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书名：情书六十页 作者：不止是颗菜 【文案】 一开学，林软万万没想到，自己能被分进传说中的远程教育直播班。 更没想到，同桌是她窥窗三年的小男神周漾。 周漾：“我的新同桌有点可爱，想亲。” *** 那天阳光正好，你从窗外冒出头，递给我一支茉莉花。眼睛湿漉漉的，抿着唇不讲话。 我得承认，那一刻，我被你收买了。小软糖。 ——给小软糖的情书 Page 60 冷萌x傲娇 微博@不止是颗菜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软；周漾 ┃ 配角： ┃ 其它： 晋江金牌编辑推荐：高一开学，林软被分到远程教育直播班，同桌是初中时她就十分关注的小男神周漾。同桌后，林软发现周漾和自己想象中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完全不一样，故事由此开始。本文风格清新，叙事简洁，节奏明快，传递了积极向上的人生观价值观，值得一读。 ================== 　　第1章 PAGE 01 　　PAGE 01 　　【南宫耀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他将宫千雪往床上一推，手撑在她的耳边，轻呵一声，“我是不是男人？那我就让你知道，我是不是男人！” 　　宫千雪面色酡红，她……】 　　到“她”字，这一页刚好结束。 　　林软心跳很快，举着小手电，快速往后翻页。 　　屋外在下雨，雨滴密密匝匝斜打在窗户玻璃上，清脆而规律，书页翻动的细小声音可以忽略不计。 　　猝不及防地，房门突然洞开。门板摔在墙壁上，发出“砰”地一声—— 　　林软下意识一缩。 　　紧接着，屋内亮起白炽灯光。 　　光线明晃晃扎入瞳孔，她不自觉躲闪，一边用手挡，还一边蹙眉眯眼。 　　童芳芳快步上前，扯过林软手里的作案工具——小手电和印着缠绵男女的言情小说。 　　花里胡哨的封面上，“邪魅总裁小甜心”七个字大喇喇映入眼帘，书页停留在林软还未来得及读的那一面。 　　童芳芳没仔细看，只瞧见“浑圆”、“揉搓”、“呻吟”这些字眼，就和接了烫手山芋似的赶忙把书卷起，作势往林软身上扑，“看的什么书！看的什么书你！” 　　林软缩了缩头，扯起被子蒙住脑袋。 　　童芳芳气不打一处来，“就知道你这几天鬼鬼祟祟的睡这么早有问题，这么点大你就看淫秽书籍！” 　　言情小说而已，哪里就淫秽了？ 　　但童芳芳正在气头上，林软不敢顶风作案反驳母上大人，只躲在被子里不吭声。 　　屋外一声惊雷，雨声愈急，似乎在为抓包现场补充天然BGM。 　　童芳芳站在床边，用卷起的书去戳林软脑袋，语气里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和你堂哥一个德行，书不好好念书，满脑子净想些杂七杂八的！” 　　到底是独生女儿，童芳芳也舍不得敞开了骂，絮絮叨叨念了半晌，见林软还是蒙在被子里，声音也缓下三分。 　　“幸好你爸今天不在家，不然还不骂死你个小兔崽子！别以为能上一中尾巴就能翘天上去，你再给我看些乱七八糟试试看！到时候请家长就是丢死你伯伯的脸了知不知道！” 　　至于么……她总不会比堂哥林湛还丢人吧，大伯伯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肯定是有的。 　　似乎知道她在乱想，童芳芳又用书扑她后背。 　　林软缩了缩。 　　童芳芳：“我也懒得说你了！快睡觉！” 　　“马上睡，妈妈你关下灯。” 　　林软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有些闷。 　　“真是要气死我了你！” 　　走之前童芳芳还碎碎念着，回头看林软。 　　伴随开关的“咔哒”轻响，被子外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了。 　　林软把珊瑚绒被拱开透气。 　　呼，总算走了。 　　她平躺在小床上，望向天花板上的顶灯，心从嗓子眼慢慢回归原位。 　　她一直竖着耳朵，过了一会儿，客厅电视声戛然而止，她听到童芳芳趿着拖鞋进自己卧室，而后关门。 　　一时间，只余雨声清晰。 　　林软心念一动，在黑暗中摸索到小鲸鱼抱枕，拉开肚皮拉链往里探，很快就找到了藏在里头的备用作案工具——笔形手电。 　　就着光，她又从床垫下抽出另一本书，《蜜爱百分百：男神校草吻上瘾》 　　嗯……其实她还是比较中意校草款的，毕竟总裁年纪有点大。 　　她用手指轻轻沿着边缘描摹封面上美少年的轮廓，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 　　熬夜看完一本小说，第二天出门时，林软眼底带了淡淡乌青。 　　萧潇在奶茶店等候多时，见林软穿着背带裙出现在店门口，她迫不及待扬起头，朝林软招手，“林软！这里！” 　　林软步子拖沓，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被女鬼吸干了元气，精神不振，神情恹恹。 　　走近了，萧潇也注意到她脸色不好看，瞪大眼睛忙问，“你干嘛去了啊？这黑眼圈，该不会一晚没睡吧。” 　　林软小幅摇头，一本正经回答，“没事，看了本书。” 　　萧潇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林软帮忙参谋，也顾不得在小事上多加纠缠，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对了对了，说正事，你觉得我应该怎样做啊，直接找他说，会不会太尴尬了？” 　　林软支起下巴看她，点点头，“是很尴尬。” 　　萧潇有点着急，又有点沮丧，声音都低了两个度，“那怎么办？” 　　一想到杨洛要去一中，岑书敏也去一中，她仿佛就能预见两人光速发展奸情然后确立关系甜甜蜜蜜携手考上TOP1结婚生子三年抱俩成为恩爱模范了！ 　　林软的目光落在一侧书架上，声音淡定，“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告白的话，你写情书吧，电视剧和书里都是这么教的，这是常规方法。” 　　她顿了顿，补充，“要当面给，放抽屉里或者夹在书里很容易产生误会，万一他十几年之后才看到呢？” 　　萧潇：“……” 　　林软继续说，“当面给也别找错了人，记得叫他名字，看过《恶魔在身边》吗？” 　　萧潇好一会儿没讲话。半晌，她直接从书包里翻出一沓信纸，小心撕下第一张，递给林软。 　　林软接过散发香味的卡通信纸，一扫才发现，上头已经写满了字。 　　萧潇成绩不怎么样，倒是写得一手好字，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印刷体。 　　萧潇咳了声，正儿八经解释，“写情书我也想到了，所以昨天就写了一份，你帮我看看这样行不行？” 　　她凑近林软，声音又压了些，“杨洛今天在学校打球呢，我决定了，等会儿你陪我去，直接找他。”话了还不忘补上一句，“周漾也在。” 　　听到最后那四个字，林软手上的情书轻轻颤动了一下。 　　