身着昨日的青裙,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殷倦之没有给她换衣裙。   谢冰内伤严重,她喘了一口气,唇角又溢出来一丝鲜血,她随意擦了擦,要找她的鞋穿。   殷倦之叹了一口气,蹲下身给她穿鞋。   他捏着她的脚。   谢冰下意识的,脚趾蜷缩。   他声音懒懒的,“你一定要去?”   “臧真人说你凡人身体,遭此折磨,险些没命,要你好好休息,他会秉公处理。你去诛恶台,是为了给小师弟求情?”   “大可不必,至今为止,刑堂从不因求情而减刑。”他给谢冰穿着鞋,声音似笑非笑,“你要做什么?”   谢冰垂头,看着他宽阔的背脊,闷声道:“我要在现场。”   再有一个时辰,小师弟即将受审。   而这,仅仅是她保住灵丹的开始。   我真的努力了!   随机戳100红包~   双更了,来看鹿鹿西皮的文文,已经很肥啦快去宰!   《贵妃娘娘穿回来爆红了》by宋杭杭   电脑戳这里 手机戳这里   APP的小天使只能搜索文名或笔名进行收藏啦~   【文案】   方玉瓷穿越古代生活了十几年,从侍妾到贵妃,从贵妃到继后,孩子生了两个,长子被立太子,绝对是穿越女中的佼佼者。   没想到在她的封后大典上,她又穿回来了!   一国之母变回大学在读,方玉瓷本以为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没想到从古代跟过来的好感值系统升级了,收集人民的好感值就可以召唤古代灵魂!   方玉瓷拼命做任务、攒好感、疯狂抽卡召唤。   恭喜开出r级灵魂:吃嘛嘛香的大胖橘猫 ——人气萌宠已就位!   恭喜开出sr级灵魂:匠心独运的梳头太监 ——发型总监已就位!   恭喜开出sr级灵魂:双商超高的掌事宫女 ——团队高管已就位!   恭喜开出ssr级灵魂:骄傲又可爱的小公主 ——几个月后,方玉瓷和女儿作为姐妹花出道了。   一群古代精英作为后盾,贵妃娘娘迅速爆红!在现代继续开挂走上人生巅峰!   自从母妃爆红后,小公主发现身边的新晋鲜肉、实力歌手、天才导演……纷纷成为母妃的爱慕者,顿时怒了!   ——我把你们当兄弟,你们却全都想当我爸爸?!哦,亲! 第106章 刑刑罚   诛恶台。   高山巍峨之上, 长风萧萧,凌然肃穆,巨大不规则石块立在天地间,血迹斑斑。   身脊削薄的少年跪在台上正中央, 身脊挺直。   他一身白衣,衣角上缀着云纹, 是太虚峰的弟子, 这在太虚派,更代表的是尊贵与荣宠。   顾莫念一共只有九名弟子, 每个弟子资质都顶尖, 几乎可以凌越修仙界之上, 就连太虚派的下一任掌门, 也是出自他的弟子。   其余的弟子不出意外, 每个都是日后修仙界中光芒璀璨的存在,谁也没想到, 会在诛恶台看到顾莫念的弟子。   刑堂的修士列了一队, 每个都面容森寒,不苟言笑, 他们在太虚派中不受待见, 只因为碰到他们都没什么好事儿,各个又手段毒辣, 周身透着一股阴寒森冷的气息。   太虚派的惩戒一向是公开公正,弟子犯小错师父惩戒,若是大错便由刑堂处置, 为表公正,皆数在诛恶台众人所见,心服口服。   臧真人虽然人冲动易怒,执法倒是一向公私分明,不过之前审判的都是其他峰的罪状,太虚峰的人数少,又都是顾莫念的真传弟子……惩戒主座大人的亲传弟子,这还是头一次。   所以来观礼的并不少,剑光从四面八方飞过来,落在一旁,悄无声息,没人敢说话。   宿采逸是太虚派的大红人,年纪虽小,却比几个同门师兄弟天赋都要高,不过短短十年,便已经是元婴期大圆满,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受人吹捧的天之骄子,转瞬间便传出来人面兽心、蛇蝎心肠,想要活剖自家师姐的灵丹!   对于修士来说,苦修万载,失去灵丹便是失去了长生之路。   这是能与杀人毙命相提并论的大罪。   消息已经传遍了太虚派,视线落在宿采逸身上,眸光复杂,谁都不明白,宿采逸为何能对谢冰出手。   因为谢冰的半黑半白的八卦体质,大部分门派中人都知道谢冰的光荣事迹,她和宿采逸的渊源也被挖掘出来,他们不理解的是,前途无量的宿采逸,为什么要自毁前程?   ……为了萱瑶?   他们都知道了萱瑶的遭遇,同情归同情,可是绝对没有为了救一个人,拿另外一个无辜的人的灵丹救命的道理。那人,还是他的师姐……   星罗峰峰主、刑堂堂主藏成化也不理解。   他可以说是看着宿采逸天资卓越,凌然众人,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事关重大,不仅是藏成化在这里,主座大人也已经到场,其他主峰峰主皆数而来。   顾莫念神色纹丝不动,目光淡然冰冷,与寻常并无不同。   时辰已经到了。   藏成化声音威严冷然:“昨日夜晚,你只身闯入石林峰,打伤三名执法队员,并且意图活剖谢冰灵丹,可有此事?”   人证物证其实早就有了,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个问话,不过是陈述事实。   少年跪在冰冷森森的白玉石块上,他的肩膀还不是很宽阔,垂着头的时候看上去形单影只,颇有几分颓然与可怜。   垂着的双手上锁着森冷的噬骨链,噬骨链锁住了他的手腕,顺着肌理侵入,吞噬连接到骨髓,疼痛入骨,仿佛活物般牢牢束缚,不能动缠,更为难忍的,是蚕食骨髓的疼痛。   一身狼狈。   宿采逸终于抬头,短短数天,他面上的婴儿肥已经消失不见,露出略有些瘦削的下巴,面容苍白如纸。   少年轻声道:   “是。”   一阵骚动,周围的师兄弟们瞬间震惊了!   知道是一回儿事儿,听到宿采逸这么说又是一回事儿,这样利索的认罪,几乎让他们怀疑自己的耳朵。   震惊、怜悯、可惜、遗憾、失望、憎恶的目光纷纷落在宿采逸身上,然而少年始终挺直着瘦削的脊背,沉默不语。   这与那些年飞扬跋扈的天之骄子,仿佛不是一个人。   主座大人顾莫念眸光微沉,落在了宿采逸的面容上。   宿采逸跪着,仰头看顾莫念,那一瞬间,他们目光短暂相接。   宿采逸的目光极为复杂,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藏成化真人冷厉道:“今日诛恶台受审,昨日之事不为我太虚派所容,你戮害同门,做下此等恶事,罪无可赦,若无旁的隐情,便要宣判,那时候可就再无更改。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这话是惯例了,也就是犯事儿的人陈述隐情为自己减刑的时刻,以往的审判中,作恶多端的人纷纷求饶,各种攀咬推脱十分精彩。   有人已经不忍再看下去,对于熟知太虚派律法的人来说,已经知道宿采逸会得到什么审判:   ——宿采逸承认的可是戮害同门之罪,取的是修士的灵丹,这等可是顶顶的大罪,即便是谢冰并没有死,若是没有别的隐情,宿采逸八成是要被逐出师门,废去修为,到死牢里过残生!   修为尽废,身陷死牢,了此残生!   这样可怕的后果,怎么会是骄傲的宿采逸能承受的?   他,会为自己辩解什么?   万众瞩目,所有的人都看着宿采逸。   宿采逸面容苍白,却依旧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他忽然抬头看向顾莫念,喉结滚了滚。   顾莫念从容而立,神色冷然。   人群之后,谢冰勉强站着,她身体在微微的颤抖:   昨夜的厮杀生死一瞬间,招招是杀意,毫不留情,爆击将她的五脏六腑都要撞碎了,若非是救助及时,她怕是要因为凡人之体而死去。现在靠着晏成痴的十全大补丸,勉勉强强站了起来,却又因魔气反噬而痛苦不堪。   殷倦之冰凉的手指捏在她的手腕处,微沉的力道撑住了谢冰的身形,他眼眸微垂,落在谢冰紧紧攥成拳头的手指:   “没事吧?”   谢冰声音平静的很:“没事,小小反噬,不成气候,让大师兄忧心了。”   呵,狗比大师兄,谁做的好事儿不清楚吗?   殷倦之没吭声。   半晌,他听着臧真人严厉的话语,痛心般叹气,“小师弟,实在是糊涂啊。”   谢冰:……   演,继续演。   直至臧真人再次询问的时候,谢冰挣脱殷倦之的钳制:   “多谢大师兄,剩余的,由我来。”   殷倦之眸光一闪:“你要做什么?”   谢冰垂下的手指缓缓收紧,“我太了解小师弟了……”   那天夜里,谢冰还拜托了大师兄另外一件事情:查一查萱瑶为什么滞留焚天谷。   殷倦之当时只是深深看了谢冰一眼,什么都没说,他命刺诡峰的危迁连夜出山去了焚天谷,直至昨晚赶回来。   殷倦之在小师弟受审之前,将萱瑶失丹的真相告诉了宿采逸,宿采逸面对着大师兄,只是捂住了眼睛颤抖。   有泪水从指缝间低低坠落,只有在太虚峰的人面前,他才会暴露自己软弱的一面。   而现在,他跪的笔直,少年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年轻聪慧,不谙世事,一腔少年热血,满心怀春心事。   为了救心上人的命,宿采逸孤注一掷的来找谢冰,不是不挣扎,可是别无办法……若是顺利救了萱瑶便也罢了,皆大欢喜,可是现在没有……宿采逸沦为阶下囚,他不是蠢货,应当明白过来了。   被师父利用,被心上人利用……   她太懂得那种神情,那是后悔到极致,甚至悲戚到极致的绝望。   她也太了解小师弟,他一腔热血被冰雪浇透,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她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小师弟被顾莫念毁了。   宿采逸颤了颤嘴唇,终于吐出来一句话:   “我对不起大师姐。”   “我没有要说的。”   众人哗然。   ……   便在这时,有人低低惊呼一声,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   纤薄的少女向着正中央走来,她一身青裙,上面血迹斐然,那里,是丹田的位置。   谢冰身受重伤,脚步走的很虚浮,有些踉跄,有些不稳,却一步一步,向着诛恶台正中央而来。   有人不忍再看,“真是没想到,在太虚派内出了这样的事情。”   “是啊,谢冰过来是要观行刑的吧,毕竟被剖了一刀,差点灵丹都没了。”   “谁知道呢,谢冰的名声也不怎么好,谁知道是什么人……”   宿采逸哆嗦着嘴唇,一直撑着的面容终于有些许的崩裂,他轻喃道:   “大师姐……”   谢冰看着被噬骨链锁着手腕的少年。   但凡宿采逸攀咬师父顾莫念,或者在众人面前揭露萱瑶失丹的真相,也许能为他减罪。   他没说。   谢冰心底复杂难明。   她不看他。   “师父,臧真人,诸位真人,”谢冰认认真真道:“小师弟做错了事情,但罪不至死,他对我,并没有杀心。”   这话一出,大家都认为谢冰脑壳有包。   都到了这份上,谢冰为了保全宿采逸,真的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谢冰声音清澈,清晰可闻:“小师弟不过是想错了事情,他只是想要救小师妹,我与小师弟,是一样的心思。”   ……??   搞什么?   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有人却忽然想到了之前的传言,据说之前大家都以为谢冰的废丹真的没用,后来谢冰金丹期了才被公认为废丹是有用的,毕竟没有修饰能没有灵丹修行。   难道宿采逸真的像是最开始所传闻的那样,活剖取丹,只是想试试谢冰没了废丹能不能修行?   窃窃私语声被眼前突然的一幕打断:   ——谢冰噗通跪了下来,“我也想救小师妹,如果我的灵丹真的是废丹,我一定会救小师妹。”   ……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冰面容上全都是悲痛,“只是,小师弟执意不相信,若是我能救,我一定会救师妹,便是取丹也无妨,可是我的灵丹,也仅仅有一个,这是我身为书修的倚仗。”   她悲锵道:“小师弟一腔心血,都是为了小师妹,我亦是,小师妹已经失去了灵丹,我不能再失去小师弟。”   她说明了宿采逸以为她是废丹,上门求丹,谢冰说明真相后,宿采逸不肯相信,这才当夜前来,想要试一试谢冰是否真的没了灵丹不能修行。   ……是啊!谢冰亲自出来求情,道明原委,说明谢冰是真的想要救萱瑶,只是她的灵丹确实没办法给萱瑶,这才与失去心智的宿采逸产生了冲突。   谢冰身体受伤,声音发着虚,却极为清晰:“若非我实在是不能失去灵丹,我不会与小师弟反目成仇。”   “若非我实在是不能失去灵丹,我不会差点身死也不肯剖丹。”   “若非我实在是不能失去灵丹,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一手带大的小师弟走向万劫不复。”   谢冰扬着头,泪水潸然,声音却坚定无比:   “小师弟不是故意杀戮同门,他只是重伤我而已,他做了错事,是我没有教好他,我愿意替小师弟承担刑罚。”   与剖丹的痛苦相比,这些痛苦甚至比剖丹更盛,谢冰能爱护小师弟到替担刑罚的程度,就不会说忍受不了剖丹的痛苦。   事已至此,没人怀疑谢冰没了灵丹能否继续修行。   藏成化真人迟疑了,他看向顾莫念:“主座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顾莫念声音恍如天外之音:“我即便是主座大人,也不能徇私枉法,该是如何,便是如何。”   藏成化:“宿采逸,谢冰说的,可是真的?”   宿采逸几乎将唇咬破,他嗓音里有些哑,“是。”   臧真人沉吟道:“既然不是杀戮同门,便可不被逐出师门,然而到底是打算剖丹的,性质极为恶劣,念在你师姐求情,又是为了救师妹而误入穷途的份上,罪减一等。”   只是这等罪状,即便是罪减一等,也是门派中的大罪!   “按照太虚派戒律,封你修为,承噬骨夺魄鞭500次,吞神销骨鞭500次,入极北苦寒灵矿两年。”他一字一字念出来,周围的人听的都要发抖,这样的刑罚,实在是太过于残酷了。   修为被封,噬骨夺魄鞭是打在身上的,毫无阻拦,吞神销骨鞭是打在神识上的,这样下来不死也成了废人,再入极北苦寒灵矿当苦力……宿采逸还能活着回来吗?   宿采逸跪在中央,惨笑一声,扣头。   谢冰跪在中央,她若有所思地看向人群最外围,也随之扣头,“小师弟要去苦寒之地,若是刑罚加身,恐怕撑不到两年便身死魂消,他的错误皆是因我而起,我愿为小师弟承担吞神销骨鞭。”   场间沉默了。   有人骂谢冰脑壳有包,有人说谢冰自然了解自己灵丹如何,宿采逸大概是脑子有坑才这么对自己师姐,有人义愤填膺,有人……   藏成化复杂地看着谢冰:“刑堂的惩罚,确实可以分担一半,可是……你可是金丹期!”   金丹期是修士最为关键的时期,若非迫不得已,绝对不可掉境界,会直接掉至低等级,再往上爬,难上加难,很有可能不得寸进,数百年岁月便死了!   金丹期掉等级,几乎可以说收到了阎王的邀请函。   谢冰哽咽道:“我愿承担!”   周围沉默了,扪心自问,金丹期承受刑罚,实在是牺牲太大,可见谢冰对于师弟的爱护与付出。   藏成化看了看顾莫念,冷声道:“好。”   便在此刻,人群便又分开,一身白裙的少女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她周身无力,噗通摔在了宿采逸面前。   萱瑶巴掌大的小脸上全都是泪痕,唇血色尽失,她哆嗦着唇,含泪道:“求求你,不要罚小师弟,他都是为了我!”   场间沉默了。   顾莫念上前一步,便又克制地站在原地,他沉声道:“萱瑶,谁允许你跑出来的?你现在需要做的是休息!”   萱瑶死死咬着唇,哽咽着摇头,鬓边碎发随之垂落,发丝凌乱的遮住了她小半张脸,“不,都是因为我……”   眼泪似是珍珠垂落,看的人心疼不已。萱瑶在门派中十分受大家宠爱,看着都不忍心。   “萱瑶,没有办法了,宿采逸犯了错,就该认错,这是我们修士的骨气!”   “是啊。”   声音从四面八方穿进萱瑶的耳朵,她委屈的慌乱不堪,她看向顾莫念,却只看到冷淡的模样。   萱瑶膝行过去,抓住了谢冰的手,呜咽道:“大师姐,大师姐。”   “求大师姐救小师弟,求大师姐救我。”   萱瑶小脸上全都是狼狈,蒙蒙泪眼迷人,发间花环闪闪发光,任谁看了都要怜香惜玉这小可怜。   谢冰被萱瑶扯住,叹气:最近,怎么都在给她下跪。   萱瑶哽咽着说,“也许……小师弟的猜想是真的呢?”   嘶……   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她的意思很简单,只需要谢冰剖丹验证即可。若是谢冰说谎,宿采逸的罪责又减了一道,萱瑶也可以得救。   最终,天道之女还是将她逼到这一步。   若是在宿采逸审判之前,大家可能会被迷惑,在这种逼迫下,谢冰不可能承受住。   可是,经历了刚才谢冰宁愿承受比剖丹更痛苦的痛苦也不愿意剖丹,以及对小师弟的爱护,便可知道谢冰不会不救萱瑶。   萱瑶的做法,就是要用宿采逸的方式再来一遍,太过分了。   谢冰苦笑一声:“这世上,没有无灵丹便能修行的修士,自然,我谢冰失去灵丹,也就成了废人,我十分怜惜师弟师妹,自请替师弟承担神识之罚,便不会不救师妹,师妹,我真的无能为力。”   在谢冰主动为了师弟付出比剖丹还要痛苦的牺牲的时候,谁都拎的清楚,谢冰不可能承受不了剖丹的痛苦。她不可能不救师弟和师妹,只能因为她的灵丹是与他们一样的。   归根到底……哪个修士能不用灵丹便能修行呢?   这世间,闻所未闻。   宿采逸与萱瑶,为了能重回大道,当真是疯魔了。   臧真人的脸色冷了下来,“萱瑶,你可知道,你这般要求,与宿采逸的刑罚可是同等!”   萱瑶掉着眼泪,忽然间周身软的如同一团棉花,她惊愕无比,半晌说不出来话。   “我……”   顾莫念面上挂着寒霜之色,他微微闭眼。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从谢冰处取丹的路,已经被堵死了。   只要谢冰的灵丹被取,便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萱瑶也无颜再面对诸生,更无法在太虚派内呆下去。   他再次睁眼,幽深的眸光落在谢冰身上,冷声道:“够了!田喜,带萱瑶回去。” 第107章 抱你   锁链加身, 肩膀还不十分宽阔的少年被锁在黑色石阵上。   丹田被封,灵气被锁,五百道审戒之鞭一道道鞭笞而下,轰天的雷光将天幕晕染出凄厉的意味。   一鞭, 又一鞭。   血肉迸溅。   这是仅仅比逐出师门稍次一点的惩罚,五百鞭身体, 五百鞭神识, 全担下来几乎等于废人。   宿采逸身上已经肉血模糊,到处都是狰狞的血痕, 束起的长发已经被披散开, 宿采逸一身狼狈, 抿着削薄的唇, 眸光却渐渐湛然。   他的丹田被封, 是用自己的身体生生的扛。   雷光劈撒,宿采逸痛的将唇生生咬破。   他没看那些鄙夷、痛惜、可怜、憎恶的目光。   他在几乎昏厥过去的黑暗中, 竭尽全力的, 将目光放在那一抹青裙上。   大师姐……   ……   森寒的玄铁锁链轰隆隆从他身上收了回去,宿采逸像是一滩烂泥倒在地上。   刑堂的人将宿采逸拖到一边, 腾出来空落的空间。   宿采逸趴在地上, 费力的支起脑袋,血迹从他脸上滴落, 糊住了视线。   眼前的一片模模糊糊,宿采逸的泪水混合着血迹,将曾经意气风发的面容扭曲成狰狞。   他看到……他看到谢冰身形微晃, 她微喘了一口气,艰难地走向黑色石阵。   巨大而狰狞的锁链瞬间将谢冰扣在石面上,与几乎贯彻天地的黑色石阵相比,谢冰身躯显得无比瘦小而削薄。   她被锁链锁着,眸光平静,落在了不远处的那一团肉血模糊。   宿采逸从下而上,卑微着,仰视着她。   她……她的衣裙上,那大片的血迹,都是他亲手做下。   他拖着几乎残破的身体,一寸一寸,爬过去。   通澈的白玉地面上留下蜿蜒的血痕。   喉咙滚动,是含糊不清的呼唤,“大、大师姐……”   他已然快被鞭笞的神形俱灭,这呼唤的声音微不可闻,瞬间便被淹没在轰隆隆的雷声中。   神识。   这雷光,劈向的是她神识海。   无声无形,却更为致命。   能为别人挡下五百道神识刑罚的,又有多少?   更何况,谢冰身在极为特殊的金丹期,这次,神识深受重创,怕是修行路受创,短时间难以重回金丹……   有人不忍心在看下去,纷纷别过去视线。   宿采逸睁着眼睛,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冰。   直至谢冰行刑结束,他终于昏了过去-   太虚派中的主峰一脉,一向高洁,凌然于众,数百年来,都是太虚派众人仰慕的顶端。这次丑闻性质十分恶劣,直接引爆了整个宗门。   主座大人的弟子,一个天资卓越,却因为渊魔出世失了灵丹,一个糊涂犯下重罪,封了丹田发配到苦寒灵矿,另外一个是苦主,已经成为年青一代最早进入金丹期的修士,却承担了五百吞神销骨鞭,怕是修为大降……   当时主座大人清冷无私,任由藏成化真人处置,丝毫没有为犯下大错的宿采逸求情,倒是让众多弟子们深知宗门刑罚之严苛,俱都兢兢业业,不敢再犯。   藏成化趁机命执法队张岩肃清门派,一时间门派之风更为谨然。   在平静的水面下,八卦玉简上,不起眼的地方消息在缓缓着:   这里是摘录的修士投稿,有的是只言片语,有的是长篇大论,渐渐的,话题变得趋同,大家在讨论一个问题:修士失去灵丹,究竟该不该认命呢?   修士修炼一生,都是与自己的命运做斗争,与天抗争,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为了修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随时都可能失去性命,修为尽废,若是碰到碎丹这等灭顶之事,能苟全性命,甚至还有再修行可能……究竟要不要像是萱瑶这样,再争一回?   众说纷纭,而外界纷纷扰扰皆数与谢冰无关。   她昏迷了三日,一直蜷缩在神识海中。   五百道鞭笞惩戒,直接打在神识上,比肉体的痛苦更甚,痛到最后,几乎能让人自爆神识海。   行刑当时,刑堂的人一直密切观察着谢冰,防止谢冰因为过于痛苦而自爆神识海——这在太虚派以往的刑罚中不是没有发生过。   这比剖丹的痛苦更盛百倍,这也是为何当谢冰选择承受五百道神识鞭笞,也不愿承受剖丹,大家相信她的原因。   若非谢冰重活一世,又有人鱼幻境破心魔,淬炼心智,怕是绝对无法承担。   等到谢冰承受完,她彻底安心地昏了过去。   谢冰的神识海千疮百孔,已经成了一片混沌而破碎的废墟,天幕已经看不到了,漫无边际的灰色混沌雾气重新侵袭整个神识海,宽阔的天地变成了窄窄的一线。   狭小的范围内,昏昏沉沉,连文学银河都只能露出瘦弱的一段,并且变得浑浊不堪,那些围绕着银河的银色花海,被碾碎成狼狈的花瓣泥。   雷光将这里肆虐成一片轰天裂地的荒芜。   ……受重伤会从金丹期掉到出窍期,这样的伤势怕是能掉到刚筑基!   谢冰神识袒露无疑,一身血迹,她勉强凝神,躺在了铺满的银色花瓣上。   银河中有诗句泛着银色的光,渐渐萦绕到谢冰的手腕上,侵入到她的身体内。   而浓厚的灰色雾气颤了颤,有黯淡的光艰难地从灰色雾气中挤出来,落在她白如纸的面容上。   【系统:消耗金丹期专用不掉段位卡1张,已用2张,剩余1张。金丹塑造进度由0降至-50。】   【系统:宿主神识崩溃!自动叠加使用双倍恢复卡两张,修炼速度+100,剩余0张。】   是,谢冰在筹谋的当初,便是提前将所有的一切都算了进去。   一步一步,殚精竭虑,终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她安然地躺在银河旁。   银色的光点,昏黄的月色,渐渐将她的身形笼罩住,再也看不清真实的身形。   ……   等她苏醒的时候,入目的便是月色如洗,银河漫光。   她用手掌撑起身体,与刚开始的濒死感相比,现在虽然神识滞涩,但是好多了。而神识海也在渐渐恢复,灰色的混沌雾气已经消散了许多。   在神识海中不知岁月,她也不知道昏迷了几天,略略扫了一眼神识海便出去了。   身体依旧是沉重的,眼前却隐约有些光,谢冰颤了颤眼睫,一抹光亮便展露在她的面前。   有隐约的水声在哗啦啦,她看到有女侍正在绞手帕,感觉到动静,那女侍惊呼一声,“谢师姐醒了!”   她连忙过来扶着谢冰坐起来,谢冰这才发现她头上顶着一块手帕,而额头和周身都有些热意,竟然是发烧了……   身体和神识遭受双重痛苦,身体直接出现了反应,估计也烧了几天了。   “谢师姐可算是醒了,我去找师兄!”说完,那女侍一溜烟的就不见了。   谢冰连抓都没抓住,她现在连捏紧的力气都没有。   她环视周围,依旧是小憩园,大师兄的住所。内门弟子一般都配备的有侍者,多是品性好的外门弟子所担当,刚才的侍女她隐约有些面熟,应当是以前见过的。   身体和神识的疼还能忍,可是饿就没法忍了!   谢冰肚子饥肠辘辘,一眼就扫到了桌子上的糕点,艰难掀开被子下床扑在了桌子上狼吞虎咽,又喝了茶水,差点被噎住。   白色衣角随着迈步微漾,墨缎一样的长发被扎成一束,发尾随着他走过来荡起,殷倦之没说话,坐在一边,饶有兴味的看着谢冰吃东西。   他还挥了挥手,命女侍再去端来吃食。   “慢点吃,不着急。”   谢冰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大师兄是不是对喂饱她有执念?   或者,他喜欢看吃播?   吃的差不多了,谢冰掏出来手帕擦了擦手和嘴,“小师弟呢?”   殷倦之装模作样一叹,“你醒来的真是时候,小师弟今天便要从刑堂押往苦寒灵矿,他皮开肉绽,一身是伤,怕是站都无法站,我虽然给他送了药,可惜丹田被封,一时半会儿好不起来,真是让人心疼呢。”   谢冰眉头轻皱,拧眉看他。   她一时间发现自己看不透殷倦之,他是真的心疼小师弟,还是假意戴上大师兄这个面皮?本来就头疼,她索性不想了,反正她从来也看不透殷倦之。   她以手撑着桌边,勉强站起身来,“我去送送小师弟。”   做戏做全套,她必须还得是那个肯为了师弟师妹付出一切的师姐。   殷倦之抬眼看她,面上明明是和煦笑意,眸子里却犹如点了一丛寒火,“真不知道你是愚蠢还是聪明。”   谢冰沉默了。   半晌,她道:“谁又知道呢?”-   极寒灵矿可以说是太虚派的放逐死牢,那里只有被封住丹田的重刑犯,修仙界所用的灵石皆是从灵石矿所出,灵石极为特殊,必须用人力挖掘。   灵石分为一至九品,灵石矿也分为很多种,最为普通的便是之前郁焰真人罚金火他们去的,略作惩戒,而最为苛刻的便是刑堂死牢的极寒灵矿,深入地底,不见天日,宿采逸的身体状况,到那里服刑两年,怕是有进无出。   山门。   银色的剑光从天而下,截住了即将出山门的一行人。   刑堂的人看到殷倦之,肃穆施礼,往后退了一步,给谢冰和宿采逸说话的空间。   殷倦之顿了顿,也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见了。   他身上不再是白衣云纹,换上了普通修士的白衣,双手被噬骨链锁着,垂在自己身前。   桀骜不驯的傲气消失不见,他就像是一块顽石,面上是茫茫然一片干净,眸子里露出一点死寂,一点空落。   他的丹田被封,周身物品被没收,只允许带着一个包袱,也不得是有灵气的物品。他露出来的肌肤上都是刚刚结痂的鞭痕,抿唇看着谢冰,半晌才低咽一声:   “大师姐……”   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语言,只能呼唤大师姐。   谢冰喉头一哽,她上前一步,“小师弟,两年的苦役之后,你便可以回来,你依旧是太虚峰的弟子。你身受重伤,多保重……”   宿采逸看着谢冰白如纸的面容,他忽然打断谢冰的话,轻声道:   “大师姐,我能,抱你一次吗?”   谢冰一怔,想要说些什么,最终,缓缓点头。   “好。”   ……   宿采逸的拥抱,很轻,很短暂。   他手腕被噬骨链锁着,只能圈着谢冰,抱的有些滑稽,有些艰难。   锁链叮当作响,谢冰的心不知道为何,也晃来晃去。   宿采逸闷声道:“大师姐,我……”   “嗯?”   “……没什么。”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刑堂的人押着他离开,谢冰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远去。   她的视力很好。   她霍然看到,宿采逸背着的那小小的包袱里,露出来一个脏脏的布艺小脚。   那是一个小小的布娃娃。   ……   那一年,他刚刚入太虚派。   小小的孩子昼夜啼哭,师父顾莫念将宿采逸带到了石林峰,交由谢冰照顾。   半年后,仅仅六岁的宿采逸便拥有了自己的本命灵剑。   一觉醒来,他剑柄上被挂了一个布娃娃,他踩着灵剑出了山,却被师兄弟们嘲笑他有个凡人师姐。   那凡人师姐只会做些修士绝对不会做的蹩脚手工。   他竟然与一个凡人为伍。   他将他们全都打倒在地,红着眼圈回了石林峰。   从那之后,他便将布娃娃收了起来,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他很后悔。   他想对大师姐说对不起。 第108章 吃垮   夜深人静, 太虚峰内院笼着一层浅淡的月色,初春的虫蚁鸟兽本该在暮色中喧闹,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战兢不语。   萧瑟沉风中, 只有无边空寂的沉郁。   长长的白色袖摆落在榻上,层层叠叠, 与少女的白色纱裙错落交织。   顾莫念面似寒霜, 沉默不语,他低头, 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抚摸着怀中少女水瀑般的青丝。   萱瑶已经哭累了, 她无力的蜷缩在顾莫念的怀中, 一张小脸上惨白惨白, 泪痕蜿蜒。   丹田处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她呼吸一停滞,下意识地调动灵气安抚丹田, 经脉中却空落落的, 再无一丝回响。   少女眼睫上瞬间蓄上泪珠,下意识的再次抓紧顾莫念的白衣。   顾莫念的手指顿了顿, 手指搭在她小巧软腻的下巴上, 宽大的手掌捧着她的脸,大拇指抹去雪白肌肤上的泪痕。   “阿瑶, 你又痛了?”   委屈盈满了心尖,萱瑶怂了怂鼻头,哽咽道:“师父……”   “师父……”   她低低呜咽, “师父,阿瑶好疼……阿瑶好疼……”   那双清澈如同幼兔的眸子,此刻盈满了茫然与失落,她痛的身体一痉挛,细长的手再也按捺不住,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肢。   顾莫念眸色暗了暗,手指恰要抚摸到她的后脊,却又生生悬在半空。   他最终微微一叹,“阿瑶,师父我,已经无能为力。”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从谢冰处取丹的路径已经被赌死,他们只能另想方法,可是,又如何能够想到方法呢?   这些日子以来,顾莫念为了保萱瑶丹田不枯竭,硬生生往无底洞里砸灵气,修为损失大半,可是,再也等不来合适的灵丹。   空落寂然的大殿里立着小小的香炉,熏香袅袅,绕着淡淡的冷冽青竹香。   萱瑶哽咽道,“师父,阿瑶知道……阿瑶知道……”   她将小脑袋更深地埋在顾莫念怀中,长发凌乱,露出一截白如玉的脖颈。   “阿瑶谁都不怪,这件事情,都怪阿瑶,小师弟都是为了我才受罚,大师姐也受了重伤……师父……师父,阿瑶实在是不忍心师父为我受累,你放弃我吧!”   她说到这里,几乎说不下去,泪水濡湿了他的衣衫,顾莫念的手终于放在她的后脊上。   她瘦了……   指尖摩挲着轻如纱的白衣,几乎能感觉到指下温润的肌肤,少女的身体在掌下战栗颤抖,就像是不甘心命运垂死挣扎的小兽。   他又何尝愿意看着她断了修行路,垂垂老矣,成了一缕黄土呢?   她与听雪那般相像,她受苦蹙眉,就仿佛看到了听雪在对他皱着眉头,不虞谴责的温凉目光……   顾莫念的面容不由得沉上几分,手指缓缓上移,怀中的少女被摩挲着,身体忍不住战栗,酥酥麻麻。   顾莫念的喉头一动,手指掠过天鹅般白皙后颈,停留在她的鬓边。   他将凌乱的发丝搭在小巧的耳后,手指明明温和,却显露出几分用力的青筋。   “阿瑶,莫哭。”   “师父说过,天塌下来,有师父顶着。我顾莫念,一定护你周全。”   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纤瘦羸弱的肩头,将软的像是面条一般的她,从怀中捞起来。   入目,是已经哭花了的娇嫩小脸。   她乱了发丝,红了脸颊,皱了衣衫。   她哭的几乎昏厥过去,抬起头,竭力抽了几口气,小手捧住了顾莫念苍白的脸颊,与他怯怯对视。   她明明是怕极了听到师父放弃她的话,却努力让自己与顾莫念对视。   眼睫上泪珠滴滴滚落下去,灼烧在顾莫念青筋毕露的手指上:   “师父,你说的,是真的吗?”   “阿瑶想永远陪着师父,师父,是不是不会骗阿瑶?”   顾莫念克制地将她捧着脸的手揽下,放在自己宽大的手中细细把玩。   青葱般的手被他揉来捻去,甚至有点痛了,萱瑶发出一声轻呼,又生生忍耐在喉间。   顾莫念眼底晦涩难明,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喟叹。   “师父,当然不会骗你。”-   吃完睡,睡完吃。   谢冰过起了美滋滋的舒心日子。   她身体受的重伤可由灵丹妙药帮助修补,神识受损只能靠自己闭目养神,这几日都在神识海中修补神识。   她是太虚派内门弟子,理应当享受最顶级的资源,院子塌了而已,很快便由外门弟子的施工部负责重建。   这几天谢冰无家可归,安心呆在小憩阁调理,殷倦之在这里,不会有人放肆。   本来因为门派大爆炸消息,来探望谢冰的不绝如缕,结果一看谢冰到了小憩阁,都歇了心思。   大师兄虽说为人和善,可是威望甚高,谁也不敢放肆。   药浴已经结束,下次考试还有几天,顾莫念不会再取她的内丹,殷倦之又披着大师兄的马甲不会动她,谢冰难得心宽体胖,又有各种吃的病号餐,养病养的跟度假一样。   更为重要的是,殷倦之一直没见她,谢冰随便吃也没人管。   等到晏成痴来探望病号的时候,他震惊地看着女侍端上一碟碟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这……?”   谢冰正在啃鸡腿,啃的只剩下一块腿骨,抬眼含糊不清道:“晏师兄?”   晏成痴抽了抽嘴角,鼻尖全都是萦绕的香喷喷饭香。   他恍恍惚惚地左右看了看,不可置信道:“这是我兄弟的小憩阁?”   谢冰:???   什么意思?   晏成痴挠了挠头,“我大概几十年没有在小憩阁闻到饭菜的香味了!还都是大鱼大肉!”   谢冰眨了眨眼:“……我是凡人之体啊,养身体就得吃肉。”   她身体亏空,吃肉才能补身体,吃肉才能补大脑,谢冰虽然没什么食欲,也强自逼着自己吃。   这时候顾不得什么修士不喜荤腥之类的,反正大师兄不能把她扫地出门,她只想抓紧时间吃好喝好,将身体养好。   晏成痴无语了,他坐在一边,左看右看谢冰,欲言又止。   谢冰叹了一口气,将鸡腿骨搁在小碟子上,嗦了嗦手指,“晏师兄还想问什么?”   看他的样子,怎么样都像是想要说又不好说的模样,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冰这么想着,却听到晏成痴小心谨慎道:   “你,疯了没?”   小小金丹期就承担五百道神魂鞭子,没自爆已经是心性坚韧,多数人甚至要疯个几十年才能稍稍清醒,弟妹不会也疯了吧?哪儿有女修吃的这么磕颤的?   谢冰:???   话说完,他看着谢冰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自己也知道答案了,“没病就好没病就好,好不容易有个合心意的弟妹,可不能成了疯子。”   谢冰愣住了:“……什么?”   ……弟妹?晏成痴拉郎配到殷倦之头上,这也太敢了!   晏成痴嘿嘿一笑,一溜烟地跑出去了,“弟妹慢慢吃,我去看看我兄弟。”   谢冰低头探手,抓住猪蹄正要啃,晏成痴又折返,探出头来:“弟妹,多吃点,我兄弟有的是灵石,吃垮他!”   谢冰:???   吃垮殷倦之?谢冰想到他随手就可以拿出来的几个亿,下辈子吧!   ……   晏成痴脸上挂着荡漾的笑往后院去了,前院被谢冰霸占着,他兄弟就一直在后院休息,这几天他忙的紧,这才赶回来看兄弟,还没来得及好好唠唠嗑。   刚踏进门,就听到一声闷响,他连忙进去,就看到殷倦之噗的一口吐出血,将眼前的地面喷溅一片。   “倦之,你伤势怎么这般严重?”晏成痴愕然。   殷倦之神色有些萎靡,他收了打坐,慢慢地走到案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缓了半天才道:“我没事。”   晏成痴:“……”   他还不了解殷倦之?外表上云淡风轻,嘴上说着没事,实际上什么事儿都在自己心里憋着。上次遭遇生死意外,修为整整掉了三个阶层,他必须去闭关,否则修为大减不说,甚至可能会走火入魔。   修士的闭关可分为两种,一种是闭死关,要么死要么突破,一种是闭克关,克期取证,一般都需要护法,殷倦之修为高强,闭关从不需要护法,饶是如此,多数情况下需要数年甚至几十年。不管是哪种闭关,都不能被轻易打断,否则都会引起来更强的反噬。   这次受伤按照晏成痴估计,等再见到殷倦之至少要两三年,谁知道刚去闭关没几天,愣是出关了!   他瞅着殷倦之与寻常无异,还以为没事,谁知道眼睁睁看着殷倦之吐血了。   无语地坐在案桌对面,晏成痴脑海里天马行空,谢冰差点被宿采逸挖了灵丹,殷倦之为保谢冰破关而出受反噬,怎么想都觉着吃了一嘴的狗粮,他还能说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   总不能祝兄弟早生贵子吧。   他转了话题,说起来此次任务情况:“我刚从魔界那边回来,大长老南宫潜随着焚天大阵失踪了许久,前些日子才回来,实力竟然更胜往昔,魔尊受了伤,亲卫又受损严重,被冥主和南宫潜摆了一道,隐忍不发,魔宫里站队的站队,乱成了一锅粥。”   “南宫潜跟魔尊水火不容,又光明正大与冥主勾结,虽说城池被毁怨声载道,可是毕竟魔界以实力为尊,魔尊即位不久,威望不及根深蒂固的南宫潜,我看兴许能坐山观虎斗。”   “魔宫死了不少魔修,正在递补魔卫,我回来的时候万仙盟那边已经开始安排了。”   殷倦之唇色有些白,他手指扣着茶盏,沉吟道:“魔修内斗自顾不暇,冥修正在休养生息,我们与妖族的联盟不日即将举行,这个关口要十分慎重,这次渊魔出世,可有消息?”   他们查探了致使太虚派任务小队的湮灭原因,是因为大规模的渊魔出世,不过大部分都被最近的焚天谷给斩灭了,没多久因为萱瑶被碎丹一事,太虚派的人反杀而来,残余的渊魔四处逃窜,很快就不知所踪。渊魔大幅入侵,这着实太过于异常。   晏成痴摇了摇头,“萱瑶小师妹应当只是运气不好,深渊峡谷并未有什么异常,也没有再出现大举渊魔入侵。你受伤便别操心这些事情,好生闭关休息。”   殷倦之的眸子,宛如一汪波澜不惊的湖,他唇角犹有血迹,低低应了一声,忽然间抬头看向窗外。   一道传讯纸鹤飞到他的指尖,他随手拈过,展开一览,眉眼间笼上一层意味深长,话语里倒是忧虑:   “师父带着萱瑶师妹出山去蓬莱,去寻阴阳五灵珠,要我暂理护山之责,又要筹备与妖族山盟之事,怕是不得清净了。”   阴阳五灵珠?晏成痴愕然了,这不是传说中蓬莱的镇派之宝?传说可以沟通天地,贯彻阴阳,能使普通人也能修仙的法宝。主座大人为了弟子,真是殚精竭虑,实在是可敬可叹。   殷倦之神色幽幽立在窗边,手指搭在窗框,轻轻敲动。   ……   能下床走动后,谢冰吃了早饭,自己出了小憩阁,御剑往石林峰去。   也不知道她被轰炸成渣渣的家现在变得怎么样了。   冰霜灵剑破开雾霭仙山,稳稳地降落在半山腰上,谢冰从天际俯视,入目便是初具形状的院落,几天的功夫,已经平整了原地,连蒲公英路灯蜿蜒而成的小路都铺上了青石板,原地立起几乎与原来小院一模一样的崭新院落。   只是,略有些诡异的气息。   外门弟子在兢兢业业地盖房子,各种物料飞来飞去,井然有序,院子前面,却站着几个穿着白衣的内门弟子。   身上背着巨剑的有之,手中提着灵剑的有之,还有的抱臂而立,白衣上纹路并不相同,却都言语奚落,将中央的人围了起来。   “你一个鸡毛掸子,眼巴巴过来有什么用?打扰卫生吗?”   “什么鸡毛掸子,明明是扫帚,以前听说谢冰还帮苏肈挡过赤焰峰的小霸王,现在呢?现在谢冰都金丹期了,你怎么还是筑基期啊?”   “小扫帚巴巴地过来献殷勤,还不是一样没见到人?”   “怎么有脸与谢师姐当朋友?”   谢冰心念一转,直接降落在正中央。   从高空落下,荡起一阵风,有人骂到:“谁啊?”   “……谢冰?”   她神情冷淡,一双黑眸透着亮,藏着捉摸不定的笑意,“各位师兄弟,你们是来找我打架的?”   众人:“……?”   谁要跟谢冰打架啦?敢扛五百道神魂鞭笞的狠人!   “不不是,谢冰师姐,你可能误会了……”   他们如今修为也才出窍期,谢冰入太虚派的时间不早了,修为又比他们高,算下来他们都该喊谢冰师姐。   谢冰懒得听他们解释,那些欺辱旁人的理由与伪饰,说来说去,不都是那些吗?   她声音清澈而又有力:“苏肈是我的朋友,他来找我是理所当然的,换句话说,苏肈,我罩了。”   “若是你们仍有不满,不妨与我打一架。”   谢冰站在原地,明明是清淡的眉眼,大家却都噤声了。   谢冰,是个狠人。不管谢冰的风评怎么样,够狠够猖狂。   再者,主座大人的弟子,各个都是一顶一的高手,谁也不敢硬碰硬。   “我们就是瞎说的,对,瞎说的而已。”   他们讪笑着,对视一眼,直接离开。   施工部的外门弟子见到谢冰,俱都停下行礼,口唤师姐,谢冰应了之后,有些担忧地去看苏肈。   出乎谢冰的意料,被围着的苏肈脸上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云淡风轻地站在原地,他们离开了也没有多看一眼,他眸间隐有星河,那星光都凝落在谢冰脸上。   “苏肈?你看什么?”   她脸上有东西吗?   明明是晨阳初出的早上,苏肈乌黑的发梢却染上了重重的雾气,额前碎发笼着朦胧的湿意,一双眸子愈发显得温润清澈,仿佛被露水清澈淘洗过。   他手中捏着一叠图纸,身后的长尾便随之跳跃着,似是有些难耐的欢喜。   一步一步,到了谢冰面前,他又腼腆地站住,身后曳动的尾巴只露出一点尖,笑得眼睛眯起来:   “你可算回来了。”   谢冰:??   你是不是把刚才那些人的哔哔当空气了?   她这才知道,自打谢冰受刑昏迷后,苏肈想要去看望谢冰,却被拦在了小憩阁外,他想为谢冰做些什么,正好看到施工部来给谢冰重建院落,便自觉地担当了监工。   施工部的外门弟子正在发愁给谢冰建造什么样的房子,内门弟子各个都是一等一的大爷,万一赶出来的院落不合心意,重建是小事儿,吃挂落怎么办,苏肈愿意来监工,那可太好了!   用灵气建造房屋进度很快,几天之后已经剩下内部装潢,苏肈按照谢冰之前的喜好吩咐了施工部,最多两天便可交工了。   谢冰感动极了,特别是巡视一圈后,发现院落虽然大了一圈,还是原本的模样,而院落中央从小溪里引出活水,在院落中新建的池子中成了一抹小小的清泉后,更是感动了:“这下黑猫在院子里也可以捕鱼吃了!”   小黑总管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院子里倒是常有一些黑皮家族,黑猫黑乌鸦之类的落在院中休息,这下不愁吃的了。   苏肈立在晨雾中,笑得眼睛弯起,水色澹澹,“你喜欢就好。”   呜呜……苏肈也太善解人意了吧!   谢冰走完一圈,力气也耗尽了,她还得回去休息,苏肈不放心谢冰,坚持要送她到小憩园。   御剑而行,两人一路上说了许多,到了小憩阁附近便下了剑,周遭林间幽幽,安静无比,两人边走边笑谈,没一会儿便走到了小憩阁不远处。   “后天院子便好了,”苏肈站定,抿唇,“那时候你会回来吧?”   “当然啊!”谢冰叹了一口气,“我自然要回去的。”   中间的考试冷却期即将结束,她又要迎来新的一轮考试,该集中精力备考了。   “你会喊我来念书吗?”   谢冰顿了顿,心底又是一叹。   是没安全感的小狼啊。   刚才的羞辱,也许对于苏肈来说是家常便饭,可是他明明是一脸不在乎的……   哪儿有什么真正的不在乎,不过是不想让她担心而已,谢冰眼睛好了之后,便不再需要苏肈为她念书,两个人只是凑在一起看书而已,他分明还是怕谢冰抛下他。   “当然,”谢冰道,“我好了之后想去一趟翡翠谷,我们一同去吧。”   是兄弟,就一起逛街吧!   苏肈长尾晃了晃,又是紧张又是期待道:“真的吗?”   谢冰又叹了一口气,她故意跳过去,一把捏住了苏肈的尾巴骨。   蓬松的长尾落在她掌心,咻的一下便要从她掌心的禁锢中溜出来,“不,不许摸。”   他微红着脸道。   谢冰:???   现在怎么不许摸了?还是不是兄弟了?   她好久没摸苏肈尾巴,恋恋不舍的又揉了一把,减压又舒服,这才松开手走向小憩阁,   “我走啦,后天见!”   苏肈一双眸子漆黑水润,喉间低嗯了一声,看着大门被关上。   良久,那门没再打开,他这才迈出了第一步。   长长的尾巴怂拉着,没精打采地走远了-   谢冰刚进门,耳边便出现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   传音入耳,是殷倦之:“上来。”   谢冰低声哦了一声,循着楼梯,一步一步走到了二楼的宽敞露台。   殷倦之靠在露台上,垂着头饮茶,谢冰来了,他也只是虚虚扬了扬手,礼貌示意她坐下。   谢冰乖乖坐下,然后……   她眼睛瞬间瞪圆了!   谢冰发现,从这里的视角,是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半山腰的!   那刚才苏肈跟她打闹,殷倦之应当是看到了吧?   她也没在意,却有些莫名的紧张。   事情了了之后,殷倦之还没有与谢冰单独相处过,忽然喊她上来,是因为什么?   殷倦之话语不急不缓,话题正儿八经,说起来师父和萱瑶出山的事情。   谢冰口中忧虑,情真意切地道:“希望小师妹能找到破解之法,再踏修仙之路。”   萱瑶是否攻略下顾莫念了?她不知道。不过天道之女不是白叫的,总有办法让萱瑶能修行,就看顾莫念愿意付出什么了。   谢冰正在神游太虚,忽然听到殷倦之道:“师妹,可还记得你的允诺?”   “当、当然……”   她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她当然记得,为了让大师兄帮她,她可是说师兄想要如何便是如何,狗比大师兄……想要什么谢礼?   谢冰的心,登时紧张起来。   殷倦之却低低笑了,他俊美的面容平静,碎发轻柔地落在一边,眸光微微敛了敛。   他话题又是一转,“你与苏肈关系倒是很好,在小憩阁前便依依不舍。”   谢冰更是茫然了,“……对啊。”   跟苏肈又有什么关系?她看到自己摸小狼尾巴啦?   大师兄难道也是毛绒绒控?也想摸?   殷倦之淡淡嗯了一声,手掌随意张开,一道微光闪烁,谢冰面前出现了笔墨纸砚,可是纸张也太厚了吧?   厚厚一沓子,几乎半人高!   他懒懒道:“既然要谢我,便帮我抄写咒书一百遍,抄完再用膳。”   颀长的身体站起,他转身便离开,只留下轻微的脚踩楼梯声。   谢冰:……?   她的心底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趴在桌上,拿起来咒书一看,霍然后背一凉:   ——《清心咒》   谢冰:……   为什么要罚抄清心咒,他被她欺负出心理阴影了?? 第109章 指定   她好惨。   谢冰觉着她简直了, 好不容易顾莫念出门了,她可以在媲美8A级景区的太虚派风景区度假了,却只能被困在小憩阁里罚抄。   ……罚抄的还是《清心咒》。   谢冰临窗而坐,沐着晨光, 咬着牙,捏着手中的毛笔, 一笔一划的抄《清心咒》。   桌子上, 不仅是一天前的一沓子纸张,又摞了一沓子纸张, 都是“废稿”。   昨天夜里好不容易抄完了一百遍, 结果狗比大师兄说她写的潦草, 不能亲身体会《清心咒》的神韵, 让她重新抄写。   ……这不就是喜欢撕作业的语文老师吗?   谢冰眼前一黑, 抱着被判了死刑的罚抄纸张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肚子饿得咕咕叫。   之前一日三餐不停不说, 还有不定时的水果糕点加餐, 现在一顿都没有,说断粮就断粮!   饿得头晕眼花的谢冰:委屈。   然而……   呵, 他说不许用膳便不许用膳了吗?   她谢冰从不亏待自己。   房间里灵灯立在墙角, 微微闪烁,谢冰趴在书桌上, 似是在抄写《清心咒》,手中已经拿上了储物锦囊里的糕点啃了起来,吃饱之后继续抄写。   这一抄, 就抄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倒不是为了尽早交作业,而是小憩园里的扒鸡挺好吃的,她离开小憩园之前,一定要再吃一顿!   日光渐渐升上去,第二个一百遍抄完了。   谢冰打着哈欠,将毛笔搁下,伸了伸懒腰。   呵,殷倦之以为这样就能吓到她吗?熬夜对她来说是常事,她还可以再战三天三夜!   她站起身来,抱着抄写的一沓子纸交作业去了。   殷倦之人五人六的,一副为了她好的样子,仔细翻看了抄写的《清心咒》,竟然还语重心长地说:“师妹,你现在要将心思放在修行上,莫要多想,这《清心咒》不仅要抄写,更要会背,更要会用。”   谢冰麻木脸:他自己还风流无比呢!现在倒是劝她清心寡欲了。   无非是因为在血光镇和深渊峡谷的时候,自己说喜欢他,他嫌弃自己而已。她现在就是在小憩园住几天,瞅把殷倦之给吓得。   她决定快刀斩乱麻,斩断这该死的孽缘。   拉了拉坐的椅子,离殷倦之更近了些,诚恳地看向他。   殷倦之一副风光霁月大师兄的模样,微挑了挑眉,看向谢冰。   “大师兄,你放心吧。”   他与谢冰对视,落入她澄澈的眼眸中。   “要我放心……放心什么?”   话语略有些低哑,却带着一丝意味复杂,似是了然她话中的暗指,有些意味深长地伸展开双臂,搭在了宽椅上。   白衣斐然,胸膛展开,那是一个极为放松的姿势。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谢冰。   昨日,他目送着她伤势初愈便出门离开,直至夜色降临才回来,她与长相偎依的狼族少年嬉闹,手指抓着毛绒绒长尾那么毫无章法地狂揉捻了一通。   月色掩映,万籁俱寂,那少年脸颊绯红,在谢冰掌下可怜兮兮地微缩着肩头。   那模样,分明是情动。   狼族的长尾,只有双修伴侣可以触碰。   谢冰前几天在他面前呜咽说心头挚爱是师父,转头又与苏肈相处,大抵是因着他乖顺柔弱。   现在要他放心……   又是为了讨他欢心,说与苏肈划清界限么?   殷倦之一双桃花眼微眯了眯,手指轻轻敲在桌面,唇角浮出一丝漫不经心的懒散……   他倒是要考虑考虑。   思绪还未转完,便听到谢冰言之凿凿道:   “大师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你怎么样!”   殷倦之的手指僵了僵,似笑非笑抬眼:“哦?”   谢冰:??   怎么还不信呢?   想到她在大师兄眼中形象破产,谢冰叹了一口气,真挚道:“大师兄是何等高风亮节的人物,前途无量,不敢亵渎。你就像是……像是水中青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殷倦之:“……”   他脸色忽然冷了冷,低低嗤笑一声。   强大的直觉让谢冰瞬间一僵,惊疑不定地看向殷倦之:……?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摸了摸头,谢冰的视线落在厚厚一沓子的《清心咒》上,没错啊,殷倦之这是劝她节制莫贪欢,就是别让她打他主意了。   谢冰正色,一锤定音:“大师兄,你放心!你让我抄写《清心咒》,实在是作为大师兄的良苦用心,我明白!我一定克己正身,绝对不给你增加困扰,绝对不会将罪恶的小手再次伸向你。”   “我深深谴责自己,唾弃自己!十分后悔曾经觊觎过大师兄。”   “我绝对不会再说喜欢你,也绝对不会对大师兄有非分之想,若是下次再听到尽管剁手!请组织放心!”   这样总可以了吧,她深刻领会了《清心咒》的意味,大师兄可算满意了?   殷倦之:“……”   他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你走。”   谢冰茫茫然站起身来,大师兄怎么生气了?   这是被下了逐客令?   她怎么觉着:   ——“你走”等于“你滚”呢?-   到了第二日,谢冰去了后院,恭恭敬敬地给大师兄道谢。   石林峰的家已经重建完毕,今日便已经可以回去了,殷倦之暂掌门派之事,忙的不可开交,也是刚刚刚刚回来。   “那日的神秘人依旧没有查到,师妹重伤未愈,虽说并未掉下金丹期,毕竟是自己身居石林峰,还要小心为妙。”   殷倦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淡看着她,明明是亲切和煦,却莫名让人一寒。   那天宿采逸快要失败的时候出现的“神秘人”,谢冰没有与大师兄商讨过,她自然知道是谁,大师兄……他这种多智近妖的反派大佬,谢冰不信他没想明白。   这件事情几乎成了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答案,现在讲出来,是为何?   谢冰转念一想,谁又知道殷倦之怎么想的?   她当时哭诉对师父十多年一往情深却被无情抛弃,怕师父为了新欢不爱惜她这个旧爱的时候,殷倦之的表情可不怎么好。反正,她是不明白他的脑回路。   谢冰忽然心惊,难道殷倦之并未相信自己求助那时的说辞?   “师兄放心,我一定小心。”   少说少错,谢冰谨慎道。   殷倦之微眯眼眸,“我不管你跟师父的事情,但是师兄提醒你一句,趁早歇了与师父相恋的心思,若是被人知晓你觊觎授业恩师,损了宗门清誉传出丑闻,可是要废除修为、逐出师门的。”   谢冰不知道为何,竟然觉着这是殷倦之的肺腑之言……这明明是为了试探她是否真的爱师父!   修仙界的奥斯卡影帝奖,应当颁奖给大师兄!   她是不会上当的。   她正色道:“多谢师兄提醒……”   她话音一转,笑嘻嘻道:“虽然我喜欢的墙头都挺帅的,但是我的本命还是师父!”   殷倦之:“……”   “罢了,”殷倦之微蹙眉头,站起身来,“我送你。”   谢冰:!!!   影帝大师兄,狗比大师兄,精神分裂症患者大师兄。   “不用劳烦大师兄,苏肈会接我。多谢大师兄这些日子的照顾!”谢冰立刻便要溜了。   殷倦之的手指一僵,复又坐下,淡淡应了一声,“去吧。”-   她也是刚才才收到消息苏肈来接她,两个人先是回了一趟石林峰,谢冰检查了一遍新院子没有问题,与施工部验收之后便与苏肈一同出了山门。   这次她去领了自己身为内门弟子的俸禄,手头里有了些钱,她即将考试,先去翡翠谷看看有没有新进的书籍。   书馆内,两个人缓行在书架旁,苏肈说起来这些日子的新闻,这些日子修仙界也不太平,魔宫那边南宫潜势力越来越大,魔尊隐匿不出,一时间竟然颇有些一手遮天的意味,而冥族那边日渐猖狂,各州渐渐有了手段凶残的凶案,各大门派前去除魔绞恶的人手都快不够用了。   在这种情况下,太虚派这边与妖族结盟已经商讨了半年,眼看着就要到了关键时期,即将缔结联盟,负责此事的主座大人爱徒受伤,离开太虚派去了蓬莱,诸多事情便交予大弟子殷倦之来筹办,这也是为何这几天殷倦之来去匆匆的原因。   “贵圈真乱。”谢冰感慨道。   这修仙界真是乱成一锅粥,魔尊来主持正派阵营,正义不是正义,邪恶不是邪恶,简直是大乱炖。就连她本人,也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   苏肈微垂着头,翻开一本书,轻声道:“听师父说,这几天便能定下来了,到时候兴许是一场盛事。”   ……怕是不会安宁。冥界与魔界嚣张跋扈,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正道与妖族站在统一战线上,这事儿怕是还要出波折。   谢冰翻着书,“不错,又找到几本。”   苏肈凑过来,《如何正确对待精神分裂症患者》、《精神分裂患者会做出哪些可怕的行为》、《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连魔修都会被动摇》……   他:“……”   他疑惑:“你看这个干什么?”   谢冰抱着书去结账:“关心病人。”-   正道与妖族的联盟即将建立起来,妖族那边妖太子点名要谢冰来妖都,太虚派这边说不接受指定人选。   泡在藏书阁的谢冰:???   忙着学习勿cue!   姬乱芒怎么这么欠打呢?她可不想掺和什么妖族事宜。   就在双方因为一个小小的人选安排胶着的时候,一件突发的事情打断了节奏:太虚派主座顾莫念在蓬莱与岛主比剑,已经比了三日。   蓬莱一向中立,与东方妖都毗邻,岛主江愁眠与妖族交好,顾莫念上门讨要蓬莱镇派之宝,妖族对结盟之事多了几分审量,一时间就这么滞涩下来。   妖族拿捏起姿态,事情就又胶着起来,没多久,忙着打架的顾莫念消息就传了过来,同意指定人选,谢冰作为金丹期的修士,明日启程出访妖都。   谢冰:……   果然她是个女配的命,男女主捅的篓子,女配来补天。   这事儿是整个修仙界的正事,各大门派都派了人前去,时间很紧,她把藏书阁里的《金瓶梅》带上,便赶赴山门汇合,这才知道带队前去的是郁焰真人。   山门大开,众多飞剑剑光闪烁,飞驰而起,在离地的那瞬间,谢冰霍然扭头,看到了苏肈站在不远处遥遥看着她。   已经离得远了,她遥遥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心底无声道:放心,我记着。   妖族一向神秘,修士能光明正大进入妖都的机会很少,苏肈沦落中州几十年,至今未曾归过故乡。   临行前,他祈求谢冰,去看一眼他那在深宫中的母亲可还活着。   苏肈晃了晃长尾,看着剑光远去,眸中红焰越来越浓艳。   多少年来,杳无音讯。   妖都,是他回不去的故乡。 第110章 晚宴   太虚派的剑修们出行格外拉风, 各种光彩的剑光将整片天际都晕染,璀璨的光闪瞎人眼。   谢冰觉着修士的灵气就像是手机一样,一直大量用(大型游戏)的话就耗费的很快,若是恰好电量耗尽还没有来得及充电碰到了突发情况(打另外一个大型游戏), 就会死的很快,所以一般来讲, 修士会精打细算, 鲜少大量耗费灵气……魔尊那种修为恐怖、电量仿佛永远用不尽的除外。   所以即便是太虚派的剑修师兄师姐们都很牛逼,也不会一直御剑飞行, 更何况妖都距离中州大陆实在是太遥远了。   御剑飞行大约三个时辰后, 便到了长金州的边缘, 领头的郁焰真人飞行速度降了下来, 后面重叠的无数剑光也慢了下来。   谢冰坐在冰霜灵剑上, 裹紧红色狐裘披风,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虽然有先天法器, 可是护体灵气却是没有的,这冷冷的狂风胡乱的往脸上拍, 只能找出来披风挡风……这衣裳好像还是上次大师兄给她买的。   谢冰伸手抓了抓白色绒领, 这会儿她又想起来殷倦之……南宫潜势大,魔尊在魔宫里处境并不好过, 现在又因为顾莫念出山不得不困在太虚派,这次妖都又与仙都商讨共抗邪道之事,他会怎么做?总觉着, 这趟妖都之行会横生波折。   天幕之上,祥云重重交叠,像是走马观花一样闪过,谢冰抬起眼,视线所及之处停留着巨大的游船,一片流金溢彩。   能飞的船,应当是叫飞船。飞船通体洁白,虽然光芒各异,却显露出圣洁的气息,上面遍布着繁复的花纹,仔细看去,那花纹是防御型阵法,这是仙都的飞船。   在太虚派出行的修士中,谢冰的金丹期根本就不够瞧,她缩在最后面,降低存在感,隔着众多的修士,只遥遥看到白衣火纹的郁焰真人与飞船遥立的修士见礼。   谢冰眯眼,她认识,妄剑,司徒同光,仙都的人。   他们寒暄几句,随后太虚派的剑修们自觉到了飞船上休息。谢冰随着大流落在飞船上,发现这个飞船高约五层,大的几乎没边,她跟太虚派的一个师姐分到了一间房休息,安顿之后谢冰又跑了出来。   她还没有上过仙都的飞船!   千万年来,仙都都是正道中人的朝圣地,尊崇圣洁,圣子贯彻天意,传达上苍指令,是最接近天道的存在,整个正道九州全都听从仙都指令。不过仙都的战斗力比较弱,更多的是作为精神层面的指引。   飞船开动了,谢冰走在船上,眼前都是各个门派的修士,根据他们穿的“校服”可以看出来他们隶属的门派。谢冰走过来的时候,引起来不少视线,白衣云纹,这可太少见了,最出名的就是正道之首顾莫念和预定好的下任掌门殷倦之。   谢冰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忽视了那些视线,看想茫茫的雾海。   从天际往下看去,乘风破浪,蔚为壮观。不远处,一道视线锁在了她的侧脸。   郁焰真人与妄剑司徒同光正在闲话,忽然间司徒同光目光滞了一瞬,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郁焰眉头一挑,循着司徒同光的视线便看到了一抹青影的谢冰。   “她是谁?”   司徒同光眉头蹙了起来,眉心一点殷红愈发显眼。   “那是主座大人的弟子,名唤谢冰。”   然后谢冰的眼前就站着两个大佬。   谢冰面上恭恭敬敬行礼,心底已经骂起司徒同光。前世她跟司徒同光交手过,他是仅次于圣子的变态战斗力,明明是仙都的人,用剑用的贼溜,所以谢冰打的很是吃力,吃了几次亏。   仙都的人比三大剑派的人还要难搞,因为他们自诩是最接近天道的人,一个两个都假清高假圣洁,魔修第一讨厌正道人,第二讨厌的就是仙都的人。   妄剑、司徒同光仔仔细细地盯着谢冰的眉眼看,谢冰好整以暇,任由他看着。   她自己的脸,有什么不能看的?   谢冰早就克服了对自己脸的PTSD,随便人看。   她无辜脸,也看着司徒同光。   前世没在和平的状态下看过司徒同光,这么一看,长得还真好。一身雪白衣衫,露出来的里衣边缘是清透的蓝色,白如霜雪的长发松松垂落在腰脊,头发在脑后挽起,插了一支碧云簪子,额前碎发分开,落在眼前,遮住边际的脸颊,更显出几分仙风道骨。   而他面容白皙,额间点了一点殷红,这是仙都之人的标志,手中持着一把金柄的白色拂尘——这玩意也就是外表是拂尘,用的时候便是著名的妄剑。   “司徒师叔,我脸上有东西么?”谢冰装乖。   “没什么,想起来一个故人。”   谢冰:“……哦。”   她与萱瑶长得像,萱瑶是南宫听雪的女儿,等于说南宫听雪长得有几分相像,这司徒同光,八成是南宫听雪的故人。   司徒同光像是一个寻常的师叔一样,细细问了谢冰的师承家室修行阶段,等知道谢冰是个书修之后眸间有些恍然,最后神色便平静下来,甚至有些失望。   谢冰安然离开,回自己房间看书去了。   等她睡醒之后,发现这飞船已经飞到了海上,这意味着距离妖都越来越近了。   妖都太过于神秘,就连后世妖都与仙都结盟之后,执行的政策相对闭塞,许出不许进,谢冰还没有见过传说中的妖都究竟是什么样的。   又过了半日,头顶是蓝色的天,船下是蓝色的海,终于看到了视线尽头的大陆。   ……   谢冰没想到,妖都会是这个样子。   他们到了妖都土地边缘便下了船,妖都的官员接引他们,一路护送到了妖都外围。   周围的风光景色与传闻中一样,奇形怪状的各种房屋,稀奇古怪的湖泊河流,连路上的行妖都各色各异,有的是人的形状,有的露着一点兽形,有的干脆就是完全的兽状,自由惬意的很,完全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一路上顺风顺水,到了妖都门口,还有不少欢迎的妖族民众,他们被安置在行宫外的一座宫殿内,说今夜举办欢迎晚宴,明日再正式商讨。   宫殿很大,很高,很宽阔,也许是兽类领性强,房间稀稀落落的,谢冰一个人坐拥一个房间。   她小心谨慎地巡查了一圈房间,左手腕上的绿色藤蔓嗖嗖嗖地发射出来几片绿色的叶子,悄无声息地钻到了角落里。   妖太子姬乱芒在太虚派的阴谋被自己破坏了,他无功而返,挖着心思要报复自己,这次借着机会指定要她来,肯定一肚子坏水。   正值商谈关键时期,要她命不至于,阴她肯定是少不了的。   对此,谢冰只想说:来啊,who怕who啊!   ……   出乎谢冰的意料,举办晚宴的城堡很是梦幻,在漆黑的夜幕下,高耸入云,星星点点的灯光点缀其间,星星点点闪烁,高大的树木整颗亮起,各色浓烈的城堡被晕染出夺目的光彩。   谢冰:……?   这不是迪士尼城堡吗?   城堡之上,有欢快的音乐响起,长着长耳朵,露着长尾巴的妖修弹奏着乐曲,宽阔的广场上,有高大的垂耳兔在蹦蹦跳跳,其他的半兽欢快地穿行其间,手中提着小篮子,里面装着褐色蜂糖,遇到修士便分发给他们。   谢冰边吃糖,听着耳边修士的科普,这城堡的装饰,是按照妖后的品味建造的,妖王都纵容她。   听说妖王跟妖后没什么感情,政治婚姻,各自追求所爱,上次的鱼尺笺就是妖后的面首,本以为是室友关系,没想到妖王这么宠妖后。   晚宴的重头戏在妖后妖王身上,谢冰没打算参与,等妖王妖后到场与司徒同光和郁焰他们交际,她就躲在最后面吃妖族的美食,还装了一把糖果。   成群的垂耳兔还在欢快的蹦蹦跳跳,谢冰又剥开一枚糖,呜呜感慨:“好可爱!”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可爱什么,说不定化形之后是个壮汉呢!”   谢冰:“……”   好熟悉。   身后的人闪到她面前,姬乱芒一身金灿灿衣裳,海藻般的长发披散下来,上面插着金灿灿的首饰,眉间红莲妖冶,活像是一只金灿灿的大公鸡。   姬乱芒笑意吟吟,“太子妃,想我了么?”   谢冰微笑脸:“好久不见,请喊我的名字,我叫翠花。”   姬乱芒低低一笑,“我记得你的名字,谢冰,我等你很久了。”   谢冰警觉地手指微张,准备提剑干架,“你想做什么?打击报复?”   他把她喊过来,要怎么报复她?   姬乱芒眼眸倒映着斑驳的灯光,妖冶气息越发浓烈,他手中抱着一沓子书,有些委屈道:“我一片痴心,你竟然这么想我,实在是太让我伤心。”   “自从太虚派一别,我对太子妃朝思夜想,夜不能寐,差点跟你有了情侣黑眼圈,我实在是太思念你了。”   他失落道:“我的三千妃嫔,竟然没有一个人懂我。”   “……懂你什么?”   懂你渣男的本质吗?   姬乱芒妖冶的眼尾微挑,“懂我对你的真心实意。太子妃,你看,我买了全套缘情书阁的书呢,走,我们俩深入讨论讨论。”   他的手指直接伸过来,谢冰眸色一冷,瞬间便要抽剑。   便在这时,一道魅惑如丝的女声传过来,“太子,这就是你选定的那女人?”   谢冰心头一凛,扭头看去。   人群被破开,妖族之人皆恭谨地垂下头,正中央走来的,是极为魅惑的女人,她目光微寒,锁定在谢冰身上。   “尺笺在太虚派一行,至今令人鱼一族蒙羞,你这女修,倒真是好手段。”   完蛋了,妖后对她印象可不好。   她在比武大赛上,可是把鱼尺笺打出来人鱼原形,丢尽了脸。听妖后这意思,要为小情人讨回公道了!   谢冰眸光微敛,据苏肈所说,妖后在妖都只手遮天,他母亲便是在妖后手中不知音讯,该怎么样才能接近妖后?   便在这时,金灿灿的大公鸡挡在了谢冰面前,话语里吊儿郎当,嘻嘻一笑: 第111章 狡诈   妖修与人修不同, 人修有三纲五常,伦理道德束缚,妖族天生就厌恶能束缚他们的玩意,随心所欲支配下, 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并不少。   谢冰觉着,这是因为他们原形的原因, 毕竟都是兽形所化, 脱不了兽类的天性。   在妖界,妖太子可以有三千妃嫔, 妖后也可以养很多面首, 街上行走的妖族极为随意, 兽形、半兽形, 人形互不相干, 恍如世外桃源。   所以晚宴上妖后极为坦然的质询谢冰为何打了她的面首,妖太子也能坦然说儿子干的, 周围并未有人觉着任何不妥。   周围的修士有知道太虚派比试的消息, 就想起来了被打出来原形的人鱼,一时间窃窃私语。   “太子, 你倒是真的对她上心了。”   妖后魅惑的眼眸微挑, 深红色的瞳孔里隐约闪过一股暗芒,谢冰看到, 她的眉心里也有一点红莲曳动,不过比起来姬乱芒,稍逊许多。   姬乱芒一脸坦然, “这可是我看上的女人!太子妃,非谢冰莫属!”   谢冰:……   众修士:……   围观的妖修们:哦。   太子妃的人选,至今是个谜团,太子在泡妹的时候,可是个个都允诺是太子妃,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婚仪式都没有,妃个什么妃。   妖后显然也没有当真,她嘴唇很红,像是刚吃了小孩的那种红,“鱼尺笺可是我看上的男人。”   姬乱芒不耐烦了,“没了鱼翅不还有鸡翅鸟翅吗?你再换个不就完了?”   谢冰听的真是头疼,这就是妖太子对妖后的相处之道么,怎么看上去没有一点母子连心的感觉。   她肃了肃神色,“妖后娘娘,想必已经知道鱼尺笺的所作所为,在我们人界,比武输了便是输了,下次再找回场子便是,哪儿有牵扯同门再来寻仇的道理,想必妖后娘娘不会不明白。”   她话语里不卑不亢,句句顶着,便在她说话的时候,妖后身后站了一人,周身微光闪闪的金色,面容清俊,好一个中年帅大叔。   谢冰忽然懂了姬乱芒周身金色师承何处,妖王一眼看去就写着“不差钱”。   妖王冷寂斐然的眸子里,波澜不惊——如果忽视他一直锁定着谢冰的脸的话。   他没说话,只是站着便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妖后站在妖王身边,她自然也看到了妖王的视线,眸光敛了敛,细细看着谢冰的脸,忽然笑了。   “你小嘴倒是挺利索,明日入宫商讨议事,你也来吧。”   谢冰:……?   妖族都是这么随心所欲吗,刚才还咄咄逼人,瞬间就邀请去家里玩儿了。   不过正和谢冰意,她还得打听打听苏肈的母亲是否还在。   一群大佬们离开,谢冰忽然被吓了一跳,几乎跟人差不多大的垂耳兔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溜到她身边,鼻子在她头发上吸了吸。   从来只有她吸毛绒绒的份,现在毛绒绒吸她?   被巨大的毛绒绒蹭到了,谢冰挑了挑眉,往后退了一步,那垂耳兔圆润可爱的眼睛弯了弯,晃了晃胖胖的肚子,随着雀跃的音乐声又跑远了。   “噗噗……”   姬乱芒坐在宽大的椅子里,身体往后仰,吊儿郎当的捻了一枚葡萄,扔进了嘴里。   “垂耳兔是最没用的妖,最没用的妖都吸你,可见你最弱。”   谢冰翻了个白眼坐下来,“你又想挨揍了么?”   姬乱芒:……   他哼了一声,一副日天日地的不屑,“我那是不想家暴你。”   转而又嬉笑道,“今晚上住我宫里吧,我那儿有千万年的灵药灵草,可助你修为飙升。说不定你吃多了,没用的书修也能顺利变成剑修。”   “放心,我绝对不碰你。”   他话语诱惑,徐徐蛊惑道。   谢冰:……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渣男的保证谁敢信?真当她是无脑小女生?   谢冰冷呵一声,懒得搭理他,“编,继续编,你能骗我色,算我输。”   “我是真心想对你好的。”姬乱芒委屈。   “迷晕我带走的那种好?”谢冰侧脸,给他翻个白眼。   “姬乱芒,我们俩结梁子了你懂了没,别想着我会瞎眼看上你。”   “万一瞎眼了呢?”   姬乱芒笑意吟吟,撩了撩两缕额发,骚包的不行。   谢冰:……   她对金灿灿滥情大公鸡真的没有胃口!   若是不了解姬乱芒倒也罢了,她可是亲眼看到姬乱芒的心狠手辣,让苏肈杀人点燃妖火,他怎么敢这么欺负毛绒绒,欺负自己的哥哥?   他是要苏肈疯了后再也无法在中州呆下去,被逐出太虚派!前世苏肈被逐出师门,到他成为妖王,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谢冰只知道姬乱芒被苏肈杀了。   他这么折腾,阴险狡诈,最后能死在一向乖顺的苏肈手中,必然是做了很多苏肈都无法忍下的坏事,这种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一个仅仅靠着几面就喜欢她的人。   她索性直说,“实话说吧,上次就是我破坏你设计苏肈的计划,你现在口口声声喜欢我,无非是通过我来接近苏肈。”   她不可能让姬乱芒利用自己伤害朋友。   她认真看向姬乱芒,险些被他头上的金饰闪瞎眼睛:   “我不可能喜欢你。”   话语决绝,语气冷然。   姬乱芒凝视着谢冰。   半晌,放松身体靠在了椅背上。   他懒懒捏起酒壶,仰着修长的脖颈,流水飞洒到喉间。   烈酒浓香。   一壶饮罢,他“啪”的把空壶一扔。   “知道了知道了,我装的也挺烦的。”??   这就不装了?   姬乱芒懒懒的拍了拍手,下一秒,一列身姿曼妙的舞女在绚烂的夜色中而出,莺莺燕燕瞬间围绕住他。   提酒壶的提酒壶,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   身为太子,自然骄奢淫逸,这才是他的真实生活。   谢冰看呆了,这些舞女都长得很美,衣着布料都很少,有的是人形,有的半兽模样,头上是娇俏的粉色兔耳,手上显露出毛茸茸的毛发,在行走间大腿微露,还能看到隐约的长尾。   他被一群美妖围绕着,纤纤玉手掠过他胸膛,伸进衣衫里,混着妖族异域的音乐,看上去奢靡极了。   他坐没坐相地瘫软在美人堆里,斜睨着看谢冰,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看上哪个,我忍痛割爱。”   谢冰麻木脸,“我对女人没有兴趣。”   姬乱芒了然,“你喜欢苏肈那种只会嘤嘤嘤的男妖?放心,我给你管够……”   他还要拍手,谢冰站起身来,啪的把他的手摁在桌上,“不必!”   “疼疼疼放手!”   姬乱芒龇牙咧嘴。   “你这么作下去,不怕精尽人亡吗!”谢冰苦心相劝。   “也没人管我啊。”   他身体往后蹭了蹭,正好埋在女妖胸上,女妖娇羞道,“嘤。”   姬乱芒眯着眼睛,喟叹道,“反正,整个妖界以后都是我的。”   谢冰哦了一声:“告辞!”   看他一副浪荡纵情模样,今晚上肯定不会找她了-   晚宴持续到子夜才散,妖都这里的月亮很大,很圆,在泼墨般挥洒的月色下,谢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很空阔,谢冰却瞬间警觉了   ——在房间四角藏了藤蔓,光滑的地面上却散落着细碎的绿叶。   她蹲下身查看,神色瞬间敛了敛,这是被小兽啃噬的。   她房间里进东西了。   冰霜灵剑瞬间脱落幻化,谢冰手持灵剑,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她将视线定格在床榻上。   鼓起来大约两个手掌大小的蒙古包,还在轻颤。   谢冰捏着被角,霍然掀开!   剑拔弩张的气氛没了,纯色的床单上,躺着一只软糯的小狐狸团子。   红色小狐狸大约只有三个月大,团成了一个小团子,打了个哈欠,露出来一点雪白的小肚皮。   这是非常合适的弧度。   ——非常适合放一只手上去,在软软的毛绒绒肚皮上揉一把。   谢冰的眼睛直了:   ……萌、萌死个人了!   这么软萌的团子,也太好摸了吧!特别是红色小尾巴尖尖上,那一点点的雪白,简直是神来之笔!   谢冰的手,瞬间就痒了。   她“啪叽”将自己砸到床上,趴在床上与小狐狸面对面。   “太可爱了,你是无家可归了么?我养你好不好?”   “留下来吧,今晚上就跟我一起睡。”   小狐狸软糯可口模样,晃了晃相比它身体来说过于厚重的尾巴。   它欢快的支起身体,小小的脑袋在谢冰手上蹭了蹭。   一起睡,一起睡!   谢冰的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的往小狐狸团子上摸过去……   红色小狐狸嘴里咬着残存的绿色藤蔓,软糯糯地叫了一声。   软哒哒的耳朵颤了颤,小眼睛可怜无辜地盯着谢冰。   下一秒,谢冰的手没有摸到它的肚皮。   反而一下将小狐狸摁在床上,残酷的将它翻了个身,露出来小巧可爱的 ……蛋蛋。   果然,公狐狸。   谢冰眼睛眯了眯。   冷笑。   以为我是傻逼么?   狡诈的狐狸。   左手腕上的绿色藤蔓瞬间飞出来,贯通主人心意,直接捆住小红狐软乎乎的双手双脚。   红色狐狸一脸惊恐,在松软的床上挣扎,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谢冰慢条斯理地拿着剑,一手扒开它的小腿,在毛绒绒的蛋蛋上比比划划。   “养狐狸很讲究呢,为了狐狸的身体好肾好,我要先给你做个绝育呢。”   冰霜灵剑通体冰凉,晃出来的风也凉飕飕的。   谢冰瞅着小红团子几乎昏厥过去的样子,“怎么感觉很是惊恐呢?放心,我虽然是个半吊子剑修,依旧有优点:手稳。”   红团子倒抽一口冷气,软塌塌的红尾巴摇过来,无精打采的毛发遮住了它可怜兮兮的蛋蛋。   不要!不要!   谢冰笑意涔然:“不做绝育手术就没有办法领养了呢,也没有办法睡在同一张床上了。”   “我这么好看的手,不去做绝育手术可惜了,等我给你做完手术,晚上就可以跟我躺在一起了呢,你这小狐狸,刚才不是挺喜欢的么?”   她拇指和食指捏住红尾尖尖的一抹白色,指尖用力,冷酷无情地移开了遮挡。   不要!   小红狐狸一脸屈辱,潸然泪下。   一行浅浅的泪痕濡湿了红色毛发。   他哭了:   ——谢冰不就是因为喜欢毛绒绒才喜欢苏肈的么?   本以为今晚上能将谢冰睡服,怎么到他这里,就要绝育了!   月色下,剑光一闪。   胯下一阵凉风。   不仅计划破产,它感觉自己失去了妖太子的尊严。   软软糯糯的红狐狸仿佛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它瞪着湿漉漉的黑眼珠,脆弱地口吐人言:   “剑、剑下留蛋。” 第112章 猜题   “嘤。”   “靠墙边站好, 老实交代,好好说话!”   谢冰随手收了悬浮在小红狐毛绒绒蛋蛋上的剑,小狐狸短短的小腿立刻一夹收紧。   它还在装无辜,前肢抱着自己头, 在床上打了一个滚,“嘤嘤嘤……”   是类似于小孩子撒娇的那种持续撒娇。   萌死人的叫声。   谢冰登时就倒抽一口冷气, 差、差点绷不住……   向毛团子投降!   她揪着狐狸耳朵, 凶神恶煞道:   “说人话!不许再诱惑我!”   太难受了,太难受了!   她想使劲儿蹂躏小红狐狸, 这周身油光水亮的毛发蓬松柔软, 不摸可惜了!   可是不能摸, 也不能碰。   姬乱芒这个黑心沙雕疯子, 她不想跟他产生任何接触。   小狐狸被提着, 被迫支棱着耳朵,四只软哒哒的蹄子垂落在空中, 软糯糯的:   “嘤嘤嘤……!”   嘤嘤怪暴击!   谢冰:???   就是找准了她的弱点是吧?   “是我提不动剑了吗?”   谢冰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来, “别以为是你我就不敢做绝育。”   小红狐狸:“……”   谢冰你没有心!   它张了张嘴,终于再次口吐人言, 比白日的嚣张嗓音要尖细许多, “我每次幻化幼生期原型要三个时辰才可以恢复,现在说人话耗费力气呢。”   ……呢??   姬乱芒变成小狐狸怎么语气都变了。   “我们这边建议你滚出去呢。”   谢冰松开它耳朵, 毫不留情。   小狐狸可怜巴巴蹲在大床上,怂怂的立起身来,小爪子搭在谢冰手腕上, 往下勾了勾衣袖……   然后用小小的狐狸脸蹭了蹭谢冰的手背:   “嘤嘤嘤……”   剑光一闪。   姬乱芒感觉到杀意,立刻从善如流,“我要藏起来,你收留我一晚上好不好?”   谢冰眸色瞬间一敛,“藏起来?为什么?”   太子爷姬乱芒,在妖界响当当的大人物,此刻在谢冰的剑光面前,缩成了小团团。   它夹着腿保着蛋,可怜兮兮说话,语气却隐约有些涔然,他没有解释,反而说起来另外一件事:   “是你,把苏肈的妖火安抚了。”   谢冰霍然一惊,凝眉看向姬乱芒,“……你说什么?”   “不用装不知道。”   小狐狸一身火红,唇角是微扬的弧度,看上去就像在笑。   “你虽然帮他留在太虚派,可是妖火已经被点燃,这世间没有人能控制住苏肈被点燃的妖火,他要么控制住妖火,要么成为没有神智的行尸走肉。”   说到这里,姬乱芒圆润可爱的狐狸眼中闪过什么,快到几乎捕捉不到。   “苏肈,我太了解我这个哥哥。他懦弱无能,凭借自己根本无法控制妖火,他本该变成疯子被逐出太虚派……”   它嘤嘤的笑起来,狐狸眼眯了眯,带着着了然看向谢冰:   “一定是你。”   谢冰面容素白冷淡,心里却叹息,不能摸好可惜,小狐狸的人声也好好听,声控福利!   “是我,那又怎么样?”   小狐狸惬意在松软的床上打了一个滚,将床上都滚出来褶皱,“不怎么样呀,我只是说,妖族的妖火不是个好玩意。”??   “苏肈现在一直是半兽形,虽说是个废物,但是这样的形态其实就是在保护他。”   小狐狸打了个哈欠,伸了伸四肢,“这样便不会完全失去控制。那是他最后一道屏障。”   谢冰果然站起身来,凝眉道,“你知道怎么控制妖火对不对?怎么样才可以帮苏肈?”   “帮不了啦,”姬乱芒嘻嘻一笑,“就连我也只能变成幼生期,你觉着我有什么办法?”   谢冰若有所思。   姬乱芒疯癫纵情,心思阴沉,难道是因为妖火的原因?变成幼生期,竟然是为了妖火……   “看到我的美人们了么?”   “……看到了。”传说中姬乱芒的后宫佳丽三千。   “要放纵,才能用极致的欢愉抵挡极致的痛苦。”   姬乱芒忽然笑了,一直金灿灿的大公鸡变成了软团子小狐狸,有些忧郁的甩了甩尾巴:   “但是也很疼,所以我会在某个难以抑制的时间变为幼生期幼崽。幼崽是不完全体,没有情欲,也没有人性,只需要睡觉就好。”   他说,妖族皇室最为强大,也最为脆弱,妖火并不是越多越好,过量就会成为痴呆,现任的妖后是皇室成员,她的妖火很弱,所以她能控制自己,饶是如此,也养了很多面首。至于妖王修为深厚,他猜不透,不是很懂他老子。   而苏肈,他的母亲是普普通通的狼妖,却生出来最恐怖的,妖火不受控制的孩子。在出生的那天起,苏肈就被认为是不祥的灾星白狼。   后来苏肈就失踪了,传言是被妖王杀死了,没想到会出现在太虚派。   谢冰虽然早前有些猜测,现在听的也愣了,这是血统论?折耳猫血统不就是发病没救?姬乱芒纵情声色,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还变成小团子狐狸到处跑……   这狐狸吃枣药丸。   不是死在苏肈手里,也是死在自己手里。   “我变成兽形会好受一点……但是这是个秘密,不能被别人发觉呢,否则就是我的致命弱点。”   “夜宴刚散了没多久,我这么弱小可怜又无助,自己跑出去,万一被人杀死了,堂堂妖族太子死于在幼生期,多惨啊!”   刚才姬乱芒变成幼生期,可是丝毫没有反抗之力的,若不是谢冰拿最重要的东西要挟他,他根本就不会说话。   谢冰:“……”   姬乱芒可怜兮兮地,用毛绒绒的小脑袋再蹭了蹭谢冰的手背:“就一晚上,我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幼崽,你可以收留我吗?”   谢冰:“……”   可恶。   被打动了。   “我留你一晚上,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想见一见苏肈的母亲。”   小狐狸的毛瞬间就炸了,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不可能。”   谢冰好整以暇,坐起身就要扔狐狸。   姬乱芒:!!!   “行!我带你去!”   她转瞬笑了,“成交。”   姬乱芒嘤了一声就要往谢冰怀里钻,谢冰拎起他的耳朵,偷袭未果:   “就一晚上,老实一点,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谢冰的威胁赤裸裸。   “嘤。”   它被放在了地上。   小狐狸落在宽大松软的地毯上,可怜巴巴地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尾巴拢了拢。   幼崽的身体很弱小,一呼一吸间便睡了过去,看上去香喷喷的。   它躺在脚垫上睡了。   谢冰趴在床边,用手撑着下巴看小红狐狸,遏制住了揉一把的冲动……要不是跟他不对付,她能把它rua秃!!-   谢冰醒来的时候,床脚的小红狐狸已经不见了。   只是……   谢冰木然地坐起身来,床上为什么有块小小的陷落?伸手一拂,指尖便捏了几根小小的红毛。   渣渣姬乱芒,谁允许它上床了?   怒气值正在积蓄,忽然耳边传来了系统播报声,她的假期结束了:   【系统:考核准备中,倒计时开始。】   【考试关键词:世情,童心,传奇。】   【考试奖励:金丹塑形进度增加100。②随机奖励一次。】   谢冰冷笑。   垃圾系统,这次总算是让她猜对题了!   被系统坑了这么多次,谢冰都怕了,她养成了随时搜刮书的习惯,前几天离山的时候想到了刚重生的时候在藏书阁见到的《金瓶梅》,当机立断将它借了出来。   果然有用!   第一个关键词,世情!   世情以“极摹人情世态之歧,备写悲欢离合之致”为主要特点,《金瓶梅》就是世情的开山之作!   至于《金瓶梅》……在整个华夏史上鼎鼎有名,作者兰陵笑笑生,这个书名就是由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三个人的名字合成,讲述的是“武松杀嫂”没有成功,西门庆一家的故事。虽说有的地方低级粗鄙,描写放纵,但是有文学意蕴。   考试有书,心头不慌。   她精神抖擞的去宫殿中央报道,司徒同光郁焰真人为首,谢冰跟在后面溜进了妖都。说是让她去妖都,实际上也没有她的事儿,谢冰跟着后面左看右看,珍惜这难得一次进妖都的机会。   不得不说,妖都的风格有些让人吃不消,不像是中州上中式建筑,这里多是空阔奇异的建筑,发挥的是想象力,谢冰通过了巨大的彩色蘑菇走廊,浮空走过闪着星芒的水流澹澹,总算是到了内殿。   大佬们讲话,讨论的是结盟事宜,谢冰坐在最角落吃糕点。妖都的糕点是由特产果实做的,这里的味道最正宗,正在她吃的美滋滋时候,金灿灿大公鸡登场了。   姬乱芒走路带风,一进门就将两缕刘海甩的很高,妖王瞪了他一眼,姬乱芒稍稍收敛,一屁股坐在谢冰旁边的座位上。   谢冰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仍然低头看着《金瓶梅》。   姬乱芒委屈,他一个妖太子怎么就无法打动谢冰这一个小女修了?   “你在干什么?”   “修行,别打扰我。”谢冰冷静地说。   姬乱芒将头凑过来,眸光闪了闪,书修竟然是这般修行的。   他嘻嘻一笑,抑扬顿挫地念出来:   ——“西门庆见他纱裙内罩着大红纱裤儿,日影中玲珑剔透,露出玉骨冰肌,不觉淫心辄起。见左右无人……把李瓶儿按在一张凉椅上,揭起湘裙,红裤初褪……”   谢冰“啪”的阖上书,冷飕飕地看他:   “你想死。”   “没有,我只是我想让你做我的太子妃。”   用最撩人的语气,说最霸气的话,做最沙雕的事。   谢冰叹气:“我只想当你的铲屎官。”   想了想,她补充:“绝育那种。”   姬乱芒面如菜色。   在谢冰面前,他英俊潇洒的容颜、富可敌国的财富统统没用,被她看了蛋蛋后,骚都骚不起来。   骚不起来的姬乱芒难得安静了一会儿,等商讨结束,妖王将谢冰留了下来。   空荡荡的大殿内,金碧辉煌,闪着耀眼的光,英俊的中年大叔妖王深深地凝视着谢冰,微微叹气:“你跟她,长得很像。”   像有毛用,萱瑶更像,才是正牌女儿。   谢冰也不是以前那个你说我长得像我现在就挖脸的傻逼。   她的萱瑶ptsd治好了。   “不知道妖王指的是?”   “没什么,一个故人。”妖王笑得爽朗,“你让我心情好了很多。”   蹲在椅子上吃浆果的姬乱芒瞬间眸光一敛,抬头看向妖王。   妖王浑然不觉,含笑看着谢冰:“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谢冰知道,按照套路,她应该说她什么都不要,但是……   谢冰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多谢妖王,我想去藏书阁一观,不知可否?”   “当然。”妖王笑吟吟点头,“我这便带你……”   姬乱芒从椅子上蹦下来,金灿灿的袖袍一挥,抓住谢冰的胳膊就跑:“我们去看书了,不劳烦父王了!”   谢冰:???   一路狂奔,九曲十八弯的拐来拐去,谢冰气喘吁吁,“停、停下来……”   姬乱芒松开她的手,努了努嘴,“我们这儿叫密书阁,非妖族不可入内。虽然父王答应你了,但是你是人族,想要看书,要通过我们历代妖王的检验。”   谢冰抬头,看着巍峨的巨石建筑前,立着一排巨大的石像,皆带着皇冠。   石像微微发出来淡光,在她面前,浮现出一本书。   遥远的地方传来了恐怖的声音,“放上你的手,善良的人类?奸诈的人类?勤学的人类?勇敢的人类?”   ……分院帽?   谢冰放手在书上之前,扭头看姬乱芒:“我要是没通过会怎么办?”   姬乱芒笑得妖冶:“就是被石像拍死而已,放心,地上只会流下一滩血,抠都抠不下来呢。”???   谢冰连忙抽回手,光芒却已经完全笼住她。 第113章 秘境   石像问心。   谢冰无法挣扎, 任由石像光芒重重叠叠洒在她身上,耳边是喃喃低语,来自亘古的余音落在耳畔,吵吵杂杂:   “我看是勤学的人, 我嗅到了书香,很浓郁, 很香甜。”   “不, 她身上有种狡诈的气息,我有些看不透她……我看像是奸诈狡猾的人。”   “坚韧忠诚, 我可以确定。”   “呵, 你是老糊涂了吧, 她明明就是个勇敢的人类!”   谢冰:“……”   她到底是什么人?本来以为自己是只小白兔, 听他们这么一说, 感觉自己好复杂!   谢冰小小的脑袋里大大的疑惑。   各种声音吵了起来,笼罩着谢冰的光芒越发浓烈, 蹲坐在一旁的石栏杆的姬乱芒往嘴里塞着浆果, 迎着刺眼的光,眯了眯眼睛:   谢冰……怎么让光芒停滞这么久?   之前有心怀叵测的人类想要进密书阁, 尽管拿到了妖王的允许, 然而却倒在了门口的石像前,他的眸光垂了垂, 落在了光洁的石板地面上。   那里晕染着一片红色,是被修士的血染红的。   谢冰……   会为石板染上一抹红色吗?   光晕内,众多石像神经错乱:这个人类, 怎么什么都有,这般复杂!   它们石化的大脑已经无法辨别。   画面一时陷入僵持,一道更为深沉的声音响起来:“是与妖族完全不同的,矛盾的人呐。”   “善良有之、奸诈有之、勤学有之、勇敢有之……”   顿了顿,它继续道:“懦弱有之、脆弱有之……”   周遭的声音缓缓沉寂下来,微微叹息。   谢冰也有些意外,不过她有了解一些心理学常识,从心理学上,人可以以气质分为四个类型,即多血质、胆汁质、粘液质、抑郁质。哈利波特中的分院帽,大概沿用的就是这种设定,分为格兰芬多,赫奇帕奇,拉文克劳以及斯莱特林四种,妖王石像们估计也差不多,它们想要分析她,估计给分析迷糊了。   毕竟谢冰自己也挺矛盾的,可怂可软,可苟可强,能刚能软,好像什么都有一点。   不过最重要的是,一心只想学习。   巨大的石像俯视着谢冰,终于缓缓地飞回到高处,那道深沉的声音道:“你通过了……”   “不是因为你获得了我们的认可……”   “而是因为,你是真正的爱书之人。”   爱书之人,密书阁,自然可以进。   笼罩在身上的光晕褪去,面前宽大的石门轰隆隆的打开,姬乱芒张大着嘴巴,从石栏杆上跳下来,“密书阁百年没有凡人进去了!你竟然得到了历代妖王石像的眷顾?不愧是我的太子妃!”   他凑过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谢冰恭恭敬敬地对众多石像施礼,随后直起身往密书阁走去:   “当然是靠着……学习!”   ……   妖族的密书阁,比太虚派的更为震撼,无穷的大。   也许是因为太虚派仅仅是剑派,而妖都是封建皇权制度原因,这里的宫殿看上去极为奢靡,连密书阁都自成小秘境。   头顶上是一轮硕大的圆月,天幕布满繁星,周遭瀑布倒挂,怦溅的水滴恍如薄雾,根本没有实体,更不会溅到层层的书架上。   谢冰看着几乎无穷无尽的书,走在空阔的密书阁内,一边是欣喜,一边是发愁:   有很多书可以看,是很开心啦……可是要从这妖都千万年的藏书里找到参考书,比之前的任务要凶残无数倍。随着她修为高,这任务怎么就越来越变态了?   话不多说,低头就是翻书。   ……旁边凑过来一个金灿灿的脑袋,“需要我帮忙吗?”   “你怎么还没走?”   “这是皇家密书阁,我自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谢冰抬头,默默看着空无一人的小秘境,这万恶的封建主义!   姬乱芒精力过剩,谢冰只好给他找事情做,“帮我找书。”   妖冶的眼尾微挑:“报酬?”   “饶你一命一次。”谢冰冷酷道。   姬乱芒:……谢冰,你没有心!   姬乱芒蹲坐在书架上,吃葡萄都不帮谢冰。   谢冰乐得轻松,她找书现在找出来经验了,快狠准,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经找到了几十本符合关键词的书籍,抱着书一层一层地走向正中央的高高阶梯:   ——是的,密书阁的地区位置很高,像是一座高挑的山一样立在中央,顺着阶梯一级一级走上去,直至走到最上面,那里有一处布置精美的休息所在,宽阔寂寥,从高处往下看去,笼罩住密书阁的月色星光近在咫尺,触手可得,而下面无穷无尽的书架点缀绚烂灯火,影影绰绰。   在最高处,铺着柔软的真毛地毯,非常适合躺在这里看书,玉叶金柯,膏粱锦绣,坐拥无数书籍,有些符合“一览众山小”的意味。   谢冰抱着书舒舒服服坐在铺着柔软毛毯的椅子里,翻看起了书籍。   “惊呆了吧?喜欢吧?整个密书阁的书,都可以是你的,我也可以帮你找书。不仅如此,整个妖修的书,只要是有字的,都可以是你的。”   他意味深长道:“坐拥天下书籍,这便是权利的滋味,你会爱上。”   “而这些,仅仅需要你当我的太子妃。”   谢冰连眼皮都没抬,冰霜灵剑直接飞出去,悬浮在姬乱芒头上,比比划划。   她冷酷道:“绝育警告!”   姬乱芒:嗝。   ……   一到考试周,谢冰就进入到没日没夜的考前模式,打着哈欠强撑着不睡去看书,看过的书量词用的都是“书架”,直至天色甚晚,谢冰这才趴在书桌上眯了一会儿。   秘境中,纯黑色的夜幕渐渐染上一抹柔和的日光。   她用脑过度,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高台最下面,姬乱芒似乎在与人说话。   “你昨夜去了何处?”   是妖王的声音。   姬乱芒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样子:“晚上?你问我晚上去哪儿,我可说不清楚,毕竟我美人那么多,哪个都长得差不多,谁记得清楚呢?”   妖王哼了一声,斥责道:“不可纵欲!”   姬乱芒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昨晚上我分明在太子妃那里睡了!”   他下巴微抬,神采飞扬,得意的几乎翘尾巴。   妖王眉间神情微动,半晌,叹气,“你啊……”   ……   妖王离开了,姬乱芒哼着小曲飞到了最高台,刚落下就与一双清冷的眸子对上了。   他眉间红莲轻跃,好看的眉头一挑:“听见了?”   谢冰白皙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解释一下。”   姬乱芒在妖王面前说他昨晚上跟她睡在一起,妖王必然会查证,只要查,就会查出来姬乱芒确实睡在她这里,只会认为姬乱芒与她关系不纯洁。   姬乱芒搞什么?谢冰骤然想起来那天在殿上妖王的神情,他似乎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女人。   ……谢冰的样子好凶!   “我是想要太子妃,可不想要小娘。”   姬乱芒妖冶的眉眼深拧,“你跟他喜欢的长相太像了,我怕你变成替身N号。”   “毕竟他是我老子,真要是看上你强取豪夺,我还得忍痛割爱。”   “呵。”   谢冰摇头,这修仙界的男人们,为了白月光一代真是神受折磨,她说起来正事:   “妖都与仙都的商讨不知道什么何时便会结束,你说今夜便可带我见苏肈母亲,可别忘了。”   “她所在的地方,是密地,我带你去,是冒着风险的,等夜晚我去找你,我们偷偷溜进去。”   谢冰:行吧。   ……   因为晚上的行动,谢冰在密书阁看书到傍晚便回到了宫殿内,她推门的时候略有些迟疑,俯下身捻起一根白毛。   有妖,来过这里。   谢冰的眼眸敛了敛。因为苏肈的原因,她对于动物毛发十分敏感……她好像见过这种毛发,在哪里呢?进妖都之后见到的都是半兽型和兽性,一时间竟然无法对号入座。   夜色深了,谢冰趴在床上看书,看着看着,便觉着有些困顿,枕着书睡着了。   没多久,房门吱嘎一声打开,银色华袍滚着金色花纹微微曳动,无声地关上了房门。   那人长发似火,在空中幽幽飘逸,走到了床边,柔软的床陷落,炙热的手指缓缓地伸向谢冰的脸颊。   她趴着,枕着书,眉眼间卸去了防备,已经睡熟了。   眉间的红莲跃动的更为暴戾,他慢条斯理地将外袍脱掉,随意地扔在地上。   “本太子一定要睡了你!”   正要俯身过去,忽然,本能的求生欲让他急急掠开!   然而已经没用了!   不知道何时,周遭旖旎的空间变成了无边的雪花阵,无声地将触手可及绞杀成粉末,这样的杀意,将他牢牢钳制住,他毫不怀疑,只要他敢挣扎,便是一样的下场。   谢冰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地坐起身来,“你还没放弃。”   姬乱芒站在重重叠叠的冰霜色雪花中,忽然笑了,“天妖还灵散,没有解药,你是如何做到的?”   谢冰沉默了一瞬,没有说话。   她临行的时候,晏成痴追上了她,给她了一瓶药,他说这次姬乱芒一定心怀不轨,上次谢冰中了天妖还灵散的暗算后,他一直在配解药,历时四个月,总算是配出来了解药,让谢冰带上,没想到,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姬乱芒讪笑一声,“你看月亮,是不是很大?这几日是月圆之时,也是我最难以度过的煎熬,我需要舒缓妖火。”   “我不想跟她们睡,我想跟你睡,你又一直拒绝我,我被逼无奈,只好主动爬床,好姐姐,行行好。”他可怜兮兮地说。   谢冰眼眸里闪过一丝杀意,她任由冰霜发带变成冰霜铁棍。   她捏紧了粗大的棍柄,慢条斯理地说:   “我这次,不把你这个熊孩子揍服,我就不叫谢冰。”   他瞳孔一缩,一股可怕的直觉!   ——“啊!!”   ——“正道杀人啦!”   ——“救——唔”-   “吱嘎”一声,门开了。   小狐狸左腿前肢打着石膏,没精打采地走出来,任由牵引绳拴着。   遛狗一定要牵绳,谢冰谨记。   小红狐狸委屈巴巴地往前走,一走一瘸。   它被谢冰揍的很惨,打到最后他被谢冰打断腿,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强烈的求生欲使他连忙变成幼崽期求饶命,躺在地上哼唧。   揍累的谢冰听他哼唧,给他打了石膏,让他带路找苏肈母亲。   谢冰牵着红狐狸,听它边走边哼唧,那哼唧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是骂人。   商纣王是怎么被这种动物诱惑的?是萌到他了吗?   不远处,一只巨型垂耳兔蹲在树丛里,掩住了它的身形。   小红狐狸周身是伤,一瘸一拐,将谢冰带到了深宫秘境。   这里,与奢靡辉煌的妖都完全不同,格外幽深寂寥,像是一座坟墓。 第114章 垂耳   如果不是从后宫进来的, 谢冰几乎以为这里是鬼片现场。   大榕树周身漆黑,虬扎的树枝掩映下,叫不上名字的黑色长条植物舒展着腰肢,勾勒出一道道的网状荆棘。脚下的石板布满了青色的绿苔, 上面只有些微的痕迹,显然很少有人来过这里。   完全没有入口的标志, 谢冰微微拧眉, 秘境门口,有禁制。   谢冰随手将冰霜发带扔了过去, 触碰到一抹虚无, 无形的屏障爆裂出重重叠叠的莲火, 火树银花的颤了颤。   “苏肈母亲被关了多久?我要进去看看伯母。”   小狐狸费力地支着腿, 小心避开被打骨折的左腿, 坐起来,毛绒绒的红毛堆积着, 像是一个毛线团。   唇角的弧度依旧是微笑, 话语里却带着欠揍的讥讽:   “伯母?你跟苏肈关系好到这个份上呦?那个软趴趴的懦夫至今不敢自己回来,反倒是叫你来看她, 他有本事让你代为看望, 有本事自己来啊!”   谢冰淡淡低头,斜睨一眼小狐狸, 手中握紧飞回来的冰霜发带,直接变成了冰霜铁棍。   “……嗯?”   小狐狸:“……”   它蔫蔫道:“我答应你了,就会做到, 不过我只能让你见一面,否则父王那边我不好交代。”   谢冰:棍棒底下出孝子,故人诚不欺我。   小狐狸抬头,火红色的毛发间,隐约出现一抹红莲印记,小小的眼睛凝视着虚空处,红莲印记愈发闪闪发光。   一抹红莲飞出来,带着灼热的火,飞到了虚空处。   淡淡的光幕显露出来,红莲火融入到禁制屏障里,眼前豁然一亮,出现一块巨大的,斑驳的石门。   ……   秘境仿若囚笼,格外压抑,白山黑水隐在远方,枯萎的草木掩映间,远处出现一间小小的院落。   小狐狸一瘸一拐地往前跑,引路前进。   谢冰跟着姬乱芒身后,眉头微皱,苏肈的母亲,到底犯了什么事,怎么会被关在这种凄惨的秘境中,这秘境如此凄惨,被囚禁在逼仄可怖的环境中,苏肈的母亲……还能保持平和的心态吗?   看样子,如果没有意外,怕是毕生都要在这里度过。   门“吱嘎”一声开了。   眉眼如画,神情温婉,开门的女子如烟的眉间间笼罩着一抹愁绪,她看上去大约三十岁左右,很是温和,没有像是苏肈那样的长尾,只在她的眉心点缀一点红色。   谢冰听姬乱芒说过,苏灵素是普通妖族,眉心一点红火是生下苏肈之后才出现的,并不代表着有皇室血统。   很温柔的声音:“你来看我了。”   谢冰有些惊讶,听这个意思,姬乱芒之前来看过苏灵素。   小狐狸蹲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在黑草里打了一个滚,身上沾染了片片枯草,它明显不想理苏肈母亲。   苏灵素见怪不怪:“这位姑娘是?”   她拧了拧眉,“你是人修?”   谢冰沉默了一瞬,她上前一步,掏出来一方小小的手帕。   苏灵素下意识上前一步,心底隐约的猜测让她心间狂跳。   她抿了抿唇,接过了那一方小小的手帕,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打开了手帕,在最后一折,顿了顿。   谢冰看着她,看着这个被锁在深宫中的母亲。   苏灵素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打开了最后一折:   ——是一根细瘦的毛笔,毛笔的尖端,是白色的狼毛。   这是苏肈交予谢冰的,当时他说,他想念苏灵素,将狼毛做成了狼毛毛笔,这次若是谢冰见到苏灵素,便将毛笔给她,她便知他一切都好。   “嘀嗒。”   泪水落在狼毛毛笔上,落在雪白的手帕上,晕染开。   苏灵素的声音带着些苦涩,带着些欣慰,带着些难以言说的复杂:   “阿肈,他还活着……”-   院落内没有寻常院落的生机勃勃,很是干净,干净到有些秃。   苏灵素眼眶红红,给谢冰倒了一杯茶水。   茶水里泡的茶,不是谢冰知道的任何一种茶,看上去就像是草叶一般,谢冰喝了一口,味道竟然也不错,应当是妖都的特产。   小红狐狸可怜巴巴地垫着脚,想要蹦到椅子上,却因为腿伤严重蹦不上去,它对着谢冰嘤嘤嘤。   苏灵素抿着唇,俯身将姬乱芒抱到了桌子上。   姬乱芒对着谢冰哼了一声,谢冰懒得理他,她喝了一口茶,给苏灵素说起来苏肈的现状。   苏灵素明显是那种十分温柔的女子,连请求谢冰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谢冰说起来苏肈的情况,她坐立不安的听着,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将所有的消息,都印刻在自己脑海中。   谢冰被一个身陷囚笼的母亲这样盯着,心底觉着酸涩难明,她讲起来她所知道的苏肈消息,说他拜入太虚派中,太虚派是中州大陆最强大的剑宗,他拜的师父名叫雷浩荡,为人正直,会好好照顾苏肈。   她说起来苏肈现在不受妖火折磨,他虽然年纪小,依旧有狼尾,但是假以时日好好修炼,相信很快就能将妖火炼化……说这些的时候,谢冰隐去了上次姬乱芒差点把苏肈搞死的事情,毕竟她很快要离开,姬乱芒看上去对苏灵素没有恶意,她不能断了苏灵素的生机。   苏灵素没有失控,她只是扑哧扑哧地掉着泪,很快就红着眼圈噙着泪,郑重地向谢冰道谢。   小狐狸垂着脑袋喝着茶水,不耐烦地说:“别谢来谢去了,人族到秘境,父王一定知道了,赶紧走。”   苏灵素脸色一白,勉强抓住了谢冰的手,捏的紧紧的,“你是一个好姑娘,苏肈一定特别喜欢你……”   她的泪水打在谢冰的手上,话语里发颤,却犹自坚定地说:“告诉苏肈,我很好,不要顾念我,也不要想着再来看我。”   “只要他活着,我就活着。”   谢冰垂了垂眼眸,反握住了苏灵素的手。   ……   回去的路上,谢冰若有所思。   苏灵素什么都没有带给苏肈,她似乎并不想让苏肈再记挂她一分一毫,妖王为什么关押苏灵素?这中间是什么皇室秘闻?   而刚才……她虽然给苏灵素讲述着苏肈的事情,实际上已经将宽敞的房间摆设都看了一遍:   她看到,虽然房间毫无杂物,却有一整面墙的书架,密密麻麻摆放的都是书籍,在旁边的书桌上,也放着许多凌乱的书籍。   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关押在一处囚笼里,没有生命的存在,如果不是看书的话,恐怕早就疯了。不过她隐约看到有几本书的封面很是特别,没有时间细细去看。   手指微微张开,谢冰垂眸,她的掌心里,是一根白色的长毛。   这是在茶盏底下摸到的。   她若有所思,长长的白毛,这里也有。   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己的房间,推开门,姬乱芒翘着尾巴就蹦进来了。   谢冰:“你怎么还不走?”   “要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化成幼生期!”姬乱芒理所当然,“都是因为你揍我,你要负起责任!”   反正他是幼生期,什么都做不了,还瘸着一只腿,谢冰没理他,她趴在书桌上,开始思考这次考试的关键词。   “童心”是什么意思呢?   像是孩子一样有着孩童之心?谢冰觉着妖后就很有孩童之心,把妖都布置的跟迪士尼城堡一样,这还不叫有童心吗?   谢冰认真思索着从进入妖都以来的点点滴滴,众多画面在她面前掠过……不仅仅是妖后,连所有的妖修也很有童心 ——与在中州大陆不同,东洲妖都这里,多了许多巨型动物,说是“巨型”,是因为这些妖兽的体型明显与妖不同,比如说那天在欢迎晚宴上遇到的巨型垂耳兔,蹦蹦跳跳,皮毛柔亮,本该是小兔的动物,像是吃了增长剂一样,长得与大汉差不多……   谢冰忽然想起来,那天姬乱芒说的话:“可爱什么,说不定化形之后是个壮汉呢!”   她眉头越蹙越紧,姬乱芒当时随口说的话,如今想来,怎么都觉着有些诡异……可是他脑子有病,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谢冰回过神来,想要问姬乱芒,就看到床上躺着一只火红的小狐狸。   小狐狸腿打着石膏,十分大爷的叉开着腿,惬意地躺在枕头上。   枕头边放着一盆果盘,里面是满满一盘草莓。   他小爪子勾着一枚硕大的草莓,专心致志地啃着,嘴边的毛都被草莓汁濡湿了。   感觉到谢冰看他,对着谢冰甩大尾巴。   尾巴一下一下拍在柔软的床上,他开口,语带蛊惑:   “好姐姐,想吸吗?”   “你到床上来,让我睡一睡,命都给你。”   谢冰:“……”   如果不是姬乱芒,她能把她吸秃!   她实在是忍不了,站起身来,扭头就走。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姬乱芒尾巴摇了摇,扑哧一声笑了-   她没有在密书阁见过苏灵素看的书。   书的封面花花绿绿的,与密书阁那些古板的书完全不同,她直接去了妖都繁华的街道上,找书局。   很顺利的,她找到了畅销书书局。   一本一本过了一遍,谢冰的手指停下来,她拿起来书,书名很简单,名叫《妖》,是系列书籍,封面是彩印的,上面画着书生与狐狸的画,日期是这个月。再翻一本,是花妖与书生的画,日期是上个月。   也就是说,每个月都会出一本新的,是月出。   这个书生与狐狸的书,跟苏肈母亲看到的书是一样的!   她被关着,看的是最新一期的书!   有人在给她送书,还是最新的。   谢冰掏出来灵石,“这两年的《妖》我都要了!”   正在这时候,狭小的书屋内,她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她。   谢冰后背一紧,就看到一只垂耳兔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长长的……白色的毛。   她一直看到的白色毛,是那天想要吸她的垂耳兔! 第115章 换魂   白色毛发是垂耳兔。   仔细一想, 巨型垂耳兔出现的时间未免太多了一点:刚到妖都就是成群的垂耳兔蹦跳欢迎,她所住的寝宫也有垂耳兔出没,就连需要妖火才能开启的禁制秘境,也有垂耳兔的出现。   然而除去在公开场合之外, 它的行踪都是来无影无踪。   若非谢冰与苏肈相处久,对动物毛发比较敏感, 怕是根本不会去注意什么白色的毛发。   谢冰抱起来书, 眼睛眯了眯:   就在这眨眼间,那垂耳兔便已经消失在各种半人半兽的人群中不见了。   她想了想, 问店家:“刚才过去那个垂耳兔, 是做什么的?”   “哦, 那是书局的作者, 来领稿费的。”   “稿费?”谢冰眉头一皱:“写的是什么?”   店家笑了, “这可就不清楚了,毕竟我们书局太大了, 各个作者的信息又是保密的, 只能说它在给我们书局供稿,写的什么就不好说了。”   谢冰若有所思。   ……   谢冰再回去的时候, 大殿内已经没有了小红狐狸的影子, 谢冰走到大床边,俯下身, 捻起一根火红色的毛发。姬乱芒竟然一直与苏灵素有联系,这让谢冰有些吃惊与异样,之前姬乱芒分明是要苏肈死无葬身之地, 难道对妇孺手下留情?   她摇了摇头,直接去密书阁继续找书。   浩瀚星海的密书阁内,谢冰沉心静气,一本一本的翻阅书籍,直至手指一顿,她看到了一本杂文录,上面写着传说中种种灾难预言,其中有一篇就是灾星白狼。   白狼额头上是红莲妖火,脚下是重重岩浆,会将妖族带向万劫不复。   谢冰沉默了。   她怎么不知道苏肈会将妖族带往灾难?她仔细想了想,她也不知道妖族的未来会怎么样,反正她挂了妖族都没挂,难道妖王就是听信了这种预言要杀死苏肈的吗?   谢冰的手指一僵,不对,妖王要是真的想要杀苏肈,苏肈怎么会安然地躲在太虚派中,至少,妖王是不打算杀死苏肈的。   至于妖王……谢冰对于妖王的印象是心思深沉,看不出来情绪,那天她倒是见到了妖王的后妃们,长得都是国色天香,问题是,都长得与南宫听雪有点相像,不是鼻子像,就是眼睛像,嘴巴像。   这是在集邮啊!   说起来,苏灵素的眉眼像是南宫听雪。   谢冰觉着奇怪,苏灵素一直出不去,不待到肌肉萎缩已经是好的了,看上去极为平和和善,根本不像是心里被憋出来病的人。她仅仅依靠对生死未知儿子的思念吗?   谢冰昼夜不眠地看书,直至身体困乏到受不了,这才返回到宫殿内,此事已经到了子夜时分,万籁俱寂,走在突破想象力的妖都宫道中,沿途只有星星点点烛火摇曳,颇有几分阴森的意味。   不时走过一列列巡逻的卫兵,看过谢冰腰牌之后便予以放行。她拖着疲倦的身体关上殿门,幽幽的火光跃动,晕染开一片一片的光晕。   她又摸到了一根白色兔毛,手指揉搓了一下,心头异样微起,姬乱芒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明天见他之后要问他一下垂耳兔的事情。   她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   寂静无声的殿内,骤然间晕染出一星点白色的光晕。   枕头下,床下,桌椅缝隙里,角落里,飘出来许多白色的毛发,无声无息,骤然变长,瞬间锁住了谢冰的手腕脚踝!   深沉梦境中的谢冰霍然睁眼,然而一团毛球瞬间塞进了她的嘴中,堵的严严实实,一句话都发不出来。   手脚被缚,嘴巴被堵,谢冰心念一转,冰霜发带瞬间变成冰霜灵剑,却根本刺不出去!   ……以她的床为圆心,竟然出现骤然凛冽的白光,这是妖族的阵法!   结界与阵法相结合,冰霜灵剑不用小黄书辅助的话,只能进行防御型抵挡,根本无法发大招。仅仅一息时间,便被束缚在刺眼的白光里。   谢冰平静地躺着,没有挣扎,背后的人太谨慎,直到现在连对方是谁都没见,不如将计就计,看看到底是谁在算计她。   尽管谢冰一副被设计到的模样,身后之人也没有出现。   她不挣扎躺好,目光只能看到床顶和床边,然后,过了数息之后,才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一只……毛绒绒的大脚。   谢冰:???   白色垂耳兔!!   巨型垂耳兔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过来,它的身形很高,约莫是成年男人大小,可爱的耳朵垂在身体两侧,肚子圆滚滚,随着它走路,耳朵颤巍巍,肚子颤巍巍,看上去可爱极了。   谢冰目视着它,终于看到了垂耳兔的脸   ——然后她发现根本无法分辨。   妖都的垂耳兔太多了,还长得都一样,欢迎晚宴上见到垂耳兔是这个吗?她自己都看不出来,脸盲了!   垂耳兔吸了吸鼻子,俯身向着谢冰凑过来,谢冰看着那放大的兔子脸,心底叹息一声。   妖都水太深了,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垂耳兔瞄准她想要做什么。   垂耳兔对着谢冰做了一个类似于笑的表情,那笑容甚至有些安抚。   它抬起来毛绒绒的巨型爪子,爪子上飘落一根白色毛发,瞬间变成了白色匕首。   束缚着谢冰的白色兔毛将她的四肢分出来,它握着匕首,专心致志地在她手腕和脚踝上准确的割开。   皮肉崩裂,红色的血液从她的身体里流淌出来,却没有流下去,而是化作红色的细线向着垂耳兔而来。   白色垂耳兔被红色血线萦绕着,忽然有些严肃的站好,双手交叠举起,对着谢冰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谢冰瞳孔一缩,这是中州大陆的礼仪!   这不是垂耳兔,是一个人!   直至血液向着垂耳兔流淌,她的神魂不稳,正在通过勾勒到手腕的鲜血处缓缓地向着白色垂耳兔流淌而去。谢冰才明白这是招魂之术!   邪恶的扼取灵魂之法,是冥修的手段。   冥修竟然是一只白色垂耳兔?或者,有什么将他困在垂耳兔的身体内,他现在要将谢冰的灵魂禁锢在垂耳兔身体内,他则要占据谢冰的身体。   冥修施法需要媒介,谢冰从头到尾只触摸过这些白色兔毛,现在想来,根本就是故意让谢冰发现的,触摸到的时候,就已经沾染。   这垂耳兔在暗处,竟然如此阴险,将她研究透彻到这种地步。   她之前还以为来到了童话乐园,掉进去到处是毛绒绒的仙境,哪儿想到垂耳兔竟然禁锢着人的魂魄!   之前觉着可爱,现在觉着惊悚。   整个妖都,都渐渐显露出恐怖的意味。   谢冰躺在床上,似是只能任由手腕处的鲜血流淌。   不仅身体在微颤,连灵魂在痛苦的颤抖。   她的眼睫颤了颤,闭上了眼睛,仿佛晕了过去。   垂耳兔嘻嘻一笑,晃悠着胖乎乎毛茸茸的身体躺在了谢冰的床边,任由红色的血液渐渐进入它体内,等待着灵魂的交换。   它的嘴巴裂开一个微笑的弧度,看上去还是那么可爱活泼。   ……   太子殿内。   姬乱芒身着里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将被子都踢到了地上。   床很大,躺着几个衣着寸缕的美人,姬乱芒翻了个身,砸了咂嘴,睡的更熟了。   模模糊糊的睡梦中,他不知道怎么,又变成了小狐狸的现自己脖子里套着狗绳,气急败坏的姬乱芒晃了晃脑袋,他身为修士,有基本的控梦手段,几十年没有梦魇,今天怎么梦到这么可怕的事情!   脑子里的画面瞬间被清空,一眨眼,就看到换了一幅画面,他二百米的大床,躺着一个人,谢冰趴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他自己脱了外袍,酷炫狂霸拽地说要睡了谢冰……刚说完,心头一寒,草,说完就被打断腿了!   果然,梦中的“谢冰”冷漠无情地说:   “谈恋爱吗?绝育那种。”   姬乱芒:……   抱头。   他的梦魇怎么没完没了?   谢冰真是他的噩梦!   骤然,眼前出现了神情苍白的谢冰,她神魂不稳,说话有些勉强,却依旧冷静地道:“我被垂耳兔暗算,你现在通知太虚派郁焰真人,破阵,抓活兔子。”   入梦需要媒介,她只有姬乱芒的红色狐毛。   姬乱芒:……   他能着呢!   谁信谁是傻子!   谢冰在梦里让他抓兔子是什么鬼?这噩梦不要再玩儿他了!   “滚!”   姬乱芒气急败坏。   谢冰:“……”   说话还不信了?姬乱芒疯了吧?   时间不多了,她等下打起来太凶残,她还想捉个活的,如果姬乱芒不能通知到太虚派,她只能不论生死了。   姬乱芒心烦意乱,他打算结束梦境,直接醒过来,就在那一瞬间,眼前的画面变了。   躺在床上的谢冰手腕脚踝都被束缚着,涓涓流血,她看着他。   谢冰冷声道:“看懂了么?”   基本的控梦手段让他立刻停滞下来,他心头觉察到异样,皱着眉头逼近她,沉声道:“谢冰?”   谢冰淡淡嗯了一声,总算是不沙雕了,然后她抬眼,示意给姬乱芒看剩余的画面。   眼前骤然出现了拿着匕首的巨型垂耳兔!   那垂耳兔身上鲜血萦绕,竟然是与谢冰的伤口相连。   谢冰随手一挥,垂耳兔和血液都不见了,她竖起来手指,对着姬乱芒张开手指:“我等你五个数。”   五个数不来,麻辣兔头。   姬乱芒眸中妖火一闪,“我去看你。”   画面闪了闪,就像是接触不良,嗖的不见了。   殿内大床上,姬乱芒霍然坐起身来。   身边的美人瞬间惊醒,纤纤玉手抚摸着姬乱芒的胸膛,“太子殿下,奴家服侍你更衣。”   却被一手打了下去。   姬乱芒什么都没说,随后穿上衣服,脚下一道红莲妖火,火焰几乎将人燃烧殆尽,刹那间没了踪影。   美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 第116章 骗我   谢冰霍然睁眼。   她从梦境中醒来, 脑袋有些晕眩,心跳如鼓。   巨型垂耳兔的身体胖乎乎的,周身都是白色的绒毛,圆溜溜的肚子微颤, 看上去可爱极了。   它满足的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侧头看谢冰, 似是在关心她, 不知道为什么,谢冰竟然觉着它的眼神里有些悲悯。   只是……   选错人了。   谢冰冷笑。   谢冰前世也没见过妖都的垂耳兔, 客场作战, 不知敌情, 她下起手来可不会留手!   谢冰为了防姬乱芒, 在寝宫里布置的有暗防, 绿藤蔓脱离她可以存活数个时辰,足以防御使用。   再者, 睡前再次发现白色兔毛时候, 谢冰已然觉察出不对,她以防万一, 提前把小黄书翻开, 召唤出“六月飞雪冤杀计”护身 雪花通通沉入到隐蔽处猥琐发育,若非谢冰召唤, 时间久了就会慢慢融化成一摊水迹。   ——没办法,她没有防御型技能,只能自己开动脑筋。   这完全是废物利用。   在她出现意外之前, 就已经提前埋伏好了。只是这破阵着实不是她擅长的,谢冰不能保证将这不知来路的兔子留下来,通知了姬乱芒,她更不会坐以待毙。   “呜呜呜……”   谢冰可怜巴巴看着垂耳兔,十分柔弱的模样。   垂耳兔有些不好意思,白色毛绒绒的巨掌捧住自己的脸,摇头。   不肯说话?   谢冰不认为它没有说话的能力,看它谨慎的模样,大概深知“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根本不打算给谢冰解释。   灵魂恐怖的一颤!   没有时间了!再等下去,谢冰的魂魄怕是要被抽走了。   撬不开嘴,那就打吧!   谢冰眸光微敛,含笑看着巨型垂耳兔。   便在谢冰神情有异的瞬间,垂耳兔敏锐的觉查出,用比它肥胖身体活跃的多的速度跳起来,拔腿就往外面跑!   谢冰挑眉:这么谨慎??   然而,走不掉了!   无数的雪花飘飘洒洒,从无数的角落里纷纷涌出。   它们本就是最普通的雪花,没有灵气,根本不会被发现。   垂耳兔瞳孔一缩,胖乎乎的肚子缩了缩,一个闪身躲避开迎面而来的大片雪花。   便是在那同时,仅仅耽误一秒,漫天遍野,全都是雪花!   它谨慎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去招惹雪花半分   ——方寸之间,雪花像是长了眼睛般,直接向着它而来!   这次,不再是平平无奇的雪花,而是可怕的雪花杀!   垂耳兔当机立断,立刻转身便要抓住谢冰……   床上,空荡荡的??   原本躺在床上的谢冰,已然不见了!   周遭升起来无穷无尽的绿色藤蔓,重重叠叠,遮挡住垂耳兔的视线,无比狰狞的向着它的脚脖捆过去。   身后是密密麻麻几乎让人粉身碎骨的雪花杀,前面是要将它捆的结结实实的藤蔓。   谢冰站在藤蔓后面,“呸呸呸”吐了好几口,还是觉着自己嘴里有毛:   垂耳兔倒是不一定知道她必须用吟诵发招,只是不让她叫喊,这是歪打正着了,若非她警惕心高,差点翻车。   不出意外,垂耳兔笨重身体闪避又闪避,还是被地面涌出的藤蔓捆住了双腿,雪花杀飞速旋转,将它宽阔的后背都绞杀成血汁,涓涓流淌。   白毛骤然变成大砍刀,垂耳兔使劲儿砍,边砍边开口:   “奸诈!”   声音有点尖细,许是因为动物身体的原因,有些不男不女。   谢冰:??   大哥,是你设计我,怎么反倒是说我奸诈?谢冰简直摸不着头脑。   正要将垂耳兔捆住,周遭白光笼罩住的阵法骤然动了!   白色垂耳兔抬眼,眼眸里像是血一样红,三瓣嘴翕动,“你以为,你能困得住我?”   白光飞速收拢,眨眼间便聚拢在它的脚下!   谢冰当机立断,立刻准备毙命!   晚了一步,当菊花花瓣撒下的时候,垂耳兔脚下的地面已经生生向下凹陷,整片往下遁去!   阵法颤了颤,便要将黑漆漆的兔子洞收拢!   兔子太狡猾了,还会钻洞!   谢冰气得要命,“姬乱芒!”   说好的五个数呢?   门外,忽然火光冲天,一声骚包的声音急急传来道:   “太子妃,我来救你了!!”   轰隆!   带着火的金箭蓄势而发,直接穿透殿门,向着微敛的兔子洞穿过去!   一声痛苦的嘶鸣!!   垂耳兔在尖叫。   连绵不绝的火箭向着垂耳兔飞射而来,兔子洞里飞出来硕大可怖的赤尾黑蜂,黑压压地向着姬乱芒冲过去!   姬乱芒嗷嗷叫:“什么鬼东西!”   就在那一刹那间,映成火色的兔子洞收拢,地面上只留下一地狼藉,一片血迹,以及被削成粉末的一地碎肉。   姬乱芒脚下火光初歇,地上噼里啪啦落下烤熟的赤尾黑蜂,踏着金靴,束着金带,拿着金弓迈进殿内……   他俊美的脸一个斜睨,本该骚包耍帅的走台步,没绷住,一崴,变成了一瘸一拐的走姿。   他甩着手,龇牙咧嘴道:   “别怕,我来救你……咦???”   耍帅失败,又来晚了。   谢冰:“……”   不靠谱的姬乱芒,他右手鼓起来大包,越来越大,竟然被赤尾黑蜂给蜇了。   “呵。”   姬乱芒看着沉着脸的谢冰,“太子妃,你怎么不等我英雄救美?”   “等等,我打的兔子呢?”   猎物竟然跑了??   谢冰懒洋洋蹲下身,食指抹了一点赤色血液:   “兔子跳进洞里跑了。”   凑在鼻尖闻了闻,谢冰神情微微一动,确实是妖修的血,所以,是夺舍。   废物姬乱芒,通知他竟然也抓不住兔子。   门外剑光飞闪,郁焰真人到了。   一人手拿拂尘,白发如瀑,眉心一点朱砂,司徒同光也亲至。   郁焰上前就抓住了谢冰犹自淌血的手臂,扭头看向司徒同光。   “夺魂摄魄术,谢冰神魂不稳。”   白色拂尘微甩,轻叹道,“太子殿下,这等敏感时期,在妖都竟然有冥修欲图夺舍,我需要一个交代。”   ……   妖王对于谢冰的遭遇十分重视,派了妖医治疗,谢冰稳固神魂的同时,几方都在查探巨型垂耳兔的踪迹。   几方根据谢冰提供的线索,商讨后,大约得出来这样的结论:   东洲大陆十分闭塞,妖都更是守卫森严,人修根本不能踏入,这垂耳兔不知道何时内里被冥修占据身体,一直想要寻求人修夺舍,却始终没有寻到合适人选。   直至中州大陆一行人出使妖都,这垂耳兔十分谨慎,从他们来的第一天,便已经做好了估量:   ——它选定了谢冰。   那天晚宴垂耳兔们是有机会接近每一个来自中州大陆的修士的,那犯案的垂耳兔就是在踩点,当时谢冰被垂耳兔吸了一口,不是想亲近谢冰,而是因为谢冰没有护体灵气。   仅仅有谢冰能够近身。   谢冰看上去是最弱的。   谢冰:……   又被当做软柿子捏了。   ……所以最后垂耳兔发现踢到铁板,比寻常修士还要凶残后,才会出声,说谢冰“奸诈”。   尽管认定谢冰是最弱的,犯案的垂耳兔也十分谨慎,一直在谢冰身边出没了很多次,不到胜券在握根本不会出手,它还懂得反派死于话多!   谢冰提供了这几天发觉的垂耳兔行踪,书局那里也早就被封住。   在妖王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情,妖王十分歉意,说一定会尽快找出来真凶。   ……   遍地血迹蜿蜒,妖卫森然站成一行,一行巨型垂耳兔被押了过来,毛绒绒的脚踩在血迹蜿蜒的地面上,瞬间将毛发濡湿。   它们垂着头,颤颤发抖。   气氛凛然惊惧。   最前方,姬乱芒蹲坐在座椅上,慢吞吞吃葡萄,他吃完了最后一粒葡萄,旁边的女侍躬身递了手帕,擦了擦手,随手扔在了她的胸口。   金色弓递到他手中,他随手张开弓,赤色箭骤然出现,瞄准了一行白色垂耳兔。   眉眼妖媚,话语阴寒:   “蓝文彦呢?”   垂耳兔们根本不能说话,呜咽摇头。   姬乱芒低低一笑,“这次你若是在垂耳兔体内死了,魂火可就真的熄灭了,你想好。”   “你可就,再也见不到她。”   垂耳兔瑟瑟发抖,想要抱在一起,却被当做靶心,不敢动缠。   姬乱芒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松,火色箭骤然发出,在空中凛然裂开!   数之箭分裂,变成无数密密麻麻的箭光,扑哧扑哧穿透垂耳兔!   砰……   闷重倒地的声音,血流涓涓。   姬乱芒懒懒躺回宽大金色包边座椅,女侍纤纤玉手呈上果盘。   “行吧,既然你不出现,那就杀光为止。”   不远处,又是一列垂耳兔被压了上来。   ……   妖医为谢冰疗伤后便离开了,谢冰趴在床上翻书。   不知道何时,房间里多了一只小狐狸,它哀叫一声,瘸着腿蹦到了床上。   它伸出来小小的爪子,委委屈屈地搭在谢冰的手上。   左爪子软软小小,右爪子肿成了馒头,拍过来,像是一个苍蝇拍。   谢冰:扑哧。   小狐狸又是一叫,身体一反转,蹭到了谢冰的手边,抱住了谢冰的手。   它小心地避开了谢冰缠着绷带的手腕,松松软软的触感笼在手背上,让人不自觉地心底一软。   谢冰:抱手怪??   刚要甩开它,小狐狸发出来细细的声音,“我可是为了救你被赤尾黑蜂蜇的……”   谢冰:“……”   她抬了抬手,一巴掌把它挥下去。   小狐狸嘤嘤嘤着,苦着脸还要蹦上来,谢冰坐起身来,垂眸冷笑:   “还骗我?”   从头到尾,她都不信姬乱芒。   他一个妖族太子,被赤尾黑蜂蜇伤,放了垂耳兔走,与其说姬乱芒废物,不如说他故意为之。   他不想作案的垂耳兔被抓到,他在怕什么? 第117章 逮兔   月亮大而圆, 低低挂在窗边,晕染出一圈圈的光影。   夜色初浓,殿内静寂下来,只余下高高低低的烛火微微曳动。   “我从来不骗人, 我若是骗你,也不会被你打断腿。”   小狐狸撇了撇嘴角, 是委委屈屈的模样。   ……狐狸说从来不骗人, 谁信呢?   再者,姬乱芒被打断腿活该!   “你想多了, 我又不是父皇那种高手, 怎么可能一招制敌?”姬乱芒说出渣男经典语录, “女人嘛, 不要疑神疑鬼。”   谢冰冷笑一声, 她不认为姬乱芒会像是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废柴:   她自己就是个废柴,到里, 就是个经典废柴流选手, 除了她之外,就连苏肈这等被人族看不起的所谓“废柴”也不是废柴, 他实际上足够强大, 只是放错了位置,把他放在妖族会让人瑟瑟发抖。   真正的废柴是像是她这样的, 永远只是一个普通凡人,至今为止,只有她一个。那么姬乱芒呢?   他身为妖族的太子, 外表的嚣张跋扈不过是伪装,任谁低估了他将他视作废柴,连抓兔子都被蜜蜂蜇了,才是真的愚蠢。   谢冰盯着狐狸的眼睛,眼神危险。   沉声道:“你跟冥修有联系。”   “怎么可能?”   小狐狸眨了眨眼睛,又叹气道:   “女孩子家家的,警惕一点也好,免得被人骗财骗色。”   它似乎困极了,它喃喃说完,忽然打了个哈欠。   团了团软软的身体,缩成了小团子,在脚垫上睡……着……了??   一动也不动。   战术打盹。   空气一度十分安静。   谢冰盯着床下那一团火:……   她懒得理姬乱芒,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但是不打算告诉她。   不告诉她也没事,她已经发现了一点线索。   谢冰站起身来,霍然有些眼晕,她神魂不稳,连走路都有些勉强。   强撑着出了大殿,脚步虚浮地推开门,往书局而去。   ……   “最近没见供稿的啊!我们这期《妖》都快发了,愣是找不到人,急死人了!”   夜色很浓,街上行人稀少,已经快打烊了,伙计靠着门口望眼欲穿,愁容满面。   他急得不得了,谢冰又是老顾客,勉勉强强透了口风,说供稿者是一只垂耳兔,名字依旧没说。   “听说妖都出了事儿,垂耳兔都被抓起来了!都要被杀绝种了!”   伙计说,《妖》是月刊,每期大概有五篇稿子,重头戏便是一只垂耳兔稳定供稿,他的稿件质量很高,会结合时事,十分有新意,当月供稿当月发,雷打不动,从未间断。   谢冰微笑着道:“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就是一篇稿子么?你们是书局,想必补上一篇稿子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定制月刊,结合时事,宁愿开天窗都不发?   谢冰细细品,忽然笑了。   “最迟什么时候交稿,能不耽误《妖》正常上市?”   伙计挠了挠头:“明天午时!我们收到稿子还得校稿排版印刷,若是午时不送来,我们就只能推迟《妖》的上市时间。”   谢冰笑眯眯地说:“别担心,我相信他一定会来。”   伙计一愣,狐疑道:“真的?”   “真的。”   谢冰抱着买的妖都特产——书,出了门。刚离开便纸鹤传讯,告诉了郁焰她的猜想。   郁焰真人脾气火爆,谈判百忙之中也带着剑修抓垂耳兔,听到谢冰传讯更是要爆炸,没多久,便有剑修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附近-   谢冰回去的时候,小狐狸已经不见了,她谨慎地布防之后这才入睡。   刚睡醒,便有宫侍躬身而入,说妖后有请。   谢冰:??   距离午时还早,她便随着宫侍而去。   人修都住在外殿,顺着宫道往里走,距离妖后宫殿越近,便越是风格突出。直至踏入妖后殿内,宽阔的空间内颜色骤然一亮,整体布置的很可爱很萌,边缘处甚至还有七彩的巨型蘑菇,清澈的小溪就流淌在脚下,谢冰走在上面,便亮起来一捧细碎的星光,等她脚步离开便消失不见,比迪士尼城堡还要少女心。   到了最内处,便看到妖后立在水池边,侍女躬身托举着一捧小鱼,似是在喂食。   谢冰仔细看去,妖后长得是妖艳挂的,大胸美人那种,她身上衣衫清凉,胸口大开,裙摆倒是铺了大片,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的,闪烁着夺目的光。   “因为你,人鱼一族跟我闹了许久,我废了很大力气才安抚下来。”   妖后垂眸,蹲下身来,伸手招了招,清澈荡漾的水池里忽然涌动,海藻般的长发呼啦啦涌出来,像是水鬼。   有什么东西要从水池里出来了!   “啪”!   深色鱼尾拍击水面,露出水面的瞬间闪烁着森冷幽深的光,眨眼间,从水池里霍然冒出半身的男子。   他的脸部边缘布满了细细密密的鳞片,延伸到鬓发里,长长的、海藻般的长发铺满了裸露的后背,几缕长发遮挡在他胸前,白皙的病态的模样。   他与阴戾的鱼尺笺很像,却又不是他。   人鱼眼眸妖媚,微张着嘴,叼住妖后手中的小鱼。   喉结滚动,深海人鱼一口将小鱼吞吃入腹。他脸含谄媚,细长冰冷的舌头包裹住妖后的手指,吞吞吐吐舔了起来。   “鱼尺笺丢了脸,回去后便被深海人鱼一族秘密处决了,他们给我进贡了他的弟弟。”   妖后唇角发冷,“你,可知我有多愤怒?”   谢冰目光不动,“但是我觉着,妖后并未因鱼尺笺之死而伤心难过。”   妖后忽然笑了,她抽回手,侍女跪下掏出帕子擦干净粘液,眉眼骤然一厉:   “你想要当妖后?”   谢冰:???   啥啥啥?   不是为了小美男找她报仇么,眨眼间怎么就变成了野心家剧本?她对当妖后没兴趣。   谢冰懵逼了。   “乱芒那边的动静瞒不过我,他从不连续睡一个女人,这些日子夜夜去你殿内,竟然是被你迷到这等程度。”   “前些日子执意要你来妖都,我只当是胡闹,然而若是你瞄准了太子妃的位置,瞄准了妖后的位置,我与他父皇,都不会答应的。”   她眸光森寒:“妖族绝对不会要一个人族书修当太子妃,更遑论是妖后。”   她透过谢冰的脸,仿佛在看着什么人,“不管是你,亦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只要是人,都不可能成为妖后。这一点,妖王明白,乱芒亦是如此。”   谢冰神色平淡,“我没有想要当太子妃,更没有想要当妖后。”   就看现在姬乱芒妖王妖后的畸形生活,她可不想来妖都蹚浑水。   “说只要你离开我儿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谢冰瞳孔一缩。   来了!   来了!!   经典的拆散有情人的恶毒妈妈套路来了!!!   对于这些妖修来说,谢冰最好拿捏,不管是修为上,还是她毫无背景的身世上。   谢冰没想到,终有一日,她也会面对这样的场面。   五百万?五千万?五个亿?   她谨慎地说,“什么都可以吗?”   妖后的眼睛,与姬乱芒很相似,那是一双极为妖冶的眼眸。   她看着谢冰,一切仿佛都尽在掌握,她低低一笑:   “当然,只要你再也不纠缠我的儿子。”   谢冰更加谨慎地说:“一言为定!”   妖后的唇角浮现胜利的微笑。   “我要你的童心,你有吗?”   妖后:……哈?-   谢冰出了大殿,美滋滋地抱着书走。   辛辛苦苦好几天,终于得到了第一本书了   她猜的没错,这次考核的关键词“童心”两个字,在妖后的身上!   从她见到妖后的第一面起,就觉着妖后与其他人的画风不一样,随性纵情,一颗童心,将欢迎晚宴布置的如同迪士尼城堡一样,这说明她虽然有漫漫寿命,却始终有一颗童心!   再者,密书阁没有现代图书馆的只能检索,成千上万本书她要翻到何时?   她说了自己的诉求之后,妖后第一次出现了茫然的神情,看上去竟然有些难得的可爱,完全不像是一个恶婆婆。妖后再三确认了谢冰的要求后,沉思半晌说,她几百年前重新布置妖都的时候翻看过许多书籍,其中有一些便是有关于童心的,不知道有没有谢冰要的书。   妖后的权限太大了,随她一声令下,谢冰无法拿出来的密书阁藏书便被送到了谢冰这里,妖后亲自出手挑选出来几十本有关于“童心”的书籍。   在过滤掉乱七八糟的建筑理念之后,谢冰捏着那本《童心说》,长出了一口气。   【系统:从妖后处得到李贽《童心说》,体会“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真实坦率表达内心私欲与欲望。】   【得到技能:“本心之问”,可越级开启“真心话大冒险”,冷却时间30天,等级相差越高失败率越高。】   李贽受到王阳明影响,文学理念抨击伪道学,重视离经叛道,提出来“童心说”的理论,与文学史上“兴观群怨”、“知言养气”、“不平则鸣”等都是非常著名的文论。   不管怎么说,关键书拿到手了。接下来,就是赶在午时之前,在书局蹲守,守株待兔逮兔子!   刚出了大殿,着金光。   姬乱芒靠着玉柱,红发金束,眉眼妖冶:   ——“你把我,卖了个好价钱?”   随机戳100红包~   鹿鹿来推荐基友的幻言苏爽文,不爽不要钱!喜欢来看一看吧!   《我真的太美了》by烟波江南   电脑戳这里 手机戳这里 请自行搜索文名和笔名哦~   【文案】   虞柠不吸烟不喝酒不潜规则小鲜肉,   不拍戏的时候就宅在家里。   怎么也没想到,   转眼间竟然变成了一个还有二十四小时就要被全网疯嘲,   三十六小时就要从楼上跳下去,没死成反而半身瘫痪的炮灰。 第118章 溯源   谢冰抱着书, 就像是抱着沉甸甸的知识。   她露齿一笑:“一个不错的价钱。”   姬乱芒眼皮掀了掀,好奇道:“本太子,值多少钱?”   “自然,不值钱。”   也就是一本书的钱, 而已。   姬乱芒笑起来,笑得摇曳生辉, “你倒是聪明, 没坑妖后灵石,要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他有些遗憾地叹气:“可惜没能提前收到消息, 否则与你商议一下, 倒是能坑她不少钱。”   谢冰:???   姬乱芒好像理解错了, 以为她说的不值钱是讹诈更多的钱。   谁要跟他一起讹诈妖后了?   谢冰极为坦然, 将手中的书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是‘真的’不值钱,我拿你换了一本书。”   姬乱芒:“……”   一阵风拂过, 金色发带混着火色长发里飞舞, 姬乱芒额间红莲跳了跳,唇齿间蹦出来一个字:“书?”   “我那么尊贵的太子爷, 你就拿我换了一本书?”   “你这是看不起谁??”   ……??   谢冰茫然了, 拿他换更多钱他没有暴怒,知道自己仅仅只值一本书气成河豚?   他缓缓向前一步, 高大的身躯逼近谢冰。   金饰闪着金光,神色是按捺许久的阴鸷:“你真以为,我不敢算计你?”   妖太子, 没人敢小觑。   他撕去伪装,目光犹如利刃,将人骨肉生生剔下,后背寒意森森,任谁在妖族的地盘被姬乱芒这般注视着,并且说出来这般话语,都要掂量而行。   呵,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谢冰淡漠地回视他,“让开。”   “不让。”   谢冰叹息,往后一退:   “姬乱芒,你离我500米。”   姬乱芒:……?   谢冰好心地解释:“我答应了妖后,以后绝对不可觊觎妖后位置,离妖太子更是要距离五百米方可,今天我们的距离有些不妥,你下次注意哈!”   说完,谢冰转身就溜!   时间来不及了,她要去逮兔子!   谢冰一溜烟的就跑了,姬乱芒刚摆好的酷炫狂霸拽造型没人理,气急败坏:“你给我回来——!!”   ……   谢冰回过身的那一瞬,便收敛了笑意。   对这只骚狐狸,谢冰怎么敢掉以轻心。   从相识的第一天起,姬乱芒算计的,都是苏肈,谢冰自认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卖朋友这件事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不论姬乱芒设计多少套套路,她自佁然不动。   时间差不多了,这么一耽误,已经快要到午时。   谢冰赶去的时候,守株待兔已经到了尾声。   宽敞梦幻的街道上各种动物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视线朝着书局方向,嘀嘀咕咕,四面八方妖卫们神色冷厉,手持各种法器,急匆匆地赶赴中心区。   越是往前,就越是拥挤不堪,谢冰挤着挤着都快挤不过去,被几个胖嘟嘟的妖给挡住了视线。   身边是看热闹的妖族,耳边乱糟糟的,隐约听到有人悲愤地道:“垂耳兔就是想杀一个人修,愣是被杀到灭种!”   “查了没几天都快死光了,这就剩下几只垂耳兔,要赶尽杀绝吗?”   “妖王与仙都图谋大事,这等捣乱是死有余辜,你再说也没用。”   “嘘……你想死吗?闭嘴!”   谢冰眉头微皱,不对劲……   按理说,妖族是封建皇室统领,人人敬畏,仅仅杀了这些垂耳兔不足以起民愤,怎么会不顾妖卫办事,不仅都往里面挤,还直白地在人群里说出来这般怨言?   有人在捣乱?   糟了!   谢冰想到什么,当机立断左手一伸,绿色柔软藤蔓瞬间飞出袖口,变幻成凌空阶梯,谢冰一脚踩上,借力飞了出去!   “什么人敢飞出去!”   “不知道妖都城内不许飞行吗?”   “等着吧,妖卫会让她好看!”   脚下藤蔓托举,接力一般腾腾腾地将她腾飞出去,她薄唇紧抿,神色冷然,在无数看热闹的妖头上飞了过去,有妖卫警告地训斥,冰霜灵剑已经握在掌心,她神情骤然一凛:   前方书局,到处是剑光。   逮兔子戴出来这般阵仗,不应该。   谢冰还未飞到,又是一阵爆炸声,她神情一凛,便听到有人在喊:“有人把那兔子劫走了!”   -   白袍上的火纹都要飞起来,郁焰真人怒气冲冲地拍了拍桌子:   “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被救走了?”   司徒同光坐在一旁,极为淡然地饮了一口茶,方才叹气道:“能在你手下逃脱的,可见那人法力高强,必然是妖都的人,妖都水深,我们只是来谈判而已,不日便要返程,若是不能有个好结果,怕是无颜回中州大陆啊。”   “你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郁焰气意难消。   “当然不,明日谈判,要与妖王好好商议一般。”   司徒同光白发飘然洒落垂在腰际,“毕竟,能在报备了妖王的情况下,还能劫走人,能有几个呢?”   是啊,谢冰报了消息给郁焰,郁焰便直接告诉了司徒同光,又去找了妖王说了守株待兔的事宜,第二天重重包围下,刚冒出头的垂耳兔本该手到擒来,却被一队法力高强的黑衣人劫走了。   能在妖都有如此能量的,不超过五个手指头。   司徒同光语带悲悯,安抚地说:“那垂耳兔不过是想要害人性命而已,现在已然众多无辜性命血债血偿,就此为止吧。”   郁焰真人气的原地打转,最终颓然落回椅子里。   ……   “您不能进……您不能进啊……”   “砰”的一声,殿门被踹开,   姬乱芒躺在榻上,身边围了一群莺莺燕燕,一个女妖正在给他喂葡萄,他张嘴吞了进去,眼皮掀了掀,看到是谢冰,骚包的笑容立刻浮现出来。   他坐起身来,拢了拢衣衫,挥手屏退众女,众女妖娇笑着退下,谢冰的鼻尖是一阵阵沁人心脾的香风。   她一袭青裙,手中剑未出鞘,一步一步地向着姬乱芒走过去。   “回心转意了?你就不该被妖后迷惑,我怎么可能只值一本书?”   姬乱芒端过葡萄盘,干脆自己往嘴里塞着水灵灵葡萄,絮絮叨叨。   谢冰冷然道:   “是你。”   “……什么?”   他无辜抬头,看着谢冰。   “你早就知道了。”   “今天你找我,是故意拖延时间,”谢冰冷冷看他,“你是妖族太子,在我猜到垂耳兔午时会去书局交稿报备给郁焰之后,你便得到了消息。”   “你也在找那个冥修。”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剑修和妖卫蹲守一天一夜,帮你揪出来送稿件的垂耳兔,你隐藏在后面,将垂耳兔救走,杀了妖卫几十人,重伤剑修数名,现在它在你手中。”   抢人头来了一波。   场间静谧下来,姬乱芒嘻嘻一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冰深深凝视着他,“我找它,只是想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它想杀我,我找到它自然要将它揍个半死,你却如此护着它,它到底是谁?冥修中有如此地位,能被你看重的,是谁?”   姬乱芒脸不红心不跳,“你一个小书修,管这么多干嘛,听说还有三日便要结束谈判,你便要回中州大陆了,不趁机与我亲近亲近?”   谢冰神色淡淡:“就在刚才,垂耳兔的尸体已经被发现在郊区,据书局老板说,那确实是一直交稿的垂耳兔,既然身份得到了认证,凶手又已经死了,仙都这边已经放弃追捕垂耳兔。”   “仙都不追究,妖都自然也不会追究,此事到此为止。”   “但我觉着它没死。”   “你到底要干什么?”姬乱芒挠了挠头,“兔子都死了,你还追着不放,怎么,尸体再利用,做麻辣兔头啊?”   谢冰:“我要见他。”   姬乱芒低低一笑,笑得有些病态:“我真没有。”   她不急不慢,手中淡光一闪,一本书拍在姬乱芒面前。   《妖》。   姬乱芒眸光一动,挑眉。   谢冰轻吐出口,一字一句极为平静:“因为杀我的垂耳兔‘死了’,这事儿就这么被了结,仙都的人即将撤离,这就是一件小小的事情,仿佛有人不想让底下的东西被挖出来,我才开始想明白一些事情。”   “你说。”   他饶有兴趣,苍白的脸有些病态。   “《妖》是定制月刊,垂耳兔每个月都会给书局固定供稿,将书生与妖族爱情与每个月的时事结合起来,也就保证了这足以充当闭塞空间的调剂,保证了与世隔绝的‘人’能够了解外界,不至于因为最残酷的囚禁发疯。”   “苏灵素被妖王囚禁在秘境,秘境幻境是妖王刻意为之,他恨苏灵素,又因为苏肈的缘故不会杀她,便将她关在这里折磨。按理说,苏肈离开妖族很多年,苏灵素在暗无天日的秘境中,早就该发疯了!”   “可是,她没有。”   “她当时没有想到除了你还会有别人来秘境,所以书桌上的《妖》并未收起来,那是最新一期的月刊,也就是说,有人给她每个月送书,她便是靠着这些书才生生挨过这些日子。她每个月看到月刊安然无恙地出来,便知道所爱之人还活着。”   “我在密书阁查到了秘闻,妖族始终将灭世白狼当做灾星,苏肈只要不死,最终一定会取代妖王和你,这个太子。”   “苏灵素是苏肈的母亲,苏肈迟早会回妖都,只要苏灵素在手中,那么始终就会是拿捏控制苏肈的把柄。”   “妖王想要控制苏灵素,所以他将她囚禁在秘境中,而你,自然对苏肈这个哥哥杀之而后绝,所以,你要控制苏灵素,从她的心上人开始。”   “你比妖王,更胜一招。”   谢冰一叹,“我不知道苏灵素与妖王发生了什么,妖族秘闻更不会让我知道,但是看他们如今的关系,大抵也能猜到,无非是妖王将苏灵素当做南……当做替身而已,苏灵素有所爱的人,那个人,是个冥修。”   “然而那个冥修被禁锢在垂耳兔的身体里,妖都没有人修,他被苏灵素牵扯,永远无法离开妖都,更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身体……直到中州大陆一行人来了,在一堆法力高强的修士中,他选定了最为弱小的我。”   谢冰笑了:“它本该是个无所畏惧的冥修,如今却谨慎到宁愿挑一个女修下手,求的无非是稳操胜券,很遗憾,选定的人,是我。”   从妖都到现在,谢冰讲的很清楚,姬乱芒似是听的入了神,眉间红莲微微曳动,半晌,抬起手鼓掌:“妙,编造的实在是妙,我看以后的《妖》便可由你供稿。”   谢冰看着姬乱芒,认真地说:“我更想明白了,你的太子位置大约不是很稳。”   “什么?”姬乱芒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   “若是妖王真的想杀苏肈,苏肈便不会活着回中州大陆,妖王恐惧的是预言,毕竟苏肈是他的儿子,所以他将苏肈‘放逐’,但是数百年数千年之后呢?他对你荒唐憎恶厌恶的时候,说不定会立苏肈为太子。”   “从始至终,想要杀苏肈的,只有太子你一个。所以,你要有自己的筹码,苏灵素,才是你的筹码,而这个筹码,妖王一定不知道。”   姬乱芒笑得有些危险:“你想要什么?告诉我父皇?让他把我废了,接苏肈回来?让苏肈继位妖王?”   谢冰冷冷道:“苏肈不是你。”   苏肈不是姬乱芒,不会满心算计,更不会冷血嗜杀,他的心是一捧白雪,纯洁到想起便温暖。   姬乱芒嘻嘻一笑:“是,我自然也不是苏肈。所以呢?你是逼我现在杀了你?”   虽然是笑着,可是谢冰却真实地感觉到凛冽的杀意,妖太子,想要杀她。   谢冰摇头:“我说这么多,同样是筹码,你跟冥修的交易,我会守口如瓶,但是,我要见他。”   “为什么?”   姬乱芒的声音有些深沉。   谢冰叹气:“我想问他讨教一下知识,书生花妖狐媚的故事,不就是《聊斋志异》吗!!”   想明白了所有的关窍,才明白关键词中的“传奇”是什么意思,鲁迅先生说《聊斋志异》是“用传奇而以志怪”,“传奇”的意思,是用传奇的手法来写志怪的创作特色。   《聊斋志异》讲的是书生花妖狐媚的故事,与《妖》的故事是一样的!   那个“书生”,便是指代的冥修,所以,关键书一定在冥修身上。   姬乱芒病态病态的笑一僵,杀意消弭不见。   他茫茫然坐直身体:???   什么书生?什么聊斋?   将一切都说出来,只是为了一本书?   他怎么觉着,谢冰比自己还要有猫饼? 第119章 暗杀   姬乱芒在前面走着, 穿过重重怪异高大树木掩映下的宫道,大步如飞,滚着金边的华袍被他挥的几乎呼呼作响。   巡逻的妖卫一列一列走过,看到一身金灿灿的妖太子纷纷行礼, 姬乱芒扬着头健步如飞,看也不看他们, 眉间红莲羊癫疯一样跳着, 明显是气急了。   拐了又一个拐角,姬乱芒忍不住回头一看, 便看到身后慢悠悠跟着一个青色身影。   谢冰掂着一串葡萄, 边走边吃, 不时查看着周围的风景, 悠哉极了。   姬乱芒气的要命, 红发都要飞起来,没好气地冲着谢冰:“你这是遛狗呢??”   出了大殿, 谢冰便不容许他靠近五百米之内, 他往谢冰那边走一步,谢冰便往后退一步, 两个人距离都快看不到了。幸好妖都够大, 宫道够宽敞,走着走着倒也不至于跟丢。   然而……姬乱芒自己在前面跑, 谢冰慢悠悠在后面跟,走了没多远,姬乱芒回过味来, 这特么是把自己当狗溜呢?   谢冰对着姬乱芒一笑,笑得毫无攻击性:   “嗯。”   姬乱芒:……   轻轻松松的一声“嗯”,却比什么都气人,谢冰这女人才是狐狸吧!能把人气死!   他眉间红莲差点跳的出框。   头疼了。   又疼又晕。   很想抓住谢冰。   谢冰挑了挑眉,善意提醒:“还没到呢,太子继续。”   姬乱芒差点以为自己要当街犯病,他扭头就大步走,谢冰跟在后面,若有所思,她都这么气姬乱芒了,竟然还能忍住,可见这冥修对于他的重要性,为了谋取妖王位置,竟然这么能忍。   与此同时,一股忧虑涌上心头,谢冰不得不用这个筹码见到冥修,可是看姬乱芒现在的模样,怕是会起杀心。   ……   直至到了深宫秘境处,姬乱芒眉间红莲印记飞出,开启了幽禁秘境。   刚踏入秘境,入目便是阴森枯木,虬枝扎然,风浓飒飒,吹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风沙入目,她下意识地抬臂遮住了眼睛,险些被吹飞,这与上次见到的枯寂秘境完全不同!   身边映出一片火光,姬乱芒挥了挥金色的衣袖,便将所有的风暴挡了下来,他冷哼一声道:“人没死。”   龙卷风停了下来,谢冰放下手,便看到一片灰沉景色中,一抹白影幽幽地出现。   苏灵素的脸色很白,白到失去所有血色,她的眼圈发红,死死地盯着姬乱芒:   “除非他死,他不会失约。”   “我在这里生生挨了几十年,你说你会帮我,可是他人呢?困在妖都,便永远不是不死冥修……”   瘦削的下巴垂落滴滴泪珠,苏灵素哭的茫然又令人心碎,“我不该相信你。”   “我害了文彦,他是那等惊才绝艳的人,却……”   随着苏灵素哭泣,周遭的景象又变了,瓢泼大雨不讲道理的哗啦啦落下来,那雨滴大如盆,生生地将地面砸出来大坑。   谢冰望向她身后,曾经安然于混沌的小院子,已经成了满地的残骸。   远处的山脉更是可怕,轰隆隆开始爆发泥石流。   谢冰:自然灾害都全了!   这天地之景色,看上去压抑又暴躁。   姬乱芒金色衣袖又是一挥,他们头顶上便乍然凝出透明盖,遮住了铺天盖地的雨,他不耐烦地道:   “谁说他死了?”   谢冰裙角被打湿一点,她看着苏灵素绝望平静的脸,心头惊悸:   ——这秘境,竟然是与苏灵素的心境相连:   若是苏灵素幽禁多年没有发疯便好,这不过是普通的囚牢,若是她长此遭遇囚禁,心情波动之下,这秘境便会变得极为可怕,甚至变为人间炼狱。   这期的《妖》并未按时发出,苏灵素没有拿到雷打不动的月刊,自然接到了讯息——垂耳兔出了事。   苏灵素一直靠着“文彦”的爱才能撑过一日一日漫长的岁月,不在意身处的地狱,可是当知道他死了之后,便成了一片炼狱 ——这原本就是妖王给予她的惩罚。   妖都皇室,竟然这般凶戾残忍,宁愿要苏灵素沉浸几十年的痛苦!   风渐渐停歇,雨渐渐收起,苏灵素怔怔然看向姬乱芒:   “你说……文彦没有死?”   姬乱芒嫌弃地看着周遭,无处下脚,手掌一开,铺着柔软毛皮的宽敞椅子落下,他懒懒躺上去,“我现在说他没死,你信不信?”   “不信。”   苏灵素空洞的眸子盯着姬乱芒。   蓝文彦的文风她很清楚,当姬乱芒第一次将《妖》拿给她看的时候,那就知道是他,在每期的《妖》里,早就传递给她所有想知道的讯息。   “再等一炷香时间,”姬乱芒懒洋洋道:“你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苏灵素沉默了。   她像是行尸走肉一样,飘着走到了曾经的门槛上,坐下来,看着秘境入口处。   白裙被泥泞濡湿,她却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抱着膝盖,等待着可能不会来的人。   她坐下的姿势,就像是做过了无数遍。   眸子里,一片死寂。   谢冰立在一旁,看着苏灵素的视线,心头一动。   姬乱芒坐没坐相,瘫着身体拍了拍剩下的一半,骚气道:   “坐。”   谢冰翻个白眼,走过去与苏灵素坐在一起。   ……   一炷香的时间,悄然而至。   无形处,红莲光影一闪。   谢冰抬头,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轮廓,嘴巴都要张开了:   她震惊地看着一只巨型大熊猫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身后的秘境结界在它的身后关闭。   圆滚滚的身形,就像是一只大团子,通体只有黑白两色,毛绒绒的触感让它显得憨态可掬。   姬乱芒正在打瞌睡,听到动静打了个哈欠,“因为杀使者事件,垂耳兔被灭族,妖王亲自选了大熊猫一族代替垂耳兔的角色,以后就是它每个月来给你送一次物资。”   大熊猫这么白菜吗?她也想要!   苏灵素滞滞的抬头,仿佛脖颈已经生锈,她终于抬眼,看到了那毛绒绒的大脚。   没有人看到,她的身体有些微不可见的发抖。   大熊猫提着食盒,走的摇摇晃晃,十分憨态可掬,在苏灵素的视线下,他俯下身将盒子打开,里面是笔墨纸砚,还有一册书。   苏灵素站起身来,伸手接过,她的手有些抖,慌乱地翻开书籍。   那是一本自制的书,手工装订,亲笔书写,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讲述了一个简单的故事。   她低声道:“谢谢。”   大熊猫的肚子圆滚滚,它喉咙里发出来一声闷闷的叫声,转身便离开。   姬乱芒唇角一勾,“其实我今天本来是过来给你说《妖》虽然无法连载,但是我又给他找了其他渠道,你可以放心,但是谢冰今天突然来找我……”   他看向高大蓬松的大熊猫背影,正要开口……   谢冰冷着脸,一个禁言诀扔了出去,然后慢条斯理地将小黄书收了起来。   姬乱芒:唔唔唔???   禁言诀不仅可以禁言,还附带哀伤值效果,一向自认为铁骨铮铮的妖太子不可置信地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他震惊了!   堂堂妖太子,竟然会哭???   颤抖的手指指着自己的嘴,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冰:   唔唔唔??   谢冰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她要找蓝文彦,怎么又不让他说话了?这什么见鬼的法诀,为什么既不能说话又一直在哭!   她才是真的有毛病!有毛病!   谢冰一把揪住姬乱芒的领子,对苏灵素说:“伯母,我三天后便要启程离开妖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要对苏肈说的么?”   苏灵素泪水坠在手写装订稿上,含笑抬头,她看了看姬乱芒,随后温柔地摇头:   “阿肈很懂事。”   也就是说,苏灵素依旧是要带给他那句话,谢冰若有所思,对着苏灵素深深施礼,“伯母,有缘再会。”   姬乱芒憋气半天也没能打开谢冰的禁言诀,气的张牙舞爪,谢冰揪着他离开了。   即将出秘境的那一刻,谢冰蓦然扭头看去,她看到苏灵素捂着脸,似乎是哭了。   身后红色光影一闪,那秘境终于被关上后,谢冰这才认真地看向姬乱芒:“现在,带我去见他。”   姬乱芒边哭边气哼哼地蹲坐在一边,金边长袍没形象的随意往地上一搭,扭过头擦眼泪。   他跟谢冰有仇。   妖太子哭的不能自已,宽阔的肩膀直抖,偏偏又哭出来委委屈屈的模样。   谢冰立在他后面,讪笑:“等一个时辰便好了。我们走吧?”   哗啦一下,金色袖子飞了起来,险些打在谢冰的脸上。   不走!   谢冰摸了摸鼻子,叹了一口气。   熊孩子闹脾气了……   这里人迹稀少,倒是个哭泣的好去处,姬乱芒一直抽噎着哭,偏生又发不出来声音,哭到最后,连衣袍上都是泪水濡湿的痕迹。   谢冰坐在大树枝头上,双腿悬空晃悠着,垂头看着姬乱芒。   他眼睛哭的红红的,鼻头哭的红红的,连眉间红莲都哭的蔫蔫的。   她又叹了一口气,用手撑住了自己的脑壳。   头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骤然间,谢冰觉察到一股危险,她霍然往后一仰,长发披散,冰霜发带瞬间变成冰霜铁棍,“砰”的一声向前挥去!   一抹炙热耀眼的红莲与冰霜铁棍骤然碰撞到一起,滋啦啦怦溅出火光冰霜!   谢冰脚下绿色藤蔓急速响应,轻踮脚尖便掠出去几十米远,她伸手接过飞回来的冰霜铁棍,冷然看向他:“可以说话了?”   姬乱芒苍白的脸上犹自坠落一滴眼泪,他的眼圈红通通,衬得眼眸更加妖冶,颤了颤眼睫,姬乱芒忽然收敛了病态的杀意,挥了挥手道:“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冰垂了垂眸,随手将冰霜铁棍变成冰霜发带,将长发束好,这才走过去,低声说:   “苏灵素一直都知道那只垂耳兔是她的心上人。”   姬乱芒的嗓音带着些沙哑,斩钉截铁地说:“她不知道。”   “我跟蓝文彦达成交易后,蓝文彦通过《妖》便能与苏灵素神交。”   姬乱芒说,十几年前他找到了苏灵素的爱人蓝文彦,那时候苏灵素刚被关押起来,除非皇室中人不可能与苏灵素产生联系,不出意外,蓝文彦一辈子都无法再见到她,而那时候,蓝文彦也在找苏灵素。   妖族境内也许有人修,可是妖都却没有人修可以入内,更遑论是妖都皇宫秘境,蓝文彦心甘情愿放弃肉身,将魂魄寄予到垂耳兔身体内,从此在妖都潜伏了十几年。   每个月,都会来给苏灵素送一次物品,每个月,《妖》都会准时刊出。   他给苏灵素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   姬乱芒看着自己皱巴巴的衣袖,恶狠狠道:“蓝文彦从未告诉过她他在哪里,苏灵素也不知道他成了妖兽。你想见蓝文彦,刚才是最好的时机,出了秘境到处是眼线,因为我劫持了垂耳兔的事情,父皇看我看的紧,还要怎么找机会?”   谢冰看着他,“即便他们知道身份会痛苦?”   “关我什么事儿?”姬乱芒冷哼,“本太子帮他们就应该该感恩戴德,知道不知道关我什么事儿?苏灵素知道又怎么样?知道了还装不知道,磨磨唧唧。”   换句话说,太子怎么关心他们儿女情长?   谢冰垂眸,“你当然不懂。”   妖太子,怎么会懂“爱”这种东西呢?   她看过《妖》,主人公是有外表柔弱,内里却有铮铮傲骨的书生,文风如其人,蓝文彦应当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书生吧,这样温柔坚定的一个人,宁愿将灵魂禁锢在一只低等的妖兽身体内,只为了让她能够活下去。   他每个月来看她一眼,便已经是毕生心愿。   至于苏灵素……   谢冰看到她坐在门槛上的模样,是那般的熟练,每个月,她只能看到垂耳兔一天,那一天,要用一个月的等待来实现。   也许从十几年前,苏灵素便知道蓝文彦,是那只憨憨厚厚的兔子。   情债背负太多。   苏灵素不想戳破,蓝文彦不想戳破,谢冰便不忍心戳破这件事。   一时间,静默了下来。   姬乱芒有些傻眼,他没想到谢冰真的是因为呵护别人的……爱情?让自己哭了一个时辰。   半晌,他嗤笑一声,抬眸看谢冰:   “你这么帮他们有什么用?你知道,蓝文彦为什么要用你的身体吗?”   谢冰沉默半晌,低叹一声,“知道。”   初时,她真的以为是自己在所有修士中最弱,才被挑选上夺舍。可是刚才当她想到“蓝文彦”到底是谁之后,她才明白,蓝文彦不是什么好人。   蓝文彦,冥界手段最为凶残的门派之一,蚀魂门的三长老,几十年前,曾经令无数正道中人闻风丧胆,他被禁锢在低等妖兽的身体里,充当最低等的玩物仆人,真的不会有怨言吗?   十几年前也许没有,为了一腔爱意,生生撑过十几年之后呢?   他毕竟是冥修。   当蓝文彦看到谢冰与妖族太子关系亲密之后,便将主意打在了谢冰身上,他不在乎谢冰是个女人,无非是打算用谢冰与妖族太子的身份做些别的事情。   若是真的夺舍成功,才是真的不可想象的可怕荒谬后果。   姬乱芒哼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红红的眼圈,“见面的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父皇正在盯着我,为了以防万一,我让他把你要的东西给你。”   谢冰点头,“好。”-   离开妖都,比谢冰想象的要顺利。   那天妖都的欢送仪式很盛大,飞舟悬浮在天地间,等待着中州大陆的修士们。   妖王与司徒同光遥遥拱手,而队伍的最末尾,谢冰看着姬乱芒,面无表情道:“你又追出来干嘛?”   日光下,姬乱芒的一身金色几乎要闪瞎她的眼。   姬乱芒笑得很病态,“我本来,没打算让你走。”   “蓝文彦想做的事情,也是我想做的事情。”   他明明唇角勾着笑,话语里却透着让人后背黏腻的阴冷:“留下你的魂魄,囚在妖兽的身体里,放在我身边,对我更有用。”   谢冰平静地看着他,平静地说:   “我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姬乱芒的恶意。   他脑子不正常,就像是控制苏灵素一样,他为了想要对付苏肈,也会想控制她。事实上,她一直在等着他出手。   “但是我很期待你的成长。”   在昨夜,最后的时间内,姬乱芒出手前,迟疑了。   他忽然不确定,谢冰是不是有后招。   谢冰这一路,战战兢兢,行事必有后招,让他感到棋逢对手的同时,升起来一股疑惑:   中州大陆的女修,都这么多心眼,以至于多到如履薄冰吗?   谢冰一笑:“轮不到你取我命,排号去吧。”   高高的城堡上有妖兽呜咽啼鸣,无数的剑光飞起,涌向了飞舟,谢冰转身离开,听到姬乱芒在她身后喊:   “我是真心想要你当我太子妃的!”   她往后挥了挥手,没回头。   这狐狸,还在骗人。   ……   在回去的路上,谢冰一直在船舱里躲着没出门,她从蓝文彦手中,拿到了《聊斋志异》。   如今,三本参考书都已经拿到,分别是《金瓶梅》、《聊斋志异》、《童心说》三本,考试时间还有一天,她这几天都在练习,考试应当没有问题。   半天后,各个门派的修士已经离开大半,郁焰真人将谢冰喊出来,太虚派的所有剑修前去中州大陆与蓬莱岛交界处,前去支援主座大人。   谢冰:???   顾莫念还没跟蓬莱岛打完架?   于是一行人直接飞出飞舟,前往目的地。   蓬莱岛,是一座悬浮在天际的岛屿。   从数千万年开始,便是修仙界中最为飘然出尘的修者,他们实力深不可测,一直在海外停留,甚少参与几州争斗,所以,也不会给顾莫念面子。   这次已经打了十天,便可见蓬莱对于守护镇派之宝的决心。   郁焰真人没回太虚派直接就近支援,可见顾莫念一人单枪匹马挑整个蓬莱,也有些勉强。   一行人乘云破雾,一个时辰后便抵达了无边浩渺的海边。   巨浪腾空而起,无数的水花翻飞着,将整片天幕都要遮挡而起,漩涡深处,隐约站着身着白袍的人,是主座大人顾莫念。   谢冰手搭凉棚,踮脚看去,视线尽头,是隐约而绰约的巨大岛屿,一人站在仙气渺渺的云头之上,将云雾与海水冻结成寒冰。   顾莫念为了自己的女弟子,甚至敢一人单挑蓬莱,若是她是萱瑶,一定会为师父的所作所为感动,这简直是增加师徒感情的必要流程啊!   郁焰真人眉头一凝,飞身而上,刹那间,顾莫念的声音遥遥传来,“不必,你们为何而来?”   郁焰皱眉:“臧真人担忧主座大人,命我等先来支援。”   一声幽幽的叹息,顾莫念道:“这是我的私事,不出三日,便见分晓,你们回去吧。”   郁焰真人也不是那般冥顽不灵,带着众多剑修往后退了退,依旧观察着形势,“我要现在回去,藏师兄要削了我,我不回去,顾师兄要削了我,我原地不动!”   师兄弟们撤退的有些远,还要三日等待,便都寻了宽阔清静地方练功,谢冰自己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看书。   一天后,天幕刚刚降临,谢冰点了灯,烛火摇曳,晕染开周遭的黑暗。   便在这时,灯火忽然直了。   趴着看书的谢冰手指一僵,缓缓坐起身来。   周遭的师兄弟们,已经不见了,这里是一片静谧而空阔的漆黑。   一声恐怖的嚎叫从远处传来,星星点点的光闪耀着。   谢冰垂眸,握紧了变幻而成的冰霜灵剑,站得笔直。   刹那间,无数的杀意向着她而来!   谢冰快速翻动小黄书,“六月飞雪冤杀计!”   无数雪花飞速旋转,片开无数血肉,在冷光映衬下,终于现出来人真容。   是一群黑衣人。   谢冰唇角一勾,“暗杀?你们是姬乱芒的人,还是妖后的人?”   黑衣人约莫几十人,全都是顶尖的高手,尽管被雪花杀砍伤流淌着血,沉默着不语,继续杀来。   这是妖都的法术,这是必杀之招。   是妖后?   是姬乱芒?   谢冰看着眼前的剑光,想到了那只偎依着她的狐狸。   她知道他的秘密,他必然要杀人灭口。   活不了。 第120章 还装   谢冰喘着气, 纤细的手指死死握住冰霜灵剑,血珠滴滴从虎口落下,顺着冰霜灵剑坠落。   一滴一滴。   谢冰没想到,来的人这么强。   或者, 本来他们便是高手,这秘境更是压制了她的发挥, 增幅了暗杀者。   一刻钟之前, 她便已经抵挡不住,本该重伤。   【系统:宿主身受重伤, 自动消耗段位卡一张, 剩余:0张。】   【提醒:目前金丹塑造进度由:-50掉至-100!】   谢冰:……   负数。   她数学很好, 现在她需要结两个金丹!!   剑光飞出, 三十个黑衣人给了谢冰极短的喘息时间, 只是为了最后一击!   逼仄的杀意,将她的生存空间笼罩的更小。   这是一定要将她的命留下来。   谢冰握紧剑, 吐出一口血, 撑住……   只要有人发现异常,便可得救……   或者, 她杀光他们!   又是一剑, 谢冰险险避开,却又更多剑光向着她而来, 若是被穿实了,怕是要成了血窟窿 ——便在此刻,天幕像是被流星劈开!   一道银色的剑, 从天际而来。   这是剑修的剑。   也是最强的剑。   剑光斩碎血肉,黑衣人身首分离。   谢冰看着一道白衣身影翩然而下,那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愕然道:“大师兄?”   ……   殷倦之怎么会出现?   他不是应该在太虚派?   随着结界的破碎,周遭夜幕破碎般支零脆弱地落下,一身狼狈的谢冰用冰霜灵剑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郁焰真人神色暴躁,不等师兄弟们解决暗杀者,自己捏着火色的灵剑便上了!   背景音,成了惨叫声。   ……   暗杀者无一存活,全都被杀死或者自尽,查无可查,这本就是死士。   郁焰真人极为烦躁,随手将他们的尸体烧成了灰烬,“谢冰你到底得罪了谁?这事儿,只能等主座大人处理了。”   殷倦之神色和煦,垂眸看着谢冰。   篝火萦绕跃动映衬下,眸色却极为冷僻。   他含笑看着谢冰:“我本在太虚派等待迎接你们成功商谈归来,便听说你们顺道赶赴蓬莱边缘,我便匆匆赶来。”   郁焰真人虽然是九座主峰大人之一,对于殷倦之这下任主座大人也有些慎重,他蹙眉:“为何?”   殷倦之轻声一笑,朗朗道:“因为你们停留了。”   “我听闻师妹在妖都遇刺险些丧命,便知这里另有隐情,你们是与妖都谈判关键事宜,兴许不会有人再次对她下手,若是在中途停留呢?”   谢冰垂下眸子,若有所思,她还是大意了。   离开妖都的时候,姬乱芒匆匆赶过来,目的就是告诉她他放弃在太虚派眼皮子底下杀她,只要出了妖都,谢冰再出任何事情,便是与妖都无关,更是与他无关。   这死狐狸,迟早杀了他剥皮当围脖!   蓬莱那边,翻天覆地的火光水光还在澎湃着,他们修为深不可测,竟然不知道还需要多久才能分出来胜负。   殷倦之突然出来,顾莫念不会心生疑虑吗?   然而……谢冰眼睁睁地看到殷倦之飞身而起,直接进了打斗的漩涡。   那漩涡几乎将天地搅碎,他便是那般轻轻松松地御剑而去,眨眼间消失在无边的天地间。   顾莫念这次没有出声阻拦。   郁焰真人眯眼看着,叹息道:“倦之真是有心了。”   谢冰顿了顿,也明白了。   果然,没多久,殷倦之脚踩银剑,怀中抱着一人从无边的海水中飞了出来。   那人影由远及近,由小及大,稳稳落在地面上。   那是已经昏迷的萱瑶。   ……   顾莫念忙着单挑蓬莱,肯定不能抱着萱瑶上场,他又不放心虚弱的萱瑶在其他人手中,所以一直分开心神护着她。   萱瑶丹田缺失灵丹已经许久许久,他一直分开灵气维持着丹田运转,直至殷倦之赶来,这才放心地任由殷倦之将萱瑶带走。   顾莫念,只信任他的大弟子。   萱瑶依旧昏迷着,被放置在一处花田上,长长的乌丝散落在衣裙上,在花环的映衬下,小脸惨白,楚楚可怜。   她闭着眼睛,眼睫微颤,仿佛睡着了。   看的让人心疼无比。   从筑基班开始,郁焰真人对萱瑶印象就很好,他叹了一口气,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负手离开。   殷倦之垂眸看着昏迷的萱瑶,修长的手指展开,掌心处源源不断的白色灵气向着她身形裹去。   澎湃的灵气涌出,萱瑶眉头微蹙,苍白的娇唇轻溢一声。   远处,穿着青裙的女子屈膝坐在石头上翻书,听到响动,抬了抬眼。   她抿了抿唇,低头看书。   ……   日光下,谢冰翻看着书籍,刚翻过一页,面前一道阴影,斜斜地落在纸张上。   谢冰手指一顿,抬头看他,“大师兄。”   殷倦之淡淡嗯了一声,便随意地坐在了大石头上。   两个人身体相距不过些余,谢冰身体一僵,连耳尖都要抖了抖。   距离太近了!   他的气息冷清,瞬间萦绕在鼻尖,她骤然便想起很久之前……殷倦之啃着她的耳垂吸血,在耳畔低低一笑的嗓音……   这一下,连后脖颈都酥麻了。   下意识想要站起身来,复又硬生生让自己按捺住,没事,现在他是在众人面前,他是人见人爱的大师兄,他不会显露出分毫倪端。   殷倦之没有发现谢冰的异常,他就像是关心师妹的大师兄,轻声道:“你在妖都被人暗算,可有受伤?”   “没有,那就是一只想要夺舍的垂耳兔,已经被杀死了。”   “那便好。”   殷倦之一身白衣,神情俊秀,颇有些悲天悯人地道:“你这趟出行竟然如此惊心动魄,师兄我很是担心,师妹一定要勤加修炼,争取早日化金丹。”   谢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这丫还装!还装!   便是这么一眼,谢冰骤然发现,殷倦之桃花眼迷人勾魂,眼底下却有淡淡的乌青。   他似乎没有睡好?   怎么可能呢?   忽然,谢冰想到,上次殷倦之是突然出关的,这十日来,应当是调理好了吧?   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灵气给萱瑶。   正在思考这个,骤然间耳边听到殷倦之轻声道:“师妹这书修果然不同寻常,受了这样的伤,依旧稳住金丹期,着实可喜可贺。”   谢冰凛然看他,便撞进一双神色莫名的眸子里。   她明白,她的境界早就该掉了,这一直不掉,反而不符合常理,殷倦之这等聪慧的人,应当是早就发现倪端。   谢冰泰然道:“这书修,确实不同寻常,只因为……我爱学习!”   “只要我爱学习,那么我便能不断的产生奇迹,一切皆有可能!”   殷倦之看着她,第一次露出无奈的表情。   谢冰有些心虚,她抬眼看了看远处的蓬莱岛,转移话题:   “师妹受苦了,师父为了师妹单挑蓬莱,师父一定会为师妹求得奇迹。况且,又有大师兄为了师妹昼夜赶来,助师父护小师妹,小师妹一定会安然无事的,”   天道之女,不会这般轻松炮灰,顾莫念这次单挑蓬莱,不仅是他实力强劲,就连天道也会帮着她。   谢冰有些感慨,大师兄披着马甲的时候,做的事情真是没得说,对萱瑶好的不得了,对她也有表面情谊,一个人拿两份工资,也真是辛苦。   日光下,殷倦之的桃花眼眯了眯,有些看不清楚神色:“我昼夜赶来,为……”   谢冰眨了眨眼睛,为……当然是为了小师妹,不是吗?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竟是叹了一口气,“罢了。”   他站起身来,竟然直接离开了。   谢冰凝视着他宽阔的后背,低头继续看书。   ……   夜晚篝火哔啵哔啵燃烧着。   因着暗杀的出现以及萱瑶需要守护,这次的布防明显紧密了许多,师兄弟们分散开打坐,谢冰裹着毯子,吸了吸鼻子,距离篝火更近一些:   ——因为顾莫念与蓬莱的过招,海水不知道蒸发凝结成冰多少,连温度都降低几分。   一抹白色的星火从不远处飞出来,落在谢冰面前的篝火里,骤然间火苗跃动,刹那间便温暖盎然,这是灵火。   谢冰抬眼,隔着跃动的火光,看到殷倦之便在不远处,靠着一块石头,仰头看着天际,正在独自饮酒。   她想了想,轻唤道:“大师兄。”   “嗯?”   他不知道喝了多久,眼睛明显有些迷醉,对着谢冰晃了晃酒壶,仍然不忘温声道:“师妹,何事?”   “你白天,是有什么要问我?”   谢冰怎么想,白天时候殷倦之是有事情要问自己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没问下去。   殷倦之哂然一笑,乌黑发梢落在腰脊,又饮了一口酒:   “无事。”   ……这就是不想说了。   殷倦之不想说的话,她不认为自己能撬出来,谢冰放弃与殷倦之沟通,她低头继续看书。   直至夜色深沉,谢冰困得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这才掏出来储物锦囊。   清水洗漱,又掏出来她的外出野营必备,铺好小被子小枕头,裹着被子暖暖和和地躺了下来。   睡前,她小心地将三本参考书垫在枕头下面。   这才安详闭眼。   殷倦之的声音里染着些醉意,像是从遥远处传来:“你垫书干什么?”   谢冰揉了揉眼睛,喃喃道:“知识……渗透法……”   考前保命绝技——重要书籍垫在脑门下,采取知识渗透法,一定不会挂科!   殷倦之抱着酒葫芦,看她裹成一个团子。   指尖一弹,又一抹灵气飞入篝火,火光摇曳。   篝火温暖,她在这温暖中,睡着了。   ……   露水打湿眼睫,谢冰被巨大的波涛声惊醒。   她裹着被子懵逼坐起,便看到远处水瀑倒挂,从天际无边倾洒,溅起的水花轰隆隆,连海水都在动摇。   她听到有人在惊呼:“主座大人胜了!” 第121章 别怕   冰色海水瀑布中, 是无尽的血色。   白衣染上层层血迹,混着海水晕染出大片大片的触目惊心。   修长高挑的身影一步一步,从漫天杀意中走来,神明也为之让路。   地动山摇。   远处的蓬莱岛陷落在云雾中, 渐渐的隐去不见,深海最飘渺处, 有森寒的声音冷声道:   “顾莫念, 你欺我蓬莱,饶是你赢了, 你以为又能得意到几时?你能承受仙都的怒火吗?”   那是蓬莱岛主江愁眠。   顾莫念背向而来, 他面如寒雪, 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紧赤色阴阳五灵珠, 将他的手指都映衬成红色。   脚下海水和着身上不断低落的血水, 犹如步步盛开的红莲,令人胆寒。   他嗓音低哑, “顾某只为救人, 不为渊源。”   森严立在一侧等候的太虚派众人俱都一肃:   小师妹萱瑶遭此不幸,众人皆扼腕叹息, 然而天地间已经毫无转圜余地, 唯有主座大人肯冒天下之大不韪单挑蓬莱,硬生生地靠着满身血夺得蓬莱镇派之宝。   不为私欲, 只为了救小师妹一人。   这是何等的光明磊落。   江愁眠哈哈大笑,随着他的怒笑声,远处的蓬莱渐渐隐在天地间。   顾莫念面沉如水, 终于走到众人中央,俯下身,将昏迷的萱瑶抱起。   脚下灵剑飞出,他周身是血,脸色苍白,却稳稳地踩上灵剑,凌空而起。   萱瑶,不怕,为师没有负你。   天际,为剑光,那是太虚派众人归途的路。   ……   前面剑光嗖嗖嗖,谢冰慢悠悠坠在最后面,她刚才当了半天吃瓜观众,简直要给师父鼓掌了!   好一幅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师徒挚情画卷啊!   她看的都要感动哭了,这本书原来叫什么来着?哦对,《娇美万人迷的修仙后宫之路》。   主座大人为了萱瑶简直是一腔痴心,可歌可泣,太爽了吧!要是她是这本书的读者早就感动的热泪盈眶好么!   可惜……她就是个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看房子烧火自己家房子塌了的女配……   她记得,好像女主的转折点就是在取了她这个女配灵丹之后,才开始狂开后宫,女主的心理变化原文里没说,只能靠着读者根据剧情猜,不过每收一个后宫读者都大喊过瘾。这一世虽然出现了她这个波折,不过应该也快要开始了。   一路披星斩月,直至第二天清晨才抵达太虚派,顾莫念没做停留,直接带着萱瑶回到了太虚峰,其余人等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她路过星耀广场,看到辽阔的场地里,身着白衣的弟子们正在练剑,剑光挥洒,无比炫目。   谢冰不自觉地落剑下来。   这些应当是星罗峰剑修,白色校服下摆追着星纹,剑光凛冽间神情坚毅,俱都是眉清目秀少年郎。   好多水灵灵的小哥哥!好帅!   她正要离开,忽然有个头矮矮的小孩子冲了过来,他看上去大约只有七八岁模样,身上穿着定制的白衣星纹,手中拿着一把几乎与他身高差不多的灵剑。   这明显是刚刚收入星罗峰的少儿,手中挥舞的灵剑一个不稳,三种颜色的灵气霍然飞来出来,小孩子竭力控制,啪叽一下将自己摔了个屁股蹲,连灵剑都飞了出去。   众多师兄弟看着他摔的四仰八叉,哈哈哈的笑起来。   笑声没什么恶意,小孩脸却顿时红了:   “我……”   谢冰往前走了一步,熟练的拉住他的肩头,把他提了起来。   小孩别扭地扭了扭身体,哼了一声道:“我只是不小心而已!”   他小手一张,灵剑便飞到了他掌心,抓着灵剑便跑了。   谢冰站在原地,遥遥看着他跑进了一群同龄小孩剑修人群里,眼睫微垂。   她想到了小师弟……他,灵气被锁,在极寒灵矿里,还好么?   耳畔,骤然一道熟悉的嗓音:   “想小师弟了?”   谢冰愕然抬头,不知道何时,大师兄竟然站在她的身侧。   “若是实在担心,可以去看他。”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了解小师弟,他不会有事。”   殷倦之低低笑了笑,便在这时,“倦之!你回来了!弟……”   热情洋溢的想要呼唤弟妹,硬生生的在众人面前止住,晏成痴快步跑过来,白袍纷飞。   他笑呵呵地对殷倦之道:“弟妹安然回来,你总算是放心了吧?我的药有用吧!你是专程过来谢我的?倒也不必!”   谢冰有些茫然,这什么跟什么,晏成痴为什么说殷倦之来谢他的?   ……什么药?   殷倦之笑起来,笑得风光霁月,却从齿缝间溢出来两个字:   “不、是!”   “嘿,你怎么这会儿就不承认了?”   他食指指着谢冰,又指了指殷倦之,长长的“哦”了一声,“你是因为弟妹跟妖太子的绯闻还生气呢?”   殷倦之:“……”   他笑得更为和煦,更好看了。   门派大师兄,被称为修仙界女修最想睡的极品大师兄,笑起来时桃花眼微眯,几乎晃瞎谢冰的眼睛,又从齿缝里蹦出来两个字:   “闭、嘴!”   谢冰霍然睁大眼睛,晏成痴怎么总是认为他们俩有关系?   她心虚地抬头扫了一眼殷倦之,看他唇角假笑,一副朗朗如玉模样,不露半分倪端。   她心底想大师兄跟自己扯到男女关系上,也不知道会不会感觉到她这种花痴冒犯到她,会不会认为自己在痴心妄想,会不会想捏死自己……   联想到出发妖都之前谢冰在他面前,信誓旦旦说绝对不会觊觎大师兄,现在再冒犯殷倦之……   嘶……   她想到从重生再遇殷倦之开始,被捏下巴审视、被咬着耳尖吸血、被掐脖子毙命……   在殷倦之这等杀人如麻的大魔头面前,还是保命要紧。   谢冰义正言辞说:“成痴师兄,你多想了,如果之前让你误会了,你一定要解开这个误会,大师兄就是关心我爱护我而已,千万不要认为我高攀大师兄。”   话语清脆,斩钉截铁。   不留余地,掷地有声。   “啪叽”,这是晏成痴心碎的声音,他表情龟裂,几乎说不出来话:“……??”   他恍恍惚惚,这是第一次从谢冰嘴里听说这种决绝的话,虽然他还是个单身狗,但是基本常识是知道的,女修若是这般说,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跟男修结成道侣了吧……   看着晏成痴魂不守舍的模样,谢冰以手扶额。   这算不算正主辟谣,CP粉头梦碎当场?   而殷倦之不知道为何,神色骤然一敛。   桃花眼中似是有寒光闪过,话语里依旧温柔和煦,不知为何,染上一丝沙哑:   “师妹,你之前说过了,倒也不必再说。”   “我还有要务处理,便不留了。”   他转身离去。   晏成痴呆立在原地,谢冰站在原地舒了一口气,她虽说在大师兄面前表明了决心,可是不知道为何……   竟然觉着,他似是被气走了……?   错觉,一定是错觉。   晏成痴依旧沉浸在沮丧中,浓眉大眼都蔫蔫的,口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一点不符合我的推理……”   “你的什么推理?”   听到谢冰的话,晏成痴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打起来精神,一把揽住谢冰肩膀勾在一边,谢冰条件反射想揍晏成痴,想到他的自来熟属性忍了,将他的胳膊推开,“师兄,你想说什么?”   晏成痴神神叨叨、嘀嘀咕咕道:“师妹,天妖还灵散解药你用了么?”   这个啊……   谢冰点头,郑重道谢道:“确实有用,十分感谢晏成痴师兄的药。”   天妖还灵散,是妖族皇室秘药,没有解药,这也是为何谢冰在初时被姬乱芒暗算的原因,谢冰入妖都本就是明摆的妖太子图谋不轨,若是再用天妖还灵散,谢冰真是无计可施,她又不能让郁焰真人贴身保护她,到了姬乱芒的主场,他那等好色贪图之人,怕是不吃掉谢冰不罢休。   在谢冰临行前,晏成痴匆匆忙忙赶赴过来,说他刚配出来解药让谢冰带上,在妖都,姬乱芒确实用天妖还灵散对谢冰下手,若非这解药起了作用,后果怕是不堪设想,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谢他才好。   哪知道晏成痴双手一拍,眼睛一亮:“你用了!”   “那又如何?”   晏成痴似是想通了什么,露出来了然的神情,哈哈大笑:“师妹,你可知道,这药是谁压着我炼的?”   谢冰骤然一顿,心底浮现一个不可能的猜想。   晏成痴急得要命,连忙提醒:“……是倦之兄啊!”   谢冰眨了眨眼睛,……诶?   在大师兄眼里,她就是挚爱拱白菜的猪,他就是成吨小白菜中的一颗好白菜,饶是如此,竟然帮她到这种份上,难道真的将她内定为暖床的了?   她心头了然,大师兄心思莫测,脑子有病,什么想法都有可能,在殷倦之面前,自己还要收敛一点。   她诚挚地说:“那我日后一定要好好谢谢大师兄,时间不早了,不耽误成痴兄任务。”   拱了拱手,谢冰离开。   晏成痴叹了一口气,让这两个人在一起,难度堪比教鸡弹琴。   ……   太虚峰。   耗费大半修为为萱瑶纳阴阳五灵珠入丹田,萱瑶终于醒来,她扑在顾莫念怀中,搂着他劲瘦的腰,哭的泣不成声。   “师父……阿瑶好怕……”   她好怕……她好怕再也无法修行,她好怕容颜老去,她好怕成为一坯黄土。   她好怕那些羡慕尊崇的眼神,看着她就像是一个凡人,如同蝼蚁般低贱。   顾莫念的手揽住她纤细的肩膀。   “为师说过,天塌下来,有师父顶着。”   萱瑶忽然泣不成声,“师父,你是不是生气了?你都不喊我瑶儿……”   师父明明对她动心了,最难以抑制的时候,也只是亲吻她的额头,那时候,他不唤她阿瑶,他唤她瑶儿。   她骤然抬眼,却心头一惊,顾莫念的眸子中隐约有一道黑雾闪过,她几乎以为是错觉,仔细看,却又就看不到了。   “为师只是受了重伤,身体有些不支而已。”   顾莫念克制地想要推开她,萱瑶却被他的举动颤动了心弦。   “师父,你不想要阿瑶了?我跟谷焚天,真的没什么,我们是清白的,”她的泪珠低低滚落。   顾莫念后脊一僵,眼睫微抬。   “师父,我知道你不想听阿瑶说,可是你都明白,阿瑶喜欢的,一直是你。”   她贝齿紧紧咬着唇,哽咽道:“你一直不肯接受我,阿瑶便只好忍耐下来……”   “你不该与我说这些。”   顾莫念神色清冷,带着些说教。   之前萱瑶虽说与谢冰一样大胆暗示,可是终究没有这般赤裸裸,如今遭遇这次波折,竟然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阿瑶一向天真烂漫,软糯可人,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只有师父真心对我好,阿瑶一直都知道,阿瑶只是想给师父说说心里话。”   萱瑶噙着泪,“阿瑶虽说昏迷着,却什么都知道,只有师父,在阿瑶最绝望的时候拯救了我,师父救了阿瑶的命。”   那一动也不动的,被禁锢在身体里,等待着死期宣判的感觉,让她感觉到绝望。   没有一丝灵气,没有掌握自己命的选择,没有了一切……   少女颤了颤眼睫,那泪珠像是晨间的露珠,颤巍巍要坠不坠,她虔诚地微微倾斜身体,娇嫩的唇印在苍白的唇边。   这是一个咸涩的,虔诚的吻。   少女显然没有什么技术,青涩笨拙的轻触。   一下。   又一下。   她的手微颤,笨拙地去解师父的衣衫。   顾莫念垂着的手缓缓捏紧,手指瞬间钳住她细嫩的手腕,随着她一声轻呼,将她抵在了榻上。   他的嗓音暗哑:“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萱瑶白皙的小手,怯怯地拉住了顾莫念的衣袖,没有说话。   “现在停,还来得及。”   萱瑶哽咽,别过去头,“阿瑶只知道,师父差点不要我了。”   在多日前,似是走到了山穷水尽,她的灵丹无法再失而复得,大师姐的灵丹也无法再取,那时候,顾莫念曾经劝说过她,放弃。   放弃?   放弃得到灵丹吗?那意味着她触目所及,再也不会见到希望。   体内的丹田如今灵气充沛浩大,足以踏入长生大道,可是,丹田处曾经枯萎空落。   她想到那时候的绝望,心尖便在颤抖。   “阿瑶好怕。”   光影微颤,红烛泪滴。   有人在低低轻叹,绵远悠长。   他说,别怕。 第122章 重踏   日光大亮, 幽静宽敞的殿内,熏香缓缓飘散。   他的胸前窝着小小的身体,似是不安地蜷缩着一团,手指紧紧抓着他的中衣衣领。   顾莫念叹了一口气, 大手握住她的手,一根一根轻轻掰开。   掰到最后一根, 萱瑶眉头瞬间蹙紧, 转而又捏紧了他的腰,往他怀里钻了钻。随着她的动作, 细嫩的脖颈间显露出片片红痕。   顾莫念冷淡的眸色一暗, 顿了顿, 缓缓拨开散乱在她脸上的发丝。   苍白纤长的眼睫的眼睫颤了颤, 像是小扇子一样在他胸膛上扫了扫, 顾莫念清冷的声音哑了哑,“醒了?”   萱瑶瑟缩了一瞬, 哽咽着抬起湿漉漉的眼眸, “师父……”   一声师父,委屈软糯。   顾莫念心底一叹, 他微凉的手掌安抚地拍在她的后脊上, 一下一下,就像是在哄孩子, “阿瑶,别怕,是师父错了。”   泪水似是珠串般再也无法抑制地坠落, 萱瑶眉眼间青涩而又慌乱,声音发颤:“师父,师父从来不肯我受半点伤,可是师父昨夜却、却那般……”   她说到这里,眼圈又红了一圈,轻咬贝齿,几乎从喉咙里溢出怯怯的短句:“阿瑶、好怕……”   明明初时还是一腔勇气,到了后来却又懵懵懂懂,顾莫念的眸色深了深,他哂然一笑:“你年纪尚小,还不明白……”   说到这里,他揽住她纤腰,软软糯糯的一小团便轻而易举的被提在怀中:   “不怕,师父错了。”   她的耳尖红似火,低低嗯了一声,便听到顾莫念轻声道:“你与为师的关系,无论如何,自要守口如瓶。为师不怕什么,却怕对你声誉不好。”   他幽幽一叹:“你毕竟尚未结丹,修为不济,若是真的传出流言蜚语,师父虽然会倾尽全力护着你,却怕你无法承担。”   萱瑶乌发披散,垂着小脑袋,半晌闷闷道:“阿瑶知道,师父放心,阿瑶只是喜欢师父罢了。”   “为师自然知道你的心意。”   小手彷徨无依地又抓住顾莫念的中衣,顾莫念将羸弱的她扶起来,冷声道:“打坐,沉心静气。”   她肃然一静,自打坐做好。   在她身后,顾莫念双手抵在她后背,庞大浩然的灵气源源不断地向着她身体涌去,顺着经脉修补这些时日枯萎的经脉,灵气渐渐更加浩大,最终汇入渐渐丰盈的丹田。   一点一点,一滴一滴。   ……   谢冰的面前,一共摆了三本书,分别是《金瓶梅》、《聊斋志异》、《童心说》。   《童心说》是从妖后手中得到的,开出来技能“真心话大冒险”,《聊斋志异》是妖太子姬乱芒从蓝文彦手中拿到,又经过他手转给谢冰的,所以可能染上了妖太子的特性,开出来的技能是蓝文彦和姬乱芒的结合技能。   系统当时的提示是这样的:【从妖太子姬乱芒处得到蓝文彦珍藏书籍《聊斋志异》,诡谲绮丽的神道故事,编织致命幻境。得到技能六棱银粟花,等级:1级。雪有寒意,花有媚毒。】   《聊斋志异》写的都是狐鬼花妖的故事,“狐狸”通常是美的,善的,聪慧的,与姬乱芒的原形不谋而合,而蓝文彦又是擅长写花妖故事,所以开出来“六棱银粟花”。   她觉着兴许与那枚十万年树精内丹有关系,这次开出来的依旧是植物类,还是新品种,怕是迟早她的技能汇总成一部植物大全。   谢冰的掌心里漂浮着一朵六棱银粟花。   银粟是雪花的意思,开出来的花有六瓣,形似雪花,却扎根泥土。她伸手将花抛出,便极为自然的落在草丛里,冰色的花微微闪烁着光芒,漂亮极了。   越是美丽,就越是致命,这花一朵是可爱,多朵连成一片,便会变成霜深色,产生媚毒,这才是一级花,等升级之后这毒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变异,反正听上去就不是什么正经花。   这样一想,还挺像是天妖还灵散,该不会技能是被死狐狸带歪了吧?   谢冰:“……”   她现在去合欢宗应该还来得及吧?   至于《金瓶梅》给的技能,说起来,就更是有些难以启齿……   《金瓶梅》本就是在奢华淫逸之风的时候产生的,“食、色,性也”,肯定的是“人欲”,推崇的是人性,所以这技能……叫做“越爱越美”。   【系统:恭喜宿主自行发现《金瓶梅》,食、色,性也,尽情的解放自我吧,越doi越美哦!你的美丽,超乎你的想象!】   谢冰:_(:з∠)_   又被垃圾系统给坑了,开出来的技能有的能用有的只能束之高阁,她这种单身狗怕是到飞升都用不到。   祖传落灰技能又get一个。   熟练度解锁书籍是看每次开出来的技能,比如说独体技能,六棱银粟花就需要谢冰刷满熟练度,而真心话和越爱越美……谢冰没有施加对象,得到之后参考书全本便显露出来,只需要复习便可。   这次她要结两个金丹,欠了一屁股债,对于考试十分上心,丝毫不敢耽误,不管外界纷纷扰扰,她自己躲在深山角落里不停的种花。   春天的深山中,绿意盎然,各种叫不上名字的植物横生,谢冰将漫山遍野都种满了六棱银粟花,闪烁着冰霜色的星星点点诱惑。没多久,连蜜蜂都来这里采蜜。   她刷满了熟练度,便投入到紧张的复习背书中,准备考试。   学不死,就死学!   ……   子夜,谢冰敛眸沉心,一个字一个字的写试卷。   题目变了!   考试变题目可能会迟到,但是永远不会消失,它终于来了!   之前题目都是论述题,更看重答题者本身的思考以及背诵,这次竟然出现了填空题和多选题。   谢冰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然而早就熟知系统属性的谢冰做好了准备:之前任务奖励三个宝箱,谢冰都开了出来,她运气不是很好,前两个都开空箱,第三个宝箱终于有东西了。没有华丽的奖励,只有普普通通却又刚需的“创可贴”。   创可贴只应用于考试过程中十分以下题目,哪里不会贴哪里,贴上之后自动得到该题目分值,一共只有六个。   这简直是救命神器!加分神器!也是谢冰的考试筹码。   所以谢冰认真写完自己会的小题之后,还剩下一个完全不知道的填空题和两个选择题,她不急着用“创可贴”,而是继续往下答题。   接下来就是大分值的论述题,题目一共有三题,分别涉及三本书,比如说:为何人们将《金瓶梅》称之为“奇书”?   等全都写完了,再拐回来写自己不会的题目,算了算分值,谢冰谨慎地写完了选择题,并且用了一个创可贴在填空题上。   这才大功告成!   系统阅卷后,她的得分80分,这一路复习时间完全碎片化,能得到这个分数也算是满意了。   【系统:恭喜宿主通过阶段考核!通过奖励:金丹期境界受损严重,由金丹期负5层升至负一层。②金丹塑造进度由-100升至-50③雪有寒意,花有媚毒,六棱银粟花等级升至2级,勾魂夺魄,毒入骨肠。】   谢冰:“……”   她这不是考试!这是还债吧!   总之……总算是考完了,考完试的谢冰重获光明,像是脱了僵的野……总之乐呵呵地从深山里出来,这才知道这两天发生了大事。   顾莫念为求取阴阳五灵珠造成的影响十分恶劣,饶是江愁眠被逼与顾莫念应战,本该输的心服口服,却心头愤懑。   蓬莱岛一向与妖族交好,这次本是与妖族同作为争取对象,此番与太虚派交恶,蓬莱宣布与太虚派不死不休,怒绝仙都,归隐于世。   曾经仙都费尽力气说服蓬莱出世,计划便就此湮灭。司徒同光带着仙都斥责而来,却没了下文,与此同时,一直在中州大陆边缘泛滥的渊魔骤然增多,大批渊魔为非作歹,太虚派身为三大剑派主动请战,不久之后,星罗峰率领止战部出征。   一切风平浪静。   收到消息的谢冰气的够呛,顾莫念的交换条件,必然是太虚派弟子前去绞渊魔。   最近渊魔出世极为动荡,死了不少修为搞强的修士,顾莫念悲天悯人,一副为民除害的嘴脸,竟然是拿太虚派师兄弟做了交易。   入魔,果然入的坦坦荡荡,井井有条。   他是主座大人,便是连后路都想好了。   除此之外,小师妹萱瑶身体恢复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   阴阳五灵珠可以完美替代灵丹的作用,帮助萱瑶极为强大的吸纳天地五种灵气,修行速度快速恐怖,这才短短两日,便已经濒临突破,即将踏入金丹期!   果然是修仙界中的天才!   关心小师妹的师兄弟们前来探望萱瑶,都被挡了回来,说萱瑶身体重伤还在休养,大家都体谅萱瑶劫后余生,倒也不去打扰。   谢冰对自己的债务很发愁,她要是没有功绩怕是结金丹无望,在太虚派中晃悠,一直没有触发临时任务,兴许还得去外面走走,于是她便去破妄堂领任务,领完任务,便要去向师父辞行。   她到太虚峰的时候,院门禁制开着,顾莫念似乎并不在,谢冰躬身便要离开,这时候,禁制开了。   穿着白衣的萱瑶怯怯立在门边,轻唤道:“大师姐。”   谢冰:“既然师父不在,我先回去了。”   “师父去与众位师伯商议事情,不久便该回来了。”萱瑶道:“大师姐进来等一会儿吧。”   两人并行进了大殿,萱瑶身体虚弱的很,走起路来像是打着飘,谢冰垂了垂眸,她知道取丹的痛苦。   到了殿内,萱瑶给谢冰倒了茶,谢冰道谢之后,忽然手指微微一顿。   从她的视线,便可看到随着萱瑶俯身的动作,脖颈上冒出点点红痕。   萱瑶似有所觉,慌忙看向谢冰,她的眼底……   那是一双看破一切的眼神。   萱瑶再去捕捉,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她站直身体便乖乖坐在一边,仔细观察谢冰神色,毫无异常,似是什么都没看到。   手指不安地蜷缩一瞬,大师姐……应当没有看到吧?   谢冰垂眸,举起茶盏微微呷了一口。   剧情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上一世,谢冰总觉着,是自己不够好,如果她能修炼,不是一个凡人,是不是站在师父旁边的,能做师父道侣的,便是她?   为什么不是她?   可是爱情没有如果。   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便是将一颗柔软的心,彻彻底底、完完整整的捧出来,任由人泥水里践踏磋磨。   直到死,她才明白,她花痴,她颜狗,她粗鄙,她不配得到爱情。   她曾经深陷苦海。   眸中情绪敛了敛,谢冰含笑道:“恭喜师妹重踏大道。”   恭喜你啊,小师妹。   得偿所愿。   ……   谢冰在太虚峰等了小半个时辰,顾莫念终于回来,谢冰若有所思,他是去和其他几个峰主开会去了,顾莫念惹下事其他峰主虽然不会拒绝,但是牢骚是免不了的,应当不是很愉快。   她给师父禀告了自己接到任务要出山的消息,顾莫念怔了一瞬便同意了,只是听到她任务地点在焚寂州后皱了皱眉,说那里渊魔虽然被灭了一波,也当小心,谢冰应允后便躬身离开。   刚回到石林峰,她便看到门口的巨型蒲公英下,蹲坐着一个少年。   苏肈靠着蒲公英,也不知道等待了多久,竟是抱着膝盖睡着了。   谢冰蹲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他肩膀,“苏肈?醒醒。”   他醒了。 第123章   “你活着, 我就活着。”   这句话是苏灵素给苏肈捎带的唯一一句话。   仅仅一句话。   谢冰思量了许久, 苏灵素看上去不像是对苏肈漠然无视的样子, 苏肈那么好,他的母亲是坏人的几率不大, 不然也不会教出来他这般纯良的性子。   那么原因可能就出在当时姬乱芒在身边,只能晦言。   苏灵素被困囚笼, 姬乱芒掌控她喜欢的人,她会心甘情愿接受控制吗?想到那双与南宫听雪相似的眸子, 谢冰心底摇了摇头。   所以这句话一定有别的意思。   暖风拂面, 谢冰与苏肈同坐在巨大的蒲公英树灯下,日光透过细碎的蒲公英孔隙,拉出来长长的影子。   光影斑驳。   苏肈指尖是一簇小小的火苗,在他掌中弹来弹去。   火光映着金色的日光, 灼灼生辉。   不过短短时日没见,他控制妖火的能力似乎又强了许多。   少年的侧脸干净而纯粹, 他抿唇一笑, 像是春日繁花, 褪去了些许阴霾。   “谢谢你, 我懂了。”   明明是平静的表情,谢冰却无端的有些担心他。“你,没事吧?”   “没事, 母亲大人告诉我的话,我已经知道了。”   谢冰顿了顿,“真的, 没有关系吗?”   她告诉了苏肈苏灵素的处境,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了苏肈,他知道母亲爱着的是别人,对此十分平静,他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只是,秘境囚笼的惨状却没有告诉他。饶是如此,知道自己母亲被关在囚笼里,苏肈该是多么难过啊。   可是他倔强的没有露出分毫倪端。   微风曳动,细碎的蒲公英颤了颤,苏肈手中火光尽数敛去,他看向谢冰,话语轻松,“我会好好活着。”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自然,我也会保护我母亲。”   他话语青涩,却带着莫名令人相信的沉稳。   少年终究会长大。   谢冰“嗯”了一声,展颜一笑,她摸出来青裙上坠着的储物锦囊,“我在妖都买了不少新鲜玩意,特意带给你的。”   苏肈已经多年没有回过妖都,谢冰逛妖都时候便想到这点,给他买了不少的特产。   青青草地上,是熟悉的糕点、糖人、灵果……   苏肈清秀的脸上眼圈渐渐红了,他身后,蓬松的狼尾无根无着地颤了颤,似是无家可归的小兽一般,终于小心翼翼地,搭在了谢冰的手腕上。   “其实,我……”   谢冰被绒毛摩挲的手腕发痒,她之前养的猫想要亲近她的时候便会用尾巴绕着她的手腕,与苏肈的动作一模一样。   说是少年在长大,实际上还是有些没有脱离兽形的本能吧。   谢冰随手将他尾巴拿来,“等会,我还有东西给你呢。”   苏肈的脸白了白,垂下头,无精打采的嗯了一声。   她就那么拿开他的尾巴,这次连摸都不摸……   沮丧的挫败感萦斥心头。   还是……   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   绞杀渊魔实际上已经成为近期的头等大事,不知为何,这几个月来平静许久的渊魔遍地开花,肆虐异常。   藏成化真人属意大弟子晏成痴,早就渐渐将止战部移交给他,这次出山也是晏成痴带队,去的是毗邻魔区、冥区的狂沙州,那里局势最为严峻。   破妄堂派发的任务随之也产生了微调,根据他们对于渊魔势力的判断,按照等级分派任务,比如说谢冰这种金丹期的小修士,接的任务是与太虚派毗邻的焚寂州。焚寂州临海,多有火山酣眠,渊魔数量甚少,非常适合金丹期修士刷怪。   这属于简单任务,四个人即可成队,去焚寂州杀渊魔的队伍,也不过才四个人。   谢冰是抱着能不能触发临时任务的心来的,如果不能触发就当是刚考完试散散心,她现在虽然是金丹期小修士,越级吊打是不成问题的。   本想当个咸鱼划水,没想到当看到谢冰的时候,另外三个人都对她露出来久仰久仰之情:   “谢冰师妹,久仰久仰啊!”   “有你在我们就放心多了。”   “我之前被抽了吞神销骨鞭抽了五十下,疼得神识溃散,差点没挨过去!谢冰师妹愣是承担了五百下吞神销骨鞭,我当时观刑,下巴都差点掉了!”   “谁不是呢!我差点以为我眼睛有了自己的想法,给我编织了幻境!这才是一条汉子啊!”   “不愧是主座太虚峰出品,果然是令人佩服。”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恨不得当场拜大哥。   而另外一个女修笑眼和善,“我是神女峰的,是个医修,所以很是羡慕你的战斗力呢。”   谢冰:“……”   她只想当个咸鱼,怎么忽然间就带了三个小弟?   修仙界中筑基出窍都是最低等的修为,谢冰之前低级修为,就算是再能打又能怎么样?照样不被放在眼里,可是当谢冰踏入金丹期之后,便完全不一样了。   这可谓是质的变化。   修仙界,到底是个慕强的修仙界。   一问是哪个峰的师兄弟,她顿时无语了:是济世峰的两位师兄。   济世峰是太虚派九个峰之间最弱的,因为它包罗万象,修士很杂——换句话说,就是其他八个峰不要的都在济世峰。   鱼龙混杂的久了,各种油嘴滑舌,投机取巧的修士都有,常常被剑修诟病:“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寿景山是个道修,不过与正经道修不太一样,眼睛滴溜溜乱转,看上去就十分精明;易才是个符修,随手掏出来的符箓千奇百怪;加上医修的罗双,她这个小队,只有她一个能打的。   大概是分任务的时候,不知道将她这个“书修”放在哪里,因为有冰霜灵剑的原因,便将她划定成了抗伤害的剑修……   她的运气真的不是很好。   “那就,拜托你保护我们了。”寿景山嘻嘻笑着,“这趟任务,稳了。”   被迫承担三个柔弱娇羞脑袋力量的谢冰:“……”   她点头,“行。”   冰姐罩你们。   因为三个队友的关系,谢冰总觉着这趟任务好像不怎么靠谱,都不是剑修,只有她自己是个半吊子的拿剑的书修,战斗力是不是太弱了?   那么他们任务的难度,就存疑了……   果然,一路辛苦,到了焚寂州焚天城后,一切风平浪静,老百姓安居乐业,一片欣欣向荣,再也没有那么好。   自觉充当队长的谢冰和他们分头打听了一圈,哪儿有渊魔?都是除魔的修士才需要考虑的事情!老百姓们安全的很呢!   这么一来,便就抓瞎了。   夜晚,他们在客栈里交换消息,商量接下来怎么做。   “渊魔在三天前出现一次,被过路的散修给灭了,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传出来过渊魔伤人的消息,”寿景山咂嘴,“所以我们的任务基本上算是完成了,只需要等七天之后便可回山交付任务,大功告成!”   易才有些发呆:“那我们就在客栈等七天?”   寿景山美滋滋靠着椅背,“不然呢?回又回不去,渊魔又没了,你想干什么?”   谢冰白皙的手指请敲桌面,沉吟:“我今天探听的消息,是焚寂州将近一个月前出现了大片的渊魔,后来被焚天谷绞杀,再之后便无渊魔出世,直至三天前渊魔再次出现,破妄堂便将此事纳入到任务中。不过这里有个时间差……”   他们一行人历时半天赶到焚寂州,这才知道小块渊魔已经被绞杀。   她顿了顿,“焚寂州临海,一共有一个主城和七个镇,我们从明天开始一个镇一个镇巡视,待第七日再回去结任务。”   寿景山顿时蔫了,“还以为你是个书修我就能偷懒,没想到跟那些剑修一个执拗脾气!”   罗双乖顺温柔,手中一直摆弄着一张红色的符箓,她喃喃道:“奇怪……”   “怎么了?”   罗双将红色符箓推到正中央,给他们看手中的红色符箓:“这是我今天出门时候被人塞的,说是火神续命符箓,受了小伤将符箓活血吞吃下去,便可痊愈,我亲眼看到一个凡人腿断了,用了符箓之后便能行走……”   易才是符修,闻言皱眉摸了半晌,神色渐渐凝重起来,“这符箓我闻所未闻,不对劲儿。”   谢冰神色一肃,自然明白为何不对劲儿,因为凡人的身体治愈本就该符合凡人的自然规律,这符箓能瞬间让人痊愈,便代表着它拥有极为诡异的力量。   “你可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   罗双眨了眨眼睛,“说是焚落镇上的火神庙里得到的。”   焚落镇,是七镇之一,第二天一早,他们一行人便出发了,寿景山无精打采,他本来是来杀渊魔的,可不是为了看什么庙。   “诸神早就陨落,我们修仙界现在没有神,这神庙无非就是凡人痴心妄想而已!”   这话倒是真的,想要求神最好的办法是自己求道,资质够修炼即可,然而总有人资质不可,又无拜“仙人”之法,凡人便寻求信仰,各种各样的庙从亘古一直存在着。   易才神色一直凝重:“我看着符箓有些古怪,怕是对寿元不利,我们还是去看看为妙。”   焚落镇在最偏远的边镇,距离海边很近,越是往那里走,便越是炎热,到处是寂静灰色的烟尘,这里曾经是火山爆发区,适宜人居住的地方并不多。   很快便找到了那座火神庙,它立在一处矮山上,蒙着灰尘,看上去很是破败,另外一边,是澎湃的海洋。   然而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隐约从火神庙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吟诵声。   谢冰给了他们一个眼神,自己走到破旧的庙门前,敲门。   “咚咚咚。”   重重叠叠的叹息声骤然停滞,眨眼间消逝不见,仿佛从未有一个人存在。 第124章 火山   明明是一个简单的任务, 却处处透着让人后背发麻的杀机。   谁都没动。   谢冰心念急转,她站在破庙门口,冷静的撸线索:   ——过于简单的任务,看上去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是处处没有问题的任务,却导致这般诡异的结果。   寿景山咽了一口吐沫, 在谢冰背后说:“这怎么回事儿?我们是随机挑选的地方, 怎么就在这里等我们?”   易才与罗双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罗双:“我是医修, 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仇家。”   易才恍然大悟:“寿景山!你是不是又闯祸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仇家故意引你到焚寂州干什么?”   平日里易才与寿景山关系很好, 可以说是狐朋狗友, 早就看他浪里浪荡不像话, 没想到仇家都蹲在焚寂州等着了!   焚寂州。   谢冰听到这三个字, 心底叹了一口气。   她竟然疏忽了,焚寂州, 焚天谷!   很久之前萱瑶便是沦落到焚天谷, 得知萱瑶是顾莫念的女弟子后,谷焚天发疯将萱瑶的灵丹碎了, 后来顾莫念杀去焚天谷为萱瑶报仇, 据说焚天谷支零破碎,已然销声匿迹。   谷焚天虽然没有死, 可是身受重伤,谷主名下弟子寥寥,几乎当成了光杆司令, 又有何惧?   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谷焚天本该退出历史舞台,竟然出现在这里。   三个队友一个比一个怂,缩在谢冰身后不敢进去,寿景山紧张地从自己的怀中摸出来一本破旧的道书,哗啦啦翻着:“缩地成寸是高阶法术,我一个金丹期怎么跑?”   谢冰忽然转身看向他们,郑重道:“对不住了,连累你们。”   “……什么?”   “他是冲我来的。”谢冰歉意道:“我也没有想到,谷焚天竟然发疯至此。”   谷焚天的名字一说出来,三个人顿时愕然明了,小师妹萱瑶受了这般罪,归根到底都是因为谷焚天与顾莫念的私怨。修仙界中的人,有仇报仇有冤报怨,太虚派与焚天谷早就了结此事,哪儿想到还有再咬上的道理!   谢冰垂眸,心知是因着自己这一世与上一世不同的缘故,谷焚天本就是拿顾莫念的痛处下手,上一世,谢冰可没有出现在剧情里,也不是顾莫念的痛处。这一世,在外人的眼中,谢冰便是他最有前途的、最受宠爱的女弟子。   “你们走,我来挡住。”   谢冰的手,捏紧了冰霜灵剑。   易才手中一道黄符飞出去,刚飞出去,黄符燃烧成火色的灰烬。   他沉声说:“晚了,我们的修为,破不开结界。”   ……   “吱嘎”一声,庙门被推开。   到处是火山灰,沉寂黯淡,靴子踏在上面,踩出深深的痕迹。   谢冰坦然走过去,寿景山揪着易才的衣袖,哽咽道:“老子还不想死!”   庙中,立着一个不辨面目的石像,石像的头掉落在火山灰中,几乎看不清楚面容。与寻常寺庙不同,残破的大殿内,竟然有一口幽深的井。   那井宽约数米,说是井,不如说是被圈起来的火山。   火光肆意,竟然有岩浆不断地从幽深处冒出星星点点。   身着红衣,男子立在井边,他抬头,红发飞舞,英俊潇洒。   是不同于顾莫念冰山之冷的男子。   怪不得,萱瑶会喜欢上。   他抬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他随手一挥,面前便出现了桌椅,上面泡着热腾腾的茶。   他没说话。   谢冰十分淡定,她坐下来,没有喝他的茶,甚至开始剥起来花生。   她显然经常剥花生,剥出来的珠圆玉润,圆滚滚的,隐约有淡淡的灵气,看上去好吃极了。这是穷到吃土的谢冰用自己仅有的灵石买的灵气花生,据说凡人之体吃的多会慢慢淬炼身体。谢冰对此存疑,主要就是为了口感。   寿景山急得团团转,谢冰搞什么?打啊!   “有人告诉我,顾莫念现在名下最有前途的,便是你这个女弟子。”   谢冰剥花生的动作停了停,点头:“据说如此。”   有人?会是谁呢?   太虚派中,是谁介入其中,给自己安排了这样的任务,想要她死在焚寂州呢?   “那么,我便要他更痛苦。”   谢冰诚恳地说:“其实我跟我师父关系不好,他想杀我,你杀我,他不会开心。”   他打量着谢冰,忽然笑了:“你以为,我会信?”   谢冰叹气:“确实不会信。”   无论她说什么秘闻,只会被当做保命的说辞。   “你的眼睛,其实很像她,怪不得顾莫念会收你做弟子。”   谢冰:“……”   你这是要把顾莫念名下女弟子霍霍完啊!   发疯到霍霍一个女弟子,还要弄死一个女弟子。   不懂这些为了白月光第一代疯狂的男人们想法!   谢冰没跟着他话题来,忽然一转:“你是喜欢萱瑶的吧?”   谷焚天的脸色,沉了下来,“死到临头,还敢说话?”   谢冰塞进嘴里最后一枚花生,拍了拍手,抬眸看他:“你在这里等着我,无非是选好了我的送命地点。”   她努了努嘴,示意他们面前的火山井,“这里?”   “你想要我死,要顾莫念痛苦,跟他们没关系。”   “谷主,你放过他们三个,我随你处置。”   话音未落,旁边都嚷嚷起来了:   “怎么可以!”易才与罗双俱都拒绝,说要同生共死,而寿景山无精打采地蹲坐在椅子上,许是知道自己要死了,甚至开始哭鼻子。   易才急了:“你怎么这般贪生怕死!”   脸色变幻的寿景山,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有个弟弟,他叫寿景春。”   谢冰:……啊??   正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你一个不正经道士说什么弟弟?   “我不是个好人,但是我弟弟比我更过分,他当了一个假和尚,骗吃骗喝,看上去一本正经,实际上坏事做绝,后来他被人打成了残废,爬着来找我,我犹豫了……”   “他把我骗的太惨,我流落江湖,才学会了想要活下去,就得坑别人,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仇家太多,我怕引火烧身,所以我把他给卖给了人贩子。”   谷焚天显然也笑了,“太虚派本就是剑派,非要设置一峰收些所谓天赋高的修士,无非是旁门左道、三教九流,真到了送命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怂的快。”   “可是我还是后悔了,我宁愿跟他一起面对仇家,所以我又把他赎回来了。后来,是峰主大人收留了我,我才当了一名修士。”   “我说这么多……”   寿景山擦了擦鼻子,看上去不像个正经道士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坚毅,“我那个坏的流油的弟弟我都没抛下,更不会抛下你。”   他顿了顿,露出来嫌恶的表情,“虽然他真的坏的流油,手都长疮。”   谢冰:……   谢谢,我并不想跟你弟弟比。   饶是如此,谢冰不由得有些感动,看上去最不靠谱的人,却选择了共同面对。   谷焚天拍了拍手,“太虚派,看来也不全是虚伪之人,这样吧,谢冰,你心甘情愿跳下去,我便让他们回去,给顾莫念报信,你觉着如何?”   谢冰垂了垂眼眸,她信谷焚天。   因为,他需要有人告诉顾莫念,他的“爱徒”被人活活逼死。想让她跳下去,就是让顾莫念知道他喜欢的女徒弟跳进去尸骨无存的悔恨与痛苦。   顾莫念知道她死,不会有一分一毫的悔恨,他悔恨的是无法救活南宫听雪。   谢冰捏紧了剑,谷焚天霍然笑了:“你来之前,我研究过你,所以,我不会跟你打。”   他拍了个响指,天际上,赫然是哗啦掉下的岩浆!   “我这个阵法,是全覆盖的,也就说是,天上才是火山岩浆,结界内,全都会被岩浆覆盖,只有你同意自己跳下去,我才会把他们救出来。”   滋啦!   天上掉下无数的岩浆,像是瀑布一样将目之所及变成了炙热的红色。   与此同时,火山井也在不断喷发着。   他悠哉哉看着谢冰,“你的时间不多了。”   谢冰抬眼看他,忽然笑了:“其实你算得不错,我为了不担上同门的性命,也会心甘情愿地跳下去,怎么都是死。”   “嗯。”他看着谢冰的脸,“你有点像她,我也有点不忍心你死的这么惨,可是顾莫念活得太滋润了,我要让他明白,他当初做的,错了。”   谢冰笑了,“你其实也错了。”   强者,都有一个毛病,喜欢唯境界论,谷焚天是分神期高手,无论如何,谢冰这么一个小金丹都不可能有反抗之力。便是谷焚天研究过谢冰,也只是不想与谢冰打,可是谢冰的技能,却通常是无视境界。   谷焚天瞳孔霍然一缩,这才觉察到不对。   大片大片的六棱银粟花在岩浆里冒出来,雪花飞舞,刹那间,杀意骤然!!   黄色的符箓到处飞舞,砰然炸开无数的杀意!   他们在门口便商量好,争取时间给谢冰,让她拿下谷焚天,刚才说的话,全都在拖延时间!   然而谷焚天毕竟是分神期强者,他手中火焰飞过,像是摧枯拉朽一般,将他们的攻击抵消。   谢冰冷然看着他,冷声说:“倒。”   她的六棱银粟花,早就该派上用场了。   勾魂夺魄,毒入骨肠,消弭灵气,这些花悄无声息盛放许久,足以让他倒下。   谷焚天英俊的脸扭曲,他身体发软,跪在地上。   红衣似火,到处是飞舞的岩浆,他低低一笑:   “晚了,结界不可解除,唯一的出口,已经被你们炸毁。” 第125章 黑庙   火山岩浆铺天盖地, 整个天地间都是炙热的,头发滋啦啦的烧着。   刚才凛然不屈的寿景山怂成了鹌鹑,缩在了背后,“怎么办啊?我不想被压在火山下面!”   他们来的路上, 那些沉寂的火山喷发痕迹,如今都像是他们的墓碑。   谷焚天脸色微微染上一层银色, 那是六棱银粟花的毒。   他半跪在灼烧的灰色地面上, 浑不在意地轻笑:   “出不去了,一起死。”   谢冰冷然看他, 俯下身, 在他耳边轻声说:   “我告诉你一件秘密, 你告诉我们生机在何处。”   她并不认为, 谷焚天完全无计可施, 他毕竟是谷主,或者说, 是萱瑶喜欢过的男人。   按照古早定律, 女主曾经喜欢过的男人,也不会是无名之辈, 谢冰觉着, 即便是秘境出口被毁了,也有一线生机。   谷焚天笑得猖狂:“我心无所念, 你又有何事能打动我?”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听雪死了,顾莫念还在好好的活着, 顾莫念那等冷心冷肺的人,只对自己的爱徒好,那么便摧毁他所爱的,让他深陷痛苦的折磨与悔恨中。   而他,孑然一身,又有什么好牵挂的呢?   带着顾莫念的爱徒一起死,便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他闭着眼睛,红发寂然地落在腰脊。   而谢冰凛然立在他面前,微微倾身,附耳。   ……   不远处,寿景山目瞪口呆,他看着渐渐贴在一起的两个人,“嘶”了一口:   “谢冰、这、这不会要色诱谷主吧?”   易才正在挥黄符,黄符崩出小型的冰层,将头顶的岩浆抵住,饶是如此,额头冷汗涔涔,他无语道:“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时间不多了,赤色岩浆怦溅流淌,将一切都灼烧,他们脚下都是流淌的火色岩浆,全靠着不断盛放的密密麻麻的六棱银粟花支撑着,若是这些冰花融化,下脚就能立刻被融化在里面。   罗双紧抿着唇,发挥医修的作用,不断地为两个人治疗,她已然有些支撑不住,声音发颤道:“谢冰师姐一定另有打算。”   而那破庙门口,萎靡不振,失去了所有求生欲的谷焚天霍然抬头,目眦欲裂。   他一把抓住谢冰的肩膀,颤抖着手说:“你说的,可是真的?”   谢冰被他抓的疼,她提剑便要砍过去,谷焚天霍然松开了她的手,“不可能,我不相信。”   她,一定在骗他。   岩浆在缓慢地流淌着,他们已经几无容身之地。   谢冰站直身体,平静地看着他,“这是个秘密,用这个秘密,换我们的命。谷主大人,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师父为了萱瑶,都做了些什么吧。”   就在刚刚,谢冰告诉了谷焚天,他亲手碎丹的那人,便是南宫听雪的女儿。   