林软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萧潇大作，就被店门开合的吱呀声吸引了注意。 　　手肘间夹着篮球的男生大步迈入，还喘着粗气—— 　　竟是杨洛。 　　很快店门再次开合，又进来一个身形单薄的高个男生。 　　男生头发被汗水浸湿，刘海贴在额前，鼻尖渗出了细密汗珠。半明半暗里，他的肤色是半透明的冷白，似乎再走近一点，能看清青色的细小血管。 　　杨洛走到吧台前点单，“一杯冰西瓜汁。”他回头问，“周漾，你要什么？” 　　男声微沉，似是带着变声期独特的沙哑，“西柚水。” 　　杨洛：“还要一杯冰西柚。” 　　两人说话时，林软和萧潇的眼睛都一眨不眨。 　　萧潇率先回神，握住林软的细小手腕，声音被压得很低很低，“是杨洛，怎么办怎么办？”她顿了一秒马上说，“软软，你帮我给杨洛吧！” 　　林软抽回目光，愣怔。 　　“……现在？” 　　萧潇犹豫片刻，似是下定很大的决心，慎重点头。她紧张兮兮的，“拜托了拜托了，我不敢自己给他。” 　　林软一时不知怎么拒绝，看了看萧潇，又看了看手上情书。 　　正踌躇着，杨洛已经注意到她俩，扬起手打招呼，“萧潇，林软！” 　　他箍住周漾肩膀一齐上前，语气轻松，“你们俩也在这啊。” 　　萧潇紧张，不着痕迹地抓着衣摆，尽量自然的点头打招呼。 　　而林软捏着情书，半晌没动。 　　杨洛和她俩是一个班的，知道林软一向安静不爱说话，倒没在意。他直接跟萧潇搭话，“萧潇，你考了哪所高中？” 　　这个问题直戳痛处，萧潇短暂沉默，而后假装洒脱地回答，“南附啊。” 　　南附在南城实在算不上好去处，杨洛打算换个话题。 　　而林软毫无防备地被萧潇戳中了痒痒处，腾地一下站起来，只得硬着头皮喊道，“杨洛。” 　　紧接着，她将那一封情书直直递到杨洛面前。 　　杨洛一愣。 　　空气中的尘埃因子似乎在那一刻凝滞不动，午后蜜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折射进来，细小光束随着人影轻微挪动忽明忽灭，像是拉扯的拔丝糖浆，断续又缠绵。 　　不知何时，杨洛点的两杯饮料已经做好，周漾付完账，将饮料放到桌上。 　　毫无预兆地，他突然从杨洛身后伸手，接过那张纸。 　　他的手指瘦长，骨节清晰可见，林软盯着看，目不转睛。 　　纸上传来浅淡的花香，字迹工整漂亮。 　　周漾没有任何停顿的随手将纸对折，包住往外冒水珠的饮料杯身，声音懒洋洋，“传单借我用一下，不介意吧？” 　　传单啊。 　　杨洛也回了神，看上去还有几分紧绷过后的轻松。他问林软，“你们在这边发传单啊！还有吗？不然我帮你们发吧。” 　　林软抿着唇不说话。 　　萧潇一颗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还未回归原位，她忙摇头，“没了，这是……最后一张。” 　　杨洛了然，“那行，我们饮料好了，先走一步啊，再见。” 　　*** 　　杨洛和周漾的离开和来时一样迅速又毫无征兆，留在奶茶店内的林软和萧潇都陷入了沉默。 　　万万没想到，字写得太好了竟然也是一种罪过。 　　传单？？？ 　　萧潇趴在桌上，整个人都丧了。 　　林软不太会说话，更不擅长劝人，只望着窗外放空，打算等萧潇自我疗伤。 　　书上都说，女主角受伤的时候像一只孤独的小兽，喜欢躲在角落默默舔舐伤口。 　　当然，男主角可以帮忙一起舔。 　　她不是男主，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奈何萧潇看上去没什么女主潜质，一点都不忍气吞声。 　　她翻来覆去长吁短叹，让林软一度怀疑自己欠她一笔巨款忘了还，她正在九曲回肠一叹三叠的提醒。 　　好半晌，林软终于开口，“你还想告白吗？”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萧潇还没衰，就已经竭了，她生无可恋地摇着头，“算了。” 　　林软“嗯”一声，一本正经劝她，“这样也好，也许你念高中就不喜欢他了。” 　　见萧潇飞来白眼，林软及时改口，“喜欢的话也可以等高考之后再做打算，早恋不好。” 　　萧潇不以为然，只鄙视地瞪了林软一眼，“你好意思跟我说早恋不好？谁天天去七八次厕所就为了路过十八班看周漾啊。” 　　林软面无表情，“我是真的要上厕所。” 　　萧潇现在怨气很大，怼起人来毫不嘴软，“上厕所需要踮脚在十八班的窗边看？厕所开在十八班里了？” 　　林软小脸绷着一声不吭，直接去吧台点了两杯果汁，一杯重重的拍在萧潇面前。 　　萧潇抬眼，以为是封口费。 　　林软的声音毫无起伏，“祭奠我们死去的友情。” 　　萧潇：“……” 　　*** 　　从奶茶店出来，周漾走在前面，步子懒散。饮料杯上的纸张被水珠浸湿，字迹已然变得模糊。 　　杨洛抄起篮球追上周漾。 　　他狐疑问道，“周漾，刚刚那传单是什么传单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情书呢！不过啊，确实也不可能，林软那妹子可高冷了，同学三年都没拿正眼看过我几次呢。” 　　周漾在前头走着，没接话。 　　杨洛又凑近问，“到底什么传单啊，我记得她俩家境还不错，不至于要出来发传单吧。” 　　周漾锁眉，声音不耐地上扬，“美术班，你要上？” 　　杨洛果然不感兴趣，很快略过了这个话题。 　　和杨洛顺路一段，两人分走两个方向，周漾随手扔了西柚水，外面包裹的那张纸却留了下来。 　　纸张展开，字迹大片模糊，看不清晰。 　　只最后一句还依稀可见。 　　“杨洛，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眸色微沉，轻哂一声，慢条斯理地将半湿的情书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 　　第2章 PAGE 02 　　有赖于初中班主任对高中生活的多次高能预警，林软对开学没有任何期待，但开或不开，她说了不算。 　　南城一中的新生报道日很快到来。 　　林软到校时已经八点，出租车司机在路口就把她放下，说一中门口的单行道显示拥堵，进不去了。 　　林软以为司机师傅不想绕路掉头，在找借口，可拐弯走进一中正门前的水清路，她才知道人家说的是大实话。 　　本就不够宽阔的单行道像车展一般停满各式豪车，比较低调的车不少也挂了特殊牌照。 　　这样壮观的场面林软并不陌生，她所在的初中——长礼外国语中学，每逢开家长会，也能饱览一场豪车盛宴。 　　童芳芳和林茂原本也要送她来报道，但恰逢新店开张，抽不出身。 　　吃饭时，林软便主动提出自己可以一个人到学校报道。 　　见林软突然变得乖巧懂事，林茂头脑发热，非常慷慨的往她书包里塞了崭新手机，又掏出钱包，给她添小金库。 　　做完这一切，林茂偏生还要故作威严，“手机只准查学习资料知不知道？学校旁边的东西也不要乱吃，钱不准乱用。” 　　林软正在喝汤，抬眼望向林茂，乖乖点头。 　　末了，她还颇为识相地给林茂夹了一块排骨。 　　童芳芳手在桌底下拧林茂的腰窝肉，朝他飞一记眼刀子。 　　这人能不能有点立场，手机不是说好的当期中考奖励吗？开学第一个月的生活费已经双倍给了，他又额外塞钱，规矩一开始就立不住了！ 　　彼时林软收了新手机又收了钱，只默默吃饭，假装看不见对面两人无声的战争。 　　她早就习惯了，两个人都是嘴上说得严。事实上，立场这种东西在他们家根本不存在。 　　林软提着行李箱到校报道，行动不是很方便。 　　走进校园，她也不四处乱逛，只往人多的方向走。 　　公告栏前人多，林软个子小，挤不过别人，但好在运气不错，她凑在公告栏边缘，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在“一班”归属之列。 　　可一班很特别，分班名单下还写着一行小字：教室请前往科技楼二楼。 　　其他班级都在一教学楼，为什么一班在科技楼？ 　　一班不是普通平行班吗？ 　　想到前段时间的分班考试，林软有点不安。 　　从人群中退出，林软直奔报道处办手续。 　　她在报道处领了寝室钥匙和一张清单，边看边往外走。 　　不料有男生跟了出来，“同学，你是一班的吧？” 　　林软下意识回头。 　　男生朝她扬了扬下巴，眉峰轻挑：“我也一班的，喻子洲，你行李箱……看起来很重啊，要不要我帮你提回去？” 　　林软摆手，“不用了，谢谢。” 　　喻子洲头发两边都剃到很短，头顶却很厚重，像压了一半西瓜皮。 　　身上是潮牌短T搭卷边七分裤，脚踩一双荧光色阿迪。整个人看上去都蛮潮的，但林软对他这种小镇校霸款的男生向来敬而远之。 　　喻子洲吊儿郎当站着，下巴始终保持微扬的状态，还未待他再次开口，走廊尽头就有拍篮球的男生用南城话在喊，“洲别！快来！” 　　他望过去，朝人随意比了下手势，继而垂眸瞥了眼林软，倒没再纠缠，抬步就走。 　　只是刚走没多远，他又造作的退步立回林软跟前，一手撑墙，歪着脑袋凑到林软耳边，声音半明半昧，“记住，我叫喻子洲。” 　　“……” 　　喻子洲觉得自己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非常完美。 　　他挑眉，捋着头发帅气地往前走—— 　　“嗙！” 　　林软心里还在想，这男生……是不是小说偶像剧同好啊。猝不及防地，身后就响起一声摔倒在地的巨响，紧接着是喻子洲的痛呼和低声碎骂。 　　她回头。 　　喻子洲四肢趴地，姿势扭曲又透着莫名的喜感。 　　仿佛感受到身后的注视，喻子洲昂着脑袋扭回去看，刚好瞧见林软波澜不惊的脸上崩开一丝裂痕。 　　摔得不太狠，就是有点丢人。 　　喻子洲手脚并用正想爬起来，一双干净的白球鞋突然闯入视线。 　　来人在他面前顿步，慢慢下蹲，而后捡起害他摔倒的罪魁祸首——圆珠笔。 　　“对不住啊。” 　　罪魁祸首的主人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丝毫歉意。 　　喻子洲看清那张脸，实在忍不住骂脏话，“靠，周漾你小儿麻痹症啊，笔都拿不稳！” 　　周漾没把喻子洲的话当一回事，直起身子，单手插兜，目光不经意掠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林软。 　　两人视线短暂相对。 　　许是阳光有些晒，周漾轻皱眉头，将松垮的书包甩到肩上，沿着几级石阶，径直从花坛穿过。 　　林软的目光紧紧锁住他的背影。 　　她拖起行李箱，径直从挣扎起来的喻子洲身边快步走过，连眼角余光都没有浪费在装逼失败的人身上。 　　喻子洲：“……” 　　*** 　　不过拐弯的功夫，林软已经找不到周漾的身影。 　　她有点失落，不死心的转了两圈，才往学校对面的学生公寓走。 　　边走她还边安慰自己，周漾看上去和自己班上那个小镇校霸很熟，那以后要见到他应该也不会很难。 　　这样想着，林软加快了步伐。 　　到寝室时，林软发现舍友早就来了，三张床都已铺好，只是此刻人都不在。 　　十点半要到所在班级集合，林软看手表，才八点二十，不急。 　　她慢慢套被褥，做卫生。 　　收拾妥当后，她换上领来的新校服下楼，在便利店买了瓶冰可乐。 　　可乐握在手里，凉意从指尖丝丝渗入，四肢百骸都被冻醒。 　　她眯眼望向单行道对面。 　　男生女生走在一起，一个高大帅气，一个柔美乖巧，两人有说有笑，看着倒是般配得很。 　　开学之前，萧潇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帮忙盯着杨洛和岑书敏，可她却觉得，萧潇嘴上说得硬气，心里怕是比自己还要清楚，如果他们真要走到一起，谁也拦不住。 　　林软等两人走出视线范围才进学校。 　　时间还多，可走进学校时，林软觉得很不对劲，为什么人这么少。 　　她看手表，嗯……？怎么还是八点二十？ 　　再仔细一看，秒针早就不动了。 　　糟了。 　　风吹动树叶沙沙，枝丫间蝉鸣聒噪，林软一路跑向科技楼，心里升起微微燥意。 　　科技楼显得分外冷清，一楼都是冷冰冰的器械实验室，她爬上二楼，才听到人声喧哗。 　　高一直播班。 　　林软仰起下巴，看门口横立的班牌，心里没由来地开始紧张忐忑。 　　直播班是什么……不会是因为入学考得太差，被分到了一个超级学渣班吧？ 　　她抿唇，扒拉着门板往里走。 　　教室里挂钟指示着十点二十五，还好，没有迟到。 　　老师还没来，大家都在聊天。 　　林软往座位上扫了一圈，一眼就望见刚刚报道处外装逼失败的喻子洲，他此刻已经恢复生龙活虎的状态，正跟人聊得火热。 　　林软移开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教室。 　　这间教室和其他的有些不同，天花板上有中央空调出风口，教室前后各有一排探照灯，摄像头有一二三四……竟然有四个！ 　　林软心里忐忑愈盛，她默默往后排走，找到空位坐下。 　　可还没放书包，就有女生敲桌，“同学，这是我的位置，你走错了。” 　　林软茫然。 　　女生好心开口解释，“班主任已经排好座位了，在讲台上，你可以去看一下。” 　　刚开学就排好座位了？ 　　林软心里惊讶，面上却不显，她起身道谢。 　　教室里嬉笑打闹一片，林软走上讲台，目光落在座位表上，自上而下开始寻找—— 　　林软。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瞧见自己名字旁边并排而立的另一个名字。 　　周漾。 　　心跳突然开始加速，这是同名同姓吗？ 　　就在下一秒，有人推门而入。 　　刚好掠过一阵风，将门板“哐当”拍在墙上，声音很大。 　　林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反应慢了好几拍。 　　好一会儿，她才察觉身后右侧有一股压迫感，浅淡的柚子味道充盈着鼻腔。 　　她转头，就见套了新校服的男生低垂眼帘，也在看讲台上的座位表。 　　两人离得很近。 　　男生微偏着头，只能看到半张侧脸，下颌延伸至脖颈，轮廓线条精致利落，唇色浅淡，眉眼间少年气盛。 　　林软心跳怦怦的，好像再往前一步，头发就能触到他的下巴了。 　　周、漾。 　　她还记得，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周漾时，自己在同桌的怂恿下看完了人生的第一本言情小说，面上是一贯紧绷的淡定，心脏却乱跳个不停。 　　她拿着水杯和同桌一起出门接水，正好在教室门口撞见拎羽毛球拍、卷起校服衣袖的帅气少年。 　　可能是那时阳光正好，笼罩在他身上仿佛天使自带光环。 　　