谷焚天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他一心想要报复顾莫念,却从不曾想到,顾莫念竟然找到了她的女儿。   萱瑶……萱瑶,他竟然亲手碎了她的灵丹。   那时候她委屈痛苦的表情,他历历在目。   他究竟做了什么啊……   ……   “什么?这是出口?”   谷焚天眼圈发红,看着滚滚岩浆,“这里之所以被称为火神庙,便是因为这处火山井,传闻用火山井中的火山灰制作成符箓,便可生肉活骨。”   “不可能!”对于凡人来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治疗效果。   “是,我查探到此,是一行冥修借此吸取人寿命。”谷焚天面容英俊,“我将他们解决后,发现这里的火山井的最深处,是火山核心,然而从一条岔路分了路径,便可直接抵达海底深处,那里……”   他迟疑了一下,“那里有些古怪,弥漫的全都是死气,我并未再往里探查下去。”   “轰——!”   几个人被逼到一处,谷焚天道:“我是焚天谷谷主,火系单灵根,自小炼的便是火浆,我带着你们出去。”   寿景山震惊了:谢冰刚才跟谷焚天说了什么,怎么就突然之间从同归于尽变成了携手逃命?   来不及了,谷焚天手掌心霍然爆裂开无尽的火光,将他们四个人笼罩在一起。   身形消失的刹那,被熔浆扭曲到变形的天地终于塌陷下来,哗啦啦将破旧的庙碾压,注入到咕嘟嘟冒着火光的火山井中。   ……   熔浆,全都是赤色熔浆。   炙热,烧灼到骨头缝隙。   随着汹涌的岩浆支流横冲直撞,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仿佛连骨血都被融化成血浆。   喷涌的赤色将他们疯狂卷向了地底最深处的岩浆,窒息般浓稠可怖。   没有时间与生死,在绝对的可怖面前,根本无法有反抗之力,然而,有细碎的六棱雪花在缓缓的飞溅,缓解了烧灼。   那是谢冰在目眩耳迷间,不断的释放着六月飞雪冤杀计,那些雪花飞速地蒸发融化,寥寥的凉意使他们保持着清醒。   不知道多久之后,火团里的谷焚天脸色苍白,低声道:“来了,是这里。”   没有任何预警,圈着他们的火团直接穿进了火色中唯一的黑色,刹那间岩浆战栗,将所有的路口都堵住了。   ……   这条路,越走越宽。   初时是目之所及,都是令人窒息的红色岩浆,他们走着走着,天幕便渐渐撑起来,颜色也渐渐变了,蓝色与黑色交织,萦绕在眼前。   红色的天,变成了蓝色与黑色交织的天。   直至天幕变成了蓝色海水与黑色天幕的交织点,谷焚天站定,“前面,是我不能感知的未知。”   前面,不知道是什么,可是幻境已经塌陷,他们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天地之间,身后是赤色岩浆,脚下是蓝色海水,面前是黑色未知,谢冰平静的心,忽然间跳动了一瞬。   那层层叠叠的黑幕中,似乎隐藏着什么奇异的东西。   “走。”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   没有出口,到处是黑色的烟雾,谢冰用藤蔓将他们的手腕都连接了起来,防止一人走丢,走着走着,这里依旧看不到出口,甚至出现了鬼打墙。   黑暗中,谷焚天手指尖点出一点火光。   谢冰随手翻书,使用“种植术”技能,种出来一路的巨大蒲公英。   等蒲公英密密麻麻长好了,她鼓起嘴一吹,蒲公英的种子全都飘起来,飞到了无尽的黑色中。   “蒲公英的种子可以探路,我可以用它来感知。”   无数的种子探路需要神识,恰好,谢冰的神识很强大。   千万只蒲公英种子飞了出去,不知道多久,仅仅有一个小小的种子飞了回来。   谢冰揉了揉它的尖尖,让它带路。   ……   这是一条黑色的路。   她走着走着,渐渐的,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   直至黑色越来越黑,有星星点点的微光一闪,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又走了许久,周遭黑到纯粹的空间里,出现了一朵朵,白色的花。   那花缓缓舒展,极为诡异。   越往里走,那花渐渐变成了红色。   直至最后,竟然是周身黑色,与黑色融合在一起。   越往里走,便越多黑色。   她走在一条无穷无尽的,令人绝望的路上。   行尸走肉一般,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控制着,直至走向不归之路,而面前的最终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座海市蜃楼般的神庙。   它坐落在黑色花的虚空之上,破败古朴。   直至看到神庙的那一刻,谢冰一直苦苦控制着的心神终于归守,她硬生生地将手掌抠出来鲜血。   血滴滴答答坠落到黑色花中,她终于回神,却依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脚。   越往里走,就越是艰涩。   谢冰抬头,她认出来了,这是黑色的曼珠沙华!   与此同时,她的肌肤快速的枯萎,若是真的走到了那里,便是生死道消!   这黑色神庙,究竟是什么!   【系统:触发临时任务!采摘黑色曼珠沙华!】   谢冰:我都快死了!你还要我做任务!   骨灰都被榨干!   她硬生生地控制自己蹲下身,去触摸黑色曼珠沙华。   身后是冷意涔涔的声音:“不要动!   ……咦?为什么,这个幻境里会出现南宫无寐的声音。   ……完成任务要紧!   谢冰手使劲儿,直接连根都给丫拔起来了!   当谢冰的手触摸到黑色彼岸花的时候,她恍恍惚惚陷入到一种玄妙的感觉,那是时间的流逝,那是亘古的回响。   与此同时,她白皙的肌肤迅速的开始腐化,眨眼间便从少女模样变成肌血枯萎模样。   一双手硬生生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   她快速地将闷在了那人的怀中,严严实实,仿佛考拉一样。   与此同时,她怀中的那一朵黑色曼珠沙华微微闪了闪光,消失不见。   耳畔是系统的播报声:   【系统:得到黑色曼珠沙华x1】   简简单单,什么都没说,谢冰却觉着巨大的诡异。这不是系统的尿性啊!   南宫无寐低头,看不到谢冰的脸,只看到她额头上隐约的皱纹,与蜷缩成一团,不敢看他的模样。   他神色不变,脚下快步如风,逆行而去:   “我,不是在意皮相之人。”   谢冰缩在他怀中,只觉着周身像是风驰电掣。她还在思考系统为何什么提示都没有,这幻境中为何有魔尊的声音,骤然听到南宫无寐的话,忽然间顿住了……   他什么意思?   不是幻境,而是真人??   不可置信的谢冰,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胸肌,熟悉的触感。   她顿时僵了。 第126章 俘虏   谢冰心念急转, 不应该,她在这里碰到南宫无寐本人的可能性几乎不可能。   这也是为何刚才她将之看为幻境的原因。   海底熔浆黑庙,她闻所未闻,甚至前世也不知道会有这种东西。话说回来, 整个修仙界匪夷所思的事情极多,她孤陋寡闻倒也有可能。   更何况, 这是黑色曼珠沙华。   触之便在转瞬间经历衰老生死, 这是本该处在黄泉路上的花。   黑庙,南宫无寐, 魔族, 黑色曼珠沙华……谢冰敏锐的感觉到, 能让南宫无寐来这里, 必然有惊天秘密。   魔尊出现在焚寂州的深海之底, 恰好与逃命至此的小队伍遇到,她带的队伍, 手气真的非爆了。   谢冰控制住自己不抬头, 甚至还痛苦地捂住了自己脸:   ——她想起来上次见到魔尊,还是因为她摁着他穿了女装, 自己爽了一把之后被魔尊给折磨一通, 那次分别杀意四伏,氛围可不怎么好。   对这种神秘难懂的男人, 谢冰慎而又慎。   把自己满是褶子的脸捂住,只露出一点缝隙,足以看清楚黑色衣料胸肌的线条。   不能抬头, 她怕他杀了她灭口。   说嘴硬的话,认最怂的错。   卑微谢冰,上演绝地求饶。   “啊,是我朝思暮想的魔尊大人吗?”   谢冰开口,她的嗓子没有坏,依旧是清冽的,带着难以企及的激动:“我一定是要死了,才能在死前出现这样的幻觉。”   她哽咽一声,捂着自己的脸死死埋在他胸前,使劲儿地在他胸肌上乱拱:“这冰凉的触感,这结实的胸肌,让我太怀念了,我以为再也遇不到了。”   等等,刚才南宫无寐说的什么,不在乎脸?   暖床的女人,能用就行是吧?   谢冰吐槽,真是重口味!   “没想到,在死前还能出现这样的幻象,我不禁想到了很久之前我与魔尊大人朝夕相处的每分每秒,我十分后悔对魔尊大人如此那般……”   谢冰心底面无表情,何止如此那般,简直是丧心病狂。   她呜咽道:“实际上,我之所以那般对待魔尊大人,都是因为我情难自禁,我实在是太想睡魔尊大人了……”   她抑扬顿挫,极为悲伤地说:“看来,我死前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银雕面具下,意味深长地道:“你不必死。”   谢冰:“……”   够了,他已经说了两句话,刚才说的足以撇清她上次挖的坑,再装傻南宫无寐不会信。   谢冰抖了抖小肩膀,又抖了抖小肩膀,往他胸口处蹭的更紧,一种老百姓喜迎八路军的欣喜与苦涩:   “魔尊大人,竟然真的是你!”   “嗯……”   这声“嗯”带着些许尾音,拉的有点长,他说:“是我。”   他饶有兴味地低头看怀中的她。   谢冰捂着脸疯狂颤抖,极为失落地说:“我如今,已经成了这般模样,我有想要为魔尊大人暖床的心,却没有了能为魔尊大人暖床的命……”   声音渐渐低沉下来,被他抱在怀中的谢冰蜷缩成一团,不再说话。   沉寂到令人心疼。   ……谢冰这会儿心底在疯狂思索自己的发挥:不可置信以为梦境——沉痛怀念朝夕相处——痛苦悔恨没有好好对待魔尊——忏悔剖析深层原因——再到发现是真人之后,对自己容貌的遗憾失落……   完美演绎花痴版的自己!   南宫无寐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谁要现在跟她讲暖床的事情?   贴着他胸膛听笑声,就在自己耳畔,有些闷,有些颤,谢冰满脑门问号:这很可笑吗?   她的表演出现了偏差?   魔尊一向残忍弑杀,她把黑色曼珠沙华连根拔起,现在脸都成了褶子,对南宫无寐没用,这是要杀她了?   头顶上,终于传来了南宫无寐的声音。   他的声音发着冷,涔涔道:“你有这个命。”   肩膀不抖了,谢冰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刚才她说了什么来着??   啥命?   ——暖床的命??   日哦!!!   ……   谢冰是以公主抱的姿势被魔尊抱着,她蜷缩成一团,只能看到自己漏下的发丝还是黑色,手指枯槁,但是手腕处还是白嫩的,至于身上,胸还有弹性,说明还没有衰老到身上,那么可能先衰老的是脸。   反正捂着脸就符合自己的人设,她干脆捂着,不让南宫无寐看到。   魔尊说是不在乎脸,万一看到她脸留下心理阴影,日后真的要睡睡不下去,痛下杀手,她找谁说理去?   饶是脸成了老太太,她内心对自己的容貌并不在乎,她现在担心的是同一条绳子的蚂蚱们。   让魔尊救人,谢冰想都不敢想这事儿,她谨慎道:“魔尊大人,你要带我去哪里?”   “出圣庙。”   当这两个字一出来,谢冰心底咯噔一声,圣庙!   刚才,她并未将海底黑庙与仙都的圣庙联系在一起。   自从千万年前修仙界诸神陨落后,整个世界的灵气都受到了波动,从此之后灵气渐渐匮乏,渊魔出世,修仙极为坎坷,逆天而行,飞升仙人难上加难,不少人熬过了慢慢修仙岁月,却在飞升时候身死道消。   修仙界,只有一个圣庙,便是在仙都之巅。   仙都是最接近天道的存在,圣子潜心侍奉九霄穹苍,被称为最接近天道的人。   谢冰知道仙都,是因为前世她虽然进不去仙都,却认认真真地查找过圣庙与圣子的资料。   她虽然只是魔尊手下的傀儡王,却也有几分权利,查到的内容现在历历在目:传说圣庙伫立在仙都之巅,通向天际之路光明又黑暗,开满了赤色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又称作彼岸花,在修仙界中,被认为是仅仅盛开在圣庙的花,赤色花瓣张开,像是一只只向着天际祈祷的手。修仙中人,从不敢触碰圣庙的曼珠沙华。   海底圣庙,她没有听说过,从何而来?   黑色曼珠沙华妖冶可怖,随着花路走下去,那里伫立的黑色圣庙汲取所有的生命力,走到尽头,是不是幽冥?   南宫无寐出现在这里,他所图谋的,必然不是她能想到的,对于撞破这一切的她,南宫无寐想要带走她,可是她却不能放下队友。   谢冰认真地说:“我还有队友在里面,我不能走。魔尊大人,你能不能,救救他们?”   “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面具下,那双桃花眼眸漆黑,深不见底,看不出来任何情绪。   他启唇,话语里像是含着涔涔燃烧的暗火:   “你不过是我的俘虏。”   “你跟我走,或者与他们死在一起,自己选。”   谢冰的心凉了半截,是,她不过是从南宫无寐手下苟命的俘虏。   她苟活至今,无非是凭借心中一口气,她不能死,她还要复仇,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去死,她从始至终,都做不到。   南宫无寐,不会救他们,即便她的队友,也同是太虚派的弟子。   谢冰的心跳瞬间就重起来了。   她意识到一件事:南宫无寐不会去救无关紧要的人,肯救她,是因为她对他来说还有用,而其他人则不然。   这会儿功夫寿景山他们甚至已经可能比她还老,再耽搁下去,怕是会成了枯骨。   谢冰没说话,可是两个人肌肤相贴,挨得这般近,他能感觉到隔着柔软的急促跳动。   咚咚咚。   快的像是小鼓。   她推了推南宫无寐的胸膛,“放我下去,我去找他们。”   不仅如此,她总觉着,那座黑庙极为熟悉。   她若是直接出了圣庙,怕是这辈子都再也无法涉足其中,那里,究竟隐藏着什么?   “以死相逼?你在威胁我?”   谢冰咽了口吐沫,“我平日里总是做噩梦,睡不着。”   “我怕我苟活,黑眼圈再也下不去了。”   南宫无寐若有所思地看着怀中的谢冰,他按住乱踢的她,“我若是帮你,你待如何?”   谢冰恍恍惚惚,隐约觉着这道题她见过……上次大师兄好像用这个约定逼她抄写《清心咒》来着。   “魔尊,想要如何,便如何?”   她试探地说。这道题,是这样答的吧?   “嗯。”   他淡声道:“闭上眼睛,快到了。”   谢冰本来就埋头他胸膛里,听到这话立刻紧紧闭上眼睛。南宫无寐的秘密太多了,他不想让她看到什么,她最好还是不要睁眼。   黑色靴子下,踩着黑色的彼岸花,悄无声息地将它碾成了汁液,身后层层叠叠的黑色彼岸花仿佛索命般,细细密密地无声凝视着两人。   南宫无寐垂了垂眸,黑色披风严严实实地裹住了谢冰。   银雕面具下,桃花眼眸色淡漠。   直至,脚下的黑色曼珠沙华变成红色曼珠沙华,炙热而又绝望的颜色。   再往前走,便是白色曼珠沙华,直至这时,南宫无寐才停了下来,他随手捻起一株白色曼珠沙华,指尖便碾成了星尘般细碎的白色粉末,洒在了她的身上。   被白色光点渗入身体,悄无声息,谢冰紧紧闭着眼睛,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在一片黑暗中,只能感觉到周围寂静了下来,南宫无寐没有说话。   瞬间,她的面容拉扯着时光,枯皱的面容渐渐变得光滑、白皙。   直至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谢冰自然感觉到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放下来遮挡容颜的手。   她还是没敢睁眼。   南宫无寐抱着她,继续往前走。直至再无任何颜色的曼珠沙华,他将谢冰放了下来,冷声道:   “睁眼。”   谢冰乖乖睁眼,视线一定,便见到令人发指的一幕:   周遭是倒挂的深色海水,周遭是沉默立着的黑袍魔修,而中央宽椅上,吊儿郎当坐着一个扎着碎辫的小孩,邪灵童子。   中央几个人很是眼熟,谷焚天晕倒在一边,寿景山和易才缩在一起,罗双噙着泪不敢说话,他们的手脚都被黑色的锁链捆住,成了一串。   都是俘虏。   而邪灵童子脸上是标准的反派笑容:“求饶?大声点!”   寿景山噗通一声跪下来,“邪灵大爷饶命!”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有愿意跪地求饶呢?   他哭的很惨。   邪灵童子犹自不满足:“没吃饭吗?哭大声点!”   嚣张的声音忽然卡壳,他麻溜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局促不安地说:“魔尊大人。”   谢冰没吭声,默默走过去,乖乖与他们站在一边,蹲好。   旁边的黑衣魔修手中拿着黑色锁链,有些迟疑地看了看邪灵童子,又看了看魔尊大人,锁,还是不锁?   邪灵童子这会儿正在发怵,低着头没吭声。   而那魔修怕的腿都有些颤,锁链叮当作响。   谢冰主动伸手。   南宫无寐的声音里透着些冷:“你干嘛?” 第127章 取血   谢冰很自觉。   她也不知道什么运气, 一个小小青铜又跑到王者局。   南宫无寐太腹黑了,他已经将他们都揪出来,刚才还要使劲儿吓她,大佬的脑壳都有包吗?   大反派的思维方式真的没问题吗?   听到南宫无寐在头顶上冷涔涔地说你干嘛, 谢冰低眉顺眼地正要开口,便听到头顶上又传来这位大佬的声音:   “这等小事都办不好?”   好了, 他是在跟被吓到差点尿失禁的魔修说的。   那黑衣魔修出去也是让人战栗的存在, 在魔尊大人面前就只剩下抖了。   闻言立刻三下五除二,手中黑色锁链一甩, “咔嚓”一声就拷住了谢冰细嫩的手腕。   他被吓得够呛, 动作如同行云流水, 当然动作也不怎么温柔, 那魔噬玄锁扣上去很疼, 直接就压出来一道青痕,谢冰疼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倒抽一口冷气的时候, 听到耳边也传来一声倒抽冷气声。   谢冰抬头, 就看到乖乖站在一边的邪灵童子看着扣在谢冰手腕上的魔噬玄锁,眼睛瞪的溜溜圆:   ……魔尊大人, 你这样是找不到老婆的!   南宫无寐站在一边, 视线落在魔修身上。   魔修颤抖着手,痛苦极了:   分明是魔尊大人的命令, 那魔修冷汗却都飙出来了,他们这等在魔尊身边的,对魔尊脾气摸出来一点, 魔尊大人刚才只是冷意,现在不知道为何出来了杀意!   难道自己锁这些剑修的速度太慢了?   魔尊大人一直盯着自己,莫非是嫌弃自己对这些剑修太过于温柔,十分不满意?   力图保命的魔俢立刻又掏出来一条锁链,准备去锁谢冰脚踝。   邪灵童子的小胆子终于被他找回来了。   他仰起来自己小小的脑袋,又悄无声息地扫了一眼魔尊大人,大佬明明看上去极为平静,可是他却觉着不做点什么,自己的小命也快没了。   邪灵童子当机立断,小小的脚丫一下子踹在了魔修后背上,啪叽一下将他踹出去十几米,“废物!笨手笨脚!要你何用!”   凝滞的空气松散了。   邪灵童子收回脚,感动地发现自己后背针扎一样的寒意没了。   谢冰没在意他们的动静,魔尊大人喜怒无常,手下上班都不容易,谁都是战战兢兢的,吃这碗饭就要有思想觉悟。   她双手被缚,用手肘戳了戳寿景山,“刚才不是用藤蔓拴着的么,怎么跑丢了?”   寿景山他们虽然没死,可是看上去都很狼狈,他们被火焰炙烤许久,现在头发都焦黑一片,脸上干的都起皮。   死里逃生,他冲着谢冰一笑:“嘿嘿,其实我以为自己活不了了。”   他嘴唇本来就干,一咧嘴笑一嘴血,血滴滴答答落下来,疼的他龇牙咧嘴,手脚又没法擦血,他随意地把嘴唇上的血蹭在易才肩膀上:“易才你来讲!”   易才说他们本来是抓着藤蔓,结果走着走着,手上的藤蔓就没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只看到了远处有一丛丛白色的花,不过还没走到就被人扯了回来,回过神来就被一群魔修包围了。   罗双点头,“我跟他们碰到的差不多。”   谢冰放下心来,看来他们与自己不同,才走到白色花那里便被拉回来了,她眉头一皱,按理说他们失去联系的时间同时,她怎么就走过白色花、红色花、直至到了黑色花?   他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敛了杀意的魔尊看了她一眼,冷声道:   “看住他们。”   邪灵童子站直小身板,战战兢兢道:“是,魔尊大人!”   谢冰眼眸闪了闪,她了解魔尊,他下命令常常言简意赅,傀儡王只会严格按照命令执行。   魔尊下令说看住他们,邪灵童子就绝对不会杀了他们亦或者对他们做别的。   南宫无寐要去圣庙!   ……   谢冰瞳孔微缩。   那么,在灵气被封锁的情况下,她手腕被缚,打起来逆转翻盘几乎不可能,只能在邪灵童子的看押下,老老实实等着南宫无寐身入神庙。   黑色身影直接转身而去,谢冰手腕被束缚,脚倒没被捆着,她压低声音说:“我身先士卒,同志们不要挂念我!”   寿景山惊惧极了,想要抓谢冰,却啪叽摔了一跤,再爬起来,谢冰已经跑到了魔尊旁边。   远远的,只看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呜呜呜冰姐是为了我们!”   寿景山眼含热泪:“冰姐永远在我心中!”   而与此同时,邪灵童子一个眼神制止了想要把谢冰揪回来的魔俢,你们这些手下,蠢死了!   不远处,谢冰硬着头皮,“我也想去!那里看上去十分可怕,我……”   她抬头,盯着他显得十分森然的银雕面具,“我担心你。”   曼珠沙华盛放在彼岸。   那是来自黄泉的,沁寒入骨的香。   隔着面具,他盯着她:   “圣庙内诡异非常,甚至会直接老死,你刚才捂着脸不肯让我看,无非是因为怕我厌弃你,现在若再是回去,到圣庙最深处全都是黑色曼珠沙华,我若是无法护你,你垂垂老矣,又待如何?”   女为悦己者容。她怕到那般蜷缩在胸口,现下却信誓旦旦要跟着自己,南宫无寐的眸底神色暗了暗。   谢冰表情有些茫然,她不知道南宫无寐怎么会这样想,什么厌弃?   “死就死了呗?”   她这一路,哪次不是绝地求生。   “你这般喜欢我,喜欢到可以同生共死?”   她还是想活着的好吧!   但是魔尊都说出来了,又不能不给他面子。   谢冰勉勉强强说:“……当然!”   他没说话,往前继续走,谢冰立刻跟了上去。   直至走到白色曼珠沙华那里,指尖一道黑气弹出,谢冰手腕上的锁链便消失不见。   耳边,他的声音冷涔,带着些意味深长:   “你死不了。”-   一路行到黑庙前,谢冰看着耸立的破败黑庙,没说话。   这里大片的黑色曼珠沙华,簇拥着黑庙,无声无息。   强大的,几乎令人无法理解的禁制。   南宫无寐伫立良久,他侧头看了看谢冰,“罢了,走吧。”   为什么?   谢冰敏锐发现异样,他看了她之后便放弃了进去,为什么?   他转身离去,谢冰伸手想要抓住他,“我们再试试!”   他走的很快,她只抓到了衣角,与此同时,摩挲令她的掌心血液滴落,落在了脚下的黑色曼珠沙华。   一道红色的光芒一闪,像是点燃了星光,周遭的黑色曼珠沙华亮起,石殿门上古朴的曼珠沙华印记发出微光。   血液虽然将殿门印记点燃了,却像是接触不良一般,滋滋作响。   谢冰愣怔一下,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是她被曼珠沙华幻境迷惑的时候,生生抠破自己掌心留下的伤口。   她凡人体质愈合难,刚刚止住了流血,因为刚才的动作崩裂开,血液便低落在周围黑色的曼珠沙华上。   这才开启了石门。   谢冰脸色变幻,“开启殿门需要我的血?”   怎么可能。   南宫无寐没说话,   “严格来说,需要的是五灵根的血。”   谢冰霍然抬头看他,愕然道:“你不想用我的血?”   那一瞬间,她心跳骤然加快。   她的血……   她的血有用,南宫无寐刚才明明是打算取血开门,可是他却放弃了。   “圣殿的核心,只有五灵根修士才能进入,五灵根说是稀少,其实倒是见过几个,可是五废灵根不然,近千年来,只有你一人。”   “我只是不想做无用功罢了。”   他走过来,捉住谢冰的手。   那双手带着黑色手套,依旧能感觉到骨节修长,他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牵着她往里走。   很有力量。   谢冰的心头,不知道为何一软。   她任由他牵着往里走,认真地抬头凝视着他,笃定地说:“你知道我的血纯粹。”   她的血,严格来说,其实早就不太像是五废灵根。   顾莫念的十年灵药淬炼,一天都不曾间断,她的血肉历经十年,杂质在缓缓的消失。   这十年里,是她浑浑噩噩的十年,也是消失在众人眼中的十年。   十年之后她出山,她不知道自己本来的血液是怎么样的,只是知道她后来的全身骨血都给了另外一个女人,一个顾莫念放在心尖上,宁愿入魔也要复活的女人。   南宫听雪,她是世间罕见的五灵根。   所以她的血液,必然趋向于五灵根的血。   距离炉鼎成形还有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她的血液纯粹可想而知,不久之前南宫无寐咬破过她的耳尖,当时他说,她的血,味道很好。   所以,当时南宫无寐是知道她的血液味道的,自然知道她血液的纯粹。   五废灵根与五灵根在血液如此相近,他却没有取她的血。   谢冰加重语气:“魔尊大人,为什么?”   古朴苍凉的大殿缓缓打开,就像是打开了一扇亘古光阴。   南宫无寐的声音略有些懒散:   “你怕疼。”   轰隆一声,谢冰的身体不受控制的一颤。   “你既然怕疼,那么取血便非是你本意。”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话语里有些淡淡的凉,是谢冰不能理解的意味。   谢冰隐去眸中的惊悸,垂着头不吭声。   不对,南宫无寐杀人如麻,炼制傀儡,怎会在她有用的情况下,不会取她的血?   他垂首看她,只看到被竖成简单马尾的乌发,冰霜发带闪着微微的霜色。   “我没有必要取你血。”   “杀便杀了,取血犹如渣滓。”   谢冰心头震撼。   她人生的大半都是作为药鼎而活,她的血肉有用,便被师父关在地牢之下。为了复活南宫听雪,取谢冰的血,炼谢冰的肉,一点一滴的血,被他抽取殆尽,生生成白发枯骨。   在强者为尊的修仙界中,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与南宫无寐同行,却从未想到会听他说这些。   他告诉她,取她血液的都是渣滓。   他不屑去做。   谢冰瘦削的肩膀没动,可是无端的让人感觉到一股萧瑟的风攸然而过,她由衷的说:   “你是个好人。”   在某方面上,他让她觉着,比正道中人赤诚多了。   南宫无寐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低嗤笑起来: 第128章 画卷   石门缓缓打开, 高及穹顶的大殿缓缓展开,人变得极为渺小。   谢冰被南宫无寐拉着往前走,两人并排而行。   她抬头,看到黑色兜帽下的森冷面具, 实际上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魔尊这个人,实际上很谨慎, 他喜怒无常, 不会容许别人近他身,前世的她只听召唤, 轻易不会凑到他面前。   便是与他同处一个空间, 多是走在他身后, 看到的是他的背影。   她与邪灵童子不一样, 邪灵童子大约是年纪小, 痛归痛,当傀儡王当的蛮开心的, 他痛的时候, 便以折磨人取乐。谢冰则不然,她怕魔尊, 折磨别人亦不会让她感到快乐, 只能躲在没人看到的角落里自己忍。   前世大约身在迷障,她恨的人太多, 连带着将她捡回去炼制成傀儡的魔尊。她毁了自己的脸,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到底是魔尊炼制的傀儡王, 魔尊不想让她死,她便永远无法解脱。灵魂若是灭了便也罢了,也好过仇恨不得报的夜夜思熬。   一日煎熬,一日癫狂。   直至……几十年后,萱瑶与他成婚的那一刻,谢冰是真的疯了。   她当然知道她杀不了他们,她只是已经再也无法容忍这苦楚,只有那时候才会被他们杀死,一心求死罢了。   他……   谢冰微微出神,手心却被人在掌心里摩挲来摩挲去,酥麻感瞬间拉回了她的神智,侧头看去,便与银雕面具对上。   隔着面具,南宫无寐垂头看着她,“你想进圣庙,为什么?”   从踏入废弃圣庙开始,谢冰明显情绪就压抑下去,她在想什么?   谢冰的心立刻提起来。   她眸光敛了敛,无辜道:“魔尊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圣庙是何等尊崇高贵的地方,这里虽然是废旧的圣庙,我也不敢轻易涉足。我跟圣庙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会想进这种诡异的地方?”   要知道,刚才她还被圣庙的独家Logo——曼珠沙华,给弄得垂垂老矣。   南宫无寐修长的手指没停,大拇指若有意味地抠着她的掌心,谢冰觉着他这会儿应该又在精分,比如说想相信她真的喜欢他和想利用他之类的扯锯。   但是他不会怀疑到她。   按照时间线,不会有人将她与圣庙中的那人扯上关系,她对于圣庙,本就毫无瓜葛。   南宫无寐也是如此想的。   他对谢冰的来历清清楚楚,见证了谢冰无数的黑历史,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转念一想,他倒是有些佩服谢冰多年如一日为了美色不要命的倔强。   她身着一袭青色裙子,仰头看着他,眸子黑白分明,有些迷茫,有些犯傻,南宫无寐喉结动了动,话语里却依旧冷然,“别耍花样,否则你知道后果。”   谢冰:“……”   杀人警告又来了!   南宫无寐被她坑这么惨,莫非留下心理阴影了?他这次明显满血复活,还担心她坑他?   她明明已经装的很智障了!   谢冰假笑:“魔尊大人,我就是坑你也不过是为了你的美色,最多也不过是丢丢贞操之类的,你紧张什么?”   掐着她指尖的手顿了顿,明明看不到他神色,却感觉到他瞪了她一眼,谢冰没怂,忽然间视线越过他肩头,眉头皱了起来。   他们已经走了数十步,大殿高到几乎没有顶,最上面是流淌的深蓝色海水,一眼看过去就要晕水。而周围到处是黑压压的残破石壁,显然已经废弃许久,他们走的是一条很宽很宽的碎宝石道,宝石灵气四溢,即便是年代久了依旧在闪烁着微光,而宝石路的左右两侧,是深不见底的幽深黑暗,在谢冰凝视着深渊的同时,便看到幽幽地冒出来像是手掌一样的黑色曼珠沙华。   左右两边的天坑里都是曼珠沙华,它们像是活物一样凝视着谢冰,谢冰却没有怂,她被重要的事情吸引住了视线:   ——脚下的宝石,都是钱啊!   贫穷人士谢冰的眼睛都要绿了。   她走在上面,倒是没感觉敬畏,靴子下面都是宝石,走在上面硌脚。她想起来前世她妈妈看她老是在家里窝着,一到晚上就把她拉到公园里陪她走石子路,她当时还不耐烦想要继续干稿子,现在想回去跟妈妈一起散步都做不到了。   ……还得跟魔尊惺惺作态。   这么一想,连想抠宝石的心都歇下来了,可是瞬间她就觉着不对劲儿了!   她到了圣庙之后,想到的前世东西未免太多了!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妈妈,也没想过狗比前夫哥,这俱都是大喜大悲之事,仅仅一会儿便觉着心神都累透了。   谢冰身体绷直的时候,南宫无寐自然也觉察到了,他垂头看她,他第一次见到她神色消沉的样子,不,是在“魔尊”面前出来这副模样。   “想到什么了?”   南宫无寐的声音里没有那么冷,反倒是有些好奇。   谢冰顿时就知道南宫无寐知道圣庙的诡异,她瞬间便将自己真实思绪敛了下去,她心头发冷,怎么可以在魔尊面前想起来妈妈?   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她实在是太放松自己了。   谢冰没答,魔尊却丝毫不觉着奇怪,“曼珠沙华会引人到死亡之地,你会想起来最痛苦和最欢愉的事情,直至你疯狂至死。”   怪不得,这种黄泉之花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冰的神识海中,大片的银色月光洒在银河滔滔上,她疲惫的神识渐渐恢复了一些,反手握住南宫无寐的手,花痴脸盯着他的面具:   “其实我刚才在想,你什么时候让我看到面具下的帅脸!”   “我们双修的时候不会还不能看到脸吧!万一魔尊你长得没有我想的好看呢?”   这话一说,握着谢冰的手一紧。   他冷哼一声,果然不再追问了。   这条宝石铺成的最贵长路终于到了尽头,是一扇紧闭的大门,石门分左右,左边的半片印记与右边的半片印记合成一朵巨大的曼珠沙华。   谢冰自觉地甩开南宫无寐的手,准备滴血。   周遭更加压抑了,她的手腕瞬间被南宫无寐扣上,谢冰眼疾手快,啪啪啪就把自己手掌的血迹给挤出来了!   开玩笑,这位真大爷这会儿好的让人毛骨悚然,可是他是个彻彻底底标标准准的精分,这会儿吃错了药不按头取血,等回去之后想起来圣庙近在咫尺却没动她,万一后悔找她泄愤怎么办?   谢冰只是觉着他在某方面是个好人,可不敢信一个魔头。   血液晕开密密麻麻萦绕着石门的曼珠沙华,黑色的光晕将石门晕染,渐渐填充满整个印记,黑到极致的光芒刺眼,几乎目盲。   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将她扣在了怀中,谢冰茫然地去扒他的手,却纹丝不动,后背抵上一双大手,她听到南宫无寐在她头顶说:“其实我没想到要现在进第二重圣门。”   他只是带着谢冰过来看看,这傻子为了表爱心直接把血给抠出来了。   谢冰被闷在他怀中,眼前是一片黑暗,心头狂跳:   南宫无寐没想到现在进二重圣门,也就是说,他以后的计划中是要进废墟圣庙的!   据她所知,整个修仙界的五灵根只有萱瑶一人,开启圣庙必须要五灵根的血,难道以后是他带着萱瑶来?却被自己在前面剧情截了胡,变成了他与自己?   谢冰忽然沉默下来,南宫无寐将她从怀中捞出来,周遭已经重新变成了一片漆黑,他道:   “再自作主张,杀了你。”   话语冷涔涔的,十足的杀意,谢冰却心不在焉,“知道了。”   南宫无寐:“……”   他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走的快步如风,谢冰回过神来,几乎以为他生气了。   “魔尊大人,你来过?”   “没有。”   谢冰:!!!   没来过大佬你走这么快?   万一有机关呢?这里虽然是废弃圣庙,又有血为引,到底不容小觑啊!   他随手一挥,片片黑色的灵气就飞了出去,那黑气燃烧着,溢出火光,照亮了黑漆漆的路。   当光亮闪烁的同时,周遭像是感应到,渐渐亮了起来。一星一点,直至片片星光,彻夜常亮:   二重圣门后,比第一道门后要小一点,也仅仅是一点罢了,巨大的石柱几乎穿透天地,穹顶破败不堪,隐约能看到上面应当是一副恢弘的画卷。   脚下与刚才的宝石不同,这次是通透的通透玉石,她当时跟妈妈一起装修房子的时候看了不少玉石地板砖,哪个都没有这个好!   视线往下看去,几乎能抵达无底深渊,望不到尽头。   谢冰蹲下来摸了摸,饶是年岁已久,依旧能感觉到渗出的灵气,圣庙实在是太富有了,想揭了地皮走!   周遭的石壁上也有画卷,画卷连绵,谢冰走在通透玉石上,一幅一幅看过去……发现自己看不懂!这画不知道几千万年前画的了,画风格外抽象,基本上就能架,头顶上一片一片的云,脚下是一片一片的雾……   她依次看了一会儿,发现南宫无寐没走到一边跟她一起看,而是负手仰头,一直盯着穹顶上看。   谢冰站在他身边,也仰头看去。   穹顶的画,比所有的画都要恢弘。   大片大片的人,大片大片的建筑物,只在最高处的山上,站着一个寥寥几笔画成的人。   这画工跟她看的差不多,可是那人只明明仅有一个身影轮廓,却显得那般熟悉。   谢冰脚下一软,瞬间便捂住了胸口,眉头紧蹙。   有力的肩膀瞬间将她扣在怀中:   “怎么了?”   疼痛感稍纵即逝,仿佛从不存在,谢冰捂着胸口抬头,她盯着他,目光有些涣散,声音有些哑:   “……我胸口疼。”   南宫无寐垂头,感受着胸前急喘的起伏:“……”   在这里诱惑他?   他似是从齿缝里蹦出来三个字:“自己揉。” 第129章 血液   谢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 怀疑人生地想自己是不是一点魅力都没有,南宫无寐这个狗比以为她要现在勾引他就罢了,还这么嫌弃她。   仔细一想,大概魔尊面对的女子都是予取予求的, 魔尊想睡哪个睡哪个,而魔尊位高权重, 估计想要勾引他的女修多的是, 面对她这种一直想睡他的女修态度也就不足为奇了。   本来就很气,一想到就更头痛了, 她闭了闭眼睛, 伸手去推南宫无寐, 结果没推开。   他把她扣的太紧了!   谢冰骤然睁眼看他, 便与闪着微微银色金属色的面具相对, 她手又推了推他的胸口,却被戴着黑色手套的修长手指给捉住了。   冰凉透过手套传过来, 谢冰依旧被他圈在怀中, 更草的是胸怼在他胸口,她仰起头看他, 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喉结上, 明明白白地看他喉结滚了滚。   谢冰满脑子问号:???   魔尊大人你精分能不能有个限度,不要一边说着莫挨老子一边准备进行什么荒淫无度的想象!   空气中漂浮着一丝淡淡的尴尬。   然后他忽然就把谢冰给放开了。   谢冰:“……”   不愧是大佬, 搞大事的时候也能控制住自己,刚才他的样子分明已经在不可描述的边缘试探。   谢冰脚步错开,悄无声息地离开几步, 继续去看周围的画:她这次一脸好学,从储物锦囊里掏出来一本书和几张白纸,对着墙壁开始画起来了。   垫着书,她仰头看着画卷,嗖嗖嗖的画。   一开始,南宫无寐没理她,过了一会儿身后就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耳后是低低的嗤笑。   谢冰握着自制笔的手一顿,茫然侧头看他,“怎么了?”   他一言难尽地说:“你不是书修么?画的如此之丑。”   谢冰理直气壮:“我是书修,又不是画修!”   南宫无寐:“……”   “魔尊大人还嘲笑我,我这不是为了帮你拷贝下来这些画卷,好帮助你么。”   谢冰委屈地看他,“我的一片痴心,怎么能被你如此践踏!”   她的脸皮一向很厚,他早就见识到了,南宫无寐连嘲笑都懒得嘲笑,直接绕过她往前面走了。   谢冰缓缓抬头,盯着他的背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   二重圣门没有出口。   谢冰凝重地环视了一周,这里是一片巨大的圆形空间,能看出来往日的精美辉煌,可是如今在海底之下斑驳沧桑,画卷都剥落许多。除此之外,直抵苍穹的巨大柱子旁边的玉石地板破碎了许多,深不见底的深渊缝隙里冒出来许多黑色曼珠沙华,大片大片的簇拥着,圣庙没有圣洁的气息,仿佛黄泉之路。   她临摹的十分费劲,走形十万八千里,这些不算是什么,重要的是没有看到三重圣门的出口。   “魔尊大人,请问我们可以回去了么?我画的差不多了。”   谢冰表现的十分恭敬狗腿,甚至还用上了“请”字,她垂着眼眸,握着书的左手微微收紧。   南宫无寐立在中央,纹丝不动,“出不去了。”   谢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什么出不去了?为什么出不去了?他们能进来为什么出不去了?   想明白的那一瞬间,她愕然地往后看去,顺着重重通透不见底的玉石地面,便看到刚才来的时候那道巨大不可思议的石门不见了。   没有出口,也没有入口,严严实实,像是一个巨大苍凉的牢房。   谢冰霍然抬头,看向穹顶的巨大画卷,几乎感觉到那穹顶画卷上的人在嘲笑他们:敢闯圣庙,留下命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谢冰遇事不慌,她更想知道的是哪里出了问题。   南宫无寐手一伸,一道黑色的魔气瞬间锁住了她的右手,拉得她一个踉跄,直接撞到了他怀中。   他伸手捉住谢冰的右手,隔着手套摸索着她掌心的血痕,声音里透着些冷:“血有问题。”   谢冰后背脊一僵,登时就感觉到一股凉意。   她挣了挣右手,却还被锁着,左手抓着绘画好的书卷,面上不露分毫:“魔尊大人,你不会以为我是故意把你困在这里吧?我也不知道我的血会不会有问题,完全是误打误撞。”   出问题了,血液不纯粹。   五废灵根加上淬炼血液,她的血液无限接近于五灵根,然而到底不是五灵根。直至一年多以后,谢冰的血液才会被顾莫念彻彻底底淬炼成五灵根之血,才能顺利的注入南宫听雪的新身体里,可是现在不是!   她能打开圣庙的门,却无法离开圣庙,这圣庙怎么这么心机!魔尊一向多疑嗜杀,现在被困势必要怀疑一下自己,谢冰好言相劝:“魔尊大人,你冷静一下,我把你困在这里对我没好处,我还想活着呢!”   他冷冷地凝视着谢冰,半晌,伸手捉住了她的左手。   谢冰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她的左手死死抓着那一沓子纸张和书,南宫无寐瞬间扣住了她的手腕,她淤青还未消,痛的嘶了一声。   左手中的东西被呈现在他面前,面具下的表情看不清楚:“你刚才就准备杀我。”   谢冰想杀他和想睡他,对于她来说,这两者并不冲突。   当然,对于谢冰,他亦是这么想的。   这是一个花痴,也是一只难以驯服的小狐狸,南宫无寐如今,心知肚明。   她左手纸张下面,是小黄书。   刚才说是画画,实际上谢冰已经借此机会将小黄书拿了出来,垫在纸张下面,并且光明正大的在他面前绕了几个圈。   寻常修士想要杀人,掏出来剑就给敌方说我要打架了,但是书修则不然,她还拿出来书垫着,并且说我要画画。   谢冰后背发寒,面上依旧是无辜的,“我只是用书来垫桌脚。”   他盯着她,随手一挥,不远处的柱子后面,数只六棱银粟花飘了过来,颤悠悠地到了谢冰面前,铁证如山。   “这花是你种的,十分奇异,毒入骨肠。在刚才你悄无声息的种了一路。”   南宫无寐的意思就是这些六棱银粟花对他没用,他知道谢冰要杀他但是没理她。   谢冰:“……”   你刚才发现了为什么不早说!   她刚才是要下手的,只是没想到出不去了!   谢冰并不以为惧,她眼睛黑白分明:“我只是想试试我的花能不能在圣庙含羞开放。”   南宫无寐顿了顿:“所以你怎么证明你一开始便不是有意的?”   谢冰:“……”   妙啊,魔尊的逻辑思维好妙啊,她要是一直想要杀他那么取血也可能是故意的!可是她也有她的逻辑思维!来啊,battle啊!   她无辜脸:“我没想杀你,我也想活着跟魔尊大人在一起。”   “之所以一直想要尝试招数,只是想控制住魔尊大人,这样以后还有个依靠。”   他的样子像是你继续编看我信不信:“什么依靠。”   谢冰:“我怕你以后家暴我。”   南宫无寐:“……”-   圣殿里有些冷。   玉石地板好看是好看,就是挺吓人的,特别是透过冒着黑色曼珠沙华的缝隙往下看去,看不到底,几乎要晕倒。   谢冰的小黄书没被没收,她说完怕被家暴之后南宫无寐幽幽地放开了她,并且像是石头一样站在中央参悟。   谢冰没敢理他,自己也去查探了一圈,发现穹顶和石壁基本上都遍布着曼珠沙华的印记,却没有丝毫。她甚至还尝试着用冰霜灵剑砍了柱子,结果只落下一层层非常浅的痕迹,摸到了一点银色粉末,再往下砍就砍不下去了。   谢冰累了之后轻车熟路的掏出来小凳子坐下,她看着南宫无寐,小声说:“魔尊大人,我们能出去吗?”   南宫无寐没回头,意味深长地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么?”   谢冰眨眼:“这是圣庙,是贯通天道的唯一通道,听闻圣子便是在圣庙之巅沟通天道,传达不被感知的上天之意。”   “不错,这里则不然,严格来说,这里不是圣庙,而是黄泉之路。”   果然,谢冰若有所思,圣庙是圣洁的,受人尊崇的,它在整个修仙界之巅,那里有圣洁的高山流水与白色的曼珠沙华。可是这里处处透着诡异与颓废,像是一件事情极端的两极,她不知道,这竟然是黄泉之路。   他忽然道:“站起来。”   站起来干嘛?   谢冰心头冷然,瞬间左手藤蔓飞了出去,将她弹了起来!   因为她发现,她刚才明明是脚抵着玉石地板,现在却悬空了!   在半空中俯首往下看去,谢冰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脚下的玉石地板液化成玉石般的水,绷破碎裂,而下面层层叠叠的黑色曼珠沙华疯狂蔓延,眨眼间便成了可怖的重重黑色花海!   铺天盖地,将人吞噬殆尽,仿若无数勾魂夺魄的恶魔!   被时光牵扯的困顿感再次出现,谢冰觉着眼皮无比的沉重,这是来自宿命和天道的威压,她生生掐破自己掌心刚止住的伤口。   与此同时,身后微凉的高大身躯贴在了她身后,一手揽住了她的腰肢,扣在了自己怀中,急速掠去。   谢冰被他扣着腰飞来飞去,她想跳出来一起打,可是穹顶之下,早就没有了容身之所,那些黑色曼珠沙华变异般无穷之大,誓要将他们吞噬到地底之下,带入黄泉之路。   他的掌心里,一道黑色的剑芒闪过,银雕面具闪着冷光,脚下一步跃上最高处。   那剑光,劈向了穹顶画卷之上!   “轰!——”   那穹顶,出现了一道可怖的裂纹。   谢冰:“……” 第130章 秘密   南宫无寐的大招直接导致了整个圣庙发出来大招——它在与遥远未知处震颤相连, 整个天地都昏暗了下来,并且快速地连神智都陷入到一片黑暗。   谢冰昏迷之前,隐约觉着自己是感受过这股力量的,这种力量, 似是无法反抗的力量。她前世,拼死无法反抗的, 便是这无法挣脱的命运。   然而那种感觉太过于短暂, 快到她几乎捕捉不到,再次睁眼的时候, 她发现自己蜷缩在一片黑色的雾气中。   以一个婴儿的姿态。   她以为自己睁着眼睛, 却发现自己眼皮格外沉重, 她与外界感知的, 是自己的神识。   没有了刚才山崩地裂的嘶吼震颤, 风平浪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紧贴着她的是黑色雾气……不, 不是黑色雾气,而是黑色曼珠沙华!   他们这片空间, 全部被曼珠沙华死死凝结在一处, 谢冰再尝试了一下,明白了:   圣庙放不纯粹血液的谢冰进来, 然后把门给卸了,再然后死亡之花曼珠沙华全都涌过来,就像是果冻一样把他们给镶嵌在里面。   她明白脚下玉石地板下面的东西是什么了……   按理说, 接触到黑色曼珠沙华就会时光流逝,她看到自己身体依旧无恙。再一转,这才发现,身上的那一层黑色雾气竟然是在保护她的!若非有黑色雾气将她身体割开,现在已经与曼珠沙华亲密接触。   心念一动,谢冰想要找到南宫无寐,却根本冲不开附近的曼珠沙华,反而会引起来神识动荡,一阵阵的刺痛折磨着她的神识,谢冰只能老老实实平静的呆着。   呆着呆着,她发现这里是没有时间的概念的,只要她不动,平静的服从,那么一切都不会产生波澜。   这种感觉让她瞬间惊悸,她不能再陷入前世的鬼打墙里,必须要挣脱出来。她忍着头痛,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尝试控制自己的身体:   前世他的老搭档邪灵童子不理解的是,谢冰的反噬为何会比他的时间长,因为谢冰一直在做一件事:   她的灵魂无限的臣服在魔尊手中的时候,无数次地想要突破囚禁自己的躯壳,一次一次地想要冲出樊笼,自己掌控自己的身体,不再永远当一个傀儡。   一次一次地想要冲脱控制,身为傀儡,实际上是不能对主人产生反抗的,所以谢冰受到的反噬越来越可怕,她躲起来的时间很长很长。不过幸亏,前世魔尊更喜欢用邪灵童子,倒是甚少管她。   傀儡王一直要挣脱控制,它的主人必然是知道的。   魔尊从不在乎那些傀儡,死了便死了,敢违抗他命令的都成了灰烬,谢冰想要摆脱控制,初时是害怕过的,可是魔尊始终没有说什么。她后来想明白,大抵是因为他知道她做的都是徒劳的。   她越是反抗,就越是痛苦,而这痛苦只会永远的存在,并且明白永远都无法脱离她的主人。   这也是为何她刚重生回来之时,对殷倦之如此惊惧的原因。   然而那时候她都没有甘心蛰伏过,这种情况下,她更不会束手就擒。神识痛苦折磨的惩罚,对于谢冰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   在一片寂静中,谢冰将自己神识平复下来,她得想办法跟南宫无寐取得联系。   身体连眼皮都不能动一下,更别说在圣庙镇压下动一动了,只能从神识下手,可是她的神识只能在黑色雾气中游离,如今……   谢冰心平气和,让自己沉下心去。   在圣庙里……   睡觉-   其实谢冰并不能把握能不能顺利入梦,毕竟她不能确定南宫无寐能否与她心意相通,万一这位大佬一直在搞事情,根本不想睡觉呢?   可是入梦很顺利。   眼前是朦朦胧胧的白色雾气,她一脚踏入梦境中,视野便一开阔:南宫无寐的梦境里是宽阔静谧的圣殿,他一袭黑衣,依旧站在正中央,仰头看着头顶苍穹的画卷。   梦境中,他没有戴那张森冷到极致的面具,但是也不是本来的脸,而是谢冰曾经看过的,那张平淡的面容。只是看着这张脸,谢冰立刻就想歪了,她的眼前立刻浮现了穿着黑裙的小妩媚……   南宫无寐淡淡地说:“入梦之术。”   他似乎没有什么惊诧,谢冰想起来在蓝日暖事件中,魔尊用的是大师兄的马甲,已经知道她能入梦。这让她有些警觉,她不能把太多的底牌暴露给敌人。   谢冰回过神来,立刻拍马屁:“没想到魔尊大人连入梦之术都知道!”   顿了顿,谢冰颇有些遗憾地说:“魔尊大人为什么不让我看你的真容?”   “我不想看到自己的追捕画卷。”   谢冰微笑脸:“……怎么会呢?”   他没接下去,神情有些莫测,“你刚才是故意揉我头发。”   话语有些没头没尾的,她有些尴尬:刚才在南宫无寐怀中的时候,她确实没闲着,试探着掐了他一根头发,当时南宫无寐没反应,谢冰以为他没有发觉。   绝对强大的武力面前,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是瞒不过他的。   谢冰:“……”   她头皮都麻了,还在疯狂想措辞弥补时候,南宫无寐却没搭理她,他淡淡道:“我就在你不远处,你周围的魔气能护你一段时间,我还有事情要做。”   他要做什么,他没说,也没不认为谢冰会继续问,毕竟在他面前没人敢这么放肆。   然而他没想到,谢冰的胆子比他想的要大。   “所以魔尊大人来这里的目的,就是等待着搞垮圣庙?”   谢冰说到圣庙的时候,话语里带着些复杂,她没有想到南宫无寐早在很久之前便这么想了。   搞圣庙等于搞天道,这就是修仙界众人的常识,世人都想着飞升成仙,只有他想着身入圣庙搞天道?   大佬就是大佬。   她想起来以前对他的评价,他杀了太多人,并不在意自己受到天道的报应,难道早就存了不想活下去的心思?   南宫无寐瞥了她一眼,“你对圣庙,似乎并未有什么敬畏。”   谢冰没说话,她要是对圣庙有敬畏,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就该立刻搞死自己。   谢冰垂着头,敛去了眸中的神色,南宫无寐只看到光洁的下巴,微颤的眼睫。   他顿了顿,“你不必急着来寻我,我会带你出去。”   谢冰一时间不知道接什么,抬起头,狗腿笑:“当然。毕竟我与魔尊大人关系非同一般。”   南宫无寐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半晌,他冷淡道:“你可以回去了。”   谢冰没回答,她的视线越过南宫无寐的肩膀,抬头看向了苍穹。   这是南宫无寐梦境中的穹顶画卷,与谢冰在现实世界中看到的画卷并不一样!   圣庙中的画卷都是抽象线条,勉强辨认画的是人,可是南宫无寐参透的这幅画,上面寥寥几笔,在山河壮阔最高处,立着一个孤寂的身影,银色长发飘洒,双手合十,手中红色珠串缠绕,而那人的面容模糊,根本不可见。   谢冰死死盯着那个人,眸中水光潋滟。   不说话。   宽阔的肩膀挡住了谢冰的视线,南宫无寐拍了拍她的脑门,一下子把她从梦境中推了出去:   “别想乱七八糟的。”   在梦境褪去的瞬间,谢冰回过神来……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就是看看画中人,怎么就是乱七八糟的了?   ……   蜷缩在果冻中的谢冰神识颤了颤,她从梦中醒了过来,围绕着她的黑色雾气又削薄了一些,谢冰沉静下来,不知道为何,南宫无寐说他能出去,谢冰便相信他能带她出去。   即便这里,是圣庙。   黑色保护雾气越来越薄,最后稀薄到几乎能看到蜂拥而至的无数黑色曼珠沙华,那些张开的手掌状花,就像是索命的黄泉冤鬼,在向谢冰伸出来索命之手……   就在这一刻,果冻颤了颤!   无声的哀嚎嚎叫让果冻层在疯狂颤抖,谢冰的身体被晃着晃着,终于睁开了眼睛!周遭的无穷无尽的黑色花在四处逃逸,簇拥着谢冰的曼珠沙华也消失不见,她理了理青色裙摆,自然而然地站直了身体。   穹顶再次乍现,脚下是虚空,她踩在左手藤蔓飞出编制而成的小丛藤蔓上,看着大片黑雾中走出来一个人。   他戴着银雕面具,走路带风,长袍飞舞,修仙男模出场!   谢冰瞳孔都收缩了:他的手中,是黑色粘稠的汁液,而汁液在他手中流淌,汇聚成无尽的黑色雾气,源源不断地被他吸入掌中。   那是黑色曼珠沙华。   黄泉之花。   谢冰触碰一次便差点老死,南宫无寐竟然直接将它碾成了汁液,并且在提取其中的灵气!   那灵气与寻常的灵气又不同,神圣又妖冶,绝望又窒息,谢冰的心瞬间便提了起来。   他向着她走来,却没有再抓住谢冰的手,他低声道:   “我会带你出去。”   近在咫尺,南宫无寐的状态看上去并不好,他一身黑袍面戴面具,谢冰根本看不到他的面容。   她盯着他露在外面的黑色手套,主动抓住了他的手掌。   隔着手套,清晰地感觉到血肉空落落的,手掌已经变成了枯骨!   大佬,你的功法能炼化曼珠沙华……所以圣庙都困不住你?   再想到殷倦之为何能同时修炼魔道功法以及正道功法,并且都能臻于顶峰,世间毫无一人怀疑……   谢冰几乎倒抽一口冷气,她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圣庙、曼珠沙华、天道力量、南宫无寐的功法来源……   出去后,她还有命在吗?   然后她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枯骨反手握住,南宫无寐淡淡地说:“我们出去。”   谢冰:…… 第131章 薅秃   魔尊大人, 你手指竟然成了这般模样,还会恢复吗?”   谢冰死死拽着南宫无寐的手,底盘下沉,不让他走。   不能走!不能走!这是决定她命运的手!   南宫无寐本来是抓着她的手往前大步走, 这下变成了被她窒息般擒着,她重心下沉, 几乎要坐在地上, 看上去担心极了。   根本不让他走。   他周身似是笼着寒霜,那寒意微敛, 沉默了一瞬, 拨开谢冰的手, 极为平静地脱了手套。   黑色手套很薄, 衬得手指骨修长, 因为血肉的离去,更显出几分削薄, 谢冰抓着他手的时候, 就像是抓着一副骨架。   黑到极致产生的微光细碎闪烁,白骨森森的手指染上一抹凌厉。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 白骨灵活地做出来收紧展开的动作, 再然后,黑色雾气从手腕处蔓延缠绕, 渐渐的,似幻非幻,手指在影影绰绰中显出血肉来, 与寻常人无异。   谢冰垂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这个画面……   雾气消散,白骨森森重新显露,那白色指骨搭在她垂落的手掌,冰凉侵骨:   “只是暂时的,不必担心。”   透过银雕面具,他凝视着她。   面具之下,桃花眼波光潋滟,眸光有些复杂。   被白骨激灵一瞬,谢冰脑海中无数的片段纷涌杂乱,她似乎见过这样一双枯骨嶙峋的手!   可是无论她怎么搜索自己的记忆碎片,却始终不能抓到任何一点倪端,她甚至渐渐确定自己不记得她见过南宫无寐的枯骨之手,刚才的片段,短暂的、虚无缥缈的像是幻觉。   谢冰安静了下来。   南宫无寐慢条斯理地重新戴上黑色手套,活动了一下手指,擒住谢冰细弱的手腕:   “走。” 宝 书 网 b a o s h u 2 。CoM   少女瘦弱的肩颤了颤。   她这次,任由南宫无寐牵着,行走间青色裙摆荡起,长发尾尖扫过笔直的腰脊,与他同时迈入再次出现的石门。   谢冰在刚才,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南宫无寐似乎并不忌惮让她知道更多的事情,要么是准备杀人灭口,要么是有所依仗。   而刚才他冰凉的指骨搭在她掌心的那一瞬间,谢冰分明感觉到,他这次,没想杀她。   是什么呢?   这个圣庙里,究竟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石门是被强制打开的。   谢冰迈过去石门的时候,清晰感觉到与刚入门的时候不同,这门有些扭曲,有些脆弱,似是下一秒便要崩溃消失。   石门:被迫营业。   然而南宫无寐这狗比周身淡漠,就那么用枯骨之手,抓着谢冰慢悠悠地迈了出去。   即便是废弃的圣庙,这圣庙实在是太没有尊严了!   谢冰走出石门的之后,发现周边没有人,她站在一丛丛黑色的曼珠沙华中。   出门有点小意外,谢冰并不慌,大概是与谢冰的非五灵根原理差不多,她确信即便是出了小波折,魔尊对这块地熟,等下一定还会来抓她。   抬眼,这里是一片昏昏沉沉的黑幕,遥远的尽头是黑庙的顶尖,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周遭连绵的,是成为手掌状的黑色曼珠沙华。   鼻尖,萦绕的是黄泉冷香。   轮回、衰老、枯骨、悲伤。   分离、伤心、不吉祥、死亡之美。   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和颠沛流离的爱。   她的一袭青裙,是晦暗花海中唯一的异色。   她面色沉静,随手取下冰霜发带,长发披散,指尖冰霜发带缓缓成一根细细的长针,落在她白皙的指间。   密密麻麻的花海挤在一起,她对黑色曼珠沙华的汁液极为忌惮,用冰霜长针拨开花丛,与此同时,脚下绿色藤蔓飞出来,在脚下分开的空缝隙里,铺开一层层的绿色“地毯”。   冰霜之色微微映衬,将黑色的花海染出一层层阴沉。   谢冰紧抿着唇,一步一步走着。   便在此事,寂静空廖的耳边,传来播报声:   【系统:再次提醒,临时任务持续进行中,请宿主务必尽量多采集曼珠沙华!】   谢冰真是日了狗了!   这种要花不要命的系统是真实存在的吗?她怕采着采着变成一堆枯骨!   系统让她一直采花也不说干什么,到底在搞什么?   不对,一定有解决方法。她心念一动,翻出来小黄书,蹲下身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对着面前的曼珠沙华用出一招“霜化诀”!   晶莹剔透的冰霜蔓延到黑色株蔓上,将它冻成了冰花。   隔着冰层再去抓光秃秃的曼珠沙华杆子,冰霜之层正在急剧融化,谢冰眼疾手快,嗖嗖嗖地拔掉两三支!   果然,“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可行!系统的技能常常超脱现实功法,用来对付超常的曼珠沙华很有作用。   她一边狂翻小黄书试验技能,一边辣手摧花,疯狂拔黑色曼珠沙华。   系统叮叮叮的播报,一开始一株就播报,到最后十株播报,最后懒得播报,只差说出来一个字:嗝。   好好一个书修,现在变成了花匠,还是偷别人家花的那种!谢冰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累出的汗水,问系统:“可以了吗?再薅这破庙是不是都要飞过来灭我了。”   系统没说话。   谢冰习以为常,她的这个系统,只要说话基本上都没好事儿,从来不跟她交流,“奖励呢?我白薅这么多花了?”   耳边冰冷机械的声音:【系统升级中……】   谢冰白皙的手指顿了顿,好整以暇地将小黄书收了起来,她冷笑:“你说吧,你跟圣庙什么关系?”   她一直怀疑系统跟天道对着干,可是她的等级太低,一直没有办法验证,这次进圣庙实属是偶然,没想到系统对圣庙的圣花如此垂涎,更没想到几百株曼珠沙华竟然能让系统升级?   系统没说话。   很远很远,浓色暮夜中,出现一抹高大森冷的身影。   他在向着自己而来。   谢冰心头警觉,扭头看了看附近的花丛,沉默了:   ——附近的曼珠沙华被她薅秃了!   南宫无寐这么敏感多疑,不能让他发现异常,谢冰果断地从黑色的花海中站起身来,脚下藤蔓一点一点托举着她。   南宫无寐顿住了脚步,看着她看到他,急急忙忙踩着无尽的黑花而来。   她向他飞奔而来。   ……   这里不辨方向,南宫无寐却像是装了导航一样,带着她往深沉处走去,走着走着,谢冰霍然扭头,看向已经遥不可见的圣庙。   “轰隆隆——”!   谢冰瞳孔一缩,她看到在无穷的黑色中裂开一条可怖的缝隙,像是被雷劈出的闪电形状,黑洞般一眼看不到底,大片的黑色雾气在黑夜中席卷,冲着缝隙飞奔而出。   那是……   渊魔!   在地底之下,无尽的渊魔出世,涌向了前方的裂缝,而南宫无寐周身淡然,扣住了她的手腕,“别回头。”   谢冰咽了一口吐沫,身体微僵硬:废弃圣庙这里有渊魔出世,圣庙下方无穷无尽的地底下黑色的雾气团,通往黄泉之路的曼珠沙华,难道……渊魔出世,竟然是以圣庙为核心?怎么可能?   就在这瞬间,那裂缝越来越大,无声的风在呼啸,将天幕扯开,目之所及恐怖的暮色笼罩,有一道可怕的裂缝向着他们而来。   黑袍掀起,南宫无寐松开她的手腕,将她揽在了怀中,直接飞了出去,堪堪躲过了黑洞。   “渊魔出世,是因为废弃圣庙,这圣庙究竟是圣庙,还是成了邪庙?”   耳后鼻息相闻,他凑过来,咬住她的耳尖。   “嘘,安静。你的声音,会引他们过来。”   谢冰瞬间安静了。这南宫无寐是用养猫的手段控制她吗?   她嗓音紧绷,“你要取我血?”   南宫无寐低低一笑:“我对你的血,没有兴趣。”   他将她圈在怀中,低头嗅了嗅她的长发。   他淡淡地说:“说说看,你都想到了什么?”   谢冰垂着头,心底如同闪电,立刻就明白了,南宫无寐确实不惧怕她知道更多,如果不想杀她,那么……一定是出去后,什么都不记得。   对于魔尊来说,洗去记忆,不是难事。   难的是,他会不会放过同样见过废弃圣庙的他们。   谢冰瞬间就警觉起来!!   “渊魔出世是从这里为源头,不确定为什么,而圣庙需要五灵根的血才能进入,越往里面,需要的血液就越是纯粹,我们被卡在了第二层,若非是你,我们都出不来了。另外……这里的曼珠沙华有古怪,有生有死。”   谢冰能变老,就是“死”,她能恢复,就一定有“生”,虽然南宫无寐没让她看,大抵也能猜到必然是白色曼珠沙华,委实太过于诡异。   南宫无寐的鼻息打在她后颈,她缩了缩脖子,听到南宫无寐淡淡地说:“其实,只要沾染了黑色曼珠沙华,待你们出去,自然会忘记了所有。”   谢冰:……   身后的缝隙越来越远,谢冰愕然发现,他们已经到了被俘虏的地点,而邪灵童子他们已经不在了,“所以,邪灵童子已经带他们出去了?”   “是,他们会忘记在这里的一切,你亦是。”   身后的嗓音低沉,含着些意味深长,谢冰:“……”   她真的无语了,早知道会忘记所有的事情,那之前魔尊装的全套是因为一向谨慎?亦或者根本就是在耍她的?   他揽着谢冰腰肢的指尖,浮现一抹黑色的曼珠沙华花粉,谢冰瞳孔一缩!不行,圣庙的事情太重要,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忘记!   “先等我一下!”   谢冰直接挣脱他的钳制,扭身撞进怀中,死死抱着他的腰。   不松手。   半晌,头上那人慢悠悠道:“我没想杀你。”   “出去后,你会忘记圣庙的一切,你不知道我的秘密,我便没有必要杀你。”   谢冰胡乱点头,“我想明白了,自然知晓。”   刚才不是怕的要命,现在扣住他的腰不撒手……   他掐着她的后颈,想要把谢冰揪下来,她被拉的悬空了一瞬,却像是被刺激了,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往上一蹦。直至像是考拉一样四脚并用,直接锁死在他身上。   双腿卡在他劲瘦的腰上,长发蹭在他的胸口,小声说:“再等等,再等等……”   南宫无寐叹气。   他被恋恋不舍的巨型挂件抱了个结结实实,带着些无奈:   “这么舍不得?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用情如此之深。”   谢冰:“……”   睁开闭着的眼睛,心底欢呼一声,终于在系统商城里翻到了!   五百个积分一枚的记忆存贮丸!可以存贮一天的记忆,谢冰慌忙地使用记忆存储丸,呼出一口气趴在他肩头,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的姿势。   ……等等,还有什么?   魔尊说什么来着?什么用情?什么之深? 第132章 放肆   天地漫野, 琼宇变得很高很高,目之所及,被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   倒挂的湛蓝色海水在远处纷涌,哗啦啦垂落, 编织成细碎的幕布,火光岩浆慢吞吞的流淌, 来时的路已经充斥岩浆, 缓缓注入到深不见底的海洋幽深里;   黑白色晕染的层叠氤氲中,远处的黑色曼珠沙华染上一层朦胧的光边, 近处重重叠叠的白色曼珠沙华微微闪烁, 抖落纯粹的微光。   交界处, 大片的裂缝裹着龙卷风一样的狂躁, 吞噬掀起大片大片的黑雾, 渊魔前仆后继,从遥而未知的深渊中挣扎而出, 那是亘古不变的余音。   在磅礴挥斥的动荡里, 白色曼珠沙华颤了颤手掌般的花瓣,轻轻抖落一抹花瓣, 悄然无声。   谢冰挂在南宫无寐身上, 趴在他肩头,默默看着大片的白色曼珠沙华, 与它们眼对眼。   糟了个糕。   事情好像有点不对。   圈住他的胳膊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你知不知道,还从未有人敢这般挂在本尊身上。”   谢冰一滞, 打扰了!   “对不起,冒犯魔尊大人了,我这就下去!”   南宫无寐伸手,啪叽摁住了她的后背,直接扣在他肩头。话语里带着些亲昵,又有些逼人的冷酷:   “你这般勾引我,下场通常只有一个。”   谢冰:!!!   大王饶命!!   都怪她做任务心切,她实在是想不出来能阻止南宫无寐的方法!   前世她看的真真切切清清楚楚,敢在他面前置喙的人都已经死了!刚才只差那么一秒,南宫无寐就把她的记忆搞掉了,她也是实在没办法!   冒犯魔尊下场只有一个……南宫无寐要她死在他怀里吗?   谢冰当时就萎了,像是面条一样软滑下来,相比留下记忆,她还是更想留下自己的小命!   可是没成功,他的手托住了她的腿,卡住了她后退的路。   谢冰:……   她几乎能感觉到那宽大的手掌依旧是白骨状,她大腿都绷紧了,裙摆无依无靠的坠落,搭在他的手腕上,两个人的姿势委实太过于亲密无间。   “可是我这次本没有想杀你。”   然后他自己顿了顿,似是在沉吟怎么处置她,之前有人想要近他身,一掌便轻轻松松碾死了。   谢冰骑虎难下,只能死死勾着他脖子,圈得严严密密。   大哥,你给个准话,究竟是让我下去还是让我上去?   一直让她熊抱着,你们修仙中人腰这么好的吗?   鼻尖是大片曼珠沙华的冷香,他抱着她,什么都没有说,埋在她发丝里,嗅了嗅。   他的气息很有侵略性,带着沁凉的森冷,然而呼吸很炙热。   细细密密嗅着嗅着,谢冰弓了弓后脊,缩了缩脖子:???   大佬,你吸猫呢?   谢冰觉着她就像是一只死命爬树的猫,爬到最顶端之后,死死抓住细弱的枝条,怎么都下不来了。然后那树突然变成了食人柳树,把她给缠个结结实实,吞吃入腹。   她颤了颤声音,“我、我已经缓解了对魔尊大人的相思之情,可以动手了!”   “不,我不是说杀我,是可以消除记忆了!”   埋在她颈窝的声音闷笑几声,呼吸打在她露在外面的脖颈上,“说了不杀你,就不会杀你。”   “但是,要给你一个教训。”   他太放纵她了,放纵到容忍她诱惑他,并且又一次给她了生路。   谢冰刚缓了一口气,瞬间“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丫在啃她脖子!   她是周黑鸭吗????啊??谢冰咆哮质问。   昏过去的瞬间,听到他略微懒散的声音:   “下次,不得放肆。”-   很热,很干燥。   谢冰觉着嘴唇干裂,她霍然睁开眼睛,目之所及,到处是冒烟的火光,焦黑殆尽的枯树。   她坐起身来,他们身处在一丛小溪边,横七竖八躺了几个人,队友一个没少。   谢冰安心下来,从储物锦囊里摸出来干净的水灌了半天,才缓解了口渴。   嘴唇依旧干裂,谢冰摸了摸自己出血的嘴唇,大概判定出来应该昏迷三个时辰左右。   【系统:宿主记忆冲突,记忆存储丸覆盖中,请稍等……】   【系统:使用完毕。】   目光渐渐清明的谢冰:……   然后她快速跑到小溪边,对着已经浑浊的溪水照镜子:   衣领微微往下一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脖颈处一点浅淡红色,蚊虫叮咬的痕迹。   像是盖了一枚小小的红戳。   这就是南宫无寐口中的“教训”吗?   谢冰木着脸,将衣领拉好,重新遮住了自己的脖颈。   若非她存储了自己的记忆,就是看到这一点痕迹也只会以为是山里蚊子咬的,更何况,还在衣领之下。   狗日的南宫无寐,他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思来想去,就只有很久很久之前她啃过殷倦之一次,她那次“放肆”又不是有意的!   他是小学鸡吗?玩儿什么“你一次我一次”的游戏?   小心眼!   记仇鬼!   心底狂骂了一通南宫无寐,谢冰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她站起来身,把几个同伴一一叫起来。   到最后一个谷焚天的时候,谢冰手中绿色藤蔓飞出去,将他捆个结结实实。   谢冰不放心,掏出来小黄书对他叠加了数十次“缴除武器”。   谷焚天,是个剑修。   ……   “所以,我们走着走着,就走出来了!”   几个人一合计,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他们只记得谷焚天带着他们跳进了火山井口里,然后走在深蓝海底与火色岩浆交织的唯一通道里,再然后,就是大片的岩浆翻滚而来,之后……就出现在焚寂州的海边森林里。   谢冰一本正经点头,“看来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话还没说完,身后一声闷不住的惨哼。   罗双担忧往后看了看,“不会闹出人命吧?这都折磨谷主小半个时辰了。”   易才摆了摆手,“放心,景山对这个有分寸,”   谢冰往后看了看,谷焚天双手被缚,吊在一株漆黑的大树上,寿景山撸起来宽大的袖子,手中捏着一根狰狞的长鞭,松松甩出去,滋啦闪着电光。   然而落在谷焚天身上,却没有任何痕迹,用寿景山的话说,太虚派怎么都是名门正派,报私仇不能留下证据!   他可是清清白白一个小金丹!   寿景山不知道用的什么歪门邪道的折磨方法,谷焚天一个化神期修士被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脸色白的跟纸一样,满头红发都黯淡下来,奄奄一息。   谢冰扭过头,没理他,活该!   “可是……怎么会觉着少了点什么呢?我好像看到了……看到了……”   易才思维一向敏捷,复盘过程之后,迟疑着,卡壳半晌:   “看到了……”   谢冰紧紧盯着他,他明明是想说“花”的,到了嘴边说的是“火”,然后整个人放松下来,再说的时候依旧是火,仿佛再也想不起来曾经见过花。   谢冰心念一动,她尝试着说自己见到了花,却像是被人抹去了语言的能力,根本说不出来。   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阻止他们窥探天机。   ……   他们失踪好几天,太虚派消息终于传了过来。报了平安后,得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焚寂州渊魔大批出世,警戒等级已经提高,已经由太虚派高等级修士接手,他们的任务自动转换,需要尽快赶回太虚派。   “谷焚天,我们不杀你,但是这件事情会老老实实禀告给宗门,直至上达仙都,你别想好过!”   曾经的谷主,成了如今如此狼狈的样子,他匍匐在地上,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苍老了几百岁……   他垂着头,红发垂落,遮挡住他的面容,只能隐约听到细碎的词句,“是我,是我亲手……”   寿景山的狠话都没有说完,挠了挠头,“我没弄他脑子啊?”   怎么就疯了?   谢冰垂眸,“走吧。”   他们御剑离开,从高空看去,焚寂州的海岸惊涛拍浪,只有最远处隐约可见火山灰造成的阴沉。   她还记得她得到的消息,火山井中的火山灰,可以生肉活骨,初时她以为是邪教谣言。   然而,只有她还记得,深海之下,圣庙废墟,那里有曼珠沙华,生死往复。   天道的力量,冥冥之中限制了她,她甚至不能开口说出来一句有关于它的话。   “谷焚天说,那个冥修邪教,叫什么?”   “好像叫玄光圣刹。”   ……   一行人直接回太虚派破妄堂转任务,他们的任务完成了一半就被转成了高级任务,这次无功而返,等待破妄堂令寻合适任务再通知他们。   谢冰好整以暇,她领任务的目的已经达到,这次虽然未筑金丹,可是见到的远远比她想象的要多。   天道,终于向她掀起了一片小小的衣角。   回到太虚派才知道,在他们出任务的这段时间里,因为渊魔出世征战的止战部势如破竹,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斩杀渊魔,还修仙界一个清静,哪儿知道就要凯旋归来的时候,焚寂州一直纵横到海边的深渊峡谷出现了大批的渊魔,当时没人将焚寂州渊魔放在眼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渊魔已经度过焚寂州,往最近的三州去了。   太虚派本来就打包票给仙都说要灭了渊魔,这下不止止战部人都掏空,连其他峰也都派了人前去,顾莫念昨天还在山中,今晨便出山了。   主座大人不在,谢冰直接去了星罗峰找藏成化真人,禀告了她的任务被人做了手脚,有人勾结谷焚天,想要杀她。谷焚天的事情早就报了上去,藏成化听谢冰说完十分吃惊,说一定会严查这件事,可是刚保证完,便急匆匆地赶出去。   谢冰心底叹了一口气,正值多事之秋,她又平安归来,这事儿只能慢慢查了。   她其实大抵有几个怀疑对象,可是去太虚峰了一趟,萱瑶也早就出山做任务去了,连祝若心都不在,太虚派的人基本上都派出去了。   破妄堂说转派的任务最多一天,谢冰便回石林峰休息,她首先去召唤系统,系统依旧是冰冷无情地说系统正在升级中。谢冰不知道系统要升级多久,好在小黄书和技能使用无碍,这应当是两套并行的系统。   忙完了系统,谢冰查看了一下,吕初并未给她回消息,吕初是体修,升级体系跟剑修不太一样,前段时间她一直被师父压着闭关,再然后听说又出去做任务了,一直没有消息。   仅仅睡了一晚上,谢冰一早收到了破妄堂的消息,说新任务整理好了,让她赶去破妄堂自己挑任务。她赶到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寿景山等人,他们挑选了修士常做的任务,谢冰沉吟半晌,挑中了玄光圣刹邪教蒙骗百姓的任务。   破妄堂的张师兄悄悄给谢冰说:“你挑的任务都是大家不愿意去的,这任务太简单了,你确定?”   对于修士来说,做任务自然要做有挑战性的,对手最好是同等级的修士,那种面对百姓的鸡毛蒜皮的事情是他们最不喜欢的任务,没想到谢冰一挑挑了这种最简单的凡人任务。   谢冰若有所思,想到能使凡人生肉活骨的符箓,“这可未必是最简单的……”   寿景山他们跟谢冰太和脾气了,几个人劝说,谢冰依旧坚持,张师兄只好给谢冰发了任务,谢冰接受完任务,第一次懵逼了:   ——任务太简单,她连个队友都没有。   一个时辰后,谢冰骑着一只胖嘟嘟的黑猪出了山门。 第133章 救猪   水光潋滟, 山色空蒙,崇山峻岭,层墨渐染。   最远处的山渐渐看不清晰,近处暖意融融, 日光下染上一层层的浓烈绿意。   山野夹道,郁郁葱葱。   一只庞大的黑猪悠哉哉的晃悠在林间, 山上本来没有路, 它硬是靠着皮糙肉厚给拨开了一条路。   黑猪宽阔的背上,躺着一个少女, 双臂交叠枕在耳后。   绿油油的硕大荷叶盖在脸上, 遮住了日光, 也遮住了面容, 只露出倾泻的乌发和隐约露出的冰霜发带。   随着黑猪平稳的走路幅度, 青色裙摆微微荡起。   “哼唧。”   黑猪顿住了脚步,哼唧哼唧, 像是撒娇。   撒娇的时候它也没动, 铁一般的后背就任由少女躺着,等待着她苏醒。   谢冰脸上盖着荷叶, 睡的香喷喷的。   很久没有体会过如此香眠的睡眠了, 她果然还是更适合乡野之间。   嗅着荷叶清淡的幽香,闻着深山老林的惬意悠然, 便跃进了酣息沉沉的梦境中。   什么都不去想……   然后一声声猪叫催到了睡梦中。   谢冰掀开荷叶,坐起身来,有点懵逼, “几点了?”   黑猪:哼唧!   你在石林峰怎么没睡这么香!一出门就老是睡过头!   日头挂在正中午,谢冰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她伸个懒腰,从黑猪背上跳下来,“饿了?想吃什么?”   小黑是主动要跟着谢冰出山的,她本来打算自己一个人出任务,离开的时候看到一只黑猪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荡起来一路烟尘!   直至飞奔到她面前。   刹车。   谢冰与小黑总管那一双小眼睛搞了个眼对眼。   谢冰很久没见过小黑了,最近忙的脚朝天,来去匆匆,小黑总管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她当时揉了揉小黑总管硕大的猪脑袋,将院门落了锁,然后发现她裙摆被黑猪咬住了!   啊啊啊裙子好贵的!   贫穷的谢冰挣脱又挣脱不了,讲道理黑猪又不听,不知道为什么,谢冰从那双眸子里看出来了“哀怨”。   她无奈,只能允诺带它一起去,骑着黑猪出了山。   好在小黑总管虽然看上去憨厚庞大皮糙肉厚,实际上却是一个灵猪,一般修士无法伤它,骑着它又省了脚力。   可是谢冰没想到,这黑猪还是一只娇气的黑猪,它一日三餐都要按时吃,还得是谢冰亲手做的!   弱小,可怜,无助,但能吃。   谢冰:惯的你!   谢冰平时都不怎么按时吃饭,这一带着它出门不吃就不走,谢冰没法,只能下了猪去做饭。   谢冰的储物锦囊里东西应有尽有,她忙活一会儿做好了简单的牛肉面,她用白瓷小碗,小黑总管用大碗,一人一猪吃的很香。   再启程的时候,被阳光晒得昏昏欲睡的谢冰开始思索这次的任务:   玄光圣刹在百姓传说中,是一处圣地,那里供奉的是玄光刹主,刹主有治愈的能力,普通百姓有了麻烦的病痛医治无望,便会寄希望于外界显灵。   毕竟,他们生活的地方,叫做修仙界。   有的百姓倾家荡产求得符箓,确实得到了医治,显示出非比寻常的效果,比如长出来胳膊之类。而有的只剩下一口气,濒死的人被拉回来,自然只有感激涕零的道理。受到医治的重伤者不久之后死去,也无人怀疑玄光圣刹,毕竟从死神手中拉回来也是众之目睹的,遭受意外死去的人更是不会想到别的异样,久而久之,玄光圣刹便默默地在民间盛行了起来。   然而修仙者与普通凡人天然就有鸿沟在,那道天堑无法逾越,对于凡人来说恍如神迹,对于修仙者来说,无非是不入流的邪祟。   正如谷焚天随手就灭了一座火神庙据点一样,谢冰一个太虚派主座大人座下金丹期,足以应对不成气候的玄光圣刹小镇分部。谢冰听这个介绍也很熟悉,大概这是冥修的经典套路,他们筹谋的,是“命”。   一人一猪慢悠悠赶路,很快就到了梵海州。梵海州与焚寂州毗邻,与幽都隔海相望,这也是为何会有冥修势力到这里的原因。   城门前,谢冰蹲下身,认真叮嘱小黑猪说:“跟着我,否则就要变成红烧肉了!”   为了低调,小黑猪现在身体变小,与寻常小猪差不多大,它仰头吸了吸鼻子,哼唧了一声。   城内,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多数是寻常百姓装扮,偶尔有持剑的、带着武器的,百姓自发地退让一圈,留出来足够的位置,这是敬畏。   青裙少女,面容苍白冷静,带着一只很听话的小黑猪,慢悠悠地找住宿。   她没往豪华客栈里钻,而是去找街边小店,肉疼的谢冰花费三两银子,入住这处不起眼的小客栈。   客栈是平房,她的屋子靠近院子的马厩,味道有些不好,这也是为何能租到房子的原因——谢冰要求她的房间要能睡一只猪。   老板娘看着只配当一盘菜的黑猪:“……”   她掂量着手中的银子,捏着鼻子认了。   谢冰在床脚给小黑铺了小被褥,它舒舒服服地钻进去睡了,谢冰爬到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等到夜色深沉的时候,“吱嘎”一声,门开了。   月色洒向庭院,身形瘦削的少女一袭青裙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只小黑猪,等一人一猪的身影不见了,马厩里蜷缩在一角的几只马这才尝试着支起身体。   啪的一声,又摔倒了。   太、太可怕了。   ……   梵海州靠海,房屋低矮,颇有些海边小城的悠闲意味,走在城中,鼻尖隐隐是海水的咸腥,谢冰兴致很好,还买了几个样子很美的大贝壳。她家里重建之后空空荡荡的,基本上没什么装饰物,正好可以装饰一下。   小黑跟着谢冰东走走西看看,想要什么东西就咬住谢冰的裙摆不让走,谢冰:“……”   她只好掏钱给小黑买糖葫芦买糖人,怎么感觉自己带了个娃!走着走着,谢冰顿住了脚步,看向牌匾上的“游医馆”三个大字:   任务上唯一的线索,就是游医馆,说是解决不了的病号就会被游医馆的大夫推荐玄光圣刹。谢冰望着屋檐下的红灯笼,提步,走了进去。   医馆里,一个大夫在诊治,两三个学徒忙活着整理中药材,客人却很多,来看病的病号几乎将整个游医馆给挤满了,谢冰等了半天还没挪到里面去,等得不耐烦的黑猪一下子将谢冰顶了进去!小黑得意地哼唧一声,趴在游医馆门口。   谢冰,就这么亮相。   前面的人骂骂咧咧,“干什么啊!?不知道还没轮到你吗?”   谢冰讪笑道:“不好意思,我也是诚心求医的,排队出了点意外。”   她连连挤出来笑,便要退回去,那大夫正在诊脉,抬眼看了看谢冰,皱眉道:“你求医?你没病,不必来了。”   后脊一僵,谢冰眉头微皱,她确实没病,虽说凡人身体比不上那些修士,可是她到底是被补药淬炼过的炉鼎,身体基本上没有问题,可是也没有可能说一眼就看出来她没问题,就不让她来了啊?   谢冰扭身,扬起来一脸傻白甜的笑:“可是大夫,我确实是来看病的。”   大夫努了努嘴,示意她看桌子上的牌子,谢冰这才发现牌子“游医馆”下面一行小字“只收疑难杂症”:“我们这是重症馆,你这种不缺胳膊不缺腿儿的,去对面医馆。”   谢冰愕然,这才发现围着她的大多是老弱妇孺,眼圈都发着红,手里拿着一些简易的画,似乎在给大夫讲解病号多么严重。   “我家那个就剩下一口气了!他现在扶都扶不起来,说要是再折腾他他就自杀!”   “大夫,我儿子脑子又不好使儿了,这几天一直在撞墙,说要把脑子里的人给撞出来,我们把他捆了,可是这样到底不是办法啊!”   “大夫我家那个出去做工,大腿给砸断了,他腿都成了烂泥,没有了腿,可怎么养活我们这一家子啊!”   谢冰:“……”   那大夫抬了抬眼,那些人全都噤声,颇有些神神秘秘的味道,然后学徒就凑过来把谢冰轰走了。   谢冰蹲在门口,看着无聊的黑猪,沉思:“失策,没有队友不好办啊!”   她上哪里找一个重伤将死的队友来求医问药呢?   再者,她进去之后才明白,求医问药的人衣着都很一般,显然不会很有钱,那么出了事儿就不会引起来重视,正因为不是很有钱,所以在底层非常容易传播开玄光圣刹的神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件青裙,虽说她在修士中很低调,可是这衣服明显比那些人要好,她没病是一方面,衣着上也显露出她不是他们的目标。   骤然,小黑猪哼唧一声,放在她面前,翻了个身。   然后僵直不动,小眼睛呆滞。   谢冰:“……”   你??   ……   游医馆内,大夫看完了最后一个病号,夜色已经很深很深,正要嘱咐关门,门口一个少女抱着一只黑猪冲了进来!   “呜呜呜呜我的猪死了!”   谢冰呜呜呜哭的好大声。   她抱着黑猪,哭的眼圈发红,“大夫,我来找你的时候,我的黑黑还会哼哼,刚才当了衣裳得了银子准备救我的猪,回去一看,它连哼哼都哼不出来了!”   大夫:“……”   “我想……嗝……救我的猪……”   谢冰哭的直打嗝。   几个学徒围观着她,看着谢冰破旧的,仿佛吉利服一般的青袍,再看她惨白的脸,浓郁的黑眼圈,充满了颓废感……   为了一只猪,竟然哭到这种份上?   小黑猪没忍住想笑,猪蹄子忍不住动了动。   谢冰眼疾手快,一下子弯腰抓住它的蹄子,“我父母双亡,自己流浪,只剩下一件裙子还被我当了,我只剩下了我的黑黑,我不能让它死啊!”   “兽医都不肯医治它,可是它是我的家人啊,为了家人,我什么都可以做!”   “众生平等,求大夫救救它!”   大夫的眸光动了动,“哦?”   他走过来,手搭在小黑猪身上,只感觉到极为微弱的呼吸,显然命不久矣,只能当盘肉了。   摸着下巴的胡子沉吟了一下,又看了看谢冰那茫然无辜的脸,“我倒是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你去那里,也许会有一线生机。”   谢冰抬起泪眼,来了! 第134章 仇人   谢冰抱着僵直的小黑猪, 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   周遭是浓烈的烟火气息,她平静的走着,神识收敛,没有露出一分倪端。   大夫说的地点, 依旧在城中。   很出名。   青楼。   谢冰垂着眼眸,忖度着, 青楼确实是很好的掩映选择, 凡人世界里,青楼立足尘世, 亦黑亦白, 穷苦出身亦或者自愿入青楼的不少, 人员纷杂, 流动量大。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谢冰没有用神识探入医馆,但是显而易见猜到大夫给她和其他人指的路并非一个。   谢冰相比他们来说, 年轻水嫩, 是冥修很喜欢的那种。   所以一个弱女子,堂而皇之的踏入青楼, 之后不见踪影, 自然是一件正常的事。   谢冰敏锐的发觉,大夫想用她做什么。   不论如何, 鱼儿上钩了。   她不急不慢的往青楼走,瘫软在她怀中的小黑心情很不好:   就在刚才已经听到了关于它身后事的无数种安置方法,红烧肉猪肉脯烟熏肉……   听的它都流口水了。   谢冰的手上落下一滴口水, 冷淡的脸差点没绷住,怎么又饿了??   “祖宗,你撑住,解决完再给你买吃的!”   小黑哼了一声,表示成交。   一刻钟后,走到了城南的折花坊。   她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色衣袍,宽大的袍子将她笼罩的严严实实,愈发衬得身脊笔直,瘦削挺拔。   可是眼圈红红,苍白的脸上透着无依无靠的哀戚。   她在折花坊门口徘徊许久,这才小心翼翼的抱着猪,走到了花枝招展的女人面前:   “李大夫说,说,说你这里有法子救命。”   女人年岁有些大了,脸上浓妆艳抹也遮盖不住岁月的痕迹,她用扇子遮了遮自己的脸,笑嘻嘻道,“是啊。”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谢冰,目光从头扫到尾巴,立刻就明白这是这个月难得的上品。   “你得诚心奉献自己,这才能救命。”   谢冰点了点头,“李大夫都给我说了,想要救命,就得潜心祈求。我愿意用我十年寿命换黑黑活下来!”   她说完,有些怯怯的看了看牌匾,“但,但我不卖身。”   老鸨满意的笑了,她温和的看着素面朝天的少女,“当然,我们是正经的生意,只是给你指明路。你想要救谁?”   少女连件像样的裙子都没有,身上的青袍甚至还打着补丁。   虽然她已经密密麻麻缝补好,又哪儿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本该是贫穷窘迫的,少女却泰然处之。   有种安静恬然的美。   “救我的黑黑。”   “在哪里?”   老鸨踮起脚尖,眺望四周。   谢冰眼圈有点红,举了举怀中奄奄一息的黑猪,“它就在这里呀。”   老鸨:“……”-   谢冰迈步进院子的时候,侧头看了看中央悬挂的一团花灯,花灯并未亮起,中央是一块晶莹剔透的五菱石头。   她认识,这是检测灵气的灵石。但凡修行之人,必然有灵气,无一能躲避检测。   很好的检测方法,有效保证他们下手的对象都是凡人。   十分谨慎。   然而,她身上没有灵气,自然亮不起来。   谢冰就这么泰然进了青楼里,事实上谢冰觉着不是什么问题,这种任务被称为一日游,太虚派的剑修打一架就能解决,难的是怎么找到老巢。   这种青楼,虽说是青楼,可是客人众多,甚至还有修士在,更不可能强买强卖。   谢冰当时就明白了——去青楼不是目的,青楼里检测灵气的石头才是重点!   灵气检测石头不是每个地方都能安装的,安装在青楼里是理所当然,换个地方可就不行了。   灵石没有亮起来,老鸨松了口气,带着猪来救命的,实在是独一份,刚开始心里都有些怀疑了,然而老李都认为没问题,应当是真的没问题的。眼下灵石没亮,心里的石头也就落了地。   谢冰心里有数,她没有被查出来问题,接下来才是正菜,果然,通过乱糟糟的脂粉堆,两人走到了后院。   令人迷醉的气息陡然消失了,后院里冷冷清清,空落的院子里阴森森的,月色迷蒙,看上去就很神秘,糊弄肉眼凡胎的凡人足够。   头顶上,一只乌鸦飞过去,无声无息。   带着可怕的死气。   谢冰抬头看了看,浑然不觉的低头跟上。   老鸨引谢冰到了院子中的房间,“你运气好,我们分舵主就在里面,你诚心祈求,自然能救你的……”   她勉强说,“救你的猪命。”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古怪衣裳的男人,脸上画着古怪的黑色花纹,一股神秘阴寒的气息。   谢冰觉着花纹有些眼熟,没等自己想起来,那两个男子就表示参见分舵主要抱走猪。   谢冰顺从的应了,门终于开了。   她自己迈步进入。   正堂里,坐了一个一本正经的少年。少年神神叨叨说,“你可愿意用你的寿命,换取你所爱之人的寿命?”   乍然一听没什么错,谢冰眯了眯眼,小声说,“我的猪能活20年呢,我要它再陪我二十年,我得活着呀。”   那少年滞了滞,吐槽怎么什么人都往这里拉!然而仔细看了看谢冰,他“咦”了一声,站起来身围着谢冰打转。   他观察谢冰的时候,谢冰也在看他。   一道无形的黑气从云炎张开的手掌中蔓延开,无声无息的沁入谢冰身体内。   云炎的眼睛越来越亮。   这女子……这女子的根骨资质太好了,是不能修炼的五灵根!   正好送给上面,肯定喜欢!   “既然你诚心来求药,那我们自然要帮你排忧解难,只是我观你与我们玄光圣刹有缘,不知道可愿加入我们?”   他看谢冰仍然犹豫,便又道,“只要你加入我们,不仅符箓全免,还包吃包住!”   来了,吸收新信徒的手段来了!   谢冰一脸穷酸样子,自然会被吸引,她犹豫了一下,“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你只需要当一个虔诚的信徒就好了!”   谢冰明显对信徒没什么兴趣,反而在包吃包住上询问许久,直至谢冰迟疑着应了,那少年搓手,“我叫云炎,明天我就带你见我们的上层!”   正准备出手的谢冰顿住了,她本来觉着查的差不多了,抓住这分舵主问一问,没想到还有上层。   心念一转,抓着自己冰霜发带的手就落了下来,犹犹豫豫的说,“好,但是我要跟我的猪在一起,我不能没有它。”   云炎扯了扯嘴角,无语的同意了。   当天谢冰就被安顿在院子里,夜色快要散了,谢冰抱着猪坐在房间里,满脑子的四两银子——早知道这年头邪教都开始包吃包住,她就不花住宿的钱了!   天色蒙蒙亮,谢冰在院子里溜了一圈,脸上黑色纹路男子瞪着谢冰,始终没让她出门。   谢冰若有所思的回了房间,看来,只要被选中,就走不掉了。她揉了揉躺在床上纹丝不动的小黑。   再坚持一下,明天就可以解决。   ……   谢冰被喊起来的时候,脸上睡的都是印记,她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可以求神药了吗?”   云炎站在谢冰面前,抽了抽眼角,这女子资质不错,怎么是个傻的?他还没见过有人抱着猪睡觉!   转念一想,若是不傻也不会自投罗网。脸上堆着笑,他说,“我们老大来了,你去见见他。”   从后院饶了几绕,又走回到青楼里。谢冰抱着黑猪,踩在木地板上,鼻尖都是脂粉味道。   门开了,脚下是柔软的地毯,她抬眼就看到圆桌上坐着一个人正在饮酒。   云炎卑微的很,“老大,带过来给您瞧一瞧。”   谢冰垂眸,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若是看中了便是更神秘的目的,若是看不中就给药回去,谢冰自然希望是前者。   很荣幸,这位明显是冥修的老大与顾莫念的眼光一样,测了一番根骨,就打算将谢冰留下。   他还很好心的给谢冰符箓,让她给救命之人吞下。   然后谢冰当着他们的面喂了一只猪。   小黑总管无语的睁着小眼睛谢冰:怎么还让它吃脏东西呢?   它被迫咽了下去,然后没多久就站了起来。   平心而论,这东西是真的有用。   小黑总管靠着谢冰蹭来蹭去,表示它没事了——虽然它一直都没事。   “这下你信了吧?”   谢冰感激涕零,立刻表示要加入玄光圣刹,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做牛做马都可以。   然后老大就准备带谢冰回老巢,谢冰垂眸,盘算着等挑了他们老巢,就带着小黑总管春游。   就在这时候,老鸨慌慌张张的冲进来,“快准备一下,那位又来了!”   什么那位?   他们立刻就变了神色,恭谨而慌张,谢冰被人重新带回到后院。   说是等着,其实又是被关起来了,谢冰不慌不忙,自己翻开了小黄书,用了一招六棱银粟花。朵朵晶莹剔透的雪花盛开在角落,淡淡的幽香飘溢出来,看守之人渐渐的晕睡过去,陷入到梦中。   “吱嘎”一声,谢冰推开了院门,走向内院中。   人来人往,俱都奢靡浮华,谢冰悄无声息地贴在窗户边听了听:   “我们被端了好几个分舵,俱都不敢轻举妄动,分发符箓也是得找诚心的,都不敢说出来我们是玄光圣刹教。”   “上面只说要上好的祭品,也不看看我们被灭了多少了,前段时间刚被扫了一通,风口浪尖谁敢犯事儿?我们上哪儿找上好的祭品?”   “不过那个抱着猪的女人不错,希望上面能不怪罪我们……”   她耳识过人,还听到说上面是从幽都来的,谢冰若有所思,果然,玄光圣刹与幽都冥修有关系,这可就棘手了:太虚派的任务是把最近新起来的玄光圣刹给灭了,谁能想到这么谨小慎微的凡人中的邪教,竟然是有冥修作为后盾呢?   那么上面,究竟是谁?   又听了一会儿,这才得知所谓的上面并不会跟他们接触,只是例行来梵海州而已,完全是他们大惊小怪。   谢冰悄无声息地离开,这玄光圣刹毕竟是个小小的不成气候的邪教,在幽都的无数狗腿中连号都排不上,幽都那边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见这种小角色呢?   谢冰放下心来,她毕竟只有一个人,能力范围之内能做的,就是去挑了玄光圣刹老巢,有线索再上报。   这么想着她回了院子里,小黑总管咬着她的裙角,饿了。   谢冰:“……”   一天没吃东西了,小黑总管挺能忍的,这会儿院子里寂静无声,她去了院子中的厨房,给小黑总管和她下了一碗牛肉面,顺便做了一碗晶莹剔透的虾饺。   一人一猪,在厨房里吃牛肉面。   谢冰吃完了,把锅里剩下的盛出来,蹲着用大碗喂黑猪。   便在这时,小黑总管小眼睛一眯,往后退了退。   谢冰背脊立刻一僵,不可能,周围根本没有人!   她立刻收了碗筷,走到院子里去,寂月皎皎,并无异常。   小黑猪从嗓子里发出来低吼,小小的眼睛里阴沉不定。   没多久,院子上传来了一声腼腆的轻笑。   “是我。”   熟悉的嗓音,带着少年的青涩。   她好整以暇立在院子中,抬头看向屋檐,屋檐上,大片的蓝色冥蝶散着瑰丽的粉末,不知道何时,竟然已经遮蔽住天幕浅淡的月色。   她叹了一口气,“是狗蛋啊……”   来的真不巧,是仇人。   原来,玄光圣刹的上面,竟然值得是冥寒蝶。他可是冥主,为何会亲自来梵海州?   骤然间,谢冰想起来冥寒蝶说他当冥主当的很没劲儿,幽都连好吃的都没有,她这是撞到来距离幽都最近的梵海州吃东西的冥寒蝶了?   她的运气,未免太不好。   有风吹过,两个人谁都没动。   谢冰垂落的发丝间隐隐有冰霜之色闪过,她认真地想,跟袁狗蛋打起来,胜算多少? 第135章 拖延   月色, 大河,震颤般不稳。   谢冰整个人都在寂空夜幕蓝蝶的笼罩下,神识在告诉她,很危险。   她必须像是剑修战斗那般, 先拿起她的“剑”。   可是,密密麻麻的蝶粉随着月辉无孔不入, 不知道何时, 她竟然丝毫不敢动。   危机感。   冥寒蝶,太强了。   如果说初见袁狗蛋, 他的攻击性为0, 那么再次见到他一层一层变得危险, 现在的他, 至少10000+危险等级。   直至现在, 他变成了她无法理解的怪物。   或许,这才是冥主身死前的, 完全实力。   这才是被称为“冥主”的力量。   “别动。”   他笑的天真稚气, “你动一根手指头,我保证你像是蝶粉一样, 散成血沫……”   谢冰:“……”   沉默。   他说的动一根手指头, 指的是她拿出来小黄书发招之前,就会被残戾的他碾死。   冥寒蝶吃过谢冰的亏, 不会再给她机会让她下蛊。   比想象中,更棘手的情况。   小黑,无畏的膘肥肉厚的黑猪,在大师兄面前也敢放肆的纯野生黑猪,此刻却浑然不惧,滑起来一个漂亮的弧度,一屁股就要将冥寒蝶坐成肉饼 ——如果能按照小黑心意的话。   冥寒蝶轻轻浅浅一笑,少年纤细的手指一扬,无数的蓝色冥蝶纷纷扬扬,瑰丽挥洒,目之所及都扭曲。   这是吞噬。   谢冰瞳孔一缩,“小黑,回来!”   太快了,快到根本反应不过来,冥寒蝶随手挥成的幽蓝手瞬间抽到了小黑身上!   冥寒蝶:这猪怕不是个憨憨。   谢冰这种心狠的女人都知道危险,纹丝不动,这猪怎么敢?   猪顶开了幽蓝的手,冥蝶乱飞,继续勇敢的向着他冲去!   明明无论如何,都不会将一只猪放在眼里,可是不知道为何,他总觉着这黑猪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冥寒蝶脸色一变,可怖的死气刹那间织成了网,黑猪再次顶了过来,头上不突出的角撕裂了闪耀着细碎光粉的网。   然而冥寒蝶已经没有了耐心。   一只黑色的猪飞了出去,轰隆砸在院子中,一个深坑。   一向青涩腼腆的冥寒蝶敛了笑容,目光紧紧盯着坑中哼唧哼唧哀嚎的黑猪。   他脚踩冥蝶,翩然落下,细长的眼睛里染上一层若有所思,抬步往黑猪那里走去。   谢冰:被遗忘的我。   冥寒蝶面前的路,被少女瘦弱的身影挡住。   谢冰需要仰头看着他。   他看上去比上次见到,变了些。   少年似乎长个了,人却依旧很瘦,显得格外形销骨立。   冥寒蝶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面色苍白,如同鬼魅。   想要功夫深,先成大白脸?   两人目光对视,冥寒蝶忽然扬起来一个纯然的笑,脸上的酒窝仿佛珍珠,可爱袖珍。   “我先把猪杀了,我们再叙旧。”   谢冰:……   叙什么旧?他们两个只有数不清得仇,冥寒蝶的潜台词就是先杀了黑猪再折磨她。   “这是我们俩的事,跟猪没关系。”   “你堂堂冥主,亲自杀猪,成何体统?”   冥寒蝶眯眼,“我今日,不仅要杀你,还要杀猪。”   少年的脸上带着涔涔笑意:“不仅要杀猪,我还要做红烧肉。”   小黑终于爬出坑来,闻言蹄子一软,差点又摔下去。   哼唧,坏人!   谢冰目光冷然看着冥寒蝶,快速思索破解之法,然后发现……   太难了!   她跟冥寒蝶,已经是不死不休,光谢冰对冥寒蝶做的事情,或者是冥寒蝶对谢冰做的事情,两个人一辈子也别想和解。偏生冥寒蝶已经恢复全盛状态,在他全部心神锁定她的情况下,谢冰甚至没有办法动丝毫。   谢冰看着白衣广袖的少年,“袁狗蛋,我们做个交易。”   “哦?”他笑的很愉快,“谢冰,你是个聪明人,别忘了你做过什么。”   森寒目光一敛,“你只能祈求死的快一点。”   谢冰一笑:“你不会杀我,你还想要你的灵魂碎片。”   冥寒蝶这种人自私狠戾,他筹谋这么多年按兵不动,就是为了养自己的魂魄碎片,眼下一片碎片被谢冰拿走,他怎么会善罢甘休,抓到谢冰必然要找到灵魂碎片,绝对不会让她立刻死。   冥寒蝶:“为什么救一只……猪?”   黑猪终于爬了上来,它小小的眼睛眯缝着,猪嘴里都是血,委委屈屈地缩在谢冰的身后。   谢冰却没有去看黑猪,而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冥寒蝶。   适才黑猪保护谢冰。   而现在,谢冰在保护一只猪。   她说:“对你来说,是一只猪,对我来说,是朋友。”   顿了顿,她道:“或者是家人。”   谢冰说的很是坦然。   冥寒蝶垂头看着她,只看到她满头乌发扎成蓬松的马尾,冰霜之色随着马尾尖在夜风中微微荡起,青色袍子破旧,却衬得她月色下面容愈发苍白。   她就像是刺骨凛然走到尽头,在满目贫瘠中,唯一的一抹,温柔的光。   她说那只猪,是朋友。   冥寒蝶嗅到一点淡淡的泥土气息,他恍惚记得,他从不与人交朋友,唯独在袁狗蛋的时候,亲口说,唯一的朋友,便是谢冰。   刚才,谢冰唤他,袁狗蛋。   “你想要什么交易?”   他鬼使神差地说。   那双眸子,极为坦然:“你让我做了任务,放了我的猪,我随你处置。”   “你是在拖延时间。”   谢冰认的很快:“是这样,没错。”   冥寒蝶:“……”   他舔了舔嘴角,不愧是他曾经选中的“朋友”:   ——心机,冷静,不要脸-   “扑哧。”   “扑哧。”   爆开的声音很闷,就像是充满了水的布袋被打破,然而周遭密密麻麻的吞噬声音在耳边萦绕着。   这里是一处荒凉的寺庙,或者说,是曾经的寺庙。   如今被无边无际的黑雾笼罩,倒塌后颓败的阴森。空气里蓝色蝶粉环绕,陈列着不少尸体,然而那些尸体被巨大的幽蓝色巨爪捏成了爆浆,随意地丢掷在荒地上。   无数的冥蝶飞扑过去,张开小小的嘴,是满口的利牙,谢冰从未见过这种恐怖的蝴蝶。   它们将尸体吞噬到肚子里,隐约有灰蒙蒙的魂魄飞出来,转瞬间被撕扯成碎片,连生机都在不再有。   蝴蝶颜色越来越妖冶,连蝶粉也越来越迷离。   谢冰站在一边,看着刚才还活着的人被这么捏泡泡一样捏死,接着被喂了冥蝶,脸色有些不好看。   “我是说,我解决。”   冥寒蝶笑嘻嘻,笑得一脸孩子气:“可是我今天没有杀你呢,他们正好用来消解一下怨气。”   他盯着谢冰的脸,道:“都怪你,不肯让我杀一杀。你身为正道中人,不觉着后悔么?”   谢冰神色泰然:“与我无关。”   她一个被PUA暗示这么久的人,还怕冥寒蝶的攻心之术吗?   事实上,她本来也是要来解决玄光圣刹的这些人,不同的是,她用的是剑,而冥寒蝶,用的是冥修更为残忍的手法,连灵魂都没有留下。   冥寒蝶说的话,实际上都是套路了,冥修对付正道中人很有一套,正道中人讲究的是道心清明,防止出现心魔无法勘破,对于约束他们自己的那套规则十分敬畏。   冥寒蝶是故意刺激谢冰,可是没想到谢冰软硬不吃,十分坚定地说与她无关,他颇有些索然无味,谢冰的道心怎么这么坚定?   脚下涓涓流动的,是深色的血液,冥寒蝶在这里杀了有五十个人左右,谢冰脚踩在血色地面上,带着走过尸山血海的泰然走了一圈,“只留下血,不像是我做任务,倒像是邪修做任务。”   冥寒蝶摇头:“反正你回不去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倒也是。”   谢冰深以为然,她靴子底下踩的都是血液,啪啪作响,在昏沉沉的黑雾中,她扭头:“我的任务完成了,你想要怎么处置我?”   谢冰必须要完成任务,冥寒蝶如今修为深不可测,完全是碾压级别,她在冥寒蝶眼皮子底下根本无法轻举妄动。如今冥寒蝶对她还有兴趣,若是不能一击必中,造成的结果必然是会灾难性的。   只要完成了玄光圣刹的任务,太虚派那边就会得到反馈,这种找到老巢就能解决的任务谢冰迟迟未返,很快太虚派就会发现倪端,顾莫念不会放任她死去,她要做的,就是撑到支援。   她没有办法在冥寒蝶面前放出消息,这就是唯一能给外界的消息。   冥寒蝶手托下巴,认真思索。   “种蝴蝶太没意思了。”   谢冰嗤笑,哪儿是没意思?冥寒蝶现在压根就不敢轻易往谢冰脑袋里种蝴蝶,结果只有一个——被吞吃掉。   “我的魂魄碎片我也没有感应在哪里,还得带你回去从长计议。”   谢冰其实也不知道冥寒蝶的那一片魂魄在哪里,她压根就没有感觉到,按照系统什么脏东西都吃的尿性,八成就是被系统消化掉了,冥寒蝶找的灵魂碎片,根本不存在。   他笑嘻嘻地俯身,摸了摸瞪着他的黑猪,他没有同意让小黑离开,小黑总管一直在谢冰旁边偎依着,也没有再次攻击他。谢冰查看了小黑总管,只是受了内伤,五脏六腑倒是没事。   冥寒蝶揉了揉平坦的肚子,“我们……”   谢冰:?   “我们去吃牛肉面吧。”   谢冰:“……”   小黑的小眼睛,亮起来。   ……   绕了一圈,又回到了青楼。   青楼里如今都被清空,连云炎和老鸨都被冥寒蝶捏死,不同的是他似乎对这里还有用处,只是变成了僵直的走尸,一时半会没有人发觉。   在青楼的后院里,冥寒蝶当着监工,监视着谢冰做出来香喷喷的牛肉面和晶莹剔透的虾饺,吃饱喝足之后拎着谢冰出了青楼,上街。   他意犹未尽,眸子里幽幽的扫视着周围的店铺。   一个冥主,一个书修,带着一只猪,在街上找美食吃。   谢冰苦着脸,不要脸的冥寒蝶,难道被她包养成习惯了?   他负责吃,她掏钱!   ——那只猪也是! 第136章 传说   冥寒蝶很好看。   字面意义上的好看。   谢冰托腮看着他, 不得不说,好看的人吃饭也这么好看。   冥寒蝶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小鹿一样无害,容貌讨喜, 窄腰高挑,偏偏成为完全形态的冥主后, 身上多了一股深不可测的幽然涔涔。   满头乌发简单编织成几缕小辫子, 间或混杂着星光闪烁的七彩丝带,顺着长发垂落在胸前……   然后被七彩的丝带系上, 打了一个漂漂亮亮的蝴蝶结, 丝带垂落, 趁着白色广袖衣衫, 容貌迤逦。   忽略掉他刚才笑意吟吟便捏死几十个冥修, 用尸体喂蝴蝶的恐怖凶残场景,还挺好看的。   ——她只能靠着“他还挺好看的吃软饭有那个资本”来抵消自己心中疯狂的杀意。   用空她的荷包比折磨她还要难过, 就当自己又包养了两个。   精神略微振了振, 谢冰上次见到冥寒蝶的时候,他发丝间还只有红色丝带, 在冥寒蝶这次出来得时候, 身边的冥蝶又变了颜色,要知道最初冥寒蝶的蝶粉只是黑色翻金, 如今变得五颜六色,这怎么还像是他功力一样,懂得与时俱进呢?   被谢冰盯着的冥寒蝶边啃着盐酥鸡, 边不耐烦的说,“你这什么猪,你把我跟它放在一个待遇上吗?”   谢冰回过神来,默默看着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侧头舔大盆的黑猪。   谢冰认真地说:“不,它的待遇比你好多了。”   冥寒蝶与一只猪同吃半晌,脸色不好看。   更让他烦躁的是,这猪比他还贪吃,喜欢吃的口味跟他竟然差不多!   他吃盐酥鸡它就哼唧着吃,他吃佛跳墙黑猪又哼唧,他气不过,要了一大盆猪蹄,这黑猪吃的更香了??   你这是灵猪吗?   这是智障!!   他堂堂冥主,难道就要跟一只猪一起吃吗?   忍不了的冥寒蝶抬头看谢冰一脸忍不了得样子,纤细的手指又拿起来一块猪蹄,笑的青涩可爱:算了,这女人软硬不吃,只有用钱才能让她心痛。   他这不是不顾冥主的尊严,而是为了折磨谢冰!   他矜持的掏出来手帕擦了擦手,“吃完了,还要。”   谢冰:……   一口银牙都要咬碎,谢冰站起身来给他们点餐,咬牙道,“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几个橘子去。”   她转身去找小二,冥寒蝶笑容僵了僵,为什么要站着?为什么买橘子?饭后水果吗?   没思索明白,“啪嗒”一声,一只黑黝黝的猪蹄搭在桌子上,小黑总管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油,示意冥寒蝶给他擦嘴。   冥寒蝶:……   一只猪,让他堂堂冥主伺候??   我杀了你!   失去理智的冥寒蝶纤细的手指刚抬起来,小黑总管等的不耐烦,蹄子往下移,啪的落在他广袖上,那么一撩起……   然后猪嘴蹭了蹭。   蹭干净。   小黑总管很满意,打了一个欢快的喷鼻。   冥寒蝶:……   冷静,他要冷静。   一人一猪,围着圆形餐桌跑圈跑,黑猪发出来凄厉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怎么听都像是得意。   冥寒蝶气急败坏,“你过来!我把你做成红烧肉!!”-   谢冰意外的觉着,这一人一猪挺和谐的:   ——虎视眈眈过后,坐在一处,猪头挨着肩膀,冥寒蝶吃饱之后还会喂猪!   相处和谐,合力将她吃穷!   “袁狗蛋,我没钱了,”   谢冰将自己仅剩的几块碎晶掏出来,扔在桌子上,“倾家荡产了!”   他一个冥界之主,富可敌国也说的过去,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喊那么僵硬做什么?”   冥寒蝶笑意吟吟,“狗蛋狗蛋,多不好听,我们虽然关系匪浅,也没有这样喊的道理,这样吧,你喊我小蝴蝶吧。”   他说着,少年纤细的手,亲昵地揉了揉谢冰散落的长发。   ——他早就把谢冰的小黄书和冰霜发带都没收了。   话语熟络,一副真的将谢冰当做自己人的模样。   小蝴蝶?tui!   谢冰木得感情道,“你累不累?演这么久,你以为我会信你?”   冥寒蝶的演技不愧是当戏子练过的,极为精湛,无懈可击。   然而他面对的是谢冰。   “你不杀我,除了灵魂碎片,还想知道什么?”   谢冰问的很冷静。   这次冥寒蝶对于她,实在是太过于温和,修仙界中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冥寒蝶是如今如日中天的冥主,谢冰毫不意外他会做什么,可是他没有。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谢冰,忽然压低声音倾身道,“我的蝴蝶,究竟是怎么被你吞噬掉的?”   “你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冥主的神魂冥蝶,被谢冰吃了。   一个在之前还没有结金丹的书修做的。   谢冰无法给他解释,她只是一只纯洁无瑕的小白兔:   “自然是凭借我一身正气!凭借我是宁折不弯的书修。”   冥寒蝶:……   两个人凝视着彼此,眼神俱都平静无波,却又噼里啪啦交锋。   然而在外人眼里,这两个人,含情脉脉的对视良久。   老板娘将饭菜放在桌上,啧了一声,“真是感情深厚啊!”   ……   冥寒蝶不急不慢,似乎并不急着回幽都,又带着谢冰回了青楼。   他并不允许谢冰离开他视线范围内,许是被谢冰给搞怕了,虽然谢冰在他控制内,依旧不肯掉以轻心。   夜色深了,谢冰手托着下巴,打瞌睡。   便在这时候,一阵阴风吹过,谢冰霍然惊醒。   她的手脚上俱都扣着闪烁着诡异色彩的七色锁链,有的时候还会飘出来色彩各异的蝶粉,她不确定这玩意跟冥寒蝶有什么联系,并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这里是青楼,布置的豪华奢靡,而这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房间里色调暗沉,烛火摇曳,阴风吹过,愈发显得鬼气森森。   谢冰脚下的小黑猪蜷缩在她脚下,她继续趴在桌子上睡,神识却悄无声息的贴着与小黑触碰处,谨慎的进入了小黑的神识海。   小黑与谢冰神识贴合,完全不设防——事实上谢冰并不确定能不能悄无声息的进入小黑神识海,毕竟任何有灵智的都不会轻易让别人进入。   她只不过是赌。   她进了神识海,只看到一片漆黑的魅影,重重叠叠,将所有的视线都遮蔽。   谢冰小声喊了一声“小黑”,她没看到黑猪,就看到一片像是烟雾一样的东西飘到谢冰面前。   “它”:哼唧。   谢冰震惊了,灵兽的神识海中,还有不成形状的神识?   时间来不及了,谢冰简单说了一下要小黑带着她去偷听,那一团黑雾点了点头。   蜷缩在谢冰脚下的黑猪睁开小小的眼睛,打着哈欠迈步。   冥寒蝶正在外间与人说话,出乎谢冰意料,他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一只猪趴在角落听墙角。   “谷焚天阴差阳错把焚寂州的据点给搅和了,正值每年的火山爆发期,唯一的火山井被封,现在找不到任何倪端。”   声音很熟悉,谢冰蜷缩在小黑神识海中,顿时凛然。   魔宫大长老,南宫潜!   她上次见到南宫潜,还是在深渊峡谷,更让谢冰觉着惊悚的是,她总怀疑南宫潜已经被南宫无寐将计就计,做成了傀儡王。   她后世看到的大长老,究竟有没有自己独立的灵魂?   “不急,”冥寒蝶话语淡然,“魔尊不也是一无所获。”   “是。”南宫潜道,“跟随南宫无寐去的心腹说,他们徘徊许久,始终没有找到圣庙。”   迟疑了一瞬,“这就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传说。”   谢冰:……   圣庙!   这两个字瞬间抓住了她的心,冥寒蝶不仅是来找好吃的,更是为了与南宫潜会面。   南宫潜在南宫无寐身边安插了心腹眼线,现在冥主和大长老认为魔尊并未找到传说中的圣庙……   不对!   是因为曼珠沙华!   南宫无寐明明就对废墟圣庙很是熟悉,来往自如,而他们都不知晓的原因是围绕着圣庙的曼珠沙华消融人的记忆,这是天道威压下的残酷,没人能将关于圣庙的记忆带走,所以他们一无所知。   不仅仅是魔尊在找废墟圣庙的秘密,连不久前复活的冥主都在找。   而这些,历经两世的谢冰才刚刚知道。   她恍然觉着,前世真的是恋爱脑……只知道一腔悲愤爱恨情仇,根本没想什么废墟圣庙的传说。   “无妨,起码火山井确有奥妙,足以证明生死之力的存在。”   冥寒蝶略有些青涩的嗓音低低一笑,“那些正道中人,还以为只是不入流的邪教。”   谢冰懂了,她一开始也奇怪为什么这种简单到极点的任务能与冥主扯上关系,现在看来,不是因为冥主太low,而是因为另有所图罢了。   她这次运气这么遭,不知道是因为天道的缘故,还是系统的缘故。   两人的谈话已经到了尾声,冥寒蝶站起身来,“我明早吃了对面的三鲜包子就回幽都……”   忽然看到光影黑暗中隐没的黑猪,湿漉漉的鹿眼顿时一凛。   “谁!”   趴在门槛睡的香喷喷的小黑掀起来眼皮,慢吞吞地走到冥寒蝶面前……   冥寒蝶放松了警惕,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沦落到跟一头猪投缘。   然后……   投缘的小黑总管尿了冥寒蝶一鞋面。   冥寒蝶:……   啊啊啊!   冥寒蝶按住黑猪狂揍,南宫潜自行离去,擦身而过的瞬间,眼睛扫到里间趴在桌子上沉睡的女子。   她手上扣着闪着迤逦色彩的锁链,似乎睡熟了。   冥寒蝶竟然在青楼里锁了一个一丝灵气都没有的凡人女子。   更重要的是,他见过。 第137章 猪质   谢冰坐起身来。   若有所思。   她其实早就醒了。   毕竟冥寒蝶跟一只黑猪搏斗的声音很大, 但是她忽然想起来她一直揣测的事情:   ——上一世的傀儡王,真的只有邪灵童子和她自己吗?   南宫潜,究竟是不是?   在深渊峡谷看到的那个黑乎乎的背影,以至于南宫无寐想要杀了她保守的秘密, 是不是大长老,南宫潜。   冥寒蝶还要等明天早上在城里吃过包子再走, 距离那时还有好几个时辰, 如果……南宫潜是南宫无寐的傀儡王,南宫无寐……会来吗?   谢冰垂眼, 光影微颤, 冥寒蝶抱着一只猪黑着脸迈进来。   高瘦的身影挡住了烛火, 他伸手抓住谢冰的手, 浓郁的死气盘旋周身一圈, 没有发现任何倪端。   依旧是毫无灵气的凡人。   他一下子将黑猪扔下去,小黑哼唧一声表示不满, 自顾自地趴在谢冰脚下重新睡觉。   谢冰睡眼迷蒙, 打了个哈欠道:“怎么了?”   冥寒蝶笑得可爱,梨涡都挤出来:“没什么, 带你回去种蝴蝶。”   一大早, 谢冰活动着手腕出了青楼。   晨光将楼宇打下温柔的光,清冽的水汽气息扑鼻, 小黑总管撒着欢,跟着两个人跳,一时间画面竟然有些和谐。   冥寒蝶吃着手中纸包的蜜饯, 边吃边喂小黑总管。   谢冰自顾自地走,他忽然一把亲昵抓住她的手腕,揉了揉。   “真是辛苦你了,其实我本来不想锁你,毕竟你是我的朋友嘛,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朋友呢?可是晚上又不睡在一起,万一你搞什么幺蛾子呢?”   谢冰面无表情地抽开手:“滚。”   犯神经不要在她面前。   冥寒蝶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朋友,他嘴里说着“朋友”,不如说是对朋友这个词汇的模仿。   他是不是脑子被切片太多傻了?   冥寒蝶嘻嘻一笑,“到了到了,三鲜包子!”   冥寒蝶吃这家早餐铺子两天了,谢冰不得不说,他确实很有美食神经,早中晚的美食俱都是整座城中最好吃的,比如这家的三鲜包子配纯正小米粥,一早上吃的胃舒舒服服。   人坐的满满当当,只剩下外面的最后一张桌子,谢冰数了数最手中最后的钱,可怜巴巴两块碎晶。   没钱了,她叹了一口气,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最后的晚餐。   三鲜包子上来了,冥寒蝶面前摆了一份,小黑面前摆了一份,谢冰咽了咽吐沫,慈祥地看着两个人吃。   小黑哼唧一下,用自己的猪头顶了顶包子。   谢冰热泪盈眶,正要拿起来,纤细的手一下子捏起来包子,笑眯眯地说:“我还要吃呢。”   谢冰:“……”   袁狗蛋你等着,等我翻身不弄死你。   就在这时候,面前搁下一个鸟笼。   鸟笼是海边小城的街边,很容易见到的工艺品,用贝壳做的,被特殊颜料涂抹成了金色。   那人懒懒地说,“你想青楼金屋藏娇,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谢冰愕然扭头。   是一张清淡的,却又带着些冷涔的脸。   南宫无寐,面具下的那张脸。   他没有戴面具,乌黑的长发挽起来,扎成一个高马尾,显得极为冷冽涔然。左侧耳垂上有耳钉,细碎的黑曜石光芒沉敛。   他看上去很生气。   压抑着的生气。   谢冰没想到,南宫无寐,真的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藏娇?什么藏娇?”   南宫无寐眸光微微一闪,隐约带着些戾气,“你包养小白脸,倒是挺开心的。”   他喟叹一声:“你这般乱跑,只能关起来。”   谢冰视线落在那个精致的金色鸟笼子:??   hello?   大佬,咱们能不能正常一点??   南宫无寐的出现,太秃然了。   谢冰觉着自己想秃了:她当初的设想是对的,南宫潜确实是南宫无寐的傀儡王,当初那一场与冥修联手的焚天大阵死伤无数,连魔尊都险些丧命,谁能想到竟然是魔尊一手策划的呢?   他当时差点死了!   这是在玩命!   别说谢冰没想到,就是后世呆在魔宫这么久,与大长老南宫潜打交道,她也没有想到啊!   可是她没想到,南宫无寐就这么淡然地出现在她面前,说她包养小白脸?   谢冰思来想去半天,压根没敢动那个小巧可爱的小鸟笼。   冥寒蝶一手捏着一个皮薄肉厚的大包子,一边死死盯着南宫无寐。   半晌,挤出来一个梨涡浅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宫无寐淡淡道:“沾染了人族气息后,你变蠢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冥寒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五颜六色变来变去,连手中的包子都不香了。   他叹了一口气,将半个包子塞到了猪嘴里,“是。”   他想明白了。   “我每个月都会来城里一趟,路线是固定的,都会在这期间与南宫潜会面,我不该如此自信你不会发现。”   毕竟,魔界的魔尊,是南宫无寐。   “南宫潜的心太大,你跟他做的事,日后再慢慢结算。”南宫无寐冷笑。   这都是明面上的事儿了,焚天大阵那件事情之后南宫潜便与南宫无寐不势如水火,魔宫如今已经分裂成两股势力,南宫潜隐隐势大。   谢冰鼻尖隐约嗅到火山硫磺的味道。南宫无寐在这两日一直呆在焚寂州海底吗?   想到海底之事,她甚至还想缩一缩脖子:   她现在应当是忘记了废墟圣庙的一切,也记不得南宫无寐啃噬她脖子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何,脖颈处痒痒的,总觉着微凉的呼吸打在肌肤上,浮现出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   她鬼使神差的想,试探南宫潜,究竟是对是错?   如果南宫无寐不出现,谢冰打算在人群多的时候,与小黑联手抢夺回她的小黄书。她看的很清楚,他将书塞在了怀中。   如果抢夺小黄书失败,谢冰便会立刻选择自伤其身,不过濒死那个尺度要把持住,否则一不小心自己kill自己就不好玩儿了,要将死未死那个程度,顾莫念才会感受到。   可是在冥寒蝶的眼皮子底下,这并非简单之事,所以她要在一路顺从他,准备离开这里去幽都的时候,冥寒蝶戒心最低的时候行动。   然而,南宫无寐,来了。   南宫无寐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中的金色鸟笼:   “我说过,她的命,只有我能取。”   坐的满满一屋子人,一会儿便散完了,凡人有自己的保命之法,这两位一黑一白,气息凛然,看上去便不是凡人,早就溜之大吉,连老板都战战兢兢,似乎怕极了。   谢冰看了看冥寒蝶,又看了看南宫无寐,挪动屁股,往南宫无寐这里挪了挪。   南宫无寐瞥了瞥她,眸光深沉,随后扔给谢冰一包花生。   谢冰:!!   还给捎带零食!   她安安静静地剥花生,剥出来的花生还狗腿地放在南宫无寐面前的小碟子上。   南宫无寐沉沉面色,似乎怒意稍减。   “拿出来。”   这是对冥寒蝶说的。   冥寒蝶心知肚明,这魔尊是要给他暖床的找回场子了,他被这俩人联手磋磨了一路,可是清清楚楚看到两个人如何你侬我侬、狼狈为奸的!现在魔尊来了,二打一,要不要脸!   冥寒蝶苦着脸,看了看谢冰,老老实实说:   “我不敢。”   堂堂冥主。   怂了。   现在把小黄书和冰霜发带还给谢冰,冥寒蝶简直不敢想自己多惨:   他到现在都没明白令无数修仙者闻风丧胆的冥蝶怎么对谢冰无效呢?残忍吞噬爆裂的凶残,在谢冰这里,统统不存在!他还被谢冰坑了灵魂碎片至今没找回来呢!更别说……他不得不锁了自己的蛊……   ——制服谢冰,他靠的就是提前手。   若非谢冰落了单,他又能全面压制谢冰,但凡有旁人在,冥寒蝶也不可能制住谢冰。   想到谢冰又被她锁了一晚上,后背都发寒了:谢冰是真狠!   冥寒蝶没说话。   空寂的风扫过小巷,青石板路隐约有雨水未干的光亮,有淡淡的阴气四处蔓延,冥寒蝶噙着笑与南宫无寐对视。   一黑一白,杀意凛然。   “吧唧吧唧”声打断了凝固般的僵局。   小黑总管满足地舔了舔盘子,黑猪甩了甩头,“哼唧!”   还要!   冥寒蝶湿漉漉的眼睛一亮,一把将小黑总管牢牢搂在怀中,“你的猪在我手中,要是打我,我就杀猪!”   小黑总管小眼睛都瞪圆了:委屈巴巴。   谢冰:“……”   袁狗蛋,你学能了啊!   ……   袁狗蛋觉着自己聪明着呢,他抱着黑猪说等谢冰离开他十里地自然会将“猪质”放开,谢冰险些被气笑了,无耻!   日光挥洒,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上,南宫无寐走在最前面,走路仿佛带风,他周身冷然,似乎心情很不好。   谢冰跟上去,想了想,解释说:   “魔尊大人,不是什么金屋藏娇,我俩没什么。”   根据刚才的情形,谢冰觉着,南宫无寐似乎误会了什么。   他的占有欲太强了,明明只是处在划定范围的程度,那杀意却犹如实质。   南宫无寐顿住脚步,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正中,低头看着她,忽然冷涔涔笑了笑:   “我当然知道你们俩没什么。”   “幸亏你们俩没什么,否则我会当着他的面杀了你。”   谢冰:“……”   他低笑一声,随手将手中拎着的那个金灿灿的贝壳鸟笼扔给谢冰,迈步往前走。   谢冰捧着它,心头忽然惊悚,她看了看南宫无寐的方向,那个方向,分明是南方!   太虚派在中东部,南方是魔界方向!   她连忙追上去:“魔尊大人,你要带我去哪里?”   “魔宫。”   他似乎懒得多言。   谢冰低头看着手中的贝壳鸟笼,瞬间石化了。 第138章 真容   他若有所感, 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别耍花招。”   谢冰:!!!   她撞破那等惊天秘密是她想要做的吗?她不想踏踏实实修炼吗?   她几乎噙着热泪:“能被魔尊大人带往魔宫,我可真是……”   倒了十八辈霉。   “……太荣幸了。”   南宫无寐身形顿了顿,终于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黑色皮质手套很薄,顺着她纤细的手腕往下移动, 就将她的左手捉到了宽大的掌中。   谢冰心头一跳, 抬头看向南宫无寐。   他个字很高,抬头看到高高的马尾和红色的发带, 下巴冷峻森然, 周身杀意还未敛去。   他抓着她的手, 一路向南方城门而去, 谢冰被拉的跌跌撞撞, 差点将手中的鸟笼扔出去。   与面上噙着的笑不同,她心头快速跳动着, 甚至有些发麻:   她不能被关在魔宫里, 只要被魔尊带回魔宫,在外人眼中就是叛逃, 就是日后被顾莫念救回来, 她在修仙界的一切都完了。   南宫无寐这会儿不杀她已经是忍耐,根本不会在乎这是要毁了她。   无论如何, 她都不能走到最后一步。   小黄书在她手中,谢冰并不能把握制服南宫无寐,特别是见识到他在废墟圣庙隐藏的实力之后, 简直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他秘密太多,多到谢冰无法窥视其中一角。   直至一路出了城门,日光将遥远的海面染上一层金色,城边是一条蜿蜒的河流,芦苇重重遮挡,晕染出一片好风光。   谢冰的手被他攥到发麻,小声说:“魔尊大人,我的猪还没取。”   她跟冥寒蝶约定的是城东,这里已经是城西郊区,小黑也不知道被放走没有,现在还没有踪影。   “它自会回去。”   他随手张开手指,一团魔气的黑剑便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是要御剑回去了!   南宫无寐魔气恐怖,这要是上了他的飞剑,怕是没几个时辰便赶到了魔区,那时候她就完了!   她自己将自己作到了死胡同。   谢冰眼睛一闭,她冷静地说:“魔尊大人,我不能跟你回去。”   ……   春的末尾,热浪暖融融的,周遭是两米高的蓬松芦苇,随着风不断摇摆,悠远恬然的意境。   然而在这种水声涓涓的清浅中,冷到极致的杀意骤然一现,他松开了钳制住谢冰手腕的手:   “你不愿意?”   南宫无寐被谢冰拒绝,他没了耐心,还有些显而易见的烦躁。   他接到南宫潜的消息赶到了城中,远远就看到晨光下,两人刚出了青楼,冥寒蝶拉着她的手,而她顺从的跟着。不仅如此,宁愿自己饿着肚子还要给冥寒蝶买吃的,他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杀了她。   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他竟然乱了分寸。   谢冰垂着头,看向他垂落的手,她几乎能想象到之前看到的白色枯骨。   她当然知道,魔尊的耐心……这玩意不存在。   刺激完猫,就得顺毛了,谢冰如是想。   她仰头,有些失落地说:“魔尊大人,我之前是听说你长得帅绝人寰,才会冒着通敌罪名救你。我太喜欢你了,跟着你回魔宫当然是可以的……只不过……”   她抬头,狗胆包天地伸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一下他的面容,“只不过没想到面具下的你长得有点……”   她勉强说:“有点一般,还不如我家大师兄呢!”   顺毛的时候也有技巧,不能全盘否认,最好拿出来魔尊另外一个马甲来表示很喜欢。   她提心吊胆地继续说:“所以虽然我很喜欢你,却还要再努力一点才能更喜欢你,不如等等我爱你到如痴如狂的时候,再跟你一起回魔宫吧!”   她在装傻。   殷倦之帅的人神共愤,但是南宫无寐不是啊。她当然知道面具下的这张脸不是真容,可是南宫无寐又没有办法证明给她看不是!   她当然感觉到南宫无寐对她已经有了几分手软,并不是想要杀她,那么她往前小小的走一步,应当不碍事吧?   而且她说的很符合她的人设,以为是说好的绝世大帅比,结果现在魔尊露出的这个模样也就是中上之姿。   南宫无寐似乎被她的无耻震惊了,半晌,冷声道:“你只是馋我的脸,馋我的身子!”   ……魔尊是不是被她气傻了?这种话怎么样也不像是魔尊能说出来的。   谢冰谨慎地说:“当初,我是听说你好美、好美、好美,才喜欢的。”   南宫无寐低沉一笑,被她气疯了。   他一手扣住她腰肢,仿佛要把腰肢折断,谢冰瞳孔一缩,天旋地转,啪的被他按倒下去,茁壮生长的芦苇被压倒一大片。   身形之上,南宫无寐随手布了一个结界。   他与她鼻息相闻,耳边的黑曜石耳钉闪闪发亮,他眸光幽深,“谢冰,我倒是高看你了。”   谢冰咽了一口吐沫。   不、不是,这样也……不行吗???   谢冰脑中轰隆隆的,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她把他激怒了。   黑色皮质手套粗暴地将她的手腕抓住,拉在头顶,另外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颔。   黑色手套很薄,不知道用什么皮质做成的,只能感觉到冰凉的气息。   谢冰心头狂跳,她被迫仰头,视线里是无数飘扬的白色芦苇,天幕被海水映出无际的蓝。有浅淡的花香随着风飘来。   “……要不然,我还是跟你走吧。”   谢冰要哭了,才出虎穴,又入狼口,她不想在芦苇地里滚床单呜呜呜。   他眉宇皱着,眸光阴沉晦暗,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烦躁与阴郁,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她的下颔,轻叹道:“出尔反尔,你想过后果么?”   ……什么后果?   他周身寒意凛然,忽然手指捏起她的下巴,垂下头,在她唇角落下。   马尾发梢随着他倾身伏下坠落,随着红色发带落在她的侧脸。   很凉很轻很淡,是隐忍的温柔。   谢冰瞬间身体绷直,一时间脑子里都麻了。   完了……   没想到两世为人,第一次双修地点竟然在芦苇地里,这特么也太土味了吧!   谢冰的衣裳,是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袍,南宫无寐伸手剥的时候,就摸到了一块缝补细密的补丁,他沉沉怒意像是被激到了一样,低低笑了起来:   “你连衣裙都买不起,还一掷千金包养戏子,真是有趣。”   谢冰:“……”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翻旧账呢?这都是多久的老黄历了?   她干巴巴道:“衣裳对我来说都一样,穿裙子和穿旧袍子对我没有区别,如果可以,我甚至想穿吉利服。”   “吉利服是什么?”他若有所思,手上的动作不停,很快就剥掉了外袍,随手扔在了白色的芦苇丛上。   谢冰又没法解释那玩意跟草皮一个样子,执行军事活动的伪装,“就是上面有很多绿色的布条……”   冰凉的手套摸到了她的脖颈,在红色印记上摩挲,“这是什么?”   谢冰翻了个白眼,狗啃的!   “ 不知道,蚊子咬的吧。”   他松开了钳制住谢冰的手,看着被剥的只剩下中衣的她,眸子极为平静,毫无欲望,然后,从他平淡的脸的眉间,涌出来一道黑色的魔气,魔气似是青烟散去:他就变脸了。   脸色很苍白,五官却妖冶到令人窒息,眼眸幽深,平静如同深海潜波,眼睛不是殷倦之那种桃花眼,却依旧勾人夺魄,左眼角下一滴泪痣,与左耳上的黑曜石耳钉交映,带着些病态的美。   最让谢冰吃惊的是,他的眉间隐隐一点黑色,似是将开未开的碎晶,只看一眼,几乎要倒抽一口冷气,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美的男子?   靠……那是南宫无寐的脸吗?   她前世,从未见过南宫无寐的脸!   就连身死后,知道南宫无寐与殷倦之是一个人,她也只以为面具后的脸与殷倦之一样,没想到却是这样的!   她忽然开始怀疑,殷倦之那一张一身正气、风光霁月的脸,究竟是不是真的?   谢冰的脸色过于震惊,她电光火石间想起来太多事情,前世今生的事情涌入的太多,一时间什么都忘了。   南宫无寐看着她标标准吧的花痴模样,嗓音有些暗哑:   “嘘……记住,这世上,只有你一人看过。”   他亲昵地嗅了嗅谢冰散落的乌发,“若是被我知道有第二个人知道真容,那你就会,后悔出生在这世界上。”   他话语呢喃,是威胁,更是缠绵的杀意。   不对,谢冰犹自在混乱中:殷倦之的脸不长这个样子,难道……殷倦之的脸才是假脸?那他的真脸也太妖气了吧!   这要是男扮女装起来,才是绝美小妩媚!   胸口一凉,他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衣襟,谢冰想到什么,脸色瞬间白了:   胸口上方,是一道赫然的疤痕。   曾经有一剑,贯穿她的胸口,她整日整夜的失眠,被心绪中难以消磨的痛苦折磨到无法入睡。   那里不再是洞口,而是炙热的红色。   红色疤痕蔓延着,就像是一朵蔫败的花。   南宫无寐冰凉的手指按在了胸口疤痕上,手指力道很重,几乎将疤痕再次戳破。明明伤口已经痊愈,谢冰却瞬间晕眩了一瞬。   头顶上,南宫无寐意味深长道:“还记得他?”   她下意识地喊:“九霄……”   她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身上不知道何时出了一层冷汗。胸口疼的要命,不知是南宫无寐的手粗暴,还是有人拿着剑贯穿了她,再狠狠地旋转剑柄,血肉支零破碎。   九霄,是她那杀妻证道的相公。   南宫无寐的脸色,阴沉下来。 第139章 策反   远处有水的寒湿雾气, 有成群的百鸟从深处飞起,掠过亮到刺眼的天幕。   芦苇摇曳。   南宫无寐凝视着她,眸光幽深幽深。   谢冰抬手,白皙的手指触了触他眉心, 那一点将开未开的黑色碎晶。手指缓缓往下,触到那点泪痣。   熠熠生辉, 妖冶到无法直视。   她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 唇色依旧苍白。   闭上眼睛。   算了。   ……   她跟九霄的故事,是个很简单的故事。   她是被村里的寡妇捡回来的, 她们娘俩承受了太多流言蜚语, 她很小就学会了大着声量骂人, 粗鄙庸俗, 直至十岁的时候寡妇死了, 她孑然一身。有人撺掇她,要将她卖到城里的大户人家, 小书生救了她。   她惊吓一场, 是小书生给她买了药求了医,干渴灼热的煎熬中, 他给她喂了一口水。   从那之后, 谢冰就迷上了他。   村里贫穷的小村姑,爱慕上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小书生。她偷偷躲在角落里看他上私塾, 跟在他身后献殷勤,将满心痴心都捧给他看。   小书生身上常年是淡淡的檀木香,拒人千里之外, 他从来不会笑,不像是普通的书生,倒像是天上的谪仙。   她被他拒绝了太多次,被人嘲笑着癞想吃天鹅肉,女子应当矜持内敛,不可妄言爱,更不可主动诉说情爱。   可是她,喜欢他。   为什么不努力追寻自己的爱情呢?   后来,她耍宝卖蠢、自作聪明、学文识字,书生也许是看她可怜,她得偿所愿,可是书生再也没有笑过。   在成亲现场,他眸光冷然,一把她从未见过的剑贯穿了胸膛,他要成仙,而她,从来不知。   这个故事,已经遥远而模糊,她甚至不记得年幼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书生天生的白发,那双仿佛在云端藐众生的淡漠眸子。   ……   胸口的伤疤她试图用灵药消除,却怎么也消除不了,那仿佛与她的灵魂禁锢在一起,永远永远的烙印,直至生命的尽头。   前世,谢冰本以为,他真的飞升成仙了,她与当傀儡的命运死死纠缠,直至很多年后,萱瑶成了修仙界中的顶端高手,连圣庙的圣子都为她倾心。她看到那白到纯粹晶莹的长发,那双淡漠的眸子,才知道,原来他竟然成了圣子。   新仇旧恨冲昏了她的头脑,她不能忍受九霄与萱瑶在一起,他们的成婚,就像是对她整个人生的讽刺。   她就像是满身挣扎,而寻不到出路的棋子。   卑微蝼蚁。   一身狼狈。   那天,仙都圣庙,千里红妆。   天作之合,一路招摇。   她死在了那天。   ……   没有一个人,会在乎棋子怎么想。   她早已明白。   日光细密,隔着重重白色芦苇透过来。   她能够感觉到眼皮上的光,是衣料的摩挲声。   接着,一双大手将她拉了起来。   谢冰霍然睁眼。   南宫无寐顶着那张帅绝人寰的妖冶脸,垂着眼睫,给她披上了衣裳。   是一件红色的纱裙,层层叠叠,仙气飘飘,看上去就……很贵。   谢冰裹着衣裳,长发披散。   她抬眼看他,迟疑道:“……魔尊大人?”   脱了,又穿上?   魔尊大人在想什么?   “穿上。”   他已然站起身来,即便是刚才两人耳鬓厮磨,他的黑色衣衫却始终没有凌乱,是极为冷然凛冽的模样。   谢冰沉默,竭力将自己险些无法收敛、即将溢出的情绪摁下去,垂着头穿衣。   好奇怪,这衣裳是红色的,浓烈炙热的很,跟她平常穿衣风格根本不一样。   南宫无寐身为魔尊,随身带着女子的衣服做什么!关键是这款式,时兴的最新款式,布料是特制材料练就的,轻易不会损坏,还会按照身材自动贴合身体,不知道给哪个女子买的。   ……果然风流!   她没说话,只有衣料摩擦的声音。   直至换上一身火红,她抬头,逆光看去。   南宫无寐微眯着眼,泪痣与黑曜石耳钉闪闪发亮,他似是看了许久。   看就看吧,谢冰不知道被他看了多久了,看看又不会少块肉,她跑了几步,将芦苇丛中的青袍抱起来,随手拍了拍灰尘,放进了储物锦囊中。   ……谢冰不敢再刺激南宫无寐,顺便将早就被扔到一边的金色鸟笼也收了起来。南宫无寐就那么看着,什么话都没说。   “有的女修喜欢穿好看的裙子,有的女修喜欢精心保养美貌,你却将一件旧袍子缝缝补补,你究竟……喜欢什么?”   她看上去什么都求,可是有时候却又无欲无求。   十分矛盾与有趣。   谢冰认真地说:“我喜欢学习。”   眼看着南宫无寐又要阴沉下来,她连忙说:“毕竟是我手工作品嘛,总不舍得扔的。”   这缝缝补补的青色袍子,竟然是一个女修自己做的?   南宫无寐再次刷新了对谢冰的认知。   他顶着一张谢冰几乎能痴迷一年的脸,拉着谢冰,衣襟带风,一路走过无数高高的芦苇。   谢冰裙角翻飞,几乎喘不上气,她侧头看向南宫无寐,只看到那无比妖冶的侧脸,泪痣灼然,似在燃烧。   他这是做什么?   直至已经远去的城门越来越近,谢冰心情复杂地发现,他好像要将她送回来。   一只无家可归的黑猪在城门徘徊。   城门外,人来人往。   多数是凡人,谢冰站在宽阔的路上,红裙似火。   只身一人。   她左看右看,有些茫然的垂手摸了摸自己的裙子,南宫无寐变个脸,顺便给她换个装,没杀她,走了?   这怎么样,都不像是谢冰认识的魔尊。   一只黑猪撞向了她,谢冰暂时将魔尊的事情放下,她亲昵地抱住了小黑总管,蹲下身,左看右看,担忧他有没有受伤。   毕竟冥寒蝶是个偏执小疯子,给一只瘦小可怜无助的黑猪种蝴蝶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   小黑总管哼唧一声,甩了甩头,谢冰看着它嘴角的渣子:“……”   别告诉她,冥寒蝶挟持猪当人质,不仅没有伤害它,还把一只贪吃的猪给喂饱了?   慈善家·袁狗蛋?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谢冰立刻让小黑总管变成原形,一只高约两米的庞大黑猪出现在面前,谢冰翻身上去,冷声说:“直接回太虚派,不要停留。”   她不知道魔尊是怎么想的,不论他怎么想,首先要保证的是自己的安全。   黑猪撒娇一样哼唧了一声,四肢蹄子翻飞,黑猪背上,少女一身红衣,衬得皮肤极为白皙冷然。   ……   谢冰的个人任务,平静无波的结束了——起码在寿景山他们看来。   她回太虚派交任务的时候,寿景山他们一身狼狈的回来了,三个人一起做的任务虽然勉强完成了,到底不可避免的受伤。   破妄堂的张淮师兄给他们结算任务,不时抬头看看他们四个人,都完成的不错,就连最简单的谢冰任务,也都超常完成了——在规定时间内找到了玄光圣刹在一州分部,还都将他们碾成碎尸……   他龇牙咧嘴:“师妹,下次下手尽量像是名门正派一样嘛!你通知了我们之后,我立刻派了后勤组去善后,即便如此,当地已经人心惶惶。”   谢冰讪笑道:“我毕竟不是正统剑修,书修的招数我也不是能控制的,师兄体谅一下。”   张淮师兄提着毛笔的手顿了顿,给她结算了任务:“也是,但是这次任务评定会受影响,你下次注意。”   出了破妄堂,她御剑回石林峰,看着远处山峦重叠隐现,熟悉的风景,谢冰长呼一口气。   小黑总管在她交任务的时候已经提前撒丫子回去了,它对于太虚派比自己熟悉。剑光在天际闪现,谢冰明显发现太虚派内剑光更稀疏了不少,她拿出来八卦玉简看了看新闻,仅仅几天而已,渊魔形势越来越残酷。   算了,她这种没有结金丹的书修小金丹,还是先好好学习吧。   等到了石林峰的山头,剑光还未落下,终于听到沉寂了好几天的系统播报声:   【系统:升级完毕,晋升为“学习修仙系统2.0”,学习奖励更丰富,根据宿主自身需求奖励可能会衍生变化哦!】   【系统:宿主摘黑色曼珠沙华奖励——金丹塑形进度由-50至0。】   【系统:喜庆升级版上线!学习就要快人一步!提前一天发布任务,我们的口号是: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谢冰:眼前一黑。   这怎么还能提前开学呢?   不愧是学习系统!   【系统:考核准备中,倒计时开始!考试关键词:桃花,长生,鸟投林。】   谢冰等了又等,还是没有等来系统说奖励是什么,想到刚才通报的2.0,大概会随着谢冰自身成长定制奖励,谢冰精神一振,这是不是意味着不会给她那些垃圾坑爹技能了?   站在石林峰峰顶,谢冰先忖度关键词,这三个关键词,都不是生僻词,都很熟悉!正因为熟悉,谢冰才无处下手,指代的内容太多了吧!   ……题目不会,那就从字多的来解决!   “鸟投林”是什么意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便在这时,剑下石林峰,隐约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赫然是冥寒蝶的声音!   怎么可能,冥主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太虚派!   谢冰眉间一锁,压剑直下,便看到巨大的蒲公英下,小黑总管懒懒地躺在院门前,它用头拱了拱一块黑色的石镜,那镜子,竟然可以传递声音。   走的近了,就听到冥寒蝶吧唧吧唧似乎在吃什么东西,“这是冥界最好吃的黑蛇焰火鸡腿,你吃不到吧,没关系,我吃给你看!”   小黑总管的口水都流了一地,感觉到谢冰来了,哀怨地看着她,一脸控诉。   谢冰:……   靠!袁狗蛋这是要策反她的猪! 第140章 证据   谢冰霍然坐起身来。   她捂着胸口, 急喘。   喘不上气,胸口疼痛,连整个人都是麻痹的。   她刚才做了好久没做得噩梦。梦中那双淡漠的眸子就看着她,银色长发松松披散在剪头, 然后是无边的血液弥散。   她整个人都僵硬发麻,瞬间坐起身来。   又是噩梦, 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 这次的梦境中,出现了大片的黑色曼珠沙华。   重重叠叠的死亡之花几乎遮蔽了她的整个梦境, 她只记得那些手掌一样的黑色曼珠沙华向着她而来。   然后……   谢冰开始冷静的在梦中拔花。   一朵黑色曼珠沙华, 两朵黑色曼珠沙华, 三朵……   变成了堆积如山的花, 谢冰冷静的在梦中薅秃了一片。   直至梦中出现了一道大到不可思议的石门。   那扇门, 很熟悉。   石质古朴,亘古沧桑, 在正中央印刻着曼珠沙华的轮廓。   是废墟圣庙里见过的石门, 更加不同的,石门太熟悉, 她好像见过。   印象模模糊糊, 是在哪里呢?   胸口依旧很疼,她侧头, 透过窗棂看了看天色,天色很沉,尚未到晨时。   她丑时才勉强睡下, 如今大约寅时,垂着眼眸,黑着眼圈,竭力让自己呼吸匀称。   平复下来之后,才感觉到有东西从天际飞了过来。   谢冰伸手接过,是传讯纸鹤。   垂头看着手中的纸鹤,唇角终于浮现出一丝微笑。   一直联系不到的吕初终于给她回了消息,她被师父压着魔鬼训练,之后随着师兄们去淬体试炼,好不容易晋升出窍大圆满之后出关,就被师兄们扔到中州渊魔出世处实战演练去了。   等吕初灰头土脸赢得师父勉强合格的评价后,她才给谢冰回了消息,说这两天就下前线回山调整。   她说跟师兄弟们一直在一起,谢冰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前世吕初出事大约就在这个时间段,她只知道吕初接了任务,至今谢冰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任务。   她回过神来,穿衣起身。   院落里黑漆漆的,隔着院门外面隐约灯光,是巨型蒲公英的光晕。   空气凛冽,她提着木桶给院子里的草木浇水。   “哗啦啦”浇水,院墙处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猪头委委屈屈地露面,盯着谢冰。   “天亮了我会还给你,但是以后两天可以用一次。”   谢冰淡淡地说。   冥寒蝶身为冥主,行事举动就不可能那么简单,谢冰不可能相信杀人如麻、视人如同蝼蚁的他,突然间转了性子对一只黑猪好。   不可能。   谢冰被他盯上无所谓,反正他的灵魂碎片已经不可能还给他,再见面谁杀谁都可,然而小黑只是一只单纯可爱但是能吃的小黑猪,何必要它掺和进去?   小黑总管小眼睛一亮,瞬间又委委屈屈,不过谢冰总算是同意将冥镜给它,它哼唧一声不见了。   养猪好累……   谢冰顿了顿,继续浇水。   ……   吕初回来的时候,谢冰正在拿着掸子给房间中的师父画像拂尘。   她一把冲了进来,把谢冰给抱了个结结实实。   谢冰险些喘不过气来,“吕初!你快把我压死了!”   “二水我想死你了呜呜呜!”   吕初多日不见,皮肤已经成了小麦色,看上去就健康有力。   她死死搂着谢冰时候,胸口也极为健美,是与寻常女主柔软不同的触感。   谢冰被她勒着,身板都小了一圈,她笑着锤了锤她肩膀,“行了,明闻来了。”   吕初一惊,连忙松开手,就看到明闻和苏肈站在门口,要进不进,显然是看呆了。   “你、你怎么来了!”   吕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一身短衫劲装,这是体修出门历练的衣裳,她回山就奔向石林峰,还没有回去换裙子!   窘迫的她小麦色的脸上都红了,明闻抽了抽嘴角,有心往后退,又勉强往前走了两步,总算是进门了。   “我也刚回来,听说二水出完任务,我就来看看。”   他强调,“凑巧而已。”   苏肈含笑看着几人,很是安静。   几个人坐了下来,她这才知道在大家闭关这段时间,修为都在突飞猛进。吕初魔鬼训练后已经是出窍大圆满,明闻出窍二期,就连一直止步筑基多年的苏肈,修为竟然已经迈入了出窍。   太虚派到底是修仙界名门正派,他们俩修为大涨谢冰并不意外,可是苏肈……   她仔细看向苏肈,他依旧是少年纤细的模样,然而与之前不同,纯澈的眼眸似是有些泛红。   “你……”   谢冰迟疑着。   她太了解苏肈的功法,他的妖火一直被压抑着,这才保证了他的安全。   现在他修为晋升,眼眸都红了,这意味着他的妖火,在被他炼化。   前世这个时间,苏肈早就被逐出师门,那个时候,他在哪里呢?是不是也在默默无闻的修炼,直至拥有了满腔的妖火,杀回妖界,成了妖皇?   然而,妖火的副作用会让人日渐疯狂,他怎么能忍受那些痛苦?   许是谢冰的目光太过于担忧,他一笑:   “我很好,放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青涩的他多了几分沉稳的气息。   ……   “所以这个人,是知道谷焚天与萱瑶实情的。”   明闻在纸上写写划划,很快就拉出来一张人物关系表,“焚天谷虽然被掀了底,毕竟在焚寂州经营千年,只要你踏入焚寂州,化神期的谷焚天就有办法将你悄无声息的解决掉。”   关于上次谢冰的任务被人泄露,险些丧命的事情,他们讨论了一番,渐渐有了眉目:谷焚天与顾莫念的旧怨修仙界中知道的并不甚清楚,萱瑶与谷焚天的事情更是绝密,谢冰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金丹,故意透消息给谷焚天,要的就是谢冰死在那里,谁会有这般恶毒的心思?   更重要的是,谢冰的任务是由破妄堂发布的,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调整谢冰任务,只能是太虚派的上层。   明闻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了看谢冰,迟疑道:“……祝若心?”   谢冰垂了垂眼睫,她的想法,亦是如此。   其实修仙界中,你死我亡是常事,借刀杀人更是寻常,从祝若心角度看,谢冰的崛起对于她来说,总归是一件不名誉的事情:谢冰一直趴着也就罢了,可是谢冰起来了,谢冰越是耀眼,那么那些年她抛下谢冰的事情迟早会被拿出来。   更何况……谢冰想了想,时间点大概也到了原书女主萱瑶折服祝若心,之后祝若心就为了萱瑶冲锋陷阵、死心塌地,骄横跋扈的祝若心,从此为了女主斩平一切,保驾护航。   若是到这里,谢冰本也不该成为祝若心的下手对象,可是之前发生了一件大事:萱瑶失去灵丹深受折磨苦楚,几乎死去,而谢冰却春风得意晋升金丹。   谢冰无视了萱瑶,反而害得萱瑶不仅成了废人,还在众人面前丢脸。   这一切,在她们眼中,只是因为谢冰不肯救人。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祝若心大概就不想让谢冰这种卑劣的人活下来。   也只有她,能从萱瑶口中得知她与谷焚天的一切。   “我猜到了。”谢冰叹气,一开始她没明白,骑猪出山门后想了想,大概也明白了。   “气死我了!敢弄二水,我弄死她!”   吕初的暴脾气顿时就止不住了,明闻和苏肈的眼神也幽深起来。   谢冰伸手,抓住了吕初的手腕,“别去。”   “为什么!”   暴躁的体修发出来气愤的呼喊。   “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去“污蔑”神女峰峰主独女,饶是他们都有身份,也会被按照刑堂条例惩罚。   谢冰坦然说,“你去杀了她吗?你会被关押在刑堂几百年无法出来。”   “那就这么算了?”   谢冰一笑,“谁说的?”   ……   祝若心从神女峰议事堂出来,边走边给萱瑶发了一道传讯纸鹤,萱瑶跟随主座大人出山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真是令人担心。   便在这时候,天际飞来一道传讯纸鹤,是谷焚天的消息,她还未看完,忽然瞳孔一缩,不知道何时,脚下的绿草出现了绰约的异常,不好,这里是结界!   谁敢在神女峰开结界?根本不可能,除非有神女峰的内门弟子令牌!   一道妖冶的火光飞过来,祝若心翻身躲过,刹那间整个结界里都是火光!这火极为诡异,竟然是与寻常火截然不同。   她不慌不忙,身为神女峰独女,她的保命法器用之不竭,这点妖异算不了什么。   刚要破结界,她茫然地发现,在无尽的火焰中,突然出现了一点点冰晶之色,有无尽的冰霜之花开放,冰与火,照耀出截然不同的妖冶。   六棱银粟花盛开,毒入骨肠,身为医修,竟然从未见过这种毒。   她软软倒下。   耳边,隐约听到有人在轻念:   ——“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真心话大冒险!”   ……   再次睁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吕初亲昵地抱着她,就像是抱着一个无力的洋娃娃。   她环视一周,惊恐道:“吕初,你这是做什么?”   吕初亲亲热热地给她指了指院子,院子中立着一块巨大的铜镜,上面波光流转,隐约显出“刑堂”二字,那是真实之镜,可以记录一切事件。   “我们俩来找臧真人聊天,你忘了吗?”   什么?   太过于诡异,祝若心想要挣脱吕初,却发现自己虽然没有什么力气,灵气在缓缓恢复,只是被体修扣在怀中,怎么也挣脱不了。   藏成化真人忙的不可开交,进门就抱怨:“怎么回事儿?你们两个小崽子,还专门来刑堂。”   吕初提前在祝若心开口前说:“我们俩可是臧真人你看着长大的,祝若心跟我是好姐妹,她有些事情不好意思说,特意让我带她来。”   她亲昵地扭头看祝若心,“你是瞒着臧真人一些事情对吧?”   祝若心惊恐地想到了什么,立刻想要说没有什么事儿,却发现自己点头:“是。”   是什么!没什么住嘴啊!   臧真人没当一回事,撸了撸胡子道:“究竟什么事儿?太虚派中如今都是我主持,我忙的不可开交,若是小事,吕初我可要代你师父管教你。”   吕初嘿嘿一笑,小麦色的脸上都是无奈:“祝若心说来找臧真人你承认错误,她说她不该想要谢冰死。”   这话一说出来,臧真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谢冰的任务被泄露的事情,她已经向他禀告过,只是忙于渊魔之事,又没有任何线索,便暂时搁下,没想到,祝若心竟然来主动承认错误!   “吕初对我下了药!我不……”   “不是”两个字,却怎么也都说不出来!   祝若心脸色惨白,饶是她是神女峰峰主之女,也深知刑堂可怕,她绝对不可以承认,她咬牙:“臧真人,你让她放开我,我被她下了药,我说的都不……”   没办法说不是真的,她惊恐的发现,她只能说真话。   而吕初浑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她继续问,这次,根本不给祝若心喘息时间:   “你是不是嫉恨谢冰不给萱瑶灵丹?”   “是。”   “是不是你给谢冰的任务做了手脚。”   “是。”   “怎么做的手脚?”   “我找了破妄堂的黄师兄,他一直追求我,就帮我改了谢冰的任务,让她去焚寂州。”   “然后你怎么筹谋杀谢冰的?”   “我没有打算自己下手,所以我把这件事透露给了谷焚天,他是化神期高手,自然能找到谢冰,就是谢冰这次不死,在谷焚天手中也落不了好……”   “最起码会被挖个丹什么的,感受到萱瑶的痛苦。”   她边说着,边哭了起来。   一向骄横跋扈的她无法控制地说出来真话,她抬眸,看向院子里的真实之镜,又看向藏成化真人,她在交待的间隙里哽咽:“臧真人,真人救我。”   臧真人看着她,只问了一句:“有证据吗?”   不论吕初是怎么让祝若心说话的,他掌管刑堂,只认证据。   “……有,适才谷焚天刚与我通讯,要萱瑶的消息,信上提了这件事,我还未来得及销毁。” 第141章 鬼鬼火   “你还没说, 为什么突然想开了。”   吕初正经脸问谢冰。   她回来的时候还担心这么久没见谢冰,看到一个邋里邋遢、可怜兮兮、穿着破旧青袍的崽崽,她都准备回来好好陪陪谢冰,结果一回来就看到, 谢冰穿着一袭火红色留仙裙!   这么张扬的颜色,谢冰从来不穿的。   她带着谢冰去买衣裳的时候, 谢冰别提对好看的裙子多抗拒了, 一个没看住,就溜到了宽大男袍区域……直到半年多前的那次去翡翠谷, 谢冰才穿上了好看的裙子。   也仅仅限于青色。   话说回来, 好像也见过一次谢冰穿红色, 似乎是冬季的时候, 披上了红色狐裘……   “你该不会……有心上人了吧?”她狐疑道。   谢冰啊一声, 垂头看自己仙气飘飘的火色裙摆,也只有这个时候才忽然感觉到, 原来自己在修仙……   她的衣裙全靠大家喂投……不是吕初就是魔尊……   谢冰摆了摆手, “哪儿有什么心上人,就是觉着这件衣裳挺好看的, 偶尔换换样子……”   吕初真实震惊了, 她双手交叉活动了一下手指,格吧格吧作响:“既然如此, 我们再去翡翠谷一趟!”   谢冰:???   ……   “我们体修,身体强健壮硕才是根本。我其实不喜欢那些娘兮兮的衣裳,要不然是为了明……”   谢冰:???“你之前不是想要追求大师兄?怎么真的喜欢上明闻了?”   吕初翻了个白眼, “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情郎能一样吗?”   她继续道:“你一个小姑娘当然要穿好看点!我看这件就不错。”   她又给谢冰塞了几件衣裳。   谢冰双目无神,瘫坐在堆积成山的各色衣裙里,“阿初,你累死我了……”   她只觉着,吕初把她当成了洋娃娃,在乐此不疲的玩儿换装游戏,并且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等两个人出了成衣店的时候,谢冰面有菜色,她觉着这比跟一群大佬打一架都累。她的储物锦囊里,被吕初塞进去了五十套仙气飘飘的小裙子,在谢冰的强烈要求下,给她留了一半青色裙子,一半五颜六色的裙子。   谢冰问吕初怎么有这么多钱的时候,吕初自豪的说她毕竟是济世峰唯一的女体修,整个门派都宠她,从小就没有缺过灵石,她自己拥有的财富数不胜数。   谢冰想了想自己刚领工资不到一年,结果每天都在过花钱如流水的日子,流下了贫穷的眼泪。   吕初兴致勃勃,带着谢冰去了脂粉店,谢冰:“……”   无语,两个直女买这种梳妆打扮的有用吗?   吕初用行动表示有用。   试了无数种香料后,吕初还给谢冰(胡乱)调配了香料,压在了裙上。不知道为何,混搭的味道还挺好闻的。   “你怎么不配香?”   “我一个体修,身上香喷喷的,会被师兄弟们耻笑的。二水啊,你就该像是其他女修一样香香软软的,我雄壮有力保护你就行了。”   她嘿嘿一笑,就差给谢冰展示她的肱二头肌了。   行吧……   便在这时,天际飞来一道传讯纸鹤,吕初随手接过展开,“呀,师父要我不要松懈,去接任务。”   她浑不在意地揉碎了传讯纸鹤,骤然,谢冰抓住了吕初的手,纤细的手,有力而颤抖。   她愕然扭头,看向谢冰:“二水,你怎么了?”   翡翠谷中,人来人往,谢冰一袭红裙,扯住了一身太虚派白色校服的吕初。   她的脸色很苍白,“你,要出什么任务?”   前世的这个时间,吕初出了一次任务,死的不明不白,谢冰失去了唯一的好友,这一世,她不能让她再出事。   吕初,不能出任务。   吕初茫然垂头看了看扣着自己手腕的手,“正常刷任务啊,你不是也接了很多么。”   谢冰一字一句地说:“什、么、任、务?”   不知道为何,明明谢冰一副身板很是瘦弱,看上去没有什么脾气的模样,她却不由自主地说:“师父说让我淬体,接杀渊魔的任务。”   谢冰深吸一口气:“不去,好不好?”   吕初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她反手握住谢冰的手:“二水,发生了什么?”   谢冰无法解释她的重生,她顿了顿:“我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梦到你在这时接了任务,就……再也没回来。”   吕初小麦色的脸上顿时一愣,展出一道开朗的笑,她伸手捏了捏谢冰的脸:“你傻了吧?”   她正色道:“身为正道中人,除魔卫道是我辈天职,接任务更是无法推却,便是死了,也是用己身证道,死而无憾。”   “我们修仙的,从未不惧死亡。二水,你一向通透,现在怎么不明白?”   谢冰刚才只是冲动,现在也明白她真是傻了。   她长呼一口气,松开了攥紧吕初的手。   长发刚才被吕初拖去做了个造型,是十分活泼的双马尾,她:   “我陪你。”   一起去破妄堂接任务的时候,谢冰与吕初被围观了。   前两天破妄堂刚被刑堂拖走了一个人,黄师兄。   祝若心的事儿闹得很大,整个太虚派都知道她竟然敢暗害同门,这对于正道中人来说,是足以灭顶的大罪。   在前线支援太虚派修士的神女峰峰主祝芷蝶,连夜赶回太虚派,冲进了刑堂中。一向温和善雅的祝芷蝶身为顶尖医修,惠及无数人,她的面子不能不给,刑堂暂缓对祝若心的处置,关押在刑堂里,延后处置。   祝芷蝶陪着祝若心,在幽深潮冷的刑堂里呆了整整一夜,据说想劝说祝若心坦诚交代,戴罪立功,可是祝若心死死咬定是自己所为,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祝芷蝶真人出刑堂的时候,眼圈是红的。   神女峰平常善行无数,太虚派众人皆受到恩惠,这次给祝若心求情的不少,然而臧真人都驳回,神女峰登时与太虚峰和济世峰剑拔弩张,可是太虚派九峰,哪个峰都不是好热的,吕初的那一群体修师兄弟们,更是横行霸道,谁也不怕谁……更别说谢冰所在的太虚峰个个都是顶尖的人物。   这事儿暂时被压下等待处置,可是风波还在持续,比如说破妄堂被押走了黄师兄,谷焚天被太虚派列入了仇家名单……   谢冰接任务的时候,极为坦然,直接无视了众多探究的目光:据说祝若心可是谢冰的至交好友,怎么就闹到了这份上?据说谢冰对祝若心身上动了手脚,她怎么狠心让祝若心去刑堂的?私下了结不好吗?   这些目光极为纷杂,谢冰泰然自若地走到了正中央。   对于祝若心的处置,她问心无愧。   即便是祝若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可能一辈子都出不了刑堂之底,谢冰都觉着她已经仁至义尽。   即便是当不了朋友,谢冰也只想与祝若心做到形同陌路,不想变成仇人,可是祝若心想杀她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有很多种恐怖的方法让祝若心后悔,可是她不想再陷入泥潭。如果可以,她想好好活着。   刑堂会给她公正的惩罚。   破妄堂的张师兄看着谢冰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平日的笑脸都没了:“这次任务十分凶险,是济世峰峰主特意安排的,你跟吕初组队不行,还差两个人。”   话音未落,破妄堂里就走进了两个人,一脸鬼机灵的明闻和身材瘦弱的苏肈。   “还有我们。”   四个人的配置,虽说在众人看来有些辣鸡,实际上,却截然不同:   吕初是个彪悍的体修,豪爽利索,去杀渊魔是她师父特意安排的,就是为了淬炼身体,明闻对阵法颇有心得,这次悄无声息地困住祝若心便是他的手笔,至于苏肈……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辱的少年,妖火解封后修为渐渐深不可测,眉心红莲影影约约浮现,结界中的妖火便是他所为……谢冰更是不必说,一个比剑修还要能打的书修。   更重要的是,战斗中的默契配合极为重要,在生死关头,要有能将后背交予对方的战友。   这一套人员搭配,是谢冰深思熟虑过的配置,足以应对吕初的危机。   一行四人,直接赶赴赤月州。   形势比他们想象的要严峻,本该百年出世的渊魔无边无际,几乎将海边的数州全都肆虐,杀了它们只会变成一团团黑雾,几乎杀之不绝,饶是太虚派一直在碾杀,却险些失守。   如今渊魔四处逃窜,如今已经攻陷两个州,民不聊生。   修仙界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中州大陆核心的仙都,然而多年来天道始终没有传下旨意,圣子未归。   圣庙的圣子皆是由天道传下,每任圣子身份都不相同,自从上任圣子身陨后,至今圣子之位空虚,由司徒同光全力主持。   谢冰……谢冰也不知道圣子在哪里。她前世知道圣子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直到亲自见到圣子,才知道他竟然就是她的前夫。   这一世谢冰推算过,最大的可能便是当初杀妻证道也没有成功,八成是魂魄寄予新身。转世投胎不太可能,毕竟当时那个狗比前夫哥还记得她。当然,也可能是当圣子就会想起来前世记忆?谢冰没有当过圣子,她也不知道。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赤月州夹在仙都和魔宫势力范围中央,这次逃窜出来的渊魔很多,不少村庄皆数被肆虐,灭门惨案甚多,太虚派分了几个队伍前去绞渊魔,吕初的这一队也是其中之一。   御剑飞行,直至第二日的傍晚,才堪堪赶到了赤月州,天边一轮血月凌空,黑沉沉的夜色下,只有幽幽的鬼火摇曳。   谢冰蹙了蹙眉头:“……”   这里怎么会有鬼火?   是魔修的傀儡?还是冥修的炼尸?不论哪个,谢冰都有点下意识的恶心。   “看来这个村落已经凶多吉少。”   明闻从储物锦囊里掏出来长相古怪的火炬,还没有点燃,只听到一声响指,苏肈的指尖飘出来一丛丛火焰,迎风而展,咻的向着前方鬼火掠去!   妖火变得很炙热浓烈,杀意凛然。鬼火像是逃命般四处飘散,几乎穿透耳膜的嘶吼声溃散,头顶上一群漆黑的乌鸦飞过。阴郁的底色不见了,火光跃动燃烧,照亮了前方的路。   虬扎绰约,林深雾浓。   是通向村镇的,弯弯曲曲的林间小道。   火光很亮,几乎隐去了周围的潮湿暗影。   苏肈晃了晃大尾巴,乖顺地看向谢冰,“没事了。”   他的眉心一点妖红,恍若火中红莲。 第142章 宝宝贵   一声声怪叫。   头顶是高大的树木枝叶, 遮住了上空的血月,妖火将道路照亮的同时,也照出这群聒噪的乌鸦。   乌鸦很壮硕,通体皮毛黑色, 成群的蹲在树梢上,眼睛幽幽地俯视着众人。   “我怎么觉着有些发毛……”   明闻怂了怂肩膀, 只觉着后背冒冷汗, 平日里恶心场面见的多了,不知道为何被一群乌鸦盯着, 仿佛有人在看着自己。   吕初大大咧咧走在边上, 随手将枯枝拂开, “明显就是死气吸引来的呗, 这种乌鸦吃尸体的, 要不要逮一只给你玩儿玩儿。”   ——来自吕初の宠爱。   明闻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忍不住道:“你是个女修, 有点女修的样子好不好, 乌鸦都接触尸体的,你要摸吗?”   话音未落, 不仅吕初在瞪他, 谢冰也在瞪他,“男女平等, 什么叫女修的样子?”   明闻瞬间怂了。   谢冰冷静地说,“这群乌鸦有古怪,看上去像是冥鸦, 小心为妙。”   冥鸦与乌鸦不同,看上去长相一样,实际上是吸食人的精气为生,并且受高等级冥修控制,为非作歹,十分可怖,若非长久与冥修打交道的修士,根本无法辨别这是乌鸦还是冥鸦,不少初出茅庐的修士便是在这上面吃了大亏。   谢冰说这是冥鸦,其余三个人便信了,少年瘦削的下巴微扬,手指控制妖火调整了一下位置,妖火升腾起来,灼热燃烧。   那群乌鸦怪叫数声,扇动翅膀飞远了。   血月下,大片大片展开的乌鸦翅膀。   “没事,他们惧怕火光。”   苏肈的小腰肢挺得笔直,圆溜溜的眼眸底是隐藏不住的锐气。   谢冰:“……”   冥鸦根本不惧怕火,它们惧怕的是来自妖族皇室的妖火!   种族天赋,没法比没法比。   他们已经走了很久,眼前的路终于宽阔起来,峰回路转,雾气渐渐消散开,耳边水声哗啦啦,竟然出现了一条大河。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吕初有些懵逼,看了看手中的简易地图,“地图上没有河流的啊。”   在地图上,这里是一个濒临魔界的小镇,处在冥界、魔界以及仙都势力范围中,查探了一圈,谢冰若有所思:“大概是属于魔界范围了……”   赤月州是各方势力混杂的地方,因为上一次正邪大战的后遗症,很多地方势力范围不清晰,虽然仙都在这里也能伸出手,可是到底不能完全掌控,如果是魔界的掌控范围内,那么有一条河流自然算不得什么。   谢冰小黄书翻开,一道冰冻术飞到了粼粼水光的河流上,果然,河流不冻。   “是魔界河流没错。”地图上并未标注,很有可能魔界已经安无声息的取得赤月州的血月镇的掌控力。魔界的河流极为特殊,流淌的极为缓慢,所以东西都无法沉底,这也是魔界河流的特色。   整个血月镇都不见了,只有一条河?事到如今,只能小心。   苏肈一人给发了一朵妖火,那妖火似是有灵性一般,一直摇曳在他们的头顶,两两为组合查探了一圈,并未有什么异常。   四个人碰头合计,要么是信息有误,要么就是被人施了结界,他们根本找不到血月镇,很有可能已经踏入到结界内。   吕初挠了挠头,一脸痛苦:“让我去打架可以,让我破阵啊解密啊太头疼了,我头都要秃了。”   明闻蹲在一边,面前是九个晶莹剔透的白色石子,发出淡淡的微光,他看的直摇头:“我找不到这里的结界,要么是根本不存在,要么这结界连我都无法发现。”   谢冰:“如果我们进入到结界,一定有破绽,我们再找找。”   她有些担心的是,若是真的是结界,他们四个人全都无声无息的中招,那么耗费这么大的手笔布置的人,究竟是谁?整个镇上的人呢?都去了哪里?最重要的是,渊魔呢?   ……   算了算时辰,天该亮了。   没亮。   头顶还是那一轮血月。   这就是最大的破绽,四个人一合计,确定确实身在结界中。结界与真实不同,里面的东西似真似假,各种不可能的东西都会出现。   四个人十分默契,谢冰伸出纤细的左手腕,细细环绕的绿色藤蔓摇曳细芽,“嗖”的飞出去,在三个人手腕上缠绕了一圈。   “我们不要离太远,一百米之内我都能感应到,超过一百米藤蔓会提示你们。”   苏肈的妖火已经分了几点在头顶,明闻塞给他们一把稀奇古怪的石子,吕初大大咧咧,表示他们太紧张了,用拳头足矣!   谢冰:“……”   按照她的眼光,大抵能感觉到他们踏入什么高等级副本里了。吕初是难得的体修,资质高法器多还能打,正面作战不怕什么,就怕会被什么东西阴到。   她略微忖度一下,心底确定吕初上辈子可能折在这里,必须要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我说真的,我做的噩梦很真实,阿初你碰到事情一定不要往前闯,不要离我们太远,更不要轻举妄动。”   谢冰一句一句地叮嘱,吕初挥了挥手,“二水你好啰嗦哦!我们分头查看!”   她揉了揉自己特意换上的粉色长裙,快跑了两步跟上了明闻。   远远看着,就看到明闻初时躲了几步,之后就心如死灰的跟吕初并排走在河边查探。   明闻一向鬼主意多,有他在身边,应当不碍事。   谢冰余光里,毛绒绒的长尾巴晃了晃。   深黑河面、血色月光给他们身上披上了一层浅淡的光影,妖火洒落,细密地打在松软漂亮的长尾上,再也不会身陷黑暗,身形颤抖。   他寸步不离跟着她。   谢冰与苏肈的眸子撞在一起,他澄澈的眼底都是柔和,“别怕,我保护你。”   少年的话语清澈,像是满腔的笃定,“这次,我可以。”   谢冰微怔一瞬,骤然间时光已经流逝了太久,她第一次听到苏肈说他保护她的时候,他还与她一样,被称为“废柴”肆意羞辱。   那时候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口中的“保护”,怕是再也无法兑现的诺言。   好在,他们两个,都立起来了。   谢冰笑了起来,她随手揉了一把他欢快摆动的大尾巴,轻松地说:“真好,我们都可以保护自己。”   苏肈眼睛弯弯,是澄澈的海。   他垂手抚平自己被逆毛撸的长尾,眸底若有所思:   “嗯。”   ……   白衣雷纹,平平无奇的太虚派校服,被苏肈穿出几分少年意气。他微蹲下身,在杂乱的草丛里摸了摸,摇头:   “没有任何生灵,我根本无法召唤出任何动物。”   苏肈是妖族皇室,血脉天生的可以压制万物,便是他现在实力低微,召唤一些低等级的灵物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之前在深渊峡谷,他甚至可以同时控制上万只魔鼠。然而在这里,底下安静无声,死寂一片,没有任何生的迹象。   谢冰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这里没有任何活物?”   两人循着河流往另外一侧探视,谢冰手中早就捏紧了湛蓝色的冰霜灵剑,苏肈瞳孔微红,眉心红莲灼灼曳动,简直像是移动光源。   河流在缓缓流动,谢冰放出来的传讯纸鹤无一例外茫然地转圈回来了,明闻嚎叫着跑了过来,“二水!我快被吕初揍死了,你管不管她啊!”   明闻抱头鼠窜,吕初在后面追着,“别跑啊,我保证我这次不揍你,真的!”   谢冰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她与苏肈慢悠悠跟上去,便在这时候,她突然眸光一凛。   这里是河边的一处茂密树林,刚走到林边,汗毛直立,不是属于凡人的感知,而是她身为傀儡王尸山火海走过残留的警觉。   死气,很严重。   “不要动!”   与此同时,她左手抬起,绿色藤蔓快若闪电地收缩,哗啦啦眼前一道勃发的绿意,直接将两个人硬生生地往回拉。   明闻与吕初在谢冰出声的那一瞬间便反应过来,借着谢冰的力道往后退,谢冰话音刚落,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阵悠扬的歌唱声。   就像是点到了播放按钮,死气沉沉的血月黑河突然动了起来:   黑漆漆的河流上,飘来一艘彩带暖灯的船舫,不像是划船,倒像是像是打着飘,停泊在岸边。   受到歌声惊扰,岸边浓稠的密林里,哗啦啦飞起来一群黑鸦。   大片大片的乌鸦。   谢冰忽然想起来这次考试的关键词:“鸟投林”。   “我把幕后之人给触发出来了?”吕初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双手握成拳头格吧格吧地活动,甩了甩头道,“看我不把后面的人给揪出来!”   谢冰身后拦住了吕初:“等等,你站在原地,我去查看。”   她总觉着,还有什么没出来。   吕初虽然莽撞,却很听谢冰的,二水说不让动,她就没动,站在原地给自己抻胳膊抻腿。   四个人头顶上都顶着一团火,是最明亮的色彩,明闻留下陪吕初,谢冰与苏肈过去查探。   船舫里依旧灯火通明,歌声飘溢,却没有半个人影,空阔阔的极为诡异。   树林里漆黑浓密,什么都看不清楚,谢冰:“烧。”   苏肈随手放了一把妖火,妖火浓烈,树林一触即燃,哔啵哔啵地烧起来,映出来一片红光。可是烧的快,烧完之后依旧是一片漆黑的树林,这还能固定刷新?   她眸光一凝,忽然道:“乌鸦呢?”   刚才林子里的乌鸦盘旋一周,并未飞走,这烧林子并未见到乌鸦,鸦鸦呢?   而后是吕初的叫声:“二水!船舫上停了好多乌鸦!”   谢冰霍然扭头,只见船舫突出的棱柱上停着一行行黑漆漆的乌鸦,谢冰看过去的时候,它们看过去,似乎在与谢冰对视。   与此同时,船舫缓缓地离开河岸,准备离开了。   谢冰冷静地看着身后林子里影影绰绰的鬼影,又看了看面前鬼气森森的船舫。   “上船。”   谢冰冷声道,“我倒是要看看是谁在故弄玄虚。”   谢冰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火气。   吕初随着谢冰飞身上船的时候,想谢冰不是一向最怕黑,最怕死尸鬼之类的么,看她的样子,眼睛里几乎要冒火,这是怎么搞的?   ……   船舫比看到的还要大,到处是挂着的灯笼,耳边除了他们四个人之外寂静无声,走在木板上咯吱咯吱的响。   “没有,都是空房间,人呢?”   耳边依旧是歌声,谢冰循着歌声走到了一个房间,推开门而入。苏肈晃了晃尾巴,跟着谢冰走了进去。   房间装饰很精美,显然非富即贵,一个身着繁复衣饰的女子侧对着他们,正在低头看书。她垂着头,烛火的阴影挡住了半张脸,虽然看不清楚,却能清晰地看到,光影下的森白。   竟然是一具骷髅。   她空洞着脸,抬头,干瘪的皮肤和衣裳披在枯骨上,森白的牙齿上下活动:“你来到我这里,就要留下你最珍贵的东西……”   话音未落,谢冰恍然大悟:“我最宝贵的,就是我的知识!”   她遗憾地说:“原来,你觊觎的,是我的知识!”   苏肈:“……”   披皮骷髅:“……” 第143章 血血月   披皮骷髅:“你有猫病?”   要你知识做什么, 有这么打岔的吗?要的是你的命!   人最宝贵的,就是生命!   话不投机半句多,没多言,谢冰直接让苏肈放火烧。   她的话语冷酷无情:   “不爱学习的骷髅, 不配活着。”   苏肈浅浅一笑,掌心的火立刻飞了出去。   ——妖族皇室妖火随便用!这种奢侈的体验不是一直都有的, 有用的时候自然要用!   披皮骷髅一开始还在娇笑, 声音柔美入骨,“这种小小的火, 你以为能奈何我?等等……啊啊啊啊啊!!”   眨眼间, 炙热浓烈的火光飞了出去, 将她围绕住。   披皮骷髅尖叫着蹦起来, 想要逃离火焰:“这是什么火!!!”   完全不同于普通灵火, 这就像是地狱深处的炙热红莲,将一切都碾碎。   转瞬间, 嗷嗷嗷嚎叫的披皮骷髅成了一捧骨灰。   谢冰若有所思:   ——试验结束, 显而易见,苏肈的红莲妖火自打能使用之后, 就已经预定日后修仙界的顶级BOSS人物, 修为进展简直可以称得上恐怖,他的红莲妖火等级比结界骷髅高, 所以披皮骷髅无法奈何苏肈。   只是苏肈身在结界内,他也没法出去而已。   对比上一世的话,吕初赤手空拳, 怕是打到精疲力尽也无法脱身。   谢冰掏了掏耳朵,“还有人在唱歌,还挺好听的。”   他们上船听到的声音一直在持续,上船之后歌声更加清晰,却总找不到源头,加上船上极为安静,极为诡异恐惧。   数秒后,原地又刷新出来披皮骷髅,有了小树林再次刷新出来的经验,这次谢冰毫不惊讶,示意苏肈站在披皮骷髅身后,她自己面对披皮骷髅,用冰霜灵剑敲了敲骷髅的桌子。   很土匪的模样。   感到被劫持的披皮骷髅:“……”   明明是白骨,却有些郁闷的神色,她白牙齿咔吱咔吱响,却仍然照本宣科地问:“你来我这里,就要留下最珍贵的东西。”   谢冰这次极为放松,她甚至很有兴致地趴在桌子上,与骷髅面对面,“我不给行不行?”   白色骷髅扭曲着脸,手指缓缓抬起,“你不给,不行。”   自大的人类,想要试试,就不怕命都给试走了吗?   为了查探到底有什么鬼,谢冰用手托着下巴,并未设防,只感觉脑中渐渐空白,仿佛即将痴呆……然而到底对她没有什么损害,毕竟“知识”这种东西,并不能具象化。   骷髅枯手摁在谢冰额头上,并没有感觉到生命力的流逝。   她震惊地看着谢冰,柔美的声音不可置信:“怎么可能?这女修最重要的不是修为?也不是性命?而是知识?”   修仙界中的所有人,都无法理解谢冰对知识的痴迷,骷髅也一样。   换句话说,对谢冰无效。   谢冰摊开手:“你看,我知识给你也没用,毕竟你没有脑子。”   骷髅气急败坏,没有一点女子模样,“你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有趣吗?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卑鄙、无耻!你……”   还要叫骂,就被苏肈一捧红莲妖火给烧成了骨灰。   这次,不仅烧成了骨灰,苏肈指尖又弹出来一股炙热的风,一下子将骨灰扬出去,檐灯摇曳下,骨灰都洒进了黑漆漆的河流中。   苏肈一身白,长长的睫羽颤了颤,漆黑的眸子仿佛氤氲着水汽,盯着谢冰,一眨不眨。   少年的脸颊极为温柔,隐约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谢冰:???   她当然没事。   倒也不必把骨灰都扬了。   ……   一次一次地被烧成骨灰,谢冰试验了一圈,下了结论:披皮骷髅是傀儡,只有简单的思考能力,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去做。   再次刷新出来的时候,披皮骷髅侯玲已经蔫吧了,她哭的直打嗝:“呜呜呜你来、来我这里,就要留下、最、最珍贵的东西呜呜呜……”   “呜呜呜呜我什么都说,别烧我了!别扬我骨灰了!”   在不断的被扬骨灰的可怕经历中,披皮骷髅已经崩溃了,她交代了她的经历:她叫侯玲,是血月镇很有名气的妓女,是画舫的头牌,赤月州毗邻魔界与仙都,又与幽都接近,是三界交界的好地方,有钱有势的凡人与神秘的修士皆有来往,久而久之,三不管地界便成了一处繁华之地。   神梦画舫为了满足各色人等的欲望,左右画舫是分开的,左边是妓女,右边是小官,她虽然是头牌,却也有心上人,就是不常相见罢了。她还给提供了线索,她的心上人叫做崔灯,就在船舫的另外一边。再多的,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谢冰在这间房间里搜了半天,搜出来几本书,问她:“《文木山房集》、《集传》这几本书,是你看的?”   侯玲慌乱摇了摇头,“是崔灯的,他的客人多是儒雅文人,或者是天边修士,喜欢舞文弄墨,他也略懂几分,这几本是他拿给我解闷的,只是我才疏学浅,看不太懂。”   谢冰:“……”   行吧,妓女与小官的爱情,她也不是很懂。   谢冰与苏肈出了门,就与明闻和吕初撞在一起,四个人开了碰头会,交流了一下:   谢冰说了披皮骷髅的事情,进入结界的人若非是苏肈这种,碰到侯玲大抵就死了,明闻恍然大悟:“这就是收割性命用的,但是环境怎么这么古怪……对了,我们刚才去查探,发现左边皆空无一人!”   吕初一脚踹开一道门,一间间房子都看过,没有一个人存在的痕迹,仿佛一眨间间,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见了,而左边画舫与右边画舫中央被一道巨大的木门挡着,过不去右边。   “我听到右边有人在唱歌,我就问怎么可以过去,”吕初直叹气,“结果你猜怎么着?他问我可有什么才能技艺,阅书多少?我当时就愣了!让我打人可以,我哪儿会那种玩意!”   谢冰眸光一动,“走。”   “嘎吱嘎吱”,一行人走在木地板上,谢冰若有所思地看着高大屋檐上的黑色乌鸦,那群乌鸦极为安静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小眼睛里闪烁着深黑的光。   苏肈的红莲妖火烧起来的时候,火光冲天,冥鸦怪叫着往天上飞了一圈,羽毛乱飞,等再刷新出来的时候,依旧停留在屋檐上。   而画舫,距离岸边已经很远很远,浓雾更甚,灯火幽幽。   歌声近在耳边,愈发婉转,他在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木门没锁,却推不开,吟唱小调的声音顿了顿,慢悠悠地问:“昔为娼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这句诗何解呢?”   吕初挠头:“我就是被卡在这里了,我一个体修,实在是不知道啊!”   懂了,这是知识大闯关型。   当鬼还这么书呆子,八成就是侯玲的心上人,那个小官崔灯。   谢冰当即扬声道:“以孔子‘思无邪’可解!”   沉默须臾,木门吱嘎一声开了,崔灯喟叹一声:“请进。”   明闻嘴巴张开:“不是吧?二水,你一句话就解决了?”   谢冰微笑脸:“书呆子,跟书呆子才有共同语言。”   ……   崔灯身材纤细,行走间如同弱柳扶风,最关键的是自有一种媚态,若是好男风的男子看到,必然要好好将他摁在床榻里好好宠爱一番,可惜的是,他的脸上也是骷髅状。   谢冰泰然自若地与骷髅崔灯面对面,一本正经地……   ——做试卷。   崔灯顶着骷髅脸,拿着毛笔浑然不抖,墨笔挥就,一连出了好多些题,谢冰沉默不语,接过毛笔唰唰唰答出来。   明闻吕初苏肈看着他们俩“过招”,大气也不敢出,只敢用眼神示意:   ——“这是高手过招吧?”   ——“二水是不是疯了?要书不要命?”   ——“这要互相考较到什么时候?”   直至最后一张纸被谢冰写完,她极为潇洒地将毛笔一扔,“崔灯,你可以说了吧?”   那骷髅抓起来谢冰写的注解,爱不释手,他幽幽一叹,“那些臭男人,说是风雅之士,实际上不过是附庸风雅,什么都不懂而已,我虽装作崇拜,一心吹捧,却不免鄙夷。”   谢冰:???这年头当小官还这么有理想?既鄙视客人附庸风雅,还得吹捧,太有职业道德了吧!   崔灯:“你通过了我的考核,我决定奖励你,今晚上你来……选一个男同伴,当我的入幕之宾。”   这下子,简直是王炸!   明闻“嗖”的一下躲在吕初身后,惊恐道:“我被男鬼给看上了!”   吕初靠了一声,“啪”的将木桌给拍的粉碎,怒目道:“想得美!”   苏肈一直慢悠悠摇晃的大尾巴也不晃了。   谢冰扶额:“……”   “换个奖励行不,我们怎么才能出去?”   崔灯空洞的骨架盯着谢冰,忽然笑了笑,“孤月血雨落,魂破鬼门关。”   然后他低头看起书来,任苏肈把他烧成骨灰,再也不肯吐露半分。   ……   昏灯曳动,光影重重。   四个人蹲在船头,头秃。   没有线索,没有出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被烧成灰,也可以被刷新出来。   不断的刷新,不断的重复,不断的开启剧情。   这个结界根本就无解。   这是要让他们将世间陷在这里,必须尽快找到阵眼出去。   明闻已经掏出来五花八门的东西,现在甚至拿着罗盘在到处勘测。   谢冰冷静的剥着花生,上辈子如果吕初困在这里,她会怎么做呢?   她只会对打,侯玲那一关是无限重生,即便吕初不被弄死,她也会耗费很多精力在侯玲那里,若是侥幸不死,到崔灯这一关,吕初绝对挂了,她根本无法与崔灯交流。   所以这个结界,说是难很难,说是不难,是因为这次有妖族至宝红莲妖火,加上谢冰的知识,他们实际上已经“通关”了。   崔灯那句话,一定是重点。   谢冰抬头,看向头顶上的那轮血月。   ……“孤月血雨落,魂破鬼门关。”   谢冰抬头看着头顶的月亮,血色越来越浓郁,而天地间的缝隙越来越遥远,那轮血月已经变得遥远,很快就遥不可及。   她豁然开朗。   中计了,所有的关卡都在拖延时间,这里不是结界,而是幻境!   “很有可能,我们只是神魂陷入到结界里。”   这是比身体进入结界更可怕的事情。   谢冰拍了拍手中的花生残皮,冷静地说:“我们飞到天上,破阵!”   她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船舫,到底有些不放心,“明闻,你看好阿初。”   谢冰正要御剑飞上去,只听一声短促的嚎叫,一身流光的白狼显出身形,它四肢踏起火光,直接载着谢冰飞上天!   风吹乱它泛着银光的柔软毛发,谢冰俯下身,抓紧了它脖颈的皮毛,捏紧了手中的冰霜灵剑 ——在他们飞起来的时候,大片大片的冥鸦展翅飞上来,黑压压成了一道屏障!   血月下,白狼口中吐出一丛红莲妖火,火光冲着上空灼烧,空间都扭曲,将黑压压的冥鸦灼烧成粉末。这是化为狼形,完全状态下的小妖王白狼! 第144章 曾说   血月, 暮色。   白狼,雪花。   红莲妖火,飞漫冥鸦。   谢冰素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她死死抿着唇, 手中快速地翻动小黄书,冰霜灵剑飞出去, 一剑斩断数百只冥鸦。   对付群体性对手, 最好用的无疑是群体性大招,谢冰接连放了“六月飞雪冤杀计”, 血色圆月笼罩下, 大片大片的银白色雪花漫天飞舞, 几乎与黑压压的冥鸦交相映衬。   绞杀, 血肉像是雨幕一样飞溅, 到处是血水嘀嗒。   然而,还不够, 在第一只冥鸦死去的时候, 越来越多的冥鸦在飞起,冲向头顶上越来越大的血月——就像是之前点中了“播放”键, 这个幻境中的所有一切都在向着他们攻击而来。   谢冰低伏在身形流畅的白狼身上, 乌黑长发飞舞。   她敛眸往下看去,从高空往下看, 只能看到大片浓重的雾色中,唯一的一抹光——黑水中,船舫停滞在中央。   恍若遥远的孤岛。   谢冰眸光渐厉, 她的手抓紧白狼的脖颈,咬牙,“我们必须要尽快。”   他们面对的,绝对不仅是这么简单,吕初实力很强,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死,她不认为这能完全控制住她,外面等待他们的,一定会更危险。   绝对,不可以重蹈覆辙。   手掌下,是格外绵软的触感,光滑的毛发流光溢彩,银色的白狼嗷呜一声,脚下红莲妖火更盛。   冥鸦被灼烧,嚎叫着坠落。   它张开嘴,喷吐出来的妖火,比人形更加可怖。   红莲妖火超负荷使用,在神识海中不断的灼烧,将被炙烤的神识逼的无路可去,它在痛苦折磨中,白狼红眸渐渐猩红。   兽性在疯狂崛起,红到滴血的眸子终于淡漠无情,它略微狂躁地甩了甩长尾,侧身看向身上的少女,狼眸渐渐染上暴戾。   想叼走她,想让她完全属于自己。   这是他的伴侣。   停下来……否则你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根本无法停下来。   苏肈的脑海中绷紧的弦即将崩裂,就在此刻,抓着它脖颈的手,极为熟练的揉搓它微突起的脊柱。   被这么一撸,苏肈整个狼都要炸毛。   巨大狼形的身体极为敏感,妖族皇室的兽形更是极为尊贵……   它的后背,本就是不可骑的……   只有,只有认定的伴侣才可以。   敏感而羞涩的触感密密麻麻地袭来,两人身体接触的温热让它情不自禁地想要蜷缩起来,威势赫赫的兽形都显得极为渺小,它长尾绷直了一瞬,眸中的红色火莲终于缓缓退却。   这一切,仅仅在一瞬间,身下的白狼已经在发狂崩溃边缘挣扎了一回,而谢冰并未发现。   “冥鸦数量大约在十万只左右,杀死的越多,冥鸦就越多。”   谢冰冷声对苏肈说,“我们必须一次性将它们解决,否则根本无法接近血月。”   冥鸦在不断的刷新,杀死一批还有一批,每次数量又比之前更多,它们拦在谢冰与苏肈面前,根本无法突破。若不是谢冰的灵气使用方式极为特殊,白狼又有顶尖的血脉,这些难缠的冥鸦能生生耗费她大半的灵气,这也是最难破的最后一关。   一次性解决,谈何容易,耗费的妖火难以想象,谢冰担忧地抱住了它的脖颈,揉了揉细软的毛发:“你的妖火,能控制住吗?”   这是她主动带他走的第一次,他不会让她失望。没有人在意他的贫瘠时光里,是同样弱小的她,用瘦弱的身躯站在他面前,保护了他。   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她,这是当初留在心底的诺言。   “嗷呜——”   毛绒绒的耳朵几乎能蹭到她的脸颊,白狼低低嘶吼一声,表示知道了谢冰的安排。   “那么,冲吧——!”   谢冰眸子黑白分明,她身体低伏在狼背上,左手翻书几乎翻出来幻影,密密麻麻厚重的雪花,在月色下凋零坠落的残菊,乃至无色无味的大片六棱银粟花被她飞速放出来,这已经到了她的极限!   与谢冰交相辉映的,是身下敏捷的白狼,银色身躯脚踩妖火,灵活在天际中,这是属于未来妖王的凛然气度。   红莲妖火,火烧冥鸦,直接烧穿了整个漆黑的冥鸦之幕!   无尽的冥鸦嘶吼着、哀嚎着,扇动着苟延残喘的翅膀,血色扑簌扑簌坠落。   ——“孤月血雨落,魂破鬼门关。”   极为短暂的瞬间,同时被斩落成血雨的冥鸦还未刷新,眼前终于出现了清明,流线型的白狼四肢蹄子飞快踩在虚空上,向着血月飞去。   谢冰举剑,冰霜灵剑爆发出格外明亮的冰霜之色。   血月生生裂开一道缝隙,谢冰瞳孔一缩:撕裂的伤口,竟然像是纸张撕裂的痕迹!   红色的血水,从圆月中涌出。   谢冰大吼一声:“明闻!”   遥远的脚下,那船舫里歌声隐约,明闻脚踩灵剑,拉着吕初飞向了最高处。   是吕初急不可耐的声音:   “二水!船快沉了,船舱里有好多尸体!”   谢冰一惊……船舱中的尸体!   她心念一动,看向缓缓淹没黑水中的画舫,她们原来一直在船舱里。   黏腻的液体糊住了眼睛,谢冰艰涩睁眼,极为逼仄的环境,鼻尖到处是血腥味,有血液“滴滴答答”地坠落下来,将头发都濡湿粘成成一股股。   她垂着头,脚尖堪堪能触到木地板上,她的手腕很痛,抬头,就看到锁链将她的手腕死死勒住,吊起。   谢冰冷静下来,扭头看向旁边:潮湿阴冷,血腥味扑鼻,虽然平稳却有微微的摇晃,她几乎肯定这是在船舱里。   面前是漆黑的铁栅栏,将空间切割,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手腕锁链以及栅栏上萦绕的黑色魔气,旁边是被吊起来的人,皆都昏昏沉沉,大约都在幻境中无法出来,谢冰看他们的衣着,几乎可以确定这间牢房里,都是修士。   毫无疑问,他们中招了,然而一切都如此天衣无缝,谢冰竟然不知道他们在什么时候踏入到了圈套中。   距离谢冰不远处,吕初、明闻、苏肈都醒了过来,皆数被锁链吊起,这锁链束缚灵气,极为诡异,无法动缠。   船舱很大,他们被压在最底层,上面一直有血液滴滴答答落在他们头顶,按照这出血量,基本上活不了。慌乱之后,四个人冷静地合计一番,发现只有谢冰的法器没有被没收 ——她的冰霜发带依旧安然的束缚着乌发,扎成了高马尾,此刻马尾被血液濡湿,看上去极为狼狈,连发带的湛蓝都脏污了,敛去了气息,看上去平平无奇。   而谢冰的小黄书塞在怀中,直接被无视了。   谢冰:被瞧不起,也是一种幸福。   吕初被锁链吊着,依旧生龙活虎,甚至开始打秋千:“谁敢小瞧二水,谁就惨了!二水快快快,快把我们解开。”   明闻悲愤道:“我的灵剑都被偷走了,那可是我师姐给我寻的剑!”   苏肈:“这锁链十分古怪,你能打开吗?”   谢冰没急着动,她侧耳听了听,有熟悉的低吼,是魔魇兽。这可就棘手了。   “我们现在在水路上,很有可能是魔河,押送我们的是魔魇兽,魔魇兽只听从高级魔修的命令,所以我们一定是落在魔修的手中了。”谢冰冷静的分析。   “果然,是可恶的魔修!”   “但是,”谢冰深吸一口气,“魔修炼制傀儡、冥修炼制尸体都差不多,不在乎材料的生死,唯有一件东西需要人活着——那就是用修士身体当炉鼎滋养魂魄、夺舍重生,而这,是冥修的手段。”   谢冰说完,几个人意识到严重性,都沉默了,这竟然是魔修与冥修的勾结,任想破了脑袋,都无法想到会是谁。   谢冰却想到了两个人,大长老南宫潜与冥主冥寒蝶,这两位早就狼狈为奸,案情又发生在毗邻魔界的赤月州,难道上一世,吕初竟然是死在渊魔出世的浑水里?   若真的是南宫潜与冥寒蝶勾结,那谢冰就可以有个大概的猜想:血月镇地理位置特殊,又是三不管地界,在渊魔出世肆虐的当口,将整个镇都陷入到结界中,来往的修士或者是普通凡人,统统逃不掉,皆数被遏取到结界内,陷入到无穷无尽走不出来的幻境中。   大长老南宫潜将这些人通过魔河经过深渊峡谷,运送给幽都种蝴蝶,汲取修为、身体亦或者是魂魄,简直是对最近崛起的幽都爱心大支援。   结盟没白结。   “嘘,有巡逻的。”谢冰闭上眼睛,垂下头。   沉重的脚步声,有人在逼仄的空间里巡视一圈,入目皆是锁住昏昏欲睡的修士,来人巡视一圈,转身离去。   声音消失了,谢冰睁眼,低声说:“是大长老身边的潜龙卫,半个时辰内不会再来。”   谢冰说什么,没有人质疑,三人都点了点头,她长发上束缚的冰霜发带随着心意脱落,变成一把冰湛色的匕首,它灵气充足,骤然间便砍断了谢冰的锁链。   脚踩实地,脚下是黏腻的触感,谢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三个人也被放了下来。   “走。”   谢冰提剑便走。   吕初一惊,伸手拉住了谢冰的胳膊,“二水,还有他们!”   满船舱的修士,看上去都是正道中人,难道自己逃命,不管道友死活了吗?   谢冰一顿,手指缓缓收紧。   她大概是当傀儡王当的太久,差点忘记正道中人的信念:“救济天下苍生,愿护及献生命”。   她微微闭了闭眼,再次睁眼,目光清明:“阿初,若是救他们,我可能无法护你周全。”   这是吕初命中之劫,她能拼死护住吕初,倚仗的是她对魔修了解,她可以悄无声息带着吕初他们离开,可是,再加一船舱的人呢?   吕初眸光湛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冰:“二水,我不怕死。你忘记了,你曾经说过,若是能修炼,便要护这天下众生吗?”   谢冰微怔:她,竟然说过这样的话?   ……   魔魇兽通体漆黑,周身黑气汹涌,在船舱上走动。   三楼的窗边,一身黑色长袍,阴柔绝美,带着几分邪气,是大长老南宫潜。声乐靡靡,船舱上的乐妓颤抖着手,调子勉勉强强能听,而跳舞的几个已经腿脚颤颤。   有人受不住魔气恐吓,险些尿了裤子,有人泪水涟涟,看向墙壁上钉着的两具尸首,一具尸首是他们的头牌侯玲,另外一具尸首是小官头牌崔灯,这两个人死相凄惨,身体血肉几乎被魔魇兽啃噬殆尽,几乎变成了白骨。   南宫潜笑得愉悦,手中黑色长鞭随意甩了甩,吓得众女子啪的摔在柔软的地毯上。   “害怕?选一个最害怕的,喂魔魇兽。”   他随意甩了甩长鞭,卷起一个女子扔了出去,魔魇兽留着口水,眨眼间哀叫声便不见了,只有啃噬骨头的咀嚼声。   坐在南宫潜身边的,青年男子穿着一身黑衣,眉眼英气,面容疏朗,只是眉宇间有些滞涩的黑气:“大长老这次诚意十足,冥主大人必然会承情。”   他的话语低沉,十分具有质感,听上去   南宫潜阴柔一笑:“蓝兄,各取所需罢了。”   船舫在魔河上行进,便在此刻,为首的魔魇兽低低吼叫起来,神色躁动。   “怎么了?”   与此同时,“蓝兄”忽然咦了一声,他手中的血色玉简,忽然裂开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有人破阵了!”   南宫潜随手扬了扬黑色长鞭,“带上来,我倒是瞧瞧,谁能从幽都织梦派的圣物玄机简中出来。”   不过须臾,“蓝兄”脸色更差了,他眼睁睁地看着玄机简裂开了无数条细小的裂缝。   与此同时,墙上钉着的侯玲与崔灯,“砰”的一声,身体爆开了血雾!   祭品碎! 第145章 求药   所有的变故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巨大的, 无法扑灭的火焰腾空而起,船舫被烧焦,到处都是烟雾。   巨大的爆炸声轰隆隆起来,这根本就不像是修士能够控制的火焰, 魔魇兽在变故发生的瞬间,便吼叫着动了起来。   可是各种法术也都在飞舞着, 弥漫成了厮杀混乱的战场。   大长老南宫潜阴声道:“这么多人?谁把我苦心挑选的货给全都放出来了?”   换句话说, 又有谁有能力从圣物的幻境中逃脱,并且同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修士全都放出来?   祭品只剩下支离破碎的肢体, 大长老垂眸看了看地上依旧在颤动的头颅, 冷笑一声, “蓝日暖, 你的圣物也不怎么样嘛。”   蓝日暖的脸色很是难看。   寻常人根本不可能破解阵法, 便是破解这个阵法也不可能同时将这么多人破解出来。   他的嗓音十分低沉,沉稳道:“没有任何人能安然无恙救下这么多人而不受损, 也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神识, 能承担织梦派圣物的反噬。”   他微微一笑,“那人的神识, 此刻必爆。”   ……   船坊的各处爆裂燃烧起来, 眨眼睛,便变成了粉末, 血液流淌到魔河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贴近河水,天幕上, 到处在厮杀。   那些修士适才被人从幻境中硬生生的拉取出来。明明是在慌乱中,眼前的青衣少女脸色那般苍白,却眼眸清澈,黑白分明,告诉他们必须要全力突围。   她看上去状态很不好,脸色苍白如纸,唇角还有渗出的鲜血。   在青裙少女的带领下,所有的修士,以必死之躯冲开了防御,魔魇兽的吞噬声,咀嚼声,残杀声不绝于缕,而妖火最胜处,白狼紧张的蹭了蹭谢冰,低低吼叫了一声。   谢冰的状态很不好。   她若是想救所有的人,就要把他们从幻境中全都拉取出来,可是谈何容易?   想要进入幻境并不容易,可是谢冰还有别的方法,就是入梦。   一根根摘取他们的头发,便可入梦,然而谢冰常年失眠,根本睡不着,只能让明闻把她弄晕。   他们此刻的梦境,就是他们的幻境。   一次次的入梦,进入他们的幻境中,对谢冰的神识造成的震颤是极为可怕的。吕初只是想救那些人,却并未想过会是怎样可怕的后果,直到后来,吕初拉住了谢冰的手,不让继续救下去。   谢冰却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吕初说的对。   她确实被蒙蔽心智了太久。   在多次进入幻境帮他们脱离幻境后,谢冰神识支撑不住,干脆找上了侯玲与崔灯,而他们两人,也找上了谢冰。祭品想要背叛法器谈何容易,两人却在谢冰面前站在一起,笑着爆裂了身体。   只有此时此刻,幻境才真正的碎裂。   可是谢冰的状态愈发糟糕,她承受了织梦派圣物的反噬,神识受到重创,头痛欲裂,天旋地转,几乎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切。   吕初脸色发白,死死地扣住了谢冰的腰肢。白狼低吼一声,让谢冰躺在宽阔的后背上,口中妖火放个不停。   事已至此,各安天命,抓紧时间逃,她只能帮到这里了。   吕初狠狠点了点头,一巴掌拍下去,将魔魇兽拍成了肉末。   白狼脚踩妖火飞了出去,然而面前一道黑色的魔气拦住了他们。   蓝日暖挡住了白狼,英俊潇洒的面容透着些黑气,他的目光落在白狼驮着的青裙少女上。   他终于恍然大悟,“我道是谁能将我织梦派的圣物破解,原来又是你。”   他的声音极为有磁性,说完又是叹气,极为丧气的模样。   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的身体,怎么又碰到这女人!   谢冰冷然:“蓝日暖,是你。”   上一次两人见面交锋可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然而这一次谢冰用从蓝日暖手中得到的入梦技能,救了他意图当做炉鼎的修士,也不得不说是一件极为玄妙的事情。   蓝日暖脸上的笑容退却下去,冷声道:“你连续搞砸我两次任务,还害我自杀,不得不换了一次身体。这一次你神识受伤,还以为能够逃得掉吗?”   他轻蔑地看向谢冰骑着的白狼,“就凭着一只畜生?”   威风凛凛的白狼眼眸瞬间就红了,脚下红莲涌出,口中喷吐妖火,将空气都扭曲。蓝日暖凛然一惊,“这是妖族……红莲妖火?”   怎么可能?   “你就是那个妖族灾星!”   就在这过招期间,魔魇兽已经挡住了他们的路,谢冰抓紧了白狼的皮毛,压低声音说,“别管我,你跑。”   载着她,是累赘。   她说话有些喘,打出的气息扑在白狼毛茸茸的耳朵上,白狼的耳朵扑哧扑哧的扇动几下,低吼一声。   不可能,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下她。   天际之上是漆黑的,他们已然身在魔界。遥远的岸边有无尽的黑色魔魇兽飞奔而来。   谢冰倒吸一口凉气,低吼道:“阿初,明闻,快走!”   可是已经走不掉了。   不知道何时,她的面前展开了一幅画卷,蓝日暖低沉道,“你的神识还没爆?这次,你必死无疑。”   画卷黑雾弥漫,无数道黑色的雾气向着谢冰而来。   “二水,小心!”   是吕初的惊呼声,谢冰勉强翻书挥剑,侧头看到心跳几乎停滞的一幕:吕初飞到了她面前,为她挡住了画卷的黑色杀意!   蓝日暖又是一剑,将她打进了魔河中,“扑通”一声溅开无数的水花。   明闻立刻跳了进去,剑光乍然,寒光凛然。   两人再次出现身形的时候,身上皆数滴答滴答冒着黑气与血水。   魔界的河流分为两种,一种是漆黑的魔河之水,另外一种是寻常河水。前者遇物不沉,不能沾染,触之不死既伤。这是修仙界众所周知的事情。   苏肈与谢冰配合,谢冰勉勉强强用小黄书念出诗句的时候,白狼最后一捧恐怖的妖火也喷涌而出,打开了最后一条通道。   魔焰兽嘶吼着追去,蓝日暖还要追,南宫潜阴冷笑道,“你不是说破了你的圣物神识必爆?她活不了了,至于妖族灾星,你能留下他?”   他遥遥看着消失在黑压压魔魇兽中的四人:“被魔河的水湿了一遭,只有魔宫才有解药,命不久矣。”   蓝日暖沉沉看着一片狼藉,混战到了尾声,在魔族地界上,这群被救出来的修士极为虚弱,被魔魇兽吞吃了几十名修士,重伤几十名,还有几十名修士逃走了。   ……   魔界与仙都不同,这里极为寒涩逼人,整个空气都是粘稠潮湿湿冷的,对于修仙中人来说,进入这里就意味着灵气受到压制,灵气隐约波动,特别是对于几个伤员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漆黑的密林中,四个人一身狼狈。   谢冰靠在白狼宽阔的背上,闭目休养。   她脸色惨白,冷汗不停地坠落。   白狼身体蜷缩,竭力让谢冰坐的舒服一些。   它眼神幽深如火,不舍地舔了舔谢冰垂落的手背,警觉的听着周围的一切。   然而周围并没有任何声音,这里人烟稀少,是谢冰在船舱底就给他们说过的地方。   明闻声音有些哽咽,他一身血污,受伤极为严重,饶是如此,不住地给吕初身上撒下药粉,可是那些伤口根本就无法复原。他崩溃道:“这可怎么办??”   谢冰沉浸在神识海中,什么都听不到,她的神识十分危险,处在崩溃的边缘,修士的神识海若是崩溃,最好的结果是变成痴呆,再也无法复原。   然而就在她即将崩溃的时刻,神识海中的银河发出淡淡的光,月色大盛,极为温柔的抚平她的伤痛与崩溃。   月色下,血染的银色花上,血色渐渐褪去,是极为温柔的色彩。   谢冰坐在神识海中似有所感,再去看那些花儿时,却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直至一个时辰后,谢冰不断晃动的神识海才恢复了平静,她睁开眼睛,只看到一片狼藉,没有时间去修复了,谢冰硬下心退出神识海,“噗”的吐出一口血,睁开了眼睛。   谢冰艰难的蹲下身,查看了吕初的伤势,呼出一口气,虽然被刺了一剑,又被魔河水浸透了,伤势很严重,若是能及时求得治疗魔河伤势的天魔丹,便能留下一条命。   足够了。   她跑去树林里,找了几味黑黑漆漆的草药混合在一起,敷在伤口上,不出意外好了许多。只是治标不治本,还是需要求得解药。   修仙者根本就不会踏入魔界,这意味着死亡与无处可遁的的杀戮魔气:修魔者的魔气与修仙者的灵气截然不同,魔界中没有不修行的普通者,他们进入魔界就像是黑暗中的灯泡一样,一逮一个准。   一身青裙裙摆在漆黑的草丛上凌乱铺着,谢冰抓住吕初的手,“在这里等着我,不论发生了什么,不要出去。”   沦落到魔界,是幸运也是不幸,谢冰对魔界太过于了解,这里地势极为特殊,形成了天生的阵法,寻常人根本寻不到这里,足以能安全地待上数天。   明闻喘了一口气:“你要在魔界搞来天魔丹?还不如我们闯魔界边境!”   谢冰摇头:“都是伤员,怎么闯?放心,我们都会没事的。”   吕初的身上手上皆是无法愈合的伤口,饶是她是体修也根本无法承受。   她颤巍巍的抬手,抓紧了谢冰的手,“二水,不要去,太危险。”   她一身血污,狼狈不堪,谢冰眼睛发酸,她几乎能透过这样的模样,想到上一世吕初死前……   谢冰轻轻反握住吕初的手,“我要你活着。”   苏肈幻化成了人形,也要跟着去,谢冰凝视着苏肈,“他们两个都是伤员,你在这里保护他们,我才放心。”   她对于苏肈前世被逐出太虚派后的痕迹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前世这时候的苏肈已经逐渐强大,他会是未来的妖王,事到如今,谢冰能信任的人都在这里,他们不能有事。   苏肈黑黝黝的眸子里倒映着谢冰苍白的脸,他踌躇一瞬,终于点头:“你放心,我活着,他们就不会死。”   一袭黑衣黑袍,兜帽遮脸。   谢冰走在黑漆漆的魔城道路上,恍如隔世。   魔界很冷,很阴沉,很绝望。   她前世身为傀儡王,并未有如此敏锐的触感,可是如今以凡人之躯去感受,原来魔界是这么一个阴冷的地方。   街道上,各种奇异阴沉的房屋,恍如到了一个另外的世界,有人在大声的交谈,擦肩而过也并未让人感觉到异常。   谢冰深吸一口气,想要求药,有两种方法。一就是突破魔界的边境,返回太虚派救治,二则是到魔宫取药。可是魔界一直封锁,想要出去谈何容易?而魔宫,没有人敢妄想闯魔宫。   她想到了她最熟悉的老搭档,邪灵童子。 第146章 搞砸   最近的主仆关系有些紧张。   邪灵童子懒懒散散的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   他住的宫殿很大,这是他看中了五长老的宫殿抢回来的。五长老还想拉着大长老南宫潜评理,被他给打回去了。   刚出完任务回来,特别想吃一碗热腾腾、香喷喷、味道十足的螺蛳粉, 俗话说得好,每天一碗螺蛳粉, 快乐似神仙。   可是没有。   他跟魔尊大人闹了半天, 也没有得到正宗螺蛳粉,主仆关系岌岌可危!   魔宫的膳厨做出来的螺蛳粉味道完全不正宗, 根本就没有那个独特的味道。想到这里, 他拍了拍小肚子, 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 窗外飞来一只纸鹤, 他随手接过,骤然间小小的身体翻身坐了起来, 眼睛瞪大了。   正宗螺蛳粉!   怎么可能?魔界根本就没有正宗的螺蛳粉。   最近又没去魔界外出任务, 他又见不到那个暖床的。满脑子螺蛳粉的邪灵童子叹着气,躺回了床上。忽然之间, 骤然翻身跳了起来。   不对, 他的通讯方式,这个卖螺蛳粉的是如何知道的?   身为傀儡王, 知道他联络方式的屈指可数,更别说这种无名的传讯了。他得出去看一看。   魔都街道上,当邪灵童子出现的那一刻, 魔修纷纷自发地地让开,这是对于邪灵童子、傀儡王的敬畏与恐惧。   邪灵童子浑然不觉,骑着困顿,一路狂奔。黑黝黝的眼睛湛然,都要发出来绿光。   如果胆敢知道谁戏耍他,他就完了。   困顿看上去威风凛凛,然而神色却有些蔫儿蔫儿的,它实在搞不懂邪灵童子口中念叨的螺蛳粉究竟有多么好吃?   一路过繁华,碰到不少巡逻的,隐约听到是来寻破坏了任务的正道中人,邪灵童子轻嗤一声,“找死。”   正道中人身入魔界,还有命在吗?   直到到了约定的街口,困顿身躯过于庞大,钻进去有些力不从心,困顿低吼一声,身形毫不费力的走过,倒塌了一圈围墙。   邪灵童子从它的背上跳下来,耀武扬威地走到了三楼,他进来的时候,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邪灵童子的视线定格在窗边,一个穿着黑袍的背影,看不出面容。   “是你喊我出来的?你要是做不出来我想要吃的东西,我就把你喂困顿。”   谢冰轻笑一声。   邪灵童子天真残忍,十分嗜杀,是魔尊手下最得力的一把兵刃,一双小手上血光沾染的多了,世人便十分敬畏,然而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弱点就是吃。前世待的久了,自然就明白他嗜好什么。   他森森一笑,“敢跟我做交易的,你是头一个。”   谢冰手中一闪,半成品螺蛳粉摆在了桌上,“放心,我不仅跟你做交易,还会让你满意。回去自己煮就可以。”   邪灵童子瞬间震惊了,他霍然道:“是你。”   谢冰缓缓的取下兜帽,露出极为苍白的脸。   她的目光有些晕眩,却也勉强称得上清澈,“天魔丹呢?”   丹药?邪灵童子正要开口,就在这时,街道上一阵喧闹声,兵甲震颤,大批的魔魇兽低吼,眨眼间便抵达了附近,团团围住。然而这些魔魇兽遇到巷子口的困顿,声音都弱了几分。   五长老挥了挥手,“确定就是这里?”   谢冰冷静地将兜帽盖了上去。   本以为能速战速决,没想到魔都这边的魔修反应够快。   一双小小的手,抓住了谢冰的手腕。   “你似乎撑不住了,这样的你,绝对跑不掉的。”   他咽了咽口水说。   谢冰梦到了前世的事情。   有一次,邪灵童子与魔尊一同出了魔界,出任务回来后,给她带了一盒桂花酥。   那时候谢冰已经离开中州大陆许久。魔界的风土人情与中州大陆并不一样,桂花酥是中州大陆的特产,在魔界十分难得。   她那时兴致缺缺,并未怎么搭理邪灵童子,桂花糕被她放在床头,一直没动,后来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已经许久没有想起那时的事情,不知道为何想起来了很多魔界的事情,其中自然包括一些关于邪灵童子的传言。   “傀儡王”的传言有很多。   传闻邪灵童子的尸骨是魔尊亲手从陵墓中挖出来的,再亲手炼制成了傀儡,身为傀儡的命运是悲惨的,邪灵童子的灵魂被禁锢在脚下的金色铃铛里,成为魔尊的仆人,灵魂永不超生。   然而邪灵童子在生前,却比傀儡王更赫赫有名。   当年上一任魔王始终无子,便从南宫家旁支抱来了南宫无寐,也就是现在的魔尊,被认为亲子,立为魔界的小王子。那时正邪大战即将到来,他被尊荣崇尚。可是没多久,魔王亲子诞生,没过几年,曾经的小王子不知所踪。   有传闻说小王子被南宫听雪收养了,始终没有证据。而关于南宫听雪,她实际上是一个被掩藏的人。谢冰后来查了资料,只能挖掘到她复活之前的一点信息,仿佛有人将她的信息刻意的抹去。   她只能知道这是一个令无数大佬痴迷的女人,身为魔界公主尊贵无比,上一任魔尊作为南宫听雪的亲哥哥,对她也是百般宠溺。而她身为魔族公主,却能收割这么多正道男人的爱,不得不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白月光。   再然后,根正苗红的魔界小王子南宫邪灵因为意外丧生,正邪大战中魔王战陨,很久之后,现在的魔尊南宫无寐出现,以残忍血腥的手段镇压了反对派,血流成河,登上了魔尊之位。   他上位后,残忍弑杀,更令人发指的是,为了报复上任魔尊以及曾经抢走他位置的南宫邪灵,竟然生生掘了陵墓,拼凑尸骨练制成了傀儡王,从此一生一世再也不能脱离他的掌控,沦为他杀人的工具。   邪灵童子的存在,就是给反对他的人打了狠狠一个巴掌,不敢轻易抵抗,以大长老的为首的反对派便是有感他的残暴冷血,始终想要将他驱逐下台。然而南宫听雪已死,而南宫无寐至今并未留下子嗣。   谢冰前世初时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然而时间久了,便知晓了这些传闻。她太怕魔尊,根本不敢凑到眼前,直至后来与邪灵童子搭档出任务,才慢慢发觉邪灵童子就是一个十足的吃货。然而上一世,谢冰对于自己尚且不在乎,自然也不在乎邪灵童子如何。   她缓缓睁眼,看着高及穹顶的漆黑浮雕,几乎以为又陷到梦中梦。   揉了揉头额头,从床上坐起身来,穿上了鞋,周围极为空旷,一眼就看出来这摆设是几十年未变的邪灵童子房间。   他竟然将她带到了魔宫!   谢冰脸色一变,糟了!   南宫潜是南宫无寐傀儡这件事,世上怕是除了魔尊之外,只有她一人知晓——南宫潜与蓝日暖勾结的事情,是不是南宫无寐亲自示意的?那前世吕初的死,跟南宫无寐有没有关系?   谢冰将这件事情给搞的砸的不能再砸,魔尊现在杀了她的心都有!   魔宫中耳目众多,邪灵童子带回一个人,此刻也该到了魔尊耳中!   谢冰不敢再细想,推开高大的殿门,“吱嘎”一声,便是满目昏沉沉的天幕,森寒冷冽的风呼啸而过,掠过阴沉沉的奇异建筑。   黑色台阶处蹲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邪灵童子捧着大如盆的碗,正在吸溜吸溜地吃螺蛳粉。   而最角落处,一只黑漆漆的魔魇兽缩成一团,巨大的爪子捂住了口鼻:呜呜呜,好可怕的味道!好想埋了啊啊啊!   谢冰谨慎地说:“给我天魔丹,我要走了。”   邪灵童子从碗中抬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又吸溜了一下,随手抬起手臂擦了擦嘴:“那个……”   便在这时,殿外一阵凛冽的风,迎面而来的高大身影,面上戴着银雕面具,黑袍下银丝暗坠,走路带风,周身冷然。   而他的声音,更冷:“你好大的胆子。”   谢冰:完了。   她把魔尊的计划给掀了,还杀了那么多魔修……她会被南宫无寐给整死吧。   她颤了颤苍白的唇,眼睛一闭,装晕。   魔尊身形瞬移,接住了即将结结实实砸到地上的谢冰。   他看着怀中苍白的脸,险些被气笑了。   谢冰极为顺手地揽住他的腰,似是觉察到不妥,又渐渐无力地松开了。   “休想骗我。”   然而下一秒,谢冰手指无力的垂落。   这一次,她是真的晕过去了。南宫无寐眉头一凝,谢冰的神识已然崩溃,受了这般重的伤,还敢闯魔都。   邪灵童子已经吃完了碗中的螺蛳粉,将小脸死死埋在碗中,丝毫不敢抬头。   他心中默默祈祷:红娘只能当到这里了!看不到我看不到看不到我!   ……   谢冰从床上坐起身来,透过宽阔的殿门,看到深沉的夜色。   这里很高,从高处往下看去,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漆黑魔河,河水绕着魔都,在月色下闪着幽深的光,缓慢而沉重地流淌。红色的灯火隐约亮起,而魔魇兽在屋顶上飞驰走过,传来他们特有的低吼声。   地上铺着厚厚的不知名皮毛地毯,极为奢靡,他立在夜风中,低低吹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面具被搁在一边,月色凛然,微风吹过,吹起他披散的长发。   谢冰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只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左眼下的泪痣隐约点缀,黑色耳钉闪闪发光,那一瞬间,她竟然将黑色耳钉看作一朵盛放的曼珠沙华。   箫声未停,曲调毫无温度。   谢冰想起她重生后与魔尊的第一次相见,南宫无寐便是为了亡母遗物飞魂夺魄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踏入正道中的陷阱。   谢冰有点发愁,这次又搞砸了他的事儿,还犯到正主手上,怎么苟命呢? 第147章 狗比   中州大陆即将盛夏, 魔界却依旧半暖还寒,远处高山的雪水在融化。   不知道为什么,魔尊大人面容依旧很美艳,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表情, 可是她却觉得,眼前的南宫无寐, 极度危险。   谢冰十分谨慎地说:“魔尊大人, 我还有朋友在等药,不知道可否现在放我离去?”   “等药?”他反问一声, 忽然低低笑了, “你觉得你还有命出魔宫, 送到你朋友面前吗?”   这话让谢冰的心底, 顿时咯噔一声。   最糟糕的情况, 发生了。   “你是在魔宫做交易,”他意味深长地说。   谢冰:“我是跟邪灵童子做交易啊, 只是没想到被你们追了, 他竟然把我带进了魔宫。”   他的目光沉沉,“你倒是十分聪明。遇到危险, 便与我的傀儡王做交易。”   这话听上去就更怪了。   谢冰凛然一惊。   “上一次带你回魔宫的机会, 你错过,这一次呢?”他的话语十分冷淡, “我为什么要放你?”   “我没有放你出去的理由。”他意味深长的说。   是啊,他没有理由放过一个闯入魔宫的正道中人,至少不管谢冰的前世和今生, 她从未见过魔宫活着走出去任何一个人正道中人。   谢冰的脸色本来就很差,这下看上去比纸更要苍白。   她仰头看着南宫无寐,身形在寒风中微颤,垂落在腰脊的长发微扬,身形孤弱。   他捕捉到她的视线,眼下的泪痣灼灼发亮,像是在等她说什么。   谢冰心知躲不过去了。   理由?   “暖床的,算不算?”   他的眸光清冽冰冷,谢冰几乎以为他在叹息。   “你想,诱惑我。”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谢冰只想速战速决。   吕初和明闻还在等着她的药,她已经耽误了一天的时间,必须尽快回去,否则他们会死的。吕初的命定之劫,又谈何容易?   谢冰随口道:“不,我是太爱魔尊大人了!”   这话脱口而出,不知道为何,南宫无寐的眸中一凛,闪过一抹深沉之色,他大手掐住谢冰的腰,将她摁在了墙上。   谢冰觉着腰都要被摁断了!   可是更加令谢冰惊惧的是,南宫无寐的手往上,往上……竟然向着她的脖颈而去,捏住了谢冰的脖颈!   谢冰咽了一口吐沫,瞬间危机感爆棚!   ……他又想掐死她?   谢冰心知这种大魔头不能用常理来判断,必须要在杀她之前睡服他!她的手颤了颤,落在了他精瘦的腰腹上,入手很是坚硬,绣着暗纹的布料有些微凉,然后纤细的手指也往上移动,落在他的衣襟上,扯开一条缝隙,露出里面黑色的中衣。   “魔尊大人你真是太爱玩儿刺激了,咱们能不能把掐我的手放下来?”   他垂眸看她,只看到如瀑般的长发垂落,她的语气有些颤抖,然而她低垂着眉眼,分不出来是兴奋还是恐慌。   他的手臂,就像是一块锁链,将她摁在墙上纹丝不动,谢冰在方寸之地挣扎,将他的外衫扯落大半,南宫无寐衣衫凌乱,却依旧审视地看着她,眸子里毫无波澜。   她不由得有些尴尬。   你这么不动如山,我很没有面子的好吗!   她只好没话找话,“魔尊大人,我期待这一天实在是太久了!我对魔尊大人的爱意可真是天地昭昭,这次虽然是阴差阳错,但是魔尊大人应当能感受到我深沉的爱意。”   “身为暖床的当然要尽义务了,我们今晚上露水姻缘,日后自有再会之时!”   她胡言乱语地说着骚话,南宫无寐极为好看的眉眼低垂下来,他的胸膛忽然喘了一下,钳制谢冰脖颈的手骤然松开,一下将她打横抱起。   长袍拖地,走在柔软的地毯上,将她摔到黑稠暗纹的大床上。   ……   窗外阴沉的远川正在融化,清冽的水从高处往下流淌,她鼻尖闻到一股极淡极淡的悠远酒香,他早已饮了酒。   谢冰被摔的差点散架,她恍然想起,大师兄似乎极为喜欢饮酒。   长发散落,露出圆润的肩头,修长的手指剥掉她的裙子,青色的肚兜映着雪白的肌肤,在裸露的后颈上松松打了一个结……这一切几乎只是一眨眼。   谢冰:“……”   魔尊大人果然太风流了,阅女无数,剥的炉火纯青。   南宫无寐极为轻松地托举她,分开她腿坐在他的腿上,两人面对面,呼吸清晰可闻。   她尴尬地勾住他的脖颈,唇蹭过他紧抿的唇,然而那一瞬间,他似是一僵,微侧过头。   躲开了。   魔宫宫殿中很冷。   她的后背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她嫁过人,不顾人伦与师父厮混过,又是嗜好双修的风流女子……不过是暖床的而已。   他大概,觉着她,脏。   谢冰颤了颤眼睫,死死勒住他的脖顶,不去看他的眼神。   不气,不气,不气,他不过就是个狗比大魔头而已。   可是……她骤然捧住他那张过分妖娆的脸,奔着那滴小小的灼灼泪痣,一口白牙死死咬住。   啊啊啊!好气,好气,好气!   狗比!!   大狗比你听到了没!   本就勉强压抑的神识海不断的震颤,翻滚,疼痛异常。   她“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温热的血落在他后背上,南宫无寐修长的手指一颤,硬生生的将肚兜的结,解成了死结。   他侧头看她的那一瞬间,谢冰逐渐涣散的眼,捕捉到他眸中残存的色彩: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极为冷静,毫无温度。   昏昏沉沉,现实与梦境,交织妄错。   她意识到自己在梦中,可是不是很想醒过来。无数的蝴蝶栖息在谢冰的梦境中,清浅的光晕闪烁幻灭,成为一条小小的银河。   一只破破烂烂的蝴蝶停在她的面前,隐隐有些发黑,它似乎累极了。   谢冰伸手,在触摸到蝶粉的瞬间,黑色虬扎的锁链四面八方的环绕而来,无数的尸山尸海,森冷阴寒,黑色的魔气汹涌,让人后背发寒。   那个被剑钉住的小男孩的,依旧处在这么阴寒的梦中。   这一次与她上次看到的似乎有些许不同,周围的环境更加清晰,她能分辨出来黑色雾气都是凶残恐怖的魔气。   魔修修炼的魔气是有限度的,若是长期处在阴沉弑杀的魔气中,也会抵挡不了失去神智,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待在这里呢?   往前走了几步,遇到了不少可怖的巨型魔兽,乃至失去神智的魔魇兽,魔气在尖锐的呼啸,向着她而来。   这里是梦境,便是谢冰的主场,她随手一挥,按照她的意念,梦境在不断的破碎,变成了无数散落的冰花。   走在这里,心头都是绝望,然后她看到了一座倒塌的废墟,几乎贯彻天地的巨大石柱伫立在血海黑魔之中,粗大的锁链纠结着,一直走到尽头,她发现巨大的锁链锁住了男孩稚嫩的手臂,脚踝。   小小的一团缩在角落里,他一身血污,看上去似是睡着了。他的身体,被贯穿了一把黑色的剑,将他钉在了石柱上。   当谢冰出现的那一刹那,圆溜溜的眼睛立刻睁开,警惕的看向她,他在颤颤发抖,显然体力不支。   谢冰没有说话,往后退了几步。上次这小孩邪乎的很,还要杀她,这次做梦大概是比较虚弱的时候,还知道害怕,这种人,少惹为妙。   男孩的嗓音稚嫩又粗哑,像是长久没有喝水,“白头发,你是何人?”   明明是孩童,却有极为惨烈的眼神。   谢冰叹了一口气,他忘记她了,也是,一般人的梦境,本来就没有常理可言。她开口,发现嗓音比男孩还要粗哑,也是,她还是白头发的样子,跟骷髅一个样。   “我随便溜达溜达,你随意!”   就在这时,无数的尸体摇摇晃晃地向着男孩而来,男孩疲惫地从身体里硬生生地将剑抽出,血液纷纷涌出来,更多的魔气在呼啸而来,到处是杀意。   他撑起身体,巨大的锁链叮叮当当的撞击着,剑在他的手中显得无比庞大,他挥剑,斩杀了无数的黑魔与尸首。   男孩儿忽然笑起来,满脸的血污里,露出整洁的小小白牙。   他遥遥看着虚空,露出一个残忍的笑:   “我在等你们。”   这是什么意思?这怎么还在苦大仇深的剧情呢?   算了她还是离开吧,忽然,面前的画面又变了。男孩儿的梦境像是风暴一般闪过了无数的画面,谢冰茫然往后退了几步,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小小的一团被抱在了一对中年夫妇面前,男孩眼眸清澈,懵懂着跳下来,小腰杆站的笔直。中年夫妇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以后他们就是他的父王与母后。   他清脆地喊出父王母后,自此,他便是唯一的王子,地位荣宠,骄横纯澈。   再然后,宫殿里出生了新的王子,而他身边的人全都消失不见了。他独自一人坐在漆黑宫殿的顶端,遥遥看着那处的欢笑。他有些寂寞。   又过了几年,他被称为父皇母后的人带到了深渊之地,父王将他锁在这里,并且亲手往他身体里插了一把黑色的剑。   “无寐乖,父王和母后真的很爱你,可是你要强大起来,在血渊活下来,等着我们来接你。”   他们只给他留下了一把剑,一把插在他身体里的剑。   以及无法愈合的,始终在流淌血液的巨大伤口。   他们的身影离开,鲜红的血液吸引了血渊无数的怪物与魔气,男孩哭着拔掉身上的剑,他小小的身体爬着,蜿蜒一路的血水,想要去抓住父皇和母后,却被粗大的锁链困在原地。   传闻能在血渊中披荆而出的,才是真正的魔王。   而小小的孩子心知肚明,当他成为魔王的那一刻,就是被炼制成弟弟……也就是未来魔尊的傀儡。   然而,他只能拿起剑。   每当他斩杀一个魔,他就离绝望更近一分。   。 第148章 梦境   昼夜不休, 魔物不知多少,前仆后继的杀来,小小的身体撑起千钧重的残酷锁链,杀, 杀,杀。   千万只魔物死去, 千万只魔物而来, 被锁在石柱上的他始终不能离开。   这样无尽的魔物带来的不仅是杀戮,更是滔天的魔气, 受魔气侵蚀, 久而久之他会丧失神志, 随着他的成长, 他将会成为最年轻的魔。   没有人想让他登上魔尊之位。   他会成为这世间最可怕的傀儡。   谢冰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她想到了一个人:   能被喊父王母后的,整个修仙界根本就没有几个人。   ……   小无寐手腕脚踝上都是磨损不堪的血迹, 身上穿着黑色的衣裳被剑捅的极为褴褛, 长发散落,一双眸子恍若幽潭。不过是几岁的孩子, 看上去却比千万年的冰川还要冷。   谢冰倒抽一口冷气, 魔界怎么还虐待儿童呢?更令人发指的是,这竟然是他被称为父王与母后的人亲手做下。   梦境过得很快, 那些过往闪回后,眨眼间又回到了原地,男孩气喘吁吁用黑色长剑撑住自己的身躯, 他仅仅喘了数口气,骤然间,那柄黑色的长剑脱离他的小手而去,从空中直接向着他的胸腔穿透!   黑剑裹挟着小小的身躯,往后退了数步,噔噔噔,带着锁链哗啦啦作响,荡起恐怖的声音。   黑剑铮鸣一声,又将他钉在了废墟的石柱上。   活下去,变成一件循环往复而没有尽头的绝望。   那剑几乎将他小小的身体贯穿,血液涓涓流淌下来。   “嗒。”   一滴一滴坠落,血腥味缓缓地弥漫开,刚被他清扫的废墟旁,无尽的黑色魔物再次聚集而出。   无尽的幽暗中,是最残忍的杀意,男孩垂着头,极为疲惫地跪坐下来。   小小的手疲惫的往上,捏紧了剑柄。   他将黑色的剑,一寸一寸,从自己身体里拔出。耳边传来令人牙酸的、与稚嫩的骨头摩擦的声音。   男孩儿拖着锁链,再次砍向那些魔物,他再次说话,像是疯了一样,低声说:骗子,骗子。   血水不停的流,目睹了一切的谢冰看的都要惊呆了,上任魔尊和魔后太不是东西了吧!   有了亲生儿子之后担心小无寐抢位置,明明有很多解决方法啊,为什么偏偏选择最残忍的那一种,而那些昔日的朋友,可敬的长辈,权威的长老,没有人再看到渺小的他。   唯一对他说过爱他的父母,牵着小无寐亲手将他送进了血渊,扣上了锁链,插上一把漆黑的冷剑。   要将它炼制成生生世世不得解脱的傀儡。   一切都为了他那个弟弟,南宫邪灵。   南宫无寐究竟在血渊呆了多久?这样下去换谁谁不黑化疯狂,长大之后得扭曲成什么样?   想了想,魔尊大人这会儿应当是睡了,所以才会出现在梦中看到他,一直身处在梦魇中,怪不得睡眠不好。   谢冰不想再关注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扭头看向小男孩:梦境中的碎片逝去的很快,又到了斩杀魔之后,黑剑自动插回身体内,浓重的黑雾里染了血色,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梦境中见到他时,那个忽大忽小的牢笼。   那是囚禁他的一方天地。   而这短暂的喘息之间,他终于有了别的动作。   他一点一点抬起小小的手,不顾锁链粗粝地磨损着他的手腕,试图堵住从穿透身体的巨大伤口里流淌出的血。   鲜血从他的指缝里缓缓流淌。   少流一点血,就多了一点生机。   活下去。   他看着自己身体里不断地流淌出血液,小小的眼神里全都是厌恶。   他憎恶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如果死去就可以再也不用看到,可是他想活着,他们说会来,就一定会来。   白色的长发垂落,只剩下一层皮,像是骷髅一样的“东西”,迈着令人牙酸的声音走到了他面前。   小男孩儿抬头看“它”。   谢冰犹豫了一下,反正梦境是不可掌控的,也是毫无章法不可知的,比如说现在的小妩媚,根本就不记得她了。她蹲下身来,控制着自己的骨头不要因为动作折断。   男孩依旧警惕,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手指颤了颤,再次握到了黑色剑柄上。这小家伙又要拿剑刺她了,就像是之前他做的那样。   谢冰伸手捧住了男孩瘦的可怜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白的像是鬼,一双眸子却在对比下显得格外的大而空洞。   她认认真真的看着男孩的脸,一点点用干枯的拇指抹去男孩脸上的血迹。   男孩长发遮面,虽然看不到全脸,却已显出日后的绝色,露出的桃花眼下,那一点晶莹的泪痣灼灼发热。   像是一点清透的红色水晶。   谢冰忽然心头一动,桃花眼?   然而那双孩童的桃花眼中,却满是杀意,魔气会让人失去神智,他的手颤了颤,终于将剑拔出来一寸。   谢冰:“别别别,杀我用不着拔刀。别费劲儿了,歇会儿。”   这魔尊大人怎么做梦都不消停呢?   他的神经太紧绷了。   她打了个响指,晶莹的雪花在黑浓稠密的夜色中飘然坠落。   初时只是一点点,须臾,却是鹅毛大雪般,将整片血渊变成黑与白交织的梦幻。   雪花一点一点的坠落,落在小妩媚纤细而长的眼睫上,颤了颤,又落在了那一点恍如红色宝石的泪痣上。   一场雪,悄然而至。   小无寐周身凛然的黑色魔气渐渐偃旗息鼓,他的手指顿了顿,没有再继续抽出剑柄。   谢冰趁着小猫不挠人的时候,用手当梳子给他梳理了一下长发,血液沾染了乌发难以疏通,一不小心就拔掉好多根头发,谢冰讪笑,他却哼都没哼一声。   谢冰费了半天劲儿,总算是挽了一个小马尾,露出来过分妖娆的小小的脸。   小时候就这般惊心动魄,长大后该是多么的蛊惑人心?怪不得他后来戴上了面具,这张脸实在是太好看了。   大片的雪花依旧在飘着,他抿了抿干裂的唇,吃进了一片冰凉的雪花。   雪花化成的水滋润了他干渴的喉咙,他低哑喊:   “白头发。”   然而眼前空空荡荡,哪里有白头发呢?   从白头发离开的刹那,无数的雪花便凝滞在空中,与黑雾浓密交织,时光恍若静止。   他费力地将黑剑拔出,用剑撑着身体站起来,茫然地环视周围。   凌空伸出小小的手,黑色锁链粗沉闷哑碰撞下,触到了一片小小的雪花。   刹那霜花碎裂,怦溅成星星点点的水雾。   微光四溢,废墟石柱下,那抹小小的身影也不见了。   ……   天色即将大亮,谢冰霍然睁眼。   在她离开梦境的时候,雪渊的场景不见了,在一片尸山尸海中,是一身黑衣的魔尊,他的身上溅满了鲜血,在周身寒冽下,俯下身,极为温柔地摸着一根根森森的白骨。   那眼神,与她上次见到他拼凑傀儡时候,一模一样。   邪气残忍的渗人。   最为疑惑的是,她隐约看到了一抹红色衣角。   谢冰回过神来,垂头,之前随便买的黑色魔修衣服早被他扯烂剥了,现在换上的是女魔修的红裙。   谢冰:“……”   他是准备给她攒出来全套红色的装备吗?   这件衣裳与中州大陆的风情有些不同,中州大陆的女修衣裳讲究的是仙气飘飘,正气凛然,看上去就是仙女,而魔界的女修更注重美艳与随意,该露的露着,不该露的也在露着。   长裙很骚气,将她的腰线掐得很紧,露出光裸的肩头,她用手遮了遮自己的胸前,心里吐槽,没想到他喜欢的是这个口味。   果然很闷骚。   谢冰侧头,看向超大黑色床的另外一边,南宫无寐眉头微皱,手指无意识地抬起,她分明看到,手腕处有一抹森白。   瞬息,南宫妩媚也醒了。   他坐起身来,眼神很慵懒无所谓,完全看不出来适才沉浸在暗无天日的梦境中。   在他看向谢冰的时候,她心里的雷达立刻运转,翻身坐起:“魔尊大人,我真的得回去了。”   南宫无寐看上去还没睡醒,眼眸极为慵懒,眼下的泪痣灼灼,一手掐住她的腰线将她揽过来,修长的手指掐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   她跪坐在他面前,长发披散,红色的长裙勾勒出细细的腰身,裙摆铺开,红裙与裸露出来的肌肤交相辉映,白到惊人,而眉头有些倔强坚韧的神色,眨眼间却又不见了。   谢冰的面容五官,其实很是清淡,就像是水墨画上清浅的一笔,隐隐约约,转瞬即逝。   看上去,与南宫听雪竟然真的有几分相像。   谢冰:“……”   刚醒来就这样,谢冰面上挤出来笑容,心底却在疯狂吐槽:你要是想现在做什么,何苦给她穿上衣裳,你们魔宫这么有钱吗?这么费衣服!   然而他松开了钳制住她下巴的手,极为懒散的一拍。   有穿着黑色轻纱的侍女进来,跪在面前,奉上一碗黑色的药汁。   “魔界很少有治疗仙修的药,当然也没有治疗神魂的药。”   是……魔修只想让仙修死,别说治疗了。谢冰觉着头疼欲裂。   “更别说你的体质特殊,无法用寻常的仙修之药,神魂不稳就少出去,免得不留神就死在哪里了。”他意有所指。   谢冰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她懒得猜,一时便忘了问他从哪里找的药,她伸手接过药一饮而尽,将空空的药碗搁在黑檀木的托盘上,侍女始终垂着头战战兢兢地退下了。   一个小盒子扔到了她怀中,谢冰接过盒子,霍然抬头看他。   南宫无寐看上去有些疲惫,挥了挥手,“你可以走了。”   谢冰:“……”   这就放她走了?   谢冰迟疑了一下,表达了一下她恋恋不舍的心情,若非是有人等着她救一定会留下陪他,而南宫无寐眼眸微闭,似是又睡着了。   他还不想理她了?   她刚走到殿门口,就看到冒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   邪灵童子躲在高耸的黑色石柱后,歪着头看她,极为嫌弃的摇头。   啧啧啧。   他的眼神里,分明在说:真没用!睡了一次就被赶走了! 第149章 答案   “呼噜噜。”   魔魇兽收敛起周身的魔气与煞气, 庞大的几乎数米高的身躯渐渐缩水,变成原来体型的一半,露出来黑亮光滑柔顺的真躯。   黑漆漆的身体遮掩了它的五官,露出来一双淡黄色的眼眸, 它将头凑过来,一双眸子瞪大, 看上去认出来谢冰了。   谢冰也在看困顿, 看上去……好像是罗小黑啊!   谢冰没敢轻易动,困顿的呼噜噜声更大了, 它低头那么一拱, 拱起来谢冰的手, 搁在了它过去庞大的头上。   魔宫里的家伙, 都是一群冷血无情只知道杀戮的机器, 想要求撸好难QAQ   困顿歪头拱来拱去,示意谢冰撸她。   谢冰, 瞬间被征服了   ——这蓬松的手感, 好好哦!!   谢冰随手那么一撸,“咕噜噜”“呼噜噜”, 魔魇兽困顿眼睛眯起来, 头往上顶了顶,再然后, 它庞大的身躯一侧,乖乖在谢冰面前躺下。   谢冰:“……”   蹲下身撸了撸困顿,还要用另外一只手捂着过于低的胸口防止走光, 她低声说:“困顿,我还有事情要走了,下次……希望还能见到你。”   反正,前世后来的时间她是没有见到困顿的,八成已经战死了……希望能活下来吧。   困顿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伸了个懒腰,将柔软的肚皮打开,任由她顺毛。   “呼噜噜……”   高耸的漆黑屋檐上,邪灵童子靠着黑色石柱上蹲下来,脚下的铃铛叮叮作响。他侧头打量谢冰,小小的脸上全都是嫌弃:   “你真是浪费大好机会,我这么机智的把你带回来,这么好的机会你都给浪费了,瞧瞧,还是被灰溜溜的赶走了!”   邪灵童子,一个为了自己站的CP而战的傀儡王。   谢冰若有所思,仔仔细细地看邪灵童子。因为梦境,她这才知道南宫邪灵才是真正的王子,怪不得后来南宫无寐亲手扒了他的陵寝炼制成傀儡,这得是多大的仇恨啊。   不过邪灵童子似乎不以为然,他的脑海里不是吃就是喝。   “这你就要问你家的魔尊大人了。”谢冰站起身来,提起裙子向着宫殿外跑去。   她的时间不多了。   南宫邪灵连忙追上去,“魔尊大人要我送你,等等……我……”   小小的眼睛睁大,他看向谢冰的背影,忽然间瞳孔一缩:   她穿着女魔修的轻纱红裙,露出如雪的大片肌肤,裙摆很大很飘逸,落在背脊后的长发被风吹起,那个背影,与脑海中的那一抹纯白的背影重叠,几乎分不清楚谁是谁。   高耸的楼台上,南宫无寐松松套着外袍,露出里面的黑色中衣,他收回看向外面的眸光,仰头饮了一口酒,冷漠涔然。   ……   在邪灵童子面前,谢冰亦是不敢松懈,没有出南宫无寐的势力范围,她就不敢脱下他给她穿上的暴露红裙。所以她干脆将长发披散,能遮住多少露出来的肌肤就遮住多少,再在储物锦囊里找了一片红色轻纱遮面,这样就像是寻常普通的女魔修了。   谢冰坐在困顿的后背上,垂着脚,看着急掠而过的魔都宽敞街道,她的装束与女魔修的装扮如出一辙,这才稍稍放心些。   魔宫各方势力极为复杂,她在魔尊寝殿呆了一夜又被邪灵童子送出来,八成要将她扒个底朝天。她遮住面容,即便是日后翻起,也没有更多的证据。   困顿在魔都中跑的很快,魔卫都认识它与背上的邪灵童子,没人敢拦,直接出了魔都。   一路没停,经过数个戒备森严的州镇,快到的时候谢冰让困顿停了下来。   她跳下来,轻纱飞扬,挥了挥手,“麻烦给魔尊大人说一声,十分感谢他的不杀之恩,我会想念他的!我走啦!”   邪灵童子嘴里叼着一根草,无精打采地摆了摆小手,嘟嘟囔囔道:“正道女修果然没良心……”   谢冰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邪灵童子脚下金铃铛叮叮作响,他揪着困顿的毛就掉个身飞驰而去,还缩了缩脖子,拍了拍身上的鸡皮疙瘩:   “想魔尊大人这种肉麻兮兮的话,你自己去说!”   谢冰:“……”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   深林中,谢冰随手将冰霜发带扔出去,湛蓝色的光萦绕,在周围自发巡逻。她将覆面轻纱摘下,换上了自己的青色长裙,将长发扎成高马尾。   她低头嗅了嗅,总感觉身上还有魔宫清淡奢靡的香,算了,没时间洗澡了。视线里,是被扔在黑色草地上的红色裙子,是极为炙热的色彩。   谢冰想了想,俯下身将它收到了储物锦囊里。   她冷笑一声,红裙子当然不能扔,下次若是他犯在她手中,就给小妩媚准备。   她一向恩怨分明。   等谢冰到了迷魂林附近的时候,她凛然一惊,她听到了大批魔魇兽的低吼。   ……   蓝日暖很是暴躁,这种暴躁体现在一向英俊的脸稍稍有些扭曲,脸上的黑气弥漫,更像是死尸。   他培育的下个身体年纪还很小,不是取用的最佳时候,只能匆忙找到了即将丧命的身体,这种身体勉强合适,却因为不够鲜活让他的神魂有些逼仄难受。   “你们不是说很快就能把她给我揪出来吗?”他的嗓音低沉,富有磁性。   南宫潜随手将手中纸鹤碾碎,阴柔一笑:“出了点意外,五长老马上就到了。”   “我不管你什么意外,我现在没法给冥主交差,我必须将谢冰找到抓回去!”蓝日暖道:“你不是说除非是魔尊,除非躲在魔宫里,否则没人能藏住她吗?”   南宫潜意味深长的一笑,远处,一团黑雾汹涌而来,五长老眨眼间便立在面前,冷声道:“南宫邪灵横插一杠,把那女修给弄到魔宫去了!”   蓝日暖微微瞠目:……什么?   真躲在魔宫了??   ……   总的来说,按照他们得到的消息,就是邪灵童子看到这女修极为貌美,竟然将她掳进魔宫,而后耳目回报说看到那女修从魔尊寝殿内出来,呆了整整一宿。之后邪灵童子便将那女修送走了。   五长老老泪纵横:“我的邪灵小王子生生被炼制成魔尊的傀儡啊,死了都不得安宁!魔尊荒淫无度,而邪灵小王子竟然……竟然为魔尊床笫之事奔走,这是魔尊赤裸裸的羞辱啊!是我不中用啊!!”   五长老名叫冷石,他一身黑袍,下巴处白苍苍的胡须,抽噎不停,看上去可怜极了。   南宫潜揉了揉眉心,“好了,既然是南宫邪灵经手的任务,再找她就难了,蓝兄,此事既然不成,那便日后再议。”   蓝日暖微敛眸光,举起手中玉简给他看:“你觉着,我能忍吗?”   南宫潜低头看着四分五裂的玉简:“……”   那确实不能。   五长老擦了擦鼻涕,“都已经被我安排好了,只要他们还活着,就一定躲不开我的耳目!”   便在这时,有黑甲魔卫来报:“前方一处深林,似乎有些古怪。”   冷石心头一动,摊开地图看了看,“这里是迷魂林,一般人很少有人知晓,入内即迷,恰巧……”   他枯瘦的手指往下挪了挪,便是事发魔河不远处。   “我们一直找不到那几个人,会不会……躲在这里?”   黑漆漆的密林里,到处是魔魇兽的低吼声。   深红色的血液流淌低落,轻微到不能再轻的声音,三个人却不由得一凛。   一天一天过去了,谢冰却始终没有回来,而这里的平静,终于被魔修的追兵打破。   明闻身上大片的黑雾侵蚀,比满目苍夷的吕初好不到哪里去,他不停地给吕初洒下药粉,压低声音道:“等会,我引开他们,你们走。”   少年清透的眸子里有些发红,全都是坚韧,“要走一起走,要活一起活。”   “刺啦——”   无数的黑色雾气化成黑箭,向着他们飞射而来!   他们已经发现了他们!   骤然间,火光肆意,恍若红莲的火蓬然而起,将无穷的箭包裹住,硬生生融化,而一波之后,更是无尽的攻击,黑色浓稠,杀意恐怖到两股战战。   “糟了,我们被包围了。”   他们三个伤病,根本无法在这种恶劣情况下扭转。   吕初的手被魔河的水侵蚀,一片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来本来的形状。血污的脸上是极为黯淡的光,她颤抖着手,指尖放出一枚小小的纸鹤,看着纸鹤攸然飞去:   ——“二水,别回来,快跑。”   苏肈唇角吐出鲜血,瘦削的身体往前又进了一步,挡在了他们面前,眸中渐渐猩红,而他眉间的红莲越发妖冶:   “我活着,你们就不会死。除非,从我的身体上踏过。”   恐怖的红莲妖火重重叠叠铺开,将整片密林灼烧,在密林深处,不辨方位,传来一声极为冷淡清冽的声音: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缴除武器!”   谢冰不知道何时,竟然回来了!   吕初目眦欲裂,大声道:“二水!别犯傻,快逃!!”   仅仅缴除一个武器,又有什么用呢?任他们再能打,四个人又怎么能打得过几百个魔修与魔魇兽?   可是。   那光,是向着蓝日暖而来!   蓝日暖瞳孔一缩,根本无法控制,一直心疼抱着摩挲的玄机简,脱手而出!   一抹青色的身影飘然而出,她脚踩绿色藤蔓而来,伸出素白的手,凌空握紧圣物玄机简。   谢冰的面容素白,她极为清浅的一笑:   “为什么要走?不如,一起来见识一下织梦派的圣物。”   这圣物这般有用,能将一个镇的修士都容纳进来,那么想必这些魔修也不在话下。   蓝日暖的声音都发着颤:“你可知道,没有祭品强行使用玄机简,连你也会陷入到里面!它会吞噬所有的生机,我们谁都活不了!”   他牙齿颤颤,他要做的是猎人,而非将自己献祭给玄机简!   玄机简的祭品极为讲究,只有用一男一女两个祭品才能被使用,谢冰是个疯子,这样强行催用,她自己也会死!   “没关系。”   左右都是死路,不如绝处逢生,眼下,这是唯一的生机。   谢冰笑得很淡,她左手手腕上绿色藤蔓蔓延而出,一一拴住明闻、吕初和苏肈的手。   周围渐渐变了,熟悉的血月凌然而升,大河涛涛。   她站得笔直,听着耳边黑色魔河压抑的缓缓流水声,眯眼看向那幽深幽深的树林。   许是有人惊扰,一大片黑色的冥鸦哗啦啦飞起来,交织成一片暗不见天日的黑幕。   更何况……   ——“鸟投林”。   答案,就在这里。 第150章 雪雪人   重回故地, 幻境中的一切看上去熟悉又陌生,这里与上次相见不一样了。   上一次进入幻境中,不论如何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平和的模样,而今头顶上的血色月光却极为凄厉, 仿佛身处在鬼片现场。   树林那边飞腾而起的无数只冥鸦,更添了几分鬼气森森。   玄机简这种圣物法器是群体性的大招, 谢冰并不确定这个幻境中能有多少人, 与上次不同的是,饶是她用藤蔓扯住了其他三个人的手腕, 进入幻境后却没有发现他们。   她尝试了一下脚踩灵剑向着天上的血月飞去, 却发现像是隔着一层虚无透明的界限, 根本飞不到那里去。   生路断了。   谢冰若有所思, 按照蓝日暖的意思, 没有祭品就意味着他们本身就是祭品,所以根本不会有出去的路径。换句话说, 已经将自己投入了死牢里, 并且没有了钥匙。   而关于“鸟投林”这三个字,是因为谢冰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中招的呢?   回溯前面的经历, 谢冰想到他们看到树林里飞出来的冥鸦时候, 那就是幻境的信号。所以说,这群冥鸦才是重点。然而归根到底乌冥鸦不过是鸟而已, “鸟投入到林中”,这不就是她这次考试的关键词吗?   由此及彼,那么她要找的教材参考书必然在幻境中。   谢冰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织梦派”的渊源, 蓝日暖的姓名以及织梦派的名字……大约也是与她的书修有几分相像。   众所周知,炼制法器极为不易,更别提圣物这种top级别,能被称为圣物,里面就有器灵,然而谢冰在幻境中并未见过有器灵出现。那么这个幻境的本源会是什么呢?谢冰有预感,当她找到这个幻境的本源,也就是器灵的时候,一切便会迎刃而解。   而现在,她孤零零的立在河边,漆黑一片。   ……   蓝日暖也想活下去。   对于玄机简幻境他极为了解,然而每次都是献祭祭品之后才会进来。没有祭品的幻境处处是杀机,他从未见过。   南宫潜与他对视一眼,叹了口气,“蓝兄,没想到我们俩一世英名,竟然要死在这里。   蓝日暖的脸色很差。   他是冥修,只要他想,他就可以不停的换身体,保持不死之身,可是,当他的灵魂被困在幻境中永生永世呢?   五长老也现出身形,三个人竟然同时出现在一个幻境中。   五长老抽动着白胡须哭了起来,“我还没看到我的邪灵小王子登上魔尊之位,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呢?我对不起上任魔尊与魔后呜呜呜。”   蓝日暖咬了咬牙:“我们要做的,是找到器灵。”   南宫潜沉吟:“玄机简的器灵,是什么?”   这会儿,他手指张开,黑色魔气汹涌而出,将周围试探一圈,没有活物,什么东西都没有,只偶然飞过去的大片冥鸦。没有献祭的祭品,他们便成了祭品。   蓝日暖这才道,织梦派的前身,是中州大陆的儒修门派,祖师爷以名典立身立派,修得浩然正气,参透天意,求得飞升。儒修修行艰难,多是修身为主,以幻境梦境为主要攻击手段。到达幽都之后,门派才转为彻彻底底的冥修。   后来织梦派将圣物用幽冥之气炼制,血腥杀戮是最后一点催化剂,自此炼成圣物玄机简,从此需要祭品才能开启。而器灵的本初,不过是跟在在祖师身边的,一个小小雪妖而已。   雪妖变成血妖,经过了数百年的历练,凶残无比。所以挑选的祭品极为讲究,必须要识文弄字的那种才能启动圣物而不被反噬。   南宫潜低低一笑:“怪不得你在船舫上问谁能识文断字,原来是为了满足祭品要求。”   “那我们去哪里找这个雪妖?”   他们视线所及,发现苍穹无比的天地间缓缓地溢出更多的昏沉黑雾,目之所及的视线在缓缓地缩小。   “我想,如果我们一直没出去,怕是要被搅成血雾了。”   黑漆漆的天地间,骤然亮起来了一点蓬松的火。   一朵烈焰红莲在头顶盛放。   谢冰抬头,看着那点火光,若有所思:这捧火,是苏肈给他们的。   在刚才进入幻境中时,她便发现左手腕上缠了几圈儿的绿藤上,穿着一枚小小的红色琉璃珠。   清透无比,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停着一朵安静的红莲。   再然后,那点红莲便碎裂开,轻飘飘飞到了头顶。   当那朵妖火飞起来的时候,在无穷无尽的压抑的黑色中,她看到了三朵灼灼升起的火。   他们,在密林中。   ……   吕初身上冒着黑气,肉血模糊的,黑雾与血水交织,将太虚派白衣校服染成了一幅抽象画,看上去极为可怖。   她脚踏实地,站在黑漆漆的地上,周遭是高耸入云的巨大黑木,一根巨树无声呼啸着,粗大的树枝抽向吕初,她抬起肉血模糊的手,像是没有痛觉一般,直接轰向了巨树!   “砰——!”   一拳拳,吕初出拳似是闪电,狂揍!   密林嘈杂起来,无数的树木似是吹了哨,一起向着吕初蜂拥而来,像是一团血肉的吕初在空中翻了一个身,躲开了攻击,又是一拳,轰在了最强大的那株树上!   “就你这玩意儿,还想勒死我?”   她脾气暴躁,用自己残破的身体将那些树打成碎裂的木材,眉头都没皱一下——如果,还能在血肉模糊的脸上找到眉毛的话。   黑色的冥鸦怪叫着飞出去,周遭渐渐静了下来,那些虬扎的树木拔起来自己的树根,凑在一起,瑟瑟发抖。   明闻适才便被吕初按在了原地,勒令看她的表现,目睹了一场残忍虐打的明闻哭笑不得:“歇会儿歇会儿,我们头上冒火了你看到了没?”   吕初活动了一下手腕,扭了扭脖子,“还没打过瘾。”   她冲着那些树道:“继续来啊!”   黑压压的树林:“……”   不打,就挨打,打了,还挨打。最粗壮的树怯怯点着脚尖,刚走了几步就被打飞,而到了树林边缘,就消失不见了,不久,新的大树重新刷新出来。   吕初有些发怒:“没吃饭啊?”   刚赶过来的谢冰:“……”   ……   在进入幻境之前,谢冰便将天魔丹塞到了吕初和明闻的口中,现在她的形态,是与外面一团血肉的状态是一致的,虽然看上去有些可怕,对于修士来说却是家常便饭。   蓬松的白色长尾晃了晃,瘦削笔挺的少年走进了密林中,看到谢冰的时候,他的眸光湛湛,亮了起来。   他的头上,亦是顶着红色的妖火。   谢冰开口:“这火是怎么回事?”   她以为只是一次性的,没想到能重复使用,这火绝对不是一般的火。   苏肈小声地说:“这是我的本命妖火。”   谢冰豁然睁大眼睛,他是傻子吗?   “本命妖火,怎么可以随便给人呢?”   苏肈抿了抿唇,温润的眸子里是灼灼火莲下、她清浅的轮廓,“我们是……”   他顿了顿:“……是朋友。”   正要说什么,明闻已经一把将苏肈揽过来,“行啊,果然你这朋友够意思,要不是你,我们几个还没有办法碰面呢!”   谢冰:“……”   行吧,朋友之间,还说什么呢?   ……   “所以说我们要找到器灵?可是器灵可太玄乎了,万物都可为器灵,这织梦派,会用什么当做器灵?”   器灵,又躲在哪里呢?谁也不知道。   谢冰看了看头顶上掠过的冥鸦,若有所思道:“如果树林没了,那么这群投向林子的鸟,会飞向哪里呢?”   苏肈幻化出原形,威风凛凛的白色巨狼低吼一声,吐出来炙热的红色火焰。   红莲妖火灼热,整片树林惊心动魄的燃烧,被惊扰的乌鸦纷纷展翅离开,向着天幕而去。然而他们只是打了个旋,等待着树林重新刷新。   可是没有。   在他们想要降落的时候,栖息之地又被快速烧掉,那些树林虽然在刷新,却比不上红莲妖火的燃烧的速度。   冥鸦暴躁起来,一群群黑色的冥鸦遮天蔽日,终于向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去。   谢冰冷声道:“走,跟上他们!”   骑着白狼飞向血月,在空中穷追不舍,那群冥鸦飞过冥河,飞到了一片黑浓浓的雾气中。   饶是冥鸦很多,却极为有秩序的向着一点撞进去,这一点,才是关键点。   白狼不要命的吐着妖火,终于将黑雾烧出来一片缝隙,而白狼的腿一软,无力倒下。   它早已精疲力尽。   谢冰一手将它抄起,揽在怀中,一脚便要踏进那浓雾中。   “二水,我先进!”   吕初一下子抢在谢冰面前,一团肉血模糊的身躯,就这么直接蹦了进去。   她挡在了谢冰面前。   谢冰微微一顿,抱着小狼迈步而入。   面前,豁然开朗,是冰雪极为凛冽的寒气。   冰天雪地里,立着一间小小的书塾,空阔的雪茫茫处,立着一个小小的雪人。   与寻常的雪人不同,它是红色的,妖异而又嗜血。   私塾里,那些魂魄飘来飘去,手中都拿着书籍。谢冰看到了两个熟悉的魂魄,是崔灯与侯玲。   崔灯没说话,他看了谢冰一眼,继续低头看书。而侯玲双目无神,飘到窗棂边冲着谢冰做着口型,想要对谢冰说些。   崔灯的手伸出来,一把揪住她的脑袋,将她拉了回去。   他们在恐惧什么。   红色雪人闭着眼睛,霍然骤然睁开。   它的目光,锁定了谢冰。   “我闻到了,很多、很多书的气息。”   它贪婪的喃喃,兴奋地跳起来,那么一跳,带起无数的冰冷风雪,眨眼间就到了谢冰面前,几乎脸贴脸。   “你将是我最满意的弟子。”   神经病啊,你以为你是教导主任啊?还把这些有知识的人关起来念书,自己手里怎么不捧着一本书呢??   谢冰往后一退,极为嫌弃地看着它:   “而我,闻到了不学无术的气息。” 第151章 塾塾师   宽大的、老旧的桌子。   左边是教鞭, 右边是戒尺。   谢冰抬眸:“你就这么自信我们回答不出来?”   雪精灵顶着红鼻子,挥舞着极为粗糙的树枝手臂,“快挑战,快挑战,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红色雪精灵没有废话,直接告诉谢冰要挑战它, 若是能挑战成功, 便能放他们出去,若是挑战失败, 只能当它的弟子日夜温书。   谢冰却不急不慢, 她很想知道它的底气是什么, 更想知道……为何要让他们挑战。   雪精灵明明是个雪人, 却表现出一脸无趣:“祭品都太无知, 根本无法与我相媲美,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失望也没有关系, 我这里有很多书, 想必你一定会脱颖而出,成为本塾师最爱的弟子。”   谢冰心头一动, 塾师?   而椅子上, 吕初霍然坐下,斩钉截铁的说:   “我先来!”   她一身肉血模糊, 依旧活蹦乱跳地坐在了桌子前。   雪精灵裂开雪嘴,一片白:“那就开……”   一只纤细的手,抓住了吕初的手腕。   “阿初, 不必。”   吕初扭头,她的脸上都是被魔河黑雾灼烧过的脏污,她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我先来,你看有什么破绽,总之……我不能让你折在这里。”   一团狰狞的血肉里,是吕初有些内疚的眼神,如果不是她,谢冰本不该涉险。   如果可以活着,她要将生的机会,给二水。   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吕初,她当然看到了吕初的歉意,可是,她不在乎。   “够啦,你已经保护我太多了。”   什么是莽撞?为了一腔热血,冲在最前面,是莽撞吗?谢冰并不觉着。   从十年前,到现在,吕初做了太多。刚才吕初硬生生挡在谢冰面前第一个跳进来,又何尝想过她自己?   小雪人哼了一声:“装什么铁板朋友?等下还不是老老实实地关在书塾里?”   谢冰:“……”   她好心提醒,“是铁杆朋友。”   红色小雪人恼羞成怒:“我管你什么铁杆铁板钢铁!”   而谢冰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她拉不动一个笃定的体修,只好附耳过去:“相信我,这次,换我保护你。”   吕初的肌肤几乎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模样,她怔怔的看着谢冰毫不嫌弃的凑过来,手掌上蹭了血迹也没什么,反而劝她安心。   吕初喉头一哽,“如果你觉着异样,随时喊我顶上。”   “好。”   谢冰清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面前,是摊开的竹简。   竹简很是古朴,像是被人摩挲了太久,很是有些年头。   竹简上面是空白的,雪精灵说了比试开始,便是一种看好戏的样子。   谢冰沉默着,看着竹简上浮现出一列又一列的墨色字迹。   【诗________,赋体物而浏亮。】   谢冰:???   知识大比拼?   快问快答?   雪精灵坐在她对面,好整以暇地看着谢冰,它的树枝手拿起来教鞭敲了敲,又拿起来戒尺敲了敲,“真是可怜,刚才还鄙视我,现在只能看着试题唉声叹气。”   它的雪脑袋摇了摇,“这经纶简可收纳一切考题,你无法想象它到底有多么恐怖的知识,你以为,靠你,能通关?”   谢冰眉眼微抬,冷冷道:“塾师不可扰乱考试纪律。”   “请你还我考场清静。”   雪精灵:……   “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语出陆机《文赋》,她在刹那间,想到了织梦派的渊源,果然与她的书修有些联系。   谢冰提笔,沉心静气地在玉简下空行处写下,刚刚写完,墨色一漾,便消失不见,又浮现出一行字。   谢冰的身板笔直,垂下头执笔认真考试,扎成的马尾垂落在肩头,冰霜发带隐隐约约露出,是安静恬然的美。   苏肈低头,看着谢冰微垂下头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颈,她极为瘦弱,隔着轻纱青裙便能看到轮廓隐约的蝴蝶骨,再往下,是纤细的腰线……   苏肈不知道为何,耳尖忽然红了些许,然而鼻尖,隐约萦绕着一丝极淡极淡的奢靡之香……他眸光一动,侧头看了看明闻与吕初,他们似乎并没有嗅到。   狼族的嗅觉,是人类的几十倍,他分明闻到了缘生魔沙香的味道……这种香,只有魔宫才有。   耳尖红色海潮般褪去,苏肈颤了颤长长的眼睫,眉心的红莲灼灼隐约,险些要破肤而出。   他的长尾僵直,手指几乎将手指抠出来鲜血,这才从储物锦囊里取出一叠糕点,轻轻地搁在书桌上。   谢冰忙着答题,眼前便落下了糕点和茶水,就像是两个人之前的相处一样,苏肈沉默不语的给她准备好学习用的吃食,而她,只需要安心学习。   她感动道:“太感谢了!你好贴心!”   苏肈垂头,继续给谢冰剥花生。   他将莹润的花生搁在小盘子里,往谢冰这边推了推,抿唇,低声道:   “好好答题。”   ……   填空题五花八门,谢冰随手塞了几枚花生扔进嘴里,“天地与我并生……那就是万物与我为一……”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她一一填写,越写越顺手,填空题很快到了尾声。   而雪精灵的脸色,越来越可怕。   怎么可能?竟然有人,能突破祖师经纶简的填空题?不可能!   一百零八道题,谢冰一一填写,经纶简骤然一道温润的白光,自动卷起。   雪精灵本身血红,骤然间,竟然硬生生变成了“白脸”,它颤抖着手,拿起来经纶简,左右摩挲,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竟让这女人通关了。   它愤愤不平地瞪向谢冰:“你可以滚了!”   也就是说,他们可以离开圣物玄机简!   明闻霍然蹦起来:“二水你太棒了!身为一个学渣我真实落泪,要不是你,我们就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要他学习歪门邪道的阵法之类可以,让他纯粹去死读书,还不如让他死了。   吕初一把抱住谢冰,结实的拳头在她肩头砸了砸,“行啊你,厉害!”   谢冰笑着拍了拍吕初,却依旧坐在椅子里,纹丝不动。   众人:???   雪精灵的脸色刚恢复红润,骤然间,又有些苍白。   他尖叫道:   ——“你还不滚???”   钉子户·谢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道:“这才第一场考试,填空题后面,应当还有进阶题吧。”   众人:怎么还赖上了?   而雪精灵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对于你来说,这些题完全没有挑战性,为何还要挑战?不,你怎么敢继续挑战?”   她笑起来,笑得有些无辜:“知识没有高低之分,所以我,选择继续挑战。”   谢冰,自认为是个十分谦逊的人,怎么会学过这些知识,就认为基础知识无用呢?既然闯关通过,当然要继续闯了。   雪精灵愤愤不平的瞪着谢冰,可是却像是无法反驳一样,只好将经纶简扔在谢冰面前,阴笑一声:“你这次没有考过,照样会被关在这里永生永世!”   谢冰执笔。   她极淡地道:“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身为学生,怎么会惧怕考试呢?”   经纶简再次打开,这一次,是选择题。   “三通指的是?”谢冰扫了一眼,选择了A:《通典》、《通志》、《文献通考》。   一题又一题,她不急不躁,平稳而有序的答题。   每当她写下一笔,雪精灵就险些要晕死过去。   直至谢冰彻底答完,它抢着收回经纶简,声音尖锐几乎要撕裂雪原:“快滚出去!滚出我的地盘!”   谢冰淡淡一笑:“是你让我们留下来的。”   雪精灵一卡壳,又是尖叫:“我食言而肥不行吗?带着两个祭品滚啊!”   谢冰心头一动,这次,她可以拿走一次献祭的极品。   侯玲兴奋极了,就要飘出来,崔灯一把抓住她,侯玲狂使眼色:“这么多祭品,我们不抢先就走不掉了!”   崔灯摇了摇头:“静观其变。”   钉子户·谢冰继续稳坐椅子,摇头:“知识无穷尽,我继续挑战。”   雪精灵:崩溃。   它双目无神地将经纶简搁下来,麻木道:“你的考试……开始了。”   到最后,谢冰答的有些勉强,她清淡的面容略有些绷紧,苏肈自然看出来了。   他的眉心火莲涌动,如果……如果二水真的答不出来,他拼了这条命,也会将这里灼穿。   光洁的额头上,隐约渗出来些汗珠,谢冰皱眉看着上面的字迹。   这是最后一道题。   谢冰很是慎重。   她将笔拿起,雪精灵就提起一口气,她将笔放下,雪精灵就呼出一口气,这么一呼一吸,它快要死了。   可是,最可怕的是,这最后一题……   绝对、绝对不能让谢冰破解!   雪精灵“啪”的一下,庞大的身躯盖在了桌子上,掉落数片雪花,它近乎于谄媚地道:“我恭恭敬敬送你们出去,送所有的弟子都送给你……”   它卑微道:“不写了,好不好?”   谢冰单手托着腮,食指一点一点轻敲脸颊,“学习,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   雪精灵圆圆的眼睛越来越惊恐,原来越怨毒。   而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谢冰深吸一口气,想要抬起袖子擦擦额头的汗珠,一双略微清瘦的手捏着帕子,轻轻为她擦了擦汗。   谢冰抬头看了看苏肈,便看到不断跃动的、狂躁的妖火,她对他笑了笑,“放心。”   随即,她看着那句“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这便是经纶卷的最后一题,也是玄机简幻境的核心,鸟投林,白大地,皆在此处。   踏雪寻踪。   原来,竟然是《红楼梦》。   幻境的本源,仅仅是这一句。   她抬眼看了看周遭朔风卷起汹涌的雪花,白茫茫的一片空寂,而入口处,不知道何时冲进来一群黑压压的冥鸦,入内便成了冰裂的雕塑,密密麻麻,无穷尽也。   明闻的脚下,踩到了一座冥鸦冰雕,转瞬间便成了迸溅的雪丛,融入到白雪中不见了。   “堪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她组织了一下脑海中的语言,她以《好了歌》为首,沉笔写下:“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雪精灵的眼睛越来越绝望,越来越凶戾,它抬起树枝手臂想要抽过来,可是身上的血色却在不停的褪去,暴戾的血随着呼啸的风打在他们脸上,大雪冲天而起,几乎将面前的一切都遮蔽。   他们不由自主地遮住眼睛,听到了雪精灵几乎撕裂的声音:“不可能!师祖骗我!师祖骗我!我才是师祖最得意的弟子!!!”   “师祖的传承,不可以给她!!!”   周围的风雪缓缓褪去,她眯着眼睛,看到侯玲与崔灯牵着手,身形越来越淡,冷着脸的崔灯这次冲着谢冰抱了抱拳,便消失不见了。   白色变成黑色,迷魂林终于显露出来,到处是东倒西歪的魔修与魔魇兽。   谢冰立在原地,手中的玄机简片片碎裂,眨眼成了一团粉末,有风发微微拂过青裙裙摆,也吹起手中的器粉,那些器粉打着旋,变成了一本格外古朴的书籍。   她将书握住,耳边是系统的播报声:   【系统:破解幻境“好了玄机”,理解《红楼梦》“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精髓,得到书灵“狂化的血色雪精灵”,有一定几率反噬,请尽快收服!】 第152章 书书灵   经纶卷, 满腹经纶的意思,雪精灵刚才说了,这是采用的天下书籍与学说,所以, 各类知识自然包含其中。   最重要的是,这经纶简, 在最初, 并非用于取人性命,而是用于教学。   所以, 她在冲关的时候, 尽量融合了两个世界的差异, 有拿不准的便模糊来写, 便不算是错, 只要找到窍门,通关便不是难事。   ……   “圣物没了……”   蓝日暖怔然跪在漆黑的地上, 躬下身, 颤抖着手,触摸黑丝草上的粉末。   他摩挲太多次玄机简, 便是玄机简化成了粉末也能认出来。   他捧着一堆粉末, 嚎啕大哭:“我对不起祖师,对不起祖师啊!”   冷石气的直跺脚, “这事儿闹得这么大,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还得想想怎么应付魔尊, 你们冥修真不靠谱,你这个后生真是命中带衰,我们几个老家伙跟你做生意,被你坑惨了!”   南宫潜已然追了上去,在他们苏醒的时候,只看到了几片袍角,他们比魔修早苏醒了那么一会儿,然而这个时间,足够他们立刻逃离。   ……   黑漆小盒子上刻着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里面除了数枚天魔丹外,还有一份“路引”。   魔界与中州大陆的交界处魔兵重兵把守,出入皆要路引,其实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难就难在谢冰他们出来的时候自然没想到回到了魔界,在魔界搞这个,并非是易事。   身着黑甲的魔兵接过路引,眉头拧了起来   ——这一行四个人,委实有些古怪:   一个女修被魔河煞气侵蚀到肉血模糊,正在结痂的伤口更是极为可怕,而一个男修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勉强辨认出来面容,另外一个男修身上竟有些淡淡的妖气,而最后一个身着青裙,一脸淡然的女人……初时以为自有底气,可是明明就是一个凡人啊!   更警惕的是,这三个,都非魔修!   然而,魔兵低头又看了看手中的路引,上面盖着魔宫的印章,边缘处,是黑色妖冶的花形印记,至少长老以上,才能授权发出这样的路引,而不论是哪个,他都得罪不起。   他打量了一番,便放行了。   谢冰舒了一口气,结果路引收在储物锦囊里,这一行伤病小队,总算是离开了魔界。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大片的魔魇兽黑压压的飞奔而来,气势汹涌,身着黑袍的南宫潜初一路面,守卫队伍便凛然一惊,纷纷施礼:“大长老。”   南宫潜随手一挥,一幅画卷骤然展开,声音阴冷道:“可有见过这四人?”   “一刻钟前,便已经离开了。”   南宫潜沉默了。   任谁都知道,正道修士只要离开魔界,便可御剑而行,再也无法捕捉到行迹。   ……   怎么收服“狂化的血色雪精灵”?   狂化?   谢冰冷笑:它还敢狂化?它还敢血色?   雪精灵一个学渣当塾师,这么不学无术,有何可以狂化的?有什么资格狂化?   谢冰没耐心当老师,御剑飞行数个时辰后,便在山洞里放出来了雪精灵,血色与雪色交织飞舞,转眼间就变成了冰天雪地,而雪精灵声音狂啸好似寒冰,竟然是要直接开溜。   冷,极冷极冷的白色天地。   苏肈眨眼间便变成了原形,白狼抖了抖身上厚密蓬松的皮毛,突出的背脊便歪到了谢冰这边,谢冰冻得直哆嗦,她一把抱住白狼,松软的温暖将她温柔的萦绕起来,毛绒绒的耳朵被她的气息扑着,控制不住地扇动数下,打在她脸上,有些痒痒的。   谢冰手伸进白狼浓密的皮毛里,冰凉的手这才汲取到稍稍的暖意。   寒冷到极致,让她的声音都发着颤:“拦住它!”   不用她多说,在化为原形的同时,苏肈脚下的红莲妖火已然飞了出去,它张了张嘴,又吐出炙热的火。   无边的火在烧着,那火本无法遏制它逃跑的行迹,本该眼睁睁看着它离开,却不想,将它胖乎乎的肚子灼烧了一个洞。   雪精灵抱着自己残破的肚子,被一圈妖火围在中央,瑟瑟发抖。   而白狼被搂着取暖,谢冰暖好了手,手指捏在它耳朵上揉了揉,化成狼形的苏肈总是让她生出几分捉弄之意。   而白狼身形无法控制一颤,扭头看了看谢冰,便撞到了她饶有趣味的眸子中,它看的极为清楚,哪里,不过是觉着有趣罢了。黝黑的圆眸里似是满足似乎哀伤,长长的白尾迟疑的空中颤了颤,最终无力地垂落下去。   明闻和吕初在这一行中已然见识到何谓妖族的红莲妖火,所以并不担心,好不容易逃出来,利用这段时间抓紧时间调息。   谢冰懒懒地靠在白狼背上:“服不服?”   “不服!”   雪精灵发出暴躁的声音。   谢冰:“哦。”   她躺在石头上,枕着白狼毛绒绒的身体,翻了个身,“烧。”   雪精灵:“……”   不,不是这样的!   儒修祖师……儒修祖师明明是好言相劝,并且给它讲了许多经典之作,用文气折服它,它才心服口服成了祖师的器灵。   这个得到祖师认可的女人,必然是个儒修,可是为何竟然这么简单暴力?   简直比体修还要可怕!   简单暴力的灼烧,将嗷嗷叫着怒骂的雪人融化,转瞬间,便成了一滩血水。   谢冰掏出来花生剥皮,示意苏肈将火撤掉,眨眼间,一团血水便艰难的重新凝聚成“血形”雪人,它哭泣哀嚎着,蹦着将自己身体上戳了一根树枝,有了手之后,这才将自己的手臂红鼻子一一安上。   苏肈与谢冰心意相通,他一边放着火,再次将骂骂咧咧的狂化雪人烧化,一边贪恋的将自己的长尾,小心翼翼地圈住了谢冰的脚踝。   好想……好想圈住她,再也不放开……   这般想法让他觉着沮丧,而妖火自然失控了:   ——火骤然失控,将被灼烧顽强不屈的雪精灵砰然包裹在一起,本来只是教训它的火,这下真能要了它的命!   烧焦的气息……来自于它的树枝手臂,雪精灵嗓子尖锐,用骂人的怒意大声喊:   “老子服了!!”   再然后,发现鼻子也要烧焦了。   雪精灵终于哭出声来:“祖师你被骗了,这压根不是什么温善的儒修,这是魔鬼!”   “你这该死的……该死的主人,我屈服了,主人,主人,救救我!”   在它脱口而出“主人”的时候,火光停歇下来,它幻化成一抹小小的六瓣霜花,落在了谢冰的掌心。   与此同时,系统播报:   【系统:收服“狂化的血色雪精灵”,可被使用为器灵书灵,可与“冰霜发带”融合锻造,是否?】   谢冰凛然一惊,她的液体法器冰霜发带绝无仅有,已经是闻所未闻,竟然还能锻造器灵,谢冰看着手中拇指大小的六瓣霜花,毫不犹豫,“是!”   她束着长发的冰霜发带上,多了一点点缀挂饰,湛蓝色冰霜花摇曳,盈盈微亮,似是点缀,更显清冷。   谢冰伸手摸了摸,心念一动,冰霜发带便自然脱落,幻化成了冰霜灵剑悬浮在面前,而这次,与之前不同,剑柄上,多了一片六瓣霜花,上面似是寒霜,皑皑萧瑟。   她能感觉到,冰霜灵剑与她的心灵感应更加密切,像是……这把剑,活了起来。   那么,器灵书灵中的书灵,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她刚想到这里,无精打采的小霜花便脱落下来,几片雪花飞舞,原地落下一只白生生的小雪人,它的模样变了,不再是一身血色与戾气,而是清透冷然的雪。   “主人”……你个鬼哦!   “我是雪精灵……”你使唤的起吗?   “以后有任何事情……”最好别有事儿!   “都可以喊我……”别烦老子!   它干巴巴地说着违心的话,谢冰笑眯眯地看着他,懒得理它过于外露的愤怒,“器灵里,是有空间的,对吧?”   雪精灵皱眉:“是,怎么了?”   这么逼仄的空间,还没有它的书塾大,这女人的实力狮实在是太弱了!   有器灵的剑,与寻常的灵剑不同,便是里面有窄小的空间可以放置器灵。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谢冰舒了一口气,太好了,总算是可以办成个人图书馆了!   从重生到现在,从《诗经》到《红楼梦》,她一天不停的学习,一次一次的考试,得到的文学典籍已经摞的很高,放在储物锦囊里她总是不放心,况且一直提心吊胆,并没有好好整理书籍,有了书灵,便可将它委任为“图书管理员”,将珍藏的书籍好生保管。   雪精灵一直骂骂咧咧的念头终于停了下来,它蹲在“小图书馆”内,一本一本整理着书籍,便吐槽谢冰的书太少了,边爱不释手的将书籍精心处理好,搁在书架上:   “就这几本书,根本比不上祖师的书!”   谢冰在外面感应到书灵雪精灵的抱怨,极为谦逊地说:“我继续努力。”   它整理了半天,摸着书皮,心底多了几分踏实感。它顿了顿,尖声道:“以后你的错题,我给你整理。”   谢冰一愣,半晌,笑了:“好。”   不愧是书灵呢。   ……   回到太虚派仅仅两日,便传来了消息,一直在前线杀渊魔的止战部终于控制住了入侵的渊魔,没多久,大片的渊魔便纷纷退回到深渊裂缝,按照过往几千年的经验,短时间内渊魔不会再出现了。当天风尘仆仆的太虚派师兄弟们便御剑而回。   而这时,谢冰正在后山。   经过苦冬春日之后,迎来了炎炎夏日,灼热的太阳悬停在头上,谢冰戴着自己编织的宽大草帽,在宽约十几米的大石头上晒书。   古代的书,都是要晒书保养的,她的书自然也一样,她放了雪精灵出来帮助她晒书,雪精灵身上不停的飘着雪花,没一会儿便要化了,然后用那种在疯狂骂人的眼神看着她。   谢冰:“……”   她身体里没有灵气,根本无法滋养雪精灵,只能当不世出的书灵用,她只能感慨,也许所有的图书管理员都一样吧,比如说书灵,比如说醉剑仙孔逸仙……   日光炎热,谢冰戴着草帽也晒出来一身的汗,她的小脸红扑扑的,跪坐在石头上摊开书——不能坐,坐下去烫屁股。   便在这时,一道冰霜的风簌簌而来,将她笼罩起来,周身顿觉清凉。   谁啊?谢冰擦了擦头上的汗一扭头,顿时有些微不可见的僵硬。   是萱瑶。   她看上去,又长高了一点,曾经略有些婴儿肥的脸上微微消瘦下来,乌发上戴着的花冠隐约闪着光,更显出几分绝色。   “大师姐,我来帮你。”   萱瑶甜甜一笑,便飞了上来,拿起来一本书摊开。   “我这次跟着师父出去,学到了很多呢,以前总觉着……”   谢冰手指一顿,低声说:“我自己来就好。”   她手指抢过书,骤然间撩起萱瑶的衣袖,赫然看到了手臂上,重叠在一切的片片疤痕……那疤痕,竟像是很久前便留下的。   “你……”   仅仅是一瞬间,萱瑶脸色一白,快速将衣袖拂下来,勉强笑道:“我不小心割到的。”   谢冰关切道:“小师妹,你可要小心一点。”   她话语里没有异样,心底却骤然掀起惊涛骇浪,不仅是一片疤痕,更重要的是还有隐约的淤青。   淤青她倒是能理解……毕竟萱瑶与顾莫念的关系已然不同寻常,上次去太虚峰她便看到萱瑶脚步虚浮,顾莫念绝对不是会怜惜人的,可是那片疤……   修仙中人,消除一片疤痕轻而易举,除非是极为特殊的原因……那疤痕,至少有一年了。   一年前,萱瑶还未被顾莫念带回太虚派! 第153章 利用   萱瑶看上去有些紧张, 谢冰不动声色地说,“小师妹,这次出去听说你修为又精进了。”   在这一次历练中,顾莫念带着萱瑶直接上了战场, 对于小徒弟的呵护与喜爱有目共睹。   鲜血与实战刺激了女主,喝口水都在涨修为的萱瑶修为已经迈入了金丹期, 只是尚未结丹, 谢冰与萱瑶这两个修仙界佼佼者的修为,你追我赶, 谁也不肯服输一般。   谢冰的不在意, 终于安抚了宣扬的应激情绪, 她想了想, “……上一次, 那么说……实在是不好,大师姐莫要怪我。”   她的态度太好了, 好到有些诡异。   谢冰顿时明白, 她是在说上一次金丹碎,萱瑶请求谢冰试一试的事情。   谢冰心头一动, 她是知道自己所作所为过分, 过来道歉?怎么可能!   “没关系啊,”她心疼警觉, 面上毫无破绽。   “其实大师姐真的很想救你,只是实在没有办法而已。”   “我懂得,”萱瑶迟疑了一下, “我想去看小师哥,可是师父不许我去看。”   谢冰:“……”   怎么可能让你去看呢?那可是关押之地。   她都没想着去看宿采逸,萱瑶当时不说什么,事后便去了,不愧是活泼可爱的天真女主。   萱瑶手中微光一闪,一个小小的、精致的木盒子,“这次出门特意给大师姐带回土特产,大师姐莫要生气了,给大师姐赔罪。”   谢冰满头问号:??   你给我土特产干嘛,我又没有想到给你带。   谢冰迟疑地接过来,不接也不行,师兄弟们之间的来往互动怎么能不接,况且……万一萱瑶在顾莫念吹耳边风呢!   “那就多谢了,”她想了想,说:“其实我也有土特产给你。”   萱瑶的眼睛亮起来,语调明显上扬,“多谢大师姐。”   谢冰在小图书馆里扒拉了一圈,掏出来一本《圣人论》。   她有些心疼地说,“我找了好久呢。”   要不是她买的时候多买了一本,还不知道给萱瑶回赠什么。不管萱瑶打什么主意,以不变应万变,没给她《故事会》已经是她仁慈。   萱瑶低头看着手中的书:“……”   谢冰挠了挠头,其实她想给萱瑶黄冈密卷,只是这里没有。   ……   谢冰看着天际,一道剑光离开,她若有所思。   萱瑶来的时候还给吹了一阵冷风,周身凉爽了不少,难道宣瑶是真心过来道歉的?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系统的播报声:   【触发支线进度:二级“万人迷的守护神师姐”进度50】   谢冰震惊了,不过是反送了一次土特产,怎么还生好感度的?   她将盒子打开,赫然看到一只冰霜色、透明的毛笔。   这个东西长得跟亚克力一样,摸上去却极为凉爽,她顿时就认出来,这可是极为难寻的冰魄寒光玉,这玉冬暖夏凉,写字的时候便不惧寒暑。   萱瑶这是用心了。   小黑趴在大树阴影里睡觉,谢冰从石头上跳下来,对小黑说帮我看一下,便靠在小黑旁边闭上眼睛,似是睡着了。   小黑哼唧一声,小小的眼睛便睁开了,一眨不眨地看着晒好的书籍。   萱瑶手上的疤痕,让谢冰极为警惕,有关原女主的一切,她都觉得心惊敏感。   一年前是萱瑶还未被带回山门的时候,而如今顾莫念与萱瑶关系匪浅,她肌肤上的疤痕,师父一定是知道的。   所以顾莫念一开始便知道了。   谢冰闭上眼睛,能够感觉到神识在飞。   她觉着萱瑶异样的当时,周遭的蒲公英便飞出来一支,沾染在小师妹的裙角上。   太虚峰里,空荡荡的,只有萱瑶一个人。   粉色的裙摆微微吹起,险些将蒲公英给吹掉,谢冰心惊了一瞬,好在仍然粘附在上面。   萱瑶走进了其中一间内室,这里是放着炼丹用的巨大炉子,另外一边则都是药柜。   谢冰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药柜里扒拉了半天,谢冰:“???”   她怎么不知道小师妹会练药呢?   小师妹自从被师父带回太师派之后,一直修行的便是剑,可从未见过炼药。   她从药房里取出来的药材都十分珍稀且十分少见,谢冰也只能认出来其中一味药是魔界的药无极鬼参,她将一堆奇奇古怪的药倒进了药炉里,忙活了半天,炼丹炉里终于传来响动,然后,她迟疑的站在药炉边上。   萱瑶拿出来一个小小的黑色陶罐。   半晌,娇小的身体颤了颤,打开。   一只黑漆漆的虫子从罐子里爬出来,赫然是黑色的魔气。   细白的手指将左手腕的粉色轻纱撩开,露出层层叠叠的疤痕,那虫子从她的指尖爬到她的手腕上,在伤痕累累的伤口上嗅了嗅。   它有一张很尖锐的嘴,像是锯齿,极为锋利,甚至闪着寒光,那锯齿嘴就那么慢条斯理地割开了疤痕,小虫子努力吸血,很快便成了胖嘟嘟的黑色虫子。   那虫子不知道有何异样,取血的时候极为痛苦,这么一番折腾,她的脸色极为苍白。   萱瑶将虫子捏起来,顺着梯子爬到了炼丹炉口,挤了挤它的肚子。   滴答,滴答。   虫子肚子里的血便被滴出来,挤到了炼丹炉里。炼丹炉里颤了颤,萱瑶关闭炼丹炉,随后将黑虫重新放在黑色陶罐里。   谢冰看着她往伤口上擦了药,可是伤口却一直渗着血,显然,这对于修士来说极为反常,她精疲力尽,脱了鞋袜,躺在床榻里沉沉睡了。   谢冰:“……”   忽然间,她想明白了什么。   五灵根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灵根,不知道潜藏着多少奥秘,她所知道的只有南宫听雪与萱瑶两个人。而她是五废灵根,所以经过多年吃药,直至最后淬炼,才能转为五灵根的血,救活了南宫听雪。   这血能复活生命,自然也能有别的用处。   ……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谢冰都快沉沉昏睡的时候,房间里终于传来了动静。   一抹雪白的袍角自屋外而来,顾莫念大踏步进了炼丹房,他坐在塌边,小心翼翼地簇拥着萱瑶,“你怎么又炼药了?”   萱瑶眼神懵懂,睡眼惺忪地醒来,她下意识地遮了遮左臂,那里的粉色衣袖已然被血渗透。   她委屈巴巴的往顾莫念怀中钻了钻,“师父,你昨夜又犯病了。”   昨夜情浓之时,顾莫念的眸中黑焰再次闪现,那一刻,好似是地底而来的魔,她哭喊着、挣扎着,却被失去了理智的师父折腾到昏过去。   顾莫念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只是还有些后遗症,你怎么这般惧怕?”   他微微一笑,“以后不许再放血,为师这点后遗症,没什么的。你到底还是年纪小,容易冲动。”   萱瑶委屈地皱起鼻子,她挣脱了顾莫念的怀抱,光着脚从榻上跳下来,开了炼丹炉,小心翼翼的将唯一一枚通体黑色的药递给了师父。   “我知道师父心疼阿瑶,只是师父好,阿瑶才会放心,毕竟……”她的脸红了,“毕竟师父是阿瑶最喜欢的人。”   顾莫念微微一叹,便将她整个抱进了怀中,揉捏着她纤细的腰肢,手掌往下,裹住了那白嫩的赤足,他的眸色渐渐深了。   他轻轻一叹,“若非一年前你救了我,为师受到魔尊暗算,怕是要增添许多痛苦。”   萱瑶的眼圈立刻变红了,“师父说哪里话,若非一年前师父在,清屏楼被灭门后,我怕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粉色轻纱裙被褪下,细软的手像是最柔软的花枝,缠在他精瘦的腰上,顾莫念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她染血的左手臂,他昨夜的力道有些重了,那白如雪的肌肤上便浮现出片片青紫。   最是**。   粘附在裙摆上的蒲公英种子颤落,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风吹来,微不可见的蒲公英种子飞了出去,飞向了窗外。   顾莫念眸色冷厉,看向窗外。   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谢冰当时的神识在天上飘啊飘,她觉着自己的智商也在天上飘啊飘。   她满脑子的……怎么会这样呢?   原来,竟然是这样。   ……   被灭门的清屏楼,谢冰略有耳闻,若非她刚穿越来的时候拿到了明闻的八卦简,怕是也是忽略了这条消息。   清屏楼是魔界的一个十八线小门派,楼主是女人,整个楼里也都是女人,而他们擅长医治各种疑难怪病,虽然低调却小有名气。所以虽然是魔界的门派,却与正道这边有着联系。   而一年前,清屏楼被魔尊南宫无寐灭门。   谢冰听着两人床笫之间的对话,这才惊觉,原来在她来之前,还发生了一段故事。   萱瑶是被清屏楼楼主收养的,她从小被关在楼里,从未接触过外界,极为天真。每月都会取血,用来医治病人。而那时顾莫念身入魔界,被魔尊暗算中毒,险些丧命,偶然间闯入了清屏楼,被小丫头萱瑶救了。   萱瑶用自己的血解了顾莫念的毒,然而这一年来,毒竟然还未消散,偶尔还会走火入魔。   昨夜见顾莫念再次发作,今日便再次取血为顾莫念炼制丹药。   夜色深深,山林里极为寒冷。   谢冰豁然睁开眼睛。   谢冰与黑猪并排躺在草丛里,小黑总管庞大的身躯为她挡住了山风,她坐起身来,理了理线索,一时间竟有些五味纷杂。   顾莫念哪里是什么重伤未愈再次发作,分明就是走火入魔。   任宣瑶为他放多少血,也根本不可能治好。   而萱瑶严格说起来是魔修,只是从出生便在吃药,多年来发育缓慢,竟是依旧保持着一片天真,怪不得刚入门派的时候,被称为“小开心果”。   萱瑶并不曾习得魔修功法,只学到了炼丹之术,所以原女主被顾莫念带回门派之后,并未有人怀疑萱瑶,根本没有人查到她之前发生的一切。   想到这里,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能串起来了:   为何顾莫念刚收为萱瑶为徒弟,便如此直白外露,甚至说可以宠溺萱瑶——在这种宠溺下,萱瑶根本不会离开他的控制。   说起来,这也是与控制谢冰同样的套路,让她离不开他罢了。   而谢冰刚穿来后不久,顾莫念便集合三大派之力,以魔尊亡母遗物为诱饵,引诱南宫无寐来中州大陆翡翠谷的拍卖会,当时她还疑惑为何一副要杀魔尊、势在必得的模样,现在想来,分明就是吃了大亏之后来找场子。   而前世,魔尊伤了顾莫念,顾莫念确实也在翡翠谷拍卖会重伤了魔尊。   所以后来女主萱瑶要杀了大师兄,不,杀了南宫无寐,这是灭门之仇。   顾莫念早就……早就想好利用萱瑶了!   他的心思幽深狠毒,算计的远远要比看到的要多,若非谢冰有重活一世的经历,任她如何,也想象不到顾莫念收她为徒弟,是为了复活南宫听雪。   而萱瑶又何尝不是?既照顾了故人之女,又利用她治疗伤势,又将她放在床榻宠爱。若是真的喜爱,怎会将她一身弄得都是伤痕?   谢冰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她们谁更悲哀。   想了想,谢冰冷漠脸:别可怜别人了,她最惨,毋庸置疑。 第154章 牵线   修仙界的庆功仪式在太虚派举行。   这一战, 不仅有太虚派的修士之功劳,还有刚与妖界结盟的妖修的帮助,虽然还没有与冥魔两界正式宣战,这一战效果却极好, 这场庆功宴便要办得极为盛大。   在这准备的中间,一个消息悄无声息的传出来:祝若心的处置结果出来了。   祝若心蓄意杀人, 刑堂判了噬骨夺魄鞭与吞神销骨鞭各500鞭, 押入刑堂之底二十年,并受劳役之苦——祝芷蝶在这次大战中医治无数, 这已经是看在峰主的份儿上从轻处罚。   在诛恶台, 神女峰峰主祝芷蝶替她扛下了一半的惩罚。   谢冰当时没有去, 然而据说当时祝芷蝶不顾一峰之主的威严, 哭得极为惨烈, 强忍着自己一身伤,送别遍体鳞伤的女儿。   谢冰身为苦主, 特意在事后去求见峰主祝芷蝶, 她面上依旧和煦,说这事是祝若心不懂事, 并不怪谢冰。   离开的时候, 谢冰若有所思。   祝芷蝶说都是秉公处理,与谢冰毫无关系, 是祝若心咎由自取,然而,若是祝芷蝶真的是如此深明大义, 又怎会将祝若心教成这一副嚣张跋扈的性子呢?   与此同时,妖族的阵仗已经摆了出来,妖太子姬乱芒代表妖族出使,他来到太虚派不过短短一天时间,便听到传闻:   在战场上,妖族太子被萱瑶迷得神魂颠倒,这次主动来中州大陆,正是为了追求萱瑶。   ……   谢冰听明闻说这些八卦时,正在与吕初一起,在翡翠谷的书店看新进的书,翡翠谷的书店许是被谢冰豪掷千金买书的行为养肥了,最近进了不少的书,还将开出来一块休息的位置,谢冰一看,简直是书吧。   老板笑呵呵地主动沏茶,给谢冰VIP待遇,“我开这家书店啊,本来只是能勉强维持温饱,自从你来之后,我就有了固定客户,这日子就松快了许多。”   谢冰:“……”   这都是她的钱!   太惨了,都说剑修是修仙界中最穷的,谢冰觉着剑修都没她穷,毕竟学海无涯苦作舟,知识永远没有界限,书本永远看不完。   “喂喂喂,”明闻急了,在谢冰眼前挥了挥手,“我给你讲八卦呢,你有没有在听,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谢冰:??   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随便他。”   谢冰说:“姬乱芒是妖族太子,选择谁都是他的权利,小师妹这么天真烂漫,喜欢上她很正常。”   吕初瞪了一眼明闻,转而说起来:“苏肈自己在门派里会不会有危险?”   苏肈的存在已经瞒不住了,特别是仙都与妖都的联系更加紧密之后,曾经被称为灾星的妖族皇子苏肈自然得到了有心人的注视。   “放心,只要姬乱芒不发疯,就不敢明面上对他怎么样。”   毕竟姬乱芒现在只是太子而非是妖王,再者雷真人接受过一次教训,也必然会在这段时间严加看管。而且,姬乱芒这么快就勾搭上萱瑶,谢冰觉着他聪明的很,距离发疯还远着呢。   谢冰持杯盏的手顿了顿,她倒是觉得姬乱芒真要是下手……现在与苏肈谁胜谁负也未可知呢。   他已经错过了扼杀苏肈的最佳时间。   眼下更重要的是考试,谢冰有些发愁。系统的考试越来越难了,在她一开始拿到系统的时候其实更倾向于新手任务,难度还能接受,越是到了后来,参考书获取方式就越来越高难度,甚至在《红楼梦》这里出现了循环往复。   若非她够狠,拿命去拼,怕是要直接错过这个教材。系统压根就不把她的命当命!   现在她去哪里找书呢?难道还要继续去接任务吗?   便在这时,街道上忽然喧闹了起来。   有人在大声的呼喊,嘈杂一片,这种嚣张跋扈的气势让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然而当看到开路的妖卫之后,众人面面相觑,是妖族。   日光下,金灿灿的袍子从大敞开的店门外一闪而过,瞬间,却足以让大家看清:那金色发饰、嚣张跋扈的步伐,与妖冶迷人的面容,正是妖族太子姬乱芒。   而他身边陪着的那位,便是太虚峰主座顾莫念的关门弟子,萱瑶。   浩浩荡荡、耀武扬威的妖卫刚过去,忽然,队伍停了下来。   那抹金色一闪,金灿灿的袍子便迈进了这座小小的书屋。   都是老熟人了。   “大师姐,师兄,师姐。”萱瑶穿着一身粉色仙裙,小脸儿只有巴掌大,脸上的婴儿肥尚未完全褪去,看上去活泼又可爱。   谢冰看了看她神色,脸上敷着一层浅淡的粉,倒是看不出来之前的憔悴。   而姬乱芒笑盈盈地看着谢冰,“自从妖都一别,你可还记挂本太子?”   这话说的真是……   众人无语的看着他,妖族太子真是疯疯癫癫,上一次像是着了魔一样,非要点名谢冰前去,这一次身边转而换了宣谣。   谢冰面无表情的说,“我记挂你干嘛?记挂你这狐狸掉毛,还是说记挂你这狐狸随地大小便?   “你、太粗鄙了!!”   姬乱芒的脸色一变,谢冰淡淡道:“我本来就是乡野出身的凡人,比这更粗鄙的还没说呢。”   她了然地看着两人,唇角浮现一丝冷笑:   姬乱芒不知道为何,又将目标瞄准了萱瑶,许是为了表明对萱瑶的衷心,看到她便来故意挑衅。   而萱瑶明显也对姬乱芒有些不同,看到两人起了冲突,她不安的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姬乱芒的衣袖。   显然,这俩人终于勾搭上了。   在前世里,萱瑶的万人迷属性可是迷倒了所有的优质男子,妖太子姬乱芒自然也是她的裙下之臣。   本以为这一世两人不会凑在一起,没想到不过是短短的杀渊魔的一段时间,姬乱芒又将目标放在了萱瑶身上。   这老狐狸。   狐狸算盘打到她身上来了,谢冰当然不会退。   姬乱芒的原型甚少有人知道,上一次也是明闻查了后她才知道的,这一下就是告诉姬乱芒最好安分一点。   果然,姬乱芒的气焰稍微削弱了一点,他狐狸眼眯了眯,“不愧是本王曾经看上的太子妃,然而本王女人无数,这种小女子还入不了本太子的眼,阿瑶,我们走。”   宣扬不安的看了看谢冰,那双眸子里楚楚可怜,“大师姐,你别怪他,他就是这般口无遮拦。”   谢冰:???   她挑了挑眉,这才多久?萱瑶在战场上与姬乱芒相处,便将妖太子纳为自己人了 “放心,我不跟他一般见识,再说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她顿了顿,“太子小心一点,这里地势多变,小心别摔断了腿。”   姬乱芒的脸都绿了,他被谢冰狂揍,腿都被打断的经历简直是他的噩梦。   “哼”了一声,姬乱芒拂袖便走。   宣扬为难的看了看谢冰,便追了上去。   姬乱芒没走多远,在前面等着她。   萱瑶小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姬乱芒的衣袖,“太子殿下,大师姐只是心直口快,她不是故意要气你的。”   她小声地解释着,声音软软糯糯,白皙的脸在日光下晶莹剔透,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绒毛,看上去稚气可爱极了。   姬乱芒微微一笑,反手抓住她的手,意味深长地说:“还是阿瑶好,上一次我怎么没发现你的好处呢?待我回妖界,定要向父王禀明,将你立为太子妃。”   萱瑶侧脸垂下几缕发丝,掩着微红的脸颊,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脖颈,令人想要伸出手指,在方寸之地细细摩挲。   她甩开了姬乱芒的手,“这么多人看着呢……太子殿下自重。”   姬乱芒哈哈大笑,“我们妖族喜欢一个女子,自然是要全天下都知晓的,只会赢得称赞,你们中州大陆的女子委实过于含蓄!”   萱瑶的脸越来越红,此刻已然红透了,“什么……什么喜欢……我才不要做什么太子妃呢。你太讨厌了。”   女孩儿跑远了,姬乱芒一身金饰在日光下闪闪发亮,他微微眯了眯眼,大长腿便迈步追了上去。   一声“卧槽”在耳后响起,明闻正在奋笔疾书。他边写边震惊:这不仅是要结盟,这还是要联姻啊!   谢冰翻着书,忽然顿了顿,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书边。昨天她还在为萱瑶担心看,现在看来萱瑶根本就不需要。   她看上去年纪小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实际上,自有她的生存方式,不愧是天道亲闺女。   极品小白莲与盛世狐狸精的对决,看谁能骗过谁吧。   谢冰的神情在吕初看来,就是黯然神伤。   她一把揽住了谢冰瘦弱的肩头,“哐当”揽在自己怀中,“二水,别为这种渣男黯然神伤,我带你去看帅哥!”   “看帅哥?看什么帅哥……?”   “大师兄回来了!”   谢冰瞬间脚趾一蜷,莫名有些心虚。   ……   谢冰收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传讯:谷焚天的。   谷焚天之前联系的祝若心已经被关起来了,而萱瑶并不回复他的消息,彻底失去了萱瑶的联系方式,他一腔愧疚之火熊熊燃烧,已然将要失去理智:   他竟然、他竟然伤害了心上人的女儿,他该怎么样才能补偿阿瑶呢?   几乎丧失神智的他竟然将讯息传到了谢冰这里,谢冰看着这封信迟疑许久:   这位初恋同志在信里不仅表达了他对于萱瑶的思念,求谢冰帮忙让她与他见上一面,说一句话,而且,在信里夹着一片晶莹的桃花。   谢冰捏着那瓣桃花,在日光下,它像是水晶一样透明绚丽,这让她想到了这次考试的关键词:“桃花。”   这几天来剩余两个关键词一直没有消息,考试时间越来越近,难道指的就是这个桃花?   谢冰又询问了谷焚天桃花的由来,得知焚天谷内种着大片灵桃,在修仙界中极为有名气,关于桃花的传说有很多,他与萱瑶的定情之地便是在盛放的桃花树下。自从焚天谷破败之后,他带着全部家当跑路,谷内留存的藏书便一直存放在他那里。   谢冰深吸一口气:“我想在谷主那里寻一本书。”   这一次,消息回复的很快,“让我见阿瑶一面,我焚天谷千年来的藏书全都给你。”   谢冰:“……”   她感受到了强大的天道之力……仿佛听到天道说:“在?开工了!”   撮合萱瑶与谷焚天见上一面?   她若是真的做了,万一出点什么事儿,破坏女主与师父感情、破坏与妖太子感情……那不就是标准的、十足十的恶毒女配行为吗?   她沉默了,并且感觉脸有点疼。 第155章 听雪   “大师姐。”   萱瑶撒娇道, 白生生的手腕抓住了谢冰的手腕,谢冰顿时一僵硬,随后泰然自若的将手松开。   “多大的姑娘,还扯着手。”   萱瑶豁然不绝, 转而用小手抓住了谢冰的手。   与她的手不相同的是,谢冰的手虽然细长, 骨节却有些粗糙, 摸上去有些硬朗,是与她瘦削外表不同的感觉。   温润的触感让谢冰烦不胜烦, 她板着脸:“你是个剑修, 怎么像是女、女人一样黏黏糊糊, 成何体统!”   萱瑶怯怯道:“我本来就是女人呀!”   她的手指摸了摸上面的茧子, 懵懂道:“大师姐练剑好刻苦, 都有茧子了。”   谢冰垂了垂眼眸,这是之前在山里做农活的时候留下的。   虽然有吕初送来的生活物资, 到底她要经常闭关出门, 山中日月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甚至还种了一片小麦地。   这十年来, 将手骨都磨的粗糙些。   谢冰淡淡道:“之前弄的。”   软软乎乎的小手抓着她的手,萱瑶一身粉裙, 衬得面若桃花,极为可爱,“师父给了我不少灵丹妙药呢, 回去之后我来找一找,帮大师姐祛除茧子,到底是女修,手太粗糙不好看呢。”   谢冰:“……”   萱瑶说话软软糯糯,小手抓着她的手说个不停,还要拿顾莫念的药?   她头疼不已,现在她还在每天吃顾莫念的药!   顾莫念的药,在谢冰这里,跟容嬷嬷的针一个水平,被称为“童年阴影”的那种东西。   萱瑶与谢冰手拉手走着:“大师姐还从未带过我出去游玩呢,翡翠谷的栀子花真的开了吗?”   “当然。”   谢冰任由她扯着自己的手,看向不远处的山谷,她笑的温和:“大师姐带你去看栀子花。”   ……   栀子花香扑鼻,山谷里一片茂盛的花海,萱瑶一身粉裙,在无边瑰丽的花海里转圈,乌发上的花环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真美!大师姐,真的好好看!”   这里是翡翠谷外的花谷,大片的灌木丛里盛开着圣洁纯粹的栀子花,花香幽幽,像是一片梦幻的海洋。   谢冰遥遥站在重重叠叠的灌木丛边,“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萱瑶采摘了几支栀子花,凑在鼻尖嗅了嗅,“好香啊,大师姐等我一下,我摘一些给师父……”   她兴致勃勃地摘了几束栀子花,直至花香扑鼻,她这才扭头,然而,谢冰已然不见了。   不,不仅是大师姐不见了,整片山谷骤然变了,不是白色的栀子花,而是娇艳粉嫩的桃花林!   这片桃花林如此熟悉,萱瑶红润的脸色骤然白了起来,手中捧不下的栀子花,“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洁白的花瓣坠落片片,无力地躺在漆黑的泥土上。   一身红衣,红发垂落,好一个绝世美男子。   然而神色却有些沧桑憔悴。   他站在桃树下,遥遥看着萱瑶:“阿瑶,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原谅我好不好?”   萱瑶脸色惨白,步步倒退,“我不听、我不听!”   她却被谷焚天一把揽入怀中,挣脱不得,“你放开我,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的脸色一变,“你怎么会在这里,大师姐呢?”   谷焚天顿了顿,“这是幻境,她在另外一个幻境里。”   这时节桃花已然早就衰败,显然是用法术催化而成,竟然将这里催化成了十里桃林,恍如梦境。为了见她,甚至幻化出了幻境。   萱瑶的眼圈红了,她的小脸贴在谷焚天的胸口,“可是……可是你要杀我……还说,你爱的只有南宫听雪……”   谷焚天目光悲泣:“我那时并未想要杀死你,若是我真的想杀你,你便不会留下命来。那时我虽说爱着……听雪,每天每夜都在梦着她,可是自从你离开之后,每天夜里梦到的都是你。我……阿瑶,你要相信我,从你离开开始,我的梦里,便都是你。”   “虽说,我报复了你,可是也杀死了我自己。”   他的眸子空洞是最难受的哀伤。   桃林,簌簌落下飞扬的粉色花瓣,红衣粉裙交织,添了无数的美。   ……   谢冰坐在栀子花灌木丛里,捏着刚发现的玉佩,这是一个储物锦囊,焚天谷的所有藏书都在里面。   她心痒难耐,现在就想拿出来书学习,却只能百无聊赖地听着两个人琼瑶式腻歪:   她跟谷焚天商量好了,她带萱瑶来,他把书给她,完成交易,只是谢冰不放心谷焚天,要他给她的幻境里留下耳识,监听他们在说什么。   谷焚天已然在崩溃的边缘,当即应允。   他按照约定,确实没有说漏谢冰告诉他的秘密,谢冰也就放下心来,等两个人腻歪完,顾莫念追究下来,谢冰也顶多就是没有保护好小师妹,被惩罚一番而已。   她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心底暗暗吐槽,谷焚天也太实在了,连之前梦的都是南宫听雪都说出来了,萱瑶又不知道这是她母亲,怕是要吃醋死了。   然而,她心里一动,谷焚天明显就是一个情痴,他说梦到南宫听雪必然会梦到南宫听雪,那么梦中的她会是什么样呢?或者说,被隐藏的南宫听雪,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耳边,两个人顿了顿,就在谢冰皱眉的时候,终于又说话:   “你根本就不喜欢阿瑶,阿瑶已经不喜欢你了。”她软糯糯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力度,却让谷焚天更多了几分癫狂。   “我不在意!我什么都不在意,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赎罪。”   “只要你不讨厌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呜呜呜的声音传来,两个人竟然亲上了。   谢冰真的服了,这就是万人迷收割少男心现场吗?   然而,便一直是接吻的声音没个消停……谢冰神色凛然,不对,声音不对劲儿!刚才声音还停滞了一瞬……   草,谷焚天是想掳走萱瑶!   他疯了!   谷焚天御剑而行,瞬息间便腾云破雾,怀中搂着粉粉糯糯的少女,她眼角犹有泪痕,长长的眼睫微翘,手臂无力的垂落,竟是昏睡了过去。   带走她……让她留在他身边……他会用一辈子来赎罪……   他承诺过,便要做到。   他已然一无所有,他只有她。   手指亲昵地在她的脸上摩挲着,火色的长发被风吹起,极为凌乱,只要再过瞬息,便可离开翡翠谷范围,那时,任谁也无力回天。   便在这时,隐隐约约传来一声清亮冷厉的吟诵声: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凛然的杀意,肃啸的风怒,沁入骨髓的怒意,裹挟着凌然不羁的惊心动魄,向着他后心而来!   谷焚天是分神期强者,寻常的剑法根本无法奈何他,硬闯便是,然而这剑意森森,却让他生出来巨大的危机感。   他不得不硬生生地止住了步伐,脚下飞剑迎战,硬生生地接住了这一击!   滋啦——   他的火色灵剑与冰霜色灵剑碰撞在一起,谷焚天“噗”的一声,吐出来一口血,他的脸色一变,这剑法,好强!   青裙飞起,长发曳动,谢冰左手拿着小黄书,右手飞出冰霜灵剑,眸色森冷地看着谷焚天,“放下萱瑶。”   谷焚天眸中似是燃烧着火,那火,是疯狂的,再也压抑不住的火。   他低低一笑,意味深长的说:“你既然肯与我同流合污,又哪儿是什么好人?不怕东窗事发吗?我把她带走,岂不是更合你意?放我们走,不会有人知道你做过什么。”   谢冰挑了挑眉,这是用她的把柄来威胁了?   是,如果谢冰真的是一个寻常的女修,说不定真是怕谷焚天不顾誓言反噬,将自己卖了,可是谢冰不能,她深知萱瑶不见了顾莫念会怎么发疯,萱瑶绝对不可以在她的手上出事儿。   所以在萱瑶与她手拉手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蒲公英种子便粘附在她身上,这便是谢冰的后招。   她垂眸,看了看萱瑶颤动的眼皮,唇角勾起一丝冷淡的笑:“你发疯可以,不要血口喷人,你以为用这些话便能恐吓我?我便是拼了这声望不要,也要救我小师妹。”   谢冰当然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说话间,她冷淡地看着说话间便飞扬无数的雪花,“六月飞雪冤杀计!”   谷焚天瞳孔一缩,揽住萱瑶躲避开来,两个人瞬间便过了几十招,与分神期高手交战,谢冰有些吃力,便在这时,远处一道闪亮的金光风驰电掣而来。   好彪悍浓郁的妖气!   谷焚天眼睛猩红,他低头看了看怀中想要吞噬入骨的那人,一道杀意贴近了他的身体,谢冰这愚蠢的女人,竟然敢近战。   他反手一挥,剑尖捅入了谢冰的左腿,直至这时,他才凛然惊觉,不对,她是故意送上门来的!   灵剑拔出来的瞬间,谢冰的剑也斩断了他飞起的红发,穿透了他的左臂。   发丝坠落。   他怀中搂着的阿瑶,被谢冰夺走了。   火色的剑光离去,谢冰颓然坐在冰霜灵剑上,怀中搂着昏迷的萱瑶,她的左腿上,鲜血淋漓,青裙上染上一片血迹。   金色妖气终于停落在高空之上,姬乱芒眉心红莲疯狂跃动,他看着闭着眼睛、垂着头的谢冰,小心翼翼地喊:“谢冰?”   谢冰没有回答,只有先天法器冰霜灵剑悬浮在那里。   姬乱芒心头一跳,下意识伸出手指去探谢冰鼻息:“好姐姐,别吓我。”   额发下,那双清冷的眼眸霍然睁开。   谢冰一巴掌拍洛他的手,皱眉道:“你做什么?”   谷焚天不愧是化神期高手,谢冰根本无法近他身,妖太子已然快要赶到,她必须近战得到谷焚天的发丝,好在拼着受了一剑,斩落了他一缕发丝,这下至少能做一个月的梦,她倒是要看看谷焚天的梦里究竟有什么。   当然,蒲公英种子的种子也沾染到他身上,她本想做戏做全套“晕过去”,趁机用神识看看谷焚天的落脚地在那里,没想到这个憨憨喊什么好姐姐,瞬间把谢冰的神识吓归位了。   姬乱芒妖冶的眉眼闪了闪,他没理谢冰,伸手将萱瑶小心的抱在怀中,嘴巴吹了吹垂落的两缕额发,“我担心我的瑶儿,怕你保护不了她,你真是废物。”   他颐指气使,说不出的傲慢,抱着昏迷的萱瑶便离开,只留下一团金色尾气。   谢冰:“……”   ……   太虚峰,太微院外。   青色裙摆铺开,谢冰垂着头,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等师父的责罚。   身为大师姐,私自带碎丹初愈的小师妹离山,险些酿成大错,顾莫念亲自去山门,从姬乱芒怀中接了萱瑶,众目睽睽之下,什么都没说。   回到太虚峰后,只从齿缝里溢出来两个字:“跪下。”   谢冰跪的轻车熟路。   随后太微院的门便死死紧闭,已然有三个时辰了。   田喜师兄来过一次,然而却根本不敢打扰师父,小师妹回来的时候还晕着呢,现在师父还未消气,谁敢触顾莫念的霉头?   谢冰劝走了两个来求情的师兄,如今太微院外,只有她自己。   她简单处理了大腿上的伤口,现在跪的膝盖都麻了,垂着头,闭着眼,将自己的神识落入谷焚天的储物锦囊里。   书,真的太多了!   千万册的藏书,尽数在这里,而储物锦囊里,吭哧吭哧工作的雪精灵累的到处飘雪花,看到谢冰的神识它嗤笑一声,“本塾师找着呢!用不着来当监工!”   谢冰:“哦,闲着也是闲着,我来找一会儿吧。”   顾莫念还不知道要让她跪多久,她跪着无聊,总得找点事情做。   雪精灵一声尖叫,谩骂道:“你是瞧不起谁?区区一点小事我做不好吗?不就是两本书?别用你的手来玷污我的书,用你的脑子来时候再说!放着我来!”   谢冰:“……”   她硬生生的被雪精灵骂走了。   书灵,原来是个工作狂。   ……   太微院内,是破碎而委屈的压抑低哭。   顾莫念眼底入墨的黑翻涌,他知道她出了事,谷焚天要带她走,他看着她躺在妖太子的怀中,尽管知道阿瑶是自由的,可是他那时的无力感,却如此的熟悉。   仿佛……又到了多年前的一幕,听雪一袭白裙,倔强地抬起下巴,对他说:“我要离开了。”   离开?去哪里?   去那个穷酸的儒修那里吗?   听雪,听雪……   他再也收不住,双修时候道侣若是只顾自己快活,对于另外一方无异于是折磨,萱瑶细细密密哭着,嘴唇都被咬破,“师父……师父……”   不是听雪。   ——是阿瑶啊。   顾莫念似是亘古未变的清冷面容上,眼角染上诡异的赤红,他愈发疯狂,敛眸,将她翻过身去,只看到雪白的后脊铺满了水墨般的长发,拆吃入腹。   “听雪……”   那声低低的悲泣,仅仅是一声若有若无的气声。   萱瑶的泪珠坠下,她隐约听到师父溢出的话,几乎以为是听错了。   她迫切想要扭头,想要看清身后师父的神情,却被顾莫念掐住了脖颈,像是被拎起来的可怜兮兮的小猫,无力的卸掉了力气,只剩下几声嘤咛。 第156章 前尘   ——大师姐带你去看栀子花。   萱瑶的脑海里, 翻来覆去的回想着这句话。   谢冰那时笑的温和,就像是真心爱护师妹的师姐一样。   萱瑶斜靠在美人榻上,抱膝拥着锦被沉思,她回过神来, 透过光影重重的窗棂,依旧被日光刺的眯了眯眼。   时值酷暑, 这是最热的时辰。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时辰了……   ……   炙夏日光, 白到透光,热浪袭来, 将她整个人晒出一层一层的汗。   她的身体不比修士, 这种炙烤早就该昏过去了, 可是却倔强的挺直着背脊, 不让自己晕倒在院门外。   太微院的大门, “吱嘎”一声开了。   一身清冷,眼帘下, 一双白色的靴子, 站在她面前。   顾莫念的眸光很冷,像是一块千年的寒冰。   谢冰的手撑在白玉地砖上, 那里已经被炙烤到灼烫, 她浑然不觉手掌的灼热,努力撑着了自己的身体, 端端正正的跪在顾莫念面前。   “师父。”   “为师命你反思许久,你可知道错了?”   熟悉的话语。   就像是他每次让她反省的时候,让她说自己错在哪里了, 谢冰说了无数条理由,顾莫念始终用那种看着玩物的眼神盯着她,直至她将自己批判到一文不值,这才赦免了她的罪。   然而那个赦免,却等于将她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她身上,重重大山压下,怎会还有尊严人格所言?   “师父,我没……”   谢冰缓缓抬头,那一瞬间,她心头一惊。   顾慕念的眼尾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红色,若非她实在够了解顾莫念,怕是要将这一点忽略过去了。   谢冰心头急转,立刻转换话风。   她的脸上细细密密布着汗珠,脸色异常惨白,像是即将晕厥过去,颤声说,“师父,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想发生这些,师父你知道、你知道的、我……我虽然有些肖想,可是我万万不敢做别的事情……”   她的眸子依旧是不甘的,是怨毒的,是怯懦的,是不甘的,是刻薄的。   她膝行两步,视角范围内,是顾莫念垂落的雪白袍角、雪白的靴子,她颤抖着手,想要去抓住顾莫念的袍角。   心头巨大的疯魔不仅没有发泄出来,反而有破土而出的痕迹,顾莫念眸中黑焰一闪而过,他垂下眸子,看着她惨白的几乎昏过去的面容,和青色衣裙上留下的层层血迹,她的脸上,依旧是熟悉的觊觎之色……   就像是以往无数次那般卑微地跪在他的脚下,奢望着,能够触摸他的一片袍角。   可是这件事,真的只是意外吗?   过于瘦弱,几乎一折便会断的手腕,就那么颤巍巍的抬起,便要抓住他的袍角……   便在这时,身后一声颤声:   “师父,你不要责怪大师姐,都是阿瑶不好。”   谢冰的手指悬浮在空中,似是微微一僵,她侧头,看着跌跌撞撞跑出来的萱瑶。   她看上去似是哭了很久,眼圈红的像是小兔子,乌发上缀着的花环映衬着,肌肤白如雪,仅仅跑了几小步,险些便要摔倒在地上。   顾莫念眸中一软,伸手便捞起萱瑶,虚虚搂着肩头:   “你应该好好休息,出来做什么?”   萱瑶抬起头,无助地看着师父:“师父,你莫要责罚师姐。大师姐好不容易亲近于我,你却这般责罚他,阿瑶心里好生内疚。”   谢冰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声。   “好不容易。”   确实,谢冰从未主动亲近过萱瑶。   顾莫念幽深的眸子微微一敛,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刹那间,气氛不易觉察的诡异。   萱瑶抓住顾莫念的衣袖晃了晃,慌张道,“不,不怪大师姐,都怪阿瑶,都怪阿瑶招惹上了这样一个坏人,我没想到他竟然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恶毒女配的脸,开始有点疼了,再“劝”下去,顾莫念怕是要发疯。   谢冰只想让萱瑶闭嘴。   顾莫念虽然不会认为谢冰真的有胆子去害萱瑶,警惕和敲打必然是不少的。   拼演技的时刻又到了。   谢冰一手撑着地,一手掠过他的靴子,试图再去抓住顾莫念的袍角。   “师父都怪、都怪我学艺不精,没有保护好师妹,我甘愿认罚。”   不就是断断续续的断句吗?恶毒女配也会!   谢冰如此老实的认罚,顾莫念看着即将触碰到他的手,眸子里厌恶闪过。   便在这时,一道慵懒的声音道:“谷焚天到底是分神期修士,而两位小师妹到底才踏入金丹,又怎会是他的对手?谢冰师妹,勿要自责了。”   谢冰的头皮都要炸了!   大师兄殷倦之怎么在这里?   谢冰欲哭无泪,这踏马是多角恋现场啊。   她的手僵在那里,去碰顾莫念的袍角不是,收回去又不是——顾莫念还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呢!   她硬着头皮,手指颤了颤,像是不敢亵渎顾莫念一般,缓缓的将手收了回去。   然而那一瞬间,谢冰眷恋而克制看着顾莫念的神情,被殷倦之看了个实实在在,他含笑而来,仿若风光霁月。   “师父,谢冰师妹虽然有看护不力之责,然而到底是拼了性命将萱瑶师妹给抢了回来,也是有功。”   他的眸光垂了垂,落在谢冰跪着的膝盖上,那里裙摆上,大片的深色血迹,“罚已罚过了,想必师妹以后自当谨慎用心。”   顾莫念神色明显缓和起来,“倦之说的是极。”   萱瑶欣喜道:“大师兄,你回来啦。”   殷倦之懒懒一笑,“小师妹,瞧你面色看上去极为不好,还是要多多休息才是。”   “是,多谢大师兄关心。”萱瑶点头,一脸乖巧。   顾莫念:“这一次便罢了,日后你须当谨记身为大师姐的责任,万事小心,你可知道?”   谢冰头晕目眩,强忍着叩首,“多谢师父。”   这一叩首,清晰地勾勒出瘦削清晰的蝴蝶骨,后背已然全都汗湿。   她没能再起来,已然晕了过去。   ……   明闻百无聊赖的坐在院门口,与那只照镜子的黑猪无聊地对坐。   便在这时,门开了,吕初端着盆与毛巾,去井边洗手。   “二水怎么样?”   吕初哗啦啦洗掉手上的血水,大大咧咧道:“没事儿,中暑不要紧,能缓过气来,只是大腿上的贯穿剑伤有点碍事。”   她摇了摇头,“要是二水体内有灵气,根本不算是什么,可是她……”   她的眸子里有一丝忧虑,转而道:“她不比我们体修,怕是要遭罪了。”   明闻脸上也有了一丝忧虑,摊开八卦简给吕初看,“现在已经有传言说谢冰与妖太子之前相恋,结果妖太子移情别恋喜欢上了萱瑶瑶小师妹,有人说怀疑谢冰故意去坑害小师妹。”   “听说妖太子已经往太微院询问几次,主座大人说萱瑶身体依旧虚弱需要静养,妖太子依旧执着询问,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极为关心。”   吕初嗤了一声,“二水这个人太闷了,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她之前喜欢……但是这个妖太子骚气的很,二水不可能看上他!”   明闻嘀嘀咕咕道:“妖太子坐拥整个妖界,怎么不好了?”   吕初:“??二水是那样的人吗?”   她撸起袖子,差点把明闻给揍死,忽然,黑猪哼唧一声,抬头看向房顶。   有咕嘟咕嘟的喝酒声,两人一惊,抬头看去,便见房顶上躺着身着白衣的大师兄,他懒懒地又饮了一口酒。   “大师兄。”   两人俱都肃然行礼。   殷倦之的修为比他们不知道高强多少,连他何时来的都不清楚。   “谢冰怎么样了?”   “已经给二水处理过伤口了,也喂了药,应当不久便醒了。”   殷倦之淡淡嗯了一声。   吕初悔不当初,她刚才,在男神面前都说了些什么?   ……   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谢冰睁眼,便看到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就那么懒懒地盯着她。   明明是和善的大师兄温柔注视着受伤的师妹,谢冰却觉着像是猫锁定了它的小鱼干。   谢冰想到刚才在顾莫念面前舔狗的模样,心虚的要命,差点又吓晕过去。   然而殷倦之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在榻旁小几上放下了一个小瓷瓶,“成痴托我带给你的。”   谢冰:“……”   晏成痴倒是真是关心她,每次都能恰到好处的送药哦?   她乖巧的拿过去,感动地说:“多谢大师兄,吕初呢?”刚才还听到他们的声音。   殷倦之笑吟吟道:“他们照顾你已然很累了,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谢冰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仿佛劈腿被抓,尴尬的脚趾都蜷缩起来。   他忽然意味深长道:“我早就劝说过师妹,今日看来,倒是要一条路走到黑……”   谢冰截断他的话,“我懂我懂!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如再去找一个!”   谢冰捏着小瓷瓶,“大师兄放心,我必然找一个比师父更帅的人!不瞒大师兄,我现在……同时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   殷倦之眸光一闪,看着谢冰。   渣女·谢冰嘿嘿一笑,露出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情。   “谁?”   谢冰警惕地扫了扫殷倦之,神经兮兮道:“不能告诉大师兄……”   她疯狂暗示,她就不信两个人刚从魔宫分开,他不知道她喜欢的是魔尊南宫无寐!   而殷倦之桃花眼微眯,显然也想到了。   那股淡淡的酸冷,果然清减了些。   殷倦之神情慵懒,又轻描淡写地搁下一个小瓷瓶,“刚才忘了,成痴说还有一瓶药可以减轻刀伤痛苦,毕竟是凡人之体,不比寻常修士。”   谢冰:“……”   他一开始是要疼死她吗?   狗逼。   ……   雪精灵蹦出来,树枝手臂乱挥,身上雪花乱飘,热到烦躁的屋子立刻阴凉起来。   “主人……”你个沙雕!   “我找到了……”呵你个废柴!   “能为主人做贡献我实在是太幸福了……”该死的我才是祖师最爱的崽!   谢冰:“……如果你不用那种鄙视的表情,我也许会相信你说的话。”   伸手接过雪精灵不分昼夜,从千万本藏书中找到的书,手指刚接触到书籍,便听到了系统提示声!   谢冰凛然,果然不愧是书灵,学习起来事半功倍。   【系统:“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得到书籍《长生殿》,以精神“长生”消解现实“长恨”,技能“审魂术”,可提取死亡时间不超过7天魂魄。】   谢冰:???   她真的不是冥修!   【系统:“添了些行云,想匆匆,忘却仙模样”,得到书籍《桃花扇》,得到技能“瞬行术”1级,可升级技能。】   这个好这个好,瞬行术是高阶法术,打架的时候方便多了。   爆出来双书、双技能,!   谢冰抱着两本书沉思,第一次双黄蛋,难道是因为跟女主萱瑶沾染关系了?越是搞女主,就越是奖励丰厚?那系统这个意思,还是让她当恶毒女配搞女主喽?   可是搞女主顾莫念随时会发疯,她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作没了 考试时间还有两天,谢冰躺在床上养病,正好进行考前复习,直至暮色降临,谢冰枕着两本书,手中捏着一根赤色的长发,闭上眼睛睡着了。   梦境里,天际银河与各种梦境蝴蝶交织,划过绚烂的余彩,一只赤色蝴蝶悬浮在谢冰面前,这是谷焚天的梦境。   她伸手将之捏碎,一片炙热的火光便扑面而来,攸然变成了极冷极冷的白色地方。   谷焚天一身红衣,赤色长发,看上去年轻了许多,他穿行在孤寂悠远的圣道上,与一人并排而行。   谢冰赫然一惊,竟然是一身白衣的顾莫念。   而他的衣袍上,并未有代表主座的纹饰,仅仅是普通的云纹。   谷焚天怒气冲冲:“圣子一定要诛南宫听雪,顾兄为何答应的这般快?”   顾莫念的面容与现在没什么两样,嗓音很是清冷,“圣子之令,我等何为?” 第157章 割喉   “可是你受她恩泽, 怎能不劝劝她?”   高耸于云的白塔圣洁巍峨,隔着白塔很远,是那座不可触及的圣庙。   顾莫念攸然顿住脚步,他与谷焚天并肩而立, 什么都没说,然而面容上, 却浮现出一丝罕见的微笑, 那笑容寒意森冷,让谷焚天凛然一惊。   “你劝不住她, 我也劝不住她, 这世间, 又有谁能劝得动南宫听雪?”   尾音的四个字, 恍若从齿缝间溢出, 透着些咬牙切齿的愤懑:“她一意孤行,我想救她, 她何尝想救她自己?”   谷焚天怔立在原地, 看着顾莫念拂袖而去,脚下的白玉地砖片片碾碎, 竟然罕见的出现了怒意。   他侧头, 看向隐在雾霭间的圣庙,圣洁的白色越来越逼近, 大片大片的白色曼珠沙华毫无波澜的盛开,无情的簇拥着最接近天道的那座神圣的庙。   他瞳孔收缩,竟觉着那圣洁的庙如此可怖。   正邪大战已然不可回转, 圣子必然要诛杀南宫听雪,顾莫念竟然领了命,他到底要如何?   “你现在唤她‘南宫听雪’……”   他喃喃道,“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唤的是‘听雪师姐’?”   ……   谢冰遥遥站着,她看着无边无际的白色曼珠沙华,这里是圣庙,是她前世仅仅来过一次的地方。   在这里,圣子九霄昭告天下,千里红妆,迎娶萱瑶。   而她身为魔界傀儡王,只身提剑赴圣庙。   心有不甘,黯然身死。   可是,她分明见过那时的南宫听雪,她一袭白裙,美艳无双,依偎在顾莫念身上,淡笑着看着盛装出席、漠然冷淡的圣子。   圣子已非多年前的那位圣子,然而到底是曾害她的圣庙之子,又怎么会如此安然恬静的看着他娶自己的女儿?   这样的南宫听雪,分明与“一意孤行”毫无关系。   南宫听雪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她的命运之上,终于,谢冰窥到三十年前的一角。   谷焚天的身形在剧烈的扭曲,他的梦中并不安稳,画面一闪,便是又一个模模糊糊的梦境片段。   是一座纯白的书院,女子的那抹白色轻纱恍若微风浮动,心尖皱起片片涟漪。   “殷听雪!”   有人在唤她。   她蓦然扭头,五官艳丽,是令人窒息的美颜,然而眉宇坚韧,那双眸子澄透斐然。   她弯唇一笑,风华绝代:“焚天,怎么啦?”   “我、我……”   谷焚天在谢冰的印象中,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然而此刻的梦境中,他垂着头,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不敢去直视殷听雪的眸光。   不,当时的他,哪里敢唤她的名字,他只敢怯怯喊“听雪师姐”,他……   他不敢……   他一定又是在梦中了吧……   梦境剧烈抖动起来,代表谷焚天的情绪在疯狂的波动,而画面的最后一幕,便是他小声喊“听雪师姐”,而周遭的俨然变成一间白茫茫的书院,这里,是天子骄子之所,他仅仅只是最卑微的一个……   梦境在疯狂的切换场景,每个场景都不长并且极为模糊,这代表梦境主人即将苏醒,谢冰凝神屏息,仔细分辨那些画面。   是尸山尸海,冥界与魔界已然要杀到仙都,极为惨烈,仙都的圣子始终不动如山,他给了南宫听雪唯一的选择,然而,南宫听雪拒绝了圣子的联姻,决意与那个儒修在一起。   她是修仙界的第一美人,圣庙书院多年后,饶是知道她是魔界公主又如何?   地位最高的女子,却喜欢上一名儒修。那书生在他们眼中,是如此的不堪,不过是只能修身养性的儒修,若非飞升,根本手无缚鸡之力。   爱着南宫听雪的男人愤怒了,他们以为能得到她,却被她用行动鄙视,他们也不过尔尔。   而那悬崖深渊之上,她一袭白裙,被风的几乎猎猎作响,笑的蔑然。   她眼神虚虚抬起,看向虚空,似是拷问。   一剑,自她后颈而来。   剑光。   割喉。   谢冰满头大汗,冷汗淋淋,霍然坐起身来。   她眸光惊惧,南宫听雪、圣子、圣庙书院、儒修、正邪大战、割喉……   信息量太大,谢冰让自己冷静下来,南宫听雪曾经化名为“殷听雪”,在圣庙书院入学,并且在圣庙书院期间,结识了谷焚天,乃至顾莫念……甚至,还有更多的大佬,南宫听雪身为万人迷,自然让他们都爱上了。   谢冰挠了挠头发,那本《娇美万人迷的修仙后宫之旅》是从二代万人迷萱瑶开始讲起的,一代不过是寥寥几笔,只说了萱瑶与圣子分分合合,最终与顾莫念和平分手,顾莫念也终于复活了南宫听雪,两对CP,HE。   而“圣庙书院”,实在是太过于陌生。   她皱紧眉头,命雪精灵查找圣庙书院的资料,没多久,在千万册书籍中,便找到了……薄薄一本。   是焚天谷藏书,手写而成,破败不堪,她小心翻阅,不弄破纸张。   关于圣庙的一切事情,世人忌讳颇深,不敢妄言。   谢冰合上书,理了理思绪,这才明白,她在第一幕梦境中看到的那座白塔,便是圣庙书院。   圣庙书院自打圣子归位后才可开放,而现在仙都那边,始终没有传来这届圣子的消息,圣庙书院便迟迟未曾开放。而圣庙书院只有最天赋的修士才可以进入,简单来说,是顶层的那一波修士才可以入学,南宫听雪虽然是魔界公主,不知道为何竟然入了圣庙书院,并且化名殷听雪,在这里她开启了万人迷之路。   然而南宫听雪并不像是原书中描述的那样子,她似乎爱上了一个儒修,并且不与圣子联姻,直至最后身死……   梦中的南宫听雪,给谢冰的感觉,是与曾经见过的她不太一样。   倔强又柔弱。   坚韧又贞静。   等等,顾莫念唤南宫听雪,是“听雪师姐。”   毕竟是谷焚天的梦境,除此之外并未有更多关键信息,谢冰整理出来大概,却有更多的疑团无法解释,顾莫念碰到南宫听雪的时候,究竟多大?   眼前是她曾经在地牢里见过的那一幕,她被锁链扣住,艰难地抬头,只看到浓雾拥着南宫听雪,只余下一枚头颅。   那一剑,分明自身后而来,是谁?   是谁,斩的南宫听雪?   “吱嘎”,门开了。   谢冰凛然一惊,慌忙将书塞在枕头下,她竟然没有感觉到来人,一道白色的衣衫混着炙热的光,殷倦之拎着食盒而入。   他将食盒搁置在床头,皱眉看着她,“怎么一头汗?”   谢冰咽了一口吐沫,她何止一头汗,看到殷倦之的那一瞬间,又出来一头汗!   殷听雪,殷倦之……这两位可都是姓殷来着,顾莫念必然不知道殷倦之的魔尊身份,可是怎么会坦然信任殷倦之,除非……他确定殷倦之绝对没有问题。   谢冰靠着身后抱枕,神色恍惚,一身冷汗,中衣已然沁湿,殷倦之垂眸看她,夏日炙热,轻薄的衣衫勾勒出若隐若现的白皙,而脖颈上一截细细的兜肚系带青色隐约,是一个活结。   不,这曾是一个死结。   殷倦之收回目光,将食盒打开,“吃饭。”   谢冰随口道:“不想吃,先放那吧。”   她窥得多年前的秘闻后,更想知道没有看到的那部分究竟是什么,只能寄希望于谷焚天的梦境,然而这也是捡了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何况是逆天而行的修士,对于头发,修士慎之又慎,这次是因为她本身就是正的不能再正的修士,谷焚天不会想到她会冥修的那一套,这才掉以轻心,这种招数只能用一次,更别提想要收集顾莫念的头发了……   上次蒲公英神识窥探,亦是一个道理,如非万不得已,必然只能用一次。   一块糕点,硬生生的塞到了她的嘴里,她被噎得险些呛死,回过神来,凛然一惊,殷倦之的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几乎要抵在她面容上。   她捂住嘴,免得喷上去,“大、大师兄?”   她将口中糕点咽下去,侧头看了看食盒,分明有各色菜品,偏偏往她嘴里塞了最硬的糕点。   两个人几乎贴面。   她心虚的很,往后退了退,直至退无可退。   殷倦之笑得好看,却让谢冰后背又出一身冷汗,“师妹,你这一身一身的冷汗,让师兄我很是担心,怎么,还在怕师父责罚?”   面对生死危机从未见过她怕,也从未见过她这般神思不属的模样,面对着他眸色却发飘,显然神游天外,想着、念着师父而已。   十年了,竟是这般长情。   谢冰:?顾莫念?   一抹破败的书角自枕头下露了出来,殷倦之眸光一敛,伸手便要拿起:“师妹看的何书?”   谢冰咽了一口吐沫,危机感爆棚,下意识便抓住了殷倦之的手 ——她应当是忘了圣庙的一切,怎么会查圣庙书院的事情?   “嗯?”   略微有些懒散,殷倦之幽幽道。   手指微凉,是熟悉的触感,谢冰的手摁在殷倦之的大手上,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她掌心里犹有一层薄薄的冷汗。   是极为暧昧的姿态。   迎着殷倦之一副了然的看你怎么勾引的面容,她彻底破罐子破摔,小声说:“大师兄,你有手帕吗?你给我擦擦手吧。”   殷倦之:“……”   谢冰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是大师兄殷倦之,总该要维持一下马甲吧?最好被她气走,便可收回书籍。   然而殷倦之没有,狗比不愧是狗比,他笑意吟吟地道:   “好。”   “既然师妹受了重伤,连擦手的力气都没有,师兄自然要帮帮师妹。”   谢冰:“……???”   ……   吕初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谢冰一脸麻木的喃喃自语什么:   “我真傻,真的。”   谢冰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来,喃喃自语:“我单知道魔尊会杀人,十分可怕,却不知道他会精分……我一早就想避开他,没想到避无可避……我以为能把他吓走,结果他真的拿了帕子擦我的掌心,我怕他再看,只好说手没有力气,额头上也要擦一擦,这狗比竟然真的细细擦了。我当时汗毛都要立起来,好在总算是是挡住了书……没想到他还没走,甚至开始喂我饭……我急了,飞快的吃完饭,本以为他就来一次,没想到他说晚上再来看我……”   她接着但是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我怎么就招惹了这尊大反派?”   吕初担忧的坐过来,用手背贴了帖她额头:“二水,你说的什么?发烧了?”   只看到二水嘴唇动,竟然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没发烧啊?   吕初掀开被褥查看了她的腿伤,忧虑又生气:“纱布又染红了,你越是乱动就越是难以痊愈,知道不?”   谢冰:“……”   她回过神来,便又看着吕初发呆。   任务完成了,吕初没事了!以后,吕初可以永永远远的陪着自己,她心神激荡之下,忽然一把钻进了吕初怀中,死死地搂着她的腰:   “吕初,吕初,吕初。”   她小声小声地喊着吕初的名字。   吕初被她拱的痒痒,结实的手掌就要拍到谢冰后背上,顿了顿,轻轻落下。   这次,力气放的很轻很轻:   “二水,我在呢。” 第158章 护法   “这里是星罗峰, 刚才过去的是赤焰峰……”   九大主峰已然游览一遍,“我们这就回主峰啦。”   萱瑶侧身坐在皮毛蓬松的白色龙马上,娇小甜美,大而水润的眼眸在日光下灼灼发亮, 乌发缀着的花环衬得她略有些稚气,是含苞欲放的花朵。   她今日穿着一身白裙, 随着来自湖畔股的白色龙马轻巧飞跃, 微风荡起她的流纱仙裙,愈发显得仙气飘飘, 是最惹人注目的女修。   雪白的蹄子踏过云层, 而与萱瑶并肩而行的, 是比她的纯白更灼目的金灿灿——妖太子姬乱芒。   姬乱芒笑意吟吟, 一双妖冶的眸子里盈满了娇媚的少女, “门派风景果然甚好,也只有这样的风景, 才能养出来像你这般的女子。”   萱瑶小脸微红, “太子总是这般……这般,阿瑶、阿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姬乱芒笑吟吟, “什么都不必说, 本太子自然什么都懂。”   她懵懂不解,“你懂什么了?”   他不答, 视线攸然垂落,看向脚下,从天际往下看去, 便看到一排巨大的蒲公英挺拔的立着,而那里,熟悉的妖火气息一闪而过。   他微微眯了眯眼:“谢冰不是你大师姐么?住所倒是离主峰甚远。”萱瑶作为最小的弟子,可是跟着师父顾莫念修行的。   萱瑶敛了敛清澈的眸,似是掩去了什么,“师姐拜入师父座下已经很多年啦,那时候我还没来呢,大师姐在太微院里呆了好几年,直至多年前才搬出主峰。”   她咬了咬唇,“这里怎么说也是属于主峰,只不过是偏远了一些,大师姐兴许是喜静。”   说话间,已然到了主峰,姬乱芒随着白色龙马落在白玉地砖上。   他笑意吟吟搀扶着萱瑶跳了下来,手指轻触,冰肌玉骨,宽大的拇指抵在她娇嫩的掌心,爱不释手的细细摩挲。   萱瑶下意识一颤,红着脸抽回了手。   她呐呐道:“那我先回去啦,明日是庆功仪式,你、太子殿下早点休息。”   “这么关心我?”   姬乱芒往前逼近两步,一抬手,便将她抵在了雪白的墙壁上。   她被圈在方寸之地,眼睛看也不敢他,“太子,你、你要做什么?”   姬乱芒眸色愈发深沉,侧头便要吻去,而萱瑶似是被吓傻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便跑向太微院。   嗔怒的声音随着香风飘来,“你下次再这般,我便不理你了!”   姬乱芒低低笑了笑,懒声道:“出来吧。”   从太微院门口合抱粗的大树旁,伸出半个脑袋,谢冰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姬乱芒:“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好无辜!   考试还有一天时间,她的技能还未刷满熟练度,然而大腿被捅了个洞,行动根本不便,“审魂术”只能在门派里进行,这里可谓是整个修仙界中最正气凛然的门派之一,当然抽取不到什么七天内刚死的魂魄,好在虽然没有抽取到魂魄,熟练度却蹭蹭蹭涨,终于刷满了。   然而“瞬行术”却有些犯愁,她拖着一条伤残的腿,吭哧吭哧的练瞬行术,一开始总是找不到要领,瞬行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比如说树枝上,半空中,河流里……这瞬行术也太坑了吧!怪不得是1级瞬行术,怎么升级啊!   谢冰一路琢磨怎么用,直至发现自己一路瞬行,到了太微院外,刚准备离开,便看到远处的一坨金灿灿与白色龙马落了下来,她的神识隐约觉察到一丝异样。   随后,就看到姬乱芒上演霸道总裁的一幕,壁咚,准备强吻小白兔!   谢冰:“……”   当时她就紧紧贴在树上,动也不敢动——她可不敢弄出来动静打断万人迷与追求者的甜蜜互动!   前天她去骗小白兔女主,结果差点被掳走万劫不复,要是原书,估计读者都在大喊让她这个恶毒女配死了。   现在要是再打断小白兔跟姬乱芒,就是狗皮膏药式的伺机搞女主的恶毒女配!   好在萱瑶跑进了太微院内,没想到姬乱芒竟然早就发现了她……不愧是坐拥宠妾无数的妖太子,当着人的面就要强吻,心脏够强。   “你什么都看到了。”   姬乱芒唇角挑起一丝妖冶的笑,眼尾微挑,“是不是对拒绝本太子很后悔?”   谢冰:“……”   脑子有坑吗?需要治病吗?   “你腿好了?”谢冰眼眸冷淡,威胁。   姬乱芒轻嗤一声,伸了个懒腰,“无所谓,反正你现在跪下来求我,我也只能给你侧妃的位置了……”   他一步一步,缓缓逼近谢冰,嗓音低沉,恍若呢喃:“后悔吗?”   眼睁睁的看着姬乱芒的手臂再次伸过来,这是熟悉的壁咚!   谢冰:hello?你当真是疯了吧?   她面无表情的甩了一下手中的小黄书,直接瞬行术错开身形,“我后悔的是,当时怎么就没有把你绝育了呢?”   姬乱芒的手,收势不及,按了一个空:“……”   壁咚,又失败。   ……   “看到了没!”晏成痴啪的一下拍手掌,“我就说弟妹绝对不会再跟妖太子联系了,你看着断的多利索!”   云层之上,两个身形挺拔的男人并排御剑停滞在高空之上,晏成痴与殷倦之刚从议事堂出来,去太微院等主座大人,没想到刚到主峰这里,便看到妖太子的三角恋。   晏成痴看萱瑶的八卦还看的美滋滋的,直至姬乱芒逼近谢冰俯下身来……他立刻跳起来去捂殷倦之的眼睛……   然后就被拍开了。   殷倦之明明唇角是勾起的,那双桃花眼里却是泛着冷,这是晏成痴从未见过的森然,他心里头直嘀咕,这弟妹倒也真的有几分本事,竟然将这尊喜脾气好到不得了的大佬给逼出来脾气。   浓眉大眼蔫蔫的,刹那间峰回路转,谢冰竟然是躲开了!他这才呼出一口气,“你的小憩阁这么多年没开伙,刚才还让小冉去做营养餐,不还是为了弟妹?你应该勇敢表达心意嘛!”   便在这时,看到谢冰瞬移瞬移着……迎面与一个有白色狼尾的少年汇合,两个人对视一笑,极为默契的一起练瞬行术。   晏成痴愣愣地看着两个人渐行渐远:“……”   苏肈?   殷倦之看了他一眼,笑得凉飕飕的,“谁说是为她?”   他脚下灵剑锋芒一转,直接向下而去。   晏成痴痛苦的捂住自己的眼睛,完了,在他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俩人在一起吗?   ……   谢冰与陪练·苏肈配合默契,她的技能千奇百怪,好几次都是与苏肈一起共同研习刷熟练度,刚才她给他传了讯,苏肈没多久便赶来了。   唰的一下,谢冰瞬移出三米,她叹了一口气,“这瞬行术不够远,真的交战时候这一点够做什么呢?瞬行千里那种才好用,一级还是有点鸡肋啊……你的妖火控制的怎么样了?”   “好多了,”苏肈抿了抿唇,垂下的手指与她的裙摆触手可及,许是因为动作太大,暗色的血迹洇染出浅浅的一点。   “你刚受伤,还是不要太过于劳累,待伤好了再练也是一样。”   谢冰笑起来,“知道啦,我练完就可以休息了!”   等今晚上的考试解放,她就可以咸鱼躺好几天,考前一定不能松懈。   她坚持,他便陪他。   苏肈:“好。”   ……   当天夜里,谢冰点了灯,靠着枕头看书,等说晚上来的殷倦之。   直至迷迷糊糊睡醒,发现天光大亮,蜡烛已然烧到了尽头,竟然没来?   谢冰蹙了蹙眉,掀开被褥单腿蹦蹦蹦,蹦到了门口推开了院门。   晨光初起,山间雾气隐约,院子里鸟鸣声声,一只黑猫蹲在缸边,飞快地甩出利爪,将水中鱼一击穿透。它衔着小鱼,得意地翘着尾巴从围墙跳了出去。   没有,什么都没有。   谢冰关上了门,蹦回去,躺下继续看书。   殷倦之,狗比,果然喜怒无常。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你是谁啊?   她面无表情地翻页,又骂了一句。   狗比。   ……   这日的巳时,妖都与仙都的庆功仪式在星耀广场举行,极为盛大。   各门派弟子皆数出席,谢冰瘸着一条腿,跟田喜师兄报备后,便坐在半山腰上遥遥看着,她坐在一把宽阔的椅子上,手中还抱着几本书。   今夜子时,便要考试,谢冰翻着书,不时地看向下面的星耀广场,地板上铺着极为绚烂的地砖,拼设成闪亮的星,而那里流光溢彩,显然附加着极为强大的阵法。   白茫茫的,全都是太虚派的白色校服,只在纹饰上加以区别。而在主座上……   谢冰眯眼,妖族以太子姬乱芒为首,太虚派这边以主座大人顾莫念为首,其余诸位峰主俱在,除此之外,便是殷倦之,乃至晏成痴……晏成痴这次率领止战部作战,体现出绝佳的领导力,证明了他的能力,渐渐委以重用。   在庆功仪式授予先进修士奖励的时候,萱瑶作为年青一代最为瞩目的修士上台,而她脚下一虚,竟然差点摔倒。   众目睽睽之下,姬乱芒伸手扶住了她。   再然后,一道雷光闪过。   在庆功仪式上,萱瑶的金丹雷劫,来了。   “金丹雷劫非同凡响,萱瑶师妹刚受伤,能不能挺过去?”   “是啊,在这次斩杀渊魔中,萱瑶师妹可是贡献颇多,也许是因为功德加身,这才在庆功仪式上迎来了雷劫。”   “等等,萱瑶师妹,才修行了一年多啊!”那人瞠目结舌。   所有人都在惊呼,年青一代中,也仅仅有身为五灵根的萱瑶,才能用仅仅一年多的时间便能顺利金丹期,不仅仅是进入了金丹期,今日在妖界正道的见证下,便要结金丹了!   金丹期极为特殊,只有度过雷劫之后,才算是真正的踏入到逆天飞升之路,而若是没有度过……便是要修为大减,一路掉至最底层,甚至毕生都无法再次登顶。   谢冰遥遥看着这一幕,她合起来书,视线落在那一袭白衣的清冷面容上。   顾莫念,如此疼惜他的小徒弟,萱瑶身子这么虚,他自然不会让她硬扛。   天幕已然黑了下来,与谢冰上次顿悟的雷光不同,这次的雷,交织着金色的光,当金丹雷劫劈下来的那一瞬间,白衣已然迎接上去,为萱瑶挡住了雷光。   主座大人,顾莫念,竟然飞身而起,为他珍视的小徒弟,生生承担了雷劫。   “轰隆隆——”   巨大的雷光照耀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萱瑶哭着追过去,却被雷光余韵打落在地上,她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仰头哭喊道:   “师父!”   “阿瑶不要你承担,阿瑶可以的,师父……”   她低低啜泣,泣不成声。   师徒情深,见者动容。   ……   臧真人带着星罗峰的修士们修补星耀广场雷劫造成的阵法波动,谢冰合上书,挥出冰霜发带成灵剑,准备坐上去回去。   眼前,是一道金灿灿的光。   姬乱芒笑意吟吟看着她,“好姐姐,你也快金丹了吧。”   谢冰懒得理这个发情怪:“嗯。”   “顾真人为了自家徒弟,硬生生扛了十三道天雷,我观他神识激荡,修为不稳,必然要去闭关了,他一心为了弟子,我看的十分感动啊,若非顾真人拼命如此,阿瑶还要受好些罪。”   “只是这般一来,到你金丹的时候,你师父恐怕无法为你护法,只能硬生生的挨了。”姬乱芒遗憾叹气,“我看你孤零零坐在这里观礼,好生可怜,怕是没人肯为你护法,不如……”   谢冰沉着脸,“哦,知道了,别挡我。”   不如个锤子,她要回去看书了,不看书还金丹个毛线。   她一屁股坐在灵剑上便要离开,姬乱芒手指一挥,一道金光挡住了她的路,他眼神妖冶:“等你金丹之时,由我来为师妹护驾,如何?”   谢冰翻了个白眼,两手交叉握拳,活动手指,准备揍狐狸。   便在这时,身后传来清润的熟悉嗓音:   “师妹金丹之时,自有我来为师妹护法,不劳妖太子殿下。”   谢冰缓缓扭头,看向殷倦之:??? 第159章 镜子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何时会结丹, 毕竟萱瑶师妹是五灵根,天赋异禀,结金丹顺理成章,而我不然。”   谢冰坐在宽大的银色长剑上, 他站在她旁边,白衣随风而动, “不过还是多谢大师兄。”   殷倦之也不知道搞什么, 竟然主动来说他会帮忙,谢冰把这归于对妖界的敌视, 毕竟妖界已然站在魔界的对立面上, 这两位怕是日后的劲敌。姬乱芒对殷倦之嗤之以鼻, 拂袖而去。   谢冰对自己的修炼做了最坏的打算, 上一次她的顿悟天雷便十分可怖, 有一种……天道借着机会,要弄死她的那种感觉, 所以结金丹的时候会有人帮助她?谢冰对此怀有怀疑态度。   “你的身体, 自打上次顿悟后可有好转?”殷倦之没答她,转而问起这件事。   “没有,谢冰老老实实的说。   至今为止, 逆天而行只是助长了她的修为,并未将她的身体改变, 到底是逆天而行的,饶是走了书修的路子,也与普通的修士不同——我就是我, 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所以,”他淡淡的说,“这雷劫淬体,你怎么扛过去?”   谢冰哑然。   剑光落下来,掠过了狰狞的杀人柳、高大的蒲公英,吹起了片片白色的种子,平稳地停在石林峰小院前。   殷倦之脚踩虚空而下,宽大的手掌有力地抓住谢冰的胳膊,温声道:“师妹小心。”   阳光炙热,泛着耀眼的白,他一身白衣,清俊潇洒,桃花眼专注的看着她的时候,真是有一种翩翩公子的风韵。   夏日的衣衫很薄,薄到透过薄薄的一层,能感觉到他的掌心极为冰凉,被他握住的手腕沁出来薄薄一层细汗。   谢冰垂下眼睫,左腿使劲儿蹦下来,单脚支住身体,一蹦一蹦的往院子里去,殷倦之没说什么,只是一直扶着她,就那么徐徐的同走进了院子。   “我晚上再来看你,”殷倦之似是还有些事情,将谢冰扶到床上便这么说。   谢冰:!!!   “不用了,大师兄你先忙,我晚上还要学习!”今晚上子夜就要考试,晚上更是考前黄金时间,她哪儿有功夫应付殷倦之?   顿了顿,殷倦之道:“好。”   他转身便走,谢冰抬起头,只捕捉到一抹白衣背影。   等等,他就又这么不辞而别了?   ……   谢冰怀着无比敬畏的心,翻阅着《红楼梦》:这本简直是书中大牌,她不敢奢望短短时间内将它吃透,只想着能够考试过即可,日后再细细揣摩。   而《长生殿》和《桃花扇》也不敢放松,毕竟系统出的题目越来越难,简直处处都是重点。烛火摇曳,谢冰对着自己整理出来的重点背书,背的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说猪老弟,你想好了没有?你把小冰冰给我搞过来,我给你全冥界的好吃的,我特么都卖力吃了半个月了,您老人家怎么只流口水不交投名状呢??”   那人的声音崩溃里透着愤怒,愤怒里透着可怜,分明是冥寒蝶。   谢冰趴在窗户上看去,只见昏昏暮色下,小黑总管庞大的身躯趴在地上,与那块灵镜面对面脸贴脸,哼唧哼唧的傻笑。   镜子中的冥寒蝶简直要崩了:“你来冥界,我给你换个身体!你想要男身女身?我这里有数不清的俊美无双肉鼎,绝对让你试个爽,保你满意!”   小黑总管哼唧一声,用鼻子推了推镜子,然后吧唧吧唧嘴,示意冥寒蝶继续开吃播。   冥寒蝶:“……”   他抱头,镜子里传来崩溃的嚎叫声。   谢冰:“……”   给猪换人身?冥寒蝶疯了?   没想到,冥寒蝶还在锲而不舍的策反小黑总管,甚至用人身来诱惑它……小黑总管可不是普通的猪,谢冰不信它没听懂,只能说,它是自愿当猪的,或者,它真的只是更喜欢看吃播?   她收回头,洗了把脸继续看书,直至子夜来临,系统提示声又来了,她平躺在床上,进入到考试中。   题目不多,只有两题,却比之前考的更为深入。   1.关于《红楼梦》的主题,历来众说纷纭。鲁迅说:“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今人或以为“情场忏悔”,或以为“封建社会的挽歌”,或以为“封建贵族走向没落和崩溃历史命运”,或以为“反映阶级斗争”等,试从美学角度加以阐释。   2.就“通过男女主悲欢离合,串演一代兴亡的历史故事”这一点,比较《长生殿》和《桃花扇》艺术构思异同。   谢冰:“……”   忽然,晕字。   考试题中,必经的“迷惑试题”来了!   啰里啰嗦说了一堆题干,真实的意思却影影绰绰不给个准话,谢冰深吸一口气,认真分析这臭长臭长的题目。   第一题不仅题目长,还要用美学角度分析,她按了按眉心,决定从者和“艺术感”入手,分析文学作品的评价,结束之后再分析一波《红楼梦》即可。   第二题本质就是比较两者在构思、主旨的异同,只需要一起对照分析即可,谢冰从取材、爱情、遗民心态和结构方面来分析……   文科答案,字太多了,写完密密麻麻的答案,手要没了!   夜色浓郁,烛火摇曳,深山里盈盈亮起的灯火,将枯寂的山腰晕染出朦胧的暖色。   高大的蒲公英里,跃动着一团团妖火,而最大的妖火上,坐着摇曳着狼尾的少年。   他托腮趴在种子上,垂腿凝神,看着那一扇开着的窗户,光影婆娑,谢冰正在看书吧……   他趁夜而来,却不敢进门打扰,寒露一身,亦是不知道呆了多久。   只是这般遥遥看着她,也是一种安心。   他有些困了,晃了晃毛绒绒的长尾,打了个浅浅的哈欠。   天,要亮了。   ……   【系统:恭喜宿主通过阶段考核!通过奖励:金丹塑形速度由0-50,②瞬行术1级升级为2级,③雷系法术:穿云残雷一级。】   “学习修仙系统2.0”之后,说是根据宿主要求自行调整奖励,果然这次都是有用的,特别是最后一个——这是要当她跟天雷对轰吗?   谢冰冷漠着脸,系统真是生怕她不死!   总而言之,金丹近在眼前,法术又多了一个,谢冰翻了翻自己的小黄书,上面的技能越来越多了,天色渐亮,她满足地抱着书在床上打了个滚,睡着了。   而院落外的巨型蒲公英颤了颤,只飘落数支种子,上面坐的狼尾少年,已然不见了。   ……   荒野空寂的山中,吕初背着二水,健步如飞的爬山路。   这里是太虚派相近的北斗州,属于仙都势力范围,谢冰的考试结束后过了两天疯狂补觉的日子,第三天下午就被吕初和金火给揪起来了 ——庆功仪式已然结束,妖太子回去复命,主座大人闭关疗伤,苏肈被雷浩荡压去闭关,明闻被容明旭拉走组团试炼,两个人无所事事,跑去接了任务打发时间,把瘸腿的谢冰也给算进去了。   谢冰当时:“???”   她的腿上已然好了大半,只是走起路来有些瘸,御剑而行的时候还好说,就是上山路的时候极为不便,唯一的体修吕初直接就把谢冰给薅在背上。   谢冰乖乖趴在她背上,锤了锤她的后背:“行不行啊?你累的话,就放我下来吧!”   吕初脸不红气不喘,在山上走的是健步如飞,“二水,你太小看体修了,你这才几斤重?几千斤我也背过。”   她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乌发扎成一个髻,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极为简约利索。   “可是你要我带这么多野餐用的食材,会不会对这次任务对象太过于不尊重了?”   谢冰也是在路上才知道,这次任务极为简单,比之前的一日游还要简单,被称为“半日游”:   镇上一家成衣店发生了异样,来试衣服的客人总是无故失踪,直至多日后便自行回来,忘记了去过哪里,镇上的居民认为这里出了妖物,特意请求太虚派降妖。   “就是一个小任务而已!解决了这个小任务,师父就要我去历练了,怕是几个月都回不来,你还不珍惜一下跟我在一起的日子?”   “哦,”谢冰乖乖应了,趴在她背上侧头看金火,“你也是无聊?”   金火左眼睛上一个大大的黑眼圈,像是被人揍了,他烦躁的挥了挥手,“别提了,明云仙子竟然真的跟容明旭好上了,我心里烦。”   谢冰:……   好嘛,这位是失恋了。谢冰忽然想到明闻陪容明旭组队,这还真不好站队,这该死的混乱关系!   直至翻越了一座大山,这才看到山中的城镇。他们一路到了成衣店,这才发现,这家店铺,在一众门面中,超乎想象的大:它横向有五间门面,上下两层,衣饰繁多,店内分别有裁缝区、丝绸区,人来人往,香风阵阵。   店家名叫卫仪,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家里略有几分薄产,开了这家“织女店”,没想到开了之后生意极为红火,竟然越开越大,财源滚滚来。可是好景不长,三年后便出了这件怪事。   谢冰在进镇的时候便跳下来了,她一瘸一拐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一边听吕初与卫仪说话,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饶是出了这样诡异的事情,店里的女子却不少,这里民风开放,并未有什么男女大嫌,有些小娘子的眼神时不时地锁定在卫仪身上,不时掩唇偷笑。   “出事儿的在二楼贵客室,”卫仪仪表堂堂,下巴上一抹胡子,更显得儒雅,虽然开了几年的店,根本不像是商人。   打开房门,里面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小房间,没有窗户,却布置的极为温馨。   吕初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没说什么。金火神情蔫蔫,捂着自己的熊猫眼倒抽冷气。   一扭头,就看到谢冰坐在梳妆台前照镜子。   “二水,你看什么?”   谢冰没回答,一直背对着她。   场间一时有些静默。   吕初走过去,拍了拍谢冰的肩膀:   “二水?”   谢冰扭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向卫仪:“这间屋子里,以前住过人?” 第160章 在笑   “织女坊”很干净。   三人小队将两层楼一共十间门面这么大的地方搜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发现,没有妖气,没有魔气,也没有鬼气。   日光下, 清清白白。   卫仪似是了然,微叹了一口气, “我给三位仙师安排了住宿, 便在隔壁的客栈里,三位仙师好好休息, 这是店铺的钥匙, 兴许晚上会有所发现。”   “爹爹!”   娇小的小女孩横冲直撞地跑进来, 一把抱住了卫仪的大腿, 她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大, 一张小脸白皙可爱,眼睛水润如葡萄。   身后的奶娘跑了一身汗, 看到卫仪连忙道:“老爷, 小姐实在是想你,便过来找你了。”   卫仪躬身, 熟练地将娇娇抱在怀中, 笑呵呵道:“没事,想爹爹了?”   娇娇想要说什么, 骤然间咳嗽了数声,“爹……咳咳,我想吃糖葫芦。”   “今天有没有好好吃药?”卫仪极为温雅, 说话间却笃定淡然,“吃药了才有奖励。”   娇娇撅着嘴,声音也小了下来:“……没有。”   卫仪似是了然,将娇娇递给奶娘抱,“回去吃药。”   “哦。”小娇娇攀着奶娘的脖子,趴在肩头,大大的眼睛看着三个陌生人。   谢冰坐在座椅上,若有所思地抬头。娇娇与谢冰对视一眼,眼睛全都是好奇。   金火抱剑而立,吊儿郎当道:“你女儿什么病啊?”   卫仪说,他在五年前取了一户农女为妻,两年后有了娇娇。   在生产的时候恰逢一场大火,不仅烧毁了他的院子,妻子也难产而去,从那之后便再未娶妻,一直是他自己抚养娇娇。   娇娇出生时候难产,从小就体弱多病,又有哮喘,求医问药都不见好,说是娘胎里带来的,需要慢慢调理,他没有办法,只能心疼地看着小小的人每天吃药。   不过好在娇娇开朗活泼,卫仪放心了很多,兴许坚持吃药,等年岁大了,便可渐渐痊愈。   ……   “所以说,都没发现?”   三个人在客栈里开了个小会,体修吕初没发现异常,剑修金火没有发现异常,书修谢冰也没有发现异常,卫仪与娇娇更不用说,放出神识感应一圈,什么异常都没有。   吕初垂着头,指节分明的手指快速转动着小刀,将两个苹果削好,切块放在盘子里,插上竹签,推给了谢冰,“二水,吃水果。”   谢冰垂头翻看着几本厚厚的衣裳册子,她极为熟稔的放在嘴里嚼起来。入口香甜,汁水横流,中州大陆的灵果名不虚传,她的手指放在了册子上:   “这几件衣裳挺好看的。”   金火身体全都缩在宽大椅子里,翘着二郎腿,双臂抵在椅背上,哼了一声道:“女人,就知道看好看衣裳。”   吕初的大手,啪的一下打在了他头上,“二水让你看你就看,哪儿这么多废话!”   金火瞬间就蹦起来了!吕初一个体修,竟然敢打他?“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们济世峰,我们赤焰峰个个脾气都是一等一的暴躁,从来没怕过谁!你竟然敢打我的头?我今天非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吕初冷笑,“来啊,谁怕谁!我把你另外一只眼睛也给打黑!”   金火:“!!!”   谢冰被吵的头疼,再打黑一只,那就成熊猫了,她皱眉说:“金火,过来。”   已经拔出炙火剑的金火:“哦,好的,爸爸。”   他利索收剑,臊眉耷眼的溜过来,垂肩站在谢冰旁边。   吕初:“……”   不愧是二水的好儿子!   谢冰拍了拍厚厚一沓子图册,“我翻完了这几年所有时兴衣裳的图册,发现了几点问题,一是图册里的衣裳款式都很普通,是寻常凡俗的衣裳,也是一个小镇能消费起的衣裳,但是每本画册里都有一部分衣裳极为精美。”   吕初随手翻了翻,她“咦”了一声:“这不是仙裙么?”   凡俗人穿的并不能被称为仙裙,女修穿的衣裙皆是特制,多是经过炼制,非常薄,层数很多,却丝毫不显臃肿沉重,穿上便仙气渺渺,甚至有防水抵挡攻击等各种加成,当然所需的价钱不菲,极为昂贵。萱瑶常穿的粉裙亦或者白裙皆是一等一的仙裙,多层叠加,却更显飘逸,每件都是天价。   “只是款式像,层数也不多,”谢冰指出来给他们看。   金火不以为然:“这也是正常的,凡俗之人多是慕仙侠之士,效仿各个方面,衣裳不足为奇。”   “是,”谢冰点头,“可是,一般来说,凡俗的衣饰店内均是凡俗衣裳九成,仙裙一成并且是撑门面用的,然而‘织女坊’仙裙占到了三成。”   谢冰与萱瑶不同,萱瑶从不关心衣裙因为她的仙裙从不重复,穿也穿不完,而谢冰不同,她常去的是普通衣饰店,对于凡俗的衣饰店极为了解,多数时候,那种仙裙便是充门面的,绝对不像是“织女坊”这般,竟然占据了整整三成。   谢冰合上画册,对吕初说:“我要账本。”   夜色浓郁,镇上街道只有守夜人的梆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声音越来越远,黑漆漆的织女坊内,悬挂着无数层层叠叠的衣衫,门窗明明关闭着,却无端起了一阵风。   贵宾室的木门紧闭着,垂帐落下,遮挡住了亮光,只余下一层浅浅的晕染。   室内,火烛盈盈跃动燃烧着,休息用的榻上并未有人,循着铺设的柔软地毯往侧边走,便是装饰精美的木质梳妆台,铜镜很是光滑,映衬出大半的室内光景。   青色裙摆垂落下来,从小凳上落在地毯上,谢冰侧头趴在梳妆台上,枕着胳膊翻书,眼睛已然有些困顿,眼底的黑眼圈越发浓郁。   极为幽邃静谧,只有细微的纸页声,她又翻了一页,嗖的一下,后颈一凉,仿佛有人微微叹息,吹在了她的脖颈上。   谢冰后颈汗毛瞬间便立起来了。   烛火疯狂曳动,似是下一秒便要熄灭,   谢冰:“……”   真是熟悉的鬼片现场,她打了个哈欠,喃喃道:“三更了?”   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谢冰抬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烛火摇曳,晕染出清清浅浅的轮廓,昏黄镜子里的她,是一团青影,略微闪烁的冰霜发带,是镜子中的自己。   然而,镜子中的自己,勾起唇角。   在笑。   镜子里的“谢冰”笑得邪魅,与平日里清冷温柔的截然不同,而那个“邪魅谢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谢冰第一次见这么邪魅的自己,她好奇伸手指,触了触铜镜,“我竟然还有这么欠打的模样?”   她要是这种表情,早就被顾莫念拖去炼丹了!   镜子里的“谢冰”眉头皱了皱,镜面波动,从里面伸出一只苍白到透明的手,死死扣住了谢冰的手,便要往里面拉。   与此同时,“她”的另外一只手霍然伸得很长很长,一把抓住搁在旁边书桌上的一沓子画册。   画册被拉到了镜子里,继续拉谢冰。   谢冰极为顺从的被拉起来,“别那么急嘛,你也是爱书之人?那你都拿书学习,我怎么可以比你落后?我的书还没拿,出门怎么可以不拿书呢?”   比拼爱学习,谢冰还没有输过!   谢冰勤快的收拾了三本书,抱在了怀里,“走吧。”   “镜中谢冰”:“……”   “她”顿了顿,继续拉谢冰。   谢冰身体被拉进去一半,好不容易拉到了腰肢,她忽然道:“别急别急,我夹个书签,不然等会回来该找不到了。”   “镜中谢冰”:???   “她”差点想把这女人甩出去!   谢冰下盘一沉,就从铜镜里折出半身,翻到自己印象中的那一页夹上书签,这才挠了挠头:   “我好了,你呢?”   镜中谢冰“:”……”   “她”沉默了,拉,还是不拉?   ……   “果然是镜子!”   贵宾室内烛火摇曳,什么都在原地,只有谢冰不见了,吕初催促金火,“找到了没?”   金火靠墙看着手中的罗盘,不耐烦地说:“找着呢!急什么。”   三人小队在商议之后,决定轮流进入房间里查探,房间里唯一让谢冰觉着异样的是镜子,可惜吕初和金火出场,这里安静如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谢冰叹了一口气,八成跟以前一样,感觉到灵气波动就不出场了,谢冰驻守后半场,等镜子里出现了跟自己一样的“人”之后,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按照他们之前商议的方法,金火用阴阳勘测盘测提前滴血上去的谢冰方位,果然,没多久,东方便亮了起来。   吕初一把抓住金火的胳膊,推开窗户跳了下去,身体像是武器,脚尖一踩便直接跃起,眨眼间越过无数条街道。   金火嗷嗷嗷怪叫,在空寂的夜色中回响:“吕初!你拉我跳楼干嘛啊??我能御剑啊!!!———”   ……   溶洞,岩浆。   谢冰是被热醒的,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巨大的空间里耸立着深褐色的石块,头顶上悬挂着尖锐的巨石,浓色黑雾环绕,一眼看不到天际。   而她自己……   她现在在岩浆巨石路上,悬空大约一米,坐在一个巨大的托盘上。   她侧躺着,手脚上没有束缚,只是将她像是一个“物品”一样摆放在盘子里 ——显然因为谢冰的特殊体质,将她当做凡人来对待了。   托举盘子的,是一个高约两米,周身像是燃烧着火焰,不时流淌着岩浆的怪物,他一跃一蹦的托举着盘子里的谢冰,竟然还挺稳。   岩浆流动缓缓,谢冰平静的躺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这里不是她所熟知的任何一个地方。   失踪的女人几天后都会回来,谢冰并不担心性命之忧,她闭着眼睛放任自己神识尽可能的探出去,却发现根本无法出岩洞——她起了更大的好奇心,那个镜子,究竟将她传送到了哪里?   岩浆怪停了下来,谢冰闭着眼睛让自己放松,不敢放出神识露出倪端,只感觉到一团香风走近了自己,随后一道妖气拍在自己身上,她放松了身体控制权,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   尖锐的爪子拿起盘子上的画册,几下裁剪出最新的仙裙,随手一挥,便成了一件真正的仙裙,随后那么一挥,便穿在身上。   画册画的栩栩如生,很精美,只是到底是纸材料,看上去好看,穿上的感觉并不好。   周遭哗啦啦岩浆声纷涌,耳边传来各种兽类的声音。   有人沙哑着说:“真是美啊……”   一股力道控制眼皮,谢冰睁开眼睛。   瞬间,她控制自己的心跳不要过快:   眼前,是十几团黑漆漆的“东西”,几乎分辨不出形状。   或者说,是烧焦的尸体! 第161章 粉色   “这次新品不是很好看呢。”   娇滴滴的声音, 黑乎乎的一团道:“我瞧着这次仙裙没有两个月前的好,少了几分仙气。”   “要什么仙气,这不是很有童趣么?”   旁边矮个子的一团焦尸道:“什么童趣,是情趣吧!”   众焦尸笑成了一团, 那声音在宽阔空寂的溶洞中回响盘旋,绵延不绝。   谢冰顶着粉绒绒的兔耳朵, 感觉她不像是个人, 倒像是一只通体粉红的兔子:   毛绒绒的兔耳朵立在头顶上,大约有三十厘米高, 通体粉色, 乌发上戴着红萝卜发饰, 她毫无表情地睁着眼抬着脸,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全都是煞气:   ——这什么见鬼的兔子情趣装!   而身上的衣裳……更是古古怪怪:   脖子上挂着一个白色的大铃铛, 粉红色的抹胸上垂着蓬松的白色兔毛,露出窄窄劲瘦的腰肢, 在窄腰上, 悬挂着另外一个白色大铃铛,搭落在下身短裙, 粉色的衣料簇拥着, 显出几分蓬松,到大腿处便没了, 转而是蓬松成粉色球状的装饰,直至脚下,踩着一双粉红色的靴子。   大腿处有贯穿伤, 缠绕着绷带,这下连绷带都被装饰上,闪着粉色光。   她心如止水,甚至还想撞墙。   这样一来,谢冰的眼神略有些让人惊悸。   有焦尸过来查看一番,确实是毫无灵气。   “是凡人啊,怎么看上去眼神这么有杀气……”她嘀咕着,“好生奇怪。”   谢冰:“……”   穿着这样的衣裳,让她好生羞耻。   更重要的是,她面对着一群焦尸陶醉欣赏新衣裳的画面,更是啼笑皆非。   那群焦尸随手一挥,到处是飞舞的纸屑,纸屑自动飞到了书上,她抱过来的几本书顿时便被自动装饰起来,直接给书换了装扮:粉红色的书皮,还带着毛绒绒的兔子短尾巴!   一道纸屑直接飞到谢冰腰间,将她塞在束腰上的小黄书也给变形了!   被装饰城粉嘟嘟的、带着兔尾巴的小黄书:“……”   这群焦尸把人搞到这里,只为了玩儿奇迹暖暖?   更难以置信的是,耳边传来了系统的播报声:【恭喜宿主解锁商城-装饰选项!可用积分开通武器装饰选项,可选择多种多样的主题哦!】   【现有武器主题:一本平平无奇的小黄书。临时主题:一本粉色兔女郎短尾巴书,柔软真皮,手感更好哦!可用积分升级为永久款项,首次升级,仅需1000个积分!】   谢冰:“……”   你到底还是不是一个正经系统了?一千个积分,她这么穷,像是能开通的样子吗?   谢冰喃喃:我忍不了了。   谨慎让谢冰忍到了现在,被打扮成粉嘟嘟让冰姐出离了愤怒,更别提连系统都被带歪了。   她大约审视了一遍这群焦尸,抬手就把松松挽住长发的冰霜发带给抽了。   抬手,冰霜发带飞舞,闪烁着微微的冰霜之色。   那一瞬间,一群焦尸的眸光立刻落在了她身上。   中央的焦尸转头看向岩浆怪,“我让你找凡人,你找的这是什么?”   普通人根本无法脱离控制,然而在谢冰动的刹那,她再也无法控制住眼前的这个凡人!   岩浆怪无辜开口:“没有灵气,确实是凡人啊。”   “不管你是什么,你要死了。”最黑的焦尸声音里阴寒无比。   谢冰不耐烦了:“先死的了不起啊?投降不,不投降我来砍人了。”   焦尸冷哼一声,抬手便是无尽的火焰。   小兔子尾巴书仿佛在哭泣,饶是如此,仍然尽职尽责的悬浮在半空中,随着谢冰的心意翻页:   “添了些行云,想匆匆,忘却仙模样!”   瞬行术直接闪避开火焰攻击,下一刻,“六月飞雪冤杀计”瞬发出来,无尽的雪花滋啦啦与火交融!   粉色兔子衣裳不知道用什么妖术变的,谢冰根本扯不断,她顶着长长的兔耳朵和粉嘟嘟的一身装扮,冰霜灵剑便向着最中央的那人刺去。   已然看到了他们的模样,不过是一群焦尸而已,不论他们有什么样的目的,制服住,便可了然。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轰隆隆”——   不仅耳边在颤动,尖锐恐怖的呼啸,从四面八方而来。   焦尸瞬间不打了,无尽的岩浆在翻滚,岩浆怪一马当先,直接往最里面冲去。   谢冰顶着巨大蓬松的兔耳朵,没动。   她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这吼叫声,赫然是地底渊魔的声音,这里,有渊魔!   谢冰瞳孔一缩,脚下藤蔓飞起,跟着他们追了上去。   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脚下的城镇变成了重峦叠嶂,环境渐渐越来越恶劣,直至到了大山深处,一直指引他们行进方向的阴阳勘测盘,微弱的闪了闪,在金火愕然的视线中,暗了下去。   罗盘没了响应。   他们此刻,站在两山的中央,这里是一处凹陷的峡谷,怪石嶙峋,几乎没有巨大的树木。周遭很安静,只有一轮红日,从山间缓缓跃起。   金火一身白衣,上面遍布红色火纹,托举着阴阳勘测盘,使劲儿晃了晃,却再也没有亮起来。   他呆滞脸,喃喃道:“谢冰行迹不见了,这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呢?”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找不到了。”   金火的脸色有些难看,这是师父郁焰的法宝,他求了郁焰很久才得到的,按照郁焰真人的说法,若非人死,否则不会失去踪迹。   谢冰的那一滴血在,只要不死,便能找到她。   然而,现在罗盘寂灭了。   吕初发丝全都乱了,她一把抓住金火的领口,冷厉的眸子里全都是冷静:“二水不可能出事,这次任务很简单,饶是她受伤,也足以应对!”   这次任务是最简单的半日游,正因为如此她才非带着二水出来散心,绝对不可能在这里栽了跟头,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被困在连阴阳勘测盘都无法追踪到的地方了。   她喃喃道:“没有那么糟糕,也许只是出事儿了,我们需要做的是找到二水。”   金火惨叫一声:“那岂不是更糟糕?”   连阴阳勘测盘都无法勘测到的地方,所遇到的事情,便不再是凡俗之事,凭借一个受伤瘸腿的谢冰,又怎么能应付的了?   更重要的是,修仙界中奇诡非凡,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谢冰究竟到哪里了?   吕初一把放开金火,她冷静地掏出来临行前明闻塞给她的地图,展开。   “我们先是经过了三座山,过了一条大河……之后又是山……”   直至定位他们所在的位置,她略微有些恍然道:“这里是深渊峡谷地界,怪不得,只有这样才说的通,二水一定出了事儿,我们必须去救她!”   “进深渊峡谷?”金火眼睛瞪大,几乎不可置信,“这段可是禁区,有去无回的!”   他们之前去的深渊峡谷是在中部,然而脚下这段可是被称为无人区,根本没有修士敢去,更重要的是,这里是暗河!也就是说,地图上只能大略标注,因为这一段的禁区都在地底下,没人知道入口在哪里。   “二水最后消失的地方,在哪里。”   吕初的眸子里湛湛发亮,凝视着金火。   金火咽了一口吐沫,手指向下,“就在我们脚下。”   四周森寒的山耸立,吕初长吐出一口气,灵气灌注脚下,“砰”的一声,踩在了地面上,犹如地动山摇。   她活动了一下手指,那手指竟然缓缓变了模样,赫然犹如钢铁:   她灵气灌注,徒手刨地,只轻吐出一字:   “挖!”   巨石怦溅,很快便飞出无数的泥土,被怦了一脸泥土的金火:“……”   吕初她急糊涂了吧,放着他这个剑修不用,自己动手挖!   金火握紧了手中的炙火灵剑,沉声说:“我也来!”   粉色的兔女郎·谢冰沉默了。   她跟着这群逃命的焦尸往里面走,直至越来越狭窄,连脚下石块都没了,到了一团打着漩涡的岩浆中心时候,巨型岩浆怪跳进去,一群焦尸皆数跳进去了。   怦溅的岩浆向着谢冰四面八方打过来,谢冰急速往后掠过,便在这时,左手腕上藤蔓上的红色琉璃珠微微闪烁。   一团红莲妖火,直接碎裂而出,将谢冰团团包裹,挡住了漫天而来的炙热岩浆。   岩浆很热,谢冰在红色屏障里,看到盛放的无数红莲之火,她心头一暖:是苏肈的本命妖火。   红光温柔的包裹着她,她试探的往前走,红莲妖火依旧包裹着她,耳边是渊魔的呼啸,岩浆在更为剧烈的颤抖怦溅,根据谢冰的判断,至少有数百只。   她不再迟疑,向着最中央处岩浆走了下去。   那团妖火,始终温柔的保护着她。   当岩浆淹没了妖火之时,巨大的山壁被轰塌,砰落在岩浆中,很快被笑容,而浓稠可怖的黑雾弥散开,无数的渊魔呼啸着,将触之所及全都吞没。   ……   岩浆深处,一道昏黄的镜光在微闪,眼睛里全都是红色,她像是漂浮一样走过去,就看到那团镜子前,站着几个岩浆怪,它们腾出来一片窄窄的空间,十几个焦尸就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它们皆背对着镜子,似是不敢照镜子,怕看到自己丑陋的模样,俱都仰头看着头顶上的岩浆:“那群该死的渊魔怎么又发疯了?”   “那个女人呢?”   “留在上面了,八成被渊魔吃了。”   “不应该吧,不是是修士么?”   “你见过没有灵气的修士?也就是渊魔的小点心罢了!定然死了!”   这群焦尸有气无力的讨论着,然后就看到从岩浆中分离出一团更为深邃的红光。   到了镜前空隙里,红光自动消散,化作琉璃珠闪过,安安静静地呆在手腕藤蔓上。   谢冰顶着粉红兔子耳朵,粉红兔尾巴书悬浮在她身侧,周遭霍然都是无数高速飘散的雪花,那雪花凌厉,显然能将他们片成黑色粉末。   一张小脸白皙的过分,她眸光清冷,含笑道:“不好意思,我没死,现在,可以说说你们是什么东西了。”   众焦尸:“……”   弱小,可怜,又无助,还丑。 第162章 找到   一群焦尸蹲下身, 抱着头,你挨我我挨你,列成一排。   他们的头低着,饶是如此, 依旧背对着镜子。   谢冰拿着剑跟他们说话,他们全都用背与谢冰交流, 声音不复刚才的猖狂, 垂头丧气,极为低落:   “我们不杀人不放火, 仅仅是拉人来换装而已, 这位道友饶命啊!”   “道友?”   谢冰挑眉:“你们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拉人进来换衣裳?这里究竟是什么?”   在修仙界, 只有同为修行中人才称呼修士为“道友”, 由此可见, 这群焦尸曾经都是修士,然而烧成了焦尸还活在地底岩浆之中, 倒是闻所未闻。   “这……”   说到这里, 焦尸们碰头一瞬,又开始支支吾吾。   谢冰叹气, 想让人开口, 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她的视线落在那一片立着的镜子,镜子不大, 大约只有两掌宽,更重要的是它已然碎裂,竟然只有一半。   她随手挥出绿色藤蔓, 将镜子勾过来,然而那一刹那,赤色岩浆混着镜光,险些打在焦尸的身上,他们霍然抱头,全都异口同声说:   ——“拿走拿走!”   ——“别让我们照镜子,有话好好说!”   ——“放下镜子,我什么都招!”   谢冰停滞一瞬,看着手中的碎镜:???   都成了焦尸,还挺爱美。   ……   谢冰将镜子扣在地上,一群丑到自闭的焦尸终于说了他们的来历:   与谢冰预料的差不多,这件事情并不复杂,复杂的是,他们的身份。   或者说,是“她们”。   正邪大战之前,遍布整个修仙界的深渊峡谷涌发出无数的渊魔,渊魔无穷无尽没有实体,杀而后生,修士死伤无数,陨落众多,险些倾灭,妖族自然也不能幸免。   在那一战中,天崩地裂,陷入到裂缝中的妖修死伤无数,妖族的尸体落在裂缝里,直至深渊地底,滚动的岩浆将他们灼烧成了焦尸,在那时,产生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异样。   如此历经诸多漫长岁月,终于,岩浆里的妖族焦尸睁开了眼睛。   这里深入地底,地心岩浆缓缓流淌,不知归处,而除了智商低下的岩浆怪之外,还有不时而出的大片渊魔。这些妖修已然身死,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焦尸,唯一剩下的便只有半片镜子。那镜子是法器,一分为二,可以在月圆时候与外界连接,便成了最后一抹与外界联系的纽带。   她们等待了很多年,直至某一天,在月圆之时,镜子泛起淡淡的亮光,另外半面镜子重出江湖。   谢冰心头一动,算算时间,赫然是正邪大战之前的事情了。那次大战民不聊生,险些将整个修仙界都倾覆,在谷焚天的梦境中隐隐窥视到一角,可谓是大佬众多,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然而,焦尸还能活着,除非是冥修亦或者是魔修傀儡,或者……所需要的是难以理解的生死之力,与渊魔有关的一切,都显得极为神秘与陌生。   为首的妖修焦尸名叫姜女,“我们没有恶意,毕竟被禁锢在这里很多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死去’,发现碎镜不能让我们离开这里,却能够将人拉进来之后,便有了后来的事情……”   卫仪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在家人压迫下,开了“织女店”,只是穷秀才没有什么脑筋,请的人设计出来的衣裳并不好看,一间铺子都快要倒闭了,姜女在月圆之时探出身子,为他设计了仙裙的图纸。   卫仪将她们,唤作“镜中仙”。   “从那之后,卫仪的铺子生意便好了起来,他还娶了妻子有了孩子,怎么说都是双赢,而我们,仅仅是想要他的画册,并且邀请一个女客人来这里做客而已。”   她们已经成了这样的焦尸,穿不上美丽的仙裙,更不可能出去,便借用这样默契的交易,给自己几分慰藉。   谢冰:“……”   听上去很有道理,可是总有哪里不对。   “那卫仪妻子的难产与大火呢?”   姜女摇头,“难产关我们什么事儿?我们仅仅是一群不能出镜子的小焦尸。再者,我们有求于卫仪,烧他做什么?况且,自从这件事之后,卫仪便认为是因与我们做交易产生的孽果,我们何必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是他真的认为是我们做的,岂不是要与我们不死不休?”   仅仅是个意外。   “画册呢?如果说最开始是你们设计的仙裙,后来为何是卫仪来提供画册?”   姜女她们面面相觑,最终小声说:“从他妻子过世之后,他便不想与我们来往,想要断了,可是这又是他能了断的?所以后来,便是我们要挟他提供。”   这灵镜是妖族法器,只要不是月圆之时双镜连接,一点问题都没有,焦尸他们更是能感应到外界是否有灵气,但凡有一丝灵气波动,便不会轻举妄动,所以至今卫仪对他们毫无办法。   ——这也就是为何吕初和金火出场,她们无动于衷的原因。   她们虽然死了,却因为曾经是修士,能躲避危机,安然居于地底岩浆之中,根本无迹可寻。   等到谢冰照镜子的时候,反复确认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谁知道……谢冰竟然有个没有灵气的奇葩修士!   谢冰若有所思,“卫仪怕是以为妻子之死是你们所为,之前请了道士却始终没有结果,直至这件事儿报到了太虚派,他怕是以为我们还是那种无能之辈,加上对于‘镜中仙’的恐惧,所以不敢将实情告知于我。”   这么想,倒也说的通了,毕竟卫仪是个普通凡人,跟这种鬼物打交道,妻子又身死,斩断与他们联系,并且坚持报官,已经是一介凡人能做的了。   一群焦尸怂怂地蹲着,“道友,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不要杀我们,我们都成了这种模样,万万不可能回到修仙界,只能在地底无尽的时光中,等待着死期。”   谢冰又查问了一遍,确实没有更多的线索,她们不伤人,只是找人来试穿美丽衣裳,无非是为了慰藉心灵。谢冰心头一动,再者,她们已然死了,还怎么杀?   “我出去后,会将另外半块镜子交上去,你们以后自己呆着吧。”   苟延残喘的活着,也是活着。   她们想活着,谢冰亦是。   众焦尸感激不尽,热情挥泪作别谢冰,这种场面看上去太可怖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渊魔是怎么回事儿?”   地底渊魔存在千万年,至今尚不清楚到底来源于何处,她上次见到渊魔出世,还是在海底圣庙废墟,这里竟然也有。   “我们苏醒的时候便有了,若是沾染渊魔气息,便会丧失神智,所以每次都避开它们。这次你来的很巧,好几年没有碰到过渊魔了。”   谢冰:“……”   她就知道,她就是一个小黑手!   姜女说:“正邪大战虽然斩杀无数渊魔,可是渊魔却始终没有减少呢。”   “还有最后一件事,”谢冰用手指了指头上的兔耳朵,面无表情道:“我的这一身衣裳,换掉它。”   姜女讪笑数声,小心翼翼的伸出烧焦的手指,竖起来一根:“第一件事,一般来讲,我们会将人留下三天,所以最后一套衣裳是我们认为最好看的,法术会保持三天。”   谢冰眉心直抽,身为直女,对这一身粉嘟嘟兔女郎实在是接受无能。   而悬浮在半空中的粉色小兔子尾巴书,也颤了颤身体,极为羞耻的蜷缩了书角。   “第二件事情呢?”   姜女伸出第二根烧焦的手指:“再次开启铜镜,需要一天之后。”   月圆未圆而开,月满将缺而走。最多时候,她们能将人留下五天,最短,也需要一天,所以,谢冰需要在这里等待一天。   岩浆上,是呼啸而过的大片黑雾渊魔。   事情虽然解决了,谢冰身在岩浆里,略有些忧虑的想:   吕初,应该急坏了吧。   ……   重重岩浆、山石、大地之上,无边无际的深坑中,两个黑乎乎的人,在“挖煤”。   太虚派的“校服”纯白无瑕,此刻被污泥染上,糊上了一层层黑色,金火一身脏污,瘫在旁边的碎石块上,腿都发软:“我自打修行之后,都没有这般拼过命!”   他喃喃自语:“几千米……几千米啊!!”   身为一个赤焰峰的剑修,他们脾气火爆,战斗力最强,谁都不敢惹,他横着走习惯了,根本不爱修炼,更别提这种倾尽全身灵气就为了挖出人的沙雕事情了。   一身灵气没了就坐下打坐恢复,恢复完就来劈石头,几千米,愣是让他第一次拼命去做,想想还心有余悸。   而吕初,至今没有停过。   她束好的长发已然凌乱,混着挖出来的泥浆与石块,几乎看不出来面容,一双眸子却灿烂如星辰,坚韧无比。   她看上去恍然成了泥人,狼狈不堪,饶是身为体修,也是要休息的,她的肩膀、手臂、拳头,渗出的血与泥土混合,极为可怖,却一刻不停,挖,挖,挖!   “吕初,你休息一会儿!”   金火有气无力道,“你不是给大师兄传信了么?这才过去半天,谢冰不一定就是真的出事儿了……”   后面的话他没说,要是真的遇到意外没了……吕初现在挖,也没了意义。   身形比一般瘦削姑娘宽阔一圈的吕初,后背绷紧了一瞬,她似是明白金火想说什么,顿了顿,只有力地道:   “二水一定在等我。”   “不管她在哪里,我都要去。”   “不论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她。”   倔强的女修活动了一下鲜血淋漓的手,将绷带缠绕的更紧一些。   随后,她将身体化作流行,将拳头化作武器,向着阻挡她往下的巨石轰出了一拳!   天地震颤,地动山摇! 第163章 一起   碎裂的镜光闪了闪, 小小的灵景晕染出一层浅浅的淡色光晕,倒映着岩浆的火光,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谢冰从镜子里出去的时候,若有所思地扭头看了一眼:   那群焦尸侧着身子, 不敢去直面镜子,“道友, 我们就不送了, 你出去后,将镜子收走吧, 此生怕是无缘相见了。”   这话说的有些憨厚, 谢冰点了点头:“自当如此。”   在这里呆了一天, 谢冰并未发现他们有妄图杀她的意图, 似乎本来就只是存在于地底的非人非妖的怪物。   束起的粉色长兔耳略略垂落, 略略遮挡的视线中,高大的岩浆怪恍然与赤色岩浆融为一体, 谢冰回过头来, 那团浅淡的镜光已然将她完全吞没。   ……   夜色浓郁,隐约听到有虫鸣鸟叫, 灵境的力度促使她直接扑了出去, 然而那一瞬间,她却凛然一惊 ——极为强大的, 危险气息。   长耳立刻竖起来,谢冰脚踩绿色藤蔓,闪身掠过, 随手将发带变幻成短刃。   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昏黄烛影中的那一抹白色袍角,上面的云纹隐约闪现,是太虚峰的服饰!   刹那间,短刃拐了一个弯,硬生生收了一半,随着她的动作,脖颈上和窄细腰肢上的奶白色铃铛铛铛作响,晃出令人心惊的杀意。   然而,那人眨眼间却迎着她的攻击而上,一只大手,直接扣住了她光滑嫩白的腰肢,将她捞到了怀中。   谢冰收势不及,“啪叽”一下撞上去,似是八爪鱼一般,结结实实抱住了他。   她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礼物,完完全全地投进了他的怀中。   那人似是怕伤了她,早就收了力道,被她的重量压的往后退了几步,直接抵在了后背墙壁上,他的手掌力度很大,险些将她五脏六腑都要勒出来,似是微不可见的怒意。   他的声音很熟悉,很清冷,也意外的柔和,极为慢条斯理道:   “师妹,你捉个妖而已,打扮成这般模样?”   两个人贴的极为紧密,微凉夜风中,她被殷倦之略微清冷的气息包围着,四面八方,无处可逃。   似是无意间,他的手指搭在裸露出一大半的雪白肌肤上,拇指微微摩挲娇小圆润的肚脐,说话间,呼吸打在她的耳边,汗毛立刻便起来,谢冰一僵,脚趾都要尴尬的蜷缩起来:   “大、大师兄?”   ……   头上顶着的粉红长兔耳,脖颈上奶白色叮叮作响的铃铛,抹胸勾勒出胸前的起伏,再往下,是因为过于瘦而有些突出的胸骨,以及平坦光滑的雪白肌肤,以及粉裙下的均匀的白皙大腿……这身衣裳,虽然不该露的都没有露出来,可是却无处不在散发着奇奇怪怪的气息。   他将她拽下来的时候,手指不可避免的触碰到大腿,连大腿上的贯穿伤打的白色绷带都变成了粉红色,入手软腻的触感久久不散,少女的幽香仿佛仍然萦绕在鼻尖。   殷倦之眸光沉沉,甚至挥手将塌边的烛台点亮,光影映衬着她,不但没有严肃的审问气息,倒是有几分欲语还羞的异样。   殷倦之一阵气闷,挥手就将烛台全都挥灭,眨眼间,房内便暗了下去。   然而,对于修士来说,这又与点灯何异?照样看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谢冰看着殷倦之点灯灭灯玩:???   狗比搞什么?   殷倦之放弃了跟灯作对,他神识随意在谢冰身上环绕了一圈,确认她周身并无大碍,这才开口,话语里有些似有似无的讥诮:   “解释一下,你都干了些什么。”   谢冰:“……”   这狗比眼里,自己八成又做不正经的事去了吧!   她垂着头,长长的耳朵也怂拉下来,她用毛绒绒的手抓着粉色小兔子尾巴书,挡住自己的肚脐:   ——她觉着肚脐有些酥麻,仿佛他的拇指还停留在那里,谢冰心虚极了,无论如何,没想到会以这一粉嫩嫩的羞耻造型出现在殷倦之的面前。   更没想到狗比这会儿表情极为幽深,像是在家等待着出去鬼混老公的怨妇一样,还要她解释?   若真是“大师兄”还好说,但是这家伙病的不清,谢冰也不敢刺激他:“其实是这样的……”   话音未落,略微粗重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殷倦之凛然,漆黑的眸中微微一动,一件红色披风直接飞了出来,将她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他一把复又箍住她的腰,指尖一点,一道灵气便包裹住二人。   一点烛光从楼梯溢出来,卫仪提着一盏灯,在织女坊巡视了一圈,他打开了贵宾室,黑漆漆的房间里安静静谧,空无一人。   梳妆台上的镜子安静的倒映着灯影,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请来的修士,已然两天不见踪影。   卫仪叹了一口气,将梳妆台上的画册摆放整齐,复又转身提灯离开。   门被关上,脚步声远去了。   谢冰缩在披风里,只露出一张素白的脸,她揪着衣领,满脑门问号:反正卫仪一介凡人,根本看不到她,给她裹的这般严严实实做什么?   更熟悉的是……   这披风又是红色?   ……   “事情就是这样。”   谢冰裹着红色披风,坐在梳妆台前,给殷倦之指了指这片镜子:“玄机应当在这片镜子后面,只需要将那半片镜子带回去交给破妄堂,自能解决问题。”   前世若是真有这样的任务,大抵是将那群焦尸灭了,再上交了镜子即可,怪不得会被划分到“半日游”的简单任务中。   “大师兄,这衣裳变幻用了某种妖法,我实在是破解不了,”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向殷倦之,他总不至于让她剩下两天一直穿这个吧?   殷倦之眸子幽深幽深,然而面容依旧风光霁月,仿佛一身正气,那一抹若有若无的愠怒已然消失不见。   他懒懒抬手,一道灵气便飞到了谢冰身上,这套看上去极为华丽可爱,穿上却极为不舒服的粉嫩纸衣服,便碎裂成无数的粉色光点,消失不见了。   谢冰微红着脸,“大师兄,你出去一下……”   她的青色裙子又报废一套,而兔女郎装扮消失不见后……这特么是真空的啊!   殷倦之:“……”   他似是也想到了,幽深幽深的瞥了一眼谢冰,什么都没说,转身出门。   ……   “我正好路过此处,恰巧接到吕初送信,便来瞧一瞧。”   路过?   谢冰问殷倦之为何出现在这里,他是这么说的,然而瞧着他正正好接住她时,脸上寒霜笼罩,似是都能杀人了。   谢冰不再多问,将梳妆台镜面打碎,果然,在木质底座夹缝里,塞着半片镜片。   谢冰正要将它夹出来,殷倦之手指一张,碎镜便飞到了他的掌心,他含笑道:“不劳师妹动手。”   行吧,你就继续草风光霁月大师兄的人设去吧!   她手中不停,折了灵鹤飞了出去,吕初他们没在这里,必然是去找她了,谢冰必须第一时间将她安然无事的消息传给她。   谢冰抬手,用冰霜发带将披散的乌发扎成蓬松的高马尾,发尾尾尖坠在青裙腰间,垂落的冰霜发带与裙摆,随着夜风微微荡起。   她将红色披风叠好,递给殷倦之:“多谢大师兄。”   殷倦之嗤笑一声:“一件衣物而已,送给师妹了。”   行吧,谢冰将披风收起来,“我得去找吕初,她肯定急坏了。这里左右已经无事,若是大师兄还有旁的事情,不妨先行。”   他垂眸看向谢冰,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倒映着他隐约的轮廓。   一双桃花眼微微闪烁,似是熠熠星光。   殷倦之忽而抬手,随手揉了揉谢冰刚扎好的马尾,懒懒道:“一起。”   ……   巨大的坑洞,几乎看不到尽头,殷倦之揽着谢冰,从高处直接往下降落,谢冰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袖子,直至从无边的黑暗中,闪现出一抹隐约的红光。   是剑修的火。   两个黑乎乎的泥人踩着灵剑而上,在交汇的那瞬间,谢冰看到黑乎乎,一身血迹与泥浆混合的吕初,眼眶发热,她挣脱殷倦之,直接便要抱住吕初。   “阿初,阿初,我没事了!”   就在两个人即将抱住的瞬间,吕初往后退了一步,“我这一身脏……”   她的话没说完,谢冰结结实实地将她抱了个满怀。   “不脏,怎么也不脏,你疼不疼?”   她就像是一个孩子,死死地搂住了黑乎乎的吕初,怎么也不松手。   吕初一怔,黑乎乎的手回抱住了她略有微瘦弱的肩膀,笑了起来:   “二水,你忘了,我是体修,这点不算是什么。”   金火在一旁跳脚,“我也出力了,爸……谢冰你怎么不抱我!”   话音未落,只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他挠了挠结成一团的脏污头发,扭头就看到一身白衣的殷倦之正看着他。   “大、大师兄!”   殷倦之含笑点头。   明明是那个潇洒冷峻的大师兄,明明眸光是一贯的温和,不知道为何,金火竟然觉着毛毛的。   “奇怪……我累糊涂了?”   ……   卫仪感恩万分,“多谢恩人,从此之后,我便再无后顾之忧。”   他态度十分谦卑,在他们回去之后,卫仪知晓已然解决了问题,这才说出他心中的恐惧,他怕招惹这群“镜中仙”,一开始并不敢将实情全都告知于他们。   这种事情很常见,毕竟是凡胎,凡人一般是不敢招惹鬼怪之物,   吕初摆了摆手,“我们是修行中人,这都是该做的。”   谢冰行动不便,在一边坐着逗小女孩娇娇玩儿,她故意使坏,支使“温和和善”的大师兄给娇娇买糖葫芦。   殷倦之淡淡瞥她一眼,薄唇轻吐出一字:“好。”   竟然真的去了。   安排妥贴之后,一行人离开“织女坊”,走过一条街,谢冰伸手,“账本给我。”   吕初与谢冰对视一眼,极为默契的笑起来,“你也想到了?” 第164章 说谎   “你只身去‘织女坊’的时候, 我跟金火去拿账本。”   那天晚上,吕初与金火一同去了卫宅,想要账本,最好的办法是问卫仪, 修仙中人想要在无知无觉中问清楚凡人的事情并不难,只要他们想, 甚至可以连小时候尿床的事情都逼问出来。   “铺子里的账本并非真实的, 这才是‘织女坊’的真正账本。”   他们现在去了一间茶坊,二楼的雅间临窗, 正好能从上面看到下面熙熙攘攘的街道与人群。   吕初将账本摊开, 分别列开, 指给谢冰看:“左边是铺子里的, 右边是卫仪自己的, 这里有出入。”   从五年前开始,账目就开始稳步增长, 直至三年前停滞了几个月, 便又稳步增长,织女坊的账目仙裙竟然占据了三分之一的收入, 可是, 谁会买这些昂贵不实用的裙子呢?   谢冰翻看之后,笑道:“你之前不是不喜欢这种琐碎的事情么?”   吕初小麦色的肌肤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红, 小声道:“跟明闻学的。”   稳定而又昂贵的花费,指向了那些富甲人家的女眷,这比花费也许是正常的, 可是总觉着有些异样。   不仅仅是账本的问题,谢冰总觉着那群焦尸,哪里不对。   是直觉。   她扭头看向凭栏而立的殷倦之,“大师兄,我们还需在这里逗留几日……”   她的言下之意,是殷倦之该忙什么就忙什么,殷倦之是何等重要的人,为了一个小任务在这里滞留许久,怎么合适呢?   殷倦之手中提着酒壶,侧眸看向她,忽而笑了:“师妹尽管做任务,我已经安排别人接手我的事情,不必担心我。”   谢冰:“……”   谁担心你了!   她不再管殷倦之,她自是知道他底细,他冷情冷肺,杀人无数不说,又是魔尊,怎么会管她们的事情,八成是觉着有趣而已,他想如何便如何吧。   ……   金火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女人,都这么黏糊吗?”   川流不息的窄窄街道上,吕初一把搂住谢冰的肩膀,两个人贴的很近,赫然在悠然自在的逛街。   为了方便,都换了一身寻常衣裳,吕初自己穿了白色轻裙,松松扎了一个高马尾,干净利索,至于谢冰……吕初三下五除二,给她搞了个双马尾。   谢冰顶着双马尾:“……”   金火走在后面,看着她们俩逛摊位,买发簪,觉着这个世界有些玄幻——这两个体修和书修,平日里异常彪悍,他都以为这是俩男人了!   殷倦之一身白衣,跟在她们后面,仅仅是走在路上,便吸引了无数的视线,对于凡俗之人来说,殷倦之的相貌足以让人流连忘返、神魂颠倒。   金火委委屈屈:“忽然感觉我们很多余。”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金火,眸子里赫然三个字:你才是。   金火:???   为什么都来伤害他?   小镇不大,这家首饰店最为昂贵,谢冰与吕初挑了半天的首饰了,都不满意,“仅仅这些吗?没有更好看的?更贵的?”   老板十分为难:“我们的首饰都被提前预定了,说起来也奇怪,从前几年前开始,生意便好了起来,绕是我进货不停,也供不应求啊。”   谢冰与吕初对视一眼,“几年前?”   “对啊!就是有些奇怪,这些女眷也不露面,多是差遣旁人来买,出手很是大方。”   老板说,自打几年前,首饰店里的生意便好了起来,店里滞留的昂贵首饰竟然有人买了去,之后生意一直都还不错,有几件卖不出的镇店之宝之前一直被嫌弃贵,现在竟然也卖了出去……   至今只剩下了一件。   他珍而重之的拿出来一件发簪,发簪通体冰莹,散发着淡淡的湛蓝之色,“这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这可不是一般的发簪,是件法器!”   发簪坠着水滴状通透琉璃,晶莹剔透,触之便可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淡淡灵气,这赫然是正道中的法器。   谢冰手指在上面摩挲,入手冰凉温润,竟然是上等灵器,这种发饰类的灵器若是常贴身佩戴,自有滋养身体之效:“你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宝物?”   老板叹了一口气:“也是偶然间得到的,我这等凡夫俗子拿着这种东西不是好事儿,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嘛,我一直想要卖出去,然而始终没有。这几年我以为能卖出去,没想到这些女人们爱美是爱美,对于这种法器倒是一概不碰,真是好生失望。”   吕初:“多少银子?”   “我要的不多,三十万两银子便可。姑娘要是诚心要,我可以给你打个折。”   折合成灵石,也要三千灵石了,谢冰连十个灵石都凑不起,她将发簪还给老板,“不必了,我们再看看。”   吕初:“你不是很喜欢?我买给你!”   谢冰拉着她的胳膊就走:“我买它做什么?我又用不着,走啦。”   两个女人离开了,金火忙追了上去,老板遗憾的叹口气,正要将发簪收起来,眼前落下淡淡的阴影。   身着白衣的英俊男子含笑道:“我要了。”   ……   “很奇怪。”   奔波了一天,信息汇总到一处,便能看到很多疑虑的问题:   五年前仿佛一个分水岭,从那之后,岩浆焦尸便与千万米之上的地面产生了联系,卫仪的铺子红火起来,从一个穷书生变成了坐拥万贯家财的富翁,而他三年前娶了妻子,两年前妻子却因为意外丧生,店铺里的资金始终源源不断,为他提供着财源支撑。   而那些巨额的花费,经过查验之后,都是那群曾经失踪的女人:她们本就是非富即贵之人,在织女坊的花费并不低,安然无恙回去后,花费更是一如既往,并未引起怀疑。   谢冰顿了顿,轻声说:“所以,被焦尸带走的那些女人,还是她们吗?”   这话说出来,俱都沉默一瞬。   “所以说,卫仪在说谎。”   吕初啪的锤了桌子,“亏他长得浓眉大眼,竟然跟焦尸有勾结!”   谢冰摇头:“不一定,虽说有镇上居民的压力,但是看上去,卫仪是主动求捉妖的。”   也许,卫仪说了实话,只是,这并非全部。   金火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困难的?把那些曾经失踪的女人都揪出来不就可以了?我倒是不信有什么妖物能瞒过我们几个……”   他的视线溜到了独坐在一旁饮酒的大师兄身上,再者……有这尊大佛在,什么小妖能逃出他的手掌呢?   小事一桩而已。   “大师兄,你……”   美滋滋的刚喊了一个字,“啪”的一下,脑袋上落下一巴掌,“自己任务自己搞定,过来商量对策。”   敢打主意在殷倦之身上?热恼了他,当面是大师兄,背后一根手指把你捏死了!   谢冰一巴掌把金火给拍蔫蔫了,“哦。”   殷倦之忽而侧头,似笑非笑地看了谢冰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   月影婆娑,张府屋檐下悬挂着红色的灯笼,晕染出一片光晕。   夜深人静,张家少爷眼下青白,脚步虚浮,醉醺醺的推开房门,“娘子,我、我回来了……”   一道柔媚的身影婀娜迎来,衣着华丽,面容娇美,扑的粉有些厚了,却丝毫不减美貌,“相公……”   她温顺的偎依在张少爷怀中,张家少爷对他的妻子十分满意,两人初初成婚的时候她还是个母老虎,死活不许他纳妾,还将财政大权死死揽在她手中,碍于张老太爷的威慑,他被憋得极为难受。   前几年不知道怎么,张娘子终于肯向他屈服,曲意奉承,温顺柔媚,在床笫之上更是花样繁多,他险些被这小妖精给榨干了。   这几年她不再管理后院事务,他一口气连纳了十几房小妾,娘子却始终不管,白日里整日休憩,只想要精美的服饰和首饰,没人约束他,他自然欢心,自然应允。   两个人颠三倒四在床笫之上折腾一宿,他身体虚喘,连吃了两瓶药,直至天色将亮,虚弱的身体终于撑不住,“我……我好生难受……”   眼前天旋地转,更让他心惊的是,身上的娇媚妻子已然不见,竟然是一团焦黑的焦尸!   “你,你是什么东西!”   他眼皮一翻,赫然晕死过去,没了气息。   帷帐被夜风吹起,一身焦黑的东西从张公子身上爬起来,扭曲成了一身白嫩肌肤,她哭喊道:“来人,来人啊——”   ……   张府的丧事办的很低调,屋檐上挂着惨白的灯笼,谢冰跳上墙角的时候,已然是张府丧事的第二天。   吕初将声音压得很低:“前厅里有人,张娘子听说悲伤过度,晕了过去,我们直接去内室?”   他们刚准备去找这些曾经失踪的人时候,便听说了张娘子的相公过世了,这是名单上的第一个死亡案例。   “走。”   趁着夜色,刚刚推开房门,深宅内,便感觉到一股波动,惊惧的、不安的、隐约的死气,略微颤抖的声音道:“谁?”   吕初与谢冰对视一眼,已然了然:死气,张娘子有问题。   修士的气息自然被张娘子感觉到,那一瞬间,无声的嘶吼声从最里面传来,一道黑气疯狂的从窗口而出,一道赤色的剑光险些将它斩成两段。   谢冰手中小粉色兔耳朵书飞快翻动,六月飞雪冤杀计弥漫上无数的雪花,然而那团焦尸根本不惧血肉被绞杀,它本身就是一团烂泥!   吕初的拳头飞了出去,那团烂泥崩裂成无数片,转而便又粘附在一起,深沉的夜幕下,竟然要飞了出去。   谢冰终于明白,她冷声道:“焦尸类似渊魔!没有固定形体,杀不死它,转变策略!”   三人飞速追了上去,掠过房屋与高瓦,渊魔极为难产,焦尸竟然是与渊魔同样的形态,时间依然来不及,便在此刻,那团焦尸撞在了一抹纯白色的结界上,痛苦的嚎叫起来。   谢冰:???   还有人?大师兄说了他不来,怎么又出现了!   幽深的街道上,清冷的月色远远洒落一身白衣,殷倦之手指一团白光,轻轻松松地将焦尸困在网状的桎梏中。   这样纯粹的灵气,对于焦尸来说恍如灭顶,赫然冒出无尽的黑烟,发出嘶哑的吼声:“饶、命……”   他垂眸冷眼看着它挣扎,湮灭成烟。   谢冰急喘跑去,“大师兄,手下留命,还有事情要问她!”   少女像是一阵清冽的风,许是跑的久了,脸色煞白,小小的一张脸,眸光极为清澈。   夜风太凉,将她的鼻尖吹出一点微红。   一身青裙,勾勒出窄窄的腰身,那里……是不久前他触碰过的,圆润精致的肚脐。   眼前,是黑色阴沉的魔宫中,她脸色微红,坐在他腰上咬住他泪痣的模样。   纤细而瘦弱,似是小兽的撕咬。   夜色下,殷倦之眸光清冷,眸底最深处,是弑杀而残暴的魔。   谢冰被他的目光盯的不自在,忽然顿住脚步,迟疑的看向殷倦之,她一直不明白殷倦之在想什么,主动过来帮她捉妖?   怎么可能?   只有她才知道,这个白切黑的黑心莲,才是阴鸷残忍的疯美人。   他跟着她,是真的觉着她有趣,还是想在任务中戏弄她?   就在谢冰以为殷倦之将它弄死的时候,白色的光网顿了顿,殷倦之松开了仅仅剩下一个头的焦尸。   他收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略挑起一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神情慵懒,嗓子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哑:   “师妹既然说了,当然,好。” 第165章 甜吗   对付“渊魔”, 正道修士都是专业的。   仅仅剩下一个可怜巴巴的头的“张娘子”被灵气绳索捆起来,它无力挣扎,成了一团蔫蔫的黑雾。   张府那边已然乱了起来,张娘子竟然失踪了。   夜色的街道暗沉, 张府家丁嘈乱着出来寻人,他们经过重重街道, 却无人能看到结界之内场景。   焦尸初时还想威胁诱惑谢冰, 然而被这样正宗的纯白灵气束缚后,立刻怂了:“你们……你们是太虚派的……这是真的栽了。”   在吕初的逼问下, 张娘子唉声叹气, “我不该贪心, 一时忘情, 便失了分寸, 如今合该有我的这般结果。”   张娘子招认了。   她本来在上次正邪大战中已然身死,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后才苏醒, 直至姜女凭借灵镜与卫仪产生了交易, 她一身焦黑,十分羡慕那些凡俗女子, 便趁着姜女不注意偷偷附了身, 从那之后,便不再出门, 深居简出,不再管理张府事宜。   然而没想到一时忘情,没有控制好力度, 竟然害死了张公子。   她嘤嘤哭泣,一团焦尸极为可怖,“我曾经也是一名妖修,自然知道犯下多大的错误,求求各位修士放过我,我自会回到地底之下,安然当一个焦尸。”   天地之间,只余下她的哭泣声,谢冰淡淡看着她,没有说话。   张娘子哭着哭着,不由的有些尴尬起来,辨不出来身形的一团怯怯看了看谢冰,又看了看殷倦之,“不知道两位修士的意思是?”   谢冰抬头看了看月色:“你的话真不真,等会就知道了。”   就在刚才,吕初金火与他们分开行动,按照账本名单赶赴下一个地点,想必很快就有结果了。   张娘子尴尬地说:“我厚颜称一声道友,你为何不信我?等会……等什么?”   谢冰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都能与我得到的消息对的上。”   张娘子浮现出一个恐怖的笑。   “然而……”   谢冰凝视着它:“出来的,不仅仅是你自己。”   她已然提前调查清楚,不仅仅是张娘子一个,甚至,但凡回去的女人,皆数被吞噬了魂魄,成了被附身的工具,那么,张娘子的话自然不可能信。   她在隐瞒着什么。   张娘子瞬间扭曲了,“你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张娘子立刻明白暴露了,渊魔的黑气膨胀起来,然而还没有反扑,修长的手指弹出一道纯白的灵气,恍如泰山压顶,直接将她压在地上。   殷倦之的目光落在谢冰脸上,看也没看张娘子,懒懒道:“太吵了,很烦。”   谢冰:“……”   她宁愿殷倦之去看张娘子,殷倦之的目光明明是平和和煦的,却让她觉着周身发麻,她甚至不知道殷倦之会不会因为她太吵了,一个不高兴杀了她。   谢冰闭嘴。   空寂的街道上,只余下萧瑟的风。   殷倦之好像又不高兴了,那双桃花眼似乎含着一丝阴冷,谢冰满脑门问号,她真是参悟不透这尊大佬想的什么啊!   风乍起,不知道为何,谢冰却觉着,比刚才更冷了些。   ……   十几个焦尸俱都被揪了过来,吕初与金火对付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看样子,今天晚上就能收工回太虚派。   初时他们还不招认,只说是自己鬼迷心窍,然而殷倦之随后一抬,无数的白色灵气切入它们的魂魄,痛苦挣扎下,终于招认了,全部真相终于浮现在众人面前:   五年前,一个叫卫仪的秀才弃文从商,他开了一家织女店。   初时,生意并不好,镜中仙姜女与卫仪做了交易,根据姜女设计的衣裳,织女店红红火火,很快就由一家小小的店面发展起来,赚的盆满钵满。   金火不耐烦地说,“这些我们都知道,你们做的事情呢?”   他们自然知道,两年后,卫仪取了妻子,有了身孕,在生产之时,却遭遇了一场大火,妻子难产而亡,只留下刚刚出了襁褓的婴儿,娇娇从出生后便体弱多病,卫仪为了照顾女儿,至今再未娶妻。   “不过都是忘恩负义罢了!姜女为卫仪设计了衣裳,当他一段妻子又如何?没想到被卫仪发现了,所以将她烧死!”   谢冰悚然一惊,“卫仪的妻子?姜女?”   那场大火,果然不是意外。   卫仪初时并不知道失踪的女人已然变成了焦尸,他顺利的娶了妻子,只是妻子畏惧光亮,惧怕火烛,他们那时候家产并不丰厚,将家安在了二楼,那里的房间,没有窗户。   直至某天,他意外发现妻子赫然成了焦尸,他身为秀才饱读诗书,行为处事自然与旁人不同,便一直按下不提此事,直至姜女产女之时,一把火,便烧死了姜女。   然而姜女未死,她本就不是凡人可以杀死的,她毕竟与卫仪夫妻一场,便威胁他日后不许再提此事,卫仪不敢再提,怪异之事仍旧在发生,镇上的居民将此事报了上去,之后,便是谢冰一行人的到来。   谢冰若有所思:“她们居于地底之下,已然变成了类似于渊魔的邪物,这种邪物做事倒是没有常理可言。”   灵镜的传送是有代价的,进入一个女人才能换一个焦尸附身出去,这十几个焦尸俱都是被换出去的,姜女的机会被用掉之后,她便放弃出去,不得不说,她们竟然做到了公平。   所以谢冰通过灵镜被传送到地底岩浆之后,姜女对此只字不提,她们守口如瓶,上面的焦尸自然可以安然度过凡世岁月,到还挺有义气。   实际上,前世不论是谁做的任务,将镜子拿走,便可顺利完成任务直接离去,那些在凡世的焦尸,自然顺利的留下。而这些,都是前世未曾发觉的线索。   金火张开一个黑漆漆的袋子,这玩意有个响亮的名字,叫做“收妖袋”,将这些焦尸全都收了起来,“接下来回去交付任务,破妄堂自会处理后续事宜。”   那些失踪的女人,自有破妄堂往下传递指令处理,与谢冰他们无关了。   谢冰想了想:“我想再去看看卫仪。”   ……   天色已然大亮,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日光温柔的洒在一行四人身上。   吕初狐疑道:“二水,你的小黄书怎么变成了粉色兔子尾巴书了?”   昨晚上便看到谢冰出招时候极为怪异,只是还没有来得及问。没想到吕初说完,谢冰苍白的脸便是一僵,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看殷倦之。   大师兄?吕初一脸迷茫,关大师兄什么事儿?   她狐疑地看向大师兄,被称为“逍遥剑”风光霁月的门派大师兄,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赫然是意味深长的表情。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水,你有事瞒着我,”吕初笃定的说。   “没有。”   谢冰也实在是无语,穿着兔女郎装束蹦进大师兄怀里,这简直是黑历史……殷倦之必然又认为自己勾引他。   但是……狗比太师兄,也太变态了吧!   想当初她穿越前,也是阅遍网文的,倒是没见过有什么大师兄有玩儿奇迹暖暖的爱好。   刹那间,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想到在魔宫的时候南宫无寐给她穿的红色轻纱薄裙,太不正经了吧!太适合在魔宫阴沉奢靡的大床上……南宫无寐该不会有什么癖好吧?   为什么一直给她穿红色衣裳呢?这般特殊,一定有个缘由。   可惜,她不敢问。   前方,便是织女坊,卫仪含笑站在店铺前,看着乳娘牵着娇娇去买糖葫芦。   他看着娇娇小小的模样,终于喟叹一声:娇娇三岁多,虽然体弱多病,却极为乖巧懂事,镜中仙的事情已然解决,日后便不会再有后顾之忧,待娇娇身体再好一点,他便可续弦,给娇娇一个完整的家……   这般想着,他抬眸看去,眉头一皱:卖糖葫芦的小贩将一串通红的糖葫芦递给了娇娇,娇娇掂着脚尖接过,然而此刻,她小小的身体旁,站着一个白衣翩翩的英俊男子。   那男子一双桃花眼,在日光下极有侵略性,他拿钱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了旁边身着青裙的女子。   青裙女子身形纤瘦,双马尾垂落肩头,看上去清冷白皙。   她接过糖葫芦,侧头咬掉一块,“嗯,甜。”   “谢谢大师兄。”   “啪”的一声。   娇娇身形颤抖,手中糖葫芦掉落在地上,她仰起小小的脑袋,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衣男子,怯怯的呜咽一声,小短腿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卫仪冲过去,想要抱起小小的女孩:“娇娇,娇娇!”   谢冰咀嚼着山楂,“姜女,卫仪又当丈夫又当爹的陪你这么多年,给你个告别机会。”   娇娇眨了眨葡萄般的大眼睛,蹲下身,小手将糖葫芦捡起来:   “糖葫芦,脏了呀。”   “那你,要向我的糖葫芦道歉。”   话音未落,一阵黑色的雾气骤然而起。   卫仪的手即将触碰到宝贝女儿娇娇,然而他的手,生生遏制住 ——他的指尖,碰到了一抹焦黑。   是焦尸。   周遭的喧嚣繁华在视野里俱都远去,大片的黑雾瞬间笼罩了整条街道,骤然变成了深沉深沉的黑色幻境。   谢冰只身一人站在黑暗中。   她不慌不忙,又啃掉一个山楂,慢条斯理的咀嚼着。   指节分明的手,裹住了她垂落的手指,冰凉。   “师妹,真的,甜吗?” 第166章 是谁   他的声音里永远那么慵懒, 浑不在意的模样,“有多甜?”   没有等她回答,将她拽进了怀中,他圈着她的腰, 谢冰的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冷香, 恍若黄泉尽头而来。   殷倦之的桃花眼微微闪着一丝光, 许是因为眼型的缘故,柔和时候更是有些妩媚, 他微微俯下身, 向着她的唇凑过来:   “嗯?师妹, 有多甜?”   停止了咀嚼的谢冰捂住了自己的嘴:???   甜不甜, 自己来尝尝?   她糖葫芦差点吓掉了!   殷倦之仿佛一个冰冷无情的杀手, 用魔尊马甲的时候有多骚多浪,用大师兄马甲就有多清冷禁欲。按照以往的经验, 无论如何, 大师兄都不会跟她产生关系,更不会在明面上多了她这么一个羁绊。   如今, 竟然这般说?这是怎么了?   他欺身过来, 将她的手拉下,眼看着就要吻过来, 谢冰方了:   “别……别,我们冷静一下!”   不对,哪里不对, 在殷倦之这个狗比眼中,自己道侣无数,更是在顾莫念面前当了十年的舔狗,他连亲都不肯亲自己,对自己嫌弃的不得了,怎么可能主动吻过来。   不论是南宫无寐亦或者是殷倦之,他的手指皆是冰凉入骨。   然而他的眸光垂落,锁定了她的唇。   指尖捏起她的下巴,谢冰仿若被寒冰笼罩,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丝,她看着他凑过来轻吻,恍若汲水的凶兽。   许是因为仍要保持着正人君子的大师兄模样,这朵实黑心莲、伪白莲花便温柔的不像样,越是因为如此,动作就愈发温柔。   谢冰:???   不要用男色诱惑她啊!!   她可是一个正经的颜狗!   ……   奢靡黑色的色调下,殷倦之怀中,抱着的是她。   她穿着的是女魔修穿的红色露骨纱裙,堆叠的裙摆落在他手腕上,层层叠叠。少女纤细的手腕环住他的脖颈,微微动情的半眯着眼睛。   他的手指,落在了青色肚兜上,这次,他修长的手指极为灵活的解开了那恼人的死结,轻薄的布料垂落下去,雪白的肌肤赫然出现在面前,他清冷的眸子里终于一动,宽大的手掌钳制盈盈一握的劲瘦腰肢。   拇指,落在那小巧圆润的肚脐之上,少女的身形颤抖了一瞬,向他怀中缩了缩,蝴蝶骨愈发清晰,她清冷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微红,“这次、这次不要停了,好不好呀?”   殷倦之俯视着她,眸光深不见底的冷。   他低低嗤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不屑还是嘲讽。   再次开口,嗓音低哑,“你喜欢的,是谁?”   “你。”   “只有你。”   怀中的谢冰终于攀咬到他的唇,“我不喜欢师父,我不喜欢九霄,我也不喜欢苏肈,我也不喜欢妖太子,我不喜欢小蝴蝶,我也不喜欢……”   她念着这些名字。   如数家珍。   这是她喜欢的男人,这些男人,都是她喜欢的皮相,她仅仅想要与美貌男子双修,乃至包括他,不过如此而已。   殷倦之的指尖,却渐渐凉了起来,他低低一笑,眸中漆黑深沉,越发令人毛骨悚然。   他将她直接摁在柔软的锦缎中,然而她挣扎了一瞬,清淡的话音一转,含着一丝微微的笑意:“我喜欢的,只有你呀。”   只有他……不是之一,而是唯一。   这次,他失控般,骤然暴戾地捏紧她的下颔,唇落了下来。   ……   谢冰在幻境中停留的时间不长。   想要破幻境,必然要破心,困住她的幻境毫无征兆,她一时被“殷倦之”震慑了头脑,然而神识海中月色大亮,银色大河里澎湃不休,她清楚无比的意识到,殷倦之,不会是如此温柔缱绻的模样。   更不会吻她。   她眼眸一片清明,眼前便恢复成了一片黑暗。   幻境已散。   周遭依旧是黑沉沉的,她站立在被黑雾萦绕的街道上,手中依旧拿着殷倦之给她买的糖葫芦,她缓缓咀嚼着口中的山楂。   不知道为何,本来甜意丝丝的山楂,酸的她抽了一下。   街道上,只有她自己,她若有所思,姜女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竟然能将这么多人同时拖入幻境中,果然有几分手段。   既然破了幻境,这里的幻境便再也困不住她,只是如何出去还是一个问题,有殷倦之在,她完全不担心姜女会作成什么妖。   往前轻轻踏了一步,周遭景色自然一变,赫然是一道冷泉。   谢冰拿着糖葫芦,险些将自己呛死:“咳咳咳……大师兄?”   眼前,是白色缭绕的烟雾,冷泉的幻境正在缓缓褪去,殷倦之恍若一个水鬼,**的从冷泉里一步步,向着她走来。   他的样子很可怕,一身白衣已然全都湿透,发丝垂在那张帅绝人寰的脸上,美的惊心动魄。   可是谢冰却不敢去欣赏落水美人   ——那双平日里温和的桃花眼里,透着一股阴鸷。   谢冰往后退了一步:“大师兄,你怎么了?”   不过是进了一次幻境而已,殷倦之这狗比修为这么高,怎么将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   他终于走来。   少女的乌发散落飞起,风曳过,垂落在瘦削清瘦的腰脊。   青色裙摆随着黑雾的风微漾起,在幻境中,那层层叠叠的裙摆,便堆叠在他的腕上,他拥着她,在那一刻,竟然会真的沉迷。   然而,耳边是她说她爱他,她只爱他。   他眸光里透着疯戾与残暴。   都是假的。   狡诈的骗子。   垂落的手腕纤细骨感,殷倦之死死扣着谢冰的手腕,握在掌中,捏在掌中,揉在掌中,轻易便可折断。   他将她抵在了墙上,“师妹。”   不等她回答,他复又念道:“谢冰。”   被点名的谢冰:???   谢冰瞬间警觉,后背汗毛瞬间立起,危机感蓬然而发!   殷倦之显然也刚出了幻境,她刚才在幻境中竟然想到了殷倦之,也不知道殷倦之想到了什么,怎么会躺在冷泉里。   大师兄平日里低调奢靡,泡的温泉也极为挑剔,怎么会在幻境中泡森冷寒意的冷泉?   她求生欲爆表:“大师兄,这不是幻境!我是真的谢冰!别杀我!”   殷倦之的表情很是莫测,他懒懒垂眸,嗤笑一声:   “我知道。师妹,你竟这般怕死?”   知道?   你再说一遍你到底知不知道?练魔功练疯了吗?   便在这时,气的跳脚的吕初霍然闯进来,“什么狗屁幻境,气死我了!我……”   她的话语卡壳,难以置信地看着大师兄将谢冰摁在墙上,懵逼的吕初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喃喃道:   ——“二水啊二水,没想到你的幻境竟然是大师兄对你强制爱?”   ——“你终于不喜欢主座大人了,但是你怎么就真的喜欢上了天上的星星?”   ——“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拿下了大师兄,会被全门派的女修列为公敌的!”   殷倦之低低一笑,松开了谢冰。   谢冰痛苦捂脸:“阿初,闭嘴,这是真的大师兄。”   还在黑化边缘的黑心莲面前提顾莫念,她还想活着!   吕初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殷倦之与谢冰。   什、什么??   真的?   ……   金火是被谢冰给抽出来的。   谢冰迈进金火幻境的时候,他正美滋滋的抱着明云仙子,一向横冲直撞的赤焰峰剑修,竟然难得羞涩,黑的一个眼圈也不显得滑稽:“你说的是真的么?你真的不喜欢容明旭?”   绿色藤蔓直接飞到他的脚踝上,一把将他摔了个狗啃泥。   木得感情的谢冰冷笑一声:“我们等你这么久,你还在沉迷?你的修为是白修的?”   幻境烟消云散,是清冷冷的青石板街道。   趴在地上的金火:“……”   哭唧唧。   吕初一脚踢上去,“起来,干活。”   这些人,都没有心!   金火蔫蔫的起身,炙火灵剑飞出去,带起一道灼热的火焰!   火焰升腾燃烧,恍若焦干的画卷,周遭的黑雾被烧灼,疯狂的往后褪去。   ——织女坊的二楼房间,姜女曾经住过,她们畏惧光亮,没有窗户,而在姜女生产之时,一把火便可将她烧死,许是因为因火而死,便惧怕火,所以赤焰峰的功法刚好与姜女相克。   而一开始,谢冰是没有想到,三岁的“娇娇”,早就已经不是“娇娇”了。   在冥寒蝶出世的时候,谢冰初时没有想到袁狗蛋的身份,便是因为夺舍的方式分为“胎夺”和“夺舍”,冥寒蝶选择的是“胎夺”,他既是冥主,又是袁狗蛋。   姜女也一样。   她附身在卫仪的妻子身上,将她蚕食,在生产之时被卫仪烧死,她没有死去,而是直接选择了“女儿”娇娇。   “胎夺”耗费修为与时间,所以一出生起,娇娇便体弱多病,大夫说随着年岁久了便可痊愈,说的便是随着娇娇的长大,姜女会完全成为娇娇。   在地底岩浆的姜女,并非是真正的姜女,他们想要隐瞒的,便是“姜女”的存在,若非谢冰转而回头来找卫仪,她便从此脱离了掌控,完全成为另外一个人。   谢冰三人的修为并不足以识破这等阴邪的功法,但是殷倦之则不同,当姜女“娇娇”看到殷倦之的时候那般恐惧,便是因为知晓这次逃脱不过,所以疯狂逃生、鱼死网破罢了。   火焰灼烧,被大师兄盯着干活的金火,就像是被长辈审视修为如何,一头冷汗。   他险些精疲力尽,便在这时,一道纯然的白色灵气自身后而出,殷倦之一出手,苦苦支撑幻境的姜女再也控制不住,刹那间,周遭变幻,地动山摇!   一粒糖葫芦,咕噜噜的滚落到谢冰脚边,满地血迹。   三岁的娇娇扎着双丫髻,垂落红色的蝴蝶结发带,生气的甩下糖葫芦,“向我道歉,放我走,否则我就杀了他!”   她小小的脚前,是被黑雾锁链硬生生穿过手腕,瘫软在地上的卫仪。   几天前的卫仪,虽是商人,却一身儒雅气息,现在却恍若枯槁,他恍若一摊烂泥,鲜血直流,身上全都是摩擦伤痕,竟然是被娇娇拖行了不知道多远。   “娇娇、娇娇……”渗血的唇边,喃喃唤着女儿的名字。   谢冰皱眉:“不论怎么样,是你们入侵了人世,他又是你丈夫,又是你父亲,你何苦这么对待他?”   娇娇嘻嘻嘻笑起来,“可是,是他先与我做的交易,不守规矩,还要杀我呢。”   “想要杀我之人,我自然不会与他留情。”   她娇声道:“快点让开放我走,否则他就死啦。”   吕初与金火对视一眼,他们并没有把握能制服姜女,若是想要救卫仪性命,便不得不谨慎。   谢冰忽而抬眸,凝视着娇娇:“你死前,不是妖修,而是冥修,而这种‘胎夺’之术,更不是寻常冥修能习得的,更何况,你已然死成了焦尸,更是难上加难。你并非无名之辈,在正邪大战之时,你又是什么角色?”   娇娇小小的脸蛋神色微微一变,便在此时,一道懒懒的声音道:   “不论是谁,都该死了。”   从刚才开始,殷倦之的一双桃花眼里便笼上些许阴郁,是意味不明的不耐。   纯然的白色灵气从指尖弹出,笼罩在她小小的脑袋上,登时便要捏爆她的头。   瘫软在地上的卫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团血肉飞扑到娇娇身上,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不要杀她!” 第167章 界界限   卫仪是个贪心的人。   他曾经贪心过功名——他并不十分聪明, 与同窗相比,文名不盛,寂寂无名。   曾经,他以为中举触手可及, 哪知道他们曾经破过的题成了考题,他写下曾经练过的答案, 却没想到, 他名落孙山,而同窗高中:   同窗的文名颇盛, 负有才名, 盛待着众多, 靠着考场一张考卷一炮而红。而他, 落魄归家, 难以面对贫困交加的寒酸。   他暗下决心,是自己才学不足, 不受欢喜, 那便日后高中也可,继续埋头苦读。   直至同窗的考卷流落出来, 赫然与他曾写的答案一致。   卫仪周身冰冷, 大病一场,他无法说出这件事, 同窗已然是有功名的老爷,他说出去,必然遭殃。   他心怀酸楚, 却依旧死死抓着希望,以为若干年后便能出人头地,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看一看,让那些踩在他头上的后悔。   老母亲用几亩薄田支撑着他的衣食住行,他信誓旦旦待高中后才会成家立业,让欺负过他们的人后悔,老母亲只是笑了笑。   然而,他的老母亲过世了,他守着家里的几亩薄田,在坟头蹲了三天。   大雨倾盆,贫瘠的田地里,是青黄不接的麦苗,暴雨将他打的狼狈不堪,他只会读书,连种田都不会,又怎么靠这些青黄不接的草,出人头地呢?   三天后,他将一屋子的书,一座院子,几亩薄田尽数卖了。   那是他多年的心血,他的心在淌血。   他开了一家织女坊,吃住都在店里,房东留下了破旧的梳妆台,他重新安装了一块镜子,坏事从那天开始了。   他知道那些女人已然不是人,可是又怎么敢违抗约定?他有了财富,却依旧有着心结,他想报复那个如今已经成为举人的同窗,只是不能伤他性命,镜中仙同意了。   张少爷——也就是那个曾经的同窗,终于得到了报应。张少爷的妻子,便成了镜中仙的附身对象,日日夜夜与一个焦尸颠倒,卫仪多年的心结才稍稍疏解。   哪知道,镜中仙竟然附身到他妻子身上,他再次崩溃了,一把火,烧死了生产后虚弱的娘子——这是姜女曾经告诉过他的焦尸弱点,他一直记在心里。   没关系,没关系,他抱着襁褓中虚弱的女儿。   他还有女儿。   镜中仙还需要他作为媒介收集皮囊,他暗暗等着有修士来降服它们这些怪物。   直至三年后,他以为终于可以度过了暗无天日的日子,却没想到,娇娇从来不曾存在过。   只有姜女。   只有焦尸。   娇娇小小的人,小小的手,却蔓延出狰狞的锁链,那锁链将他的手腕穿透。   她欢快极了,看着他像是老狗一样被拖行着,苟延残喘。   他的皮肉被路面摩擦肉血模糊。   他在痛苦中轻唤着:“娇娇,娇娇。”   小小的人儿扯着锁链,娇娇软糯的大眼睛里全都是冷漠,“别喊我,你这种卑微的凡人,以为自己是谁?”   他彻底醒了,这不是娇娇,不是他的女儿。   是,怪物。   糖葫芦咕噜噜落在他的血迹上,分不清哪里是糖汁,哪里是血液。   上天不公。   白衣修士就要捏爆娇娇的头,卫仪这一团血肉,完完全全的抱住了娇娇。   娇娇小小的身子颤了颤,青紫色的唇颤了颤,“……爹爹?”   卫仪泪流满面,闭上了眼睛:   她唤了他一声爹爹。   让他跟娇娇一起死,他已经毫无眷恋。   ……   谢冰的手,按在殷倦之腕上。   “大师兄,手下留人。”   那可怖的白光灵气骤然停滞,堪堪在捏爆间悬崖勒马。   殷倦之很不高兴。   他垂眸,她的衣袖皱起,露出白皙腕骨   ——那双手腕,适才已然被他擒住扣在发顶。   再往下,是浅浅勾勒的腰身,而适才,他险些将过于纤细的腰肢折断。   不耐的眸光闪了闪,终于褪去,复又笼罩上熟悉的懒散。   他抬起另外一只手,拿开谢冰的手,“师妹,你犯了大错。”   他似乎一直都这般懒散,这是身为门派大师兄的矜然与高贵:   “师妹,大师兄我今日便教你,什么才是斩妖除魔。”   “你既然接了破妄堂的任务,第一条,便是为天下苍生着想。”   当大师兄开口训诫之时,吕初与金火肃然一惊,垂首站好,聆听训斥。   俱都不敢置喙。   谢冰:“???”   hello?你认真的?   你一个伪白莲花·真黑心莲,竟然现场教她怎么降妖除魔?   现在的殷倦之还有理智,直至后期,变成了纯粹的魔,那才是最为可怕的魔尊。   也是在那时候,才与圣子与后期的萱瑶对上。   “……所以但凡妖魔,亦或者是凡人,只要行不义之事,便可替天而行。”   “卫仪已然与妖魔为伍,而姜女更是作恶多端,师妹,你虽是废丹与凡人无异,然而行事却不能普通凡人一般,你已然踏上了修仙之路,自当谨记。”   说到最后,他话语涔然,已然有了些郑重。   她立刻回神,脸上浮现出崇敬的笑意,“大师兄此言有理!听大师兄一席话,我受益良多。”   吕初与金火正色道,“受教了!”   不得不说,大师兄的伪装实在是太精妙了,若非她早就知道剧本,怕是要被正义凛然的大师兄迷个神魂颠倒。   等等……刚才……她到底为什么会想到殷倦之!   谢冰想把自己脑壳给打掉!还嫌自己命不够短?   黑心莲是你能招惹的吗?   “那师妹,你可以杀了。解决此事,我们便可回宗门。”   他面容慵懒,桃花眼含笑,似是对谢冰的吹捧极为受用。   谢冰沉默的走到这一对父女面前。   殷倦之是百年难得一遇,乃至千年一遇的天才,他不会懂得凡人的痛苦,吕初和金火亦是不会懂。   她之所以拦下殷倦之,只是因为她懂凡人无力的挣扎。   她蹲下身,捡起血泊中的糖葫芦,递给娇娇。   卫仪血肉模糊,而他依旧死死地抱住娇娇。   这是身为父亲的本能。   “娇娇……”   “娇娇……”   小小的软糯团子捏着脏兮兮、血淋淋地糖葫芦。   握紧。   谢冰清冷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忍,她一叹:   “卫仪虽犯下大错,到底罪不至死。姜女,你要带着他,一起死吗?”   姜女的眸中闪过一丝迷茫与痛苦。   下一个瞬间,娇娇自爆了。   一道可怕的黑气骤然爆裂,卫仪怀中的人儿已然成了一团血雾。   他崩溃大哭,跪伏在地上,无力的抓着不成型的血肉。   “娇娇,娇娇,你回来!爹爹我,好、好后悔啊……”   ……   镇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十几户人家一起办丧事,愁云惨淡,连路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   关于卫仪,张府等后续事宜交由当地镇长解决,谢冰一行人已然离开了小镇。   让谢冰没想到的是,他们离开了小镇后,去了最近的最大的城池,吕初和殷倦之竟然在无意间达成了共鸣 ——给她买衣裳!   姜女的自爆极为恐怖可怕,到处都是血浆肉末,踩在脚下都是血迹斑斑,等出了街道,吕初便发现谢冰的裙摆上都是血迹。   然而谢冰已经没有衣裳换了,她生里来死里去的,太废衣裳了!   吕初当即要带谢冰去买衣裳,谢冰立刻说大师兄日理万机很忙,结果狗比大师兄竟然笑意吟吟,说他没有意见。   城里最大的衣饰店中,有最齐全的服饰,不仅有适合凡人穿着的,还有适合修士穿着的。   谢冰试穿衣服试到两眼发晕——她不过是个无情的试衣机器罢辽!   吕初在玩儿奇迹冰冰,大师兄也在玩儿奇迹冰冰!   只有金火兴致缺缺,跑去听戏去了。   “这套不错,二水你去试试。”吕初给谢冰挑了很多件衣裳,俱都是青色的。   谢冰抱着衣裳进去,刚换了一件青裙出来,怀里被丢进好多套裙子,红白绿青黄粉皆有。   谢冰:???   殷倦之眸色幽幽,“师妹,大师兄给你挑了几件,你喜欢哪一件?”   谢冰垂眸看着这些颜色,瞬间瞳孔一缩:   这里面,有一件红色纱裙。   ——等等!   狗比大师兄喜怒无常,他跟着她做完了这么简单的初级任务,真的只是觉着她有趣?   红纱裙……   他在试探她!   她可是信誓旦旦说过,她馋大师兄,那是想要双修的!   她也跟魔尊说过,只想求床笫之欢。   更可怕的是,她不久前还在大师兄面前说她喜欢魔尊南宫无寐……   谢冰抱着一堆五颜六色的裙子,冷静思考:   那么以南宫无寐的身份与她打交道时候,他一直锲而不舍的给她穿红色衣裳,差不多有一年了……   这踏马是什么癖好!   大·浑身是肝·氪金大佬·师兄,坐拥裙子山,玩儿转奇迹冰冰???   那,在魔尊眼中,穿红色衣裳,是不是什么类似于“定暖床的信物”之类?   死亡选项又来了!   谢冰谨慎的咽了一口唾沫,指着红色纱裙:   “大师兄,我喜欢这件。”   殷倦之靠着墙,一双桃花眼灼灼生辉,似是有些满意。   “原来,你喜欢红色,师妹既然喜欢……那师兄便送给你了。”   他笑吟吟道,“……谁让你曾经那么爱我呢?”   谢冰哭了。   阴晴不定的大魔头搞什么?说好的恪守界限呢?   自从幻境出来之后,殷倦之的界限呢?   她怎么找不到了?   谢冰只好将其他裙子放在一边,抱着红色纱裙进去了。   ……   吕初噔噔噔跑上二楼雅间,“二水呢?我又选了很多漂亮的青色裙子。”   殷倦之靠在软塌上,懒懒道,“她说她喜欢红色。”   “不可能!”   吕初张口便道,“她不可能喜欢……欢……”   她的话语卡壳了。   重重叠叠的轻纱坠下,裙摆似是笼罩流云,仙气十足,红色亮眼,衬得肌肤如雪一样。   只是,这纱裙与魔修的衣裳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肩部镂空,细细的手臂整条露出来,腰线掐的很紧,胸口处鼓起来,露出大片白皙丰盈,太过于张扬诱惑。   然而谢冰的气质很是清冷安静,苍白干净的面容压住了过于暴露的红裙,眉眼低垂,不显得低俗,反而有一种想要折断的美。   吕初惊呆了,“二水,你穿红色好美啊……只是,是不是有些暴露?”   她顺手就捏过去了,二水的胸好大好软好白,而她们体修就没有这种柔软的感觉,吕初都要哭了。   谢冰小声说:“有人在呢。”   吕初忙回过神来,便发现殷倦之盯着她,明明是温柔的视线,却无端的有些冷。   她连忙收回自己的手,竟然忘了大师兄在这里!   殷倦之眼尾微扬,视线在谢冰胸口处划过,肌肤很敏感,落下一层浅浅的红色。   他意味深长的说,“原来师妹喜欢这样的衣裳,只是不免有些暴露。”   吕初连连点头,“大师兄说的对!”   大师兄果然风光霁月,无欲无求,不沾染女色!   他摇了摇头,“然而师妹既然自己单单挑了这件,身为大师兄,这件也只能买下来了。”   吕初已然惊呆了,没想到,二水和大师兄,竟然是真的。   她低头看着怀中的青裙,一溜烟的跑下楼,边跑边喃喃自语,“二水长大了,都会谈恋爱了,我得给二水挑一挑旁的……”   站在原地,谢冰只有垂着眼,才能忍住杀了这狗比的冲动:   借由大师兄的马甲,殷倦之的换装py玩儿的更熟练了,也更加变态了 ——这踏马是她自己喜欢的吗?   这踏马是生与死的考验啊!!   谢冰深吸一口气,抬眼,这下总算是闯过了危机了吧?   然而这一眼,便看到殷倦之眸中的笑意渐渐敛去,似是有些阴郁。   “师妹,你当初爱我爱到无可自拔,转头便又喜欢上别人,这次,对那人的喜欢,又能持续多久?”   谢冰:???   又来生死问答?   前车之鉴在这里放着呢,她可是对大师兄表白过又避而远之,说不喜欢他的……   同理,对南宫无寐的喜欢又能持续多久呢?   如果她说一直喜欢,大师兄不会信;如果她说很快就不喜欢了,大师兄殷倦之这么阴森森的问,不会又要杀她吧?   狗比!   大狗比! 第168章 冤冤枉   学过世界上最难的知识, 看过世界上最多的书,遇过世界上最可怕的人,却依旧答不好这道题。   套娃·死亡送命题。   她知道他的绝密身份,然而南宫无寐并不知道她知道, 不仅如此,大师兄见证她太多黑历史:   那些为爱痴狂为爱疯魔为爱咣咣撞大墙的事迹, 他了如指掌。   所以用“大师兄”身份问的时候, 必然是带着些嘲讽和审视。   他此刻,应该预料到她的答案。   能问她, 而不杀她, 这里面就有几分门道。   多年来社畜·谢冰再次上线——殷领导想听什么?   殷倦之明明知道她疯狂求爱, 还在拿这件事故意提问她。   这该死的伪君子·黑心莲明显就是要拿她解闷。   解闷, 解不开可就糟糕了。   所以领导想要一个满意的, 能伺候好他的答案。   身为魔尊,南宫无寐狂妄独行, 凛然不可一世, 那么既然两个人有了约定成俗的暖床,必然不会再想看到她与别的男人在一起搞来搞去。   所以, 必然要与大师兄保持关系, 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方法。   可是大师兄到底还是大师兄,她回答的不满意, 也就是南宫无寐不满意,他这般骄傲自大,必然也不会容许谢冰不喜欢“大师兄”。   