林软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阳光下咕噜冒泡的冰可乐，沸腾得厉害。 　　上帝真的不太公平。 　　三年后的他，惊艳一如初见。 　　第3章 PAGE 03 　　十厘米，一把短尺的长度。 　　林软和周漾手肘相对，只隔了十厘米的距离。 　　坐下后的五分钟，林软整个人都处于出神状态，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周漾竟然是她的同桌。 　　老师进来点名，叫了林软两次她都没有反应，还是周漾转头瞥她一眼，她才回神应声，“到。” 　　林软望向讲台，班主任是一位女老师，年轻漂亮，看上去还很温柔。 　　“我姓杨，是你们的班主任，同时也是你们的英语老师，以后叫我Miss杨就好了。” 　　Miss杨声音很好听，最重要的是普通话标准。 　　林软在长礼念三年初中，被各种奇怪口音的普通话折磨了三年，给他们班上课的老师大多都是老资格，临近退休，不像新来的老师还需要普通话达标。 　　她松了口气，听台上Miss杨讲话。 　　“有些同学可能对直播班有一定的了解，但大部分同学可能还不是很清楚。”Miss杨稍稍一顿，“一中高一和高二都设有直播班，直播班就是……我们在教室里上的每一堂课都会进行录制，录的课用来给子弟学校的同学进行学习观摩。” 　　“大家也看到了，我们教室摄像头比较多，这些都是用来录课的，大家以后上课也需要用录音话筒来回答问题。请大家谨记一点，我们上的每一堂课，都相当于公开课。” 　　此话一出，讲台下一片哗然。 　　小学六年初中三年，每次上公开课老师都会三令五申要求大家不能睡觉不能开小差，必须保持高度的精神集中，可以说是相当痛苦。 　　谁能料想刚进高中，班主任就说以后每一堂课都相当于公开课。 　　这和凌迟处死没有什么区别吧。 　　林软听后，也有些愣怔。 　　倒是前座的喻子洲特别无所谓，一副很懂的样子跟他同桌科普，“我早就知道了，直播班特坑！我们隔壁就是机房，教室里在干什么，机房全都能看见。” 　　喻子洲的同桌是个女生，被他三言两语也带得话多起来，“那睡觉玩手机不是很容易被抓到吗？” 　　喻子洲：“是有点，但也没什么，他们肯定也没那个闲功夫一直盯着你啊，小心点就行了。” 　　教室里讨论得热烈，林软用眼角余光瞥向周漾。 　　周漾好像不太在意，只支着太阳穴，单手在桌下快速摆弄四阶魔方。 　　这时喻子洲突然回头，他朝林软挑眉，又去敲周漾桌子，“下午打不打球？” 　　周漾掀起眼皮去看喻子洲，懒洋洋吐字，“困。” 　　与此同时，他手上四阶魔方六面刚好复原。 　　林软面无表情端坐着，脑海中默默飘过两个字：好帅。 　　很快喻子洲的同桌也回过头来，见喻子洲和周漾熟络，好奇问道，“你们认识吗？” 　　喻子洲：“对啊，我们一个初中，经常一起打篮球。” 　　“这样啊，那你们还挺有缘分的。”喻子洲的同桌兀自点了点头，又转向周漾，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梁芷，草字头，下面一个停止的止，嗯……这是一种香草。以后就是前后桌了，多多关照！” 　　周漾抬眼一瞥，浅浅点头，算是回应。 　　梁芷和周漾打招呼的功夫，喻子洲也将目光重新移回林软身上，“你是不是叫林软啊，刚刚老班叫你好几遍你才答应，想什么去了。” 　　他的手肘撑在林软桌上，整个人都很随意。 　　“走神了。” 　　林软声音很轻，回答完喻子洲，她将目光转至讲台，认真望着Miss杨。 　　台下讨论了很久，Miss杨才示意大家安静，开始安排领书事宜。 　　一部分男生被叫去搬书，剩余的同学留在教室内填表。 　　趁着发表格的功夫，喻子洲和梁芷又转过头来说话。 　　梁芷长得不错，气质也还可以，就是不那么白皙。 　　她坐在周漾前面，转过来就一直围着周漾问东问西。周漾随口说点什么，她都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林软慢吞吞地转笔，有点不爽。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表现过于明显，梁芷找周漾搭了一会儿话后，又看向林软，上下打量她一番，嘴角微微上扬，开口打招呼。 　　林软的态度比较淡。 　　还未来得及多聊，表格就发到每人桌上，喻子洲和梁芷只好回身填表。 　　念书这么多年，类似的表格大家都填过无数张，早已驾轻就熟。 　　只是今天，林软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 　　身边浅淡的柚子味道斥入鼻腔，她不由自主开始神游，脑海里无数个周漾飘过。 　　在爱好一栏落笔时，她不知不觉就写下了“周漾”二字。 　　“欸，借支笔。” 　　周漾声音微沉，自耳畔传来。 　　林软下意识转头。 　　可视线对上的那一秒，她又快速埋下脑袋，任头发将侧脸完全遮挡，只腾手将笔袋往周漾桌上挪。 　　纸上“周漾”二字有点烫人，林软把纸揉成一团塞入书包，又起身，快步上讲台拿回一张新的表格。 　　她没什么爱好，把看小说转化为看书写上去后，她盯着周漾桌上的魔方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写下“魔方”二字。 　　她这次填得专心，梁芷的笔掉到自己桌下都没察觉。 　　周漾还笔时，林软刚好填完表格。 　　他瞥了一眼，神色微动。 　　林软后知后觉，一只手默默攀上桌沿，不动声色地遮住“爱好”一栏。 　　*** 　　表格填完后，梁芷和喻子洲又开始聊天。 　　聊得起劲的时候，梁芷回头，“周漾，你家做什么的，喻子洲家开房地产公司的呢，土豪啊。” 　　她像是和老熟人开玩笑般，问得直接又随意，面上也一片坦荡。 　　周漾轻哂，也开玩笑般回答，“无业游民啊。” 　　喻子洲一听，边笑边骂，“我靠！你爸妈无业游民，我们家岂不是要去搬砖了啊。” 　　周漾无所谓地偏着头，轻轻挑眉，又开始单手把玩魔方。 　　显然，他并不打算告诉梁芷。 　　梁芷也看出来了，没再追着问。她看向一旁林软，又问了同样的问题，“林软，你爸妈呢？” 　　林软：“做生意的。” 　　不相熟的人开口就是问家庭背景，问得再自然也让林软感觉有些奇怪，于是她回答得很模糊，摆明了不想多说。 　　没想到梁芷支着下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一般，继续问她，“什么行业的？” 　　“……餐饮。” 　　“噢。”梁芷作了然状，扬起笑容，大方说道，“那以后一定要去你们家吃饭！要请客噢。” 　　林软敷衍的“嗯”了声。 　　梁芷也移开目光，对林软再没兴趣。 　　刚刚她的笔掉到林软桌下，俯下身去捡时，她看到林软穿了双很旧的绿尾。 　　鞋面洗得白里泛黄，磨损严重。 　　那一瞬，她心里就有了判断。 　　刚刚随口一问，林软的回答也藏着掖着，更让她觉得，这个女生不坦诚，甚至有点虚荣。 　　结婚要讲究门当户对，交朋友也是一样，什么样的家庭背景就决定了什么样的交友档次。 　　实在有差距的话，为人至少也要大方不扭捏才对。 　　林软不知道，自己穿了双旧鞋子，说了句做餐饮，就让梁芷的心思千回百转。 　　她只想着要怎么开口，跟自己同桌搭上话。 　　