因为那还是他。   谢冰想逻辑关系, 险些想晕了。   她硬生生的靠着自己多年考场答题经验,稳住了表情。   穿着一袭明艳红裙,清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哀伤:   “从没有人喜欢我。”   她一句话,先声夺人。   殷倦之:“……”   桃花眼眯了眯,懒散的面容微有些凝滞,似是想说什么。   然而谢冰话锋一转,继续道:   “九霄已然飞升成仙,成了过往。”   “十年前那件事,大师兄你是知道的,我虽然心慕师父,却始终不得回应。”   “大师兄你呢,也在我表白后拒绝了我。”   谢冰总结:“所以,但凡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了,我就再找别人。”   殷倦之的表情,有些莫测起来。   “不必谈喜欢,及时行乐罢了,现在我有喜欢的人了……”   谢冰顿了顿,“虽然同时喜欢师父。”   她面不改色的发表渣女宣言,在渣女这条路上夺路狂奔。   “但是他那么帅绝人寰,我当然喜欢,什么时候他不喜欢我了,我就再找别人嘛!”   她说完了绕口令,将信息全都埋在字里行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下总算是圆了她的人设和逻辑吧?   并且,把殷倦之踢过来的皮球又踢给了他——魔尊什么时候腻烦她了,她就滚蛋嘛!   殷倦之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他懒懒挥手,“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兴趣,只是觉着你之前爱我爱的无可自拔觉着有趣罢了。”   他看上去心情比刚才好了很多,谢冰恍如刚考了及格,累的几乎虚脱了。   她连忙转身,要进去换掉身上的衣裳,冷不丁,听到殷倦之在身后笑吟吟道:   “师妹这便要换下来?看样子不怎么喜欢这件红裙。”   ……狗比啊啊啊啊啊!!   谢冰腿顿时一软,大腿伤处抽痛,险些摔倒,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她的手腕。   谢冰抬头看着转到她面前的殷倦之,他钳制着她的手腕托直身子。   他的身形很高,视线自然落在谢冰的胸口。   殷倦之摇了摇头,眸子里全都是了然。   他幽幽一叹:   “师妹,你又,勾引我。”   谢冰:!!!   我冤枉!   ……   谢冰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多了很多裙子,分别由吕初和殷倦之两位赞助商倾情提供。   出城的时候已然是下午了,谢冰谨慎说这趟任务本来是与吕初一起野游的,今晚上赶回去也很晚了,要不要明天再回去。   殷倦之眼眸幽深,他说左右无事,便一起吧。   金火对殷倦之极为崇敬,闻言又是惊喜又是紧张,他竟然与男神一起野游了!   城外的郊区。   月亮很大,挥墨般的银光洒下来,将目之所及染上一层氤氲。   高山平地上,袅袅升起来烟火,谢冰垂眸专注烤鱼,而周围摆着几张桌子和椅子,上面放着各种事先准备好的吃食,这是吕初和谢冰在出山前就准备好的,如今任务完成,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夜风很凉,谢冰烤好了一串烤鱼,侧身便要递过去,“又烤好了一串,谁要吃?”   金火美滋滋的接过去,“我我我!”   他边吃边含糊不清的赞不绝口:谢冰的烤鱼味道真好,之前竟是没有发现这般风味!   吕初和金火两人,已然喝的醉醺醺了。   她抿唇笑了笑,继续烤鱼。   谢冰安静的坐在篝火边,给烤鱼翻了个面,一袭红裙似火,裙摆堆叠,她小心的将裙摆压住,免得火灼烧到裙边,这样一来,便露出一小截光裸的小腿。   随着她的动作,散落的乌发被夜风吹起,光裸的手臂和胸口被篝火映衬上一层浅淡的柔和光。   谢冰的骨骼很是纤细,因穿红纱裙的缘故,露出细的几乎要折断的腰肢,以及白嫩凝脂的胸口。   她的面容很是苍白,眼底的黑眼圈淡了些,似是在想什么,多了几分游离感,从侧面看,美的惊心动魄。   过于破旧的、缝缝补补又三年的青袍,常年穿在她身上,时日久了,竟然忘记了她也是个与萱瑶八分相像的女修。   她似是刻意的,遮住了这份过于安静怡然的美。   身后有窸窣的声音,一件红色的披风落下来,将她结结实实兜住,谢冰回过神来,愕然,竟然是殷倦之。   他俯下身,正在给她系上披风衣带。   殷倦之与谢冰的眼眸撞在一起,两个人的气息,在夜色中相遇。   她清淡的眸子里,倒映着他懒散的模样。   “师妹,你这般喜欢这件红裙?夜风太凉,不冷吗?”   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就像是很久之前他做的那样,又像是不久之前兔子装的时候,认认真真地给她披上披风,将她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手指便在她胸口上系带,似是稍有不慎便要落在胸口,谢冰汗毛险些都立起来。   “明日便要回宗门了,这种衣裙未免太过于张扬。”   他一身风光霁月,君子温雅,训责起来却无人敢小觑,这便是宗门大师兄的超然地位。   谢冰:“……”   逼她穿红裙的是他,说她不冷吗,过于张扬的又是他!   她只好恭维:“大师兄说的太对了!听大师兄一席话,胜过我读十本书!”   一个书修的马屁,自然是用书来当量词。   殷倦之明显愉悦起来,他将披风挡住谢冰酥软绵白的胸口,这才满意道,“那师妹打算怎么做呢?”   谢冰绝望脸:又来??   “我先穿着,明日回宗门再好生收起来。”   “日后……总有穿的着的时候。”   那双桃花眼微微弯起,眸光似是一动,他愈发愉悦起来。   便在这时,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吕初醉醺醺过来,一把拽住谢冰身上的红色披风,呜呜哭道,“二水,二水……”   谢冰被吓了一跳,连忙拍了拍吕初的后背,“怎么啦?阿初,你喝醉了!”   “红色披风……呜呜呜……”   吕初脸颊微红,“我之前见过的。”   那次二水从魔区回来,便穿着这样的披风,问她也不答,没想到竟然是大师兄的。   “是大师兄?你跟大师兄好上了?”   “大师兄可是中州大陆第一美!与魔界南宫无寐第一美不相上下,你这个颜狗总算是有了春天!”   魔界第一美南宫无寐,中州大陆第一美殷倦之。   魔界第一美人是因为南宫无寐的强大和神秘,中州大陆第一美人殷倦之可是凭借着他的那张美绝人寰的脸!   再加上当殷倦之风光霁月、温文尔雅与冷厉强大结合起来的时候,又有谁能拒绝呢?连续蝉联N届的第一美了!   谢冰有些为难,好在金火喝醉了趴下了,“其实……”   吕初不等她回答,一把抓住谢冰的手,热泪盈眶的说:   “自己家养的猪,总算是学会拱翡翠白菜了!”   谢冰:“……”   差点忘了,吕初可是大师兄殷倦之的疯狂迷妹。   换句话说,整个宗门里,又有谁不喜欢殷倦之呢?   ……   【系统:“破镜重圆”隐藏支线任务进度条80,圆月剩余时间12个时辰。】   谢冰翻了翻小黄书,十分犹豫。   对殷倦之用“六棱银粟花”根本不好使,他修为高到离谱,对他无用,但是,怎么样才能从殷倦之手中拿到灵镜呢?   在“真正”的姜女死了之后,系统便跳出来提示,她这次任务,竟然是隐藏支线,这是谢冰第一次碰到隐藏任务。   也就是说,“姜女”死后,才能得到真正的钥匙与纽扣,并且必须在圆月之时进入到灵镜中,若是错过时间,任务便完不成了。   她知道,线索一定在灵镜上。   可是殷倦之根本没让谢冰触碰灵镜,而且在姜女明显身份有异的情况下,殷倦之直接便要捏爆姜女的头,处处都是异样——他不想让她知道什么?   夜色很深了,金火与吕初俱都进入到梦乡,篝火里被殷倦之点了一道灵气,晕染了暖融融的一片。   “师妹,你偷看我十三次了。”   殷倦之也没休息。   他懒懒靠在石壁上,高马尾落在他腰际,仰头看着天际的明月,便勾勒出分明的喉结,他许是因为月色,眼尾是一丝慵懒。   谢冰:“……”   完蛋了,不解释清楚大师兄肯定又以为,她又疯狂爱慕上他了!   “没有,”谢冰正色道:“大师兄,我只是觉着姜女这件事情还有些不对。”   “哦?”   殷倦之略微挑眉。   她素净的脸上,清淡如墨,“大师兄,我想再进入灵镜中一次。”   她清楚的明白,他现在是殷倦之,是她的大师兄。   便是灵镜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总不至于因为一个想法而杀她。   不论如何,事关学习,她都要试一试。   月色下,他侧眸看她。   半晌,他忽而笑了,“既然你想……”   谢冰的心提起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   他说:“好。” 第169章 寡寡妇   “你想进去, 我与你一起。”   谢冰:“……”   他跟着,她还能找到隐藏的秘密吗?   可是,她不信南宫无寐,却不能不信殷倦之。   她似是被掐住喉咙, 半晌,挤出来一个诚挚的笑, “那可真是太好了!有大师兄在, 我可就放心了,谢谢大师兄!”   苟一苟, 活到九十九。   她面不改色的恭维殷倦之, 就像是她之前做过无数次那样。   殷倦之低低笑了笑, 指尖一闪, 那片小小的碎镜就悬浮在他们面前。   满月的光映在镜面上, 一只冰凉的手捏住谢冰的手腕,谢冰顺着他手腕的力度, 自然而然的向前走了一步。   两人消失在月色中。   只有碎镜渡着月色, 幽幽悬浮在空中。   ……   炽热的火光冲天而起,这里依旧是一片红色。   大片的岩浆在流淌。   谢冰落下去的时候, 脚下是无边的岩浆。然而, 便在瞬间,殷倦之扯着她的手腕, 眨眼间落在了窄窄的黑石窄道上。   好吧,反正两人牵手已经牵习惯了。   谢冰被大师兄扣着手腕,提着裙摆往前走着。   上一次谢冰来的时候还有很多渊魔, 然而此刻却风平浪静,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里的情形,殷倦之已然了如指掌。   他轻声道,“师妹小心,你这废柴身体,若是掉下去可就惨了。”   谢冰:“……”   他是不是在心疼他买的裙子??   红裙的裙摆很大,层层叠叠,走起来其实很碍事。   也不知道是大师兄随手挑的,还是他的口味便是这一款。   谢冰一手被殷倦之牵着,一手提着裙摆,走路时候,其实很安心:   反正有殷倦之在,肯定不会让她掉进岩浆里。   他对焦尸又没兴趣。   骤然间,近在咫尺的岩浆剧烈的运动,喷溅出来无数的岩浆!   便在那时,殷倦之的白色灵气将两人紧紧笼罩住,挡住了扑面而来的岩浆。   然而,与白色灵气同时亮起的,还有一道炽热温柔的火光。   那火光,比岩浆更为纯粹,更为灼目,更为温柔。   是她左手藤蔓上的琉璃珠。   红莲妖火感受到炽热岩浆,便自动将她保护起来。   撑开了一片温柔的天地。   岩浆复又平静下来。   红莲妖火偃旗息鼓,化作一道火光,重新变成琉璃珠,安静的停留在绿色藤蔓上。   然而,殷倦之脸上的笑意却消失了。   他沉沉垂着头,看着谢冰提着红色裙摆的左手腕。   视线落在那处,似是比岩浆更为灼热。   竟是要将她手腕灼烧出一个洞的偏执。   “我没事啦,大师兄?”   殷倦之握住谢冰手腕的手,一紧。   险些将她手腕折断。   呵,谢冰对那狼崽子倒真是情深意重。   苏肈对谢冰,倒也不遑多让。   两人感情竟然如此之深。   不仅摸尾双修,竟然将妖族皇室才有的本命妖火,都给了她。   谢冰:“疼疼疼!”   殷倦之眼眸一闪,慢条斯理的松了松手指,“师妹,一时担心你,没事吧?”   谢冰:……   不管他突然发什么疯,她能说有事吗?   “没事。”   谢冰挤出一个笑。   “嗯,”他眸色冷漠,牵着她往最深处而去。   行走,却越来越快,似是一阵风。   像是在生闷气。   谢冰被他扯着走,却比跑还累,她差点一脚踩在岩浆上!   几乎要跟不上他,乌发随着她的动作荡起,与他的发梢纠缠不清。   一红裙,一白衣。   脚下窄窄黑石,行走在天地岩浆之中。   ……   谢冰的去而复返,是这些焦尸们没有想到的。   他们脸色一变。   然而大师兄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他连剑都没出,随手弹出来无尽的强大白色灵气,便直接将着十几个焦尸以及岩浆怪捆了起来。   “姜女”被困在白色灵气网中,她挣扎起来,画面极为可怖。   “我们已经蛰伏在地底之下,你们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都是经历过正邪大战,抗击过冥修以及魔修的道友,怎能如此绝情?”   “是,假如说你所言为真,那么必然可以放过你。”   谢冰冷淡的说,“姜女已经死了。”   这句话一说,面前的焦尸终于停止了挣扎。   “你们也不是妖修,而是冥修。”   她看向谢冰,惨笑一声:“原来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他们配合演出这一场戏,无非就是为了保护地面上的姜女,如今姜女已然身死,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谢冰提着堆叠的裙摆,蹲在“姜女”面前。   面前,就是不辨人形的焦尸而已,只能模糊看出来上面是头,下面是身子。   谢冰没有退缩,她直视着“姜女”,认真的道,“你是谁?”   殷倦之立在她身后,视线涔然。   ……   她叫姜姝。   是姜女的双胞胎妹妹。   在三十年前的正邪大战中,为了救她,姜女与她一起死了。   从此在地底岩浆下沉睡了几十年,再醒来,便成了焦尸。   她始终对姜女心有愧疚,所以拼死也要保护她的存在与秘密。   然而,姜女这次,胎夺没有成功,元神自爆,再也没有转机。   冥修的“姐妹双煞”,已然过去了三十年,饶是她讲了她们俩的身份,谢冰也并不了解。   只知道她们俩这双胞胎,死之前在冥界很有名气罢了。   “我们终日与渊魔为伍,这里除了那些恐怖的渊魔之外,并没有活人,再也不会为祸众生。你们是正义之士,求求你们,放过我们。”   太虚派的白衣校服,姜姝自然认得,他们心怀仁善,也许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可惜,她眼前的这位风光霁月的门派大师兄,才是真正的反派大魔头。   在他交代的时候,谢冰若有若无的瞟了一眼大师兄。   他竟然不想让自己接触这片碎镜,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他认识这姐妹双煞?亦或者是……渊魔的缘故?   这样一想,便说的通了。   地底渊魔关联着圣庙,而大师兄这个大反派一直在搞事情,甚至就连前世,她也不懂他想要的是什么。   只是看着他日渐疯狂,成为天地间,人人得而诛之的真正的魔。   ……不过现在也是。   谢冰想着这些事,突然问:“你们有书吗?或者你们无聊的时候,有别的读物吗?”   问了半天什么事都没有问出来,她的任务线索究竟在哪里呢?   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她没有挖掘出来的。   姜姝绝望了。   书?   苦苦哀求没有结果,甚至不能让他们吐口说放过他们。   只能魂飞魄散吗?   如今在生死之际,竟然拿他们打趣,问什么书?   他们已然成了一团焦黑,哪有什么书?   便在这时一道懒懒的声音道:“她想知道什么,用你们焦黑的脑子想一想。”   “若是让她满意了,便不杀你们。”   姜姝:“!!!”   “什么书,什么镜子?请详细描述一下!”   谢冰:“……多谢大师兄。”   不得不说身为门派大师兄的时候,殷倦之对她好的没话说。   ……   “关于镜子碎了,又重新拼凑起来的故事。”   从“破镜重圆”这四个字里,谢冰只能得到它原本的意思 ——这是一个典故,讲的是以碎镜为媒介,夫妻之间分离又重聚的故事。   一群焦尸围着谢冰,开始讲述他们知道的,关于夫妻分离又重聚的故事。   谢冰从储物锦囊里搬出来。十几把椅子,一个焦尸分了一把,围成一个学习的圈圈。   殷倦之也被分了一把。   他似笑非笑地坐下了。   被一群焦尸围着,感觉并不很好,谢冰就当是为了学习采集素材,就那么接受了。   她放了一个小桌子,提起毛笔将这些都记录下来写的飞快。   在她凝神听焦尸讲故事做笔记的同时,殷倦之懒懒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她身上。   一会儿落在她光裸圆润的肩头。   一会儿落在她窄窄细细的腰肢上。   一会儿落在层层堆叠的裙摆上。   一会儿又落在了裸露手臂的琉璃珠上。   谢冰初时还觉得坐立不安,当全神投入到这些故事中后,便将他屏蔽了。   看就看吧,反正你现在是大师兄,任你再风流,看的着吃不着!她略有些恶意的想。   一个又一个故事,谢冰写的手腕都酸了,也没有听到系统的提示。   谢冰:哭了。   好不容易出现一次隐藏任务,奖励一定很丰富,她好想升级,好想结金丹啊!   姜姝的视线垂落在碎镜上:“不一定非得是故事吧?我想起来了一件事情,是姐姐告诉我的。”   谢冰勉强提神,“说说看。”   “正邪大战之前,姐姐曾经遇见过一个女修……”   姜女在冥界位高权重,心狠手辣,令人闻风丧胆。   在正邪大战前,幽都宫变之际,她支持冥君大人,在宫变中身受重伤,便在逃亡之时,救了一个抱着婴儿的女冥修。   她当时以为自己会死,只是觉着无趣,听到婴儿的哭声,不知道为何,便行个举手之劳。   女冥修修为很低,低到平平无奇,并且身受重伤,而她怀里的婴儿,更是不能修行的凡人之资。   而一个会修行的女修,饶是修为再低,也生不出来废柴资质的孩子。   她当时好奇问乱世中,为何自己身受重伤,保护一个凡人婴儿?   那女冥修说她受了恩惠,这是恩人的女孩,恩人如今有难,她便用性命去护这个女孩。   姜女当时急于保命,要带着女冥修和那废柴婴儿一起走,没想到女冥修不同意。   她说她的恩人与丈夫分散,恩人去救丈夫,将唯一的女儿寄养在她这里。   只要女恩人不死,她就会在冥界等着女恩人。   姜女临走的时候,战火已经蔓延到整个修仙界,正邪大战已然拉开了帷幕。   那时候,女冥修还不走,为了感谢她,给姜女一块镜子,说这是恩人给她的法器。   姜女便问,“正邪大战死了多少人,你还保证你的女恩人还活着吗?”   女冥修已然病入膏肓,她咳嗽着回答:“也许,真的死了。”   “那她死了,你去往何处?要不要,一起走?”   “不论如何,我能护你。”   姜女不忍心看着她死。   女冥修摇了摇头,笑着道:   “一个女冥修,带着一个小废柴女儿,确实有些古怪。”   “然而,若是凡俗世界里的,一个女寡妇呢?”   ……   故事听完了,然而,谢冰的毛笔始终没有落下最后一笔。   她发呆良久。   明明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故事,不知道为何,她却觉着心底发酸。   一只修长的手捏住她的鼻尖,谢冰喘不过气,霍然回神,甩了甩头,挣脱。   鼻尖都微红了。   “大师兄!”   她睡觉捏她下巴,她发呆捏她鼻尖,她怎么就招惹了这个黑心莲。谢冰心里苦。   殷倦之笑的愉悦,“听个故事而已,怎么发起呆来?”   “是你要找的故事么?”   对于书修的种种诡异行为,殷倦之似是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谢冰垂头,写下故事的最后一笔,熟悉的系统播报声传来。   “是。”   谢冰点了点头,将书合起来。   寡妇,废柴婴儿。   她忽然略有些怅惘地道:   “姜女,已经死了呀。” 第170章 找错   顾莫念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听雪。   梦里,是大战前,他与听雪师姐的最后一次和平交谈。   山川峰峦,天地悠悠,只有一盏小小的亭子,立在山峰之顶。   石桌前,她与他面对而坐。   一袭白裙,眸光平静。   饶是坐着品茶,背脊依旧挺直,他们两个人默契的没有说话。   倔强又柔弱,坚韧又贞静。   那双澄澈的眸子里什么情绪都没有,没有对他的谴责,亦是没有对他的憎恶,平平淡淡,就像是看着一个寻常的人。   面对着她那样的目光,他便觉着羞愧难当。   那是他不敢觊觎,不敢奢望的,听雪师姐啊。   他启了启唇,干涩道:“听雪师姐,你的女儿在哪里,我可以……”   “我会保护她。”   “蓝沧然不过是个懦夫,他保护不了你,更保护不了他的孩子。”   “听雪师姐,你信我,我会好好待她,保她性命无忧。”   时至今日,南宫听雪仍然不肯屈服,至今不知道南宫听雪将女儿藏在了何处,正邪大战已然势如水火,挑起大战的起因是南宫听雪,必然不会被放过。   圣子一怒,哀鸿遍野。   被激怒的圣子,已然不会给她生路。   南宫听雪的眸光澄澈,似是看透一切的了然。   她微微侧眸,看向最南方,似是看向了仙都,看向了最远、最远处。   她嘲弄一笑,眼底,全都是蔑然:   “我唯一的女儿……又岂能落在你们手中?”   ……   顾莫念周身发冷,霍然惊醒。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道黑焰,他靠着冰棺急喘,不知不觉间,他睡着了。   修行数百年,他甚少放纵自己。只有在听雪师姐的身边,他才会靠着冰棺小憩一会儿。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与听雪。   这次的梦境,不知道为何,如此的逼真,眼前,是她略带着拷问的目光,想起便如坐针毡。   南宫听雪的话音犹然落在耳边,她如此聪慧果敢,自然不肯将她的女儿拱手让出,更不会交在他的手中。   事实上,她做的是对的。   顾莫念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修长的手指撑着冰凉的冰棺,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   白色灵气升腾,簇拥着冰棺,南宫听雪的尸身便躺在冰棺内,多少年了……三十年的日日夜夜,他都在绝望中度过。   黑雾疯狂的纷涌,将冰棺内遮住大半,只露出一张苍白干净的脸,就像是睡着了。   听雪闭着眼睛,却让他觉着灼热。   他俯视着她,指尖颤了颤,轻轻的伸手进入冰棺,只摸到了头颅。   他将头颅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在水晶盒里,一步一步,走向了地牢的高台。   他将水晶盒摆放在最高台上,手指一弹,虚幻的身体便影影绰绰显露出来,一袭白裙,闭着眼睛,幽幽站在高台只上,与梦中的她一模一样。   他的眸子越来越深,越来越痛苦:“听雪,我为你找了炉鼎。”   “她是不能修炼的废柴五灵根,我厌恶她,却不得不与她虚与委蛇,硬生生催化出一枚废丹。你莫要怪我与她亲近,她不及你半根手指,她不配。”   “距离炉鼎成形,还有一年,你便可以借由那炉鼎复活。”   在听雪面前,连说出“谢冰”的名字,都是对听雪的侮辱。   没人能及她。   谢冰,不过是个炉鼎而已。   与外界那个高冷的掌门不同,此刻的他眸中黑焰闪过,眼圈发红,他字字泣血,“你躺在冰棺里,一定很冷吧……我对不起你,是我没用,不能让你早点醒来。”   他急喘了几下,似是难以抑制自己的痛苦。   颤抖着手,顾莫念想要触摸南宫听雪,却在濒临靠近时候顿住。   他艰涩地说:   ——“你的女儿,我找到了。”   听雪与蓝沧然只有一个女儿,在追杀中,南宫听雪唯一的女儿失去了踪影,没有人能从南宫听雪口中得到那个婴儿的下落。   南宫听雪,竟然是谁都不信。   “当初你说,绝对不会让女儿落在仙都手中。我懂你的顾虑,若是落在仙都手中,怕是要无法得到生路,若是侥幸不死,也必然永生囚禁……”   “可是,你就忍心将她放在魔界?”   从南宫听雪死后,他便苦苦寻找听雪女儿的下落,将近三十年了,他身为掌门主座,将全部的心血放在复活听雪以及寻找师姐女儿的下落。   他一人,踏遍整个修仙界,艰难万险都迎上。   身受重伤多次,濒死危机多次,却始终一无所获。   直至一年前,他又只身赴险潜入魔都,而魔尊竟早已掌控他的行迹,布下的天罗地网将他重伤,险些死亡。他拼死破了一条路,昏迷在深山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便看到萱瑶灵动可爱的脸,她看上去只有十几岁,似是初初长大:身材娇小,天真烂漫,不谙世事。   萱瑶那张脸,他一眼便觉着熟悉。抓住萱瑶的手,当即给她测了灵根 ——五灵根!   能生下五灵根的女儿,唯有南宫听雪。   绝对不会错。   按照时间来算,听雪的孩子不可能才十几岁,然而五灵根的血液极为珍贵,萱瑶为了救他,生生的取了心头血,他这才从濒死边缘恢复过来。   查明了清屏楼的一切后,他将萱瑶从清屏楼带走,萱瑶是听雪的女儿,却失落在魔界这小小的门派中,受尽了苦楚,乃至像个幼童……   是他对不起萱瑶,让她受苦了。   是他对不起听雪师姐,让她的女儿丢了三十年。   但也正因为如此,萱瑶的年纪与听雪的女儿年龄对不上,不会有人想到是她的女儿。   他终于敢正视听雪,轻轻地走过去,虚虚的揽住南宫听雪的腰:“师姐……”   冰凉苍白的脸上,那双略带拷问的眸子再也不会睁开。   他对听雪说过,会保护她的女儿,饶是日后圣子归位,萱瑶也是经过盛大拜师仪式进入太虚派的真传弟子,历经多年后,地位必然不可动摇。   有他在,不会有人再动萱瑶。   萱瑶性命无忧。   他噗的吐出一口鲜血,却任由血迹滴落,濡湿他雪白的衣袍:   “师姐。”   ……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审魂术!”   夜风凉意渗然,一身宽大的红色披风将她紧紧裹住,谢冰只露出一张素白的脸。   殷倦之抱臂靠着街道冷墙,下巴微抬,懒懒地看着那红色的身影。   谢冰的面前,是一道极为虚淡的影子,不再是那个仅仅到她膝盖的“娇娇”,而是满头奇异编发的女冥修,姜女。   她略有些憔悴,眼前淡淡的黑眼圈,凝眸听着姜女的话 ——在地底岩浆中,姜姝讲述了三十年前的事情,她听到了“寡妇”和“废柴女婴儿”的事情,便想到了自己:寡妇姓谢,谢寡妇从小便告诉她,她不是她娘,谢冰是她捡回来的,没名没姓,跟着她姓谢。   从小,在谢冰的印象中,寡妇便病恹恹的,一半的脸似是被火灼烧过,另外一半青白似鬼,一天中倒是有大半时间躺在床上,仿佛死去。   夜里常常被寡妇的咳嗽声惊醒,在寡妇死前那几年,她经常看到寡妇咳出一片一片的鲜血,病入膏肓。   她从小就没有得到过什么爱,寡妇是她唯一的慰藉,直至十岁那年,仿佛永远就会那么拖着的寡妇,突然死了,从此,谢冰再无依靠。   谢冰许是受到了触动,当即便要用技能“审魂术”问问姜女当年的事情,然而,第一次审魂术需要回到死亡地点,距离小镇已经甚远,殷倦之带着她一路御剑,重新回到了镇上。   谢冰召唤出来了姜女的亡魂,姜女浑浑噩噩,已然没有了神智,这便是亡魂。   姜女机械的回答了谢冰的问话,然而,姜女的回答与姜姝讲述的差不多,谢冰不由得有些失望:她的寡妇娘,与她,仅仅是凡人而已。难道,是她多想了?   透明色的姜女在夜风中极为单薄,似是要随风而去。   脸色惨白,茫茫然的一片,忽然,她挣扎了一瞬,似是要突破亡灵的空茫,忽然道:“她说,是女恩人唯一的女儿。”   “我走了之后,才想起来,我见过她的,她是苏灵霜。”   谢冰皱眉:“苏灵霜?那她的脸上可曾有疤痕。”   “不曾,她很美,很美……”   姜女的身形却越来越透明,已然是没有神智的魂魄。   殷倦之的声音在身后懒懒响起:“苏灵霜,冥修一族,与妖族一脉常有联姻,她在幽都宫变之前就传闻死了,没想到竟然没死,还报恩去了。”   苏灵霜?苏灵素?谢冰忽然将这两个人划上线,难道与苏肈的母亲有关系?   然而苏灵霜这般美,跟她的毁容寡妇娘又不一样,她的寡妇娘完好的那半张脸,也就是平平无奇罢了。   小蝌蚪找妈妈都找的极为波折,她总不能见人就喊妈妈。   算了,她既然是五废灵根,她的母亲必然是个凡人,此刻早已经化为白骨了。   “大师兄,走吧。”   ……   殷倦之陪同谢冰一行人去破妄堂交了任务,灵镜被破妄堂谨慎保存起来。   一路上,落在殷倦之身上的目光层层叠叠,第一美的吸引力名不虚传,不仅是女修连连瞩目,就连男修都在偷瞟。   日后的掌门,主座大人,殷倦之地位崇高凛然,甚少与女修产生纠葛,为了师妹亲自陪同交初级任务……对师妹的宠溺简直了!   与此同时,谢冰的耳边传来了系统播报声:【得到一万负面声望,累计10000正面值,15000负面值,得到称号:绯闻人物。】   谢冰:……靠!   殷倦之用大师兄的马甲发疯跟她亲近,一下子就多了一万负面声望,觊觎大师兄的人到底有多少??   她刚重生的时候,不过是跟殷倦之稍微传了一下绯闻,就多了五千负面声望,现在再跟殷倦之传绯闻,她大概只能等被人暗杀。   谢冰素着一张脸出了破妄堂,刚下山,就看到白色龙马化作一道白色闪电停在众人面前。   萱瑶一袭粉裙,娇俏的跳下来:“大师兄,你回来啦!”   她冲过来,拉住殷倦之的衣袖摇了摇,“大师兄不是说任务要一个月么,怎么突然回来啦?”   她小脸微红,极为可人,若是旁人,早就沦陷在石榴裙下,   殷倦之眸光微深,将她的手拉下来,懒懒道:“萱瑶师妹,我临时有些事情。”   她的目光移向谢冰,小声说:“是因为担心大师姐吗?”   谢冰:“……”   殷倦之对萱瑶好的没话说,她就不打扰两个人了,轻咳一声:“你们先聊,我先走了。”   按照规矩,回山要拜见师父顾莫念,这次又太招摇了,最好还是乖乖去找师父点个卯。   殷倦之似是明白她要做什么,笑吟吟道:“师妹,一起。”   那笑,怎么看都有几分阴森。   谢冰:“……”   狗比是不是有病!   受虐狂吗?要看她痴情馋恋师父? 第171章 破镜   如何在两个人之间平衡关系?   既能不让顾莫念杀自己,又不让殷倦之杀自己,这道题有点难。   谢冰史上第一次有点方了。   但是肯定的是,如果现在不苟住,那么她很快就会在顾莫念面前玩完。   一路上,殷倦之这狗比笑吟吟的看着谢冰,把谢冰看的毛毛的。   她登时后背发寒,对着殷倦之挤出来一个灿烂的笑,硬着头皮进入了太微院内。   ……   夜风微凉,吹起裙角。   顾莫念在大殿内,眼角微红。   “师父。”   谢冰恭谨的立在一边,顾莫念脸色很是清冷苍白,瘦削的身体笔直挺立,看上去极为瘦削。   殷倦之周身懒散,懒懒喊了一声,“师父。”   顾莫念敛去思绪,点了点头,便看向谢冰。   这次任务的情况他听说了,本来是半日游任务,结果出了意外,便成了凶险万分。   “谢冰。”   他似是凛然寒冬的料峭森寒,不知道为何,今日的顾莫念给谢冰的感觉完全不同。   之前的顾莫念高冷,却还有正道之气,今日不知道怎么,竟然像是幽魂一样,一股空旷寂寥的意味油然而发。   谢冰大着胆子抬头凝视着顾莫念,眼神怯怯而退缩。   顾莫念回过神来。   他刚在地下水晶棺里陪了听雪许久,将感情痛快的爆发出来,竟然有些心神虚脱。   听雪,他一直想要复活的听雪……   恍然间,眼前的这道青衣身影,竟然与南宫听雪重合了。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不。   不一样。   南宫听雪不会用这样怯懦的眼神看着他,也不会用贪婪觊觎的眼神看着他。   他唇角勾起来一丝笑,似是关切,却极为冷淡:“谢冰,出任务必然要告诉为师,下次若有危险,不要逞强。”   他微微一叹:“自你下山后,不知道遇到多少危险,每次为师都十分担心……万一遭遇不测,为师没有教导你许多,可如何是好?”   谢冰:“……”   草!   这话的言外之意可就大了!   若是正常来听,便是殷倦之就在旁边,也无法听出来,这就是师父普通的关切之语而已。   更何况,从上次魔区出来,顾莫念便对自己转变了态度,行为举止已然越发深邃。   谢冰心里知道,距离她成为炉鼎的时间,还有不到一年了。   顾莫念这话的言外之意,不是关心她是否会遭遇不测,而是在下暗示:   ——说她总是遭遇凶险,那么有朝一日消失不见,自然也是合情合理。   他给她的时间,即将到此为止。   谢冰心底不寒而战,她面上依旧竭力维持着表情,似是惭愧的低下头,“是,师父说的是,谨记师父的关怀。”   头顶上的视线让她坐如针毡,更为让她坐立不安的是,殷倦之始终笑意吟吟的看着她。   若是大师兄也就算了,这个狗比南宫无寐脑子里不知道想的什么!   他就看着自己与师父目光传情,似是觉着极为有趣,甚至还懒懒的坐在椅子上。   也只有大师兄,才敢这么在顾莫念面前这么做。   “师父真是关爱师妹。”   殷倦之笑的愈发懒散,只有谢冰才明白,他骨子里是多么变态。   越变态越快乐?   “你们下去吧。”   顾莫念似是有些疲惫,他缓缓踱步到窗边,夜风拂过,白色袍角飞起,恍若凌风飞去。   谢冰忽而抬眸,顾莫念肯定去地下看过南宫听雪了,每次他来看南宫听雪的时候,都是这种隐隐疲惫的模样。   而那时,谢冰被锁在地牢里,看着他如此缱绻的注视着水晶棺里的南宫听雪。   皆是这般。   就在谢冰准备离开的时候,顾莫念忽而开口,“谢冰,以后接任务要小心点。”   “是。”   谢冰清瘦的下巴微收,只听到溢出一丝清冽的鼻音。   似是有些发抖。   似是激动,无法抑制。   只听到师父顾莫念的一声叮嘱,便这般激动难耐?   殷倦之沉沉看着她,眸子里兴致盎然,谁也没有看到,眼底里一抹阴涔涔的黑。   心底里,有一抹淡淡的痒,不知道从何处而来。   谢冰,果然,真正爱着的,依旧是顾莫念。   她的目光,完全不同。   ……   谢冰行礼后,转身离开,殷倦之也随之懒懒站起身来。   两人并行离开。   谢冰后背顶着顾莫念的目光,左边是殷倦之的笑吟吟的眼神,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掉了。   这两个狗比一个比一个狗。   夜幕淡淡,夜风吹起冷冽阵阵,将衣衫吹拂起来。   谢冰穿着的是一袭轻薄青裙。   自打入山后,她便换掉了那袭暴露的红裙。   当时吕初在衣饰店里,满是欣慰的说:总是知道了神秘的红衣裳谁送的了!   孩子长大啦!   会谈恋爱了!   该给二水准备一点与心上人幽会的衣裳了!   现在储物锦囊里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的裙子都有。   谢冰依旧选了这身青裙。   低调,奢华,有内涵。   风很凉,白皙的脸上隐约泛起一起微红,是风的温度。   她被冻得一个哆嗦,指尖光芒一闪,储物锦囊里的青色披风便落在掌心。   正要抖开穿上,忽而指节分明的大手接过披风,极为轻柔的给她披上去。   话语里,温柔缱绻:“师妹,夜风太紧,莫要着凉。”   谢冰:……   装什么装!   她也不知道他受到的刺激在哪里,越是温柔越是令人毛骨悚然,明明是在轻柔的给她系带,却总觉着那双大手就要扣在他的喉咙上。   有杀气!   “多谢大师兄。”   殷倦之,南宫无寐。   大师兄,你精分的还快乐吗?   你当魔尊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两个人一路下山,到了半山腰谢冰正欲告别,殷倦之懒懒道,“左右无事,我便送师妹回去吧。”   谢冰吓得差点脚崴。   殷倦之自从幻境中出来后,对她便极为不正常。   越是笑的温柔,就越是渗人。   她总觉着南宫无寐立刻要突破这层伪装,在太虚派都变身魔尊!   ……   一路御剑而行,谢冰踩在殷倦之的银色灵剑上,丝毫没有感觉到一点冷意。   淡色的银色灵气形成一个温暖的防护层,隔绝了冷冽的山风。   直至降落到石林峰。   谢冰:“多谢大师兄,那大师兄,我先回去啦?”   银色灵剑就悬浮在殷倦之身侧。   他一袭白衣,风光霁月,在月色笼映下愈发显得肌肤如雪,不羁潇洒。   忽而,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师妹,这次下山辛苦了,好生休息吧。”   谢冰:“好。”   对殷倦之如何表现呢?   既然说了对他并无非分之想,眼神还需要淡漠一点。   谢冰将她的眸光压低了一点。   遭了,天天这种死亡片场,她的演技嗖嗖嗖提高。   奥斯卡影后不是问题!   殷倦之垂眸。   适才给他系上披风衣带,蹭到脖颈的温腻触感还在指尖。   而谢冰已然与他拉开距离。   是极为正常的大师兄与师妹的距离。   呵,刚见过师父,这就忘了曾经说过的话?   恨不得拉开很远,很远。   谢冰:“???”   那双淡漠的眸子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笼罩在云山雾海之中,什么话也没说。   谢冰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怎么看,都觉着他像是生气了!   算了,总之在门派里,殷倦之又不会变成魔尊杀她。   下次见面……   下次见面再说吧。   能苟一天是一天的谢冰如是想到。   ……   推开院门,就是熟悉的猪哼声。   小黑总管用猪鼻子拱着镜子,镜子里哇啦啦的声音。   小黑总管又在看吃播!   月色下,镜子里冥寒蝶的光影乍然,他吧唧吧唧嚼着幽冥花糕,“这个吃起来香甜可口,又多了一丝清脆,吃起来还有一阵芳香,你要不要试试?”   小黑总管:哼唧哼唧。   呜呜呜呜。   “小黑总管!我回来啦!”   谢冰愕然看着小黑总管流了一地哈喇子,“你怎么回事儿?冥寒蝶,你都要把猪给馋死了!”   “小黑……这是谁回来了?谢冰!我的魂魄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镜子里,是冥寒蝶气急败坏的吼叫声。   谢冰翻了个白眼。刚才冥寒蝶对着小黑总管声音别提多温柔了,现在恨不得把她的耳朵喊聋了。   “想要啊?自己来啊!”谁敢来太虚派?   冥修进了宗门,就别想出去!   再者,魂魄早就被系统没收了,还不起!   “嘿!你有本事来啊!”   “你有本事过来啊。”   谢冰直接进了房间里,将门给关上了,斗嘴的事儿,还是留给冥寒蝶和一只猪吧。   这次的隐藏任务,历经波折,总算是完成了。   便在姜女的魂魄被提取,耳边便听到了系统提示声:   【系统:完成隐藏任务“破镜重圆”!“破镜重圆,分钗合钿,重寻绣户珠箔。”得到书籍《碧牡丹》。】   【系统:解锁技能——冰棱镜!】   她躺在床上,大腿贯穿伤还未完全痊愈,小黄书随着她的心意而起,随着书页翻动,“破镜重圆”!   冰棱柱,细碎的,像是镜片一样,在月色下闪着光。   尖锐的棱角,都向着一个方向,簇拥成一团,像是一个闪烁着冰冷光芒的球。   然而,她随手一挥,那些冰棱镜便碎裂开,每个都是圆锥状,直接向下,插入到了石板地面上!   贯穿!   穿刺!   已然消失在地底不见了!   谢冰霍然坐起身来,俯身看了看,手指尖便是一动,又是一团冰棱镜!   那圆锥镜子骤然间变大变大,尖锐处却极为锋利,若是被这样的冰棱镜从上穿到下,怕是要血流成河。   谢冰倒抽一口冷气,这也太凶残了吧?   系统给出来的技能是与NPC有关系的,姜女是几十年前的冥修,没想到这般凶残。   谢冰:她真的不是冥修啊!   便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活泼的声音:“大师姐?你下山受伤啦,我来给你送点药。”   是萱瑶。   谢冰叹了一口气,小师妹又来送温暖了。   便在这时,门外的镜子里,传来恍如做梦的飘渺声音。   是冥寒蝶:“世界上,我怎么从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谢冰:“……”   万人迷光环?只靠着声音就能使冥主爱上?等等,前世萱瑶攻略了冥主吗?她怎么记不清剧情了?!   她身为恶毒女配,是不是又要隆重上场了?   果然,萱瑶走了进来,一身粉裙月色下闪着金粉,好看极了。   “咦,谁在这里?” 第172章 冤枉   活泼灵动的声音,似是山谷精灵。   谢冰连忙跑出去,她不能暴露自己的宠物跟冥修有关系!   然而已经晚了,黑猪面前的镜子里传来冥寒蝶恍若幽魂的声音:“小黑,把镜子转一转。”   “这声音如此美妙,我总觉着我在哪里听过。”   小黑总管猪鼻子利索一拱,就将银色镜子翻转过面,用猪鼻子顶起来。   幽幽月色下,冥寒蝶的脸终于与萱瑶面对面。   大约两掌大的银镜里,满是五颜六色的彩带,冥寒蝶看上去肌肤更加森白,仿佛瘦弱病美人,他浅淡的眸光与萱瑶对视,那一瞬间,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   与此同时,谢冰一瘸一拐的,也跑到了院子中。   冥寒蝶:“没良心的小黑!我天天喂你,怎么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女修?”   小黑总管嘴角犹有几分残渣:“哼唧。”   萱瑶一身娇俏粉裙,俏生生立在院落中央。   她了然的看着镜子里的冥寒蝶:“原来是大师姐的器灵。”   冥寒蝶:“……”   “谁说我是器灵?我觉着你好生面熟,也许,我们可以深入发展一下纯洁的友谊。”   冥寒蝶嗤笑一声。   镜子里的他贴近了镜面,苍白羸弱的面容,竟然越发扭曲,险些要从镜面中钻出来了。   萱瑶好奇地看着他,“不是器灵,那是什么?”   谢冰:……   谢冰:???   谢冰:!!!   大意了!   能当冥主的家伙,又岂是等闲之辈?   她竟然真的以为,冥寒蝶与小黑总管这几个月来,仅仅是靠着镜子来搞吃播。   刚才她就该明白的——谢冰扭头,看了看黑猪嘴边的残渣。   冥寒蝶不可能一直口说无凭的,诱惑小黑总管。   小黑总管亦是不可能被镜子里的画面诱惑住   ——冥寒蝶能从镜子里出来!   谢冰瞬间想到她这次镜中仙的事情,那也是一面能传送魂魄乃至身体的镜子,姜女是高等级冥修,冥寒蝶亦是!   该死的冥修,怎么有这么多镜子!   冥寒蝶绝对不可以从镜子里钻出来——冥寒蝶是谁!   冥寒蝶是幽冥冥主大人,现在冥寒蝶跟她的宠物有关系,谢冰瞬间成了一根绳的蚂蚱。   他若是顺理成章从镜子里钻出来,与万人迷女主产生爱的初次见面,顾莫念又岂会不知道?顾莫念可是真真切切喜欢萱瑶的,若是知道恶毒女配又给萱瑶创造机会配对,她可就完了!   万人迷女主一出场,一直隐匿的冥主竟然要从镜子里爬出来,谢冰恶从心头出,一巴掌将满头彩带的冥寒蝶脑袋,硬生生的给摁回去!   “嗷——”   冥寒蝶的脸被摁回镜子里,冲着谢冰大吼:“你让我出去!”   谢冰眼疾手快,一把将镜子收起来,扔进了储物锦囊里。   冥寒蝶的吼叫声瞬间消失了。   冷清的月色徐徐洒下。   她疑惑问道,“他是谁?”   谢冰:“阿拉灯,神丁?”   冥寒蝶:“……”   萱瑶:“……”   她扑哧一笑:“大师姐,你这器灵倒是真有意思,我差点以为是真的。”   寻常器灵可没有这般像是真人,适才冥寒蝶的举动,倒是与真人无异。   谢冰:“……就是,比较活泼一点。”   萱瑶:“大师姐,我给你带了药,你记得吃呀。”   她指尖光芒一闪,手里托举着一个小锦盒,打开,里面是各种药丸,她笑眯眯地说:“师父给了我很多药呢,这些药我用不着,大师姐日后可以用一用。”   谢冰心头霍然一动,这些药灵气极为微弱。   她凡人之体,废丹体质,寻常修士吃的药根本消化不了,一直靠着晏成痴喂投。萱瑶通药理,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也是将她能吃的药挑出来,谢冰真的懂了女主的送温暖行为了。   真的万人迷……若非她是恶毒女配,估计也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送走了萱瑶,谢冰将院门一关,恶从胆边生:   “冥寒蝶,你出来!你究竟什么时候在石林峰来去自如的?”   在她眼皮子底下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   镜子里,随着满头彩带,冥寒蝶从镜子里钻了出来,嘻嘻道:“我来了,你要跟我打吗?”   每次两个人见面,总是不死不休,然而,谢冰:“不打了。”   “怎么不打了?”   谢冰叹了一口气,“这就像是玩儿和平精英,有时候玩儿和平,有时候玩儿精英。”   在这里打,两个人两败俱伤,谢冰跟冥寒蝶已然脱不开牵扯,而冥寒蝶若是妄动幽冥之气,也会离开被太虚大阵立刻笼罩住。   谢冰拿着镜子问冥寒蝶:“这什么镜子?为何姜女有,你也有?”   冥寒蝶略带着些稚气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恍然,   “姜女……”   “真是好久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了。”   正邪大战已然过去了三十年,冥寒蝶都死了几十年了,他微微笑了笑:“你认识姜女?”   “认识。”   谢冰没好意思说她出去一个任务把姜女搞死了。   “哦。”   冥寒蝶兴致缺缺,掏出来糕点盒子,蹲下身逗小黑总管。   谢冰忽而问道:“你认识苏灵霜吗?”   侧对着谢冰的背脊微微顿了顿,他侧头看向谢冰,微微有些恍然。   忽而笑道,“你问这个干嘛?”   “就是想知道她是什么人。”   想了想,“挺美的。”   谢冰:?   “没了?”   “没了。”   冥寒蝶垂着眼眸:“我身为冥主,怎么可能记得住这么多人?苏家的女人,我有个印象就不错了,况且,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打开糕点盒子,小黑总管来吃糕点。   小黑总管的皮毛其实不长不短,很是舒服,冥寒蝶想要摸它,小黑总管哼了一声,躲开了他的手。   他笑吟吟看着小黑总管,不慌不忙地说:“你慢慢吃。”   “以后这镜子我会收走,日后绝对不可以再出现宗门里。”   谢冰严肃地看着冥寒蝶,“你可以走了。”   冥寒蝶心不在焉,他一直注视着小黑总管想要撸,然而,小黑总管不肯让冥寒蝶摸。   他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你不让我摸?”   幽冥醉糕点吃一块就会醉倒,小黑总管一口气吃了十块!   此刻,醉醺醺的小黑总管趴在地上,嘴角都是残渣。   冥寒蝶身体弱的像是小板子,然而一把拉着小黑总管的猪腿往后拉,拉到自己怀中。   小黑总管努力想要睁开小眼睛,却一直睁不开。   它生无可恋的,任由冥寒蝶一把将他使劲儿揉了揉,然后埋头在小黑总管身上吸了一口。   它身上没有普通猪的臭味,而是一股淡淡的清香冷然。   谢冰之前坐在小黑总管身上的时候,就觉着味道十分好闻,清冷攸然。   绝望的眼神。   挣扎的猪蹄子。   小黑总管:……   谢冰看的都愣了。   冥寒蝶一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冥修,竟然对一只猪这么丧心病狂?单身那么久,最后还是对一只猪下手了。   小黑总管扒拉猪蹄一下,终于放弃了挣扎,闭着眼睛,仿佛在说:我不干净了。   谢冰叹了一口气,蹲在小黑总管面前:需要法律援助吗?   见过吸猫的,从没见过哪个吸猪的。   冥寒蝶笑吟吟揉搓着小黑总管:“也不知道怎么的,总觉着跟这只黑猪有缘分。”   谢冰:你跟谁没有缘分?见到萱瑶还觉着眼熟呢,你开心就好。   她懒得跟冥寒蝶打架,敲了敲镜子道:“走不走?不走把镜子摔碎,你想走可就扒了一身皮。”   冥寒蝶不赞同的看着她,“这是唯一一次能来你们宗门,你这就赶我走?这是待客之道吗?”   便在这时候,院落外,蒲公英巨大路灯闪了闪,谢冰眼神一冷:“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院落门被打开。   白衣云纹,是殷倦之。   谢冰瞳孔一缩,大师兄刚送她回来,怎么又来了?   身后,什么动静都没有。   一扭头,地上只剩下一枚镜子,和一只醉醺醺的黑猪。   而冥寒蝶已经不见了。   殷倦之脸上的笑意有些冷,“师妹,我想起有些东西忘记交予你,只是没想到,还未进门,便这般热闹。”   “热闹?没有啊,一直就我跟我的小黑在一起。”谢冰睁眼说瞎话,往后退了两步,挡住了黑猪身边的镜子。   殷倦之眸子里有些危险。   “我听到了男人的声音。是哪位师兄弟?”   “就是我的猪……”   “是苏肈师弟吗?”   谢冰霍然睁眼,为什么殷倦之会认为苏肈在这里?   “真的没有,不信大师兄可以进来看看。”   殷倦之狗比又多疑,不如让他进来自己看。   殷倦之脸色稍稍好看一点,“既然师妹说了,我便进来坐一坐。”   谢冰:“……”   什么坐一坐,肯定是觉着她有疑点。   两人一同进了房间内,谢冰:“大师兄所为何事?什么东西要交予给我?”   衣裳已经给了,难道像是萱瑶一样,还是药?   殷倦之懒散的眼神扫了扫四周,似是若有所思,他淡淡道:“是这样的。我记得你之前抄写经文不错,正好你受伤养病,趁着这段时间,抄写经文,修身养性。”   他指尖光芒一闪,一本书落在谢冰面前,悬浮着。   上面三个字,赫然入目。   《清心咒》   谢冰眼前发黑:“……”   谢冰:冤枉!我真的没有藏男人!   谢冰咬牙接过:“谢谢大师兄。”   他笑吟吟看着谢冰,略略挑起眉头:   “不必。” 第173章 难过   谢冰无奈了:   ——“大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认真抄写。”   ——“不。”   ——“我现在就抄写!”   这够有诚意了吧!   她二话不说,接过《清心咒》就跑到书桌前坐了下来,随手在旁边的书架上抽了一卷卷轴打开铺开。   笔架上倒着悬挂着几个毛笔,最惹人注目的是上次萱瑶给她送的冰魄寒玉毛笔,通体冰霜之色,长得跟亚克力一样,最方便的是,不需要研墨,直接便可以使用。   谢冰连《清心咒》都没翻开,直接默写。   上次抄写两百遍,谢冰身为亘古未见的书修,早就将《清心咒》背的滚瓜烂熟。   至于狗比大师兄。   谢冰服了。   他想干嘛就干嘛吧。   反正身为精分,脑子不正常是应该的。   ……   殷倦之懒懒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眼眸微扫,略带审视地看着谢冰。   谢冰的房间里,很是简朴。   木质的古朴书桌,简易条凳,简单的笔架旁点了一盏红烛。   旁边的木质窗棂处,洒下淡淡的月华,晕染出清浅一片,整个房间里,是安静淡然的舒适与冷然。   然而跟别的女修相比,这里就显得过于贫酸。   宗门里的其他女修,至少会将房间里摆满奇珍异宝,亦或者是轻纱幔帐,唯独谢冰的房间,亦是保持着冷淡疏清的意蕴。   仿佛屋子里的主人一般。   烛火摇曳,将她的轮廓打上浅浅的阴影。   素淡的一身青裙,额前是松软的刘海,清透的水墨般眉眼低垂,眼底淡淡的黑眼圈。许是因为在山里,谢冰并未用冰霜发带束起高马尾,而是脑后挽起一个发髻,插了在服饰店里一同买下的霜色发簪。   剩余乌发垂散,发丝间坠着冰霜色发带,混合交织着,垂落在略鼓起的胸前。   这是他十一年前曾见过的,熟悉的眉眼。   那时,他只是冷冷的看着顾莫念带回了与南宫听雪相似的凡人女子,以为他是为了慰藉求而不得的执拗。   顾莫念借由师徒之名,日夜与谢冰厮缠,他自是知晓两人的情事。   他冷眼旁观。   果然。   不久,一直住在太微院里的谢冰,不出所料结了废丹。   顾莫念便腻了谢冰,将她扔在了深山之中。   直至一年多前,顾莫念又将与南宫听雪更为相像的萱瑶带回来。被遗忘在山中的谢冰,赫然能修仙,从那时候起,谢冰依旧嫉妒痴狂师父不改。   他与她诸多交往,看她为男色痴迷不休,早已了然她是什么样的人。   然而十一年过去了,这是他第二次仔细审视谢冰,却让他隐约琢磨到一丝自己都难以发觉的异样。   适才,明明刚分开,他第一次无法抑制自己,走向了石林峰。   谢冰还在抄写《清心咒》。   她的小黄书压在袖摆之下,薄薄的一册,看上去没什么大不了。   纤细的手腕抬起,提着毛笔,在展开的卷轴上,行云流水的写下娟秀的字迹,写的累了,便极为自然的侧头看看窗棂外的明亮月色,似乎对自己仍在这里毫不在意。   不愧是从没听过的书修,对于抄写经文如此坦然。   ……并且能大彻大悟。   等等。   一件事情终于被他想起来——   上次让谢冰罚抄《清心咒》后,发生了什么呢?   殷倦之赫然想到上次,谢冰抄完《清心咒》后,似是大彻大悟,立刻转变了态度,说再也不会觊觎自己。   明明之前还哭着喊着求双修,却在抄写经文后赫然领悟,说是真的说不喜欢自己。   殷倦之的眸子,在红烛光影下,染上一丝隐约的深沉。   ……   谢冰知道殷倦之在看她。   看就看吧。   他看她时候,她又不知道狗比在想什么,他想的花式,太多了。   幸好不用换装秀,身为一个正经书修,抄写经文并不全是惩罚。   展开的卷轴被写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谢冰极为坦然接受大师兄·教导主任再次上线。   然而,刚写到卷轴中央,眼前一道阴影笼络,殷倦之竟然走到了她旁边。   指节分明的手,不由分说的,一把将她提着的毛笔,拿走了。   嗖的一下,谢冰指尖染上墨迹:???   “你倒是真的沉得住气。”   谢冰不明白,迟疑道:“不是你让我清心寡欲……哦不,修身养性吗?”   殷倦之懒懒道:“第一美人在眼前,看也不看,只顾自己抄书?谢冰,这倒真不像是你。”   谢冰:……   男人心,海底针。   明明是你这么要做的。   两人贴的很近,谢冰仰起头看殷倦之,她那双澄澈的眸子,就这般盯着殷倦之,似是在疑惑。   他能清晰的看到她微红的鼻尖,以及白玉一般的脖颈处,隐约露出的一丝细带。   殷倦之忽而将桌面上的《清心咒》拿起。   嗓音里,有些微不可见的暗哑:“既然你都倒背如流,再抄写也没有意义,不必再抄写了。”   谢冰:。   她就知道。   殷倦之一会儿一个想法,看对她产生不了影响,所以便懒得逗趣她了。   ……   院门大开,谢冰靠着冷寂的院门,仰头看着圆月夜幕下掠过的银色剑光。   空寂的院子里,只有她一人。   殷倦之离开了。   鼻尖,萦绕着一抹墨香。   谢冰垂眸,指尖,是刚才被殷倦之抽走毛笔蹭染的墨迹。   她的心忽然快速跳了几下:殷倦之的行为越来越反常,他主动来接近自己……   各种匪夷所思的片段在眼前闪过,谢冰只觉着脑海里有什么想法呼之欲出。   难道……   殷倦之,不仅仅是想要杀自己,也不仅仅是逗趣?   而是,真的有几分喜欢?   然而,谢冰眸光落在指腹上。   搓了搓指尖。   又搓了搓指尖。   那里,晕染出一点点不规则的墨色痕迹。   她摇了摇头。   夜风凉,青裙上的浅片轻纱吹起。   不知道怎么,她有些微微的难过。   ……   从天际往下看。   凌然耸立层峦叠嶂,山间小院孤零零立在山腰。   红色蒲公英晕染出点点光亮。   只有一抹淡不可见,小小的,青色身影。   ……   冥寒蝶:“谢冰,当冥修如何?”   谢冰在第二天严格对院子“消毒”,一个冥主在她院子里也不知道大摇大摆活动多久了,按照冥寒蝶阴森记仇的性子,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她一点都不信他。   镜子里的冥寒蝶一身曳地白色戏服,脸上还带着艳丽的妆容,嘻嘻笑着看着谢冰翻来覆去检查,说服谢冰当冥修。   “你的身体,无非是凡人。只要你魂魄仍在,便可修行。”   “你来冥界,我为你寻最满意的身体,不仅如此,我还给与你冥主之下的地位,从此之后权势美人皆数都有,你看如何?”   小黑总管庞大的黑猪身体缩成一团,蔫蔫的看着谢冰手中的镜子,自从谢冰说要收走镜子之后,小黑总管就开始闹脾气了。   谢冰撸起袖子又检查了一遍院里小池塘。   夏日炎炎,她白皙的额头上隐约一层细汗,翻了个白眼道:“你就是馋你的那片魂魄。”   冥寒蝶为了他的那片魂魄恨不得要杀死她,威逼利诱皆数有之,现在还想用美色来诱惑她?谢冰……如果是上一世的谢冰,她八成会同意……吧?   然而她现在变了!   冥寒蝶嘻嘻一笑:“罢了,你若是依旧不识好歹,日后我会让你死的很惨,哭着喊着求着我,收留你。”   说到最后,他略有些少年气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那时候,你自会心甘情愿的为我所用,我再好生为你寻一副身体。”   “只不过,便没有现在的允诺,说不得是一只蠢头蠢脑的狗,一只任人把玩的兔子,一条无能缠绕的小蛇……”   谢冰:“……”   他以为她死了,被禁锢在动物身体里,就会为他所用?当傀儡都当过了,还怕这个?   反派大魔头的自信吧。   谢冰冷笑一声,“我求饶你就会放过我吗?不会,别瞎废苦心了。我查过了,没有什么异样,你也最好别耍什么花招,日后别再来了!”   在镜子被彻底收回去之时,随着小黑总管不满的低吼,冥寒蝶的眼尾,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   两日后,诸大门派的门派大比盛事如约举行。   这次的地点定在无音宫,成千数百个门派皆数赶往无音宫,许是因为大张声势结盟的缘故,这次仙都以及妖都都有修士前来,是为近十年来最大盛事。   正因为如此,这次不仅是比武大会,更有多种比量形式,各个修为的修士分层次在不同地方比试,涉及众多地界,试炼点戒备森严。   大战在即,这次大张旗鼓极为像是真实战场的试炼,无非是为了迎战正邪大战,整个中州大陆以及东州大陆,皆是严阵以待。   太虚派金丹期以上修士,皆数前往,谢冰亦是在列。   高阶修士由掌门顾莫念带往,后面的修士,则是由凌然于众的大师兄殷倦之带往。   出发那日,各峰修士聚集在星耀广场,白衣飘飘,衣饰纹路各不不同。   在重重攘攘的人群里,只有最前面的挺拔身影最为惹人注目。   逍遥剑,殷倦之。   人群里,谢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旋即收回。   然而下一秒,他就像是敏锐的雷达一样,视线便落回到她的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他向她而来。 第174章 无音   “大师兄。”   宗门里,大半的视线都随着殷倦之而动。当殷倦之从首座高台走下来的时候,便是敬畏而又崇敬的目光。   除去逍遥剑之外,殷倦之还有另外一个在谢冰看来极为羞耻的称号:门派之光。   中二。   可是直观。   身为真传弟子,下任内定掌门,殷倦之的声名显赫,与主座大人旗鼓相当。   更别说,自打第一美选美大赛后,殷倦之连续蝉联76届第一美,公认的第一美人。76年,如此能打,“美”名远扬,在这种情况下,爱慕殷倦之人无数,太虚派的众位师兄弟还好些,毕竟一年内总能见到几次真容,所以稍微压制了一些,然而,谢冰已经预料到,当殷倦之出现在成千上百个门派前之时,会有怎么样的盛况。   当殷倦之走到谢冰这面前,这短短的一路,耳畔,便传来了女修门捂住嘴巴尖叫的声音:   “啊啊啊——大师兄好帅!”   “不愧是殷倦之!呜呜呜呜我死了!”   “……他在走向我!走向我!”   “不,是我!明明在看我!”   谢冰:“……”   她已经摆脱了花痴,这些女修怎么就没有提高觉悟,对殷倦之产生免疫力呢!   在一片“豆浆机”工作的尖叫声中,殷倦之在谢冰面前站定。   他垂首看着谢冰,一丝淡淡的笑意微显,“师妹,此去无音宫山高路远,御剑飞行,你虽能御剑,却到底是凡人之体,没有护体灵气,便与我一同前往。”   谢冰:!!   卧槽。   殷倦之是要率领太虚派数千名修士前去无音宫的!那肯定是“领导”最前面啊,她是想不低调,可是没想被众位师妹师姐嫉妒的眼神给搞死!   “不用……”   “嗯,那就这样说定了。”   他不由分说,笑吟吟转身,银剑飞来,伸手将她扯在灵剑上,凛然飞向高空!   便在那一瞬间,星耀广场上星光大动,无数的剑芒自白衣脚下涌起,纷纷追随最前方的那一抹银色剑光而行。   九峰修士井然有序,列阵上空。   一时间,整个天幕,都是凛然的浩荡正气。   天际之上。   谢冰被扯的一个趔趄,一只冰凉的手擒住了谢冰的手腕,稳住她的身形,笑意吟吟道:“师妹,距离无音宫还很远,尽可在灵剑上休憩。”   谢冰扯起一丝假笑:“多谢大师兄关怀。”   她都拒绝了殷倦之,他还扯那么凶,似乎是生气了!   那她的拒绝还有用吗?   殷倦之表面上看着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实际上的本质谢冰再清楚不过。   宽大的灵剑之上,最前方是烟波浩渺的云层破空,脚下是无边无际的山川峡谷,蔚为大观。   这是最澄澈的凛然风景。   而谢冰扭头看去,几乎将自己眼睛闪瞎——身后数千灵剑与飞行法器闪耀的光汇聚在一起,杂糅到一起,便是漫天遍野的灼目光亮,修士自可承纳这光,可是谢冰的眼睛是凡体!   她连忙扭回来,闭着眼睛也只感觉到白茫茫一片,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耳畔,是殷倦之轻轻一笑。   似是觉着有趣极了。   谢冰:“……”   有没有能比狗比还要更适合殷倦之的词了??   狗比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   ……   一路奔波,在灵剑之上,谢冰并未感觉到半分森冷凉意。   纯白色、带着些淡淡银色的灵气光芒似是无形的洒在周遭,隔绝了狂冽的风,谢冰坐在灵剑上,边剥花生边看着脚下的风景。   “大师兄。”   谢冰忽然想起,有些事情要问他。   “嗯?”   白色袍角微飘,他的嗓音里,是淡淡的低哑,却极为蛊惑好听。   “是否真的,无论如何,修仙之人都不会有五废灵根的孩子。”这是谢冰的疑惑。   她回山后,去藏书阁查阅了很多资料,那个女冥修的存在,不知道为何始终萦绕在心头。也许是因为姜女转述的那句话“寡妇”让她敏感,可是她却想知道,是否真的,她的父母绝对不是修士。   殷倦之眼眸微敛,“是,千万年来,未有例外。”   凡人与修士,有天堑区别。   但凡能修仙之人,必有灵根,所以孕育出来的后代,必然有灵根。   而凡人却不然,也许千万人里,会产生自然的宠儿,出现有灵根的凡人,这些凡人灵根属性各不相同,却也能在各个门派里找到出路。   灵根,就像是修仙界中的“血统论”,凡人能修仙,修仙之人却不会可能生出来凡人,这是天道,也是亘古以来的真理。   谢冰,自然不可能是例外。   殷倦之徐徐说完,谢冰微微敛了敛眸,死心了。   “是这样啊……”   看着谢冰微垂的眼睫,殷倦之忽而道:“若是你想寻亲生父母,日后我可带你前去寻找一番。”   谢冰摇了摇头:“不必了,茫茫人海,或许早已化为枯骨。”   ……   音隐州,无音宫。   古韵斐然,浓墨晕染,音隐州毗邻仙都,是与太虚派截然不同的风景。   无边的剑芒微微收敛,直至眼前大阵,浩荡茫然的无边水海,俊美风景间隐现山川峰峦,忽而寒潭乍响,有冲天而起的无音宫重重叠叠神兽呼啸而过。   墨绿色的巨大石壁上,镌刻痕迹斑斑的古文字,有神鸟栖息于古韵的文字下。   无音宫廖天音已然出来迎接,他一身清淡黄色衣着,身脊挺直,好似翠竹隐约,腰间悬挂着一枚笛子,这便是无音宫修士的法器,以音入道。   廖天音实力强劲,无人敢小觑,是与顾莫念同层次的人物。   最让人记忆深刻的是,他几百年前便已经立下誓言不成仙,至今为止都未飞升。   太虚派与无音宫关系甚好,上次谢冰出任务带回来的袁翠翠,因为有极高天赋,最终便是送到了无音宫,一晃一年多过去,也不知道袁翠翠如何了。   无音宫禁制已然解开,谢冰尴尬的随着殷倦之一同拜会廖天音,廖天音与殷倦之极为熟稔,对于谢冰则是不然:“这是?”   殷倦之笑吟吟,介绍道:“我的师妹,谢冰。”   “原来是那亘古未闻的‘书修’!”   廖天音叹了一口气,“一年便可入金丹,这书修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这都是寻常的反应了,谢冰身为废柴,一直不被看好,就是能修行了也是被当做旁门左道,书修这种事情闻所未闻,别说整个修仙界了,就是上一世她阅遍网文,也没有见过书修这种奇葩啊!   寒暄过后,自有无音宫弟子带他们安置下来,殷倦之与廖天音前去议事,谢冰总算是可以去找吕初苏肈他们,门派大比安排在后天,这两日时日充足。   山清水秀的无音宫里,不知从何处,音律斐然,声声入耳,极为惬意。   几人行走在山道间,忽然一道淡黄身影拦在谢冰他们面前。   是一道略微有些激动的声音,“恩人!”   谢冰:??   她定睛一看,眼前是一个少年,长得眉清目秀,穿着无音宫的浅黄色校服,怎么看都不像是见过的。   “你是……?”   “恩人们忘记了!”在子墨拱了拱手,深深鞠了一躬。   “那日船上,若非恩人们没有放弃我们逃走,我们怕是已经被该死的冥修炼制魂魄,永世无法超生了!”   谢冰恍然想起,是在船上救过的修士。   那时候生死一线,血肉横飞,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侥幸,自然是没空看面容,生死由命,没想到他活了下来。   吕初大大咧咧,嗨了一声,一巴掌拍在在子墨的肩头,“都是兄弟,道谢什么?”   是兄弟没错,无音宫与太虚派都是以师兄弟相称的,可是体修的手劲儿瞬间将在子墨打了一个趔趄,他腰间亦是悬挂笛子,显然承受不了吕初的手劲儿,想要揉肩膀又不好意思,脸上浮现的表情极为尴尬。   谢冰噗了一声,正要说话,便见明闻盯着吕初的手,哼了一声。   谢冰:???   怎么,明闻不是一直不喜欢吕初么,现在怎么这副模样?   有在子墨当向导,一路走走停停,游览无音宫,走在高山之间的吊桥上,在子墨一身淡黄长袍,垂落淡黄发带,“这里是小路,若非常来的修士并不知道捷径,从这里便可直接到主峰……”   吊桥已然走到了尽头,谢冰赫然发现,前方两个白袍修士,竟然是太虚派服饰。   是神女峰的峰主祝芷蝶,她皱眉与祝依心说些什么,祝依心抿着唇,似是辩驳了什么,很快又低垂头下去。   祝依心与祝若心不同,是个沉默寡言的妹子,心地善良,八成是被峰主斥责了。   几个人的动静惊动了他们,祝依心慌乱的抬头看他们一眼,眼角还有一丝隐约的泪痕。   “峰主,这是怎么了?”吕初问。   不在太虚派里训斥女弟子,怎么跑到无音宫里训斥?   祝芷蝶面容美艳,脸上看不出来刚刚呵斥祝依心,她笑着道:“没什么,不过是些寻常事情。你们小辈自行游览吧。”   离开的时候,她的眸光似是无意的落在谢冰脸上,那笑容清淡而婉约。   祝芷蝶的独女被关押刑堂二十年,说是不怨谢冰,面上倒是真的挑不出来错误。   祝依心被留下,她眼角的泪痕已然擦去,什么话也没说。   谢冰看着她的神情,忽而心里一动,这分明是委屈。   在子墨并未觉察异样,他抬手,一道灵鹤便落在他掌心,笑眯眯道:“谢冰师妹,袁翠翠师妹要见你,喏,她已经来了。”   袁翠翠眼睛上蒙着浅黄色的发带,目不能视。   待谢冰等人前来之时,却准确的迎上谢冰。   她一手抓住谢冰的手,死死握紧,拉二胡的小手,是隐约的老茧与粗糙。   第一句话便是:“嫂子,这次门派大比,你万万不能参加。”   “我哥要杀你。” 第175章 悬崖   ——嫂子,我哥要杀你   ……这什么伦理大剧?   袁翠翠的身世来历,众人皆知晓,只是袁翠翠瞎眼多年,自打入了无音宫后便未出山门,如何知道冥主要杀一个小小的谢冰?   这话一说,在子墨便笑了,笑得有些无奈宠溺:“小师妹,你莫要胡思乱想了,冥主无论如何都不会来无音宫。”   这次门派大比声势如此浩荡,自有一方面是对冥界和魔界的威慑,正处中州大陆中心,冥寒蝶如何会在众多修士眼皮子底下做手脚——还只是为了杀谢冰?任谁想来,都是无稽之谈。   袁翠翠纤瘦又弱小,抿了抿唇,两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是真的。”   “那你是如何知晓的?”   “是梦……梦中我觉察到的。”   这话一说,在子墨的眸中略有些怜惜,小师妹天赋甚高,只是被冥主折磨成这般模样,又瞎了眼睛,怕是留下了诸多阴影,梦魇不休是常事,如今竟然梦到了这些。   他叹气,对谢冰道:“小师妹的老毛病了……胡思乱想罢了,你莫要在意。”   袁翠翠抓着谢冰的手却怎么也不放开。   她摸索着,在谢冰的掌心,放下一枚森白的纸蝶:“嫂子,你逃走,逃走好不好?”   “我在梦里……在梦里看到了哥哥,他好可怕……他变得不是我记忆中的哥哥了,他的身上全都是血,好多好多的死人……好多好多的血……”   苍白的唇磕碰着,说着梦中的见闻,急切的想要告诉谢冰,她在梦中见过冥寒蝶,见过他想要杀谢冰的心意。   纸蝶白森森的,谢冰指尖摩挲了一下纸蝶翅膀,叹了一口气,终于挣脱她的手,怜惜的放在她乌黑的发顶上。   袁翠翠……今年才16岁。   袁翠翠瞎眼是六年前,她仅仅有十岁,她根本不可能知道冥寒蝶长相如何,更遑论在梦中看到冥寒蝶。   谢冰看着她仅仅到自己肩头的个子,从十岁起,便再也看不到五颜六色的斑斓,她的世界里,只有哥哥一人。   而她的哥哥,赫然是将她当成了算计的筹码,亲手剥夺了她的光明。   袁翠翠,大概将自己当成了亲人。   而袁翠翠,还在唤伤害过她,甚至差点取走她性命的袁狗蛋,为“哥哥”。   就像是,想要抓住一抹虚无的什么。   看着袁翠翠,不知道为何,谢冰便想到了自己。   她刚从凡人之地踏入太虚派的时候,便是将顾莫念当成了自己的天地。   尽管日后顾莫念对她虚与委蛇,利用她,靠着他的美色,硬生生催结出本不该存在的废丹,之后,便将她置之荒林再也不问不顾,谢冰却在山中孤寂的那些年里,始终将顾莫念,当做念念不忘的信仰。   年少时,单纯赤诚,敢想敢闯,面对伤害也强撑着不退后。   只想抓住什么,说服自己,对方仍然爱她。   仿佛只有这样,才证明自己的存在,不是那么令人难过。   “翠翠,”谢冰抚摸着她的发顶,微微躬身,认真的看着她:   “你该走出去了。”   “不是你的错,别再做梦,别再梦魇,他也不配被你梦到。”   “记着,当他伤害你的那一刻,他便不配是你的哥哥。”   浅黄色的发带后,看不到袁翠翠的表情。   然而,下半张脸的表情,却比哭还难过。   ……   “嘘,她睡了。”   谢冰轻手轻脚的走出来,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门外,吕初他们还在等着。   吕初嘻嘻一笑,一把揽住谢冰肩头:“行啊二水,你现在的桃花可不少。”   苏肈抿了抿唇,抬头看向谢冰:“还有谁?”   他认真看着她,那双少年澄澈的眸子里,是隐约的紧张与失落。   长尾停止了晃动,只微微翘起尾尖,神情里,是隐不可见的蔫。   谢冰:???   还是不是朋友了?都这么调侃八卦做什么?   谢冰:“我跟袁翠翠哥哥真的没关系,你们也都知道情况,我差点被他搞死。”   吕初当然知道,她就是随口一说,然而苏肈问完,一道清冽的声音幽幽从走廊边传来:   “还有谁?”   谢冰后背的汗毛瞬间立起来了!   大师兄什么时候来的?他又听了多久?   谢冰:???   为什么感觉,殷倦之无处不在?   吕初等人立刻施礼,谢冰尴尬而笑:“没什么,就是小姑娘瞎说的。大师兄,你怎么来这里?”   殷倦之眸光幽幽,神色却极为慵懒,“师父唤我们前去议事,我自是来寻你。”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走!”谢冰立刻便走,殷倦之笑吟吟看着她一马当先,抬步便跟了上去。   在背离众人的那一瞬间,没人看到,他的眸底深处,幽深深邃。   吕初看着谢冰与殷倦之离开,摸着下巴,唇角是意味深长的笑。   明闻:“你笑这么丑干什么?想笑就笑,不想笑就不笑!”   “你给我站住!别跑!”   吕初追着明闻打,明闻伸舌头略略略挑衅,眨眼间,没了踪影。   周围静悄悄的。   这里,便只剩下苏肈一个人。   少年瘦削薄脊的身影陇上一丝失落。   暮色垂下,他拖着长尾,蔫蔫的走出第一步。   光影将他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   ……   顾莫念的弟子俱都在,他一身清冷,“门派大比的流程俱都已经知晓,你们身为我的弟子,代表的是太虚派的颜面,自知要全力应对。”   这话就是说,不要让顾莫念看到失败的结果。   众位师兄弟俱都凛然,躬身应是。   只有殷倦之懒懒坐在一边,跟没形一样。   顾莫念对这个大弟子极为放纵,或者说,在谢冰看来,与顾莫念势均力敌的殷倦之,足以让顾莫念忌惮。   他没管殷倦之,冷冷的目光掠过萱瑶,落在谢冰身上,“当然,谢冰可以不在此列。”   也就是说,谢冰是唯一一个顾莫念能容许失败的例外,这在高高在上的主座大人这里,从未有过先例。   就连最受宠爱的萱瑶,也没有这个待遇。   田喜圆润的脸上全都是欣慰,“师父真是关心阿冰,阿冰仅仅金丹期,比武排在最后面,量力而为便是。”   谢冰:“……”   呵,顾莫念对他人严厉,是因为他们是他正儿八经的弟子和心尖肉,可是她不一样!她是一个器物,一个吃药的牲畜而已!   现在立人设?想得美!   谢冰眼神微微黯淡,缓缓开口:“师父,我也是师父的弟子,为何不在此列?自是要一视同仁,师父身为主座大人,我更是不能让师父蒙羞才对……师父糊涂了……”   她这般来说,分明是话里带刺,说是公平,其实是不公平!   顾莫念脸色顿时一变。   然而看着谢冰的模样,分明是吃萱瑶的醋了!他神情缓了缓,“你有上进心也好,以后为师自是一视同仁。”   谢冰低低应了一声,也没抬头。   其余众人俱都不敢言语……谁都知道师父和谢冰的那档子事,罢辽罢辽!   殷倦之笑吟吟看着,自顾自呷了一口茶。   ……   这次门派大比,比去年的更为隆重盛大。   不仅仅有在无音宫的主场大比,更是设置了分会场比武,将众多宗门修士按照擅长技艺分开来比,设置成积分赛形势,历时一个月后才会得出最后的名次,可谓是最大规模的实战,方法多样,更为公平合理。   不仅如此,在三天后的常规大比之后,同时便开始进行秘境大比,秘境大比之后,还有探险大比,数不胜数,俱都可以自行报名参加。   谢冰跟吕初修为低,这些修为最低的修士俱都辗转反复观摩学习,谢冰用心揣摩,学到了不少实战经验。   而没多久,便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   三千秘境里,有一个秘境状态不稳,极为动乱,与无音宫这边失去了联系。   而消失在秘境里,最为出名的,便是太虚派主座大人的女徒,萱瑶。   传闻那天顾莫念正在高台之上,高冷的看着台下比赛,闻言之后脸色大变,拂袖而去。   他只身前往秘境查探,却不知道为何,那秘境入口已然被破坏,整个秘境分崩离析,竟然是杳无踪迹。   秘境是以法器支持,若是秘境破了,人还未见,八成便是凶多吉少……   门派大比产生这样的波折,面上不动如山继续举办,内地里却惊涛骇浪,冥界和魔界,竟然是真的在悄无声息里出手!各个主要门派俱都开始查探萱瑶的行踪。   在这种状态下,谢冰慢悠悠剥着花生,看着明闻提供的音隐州地形图。   萱瑶在门派大比失踪这件事,听上去好耳熟啊。   她想了半夜才想起来,前世是有这件事,萱瑶在门派大比里遭遇不测,但是好歹是书中女主嘛,自然是逢凶化吉,被醉剑仙孔逸仙给救了,不仅人没事儿,还被传授了不密出的剑术,随后回归门派大比,一举夺得第一名!   从那之后,萱瑶就被整个修仙界公认为第一美人   ——要知道,南宫听雪蝉联第一美人曾经数百年,便是魔界公主身份曝光后,也被她心甘情愿折服,直至她叛变仙都后,第一美人的称号才被剥夺,此后多年称号无影无踪,无人能担当此名号。   直至七十六年前,这第一美人称号便落在了殷倦之身上,此后一直无人能撼动。   ——而在书里,萱瑶从这一战,便得到第一美人称号,从此,万人迷光环闪耀。   谢冰很久没有见到孔逸仙了,在原书里,孔逸仙这是唯一一次出场,她必须把握住这次机会。   她有事情,要问孔逸仙。   明闻挠了挠头:“你确定,是悬崖?”   “音隐州地势不及我们凶险,若是萱瑶没死,肯定陷落在哪里出不来,悬崖是最可能的猜测嘛。”   “我们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吕初一向毫无条件支持谢冰:“二水说的有道理!明闻你多学着点!”   被吕初一巴掌打在头上的明闻:“……”   谢冰又剥了一个花生,忽而眸光落在地图一角,“这里,为何没有标注出来?” 第176章 埋骨   “嘀嗒。”   青苔重重,滑腻的石壁幽深,不远处,有水滴落的声音。   泪水滴滴坠落,与水滴声汇织在一起。   一身粉色仙裙,已然染上了干涸的血迹,裙角皱巴巴,萱瑶的小脸苍白,神情恍惚的抱着膝盖,靠在石壁上。   她已经被困在这里三日,无边无际,无路可走。   身为金丹期修士,本在秘境中试炼,她轻轻松松便击败众多门派的师兄弟们,便在最后那一刻,骤然间秘境轰塌,刹那间天地破碎,她身体恍若崩裂,承受不了打击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便是在这山洞中。   秘境崩裂极为可怖,轻则神识震碎,重则消弭于尘世间,萱瑶虽然侥幸未死,周身灵气为了保护身体已然被击溃,丹田几乎分崩离析,调动灵气极为艰涩,连续吃了不少灵药才勉强压住神魂崩散,只是短时间内万万不能调动灵气。   好疼……师父……师父什么时候会找到她呢?   她好想师父……   “师父……师父一定会来救我。”   萱瑶垂着头,搂紧了膝盖,随着她的动作,崩裂的伤口流淌出殷红的血迹,与脚下蜿蜒的水流融合在一起,不知流淌向何处……   迷迷糊糊间,她隐约感觉到,岩洞最深处,似乎有些异样。   茫茫未知的混沌中,有了一抹特殊的联系。   仿佛在牵引着她,向最深处。   萱瑶霍然睁眼,她抿了抿唇,艰难的用破损的手撑起身体,一瘸一拐的走向最深处。   不知道走了何时,那重重山洞里,终于豁然开朗,黏腻咸湿的空气渐渐干燥起来,她心头所感越发强烈,便在这时,出现了一道幻影,像是鬼魅般飞掠而过。   “谁!”   本命灵剑已然无法受到灵气支使,现在化作花环落在发间,晕染出一片光晕,而那光晕里,赫然是一瓣飘然坠落的菊花。   萱瑶伸手,接住那一瓣菊花。   干裂的嘴唇颤了颤,关于菊花的记忆像是飞掠般闪过,藏书阁!   醉剑仙孔逸仙!   她豁然抬头,声音颤抖:“孔前辈!”   随着她的轻唤,幽深的山洞里徐徐飘过一片片菊花。   满地残。   一抹淡淡的酒味隐隐传来,是孔逸仙熟悉的声音,带着些微微的醉意:   “是谁唤我?”   ……   越是接近仙都,深渊峡谷的范围就越是广阔,无音宫像是镇守深渊峡谷一般,凛然而立。   而循着深渊峡谷往最深处走,便是层层叠叠的无尽悬崖,这些地势与深渊峡谷毗邻,最是凶险莫测,是以一开始,并未将它们标注出来。   明闻:“这可怎么找?”   目之所及,全都是一样的悬崖,怎么就知道萱瑶陷在其中一个了?   谢冰撩起裙摆,蹲下身摸了摸土壤,“这里很干燥,有的地方干涸成沙漠,按理说不该有成片的绿荫,我们顺着绿色走。”   他们早就熟悉彼此,配合默契,分开行动又不至于离开范围内。   谢冰踩在干裂的地面上,环视着左右:萱瑶此刻与孔逸仙见面了吗?   自打知道前世以及顾莫念南宫听雪的事情之后,不知道为何,她总想勘破这背后的秘密,太多的未解之谜盘恒在重重雾霾之后,直至孔逸仙在剧情里的再次出现,她忽然想起来,在她刚重生的时候,孔逸仙与顾莫念的对话。   孔逸仙对顾莫念说他该羞愧自责,顾莫念说不敢忘记他的卑劣,这一切似乎隐藏着她还未勘破的什么,那时候孔逸仙毫不在意的在谢冰面前说起这些,顾莫念将她视为死人,而后,若非谢冰经历那些,怕是再也无法勘破。   她想知道,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知晓背后事宜的大佬们,似乎只有孔逸仙还愿意说出当年的真相。   便在这时,她的脚下出现了一抹小小的圆形泉眼。   窄窄的,只有碗口大,而水,亦是只有半碗。   谢冰忽有所觉,蹲下身用手捧了捧泉水,泉水很少,里面只有一尾纯银色的鱼。   那鱼通体清透,几乎与水融合在一起。   便在那一瞬间,银鱼咬在谢冰的手指上,血水循着泉水滴落,倒映着湛蓝色天幕的水骤然波动,一片隐约的红色乍然显出!   谢冰急速往后退,可是已然来不及了!   空气里,毫无波动,蹲在原地的谢冰,已然毫无踪影。   “二水!”   吕初瞳孔一缩,身形掠过,啪的跪在泉眼处,可是任由她怎么掏,却再也毫无波折。   ……   “是,这里是我归隐之地。”   孔逸仙微叹了一口气,“我本以为,我要在这里沉世,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来。”   “晚辈也是无意间来此,没想到会碰到孔前辈。”   萱瑶一张小脸俏生生,她疑惑道:“为何在这里归隐?这里,明明极为阴沉,怎么会适合孔前辈呢?”   孔逸仙的身份地位,无论如何,归隐之地都不该选择这样隐秘阴沉的地方。   他可以寻找高山大川,寻找洞天福地,怎么会在这里归隐?自打藏书阁一会之后,孔逸仙已然一年多不见踪影,宗门里都在说,孔前辈怕是像是几十年这般,不会再回来了。   孔逸仙清瘦的眉眼间,隐隐一丝寂寥。   他的眸光落在萱瑶的脸上,只看萱瑶的眉眼,确实与听雪八分相似。   怪不得,顾莫念将她放在心尖尖上宠爱。   他抬起手,饮葫芦中的酒。   酒水涓涓从下巴流淌,濡湿了他的衣领,就像是濡湿他空寂死静的心。   萱瑶好奇的眨巴着眼睛,往孔逸仙身后看了看。   他的身后,是越发开阔的幽深山洞,而与这里不同,渐渐在暗夜里,开出淡淡的层叠菊花,铺满了整条路。   像是……若是能悲伤的走到尽头,便能看到孔逸仙归隐的真正原因。   衣带飞起,浓郁的酒意萦绕鼻尖,孔逸仙挡住了萱瑶的视线。   他的下巴上,略有青色胡渣,神情倦怠:   “你之前,想拜师,为的是求取剑法,对么。”   萱瑶澄澈的眼眸忽而亮起:“是!前辈,晚辈一直想拜入门下,求传授剑法!”   孔逸仙的“醉剑”举世闻名,然而上次他可说了,剑法要随着他入土,本以为醉剑不会再出于世,没想到,竟还有习得绝世功法的机会!   他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   “不必拜师,我授你‘醉剑’,只当做个交易,你自对这里守口如瓶。”   萱瑶一双眸子弯成月牙:“多谢师父!”   ……   谢冰遭遇到了“鬼打墙”,她始终找不到出口在哪里,直至精疲力尽之时,忽而看到前方道路隐约有一丝隐约的红光,她循着走过去,终于豁然开朗。   不同于适才的地底阴冷,这里温暖如春,干燥寂静,鼻尖有淡淡的花香。   是菊花的清淡香。   脚下,盛开着清冷的淡黄色菊花,有的菊花已然败了,将地面上铺满了一层金黄,谢冰踩上去,一步一步,就越是疑惑。   她认得,这是孔逸仙的菊花……   可是,孔逸仙呢?   “孔前辈?孔前辈?”   她试图呼唤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将这里隔绝起来了。   地上密密麻麻的菊花瓣越来越多,谢冰走着走着,忽而眼前一道清波闪过,眼前的景色变了:   是一处无边无际的空阔高台,大片大片的菊花争先恐后的绽放怒放,几乎将整片空间挤占,而最上面的中央处,则是立着一副枯骨。   谢冰觉着,这枯骨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那里,仿佛有什么在牵引着她。   她循着台阶,一步一步走向高台,终于与枯骨对视。   高台枯骨骨骼宽大,是个男性,它随意靠坐在石壁上,就像是懒散歇息一般。   就这样死去。   谢冰蹲下身来,与白森森的枯骨对视,她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劲儿:   ——这是两个人的位置。   男性枯骨只占据了一半位置,它的右侧空空落落,像是给另外一个人留着位置一般。   而它的手中……   谢冰顿了顿,轻声道:“前辈,晚辈无意冒犯。”   她伸手,触了触冰凉的骨头,指尖,触到了一抹森白。   在那修长的指骨里,握着一截森森的白色指骨。   一片、两片、三片……   一片一片,谢冰将白色枯骨数清楚,二百零六片,是完整的尸骨。   那么这一片白色指骨,便是另外一个人的。   刹那间,谢冰闪过了无数的猜测。   这里,是枯骨之墓。   孔逸仙守着这里,难道是……   便在这时,身后一道凛冽可怕的杀意!   谢冰后背一寒,悬浮在身侧的小黄书骤然翻动,瞬行术攸然而发,她急速掠退,堪堪避开了身后的杀意!   酒意弥散,身后的杀意赫然不见,只听到笑吟吟的声音道:   “谢冰,一别一年有余,你的修为倒是精进不少。”   谢冰急喘了一口气,一手抓住小黄书落下来,踩在厚厚的菊花瓣上,无奈道:“见过前辈。”   “前辈刚才这一招可真够狠,若非我避的快,怕是没命了。”   一身黑色衣袍,高挑劲瘦,孔逸仙一手提着葫芦,一手胡乱抓着一束菊花,往枯骨面前随意一扔,又胡乱往它面前倒了些酒。   他凝视着枯骨,并未看向谢冰,只是微微一叹,话语里,有隐约未露的锋芒:   “若是连我一招都避不开,我留你干嘛?”   明明是平缓的语气,谢冰却从中听出来几分认真的杀意。   到底,谢冰闯入他的秘密中。   她忽而笑了。   怪不得,前世萱瑶能在坠崖后求得孔逸仙功法,孔逸仙必然让萱瑶守口如瓶。   能让孔逸仙甘心归隐之地,这里……是南宫听雪与那个儒修的埋骨之地吧。   南宫听雪尸身四分五裂,头在顾莫念那里,指骨在孔逸仙这里不足为奇。孔逸仙对白骨如此敷衍,那这个男性尸骨,便是那个儒修了。   “多谢孔前辈不杀之恩。”   她随手,在堆积层叠的菊花丛里,摘出最圣洁的两支菊花。   恭恭敬敬的,奉到枯骨面前。   她认认真真对白色枯骨道:   “晚辈多有打扰,这位不知名的前辈,也请见谅。” 第177章 传承   谢冰摇头,“我不要剑法。”   孔逸仙说,他一心潜世隐居,再也不会露面,不论谢冰是如何来到这里看到他的,希望谢冰守口如瓶,作为交换,他会传授给谢冰他的顶尖剑法,醉剑。   没有人能拒绝醉剑仙的醉剑。   谢冰拒绝了。   不论如何,在修仙界中,但凡有师徒之名,亦或者是师徒传承,那么就意味着绝对的不可违抗与尊崇。   谢冰并未有从孔逸仙处学得剑法的打算。   一个顾莫念就够了,她不想再多一个师父。   再者,她是闻所未闻的书修,学的技法在修仙界中人看来,是从书中参透而来,但是谢冰却知道,她与众不同,传剑根本不可能。   “哦?那你,想要什么?”   孔逸仙清朗的眉目中,是淡淡的杀意   ——毫无疑问,他是正道中人,不会轻易杀同门,可是,当他想要保守的秘密重要到大过他的生命呢?   谢冰执意不肯与他做交易,他便不会手软。   谢冰一笑:“前辈,我想听故事。”   “什么故事?”   孔逸仙的神情很淡,似是谢冰初见他的那抹洒然,谢冰却知道,若她不能给出满意的答案,她怕是不能出隐居之所了。   谢冰的眼眸,澄澈分明。   她的视线,转向了孤寂的白色枯骨:   “我想知道,这位不知名前辈的故事。”   ……   吕初小麦色的脸都吓白了,“大师兄,我们都找遍了,一点影子都没有!”   殷倦之面色微沉。   谢冰为了萱瑶师妹,倒真是掏心掏肺,竟然跑到深渊峡谷边缘来了,这里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无影无踪。   “她不会有事。”   殷倦之一双桃花眼里冷淡涔然,看向不远处的红色流星火,是红莲妖火。   苏肈,为了找寻骤然消失的谢冰,将一直克制在体内的妖火释放出来,寻找那一抹本命妖火。   他身形瘦削,一袭白衣雷纹隐约,而他的身后,赫然是九条白色的狼尾!   九尾白狼。   殷倦之第一次见到苏肈完全形态。   他知道苏肈自打能控制神智之后禁锢便再也不是禁锢,修为在突飞猛进,却不知道,苏肈竟然是传说中的灾星异主,九尾白狼。   怪不得,妖都妖太子姬乱芒要杀他。   殷倦之一身风光霁月,眸中却恍如黑莲绽放,他微微闭眼。   庞大浩瀚的神识,骤然以他为中央蔓延,一股强烈的威压赫然出现。   吕初瞳孔一缩,这是何等强大的神识!   神识以谢冰消失地点,以圈向外扩散。   便在这时,不远处的一道霜色的剑光忽而掠过。   殷倦之霍然睁眼,“谢冰?”   ……   谢冰怂怂的站在殷倦之银剑之上,跟着殷倦之回去。   她也没想到,吕初竟然将殷倦之又找来了——在吕初眼里,她大概跟殷倦之摆脱不了关系了。   殷倦之面上看着关切无比,话语却十分寥寥,谢冰顿时觉着,他现在好危险。   她谨慎再次开口:“大师兄,我真的不知道我去了哪里,深渊峡谷委实太过邪门,我走着走着便不见了,走着走着,便又出来了。”   她的说法,至少吕初苏肈他们都信了,可是,殷倦之似乎并不信。   在地底之墓,孔逸仙告诉了谢冰蓝沧然的故事。   当然,他并不知道谢冰知道蓝沧然是何等人物。   孔逸仙一身枯瘦,他靠在枯骨旁边,仿若行尸走肉。   饮了一葫芦的酒,用沧桑低哑的声音,讲述了一个简单的故事: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修仙界中,万物有灵,各自有各自的修仙法门。   儒修便是其中一种修仙方式,他们修身养性,阅遍书籍,丰富涵养的是精神力,也就是神识海,除此之外,并无半分攻击之力。   他们的身体,与寻常修士的身体一样,只是更难晋升而已,然而,他们飞升的数量,却比剑修等数量要多。这不得不说是有舍有得。   也许阅遍诗书,他们俱都聪明非凡,他们不善于与人争辩,也许是将他们涵养提高到一个很高的阈值,自顾自的修行,又无傍身所用的攻击手段,只有法宝防身,灾难很快就来了:   儒修总是被修士杀人越货,亦或者被魔修冥修拖去炼制。   儒修的人数在减少。   就像是赤、裸、裸的羔羊,没有锋锐的利爪和凶狠的杀意,总是被人瞄准欺辱。   儒修依旧如故。   千年过去了,有一个儒修,骤然醒悟   ——为何,还要坚持正道?任人宰割?   那个儒修,在参悟这件事情之后,便再也不受祖训束缚,专修神识海,硬生生从名门正派,变成了杀人如麻的冥修。   他到了幽都,带着那些与他一样,不甘被欺辱的冥修,成立了一个门派,叫做“织梦派。”   ……   谢冰:卧槽!织梦派!   原来,蓝日暖所说的祖宗,竟然是蓝沧然。   而蓝沧然,谢冰知道的,那便是南宫听雪的丈夫。   谢冰使劲儿撸了半天线索,才大概撸出来:蓝沧然最开始是个总是被欺负的儒修,这个时候认识了南宫听雪,南宫听雪是整个修仙界的万人迷,白月光,各方大佬都在争抢。   那蓝沧然肯定争不过啊,他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可能争得过?   然后南宫听雪也不知道怎么就爱上了蓝沧然,势在必得的圣子一看南宫听雪竟然爱上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冥修,这不就是打脸吗?然后就剥夺了南宫听雪第一美人的身份,开始施压……   谢冰看到过有关于南宫听雪的过往,时间线索紊乱不清,大概能拉出来这个时间线……   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蓝沧然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突破祖训黑化了,儒修天生的强悍神识海让他顺利转变成了冥修,开宗立派,成立了织梦派。   再然后就是一对苦命鸳鸯……都死了。   谢冰当时就肃然了。   她对蓝沧然很是无感,可是她有一个技能,是传承自“织梦派”的,便是“入梦蝶”。   这是她十分重要的技能,自打从蓝日暖手中得到后,发挥了很大的作用,那么她的修为功法若是认真论起来,便是传承自蓝沧然。   当即,谢冰恭恭敬敬的给“蓝沧然”施礼三拜。   孔逸仙仅仅给谢冰讲述了儒修的故事,毕竟,任谁看来,都只会觉着枯骨是一个人。   他眯着眼问谢冰这是何意,谢冰冷静的说,她听了这个故事,只是敬佩这位前辈罢了。   这三拜,可谓是拜师礼,也可谓是恭敬之意。   ……   殷倦之神情懒懒:“下次不可再如此莽撞,我已经收到消息,萱瑶已然安全回来,师父自当会照顾好她。”   谢冰点头:“我知道。”   当她离开的时候,她已然想通了所有的事情,萱瑶得到剑法,是原书中十分重要的一件事情,甚至可以说,整个门派大比便是为了她扬名立万而设定的,那么必备道具,自然会被她所得。   她唯一念念不忘的是,在她被孔逸仙送走的时候,她若有所思的扭头看了一眼蓝沧然。   她看到,曾经在泉眼里出现的银色小鱼,赫然消失在白色枯骨的指缝间。   殷倦之一双桃花眼眯着,看着谢冰发呆。   只要一提起师父,谢冰便是魂不守舍。   他冷笑一声,银色灵剑往下压去,终于抵落在无音宫。   “明日有师妹的比武,师妹还是好生歇息,免得在师父面前夸下的海口无处可兑。”   谢冰看着殷倦之拂袖离去:???   ……   第二天的抽签,谢冰怀着沉痛的心情看了一眼自己抽到的号码牌,果然,小黑手重出江湖。   她的运气,从来没有好过。   她要跟金丹期后期的兰若寺和尚比武。   玉明和尚衣着简朴,深褐色简朴衣着,手持佛珠,低声道:“旧闻道友是亘古未见的物修,一直未能亲见,今日切磋,真是有幸。”   谢冰对修仙界的拽文其实也不是很擅长,也随机躬身道:“彼此彼此!”   在她与玉明和尚对战的时候,台下,来了不少人。   让谢冰觉着惊诧的是,在一众因为她与大师兄绯闻而来看笑话的女修中,还有不少的外门派道友,她甚至还看到了合欢宗宗主邱妙芙 ——一介宗主来看谢冰比武,这面子太大了!   更让谢冰疑惑的是,她在人群的最外围,看到了几个沉默寡言的儒修:他们俱都身着淡蓝色衣着,恰似山间浮云,不刻意去寻找,根本找不到他们的存在。   谢冰的第一场比武,赢得毫无悬念——她的小黄书技能彪悍无比,吊打同段位对手,玉明和尚跟谢冰一样是金丹期,自然摆脱不了这个规律。   当玉明和尚被谢冰打败的时候,他吐出一口鲜血,默念一声佛号:“果然如此,书修,名不虚传。”   “小僧败了。”   谢冰的第一场战斗,结束的很快。等她跳下来比武台的时候,一阵香风就迎面而来。   邱妙芙笑吟吟的将谢冰拥住,鼻腔里顿时香香软软,胸口处顿时香香软软。   “妹妹,你瞒了我好多,瞒的我好苦!”   谢冰有些尴尬,挣脱开邱妙芙:“之前的事……情况特殊嘛……”   她小声说:“我跟大师兄的事情,你不要说出去。”   若是被女修们知道她跟殷倦之又是假扮夫妻,又是同床共枕,又是幽冥情花……她还要不要活了?   邱妙芙的手掐在谢冰的腰上:“谁要跟你说这个啦?我合欢宗的千万册书籍殷兄虽然都还给我了,可是都有破损阅读的痕迹,你竟然都看完了?”   谢冰:“……”   她愕然看向邱妙芙身后,一道银色剑芒从天际而下,大师兄怎么来了?   “没有没有……也没有看多少……”   她连忙阻止邱妙芙:“这件事不提了!”   “看都看完了,你们试了多少种,快告诉姐姐!”   邱妙芙浑不在意谢冰的阻止,只觉着怅然若失:“殷兄最喜欢喜欢哪种姿势,你告诉我,日后自然用得着。”   “你可不能反悔,当初你可是答应过姐姐的,等你死了便让姐姐睡一睡殷兄。姐姐还拿着爱的号码牌呢!”   “噗——”   咳咳咳!!   谢冰冤枉:我没有! 第178章 小镇   谢冰被殷倦之提着领子拉走了。   殷倦之出现一秒提着师妹走了,所作所为皆数无人敢置喙,连几个身着淡蓝色衣袍的儒修也是静静看着。   邱妙芙莲步微移,看着那英俊潇洒的背影,银扣束发的高马尾,脉脉含情的眼眸弯了弯:“果然是我挑中的男人,众目睽睽之下便酸起来……”   想到上次谢冰与殷倦之大白天,身上皆数有幽冥情花之香,这两人倒真是蜜里调油,腻歪到分不开。   “面上师兄师妹,私底下情哥哥情妹妹,色字头上一把刀,没想到殷兄也终于栽了。”   邱妙芙香扇半遮口鼻,忽而笑了。   “我说排队,可不是说假话。”   殷倦之从不层留恋过女色,谢冰能让他食髓知味,待百年之后谢冰身陨道消,那时候,殷兄这种天纵骄子开了荤,怎会按捺的住?   呵,男人。   合欢宗宗主邱妙芙眼尾,是了然的媚笑。   ……   “师妹,你跟邱妙芙说,要把我让给她?”   殷倦之一直拎着谢冰的领子,拎到了无人之地,这才将她放了下来。   无音宫吊桥很多,殷倦之放她在的地方,亦是一座深渊重重,白雾飘渺的吊桥。   谢冰低头看着深渊:……   腿软。   头晕。   她总觉着,殷倦之在说,回答不好,这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大师兄饶命!   “我没有。”   谢冰整理了衣裳,犹自嘴硬。   事实上,她都快忘了当初与邱妙芙说过什么。   当时师父顾莫念差点入魔,险些要将她抓去当冰棺中南宫听雪的炉鼎,她又认为殷倦之要将她做傀儡,与这猛虎同塌而眠。   步步惊心。   朝不保夕。   谁还记得那些细枝末节?邱妙芙信誓旦旦说她说了,谢冰顿时也迷糊了……她也许当时真的说了。   谢冰哪儿敢认??   南宫无寐那般不羁风流,阴鸷残忍,怎么会接受他被女人让来让去?   殷倦之目光沉沉。   忽而笑了,“师妹,你对我的心意,我自然明白,你对我的安排,倒真是面面俱到。”   合欢宗传承千万年的诸多秘籍,他帮谢冰整理时候,已然都看过。   不愧是双修宗门,各种双修姿势法门应有尽有,她全要了不说,还与邱妙芙那般讨论。   连她死了,将他让出去都算计好了。   他算是什么?   谢冰,没有心。   殷倦之眸光落在谢冰白皙细嫩的脖颈上,喉结微微滚动。   他就该像是之前那样,将她掐死了事。   殷倦之垂落的指尖紧了紧,微微滞涩   ——之前?   谢冰并不知道这会已然在生死一线走了一圈,她咬了咬牙,“大师兄,你误会我了!”   “我真的是一个特别专一的女人!”   殷倦之眸光凉凉,冷呵一声,“专一和男人双修?”   “不愧是书修,学以致用,倒是用的挺快。”   合欢宗那些数不尽的双修法门,已然用的炉火纯青。   谢冰:……   实不相瞒。   她还是个雏。   谢冰顿时想起来一个表情包,完美代表了现在的她:   性知识:堆积如山的书。   性癖:堆积如山的书。   性经验:空空如也,一本莫得。   ……   长发青丝,微微垂落,顾莫念坐在榻边,面沉如水,给萱瑶上药。   她趴在床上,师父散落的长发落在萱瑶的裸露的后背上,她觉着有些痒。   痒,把痛,给遮住了。   秘境崩裂,留下一条命已然是侥幸,身上的伤处却无法避免。   她重新遇到师父的时候,恍若癫狂的顾莫念将她揽在怀中,死死的用披风裹住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   就像是无法承受失去。   师父……那般喜欢她。   “阿瑶,你真的对那里毫无印象?”   萱瑶与孔逸仙“师父”立下誓言,若是违背身陨道消,她眨了眨眼睛,咬唇小声道:“我不知道那是哪里,只知道是悬崖之底,醒来便看到了孔逸仙前辈,他救了我,传授了我剑法,之后我便晕了过去,醒来便是在无音宫势力范围了。”   萱瑶失踪了三日多,她受了伤,对于时间也极为紊乱,想要寻找孔逸仙的所在太难了。   顾莫念想了想,便放弃了。   “我一直以为,他会将‘醉剑’带入土中。”   萱瑶眨了眨眼睛,“这‘醉剑’不是孔前辈最强的招式吗?难道,是有什么渊源吗?”   “没什么。”   顾莫念摇了摇头,他将药瓶收起,给萱瑶盖上被子。   指尖,落在她圆润白嫩的肩头。   顾莫念心底微微一叹,他伸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萱瑶柔软的乌发。   眼睫微垂,眼前,是一抹模糊的画卷。   那是一座充满鸟语花香的小院,一抹纯白无瑕的身影俏生生立着。   数百年前,南宫听雪指导他们精进剑法。   这“醉剑”,便是在她指导之下创立。   听雪死后,孔逸仙立下誓言,此生再不用剑,尔后不知所踪。   没想到,兜兜转转,孔逸仙最终还是将剑法,传给了听雪的女儿。   ……   比武大会上,当属于萱瑶的擂台空寂的时候,世人皆以为萱瑶受伤严重,根本无法再比。   就在德高望重的修士即将宣布萱瑶失败的时候,一抹粉色的衣裙御剑而来。   萱瑶从灵剑上,俏生生飘然落下。   她对战的,是仙都碧落宫的司徒金溪,这位可是仙都司徒同光的得意弟子。   两位高段位大佬的真传弟子对决。   在对决现场,众目睽睽之下,萱瑶用出了失传多年的“醉剑”,一举击败司徒金溪。   一战,成名。   鲜血与剑光皆数偃旗息鼓。   在日光下,萱瑶粉白的脸上笑颜如花,倾国倾城。   ……   总结会开的跟庆功现场一样。   许是因为到了无音宫的地界,掌门顾莫念也变得有些异样,连续打完几场,又将几位弟子提溜过来训话。   不过训无可训:所有弟子完胜。   最为引人注目,一举成名的当然是萱瑶,现在都在议论,这“醉剑”一出,怕是无人能挡,说不得一举能得第一,又因为萱瑶的美貌,都在讨论第一美人要从殷倦之头上易主了。   ……当然主要是,殷倦之的实力强盛,自然是日后的正道之首,是要入仙都圣庙的。   这第一美人,要与不要,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了。   谢冰纯粹吃瓜,反正殷倦之是不是第一美人都无所谓,世人依旧会认为他美得惊心动魄,她心底也知道……这什么第一美人?这就是阴鸷残忍的疯美人!思路 顾莫念不仅是总结比武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下一阶段的比武——为了历练,要分不同的修为阶段,分别赶赴不同的秘境试炼,只有拿到提前藏在秘境中的法宝,才可以取得胜利。   萱瑶的秘境出现了生死问题,经过无音宫勘测之后,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只能说是意外,然而,尽管心知肚明没有那么简单,也万万没有风声鹤唳被吓到不敢继续的地步。   自然要照常举行。   音隐州占地辽阔,设置了数百个秘境试炼点,皆数派修为高深的修士前去护法,这也是他们前去参加前的辞行。   顾莫念一一叮嘱,直至到了谢冰,他许是最近对南宫听雪念的太多,赫然又觉着,谢冰竟然与听雪有相似之处。   顾莫念一身高冷,冷然看向谢冰,谁都没有看到,眼底最深处厌恶之色闪过:他真的太过于思念听雪,竟然将躺在水晶棺中的听雪与谢冰屡屡重合。思路手机端 一个炉鼎,不配与听雪相提并论。   谢冰不配。   冷清禁欲的脸上,是涔然不惊。   顾莫念抬手,便落在谢冰面前一个锦囊乾坤袋:“你毕竟没有灵气傍身,身体便是最脆弱的命门,为师为你寻了霓裳玄衣,可保你致命一击。凭借你的身手,足以应对。”   田喜看的眼角都在抽:这算是激动的。   一开始谢冰怎么的他们可是眼前看到的,现在师父对谢冰好的不得了,一家人又可以和和美美在一起,真是让人欣慰啊!   傻白甜的田喜乐呵呵的笑起来,白高飞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田喜还不乐意的瞪他一眼。   谢冰抬眼,便落在顾莫念过于凉薄的唇上,那里,怎么能违心吐出这样的话呢?   顾莫念是走火入魔。   上一世南宫无寐日益疯癫,最终便是彻底成魔……他便要毁了整个修仙界,率无数的拥簇,灭掉圣庙。   那时候的他,让谢冰觉着越来越可怕……可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像是顾莫念这般恶心。   ……   音隐州的这处秘境,已然毗邻不灭州。   无音宫修士淡黄色的长袍坚守而立,列开重重保护阵法,灵气盎然。   数百名修士排队等待进入秘境,在等待进入秘境的时候,吕初抬胳膊揽着谢冰,就像是夹着一个瘦弱的娃娃,“二水,我们要是碰到了,你可千万别手软,该打打,该杀杀,战场就如同敌人嘛!”   她太了解谢冰,这么多年过去,谢冰安静又孤零,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肚子里闷,实际上想的太多太多,对于朋友,她是可以拼了命去保护,对于所爱之人,她可以豁出去袒露一切。   但是,有的时候,重感情,不是一件好事儿,她怕二水跟她对战的时候想不开下不去手。   谢冰一笑,回抱住吕初:“放心,只是试炼嘛,我没那么傻。”   “再者,我们并不一定会遇到。”   这只是既定的入口而已,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在一个秘境中相遇。谢冰也同样不知道,她的对手会是谁。   天幕之上的虚空处,出现了螺旋形的波动,修士鱼贯而入,吕初先行进入,而谢冰顿了顿,扭头看向周围。   周遭平平淡淡,只有驻守的修士。   一切风平浪静。   她踏步,迈入到秘境中。   眼前是重重黑雾,而刹那间,光影初颤,一道明亮到刺目的闪电从劈下来,险些要将天幕撕扯。   耳畔,是哗啦啦的雨声。   这是一座幽深幽深的小镇。   遮天连幕的暴雨里,阴沉沉的建筑物连绵起伏,在昏沉阴暗的青石板路面上,只有几豆烛火摇曳。   谢冰,正站在一户漆黑漆黑的门檐之下。   暴雨倾盆,她的青色裙摆已然被打湿,晕染出深色的一片。 第179章 纸条   油纸伞被撑开,伞檐落下的水坠落,与青石板的水流汇合,夜幕下,晕染出森冷的光。   谢冰被冻得周身有些颤抖。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出现的一张纸条。   展开,纸条有些破损,显然是被随手撕裂,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字迹犹然未干。   【直至某一天,“外来者”们来了,他们发现这里似乎有什么异常……   试炼规则:①夜晚的蝶魔更为活跃,屋子里似乎更为安全。②不要……】   后面没了!   不要什么?你倒是说呀!   指尖摩挲撕裂的纸张,谢冰:“……”   谢冰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引导图有多少张,她拿到的这张纸没头没尾,其余人必然有关键部分。   这个试炼,单打独斗就意味着获得的信息太少。   她需要组队。   不过……   又是一道惊雷,轰隆隆炸响。   她举着油纸伞,看着小巷中黑乎乎的住宅,似乎哪里都隐藏着看不到的“人”。   “夜晚的蝶魔活跃……屋子里似乎更为安全……”   谢冰念着这句话,也就是说,夜晚的蝶魔会捕猎食物,她身为“外来者”,最好需要找一间屋子,等到天亮再做打算。   身后紧闭的门,似乎给她做好了选择。   纤细瘦弱的手指蜷缩,打在了黑色的大门上。   “叩叩叩。”   ……   门吱嘎一声开了。   开门的女子大约三十岁,穿着浅樱色襦裙,大雨倾盆,走过院子开门,裙摆已然湿了。   她的脸色很苍白,像是幽魂一样引着谢冰进来:“你们的事情我都听镇长说了,你尽管住下。我男人去了临镇还未回来,正好也方便。”   油纸伞被合起,搁放在屋下,她擦了擦湿了的手腕,歉意道:“太晚了,我儿子睡了,客人自便吧。”   谢冰连忙谢过。   西屋的房间里点了一盏烛火,照亮了这件屋子简简单单的摆设:只有一张简易的床,一个简单的柜子,一个破旧的书桌,这家主人似乎并不富裕。   谢冰趴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听着雨声,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隐约觉着隐约嗅到一股栀子花香,是女主人的干净被褥里传来的。   ……   白日的小镇,很是喧闹,谢冰走在青石板小路上,很容易分辨出来哪些是原住民,哪些是“外来者”。   比如说淡蓝色衣着,手中什么武器都没有的儒修。   “经纶派,兰益善。”   “太虚派,谢冰。”   两人自报了门户,儒修一向被公认为没有攻击力,名声好的得不了,谢冰正在想要不要选择他组队的时候,兰益善直接将他得到的线索给谢冰看了。   谢冰看着手中的残破纸张:“……”   怪不得都说儒修是傻白甜!这也太浩然正气了吧!   【试炼背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古朴的小镇,小镇上的居民不与外界联系,纯真质朴。直至有一天,玄光圣刹邪教传到了镇上,小镇居民便被冥修当做了种蝶魔的根源。   在寻常的农户里,潜藏着被冥修控制的飞僵,】   谢冰:!!!   兰益善的纸张,与谢冰的是吻合的,合起来的信息便是玄光圣刹搞的鬼——玄光圣刹谢冰已然打过交道,那是冥修!   所以,这次秘境试炼,对准的目标便是冥修。   兰益善也看完了谢冰的部分,他若有所思:“昨夜我被农户热情邀请进了房间,倒是没有看到蝶魔,兴许今晚上我们可以探一探。”   谢冰沉默了:她一个书修,兰益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修,两个脆皮要怎么探?   不愧是养浩然正气,丝毫不惧,比她还虎比。   小镇很小,两个人绕着走了几圈,发现陆陆续续有修士出来探寻,人数约有几十个。   只是来自于各门各派的修士们,便不像是兰益善这般平易近人,俱都十分警惕,话里话外都在套话。   谢冰没有再接受任何人组队。   直至走到一间小院的时候,发现围了不少的修士,谢冰凑热闹过去,发现这是镇长的院落。   人层层叠叠,这么多人里面,不仅是修士,还有一堆剑拔弩张的镇民。   她根本挤不过去,放出一缕神识过去,险些与空气里的神识撞个七扭八歪:镇长看上去六十多了,一头白发,白胡子,为难的给“外来者们”解释小镇的情况。   镇长说,镇子很小,实际上只是村子的规模,家家户户俱都安居乐业,没有外来者们说的异样,更没有外来者们说的行尸走肉和僵尸,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如果再胡说八道,就要将外来者们全都逐出去!   有个小门派的修士当即就不乐意了,立刻说觉着镇长被蝶魔侵蚀了,上去就要检查镇长,镇民也不乐意了,扛起来锄头就要上,当即跟修士起了冲突。思路 谢冰:“……”   修仙界中,等级森严,这些修士们都未将凡人平等对待,自然不会耐心对待镇民。   她的神识正要退出去,骤然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一个身形利索的白衣女子,蹲在院中磨盘上,看热闹。   吕初?   总算是碰到熟悉的人了!   ……   “我就说我们会遇见!”   三个人坐在路边的下棋摊上,凑在一起交换信息,一个临时的组队暂时成形。   吕初靠着谢冰,调笑道:“我还以为是厮杀赛,幸好可以组队,不然在一个秘境里,怎么下手还是一个问题。”   谢冰伸手理了理她散落的发丝:“头发怎么这么乱?”   她皱了皱眉,指尖从吕初发丝里夹出来一片枯叶:“你昨晚上睡在哪里了?”   吕初挠了挠头:“我不知道晚上不可以在外面,我连夜去查探,什么妖魔鬼怪都没发现,蹲在镇长马厩里一夜没合眼。”   谢冰:“……”   谢冰不能下山,然而吕初可以。   吕初在几十年里接了无数任务,下山斩妖除魔,加上她性格大胆,进了秘境什么也不看便是要拿命拼,根本不适合这种试炼。   幸亏遇见她,若是吕初自己,怕是被人暗算了。   【镇上的居民生病了,郎中总是治不好。】   吕初的纸条上,只有这一句话。   兰益善:“你的线索是郎中,为何蹲在镇长家的马厩里?”   吕初委屈:“我哪儿知道哪个是郎中家?镇长房子最好找,官又大,他的房子最大最宽敞嘛!”   兰益善叹了一口气。   体修,果然是单线条思考模式,又不能说她说的不对。   谢冰:“我们两个的是背景和注意事项,你的有人物,也许我们可以去郎中那里找一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吕初立刻跳起来:“好!”   ……   郎中正在看诊。   来求医问药的人络绎不绝,他忙的不可开交。   小徒弟穿着围裙忙着分拣药材,炮制药材,看到这群“外来者”的时候,连头没抬。   郎中很忙,并没有时间来回答谢冰他们的问题,之前来探问的修士也是这样被拒绝了。郎中并不惧怕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他们是有灵气,可是又不会对凡人用上,他又有何惧?   眼前问诊的这一幕极为完整且和谐,似乎根本不容得外人插手。   吕初的方式很直接,她也没说话,徒手一巴掌,将一块巨石捏成了粉末。   郎中:“……”   高高在上的修士可能会顾忌身份,莽夫则不然。   他搁下笔,叹气,“想问什么尽快问。”   谢冰直视着郎中,认真问道:“从何时起,镇上死亡人数有异常增加?”   “半年前。”   谢冰若有所思:“这些异常死亡人数,死后,尸体头顶可有洞口?”   郎中的眸光微妙起来,他迟疑看了看周遭的居民,小声说:“有。”   “你治不好的,是否便是那些脑壳有破洞的患者?”   她眸光平静稳淡:“我观你治病十分投入认真,连徒弟都似是拼命为之,总觉着你跟寻常郎中不一样。”   郎中艰涩点头:“自打半年前,我便怀疑我的医术,焦头烂额却始终无解。医者仁心,看着死亡人数一直增加,我总觉着有些异样,所以趁着半夜扒了坟头,果然发现死尸头顶俱都有小洞。这半年来,我苦心钻研医术,便是想寻得解决之法,可是我医术不精……哎……”   他连连摇头。   这话,埋在他心里多时,眼前的女子,让他觉着有十分信任,竟然将这等事情都说了出来。   谢冰点了点头:“你已然做的很好。多谢。”   ……   来郎中这里,确认了蝶魔出现的时间:半年前。   那么,接下来找半年前发生了什么便可。   她比试炼的修士有优势的是——她自己脑袋里被种过蝶魔。   并且,是冥主的蝶。   修士们只知被种蝶魔十分隐秘,却不知蝶魔半夜吐纳之事。   所以,他们需要子夜行动。   出了院子,谢冰道:“镇上一定有隐藏的冥修,也就是宿主,我们要找到‘那些人’,才会完成试炼。”   让谢冰觉着忧心忡忡的是,镇子的居民是否都是人呢?要知道……蝶魔未出时候,与寻常人无异。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空气里,是潮湿的水汽,看上去,今夜又是暴雨。   “今晚上,我们住哪里?”兰益善问道。   两女一男,总要寻个遮蔽之所。   吕初拉着谢冰就走:“不要借宿了,我听说了一处鬼屋,主人得了病死光了,传说闹鬼,一直无人居住,特别适合我们。”   谢冰:“???”   吕初跟着明闻久了,连勘测地形获取情报这种事情都会做了??   鬼屋在镇上的东侧,周遭极为寂寥,据说这里闹鬼,有的人家都搬走了。   黑漆漆的鬼屋里,燃起了烛火。   兰益善将四周放了烛台,微笑道:“这烛火灵气所化,终年不灭,相比不会有邪祟作祟。”   时间还早,谢冰抱起一根烛台放在破旧的书桌上,摊开一沓子书就看了起来:“多谢!”   兰益善略有些惊愕:“谢道友,你可是凡人之体,子夜便要行动,你不歇息,还要阅书?”   谢冰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眼底下的黑眼圈:“我爱学习。”   兰益善:“……”   书修,果然比儒修还要凶残!   哗啦啦,暴雨倾盆。   夜色刚降临,不出意料下起了大雨。   谢冰垂首阅书,忽而觉着窗边隐约冷意,她抬头,便看到破旧的窗棂纸已然裂开。   谢冰倾身,抬手拽了拽窗棂纸。   忽然,她觉着一处圆圆的缺口处,似乎多了什么。   她凑过去,眼睛透过窗棂纸,看向窗外。   没有哗啦啦的暴雨怦溅。   是一双,血红的眼睛。 第180章 尸傀   薄薄的窗棂纸,透着暴风雨森冷的寒。   谢冰身体前倾,眼睛未眨,随手将冰霜发带从发丝间抽了出来:   ——在她行云流水抽发带的时候,那血红的眼睛依旧在圆圆的小孔里,与谢冰对视。   血色从小孔里蔓延,粘稠的血液濡湿了窗棂纸,几乎要渗到谢冰的脸上。   那双红通通的眸子里,越发森寒幽冷。   谢冰平淡的脸上,表情终于变了:好好干坏事,别放血弄脏衣服成不?   她现在衣裳虽然很多,可是报废的也很多,她不想再买衣裳了!不是被吕初玩儿奇迹冰冰,就是被狗比大师兄玩儿奇迹冰冰,心好累!   手中冰凉的冰霜发带,变成了一把晶莹剔透、闪烁着冰霜色的小锥子,无声无息。   谢冰有些嫌弃的微微侧头,抬手就用锥子戳过去。   血红眼睛兀自睁着,血液流淌,浓郁的血迹坠落窗台上,像是嘲弄。   ……一般的锥子,又如何能伤的了它?   谢冰毫不意外:她身上没有半分灵气,常被当做软柿子捏来捏去。今夜“鬼屋”里的又是一个体修和儒修,这鬼东西胆大包天,想要拿她下手?   尖锐的锥子尖,透过窗棂纸洞口,准确无误的扎在血红眼睛上!   血红眼睛里是一抹不屑,自不量力。   它准备将锥子对准谢冰的眼睛,插过去。   冰霜锥子的灵气在那一刹那,直接破开了血红眼睛的那一抹血色,“噗嗤”一声,插进了眼睛里!   “啊——”   惨叫声几乎刺破耳膜!   血红眼睛急速撤退,这是“外来者”!狡猾的外来者,险些将它骗了!   然而,剑芒闪过,在它撤退的瞬间,本就破破烂烂的窗棂“砰”的裂开,一个青色的身影脚踩绿色藤蔓,手持带血的冰霜锥子飞了出来!   那冰霜锥子瞬间化成灵剑,剑芒在暴雨中闪烁着冰冷的光。   “吕初,跟上!”   在窗棂被打碎的那一刹那,吕初便已经醒来。   轰隆隆——   又是一道刺眼的闪电,谢冰身上被泼上豆大的雨水,凉意森冷。天才一秒记住 她眯了眯眼睛,站在院落中央,没动。   无影无踪。   没有怨气,没有死气,没有血腥。   仿佛随着外面的暴雨,将一切都冲刷干净,刚才的对视,就像是幻觉。   这不应该。   也不合常理。   ……   兰益善急匆匆从隔壁房间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谢冰像是女鬼一样从窗外爬进来,青色的衣裙已然全都湿透,可怜兮兮的贴在身上。   她追上去的急,连伞都没打。   没有护体灵气的修士,就是这么惨。   吕初用被褥将谢冰包起来,埋怨的给她擦披头散发的头发:“有怨灵就有怨灵,你喊我啊。你老是这么拼,让我怎么放心你啊?”   说到这里,吕初叹了一口气,几乎说不下去了。   谢冰的眼睫都是湿的,她眨了眨眼,抓住吕初的手:“我没事。”   她的手冰凉,吕初的手也冰凉。   两个人握着手取暖。   兰益善:“……所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   吕初随着谢冰出去,也没有发现血红眼睛的踪迹。   她斩妖除魔这么多年,很少碰见这种情况,按照吕初的经验,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鬼物实力太过于高强,她们俩金丹期的修为不够看;   另外一种,则是秘境的原因,当整个秘境里都是邪魅的时候,就会产生极为强大的负面威压,从而影响修士的判断。   如果是后一种,那么这个秘境,实在是不容乐观。   事实上,在之后的子夜入户调查时候,并不顺利。   子夜时分,暴雨倾盆。   小镇里,隐约可见各个门派修士的各色灵气,看来,不少人跟他们想的一样,出来夜探的人不少。   修士想要凡人睡着,可太容易了:几缕灵气便可轻松搞晕凡人,谢冰入户的时候,差点跟几个修士打起来。   一个时辰后,三人重新回到鬼屋里汇总信息,之前的猜测没有用:没有任何一户人家,子夜时候有蝶魔吐纳。   兰益善:“你确定必须子夜吐纳?不仅仅是我们得到了线索,其他修士也通过各种渠道得到了线索。这么多修士都已经查探过,子夜时分并未有异常,是否可以推翻你说的居民被蝶魔附身的猜测?”   理论上,是这样的。   也许蝶魔根本还没有开始行动,亦或者是蝶魔附身的对象,均已经死去。   一切风平浪静。   那些被郎中解剖过的尸体,头顶上确实有蝶魔破脑壳而出的洞口。   那么最简单的猜测,便是潜藏的冥修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是以干脆利索的放入蝶魔杀人。   也许,因为这么多“外来者”的涌入,冥修偃旗息鼓,伺机而动。   线索又断了。   谢冰摇了摇头:“我总觉着,没有这么简单。”   ……   小镇上,晨光洒下,安然和煦。   暴雨后的阳光很好,青石板上是浅浅的积水,被暴雨打落的花瓣黏在石面上。   一阵风吹过,栀子花颤巍巍的抖了抖花瓣,抖落几星水滴。   吕初随手掐了两朵栀子花给谢冰。   谢冰笑了笑,递过去一只给吕初,吕初接过来,略有些薄茧的指尖揉了揉花瓣,捏出清淡的花汁,浓郁的栀子花香萦绕指尖。   谢冰凑近花朵,吸了吸花香。   浓郁淡雅。   她借宿的那家女主人家里,也有这样的花香。   “怎么这么多花?”谢冰若有所思。   吕初:“二水,这小镇名字可是叫‘花锦镇’的。”   谢冰:???   “你现在怎么比我还细心?”谢冰震惊了,这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吕初吗?   吕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明闻虽说不喜欢我,但是教了我不少东西,这一年多我怕给你拖后腿,暗暗学了不少,能用得上就行。”   真是难为吕初了,她们俩相识十数载,少有见她如此细心的时候。   吕初手中的栀子花已然被她蹂躏成一根枝了。   谢冰:“你跟花过不去干嘛?”   “这花太香了,就适合二水你这种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不适合我。”   她自嘲一笑,“明闻不说,我也知道他喜欢明云仙子,明云仙子本命法器是花枝,神识海都是花海……算了,我跟花无缘。”   谢冰:“不是吧,我觉着他是有点喜欢你的。”   感情的事情,谢冰自己也撞的一头包。   她叹了一口气,抬眼就看到面前的香料摊位,拉着吕初走过去:“上次你给我挑的香囊味道挺好闻的,你再给我挑一个吧。”   兰益善对女人香料兴致缺缺,他站在一边看古玩摊位,并未上前。   香料摊主是个中年男人,他笑呵呵的看着吕初给谢冰调配香料,忽而嗅了嗅鼻子:“这栀子花味道,很是浓郁。”   吕初的指尖顿了顿,将指尖的花枝搓了搓,小声附耳在谢冰旁:“花锦镇以花为祥瑞,只能自己居民摘花,禁止外来者对花不敬。”   谢冰:“……”   不早说!   她侧了侧身,将另外一只手中的栀子花背过身去。   两人闭口不言,买了香料就跑。   身后,是摊主的怒吼声:“喂!你手里拿的什么?你竟然敢摘花??”   ……   谢冰挑的栀子花香囊,一人一份,给吕初也挂了一个香囊。   吕初没有拒绝。   兰益善跟上两个人的脚步,抽了抽鼻子:“真香。”   他修长的手指展开,是一枚古朴的石头挂坠,通体绿色,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我刚才打听了一下,花锦镇卖花为生大约有十年的历史,久而久之,连装饰品都是花。”   “我们信息不足,并未有关于花的线索,”谢冰微拧眉头,“不知道秘境要持续多少天,这简直一头雾水。”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谢冰忽而站定,咬了咬牙道:“去坟地,我用审魂术试试。”   审魂术涉及魂魄,正道中人绝对不耻,被列为禁术,刑罚甚重。   若是被人发现,谢冰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她必须在绝对信任的小队成员前展露。   ……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哗啦啦的暴雨,再次在夜晚降临。   这晚的雨,给谢冰他们的行动,提供了条件。   阴森恐怖的坟地,对于三人来说,并不算是什么,谢冰可是乱葬岗里出来的。   暴雨几乎遮蔽了整个视线。   吕初抬手,撑着油纸伞,为谢冰挡住了倾盆的雨水。   小黄书悬浮在半空中,随着冷风翻页,谢冰低声默念:“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审魂术!”   阴森的风乍起,冷入骨髓。   粘稠的空气里,似乎随着怦溅的泥土水花,有什么要出来了。   然而,数息时间而过,只有层层叠叠的坟头寂静而立,任由暴雨将坟头草冲刷。   没有魂魄。   谢冰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她快步走到新坟头前,小黄书疯狂翻动。   没有。   没有任何魂魄。   “糟了……”   闪电劈下来,将谢冰的脸映衬的比鬼还要苍白。   “这个秘境很不对劲儿,不论因何而死的亡魂都无法提取……我早该想到的,他们的魂魄已然被控制……”   她曾在蚀日州见识过冥修摄取亡魂的手段,然而那是用肉身滋养冥修本身的魂魄,若是连魂魄都被控制呢?   换句话说,之所以没有子夜蝶魔吐纳,之所以没有七日内的亡魂,那就是说……他们的魂魄,已然在冥修的掌控中。   已经过去了半年,究竟掌控了多少魂魄?   谢冰忽而后背发寒:她曾为傀儡,深知魂魄被控制的恐怖。   毫无自我,听命而行。   根本无法反抗任何一个小小的命令。   她在绝望中挣扎了几十年,也不过是一个意识清醒徒劳反抗,行为却无比顺从的傀儡。   别说凡人,便是修为多么高深的修士,但凡魂魄被控制,或为傀儡,或为尸傀,便是行尸走肉,再也无人的七情六欲,爱恨憎恶,不过是听话的木偶。 第181章 互审   冥修修的是无体之兆,意为魂魄,鬼魅。   魔修以自我为尊,炼制的是肉体与魂魄的统一,被称为傀儡,而冥修则令人发指,将魂魄炼制到极致,遇到毁灭性打击,肉身无碍,躯体无数,极为难缠。   而千万年间最为势如水火的,便是冥修天生的弑杀造反功力,吞噬的修士和人越多,冥修的功力便越强,这就直接决定了此消彼长的对立。若非正道中人赴死无数,只怕整个修仙界都会被当做冥修的肉鼎。   冥修又被称为鬼修,便是这个道理。   换句话说,魔修虽然日天日地极为猖狂,可是到底是修行功法不同,若非成为彻底的魔,到底有底线在,魔的飞升血光千里,而冥修的飞升,则需要用万千生灵做养料。   然而,想要灭一个冥修,谈何容易?   冥修杀不死,搞不灭,形无影,去无踪。   就像是在秘境中这般,调查良久,根本毫无踪迹。   两日的探查,证明了一些猜想,也浮现出更大的疑团:冥修究竟做到了哪一步?毫无端倪的尸傀到底有多少?   亦或者,她的身边,究竟还有多少是人,多少是提线木偶?   谢冰喃喃道:“也不知道其他修士的试炼是怎么样,还是说,只是自己小黑手挑到了地狱模式。”   吕初坐在都要不耐烦了:“二水,你到底搞什么?可以开始了吗?”   烛火幽幽曳动,将黑漆漆的鬼屋里灼烧出大片的光影。   窗外是暴雨雷鸣,三个人围着一张破桌子,对着一根蜡烛。   面面相觑。   “我怀疑,我们中有内鬼。”   谢冰说话声音很轻,很冷,很淡。   一道闪电恰逢其会,隔着破裂的窗棂,将暴雨中的屋檐,勾勒出清晰森冷的轮廓。   没人接话。   ……   “所以,这就是你怀疑的根据?”思路   谢冰冷静的讲述了她的猜测,吕初和兰益善俱都明白了。事实上,谢冰的猜测,是最为糟糕的一种,意味着整个小镇都被渗透了,包括他们。   “今夜,我们需要找到破绽,确认我们三个,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否则,接下来根本就是与狼为伍。”   谢冰顿了顿:“我也是需要被怀疑的对象,尽管审问我。”   她没有接触过尸傀,只听过寥寥几句,按照自己身为傀儡的经验来说,一件事情不可能完全没有漏洞:   前世她曾经被控制几十年,可是最后身死却是自己的行为——因为魔尊南宫无寐并未想到谢冰的恨意这么深,竟然闯到仙都杀圣子玉石俱焚。   他下的命令涉及方方面面,却并未给她下命令不许杀圣子。   兰益善十分坦然:“我懂了,不算是逼问试探,是为了我们好,坦荡一些,倒不失君子之风。”   吕初端着一碟子瓜子,十分无语:“儒修都是脑子有病的,要命的事情,还扯到了君子之风。”   她带着些薄茧的手极为麻溜的剥瓜子皮,一会儿就剥出来一小蝶瓜子仁,放在了谢冰面前。   谢冰笑了笑,毫不客气的接过吃起来。   “先从我开始吧,不过在开始前,我倒是有个问题,如果我真是被控制的尸傀,你准备杀了我?”   兰益善问的很是认真,平淡的眸子里波澜不惊,这是身为儒修的坦然。   谢冰回答的很认真:“这不是试炼。”   从坟地里回来,谢冰就知道了。   这不是秘境试炼,这是真实的生死。   兰益善一笑:“听闻你这个物修,刚刚踏入修行不过一年有余,没想到,倒是比我修行了数百年的,还要看的清楚。好了,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吧。”   “为什么姓兰?”   一向随和的儒修兰益善,第一次一本正经起来:“我们跟织梦派的蓝姓,完全不一样。”   他说自打数百年前有儒修叛变,入冥修后,改兰姓为蓝姓,饶是如此,依旧连累了一向光明磊落的儒修名声,他们的处境本来就不好,更为雪上加霜。   从那之后,中州大陆甚少提起蓝姓冥修,只用织梦派代替。好在正邪大战后,冥修气焰被打压,冥主冥君皆数死亡,群龙无首,少有人提及,渐渐成了被遗忘的姓氏。   兰益善道,虽然这里有古怪,到底是跟他这种良民儒修是没有关系的,他冤枉!   谢冰从兰益善前两日刚见面就开始细细询问,包括兰益善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碰到什么事情,所见所闻,皆数问了一遍,没有破绽,丝毫没有。   谢冰侧头看吕初,吕初还在给谢冰剥瓜子,她好笑道:“你倒是也问问啊!我够吃的了,你别剥了。”   吕初连连摇头:“动脑子的事儿你来,我看着就行。你喜欢吃瓜子花生,我再给你剥点,多多益善嘛!”   谢冰叹了一口气,将吕初的手扣住:“好了,他没有问题,阿初,该问你了。”   兰益善与谢冰一同详细问了吕初,各种匪夷所思的刁钻角度都问过,吕初老老实实回答:   “我之所以蹲镇长家,不仅是房子最好,因为捉妖经验嘛!镇长家里都富得流油,晚上饿了还能宰一顿吃的……”   如此直白的回答,谢冰险些被审笑了。   吕初回答的,与谢冰知道的,并未有任何破绽,就剩下谢冰自己。   她极为坦然的回答兰益善的问题——吕初甚至都没有提问谢冰,她只顾着给谢冰剥瓜子,剥完瓜子又剥花生,忙的紧!   谢冰催吕初,吕初不耐烦道:“你脑子这么好使,要是尸傀,我挣扎有什么用?直接送死好了!”   谢冰:“……”   兰益善:“……”   ……   三人审完一圈,没有任何破绽。   谢冰揉着额角思索,只有两种情况:一是真的没有破绽,他们都没事,二是幕后之人考虑的比他们更多,命令织成一道网,密不透风,无处可破。   谢冰不觉着,一个试炼而已,能牵扯到什么大BOSS。   “可以了吗?”   思来想去,谢冰:“可以了。”   吕初舒了一口气,“你总是把事情想得最糟糕,这不是没事儿吗?吓死我了。”   兰益善:“也吓死我了。”   ……   谢冰他们一无所获,其他修士亦是一样。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日。   明显,当屡屡毫无突破的时候,修士们急躁了。   花锦镇,却始终平和安定,鲜花怒放,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又像是所有的事情,都潜伏在风平浪静之下,转瞬便要掀起滔天巨浪。   夜色再次降临。   街上行人寥寥,花团锦簇的镇中,耸立着各色花朵的雕塑。   在张贴栏那里,一道青色的身影,不紧不慢的抱着一沓纸张。   张贴栏上,贴着各种镇上的通知,谢冰一手拿着浆糊瓶,一手拿着刷子,在墙上贴上纸张。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冥修的介绍,冥修的恶行,蝶魔的可怕,异常死亡的真相,以及当前面临的情况。   她甚至在下面,附上了三个人的线索——这是给修士们看的。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有闲人懒汉凑过来,嗤之以鼻:“你这是什么胡言乱语?你在写恐怖小说吗?我们花锦镇,怎么会有那么可怕的东西存在?”   谢冰认真地说:“这不是胡言乱语,这是真实的。镇长,他全都知道,他失职了。”   扯到了镇长,对于天然信任镇长而非外来者的居民来说,无异于以卵击石。   当时居民脸色就变了,嘀嘀咕咕一阵后,人散去,再来的时候,便是敌视谢冰的人群。   吕初抓住谢冰的手,担忧道:“真的要公布?”   谢冰点头:“一定要公布。”   修士们之所以拿着线索不吭声,无非是因为这是夺得第一的试炼。   就像是一场游戏。   对于他们来说,拿到线索,慢慢筹谋,等待着真相的线索便可,可是对于谢冰来说,她无法坐视。   这不是简单的试炼。   她没有一定要得到第一名的功利心。   对于谢冰来说,这也不是无关紧要的凡人——这是活生生的人。   能提醒一个人,也许便能救下一人。   万夫所指,又能如何?   ……   最先闻讯而来的,是镇长。   他怒气冲冲而来,身后跟着是彪悍的力工,扛着锄头便要打人。   “你这小姑娘,妖言惑众,你知道后果吗?”   “我们花锦镇,从来就是平静安然,从未有过怪力乱神,你是想引起众怒吗?”   在愤怒的居民面前,谢冰面容清冷,认认真真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论你们信不信,夜晚都不要再出门,否则会被蝶魔寄居,成为被控制的尸傀。”   众人:“……”   年纪轻轻,怎么就傻了?   镇长冷笑:“你以为,你的妖言便能惑众?”   谢冰的眸子,黑白分明。   她的唇角,扯起一丝淡笑:“你们打不过我,从今夜起,我会在夜晚巡视。遇到不听话的话,我便会给他一个教训。”   “蝶魔在夜晚活跃,我会找到证据给你们看。”   谢冰侧身,看向冷眼旁观的试炼修士们:“各位道友,也可在张贴栏留下你们的线索。我上面写的很清楚了,这个试炼,有问题。”   他们冷眼旁观,没有人相信谢冰。   也没有人,愿意分享自己的线索。   谢冰沉默了。   有居民想要上前理论。   “二水,我来拦住他们,你来刷!”   吕初活动了一下手腕,冷笑一声,“看谁敢动二水一下!”思路手机端 兰益善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调动神识之力,以谢冰为中心,划出一道小小的圈。   谢冰点了点头,扭头。   纤细的手刷浆糊,贴上一张一张的纸张。   谢冰动一步,吕初和兰益善动一步,将她护在中央。   她抿着唇,一张一张的刷。   围观的镇上居民,越来越多。   越来越沉默。   虚幻的平静,被揭破。   ……   平静的褶皱下,恐慌的气氛在蔓延。   第二天,夜色刚刚降临,街上便毫无人烟。   当天夜里,便出了命案。 第182章 时间   试炼有问题:   ——不是试炼,而是真实的人命;不仅是试炼,这个试炼已经被冥修渗透,在收割凡人与修士的性命。   现在没有任何人得到全部的线索,那就意味着永远无法出秘境。   做最坏的打算,无音宫这边甚至可能遭遇了什么事情,根本无法发现“秘境”的异常,他们只能靠自己。   不论相信的人有多少,起码凡人惧怕外来者们的修为灵气,在他们眼里,也许这些修士,已经成为了可怕弑杀的魔。   而修士……   谢冰一个一个的去找他们,去沟通交谈。   这个行为,怎么看都有些愚蠢和傻。   当凶案发生的时候,是夜色最深沉、暴雨最倾盆的时候。   青石板街道的尽头,谢冰堵住了吹雪谷的步战。   屋檐下,是汹涌的瀑布,飞流直下,勾织成无止尽的磅礴。   像是被激怒的海面,狂风呼啸,已经濡湿的大片青色裙摆沉沉贴在身上,谢冰脸色苍白似是鬼,平静的看着刚刚熄灭的剑光。   一只有力的、带着些薄茧的手,为谢冰撑起淡黄破旧的油纸伞。   吕初面无表情,站在谢冰身边,看着步战。   “步师兄,我以为你起码会理解。”   吹雪谷与太虚派交好,去年的门派大比谢冰与步战点头之交,没想到步战依旧不相信谢冰。   步战身上未沾水渍,身后背着一把极为锋利的大刀,他眉眼粗犷,“谢冰,你知不知道,一次门派大比秘境试炼中死去的人,有多少?”   谢冰微怔:“什么?”   步战师兄叹了一口气道:“至少数百人。”   他的眸光里,隐约有些悲悯:“死亡对于修士来说,并非是最大的恐惧,而是败给恐惧。我生于吹雪谷,我自不会轻易认输。”   “即便这是假的?”   谢冰只觉着呼吸的都冷的,她忽而觉着,幕后之人,将一切算的太准了。   就算是有异常又如何?有猜测又能如何?只能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天才一秒记住 即便是错的。   “这个秘境试炼,我们都知道,冥修才是幕后之人。真实与虚妄的界限在哪里?你看到的,真的是你以为的?你猜测的,真的是真实的?”   步战俯视着谢冰,看着油纸伞下的两个少女:“你又如何保证你猜想的是真的,而我们所看到的,是假的?”   谢冰咬牙:“我看到的,自然是真的。”   “我看的,也是真的。”   步战忽而笑了,笑得有些爽朗:“所以,我认为,你也有嫌疑,谁知你是不是尸傀呢?”   “我不是。”   他背着刀,从谢冰旁边错身而过,哗啦啦的雨声微不可闻的一弱,随即,耳畔全都笼满了肆虐的雨声。   “证据呢?”   背后的青石板路上,传来步战隐约在雷声中的话语:“我修行数百载,至今不敢相信任何人,也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所想。谢冰,我们只能各自为战。”   步战离开了。   空寂的青石板上,积水倒映着谢冰与吕初的倒影。   墙边,是谢冰张贴的无数张纸。上面的墨迹被暴雨冲刷,糊成一片片丑陋的墨团。   有的纸张已然掉落,与路旁碎裂的栀子花瓣混在一起,活着泥水,成了丑陋的一团。   冷意发寒刺骨。   她有些微微的发抖。   吕初有些担忧的看着谢冰:“二水,你没事吧?没人听不要紧,我们做的是对的,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   谢冰喃喃道,“我又何尝不知道?”   步战说的话,她当然知道。   可是,心底深处,有一种强烈的恐慌,让她想要迈过自保的想法,多做一点什么,再多做一点什么……   尽管这是徒劳的。   谢冰总觉着,她要努力做什么,要尽力抓住什么。   如果不做,她一定会后悔。   谢冰垂着眼眸,鼻尖是一抹清淡的栀子花香。   “我只是觉着,孤立无援。”   吕初平视着谢冰,她看到谢冰漆黑的乌发垂落,软软的刘海搭在额头,许是因为困倦了,眼底的黑眼圈更显得浓郁。   是憔悴坚定的温柔。   她的鼻腔一酸,温热的手,揽住了谢冰的肩头:   “二水,别怕,你不是孤立无援。我一直在。”   谢冰埋在她怀中,喉间隐约哽咽:“我知道。”   “我知道。”   远远的,兰益善举着浅黄色油纸伞,平静的立在暴雨中。   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女孩,唇角微勾。   ……   凶案发生现场,是谢冰曾经寄宿过的中年女人家中。   这天夜里的暴雨减弱了她的尖叫与呼救,幸亏有夜晚探寻线索的修士在附近,饶是如此,赶过去的时候,陶娘子已然死了。   躺在地上的不仅是陶娘子,还有她四岁的儿子。   现场肉血模糊,陶娘子和儿子的眼球都被捣碎,脑浆迸裂,这是最残忍的死法。   凶鬼。   赶来的不仅是镇长,还有修士们。   谢冰沉着脸看着陶娘子浅樱色的襦裙,襦裙上全都是血,地上是她挣扎的血痕,而她的怀里,死死扣着小小的身体,直到死前,陶娘子还在想要护住儿子。   只是,厉鬼作祟,没有凡人,能抵抗超脱凡人的力量。   鼻尖,是一抹淡淡的栀子花香,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更为浓郁,却隐约有些作呕。   谢冰现在是镇长重点照顾对象,看到谢冰就把她拦住,谢冰不管不顾的冲进里屋,想拦谢冰的人都被吕初给扔出去。   一手一个小朋友。   谢冰皱着眉头翻找被褥,不去管屋外大吼的镇长:“你这外来者,你这是在破坏现场!我告诉你,都是你们这些外来者做出来的好事儿!我们镇上可从来没有出过这种恶性事件!”   哪里来的香味呢?   兰益善与她一同翻找,房间摆设很简单,而在箱笼里,看到了很多支做成干花的栀子花,许是经过特制,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不仅是如此,还有不少新鲜的栀子花插在瓶子里,摆放在角落。   似乎平平无奇,仅仅是个擅长制香料的女主人。   兰益善:“你想找什么?”   谢冰捏了捏手中的干栀子花瓣,摇了摇头。   踏出曾经睡过一晚的房门时候,步战等一些修士俱都在。   修士们经验丰富,降妖除魔自然不在话下,很快便查明血眼睛与陶娘子的关系。   事情要从鬼屋说起。   ……   鬼屋曾经当然不是鬼屋。   这里曾经是一座孤寂的宅院,宅院里住着一个四十岁的庞光棍,以做木工为生。他曾经有过一个心仪的女人,后来那个女人嫁作他人妇,他便终身未娶。   直至陶安开始酗酒,暴打刚生产后的陶娘子,庞光棍忍不住出手开始,一切就变了。   陶安开始怀疑儿子不是他的,对陶娘子更为恶劣,而庞光棍与陶安的冲突愈发剧烈,终于,悲剧上演。   两个人的打斗中,陶安失误打死了庞光棍,他摔在院子里做木工用的长钉上,从眼睛戳过去,戳穿了脑子。   当场毙命。   小镇历史悠久,由镇长主理一切,这场案子被定为误杀,陶安服刑四年。四年后,陶安也不能呆在镇上,去了隔壁镇讨生活。   而四年内,庞光棍死去的屋子里,一直有鬼屋的传说。   谢冰想到在鬼屋里,墙角堆放着一些木工用的杂物,和半成品的木制品。看来自从庞光棍死后,因为鬼屋的传闻,便没有动凶杀现场。   四年过去,一直没有等到仇人回来的庞光棍也许是被激怒了,他夜夜徘徊在院子里,终于下手杀了陶娘子和她的儿子。   ……   降妖除魔,是分内的事情。   这件事情并未给修士们造成很大的影响,捉鬼嘛,几百名修士,对付一个鬼还不容易?   蝶魔并未现世,也毫无踪迹,也许从捉鬼这里能得到几分线索。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而凡人闹鬼,修士捉鬼,更贴近寻常的任务,一切都是平静的,根本没有什么异常。反而有一种,果然谢冰说的是危言耸听的意思。   谢冰的猜想,怎么都有些虚无缥缈——若是谢冰猜错了,他们这一波进入秘境试炼的数百人,可就沦为笑柄。   人的自大,贪婪,是命中所带,无法消除。   天色渐渐亮了,修士们俱都散去捉鬼,而街头巷尾,各色花朵一直在盛放。   听说是水土的原因,一直下雨,一直天晴,风景如春,便会一直怒放,所以,才有了日后闻名的花锦镇。   栀子花的花香,愈发浓郁。   谢冰并不觉着,四年来,一直没有杀陶娘子的厉鬼,会突然间杀了她。不像是复仇,更像是受到了刺激。   亦或者谢冰的举动给幕后之人带来了危机,促使他不得不做一些什么,拖延修士们的时间,来掩盖幕后的真相。   四年,半年前,四天前,一夜。   时间……   三个人一无所获。鬼屋作为凶杀现场,肯定被修士们围满了,他们准备再找个安身之所。   谢冰走着走着,踩在坠落地上的栀子花花瓣,忽然想到了什么。   从进入秘境开始,直觉就让她追逐着什么,像是与什么赛跑。   时间在流逝,如今,已然是进入秘境的第四天。   谢冰后背发寒,想到了一件事情:她来到这里几天了?考试呢?   她上次的任务,是什么时候呢?是镜中仙的事情。   按照时间来算,早就过去了十天。   谢冰的系统,没有响。   记得前世,谢冰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讲的是生物钟的事情,人的生物钟是需要时间来养成的,到秘境后,一直跟着秘境中的时间来走,谢冰没怎么睡,倒也没觉着哪里不对。   可是系统的时间,是独立于秘境之外的。   谢冰进行一年多的考试,以系统考试为周期,每次休息时间,都是十天。她已然形成了自己的生物钟。   她一直若有若无的紧迫感,也许就是想要来得及考试,就是与时间赛跑。   换句话说,只有她的时间,是独立于秘境存在的。   以系统时间为参照物,这里的时间,不对!   谢冰说时间有问题,虽然吕初和兰益善并未觉着,第一时间俱都相信了。   “二水,你说的我没有明白,秘境时间被动了手脚,可是为什么动时间呢?”吕初挠了挠头,一双眸子里全都是茫然。   谢冰喃喃自语:“为什么要在时间上做手脚呢?除非……‘它’要用时间,来做什么。”   兰益善眼眸微微一动:“是蝶魔的催发。” 第183章 揭晓   花锦镇的街道命名很有意思,皆数以花的名字命名。   三人再次找到的无人院落,在百合街道上。这家人去了外地省亲,院子里很是干净,房间里有整洁的被褥。   白日里,阳光正好,院子里的石凳上,三个人面对面而坐,脚旁便是各种种类的花,因为主人不在的缘故,恣意生长,花枝蔓延。   鼻尖是浓郁花香,这里的花香,又与之前嗅到的栀子花香不一样了。   “所以蝶魔之所以无影无踪,是因为时间点不对。”   谢冰指出来重点,他们探寻的方向,是对的,子夜时分蝶魔自然会钻出天灵感进行吐纳,可是所有修士进行过的探访,虽然是在子夜,却都不是在“子夜”。   是虚假的时间。   “现在,需要将所有的线索往后撸——我们分开行动,分别在不同的时间蹲守镇上居民,找到蝶魔吐纳真正的时间,便可找到真正的时间轴。”兰益善若有所思。   这里与外界时间的比例是多少?谢冰总觉着,这里若是能参悟透,便可破解秘境的秘密。   谢冰忖度瞬息,摇了摇头:“还有最坏的打算,若是时间轴被扯的很长很长,乃至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都无法发现蝶魔的踪迹,是否便要一直蹲守?我们不能将所有的时间都消耗在这上面。”   她一锤定音:“两算,一方面是查蝶魔,一方面是花香。”   兰益善挑了挑眉:“花香,又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只是觉着,这里的花,未免太多了。”   谢冰眼睫微垂,摇头,“兴许是我多想了。”   加速的时间线,是为了催发蝶魔,那么,蝶魔被催发到什么程度了呢?   对于冥修,谢冰实在是不了解。   她现在手里,还有最后一个杀手锏——高级双生蝶。   必须以活脑为诱饵,才能催发出银蝶,吞噬万物,控制魂魄,哪个性命都是无辜的,谢冰不认为,自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她只想让自己,和珍视的人,好好活着而已。   镇中央的布告栏上,新增加了一页纸。   是关于时间线流逝的猜想。   有风吹过,荡起纸张。   佩剑的修士路过,目光在上面驻足,转身离去。   ……   夜色重新降临。   暴雨如期而至。   谢冰举着油纸伞,蹲在屋檐上,搂了搂层叠的裙摆,躲开怦溅的巨大水滴。   裙摆微湿,她的眼眸黑白分明,隔着伞檐,看向镇上层层叠叠的屋檐。   灵气的光不时闪过,修士们依旧在进行着探访。   这些修士,在秘境里,恍若掌控力量的神祗,任来任去,然而,未知的,始终没有露面的蝶魔如影随形,就像是暗夜里消失不见的影子。   未曾窥见,却始终存在。   谢冰眨了眨眼,忽然想,黑夜里,究竟多少飞舞的冥蝶呢?   她无法得知谁脑子里被种了蝶魔,那么……她自己,有没有被种了蝶魔呢?   没有。   冥寒蝶,被她吞吃了本命魂魄后,再也不敢往她脑子里种蝴蝶。唯有他知道,她来路古怪,几乎能克冥寒蝶。   难道……来的人,是冥寒蝶?   那么,换句话说,她便是这局内,最为“安全”的一个人。   ……   一无所获。   细嫩的手指将油纸伞收起,谢冰垂眸拍了拍衣裙上的水珠,吕初抱怨着与兰益善进了院子,在满目清冽的晨间气息里,又是一抹浓郁的栀子花香。   香味很淡很淡,是从他们三人的身上传来的。   谢冰若无其事的,拨弄一下压在裙上的香囊:“情况怎么样了?”   “晚上没有凡人出来,都是修士。”   吕初抱怨道:“我碰到了好几个老相识,告诉他们不要再出来,万一我们全军覆没,死倒没什么,实在是太丢人了!”   兰益善晒然一笑:“都过去了五天,几百名修士一无所获,怕是从现在就开始丢人了。”   谢冰笑了笑,“没关系,时间流速有变化的话,我们急也没有用,说不定按照现实世界,才刚刚过去了一个时辰呢。我刚看到灶房里有食材,我去做点饭吧。”   她将袖摆卷起,青裙身影进了灶房里,一时间,院子里静了下来。   吕初无所事事的坐在石凳上喝茶,桌面还有些未干的湿,茶水滚烫,这是谢冰泡的花茶。   栀子花茶。   太烫了,吕初端起来又放下,放下又端起来,急不可耐的品了一口,被烫的嘶了一声。   兰益善徐徐吹茶盏,半晌,这才眯着眼睛品了品。   他笑着对吕初说:“品茶,需静心,不是吗?”   吕初凝视着他,翻了个白眼:“儒修,就是古怪。”   ……   第九日,夜晚。   雨声雷声闪电,淡黄色油纸伞,长发披散,青色微湿裙摆。   谢冰独自一人,撑着伞,走在幽深的路径尽头。   “啪嗒啪嗒。”   是脚踩水洼的声音,吕初撑着伞冲了过来,她穿着的是太虚派济世峰的校服,纯白衣袍,下摆缀着巍巍青山纹路,这代表着济世峰的理想 ——以体修之躯,扛灭世之鼎。   “二水,你不是说分头查探吗?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按照谢冰的安排,三个人分片查探,过去了四日,查探的好好的,谢冰怎么突然跑到她这里?   吕初担忧的抬手,贴在谢冰的额头上,“你的脸色好差,没有发烧啊?”   谢冰看上去状态很不好,脸色白的像鬼一样,一双眸子却如同寒火,幽幽的发着光,“我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情,我们去找兰益善吧。”   她打伞打的神情蔫然,大片的雨水循着伞檐落在她肩头,腰腹,裙摆,湿衣裳贴在她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腰身,看上去,瘦的惊心动魄。   吕初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   她一把将谢冰揽在伞下,将谢冰手中的伞夺了,圈着她往紫铃兰街道去,“有什么话不能白天再说?你想去就去,我带你去,别把自己淋生病了。”   谢冰似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无力的靠在吕初肩头,手指颤了颤,圈住了吕初劲实的腰。   她垂了垂眼睫,微微颤抖,眼底的黑眼圈深沉。   “嗯……”   吕初心急火燎的圈着谢冰去找兰益善,两个人的黑色靴子踩在水路上,啪啪作响。   吕初没有听到,谢冰喃喃自语:   “我怕等到天亮,便来不及了……”   ……   狂风卷席着暴雨,雨声呼啸。   如瀑织成的帘幕下,兰益善撑伞而来。   夜色下,他的肤色很白,儒雅俊秀,腰间是一把白玉扇子,扇尾,悬挂着金色蝴蝶坠子。   谢冰克制住自己有些抖的身体,推开吕初,平静的凝视着兰益善。   缠绕在手腕上,与绿色藤蔓混在一起的冰霜发带攸然而起,悬浮在雨幕中的小黄书发出淡淡的微光,疯狂翻动着书页。   谢冰提纵术直接飞出去,与此同时,无尽的白茫茫的雪花,高速旋转着,将兰益善包裹的密不透风。   谢冰冷声道:“吕初,杀了他!”   吕初:??   什么情况?   好几日组队的队友,怎么突然就要杀起来了?   然而吕初绝对信任谢冰,体修的身体便是最强大的武器,她与谢冰的默契让她在谢冰话音未落之时,便已经像是杀刃一般,刺向了兰益善。   镜片一样碎裂的冰棱柱与雪花杀汇合,螺旋桨一样绞杀兰益善。   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儒修兰益善,发丝极黑极黑,一道闪电而过,映出他柔顺的黑发里,一缕细细的小辫。   明明是朝夕相处的,平淡温和的眼眸,此刻也许是雨水倒映,竟然显出几分妖气横生。   前后左右,俱都被封锁,剑光风刃,雪花冰棱,无处可逃。   事实上,儒修兰益善并未动分毫。   那冰霜灵剑的剑芒,终于划破嶙峋的暴雨,抵在兰益善的喉间。   谢冰举剑,微微眯眼盯着他:   “你是谁,是蓝日暖,亦或者,是冥寒蝶。”思路   吕初惊诧道:“发生了什么?怎么跟织梦派和冥主扯上了关系?二水,到底怎么回事儿?”   松散的束发被风吹起,兰益善轻轻一笑。   笑容却与熟知的完全不同,像是妖魅,死气横生。   他撑着伞,对喉间冰凉的剑刃视而不见,那张脸愈发清秀不可逼视,本是男子的脸,不知道为何,显出几分介于少年之间的稚气。   “从你让分头行动开始,便开始怀疑我。如今,四日了。”   “是。”   “你这四日,想必找到了什么足以证明我身份有异样的证据吧。”   “是。”   “是什么呢?”他微微歪头,恍若对自己性命毫不在乎,苍白修长的手指,还捏着油纸伞的伞柄。   谢冰咬牙:“是时间。”   ……   四日前,谢冰在告诉吕初和兰益善的时候,心底浮现出可怕的猜测:   时间是假的,整个秘境都不可信,甚至连他们进入秘境的线索,都是,被人做了手脚,那么,秘境中的镇民告诉外来者们的时间,是真实的吗?   谢冰白日闭着眼睛假寐补觉,听着院落外吕初与兰益善的交谈声,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需要,假设一切都是假的。   那么,从头撸起,只有两个身份,一个是镇民,一个是外来者。镇民存在几十年,身为凡人,记忆可以被随意篡改,那么外来者们存在多久,如果,不是五日前来到的呢?   她一直以为,修士们是四天前同时进入秘境的。   然而,当时间都是虚假的,自然很有可能不是的。   外来者们,并非同一时间进入的。   有人,可能在半年前已经进入,并且混进到了后来的修士中,伪装成刚刚进来的模样,混入到了组队里。   是谁。   谢冰转而想到,蝶魔始终没有对她出手,对她了解如此之深的冥修,不是蓝日暖,便是与她不死不休的冥主冥寒蝶。   临行前,袁翠翠做的那个荒诞的梦再次浮现,谢冰明白,若是目标对准了她,对于疯癫阴鸷的冥寒蝶来说,自然要亲自欣赏谢冰崩溃的瞬间,很有可能,便在自己身边。   兰益善,一个炽诚热心、毫不设防、中州大陆名声最好的儒修,是他最好的挡箭牌。   这四日来,谢冰支开两人,连夜查访,不停的入梦无数镇民的梦境中,为的就是在消湮的记忆混沌碎片中,找到时间错位的一丁点异常。   直至适才,她缩在屋檐下沉睡,在雨打屋檐的梦境中,看到幼童跌倒在水洼,一双修长的手指将他扶起。   那手的主人,手持一把白玉扇子,扇尾金色蝴蝶坠子。   幼童忽而长高,他在梦境中恍恍惚惚看到了错身而过的儒雅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   破碎的梦境余光里,只有那一点金色蝴蝶坠。   ……   兰益善唇角勾起,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白玉扇子,“果然,你确实很聪明。留着你,始终是个麻烦。”   他微微叹息,“可惜,还是太晚了。”   谢冰后背一寒,她艰难的咽了咽吐沫,转头看向头顶的油纸伞。   哪里有什么暴雨,分明,都是无边的血水与碎肉。   噼里啪啦,落在脆弱的油纸伞上。   青裙下摆上,沾染了阴郁浓厚的深色。   磅礴的雨,浓稠的血。 第184章 相杀   谢冰的剑,架在兰益善的脖颈上。   兰益善笑起来,笑得极为欢快:   男人的脸在缓缓变形,变得愈发稚气青涩,而眉眼愈发死气猖獗,苍白的脸上白若浮云,嘴唇却艳丽无比,似是初初品尝完炙热的血。   中规中矩的正道修士发髻散落,是满头五颜六色的小辫,随着他的大笑微微战栗颤抖,疯狂的嘲弄。   冥主,冥寒蝶。   “哈哈哈哈哈哈哈……”   冥寒蝶大笑着,笑到梨涡都变形,笑得肚子都痛了。   他捂着肚子,几乎说不出来完整的话:“谢、谢冰……你还想救天下人?你以为你能救谁?”   冰霜色的剑,捅向了兰益善的胸口。   “噗嗤”刺穿,却没有分毫的血迹。   一个孤零零的洞口,赫然暴露在少年略有些薄弱的胸膛上。   他浑不在意自己被捅了个对穿,狂冽的风从他胸口大洞处吹过,狭长的眼睛微挑,笑意吟吟开口。   话语里,是少年削薄的羸弱:“这世间,没人能杀我。”   “到如今,你又能救谁?”   呼啸的冷风晕染开浓烈的腥臭,吹的谢冰惨白的脸鼻尖微红。   血腥味浓稠炙臭,眼前的一切,全都变了。   曾经花香浓郁,安然平静的小镇,已然不见了踪影。   血液横流,很多很多的,很多很多的血。   耳畔是令人牙酸的,指甲抠木板的声音,窄巷里,机械式的抠门板声终于停了,“砰”的一声,门板罗列摔下,走路僵直的人循着某种不知名的轨迹,向着谢冰而来。   生的气息似是被暴雨冲刷湮灭,花香混着血腥味愈发浓烈,香到令人作呕。天才一秒记住 ——一如袁翠翠所诉说的梦境。   仅仅只是瞬间,胸口被捅了大洞的“兰益善”,身体便扭曲成一个正常人绝对不可能达到的弧度。   他撑着伞,淡蓝衣角翻飞,往后方空中掠去。   黑色、红色交织的可怖地狱里,骤然显出无数的亮光。那片亮光四面八方,几乎包裹整个小镇,缓缓腾空。   那是飞起来的,无数的色彩诡异的冥蝶。   蝴蝶翅膀扇动,密密麻麻的蝶粉洒落,闪烁着森冷恶心的光。   那些光向着冥寒蝶而来。   谢冰瞳孔一缩,直接将吕初护在身后:“别碰到蝶粉!”   吕初对谢冰言听计从,她没说话,只是拍了拍谢冰的肩膀,示意没事。   谢冰的指尖发凉,一年前她便知道,冥蝶入脑,吞噬蚕食,待冥蝶破脑而出,活人便成了尸体。   蝴蝶织成的光桥终于蔓延到冥寒蝶脚下,冥寒蝶慵懒随意侧躺在无数的冥蝶上,满头小辫松松垂落,丝带上隐约是无数的蝴蝶结。   那大片光影重叠的蝴蝶瞬息又变化,成了长约三米的巨型蝴蝶。   他身下能托起他飞行的,便是无数只冥蝶汇聚而成的蝶王。   冥主冥寒蝶,善炼魂魄,这身下操控着无数的蝴蝶,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冥寒蝶伸出纤细的手指摇了摇,娃娃脸阴鸷狠毒,“我做事,自不会留余地,这花锦镇人口,勉强能喂饱我的蝶王,你想出秘境,除非杀了我。”   他意味深长的一笑:“可惜这世上,能杀我的唯有一人,而他,已然死了。”   谢冰清瘦的腰脊挺得笔直,没有用,她无法控制冥寒蝶,唯一的杀招幽情蛊,还不满一年,冥寒蝶之前屡次试探她,无非是想要看她是否有制服他的幽情蛊,他早就算好了。   她咬牙:“你杀了这么多人,要的,是什么。”   “你想要我做什么?”   冥寒蝶没有回答谢冰,削薄的身躯懒懒的在蝶王上伸了个懒腰:“我给过你选择,你全都没要,现在,我只是觉着有趣罢了。”   “你赢不了,你可以杀尽所有的镇民,却无法杀死所有的修士。”   冥寒蝶眼睛微弯:“是么?”   话音落下,已然壮大到灼灼几十米的蝶王攸然扇动翅膀,诡异灿烂的蝶粉扑簌簌落下,光芒淡去,周遭的一切只余下雨声和暗涔。   冥寒蝶已经不见了。   近在咫尺的腥臭味和花香味浓郁,谢冰侧脸,便与一张苍白的脸几乎怼在一起。   他的头顶是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暗色的血迹从头顶流淌下来,糊住了他的眼睛,可是他已然失去了生机,变成了僵尸。   谢冰认识他,那是花锦镇的镇长。   僵尸密密麻麻,小巷里眨眼间便都是层叠拥挤的僵尸,晃着手臂,想要抓住谢冰纤细的手腕。   吕初一直沉默着,她沉默着,轻松的将想要抓住谢冰的僵尸锤的肉血模糊,身上却没有沾染半分血迹。   “二水,怎么办?”   死气冲天,烟雾弥散,从一开始,他们进入的,便不是什么世外桃源的花锦镇。   这样大的能量,蒙蔽天机,肆意玩弄,又有谁能做到?   谢冰周身发冷——所有人,似乎都小瞧了冥寒蝶。   少年的外表下,是一个不知用了多少躯壳转生,率领幽冥冥修的冥主,冷血弑杀,残暴疯癫,他的手上,全都是活生生的鲜血。   最可怕的结果,出现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秘境已然破了幻象,修士们还未出现,一定是困在哪里了,我们与他们汇合,一起想办法。”   吕初点头,温热的手抓住了谢冰的手腕,将她带到了怀中:“二水,抓紧我,我们先离开这里!”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谢冰顿了顿,抓紧了吕初的衣袍。   在吕初带她飞起来腾空的时候,谢冰扭头,看向脚下哀嚎嘶吼的僵尸们。   她微微闭了闭眼,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   ……   血雨落下,蝴蝶成王的那一刻,天地变幻,真实血腥的花锦镇展露了它的狰狞。   有活了几百年的修士已然明白:冥主现世。   冥蝶路过之处,蝶粉密不透风,几乎笼罩整个小镇,修士们面临的麻烦是:就在刚刚,与自己并肩作战的道友,转瞬间成了冷血无情的尸傀。   拔刀相向,反手成敌。   剑光与血光,是同门操戈的痛,然而,当身为尸傀,便不再是道友,而是必须要杀死的敌人。   步战的脸上,全都是血迹,他的刀上,滴滴落血。   谢冰与吕初来的时候,他微微眯眼,“你们,没事?”   谢冰冷然道:“这话我也想问你。”   她的猜想全都应验了,然而小镇凡人无一存活,变成了肆虐的僵尸,魂魄成为了冥寒蝶蝶王的养料,而修士中,已经有人成了尸傀,在冥主现世的瞬间,杀死了几十个修士。   当成为尸傀的那一刻,魂魄便再也不受自己控制,他们清醒的知道自己被控制,被同门杀死,其实求的是解脱而已。   战斗已然到了尾声,天色即将大亮,血雨稍减,遍地的血液和尸体碎片。   修士们沉默哀泣,安静冷然。   他们强撑着,在战斗之时,布下了结界,为的就是将被冥主控制的魂魄抢夺下来,杀死道友,再将他们的魂魄往生。   否则,生生世世,都是尸傀。   有数名道修绷着脸,走到堆放着尸体的正中央,口中默默吟诵安魂咒。   明明是看不到,却能在安魂咒解脱的气场下,隐约一股澈然的气息。   这是往生的灵魂。   ……   秘境,从一开始,就被冥寒蝶做了手脚,没有什么玄光圣刹,不过是幌子。   就像是之前幽冥做的那样,以邪教为幌子,行的是邪恶之事。   不论是半年,亦或者是多年,总而言之,寻常所能捕捉到痕迹的一切,已然不可追寻,这都是这是。   他们现在所在的,是镇长的院子。   在外面僵尸的破门骚扰下,修士们的脸色都不好看。   讨论激烈,已然到了尾声。   “不仅仅是我们看到的尸傀,还有潜藏在我们中央的尸傀。”   谢冰咬了咬牙,说出来她的想法:“冥寒蝶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可怖,我们眼睛看到的,什么都不能相信。”   周围哗然起来,“现在秘境出不去,全都不相信,那我们岂不是等死?”   “是啊,更何况,你谢冰虽然之前说对了,可是谁知道你是不是变成了尸傀?万一你领我们领到沟里去了呢?”   “砰”的一声,步战将刀拍在桌上,周围的不满声都没音了。   “已经到了最坏的境地,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步战凝视着自己的刀:“我们之前不肯相信谢冰,是因为我们相信自己,可是我们都错了。”   “冥主在这里,谁能与他一战?我们根本找不到他,甚至,他就在我们中央。”   “一盘散沙,会死,凝聚成一团,会死。不同的是,信谢冰,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冷寂。   众人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步战说的是对的。   步战:“我信谢冰。”   众人迟疑道:“我信谢冰一次。”   谢冰的手指,缓缓收紧。   她摇了摇头:“我不要你们信我,我只想保住没有成为尸傀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冰抬头,凝视着那些平日里极为寻常的面孔,一字一顿的说:“冥寒蝶,会亲眼欣赏我们的崩溃,所以,他就在我们中央。而接下来,他会让我们感觉到绝望,恐惧……”   这是一个局。   无声的撕裂,集合几十名修士灵气汇聚而成的结界,骤然撕裂!   距离最近的撕裂口处,血雾怦溅!刚刚明明在一起声讨冥寒蝶的修士,转瞬间将剑光对准了道友。   一团混乱,无法甄别是敌是友。   修士的哀嚎,是死亡的余音,而在外的僵尸就那么冲了进来,将修士的尸体拖走。   猫抓耗子,是为玩弄。 第185章 花香   血雨漫天。   修士们已然损伤三分之一,冥寒蝶躲在他们中央,慢条斯理的品味着他们的恐惧,并且,不知道究竟谁才是被他控制。   他们,与提线木偶为伍。   而死去的修士们,只能在混乱中抢救出数名尸体,剩余的全都被尸傀抢走,没多久,全都变成了尸傀。   适才与修士们并肩作战的道友,转瞬间冷厉残忍,拔刀相向。   剑光刀影,血肉残躯。   冥主的修为力量,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冥主修为深不可测,我们无法破解他的尸傀锁魂,事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无音宫那边发现我们的异常。”   步战摇头:“天机已然被蒙蔽,也许我们过去几十天,对于外界来说不过是半天而已,等到无音宫乃至仙都觉察到异样,我们怕是无一存活。谢冰,你还有什么想法?”   谢冰是个脆皮的书修,在混乱相杀的时候,步战便将谢冰推到了正中央,她没有受到一点波折,甚至没有溅上一滴血。   谢冰垂着眸子,纤细的手一直死死抓着吕初,一刻也没松开,就连刚才又来的一波相杀都没放开吕初的手。   吕初哭笑不得,好在步战他们足以应对,她便陪着谢冰。   谢冰抱膝坐在石凳上,裙摆坠地,苍白的唇紧抿,视线没有焦点,似是漫无目的落在与吕初交握的手指上。   谢冰的手纤细,吕初的手茧子有些厚,这十几年来,吕初来看望谢冰的时候,两个人其实没什么话:吕初是经常下山出任务,见多识广,精彩纷呈,所见所闻所听俱都抑扬顿挫。   而谢冰不能下山。   所以,谢冰的经历,乏善可陈。   吕初很忙,饶是来看谢冰的时候,也经常会突然接到任务,最多在谢冰这里呆上一会儿。   谢冰听着吕初声情并茂的讲述下山经历,对下山多了很多向往。   与此同时,升起来的,也有迷茫。   很多次,两个人牵着手在石林峰闲话,谢冰的手指总是不老实,拇指指甲总爱抠吕初的指肚。   吕初是体修,皮糙肉厚的,她也不在意,随便谢冰抠指肚。   一个说她摸爬滚打,受伤险些丧命的精彩经过,一个说石林峰的花开花落,草盛豆苗稀的农田日常。   两个人的相处,成了一种平淡但是默契的模式。   饶是现在,生死一线的秘境里,反手相杀的残酷里,谢冰抓着吕初的手指,思索着抠弄她的指肚,十几年的过往攸然而逝。   谢冰没有回答步战。   她埋首膝盖间,将自己完完全全,隔绝在血腥残杀之外,闭上了眼睛。   进入秘境的点点滴滴,俱都展露在她眼前,每一点,每一毫。   到现在,死了几千人。   那么多人啊,那么浓烈的血腥味。   而鼻尖的香味,却始终如影随形。   花锦镇,花锦镇,芬芳浓郁的花锦镇,成了一座死城。   那些摇曳的娇媚花朵,那些暴雨初歇的冷雾晨光,那些遥不可及的旧梦,成了被靴子碾碎的丑陋花液。   ……   “二水?二水?”   谢冰低伏在膝间,隔着青裙,露出瘦削清晰的蝴蝶骨,分明是在颤抖。   吕初担心的推了推谢冰瘦削的肩膀,“你身体不舒服吗?”   当吕初的手指落在她后背的时候,微微一怔:   ——谢冰的后背,全都汗湿了。   吕初的眸光里,闪过一丝极为痛苦的挣扎。   一直沉默的谢冰缓缓的坐起身来,她睁开眼,眼圈微红。   手指,放开了吕初的手。   周遭的一切声音,在谢冰耳边成为消失的盲音,不论是焦躁的修士们,亦或者结界外狰狞的尸傀僵尸,都非她所闻。   她身脊笔直,拨开冲到她脸前询问她、质问她的道友,她从最近处,一个一个的去看残留的数百名修士。   恍若疯狂。   ……   步战皱眉:“谢冰怎么了?”   有人嘲讽道:“她一直就是个凡人,不过是沾了物修的光,能用几个法诀而已,瞧瞧,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就已经自己崩溃了!”   “谢冰疯了吗?怎么用那种可怕的眼神冲到我面前!”   “怎么搞的?正是战斗的时候,是她发疯的时候吗?太虚派说是三大门派,怎么会有这么拎不清的女弟子?”   结界内抱怨声阵阵,结界外昔日的道友同门尸傀冰冷的注视着罩子里的人,四面楚歌。   步战握紧手中的刀柄,快走几步,冲到谢冰面前,一把擒住她的肩膀,冷呵道:“你在做什么!你……”   他的话语顿住了,谢冰沉默不语,而她苍白瘦削的脸上,眼圈通红。   步战的话,下意识低了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你这样,我们怎么解决问题呢?”   谢冰抬头,看着步战,摇了摇头。   她终于开口。   她的嗓音有些哽咽,然而第一个字之后,便清冽而冷静:   “冥寒蝶,你的目标是我。”   “我的命,你拿去。”   “吕初的命,还给我。”   话音落下,想要牵扯住谢冰手腕的那双手,那双带着薄薄茧子的手,无力的垂落下去,   吕初一向洒脱,此刻却像是被哽住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茫茫人群,在谢冰眼里,都是灰白之色。   只有吕初那里,对谢冰来说,是彩色的。   她红着眼圈,别开吕初看她的眼神,看向不知名之处。   “我一一查验过,这仅存的二百余名修士,身上俱都带有花香。”思路手机端 她一字一顿,清晰冷颤:   “无一存活。”   结界没有碎裂,一切都风平浪静。   然而,适才拥挤喧闹,随意坐立的修士们,像是被暗了暂停键,卡在了生命的某一秒。   东南西北,各个方位,身体与面容面对方位俱都不同,然而,却像是提线木偶一般,硬生生的将头颅转向一个方位。   ——盯向了谢冰。   两百双眼睛,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没有鲜活的气息。   刚才的那些活生生的谩骂,阴阳怪气的讥讽,意见相左的争论……人间烟火,恍若镜花水月,骤然间消失不见。   密密麻麻,前后左右,全都是面无表情的脸。   “冥寒蝶,”谢冰一字一顿的说:“有什么话,当面说。”   黑压压的压抑中,没有人回答她。   一刀,从身后而来。   步战的刀砍向谢冰的腿弯,若是砍实了,她的两条腿都没了。   谢冰眼眸微敛,提剑抵挡,闪身躲过。   然而下一秒,噗嗤一声,一把灵剑洞穿了她的腿弯,骨骼碎裂,鲜血迸出。   她忽而丧失了所有的力气,持剑撑住身体,半跪下来。   谢冰垂头。   视野里,是纯白衣袍,下摆缀着巍巍青山纹路:太虚派,济世峰。   鲜血扑簌扑簌涌出,将青裙侵染。   她眸子里的光,终于黯淡下去。   是,阿初啊。   ……   大片的蝶粉洒落,多彩瑰丽。   白衫广袖垂落,冥寒蝶行至谢冰面前,轻抬起她的下巴,“你参悟透了,便让我当面出来,无非是是无力的虚张声势,左右局势都无法阻挡,你还想挽回什么呢?”   谢冰想明白一切,是因为“花香”。   她从未见过如此浓郁的花香小镇,也从未见过暴雨如此规律的小镇,太过于规律的事物,就一定是别有渊源。   直至,当一切幻境被打碎,浓稠的血腥味都压不住隐约的花香后,谢冰才恍然明白,那如影随形的是什么——是花香。   不论是花锦镇绵延浓郁的花朵,亦或者暴雨冲刷街道的清冽,无非是为了一件事情——掩藏早就成为僵尸与尸傀的异味。   数千凡人死亡,数百名修士死亡,冥寒蝶可以轻易做到,然而让这些毫无痕迹,不可能。   当修士们被挤在一处,谢冰被围在正中央时候,血腥味与花香入鼻,她的视线落在吕初身上的香囊时候,她彻底明白了:   吕初不爱香,她带着谢冰去衣饰店里挑选衣裳,挑选香料,自己却没有配香。两人一起挑选香料时候,吕初曾经的话在耳边清晰可闻:   “这花太香了,我一个体修,身上香喷喷的,实在是受不了!”   吕初洒脱纯然,不喜之事亦是未曾改变。   然而,这次秘境中,谢冰挑选了栀子花香囊,给吕初挂的时候,她并未拒绝。   她极为反常的栀子花,谢冰当然并未觉察,还道为何与花过不去。   事后想来,身为尸傀,灵魂被禁锢,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与魂魄。   也许,那下意识的举动,是吕初能做的唯一一次提醒。   当一点被挖掘,更多的疑点俱都显露出来。   吕初知道的太多了。   若是吕初与谢冰同时进入秘境,她怎么会对花锦镇了解如此之深,当谢冰说她怎么如此细心的时候,吕初说,是明闻所教。   当谢冰怀疑到花香的时候,吕初给与了谢冰合理的解释,打消了谢冰的疑虑。   谢冰不疑有他,然而当一切反推过去,那些蛛丝马迹,便成了足以催溃的事实。   吕初出现在时间流的最开始,与兰益善出现的时间相同,所以,吕初实际上,应该在秘境时间流里,至少半年。   半年,十日。   吕初等不到她,该有多难过。   吕初等到了她,该有多难过。   断裂的腿弯在疼,谢冰微抬起头,脸色煞白,眼尾红晕,脸上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我从一开始,便该明白,你这种人,根本不会有人性。你还想要什么?”   “晚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冥寒蝶笑吟吟,脸上梨涡浅淡:“我对杀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兴趣,我更想看,你的脊梁被敲断,你的支撑被碾碎,你跪在我脚下,卑微乞怜,后悔莫及的模样。”   “你刚才,是在求我,可是,你早为什么不屈服呢?”   “为了她,你能做到什么地步?我很好奇。”   好奇,有趣,诡辩,大概是这世间反派的共同准则。   谢冰深吸一口气,缓缓撑住身体,想要站起来。   然而,身后一双结着薄茧的手,摁在她的肩头。   吕初面无表情的,立在谢冰身后。   将她死死摁在冰冷血污的地面。 第186章 悲凉   温热的手变得冰凉。   摁在肩头的时候,谢冰能清晰感觉到吕初指骨的轮廓。   谢冰垂了垂眼,没有回头。   她放弃了站起来。   “冥主大人,你想要什么,直接说。”   眼睫微抬,眼尾微微发红,分明是溢出的血色。   谢冰一字一顿:“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   冥寒蝶的眼眸里,是森然的冷:“我?这世间,没有我所要的。”   “我只是好奇,一个卑微的凡人,却自诩正道,却从没想过,你有几分能力,又能做什么呢?”   从一开始,谢冰便踩在冥主的头上,羞辱、凌虐、卑微、讥讽,都是他笑吟吟外表下,难以介怀的阴涔。   从一开始,他就不是简单的要杀死谢冰,而是将每一分毫每一笔,加诸于谢冰身上。   这世间一笔疼痛,便要千倍、百万倍的偿还——这才是冥主的真面目。   数千僵尸,数百尸傀,俱都成了枉死之魂。   仅仅是因为冥主的好奇。   腿骨碎裂,钻心疼痛,而谢冰却恍然未觉,她疼到麻木,疼到崩溃的边缘,却依旧强撑着,面上,依旧冷淡。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没有价值,你不会留下我的性命。”   冥寒蝶所求,她不明白,却知晓,他必有所图。   她半跪着抬头,与冥寒蝶的视线相对,“我说的是真的,你的魂魄已然与我融为一体,你便是杀了我,也无法得到它。我早就与你说过。”   她没有骗冥寒蝶,然而,她说的真话,他不会信。   “冥寒蝶,我祈求你。”   “将吕初的魂魄给我,我什么都愿意。”   一字一顿,谢冰声音里发着颤。   ……   冥寒蝶没有给谢冰答案。   他嗤笑一声,只是用清浅嘲弄的目光看着她,似是看到了她即将迈步走向的绝路。   不,还不够。   仅仅到这里,远远不够。   梨涡浅笑,眸光涔然。   白衣翩跹的身影,在漫天蝶粉里消失。   结界不见了,修为强大的数百名尸傀与数千名僵尸将小镇变成了地狱修罗场,混着甜腻花香与血腥味的气息令人作呕,腐烂的血肉坠落,踩在上面,黏腻不堪。   昏沉黑红天幕压下来,四处都是绝望。   谢冰的腿骨已然碎了,她用剑撑直,身体微微发抖,另外一只手,死死扣住了吕初的手腕。   ——冥寒蝶没有给尸傀们任何指令。   谢冰走,她也走。   如空洞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情绪,恍若一只苍白冰冷的木偶。   谢冰颤抖着手,擒住吕初的手腕,扯着她的指尖,从尸山血海中而过。   白色的衣袍上,沾染上腥臭的血雨。   似是血泪。   尸傀们僵硬着脸,如影随形的跟随着谢冰。   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谢冰的一举一动,僵尸们在互相啃噬着身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寻常人被这样盯着,早就崩溃,而谢冰紧抿着唇,视他们不存在。   灌木花丛拂过衣衫,簌簌抖动血色叶子,滴滴坠血。   她一瘸一拐的,扯着吕初,两个人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坐在了台阶上。   沉默。   不会再有人喊她“二水”,不会有人搂住她的肩膀,不会有人再玩奇迹冰冰……   她颤抖着手,捧住吕初的脸,面对面,声音竭力稳定:   “阿初,对不起,我来晚了。”   “阿初,别怕,你听着。”   “我知道灵魂被禁锢在这里,是什么滋味,你不要难过,不要自责,这些行为,都不是你自愿的,你没有错。”   “你没有错,错的是冥主,你懂你想要什么,你别怕,我会救你。”   “我会救你……”   说到这里,一直被强自克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冲刷而出。   谢冰哽咽道:“我要你活着。”   幻象已破,虚假的一切散去,那温热的手已然不见,冰凉刺骨。   尸傀血腥味几乎遮掩不住。   谢冰站起身来,摘了很多栀子花,放在了吕初的怀中,仿佛这样便可遮挡住她尸傀的气息,假装她还活着。   吕初淡漠的看着谢冰。   她已经成了尸傀,受冥主指使,不会有多余的动作,然而此刻,她定定的看着谢冰,眼睛未眨,泪水却濡湿了脸。   那双眸子毫无生气,却像是想要告诉谢冰什么。   谢冰几乎说不出来话。   她死死摇头,“不。”   “我一定会让你活着。”   不管日后你怎么骂我,责怪我,我都不会让你烟消云散。   ……   一株小草,藏在山间,无人问津。   有一个女孩,寒暑不休,给她送来了唯一一点暖。   那株小草,靠着一点善意,一点期翼,一丝希望,苟活了十年。   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那些尊卑分明的天堑鸿沟,师父、师兄、小师弟……都不属于她的世界。   十六岁初遇。   数年温暖。   最好的年华,唯一的朋友。   吕初的生命,在那一年戛然而止。   谢冰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那一年的换季,没有了送来的衣衫,她才知道她的死讯。   小草卑贱,不为人知。而这一点善意,她永远都无法还清。   她的人生,是灰色的悲凉。   平静且悲锵。   她护不了自己,亦护不了想护之人。   ……   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提线木偶。   一字一句,都没有回音。   谢冰与不会再说话的吕初手拉手,在血雨花海里,坐了整整一夜。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谢冰想了什么。   ……   没有日升日落,昏沉沉迷荡的诡异雾气里,死气愈发浓郁。   谢冰的脸色白的恍如鬼魅,耳畔,终于传来系统的播报声:   【考试准备中……】   【宿主异常状态!检测中……】   【警告警告警告——宿主神识海崩溃,入魔状态进度80%!】   【突发:宿主有修仙失败可能,系统有崩溃可】   系统的播报没有报完,转瞬间变成卡顿的声音:   【系统宕机!系统宕机!请宿主注意!】   【持续宕机系统将失去控制权,启动毁灭程序边缘——】   系统尖锐的警告,刺激的脑海生疼,谢冰却恍若未闻。   她的眸光,是克制的冷,似是冬日冷透的薄雾。   系统的播报中,告诉了她真实世界的时间:每次考试都会休息十天,除去三天的空档期,剩余的七天,便是他们在秘境中呆的真实时间。   不是半年,而是七天。   距离进入秘境的七天整,还有一个时辰。   修士们死亡,不论魂魄是否被困亦或者被制作成傀儡,超过七天,便是日后得到解救也无法安魂超脱。   一个时辰后便满了七天,被杀死的修士们如今成了尸傀,若魂魄不得解脱,日后不是奴役便是彻底的烟消云散。   最后两个时辰,她必须,决定强留下吕初魂魄为尸傀,亦或者魂魄不安烟消云散。   无声的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谢冰的额头上,渗出淡淡的冷汗。   来不及了。   谢冰闭着眼睛,身体恍若被碾碎,一念成魔。   ……   凡人之体入魔,引阴暗之力,重塑魔身,是为天地大患。   人人得而诛之。   黑色的血管,从心口蔓延布满,渐渐,蔓延到脖颈,脸上。   谢冰仰头。   神智渐渐消失。   消失的瞬间,失重感坠落,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谢冰抓紧了吕初的手。   冰凉,森冷。   ……   我想向天,抢一个人的命。   尽管我不知道,这天是何物。   “阿初,若是救他们,我可能无法护你周全。”   “二水,我不怕死。你忘记了,你曾经说过,若是能修炼,便要护这天下苍生吗?”   “阿初,山中日月长,再过几十年,我便会死了。”   “二水,你害怕死亡?”   “整个太虚派,只有我是凡人,只有我几十年后便会死去,我自然怕。”   “那你以后成了老婆婆,我也是要来看你的呀。再者,生老病死乃是凡人必经之路,你既是凡人,死亡又有什么要紧呢?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来陪你。”   “现在,我不怕了。”   谢冰躺在地上,青裙上,大片嶙峋的血迹,恍若一具尸体。   无力的试图睁开眼睛,眼前却是迷蒙的一片虚幻。   黄色的油纸伞撑起,血雨顺着伞檐滑落,她似乎看到了什么,转瞬间,眼前却是很多很多的人影。   他们震惊的怒吼着什么,嘶吼着什么,有人揪着她的领子质问她。思路手机端 秘境修士,无一存活。   谢冰道心不稳,自甘入魔,以活脑启阵,竟是丧心病狂残杀无数人。思路 有人,将冰凉的噬骨链扣在她的手腕。   她脸上黑色纹路未褪,颤抖着瘦削的身躯,死死的竭力蜷缩身体,手指摁住了自己的心口。   廖天音、顾莫念、仙都司徒同光赶赴而来。   司徒同光亲自出手,欲带入魔叛徒谢冰。   然而,远处的剑光攸息而来,白衣闪过,一道指节分明的手,摁住了司徒同光的手腕。   殷倦之俯下身,取下了狰狞钻入瘦削手腕的噬骨链,将谢冰抱起。   她太瘦了,瘦到就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纸片。   司徒同光摇了摇头,现在护她一时,有什么用呢?   ……   秘境中唯一幸存的,只有一个四岁的孩子。   他叫陶豆豆,他的母亲,已然被入魔的谢冰杀死。有个提刀的高壮男修,拼死藏好了小小幼童。   那人,名叫步战,已然身死烟消云散。   幼童心灵澄澈,遭遇巨变魂魄不稳,已然被吓傻了。   仙都司徒同光与三大门派主座联手安抚,之后提取幼童纯澈记忆,一切俱都真相大白:   门派大比盛事,太虚派谢冰与冥主勾结,自甘入魔,残杀同门,入魔后以自己活脑为祭,手上遍布同门与无辜凡人鲜血。   整个修仙界俱都哗然震惊,这么多条修士的命,冤有头、债有主,赴会约十万修士,都要讨个说法。   有人翻脸无情。   有人冷眼旁观。   有人口诛笔伐。   曾经最灼目的后起之秀,书修谢冰,业已成魔,人人喊打。 第187章 白骨   谢冰入魔,勾结冥主,摒弃正道,大开杀戒。   花锦镇秘境尸山血海,皆是一条条人命。   事件发生在全天下瞩目的当口,修仙界悠悠之口、灼灼怒视下,被押入无音宫密牢。   重叠掩映下的无音宫一向清静,此刻却被各种灵气与法器的光芒笼罩,地广袤深的宗门里史上第一次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修士。思路手机端 都要求个公道。   求个正义。   求个说法。   承受压力最大的是太虚派,主座大人顾莫念的眉头从出事起便一直紧蹙,几乎让人冷的发颤,太虚派峰主以及弟子无人敢去触顾莫念霉头。   然而,死去数百名修士的各个宗门敢。   平日里太虚派根深蒂固,多有跋扈,谁都不敢招惹。   如今顾莫念弟子竟然闯下如此大祸,赫然成魔,万万不可饶恕,不论是为枉死的弟子,亦或者是往日的奚落,声讨讨伐如浪翻涌,气势汹汹。   不论是太虚派、亦或者是仙都圣庙,谁都无法抵挡住世间除魔的激愤呼声。   ……   三日后。   在无音宫之顶,仙都司徒同光为首,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天道为判,明澈罪名。   花锦镇秘境被调查个底朝天,皆数公示,秘境中发生了什么世人只知传闻,直至此刻,才是真正的盖棺定论。   一件件证据被呈上来,唯一的人证陶豆豆神色蔫蔫,以及,最后的证人无音宫宫主廖天音为证词。   花锦镇,其实并不是试炼虚幻的秘境,而是以秘境连接修仙界中最为繁华的小镇,皆数是活生生的人。   花锦镇桃园避世,鲜为人知,不久前经过调查发现有怨魂出现的痕迹,怨气冲天,许是出现了变动,便用来当做秘境试炼,寻求线索便可灭怨魂,首先解决者便可全体破境而出。   然而。   “秘境时间流从一开始便错了,可以肯定是冥主动的手脚,这时间只有他才有能力驱使‘小周幽冥天’,半年内足以将数千凡人皆数种上蝶魔,支撑他掌控时间流,并且提升法力。而谢冰,也是半年前出现在花锦镇。”   陶豆豆仅仅四岁,他记得半年前有个穿着青裙的女子在家中借宿,直至有一个拿着玉扇子、坠着金色蝴蝶坠子的男子带走了她,两人相谈甚欢。   连日神魂稳固下,陶豆豆的记忆海已然可以被抽离,在正中央的“水明镜”上,水晕清浅,众目睽睽之下,还原了当时的真相。   当满头各色小辫的冥主出现在画面中的时候,全都噤声了。他们眼睁睁看到谢冰与冥主走在一起,谢冰去街道上挑选香囊,而冥寒蝶则去古玩摊位上挑选,没多久,谢冰与冥寒蝶汇合。   谢冰给冥寒蝶栀子花香囊。   冥寒蝶给谢冰栀子花石头挂坠。   两人对视,谢冰笑起来。   水明镜波动,再然后,天色将黑,暴雨倾盆。   陶豆豆的画面里,他蹲在屋檐下玩雨,以孩童的视角来看,冥寒蝶身形瘦削笔挺,冥寒蝶伸手,给她打了伞。   他们两人走在雨中,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再然后,便是漫天的血雨,他哭着喊着想要拉起来被杀死的母亲,却被人悬空抱了起来。   最后的画面中,是提刀的修士周身是血,将他藏在了灶房里,用毕生灵气布下结界,“藏好,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来。”   水明镜的波纹褪去,司徒同光挥了挥手,昏迷的陶豆豆被带了下去。   “水明镜只能抽取幼童无暇记忆,若能抽取便是真实记忆,否则天道不容,这水明镜已然有数百年不曾使用。”   短暂的沉寂后,是更加愤怒的汹涌浪潮。   “安静,幽都消息业已经传来。”   若是仙都想要调查什么,怕是没有什么能瞒过。乱葬岗谢冰与冥主现躯从往过密,甚至有男女私情,而焚天大阵谢冰失踪的那些时日,从幽都传来消息,确实是与冥主冥寒蝶朝夕相处。   在太虚派眼皮子底下,谢冰竟然与冥主勾结而上。   而最后的佐证,是无音宫宫主廖天音。   若非廖天音被袁翠翠哭闹提示,提前解了秘境,只差一点,谢冰便可从容脱离秘境。   ——“公审既然都有了证据,便要给我们枉死的师弟一个公道!”   ——“事实俱在,已然清清楚楚,道友们都死了,谢冰还在地牢里苟活,便是一刀杀了又有何解恨?”   ——“将谢冰押出来!诛罪台受审走一遭!凌迟亦是不足以平愤!”   司徒同光白如霜雪的长发松松垂落,眉心一点殷红,他沉吟半晌。   如今圣子尚未归位,仙都事宜俱是由他主持,无人敢置喙,若是包庇,却是天下不容。   手中拂尘搭在臂弯,他看向顾莫念,狭长的眼睛里微微涔起冷光。   便在这时。   “我不同意。”   “公审,亦或者定罪,谢冰人需在此。”   这话太可笑了,可是没有任何人敢笑。   因为说话的人,是顾莫念。   他清冷高洁,面上虽冷,却是是修仙界中人人敬仰的存在,可是经历过正邪大战的高等级修士,才知道顾莫念是多么狠厉的一人。   若是真的惹恼了顾莫念,被顾莫念记恨上,一日不说,日后说不得连宗门都保不住。   “谢冰虽然入魔,这到底是一面之词,是非究竟如何,隐情是否存在,都需明辨。”   廖天音皱眉道:“顾兄,你疼惜徒弟我们俱都知晓,然而你自然知道,你现在为了谢冰冒天下之大不韪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地位受损、公信质疑,顾莫念竟还是执意为成魔的女弟子这般。   他加重了语气:“谢冰非入魔,乃成魔。”   “凡人之体,活脑献祭,神识崩溃,毫无思绪,又以凡人之体入魔,至今尚未清醒,你如何能救她?”   谢冰的情况很糟糕,她是以凡人之体活脑献祭,之后再以空躯入魔,成魔后的谢冰已然是个活死人,神识海已然崩裂,成的是毫无神智的魔。   现在没死,只是因为残留在梦境里,稍有不慎,便是烟消云散,徒留躯壳,已然救无可救。   事到如今,顾莫念师徒情深,竟然还想让谢冰对峙,不得不说令人感动。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接应响起:“谁说不可救?传闻万载蓬莱有两个宝物,是为镇派之宝。一为阴阳五灵珠,一为轮回九召花。”   白衣云纹,面容含笑,俊美非凡,是大师兄殷倦之。   这话刚落,众人便想起来蓬莱这两件至宝。   阴阳五灵珠沟通天地、贯彻阴阳,据传顾莫念为了女弟子杀上蓬莱拿走,两派势不两立,蓬莱赫然脱离仙都。那轮回九召花……   怕是蓬莱宁愿灭岛都不会给。   他笑吟吟道:“轮回九召花可回溯时光,修补万物,修补一个没脑子的魔,应当是不费吹灰之力。待那时再审问,想必更有公允。”   恍若千丈寒霜的声音传来,顾莫念道:“本座自会前去。”   无音宫密牢之下,谢冰仍未醒来。   凡人之体入魔,数千年来从未有过。   谢冰的大脑已经空了,只剩下残存梦境没有破碎,是如果大脑没有重新长出来的话,如果梦碎,神识海就破碎了。   不用审判,谢冰自己便会烟消云散。   是以密牢之下,戒备森严。   太虚派主座顾莫念为了爱徒,亲自奔赴蓬莱求讨,想想也该知道,若是单刀赴会,蓬莱弟子众多,屡次来踩脸蓬莱,顾莫念饶是仙都圣庙看中的人也不行,若是低声下气求讨,又要受到多大的侮辱。   有这样的师父,真是三生有幸。   在主座顾莫念离开的当日,大师兄殷倦之便离开了无音宫,不知所踪。   ……思路   三日后。   令牌摁在墨绿色的巨大石壁上,神鸟一声唳鸣,轰隆隆在山体里,裂开向下而行的白玉幽深古道。   身着淡黄色衣袍的廖天音与白衣蓝色镶边长袍的司徒同光摇了摇头:“倦之,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探望。”   事关重大,不许任何人接触密牢谢冰,密牢之下结界存在数千年,谁也不可能破除。   若非是殷倦之,又有二人来守,这一次探望也不可能。   殷倦之笑吟吟道:“多谢。”   石壁被关上,周遭的一切俱都空寂下来。   荒凉的阴涔窄道,靴子踩在上面,隐约有空旷的回音。   一步一步,殷倦之的脸色渐渐阴涔下来,直至最后,面无表情。   令牌破开重重禁制,直至最深处,冰冷噬骨的青苔石壁出,出现了狰狞蜿蜒而出的巨大锁链,循着血迹斑斑的石板,终于定格在最尽头。   锁链吞噬骨髓,锁扣四肢,谢冰的青裙上全都是血污,血迹干涸,而她跪在地上,只靠着手腕噬骨链之力道支撑,长发垂落遮掩,只能看到干裂苍白的唇角的一丝血迹。   十步远处,结界骤然大亮,无数的符箓亮起。   挡住了殷倦之的脚步,隔绝了两人。   殷倦之凛然而立,沉沉的眸色死死盯着谢冰,眼尾是一丝隐约的泛红。   石壁水滴嘀嗒坠落。   落在冷涔涔的巨大锁链上,怦溅出小小的水花,落在结界上,转瞬间消失不见。   无人敢越过结界。   修长的手指抬起,空洞寂静的密牢里,他的掌心里钻出来一抹黑色的花瓣。   黑色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似是活物,狰狞的往外爬着,钻出来的瞬息,他的手指便快速的枯萎,转瞬间变成了白色的枯骨。   而黑色曼珠沙华已然变成了全然的红色。   殷倦之神色不动,任由那红色曼珠沙华微微颤抖,从他掌心脱飞而出,与泛着光的结界交融。   一朵小小的花,想要钻融结界,谈何容易。   他的神情平静,脸色却越来越白,直至白到透明。   红色曼珠沙华终于闯过结界,落在跪在中央的谢冰身上。   她已然是魔躯,失去了所有的生机,那株红色曼珠沙华,钻入她的心口,渐渐融进了她的身体。   骤然,变成了细碎的红色光点,消失不见。   寂静空茫,几乎难以捕捉的死气里,渐渐浓郁。   殷倦之的眼眸冷落而幽深,他慢条斯理的掏出来金丝线刺绣手套,穿在白色枯骨的手掌上。   一根青丝出现在掌心,殷倦之随意入定而坐。   隔着泛着幽光的结界,与谢冰面对面而坐。   他握紧青丝,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188章 锁住   虚无,空淡。   白色袍角随着走路而微颤,没有一丝风,脚下是一片空茫茫的昏沉黑雾。   天地空阔,梦境亦是。   一直走,似是走不到尽头,却又觉着逼仄的压抑。   瞬息间,便是天地崩断,电闪雷鸣,将梦境劈出恍若没有尽头的沟堑。   到处是血海与死气。   天地间最为阴鸷沉深的死气与怨气会源源不断的被魔吞噬,饶是有结界阻挡,却抵挡不了这天地法则。   随着时间越久,苟延残喘的谢冰便会失去最后一丝神智。   他低头,看着脚下空落的黑雾消散碎裂,梦境在崩碎。   轰塌。   就像是一朵凋零的花,一瓣一瓣失去生机。   殷倦之驻足。   凡人之体没了脑子,无法思考,这凋零的黑雾便是混沌情绪。而如今谢冰神识海已然崩碎,成魔原因是为何?   只能有一个原因——吕初在这场秘境中死亡。   对于数百名修士来说,一个吕初不足挂齿,对于谢冰来说……   谢冰从出事开始,便一直没有醒过来。按照共识来说,谢冰应当是永远醒不过来了。   他眸光涔涔,目光投向了浓雾最深处,那里,是最角落之处。   梦是虚无的,瞬息便行至最深处,而那里,赫然是无穷无尽的栀子花海。   而在花海的最角落,出现了一抹青色与血色交织的瘦削身躯。   谢冰平躺着,微微仰起头,脸上,遍布着黑色脉络。   悬浮躺在栀子花花丛里,裙摆坠下,陷入到深色浓雾里。   红色血滴滴滴坠落,瞬间虚无消逝。   隔着一段距离,殷倦之清晰的看到,谢冰的手中死死握着什么,是一个看不出来花纹的香囊。   就在他走近谢冰的时候,周遭混沌的黑雾在疯狂的震颤,无尽的灰烬扑簌落下,梦境在加速崩溃。   殷倦之顿住脚步,毫不意外。   成魔自然非是凡人,现在谢冰的意识已然崩溃,全凭借本能,一个魔,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不会容许任何人的靠近。   梦境是虚无的,飘渺的,也是触之即碎的。进入谢冰这一抹幽魂一样的梦境,意味着也要承担崩裂再也无法挽回的风险。   事实上,即便是现在,也是无法救回的死局。   然而殷倦之,从来不会惧怕死局。天才一秒记住   他浓密的眼睫微垂,轻唤道:“谢冰,我是大师兄。”   谢冰对他的喜欢,殷倦之自然知晓,现在谢冰失去了神智,剩下了本能,那更好说。   起码谢冰的本能是眷恋于他的。   他一遍一遍的轻唤,嗓音低沉而沙哑。   可是没有。   谢冰根本没有任何动静。   瞬息后,更为剧烈的浓稠黑雾从无尽处涌出,大片的天幕似是割裂一般从视野里消失。   殷倦之瞳孔一缩,试图更近一步,梦境却根本无法掌控。   已然崩塌到只剩下一片栀子花花海!   这是谢冰自己的梦境,他必须在最后一片花海碎裂前找到谢冰残留的记忆。   殷倦之目光阴涔,垂落在袖中的手指缓缓握紧。   不,谢冰听到他的声音,不仅没有反应,反而加剧了残留梦境的崩塌,怎么会这样?   似是有什么猜想一闪而过,转瞬间面前的梦境便被活生生震颤割裂一半。   他身形掠过,逼近了栀子花花海。   一株洁白的栀子花被他镶着银丝的靴子碾碎,染上清浅的花汁,距离谢冰越近,周遭崩裂到他都无力的地步。   他在谢冰的心里,怕是根本不重要,梦境中有谁能接近谢冰、唤醒谢冰?   ……难道只有顾莫念?   然而,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谢冰成魔后的梦境中,全凭本能意识的情况下,竟然宁愿梦境轰塌,都不允许他接触到她。   她当初说,她不喜欢他,竟然是真的。   花海崩裂,四分五裂,像是蛛网一样硬生生碎裂开,无法抗拒的推据之力传来,梦境已然碎了,梦中过客,要回到现实。   瞬息后,梦境中残存的意识便真正消散,成为真正的无情之魔。   世上再无谢冰。   “谢冰,你要死,我不拦着你。”   “你死在我面前,死便死了,与我何干?”   “只是你死了,也别想跟顾莫念在一起。”   没有人回答他。   死在他面前?   不可能。   殷倦之低低一笑,你想要跟别人双宿双飞,永远不可能。   三日前,殷倦之离开无音宫,只身一人前去幽都。   冥寒蝶似是早就预料到他会来,他将蓝日暖藏了起来,讥讽魔尊竟然为了一个暖床的杀到幽都,之前在他面前的羞辱可曾忘了?   殷倦之找到蓝日暖、得到蓝日暖的入梦之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而后曼珠沙华抽离他的心头血,吞噬他的血肉生机,生生渡过了谢冰,他的血肉,又岂是那般容易得到的?   谢冰欠他。   “你若是死了,尸体也不会留给顾莫念。”   没有人回答他。   他的声音恍若呢喃:“凡人之体入魔,真是炼制傀儡的好材料呢。”   没有人回答他。   周遭的割裂在消散,这是即将出梦境的征兆。   他的眸子里,先是狠厉,转瞬间,便成了一抹怅然。   明明是梦境,殷倦之的手指却活生生将手掌扣出鲜血。   嘀嗒。   血滴坠落在无暇的栀子花瓣上。   仅剩下谢冰藏身的方寸之地尚未崩裂,而那一瞬间,梦境崩塌暂停了。   苍白的脸上黑色纹路依然灼目,一双眼眸睁开,空寂无声。   一阵不知道何处而来的风拂过,满目苍夷的鸿沟天堑凝滞下来,崩裂的梦境艰难的,收起最后几朵栀子花,脆弱的花瓣托举,合拢成一片颤巍巍的巨大花瓣。   将她托举在最后的方寸之地。   白袍微荡落下,黑色的靴子踩在最后一抹窄窄的凝实土地上。   这一次,谢冰没有拒绝他的靠近。   他的眸子里闪过片片绽放黑色曼珠沙华,那双抬起的修长手指,渐渐变成枯骨之手。   他浑不在意,冰凉的白骨,触在谢冰的脸颊上。   他微微摩挲。   谢冰只是睁着眼,眼神里却没有焦距,只剩下一片黑白交织的悲伤眼瞳。   她的脸上交织黑色纹路,甚至有些丑陋。   尽管,她容许了殷倦之的靠近,却依旧没有回答。   “很好,你很聪明。”   “否则,你将被炼制成傀儡,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陪我到毁灭的尽头。”   明明是威胁狠厉的话,可是殷倦之的嗓音里,是未曾觉察到的沙哑悲恸。   一刻钟到了,青苔石壁轰隆隆打开。   殷倦之身脊挺直,走出了狭窄的通道,石壁再次合上。   微风拂过,白衣之下,胸肋处的最后一丝塌陷平复,没有丝毫异样。   司徒同光接过令牌,三人同行而去,殷倦之的脸色不是很好。   “倦之,我知道你还在查,只是身为长辈,我有一点不得不说。”   司徒同光对于殷倦之十分爱护,顾莫念日后飞升,殷倦之名声最广,成为主座理所当然,然而正邪不分,乃是修仙界中大忌。   顾莫念敢硬杠,是因为他有功在身,地位稳固,殷倦之这样不管不顾,难道日后要与天下人为敌吗?   “她成魔的那一刻起,便不再是你师妹。”   秘境事件依旧在调查,真相,可是查清真相,又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区别。   不论真相如何,正道修士但凡成魔,不论对错,只有一个结局 ——那就是押解到仙都,受死。   司徒同光是真的看好殷倦之,年轻一辈最为灼目耀眼的存在,待圣子归位,他便会得到重用,甚至可能接触到圣庙,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便这么毁了。   “不论如何,你都不能再擅自离开无音宫,你这次不知所踪,已然有人质疑你为了谢冰开脱,谢冰的事情还在调查,我希望你做任何事情之前,先想一想何为是非对错。”   日光微撒,是与密牢阴涔截然不同的温煦。   那双清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是啊,但凡成魔,天地不容,灭世湮情,一律皆死。”   “我不会再离开。”   他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白色掐丝手套舒展,“我见到师妹,心情霍然疏朗,回去要好好补补觉。”   司徒同光眉心殷红灼目,他甩了甩拂尘,与廖天音对视一眼。   到底,殷倦之羽翼未丰,不像顾莫念那般糊涂。   为了成魔必死的女徒弟,竟是要拿命贴上。   便是能救谢冰,是非不分,这主座之位,怕是也坐不稳了。   殷倦之坐在谢冰身边,他可以触碰到谢冰,并且将谢冰搂在怀中。   可是谢冰依旧空茫茫睁着眼睛,手中死死攥紧香囊,流苏坠子垂落,没有任何回应 ——这只是一个躯壳。   然而在脚下几朵栀子花丛之外,沟壑纵横,天地崩塌,轰隆隆是疯狂的肆虐。   就像是大海巨浪里的小舟,随时便会湮没消失在深海里,再也没有任何痕迹。   他的手指将谢冰额前碎发别在脑后,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怎么样,你才会醒过来呢?”   “谢冰,醒过来吧。”   “只要你醒过来,你想要如何,便如何。”   ——这是谢冰曾经对他的答复。   有某一瞬间,黑纹遍布的谢冰,眼睫微颤。   殷倦之以为谢冰清醒了。   可是她没有。   不仅如此,她似乎多了一丝戒备之色,第一次张开手指,小小的推拒一瞬。   赫然又是不允许殷倦之靠近。   脚下窄窄的土地几乎要崩碎,谢冰梦境要崩,魂魄也会直接崩溃。   殷倦之收回手,离谢冰远一点。   反复试探之后,发现只要不提醒过来,谢冰便不再抗拒。   她没了脑子,行事全凭本能。   殷倦之微微眯起眼睛,这究竟是抗拒醒来?还是抗拒他?   然而,没有时间了,谢冰必须在三日内醒过来,重塑魂魄。   试过太多遍,没有办法,谢冰一直不肯醒来。   殷倦之喉结微动,他想到那那一瞬间坠落的血滴。   他薄唇微勾,指尖随意划过手腕,殷红的血涓涓流出,嘀嗒嘀嗒坠落下去。   “谢冰,你不愿意醒,又不愿意我受伤,是么?”   “那你看着,你不醒,这血,便永远不尽。”   手腕流淌着血,殷倦之捧起谢冰的脸。   盯着谢冰看了一会儿,指节分明的手在她唇上微微摩挲,冰凉,柔软。   随即,他俯身,暴戾的吻下去。   她就像是沉寂万年的尸体,唇是冰凉的。   没有任何回应。   然而下一秒,几乎难以想象的死气骤然涌现,谢冰骤然将他压倒在栀子花丛里。   她自上而下俯视着他,瞳孔空荡荡,是失控的魔。   殷倦之马尾凌乱,长发铺在抖落的栀子花花瓣上。   他冷呵一声,“师妹,成魔了倒也这般急不可耐。”   他欲扶住谢冰的肩膀坐起身来,然而下一秒,谢冰一下将他重新摁在碾碎的花丛里。   深灰色的藤蔓从四面八方而出,直接锁住他的手腕,拉高在头顶。   殷倦之的脸色僵硬了。 第189章 喜欢   一个魔的梦境,自然随魔所欲。   殷倦之没想到谢冰失去神智,竟然敢骑在他身上,这种姿态,委实太过于屈辱。   死气藤蔓缠绕的更紧,适才割裂的手腕被勒出鲜血,谢冰俯下身,在手腕上舔了一口血,她似是怔了怔,却根本没停。   酥酥麻麻的触感循着手腕传来,殷倦之脸色变了。   “师妹,谢冰,你停下来,这是你残存的梦境,你现在想双修,是想死吗?”   清冷淡然的白皙面容上,遍布黑色花纹,几乎遮掩住她的脸,只有那双眸子,澄澈却空洞,她舔了舔唇角,仍然残留着一丝血迹。   那双已然入魔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妖冶的笑。   谢冰终于开口说话,与她以往的清淡嗓音不同,死气里,萦绕着绵延入骨的蛊惑:   “乖一点,别动。”   殷倦之:“……”   别动?   谢冰没了脑子,更是无所顾忌,竟然真的要在梦境里双修。   他一时间心头怒气而起,然而……   梦境一触即碎,谢冰受到任何刺激,梦境震荡,便永远也回不来了。   他压低声音道:“谢冰,你收敛一下,把你的藤蔓都收起来,我不会对你产生威胁。”   他的话起到了反作用。   谢冰低低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那些缠绕在他手腕上的藤蔓将他束缚的更紧,殷倦之脸色几变,喉结微微滚动,他的眸色越发深沉,似是想到了什么。   直至确定殷倦之不会反抗,藤蔓这才停止。   长长的乌发垂落下来,落在他已然凌乱的胸口处。   殷倦之的腰封已然被扯了下来,随意丢落在碾碎的花丛里,衣衫散乱。   他放松了抵抗,微扬下巴,眸光涔涔看着身上的少女,恍若两团幽深的黑火。   她的指腹专心致志的摸索着胸肌,似有所感,转眸与他对视。   “今天,饶不了你。”   她越发过分起来,手指掠过的地方仿佛点了一丛丛的火,灼烧的人几乎失去理智。   “我曾经想,我一定要让你后悔,一定要狠狠折磨你……”   她的话语蹭在他耳垂边,狠厉的话语便成了呢喃的情话。   事实上,他还没有想通谢冰学到了合欢宗多少书籍,所谓的折磨究竟在那本书上,他的唇上便缠上了清冷冰凉。   那声闷喘,被淹没在唇齿间。   ……   脚下窄窄的方寸之花在盛放,细碎的花香弥漫开来。   隔着绵延的花香,梦境中昏沉黑暗饶是天崩地陷,轰塌震颤,俱都与他们无关。   漫天浓郁天幕下,是一闪而过的闪耀流星雨。   征服和占有,驰骋与侵占。   桃花眼微微泛起一层水光,眼尾挑起殷红,薄薄的嘴唇已然泛起微红,喘息瞬息便又被凑过来的贝齿啃噬。   她似是怀着恨与怨,将他的唇、乃至他整个人,当做冰冷的憎恶。   他是她的俘虏。   两人纠缠间,殷倦之的心口处萦绕黑色的花瓣,是黑色曼珠沙华,那花瓣细碎婆娑,似是地狱而来的狰狞触角,终于消失在谢冰的心口。   谢冰身上的黑色纹路恍若流动,一寸一寸的,愈发浓烈。   黑色的纹路渐渐凝实,而天际的崩塌渐缓。   他的胸骨,缓缓渗出一丝森白。   那是阴森的骨。   从心口一直枯骨到手臂,吞噬血肉。   他在微微的颤抖,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纤细的手指便触碰到他的白骨上,温柔地数肋排。   一,二,三,四,五……   一……   白骨……   她其实,也是被他这样,一根一根,摸过每一根白骨。   ……   她其实不在乎自己怎么死。   可是从没有想过,要再次接受吕初的死。   那日,仅仅剩下一个时辰。   谢冰一念成魔的当口,吕初落泪了。   尸傀的一滴泪,将谢冰唤醒过来。   谢冰抱着吕初的腰,不愿意吕初离开,她宁愿吕初留下来,生生世世陪着她。   她这两世,都是在不知名的命运下苟延残喘,她一直在习惯失去。   她告诉自己,不要想要奢望,不要想要觊觎,学会接受一无所有,学会接受低贱与卑微。   这个吃人的世界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日复一日的熬,日复一日的苟。   到了最后,自己都忘了最开始的时候,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太苦了。   苦到她的世界里毫无颜色,灰蒙蒙的一片,可是一抹盈盈的光,始终在微微的闪烁着。   上一世,吕初死了之后,谢冰便在想念她,在孤寂的傀儡几十年里,谢冰也在想念她。   没有任何人,能让她再次展露轻松的笑脸。   从此,再也没有人喊她二水。   世间的苦难与欢乐大抵相同,可是再也没有人与她分享一丝盈快,再也没有人听她想要诉说的那一刻。   她要吕初留下来。   可是,吕初,依旧是吕初。   吕初不想当尸傀。   她从未见过尸傀能脱离冥主的控制,可是吕初,一直在哭。   初时是酸涩的泪,后来,流淌下来的,是血泪。   一滴一滴,坠落在太虚派白色的衣袍上,触目惊心。   违抗命令,尸傀的魂魄便在燃烧,破碎,这是需要怎么样的毅力才能抵消。   谢冰哽咽着说,她错了。   她懂吕初想要什么。   吕初宁愿死,也不愿在尸傀的躯壳中苟且偷生。   而她亦是,所以,她不该这样对吕初。   既然吕初做好了选择,她便给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想要破局,几乎无解。   冥寒蝶就是眼眼睁睁让她看着,直至击碎她最后一点脊梁。   她冷静的翻开小黄书,一句话,一句话的甄别。   一定,一定还有办法。   事实上,她想到了办法:   翻开的小黄书里,那页纸上,清晰的写着:“高级双生蝶”。   【高级双生蝶,锁控万物神智,吞噬万物魂魄。限制:以活脑为饵方可发动。】   “以活脑为诱饵。”   活脑……   这秘境里,所有人都死了,不是僵尸便是尸傀,又从哪里能到活脑,又去杀谁呢?   她还活着。   她有活脑。   她杀她自己。   只要能杀死冥寒蝶,便能破了秘境,定然会有人发觉秘境的异常。   小黄书悬空,自动翻页,谢冰用自己的活脑为诱饵,想要杀了冥寒蝶。   事实上,当技能发动出来的时候,她确实做到了。   痛苦,战栗,谢冰几乎站立不住。   巨大的晕眩吞噬神识,她眼前,渐渐是一片黑暗。   没有了大脑,对于凡人来说,便是没有了神智,她努力睁大眼睛,她必须胜……必须胜……   她眼前,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沙,手指想要抬起,却渐渐失去力气。   她不知道,何时便会陷入到黑暗中,手中的匕首生生划破掌心,鲜血嘀嗒。   必须,必须清醒。   血雨中,一直隐藏的冥寒蝶被控制住了魂魄。   他挑衅疯癫的淡笑着,一双梨涡纯净无辜,“你杀我吧,我早就说了,没有人能杀死我。你是能控制我,我很惊喜你竟然真的适合冥修,但是我毕竟,是冥主啊!”   他轻蔑一笑,“就连冥君,我的亲哥哥,冥修史上修为最为高深的冥君,也只能杀死我三十年,你,又如何能杀死我?”   “只要我肉身损毁,便可挣脱任何对魂魄的锁控。冥修,到底是修魂魄,而我,亦是冥主。”   “你想要我放过吕初的魂魄,事到如今,怎么可能?”   她抓到了冥寒蝶,她颤抖着手,一剑一剑,捅向他的身躯。   一剑一剑,割下他的血肉。   冥寒蝶却只是阴鸷癫狂的笑。   无数的蝴蝶从他身上飞洒,漫天的蝶粉消散,冥寒蝶被谢冰控制,却根本无法触及他的最深处。   他的血肉碎化成蝴蝶,魂魄与血肉消散不见。   他生生舍弃了这具肉身。   他宁愿舍了满意的肉身,也要让谢冰痛苦。   冥寒蝶不见了,秘境却没有结束,冥寒蝶究竟在秘境中布局多深,没有人知晓。   尸傀们短暂的自由,到处是哀嚎声哭泣声,那些尸傀们曾经是眼高于顶的修士,又怎能容忍自己日后不死不活。   然而,死不了,尽管冥寒蝶肉身毁了,魂魄还在,他们便永远是冥寒蝶的奴隶。   最后一丝隐带着希望的活结,终于成了死结。   这本就无解。   ……   冰凉的手,用力的将谢冰揽入了怀中。   是熟悉的拥抱,却没有了熟悉的温度。   谢冰闻到她身上的栀子花香,却看不清楚吕初的眉眼。   黑,一片黑暗。   她的身体,像是坠入无边的黑暗,喘不过气,抬不起手。   虚弱,无法控制的撕裂。   大脑似是插了无数根钢针,将她钉在原地,谢冰强忍着身体战栗的抖动,拥住吕初劲瘦的腰肢。   “阿初。”   “是你。”   吕初微微喟叹:“是我。”   吕初:“二水,你好傻。”   “二水,我身为正道中人,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怕死。”   “你这样,生生入了他的圈套,你好傻。”   “我傻,我真的傻,”谢冰哽咽道:“对不起,你拼尽全力换来的提示,我没有抓到,对不起。”   吕初摇了摇头:“成为尸傀这半年里,我总是在想你。”   “我怕你来,可是半年过后,我又盼着你来。”   “我总觉着,你能看破这里,留得一条性命,我以为我可以提醒你,可是没想到,我什么都无法说出来,我试图冲击半年,却只能用潜意识。我其实,不该提醒你。”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会将一切背负在自己身上。你温和平静,什么都不说,却又将什么都背负在身上,二水,以后,你该多自责啊。”   谢冰泣不成声,吕初抬起手,想像是以往那样拍她肩膀。   邻近肩头的时候,她的手放缓,放缓,缓缓的落在谢冰肩头:“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二水,我以前总在想,你多让人担心啊。”   “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往自己心里担着。我记得我刚认识你时候,你就默默站在你师父身边,一直看着我,却又抿了抿唇没有与我说话。我知道,你是想要靠近的,所以,我便向你走来。”   她揉了揉谢冰的肩膀:“以后,可别什么都憋在心里,当一个锯嘴葫芦有什么好的?你一直强撑着,什么都不说,这些年你又岂是好过的?可是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不说苦处,只说轻松的日子。我早就想,以后你活多久,我就养你多久。”   吕初给谢冰东西多了,她又不高兴,吕初只能绞尽脑汁的给谢冰添东西。而谢冰,肯接受的,只有一点。   她看上去可怜卑微,没有存在感,可是她心底,却比谁都站得直啊。   “你以前有我罩着,以后也会有我罩着。”   她将香囊放在谢冰手中,轻松道:“这些年坑我师父师兄的家底,都在这里了。我吕初别的没有,灵石法宝天材地宝应有尽有,你之前不肯接受我,现在我把钱都给你,你要好好……好好照顾自己了……”   说到这里,一直故作轻松的吕初擦了擦蜿蜒而下的泪水,她嘟囔着:“我一个体修,流血不流泪,都怪你,我被你感染了,你好傻。以后,我不陪你,你不许这么傻了。”   谢冰哭着摇头:“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对不起,以前守着可笑的自尊心,守着那些可笑的虚妄,以为这就留有一分尊严,可是却没有想到会给在乎自己的人带来伤害。   “二水,好好活着。”   活着?   心如死灰,毫无生机。   她卑微苟活,是想逆天改命。   她逆了天,救了吕初的命,她以为可以与这该死的天道战一战。   可是如今,都是徒劳的。   吕初死的这般惨烈,天道仿佛在嘲讽她,你不过是自不量力。   活着,卑微的活着,救不了自己想救的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二水,我魂魄自爆后,给我念安魂咒吧。”   她轻松的说。   谢冰的手指,收紧,再收紧。   安魂咒,是属于自由的灵魂,而非尸傀。   她们俩谁都知道,这不过是虚幻的慰藉。   “阿初……”   谢冰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她怀中尽管冰凉,却始终拥抱着的女孩,悄无声息的自爆了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五彩缤纷的蝴蝶呀,看上去那么绚丽缤纷,就那么从谢冰的怀中破碎散裂,蝶粉扑簌。   灰蒙蒙的浅浅明净里,那些散落的尸傀蝴蝶,是那么光亮啊。   ……   揽着的腰,空落落的。   谢冰再也没有力气控制自己大脑的撕裂和痛苦,她倒在地上,心如刀绞。   轰隆隆——   暴雨倾盆。   “不!”   谢冰哭着跪在雨中。   她想要去捕捉一抹吕初未散的蝴蝶,却根本抓不到那些轻盈的身影。   暴雨将她打成削薄的一片,衣衫褴褛,长发如同鬼魅一般贴在脸上。   她努力睁大眼睛,这才看到,她的手,根本没有抬起。   油纸伞孤零零落在小巷里,没有人为她撑起。   一直指节分明的手,陌生的人,捡起伞骨,为谢冰撑起来伞。   “我说过,你杀不死我。”   “天下千万人又如何,千万人都是我的肉鼎。”   陌生的声音里话语犹如毒蛇,缠绵入骨:“你杀了我一次,又能杀我多少次?你杀了一个袁狗蛋,又能杀千万人?”   谢冰没有回答他。   冥寒蝶死了之后,没多久便有了新的肉身,这也就是说,秘境里,还有作为肉鼎的活人。   那么,也许还有未死的人。   她想到了,他布下的后手必然深不见底,他是要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她已经没有脑子可以思考。   可是,还有人活着。   真好。   ……天才一秒记住   她垂着头,跪在油纸伞下。   “从今以后,我与你不共戴天。”   “见你一次,杀你一次,生生世世,此恨不休。”   冥寒蝶讥讽道:“你连手都抬不起,却在这里大放厥词,你又如何能杀我?”   僵硬的脖颈缓缓抬起。   那双空淡的眸子里,终于全都是黑色。   黑色的纹路再次爬满了身躯。   这一次,没有人再为她落泪。   ……   成魔后的谢冰,全凭本能。   凡人之体入魔,天地震颤,天道动怒,雷劈地颤,秘境轰塌。   那一瞬间,成魔的谢冰做了两件事:   她伸手,捏死了刚换了身体,最为羸弱的冥寒蝶。   她伸手,掌心里,是一片破碎的蝶翼。   成魔后,便是天地间最为逆天的存在,她才能掌控天地,她抓到了吕初的一片魂魄。   再以魔之力,将吕初魂魄汇聚。   以心头血为献祭,永生永世将她的魂魄,与她共养在一起。   她的心脏里,养着一片蝴蝶。   永远不会再分开。   她空洞的眸子里,全都是黑雾,妖冶阴郁。   她已然成魔。   谢冰喃喃自语:   “对不起,阿初,陪陪我吧。”   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在乎我。   我好孤独,我好累。   你会原谅我吗?   “陪陪我吧。”   