前座两位早就聊得热火朝天开始回忆初中生活了，她和周漾还保持着淡淡的尴尬…… 　　眼看书已经搬回教室，发完书就要放学，林软心一横，转头去看周漾，开始多余的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林软，以后我们是同桌了，希望你能多多关照，也希望我们以后能够互相学习。” 　　林软音如其名，软绵绵的，和她绷起来的一脸严肃非常违和。 　　周漾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想笑，然后很不厚道的，就笑出来了。 　　林软：“……” 　　周漾笑完，眉峰轻挑，语气颇为玩味，“互相学习……不知道我应该学习你的什么？玩魔方吗？” 　　说着，他把自己刚刚把玩过的四阶魔方打乱，放到林软桌前。 　　眼前魔方五颜六色，林软一时哑口无言。 　　*** 　　书很快就发下来了。 　　周漾将新发下来的课本随意往桌洞一塞，拎起前座喻子洲的后衣领，声音懒懒，“走了，打球。” 　　喻子洲被他扯得猝不及防，很纳闷，“你不是困么。” 　　“现在醒了。” 　　周漾和喻子洲很快从教室门口消失。 　　林软心不在焉的收书，扫到魔方时，羞耻感瞬间爆表。 　　好端端的，写什么魔方呢。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 　　周漾那个眼神，是看笑话的意思，还是觉得不屑？ 　　林软心里惆怅，又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周漾和印象中的样子……好像有点差别呢。 　　第4章 PAGE 04 　　事实证明，林软的直觉很准。 　　她的同桌和印象中积极向上阳光帅气的少年有不小差距。 　　开学一周，她就目睹了周漾上学迟到上课睡觉不做笔记不穿校服等一系列恶行。 　　他话不多，可一开口就是带着淡淡优越感的迷之嘲讽。 　　班上不少女生是从长礼过来的，早就知道周漾。 　　开学前两天，经常有女生来找他搭话，而他的回答总是不那么顾念同校情谊。 　　“搜完百度再来问。” 　　“没有学习方法，可能是智商问题吧。” 　　“入学考试？没参加啊，不然我怎么会在这里。” 　　…… 　　…… 　　林软很难相信，这是自己窥窗三年、长礼初中最挺拔的那棵小绿草。 　　她不知道是自己从前对周漾了解不够，还是周漾突然性情大变了。 　　上语文课时，她思绪游离，在回想昨晚看的小说。 　　突然，她心念一动，扭头盯住周漾。 　　该不会是他家出了什么事，刺激到他了吧？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 　　秒针指向十二，下课铃准时响起。 　　周漾动作迅速，从桌底踢出篮球，准备拎上喻子洲离开教室，可余光瞥见林软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他挑眉问，“有事？” 　　两人四目相对，林软短暂晃神。 　　她很快摇头，然后又莫名点了点头。 　　紧接着，她从桌洞里抽出物理书，小脸绷着，一本正经对周漾说道，“下一节是物理课，我想问你一道题。” 　　在周漾开口前她补充，“已经上网搜过了。” 　　周漾目光沉静。 　　片刻，他突然轻嗤一声，一条腿搭上椅子横杠，单手撑桌，扯过林软的物理书。 　　他看题速度很快，叼着笔帽，在林软书上唰唰唰地写下解题步骤。 　　划下最后一个0，他顺手用黑笔末端戳了戳喻子洲，“起来，走了。” 　　两人勾肩搭背，很快离开教室。 　　林软看了看书上未干的笔迹，抬头望向周漾背影，又要走神。 　　这时，身后有人搭上她肩，“嘿”了一声，她下意识转头看—— 　　原来是顾双双。 　　顾双双见林软回头，一脸懵懵的，眼里沁着水雾，忍不住伸手去捏她脸蛋。 　　“你脸也太软了吧，起来了起来了！发什么呆呢，陪我去厕所。” 　　林软捂着被捏过的半边脸，被顾双双拖起来往外走。 　　顾双双和林软一个寝室，为人开朗大方，善于交际。 　　开学的时候，她特意提前到校了两天，一来想在班主任面前留个好印象，二来想跟室友搞好寝室关系。 　　可来得早的两个室友是初中同班同学，两人特别熟，一直同进同出。 　　一段已经成熟的友谊里，再插进第三人，总有些格格不入。 　　尤其是在四人寝室，室友关系再好，似乎也难免会出现两两更为亲密的情况。 　　顾双双识趣，早早退出，而林软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被顾双双拐到了友谊的双人小船上。 　　*** 　　课间女厕分外热闹，林软和顾双双在外排队。 　　走廊正对操场，林软侧头望去，半眯起眼。 　　顾双双在一旁问：“软软，李天王布置的思考题你写了没有？我抄了同桌的，你要不要抄一下，等会儿上课可能会叫人回答呢。” 　　“软软，软软？” 　　顾双双喊了好几声，林软才回神，“啊…双双，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 　　顾双双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林软听完，摆了摆手，“不用了，我问了周漾。” 　　顾双双瞪大眼睛，“周漾？” 　　林软认真点头。 　　“噢对，我都忘了你和周漾同桌。听说他在长礼很厉害，你们一个初中的，以前认不认识？”顾双双低声八卦。 　　林软一顿，洗手间有人出来，她转移话题，“有位置了，你快去。” 　　顾双双转头，也顾不得再问，忙往里钻。 　　这是三十分钟的大课间，平时要出早操，可今天老师们开会，就变为了休息。 　　林软伏在走廊栏杆上等顾双双，目光投向远处篮球场。 　　不管是在长礼，还是在一中，她都习惯了去人群中寻找周漾的身影，且大多时候，她都能迅速的分辨锁定。 　　他打球的姿势，下一秒的动作，嘴角上扬的弧度。 　　像是电影里被分解为一帧一帧定格的画面，无数次重播慢放然后铭刻于心。 　　远处周漾投球进篮，传来一阵欢呼，林软也不自觉地弯起唇角。 　　她耳边有初秋稀疏清冷的风，吹入湖里，又泛起涟漪。 　　*** 　　回到教室，很快上课铃响，是物理课。 　　林软将书摆在桌角，轻声叹气。 　　他们班物理老师是一中有名的拖堂李天王，热衷拖堂三百年不动摇。 　　这还不算什么，他第一堂课给大家立的规矩才叫震撼人心。 　　一二三四五六七还分小点展开阐述，语速飞快条理清晰层次分明，林软一度觉得他应该转行去教思想品德。 　　忽而一阵桌椅响动，微燥的热气和身上萦绕的柚子味道被裹挟着带到林软身旁。 　　周漾额角有汗珠顺着脸颊边缘往下流，他随意将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整个人瘫坐下来，拧开矿泉水瓶，咕隆咕隆喝水，喉结也随之快速滚动。 　　林软愣了愣，默默别开视线。 　　她刚翻开书，周漾就轻敲她的桌子，声音很低，“林软，我睡会儿，打下掩护啊，谢了。” 　　“……” 　　谁给他勇气睡得这么心安理得？摄像头是摆设吗？ 　　林软盯着他后脑勺看了好一会儿，很想用笔尖戳一戳，忍了又忍才没动手。 　　窗外送来阵阵清凉的风。 　　李天王在台上讲得唾沫横飞，林软目光落在黑板上，思绪却无法集中。 　　周漾翻了边，脸朝林软，睡得安静。 　　他双眼阖着，呼吸均匀，额前碎发被风拨动。 　　从林软的角度看过去，脸上的细小绒毛也清晰可见。 　　她脑袋放空，笔尖停在纸上，晕成一团。 　　嗯……长得可真好看。 　　不知何时起，教室变得分外安静。 　　林软抬头，发现李天王的死亡视线分毫不差地落在身侧的周漾身上。 　　一秒，两秒，三秒。 　　她若无其事地看向黑板，小身板坐直，时不时低头，装作记笔记的样子。放在桌下的脚不停地踩向周漾。 　　可周漾和吃了安眠药似的，纹丝不动。 　　李天王一直盯着他，周身气压很低。 　　终于，李天王忍不住从粉笔盒里扒拉出个笔头，扔了过去。 　　但是—— 　　物理老师也不一定能扔出一条精准的抛物线。 　　林软盯住在桌面滚动的粉笔头，迟缓伸手，去摸自己额角。 　　痛觉短暂延迟，触碰的瞬间，她才发觉刚刚被打到的地方，火辣辣一片。 　　很多同学早早顺着李天王的视线望向周漾，等着看好戏。 　　可这一刻粉笔头的距离偏差让气氛变得十分尴尬。 　　隐隐约约，教室里传出了憋闷的笑声。 　　李天王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也不知道周漾是什么时候转醒的，他伏在桌上看林软，唇角往上掀起。 　　“还不给我站起来！回答问题！” 　　李天王中气十足，喊得麦克风都发出了刺耳的鸣叫声。 　　林软皱起秀气的眉头，湿漉漉的一双眼望向周漾，示意他快点起立。 　　可周漾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还冲她挑了挑下巴。 　　“那位女同学你还在干什么？！上课不认真听讲还东张西望！” 　　捕捉到关键词“女同学”，林软愣怔，刚一抬头，又被李天王吼得下意识一缩。 　　“说的就是你！” 　　这一刹那，林软脑袋空空，迟缓起身。 　　她整个人都慢了半拍，直到李天王一顿狠批、最后撂下话让她去教室后面罚站，她才搞清楚状况—— 　　李天王是拉不下面子，不承认扔错人，所以要将错就错。 　　林软垂眼，没有争辩，默默合上书本。 　　转身离开时，余光不经意瞥见周漾一脸的幸灾乐祸。 　　她脚步一顿，视线对上周漾，又很快偏开。 　　就像可乐被融化的冰块无限稀释，浅淡苦涩留在舌尖，一瞬间就觉得，变味了。 　　前所未有的委屈击中心脏之时，也伴随了前所未有的失落。 　　她站在教室后，像一颗安静的小树。 　　旁边窗户没关，风阵阵吹来，发丝蹭在脸颊上，有些痒。 　　李天王没有因为将错就错罚了林软就放过周漾，见周漾醒来，又找由头把周漾骂得体无完肤，斥他去后面罚站。 　　周漾一句没争，懒洋洋起身，带动桌椅哐当作响。 　　他往林软身边一站，想开口。 　　林软头也不撇，往旁边挪了一步。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下一堂历史课的任课老师站到教室门口，李天王才作收束。 　　等他离开，林软和周漾一前一后坐回座位。 　　喻子洲回头敲了敲桌，语带调侃，“哈哈哈林软你也太倒霉了吧，是不是特别想打你同桌一顿？” 　　林软一言不发，垂着脑袋拿书。 　　周漾正在活动肩膀脑袋，见喻子洲哪壶不开提哪壶，抄起书就扔过去，“我看是你想被打一顿吧！” 　　历史课无缝衔接，老师在讲台上喊起立，喻子洲也没跟周漾再贫。 　　乘着起立敬礼的功夫，周漾转头喊，“林软，林软？你没事吧？” 　　林软没理。 　　坐下后，周漾又在座位下使小动作。 　　林软忽视几次，终于忍不住了，她转头瞪周漾，眼圈红红的，湿漉漉的眼睛愈发水亮。 　　“周漾，你烦死了！” 　　她双手伏在桌边，把头埋了进去，再不吭声。 　　不曾想下一秒，周漾弯下腰，凑近，歪着脑袋从下往上看。 　　两人在桌下以一种奇特的姿势对视。 　　空气好像因为空间的缩小越来越稀薄。 　　林软忍了又忍，可不争气的，一眨眼，大颗眼泪就往下砸，落到周漾唇角。 　　第5章 PAGE 05 　　九月初，阳光时而清冷，时而灼人。 　　下午，塑胶跑道被晒得发烫，跑道圈起中间的篮球场，男生们在两端篮筐间来回奔跑。 　　周漾抱球侧身躲过对手，回身在三分球线外双手向上一抛，篮球入筐，干净利落。 　　队友一阵欢呼。 　　周漾掀起球衣下摆擦了一把脸，和人一起走向旁边休息区域。 　　“他们不行，太垃圾了！不是我说，这些小弱鸡跟长礼没比，现在一中篮球队那些高二的大部分都是我们长礼来的。” 　　喻子洲搭着周漾肩膀，语气不屑。 　　周漾汗流浃背，没工夫说话，只接过杨洛递来的矿泉水，仰头就喝。 　　喻子洲嘚吧嘚吧个不停，杨洛斜眼睨过去，眼看喻子洲又要开始吹牛逼，他摇了摇头，满脸无语，“鱼哥，差不多行了好吧。” 　　他转头去看周漾，曲起胳膊肘撞了撞，“欸，还有你，今天怎么老丧着一张脸啊。” 　　周漾扫他一眼，还没开口，喻子洲就幸灾乐祸抢先说道，“你漾哥可不得了，这第一周还没过完呢，就把同桌搞哭了。” 　　“搞哭了？他同桌男的女的？”杨洛有点兴趣。 　　“女的啊，他把人家……”喻子洲话未说完，就低声骂了句“我靠”，跳脚抱住自己小腿，往杨洛身后躲。 　　“没完了啊你。”周漾眼瞥过去，撂下这么一句，懒得再理。 　　他拎上校服，先一步往科技楼回走。 　　后头喻子洲缓过小腿上那股劲，根本不怵周漾的警告，又开始跟杨洛嘚吧个不停。 　　杨洛一听“林软”，眼睛顿时睁大，“林软？周漾他同桌是林软啊？” 　　喻子洲惊讶，“你认识？” 　　“我同学啊，以前长礼十三班的，和我一个班。”杨洛觉得不可思议，“你说周漾把她惹哭了？不会吧……林软那妹子高冷得要死，我都不怎么敢跟她搭话的。” 　　杨洛想起什么，又开口道，“话说回来，暑假我在长礼那边还碰到过她一回，给我递一张纸，别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她要递情书呢，原来是发传单！” 　　“切，把你给能的，还情书，要点脸行不行啊。” 　　*** 　　午后阳光有些晒，林软和顾双双共撑一把遮阳伞。 　　路过图书馆时，林软看到喻子洲和杨洛从操场那边过来。两人勾肩搭背，正聊得起劲。 　　她不想跟周漾的“狐朋狗友们”打招呼，步子放慢，拉着顾双双去一旁的自动贩售机买饮料。 　　下午两点半开始上课。 　　林软和顾双双到教室时才两点，只来了一小部分同学。 　　喻子洲比她们回得早，和梁芷在玩手机游戏。 　　周漾趴在桌上，又在睡觉。 　　林软没回自己座位，趁顾双双同桌没来，坐到了顾双双旁边，和她聊天。 　　“软软，今天最后一节班会课竞选，你想当什么？”顾双双问。 　　林软先是一愣，而后小幅摇头，“我不参加。” 　　顾双双不明白，“为什么？锻炼锻炼自己嘛。” 　　林软仍然摇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班干部竞选这种事，她从来都只属于投票群众的行列。从小学到高中，当过最大的官是小组长，可就连小组长她都当不好，总是收不齐作业。 　　顾双双和她不同，提前来校，帮Miss杨忙前忙后做了不少事，很得Miss杨看重，没有成立班委会的一周，顾双双就是代理班长。 　　若无意外，今天竞选过后，她就是正式的班长了。 　　看顾双双在默背竞选发言，林软安静托腮，望向窗外。 　　*** 　　很快便到班会课。 　　