成魔,是天地怨气之大成,而随着两个人的双修,血肉尽数渡给谢冰,她脸上的黑色纹路越来越凝实,殷倦之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双修只有两人彼此交融才是双修,而一方的索取则是炉鼎与采补,直至被采补那人死亡。   殷倦之身上的白骨愈发清晰,锁骨之下,直至大腿,半片身子都变成白骨,黑色曼珠沙华纠缠在两人身上,那些栀子花已然全都枯萎。   神识在痛。   他双目微阖,一直死死忍着的痛终于难以自制,低低溢出声。   适才抵死交织的那人,将他推在一边,慢条斯理的穿回衣裳,整理着青色裙摆。   她垂着眸子,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眼波漫不经心流转,却根本没有往他这里再看一眼。   翻脸无情。   真是……他认识的那个谢冰啊。   殷倦之喘了一口气,他的血肉生机都在谢冰这里,他艰难的撑起身来,而谢冰微微俯身过来,冰凉白皙的手指,挑起来殷倦之的下巴。   那声音,不属于谢冰,冷涔柔媚:“你助我成魔,功力大进,你,所图什么?”   脚下逼仄的方寸之地,已然在适才蔓延开,约莫有三十丈。她的神识,已然暂时稳住。   可是,这还不够。稍有不慎,便是崩塌。   想要救谢冰,这才只是第一步。   殷倦之眉眼阴鸷,他生生忍住,抓住谢冰的手腕,将她摁在花丛里。   他俯视着谢冰,嗓音沙哑:   “我所图的,自然是你。”   谢冰低低一笑,眼瞳里毫无温度。   她懒懒的圈住殷倦之的脖颈,笑吟吟道:“好啊。”   眨眼间,殷倦之身上,便是一袭灼灼明艳的红裙。   红色长裙贴合殷倦之的身体,裙摆堆叠,似是燃烧的火。   赫然是她与殷倦之在衣饰店里挑选的红裙。   “你穿上,我很喜欢。”   “奇迹大师兄,我早就想了。”   再然后,是那身兔子装。   铃铛,铛铛作响。   梦境的天幕,已然稳定下来,就像是一条无依无靠的小船,满船星梦压星河。   ……   成魔之后,其实还可以功力更进一步,直至人神共愤,天道震怒。   谢冰的成魔,在某一瞬间,确实是达到了成魔顶峰,她的梦境绵延不休,终于成了最开始的广阔梦境。   崩塌的天地终于稳固,然而从那一刻开始,她懒懒想要推拒殷倦之,却被他抓到,直至最后……   一个魔,想跑跑不掉,使劲儿掐殷倦之的胸肌,哭的泣不成声。   他身上的枯骨缓缓长出来血肉,而她面上的黑色纹路,缓缓褪去浅淡的一层。   这世间,敢这么做的,大概只有殷倦之一个:   只有他,才敢用曼珠沙华入体,只有他,敢通过它渡化他的血肉给谢冰,只有他,与她双修时候甘愿当炉鼎献祭,只有他在痛苦中为谢冰重整魂魄,只有他,心甘情愿让她成为魔的顶端。   再然后,谢冰没有抗拒殷倦之反向的夺取。   他将那些如履薄冰的成魔之气,皆数吞噬到自己体内,再经历曼珠沙华的淬炼,重新成为他的血肉。   不是殷倦之,没人敢这么做。   他缓缓擦去谢冰脸上的泪水,“不管你还有谁,我只要你。”   少女成魔,眼眸里漫不经心。   她以空脑入魔,此刻浑然不知,似是疑惑地看向他:   “要我?要我做什么?”   殷倦之那双桃花眼里,是淡淡的悲恸:“别离开我,否则,我会让你后悔。” 第190章 本能   “你走吧。”   她抱膝看着梦境中的无垠星河,极为冷淡的挥手,一坛酒便出现在掌心。   在梦境中,谢冰便是唯一的王,梦境随心意变幻,她赫然是打算在这虚幻的梦境中,呆到死亡的那一刻。   殷倦之伸手躲过谢冰怀中的酒坛,摔在一边,冷笑出声。   谢冰成魔了,不想着杀尽天下人,倒是一心赴死。   “谢冰,跟我走。”   谢冰下意识道,“去哪儿?”   她索性躺在栀子花丛里,枕着胳膊,仰头看着从银河天幕下飘落的血雨。   那些血雨随着她的意念而来,就像是那天的无情暴雨。   “我哪儿也不去。”   “你又能带我去哪儿?你以为,你是谁?”   她嗤笑。   殷倦之的手指缓缓的收紧。   她就这般不喜欢他……   饶是两人刚刚双修,也像是毫无关系一般,不肯亲近。   殷倦之微微闭了闭眼。   谢冰无情。   却在梦里,不肯醒。   “师妹,我们出去,好不好?”   “你的成魔,我会想办法,只是需要时间。我能遏取你的魔气,五年内,我会让你重新成为凡人。”   成魔,亦或者重塑凡身,都是逆天而行。   殷倦之赤着脚走在花丛里,俯身将谢冰揽起,搂在怀中,“你醒来,会有些艰难,如今真相模糊不清,若非你褪去魔身,否则不会放你。然而,你别怕。”   他这一生,杀人无数,从未掏出一颗心去护一人周全。   谢冰侧头,那双淡漠的眸子里,隐隐闪过什么。   然而,太快了,快到根本捕捉不到。   她定定地看着他,璀然笑了。   “外面,与地狱又有什么区别呢?不如去地狱里瞧一瞧。”   “黄泉路上,我先等你。”   她笑颜如花:“你也会死的,你也会的。”   魔的思维不能用常理来判断,更何况,她还没有脑子。   成魔越深,越来越疯狂。   谢冰说出什么话来,都不足为奇。   殷倦之的指尖,不急不缓的摩挲着谢冰的唇。   他俯身吻住她,不让她说下去。   谢冰挣扎了一瞬,垂落在身侧的手颤了颤,缓缓的揽住了殷倦之劲瘦的腰,任他所为。   ……   “谢冰,谢冰。”   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有人在呼唤她。   谁在唤她?   “谢冰,跟我走。”   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她想要在混沌黑暗中,捕捉到一抹虚无的声音,可是到处是黑暗,她找不到那抹声音。   是……殷倦之吗?   跟他走,能到哪里呢?   他真的喜欢她吗?可是日后,这点喜欢也许便会反噬她。   想要做傀儡便做傀儡,想要杀便杀了。   喜欢,还不够。   这些,还不够。   留在魔宫吗,失去自由吗。   他不会懂。   她现在,已经无路可去。   卑微黯淡的人,也许一直想要强大。   她什么都不能说。   不是没想过屈服,可是无论如何,咬牙撑着,死也不会暴露自己的泪水和伤痛。   宁可死,不屈服。   摇尾乞怜,剖开自己的伤口给别人看,这是多么血淋淋啊天才一秒记住 ——自尊做不到,腰脊做不到,山川河水所谓自由,亦是做不到。   前世如此。   此生亦是。   ……   “你不能再呆在这里,时间不多了,不论是受刑,亦或者是关押,你都要醒来,否则,只有被处死。”   “躲在这里,是办法吗?吕初死了,难道你要陪着她一起去死?”   对于正道中人来说,名声与声望,是最为重要的东西,甚至比命还要重要。   如今传言,已然变成谢冰之所以能修为大进,是因为暗自修魔,以冥修手段吞噬修士增进修为。   这次花锦镇便是与冥主勾结,谢冰吞噬数百修士和数千百姓的精魄助长修为,却没想成魔,失控之下连自己的活脑也被献祭,这才东窗事发。   这一年多来,书修闻所未闻,从一介凡人变成修仙界中瞩目的新秀,负面声望与正面声望交织,在谢冰几乎与五灵根萱瑶并立的灼灼瞩目中,吸引了多少修士的视线,承受了多少赞誉。   然而,谢冰成魔。这一年多来越是瞩目,就越是引发质疑。   整个修仙界,都被谢冰给遮蔽了。   她的修为精进,只是因为成了冥修,她的手中,全都是无辜生灵的鲜血。   而在这千夫所指中,与书修最为接近的“儒修”,更是被认为与冥修有染,亦是愈发惨烈 ——儒修本就与世无争,埋头书本间,只是因为数百年前儒修蓝沧然叛变正道,赫然成了冥修,正邪大战中死伤生灵无数,这其中脱不开蓝沧然的手笔。   自此,儒修成为修仙界中被鄙视的底端。   数万儒修,如今因为谢冰成魔的事情,又成了指责的对象。   “饶是成魔,谢冰,你也要站出来。”   殷倦之的话激怒了谢冰。   为什么,一次一次逼她?   要她失去。   要她一无所有。   她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抓不住。   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谢冰忽而笑了:“我不在乎。”   她不知道吗?她当然知道。   冥寒蝶是要她碾碎成不堪入目的碎片,他是要她身败名裂,失去所有。   所有的后招,也许在一年前便已经布下,如今,业已成为杀死她的利刃。   而这,远远不够,一环接一环,直至她辩驳,直至敲碎她的脊梁,让她后悔,卑微的跪在冥寒蝶脚下祈求。   可是,当吕初死了,她便已经明白,她已然了无牵挂。   她不会去想,是否天下正道会饶恕一个魔。   因为她身为书修,身为正道之首顾莫念之徒弟,自然知道成魔的可怕后果。   她自然知道,不会有人相信。   吕初曾经责怪过谢冰,说她总是将事情想到最糟糕,可是她不知道,谢冰一直以来的人生路上,从未有过光明敞亮的时刻。   目之所及,触之所及,全都是陷阱,欺骗,隐瞒,无力的挣扎。   不低头。   不低头。   事到如今她才明白,一个人负隅顽抗,有什么用呢?   她没想活。   她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来,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去,又能怎么样呢?   谢冰的手微微颤抖,她闭上眼睛:   “你滚!滚出去!”   “否则,我杀了你!”   ……   殷倦之没滚。   他像是哄孩子那样,将谢冰抱在自己怀中,他抱得那样紧,那样亲昵,高挺的鼻梁蹭过谢冰的脸,“我知道,你不在乎,死了也不在乎。但是,以后你出去,你喜欢谁,我都不会拦你,如何?”   “你想与谁双修,便与谁双修。”   他紧紧抱着谢冰,一直抱着不分开,眼睛里流光冷然,唇角却是勾着的:“你不是说,你有喜欢的人么?日后你想跟他在一起双修,便双修,好不好?”   谢冰怔怔的看着他,似是在辨认他是谁。   殷倦之知道谢冰现在没有脑子,纯粹是情绪和本能,若非入魔,早就已经死了。   她这魔成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全凭本能,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他与她沟通秘境里发生了什么,谢冰根本处理不了这样复杂的问题,她没有了脑子,如何思考?   只能说激发谢冰的本能。   谢冰的本能,他了解一二:   当初谢冰这五废灵根本不可能结灵丹,结果日日夜夜与师父相处,硬是催出一枚废丹,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只有在双修的时候,她的本能才会波动。   事实上,在梦境中的抵死纠缠中,他能感觉到。   “以后,你可以有很多道侣,天下美男皆数在掌中,这样,也不肯醒来吗?”   殷倦之极为缱绻的劝说,声音温柔似水,然而桃花眼微眯,那张英俊无比的脸上,却森然冷酷。   谢冰似是在仔细分辨他的话,眼圈一红:“不好,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殷倦之险些被气笑了。   谢冰到底胃口有多大?连这般都不能诱惑她?   谢冰身形削薄的像是一张纸,她被圈在他怀中,似是知道他是谁,又似是不知。   她忽而有些怔怔:视野里垂落的乌发,变了。   高马尾饶是松散,却是束成一束垂落,然而此刻垂落的,是披散不羁的乌发。   她抬眼,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   淡淡的黄泉冷香沁然幽远。   她迟疑的喊:“魔尊?”   是……是主人。   那张妖冶到令人窒息的脸上,桃花眼幽深深邃,眼眸勾人,眼角下的一滴泪痣灼灼,是有些病态的美。   白色的栀子花盛放,垂落的长发掩映里,左耳的黑曜石耳钉恍若星辰,灼烧她的眼眸。   不是,不是她认识的魔尊,这样的面容,这样的眼眸,分明是陌生的。   她忽而用力,想要挣脱南宫无寐。   竭力想往后退,初时,她是跑了的。   然而,南宫无寐拽着她的脚踝,将她拉了回来。   这次,他没饶她。   他一手掐住她的腰线,将她抵在身上,抵死缠绵。   纤细又瘦弱,她无力的圈着他,凭着本能啃噬他小小的泪痣。   粼粼星河下,梦境随心,是更深的契合。   他的眼眸妖冶又微红,情动之时,一片片曼珠沙华在腰脊蔓延开来,循着肌理向上。   不知何时,眉心那一点黑晶碎裂,像是一朵凋零的花。   殷倦之,亦或者南宫无寐,他恨不得将谢冰拆吃入腹。   “跟我走。”   他的嗓音沙哑慵懒:“千夫所指,万人来杀,又有何惧?”   蓬莱岛的天地割裂,地底震颤,从天地之间,涌出来无数的渊魔裂缝。   这次的震颤地动山摇,直接震颤到连接圣庙的地脉。   太虚派主座顾莫念赶赴仙山蓬莱,再次求取蓬莱最后圣物轮回九召花,然而岛主江愁眠誓死不从,率岛众一战。   这一战,双方不死不休。   直至,蓬莱岛被毁,天割地裂,地底撕裂,被压制在海底的渊魔疯狂涌出。   海底渊魔与千年内的地底渊魔更为不同,残忍弑杀,天地怨气,民不聊生。   求助像是雪花般飞到了仙都,请求支援。   而与此同时,幽都发来了与仙都的谈判——若不交出谢冰,便要发起攻势。   世人将诸多都归因在谢冰身上。   只道顾莫念师徒情深,冒天下之大不韪。   情深义重。 第191章 交代   没大脑,没记忆。   然而却是魔。   杀又何妨?   可是谢冰,这万夫所指的魔,却被一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护住。   传闻,当顾莫念远赴蓬莱时,对司徒同光说的便是:   ——要杀谢冰,便先杀我。   身为德高望重,当今修仙界最强大的真人,没人能阻挡顾莫念。   然而,不论如何,当为了成魔的女徒弟与天下为敌,直接宣布包庇,顾莫念便已然明白归来后要对面什么。   当蓬莱已毁,地狱已开,生灵涂炭之时,本就严峻的结果,更是难以收场。   当顾莫念归来的时候,已然成了众矢之的。   他回到无音宫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顾莫念的神识海毁了大半,灵气皆无,代表太虚派的白衣都是血,脸色苍白如鬼。   谁也不知道,顾莫念是怎么一人扛下蓬莱,拿到了蓬莱至宝轮回九召花,更不知道他是如何在神识海被毁,灵气溃散的情况下御剑折返无音宫。   当他出现的时候,一向冰冷高洁的顾莫念狼狈不堪,从来一丝不苟的乌发散乱不堪,从来不喜形于色的脸上白如薄纸,从来挺直的身形隐约踉跄。   走在玉阶上,恍若鬼魅,步步坠血。   圣庙诸位长老以及众多门派之首之意,已然定论:   ——诛魔。   “轮回九召花已然得到,待谢冰恢复意识,此事尚可再议,况且,自始至终,我都不信谢冰会勾结冥主,残杀同道。”   顾莫念微微抬眸,饶是他身受重伤,也无人敢小觑于他。   “谢冰,是我一手从凡俗捡回来,养了她十年,这十年里,我深知谢冰品性。”   “凡俗之气有之,短视庸俗有之,却不可能在我眼皮底下与冥主勾结。身为谢冰的师父,她有罪,我亦罪孽深重。”   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这话的意思,顾莫念竟然是打算与谢冰同罪?   饶是从高高在上的最强修士坠落碾碎,也不惜保下自己的徒弟?   司徒同光痛惜道:“顾真人,你三思而后行,此时正值多事之秋,你身为太虚派主座,理应当率领我辈之士奋勇杀敌,如何为了一个……一个魔而癫狂之此?”   修仙界中,并不忌讳多拜师门,凡能行正道,便可无愧于心,师父收徒多,徒弟拜师多,不足为奇。   然而,便在这种情况下,数百年间,顾莫念只收了数名徒弟,可见师徒情深。   在这种情况下,各个门派弟子神情俱都不同,义愤填膺者有之,愤懑大怒者有之,冷笑鄙夷者有之,而昔日高高在上的太虚派众位弟子,面上俱都是忧虑之色。   其余几峰峰主面容各异,却压的众位弟子不敢吭声。   顾莫念微微阖眼,再次睁开之时,眼眸冷淡坚韧:   “因我徒弟谢冰之事尚未查清,我虽然取得轮回九召花,尚需等谢冰大脑恢复如初,恳请多给谢冰一些时日,带她恢复,便可当面对质。”   有人讥讽道:“对质?如何对质?她已经成了魔,正邪不分,颠倒黑白又有何难?”   “事实俱都呈现在眼前,你要让我们如何相信她?”   万仙盟盟主姜扶凉道:“各地质问已然控制不住,此刻不杀谢冰,不足以平民愤!”   当日发生的事情,俱都在众人面前,世人都不是傻子,已然明白,如今顾莫念为了女徒弟这般硬撑着,真是糊涂!   针锋相对之时,一道懒懒的声音传来:“眼见,可不一定是真的。”   身着白衣云纹的男子一身风光霁月,眉眼慵懒,是殷倦之。   “殷倦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连你都要包庇你师妹?”   殷倦之含笑道:“非也。”   他随手一挥,轻玉阶上便出现了一具尸体,“这位是步战,想必大家都认识他。”   在陶豆豆的所见里,步战可代表着关键,是步战将陶豆豆藏了起来,为了保护陶豆豆,他将周身灵气都用来布置结界,这才保住了幼童的一条命。   也正因为如此,步战死的很惨。   这是定罪谢冰的关键性证据。   如今殷倦之复又将步战遗体拖出来为谢冰开罪,简直犯了众怒,群情激奋。   这太虚派的众人,简直都疯了不成?   俱都为了谢冰一个杀之后快的魔开罪?   殷倦之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他蹲下身,步战的尸身经过清理,极为平静。   “水镜中的画面,是步战将陶豆豆藏了起来,之后陶豆豆陷入到无尽的黑雾中,步战最终身死,我们理所当然认为死在入魔的谢冰手中。”   “陶豆豆身为稚童,上天都认可他的真实性,那么步战之死,自然是真的,可是,这里有一个疑点。”   不得不说,谢冰的罪完美无缺,然而,越是没有瑕疵,就越是有猫腻。   殷倦之夜以继日查了十日,直至发现了……   “按照现在的说法,谢冰成魔是冥寒蝶勾结,因为走火入魔这才入魔,步战正是死于谢冰手中,可是……”   他挥手,一朵闪着微光的透明花,浮现在空中。   “幽冥云漪昙?”   这怎么可能?   幽冥云漪昙是产自地缝的珍稀灵草,正邪大战后已然绝种……   这幽冥云漪昙十分诡异,可以测出致修士死亡的灵气颜色,正道为白,魔修为黑,幽冥为死,妖族为赤……   幽冥云漪昙已然绝种多年,如今,竟然到了殷倦之手中?   他含笑道:“连日奔波,总算是在妙手偶得,诸位不妨一看。”   修长的手指一扬,幽冥云漪昙悄无声息的落到步战尸身上,透明的花微微震颤,洒落透明晕染的碎光,而这光,越来越凝视。   众人俱都屏息。   幽冥云漪昙终于将颜色定格,是虚无寂静的死气。   “嘶——”   死气为幽冥之法,谢冰确实懂冥修功法,可是,这里面有个问题,便是谢冰没有灵气。   她成魔后,调动的是天地怨气死气怨抵之气,与寻常魔修冥修功法又不一样,已然不需要灵气作为支撑,是天地必诛之物。   皆倒抽一口冷气,步战的死因,不是谢冰!   有人质疑:“这也不算是什么证据,谢冰与冥主狼狈为奸,冥主杀了步战道友,与谢冰杀了步战道友,又有何区别?”   殷倦之等的就是这句话,他面上笑吟吟,声音里却发着冷:   “既然步战不是谢冰杀的,那么是否其他死去的人,也非谢冰所为呢?”   定罪谢冰的关键,只是因为谢冰入魔。   而若非,谢冰的入魔非她自愿所为呢?   “你这又是什么歪理?”   “谢冰的好友吕初死于花锦镇秘境,据我所知,谢冰与吕初情同姐妹,感情颇深,吕初却魂飞魄散,命灯已灭,我便怀疑,冥寒蝶设计陷害了谢冰!”   设计陷害到一个正派修士入魔,这件事,世人不是没想过,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出现了:   谢冰的脑子,是她自甘献祭的。   这种冥修功法,只有冥修才会。   这是定下谢冰罪名的罪证之一。   “献祭活脑确实古怪,然而也并非不能理解。”   殷倦之看向明闻:“不如请明师弟来讲解一下书修。”   明闻很憔悴,眼圈红肿不堪,他神情里,是深深的倦惫与哀恸。   他站出一步,声音干裂沙哑,仿佛砂纸摩擦:“谢冰修的是书修,不是冥修,她的技能与参悟书籍有关。”   “她的功法,想必大家略知一二,以剑修功法为例,谢冰并不是剑修,可是她却能从书中得到剑修功法,若说她是剑修?当然不是。”   “再以霜化诀为例,谢冰并非法修,却能从书中得到法修功法,她自然非是法修。”   明闻一向活泼机灵,此刻说话间却沉稳淡定,像是变了一个人:“以上种种皆数是实证,若要不信,可取证对质,可证明我所言非虚。”   众人:“……”   殷倦之幽然道:“事件疑点这般多,怎么就这般急着处死谢冰?连她脑子长回来都等不得……”   “难道,是要冤杀吗?”   说到最后,话语已然凛然,寒光乍露,杀意森森。   短暂的沉寂后,是无数人的纷纷低声争辩,有人觉察到疑点,有人不以为然。   一道振聋发聩的声音轰然响起:“然而,谢冰是魔啊!”   姜扶凉拨开众人,悲愤的指着步战,“谢冰,一个小小的金丹期,连金丹都未结,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冥主是何等人物,竟然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修士杀了几千人,就是为了陷害谢冰一人?”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哈!真是可笑!”   “步战道友躺在这里,你们还为了一个魔产生动摇,我为正道蒙羞!”   这话,让人轰然炸了,是啊,谢冰何德何能,让冥主处心积虑杀了数千人陷害?   冥主想要杀一个小小的金丹,自然唾手可得。   是魔,自然要杀。   不问因果,不问来由。   “杀谢冰,平世愤!”   所有人都知道,殷倦之带来的证据,力度并不够。如今天下大乱,杀谢冰,势在必行。   唇齿间,溢出深色的血。   顾莫念抬起眼,血衣猎猎:   “徒弟之过,皆是师父之过,种种疑点倦之已皆数列出,谢冰此事尚未清楚。”   “我身为她的师父,愿尽废修为,毁神识海,结生死之境,以我性命,关她到死。”   “轮回九召花长出大脑最少需要一年,杀入幽都更是漫漫无期,若她未死,真相已明,这天地,自然会还她一个公道。”天才一秒记住 寂静。   无边的寂静。   顾莫念……   是修仙界最强的修士。   顾莫念,他如此抵信谢冰无辜,为了徒弟,甘愿自毁前程,自毁修仙之路,以自身为囚笼,囚禁谢冰至死。   废修为,毁识海,这至少会蹉跎数百年修为,结生死之境更是可怖,是以修士神识肉身为死囚笼,谢冰不死,顾莫念不出。   “至于谢冰……”   顾莫念轻吐一口气,“她入魔属实,自可按照最重刑罚而来,至真相大白,钉九九八十颗镇魔降魂钉,生受折磨,废去神识海,断周身经脉,锁在生死之境。”   “如此,自可给天下一个交代。”   “不知,可否满意?”   这交代,已然足够分量。   一个成魔的谢冰,与一个修仙界的最强修士,谁都知道,孰重孰轻。   而顾莫念,为谢冰争取的,不过是一年之期。   司徒同光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叹息道:“顾真人,你何必……” 第192章 本我   幽都冥主的信函,无疑是挑衅:   ——以谢冰换十年非战。   犹如火上浇油。   这个当口,所有的陈年旧事都被翻出来。   想当初,妖都与仙都结盟之行,妖太子姬乱芒亲自指定谢冰前行,当时是小道消息,现在,却被翻出来,与冥主冥寒蝶的行为放在一起,恍如炸雷。   这小小的女子,竟然如此红颜祸水,迷惑了妖太子不够,竟然将冥主也牢牢抓在手中。   冥主肯为了她十年不战,两人究竟勾结多少年?又有多深?   众人愤怒的同时,想起来曾经将修仙界搅和的天翻地覆的那个女子,那个不可说的女子,南宫听雪。   红颜祸水。   司徒同光代表的是圣庙,也是修仙界中最高的权威,与众位长老商议后,终于同意了顾莫念的请求。   山崖下,石壁轰隆隆打开,脚下微微震颤。   一行人走在窄窄的狭道上,直至抵达地底深处,无尽的森寒锁链蔓延。   路的尽头,黑色锁链锁在瘦削女子的四肢之上。   噬骨链顺着纤细的手腕钻入骨髓,可怖而狰狞。   青裙上,血迹斑斑,她的乌发披散,遮住苍白的脸,露出的脖颈和手腕上,黑色的纹路始终不散。   神智已失的魔。   不论眼前锁困之地,多少顶尖修士严阵以待,始终静悄悄。   跪在地上,血迹斑斑的女子,没有抬头。   她已然失去了意识。   司徒同光上前一步,九位仙都长老共同结阵,神圣的淡银色结印由淡而强,打在闪耀着光的结界上,结界攸而震颤,复又转为淡色,银色的结界变成四条光带,直接冲着谢冰飞去,变幻形状,锁在了谢冰的手腕与脚踝上。   几人收印调息,饶是法力高强,打开结界复又炼成寂灭结界锁,也废了很大的功夫。   扯到墙壁上的锁链收起,谢冰无力的倒在一边,司徒同光正欲上前押送谢冰,一道纯白的身影已然走在他前面。   白衣云纹,身形凛然,像是一座,挡在了司徒同光面前,是殷倦之。   他半跪在血迹隐约的森冷石面上,一向不羁的面容上罕见的遍布寒霜。   修长有力的手指青筋微露,从她的腰间及脖颈之下穿过,将她揽在怀中。   很沉。   谢冰的身体,轻的像是纸片,然而手腕上的噬骨链以及寂灭结界锁却重如泰山,这是集合圣庙之力而成的禁制。   司徒同光皱眉:“倦之,你这是做什么?”   殷倦之怀中抱着谢冰,稳稳站起。   他转身,淡看着他,“寂灭结界锁,若非圣子,需九位圣庙长老共同结阵才可解开,你又担心什么?”   没有人会在千万名修士以及仙都禁制下劫走谢冰,司徒同光心知肚明,然而这师徒两人,竟都是为了谢冰一人甘愿千夫所指,真是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摇了摇头,甩了甩拂尘,不再阻拦。   黑色噬骨链拖地,与石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锐声。   殷倦之眼眸微垂,落在谢冰的脸上:她似是一无所觉,面容贴在殷倦之胸前,在黑色纹路之下,是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   谢冰的神识,还在梦境中沉滞。   他只能修复她的神识,然而她不愿意醒。   然而,此刻不醒,也许是件庆幸之事。   ——谢冰的神识经过双修已经稳住,此刻已然是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只需一年,他便可还谢冰一个清白。   谢冰昏迷着,成魔的躯体,便能抵挡住镇魔降魂钉的痛楚,如此,便能抵挡住那崩溃的瞬间。   她怕疼。   “谢冰,相信我。”   “忍一年,我让你干干净净,洗脱污名。”   司徒同光隐约听到殷倦之呢喃,连连摇头,谁还能让谢冰从魔身褪去?谁还能证明谢冰从未杀人?谁还能摁头冥主洗清真相?   君不见冥主冥寒蝶如今如此嚣张,都给整个中州大陆发共示,要用谢冰换和平!   殷倦之现在是天之骄子,到底不是一手遮天,又能如何?   司徒同光幽幽一声叹息。   在叹息声中,殷倦之抱着谢冰,一步一步走在幽深狭窄的道。   他会救她。   一步,两步。   行至三步,怀中的凉森身体挣扎了一瞬。   殷倦之几乎呼吸停滞,不可置信的看向怀中女子。   她的身体,其实已经有些破烂不堪,遍布鲜血,衣衫丑陋,然而那双熟悉的清冷眸子,在凝视着他。   殷倦之的心滞了一瞬,哑声道:“谢冰?”   怀中的“谢冰”,并未回答他。   她那双眸子初初张开,分明是审视的目光。   她在,审视他。   九位长老严阵以待,司徒同光冷笑道:“谢冰,你竟然醒了?”   “然而,那又怎样?你已然是魔,并非是谢冰!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杀了多少人?”   声声质问,怒意滔天。   谢冰聊然无惧,她甚至轻笑了一声:   “你们,不都定罪了吗?”   “你!”   司徒同光皱眉,白色的长发微飘,不愧是顾莫念之徒,入魔了也如此不羁。   谢冰的眸子里,通透到虚无,没有情绪,没有悲悯,没有生机,只有无边消寂的死气。   她平日里,其实面容很是寡淡,常常抿着唇,有些过于疏朗的距离感,此刻却缓缓勾起唇角,是不屑与蔑然。   殷倦之身形微微一僵,谢冰看着他的眼神,他终于看出来:   是憎恶。   是冷漠。   他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   谢冰的手腕脚踝,俱都是锁链。   她费力的推开殷倦之,寂灭结界锁将她周身死气封锁,身形羸弱不堪。   她被她的手腕牢牢困在怀中。   她推不动他。   然而刚才谢冰的眼神,让殷倦之心惊动魄。   他哑声说,“你别挣扎,我放你下来,我与你同去。”   太沉了。   寂灭结界锁与噬骨链让她的每一步都在疼,她往前一步一步走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谢冰的手腕。   头顶,是长长的狭窄台阶,即将走到尽头。   那里,是白日绚烂的光,透过小孔,向着玉阶而来,灼烧黯淡的浓雾。   “我知道,你只剩本能。”   长长的袖袍垂落下来,几乎遮住带着血迹的青裙,在众人视线不及之处,宽大袖袍下,殷倦之扣住谢冰手腕的手,不容分说的往下移动,抓紧谢冰冰凉的手指。   那一瞬间,殷倦之分明感觉到:   谢冰羸弱不堪的身形,微微一颤。   “你记得,对不对?”   许久,谢冰没有回答。   殷倦之桃花眼微眯,谢冰刚才的神情,是真的。   她恨他,为什么?   谢冰没有脑子,成魔的思绪是直觉,全靠直觉。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这些直觉,却是谢冰本人真正的想法,她究竟恨他什么?他又做了什么,以至于谢冰这般恨?   明明是冷静谨慎的思考,与过往那些年一样,心脏最深处,炙热跳动的心,却缓缓的,漏了一拍。   像是砂石摩挲的嗓音里,终于轻吐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殷倦之,你见过大树吗?”   那一瞬间,殷倦之死死捏紧谢冰的手掌,几乎将她的手掌碾碎:谢冰喊的是,殷倦之。   黑色纹路,给她的面容布上一层妖冶,她的眼睛,凝视着前方,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   “你见过大树吗?”   殷倦之:“什么?”   “再大的大树,曾经也只是一颗种子。”   “小种子艰难的出土,萌芽,干渴水涝中,好不容易长大了。它长啊长,长啊长……”   心脏里,隐约渗透一丝凉,仿佛有什么难以控制的事情在发生。   这是殷倦之从未见过的谢冰。   成魔的谢冰,他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究竟在说什么?   这未能理解的话语里,潜藏着什么天书与秘密?   殷倦之这一生,都未有过如此慌乱的一刻,哪里,究竟是哪里不对?   “你想说什么,你告诉我。”   谢冰的眼神空洞,她继续说:“终于,长成了一株小树。”   “小树的周围,都是参天的大树啊,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将它的阳光雨露毒遮盖住。它想,它要活着,于是它努力的苟延残喘,从水沟里,从树叶间,汲取一丝氧气,汲取一丝雨露,然后它活下来了。”   “可是参天大树们太高大了,它想要活得好好的,就要继续长大,不过没关系,它已经活下来过一次,于是它打算继续长,它长啊长……长啊长……”   “终于,它的树干粗了,它的枝叶繁茂了,它隐约能看到层叠树叶外的阳光,这时候,它感觉到很疼很疼。”   “它低头往下看,原来不知道何时,它的身体里,已经被勒进一根粗粗的绳索。”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那根绳索,滞留在它身体内太久了太久了。”   “是谁留下的呢?也许是放羊的孩子留下的,也许是枯死的藤蔓绞杀的,也许是……”   “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呢?也许在它初长成的时候,便已经勒上。无声无息,经年累月。”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棵树,它以为能活下来,其实它早就死了。”   长长的眼睫只是微微煽动,随即便淡漠的,走向最明亮处。   眼前,即将是出口。   心底隐约捕捉到什么,殷倦之的心中恍若惊涛拍浪,谢冰的本能,在告诉他什么?   然而,她略有些低沉的声音,没有再响起。   他牵着她,在锁链叮当声中,一步一步走出去。   峰顶之上,谢冰众矢之的。   然而,面临所有的指控,谢冰全都不认。   “与我何干?”   锁链分别锁着她的四肢,沉重到勒紧骨血,压出来层层血痕,她被押跪在天下面前,却依旧说,与我何干?   她略微讥讽的仰头,看向面前鲜血满身的男人,顾莫念。   顾莫念废修为,毁神识海,便在谢冰面前而做。   谢冰看着他痛苦到身形战栗,看着他毁神识海,直至他身形虚弱,被冲上来的粉裙女子托住。   萱瑶泪流满面,哭喊道:“师父!师父!”   顾莫念摇了摇头,“瑶儿,为师在救你师姐,你下去。”   他哑声道:“现在,钉镇魔降魂钉。”   一道妖火,从天而降,打向那寒光凛然的银钉! 第193章 死路   大片大片的红莲之火怒放盛开,是难以想象的威压与恐惧。   天地之间,当愤怒的红莲妖火灼灼绽放开时,冥冥之中,有一种牵扯联系,几乎将天地动摇。   司徒同光脸色一变,这妖火……妖气冲天,是与妖王如出一辙的强悍。   视线所及,只剩下大片的红色,灼灼燃烧的妖火似是遮天蔽日的红莲之海,将白玉石阶炙烤不休,空气中被灼热吞噬,水墨般的仙境里草木被火莲吞没,灼灼燃烧。   那妖火横冲直撞,目的只有一个方向:押在中央的,跪在原地的谢冰。   谢冰似有所感,疏淡的眉眼微抬,看向那无尽的火光。   她的眼睫轻颤,微微扬起头颅,一眨不眨的看着火焰最深处。   许是因为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罪行,只是锁了手脚,并未蒙住双眼,她能清晰的看到有一抹银光而来。   妖火是那般强悍,逼的各色灵气纷纷护体,饶是如此,有修士哀嚎着痛呼,有人警戒着列阵,有人大声呼喊着……   亮到刺眼的火幕中,那道银色的光更盛!   遍布纹路,有些苍白憔悴的脸上,闪过一丝沉滞的笑意:   “是,苏肈啊……”   白色的狼形魁梧高大,脚踏火莲,腾空飞跃间行云流水,飞跃而来。   兽形显露的那一瞬间,无尽的剑光与法器便与苏肈针锋相对,巨大的狼爪硬生生迎上去,拍飞无数的法器!   “苏肈,你疯了吗?”   “你要劫走一个魔?”   苏肈一向清淡,是宗门里总容易被忽视的人,饶是他后来渐渐修成妖火,却根本没在外人面前展露,如今这强盛的实力,令人震惊。   更为震撼的是,苏肈似乎打算做蠢事: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只看上去没有利爪和锋刃的小狼崽,打算将成了魔的谢冰叼走。   一只无人问津的小狼崽,不知何时,长成了这般不管不顾的野心。   谢冰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顾莫念、殷倦之如此维护?   不仅如此,还有这妖族灾星苏肈?   他们不知道,谢冰成了魔吗?   清浅死气的眸光里,映着点点火莲,谢冰被人摁着肩头跪着,她看着这恍如炼狱的厮杀,忽而,沉滞的神识海中,有什么想要破土而出。   那里,似乎被禁锢了太久太久。   ……   混沌的黑暗中,不知道何时,出现了点点星辰。   终于,复又灼热出片片红莲。   她想要去触碰到星辰,却是徒劳的。   她想要去抚摸火莲,却眨眼间碎裂成灰烬。   死寂一片的心,却动了。   原来,这里还有别人。   她不是一个人吗?   ……   一片混乱中,有人提剑杀过去,有人提剑……冲了过来。   谢冰垂眸,看着白衣之上的明月纹路,看到那森寒的剑尖。   她身形一颤,缓缓抬眼。   是明闻。   他的眼圈,红的像是一把火,曾经明亮的眼眸黯淡下来,光亮狡黠的少年神情更是阴郁。   明闻变得不像是他。   森寒的剑,被青筋毕露的手捏着,死死指向谢冰。   谢冰的眸光落在近在咫尺的剑尖上,她嗤笑一声。   本不打算开口,却听到自己说:   “你要为了死了的吕初,杀我吗?”   吕初为了明闻苦心竭虑的凑到他身边,明闻却始终避之不及,他总说不喜欢吕初,可是谁都明白,他对吕初是不同的。思路手机端 这一对欢喜冤家,兜兜转转这些年,直至……传来了吕初的死讯。   谢冰成魔,是非不分,是她杀的。   明闻想报仇,想杀人,想捅她一剑,是正常正道中人的做法,谁都理解。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是以,押着谢冰的碧落宫宫人,只是警告的看着明闻。   明闻提剑的手,微微颤抖。   他死死咬唇,殷红的血顺着唇流淌下来,那双本就红了眼圈,像是泣血。   “当啷。”   那把森寒的剑,没有刺向谢冰,而是落在了地上。   “这把剑,是给你的。”   明闻痛恨的看着谢冰:“拿着剑,去杀了冥寒蝶。”   “你,相信我?”   魔气与死气交织,她的整个人在波动战栗,却被锁链困的更痛苦。   在混乱的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明闻的脸色苍白,额前的碎发贴在冷汗涔涔的额头。   他的背后,是火光,风声,剑光。   “我相信你,你就是真的成魔,你宁愿杀了自己,也不会杀朋友。”   “我确实与冥主相识。”   明闻道:“我知道,所以呢?我的朋友,一定便是完美无瑕的?谢冰,谢二水,你不是圣人。”   他一字一句的说:“告诉我,为什么,我没有听到你一句辩驳?”   “没有用,没人会信?”   谢冰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明闻笑起来,笑得有些悲伤:“战场上,你与吕初同进同退,吕初死了,你不会溜走苟命,是么?所以你甘愿入魔,你说,我猜的对不对?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知道你聪慧,你一眼就能看到绝境的结局,所以你知道自己会死,于是干脆自己抉择死?干脆一句话便也不说了?”   “适才,你以为我会杀你?”   “你说过,你活你的,看谁的活法,能留下命来。”   她,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她在石林峰吕初和明闻面前,画了两幅画。   她当时名声被传的很差,明闻帮她都没有办法扭转声评,她亦是没有辩驳她的委屈,没有辩驳她的有口难言。   她只是平静的接受,被祝若心从背后搞了。   她告诉吕初和明闻,说寄言立身者,勿学柔弱苗。   事到如今,她怎么就放弃了?   那些恍惚的记忆,隔着重重的山海,她几乎无法提取那些困难的记忆,那些说过的话,立下的道心,争先恐后的扑向她的眼前,却像是水墨一般湮灭。   她的大脑根本无法处理。   她艰难的,从齿缝里,溢出一句话:“吕初其实不必死。”   “她的师父早在一个月前便要她闭关,要她闭关两年。我出于私心,要她等我一年。本来,还有十天,她就要去闭关……”   一直压在心底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谢冰不敢想这件事,一想起来,便是无尽的悔恨。   “所以,为她报仇吧。”   明闻沙哑声音:“就用剑,为她报仇吧。”   “你不怕,你信错了我,是我真的,杀了她?杀了那么多人?”   明闻惨笑着看着她,摇了摇头,他错开身体,他身后的火光扑面而来。   “苏肈,也信你。”   那双死寂的眸子,隔着重重的火光,她看到草木燃烧成灰烬,她看到天地苍穹蔓延无尽。   苏肈,到底是一个成长期的狼,他撑不住了。   他想要救走谢冰,本就是不可能,大闹一场,只是为了配合明闻,想要唤醒谢冰。   火光渐渐停歇,谢冰看着苏肈被人摁住,她看着头顶悬浮的镇魔降魂钉,她早就踏入了无可解开的死路。   不论从哪里看,都是死路啊。   前世今生,诸多可能,能走的每一条路,都是死路。   她一眼便能看到头。   可是,他们还在逼她,去走那条死路。   波动很快平息,镇魔降魂钉照旧要打在谢冰身上,之后由顾莫念结生死之境,从此困在生死之境中,若非真相得明,永世不得出。   当第一颗镇魔降魂钉即将打在谢冰身上之时,谢冰忽而抬头,死死的盯着顾莫念。   那目光如此深刻,却带着无尽的森寒。   殷倦之心头骤然涌上一丝不祥。   那股不安,一直在涌动。   他的眸子里倒映着火光,看向谢冰的侧脸。   通透的,像是一件薄薄的瓷器。   是与幻境中,截然不同的脸。   那时,谢冰是死寂一片。她不肯醒来,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   她就那般肯定,没有人会救她?   他微微眯起眼睛,师父为了谢冰做到这个份上,对谢冰依然残留旧情,谢冰为何不肯相信顾莫念?   现在,谢冰的脸上,却是比死寂更为可怕的玉石俱焚。   适才苏肈所为,明闻冲上去,究竟与谢冰说了什么?   她已经成魔,思维皆非常人能理解,现在说太多,反而会适得其反!   而谢冰,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缓缓开口:“人不是我杀的。”   这句话,谢冰说过了,没有人信。   又能如何?   已经成了定局,一个魔所说之话,都是假的,没有人会信。   然而下一句,却让人悚然一惊:   “人人欲杀我而后快,可是我这位力图保我的师父,却早已走火入魔,你们却还将他尊为正道之首,真是可笑!”   寂静。   一个魔说的话,怎么会有人相信?   初时的震惊后,有人讥讽道:“你以为,有人会信你所言?”   顾莫念洁身自好多年,是巍巍青山不可动摇,适才,顾莫念为了救谢冰,亲自毁了修为与神识海,怎会听一个魔口中的真相?   谢冰所说的一切,早就已经被定为假。   她却轻笑出声:“顾莫念,早就走火入魔了呀。”   那纯白的衣衫上,全都是为救谢冰,而染上的血迹。   顾莫念一心想救的徒弟,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行疯魔之举,口口声声,说他入魔。   他身体早就撑不住,苍白的唇微微颤抖,眸子里,平静如水。   嗓音里,是痛彻心扉的苦楚:“是为师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谢冰,你如今已然痴狂,为师不怪你。”   太荒谬了!   “谢冰疯了?”   司徒同光手中的镇魔降魂钉,迟疑了一瞬,依旧要继续钉下去。   一道精纯的白色灵气,硬生生将钉入谢冰后脊的镇魔降魂钉打飞。   殷倦之的那双桃花眼里,是疯狂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忽略了什么!   而他忽略的东西,会将他灼烧焚毁。   谢冰带着笑意的声音里,是隐约的癫狂:   “世人俱在,却道我疯狂。何不去太微院地牢之中,打开冰棺看一眼呢?” 第194章 指认   一个最可笑的谎言,由最卑劣的魔口中所出。   魔,果然是天底下最肮脏的生物。   没有礼义廉耻,没有正邪之分,没有师徒天地。   信口开河,谩骂诋毁。   谢冰的话,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相信。   被打飞的镇魔降魂钉,硬生生从她身体里拔出来,带起来一股飞溅的血。   镇魔降魂钉的力度与修为,是纯粹的正道精纯灵气,与魔的身体不融,几乎让她整个身体被撕裂,伤口不愈合,反而反复灼烧,战栗。   一个,是凌然而立,德高望重,一心救徒弟的正道皑皑高山。   他的身后,是万千拥簇。   一个,是身影狼狈,锁链加身,早就失去神智的邪道必杀之魔。   成魔,究竟是一种怎么可怕的力量,能让一个满心正义的修士,变成欲杀师父,同坠地狱的卑劣之人?   魔,果然要杀。   有人大声愤怒的说,这等魔头救了也是天怒人怨,何不一下杀了,免得脏了顾主座的手?   有人冷笑连连,以师为天,这女子身为徒弟,饶是入魔,自有师父来相护,可是能说出来师父走火入魔的话,可见没有了人伦纲常!   能忤逆师父的逆徒,一刀杀了也不为过!   是比刚才,更为森冷凛然的目光。   “顾兄,留着这逆徒,一身狼狈,修为尽废,值得吗?”   司徒同光等人俱都摇头,顾莫念现在一下杀了这魔才是正常事。   苍茫群山之上,顾莫念罕见露出脆弱。   他的身形愈发削薄,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逆徒不孝,逆徒胡言,逆徒却不该死。”   他的目光怜悯,落在她遍布黑色纹路的面容上:   “莫说谢冰入魔,只想一想,她连活脑都献祭出去,此刻落在这里的,仅仅是一副……行尸走肉。”   “一具行尸走肉,思维逻辑俱都不在,说出来怎样惊天骇俗的污蔑与凌辱,俱都不足为奇。”   不愧是顾莫念,不愧是正道之首,把持操劳修仙界多少年来,三言两语,就将谢冰落下的炸弹给化解。   不过是行尸走肉不甘的反咬。   不过是无脑之人求生共沉沦的本能。   顾莫念一锤定音,谢冰再说什么,都是枉然。   没有人信谢冰。   自然,不会有人敢去顾主座的太微院,去查一查那根本不存在的冰棺。   他的目光悲悯,然而,那幽幽苍白目光深处,则是无穷无尽的黑焰。   冰棺。   呵,谢冰从什么时候,知道了冰棺呢?   又是从什么时候,知晓他最大的秘密?   他微微眯眼,想到那清风拂过的层叠裙角,一缕闪过的蒲公英。   原来,从那时起,谢冰便已经在。   她知道的,太多了。   她不该醒来。   ……   千万道目光落在谢冰身上,她的目光愈发嘲讽:   “不信,是么?”   “我也不信。”   “我的这位师父,他怎么会舍得杀我?”   谢冰还要说下去,顾莫念微微闭了闭眼,叹息一声,是失望至极的哀恸。   司徒同光极为不忍,镇魔降魂钉重新回到手中,便要打下去。   高挺的身躯挡在了司徒同光面前。   不羁潇洒的神情,是风光霁月的脸。   殷倦之笑吟吟道,“所有人都在求一个真相,如今真相来了,又岂能堵住真相的嘴?”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怎会是真相?”   顾莫念皱起眉头:“倦之!”   殷倦之声名赫赫,可是他毕竟是顾莫念的徒弟。   大庭广众之下,殷倦之没有忤逆师父,而是懒懒散散道,“师父,谢冰胡言乱语,给你泼脏水,你不想求个公道吗?”   “为师清者自清。”   “那听听,自然是无妨了。”   “大胆!殷倦之你做什么!”   殷倦之桃花眼微眯:“听个故事而已,怎么就大胆了?我还真想听听,这怎么就扯上了冰棺?”   “冰棺里,又躺着谁?”   苍白羸弱的顾莫念脸色终于变了。   他灵气已散,手中灵剑却能拿起,“倦之,你是要为了成魔的谢冰,与为师作对?”   看不下去了!   司徒同光真的看不下去了。   殷倦之为了谢冰,是要与天下人作对吗?他可是前途无量的大师兄!   顾莫念已经受罚,殷倦之若是再做傻事,太虚派这里,还有可用之人吗?   他沉沉道,“荒谬!”   “我等正道中人,有必要听一个成魔之人的胡言乱语吗?”   后脊在疼痛。   痛。   镇魔降魂钉将她的身体刺穿,流淌出来带着黑色的血。   魂魄在摇曳,若是被镇魔降魂钉钉上,她仅剩的魂魄便会重新寂静下来。   他,活着一身光。   她,地狱一身锈。   她低低嗤笑一声:   “冰棺里躺着的人,早就死了呀。”   “你们不好奇,为何堂堂太虚派主座大人,竟然在自己居住之所,藏了一个死人吗?”   “你们不想知道,她是谁吗?”   “是顾莫念,心心念念,想要复活的师姐呀。”   此言一出,听故事的人,脸色变了。   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有人恍然,有人震惊,有人哑然失语。   本以为听到一个魔随意编织的故事,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危言耸听!   “顾主座的师姐,只有一个啊!”   “是啊,不是那位不可说吗?早就已经身死,怎么会躺在太微院内?”   那个不可说女子的名字,这些年来,都没人提起。   整个修仙界的默契,便是将那个挑起争端的女子彻底遗忘。   可是任谁都心知肚明,主座顾莫念,曾经对他的师姐,多么崇敬与敬仰。   正邪大战,顾莫念做了最符合正道中人的抉择。   是他,一剑斩了红颜祸水的头颅。   绝对的正义选择,大义灭亲,无人能置喙。   就是这样近乎于对自己苛刻,一定要死守正道规矩的清冷谪仙,被自己的徒弟编织谎言,妄图拖入地狱。   果不其然,没人信。   “笑话!她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有尸首?”   有年轻小辈,茫然无措,询问顾主座的师姐到底是谁。   细细密密的科普小声而起,时不时的便是一阵震惊呼声。   而顾莫念,亦是身形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一道娇小的粉裙身影冲了过来,紧紧的扶住他的胳膊,语带哽咽:   “师父,你还好吗?”   顾莫念拍了拍萱瑶的手,摇了摇头,“为师没事。”   萱瑶亦是顾莫念的徒弟,两人的师徒情深,与顾莫念对徒弟谢冰的用命维护,俱都历历在目。   对师姐,大义灭亲,正道楷模为范,对徒弟,呕心沥血,绞尽脑汁保她。   还要被诋毁羞辱,实在是可怜。   谢冰慢条斯理的仰起头,那脖颈,瘦弱到盈盈一手便可折断。   那双眸子里,不再有卑微的乞怜与奢求,只有淡漠死气。   她的眸子,从未有此刻这般清亮过。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是啊,口口声声,没有人信她所言。   然而。   有讨论,便有疑惑,有疑惑,便有怀疑,有怀疑,便有诋毁。   不论你是圣人。   亦或者是囚徒。   她成魔,一身脏污,人人喊打。   顾莫念被魔指责,事关南宫听雪,便悄然滋生质疑。   人性,本就如此。   她笑起来,死寂清亮的眸子落在顾莫念高洁的面容,“我的师父捡走我时,我可是五废灵根呢,现在我的血,却已经是近乎五灵根之血,我的师父为了救南宫听雪,怎么会让我死?”   “我本来,就是一个炉鼎啊。”   一字一顿,直至轰然炸响。   不堪的秘密袒露在面前,谢冰的每一句话都能将正道地动山摇。   她说的话愈发耸人听闻,也愈发难以想象。   殷倦之的手微抖,他低低握紧着手,掌心里已然被他掐出来血痕。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   ……   是痛快淋漓的指责与愤怒,是幽森报复的酣畅与疯狂。   头顶上悬浮的死期没让她闭嘴,谢冰无所顾忌。   她甚至略有些扭曲的徐徐说来,就像是末日前最后的肆意。   “我本就是废柴,师父要我逆天而行,虚与委蛇,硬生生催出一枚废丹,之后我没了利用价值,便弃之不理,却一直让我吃着补药。”   谢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妙的笑。   补药日日补身体,谢冰的身体虽然是凡人,却被淬炼的无比精纯,十年,血液的杂质渐渐褪去,直至她的血液,无限接近于五灵根之血。   “直至我能修炼……”   谢冰笑得愈发扭曲,“我的师父,对我有最后一点恻隐之心,他没杀我,他任由我修炼,只是不能下山。之后呢?再有一年,我便可以作为炉鼎,为他复活南宫听雪。”   “我死,南宫听雪复生!”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恍若腥风血雨扑面而来,没人敢信。   以炉鼎,以性命,以杀戮,以伪名……皆数为正道所不容。   司徒同光知晓,不能再让谢冰说下去,便在这时,一把翠绿的笛子拦在司徒同光面前。   廖天音深深的看着谢冰,“证据呢?”   “太微院下,冰棺之人,一看便知。”   “从始至终,我都不是顾莫念的徒弟,而是他为了复活冰棺之人的炉鼎。”   “更为可笑的是,他从未将我当过徒弟,不闻不问,徒有虚名。”   “此次你们,都被他愚弄。一年之后,不会有真相,只会有我的死讯。”   “他拼尽所有,甘愿毁灭,为的就是将我一人,成为他的禁脔。苍天正道之下,他行的是最光明正大的路,做的却是最肮脏恶心的手段。”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谢冰极为平静的说着,死气无波。   她不急不缓,似是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不知道是成魔如此,还是说历经沧桑,已然再无任何波澜。   “噗——”   鲜血喷出,顾莫念已然身受重伤,灵气皆无,此刻似是被谢冰的忤逆无耻伤透了心。   一口鲜血喷出,在红到赤目的火烧云下,晕染出神色的光影。   “谢冰……”   他喘了口气,又喘了口气,齿缝鲜血蜿蜒而下,他抬起手,似是想抚摸谢冰的额发,最终,缓缓的落下。   “为师,很是痛心。为师不怪你,你如今憎恶为师不能救你,憎恶为师要钉你,憎恶为师没能保护好你,为师都知道。”   “现在,不是真实的你,等你日后清醒,你必然会后悔。”   怀疑的种子,瞬息间变成了苍茫大树。   有人质疑:“谢冰虽然是魔,这逻辑怎么如此清楚?编的有鼻子有眼,难道是真的?”   “不是吧?我可是历经正邪大战的人,顾主座杀南宫听雪,在千万修士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就为了复活南宫听雪筹谋几十年?”   “万一……”   “是真的呢?”   万一,是真的,顾莫念,该是何等可怕?   有人窃窃私语,看向那曳地白衣的目光,已然染上了质疑。   太微院,谁敢去搜?   那可是太虚派的最核心处,没有顾莫念的允许,擅闯太微院,便是与整个太虚派为敌!   顾莫念只要咬死不肯让大家搜,谁也无法证明他的嫌疑。   然而,他可是正道之首啊。   一点嫌疑,足以让他身背污名。   谢冰发出的必死之招,已然抵在顾莫念的喉咙。   ……   顾莫念的眼睫垂落,饶是虚弱痛苦,依旧高高在上。   他与谢冰含血的眸光对视。   是淡漠的悲悯。   那一瞬间,谢冰便懂了。   她惨笑一声,微微阖上眼睛。   果然,是她预料中的,死路啊。   ……   饶是狼狈与流言加身,顾莫念薄唇毫无血色,白衣染血,却风姿依旧。   他开口,是冷然,是失望,是怒意。   “谢冰入魔,忤逆于师,胡言乱语,真的有人信,那便派公正之人,去搜太微院。”   去搜太微院。   自可证清白。   去搜。   谢冰就那样看着顾莫念的表情,看着他的眸。   世人只会看到他眸中的悲伤怜悯。   谢冰却明白,那是对她的讥讽。   他任由她指认,任由她说下去,不过是为了引人去搜。   太微院里,什么都不会有。   从什么时候,顾莫念备下了后手? 第195章 骗子   深渊似海,深冤似海。   谢冰的指控愈发有力度,那么顾莫念身为被指控的师尊,就越是凌然。   顾莫念好整以暇,从一开始,就引着谢冰进了圈套。   是谢冰自己不顾师父教养之恩,不顾救命之恩,不顾师徒之谊,信誓旦旦想要顾莫念身败名裂。   太微院里,搜不出来冰棺。   那么,谢冰血淋淋的指控,便成了一场讥讽可笑的仙人跳。   谢冰闭上眼睛,听着司徒同光安排五大长老协同诸位大能一起去太微院。   等他们回来,自然一无所获。   而那时,谢冰永生永世,都将背负耻辱。   谢冰混沌的大脑中,仅仅只有一分清明,这清明方寸之地,支撑着她的思考。   可是远远不够,她必须想到另外一条路,否则,她将万劫不复。   “还有……”   她艰难的喘了口气,嘶声说:“还有别的证据。”   “什么?”   直接证据被消灭转移的话,那么还有什么佐证呢?   谢冰的神识在痛,勉强凑在一起的神智缓缓的消失,绝望再次弥漫开,这次,她硬生生的咬牙,让自己保持清明。   “淬炼炉鼎的补药,还有一人见过,那便是神女峰峰主祝芷蝶。”   很久之前,谢冰受伤,便是由当世最强的医修祝芷蝶医治,那时候,谢冰接受顾莫念的药浴,而祝芷蝶,分明感觉到异样。思路手机端 “当日,师妹身受重伤,师父为了救师妹,欲图挖我灵丹救她。他指使小师弟去挖我灵丹,这件事,小师弟也知道。”   哗然大惊。   谢冰说的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太过于耸人听闻,顾莫念的形象与谢冰口中的形象截然不同,这仿佛是天方夜谭。   然而,谢冰看着那一张张嗤笑怀疑的脸,黑纹苍白的脸上冷笑涔然,继续说道:   “我的师父以淬炼我身体能修仙为缘故,日日淬炼,而我能修仙后,为何还要转换我的血液为五灵根?分明是多此一举,这只是因为死去的南宫听雪是五灵根而已!”   “我的血液,是五灵根之血,自然是可以验证。”   仅仅说完这些,谢冰的头痛欲裂,她的神识海濒临崩溃。   头好痛。   抬起来手腕,想要抱住头,让头不那么疼,带的锁链叮当碰撞作响。   事情棘手了。   谢冰临死前的疯狂攀咬,让指控变得有声有色,有鼻子有眼起来,仿佛跟真的一样。   更糟糕的是,谢冰这短暂的回光返照,似是要将自己搞崩溃。   便在那一瞬间,一道精纯的灵气打在谢冰的头上,直接侵入到谢冰的神识海中。   灵气侵入到修士的神识海中,本该是抵死不容,可是谢冰的神识海,接纳了殷倦之的灵气。   霸道却温和的灵气让她觉着疲惫不堪,直至四分五裂的神识停止了崩裂。   耳畔,是冷到极致的平静:   “你说的,已经足够。不要再说了,你现在需要做的,是休息。”   谢冰眼神微微有些迷惘。   她有些诧异,有些混沌。   她抬起眼睫,越过顾莫念,落在一直一直,死死盯着她的殷倦之身上。   仅剩的一点点思绪,在绵软休憩中挣扎,她看着殷倦之年轻恣意的脸,天际红色的火烧云,映在两个人的眸子里。   都似泣血。   她愚弄了他,她欺骗了他,她在他眼皮子底下演戏。   对于心高气傲的大师兄殷倦之,对于桀骜阴鸷的魔尊南宫无寐,对于日后将整个修仙界搅的天翻地覆的他来说,被在眼皮子底下耍了这么久……   那是恨意吧。   谢冰勾起一丝讥讽的笑,终于闭上了眼睛。   ……   谢冰的所有话,都需要验证。   只是如何验证,验证到什么份上,却是需要斟酌。   “去太微院便可,何必去找宿采逸?”   这分明是谢冰穷途末路的攀咬。   便在这时,笑吟吟的声音道:“师妹如今虽然入魔,说的话却委实古怪,若是不慎重查一查,师父的名声怎么办?一定要还师父一个公道。”   殷倦之看向师父顾莫念,那目光,委实关切非常,看不出来任何倪端。   顾莫念冰冷似雪,他叹声道:“倦之真是有心了,既然如此,那你便跟随五位长老,前去太微院吧。”   这赫然是让自己的大徒弟前去查探。   众人愈发相信顾莫念无辜,若是真的早就走火入魔,岂会将一切暴露在弟子面前?   司徒同光:“既然如此……”   殷倦之瞥了一眼顾莫念,笑吟吟打断了他的话:“五位长老都去太微院,足以证明师父的清白,我倒是有些想念小师弟了,那便由我前去带来小师弟吧。”   宿采逸这边的证词,相比南宫听雪的尸身来说,便微不足道。   派赫赫有名的大师兄殷倦之前去,已然足够。   可是殷倦之到底一直在保谢冰,难道不会串通宿采逸,然而……串通宿采逸攻奸师父,却不太可能。   司徒同光迟疑了一瞬,便在这时,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合欢宗宗主邱妙芙香扇遮面,飘然而来:“那本宗主,便同殷兄走一遭吧。”   邱妙芙对于殷倦之的心思,谁都知道,有邱妙芙在的地方,她的眼睛根本不会放在第二个人身上,可谓是盯梢的好手,邱宗主的法力高强,两人带来一个宿采逸,应当没有问题。   司徒同光点头:“如此便好。”   谢冰已然重新昏迷过去,人群俱都安排离去,只等证据摊开在眼前,此事便可了结。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司徒同光率领廖天音宫主,引无音宫守山大阵为牢笼,将谢冰锁在山峰之顶。   一来一回,一日皆可。   银色灵剑穿破层层云雾,是极为可怖的灵气驭使,邱妙芙心惊无比,捂着自己半露的,“倦之兄,你这般急,是因为本宗主在你身旁吗?”   不同于适才的八面玲珑,此刻的殷倦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英俊的眉头微微蹙起,淡淡看着前方的云山雾海。   邱妙芙对于殷倦之的反应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他对她不感兴趣,甚至对整个修仙界的女修都不感兴趣,要是被她调戏到,才是真的奇怪。   她咯咯一笑,又往殷倦之身边蹭了蹭,还未说话,便听到殷倦之淡淡道:“我累了,睡一会,你来御剑飞行。”   邱妙芙:???   什么,她没有听错吧?   她迟疑的看向殷倦之,便看到他极为潇洒的躺在灵剑上,一手枕着手臂,闭着眼睛,赫然已经睡着了!   等……等等!   剑修与她双修门派可不同,这剑修的剑可谓是剑修的老婆,是绝对不肯交予别的修士来驾驭,殷倦之的银色灵剑在修仙界中赫赫有名,并不曾听过有第二个人敢驾驭他的灵剑!   然而,此刻她与银剑产生了一丝清淡的牵扯,随着她的心意便可控制灵剑前行,殷倦之睡觉之前,赫然已经将控制权交予了邱妙芙!   邱妙芙恍恍惚惚的蹲下身摸了摸银色灵剑,那剑不情不愿的被她摸了摸,仿佛委委屈屈的黄花大闺女。   而她侧头,看着已然进入梦乡的殷倦之,忽然觉着像是梦一场:   殷倦之在她旁边睡觉。   四舍五入,她跟殷倦之一起睡觉。   再四舍五入,他们俩在灵剑上双修了!   邱妙芙美滋滋的想,谢冰妹子成了魔,看来,她的爱的号码牌即将排到了!   ……   “你怕死”   “是的,我非常害怕。”   这一次,谢冰听到自己说:“我就是个普通人。”   谢冰想的,很简单。   她只是想活着。   可是有时候,她发现,她不得不做完全不同的选择。   顾莫念算到了,她棋差一招,结局已然注定,可是她不会甘愿就死,成为他的阶下之囚。   谢冰想笑。   当她决定要与顾莫念彻底撕开的时候,所有表面上的平静皆数不在。饶是她有再多的证据,再多的筹谋,等待正义的降临,都不会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一手遮天,她的反抗,斗争,不屈,算什么?   她明白了,南宫听雪临死前仰头看天时候,那一瞬间的目光。   玉石俱焚。   成魔后,身体、神识俱都是天地怨气死气,只要她死了,她的魔身自然也就不存在。   她静静的呆在自己的梦境中,任由自己的梦境崩塌。   天地沦陷,她一动不动。   直至,蜷缩在梦境中苟延残喘的神识,感觉到一丝熟悉却陌生的气息。   她迟疑着侧头看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的掐住了她的下巴。   “骗子。”   谢冰垂落的手骤然一紧。   杀机凛然的记忆霍然碎片化呈现,这人,分明是要杀了她的。   很久之前,他极为随意的要拿她喂困顿,要割喉,要杀死她……   如今他知晓被她愚弄,便是她成了魔,也要将她碎尸万段吧。   “你骗了我多少?”   “你知不知道,骗我的人,都死了。”   谢冰的眼眸冷漠,唇角的讥讽刚刚勾起,掐住她下巴的修长手指用力,温热的呼吸打下来,眼前落下一片阴影,他迫使她下巴抬起。   他没让她说话。   这一次,他噙住了她的唇,初时怒意,而后,极尽缠绵。   梦境中,下了一场森冷的雪。   雪花飘飘然落下,晕染碾碎的栀子花瓣。   他说她骗子。   他说骗他的人,都死了。   然而他的指尖,渐渐染上了一层森白。   枯骨斐然,惊心动魄。 第196章 意外   谢冰一直都在伪装。   殷倦之从没想过,谢冰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伪装这么久,这么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十年前?   不。   一年多以前,她从一个隐迹山林的凡人变成物修,当她出现在世人视线时,他便觉着她有些异样。   那一瞬间,他敏锐的觉察到,谢冰在躲他。   身为愚蠢好色的师妹,为何会躲他这个令人趋之若鹜的大师兄?这分明是不可能之事。   多疑弑杀,令他杀机毕露,然而,谢冰一丝异样都没有,他便认为是自己多想了。   她本性不改,不仅觊觎师父,还暴露出好色之面目。   不仅是对于他,殷倦之来说,还是对于魔尊南宫无寐来说,但凡绝美容貌,便失去心智。   行事大胆,作风泼辣,恨不得与美貌男人当场双修。   与苏肈的交尾痴缠,与妖太子同处寝殿,与冥寒蝶不清不楚……太多了,俱都是他亲眼所见。   生死相杀,杀机毕现。   他在这个过程中对谢冰了解的太多太深,俱都历历在目,在鄙夷不屑的同时,渐渐的,他发现变了。   她那么喜欢他……   虽然只是她喜欢的其中一个……   他开始手软。   这辈子,他都没有对一个女人手软。   敢冒犯他的人,坟头草已经三尺高。   可是,唯独谢冰,敢在他的心里撒野纵横。   直至某一日,他发现,他开始生气。   气谢冰一直注视着师父,她的心里,只有顾莫念一人。   对于旁的男人来说,她不过是想要求得肉体的欢愉。   殷倦之亦是如此。   放纵片刻又何妨?   他岂会为了一个女人身陷囚笼?   可是他没想到,他无法忍受谢冰再觊觎旁人。   他得知谢冰与冥寒蝶身处青楼同一房间之时,只想掐断她的翅膀,折断她的双腿,将她带到魔宫,永生永世锁起来,只属于他一人。   金色鸟笼,多么适合风流的她。   可是她不愿。   身为魔尊,几百年来,从未被如此拒绝,她竟敢不愿?那一瞬间,干脆杀了她吧。   杀了她,再也不用看她与别的男人缠绵。   他发现,他开始下不去手。   他不想要她死。   直至镜中仙幻境中,他分明是想听到她说,只有他。   没有顾莫念,没有九霄,没有苏肈,没有冥寒蝶,没有姬乱芒,没有……   只有他。   殷倦之眼眸沉沉,低低笑了笑。   茫然陌生的情绪,他分辨不出来这是什么。   他只知道一件事,他只想要谢冰。   想要她完完整整,属于他。   这次,他不想折断她的翅膀,他也不想打断她的双腿,更不会将她束缚在鸟笼中……   他要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身为魔尊的蛊惑,又有几个人能抵挡呢?   骤然风云突变,殷倦之温声哄着她,说以后可以给她很多美男,她的神识渐渐回来了。   双修对他来说,是单方面的痛苦与承受,可是谢冰翻脸无情。天才一秒记住 刚刚双修完,便好似不认识他一般,甚至没有双修道侣的片刻亲昵。   凉薄无情。   殷倦之的怒火尽数生生隐忍,这是她的本性。   他现在,甚至无法对她发火。   而今天,她的本性酣畅淋漓的指控顾莫念,指控她名义上的师尊,指控她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天翻地覆。   殷倦之明白,从一开始,他就被她精湛的演技给骗了。   她不爱顾莫念。   她也不爱任何一个人。   她没有心。   她可以对顾莫念虚与委蛇,她自然也可以对他虚与委蛇。   她从一开始,说喜欢他,想与他双修,都是假的。   满嘴谎言。   她接近他,是利用他对付顾莫念。   事实上,她做到了。   他下意识的关注她,帮她。   石林峰那一夜,他帮了谢冰。在隐藏在暗中的顾莫念出手之时,他挡住了那一击。   从那时候开始,殷倦之开始明白,谢冰没有那么简单。   她谁也不信。   “骗子。”   “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   他被她给骗了。   骗到现在,硬生生给她做了炉鼎。   炼制傀儡无数的魔尊,却心甘情愿成她一人傀儡。   何其可笑。   殷倦之的黑眸幽深,他将怀中的少女托举腰上,死死箍在怀中。   他掐着她的腰肢,就像是掐着她的脖颈,硬生生要将她的腰肢掐断。   她咬着唇不吭声,去掐他的胸肌,却根本逃离不开他的禁锢。   直至再也受不住,哭喊出声。   “你放开我,我是骗了你,怎么,你要杀了我吗?”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谢冰眼圈红着,眼眸却漠然。   眼底,是沉沦的痛楚。   想杀她的人那样多,多殷倦之一个,自然不多。   杀她?   罪名是什么。   骗了他……她爱他?   泪水低落肩头,灼热肌肤,殷倦之眉眼戾气一滞,看她红肿的眼圈,他不能再被她骗了。   他掐住她的腰肢提起,将她翻过身去。   乌发便在他鼻尖,他闻到清淡的栀子花香。   看不到谢冰盈满死气的眸子,心里却又空落一片。   他从身后更深的拥住她,眸子里,翻滚的是更深的阴鸷戾气。   他该拿她怎么办?   算了。   她骗了他,那么她自然也骗了顾莫念。   她谁都不爱。   那么以后,便只属于他。   只属于他。   “谢冰,黄泉路上不必等我,我会让你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人。”   “不论如何,以后,你只属于我一人。”   “死亡,也无法逃离。”   ……   梦境中,雪花依旧。   谢冰双膝屈起,抬手,掌心里落下一瓣雪花。   她的梦境趋于稳定,殷倦之的控梦之术才稍稍与她的梦境融合。   这一次,他给她身上,披上了红色的衣衫。   梦境很短暂,临走的时候,殷倦之说,让她等他。   他说,等事情了了,他有事情要告诉谢冰。   他要她等他。   谢冰低低一笑,殷倦之以为她仅仅骗了他吗?   她知道的更多。   她太了解殷倦之,适才明明是要杀她。   落在他手里,只属于他一人?   谢冰的眸子死寂一片,她想要的,不是与他在一起,而是自由。   没有人能给她自由。   前世的因果,前世的朝夕,前世的折磨,前世的痛苦,都在告诉她,没有结果。   不知道守在方寸之地多久,身形痛颤。   梦境外笼罩着无穷无尽的逼压。   谢冰霍然睁眼。   ……   “太微院下,仅仅有一座空寂地下室。”   前去的五位长老俱已回来。   “那地下室冷寂斐然,布置简单,仅仅以玉石装饰地面,除此之外,便只有玉床、书架、书桌等物品。”   “……这分明是闭关清修之用啊!”   太微院下,什么都没有,没有谢冰所说的冰棺,没有谢冰所说的南宫听雪尸身,没有谢冰所说的囚禁所用的地牢。   谢冰的指控有鼻子有眼,顾莫念又未出无音宫,自然不可能提前收拾好罪证。   总结来说:什么都没有。   谢冰的话,是莫须有。   太可笑了。   耸人听闻的指控,竟然是假的。   最证据确凿的结果,已然出来了。   有人将鄙夷憎恶的目光投向跪在镇山锁阵法里的谢冰。   谢冰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波动。   她极为平静,连脸上的黑色纹路都没有变动。   “不是还有别的证据吗?”有人讥笑着开口。   谢冰的指证,已然变成了一场笑柄,有人在等着看笑话。   证据,自然还有。   可是,殷倦之与邱妙芙依然没有回来。   一日一夜,足以返回,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徒同光:“谢冰提交了三个证据,还有一个证据。谢冰的储物锦囊里留的有补药,已经交给祝峰主以及其他医修查看,结果已然出来。”   “祝峰主,你来说吧。”   祝芷蝶容貌迤逦,她身着层层叠叠的仙裙,有些悲悯的美丽。   许是身为医修的缘故,脸上十分柔和温善。   更何况,祝芷蝶行医济世数百年,在修仙界素有医仙之名,受到祝芷蝶恩惠的人数不数胜。   她虽然修为不及剑修高强,信服力却足够高。   祝芷蝶上前一步,深深的看着一身狼狈的谢冰。   不知为何,她抬首,目光落在人群里。   郁焰真人红发似火,他眉头紧蹙看向祝芷蝶,似是想要说什么。   而祝芷蝶已然开口:“谢冰口中所言的药,我确实见过。这便是谢冰藏下的药。”   她随手一挥,面前便悬浮着小小的白色碟子,上面放着谢冰作为证据的补药。   “这药与寻常药物不同,品级甚好,我一时半会也没有分辨出来异常,待那日之后,我偶然想起来此事,便又分析了一下成分。”   心被提起来。   众人注视着祝芷蝶,难道……   顾莫念给谢冰吃的药,真的有问题?以至于能活生生将五废灵根的血液,变成五灵根?   面容苍白的顾莫念眼睫微抬,极为坦然的看向祝芷蝶。   祝芷蝶唇角勾起,轻声道,“主座大人所用材料,俱都是上乘之选。”   “根据谢冰留下的药,我与诸位同道仔细研究,分辨出来各种灵草,确实是为凡人淬炼身体之用,对谢冰的身体,大有裨益。”   ……???   祝芷蝶的话,就是说谢冰的药没有问题!   顾莫念费了大价钱炼制补药,一心为了徒弟好罢了!   嘶——   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没有冰棺,没有异常的药,难道——   真的是污蔑?   谢冰微微闭目,她与吕初将祝若心送到了刑堂,祝芷蝶口口声声说自己女儿自当伏法,却免不了记恨谢冰。   她不信身为圣手医仙的祝芷蝶没有发现什么,祝芷蝶不过是为了祝若心出气,便枉顾正义。   只剩下最后一个证据。   也就是最为重要的人证。   宿采逸天赋惊人,与殷倦之一样,是整个修仙界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天才的陨落,自然备受瞩目。   事实上,宿采逸的为人众人皆知,若是宿采逸真的肯与谢冰一样指认顾莫念,才是真正的信服。   司徒同光皱起眉头:“不应该啊,倦之应该回来了。”   远处,一道传讯灵鹤飞速闪来。   司徒同光伸手接过,展开纸张,面沉如水。   他长呼出一口气,冷声道,“宿采逸发配在苦寒之地,七日之前,意外失足落入亘寒深渊,不知所踪。”   “倦之正在查宿采逸行踪,说一定会将宿采逸带回来。要宽允半日,再行处置。”   话音未落,谢冰霍然抬头,与顾莫念目光对视。   那目光如此冰冷,冰冷到比魔还要可怖。   取丹之事,终究是顾莫念的顾忌。   他何时,竟然将苦寒之地的宿采逸也算计进去!   从宿采逸离山之时,顾莫念便将杀手,落在了宿采逸身上! 第197章 破阵   “倦之兄,你有心上人了?”   白茫茫的森冷世界中,悄然无声。到处是冰雪轰裂,紊乱的灵气带着无穷无尽的杀意,几乎要将整个人绞杀成灰烬。   他们赶赴太虚派所属的刑堂放逐之地,极北苦寒之地。   本以为将宿采逸带走轻而易举,没想到副堂主梁尚面容惊恐,语焉不详,殷倦之当即将他踹在地上。   梁尚这才道,七日前苦寒最深处的极寒灵矿爆发,灵气崩裂,在极寒灵矿服役的犯人们,失去踪迹,生死不知。   极寒灵矿出产顶级灵矿,却十分稀少危险,若非让人送命,根本不可能长呆。   只有最穷凶极恶的犯人才会派到最深处,至于为何派宿采逸去,梁尚瑟瑟发抖,道宿采逸本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虽然身负枷灵锁,灵气被封,可是他底子在,人又聪明,派去极寒灵矿有生无死。   副堂主梁尚贪图极品灵石,便常逼迫宿采逸去极寒灵矿。这次所去之人失踪,他怕受罚,便一拖再拖,还没有想好怎么报,殷倦之便来了!   七日前,分明是蓬莱天地崩裂,海魔出世的时刻。   竟然波及到极北苦寒之地!   殷倦之一剑砍断梁尚的一条腿和一只手。   他沉着脸,直接去了极寒灵矿。   深入地下千万米,直至所见俱都是崩裂纵横的紊乱灵气,最为糟糕的是,修士的灵气也被压制,只能用出一成不到的灵气。   不断涌出的飓风灵气割裂万物,殷倦之只能用仅剩的灵气抵挡,更别提跟着他的还有个拖油瓶邱妙芙。   可谓是步步惊心,随时可能被压死在这里。   邱妙芙跟在殷倦之后面,也不敢凑近,也不敢离他太远,这会倦之兄脸上寒霜密布,比周遭的极寒都要可怕。   她毫不怀疑,但凡她触碰他一丝一毫,他都要杀人了!   一无所获。   地底最深处,是纵横崩裂的悬崖。   裂开的大洞里,深不见底,不知道通向何处。   宿采逸身为犯人本就被锁了灵气,又日日劳役受到刑罚,这下灵矿坍塌,有死无生。   邱妙芙咽了口唾沫,“倦之兄,你身上都割伤了,咱们回去吧。宿采逸……八成死无葬身之地了。”思路手机端 要是能活下来,总该应一声,苦寒之地都是死牢,他根本不可能逃走,只能是悄无声息的死在地底。   殷倦之没有回头,“我要把小师弟带回去。”   当他出来的时候,他便已经明白了,小师弟,是最后的希望。   顾莫念阴狠奸诈,算无遗策,他让他去地牢,便知道了不会有任何东西。   祝芷蝶真的会帮谢冰?圣手蝶仙祝芷蝶,她唯一的女儿可是祝若心,殷倦之便知道,不可能。   那么宿采逸,是唯一的突破口。   幽深恐惧的森冷里,殷倦之坐在悬崖之边,闭着眼睛,在无边杀意中放出自己的神识。   飓风阵阵,邱妙芙震惊了,这这种地方放出来神识,简直是找死!   她一时竟然不知道,殷倦之是为了小师弟还是师妹不要命了。   这男人……真帅!   殷倦之神识消耗殆尽,便坐在悬崖边调息。   无边幽深地底卷席而来的是萧瑟惊惧的风雪,他却屹然不动。   风雪将他散落长发卷起,薄唇紧抿,冷肃的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风光霁月的大师兄。   邱妙芙问他是否有心上人时候,殷倦之垂着眸子,正在摩挲一把冰霜色的簪子。   簪子很是通透,散发着淡淡的湛蓝,坠着晶莹的琉璃,是极为珍贵的上等法器。   她惊呆了,殷倦之竟然捏着女修的饰品,这心上人是谁?   等她说完,殷倦之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她这才是真的震惊了。   邱妙芙结结巴巴的说,“谢冰她已然成了魔,倦之兄,你要是将谢冰当心上人,是要与正道相悖吗?”   “你不会真的爱上谢冰了吧?”   喜欢和爱是不同的,修士岁月漫长,爱更是慎而重之,对于修士来说,爱上一个人,委实太郑重了些。   心上人与在身边狂蜂浪蝶的人,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邱妙芙身为合欢宗宗主,更是认为像是殷倦之这等人物,爱上一个人没那么容易,更别说对簪思怀……   她本以为两人不过是逢场作戏,现在竟然真的爱上了?   殷倦之没理他。   他只是淡淡抬眸,看着茫然无际的森寒,手中光芒一闪,冰霜簪子不见了。   他淡淡道,心神间,渐渐染上一丝忧虑:“时间不多了。”   临走时,谢冰的神识梦境已经停止崩塌,稳固下来。   他的眸光落在那一袭红裙上。   他告诉谢冰,这次要等着他。   若是敢死,他就把她的尸身炼制成傀儡,生生世世无法离开他。   谢冰神智断层,她似是一会儿将他认成了大师兄,一会儿认成了魔尊,几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更分辨不出他是谁。   然而,不论以为他是谁,都极为冷漠与警惕。   若是找不到宿采逸,便只能将谢冰交予顾莫念。   殷倦之低低冷笑。   顾莫念这伪君子,他竟还有脸想复活南宫听雪。   他蓦然吐出一口鲜血,神识即将耗尽之时,隐约在遥不可及的地底查到一丝异样,与宿采逸的气息极为相似。   还好,虽然气息尚弱,还有生机存在。   “宿采逸还活着,我下去寻他,你在这里等……”   殷倦之不待邱妙芙回答,直接飞身而下,然而,他瞳孔一缩:   ——地底气息,骤然间紊乱起来,轰然崩塌,宿采逸的气息瞬息飘渺不可寻。   那是……   那是渊魔的气息!   这次渊魔入世,竟连极北苦寒之地也有渊魔气息。   与以往不同,修仙界的少数看法,便是渊魔是有智商的,它们突然大举而来,除非……   ……糟了,谢冰!   ……   海底渊魔出世后,吞噬了数不清的凡人和修士,杀之不尽。   各地的求助信雪花一般的飞来,天地震颤,各个门派俱都有守山任务,自然不可能一直在无音宫常呆。   形势愈发危急,这次门派大比遭此变故,自是开不下去,戛然而止。   入魔之事尚未厘清,与天下人想必,却又显得微不足道 ——不论如何,谢冰都已经是魔。   无非是先杀或者后杀的问题。   至于顾莫念……宿采逸已经死了,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谢冰恍若仙人跳一样的指控呢?无非是个笑话而已。   现在的谢冰,不仅是魔,更是行为卑劣的魔。   无音宫守山大阵立在水月峰峰顶,与无音宫地脉相连,若非山崩塌,谢冰根本不可能逃脱。   数万修士兵分两路,分别赶赴各自门派以及海魔渊魔爆发之所,这次的爆发,却比之前几十年的还要严峻与可怕,究其原因,最重要的,是因为一个原因:   蓬莱岛毁,天地崩塌。   镇守海魔的蓬莱撕开了噩梦的一角,从蓬莱岛的东方为上岸之所,一直冲刷到中州大陆,肆虐横行。天才一秒记住 天地怨气横生,不久前刚被镇压的地底渊魔亦是与海魔共振,要从地底出来。   天,人,地,海,本就泾渭分明。   天是天道,人是人寰,地是地下,海是海底。   只有当四方处于微妙的势均力敌状态,才会有修仙界的所谓和平。   而如今,海的那一份被打破,地的那一份亦是。   山川动摇。   当地底渊魔从深渊裂缝呼啸而出的时候,天地人海的勉强平和已然不复存在。   人占据了最辽阔的空间与资源,而那些空间与资源,终究成了反噬。   深渊峡谷纵横蔓延整个修仙界,危险神秘,甚至贯穿圣庙脚下。   整个修仙界的重要建筑,在千万面前,便是镇压在深渊峡谷之上。   正道守山河,以命保天下。   无音宫,便是距离圣庙最近的最大宗门,而它的山脉,亦是连接圣庙山脉。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便形势突变——   无边的庞大渊魔已然攻到了无音宫,它们从深渊裂缝而出,攻击无音宫的时候,守山大阵发出威慑凌然的光,这光可诛杀邪祟,灭绝上古渊魔,守山不动,将整个无音宫罩起来。   那些渊魔,变幻出来的身体,奇形怪状,与上古时期的神兽如出一辙。   早有传闻道,这盛世修仙界,便是诛杀了千万年前的渊魔这才铸就,踩着千万只上古神兽的鲜血,自此有了圣庙与天道秩序。   而那些死去的千万只神兽,自此深居地底之下,成为没有实体的魔。   守山大阵,赫然启动!   水云峰峰顶,纵横交织的锁链里,谢冰痛苦的想要蜷缩身体,却被锁链束缚的更紧,勒的更深。   魔的身体被光芒灼烧,她的七窍痛苦地流出泛着黑色的赤红鲜血,身体在战栗,谢冰跪在最高处,她几乎看不清楚水月峰之下的可怖壮阔场景。   她好痛。   魔的身体坚韧又敏感,她想要说话,口中却不断的流淌出鲜血,几乎堵住了她的唇。   守山大阵守正义,她这个魔亦是在守山大阵之下,她的死活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对于正道修士来说,抵抗渊魔与杀了谢冰这个魔,并不冲突。   更何况,守山大阵不会让谢冰死亡,谢冰不会死。   山脚之下,守山大阵的光越来越弱,光芒万丈之外,是厮杀的修士与死去的渊魔。   光芒之内,是镇守的修士。   萱瑶急的都要哭了,她抓着顾莫念的衣袖:“师父,你现在身体耗尽,山顶是守山大阵威压最重之地,现在上去,你根本承受不住,你会死的!”   师父为了师姐,做了这么多糊涂事,若是师父再鬼迷心窍想要劫囚,便是万劫不复!   顾莫念脸色苍白如纸,他冷声道:“带为师上去!”   便在此刻,更汹涌的渊魔从远处而来,这波渊魔与海魔身形高大,身高几十米,恍若上古神祗,它们前赴后继的向着无音宫而来,最终汇入到圣庙方向。   山河移位,地裂深渊。   地底岩浆喷涌而发,岩浆几乎吞噬了天地。   无音宫外,恍若炼狱。   遮天蔽日,生灵涂炭,遍地死尸,天地哀嚎。   一声碎裂声,极为清晰的响彻在修士的耳边,顾莫念的脸色一变,霍然抬头看向峰顶。   守山大阵,要破了!   谢冰在上面! 第198章 生命   赤红与黑潮翻滚,裂开的大地俱都是深不见底的岩浆。   分明是山清水秀的仙家圣地,如今变成了哀鸿遍野的炼狱。   这场渊魔攻势,是几十年来少有的可怕。   领头的渊魔身形怪异,似是上古异形神兽,它自沟壑纵横的深渊岩浆中而出,披着猩红的热浪,将山川震颤。   滚滚岩浆倾泻而下,修士们的杀戮根本无法阻止无穷无尽渊魔的前进。   它们就像是摧枯拉朽的兽潮,向着所到之处,向着圣庙的方向,吞噬摧毁一切能及之物。   “遭了,它们的目标,是圣庙……”   圣庙……   “师父,守山大阵是无音宫立基之本,根本不会有事。”   萱瑶担忧的捏紧他的衣袖,“师父,阿瑶已经失去师姐,失去小师弟,不能再失去师父你了。”   平日里,萱瑶的活泼撒娇可爱,顾莫念尽数收着,依从哄着,多有怜爱。   她不让他身处险境,是对他的一腔爱意。   然而,此刻顾莫念白衣飘飘,脸色苍白,他眯起眼睛,是萱瑶从未见过的冷然。   “阿瑶……”   他唤着她的名字,似是从齿缝里溢出,森冷阴寒的可怕。   在漫天杀戮中背景下,他低头看她,那目光,几乎令萱瑶打了一个冷颤。   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藐视目光。   那一刻,萱瑶觉着,她不是师父的徒弟,不是师父的救命恩人,亦不是师父的双修道侣,而是……   而是,他眼中任人宰割的鱼……   垂落的眼睫眨了眨,顾莫念那异样的目光不见了,他反手抓住萱瑶的手,“你师姐,不能死。”   萱瑶此刻恍若木偶,她本就是天地之间绝无仅有的天才,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清晰敏锐,那一瞬间,她的直觉在叫嚣,逃离。   萱瑶颤了颤嘴唇,没有说出话来。   顾莫念蓦然吐出一口鲜血,他抬头看向山顶,冷声说,“守山大阵顷刻便破,将你师姐带下来!”   她带着重伤无力的顾莫念一跃而起,脚踩灵剑向着最深处的山峰而上。   那一瞬间,有修士惊呼道,“山在崩裂!我们脚下有渊魔!!”   轰隆隆——   地面颤抖,脚下红色的纵横隐现,无尽的岩浆迸涌而出,怦溅而出!   躲不及的修士被岩浆灼烧吞噬,转瞬间便显示在茫茫的岩浆中。   脚下大地裂开,连倾塌的山川都被吞噬。   层层叠叠,可怖无比。   在天地之间,数道剑光与灵气向着水月峰封顶而去   ——或者说,是恍若海市蜃楼一般的封顶。   在山脚下,已然全都是裂缝与岩浆。   守山大阵已经破了,再也护不住这山川阵法,阻挡修士接近成魔谢冰的阵法亦是崩碎,那一刻,无尽的黑气而起。   压迫住谢冰的守山大阵,已然没了。   水月峰渐渐被岩浆吞噬,一截一截矮了下去。   山顶之上的谢冰,被锁链困住了所有的魔气,她在艰难地,从肉血模糊中撑起腰脊。   顾莫念蓦然,又吐出一口鲜血。   他现在无法调动灵气,但是这个距离,再有十息,便可抵达谢冰身侧。   还来得及。   呼啸而过的狰狞渊魔几乎将萱瑶攻击下去,而萱瑶小脸煞白,愣是硬生生的从缝隙里钻了过去。   看不到谢冰,顾莫念心头骤然涌出一股慌乱,他眉头蹙起,松开了萱瑶,直接飞了上去!   萱瑶惊呼一声,“师父——!”   无尽黑雾掠过,顾莫念眸中黑焰闪过:   便在那一刻,他瞳孔一缩,封顶上的谢冰,已然不见了!   ……   噬骨链吞噬到骨血里,谢冰一丝知觉也无。   沉重的锁链垂落,悬空在半空中,将她不断的往下坠。   她的手指死死扒着被岩浆炙烤的石块,鲜血滴滴坠落。   “祝若心咎由自取,你便不仅做伪证,还要杀我?”   圣手蝶仙祝芷蝶,不可能没有发现补药的异常。   她在记恨谢冰,将她的女儿送进了刑堂。   祝芷蝶眉眼,是熟悉的悲悯。   可是此刻,她的眼睛里,映衬着无边岩浆的流光,泛起一丝微红。   她轻声道,“若心是我一手带大的,她出生时候,那么弱,那么小,就那么小小的一团。”   “我心疼她,便将她命火与我的命火相融……”   谢冰费力的仰头,看着祝芷蝶的悲恸的面容,忽然明白了。   若心……   若心她死了。   谢冰喉头滚动,眼前是多年前,祝若心纵横嚣张的笑脸。   “天崩地裂的那一瞬间,我与她紧密相连的命火,断了。”   白衣吹起,祝芷蝶微微一笑,蹲下身来,“红颜祸水,早就该死。”   “南宫听雪是个祸水,你也是。”   “若不是你成魔,顾莫念不会发疯毁蓬莱。”   “若不是要救你,门派大比不会耽搁这么久。”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若不是你引发的上古渊魔出世,这天地不会崩裂,在地底服刑的若心……若心她也不会死。”   祝芷蝶眼圈红了,她唇角却依旧柔和悲悯,“我这个当母亲的,没法陪她一起死,只能为她报仇。”   “你都成魔了,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去死,去陪我女儿,一起去死!”   噗嗤一剑,捅向了谢冰的胸口,她的身体,千疮百孔,一阵一阵的痛苦,让她仅有的一点力气消散。   无力感。   谢冰看着祝芷蝶的灵剑再次挥下。   这一次,砍向的是她抓紧石块的手。   谢冰肉血模糊的手,一寸一寸,松开。   悬空,坠落。   身下的岩浆在翻滚,炙热在燃烧。   头发烧焦的味道,衣衫皱起丑陋的形状。   手腕脚踝的锁链几乎与她的身体融为一体,她平静的从上而下坠落。   头顶上的山峰,越来越遥远,撕开的巨大裂缝吞噬着一切,周遭的火光摧枯拉朽。   她空洞死寂的眸子,终于颤了颤。   她没有一丝力气,她的倾尽所有,只是将手掌抬起,摁在自己的心口。   短暂的一生,犹如过眼云烟,从她面前呼啸而过。   何为因,何为果?   彼岸归途,何是吾乡?   “你是否害怕死亡?”   “是,我害怕。”   谢冰干裂的嘴唇轻启,低声说,“阿初,现在,我真的不怕了。”   她本可以忍浓稠窒息的黑暗,这如影随形的死亡。   她的生命,从来不是烈火,炙热,蓬勃。   黑暗与死亡,让她的生命变得卑微与渺小。   她被扭曲了脊梁,折断了双腿,失去了自由。   她想活着,她不想死。   ——她要死了。   可是,她永远,都不会再屈服。   她永远,永远不会再跪下。   谢冰明白了南宫听雪临死前,仰望天际的目光。   死亡逼近。   头顶,是映衬着天光的斑驳黑暗,身下,是逼近的无尽岩浆……   她忽而笑了。   ……   修士们的反击,来的很快。   渊魔的突然肆虐疯狂,天地的骤然震颤,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灾。   而这种相似的情景,渊魔孤注一掷的暴虐,只可能是一件事。   生灵涂炭,圣子降世。   水月峰被地下岩浆吞噬,只残留几十米的残骸。   银色剑光抵在顾莫念的脖颈,他低低一笑,“倦之,你为了谢冰,当真是疯了不成?”   不仅信成魔之人信口雌黄,而如今,一路斩杀渊魔,赶来兽潮正中心的殷倦之,竟然将剑架在顾莫念的脖颈上。   “是谁,杀了她?”   一向风光霁月,含笑示人的殷倦之,已然一身狼狈。   他一人,穿过整个中州大陆,从极北苦寒之地,一路杀到水月峰。   那双迷人的桃花眼里,眼尾微红,是谁,杀了谢冰?   她为人,他已然清楚,她为了活命,又有什么不敢做?她怎么会死?   顾莫念迎着剑尖,闭上眼睛。   说不清楚他是愤怒还是遗憾,他摇了摇头,将脖颈剑尖推出去,踉跄着离开。   “倦之,为师饶恕你情急之举。但是谢冰,她确实是自己跳下去的。”   “她,误会为师了。”   师徒剑刃相向,被这一幕吓得发抖的萱瑶立刻接住了顾莫念的手。   那一瞬间,她只感觉顾莫念的手冰的不像真人。   他的袖袍之下,修长的手握紧了萱瑶的小手:   “别怕,阿瑶。”   顾莫念从未如此温柔过。   他将她的手,攥的那么紧,那么紧。   仿佛再也无法承受失去。   像是蛛网,将她完完全全,容纳到他的羽翼之下。   萱瑶渴求温暖,却第一次感觉到窒息。   从心底,升起来一股巨大的恐惧。   她求助的看向殷倦之。   然而她只看到了殷倦之的背影。   殷倦之的手里,捏着一件冰寒的簪子。   他的心头,升起来一股巨大的迷茫。   这个世界上,他没有允许,她怎么就能逃脱他的掌心?   他早就该将她锁起来,锁在他的身边。   谢冰死了,连她的尸骨都没有。   他甚至不能将她做成傀儡。   殷倦之缓缓的俯身。   从焦黑的地上,拾起一个朴实微旧的储物锦囊。   她死前,储物锦囊也落了下来。   她可能忘了,这是她刚进门时候,他送她的拜师礼。   因为她没有灵气,是凡人,所以这储物锦囊,是稀少的不设禁制的锦囊。   打开。   唯有一些食物,和一些简易家具,一些他与吕初一同买给她的衣衫。   还有……几碗剥好的,像是翡翠一般通透,隐约有灵气的花生。   似是不舍得吃。   殷倦之认出来,那是在海边的时候,他一颗颗剥给她的。   储物锦囊里,清清贫贫。   就像是她短暂的一生。   轰——   无数道闪电滋啦啦作响,将遮天蔽日的天幕劈开!   光芒大盛,茫茫然整片天幕,都是白色夺目的闪电,层层叠叠,无穷尽也,直至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修士们甚至来不及用手遮住眼睛。   这闪电,比修士更快。   下一秒,是几乎笼罩住天地的厚重雷声,震颤天地!   无数前进的上古渊魔正在冲击圣庙。   它们怔立当场,恍若被震慑。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它们惊恐的互相对视,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   有修士反应过来,“天意传彻,雷电共生,渊魔灭世,圣子天罚……”   “三十年了,圣子终于降世了!”   天罚灭魔,当天道属意的圣子从天地之间降生之时,便是气运接转的关键之时。   彼时气运动荡不安,天地渊魔躁动,亦是圣庙力量最为薄弱之时。   当天罚降临,却是圣庙力量最为强大之时。   直至灭魔之后,这一任圣子,便会降生于世,直至多年后圣子归位。   然而渊魔的躁动时有发生,无人知晓圣子何时降世,直至……   天罚降临!   轰——   是比飞升的天劫更为可怖上千万倍的天罚。   轰隆隆几乎劈碎整片天际,那些渊魔像是海潮一般撤退,想要退回深渊峡谷,却根本赶不过天罚的速度。   哀嚎怒吼,天与地没有界限,死亡的恐惧逼摄,数千万只渊魔被天罚灭世,烟消云散。   天地,几乎整个翻转。   黑压压的雾气散去,天地间,渐渐分出天上地下。   始然清明。   大地沟壑纵横,巨变令山川易位,而谢冰死亡的岩浆裂缝,已然张开空洞丑陋的幽深。   遥远圣庙之顶,敲下了第一声绵延的震颤钟声。   圣子,已然降临于世。 第199章 男孩   沙啦啦。   沙啦啦。   又下雨了。   空寂的山中泛起一层层寂然的云雾,遮掩了森冷的层叠绿意。   直至蔓延到天地尽头,才隐约泛上浅淡的灰黑色。   生机盎然,参天古树拔地而起,巨大恐怖的生机将这里变成了绿色的海洋,各种匪夷所思的植物舒展着腰肢,抬头几乎看不到泛着灰色的天空。   过于浓稠舒润的空气恍若实质,走在山野间边染上一层浅淡的湿润,更何况,还下了小雨。   哗啦啦。   小雨变成了大雨,直至大雨倾盆。   便在遮蔽视线范围的暴雨中,一群身高一米的稚童嬉笑着,从烟雨漫然中鱼贯而出,嬉嬉闹闹的打骂声传过来。   他们大约五六岁,头上俱都光亮一片,没有半根头发,身上穿着的衣衫看上去极为古朴,行走间却隐约闪出淡淡的光晕纹路,怦溅的雨滴还未落下,便被微光折到另外一个方向。   是以虽然幼童顽劣,身上却一丝雨水都没有。   而幼童们嬉闹的正中央,却跌坐着一个小小的男孩。   水洼深沉,青苔滑腻,他坐在水坑里,垂头,不发一言。   小男孩的身上穿着与他们一样的衣衫,古朴而又灵气四溢,却已经被扯烂,撕裂的肩头露出被擦伤的肌肤。   他不言不语,只是安静的倾身,将被撕裂的不成样子的芭蕉叶提起,小心翼翼的打在大树下。   他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因为撕扯,发带已经掉落,孩童的长发便披散着,凌乱的落在小小的背脊上。   小小的身子背对着众多孩童,是默然不语的沉寂。   那里,分明只有顽劣生长的杂草丛,浓厚的青苔,与虬扎突出地面的巨大树根。   为首的幼童一脚揣在他的后背,冷脆的声音道:“你疯了吗?你以为你摆个这样的姿势,日后便能当方丈了?”   身后的孩童们哄然大笑:“怎么可能?”   “方丈都不许他剃光头发!”   “方丈说了,他以后迟早要离开这里!方丈根本就不喜欢他!”   “是他痴心妄想!”   小男孩始终沉默不语,他举起可怜兮兮的芭蕉叶,将自己头顶上空竭力遮蔽的紧一些,更紧一些。   打骂声渐渐停歇下来,为首的小和尚蹲下身来,伸长脖子看芭蕉叶下的草丛。   “你都自身难保,还护着这小芽?”   弱肉强食,不是师父刚刚讲过的吗?   一年前,四岁的小男孩便说树下有个种子要发芽,除了功课时间,便是蹲在虬扎的树根旁等待着种子发芽。   风吹日晒,雨露朝霞,一年过去了,他口中所谓的种子,才刚刚拱起一抹绿色。   直至不久前,才伸展出皱巴巴的两瓣小芽。   小男孩便日日来看它。   这次,饶是被他们打了,依旧倔强的用芭蕉叶挡住了愈来愈急促的暴雨。   雨声越来越大,其他的小和尚身上没有波及到任何水滴,小男孩的衣衫却已经湿透了,从可怜兮兮的芭蕉叶下漏出连绵不休的雨水,将他黑色的头发打湿,湿漉漉的贴在她的脸上。   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上,却始终什么表情都没有。   沉静、淡漠。   小和尚最恨的就是他这副模样,这副藐视众生的样子。   他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天赋异禀?能判定这小芽能长大?都一年了,还这么不争气,这分明是最下等的山精!”   “师父说了,要找灵气最旺盛,天资最丰盈的山精,这才好给苏家上供。只有这样,才能救更多人,你不去找山精,却跟一个小芽消磨时间,师父真是太纵容你了!”   千灯寺是苏家领地范围内的寺庙,只接受苏家供养。   这里天材地宝众多,山精草木精灵众多,小和尚们便要培育自己的生灵。   没想到他竟然跟一个一年才长出两片叶子的废物小芽耗上了。   不仅讨厌,还偷懒!   白嫩的小脸上微微一笑,小男孩伸出湿漉漉的手,手指触了触那一丛杂草里,微不可见的,小小的叶子。   暴雨倾盆,大片透明的水流冲刷下来,将周边的草丛漫上一层层的水洼,而芭蕉叶下,小嫩芽艰难的在水中,撑起来瘦弱的身体。天才一秒记住 小男孩微微一笑:“万物有灵。”   “我只救我眼前看到的。”   细嫩的手指,掠过小小的叶片。   小嫩芽颤了颤。   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仅仅是错觉。   ……   艳阳高照。   “哒哒哒。”   布鞋踩在暴雨过后微湿的石阶上,小男孩像是一阵风一样,脚尖点在数百层阶梯,直直冲着山顶而去。   他小小的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熠熠生辉。   一路上,路过了多少师兄弟们,小男孩目不转睛,一刻都没有逗留,向着禅院而去。   “吱嘎”一声,古朴的松树下,房门被打开。   老态龙钟的方丈静坐室内闭目诵经,听到动静,也只是微微掀了掀眼皮。   小男孩喘了喘气,“师父,我的小芽,这次真的长大了!”   一年了,日日夜夜等待着种子发芽,起初,他几乎以为他感知到的,是一颗不会发芽的种子。   千灯寺的小和尚们,从四岁起,便要去寻找自己的草木山精。   他天生天赋高,本以为会找到很多幼生期草木山精,没想到,他空手而回。   他说他找到了一颗“不会说话的种子”。   参天大树下,只有浓郁的草木灵气,却根本没有发芽的迹象,这种情况被认为是没有灵智的酝酿期草木山精,也许要等到数百年才会萌发。   当时就被师兄弟们嘲讽。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一年里,师兄弟们培育了不少草木山精,每半年交给苏家一次,已经两轮过去,唯一的长发男孩,却始终什么都没有交上去。   他在种一颗不会发芽的种子。   自打发芽后,他又等了一年,这一年内,他日日呵护,直至,这日他发现,小芽在长大。   方丈灵肃大师微微阖眸,轻声道:“半年后,便要交上去第一批草木山精,你若是再执迷不悟,为师可就护不了你了。”   小男孩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恍若无物。   他小声的,用孩童特有的稚嫩嗓音道:“交上去,它会死吗?”   他轻而又轻的说:“它,也是师父口中所说的生灵啊。”   “难道,要用生,换生?”   灵肃大师的眼眸霍然睁开,“我们千灯寺,为苏家培育草木精怪已然数千年,都是为了普济众生,草木皆是为了治病救人,何以会是用生换生?”   灵肃大师的厉呵声中,小男孩离开了山顶。   他下山,一步一步的踩着台阶。   小小的布鞋上,怦溅了些许水迹,鞋尖微湿。   适才看着小男孩一路风奔上去的师兄弟们,挤眉弄眼,示意看向他。   他浑然不觉。   他的脚下,像是有了固定的轨迹,直接走向深山灵气最深处。   ……   天幕,火辣辣的太阳。   酷暑已然来临,不知道为何,不久前,参天大树渐渐枯萎,而小芽却渐渐长大。   在小芽的周边,绿色植物尽数枯萎,只留下虬扎枯萎的树干。   小男孩想要给小芽,不,是小树苗移动位置,却记下来师父说的话,不可移动尚未成熟树精的位置,移之必死。   他从储物锦囊里拿出来小小的木壶,给小树苗浇水。   “小芽小芽,你要快快长大。”   他想起来师兄弟们说他种的是石头,怎么会发芽?便喃喃自语道:“师父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也许我认为你会发芽,你便会发芽了。”   树苗干裂的土壤湿润了,他将水壶搁置在一边,忽而沉默了。   “那我认为你会说话,你便会说话吗?”   ……   它有些干裂。   头上,是炙热的光,晒的它几乎喘不过气来,叶片渐渐干燥,蔫蔫的没有精神。   水呢?想喝水。   想要……想要更多的木系灵气。   它不知道怎么汲取木系灵气,也不知道什么是木系灵气,它努力的将根伸长,再次伸长……   周遭的木系灵气,已然没有了,似乎是它沉睡时候“吃掉”的,一顿饭只给一点点木系灵气,未免也太抠了吧?   根部蔓延,带着腥味的土壤让它皱了皱眉,遇见了一些蚯蚓,一个老鼠的窝……干裂的土壤里,终于出现了一点木系灵气。   它舒展了一下过于纤细无力的根部,慢条斯理的开始“吃饭”。   嗯,这里的木系灵气,比它之前呆过的……要浓郁上千倍,上万倍。   等等……它之前呆过哪里?   它身为一棵树,罕见的怔忪起来,便在这时,头顶上,哗啦啦洒下水。   那个小男孩又来了,它舒服的神展开嫩芽。   两瓣叶片,在灼热的日光下,灼灼发亮。   它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   它只记得,它刚刚萌生的时候,愤懑、怨恨、痛苦。   它似乎在想,它没有错。   它没有想要害人。   它没有想要杀人。   为什么它就要痛苦?   可是后来,头顶上,出现了一片遮雨的芭蕉叶。   它蜷缩在种子的硬壳里,忽然想明白了。   愤怒会让它长不大。   它现在是颗种子,要做的是什么呢?   是发芽。   是长大。   当种子,就该有个当种子的样子。   发芽吧,长大吧。   这次,注意脖颈上的绳索,永远、永远不要被勒紧了。 第200章 尾巴   它开始有了意识。   它开始思考自己是什么。   它觉着,它应该是棵树。   只有树的根茎,才会如此茁壮成长,随意延伸。   它的根系,在不断地吸收木系灵气。   瘦弱的小小叶子在努力的成长起来,露在外面的,只有两片小小的叶子。   然而谁都不知道,它羸弱的,大概只有指甲盖这么大的叶子下,是绵长而又生机勃勃的根系。   事实上,它应当不属于任何一种植物。   直至某天,它忽然觉着,自己该长大了。   与此同时,小芽的脑中,出现了它意念感知到的信息:   ——【系统:请宿主吸收木系灵气,不少于4个时辰。】   小芽:???   一直伸着根系很累的好吗?它现在只是两片小小的叶子!   那个它感知到的意念信息急促的又重复了一遍:“请宿主吸收木系灵气,不少于4个时辰!!”   小芽:好累。   它将泥土里的根系蜷缩了一团,准备休息一下   ——你说让吸收就吸收?它不要吸收的吗?   它可是要成为大树的小嫩芽!   那个微弱的“系统”声音:“……”   两片叶子与“系统”陷入到沉默中。   半晌。   系统:“你是草,成不了树。”   小芽:???   骗子!它一直想着成为大树,为什么就不是树,而是草?   系统沉默半晌,继续说:“而且,是狗尾巴草。”   小芽的脑海里,瞬间是苍茫大地下的无边无际狗尾巴草,那种草,它见过的。   生长在路边草丛,生命力顽强,有水便会长,耐寒,耐草。   一种极为贫酸的草。   它竟然是那种东西!   没用的内丹!   ……咦?什么内丹?   小芽……不,小狗尾巴草怎么也想不起来,它现在不过是一根草罢了。   它回过神来,陷入到巨大的沮丧中:   狗尾巴草,未免也太惨了吧?   耳边,适时响起系统的声音:   【系统:开启发芽任务第一阶段……】   系统又沉默了一下,似乎觉着难以启齿,只能继续道:   【宿主目标,成长为狗尾巴草,每四个时辰木系灵气可兑换一点成长积分,汲取到越多积分,可兑换“自然系”植物拟化状态。】   狗尾巴草支棱着两片叶子,有些没搞懂:???   系统:……   【“自然系”植物拟化状态为可进化技能。宿主可以积累够足够积分,可以选择植物状态,比如选择松树等。】   狗尾巴草:!!!   它二话不说,泥土里的根系蔓延开来,寻找木系灵气,开始吸收!   绿色的、浓郁的木系灵气散发着勃勃生机,顺着它的根茎源源不断的传送到它的叶片上。   狗尾巴草并没有注意到,它的叶片与根茎交接处,与遇见的小草长得并不相同,它有两片硬壳 ——就像是一个圆裂开了一样。   然而此刻完整裂开的壳,毫无任何生机,只是像是从它萌生起,便挂在上面一样,仿佛身体的一部分。   又仿佛是一开始便孕育着它的存在。   它没管那些,毫不疲惫的继续吸收木系灵气,直至周身酸软又疲惫,一抬头,天都黑了。   起码吸收了六个时辰,超时了!   身为社畜的本能嘛!   虽然平时瘫倒在床上很咸鱼,上班时候,但凡老板有需要,它就是个牲口!   ……   长大后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并不美好。   也许是因为之前它不过是两瓣叶片,藏在枝繁叶茂的草丛里无人问津,现在长高了一些,面对的便不是很美妙了。   首先第一个危机,便是周遭再也没有遮挡它的绿色:   从破壳而出开始有意识吸收木系灵气,周遭的绿色渐渐枯萎,碰到的草木都枯死,连遮风挡雨的大树都死了,这么一来,它便是唯一的一点绿色。   没有了遮蔽物,有鸟过来啄它,有虫子过来啃噬叶片,有暴雨烈阳……   好在小男孩无事便来,饶是如此,它也受苦不少。   接下来的危机,便是生存危机,它就像是一个香馍馍,谁都想来啃噬一口:   绿色的生机越来越浓郁,这里不知道为何灵气极为充沛,有不少鸟兽成精,吞噬一株尚未修炼出神智的小草,就像是吃饭那么简单。   对于狗尾巴草来说,鸟兽的嘴都是巨大的死亡镰刀,随时可能收割它的性命。   小男孩并不能完全替它抵挡危机,它自己试图想要反抗,结果发现,草大概生来便是给兔子之类的动物吃的。   这该死的弱肉强食生物链!   本能告诉它不能挪动,于是它开始想办法,首先便是死去的层叠的大树枯枝。   它努力将自己发达的根系蔓延到枯死大树的泥土下,艰难的将大树挖出来,历时十天,终于用大树枯枝给自己盖了一个简易的“窝”。   反正它是狗尾巴草嘛!抗揍,扛旱,生命力强,只要给它喘息的空间,它就能活下来。   小男孩再次来找狗尾巴草的时候,看着四处倒塌的枯木,那双澄澈的眼眸瞬间张大了。   “小芽?小芽?”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小芽没回答。   小男孩小小的手,扒开了枯木,找到了蜷缩在缝隙里的小芽,而周遭,还有不少的鸟粪和枯死的蘑菇。   小芽叶子颜色有些萎靡,但是还活着。   小男孩呼出一口气,小小的手触碰到叶子,这次,小芽真的颤了颤叶子,似是羞涩的躲开了。   他澄亮的眸子里,微微一惊:“你有灵识了?”   这么快?   太快了。   半年之期即将到了,小芽怎么这个时候有了灵识呢?   狗尾巴草点了点头。   小男孩伸手摸了摸地上枯死的蘑菇:“这是蘑菇精,它过来吞噬你,却被你吞噬了?”   说到这里,明明是孩童的眼神,却无端的有些冷寂犀利。   狗尾巴草又点了点头。   这半年里,它遇到的危机越来越多,遇到的草木精怪也越来越多,一开始是周围的精怪,后来来者皆死,远处的精怪开始慕名而来,不仅如此,它们还嘲笑它,说它将周围吸收的寸草不生,太过于霸道。   所以它们来吞噬它。   它不得不杀死更多的精怪。   今天它刚跟蘑菇打架,打架对于它很简单,过于虬扎强壮的根部从泥土里钻出来,直接像是八爪鱼一样将蘑菇缠个密不透风,不一会儿木系灵气便到了它的身体里。   它恍恍惚惚的想,这大概是植物大战僵尸?   小芽开启灵识,并且很聪明。   小男孩随意的坐在枯木上,与拇指高的狗尾巴草对视。   “那么,你听着,我现在要进入你的灵识,你不要反抗。”   开启灵识,尚未修炼出神识的野兽、草木精怪,它们的灵识,一般来说,都是不成形状的。   狗尾巴草记得它曾经进入过一只猪的灵识里,那里……那里什么来着?它没想起来,它转念一看,便在一片绿色的浓雾里,看到一个小小的男孩。   他脸上尚且有些婴儿肥,身量矮矮,走近狗尾巴草的灵识时候,赫然有一股仙气飘飘的意味。   明明只是个孩子。   他眼睫微眨:“这便是开了灵识的草精灵识?”   好浓郁的绿色浓雾,浓雾遮挡了狗尾巴草的灵识,根本看不到方寸之外是什么。   更为可怕的是,这些绿色的浓雾,都是木系灵气,假以时日,这狗尾巴草精,甚至会修炼成大道。思路手机端 ……若是将它交上去,它便只能入药救人了。   而它的灵识,对他毫不设防,这是身为本能的信任。   他要将它交上去吗?   一团绿色浓雾飘到了小男孩面前。   “它”好奇的看着小男孩,极为空灵、不辨男女的声音道:“你想做什么?”   “我能感觉到,你有些迟疑。”   进入灵识,是双方的感知,它能感觉到小男孩在迟疑,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然而他没有回答,他小小的身量站得笔直,终于开口说:   “我不认同师父的想法。”   “我养一株草,照顾它,保护它,爱护它,并不是为了将它杀死。”   那双澄澈的眸子里,赫然幽深:“我叫阿九,师父捡到我的那日,是七月初九。”   “你是狗尾巴草,又没有名字,我便叫你……小尾巴。”   他白皙的脸上微红,似是对过于简单的名字有些羞涩。   狗尾巴草:“……”   算了,已经是狗尾巴草了,叫做小尾巴,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那团绿色的灵识纠结的滚成一团,还没有平静下来,便听到阿九掷地有声的声音:“现在,离开你的原驻领土,跟我走。”   小尾巴:??why?   “我知道离开原驻地对于你来说有危险,可是现在,不离开,就会死。”   “半个月后便要上交草木精怪,师父知道你的存在,却不知道你的样子。我要把你藏起来,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小尾巴:……   它只是一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草啊!   小小年纪,就要面临生死危机了吗?   ……   粗瓷的花盆只有阿九手掌大,他往花盆里移了一株小小的狗尾巴草。   他将小花盆塞在自己宽大的衣袍里,小小的脚跳跃着,飞快的跃过层层台阶,向着禅房深处走去。   狗尾巴草来到了新的地方,这里是一处幽静的宅院,草木深深。   它便住在窗棂下。   白天,阿九将它带出去到深山里,任由它吸取草木灵气,晚上再将它带回来。   半个月后,阿九消失了。   小尾巴等了他三天,这三天里,系统疯狂催促它吸食木系灵气,它都忍住了。   阿九说了,要等他回来。   一定要忍住。   第三天的日落时分,落日余辉将千灯寺笼罩上一层浅淡的光,一撅一拐的阿九推开了院门。   他小小的身子上满是鞭痕,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憔悴。   他看向窗棂下的小小花盆,那里,小尾巴摇曳着翠绿的叶子,似是在欢迎他回来。   它还在。   百道鞭子,三天紧闭,保住了小尾巴的行踪,真好。 第201章 文盲   阿九受伤了!   小尾巴忧心忡忡:   它观察了一天,发现阿九没有去吸食木系灵气,也没有去吞吃成精植物精怪,更没有晒太阳。   他按时出门,回来的时候身上檀香浓郁,面容苍白,夜晚正常睡觉,可是它蹲在窗棂下,看到睡梦中的他,眉头依旧是蹙起的。   似是在生生忍着疼。   小尾巴草曳动叶子,将自己的根部从泥土里抽离,蹦跳着从窗棂跳下。   ——它已经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根部,变长变短应对自如,只是小草的身体还是长不高。   房间里的一切,对于两瓣草来说,都有些太过于巨大,特别是这株草还拖着两个半圆形壳。   它仰着头看着灰淡的被褥,随后长长的根系蔓延,像是荡秋千一样,轻轻松松的勾连到床边。   咻的一下荡到了床上。   阿九睡觉姿势很古板   ——小小的身体睡觉,都是平躺在床上,两只小手交叠放在肚脐处。   夜里也不翻身,也不蹬被子。   小尾巴经常能默默盯着他,看一整夜,一整夜阿九都没有翻身,待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洒在身上时候,他便跳下对他来说稍显大的床,更衣出门。   而现在,他在忍着痛。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他还不到五岁,这样遍体鳞伤的伤,对他来说,委实太重了些。   更让小尾巴不明白的是,阿九没有上药,生生的用自己的小身躯扛着。   这像是惩罚。   它见过很多草木精怪,它们受了伤,就要吞噬别的生灵治愈自己,否则,弱小的、受伤的精怪,就会被别人吞噬。   阿九不能死呀。   两片小小的叶子曳动,它迟疑地坐在阿九的肚脐上。   阿九在沉睡。   小小的根系萌发,向着阿九蔓延而去。   那乳白色的根部,越来越大,越来越狰狞。   闭着眼睛的阿九,眼睫微微颤了颤。   似是依旧在沉睡。   狗尾巴草吓了一跳,白色根茎收缩了一瞬,怔立看向阿九,它把阿九吵醒了吗?   然而。   他没醒。   小尾巴浑然不觉,白色的根系小心翼翼的将他整个人包裹住,庞大的根系贴着他的肌肤,细细密密的,似是寻找着血管。   沉睡中的阿九,搁在肚脐处的大拇手指,微微屈起:   灵肃师父说,草木精怪萌生于天地之间,吸取天地精华开启灵识。   从它们开启灵识的那一刻,便开始陷入到无休无止的杀戮中。   生存的本能,便是杀死别人。   不断的杀死对它们有用的东西,汲取灵气,在杀戮中成长。   所以他们寻找出草木精怪,用形成灵识的精怪治病救人,这才是天地之道。   灵肃师父讲课的时候,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仅仅有灵识的精怪,它们没有心怀天下、礼义廉耻,只有吞噬与杀戮,任何怜悯与留情,都是不必要并且危险的。   那时候的警告犹在耳边,阿九闭着眼睛,深陷一片黑暗中。   他平静下来。   小尾巴不会。   如果它真的这样做……   他便杀了它。   ……   乳白的根茎前尖十分细,就那么挑选了一根血管,深深的扎了进去。   古朴的房间里,寂静无声,窗棂外,是一轮弯弯的月。   余辉倾洒。   淡淡的木系灵气顺着乳白的根茎,向着血管里流去,通过根茎,那纯正的灵气流淌入阿九的身体内。   露在外面的,小手上的鞭伤微微闪烁,多时之后,似是好了不少。   月光下,灵气微淡的光流转。   不知道过了多久,它沮丧的看着蔓延包裹在白色根茎里的阿九——怎么治不好呢?   它一直盯着阿九。   想了想,白色根茎微微一颤,一根手指长的根茎断裂开,缠绕在阿九小小的手腕上。   根茎很长,可以在阿九隐约鞭伤的手腕上缠绕三圈,当根茎成为一个完整的闭环之后,脱离了本体的乳白根茎便变了形状:   ——根茎变成了一株狗尾巴草手链。   绿意盎然。   小小的叶子却蔫蔫的垂落下来。   它没精打采的耷拉着叶子,拖着两片厚重的硬壳,从阿九肚脐上跳了下来。   根茎刨开松软的土壤,将自己整个埋了进去,只露出两片嫩芽。   嫩芽对着月亮,它沉睡过去。   床上的阿九缓缓睁开眼睛。   眼眸淡漠清明。   小尾巴没有想要吞噬他。   而是用它的本命枝蔓,为他滋养身体。   他短短的手指落在手腕上的狗尾巴草手链,手链小小的,摸到了毛绒绒的小穗。   他侧头,看向窗棂下的那株小草。   这次,他含笑闭上了眼睛。   清晨鸟叫。   阿九睁开眼睛,他下意识的看向打开的窗棂,骤然间,霍然坐起身来!   小小的花盆里,赫然只有不平整的泥土。   小尾巴不见了!   他鞋都没穿,扑过去抱起花盆,确实不见踪影。   小尾巴被他带回来的这些日子,从来不曾私自离开,就连三天不曾吞噬灵气都没有不告而别,现在去了哪里?   想到昨夜他出于试探,一直观察小尾巴到最后,它元气大伤,难道控制不住,出去吞噬灵气了?   可是,这里可是千灯寺!   师兄弟们都要培育自己的草木精怪,若是被发现了,小尾巴便要被交上去,凶多吉少。   阿九沉着脸,摸着手腕上的狗尾巴草手链。   他快速穿好衣裳,推开门走了出去。   ……   千灯寺里,师兄弟们正常有序的做早课。   待用过早膳之后,阿九便不见了踪影。   为首的师兄冷笑一声:“每天阿九这么积极,凑在师父面前邀宠,现在师父罚了他,倒是有脾气了!”   “那也是人家有闹脾气的资本。”   有人撇了撇嘴,“也只有阿九,才能在故意不交草精之后,仅仅罚了一百鞭子,若是我们,怕是连命都没了。”   “师父能在苏家面前瞒天过海一次,下次呢?苏家养着我们,又不是傻子!”   酸讽声不断,而阿九始终不见踪影。   千灯寺外围。   阿九沉着脸,小小的脸上煞气满布。   千灯寺里他找了一遍,根本没有发现小尾巴的踪迹,它倒是有胆识的,竟然偷偷跑出寺庙!   他想了想,继续往小尾巴的原住地跑去。   不出所料,在那片枯死的领土边缘,在密林里无尽的草丛里,他找到了他的那株小草。   一眼就看见。   因为小草在“跳舞”。   众多狗尾巴草都安安静静的呆在土壤里,只有一根手指长的狗尾巴草,在空中旋转跳舞。   它的叶片染上了古怪的七彩之色,并且卷着一朵鲜艳的多彩蘑菇。   像是喝醉了一般,根茎左边扳右边,差点摔下去。   阿九下意识的去接住小尾巴,小尾巴直接摔在了他的掌心里。   似是不认识他一样,抬着叶片,有些茫然。   阿九:“……”   他蹙眉捏起彩色蘑菇,小尾巴迟疑了一瞬,便乖乖的松开叶子。   阿九叹了一口气,险些气笑了:   跳舞,是因为吃了毒蘑菇。   他捧着小尾巴,闭上眼睛,神识脱离,直接进入小尾巴的灵识里。   灵识里,那片熟悉的绿色灵识,已然染上了一层浅淡的七彩之色。   “你擅自跑出寺庙,忘记我对你嘱咐了吗?”   他想到万一被发现的可怕后果,语气里带着一丝严厉:“真的被发现,那我也保护不了你,你会死,你知道后果吗?”   那团染上彩色的绿色神识醉酒般晃动,半晌,才委委屈屈道:   “你受伤了呀。”   “我想救你。”   “你干嘛,这么凶啊?”   它吞噬过不少的草精,它记得有一次它受伤了,吞噬了一种七彩的蘑菇,当时就痊愈了。   它治不好阿九,那种彩色的蘑菇,应当可以。   可是,这朵彩色蘑菇,怎么让它喝醉了呢?   它委屈道:“我担心你呀。”   阿九呆立原地,抿唇看向小尾巴。   它,担心他?   ……   小尾巴毕竟只是草。   所以它的思维方式,是草的方式。   它用草的方式来救他,用草的方式,想要治愈它。   回去的路上,阿九将它藏在胸口衣襟里,一步一步的回千灯寺。   到了千灯寺里,经过了一座大殿,胸口处的小尾巴不安躁动起来。   它听到了草木精叫,似是在哭喊,似是在哀嚎。   它们在求救!   它伸出叶子,想听。   一只小小的手,伸进衣襟里,捂住了它的“耳朵”。   绿色的叶子,刷的一下泛红。   怎么……怎么按住自己叶片的时候,它会不由自主的发红呢?   中毒后遗症?   这么一来,便忘记了哀叫声。   回去之后,阿九用五颜六色的蘑菇进行淬炼,凝练成晶玉一般亮晶晶的材质,大大小小的蘑菇搭建成了一座小小的蘑菇山,看上去可爱极了。思路手机端 他给它在花盆里,搭了一个微型景观。   小尾巴躺在景观里晒太阳,晒的浑身暖洋洋的,晒累了,就扭头,美滋滋的看着阿九低头看古经书。   它忽然想到,刚才那些叫喊声。   那就是阿九说的危险吗?它能感觉到,至少被囚禁是数百只精怪。   那些精怪,可以逃出去吗?这里好危险,它会不会也被抓进去呢?   阿九能带她下山,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吗?   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要下山离开。   没关系,以后……它可以带走阿九。   小草的脑内世界很简单,它想了一遍之后,便觉着好无聊。   它突然想坐在阿九面前,看他看了什么书。   ……一起学习似乎不错。   那道讨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恭喜宿主第一次出现了自主学习意识!】   【系统:触发狗尾巴草学习任务!】   【系统:解锁中小学必备古诗词,宿主眼前便是一首诗,一天内背会即可。】   灵识海里,出现了很多字符。   小草:这是什么?不要!   【系统:你得背一首吧?】   小草腼腆地说:“不认字。”   嗨呀,它只是一株草,一个彻底的文盲。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系统:……   它选择死亡。 第202章 怕疼   “你想学字?”   小身板坐的笔直,阿九看着桌子上的小花盆,清透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笑意。   “草木精怪刚有神识,便有学习的倾向,倒真是少见。”   从头到尾,小尾巴表现的都不像是无脑的草精,更像是……一个人类的幼童。   人类自然是与草木精怪不同的。   他教授一个……草精,着实有些好笑。   小尾巴浑然不觉。   它绿色叶子有些蔫蔫的,似是失去了水分,抬着叶片,茫然地看着他。   怎么还不教呢?   阿九抿唇,肉乎乎的小手慢慢摸着手腕上的草绳。   草绳手链在滋养他的身体,那痛苦灼灼的鞭伤,在缓缓的痊愈。   师父当众惩罚他,自然没有手下留情,将手中饲养的灵植丢了,对于千灯寺来说,是极为严厉的事件。   鞭伤不得用药,自己痊愈。   师兄弟们,无一问津。   只有小尾巴,它为了救他,竟然断了自己的根茎。   这样的傻事,仅仅是一个草精能做出来的吗?   仅仅将小尾巴,当做一个草精看待?   他做不到。   小尾巴想要识字学习,那么,他便教它。   日后,也许是数百年后,小尾巴便会化成人形。   识文断字,倒也不算是做了无用功。   阿九将手中捧着的佛经放下。   转而站起来身,拿了一些笔墨纸砚过来。   小尾巴:???   他沉心静气道,“那些不适合你,我从开头教你识字。”   小尾巴:……   阿九怎么跟系统说的话一样呢?   小手握着毛笔,一笔一划的写下启蒙生字。   淡淡的墨香萦绕。   阿九一笔一划写着工工整整的字体,它能看出来,这些字比他平时写的要大很多,工整很多。   要准备多久才会教它呢?   还是要等待吧。   不过它一直在等,那么等一等,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在这种浓墨淡香中,昏昏欲睡的小尾巴,进入到了梦乡。   梦里,是熟悉的绿色。   浓郁的雾气还在飘荡,遮住了它本就狭窄的灵识海,平日里它不管不顾酣睡,今日不知道怎么,总觉着睡不着。   浓雾里,有什么呢?   它试图飘过去,想要穿进绿色浓雾里。   融入浓雾里不过半会,似是无法盛纳一股,刺痛从灵魂深处传来!   痛!   好痛!   整个灵识海四分五裂,几乎崩塌。   狗尾巴草痛的几乎挤成一团,它却想去看看,这浓雾里到底有什么。   只是……   灵识海太小,太脆弱,下一秒,它的灵识海出于自我保护,直接将她“弹”了出来。   被弹的七荤八素的狗尾巴草,晕乎乎地睡着了。   ……   秋意渐冷。   小院子里的读书识字,不怎么愉快。   阿九虽然年纪小,却澄澈斐然,隐约带着一丝仙气,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在意,无欲无求。   然而,当起成为小尾巴的先生时候,却仿佛变了。   极为严厉。   “这个字,是唤作‘道’,值得是天地轮回的规律和法则,”他的嗓音还带着些稚嫩,却别有韵味。   “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他念出在大字下面的引用小字,“你生于天地之间,便是符合天地大道,是以,这个字,你也要认得。”   小尾巴叶片都要纠结成一团:“……”   灵识海,有点疼。   好复杂啊。   学习这么复杂的吗?   一连七天,讲了七十个生字,每个字都有很多寒意,小小的脑袋里装了大大的烦恼。   灵识海中更疼了。   它的叶片滴溜溜的往外撇,一根略肉乎的小手将它的叶子扭过来,认真道:“看书。”思路 小尾巴:“……”   呜呜呜。   ……   早晨披着晨光学生字,晚上看着阿九披着寒霜念书,小尾巴困的打瞌睡,也只能被摁头看书。   更为可怕的是,一连三十天,一天都没有休息。   小尾巴厌学了。   这天,当她背古诗的时候,怎么也背不下来,她看着那么多字,灵识海中的绿色烟雾翻来覆去的翻滚,几乎要将她疼的裂开。   为什么背书会这么疼呢?   它的叶子蔫蔫下来,躲在蘑菇堆里不出来。   阿九极为严厉地说:“你自己选择了路,自然要走下去,这才坚持了三十天,便要放弃了吗?”   他仔细观察过小尾巴,当它识文断字之后,生长速度在加快!   一年半,不过是两片指头高的嫩芽,现在却已经手掌高了,小小的叶茎已然挺立起来,甚至有些清秀的意味。   不是他的错觉。   开启灵识时候,加以明智,是真的能增加小尾巴的修为。   若是能坚持下去,兴许,小尾巴几十年便能开启神识海,踏上修仙之路。   那时,它便能化为人形。   想到这里,阿九一直平静的心,不知道为何,便有些快速跳动起来。   他也许能,看到小尾巴化成人形的模样。   然而,小尾巴闹脾气了!   它藏得严严实实,罕见的跟阿九生气了!   阿九无奈。   小小的身子坐的笔直,看着花盆里五颜六色的蘑菇堆,根本找不到小尾巴。   小小的眉头蹙起:“增进灵识,明智论道,有本有根,长于上古,你既然开启灵智,怎可因艰苦枯燥而自怨自艾?”   小尾巴更委屈了:听不懂嘛!   为什么阿九当先生之后,就开始四个字、四个字的讲话了呢?   它努力了很多很多,可是每学一个字,灵识海中便会疼痛一分。   它第一次说给阿九听的时候,他只认为是它惫懒。   小尾巴便不说了,它一个字一个字的认字,之后疼痛便渐渐适应,变为可以忍受的疼。   但是当授课内容开始升级,变成简单的古诗之后,难度支线增加,她的灵识海便承受不来。   当它试图想要记住更多知识的时候,是几乎能将她撕扯开的疼。   它好怕疼啊。   阿九这次极为严厉,小尾巴委屈的摇叶子,他也没有进入它的灵识海。   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小尾巴,“道心清明,方成大道。”   小尾巴险些被气晕过去:又说四个字!   ……   阿九结束了功课,刚刚踏进院子里,小小的身形便一僵。   花盆里静悄悄的,他丝毫感觉不到小尾巴的气息:   ——自从小尾巴将根茎断了,化为他手腕上的手链后,呆在他身上的时间久了,久而久之,便产生了一股玄妙的联系。   他能感觉到小尾巴的存在。   院子里,已然没有狗尾巴草的气息。   小尾巴自己想要开启灵智,却因为功课过多生气,竟然又不顾他们的约定,丢下花盆离家出走。   真是……又无力又怒它不争。   初秋的天,冷肃萧瑟,阿九抿了抿唇,转身关上门离开。   ……   没有任何气息。   阿九白皙的脸上,渐渐染上一层阴沉。   千灯寺里,没有小尾巴的气息。   小尾巴的出生地,也没有它的气息。   它常去吸食灵气的地方,更是没有任何踪迹。   他四面八方都去查探过,抓了一些草木精怪询问小尾巴的行迹,一无所获。   仿佛小尾巴就这么永远永远离开了他。   它心智不全,不过是一株小草,它的灵识海,又有多少的想法呢?   大抵只有直来直去的情绪。   他将它气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吗?   阿九坐在高高的悬崖之上,看着天际无穷无尽的波澜壮阔,山野尽头,是师父叮嘱过不能前去的裂缝,那里,是结界的尽头。   小尾巴会去那里?   阿九短短的小腿,悬空在悬崖上。   可怖的山风骤起,他的刘海被风吹起,一双清透的眸子里,渐渐冷厉起来。   不可能。   小尾巴,不会离开他。   夜色降临。   “砰!”   木门四分五裂,一个六七岁的小和尚像是砸沙袋一样,被狠狠摔在了光洁的地面上。   他的头锃亮,脸上却带着扭曲的笑意:“你竟然敢对同门下手,你有本事杀了我啊?”   饶是他说着凶狠的话,眼神却暴露了他的心虚,四处飘浮着,看着那一层肉眼不可见的结界。   这里,是千世堂。   是贡济交上来的草木精怪的地方,今日轮到他与另外一个师兄值守,师兄喝了酒,他便偷偷的将小草精关进了炼妖笼中。   小草精那么小,怕是放进去就会被炼化!   本以为阿九不会发现,待他发现的时候,小草精已然被炼化成丹药,什么痕迹都不剩下,便是阿九真的来找他,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阿九已然瞒下他的草精,但凡说出草精任何事情,他隐瞒方丈,蓄意背叛苏家,不死也要关上禁闭十年!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阿九的修为,竟然这般高!   小小的身子瞬间便到了他的面前,与此同时挥手布下的结界,将整个千世堂笼罩住,他根本无法逃离!   阿九的修为,他竟然看不透!   事实上,阿九的修为,千灯寺里,除了师父,谁也不知道。   这些年来,他带头欺负阿九,阿九始终没有反抗过,只是用那种冷漠虚伪的眼神看着他们。   就像是看着一场闹剧。   那赫然是怜悯。   他以为阿九不反抗,是因为修为低微,更是受不了这样的眼神,愈发带头欺辱阿九,最近半年,阿九却越发淡然。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他总觉着,阿九培育的草精不见了有古怪,他受罚一百鞭的时候,那个眼神……跟他看自己的眼神,是一眼的。   都是漫不经心的怜悯。   阿九的院落有禁制,他盯了阿九半年,终于看到了一只溜出来的小草精。   哈,一根狗尾巴草!   阿九俯下身,小小的手,卡在他的脖颈,略带着稚气的声音道:“小尾巴,在哪里?”   他竟然真的觉着,阿九会杀了他。   那一瞬间的恐惧,让他颤抖着手,指向了正中央的炼妖笼。   下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砰的一声,像是碾碎一般的爆炸,便陷入到空寂中。   神识飘散。 第203章 苏家   千世堂里,是与古朴寺庙截然不同的通透瑰丽。   脚下的玉石是炼灵石,形成强大的屏障阻挡了灵气的使用,这也是为何阿九的师兄说有本事杀了他的倚仗。   谁能在千世堂里动手呢?   可是他没有想到,阿九,这个过于平淡,乃至悲悯沉静的小孩子,竟然将他的神识碾碎。   头顶苍劲的古木垂落下水晶石,细碎的水晶石将灵气全都隔绝,而往中央走去,便是庞大的水晶通透的炼妖笼。   通体盈透,水晶斐然,与整个千灯寺截然不同的沉肃。   细碎水晶锁链从穹顶而下,缠绕在炼妖笼上,阿九快步走到它面前,脚步缓缓的停了下来。   千灯寺,千万年来便是治病救人的所在,救的,始终是人,炼的,始终是草木精怪。   每隔半年,交上去的是活着的、资质好的精怪,而另外一些资质不好的精怪,便统一由千世堂的炼妖笼统一炼制。   入内,皆无所存。   小尾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狗尾巴草精。   它那么傻,连自己的本命精魄所在的根茎,就那么毫不犹豫的给了他,它闹脾气的时候,不知道危险,直接出了院门就被捉了起来,它的灵识,甚至弱的只能学习七十个字……   是他从种子起,一天一天的呵护,种出来的小草呀。   清淡的眸子里,愈发淡漠。   他伸出小小的手,手掌竖起,拍向炼妖笼。   极为纯正的灵气,骤然从天地间引发,水晶石想要阻隔灵气,却根本无法阻挡他的意志。   淡灰色的衣袍闪烁着不知名的微光,无风自动,衣袍吹起。   他明明是极为沉静的神色,眸子里波澜不惊,天地却在战栗、恐惧。   平静的表面下,是惊涛骇浪的愤怒。   玄而又玄的念力。   灵肃师父说他能说话的那一刻,便告诉阿九:他不可动用灵气,他不可动怒,他亦不可贪恋不可之事。   从此,他一直遵守着师父的嘱咐。   他心性平淡,他克己复礼,他无欲无求。   然而此刻,他想它活着。   “哒”一声,炼妖笼随着他的心意而开。   那一瞬间,无数的哀嚎与嘶吼冲耳而来,无数的异彩灵气疯狂着想要冲出去,却被银色的、恍若水流般的灵气束缚住,挣扎不得。   它们,已然便炼化成细碎的碎片,没有本体,没有灵识,只有想要逃脱的本能。   小尾巴会藏在哪里呢?   数千灵识,他一片一片的分割开,一片一片的识别情绪。   没有。   没有。   那些分崩离析想要逃离的情绪碎片中,没有任何他熟悉的气息。   除非……小尾巴已经被炼化了。   阿九的脸色,骤然沉下来。   束着他一头白发的木簪无声的“砰”,碎裂成粉末。   绑着白发的布条亦是随着白发散落,还未飞舞便消散于天地。   白色长发飞舞,他眸光愈发淡漠。   没有,没有任何一个情绪,是属于一株小草的。   千世堂外,秋意浓郁,万物枯萎。   树叶萧萧飞舞坠落,无尽的寒意愈发浓郁,天幕灰沉沉的压下来,压的那般深沉。   轰隆——   黑压压的云变幻着,一道闪电攸然下,雷雨阵阵。   天在怒吼。   ……   炼妖笼里,忽然传来了一丝细微的响声。   阿九骤然一怔,拧眉看着黑洞洞的炼妖笼,这等法器可炼万物,修士神识根本不能进去,然而他却极为坦然的,将神识沉入到最深处。   在一片漆黑弑杀的空洞里,他在最深处,看到一枚小小的圆丹。   木质的,像是一枚小小的果子。   果子的壳收拢,闭合的密不透风,像是睡着了一般。   直至感觉到阿九的神识气息,滴溜溜在原地打了一个转,似是茫然的在寻找。   阿九心里的那股气,骤然停歇。   “小尾巴。”   他轻唤它。   ……   被从壳里揪出来的时候,小尾巴还在打哈欠。   它变得很小,大约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两片豆丁一样的嫩芽蜷缩着,绿的几乎能掐出来水。   “哼。”   它看到阿九,似是生气了一般甩了甩叶子,复又小心翼翼的扭头看他。   这次,阿九直接将神识侵入到它的灵识中。   “怎么回事?你来说。”   灵识海中,对着那抹绿意,阿九沉声说。   缩小了很多的狗尾巴草说,它当时厌学不想学习,便想离家出走,结果刚出门就被一个小和尚抓到了,将它塞进一个黑漆漆的袋子里,之后,便到了这个笼子里。   刚到笼子的时候,它就哭了。   太疼了!   炼妖笼是要将草木精怪撕扯碎,炼化成纯正的灵气与生机,小狗尾巴草承受着这样的撕扯,顿时觉着学习的疼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可是后悔也晚了。   两边都是疼,没想到离家出走还是要疼一遭。   它跟着一群草木精怪一起疼,疼着疼着,灵气渐渐消散,生机渐渐消散,努力了一年多才从一个小芽变成了小草,赫然又变成了小拇指大的小芽。天才一秒记住 直至这时,身上的硬壳便将小芽塞进去,合拢起来,阻隔了炼妖笼的法力。   它疼的要命,不知道何时便晕了过去。   “我……”   它委屈极了:“学习也是疼,不学习也是疼……我还是学习吧……”   阿九没说话。   他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一团绿意。   绿意已然变小,只有小小的一团,那是因为灵识海受到重创的原因。   差一点,小尾巴就没了。   阿九不说话,小尾巴紧张等了半晌,终于,竭力的,将那团绿意,渐渐幻化成它的本体。   自从这次炼化之后,它发现,它虽然变小了,却更能自由的控制自己的灵识海。   一抹小小的绿芽悬浮在阿九面前。   阿九一怔,旋即抬手。   小尾巴瑟缩了一瞬——它见过千灯寺的责罚,是要打手心、打鞭子的……阿九是要打它的叶子吗?   然而,没有。   温热的小手落下来,落在那小小的叶片上。   狗尾巴草的叶片,其实不是肉嘟嘟的光滑,而是简朴的,带着些滞涩。   指尖揉着叶片,小尾巴的绿色叶子,硬生生的,又变红了!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是小草的涩然。   它小声说:“你不斥责我啦?”   阿九顿了顿:“不怪你,是我的错。”   小尾巴:啊?   它茫然的看着他。   阿九看着缩小了一圈的小尾巴,恍然看到了刚种出来小草的模样,他微微闭眼,想到他苛责小尾巴,说它没有持之以恒,说它半途而废……   而当时,小尾巴分明说它疼。   他却以为它是想要放弃而撒谎。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疼。”   小尾巴离家出走前,他本有机会去它灵识海中询问异常,可是他没有。   “以后,你可以不学。我不再逼你。”   “你怎么了?”   “没什么。”   他捂住它的叶片,“你睡一会,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不容置喙。   小尾巴急了,要学要学要学!   这次炼制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觉着诗词好简单!   浓郁的学习欲望蓬勃萌发,驱使她想要学习。   这该死的阿九,不想学的时候逼着它学,想学的时候怎么还不让学了呢?真是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人类,真的太复杂了!   千灯寺里,发生了一起命案。   本该值守的师兄枉顾指责,赫然去整夜喝酒,不仅如此,还带着小师弟一同饮酒。   到了夜里的时候,小师弟不胜酒力,赫然打开了炼妖笼。   被无数尚未炼化的精怪魂魄吞噬,神识海爆裂。   死的很惨。   这件事,让平静的寺庙里,多了一丝阴霾。   灵肃大师苍老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按部就班的令彻查此事,从那之后,所有的师兄弟俱都加强了管理和巡逻。   在当值时候愈发严格。   自从那日起,小尾巴很少见到阿九回来。   ……   “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为师希望你好好反省,直至你想明白为止。”   漆黑的禁闭室里,阿九盘腿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眼眸紧闭,白色的长发散落,衬得小小的肩膀愈发瘦削。   他已然在禁闭室,呆了一个月。   ——他不可动用灵气,他不可动怒,他亦不可贪恋不可之事。   师父当初说的话,他不懂。   但是他本性就平淡无波,这几年来,他忍受欺辱,不过是觉着不过尔尔。   然而当小尾巴消失的时候,他才明白,他其实有所求。   他想求什么?   一片漆黑中,那双冷漠众生的眼眸,赫然睁开。   阿九不在家,小尾巴初时寂寞,很快就适应了。   因为它开始自学了:学会了生字之后,想要学习更多的知识,只需要有学习的态度就可以。   学习使它的时间过得飞快。   房间里只有它一个草,它除了看书便是等阿九回来。   久而久之,它知道房间里一共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一个木柜。   其中书籍一千二百本,编纂的狗尾草专用书籍十五本。   经过炼制后,它的灵识可以幻化成实质,小小的叶子却始终没有长大。   它幻化出来一根狗尾巴草长棍,用来当做攻击武器   ——如果有蚯蚓和蟋蟀闯进来的时候,它就用灵识控制武器,挥舞着狗尾巴草大棒攻击侵略者!   直至那天,它看书的时候,脑子里想起来一句话:蜂蛾微命,力何固?   印象中,似乎是有人教过它的。   一头白发,似是霜雪,身量尚矮,平静淡漠。   那背影,好生像是阿九。   ……   窗外,传来喧闹声。   有快速跑过去的嘈杂纷乱,小尾巴灵识放出来,便隐约听到几句话:   “苏家来人了!快,将我们准备的草木精怪拿出来!”   “这么紧张做什么?不是例行的检查吗?”   “你不知道?苏家少主来了!这次,要为冥主大人挑选炼制丹药用的极品草精!”   一瞬间,不知道为何,小尾巴的叶子紧张的竖起来。   那一刻,它明明不知道冥主是谁,却分明想要杀了他。   ……糟糕,它不过是个被杀的草。   能产生这种想法,倒真是一株狗胆包天的,疯狂的草。 第204章 信徒   小尾巴趴在墙头,隐藏在墙头一丛丛狗尾巴草里,在高处,遥遥看着远处的一行黑衣人。   萧凉的午后,连日光都显得暗淡。   蜿蜒上山路,一行黑袍冥修拾阶而上,沉静且死寂,散发着极为危险的气息。   而这些人,皆数在为首的女子身后,不敢稍稍逾越。   那女子身姿曼妙,酥胸半露,行走间紫灰色轻纱飘动,露出修长美艳的大长腿,微淡的日光下,灼热的耀眼。   是死气与张扬混合的风姿。   肃立成两列的和尚们俱都垂眸,不敢抬眼去看。   千灯寺的灵肃大师迎上前去,苍老的脸上目不斜视,仿若无物。   他一手持念珠,一手伸开,“苏少主,里面请。”   被称为苏少主的女子哼笑一声,一阵香风闪过,便直直往里面去了。   那一瞬间,灵肃大师抬头,眸光微凝,与小尾巴视线遥遥相对。   隔着遥远的山林,小尾巴赫然觉着,灵肃大师在盯着它!   它吓得往下缩了缩,藏在了草丛里。   密林隐约,他们身形隐去。   从这个角度,便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小尾巴小心翼翼的探头,耸拉着叶子,想到了千世堂里无数的同族。   都被杀了呀。   它蔫蔫的,提着自己的圆壳和根茎,缩回到了蘑菇花盆里。   ……   禅房内。   苏少主苏佻佻身姿婀娜坐在上首,倚在古朴檀香的椅背上。   一头浅灰色长发披散,几乎垂落在地上,发上缀着紫灰色死寂的幽冥花 ——这是与幽冥情花同样种类的花朵,极为稀少,只有高层的冥修才会拥有。   紫灰色轻纱微荡,裙摆下缀着盛放的幽冥花,白色枯骨纽扣为装饰,闪着幽冷的微光。   苏家的女人,每个都艳丽多姿,灼灼逼人。   灵肃大师浑然不觉坐在下首,他一身古朴长袍,脸上的皱纹深深,“苏少主,这次进贡尚且不足半年,为何便要再次索求?”   千灯寺身处结界正中,灵气灌注天地间,极为充沛,修炼速度一日千里,整座寺庙受苏家供养,条件极为优渥。   同样,千灯寺亦要提供给苏家源源不断的草木精怪,每个修士常年共养数只精怪,以供挑选出最符合苏家人的生灵。   这几十年来,皆是如此。   “草木精怪皆是生灵,纯澈斐然,需要时间培育,若是不足半年,便灵气不足,难以入药。”   苏佻佻手中把玩着一根紫灰色长藤手杖,漫不经心地说:“本少女才懒得出门,不过是冥主大人所命罢了。”   她微微抬眸,一双泛着紫灰色的眼眸熠熠生辉,“老和尚,我也不瞒你,除去幽都必要的消耗外,冥主大人所需的生灵越发多了,你千灯寺供养不足,惹的冥主大人降罪下来,谁也保不了你。”   苏佻佻笑容娇媚,是美艳而又灵气的冰冷笑容。   灵肃大师微微垂眸:“天地灵气皆有定数,杀生太过,未免太违天地轮回之道。”   苏佻佻嗤笑一声,她微微倾身,胸口白嫩鼓起,越发夺目:“傻老头,听闻你惩戒了一个小徒弟。”   灵肃大师一怔,波澜不惊的面容终于被打破。思路   “叫做阿九是吧?”   苏佻佻似笑非笑,似是看穿一切的艳美笑容:“这千灯寺身处结界内,与锁幽塔西南、东北方向相对,一方生机,一方死寂,为的就是镇压锁幽塔那位,已然有几十年。”   “为了锁幽塔那位,几十年内封锁严密,五年前,你说出结界之后,便带回来一个婴儿,这婴儿如今已然长成,却一个草木精怪都未交上。你说,这小孩,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眸光森森,杀意笼罩,却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我不是傻子。”   “——或者,你把我当傻子?”   这是威胁。   灵肃大师缓缓闭上眼眸。   ——苏佻佻,以为阿九是他饲养的精怪。   五年前,他捡到阿九的时候,其实,并未出结界。   从千灯寺往东北方走,一直走到灰蒙蒙的天色尽头,便是“千灯界”,无数的白色生机与黑色死气蔓延交织,汇成一片星影碰撞的海。   这片海花,悬浮在千灯界上,似是无数盏琉璃灯交错。   这便是千灯寺的来源。   而在这生机与死亡交织的地方,灰白长袍飞舞,他的耳畔,隐约是一声婴儿的啼鸣。   婴儿的哭声,从亘古处而来,渺渺飘进他古寂的心。   那一瞬间,百年未动的佛心,隐隐有些震动。   从天地间,隐约传来一抹空灵的旨意。   ……   灵肃大师嗓音亦是苍老:“听闻冥主大人与魔界已然决裂,冥魔之盟分崩离析,魔尊似是发疯一样攻打幽都,冥主自顾不暇,屡屡受伤。”   “这伤势,究竟到了何种程度,要千灯界几十年来的天地滋养灵气来弥补?”   千灯寺是极为特殊的,特殊就在于,它是镇压锁幽塔的结界。   锁幽塔下,是几十年前宫变身死的冥君残魂。   冥君是千年来罕见的冥身,杀之不死,只能镇压残魂,饶是如此,隔着深渊峡谷的锁幽塔,已然被余威炼成一片地狱。   地狱愈发灼热可怖,千灯界这里,便愈发生机勃勃,天地滋生的草木精怪便愈发生机浓郁。   生与死,抵死交织。   这是整个修仙界不曾所知的秘境。   苏佻佻懒懒道:“你罚了他,也是保了他,便不会任由他送死。你想养个精怪娃娃,想养炉鼎也好,单纯圣母心发作也好,都与我无关,只要别给我找不痛快,随你怎么样,我就当没看到,你好,我也好。”   她的婚事正在商谈:   冥主冥寒蝶被魔界这边反水打的极为辛苦,便将主意打在了妖都上。   妖都与幽都素有联姻的历史,只不过上一次还是上百年前的事情,苏家善出美人,又是幽都中流砥柱,联姻之事,进展的很顺利。   只不过妖太子那蠢小子,被那第一美人迷的神魂颠倒,婚事陷入僵局,此时若是她的任务出了纰漏,阴沉不定的冥主对她不满,谁知道会做什么呢?   苏佻佻高傲自负,自以为聪明。   眼见为实,她只看到了片面,加之猜测,便成为自己笃信的事实。   她自以为是,言之凿凿,以为这便是所谓的“真相”。   灵肃大师手中的念珠,缓缓停滞。   他微叹一声,“既然苏少主如此坚持,老衲只能遵从。只是千灯寺与锁幽塔乃天地命脉,一息相接,千灯寺的生机骤然变动,怕是锁幽塔不稳。”   苏佻佻嘻嘻一笑,紫灰色的眸子美艳到不可方物。   她嘲讽道:   “冥君死了几十年,身体都被碾成渣扬了,魂魄被切割成无数份,锁幽塔里像是炼狱一般。你觉着,冥君大人那一缕魂魄,还能活过来吗?”   ……   禁闭室内,寂然无声。   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入门处落了一角油灯。   而此刻,那盏油灯被枯瘦的手抬起,缓缓的,提灯走向深处。   黑暗中,坐着一个身量尚矮的孩童。   他的面容白皙,年龄尚小,却隐隐有一抹,蔑视众生的悲悯。   他闭着眼睛,小眉头紧皱,似是痛苦不堪。   直至满头冷汗,他霍然惊醒,那一瞬间,他澄澈的眸子里,是疯狂翻涌的混沌雾气。   灵肃大师缓缓蹲下,平视着阿九:   “心魔,开始萌芽,总有一日,它要吞噬于你。”   “阿九,你为何不斩断心魔?”   他的掌中,赫然出现了一枚圆滚滚的果实。   那果实纹路清晰,赫然是木质的,似是裂开的壳拼凑在一起,有什么蜷缩在里面。   “你的草精便在这壳里,斩断心魔,便可继续走在修行大道之上。”   那苍老纵横的沟壑里,眼神渐渐,显得偏执而疯狂。   像是质问的信徒。   ——五年前的那一瞬间,百年未动的佛心,隐隐有些震动。   从天地间,隐约传来一抹空灵的旨意。   圣子降世。   他便是圣子第一位信徒。   圣子是纯净的璞玉,本该无欲无求,藐视众生。   可是不知道从何时起,阿九的身边,便出现了一根草。   阿九本该看着无数的生灵生死由命,却为了一个草精,违抗了灵肃大师的命令。   那天,他并未交出培育的草精。他用瘦弱的身体,撑了一百道鞭子,鲜血淋漓。   仅仅为了保住微不足道的草。   圣子降世,福祉众生。   圣子本不该为了一个草精而驻足。   更让灵肃惊惧不安的是,尚未归位的圣子,赫然悄然产生了“心魔”!   “心魔”此物,在修仙界极为罕见。   它最初萌发之时,是执念、是偏执、是求而不得,是懊悔恼恨……   对于寻常人来说,生出执念极为寻常,这些情绪只会成为道心路上的磨练,并不会衍变成令人闻风丧胆的“心魔”。若后演变成心魔,所受历练着,无一不是修仙界中的佼佼者。   是劫难,也是历练,若是能度过心魔,便可修为大进,可踏飞升。   数百年来,听闻炼心魔者,也不过数人。   对于阿九来说,在执念萌发的那一瞬间,便成为可怕的灾难:   ——他的心,太干净、太澄澈。   他本就是天地之间降生,行的是天意轮回之事。   他的灵台,空茫无一物。   而现在,他将他的灵台上,放了一株狗尾巴草。   ……   眸中的那抹混沌灰蒙尚未褪去,阿九的眸光,落在灵肃大师苍老的掌心。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是小尾巴圆溜溜的壳呀。   他轻轻开口:   “斩断,心魔?”   “斩谁呢?”   “小尾巴?”   那一瞬间,灵肃苍老的面容骤然一紧,杀意!   这怎么可能?   五年来,阿九就像是极为透彻的水晶之人,无欲无求、平淡玄然。   没有欲望杀意,更没有所求贪恋。   而此刻。   阿九缓缓抬眸,看向灵肃。   那双稍显稚嫩的、藐视众生的眸子里,极为清浅淡漠的一笑:   “还是说,你?” 第205章 冥君   极度的狂热。   信徒的眼底,只有纯澈的圣子。   圣子自打降生之时,便是天地轮回所化,行的是红尘历练不染尘埃之劫,代表的是天道圣意。   这些年里,圣子就像是他所接受到的冥冥旨意一般。   是与寻常凡俗之人截然不同的圣洁高雅。   然而,灵肃大师却在失控。   愈发狂热,就愈发疯狂。   直至灵肃大师抖动着如同霜雪的眼睫,想要挣脱阿九的视线,却根本无法颤动分毫……   那双沧桑睿智的眼眸里,终于,都是惊悚   ——圣子的杀意!   杀意本就属于无形。   圣子的杀意,是必死之局。   阿九淡漠的看着他。   看着他的“师父”。   他的师父,实际上从未教授过他什么,他也完全不需要人教授。   他的顿悟,皆是来自于一念之间。   心念转,天意成。   灵肃大师张开喉咙,想要说什么:   ——你不能杀我。   ——我承接天地冥冥旨意,你唯一的信徒。   ——你是圣子,你怎可为了一个小小的草精,而妄动杀意?   阿九那双稚嫩的眸子,看向灵肃大师那双沧桑的眉眼,平视。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他明白灵肃大师说的话。   众生与他何干?   他极为平静地说:   “我亦不想再惶惶。”   灵肃大师愤怒、质问的眼眸骤然定格。   恐怖到无法反抗的威压压下来。   是无法抵挡的冥冥中意。   那一瞬间,阿九与脚下所踏的土地,与头上所顶的天,与禁闭室缓缓掠过的浅风融为一体。   那一瞬间。   他不是阿九。   阿九的脸色刹那犹如锡纸,白到恐怖,嘴角缓缓溢出一丝鲜血。   白色的发,与红色的血交织。   灵肃大师数百年来清修而来磅礴灵气恍如凝滞,他清晰的感觉到,一念之间,自己的神识海崩塌重塑,他的肉体分崩离析。   可是,他明明还站在这里。   刹那间,眼底一片空白。   神智,被抹去。   遥远的中州大陆,仙都。   司徒同光惊的将拂尘一甩,踩在拂尘之上便往圣庙而去。   在他感受到圣子之意的同时,九位长老自然也感应到了。   越是逼近仙都之巅的圣庙,天际越发疏朗,周遭便越是威压,生机与死气交织,幻化成一道道玄奥的光明与黑暗。   在通向天际之路上,开满了赤色的曼珠沙华。   花瓣似是向天际祈祷,面对九霄苍穹,张开手掌。   圣庙里,九位长老面容沉肃,已然在感知这圣意产生于何处。   “圣意仅仅一瞬间,我只能感受到,是从西方而来。”   “西方?”   仙都坐落与中州大陆的最中央,西北方是幽都三州,围绕着仙都的为中州仙都范围,除此之外,还有不属于任何势力的州际,再往西,便是魔宫七州。   也就是说,除了坐落于海上的妖都之外,圣子降生在仙都、凡界、幽都、魔都的可能都有。   说了跟没说差不多。   司徒同光飞的白发凌乱,眉心一点红愈发灼热,他急促道:“再感受一下,这才五年便有了如此强盛的感应,说不定能尽早寻回圣子。”   九位长老列阵,指尖灵气结成阵法,全力追寻那一抹与天意沟通的圣意。   ……   圣子在凡尘里呆的愈发久了,便有可能出现更多的变数。   圣子身份特殊,日后潜心侍奉苍穹,他的强悍,是远超想象的。   可是天道循环,在凡尘中的圣子,却愈发有可能遭遇更多的变数,每个变数,都是触目惊心的可怕。   越早找到圣子,圣子顺利“归位”的可能性才会更大。   三十年前,圣子亦是曾经降世过,他们寻找了十八年,却杳无痕迹。   直至不灭州归位成仙雷劫骤现,圣子的归位失败了。   仙都在不灭州调查许久,这才知道圣子赫然困于女子身上,这女子平平无奇,竟然能将本性空无的圣子打动。   情爱,才是圣子失败的原因。   这次,不过降世五年,便有了圣子的踪迹,更能与天意沟通,何其强大。   若能找到圣子,便可迎回圣庙。   几十年来圣庙无主的情况便可被打破。   这几年魔宫与幽都陷入内乱,正是趁机振兴中州大陆的时机。   想到这里,司徒同光淡然的表情再也无法维持,“怎么样?找到了吗?”   沟通天意,谈何容易,天地间的那抹悬震的天意终于消散,再行窥探,便是逾越。   无声的一声震裂,九位长老阵法被废,噗噗噗的飞出去,打在冰冷的石柱上。   口吐鲜血,面容萎靡。   圣庙之内,空寂冷然。   司徒同光凛然而立,白发飞舞,眸眼灼灼生辉:   ——最后的旨意,是在西方偏南。   第二日,苏佻佻再次来到千灯寺。   灵肃大师前来迎接,古朴的衣袍,飞舞的长须,看上去苍老悲凉,与寻常没有任何异样。   然而当他抬眸的那一瞬间,苏佻佻却分明感觉到,灵肃大师与一天前有些不同。   有什么不同呢?   她赫然心惊,再去看时,却杳无踪迹。   灵肃大师慢条斯理道:“苏少主的意见我已然考虑过,就按照冥主与苏少主的意思来做,从今日起,千灯界的生灵不再受到管束,任予取用。”   紫灰色的裙摆上缀着幽冥花,苏佻佻唇角一勾,“不愧是冥主大人看重的大师,有你镇守锁幽塔,冥主大人,自然是放心的。”   她袅袅婷婷站起身来离去,只留下幽冥花的余香。   禅房里,冷冷清清。   灵肃大师的鲜活已然不见。   他坐在檀木椅子里,一动不动。   恍若腐朽。   圆溜溜的木壳被打开的时候,小尾巴正在睡觉。   自从炼制过身体之后,她发现神识海中的那些绿色浓雾渐渐清晰起来,她甚至可以隐约看到一条银色的大河!   河里闪烁着点点波浪,亦是银色的,不同的是,那些波浪是文字形状。   她无法捕捉到那些文字波浪,亦是……不认识字。   她现在只认识四百个生字。   不仅如此,睡眠质量也变好了!这几年里,她基本上没有睡过好觉,总感觉有什么痛苦悲伤的莫名其妙的情绪,从能看到银色大河开始,一股小小的希望便在心底萌发。   它总觉着,只要长大,就会有一个结果。   事实上,它确实正在努力长大。   柔软的拇指帮着它将木壳剥开,露出两片脆嫩嫩的小芽:   ——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阿九看着叶片便知道小尾巴的情绪。   它赫然是刚睡醒。   手指轻柔的捏在叶片上,阿九的声音很空灵,亦是温柔:“吓到你了吧?疼不疼?”   “诶?”小尾巴不明白,“怎么了?”   它昏睡过去之前,看到灵肃大师推门而入,直直地向着蘑菇花盆而来。   他一挥袖便将它带走,它知道那是阿九的师父,它以为不会有危险。   难道,跟着阿九的师父,也会有危险吗?   “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白色额发下,那双眸子清冷生辉。   千灯寺里,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这些年里,修士们一边清修,一边培育精怪灵识,倒也轻松惬意。   千灯界里始终是这样幽远而又惬意的节奏,如今,节奏被打破了。   灵肃大师同意了苏家的要求,每年交两次改为每年交十二次,每一个月就要交上去一批开启灵识的草木精怪。   谈何容易!   毕竟,千灯界虽然灵气远远超脱寻常秘境,却也不是随地都是开了灵识的大白菜。   命令已下,整个千灯寺的数百名修士,只能服从灵肃大师的命令,培育灵识。   可怕的杀戮,从这一刻开启了。   生与死,亘古以来便是对立。   想要草木精怪开启灵智,除去自然的萌发,便只能是杀戮、吞噬。   当杀戮到尽头,最为强大的草木精怪便会自厮杀中而出。   千灯界的灵气永远没有耗尽的那一天。   这便意味着,当放开了杀戮,便是灾难的开始。   寺里,只有阿九的小院子,始终平静。   ……   深渊峡谷,锁幽塔外。   浓稠的黑色沉沉压在半空,没有一丝光源。   一座黑色嶙峋的怪塔,立在黑漆漆的大地之上。   无数黑色的宽大锁链,将黑色锁幽塔缠绕,狰狞的穿透进龟裂的地下。   怨气、死气、杀戮……负面的黑雾从锁链下而出,那是曾经属于冥君大人的强大。   而如今,这锁幽塔下,镇压的是他的一抹本命残魂。   沉寂龟裂的地面之下,裂开幽深不见底的缝隙,几乎与远处的深渊峡谷裂缝相交汇。   隔着深渊峡谷,千灯界与锁幽塔的无数碰撞愈发激烈。   无人看到,那些曾经稳定的白色生机,骤然开始暴躁起来,黑色死气愈发狂乱碰撞,灯花无穷无尽的碰撞炸裂。   沉寂几十年的黑色锁链疯狂晃动。   死寂的锁幽塔,骤然间,裂开一条狰狞的缝隙。   一道黑色雾气飘然而出,那是比锁幽界里更为纯粹、更为霸道的冥界之气。   那一瞬间,犹如召唤。   中州大陆,太虚派。   小小的山头,在太虚派无数的好山好水中毫不起眼。   激流阵阵,绕着一座古朴的小院子流淌而下。   石林峰,不过是一座副峰,多年来,依旧空寂、安静。   这里的女主人,已经五年未曾归来。   午后深秋,凉意阵阵,激流上驻着一只竹筏,上面却毫无人影。   院子里鸦雀无声,房顶上,咕噜噜滚落下一只酒坛。   “啪”的一声,落在干净的地面上,四分五裂。   残留的酒花怦溅,院子里酒意浓郁。   寂然无声。   若是平视,那在院子里酣睡的黑猪早就不满的哼唧,跳到房顶上想要打架。思路 可是,这次却静悄悄的。   垂落的白衣衣袍一僵,殷倦之似是心有所感,宿醉的他一瞬间没了酒意,一跃而下。   院子里,沉睡着一只身躯庞大的黑猪。   可是昨日还生龙活虎的黑猪,此刻一点生息也无。   他的指尖,一道灵气穿透它的身体,他的眸光越来越冷。   在他眼皮之下,谢冰养的这只猪,死了。   魂魄,悄无声息的不见。   一丝残魂也无。   就像是,她当年死去那样。   他早就知道小黑总管有问题。   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死了,与她有关的一切残留,都将以匪夷所思的方式离去。   那双桃花眼里,染上一层可怕的红意。   他缓缓捂住眼睛。   似是秋意迷了眼,忍不住的悲哀痛苦。   远处,一道闪着异色的传讯纸鹤而来。   殷倦之伸手接过。   他的眼圈微红,待看清上面的字迹后,眸光,渐渐凛然起来。   直至最后,化为若有所思。   殷倦之看向黑猪的尸体。   ——太巧了。   他算计到冥寒蝶动用千灯界的力量,那么锁幽塔必然受到动摇,冥君再现不过是时间问题。   冥君不死之身,魂魄无数。   锁幽塔刚有异动,小黑总管便死了。 第206章 化形   白衣拂过,空气中仍旧有淡淡的酒意,空寂的院落中,殷倦之已然不见了。   不仅如此,连院子里的黑猪亦是不见。   石林峰的小院子,陷入到沉寂中。   一阵风吹过,院子里沉静无波。   小池塘的鱼欢快的曳动,窗台一丝尘埃也无,随手摆在书桌上的书哗啦啦翻起书页。   仿佛女主人只是离开了一会儿,下一刻便要推门而入。   ……   殷倦之桃花眼微敛,眸光沉沉。   他半蹲下身,看着密林深处蜷缩着的黑猫。   石林峰本就偏远僻静,谢冰养的小黑总管,和小黑总管养的一群黑猫、黑鸦,平日里总是不见踪影,自打谢冰死后,只是偶尔还去谢冰的院子里一会儿。   他养了小黑总管五年,总是养不熟它,却对小黑总管养的宠物留意过。   包括小黑总管,从不在外人面前多露行踪。   这里,是小黑总管的宠物们常来的地方,若非他跟着小黑来过,怕是根本不知道太虚派里,竟然还有这样隐秘的地方。   果不其然,黑猫也死了。   他的眸光变幻,指尖,一道黑气的打进黑猫的体内。   魂魄空空荡荡,死的悄无声息。   他沉着脸,不对劲。   但凡有尸体以及最后一丝魂魄在,他都将之炼制成傀儡,再详细审问不迟。   可是小黑总管的尸体、黑猫的尸体,包括他刚才查看的黑鸦的尸体,俱都一丝痕迹也无。   而这些年里,他都没有发现小黑总管,以及它饲养的黑色宠物们的任何异常。   除非……对方的实力,与他不相上下。   大量的魂魄,在他眼皮子底下同时死亡,这等手段,太像是冥修。   善于魂魄之术,修为甚高,加之他所筹谋的事情,这样的人物……除了冥君,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殷倦之忽而懒懒笑了,他挥手,地上的黑猫尸体亦是消失不见。   从怀中,拿出一个简朴的储物锦囊。   淡青色,花纹简约,似是女人随意缝了几笔,勾勒出一枚雪花冰棱的形状。   谢冰啊谢冰……你的身边,竟然藏着这样的人物。   可惜,你都已经看不到了。   不。   他的眼眸里忽而灼灼,黑色碎晶隐约。   谢冰与冥君到底存在怎么样的牵扯?冥君未死,谢冰是否,也存在未死的可能?   不论如何,五年了,他依旧没有放弃。   冥界,幽都。   昏沉沉的黑雾压下来,逼仄死寂,散发着恐惧的气息。   空阔的大殿上盘旋着无数的骷髅,森寒冷然,有大片紫灰色的幽冥花盛放。   是黄泉尽头的凉。   冰蓝色的蝴蝶在黑色里闪烁,有蝴蝶徐徐从外面飞进来,最终汇入到大殿王座之上。   奢华黑暗的座椅上,躺着穿着长袖黑衣轻纱的瘦弱男子。   七彩的发带打在凌乱的长发上,他靠在枯骨枕靠上,微微仰头,露出精致的喉结。   蝴蝶飞来,似是飞蛾扑火一般,层层叠叠落在他的脸上。   冰雪初融一般,蝴蝶消逝,只留下一层层浅灰色的蝶形灵气,落在冥寒蝶的左眼上 ——那里,盛开着一朵诡异的紫灰色幽冥花。   花瓣盛放,而根系混着杀意凛然的死气,在眼睛里盘旋,不断地吞噬他。   冥寒蝶不突出的喉结滚了滚,痛苦的低吟:   “好痛……”   “该死的……该死的南宫无寐……”   五年前,南宫无寐杀到幽都,竟然不顾冥界与魔界的结盟,要取他性命。   他拼了老命与南宫无寐打成了平手,勉强留下命来,眼睛却被南宫无寐钉进了一团银线。   那银线不是魔尊寻常使用的魔阴玄灵缚。   银线极为古怪,是他从未见过的法器,是生机,亦是死气。   从打入他眼睛之后,将他的眼睛绞烂,不停的吞噬着他本身的生机,以及他修为的死气。   冥寒蝶身为冥主,却根本奈何不得。   日日夜夜,深受折磨。   他气急败坏,用大量生机之力来抵挡吞噬自己的银线,想要将与身体融为一体的东西剥离出来。   五年了,根本毫无寸进。   能让他用五年都无法解决的既有生机,又有死气的邪门玩意,冥寒蝶只想到了圣庙。   南宫无寐必然找到了圣庙的秘密。   魔尊为了一个暖床的,不仅暴露自己底牌,还用来折磨他,当真是疯了!   可是……   冥寒蝶霍然坐起身来,左眼上,依旧顶着那朵巨大的幽冥花。   南宫无寐想用这等邪物不断的吞噬他、折磨他,圣庙的力量,又是他们能够随意取用的吗?思路手机端 魔尊亦是会受到影响。   蓝色的蝴蝶继续扑过来,通过幽冥花吸食眼睛里的吞噬之力。   便在这时,一阵香风飘来,苏佻佻身姿曼妙,徐徐走进了殿内。   冥寒蝶慢条斯理的坐直身体,一只眼睛审视的看着苏佻佻。   “看你样子,事情办的不错?”   那双唯一露出的眼睛,可怕而残忍,似是看破一切。   苏佻佻被冥寒蝶注视着,她停滞一瞬,旋即笑吟吟道:   “当然,灵肃大师同意了。”   冥寒蝶放心了。   灵肃大师已然存活数百年,这几十年里,都是他镇守锁幽塔。   有灵肃大师的肯定,便不会翻出太大的纰漏。   他哥……不,冥君永远不会再复活。   冥寒蝶厌恶地瞥了一眼苏佻佻,挥手让她退下。   看到苏佻佻,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美艳的女子。   那个女人,与苏佻佻有八分相似,一面是张扬妩媚,美艳无双的恣意,一面是受刑时,面容苍白冷汗涔涔的怨毒。   当初谢冰问他是否见过苏灵霜,他当然见过。   苏家的上任家主,苏灵素,美艳无双。   冥寒蝶缓缓抬手,抚摸自己左眼上盛放的幽冥花。   他阴测测地低喃,“苏家,苏家的女人,都是叛徒。”   并且,是两面叛徒。   幽都,正东方。   黑漆漆的锁链,在疯狂的颤动。   旋即,再次陷入到了沉寂中。   而死寂可怖的锁幽塔,缓缓的,裂开了第二条缝隙。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千灯寺,幽静小院内。   阿九提着木壶,给蘑菇花盆浇水。   他瘦了很多,脸型清瘦,那双眸子愈发淡漠。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狗尾巴草,又长大了。   不仅在一个月前便恢复到被炼制前的高度,而且,这次在顺利的长大。   青色的、毛绒绒的穗子已然结出。   他放下水壶,抬起小小的手,缓缓按住自己的心口。   心魔,也在萌发,长大。   一阵风吹过,他似有所感。   阿九抱起花盆,坐在台阶上。   白发长发无风自动,手指轻轻抚摸毛茸茸的花序,   小尾巴似是有些难受,沉甸甸的穗子亦是蹭了蹭他的指尖。   ——怎么,怎么回事儿呀?   阿九安抚地揉了揉小尾巴:   “别怕。”   “顺心意,化真身。”   ——小尾巴,要化形了。   这比他预计的,要早整整十年。 第207章 大婚   秋意浓浓,萧瑟冷寂。   院落里,却绿色盎然。   碗莲蜷缩在水缸里,翠绿圆润的叶片飘浮在水面上,清浅的光影下,根茎明晰,叶片上水珠滚动,倒映的日光灼然。   小蘑菇,绣球花,菊花,月季丛……   沙沙沙动起来,是不知从何处而起的风。   草木精怪的化形,求的是天时地利人和。   稍有差池,便是成为没有神智的草。   阿九一向沉静,此刻却有些坐立不安。   他趴在窗棂上,小小的身子倾斜,看着窗台上的小狗尾巴草。   看着看着,便又抱起来花盆,走出房间,搁在了碗莲边。   小小的院落里,已经被他布下结界   ——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小尾巴。   一向冷淡的阿九眉头罕见的蹙起,小尾巴化形,本该像是寻常的草木精怪一般,按部就班,哪知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诸般事。   炼制与波折,兴许是促使小尾巴提前化形的原因。   如今已然无法阻挡,他深知化形的危险,不知道是否会有后遗症。   柔软的白发落在腰脊,稍显稚嫩的面容上,眸中混沌之色浓郁。   “还是,太心软了啊……”   那些人,到他面前耀武扬威,他当他们不存在,他视他们为蝼蚁。   最好的方法,却是足够的强大。   ……   狗尾巴草的穗子没精打采的垂落着,小尾巴的灵识海里,波澜壮阔的翻涌。   绿色的灵气、灰蒙蒙的边际,本来是相互融合的,此刻却在一点点的剥离 ——太痛了。   仿若很多年融合交织在一起的灵识,在生生的剥离。   小尾巴痛的草身打颤。   它不想化形了。   当一株草不好吗?   混吃等死不好吗?   躲在花盆里不好吗?   不用面对……不好吗?   思绪刚刚到这里,更深的痛苦与哀恸,从不知名的深处而来。   刚才的痛,不过是切肤之痛。   而现在,是几乎要将它碾碎的悲哀。   绿色灵气与灰蒙蒙泛着黑色的雾气瞬间翻涌出一条窄窄的路,那一瞬间,它仿佛看到了一株纯白的栀子花。   刹那间,它泪流满面。   她,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有人,在等她。   ……   结界震颤。   小狗尾巴草的化形,其实并不能说是惊天动地。   它的化形,有些……营养不良。   院子里的木系草木疯狂的生长,以远远超出想象的速度,将整个院子包裹成一座绿巢,到处是虬扎的树枝与巨大的草叶。   连碗莲都变得硕大无比。   阿九沉静地站起身来,对于已经变成原始森林的院子,他浑不在意,一步一步,拨开遮挡住他的重重草叶。   手腕上的草链灼灼发亮,绿色的光晕在他白皙的手腕上打下柔和的光影。   他知道,院落中绿意最胜处,便是已经化形的小尾巴。   阿九轻声道:“小尾巴?”   拨开一片几乎顶天立地的芭蕉叶,他看到一丛繁茂的狗尾巴草丛,赫然出现在面前。   高约两米,密密麻麻。   草叶在抖动,草丛里,是一个细细的,软软糯糯的声音:   “九哥哥,你过来呀。”   ——小尾巴,是个女孩子。   ——她唤他九哥哥。   那一瞬间,一抹难以抗拒的柔软,刹那间涌上心头。   “好。”   踩在层层叠叠厚重的草地上,刚走了两步,无数的草叶疯狂曳动,一个穿着绿色草叶裙子的小姑娘,头上飞舞着草叶,一下子蹦到他面前。   阿九下意识的伸手,将她接在了怀中。   “啪叽”一声,他抱着小小的小尾巴,迟疑的、小心翼翼的喊:   “小尾巴,是你?”   小尾巴大概只有两岁,身量有些矮,她的头发乌黑,头顶上却顶着虬扎的草叶,几乎缠绕成了鸟窝,看上去野性极了。   小尾巴咯咯笑起来,一双小手抱住了阿九:   “九哥哥,是我啊!”   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发生着改变。   只有五岁的阿九,抬头看了看天。   他有些迷茫。   有些害怕。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害怕”。   ——三年后。   距离小尾巴化形,已经三年了。   初春天气,正是适合郊游踏春的时节。   天幕边界,是一层浅淡的黑色,重重山脉掩映下,千灯寺若隐若现。   山谷里,木系灵气旺盛。   阿九躺在草地上,脸上盖着一本书小憩。   风声、鸟鸣、树曳动。   直至,轻手轻脚的声音传来,他的鼻尖,嗅到一股极淡的清冽味道。   脸上的书被掀开,小尾巴从上而下俯视他。   “九哥哥,你不是说出来参悟修炼,现在却在这里偷懒啊?”   她许是跑的累了,齐刘海软塌塌的,素白的小脸上有些汗珠。   小小的身体上穿着淡青色的襦裙,裙摆很大,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拿着书,不满的看着阿九:   “我都寻了一座山谷了!也没有找到什么所谓的机缘。”   按照人类年龄来说,小尾巴才五岁。   只是她与人类,确实有些不同。   身体长相是个小孩子,可是她的头上,是一株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从脑壳里长出来,与她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头顶草的形态也不稳定,时常因为小尾巴的心情变化而失控、长大、枯萎。   比如说现在,小尾巴明显心情不错,头上的狗尾巴草在微风中轻松惬意的摇晃,沉甸甸的穗子在日光显出一层朦胧的绒毛。   阿九猜测,因为小尾巴提前化形,所以真身形态不稳,更有一个重大的、致命的缺陷:   小尾巴草木形态的壳子没有了,她所能调用的灵气,是从头顶上的草叶上传来的 ——身体是凡人。   也就是说,她只能靠着头顶上的草叶发招。   阿九一把将她拉坐下来,“不修炼了,我们在山谷里呆到傍晚回去。”   小尾巴明显不明白阿九在想什么。   可是九哥哥都说了傍晚回去,那便只有傍晚回去了。   阿九拿出来书,这次,他认真看了起来。   小尾巴趴在阿九膝盖上一起看书。   看着看着,她抬起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   “好困啊,要睡了。”   头上的狗尾巴草蔫蔫的垂落下来,瞬间变成了一张草叶编织而成的小被子。   小尾巴翻个身,扯住小被子滚在一边睡着了。   阿九:“……”   白色长发披散,他的眼眸垂落,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尾巴。   她的襦裙裙摆都乱了,阿九伸手为她整理了裙摆,将蓬松乱糟糟的小被子盖好,微微叹了一口气。   长长的眼睫微颤,抬眸看向远处的千灯寺。   千灯寺里,如今已然成了草木精怪的囚笼。   是庞大的生机,也是杀戮的死气。   小尾巴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放走了几十个培育好的草木精怪。   现如今,千灯寺对于小尾巴来说,是修炼的最佳场所,不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结界内,可掩藏他的行踪。   苏家与幽都,亦非等闲之辈。   今日是苏家来提走上供精怪的日期。   小尾巴,不能再闯祸了。   暮色四合。   千灯寺最高处。   小尾巴坐在塔尖上,青色襦裙裙摆层层叠叠,随着夜风荡起。   隔着遥远的深灰色结界,她能隐约看到最远处的千灯界那处的黑色塔尖。   隐隐约约,赫然与锁幽塔有一丝牵扯。   小尾巴晃了晃脑袋,“怎么又开始瞎想?”   她极没有形象的坐在上面,啃着西红柿,衣裙上都染上了一些淡红。   啃完了西红柿,又慢条斯理的喝牛奶。   咕嘟咕嘟,一会儿就喝完了。   随手用肉乎乎的手背擦了擦唇角,小尾巴又开始剥花生。   剥了一枚,两枚,她看上去极为平静。   直至……头顶上重的几乎承受不住。   她的手顿住了。   头上的狗尾草,恣意生长,长的好长好长啊……   今日,她回去之后,发现千世堂里的金色笼子里,小花、小翠都不见了。   她站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好久好久,直至最后,垂头走出千世堂。   悄悄的,抹了抹眼角。   在之前的半个月里,她偷偷溜进去过千世堂,却怎么也打不开禁制。   这几年里,她在夜里偷偷学了很久阵法书,可是她的能力有限,还需要慢慢去打开禁制。   今天郊游回来,千世堂里,已然空空荡荡。   这一批的草木精怪,都已经被灵肃大师送走了。   小小的发顶上,拖着绿色的、沉重的枝叶,小尾巴抬手挠了挠乱成一团的头顶,是水分盎然的绿叶。   她本该……也在笼子里的呀。   ……   “回来了?”   黑漆漆的山林里,院子里亮着一点灯火。   烛火下,阿九垂眸看书。   他如今已然八岁,身材略微抽条,下巴上的婴儿肥也消失不见,那双眸子,愈发显得淡漠。   书桌上,也放着琉璃杯,是一杯喝了一半的牛奶。   小尾巴初初化形时候,阿九看着她营养不良的模样,极为忧愁。   特意去翻阅了千灯寺的古籍,看怎么饲养先天体弱的人类幼崽。   结论就是——补充营养,多喝牛奶。   小尾巴不肯吞噬有灵识的生灵,那么只能多喝牛奶了。   她一开始不乐意喝,阿九只能哄着她,陪着她一起喝。   一晃三年过去,不知道何时,他也养成了睡前喝牛奶的习惯。   小尾巴从门边期期艾艾地走过来,夜风吹起她小小的轻纱裙摆,“九哥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小尾巴向来恣意妄为,今日竟然这般谨慎,发生了什么?   阿九的眉头粗起来,他将书搁下,走到门边。   他抓住她的手,两个人席地而坐,坐在台阶上,头顶,是一轮皎洁的月。   “小尾巴,怎么了?”   小尾巴迟疑了一瞬,霍然扭头看向阿九,认真地说:   “方丈他……真的不会杀我吗?”   方丈灵肃大师,是阿九的师父。   多年前,它身为灵草的时候,便看到阿九身上重重的鞭痕,为了保下他,阿九遍体鳞伤,亦是关了很久很近的紧闭。   她不明白当她化形之后,阿九是怎么在灵肃大师面前保下了她,更是不知道灵肃大师为何允许她一个草精住在屠宰草木精怪的千灯寺。   她只知道,若是有朝一日,阿九护不住她,那么当她身死的时候,会不会牵连到阿九呢?   她似是想了很久,头顶上的狗尾巴曳动,连带着双平髻上的青色细碎发带亦是曳动。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是浓浓的担忧。   阿九沉默了。   小尾巴,一向懵懂天真。   此刻,却在害怕。   饲养幼崽的书上,清楚的写着,要让幼崽有安全感。   他侧头,看向头顶的圆月。   他们身处在千灯界里,千灯界里的秘密,他已然知晓。   阿九微微叹气,“方丈永远不会杀你。”   小尾巴不明白。   他站起身来,手指微微一张,一道清透晶莹的银色灵气飞射而出。   眨眼间,方丈的古朴道袍便现出一角。   是灵肃大师。   灵肃大师毕恭毕敬立在院落中,他静悄悄的站在院中的角落,一声不吭,恍若毫无神智。   在灵肃大师出现的那一刻,小尾巴便跳起来躲在了门后。   可是,这几年里对她不假辞色的方丈灵肃大师,却连看自己一眼都没有。   小尾巴迟疑了:“九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儿?”   阿九站起身来,他随手拎起水壶,给月季浇水。   水声哗哗,灵肃大师站在他身边,一动不动。   阿九习以为常,又觉着无趣。   他抹去了灵肃大师的神智,灵肃大师便是他掌中的行尸走肉。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信徒,不过是无数个灵肃大师一般的人物。   癫狂、炙热。   顺应天道的朝拜疯狂。   圣子本该荣享这一切。   太过无趣。   他想要做的,只是想在结界内,与小尾巴生活在一起。   他极为随意的抬指,灵肃大师接到了指令,垂着花白的胡子,直直的走向小尾巴。   小尾巴嗖的一下躲在门口,藏得结结实实,露出来的青色裙摆也被她收了回去。   “噗通”一声,在小尾巴记忆里,那德高望重的方丈,便直挺挺跪在房门前。   小尾巴:“……”   所有的认知被推翻,她怔怔的走出来,蹲在灵肃大师面前。   怯怯伸手,去触碰到灵肃大师花白的胡子。   “这到底,是怎么了?”   阿九冷淡的话语,传到了她的耳边:   “你看,只要你不想死,就不会让你死。”   “千灯界内,不会有危险。”   小尾巴的眼睛瞪的溜溜圆。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   “好,我相信九哥哥。”   ……   夜色深了。   阿九提着灯,走向小尾巴的房间。   她裹着被子,已经睡下了。   阿九走近,她将自己裹得严实,脚丫子却露在外面,阿九给她盖好,又掖了掖被角。   一声极为清浅的声音,门被关上。   小尾巴蜷缩在绿色的被褥里,她闭着眼睛,眼泪却在不停地流。   她在无声的哭泣。   ——没有人会伤害她。   能伤害她的,只有阿九。   ——而阿九,不会伤害她。   她都知道。   可是,她想到了小花、小翠……还有千世堂里那么多草木精怪。思路 她一直以为,对于方丈来说,那些,不过是随意杀死的蝼蚁。   灵肃大师从不顾忌一个小小草精的死活,千灯寺在他控制之下。   她畏惧。   她恐惧。   而如今,那个人,是阿九。   深夜,千灯寺,藏书阁里。   小尾巴掂着脚,用头顶长出来的叶子,将自己小小的身体荡起来。   她的怀中,抱着一沓子厚厚的阵法书。   她垂着眼眸,将一本又一本的书,小心翼翼的放回书架内,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这本书是在第三层放着……这本书是在最上层放着……   这本书……忘记在哪里放着了!   怎么找都找不到原本的书架,她想了想,搁在了书架最上端。反正不会有人来看。   她将书全都放好,怀中空落落的。   小尾巴怔怔呆了一会儿,落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关上藏书阁的门。   千世堂的禁制,她不会再打开了。   她不再需要阵法书。   ——九年后。   藏书阁。   窗外昏沉,暴雨即将到来。   一只指节劲瘦的手,拿下来书架最上层的书本。   上面落了一层尘土。   藏书阁里的书,都会经过保养,这本书,竟然被遗落这么久。   他浑不在意,指尖一弹,上面厚重的尘土便消失不见。   书面上的字迹,赫然呈现在他的眼前:《木系灵气阵法全解》。   白到透明的长发微微荡起,那双淡漠的眸子眼底,闪过一丝毫无温度的情绪。   他随手将书搁在书架里,转身离去。   ……   窗台上的琉璃牛奶杯,始终是两个。   咕噜噜。   杯子里被倒满了牛奶。   他身着一身白衣,红衣为衬,修长的手指持起牛奶杯,轻轻喝了一口牛奶,唇角便沾染上一丝痕迹。   白色帕子轻轻沾了沾唇角,阿九的眸光,便落在窗台上摆放的小花盆。   每个花盆都是蘑菇为景观,里面只种了一根狗尾巴草。   不像是正经养花,倒像是野趣。   天色越发阴沉,小尾巴还没有回来。   阿九淡漠的眉头,缓缓的皱起来。   两年前,小尾巴被他摁头修行,勉勉强强达到了他认可的标准,同意她半年出结界一次,只是必须在邻近的小镇。   前三次小尾巴都老老实实按时回来了,今日早该回来,人却不见踪影。   修长的手腕上,是翠绿的手链。   手链莹润有光泽,小镇又无修为强劲的冥修,小尾巴应当没有性命之忧。   啪嗒一声,第一点雨滴坠落在窗台上。   狗尾巴草的叶子颤了颤,那滴水珠顺着叶片落下,滴入到泥土里。   当水滴融入泥土的时候,房间里,已然不见了踪影。   只有两个牛奶杯,静悄悄的立在桌上。   千灯寺外,村镇。   阿九知道小尾巴能去的地方,她能出结界,能去最近的村镇,前三次虽然小尾巴按时回来了,可是也招惹了不少小麻烦。   她不谙世事,植物系法术把冥修打的痛哭流涕。   结果仅仅三天,变成了出现就会被西红柿砸的“森林之王”——这稀奇古怪的名号,是小尾巴给自己起的。   循着手链的感应,阿九很快找到了小尾巴的所在。   那里,本该是一座宽阔的庭院。   已然变成了一座……一座绿意盎然的森林。   隐约能看到四分五裂的红色灯笼,与张贴的“喜”字。   白发飞舞,阿九的眸子淡漠。   当出现这种无法控制的情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小尾巴生气了。   是谁,惹小尾巴生气了?   他抬步,身影瞬间消失。   ……   无数的人在哀嚎。   青色的裙摆层层叠叠,随着恍若森林里的洞窟里狂风飞舞。   女孩大约十四岁,面容素白,身形瘦削,她的头上顶着乱七八糟的草叶,那双眸子里,是一层浅淡的恍惚:   “你们再说一遍,喜欢的人,想要在一起,就要大婚……”   冥修们虽然嗜好黑色,大婚却保留了相对来说古老的传统,婚假当日,是一定要穿红衣的。   这日,本是一对低修为冥修的大喜之日,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古怪女孩再次出现,非得要问为何男子要给女子穿红衣。   新婚的冥修并不知道这头顶草叶子女孩是谁,她理直气壮的说她是二草——这是她出千灯界给自己的化名。   冥修不以为然,便要将她轰走,说大婚当日必须要穿红衣,怎么就你不懂?   结果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当时这二草就失控了。   “大婚,就要穿红衣——”   ——有谁给她穿上了红衣?   脑子里骤然在疼,二草眸子里闪烁着黑焰,抓住冥修就问,男冥修不耐烦,冒黑气怎么了?都是冥修,谁不冒黑气?   她就去抓女冥修问,一堆人就上来打二草。   二草:???   她只是想问清楚,为什么要打人?   她的暴怒,让整个洞房变成了荒原森林。   现场一团混乱,有人骂她。   二草越来越迷茫。   她眸中的黑焰和痛苦收拢,可是却越发觉着,自己忘记了什么。   直至……   白衣闪过,白发飞舞,一个高挑的人影,从重重叠叠的暴怒人群里,把她拉过来,收在自己怀中。   “小尾巴,你没事吧?”   小尾巴缩在他怀里,委屈道:“九哥哥,你怎么才来啊?我真的不明白。”   她的头,还在疼。   她看着阿九淡漠的面容,骤然间,有些恍惚。   在难以抑制的疼里,她隐约看到,有人,给她穿上了红似火的衣裙。   他说,他有话要告诉她。   他要告诉她什么?   模糊的画面褪去,那个身影,与十七岁的阿九重叠在一起。   阿九轻启薄唇:“你不明白什么,我告诉你,不必动怒。”   小尾巴抿了抿唇:“为什么新婚就要穿红衣?”   “因为自此之后,他们便是夫妻。新婚这一日,自然要穿红衣。”   小尾巴恍惚道:“我也想穿红衣。”   “你是说……”   阿九皱眉。   他轻叹一声,抬起一只手,摸了摸她松软的刘海:   “好。”   “待两年后,我便娶你。” 第208章 十日   幽冥,断心镇。   昏沉沉的天幕下,倾泻隐约的日光。   光芒挥洒,落在白到透明的长发上。   阿九长发并未束起,只是用一根清浅的白色发带,松松挽住一缕长发,露出清冷白皙的面容。   他牵着小尾巴的手,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断心镇是幽都边陲小镇,自打冥主出世后,有修为有抱负的冥修俱都前往幽都效力,等待着光复幽都的那一刻。   剩下的冥修功法大多平平,说是冥修,实际上与普通人家差不多。   来往的冥修俱都黑袍遮身,兜帽遮面,神秘无比,阴森的气息浓郁。   在这种情况下,阿九牵着小尾巴行走在人群里,一身白衣白发与青裙,本该引人瞩目,却在两人走过之后,神情便变得迷惘,直至似是散去涟漪的水,什么记忆都不曾留下。   阿九的手,宽大而冰凉,二草被他的手攥紧,她的眸光不经意的划过周遭人的面容,眼睁睁的看着有修为的冥修们渐渐忘却了两个人的存在。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这是极为可怖的法力。   事实上,从她小时候到现在,阿九的力量,远远比她想象的,要更为可怕。   ——洞悉人心,了然万物。   她从未在书本上,以及周遭,见过这样的人。   而九哥哥,他说,要与她成婚。   他要娶她。   适才大闹洞房的画面攸然闪现,男冥修与女冥修俱都身着红衣,他们要结为夫妻,从此之后夫妻一体,永生共世。   那个为她穿红衣的人,却不是九哥哥。   她想要想起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握着阿九的手骤然收紧。   阿九垂眸看向小尾巴,看着她蹙紧的眉头,略微迷茫的眸子,以及……头顶上瑟瑟发抖的狗尾巴草。   他微微一叹,驻足。   宽大的手落在她瘦削的肩头,阿九平静的说:“别怕。”   “小尾巴,两年后你便成人,我们便成婚。”   “成婚以后,我们两个,便永远在千灯界,不再踏入世俗一步。”   小尾巴本就是草精,因草类真身限制,从她萌生真身起,思维便极为简单纯朴,更是喜好僻静。   她不适合外面的世界,她也承受不了与她格格不入的世俗。   更何况……   他的心魔,业已萌生十二年。   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他,让他走向不归之路。   时间越发紧迫,出千灯界一次,便多了几分被圣庙发现的危险。   “两年后,我便可锁了千灯界,自此之后,无人能发现我们。”   就连圣庙,亦是不能。   二草的身形极为纤细,就像是一根在风中曳动的草,她侧头,看向阿九抓紧她肩膀的手:   “九哥哥,你是说,我们永远留在千灯界?”   “两个人,结为夫妻,永远留在这里?”   身在千灯界,十四年来,一直如此。   十四年来,他们两个同处一间小院。   相依为命。   阿九了解她,她却不了解阿九。   封锁千灯界,从此以后,她与阿九两个人,留在千灯界中,再也不会出去。   巨大的恐惧,在心底不知名的地方升起,她分不清这恐惧从何而来。   结为夫妻……?   脚下,一道红色的纸飘来,上面浓墨写成了“喜”字。   被人踩踏多次,上面已然染上了黑色的污渍。   那一瞬间,她的心脏,抽疼一瞬,脸色发白。   ……不要   ……快逃   ……快   ……快、快想起来啊……   阿九到底是草精,年岁又小,对于婚姻之事并不了解。乍然定下,不理解是正常的。   只是……他等不了了。   他的眸光,落在遥远而静谧的晦暗中,而虚无中,没有冥修能看到那一层浅淡的结界。   时日越久,圣庙找到他的可能变越大。   圣子之意,必然被圣庙感应到。   如今已然过去十二年,足够圣庙中人缩小目标。   最迟两年,必须定下一切。   小尾巴不懂,没关系,他以后,可以慢慢教她。   身边,便是卖人偶的小摊位。   他松开钳制小尾巴肩头的手,随手拿起两个小泥人,“小尾巴,你看,这是你,这是我。”   小小的泥人,大约手掌大,被涂上了诡异艳丽的红色,赫然是一对新婚夫妇。   阿九将泥人木偶放在小尾巴怀中,“一块泥土,捏成两个泥人,他们成为夫妻,亦是在一起。”   “我们住在一起十四年,成婚,不会改变什么。”   “这些年里,我们两人相依为命。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喜欢,情绪不会骗人,你是真心实意的。”   “只是,你现在不懂而已。”   他微微倾身,白到透明的唇,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那吻,薄如善意,却又森冷冰寒。   二草似是被那一吻吓到,连头顶的狗尾巴草都僵直。   她身形僵硬,抱着泥人,抬头看着九哥哥。   那一瞬间,他的唇角,缓缓渗出一丝鲜血,眸中隐约混沌之气闪过。   小尾巴刹那间忘记了突如其来的吻,担心地查看他的身体,说:“心魔还在折磨你吗?”   阿九拭去唇角血迹,摇头:“无妨,仅仅是小事。”   “一定要成婚吗?”   小尾巴凝视着阿九:“必须要成婚吗?”   在他的眸底,看到了不容置喙的笃定。   她想要说什么,最终道:   “……好。”   阿九淡漠冷然的脸上,罕见的染上一丝清浅的笑,当他微笑之时,恍若雨后初霁,连天幕都圣洁起来。   毫无疑义。   她必须要与他在一起。   ——她才是他的心魔。   ……   是啊,九哥哥跟她,已经一起生活了十四年。   九哥哥对她极好。   两年后,便是“成婚”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就像是手中的泥人木偶,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一处萌生,亦是要凑成一对永远在一起的。   阿九的手,重新牵起她。   两个人似是融化露水,从人群里渐渐消失不见。   泥人木偶摊位的老板数着钱,忽然想起来什么,猛然间抬手,“我还没说呢,这木偶唤作‘木偶令’,是千年前的冥修秘法,可操控神智……”   他说着说着,神情便迷茫起来。   适才与人做交易的记忆缓缓褪去。   最终,老板卡壳半天,看着自己手中的银钱,又看了看摊位上的木偶,挠了挠头:“刚才,有人买木偶令了?我怎么不记得了?”   二草扭头,想要听摊主说了什么,可是声音已然消失,她只看到了摊主迷茫的表情。   单手抱着两个泥人木偶,她抬头看向阿九,只看到阿九瘦削的下巴。   她抿了抿唇。   阿九牵着她,脚下的风景模糊,恍若踏出千百步,千灯界淡淡的结界,越发近了。   她白皙的手指,缓缓捏紧了手中的木偶。   红衣。   拜堂。   一剑……   她的胸口霍然一疼。   仿佛有人以剑贯穿她胸口,修长的手指淡漠地旋转剑柄。   血肉,支零破碎。   疼,太疼了。   眼前画面闪现。   子夜,月上中天,她疼的整夜整夜睡不着,乌黑的长发被风吹起,眼底的黑眼圈愈发浓郁。   像是幽魂一般,走在婆娑无人的山林中。   那里,是哪里?   快,快想起来啊。   千灯寺,渐渐变成了花海。   灵肃大师这些年来,对寺中管制并不似是往年那般苛刻,这几年里,除去猛然勃发的绿植外,倒多了一些花朵巨树。   千灯界灵气异常浓郁,树精长得极为茂盛,花期不绝,整片千灯界都变成了瑰丽奇幻的花海。   此举动亦是促进了草木精怪的萌发,是以,苏家对于千灯界的异常,并未放在心上。   两年里,千灯寺的花海无处不在,盛大而诡异。   高约百米的花树垂落数不清的枝条,小尾巴坐在秋千架上,抱着书荡秋千。   从她这里的高处看去,可以清晰的看到远处灰蒙蒙的结界,火树银花的光亮外,是锁幽塔黝黑的塔尖。   这两年里,阿九没有再让她出千灯界,她看着千灯界,渐渐变成他想要给与她的样子。   随着她的荡起,头顶上的狗尾巴草,亦是飘来荡去。   忽然心有所感,她头上的狗尾巴草幻化成无数的草叶,踩着飞出的无数草叶,直接飞了下去。   “九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阿九天赋异禀,行走间常常无声无息,连她都常常无法感知到他的存在。她一时入神,竟然没感觉到阿九什么时候来的。   她一身轻纱襦裙,踩着草叶飞身而下,行动间裙摆飞起,而她的背后,则是无数曳动的花海。   阿九负手而立,白到盈透的长发披散,直至落在地面上。   他仰头看着小尾巴。   一晃两年过去,小尾巴已然长成了清然灵动的少女。   这两年里,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复往日的懒散,在功课上极为用心,修为亦是不断增进。   只是,身体还是凡人之体。   化形之缺陷,大抵要伴随她许久。   他飞身而上,直接迎了过去。   一手揽住她纤瘦的腰肢,将她扣在怀中,“你是凡人之体,当心摔着。”思路手机端 他的眸光平淡似水,明明是极为关切地搂着她,却感觉到无边无际宽广的窒息。   仿若无论在何处,无论在想什么,都一览无余,洞悉一切。   她垂了垂眸眼,眼底一闪而过极为复杂的情绪,声音里却毫无异样:“九哥哥,我没事的啦!苏家的人走了吗?”   七日前,阿九说,待苏家最后一次来取草木精怪之后,便会封锁千灯界。   今日,便是苏家来的日期。   而十日后,便是定下的成婚之日。 第209章 骗他   苏佻佻带领的苏家人,消失在虚无的结界边缘。   从最高处的秋千架看去,千灯界,变成了无边无际的花海。   标准的“世外桃源”。   二草双手揽着秋千架,悬空荡起,悬落的青纱裙摆飞舞。   她默默念着诗句:“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你在念什么?”   清淡无情的声音自身边传来,身旁的秋千架上,亦是坐了另外一人。   小尾巴滞了一瞬,复而含笑道:“念些诗句罢了,九哥哥,苏家的人走啦。”   “带大婚事宜筹办完毕,便锁千灯界,自此以后,我们便永远生活在一起,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他淡淡地坐在秋千架上,看着裙摆翻飞,是他熟悉的,天真无邪的脸。   唇角浅淡的笑容,似有若无:“这两年你念书愈发勤勉,是我让你潜心学习的太多了,待大婚后,你便可喘口气,歇一歇。”   两年前定下婚约后,阿九便不许小尾巴出千灯界,时时勤勉,小尾巴也没有异议,反而将功夫精力都用在功法书籍。   这两年里,小尾巴对他的依赖越发浓郁,阿九的心魔日益可怖。   他在心魔囚笼困境里,时时忍受折磨,看着手腕上的狗尾草手链,倒也不是那般难以忍受。   心魔是他。   小尾巴,亦是他的。   荡起的秋千,缓缓的停滞,小尾巴素白的脸上尚且有些婴儿肥,花海下,是最真切的笑颜,“九哥哥,大婚那日的嫁衣我还没有准备呢。”   “不必准备。”阿九凝视着她,“我已然安排绣娘,大婚礼服已经做好,明日便来,自有人操持大婚。”   “婚礼虽然有些简单,却不会太过亏待于你,一袭红衣似火,必然要给予你。”   原来,这两年里,阿九早已经准备好了。   “十日后,我们先行成婚。”   “待日后,我自会补给你极为盛大的婚礼。”   ——有朝一日,必然千山来贺,万水来拜,普天之下,皆来称臣。   他的小尾巴,自当得起沉重的殊荣。   他的话语清浅,却极为掷地有声,秋千渐渐停下来。   小尾巴垂眸,看着平静似水的千灯界:   苏家已然离开,千灯界即将被封锁消失。为了大婚而来的绣娘,操持婚礼的妇人,亦是从边陲小镇而来的妇孺。   二草忽而抓住了阿九的手腕,“我不要那么多人,我只要婚服便好。你别让他们来,或者……让他们送了婚服,准备了洞房,便让他们离开。”   “别杀他们,好不好?”   从未有过外人进入千灯界的历史,千灯界,不论是对幽冥来说,亦或者对于阿九来说,都是不能袒露的秘密。   这些人到了这里,可想而知他们的结局。   自小,小尾巴便见惯了生死,许是草精特性,善良心软,想到这些人的处境,便开口想要留下他们的性命。   阿九看着她澄澈的眸子,终于叹了一口气:   “是我委屈了你。好,我答应你,那日,便放他们离开。”   他不在乎那些人,但是小尾巴在乎。   大婚这一日,便由她。   小尾巴舒了一口气。   她的长相,其实偏向于清淡,却因为未曾褪去的婴儿肥,多了几分稚气可爱。   浅青色轻纱随着高处的风荡起,她微微侧头,看向无边无边的千灯界。   阿九看着她的侧脸,明明还是十多年来一点一滴长成的模样,那一瞬间,他却觉着与记忆中的她有些不同。   是即将大婚,产生的错觉吧。   那股异样,一闪而逝。   千灯界的花海,不论花期何时,在这一日,皆数盛开。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花香,绽放出连绵不绝的浓郁灵气,将整个千灯界,成了一片梦幻的海洋。   千灯寺的台阶、山野中的窄路、空旷寂寥的山谷,俱都铺满了红色的花瓣。   空气里,悬浮的是绵延的红色喜字灯笼,用以灵气加持,四处飘散。   暮色渐渐降临,整个千灯界,绚丽美艳到,似是虚无。   此刻,空阔的庭院内。   灵镜悬浮在面前,小尾巴提着一袭似火的轻纱裙摆,在灵镜前,又转了几个圈。   红色嫁衣不仅是寻常冥修的款式,更是贴合小尾巴的身材量身定制。   红色婚服隆重而又夺目,掐出窄细的腰肢,瘦削的身板,以及层层叠叠的红色裙摆。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提着裙摆在灵镜前又转了一圈。   女冥修连姿赞不绝口:“这婚服果然贴合身体,当日九公子说的身材尺寸分毫不差,穿上竟然不用改动一针一线。姑娘,是不是觉着婚服精美绝伦,爱不释手?”   小尾巴看了太久,太久。   像是永远也看不够似的。   良久,她才清淡的笑了笑,如火的红裙映衬的她面容愈发白皙,美到惊心动魄:   “很好看。”   提着裙摆,她坐在梳妆台前。   那里,摆放着两个小泥人。   纤细的手指颤了颤,将泥人握在掌心。   两年了,两个泥人,始终摆放在她的梳妆台前,日日看着。   纤细的手指,摩挲着穿着红衣的泥人,她舒了一口气,将泥人揣进自己的袖中。   连姿还在叮嘱婚礼仪式,尽管她已经说了三遍了。   院落外,喧闹的声音愈发近了。   连姿的声音也急切起来,大婚的注意事项都说完了,最后便是圆房的事情,还要再强调一遍。天才一秒记住 “那绘本我都给你讲过了,姑娘你……”   小尾巴似是羞涩,白皙的脸上微红了一瞬,“连姿,你小声一点。”   窗外,已然看到院落里,已然有九公子派来迎接的人在走动,确保接亲流程无误。   连姿心知姑娘脸皮薄,笑起来:“姑娘,你附耳过来。”   小尾巴轻声道:“好。”思路   连姿扶着蒙着红色轻纱的小尾巴,一步一步,走向了人群里。   没有观礼的亲朋好友,那些见证大婚的人,便是千灯寺的师兄弟们。   乐器奏响,喧闹异常,然而人,却是寂静的。   那些师兄们,看着小尾巴走向阿九,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表情。   清淡、平静。   眸底却是炙热的。   是在失控边缘的疯狂、狂热。   他们,都是他的信徒。   这一切,从两年前的那日,阿九让灵肃大师跪在她面前时,她便已经明白。   没有什么千灯寺。   唯一的掌控者,只有一人,那便是阿九。   阿九看他们的眼神,在告诉二草,那是卑微如同蝼蚁,淡漠犹如野草。   他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底。   高阶之上,白色长发倾泻,随意的落在铺满了红色花瓣的地面上,他的眸子,亦是如同白发一般淡漠。   他伸手。   纤细的手,从红色轻纱中抬起。   落在他的掌心。   阿九缓缓的,将纤细的手握紧。   他的眸光,落在轻纱之后。   他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却知道,这便是他的小尾巴。   这亦是他的心魔。   万籁俱寂。   阿九负手站在院落外,这里,是为了二人新婚而建的庭院。   花草遍地,灵气充沛,十分适合草精的居住。   小尾巴总是喜欢在最高处眺望,就像是从最高处看向什么地方似的,所以庭院,亦是选址在千灯寺的最高处。   从庭院外,可以清晰地看到最远处一行浅淡的灯火。   那是今日主理大婚的连姿等人。   小尾巴只说了这一件事,想要保他们的命。   他答应了她。   婚礼已成,这日,便放他们离去。而当他们出了千灯界后,便会遗忘所有的事情。   长长的眼睫微眨,他不再看去,将院落门关上,走向屋内。   红色灯笼,红色喜字,红色轻纱,红色裙摆……   小尾巴乖乖的坐在床边,一声不吭,还保持着初时进入房间的姿势。   阿九倒了两杯酒,走向小尾巴,那双纤细的手,小心翼翼的接住了酒杯。   红色轻纱下,小尾巴没有说话。   “小尾巴,别怕。”   “从此以后,你我夫妻一体。”   “我不会再逼你,亦不会让人伤害你。”   “你的凡人之体,乃是化形未完全之故,最多百年,便可助你淬炼真身。而最多两百年,我便可带你出千灯寺。”   他淡漠微笑,唇角微勾,是蔑然众生的冷淡:“那时,这世上,便无一人可阻你。”   “你懂吗?”   轻纱下的小尾巴,握紧酒杯,轻轻点了点头。   该喝交杯酒,可是,阿九的心头,升起一股巨大的异样。   没有情绪波动。   亦是没有头顶狗尾草的木系气息。   他的眸光,落在手腕上的青色手链。   那双淡漠的眸子,缓缓的抬起,死死盯着蒙着轻纱的少女。   手中捏紧的酒杯,悄无声息的碾碎成粉末,他抬手,一道银色的光打在轻纱上。   诸多伪装尽数褪去,还原的,是最天然本质的真身   ——连姿,他选定的绣娘。   连姿木然地平视着阿九,一动不动。   当啷一下,有东西,从连姿身上掉落,是一个小小的红色泥人。   替身术,木偶令,偷天换日,瞒天过海,生生将他骗了。   他微微闭眼,眼前,是小尾巴哀求他,别杀他们。   是适才,他看着连姿他们,即将出千灯界。   他从不曾,对小尾巴设防。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亦或者,从一开始,她便是在骗他。   白色通透的长发,披散在红色婚服上。   黑色的心魔,在叫嚣:   ——杀了她!杀了她!   阿九淡漠的唇,缓缓勾起。   小尾巴,你以为,你能逃? 第210章 召唤   ——跑。   ——快跑!   千灯界的结界,在她的身后缓缓褪去。   身后是桃源仙境,身前是万丈深渊。   前路,漆黑一片。   她却一直跑着。   头顶上的狗尾草疯狂地发出积蓄的灵气。   她的身体,是肉体凡胎。   幽冥的环境极为恶劣,随时出现各种诡异的怪物和精怪,她的身体,被幽冥诡异重重的植物,割裂出层层伤口,鲜血蹦出。   在千灯界内,所有植物动物,对小尾巴俯首称臣,不敢伤害。天才一秒记住 出了千灯界,便无人再护她。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她如今根本不是圣子的对手。   饶是圣子未曾归位,他的冷血无情,已然完完全全展露在她面前。   如今,他选择与她成婚。   成婚当日,或许他因着十几年的情谊,不会杀她。   可是,一年后呢?   两年后呢?   一百年后呢?   她成为他的妻,与他一同锁在在千灯界内,日渐厌弃,而他的宏图霸业,都被他亲手推拒。   有朝一日,想要成为万人之上的圣子,那狠狠捅向她胸口的一剑,依旧会到来。   而这一次,被控制在世外桃源温室中,成为掌中之物的她,不会有任何生机。   她跑到了悬崖边,刹那止住脚步。   灰蒙蒙的悬崖底下,伸手不见五指,脚尖碰到的石子无力的从悬崖落下,杳无声息。   很好,就逃到这里。   ……   一袭红衣,自天际而来。   阿九赶来的很快,直至,他站在悬崖边,看着这深深的悬崖。   他的眸光,愈发沉稳冷漠。   “饶是落入悬崖,对于你来说,根本不可能死。”   “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你以为,你能躲在哪里?”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小尾巴的行踪,直至此刻才消失不见 ——除非她一开始,根本没有掩藏自己的行踪,直至此刻才用了某种方式掩藏。   然而,若他动用天地意念,可探知世间万物,小尾巴根本无所遁形。   小尾巴并不知道圣庙之事,更不知道他打算躲避圣庙,那么她的打算,便是在他能够完全感知的情况下所为。   她苦心费力,就是为了逃走,不可能这般愚蠢,做不可能之事。   除非……她还有后招。   他的目光,转向身后的千灯界。   那里,清浅的结界曳动碰撞,与远处的黑色塔尖渐渐重合。   千灯寺,锁幽塔。   两处相克相生,结界处灵气碰撞火树银花,残虐暴怒,可吞噬万物,任何生灵凑近,皆数消亡。   阿九的眸子,缓缓的收缩。   去那里,有死无生!   小尾巴,你是要死在我面前?   ……   灵气的碰撞,是无声的,却又弥漫开来,将整片天幕都遮掩住。   死气与生机相互吞噬,火树银花的灵气怦溅灼烧,是千万盏灯火。   ——那便是千灯寺的来由   这几十年来,有千灯寺的幼童误闯入进锁幽塔,没有能活着的。   他心意一转,便瞬息抵达抵达千灯寺与锁幽塔的对峙边界,抬眸,便看到了无数从天际降落的烟火。   那是恐怖可怕的灵气,自然能将一颗小小的草精,吞噬成粉末。   红色的靴子,踩在干裂的土地上,白发飘动,他的眸光,淡漠的看向不远处。   在朦胧曳动的厚重边界里,一个红裙身影,已然迎着透明的结界,行至一半。   木偶令与替身术已然被破,她身着的,是一袭红似火的婚服。   浓密的头发上,是金贵的饰品,随着她艰难的走动而轻轻荡起。   历时两年才做好的婚服,此刻已然被割裂开重重口子,伤口流淌出红色的鲜血,濡湿了一片片的婚服。   在阿九的目光下,任何事情都无所遁形,包括她遍体鳞伤的身体。   而小尾巴每走一步,身上的裂痕便多了一道,直至血液开始滴滴坠落在地上,转瞬间,火树银花将她的血液吞噬殆尽。   她背对着他,一直一直,往前走。   她的最前方,是一片黑黝黝的锁幽塔。   阿九一向平静无波的声音里,有丝微微的颤抖:   “小尾巴,你回来。”   前行的脚步,顿住了。   身形纤细的小尾巴,缓缓在结界中,扭过身来。   她的那双面容,平静似水。   “九哥哥,你来啦。你跟我预计的时间,差不多。”   阿九微微抬起手,他来的那么急,甚至还残留着洞房里温馨的花香,他的指尖,落着一滴白色的牛奶,那是他在倒交杯酒的同时倒下的。   对于成婚,是他预料中的事情,他以为他波澜不惊。   可是这滴怦溅的牛奶,在告诉他,他是那般的在意。   “小尾巴,别往前走,跟我回去。你现在想死,不容易。”   小尾巴的本命根茎分给他一片,在他的手腕上,小尾巴想要死,那一线生机,始终牵扯在他掌心。   死,不是那般容易的事情。   她现在做的任何事情,除了激怒他,没有任何用处。   小尾巴笑了笑。   那笑容不似往日的温顺,有些憔悴,亦是有些坚定。   “九哥哥,如果我跟你回去,我的下场,是什么?”   ……下场,是什么?   阿九瘦削的下巴清线淡漠,他凝视着她,忽然明白了。   他轻声说:“你不想与我成婚,你亦是不想与我在一起。”   “你可明白,小尾巴,你背叛了我,该有怎么样的下场。”   他一手种出来这枚羸弱的种子,一手护住它长大,一手将它带回寺庙……   为了小尾巴,他忤逆师父意志,直至亲手弑杀师父。   他亲手护着她化形,一个字,一个字的教会她世俗人伦。   他呵护着她,一点一滴的教会她功法,一点一滴看着她修为渐进,看着她长大。   多年来,相依为命。   而他一开始,也不过是自身难保的幼童。   直至大婚,在洞房之时,他才明白,她不想嫁给他,亦是骗了她多年。   她背叛他。   多年过往攸然而逝,无数的细节在他面前清晰罗列。   阿九的眸光,缓缓的抬起。   他遥遥平视着小尾巴,“你,是谁?”   手指上,全都是鲜血。   一袭红裙,面对着阿九,而她背在身后的手掌,源源不断的流淌出鲜血,融合入曳动的结界上。   她的血液,与结界交融,直至透过千灯界与锁幽塔的结界,流淌在黑色可怖的锁链之上。   锁幽塔,在缓缓的震颤,那早已龟裂的裂缝,骤然间颤动。   是什么……   在召唤着他。   沉寂多年的恍若石块的冷寂,在灼热,在召唤。   他要醒来。   他要……见到那个给予他血液的人。   ……   小尾巴笑起来,“到现在,当然瞒不了你。我是小尾巴,也有别的名字,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逃了一次,若是跟你回去,怕是到死,都永远无法出那扇院门。”   从他决定要大婚的那一刻,而今后,不论是他的妻子,亦或者是他的心魔,都不会让她离开。永永远远,被禁锢在方寸之地。   她的眸光,温和淡然。   是与他朝夕相处时,完全不同的神态。   苍白莹润的唇缓缓开口,他的声音里,是一丝暗哑:   “你,到底是谁?”   不是他养的草精。   不是他养的妻子。   而是能设计到圣子,乃至见识完全对等的,人。   他第一次,用敌人的平等目光,去看待小尾巴。   “其实我出结界,不仅是为了迷惑你,更重要的是,我想,应该有人找了你许久。”   红色的血渗入了身后的片片结界,流淌在黑色锁链上,她的面容愈发的苍白。   “你不该属于这里,你也不该属于我。”   “去你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情,见你该见的人。”   她看着阿九,看着他倾泻的白发,看着他淡漠的眉眼。   那目光,熟悉却又陌生。   “你与我,从来不该相遇。”   前世的他,为她披上嫁衣。   婚礼上,一剑杀了她。   而后几十年,那一天,千里红妆,子民恭贺,他迎娶了另外一个天赋绝伦的女修,萱瑶。思路手机端 他们将诸多痛苦加诸她身,她为了执念,丧失理智,疯狂难忍。   临死前的灰飞烟灭,她只看到了那双泛着银色的,淡漠的眼瞳。   蝼蚁一生,一无所有。   阿九,或者说九霄……他在乎的,只有天道,只有他自己。   “九哥哥,放了我吧。你认识的我,其实并非本我,你不会喜欢真实的我,我一直,都不是你喜欢的样子。”   不。   眼神,眼神不对。   圣子的眸子,愈发淡然。   淡漠到几乎消失不见。   “不论你是小尾巴亦或者是他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什么时候,便精心编制一个幻境给他,骗他多年,直至此刻,他才霍然醒悟。   “两年前,我看到红衣的那一刻,便醒了。”   她身着曳地红色纱裙,繁复的金色头饰,衬得水墨般的眉眼愈发清晰,那张脸素白的不像话,唇角缓缓勾起,是一如往日的熟悉笑容。   似是只是调皮,想要在大婚时,搞个恶作剧而已。   她逃不脱他的掌心,那么她千辛万苦筹谋两年,难道只是徒劳的挣扎?   阿九第一次发现,他根本不了解这外表温顺女孩的心思,他根本就不认识她。   眸光沉寂,阿九的眼睫,渐渐泛上一层银白。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锁幽塔,黑色的塔尖,缓缓在颤动。   “小尾巴,你知道吗?锁幽塔下,镇压着只剩下魂魄的冥君,无人能救他,亦是不可能控制住曾经的幽冥之君。”   “你以为,你能召唤出冥君,求得一线生机?”   “不可能。”   他的话语缓慢而清淡,所有的一切对话,不过是因为他对她还有一丝情谊与好奇。   当他的耐心耗尽,不再与她踌躇之时,便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   她当然知道。   ……   她有名字,当然不是小尾巴,亦或者是二草,而是她那个寡妇娘给她起的名字。   她叫谢冰。   吕初喊她二水。   这些年来,她的命,像是草。   无人问津,恣意生长,只要不死,就总有顽强坚韧的一刻。   她安安静静的看着阿九,眸眼间,是清淡坚定的温柔:   “我出结界,只是为了传了一个消息——圣子出世。”   她只需要出去一瞬间,便可传递消息。   而回结界,是为了在当下保命,更是因为,她的老朋友在这里。   她微微侧身,看向锁幽塔,眸光缓缓柔和。   那里,锁链震颤,她的感应,愈发强烈。   小黑,你来了吗? 第211章 舍得   谢冰想起她是谁,当然也想起来一些其他的事情。   事实上,当历经多年,丝丝缕缕的线索汇聚成一股绳之后,有些真相,渐渐明晰起来。   而这,也是促使谢冰孤注一掷,想要逃离阿九……或者说九霄的根源:   事情,要从一本书说起。   这本《娇美万人迷的修仙后宫之路》,女主萱瑶一路坐拥各色美男,直至遇到了代表天道旨意的圣子。   圣子的背后,是仙都圣庙,权力无上,而圣子本人,冷艳绝伦,万众倾倒。   那一双淡漠的眸子、晶莹的长发,是任何人不敢亵渎的圣子。   他无情地凝视天地众生,不为世间任何人停留,却独独住进了一个萱瑶。   圣子出世后就与萱瑶看对了眼,萱瑶又与其他人纠缠不清,经过很多缠绵悱恻的爱恨纠结,很快顾莫念终于将南宫听雪复活,萱瑶与顾莫念分手,成为圣庙的女主人。   圣子迎娶萱瑶,两人坐拥天下,圣庙之上,万人朝拜,谢冰死,全文完。   当她想起来自己是谢冰,又想起来这些细节,后背都湿透了。   ——这一世,圣子出世本不该有她的存在!   这一世,他本该平平静静的在某一个地方长大,之后顺利被圣庙迎回去。而后再遇到女主,两人天作之合,直至大婚。   可是因为她的意外身死,却与圣子相识于微时。   19年前,谢冰被推到裂缝岩浆,地陷合拢,必死无疑。   然而一捧妖火从藤蔓手链上碎裂,将她包裹住,火色的光抵挡住了深渊岩浆的第一重。   可是地底深邃无边,妖火渐渐熄灭,而她身上灵气被封,即将湮灭。   关键时刻,系统曾经吞噬的10万年内丹,被它不情不愿地吐出来,包裹住了她已然被灼烧成碎片的身体。   谢冰,化作了一枚小小的内丹“种子”。   随着深渊裂缝的洪流漂泊,直至经过遥远的深渊裂缝,抵达结界中的千灯界。   她丧失了身体与神识,蜷缩在一枚小小的硬壳里,酣息在泥土里,沉睡了多年。   有一个小小的男孩儿,开始种一枚不会发芽的种子。   它忘记了一切,以为自己便只是一个草精。   与阿九的相处,是她人生中最无忧无虑快乐的时候。   她接受着这世界给予它的纯粹。   直至灵肃大师跪在她面前,她才惊觉,原来最可怕的敌人,不是她所处的吃人环境,而是这个与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男人。   何其恐怖。   她神识海中隐藏的那些片段,在疯狂的叫嚣着。   她难过,她恐惧。   她想要出去,想要看一看没有阿九的世界。   直至一袭红衣让她脑海剧痛无比,阿九说两年后,他们便大婚,她才想起来,她不是小尾巴,她是谢冰。   上一世被他一剑斩杀,却又没有死透,最终还是死在了他面前的谢冰。   至此,她开始了长达两年的谋划。   这一世,她知道了更多的线索,比如说她亲眼看到了圣子是如何抹杀别人的神志,甚至冷血无情的将他的师父都变成他的信徒。   所谓信徒,已然失去神智。饶是灵肃大师身为圣子师父,也根本难逃厄运。   圣子的情,比清水还要浅淡,她又怎敢去相信他的姻缘和许诺?   更何况她早已知道,他本就无情无义,无心无肺。   心魔之事,阿九并不曾避讳她。   对于阿九来说,小尾巴是他一手养出来的,在他面前,小尾巴通透、能轻易被控制。   亦或者对于阿九来说,小尾巴不过是他的所有物。   心魔的发作十分痛苦,他将自己锁在院落中,忍受着折磨,而每次心魔发作之时,小尾巴都在他身边。   阿九什么也不说,只是将她抱在怀中,沉默良久。   小尾巴当时知他痛苦,只是柔声安慰,却并不明白所谓心魔究竟何事,为何每次心魔发作之后都找她抚慰。   现在谢冰明白,是因为圣子的心魔是她。   她赫然明白,上一世为何圣子要杀她。   不过是因为上一世,九霄亦是萌发了心魔。   上一世,谢冰喜欢上那个白头发的小书生,她死缠烂打想要凑近小书生。   小书生一开始冷冷拒绝她,直至最后被她打动,两人顺利成婚。   他没有足够的喜欢她,所以他能毫不手软地斩心魔。   一剑穿心,他杀了她,并且狠狠地旋转剑柄,生怕她死不透。   他口中所谓的成仙,便是圣子归位。   只是没想到谢冰没有死透:她被顾莫念救了。为了复活南宫听雪,顾莫念费了很大的代价,救活了本不该存在的谢冰性命。   圣子的归位失败,而从那里,才是故事的开始。   心魔,原来是心魔。   她何德何能,竟然能成为圣子的心魔?   