教室里有压抑不住的隐隐躁动。 　　为了节约时间，Miss杨将所有职位都横向写上黑板。 　　对某个职位有意向，就可以上台，在对应位置下写上自己名字。 　　一人只能参选一个职位。 　　一开始，同学们都很矜持，待顾双双起身直奔班长后，大家也陆陆续续往讲台上跑。 　　林软没动，周漾也没动。 　　昨天历史课后，两人就没说过话了。 　　当时林软眼圈红红，大家都知道她受了委屈，下课后，顾双双过来安慰她，喻子洲也劝了几句，还示意周漾说说好话，安抚一下他同桌。 　　不管怎么说，林软是因他才遭受罚站的无妄之灾。 　　可周漾并不是什么好脾气。 　　罚站过后他就主动搭话了，哪知人家嫌烦，还掉起了金豆子。 　　他可不想热脸往人冷屁股上贴完一遍又再贴一遍，下课就离开了教室。 　　此刻两人同桌，却隔得很开，谁也不搭理谁。 　　十来分钟后，终于没人再上讲台。 　　有些职位只有一人竞选，就直接确定。 　　有些职位热门，还需竞选发言。 　　顾双双又是第一个上去的。 　　她准备充分，发言真挚。当代理班长这一周，她的能力大家也有目共睹。 　　竞选演讲完毕，热烈的掌声似乎就已预示结果。 　　陆陆续续有人演讲，林软在台下听得很认真，对自己同班同学也有了更多了解。 　　之前顾双双告诉她，直播班被公认为平行班里的实验班，因为是同步远程教育，师资力量都是与实验班同等配置。 　　不少没能考上实验班的，都想方设法来了直播班。 　　听完一些同学发言，林软由衷觉得，他们班同学很优秀，不比实验班的差。 　　很快轮到了梁芷。 　　梁芷竞选的是文娱委员，在她前面，已经有四个竞争对手发过言，但她看起来非常自信，落落大方。 　　梁芷上台后，并没有急于进行自我介绍，而是跟Miss杨耳语一阵。 　　也不知说了什么，Miss杨听后点头，接过梁芷的U盘，去了隔壁机房。 　　没过多久，教室里的投影幕布亮了。 　　有音乐响起，屏幕上光影渐渐明晰，原来是一段独舞视频。 　　视频并不长，播完后台下一片窃窃私语。 　　梁芷此时才鞠躬，开始她的演讲。 　　“大家好，我是梁芷，今天想竞选的职位是文娱委员。首先，能来一中，加入直播班这样有爱的班级，和很多优秀的同学一起上课，我感到非常荣幸。 　　“我的成绩不是特别拔尖，能来一中也是因为舞蹈特长生的身份、在文娱这一方面，还算有一点小小的天赋，四岁的时候，我开始学习舞蹈……” 　　原来她是舞蹈特长生啊，难怪气质那么好。 　　梁芷的发言流畅自然，提到自己在舞蹈上所获得过的成绩时，坦然又自信，却不会让人觉得她在刻意炫耀。时不时还能来一点小幽默，让同学们笑个不停。 　　林软在台下听得入神，有点发怔。 　　讲台上的梁芷，整个人好像都会发光，举手投足都特别有吸引力。 　　那一刻，林软不得不承认，梁芷这样的女生，生来是属于舞台的。 　　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丢丢的，羡慕梁芷。 　　羡慕视频里她恣意舞动的美好姿态，羡慕台上发言时她谈吐得体，自信优雅。 　　好像，每个人都会有那样……渴望被关注、被认可的时年。 　　只可惜，自己永远也成不了镁光灯下，众人注视的焦点。 　　林软默默垂下眼，在文娱委员那一栏后面的空行里，填下了“梁芷”二字。 　　梁芷演讲结束很久，林软都回不过神。 　　直到身旁周漾起身，她才转头。 　　他不是和自己一样，没参加竞选吗？ 　　林软仔细扫了一圈黑板，才发现数学课代表下，写了周漾的名字。 　　想了想，她明白过来，应该是喻子洲帮他写的。 　　周漾上台，倒没吊儿郎当。发言很简短。 　　“我是周漾，来自长礼，数学成绩还可以，希望大家支持一下。” 　　他说完，下巴微扬，挑唇笑。 　　喻子洲带头，和班上一群男生一起鼓掌起哄。 　　就一句话，没准备不用心太随便，不选。 　　林软在数学课代表后快速写下另一个竞选男生的名字。 　　周漾坐回座位时，正好看到林软在填小纸条。 　　他没说话。 　　大半节课过去，参加竞选的人都已经发表完演讲，Miss杨给大家留了五分钟填投票小纸条。 　　林软听一组发言就选出一个，早就已经选完。 　　快要收纸条时，一天没理她的周漾突然敲了敲桌子，轻飘飘地送来一句，“选我。” 　　林软小身板一顿。 　　周漾转着笔，神色冷淡，漫不经心补充道，“给你抄数学作业。” 　　林软抿着唇没出声。 　　眼看每组第一个同学已经下位，快收到他们这儿来了，周漾从书包里摸出一个三阶魔方，摆到林软桌上，用一种恩赐般的口吻再次开口，“教你玩魔方，行吧？” 　　林软一言不发地盯着魔方看了很久，突然伸手，去拿修正带。 　　第6章 PAGE 06 　　“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翻转180度听不懂？” 　　“颜色错了错了，对应夹角两边的颜色。” 　　“你们家逆时针是这么转的？白色的转上来啊，不然怎么接回去。” 　　“你以为自己是鱼吗，记忆七秒？” 　　周漾双手随意环抱着，斜眼看林软慢吞吞地复原魔方，他神色不耐，颇有几分“我好心教你你怎么蠢成这样”的优越感。 　　眼看他又要开口，实行智商上的绝对压制和言语上的无情嘲讽。 　　林软垂下眼皮，突然就停了动作，默默将魔方放回桌上。 　　“我不玩了。” 　　她声音不大，面上也没表露情绪。 　　坐在那里，小小一只，安安静静，却让周漾产生了一种错觉，怎么好像自己欺负了她似的。 　　空气有那么几秒处于凝滞状态。 　　周漾不自然的咳了两声，不情不愿开口，“算了，你这智商，我还是用最原始的方法教好吧？有问题就直接问，这还学不会，你真的应该去看看脑科了。” 　　林软抬眼望他。 　　他很快收回视线，拿起魔方，语速放缓不少。 　　“我刚说过了，再说一遍，记住了啊。魔方里相近的颜色中心块永远都是对立面，白色和黄色，橙色和红色，蓝色和绿色……” 　　“黄色和橙色不是更相近吗？”林软突然发问。 　　周漾停顿，盯着魔方看了会儿，又去瞥林软，他眉毛一挑，“你哪儿那么多话？我说你就记着。” 　　“……” 　　*** 　　林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智商一般，又很容易掉进逻辑的死胡同里，所以干脆就不纠结原理问题，将周漾所教的新人入门步骤死记硬背下来，一遍遍练习。 　　花了一周半的时间，林软终于能凭借“鱼的记忆”完整复原六面了。 　　顾双双拿着一沓表格回寝时，林软正盘坐在小床上神情严肃的练习，口中还念念有词。 　　顾双双觉得稀奇，平时在寝室，林软都抱着小说不撒手，最近却是抱着魔方不撒手。 　　“软软？软软？” 　　林软恍若未闻，手下不停。 　　好半晌，她终于抬头，双眼无神。 　　四分五十秒…… 　　终于在五分钟之内了。 　　她静坐了会儿，爬下床，从柜子里拿出两盒牛奶，一盒递给了顾双双。 　　“我现在不喝，有事呢。” 　　顾双双刚从代理班长被选为正式班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做事特别积极。回来时见林软醉心于魔方，早就坐回自己座位，埋头整理资料。 　　刚说完，她又想起了什么，抬头看林软，“软软，你作业写完了没？” 　　“嗯。” 　　“那正好，你帮我一起好不好？就是按学号顺序把个人信息表整理一下，检查有没有遗漏。” 　　