所有的犹豫,以及十几年的温情,都不足以留下谢冰离开的脚步,她太明白成为圣子的心魔后,她将会面对什么。   她太理智。   当她决定要逃离圣子的时候,近乎绝境的环境,给了她一线生机:   千灯寺是用来镇压锁幽塔的存在,锁幽塔下镇压的人物,对于千灯寺来说,并非是秘密,而是它的立身之本。   在一开始,谢冰就知道那里镇压着冥君。   如何入手,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多年前,隔着深渊裂缝,她隐隐约约与锁幽塔里的冥君,取得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那是灵魂深处的牵扯与羁绊。   羁绊极为渺小,却又在渐渐的壮大。   她坐在高处,遥遥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锁幽塔,恍然明白了这冥君是何人:   她只与一只灵兽签订过主仆契约,那是一只高大的黑色野猪,它给自己起名字叫小黑总管。   小黑总管的诸多异样历历在目,谢冰很快接受了她的黑猪是幽冥冥君。   一日一日,她在最高处,遥遥望着锁幽塔的边界。   那是自由。   谢冰缓缓地开口:“圣庙的异动瞒不过冥界、魔界乃至各方势力,这里很快便会有人所来,你便是抓到我又如何?你始终要回圣庙。”   “难道,你要在此刻杀了我吗?”   阿九凝视着谢冰,“你是在逼我杀你。”   谢冰摇了摇头:“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你若是想杀我,不会……不会想娶我。”   她曾经苛求九霄娶她,历经两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圣子阿九,终于肯心甘情愿娶她,可是如今的她,已经承受不住这样的“福分”。   不论如何,眼下的圣子不会想杀她,最多是抓她回去囚禁,等待着有朝一日,斩杀心魔。   ——这便是谢冰推测的圣子思维,所以她有一线生机。   阿九与小尾巴的目光对视,只有这时的心意相通,他才能捕捉到一抹小尾巴的影子。   震颤轰隆隆,隔着结界传来。   谢冰走在结界里,始终无法突破那最后一层,然而伫立几十年的黑塔,在缓缓地震颤。   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黑色锁链,被扯的僵直。难以形容的,触及魂魄之力在怒吼。   阿九的瞳孔骤然一缩。   “你跟冥君是什么关系?”   “你究竟是谁?”   是谁?能够有这样的胆识和魄力。   是谁?能够与早已死去几十年的冥君,有如此强烈的羁绊?   是谁?成为了他的妻?   锁幽塔不知道何时裂开了深深的沟壑,这么多年来无人靠近锁幽塔,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巨变。   冥君不知积蓄了多久,仅仅一瞬间摧枯拉朽般,那黑色的塔轰然倒塌,连深渊裂缝都在疯狂的震颤。   谢冰被震的左摇右晃,身形不稳,她却微微笑起来。   她的声音清淡柔和,是小尾巴熟悉的声线,却多了一丝从未了解的冷然,她并未回答阿九,而是轻唤道:“小黑。”   ——小黑。   浓郁的黑色幻化成了各种难以描述的形状,天幕之下,倒塌的废墟之上,有什么正在凝结成形。   千灯界一直在颤动,当死气已然无法控制之时,那一直平衡着的生与死,便自此崩塌。   ——千灯界要碎了。   恍若世外桃源的千灯界里,所有缤纷绚丽的花朵刹那间枯萎,无数黑气从地下涌现,吞噬殆尽。   没有世外桃源,从来都没有。   阿九的眸光微微一敛,他的眸子是森寒的冷漠:“我给过你机会。”   修长的手微微一张,便轻易抓取无尽的银色灵气,转念间,他便向着小尾巴而来,近在咫尺。   小尾巴的红裙裙摆被风吹起,她立在生死之间。   她微微一笑。   一声熟悉的“哼唧”,自身后而来。   在生死刹那间,一只壮硕的黑猪将她驮起,飞了起来,飞向了崩塌碎裂的天地。   圣子的手落了空,他的瞳孔一缩。   那只黑猪的身后是无穷无尽的黑色死气,极为强大,难以忽视。   冥君,是与他几乎相当的对手。   谢冰坐在小黑宽大的背脊上,她俯下身,圈住小黑宽大的脖颈,眼眶微微一热。   十九年了,小黑。   十九年了,她终于回来了,小黑却没有任何变化……   一道低沉的、略带着些笑意的声音传来:“你喊的这般急,只能以小黑的形象与你相见。”   谢冰疯狂蹂躏小黑脖颈的手,微微一僵。   ……对噢!小黑,不,不是小黑,现在应该称呼冥君大人了。   谢冰尴尬的顿住手,缓缓的,缓缓的缩回手:“哈……原来你会说话的啊!”   糟糕,与冥君大人签订了主仆契约怎么办?   她是主,冥君大人是仆的那种!   崩塌的结界,震裂的大地,是匪夷所思的恐惧。   红衣白发,恍若疯狂,他飞向谢冰,而冥君身形闪错,恍若鬼魅。   结界已然碎裂,世外桃源与避世之所早已不存在。   阿九不会让心魔逃离他的控制,没有人能抢走小尾巴,即便是冥君也不可能。   “原来你最大的依仗,竟然是这个男人……”   他的目光落在了黑猪胖乎乎的身躯上,冷淡道:“冥君大人屈尊在黑猪体内,竟然也能引得小尾巴青睐。”   小黑总管气急败坏:“没有人敢攻击我的身材!饶是我是猪,也是一只聪明可爱的猪!”   谢冰:“……”   冥君大人怎么这个模样,难道是当初当猪习惯了?亦或者是被她给感染了?   谢冰绝对不承认自己有这般沙雕。   小黑总管愉悦地说:“你招惹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可怕,圣子都搞到手上了。若非我抢亲,你现在怕是在洞房了。”   谢冰:“……”   小黑怎么跟冥寒蝶一样欠扁,不愧是兄弟俩。   四面八方,都是高手,各种危险的气息已然抵达,在这些气息出现的一瞬间,冥君与圣子都感觉到了。思路 小黑总管发出一声“哼唧”,“你还是老老实实回你的圣庙,当你的圣子去吧,没事扯一个姑娘干什么,还成婚?你跟她有成婚的可能吗?”   “身为圣子,你该找的是五灵根,你找这蠢货干什么?”   谢冰悚然一惊,抓着小黑皮毛的手微微一僵,冥君到底知道些什么?思路手机端 那一瞬间,她对小黑总管,产生了一股陌生感。   他不仅是庭院里的那只黑猪,现在的他,是杀人如麻的冥君大人。   白色的圣庙衣袍,黑色的冥修衣着,而远处还有一股极为强大的不明气息。   “小尾巴,你的本命根茎在我这里,你就是能跑这一时,能逃一世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乃至最后,带上谢冰理解不了的卑微与隐忍:“你不愿与我成婚,你大可以告诉我,究竟为什么苦心竭虑的逃走?我原谅你,你跟我走,好不好?”   威压越来越深,再有几息,圣庙的人即将赶来。   谢冰凝视着阿九,轻轻吐出两个字,“晚了。”   她缓缓挺直过于瘦弱、盈盈一握的腰肢,手指触摸到头顶上的草叶。   圣子的眸光微微收缩。   他看向小尾巴,“你可知道,失去了本命根茎,你的修行之路便断了!”   “你的身体会变成凡人,短短几十年的寿命便会死去。”   对于他们来说寿命绵延,修行之路漫漫,对于她来说,不过蜉蝣一生,瞬息灿烂。   她已然不会再畏惧死亡。   手指上涌现一丝灵气,化为刀尖,缓缓地割向头顶的藤蔓。   她是要让自己变成凡人,也要割舍两人之间的牵扯,她是想一心想要逃走,让他再也无法找到她 ——从此之后没有本命根茎的羁绊,便是他是圣子,想要在芸芸众生中,找到一个凡人,也并非那般容易。   没有小尾巴……   要是没有了小尾巴……   他的手,扫过腰间的红色宫绦。   这是她今晨亲手为他系上。   淡淡的绿色灵气闪过,头顶上迸出鲜血,那一缕绿色藤蔓迅速失去了光泽。   谢冰痛得瑟缩了一瞬,手忙脚乱的往自己头上上了药。   宫绦飘荡,他的指尖,缓缓落在手腕上的草链。   没有了小尾巴的本命牵扯,如今,只是一截平平无奇的狗尾草手链。   他的眼眸痛苦的闭上。   小尾巴竟然甘愿当废人。   她那般怕痛,却为了离开他与冥君在一起,生生斩断了修行根源。   “你舍得吗?”   你舍得你的修为?   舍得一同长大的十几年情分吗?   谢冰一身是血,濡湿了红裙。   她的声音冷静而执拗,“我并非草精,我有自己的名字,我亦是有自己的修行方法。”   她的声音清淡而掷地有声,“我自然舍得。”   ……   小尾巴生生断了修行的可能,这让他在愤怒惊惧的同时,眉眼间愈发冷淡。   “你不可能离开。”   他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   阿九缓缓抬手,天地的意,汇聚在他的掌心,是泛着透明之色的银白,直直的向着那一人一猪再次打去。   觉醒的冥君比想象中更为可怕,滑稽的外表下却有极为充沛可怕的灵气。   黑猪脚下蔓延开无边的黑气,直接向着银色之气吞噬而去,“轰”的一声,爆炸声震颤开来!   小黑总管低沉的声音道:“抓紧了。”   身后一道道的银色之气化作雷光,向着他们劈来。   饶是小黑总管幽冥之气护体,谢冰的身躯却不由得一震,“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喂,你没事儿吧?”   谢冰死死咬着牙关,擦去唇角的鲜血,苍白的脸恍如鬼魅。   她的手指缓缓攥紧被她生生砍断的藤蔓,那藤蔓一半缠绕在她的手腕,一半已经缓缓的吞噬向她的身体。   “没事,系统正在重启。”   小黑:???   “什么系统?”   天际下,一片圣洁的白色毕现,几乎能看到他们眉心的一点红。   谢冰挺起身体,扭头看向九霄。   “圣子大人,圣庙之人已然迎接圣子大人,被人看到如此狼狈追着一个女子,怕是不体面吧?”   明明是平淡的话语,却锋芒毕露。   阿九的心里恍若泛起惊涛骇浪,她竟然这般了解他!   ……   司徒同光率众御剑而来。   多年前,圣意已然指明了圣子的方向,他们寻了这些年,已然探寻到圣子便在幽冥境内,只是却一直没有寻到踪迹。   直至有人传递了消息。   他们匆匆赶来,远远便看到那标志性的白发。   是圣子。   然而圣子的衣着,却是一袭大婚红衫。   司徒同光略有些迟疑,他抬起手,躬身:“恭迎圣子。”   阿九看着一人一猪远去,缓缓闭上眼睛。   “圣子大人,我等恭候您已然19年,寻您太迟,还请饶恕。”   九霄负手而立,那双眸子,是独属于圣子的淡漠众生的眸子。   他轻声道:“不迟,你们来的很及时。”   司徒同光心念急转,看着九霄身上的婚服,“那女子与黑猪……”   九霄缓缓道:“那女子便是我的心魔。我本欲在大婚上斩杀心魔,回归圣庙,只是……”   他顿了顿,眸子里的最后一丝温情敛去,“只是被一只黑猪抢走了心魔。”   “黑猪……”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淡漠的弧度:“是冥君。”   司徒同光赫然抬头看向阿九。   而远处,无数的冥修亦是到来。   ……   锁幽塔与千灯界皆毁,这是震惊幽冥的大事。   当锁幽塔崩塌的那一瞬间,整个幽都都在震颤。   冥君已然被四分五裂宫殿,千灯寺镇压冥君,又有灵肃大师坐镇,怎会出现这样可怕的后果?   冥寒蝶大骂道:“南宫无寐,你好毒的心思!”   “若非折磨我这些年,我也不会去动千灯界……这下可好,我哥出来了!”   他直接率领众多护卫奔赴千灯寺,想要堵住刚刚复活的冥君,然而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一群白色衣服,白色头发的圣庙中人。   无尽的蝴蝶托举着冥寒蝶飞来,他的一只眼睛上盛开着紫灰色的幽冥花。   他恼怒道:“这事竟然跟圣庙有关系?苏佻佻,你真是办个好差事!”   苏佻佻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吓的脸色苍白,闭口不言。   圣庙之人胆敢闯幽冥,竟还将千灯界毁了,两相一见,剑拔弩张,便是要打起来。   司徒同光匆忙带圣庙之人迎接圣子,不欲与冥主你死我活。   圣子回到圣庙,才可顺利归位,如今冥寒蝶若是又发疯,伤到圣子可就不好了。   冥寒蝶眨眼间明白了司徒同光的目的,他的眸光落在正中央的那少年人之上,唇角缓缓泛起一丝邪魅的冷笑:   “我当是谁,原来是圣子。”   他的唇角是讥讽的笑意,“多年不见,拆我千灯界,放我哥出来,这笔账,怎么算?”   ……   隔着重重绵延的大海,在魔都边界的最高处黑山上,可以遥遥看到幽都的最边界,曾经伫立几十年的锁幽塔已然轰然倒塌。   一道身影孤独站在那里,他一袭黑衣,面上戴着一件银雕面具。   “魔尊大人算的高啊,这十几年来将冥寒蝶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不得不去动千灯界,这下好了,冥君大人一出来,冥寒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邪灵童子坐在困顿身上,连连摇头:“冥主怕是要被他哥锤出脑浆来,有好戏看了!”   远处一道泛着黑色的纸鹤越过重海而来。   黑色的皮质手套微微抬起,缓缓展开纸张。   银雕面具之下,南宫无寐的眉头,越蹙越紧。 第212章 线索   魔尊面具下,眉头微挑,略微低沉的声音道:“圣子竟然也在千灯界,这下倒真是有趣了。”   邪灵童子顿时惊了,“圣子怎么藏在了千灯界?”   这下可糟了!   事情,要从二十年前圣子出世之时说起:   圣子降世之前,渊魔暴动,因蓬莱倾覆缘故,海底渊魔与深渊渊魔合击,将整个修仙界几乎吞噬,死伤无数,尸殍遍野。   圣子归位才可镇压渊魔,然而,圣庙并未寻得他的主人。   渊魔在全修仙界泛滥,并且从渊魔暴动开始,难以想象的真容现世!   渊魔的得名,是因为从深渊裂缝所出。   而深渊裂缝贯通整个修仙界的各个势力,纵横交织,将大陆分割的四分五裂,包括仙都圣庙、魔宫、妖都、幽都。   渊魔一直没有实体,多少年都不知道它的真实状态,竟然幻化出原本的轮廓身体,直至那一刻,世人才知这竟然是上古神兽的化身。   上古时代已然成为传说,从圣庙定鼎仙都后,便产生了新的天地秩序,代表天地旨意。上古神兽已然随着上古时代消逝,没想到,竟然一直潜藏在地底和海底,等待着反攻的那一刻。   千年来,有人也许想过渊魔与上古时代有关,却从未像是现在这般赤裸的呈现在面前。那是圣庙都未曾出现的时代。   上古渊魔产生了突飞猛进的进化,吞并了几州领地。   各方势力四分五裂,圣庙圣子未归,各州核心力量减弱,没有各方势力控制的十一州已然陷入到混乱,民不聊生。   有邪恶的修士,开始打起上古神兽的主意。   修士怎么能控制凶性恶名的上古神兽?不过是变成上古神兽的口粮。   数年之后,一个神秘的修士,竟然真的控制住了上古神兽。   自此作恶多端,杀人如麻。   这人,究竟是谁?   然而,看过他面容的人,死了大半。   最终有正义之士拼死回来,画下了他的画像:   他身体修长,一身黑甲,面容尽毁,用残破黑甲覆盖面容与身体,斜斜坐在已然出现真形的上古神兽身上。   身后是无边血海尸殍,残破的黑甲覆面,血肉模糊的隐约面容上,勾起一丝可怖的笑,扯动露在外面的筋骨,露出森寒的齿缝。   何其恐怖残忍。   这画像流传开始,小孩见之即哭,被称为鬼哭罗刹。   ……   这也是为何圣庙一直在苦心寻找圣子的原因。   他们急需一个代表天意的强大圣子,来重新凝聚修仙界的意志力,破除上古神兽,杀死鬼哭罗刹,回归正统。   对于幽都和魔宫来说,圣子回归可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幽都和魔宫刚刚结盟不久,魔尊南宫无寐便重伤冥主冥寒蝶,两方不欢而散,却又藕断丝连。   这十九年来,两方开始与正道势均力敌,刚刚取得的优势,很有可能因为圣子的回归而化为乌有。   对于魔尊和冥主来说,冥君可以出世,不论换了谁当首脑,他们的联盟、搞死仙都大业都不会受损,可是圣子出现,几乎是对于他们的重击。   对于魔宫来说,圣子越晚出世越好,最好像是上次出世那般,直接身陨消失。   若非冥寒蝶落了南宫无寐的算计,圣子出世,怕是尚需百年。   南宫无寐的声音里,却没有什么担忧之情。   “冥君魂魄四分五裂,想要完全修复尚需一段时间,这段时日必然不会显露于人前,尚需静心休养,销声匿迹。”   “冥寒蝶没了千灯寺的生机供养,如何寻找替代品也是一个问题。幽都这段时日,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至于圣子……”   他嘲讽道,“圣子亦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在这里隔岸观火,千灯寺那边,已然血流成河:这世上,若非圣庙中人,不敢轻易入幽冥。饶是如此,司徒同光与圣子掺和进这等大事,不死也得脱了一层皮。   邪灵童子头上用红绸扎了两个冲天揪,脖颈处露出红色的暗纹。   他咧咧嘴:“行,魔尊大人不担心就行,我看这圣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十几年愣是没有他的消息,圣庙都快要将整个修仙界翻烂了,他倒好,现在才出来!”   “千灯界碎裂,锁幽塔倒塌,圣子才舍得出现,我怎么觉着有猫腻呢?”   身为魔界高层,自然知道圣子自打萌生开始,便与别的幼童不同,待神智清明后,天生就知道自己身份,不能以常理推断圣子。   那么多年前,圣子便已然展露控制天意的手段,却自此再也不露出分毫,不像是想要回归圣庙,倒像是要躲着圣庙。   “所以千灯界里,一定还有别的秘密。”   魔尊不急不慢道:“这个秘密,足够让圣子甘愿呆在千灯界十九年,违抗圣庙旨意。”   邪灵童子啪的从困顿身上跳下来,惊呆了:“圣子难道又陷入情网了?这次又是哪个女人?”   南宫无寐低低一声嗤笑。   “哪个女人,稍后便知道了。”   “幽都那边,已然不成气候,我明日便动身回太虚派,亲自前往圣庙一探。”   圣子归位,是修仙界同庆的大事,自打圣子归位,很多停滞的事情便要开启。   比如说,圣庙书院。   面具下,他的眸光里,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冷。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   便在这时,又是一道泛着黑气的纸鹤飞来。   南宫无寐随手抬起,黑色皮质手套将纸鹤攥在掌心。   当展开那一瞬间,黑色的披风无风自起,冷凝的空气几乎冽出寒霜。   邪灵童子与魔尊朝夕相处,瞬间往后退了一步,他心惊胆战的想,这么可怕的气息,上次见到魔尊这么可怕的样子,还是十九年前……   身形庞大的魔魇兽自然也嗅到可怕的气息,它往后退了退,又退了退。   困顿厚密的毛收拢成一团,它要哭了:谁又惹魔尊!   “魔尊大人,怎、怎么了?”   南宫无寐缓缓地从齿缝间,溢出四个字:   “黑、猪、抢、亲……”   他的声音里,懒散消失不见。   一字一顿,泛着森寒的冷意。   手中的纸条没有被碾碎,他周遭的可怕气息,赫然缓缓的消散,变成杀意与困惑。   直至最后,变成了无所着落的彷徨。   一向阴鸷残忍的魔尊,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了一步,像是想要迈过这重重大海,走到千灯界一般。   不过半步,南宫无寐便止住脚步。   魔尊的声音依旧平静:“我现在去幽都,圣庙那边,你去盯好。”   邪灵童子:???   不是吧阿sir?你刚说完明天就去圣庙,怎么突然就去幽都了?   他可是傀儡王,去圣庙附近难受的紧!   ……等等,黑猪??   邪灵童子听见“黑猪”两个字便心惊肉跳。   这些年,魔尊是疯了。   别说黑猪了,就是黑猫黑狗都不放过。   这听说黑猪抢亲,竟然也像是乡村妇人一样去看热闹。   他踮起脚尖去看南宫妩媚手中的纸条,那一瞬间,他的眼眸瞪大了:   ——圣子在千灯界里生活了十九年,与一只草精相爱并且大婚,在大婚仪式上,一只黑猪当场抢亲。   这么骚气的黑猪,他似乎只知道一个。   而那只黑猪已然死了。   “魔尊大人、你该不会认为……那草精便是螺蛳粉吧?她早就死了啊……”   “那黑猪……黑猪也不可能是小黑”   “再说,圣子都跟那草精一起生活了十九年,要真是螺蛳粉,她早就回来找你了啊?”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到,魔尊慢条斯理地整理手套。   南宫无寐的动作很慢很慢。   从邪灵的视角,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手套与袖口交接处,露出森寒的白骨。   幽深寂寥的宫殿内,屋檐上攀附着紫灰色的幽冥花,幽幽的悬挂探身下去,似是在窥视。   冥寒蝶蜷缩在宽大奢靡的王座上,死死闭着眼睛,眉头紧紧蹙紧。   他的肩膀上,缠绕着黑色的绷带,他受了伤。   不知道梦到什么,他将自己蜷缩的更紧,羸弱的面容越发可怜,削薄的唇颤了颤,呢喃道:   “哥、哥……”   “哥——!”   他霍然坐起身来,迷蒙的眼眸里仍然存在恐惧。   四处看了看大殿,什么都没有,他赫然是被吓醒。   “呜呜呜呜……”   冥寒蝶纤细的手缓缓抬起,结结实实捂住自己的脸,嚎啕大哭:   “怎么办啊,我哥回来了!我哥回来了!”   嚎哭声一路传出殿外,却没有任何人敢进来。   一阵香风混着血腥远远飘来,苏佻佻受刑完毕,好不容易踉踉跄跄到了大殿,迈出的脚步停也不是,进也不是。   殿内,冥寒蝶抽噎的声音大吼:“站在外面干什么?滚进来啊!”   苏佻佻疼的倒抽一口气,她犯下大错,这次刑罚险些要了她的命。   冥寒蝶跟圣子打了一架,司徒同光拼命保护圣子,冥寒蝶只伤了司徒同光没干掉圣子,正在气头上,这怎么又哭起来了?   冥主阴晴不定,心思阴沉,能哭起来,只有冥君的事情了。   又撞上枪口了!她好苦!   苏佻佻一身鞭伤,皮开肉绽,幽都的刑罚十分残酷,饶是她是苏家少主也没有放水的道理,走的时候已然摇摇晃晃。   苏佻佻进来就跪在大殿中央:“冥君大人,属下已然领罚。”   而王座之上,冥主还在发疯。   冥寒蝶抱着毯子蜷缩在里面,眼睛是微红的,脸上没有泪痕,只扯着嗓子干嚎:   “冥寒蘅!你有本事出锁幽塔,你有本事来找我啊!”   “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来啊!”   苏佻佻:……疯了。   直至小半个时辰之后,冥寒蝶才一把掀了毯子,跳下王座,哑着嗓音道:“调查结果出来没,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苏佻佻沉默一瞬,低声说:   “灵肃大师……很有可能从十几年前便已经被圣子控制。”   千灯寺的事情牵扯重大,圣子究竟在这里做了什么?是所有人都想搞清楚的问题。   苏佻佻去调查之时,只能找到一些寥寥的痕迹:   ——千灯寺的僧人们被倒塌的结界碎片,割裂成肉血模糊的碎块。显然,这些以灵肃大师为首,修为高超的僧人们,已然成了行尸走肉,他们没有自己的意识,只能听取圣子的命令。   更显然,圣子没有关心寺庙僧人的死活。   被圣子净化过的灵魂根本无法提取,只能从魂魄受损程度判定出已然被净化过去十多年。   苏佻佻审问了侥幸活下的草木精怪,才拼凑出大概的情况。   关于草精的一切,也只有寥寥几笔。   更让冥寒蝶觉着不安的是黑猪。   他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却让他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事情:那只黑猪已然死了,黑猪的主人也死了。   女子的身份让他存疑,却根本就不可能是他所猜想的。   冥寒蝶打了一个冷颤,他疑神疑鬼的往殿内看了看:   “不可能……”   “当年那只黑猪……不可能是冥寒蘅!”   苏佻佻一瘸一拐的退出去,她必须将功赎罪,率队搜捕冥君 ——这是冥君力量最虚弱的时候。   夜色渐渐深了,苏佻佻走进自己的府邸。   一道黑色的镰刀凭空出现,黑木的柄勾着她的脖子,直接拉到阴影处。   苏佻佻面容痛苦,不敢吭声,她被拖过来,啪的摔在地上,膝盖都差点碎了。   锁链拖地,摩擦出刺耳可怖的声音,身材高大的男子缓缓地从阴影中走出。   他的身影有些虚幻,身上还飘散着黑色的雾气,在影影绰绰中清晰可见面容。   五官清朗,看上去就像是邻家哥哥一般,只是那些黑气,给他的脸上增添了一抹阴柔。   “冥君大人,我没有说出来你的存在!”   冥君冥寒蘅,似乎并不在乎她有没有说出他的存在。   他轻轻道:“冥寒蝶在做什么?”   苏佻佻觉着自己太惨了,这几年她都干了一个什么差事?   干了个寂寞。   她认命地说:“冥主大人正在哭。”   冥寒蘅微微笑起来,甚至还叹息着摇了摇头:   “遇事只知道哭,该心狠手辣的时候却一点儿都不耽误,真是让人可怜呢。”   “让你拿的药呢?”   苏佻佻憋屈的从怀中拿出药,“凡人的药不好找,我怕引起怀疑,多拿了许多。”   他挥手,将药全都拿走,这才撤了镰刀,往阴影里走去。   床上,躺着一个面容苍白的女子。   他看了看药丸,往她嘴里塞了药。   冥寒蘅喃喃自语,“凡人之体受圣子的几掌,竟然还没死。当你坐骑这些年,却始终看不透你,倒真是越来越让我好奇了。”   【系统重启完毕,神识海重新开放。】   谢冰坐在神识海的花丛里,极为震撼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将近20年了,她的神识海终于重新归来。   皎洁的明月、奔流的大河、倾泻的月光、无边的花丛……   她的手伸进了银河里,便捞起来无数闪着荧光的银色字符。   “好久不见,”她轻声说。   当谢冰斩断头上的草之后,系统便回来了。   那草,其实便是变形后的系统。   经过重启之后,系统重新构建神识海,她缓缓伸手,一本小黄书发出淡淡的光,浮现在自己的面前。   黄色的书皮上一个字也没有,翻开之后是那些熟悉的技能,技能重新回来了。   只是冰霜灵剑在成魔的时候被没收,切断了联系,她复活之后也没能感应到。   谢冰还在整思绪,便在这时,耳边出现系统熟悉的、紧促的、欢呼雀跃的声音:   【紧急任务:华夏文学史阶段考试开启!】   【检测宿主十九年学习成果。】   谢冰:“……”   系统,人性呢?这究竟是良心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太熟悉了,就好像是放假许久之后,一到学校便是摸底考试。   她的底子如何,这还用说吗?   这十九年里,她只读过了九霄让她看的书,文学知识一滴都没了。   身边的景象已然变了,赫然成了考场。   谢冰愁眉苦脸的坐在椅子里,像是被摁在椅子上的猴子,抓耳挠腮。   身为爱学习的学霸,她怎么可以束手无策呢?   编啊,继续编啊!扶她起来,她还可以编!   谢冰在考场上狠狠的唾弃自己,整理思绪,静心答题。   这次卷子的厚度,整整手臂那么长!!   为了她的考试,系统竟然还更改了考试的时间流速!   填空题3000道,选择题3000道,名词解释1000道,简答题500题,论述题500题……   谢冰写的眼头晕眼花,拿着笔的手都快摩擦出青烟了。   系统是疯了吗?要把她欠了20年的考试都给补回来?   谢冰生无可恋的写着,一脸麻木。   对于外界来说,谢冰一直昏迷不醒。   ……   小黑总管从床边坐起身来,他看着谢冰昏睡的模样,叹了一口气:“罢了,看来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对于小黑的异样,谢冰很是纵容,而对于小黑来说,谢冰的异样也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你来照顾她,若是出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低沉,恍若鬼魅。   苏佻佻愁眉苦脸,低声道,“冥君大人,属下自然懂。”   小黑直接向外走去,那些仿佛长在他身体里的黑色锁链被拖动,声音刺耳。   殿外月色挥洒,饶是如此浅淡的光,却激的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紫灰色的眸子里,慢慢流出泪水。   冥寒蘅浑然不觉随意擦了擦,一道黑雾消失不见。   ……   锁链声消失,苏佻佻趴在床头,看着谢冰的眉眼,越看眉头越蹙越紧。   刹那间,她惊心动魄!   这女子的长相,怎么跟南宫听雪眉眼这般相像?   苏佻佻似是想起什么,美艳的脸上渐渐闪出一丝狠辣之意。   ……   考试难度也太大了!考的是十九年前的知识点,谢冰坎坎坷坷好不容易写完,终于交卷了。   系统的阅卷很快,就像是一直看着她写一般。   播报的时候,系统里的声音都隐约带着一些颤抖:   【阶段考试成绩,60分,宿主请继续努力学习,一日不可断!】   总感觉话里有话。   谢冰松了一口气:一百分浪费,六十分万岁!   交叉活动手指,又甩了甩手,周遭的椅子桌子缓缓褪去,重新回到神识海。   便在这时,直觉一股杀意!   谢冰的眼眸豁然睁开,便与一双紫灰色的眼瞳撞在一起。   那双美艳的眸子眨了眨,将眸中的情绪敛去,恭敬道:“在下苏佻佻,冥君大人命我再次守候。”   谢冰缓缓的坐起身体,她可以确定,刚才苏佻佻的目光,分明是杀意。   苏佻佻解释了现在的情况,谢冰点了点头。   小黑毕竟是冥君,留下心腹是理所当然的。   既然小黑敢将她交予这苏家少主,就证明她没有危险。   然而刚才苏佻佻看着她的目光……   谢冰苏醒之后,苏佻佻便退下了。谢冰看着窗外的明月。   近二十年攸然而去,现在与她所知的那本书,还是同样的发展吗?   同样是那轮月,她已然与上一世有了不同的模样。   如今,她已经为世人所不容,她究竟何去何从?   ……   直至天色大亮,小黑才回来。   “我们的主仆契约该怎么取消?”   谢冰对这件事情,如坐针毡。   从骨子里来讲,她都是一个现代人,更不会与一个平等的人去签订主仆契约,那时救小黑完全属于偶然。   如今这么大个的人站在这儿,谢冰想想她成了冥君的主人,就想立刻取消两人之间的契约,小黑却笑了笑。   他身上仍然有黑气散发,身上的锁链贯通他的手腕脚踝与身体,行走间发出沉重的撞击。   “你还没明白吗?我俩的灵魂已然凝结在一起,想要取消主仆婚约,怕是有点儿难。”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办法倒是有,待我寻到合适的身体之后自会想办法。”   谢冰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谢冰顿了顿,接下来她去哪儿呢?   刻意被她忽视的一抹身影闪现,被她硬生生的压下去。   小黑凝视着谢冰,她的眉眼间隐隐约约有些迷茫,冥寒蘅嗤笑了一声:   “太虚派你回不去,中州大陆又没什么好待的,都是些虚伪的正人君子罢了。”   “你干脆留在幽都养伤,再过一个月,我把冥寒蝶拴着给你玩玩。”   谢冰:“……”   你们兄弟俩的玩法,这么高端的吗?   “不必了,我打算离开。”   谢冰的声音很是清淡。   她当然知道小黑总管的意思,现在谢冰为正道所不容,留在幽都,虽然艰险,可是小黑自会保护她。   但是她不需要。   “我不需要你保护。”   便在这时,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   【阶段任务完成,系统升级完成,“线索任务”开启!】   【线索任务1:“南宫听雪的秘密”。】   【关键词:神谕,凶手,双眼。】   小黑的紫灰色的眸子幽深,便在这时,信誓旦旦说要离开的谢冰尴尬笑了笑:   “那个,我想我还是再呆几天吧。” 第213章 眼睛   ——“呆瓜。”   ——“蠢货。”   谢冰从未想过,一只猪还抖起来了。   “我只是想跟着你而已,不至于这么嘲讽吧?再者,哪知道你现在法力进步那么快。”   谢冰身着一袭黑裙,面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清淡的眼眸,看不出来面目。   自打系统出现了这个任务之后,谢冰就惊觉到,事情必然十分棘手。   多年前,她所得知的南宫听雪卷入了上一代大佬们的纠葛,直至最后在争权夺势中被杀害,最终湮没在历史洪流中。   这次系统给的关键词说是三个,然而却有隐藏的线索,“南宫天雪的秘密”。   身在冥界,可以得知是南宫听雪在冥界的经历,而“秘密”又意味着这件事情不为人所知,想要在多年后查清曾经发生了什么,更是难上加难。   再者南宫听雪接触的可都是大佬,她的秘密能是一般的事情吗?   南宫听雪背后的事情,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小黑总管必然知道,谢冰斟酌后坦然问了南宫听雪的事情,冥寒蘅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轻声说,“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谢冰顿时就明白了,若非她与小黑总管的情分,怕是在她问出的时候,便已经被ko了。   南宫听雪的事情,所有的人都忌讳莫深,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的必然是惊天秘密。   小黑总管身死是因为几十年前的宫变,难道这宫变,也与南宫听雪有关系吗?   太多的谜题,谢冰一时间没有任何线索。   不过短短几日,冥寒蘅身上的锁链便消失大半,剩余的锁链嵌在他的血肉里,没有了拖动的声音,他才刚凝结成实体,恢复速度一日千里,看来他说一个月便将冥寒蝶拴过来玩儿不是吹牛。   每日晚上,小黑总管神出鬼没,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既然没有任何线索,那跟着他就对了:主仆俩,都是一样的没脸没皮。   她跟着小黑总管一路出了城,走在幽深的街道里,一列队伍骤然出来,谢冰险些被发现。   一人揽住她的肩头,将她拖在了阴影处。   直至巡逻的队伍过去,谢冰微眯着眼,看到领头的赫然是蓝日暖,幽都已然戒备森严,蓝日暖都来带队搜捕,可见冥寒蝶的急切。   “你到底去哪里?”   她就不信小黑总管没注意到她跟在后面,两个人互相飙戏,有意思吗?   冥寒蘅无语地看着谢冰:“蠢货,我肯定去不想告诉你的地方。你觉着你知道的越多,对你越好么?”   主仆二人极为默契的对视一眼,互相哼了一声:   “哼!”   “哼!”   谢冰自然知道冥君身份不同往昔。   这位可是冥修,知道的秘密越多,万一以后翻脸,小黑总管与她的情谊又能保她几次呢?   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小黑总管不肯告诉她,又不让她跟着去秘密之所,显然也是这个顾虑。   他不敢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动谢冰。   ……   这里距离幽都核心已然很远,周遭荒凉无人,连四处可见的冥鸦都没有几只,阴风四起。   谢冰讪笑一声:“这样吧,你继续当没看到我,我再去悄悄跟着你。”   小黑总管笑了一声:“其实没什么,我只是去锁幽塔。锁幽塔压了我几十年,我出塔仓促,灵魂碎片尚未完全回归,需要找我残留的魂魄。”   谢冰:???   就这么简单?   这一次,小黑总管直接带着谢冰赶赴锁幽塔。   一路腾云驾雾,没多久便到达,入目便是深深的沟壑,龟裂的大地里散发出浓郁的黑气,自打千灯寺没了,锁幽塔便愈发可怖,不时闪过片片的雷电。   冥寒蘅随手一挥,一道黑色结界亮起,没有伤到谢冰分毫。   曾经她遥望了十数年的锁幽塔已然四分五裂,到处是崩裂的锁链,以及纵横堆积的黑色巨石,刚刚靠近,便感觉到破碎的威压迎面而来,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黑气……”   谢冰皱起眉头,这里的感觉,给了她一股熟悉感。   小黑总管黑色长袍拖行在地上,他缓缓开口说:“按照我的预计,大约百年后,我才可能有机会出锁幽塔。”   “我肉身虽被被毁,灵魂却不死,历史几十年才飞出一抹魂魄,寄生在黑猪身上。若非碰到你,与我缔结主仆契约,我的魂魄便会消亡。”   “这些年来,我的魂魄在不停的吞噬滋养,渐渐壮大,神魂俱都挑选了适宜的躯体……”   谢冰:“……”   她看着小黑总管一本正经的模样,都不好意思说他挑选的都是黑猪黑猫之类的东西。   “多年前重回锁幽塔淬炼神魂,若非你的召唤,怕还是需要许久才能破塔而出。”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谢冰:“主仆契约远远比你想象中的能量要大,你凡人之体灵气皆无,不能完全利用主仆契约,所以,你对我没有威胁。”   “你了解我,我亦是了解你。你为了南宫听雪的事情穷追不舍,还想知道宫变的事情,必然是对你极为重要。这般探秘,委实辛苦,你我相处多年,不妨直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小黑长大了!   会打感情牌了!   从多年前诚恳的说到现在,说的好坦诚!   好感动!   谢冰亦是一脸感动坦诚的说:“我就是想听故事,这样的故事编写成的书,得到的技能也十分厉害,你信不信?”   小黑看着谢冰的模样,沉默了:   ——太熟了,就是不好骗。   谢冰也沉默了。   ——太熟了,就是不好骗。   小黑总管干脆地说:“等我一个月,幽都的书全都是你的。”   谢冰瞳孔都收缩了,不愧是冥君!纵容书修的方式就是这么直接,然而等一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这新的线索任务与之前的阶段任务不同,连个限定时间都没有,极为古怪,谢冰心里毛毛的。   没有时间比有时间更为可怕,就像是开学考试一样,谁知道啥时候突击检查作业?   小黑观察谢冰神情,那是熟悉的执拗。   一道闪电劈向大地,映过紫灰色的眸子,他的眸子似是受到刺激一般,眯起一半:   “你想找到南宫听雪留下的那本秘籍。”   小黑总管了然地说:“没有那本书,不过是传闻罢了。”   谢冰顿住了,新的名词:南宫听雪的秘籍!   ……   在废墟之上,小黑总管缓缓地说:   “南宫听雪曾经入读圣庙书院,知道了不少圣庙的秘密,她从圣庙得到了天道的秘密,亦或者,是规避天道的永生之法。”   “南宫如此大胆,圣子不想杀她,他想娶她。”   他就那么轻描淡写的,说出修仙界极为可怕的秘密。   谢冰眸光变幻,看着小黑总管。   当小黑总管说出这简单的句子之后,整个阴沉的天幕瞬息万变,阴沉沉的压下来,似是在愤怒。   冥寒蘅温和的抬头,任由天上劈下来闪电,继续说:   “南宫得知了秘密之后,下场并不好。我不知道你想找南宫听雪的秘籍做什么,但是大约能猜到一二。”   “你虽是五废灵根,却性格坚韧心气高,不甘凡人数百年,想求飞升永生,我自是可以理解,”他微微侧头含笑看向谢冰,“没有那本秘籍,但是南宫听雪知道的,我亦是略知一二。”   “若你留在幽都,待你百年之后,我自可帮你重塑身体,不必死亡。”   谢冰已经傻了。   小黑总管说出的事情,出乎她的意料,却隐隐约约有所猜测。   南宫听雪是上一代的万人迷,又为何被杀死,除非牵扯到足以让她身陨的秘密,这赫然是天道轮回的秘密。   修仙之人无不要经历天雷雷击,乃至最后的成仙飞升,这是修仙界理所当然的规则,谁敢质疑?   天道的秘密究竟是何?冥寒蝶与冥寒蘅,又是如何能够淬炼出不死的灵魂?   ——这不就是跟南宫听雪的秘籍一回事儿吗?南宫听雪跟小黑总管牵扯上了,怪不得小黑总管一直不肯说。   点到为止,再问下去,冥君怕是真的要杀人灭口了。   谢冰抬起头,笑起来:“我这副身体才十六岁,再让我考虑几十年。”   ……   苏家的书都被谢冰翻了个遍。   她趴在书堆里,一页一页的翻看冥修的典籍。   冥修与正道自然不同,多数都是炼制肉鼎、控制魂魄之道,极为血腥残忍,看到这里,谢冰便想到了那无尽的尸傀。   既然小黑总管那里不能查下去了,她就得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线索,明日还需去幽都书店看一看……   她看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霍然坐起身来。   不对!   小黑总管的眼睛!   小黑总管将南宫听雪的事情牵扯到了天道与圣子,谢冰当时就震惊了,她清楚小黑总管说这些,是不让她继续再查下去,谢冰亦是妥协了。   这些大佬们心思都太阴沉了,一不小心就被带沟里了,他那么坦然的说出这么重磅的消息,自己根本就没疑心他还隐藏着别的什么。   线索任务关键词:眼睛!   那些年来,小黑总管总是眯起的眼睛,总是流下血泪的眼睛,而最近几天,冥寒蘅从不在白日出门,在锁幽塔下,他被雷光激的眯起眼睛。   冥寒蘅是在宫变中死亡的,苏灵霜亦是在宫变后带着婴儿出走,南宫听雪在宫变没多少年就死了,这一切千丝万缕,最终汇聚到小黑总管的眼睛上。   这眼睛,指的不是别人,而是小黑总管,冥寒蘅!   所有的线索汇聚在一起,成了一团经年扯不断的毛线球,而现在,“眼睛”这个词汇,就像是线头,终于被谢冰找到了。   她缓缓将手中的书合起来:“既然哪个都不让我查,那我哪个都得查一查了。”   究竟该从何入手呢?   谢冰把目光放到了苏佻佻身上。   ……   六棱银粟花被提前布置好,苏佻佻进房间的那一瞬间,就发作起来。   苏佻佻头晕眼花,视野中露出一个身影,那身影有些模糊,她费力的去看,却只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是谢冰……亦或者,是南宫听雪!   “我跟南宫听雪,是不是长得很像?”   苏佻佻死死的抓住谢冰的肩膀,在头晕目眩中想要看清楚谢冰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昏迷过去之前,她已然失去了神智:   “南、南宫天雪……我一定要杀了你!”   “很好!保持这样的毅力!”   谢冰鼓励她,随后取下苏佻佻的头发,开始入梦。   前些年,她在九霄身边,并不敢露出异常,多年不曾使用入梦的手段。   而自打谢冰复活之后,她在控制自己不要做梦,就像是想要避开什么似的。   多年不见的梦境里,清浅清浅,飘荡着飞来的蝴蝶。   因为梦境主人的不同,呈现出来的梦境之蝶也浑然不同。   谢冰直接捏碎了苏佻佻的梦境闯了进去,她没有看到,在她入梦的一瞬,一只黑白色的蝴蝶正在向他飞来。   梦境里,是一个小小的女孩。   她的身量很矮,肉乎乎的手被女人纤细的手牵着,慢吞吞地走在幽深黑暗的街道上。   幼年的苏佻佻一手握着糖人,抬头甜甜唤道:“娘亲,你好久没有都带我出门了。”   循着苏佻佻的视线,一个美艳的女子出现在梦境里。   那眉眼五官,令谢冰呆立当场:   苏佻佻的母亲,与曾在妖都见过的苏灵素极为相像,这难道便是传说中的苏灵霜? 第214章 再遇   梦境中。   苏灵霜道:“这次我们走了,便不回来了。我们离开这里,去幽都。”   苏佻佻:“爹爹死了,我们去幽都做什么呢?   一片黑暗中,苏灵霜蹲下身来,凝视着苏佻佻的眼眸:“娘亲现在叫做木雨,可是很早很早之前,娘亲的名字并不叫这个。”   “娘亲在与你爹爹成婚之前,还有过两个孩子,这次去幽都,我想去找找他们。”   苏佻佻:“……”   “我竟然还有两个哥哥?”   苏灵霜的面容上染上一丝忧虑。   画面再一闪。   苏佻佻被苏灵霜抱在怀里,幽都与小镇截然不同,她有些害怕的蜷缩在母亲怀中。   一队人马嚣张的拨开众人,苏灵霜亦是被挤在拥挤的人潮里,饶是如此,她修为深厚,没有伤到苏佻佻一分一毫。   苏佻佻伸着脖子看那一队人,有人大呼是苏家少主!   她看到了幽都苏家的少主,与她娘亲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在苏佻佻的记忆中,苏灵素十分年轻美艳,眉眼间温善,不似是寻常残暴冥修。   苏佻佻的童言响起,穿透了整个街道:“娘亲,她与你长得与你一模一样!”   画面恍若定格。   幽都苏家的大女儿,已然走失多年。   ……   画面再一闪,苏佻佻第一次出现恐慌的情绪。   她死死扑进苏灵霜的怀中:“我只要娘亲!娘亲不要离开我!”   苏灵霜缓缓将苏佻佻抱在怀中:   “冥神的预言,无可动摇。”   ……   苏佻佻霍然坐起身来,她胸口急剧起伏,直至平复心情,这才垂眼:她躺在床上,薄被盖了个结结实实,谢冰却不知踪影。   回想梦中的一幕,她的眸子又是愤恨又是伤感。   谢冰走在幽都的小路上。   苏灵霜的事情,远远比她想的更要复杂。   几百年前的事情牵扯众多,只能猜出一个大概:   苏灵霜曾经走失,之后露水姻缘,与别的男人生下了两个孩子,后来嫁给了另外一个冥修,生下了苏佻佻。   多年后,苏灵霜带着苏佻佻重回幽都,之后就是被苏家认下。   所以说,苏灵素与苏灵霜是亲姐妹,而之后苏灵霜又在宫变之后法力皆无,抱着一个婴儿去了凡间。   所以问题来了,苏佻佻的母亲是苏灵霜,她看上去跟母亲关系很好,又敌视南宫听雪,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谢冰头都大了。   人的梦境不可控,只能诱导,奈何苏佻佻对母亲执念很深,高过对南宫听雪的恨意,一连两三个梦境后就没再做梦了,谢冰只好先放下。   苏佻佻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突破口,在梦境中,谢冰听到了一个关键词:叫做冥神的预言。   这与谢冰从系统这里得到的关键词几乎一致:“神谕”、“预言”。   似乎都差不多。   日后可以没事儿继续捶一捶苏佻佻,捶出惊喜,捶出快乐。   ……   谢冰靠在酒楼边,面前是一杯牛奶。   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十几年的习惯,一不小心就点了一杯牛奶。   她靠在窗边,又看到了带队巡视的蓝日暖。   许是因为曾经参拜过蓝沧然的尸骨,对于他的传承弟子多了几分亲切。   她的书灵估计在圣庙那里,日后还得想办法拿回来才是。   谢冰忖度着第二个关键词:“凶手”。   要找的“凶手”,是不是杀死冥君的“凶手”呢?   那凶手自然是冥寒蝶。   宫变里,冥君小黑总管的身体都被冥寒蝶剁了个稀巴烂,那双眼肯定也被剁了个稀巴烂。   所以说,如果猜测没错的话,“凶手”是和“双眼”的关键词是一块的,都得找冥寒蝶算账。   等冥君身体康复,一块收拾冥寒蝶就完事了。   那么剩下能抽丝剥茧的关键词就是“神谕”,在苏佻佻的梦境里也出现了“冥神的预言”,谢冰的视线,瞄准了幽都最大的书店。   巡逻的人远去,一袭黑裙的女子,走进了酒楼对面的书店。   ……   幽都的最大书店在幽都中心的,高约三层,占地辽阔。   谢冰缴纳巨额的阅读费用之后,才能拥有进场的资格。   这钱都是用的苏佻佻的,谢冰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没想到都死了一次,还是这般穷。   她一本一本地翻看,到最后那些书籍甚至明码标价,几块灵石才能解锁一本。   谢冰:“……”   咋还双重收费呢?   一边骂着这些冥修都是黑心的,一边无奈地挑选她想要看的书。   果然,幽都最大的书店名不虚传,再次花费巨额的灵石后,她找到了关于冥神的消息:   传闻冥神是上古时期留下的一片魂魄,能够指引幽冥子民在危难中找到正确方向,是极为权威的存在。   冥神寄居在黑塔之内,每预言一次之后,便倒塌一座黑塔,直至冥神的魂魄完全消失。   传闻,冥神在千年里,曾经预言过十九次,每次预言一次便倒塌一座黑塔,而每次,这些预言都会应验。   谢冰缓缓合起书。   最后一座黑塔,便是镇压小黑的那座黑塔。   也就是说,这最后一次预言,便是关于冥君冥寒蘅,当黑塔倒塌的时候,冥神的最后一片魂魄便消亡了。   谢冰:靠!   她怎么又找到了一个不存在的线索?   想要知道冥神具体的预言,需要去幽都藏书阁,她现在去无疑是自投罗网,然而,既然是传说,便是可以从旁佐证的。   谢冰阅书无数,自然知道,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只不过,要用别的书从旁佐证。   也许求证一行文字,就需要阅读数百本、乃至数千本书,才能找到蛛丝马马迹。   “不就是搜书吗?我一本一本来!”思路手机端   多年的隐忍等待,早就练出来她沉稳淡定的气息,当王八忍了这么久,谁还没个定力?   便在这时,一道纸鹤从外飞来。   她随手接过,是小黑总管的讯息。   “你在哪儿?”   她随手给他回“书店”之后,便继续看书。   一个时辰之后,谢冰靠在三层的书架旁,看到远处的街道里,走过一袭身着黑袍的高大身影。   也许是因为主仆契约的原因,小黑总管是猪的时候,她就能从各种各样的黑猪里找到小黑总管独特的身影,而当小黑总管变成了人之后,她也是能从一群穿黑袍里的人群中感应到他独特的身影。   骤然间,谢冰看到一闪而过的身影,那般眼熟!   那个身影出现的一瞬间,她的心像是漏跳了一般,怔立在原地。   不会吧?怎么可能?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小黑总管已然进了书店,缴纳灵石上楼。   谢冰皱着眉头去看人群,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不见了,她喃喃道:“我怎么出现幻觉了?”   冥寒蘅似有所感,微微抬头,看向顶层。   谢冰舒了一口气,浮现出微笑,她抬起手,示意自己在这里。   当两人的视线即将撞之时,谢冰的身后,出现一抹浅淡的身影。   一只黑色手套的手套骤然悄无声息的出现,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进了阴影中。   小黑总管的视线落在顶层,那里的栏杆平静的立在原地,分明什么都没有。   哒哒哒。   修长的腿踩着楼梯上楼,三楼里冥修人来人往,没有一个是谢冰。   他皱眉,看向空荡荡的栏杆。   一本书掉落在地上。   他俯下身,将书捡起来,书皮上,赫然是《幽冥十大传说》。   翻开书页,第一个便是冥神的传说。   冥寒蘅紫灰色的眸光一敛,瞬息消失踪影。   冷静冷静。   深呼吸。   谢冰竭力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按捺住想要杀人的冲动。   “我说魔尊大人,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不好?”   谢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现在可是青葱少女,你有必要这么对待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少女吗?”   前面的身影,始终走在谢冰前面半步。   他身着一袭黑袍,大长腿一迈,谢冰根本追赶不上,只能看到他过于优秀的后脑壳。   谢冰胆战心惊的看着手腕上的银色丝线。   那丝线将她的手腕牢牢地束缚住,丝线细的要命,仿佛下一秒就要给她截肢了!   “别别别走那么快,我们交流一下好不好?”   谢冰被银色丝线牵扯着,踉踉跄跄地跟着魔尊走着,她胆战心惊地道:“大哥,你这可是魔阴玄灵缚,稍微一不小心,那两只手可就没了!”   还不停。   谢冰扭头看着越来越远的幽都,再走远,可真的回不来了:“啊,我流血了,流血了!流血了!”   流血了……   一直走在谢冰前面半步的黑色身影顿了顿,谢冰收势不及,砰的一下撞在他恍若硬铁的后背上。   熟悉的身体贴在他的后背,他纹丝不动。   声音极为冰冷,声线里,有些低沉,有些哑: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谢冰,你以为,这次我还会心甘情愿被你骗?”   谢冰:“……”   糟了,历经十九年,经过岁月的沉淀,魔尊大人该不会黑到底了吧?   ……   事情……要从忽然被劫持开始说起。   谢冰被摁在书架上,被黑色手套冰了一瞬,鼻尖嗅到熟悉的冷香,刚刚翻起的小黄书被修长的手指捏住书脊。   南宫无寐,来了。   她这才复活没几天,魔尊竟然找到了幽都,并且准确的找到了她,难道苏佻佻的府上也被渗透了?他的消息竟然这般灵通。   不……不对。   谢冰的瞳孔一缩,不是情报,而是南宫无寐早就守株待兔,等在了书店。   他对自己了解如此之深,知道她书修特性,竟然甘心在书店里蛰伏许久,等待着她自投罗网。   这狗男人,好深的心机!   在逼仄的书店阴影里,两人那么近,南宫无寐能清晰看到谢冰微缩的瞳孔。   南宫无寐低低一笑,慢吟吟道:“你在想,怎么骗我么?”   “你想说什么,说你不是谢冰?”   那双涔暗的眸子,就那么死死盯着谢冰,一寸一寸描绘她的眉眼,她的发丝,她的脖颈……   他的眼尾,泛起红色,似是血迹。   谢冰:“唔唔唔唔……”   “我知道是你,谢冰。”   他疯了一样赶来,冥君却将她的气息掩藏的很好,他找不到她。   没关系,这十九年来,他已经足够了解她。   了解她的没心没肺,了解只有书,才是她唯一看在眼里的物品。   他甚至还不如一本书。   所以他耐心的等在书店,当谢冰出现的第一刻,他的眸光,落在那过于瘦削的身体,细细的腰身,笔挺的腰脊,乃至……过于素淡的面容。   心底描绘千百遍。   如今,只需一眼,他就知道,她是谢冰。   谢冰没死,她又骗了他。   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自己的掌心。   谢冰:“唔唔唔唔……”   那张过于妖冶的面容上,左眼下的泪痣愈发赤红,左耳上的黑曜石耳钉闪过一道微弱的光,他亲昵的凑过来,嗅了嗅谢冰散落的碎发:   “谢冰,你记着,你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我手里。”   呼吸打在她白皙的脖颈上,谢冰被激的一缩肩膀:   “唔唔唔唔……”   有人的交谈声从近在咫尺边而过,却没有人发现几乎交叠在一起的两人痕迹。   “再想骗我,你的小命就没了。”   谢冰:“唔唔唔唔……”   ——你他妈倒是让我说话啊!!!!   有这么单方面屈打成招不听解释的吗?   这说完她的罪状就要给她定罪了?   这是耍无赖!   谢冰以为她要被寻仇的南宫无寐给杀死了,眼圈都要红了,她复活一次容易么?   都不给开口机会,就要弄死她?   结果南宫无寐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看,手指在她脸上摩挲了几圈。   一声隐约的叹息。   他终于放开了捂住谢冰的嘴,谢冰还没喘口气,魔阴玄灵缚直接缚着她双手,眨眼便出了幽都。   这玩意锁住她手腕的瞬间,谢冰:“……”   这东西能轻易拿出来吗?你不知道一不小心手腕都能割断吗?   十九年没见了,南宫无寐病的更厉害了。   现在好了,病的连语言沟通的能力都没了。   之前杀人还起码告诉她,让她死个明白,现在可好,这他妈是遛狗呢??   ……   “我、我说魔尊大人,我这不是骗你,我这不是想让你停下来么?”   “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让我歇会儿啊?”   谢冰跑的身上都是汗,后背都湿透了,她毕竟只是凡人之体,也得吃喝拉撒啊。   南宫无寐霍然转过身来,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的逼视她:   “别说话,直到到魔宫为止。”   “再说话,我真的会杀了你。”   “别想着小黑总管会来救你,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你。”   谢冰被迫仰头,与他冷峻森然的面容对视,分明看到他眸子里真实的杀意,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   等等,给她点时间,让她适应一下现在魔尊的病娇进度。   南宫无寐真的疯了?这把她直接绑到魔宫,好歹怎么说,她也是他的小师妹,也不至于这么无情吧?   这些黑化病娇是不是都有病病?   十九年了,这病不但没好,咋还就病入膏肓了呢?   “魔尊大人,你是要带我回去算账吗?”   “算账?”他缓缓重复这两个字,低低笑了一声。   “我当然要算账。”   “不仅要算……”他顿了顿,“你死前的账。”   “更要算一算,这十九年的账。”   一字一顿,从他齿缝间蹦出。   谢冰眼前一黑。   糟了。   她跟圣子可是在一起十九年!   南宫无寐这般可怕,必然早就知晓了她与九霄成婚。   ……这像是小孩子非要得到玩具一样,听到她跟圣子都成婚了,那不得气疯了?谢冰努力将自己代入腹黑病娇的思维,想要去理解他,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她叹了口气,面带微笑,循循善诱道:“圣子的事情你知道了,但是实际上我俩什么关系都没有。他想要呆在千灯界要跟我成婚,都是他自己想的,我想跑出来,所以我只能骗他。”   “骗他?”   他又重复了一遍。   “对,我的特长是骗人,之前魔尊大人不是也没有发现嘛?”   谢冰假笑,“所以说圣子大人也没发现,于是我不是顺利逃出来了吗?”   “我骑着猪好不容易才逃跑出来,这乍然一见到魔尊大人,就想起来与魔尊大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跟魔尊说说过去的故事,特别特别的激动,你看,这一激动,不是还投怀送抱了吗?”   南宫无寐的声音冷冷淡淡,“你这是不小心撞上来的。”   话虽如此,身上冰冷的杀意却冷淡了一分。   “对对对,所以说咱能松开手了嘛?”   他这个样子像是要把她的下巴给掐断。   南宫无寐确实缓缓地松开了手,然而下一秒,他宽大的手掌轻柔的捧住她的脸,微微俯下身,又啃向了她的耳朵。   谢冰:“……”   耳垂太过于敏感,她被啃的腿软。   她的双手被缚,根本就不敢动,这稍微一动,她就成了没手的书修了!   于是便像是被舔毛的猫咪,一动也不敢动。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大、大庭广众之下,咱能不能克制一下?我知道你见我很激动……”   他低低冷笑一声。   唇齿刚刚离开她的耳垂,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红肿的耳尖,瞬间一阵刺痛!   谢冰疼的嗷嗷叫了出来,她两手摸向自己的耳尖,摸到了一枚硬硬的耳钉。   没有流一丝血,谢冰垂眼看着南宫无寐的手,整个人都傻眼了。   这十九年没见,怎么越来越骚气了,魔尊大人的手果然不同凡响,还能不出血打耳钉,有这个手艺,当什么魔尊啊,摆摊无痛打耳洞去啊!   “好了,走吧。”   好了什么?走吧什么?谢冰愤愤摸了摸自己耳垂耳钉,忽然看向南宫无寐左耳上的黑曜石耳钉。   这是一对儿的。   那一瞬间,谢冰的心里闪过一丝酸楚。   她若无其事道:“你给我带这个干嘛?你都给我带上耳钉了,手腕上的魔阴玄灵缚能不能去掉啊?这东西怪锋利的,一不小心双手都没了。”   “你不知道为何?”   他凝视着谢冰耳垂,终于笑起来,笑得有些失望。   “你是不是还想说,你忘了成魔时候发生的一切?”   谢冰眨了眨眼,愕然:“我都没脑子了,成魔都成的稀里稀里糊涂的,连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从千灯界逃出来之后,这两天才听到了几十年前的八卦,原来我入魔都入的这么不帅气,还还掉在深渊裂缝里了。”   所以,她什么都不记得。   所以,她根本没有来找自己。   他低低笑起来,“好。”   “好一个谢冰。”   对于谢冰来说,他们俩之间干干净净,什么都抹去了。   南宫无寐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轻声道:“谢冰,我用了十九年,才想清楚你在我面前的所有举动。”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谢冰身形一僵。   他缓缓道:“你怕我,你想活命没有错,现在,你想活命也没错。”   这世间他的身份,是最大的秘密,得知即死。   而这秘密,世间只有谢冰一人知晓,在她成魔双修之时,她早就看到了他两个身份。   按照常理来说,谢冰确实忘记了当时的一切。   他深深地看了谢冰一眼,“只是我永远不会再信你了。”   “你根本就没有心。”   谢冰肩头微微一颤,她霍然抬头,看向南宫无寐。   南宫无寐的眸子里,是比刚才更加幽深深邃的光。   “不说我,亦不说顾莫念,便说这十九年。”   “每一任圣子,无论是何人,皆是顺应天命而生,天生睿智、洞悉万物。”   “你现在应当知道,何谓无人能欺骗圣子,因为他本就代表天意。”   “适才你说,你是骗圣子的,你并未与他有夫妻之事,可是圣子心甘情愿与你待了十九年,甚至与你大婚,他却丝毫没有分辨出你的谎言。可见你心思缜密深沉,连圣子都被你在掌心里玩弄。”   “你本就对与我无情,试问,我还能再信你吗?”   “适才你故意撞在我背后,不过是借由此试探我对你是否还有真心。”   “你试探的对,我现在确实不想杀你,但是你若是还将我当玩物一样愚弄,我就不能保证了。”   他垂落的手指缓缓收紧,下意识的搭在了另外一只黑色皮质手套上。   他的声音无比阴冷,“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这一次,你想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谢冰喉头一哽。   她低低说:“我知道。”   就如同南宫无寐了解她,她亦是了解南宫无寐。   南宫无寐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那一双幽深的眸子里平静无波。   “黑曜石耳钉混入你的血液以后,你以为你能跑到哪里?”   谢冰低声道:   “所以,我不会跟你走。”   南宫无寐瞳孔一缩,下一秒,身后是强大的杀意!   一把黑色幽深的、恐怖的镰刀! 第215章 吻技   如此强悍的镰刀!   一阵阵可怕的阴风吹来,冥君出现在黑暗中,便是无边无际的死气。   仅仅一瞬间,南宫无寐身形恍若鬼魅,身形错开的瞬间便揽住谢冰的腰,闪身躲开连绵不绝的杀意。   与此同时,他随手一挥,无穷无尽的银色丝线交织成光网,向着冥寒蘅绞杀而去!   杀意光影交错,刹那间天地变色,谢冰躲在南宫无寐怀中,看的惊心动魄。   她忍不住开口:“手,我手要断了!”   两位打架的时候,能不能关心一下人质的手啊!   这么摩擦,很容易擦枪走火的!   没人听她说的,周遭乱石飞溅,炸毁一片,几乎看不清前路,谢冰被禁锢在怀中,只能嗅到南宫无寐隐约的冷香。   谢冰垂眼,看着自己被缚住的双手。   这都折腾了一路了,按理说魔尊大人的法器极为凶悍,早就将她的手割的稀巴烂,然而,现在一丝皮都没破。   她骤然用力,“嘶”的一声,鲜血流出。   束缚着谢冰手腕的银色丝线刹那间消失不见。   好了,俩人都不打了。   南宫无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疯了?”   魔阴玄灵缚随着魔尊的心意而动,奈何谢冰对自己一向很狠,饶是他及时收手,亦是割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血肉翻飞。   这伤口,比寻常刀刃割出来的伤口更为可怖,鲜血涌出。   南宫无寐的手,直接摁住伤口,一道魔气附在谢冰伤口上,血滴滴答答坠落在黝黑的地面上。   南宫无寐那一瞬间的眼眸可怕的吓人,恍若被镇压许久的猛兽嘶吼着,便要将谢冰吞噬殆尽。   小黑总管不容置喙,便将谢冰的手拿走,南宫无寐死死摁住她的伤口。   不松手。   他的手掌已然染上一片血红。   小黑总管:“你的魔阴玄灵缚伤人不可轻易愈合,你也只能杀人不能愈人,谢冰又是凡人之体,你要她痛么?”   南宫无寐的手一颤,他摁住谢冰伤口的手,缓缓松开。   谢冰疼的倒抽一口冷气,这几年来,她几乎从未受过伤,在九霄的羽翼下,连花草都不曾伤害她分毫。   一道死气与生机混合的雾气闪过,生肌活血。   霎那间,翻飞的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愈合,眨眼间,赫然一丝痕迹也无,就像是从未受伤。   南宫无寐冷笑道,“冥君待谢冰果然不同,起死回生之法竟然用在谢冰身上。”   “怪不得谢冰执意要留在幽冥,一定要跟着冥君走。”   谢冰:“……”   你又脑补到那儿去了。   不过……小黑总管果然有着秘密,起死回生之术是与他的不死之身有关,亦或者,与圣庙有关?   南宫无寐:“谢冰,你又是主动,又是胡搅蛮缠,无非是为了拖延时间,怎么?你跟冥君竟有如此强的感应能力?”   他嘲弄的点了点头,声音里越发阴涔:“据我所知,你可是凭借一己之力将冥君大人从锁幽塔唤醒的,这感情真是不同凡响。”   谢冰看着小黑总管含笑的面容,又看了看南宫无寐,无力抱住了自己的额头,她跟一只猪能有什么?   “大哥,你知道冥君多大了吗?人家至少几百岁。别说之前是我养的,现在来说,对于我来说,他就是叔叔辈的人物啊。”   小黑总管挑了挑眉。   南宫无寐脸色稍霁,忽而想到什么,又道:“对你来说,我也是叔叔辈的人物了?”   谢冰:“……”   忘了魔尊大人也活了很久很久。   等等,不是,你这样有意思吗??   冥君笑起来:“魔尊真是长情。上次见到魔尊大人还是在海边,非要带走谢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谢冰刚一复生便巴巴赶来,魔尊对于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未免太过于关心。”   他微微一叹:“给我个面子,放了谢冰。最迟不过一个月,冥界便是我的,幽都与魔宫,一直是稳固的联盟,给我个面子,也利于我们日后的合作。”   谢冰:???   小黑总管什么时候这么正经了?还说起来南宫无寐与自己的前缘。   她皱眉看向小黑总管:冥寒蘅看着南宫无寐的目光有些复杂,紫灰色的眸光微闪,似乎隐藏着什么,而小黑总管再看向谢冰的目光时,竟然有一些慈祥。   慈祥??谢冰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   冥君的话,极有诚意。   可是南宫无寐却似笑非笑:“不可能。”   谢冰也是垂头丧气,明摆着知道南宫无寐不可能放手。   那一瞬间,小黑总管心头闪过一丝异样,他骤然皱起眉头,他似乎忽略了什么事情。   谢冰与魔尊,似乎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眸光微微一敛,一点光亮闪过。   小黑总管道:“魔尊,需知这强扭的瓜不甜,你用魔阴玄灵缚在我面前绑走人,又弄伤她,想要带谢冰走,更是不可能。”   南宫无寐想要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来。   是,他的魔阴玄灵缚,割开了谢冰的手腕。   他眉眼微垂,那一瞬间的表情,竟然让谢冰觉得似是委屈。   她眨了眨眼,怎么可能呢?   谢冰活动了一下完好如初的手腕,总算是恢复了自由!   但是……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谢冰道:“魔尊大人,这玩意儿怎么去掉啊?”   黑曜石耳钉好像跟她的血肉长在了一起,又是一对的,还能测行踪……谁允许往她身上装GPS定位的?   谢冰叹了一口气,又是封嘴又是捆手又是钉定位,他怕是算计了十九年吧。   “你往谢冰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这几日我知悉修仙界诸多情形,魔尊大人女人多的数不清,何必在乎她一个?”   “再者,谢冰不过是一个凡人之体,并不能陪伴魔尊数百年,你可安心将她留在我幽冥,待日后谢冰修得长生之法,你对谢冰仍有兴趣,那时再陪伴魔尊左右不迟。”   小黑总管的声音,没有杀意凛然,只有循循善诱。   那一瞬间,赫然有些爹系的感觉。   还留在这里数百年?   小黑总管的每一句话,都在南宫无寐忍耐的边缘处点火,身上杀意恍若实质。   眼看着两人又要打起来,谢冰简直面对了一道无解的题:   在南宫无寐眼里,她就是骗心渣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听她的了,这一次是打定主意要将她带走,而谢冰又是打定主意不会去魔都。   他心思缜密,早就算好了一切应对之招,耳垂上被南宫无寐钉个黑曜石耳钉,以后根本躲不开他,这俩人打起来,就是打赢了也根本没有结果。   ……等等,说到底,不就是南宫无寐要将她带回魔都的事情吗?   南宫无寐不去魔都……不就行了?   “既然如此,魔尊大人陪着我留在幽都,完美解决问题!……”   谢冰话未说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去拉那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   就在她接触的那一瞬间。他骤然缩回了手,谢冰微微一怔,手指微微蜷曲。   便在那时,没有带黑色皮质手套的那只手,将谢冰的手死死紧扣住,似是无法克制。   他的力气那么大,拉的谢冰一个踉跄,直接扑向了他怀中。   南宫无寐低低嗤笑一声:“又来投怀送抱。”   谢冰:???   话虽如此,他的那只手却极为娴熟的扣住了谢冰的腰肢。   腰肢极细,盈盈一握,他几乎能勾勒出熟悉的位置,拇指微微摩挲,这里,是她圆润的肚脐。   谢冰与他那般凑近,几乎鼻息可闻,适才被他啃的有些脸红,好不容易才褪下,唰的一下又红了。   那只手死死扣住谢冰的腰肢,深深在她发间嗅了一下,是朝思暮想,却从未觅得行踪的幽香。   南宫无寐哑声说:“好。”   小黑总管撇了撇嘴,摇了摇头,伸出手挡住了眼。   投怀送抱,没眼看!   谢冰:……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三人并行,谢冰才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   自打她这次见到魔尊时,他都没戴面具,这是什么道理?   当时南宫无寐可是又是那么凶狠又是那么诡异的说,只有她一人见过真容。   谢冰摸了摸自己的右耳垂,凑过来:“魔尊大人,你面具哪儿去了?”   “丢了。”   谢冰狐疑地看着他,他之前那么宝贵现在却无所谓?不过南宫无寐的脸与殷倦之的不同,确实不会暴露出身份的问题。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为什么呀?”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是道:“我本就是魔界第一美,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自打露出真容之后,连正道女修都叛变不少,何乐而不为?”   谢冰:“……”   你这是啥意思?你就这张脸帅是吧?别以为我就喜欢你这张脸。   ……   谢冰想要继续去书店查任务,她带的灵石都花光了,关键的讯息还没有查到。   小黑总管临走的时候道:“谢冰与我有主仆契约,她去哪里,我自会知晓。”   南宫无寐冷冷淡淡看着小黑总管,眸子里意味不明:“她去哪,我也能知道。”   谢冰:“……”   合着还是双重定位。   “所以想要从我的地盘里带走她,那得问……”   小黑总管顿了顿,看向谢冰:“她同不同意。”   “谢冰若是愿意跟你走,我定然不会拦你。”   不知道为什么,小黑总管的目光,越来越爹系。   小黑总管的话,直接戳在了魔尊的心上,南宫无寐的脸色阴沉下去,有些难看。   说到底,都是谢冰不愿意跟他走。   她根本谁都不喜欢。   当初的一切,她已然忘了干干净净。   ……   重回幽冥书店,小黑总管不见了,南宫无寐向前走了一步。   谢冰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南宫无寐的眉眼压了压,忍住了一闪而过的暴虐。   被拆穿谎言之后,饶是贪生怕死,已然再也不用维持虚假的情意。现在看谢冰的一举一动,都是讥讽。   “那个,我去找书。”   谢冰尴尬的笑笑,转身往书架里。   这一次,她不仅搜寻关于任务的信息,也得搜寻这右耳上古怪的黑曜石耳钉。这东西闻所未闻,难道又是魔界的不世出法宝?   谢冰走在书架间,高大的身影跟在他旁边。   “你要找什么?”   谢冰随口说:“冥神的传说。”   隔着岁月漫长,就像是回到了当初在深渊裂缝之时,他用残存神魂,为她在千万本书中找到所需要的书籍。   南宫无寐低低嗯了一声,他行走书架间,找到一本又一本书。   两人之间的配合,竟然隐约有些默契。   谢冰抱着书怔立在原地,看着南宫无寐的身影。   他距离她不远不近,有时走的远了,便回头看看她。   始终以她为中心。   谢冰微微敛下了眸子。   南宫无寐不说话、不杀人、不吓唬人的时候,还是挺人模狗样的。   只是他越是安静,谢冰心底就越是发毛:要是爆发出来她还能想一下应对之法,这沉默的像是一匹舔舐伤口的狼,让她都有些无从接招。   想要的书在最上层,谢冰身量矮点,踮了踮脚尖根本够不着。   手腕上的藤蔓,是头顶上的狗尾草草叶。   经过十九年的草精生活,植物系藤蔓越发用的得心应手。   谢冰随手一挥,便要用藤蔓将书拿下来,身后笼罩上一片阴影。   一只修长的、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越过她的肩头,将她想要找的那本书拿下来。   谢冰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接过书,“谢谢你啊!”   空气里,是窒息的沉默。   “谢谢?”   适才拿书的手指,直接摁住了她的腰肢,瞬息将她抵在了书架上。   他冷冷锁定着谢冰,黑色皮质手套一抬,一道结界悄无声息的升起。   细密的呼吸打在她的颈肩,谢冰心里咯噔一声,“魔尊大人,你你你你冷静一下!”天才一秒记住 下一秒,她的唇被堵住了。   杀意、癫狂、愤恨,南宫无寐此刻就像是一匹疯狂想要进攻的狼。   谢冰头晕脑胀,心里迷迷糊糊想:   不是吧,魔尊大人的吻技怎么这么差?   她的手不受控制的攀附在南宫无寐的脖颈上,整个人像是一条不能呼吸的鱼,艰难地喘不上气来。   魔尊大人布下的结界,怕是只有圣子出来才能破解,偶尔有人走过最角落,根本没有任何人发现这里交叠的人影。   谢冰提起心的瞬间,南宫无寐低哑的声音落在她耳边,“专心。”   直至……谢冰眸子里闪过一丝清明,“不能在这里!”   你们这些魔修双修都这么野的吗?   “不能?”   他的嗓音里是极度的暗哑,“谁都可以,只是不能是我,是吗?”   不是啊!谢冰的周身残留的力气,顿时倾泻下去。   他根本就不懂。   她怔怔地看着南宫,强撑着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想从他身上下去,却被他死死的禁锢住,南宫无寐紧紧地箍住她纤细的手腕。   谢冰想要抽离,南宫无寐眸子愈发深邃,盯着她泛起水光的眸子。   当她骗他的时候,她还曲意迎合,而如今真性暴露,就连一丝触碰都不愿意。   白嫩细长的脖颈染上几丝红晕,衣衫凌乱,他开口说话,清冽的气息打在她裸露的肌肤上:   “你想跑,能跑到哪里去?”   “冥寒蘅奈何不了我,或者你去找圣子?”   他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圣子确实很强大,但是你连圣子都能玩弄于鼓掌,你究竟要的是什么?谢冰?”   没错。   南宫无寐确实不明白谢冰想要什么,谢冰也不指望他懂。   她清冽的嗓音,第一次有些哑。   “魔尊大人,你还记得那只金色的笼子吗?”   他当然记得。   “你想将一只鸟关进你的笼子里,它被困在方寸之地,最终只会郁郁寡欢而死。你想要得到那只鸟,不仅仅是关着它……”   她的手指抵在南宫无寐的胸口上:   “而是要让它心甘情愿,向你而来。”   小黑总管来书店接谢冰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子,却隔着不远的距离。   谢冰抱着一堆书在翻看,南宫无寐亦是在翻看。   只是……   小黑总管的目光落在谢冰脖颈上,饶是衣衫遮掩,也能看到微微露出的红痕。   “看来你们俩的交流,很愉快。”   小黑总管看南宫无寐的目光,十分奇怪。   像是长辈们八卦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的目光。   谢冰霍然明白:南宫无寐小时候被南宫听雪收养,冥寒蘅也许见过小时候的魔尊。   南宫无寐抬眼,冷淡的看向小黑总管:   “当然,心甘情愿,十分愉快。”   气氛怎么有些不对。   “是么?”   小黑总管唯恐天下不乱,含笑看向谢冰。   谢冰眨了眨眼,无辜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吃饭的时候,小黑总管回来的迟了些,谢冰与南宫无寐先吃着。   满桌的饭菜,全都是根据谢冰和小黑总管的口味做成的。   谢冰与小黑总管两个吃货凑在一起,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苏佻佻亲自下厨,一身精湛的厨艺得到充分的发挥。   苏佻佻围着小围裙端饭的时候,就看到谢冰狗腿的给南宫无寐剥虾。   桌面上,虾仁已经剥满了一小碟子。   她哼了一声:“狼狈为奸!”   “你竟然与冥君大人有契约,又何苦对魔尊谄媚迎合?”   谢冰义正言辞:“我们那是正经的主仆契约,纯洁的主仆关系,别乱说啊,小心我告你诽谤!”   苏佻佻气的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南宫无寐皱眉,心情很不好:   “连苏佻佻都看出来你是谄媚迎合。”   他加重语气重复了一声:“谄媚、迎合。”   谢冰信誓旦旦:“她血口喷人!我是真心实意想为魔尊大人剥虾的!”   南宫无寐:“……”   他伸筷子,夹了一枚虾仁,脸上不辨息怒。   谢冰小心翼翼道:   “那您看,我说的事儿……?”   ……   小黑总管回来的时候,南宫无寐在为谢冰剥虾。   谢冰面前一个小碟子,堆满了剥好的虾仁。   谢冰拿筷子的手不知为何,微微一抖,她想起来他为她剥的花生。   小黑总管挑眉:“魔尊十分闲情逸致,不如也为我剥一盘?”   他砸了咂嘴,隐约有些怀念:   “说起来,谢冰你大师兄剥虾的手艺还不错,唔,剥的就像是魔尊一样好。”   南宫无寐嗖的看向冥寒蘅,眼睛里都是刀子:   ——你以为,你还是那只猪?   那五年,他亲手照料这只吃的比十只猪都多的黑猪,他也许是鬼迷心窍,竟然在谢冰的庭院里学着做饭。   ……然后喂一只猪。   小黑总管被谢冰养刁了胃口,还要吃河虾!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真的给它剥虾,直至……五年之后,小黑总管死了才解脱。   谢冰捂住额头:“……”   什么情况,大师兄那几年里,还学会给一只猪剥虾了?   ……   小黑总管吃饭的时候,完全不像是那个闻风丧胆的冥君。   三人在桌上吃的激流暗涌:小黑总管吃饭像是在抢,南宫无寐看他不顺眼,跟他对着抢,谢冰看的心累。   大快朵颐之后,小黑总管又不见踪影。   这一次,南宫无寐牵着谢冰,悄悄跟了上去。   南宫无寐低头看向怀中的谢冰:   “你连你的宠物都要坑。”   在吃饭之时,谢冰用剥虾给和南宫无寐做了交易:跟上小黑总管。   南宫无寐答应了。   在书店里,谢冰终于看到了十分贵的绝版秘书——刷的都是魔尊大人的卡。   在绝版书籍里,她发现了一件重大的事情:   传闻中,最后一座锁幽塔应证预言,是与倒数第二座预言有关。   倒数第二座锁幽塔预言,是上一任冥君所求,也就是冥君冥寒蘅的上一任。   在那个预言里,冥界即将迎来一场大的浩劫,预言只有上一任冥君知晓。   在那不久,他的两个儿子就意外身亡。   继承人断代了。   谢冰看的是惊心动魄,也就是说,冥寒蘅与冥寒蝶,并非是上一任冥君的亲儿子!   一路跟行,直至看到冥寒蘅行至倒塌的锁幽塔,人影消失不见。   谢冰皱眉查看了左右,根本没有看到任何身影。   南宫无寐若有所思的看着纵横的裂缝:“他去了地底。”   谢冰:???   锁幽塔是下宽上窄,一层层直至尖峰冲向天际,本以为锁幽塔倒塌所以一切不复存在,难道这下面还有秘密?   南宫无寐熟练的将她揽入怀中,眼前黑雾一闪,竟然是直接下去了。 第216章 他怕   锁幽塔下,果然是倒立的锥子状。   到处都是浓郁的死气,第一层很宽很辽阔,因着锁幽塔的倒塌,已然损毁大半,让人触目心惊的是,这里密密麻麻,全都是白骨!   白骨遍布,脚下是白骨铺成的地面,周遭是白骨层层的墙壁,白骨形状不同,清晰可见是人的尸骨。   而上方的残留见,尸骨被白骨镰刀贯穿脖颈,倒勾在上面,成了一座飘荡诡异的白骨尸林。   几具白骨还好说,这死气弥漫都是骷髅,着实有些可怖。   谢冰看的有些发麻,脚是踩也不是,不踩也不是。   南宫无寐皱眉,他倒是毫无顾忌,随手一挥,白色枯骨簌簌飞来,略微查看之后便道:   “没什么,不过是有一些修为的修士被禁锢在这里,天长日久,被吸干了骨髓和修为。   谢冰:“……”   这么多人!!   谢冰霍然扫视一圈,这起码得数千人吧?修仙界骤然少了这些修士,没人发觉吗?   南宫无寐摇头:“不一定,修士岁月漫长,兴许已然过去数百年数千年。”   谢冰想到查阅的典籍,这冥神的传说可有数千上万年了,果然,冥修不是正经修士,冥神也不是什么正经神。   第一层里都是低等级的修士,再往里走,便在重重掩映下出现了一道大开的白骨阶梯,谢冰踩在上面,心底默念对不住对不住。   下去的时候,南宫无寐牵着她的手,身形微错开半身,走在走在前面。   阶梯很漫长,周遭死气咆哮,南宫无寐挥手亦是只能拨开一片光亮,饶是如此,他像是装了夜视仪一样,走的四平八稳,谢冰瞪大着一双凡人之眼,小心翼翼的跟着走。   脚下骤然伸出一只杀意森森的白骨,嗖的一下死死想要抓住谢冰的脚踝。   就像是打开了开始键,嗖嗖嗖无数的白骨砰砰砰将阶梯挤爆,几十只白骨抓来 ——只抓谢冰!   在那一瞬间,南宫无寐身上的魔气便飞了出去,张牙舞爪的白骨粉碎。   谢冰惊了一瞬,刹那间抓紧南宫无寐的手。   “!!!”   死了为什么还不安生,抓她干什么?抓这位啊!   南宫无寐顿住脚步,蹲下身来,拨开层叠的裙角,便抓住了脚踝。   谢冰被冰凉的手指激的一个激灵,“我没事,它根本就没有碰到我。”   “二层死气更盛,是高修为的修士,死后锁幽塔淬炼,已然成了尸鬼,更需小心。”   他耐心查看一圈,指腹在脚踝上摩挲一圈,“还好,没有尸毒。”   谢冰讪笑,小腿踢了踢,终于挣脱他的钳制:“当然没有。”   他站起身来,随手将她打横抱起来。   谢冰想要推开他跳下去,却被禁锢的更紧。   一步一步,他抱着她下阶梯。   空寂的空间里,脚下的声音隐约有回响。   “你的冰霜灵剑在圣庙那里。”   谢冰眨了眨眼:“嗯?”   她复生之后,很多事情都被她刻意压下,冰霜灵剑在圣庙,是她能猜到的事情。   “修士没有武器诸多不便,我会为你取回。”   谢冰怔了怔,推拒的手落下来,她小心翼翼的抵在他胸口,“魔尊大人,去圣庙太危险了,你一个魔尊,没事去圣庙干什么?”   他沉默下来,那双幽深的眼眸无声的凝视着她,挑了挑眉。   谢冰挤出一丝笑:“是,我知道对于魔尊大人来说,去圣庙易如反掌,那我现在就在魔尊眼皮子底下,肯定也不能离开你,这黑曜石耳钉,能不能取下来?”   “我戴着这玩意周身不适,怎么说我们两个朝夕相处,戴这个不是多此一举么?”   卑微讨好,巧言令色。   南宫无寐没有接话,转而道:“圣庙掌控修仙界,圣子贯通天意,至今可查的圣子,已然历经九任。”   “上一任圣子随着南宫听雪的烟消云散,新的圣子刚一出世就湮灭,这次又栽在你身上。”   “这一任圣子,只要回到圣庙,便会失去最后一丝情感,他之前对你留手,之后却不会。”天才一秒记住 “据我所知,从九霄回到圣庙之后,圣庙的人,便在找你。”   “当你被圣子找到,就是你的死期。”   “你想死在他手里,不如现在死在我手里。”   他真怕啊。   十九年前,他说过,金丹之时,他要护她。可是没有等到谢冰金丹。   十九年前,他冷然筹划,想的是“万全之策”,可是没想到圣子出世,谢冰死在了那一场暴动中。   他真怕,再一不小心,她又逃向他无法触及的地方,他不能看到、赶到、触摸到,谢冰就像是十九年前那样,尸骨无存。   ……   谢冰被南宫无寐“你想死在圣子手里不如我杀了你”的逻辑给搞蔫了。   修仙界的人都有病病,凡是怎么都靠杀人来解决呢?更无语的是,到最后又变成杀她?   魔尊本就是个疯子,看完一整本原书小说,他都没有底线可言,谢冰放弃跟他讲道理了。   直至到了第二层,这里比第一层面积小了整整一半,白色尸骨少了许多,他这才将谢冰放下来。   谢冰抿唇不想理他,想要去查看,他的手骤然捏紧她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怀中。   南宫无寐眼睛微眯,手指摸在她的脖颈,修长的手指虚虚卡了卡脖颈,是熟悉的杀意。   “你不想死,对不对?”   谢冰:“……”   然而转瞬间,冰凉的指腹微微松开,转而摸索那点点斑驳的吻痕。   南宫无寐垂眸,声音很沉:“谢冰,你不想死,所以你之前想杀我,是不是。”   他唇角勾起浅淡的笑,有些妖冶和涔然:   “很多次很多次的杀招,现在想来,都十分有趣。”   谢冰眼睛都瞪大了,这人怎么颠倒黑白?   “等等,我觉着我们有必要撸一撸,谁想杀谁来着?”   谢冰微微有些发怒,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南宫无寐今天到底发什么神经?思路 谢冰质问:“你之前想要杀我多少次?喂魔魇兽、掐喉咙、割脖子……哪个死的都很惨好不好!”   “我那是想杀你吗?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杀我,我那是想自保!”   “我要是不机灵一点,我还有命吗?”   她直接挑破,没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南宫无寐反倒是低低笑起来:   “我知道。”   抱着她的身体冰冷,他一声叹息,微微垂下脖颈,在她脖颈间嗅了嗅:   “所以……”   “黑曜石耳钉,是不会取下来的。”   “如果你想要取下来,那就杀了我。”   谢冰:???   他的下巴搁在谢冰的肩头,是有些脆弱的姿态,声音却依旧懒散:   “你能杀了我,便能杀了圣子。”   ……   谢冰:“……”   不是,你有病病吧?   他不是因为自己骗了他气的要死要活,现在索性疯了,直接光明正大让她杀他?   这十九年病态腹黑是腌入味了吧?   南宫无寐,你改名叫南宫病病算了!   二层里经过查看,是高修为的修士,尸鬼被南宫无寐的魔阴玄灵缚绞杀成了粉末。   依旧没有看到小黑总管的身影,而这里除了尸骨和死气,压根什么都没有。   只能继续往下走去。   越是往下,就越是逼仄。   第三层出现了妖兽的尸骨,人的尸骨反而少了。   “冥神被尊称为神,可是亦是要吸取生机存活,是为邪神,怪不得时至今日会消亡。”   谢冰看的眉头直皱。   对于谢冰来说,她始终无法适应这样的修仙界准则,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神,便要死去这么多生灵,这样的神,不配。   南宫无寐眉眼微敛:“到底还是正道中人思维,需知这修仙界的法则,无非是弱肉强食。”   “弱者,不配被怜悯。”   谢冰懒得跟他多说,她没有看到南宫无寐眸底的一抹异样。   越往下,死气就越是浓稠,更为难以理解的是,一道道裂缝悄无声息的出现,脚下开始出现深深的沟壑,深处隐约晃动。   锁幽塔崩塌已有七日,也许再过几日,这里便会彻底湮灭。   南宫无寐若有所思:“冥神的传说我亦是不曾得知,我即位的时候,锁幽塔便只剩下一座,没想到锁幽塔下是这样的光景,十分……有趣。”   谢冰听他语气,一开始只是陪她来的,现在倒似是发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情。   直至,到了第八重时候,天地空间巨大,那里,不是人骨,亦非是妖兽骨,而是……   匪夷所思的巨大尸骨,高约几十米,骨头不规则,似是不知名的异兽,庞大而威猛。   “这是……渊魔?”   “不,是上古妖兽。”   谢冰出千灯界后,亦是补了功课,那些渊魔,压根就不是从深渊裂缝里出来的魔,而是被镇压的上古妖兽。   他们不死不生,介于混沌之间,与现在的修仙界对着干,恨不得将整个修仙界碾压,修仙界众人杀了这么多上古妖兽,连他们一根骨头都没有留下来 ——它们压根就没有实体!   可是这里,却是实打实的白色尸骨!   谢冰凑上前左摸摸尸骨右摸摸尸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南宫无寐随手一挥,便将上古神兽尸骨装入了储物锦囊。   嗖的一下,那锦囊便落入谢冰怀中:“回去慢慢研究。”   谢冰迟疑了一瞬,手指捏了捏锦囊,是凡人也可以使用的极品锦囊。   与当初大师兄给她的几乎一样。   八层被谢冰搬空了,通向第九层的通道沟壑纵横交织,两人刚下去,谢冰的瞳孔骤然一缩:   一朵朵像是张开手指的花,极为熟悉的形状。   是只会出现在圣庙周围的,黑色的曼珠沙华!   许是感觉到有人来了,黑色曼珠沙华花朵微微震颤,在黑暗中洒下细碎的光,那光极为散碎,谢冰这才发现,那花是半透明的,似是要随着锁幽塔的消失而消散。   眼前一片恍惚,耳畔是一潮接一潮的呼喊声:   “冥神在上,救我幽冥!”   “冥神在上,救我幽冥!” 第217章 预言   黑色的锁幽塔高耸入云,周遭是漆黑的土壤和森寒的死气。   这里寸草不生,直至视线尽头,才会有骤然勃发的旺盛生机。   生与死,界限分明。   无数黑压压的冥修聚集在一起,俱都身着黑色衣袍、周身弥漫死气,他们的身后,背负着巨大的镰刀。   往日不可一世的冥修们匍匐跪在一起,黑色衣袍与锁幽塔旁绽放的无数黑色曼珠沙华混合在一起,恍若融为一体。   层层叠叠的人群在叩拜,他们的面容是忧虑,是恐惧,亦是期待。   他们看向高耸的锁幽塔,又看向身后遥远的幽都。   “冥神在上,救我幽冥!”   声浪越发洪亮,蔓延不知道何处而去的界限尽头,终于出现了浩浩荡荡的人马,那是冥君的仪仗。   人群里骚动起来:   渊魔肆虐各界,民不聊生,最为可怕的是渊魔产生了妖兽首领,吞噬万千渊魔而生的首领可怖无比,饶是能不断汲取生机的冥族,也无法奈何,只能看着它们吞噬子民。   幽冥不仅有修为高强的修士,亦是有寻常生活的冥修,百姓难以为继,不堪忍受,祈求冥神降下预言,拯救冥界。   然而,至今为止,冥神残魂所在的锁幽塔只剩下两座,每个祈求预言必须有在任冥君祷告,而如今的冥君纵横奢靡,沉迷女色,根本不理政事。   冥修们自发前来锁幽塔跪求,逼迫冥君前来。   诡谲云涌。   民意裹挟之下,冥君跪倒在地,祈求冥神。   他纵情声色,苍白的脸恍若鬼魅,一字一顿:   “冥神在上,救我幽冥!”   轰——!   锁幽塔下,升起无数的死气,巨大的风浪掀翻了最前面的数百名冥修,狂躁的风卷席,无数的黑色曼珠沙华震颤,张开的黑色花瓣扑簌扑簌衰败,随后坠落。   没有掉到黑色土壤里,在触及土壤的瞬间,便消失不见。   冥君微微眯眼,抬头看向锁幽塔,那里,飘落下两片通透的曼珠沙华,直至化为黑色的古朴字迹,毫无遮掩的展示在子民面前:   【新的君主是冥君亲子,会拯救冥界。】   【新的君主亦会给幽冥带来灾难。】   十九座锁幽塔,每个冥神预言降世,都会降下三句预言。   三句话预言,前面两句给百姓,后面一句需要君主去锁幽塔内聆听。   子民欢呼雀跃,死寂的紫灰色眸子里渐渐燃烧了希望。   冥君被随从搀起,他脸色苍白如鬼,走进了经年封闭的锁幽塔。   最后一句的预言,只有冥君一人知晓。   ……   锁幽塔陷入沉寂。   冥修们开始等待新的冥君:这一任冥君虽然英俊潇洒,然而好色荒淫,沉迷女色,始终没有子嗣,万众期待少主的诞生。   而后十年,冥君始终未曾留下子嗣,子民想要他立冥后的意愿越发强烈,便在这时,幽都终于传来了消息,冥君的女人诞下双胞胎,幽冥同庆。   被寄予厚望的冥君之子,却在不久之后意外身亡。   继承人断代了。   期待新的冥君即位的子民震惊了,他们为两位少主送葬,与此同时,升起巨大的疑惑:   冥神的预言,竟然失误了,令无数人的心里产生了动摇,难道新的君主,并不能给他们带来生机?怎么可能呢?   千年难遇的渊魔入侵中,诞生强悍的首领,令仙都和魔宫都自顾不暇,幽冥自然如此,幽冥的领土被占领大半,无数修为低微的冥修陷入到了绝望中。   在幽冥遥远的边陲,一对双胞胎兄弟的家园被毁。   他们兄弟二人相互扶持着,走向了幽都。   ……   一瓣黑色的曼珠沙华坠落。   随着锁幽塔的消亡,它已然变得透明。   谢冰伸手,那花瓣从她的掌心穿透过去,什么都没有剩下。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她沉默的看着周围,这里是粘稠的漆黑,便在是这里,她看到了上一任冥君亲自到了塔内,一朵曼珠沙华降落,一行字赫然显露在脸色苍白的君主面前。   【新任冥君,是兄弟相残,杀父娶母的命格。】   他的面容阴涔,眸子里闪过可怕的杀意:   兄弟相残?他不会留下一个孩子,更遑论还是两个。   杀父娶母?他不会被他的孩子杀死,更不会让他的孩子娶他的女人。   他恍若疯癫的大笑起来,狰狞无比。   那是癫狂的权利欲望。   ……   倒数第二座锁幽塔的预言,便是在这样空寂的锁幽塔内部而发,谢冰现在便是在核心处。   周遭一片空寂,只有不断凋零的黑色曼珠沙华,它们在消亡,并且对谢冰没有任何伤害之处,甚至还有些……亲昵?谢冰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她陷入的是最后一座锁幽塔,不知道为何涉及到倒数第二个预言。   但是她觉着,所有的信息线索,已然呈现在她面前。   现在她要做的,便是将他们串起来。   在幻境中,冥神预言上一任冥君会有两个亲子,而他们便是拯救幽冥的希望,并且会杀父娶母、兄弟相残,直至一人登上冥君之位。   那么根据谢冰看到的,她合理猜测,上一任的冥君为了躲避既定的命运,杀死了自己的孩子。既然是冥君下手,又是无数子民送葬,必然不会留有后患,那么那两个孩子肯定是真的死了。   所以冥修认为冥神的预言失败了。   可是,假设,冥神的预言不可逆呢?   谢冰微微忖度,假设冥神预言为真,那么上一任冥君有两个亲子,并且杀死了渊魔首领,拯救了幽冥……   幽冥重新回到了平静中,他深受子民爱戴,他杀死了上一任冥君,他被簇拥着,登上了冥君之位。   谢冰按照轨迹撸着撸着……渐渐发现,这与一个人的事迹……渐渐重合起来。   是冥君冥寒蘅!   她继续沉心往下撸,既然预言还为真,那么兄弟相残亦是应验、杀父娶母也会应验。   那么……这与当年的那场宫变,冥寒蘅被碎尸关押在锁幽塔内,有没有关系?   谢冰周身冷汗都要出来了。   一片黑色曼珠沙华轻柔的坠落,向着谢冰飘来。   谢冰似有所感,她扬起脖颈,看向那唯一的光亮。   她有预感,这片花瓣,会告诉她答案。   她伸手,想要接住那黑色花瓣。   无数的黑色光亮,从不知名处而来,将她整个人悄无声息的包裹住。   便在这时,幽黑死寂的空间里,被人硬生生撕裂开。   一道寒光凛冽的浓郁气息疯狂而来,裹挟着黄泉冷香,高大的身影瞬息间飞来,将她一把拦住怀中。   他的手死死扣住谢冰的腰肢,一个闪身,躲开了那令人窒息的黑色光亮。   南宫无寐那张过分妖冶的面容上,是涔然的冷。   他将她抱的那般紧,那般紧,仿佛下一秒谢冰就会消失不见。   恍若疯子。   谢冰被他掐的疼,“魔尊大人,我没事!”   两个人仿佛连体婴儿,谢冰贴在他胸膛,第一次发现,他的心跳很快。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她靠在他胸口,能清晰感觉到那急促的震动。   奇了怪了,饶是之前再是亲密,她基本上没有听过他的心跳,魔尊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身上常年跟冰块一样,什么都不在他心底,随性而发,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心跳四平八稳,从来不找存在感。   他没说话,只是死死抱着她,将她摁在怀中。   谢冰被他勒的太紧,几乎无法喘息,你有考虑过我的骨头吗??   “别动,别说话。”   谢冰:“……”   她抿了抿唇,眼睫垂落,安静下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冰都快睡着了,才感觉到修长的手指在揉捻她的发丝。   他身材高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指揉捻了发丝,顺着柔顺的发丝下来,又揉了揉她的脸颊,还捏了捏。   是极为亲昵的姿态。   这副身体才十六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龄,脸颊有尚未褪去的婴儿肥,捏起来手感是好,可是她脸疼啊!   “疼!放手!”   “嘘,别动,别说话。”   谢冰:“……”   刚才还要杀人的疯子模样,现在却柔软的像是一只猫。   她被他时不时蹭过来的亲昵,给搞的晕头转向。   南宫无寐就像是一只凶猛的野兽,十九年没见,收敛了锋锐的牙齿和狠厉,像是猫咪一样不时蹭过来,咬一口确认人是不是还在呼吸。   他又不许她动,又不许她说话,她只好放空大脑,想刚才记得的一切细节,总感觉,快要切入当年的事情。   谢冰的眉头渐渐皱起,手指不自觉的抠他的手指肚。   她想的很专注,清淡的神情安静下来,愈发显得寡淡。   在她脸上,仿佛什么都不会被她放在心里,是非常容易被忽略的长相。   可是……   南宫无寐垂眸,看着她下意识的抠手指头。   他与她亲近这么多次,细细想来,她的杀意凛然有之,戒备防备有之,虚情假意有之,蓄意欺骗有之……   独独没有走神时候抠手指。   是极为放松的神情。   那一瞬间,南宫无寐眸子里闪过一丝危险。   他轻轻道,“这十九年,九霄待你如何?”   听到这个名字瞬间,谢冰的手指顿住了。   “九哥哥……”   她豁然抬头,周遭死气飘荡,他身量很高,微微俯视她,只看到黑暗中他的下颔。   眉眼笼罩在黑暗中,可是谢冰分明能想象到他的表情。   她瘦削的肩膀明明没动,却隐约有些紧绷。   “挺好的,我把他当哥哥。”   她抬眸,想要说下去,“但是……”   “当哥哥?”   南宫无寐闭了闭眼,“不必说了。”   他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顾莫念带回来的女子。   乡村少女,莽撞无知,便是他,亦或者是顾莫念,也没想到摇尾乞怜的谢冰,赫然能将人玩弄于鼓掌。   临行前,他看到她在用完饭,极为熟练的捧着杯子喝牛奶。   唇边印上一抹牛奶痕迹,她极为熟练的用帕子擦了擦,是他这十九年不曾了解的习惯。   她的细微神态,他竟越来越了解。没有必要听她说。   反正,都是戒备下的假话。   他生气了。   南宫无寐周身的威压很重,靠近一点似是就要被碾成粉末,更别提现在她被当做猫薄荷吸的时候,靠这么近,简直太恐怖。   可是谢冰懒得管魔尊大人。   她也生气了。   狗男人。   狗比男人。   没救了!   去死吧!   这些人都没办法讲道理,他们只信自己信的。   她冷声说:“吸够了吗?放开我。”   下一秒,南宫无寐微微俯下身,微深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眼尾下的赤色泪痣灼灼。他微微侧头,咬住了她的唇。天才一秒记住 谢冰:???   这次的亲吻,不像是亲吻,倒像是较量。   她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两个人横冲直撞,果不其然,又有淡淡的血腥味,竟然不知道是谁的血。   周遭霍然再次被撕裂,乍然一道微光。   有人哎呀一声,刷的扭过去身,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只是一只肚子饿了的猪,并不想吃狗粮啊!” 第218章 味道   幽都的街道上,叫卖声不断,只是卖的东西都不是那么令人愉快。   走在街道上,谢冰身着一袭不惹眼的黑裙,蒙着黑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水墨般的眼眸。   她肚子有些饿了,然而幽都的街道上可没有什么适合凡人吃的东西。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谢冰掂量一下摊位上的零食,询问了价钱后又走了。   哎,好穷。   什么时候才能不穷呢?   跟在后面的南宫无寐默不作声,“老板,这个全要了。”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锦囊,跟了上去。   谢冰只想静一静,适才在锁幽塔内,她与魔尊跟着小黑总管到这里,小黑总管倒似是早有预料。   小黑总管似笑非笑地说,“早就知道你们两个都不是能老实的主。这里什么都没有剩下,回去休息吧。”   谢冰便只能离开。   临走的时候,她看着那已然散去的黑色曼珠沙华粉末,隐隐觉着隐藏在黑暗中的小黑总管有些哀伤。   他似是透过消散的光影,在看向不知名的所在。   ……   谢冰走在前面,南宫无寐便走在她身后。   她的步子小,走的慢,他的步子大,便也走的慢悠悠起来。   从身后看着她垂落的乌黑长发,继而看到露出的白皙脖颈,南宫无寐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嘶的疼了一下。   他眉头微微一皱,谢冰咬的还挺狠。   南宫无寐心底像是点着一把火,那火灼灼燃烧了十九年,几乎将他焚烧殆尽,失去理智,他生生忍下来。   直至见到她那一刻起,所有的理智已然消失不见。   他偏执疯狂的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谢冰就在他手中,她哪儿也不能去。   然而,她害怕他,她拒绝他。   直至现在,不过是问起了九霄,她便与他退避三舍,泾渭分明。   两个人之间,饶是肌肤相亲,亲密缠绵,她却一直在抵触,却像是隔了一条漫无边际的银河。   他的手指轻轻捏了捏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左手,捏的太用力,直至泛起森白的骨节。   唇角,讥讽勾起一丝笑:   什么要让鸟儿心甘情愿而来。   鸟儿不过是想飞出囚笼。   现在,她走在他面前,在他视线范围之类,他能通过骨血相连感觉到谢冰的存在。   可是他知道,她在隐忍,她在筹谋,她在冷眼旁观。   只要给她机会,她会毫不犹豫弃他而去。   莫说消失十九年,消失一百九十年,一千九百年,她都会远离他。   谢冰,不过是无心之人。   ……   “吵架了?”   小黑总管回来吃饭,还没扒几口饭,就感觉到一股异样。   谢冰扒着米饭,夹鱼的筷子顿了顿,无辜道:“没有啊?”   南宫无寐倒是依旧坐在饭桌边,他两只手都戴着黑色皮质手套,饶是如此,也精准的剥开花生,然后……自己吃。   一下一下,缓缓咀嚼,垂眸不语。   小黑总管真实叹气:“刚才还如胶似漆,怎么转瞬间就吵架了?年轻人,及时行乐啊!”   这俩人真是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刚好一会儿就这样。   谢冰“噗”的一下,她真是服了小黑总管的不正经了,被小黑总管当场撞见两个人接吻,从此以后洗不干净了!   谢冰生硬转移话题,看向苏佻佻:“苏少主,你做的饭好好吃,跟我娘亲做的饭味道很像!”   她本就是随口一夸,没话找话。   哪知道苏佻佻却像是惊到了一样,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冥寒蘅,这才道:“都是寻常菜品,我是跟我娘亲学的。”   谢冰:“……”   冥界真是个吃人的地方,苏佻佻贵为苏家少主,受到冥寒蝶刑罚,一身血淋淋的,回来拜见复活冥君,又是被伤的够呛。   就这,伤势未愈还得操心做饭。   一边在冥寒蝶那边当手下追捕冥君,一边在苏府给冥君做饭,九九六都没这么辛苦!   苏佻佻是被谢冰摁在一桌吃饭的,她一向以自己美貌自傲,可是在冥君冥寒蘅面前,那股嚣张的气焰被压下来,吃饭的时候一声都不敢出 ——原来的冥君是有多残暴啊!瞧把孩子给吓得!   谢冰看了看冥寒蘅人模狗样吃饭的样子,跟那只毫无形象舔光盘子的样子重叠起来,怎么都无法升起对他的敬畏。   小黑总管的筷子也顿了顿,随机若无其事的又开始扒饭。   谢冰:“你娘亲是苏灵霜,这个我倒是知道的。苏灵素是你娘亲的妹妹?”   小黑总管在面前,她总觉着苏灵霜牵扯太多,但是苏灵素就不一样了!   苏家的女人有跟妖族联姻的历史,苏灵素能被嫁到妖都,并且这么多年被妖王囚禁杳无声息,说明她对于苏家来说,并不受重视,也许可以从旁的地方敲一敲。   这一下,是苏佻佻不乐意了。   苏佻佻皱眉道:“是,但是她不配当我姨母。”   谢冰:???   谢冰再问,苏佻佻不说了,看样子十分恶心嫌恶的模样。   谢冰脑门上的雾水更多了,怎么回事儿?她可是亲眼见过苏灵素的,苏灵素长相温柔,饶是哭的梨花带雨,却依旧进退有度。   被关押那么些年,始终没有崩溃,可见心性坚韧。   她怎么就被苏佻佻这么嫌弃?   不过转念想苏佻佻也嫌弃南宫听雪,谢冰沉默了……对于苏佻佻来说,全员皆是敌人?孩子怎么了?   一直沉默的南宫无寐忽然道:“你娘亲做的饭……”   小黑总管亦是开口:“你娘亲做的饭……”   两个人对视一眼,继续道:“也是这个味道?”   谢冰眨了眨眼:   “对啊。”   夜色深沉,谢冰侧躺在床里,睁大眼睛看着窗外的一轮晕月。   便在这时,门吱嘎一声开了。   她眸光一敛,下一秒,黄泉冷香隐约飘来,谢冰翻了个白眼:   “魔尊大人现在能耐了,深夜闯闺阁?”   黑色的靴子已然走到她面前,他什么话都没说,坐在床边,伸手就拉住谢冰的手腕,在她手腕上摩挲一圈。   那里是魔阴玄灵缚曾经割裂的痕迹,如今白皙细嫩,已然不见一丝痕迹。   指腹一圈一圈的摩挲。   “疼不疼?”   “不疼,早好了。”   谢冰霍然抬眼,看着他平静恍若寒冰的眉眼,心头警铃这才敲响:   ——她竟然放松了警惕,这位大哥可是病到无可救药了!   谢冰讪笑一声想要抽离,“夜色太深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讲好不好……”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南宫无寐像是拎小鸡一样,从被褥里拎起来,抱入怀中。   他的动作很轻,将她搂在怀中,披散的长发散落,谢冰只身着白色中衣,与他的面容相抵,呼吸可闻。   他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他没有钳制的意味,倒像是脆弱的求安抚。   直至眸子里空落落,嗓音低哑:   “谢冰,你为什么,不做梦了?”   ……   为什么不肯再入梦?   这是谢冰也没有深想的问题。   但是起码知道,之前谢冰入梦,梦境中是她的天地。   南宫无寐掌控入梦之术之后,谢冰的秘密太多,她怕被他反入梦。   谢冰沉默不答,南宫无寐妖冶的眉眼渐渐多了一丝情绪,他有力的肩膀将她搂的更紧,像是幽魂一样轻声道:   “你怕见我。”   谢冰骤然一僵,她为何怕见他?   “你想多了……”   “我会入梦之术,只有入魔的谢冰知晓,你没忘,对不对?”   他用额头将谢冰的额头顶起,看向她茫然睁大的清淡眸子,看着她似是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模样,一点一点,步步紧逼:   “我们在那时发生了什么,你没忘,对不对?”   谢冰霍然颤了颤唇:“不是吧?魔尊大人,你在我入魔时候对我做了什么?”   他沉默一瞬,“是你对我做了什么。”   谢冰疑惑不解,似是依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终于嗤笑,漆黑的眸子里是疯癫的冷意:   “好,就当你忘了。”   “那我,便帮你回想回想。”   他压过来,一点一点亲吻着她的唇,一点一点,极为轻柔。   谢冰被他亲的无处可躲,呼吸间全都是他的气息。心跳砰砰砰,脸上不知道为何又烧红起来。   天旋地转,他将她压在了柔软的床褥上。   中衣只有薄薄的一层,他的手指随手一勾,便解开了衣裳,他隐隐叹息,   “我现在,真是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谢冰平静的凝视着他深郁的眸子,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抵在了他的心口。   这一次,她清楚确定的感觉到:   咚咚咚,南宫无寐的心跳,紧锣密鼓的跳着,很快很快。   她心底低低叹息一声,她又何尝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月色透过窗棂洒在身上,他的身影,披上一层绝望的柔光。   谢冰主动扬起脖颈,凑过去,在他唇角碰了碰。   “有些事情,我便是忘了……你总不能跟一个没有脑子的人计较吧?”   她认真的看着他,清澈的眸子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南宫无寐的手顿住了,他阴郁的眸子里,霍然闪过一丝晦暗的光。   “你是说……”   “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谢冰又凑过去,蜻蜓点水的碰了碰他的唇角。   酥酥麻麻。   ……信她?   南宫无寐的喉咙有些干哑。   谢冰似是想要说什么,“我们好好谈一谈……”   下一刻,他微微皱起眉头,他的手指,触碰到一个小小的香囊。   香囊压在枕头之下,他随手一勾,便将它勾了出来。   香囊简约,通体青色,上面简单勾勒出几笔,是一根娇小的狗尾草,隐约散发着檀香。   草叶锦囊,落款是“九”。   谢冰都愣了,伸手想要夺过。   南宫无寐冷声道:“木系灵气所制香囊,长久佩戴有滋养之效,你在千灯界以草精身份存活,这香囊,是圣子给你做的,至今还放在枕头下,倒可见思念。”   谢冰是特意放在枕头下的,倒不是思念圣子,而是因为她现在打不开了!   在千灯界,她的衣食住行都是阿九给安排的,面面俱到,连草精所用的储物锦囊也是他亲手炼制亲手绣花,谢冰被他养的这些年,都习以为常。   这香囊是需要灵气开的,谢冰斩断狗尾草藤蔓后,便开不了了。   她当时离开的匆忙,根本来不及收东西,只随手带走了一些东西,一路逃亡,到了苏府才想起来看香囊里剩下什么,结果幽冥的人与正道木系灵气不一样,这是圣子所做的,连小黑都打不开。天才一秒记住 然后她就看着南宫无寐手指一道黑白色交织的灵气,硬生生将香囊给破了!   谢冰都看傻了,徒手拆灵器可还行?   柔软的香囊瞬间碎裂成琉璃状的碎片,与此同时,香囊里存储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噼里啪啦落下来,瞬间便将床给铺满了。   谢冰沉默的坐起身来,看着大床上掉落的书籍盒子杂物衣裳等……   她将落在自己头上的花盆拿下来,窒息了:   ……魔尊大人是不是被气傻了?   然而,南宫无寐身上杀意却涔然而起,谢冰看着他死死捏着一本书,她凑过去一看,眼前发黑:   定制版春宫图。   谢冰:九霄的定制版服务,太踏马贴心了!   九霄玩儿养成玩儿的不亦乐乎,连成婚前所需要的小册子都是他亲笔画的,谢冰当时被连姿拉着看图册,她逃跑的急,哪儿知道这本也被带出来了!   南宫无寐冷笑道:“九霄真是煞费苦心,拜过堂,成过亲,没想到,连这等图册都是亲笔所画!”   谢冰麻木脸,不仅是亲笔所画,上面俩小人都跟他们俩长得像的一批。   他还要说什么,骤然间,他痛苦的捂住自己的右手,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身形微微颤抖。   谢冰:???   “你怎么了?”   她伸手想去看,却被南宫无寐一把推开。   他跌跌撞撞的下了床,一道黑雾闪过,瞬间不见了。   谢冰怔然,她下意识的垂首,摸向自己的手。   她适才去抓南宫无寐的手,手套微错,那里,分明是森然的白骨。   ……怎么可能呢? 第219章 哑剧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从灰沉沉的冥界天地里,破空而来一只黑色的纸鹤。   谢冰被纸鹤附带的星点魔气激醒,她豁然裹着被子坐起身来,伸手抓住了一只在她身边跳来跳去的纸鹤。   紫灰色的幽冥花垂落,为房间增添了一抹拥簇,饶是如此,谢冰却觉着空落落的。   昨晚上都到了那个程度……他说走就走了,他已然知道她的过去,南宫无寐又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更何况,他向来自傲阴鸷,除非是不得不打断他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伤,必然十分棘手。   谢冰想了想,给邪灵童子发了灵鹤,询问南宫无寐的伤势。   ……当然,以一百份自己亲手煮的螺蛳粉为交换代价。   邪灵童子虽然是傀儡王,到底曾经是南宫家正宗的血脉,饶是被南宫无寐控制,却不怎么服从管教。   果不其然,她睡了一觉,邪灵童子的回信便回来了:   “魔尊大人的受伤了?还变成了白骨?不可能,这个世界上谁能把他伤成那样?便是真的受伤,分分钟就恢复了!”   谢冰:……   他斩钉截铁回复不可能,这什么傀儡王,这是脑残粉吧??   定睛一看,发现这行大字下面还补充了一句小字:“除非是他自己不想痊愈,否则我想不出来可能性。”   谢冰颤了颤,她闭上眼睛。   ——“魔尊大人,你手指竟然成了这般模样,还会恢复吗?”   ——“只是暂时的,不必担心。”   那时,南宫无寐以为谢冰会失去海底圣庙的记忆,他没有必要骗她。   吞噬血肉,露出白骨,是暂时的。   对于南宫无寐这等超级黑化大反派来说,饶是涉及圣庙,也不应当束手无策十九年,生生受十九年的折磨。   他究竟在想什么?   难道……   他竟然将这白骨之伤,自己留了十九年?   ……   “这道菜我也会做。”   厨房里,苏佻佻在做饭,谢冰在打下手。   她看着苏佻佻做饭的模样,又去仔细观察菜品,渐渐与自己脑海中模糊的印象重合了:   实际上,她的寡妇娘已经离开她将近四十年了,这些年历经诸多事情,很多温馨的瞬间都模糊不堪,只依稀残留着熟悉的味道。   那是她心底家的味道。   复生之后,精心筹谋,苏佻佻对于她来说,是破解秘密的线索,“苏佻佻的菜饭”反而被她忽视了。   寡妇娘做饭的味道,竟然与苏佻佻这般相似。   昨日说起这些,小黑总管十分凝重,说会帮谢冰查清楚,南宫无寐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光涔然。   谢冰心底一跳,想的是姜女曾经说过的故事,那个抱着凡人婴儿的苏灵霜。   苏灵霜说,那个凡人婴儿,是女恩人的唯一女儿。   传闻在宫变之前,苏灵霜便已经死去,谁知宫变之后,苏灵霜带着婴儿不知所踪,从此再没现世。   苏佻佻嗤笑一声:“这道菜与你娘做的相似,那道菜与你娘做的相似,怎么,你还要在我这里找你娘亲的存在感啊?”   “你把我搞晕这么多次,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瞪了一眼谢冰:“若非是冥君护着你,你早就被我千刀万剐了!”   她话语愤愤,美艳的眸子里都是冷光,那眸光巡视谢冰,恍似将谢冰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谢冰知道她没有胡说八道,身在千灯界的时候,她早就见识到苏佻佻的冷血可怕……   或者说,整个幽冥,都极为残忍,视人命如同蝼蚁。   谢冰:“你在冥寒蝶手下几十年,为何冥君一回来便投效冥君?他下手可不比冥寒蝶轻。”   苏佻佻嗤笑一声,“冥主打得过冥君?几百年来就赢过一次吧?”   谢冰:“……”   怎么说也是你的主子,这么嘲笑冥寒蝶真的好吗?   那么,苏佻佻在冥君出世的瞬间,便想好投靠冥君了?   谢冰若有所思:“那你不怕小黑搞死你么?”   苏佻佻拿刀的手顿住了,她不知想到什么,下意识的往大殿方向看去,低声道:   “身为冥君,身死之后属下叛变,不将我碎尸万段已经是仁厚。”   “而且,这些年,我确实在冥主手下兢兢业业做事。”   “冥君大人要收服别的部下,下手虽重,却没有伤我性命,其实……是既往不咎。”   冥修对谁都挺心狠手辣的,亲兄弟该碎尸万段就碎尸万段,对苏佻佻已经是手下留情。   谢冰洗菜的手也顿住了,她隐隐有些思路了:   小黑品性如何,她正面侧面了解,大约摸透了,这样的一只好吃懒做的黑猪,真的会兄弟相残、弑父娶母吗?   ……   小黑总管自己剥着虾,不时的瞥一眼两个人,啧啧摇头:   “看样子昨晚上没和好啊?”   苏佻佻隔岸观火,挑眉不语。   谢冰沉默着剥虾,剥完一碟子,冥寒蘅坐直身体,以为是给他,满眼期待,结果谢冰站起身,放在南宫无寐面前。   南宫无寐今晨来的很晚,没坐在谢冰身边,反倒是坐在谢冰对面,隔了十万八千里。   他淡淡抬眼,瞥了一眼谢冰,没说话。   谢冰真诚的看着南宫无寐,讪笑一声。   顿了顿,他看了看她,然后在她面前放下了一盘剥好的花生。   谢冰眨了眨眼,看着南宫无寐依旧平静的脸,舒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苏佻佻:???   这是哑剧吗?   小黑总管狐疑的看了看谢冰,又看了看南宫无寐:“总感觉,你们在无声里进行了一场肮脏的交易。”   谢冰瞪他:“胡说八道!”   一顿饭吃的是各怀心思,等酒饱饭足,小黑总管照例起身,忽然道:“谢冰,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不然,我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他的话语幽然,是警告。   这是在说那天谢冰跟着他去了锁幽塔底的事情。   谢冰笑得真诚:“当然当然,小黑总管别担心哈!我和魔尊大人等下去书店。”   小黑总管:“……”   当你的猪当这么多年,还看不出来你的鬼心思?   三个人心知肚明。   三人俱都离开,苏佻佻站起身收拾碗筷,她还要去幽都找冥寒蝶复命。   忽而,她看着桌子上的菜,有两盘菜,是谢冰炒的。   那味道,与她做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苏佻佻死死闭着眼睛,手中的盘子骤然松落,啪的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不可能……娘亲……她、她早就已经死了。”   ……   黑色兜帽遮住大半的脸,只露出一点棱角分明的下巴。   南宫无寐走在前面,谢冰快走几步跟上去,南宫无寐涔然不看她。   谢冰侧头,只看到他的下巴。   谢冰:……   狗男人生气了,她好难啊!   昨晚上差点被睡的人是她,现在还得哄他?   “魔尊大人,你昨晚上去哪儿了?”   谢冰蒙着面纱,倒退着走,眸子微弯,安静恬然:“我等了你一宿。”   他露出的小半张脸,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害怕了?想怎么编谎话骗我?”   谢冰脸色不变:“说到这里,就要说说春宫图的用途了。众所周知周知,春宫图是闺房之乐,那我俩都知,我与九霄只是拜堂成亲,并未洞房。”   “所以这春宫图关我什么事情呢?”   这些狗男人啊,不要看到春宫图就想到乱七八糟的事情好不好。   九霄虽然爱玩养成、掌控一切,但是毕竟“小尾巴”什么都不懂嘛,他并未在大婚前碰她。   或许,他认为小尾巴是囊中之物,需要一个仪式感才会进入新阶段。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个正人君子。   南宫无寐霍然抬眼看她,语气危险:“并未洞房?你竟然堂而皇之说这些?”   谢冰点头:“反正我风流好色嘛,这种事情讲一讲倒也没什么。”   南宫无寐眯着眼睛,周身冷涔寒意收敛了些。   喧闹声愈发浓烈,人群骤然拥挤起来。   谢冰背对着人群,他抬眸看着她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伸手,将她护在怀中。   他微微垂头,逼近她,语气危险:“若是骗我,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谢冰累了,又来?   是不是又要喂魔魇兽、做傀儡、割喉咙?这次是不是仁慈一点,让她自己选择死法?   她小心翼翼的说,“杀我?那谁刚才还给我剥花生的?”   “那是你又来引诱我。”   刚才谢冰剥虾给南宫无寐,是前两天的交易,用剥虾来换取南宫无寐带她去跟上小黑。   他不肯理她,谢冰就主动剥虾给他,南宫无寐瞥了她一眼,接受了就是同意了。   又给她剥花生,那不就是不生气了?   呵,口嫌体正直!   谢冰一直在被追捕中,为了避免麻烦,她出门一直戴着黑色轻纱。   ——引诱他?昨晚上主动爬床的是你好不好小妩媚!   她没让他继续说下去,踮起脚尖,隔着面纱,轻轻亲了亲他的唇。   不得不说,魔尊大人的唇,口感真的很好。思路手机端 也许是最近亲的次数多了,谢冰赫然觉着这个狗男人,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起码,颜值没的说。   身着黑袍、戴着兜帽的身影立在原地,恍若一尊伫立千年的石像。   “你觉着你这招,对我还有用吗?”   投怀送抱,蓄意勾引,她做了太多次,又来这一套?   谢冰的面上戴着轻纱,只露出一双水墨般的眼眸。   眼眸澄澈,她避开了他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右手,拉住他的左手:   “我们先去锁幽塔,等回来之后,你听我好好讲一讲九霄的事情,我们好好谈一谈,好不好?”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人群汹涌的大街上,他没回答她。   而是捧着她的脸,隔着轻薄的纱,深深吻住了她。   ……   南宫无寐简直是行走的切割机、推土机、拖拉机。   锁幽塔下面的九层塔已然濒临崩塌陷落,到处是各种危险的幻境漩涡,南宫无寐拉着谢冰,似是余怒未消,摧枯拉朽一样将之全都破除。   没消气的男人好可怕,谢冰沉默了,并且决定今天不招惹他。   最深处的第九层便在眼前,南宫无寐顿住脚步。   他凑过来,右手手指轻柔的捏了捏谢冰的耳垂,那里,是他亲手打上的黑曜石耳钉:   “等下我们会失散,你不要触碰曼珠沙华花瓣,别怕,等我去找你。”   有黑曜石耳钉在,他拼了命,亦会赶来。   谢冰的眸子黑白分明,她看着他,心知不做保证他绝对不会带她下去。   信誓旦旦道:“好,我不碰。我等你来找我。”   进入九层内的瞬息,是谁都无法控制,他们必然要分开一段时间。南宫无寐担忧的是上次落下的重重黑色曼珠沙华花瓣。   他看她认真保证的模样,终于,这才放心牵着她,走进了九层黑暗中。   周遭一片静谧,谢冰睁眼,便看到她身处上次所在黑色核心。   没有人在她旁边,她只有一个人。   头顶,飘落下一瓣黑色曼珠沙华,仿若绝望托举的手。   熟悉的花瓣,近在眼前的真相。   谢冰干脆利索,抓住花瓣!   闭上眼睛,沉入到亘古悠远的幻境中。   不碰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要学习这样,她是那种为了美色不要事业的人吗? 第220章 宫变   到处肆虐的渊魔,渐渐展露出可怕的实力进化,它们开始有了实体。   身形高大,形状各异,分明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兽。   幽冥已然快要沦陷,消息传不出海,更为可怕的是,中州大陆与幽冥你死我活,更不会相信幽冥的信息。   预言没有实现,救世主不存在,新的冥君也不存在。   原本的冥君自知无可挽回,流连宫外,醉生梦死。   没有人能救幽冥。   上古神兽的首领驱使兽群,到处是神兽过境,摧枯拉朽。   吞噬,厮杀,血肉。   在这绝望的瞬间,身在乱世中,幽都两个少年横空出世。   其中一个少年,他温善出众,凭借一己之力,去与上古神兽首领交战。   凭借智慧,击退了上古神兽首领。   第一波攻击退后,幽冥冥修们拥护他,向着幽都而去。   与此同时,发现原本的冥君,死在了被上古神兽兽蹄践踏过的废墟里。   死无全尸。   幽都无主,冥寒蘅被拥立为新的冥君,弟弟冥寒蝶为冥主。   自此,幽冥有主,智勇双全,重整幽都,与上古神兽为战。   在第二波上古神兽侵袭的时候,冥君冥寒蘅身先士卒,自己上阵厮杀,终于击退了渊魔。   二十年后,渊魔始退,幽冥太平。   而此时,立新冥后的呼声,开始此起彼伏。   ……   幽冥民风开放,所有女子皆可入选。   按照幽冥千万年的惯例,最为盛大的选妃仪式,便是在锁幽塔旁盛开的幽冥花花海里,摘取一朵紫灰色的幽冥花。   当锁幽塔降下微光,哪朵花亮起,便是新的冥后,得享万世祝福。   欢呼的人群,无穷无尽的花海,意气风发的君主。   冥寒蘅站在高塔之上,看着无穷无尽的子民,他的唇边,勾起一起略有些死寂的笑。   从边陲少年,到幽冥君主,他披荆斩棘一路走来,不过是无根的浮萍。思路手机端 不,他侧头,看向一脸少年气的冥寒蝶,他还有相依为命的弟弟。   而昨夜,他入了倒数第二座尚未倒塌的塔内,得知了惊天秘密。   冥寒蘅仰头,他清晰的看到,锁幽塔上,落下一点黑色的幽光。   那光,分明是半透明的黑色曼珠沙华。   很快,他将不是一个人。   如果预言是真的,那么……   他将凭借预言,找到他苦苦找寻几十载的……   娘亲。   那点幽光降落,在无尽的渺渺人群里,向着最边缘处而去。   有人惊呼起来:新的冥后在这里!   黑色微光降落,降落。   直至,晕染开一片光亮。   眉目眉眼的女子,怀中抱着欣喜开怀得女孩,她略有点紧张,略有些茫然的退后一步。   苏灵霜。   她在乱世中,回到了幽都,被苏家认下,成为了大女儿。   饶是如此,她的粗鄙与苏家格格不入,她的修为并不及苏灵素一半,她带着苏佻佻,在苏家,仿佛一个隐形人。   今日,她不过是为了带女儿苏佻佻,来看一看这盛事。   她只是随手摘了一朵幽冥花,那花朵,却赫然,渐渐亮了起来。   有人惊疑不定的看向这里。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锁幽塔的最高处,冥寒蘅的眸光幽深而复杂,他缓缓张开手指,可怖的镰刀骤然出现在他的掌中。   冥寒蝶挑眉笑:“哥,你还没娶妻,就要杀妻了?”   冥寒蘅没说话,他掌中的镰刀,瞬移而动,便带着可怕的杀意,摧枯拉朽般越过锁幽塔降落的微光,向着人群而去!   惊呼声。   逃命声。   那镰刀,在神兽大战中已然扬名,是收割头颅生命之镰。   难道,这任冥君,要像是上任冥君一样,不立冥后吗?   那搞一场诸冥修见证的场面,只是为了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未来的冥后?   杀人,对于冥修来说,习以为常。   杀妻,正道中人也常做这个。   冥君大人,做什么,大概也不奇怪。   苏灵霜死死抱着苏佻佻,她仰起头,看着自上而下的镰光,与黑色幽幽的光。   她看着自己手中的幽冥花,骤然明白了什么。   她一把将苏佻佻推下去,眉眼缓缓陇上一层凌厉。   苏佻佻被死气包裹着,没有伤到半分,她趴在地上,绝望的喊,“娘亲!”   高速而来的镰刀,没有割向她的喉咙。   而是极为轻柔的,震碎了邻近几十个女子手中的幽冥花。   碾碎了花朵。   那自锁幽塔而下的黑色微光,悄无声息的消逝了。   ……   锁幽塔选定冥后仪式,被冥君破坏了。   几十个女子,各个都有可能是冥神认定的冥后。   冥君再次出现时候,脸色苍白,他将这些女子俱都交给他最信任的弟弟,冥寒蝶。   “我要你用自己的性命保证,保护她们,不论是谁。”   他即将离开幽冥,所有幽都事宜,俱都由冥主冥寒蝶来管理。   冥寒蝶眨巴着那双过于水润的眸子,羸弱的身体仿若肩负了巨大的责任,“哥,你去吧,我保证,我会照顾她们。”   多年来,相依为命。   他看着冥寒蝶过于乖顺的模样,叹了口气,揉了揉他满头的彩带。   “等我回来,找到解决之法,再告诉你一切。”   冥寒蝶乖顺的蹭了蹭冥寒蘅的大手,梨涡清浅:   “哥,我等哥回来。”   ……   此后多年,冥君冥寒蘅不见踪影。   有人说他身在锁幽塔,参悟冥神秘密,有人说他去了中州大陆,隐姓埋名,有人说他去了魔界……   众说纷纭。   冥主代理幽都政务,日渐疯狂。   ……   谢冰艰难的喘了一口气。   她眼前的画面扭曲而混乱,基本上不分时间,只能凭借猜测将它们串联起来:   所以冥君,也就是冥寒蘅在大战混乱中杀死了原本的冥君?这就是“弑父”。   冥神降下预言,未来小黑总管会兄弟相残,杀父娶母。   在幽冥花盛会之前,冥君才得知了消息。   不愧是拯救幽冥的人,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利用冥神的预言,在幽冥花选冥后盛会上,借由此,找到了自己失散的亲身母亲!   谢冰沉着下来,再次撸了撸思绪,小黑总管的智商不低,他让弟弟冥寒蝶保护这些人,并未指定是苏灵霜,其实也是在保护她。   冥寒蝶那时看上去极为乖顺,不会忤逆冥寒蘅的意思,等小黑总管找到解决方法,回来破解预言,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悲剧。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所以,后面一定是发生了难以预料的事情。   眼前的画面一变,依旧是灰沉沉、死气弥漫的冥界。   谢冰若有所思,也许是冥神的残留画面,所以涉及到画面,皆是在幽冥。   ……   宫变。   火光漫天,到处是焚烧的炼狱,死去的尸体,冥修们自相残杀。   冥主冥寒蝶,带着冥神的预言,前来揭发身为哥哥的冥君。   是冥君杀死了上任的冥君,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是他,妄图娶自己的母亲。   冥寒蝶笑得妖魅:“冥神预言,全都实现了。”   “冥神预言中,冥寒蘅将会给幽冥带来灾难,这样的冥君,自然该死。”   他一字一顿,看着浑身是血的冥寒蘅。   他的哥哥。   世人皆数知晓真相,然而那又如何?冥界以实力为尊,冥寒蝶根本打不过冥君大人。   然而在宫变当日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冥君的实力赫然减半。   冥君,太弱了。   “哥,你怎么了?我都偷师这么久,你怎么反倒是越练越弱了?”   “我一直被你揍,这一次,换我杀死你了。”   “哦对,我们都学了永生之法,你不会死,但是没关系,你会被我关押在锁幽塔里,永世不得自由!”   “苏灵霜呢?”   他只是问冥寒蝶一句话。   冥寒蝶梨涡浅笑,笑得可怜可爱:“她一心为了你,规劝我不要作恶,她甚至为了你,当双面间谍,你觉着,我会对她怎么样?”   “当然是死了。”   他笑吟吟,一字一顿道:“苏家的女人,都是双面间谍,我把她杀死了呢。”   “临死前,她的法力都被我废了,没救了呀。”   冥寒蝶,拼着身受重伤,当场杀死冥君,碎尸万段,尸骨无存。   在冥君重伤身死之前,他平静的看着冥寒蝶,轻声道:   “很好。”   随后,他抬手,戳瞎了自己的眼睛。   ……   谢冰的手指在发抖。   宫变之前,小黑总管去了圣庙书院!   一切都连在了一起,小黑总管,也就是冥寒蘅,他认识了南宫听雪!   不仅仅是南宫听雪,冥寒蘅改变身份在圣庙书院求学,认识了南宫听雪、蓝沧然、顾莫念、谷焚天……他们皆数认识!   宫变发生在南宫听雪死前,那时冥寒蘅便得到了永生之法,不仅如此,冥寒蝶也蓄意偷师,亦是学会了灵魂不死的永生之法:   冥修的永生之法是个伪命题,一般来讲,只要遏制住冥修的魂魄,便可摧毁冥修的灵魂,可是冥寒蝶与冥寒蘅的魂魄皆非如此,便是碎裂成千万片,假以时日,亦是可以修复!   这也是为何冥寒蝶只能摧毁冥寒蘅的肉身,将他的魂魄镇压锁幽塔下永世不得翻身,以千灯界生机为镇压折磨的道理。   谢冰震惊的是,她在之后的画面里,看到了南宫听雪。   南宫听雪看上去状态很不好。   之前在梦境中看到的她,风骨卓然,风华绝代,可是现在的她,却面色苍白,白衣轻纱上,甚至有尚未褪去的残血。   她只身闯入幽都。   一剑,杀死受伤的新任君王,冥寒蝶。   冥寒蝶的魂魄想要逃跑,被那只素白的手,轻轻捏成了粉末。   ……   谢冰麻了。   上一代究竟在搞什么。   她只能看到几个大场面,中间只能靠自己这些年所知的线索,穿针引线,靠自己想象力串起来:   大概就是冥寒蘅、南宫听雪、蓝沧然搞了大事情,参悟了天道。   传说有一本“南宫听雪的秘籍”——可是小黑总管说那本秘籍不存在!   之后冥寒蘅学会了灵魂永生之法,被冥寒蝶偷师。   冥寒蝶也许带着好友南宫听雪和蓝沧然,回到了冥界,南宫听雪救了苏灵霜,苏灵霜称呼南宫听雪为女恩人。   之后南宫听雪惹上了大麻烦:圣子要娶南宫听雪。威逼利诱之下,蓝沧然出事,南宫听雪只身赶赴圣庙。   小黑总管被【幽冥灾难、兄弟相残、弑父娶母】的预言笼罩,剧情走到了兄弟相残这一步。   冥寒蝶想要杀他哥取而代之,先杀死苏灵霜,揭发他杀死上任冥君的真相,又杀死了这时不知道为什么变弱的哥哥,碎尸万段镇压锁幽塔。   而传闻中宫变之前死去的苏灵霜,其实没死,带着一个凡人婴儿离开了。之后苏灵霜的妹妹苏灵素,远嫁妖都,生下一个男孩之后,被妖王锁在了幻境中。   谢冰:???   所以,谁救了苏灵霜?为什么苏灵霜舍弃了苏佻佻?因为女恩人吗?   那么,那个女恩人,究竟是不是南宫听雪?   可是,南宫听雪的女儿,不是萱瑶吗?   总觉着,最后一环,就要扣上了。   不过,谢冰真的对小黑总管佩服了:不愧是她的猪!   冥神的预言活生生给他破了!   他最后死了,也没有娶苏灵霜啊!   这才是当之无愧,谢冰的猪!   眼前的黑暗褪去,有人撕开了黑雾,向着谢冰而来。   谢冰回顾身来,唰的一下将手中的花瓣松开。   然而,已经晚了。   修长有力的手指,死死扣住谢冰的手腕,垂眸看着飘落的黑色曼珠沙华,冷笑涔涔:“谢冰,你保证了,你不会碰它!”   齿缝间,一字一顿,蹦出来森寒的话语:“你让我信你,可是你,一直在骗我!”   谢冰被捏的疼死了,她一本正经:   “魔尊大人,我真的没有碰它!是它主动碰到我手里的!”   “我向冥神举报,它的花碰瓷!还有没有人管了!” 第221章 表白   他很危险。   谢冰能感觉到他沁出的冷意:   ——前脚说完后脚就被骗,饶是南宫无寐心里有准备,现在也濒临控制不住。   没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魔尊。   森冷。死寂。   眼尾的赤色泪痣灼灼,眸中似是燃烧了幽幽的冥火。   他垂眸死死盯着谢冰,声音里沙哑:“是不是,只有杀了你,你才不会再骗……”   谢冰没让他说下去,她直接冲了半步,抱住他劲瘦的腰。   南宫无寐的后半句话,卡在了那里,湮灭无声。   他的手反扣住谢冰的腰肢,垂着眼睫,看向埋在怀中的谢冰。   谢冰的主动,是要做什么?   “魔尊大人,你的手,怎么回事?”   他神色冷淡:“没什么。”   谢冰的长发几乎与他垂落的乌发融合在一起,她动了动,从他怀中拉开了些微的距离,伸手捉住了他的左手。   他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蜷缩一瞬,脸色白了白,周身冷意显然又要失控。   谢冰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套,那里空荡荡的,显然没了骨血。   南宫无寐喉结滚了滚,他想要抽回来,而她垂着脑袋,一点一点脱掉他的手套。   一寸一寸,展露出原本的形状。   赤白、森然。   是活生生的白骨。   白骨手依然能活动,直至手腕处这才有了骨血的痕迹,十九年来,他都是这样的手吗?   她轻声说:“那晚你说我忘记了什么,所以,你的手,是与我有关系吗?”   神色冷淡,他涔然道:“没有。”   谢冰仰头看他,温暖的手捧着他的脸。   十九年了。   她想到邪灵童子所说的话,什么样子的伤能保留十九年、折磨他十九年呢?除非,他自己不愿意痊愈。   她死了十九年,他留着这伤,留了十九年。   她勾着他的脖颈,踮起脚尖,一下又一下,轻轻触了触他的唇。   心底有一块寒冰,那冰将她的心层层包裹,而现在,那层冰开始融化。   她感觉到一股眩晕,从冰里来,从心底来,从不知名处而来。   咬牙走了太久了啊。   他眸子里,都是她,他垂眸看着她的举动,喉结滚动,“还是这个招数吗?谢冰,你没有心吗?”   谢冰勾着他的脖颈,勾的那么紧,“魔尊大人,你看,不管我有没有骗你,我都在这里。所以,骗你不骗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在你面前,我有我想要做的事情。我是一个人。”   “不是你笼中鸟。”   “所以,你可以试着信任我一次,试着放手一次,好不好?”   南宫无寐眸光冷淡,冷声道:“你又在骗我。”   “你在我面前说那么多,无非是想告诉我,你会心甘情愿的跟我走。”   谢冰那一瞬间,平静的眸子里微微亮起来。   他冷静涔然:“那只鸟,离开了囚笼,便张开翅膀,永永远远不会再回来。我留着空鸟笼做什么呢?”   “我便是杀死它,做成鸟傀儡,也始终在笼子里,不是吗?”   谢冰的手渐渐发凉。   救命啊!   魔尊病娇病入膏肓,他不了解她,她不了解他。   他步步紧逼,她步步后退。   他不向她妥协,她亦是不向他妥协。   那一瞬间,谢冰看着南宫无寐,才终于意识到:   她一直责怪南宫无寐的执拗偏执,可是她自己,其实亦是一样的。   两个人,都不肯让步。   “说到底,你就是为了去掉耳钉,你还想逃。这次,你又要准备逃多少年?”   他冷笑。   谢冰平静地说,“戴着镣铐的爱,还是爱吗?”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终于轻声说:   “我喜欢你。”   南宫无寐抱着谢冰腰肢的手,骤然收紧。   是啊,她其实,也从未正视过自己的心。   她的心底,涌上一股酸涩。   她捧着他的脸,亲一口,再亲一口,“我喜欢你。”   “这次,不是骗你的。”   “你再信我一次,你想问我什么,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好不好?”   “但是,黑曜石耳钉,不该在我身上,它在一日,我便想逃离一日。我想被你平等对待,好不好?   他没有说话。   两个人鼻息相闻,连呼吸都能感觉到。   谢冰没有等来南宫无寐的回应,难得勇敢一次的她有些尴尬,勾着他脖颈的手微微一松。   “你要认为我骗你……那就当我骗你的吧……”   话音未落,他直接扣住她的腰肢,将她提了上来。   她圈住他的脖颈,挂在他身上,这才没掉下去。   南宫无寐周身戾气纷涌,像是摧枯拉朽般将她摁在怀中,他一声不吭,只是疯狂的攻陷她的唇齿。   攻城略池,她几乎无法呼吸。   直至他哑着声音,低声说:“好。”   他说好。   他的白骨手一直托举着谢冰,此刻终于将她放下来,她被吻的脸色发红,下意识抱住他。   南宫无寐的眸子漆黑似墨。   他抬起白骨之手,轻轻落在她耳垂,揉捏几息,黑曜石耳钉随即掉落。   他握紧耳钉,拿起谢冰的手,塞在她的掌中。   “听着,谢冰。”   他的眼尾红的妖冶,手指摩挲着她散落的发丝,最终,抬起她的下巴,眸子里黑色魔气纷涌:   “我只信你这一次。”   “最后一次。”   谢冰揉了揉耳垂,那里被白骨碰过,现在自己揉捏时候毫无受伤痕迹,连耳洞都没了,好神奇!   她连连点头,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指:   “这白骨有些吓人,什么时候能好?”   南宫无寐眸中阴鸷缓缓敛去,他的额头与她相抵。   微微侧过头,鼻尖抵上鼻尖,极为清淡的说:“一个月,便能痊愈,不必担心。”   “先前,不过是我不想它消失。”   成魔双修,他以曼珠沙华为引,周身血肉尽数渡给谢冰。   他的血肉生机,是一个艰涩的轮回。   他用曼珠沙华入体,渡化血肉给谢冰,当炉鼎献祭,重整魂魄,心甘情愿。   双修之时,谢冰与殷倦之一体,他再吞噬谢冰魔气入体,再经历曼珠沙华生生痛苦的淬炼,重新成为他的血肉。   他的手掌,是谢冰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   他说过,金丹之时,便来护她,可是谢冰没有等来,他在悬崖之上,抓着那一根簪子,恍若觉着梦一场。   他的手指尚未痊愈,血肉,在谢冰那里。   而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不想谢冰留下的最后一抹痕迹消失,便生生留了十九年。   “那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谢冰担忧道。   “无妨。”   “啪啪啪。”   黑暗死寂中,有人鼓掌。   小黑总管翩然从黑暗中而出,笑得讥讽:   “你们俩,一个魔尊,一个正道叛徒,是真的将我幽冥圣地,当做谈情说爱的地方了?”   ……   一把巨大的、可怖的镰刀,向着谢冰的喉间而来!   冥寒蘅的声音森冷:“谢冰,你看到了什么?”   谢冰:“……”   当然是你最隐秘的不堪秘闻。   “砰”的一声,飞速而来的镰刀被打飞。   南宫无寐的魔阴玄灵缚闪着银光,拉在小黑总管的喉间:   “冥君,你现在功力尚未恢复,我劝你谨慎一些。”   冥寒蘅冷笑。   谢冰:……   她极为茫然地说:“不过是来参观一下幽冥名胜古迹,旅游景点有客人不好吗?怎么又打起来了?”   小黑总管与谢冰对视,那一瞬间,竟似冷的令人发抖。   谢冰平静对视,心底却想,小黑的行为,冥寒蝶理解不了,她却能理解一二。   小黑总管在最初,不过是边陲少年,他自小没有母亲,带着弟弟凭借一己之力在幽冥立足,成为冥君。   这一路,尸山血海,冷酷无比,直至成为新任的冥君,即将迎来他的冥后,意气风发。   立冥后前夕,他知晓了当初的预言,找到了自己的身世。   他杀死的那个人,竟然真的是上一任的冥君,而他,就是预言中的那个兄弟相残、杀父娶母的人。   一条条预言,都被命运捉弄着实现了,而即将发生的,便是冥神预言的宿命。   我命由我不由天。   小黑总管没有认命,小黑的抗争开始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破这命运和宿命。   预言陆续实现,他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冥寒蘅硬是在穷途末路中,硬生生的开辟出了一线生机:   ——他选择毁灭自己,给苏灵霜活路。   苏灵霜没死。   为了斩断最后的后路,他戳瞎了自己的眼睛,他不会再看到苏灵霜,他任由弟弟将他碎尸万段,镇压锁幽塔内。   苏灵霜会活着,而他,将被永远囚禁在暗无天日的所有塔内。   预言,永远不会实现。   所以,便是它成为一只黑猪之后,它的眼睛也常年睁不开。   那是因为,他的眼睛本来就是瞎的。   几十年前与黑猪相处的日常浮现眼前,那只流泪的黑猪,那只即将湮灭的黑猪,那只孤独却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黑猪……让谢冰的心底升起一股酸涩。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他们在本质上,确实是同病相怜的。   小黑,太要强了,他一直想当个好哥哥。   所以,直至最后,小黑都没有告诉冥寒蝶,那是他的母亲。   谢冰想到了宫变前传闻死去的苏灵霜,她想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所有人都认为苏灵霜死了。   实际上,苏灵霜带着孩子跑了。   这件事情如此笃定,是因为冥寒蝶亲口认证,所以没有人会再去查苏灵霜。   小黑总管,是故意让冥寒蝶说出来的。   在他死前,他修为大减,是否便是用自己的修为救了苏灵霜?   冥寒蝶被他哥哥虐了几百次,最后,他终于阴了他哥哥一次。   而那一次,是他哥哥心甘情愿。   ——他是用自己的死来成全了苏灵霜,成全了冥寒蝶。   唯独毁灭了自己。   “你看到了。”   小黑总管笃定地说。   谢冰摇摇头,茫然失措,“那花儿都快消散了,是半透明的,我就抓了一下就放手了,什么也不知道啊!”思路 谢冰的眸子纯澈安静。   那是平静而又温暖的眼眸。   小黑透过这双眸子,仿若看到了那年锁幽塔下,无穷无尽的人海。   拿着紫色幽冥花的女子仰起头,隔着坠落的微光与杀意凛然的黑色镰刀,淡淡地与塔顶的他对视。   小黑总管的神情,隐约有些恍惚。   他终于收了巨大镰刀,略微怜悯的看向谢冰:   “我就当你不知道。但是,你必死无疑。”   谢冰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冥寒蘅看向谢冰,“南宫听雪死前,已然着手参悟天道,然而她死了。你与圣子成婚,圣庙已然下了追捕令,你以为,你能躲多久?”   他的声音悠长而虚无:“我复生后,便知道我死后的事情,不出我所料,连听雪都不能避免死在圣子手中,你又如何?”   谢冰的心跳咚咚咚,疯狂跳起来。   她闭着眼睛,感觉有些晕眩。   她怎么就忘了,这是一本书,她不过是书中人。   这本书,这本书……   最后的结局,唯有圣子,才是最后的赢家。 第222章 娘亲   她握着他的左手,牵着他走着。   左手上,戴着黑色皮质手套,“骨节分明”。   本就是白骨枯手,当然骨节分明。   谢冰甚至在他的指骨上摩挲了半晌,南宫无寐任由她牵着摆弄他的手指,高大的身影与她并肩而行。   谢冰第一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恐惧、害怕。   她仰头看着他,他自然觉察。   南宫无寐垂头看谢冰,伸手将她微乱的碎发别在而后,扯了扯唇角,低声笑了笑:   “我想不起来上个骗我的人怎么死的了,我也想不起来,这十九年里我想你做什么。”   他略微有些嘲讽道:“其实一开始,我没有想着你。”   谢冰的眸子黑白分明,她仰视着他,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她自然知道。   幽冥的天际灰沉沉的,死寂虬扎的枯枝纵横延伸,阴森可怖,不时树林深处,有冥鸦飞起,更显萧瑟。   夜幕掩映,昏沉的月光穿透鬼手般的林子,撕扯的光笼在他妖冶的面容上。   他背对着月色,眉眼笼在一层柔光里,沉沉浮浮,看不清楚神色。   许是因为这般,他一向令人噤若寒蝉的面容,染上一丝温柔。   他反握住谢冰的手,便将她拽进怀中,“可是后来我总是在想,如果你回来,那我就原谅你。”   “只要你回来,我就不计较你骗我。”   “只要你回来,我就不杀你。”   “只要你回来……”   十九年过去了,她没有回来。   她与别的男人拜堂、大婚。   他话语阴涔冷然,谢冰却只觉着心底发涩。   他的声音是哑的,像是失控般将她揽在怀中。   他抱着她,几乎将她的肋骨都勒断,下巴搁在她的肩膀,周身力道几乎都落在她肩头,戳的她肩膀生疼。   那是罕见的、格外脆弱的姿势。   “谢冰,别再骗我。”   他缓缓直起脖颈,白骨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极为脆弱温柔的吻。   “不许再喝牛奶。”   他舔了舔她的唇边,恍若那里有碍眼的牛奶,一点一点,将她的唇拆吃入腹。   明明是温柔的吻,却恍若攻城掠池,撕咬喘息。   谢冰:??   喝牛奶怎么了?喝牛奶长个!   她才十六岁好么!谢冰恬不知耻的想。   她的辩驳湮灭在他深吻里,谢冰晕头转向,被他摁在阴森森的树上。   两个人忘情投入的时候,鼻尖胸腔,全都是两个人交叠的气息,她像是一团水,不住的往下滑。   “不行了不行了,你的肺活量这么大的吗?”   谢冰气喘吁吁,连忙摆手,“歇会儿歇会儿……”   他的眸子里含着笑意,捞着她的腿弯,将她整个捞起来,低低笑道:天才一秒记住 “别怕,有我在。”   圣子想要杀她,只要他在的一天,谢冰就不会有危险。   谢冰安静的蜷缩在他的怀中,垂落的小腿微微晃了晃,鼻音微重道:   “嗯。”   ……   谢冰与南宫无寐回来的时候,小黑总管都吃完了第二桌饭菜。   他抬眼看着迈入殿门的两个人,轻嗤一声:“行啊,天都快亮了才回来,你们腻歪到现在还回来干嘛?再喂我吃狗粮吗?”   “那是你吃的够快吃的够多。”   谢冰也饿了,她坐下来准备吃饭,“还有饭菜吗?”   小黑总管皱了皱眉:“苏佻佻今天做的饭不怎么好吃,拉着个脸,看上去情绪很不好,你去看看她。”   谢冰还未去厨房,紫灰色长藤“嗖”的飞出来,向着谢冰脖颈而去!   长藤蔓延出锋锐的紫灰色刀片,一生万片,招招致命!   谢冰瞳孔一缩,她手腕绿色藤蔓飞出,拽着她飞速后退,在她动的瞬间,一道银色丝线便飞向了苏佻佻的喉间!   快到几乎看不清!   小黑总管亦是动了,巨大的黑色镰刀飞出去,向着魔阴玄灵缚而去!   法器交接,滋啦啦火花乱溅,乱作一团。   冥寒蘅冷声道:“苏佻佻,你违抗我的命令,是想死吗?不想活了,那我便成全你!”   谢冰:……   小黑总管说的这般狠厉,南宫无寐差点杀了苏佻佻,这不是着急忙慌的上去救了?   不然苏佻佻人头都落地了!   谢冰:“停手停手停手,我的心愿是世界和平哈!”   在谢冰的调停下,苏佻佻的脖颈上亦是割破了一道浅浅的痕迹,她根本不管脖颈上流出的鲜血,眼眸似是充血,死死盯着谢冰:   “你跟苏灵霜什么关系!说!”   谢冰懵逼了:啊?   她能跟苏灵霜什么关系啊?她跟苏灵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南宫无寐一顿,眸中漆黑一片,向着苏佻佻看去。   冥寒蘅亦是蹙起眉头。   “苏灵霜……苏灵霜没有那么容易死!”   她咬牙,字字带着哭腔,“她不可能死!我知道她没死,我知道她活着……”   “冥主死之后,我拼了命的修炼,掌控了苏家,我调查了几十年,有人说宫变之后见过苏灵霜,我就知道,她肯定是抛弃我了!”   谢冰:……   苏灵霜当然没死,她的存活那是你哥的精心筹谋!   但是这话没法说。   小黑总管宁愿死,也要将秘密烂在肚子里,怎么会讲给苏佻佻?   冥寒蘅皱眉:“别说了。”   苏佻佻一向恐惧冥君,此刻却扬起声音,尖锐道:“当年我母亲对南宫听雪言听计从,她必然是被南宫听雪利用了!她死了,亦或者没死,又有什么好下场!”   “她死了,是为了南宫听雪当走狗!她没死,她抛弃亲生女儿这么多年,她无情残忍!”   “我知道,她根本就不爱我,在她心底,我根本没有南宫听雪重要……我就当她死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我尝到这么熟悉的饭菜?”   她的眸子恍若充血,“这世间的饭菜,能够做到完全一样的味道,根本不可能。”   “我早就该猜到的,从第一次吃到你做的饭,我就该猜到的。”   “你说你有个寡妇娘,那个娘,是我娘!对不对!”   她的声音尖锐无比,谢冰的脑中,像是绷紧了一根弦。   她的大脑在嗡鸣。   苏灵霜?是她的寡妇娘?   南宫无寐的目光、冥寒蘅的目光,都落在谢冰身上,他们疑虑、惊疑,可是谢冰脑海中无数的线索交织,一瞬间丧失了所有的反应能力。   不对。   一切都串起来了!   地底熔浆中,姜女口中的苏灵霜,容貌美艳,却带着一个凡人婴儿。   ——“她说这是女恩人的女儿,那婴儿明明是凡人之体。”   几十年前,那平静乡村,她的寡妇娘,容貌尽毁,直至多年后死去。   ——“我姓谢,没有名字,你喊我娘也行,不喊也行。反正,我都不是你真正的娘亲。”   苏佻佻对南宫听雪如此敌视,苏灵霜的女恩人,分明是南宫听雪。   ——“苏灵霜没死!她为了南宫听雪当走狗!”   苏灵霜为了报恩,她带走了南宫听雪的女儿。   那时南宫听雪被圣庙追杀,她生死一线,她将她的女儿,托付给了在世人眼中已然死去的人。   苏灵霜只多活了十年。   小黑用了一条命去护她,她本该活着。   这个秘密,掩藏了很多很多年。   它本该天衣无缝。   谢冰的头在晕眩。   她听到冥寒蘅说饭菜口味也许是凑巧,她听到南宫无寐说谢冰不过是凡人,如何能有修士父母,她听到他们说这不过是巧合。   谢冰的耳边,是系统的播报声:   【剧情进度:“线索任务”1南宫听雪的秘密,圆满完成!】   【找到关键词:神谕,凶手,双眼,得到关键书籍《俄狄浦斯王》,该戏剧取材于希腊神话,展示了富有典型意义的希腊悲剧冲突——人跟命运的冲突。①】   【得到线索:轮回之花。】   【连续线索任务2开启:圣子的秘密。】   【关键词:轮回、大婚、心魔。】   她的脑中一痛,只觉着神识海无边无际,在疯狂的呐喊。   她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眼睛茫茫然失去了焦距。   南宫无寐担忧的看着谢冰,“你怎么了?谢冰?”   “谢冰?”   她恍若未闻,闭着眼睛,将神识沉入到神识海中。   月照大江。   月辉无数,撒在澎湃汹涌的银色大江上,惊涛拍岸。   月色抽身成片片银色的花,它们簌簌抖动,铺满了银色的花瓣。   这是系统构建的神识海。   一朵银色的花,从月色下幽幽坠落,谢冰将花握在掌心。   它形似张开的手掌,满是绝望。   亦或者,这是南宫听雪留给她的“遗产”。   谢冰霍然睁眼。   她平静的握住南宫无寐的手,摇了摇头,“我没事,苏佻佻是无心的。”   “神谕”是冥神的预言。   “凶手”是冥寒蝶。   “双眼”是小黑自己戳瞎。   任务结束,却引出来故事里本该死去的、籍籍无名的人,苏灵霜。   缺失的最后一环,在谢冰眼前,轰隆隆地扣上。   她惊心动魄的发现,所有的逻辑链,至此成为一个完整的闭环。   世界上,怎么会有将五灵根变为五废灵根的可能呢?   她想象不到这种可能,亦是想象不到南宫听雪是如何做到的。   与其说她才是南宫听雪的女儿,不如说这一切都是她荒诞的猜测。   ——南宫听雪将一切算的天衣无缝,这个秘密,不论是前世今生,亦或者圣子天道,都没有想到,谢冰才会是南宫听雪的孩子。   所以,在她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之时,任务才算是完成。   她才是南宫听雪的秘密。   “苏佻佻想念娘亲想疯了,你别怪她。”思路手机端 冥寒蘅有些无奈的说:“我已经教训过她。”   谢冰:“……”   怎么说都是同母异父的妹妹,你们这些反派下手都这么狠的吗?   天色将亮,两人坐在屋顶上,看着灰蒙蒙的天际。   小黑总管说起来苏佻佻,说她失去娘亲后便疯了一样,总认为苏灵霜没死。   所以这次才会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以为谢冰是苏灵霜的女儿。   “听雪的女儿,只会是五灵根,我们都知道。”   冥寒蘅微有些怅惘,“当年在圣庙书院,我们以为她会与圣子成婚,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谢冰眸光清明,看向冥寒蘅。   “叫什么?”她轻声说。   “男孩子,便叫九汀。女孩子……”   他微微一顿,“就叫萱瑶。”   谢冰的手,死死的握紧。   南宫听雪违抗不了这天道。   她只能保护自己的女儿,让她的女儿,成为永不见天日的秘密。   南宫听雪是用自己的命,护着谢冰。   让她湮灭于众。   让她一生顺遂。   她与小黑总管一样,是甘愿赴死的。   谢冰哭了。   她也有娘亲。   她也有人爱。 第223章 错了   小黑总管告诉了谢冰他所知道的消息。   主仆两人极为平静地进行了一番对话。   “南宫听雪当初与圣子交好,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俩将会是天作地合的一对。”   “圣庙有娶五灵根的传统,南宫听雪注定是要与圣子成婚的。然而,南宫听雪却远远超出他们的意料。”   “南宫听雪在圣庙书院时,看上了籍籍无名的蓝沧然。”   当这段爱情萌芽,便遭受到了全世界的打击。   蓝沧然面对的,是整个修仙界的反对。   他不甘心当一个受无缚鸡之力的儒修。   蓝沧然天赋绝伦,阅书无数,转而从梦境入手,开辟了织梦派。   他有了保护自己以及南宫听雪的力量。   “可是这力量远远不够,”小黑叹息一声。   “这个世间,何曾有能抵抗圣庙的力量呢?我没能帮到听雪。”   “当他们两人决意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知道,他们不会有好下场。”   “她看上去徒有美貌,实际上心里却比谁都有主意。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圣庙追杀愈发可怖,她匆匆忙忙留下了一句话,天道有破绽,圣子可以被杀死。”   “事实上最后的结局,也如她所愿。”   谢冰听的出了神,隔着漫长的岁月与时光,她恍若看到了一对突破世俗在一起的男女,那是她的父亲和母亲。   岁月颠簸、流离失所。   他们的女儿,终于瞥到当初惊心动魄的一抹。   她轻声说:“你的不死力量,是从圣庙获得的吗?”   “不,我获得的力量,是从锁幽塔里炼制出来。”   “传说中南宫听雪的秘笈根本不存在,因为那本就是两朵花。”   “什么花?”   花!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谢冰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见了太多的花,花,竟然与南宫听雪有关?   “她只炼制出来了两朵轮回花。”   小黑有些怅然道:“南宫听雪以锁幽塔为实验,找寻冥神的力量。她从锁幽塔里,炼制出来两朵银色的花,第一朵,由我来使用。另外一株被冥寒蝶偷走用了。这便是永生之法,这便是冥神的力量。”   “这是个试验品,所以只对魂魄有用。”   谢冰的心咚咚跳了起来,跳的她头晕目眩。   银色的轮回花,她分明见过的。   这一次线索任务,最终的书籍,是外国文学史。当她明白了南宫听雪的秘密后,得到的奖励却没有任何技能,而是一朵银色的轮回之花。   她并不知道这花是何物。   这轮回之花,并不属于任何一个物种。   谢冰干涩的说:“你是说,你得到的花,只是一个试验品?”   “是。听雪说她找到了杀死圣子的方法与天道的破绽,可是后来圣庙追的紧,又发生诸多事情,我们便分散了。”   圣子是可以被杀死的、圣子的秘密、天道的破绽、轮回的秘密……   在谢冰眼前形成了无数的关键词。   她懂了这次系统为何没给她技能,轮回之花,也许便是开启“圣子的秘密”关键。   也许……   她的心怦怦直跳,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也许她可以凭借炼制出的银色花杀死圣子,得到轮回的奥秘。   南宫听雪留给她的,不一定仅仅是被验证过的绝路,也许……也是碾碎一切的希望。思路手机端 可是在此之前……   谢冰茫然地看向天际的那一轮月。   南宫听雪拼尽力气想要骗过天道、躲开既定的命运,可是她最终还是卷入到这是是非非中。   反而,是以更惨烈的方式。   被当做炉鼎、被炼制傀儡、被斩于圣子与萱瑶剑下……硬生生地加入到这份纷杂的修仙世界里。   而这一世,她的下场又哪里顺遂呢?   按照既定的轨迹,这就是一本已经写好结局的书,不仅是她会成为炮灰死去,南宫无寐很快就要走向被揭发身份、被萱瑶和圣子联手杀死。   因为圣子、天道,才是定义结局的人。   当她能修仙的那一刻,成为一个普通凡人的路已经没了。   她的面前,唯有且只有一条路。   那条路,她必须走下去。   她轻声地在心里默念:“杀圣子。”   她懂为何南宫听雪到最后赴死,因为她在绝望中,只能做到那个程度。   杀死圣子,与圣子同归于尽:她的结局、女儿的结局,都被改写。   如今,她亦是走上与圣子不死不休的路。   她必须要弄明白圣子的秘密,而这一切,似乎都触手可及。   三个关键词:   ——轮回、大婚、心魔。   谢冰恍然明白:之前的关键词都是一本文学书,而这次的关键词,与她有关。   “心魔”指代的是谢冰;“大婚”是圣子的大婚,也许是萱瑶,也许……是谢冰;“轮回”,也许便是这次得到的线索,轮回之花。   系统是要她走向原本的路,杀死圣子,找到天道的破绽。   当初南宫听雪走过的那条路,在她重新修仙的那一刻,便已经在她面前展开。   她只能走下去,并且必须走下去。   ……   小黑总管的目光意味深长:他提醒过谢冰,圣子会杀她,跟她有关系的人,亦会杀死。   圣子想杀的人,没有人能活。   谢冰当然知道。   她,亦或者他,他们,都是书中人。   浓墨重笔,已然写下生命的尾音。   前世她身为傀儡,跟在魔尊身后,看着他日益疯狂,直至最后他也走向既定的结局。   只要这天还在,只要这地未坍塌,这条道理,就永远不会变。   ……   谢冰听到门开的声音之时,半杯牛奶还没喝完。   她连打开储物锦囊的时间都没有,眼前一道晃眼的黑影,冰凉的手指,便掐住了她的下巴。   大拇指微微抬起,缓缓揩掉唇边的牛奶,濡湿了手指。   南宫无寐的眼眸很是阴沉,“谢冰,你是不是,永远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谢冰舔了舔唇边,状若无事地说:“我就是渴、渴了!随便喝点。”   谢冰心虚了,十几年的习惯哪能一朝改掉?   睡前不喝牛奶总感觉少了点儿什么,她本想偷偷喝完,没想到他比抓作弊的老师还要敏感!嗖的一下便进来了,藏赃的时间都没有!   “渴了?”   他低低一笑,“是渴了,还是说形成了习惯?”   谢冰被掐的下巴疼,本以为他会暴怒无比,然而,南宫无寐垂下头,一点一点的,将它舔舐干净。   谢冰没有拒绝,而是格外顺从的仰起脖颈。   脖颈白皙脆弱,她攀上他的腰,一点一点厮磨。   一路衣裳乱飞,她被压到床上时候,瀑布般的乌发散落满床,胸口急喘着,脸绯红的要命,而他的长发亦然全都倾泻下来,发丝交织,分不出来你我。   他的眸光深沉的要命,点点亲吻下来,谢冰被他圈在窄小的空间里,看着他过于妖冶的面容,迷迷糊糊的大脑渐渐失去最后一丝清明……   然而,南宫无寐却圈着她,将她扣在怀中,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谢冰都要给他搞蒙了。   ——就这?   就这?   这跟她认识的南宫无寐完全不一样。   他搂着谢冰的腰肢,白骨手指摩挲在她的肚脐,嗓音里极为暗哑:“你什么时候肯跟我回魔界?”   谢冰心底又是惊惧,弓着腰不住的往后蜷缩,却被他重新捞过来,她咬牙说:“魔尊大人急什么?再等一段时间。”   出乎谢冰的意料,南宫无寐没有怒意,而是略带隐忍道:“好。我已经令邪灵童子布置魔宫大婚。等你跟我回去,我们便大婚。”   “正道不容你,我魔界自然有你立足之地。”   “以后,你便住在魔宫,好不好?”   又温柔,又惊悚。   谢冰脸上的红晕飞速褪去,昏暗中,她埋在他胸口,掩去了面上神色。   ……大婚?   “日后,如果我想离开呢?”   他轻轻喟叹:“还要逃?你知道后果的,谢冰。”   森然可怖,冷硬杀意,被湮灭在谢冰主动凑上来的吻中。   南宫无寐妖冶的眉眼渐渐舒展,那点赤色泪痣灼灼。   他埋首在谢冰的肩窝嗅了嗅,忽然道:   “你说你喜欢我,我很欢喜。”   在那一瞬间,谢冰恍若觉得抓到了什么,她轻声说:“我不会是第一个说喜欢你的吧?”   南宫无寐僵硬了一瞬,嗤笑一声,“整个魔界谁不爱慕本尊?”   谢冰:“……”   行吧,知道您是魔界第一美、修仙界第一美了,那爱慕者如同过江之卿,人数众多,想必是不缺示爱的了。   可是……南宫无寐到底在搞什么?   他的眼神明明这般危险,可是愣是忍下来了。   嘿,还睡不到了?   摸不着头脑的谢冰再次探向大美人,然而南宫无寐恍若贞洁烈妇,将谢冰的手死死扣住。   “回魔界,我们会大婚。”   谢冰的手指被他拉下去。   谢冰:“……”   有没有搞错!之前是你想要的,现在她主动,为什么你又开始矜持!   一晚上,谢冰意图睡魔尊,之前如狼似虎的魔尊大人成了南宫贞洁,愣是压住她当抱枕,憋着也不肯睡。   谢冰这才发现武力值高确实有武力值高的用处:她想强,愣是强不上。   “你别后悔。”   谢冰愤愤道。   当大反派的人都是变态,想当初她都那么诱惑魔尊,魔尊亦是忍了下来,现在是做什么?   南宫无寐被她折腾的无奈,终于指尖一点光亮闪过,一本小书落在她面前。   他嗓音有些沉,硬邦邦道,“谢冰,我们要大婚,在大婚前,你不要想别的。另外,我们大婚前,你也得学习一下这本书。”   谢冰懵掉了。   她拿起来一看,这书还包了封皮,封皮上写着三个字:春宫图。   字迹很熟悉,南宫无寐亲手写的没错。   谢冰提醒他,“我可是看过合欢宗无数本典藏的人,你让我大婚前看这个,没用啊?”   南宫无寐淡淡强调,“这是婚前册子,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啊?   谢冰一头雾水地翻开,眼前一昏:   ——小人长得跟她和南宫无寐像的一批!!   “魔、尊、大、人!”   谢冰咬牙,一字一顿。   这他妈吃的哪门子醋?   跟圣子较劲上了??   南宫无寐愉悦的将她摁在怀中,揉了揉她的乌发:   “睡吧。”   鼻息间,是淡淡的冷香,谢冰被他的气息包裹着,终于闷闷道:   “好。”   幽都书店里,谢冰身着一袭黑裙,黑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眸。   她翻看着书籍,淡淡道:“你还是不信我?”   虽然南宫无寐取下了耳钉,可是他与谢冰寸步不离,谢冰根本不能离开他十步远,连睡觉都在一起。   南宫无寐坐在她身侧,他没说话,幽幽眸光瞥了她一眼:   “喝牛奶,骗子。”   谢冰:“……”   她举手投降:“以后我全喝热水!热水大法好,行不行?”   南宫无寐唇角微勾,他想要说什么,忽然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幽都。   透过书店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火光四起,大片的黑雾骤然涌现。   他似有所感,毫无情绪的微笑:“这只猪的动作倒是快。”   谢冰:???   怎么感觉南宫无寐喊猪喊的还挺亲切哈!   ……   当天夜里,谢冰没有睡,她翻看了一本又一本的书,直至等来了小黑总管的消息。   宫变发生的很突然,却又在顺理成章中。   小黑总管采取的方式很直截了当,苏佻佻带队打开了豁口,小黑总管坦然的进了大殿,顺理成章的将抱着枕头瑟瑟发抖的冥寒蝶制服。   谢冰平静地走进了幽都。   冥寒蝶,就像是小黑总管说的那样,被粗大的黑雾铁链,拴在了空寂宫殿奢侈的王座之上。   白衣血迹斑驳,他的样子很惨。   精致瘦削的面容泪水纵横,脸上的妆都花了。   “哥,哥我错了。”   “哥……”   他这般说着,膝行着跪在小黑总管的腿边,哀哀的哭泣着。   瘦削的身形拖着堆叠的染血戏服,扯着小黑总管的袍角哀求起来。   是格外脆弱、惹人怜爱的身段。   “哥,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谢冰的手中,已然没了剑。   当她踏入殿内的瞬息,小黄书无风自动,脚下冰霜之色层层蔓延,恍若冰裂。   她一步一步,脚下冰刃飞溅,走向冥寒蝶。 第224章 报仇   “你在锁幽塔里是不是过的不好?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哥,你别关我,我害怕自己一个人,你知道的,我害怕……”   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奥斯卡都欠他小金人!   幽黑的镰刀勾起冥寒蝶的脖颈,险些割裂他脆弱的喉咙,冥寒蝶倒抽冷气,脖颈随着刀刃抬起,露出熟悉的脸。   他看上去与多年前的袁狗蛋,并没有两样,依旧是瘦弱美少年,透着十足的邪气,更为森然的是,他的一只眼睛上,盛开着一朵紫灰色的幽冥花。   冥寒蝶吓得够呛:“哥,你轻点,这副肉身我很喜欢,割破了喉咙,可就没了!”天才一秒记住 两兄弟的第一次见面,平静而血腥。   当年相守的兄弟情,以血腥的自相残杀为尾声。   多年后生死相见,亦是血雨腥风、死生相煎。   冥寒蘅居高临下看着他,他那双平静温和的眼眸里,隐隐闪过一丝失望:   “寒蝶,你变了。”   冥寒蝶僵硬一瞬:“哥,你说什么?我还是我,当初我杀你,是被逼无奈的……我做错了事情,我怕你罚我,你不要怪我啊哥……”   当年他眼睁睁看着哥哥与南宫听雪搅合在一起,他们得到了冥神的秘密,哥要永生,他、他也要永生……   ——他为什么不可以呢?   他偷了轮回之花,他闯了祸,冥寒蘅下手没留情,他被揍的三个月没有下床。   从那之后,他的心更大了。   他已然永生,杀了哥哥,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冥寒蝶眼睛噙泪,“哥,你忘了吗?从小到大你都让着我,便是你死了成一只黑猪,我们也是那般其乐融融,我还给你买吃的,你忘了我们通过灵镜相见吗?”   谁也没有想到,当初太虚派里那一只人人嘲笑的黑猪,竟然是镇压在锁幽塔下的冥君一抹魂魄。   更没有想到,冥寒蝶与一只黑猪一见如故,很是投缘。   小黑总管摇了摇头:“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我心知肚明,那时你不过是为了布局折磨谢冰而已。”   “当初的你犯错,我给你改过机会了,对吧。”   冥寒蝶的瞳孔一缩:“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初我甘愿蛰居在锁幽塔,可是我没有想到……”   小黑总管有些怅惘。   没想到,后来,再也没有苏灵霜的消息。   再后来,是谢冰救了他。   “我能站在这里,是因为谢冰,所以她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   他微微错步,让开了。   谢冰沉静的立在原地,淡淡看向冥寒蝶。   冥寒蝶拽着小黑袍角的手落了空,凌乱的发丝打在他脸上,他缓缓抬头,看向了谢冰。   适才的哀泣求饶隐没,他看着谢冰,就像是没有焦距一般:   “如果你识相,我们当时便是朋友……”   “可是现在……你怎么,还没死啊。”   谢冰的指尖,跳跃着冰霜般的冰棱镜,细碎的冰棱在她的指尖闪着光,锋锐晶莹。   她的脚下身侧,是轻盈的六棱雪花。   谢冰恍若从地狱风雪中而来。   她的笑,有些飘渺,有些遥远:   “因为,你还没死啊。”   指尖的细碎冰棱,轻盈的从她掌中跳跃而下,瞬息变大,尖锐处幽光森冷。   从上而下,四面八方,向他而来。   ……   冥主身负巨大锁链,哀哀苦求冥寒蘅,声音尖锐起来:   “哥!你要任由她杀了我吗??”   冥修与寻常修士并没有什么不同,被这样从上到下的酷刑穿透,瞬息便成了血葫芦。   他修为深厚,可以抵挡几次,可是之后呢?他的肉身便彻底毁了!   谢冰嗤笑一声,那无数幽幽的锋芒,干脆利索的向着王座上的他捅去。   一声声极为轻微的“扑哧”声,血似飞溅。   是千疮百孔的水桶。   在涓涓流淌着鲜血。   大殿之上,紫灰色的幽冥花笼罩着杀意与死气,瑟瑟发抖。   冥寒蝶成了一滩软肉,他趴在地上,身上千疮百孔,俱都是穿透入骨的冰棱。   手肘当做腿脚,他一寸一寸,缓缓在地面上爬行着。   拖行着巨大的锁链,血迹晕染地面,他向着冥寒蘅而去。   嗓音里,是再也隐忍不住的哭腔:   “哥,哥,你看看我,你救救我好不好……”   “哥……”   他满脸是血,在无尽的雪花里挣扎,想要逃离,冰棱柱却扑哧扑哧向着他身上钉去。   冥寒蝶被钉在原地,抖着满是血污的手,发狠将冰棱拔出。   继续向着冥寒蘅而去。   “哥……”   这次,他的血污手臂上,踩下一只靴子。   他抽手,根本抽不出来。   谢冰缓缓蹲下身,她的手指,抬起冥寒蝶过于瘦削的尖下巴。   冥寒蝶一身狼狈,却仍然不减美貌,是凌乱疯狂的美。   “你现在找你哥哥救命,当初杀你哥哥时候,可曾有过半分心软?”   “你成为冥主日日纵情,可曾想过你的哥哥在锁幽塔里受尽煎熬折磨?”   “你与我有怨仇,大可以报复在我身上……为何……”   她喉间一哽,险些说不下去。   “为何……要杀了吕初!”   谢冰一点一点,摸到了冥寒蝶眼睛之上。   那里,是幽冥花。   这朵紫灰色的幽冥花与寻常的幽冥花不同,它隐约泛着一丝绿意,是布满了木系生机的存在。   谢冰对它的气息很熟悉,这便是千灯界的无数生灵所化。   冥寒蝶仅存的那只眼睛瞳孔微缩,“谢冰,谢冰,我们是朋友啊,你别动我的眼睛!”   南宫无寐的声音从身后飘来:“魔气入脑,扎根眼球,冥寒蝶以千灯界生机为压制,方能克制。”   谢冰的手,白如凝脂,她唇角勾起冷淡的笑:   “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我的朋友,只有吕初。”   她似是神经质一般,指尖死死抓紧那幽冥花,生生的将花拔起!   冥寒蝶惨叫一声,拔起的血珠,怦溅的血液,乳白的脑浆,将谢冰的面容濡湿。   她的手,分毫未抖。   满脸是血,她行尸走肉一般擦了擦脸,手极为轻柔的,拍了拍几乎不成人形的那脸:   “疼不疼?”   “很疼吧。”   “我也很疼啊。”   “阿初……也很疼啊。”   红着的眼圈,平静的话语。   克制住的泪水,终于潸然而下。   恨。   怨。   怒。   哭泣过不知道多少遍,吕初已然回不来了。   愤怒过不知道多少回,她都没有能阻止这一切。   想杀了他。   更恨不得杀了自己。   ……   有人,在用帕子擦拭她的手指和脸。   谢冰任由南宫无寐擦拭,她平静的看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冥寒蝶。   与其说是冥寒蝶,不如说是一团模糊的血肉。   “小黑,把他给我。”   一直任由谢冰作为的冥寒蘅,眼角眉梢,是没有攻击力的温和,他摇了摇头:“谢冰何必呢?你杀不死他。”   “脱离了我的锁链控制,寒蝶想要脱身,轻而易举。”   “我知道阿初的死,对你来说很难过,但是你无法杀死他。”   “你想怎么样冥寒蝶都可以,我拴着他让你玩儿玩儿,但是最终还是得由我来看管,不是吗?”   冥寒蝶的永生力量,是从冥神那里得到的,无人能杀死他,谢冰亦是不能。   吕初已然死了,让冥寒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像是小黑当初那样被镇压折磨,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谢冰摇了摇头,她笑得有些疲惫:   “小黑,你还想护着他,对不对?”   冥寒蘅的瞳孔一缩。   谢冰意味深长的看着血泊中的冥寒蝶,向外走去:   “我们做个交易。”   幽静的地下宫殿里,只有谢冰与小黑总管两人。   周遭装饰用的紫色幽冥花,被一点点亮起的银色光亮晕染,不受控制一般,绽放的更加娇艳。   手掌一样的银色花朵,静静舒展在谢冰的指尖。   小黑总管怔立许久:“轮回花……我又见到了它。”   是的,谢冰手中的这朵形似曼珠沙华的银色花,便是当初南宫听雪从冥神力量中,炼制出来的轮回花。   冥寒蘅炼制了这花,他得到魂魄永生之力,他自然知晓。   这轮回花,这世界上,本不应该存在。   谢冰轻声道:“这花只有一朵。”   她明白了所有的前缘与现今,自然明白系统的意思:   仅此一朵的花,潜藏着关于天道与圣子的秘密。   系统,也许是要她用轮回花对抗圣子,甚至,是杀死圣子的关键。   谢冰会杀圣子,可是她在此之前,她得到的这朵轮回花,却不会跟她一同离开。   这朵花,亦是吕初的生机。   她深深地看向冥寒蘅:“小黑,你已然永生,这朵轮回花,我交予你,彼此都放心。阿初的魂魄……我也交予你。”   轮回花,杀圣子,找到天道的秘密。   谢冰明白,如果没有轮回之花,她的任务几乎等于失败。   可是她不在乎。   这朵轮回之花,必须是吕初的。   “它的秘密……”她抬头,透过石壁看向天际,“现在的我参透不了。但是我想,这朵轮回之花,也许能彻底杀死冥寒蝶。”   谢冰轻吐出一句话:“可是他不配。”   她要吕初活着。   “你发誓,不论用多少年,只要你活着,你都会救活吕初。”   她会死去,腐朽,而冥寒蘅不会。   吕初在这永生漫长的岁月中,自会生根发芽。   她会活着。   本该死去的名字,出现在耳边。   冥寒蘅霍然抬头,死死盯着谢冰:“你疯了?吕初的魂魄??”   吕初的魂魄早就已经消散,谢冰也死过一回,如何能有吕初的魂魄?   谢冰的手指缓缓抬起,轻轻摁在自己心口。   心跳清晰。   那里的最深处,残留着一抹魂魄。   她笑起来,笑得眼圈发红:   “她一直,在我的心里啊。”   “怎么回事?”   南宫无寐一下揽住谢冰,冷声道:“你们到底谈了什么?”   谢冰的脸色很苍白,腰脊却依旧笔直。   不知道是不是南宫无寐的错觉,甚至觉着,她神色虽然不好,却有了一种穷途末路的轻松。   “谈了谈怎么处理冥寒蝶。我有点累了,不问了,好不好?”   谢冰垂眸,看着他擒着自己腰肢的手,主动抬头,碰了碰南宫无寐的唇。   唇冰凉,谢冰的心很疼。   不知道是剖开心取走魂魄疼,还是因为亲吻而疼。   南宫无寐眉眼间的怒意瞬息偃旗息鼓,他眉头仍然锁着,却什么都没说。   冥寒蘅深深的看着谢冰。   他骤然冷声道:“不对,幽都似乎有些异样。”   太久没回幽都,这里的一切对小黑总管来说,都轻车熟路,可是在熟悉之下,是未曾觉察的陌生之感。   他这才惊觉,那些隐忍的陌生,在短短瞬息,便成了摧枯拉朽的杀机!   南宫无寐眼眸微眯:“整座城,都成了阵法。是尸傀弑魔大阵,我们陷入太久。”   他看向关押冥寒蝶的宫殿,那里黑雾缭绕,“他应当已然脱困。”   天际,渐渐泛起一道道通透清澈的圣光。   冥寒蘅气极反笑,“圣庙!好啊好,寒蝶,你竟然勾结圣庙!”   身为幽冥之主,什么都可以做,唯独勾结圣庙不可。   可是冥寒蝶个疯子,他竟然早就想好了对付小黑的方法,他早与圣庙进行勾结。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他没有底线,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整个幽都,都成了冥寒蝶布置许久的陷阱。   他这些时日的软弱哭泣,隐忍承受,都是为了迷惑。   他们早该明白。 第225章 放手   无尽的冥鸦凄厉的哀叫。   深处的黑,与圣洁的白交织,将整片天幕融汇成黑白交错的光影。   对于冥修来说,圣庙的光会让他们惊惧不安,整个幽都都沦为最邪恶的死气大阵,却给圣庙的光开了豁口,顺畅而入。   “他是将整个幽都,都交给了圣庙。”   南宫无寐似是觉着好笑:“冥主出卖幽冥,本尊倒是第一次所见。”   冥寒蘅的脸色沉如锅底,远处的厮杀声越发刺耳,也越发羸弱。   “他请了圣子做外援,真的不甘心被你俘虏啊。就是不知道,把你重新镇压之后,这幽冥,要向圣庙俯首称臣多少年呢?”   讥讽的话语让冥寒蘅的手指缓缓收紧,他微微睁开眼睛,瞬息一道死气闪过,人影已然消失不见。   便在这时,肤白貌美大长腿的苏佻佻红着眼冲了过来,“守不住了!整个幽都都变成了大阵……”   她的话没说完,谢冰将她拉过来看了看身上,还好,虽然血迹淋淋,都是皮肉伤。   “别守了。”   苏佻佻:???不守了?看着冥君被收拾吗?   谢冰捏着她的手,掌心里,是温热的触感。   谢冰深深道:“别恨任何人,对自己好一点。你的娘亲,一定很爱你。”   那些年,她的寡妇娘丑陋无常,与寻常村妇无异,然而某一刻,谢冰的寡妇娘看着她,就像是看着另外一个女孩。   她或许,应该喊苏佻佻姐姐。   谢冰说完,便再也不看苏佻佻,抬步离开。   血滴滴坠落,苏佻佻怔怔看着谢冰离去,她的身后,是始终距离一步的魔尊。   苏灵霜……爱她吗?苏灵霜如果活着,会不会……还会来看她?   ……   冥寒蝶打不过冥寒蘅。   更打不过作为助力的谢冰与魔尊。   所以在一开始,冥寒蝶就打定主意,甘愿受到折磨,亦是要拖住他们。   幽都大阵的唯一作用,便是呆了许久的人修为压制到五成。   修为剩下五成的冥君、修为剩下五成的魔尊、修为剩下五成的苏佻佻、连剑都没有的谢冰……与圣子联手,制服他们,轻而易举。   足够冥寒蝶和圣子慢慢清算。   苏佻佻的人,所剩无几。   他们虽非绝对胜算,也并非不可一战。   然而,更可怕的是,圣洁的气息。   四处蔓延的白色光芒花朵,纷纷落下。   是炙热到极致的光。   是圣意。   浓郁涔然,层层叠叠的白色衣袍翻飞,圣庙修士的面容平静,列阵层叠。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于漫天圣洁气息里,一身白衣,圣子缓步而出。   明明才分别不久,谢冰却觉着,朝夕相处也不认识此刻的圣子。   他是阿九,亦或者,他是九霄。   九霄遥遥看着谢冰,面容悲悯:“小尾巴,到我这里来。”   谢冰没动。   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指,死死扣住谢冰的手腕,恍若铁钳。   谢冰平静的抬头看他,“你把圣庙的人,都带来了。”   她忽而笑了:“你对我,亦或者对魔尊,冥主,倒真是势在必得。”   魔尊一向神出鬼没,能与落单的、并且失去五成力量的魔尊对上,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圣庙下了这样的血本,真是……臭不要脸啊。   九霄眸光幽深,淡漠深邃:“小尾巴,回到圣庙后,我想起来了多年前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只要你跟我走,我会弥补我曾经犯下的错。”   “当初那一剑,你尽管刺向我。”   “我定再不负你。”   谢冰的眼睫微颤。   杀意凛然,碎发遮面,看不到谢冰的全部神情。   南宫无寐的手死死收紧,一把将谢冰揽在怀中,捏的谢冰的手腕都痛了。   他嗤笑:“你以为你能带走她?她喜欢的是我,而非你,若是谢冰当初愿意与你大婚,怎会苦心竭虑想要逃走?”   “现在你无非是花言巧语,想要骗谢冰回去成就大道,你以为,谢冰会上当?”   圣子无声微笑,他的眸光越过魔尊,看向谢冰:“我的真心,‘谢冰’不懂,‘小尾巴’却是懂的。我们朝夕相处十多年,我懂她的介怀,她想必也懂我的真心。”   圣子的话语坦然笃定,是平静的叙说。   南宫无寐的心底漏了一拍,明明知道谢冰不可能跟他回去,却产生一抹怀疑。   他将谢冰更为紧密的遮挡住,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圣子,你,休,想。”   “寒蝶,你小的时候,被镇上的冥修嘲笑没有娘亲,你哭着回来找我,我带着你打了回去,从那时起,我便想,我必然不要你受到欺辱,我必然要找到我们的娘亲。”   “你知道吗?我曾经向娘亲保证过,要好好对你。”   冥寒蝶不成人形,一滩血肉躺在一堆飞舞的蝴蝶上,他按捺不住的想要说什么,生生遏制住,嗤笑:“娘?我哪儿有娘!你说过找不到我们的娘亲,现在哄骗我做什么?”   “当初没告诉你,是对我们都好。”   小黑总管闭了闭眼睛,再次睁眼,眸光清明,“现在告诉你,是你永远不会再知道她是谁。”   冥寒蝶脸色一僵,僵硬道:“你以为你攻击我心理,就有用处吗?我没娘这么多年,还怕你蛊惑?”   小黑总管摇了摇头,眼圈都红了:“寒蝶,这次你犯的错,我无法饶恕。”   “身为幽冥之人,便是死,我幽冥,都不会向圣庙俯首称臣。”   “千万载血海深仇,染红你我脚下的土壤,你站在这里,成为幽冥的君主,便永生不能背叛幽冥。”   “我以幽冥死去万年的游魂起誓,你必将万劫不复,毙命于万念俱灰之时。”   他看向冥寒蝶,话语微抖:“从现在开始,你永远不必喊我哥。”   冥寒蝶瞳孔缩。   这才是慌了。   “哥……”   “哥……你要抛弃我了吗?!”   “不,你在吓我对不对,你不会忍心的……哥,等你束手就擒,我不会再将你碎尸万段,我们好好相处,好不好?哥?”   冥寒蘅没有再回答他。   他看向了圣子:“你帮他,好处是什么?杀了魔尊,杀了我?”   九霄微微启唇:“多谢你,替我照顾了妻子,我此次前来,不过是想要小尾巴心甘情愿同我走。”   他淡笑:“若是她受到你们蛊惑,不肯离开,我看到幽都宫变,又有冥主求援,自然不能善罢甘休。”思路手机端 小黑总管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冠冕堂皇!撇的干干净净,不愧是正道圣庙!”   九霄淡漠的眸子微转,看向谢冰:“小尾巴,我知晓你曾经的经历,你现在是正道叛徒,你能躲在哪里?”   “冥君会被再次封印。魔尊又能护你?”   “我们夫妻一体,定不会再负你。”   “我会为你洗脱罪名,你可呆在正道。”   森冷阴寒的声音打断了圣子的蛊惑,南宫无寐冷冷道:“圣子还是不肯放弃妄念。”   “谢冰既然当初逃跑,就不愿意与你成婚,你在痴心妄想。”   圣子淡淡而笑:“魔尊法力确实高强,然而据司徒同光汇报所知,这些年虽然修为在精进,可是有个致命弱点,法力不稳。这是走火入魔征兆,不知魔尊是为何法力不稳,此刻碰到修为减半,还能安然护着小尾巴吗?”   司徒同光与魔尊交手多年,二十年前便感觉到魔尊法力不稳,虽然不是大碍,对于魔尊来说,却极为恐怖。   于圣光中,他平静安然。   没有人再说话,是强者的对决。   以众敌多。   直至……势单力薄,身受重伤,南宫无寐的厮杀受累重重。   他扯着谢冰的手,在坠落血迹,他早已负了伤。   顺着白骨手指,滴滴晕染。   “谢冰,我没事。”   谢冰垂眸,看着染红自己手指的手,轻声道,“放手。”   身躯微微一颤,南宫无寐声音沙哑:“谢冰,你刚才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谢冰轻轻道:“我说,放手。”   ——我喜欢你。   当初谢冰说的话,历历在目。   不过因为这四个字,他心酸疼软,再多的阴鸷狠辣,都化作心尖的柔软。   他怕她觉着他不好,他口中依旧狠辣,却将她不喜欢的黑曜石耳钉取下。   四个字,便骗的他心甘情愿。   南宫无寐的喉咙泛起一丝血腥,他微微闭目,声音沙哑:“谢冰,你,又骗了我。”   说什么喜欢,都是假的。   都是骗他。   谢冰平静的仰头,与南宫无寐对视:   “确实,当时我说喜欢你,不过是为了骗你取下耳钉。”   她从容看着南宫无寐:“我曾经问过你,戴着镣铐的爱,还是爱吗?”   “虽然你取下耳钉,与戴上又有什么区别吗?”   南宫无寐当时肯做让步,前提无非是谢冰说喜欢他,谢冰仍然在他眼前,然而谢冰想要走,永远都不可能。   “更何况……”   她微微一顿。   再次开口,语气里,是他不明白的冰冷嘲讽,“我还无法原谅你。”   无法原谅,身为不是人的傀儡,被控制的、如同行尸走肉的几十年。   她噤若寒蝉。   她朝不保夕。   她寸寸折磨肝肠断。   她其实,从来都没有忘记。   她熟悉他的身影,熟悉他的每一道指令。   他是主,她是仆。   她惊惧畏惧,怕他惧他。   从重生的那一刻开始,她都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能在南宫无寐亦或者大师兄面前堪堪忍受。   是喜欢啊,她骗不了自己。   可是她无法原谅。   ——撕开虚与委蛇的温情,这便是裸的真相。   一开始,大师兄所说助她修炼,那是真的,不过,是想将她做傀儡。   “你想杀我,喂魔魇兽,是真的,对吧。”   “你想割喉,是真的。”   “你想我死,是真的。”   “我与其他人有染,你想杀我,是真的。”   谢冰嘲讽一笑,“修仙界,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不想被人杀,自然要杀别人。我们立场不同,我理解你。”   “但是……没有自由,我真的怕了。”   她可以做出一步的让步。   然而如今,仅仅一步便够了。   她不会与这样的人在一起。   她只能做这么多。   她只能走到这里了。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喜欢你。”   她的眸子清澈,黑白分明。   “放手吧,我要跟九霄走。”   她轻轻吐出话语:“毕竟,我们曾经拜堂成亲过两次,不是吗?”   锋锐的话语,天地崩塌沦陷的痛苦。   南宫无寐低低而笑:“谢冰,你好残忍。”   谢冰,果然,从来都没有心啊。   ……   九霄面容淡漠,他唇角微扬:   “小尾巴,到我这里来。”   “你来,我们便走,我们回圣庙,好不好?”   冥寒蝶尖叫:“圣子!你说了要助我,为何为了一个女人便离开?圣子你不能这样!”   他的尖叫被九霄无视,九霄看着谢冰,一寸寸吞噬。   谢冰垂眸:“魔尊大人,放手,我要走了。”   南宫无寐咬着唇,那滴泪痣灼灼发亮,似是血光。   一字一顿,齿缝里溢出:   “死也不放。”   “不放,有用吗?”   “我知你诡计多端,无情冷静。可是,你对我,可有半分真心?”   谢冰沉默道:“没有。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   “我骗你取下耳钉,你自然能猜到,圣子不来,我也会走。”   “你掌控我性命,我自然要蓄意讨好你——这不是真心,自然也非喜欢。”   她轻声道:“戴着镣铐的爱,不是爱。如果你不懂,那么永远不会明白。”   南宫无寐深深的看着谢冰,那目光,是从未见过的陌生。   从未喜欢。   从未真心。   皆数欺骗。   这样无心的女人,他竟然信了。   谢冰想要说什么,最终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死死抓着谢冰的手,终于,一点一点,缓缓松开。   指尖空落落。   南宫无寐身形微颤,想要吐出一口鲜血,硬生生忍了下去。   他的唇角溢出一丝血迹,哑声说:“好。” 第226章 献舞   幽都的宫变,以戏剧性的结局,迎接了本该死去的冥君。   冥主冥寒蝶身受重伤,冥君冥寒蘅归来,关押冥主,重整幽冥。   因冥寒蝶叛幽冥产生的民怨四起,能与圣庙勾结的君主,卑劣难堪,无人承认。   冥神曾经预言过的冥君冥寒蘅,亦是会给幽冥带来灾难。   幽冥各处迎来了此起彼伏的暴乱。   在幽都危机之时,中州大陆亦是危机四伏,上古神兽暴虐异常,修士们死伤无数,直至圣庙圣子出世,才稳定了军心。   然而,圣子归位后,至今为止,都未曾露出真容。   尽管如此,圣庙的力量,却被他渐渐掌控。   这是凌驾于众修仙之人的圣子。   不久前,圣庙无声消失众多人,众说纷纭,有人认为圣子带队斩杀渊魔,有人认为圣子另有所图,有人认为圣子想要在修仙界中首次亮相便赢得崇敬……   直至……   消息传来,圣子在凡尘的妻子,已然找到。   他终于迎来他曾经大婚的妻。   魔宫。   邪灵童子盘腿坐在房顶上,红绸扎起的小辫蓬松凌乱,双目无神。   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图纸,茫然的挠了挠自己脑壳,“魔宫什么时候玩儿混搭风了,又是要摆满书架,又是要敞亮阅读书籍,怎么设置?”   摆满宫殿——想要摆满一个宫殿的书,未免太多了!   他只能带着成群魔魇兽,搜罗辽阔的魔都,愣是给搜刮出来一大殿的书籍。   书本脆弱,不能潮湿,不能光照,要小心保存,但是阅读书的地方要明亮敞亮,要自然光线,保证阅读大量的书也不费眼睛。   邪灵童子沉默的看了看头顶的天:   ——魔宫就没有亮过天好么!!   他不得不找顶级炼器师定做了不费眼睛的照明法器。   耗费了几百颗上品灵石打造的水滴形灯,便悬浮在阅读区域,可按照意念调整亮度。   ……败家啊败家。   邪灵童子嘶了一声。   为了娶螺蛳粉,败家魔尊恨不得把魔宫都翻过来。   这些还要让螺蛳粉住得惯。   ……螺蛳粉是个十足十的凡人,邪灵童子对着搜罗来的情报抠脚半天,只好决定打造原生态凡人环境和正道修士的环境。   天知道他有多讨厌那群正道人士的气息。   邪灵童子不得不紧急考察凡人如何生存,首先他就得考察开辟田地……   他承受了太多!心好累!   困顿轻巧的蹦到屋顶上,打了个哈欠偎依在邪灵童子身边,邪灵童子撸了撸毛,叹气:“魔尊大人这是疯了,我布置的大婚方案给我否定了十版,不知道魔尊大人这次会不会又否我……”   昏沉月色下,一道浓郁的人影,无声无息出现。   那身形高大,却透着凛冽的冷。   他的身上隐约冒着白霜,黑色魔气恍若实质低落。   一身冷。   邪灵童子愣了一瞬,魔尊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可是说了,布置不满意大婚仪式,便要他提头来见,邪灵童子这版设计还未彻底完工,贯穿魔宫的河流上漂泊着无数的莲灯,这次主题还未给魔尊大人报备过!   邪灵童子隐约紧张,却觉着魔尊大人似乎与以往不同,他有些……不敢接近南宫无寐。   不仅是邪灵童子这般,困顿亦是如此。   身为魔魇兽,对于危机十分敏感,此刻已然瑟瑟发抖蜷成一团。   这个方向……魔尊大人是从血渊而来!天才一秒记住 血渊遍布无数的怪物与魔气,自打魔尊从血渊而出之后,便开辟了几处地方,其中最令人瑟瑟发抖的便是魔焰灼池,用于惩罚。   邪灵童子之前办砸差事,便是自觉到池中受刑。   距离魔焰灼池不远,便是玄冷寒池,因它是由血渊而生,产生的白霜魔气对于疗伤有用,却比寻常疗伤更要增添许多痛苦,所以一直搁置。   南宫无寐想不开到玄冷寒池做什么?   邪灵一个翻身,小小身体从房顶跳下来,期期艾艾凑过去,正好与那阴影迎上:“魔尊大人,你看这屋檐下莲灯如何?宫殿前漂的也都是莲灯,我主要是以银霜节为灵感参考,正好与大婚结合,正是我魔界盛事啊!”   银霜节……   多年前,他与她在魔界之时,恰逢银霜节。   逐日兽的马车上,他与她因幽冥情花丝线相连。   那一刻,便是不该牵连的孽缘。   南宫无寐的脚步顿住,垂落的眼睫笼上寒霜,他薄唇紧抿,嗤笑一声:   “魔界盛事。”   “好巧,圣庙亦是在举办盛事。”   邪灵童子懵逼了,他挠了挠头:“这几日忙大婚忙晕了头,竟然不知道圣庙有何盛事……”   南宫无寐冷声道:“不必了。”   不必八卦了?邪灵童子瞬间懂了,意思就是让他全新准备螺蛳粉和魔尊的大婚嘛!   ……等等,魔尊回来了,螺蛳粉呢?   “螺……谢冰呢?”   “她?”   南宫无寐语气冷淡,颇有些玩味的道:“以后,永远不要再提她。”   邪灵童子傻眼了。   他霍然抬头看魔尊,魔尊似是与往日并无二致,他只披着松垮的黑色外袍,隐约露出结实的胸肌,那肌肤上,一丝纹身般的曼珠沙华隐约闪过,更多的,便是玄冷寒池的白霜魔气,将他的肌肤上染上一层黑白。   “……回魔界就泡冷泉去了,媳妇跑了??”   邪灵童子没过脑子便说出来,下一秒,他清晰看到,魔尊垂落的手指根根收紧。   “呵。”   魔尊没有戴那只黑色皮质手套,露出来左手的白骨。   ——邪灵童子想到螺蛳粉说的话,魔尊大人不痊愈的这只手,便是这只。他是自己不愿痊愈的。   可是现在,左手上的白骨,已然丑陋的开始痊愈,上面布着一层枯瘦不规则的血肉,似是干尸一般,却非全是白骨。   邪灵童子骤然明白,魔尊适才去泡冷泉,是为了疗伤。   魔尊想尽快让白骨手掌重新恢复。   他生生忍了痛苦十九年,如今,便将折磨他的痛苦尽数湮灭。   糟了个糕,魔尊跟螺蛳粉吵架了!   邪灵童子意识到这一点,这才明白刚才说了蠢话,他连忙补救:“没事没事,螺蛳粉既然喜欢魔尊大人,肯定就是一时想不开,我等下找螺蛳粉聊聊天!”   “她肯定会喜欢我的大婚布置……”   他的话没说话,南宫无寐那只丑陋的手霍然张开。   掌心里黑色魔气纷涌狂躁,可怕的力量骤然向着四面八方而出!   那些魔气,精准地散向屋檐轻盈悬挂的莲灯、蜿蜒小溪漂泊的莲灯。   “砰砰砰——”   此起彼伏,莲灯层层炸裂。   南宫无寐的声音很淡很冷,一丝情绪皆无:“日后,再提她一次,我便拆解你一次。”   “见她一次……”   他顿了顿,“便杀一次。”   邪灵童子脸色大变,捂住嘴惊恐的看向魔尊。   魔尊笼在白霜魔气交织的氤氲中,脚下的魔气坠落恍若血滴。   他浑不在意的微微活动手指,妖冶的面容上一丝表情皆无,那滴泪痣闪烁着冰冷的光。   他像是一阵无所漂泊的风,消失在幽深寂寥的大殿。   ……   邪灵童子伸手抓住飞来的传讯纸鹤,眼睛瞬间圆睁:“什、什么……?”   幽都情形尽数呈现于纸上,邪灵童子看的是胆战心惊。   “……螺蛳粉跟圣子是夫妻???”   他看着遍地莲灯狼藉,艰难咽了一口吐沫。   圣子归来!   这是圣子的首次面世,中州大陆各大门派恭敬迎接圣子,诸多门派翘首以盼。   在迎接圣子之前,一道消息如同急火燎原,疯狂蔓延开来,那便是圣子“妻子”的身世。   圣子代表天意,最为崇高圣洁,千万年来,圣子唯一的妻子,只有可能是五灵根女子。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这世间的五灵根,众所周知,只有第一美人萱瑶一人。   圣子归位,妻子却是从何而来?   千灯界的渊源便透露在世人面前,十九年前一道往事更是揭于众人 ——正道主座顾莫念之徒,谢冰,凡体入魔,弑杀同门,于渊魔降世中尸骨无存。   没想到,谢冰没死,不仅摆脱成魔躯体,重塑肉身,更是在千灯界苟活,与圣子相处十多年。   并且……与圣子大婚!   圣子唯一认定的妻子,便是当初修仙界人人喊打的魔。   通向圣庙的路铺满了白色石板,圣洁威压,那一路上,盛开着无数的曼珠沙华。   无尽的修士肃立在两侧,看着视线尽头隐约的圣意。   骤然,有隐约空灵的歌声回荡。   圣庙之巅,粉色仙裙于清风翻飞中飘扬,广袖裙摆,和着歌声翩跹起舞,绝美身段翻飞,数不清的赞叹痴迷。   第一美人萱瑶,为归来的圣子献舞。   名惊修仙界。   ……   白石尽头,九霄一袭曳地白衣,他牵着谢冰,走在万千修士躬身而立的圣洁道路上。   九霄瘦削的手腕白到透明,微微抬起之时,松松落下一截青色手链。   一点毛绒绒的狗尾草搭落下,与圣洁高贵格格不入。   谢冰微微垂眸,便收敛眸光,轻声道:“你听到了吗?”   无音宫廖天音的音律天下第一,这歌声如此玄妙,便是由廖天音所奏。   她遥遥看着圣庙之巅的玄妙舞姿,能让无音宫宫主廖天音伴奏的,只有可能是天命之女,萱瑶。   谢冰微微眯眼,多年不见,萱瑶出落的越发迷人,她的舞姿混着廖天音音律,连谢冰都被迷的目眩神迷。   原来上一辈子,圣子与萱瑶的一见钟情初见,便是在这千万人注目之下。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自此定情,何其浪漫。   圣子与萱瑶的结合,合乎天道,顺应原书,理所当然。   谢冰很少笑,以至于眉眼过于清淡,恍若水墨。   此刻,她却笑的很清澈淡然。   笑容深处,是谁都没看到的讥讽:“好看吗?”   自然好看,谁又能抵挡天命之女的魅力?   圣庙之巅,第一美人萱瑶起舞,九霄漠然无视,眸子里空寂安然:   “不及小尾巴好看。”   谢冰嗤笑,摇了摇头。   九霄收紧谢冰的手,声音冷淡温柔:“小尾巴,你还在生气?可你生气,分明便是表明,你还是在乎我的。”   谢冰没说话。   自打谢冰愿意跟他回去,便不再开口唤他九哥哥,九霄知道,她仍然在怨恨他。   她眸光一转,便看到萱瑶赤足而舞,舞姿曼妙间,露出手腕上一道隐约的鞭痕。   谢冰一顿,那鞭痕,是新近添上的!   九霄的声音凉薄温柔:“我说过,我会为你洗刷污名,当初你的事情,已经在重启调查。”   “你的事情尚未调查清楚,萱瑶的身份却赫然显露。她竟然是魔界清屏楼出身,魔界中人与我修仙界势不两立,她却隐姓埋名成为主座女徒,念在萱瑶对我中州大陆贡献良多,便只判了她五百吞神销骨鞭鞭。”   谢冰微微挑眉,略微抬头,看向高处起舞的萱瑶。   灵动绝美的身段,染血的手臂,更增添惊心动魄的美感。   谢冰轻声说:“让我猜一猜,我那高高在上的师父,是不是宁愿自己道行受损,也要为萱瑶承担呢?” 第227章 拆散   谢冰与顾莫念的渊源,九霄知之甚详。   事实上,他回归圣庙之后,贯通天意,记忆归位,这才明白:   ——小尾巴,是谢冰。   在上古神兽入侵之时,成魔死在浪潮里的正道主座之徒,谢冰。   冥冥之中,多年前他的身死道消,便是与谢冰有关。   他本该无欲无求,却没想到那个痴缠他的女孩,最终还是在他心尖落下一抹浅淡的痕迹。   他没有彻底杀死那个小小的村妇,她被顾莫念所救。   那一线生机,成为谢冰生的生机,也是他死的前奏。   多年后,圣子重新降世,亦是与小尾巴生死纠缠。   她是他注定的妻。   阿九,现在应该称为九霄,开始彻查小尾巴的来历身份,直至她当年一切细节浮现。   关于谢冰的一切,触目惊心:   当年成魔无脑的谢冰当众揭发,声称的一切都被当做成魔妖言,对于顾莫念的诋毁,随着谢冰的死亡,成了可笑的笑柄。   整个修仙界,谢冰声名狼藉,关于谢冰的一切,成了晦暗嘲讽的流言。   一介凡人,五废灵根,被顾莫念收养,从凡入仙,不安守本分,反而攀咬如同天地的师父,这等卑劣行为,人人唾骂。   九霄在圣庙中翻看着成叠的卷宗,一夜阅遍所有记录,直至宣布 ——重启调查。   世人不了解小尾巴,他了解。   不论是当年村落里的小姑娘,亦或者是千灯界里的小尾巴,她赤诚坦然,执着浅显,却非心机阴沉,反口污蔑之人。   谢冰说顾莫念收她为徒,是为了复活南宫听雪,是为了杀她,这一切都是师父的阴谋;   谢冰说幻境中正道同门并非她所杀,而是冥主冥寒蝶逼迫陷害,她并未杀好友……   那自然便是。   他信她。   圣庙之巅的舞,终于到了尾声。   一路从圣洁白石蜿蜒,直至迈向圣庙之巅,九霄牵着谢冰,迈向权力之巅。   白玉石圆台宽阔凌然,周遭是氤氲席卷的烟雾,重重叠叠,仙家风韵。   从修仙界最高的圣庙之巅往下看去,无边驻守修士恍若冰石,森寒而立,这些蝼蚁般的修士,一切皆数在掌握之中,这便是圣庙圣子的权力与威严。   静谧悠远的香风袭来,人未至而先声夺人,飞舞的披帛掩映漫天的霞光,是惊心动魄的美。   萱瑶这一舞,是用了自身的纯粹五灵根灵气,灵动非凡,是惊鸿一舞。   她许是舞的有些脱力,白如玉的面容上隐约渗出汗珠,额前碎发微贴,饶是按捺,仍有娇喘,“见过圣子。”   这是萱瑶,与九霄的初初相见。   九霄没有说话,平寂的眸光落在她垂落的乌发上,精致的花环给她的乌发增添了几抹艳色。   谢冰站在九霄身侧,亦是在观察萱瑶:   十九年过去了,萱瑶当初脸上的婴儿肥不见了,她长开了,眉眼间有些隐约的媚态,美得惊心动魄。   心底,不知是讥讽还是喟叹,不愧是天道宠儿,她与萱瑶,到底是不同的命运:   她是谢冰,她穷途末路,想要挣脱顾莫念的枷锁而不得,她的命运只有被践踏,当做复活……南宫听雪的材料,始终非人。   她是萱瑶,她光鲜得宠,顾莫念为了她屡屡伤及自身,她的命运未来无限,顺风顺水。   谢冰在世人眼中死去的这些年,顾莫念没了复活南宫听雪的炉鼎,世间唯一能复活南宫听雪的,便只有萱瑶,而萱瑶现在看上去,除去新近增添的鞭伤,似乎并未有什么异样,反而愈发美艳动人。思路 若萱瑶是谢冰,此刻便只有一具尸骨。   迎接圣子的仪式上,她本以为会出现此处的顾莫念没有出现,他为萱瑶挡了鞭子吞神销骨鞭,饶是他是顾莫念,亦是要闭关休养。   萱瑶没有等到圣子的搀扶,她只好自己直起身,微抿唇,看向谢冰:   “大师姐,听说你回来了,我很是欢喜。”   眉目微抬,秋水般的眸子水润盈澈,满是欢喜,“大师姐,你回来后,怎么不来找我呢?”   谢冰:……   找你干嘛?   跟你很熟?   萱瑶微微垂眸,“当初大师姐成了魔,说的事情,我也不信,师父那般好,怎么可能会是那般卑劣的人?我以为能等到真相,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大师姐的死讯。”   “后来我常听到对于大师姐的诋毁,便与人争辩,说大师姐不是那样的人,他们有些便信了,有些还是不信。我能做的太少了,终是不能洗刷大师姐的名声……”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谢冰:“……谢谢,不必了,我对那些,并不在意。”   她几乎能想象到萱瑶是怎么与人争辩的。   纤细的,带着累累鞭伤的手,抓住了谢冰的手指,她长长眼睫轻颤:   “大师姐,你不知道你现在多危险,自打你回来后,正道中人便要除魔,我说了你魔体已除也无济于事,这些年过去了,我想大师姐好好的活着……”   “大师姐虽然恢复成凡体,听闻至今还未金丹,修为杯水车薪,一时不查怎好?这些年我修为大进,自然能保护大师姐一二,师父正在闭关,我又左右无事,我想陪在大师姐身边,好不好?”   谢冰神色复杂地看着萱瑶。   你这哪儿是想陪我?你是想陪圣子吧?   万众瞩目之下,三人赫然当众叙话。   九霄雪白长发垂落披散,眉头微蹙:“不必。”   小尾巴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整个圣庙,自然只有他与小尾巴二人。   谢冰一顿,呵,九霄想的挺美,萱瑶想的也挺美,两个人天作之合。   她手掌一翻,便紧紧的握住萱瑶的手,面容浮现清淡的笑:   “小师妹,当然可以,师姐很是想你,搬来与我同住吧。”   萱瑶微微咬唇,眸子里全是欣喜,她点头:   “好。”   九霄眉头微蹙,到底没说什么,他牵着谢冰,直接走进宽阔高大的殿内。   萱瑶怔立原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   九霄与谢冰走在一起,有一种经年累月、长相厮守才会产生的默契。   身在一处,便容不得任何人插入。   圣子九霄重启妻子谢冰的调查,飞来圣庙的弹劾无数。   谢冰之死,将当初事情的定性终结在死亡那一刻,那一刻,她是魔,那么自然是魔想要共沉沦,想要毁掉顾莫念。   成魔对于正道来说,洗无可洗,圣子的行为,无疑是赤裸裸的包庇袒护。   九霄未曾翻开一页,第二日,便宣布,开启圣庙书院。   修仙界震动!   数百年了,圣庙书院终于再次开放!   圣庙书院历经千万年,藏书众多,各种修为功法皆可阅读,是提升修为的重要渠道,更为重要的是,传说圣庙书院是整个天道的起源,更有无尽的机遇。   上一次圣庙书院开启,便涌现出一大波后来风起云涌的精英,圣子、南宫听雪、冥君、主座顾莫念、醉剑仙孔逸仙……   圣庙书院只有圣子归位后,才可开放一次,能入圣庙书院的修士,俱是最高的天赋与修为,是各个门派的精英。   自打上次开启圣庙后,便是极为惨烈的大战,修士们死伤无数,陨落众多,新一代的修士并未有入圣庙书院修炼的机会,一直引为憾事。   一时间,盖过了成魔谢冰的事情,成为最为热门的盛事,关于入圣庙书院学习的名额,更是抢破了头,一名额难求。   “大师姐,太虚派的名额是最多的。”   萱瑶笑眯眯的翻看着名单,“圣子看在大师姐的面子上,给了这么多的名额,真是夫妻情深。”   因为修士的资质良莠不齐,各个门派的名额不定,只选取最为有天赋亦或者最有可能登仙的资质,圣庙书院的进程早就准备好了,一旦开启,连名单都定的飞快。   今日一早,圣庙便发布名单,各个门派的修士已然启程,按照距离远近,这两日便能全数抵达圣庙。   九霄给了谢冰很大的权限,这次圣庙书院的事宜,便是由司徒同光和谢冰同时操办 ——有修仙界人反对曾入魔的谢冰,然而名义上谢冰是圣子的妻,反对的浪潮湮灭在入圣庙的争夺名额中。   谢冰垂眸,看着桌面上的名单。   纤细的手指划过名单,终于落在最上首的名字上。   殷倦之。   心里瞬间抽疼一瞬,指尖触碰到这三个字,便觉着灼热的难受。   她蜷缩回手指,萱瑶已然看到了:   “我联系了大师兄,他说这次圣庙书院是他带队前来,算算时辰,明晨便该到了。大师姐,你回来后都没见到大师兄呢!”   谢冰第一次有些喘不过气来,她面上平淡合上名单,淡定道:   “倒真是多年不见。”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问道:“大师兄这些年,还好吗?”   萱瑶瞥了一眼谢冰,摇头:“我们峰的事情别人不知晓,我却是知道的,大师兄他在石林峰住了十多年,师父去找过大师兄,两个人反倒是大吵一架,不欢而散。这些年,大师兄与师父越发背离。”   “大师兄一向不羁潇洒,无人置喙他,我夹在中央左右为难,也不敢说起这些。大师兄看到你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青色轻纱袖中,谢冰的手指缓缓收紧,掌心赤红。   萱瑶继续说:“大师姐成了魔,大师兄反倒是疯癫了,师父对大师兄恨铁不成钢,师父是想让大师兄继承主座之位的,传出去成何体统?师父特意嘱咐我们不要说出去,这事儿只有我们这一脉的知晓……”   “他住在石林峰不说,还时常大醉,醒了酒便做饭喂猪,种地种草……险些将师父给气吐血。”   殷倦之……他在石林峰住了十多年?   她竟然不知!   石林峰是何处?   是整个太虚派中偏僻荒凉的无人之所,整片山林没有主峰的气派,亦是没有其他峰的灵脉,更没有小憩阁的舒适,殷倦之在她死后,自己住在石林峰十多年……   这样的消息,一瞬间竟然让谢冰以为萱瑶说的是假的,是不能接受的无措。   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殷倦之。   也根本不是她认识的南宫无寐。   萱瑶小声道:“大师姐,大师兄这般喜欢你,这些年对你念念不忘,当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你与大师兄当年之情,竟让大师兄发疯到如今。”   “你现在,虽然嫁与圣子,是不是还在喜欢大师兄?”   圣庙偏殿里,瑰丽华美,峰顶的薄风吹起垂落的轻纱帷幔,透过光影,可以看到无尽的微光。   谢冰的眸光落在不远处的走廊。   那里,影影绰绰,晕染开一道浅淡的瘦长影子。   十九年了,萱瑶到底经历了什么?   以至于趁着顾莫念闭关的这段时间,以破釜沉舟的决绝,想要拆散她和九霄?   又是当众献舞,又是主动住圣庙,又是趁着九霄在给她挖陷阱……   萱瑶如今的修为对于谢冰这种没有金丹的书修来说深不可测,她都无法自保,殚精竭虑想要求得圣子庇护,难道,顾莫念仍然没有放弃复活心头真爱南宫听雪?   她微微一笑,迎着萱瑶闪烁的眸光:   “当然,没有。”   “我拜堂成亲的丈夫,是九霄啊。” 第228章 谜题   一轮弯月悬挂在魔宫之上,凛然森寒的屋顶之上,邪灵童子托腮坐在屋檐上,他的身边,是收敛了黑色雾气,偎依着他的魔魇兽困顿。   邪灵童子托着小脸,良久才叹了一口气,一把搂住困顿的大脑袋,使劲儿撸了一把:   “魔尊大人这些年甚少回来魔宫,好不容易回来了,才陪我看了一晚上的月亮,又急匆匆的走了,没劲儿,无聊。”   困顿:“……”   “明日才是去圣庙的时间,魔尊这么急巴巴的跑去圣庙干什么?”   邪灵童子抱怨道:“早去一天,早被螺蛳粉给气死吗?”   困顿收敛了周身凌厉,便如同一直巨大的黑猫,他的毛发被撸的乱七八糟,那双暗黄色的眸子无辜的眨了眨。   它只是一只小魔魇兽,怎么知道魔尊大人的心思呢?   那天魔尊大人大怒,魔气毁灭布置好的大婚诸多物品,它被吓得够呛,躲在角落一晚上才敢出来。   昨晚上,魔尊大人笼着一身玄冷寒池的白霜黑雾,抱着酒在屋顶上喝了一晚上。   邪灵童子跑过去讨酒喝,被魔尊一脚踹了下来。   邪灵童子气的够呛,当场掏家伙在屋顶上煮螺蛳粉。   困顿:“……”   你一个傀儡王,跟魔尊对着干,非得气死魔尊吗?   呜呜呜呜世界大战要来了!   然而,魔尊大人似是醉了,他没罚邪灵。   他闻着那刺鼻的味道,缓缓的,缓缓的站起身来。   失魂落魄的看着抱着螺蛳粉吸溜吸溜的邪灵。   他拎着酒坛,摇摇晃晃的,向着血渊而去。   第二天一早,便不见了踪影。   谢冰的话落下尾音,萱瑶垂眸,面上绝美的笑容不减,“大师姐因祸得福,不但没死,还有了圣子为夫,真是让我十分欢喜。”   “只是若是现在修仙界诸多反对,我听着也触目惊心,圣子虽说一力阻拦,到底是个隐患。”   谢冰但笑不语,掩去心中心惊。   如果她没有经历过这些,她怕是想不到萱瑶与圣子的渊源,更不会对于萱瑶的举动多想。   萱瑶当初是天子骄子,不争不抢自有所得,当初对于谢冰的关切是真的,如今……这是亲手出手,想要阻止她与圣子。   像是在救命,像是在求救。   她想抓住圣子,就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心下忖度,谢冰开口道:“所以我自然会为夫君分忧,暂时不会按照圣子意愿在圣庙再次大婚,先洗刷污名,赢得世人认可再说。”   洗刷污名,自然是要与师父顾莫念对峙的,赢得世人认可,又要到何年何月?   萱瑶轻声嗯了一声,“大师姐与圣子夫妻情深,我身为小师妹,自然也会帮大师姐的。”   谢冰:“……”   她眼睛微眯,顾莫念如今成了什么模样?连萱瑶都害怕成这样?   她的眸光微转,落在左侧走廊之上,那里影影绰绰的光影攸然褪去,九霄自然是听到了。   然而与此同时,右侧殿门外,白如霜雪的长发随风微扬,雪白衣衫混着清透的蓝,眉心一点炽热殷红,圣子九霄迈步而入。   “当初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会做到。”   谢冰:“……”   那一瞬间,谢冰的心霍然提起!   适才,她看到的是廊外光影。   萱瑶所感知到的,是殿外之人。   悄无声息潜入圣庙,能同时不被圣子和萱瑶发现的,除了殷倦之,谢冰想不出来任何人。   她刚才说的话,殷倦之听到了。天才一秒记住   九霄眉头一皱,身体略微前倾,手背贴在她光洁额头:“你怎么了?”   谢冰抱着书,下意识的往后一退:“没什么……”   她与萱瑶的谈话,九霄自然听到了,所以谢冰说的赢得世人认可,自然是要继续做的。   世人认可是何时?自然遥遥无期。   她当然要做,做到地老天荒才好。   很多事情,她早就想做,只是没有能力。   当初吕初说她想要救济世人,她当然想要做,更想要做的,是想要从细微处而起,改变这曾经折磨她的世界。   两人坐在大殿里,便商讨着谢冰提出的种种建议:   ——实际上,若不是用来与九霄拖延时间,她差点忘记了,自己还曾经是个鲜活的现代人。   身在修仙界之前的事情,她早已模糊,想起那些日子,皆数隐隐约约看不真切,现代的一切,都是她渴望而不能回去的梦。   她曾经想过无数遍,如果她能回现代,要不要回去,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她当然要回去,那里才有平静的生活,啰嗦但是关切她的父母,损她却又爱她的朋友。   饶是结束了一天的社畜生活,街角的烟火气息,也在告诉她一切尚有未来。   她回不去了。   “现在修仙界的通讯设备只是灵鹤,所需费用昂贵,有些贫穷的修士只能用便宜的符纸,折成的传讯纸鹤有时还会漏字,十分不方便。”   谢冰垂眸,点了点自己画出的图纸:“我想可以改良通讯设备,圣庙隐世修士众多,不少是德高望重的器修,可将他们集中起来,研发便宜好用的视频设备。”   当初冥寒蝶与小黑总管便是通过灵镜相见,可惜灵镜十分难得,是一等一的法器,寻常修士自非能得。   想要研制出来便宜好用的通讯视频设备,并非易事,靠一个器修是绝对不可能研制而成,只有圣庙才能号召整个修仙界的修士共同参与,亦或者召集隐世器修共同制作,想必不久之后便能造出设想中的通讯设备,人手一份,对于修仙界来说,是一大方便之事。   “可。”   九霄坐在谢冰身侧,他侧眸看她,清寂的眸子里微微笼上一层笑意,“我听司徒同光说,你昨日去开垦荒地了。”   司徒同光说的可没有这么温和,他被气的够呛,谢冰说要搞灵植科学种植试验田,圈了圣庙附近一大块地!   圈地不说,那范围这般大,几乎挨着圣庙之道的曼珠沙华!   种植的低等灵植,岂能与高贵的圣庙印记曼珠沙华种在同一片土壤?岂能相提并论?   更让他气的头脑发蒙的是,谢冰竟然说这些低等灵植完全可以科学种养,等灵植产量高了,便在附近再开灵兽饲养,用科学种植灵草科学饲养灵兽???   ——这简直是胡闹!   九霄却纵容应允,任由谢冰作为。   他太了解小尾巴。   小尾巴当初在千灯界胡闹诸多,又岂是这些?   后来那两年小尾巴愈发温顺,自是因为他当初的错,如今小尾巴的脾性渐渐回来,反倒是让他多了几分安心感。   他思及如此,又道:“可。”   谢冰低头写字,发丝垂落,九霄想为她别在脑后,谢冰不自觉的错开他的手指。   九霄手指顿住。   他看向桌面上的两杯牛奶,小尾巴回圣庙之后,连每日必喝的牛奶都不肯喝了。   “小尾巴,你什么时候才肯亲近我?”   “每次我来,你与我,只想说这些吗?”   谢冰顿了顿,“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心生芥蒂,岂是容易好消除的?   当年凡间痴缠爱恋,却以死收场,焉知这一世不会沦落身死境地?   九霄自然懂。   他微微敛眸,掩去眸中混沌之色,那是近日来愈发猖狂的心魔。   她的青色裙角与他的白衣交叠,可是却距离他这般遥远,白如霜雪的长发恍若笼上一层黯淡的光,他的嗓音,清晰空灵:   “小尾巴,你适才亲口承认,你是我拜堂成亲的娘子。”   他笃定,谢冰仍然爱着他,只是当初伤她性命,委实伤人。   小尾巴爱他慕他,懂他苦衷,假以时日,自然会慢慢理解他。   谢冰的手指骤然一紧,适才,那个走廊外的清浅人影……   她霍然站起身来,转身向着一侧而去。   身侧空落落的,九霄凛然不动。   他微扬起下巴,看向重重帷幔中的谢冰。   她的一袭青裙背影,落在空寂的眼底。   真是,不听话的心魔啊。   太虚派抵达的比预计中早了一日。   谢冰凭栏而望,看着暮色下炫目的剑光。   太虚派的标志校服,白衣,只有衣摆上缀着不同的纹路,代表不同的峰。太虚派来的人不少,密密麻麻,陆续安顿在圣庙里。   居高临下,隔着漫漫云海烟雾,她远远便看到最前面一人,那人身姿挺拔,束起的高马尾洒脱,白衣之上云纹在日光下微闪光,一身风光霁月。   是大师兄,殷倦之。   重重山峰巅峦,他恍若觉察,似是往上看了一眼,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大师兄,怎么了?”   萱瑶来接引太虚派诸人,殷倦之带队提前来,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萱瑶咬了咬唇,“你在看圣庙之巅吗?那里只住着圣子与大师姐,大师姐如今有了归宿,连我都是等召唤才能进入呢。”   殷倦之桃花眼微眯,摇了摇头:“不是,没什么,走吧。”   圣庙之巅,凭栏处,已然毫无人影。   ……   谢冰走在白玉铺成的圣庙之道,身侧是盛放的曼珠沙华,以及……不合时宜的,新开垦而出的良田,细嫩的芽刚刚出土,这都是按照谢冰要求种下的。   她捏紧手中的令牌,令牌上,一株赤色曼珠沙华妖冶绽放,栩栩如生。   这是圣子令牌,凭借此牌,便可自由在圣庙中行走。   这浩荡壮阔的圣庙楼群,几日内,她已然摸清了地形与防守人数。   更为重要的是,圣庙藏书阁,传说中隐藏着天道奥秘的藏书阁,她可自由出入。   圣子九霄,还以为她是控制在掌中的心魔。   他所了解的部分,根本不是真正的她。   谢冰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   耳畔,是系统的提示:   【系统:采摘任务执行中,采摘红色曼珠沙华!】   谢冰恍若未闻,这几天白天费心与圣子周旋,晚上当采花贼采摘红色曼珠沙华,才十六岁的她,熬夜熬得黑眼圈又要出来了!   辣鸡系统,压榨未成年,有没有人管啊!   将令牌扣在高大的石门上,整道门隐隐发出微光,谢冰微提裙摆,迈步而入。   轮回、大婚、心魔……   这些关键词,再也不是那些文学知识点,而是她的人生。   她将自己的人生,写就成一本苍凉的书。思路   她已然身处最终谜题的中央。   触手可及。 第229章 注视   恢弘的穹顶半透明,笼罩着一层薄纱,昏黄的暮色倾泻而下。   圣庙书院藏书阁内,壁灯法器散着微光,将细密雕花的古朴书架照亮。   这是谢冰在修仙界见过的最高级的藏书阁,层层灯光次第,走到最近的书架便亮起灵灯,晕染一圈微光。   谢冰翻看书籍,上面的书已然历经许多年的历史,依旧保存完好。   只是……想要翻开书,却有些困难。   这里的书,多有层层的禁制,她没有灵气打不开。根据书籍的保密等级,分为不同的禁制,一般的禁制可以用藏书阁令牌开启,三等以上便需要找藏书阁阁老,再之后,便需要圣子才能开启。   ——这也是圣子为何能安心将谢冰放进藏书阁的原因,谢冰不过是个凡人,真的想看涉及机密书籍,还是需要来求圣子。   对此……谢冰只想说:靠自己,不求人!   她都到了藏书阁内部,还怕打不开书籍吗?   系统给她发布摘圣庙圣物曼珠沙华的同时,还发布了藏书阁解锁积分任务,也就是说,想要看多少本书,就需要用曼珠沙华兑换解锁积分,可恶啊!   所以这些时日以来,谢冰才半夜当偷花贼,熬的黑眼圈赫然清晰!   她顶着黑眼圈翻书。   圣庙藏书阁的众多书籍,对于一个成熟的书修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几日下来便按照科学分类方式将书籍在心中编造成册,只是有些遗憾书灵不在,否则会轻松许多。   饶是如此,谢冰也摸到了一些门道。   最上层,靠近穹顶位置的那一层,才是关键,可惜那里有幻境加持,谢冰不能保证不会打草惊蛇,先暂时搁置。   其他几层的书籍,谢冰按照三个关键词来找,找到了不少的线索。   “轮回”关键词,谢冰主要放在圣子的关系蔓延,这就涉及到修仙界千万年的历史。在其他地方的书籍,对于这些忌讳莫深,只有圣庙里的书籍,才会详尽的讲述圣子的轮回。   系统解锁了几本书籍之后,谢冰若有所思:   圣子的轮回,一直与五灵根捆绑在一起,通常来说,圣子为男子,五灵根为女子。   圣子的来源不定,可以是任何身份的男子,降生之时天象有异,直至多年后孑然一身重返圣庙,始为圣子。   五灵根的来源与圣子有区别,圣子与五灵根女修结为夫妻之后,一般会有一个五灵根子女,然而这个子女却会夭折,从古至今无一存活。   除五灵根修士所出子女外,其他各个灵根修士,亦是有可能生出五灵根女子,只要有灵根,便有可能。   谢冰想到当初九霄杀她之时所说的话,他说:“娘子,杀了你,我才能成仙。”   他的话也许是真的,那时并未圣庙归位,也许冥冥之中的天意驱使他杀妻灭心魔。   这就有意思了,也就是说,天道也在逼迫身为代言人的圣子。   谢冰将书重新塞进书架,她找到了第一个疑点:为何圣子与五灵根从未留下子女?那些夭折的子女,是真的无法养活,还是被人蓄意杀害?   她已经知道,她才是南宫听雪的女儿,她本该是五灵根。   南宫听雪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她的五灵根变为五废灵根,从此再也不能修行,成为凡人……这等瞒过天道的方法,究竟是什么?思路 南宫听雪,她在圣庙中得到了什么?   谢冰仰头,看着藏书阁恢弘的穹顶。   她的母亲,究竟给她留下了什么?   ……   刚从藏书阁出来,便有修士来禀告,圣子有请。思路手机端 此事夜幕已然全黑,只有些披星斩月而来的小门派尚未安顿庭院,谢冰没有再看到太虚派的众人。   “明日圣庙书院开启,这便是圣庙书院的令牌,你收好。”   谢冰看着手中的令牌,轻声道:“我曾经入魔,当年案件未清,放我入书院,岂非引来众怒?”   当年之事,所有正道中人皆数见证,人人喊打,恨不得谢冰死。   现在谢冰以圣庙为后背,已然闹了很多天,又堂而皇之进入圣庙书院,污名未清,还不得闹翻天?   谢冰怎么能入正道中人的圣庙?自然能。   九霄:“当初你的事情,有很大进展。幻境之事,有诸多疑点未清,我已然与冥君进行商议,冥君正在审问冥主,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有答案。”   谢冰:“……”   她惊呆了。   这便是圣子?   凌驾于整个修仙界的圣子,不愧是圣子   ——一点底线都没有!   不久之前还与冥主冥寒蝶同流合污搞冥君,现在面不改色便与冥君交好搞冥主。   当年的事情,冥寒蝶是幕后黑手,这个世界上本不该有任何人能从他嘴里得到真话,偏偏他哥因为谢冰回来了……   “至于顾莫念之事……”   九霄涔涔道,“天地君师,自有其道,然若真的入魔弑徒,却也不可原谅,待顾莫念出关之后,自会当场对峙。”   “顾莫念有信他之人,你亦有信你之人。”   “三个月后,不论你的心意如何,我们都会在世人见证下重新盛大大婚,你永不可拒绝我。”   他的目光波动,冷然寂静。   “这一世,我会护你周全。”   “小尾巴,别怕。”   谢冰捏紧手中的令牌,看向九霄,微怔。   半晌,她点头:   “好。”   这一刻,眼前的九霄,不是九霄,而是阿九。   沿着圣庙之道,白玉阶梯旁曼珠沙华并不多,直至涌向圣庙之巅,那里盛开的曼珠沙华灼灼。   它代表的是神秘、威严、奥秘。   触之即死。   千万年来,修士们俱都将圣庙一切奉为圭臬,谁人敢亵渎?   ……也只有谢冰敢在曼珠沙华旁边种草顺便偷花,至今无人发现曼珠沙华被偷了!   采花大盗·谢冰,坐在圣庙之巅的屋顶,令牌坠落的穗子搭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在这里,连头顶的月都格外的大。   ——九霄的话,她听懂了。   九霄的耐心只有三个月,谢冰所有的行为,都被他定义为胡闹和生气。   他任由谢冰生气三个月,三个月后,便是真正的夫妻。   再然后,他说这一世护谢冰周全,也许,是等身为凡人的谢冰寿终正寝,那时,才是他决定的谢冰死期。   连她的任性都算好了时间,成为夫妻算好了时间,连她的死期,都算好了时间。   她一时不知道九霄是仁慈,还是残忍。   ……   圣庙书院,终于开放。   浩荡雄伟的建筑群极为威严,各个门派衣裳各不相同,成群结队进入书院。   尘封多年的圣庙书院开放,成为引爆整个修仙界的大事。   这千百年来,也许只有这一次珍贵的机会。   圣庙书院以圣子为中心,等于说培养的是日后圣子的班底,以圣庙九位不世出的长老为讲师,为期三个月。   宏壮辽阔的大殿内,分为三部分,上首是长老的讲师席位,左侧是各个大门派,右侧是各种小门派以及各种散修,左右两侧相对而坐。   圣子的位置,单独安排在讲师之侧,凌然于众。   圣庙书院,一切都是以圣子为核心,等于说,其他人都是旁读,自然地位不同。   书院大门敞开,直至一袭青裙身影拾级而入,窃窃私语、诋毁谩骂轰然作响。   谢冰会入圣庙书院这件事,早就已经传开了,只是没想到,谢冰身为曾经入魔的修士,重塑身体后还有脸来圣庙书院?   周遭嘲讽声阵阵,有人嫌弃的避开谢冰的身影,唯恐沾染半分,嫌恶于表。   谢冰走过的地方,成为了一片真空,恍若沾之即死。   行走间,青裙裙摆微起,谢冰浑然不觉,走向右侧最角落。   右侧不属于圣庙势力,亦是不属于太虚派,这是无门无派的席位。   谢冰坦然坐在最角落,临近席位的修士纷纷站起,坐在另外一边去了。   谢冰垂眸,盘膝而坐,拉过碟子给自己剥花生。   众目睽睽之下,对面席位上首,太虚派的众人俱都看向谢冰:   ——谢冰也没坐在太虚派!   虽说谢冰已然与主座大人顾莫念决裂,到底是入魔之时,怎么就单方面宣布与太虚派割裂了?   现在谢冰是九霄名义上的妻子,按理说不坐在太虚派,也该坐在左侧圣庙弟子席位中,谢冰也没坐!   这是表示什么?表示自己一个人?   坐在上首的九霄,眼睫微垂,只当谢冰闹脾气。   对面,萱瑶扬起手臂,喊了一声“大师姐”,被淹没在纷杂的声音中。   谢冰并未回应。   她失落地放下手臂,透着重重轻纱,上面鞭痕依旧。   萱瑶这些年降妖除魔,为修仙界立下功劳无数,所以出身曝光之后,不少人为她说话,这次亦是顺利入圣庙书院。   萱瑶与殷倦之并排而坐,皆数坐在第一排:“大师兄,大师姐是不是不肯认我们了?”   她轻咬唇:“当年大师兄为了她与天下为敌,一己之力护着大师姐,怎么如今回来了,反而不认我们了。便是不认太虚派,也当与大师兄打个招呼啊……”   殷倦之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清淡道:“无妨,随她。”   ……   谢冰选的座位,看上去很远,实际上却有几分门道。   从她的角落,稍稍侧身,便能看到坐在对面第一排的太虚峰首座。   那里,殷倦之微微侧身,右手手肘托在案桌上,懒懒散散的持着酒杯饮酒,高马尾自然而然倾泻在白衣身侧。   满桌乌丝。   她就像是当年课堂之上,偷偷窥视校草的小女生一样。   仅仅只看了一眼,心便不由自主地狂跳。   ……   重遇后,殷倦之一眼都没有看她。   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半闭半合,循着侧头的方向看向主讲台上,似是入了神。   谢冰的胆子又大了些。   她再次向着殷倦之看去。   她的审视,说不清是哪种意味。   多年前疏离、敬畏、畏惧、害怕、献媚、讨好、乖顺、复杂、心动的注视皆有,却从未在人群蔼蔼中,小心谨慎的,透过重重叠叠的衣衫布料,在忐忑难安中看向他。   是最安全的距离,也是最遥远的距离。   他在人群中灼灼闪光,这样的殷倦之,一眼都未曾落在她身上,自然不属于她。   昨日,他听到了她对于九霄的爱意,他应当,恨不得一剑杀了她。   袖中的手指微微捏紧,她只觉着一股热意循着鼻根而上,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情绪,险些将她冲垮。   九霄坐在上首,霜雪长发披散。   他自然看到了谢冰。   她的目光方向……竟然是看向殷倦之?   昨日萱瑶说的话骤然浮现,在太虚派的那些年,难道小尾巴与殷倦真的有情?   九霄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第230章 痊愈   书院外,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薄纱窗棂外,微曳的雾雨日光,谢冰坐在宽阔书院的角落,托着下巴记着笔记。   坐在上首的是大长老司徒高义,一身蓝白交织,雪白的胡须垂落,慢悠悠的讲课。   台下的诸多修士,饶是天赋再是绝伦,依旧正襟危坐,细细听讲,司徒高义所讲的都是圣庙千万年来的诸多修炼精华,若非圣庙书院,绝对不可轻易听闻。   谢冰托着下巴打瞌睡:   ——圣庙修炼知识对于她来说,并没有用!   她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书修,与司徒高义讲述的知识点没有关系,听着司徒高义徐徐讲课声,她只有一个反应:想睡觉。   最近睡眠严重匮乏,找个补觉的机会难得,谢冰托着下巴就睡觉,迷迷糊糊间,忽然裙摆微坠,似是有异样。   谢冰凛然睁眼,她眸子清明,勾头看去。   一枚小小的纸团,轻轻跃动着,咬住了谢冰青色的裙摆。   纸团并不规则,分出类似于嘴巴、腿的褶皱,撕扯着往后退,才堪堪承受住裙摆的重量。   感觉到谢冰看它,纸团快活地在原地蹦了一下。   谢冰怔住了。   多年前,那些在摘星台书院的往事俱都涌现眼前:   当年她托着下巴打瞌睡,邻座的明闻跟她同款动作,两个成了点头组合,清醒的时候不是摆弄奇怪法器,便是搞八卦。   这次太虚派人前来,谢冰特意看过名单,明闻与金火都会来。   可是她适才进门的时候,只看到了金火,并未看到明闻,这纸条,是从何处而来?   谢冰的手指微蜷,她捏住纸团,垂头打开,只见上面的墨迹未干:   “二水,下学后等等我。”   瞬间,谢冰的眼圈一热。   是明闻。   他来了。   ……   周遭是嘈杂的声音,谢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总算是下课了!   九霄凌然于众,从最前面,直直走向右侧的最后。   九霄身为圣子,一举一动皆数在众人眼中,世人视线纷纷投向九霄,继而落在谢冰身上。   各个门派修士纷纷走出,有人滞留原地交谈,这下也不离开了,也不交谈了,都看向九霄与谢冰。   九霄归位之后,迎接圣庙不承认的圣子之妻,可想而知承受多大的压力,自然明白谢冰在九霄心中的地位,这一对夫妻,是如何相处的?   也许在此刻,便能显露出一瞥。   圣子的举动,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没有凌然于众的威严,反而微微俯下身,极为熟练的为谢冰收拾纸笔,将书本收拾平整之后,极为熟练的抱起书:   “小尾巴,走吧。”   ——毫无情绪的声音里,是难以想象到的温柔。   众人哗然。   圣子全都抱着听学用的全部东西,谢冰空着手,什么都不拿?   九霄这动作,像是做了十几年,这哪儿是圣子的妻啊,这是谢冰的忠犬夫!   ……   对面案桌,殷倦之手持茶盏,将盏中烈酒一饮而尽。   他提起酒壶,微垂眉眼,倒酒。   清透的酒流淌入酒盏,他恍若对面前的骚动无动于衷。   萱瑶也并未离开,她坐在原地收拾纸笔,眸光落在殷倦之身上。   大师兄并没有什么异常。   对于大师姐的归来,一点波动都没有,也许,真的是放下了?   九霄正在为谢冰收拾执笔,是宠溺娘子的夫君,这两人的默契与亲昵,竟然隔着老远,都能清晰感知。   萱瑶只觉着手臂鞭伤在疼痛,她站起身来,忽然看到大师兄的酒盏已然满了。   而大师兄还在倒酒。   酒水洒落案几,他若无其事的一弹指尖,晕染一圈的洒落酒水便消失了。   萱瑶微楞。   ……   现在当然不走。   谢冰抬头看九霄,看着他熟悉的轮廓,摇头:   “你先回去,我等下要去看良田,稍等便回去。”   九霄眉头微蹙,对于谢冰的拒绝,其实并不意外,最近的小尾巴,很是任性。   他顿了顿,轻声道:“好。”   九霄眸光微微一侧,落在垂头低饮的殷倦之身上,便又轻声道:“别忙太晚,找不到你,我还得趁夜寻你。别让我等你太久。”   谢冰顿了顿,“知道了。”   众人看的是目瞪口呆,这夫妻俩好到这份上,竟然是当众诉说空房难守,这等难分难舍,蜜里调油?   未解之谜:为什么这任圣子能找一个凡人当妻子?   圣庙竟然任由九霄胡闹,难道圣庙的规矩改了?   九霄离开,热议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人群之后,司徒同光脸上的笑影影绰绰,意味深长。   ……   逆流而来,多年未见的金火已然从少年变成了俊朗的青年。   白衣火纹,英俊帅气,只是一溜烟跑过来,龇牙咧嘴喊她时候,才能看到当初的影子。   “爸……谢冰,你没死啊!我这些年的供奉白给了!”   谢冰站起身来,看着金火,什么都没说,一把将金火抱了个满怀。   “孝敬你爸爸,理所当然。”   极为结实的一抱,金火一愣,嘿嘿一笑,拍了拍谢冰的后背:   “是是是,你活着,你说的都对!”   谢冰略有些酸涩的松开他,直起身。   她微抬眼,骤然间,愣住了。   一个瘦削的人影从对面而来,太虚派白衣缀着一轮明月,是明闻。   可是,又不像是明闻。   当初的少年古灵精怪,机灵好动,一脸讨喜模样,整个太虚派就没有他不能折腾的地方,因为是真传弟子,连顾莫念都不能奈何他。   可是现在的明闻……已然成了带着些暮气的青年。   他很瘦,甚至可以说是形销骨立,走过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谢冰熟悉的神情。   他看到谢冰看她,站在原地,对着谢冰绽开一个略微疲惫的笑。   很浅淡,很真诚,却很陌生。   明闻不是没有来圣庙,而是落魄到从她面前经过,谢冰都没有认出来。   这样的明闻,谢冰从未想过,会是那个挤眉弄眼的少年。   谢冰鼻子一酸,轻声道:“明闻,明闻啊!”   ……   “当年的事情,便是这样,我从千灯界出来后不久,圣子便找到了我,我便回到了圣庙。我与师父的事情,总是要有个结论。”   十九年,物是人非。   三个人坐在古朴的大树干上,垂荡着腿,说起来这些年的经历。   谢冰说起她为何没死,而后,金火说起苏肈已然回到妖界,成为了妖族皇子。   传闻苏肈妖力大盛,妖太子姬乱芒与他争权夺位,明争暗斗,十分吃力。   金火感叹:“当初被我踩在脚下的狼崽子,现在真是出息了,我看日后当妖王都有可能!”   谢冰瞪了他一眼:“欺负弱小还敢说?”   金火瞬间怂了。   她沉默了一瞬,“明闻,你还在想吕初吗?”   金火眼睛使劲儿抽筋,冲着谢冰眨眼,这些年来,谁敢在明闻面前提吕初?连济世峰的几个师兄都不敢!   ……说是不敢,实际上是不忍心。   自打吕初死了之后,明闻便“废了”。   明月峰对明闻恨铁不成钢,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也都明白明闻怕是走不出来。   对于修士来说,一个人的主心骨没了,这个人就立不起来了。   渐渐地,便放弃了明闻。   这次圣庙书院本不该有明闻的名字,还是因为圣庙给太虚派的名额多,这才添上他的名字。   明闻下巴上,隐隐有些冒出的胡渣,他的声音有些粗哑:   “我现在,几乎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太久了啊。   “吕初刚离开我的时候,我总会忘记,做任务时候总想着带着她,她那么凶悍,简直是最贴合不过的搭档了。”   “她都不在。”   “后来……我习惯了,习惯了没人暴戾的对待我,没人当我坚实的后背,没人再追着我打。当初她想要说没说出来的话……我都懂。”   明闻缓缓的,缓缓的捂住自己的脸,声音疲惫:   “我明明,明明知道她想说什么。”   十九年,吕初死了十九年,他才明白当初闪躲的心。   可是吕初,已经不在了。   ……   谢冰抱着锄头,坐在大石头上。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距离她的科学种植灵药试验田不远,便是圣物曼珠沙华。几位长老对于谢冰的胡闹十分不满,竟然用灵植织就了一道护栏,结果看上去更丑了!   暮色很浓,圣庙之道上的驻守修士余光不时落在谢冰身上,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许久了。天才一秒记住 谢冰在想明闻说的话。   他说当年知道吕初喜欢他,只是年少轻狂,不喜欢这等粗狂暴力的女子,明里暗里拒绝了吕初的心意。   失去了,才明白自己当初错过了什么。   “她等了我那么久,我都没有给她回应。直至她再也不等了,我后悔、难过、发疯、发狂,也再也找不回她了。”   “直至最后,她变成了面容模糊的影子,我想抓住她,都不知道以何立场。”   “我们分明,没有任何关系。”   谢冰没有告诉明闻吕初的消息。   这次圣庙书院之后,不论谢冰是死是活,吕初都会复活,明闻最终会等来他的吕初。   她想的,是明闻说的话。   谁也不会在原地等待,他再也找不回她,她与他,其实并没有任何关系。   她与他……其实并没有任何关系,谢冰的眼前模模糊糊,是今日殷倦之涔然的侧脸。   他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从当众让他放手的那一刻,他们俩,便没有任何关系。   乃至反目成仇。   从第二日起,圣庙书院的众人,便可进入藏书阁阅书。   在平静的湖面下,是纷涌的波澜,入读圣庙书院极为难得,构造自己的关系网,亦是十分难得,交友广泛之下,八面玲珑的门派大师兄殷倦之的态度,就有些令人玩味。   想要巴结殷倦之的修士不少,殷倦之却并未接下,神出鬼没,有应酬之事,皆数推晏成痴来抵挡,叫众人好一通摸不着头脑:   殷倦之是下一任太虚派主座大人,不进行交际切磋功法,这是做什么?   当藏书阁开放之后,众人明白了:殷倦之一头扎进藏书阁里了!   ——真是高啊!殷倦之本就是交游无数,现在浪费时间交游做什么?当然是一门心思参悟圣庙才是正经事啊!   一时间,学习成为了圣庙书院的潮流!   藏书阁占地辽阔,每个修士有足够大的空间阅读,在静谧的环境中,谢冰行走其间,一丝声音也无。   她已然走到了第七层的入口处。   书籍悬空,隐约的微光闪烁,这代表着需要经过考验才可拿到这本书籍,谢冰谨慎的挑选了许久,这才在众多疑似的书籍里,挑选了这本《圣物曼珠沙华的起源》。   ……最近良田跟曼珠沙华之地挤挤挨挨,九霄问起来,她可以说为了研究种植土壤!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书籍的同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摁在她手指之上,包裹住她的手背。   谢冰瞳孔一缩,侧头看去,是殷倦之棱角分明的脸。   声音里,幽幽慵懒:“师妹,你想拿到这本书?不如同去。”   谢冰艰难咽了一口吐沫,后背一冷,这是毫无温度的森冷。   更让谢冰心跳漏了一拍的是……   殷倦之的左手并未戴皮质手套,干干净净,一丝伤疤也无。   当初他执意留下的白骨之伤,已然痊愈。   救命啊!他故意耐心等了这么久,等她进入危险幻境时候一同进入,是想来杀她?   铡刀,已经落在了她的脖颈。 第231章 心疼   书中幻境似乎是统一加持的,要走过一条长长的书籍走廊。   脚下是翻开的巨型书页,随着越走越远,脚下的实心书籍开始虚幻起来,   一前一后,他走在前面。   谢冰错后半步。   只能看到他过于优秀的后脑壳和侧脸。   两侧浮动着圣庙的logo,红色曼珠沙华,代表他们身处的是圣庙掌控之地。   殷倦之已然,一眼都不想看到她。   谢冰想到邪灵童子昨日传来的纸鹤,邪灵让她赶紧跑!   魔尊说了“见一次,杀她一次”,他可不想吃不到正宗螺蛳粉!   谢冰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代入到殷倦之的思维中,他既然不想看到她,那么故意等在这里,要么他想寻找机会杀了她,要么他也在找圣庙的秘密。   这本书里,一定有什么。   “大师兄,多谢你之前为我说话。   谢冰之前入魔的事情,整个修仙界皆知殷倦之为了她违抗师父之命。   本来他所作的努力是有用的,只是谁都没想到谢冰死在了那一次的上古神兽入侵中。   殷倦之淡淡的说:“没什么,都过去了,师妹如今还活着,并且……”   他顿了顿,“与圣子九霄情投意合,大师兄我也十分欢喜。”   谢冰:“……”   她看着殷倦之平静的侧脸,这他妈哪是欢喜?   这种平静的寂静最为可怕。   “大师兄,”她喊他,还想说什么。   殷倦之轻声道:“我知师妹在想什么,当年我帮你,不过是对师妹的关切,对你,对萱瑶,我俱都是一视同仁,莫要想多了。”   “如今,你嫁给圣子,不论你听到什么,我们之间自是不可能。所以师妹,更莫要逾越。”   这是忠告,亦是警告。   谢冰微垂眼睫,当然,再也不可能了。   在圣庙中人、圣子、冥君、冥主面前,谢冰当场提出的让魔尊放手,跟随圣子离开,这是毫不留情的抛弃。   她太了解阴鸷孤傲的魔尊。   他永远都不会再原谅他了,也永远不会再相信她。   “我、我自然知道。大师兄也对《圣物曼珠沙华的起源》这本书有兴趣吗?”   殷倦之低低一笑:“只是随便看本书罢了,看哪本书不是看?只是……师妹为何这般紧张?”   “……紧张?”   谢冰下意识的重复,她哪里紧张了?她看上去像紧张的样子吗?   她可是之前面不改色心不跳,能够瞒过圣子与魔尊的人,怎么现在就紧张了?   殷倦之胡说八道!   多说多错,她决定闭嘴。   两个人重新陷入到了寂静中。   脚下的书籍之路越来越透明,直至最后,这条书籍之路走到了尽头。周遭的景物开始缓缓的变幻起来,脚下的书籍渐渐缩小。   书籍纷飞,分裂割据,断断续续铺设出一条错落的路。   谢冰愣住了,这他妈是跳一跳啊!   这怎么过呀?   殷倦之脚下一点便飞了过去。   他站在前方的书上,微微侧身看着谢冰。   若是以往,他直接便拉着她飞了过去,两人仿若连体婴儿一般难分难舍,此刻,只是遥遥地站在一本通透澄澈的书籍之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与冷漠。   谢冰垂了垂头,左手手腕上的藤蔓飞出去,蔓延交织成一条小路。   她提裙走到藤蔓上,向最近的书籍走去。   殷倦之眸光落在她身上,这才转身飞向了第二本书籍。   谢冰一步一步凌空而行,唇色苍白地看着脚下空寂的深渊。   她心念一动,一片绿叶便悠悠地飘落到无边的深渊中,转瞬间失去了联系。   这是真实的幻境。   殷倦之不会在这里准备杀人吧?这要是尸骨无存,她上哪儿说理去?   谢冰回神,骤然腿软。   也不知道是恐高,还是害怕。   “师妹,你怎么了?”   下一秒,衣衫翻飞,殷倦之瞬移到谢冰面前,一下扶住了谢冰的腰。   “不过是过个桥,怎么这般三心二意?”   谢冰下意识的拍开他的手,殷倦之低低一笑,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他居高临下看她,混不在意的微微抬手,微凉的指腹掠过她的黑眼圈。   “怎么?如今与九霄情投意合,便忘了当初闯入小憩阁诉说的那一腔爱意了?”   谢冰心头警铃大作,他来了!他果然来算旧账了!   ……你能不能不要在藤蔓上说话?她的藤蔓支撑不起两个人。   “师妹。”   他的指腹微微摩挲她的黑眼圈,“最近没有休息好?”   声音很慵懒,眸光很冷淡,可是话语里的意思,彼此都心知肚明。   谢冰的后背发寒。   她确实没休息好,白天工作,晚上当偷花贼干活,黑眼圈浓郁的一匹。   然而九霄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刚才在圣庙书院宣之于口,说的是两个人夫妻生活好得不得了!有病病??   殷倦之眸光波动,微微冷嘲:“看来真是夫妻情深,蜜里调油。师妹,九霄待你,是真的好。”   魔界赏月那日,他终于将自己的白骨之伤治愈。   十九年前的牵扯,就此斩断。   明明是为了复仇,却无声无息的前去谢冰如今居住的圣庙之巅找谢冰,便听到了她信誓旦旦说与萱瑶的话。   她当初说与圣子并无夫妻之情,也是在骗他。   她那么义无反顾回到圣子身边。   不过分开没几天,身形更瘦弱了,一圈黑眼圈儿也出来了。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谢冰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她似是想说什么,终究摇了摇头。   殷倦之垂落的左手缓缓收紧,明明左手已然痊愈,不知道为何,竟然生疼。   谢冰的那双眸子,空寂平静,像是要与他说什么,却生生的忍住了。   ……她想要对他说什么?   细微的碎裂声,从脚下透明书籍方块传来,这通道竟然是有时限的,就要裂开了!   他们脚下便是无尽的深渊,他微微蹙眉,一把拉住谢冰的手。   脚下踩过的书籍片片碎裂,殷倦之灵气浩然磅礴,周转顺畅。   谢冰缩在他的怀中,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紧了他的腰封。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当日,圣子所说的话赫然在耳,这些年魔尊灵气不稳,应当是白骨之伤留下的后遗症。   眼下两人已经彻底没了关系,他自然将伤口治愈,灵气已然再无阻碍。   ……   直至最后一片透明书籍悠然碎裂成光点,他们在通道损灭之前,终于进入书中世界。   深邃的黑暗,天地都是黑的,只有身边影影绰绰的光影。   一点黄色的光自黑暗中亮起,谢冰的小黄书浮动在黑暗里,晕染开浓雾。   与此同时,殷倦之一声清脆的弹指。   ……没亮!   谢冰的小黄书有夜光功能,晕开一片清晰的痕迹,照亮了殷倦之英俊的面容。   他微微蹙眉,再次弹指试了试,“灵气被封了。”   也就是说,在书中世界里,无法使用灵气。   谢冰的书,成了唯一的光源。   他们身处在漫无边际的花海里。   两人身处的地方纵横交错,似是不平坦的花苞,因为过于巨大,看不清楚所处花朵的全貌。   “是我们变小了,还是花朵变大了?”   谢冰提着裙摆蹲下来,手指想要碰一碰花壁。   殷倦之一下拎着她的后颈,将她往后一拉。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后颈,谢冰像是被捏住后颈的猫,一动也不动了。   他慵懒道:“往后退,别乱碰。”   殷倦之微微俯下身,手指触碰花壁。   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这才允许谢冰走动。   谢冰手腕藤蔓飞出,她挡着秋千攀附到花壁上,这才看清楚了全貌,“是曼珠沙华!灰色的曼珠沙华!”   这里的曼珠沙华颜色灰淡,雾蒙蒙的笼着一层混沌之色,每朵曼珠沙华巨大而高挺,从花壁看去,只能看到周遭的一片空寂,以及循着巨大根茎而下的重叠花影。   现在没有灵气,直接下去就等于死。   谢冰爬下来说清自己看到的,殷倦之的神色凛然起来,“跟着我走,别乱闯。”   谢冰点了点头。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扣谢冰的腰肢,下一秒,转而扣住她的手腕。   克制而又疏远的距离。   “这花儿太可怕了,竟然是曼珠沙华。那我们得抓紧时间找到书籍。”   相对于顶天立地的花朵,谢冰他们渺小的像是尘埃。   她骤然想起,这不是小时候看过的拇指姑娘、绿野仙踪吗?   这边是书里的世界,曼珠沙华的起源。   他们这次是真的到起源地点来了。   ……   在花苞里查看一番,他们必须要下去,可是如今灵气不能使用,谢冰的藤蔓并不能支撑两个人这般遥远的距离,怎么下去,就成了一个问题。   直至谢冰看到花苞中央,那里是花苞与叶茎相连之处,浮现着一层淡淡的印记。   没有灵气,无法破坏印记,根本无法通行。   谢冰忽然懂了,她拿出来圣子令牌,摁在花印上。   殷倦之眸光幽幽看着谢冰手中的令牌,什么都没说。   清透的光一闪,印记打开,一道通道显露出来。   循着曼珠沙华的空心根茎,两人直接滑了下去。   殷倦之右手死死扣着抱着谢冰的腰肢,在云烟雾涌中,向下坠落。   ……那一瞬间,她想,就这样抱着,永远不要停才好。   谢冰的心咚咚跳动着,她下意识地仰头,去看向殷倦之。   他微微俯身,似是想要说什么。   一抬首,一俯身。   那一瞬间两个人的唇轻轻蹭过。   殷倦之的左手刹那间收紧,那双桃花眼里满是讥讽,他直起身,嗓音里是极冷极冷的讽刺:“谢冰,故技重施,刺激吗?”   谢冰:啊?   什么刺激么?她又不是故意蹭到他的!   ……骤然间,她懂了。苍白之色,渐渐染上她的唇。   “师妹,你如今有了九霄为夫,还想左拥右抱,霸王硬上弓,是吗?”   指节分明的手死死握紧,几乎崩出森寒的骨。   他眼睫微垂,眸中,是真实的,涔涔的杀意。   她把他当什么?   他不会再沦落成谢冰随意把玩的玩物。   曼珠沙华漫长的叶茎笼罩在未知的混沌中,现在下手杀她,轻而易举。   殷倦之抬起的指尖停滞了。   他看到谢冰面容清淡,分明是没有任何表情,眼圈却微红了。   那么淡,若非他太了解谢冰,自然会忽略。   那一瞬间,他的心尖,有些疼。 第232章 复仇   殷倦之的眼前,闪过谢冰适才的眼神。   那是一双,悲伤干枯的眸。   谢冰的这个表情……   殷倦之盯着谢冰,不发一言。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谢冰所说过的话,让他不知哪句为真哪句为假。   然而,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都是假的。   对于魔尊来说,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选择了圣子,抛弃了他,如此践踏了魔尊的尊严,碾碎了魔尊的颜面,粉碎了他十九年的等待后,对于他的这个人,他只想要她死。   实际上,他来时,本来就是想杀她。   她已经成为圣子的妻子。   掳走旁子这等事情,他自然不会做,所以唯一的选择,只有杀了她。   只有杀了她,才能洗刷自己的耻辱。   只有杀了她,被她愚弄的可笑、卑微的过往,才算是就此终结。   最后的骄傲告诉他,杀了她。   本应该理所当然,毫无波动。   可是,他没想到,当他在藏书阁等待了许久,手掌覆盖住她纤细的手指,那一刹那,他的手指差点发抖。   他不忍心伤她分毫。   一缕银色的丝线,从他指尖一闪而过,他若无其事的收起魔阴玄灵缚,根根手指手指扣紧了谢冰的腰。   谢冰忙错过去眼神,不去看他。   殷倦之不愧是毒舌大师兄,每句话都在往她肺管子里戳。   她适才险些委屈的哭出来,好在殷倦之没有发现异常。   他护着她,这是以往习以为常的举动,现在这等处境下,却让她觉得有些难以适应。   扣在腰腹的温热让她如履薄冰,更让谢冰觉得酸涩的是,她分明看到一闪而过的银色。   那是魔阴玄灵缚。   ……   身下是柔软的、泡沫般的松软。   两人一同落在在透明的花泡上,轻柔的、仿佛果冻一样的花泡颤了颤。   那缕杀机,被湮没在交叠的衣衫中。   谢冰直接撞进了他的怀中,她连忙支起身体坐起来,“大师兄,我不是有意的,你刚才误会了,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好了!”   谢冰的脸色依旧苍白,几乎与透明的花海混为一体,她没再看他,而是侧过脸,保持千里之外的姿态。   殷倦之额发略有些凌乱,他抬手整了整墨发,淡淡道:“那是自然,毕竟师妹如今已经成婚。”   谢冰垂眸,“大师兄说的是。”   殷倦之细细看着她的表情,没有错过一丝一毫。   他慢慢说:“我们先破解幻境吧。”   ……   他们刚才进入的地方,应当是入口。   圣子令牌打开叶茎,进入到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里层叠绵延透明的花泡,走在上面松软弹性,花泡相连的,便是巨大耸立的叶茎,抬头便可以看到硕大的曼珠沙华。   不同的是,这些层层的曼珠沙华,皆数是灰色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看到的世界都是灰色的,谢冰恍然觉着,这个世界的本源,便该是灰色的、混沌的。   谢冰踩在花泡之上,忖度,寻常修士只能走到入口处,便因为印记原因不能下来,只能等待幻境破碎回到藏书阁,可见这本书根本不是寻常人能看到的。   圣子令牌只有圣子以及他极为亲近的人才能拿到,九霄任由谢冰胡闹,是算准了她没有威胁。   这些透明的花泡,让谢冰想到了当初海底圣庙见过的无边果冻,那时,她总觉着那扇巨大的石门有些熟悉。这里,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牵扯?   花泡极为辽阔,他们走了许久才能走到另外一株曼珠沙华附近,可惜验证过圣子令牌之后,依旧是空落落的,找不到任何的线索。   太平静了,平静到诡异。思路   死寂的、仿佛不会有任何波澜的天地骤然震颤,谢冰脚下一个踉跄,心头危机爆裂!   适才的平静,都抵不过现在的可怕!   是脚下的花泡在震颤!   谢冰垂头,便与透明的花泡相对视,不再是清澈透明,而是一朵灰色的混沌的花!   谢冰瞳孔一缩,几乎来不及躲避。   一只手死死抓住她的手掌,一下将她拉到了一边,疯狂滚了过去。   无声的“轰——”   透明花泡里,高大的叶茎顶天立地,长成了一株巨大的曼珠沙华!   ……他们适才竟然踩在了曼珠沙华之上!   两个人险险避开冲击,不知道周遭疯狂涌出来多少曼珠沙华,这才平静下来。   殷倦之坐起身来,冷静地推开谢冰:“曼珠沙华的诞生,比圣庙还要早,传闻最初的曼珠沙华生长于黄泉之畔。只是至今都未有黄泉所在,所以一般认为,曼珠沙华生长在生死之际。”   谢冰尴尬的整理一下褶皱的衣衫,“这花太诡异了,我难以想象这个幻境代表什么。”   如果说幻境代表的是真实和谜底   ——这踏马也太抽象了吧???   “我的小黄书只有夜光功能,你的灵气被封,这里幻境的谜底,似乎并非是修为。”   “是比修为,更加可怕的,折磨和死亡。”   谢冰一愣,“什么意思?”   殷倦之抬头看着头顶。   “现在我们要想的是,怎么保命。”   本来十分密集的曼珠沙华,因为不断从花泡里长出的后起之秀,整个天幕密密麻麻,挤挤挨挨,已然不够了。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天上,在发生着什么裂变。   谢冰的脸色也严肃起来。   谢冰亦是抬头,她缓缓的咽了一口吐沫:她发现,那些灰色的曼珠沙华,开始有了颜色!   灰色的曼珠沙华开始分裂,边缘处有了黑色与白色,死寂的空间开始碰撞,撕裂整片空间,当它分裂成黑色与白色之时,便分裂成无数的花瓣纷纷而下。   那株灰色的曼珠沙华,渐渐变成了灼目的红色。   天地密布花瓣,黑色白纸交织,织造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头顶上的红色花瓣红的像血。   殷倦之唇角冷嗖嗖勾起:“真不愧是圣庙的圣物,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谢冰,不能触碰到黑色曼珠沙华!”   谢冰自是知道可怖:黑色曼珠沙华代表死亡,触之即衰老枯萎;白色曼珠沙华代表生机,可治愈衰老。   ……可是一会儿腐化一会儿长出来血肉一次还可以,这么多花瓣层叠在一起,怕是一眨眼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那网,惊涛骇浪般袭来!密密麻麻,恍若窒息。   殷倦之眉眼凛然,他牢牢地抱着谢冰,死死的将她摁在尚未破除的花泡之上。   两个人鼻息相闻,谢冰的视野里,他的那张风光霁月的脸上慵懒懒散,是涔冷的不在意。   不可以!这样他可能会死!   谢冰挣扎了一瞬,被他摁住瘦削的肩头,重新扣在地上。   他轻笑一声,低哑的声音道:“别乱动,不然你的计划可就成功了。”   ……什么计划?找刺激?霸王硬上弓??   谢冰都要气死了,“我不是来找刺激的!你……”   她之后的话语没有说出口,殷倦之有力的手臂搂住她的头颈,宽阔的胸膛闷了下来,将她死死的压在身下。   严严密密,毫无缝隙。   谢冰的眼前,是一片纯粹的黑暗,她的鼻尖,萦绕着越发浓郁的冷香。   她嗅着他的气息,指尖小心翼翼的触碰到他的腰腹,那里,不断的枯萎、生机。   指尖,是浓郁的粘稠。   是血。   “大师兄,你还好吗?”   她颤着声音问。   身上的人,没有回答她,只是身形在控制不住的颤抖,将她搂的更紧了些,似是回应。   那是摧骨磨肉的痛苦,连南宫无寐都难以忍受。   他没有回答她。   他也许,无法回答她。   无尽的浓厚花瓣,生机与死亡的拉扯,身边覆盖上令人窒息的黑色白色花瓣。   在惊涛骇浪的杀意中,他是唯一的护盾。   她忽然想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冰想要看他,宽大的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   懒散的沙哑声音道:“在等一会儿再看,现在会吓到你。”   谢冰鼻腔发酸:“为什么护我?”   分明,他是想杀她,为什么,护着她至此。   简简单单三个字,殷倦之低低笑起来:   “你怕疼。”   ——怕你疼。   谢冰垂落的手指骤然收紧,她一把扒下殷倦之的手指,黑暗褪去,他出现在她眼前。   谢冰的眼圈瞬间红了:   ——眼前的人,不是那个引无数女修痴迷的大师兄,而是……可怖的骷髅。   无数次的生机与死亡交织,触碰到的每一点俱都是折磨,他便要承担无数的轮回。   更为可怕是生与死撞击产生的撕裂,这些花瓣将他的身体划开,红色的血迹几乎将他整个人晕染成血人。   “你护着我做什么?”   谢冰哽咽道:“你可是……你可是……”   她没办法说出来。   南宫无寐是谁?   他是原书最大反派,他杀人无数,阴鸷残忍。   这样的一个反派,本该毫不犹豫的让别人而死,可是他却护着她,毫发未损。   谢冰想要触碰他,却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她抖着声音道:“大师兄,你流血了。”   殷倦之半身骨血半身狰狞。   他抬起手指,将她苍白脸上的泪水擦去。   说是赶赴圣庙而来,是为杀她,事实上,他骗不了自己啊。   指尖泪水温热,比刚才所有的折磨都要炙热疼痛。   他眸中若有所思,懒懒道:“死不了。”   ……简直了,还在硬撑!   现在灵气被封,根本无法使用,如果不能治疗,真的会死的!   谢冰手心瞬息出汗了,她不容置喙的撕开了大师兄的外袍,事实上,白衣已然被割裂成碎片,穿上跟没穿差不多了。   谢冰抓着一堆瓶瓶罐罐为他上药,殷倦之垂眸不语,任由她作为。   谢冰跪在他身后,打开药膏,手指小心翼翼涂抹在伤口。   指尖刚刚触碰到伤口,她的指尖微微一顿,曾经惧他怕他,如今,连他结实后背的触感都记忆清晰。   殷倦之的高马尾绕过颈湾,搭在胸前,他淡淡斜睨道:“师妹,事急从权,速战速决,你们新婚燕尔,我可不想被圣子误认为与你有私情。”   谢冰指尖微蜷,若无其事道:“知道了。”   上过药之后,伤口不再流血,腐朽的血肉渐渐痊愈,他终于有了人形。   谢冰从储物锦囊里拿出来一件长袍——她不需要灵气便能开启的储物锦囊,在这种时候异常好用。   殷倦之不躲不闪,慢条斯理的在谢冰面前穿好衣衫。   谢冰:……   秀腹肌?秀胸肌??   直至整理好腰封,他懒散的扔给谢冰一本书。   “这是什么?”   “刚才那堆花瓣里掉出来的。”   谢冰:“……”   不愧是全书大反派,这等凌迟般的痛苦里,还能抽出来手找书籍线索!   谢冰打开书籍,纸张残破,正是那本《圣物曼珠沙华的起源》。   谢冰翻页查看,忽然微愣,书的最后一页,夹着一片微黄残破的纸张,像是从书里撕下来的,边缘不平整。   上面并无任何字迹!   谢冰皱眉揉捏查看,也没有展露出任何字迹,总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她微微平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心如明镜:这泛黄的纸张,与她的小黄书如出一辙。   当年留下的书籍一页纸张,像是匆忙之间塞在这里的。   当谢冰拿到纸张的同时,幻境渐渐淡了。   浩瀚的书海重新显露,谢冰的脚下重新踩着大地,也仅仅只有一秒。   清冷白发如同霜雪,沁心透凉,九霄不知何时,已然等待在这里。   他将她拉进怀中,细细密密的查看,“小尾巴,哪里受伤了?”   冰凉的指腹揉了揉乌丝,掠过她清瘦的下巴,将她的手放在掌心揉捏。   谢冰想要抽手,九霄的意念不可违抗,她根本无法动缠。   九霄清淡的眸光落在殷倦之衣衫上,分明换了衣衫。   他张手,一件纯白披风出现在掌中,将谢冰严严实实包裹住,淡淡道,“夜露深重,你身子弱,着凉了还要喂你吃药。”   谢冰:……   谢冰拒绝了一下,却被九霄更紧的裹住,她垂着眉眼,没说什么。   随着九霄的动作,右手手腕上的绿草手链轻轻垂落。   殷倦之看到了九霄手腕上的一抹绿。   几乎与谢冰手腕上的藤蔓一样的气息。   不同的是,九霄的绿草手链上,有当做点缀的狗尾草。   草精的本命藤蔓,谢冰给了九霄。   圣子与谢冰,竟然如此不可分割。   晏成痴听到动静赶过来时候,正好看到九霄与谢冰离去的背影。   身为兄弟,他太了解殷倦之的苦。   晏成痴悲痛的拍了拍殷倦之的肩膀,“兄弟,有我在!失恋算什么!走走走,今晚上陪你喝酒,不醉不归!”   殷倦之眸光沉沉,若有所思。   “谢冰入太虚派前,被九霄杀了,你知道吗?”   晏成痴:“知道啊,不过谢冰的身世小范围内流传,太虚派只有几个人知道,这事儿还是你给我说的。”   殷倦之意味深长。   当日谢冰贴在他身边说的话,犹然在耳。   她连戴着锁链的爱都不要,会与杀了她的人在一起吗? 第233章 昏君   “你的大师兄,对你旧情未忘。”   大殿内,清透的帷幔被风吹起,两个人像是以往那样比邻而坐,谢冰看书,圣子亦是安静的看书,两个人亲密而安静。   直至九霄打破了平静:“你动摇了。”   谢冰捏着书页的手指微蜷,很快恢复正常,若无其事道:“幻境中的事情告诉你了,他不过是关切师妹,当年……我的断指也是大师兄帮我接上,他被称为‘门派之光’,当之无愧。”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谢冰只说殷倦之的好处,九霄涔冷的眸子渐渐平静下来:“我自然知晓。”   小尾巴离不开他,饶是她逃跑,最终还是乖乖回来了。   她不过是任性闹脾气。   喜欢上殷倦之倒是不可能。   他不过是警告。   九霄没再说话,身边只有安静的书页翻动声。   谢冰垂眸看灵植科学种植计划书,心底不由自主的飘到刚才。   她被圣子包住,揽住肩膀离开,克制住自己不回头看殷倦之。   千万遍的生与死,殷倦之是怎么忍受的?他恨不得杀了她,却生生的承担这些,他不疼吗?   她想到尸山尸海里、锁链加身的小小幼童,他此刻的疼痛,与那时的疼痛,哪个更痛?思路手机端 当他看着她与九霄当中离开前往圣庙之巅,大师兄会不会后悔没杀她?   ……   当初的“相亲相爱一家人”小分队,已然物是人非。   明闻活死人一般,在意气风发的太虚派中人里湮灭无声;金火如今混的倒是不错,赤焰峰的一群师兄弟嚣张跋扈,到了圣庙书院亦是如此,金火在谢冰身边时,没人敢找谢冰的麻烦;祝若心在课后会来找谢冰,她沉默寡言,两个人坐着看了一会儿书,她便被师姐们喊走了。   对于谢冰来说,她的麻烦不是当面对她单挑,而是明里暗里的讥讽谩骂。   她周遭渐渐坐了人,那些人聊天窃语,俱都指向了谢冰。   ——“不仅是入魔,还与魔界魔尊勾搭上,圣子前去接人的时候,据说跟魔尊难舍难分呢!”   ——“圣子这般高不可攀,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人迷的神魂颠倒。”   ——“害,还有好戏看呢!现在圣子包庇她,说当年的事情谢冰无辜,等主座大人出关之后,怕不是要把脸打肿?”   声音隐隐约约,却又足够飘到谢冰的耳朵里。   谩骂诋毁不绝如缕,还有说谢冰水性杨花,几乎将她批判成了一团烂泥。   谢冰叹了一口气,搁下手中的毛笔,掏了掏耳朵。   她慢吟吟道:“圣庙书院中不可喧哗,再指桑骂槐,禁言一个时辰。”   这下,顿时炸了!   有人站起身来:“你说指桑骂槐,那以为是骂你的?谢冰,别以为圣子在背后撑腰就能肆意妄为,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审判将至!到时候,连圣子都护不了你!”   “圣子的一世英名,被你败坏至此,看上去平平无奇,没想到,竟然是个狐狸精!”   谢冰顿时笑了,她就是飘了怎么了?九霄的名声关她什么事?他跌落神坛,她只会拍手叫好。   她一向籍籍无名,没想到还有当狐狸精的这一天。   谢冰“啪”的一下,一枚沉甸甸的令牌拍在桌上。   ——圣子令!   “诸位不会认不出来这令牌,更不会不知道我在第一天便领了职责,负责圣庙事宜吧?”   众人:……   妈的,圣子好不容易出世,出来个昏君!   谢冰身形瘦削,青裙浅淡,勾勒出挺直的腰脊,细细的腰身,似是一折即断,又似是傲然挺立。   纤细的手指微抬,随手一挥,桌面上的小黄书自然而然悬浮着,泛着淡淡的微光,书页翻飞。   “谢冰,你要做什么??”   谢冰用行动告诉他们,她要做什么。   清澈干净的声音在吟诵: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小黄书疯狂翻动,谢冰无差别的技能攻击显露出优势,一片一片灵气氤氲的光蔓延,被扔到的修士俱都无法开口说话!   有人勃然大怒,谢冰慢悠悠道:   “圣庙书院之内,禁止动手,动手皆罚。”   “那你动手!”   谢冰笑起来,笑得有些恶作剧:“圣子不罚我。”   众人:“……”   日,还有没有人管了?   当昏君的女人这么爽吗?   管不了谢冰,有人怒视太虚派席位:“谢冰这等猖狂,你们太虚派竟然任由她作为?”   坐在席首的殷倦之对这场闹剧视而不见,他的指尖摩挲着酒盏边缘,懒懒抬头:   “这位道友,你大概是瞎的,谢冰根本没坐在我太虚派的席位。她不认为是我太虚派中人,我又有何立场约束已然成婚的师妹?”   他话语带刺,似笑非笑。   眸光,落在素淡青裙之上,与谢冰对视。   谢冰的小脸很是苍白,眼底黑眼圈浓郁,她平静的移开目光,不去看殷倦之。   殷倦之不以为意。   这次,他淡淡倚靠在案几上,手掌握拳撑在下巴上,竟然是打算看好戏。   谢冰心底抽疼,殷倦之明里是不闻不问,刚才的话语里却在刺她,说她已然与九霄成婚。   她面上不动声色,抬眼看向殿内诸人。   小黄书发招无数,已然封了邻近的那些嘴,那些人又想要杀谢冰,又顾忌着圣庙书院的规则,一时间俱都怒目而视,看上去狰狞无比。   谢冰不闪不避的看向那些人,大殿内,她的声音恍若寒刀,掷地有声:   “你们不说话,正好,由我来说。”   “当初我成魔脑失,诸事难以辩驳,脏水任由泼在我身上,尔等身为正道中人,却仅仅凭借入魔便判定我无恶不作,诸事难解,定了无可辩驳的死罪。”   ……众人惊恐的看着谢冰,难道不是吗?   “这笔账,说是糊涂账,可是我不认。”   微曳的日光落在她的额发上,给她的眉眼打上浅淡的阴影。   “饶是过去十九年,我也依旧要说,顾莫念不配为师,他从头到尾,都不是什么正道之首,而是成魔败类。”   谢冰眼角眉梢,全都是讥讽,“我当年说的话,都是真的,可是你们,有一个人信吗?”   “我说我没有杀幻境道友,我说我被顾莫念收为徒弟是个阴谋,我说我师父要杀我,我说顾莫念已然入魔……”   “不过是因为我是他的徒弟,天地君师,不可动摇,便成了背信弃义的逆徒;不过是我入了魔,与正道中人的规则不符,便无人相信,一下将我钉死在耻辱柱上。”   “你们将自己代入到顾莫念身上,而非被凌辱的弱者身上,乌合之众,喊打喊杀。”   她加重语气:“你们都是被蒙蔽的可怜虫。” ??   众人俱惊,谢冰疯了?   他们还想与谢冰争辩,可是根本没法说话!   谢冰这书修太过于邪门,他们修为比谢冰高了不知道多少,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破解这禁言诀!   “现在你们不能说话,我不过是将你们说过的话还给你们,便觉着受到侮辱,那你们,可体会到我当时有口难言的苦?”   她微微抬头,俱都是清淡的蔑视。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你们便不觉着痛苦。不伤害到你们的根基,便依旧掩耳盗铃,守着腐朽的规则,佯装正义在你们掌中罢了!”   万籁俱寂。   被禁言的,被震惊的,被震慑的,俱都没有声音。   ……   “啪啪啪。”   拍手掌声打破了这可怕的寂静。   殷倦之笑意吟吟抬眼,桃花眼微眯:   “师妹一向不爱说话,这下兔子咬人咬的气势汹汹,身为师兄,倒真是有些欢喜。”   “师妹当年之事,颇有疑虑,如今重启调查,不仅是圣子与师妹夫妻情深,更是求个正义。”   “我看师妹并未有大脑被吞噬的后遗症,口齿清楚、记忆深刻的很,想必当年之事,很快要有个分说了。”   “师兄我,拭目以待。”   殷倦之满是愉快看向谢冰,那笑容里,染上一丝令人心悸的意味深长。   谢冰心尖一跳。   狗比大师兄话里有话,什么记忆深刻,他想要说什么?   他难道真的认为她会记得无脑时候发生的事情?   谢冰感觉到一丝危险。   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殷倦之一向恣意妄为,不维护师父不说,倒还看起好戏来了?   也只有顾莫念才这么纵容他!   便在这时,身后修士俱都让开,分出一条噤若寒蝉的道路。   一人白发胜雪,向着谢冰而来。   他握住谢冰的手,将她拉到主座之上。   昏君·圣子深深看着谢冰:“小尾巴说的,都是对的。”   千古奇闻,恋爱脑圣子,闻所未闻。   谢冰:“……”   她垂下眸子,似是感动,心底却门清。   九霄这分明是补偿。   越是定好了她的死期,他便越是愧疚,任她作为:   对于岁月漫漫的圣子来说,谢冰仅剩的几十年,便是蜉蝣一瞬,他现在,等于说在看着她的死期逼近。   九霄眉心一点红灼灼,他淡漠道:“七日后,顾主座便会出关,那时圣庙之巅,自有分晓。”   七日。   谢冰手指微张,小黄书收拢回掌心。   七日后,便能见到师父了。   ……   圣庙之巅的夜晚,很冷。   圣子所居住的宫殿分为东西两殿,谢冰与他并未住在一处。   她侧躺着,看着轻纱飘荡外那一轮弯月,想了想,从枕头下掏出来储物锦囊。   他白日看上去一点异样都没有,他疼不疼?   一根乌丝握在掌中,谢冰闭上眼睛,入梦。   梦境蝶池里,谢冰捕捉到那一双黑白蝶,碾碎成细碎的粉末光斑。   不是血渊,而是一处山清水秀的山林。   谢冰骤然惊了,她每次入南宫无寐的梦境中,不是尸山尸海,便是杀戮囚禁,从未有过这样平静温和的梦境。   视线错落,小小的男孩背对着她,他仰头,看着面容绝美的女子。   “殷姑姑,你给妹妹起名字了吗?”   谢冰的心,一瞬间提了起来。   她下意识伸出手,想要触碰到那张熟悉的面容。   是南宫听雪。   ……是娘亲啊。 第234章 起名   “还没有呢。”   南宫听雪的面容模模糊糊,仿若笼上一层雾气,她温柔的声音道:“倦之怎么认为是妹妹呢?”   “殷姑姑那么美,若是有了妹妹,定然也十分美貌。”   南宫听雪的声音很是悠远,“美貌倒也不是一件好事呢,像我这般,又有什么好下场呢?我倒是希望她如水无波,一生顺遂。”   殷倦之小小的眉头微皱,这么多坏人,都来欺负听雪姑姑。   他缓缓踮起脚尖,伸出小手轻轻触了触南宫听雪微微凸出的小腹,“那就不要太美了,妹妹平安就好。”   南宫听雪温柔笑起来,话语里带着一些怅然:“倦之这么喜欢妹妹,那么如果真的是妹妹,有没有什么想法呢?你想给妹妹起什么名字?”   他身着的不再是魔宫黑衣,而是太虚派幼童白衣,乌黑的长发束起,小小银色发冠端端正正戴着,是与血渊中截然不同的挺拔与傲气。   “狂风骤雨惊扰平波,无风起浪皆非人愿,不如取名为冰,如水结冰,平静坦然。”   “……冰。”   南宫听雪慢慢重复着,如水结冰,平静坦然。   “冰下生而热忱,冰上淡而平凡……”   是她,一直所期望的那样。   她微微一笑,轻声道:“好。”   这次,小小的男孩将手小心翼翼搁在南宫听雪的腹部,他慢慢贴过去,像是怕打碎了薄冰。   “殷冰。”   周遭的青山绿水霍然染上一层血色,笼在迷雾中的南宫听雪化为烟雾,散落不见。   小小的殷倦之心底余音在回响:   “南宫冰……”   ……   谢冰缩在一角,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不露出任何声音。   她一直以为,自己历经几世,孑然一身。   行走荆棘,一身狼狈,卑微渺小,孤独沉默。   却,因爱而生。   当年的南宫听雪,是那样温柔而期待自己的到来。   当年的殷倦之,亦是憧憬而小心的说妹妹平安就好。   却没有想到,多年后,物是人非。   她不知道,她的单字,赫然是那样的寓意。   ……   血色褪去,骤而白到耀眼。   云层浮动,天地高阔,远处有庄严的楼宇掩映,白色圣道蜿蜒直至圣庙之巅。   这是熟悉的圣庙书院。   层层院落的圣庙书院外停留着不少修士,诸位掌门主座商讨大师,寻常弟子俱都是在外面安静等待。   一个小小的男孩一溜烟的钻进了圣庙书院中。   他趴在了墙头,遥遥看到主位上的白发男子。   圣洁威严,美到不似真人的面容一丝情绪也无,“南宫听雪已然诞下女儿,其名为萱瑶,自是五灵根,这次不论如何,都要找到南宫听雪。”   “顾主座,将她带回来,再行完婚。”   殷倦之那双桃花眼微微睁大,他看到师父躬身应道:“是。”   他撇了撇嘴,小脸上全都是鄙夷,听雪姑姑天赋绝伦,师父又如何能抓到她?   只是……他后来才知道,原来妹妹名字早就定好,男孩为九汀,女孩为萱瑶。   当初听雪姑姑与他的对话,不过是玩笑罢了。   一道凛然的目光打在他脸上,“谁?”   ……   谢冰霍然睁眼,猛然坐起身来。   不对,不对!   上一世的事情,不对!   上一世殷倦之与谢冰两个人虽为师兄妹,却各顾各的,俱都不熟,他如此阴鸷残忍,按理说不该为她费心。   他极为反常的违背顾莫念意志,亲自下了地牢而她接了断指,多年后,谢冰本该死在悬崖之下,是他将她捡回去,炼制成了傀儡。   谢冰以往只觉着是他喜怒无常,也许……是因为她名字的原因?   南宫听雪让世人以为女儿名为萱瑶,身为罕见的五灵根,无人知道,多年前,有个小小的男孩,将冰字给了南宫听雪的女儿。   他也许是因为这个字,才对她屡次手下留情。   “小尾巴?你做噩梦了?”   一袭雪白中衣,光裸的脚踩在白玉地板上,九霄无声无语的而来。   他冰凉的手触碰在谢冰的额头,摸到了一层浅淡的汗意。   眸光攸然变冷,他坐在床边,捧住谢冰的脸,微微安抚:   “你梦到什么了?”   谢冰水墨般的眼眸仍然残留惊悸,她不露声色的往后一点,小声道:   “我梦到那一剑。”   杀妻证道那一剑,刺的是那般狠辣,一剑贯穿胸口,再旋转剑柄,心脏支零破碎,再无生路。   多年的梦魇,让她整夜整夜的不安,黑眼圈浓郁,这些事情,九霄俱都知晓。   她微微抬眸,眸中是尚未褪去的泪意,委屈地看着他:   “我怕你再杀我。”   他微微动容,将她揽入怀中:   “小尾巴,是我不好。”   “莫再怕,我自当保护你。”   从头到尾,都未允诺不再杀她。   ……   在圣庙书院如常授课的同时,中州大陆的渊魔兽潮愈发可怕,各地前去绞杀上古神兽的修士死伤惨烈,渐渐的,竟然有控制不住之态。思路手机端 这些年与上古神兽的厮杀,竟然成了分庭抗礼。   有些失去了领地的修真门派,到处逃难,太虚派这边难以主持,主座大人闭关,身为太虚派中流砥柱的殷倦之与晏成痴自是要回去一个,没多久,晏成痴便离开了圣庙书院。   几乎通向天顶的圣庙之巅,圣庙书院里波澜不惊。   庄严的书院内,俱都在钻研功法,殿外,谢冰在种菜。   农妇·谢冰重新上线!   扛着锄头,站在田地中央的谢冰戴着草帽,极为利索的将裙摆掖起,欣慰的看着自己的良田。   多年前在石林峰,半山腰都是她自己开垦的良田,什么花生玉米,都是她亲手种的。   圣庙中珍贵灵药数不胜数,谢冰拿了不少种子试种,用了不少珍稀的灵水浇灌,将圣庙的家底流水般霍霍,几个长老急的跳脚!   灵植种植与寻常种地又不一样,不能使用灵气,需要小心翼翼的翻土。   她的眸光微不可见的瞥向一边,她亲手开垦的地,又要逼近曼珠沙华了,今晚上便能偷这一丛花了!   采花贼谢冰很是欣慰。   种着种着,一个人影出现在她身边,谢冰茫然了,整个圣庙里,还有第二个修士肯出现在田地里?   她噎了一瞬:“……大师兄?”   殷倦之指尖一闪,便是同款锄头,他的衣摆亦是掖起来,极为利索的帮她把一块顽劣的硬土翻开:“你歇着吧,我帮你。”   谢冰满脑门问号:???   她揉了揉眼睛,没错啊?   风光霁月大师兄,怎么变成了农田务农大师兄?   “那个,你不知道怎么翻土,我种习惯了,我来吧。”谢冰硬着头皮说。   大师兄杀人还行,种地?翻土?   这是被修士视为低等的劳作,整个修仙界就没有剑修会干这个!   别瞎捣乱了!   殷倦之低低一笑:“我的特长除了拿剑,还是种地。”   谢冰:???天才一秒记住   这一脑袋问号下不来了。   殷倦之的特长不是炼制傀儡吗?什么时候改种菜了??   她骤然想到萱瑶说的,难道,殷倦之这些年,真的在石林峰种地?太可怕了,她简直难以想象。   殷倦之极为利索的翻开土壤,“我看药圃里不仅是灵药,还有农作物。你怎么又种了花生?”   谢冰:……你咋啥都知道?   “因为好吃不贵。”   谢冰干巴巴地说。   那些年,她那时候太穷了,物资匮乏,种花生最划算,完全可以当零食吃了。   殷倦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桃花眼微眯:“师父那时,确实对你忽视了。”   圣洁森冷的大门外,九霄凛然而立。   他遥遥看着站在白玉圣道旁的两个人,那双藐视众生的眸子里,罕见的浮现出愠怒。   他向前,走向了谢冰。   “小尾巴,我来帮你。”   戴着草帽的谢冰左看看,右看看,整个人都凌乱了:“圣子,你也来种田啊???”   他不甚熟悉的拿着一把剑,随着他的意念,那珍贵的灵剑,便成了一把锄头。   他翻土。   殷倦之嗤笑一声:“姿势不对,圣子还是参悟天道去吧。”   九霄清浅淡漠一笑:“我帮我娘子,与殷道友无关。”   谢冰都傻了。   别说谢冰了,时刻注意圣子举动的修士们涌了过来,看到这惊悚的一幕,也都傻了。   ——红颜祸水!   ——昏君!   ——绝配!……啊呸!   ……   “太反常了,太反常了,他是不是在想怎么折磨我?”   谢冰换了一身衣裳,从小道赶回圣庙书院上课,殷倦之如此小心眼记仇,到底在筹谋什么?   走到拐角处,有力的手掌抓住谢冰的手腕,一下将她拉到了阴影处。   谢冰被摁在墙上,她胸口起伏,看着近在咫尺的殷倦之,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   “大、大师兄?”   殷倦之这狗比,比考试试卷最后一道压轴题还难解!   那双桃花眼里满是审视。   殷倦之忽然笑了,缓缓的松开钳制住她的手,在谢冰的掌心,放下了一个冰凉的簪子。   “师妹,你既然与你的夫君郎情妾意,我当年为你买下的簪子,留在我这里也毫无用处,你留着吧。”   谢冰心底一片寂静,这些举动,俱都难以想象。   他今日这般举动,是要消磨圣子对她的信任?殷倦之是打算猫抓耗子,慢慢玩儿死她?   一个可猜测浮现在眼前:当年他买下簪子,是真的喜欢她,那么现在,两个人彻底斩断,他是拿簪子羞辱她?   谢冰心底复杂,她微微摇头:   “我不要。” 第235章 嫁妆   那双桃花眼漂亮的惊心动魄,眼尾有些微挑,影影绰绰浮着点微红。   “师妹,当年的发簪,你还是收好吧,毕竟以后你有夫君陪伴,送你冰霜簪子,是大师兄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是彻底的放下。   殷倦之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只能看到她微微颤动的眼睫。   他轻声道:“师妹攀附上圣子,不论指证师父成与不成,都是圣庙中女主人,日后还得多照拂我太虚派,说不得,连我都得需要你垂怜。”   话音与他的眼尾一般,都是轻浮的向上而挑,是明里暗里,讥讽鄙夷的态度。   谢冰的心头发冷,她的眼睫微颤,是,对于殷倦之来说,她已然满口谎言,无一能信,这等女子,确实没有任何值得留恋之处。   不论是南宫无寐亦或者殷倦之,送出当年未曾送出的簪子,是放弃了杀她,也从此,再也不会着意她。   这便是为何他再也没有拿正眼看她一次。   她不值得了。   谢冰的指尖抖了抖,几乎握不稳,手中的发簪从指缝间漏出。   一点通透的翡,闪着微光坠落。   殷倦之微微俯身,唇角微勾,指尖一道微光已然抓住坠落的簪子。   他抬手,重新握住谢冰的手掌,一下一下,一根一根掰开她纤细的手指:   “师妹,你真是不小心。”   谢冰这次,死死抓紧了簪子。   她抬头,死死盯着殷倦之:“多谢大师兄的嫁妆,我本来还在发愁一穷二白,怎么好意思嫁过去!”   “这下好了,这簪子起码变卖个十万灵石,也不至于空手嫁人!”   眉眼水墨般,眼尾却透着狠,谢冰死死盯着殷倦之,转身就跑。   狗!比!!   大狗比殷倦之!   殷倦之:“……”   殷倦之还保持着微微俯身的姿势。   眸中暗涔渐渐褪去,殷倦之恍然站直身体,揉了揉鼻子。   ……虽然试探出他想要知道的,可是谢冰刚才说什么?   嫁妆???   ……   神识海内,谢冰看着自己做的笔记梳理知识点,   笔记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她的学习修仙系统的知识点,一部分是这次圣庙书院的学习内容。   身为爱学习的书修,整理知识点,思维导图是必备的,很快,重点便清晰可见。思路手机端 眼眸微垂,落在一行字上:   “在千万年的历史中,只有南宫听雪一个人将圣子杀死。”   每任圣子人都不同,或者飞升成仙,或者死于战乱,而凭借一己之力将圣子杀死的,唯有南宫听雪一个人。   这是这些时日在藏书阁里得到的消息。   谢冰翻开另外一页总结。   那天在藏书阁里历经千辛万苦得到《圣物曼珠沙华的起源》里,有重要的信息:   传闻在黄泉彼岸,生死之间,诞生出一种生死交织的花,那便是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中潜藏着这天地的秘密。   在起源之初,花朵分为三种颜色,黑色,白色和红色。三种颜色的花各有象征,皆数不同。   谢冰若有所思,曼珠沙华的存在比圣庙的诞生还要早,而现在的天道掌控现在的圣庙,圣庙传达的是天道的旨意。   那么问题来了:最初的曼珠沙华,代表现在的天道吗?   当然不是。   这修仙界中的任何一个人,均对圣庙敬畏,越靠近圣庙之巅,曼珠沙华的颜色就越是纯净。   纯白色的曼珠沙华,圣洁而高贵,越是纯洁,就越是接近天意。   那究竟是圣庙驯服了曼珠沙华,还是曼珠沙华主导着圣庙的存在?   ……   接下来的两日,谢冰将她的农田扩充了两倍,于此同时,她的偷花任务终于得到了系统提示。   【系统:宿主共摘取白色曼珠沙华999朵,黑色曼珠沙华999朵,红色曼珠沙华999朵。】   谢冰长出一口气,可算是结束了!   饶是她种了那么多灵草掩人耳目,再这么下去,花丛都薅秃了,那可真是瞒不住了。   系统顿了顿,继续播报:   【关键任务开启:炼制轮回之花所需材料为五灵根心头血一滴,圣子心头血一滴,曼珠沙华三色各999朵。以混沌之土培育炼制,方可得一株轮回之花。】   谢冰眼眸微抬起。   轮回之花!   系统只给过她一朵轮回之花,那花是用来杀圣子的,只是她为了复活吕初,将唯一的机会给了吕初,自己孑然一身,不论生死。   没想到,多年前海底圣庙的摘花任务,竟然是为了如今做的准备。   系统的目标与她完全一致,将矛头与目标对准了这天道。从一开始,便是与天道抗衡的存在。   她恍然间与狗比系统有了一种志同道合的感觉。   五灵根心头血……   谢冰手指轻轻点击桌面,不论南宫听雪用的什么方法,她如今已经不是五灵根,自然不符合。   那便是要取宣瑶的心头血。   想到这,她的眉头皱的更紧。   修士的心头血极为珍贵,与修士的修为天赋以及未来的成就息息相关,取心头血跟挖金丹差不多。   让萱瑶这等天之骄子奉献出心头血,可比登天还难。   至于圣子的心头血,那更是难如登天。   这天下之间,无一人能伤圣子一分一毫,想要取圣子的心头血,跟杀了圣子一个难度。   更别说混沌之土,压根不知道是哪里的土。   以这些,炼制一株轮回之花,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谢冰恍然懂了为何系统只给了她一朵轮回之花,系统看上去跟她一样穷一样抠,八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在谢冰送走了轮回之花后,只能又给她发布这坑爹的偷花任务。   在圣庙眼皮子底下,取走那么多曼珠沙华何其艰难?   若非机缘巧合,她便是哪一种都无法触及。   谢冰喃喃道,“这还真是一个必死的任务啊。”   不论是哪一个,稍有不慎便尸骨无存,她赶赴圣庙的时候所想,竟然与现在分毫不差。   ……   谢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白色霜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谢冰身侧,将她横空抱起,放在了床上。   九霄为她掖好了被子,平静的站起身来。   他的目光落在书桌上,他适才为谢冰送来的牛奶,谢冰一口没喝。   琉璃杯孤零零的立在桌上。   ……   梦境虚幻,影影绰绰,谢冰下意识的去寻找那一只黑白色的蝴蝶。   就像是在等待,黑白色蝴蝶从她面前闪过,她抓住了它。   这次的梦境中,谢冰看到了太多,她看到了多年前的南宫听雪,看到了多年前的顾莫念……   她从未在殷倦之的梦境中看到如此多的信息量。   像是一幅幅画卷,展开了多年前的一幕幕。   血渊中,小小的少年油尽灯枯,他再也支撑不下去,当他最后一丝神智被碾碎的时候,他便是彻底的成魔,彻底成为炼制傀儡王的绝佳材料。   恨吗?   太恨了。   “都是骗子……”   男孩儿的心中满是杀戮与愤恨。   白色的裙摆在他面前堆叠,素雅清淡的女子轻轻的抬手,盖在他的头顶,揉了揉他满是脏污的发顶。   “无寐,疼不疼?”   疼不疼?有多久没人问过他疼不疼?   他的眼眸满是黑雾,想要看清她,却怎么也看不清被黑雾吞噬的她。   耳边,是女子轻柔的话语,“你本是旁支之子,本不该承受这些,既然选定为继承人,更不该将你折磨至此。”   “我回来的晚了。”   魔界历经千万年,旁支众多,这名为南宫无寐的男孩,与魔宫一脉并无关系,只为了一己私欲便将他拖进来,又残忍的剥除他的生命,何其残忍。   她微微一叹气:“可你如今满身戾气难消,已然难以回转。”   “我感觉不到你一丝的善意,太晚了。”   已然到了成魔的最后那一刻,他已然成了彻头彻尾、无情绝爱的魔。   血渊中,他流淌出的血液已然变成了黑色。   南宫听雪不忍的将他抱在怀中,轻声道,“你有什么羁绊吗?”   “也许,我还可以试试。”   无力垂着头的男孩儿没有回答。   南宫听雪抱着他许久许久,她没动,他亦是没动。   她圈着他,那么紧,那么难过,像是母亲的气息。   直至,怀中瘦骨嶙峋的男孩一颤。   他喃喃的开口。   南宫听雪凑过去,只听到微微的哭音:“你为什么要骗我?娘亲……”   南宫听雪微微一怔。   当南宫无寐被选为继承人之时,他的娘亲已然被魔王杀死,对外则声称病逝。   当初是他娘亲将他送入魔宫,他说他娘亲骗他,可知再也找不回他的娘亲?   南宫听雪再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枚法器,飞魂夺魄箫。   南宫听雪微微垂眸,吹起了那一支箫。   温柔清澈的箫声在血渊中回响,已然失去神智魂魄的小小孩童慢吞吞的抬起了眼。   隔着重重的黑雾,白衣如雪的女子笼着一层如烟似雾的纱。   “娘亲……”   那双满是黑雾的眼眸渐渐清澈。   他的神智终于回来一缕,干裂出血的嘴唇轻颤,低低的唤了一声:“娘亲。”   “我会带你离开,只是你不可复仇,不可再回魔界。”   南宫听雪了然地看着他。   他怨念太深,稍有不慎便是走火入魔,便是她也不可能消除后患。   若是再回魔界,只怕会血雨腥风。   血渊中,再也没有了挣扎喘息的男孩。   南宫听雪带着南宫无寐,在魔界消失了。   ……   南宫听雪与顾莫念同行斩杀渊魔。   他们在路上救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面容通透,一生桃花眼灼灼,根骨纯粹,灵根精绝,是百年难遇的修炼奇才。   南宫听雪笑眯眯地说:“他的资质,可作为你的首徒。”   顾莫念一身白衣,他眷恋地看着南宫听雪,轻声说:“是,师姐说的对。”   他道:“只是这孩子说他没有名字,该起什么好?”   南宫听雪深深的看着沉默的孩子,轻声说:“跟我姓吧,姓殷,名就交给你这个师父了。”   顾莫念:“那名,便为倦之。”   殷倦之,太虚首徒,自此横空出世。   谢冰忽然懂了:南宫听雪救了南宫无寐之后,为他想好了去处,交给了顾莫念,也就是她的师弟来抚养。   按照南宫听雪的预设,殷倦之会在正道中长大,与魔界再无瓜葛。   事实上,在一开始如她所愿。   ……   不论梦境如何变换,边缘处始终是血与尸骨。   谢冰依旧是一头白发枯骨,与骷髅尸山一处,她蹲坐在一角,看着梦境的变换。   直至……   一只冰凉的手,摩挲着她的下巴,轻声道:“我的魔气,便是听雪姑姑为我驱除。”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修士灵根不可变动,可是,若那人是听雪姑姑呢?”   “我早该想到的。你才是‘萱瑶’,南宫听雪真正的女儿。”   谢冰下巴被扣住,她被迫仰起,坦然的露出那张恐怖嶙峋的脸,平静地与他对视。   “殷倦之,你什么时候想到的?”   殷倦之微微一笑:“前几天。”   “从梦到南宫听雪,便都是我想让你看到的。”   他的手指松开微微下移,摸到了谢冰的白发,“原来是你啊,白头发。”   谢冰微微闭眼,她能入梦,她克制不住的想要看他,而他亦是能入梦,这几日的所有,都是他的揣测与试探。   这些,皆数是想要给谢冰看到的。   谢冰冷声道:“便是,又怎么样?”   她是不是南宫听雪的女儿,又怎么样?   殷倦之笑了,笑得意味深长:“你是殷姑姑的女儿,亦或者萱瑶是殷姑姑的女儿,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我想,师妹是不是忘了什么?”   那双桃花眼恍若寒潭,深不见底,“还有一些画面,师妹要不要看?”   他随手一弹。   谢冰瞳孔都收缩了!   栀子花丛,一身青裙的她直接摁倒了殷倦之,酱酱酿酿,酿酿酱酱……   该死的南宫无寐!谁允许你放高清真人play! 第236章 游戏   谢冰求饶:“我招了,咱能收了双修梦境不?”   殷倦之指尖微抬,那已然到他反压时候的画面碎裂开,化作一片光影,湮灭在栀子花从里。   他看着谢冰,眸光闪动。   在尸山血海的梦境中,白发骷髅一直悄无声息的陪着他。   她说她不喜欢他,他不信。   两个聪明人在一起,再试图抵赖也无济于事。   ……   谢冰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符合常理,但是当年的事情,我后来想起来了。”   修仙中人成魔,本就非人,不该记得一切,更何况她是以空脑入魔,更不该具有记忆功能。   然而谢冰有一个巨大的bug:她有系统的存在。   成魔之时锁链加身,她的冰霜发带被收走,切断联系,可她的小黄书根本无迹可寻——它已经到了她的体内。   谢冰在复生恢复记忆之时,便想起来当年成魔的一幕幕。   至于南宫无寐与殷倦之的绝密身份,对于她来说,反倒是不那么重要:她早已知道他的身份!   不承认当年双修之事,一方面是因为谢冰为保命,另一方面,她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他。   ……   “任谁知道这个秘密都不会活下去,我想活着,自然不能记得当年的事。”   她极为坦然地说:“我不过是为了活命。”   为了活命,她做了太多太多。   殷倦之看着她,没有接下去这句话,转而轻声说:“你这么想活命,那你来找圣子,也是为了活命吗?”   谢冰霍然盯紧他,该死的大反派,智商这么高搞什么?   她骤然沉默下来。   殷倦之冷笑:谢冰口口声声说要活命,可是到圣子身边,分明是找死之举。   谢冰瞒着他的究竟是什么?   谢冰强撑着:“我想当圣子之妻不可以吗?我嫌贫爱富,觉着你魔界黑不隆冬,觉着太虚派虚伪无情,所以想在圣庙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殷倦之:“哦。”   “继续编。”   谢冰:“……”   怎么说呢?说起来这些,要从多么遥远的地方开始说,说起来这些,便是将她整个人都袒露开来,她的秘密太多,又有哪个,是值得托付给另外一个人的?   她一直在独自前行啊。   她气急了:“殷倦之,你讲不讲道理?我们不过就是双修吧?睡一次有什么了不起?”   “睡就睡了,你怎么还蛮不讲理找上门来?为什么要逼迫我??就当这件事不存在不好吗?”   “再说,我们就是神识双修,又没有拜堂成亲!我拜堂成亲的是九霄,我想找圣子需要理由吗?再说,我们俩根本没有肌肤之亲!”   神识双修算是双修吗?当代修仙人士了,都洒脱一点好吧!   这话彻底激怒了殷倦之。   他冷冷淡淡的看着谢冰:“想要肌肤之亲又有何难?”   谢冰:???啥?   “你还是不承认你想要做什么。”   “我能想要做什么?”谢冰的眼神有些漂移。   “当年南宫姑姑也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便走向了死亡。直至她死,我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谢冰的心头涌涌现出一股心慌,她心头骤然清明:南宫听雪最后做了什么?   她被斩断头颅而死,可是她死的时候亦是带走了圣子。   至今无人知晓,南宫听雪是如何杀了圣子。   当南宫无寐不被蒙蔽的时候,恍若一把锋利的刀,锋刃都闪着森芒。   他逼近了谢冰,一字一顿道:   “你,想杀圣子?”   ……   “扑通”一下,谢冰被推进了弥漫花香的栀子花丛中。   殷倦之慢条斯理的俯下身来,摁住了她的肩头,止住了她的乱动。   谢冰白发凌乱,一张看不出来年轻面容的枯骨之脸极为可怕,南宫无寐平静的摩挲着她的脸。   然后解开她的外衫,向着她的心口摩挲,再然后,继续往下。   没有错,指尖触碰到的肌血皆数受到淬炼,尸骨徒留其形,却已然毫无生机,   是骨血炼制后的特征。   谢冰若真是成了梦境中白头发这般,早就该死了。   一桩桩一件件,都透着诡异。   谢冰嘶的倒抽一口冷气,悲愤了:“你还摸,还摸!”   “我都这副模样,你还能下得去手,变态啊!”   变态啊!!!   反派的爱都这么变态吗?她现在与骷髅差不多,皮肤不仅差的一批甚至可以说是恐怖,这也能下得去手?   殷倦之淡淡而笑,他慢条斯理的说,“早就说了,我不是在意皮相之人。”   谢冰双目无神:“……”   算你狠!   殷倦之专注的一路向下,摸到了她纤细的小腿。   他垂着眸子,不发一言。   所有的一切被袒露开来,当初他以两个身份在谢冰面前出现的种种,如流水般涌过。   那些羁绊的岁月累计相加,竟然上百年,他们已然认识了太久太久。   谢冰被他的动作搞的心头发麻,她想并拢小腿,却被他重新摁住,片刻之后,摸到脚了!   她真是猜不到南宫无寐在想什么。   当初她要双修都是为了保命,没想到求双修得双修,两人竟然真的成了这样的关系。   而那些图穷必现的杀意,盘旋周折的虚假,谎言连篇中的一抹真意……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谢冰自暴自弃:“那我知道你最大的秘密,你是不是要杀我了?我知道你不一定会杀我,你想要我跟你走,但是我不会跟你走的!”   她现在跟南宫无寐走,结局也只有一个,就是被杀死。   圣子不会容忍她活着与别人在一起。   殷倦之终于放开了她的赤足,他凑过来,额头蹭了蹭谢冰干枯的、没有任何弹性的额头。   “谢冰,你怎么这么傻?”   “我不要杀你,我也不要你骗我……”   他低低低喃:“我只要你爱我。”   “谢冰,可以吗?”   可以吗?   用尽所有的力气,压抑住自己的天性,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囚禁她,不要锁住她。   不要囚笼,不要锁链。   他放下一切,只想祈求。   可以吗?   他将她搂得那样紧,谢冰还想说什么,骤然间心尖一颤。   多年前,那个尸山血海中的小小男孩,低声喃喃说“骗子”。   ……   所有的人都在骗他。   南宫无寐以为他的娘亲骗了他,他身处血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恨,怨念成魔,无人能消。   然而在已然成魔的时候,被娘亲法器的箫声,勾起了最后一丝善意与神志。   没有一个人真心对他。   就连她也是在骗他。   对于骗了他的那个人,他本该会让她死。   可是他没有。   谢冰想到了她刚刚重生之时,那时顾莫念设局斩杀魔尊。   魔尊南宫无寐刚刚继位,实力不稳,为了亡母遗物飞魂夺魄箫,明知是陷阱,毅然前往。   拼着身受重伤,也依旧要取回亡母的遗物。   因为那对他来说,是最后一丝牵扯与羁绊。   谢冰得知了他最大的秘密,他一切都猜到了,可是他没有想要杀她。   干枯的手,缓缓地捧住殷倦之的脸,两人鼻息相闻。   那双桃花眼,眼尾氤氲一抹微红。   他平静的看着她。   他在等待着她的拒绝。   或者谎言。   他只会得到接连不断的谎言,就像是他一直得到的那样。   ……   明明是坚韧强大、从不曾柔软的模样,却从来没有人,理解过他绝望的心。   谢冰顿了顿,她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轻声说:“我说不可以,你打算怎么做?”   都是聪明人。   南宫无寐的脸色,瞬间微白。   他垂了垂眼睫,掩去了死寂的失望。   他埋首在她的肩窝,将她的腰肢扣紧,低低嘲弄道:“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半晌,这才轻声道:“你执意要杀圣子?”   “不仅仅是因为他曾经杀你一次,不仅是圣庙杀死南宫听雪,恐怕与你这白头发也有些关系吧。”   “白发,又是谁给与你的?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我想,我摸到了一点真相。”   谢冰微叹了一口气,不行了,他太聪明,躲不过去了。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从头到尾,他们都是在书里,他们有既定的结局。   谢冰在梦境中亦是能控梦,她将南宫无寐推开,手肘撑起身体坐直,披散的一头白发渐渐染上墨色,变成了乌黑的长发,她为自己披上了衣裳。   长发披散,青裙熟悉,她的眉眼清淡,平静的看着殷倦之。   殷倦之的脸色那般冷,那般凉。   却又那般孤寂,那么苦涩。   谢冰的手中,出现了一叠稍硬的白纸。   “殷倦之,”她认真地看着他,“或者南宫无寐。”   “我相信你了。”   殷倦之霍然抬眸,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冰,“你说什么?”   她一直怕他的爱,仅仅只是占有。   得知他身份的这件事,直至今日才能坦然谈判,若是以往,稍有差池,自然是身死魂灭。   她其实不该执着。   她该相信,一期一会。   谢冰清淡的笑起来,她放在他掌心一半白色纸牌:   “我们的游戏,现在正式开始。”   ……   “这是坦白局。”   “你想要的内容,我想要的内容,我们互相坦白,平等交换。”   “我以我的筹码来掂量,你以你的筹码来交换。”   她微微抬眸看向殷倦之,“我能拿到你多少信任,亦或者你能拿到我多少信任,只在此一局。”   “一局之后,永无退路。”   ……   殷倦之指节分明的手,微微摩挲手中的空白纸牌。   能拿到多少,都是以自己所付出的为基础。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玩的便是心跳。   对手不仅仅是想要杀死的敌人,是缠绵隐现的双修道侣,更是棋逢对手的对弈。   她明明平静地坐着,裙摆铺开,细细的腰身恍若一折便断,却不露出半分弱势。   是平等的人。   她有与他同样坚韧的心。   殷倦之低低一笑:“好。” 第237章 天道   白纸牌被铺开,谢冰翻开最后两张,每个人有一张拒绝牌,还有一张底牌。   “何时知我双重身份?”   “收徒大会,萱瑶入门之时。”   “当年为我接断指,不是烂好心,而是因为‘冰’字,对吗?”   “是。”   “后来不闻不问,你知道我所有的遭遇,对吗?”   殷倦之懒懒看她:“救你一直不过是想为那个名字留最后一点温存,之后你的遭遇,又与我何干?”   他的眼神淡漠。   谢冰心头暗骂,果然是个狗逼。   “顾莫念入魔之事,欲拿我复活南宫听雪之事,你可知道?”   殷倦之摇头:“不知。”   他开口,眸光涔涔:“你与顾莫念,是否真的有私情?”   谢冰心头狂骂,怎么夹带私货?   她坦然道:“师父不过是利用我,我们俩能有什么私情?他触碰我都觉得恶心。”   殷倦之眉眼微微挑起,有些愉悦。   谢冰立刻问道:“我被邪灵童子抓到,你将我喂魔魇兽,是否真的要杀我?”   殷倦之的愉悦消失了。   他看着谢冰,点头:“自然是要杀的。”   谢冰冷笑。   只有悬浮在梦境中的毛笔记录着两个人的对话。   ……   殷倦之又道:“你主动说要给我暖床,若是我真的让你暖,你真的要暖床吗?”   谢冰挑眉:“暖!当然要暖,你都要杀我了,我为啥不暖?跟命比起来,贞操算什么?”   殷倦之:“……”   两个人怒目而视。   殷倦之又道:“你跟苏肈,是否有私情?”   谢冰满脑门问号,说好的坦白局呢?   怎么全都是问些男女私情。   咱们是事业流修仙文好吗?!   “假的,流言都是假的,我风评被害!”   殷倦之微微挑眉,“可是狼尾……只能双修道侣才能摸。”   啥啥啥?   谢冰懵逼了:“妖族竟然还有这规矩……?”   当初撸尾巴的手感犹然存在,怎么就变成只有双修道侣才能摸了!那当初苏肈的反应……他微红的脸……   谢冰没能继续想下去,殷倦之看她出神模样,逼近了谢冰,手指微微摩挲她的唇,微微侧头,在她唇上印上一个吻:   “你不知道?就像你把我吃干抹净不认账一样,矢口否认也太快了吧?”   谢冰:“……”   你的手往哪儿摸呢?不是,我们明明在谈判好吗?   ……   “你瞎眼归山,来找我是因为什么?”   谢冰轻轻地吐出三个字:“追魂引。”   谢冰顿了顿:“我知道师父入魔,他苟全我的性命已经是仁慈,当最后一丝仁慈不存在的时候,我只有去自救。”思路 从她成为顾莫念的徒弟,她便被这三个字牵制着。   当初有口难言,孤立无援,一刹那间,谢冰所有的举动都被串了起来。   因为有追魂引在,所以她无处可逃。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那时向他求救,无异于与虎谋皮,而他,那时又拒绝了她。   殷倦之明白当初的异样来自何处。   他的手指微微敲击手中的纸张,谢冰对他,确实有没来由的杀意。   谢冰再问:“深渊峡谷中你炼制的是谁?”   “大长老南宫潜。”   他说出在魔宫布置下的底牌:“我将计就计,焚天大阵所为的便是掌控魔界,自此之后,南宫潜变为我的傀儡王,魔界无忧。”   “炼制之时我偶然闯入,是否要杀我。”   “是。”   谢冰心头冷笑,那时两个人都是老熟人了,狗比南宫无寐还是真的要杀她!   两人话语间暗自交锋。   “修仙界稍有不慎,不是你杀了我,便是我杀了你……”南宫无寐挑了挑眉,“我重伤受制于你,但是后来,你心软了。”   谢冰的心软,不仅是翡翠谷冒着被杀死的危险救了他,更是心软的没有杀他。   冥冥之中,那些疑虑终于被串了起来,他心底明镜一般:   ——有什么不知道的渊源,早在此之前,便发生了。   谢冰点头:“我心软是觉着不至于杀你,捉弄你倒是可以的。”   她说的是给南宫无寐穿上裙子的事情。   他的脸色沉了沉,忽然道:“你给我穿裙子,我给你穿裙子,我们扯平了。”   谢冰脸色又不好了。   他给他穿过太多次的裙子了,还都是红色裙子,全身上下便宜都给他占光了,她死死地瞪了殷倦之一眼,殷倦之的表情有些微深。   他打量着他,涔涔花海中,他暗沉沉的目光,透露出几分意味深长。   谢冰气得脸通红,随便一薅一把栀子花,向他劈头盖脸的打去:   “不许想,流氓!”   殷倦之随手抓住一束砸来的花,指尖花瓣尽数碾碎,他揉了揉鼻子。   继续道:“小师弟之事,你来求助我,那时你便预谋对付顾莫念。若是我不来,你待如何?”   “你是备选方案。”   谢冰轻声说:“不论何时,我都有备选方案。”   殷倦之嗯了一声:“是你的行事作风。”   一切建立在谢冰早已知道他身份的基础上,那么,她知他可怕,却以他来对付顾莫念。   “大师兄”的身份,其实有一个很大的限制,那便是他是正道的楷模之一,所以说,相比魔尊的身份来说,他有许多顾忌,更不会光明正大的杀她,谢冰竟然是将规则玩弄到了极致。   到今日,他才彻底懂了,谢冰就是一只狡猾的兔子,狡兔三窟。   顾莫念没有将它驯服,他亦是没有将它驯服。   谢冰脸不红心不跳,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命。思路手机端 只是对于南宫无寐来说,自己怕是在骗他感情。   果不其然,南宫无寐想到什么,低声道:“海底圣庙的事情你也记得。”   谢冰看着自己手中的纸牌,低声说:“是。”   怎么会这样?没有人能够抵御曼珠沙华的本性。   这件事情,比刚才所有的坦白都要重要。   他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沉沉道:“当时你抱着我,是为了存住你的记忆。”   谢冰假笑:“是。”   那双桃花眼显而易见,有些幽怨。   谢冰被他盯得后背发毛,总感觉自己是个骗身骗心的渣男。   她轻咳一声,两个人的对话你来我往,基本上摸清楚了对方,接下来,才是更进一步的深入。   她神色严肃起来:“魔尊大人如此执着寻找圣庙,所为何事?”   南宫无寐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蜷缩,周身的栀子花瓣瞬间碾碎成细碎的微尘。   “南宫听雪是被顾莫念以及圣庙所杀。”   简简单单一句话,谢冰明白了,魔尊在这世间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当年是南宫听雪将从深渊中血渊中救出,他自是要为她报仇。   谢冰豁然抬眼,心头恍若洪钟在敲,怎么会这样?   又似乎,就应该是这样。   前世的谢冰,虽然与他相处几十年,却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他。   她所知道的南宫无寐是暴戾的,杀戮的,残忍的,可怖的,阴鸷的,令人闻风丧胆的,可唯独没有温情。   他身为魔尊,率领魔界与圣庙作对,再次挑起正魔大战,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直至最后他彻底沉默、日渐疯狂,又有什么要紧呢?不过是为男女主感情的跳板罢了。   南宫听雪分明告诉他,不许再回魔界。   直至谢冰重生回来的前几年,南宫无寐以殷倦之的身份,在太虚派中前途无量,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之骄子,却重回魔界,凭借一己之力,在腥风血雨中踏上了魔界魔尊之位。   种种前世未曾了解的画面,在她面前拼图一样闪动,终于缓缓的拼凑出了关键的枢纽。   也许那个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却在血渊中将他带走的姑姑,才是他想要毁灭这世界的原因。   所以,南宫无寐与她的目标,实际上,是一致的!   ……   谢冰切入核心,殷倦之适才的慵懒调情皆数不见,他眸光涔涔,眼眸微抬,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冰。   “那么,该我问了。能让你抵抗曼珠沙华遗忘的,究竟是什么?”   这才是重磅戏码。   不论是南宫无寐,亦或者谢冰,恋爱脑走不到今日。   打蛇打七寸,一下子便问到了问题的中心。   谢冰避无可避,也不打算再避。   她的掌中光芒一闪,小黄书凭空出现。她将书平平整整的放在面前,向着他推了过去,坦然的说出两个字:“书修。”   她这一生本该寂静平凡,只是因为成为了书修,才有转变自己命运的可能,才能在这世间中闯出自己不一样的人生。   南宫无寐略为恍然:“无视阶段的法术。”   与修仙界格格不入的法术。   谢冰补充的:“书修代表的,我称之为前命,它在抗争……”   她顿了顿,无声的做了口型:“天道。”   这修仙界中,无人敢与天道作对。   她疯了。   他亦是疯了。   南宫无寐的眸光也变了,就像是谢冰终于明白了他一样,他亦是明白了谢冰。   谢冰笑起来,素白的面容上平静无波,“还要继续吗?”   都是谈判高手,越往最后便越是艰涩。   将秘密托付给任何人,都是足以丧命的可怕存在。   以往的谢冰不会吐露分毫,而以往的南宫无寐,更是不会谈论内心。   血海浓稠的梦境中,绽放着一片纯洁的栀子花丛。   两人坐在花丛里,平静的对视。   良久,南宫无寐沙声音哑:   “继续。” 第238章 懂她   很好,也只有南宫无寐才能这么玩儿的起来。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谢冰笑得有些狡黠:“能让你立足魔界、正道的功法,究竟是什么?”   南宫无寐晒然。   真是针锋对麦芒,毫不相让。   她的秘密,他的秘密,层层剥开,竟然都潜藏着惊涛骇浪。   南宫无寐:“传承自南宫听雪的功法,我的功法,是她一手所教。”   谢冰霍然抬眼。   数百年前,一直被隐藏的魔界公主南宫听雪离开魔界,化名为殷听雪在正道闯荡,她的五灵根,是从那时才展露于世,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正道中人,是日后圣子的良配。   “听雪姑姑的功法,是她从圣庙中参悟而来,以正道灵气与魔界灵气共存,亦正亦邪,随意转换,并且,无人能发现倪端。”   他的笑有些藐视,世人以圣庙为至尊,而他的功法,便是连圣子也无法参破。   谢冰的喉咙有些紧:“哪个圣庙?”   南宫听雪在入世之前,便已经参悟到了亦正亦邪的功法,瞒过世人,这是何等惊才绝艳的女子!   南宫无寐的笑容很飘渺:“魔界地底圣庙。”   谢冰沉默,她的脑中是一张铺开的地图:中州大陆中央的圣庙之巅,西北方的锁幽塔,东北方的海底废墟圣庙,魔界地底圣庙……   每想到一处,便将那一处涂黑。   直至最后,完整的地图里,只有妖都三州是空白的。   整个修仙界,究竟有多少座圣庙?   ……   一张张的坦白牌上,被写上了字迹。   说到这份上,谢冰的额上不自觉的渗出一点细密的汗珠。   两个人的牌各个是王炸,炸的双方盔甲片片碎裂。   南宫无寐,未免过于坦诚……他竟然是疯了一般破釜沉舟,什么都肯说!这一局下来,不论成与不成,俩人想要分开,谈何容易?   谢冰瞪了他一眼。   南宫无寐抬眼,看了看谢冰的神色,唇角似笑非笑,修长的手指弹出一张白纸牌:   “我们说点别的。”   “当年入魔,仅仅为了一个人,吕初死了,你便丧失生的意志。”   他轻声说,“在这世间,你根本就没有任何牵绊,对吗?那时,你彻底的放弃了书修的身份,一心求死,是吗?”   谢冰眼睫微垂:“不,是一同赴死。吕初和我在一起,我不孤独。”   不是卑微苟且,色上心头,亦非苟且偷生,没有廉耻。   谢冰心中的道,是她自己心中的道,她走在一条坦然的道上,从容而来,从容赴死。   当想通这一切,谢冰后来的举动,并非那么匪夷所思,难以理解,似乎更多是在意料之中。   “那你没死,也是因为书修。”   谢冰沉默了。   她深深地看着殷倦之,一寸一寸描绘着他的轮廓,声音很低很低:“不,是因为你。”   千难万险都走过,当初与他一起与树妖斗智斗勇,得到那枚十万年灵丹,在她成魔之时,成了她救命的唯一砝码。   她几乎已经忘却了那枚内丹,直至最后生根发芽,由二水变成了二草。   皆数是因为他。   谢冰低声说:“谢谢。”   殷倦之慵懒冷淡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微微的不自在:“不必,你活着便好。”   将过往皆数揭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两人沉默许久,这才继续。   ……   “当初你用双重身份,以血肉救入魔的我,因为那时已经……”   她顿了顿,“爱上了我?”   殷倦之目光莫测,摇了摇头:“不曾是爱。”   不是爱,是占有欲,是偏执,是不能失去。   “救你是有代价的,你可能会知晓我双重身份的秘密,又吞噬我的血骨,何德何能?便是你活了,也不能出魔宫一步。”   这世界上,他本就只信他自己一人。   更何况那时的谢冰,又有什么资格能与他谈自由呢?   谢冰点头,赞赏道:“非常真诚的话,与我所想的一致。”   当初还不是爱,便已经甘愿当炉鼎被她采用,后来她死的十九年,南宫无寐也许才深爱上他。   他以殷倦之的身份,住在石林峰小院,种她种过的菜,喂她喂过的猪,垦她垦过的地。   他愈发了解她,便越是泥足深陷。   他在作茧自缚。   她甚至还比个大拇指:“幸亏我死的早,不然真是在劫难逃。”   南宫无寐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僵了僵。   想要问出的话,变成了喃喃自语:“你这般通透,当初必然也明白。所以十九年后你复生,对我避如蛇蝎!”   总而言之,真实的谢冰太了解他,被他给吓跑了。   十九年后他来寻他,带着满腔的愤怒,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殷倦之咬牙,像是强撑着想要找回场子,“你说你喜欢我……”   他冷笑道:“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迎着他看似锋锐的眸光,谢冰不闪不躲:   “那日我说的话,是真的。”   她重复:“我喜欢你。”   一丝压抑不住的笑意勾起,殷倦之过于清朗的面容上如同雨后初晴,淡淡道:   “嗯。”   谢冰:……嗯?   她都说了喜欢,你的反应是个嗯?翘起的尾巴都压不住了好吧!   ……   不愧是南宫无寐,下一秒,数个问题之后缓解氛围,接下来他抛出的问题,终于指向谢冰最柔软的心脏核心:   “谢冰,从一开始的收徒大会,你便恐惧我、逃离我,从一开始,便是一场尽数知晓未来的骗局。”   他步步紧逼:“你提前知晓了一切。”   谢冰倒吸一口气,终于,还是说到了这里,这是她最大的秘密。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可是如今,他以他的坦诚赢得了她的坦诚,她愿意与他共知。   “你可以理解为,我提前知晓,是因为经历过这一切。”   修仙界中早有预知一说,只是千万年间也没有人能真的预知,谢冰说的话,让他凛然。   谢冰的遭遇,说起来,其实很简单:   一个废灵根,被圣子杀妻证道,随后被道貌岸然的师父捡回去当炉鼎,复活白月光。   她一直作为炉鼎而活,对师父来说,她认为不过是器物。当炉鼎,是她应尽的本分与福分。所以顾莫念随意将她放在一边,不闻也不问,只有师徒名分。   她的金丹亦是被师父催出来,却是一枚废丹,从此之后,被下了追魂引的她不能下山,无声无息地活在这世间,直至被小师弟挖了丹,救白月光二代。   她被利用个干净,之后被当做药渣扔在了悬崖之底。   谢冰抬眼看向南宫无寐,那目光里,是惊心动魄的恨意与复杂:“你将我炼制成傀儡王,我后来便疯了,死在了圣子剑下。”   她低低笑起来:“所以我,在一开始便知道你的身份,我害怕。为了活命,便说要与你双修,勾引你,欺骗你。”   那些岁月,距离谢冰太远太远了,又似乎近在眼前。   当年的炼心,多年前渊魔中,与吕初一同身死,她经历了太多,心境亦是在转变,对于南宫无寐,她渐渐放下了偏见,然而她始终在介怀当初。   是生不如死的几十年。   ……   泾渭分明。   谈判桌上,他逾越了谢冰划出的中央线。   栀子花丛浓密,他压下一片花丛,将谢冰环抱在怀中,“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是所有的谜题,都揭开了。”   是极为矛盾的杀意,也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软。   “傀儡王……”   谢冰平静无波,只有手指死死扣紧掌心。   他的手指将谢冰手掌掰开,揉捏着她几乎渗血的掌心,眸色渐渐深不见底:“很疼吧?”   谢冰怔住了,“什么?”   什么疼?   “你怎么会听话呢?”   他轻轻亲吻她的耳垂,那双桃花眼里灼灼:“你当然不会听话。”   谢冰下意识的蜷缩肩头,眼圈却泛起一丝微红。   越是顺从听命的傀儡王,反噬便越是轻微,而灵魂越是悸动不安的傀儡王,反噬便如同痛彻心扉,痛苦折磨,永不能休。   他主人她仆人,她必须将她的灵魂完全顺服,成为没有自主意识的傀儡,才能抵消疼痛。   可是前世饶是那般恨意,她也没有驯服。   他竟然懂她。   ……   “我允许你,可以杀了我。”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然扣住她盈盈一握的腰,将她扣在怀中,扣的那般紧。吞吃入腹般,他循着她的柔软而来,唇齿交织,是从未有过的狠戾与痛苦。   身体克制不住,一阵阵战栗从他指尖掠过处而来,谢冰回过神来,已然又被压在栀子花丛中,殷倦之加深了吻,谢冰脑中嗡嗡发鸣,恨意丢盔弃甲,红意染上眼尾。   ……现在杀了他又有什么用?   ……再者,有没有搞错,开了荤禁欲十九年的魔尊怎么随时要开车!   在谈判啊在谈判!   谢冰抓着他的后背,嗓音都有些沙了:“大狗比,我要杀了你!”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骂出来了!   谢冰像是八爪鱼一样死死攀附在他身上,咬在他肩头,咬穿衣衫,咬穿血肉:“大狗比!”   南宫无寐安静的抚摸她的后脊,低声说:“你说我是,那我便是。”   “殷倦之大狗比!我要杀了你!”   南宫无寐扶住她的后颈,将她从肩头拎下来,亲吻她无声的泪:“杀。”   “南宫无寐,我真的真的要杀了你……”   她是说真的,他怎么这样?不讲道理第一名!   南宫无寐耐心道:“我说了。”   “杀。”   “这条命,都给你。” 第239章 拒绝   天知道谢冰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没有被他当场拿下。   当她不想双修吗,绝美神颜和绝美肉体,她哪个都想拥有!   只是还没有谈判完,考试还没有结束,怎么可以用美色来抵账?   狗男人!流氓!   被迫悬崖勒马的殷倦之,周身杀意凛然。   他坐在谢冰对面,阴沉着脸披上衣衫,怀中的温软淡香扔在鼻尖萦绕,谢冰的心怎么能这么冷?这么硬?   谢冰被他看的心虚。   她拢了拢衣衫,将凌乱的乌发随意梳好,轻咳一声道:“中场休息结束,下半场我们继续!”   “呵。”   南宫无寐一声冷笑。   呵,渣女。   谢冰:“……”   ……   谢冰微怔,她交付最大的秘密,本该轮到她继续出击。   可是谢冰发现,南宫无寐赫然在此之前,已然将秘密交付给她。   梦境中的一幕幕,是他提前支付的全部诚意。   而那时,谢冰并未打算信任他。   是破釜沉舟的克制。   说是一问抵一问,事实上,在她的底牌全都托出之时,他的底牌,也一览无遗。   直至此刻,他们的心,已然没有遮挡。   谢冰后知后觉,再次抬眼,看殷倦之的时候,微微抿唇:   “你算到了,你在逼我。”   殷倦之勾唇一笑,笑得慵懒迷离:“若是不震慑你一瞬,你怕是还要一意孤行。”   谢冰:……?   这就是你当众放真人play的理由???   他慢吟吟道:“只是没想到,你对双修之事这般害羞,完全不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的”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他没说下去……   ……怎么会呢?   等等,南宫无寐后知后觉般,他眉头拧起,愕然看向谢冰。   ……谢冰刚才全都给否定了,她没有别的男人?   谢冰被他气的耳尖红,她真是受够了!   谢冰声音冷的僵硬,连声冷笑:“呵,谁不知道魔尊南宫无寐风流五度,美人无数!”   南宫无寐太冤枉了!   他不过是为了与殷倦之的身份进行区分,做的伪装而已。   可是谢冰没听他解释。   这下,何止是一束栀子花砸脸上,简直是栀子花海啸。   殷倦之都要被漫天遍野的花给砸傻了。   ……   一场谈判,不仅将衣衫都给谈乱,连栀子花丛都给薅秃了。   血渊里到处飘着栀子花瓣,落的两个人乌发上都是。   谢冰气的甩出一张拒绝牌,懒得跟他讨论床笫之事。   “我知晓,你亦是知晓,我的命和你的命,都会终结,我们不是最后的赢家。”   上一世的大结局,谢冰已然告诉了南宫无寐,大反派魔尊死了,死在了天意与气运之女手中。   他这一世走的,亦是书中的路。   “你打算怎么做?”   “你打算怎么做?”   几乎同时,两个人发出提问。   她轻声说:“我会杀了圣子。”   南宫无寐挑眉,是漫不经心:“很巧,我的目标亦是。”   谢冰微微闭眼:“可是你的路,上辈子,已经证明行不通。”   “那你又如何证明,你现在选择的路是通着的呢?”   南宫无寐眸光一闪:“你让我放手,杀死圣子的筹码是什么?”   谢冰的眼睫颤了颤。   她当然知道殷倦之言下之意,他不会让她一个人前去,事到如今,两个人已然不可分割。   谢冰顿了顿:“轮回之花。”   殷倦之略微恍然。   ……   她将所知的筹码皆数共享给了殷倦之。   “根据我们的坦白局可知,已然成为志同道合的同志。”   她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一些南宫无寐看不懂的深意。   “已知条件有萱瑶的血,圣子的血。曼珠沙华的花我已然收集完毕,现在还差混沌之土。”   殷倦之轻笑:“我想,我知道混沌之土在哪里。”   “混沌之土便在我们曾去过的海底圣庙之下。”   无数记忆在回溯,谢冰眨了眨眼,怎么都没想起来圣庙会有混沌之土。   海底圣庙中哪儿有土?不是冷硬的石头,便是诡异的曼珠沙华,亦或者是触之即死的陷阱,吞噬人的果冻……   ……等等!   果冻!   海底圣庙中有果冻一样的东西,在《圣物曼珠沙华的起源》中,那些花泡中,亦是有像是果冻一样的东西,曼珠沙华便是从那果冻中汹涌长出。   ……这他妈哪是土啊?瞎起名字!   “书中世界是虚幻的,我们要取海底圣庙的混沌之土,只是你的血液不纯,开启圣庙多有事端。那些混沌之土我试图取过,刚离开原地,便会烟消云散。”   炼制轮回之花的素材,齐全了。   两个人的信息在激烈碰撞中交汇,谈话间,是整个世界历经数百年才能收集到的信息。   这些信息像是一张被打乱的,巨大而密不可分的拼图,终于拼凑融合成一体。   ……   大局已定,谢冰一直盯着他。   然后俯下身爬过去,手指点在的眼下,那里,本该有一枚小小的、很好咬的泪痣。   当初芦苇丛中,南宫无寐取下面具,说这是他的真容。   魔尊大人的特征很好记,黑曜石耳钉,眼尾下赤色泪痣,然而大师兄的特征也很好记,他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这两张脸明明没有任何不同,却都是同样的俊美绝伦。   正道第一美,魔界第一美,什么名号都给他占完了,让其他男修怎么活!   “你的真容到底是什么样?”   “其实,都是真容。”   殷倦之微微叹气,“当年南宫姑姑带我离开,将我易容换面,真容一分为二,我便成了殷倦之,直至回到魔界重整魔宫,我便恢复了另外一半面容。”思路 谢冰懂了:“我大概猜到了。”   殷倦之的脸变了,是殷倦之,亦或者是南宫无寐,却又不能说是殷倦之,不能说是南宫无寐。   漂亮到妖冶的极致面容,桃花眼勾人夺魄,眼尾泪痣灼灼,左耳上的黑曜石耳钉为这份过于摄人心魄的美增添一抹冷色。   谢冰倒抽一口冷气,看呆了。   身为一个颜狗她都要晕过去了,这是什么盛世美颜!   她擦了擦口水,“很好,以后……”   以后双修就看这张脸了!   “嗯?”   谢冰晃了晃神,将满脑子的不合时宜思想压下:“为何我复生回来之后,你取下了面具?”   殷倦之神色忽然变了,他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漂移。   修长的手指捻住那枚拒绝牌,扔到了中央线:   “拒绝牌。”   谢冰:???   她不过是随口一问,这种小事还用得着拒绝牌???   谢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她也没有跟他纠缠,“天快亮了,以后有什么问题,我们梦境中见。”   他们在谈话间皆数避开了有可能被天道侦查的词汇。   来源于蓝沧然功法的入梦,是最适合秘密联系的地点。   殷倦之的脸色阴沉:“你执意要与圣子为妻?”   谢冰正色道:“圣子之血,你打算怎么取?”   沉默。   谢冰眼睫微抬,不出意料的看到他眼底翻滚的阴鸷。   饶是他伪装按捺,本性难移,她摇了摇头,将最后一张牌放往前推了推。   “这张牌是我的底牌,也是我的底线。”   她看着南宫无寐轻声说:“我的底线是自由。”   简单来说,平等和平商谈可以,被控制,不可以。   南宫无寐毫无情绪,亦是将最后一张牌往前推了推。   他的手指点着白色的纸张,微抬下巴:“我的底线,是你属于我。”   简单来说,他不允许谢冰与圣子在一起。   一根弦骤然于无声间崩裂开。   无法调和的矛盾始终在两人之间。   谢冰与他的心里都咯噔一声。   谈崩了。   谢冰平静的说:“现在,我们才堪堪平等。你我之间,只能算是同伴。”   她纤细的手指摁在了底牌上:   “想要撤局,随时可以。”   南宫无寐:“……”   这话像是刀子一样,几乎能将人的心口扎出血来。   他的手指微微攥成拳头,几乎露出森白的骨节。   就在谢冰以为他会疯狂的时候,南宫无寐压着嗓音说:“好。”   谢冰这下才是真的震惊了。   ……   坦白局结束。   白色的纸牌被尽数摊开,两人的纸牌数皆数一样,空白的纸上写着每个问答的关键信息。   谢冰叹了一口气,拿着毛笔一一在纸上打对勾。   没错,在坦诚相见的同时,她便已经开启了真心话大冒险。   【技能:本心之问!真心话大冒险,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   谢冰在这世界上,除了吕初,已然谁都不信。   想要信任“敌人”,更是难如登天。   对于殷倦之,她一直存有偏见。   这是她给他的最后一道考验。   可是他没有辜负谢冰的期望,真心话大冒险,他所说的,全都为真。   全部通过。   她认真地在白纸上打下了所有的勾。   “你通过了我的考验,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并非无心。   ……   殷倦之静静地看着她。   谢冰就像是一块粗糙外表的顽石。   卸下伪装,坦然承认的她通透安然,他终于明白当初为何对她与众不同。   那层层灰暗石面下,是一颗珍贵的冰霜之心。   他的眸光落在谢冰打下的一个一个勾上,唇角勾起一丝笑,毛笔微微提起。   他提起毛笔,没有写在纸牌上,而是轻轻地拉过谢冰的手,在她的掌心画下了一个勾。   墨迹微凉,濡湿谢冰的掌纹。   宽大的手包住她的手,将墨迹捏在她掌中,他轻声说:“仅此一次,我相信你。”   他会相信她。   毫无保留,粉身碎骨,倾其所有,相信她最后这一次。   失败,则死。 第240章 筹码   温柔的气息打在她脸上。   谢冰忽然睁眼。   清淡如白玉的脸近在咫尺,谢冰的眼眸瞬间睁大。   九霄微微皱眉,他俯下身子,冰凉的手指贴在她的额头:   “做了什么梦,怎么一身是汗?”   寒意从后背而起,谢冰若无其事的往后退了退,轻声说:“梦到你杀我。”   九霄沉默瞬息,轻声道,“别怕。你知道的,我不忍心杀你。”   谢冰心底冷笑,面上不动声色,微怯道:“真的吗?”   九霄摇头,“你还在介怀当年之事。”   “需知那时,我与你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   他既然注定因她起了心魔,那便斩断,何其容易。   只是没想到,心魔如此顽固,令他在没有斩断谢冰最后一丝生机,他死在不久之后。   每一任圣子在斩断心魔、回归圣庙之前都在轮回,他的第一次轮回失败了。   他轻声说,“当我明白一切之后,我十分懊悔,我永远无法抛弃你。”   他为她沉沦。   纤细绵长的眼睫微微颤抖,那双通透瞳孔闪烁着圣洁的光,他微微倾身,白发散落在森白的被褥之上。   “小尾巴,别再闹脾气。”   冰凉的手指缓缓划过她的下巴,“后日便是顾莫念与你当场对峙,你做好应做的准备,我会帮你。”   帮她?   “怎么帮?”   “哒。”   轻轻的一声响动,琉璃玻璃杯搁在小几之上。   白色的牛奶在晃动。   自从回到圣庙之后,谢冰便不再喝牛奶,圣子每天早晚雷打不动地放下一杯。   “你该喝牛奶了。”   平平淡淡,冷冷清清,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蕴。   ……   谢冰微微抿了抿唇。   他纵容他这么久,终于难以容忍她脱离他的控制之外。他以顾莫念做筹码,知她不会拒绝,她也不该拒绝。   谢冰坐起身来,手指捧住琉璃杯,微微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喝起牛奶。   九霄眸子里黑色雾气隐去。   他抬手,轻轻地覆盖在谢冰松软的乌发上。   她的年岁尚小,脸颊上还有尚未褪去的婴儿肥,眼底染上一层黑眼圈,不过短短时日,便瘦弱的吓人。   这些时日,她心神难安,他俱都知晓。   他看着她慢慢将牛奶饮尽,心底那层疑虑这才打消下去。   小尾巴,仍然是那个掌控在掌心的小尾巴。   ……   谢冰换好了衣裳,圣子已然不见了踪影。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天色,时日尚早,圣子看过她之后,去了哪里?   无声无息的,谢冰走入了东殿。   纯白的床榻边,亦是放着琉璃杯,杯中牛奶已然饮尽,只残留一丝白色痕迹。   谢冰沉默了一瞬,走到琉璃杯前。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杯沿,指腹微微摩挲,没有看错,是与白色牛奶混织在一起的一丝血液。   若非她细心,自是将这一抹异样忽略了。   便在这时,身后有人说话了:“我从未见过圣子这般鲜活。”   司徒同光的目光落在了那琉璃牛奶杯上,“他什么都不告诉你,我看的着实心疼。”   谢冰:???   什么鬼,司徒同光过来做什么?说这些是来当和事老劝和吗?她信他个鬼!   面容上,是隐隐按捺的担忧:“圣子怎么了?”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司徒同光察言观色,“圣子尊荣高贵,本不该与非五灵根成婚,他唯独爱你,甘愿受到天意反噬,日日忍受折磨,他不让告诉你,我思来想去,总归是不忍,想要来劝说你。”   “我想当年的事都过去了,你肯跟圣子回来,说明你的心底还是有圣子的。圣子从未如此卑微过,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谢冰:……hello?   司徒同光的嘴真是厉害啊,斩心魔的肮脏事都能说成圣子爱情感天动地!   司徒同光感慨:“从未见过圣子这般,当年的那任圣子,对待她亦是关切,可是却从未像是九霄这般。”   谢冰平静的听着,眸中一丝波动。   司徒同光活得太久,上一任圣子与南宫听雪的事情,他便是见证者。   他说的,是当年圣子与南宫听雪的往事。   谢冰说:“我自是知晓,只是这到底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在外界看来,司徒同光是正义凛然之辈,然而对于谢冰来说,圣庙众人在她眼中只有一个面目,那边是虚伪与伪善。   司徒同光笑起来,轻声道:“圣子已然与我商议,圣庙书院选出的九位圣庙骄子,其中一位便有你。”   “他不顾诸位长老反对,执意如此,可见对你的爱意。三月后的大婚我必将好好操持,全修仙界都会见证你们的大婚。”   圣子沉迷于情爱,甘受心魔折磨,以百年为引,直至最后斩杀谢冰。   被心魔深深折磨,再将心魔斩除,必将修为大进。   经过心魔历练成功后的圣子,修为高强可怖,沟通天意强悍,是极为恐怖的存在。   如此,百年之后,有这样的圣子带领,幽冥与魔界都不会是对手,祸患修仙界的渊魔必将去除,可得千年无忧。   “至于几日后,你与师父的对峙,”他轻声道,“圣子执意为你,我不好说什么,只是想要劝劝你,他现在需要有力的臂膀,顾莫念是最合适的人选。”   “圣子为你甘愿自断臂膀,你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他苦口婆心,似是真的为谢冰好:“你本就是凡人,饶是圣子是圣子,也不能改变你的命数,凡人生命如同蜉蝣一瞬,你能让圣子等多久呢?圣子等待你的每一天,都是堪堪忍受天意折磨的每一天,他这般爱你,你又何忍呢?”   谢冰面容毫无破绽,又是愧疚又是愤恨又是担忧又是迷茫。   他意味深长地说,“便是有什么事情,也都过去了,不是吗?”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不觉着痛,劝着被寸寸凌迟的人大度,真是可笑。   她嗫嚅道:“我还需要想一想……”   “别让圣子等太久,这次大婚之后,好好与圣子过下去。”   演技派再次上线,谢冰一副恍惚模样离开了大殿。   走在通向圣庙书院的路上,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平复:   ——司徒同光等不及了!   前些日子太虚派顶不住上古神兽的冲击,晏成痴刚刚赶赴圣庙书院便返回支援,一举一动,均能看出天下形势。   时日紧迫,圣子却在这里耽于情爱,他君子之风不动她,又将婚期定在三月之后,圣子多在她身上浪费一秒,圣庙就多一份隐忧。   他亲自劝和,这是打算让谢冰与圣子尽早相爱,圣子早日腻味她,便会早一日斩杀心魔。思路手机端 这些圣庙中人,惯会将人算的明明白白,将人榨成渣渣。   ……   晨光四起之时,便到了圣庙书院开放之时。   从峰峦叠嶂的山林间,诸多纯白色的院落内,飞出各种飞行法器,散发出各色的法芒,向着圣庙书院而来。   谢冰一步一步走到圣庙书院,她迈步进入的时候,周遭产生了一条窄窄的真空。   自从谢冰不顾一切痛骂众人之后,众人看谢冰的眼神就变了,带着些错愕,带着些复杂。   谢冰走在光洁整洁的大殿之内,她坦然地走向右侧。   便在这时,一道目光锁定着她,黏着在她的后心,向着她看来。   谢冰抬眼与殷倦之对视。   眼睫轻颤,她的脸上平静无波,坐在自己的座位。   心底酸涩难明,他终于肯看向她。   ……   之前是她偷偷在看殷倦之,现在殷倦之的目光有意无意都会错落在她身上。   当初选的位置能恰好偷看到殷倦之,现在殷倦之亦是能恰好看到谢冰。   他微微挑眉,仅仅瞬间,谢冰便能感知到他想要传达的心意。   谢冰被他的目光盯的酸涩又雀跃,手心都出汗了。   喜欢,是挡不住的。   她掏出帕子擦了擦掌心汗珠,努力控制自己不看他。   当属于两个人的坦白局完美落幕之后,不仅是少了一个敌人,更是多了一个共同作战的战友。   上午讲学落幕后,意料之中的人挡住了谢冰的去路。   萱瑶如今出落得美艳动人,一双眸子依旧楚楚可怜,隐约可见当年喊她大师姐的娇嗔。   “大师姐,你真的要与师父对峙吗?师父毕竟是我们传道授业的恩师,若是没有他,当初你便是死了。”   是,当初没有顾莫念,谢冰已然死了,可是这条命,她已经还给过他一次。   谢冰饶有意味的看着萱瑶:“小师妹你来找我,是要劝和吗?”   宣瑶咬了咬唇:“我是想大师姐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便去指控,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既然如此,那么何必去做呢?若是大师姐不能推翻现在的结论,大师姐饶是有圣子撑腰,日后的处境不好过。”   “再者,与师父的对峙在圣庙主持,一经定论,任何人都回天乏力了。”   谢冰当然懂:   ——这就像现代打官司,打到最高院!   可是她更知道,宣瑶如今大概陷入了某种困境,她在旁敲侧击谢冰的筹码。   顾莫念会对萱瑶做什么?   谢冰心头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萱瑶的神智还好吗?   她有没有可能,让萱瑶指控顾莫念呢? 第241章 公道   谢冰慢条斯理地说:“圣子已然允诺我,必然会将师父之事查清楚,给我一个公道。”   泪眼微微闪过一道亮色,宣瑶依旧微蹙着眉头:“不知道师姐准备怎么入手呢?”   她似是觉着自己说漏了什么,补救道:“圣子真的会帮你吗?据说圣子代表天意,必须大公无私,真的会改变结局吗?师父与大师姐俱都是阿瑶喜欢的人,不想看到你们起争执,阿瑶只要想每个人都好好的。”   ……说的真好,她都要感动了。   谢冰叹了一口气,轻声说:“你知道的,小师妹,我的时日无多。”   她轻声说:“我只是个凡人,与你们修行之人自然不一样,再过几十年我便会死去。”   “在此前,我想求的无非是正义,以及一个答案。”   她定定地看着萱瑶,“我求我心坦然。”   “所以我会尽我全力,寻找正义。”   “我与师父在成魔之时便已决裂,甚至,在多年前他将我捡回太虚派的时候,我们根本没有任何温情,我们注定要分道扬镳。”   “如今,正如你劝我的那样,我也想劝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机会……?   萱瑶的肩头微微僵硬。   她深深地看着萱瑶,就像是要看见萱瑶的心底。   萱瑶在那一瞬间,几乎以为谢冰知道了什么。   她恍然觉着谢冰的眼眸与圣子的眼眸重叠在一处,他们在某一方面有共通之处,是清澈通透的,能看清人心底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从来不属于她所知道的大师姐。   这些年,她蛰居在师父羽翼之下,大师姐究竟经历了什么,变成了这般她都不敢相认的模样?   谢冰离开了,萱瑶怔怔地立在原地。   不远处便是婆娑的白色曼珠沙华,手掌般微微抖动。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   谢冰一介凡人,复生已然属于侥幸,竟然还要指控师父顾莫念。   当年入魔时的所有指控,就像是可怖的笑柄,至今还被人谈论。   谢冰被钉在耻辱柱上这么多年,借着圣子妻子的身份返回,搞的第一桩事情便是如此重磅。   双方到位,是在第二天的中午。   谢冰在课堂上昏昏欲睡,便听到窃窃私语声骤然响起。   有人高声喊:“主座大人来了!”   像是故意在说给谢冰听。   明明早就预料过这一刻的到来,谢冰却不由自主的紧张了一瞬。   坐在上首的长老控制不住下面的窃窃私语,他抬了抬手,意味深长地说:“顾主座来了,你们想去便去来迎接吧。”   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所有人轰的跑了出去。   谢冰平静的擦了擦睡觉留下的口水,与殷倦之对视。   他懒懒地坐在原地,慢条斯理的往小酒杯中倒了一杯酒。   随后站起身来,在众人之后遥遥坠着,前去迎接师傅。   谢冰明白他的意思,这是给顾莫念的祭酒。   最让她觉得玩味的是,萱瑶在第一个站起身来前去迎接顾莫念,那时,她犹豫地看了一眼谢冰。   ……   顾莫念前往圣庙之巅,会见圣子。   几十年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座大人与圣子的会晤就这么拉开帷幕。   大佬来会见,课都不上了。   谢冰扛着锄头,慢条斯理地给她的灵兽园开垦荒地。   许久之后,圣庙之巅殿门终于打开,无声却震颤人的心弦。   有人沿着圣庙之巅的白色石路,向她而来。   顾莫念面容清冷,他披着一身霜雪而来,恍若雪山之莲,高不可攀。   是常年身在高位的气度与斐然。   他轻叹一声谢冰,你回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顾莫念一向清冷的面容闪过疼惜:“当年师父没有护好你,你是不是,还在怪师父?”   是意料之中的伪善与伪装。   一举一动,有不远处飞行的纸鹤将这一幕截取下来,实时转播给修仙界众人。   谢冰站直身体,与顾莫念毫不示弱对视。   “你我师徒情早已断绝,说这些不过是对我施压,有这等心思,不如忏悔你曾经犯下的恶行。”   是曾经眷恋痴求而不得的容颜,此刻却觉得无比的恶心,只想将他片片寸寸杀死。   顾莫念有些失望:“谢冰,你当年入魔情有可原,如今安然修炼即可,为何还要污蔑为师?”   谢冰平静地看着他。   “公道。”   那些求而不得的痴狂,那些想要寸寸杀死他的疯癫,尽数隐去,直至浮现出两个字:公道。   她只想求一个公道。   不论是以前或者现在,她只想求一个公道。   不仅是她自身的公道,更是对于身为女配的公道,凭什么她身为书中女配,就该活活地遭遇这些?   穷尽毕生力气而不得解脱,生生世世被既定的宿命折磨,不得安宁。   而有的人却能顺风顺水,成为天子骄子,随意践踏他人的人生。   人本不该有高低贵贱之分。   她只想做个人罢了。   而这些,却又那么难。   顾莫念微微而笑,“谢冰啊,公道自在人心。”   “你想要的公道,是对他人的不公道。”   “谢冰,便是你污蔑为师,为师也始终是你的师父,饶是你之后被证实污蔑为师,为师也免去你所有的罪恶。”   公道自在人心。   而人心,现在在他这里。   ……   众多八卦报被摊开,明闻将最中间的那一本向前一推。   “你的胜算不大。”   “主座大人声望高到离谱,声援他的浪潮一阵接一阵,又恰逢上古神兽入侵的档口,主座大人不去杀敌,反而被你拖在这里等待判决,负面影响太大了。”   谢冰点了点头,“我知道。”   系统播报一天了,她的负面值飙升,烦的谢冰关闭了系统提示!   她都数不清负面值后面多少零了。   金火趴在桌子上看各种资讯,看的眼睛都要弯成了蚊香。   “我的天呐!我扒遍了所有的报道,只有一个报纸是为你辩驳的!”思路 明闻冷静地说:“那是我办的八卦报。”   “哦!”   金火低低哦了一声,蔫了。   经过他不聪明的大脑总结,谢冰胜算无限接近零。   金火与明闻在众目睽睽之下,亦是站在了谢冰这里,时隔十九年,三人再次汇合。   谢冰心底十分动容,金火与明闻都是太虚派的弟子,在这种情况下,面对着各峰的压力以及舆论的诋毁,也要帮助谢冰,这是明摆着跟她站在了同一个线上。   是与天下人为敌。   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   谢冰站起身来,走向她自己DIY的黑板上,用粉笔写上两个字:“证据。”   “当年的事情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是我被顾莫念别有用心收为徒弟,用来当炉鼎复活南宫听雪之事。”   明闻皱眉:“当年没有寻得地牢头颅,如今顾莫念更会将南宫听雪的头颅藏好,难以得到,这里的证据无用。其实,当年还有证据依旧在,不是物证,而是……”   他看向谢冰,谢冰亦是在看他,同时开口:“人证!”   祝芷蝶当年矢口否认,现在她活着,总能让她改口吐露真相。   “另外一件事情便是当年花锦镇幻境,我入魔,吕初身死一事。”   说到这里,明闻沧桑的脸笼上了一层阴霾。   谢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道:   “这件事情圣子已经与冥君接洽,我认为,小黑若是对他弟弟不心软,总是办法的。”   她的腰脊微微挺直:“我们并非没有胜算,更何况,现在出现了第三个证据链。”   只要前两个得以证实,她相信,萱瑶随时会反水。   金火拿着黄历看了半天,指证安排在后天,这怎么来得及?   两个人的对话他听懂了。   他觉着自己的智商增长了,不再是当年爸爸的傻儿子:   “合着手头一个证据都没啊??” 第242章 物证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顾莫念?”   谢冰背的是杀害好友、诬陷恩师、杀人成魔的罪名。   她想做个人。   她想做个堂堂正正,立在天地间的人。   “所以……”   谢冰顿了顿,“一剑杀了顾莫念,从来不是我的想法。”   沉默许久,她才继续说:“师父、骗我、欺我、炼制我,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没有杀我。”   也许是现代人的思维作祟,谢冰始终认为,一个人做了什么恶事,那便要将他的恶行公之于众。   她从始至终,都在修仙界中,坚持着自己的一点现代思想。   是可笑的坚持,也是她一直保留的一点赤子之心。   私刑可以破除心中的恶,却不能公之于众他犯的罪。   他犯了什么错,那便将他的错公之于众,该认罪认罪,该伏法服法。   殷倦之将她圈在怀中,手指若无其事地揉捏着她的耳垂:   “好,都依你。”   谢冰又酥又麻,险些没说下去。   殷倦之掩去眸中的暴戾与疯狂。   他只能看着谢冰与圣子出双入对,面上含着笑,心里却燃着火。   想要将她锁起来,关进笼子里,想要将她的耳垂上戴上黑曜石耳钉,永永远远的拥有她。   疯狂的炙热欲念现在燎原燃烧,直至心头从天而降一张白色的纸牌,成为了他最后一道理智。   他生生忍住了他的欲念。   自由是谢冰的底线啊。   至今为止,谢冰只肯承认他是她的同伴,而非是道侣。   一旦逾越,便都成空。   从两人的坦白局之后,他怕是世界上最了解谢冰的人。   心中的那一点火没有褪去,反而灼烧的更为痛灼,直至,感觉到手指的一点酥麻。   谢冰被他抱在怀中,似是在想什么,已然入了神,此刻,下意识抠着他的手指指腹。   一下一下,是无意识的动作。   明明有些疼,殷倦之却感觉一股酥麻循着手指攀附全身。   心头的火,几乎要点燃身体的火。   他克制的蹭了蹭她的脸颊,气息喷在谢冰的颈窝,眸子幽深:   “谢冰,别乱动,否则,我真的忍不住了。”   谢冰骤然回神,身体瞬间绷直了,她愕然看向殷倦之:“你克制一点好不好?”   需要《清心咒》的不是她,而是殷倦之!   殷倦之幽黑的眸子黯淡一瞬,他微微一叹,俯下身子,冰凉的唇一下一下印在她的额上:   “好。”   在我忍不下去之前,我等你。   ……   无尽的曼珠沙华层层叠叠,将群山掩映间的白色圣庙映衬的无比威严。   各个门派的修士俱都前往,赫然成了一大盛事!   顾莫念一袭白衣而来,他多年受人追捧,修士看着他的目光是崇敬、是卑微、是敬畏。   自打上次正邪大战,顾莫念一举树立威严,无人能及,统辖正道。   谢冰这是捅了天。   圣庙之巅有一座高台,若非重大事件,并不轻易开启。   圣子九霄归来方才开启一次,再往前回溯,便是宣告圣子离世、寻找下一任圣子。   圆形的白玉高台之上,谢冰站左,顾莫念站右,两人遥遥对视。   一个一身正气纤尘未染,一个眼眸澄澈腰脊挺直。   众目睽睽之下,一袭青裙勾勒出细细的腰身,谢冰平静的说:   “顾莫念。”   众人:嘶。   师徒决裂,身为弟子竟然直呼师父其名,百年来未见这种逆徒!谁若是收了这等逆徒,祖师爷怕是都要气的从土里蹦出来。   曾经人人羡慕的首座之女徒,如今将铡刀,对准了她的恩师。   ……   最高处。   白色长发绵延而下,几乎触及白玉地面。   那双藐视众生的眼眸里,一片空寂,他徐徐开口,空寂灵斐:   “自我归位之后,便收到吾妻子控诉,十九年前的这一桩旧案,历经三十年,诸多风雨口舌,与圣庙诸位长老商议,一致决定在世人面前公审。”   “以圣子身份,贯彻天道,决议公审,自有公平正义存在,维护修仙界正统与威严。”   修士俱都连连点头,有圣庙圣子与诸位长老在,世人见证,自当有个公平正义的分说。   圣子九霄语毕,轻轻看向谢冰,再次看向顾莫念:   “尔等两人结为师徒,身为徒弟的谢冰指控其师父,乃是逾越。不论状告何事,皆需受弑神鞭两百。”   “还要继续吗?”   有人哄堂大笑起来,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这弑神鞭是圣庙惩戒之法器,寻常修士两百鞭子不死即残,可是谢冰是凡人之体,众目睽睽之下,站在谢冰身边的又有谁呢?   当然要继续。   谢冰声音清淡:“状告我曾经之师顾莫念,并非为一己私欲亦或者强行翻身,只为求一个真相与公道,我接受。”   这修仙界的天地君师,从一开始便牢牢的压在她的肩上,任谁都无法翻身。   不论是否成功,她以徒弟身份指控师父,都要来一遭。   谢冰心底门儿清,这便是强者为尊,阶级不平等。   ……在此刻她十分怀念人人平等的社会主义!   ……   最前排的殷倦之看向她,慵懒平静。   金火“哎呀”了一声:“这还没找到真相,怎么就先就一身伤了?”   “不行不行,谢冰得保存体力战斗,我来替她!”   一只枯瘦的手将他拦住。   明闻沙哑地道:“你以什么身份去?”   金火梗着脖子:“……儿子!”   明闻险些被他气笑了,“你可真是谢冰的好儿子!你当谢冰没想过吗?人家现在可是有夫君的人。”   金火愕然的抬头,看了了最上首圣子,“对哦!”   ……他有妈妈了?   ……   高台之上,九霄声音空灵。   “谢冰与我拜堂成亲,是我的妻子,夫妻一体。身为圣子,应当公平,不能完全免除她的罪,身体之伤由我来抵。”   举座哗然!   匪夷所思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远远超乎众人的预料。   圣子是何等千金之体,一分一毫都不能受伤。   历代圣子皆是高高在上,恍若一个没有感情的天道化身。   这一任圣子怎么为情所困,做起这等荒唐糊涂事!   可是,没有人敢置喙圣子的决定。   ……   圣庙弑神鞭的威力让神魂都在颤抖。   历经十九年,谢冰的神识海比当初更要磅礴,却被一鞭一鞭打的口吐鲜血。   她面容苍白如纸,身体细细密密的颤抖。   神识之鞭,是无声却残忍的酷刑。   最前方,殷倦之死死盯着谢冰,眸子里是一抹按捺不住的疯狂。   谢冰似有所感,痛的想要蜷缩却不成的人影,艰难的抬头,看向了众人。   她努力抬起自己的头颅,染血的唇角浅浅勾起一丝笑。   是不羁,亦是不屈服。   是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纯白色的锁链终于放下,谢冰软软地倒在地上。   她低垂着脖颈,徐徐抬起沉重的手臂,擦去从唇边涌出满颈的血迹。   一下一下。   直至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   这一幕无声且沉默。   拼尽全力、身受重伤,也要去搞死自己的恩师吗?这是怎样的仇恨?   ……   弑神鞭,一鞭一鞭,带着纯白透明的雷光,打在圣子的后背。   圣子地位尊崇,并未有人敢用锁链束缚他,他便是那般站在天地之间,淡漠的眸子,一直一直看着谢冰。   谢冰踉踉跄跄的行至圣子面前,像是亡命鸳鸯。   弑神鞭飞溅,血迹顺着九霄的肩头流淌下来,濡湿了他的清透白衣,沾染了左手腕上的绿色草链。   滴答,滴答。   血迹坠落。   谢冰的心被揪起来,她仰头看着九霄,涩声说:“多谢。”   面容惨白如纸,娇小的身影瘦弱不堪,恍若一阵即将逝去的风。   行刑的司徒同光看的牙都要酸了,千百年来,圣庙都没见过这么谈恋爱的圣子!   圣子一动不动承受弑神鞭,恍若没有痛觉。   谢冰微微抬手,抿去他脸上喷溅的血,低声说:“从小你便不在乎痛,可是我知,你一定会痛。”   弑神鞭与寻常鞭刑不同,一鞭加诸身上,便十年不消,饶是他是圣子,亦是会身受重伤,这等伤势也要掂量。   九霄不在乎他人的生死,更是不在乎任何人。可是他为了谢冰站了出来,承担了可能会万劫不复的伤。   谢冰轻声说:“对不起呀……阿九。”   对不起啊,阿九,算计了你。   九霄承担她的鞭伤,本就在意料之中。   ……   “这是物证。”   一枚小小的药丸,放在了证物台上。   谢冰面色苍白,声音羸弱,却始终清晰可闻:   “我遭遇的一切,皆数与淬体药有关,那我便由药切入。”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淬体丸并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它能将谢冰从五废灵根淬炼为最接近五灵根的血液与。   谢冰抬手,手腕藤蔓割开她的手掌。   “嘀嗒”,她的血液落在白玉碗中。   “五废灵根的血变为五灵根,这世间任谁都难以理解,可是我的师父却能做到。”思路 顾莫念轻声道:“为师助你从凡人之体凝聚灵丹,又以灵药淬炼身体,变成五灵根不过是其中一个影响,为师希望你能够修行,这等事情还要苛责为师吗?”   他看着谢冰,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那我这个师父当的未免是太过失败。”   当年医仙祝芷蝶亲口证实并未有任何异常,谢冰单单挑了这味药,岂不是送上脸给打肿吗?   显而易见,顾莫念也想到了。   好似是云中谪仙的面容微微一闪,他蹙眉看向太虚派众人。   太虚派三位峰主俱都在列,祝芷蝶、郁焰、藏成化真人俱在。郁焰一头红发,眉头紧锁,而祝芷蝶脸色阴晴不定。   难道……祝芷蝶要改口?   有人悄悄拉了拉祝芷蝶的衣袖,祝依心低垂着头,轻声道:“……娘。”   祝芷蝶闭了闭眼,面容悲悯。   她向前一步,站出来。   “我有话要说。” 第243章 纰漏   提交的证据,一枚小小的药丸,是一切的枢纽与关键。   当年的药丸早已被陈列过证据,谢冰再次提出来早已作废的证据,难道她疯了?   祝芷蝶一向高傲,此刻却在微微发抖。   郁焰真人深深叹了一口气,时隔多年,他上前一步,揽住祝芷蝶的肩头,低声说:“去吧。”   意想不到的人站在了面前。   祝芷蝶不去看谢冰:“当年,我做了伪证。”   众人哗然!   顾莫念面如寒雪,佁然不动。   祝芷蝶道:“在谢冰指控之前,我见过那枚药丸,当时我感知香味有异常,回去之后查了许久的上古医术,才隐约有了想法,直至无音宫山顶,我再研究淬体丹便发现了异样。”   “淬体丹耗费大量珍贵药丸,确实是对身体大补,然若加一味九转阴阳草,每日吃下去,便能与淬炼无异,使身体的废灵根无限接近有用的灵根。”   “那九转阴阳草药效用鸡肋,并不能使凡人修炼,加之世间罕有,我也是后来才明白的。”   “谢冰是五废灵根,经过此药淬炼十数年之后,便能无限接近于真正的五灵根骨血。所以当年谢冰说的,都是真的。”   “顾主座所言其为不实,当年……”   她看向谢冰,飞快的收回来眼神:“当年之事,是我错了。”   谢冰心头明镜一般,祝芷蝶不仅说的是药的事,还是她将她推下悬崖之事。   她心头冷笑。   谢冰闪过殷倦之在梦境中说过的话:“祝芷蝶当年推杀你之事,我早就调查清楚,却一直不杀她。我总是想着你能回来。”   “郁焰真人所求祝芷蝶说出真相后能够不公开发落,我同意了。”   谢冰心底微酸,他的爱意,竟然蔓延了这么久。   从当年,殷倦之便在筹谋着为她翻身。   饶是她已经死了。   ……   三日前,太虚派。   祝芷蝶为这次出去征战的修士们治疗伤势。   相较于以往的朝气蓬勃,如今的太虚派有些寂静。   一半修士已然派出去抵御渊魔,另外一部分则是出发去了圣庙。   白色衣袍匆匆行至她面前,她慢条斯理为将昏过去的修士上好了最后一点药:“成痴,怎么了?”   晏成痴与殷倦之被称为太虚派双剑,被认为是殷倦之日后的左臂右膀。   他笑得灿烂,抬手交给他一封信:“倦之让我把这封信亲自交给你。”   祝芷蝶的面容平静。   她拆开信封之后,眉头越皱越紧,直至略为愕然地抬头。她看着晏成痴,眼神飘忽不定。   那一瞬间,她的眸光几乎渗人的可怕。   “他还说什么了?”   晏成痴摇了摇头,“倦之只让我交给祝峰主信,旁的没说。”   话音未落,祝芷蝶已然不见了踪影。   晏成痴锤了锤肩膀,他刚从无音宫回来,一连跑了几个地方,着实累的够呛。   ……   当天夜里,圣庙之巅山脚之下。   殷倦之懒懒躺在粗大的树干上,手中酒壶已然饮尽大半。   夜风四起,山川间平静的湖面乍然起了波澜。   一副棋盘,立在天地之间,一人红发胜火,一人身穿鹅黄长袍,棋盘对弈。   正是对弈最为激烈的时刻。   一人自阴影中来。   祝芷蝶面容苍白,死死盯着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殷倦之微扬下巴,轻声道:“坐。”   祝芷蝶那张善意悲悯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迟疑,沉声道:“殷倦之,你身为主座首徒,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殷倦之懒懒道:“那也总比你不知女儿真正的死因要好。”   “嗒”的一声,郁焰真人红发飞舞,棋子已然行错一步。   廖天音看着他,随手一挥,将棋盘尽数碾成粉末。   两个男人之间沉默着。   郁焰的脾气一向火爆,此刻却显出一丝怅然,“是我惯坏了她。”   “当年若心在服刑中死去,我虽伤心难过,却不免觉着终归是天意弄人,谁也不曾怨怼。”   谢冰是在他门下求学过,那便相当于他半个弟子,祝若心被娇惯坏了,做下错事,自要承担后果。   祝芷蝶冷笑:“你何曾管过若心?身为男人,现在说这些,真是可笑!”   晏成痴送来的信上,那张纸上清楚明白地写着,当年谢冰指控顾莫念之时,他前去提审宿采逸。   刑堂的放逐之地是极北苦寒之地,刑堂关押之人皆数在此。七日之前,那些失踪的犯人们不仅有宿采逸,还有副堂主出于私心加进去的祝若心。   梁尚无门无路,许久之前偶然间与祝若心结了梁子,便被罚到了苦寒之地当副堂主,祝若心落在他掌中,出于私心便将她派去寒矿服刑折磨。   对于祝若心来说,梁尚是一个不足挂齿的人罢了,她没想到会有一个仇人在等着她。   到了极北苦寒之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副堂主便是他们的天地,祝若心根本没办法通知祝芷蝶。   极北酷寒灵矿并非是意外,谢冰指控顾莫念,其中证人之一便是小师弟。   “小师弟和祝若心同时死去,死于一场预谋和意外。”   他拼尽全力想要救宿采逸,却没有抵挡住无穷无尽的上古渊魔。   廖天音轻声道:“当年你在无音宫杀谢冰,我看到了。”   祝芷蝶的脸色惨白。   廖天音平静的看着她:“若心已然被你教成这副模样,你对我怨怼,一直待依心不好,我心底愧疚,从未开口干涉。”   “你杀谢冰,是为了女儿,我不赞同,却明白你的心。”   “只是现在不一样。我不会将女儿放在一个杀人凶手当主座的门派之内,我不会再将女儿留在你身边,我要带走依心。”   祝芷蝶崩溃了。   十九年失去女儿之后,她便对一直冷落的祝依心视如命,怎么能容忍带走祝依心?   “你到底想要怎么做?”   廖天音看向她:“查明真相。”   ……   诸多事情俱都串了起来。   当年祝依心虽然坐拥资源却始终不受重视,简直像是委屈包。那年无音宫修仙界门派大比,谢冰撞见祝依心与祝芷蝶争执,那时,想必是因为她的父亲廖天音。   ……   祝芷蝶的身躯打着颤,她救人无数,声望甚高,这一下声名尽毁。   她看向祝依心,痛苦的闭上眼睛,“当年我以为女儿身死之事与谢冰有关,所以只想让她死罢了。”   “我当年所言不实,甘愿受到惩罚。”   ——当年祝芷蝶信誓旦旦说顾莫念所用材料上乘,对谢冰身体大有裨益,顾莫念花费大价钱炼制补药,不过是为了讨好徒弟罢了。   祝芷蝶睁眼,眼睛充血:“我申请重启调查当年之事情,我女儿死在极北刑堂,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设计?为我女儿讨个公道!”   她要一个结果。   顾莫念晒然一笑。   “祝峰主,你真是糊涂了!”   他缓缓转过身来,面向众人,居高临下。   “谁都想为自己讨个公道?那本座的公道呢?”   “当年你为了你女儿,不分青红皂白、不以公正衡量,便私自刺了谢冰一剑,将她推入悬崖杀死,我赶到之时已然来不及!”   “顾忌你这些年为太虚派贡献良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是天下人敬仰的医仙,这才没有揭穿你,没想到,终成祸患!”   祝芷蝶的脸色惨白!   “你、你看到了!”   众人哗然。   一层层秘密揭示出来,牵扯一桩桩陈年旧事,俱都是命案!   这也太劲爆了!   顾莫念不急不缓:   “当年你既然肯为了你以为的真相做出伪证,如今误以为我与你女儿的事有关,便开始贸然诋毁。已然过了十九年,你还能反口说药有问题……”天才一秒记住 他的话语缓慢而涔然,是咄咄逼人的质问:   ——“试问,你还有什么值得相信的呢?”   ……   由此及彼,以当年所做恶行,推及现在祝芷蝶行为,得出结论:祝芷蝶所做皆为伪证。思路 他直接将祝芷蝶的证词打为不可信。   证人被污染了。   他慢条斯理、举重若轻:“便是这药真的能炼制成最接近五灵根的骨血,与我又有何干呢?”   对呀,如果谢冰所言为谎言,谢冰怎么证明顾莫念让她血肉变为五灵根,是为了炼制为炉鼎,而非是为她好呢?   毕竟谢冰好端端的站在他们面前,并未被炼制成炉鼎啊!   顾莫念淡淡看向谢冰,轻声道:   “阿冰,停手吧,你这般疯狂,为师真是于心不忍。”   谢冰微微垂眸,终于明白,顾莫念依旧那么可怕:   当年,顾莫念连自己疼爱的小弟子宿采逸都杀了,他留着祝芷蝶这个隐患,是因为抓到了祝芷蝶杀人的把柄。   有这个把柄在,他就永远不会被扳倒。   没有底牌的谢冰,只会沦为可笑的把柄。   ——建立在谢冰并无底牌的基础上。   谢冰当然知道,药不可能扳倒他,只要能在众人的心尖留下一道浅浅的疑惑,那便已经是处在预期中。   ……   司徒同光看向谢冰:“谢冰,你还有什么证据要提交吗?”   谢冰抬眼,与顾莫念对视:   “当然有。”   ……   “顾莫念在他房间的地牢之下,以冰棺为容器,藏着南宫听雪的头颅,隐藏多年。”   “当年我指控之时,顾莫念提前转移走南宫听雪的头颅,将我指控变为一桩并不存在的蓄意污蔑。”   顾莫念嗓音低哑:“谢冰,你分明知道,这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谢冰声音清淡:“别急,这次,我想问的是另外一件事。”   ……是什么?   她看向高处,“我想问圣庙中人,南宫听雪的尸身究竟有没有可能被偷走?”   做题不要一个思路走到黑。   顾莫念能拿到南宫听雪的头颅,那么说明……当年的圣庙,出了纰漏! 第244章 脸红   谢冰直接从更早的几十年前来切入,论证南宫听雪的头颅是否可能在顾莫念手中。   说到这里,便涉及到了当年的一桩秘闻。   司徒同光深深地看了一眼谢冰,轻声道:“南宫听雪的事情俱都是圣庙秘闻,我需请示圣子……”   圣子九霄便在最上首,他抬手:“可。”   司徒同光:“……”   这么快!   他道:“南宫听雪的事情都是秘闻,至于南宫听雪的尸身……直至尸身被灭,都是由九长老保管。”   谢冰的心一颤,保管?   南宫听雪死了,圣庙都不放过她的尸身?   “九长老一向谨慎,不可能出纰漏,但是既然你提起这件事情,我们会进行调查。”   一向谨慎·九长老正抱着酒壶看好戏,忽然指向了自己,整个人都愣了。   他长发花白,胡子花白,吹胡子瞪眼:“怎么这么看着我?我办的差事难道还有错吗??”   “这届圣子怎么回事,怎么找了个胡说八道的小姑娘!”   谢冰没说话,眼前清晰的浮现九长老的资料:九长老,司徒高寒,嗜好杯中之物,擅奇门遁甲等,修为在九位长老中最低。思路 杯中之物……当年的顾莫念,怕是早就瞄准了他。   ……   当年圣庙之事重启,尚需时间调查,当日公审便到此为止。   第一天,顾莫念全身而退。   在他走下高台之时,涌上了无数的人。   人群之外,郁焰真人皱紧眉头看着顾莫念,祝芷蝶已然被押了下去。   喧闹中,谢冰惨白着脸走下高台,一只苍白的手扶住了她的手腕,谢冰抬头看着九霄。   谢冰没说话,九霄亦是不语,两人沉默着,走向圣庙之巅。   殷倦之长身玉立,神情懒懒的迎接被指控的师父。   他与谢冰错身而过。   人群光影交错,余光微落,是锋芒暗涌里,缱绻难明的默契。   ……   晏成痴抱臂看着两人,连连摇头。   殷倦之还装?还装?   明明等了许久,非得谢冰离开的时候才动身前去迎接顾莫念,这不是真爱那什么是真爱?   谢冰都嫁给圣子了,殷倦之竟然还在眷恋着,堂堂第一美、逍遥剑、门派之光,要多少女人没有,怎么就搞成了单相思呢?   他一把扑了上去,勾住殷倦之宽阔的肩头:“兄弟啊兄弟,我真是替你心疼,我支持你抢婚!”   “你真是不给力,当年我还以为你们俩会终成眷属,我连弟妹与你大婚的份子钱都准备好了!”   “结果呢,这阵子钱怕是要交给谢冰和圣子了!”   两个多月后,便是谢冰与九霄的大婚,晏成痴与谢冰关系不错,自然是要送上大礼的。   谁能想到二十年他悄摸摸准备的份子钱,竟然不是给他兄弟准备的呢?   Cp粉头晏成痴,心碎当场。   “你身为大师兄,准备送谢冰什么?兄弟你要是难受,我只好替你准备给谢冰的份子钱了。”   殷倦之冷笑。   他给谢冰份子钱?   一把将他的手拉了下去,晏成痴险些摔了一个趔趄。   殷倦之没理他,面无表情地,像是风一样离开了。   被留在原地的晏成痴震惊了,倦之……还会生气?   “噗。”   纯白圣洁的寝殿内,光洁的地板上染上了一簇鲜血。   谢冰脸色苍白:“怎么会这样?”   自打九霄回到殿内之后便不停地吐血,像是忍受着极为痛苦的折磨,比预料中的伤势更要可怕。   九霄死死地抓住谢冰的手,低声呢喃:“小尾巴,当年是我对不住你,你可原谅我了?”   在世人面前,九霄是何等高高在上,连最顶级的修士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现在的九霄,为她分担了刑罚,惨白的脸甚至染上了一丝哀求。   谢冰垂首沉默着。   她的神魂亦是濒临崩溃,两个几乎遍体鳞伤的人偎依在一起,无比沉默。   一个吐血,一个发晕,真的太像是亡命鸳鸯。   九霄手指死死抓着谢冰的肩头,眸子里翻滚着混沌之色,他低声说:   “我在违抗天意,而天意的惩罚是我也难以抵抗,谢冰……”   九霄凑过来,谢冰瞳孔一缩,身体往后移,错开了他的亲吻。   “你现在需要休息!”   九霄的吻落在了谢冰眼皮之上。   他痛苦的咳嗽着,咳出满手的血:“罢了。”   小尾巴什么都好,便是太过倔强。   他疲惫地往她手掌心放下了药瓶:“神识之伤尚须静养,你好好休息吧。”   谢冰看着手中的药瓶,抿了抿唇。   他跌跌撞撞的走出殿内,谢冰谢冰下意识的轻唤他阿九,他已然消失不见。   ……   入夜之后的圣庙之巅极为瑰丽,月色挥洒,白色曼珠沙华笼上一层银色的光,更显圣洁。   花瓣簌簌,身着粉裙女子在月色下起舞。   柔软的腰肢,曼妙的舞姿,纯然投入天地之间,甚至能与天意共鸣。   这是一曲娇媚身体而成的绝美之曲。   只是这曲子,似是满怀心事。   微微迷蒙的月色下,一抹圣洁的身影行走在曼珠沙华之中,惊扰了这浑然一体的演奏。   萱瑶被人撞破,灵气骤然一滞,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她的身下便是无尽的曼珠沙华,若是沾染一点,便是枯骨。   九霄抬眼。   脚下凌空,萱瑶落入花丛之前,苍白的手一把揽住萱瑶,堪堪接住了她。   他的指尖落在她腰肢腿弯处,将她悬空抱起,宣瑶下意识抬手勾住了九霄的脖颈。   是极为寻常的对视,又极为不寻常。   对视一眼,冥冥中自有天意。   九霄眸中混沌之色骤然显露,他的手有些颤抖。   萱瑶似是怕极了,将他的脖颈揽得更紧。   “圣子,你身受重伤,将我放下来吧。”   九霄痛苦地颤抖,他一步一步抱着萱瑶,迈步出了花丛。   天意在让他与萱瑶在一起,九霄早已知晓,让他惊疑的是,当他触碰到宣瑶时,那一瞬间给他的感觉太像了。   太像是小尾巴。   盈盈的泪眼,温顺的模样,含羞似怯地缩在他怀中,因为害怕过于紧张地揽着他的脖颈,与当初的小尾巴竟有七八分相似。   小尾巴的目光如今已然不肯落在他身上,可是萱瑶的眼神里全都是他。   萱瑶微红着脸,从他身上跳下去,不由自主的“哎呀”一声,摔在了白玉石道上。   他的声音空灵寂静,“怎么了?”   宣扬微红着脸小声说:“阿瑶、阿瑶太过紧张,一不小心脚扭了。”   连声音,都与小尾巴极为相似。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那时他与小尾巴还在千灯界,秋千架那么高,她欢快地荡起秋千,看到他来了,便直接落下扑进他的怀中。   如今的小尾巴,已然不肯他触碰半分。   眼前的宣瑶,不是谢冰,而是当初那个一心眷恋他的小尾巴。   他缓缓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摁在了她的脚踝,就像是他当初为小尾巴做的那样。   九霄轻声说:“我来看看。”   他为她蹲下身来。   萱瑶眼眶微红,未施粉黛,饶是崴了脚,仍散漫着天真俏皮:“圣子今日疼吗?你为大师姐挡了这等可怕的刑罚,大师姐怎么放你出来了?”   九霄手指一顿,他掌心一道白色光落入萱瑶的脚踝:“你的扭伤已无大碍,早日歇息吧。”   光影微闪,他已然不见了踪影。   空荡荡的夜。   宣瑶微微咬唇,她坐在白玉石道上,彷徨无依。   良久,隔着层层的裙摆,她轻轻揉捏一下自己的大腿。   这里,好疼啊……   ……   “祝芷蝶真人的证词引起了两波讨论,一方面认为她很有可能说的是真话,当年的药确实有问题,另外一方面认为祝芷蝶曾经杀你,先前的话不可信。”   明闻用手指比了一点点的距离,“你现在说话的可信度增长了……那么一丢丢。”   也就仅仅一丢丢。   “主座大人这几天极为春风得意,这些年他潜心修炼,已然多年不常出来。这下一连呆在圣庙几日,来巴结他的人不少。”   他的声望越是高涨,谢冰所受到的指责就越是可怕。   谢冰轻声说:“那些流言,杀不死我。”   金火险些都翻白眼了:“是的,流言杀不死你,你的硬撑才会杀死你,伤没好来讨论什么?还不去休息去!”   谢冰罕见的脸红了,“……我好了大半,可以继续商议。”   该死的殷倦之,越来越骚气了!   梦境里主动要双修为谢冰疗伤,谢冰残忍的拒绝了他,他趁着谢冰被吻的七荤八素时候,为她调理了神魂。   如今战斗的力气是有了。   金火:“……”   救命啊,谢冰一向冷淡,怎么脸红了?一定是房间太热了!   两日后,圣庙调查结果出来了,第二场公审随之而来。   高台之上,九长老颤抖着花白的胡子,惧怕的看了一眼九霄,垂头认错。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当年南宫听雪被割喉,尸体一分为二,拼凑好她尸身之后,运回圣庙,之后,便是由我来负责。”   圣庙保管南宫听雪的尸身,由一向善于钻研的九长老研究南宫听雪隐藏着什么秘密。   却不想,研究此事的九长老当夜喝醉了酒。   密室起了火。   等他清醒之时,南宫听雪的身体已然被烧了大半,只能模糊看出是她。   九长老一时心虚,便宣布南宫听雪的尸身里并没有什么异样,此事隐去不提。   九长老说:“南宫听雪是魔界公主,她能混入我中州大陆着实可怕,谁知道这修仙界中,是否还有别的奸细?”   谢冰:“……”   当然有,正道首徒殷倦之就在你面前呢。   灰白的胡子随着他说话一颤一颤,他垂头丧气:“若是能破解她的秘密,便是大功一件,没想到我喝醉了。”   谢冰手指死死掐向掌心,几乎滴血。   顾莫念为了头颅,竟然焚毁了南宫听雪的尸身!   谢冰冷笑,顾莫念的罪行,又加上一条侮辱尸体罪。   她徐徐发问:“那九长老,是否确认,残留的尸身,依旧是南宫听雪?”   九长老畏惧地看向圣子,终于迟疑摇头:“我当时只查看了残留部分,确认是南宫听雪便销毁了尸身,至于头颅……并未查看。” 第245章 捉奸   一番论证,证实了当年的圣庙确实存在着纰漏。   若非圣子允许,这种圣庙秘闻根本不可能公之于众。   众人又是吃惊又是震惊,想要苛责谢冰因圣子关系得惠的话也没说出来。   ——南宫听雪名声太大了!   尽管不能当面谈论南宫听雪,私底下俱都知晓她是一个传奇女子。   整个修仙界的大佬,都爱着南宫听雪。   若非南宫听雪执意与不出名的儒修在一起,怕是现在还活着。   正是她拒绝圣子,成为了那一场正邪大战的引子,死伤无数,生灵涂炭。   是实打实的红颜祸水。   众人窃窃私语,顾莫念缓缓道:“阿冰,你证明了一个并不可能的可能。”   “修仙界修士何止千万,你又如何能认定我有嫌疑呢?”   他晒然一笑:“你不觉得,你想的太过牵强?”   谢冰轻声说:“并不牵强。”   “当年能自由出入圣庙,而不被发现的,只可能是内鬼。能当圣庙内鬼的人,并不多!恰巧,有九位书院骄子,是可以自由出入圣庙之巅的!”   圣庙防守严密,寻常人等根本无法进入,只有圣庙书院选出的九位骄子,才能自由出入圣庙书院。   她抬头看向大长老司徒同光:“请问大长老,我所言可为真?”   司徒同光:“……”   若是是圣子之妻,他真是想杀了谢冰,谢冰这一指控,圣庙的威严何在?   “是,当然,圣庙怎会是寻常人等能轻易进入的?”   谢冰点头,“好的,谢谢,那我们继续。”   司徒同光:“……”   “据我所知,当年圣庙书院选出九位圣庙骄子,其中便有你、南宫听雪、谷焚天等人,你那时身为骄子,肩负重用,可以无声无息地出入圣庙。”   “利用九长老醉酒,瞒天过海,并非难事。”   “你用旁人头颅换掉南宫听雪头颅,又焚烧尽毁,又谁能想到那个被烧焦的头,已然不是南宫听雪的头颅了呢?”   顾莫念十分谨慎可怕,他自然不会抛下他好不容易才求得的荣华富贵。   他要做的是既能保全自己的正道尊荣,又能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所以,毋庸置疑,你是有嫌疑的。”   ……   “很好,阿冰,你很好。”   顾莫念慢涔涔道:“既然你一意孤行,那么请问,头颅呢?”   “证据呢?”   他坦然道:“我虽是太虚派的主座,可却非一手遮天。而等尽可以将我太虚派翻个底朝天,看是否真的存在一座冰棺,一个头颅。”   “捉贼须捉赃,阿冰,你的空口无凭,只会让你走向万劫不复。”   师长教导,苦口婆心,涓涓诚恳。   谢冰被围在正中间,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本该被看的无地自容,却始终微扬着脖梗,雪白的脸上满是从容。   “我只是证明你确实有可能。”   “如今,你已经有最大的嫌疑了。”   她含笑反问:“不是吗?师父。”   顾莫念微怔,平静似雪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些许动容。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两次公审已然轰轰烈烈而过,谢冰举重若轻的质问,将一开始清清白白的顾莫念,笼上了一层浓郁的嫌疑。   至今为止,顾莫念的疑云,已然脱不开了。   ……   明闻:“这就是舆论战。”   “不论是非对错,先发制人总是会占尽便宜。”   他说,谢冰刚开始的指控极为荒谬,顾莫念身为正道第一人,声望日积月累,又岂是谢冰这个“逆徒”能轻易撼动的?   可是,但凡谢冰主动发声,那么人们在觉着指控可笑的同时,也会升起一股隐隐约约的疑惑:   ——万一谢冰说的是真的呢?   “更何况……”   他点了点纸上的黑字,“谢冰说的话,到现在为止,都被证明并非空穴来风。”   “由圣庙进行彻查,最后反而将矛头对准了圣庙,查到了高不可攀的圣庙之上,高不可攀的长老赫然也犯了错。那就给他们一个心理暗示……”   “顾莫念也会犯错。”   金火都听傻了!   他趴在桌上,呼啦啦抱起报纸,“我说今天怎么报纸上的风向变了,开始讨论过顾莫念的嫌疑到底有多少,顾莫念能够自证清白吗,顾莫念经此一事即便是自证清白声望是否有损威望等等等。”   他气的脸通红,“即便是有人开始探讨起谢冰,也是各种污言碎语!”   明闻摇了摇头,“不用管那些,接下来,才是最难熬的时间。”   他抬头看着谢冰,“第三场公审即将到来,若你不能找到决定性的证据,你的公审便会宣告失败。”   状告恩师何其困难!   谢冰拼着身受重伤甘愿鞭打也要进行公审,这才赢得了一点时间,若是谢冰还是没有关键性证据,依旧是捕风捉影、旁敲侧击,大众给的信任很快便会消耗完毕。   顾莫念无法定罪,那么定的,就是谢冰的罪!   谢冰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她没有回答。   忽然,她的目光转向了窗外,“她在外面多久了?”   明闻疲惫的眼眸里全都是了然:“好几天了,不敢进来。”   祝依心一直想要找谢冰,却始终没有敲开这扇门。   ……   “吱嘎”一声,院门打开。   祝依心长相平平,沉默寡言,看到谢冰,闪过一丝慌张,下意识的就要后退。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她握紧了手,强自镇定下来,低声说:“二水。”   谢冰看着她,平静地说:“都是朋友,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说?”   祝依心愧疚地说:“当年……当年娘下山寻我,我看到了她一身的血……”   谢冰心头一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知道?”   “我知道,对不起,二水,我没办法去检举我的娘亲。”   祝依心满是痛苦,“这些年我一直煎熬,我本打算在公审之时说出来,没想到娘主动承认了她的错误,我对不起你。”   谢冰终于明白了,为何在圣庙书院祝依心只是遥遥看着她,有时过来,也只是沉默地陪她一会儿便离开了。   她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冰。   “你想说什么?”   祝依心抿了抿唇,轻声说:“自从姐姐死了之后,娘便疯了。”   “以前对我冷淡苛责变成了宠溺和偏执。她对我越来越好,我却越来越害怕恐惧。娘根本不能离开我一刻,连睡觉都在一起。”   “娘亲有时会做噩梦,她喊着姐姐的名字,有时候,她也会喊你的名字。”   谢冰冷声说:“当然会喊我的名字,她恨不得杀了我。”   祝依心摇了摇头,“娘救人无数,菩萨心肠,能被称为医仙,是她救了上万人。她是个好人。她当然知道自己做错了,只是她无法原谅自己教坏了姐姐,这才迁怒于你。”   她顿了顿,垂眸道:“娘说的是,对不起。”   ……   谢冰独自一人走在圣庙之巅的小路上。   重重叠叠的楼宇,繁花盛开的花香,明明是寒冬圣庙之巅,却终年如春。   传闻中,圣庙之巅的花终年不败,这里是气运交汇之处,亦是天意永恒耸立之处。   然远平静的湖边,谢冰坐在大石头上,抱膝看着裙边的游鱼。   平日这时,是她去药圃劳作的时间,谢冰懒得动,只觉着索然无味。   祝依心只是她的普通朋友,她为了自己的娘亲没有举报情有可原,谢冰心里却一直艰涩。   她破天荒的先回到了圣庙之巅。   入殿,便闻到一股香味,令人食指大动的食物香味。   轻薄的风吹起白纱,光影影影绰绰,透过飘起的氤氲,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两个人,举止亲密。   她似乎在喂他吃糕点。   宣瑶慌乱地站起身来,她的长袖袖口束起,露出白玉般的手臂,鞭痕隐约。   她嗫嚅道:“大师姐,你回来了。”   谢冰:“……”   九霄平静地坐在榻上,他脸色苍白的看着谢冰,不时咳嗽一声,唇角溢出鲜血。   谢冰看了看榻上的九霄,又看了看一脸通红的萱瑶:“……”   这一幕,可太像是捉奸在床了!   谢冰脸色微微失落,旋即皱眉道:“阿瑶,你怎么在这里?你、你和九霄……”   她看了看九霄,是惊疑不定的吃醋模样。   九霄道:“她关心我伤势,来送我糕点。小尾巴,你可曾在乎我?”   谢冰无语了,萱瑶的糕点可真是攻略好手段,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原书的轨迹还是连接起来了,两人都勾搭上了!思路手机端 两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勾搭的?   从刚开始回来的惊鸿一舞初见?还是这几天她眼皮子底下?   她不动声色的说:“什么糕点,我也来尝尝。”   萱瑶慌乱地站起身来,衣衫带起白玉碟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糕点咕噜噜滚在地上。   宣瑶眼圈一红,连忙蹲下身来,一下,一下的捡起糕点。   她身形娇小,粉裙堆叠在白玉地面上,光洁的地面倒映出她红着的眼圈。   边捡着糕点,她垂着脑袋,似是委屈极了,用手背擦了擦脸,是哭了。   谢冰:“……”   她不当恶毒女配好多年!   果不其然,九霄微微抬眼看着谢冰,手指一弹,化作一道白光,地上的所有脏污尽数消去了。   “阿瑶,你回去吧,不必道谢。”   宣瑶慌乱地看了一眼,风华绝代的美人哭泣,着实想让人怜爱一番,任谁看了都要赞叹,不愧是修仙界第一美!   空荡荡的殿内,只有她与九霄,谢冰有些失落的退后几步,什么都没说,便跑了出去。   九霄掀开被褥,想要追上去。   骤然剧烈咳嗽,他捂住自己的嘴,满手的鲜血从指缝里溢出。   ……   宣瑶边下山,边抹着眼泪,仅仅看着她的背影,便有风姿绰约的我见犹怜。   谢冰跟了一路,渐渐震惊了,萱瑶竟然是真的在哭,哭到最后,连肩头都在无助的颤抖。   她皱了皱眉,脚下藤蔓飞起,飞速赶上宣瑶,挡在她面前。   萱瑶怔怔的看着谢冰:“大师姐,你、你不要误会,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谢冰:“……”   就是没有别的意思,看你这幅样子,怕是真的以为九霄和她有点儿意思了。   她轻声说:“我看你走路时候,腿似乎有些不方便,你怎么了?”   那一瞬间,萱瑶瞳孔放大,她有些可怜、有些惊惧的快速看了一眼谢冰,转而低垂下眉眼,将情绪尽数敛去。   “多谢大师姐关心,我昨天脚扭了。”   耳边传来系统的播报声:   【触发支线任务:二级“万人迷的守护神师姐”进度80%】   守护神师姐任务时隔多年再次响起,知道诸多真相的谢冰心底有些复杂:   她才是南宫听雪的女儿,这万人迷,本该是“萱瑶”。   那么现在的萱瑶,为何需要她当守护神?   除此之外,谢冰心里明镜一般:   ——萱瑶的大腿,才是她变了的根源! 第246章 菊花   谢冰:“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萱瑶下意识摁住了大腿,摇了摇头:“不必。”   她迟疑了一下:“大师姐之前想必也听说了我的身份,一点小伤不足挂齿,我是魔界医修出身,可以治愈一点小伤的。”   当然能治愈,萱瑶可是五灵根的血。   谢冰若有所思,低声喊:“阿瑶……”   萱瑶抬头看她,眼睛通红又亮晶晶的,只有在眼尾处才有一丝勾人夺魄的媚意。   是想让人吞吃入骨的娇媚。   谢冰喊着这个名字,细细看着萱瑶的面容,萱瑶与她的面容有几分相似,莫非,这里是有什么渊源?   萱瑶的存在,毫无疑问是南宫听雪的安排。那么她原来究竟是谁呢?   谢冰本来并没有深入去想这件事,现在却升起一股巨大的疑惑:系统的“万人迷的守护神师姐”,她保护萱瑶,为什么?   谢冰不动声色的说:“你这几日也见证到了我与师父的胶着,我想,如果你有什么知道的,你可以告诉我。”   萱瑶使劲儿摇了摇头,“阿瑶不知道,阿瑶什么都不知道……”   这副样子,什么都不知道才有鬼了!   谢冰继续道:“那你有没有什么,要对大师姐我说的?”   萱瑶抬头,不明白。   谢冰平静的说:“你知道我与师父这场公审的重要意义,待此次公审之后,永不可再提起妄议。”   “不论是师父,亦或者我,我们之事都会一锤定音,再无翻身之日。”   “我想……如果你知道什么的话,为了你自己,也该说出来。”   宣瑶惊悸地看了一眼谢冰,几乎疑心谢冰知道些什么。   可是谢冰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她受了鞭伤,脸色苍白,一袭简朴的青裙,简简单单,就像是几笔闲闲勾勒的水墨,清透涤然。   “我……”   她顿了顿,眼圈的红意渐渐敛去,最终道:“大师姐为何不与师父和睦相处?你如今有了圣子,两个多月后便要大婚,圣子他一心为大师姐,受了重伤,想必也不好过。”   谢冰叹了一口气。   她抬手,摸了摸萱瑶的长发:“阿瑶长高了。”   萱瑶怔住了,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长高了,也长大了,懂得利用自己的心计了。   谢冰一直觉得,这修仙界的狗逼男人们同属一个类型,都是弱肉强食的事业型,为了他们的利益,能灭尽天下人。   宣瑶亦是。   谢冰看着她说:“大师姐的寿命有限,而你不一样,你还能活着,你当然不了解蜉蝣一瞬的悲鸣。”   她说,“阿瑶,我剑指师父,不过是想要在死前,问这天要一个道理罢了。”思路 就像是邱妙芙当着谢冰的面说的那样,谢冰死了,殷倦之就是她的。   她宁愿拿着爱的号码牌等,反正,谢冰活不过她们。   萱瑶,当然会这么想。   宣瑶怔怔看着谢冰的背影,下意识地捏向自己的腿根。   便在这时,远远的,她看到了一抹白。   顾莫念遥遥看着她。   萱瑶身体微不可闻的一颤,敛眸隐去了脸上的情绪。   她提起粉色裙摆,向着顾莫念奔去。   她娇声喊:“师父。”   ……   谢冰的唇角勾起一丝淡漠的笑。   不就是攻略萱瑶吗?她的演技一直没落下!   耳边是系统的播报声:   【支线任务二级“万人迷的守护神师姐”进度90%】   升到三级会发生什么呢?历经几十年的攻略,会给她什么样的惊喜?   她很期待。   ……   焚寂州,海浪滔天,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味道。   一个扎着红绸小辫儿的小男孩儿站在石头上,手搭凉棚,看着无尽的海。   他喃喃自语:“好差事找不到我,这种要命的差事总能找到我。”   一团黑乎乎的毛球在海滩上打了一个滚,沙硕飞扬。   邪灵童子瞪了一眼困顿:“干正事儿呢!”   困顿收敛了周身的魔气,变小了身躯,只有半大老虎这么大。   它周身黑色,柔顺的毛被海风吹起,迷茫的看着邪灵童子,看上去既威风凛凛又可怜巴巴。   邪灵童子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罢了,那里危险,你在这里等我。”   困顿跑到邪灵童子脚下,柔顺的蹭了蹭他光裸的小腿。   一阵黑雾闪过,邪灵童子已然不见了。   ……   瑰丽变换的海底之下,邪灵童子身行灵活的走在海底通道之下。   头顶上是苍穹的蓝色海水,他对此轻车熟路。   走了许久许久,渐渐的开始飘荡一股黄泉的冷香。   邪灵童子略微紧张的抓了抓自己的发髻,他的掌心出现了一枚小小的瓶子:   “希望我还有命回来,我还想喝螺蛳粉的喜酒呢。”   巨大的石门耸立在无尽的曼珠沙华中,邪灵童子小小的身躯面对着沧桑的石门,显得无比渺小。   他唉声叹气:“螺蛳粉啊螺蛳粉,你可真有两把刷子,瞧把我家魔尊给吃的死死的,这等送命的事情竟然敢让尊贵的我去。”   傀儡王畏惧圣庙气息,若是呆的久了,稍有不慎便神形俱灭。   他略有畏惧的看着神庙,手中瓶中流淌出鲜血,飞快的射向了石门上的曼珠沙华logo。   血液流淌,那扇石门缓缓地打开,森严古朴。   一道黑雾闪过,邪灵童子已然不见了。   ……   公审分为三次提交证据公审,和最后一次的终审。   如果谢冰在第三次公审依旧提交不出有力的证据,那么根本不用到终审,谢冰便会受到嘲弄,沦为绝对的劣势,下场一定会很惨。   距离圣庙之巅数十座山头,邪灵童子抱着一只黑猫,脸上俱都是血痕。   只差一点,他便无法离开圣庙。   他周身斑驳血迹,一身骨血几乎支零破碎,分割成奇形怪状的割裂。   他混不在意的抬起手指,黑色魔气飞舞,将破散的皮肤缝好。   邪灵童子使劲的揉了一把怀中的困顿,困顿的毛全都乱了!   困顿怒视邪灵,邪灵嘿嘿一笑:“螺蛳粉啊,螺蛳粉,你要是不能赢,可就对不起我。”   ……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大家都知道,谢冰没有什么底牌了。   当年的指控与现在的指控又有什么区别呢?无非是多了一些旁敲侧击的猜疑罢了。   谢冰深深地看着顾莫念,轻声说:   “我有证物提交。”   证物?   众人疑虑:除了早就被提交上去的药丸之外,可没听说她还有证据。   什么证据,能不让谢冰一败涂地?   顾莫念似是想到什么,瞳孔一缩。   那一瞬间,他看着谢冰的眸光竟然有些恐怖。   谢冰微微闭眼,拢在袖中的手死死的握紧,直至将掌心抠出来鲜血。   她定了定神,这才抬手,指尖光芒一闪,储物锦囊里飞出一座小小的冰棺,轻轻的落在中央。   这冰棺极为小巧,恰恰能容纳一个头颅。   谢冰的嗓音发着哑,事实上,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想要当场杀死顾莫念的欲望。   “南宫听雪的头颅,在此。”   众人哗然!   南宫听雪的头颅只存在于举证的可能性中,谢冰从哪儿弄来了头颅?   这下,连圣子九霄也动容了。   有人霍然冲过来,被圣庙之守卫拦住:“怎么回事儿?南宫听雪尸骨无存,怎么又有头颅?”   “南宫听雪美貌举世无双,留下的头颅该是何等美貌,让我等看一看!”   距离最近的人倒抽一口冷气:“这、这……这不是南宫听雪,这谁能看出来是什么东西?”   顾莫念勾唇,浅淡的冰冷笑意:“谢冰,这不可能是她。”   “你又如何证明,这便是南宫听雪?”   大庭广众之下,水晶棺通透,小小的冰棺里存放着头颅,那头颅烧毁成一团,只露出焦黑一片。   谁也不能说,这便是第一美人,南宫听雪。   谢冰的眼圈红了。   顾莫念早就留了先手。   ……   顾莫念将南宫听雪的头颅放在何处,何处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殷倦之告诉谢冰,这几十年来他都在寻找顾莫念的破绽,然而,永远找不到一丝。   正道之首,道貌岸然、受人尊崇。   殷倦之说,从谢冰死后,他便寻找南宫听雪尸身的痕迹,可是顾莫念十分谨慎,他一直没有找到。   直至谢冰回圣庙之后,顾莫念才消失了一天。   他已然预料到谢冰会来指控他,所以,他会将南宫听雪的头颅放在天底下任何人都不可能找到的地方。   顾莫念谁都不会相信,那么会将头颅放在哪里呢?   天底之下,唯有一个地方是他能掌控,而无人抵达的地方。   那便是海底废墟圣庙。   五灵根的血液才能开启圣庙,这世间,只有一个五灵根,但凡萱瑶在他掌控之内,南宫听雪的头颅便始终安全。   谢冰并不知道海底圣庙的存在,圣子从不离圣庙,更不会去海底圣庙,这世间,便是有人知道海底圣庙的存在,也无法打开石门,只需熬过公审,他便能取回头颅,这本该天衣无缝。   直至,殷倦之与谢冰联手,她一手被他打造的血,开启了海底废墟圣庙。   ……   顾莫念低低一笑,那笑容在谢冰听来,分明是压抑的悲恸。   “谢冰,你真是好样的,你找了一个头颅装进冰棺里,便开始指证为师,说这是南宫听雪,好一场污蔑本座的大戏。”   他的话语寒意森森,愈发咄咄逼人,不知是因为南宫听雪的头颅被毁,亦或者是真的因为逆徒愤怒。   “你要究竟何时才肯善罢干休?”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   她一步一步的走近顾莫念。   这是从公审以来,她第一次靠近顾莫念。   “你以为无人能找到南宫听雪的头颅,然而出于你的谨慎,在上面下了禁制,只要非你触碰到它,冰棺内流沙便焚毁了头颅。”   谢冰鼻音微哑:“至此,那张倾城绝代的脸被毁,无人能认出南宫听雪!”   谢冰从未想过顾莫念无耻到这种程度。   前世今生,顾莫念的举动俱都在表明他爱着南宫听雪。   他为了南宫听雪走火入魔,他为了南宫听雪炼制炉鼎,他偏执疯狂,要将南宫听雪复活。   ……可是当他遇到危险之时,便设定这等残忍的禁制。   禁制焚毁南宫听雪的头颅,他再也无法复活南宫听雪。   ——只要顾莫念的生死受到威胁,他为之甘愿走火入魔的女人,便被他放弃。   谢冰向前一步,抬起手,向着顾莫念的脸上扇去。   她想扇他。   顾莫念的手擒住她的手腕,慢条斯理道:“谢冰,你叛出师门也就罢了,如今你竟要打为师吗?”   千古难寻的逆徒,谢冰。   这下连明闻他们都瞳孔一缩:整个修仙界就没人敢有人这般对师父!   谢冰微微垂眸,她根本挣脱不开顾莫念的钳制。   她低声说,“确实,我不该用手扇你,这会脏了我的手。”   谢冰冷笑一下。   一道黄色的亮光闪过,“啪”的一声,一本小黄书,打在顾莫念脸上。   小黄书自动化控制,力道很足,又能无视修为阶段,顾莫念被打个措手不及。   他被扇的脸侧过去吗,雪白的脸上浮现一片通红,唇角渗出一丝血,他低低而笑,放开了谢冰的手。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蓄意污蔑,凌辱师尊,谢冰,你罪该万死!”   谢冰的眼尾氤氲上一丝微红:“爱南宫听雪,你不配!”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   谢冰提交的证据,无效。   九霄亲自查看焚毁的头颅,已然并无半分血迹和血肉,只残留骨渣,无法证明这便是五灵根的南宫听雪尸身。   谢冰不能证明它是南宫听雪,她的公审,便会失败。   无力回天。   顾莫念一侧脸微红,他看着谢冰,是胜券在握的涔然。   直至……   菊花飘落。   一剑,自天外而来。   一剑,带着凛然的杀气,是难以想象的浩荡磅礴剑意。   有人瞳孔一缩,“菊花,醉剑……!”   “剑修之巅,孔逸仙!”   那剑笼着无尽的杀意与涔然,刺向顾莫念的后心!   若是被刺实了,怕是连命都没了!   顾莫念饶是正道之首,论及剑意的造诣也不及孔逸仙。   他微微错身,那灵剑已然“噗呲”一声,贯穿了他的左肩!   鲜血怦溅,染红了层层叠叠的菊花残。   酒意微醺,孔逸仙提着酒壶从天而降,满地菊花残。   他的声音里透着冷:“我立下誓言,再不用剑,再也不会管旁人死活。”   “可是如今,该用你这无耻之徒的血,来洗一洗我的剑。”   血,滴答,嘀嗒。 第247章 宰杀   顾莫念捂着肩口的贯穿伤。   那伤口像是一个血窟窿,滴滴答答的流淌着血。   他无所畏惧,讥讽地说,“我本以为谢冰的谎言不过谎言罢了,清者自清,自然会得到真相,身为师父肯站在这里,是我对徒弟的最后一丝爱护。”   “你呢?你又所为何事?”   “仅仅听信谢冰的一面之词,便对我刀剑相向。当年听雪师姐面前,你便与我不满,如今,甚至要成了生死之敌。”   他连声冷笑:“你是当真觉得这世间无人能治你吗?”   全场噤声。   修仙界几时没见过这样盛大的撕逼了。   还都是大佬!   剑修之巅孔逸仙,竟然是与正道之首顾莫念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九肖缓缓道,“你便是孔逸仙。”   孔逸仙懒懒一扬酒壶:“是我。”   他并未像是其他人那般对圣子觐见,看着圣子的眸光里是一丝显而易见的憎恶。   九霄:“公审未结束,真相未清,孔真人滥用私刑不可。”   “私刑?不仅私刑,我还要杀了他!”   “我想杀谁,那便杀谁,功法不及我高,自然只有挨宰的命。”   这话说的众人巨都震惊,这分明是歪门邪道的理论!   修仙界的正道中人便是武功再强,也不敢堂而皇之的这般这般说,孔逸仙几十年未见,这是疯了?   他冷笑数声,看向顾莫念:“所以,我今天便要宰了你!”   他用了“宰”,这是屠宰的宰。   怎么会这样,太难以置信了,孔逸仙为何认定,谢冰说的是真的,顾主座说的是假的?   ……   谢冰平静地看着孔逸仙:“前辈,想必你的决定,不是因为我一家之言吧?”   大佬能被称之为大佬,绝对不是简单的头脑。   孔逸仙赶赴至此,一剑刺穿顾莫念,论及时间,太过于巧妙。   之前都能忍,现在看到焚烧成渣渣的骨头便立刻要杀顾莫念?   清朗微醺的醉意里,是沧桑的恨意:“顾莫念焚毁南宫听雪头颅,是因为笃定证据被毁,天底下无人能验证是否是南宫听雪罢了。”   “可是,南宫听雪的尸身,还有部分存在!”   什么?   举座哗然。思路   怎么可能??   谢冰心头豁然:当年踏入花锦镇之前,她寻找萱瑶之时,偶然误入孔逸仙归隐之地。   孤寂幽深的地底,孔逸仙就守着一副尸骨,了此残生。   身为剑修之巅,他仍有漫长的岁月中,赫然不打算再次出世。   是心死之人。   谢冰的喉咙干渴,她还记得,她恭恭敬敬地拜见了那副白骨前辈。   那其实,是她的爹爹。   ……   孔逸仙懒得废话。   他鄙夷的看了一眼顾莫念,他早就憎恶顾莫念这一副装模作样的模样,被他刺了一剑而已,当年再重的伤都受过,有必要这么一直任由肩头鲜血流淌吗?   冷哼一声,他随手一挥。   无尽的菊花花瓣飞舞,一座完整的白色枯骨出现在众人面前。   孔逸仙冷声说:“这便是南宫听雪的道侣,蓝沧然。”   他瞥了一眼一旁的儒修:“蓝沧然曾经是儒修,手无缚鸡之力,你们应该都知道。”   众位儒修:“……”   都这个时候了,儒修还要遭受一波嘲讽,他们招谁惹谁了?   九霄缓缓步至尸体旁。   “白骨保养的很好,当年是你为他收的尸。”   蓝沧然死于圣庙的追杀中。   那时蓝沧然已然是冥修,死的理所当然。   “蓝沧然尸骨仍在,又是儒修出身,自然可被验证是否是他。”   儒修最大宗门乃是兰家,浩然正气,声名赫赫。   兰家宗主点了点头,“当然未叛出兰家之前,他的血滴已然入了宗谱。”   他挤出一滴血,滴落在蓝沧然尸骨上。   血液完整的融入进去,兰家宗主手中的宗谱上,赫然显示出蓝沧然的名字。   他复杂难明说:“我以儒修祖师爷起誓,这确实是蓝沧然。”   ……   司徒同光:“南宫听雪的骨头已然成了渣子,便是验证了蓝沧然,怎么能验证南宫听雪?”   孔逸仙想要证明冰棺中的尸骨是南宫听雪的,那么最起码得有南宫听雪的血肉。   顾莫念不知想到了什么,微皱眉头,薄薄的嘴唇轻颤:“当年……当年……”天才一秒记住 九长老霍然跳出来:“当年南宫听雪断了一指!!!”   顾莫念瞳孔一缩。   孔逸仙缓缓看向顾莫念,“我便让你死个心服口服。”   ……   谢冰喉间哽咽,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是的,当她去地底之时,看到了白骨森然的前辈手中握着一截白森森的手指。   那时她并不知道这便是她的娘亲与爹。   她是被银色小鱼牵扯吸引,这才找寻到了他们的尸骨之地。   那条小鱼对她极为亲切,就像是指引着她前去一般。   是与南宫听雪一样的温柔气息啊!   ……   “那是什么?”   一截手指白骨悬浮在空中。   有银色小鱼随着落下的菊花花瓣起舞。   九霄眯眼看着,终于缓声道:“传闻中,生死契阔的双修道侣在死后,骨血会永恒流转在天地之间。乃有阴阳银鱼之说,云游天地,爱意永存。”   “这银色小鱼,便是南宫听雪的血肉。”   话音落下,银色小鱼眷恋的围绕着指骨、蓝沧然的白骨圈,化作满地的流光消散。   银鱼的光消散,骨血渐渐凝聚,白色森寒的指骨恍若活人的生机,终于显露出纤细的模样。   是被人生生切下来的。   谢冰眼圈微红:这是被南宫听雪自己切下的。   她早就知道自己要死,她安排好了一切。连最后与她深爱的人死后在一起,也都安排好了。   无人在意那丢失的指骨,她用这样的方法苟全了自己的爱。   当年大战,南宫听雪的手指不知何故被人斩断,世人皆不知她的指骨究竟去哪儿,如今竟然再次看到了。   廖天音感慨地看着那血肉:“当年她一意孤行拒绝圣子,为了便是心中的真爱啊!”   他转而看向顾莫念,摇了摇头:“顾兄,当年我们一直在圣庙书院求学,你让为兄很是失望。”   廖天音亦是圣庙九子之一。   他失望道:“这次事了,我不会将女儿交到你的手,你必然不能再担当太虚首座。”   顾莫念面容上丝毫不见波澜,喉结微微滚动。   ……   银色小鱼化作了血肉,没过多久,那血肉便又重新幻为银色小鱼。   小鱼在南宫听雪白色指骨上徘徊,随后缓缓地在空中游动曳尾,冲着冰棺之内而去。   初时冰棺阻挡住了银鱼。   银鱼踟蹰一瞬,一捧清泉之水缓缓在冰棺之上显现。   谢冰死死闭着眼睛,忍住了眼中的泪意。   那一天,她看到的那一汪泉水,是南宫听雪的召唤。   南宫听雪便是死了,也还在记挂着她。   那时,谢冰一无所知,她错过了属于娘亲的温柔与眷恋。   她这一生都在渴求着被爱,像是一株草无声无息的生长。   不必再寻找,她一直在被爱。   ……   顾莫念的指尖一弹,白色光影渗入肩头,涓涓流淌的血液终于止住。   饶是血液濡湿大半白色,涔涔坦然。   他的声音很冷,坦然承认:“是,当年我爱慕听雪师姐,这件事虽非举世皆知,却也应该早有耳闻。尔等既然知道我爱慕南宫听雪,那么想为她收尸,想必也没什么错吧?”   谢冰想要证实他偷盗南宫听雪的尸骨,是为了复活她。   可是顾莫念不愧是顾莫念,直接将罪行承认。   “若说起我的罪名,也仅仅是偷盗尸体罢了。这种事情,不过是情难自禁。”   孔逸仙都险些被气笑了:“南宫听雪有你这样的师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证据都拍在你脸上了,还失口否认,抵死狡辩,你对得起听雪吗?”   “你如果是真心想复活她,你不该损毁她的头颅,只是为苟全你的身份和地位!顾莫念,你真无耻!”   谢冰只觉得无法呼吸。   顾莫念就这样干脆利索的认下了罪名,这罪名仅仅是偷盗尸体,这罪名最高能有多少呢?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羁押百年,对于修士漫长的寿命来说,百年之后便又是一条好汉,他修为高强,迟早会得到启用。   顾莫念轻声道:“当年听雪师姐身死,我十分悲痛,得知听雪师姐的尸体被圣庙取走,我想让她入土为安,那只等我赶到之时,便看到九长老贪杯误事,听雪师姐的尸体已然被焚毁,我不忍心她一生风华绝代,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于是便将她的头颅替换,想要留个念想罢了。”   “不是想要复活南宫听雪,更没有拿谢冰炼制炉鼎。”   “该我认的自然会认,不该我认的,我一丝一毫都不会让自己受到冤枉。”   证实了南宫听雪的尸体在顾莫念手中,证实药丸有问题,想要将这一切联系到一起,缺失了重要的一环。   顾莫念虽不能全身而退,接受的惩罚也不过是皮外之伤罢了。   司徒同光皱着眉头翻阅手中厚厚的典籍:“盗窃尸体之罪,禁闭五十年,南宫听雪是通缉榜之人,罪加一等,可罚禁闭百年。”   他看向顾莫念:“顾主座,你可想好,若是被罚,你的主座之位可就保不住了。”   顾莫念脸色苍白如纸,坦然道:“我对这主座之位并不贪恋,我只是一个可怜的痴情人罢了。”   谢冰:“……”   她不仅想扇他,她还想片了她。   谢冰看向泪眼朦胧的萱瑶。   她懂了。   那关键的一环,在一个人身上。   是萱瑶。 第248章 三级   真相被撕开,鲜血淋淋。   “顾莫念承认了自己盗窃南宫听雪尸体,脸都快被打肿了。”   之前顾莫念可谓是毫发无伤,以凌然站在高地的蔑视,看着谢冰像是跳梁小丑一样的指控,直至杀机一步步逼近,图穷毕现。   对顾莫念身份来说,谢冰的指控微不足道,反而会更添声望,然而孔逸仙一出场,则不一样。思路 他带来的指控,他当场所说的话,他们亲眼所见的情形,都在让顾莫念的地位岌岌可危。   所有证据都已经提交完毕,目前来说,只能证明顾莫念偷盗尸体罪。   这等罪名,对于寻常修士来说根本微不足道,顾莫念位高权重,形象光鲜,这才有些受重创。   然而时间是最能使人遗忘的,三次公审已经完毕,只能说取得了初步的胜利,真正的结果要看后天的最终公审。   若是不能趁机扳倒他,谢冰日后再也无翻身的机会。   谢冰轻声说:“没关系,接下来可以行动了。”   明闻看向谢冰:“你笃定吗?”   明闻这些年里虽然看上去不问世事,对于八卦的造诣却愈发如火纯情,渐渐地渗透了诸多八卦报纸,成为一个隐藏在幕后的八卦大佬。   一开始任由事件发酵,不过是没到它们动的时候。   这便是明闻与谢冰设想的欲扬先抑。   所谓的“扬”必须要定准时机,该转折的时机若是转不准,反而会引火烧身。   谢冰点了点头,轻声说,“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大殿内富丽堂皇,诸多用品皆数精美,白色曼珠沙华标记遍布各处。   往日寂静的大殿之外,圣庙守卫驻守在殿门外。   宣瑶从外回来,看了一眼他们便迈步进了殿内。   琴声飘渺洒脱,悠然飘进了耳朵。   宣瑶无数次的听过顾莫念抚琴,可是从未像今天一样听出来一丝隐约的心慌意乱。   她垂了垂眼睫,走向顾莫念。   萱瑶靠近的那一刹那,琴声骤然停止,顾莫念随手一挥,面前的琴便收了起来。   他招了招手:“阿瑶,到为师这里来。”   萱瑶极为柔顺地坐在顾莫念腿上,她放松身体,轻轻的偎依着顾莫念的胸膛,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师父。”   顾莫念单手捧住她的脸,俯首凑在她脸上吻了吻,“阿瑶,以往是为师对不住你。”   唇齿交织,水润的唇上是交换的唾液,萱瑶微微喘息:“阿瑶喜欢师父,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直至裙摆被撩起,萱瑶痛苦的嘤咛一声。   雪白的大腿,丑陋的伤疤触目惊心。   明明该是天造地设的绝美身躯,大腿上却有像是窟窿一样的血疤,那里像是陈年旧伤,一层一层扭曲,可以看到清晰的血管和森寒的白骨。   顾莫念微微俯下身,亲吻了大腿上嶙峋的血疤。   “这些年辛苦你了,阿瑶。”   “我只是想要报答南宫听雪师姐的恩惠,没想到谢冰毁了这一切。”   随着顾莫念的触碰,痛苦从大腿处传来,萱瑶微微曲起腿根,一双眼眸中已然染上了泪意。   萱瑶哽咽道:“是阿瑶心甘情愿,师父,你明明知道的。   他轻轻的吻下凹陷血疤的边缘,带着些怅然与痛心:“你是医修,舍弃自身救人,是何等的辛苦!当年你肯帮为师,为师自然爱你,阿瑶,你是为师最爱的女人。”   他轻柔地避开了她大腿上的血洞,宣瑶闷哼着承受,泪眼朦胧中,她的耳边是谢冰当时对她说的话:她不过是想要问天要一个道理罢了。   大师姐说,为了你自己,也该说出来。   她有什么想要说的呢?   她什么都没办法说出来。   当年与师父初初定情之后,师父在情浓之时喊出的“听雪”,赫然成了她噩梦的开始。   ……   19年前,渊魔入侵,大师姐死去,一切便变了。   师父便将她带下了地下密室,见到了装在冰棺里的头颅。   他说他能复活他的师姐,宣瑶身为五灵根,一身血肉,俱能救人。她菩萨心肠,一定会救活南宫听雪。   他不想伤及萱瑶的性命,只是要取她的骨血缓缓滋养。   天长日久,总能拼凑出一副血肉。   只需20年,南宫听雪便能复活。   他保证萱瑶会是他最宠爱的弟子,日后无人敢欺,所有资源任她取用。   宣瑶答应了。   每天一刀肉,一捧血。   至此,一刀一刀割向她的大腿。   血肉恢复缓慢,旧伤未愈,新伤又添。   层层叠叠,斑斑驳驳,直至今日大腿上出现了凹陷大洞。   她陪伴在师父左右,顾莫念对她从不吝啬,各种资源随意取用。   每每双修,修为日益精健,骨血便痊愈的更快。她修为不断的精进,贡献的血肉便会更多。   天长日久,萱瑶始终想着,许久许久之前,她雌伏在师父面前,隐约听到的那一声“听雪”。   ……   “你会相信为师,对吗?”   “整个修仙界,只有为师最爱你。你安心呆在太虚派,待几十年后,为师自会归来,那时,依旧是你的天。”   “阿瑶,你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他的话语缱绻,清冷的嗓音里是低低的喘息。   萱瑶低落眼泪,涩声道,“是,阿瑶知道。”   ……   孔逸仙看着萱瑶,有些不满。   当年,他为蓝沧然收拾了尸骨,他知晓听雪藏起来了她的女儿,最后听说女儿已经死了,他便当那个叫“萱瑶”的女儿已经死了。   后来他也曾想过,如果听雪师姐的女儿还活着,会是怎么样?   他在藏书阁里闭门不出,知道顾莫念的女弟子叫做萱瑶,还以为是他收了五灵根女子,故意取了这个名字,没想到,真的是听雪师姐的女儿。   这些年的事情,孔逸仙俱都了解一番,说不清对萱瑶是怎样的感觉。   她与顾莫念师徒情深的模样,让他下意识的觉得不舒服。   孔逸仙看着萱瑶:“要不要跟我走?”   萱瑶睁大了眼睛,“前辈,你在说什么?”   孔逸仙耐心说:“我可以带你走,日后我们归隐山林,不必理会这纷纷扰扰。”   话语间,颇有些愤怒。   萱瑶咬了咬唇,往后退了一步:“阿瑶不会离开师父的。”   孔逸仙深深的看了一眼萱瑶。   是微不可见的失望。   他叹了一口气,“罢了。”   孔前辈是失望了吗?萱瑶十分敏感的感觉到了。   他抬手,随手扔给萱瑶一本剑谱秘籍。   剑谱上面两个大字,“醉剑。”   当日孔逸仙传授给萱瑶醉剑是一剑,这才是醉剑九剑,是最玄奥的秘诀。   一剑通,百剑通。   是孔逸仙的真传。   “前辈当日传我醉剑,阿瑶感激不尽,突然给阿瑶剑谱是为了何……”   一瓣菊花微微掉落地上,孔逸仙已经不见了。   就像是再也不会出现在萱瑶面前。   ……   “阿瑶。”   谢冰的声音从她身后而起。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萱瑶捏紧了秘籍,扭头看向谢冰:“大师姐。”   谢冰走近她,拿起萱瑶的手,在她掌心里放下了一枚翠绿的叶子。   身为草精的时候,她对木系灵气十分有造诣,后来草精精魄化为藤蔓,这叶子被殷倦之称为可以痊愈一切的灵药。   “大师姐看你的腿还有些不方便,扭伤怎么还没痊愈,小师妹的身子骨也太弱了,用它滋养一下身体吧。”   萱瑶垂眸看着掌心的绿叶,点了点头:“多谢大师姐。”   “顾莫念至少要关押百年,你孑然一身,得想想日后该怎么做。”   恍若一道惊雷,打在萱瑶的心口。   是啊,师父关押百年,百年内,她独身一人,百年后,师父归来,而那时大师姐已经化为一捧黄土……   她似是想到什么,心跳砰砰看向谢冰。   谢冰若无其事的说:“不管你做什么,大师姐都会支持你的。”   萱瑶的掌心出了汗,她只有一百年的时间,唯有一百年的时间!   百年之后,师父安然无恙的回来。   那十九年,一刀一血一肉的十九年……   当天晚上,谢冰闭眼入梦前,耳边传来了系统的播报:   【二级“万人迷的守护神师姐”进度100%,得到三级守护神师姐称号。】   然后就没了?   谢冰坐起身来:就这?就这??   ……   终审那日,是一个极为寻常的天气。   成列成列的修士俱都涌到圣庙之巅。   在庄严森寒的气息里,圣子九霄宣告了这一次判决的意义,至此之后不可再翻案。   三次公审的证物和猜疑尽数被提上去,所有的猜疑都被证明为无效,只有证据和证人才为有效。   祝芷蝶的证词被认为有效,按照目前的证据来说,饶是如此也证据不足。   九霄轻声说:“证据不足。”   这是众人意料之中的结局。   “若公审结束之前,还未有新的证据,便会按照原定宣判。”   九霄看向谢冰:“你入魔之事,也该在此有个论断。”   细碎的银光微洒,天边一道银色的纸鹤向着九霄而来。   九霄微微抬手,那枚银色的纸鹤便到了他的掌中。   他随手一抬,那纸鹤便放大放大。   那纸张不知用何物而做,以白色曼珠沙华为底,灼烧般晕染开一片光亮。   黑沉沉的底色映入眼帘,是邪恶的冥修气息。   身穿黑衣,头戴冕旒,眉目清朗的男子缓缓走近视野中,他的眸光温和而阴寒。   圣庙之主圣子,幽冥之君冥寒蘅,遥遥对视。   “有关花锦镇幻境一事,已有分晓。”   一团肉血模糊的“东西”,赫然出现。 第249章 背叛   当年花锦镇谢冰入魔入的惊心动魄。   正道之首顾莫念地位崇高,他的女徒弟爆出来这样丑事,谢冰当年之死,又与上古神兽入侵、圣子出世几乎同时,成了新纪元的标志性事件。   多年后,依然被人津津乐道,当然,是被骂的。   ——谢冰以凡体入魔,杀戮正道中人,乃及自己好友,世人只想让这魔去死。   谢冰确实死在了那一年。   而后回来的谢冰并无半分魔气,又有圣子作保,无人敢招惹。   他们从未想过,谢冰入魔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直至此刻,在数千修士的见证下,圣子竟然与冥君友好沟通,当年谢冰入魔的真相,终于揭开了帷幕一角。   ……   谢冰看着小黑总管。   冕旒微微撞击,眼尾微微上挑,身为邻家大哥的温和还在,却更像是斯文败类了!   ……黑猪的憨厚气息怎么完全不见了?   冥君冥寒蘅当年在圣庙书院求学,复生之事传遍了整个修仙界,不少人都认出来他。   “我以冥君身份,与尔等圣庙圣子暂时为盟,证人废人冥寒蝶。”   他的话语冰冷,极为平淡的说出“废人”两字。   谢冰手指微微蜷曲。   冥寒蝶叛幽冥,在冥寒蘅手中只会生不如死。   只是……每每看到冥寒蝶,便会想起吕初,恨不得吞噬他寸寸骨血,让他去死。思路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冥寒蝶。   他一手操控了花锦镇的一切。   浓郁黑色中,那团肉血模糊的东西与黑色融为一体。   随着画面的放大,分明看到不是黑色,而是干涸的血迹。   锁链纵横交织在他的脖颈、手腕、脚踝,细细碎碎的割向他的身体,满头的小辫更是混在一起遮挡住了半边。   他的一只眼睛已然肉血模糊,让人不忍去看。   谢冰沉默的看着冥寒蝶……或者不该说是人,而应该说是马赛克。   冥寒蝶的腿不自然的耸拉着,这腿早就被打断。   冥寒蘅慢慢的走向他,揪起他脏污的头发,露出满脸是血的面容。   当冥寒蘅的手落之时,冥寒蝶下意识的身体一抖。   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仅仅因为冥君的靠近而恐惧瑟缩,谢冰心里门儿清 ——满身惨状,都是冥寒蘅亲手所为。   冥寒蘅慢条斯理地说:“你告诉我的,现在可以说了。”   饶氏这般痛苦,冥寒蝶细长妖媚的眼睛里满是憎恶。   他的嗓音里沙硕般嘶哑,难听到极致:“哥……”   他喊他:“哥,你……你忍心吗?”   惨白若骨的手指抓紧他的满头小辫:“寒蝶,说正事。”   “就像你对我招认的那样。”   谢冰:“……”   她都看傻了!   这还是她的那只憨憨猪吗?   ……   冥寒蝶痛呼,他喘息数声:   “好,我说。”   事情牵扯重大,各方大佬俱在在场,谢冰平静的看着大场面。   冥寒蝶一句一喘,说起来当年发生的事情。   ……谢冰完全怀疑若非要留着他的嘴巴招认,冥寒蘅会让他变得更惨。   这才是真正的冥君。   “初时,我只是为了好玩儿。”   冥寒蝶慢慢说:“我想让一向趾高气昂的谢冰卑微跪在我脚下求饶,我想看着谢冰发疯发狂,我想让她还我的灵魂碎片成为我的俘虏……我想的太多了,正好还能杀人取乐,何乐而不为?”   他低低一笑,仅剩的那只眼睛空洞的透过天际看向谢冰,另一只眼睛肉血模糊鲜血流淌恍似厉鬼。   “吕初的死,当然是精心设计。”   “你对我的屡次示好不屑一顾,我便让你发疯,让你求饶。可是没想到,吕初不愿意当尸傀,你也不愿意将灵魂归顺于我。”   “好在没有空手而归,杀了数千名修士让我感到愉悦,这些,都会变成谢冰的人命债。那些修士,修行百年不及我,不过如此!”   当年的细节俱都呈现在众人面前,一一还原。   冥寒蝶浑似恶鬼,笑意灿烂地说起那满是尸傀的小镇。   满是浓郁的栀子花香,不过是为了掩藏腐朽的气息。   姐妹相残,何其残忍。   谢冰被那样的绝望,生生逼的入了魔。   这里竟潜藏着这样的隐情。   她没杀任何人。   她不仅没杀任何人,唯一损毁的便是她自己。   她失去了她的大脑,谢冰是在自毁。   她以空脑入魔,是玉石俱焚,是生无可恋。   思及此,有人微微动容。   这两日各个八卦玉简上的资讯在他们眼前闪过。   与前些天的痛批谢冰对比,最近的风向骤然转变,转而从顾莫念错处入手,从而推翻顾莫念整个人的可信度。   谢冰当初被万人辱骂,赫然扭转了声望。   一处被冤枉,处处被冤枉,当初被凌辱谩骂却始终不发一言的谢冰,是否还有更多不知道的隐情?   他们想要知道更多的隐情,或者说,更多的劲爆消息。   ……   冥寒蝶神经质的笑起来,一手撑住身体扶住锁链,缓缓往前挪动残破的身体。   “谢冰啊!饶是你现在逼迫我说出当年之事,这些年你好过吗?”   “被天下人指责谩骂,你好过吗?”   “我看你如今人模狗样,恍若浑不在意,你当初的伤痊愈了吗?”   谢冰沉默。   他慢条斯理的开口:“想到吕初你会不会后悔?”   “你该后悔没早点儿服从我。”   他尖声:“害死吕初的不是我,是你!”   “是你!!!”   他的尖叫被遏制住,冥寒蘅死死掐住他的喉咙。   冥寒蝶翻着白眼,喉咙里赫赫作响。   谢冰轻声说,“不,是你。”   “杀人者,自当认下他犯的错。”   “作恶者,应当伏他人的法。”   冥寒蝶挣扎着,睁大了仅剩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谢冰。   她为什么,还没屈服?   ……   冥寒蘅随意地冲着圣子九霄一点头:“当年事情已了,就此便罢。我冥界与圣庙依旧不死不休。”   这短暂的联盟,竟然只是调查这一件事情。   事了乃休。   ……   谢冰的可信度骤然提升。   立在中央的谢冰明显感觉到不同,她微微扫过明闻,明闻冲着她点了点头。   埋兵布阵,放下棋子,那些闲闲布下的棋子都会慢慢归拢,直至形成绞杀之势。   隔着漫漫人群,冥君遥遥与谢冰对视。   那一眼很短,很清晰。   他在说,你放心。   九霄挥手,光幕化作碎片不见了。   ……   众人再次看向顾莫念与谢冰,眼神都不同了。   谢冰怡然不惧,将目光深深落在萱瑶的脸上。   九霄:“顾主座虽然偷盗尸体,药物有异,又有人证,到底是证据不足,难以服众。”   这中间缺少了关键的一环,能将所有的一切都串在一起那一环。   这一环,不在谢冰这里。   守护神师姐三级了,萱瑶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当然是狗咬狗。   谢冰的唇角泛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   萱瑶从来都是一个聪明人。   ……   “若无旁的证据,便要宣判了。”   略微怯怯的声音,从人群中而起:   “阿瑶有话要说。”   顾莫念瞳孔一缩。   他低低道:“阿瑶,回去。”天才一秒记住   萱瑶肩膀微微抖动,怕极了却在强撑:“师父……”   “但凡你还认我这个师父,你便回去。”   顾莫念压低声音,眸中寒意森森,与这些时日高冷淡然的模样完全不同。   “阿瑶,听话。”   听话,他对她说过无数遍的听话。   她一向很听话。   她听话,她成为他的榻上玩物,她听话,取出自己的心头血抑制走火入魔,她听话,一日一刀一肉一血……   他还让她听话。   雾蒙蒙的眼睛里笼上了一层水光。   “阿瑶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师父。”   顾莫念眸光一敛,手指刹那一抬,向着萱瑶而去。   谢冰早有准备,小黄书瞬间飞了过去。   顾莫念何等聪慧阴沉,心思缜密,萱瑶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便知道她竟然胆敢背叛自己,他真的会杀了萱瑶灭口!   宣瑶惊呼一声,“圣子救我!”   一道身影泛着银光飞速而来,挡在了萱瑶面前。   九霄淡漠看着他:“顾主座,不论宣瑶说些什么,也该让她有说话的机会。”   他尾音轻轻:“她不是你最宠爱的女弟子吗?”   萱瑶怯怯抓住九霄垂落的衣袖,躲在他的身后,像是无家可归的雏鸟。   顾莫念气急攻心,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缓声道:“为师为你挡的鞭伤还未痊愈,你便要背叛为师了吗?”   萱瑶微微眨了眨眼,轻声说:“不是背叛,只是有些事情阿瑶不得不说。”   “阿瑶不能容忍这样的师父。”   顾莫念缓缓走向萱瑶,面如霜雪:“你知道这些年为师为你做了什么吗?”   抓着九霄衣袖的手指紧了紧,萱瑶犹豫了。   戳穿师父,将师父的罪行公之于众,她这些年的师徒不伦之恋,亦是会毁了她。   九霄垂眸拍了拍她的手背:“你知道什么,尽管说来。”   这一下,安抚了萱瑶不安的心。   她死死的咬了咬唇,点头说:“圣子在此,阿瑶自然不敢不从。”   “师父,师父早就走火入魔了!”   “师父要拿阿瑶复活南宫听雪,大师姐说的是真的。”   爆炸的消息轰然传来,这样肮脏的事出现朗朗乾坤之下。   谢冰平静的站在原地。   一时一阵风吹过,吹起她过于简朴的青色裙摆。   她的眼眶微微发涩。   两辈子了。   她隐忍卑微的两辈子,脚踩刀尖,步步筹谋。   终于等到重见天日、昭理朗朗的一天。   她等了太久,太久。 第250章 师徒   远处是爆炸,喧嚣的。   她却是安静的,乃至有些寂然的。   谢冰微微垂下眼睫,捏紧了飞回来的小黄书。   宣瑶仍在指控着顾莫念的罪行。   她的身边,并肩而立的是九霄,像是她的中流砥柱。   在前世,九霄与萱瑶的大婚,成为谢冰彻底疯狂的生命终点。   现在,她看着两人在一起,极为平静。   他们两个人注定要站在一起,这便是该死的天意。   胸腔中岩浆久久未曾平息,将她温柔内敛的胸府,灼烧的遍体鳞伤。   那些不平、怨恨、憎恶、惆怅,交织在一起,茫茫然汇聚成巨大的失落和无措。   她听到有人在说,幸亏谢冰死了,否则遭受这一切的便是谢冰了;有人说,谢冰能提前知道顾莫念的想法,怎么可能呢?   谢冰捏紧手中的小黄书,捏的手指骨都几乎突出来。   她想要说什么呢?   她发现自己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没有终于沉冤昭雪的欢悦,亦是没有感慨万分的畅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天地茫茫之间,什么都没有。   ……   萱瑶脸上梨花带雨,隐约可见当年太虚派小开心果的模样。   她长高了,身材也抽芽了,美貌动人。   “师父早就走火入魔了,我身为魔界医修,从一开始便每月用心头血来压抑师父的走火入魔。”   她怕极了,身形像是秋后落叶瑟瑟发抖,死死的抓紧了九霄的袖口。   “我真的好怕好怕。”   萱瑶是谁?   几十年来,修仙界最为人瞩目的五灵根,天生的天意属意之女。   若非圣子执意要娶谢冰,怕是要准备两人在圣庙之巅的大婚了。   一桩桩一件件,萱瑶从她刚入门开始讲起。   她说,师父待她极好极好,可是师父却经常走火入魔。   初时她不知道为什么,直至大师姐谢冰指控顾莫念喂她吃药炼成炉鼎,她这才明白,原来师父爱着南宫听雪,要将南宫听雪复活,师父爱南宫听雪爱的走火入魔。   萱瑶亲口说,在顾莫念居住的大殿之下,不是顾莫念说的密室,分明是地牢,她无比熟悉。   因为在这里,她一刀一刀割了自己的血肉。   谢冰心底门清:五灵根血肉相当于《西游记》中的人参果,她当然明白,当她死的那一刻,顾莫念便再也不会放过萱瑶,他一意孤行,执拗的想要复活他的心中真爱南宫听雪。   顾莫念没有再辩驳。   他微微闭了闭眼,似是一座亘古而立的冰雕。   谢冰的目光依旧落在萱瑶身上。   萱瑶从来都是一个聪明人,但凡她站出来的那一刻,她便是一把锋锐的剑,直抵在喉间,杀意凛然。   大庭广众之下,萱瑶一手撩起层层叠叠的粉色仙裙。   白皙的大腿美艳瘦嫩,越是这般,嶙峋的伤疤便愈发触目惊心。   若非年常日久,不可轻易铸就。   她的声音发着抖、发着颤。   她是证人,她的身体也是物证。   九霄的目光落在萱瑶的伤疤上。   他淡漠的略过了那如白雪般大腿,轻声说:“是片片刀伤,与萱瑶所说一致。”   顾莫念沉沉看向萱瑶。   萱瑶不敢与他对视,咬了咬牙。   她已经没有退路。   她必须先发制人。   这是彻底的决裂与你死我活。   她破釜沉舟扒开自己的衣衫,露出雪白的脖颈与圆润的肩头,白雪红梅,触目惊心!   “阿瑶站在这里,是因为师父让阿瑶感到恶心!”   死寂。   死寂。   三个字,从众人脑海中浮现:师徒恋?   萱瑶的话语里带着哭腔:“阿瑶真的没有办法。”   “阿瑶是被师父一手从魔窟里带出来的,师父想要阿瑶做什么,阿瑶只能做什么,阿瑶一直想要有人来救阿瑶,只是从来没等到过!”   她抬手,解开脖颈后肚兜的绳结,胸口白皙赫然显露。   她用手抱住自己层叠落下衣衫,堪堪勾住了胸脯隆起的隐秘。   衣衫不整的萱瑶,露出的肌肤遍布斑驳红痕,青青紫紫。   越是雪白,肌肤上的凌虐就越是触目惊心。   这哪儿是双修欢好,这分明是玩物罢了!   她唇齿呜咽:“师父强迫阿瑶。”   萱瑶撕的很漂亮。   怜惜、觊觎、复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落在她裸露出的肌肤上,议论纷纷。   谢冰像是局外人一般,冷静的看着萱瑶。   她毫不意外宣瑶的所作所为。   这师徒之恋,赫然之间变成了顾莫念一手主导。   形势翻天覆地,瞬间逆转,当初顾莫念有多高的声望,如今便有多惨烈。   高高在上的人一旦跌落神坛,便会被疯狂的反击踩在脚下。   ……   她四处飘荡、流离失所的魂魄,被一根慵懒的线牵扯住。   茫茫人群中,一道懒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回神,看向了殷倦之。   那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来,放荡不羁的面容上并非是常挂着的似笑非笑,而是罕见的温情。   他一步一步,穿越茫茫人群,走向了她。   就像是他们在梦境中无数次商讨的那样,最终走向了他们期望的结果,大局已定。   殷倦之抬手,极为温柔的摸了摸她的乌发:   “都过去了。”   殷倦之轻声说:“都过去了,谢冰。”   苟延残喘、残迹斑斑的城墙泛着潮湿的苔藓,终于被汹涌的浪潮冲破。   摧枯拉朽。   她终于可以软弱。   谢冰缓缓的抬起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泣不成声。   对于顾莫念的指控历时三次,直至终审之时,关键一环终于来临。   缺失的那一环填补上,所有的指控连成了逻辑清晰的逻辑链。   一环扣一环。   无可翻案。   圣子随手一挥。   司徒同光的剑便抵在顾莫念的脖颈之处。   顾莫念怡然不惧,眸光深不见底:“仅仅只是这些,便想杀我吗?”   他淡淡冷笑:“试问,我未杀人,能奈我何?”   他当然没有杀人。   杀南宫听雪,是功绩,是崇高的声望,是天下大势。   偷盗尸体、折磨萱瑶、炼制谢冰,师徒之恋、挖肉取血,又算是什么呢?   证据确凿,无法抵赖的仅仅是师徒恋。   染指女弟子,因他身份够高,甚至在多年后成为桃色谈资,又有谁会在乎可怜的女子遭遇?   这些罪,又何至于死呢?   ……   司徒同光放下了剑。   他捧起厚厚的典籍,几乎都要将典籍翻烂了。   师徒之恋,何罪之有?   没有。   私房之事,从来不必与外人挂齿,若是因为凌虐萱瑶便要定罪,要这么论的话,合欢宗宗主早就被处死了。   顾莫念只能受到道德的指责,而不能受到圣庙的制裁。   至于炼制炉鼎,一是谢冰还活着,萱瑶还活着,顾莫念到底是慈悲心肠,并不打算杀人。   多年来积累的声望,哪可能一朝便倒?   有人为顾莫念说话:   “不过是两个女子罢了,顾莫念也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爱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是啊,顾主座重情重义,只是生了执念而已,什么走火入魔,阿瑶不懂事乱说话,怕只是生了心魔吧?”   “对呀,我等修仙之人怎会不生心魔呢?斩断心魔功力更进一步,又何足挂齿呢!”   “倒也不能这么说,数罪并罚,该罚遍罚。圣子自然心中有分寸。”   “……”   顾莫念执掌正道这么多年,恩威并施,德高望重,这点真相被披露,能推倒他,却根本无法达到杀他的程度。   谢冰当然知道。   她的眼尾仍有微红,她走到顾莫念面前,这一次目光坦然,不是眷恋,不是憎恶,而是平静。   她轻声说:“我一直很喜欢师父这副模样高高在上、冰冷涔然的模样,你是强大的天,因为你有一颗强大的心。”   她微微一笑,“可是这颗心从一开始便有裂纹。”   这道裂纹便是南宫听雪。   “你真的只是一时糊涂,妄生心魔吗?不,你是走火入魔。”   她微微一笑:“萱瑶一月一取心头血,为你压制走火入魔,还有多少便到了那一日呢?”   萱瑶怯怯道:“后日便是取血压制走火入魔的那一天。”   谢冰点头:“很好,不如在那一日,再来看一看,你是否还能人模狗样的存在这天地间呢?”   沉默。   走火入魔与妄生心魔不一样,那是与成魔几乎接近的一种,但凡走火入魔便永无翻身之日。天才一秒记住 更何况,他是因南宫听雪入魔,若非南宫听雪复活,他永不可痊愈。   顾莫念亲手毁灭了南宫听雪复活的希望。   顾莫念死死盯着谢冰。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泛起一丝血丝,他死死闭着眼睛,隐去了即将而出的黑雾。   为保公正,顾莫念被囚禁在圣庙之巅。   事件未清,为了防止他逃跑,锁链加身。   他的脖颈之上,亦是上了铁链,白色锁链上,蔓延着圣庙白色的曼珠沙华,森冷绝望。   月色下,一身粉衣的女孩出现,她走路略微不灵活,一步一步走上了圣庙之巅。   隔着纵横蔓延的锁链,她摇摇看着顾莫念,眼眶里浮上了泪意。   顾莫念平静的在原地打坐。   他知她来。   他并没有看萱瑶。   宣瑶吸了吸鼻子,恭恭敬敬的跪在他面前。   “咚咚咚。”   她重重磕头,“师父,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明明是歉意,顾莫念骤然明白了什么。   平静的面容扭曲,他霍然抬眼!   齿缝里溢出字句:“萱瑶,你要做什么?”   月色洒在她白皙柔软的肌肤上,萱瑶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她膝行着,一寸一寸,爬向顾莫念。   “几十年了,师父也该还给阿瑶心头血了。”   三日后的走火入魔,顾莫念完全可以压制,可是若是将一直压制他的心头血取出,顾莫念到时会怎样?   顾莫念霍然想要往后退去,然而锁链加身,根本无法动缠分毫。   锁链中哗啦啦作响,他越是动,便越是痛苦。   “阿瑶,这不是你啊,阿瑶,一向是最听话的啊。你是怪师父?师父一直爱着你,不是吗?”   “今日师父任由你说话,并未指责你半分,你该知道为师对你的心意。师父在保护你,师父护着你这些年,你都忘了吗?”   是从未见过的恐惧。   萱瑶的嗓音里满是哭腔,她的手指抬起,哭着说:   “阿瑶当然记得。”   “阿瑶最喜欢师父了。”   “只是,师父若是不死啊,阿瑶怎么能安心呢?” 第251章 错了   “这次多谢前辈。”   “只是……前辈还是要归隐山林吗?”   自打当场看到萱瑶遭遇之后,孔逸仙几乎要气疯了,他拔剑便要杀顾莫念,被圣子阻挡,气哼哼地消失不见了。   当谢冰再看到他之时,他躺在实树枝上惆怅的喝酒,树下,已然落了成片成片金黄的菊花。   “我当然要回去。”   “从听雪师姐死后,我再也不会管任何人死活,这世间纷纷扰扰与我何干?”   “我已经破了誓,用了剑,回去反省个几百年。”   今日他看的十分透彻,萱瑶不需要她,他对整个世间索然无味。   谢冰踌躇一瞬,没有说出她的身份。   孔逸仙是逍遥散人,菊花丛中潇洒不羁,不被这世间而留,他有他的天地。   罢了,孔逸仙已然说了不会再理这世间诸事。   “前辈何日动身?”   孔逸仙冷笑:“待顾莫念死了我再走。”   谢冰迟疑:“前辈,冒昧的想要借你东西。”   “什么?”   “听雪前辈的指骨。”   孔逸仙醉眼朦胧的抬眼,微醺幻影里,他竟然将那一袭青裙与白衣少女重合起来。   他揉了揉眼睛,自己真是喝多了。   ……   没有人认为顾莫念挨不过去这一次。   除非他自己疯了,否则根本不会当众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比成魔更为隐蔽,若非当众发狂,谁能猜出来他是走火入魔了呢?   各个门派赶赴圣庙之巅,顾莫念平心静气的在打坐。   白衣胜雪,一丝不苟,高贵凌然,就像数百年来那样,饶是锁链加身,依旧是一股清贵、疏远的高冷。   是任何人都不能觊觎的高山之巅。   他很平静。   平静到让他的拥簇嘲讽看向萱瑶与谢冰。   萱瑶走路不太方便,又伤心过度,那哭成泪人的模样,任何人都不忍去苛责她。   太虚派的这些人更是复杂难明。   整个太虚派都在呵护小师妹,谁能想到这些年光鲜亮丽,内里却是过着这样可怕的日子。   这怎么可能呢?   所有人都在问自己,这怎么可能呢?   事实就摆在眼前,当初对于萱瑶有多羡艳,现在就有多怜爱。   她哭的那样惨,哭的人心都要碎了。   本该是天赋绝伦的超强五灵根,沦落成这般模样,被强迫这些年依旧隐忍不发没有崩溃,饶是历经这么多磨难,外表还如此天真烂漫。   她绝美面容上,眼尾萦绕着一抹妩媚,一阵风吹起,精致的粉色仙裙微微飞舞,层层叠叠,圣子的白色头发飞舞,隐隐约约交叠在一起。   她与圣子站在一起,是养眼到极致的缠绵。   有人将目光落在谢冰身上,又落在萱瑶身上,真实疑惑:   ——圣子怎会看上谢冰?   九霄淡淡的掠过萱瑶,转而看向正中央的谢冰:“你执意拖到此刻宣判,还有什么要说的?”   谢冰看了一眼九霄,又看了一眼萱瑶,眸光里是隐约酸涩的模样。   萱瑶肆无忌惮的在九霄面前展示她的凄惨,任何正常男人看了,都会激发保护欲望,更何况她与自己是如此的相似,简直是小尾巴2.0   萱瑶已然将九霄,列为她的下一个猎物。   谢冰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只是说:“我有话要单独对顾莫念说。”   ……   谢冰徐徐走向闭目打坐的顾莫念。   她微微俯下身,裙摆坠落白玉地砖之上,蹲在了他面前。   她与他平视,轻声说,“你怎么不睁眼呀?”   “睁开眼呀。”   “睁开眼,看一看。”   顾莫念手指紧了紧,白玉般的面容上波澜不惊。   他缓缓睁眼,在半闭半合的的一瞬间,谢冰分明看到一丝湮没的黑雾。   她清淡一笑,是水墨清浅的一笔。   “顾莫念,你说你真爱南宫听雪,但是当你焚毁她的头颅之时,你便已经不配爱她。”   “不,在更早之前,当你一剑从她身后斩落她的头颅,你便是她脚下的那一滩烂泥。”   “你不过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懦夫罢了。”   “什么杀了她,再筹谋复活,这是真爱吗?”   “萱瑶被你对待这样,你跟萱瑶在一起的时候,想的是谁?”   “你的人生就是一场悲剧。”   第一次,不是以仰视的姿态看向顾莫念。   压抑太久了,谢冰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她就像是玩弄耗子的猫,每一句话,都带着十足的恶意。   “我知你舍不得杀萱瑶,你想要照顾她对不对?只是你已经走火入魔,你太难受了,你控制不了自己。你就像走在沙漠里几乎干涸致死的人,面前出现了一捧晶莹的水。你怎能克制住自己不去饮它?”   “你坚持了太久,杀南宫听雪的时候,你的剑抖吗?”   顾莫念哑声说:“谢冰,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面上维持着平静,看向谢冰:“你我师徒之始,是为师救了你,为师并没有对不住你。便是为师真的想将你炼制成炉鼎,我也会留你一线生机。”   没有诡计与算计,谢冰听到顾莫念亲口说对她的处置和安排。   顾莫念说,谢冰总归是他的弟子,他必然不会杀她。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是啊,前世,顾莫念当然没有杀她,他只是将她扔在了悬崖之底。   最后一口气,是谢冰自己咽下的。   她躺在悬崖底,彻底断了气,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真是完美的逻辑和理论。   他喃喃自语说:“我不会听你胡说八道的,你算是什么?一个炉鼎,一个器物。”   “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听雪师姐回来后,我会向她忏悔……她会原谅我,她会的……”   外强中干,尾音发着抖,谢冰敏锐的感觉到了。   她勾唇一笑,伸手抓住了白色到透明的冰冷锁链,叮叮作响。   “那你会好好对待他的女儿,对不对?”   “那是自然……”   顾莫念额头上开始渗出冷汗,翻涌着黑色的雾气,断断续续道:“我爱着南宫听雪……我会照顾好她的女儿……”   “我将萱瑶一手从魔窟中带出,我传她修为,我教她剑法,我给她世间修士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十几年来,萱瑶修为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宣瑶过的顺风顺水,顾莫念是真心待师姐的女儿。   “我没有错……我不得已……我必须要用她的女儿的血肉来复活她,可是那也并非我所愿,若非如此,听雪师姐怎么会回来?”   “她怎会知道我的良苦用心?”   “她只爱着蓝沧然,她为什么不爱我?”   顾莫念从未有过这样多的话,他的话发着抖,顾莫念已经神志不清了。   谢冰慢涔涔看着他:“很好,你做了很多你认为对的事情,可是你真的做对了吗?”   “自然……自然对……”   他死死的压抑住自己的眼底黑气,青筋暴露,“我做的,自然对。”   ……   隔着很远的距离,有人看出来异常:   “顾主座的状态不太对呀?”   “怎么回事?谢冰说了什么,怎么就让顾主座按捺不住了?”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殷倦之抱臂懒懒看着。   “倦之兄,你为何不痛心?”   殷倦之桃花眼微眯,“若师父未走火入魔,那便依旧是我师父,如果他已然走火入魔……”   他微微一笑:“我正道中人当然要对此赶尽杀绝,他与我何干呢?”   是啊……   入魔之人皆该杀,这是每个正道之人都会遵守的法则。   只是,走火入魔这等事情这般隐蔽,若非顾莫念当场发疯,谁又能看出来呢?   司徒同光抬手,遮了遮炙热的太阳。   谢冰这等小小的凡人,想要做的也真是自不量力,她知道顾莫念是谁吗?历经正邪大战的功勋第一人,又岂会因几句话便会垮掉?   ……   “你做错了呀。”   “从头到尾,你都做错了。”   “谢冰,闭嘴……”   顾莫念的牙齿在颤抖。   “无论你说什么,无论你说什么……为师做的是对的,从头到尾,每一件事都是对的。”   谢冰笑了,她凑过去,贴在他的耳边,是有些亲密的姿势。   “从一开始,你就错了呀!”   “都错了。”   “你不该自以为是,夺取南宫听雪的性命。你以为你能复活她吗?她的魂魄早就散了,你复活的是什么呢?不过是一具肉身罢了。”   “你复活的,不会是你的听雪师姐,而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你在意爱护的宣瑶,才不是所爱之人的女儿。”   她慢慢吐出三个字:“我才是。”   顾莫念瞳孔一缩,他急喘几下,不可置信的看向谢冰,“你说什么胡话?”   她与他靠的这般近啊,耳边呢喃的话语轻的几乎听不到。   逼近至此,顾莫念对谢冰恶心无比,他这才发现谢冰今日的穿着与以往不一样。   今日,层层叠叠,是飘渺精致的青色仙裙,袖口很宽,很大。   微微敞开的袖口,一根白骨出现在谢冰的掌中。   顾莫念瞋目裂眦:“师姐……师姐……”   他想要扑过去,只是分毫不能动缠,被带起的锁链哗啦啦作响。   白骨森森,萦绕着一尾拇指大小的银鱼。   那银鱼温柔的曳动,半透明状,微不可见。   顾莫念喉咙中赫赫作响,他惊恐万分的看到,那银鱼在谢冰的指尖眷恋,就那般温柔的穿进了谢冰的手掌。   是浑然一体的眷恋。   “不可能……”   “这不可能……”   顾莫念喃喃道:“南宫听雪的骨血,是萱瑶……是萱瑶。”   银鱼只会眷恋她的骨血,她唯一的骨血,分明是萱瑶!   是萱瑶啊,是那个他一手救出,呵护疼惜,将天下所有的资源都掏给她的萱瑶啊。   饶是她指控他,他依旧忍着痛不会伤害她的萱瑶啊。   银鱼欢快的从谢冰骨缝里游出,骨血相融。   几十年里对谢冰的折磨、忽视、憎恶闪过眼前,他竟然将师姐真正的女儿谢冰折磨了这么久,这么久。   而萱瑶……   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顾莫念惨笑数声,他终于明白了。   “错了。”   “全都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听雪师姐何等聪慧,怎会算不到她的女儿会遭遇什么……”   “从一开始,听雪师姐便从来不是我该觊觎的呀!   他喃喃自语,手发着抖,锁链细碎作响,再然后,叮叮当当叮叮当当,磅礴一般在颤抖。思路 谢冰缓缓站起身来,敛去袖中之物,平静的看着顾莫念。   随后,她缓缓的往后退。   幽深极致的黑色,从他的眼眸中弥漫而来,从他的心口而来,从他的神识海中而来。   是难以遏制的的,极沉极沉的邪恶。   这些年,他都做了什么呢?   他将一个冒牌货带在身边,他竟然与冒牌货有了肌肤之亲,同塌而眠几十年。   他从来不曾怨怼萱瑶。   她……一个冒牌货,凭什么?   谢冰……那些将谢冰视作炉鼎的日日夜夜,那些谢冰眷恋看着他的眼神……怎么会这样?   都错了,全都错了。   顾莫念整个人黑雾涌起,天际风云变幻,天象异动!   顾莫念的发冠散碎,长发散落,癫狂飞舞。   他被锁链困住,饶是走火入魔,却依旧丝毫不能动缠。   他看着谢冰想要说什么,浓烈的黑雾将他的眼眸吞噬,惨白的面色浑似恶鬼。   多年来被压抑住的魔气反噬,千万人见证之下,主座顾莫念,彻底走火入魔。   “你……你是萱瑶!”   “萱瑶啊……!”   成魔后的顾莫念甚至不能组织出一个句子。   他的眼神痛苦癫狂,他想要抬手抓住谢冰。   谢冰距离他很远很远,曾经,师姐真正的女儿,曾经距离他很近很近。   “噗”的一声,他吐出一口几乎是黑色的鲜血。   他对着谢冰在喊:萱瑶啊!   没有人认为他是在喊谢冰。   ——顾莫念疯了。 第252章 迷茫   白色曼珠沙华封印缓缓剥落,银色的禁锢消散在空中。   一根发带落在谢冰手中。   就像是冰冻了千年,冰霜色的发带蜷缩成一团,活动迟缓的张开了一点点,它触碰到谢冰掌心,不可置信的在谢冰掌心蹭了蹭。   极为委屈。   谢冰揉捏了一下冰霜发带,低声说:“好久不见。”   冰霜灵剑有它身为先天法器的傲气,只是跟谢冰时间带使用,自打离开谢冰,它便倔强的变成了发带的样式,被困在禁制中,一囚禁,便是几十年。   它蹭来蹭去,将谢冰的手指都缠成了麻花!   谢冰:……   若冰霜发带是小孩儿的话,现在已经在哇哇大哭了。   小小的雪人激动的从冰霜发带中跳出来,树枝手指着谢冰,劈头盖脸的便骂:   “你这等学渣,几十年不回来学习!”   “就我自己一个可怜巴巴的小雪人,我把书都翻来覆去整理数千遍了,你有没有良心?”   “等不到你,书又看完了……我太苦了!”   小雪人边骂边哭,流淌出澄澈的水滴,怪可怜的。   谢冰看的都有点心酸。   她罕见的没有与书灵小雪人对骂,而是一把捧住了雪人凉嗖嗖的雪脑袋,“吧唧”一下亲了一口。   “辛苦你了。”   雪人整个人都傻了,“什、什么、辛苦,其、其实……我也不是很辛苦……”   “你、你干嘛啊!有话好好说啊,不、不就是几十年么,我……”   他结结巴巴的用树枝手抱着脑袋,啪叽一下坐在地上:   “我怎么有点晕呢?我是不是学傻了呀?”   谢冰再看到雪人的时候,与以往心情完全不一样,这并非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器灵,而是她的爹爹留给他的。   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兜兜转转,蓝沧然留下的小雪人到了谢冰身边。   她与她的父亲经过漫长的岁月,通过浩瀚无涯的书籍遥遥对视。   她不能听到他说的话,受到他的教导,感知他的陪伴。   可是冥冥之中,她知道,蓝沧然就像是南宫听雪一样爱着他。   她就是知道。   ……   司徒同光将冰霜发带还给谢冰,他还想说什么,视线微微一侧,看到了谢冰身后之人。   他一甩白色拂尘:“那我就不打扰圣子了。”   谢冰抬手,随意的拢了拢自己披散的乌发,冰霜发带灵活的在她指间绕动,想要束起一个简单的马尾。   一只手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九霄伸手接过冰霜发带,轻轻放在她掌心,“你愈发不修边幅。”   “我来为你梳发。”   谢冰微不可闻的一僵。   身为小尾巴时,九霄一手操办所有的一切,比养女儿还要贴心。   自打谢冰回到圣庙之后,一些身为谢冰的举动便慢慢显露出来,九霄必然发觉了。   修长的手指握着银色梳子,顺着她柔软的发穿行。   他身材修长,居高临下看着谢冰,专心致志的将她乌发分股拧盘,直至挽好了朝云近香髻。   指尖一闪,慢条斯理的给她插上一枚银色发簪。   乌发交叠,灵动仙气,既有少女的灵气又有成婚女子的清雅,他淡淡道:   “小尾巴果然美。”   谢冰抬眼便撞到他深深的眼底。   朝云近香髻……多是成婚女子发髻,九霄是故意的。   “大婚的婚服已然做好,是圣庙最精巧的修士而做。我们即刻去试妆。”   “现在不行,要去书院要听学。”   九霄笑得很清淡:“不必去了。”   谢冰咽了一口吐沫,九霄难道发现了什么?思路手机端 冰霜发带身为先天灵器,只听从她一人命令,然而在九霄手中根本毫无反应!   ——他分明动用了圣庙天意遏制。   杀鸡给猴看,威胁给冰看,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谢冰垂眸:“好。”   ……   顾莫念的事情还未了结,被锁压在圣庙之巅,圣庙书院里亦是一片沉寂,气氛都受到了影响。   这是要变天了。   圣子大婚准备的声势浩大,试婚服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圣庙书院。骤然听见圣子与谢冰试婚服,种种窃窃私语,小道资讯俱都弥漫开来。   书院之内,圣子与谢冰俱都不在。   上首圣子之位空落落的,角落里也根本无谢冰,赫然是当众翘课!   圣子带着娘子集体翘课,无人敢置喙,讨论的矛头便指向了谢冰:   谢冰这一次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种种污名经此一事俱都洗刷,在世人眼中,她的遭遇虽然没有宣瑶悲惨,也赢得了不少同情。   明闻布下的种种后续报导绵延不绝的发出来,谢冰千疮百孔的形象正在恢复,虽然尚需时日,好歹有所期望。   最前方的位置上,殷倦之手指托着太阳穴,半眯半醉的饮酒。   坐在殷倦之旁边的弟子闻到酒香,被勾的酒虫乱撞也不敢效仿。   殷倦之一贯如此,因他地位高超无人敢指责他,众人早就习惯了。   萱瑶一向认真听讲,今天却开小差,偷偷的在书桌下打开了八卦玉简,看今天的实时八卦。   圣子与谢冰已经试了一下午的婚服,数百套婚服一一试个遍,赫然是是要将娘子宠上天的节奏。   这要耗费多少的灵石?这世间仅有圣子能这般财大气粗的去做。   萱瑶身体还在恢复,脸色仍有些苍白。   她看完了最新的八卦之后,旁边一只修长的手将之夺了过去,“师妹,借我一阅。”   萱瑶一愣,手中的玉简已经没了。   台上讲学的五长老正要训斥,看到是殷倦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出意外,顾莫念一倒,太虚派的主座便是殷倦之。   他本就是作为掌门来培养,早已经赢得巨大的声望。   在顾莫念倒台之后,有人做过调查,九成的修士都在呼吁让殷倦之接替顾莫念。   众人所望。   没人怀疑殷倦之的实力,他们都认为,圣庙书院结束之后,殷倦之便会成为圣庙九位骄子之一,成为辅佐圣子有力的左臂右膀。   殷倦之沉沉的看着上面的字。   那双桃花眼微微闭起,没人能看到他的掌心死死的掐住,已然掐落血迹。   真好啊谢冰,你可真是好样的。   ……   当天夜里,圣子旨意传遍天下。   两个月后,圣子大婚,与此同时,圣庙书院结束。   在成婚当日,选出九位圣庙骄子作为证婚人,共同见证这一盛事。   其中备选名单36位,殷倦之的名单赫然在榜首。   ……   谢冰一进入梦境,便是铺天盖地的汹涌和血腥浪潮。   眼前空落落的,没有人。   她瞳孔一缩,一只修长的手骤然出现,摁住她修长的脖颈,谢冰骤然被制,踉跄一下,跌撞到坚硬的胸膛上。   他的拇指与食指卡在她细嫩的脖颈之上,手指冷硬用力,是那样凶戾的狠。   可是他的手指,微不可见的,在发抖。   谢冰脖颈受到压迫,她微微闭了闭眼,艰涩吐出字:“你冷静一点。”   身后之人绕到她面前,扣着她脖颈的手缓缓上移,抬起来她的下巴。   殷倦之看着她那张素白的脸,嘶哑道:“谢冰,我忍你太久了。”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但凡大婚那日,一切便成定局。”   谢冰在骗他。   ……谢冰是在骗他吗?   殷倦之的手捏着她的下巴轮廓,幽黑的眼眸深不见底,那深渊最深处,是从未被人瞥过的绝望。   谢冰吞咽了一下吐沫,缓解了脖颈的不适。   她无所畏惧顺着抬起下巴的力道,踮起脚尖,圈住了殷倦之的脖颈。   “我们还有时间,不是吗?”   时间?当然有时间。   按照他们两人之前的商议,扳倒顾莫念之后便寻找那些关键信息,炼制成轮回之花,杀死圣子,找到天道的奥秘。   可是,滴答滴答的时间就像是死亡线一样逼近。   殷倦之日复一日的看着她与圣子当面恩爱,今日圣子如此高调,分明是圣子的挑衅。   这矛头,对准的是他。   是警告觊觎谢冰的他。   不论谢冰与殷倦之有没有前情,这一遭下来,圣子树立威信,而殷倦之,只能心甘情愿折服。   毫无意外,“殷倦之”当然会折服。   ——那只是“殷倦之。”   “那我怎么办?   “我看着你与九霄大婚?”   嗓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悲意,“你知道我有多提心吊胆吗?”   谢冰沉默。   她当然知道,殷倦之这些时日每日必要谢冰入梦,一直一直困着她到天亮才肯放手。   他一日也不敢睡。   殷倦之心底分明知道,谢冰根本就无法阻挡生子。   从拜堂成婚那本婚前春宫图,到圣庙之巅两人独居一殿,他用了几乎能杀死自己的力气去忍耐。   他一直在等。   直至今日,他终于觉着,他重新回到了血渊之中。   涔然灰寂的尸骨堆叠,沉重的锁链将他束缚在原地,他眼睁睁的看着从天而降的巨剑贯穿整个人。   身体是痛的,可是心更是凉的。   怎么办?   谢冰拥簇着他,溢出的绝望被湮没在深深的亲吻里。   殷倦之再也无法忍耐,这些时日佯装出来的克制分崩离析,他就像是要将她吞噬殆尽,是难以填满的无底深渊。   谢冰被他压在身下,她骤然推开他,艰难的喘息:“不可以。”   “一定,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怎么办呢?   她必须要杀圣子。   那她要取走圣子的心头之血,取走萱瑶的心头之血,她要做的事情太多……怎么办呢?   谢冰被他掐过的喉咙依旧在肿胀,殷倦之再次凑过来,过分妖冶眼尾是难以克制的微红。   他细细密密的亲吻谢冰微红的脖颈,一下一下:   “我没有克制住,是我不好。”   ……别离开。   好不好?   历经漫漫岁月,谢冰疯狂过、痴迷过、死寂过、平淡过……她第一次,产生了迷茫。   前面便是万丈深渊,身后是茫茫白雾,她究竟该何去何从?   谢冰茫然。   殷倦之呢?他是不是也是这样?   茫茫血渊黑暗中,他忍受了这么久这么久。   他还能忍多久?他还会忍多久呢? 第253章 暴露   “当啷,当啷。”   走火入魔的顾莫念被打开锁链,在司徒同光及五位长老护送下前往深渊之底。   永世关押。   他疯疯癫癫说着什么,话语里说不出成型的句子,只能听到他喃喃自语。   他说他错了,他又说他没错。   白衣之上浸染鲜血,一身狼狈。   走火入魔的修士本该处死,只是顾莫念已然疯了,又德高望重正道之首这些多年,更有上一辈正邪大战之功勋,有不少人哀求圣子网开一面。   圣子应允,在圣庙之巅开启尊口,昭告天下,对顾莫念“网开一面”   ——仅仅剖其灵丹,断其灵根,钉入断魂钉,崩塌神识海,时时刻刻生受凌骨折磨,永受痛苦折磨,永绝修炼可能,永世镇压深渊之底。   这是比杀了他更为残忍可怖的手段!   举世震惊,这踏马是“网开一面”??   却无人敢置喙圣子。   圣子是用这样的手段来告诉世人,欺他妻子者,必将后悔自己的选择。   白色的圣道晶莹剔透,倒映出他狼狈的踟蹰,他一步一步被锁链牵着往前走,机械的念着他没错……   身体的痛苦,神识海的痛苦,万众嘲弄的痛苦让他的感知无比的清晰。   他走在这条圣道上,就如他几百年来走过的那般。   那时他意气风发,万众瞩目,而如今囚徒锁链,万人唾弃。   今日圣子在万众瞩目之下宣判顾莫念,为这一次公审一锤定音,谢冰大获全胜。   更让众人羡慕的是,圣子这些天的举动。   谢冰何德何能成为圣子的妻子?这天地,本就该只有圣子和五灵根才为尊崇。   谢冰与世人一样,亦是站在高台,看着顾莫念缓缓走在圣道。   这些天,饶是扳倒了顾莫念,她总觉得哪里还有一些不对。   这种不对,是直觉,而非是所见。   直至今日圣子当众宣判,顾莫念即将被关押羁押,她这才稍稍放心一些,应当是她自己想多了,顾莫念已经疯了,怎么可能还有余力翻身?   不少人来看顾莫念的笑话,茫茫熙熙攘的人群中,谢冰看着顾莫念,骤然异变突生。   一直走火入魔的顾莫念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眸中黑雾缓缓脸脸去,眼神渐渐清明。   他垂眸,站定。   圣洁圣道之上,他垂首看着自己狼狈的面容,是清冷到极致,亦是残酷到极致的声音:   “我想明白了。”   他怪笑起来。   ……   有人发现了顾莫念的不对。   “怎么回事?顾主座怎么了?”   “还顾主座呢?顾莫念!”   顾莫念这个名字,以后再非正道之光,而是令人复杂难明的耻辱。   “顾莫念走火入魔,这突然清醒,想明白了什么?”   “定然是太虚派的绝密之事!”   顾莫念轻声说:“我想明白了,我总算是想明白了。”   圣子九霄缓缓道:“你如今清醒一阵,又有何用处?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日后在深渊之底,自有你忏悔折磨的时刻。”   顾莫念站定原地,任锁链拉扯痛苦折磨,亦是不动分毫。天才一秒记住 司徒同光的脸色变了,怎么可能呢?顾莫念不是修为尽数没了,怎么还能不动?思路手机端 顾莫念的话语响彻整个圣庙之巅,清冷高洁:“尔等真是可笑,你们知道,你们扳倒了我,才是落入到最为可怕的境地中吗?”   “是你们,一手将正道、将圣庙,陷入到可怕的危险中。”   谢冰瞳孔一缩!!   糟了!!   殷倦之的身份!!   扳倒了顾莫念,殷倦之便是太虚派主座,才是正道之首。   顾莫念何时明白的?   这一幕与前世完全不一样!   她慌乱的看向殷倦之,殷倦之便在她不远处。   他死死的盯着顾莫念,那双桃花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慎重。   ——这里,是圣庙之巅!   ……   顾主座到底要说什么?   什么秘闻,能够动摇正道?   顾莫念抬起被锁链锁住的双手,缓缓拨开他凌乱的长发。   那双眼睛是回光返照的清明。   他的目光看向殷倦之。   他倒台的每一步,都有一个人的影子。   是殷倦之,或者说,是“他”。   九霄白发飞舞,空寂的脸上毫无波动,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微勾示意。   自上而下的圣令传达而下。   层层叠叠的守卫严阵以待,四长老负责驻守事宜,此刻掌中白色曼珠沙华令已然开启,圣庙之巅的守卫大阵霍然打开。   这是对敌状态。   圣子在临,圣庙之巅是天意最盛之地,这世间,无人能逃。   顾莫念的脸上,是诡异的笑容。   众目睽睽之下,他将目光,落在了殷倦之脸上。   他的好徒弟,殷倦之。   ……   “直至……我才知道,听雪师姐知道我要做什么。”   顾莫念没有看谢冰,他略过谢冰之事不提,“从一开始,我便落入到了师姐的算计中,她早就算好了自己的死,她将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又怎么会不知道卑鄙的我会杀她呢?”   “所以那一剑,是她甘愿将脖颈留给我的。”   “她必须让她死的理所当然。”   南宫听雪,不能死的很随意,她死的很轰轰烈烈。   她用自己的死保全了女儿的秘密,顾莫念想到谢冰,眼中黑雾又要弥漫,他死死扯烂自己的嘴唇,鲜血哗啦啦流淌,他已经痛到没有痛觉。   从一开始,南宫听雪便在算计他,算计圣子,算计圣庙,算计天道……这等聪明绝伦的女子,还算计了什么?   一个人,出现在他的回忆里。   听雪师姐只与他单独杀妖过一次,仅仅那一次,他们救了一个小小的孩子,那个孩子,成为了他的首徒。   他第一次收徒弟,以南宫听雪的化名殷姓为姓,以他所起的倦之为名。   他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殷倦之。   他以为这是师姐与他产生的羁绊。   所以这些年来,他从来不曾苛刻过殷倦之。   殷倦之天赋绝伦,是他都难以企及的天赋,假以时日,是必然要主持正道。   ——是那样可怕而高高在上的位置。   若是,这一切都是听雪师姐设计好的呢?   她死了,她不甘愿。   她早就在很久很久之前,便在他身边埋下了棋子。   便等她死了,殷倦之也会把持住正道,直至为她报仇。   “殷倦之。”   他看向自己的大弟子,笑得疯狂。   “魔尊,南宫无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死寂。   一片死寂。   殷倦之周围的修士,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数步。   各种法器,已然悄悄的隐现出微光。   殷倦之周身懒散皆数不见,他立在原地,一袭白衣风光霁月,周身的气质,却缓缓的变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顾莫念。   谢冰瞳孔一缩,这里是圣庙之巅,这里有数万名修为高强的修士,圣庙书院的开办,让这里成了极为尊崇也极为可怕的狼窝!   殷倦之不可以在这里被揭穿身份,他会死!   他会死!!!   她向着殷倦之冲过去,一只森白到晶莹的手,扣紧了她的手腕。   九霄的声音,很冷,很冷:“小尾巴,你要去哪里呢?”   他抓起她的手掌,轻轻摩挲:   “呆在我手边,哪儿都不要去。”   “否则,你会死的。”   她心底森冷,抬眸,看到了一片冰冷的淡漠。   九霄甚至笑了笑,是那样罕见的笑,却更为可惧:“殷倦之是南宫无寐,那么幽冥之时,你是否知道他的身份呢?”   “在我眼皮子底下,你欺我瞒我,倒是真做成了大事。”   他轻轻拍了拍谢冰的脸,是慢悠悠的审视与玩弄:   “小尾巴,你很聪明,对不对?”   “不要消耗我最后的耐心。”   “就看着,不要动。”   “只要你动一步,说一句话,有任何异动,你真的会死。”   谢冰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   九霄……他想明白了!   “当年听雪师姐设计我收你为徒弟,不是偶然,她想要留下你,颠覆这正道,为她复仇。”   “你便是魔尊,南宫无寐。”   殷倦之与顾莫念对视,嗤笑一声:“你还以为,是她设计的阴谋?”   顾莫念怪笑:“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太多次,我几乎杀了你,太多次,你险些又杀了我,南宫无寐,我都要死了,你怎么还没死呢?”   殷倦之的周围,是一片真空,剑光已然抵向他。   无人敢凑近。   晏成痴刷的上前一步,挡在了殷倦之面前,怒道:“顾莫念如今已然走火入魔,为何听他信口雌黄?”   “说倦之兄是魔尊,证据呢?证据呢?”   顾莫念哈哈大笑:“证据?证据便是南宫听雪的功法!”   “当年她混入圣庙书院,无人能发现她的功法异常,直至她身死,将她尸体运回圣庙,不过是为了查出她的功法!这功法,便被魔尊南宫无寐得了,南宫听雪与南宫无寐,不过是一丘之貉!”   顾莫念说,殷倦之身为他的弟子,他并未多加以束缚,常常不见踪影,现在算来,魔尊与殷倦之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魔尊是在南宫听雪死后才出现的,这些年调查魔尊,他摸清楚了南宫无寐的脾性与出现地点。   不是没有过疑虑,但是都被他认为不可能。   最为接近的是……谢冰被掳走那一次。   按照南宫无寐惯常手段,必然将谢冰挫骨扬灰,可是他没有。   他仅仅是魔气入心口折磨了谢冰,并未取她性命。   这与魔尊行为处事完全不符。   他忽视了。   “直至……这次圣庙公审。”   他的唇边,裂开血淋淋的笑,恐怖诡异:   “你们知道,我将南宫听雪的头颅藏在哪里了吗?”   “海底圣庙。”   “能开启圣庙的,除了南宫无寐,还有谁能帮她呢?” 第254章 囚徒   当初所有人都忽视了南宫听雪的头颅何从何而来。   顾莫念将南宫听雪的头颅,放在了世间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   他控制萱瑶,以她的血开启了海底圣庙,放置其中,指代此案无证据了结之后,便可安然取回南宫听雪的头颅,全身而退。所以他从容而来圣庙。   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没有人会拿到证物。又有谁能知道圣庙的秘密呢?   但是如果这个人是南宫无寐之后,一切便都串了起来。   南宫无寐是南宫听雪留下的杀手,那么南宫听雪知道的,南宫无寐亦是知道,南宫听雪知道海底圣庙,魔尊自然知道。   谢冰与魔尊之前的交往俱都浮现出来。她能在魔尊手下苟全这么久,无非是两人早就有了奸情。思路手机端 在谢冰死的这十九年里,大弟子殷倦之的种种异常行为举动便都有了解释:   身为大师兄的殷倦之与谢冰只有那一年多的相处,眼高于顶的他对谢冰有了些微的感情,时常流连在石林峰,甚至还喂猪,他也只当是殷倦之放荡不羁。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当众多细节都汇聚在一起之时,所有的一切都豁然开朗。   谢冰饶是聪慧,又怎会能步步算计,一步一步将他扳倒呢?仅仅是让祝芷蝶改口,也只有殷倦之才能这般做这般漂亮的手笔。   这一切的一切,除了他最亲爱的大弟子,又有谁呢?   身为他的大弟子,根本不可能知道海底圣庙之事,便是知道,也不会将此事瞒着他。   这样手眼通天、具有可怕能量的人,是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这些年恨不得杀死彼此的敌人。   讽刺的是,他竟然将魔尊当做正道之首培养了几十年。   若非殷倦之帮谢冰,怕是还没那么容易暴露出来。殷倦之顺利登上主座之位,这才是最可笑的笑话。   “整个正道由魔尊来统领,何其的可笑!”   他哈哈大笑起来,嘲讽的看着九霄:“你帮了她,又以为能得到什么?她……”   她早就与殷倦之勾结……   顾莫念神色变换,脸上阴晴不定,“她……”   他说不出来。   他看向九霄牢牢抓着谢冰,想要说什么,脸扭曲变换,几乎皱成一团,他错了……他不能再错了……   顾莫念看着谢冰,终于发现谢冰分明与南宫听雪如此相似,当时的他为何没有看出来?   那眉眼……那眉眼太像是听雪师姐。   当初,听雪师姐就那么温和而谴责的看着他,不发一语。   他喉间哽咽,死死的闭着眼睛,浑身颤抖。   “师姐……”   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顾莫念都没有露出半分软弱,然而遥遥看着谢冰,他的眼睛淌出来血泪。   他的嘴唇已经快要被自己咬烂,他没有再说下去,任由黑雾再次吞噬了自己。   他不能再说下去。   “师姐……”   “阿瑶啊……”   他也没能再说下去。   一只苍白的手死死的掐着他的喉咙,将他从原地勾起。   ……   无尽的银色丝线摧枯拉朽般飞出,饶是几位长老冲上来,亦是被重伤,皆数飞出去。   瞬息之间,殷倦之恍若鬼魅一般,掐起顾莫念的脖颈。   顾莫念目眦尽裂,被掐紧的力道压迫的喘不过气来。   他死死地看着南宫无寐:“你,你不能杀我……”   “我还要回来,我还要看阿瑶……”   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不成语调的声音,“我要看阿瑶……”   南宫无寐勾唇一笑,有些邪魅、有些残忍,“当初你杀南宫听雪的时候,你有想过她也是这般痛苦绝望吗?”   “你看着南宫听雪头颅的时候,可曾感受到半分良心的不安呢?”   “我的师父,多谢你这些年的掩护。只是,你早就该死了,何必苟延残喘的留在这世上,去玷污深渊之底呢?”   “你比那深渊之底最黑暗的泥泞,都要肮脏。”   他的手指漫不经心的用力,咔嚓咔嚓,黑色魔气涌出,寸寸捏断他的脖颈。   顾莫念双腿悬空,戴着锁链的手徒劳的抓住南宫无寐的手腕,   “我是你的师父……不,不要杀我。”   他的眼睛突出,魔气沁入他神识海,将早就崩塌的神识揉捻成碎片,他的血肉跟根骨,点点滴滴全都碎裂。   这是要将他碎尸万段,魂魄与与灵体尸骨无存。   顾莫念徒劳的想要去求救,他费力的转动眼睛,看向谢冰:   “救、救我……”   ——你爱我,不是吗?   当初是他错了,他错了,谢冰,救……   他的话没有说完。   一声干脆利索的“嘎嘣”,顾莫念的身体一下变成两截。   脖颈之下,身体像是被抽走了血肉,那丑陋的皮从上飘落。   南宫无寐的左手上满是鲜血,他勾唇看着手上睁大着眼睛的头颅,掌心里黑雾弥散向顾莫念头颅。   最后一丝血肉,化成黑色的烟雾,消失在天地之间。   “师父,你真是多嘴。”   ……   九霄扣着谢冰纤细的手腕,向前而行。   谢冰垂眸,任由他牵扯着,极为乖顺。   他遥遥看着殷倦之:“失敬,原来是魔尊驾到。”   殷倦之眯眼看着他,略微慵懒的嗓音终于缓缓的变得凌厉。   “倒是我失策了,没想到顾莫念临死还能说出话来,不愧为正道之首数百年,我小看了他。”   “你很聪明。”九霄平静的赞赏他。   “若是抵死不认,我自会贯彻天意,让天意来检测你是否是魔尊。当年南宫听雪之所以瞒过世人,是因为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她竟然会是魔界公主。”   九霄白如雪的长发微微飘起,几乎将谢冰的手腕掐出来红痕:“自从幽冥一别,与魔尊再次相见,竟是这般情况。那日观魔尊伤势尚未痊愈,如今看上去倒没有大碍,倒真是可喜可贺。”   殷倦之冷笑一声。   他的眸光,终于抵落在谢冰身上。   当初在幽冥的那一幕,赫然在眼前闪现,那时谢冰让他放手,跟着圣子毫不留情的离开。   现在,她会怎么做?   他当然知道她会怎么做。   谢冰眼睛发热,微微垂头,不去看殷倦之。   当日巨大的茫然,终于变成了巨大的恐慌。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慌成这样。   怎么办?怎么办呢?   前世的殷倦之身份暴露是在后期,双重身份给了他最好的保护,一路顺风顺水,无人能及,直至最后才暴露了身份,被宣瑶和盛子联手斩杀。   那时南宫无寐的功力已然大进,可是后期的圣子与萱瑶功力更是可怕。   那时他还有魔界修士傀儡作为后盾,现在呢?这可是圣庙之巅,数万名顶级修士,天意阵法,便是数百个南宫无寐也逃脱不了。   ——他只有一个人。   他会死的。   谢冰的眼睫颤了颤,不,他不会死。   顾莫念与她的事情,圣子知道的一清二楚,为了警告顾莫念,他甚至将顾莫念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更别说这些时日以来,饶是殷倦之日后会成为他左臂右膀,他亦是左右敲打,那是根本不顾他自尊的磋磨。   他本就淡漠无恶,无视任何人的生死。   殷倦之身份暴力,九霄更会毫无顾忌,殷倦之如果在这里失手,该要遭受什么,她简直难以想象。   可是她不能动。   但凡让圣子觉察她有一丝异动,此刻便是灰飞烟灭。   不,不仅是灰飞烟灭。   圣子也不会让她如此轻易的死去。   想到可能遭遇的后果,谢冰心脏都被冰封,深深颤抖。   怎么办呢?   被发现了,怎么办呢?   茫然变成了巨大的恐惧,这恐惧如影随随形,像是千万只蚂蚁,将她吞噬殆尽。   她不知道她在恐惧什么,与此同时,更大的后悔弥漫开来。   谢冰第一次出现了后悔。   她做错了,她错了。   她不该将殷倦之卷进来。她还是心软了,她还是糊涂了。   离开幽冥的那日,她便是要将他撇开,为何最后又将他卷了进来?若非与她联手,殷倦之根本不会在如此凶险的环境里暴露身份。   这样的困境会让他必死无疑,凄惨无比,根本无法翻身。   不仅是难以想象的可怕后果,更有世人的唾骂与欺辱,会让他的一身骄傲碾碎成灰烬。   谢冰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再难的题也都遇到过,不要怕,要冷静。   ……她能想到解决方法,她一定能,她必须能。   她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克制住自己不要发抖,顺从的反握住九霄宽大的手掌,就像是曾经她无数次做的那样。   她终于抬眼看他。   她落在一双克制隐忍的眸子里,殷倦之,一直在盯着她。   他看到了她平静平静无波,毫无情绪。   殷倦之低低一笑,毫不意外。   “圣子与夫人,倒真是伉俪情深。”   ——怎么可能呢?   接连几日的劲爆消息让人无法思考,一个接一个的真相被揭露,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修仙界的最高层,竟然早就埋下炸弹。   当初顾莫念站得那样,倒塌的也这样快,殷倦之本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正道领袖,怎么就变成了魔尊?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他微微一笑,怡然不惧:“以我对圣子的猜测,圣子是打算生擒我了。”   九霄亦是淡笑,毫无温度:“不错,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只有落在手中的囚徒魔尊才是有用的。”   他抓起谢冰的手指,轻轻亲吻,“从头到尾,小尾巴都不曾选择你。从头到尾,小尾巴都是我的。”   “不必再等两月后的大婚,大婚婚服已然试好,随时便可举行。”   “今日擒拿魔尊南宫无寐,是天下共贺的盛事,那么今晚,便举办我圣庙之巅的盛事。虽然没有圣庙骄子殷倦之作为证婚人,有魔尊南宫无寐亲眼瞧着,也算是助兴。”   他缓缓吐出来四个字:“今晚大婚。” 第255章 一句   谢冰霍然睁大眼:九霄疯了!   九霄真的疯了。   这是比杀了南宫无寐还要恐怖的手段。   他笑起来:“听闻魔尊炼制傀儡之术甚为精妙,以一己之力坐拥傀儡军团,旗下更有几位长老相扶持。虽说与大长老水火不容,这些年来,足见你铁碗手段。”   “毕竟是魔界之主,杀你、抓你,着实不易,这几十年里正道中人能抓到你的唯一一次机会,无非是上次在幽冥。”   他揉捻着谢冰葱白的手指,漫不经心:“当时我还疑惑,小尾巴既然逃婚,为何肯乖乖跟我回去,没想到原是为了你。”   他毫无介怀的在大众面前说起这些。   严阵以待的修士都哗然了。   真是没想到,这他妈还玩三角恋呢?   圣子与魔尊,竟然争抢一个女人!   这些时日殷倦之对谢冰视而不见,真是明修寨道,暗度陈仓。   谢冰只觉着自己的手指都要被九霄揉捻到红肿,她心里门清,九霄是故意这般说的。   他故意让南宫无寐听到,故意让南宫无寐发狂,一点一点的揉碎他所有的希望。   他以胜利者的姿态,来细细玩弄。   九霄真的疯了!   ……   身为一届之主,圣子不会轻易落单,南宫无寐亦是不会轻易落单,若非如此的特殊情况,是绝无可能抓到南宫无寐。   “你想抓到我,你以为那么简单吗?”南宫无寐笑起来。   “很不巧,你亲手养大的师父,临死前也要拖你下水,不愧是魔尊,手刃师父,真是心狠手辣。”   九霄慢慢道:“可是又能怎么样?你已然落在这样的境地里,看清楚了吗?”   他微微俯下身,印在谢冰额上一吻:“魔尊不是很想拐走小尾巴吗?那便留下为我与小尾巴大婚见证。”   “本来还想让殷倦之当证婚人,如今,由魔尊来当证婚人怕是再好不过。小尾巴,你说好不好?”   谢冰微扬起头,白皙的额头承接了这个吻。   他缓缓的伸出单指,挑起谢冰的下巴,让她更为无遗的露在他眼底。   九霄细细欣赏谢冰的面容,谢冰分明极为平静,毫无一丝异样。   她轻声开口:“好,九哥哥。”   一声好,一场决裂,一个结果。   一个旧梦的碾碎。   南宫无寐看向谢冰,分明是疯狂与痛苦。   ……   九霄揉了揉她的乌发,无声笑了:“真是我聪明的小尾巴,你的选择,是对的。”   她平静的看着九霄,“当然。”   随后,她再次平静的看向殷倦之。   殷倦之在深深地看着谢冰。   是占有,是恐惧,是害怕,是失去。   他死死的黏在谢冰的身上,就像要看人生的最后一眼。   她被九霄死死的扣在怀中,沉默地与他对视。   遥遥目光交汇,南宫无寐惨笑一声,微闭双眼。   而他只能战死在这里。   他也必须只能战死在这里。   魔界不需要一个被俘虏的魔尊。   ……   谢冰靠在九霄身上,她的瞳孔微微放大。   她看着满天的剑光而下,她看着黑色的雾气弥漫,她看着那妖魅到极致的男子出现,她看着他过于妖冶勾人的桃花眼闪着凌厉的光,他的指尖是无穷无尽的银色丝线。   不是殷倦之,也不是魔尊。   那是真正的南宫无寐。   他的眉心黑色碎晶,灼灼发亮。   刹那间,无数剑光向着他而来,他亦是出手。   是足以让天地震颤的砰然爆炸。   血流成河,残光剑影。   是一个人冷笑着的厮杀。   谢冰什么都没看到,又似乎什么都看到了。   她听到细微咔嚓咔嚓的声音,是她的牙齿在微微的颤抖。   ……   南宫无寐的唇角周身全都是血。   他喘着气,沾满血的手死死握住剑,一步斩杀数百修士。   他的法力磅礴深厚,修为深不可测,魔阴玄灵缚不断的绞杀,然而那又怎么样?   他斩不尽这天下修士,他杀不尽这天下人。   他的身份本不该暴露在此刻。   那些对他崇敬敬仰的师兄弟成了向他索命的恶鬼。   南宫无寐抬起剑,再次砍去。   血滴滴答答,坠落。   ……谢冰呢?   谢冰呢?   修为在疯狂的透支着,周身灵脉在焦灼的碎裂,他的神识海摇摇欲坠,他的眼前笼罩上一层迷迷茫茫的血雾。   他怎么看不到谢冰了?   是比生命在此刻终结更为空落的慌张。   谢冰呢?   他艰涩的抬起手臂,擦去满脸怦溅的血。   他看到了她,她就那么平静的偎依在九霄怀中,平静无波的看着他。   ……   一起死。   谢冰当然要陪着他一起死。   她一定要陪着他一起死。   谢冰只有一个选择,他死了,她要陪着他去死。   可是艰涩在他心底弥漫生根,死死拦着他即将冲破而出的欲望。   南宫无寐喘了一口气,这才缓缓的摸向自己的胸口。   她,她不能死……   “你确定,你愿意与我成婚了?”   九霄的声音里毫无情绪:“你一直推拒我,今晚定为大婚,今晚便会洞房。”   直至此刻,才是阿九的问话,而非九霄。   谢冰点头:“九哥哥,其实我也期待了很久,只是尚且不能原谅当初你刺我一剑罢了。”   “如今你对我有些误解,我有点害怕,我不知道怎么辩驳你才肯信。”   她眨了眨眼睛,“虽然尚未原谅你,但若是今晚大婚,你便肯信我与南宫无寐并无私情,也并无不可。”   “毕竟,他只是一个俘虏,不是吗?”   九霄凝视着她,半晌道:“好,不愧是我的小尾巴,聪慧果敢。”   ……   孔逸仙凝重的看着这一幕。   当初南宫听雪与顾莫念一同出行,之后便捡回来一个小男孩儿,没想到竟然是南宫听雪安排的。   他喃喃自语,“别多管闲事。”   他虽是剑修之巅,也知道圣子一怒血腥千里,再有天道圣意,便是他阻拦也是徒劳。   ……   恍若来自天际的声音凉意通澈:   “那便有请魔尊,来圣庙一住。”   他抬手,天际大阵之上散发出无尽的白色圣洁微光,在空中交织成无数白色的曼珠沙华。   花影波涛汇聚,向着中央那人而去。   那人身上已经染满鲜血,他依旧挺直着身躯战斗着,直至这一朵汇聚成花的天意而降。   南宫无寐瞳孔一缩,他提剑抵挡而去,然而……   这便是无可抵挡的天意。   任谁也无法抵抗的天意。   只能承受的天意。   天意让他不死,他便不能死,天意让他折服,他便只能折服。   修仙界,无人能斗的过这天!   九霄的唇角溢出一丝鲜血,他的反噬更加凶猛,然而他无所畏惧。   他想要将殷倦之狼狈的折磨,在千万人之前凌辱,他便会去做,他本就毫无感情。   他本就是让小尾巴清清楚楚的看明白,她休想再生妄念。   今夜,小尾巴便是他的妻子。   剑光碎裂了,天意汇聚而成的白色曼珠沙华,直接打入了殷倦之身体。   他噗的一声吐出鲜血,周身力道碎裂,无力的半跪而下。   “砰”。   白色圣道以他为中心碎裂,碎痕弥漫开来,像是浪潮般飞涌而去。   九霄淡漠启唇:“将魔尊带走,押在在圣庙之巅。”   “今夜,便作为唯一的证婚人,见证我与小尾巴的大婚。”   ……   谢冰没有异动,一丝异动也没有。   九霄抬起手,摸了摸她松软的发顶,“小尾巴真乖。今夜之后,你便是我九霄唯一的妻子。”   清淡眼底,一片混沌之色闪过。   谢冰乖乖点头,“我现在,可以动了吗?”   “你需得我应允。”   “那我想抱抱九哥哥,可以吗?”   九霄淡淡抬眸:“可。”   她搂住了九霄的腰,轻声说:“我一直选择了你,不是吗?”   只是,她素淡的面上,显出一丝担忧,她小声说:“九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他当然生气,全天下,没有任何男人能忍着自己妻子的背叛。   谢冰与南宫无寐狼狈为奸这么久,她以为,这便仅仅是生气?   她太小瞧他了。   那双蔑视众生的眼底,是涔涔的冷:“你说呢?你猜到了了么?”   她将他抱得更紧,似是有些怕了:   “我逃婚,是因为怕死,九哥哥对我那般好,还能轻易杀我,现在,九哥哥真的不会再杀我吗?”   她还在介怀当初的那一剑。   九霄微微垂首,捏着她的脸,带着些亲昵:   ——“那你就,不要犯错啊。”   犯了错,现在求饶,当然晚了。   小尾巴,你要承受后果。   谢冰瞳孔一缩,似是被吓到了,“我害怕……”   她吞咽了一下吐沫,“我成了你妻子,以后,也会很惨吗?”   九霄终于笑了:   “别怕,你死不了。”   谢冰怔怔松开抱住他腰肢的手,似是被吓到了了。   ——有的时候,死不了,比死还可怕。   她咬了咬唇:“九哥哥,天下人面前你失了颜面,是我不对。我帮你找回来,好不好?”思路 “哦?”   九霄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他已然无力回天,我与他说一句话,这一句话,全天下的人都会听着,你一定会满意的,好不好?”   说什么话?   他的小尾巴,会怎么向他认错?   小狗尾巴草那么狂野的生长在杂草中,可是又胆小,那么脆弱。天才一秒记住 逃婚无非是她怕死,现在呢?她自然知道背叛圣子,与他人通奸的后果。   她终于知道怕了?   她惯会审时度势,自然知道,这天下,没有人能阻挡他。   小尾巴很聪明,一向很聪明。   “很好,我倒是想要听听,你的一句话,怎么让南宫无寐颜面尽失,怎么让我满意饶恕你。”   他捏了捏谢冰的脸,捏出来一抹森然的红印:   “就一句。”   谢冰点头:“就一句。” 第256章 见证   只一句话,便能让南宫无寐颜面尽失。   九霄平静的看着谢冰一步一步走到南宫无寐面前,他空寂的眸子里,渐渐染上了一抹冷笑:   ——小尾巴亲口说的话,当然能让南宫无寐生不如死。   圣庙之巅,无能能逃脱。   南宫无寐,已然穷途末路。   南宫无寐这等强者,若非天意弄人,怎会落在他手上,饶是被圣意压制住,他何曾屈服?   能将他碾碎的,只有攻心罢了。   小尾巴带给他多少欢愉,此刻当然带来多少痛苦。   适才小尾巴做的很好,他很期待,一句话,如何让南宫无寐沦为天下的笑柄。   九霄慢条斯理的折磨情敌,那么适才丢失的些微脸面,又算的了什么呢?   哪句话,是小尾巴想要说的呢?   哪句话,便能让魔尊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他很期待他的小尾巴。   ……   圣庙之巅的大阵闪着银色的光,有白色的曼珠沙华幻象花瓣缓缓坠落,消失在白色的圣道上。   谢冰一步一步向着他而来,青裙微微曳地,即将消失花瓣萦绕在她的裙角,消失不见。   窒息。   沉寂。   一场大战,洒满了赤红的鲜血,唯有圣道依旧圣洁,她走在红与白之间。   谢冰一步一步而来,更近了。   死寂的周围,终于有了些微的声响。   有修士在哀嚎,有修士在谩骂,有修士想要冲过来,想要杀了南宫无寐,有修士指着谢冰鼻子说红颜祸水,若非是她不安于室,怎么会引狼入室……   是残血遍地的战场。   九霄的目光,牢牢锁定着她的后背,她当然知道。   她走的很稳,面容很平静。   九霄微微勾唇,抬手,手指微微一勾。   将魔尊围绕的水泄不通的对敌修士,缓缓退后,层层叠叠密集到窒息的杀阵,赫然袒露。   龟裂的痕迹越来越密集,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血色,一条白色圣道直达眼底。   遥远的尽头,南宫无寐半跪在中央,微垂着头。   他已然成了血人,唯有贯穿身体的巨大白色曼珠沙华,在发出灼灼的光。   微闪,微闪。   涓涓的血流出来,他恍若已然千疮百孔。   他似有所感,终于抬头。   他与她对视。   ……   孔逸仙一直在旁边看着,看的牙都要倒了,手中的酒都不香了。   ——怎么回事?   不知道为何,他对于谢冰有种天然的亲切,他仿佛比任何人都容易懂她。   在太虚派之时,顾莫念还对谢冰视若不见之时,他便已经觉着谢冰很对自己胃口,这种对胃口,不像是才认识,倒像是认识多年……   谢冰向他借南宫听雪指骨之时,他分明是将谢冰的一袭青裙,与白衣少女重合在一起。   在某一方面,谢冰赫然与南宫听雪有相似之处,若是听雪的女儿还活着,想必与谢冰一样吧?思路手机端 只是,今日谢冰在九霄面前的所为,总是让他感觉与他所认识的“谢冰”不符,他总觉着,这与藏书阁里的那个谢冰,不一样。   难道……谢冰打算反抗圣子?   孔逸仙瞳孔一缩,连忙又灌了一口酒。   他定然是疯了!   这世间,除了南宫听雪,没有人敢反抗圣子,反抗圣意,反抗天道!   谢冰这般温顺,无非是知事不可为罢了!她怎么敢在天下人面前反抗九霄?   一壶酒饮尽,他赫然看到,谢冰已经快要走过来了。   ……   圣道很圣洁,圣道很长很长。   谢冰走的很慢。   她走过了太多人,她看到了太多死去的修士,她看到了医修们在疗伤,她看到了孔逸仙。   她终于走到孔逸仙面前。   她笑了起来,她扭身遥遥看向九霄,“九哥哥。”   九霄淡漠看着她,“嗯?”   她乖乖请示道:“我想起一事,孔前辈明日一早便要动身离开,再次隐世不出,此生难见。我本来是要送前辈的。只是骤然与九哥哥今夜大婚,明日一早定然是没有力气来送前辈。”   有人调笑起来,这倒是也是,大婚红烛高照,温香软玉,谁又能一早起来送前辈辞行呢?   九霄轻声道:“你的冤情得洗,孔真人出力良多,你想如何?”   孔逸仙不明白谢冰想要做什么,然而当她提到他的名字时候,便有一种隐隐的默契,他直接向着谢冰而去。   谢冰极为平静:“我前两日借了孔仙人的东西忘了还,今日还给孔仙人便可,明日便不送他啦。”   九霄的瞳孔深处,是淡漠的白。   “不许说话,还物便可。”   谢冰笑起来:“我自然不需说话,我只与九哥哥说话。”   遥遥圣道尽头,南宫无寐半跪在原地,他的脖颈之上,架着司徒同光森冷的剑。   妄剑在此,谁能放肆?   南宫无寐就那么死死盯着谢冰。   看她与九霄调笑。   看她说什么大婚次日毫无力气。   他句句都听着,句句都杀人。   他微微闭眼,唇角是一丝讥讽的惨笑。   ……   孔逸仙眼眸微微一敛。   ——谢冰借了他听雪的指骨。   若非这世间,他唯独欣赏谢冰,他根本不会借走听雪指骨,现在还给他,理所当然,只是,谢冰为何要挑在此时?   两人站的是那样近。   谢冰背对着九霄,东西拢在袖中用手帕半遮,她往他掌心里,放了下去。   孔逸仙的瞳孔一缩。   白色的手帕里,是森寒的骨,那骨分明没有露出来,却有一抹小小的银鱼从谢冰的手指里穿破消失。   他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握紧了手帕,轻声道:   “知道了,明日不必来送。”   ……   她站在南宫无寐面前,居高临下。   司徒同光身后背着雪白拂尘,他笑吟吟道:   “魔尊大人,睁开眼睛看着。”   他与南宫无寐交手那么多次,每次都要吃亏,险些毙命,如今风水轮流转,仇人在手,何其痛快!   妄剑的剑光抵在他的喉咙,割出一道细细的、绝望的鲜血。   南宫无寐缓缓地睁开眼睛。   那眼眸里已然充血。   血光萦绕中,唯有沉默、绝望、眷恋交织。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深深的看着谢冰,就像是看着永远不可企及的梦。   她还是跟着他走了,她还是放开了手,她顺从的与圣子大婚。   他开始怀疑,谢冰当日所说的杀圣子,究竟是真的吗?   从一开始,他便被她骗着。   她骗他,不过是为了自保,她骗他,不过是为了扳倒顾莫念。   那么……她所说的那些事,究竟真实存在呢,还是她编织给自己的幻梦?   如今大局已定,她知他舍不得,他不想杀他,她要干干净净而去。   当日所说的话,竟然真的成了真:   最后的信他,是孤注一掷,再被骗,便是死。   他要死在她身上。   他沙哑开口:   “不知圣子之妻,要赠与本尊什么?”   ……   九霄的声音从遥遥传来:“小尾巴,你只能说一句话。”   一句话。   今日,他只允许谢冰说出一句话,谢冰这句话,必须让她满意。   他已然猜到谢冰要说什么,想到谢冰说出的那句话让南宫无寐发疯发狂,九霄便觉着,连天意反噬都稍稍压下。   这一句话,是说给天下人听。   她当然只说一句话。   她也只有一句话的机会。   谢冰水墨般的眼眸终于清晰起来,她看着南宫无寐,略微歉意的笑了笑。   是抱歉啊。   南宫无寐清晰的捕捉到,他的瞳孔缓缓的放大。   ……   ——她要说什么?   她要说谢谢他,她要说想杀了他,她想说对不起骗了他……她要说什么?   亦或者,这一切都是她与圣子的联手,不过是她的一场算计。   她将他利用殆尽后,再以圣子为杀刃杀了他,免除了他这个后顾之忧。   谢冰的余生不过百年,她完全可以在圣子庇佑之下衣食无忧。   南宫无寐脖颈之上架着剑刃,脖颈割裂血流不断,他周身力气被耗尽,他仰头看着她,那么久,那么久。   他终于闭眼。   硬生生扯开落在谢冰身上的目光。   他不想听。   他从未像是此刻那般后悔,没有在一开始,便杀了她。   直至此刻,他落入如此狼狈的境地   ——便是自己死,也不想谢冰死。   ……   她的腰脊挺直,她的面容很苍白,她水墨般的眉眼微垂,看着他紧闭的眼睛。   她笑起来,笑的很灿烂,很灿烂。   却比哭还难看。   “魔尊大人……”   九霄遥遥看着,他以胜利者的姿态,等待着谢冰说出的话语。   此言一出,与圣子争抢女人的魔尊,便是彻底的失败者,他会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谢冰鼻间哽咽,她想要开口,却发现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   多少岁月匆匆而过。   太虚派中她与他重生初遇,她避他如蛇蝎。   筑基冷泉,他躺在竹筏顺流而下,他懒懒道:师妹好风光。   圣庙之中,她面容枯萎败落,她捂住自己的脸,他说:我不是在意皮香之人。   幻境无尽的曼珠沙华腐蚀他骨血,他将她压在身下,承受数不尽的生死轮回,他说:你怕疼。   幽冥之下,她主动吻她,他埋首在她肩窝,他说:你喜欢我,我很欢喜。   坦白局里,他知她遭遇,他温柔的抚她的后背,他说:这条命,都给你。   她骗他太多,多到如今不知道哪是真的,哪是假的。   他分明以为,这次,她还是在骗他。   ——他什么都没说。   他有一身傲骨。   他在用命护她。   他真的要将这条命给她。天才一秒记住   天下人,等待着谢冰的宣言。   数万人见证。   中州大陆见证。   修仙界见证。   这天地见证。   谢冰含泪而笑。   她说:   ——“南宫无寐,我们双修吧!” 第257章 缉拿   一句话。   彻底扭转如今的局面。   九霄一步步紧逼,要的是南宫无寐丢脸,没想到,谢冰一句话,让他丢尽了脸面!   ——天底下最大的绿帽子,戴在了九霄头上。   数万人见证。   中州大陆见证。   修仙界见证。   当谢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她的穷途末路。   炸雷般轰响!   这一句话,足以响彻天地,是难以想象的震颤。   那一瞬间天地变色,众人哗然大惊。   南宫无寐瞳孔一缩:   “谢冰,你闭嘴!”   这下,连司徒同光都震惊了,谢冰要的便是这一息的时间,小黄书早就准备好,“缴除武器”直接甩出!   这天底下名气最盛的剑“妄剑”,便被甩飞出去,根本不听使唤。   莫说司徒同光,方圆一公里之内,所有的法器皆数飞出,一时间五颜六色,缤纷五彩之光到处闪,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可怕情景。   霜化诀配合而出,失去了武器的司徒同光瞬间变成了冰雕。   冰雕在飞速的融化,她只能困他们数息!   九霄的脸都要绿了,他的声音阴涔涔传来:   “小尾巴,你可知,你这般做的后果?”   “你可知,触怒吾的代价?”   “你可知,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在九霄面前,在圣庙之巅,又有谁能逃离?   小尾巴竟然是选择玉石俱焚,她要与南宫无寐一起死!   她以为,她能逃得出去吗?她以为,死又是这般容易的吗?她以为,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忍得下去吗?   谢冰懒得理他:   ——没时间了唠嗑了!   纤细的手腕,抓紧了南宫无寐染血的手掌。   谢冰微微俯下身,看着南宫无寐:“不闭嘴,小女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说好了双修,那就要双修。”   南宫无寐没有说话。   他缓缓的反握住谢冰的手掌,将她纤细的手包裹在掌心,微微用力。   另外一只手,死死的握紧从胸膛而出的,几乎将他贯穿的巨大白色曼珠沙华,一寸一寸的将它拔出。   谢冰呼吸都要停滞了,南宫无寐竟然可以徒手抓圣意幻化,适才,分明是无可抵挡!   几乎成了血人的他借着谢冰的力气站起,他低低而笑:   “还没双修,如何能死?”   “想要杀我,没那么简单。”   谢冰摸着他满手的血,着实无语了,都成了这样,还在放大话。   来不及了,一个微光闪闪的的木质光环圈虚空骤现。   便在此刻,九霄的圣意,亦是从天而下。   谢冰大喊一声:“前辈珍重!”   ……   一剑而来!   刀光剑影,在满地的混乱中,一剑抵挡向天际!   剑修之巅!   孔逸仙的醉剑,挡住了圣子而来的天意   ——他也仅仅只能挡一剑!   孔逸仙的出手,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上一次的正邪大战中,孔逸仙明哲保身,都没有站在南宫听雪。如今,为了一个小小的谢冰,竟然与圣庙作对?   这也是为何适才圣子对孔逸仙很放心的缘故,虽然孔逸仙与南宫听雪走的近,在南宫听雪身死之时,他愣是一剑未出,为了苟全自己姓名,与南宫听雪划清了界限。   是圣庙之下忠实的走狗。   而现在,他这是为何?   他疯了吗?   仅仅是一息时间,孔逸仙的脸上瞬间煞白,他死死抵着剑,浩荡真气摧枯拉朽般被天意疯狂掠夺,这是极为可怕的反噬!   额头上,是涔涔的冷汗,他意识开始模糊,“噗”的一声,吐出鲜血。   孔逸仙喃喃自语道:   “听雪师姐,这次对不住了。”   当年南宫听雪以他犯错逼他立下誓言,再不用剑,他只能答应。   他分明知道,她是想要让他活着,不要枉费力气。   他知她良苦用心,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南宫听雪被杀。   他是个懦夫。   他遵守着诺言几十年,他后悔了几十年。   如今,为了听雪师姐的女儿,便粉身碎骨,又如何赎罪?   当初的誓言,让他苟全了性命,如今,这性命,便还给听雪师姐!   什么狗屁誓言,他不在乎!   他的面容几乎扭曲,他从齿缝里迸出一个字:   “走!”   走!走的远远的,不要再回来!   当年,谢冰与南宫无寐在翡翠谷初见,她想救魔尊。   在顾莫念缜密的圈套中,南宫无寐本不可全身而退,是谢冰用系统兑换了商城最贵、最臻享的消耗性传送阵: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无痕传送阵。   “无视法诀限制,无视阵法限制,奢侈传送,臻享一次。”   谢冰如今的积分,已经足够兑换,在,在与九霄虚与委蛇之时,她偎依在九霄怀中,硬生生忍住了被南宫无寐以那样目光注视的痛苦,兑换了技能。   有了传送阵,有了离开的倚仗,那么想要在九霄面前离开,可能性约等于0.   出于直觉,她留下了南宫听雪的指骨,她本打算还给孔逸仙,却鬼使神差的准备留到孔逸仙离开之时。   孔逸仙会帮助她,也只有孔逸仙,能够帮助她抵挡九霄圣意。   她只需要一息时间,便能开启传送阵,带着南宫无寐离开,浪迹天涯。   可是,最艰难的问题是:   ——她不能动。   九霄警惕她,九霄已然疯了,她只能想方设法,在九霄眼皮子底下离开他的怀中,将指骨交给孔逸仙,并且与孔逸仙达成联盟,再缴除架在南宫无寐脖颈上的剑。   ——她必须要靠自己。   太难了。   谢冰知道,稍有差错,她便功亏一篑,她会生不如死……   可是她不后悔。   苟全性命到如今,她一身冷的像是冰,南宫无寐说她没有心,她的胸腔中,分明有一捧火在燃烧。   从未熄灭。   若失败,那便一起死。   她不会苟活。   她苟活了太久,太久。   天上是无边大阵,疯狂汹涌的白色花瓣,身侧是疯狂杀过来的修士,醉剑终于被天意碾碎……   南宫无寐扣紧谢冰的腰肢,脚下黑雾弥漫,向着传送阵掠去。   当圣子的第二道天意抵达的时候,孔逸仙口吐鲜血,摔飞在地上,轰然炸开深深的坑洞,无数把剑架在孔逸仙脖颈之上,   一直笼罩在他眉眼之上的醉意、失意,反倒是烟消云散。   他嘴里流淌出来的血,不断渗出,将他衣衫都濡湿,抵抗圣庙,违抗圣子,放走魔尊,这是连剑修之巅都要掂量的大罪,他却毫不在意,甚至还提起酒壶,疯狂的灌酒。   一壶酒,被他半洒半喝,皆数倒光。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他哈哈大笑起来:   “痛快!”   “太痛快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双修,双修去吧!好一个天凉好双修!”   孔逸仙胡言乱语,在场所有人都沉静下来,不是他们疯了,便是这修仙界疯了!   圣庙之巅,一片狼藉,唯有九霄眸底一片寂静。   “传吾令,缉拿谢冰、魔尊南宫无寐。”   “杀无赦。”   圣子的面容越发平静。   越发平静。   然而谁都知道,这天,要变了。   “嘀嗒嘀嗒。”   是水滴滴落的声音,昏暗昏暗的山洞里,只有它是唯一的声响。   小黄书委屈巴巴的被悬挂在上空,晕染出暖黄色的光晕来。   这里飘荡着半灰半白的烟雾,空间倒是很大,只是这样愈发显得寒冷。在角落里,搭起来一张简易的休憩之地,厚厚的被子盖了几层,隆起来一个小小的包。   篝火怎么又灭了?   被子蠕动几下,少女身体发着抖钻出来,衣摆都褶皱了。   她裹着被子,努力去生火。   耗费小半个时辰,这才堪堪点燃了一点火。   此刻,她已经被冻得浑身发抖,恍若冰块,她裹着被子在原地蹦跶蹦跶几十下,身体稍稍暖和了,这才又钻进了被褥中。   层层被子将这里,笼成温暖安静的港湾。   谢冰调整姿势躺在南宫无寐身边,小心翼翼的圈住了他的胸膛,努力的将身体的温度传给他。   他一直一直闭着眼睛,身体像是寒冰。   自从逃走之后,他便陷入到了昏迷中,再也没有醒过,谢冰抱着恍若不会再说话的他蹭了蹭,迷迷糊糊的又睡过去了。   ……   当她被传送到诡异邪冷的封闭空间时候,谢冰并不意外,她面无表情的痛骂了系统!   等到她查探了一圈,发现根本没有出口,并且冷的很邪乎,连火都生不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无力了,这狗比系统就不能靠谱一点吗?   上次无痕传送阵将南宫无寐传送到哪里了?她真的想问问,该不会是苦逼魔尊历险记吧?   南宫无寐被圣物白色曼珠沙华贯穿,当时虽然还有力气,逃离之后便陷入到让谢冰惊心的情况:他就像是一个死人,若非有着微弱的呼吸,谢冰几乎已经他已经挂在天意之下!   谢冰使用了很多种方法,包括各种灵丹妙药,包括将最后的积分在系统里兑换了救命的药,都毫无用处。   她只能为他盖上被子,自己为他取暖。   可是他还是冰凉的。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都坏到这种份上了,怎么也该活成个万年王八吧?”   “我本来该复仇,怎么就跟你成了亡命鸳鸯了。”   谢冰肚子饿得咕咕叫,她觉着身体的温度快速的流失,不管怎么说,先填饱肚子吧。   “真羡慕你们修仙之人,昏迷还不用吃饭,我得先去吃饭了,你乖乖躺着,等冰姐来温暖你。”   她松开了圈住他腰的手,从被子里爬起来。   便在这时,有些虚弱却依旧有力的手指,扣住了谢冰的手腕。   天旋地转,他压了下来。   窄小窒息的锦被下,沙哑冷涩的声音道:   “谢冰,我们双修吧。”   冷到极致的气息打在谢冰脸上,他慢条斯理:思路   “立刻,现在,马上。”   谢冰:……???   刚醒就双修??不要命了?? 第258章 一次   谢冰反扣住南宫无寐的手腕,翻身将他压下来,冷笑:   “立刻?现在?马上?你先打得过我再说。”   “……我打不过你?”   南宫无寐用气声说:“怎么可能?”   谢冰叹了一口气:“那你倒是动一动啊。”   南宫无寐:“……”   他被谢冰锁扣着手腕,使劲儿想要挣脱,却发现根本没有丝毫力气!   谢冰匪夷所思道:“你就不能再等等吗?难道你要我坐上来自己动??”   南宫无寐:“……”   锦被因着两人的折腾而掀开,露出南宫无寐苍白如纸的脸,他的眼尾有一抹氤氲的微红。   说不清是气的,还是被气的。   ……   谢冰裹着被子下来,准备生篝火,身后一道火光飞来,直接点燃了篝火。   篝火熊熊燃烧起来!   温暖的气息瞬间笼罩成一片,是磅礴的火系灵气。   谢冰身上顿觉暖和一点,她总算是将锦被扔掉,开始给自己准备晚饭 ——南宫无寐还想现在开车,她肚子空空,都要饿晕了好吗?真的双修,怕是两个人都要晕在床上。   谢冰在忙着用灵火煮饭,南宫无寐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沉默的环视周遭的景象。   随后,他的目光便粘附在谢冰的一袭青裙上,一眨不眨的盯着谢冰,像是一秒都不忍心落下。   谢冰吃一顿饭吃的如坐针毡,她就吃个饭,怎么就像是要抛弃他了?   好不容易喂饱了肚子,谢冰发现南宫无寐又晕了过去。   谢冰凝重的扒开他又穿好的上衣,查看他的伤口。   圣子汇聚圣意而落下的白色曼珠沙华当时已经贯穿了他整个身体,半透明半白色,当时骨血怦溅,胸口几乎洞穿,极为狰狞,怎么看都是活不了的样子,可是他们被传送到这里之后,谢冰惊讶的发现那伤口竟然在慢慢愈合。   不知道与南宫无寐昏迷前拔出白色曼珠沙华有没有关系。   好在这次有灵火取暖,整个空间里很快就变得暖暖和和,谢冰收起来十几层锦被,仅仅留了一条。   她脱去外衫,刚钻进锦被中,忽然嘶了一声,“怎么这么烫?”   之前南宫无寐还是冷的像一块冰,现在就热的像是一团火,谢冰连忙将被子扒了,就看到他结实的胸膛上,从心口缓缓蔓延开赤色的曼珠沙华纹身。   手掌般的红色从胸肌掠过,谢冰小心翼翼触碰一下,烫手!   糟了,一会儿热一会儿冷,这孩子不会烧傻了吧?   谢冰犹豫了一下,看着不远处的冷泉。   ……   南宫无寐再次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密密麻麻的冰块中。   冰块堆的很高,很高,切割的也非常完美,方方正正,有的冰块已经融化,流淌出来的水汇聚成了小溪,向着洼地流去。   谢冰蜷缩在他怀中,饶是有他体温温暖,嘴唇都冻得发紫。   觉察到他的动静,谢冰迷迷糊糊道:“你醒了?”   他的脸色很苍白,是生机被透支的苍白,   谢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有些担忧的说:“怎么不说话,不会真傻了吧?”   恍若沙硕摩擦的声音缓缓道:“我没事……谢冰……”   他艰涩开口:“这里,是深渊裂缝。”   深渊裂缝纵横整个修仙界,更包含仙都圣庙、幽冥幽都、魔界魔宫、妖都等核心重地,几乎死死扣着命脉,这也是为何每次渊魔入侵都残忍血腥的缘故。   南宫无寐说,这里是更贴近深渊裂缝的地底,他查探过,有海水的咸腥,又非中州大陆泥土,应当是在靠近妖都的海底裂缝。   海底裂缝比寻常裂缝更为可怖,几乎没有能探测到的,没想到系统一出手就玩个大的,直接传送到深渊裂缝的最底层,这里没有出口,他们根本就无法出去。   谢冰想到了姜女,脸色都变了。   姜女他们就是被困在深渊裂缝最深处,永世不可出现,难道她要跟南宫无寐被困在这里?   他缓缓低咳,“别怕。待我伤愈之后,便带你出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微不可闻。   他的手,死死的抓住谢冰的手,饶是昏迷,掰也掰不开。思路手机端 谢冰安静的蜷缩在他肩窝,周遭寂静一片。   她抬眼看着棱角分明的脸,心头一酸,哽咽道:   “好。”天才一秒记住   ……   一冷一热,反复交替,待南宫无寐的身体稍稍好点之后,已经是三天之后。   他在昏迷中不断的转醒,醒的时候一直一直抓着谢冰的手,确认谢冰在他怀中,这才安心的晕了过去。   谢冰听他说了很多断断续续的话,他似是已经被曼珠沙华灼烧糊涂了。   他说谢冰如果再骗他,他们就一起死,他说醒来没有见谢冰就杀了她,他说不许跟九霄亲吻不许跟九霄成婚,他说她必须喜欢他她只能喜欢他……   谢冰:……   冤枉,都当众给九霄戴了绿帽子,带着奸夫跑路了,她还有退路吗?   直至这天的深夜,南宫无寐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被他吻醒。   宽大的手掌压住她的后颈,将她头抬起,谢冰迷迷糊糊地圈住了他的脖颈。   这吻里,满是痛苦的深情。   直至……他膝盖顶在她腿间,谢冰瞬间醒了:   ——“停!”   谢冰:“你身体还没好,现在撑不住的,我们再等等,再等等好不好?”   南宫无寐脸色惨白,他的伤势很是可怕,额上隐约渗出细汗。   南宫无寐幽涔涔的眸子,染上了一层谢冰从未见过的委屈:   “就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谢冰都要晕了,不要用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她!   她咬牙,行,你就一次的体力是吧?   一次就一次!   “那起码要有个像样的地方吧?这里……这里怎么可以啊?”   南宫无寐愣住了,他皱眉环视,妖冶的眉尾染上一层疑惑,“这里为何不可?”   谢冰:“……”   魔界民风开放,之前芦苇地、书架旁南宫无寐都无所畏惧,更别说深渊裂缝了!   “就是,大婚才能双修,双修需要一点仪式感嘛!”   “我南宫无寐发誓,等回魔宫,我们举办盛大的婚礼。”   他似是想到什么,“幽冥办一次,中州大陆办一次,若是你喜欢,妖都也可以办一次。”   谢冰:???   这是跟圣子比谁办的婚礼多?   办这么多干嘛,收份子钱吗?   她只好道:“你知道的,便是雄性求偶,也是要布置巢穴的,这什么都没有……”   那张妖冶到极致的面容上,桃花眼里氤氲出一丝水光,他的吻温柔的落在谢冰颈侧:   “我现在布置,好不好?”   谢冰的手掌边,落下一件层层叠叠的红色纱裙。   他沙哑开口:“现在穿上。”   ……   山洞里,是她简单清理出来的,根本不适合暂住,只有从储物锦囊里取出来的床榻和桌椅。   谢冰趴在塌上,托腮看着南宫无寐变魔法。   他看上去虚弱极了,脚步还有些虚浮,却依旧笔挺的走过。   他走过之地,脚下的一切便变了:   血色点点,有无声的花绽放,赤色的曼珠沙华在他走过的地方弥漫开来,是半透明的瑰丽。   谢冰微微睁大眼睛,她伸手采摘一朵,那花朵便碎裂成星光闪闪,在指缝间消失不见。   是层层叠叠,浪漫到极致的花海。   不同于谢冰见过的红色曼珠沙华的绝望,这里的花热烈而蓬勃,像是大婚之时的祝福,角落里的冷泉边缘缓缓结成了冰晶,是晶莹澄澈的梦幻。   他抬手一挥,谢冰瞳孔都收缩了,这赫然是她在魔宫曾经躺过的黑稠暗纹的大床,铺着奢靡的皮毛,柔软的地毯在地上铺开。   眨眼间,这里变成了梦幻之境。   他喘了一口气,苍白的脸看向她。   他想要说什么,眉心黑色碎晶灼灼弥漫赤色,他踉跄一步,险些又要昏迷过去。   谢冰赤足跳下来,一把扶住他躺在床上。   她为难:“要不然你先歇歇。”   南宫无寐的乌发披散,几乎黑稠暗纹融为一体,他深深的看着谢冰。   他摇了摇头。   谢冰心软的一塌糊涂。   ……   谢冰心底一横,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纤细的手指认命般解开外裳。   红裙坠落,堆叠成纱。   他就那么看着她,死死的盯着谢冰的一举一动。   谢冰被他看得后脑勺发麻,她脱到仅剩下兜肚,捂着胸口跳了上去。   周遭,盛开着无穷无尽的曼珠沙华,层层叠叠,绵延起伏。   纤细的腰肢白如脂玉,谢冰素白的脸上染上潮红。   饶是神识开车无数,身体却极为青涩敏感。   直至……一只有力的手扣住了她的腰肢,南宫无寐反客为主。   谢冰眼泪都要下来了,说好的没力气呢?   谢冰恍然大悟:“南宫无寐,你在骗我!”   万万没想到,骗人这么多年,骗他这么多次,他竟然也骗了她!   在圣庙之巅,南宫无寐分明已然是垂死落败,然而谢冰宣告之后,他竟然徒手抓住贯穿身体的曼珠沙华,一寸一寸拔了出来;   在这里,他知她现在不会同意,故意装可怜说什么一次,谢冰竟然心软了!   她个榆木脑袋,她怎么就被他骗了!   “没错,我在骗你。”   “我在逼你。”   他眼眸深邃,眼尾下泪痣灼灼。   那是病态的极致之美。   “你留下,就会成为九霄的妻。”   “那你知不知道,一切功亏一篑了。   他的眼睛泛红:“我知道。”   “我只是不能没有你。”   他蹭了蹭她的鼻尖,“没有你,我便不能活了。”   谢冰的腰肢被他紧紧箍住,她逃也逃不掉,真的哭了:   “狗比南宫无寐,说好的一次呢?”   奸诈!   狡猾!   狗比啊啊啊——   那声音终于成了动人的音符,悬挂在最上方的小黄书微敛书页,光影婆娑,似是害羞了。   昏黄的氤氲里,红色纱裙散落一边,飘落的曼珠沙华碎片为它染上一层闪闪的光。   南宫无寐恍然记得,那时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孩子。   ——等你长大了,有喜欢的女孩子,给她穿上红色的婚服,就可以永永远远在一起。   姑姑,他找到了。 第259章 女装   隐隐约约,是泉水叮咚。   身体仿佛陷落在沉重的泥浆中,连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   周遭很安静,很安静。   谢冰迷迷糊糊醒过来,抬眼便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眸子里。   南宫无寐支着头侧躺着看她,毫无声息,仿佛看了她很久很久。   谢冰顿时就醒了。   他没有碰她。   就隔着微微的距离打量着她,像是看着易碎的珍宝,又像是看着随时可能消失的鸟儿。   看到谢冰谢冰,幽深的眸子里微微一闪。   似是警惕,似是审视的看着谢冰。   竟然是如临大敌。   谢冰给搞蒙了,她下意识的仰头,亲了亲他紧抿的唇,声音里略有些干哑:   “怎么了?”   “怎么这么看着我,渊魔入侵了?圣庙打过来了?天塌了?”   谢冰的吻很温柔。   一下,一下,似是安抚。   南宫无寐僵直的身体终于缓缓的、缓缓的放松下来。   他像是得到了某种确定的信号,终于抬手,迟疑的放在谢冰腰肢上。   谢冰没有拒绝他。   他将她更深、更深的揽在怀中。思路   死死的,死死的不放开。   谢冰被闷在他紧实的胸肌上,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刚才南宫无寐那个眼神……   明明是强大的、阴鸷的存在,明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轻易掌控他人的生死,刚才分明是藏着一丝谨慎,他竟然是有些害怕……   就像是害怕谢冰再说出什么他难以承受的话。   他在害怕什么?   害怕她再睡了不认账?   谢冰心累了,明明被睡的是她好么,怎么还要哄他!   等等……喘不过气了啊啊啊!   只是……   被安慰的南宫无寐终于恢复到平日的模样,他的手指攀附在不该攀附的地方,他对她的身体格外的熟悉,手指掠过的地方简直要起了一场大火。   谢冰弓着身体求饶:“南宫无寐,魔尊大人,你让我歇歇,你让我歇歇成么!”   黑曜石耳钉灼灼,他的乌发与她的乌发交织在一起,分不出是谁的乌丝。   他在她的耳边,慢条斯理的说:   “一次,就一次。”   谢冰:“……滚啊啊啊!”   昨晚上谢冰都不知道他到底来了多少次,哪儿是什么一次!   分明是一次又一次!!   ……   谢冰:我真傻,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他被骗出心理阴影了,却没想到这丫骗起人来这么顺手。   我就不该安慰他,这狗比属禽兽的!   等到终于停歇时候,谢冰觉着她已经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了。   她红着眼睛大骂南宫无寐狗比,南宫无寐垂眉敛眸,任她骂,抱起来她一步一步走进温泉清理。   修仙界人士就是十分方便,不知道南宫无寐用了什么小法术,冷泉变成了温泉,饶是如此,谢冰也险些晕了过去。   他托住她的大腿不让她滑下去,谢冰只能攀附在他身上。   这简直是撞在枪口上,这太绝望了,谢冰太绝望了。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泡温泉泡的惊心动魄,周遭花海哗啦啦怦溅一片的水滴。   ……   谢冰裹着被子缩在大床上,裹成一个蚕宝宝。   “出来。”   她使劲儿摇头:“我不出来!”   南宫无寐手里把玩着白玉小瓷瓶,好笑的看着她:“我来给你上药,谢冰,出来。”   谢冰羞愤难当:“上、上什么药!”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都是诡诈!   她怎么就信了南宫无寐这个大狗比!   她仰下巴,示意:“你就放在床边,我自己来!”   看她蚕宝宝的模样,眼尾还是红的,南宫无寐叹了一口气,将白玉小瓷瓶搁在床上,“行,你自己来吧。”   他一袭丝绸暗纹黑衣,走向了角落。   尊贵无比的魔尊大人搬着小板凳背对着谢冰坐下,开始清洗蔬菜。   他安静的开始给谢冰做饭。   洗菜、切菜,很是熟练。   谢冰只露出头来,确认南宫无寐没看她,锦被里这才伸出一只素白的手,刷的抓住了小瓷瓶,嗖的收了回去。   南宫无寐袖口挽了上去,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腕,那双被认为全修仙界最稳的手,如今拿着菜刀切胡萝卜。   身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的刀微微一顿。   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往后看去。   随后,再次哒哒哒的切起来。   ……   四菜一汤,有荤有素。   每样量都很少,加起来正好是一个人的饭量。   谢冰拿起来筷子都惊呆了。   别说这里没有吃食,就是南宫无寐储物锦囊里什么都有,这种炉火纯青的厨艺是怎么练出来的?   她夹了一筷子鲜嫩的鱼肉,好好吃啊!魔尊大人竟然会做菜!   南宫无寐低垂着眼睫在剥虾,转瞬间便剥好了小小的一碟,推到了谢冰面前。   谢冰:“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   他轻声说:“你死的那十九年。”   谢冰沉默了。   虽然床上有些过分,但是他在用占有来确认,之后乖乖做饭,倒也不忍苛责他。   他怎么什么都会?   绝世小媳妇南宫妩媚!   她夹了一筷子胡萝卜给南宫无寐:“太心酸了,你吃一口吧!”   南宫无寐没动。   他像是看破了谢冰一样,轻声说:“别挑食。”   谢冰:……   啊啊啊!他怎么猜到了她不爱吃胡萝卜!!!   南宫无寐似是看破了她心中所想:“在幽冥时候便挑食,日后不可这般。”   谢冰:……   他轻声道:“对你身体好,全都要吃光。”   吃就吃……反正她做饭时候都是自己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   等等……   谢冰想到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说:   “不会……日后……都是……你来做饭?”   南宫无寐终于笑了,他的那双桃花眼灼灼眯起:   “当然。”   谢冰不过是凡人,关于凡人的食谱,他早就研究个透彻,如何对身体好,营养搭配膳食料理,俱都在心中。   谢冰眼前一黑。   ——穷途末路,亡命鸳鸯。   谢冰抽空跟南宫无寐开了个会,“现在我们逃跑,意味着圣子的心头血和萱瑶的心头血都成了空,炼制轮回之花一事难如登天,怕是遥遥无期。”   心头血对于修士十分重要,谢冰身为圣子之妻时候尚且有可能拿到,现在逃跑的这么轰轰烈烈,九霄便是千刀万剐了谢冰也不会将心头血给她。   更别提萱瑶是罕见的五灵根强者,若非几个大佬,根本不可能制住她取心头血。   更为棘手的是,饶是取到材料,如何炼制还是一个问题,炼制好了轮回之花,如何杀圣子,更是一个问题。   这简直是个死局。   南宫无寐摇了摇头,他嗅了嗅谢冰的发丝:“既然不可为,那我们便跳过这一步,我们做点别的。”   谢冰抬头看他,“跳过去?”   “是。”   南宫无寐嗯了一声:“杀死圣子不是目的,想要一绝后患,不如想想,如何推翻这……”   他微微敛眸,那目光中说不尽的森冷。   ——推翻这天道。   谢冰手臂一撑坐起身来,她紧锁眉头,喃喃自语:“是啊……圣子无穷匮也,杀死圣子,还有圣子,若是能将它推翻,便再也不用受到牵掣……”   圣庙,对,圣庙!   整个修仙界中,中州大陆,幽冥、魔界、海底……唯有妖都三州是空白的,圣庙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秘密,是否与天道有关?   南宫听雪当年留下了这么多,是否,还留下了别的什么?   他凑过来,扣住谢冰的手腕:   “这里毗邻妖都,七日后,我们便能出去,直接去妖都。”   他的声音淹没在唇齿间:“妖都,亦是有一座圣庙。”   那是谢冰所不知道的,最后一座圣庙。   谢冰立刻便想起来苏肈,苏肈回到了妖都,现在可还好?   她没能想到更多   ——当她眼神微动之时,南宫无寐便似是捕捉到,她的神智很快便淹没在哭腔中。   ……   “啪。”   一本《清心咒》摔到南宫无寐怀中:“看好上面的三个大字:清心咒!熟练诵读并且全文背诵!每天抄写一百遍才可以……”   她老脸一红:“才可以双修!”   风水轮流转,当初殷倦之杀意森森要谢冰罚抄《清心咒》,谢冰委委屈屈的抄写,坚决表示一定会清心寡欲,绝对不会瞎起妄念。   如今谢冰真是气急了,三令五申命令南宫无寐背《清心咒》。   《清心咒》和禽兽更配哦!   南宫无寐桃花眼勾人夺魄,是微微的委屈:   “必须要一百遍吗?”   谢冰冷笑:“质疑加倍,今天两百遍!”   南宫无寐不说话了,他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桌边,研墨、抄写。   谢冰警惕的看了他半晌,长出一口气。   距离出深渊之底还有五天时间,两个人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关系突飞猛进,不仅仅是身体双修,神识双修有时候也会辅助。   他就像是永远不能确定谢冰是否爱他,一次一次的不肯停歇。   谢冰又是悲伤难受又是叫苦不迭,她都耐心安慰了,怎么他就不信呢?   只好想个办法停一停。   谢冰美滋滋的躺在床上,抱着琉璃盏吃葡萄。   正想的入神,南宫无寐的声音飘进耳朵:   “那你主动的,算不算?”   谢冰随口道:“我主动的当然不算了!”   等等?   书桌边已经不见了人影,床上,坐着一个身着黑裙的大美人。   谢冰倒吸一口凉气:我草!   黑色裙摆层层叠叠扑在大床上,长发如墨披散,那双勾人夺目的眸子闪着些冷光。   一朵绝美的黑色罂粟花。   南宫妩媚再次上线。   谢冰的心怦怦直跳,他,他竟然穿女装诱惑她!   她的理智崩断,一下子朝着小妩媚扑了过去。   大美人,谁不爱呢!   前半场谢冰折腾他,作威作福,后半场几乎哭成了泪人。   ……她又中了这狗比的奸计! 第260章 宫变   到了最后一日的晚上,谢冰痛哭流涕,几乎拉横幅喜迎终于离开。   她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的凡人身体,这根本就遭不住啊!   而南宫无寐面不改色心不跳,为什么他不用担心精尽人亡?   修仙之人都这样吗?可怜一下她的老腰吧!   谢冰收拾东西时候,都不忍心看周围了。   也不知道是魔界太开放了,还是小妩媚太开放了,这么大的地方,哪里都可以,这花池边,石头上,青苔墙壁上,她没想到魔尊双修起来这么纵情奢靡,他简直将双修玩儿出来花了。   谢冰眼睛都要发黑了,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当初就不该让南宫无寐帮忙拼书,他看过合欢宗数千万本,如今竟然打算一个一个试个遍!   当初谢冰骗他的,他的复仇,竟然是一件一件在床上讨回来。   更让谢冰绝望的是,这里身处地底,没有出口,压根跑不掉。   被骗的太多了,她恍恍惚惚开始怀疑南宫无寐那天说的话,他说要在这里呆七天才能出去,这到底是不是故意骗她留下来的!十足十修了整整七天!   谢冰眼泪汪汪,骂完了狗比南宫无寐又开始骂辣鸡系统……   要不是狗比系统传送到这里,她怎么会受难整整七天!   谢冰抓着南宫无寐的手将他从大床上拉下去,连大床都给收走了。   “你又在骂我。”   谢冰愤愤:“骂你怎么了?”   南宫无寐不理解谢冰为何执意将所有的东西都带走,只能归结于谢冰勤俭持家。   谢冰懒得理他,她是穷惯了,可是这里不一样啊,怎么说也是成婚的地方,东西必须全都带走!   等待四处只余下一片花海,饭香也飘荡在空阔里,南宫无寐笑吟吟的说做好了饭。   谢冰吸了吸鼻子,肚子瞬间咕噜一声。   南宫无寐不知道将她研究到什么程度,贯彻想要征服谢冰的心,就要先征服谢冰的胃的准则,每一餐都做的荤素搭配,绝顶丰盛。   谢冰愣是被绝美小厨娘的手艺给征服了!   “吃饱了吗?”   谢冰放下筷子,警惕:“吃饱了,你干嘛?”   他从背后拥住她,亲吻她的后颈:   “当然,想吃你。”   她被摁倒在无尽的幻境花海里,冷冷的幽香萦绕。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冰被他捞在怀中分开了腿,她迷迷糊糊、断断续续的想,现在分手,还来得及吗?   为什么都双修了还要当社畜啊!!!   她要休息日!她要请假!   他恍若看清谢冰的想法,温柔的吻落在她纤长的眼睫上,“谢冰,来不及了。”   他指出事实:   “是你先睡了我,你要对我负责。”   谢冰撑着他的胸肌,悲痛欲绝,第一次……明明是南宫无寐骗她主动献的身!   她剑呢,是她提不动剑了吗?   她要杀了这狗比!   “那之后呢?”   她不住的往上滑,他笑吟吟掐着她的腰往下按,“谢冰,之后也是你色上心头,是你对我见色起意。”   十次诱惑她,十次她都扑上去张牙舞爪。   从无失败。   谢冰:   那能怪她吗?   她就是个十足十的花痴,自制力和意志力是什么?   ——她没有。   “你长这么漂亮干什么啊。”   谢冰呜咽,“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啊!”   南宫无寐深深的看着她,谢冰的眉眼越发惊心动魄,美到几乎让人窒息。   如果说以前是青裙下的清淡平凡,现在的谢冰,洗去一身的灰淡,发出灼灼的光彩。   他的额头蹭了蹭谢冰的额头,是温存的眷恋:   “是你,才让我无法遏制。”   她颤颤巍巍的挂在他身上,白玉般的脚趾微微蜷缩,泪眼婆娑中看到不断碎裂的花瓣,水晶般的镜面倒映出两个人交叠的身影,她看到了自己的面容。   当初谢冰开出一个祖传落灰技能“越doi越美”。   【“越doi越美”,食、色,性也,尽情的解放自我吧,你的美丽,超乎你的想象!】   谢冰当时就扔在了一边,她以为这种单身狗到飞升都用不到,哪儿想到现在自动加持!   越是双修,谢冰的面容就越是惊心动魄,直至最后连南宫无寐都无法克制,简直是火上浇油。   这几天系统疯狂播报,谢冰一开始还努力忽略,后来只能忍痛用残存的最后一丢丢积分兑换了永久屏蔽这条技能的播报。   她算是看明白了,南宫无寐开荤之后,根本不可能再吃素了!   ……   这么一来,等准备离开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谢冰怕了他,怕耽误行程,距离南宫无寐好几步远。   他走过来,将谢冰揽在了怀中,低低而笑:   “这次,是真的走了。”   他微微蹙眉,抬手,有赤色的纹路向着他掌心蔓延,最终汇聚成一朵红色的曼珠沙华。   谢冰瞳孔一缩,她看到那朵花从他的掌心飘落,缓缓的,缓缓的变成了一个传送阵。   南宫无寐似是被掏空了力气,扣着谢冰腰肢的手一紧,随后轻声道:   “走吧。”   谢冰沉默着与他一起进了赤色传送阵。   ——又是曼珠沙华!   圣庙的圣物是白色曼珠沙华,南宫无寐却能掌控红色曼珠沙华,这一定有某种她所不知道的联系!   当初在圣庙,他真的是骗她。   他宁愿一身千疮百孔、身受桎梏,也要破釜沉舟,逼迫谢冰。   她永无退路。   他在天下人面前,用命来逼她,何等的狂妄!   事到如今,谢冰说不出一句苛责的话。   谢冰的沉默,被南宫无寐敏锐的觉察,他凑过来,轻轻吻了吻谢冰的唇:“别想太多,等到了圣庙,我有事情告诉你。”   ……   海水纷涌,是一望无际的湛蓝。   一舟小船上,谢冰坐在船头,抱膝看着遥远的彼岸。   他们出了地底之后,便到了海上,魔尊大人坐拥魔界财富,自然有各种交通工具,这小船看上去不大,实际上却是难得的法器,攻守兼备。   “还有一天,便到了妖界边缘,会有巡逻的妖族士兵,我会带你易容前往。”   妖界如今不同往昔,当年妖族灾星苏肈不知所踪,妖族太子姬乱芒是唯一的继承人,后来圣子出世,太虚派中蛰居的苏肈回到妖界,妖界形势大变。   将近二十年过去,苏肈凭借他恐怖的修为和狠辣的手段,与姬乱芒不分伯仲,在不久前,南宫无寐收到例行汇报,说妖太子与苏皇子争端日益激烈,妖都恐怕要乱了。   妖都十分闭塞,若非官方沟通根本不可能进入妖都,南宫无寐能弄到通行证也是手眼通天。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他们即将抵达海边时候,谢冰凛然一惊,往后看去:   身后是星星点点的小舟,乘风破浪而来,而舟上剑光凛然,一身正气,赫然是正道中人!   有人追了上来!   圣子大怒,布下天罗地网,对魔尊和谢冰杀无赦,修仙界各个地方都加派了人手,对于妖都,更是布下了重兵。   当他们出现的时候,便被圣庙发觉,追兵已然跟上了!   “不用管,进妖都之后,便可安然无忧。”   他脚下轻点,提起谢冰便飞了出去。   然而,妖都戒备森严,赫然是最高级别的等级!   守卫森冷道:“妖都宫变,所有密牌禁止入内。”   宫变!!   谢冰瞬间便惊了,“是谁?苏……苏皇子?”   守卫的目光森冷而可怖,“无可奉告,还请退散!速速离开妖都边界。”   谢冰的心瞬间提了起来,饶是知道前世苏肈赢了,她还不免担心,前世苏肈赢也是在后期了,怎么会提前这么久?   事情有变,会不会结果也有变?   不论是哪个界,对于内乱慎之又慎,当年幽都宫变便杀了不少人,皆数是为了灭口。不知道妖都如今是什么情况,谁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而眼前,最重要的是追兵!   她往后看了看追兵,她倒是不担心她与南宫无寐被抓到,而是担心万一碰到枉添杀戮。   她太了解南宫无寐,她追随他几十年,见识过他的阴狠狠辣,他从不留杀手,当年追杀魔尊、敢对魔尊不敬的人,全都死了。   饶是在修仙界这么久,看着尸体遍野,她还是做不到。   谢冰拉了拉他的袖子:“我们先逃走吧,再寻方法进妖都。”   一把纯白的剑而来!   那一把剑,谢冰无比熟悉。   太虚派双剑之一,与逍遥剑并称的“自在剑”   ——晏成痴!   剑光灼灼凶悍,是难以想象的浩然正气!   那一剑,向着南宫无寐而来!   南宫无寐的真容早就在圣庙坦然于众,漂亮到妖冶的面容上微微涔笑,手指微勾,便是无数的银色丝线,魔阴玄灵缚织构成可怖的网,摧枯拉朽的将剑绞住,顺势飞了出去!   不同于以往的潇洒超逸,晏成痴一袭白衣,脸上冷云密闭,赫然是冷面罗刹般向着南宫无寐杀去!   一招一式,皆数是杀招!   南宫无寐圈着谢冰,脚步闲闲掠过,挡住了晏成痴的攻击。   与此同时,层层叠叠的无数道剑光亦是而来!这追杀队伍,赫然有数百人!   黑曜石耳钉灼添满目的剑光,南宫无寐低低而笑:“看来自在剑是打算为圣庙立下头等功劳了!”   晏成痴一脸冷厉,招招不留情的向着南宫无寐而去。   海边一团混乱,到处是剑光与银线之光。   杀意凛然。   直至南宫无寐掀翻这数百人,砰的一下将晏成痴打飞在地,他一身是血,摇摇晃晃的撑剑站起。   脸上,亦是鲜血,濡湿了雪白的太虚派衣衫,他向着南宫无寐走来。   一步一晃。   饶是如此,那脸上,赫然没有半分表情。   是十足十的杀意。   南宫无寐遥遥看着,勾起的唇似笑非笑。   谢冰:“……”   她看的肝疼,她小声说:“你下手轻点,你把他杀死了,中州大陆的份子钱就没了!”   南宫无寐眼皮一跳,只当没听到。思路手机端   他依旧阴涔涔看着晏成痴:   “还不求饶?”   晏成痴惨笑一声,嘶哑着嗓音道:“我来杀你,不是为了圣子之令。”   “我只是想问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不可闻,痛苦的咳嗽出血沫:“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兄弟……”   有没有?   那些在太虚派纵情饮酒的日子里,他可曾有过半点兄弟义气?那些与魔尊的交手中,他次次不留手,晏成痴重伤将死的时候,他可曾挂念过他是他的兄弟?   众目睽睽之下。   南宫无寐笑得很冷,很邪魅,像是一个十足十的大反派:   “当然,没有。” 第261章 妖王   “跟他废话什么?他就是卑鄙恶毒的魔尊!有本事杀了我们!”   “圣子令已下,再有几息援兵便至,几位长老便可将落单的魔尊擒拿!你便是杀了我们,能得意多久?”   “妖都不许任何人入内,这就是绝路,你以为你是魔尊又能抵挡多久呢!”   “魔尊被圣子重伤,他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   “我圣庙天意曼珠沙华贯穿魔尊身体,等援兵到了魔尊便跪地求饶!”   断胳膊短腿、身受重伤的追兵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修士,被打成重伤也依旧大放厥词。   死鸭子嘴硬的谩骂中,晏成痴捏紧了手中的剑,目眦欲裂,向着南宫无寐杀来!   南宫无寐淡淡挥手,魔阴玄灵缚飞起,将自在剑卷席而飞!   众人瞳孔一缩!   剑修的剑若非生死不离手,剑都飞了,这是对一个剑修裸的侮辱!   晏成痴砰的一下被摔在地上,噗的一口吐出鲜血。   南宫无寐冷笑,银色丝线“嗖”的束缚住晏成痴的手腕,硬生生的将他拉了过来!   他膝盖在沙上摩擦而来,扯出一条深深的沟壑!   身后有人大吼:“放开晏主座!”   圣庙惊天变动,正道之首顾莫念走火入魔,下任主座本该是殷倦之,谁曾想殷倦之赫然被揭露身份,竟然是魔尊!圣庙谢冰与魔尊逃跑,更是有损圣庙威望,在三日后,圣子令便出,立晏成痴为下任太虚派主座。   如今晏成痴,已然成为太虚派的主座大人。   谢冰看的都要窒息了,晏成痴会来逼问南宫无寐她能想得到,魔尊喜怒无常,下手招招狠辣,这别说是对兄弟了,这简直是对对手的一种侮辱!   晏成痴与魔尊交手这么多次,厮杀这么多年,有死无生那么多次,知道他一心想护着的兄弟是魔尊,怕是早就崩掉了!   眼前南宫无寐下手这么狠,这哪儿是要留活口的样子??   银色的丝线抵在晏成痴的脖颈之上,他跪在原地,染血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南宫无寐缓缓走近,俯身看他,笑得冰冷:   “我南宫无寐,从不需要兄弟,以往在太虚派,不过是为了潜伏正道,有朝一日推翻圣庙罢了,试想,魔尊成了正道之首,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   没死的那些人都要晕厥了,这等对他们来说的耻辱之事,魔尊竟然引以为傲!   南宫无寐深深的看着晏成痴:“什么兄弟?”   他大笑道:“殷倦之,根本不存在,从头到尾,都没有殷倦之。晏主座,你的位子怕是坐的不稳吧?想立功杀我,倒是要先逼问我有没有兄弟情义,你们正道中人,真是可笑!”   谢冰微错开半步,看着南宫无寐与晏成痴一站一跪,忽然心头一动,没有上前阻拦。   晏成痴深深看着南宫无寐,嘶哑着嗓子道:“好,从此以后,我们兄弟恩断义绝,一刀两断!”   南宫无寐垂落的手指微微一紧,他手掌张开,垂落在晏成痴衣袍上的储物锦囊便到了他的手中。   对于殷倦之来说,任何禁制对他都不是禁制,他的手指顿了顿,蹭到晏成痴脸上的血,储物锦囊打开,一枚纯白的腰牌便落在南宫无寐掌中。   他冷笑道:“倒是多谢昔日的兄弟所赠。”   ……糟了!   圣庙的追兵连绵不绝,无非是魔尊已然濒临重伤身死,趁着魔尊没有援兵,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妖都封城,魔尊必然会落在圣庙手中,哪儿想到还有主座印这一茬!   妖都与圣庙结盟,只有两个令牌,一个在太虚派主座手上,另外一个在九霄手中。   南宫无寐笑吟吟道:“你我恩断义绝,今日杀你便没有意思了,杀兄弟比较有趣,杀个主座有何乐趣?我杀过一个,再杀一个无趣的很。太虚派已经被我玩坏了,留个主座给你们。”   他轻呵一声,“再者,我都得了令牌,你不过是手下败将,取走性命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海面上,已经飞赴赶来无数的剑光,他冷冷一笑,揽住谢冰的腰便飞了起来。   直直赶赴妖都城门。   晏成痴跪坐在染血的沙硕上,抬起手摸了摸脖子,满手的鲜血,他的喉颈已经被割破了。   他深深的看着那两道人影消失在城门,裂开嘴笑了起来。   磕的CP终于成了真,谢冰与殷倦之,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然而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是谁都没有听到的低喃:   “份子钱,我给了。”   “从此以后,再也不是兄弟。”   ……   宫变中的妖都,只向两个令牌开放,而如今,他们凭借主座令牌,顺利进入妖都。   “别那么看着我。”   南宫无寐好整以暇的扣紧谢冰的腰肢,他现在不允许谢冰离开他一步远,谢冰就是瞪他也不许她离开他的怀抱,恨不得当连体婴儿。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谢冰皱眉:“你们早就商量好了?”   “当然没有。”   南宫无寐将锦囊扔给了谢冰:“拿着吧,份子钱送来了。”   谢冰看着手中的储物锦囊:“……???”   南宫无寐低低而笑,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他没那么蠢。”   “所以……你们都在演?”   南宫无寐桃花眼微眯,晒然摇头,直至此刻才有风光霁月大师兄的模样,“若非有我在,太虚派主座本该当之无愧是他的。”   他身为魔尊之时,能对晏成痴留手多少次呢?稍有不慎,便足以给他按上通敌的罪名,越是在高位,便越是步履艰难,晏成痴能在魔尊手下活下来,靠的是他的实力。   谢冰沉默了,“晏师兄是真的以为你要死了,这才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来杀你。”   当日圣庙之巅谢冰被南宫无寐瞒了过去,晏成痴亦是。   在那日的情况下,被天意白色曼珠沙华贯穿身体的人,本就活不了了。连谢冰都没有想到,南宫无寐被白色圣物贯穿身体还能活命。思路 魔尊便是逃出来,也根本躲避不了追杀,必然会落在圣庙手中,必死无疑。   谢冰查看了一下“份子钱”,不仅是太虚派主座腰牌,还有几十万块上等灵石和法器。   谢冰惊呆了:“他份子钱怎么给这么多?”   这哪儿是份子钱,这是全部家产吧??   南宫无寐摸了摸鼻子:“我们之前打赌,谁先大婚,谁就得到对方全部财产……成痴他……怕是已经倾家荡产了。”   谢冰:“”   你就是欺负你兄弟!!   恢弘雄伟的妖都满是萧条,怦溅的血滴还未清理干净,昔日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南宫无寐漂亮的面容上毫无波动。   “份子钱给了,我们两清了。”   “也自然,不再是兄弟。”   他微微一叹,“下次再见,便是真的不死不休的敌人。”   ……   妖都的情形很快便打听清楚,一个月前便发生了内乱,只是消息一直压着,随后宫变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在半个月前封锁了妖都,若非绝密人等,根本不知道妖都里如今的情形是什么样。   谢冰与南宫无寐的行踪已经被报给妖都,然而妖都宫里至今没有消息传出来。   除了担心苏肈意外,这样的局势对于谢冰来说十分有优势,妖都外围只会放圣子令牌的人来,然而每次最多只能两个人,又有谁能杀得了南宫无寐呢?   这两日,对于外界的消息也渐渐沟通上,谢冰与小黑总管传了讯息,得知在半个月前,一直滋养吕初魂魄的轮回之花产生了异动,花瓣的边缘处开始碎裂,想必假以时日便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谢冰抱着书信呆了很久很久,随后小心翼翼的将纸鹤收了起来。   那日随九霄去圣庙,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如今行程过半,一切都太晚了,早已经回不了当初。   不论结果如何,她必须与南宫无寐一起走下去。   好在,不论生死,总有人怀着希望而活。   魔宫那边也早就乱了套,刚能收到消息,邪灵童子不喜欢写信,这几日傀儡王的信件却绵延不绝的传来,上面沾满了水滴。   邪灵童子在信中控诉南宫无寐不该吓他,他以为魔尊死了他也要挂了,日日抱着困顿哭泣,白白担惊受怕,结果魔尊没事还不传消息,他真是伤心透了!   谢冰一时都惊了,以为傀儡王还会哭,南宫无寐倒是习以为常:   “他自己洒的水,不用管他。”   谢冰:……   邪灵童子这么戏精吗?   前世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南宫潜的信件很简单,自从幽冥易主之后,冥君只与谢冰一人结盟,他与冥寒蝶的联系便断了,来请示南宫无寐下一步如何做。   南宫无寐思虑良久,谢冰打着哈欠等他安排好事宜一同休息,结果看到他珍而重之的写下一行大字:   “你与邪灵一同布置大婚仪式,务必压过圣子大婚规模。”   谢冰绝倒。   ……   两日后,妖宫守卫戒备森严,城门大开,最高的城楼上,吊下来肉血模糊的一人。   胜负已定,新任妖王已出。   谢冰沉默站在远处,遥遥看着那人,衣衫褴褛,长发披散,却能清晰看到衣料上缀着的金丝。   他的身后,蔫蔫垂落着一条毛色黯淡的红尾。   只有尾巴尖尖是白色的。   姬乱芒,败了。   有一列士兵向着谢冰而来,他们恭恭敬敬俯身:   “妖王有请。” 第262章 相爱   巍峨雄伟的宫殿染着难以清洗的血迹,高大瑰丽的雕塑被摧毁殆尽,鳞次栉比的梦幻妖宫到处是焚烧殆尽的黑色,有些地方已经成了断壁残垣。   妖族新的王凭借一手狠辣手段,在最短的时间内宫变成功,杀死了上一任妖王与妖后,并且将曾经碾压在他头顶上妖太子姬乱芒沦为囚徒,悬挂示众。   妖太子姬乱芒饱受折磨,只余下最后一口气,狼狈的被挂在宫墙外至死。   这便是新任妖王政权的威严与警告。   新任妖王十分直接的表达了他对于魔尊南宫无寐的不喜 ——他只同意见谢冰一人。   妖王接见谢冰的地点,并非在上次觐见妖王的大殿,而是在宫殿最顶端。   南宫无寐只能靠在灼烧成黑色的宫墙上等。   他抱臂仰头,冷笑。   苏肈这个小崽子,狼子野心!   从他的视线,能遥遥清晰的看到两人并肩而坐。   落日余晖下,金色华服与青色裙摆交织在一起,是格格不入而又交错的颜色。   他们面对着的,是茫茫烧毁重建的宫殿,和恢弘辽阔的妖都。   ……   苏肈长大了。   这是谢冰明显的感觉,分明还是略有些瘦弱的身躯,还有些青涩的面容,脸上却多了杀伐果断与冷酷无情。   他的眉心妖火,灼灼燃烧,是最强大的妖火,亦是最为令人恐惧的力量。   只有看着谢冰的时候,才能看出一分当初的模样。   苏肈他说他都知道了:   他知道谢冰复生,他知道她即将与圣子大婚,他知道圣庙书院里她指控顾莫念,他知道谢冰说出那句惊天地之语……   他知道,她爱上了南宫无寐。   谢冰她说她也都知道了:   她知道了苏肈被困在宫变中,她知道当年她忽视的事情,她知道妖族的尾巴只有双修伴侣才能触碰,她知道当年苏肈的情谊……   谢冰歉意的看着他:“我知道妖修最看中尾巴,却没想到,尾巴是……是那样的意义。”   年少时,她肆意把玩狼尾时候,苏肈该会怎么想呢?   他生生的忍着难耐悸动,他将他的身心袒露无疑,全都交给了她,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年轻的王微笑摇头:“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啊,二水。   当年,他被踩脸当众折磨凌辱,一双素白的手落在他眼底。   她终于向他伸出手。   她说:苏肈,站起来。   卑微的他紧张的伸出手,将他的手放在她的掌心。   他的手太脏了。   她却毫不在意。   从那一刻起,他这一生,便想要成为配得上她的男人。   当年的少年信誓旦旦,他说想要保护她。   她却死在了那场上古神兽入侵里。   直至多年后,恍若行尸走肉的他得知她复生的消息……宫变并非最好的时机,他还是发动了。   他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一身是血,他身受重伤,他险些身死,他不过是想要快一些。   他还是没来得及护她。   “事到如今,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   他想要她好好的,不论和谁在一起,都要好好的。   这么单纯而质朴的愿望。   少年的眸子澄澈而安静。   他一直是这么温柔而毫不打扰的看着她。   谢冰想到了当初的一点一滴,他在用他全部的温柔眷恋来陪着她。   他从来没有索取。   “对不起啊,”谢冰小声地说。   对小狼,她连歉意都没有底气,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弥补他,饶是苏肈这么说,她还是觉着内疚。   苏肈淡淡一笑,转了话题:“南宫无寐嗜杀冷血,多疑狠辣,残忍无情,你跟魔尊在一起,可知稍有不慎便会极为悲惨,他若是对你不好,你来找我。”   明明隔着遥远的距离,南宫无寐攸然抬眸看向他们,谢冰瞬间感觉到了。   她没看南宫无寐,这狗比,说好了不偷听还听!   谢冰想了想,她没说凭借她的能力能应对,她没说她认为南宫无寐不会变心,她轻声说:   “我相信他。”   他摇了摇头,看向谢冰:“二水,我不相信他,我也不相信殷倦之,我只相信你。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他……”   她那般聪慧果敢,温柔坚定,她的选择,一定有她的道理。   只是,无论如何,南宫无寐都不是他了解的谢冰会选择的人。   谢冰循着暮色看向远处,那里,南宫无寐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然而她知道,他在看着她。   她终于笑了:“是命运吧。”   “我与他,相爱的刚刚好。”   早一分,便是杀戮折磨;   晚一分,便是遗憾错过。   她步步谨慎,寸寸苟活,仇恨刻骨,妄生执念,若非他最后以命相逼,她不会走出最后一步。   她救了他,他也救了她。   ……   “妖都圣庙本只有妖王可入,敢入妖都圣庙,必死无疑。”   他微笑起来,是年轻王者的模样。   是孤单的模样。   “可你不一样。”   年轻的王眼神依旧澄澈动人,他说出他的应允:   “你们可以进去。”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走的那天,陪我看一场烟火吧。”   ……   月色高挂,谢冰站起身来。   她立在高高的宫殿之上,居高临下看着南宫无寐。   昏淡的黑暗中,他张开手。   她跳下来,裙摆飞起。   她落在他的怀中。   倦鸟归巢。   她终于心甘情愿,向他而来。   ……   苏肈遥遥看着他们偎依的身影,眉心的火疯狂跃动,几乎要焚寂他的神识海,那双亮若星辰的眸子,一点点熄灭。   就像是这二十年,一直死寂,死寂。   他其实,有个问题,想要问一问谢冰。   但是他没有说出口。   他也不必再问。   ……   “你干嘛啊?别这么看着我,干正事。”   谢冰又羞又恼,往后退想要躲开南宫无寐的眼神。   她与苏肈夜谈之后,南宫无寐便与她连夜赶赴妖都圣庙,然而一路上,南宫无寐看着她的眼神侵略性极强,就像是随时要开车。   谢冰一路上被他吻个七荤八素,险些忘了质问他为何偷听。   直至凭借苏肈给的密令到了妖都圣庙入口,她这才严肃警告南宫无寐。   南宫无寐低低而笑,他牵住谢冰的手,抬头看向这座圣庙。   妖都的圣庙,地点出乎谢冰的意料,这座圣庙并非在地底,赫然是在妖都内!思路 妖都占地极为辽阔,层层绵绵的群山禁制里,便掩藏着一座已然废弃的圣庙。   谢冰忽然开始怀疑,妖都闭塞千万年,究竟是不善与其他各界交流,还是为了守护这座圣庙。   圣庙之外,还有妖都布下的禁制,妖王令打开禁制,两人消失在原地,眼前黑暗一闪,一点点的碎光便在眼前闪耀。   是曼珠沙华。   幽幽的黄泉冷香萦绕在鼻尖,白色的曼珠沙华微微婆娑,谢冰毫不意外,她与南宫无寐并行,牵手走过了白色曼珠沙华。   他们走了很远很远,直至白色曼珠沙华变成了赤色,直至……变成了黑色。   黑色曼珠沙华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座影影绰绰的黑色圣庙。   它沉默无声的立在原地。   谢冰割开了她的手掌,血液滴滴飘落在古朴的石门上,曼珠沙华印记发出淡淡的微光,轰隆隆,沉寂的大门终于打开。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想要进入圣庙,必须用五灵根的血,按照顾莫念的炼制方法谢冰吃完了最后的药,直至此刻,她才彻底的变成了五灵根之血。   他轻吻她掌心,割裂伤口渐渐愈合。   他牵着她,走进最后一座圣庙。   ……   妖都圣庙与谢冰曾经见过的圣庙一样,一条宝石道路走到头,便是第二扇大门,二重圣门的穹顶上,是一副恢弘的画卷。   那里的人影,比上次看到愈发清晰,白色长发飞舞,双手缠绕着红色珠串合十,画卷上的人,是九霄。   也就是说九霄的实力在增强。   圆形的二重圣门里满是画卷,谢冰若有所感,总觉着那些抽象画中的秘密即将突破而出。   这次,纯粹的五灵根血液,终于开启了第三道圣门。   ……   没有曼珠沙华,没有圣庙,没有玉石般的混沌之土……   眼前,是一幅浩荡的画卷。   是二重圣门绵延不绝的画卷!那些抽象的线条,终于渐渐清晰,直至谢冰身在画中,成了彻彻底底的画中人。   初时,是混沌的天地,灰蒙蒙透着绝望,混沌土汇聚成大片的混沌泡,那泡里孕育着阴阳生死。   直至万万年之后,混沌泡中破裂而出巨大的曼珠沙华,那花初时是混沌之色,渐渐的,多了白色与黑色,分为阴阳生死。   直至生死阴阳交织,红色曼珠沙华开始出现,也有了黄泉之所在,那绝望空寂的黄泉路上,盛开着大片大片的赤色曼珠沙华。   轮回、衰老、枯骨、悲伤。   分离、伤心、不吉祥、死亡之美。   天地轮回始成。   从混沌土里,孕育出新的生命,那些生命疯狂吞噬天地灵气,万物有灵,上古神兽与人类并存,那是一个纵横的时代。   修仙界中并立五座圣庙,皆数是控制天地之始的力量,修仙之人修行耗费的是天地之力,直至修为大成,一举飞升至仙界,修仙界的力量越来越薄弱,它一直一直在流失着力量。   直至有邪恶的意念,想要掌控天地所有的轮回之力,这股力量,便是白色的圣力。   它从轮回之道剥离出来,选取代言人为圣子,掌控修仙界。   斩杀上古神兽,经过数千年的屠杀,所有的上古神兽被屠杀殆尽,所有的力量重新归于圣庙,而无人知道,千年里,所有的飞升大道,皆数为空。   那些所谓的飞升,皆数是成为了“天道”的养料和养分。   这才是天底下最大的阴谋。   谢冰看的惊心动魄,所以,又是历经千万年,那些飞升的前辈们,并无一人存活,而是彻彻底底变成了混沌土,成为了现在天道的养分。   修士们清贫乐道,竭尽一生所求大道,无非是成了天道豢养的牲畜!   现在的“天道”,才是真正的邪道!   原本的天道以唯一的五灵根贯通天意,代表的是阴阳平衡,生机乍然,现在的天道以圣庙圣子攥取生机,阴阳失衡。   最初的天道在修正错误,斩杀的所有上古神兽皆数以四座废墟圣庙复活,攻陷圣庙,推翻现在的天道。   为了规避轮回限制,圣子每任都不一样,并且死亡后便重新投入轮回,便是顺应原本的天道,躲避天机谴责。   此消彼长,你弱我强,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到了一方最为羸弱的时候。那时现在的天道必须以天意代言人圣子婚姻为祭,阴阳调和,取得原本天意的被迫妥协。   所以,圣子娶五灵根,是千万年来的传统,也是两个天道的对弈。   事实上,千万年来,现在的天道皆数如愿,原本的天道被迫蛰伏,只有在南宫听雪这里,出了意外。 第263章 更疯   南宫听雪聪明绝伦,她勘破了天道的秘密,她从一开始,便没有屈服于命运。   她在圣庙中参悟了足以保身的道,她拒绝了圣子的联姻要求,她与一个普通的儒修在一起。然而,仅仅凭借聪慧的她,如论如何都无法抵抗现在的天道。   时间太短了,也太迟了。   她在与全天下为敌。   南宫听雪到死,都没有看到胜利的一天。   她冷静的将她的生命切割分裂,她一步一步安排下后手,她从容赴死。   她唯一的牵挂,是她的女儿:   南宫听雪没有顺利与圣子联姻,她与蓝沧然生下的女儿依旧是五灵根,饶是南宫听雪死了,身为五灵根的女儿依旧会步上她悲惨的命运,成为现在天道的棋子。   ……   谢冰明白了当年的一切,南宫听雪死了,蓝沧然死了,当初那精彩绝伦的一代人皆数湮去,新的一代的故事重新开启。   南宫听雪的女儿成了五废灵根凡人,被苏灵霜带走平凡一生,另外一个五灵根的女孩在魔界清屏楼苟活,直至一场意外她救了顾莫念的性命……   谢冰微微蹙眉,饶是她知道了第一代天道和第二代天道的渊源,她还是不明白自己的遭遇。   她的前世,和她的今生,都没有像是南宫听雪期望的那样走下去,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直至,画卷卷起,惊心动魄的一切皆数敛去,有银色的花瓣,温柔的落在她身上。   谢冰似有所感,她下意识的喊:“娘亲!”   不是南宫听雪。   哪里又有南宫听雪呢?   天地万物皆数隐去,灰蒙蒙的一片混沌空阔里,仅存一朵银色的曼珠沙华幽幽的落下。   谢冰伸手接住这株花朵,银色的花,进入到了她的神识海中。   那一瞬间,她的神识海疯狂翻动!!   痛,好痛!!   灰色的浓雾里,一条银河的河流浩荡不息,闪烁着瑰丽、迷人的银光,那银河从谢冰身侧飞起,银色沙硕一般的质地围绕着谢冰,她的头顶,升起来一轮金色的月,那月色染着银光,银河漫江。   灰色的混沌之色穿行飞舞,岸边银色的模糊花束终于显露出原本的模样,是银色的曼珠沙华。   那是她的神识海,也是最初的眷恋和归宿。   ……   一只白森森的手出现在画面里。   饶是白骨,依旧能看出那双手很纤细,白骨手拿着一只拨浪鼓,逗弄着襁褓中的孩子。   她断断续续的哼着歌。   一袭白衣,是谢冰在梦境中见过无数次的南宫听雪。   不同于冰棺中的死寂森森,不同于与顾莫念胶着时的戒备冷然,不同于圣庙书院的恣意潇洒,亦是不同于身死之时的蔑视傲然,现在的南宫听雪,是从未见过的放松、自然。   她抬头,向着谢冰看来。   谢冰一惊,然而画面一转,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向着南宫听雪而来,他看上去极为清秀儒雅,含笑将襁褓中的婴儿抱了过来。   南宫听雪笑着与蓝沧然说了些什么,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她浑不在意她的白骨之后,谢冰死死盯着那只白骨之手……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她见过的!她分明见过的!   多年前,在海底圣庙,谢冰看到了南宫无寐的白骨之手,当时她觉着无比的熟悉,却不知道熟悉感从何而来,现在,难以分明的宿命感向着她直击而来,她心头发麻,几乎难以自持。   她见过的……那只白骨之手,是她亲眼所见,是南宫听雪的手。   两人身处的地方,是妖都圣庙内部。   蓝沧然:“听雪,我并没有把握。”   “我也没有。”   南宫听雪含笑摇头:“谁的命运,是一定能掌握的呢?若是不做,她的命运,却是一定的。”   分明是平和的语气,却带着一丝心知肚明的悲壮。   “所以,开始吧。”   怀中的婴儿终于抓到了拨浪鼓,她顺着拨浪鼓,抓住了南宫听雪的白骨之手。   小小的婴儿笑起来。   南宫听雪一怔,她轻轻的抓住婴儿的手,“剩下的路,娘亲不能陪你,阿冰,好好活着。”   她温柔的俯下身,落在婴儿额上一个亲吻:   “娘亲爱你。”   蓝沧然缓缓的,揽住南宫听雪的肩头。   ……   那株银色曼珠沙华,是南宫听雪残存的记忆。   南宫听雪在最后一座圣庙里,放下了她保存的珍贵记忆。   当年,南宫听雪抱着谢冰来过圣庙,在这里,南宫听雪借助第一代天道的力量,硬生生的将谢冰的五灵根皆数废掉,转给了另外一个平凡的女婴。   那个女婴,是五废灵根,十足十的凡人。   自此,两个女婴的命运就此改写。   在世人眼中已经死去的苏灵霜带走了凡人谢冰,清屏楼楼主将五灵根女婴萱瑶带走抚养。直至多年后,苏灵霜死去,清屏楼楼主死在了意外中,两个女婴终于横空出世。   五灵根与无废灵根,开启了他们的命运之路。天才一秒记住 ……   一本书被翻阅,直至合上书页。   蓝沧然将书合起来,沉默的放在了女婴怀中,那书化作了一道银色的光入了女婴脑中。   “天意已然被压制千万年,千万年初代天意另寻他法,寻找他世之意躲避现在天道的监测,这些异样却被现在天道检测到皆数修复。我自他世而来,参悟两世儒道,结合他世与天道之意炼制而成法门,足以瞒过天道……”   他看向南宫听雪:“这是最坏的结果,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阿冰五灵根已被剥除,永不可逆。   她必须活着,不能被圣子找到,不能被圣子杀死,与天意永永远远没有牵扯联系。思路 按照天机推演,他与南宫听雪的安排不会有错,阿冰会成为一个凡人,平安的长大,有平凡的一生,直至顺遂老死。   等阿冰死了,那么这一世的五灵根之女便会摆脱嫁给圣子的命运,圣子会娶一个假的天道之女,上一代天道才能有绝对的力量反扑现在的天道。   然而,若是现在的天道觉察到谢冰的存在,甚至仅仅觉察到异常,将谢冰导向无可预知的路,那么很有可能会产生无法控制预料的后果,是他与南宫听雪都不能想象的惨剧。   这是最坏的情况。   所以,还有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若是无法躲避命运,就只能凭借凡人之体逆流而上,在绝境中拼出一条血路。   阿冰已然没有灵根,只能走出一条谁都无法预料的路,这条路,是她自己的路,也注定是艰辛的路。   南宫听雪微笑起来,她的白骨手缓缓痊愈,隔着岁月漫长的距离,她看破幻象,向着谢冰方向看来。   仿佛与多年后的谢冰遥遥对视:   “我南宫听雪的女儿,不会甘心被命运打败。”   “我相信她。”   娘亲相信你。   ……   谢冰死死的盯着那一处,直至眼前的一切消失,这是一处密密麻麻的花海。   赤色的曼珠沙华灼灼盛开,她身处第三重圣门,所有的幻象皆数不见,她的面前,只有南宫无寐。   南宫无寐抬手,他随意抬手,赤色曼珠沙华落在他掌心,灼烧肌血,露出白骨。   “我的功法,来自于听雪姑姑,这功法是当年听雪姑姑从圣庙所参悟,借由曼珠沙华力量沟通天意本源之力,能与圣庙抗衡。”   南宫无寐说,这样的功法,本就是起始于天地混沌,不分阴阳,所以他的魔界灵气与正道灵气能够共通,随意转换。   这也是为何当初南宫听雪的尸体会被圣庙谨慎保管的缘故,他们要确定南宫听雪是否真的得知了圣庙的秘密。   只是,天意本源之力何其可怖,自非一般人能够承受,变成白骨便是轻易动用的反噬。   所以,在圣庙之巅,圣子九霄动用天意,以白色曼珠沙华为杀意贯穿南宫无寐身躯,本该必败无疑,南宫无寐却还有生还的可能。   “你……”   谢冰一眨不眨的看着南宫无寐,“你真是个疯子。”   南宫无寐,真是个疯子,越是了解他,就明白,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疯狂赌命、疯狂占有,疯狂确认,疯狂相爱……   他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他笑得很是邪魅:“下面,我们要做更疯的事情了。”   他张开手,掌心里,是刚刚取下的画卷。   在谢冰进入幻境的时候,南宫无寐亦是进入到了幻境,他意味深长的说:“推翻天道,才是最疯狂的事情。”   谢冰瞳孔一缩,那副画卷越来越清晰,五座圣庙上空升起银色的星光,四座圣庙形成包围之势,中央是中州大陆的圣庙,有无数的渊魔向着中州圣庙而来。   而圣庙上没有圣物的符号,没有圣子的剪影,没有圣洁的气息,只有一点染血的银光,似是悲泣。   ……   圣庙大门轰隆隆合上,谢冰与南宫无寐立在高大的石门前,谢冰的心底多了一丝沉重。   最后一座圣庙告诉了她太多的信息,想要推翻天道,必须等到五座圣庙上空同时亮起银光,这是什么意思?   中州圣庙上面银色染血的星光,又是什么意思?指代的是什么?   地底之下无数的渊魔,也就是第一代天道残留的上古神兽,又如何能接受谢冰的控制,同时向着圣庙而去呢?   谜题初解,又多了更大的谜题。   眼下,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去做,谢冰临走前,前去看望了苏灵素。   苏灵素最终等来了苏肈,苏肈活着,她就没有死,她成了最后的胜利者。   苏灵霜是谢冰的养母,苏灵霜在幽冥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将苏灵素远嫁妖族,直至被关押近百年呢?   直至现在,谢冰才知道苏灵霜、苏灵素与苏肈、冥寒蝶的关系,当初她以为苏肈和冥寒蝶长相有些相似,倒真的不是她的错觉。   谢冰仔细观察,发现苏灵素虽然与苏灵霜长相一致,眉眼间却终究有些不同。   当初相见,苏灵素被锁在深宫之内,一身温柔,眼眶红红,是那样温顺黯淡,如今却眉眼恣意,她内心的一点火燃烧的愈发浓烈,那是怀上苏肈之时便被沾染上的一分火。   苏灵素,变了。   谢冰不动神色的看着她,苏灵素笑的极为惬意,再也不复温婉。   “难为你有心来看我,怎么,觉着我与往日不同?”   她直接挑开正题:“我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苏肈身上,只要他活着,我就能翻身。”   她似是被囚禁了太久,太久了,饶是华服加身,却依旧难掩深处的寂寞。   眉心火却灼灼跳动,那将给她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她意味不明的笑起来:“你从幽冥而来,她的儿子确实成了冥王、冥君,然而又怎么样呢?不还是兄弟相残?她呢?早就化作黄土!”   她咯咯笑起来:“可是被南宫听雪唆使冥寒蘅发配的我呢?我还活着,我胜利了,苏肈赢了,你说,我是不是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呢?”   她说的很是含糊,谢冰却听懂了。   当年苏灵素想要杀了苏灵霜,夺取家主之位,却被南宫听雪阻拦,在南宫听雪的授意下,冥寒蘅将苏灵素远嫁妖族联姻。   苏灵素为了翻盘,伪装成温婉善良的模样,一开始确实赢得了妖王的心,生下了苏肈,妖火沾染到她身上,她逐渐暴露本性,妖王发现了她与蓝文彦的奸情,将她锁在深宫里,永世不得翻身。   苏肈,是苏灵素最后的底牌。   而现在,苏灵素赢了。   谢冰怜悯的看着苏灵素,什么都没说,站起身来离去。   当年的诸多事情,在如今还有娓娓回音。   两代人接力交汇,有的人慷慨赴死,有的人卑微苟活。   卑劣者,有卑劣者的活法,高尚者,有高尚者的清明。   苏灵素所以为的胜利,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   离开的那天,在妖都瑰丽的城堡上,两人一起看万家灯火,看烟花绽放。   璀璨的光亮照亮了整个妖都,街道空落。   妖王早就下了令,今夜的妖都,只属于两个人。   谢冰仰头,看着眼花绽放,她轻声说:   “你的妖火,日后能控制吗?”   妖族皇室的妖火,是力量,也是诅咒,苏肈的妖火是被称为灾星的存在,日后的苏肈要经历什么呢?她难以想象。   苏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妖王永不可离开妖都,明日离开,我不送你,你的大婚,我也不去啦。”   他亦是仰头,看着那稍纵即逝的灿烂。   那些少年义气,那些仗剑凌云,那些眷恋偎依,都像是眼底盛满的灼灼烟火倒影,尽数湮灭。   他与她此生,还能相见吗。   他不知道。   谢冰,谢冰。   这些年来,连想起这个名字,都觉着苦涩。   那些深夜被妖火灼烧丧失理智的时刻,他蜷缩成一团,狼尾无助的圈住自己的身体,他真的好想她。   年轻的妖王,悄悄的,悄悄地将白色尾尖落了下来,缠绕在谢冰的青色裙摆一角。   再见了,谢冰。 第264章 火种   妖族修士的怒吼声中,谢冰脚踩藤蔓飞了上去。   南宫无寐懒懒抬手,无数的银色丝线挡住了妖都士兵。   随从前来互送的妖宫官员一头是汗,怒斥士兵,看着谢冰的举动。   城墙之上,吊着的那个狼狈的身影,已然只余下一口气。   上任妖族太子,被折磨濒死,直至挂在这里,曝晒至死。   她掏出湿帕子,为他擦干净脸上血。   干净的水洒在姬乱芒唇上,昏迷中的姬乱芒下意识的喝水。   姬乱芒终于醒了过来,眼底发着亮,眉心却再也没有悸动。   他的妖火已然被抽取,已然是个废人,他轻声道:   “是……翠花啊。”   他似是已经撑了太久,太久。   “我本来想等苏肈这小子来看我,看样子,到底他都不会来找我了。”   “你来看我,我走的,倒也不算是孤独……”   那只狡猾的狐狸,终于咽了气。   谢冰的眼前,是那只软糯可爱的红毛崽子,松软的长尾拍在地上,脸上满是啃桃子濡湿的痕迹。   谢冰的手缓缓抬起,为他合上眼睛。   她还是不习惯离别。   ……   中州大陆,圣庙之巅。   圣子圣令已下,传遍整个修仙界,圣子七日后与五灵根之女萱瑶大婚。   大婚合乎天道,顺应天命,理所当然受到全天下的祝福。   ——圣子终于幡然醒悟,不再被五废灵根谢冰所迷惑。   当初在圣庙之巅谢冰给与圣子的侮辱,被所有人下意识遗忘,不过是与妖魔为伍的女子罢了,就是真的有些悲惨的遭遇又如何?   圣子与萱瑶大婚,便重新走到了千万年天道应有的轨迹中,那些短暂的离经叛道,又算得了什么呢?   大婚所用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七日后便顺利举行。   萱瑶搬进了圣庙之巅。   她缓缓抚摸着圣洁的婚服,咬唇,这婚服,全都是早就做好的。   自打谢冰与南宫无寐当场叛逃之后,九霄的脸上便再也没有笑意。   以前的他,只是高高在上,就像是冰冷无情般,那时萱瑶还敢在他面前说些话。   可是现在的九霄,眼底什么都没有,若是仔细看去,只有一片白茫茫的空寂。   她在某一瞬间,竟然恍然觉着她在与天对视。   身后,有人来了。   萱瑶收回手,向他看去。   白色长发披散,九霄手中端着琉璃杯,向着萱瑶而来。   纯白色牛奶在杯中摇晃,分明没有半分起伏,他浑然不像个活人。   萱瑶下意识的打个冷颤。   琉璃杯哒的一声搁在桌上。   九霄缓缓开口:“小尾巴,喝了它。”   从搬去圣庙之巅的那一天,她便没有了她的名字,九霄让她自称小尾巴。   萱瑶自然顺从。   她乖乖垂头,抱着琉璃杯,一口一口的乖乖吞下牛奶。   发顶上的花环闪耀着灼灼的光,动人灿烂。   松软蓬松的长发披散,落在鼓起的胸脯上,随着她喝牛奶,一起一伏。   九霄深深的看着她,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喝完了牛奶,这才抬起手,将空的琉璃杯拿起。   “小尾巴,睡吧。”   他转身,便要离开。   一只手抓住了九霄的衣角,她谨慎的说,“九哥哥,我想……”   “嗯?”   他什么表情都没有。   萱瑶咬了咬唇,“我想,时间还来得及,我能不能再做一件婚服?”   每个女孩子,都幻想过自己大婚的那天。   萱瑶亦是,她会穿着自己精挑细选的婚服,嫁给自己精挑细选的夫婿,成为人上人。   可是,这婚服,委实太过简陋。   婚服太过于素淡,就像是随意挑选的,根本配不上现在成为圣子之妻的她。   这些时日她乖乖听话,九霄对她十分满意,萱瑶自认为可以提一提小小的要求,这才斗胆说出来。   九霄眼神终于波动,他深深的看着她,淡漠的声音恍若从天边而来,“小尾巴,你说过你很喜欢。”   “出尔反尔,你可要知道后果。”   萱瑶瞳孔一缩,九霄明明是平静的看着她,可是那目光里,是警告与冰冷,仿佛下一秒便会被碾碎成灰烬,太可怕了。   她的手指下意识松开九霄的衣衫,挤出来一个甜美的笑,“是,我确实说了我很喜欢,我,我确实很喜欢,不用,不用换了……”   九霄淡淡嗯了一声,眼前终于不见了。   萱瑶跌坐地面上,森冷的白玉地面让她冷的一个寒颤。   她抓住婚服,死死的摔在地上。   “没关系……”   “没关系……”   他逼她喝牛奶。   他唤她小尾巴。   他让她喊九哥哥。   他抹杀她的存在。   没关系。   她再也不是被人肆意把玩的玩物,从此之后,地位权力,她皆数都有。   萱瑶的野心,滋生壮大。   也许,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才什么都想要。   而九霄,用那双淡漠的眼眸看着她。   仿佛什么都知晓。   他什么都不在意。   ……   七日后,圣子大婚。   那一天,无数的修仙人士前来祝福,无数的贺礼涌向了仙都。   千里祝福,白色圣道上,九霄牵着萱瑶,一步一步走向圣庙之巅。   是天地祝福的一对璧人。   圣庙之巅,无数的曼珠沙华婆娑起舞,层层叠叠的花朵注视着这即将成为夫妻的男女。   那天,天象有异。   是天地给与的祝福。   ……   萱瑶躺在床上,长发海藻般披散,头顶上的花环依旧闪耀着瑰丽的光芒,将她的面容衬托的愈发柔和美丽。   殿内空落落的,九霄一早便不见了踪影。   她忽而蹙起眉头。   下意识的放在自己腹部。   修士对于孕育生命极为敏感。   这是……   ……   大婚后的第二天,圣庙书院关闭。   九霄日日入圣庙之巅唯一的圣庙参悟。   这天,他缓缓步入圣庙天牢。   天牢最深处,吊着一个一身是血的男子。   饶是锁链加深,他垂着头颅,腰脊亦是笔直的。   九霄缓缓抬手,一道白色圣光打在他身上。   孔逸仙痛苦的蜷缩身体,缓缓睁开眼睛。   “我向魔界发了消息,谢冰不来,你死。”   九霄淡漠的说:“谢冰没有来。”   孔逸仙唇角是血,他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容里,是九霄理解不了的深意。   谢冰是听雪的女儿,听雪将谢冰掩藏这么深,这么深,她要做什么,孔逸仙隐约有所猜测。   谢冰要做的事情,与当年的南宫听雪如出一辙。   当年,他没有帮上听雪,如今,他这条命,总算是有所用处。   他意味深长的说,“她当然不会来。她来了,我才会死。”   都是聪明人。   九霄要的是谢冰,谢冰不来,唯一的砝码不会死。   只要孔逸仙在九霄手中,谢冰会来,迟早会来。   九霄淡淡的看着他,“那时,你究竟为何会帮她。”   孔逸仙大笑起来,满是洒脱的不羁,“你不懂,你不懂。”   “士为知己者死,你不懂。”   不是为谢冰,而是,为了南宫听雪啊。   “没关系,我会抓到她。你保护她,我便在她面前杀了你。”   整个修仙界都不认同杀孔逸仙,他也只是关押了他。   九霄缓缓转身离去,他的身上愈发淡漠,愈发不像是人。   “小尾巴心软,那便在她来的那日,让她的心疼一疼。”   她总要回来找他。   ……   魔界,魔宫最高的雪山上。   谢冰裹着披风,遥遥看向东北方。   “孔逸仙能撑得住吗?”   南宫无寐拥住她,“你认为,姑姑为什么会留下他?”   “一线生机,一线希望。”   孔逸仙声望很高,最重量级的人物怎么处理,是棘手的事情,饶是他是圣子,也不会让她轻易死去。   “你分明明白,怎么现在又看不透?”   谢冰叹了一口气,“还要等多久呢?”   从妖都回来后,她便与南宫无寐回了魔界。   魔界,对于谢冰来说,又是陌生,又是熟悉。   前世是身陷仇恨之所,现在,却是久别归乡。   圣庙的一切,她与南宫无寐尽数看着,九霄与萱瑶成婚,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一世,谢冰平静的度过了那一日。   上一世死在圣子与萱瑶大婚之上,仿佛已经成了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   他们现在,必须要等。天才一秒记住   等到五座圣庙上空飘起来银色光芒,等到渊魔大举攻击圣庙,谢冰总觉着,她还有最后一环没有猜到。   而那一环,才是南宫听雪留下的最后一个关键。   推翻天道遥遥无期,杀死圣子更是不可能,谢冰的系统沉寂良久,仿佛终于认命般,第一次调整了方向。   【系统:魔界规划到达第二阶段,城市规模初具雏形,现代化进度20%】   是的,谢冰现在不停地刷书,看的都是建设魔界的书籍,她找到了新的方向:   她的父亲与她,都是来自于异世界,他将异世界的所学变成了系统,包罗万象,容纳众多,这也是谢冰的理想,将所学应用上,将科学技术带给魔界,传播更多的知识。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中州大陆仍然恪守着千万年的古老修行方式,那么魔界想要赢过它,就需要从头到尾开始改变。   穷酸而坚守正道,逆途而养天地浩然之气。   不论是异世界不得志学者的,最后变为冥修的爹爹,还是不被正道中人所容纳的她,都在走自己心中的道。   她有火种,她点亮它。   这里,是南宫听雪出生的地方。   是她与南宫无寐一个月后大婚的地方。   也是她的家。   ——她有家了。 第265章 抢婚   “多少本了?”   身后的声音在问。   谢冰趴在大床上,双目无神,“一百六十七本……”   在圣庙时候,谢冰已经初步做过实验,取得了一点点经验。   修士们以劳作为耻,以修炼为荣,一般分为两种修炼方式,一种是单打独斗的散修,另外一种就是拜入门派,不论是哪一种,都是传统的修仙模式。   这也导致了修士们的理想很单一——问就是想飞升!   谢冰仔细调查之后大摇其头,这跟现代考生问理想就是想当世界第一有什么区别?   人生路上漫漫,不仅是要飞升,还得明智。   天道能控制修仙界这么久,不得不说与修士们一门心思飞升不无关系,若是从源头做起,开启民智,还会有这么多人被忽悠吗?   谢冰做的,就是以魔界为实验基地,乃至最后推行到整个修仙界。   学习修仙系统名不虚传,开通的魔界新世界支线需要疯狂刷书做题做任务,谢冰回到魔界不久,就疯狂在学习。   挑灯夜战,刷题不休。   身为书修,痛并快乐着。   跪坐在谢冰身后的南宫无寐正在给谢冰捏腰。   修长有力的手指一下一下,轻重有度的按压下,极为舒服。   “还要多久才能睡?天快亮了。”   谢冰眼底下黑眼圈都出来了,看上去颇为憔悴。   她摆了摆手,“我刷到二百本书就睡觉,明天该考核了,不能睡。”   “你先去睡,不用管我。”   她随意的挥了挥手,继续翻页。   捏在她腰肢上的大手顿住了。   南宫无寐低垂着眉眼,烛光摇曳,打在他过于妖冶的面容上。   什么表情都没有。   谢冰又翻了一页书。   捏在后腰上的手慢慢滑下,循着谢冰的腰窝,摩挲着她的肚脐。   谢冰腰腹瞬间便麻了,她浑身一哆嗦,扭头看南宫无寐,“你你别打扰我学习!”   她的敏感点在腰腹,南宫无寐这狗比现在知之甚祥,一不小心就使坏!   他的手已经推上她的裙摆,黝黑的眸子平静无波:   “你已经七天没有与我亲近,谢冰,你在想什么?”   谢冰:???   “我在学习冲刺啊,明天就考试,考前冲刺你懂不懂?”   她早就跟南宫无寐解释了,这次考试极为重要,涉及的是现代科技的方方面面,她一点重点都没有拿到,只能靠刷解锁的书籍。   考前冲刺临门一脚了,他不是答应的好好的,一日三餐做考前营养餐也做的好好的,怎么又炸了?   谢冰委屈:她都报备过了!   “等我明天考完好不好?”   她忍的也很辛苦,可是正事更重要啊,他不是忍了好几天了,就剩下最后一天了还有什么忍不住的?   谢冰去拍他的手,他微涔着眸子,将她整个翻过来,他冷冷的凝视着她,视线黏在她身上,就像是要将她看透彻,看明白。   ……怎么道理讲不通呢??   谢冰看着撑在她身上的南宫无寐,侧头看了看天色,抱着他的头亲了一下:   “小妩媚乖,时间真的不够了,等我考完……”   他堵住了谢冰的嘴,谢冰只觉着满脑子是倒计时。   书,她还没刷完的书!!   万一考试正好考到她没看到的知识点呢?   她游离的神态被他尽数收在眼底,他沉默着俯下身,马尾乌发落在她脖颈。   衣衫凌乱,他缓缓的亲吻她的颈侧,循着肩窝往下,一寸一寸的研磨,直至,顺着肚脐往下……   谢冰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她想要收拢双腿,却被适才捏腰的有力大手钳制。   呜呜呜呜……   什么书,什么考试,她全都忘光了,她迷迷糊糊的全身发软,哭出声来。   天光终于破开了浓郁的黑色,窗棂外是灰蒙蒙的晨雾,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   “你负责的部分十分重要,所以一定要盯紧他们,”谢冰对南宫邪灵说,“万万不能偷工减料。”   科技化魔界,要从好几个方面来发展,比如说通常使用的经济,文化,教育,交通,商贸等。   南宫邪灵负责的是交通,之前魔界都是用魔兽来当交通工具,使用起来极为麻烦,万一碰到战事也不好沟通。   以魔宫为中心,辐射状向整个魔界扩散延伸,按照战略点布置传送阵,传送阵分为三个等级,分别是平常交通运输,警戒运输和战时模式,都控制在魔宫手中。   每次传送只需要耗费少少的钱,这样,就可以大大方便魔界修士往来,有力促进整个魔界的流通和交流。   南宫邪灵干劲儿十足,“放心吧,螺蛳粉,保证给你干的漂漂亮亮的!”   漫天风雪里,他一个翻身就上了困顿的背,困顿蹦跳了一下便飞速跑开。思路手机端 谢冰遥遥看着那活泼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南宫邪灵……是她的亲人。   好在,他便是身为傀儡王看上去也过得很好,也是,他一直都这么没心没肺。   一件红色的披风披在谢冰身上,谢冰裹着披风,瞪了一眼南宫无寐。   南宫无寐任由她瞪,“考试结果出来了?”   昨天谢冰黑着眼圈考完了两场,考前她困得直打哈欠,南宫无寐疯了一样折腾到日上中天,谢冰也不知道他较什么劲!   为了避免影响考试,她只好兑换了特浓咖啡,总算是考前刷完了所有书,一口气看完了。   昨天考完就出来了成绩,托她总是临时抱佛脚的福,她有惊无险的度过了考试,解锁了科技魔界的第三阶段。她这才抓紧时间让邪灵童子去建立全魔界的传送阵。   “看样子,成绩不错。”   “你下次再捣乱,我要杀人了啊!”   南宫无寐低低一笑,“下次,不要七天,我最多给你一天的考前冲刺。”   谢冰:???   从不讲道理的魔尊从来没变过!   “我看不完书怎么办。”   “那就不看了。”   他蹭了蹭谢冰的额头,“我不允许你爱书胜过爱我。”   “等等,书和人完全不一样啊!书是知识,人是人!”   他不说话,只是微侧过头,亲吻她眼底的浓郁黑色。   谢冰气的要命,南宫无寐你不讲道理!   你怎么连书的醋都吃!   他沉默着,将她打横抱起,向着魔宫而去。思路   “睡吧,好好睡一觉。”   蜷缩在他怀中,厚厚的披风将她隔绝在风雪外。   在恍若小船的轻摇中,她抓着他的衣领,沉沉睡去。   ……   而后的一个月,谢冰忙的忘记了时间。   建设新魔界支线众多,谢冰不停地学习,不停地解锁新任务,魔界在短短时间内,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前世她呆了几十年的魔界,渐渐褪去了阴霾沉寂,展露出不一样的朝气。   这像是魔界,又不像是魔界。   谢冰在魔界的声望,渐渐高了起来,魔界子民都知道,魔尊即将迎娶的魔后,是那般貌美惊人而又温柔善良的女子。   谢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有理由相信,我那个聪明睿智的娘亲封印了我的容貌。”   跟南宫无寐双修的越久,谢冰越发清冷美艳,后来,她照镜子时候发现,原本她只是有几分南宫听雪的神韵,而现在,却几乎与她的美貌相媲美!   南宫无寐:“凡人用不到这般美貌。”   “也是。”   所以,只有在她成为修士,并且找到真心喜欢的人,她的容貌才无需遮挡。   南宫无寐:“现在魔界都在夸赞你,我们后日的大婚会得到很多人的祝福。”   忙到不知道时间的谢冰一愣:“要大婚了?”   她刚说完,看到南宫无寐的脸色沉下去,心中大呼不好。   黑眼圈还没下去,她不要再加重了啊啊啊!   ……   大婚的那天,整个魔界盛装迎接魔后的到来。   魔后谢冰给魔界带来了新的希望,新的改变,他们如此诚挚的希望,魔尊与魔后万年好合。   赤色的红装与黑色的底色交织,魔宫里庄严而隆重,谢冰身着一袭黑红交织的嫁衣,走在漫长漫长的路上。   路的尽头,是同样黑红婚服的南宫无寐。   遥遥相对,他一眨不眨的盯着谢冰,等待着她走到他掌心。   这条路,很短。   这条路,很长。   长到地底突然塌陷的时候,涌出无穷无尽的渊魔之时,一切都像是格格不入的幻觉 ——魔宫,是在上次正邪大战都没有受到波及的建筑。   南宫无寐瞳孔一缩,他飞身而来,漫天银色魔阴玄灵缚摧枯拉朽绞杀眼前的一切!   然而,无数嘶吼的渊魔向他而来,那赫然是开了灵智的高等级上古神兽!!   在阵乱魔宫的渊魔大乱中,只有鬼面罗刹邪冷的嗤笑声。   谢冰消失在魔界的大婚中。   魔尊南宫无寐疯了,率领潜龙卫深入地底绞杀渊魔。   ……   漆黑漆黑的地底,闭塞窒息,这里没有天光,没有流水,甚至没有空气。   刚被俘虏而来的时候,谢冰被困在黑色混沌之气交织而成的牢房里,没有空气险些憋死她 ——修士可以运转灵气调整内息,没有空气也可以生存个数百年,谢冰不可以,她需要氧气!   她一头冷汗的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候,牢房里便有了流通的空气。   这里不能通讯,她试图发招却发现根本没用,这混沌之气有些古怪,赫然是与圣庙力量如出一辙,鬼面罗刹难道也参悟了天道?   她不敢去触碰那些混沌之气,她凑近不断扭曲的网状牢房,看到了不远处被关押起来的修士们。   这一看不打紧,看衣着就能看出来属于不少名门正派。   嚯,这鬼面罗刹抓的人不少啊,抓修士是为了养着修士喂渊魔,开启上古神兽神智,抢婚抓她干嘛?   她一个凡人,渊魔吃她肉都塞牙啊!   谢冰盘腿坐在光洁的石块上,将头发上繁重的发簪都取了下来,长发倾泻。   她通了通长发,有必要捋一捋:   到底是渊魔故意在魔界大婚上抓了她,还是鬼面罗刹故意在大婚上抓她呢? 第266章 见面   地底很雄伟宽阔,透过牢房看去,能看到远处高耸的巨石擎天。   在嶙峋森寒的地底城池里,贯通穿行着无数的上古神兽。   这些上古神兽与寻常见到的渊魔截然不同,褪去浓郁的黑色死气,显露出原本的模样。   不仅谢冰看呆了,原本被关押起来的修士们也都惊呆了:   ——囚室原本逼仄黑暗,根本不知道身处哪里,骤然间被打通,空气流通,看到的便是地下城市!   高大的,约十米的上古神兽自由穿行,它们嘶吼着交流,繁乱又井然有序。   被关押的修士们身处牢房在高处从上面看去,赫然惊心动魄!   有人大放厥词圣庙会来救他们,现在却吞咽口水,不可置信的说,“这……这怎么成了地底城市?渊魔……不是低等级的怪物吗?”   怎么会这样?   这些渊魔怎么像是上古时期一般井然有序,是难以想象的力量和可怕。   假以时日,若是被上古神兽这么悄无声息的侵占下去,整个地底都变成了难以想象的世界,整个修仙界都会被倾覆!!   有修士终于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步,腿麻跌倒:   “遭了,这鬼面罗刹让我们看到他的秘密,这下真的要死了……”   被渊魔掳走关押的修士们自诩名门正道,跟渊魔抗争时候被抓了过来,数千人被关押着,直至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他们成了渊魔囤积的口粮。   剩下数百人,本来以为小小渊魔又有何惧,哪儿想突然看到了这些秘密,他们活不了了。   事实上,有可怖的上古神兽扇动着可怖的翅膀飞上来,混沌之色的牢门化作锁链,嗖的一下拴住一人的腿弯,直接扯出来。   那修士哀嚎着被巨大的嘴吞吃进腹,转瞬间没了声响。   上古神兽打了个饱嗝,猩红色的眼睛注视着他们,似是在挑选吃哪个。   所有修士:……   齐齐往后退。   单人单间的谢冰平静的与渊魔那双眼睛对视。   那渊魔扫过谢冰,展翅飞了下去。   又死了一个,空气里满是震撼。   不知道面临什么时候还心存侥幸,当知道面临什么,恐慌在蔓延。   她坐在牢房里,遥遥看着这地底世界。   这里是哪里?   或者说,整个修仙界的地底,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鬼面罗刹的王国。   谢冰的手中随意抛着一枚花生,一下一下。   一路走到现在,谢冰已经不相信什么偶然,鬼面罗刹瞄准的就是她,他抓她原因呢?   难道,是为了控制南宫无寐?   不,谢冰觉着有点乱,她必须得捋一捋,鬼面罗刹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   纤细的手指抓住落下来的花生,慢条斯理的剥开,露出晶莹圆润的花生米,她塞进自己嘴里,缓缓咀嚼。   鬼面罗刹的第一次露面,是在圣子出世的数年之后。   那时候谢冰已经死了,她没有亲眼见证残忍暴戾的鬼面罗刹是如何凶残侵占各个州,并且率领渊魔吞噬修士的。   鬼面罗刹之所以得名,是因为他的面容丑陋,传闻中他一张脸上只有眼睛能视物,其余皆数毁容,下手又极为凶残,可谓是中州大陆正道修士的眼中劲敌。   大约只有穷凶恶极的罗刹,才能控制住这些穷凶恶极的上古神兽,而能控制全修仙界的上古神兽,谢冰想,八成是心里已经变态了。   与鬼面罗刹进行沟通是计划中的事情,只是她还没有开始行动,为何鬼面罗刹就专门挑选大婚的时间抓走她,难道跟她心有灵犀一点通,也想跟她沟通交流?   可是将她与圈养的修士关在一处,怎么也不像想跟她沟通的样子,倒像是置之不理。   到处都是诡异,哪个想法都说不通。   谢冰知晓天道全部的秘密之后,才知道这种混沌力量属于初代的天道,这些上古神兽与之同个源头,鬼面罗刹不知如何能使用到混沌之力,这才能控制住上古神兽。   怎么样与鬼面罗刹进行直接的沟通呢?   谢冰冲着牢房外喊了许久,只引起了上古神兽的骚动与怒吼,并没有任何人来搭理她。   ……   三日后,谢冰百无聊赖的坐在牢房里,又环视了一圈。   修士们又被杀了不少,而她依旧无人问津,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鬼面罗刹抓来的一部分修士用来吃,一部分关起来观赏,他不会只是把她抓过来当做观赏性动物吧?   他图啥?图她长得美当花瓶吗?   “我们来商量一下推翻修仙界的大事吧,我可以祝你一臂之力!”   她扬声冲着外面喊。   旁边的修士们无精打采道:“我们喊过多少遍了,他压根儿不屑跟我们为伍。”   鬼面罗刹对修士们仇恨到扭曲的地步,占领地盘不说,还极为残忍的杀了不少修士,自然不会与被符箓的修士们为伍。   谢冰听的直摇头,这哪像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呀,心理扭曲变态了!   谢冰摩挲着头上取下的冰霜簪子。思路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南宫无寐到现在还没找到她,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谢冰忽然抬头,看向那无边无际的地底城市。思路手机端 她刚来时明明一片黑暗,没有空气。   她心里门儿清,鬼面罗刹不想让他死。   ……   渊魔再来叼走修士的时候,谢冰积极踊跃地伸出手:“吃我吧,吃我吧,我好吃不贵!”   那些渊魔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谢冰,直接将她略过不提。   谢冰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歧视,养头猪还得出栏呢,凭什么不吃她?难道真的打算要将她关到天荒地老?   “我真的有事情要跟你们老大商议,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商量解决,如果商量解决不了的话,我们就再商量商量!”   还是没人理她。   谢冰:“……”   这天的清晨,谢冰迷迷糊糊的醒来,只觉得腹部抽疼,额头上满是冷汗。   她现在的身体虽然是凡人身体,可是被南宫无寐药膳调理着,一点大病都没有,而在牢房里的这些天,混沌之气禁止一切灵气,她连个火觉得生不起来,只能吃生冷的东西,这一周吃的都是冷食。   生理痛演变成了身体痛,就像是反扑一样来势汹汹,痛的她满地打滚,一头冷汗。   汗涔涔中,她躺在冰冷石头地面上,仰头看到牢房外有渊魔飞起来,遮蔽满天。   她狠狠心,咕嘟嘟灌下一瓶冷水。   拼了!   腹痛更加难受,变成了绞痛,一阵一阵身体发麻,全身渗出冷汗。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着外面喊:   “救命啊,我要死了!”   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她隐隐约约看到那层混沌牢房缓缓消散。   黑甲覆盖身体,筋骨外露的怪物骤然出现,他向她走来。   恍若从地狱而来。   这样可怖的……甚至不能称之为人的怪物,谢冰明明该感觉到厌恶害怕,她却生出一股熟悉之感。   ……   谢冰已经晕了过去。   鬼面罗刹面容狰狞可怖,他在昏迷的谢冰面前伫立良久,终于缓缓伸出焦黑一片的手指。   骨头混着翻出的血肉,看上去不像是手,倒像是一团可怖的肉。   手贴在谢冰的额头上,冷汗濡湿他的掌心。   他指尖一弹,一抹混沌之气便落在了她的唇上消失不见,谢冰蹙紧的眉头稍稍舒展。   他站起身来,正要离去,骤然间瞳孔一缩。   冰霜灵剑已经无声无息地抵在了他的喉咙,而他的身后,飘起了无数漫漫飞舞的锋锐雪花。   他终于开口,嗓音嘶哑就像是烧焦的木头:   “你以为,凭借这些,能杀得了我?”   “当然不能。”   一脸惨白的谢冰以手撑身体,缓缓坐起身来。   她气若游丝地叹了一口气:“大人似乎并不打算杀我,我便斗胆想与大人谈一谈。”   鬼面罗刹桀桀怪笑起来,他笑的时候扯动脸上的筋骨,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谈什么?你们这些修士,配跟我谈什么?”   谢冰眨眨眼:   这还真是反社会人格……都“你们修士”了,不把自己当人了?   谢冰笑意有些深,“不如我们先来说一说,鬼面罗刹大人,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大婚?”   她大婚容易吗?   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大婚buff,没一次能结成的!   让她踏踏实实的当个美丽的新娘子不好吗?   鬼面罗刹缓缓抬手,推开架在他脖颈上的冰霜灵剑:   “只是偶然。”   谢冰:???   不想说算了。   “那也许我们可以谈一谈合作的问题,我想我们也许有一样的目标。”   “一样的目标?”   他怪笑起来,“我想杀尽这天下人,你也想吗?”   谢冰:“……”   “我倒还没有鬼面罗刹大人的雄心壮志,我只是想做点别的事情。   多大仇多大怨?要杀尽这天下人?   “你想做什么?”   他目光微微一动,看向谢冰。   谢冰道:“这千万年来,渊魔都向圣庙进发,上一次大举进攻圣庙是在十九年前,我与渊魔目标一致,我也想推翻圣庙。”   她笑眯眯地看向视线尽头飞起的巨大妖兽。   这家伙长得极为磕碜,有点儿像是传说中的混沌。   “哦?你为什么想要推翻圣庙,因为圣子的缘故?”   谢冰心头一动,鬼面罗刹对她知之甚详,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你想要知道别的,只能用诚意来换。我想,我们不用当敌人,可以当盟友。”   他怪笑起来,笑的恍若火烧中的绝望。   “我不需要盟友,我也不需要任何人。”   那张恐怖的脸看着谢冰:“你猜的没错,我不打算杀你,但是也不会放你。”   “等我杀光了天下人,就放你出去。”   他指尖一弹,一捧灵活点亮在牢房里,“我给你留了火种,别再吃凉的。” 第267章 阿逸   谢冰平静的靠在石壁上,惨白的脸稍稍多了一抹血色。   魔界即将迎来第一场大雪,她布置的抗灾计划不知道实施的怎么样了。   虽然与鬼面罗刹并未沟通成功,可是谢冰也得到了几处消息:   首先鬼灭罗刹并不打算杀她,估计等这些口粮都被吃光了,她也会活着,这倒是有意思了。   抢走魔界的魔后,他的目标对准的是南宫无寐。鬼面罗刹想要杀光天下人,以她为人质控制魔界还真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那谢冰就不着急了:   他迟早要与南宫无寐联系,现在南宫无寐没有找来,无非是还没有谈拢。   双方消息不对称,她着什么急?反正她又不会死。   因为有灵火的炙烤,牢房里并不显得寒冷,她美滋滋的烤红薯。   谢冰烤出来红薯之后,还会扔给对面牢房。   那些修士们一开始还嫌弃,后来就被折服了:他们被限制了灵气,做什么都不行,更别说这是谢冰用科学种植手段种植出来的第13代灵薯,浓郁香甜,回味无穷,与冬日的寒风更配。   冬天里牢房里,洋溢着一种快活的气息。   红薯的浓郁香味吸引了不少来回走动的渊魔,它们抽动着鼻子向上看去。   谢冰悠哉哉的烤红薯,烤完红薯开始做螺蛳粉,熏倒一大片,又馋倒一大片。   不少渊魔飞起来,流着口水在牢房旁边徘徊不肯离去。   谢冰从牢房里递出去一堆,渊魔大乱一团,有的开始打起来,谢冰开始指挥它们:“都别抢,只要排队,每个人都有。”   排队?   为首的混沌怒吼一声,其他的神兽们怯怯地缩在后面。   混沌一口吃几十个红薯,最后还抱着一堆红薯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谢冰若有所思的看着混沌飞走,她挥了挥手,“好了好了今天没了,明天请早!”   ……   黝黑深邃的地底世界中,长相狰狞的人形怪物鬼面罗刹一身黑甲,他坐在高高的石块上,遥遥看着牢房那边。思路手机端 肩头黑甲上,仍有尚未消融的雪花,仿若刚从外面而来。   渊魔明明凶悍无比,却排着队乖乖的等待谢冰烤出来红薯。   他扯动嘴角,露出白骨森寒的笑。   高约十数米的混沌飞了下来。   它恋恋不舍的将抱着的热腾腾红薯堆放在鬼面罗刹脚下,随后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鬼面罗刹怔怔坐了半晌,这才跳下来。   黑漆漆的一抬,一块烤的热腾腾的红薯便到了他的掌心。   红薯很烫,他的手却像是感觉不到温度,缓缓的剥开了皮。   森森的牙齿张开,他缓缓咀嚼了一口。   骤然间,停住了。   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   什么味道都没有。   他早就丧失了味觉。   手掌张开,黑漆漆的浓雾骤然升起,他冷笑着,将所有的烤红薯碾碎。   ……   那一年,大雪纷飞。   那天他回来的晚了,已经到了深夜,到处是白雪天光。   一个人影提着灯等在院门外,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大师姐身着洗的发白的青袍,脸都冻得发白。   她有些微微的颤抖,看到他回来,绽放出笑容:   “阿逸,饿了吗?我给你留的有烤红薯。”   她给他留了灶火,给他留了烤红薯,他试炼了一天早就累坏了,他直接进了院内,根本没有回答她。   谢冰去灶房里扒出来还热腾腾的红薯,满怀期翼递给他。   那时他并没在意,那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他只说是劳累一天累了,便直接回房休息。   他好想知道那天的红薯是什么味道。   应当是很香,很甜吧。   ……   谢冰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的一抹神识附在了蒲公英上,粘附在鬼灭罗刹的黑甲上。   这会儿的鬼面罗刹似乎心神失守,都没觉察出来谢冰的神识。   怎么会这样呢?   鬼面罗刹吃个红薯怎么还这么大的火气?   可是,他捧着红薯吃的模样,让她觉得有些熟悉,那熟悉感如影随形,甚至让她的心都有些慌乱起来。   谢冰缓缓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不对,她忽视了什么?   如果鬼面罗刹真的是为了要挟南宫无寐,为什么南宫无寐还是没有来?难道他提出了南宫无寐接受不了的条件?   谢冰站起身来,冲着外面喊,“喂,我好无聊,刚才吃我烤红薯的渊魔,有书没有?我要看书!”   嘶吼的渊魔腿一软,随后怯怯看向鬼面罗刹。   这些上古神兽开启神智,自然知道这女人好恶毒的心肠,吃俘虏的食物,主人会责罚他们的!   没多久,鬼面罗刹出现在她牢房外,竟然给她送了不少书。   谢冰:???   谢冰看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书,真的惊呆了,优待俘虏也不是这个优待方法吧?   谢冰大声道:“我要洗澡,我要换衣服。穿着婚服不让我大婚,有这样人干事的吗?”   旁边的修士都要晕厥了,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这些天都死了多少人了。   果不其然,鬼面罗刹抬头,那一张恐怖画一样的脸深深看着谢冰,他咧嘴一笑,露出森寒的牙齿,在幽深的地底恐怖诡异。   他嘶哑开口,“既然你这么不想活,那就别想活了。”   谢冰求之不得,一骨碌坐起身来,收拾东西就准备走。   她看着修士们幸灾乐祸的眼神,心里若有所思。   ……   混沌之气束缚着她的双手,她被从牢房里带出来,经过了宽阔雄伟的地底世界,一直绕了大半个城池,渐渐的感觉到了一股水气。   谢冰看着身材高大的鬼面罗刹,她扫视周围:   没有人,全都是上古神兽,连打杂的仆役都没有。   鬼灭罗刹似乎对人充满了仇恨,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只有神兽,以及神兽的口粮,所以连押送谢冰这种事情都是他亲自而为。   亦或者,谢冰本就是他在所有的杀戮中唯一的生机。   水气愈发近了。   谢冰死死的盯着他,清晰的看着黑甲都覆盖不住的那些狰狞的血肉。   血肉之下的灵魂,究竟是谁呢?   眼前的通道豁然开朗,半封闭型的山洞,谢冰赫然看到一汪冒着腾腾热气的温泉。   他懒懒一挥手,将她推了进去,混沌之气散去,汇聚成了混沌牢门。   隔着牢门,他看着谢冰:“这里够你待几年的,别太过分。”   他警告说,“否则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谢冰活动着手腕,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忽然轻声道,“我猜的没错,你没打算我,我认识你,对不对?”   他背对着谢冰,微微一顿,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沙哑的声音飘过来,是淡淡的三个字:   “不认识。”   ……   不认识才有鬼了!   谢冰想破脑袋也没猜出来这人是谁。   她手腕上一点伤都没有,这分明是控制着力道没伤她。   谢冰扭头看着空旷的新牢房:单人单间,温泉泡澡,这哪像是对俘虏的待遇啊。   她在温泉里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澡,终于将黑红色的婚服褪去,换上了一袭清淡的青裙。   换了个新的地方,谢冰搬着小板凳坐在牢房门口,望眼欲穿。   等了整整半天,黑甲一闪而过,她连忙见缝插针:“你跟魔尊商议的怎么样了?”   鬼面罗刹连理都没理谢冰,直接就过去了。   谢冰双手托腮抱脸,沉思:没找魔尊啊?   ……   大批的渊魔异动,这是出事了?   谢冰算了算时间,南宫无寐也该找到了。   她没看到鬼面罗刹,只看到那长得极为丑陋的混沌。   谢冰站起身来,整个地底城市里都是渊魔的嘶吼,漫天的血光里,是极为可怕的杀意。   直至,她听到了魔魇兽熟悉的嘶吼。   谢冰知道,南宫无寐来了。   她靠近混沌牢门,等待着他来接她。   这一场混战,打的整个地下城市都在颤抖,谢冰等待他们分出胜负,愣是等了半天。   等到她都瞌睡的时候,她听到鬼灭罗刹冷笑着说:“你就是将这里全都毁了,把我给杀了,我也不会将她交给你。”   谢冰整个人都麻了: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呐!   不就是她一个人质嘛,有话咱好好商量,也不至于打成这个样子。   又是两个时辰之后,一朵赤色的曼珠沙华破开了混沌牢门。   南宫无寐的脸上怦溅着血滴,他走了进来。   谢冰一身淡淡的青裙,看上去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她看到南宫无寐的眼神,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那种眼神……   他的眼睛是赤红色的,看上去很平淡,却有些失去焦距。   她太熟悉他,那分明是杀红了眼的成魔征兆。   在前世他濒临疯狂之前,谢冰分明看过这样的眼神。   谢冰一下蹦起来,她像是考拉一样抱着他,轻声说:   “没事了,没事了。”   南宫无寐任由谢冰挂在他身上,两种手指缓缓的扣紧了她的后背,险些将她碾碎在自己怀中。   “你不是自己要逃的,对不对?”   谢冰眼睛一酸,“当然不是,我是被抓走的。”   “我们的大婚被破坏了,但是没关系,以后补给你。”   逃婚的黑历史太多,看把南宫无寐给吓出来心理阴影了。   他麻木的眼神缓缓有些光彩,“什么时候补?”   谢冰揽着他的脖颈,亲了亲他的唇:“回去就办。想什么时候办就什么时候办,想办几场就办几场!”   “包你风风光光的来娶我!”   谢冰豪言壮志,南宫无寐盯着她半晌,略微失去焦距的眼眸微敛。   他冷笑一下,捏紧谢冰的下巴:“敷衍。”   谢冰冤枉:“你还想要怎么风光娶我啊?要不然我娶你算了!”   南宫无寐:“……”   被她这么打岔,他终于回过神来。   他微微侧头,吻住她胡说八道的嘴。   ……   鬼面罗刹跌跌撞撞的从深坑中爬起来,他怪笑着:“放开她,我杀了你!你……”   他的瞳孔一缩,看着几乎黏在一起的两个人。   谢冰叹了一口气,捧着南宫无寐的脸亲了一口:   “我想回去补完大婚,小妩媚,我们一起上吧。”   “别打死了,我还有事情要问他。”   南宫无寐将她揽在怀中,“不必,我自己便可解决。”   鬼面罗刹不打了。   他怔怔看着谢冰,那眼神就像是谢冰背叛了他一样。   谢冰被他这样的目光盯得浑身难受,她总觉得越来越熟悉。   鬼面罗刹惨笑一声,退后一步。   他怪笑起来:“罢了,罢了。”   他的脚下升起无尽的黑雾,无数的渊魔嘶吼着而来,他看到两个人甜蜜就要走?难道鬼面罗刹吃不了狗粮?   等等……   谢冰骤然间瞳孔一缩,刹那间,想明白了太多的事情。   她收起满脸的调笑,低低对南宫无寐说:   “拦住他。”   两人心意相通,那一瞬间,南宫无寐恍若鬼魅般挡在了鬼面罗刹面前。   鬼面罗刹桀桀怪笑:“魔尊还想挡我的路?”   南宫无寐冷笑一声,无数的银色丝线挡住了他的去路,鬼面罗刹瞳孔一缩,便在这时,身后一只手触碰到他的黑甲。   就像是触碰到黑甲的那只手那般,谢冰的声音也有点抖:   “你能不能,看看我?”   鬼面罗刹喉结微微滚动,想要说什么,僵硬着身体,不去看她。   沉默。   谢冰抬手,手指缓缓的摩挲着血肉翻飞的筋骨,这怎么……怎么会像是人呢?思路 无数人嫌恶他丑陋的外表,狰狞可怖的面容,就像是他看到的无数人那样,惊惧厌恶,可是大师姐恍若没看到狰狞的血肉,只是一点一点触碰着,抚摸着。   她的嗓音里,已然哽咽。   “阿逸,你怎么……”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第268章 银星   鬼面罗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有人喊他阿逸。   真是遥远的称呼啊。   遥远到以为这一切像是一场过于梦幻的梦。   他生硬的说,“不,你认错人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终于将视线看向谢冰,森寒的牙齿微微颤动,那脸不像是脸,倒像是怪物。   他微微俯身,逼近她:   “看好了,我是鬼面罗刹。”   谢冰的手不抖了,甚至还想扇他:“鬼面罗刹?你再看看,我是谁。”   她的手指骤然张开,摁在了那冰冷的黑甲上。   黑甲与他的血肉融合在一起,那些血肉恣意翻滚,就像是绞杀碾碎之后随意拼凑出的人形。   当年的宿采逸在她设计之下,被压入了苦寒之地。   她本以为,他死在了那场渊魔出世中。   鬼灭罗刹的声音恍若火烧般粗粝:   “真是太好笑了,你将我认成了谁?早知道便一剑杀了你,省去诸多麻烦。我说了,我们不认识。”   “你是谁,与我有何干系,我不认识你。”   他往后退了一步,这是要离开。   谢冰的手指划过黑甲,空落落的落了下来。   南宫无寐眯眼看着他:   “小师弟。”   刹那间,众多的事情被他联系起来,他晒然一笑,笑得极为冰冷:“我道鬼面罗刹为何专与我过不去,原来竟是你!”   鬼面罗刹冷笑,脚下黑雾升起。   南宫无寐脚步微错,挡在他面前,话语森寒:“你惹她哭了,你认为你还走得掉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鬼面罗刹微微扭头,便看到谢冰的眼圈不知何时,竟然红了。   她眼中掉着泪,脸上依旧素淡毫无表情,手已经抬了起来。   “啪。”   干脆利索的一巴掌。   鬼面罗刹只感觉脸上火辣辣。   成为鬼面罗刹之后,别说敢触碰他的脸,便是伤他也少有,谁若敢碰他一丝一毫,他定然要将人碾碎成粉末,然而,被结结实实扇了一巴掌,鬼面罗刹却像是傻了一般,死死的盯着盯着谢冰,一动也没动。天才一秒记住 鬼面罗刹的个子很高,接近一米九的个子,在一米六几的谢冰面前,明明是俯视她,他却觉得自己很矮、很矮。   就像是当年那个仰视着她,抱着她腿弯撒娇的孩子。   “宿、采、逸。”   谢冰一字一顿喊他的名字:“你清醒了没有?告诉我,我是谁?”   鬼面罗刹喉结滚动。   他的嗓音干枯沙哑。   他说:“不认识。”   “啪”的一下,谢冰一巴掌再次打在他的脸上。   “看着我,再说一遍,我是谁?”   黑甲碎裂蔓延的脸上,鬼面罗煞的眼睛终于红了。   大师姐从来不打他。   她没有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他张口:“不认……”   一句话没有说完,“啪”的一下,又打在他脸上。   谢冰眼圈红着,面容依旧森冷:“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我是谁?”   她的声音清冷平淡:“别以为我还对你有耐心,你知道的,我对你下手已经不会手软。”   “你现在不说,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说出来。”   她话语冷厉,手掌抬起来,明明是凌厉的威胁,却怎么也没有杀意。   令人闻风丧胆的,恐怖诡异的存在——鬼面罗刹,他再也说不出不认识。   他扑通一下跪在谢冰面前。   缓缓的伸出手,抱住了谢冰的腿弯。   他的头深深的勾下来,沙哑哽咽。   他说:“大师姐。”   ……   宿采逸扭过去脸,不让谢冰看。   谢冰凶戾:“别动,让我看看。”   宿采逸不敢动了。   谢冰抓住他的头,捧着仔细端详。   不是厌恶的,憎恶的,恐惧的眼神。   再也没有人那么心疼的、柔软的看着他。   谢冰多久没有这么看着他了?   他沉默着,不再躲闪谢冰的眼神。   谢冰冷静的说:“到底怎么回事,全都告诉我。”   是与这些天胡说八道、嬉笑怒骂截然不同的态度和语气。   褪去那些图穷匕见的互相算计,物是人非的敌对生死,谢冰冷静看着他,掌控一切的模样,让他觉得仿佛变成了那个小小的少年。   心中曾经发下誓言,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的他,唯独面对着谢冰一败涂地。   他低低说,“当年我离开太虚派,一切便变了。”   ……   当年的宿采逸,是太虚派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他年纪虽小,却被顾莫念收为最小的男弟子,天赋绝伦,受尽宠爱,顾莫念将主座事务分担给他处理,他亦是做的井井有条,深受赞誉。   整个修仙界都在吹捧他。   若非殷倦之被内定为下一任主座,那主座之位,毫无疑问便是宿采逸的。   那么多的吹捧之下,他很快便飘飘然。   他爱慕上这天地之间最惊才绝艳的女孩,这赫然成了他的情劫。   小师妹萱瑶不染尘埃,像是小开心果一样天真烂漫,他朝夕痴迷,若是能与萱瑶成为神仙道侣,他自当了却一桩心愿。   然而,一切都不是他所见到的那样。   一朝沦为囚徒,身败名裂,这个世界终于对他揭开了残忍的一面。   他心心爱慕的少女,根本不是想象中纯洁无瑕:她爱上了另外的男子,隐瞒了早就与他人苟且的实情,默认宿采逸去挖师姐的内丹。   他尊敬爱慕的师父当面道貌岸然,未曾沾染半分因果:自小儒慕的师父顾莫念撺掇他去做那样卑劣的事情,将他玩弄在掌心。   就连他的大师姐……   他知晓他对不住她,可是在冥冥之中,他一步一步的走进了大师姐早就布置好的陷阱里。她便是那般冷冷无情的看着她走进了陷阱。   送别之时,他已然明白大师姐什么都知道,因为大师姐从来不对他说那些虚伪的话。   他不想听那些话,他明明抱的那样紧,却清楚的明白,大师姐再也不会原谅他。   大师姐早就对他失望,并且已经将他视为敌人。   一朝沦落。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分明是做苦役,却每日被派往最严苛冷酷的地底,他被封了灵气,变成了比牲畜还不如的奴役。   他犯的罪罪不至死,本不该遭受这些。那里有死无生,若非他命大,怕是早就死在了这牢狱里。   冷静下来的宿采逸便知道有人想要害他。   直至他发现他的神智越来越不清醒,他的味觉越来越退散,有时他常常会控制不住自己发疯,却换得一身的鞭笞。   大家都说,他疯了。连看守他们的副堂主都说,他疯了。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宿采逸只觉得万念俱灰:他疯了吗?他真的已经疯了吗?   他卑微的蜷缩在地上挨鞭笞的时候,就像是一滩烂泥……不,自从他身败名裂,他就成了一滩烂泥,烂在地里无人问津。   好恶心,这个世界好恶心。   那些曾对他敞开过的光鲜亮丽,权利财富,烟消云散,当初的人上人,变成了人人可以践踏的,脚底的烂泥。   好恶心。   他被封了灵气,只能吃饭,他怀疑有人对他下毒,连饭都不敢再吃,他的生命渐渐的失去了力量,他愈发疯狂,他就要变成一个彻头彻底的疯子,他开始对人产生了巨大的怀疑:这一切,出自于谁的授意?   他做下这种丑恶的事情,幕后黑手是他尊敬敬爱的师父,师父是正道之首,一身正气,受人敬仰,他的师父不会让他活着。   天之骄子,一朝陨落,癫狂成痴,不日死亡,多么适合他的结局。   宿采逸油尽灯枯,丧失了味觉,嗅觉,他的眼前常常一片模糊,还要被鞭打着做苦力。   直至那天天地震颤,天塌地陷,无数的渊魔从地底而出,渊魔撕咬着劳役们,将他们咀嚼成肉沫。   他被咬的不成人形,到底是曾经惊才绝艳的修士,他挣脱了兽口,掉下深渊,摔在巨石之上,落入到岩浆之中,焚身碎骨,血肉错位。   模模糊糊的视线中,他隐约看到一抹纯白身影。   顾莫念亲自来杀他了。   而在世人眼中,他是来救小弟子的。   他惨笑着转身,自己坠落到更深处、更深处。   虚伪。   若他不死,他要杀尽这虚伪的天下人!   ……   等他醒来之时,他不像是人,倒像是一块支零破碎的血肉。   他的魂魄漂浮禁锢在一团灰蒙蒙的透明土中,而他的血肉粘附在一起,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周身被封的灵气回来了,他一动也不能动,便在那混沌土中重新开始修行。   被灼烧成枯骨的身体渐渐有了生机,发狂的神志渐渐清明下来,可是,被烧焦毁容啃噬的脸和身体,再也回不来了。   永永远远,定格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恨尽了人,恶心那些虚伪的人,他要杀干净这天下人。   他的灵丹变成一团混沌,与渊魔有了更深的联系,冥冥之中,他恍若与天意勾连,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天意。   这天意在告诉他,要推灭这修仙界,推翻圣庙。   他已然癫狂,他只想杀尽这天下人,又有何不可?   多年后,鬼面罗刹率领渊魔,横空出世。   而这时,他终于得知了大师姐的死讯。大师姐被逼的入魔,她入魔之时指控顾莫念的那些话,在正道所遭遇的那些,令他愈发恶心。   而后十几年,鬼面罗刹率领渊魔攻占修仙界各州,摧枯拉朽般胜利,推翻圣庙,杀光天下之人,便是他的目的。   直至这时,他知晓谢冰没死。   谢冰与圣子一同回了圣庙,谢冰爱上了代表天意的圣子,即将与圣子大婚。   直至圣庙之巅发生巨变,他才明白当年诸多事情,萱瑶在圣庙之巅控诉顾莫念行禽兽之举的时间,与他出事几乎吻合,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谢冰在顾莫念、圣子这里被迫苟活,那么她在魔尊这里呢?   魔尊赫然是大师兄,他冷笑,又是一个道貌岸然之辈。   他不会再让大师姐被这样虚伪的人所骗。   ……   “我将你抓来之后,又不能让你认出我,便将你关了起来。”   狰狞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他连喊出大师姐都觉得亵渎了她。   谢冰当然知道宿采逸为何魔界抢婚,为何不想认她,为何只是关着她。   无非是因为迷途的孩子尚且有最后一丝的自尊和良心。   饶是告诉自己,她将他当做敌人,再也不会管他,与小师弟已然恩断义绝,可是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   她可以与之为敌,却不忍他独自一人,走向不归之路。   ……   宿采逸知道,当年不过是一场戏。   他的卑劣在大师姐面前一览无余,她早就对他失望。   “大师姐,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他的手哆嗦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娃娃。   布娃娃的边缘已经磨损,不知道摩挲多少遍,亦是不知道相伴多少个日夜。   他低垂着头,跪在谢冰面前,痛苦的闭上眼睛。   他将布娃娃放在谢冰的掌心,“我不配得到大师姐的原谅,自此之后,我将与大师姐避而不见,永世不再出现。”   “大师姐自可继续将我当敌人,他日若真的再见,便是杀了我,也毫无怨言。”   谢冰真的要被气死了。   谢冰想抽他,看着他丑陋的模样,硬生生的遏制住手。   她一把抬起他的脸,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宿采逸,你听着,我没原谅你。”   “但是,从现在起,你的哪一步都不能再走歪了!”   宿采逸眼神退缩了一瞬,怔怔道:“我杀了太多人,我成了这副模样,我为世人所不容……”   他走了太久太久,久到自己根本无法回头。   谢冰:……   她还叛出正道,她还给圣子戴绿帽,她还嫁给魔尊呢!   “很巧,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与你的目标一致。”   “什么?”   他霍然看向谢冰。   “这事儿说来话长,你先跟我回去,我先大个婚我们再详细说!现在我有点儿急。”   宿采逸茫然了:“什么?”   谢冰将他拉起来:“你大师兄……哦不!你姐夫大不了婚都快黑化了,你还没看出来吗?”   南宫无寐幽幽的看着她,不说话。   “正好我缺个娘家人,你来当代表吧!”   “什么?”   宿采逸话都不会说了,只觉得桩桩件件哪一件都超乎自己的意料:“魔尊南宫无寐阴险狡诈,大师兄不过是他披的一层皮……”   南宫无寐转而盯着他,冷笑。   谢冰一脸正色:“你怎么说你大师兄的,你大师兄白疼你了?不管是南宫无寐还是殷倦之,他都是个好人!”   宿采逸:“……”   这世界上,恐怕只有谢冰一人认为他是好人。   谢冰:“来不及了,现在就回去,今天必须、一定、务必要大婚!!”   别说小妩媚慌了,她也慌了!   ……   魔尊与魔后的大婚一波三折。   重新举办的大婚仪式上,出现了一身黑袍的男子,黑袍结结实实的遮住了他的面容,连眼睛都看不清。   黑袍男子沉默着牵着谢冰的手,一步一步的走过了很长……好吧,也没有很长:   南宫无寐愣是取消了走半城长路、受魔界子民祝福的仪式,只允许谢冰走了一百步。   谢冰在心底默默数了一百个数,终于走到了南宫无寐面前。   宿采逸牵着谢冰的手,将她交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至此,魔界魔尊与魔后大礼已成。   当晚洞房,尘埃落定。   ……   几乎与此同时,中州大陆圣庙上空银光闪烁,银星现世。   三个月后,圣子之妻萱瑶怀有身孕之事传遍整个修仙界,万众祝福。 第269章 战争   “嫂嫂,我闭关出来之后才知晓发生如此多事情,听闻你大婚已有月余,不知可否安好。   我炼制一些音符随之寄送,权当是大婚贺礼,可助精神安敛,聊表当年心意。只是不知哥哥可安好?师父不许我出门,幽冥之地诡谲多端,他只许我与你通信,盼为复。   ——翠翠。”   谢冰收到袁翠翠信件的时候,正在整理系统给予的结金丹奖励。   说来惭愧,书修果然与其他修士不同,直至今日她才结金丹。   她不紧张,南宫无寐却如临大敌:两人的轨迹虽然有天道衍示,然而不免怕现在的天道觉察出异样。若是现在的天道觉察到,在金丹之时抹去谢冰存在也未可知。   结丹的那日,宿采逸也匆匆赶赴魔宫。   南宫无寐愣是没给他发挥的机会,自己一个人扛了天雷,“仅仅”是唇角有一丝血迹而已,脸色都没变一下。   谢冰也不知道他逞什么强,帮人渡劫会承受几十倍乃至几百倍的威压,有这么简单吗?饶是南宫无寐修为深不可测,也不可能屁事儿没有,瞎逞强!   谢冰任由他替她挡了金丹雷劫,回到寝殿之后他便昏迷不醒。   谢冰守了他一夜。   第二天一早,睡的迷迷糊糊的谢冰下巴一疼,谢冰:“……”思路 这狗比怎么醒了就捏她下巴!   这都几个月没犯病了,怎么突然又犯神经?   南宫无寐的眼睛很亮很亮,他仔仔细细的看着谢冰,轻声说,“你金丹了。”   谢冰眼睛清明了些,还是没明白。   他俯下身来,亲吻被他捏出的红痕:   “金丹之时,我终于可以护你。”   谢冰骤然间明白了。   当年她临死之前,南宫无寐对她初始心动,他以大师兄的身份对她立下誓言,说金丹之时,他会护她。   然而,在谢冰即将金丹之时,他没能护他。   她心里一酸,拍着他的后背,轻声说:“你护到了。”   “我金丹啦,以后冰姐罩你。”   两人起床的时候都已经日上中天,谢冰披散着长发,任由南宫无寐给她通着头发。   阅读了袁翠翠来的信件,她想了想,当即给她回信道:“你哥正在劳动改造,你好好修炼,等你修炼的够强了,我就带你去幽冥探监。”   南宫无寐看着她回信,待她指尖纸鹤飞出窗棂之外,这才抓着她的手指细细亲吻。   “……嫂嫂?”   他餍足的眼尾微眯,是危险的光。   谢冰:“……”   “小姑娘不懂,说了几次还不记着。”   谢冰被她丢回寝殿大床,她徒劳地蹬了蹬腿,“你明明知道我跟他没有关系,你是故意的!!”   谁要起个床,怎么就这么难?   他的动作却停了,指节分明的大手捧着她胸口,微微加重了力道。   不知为何,他的眼神赫然有些微闪的波动。   谢冰被他捏的有些疼,去拍他的手:“怎么了?”   他微怔:“变大了。”   谢冰的脸都红了,该死的南宫无寐,太无耻了!就知道他是个闷骚!   “我、我现在才十七岁嘛,身体发育是正常的,今年不是还在长个儿么?”   这有什么好惊慌失措的,她是腰细胸大大美人不行啊?现在顶多算是小笼包,还没有发展到上一世的规模。   “嗯。”   他垂着眼睫,敛去眸中波动,慢条斯理的亲吻,手指已然捏向谢冰的腿,微微摩挲:   “确实长高了一点点。”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南宫无寐的话语明明平淡,却像是一潭深水,她的心头一阵悸动。   ……   腹中空空,他去给她准备膳食。   谢冰穿上衣衫坐在书桌前,整理份子钱的时候,发现有来自太虚派的礼物,是太虚峰的几位师兄寄来的。   他们身为正道中人,自是不可能出席魔界大婚,却不约而同的都给了大礼,并且是双份的。   谢冰明白,他们不可能永远不可能与魔尊为伍。   然而,这就像晏成痴的份子钱一样,是与曾经大师兄的决裂。   她又看到了邱妙芙送的合欢宗珍藏秘籍……其实当时邱宗主还塞了一个木牌,上面写着爱的号码牌,表示她还在排着队呢,等谢冰死了她还有机会!   南宫无寐当时就一把捏碎了。   她忽而看到角落处的一沓子书籍。   这些时日以来,谢冰沉迷看书,南宫无寐便一直陪着她,久而久之,她看发展魔界的书籍,而他常常看些菜谱之类,两个人沉默着在大殿内,谁也不会影响谁。   谢冰心下一动,将书籍抱起来,翻开。   她嚯了一下,南宫无寐看的可真够全的,女子生育大全都扒出来了。   刚成婚,难道他就想要孩子了?   然而最后面,是他写下的批注:女子生育有损凡人之体。   除此之外,是一些凡人药理书籍,在延年益寿那里,写下遒劲有力的小小字迹,都是南宫无寐做的批注。   谢冰翻着书页的手微微一顿。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长大就会衰老,衰老就会死亡。   他怕她长大,他怕她衰老,他怕她死去……   这赫然成了南宫无寐的心魔。   明明刚在一起没多久,他却已经在惶恐日后的失去。   ……   而后几个月,圣庙之上的银星越来越明亮闪烁。   其余四座不被外人所知的圣庙上空,亦是出现了银色的圣光。   那些圣光出现之后,渊魔更加暴躁,攻占圣庙的趋势越发激烈。   谢冰与鬼面罗刹沟通之后得出来一个令人恐怖的结论:上古神兽的力量在增大,神智也愈发清明,恍若回到了当初巅峰之时。   当初在圣庙书院中看到的那幅画卷骤然显露,圣庙之巅,那一抹血色降临之时,便是最后的决战时刻。   而那一刻,即将来临。   ……   以谢冰为中心,用她研发的新通讯手段为媒介,妖都、幽冥、渊魔、魔界召开了视频连线会议,将进攻圣庙时机选定为银星染血那一日。   那一日终究会到来。   六个月后,战争已达焦灼阶段,无尽的渊魔吞噬一切,中州大陆修士斩杀渊魔,不死不休。   魔界大军开拔的那日,谢冰坐在困顿身上,穿过无数的废墟。   心底越来越沉重。   战争,极为惨烈。   无论如何,战争苦的都是百姓。   这一切都非前世谢冰所见,更非她能预料,已然走向与前世截然不同的路。   身后的南宫无寐搂紧了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是偎依而又缠绵的姿势。   他将她抱的这样紧,仿若一刻都离不开。   当初那个冷漠寡淡,杀人如麻的南宫无寐,似是仅仅存在谢冰记忆里的一抹虚幻。   按照行程,越过魔界与中州大陆的界限,经过半月州、赤月州,三日后便可到达中州大陆。   十州势力不明的地界如今早已被渊魔占领;幽冥冥修占据四周,极为猖獗;随着妖族原妖王、妖族太子姬乱芒的身死,与仙都结为盟友的妖都已然反水,转而侵占距离妖都最近的势力范围,靠近妖都的三州被妖界占领。   中州大陆四周,虎视眈眈。   ……   圣庙之巅。   白衣清淡,蓝纹闪烁,九霄的长发绵长,几乎拖地而行。   站在最高处,冷风吹过,他的白色头发亦是随风起舞。   他的眼睛中毫无波动,一丝情绪也无。他看着连绵高山的尽头,黑色的烟雾升腾而起,是四方而来的杀兵。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簌簌声。   萱瑶的肚子已经很大。   饶是修士体质特殊,她的脸上依旧显出些微的浮肿,头顶花环将她的脸部轮廓微微遮挡,依旧绝美艳丽。   她十分小心的护住了肚子,错后九霄半步站定,轻声道:“圣子,你已然看了三天。”   她咬了咬唇:“大师姐是不是已经到了??”   九霄平静地盯着他。   萱瑶心底一慌,想要去拉九霄的衣袖。   九霄没有闪开。   萱瑶大着胆子道:“若是、若是大师姐失败了,能不能留她一命?大师姐也是被大师兄……”   她顿了顿,连忙改口:“被魔尊迷惑了,并非有意如此。”   九霄垂眸看着她凸起的肚子,淡淡说,“外面风大,你回去吧。”   萱瑶微微垂下脑袋。自打两人结为道侣,九霄只在大婚当晚与她同睡过一次,就像是交付任务一样有了孩子,便再也置之不理,两人之间不是寒冰,胜似寒冰。   萱瑶没动。   她挺着肚子扯着他的衣袖。   孩子,便是她最大的依仗。   九霄果然并未坚持,他轻叹一声,掌中出现白色披风,将萱瑶裹得严严实实。   “走吧。”   他揽着萱瑶,一同回到圣庙之巅。   萱瑶的唇角勾起一丝清浅的笑意。   她没有看到,头顶之上,九霄眼底闪过的挣扎。   ……   萱瑶产子那一日,圣庙之顶天象感应,银光大盛,雾气散去,圣意明晰,而将整个中州大陆包围的渊魔,实力越发强劲,几乎到了巅峰。   当得知萱瑶产下一子之时,已然是深夜。   熊熊篝火燃烧着,入夜后渊魔低吼,声声颤抖,方圆数百里之内修士与寻常人俱都逃难去了,杳无人烟。   谢冰靠在南宫无寐怀中,昏昏欲睡,听到这个消息瞬间醒了。   邪灵童子捧着一碗螺蛳粉吃的正香,听到这个消息叹为观止:“瞧瞧人家,孩子都生了,你们怎么回事?”   “魔尊与圣子成婚时间差不多,萱瑶孩子都生了,你们怎么就毫无动静?”   谢冰瞥了他一眼,疯狂使眼色,少提点儿前夫哥,南宫无寐就少发点儿疯,救救孩子吧!   邪灵越说越起劲,他把碗放下,掰着手指头数数:“萱瑶跟顾莫念几十年没生,你们俩大婚快一年没生……不知道是顾莫念不行,还是你不行,还是圣子太行了?”   他没心没肺的灵魂发问:“究竟是谁不行?”   刹那间,整个空气都沉默了。   谢冰赞叹地看着南宫邪灵:不愧是傀儡王,缺心眼缺到家了,暗示南宫无寐不行这种话都能说出口?小妩媚怎么受得了?   南宫无寐冷笑一声,将谢冰放在一边,站起身来。   她叹了一口气,裹着毯子在篝火里扒红薯吃,边吃红薯边围观一场魔尊教训傀儡王的大戏。   等她吃个半饱,南宫无寐重新拥住了她。   邪灵童子被揍的满头包,委屈巴巴的跑开了。   篝火哔哔啵啵的燃烧着,他吻了吻谢冰的额头,比刚才还要搂的更紧。   他淡淡道,“邪灵胡说八道。”思路╭ァんΘм んΘмヤ   谢冰递给他一块烤红薯,笑眯眯地说:“嗯,你别听他瞎说,你行不行我还不知道吗?”   她鼓励他:“小妩媚,你可以,你绝对行!”   南宫无寐脸色稍霁。   他轻声说,“你想要孩子吗?”   谢冰捧着红薯剥皮,垂眸:“我不知道。”   孩子对于她来说,是太沉重的话题。   她这一生,都缺少爱意,踟蹰而活。   现在生死未知,胜负未定,无论如何,孩子都不是她要考虑的问题,更何况……他们该怎么走下去呢?   南宫无寐侧头吻住了她,打断了她的思绪。   低喘间,她隐隐约约听到南宫无寐喃喃道:“不要孩子了。”   “只有我们,好不好?”   谢冰笑起来,笑的有些隐隐疲惫:“不生了。”   “以后要生你生,我不生了。”   南宫无寐微敛眼睫,篝火的光影为他笼上一层氤氲的阴影。   他身处影影绰绰的不确定中,巨大的迷茫袭来。   以后,他们还有多远的以后? 第270章 尾声1   修仙界的这一场大战比上次正邪大战更要恐怖。   战火蔓延,生灵涂炭。   上古神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威力,这几乎成了令整个中州大陆恐惧的灾难。   修士们浴血奋战杀死上古神兽,那些神兽消去了实体,重新变成了混沌色的烟雾。   天地之意让他们不断地复生,不断地向着圣庙冲击,像是面对着无穷无尽的绝望。   怎么会这样?   所有的修士在心底发问,怎么会这样?   近了,更近了,渊魔冲击越发凶猛,距离圣庙核心近了。   而圣庙之巅,圣子极为平静的与圣子之妻萱瑶走向祭坛,这是他们孩子的满月洗礼。   ……   这条路很长,周遭是无尽的白色曼珠沙华。   萱瑶的脸色很苍白,有些淡淡的憔悴。   她并非担忧战争的胜负:千万年来圣庙从未失败,她根本无需怀疑,她只是有些不安。   孩子满月,大师姐第一次与她传讯。信中道,据她所查消息,萱瑶的孩子很有可能有危险。圣子很有可能对孩子没有怜悯之心,让她护好孩子。如果有可能,抱着孩子逃跑。   萱瑶下意识抬头,看向走在她前面的圣子。   一头白发拖地,九霄的白发愈发长了,却愈发显得冷漠。   ……怎么可能呢?这是九霄的孩子,是他们大婚的第一天,九霄便想要得到的孩子。   怎么会有危险呢?   在战火纷飞的威压之下,他依旧要为孩子举办满月洗礼,她的孩子根本就不可能有危险。   大师姐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圣庙会将他们全部消灭,她想做什么?   她想离间两个人,亦或者想要故意误导她,只要她跑了,那么九霄不会放过她,而大师姐……她还会是九霄心中的小尾巴。   她不该受到蛊惑。   萱瑶抱紧襁褓中的孩子。   她的孩子刚刚满月,眼睛还半闭着,懵懂不安的伸出手抓住她垂落的乌发,萱瑶的心不自觉的一软。   她的手臂紧了紧,将孩子更深地抱在怀中。   之前圣子的孩子没有熬过去,是因为她们无能,而她不会。   从小到大,她便知自己是不同的,这点事情算什么呢?   走在前面的九霄似是微微觉察,他顿了一步,抬起手,从她怀中接过了孩子,另外一只手略微用力的抓住了萱瑶的手腕。   他牵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圣庙。   萱瑶的心头一颤,心底升起一丝怯怯的欢喜。   这些时日九霄对她与往日有些不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她掩去淡淡的不安。   ……   谢冰没有收到回信,并且得到消息,萱瑶之子的满月洗礼正在如常举办。   大军压向圣庙,距离圣庙仅仅剩下一州的距离。愈发逼近,圣庙之顶的圣光就越是清晰。   谢冰眉眼间有淡淡的忧虑。   她解锁过圣庙的资料,圣子所出的孩子都会夭折,根本不会长大,那么萱瑶所生的孩子呢?是否会沦为牺牲品,会不会有危险?   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孩子出事。   她给萱瑶发了消息,详细说了她得知的情况,然而没有收到回复。   南宫无寐将她揽在怀中,淡淡道:“你能阻止了吗?你阻止不了。”   谢冰沉默了,她确实无法阻止别人的命运。   谢冰抬头,看向遥远的银星。思路手机端   这一年里,根据谢冰选择的方向,系统配合进行的是魔界建设,当初发布的任务久久毫无动静,仿佛随着谢冰放弃杀圣子,连任务都杳无音讯。   连续任务“圣子的秘密”,关键词轮回,大婚,心魔。   谢冰心底升起一种巨大的空落。   ……   冥君率领幽冥冥修占领了余下几州,蓝日暖看到谢冰的时候,还很不自在的轻哼一声。两人相杀不知多少回,谢冰却扬起一个笑脸,极为慈祥的盯着他看了好半天。   蓝日暖:???   他被看的心里毛毛的,谢冰那目光怎么不像敌人,倒像是慈爱的长辈。   蓝沧然织梦派的传承便在蓝日暖的身上,谢冰现在懒得跟他计较。   苏佻佻一身战甲,英姿飒爽,看到谢冰的时候想要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冥寒蘅虽然率领幽冥杀向圣庙,却与魔界井水不犯河水,一切都是谢冰来沟通协调。   好在以渊魔打头阵,其余各方势力有共同目标,配合相当默契,浴血奋战,到处是硝烟战火,不死不休。   不论是渊魔这方亦或者是圣庙这方,双方都想尽快结束战争,鹿死谁手,几乎清晰可知:   ——千万年来圣庙屹立不倒,其余几界俯首称臣,几乎是既定的结局。   南宫无寐揽着谢冰的腰从天而降,魔界修士大喊着:“魔尊!魔尊!”   “魔后!魔后!”   谢冰如今推行新科技魔界,声望甚高,一年之内便取得了惊人的成就,修仙与科技共发展。   假以时日,必将富强无比,赢得新生。   谢冰看向冥君冥寒蘅,遥遥点了点头。   妖都妖王苏肈并未亲临,派遣妖将前来,他们进行了最高级别的战前会谈:不论何时,只要银星染血,便发起不计生死的最后猛攻。   不论成败,不论生死。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圣庙虽然占据绝对的优势,于他们而言,却并非毫无希望。   冥寒蘅轻叹一声:“当年她没有完成的事情,希望你能完成。”   ……   圣庙高台之上,平静无波的完成了满月洗礼。   萱瑶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唇角是一丝略显苍白的笑。   没事,一切都没事的,大师姐在骗她。   清冷寂静的圣庙之巅,萱瑶霍然睁眼,坐起身来。   她从纷乱杂乱的梦境中醒来,已然一身冷汗。   还未清醒,她便去抱躺在身侧的孩子,然而,身边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她连鞋子都顾不上穿,赤足跑出了大殿。   孩子,孩子在哪儿呢?   大师姐发来的那些字句在眼前清晰可见,她的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   她明明知道孩子应该在哪里。   圣庙……   她看向最高处的那一座圣庙,仿佛亘古耸立在天地间的圣庙。   在那里,今日刚刚进行了满月洗礼。   萱瑶赤足跑向圣庙,披散着头发,晃若一个疯子。   白玉广场上仍然残留着今日满月酒的布置,是荒凉的喜庆。   她哆哆嗦嗦的站在圣庙门口,圣庙大门紧闭,石门上曼珠沙华的印记巨大而冰冷。   什么禁令,什么可怕的后果,都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她颤抖着手,割开了自己的手掌,染血的手掌印在了石门之上。   轰隆隆——   门开了。   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又仿佛什么都看到了。   割裂的手掌滴落血滴,溅落在飞起的粉色裙摆之上,晕染出一片鲜艳的红晕。   大门开启三道,核心大门缓缓打开。   她看到圣子拖地的白色长发,而高台之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襁褓。   一道银光自高台之上炸裂,婴儿身上染着一丝血,那点光芒大盛,眼前一片空茫茫。   无数银光从婴儿身上四散开来,光照天地。   萱瑶睁大着眼睛扑过去,在一片炙热的银光中,她将襁褓中的婴儿抱起。   曾经鲜活的,软软的孩子,已经被掐断了脆弱的喉咙,毫无气息。   银光透过圣庙之巅,直抵苍穹之上,银星染上了丝丝缕缕的红色。   九霄面容依旧淡漠,他平静看着抱着孩子疯狂渡去灵气的萱瑶。   他极为冷淡道:“天意如此,天意要这么做,天意谁也无可抵抗。”   阴阳调和,圣子与五灵根所出之子,在满月之时由圣子亲手献祭给天道,平息天意,至此天意肃清,而这时圣庙才具有更大的力量。   渊魔力量自此为分界点,始于衰落,圣庙力量大盛,亘古以来皆是如此。   “贯彻天意,祭祀上天,他的灵魂已然回归天道,不必伤心。”   他轻轻的道:“身为圣庙圣子,我有护济天下生灵之则,便是如此,并非我愿。日后,定当护你一世荣华富贵。”   白色长发曳地而行,九霄一步一步离开,他与萱瑶错身而过。   背对着萱瑶,九霄隐去了眸中痛苦。   萱瑶赤足抱着孩子,跌坐在冰冷的石面上,绝美的脸上怔怔落下泪水。   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知道。   她抬头,看着这无尽的苍穹。   她究竟选择了什么样的人生啊?   ……   天昏地暗,天意昭昭。   银星染血,天意变幻。   天地陷入到昏暗中,似是极昼转为极夜,是天意的危险警示。   当银星染血之时,各方势力均向着圣庙压去,然而圣子坐镇圣庙,越是最后,越发艰难。   这是难忍的胶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死去的修士越发多,银星之血缓缓褪去,时机稍纵即逝。   与此同时,谢冰的耳边传来熟悉的播报声。   【警告!任务存在可能失败的风险!距离任务结束还剩下十二时辰!】   【警告!“圣子的秘密”即将结束,请宿主抓紧时间完成!】   暮霭沉沉的黑暗中,南宫无寐似有所觉的看向谢冰。   谢冰的脸色煞白,她遥遥看向南宫无寐,那一瞬间,她的心底升起一种巨大的恐惧。   ——杀圣子!   当初杀圣子的任务竟然是有时间限制的,而现在终于到达了最后的期限。   直至此刻,她终于搞明白了任务的顺序:杀圣子,是推翻圣庙的前提。   圣子不死,圣庙难休!   ……   银星染血指代的便是天道两个天道的交接。   当五灵根之子被献祭给天道之后,取得原本天道妥协,便可继续压制原本的天道,一切时机稍纵即逝,仅仅剩下最后的十二时辰。   当初换灵根换骨血想要瞒过天道,只有做的彻彻底底才能瞒过现在的天道,她的灵根与血肉不可逆转,同样,萱瑶生出来的孩子亦是代表着天道,她与萱瑶本就是并存的关系。   她不能死,必须在她不能死的同时杀死圣子,继而推翻天道,哪一步都可谓是步步惊心,哪一步都不能少。   上一世她死了,这才宣告了失败。   杀圣子……   最后的机会,她必须杀九霄。   圣子心头血,萱瑶心头血,圣庙混沌土,曼珠沙华   ——轮回之花。   “谢冰……”   南宫无寐从战火中而来,他指尖一弹,身上的血迹消失不见,这才将谢冰拥入到了怀中。   “银星染血,四界已然发起进攻,不必担心,我们会胜。”   谢冰将身体完全闷入到他的怀中,她抱的那么紧,那么紧。   南宫无寐脸上的表情缓缓变了。   他按住她的肩膀,将她从怀中撑开,小心探寻她脸上的表情:“怎么了?”   谢冰没说话。   清淡的眉眼,是熟悉的迟疑。   他捧着她的脸,轻轻的吻在她眉心,声音轻的仿若听不清:   “怎么了?谢冰。有什么事,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巨大的恐慌袭来,明明她就在他怀中,明明她再也逃不了,他却觉着谢冰就要离他而去。   空落落的心底,是一脚踏空的血渊悬崖,怎么触碰她都填不满。   “……你要去哪儿?”   “你要离开我吗?”   谢冰没有回答她。   周遭明明是厮杀与杀戮,他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那么寂静。   那么寂静。   冰冷的唇轻轻触在谢冰的唇上,眉心的碎晶隐隐闪着细碎的光,幽深的眸子敛去不安。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他那么用力的掐住了谢冰的下巴,左耳的黑曜石耳钉冷冷发光,此刻,是阴鸷残忍的魔尊逼视她:   “谢冰,回答我。”   “我命令你,回答我。”   谢冰盯着他,眼圈红了。   多想一起到白头,多想用一生告诉他,她真的真的喜欢他。手机端 一秒記住『思路為您提供精彩小。   不是骗他,真的真的不是骗他……   “南宫无寐,你听着,我现在要去做一件事。”   一瞬间,南宫无寐的脸色渐渐苍白,血色皆无。 第271章 尾声2   呼啸的风吹起青色的裙摆,冰霜发带混着乌黑的发丝,亦是随风起舞。   谢冰腰脊挺直,细细的腰肢很瘦弱,却带着决绝凛然的气势。   她一步一步走在战火废墟中,走向圣庙之巅。   剑刃对准了她,她却浑不在意。   圣庙之巅之上。   圣庙之上的银星越发强盛,血色几乎将银星染成赤色,白色与红色交织,诡异而又圣洁。   白发曳地,九霄涔涔看着那一袭的青影,唇角勾起一丝毫无情绪的笑容。   她终于走到高台之上。   “小尾巴,我说过,你总是要来找我的。”   谢冰微微仰头,素淡的脸上平静无波,唯有右耳上的黑曜石耳钉灼灼。   身侧是云烟雾霭,银光为她的脸上抹上一层淡漠的光。   她微微侧头,看向被吊起的男子。   “你准备在我面前杀了孔逸仙?”   九霄淡淡道:“我可以不杀他。你呢,你来仅仅是为了他求情?”   谢冰坦然道:“魔尊要败了。圣庙之力无人能挡,我留在他身边,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自打银星染血之后,渊魔恢复速度已然赶不上损伤速度,不出三日,联盟必破,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九霄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反对,那一双眸子里,是洞悉天意的冷漠。   “所以呢,你知晓你要败了,便来找我。小尾巴果然聪明。”   谢冰嘲讽一笑:“结局已定,魔界圣庙已无我容身之所,不论如何,你定然会杀我。早死晚死都是死,只是我自己之事,不好让他人平白替我受过,孔逸仙为我几乎身死,你放了孔逸仙,我任你处置。”   “小尾巴,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你的心,太软了。”   九霄淡漠看她,“我一直在想,待你回来求我,我要如何去做,如今想来,倒觉得索然无味。”   他淡淡道:“曾经我想允你百年安好,如今,我自然改变主意,小尾巴……”   “不,我的心魔。”   他凝视着她,眸底是难以遮挡的淡漠,他看着的不是人,而仅仅是他的心魔。   “你已不配为我九霄之妻,今日我便要斩断我们因果。”   走到如今,俱都累了。   谢冰看着九霄,九霄亲自献祭自己孩子后便觉着无比的陌生,这分明不是阿九,他已然成了彻头彻尾的九霄。   她眼睛微微闭上:“何时杀我?”   九霄淡淡道:“今日。”   他缓缓抬手,昏迷的孔逸仙便被放了下去,现在,便放他离开。   “你所求,无非为他留一条生路,这些蝼蚁之命与我何干?我允你。”   “只是,小尾巴,从小到大,我不曾让你痛过半分,你可知我的痛?   “你该知晓,我到底有多痛。”   白色圣光骤然出现,卡住了谢冰的喉咙。   扑通一下,将她拉扯到面前。   无尽的白光钻进了她的身体,她痛的蜷缩成一团,只觉得周身被破开无数的缝隙,无尽的血液滴滴答答,似是毛毛雨一般不停的坠落。   痛……   好痛。   像是肌肤被切割成无数块,每一寸寸寸都在身上研磨折辱。   “痛吗?”   九霄缓缓走到谢冰面前,他居高临下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她:   “当日圣庙之巅,你在天下人面前说你与南宫无寐双修,我便是这么痛。”   他指尖淡漠抬起,白光一分为二,裂变出无数的白光钻进谢冰的身体,几乎让她千疮百孔。   她噗的吐出赤红的血,软的几乎成了一滩泥。   好痛……   “痛吗?”   九霄淡淡道:“千灯界内,我与你初遇便心魔缠身。二十年来,日日承受心魔反噬,自是比你现在更要痛。”   谢冰低低喘息,她握紧手指,将唇都咬烂,根本无法承受这般的痛。   这是圣光分裂之刑。   “痛吗?”   “当年为了你,我打算违抗天意,与你生生世世相爱,生生世世承受折磨痛苦。”   千万道白光亦是分裂开来,再次钻去她的骨血。   痛……   好痛……   他的眼底,是微微颤抖的死寂:   “我便是这么痛,比你现在之痛,又痛苦百倍、千倍。”   ……   谢冰周身汗水与血液交织,青色裙子染成鲜红,地面血液涓涓流淌。   她哆嗦着唇,染血的手一点一点抬起,抓住了他曳地的白发。   唇上的血珠坠落,她眼前染上血红的模糊,她轻声道:   “你欠我。”   是啊,他当然欠她。   那一剑,斩断了夫妻之情。   那一剑,斩断了日后相爱的可能。   那一剑,小尾巴饶是与他相濡以沫、青梅竹马十多年,亦是选择义无反顾的离开,亦是不回头的选择了与他人通奸。   那一剑,斩断了两人之间的缘,成了两个人永恒的恨。   九霄的眼底混沌之气挣扎。   他淡淡道:“当年允诺皆为因果轮回,你我因果自当了结,我欠你,可我今日亦是不再欠你。”   她一身是血色,唯有冰霜发带染血亦是灼灼发亮。   随着她心意,冰霜发带幻化成冰霜灵剑,谢冰染血的手握紧剑,以剑撑起身体,踉踉跄跄地站直。   极为沉重的抬起剑尖,裙摆染血变得很重很重,血迹滴滴落下,将白玉石面晕染出大片大片的血。   她一身的血,似是都要流干。   她看着九霄,“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她提剑,就像是婴儿拿起了木剑,刺向他的胸口。   她没有力气,连刺入的动作,都是先天法器自己深入。   九霄淡淡地看着她倔强的面容,刺入他心口的剑恍若无物。   他轻声道:“当年,我杀你一次,刺你一剑,如今,你还我一剑,我们因果已了,心魔可消。”   “小尾巴,你被我圣光贯穿,已然活不了了。我亲手杀你,免受折辱。”思路 圣庙天际银光乍然退去,血色渐渐隐没。   最后一个时辰,天地变色。   圣庙的危机已然坦然度过,至此可得百年太平,他将是最至高无上的圣子。   亦是最湮情绝爱的神邸。   她的指缝里,全都是自己的血。   染着血的的手握紧剑柄,贯穿他胸口的剑缓缓旋转,碾碎,死死旋转。   她手上动作毫不留情。   九霄宽大的手掌抚摸在谢冰染血的脸上,无尽的银光落在两个几乎相互偎依的人身上。   似是亲密,似是杀机。   他的手掌缓缓往下,就像是亲手掐死他唯一的孩子那般,他一手便掐着谢冰的喉咙,将她缓缓提起。   “小尾巴,我的心魔。”   从此之后,他再无心魔。   谢冰脚尖离地,她的手指却始终握着剑柄。   耳边,终于传来系统播报:   ——【圣子心头血,五灵根心头血,混沌土,曼珠沙华……】   ——【轮回花已成。】   一点银色的、纯粹的光微微乍显。   是比圣庙更为圣洁的银光,银光灼灼发亮,从天处、从地处、从无声处萌发。   离他那么远,又那么近。   九霄缓缓垂头,看向自己心口。   那点银色,是从他心口而发。   一朵银色的花从他心口萌芽,它颤巍巍张开银色花瓣,恍若绝望的手掌。   ……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轮回之花,传说中的轮回之花。   只有上个天道才拥有的轮回之花。   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身体骤然间,染上了一层银光,他就像是碎裂的镜片,分裂出无数的裂纹。   握紧谢冰喉咙的手变得虚幻,他看着谢冰从他指缝间掉下,他淡淡微笑起来:   “你活不下去了。”   九霄淡笑,平静而诡异。   “你被我万千圣光贯穿,不过是凡人之体,又如何能活得下去?”   谢冰痛的一脸扭曲,她的身体被圣光碾碎洞穿,她不过是凡人之体,她的生命在飞速的流逝。   谢冰喘了一口气,扬起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杀我,我杀你,冤冤相报何时了。”   镜片碎裂,他化成天地银光湮灭,冰霜灵剑空落落而下。   他死了。   谢冰抬起满手血污的手,接住散落的一片银光。   “至此,我们两不相欠……阿九。”   天崩地裂。   圣庙之上,骤然银光大亮。   暗淡的银星骤然亮起,无尽的血色蔓延,四面八方的渊魔向着圣庙而来。   脚下天崩地裂,裂变出无数的深深沟壑,无尽的力量从天上而来,从脚下而来。   这天地崩塌。   谢冰从圣庙之巅裂缝坠落。   她的眼前是一片血红,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南宫听雪……   命运啊……   最后一环,便是在此。   圣子之心头血,这世间本不该有人能得到,他通晓天意,只要他不肯,便无人能得到,这是无解之局。   想要杀圣子,必须要他心甘情愿,刺穿心脏。   从一开始,她来到九霄身边就不是什么意外。这也是为何她重生在被九霄杀妻证道之后。   这是最后一次生机。   而谢冰必须活着,天道才有可能胜利。   萱瑶疯了,她想要谢冰救救她的孩子,谢冰无可奈何。她拿到了一个癫狂母亲的心头血,只差最后一滴圣子心头血。   九霄与五灵根的孩子献祭天道,代表阴阳调和,原本天道被压制,现在的天道取得胜利,而萱瑶所出的孩子便是迷惑天道的契机。   这祭品,是假的。   九霄身死,假意臣服的天道终于迎来了反攻之际。   失去圣子的圣庙不足为惧,现在的天道已然毫无筹码。渊魔联合各界推翻圣庙,才有天地间一线生机。   她模模糊糊看到冲天而起的无数渊魔。   她看到黑色死气蔓延的冥修,看到了火红的妖火,亦是看到了魔魇兽汹涌而过。   她不停地坠落,不停地坠落。   她意识感觉到自己生机不断的流逝。   九霄圣意贯穿之下,她已然千疮百孔,难以回天,九霄不杀她,是因为她必死无疑。   她看到一身是血的南宫无寐遥遥飞来。   她栖息在一个柔软的臂弯之中。   谢冰沉重的抬起手,去抚摸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血液糊在了他亦是满是血污的脸上。   谢冰想要说什么,却根本没有张开嘴的力气。   一滴泪坠落在她的脸上。   她恍恍惚惚地想,南宫无寐也会流泪吗?   ……   他的左耳上,她的右耳上,黑曜石耳钉灼灼发出血色,冥冥牵扯。   当她心甘情愿戴上耳钉,他们的魂魄交织而成命运的协奏。   她一身是血,很疼很疼,南宫无寐亦是一身是血,他已然也成了血人。   临行之时,他与她灵魂相连,他转移她伤害至己身。   她痛一份,他痛一分。   她有多痛,他便有多痛。   她离死亡逼近一分,他便用他的命去抵挡死亡的脚步。   她拥有他的自由,她要去做她的事情,他不敢再去拦她,可是他用他的命去帮她。   她生命的尾巴,始终在他的掌心。   漫天荧光中,天地旋转,星河变化,无尽的曼珠沙华开放,悠悠的冷香飘散。   两个狼狈的血人偎依在一起,在无尽的虚空中拥吻。   唇上血色交织,是她的血,亦是他的血。   是无可抵挡的命运。   “谢冰,若你死了,我便与你同去。”   他吻向她,嗓音在她耳边低低而响:“你死了,我便不能活了。”   谢冰喉间哽咽:“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活着,接受命运的愚弄。   活着,接受命运的精彩。   两代人接力交替,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活着,千百年来揭开操控命运的巨大谜题,对于命运的不甘抗争终于遥遥汇聚,落下圆满的尾声。   ……   天地冥冥之中,四座圣庙相连。   无数的银光贯通天地,向着最中央中州大陆圣庙而来。   那圣庙被点亮,发出无尽的银色,曼珠沙华凭空而放,无数的花瓣纷纷坠落。   一丝裂纹从圣庙之底缓缓蹦出,伫立千万年之久的圣庙就那么裂开了第一条缝隙。   摧枯拉朽,轰隆崩塌。   耳边是系统的播报:【学习修仙系统圆满完成,恭喜宿主完成最终目标杀死圣子,天道归一,正本肃源,重启轮回。】   【宿主可选择回现代,是否?】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