林软点头，搬了把椅子，坐到顾双双旁边。 　　顾双双检查完一张，林软就复查一遍。 　　一中学生家境普遍不错，父母均在好单位工作可以说是标配，往上走的还不计其数。 　　一路往下看，班上同学藏龙卧虎的还真不少。 　　有些人看起来平平无奇，穿着打扮俱是普通低调，可父母不是局长就是董事长。 　　有的父母工作职位栏都写着个体户，可家庭住址却在南城最贵的楼盘。 　　但两人的关注重点都没落在这上面。 　　顾双双只在意人家的中考成绩和入学考试成绩。 　　而林软，拿到周漾的表格后，整个人就开始心不在焉。 　　他填得很随性，特长那里写着“什么都会一点”，爱好却是龙飞凤舞的一个“无”字。 　　其他资料也都是精简再精简。 　　趁顾双双不注意，林软盯住周漾的联系方式栏，鬼使神差的，用空白纸记了下来。 　　*** 　　晚上高年级考试要占用教室，晚自习暂停一天。 　　林软吃完饭，就在宿舍专心研究林茂给她的新手机。 　　初中三年，她都是用的小灵通，只能打电话发短信，没有其他功能。 　　乍一收到高科技，她还不太会玩。 　　周漾的电话号码她已经存进去了，可微信…… 　　林软转头问，“双双，你有微信吗？” 　　顾双双也是高科技白痴，“我只有QQ。” 　　“……” 　　“林软，你要申请微信吗？”对床的李晓薇突然从床帐里探出头来，“来来来，我帮你。” 　　李晓薇拿到林软手机，特别熟练，很快就帮她弄好了微信号。 　　“你这手机是最新款呢，以前没用过智能机吗？” 　　林软摇头。 　　见林软一副没怎么接触过电子产品的样子，李晓薇忍不住说道，“你平时好像很喜欢看小说吧，借书买书多麻烦，还不如用手机看呢。” 　　“手机看小说？” 　　“对啊，很方便的。下个APP就好了，看一本比买一本便宜很多，主要是方便嘛。” 　　提到自己熟悉的领域，李晓薇滔滔不绝。 　　林软坐在那听，又看李晓薇给她展示自己手机里的小说，感觉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向她开启，听得特别认真。 　　李晓薇和同寝的胡雨濛初中就是同班同学，两人走得更近。 　　今天胡雨濛请假回家了，李晓薇帮林软弄好微信，又聊了会儿小说，再拉上顾双双聊班上八卦。 　　不一会儿，三人距离也拉近不少。 　　“听说一中第一次月考通常都会给一个下马威，题目好像特别难诶。”顾双双撑着下巴，语带忧愁。 　　不知不觉，开学已经半个多月，第一次月考肯定会在国庆之前举行，确实离得不远了。 　　李晓薇很淡定，“怕什么，双双，你成绩应该很好吧？要相信自己，你做不出来，肯定大部分人也做不出来啊。我都不怕，你就更别担心了。” 　　理是这么个理，但顾双双还是很担忧。 　　身为班长，考砸了还怎么面对班上同学？ 　　她的初中并不是什么名校。 　　成绩拔尖如她，可以满A考入一中。成绩不行的，很多都去了职高，甚至不读书，北上南下，打工去了。 　　不像林软她们，一路都是名校读过来。 　　所谓成绩平平，放到一般学校里，至少也是个中上的水平。 　　翻阅班上同学的中考成绩，满A占了一大半，根本不稀奇。 　　至于李晓薇的不担心，那是有理由的。她打算考播音主持，文化成绩这一块稍有落后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林软默默看着顾双双，“双双，你没问题的。我中考才四个A，要不是长礼有优惠对口，都考不上一中。” 　　见林软一脸严肃地自己揭短，顾双双望过去，不知怎的，忧虑一扫而空。 　　她忍不住，魔爪又伸向林软的脸蛋。 　　*** 　　考试周如期而至。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这是进入一中后的第一次正式考试，此前的中考、分班考，成绩都做不得数，大家来自不同学校，彼此深浅也仅有耳闻，不知真实实力。 　　天刚擦亮，顾双双就悄无声息的摸黑起床，准备去教室自习。 　　林软也醒了。 　　她睡不着，于是跟顾双双一起爬了起来。 　　九月底的清晨六点，天光黯淡，深深浅浅的灰黑在天际交错晕染。 　　空气湿润。 　　林软出门忘了梳头，借顾双双的小木梳边走边看镜子。 　　她的头发蓬松细软，过耳却不及肩，刘海薄薄一层，和发尾一样，自然的稍往里弯，衬得她眉眼格外清澈。 　　顾双双望她一眼，顺手帮她把校服衣领折好，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露出，锁骨也很好看。 　　虽然才六点，但早餐店都已开门，香味顺着腾腾热气一齐往外冒。 　　两人买了香喷喷的糯米鸡，边走边吃。 　　到科技楼楼下，糯米鸡刚好消灭完毕。 　　唇齿间还留有糯米的黏软和荷叶的清香，林软半眯起眼，很是满足的舔了舔唇，自书包里扒拉出两瓶牛奶，分给顾双双一瓶。 　　顾双双没接，“我也带了，你自己喝。” 　　林软只好收回去。 　　可能是受考试周的氛围影响，大家都很紧张。 　　她们俩到教室时，已经有人在背书做题了。 　　林软不想背书，心里默读了两遍课文，就不自觉地把魔方拿出来玩。 　　“可以啊，拼得挺快。” 　　六面复原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男声。 　　林软抬头，有些愣怔。 　　才六点半，周漾竟然会来这么早。 　　他的短发黑亮半湿，很乱，还有西柚洗发水的味道。 　　一看就是洗完头随便擦擦就过来了。 　　周漾随手扯出本习题册，直接就开始算题，边算还边跟林软说话，“你现在最短能多长时间复原？” 　　林软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魔方。 　　“三分二十三。” 　　“嗯。” 　　林软以为还有下文，可周漾“嗯”了一声，就没再开口，只“唰唰唰”地在稿纸上运算。 　　她忍不住问，“那你呢？” 　　周漾没抬头，一边转笔，一边云淡风轻回答，“一分四十九。” 　　也就快一分多钟…… 　　停顿片刻，他又补充，“盲拧。” 　　“……” 　　林软看透他的本质后，很怀疑他是故意留下话头打击自己。 　　两厢安静的间歇，突然有肚子咕叫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林软望过去。 　　周漾笔尖一顿，很快的，他用手支起太阳穴，头往另一侧偏。 　　窗外照进来的天光已然明亮许多，林软安静的看他后脑勺。 　　周漾瞥她一眼，语气不善，“看什么看，要考试了，还不背书？” 　　说完，他的头偏得更厉害了一些。 　　林软也不开口，只默默将牛奶放到他桌上，又摸出两包小饼干，摆在一旁。 　　第7章 PAGE 07 　　越临近考试，时间好像就过得越快。可真考起来，又分外漫长磨人。 　　九科挤在两天，时间吃紧，很耗精力。 　　考到后期，大家都是腰酸背疼手抽筋，却还要争分夺秒写题。 　　最后一堂地理考试在周五傍晚结束。铃声一响，林软浑身泄力，在桌下揉着手腕。 　　她和杨洛、岑书敏被分在了同一考场，不过她的位置偏角落，两人没有发现。 　　虽然是初中同班同学，但林软和两人并不熟悉。 　　同进一中，也只知道杨洛和岑书敏都去了实验班之一的二十二班。 　　她不想和两人照面，可又记挂着萧潇的嘱托。 　　眼看就要到国庆假期，到时和萧潇见面，萧潇问起来，总要说出点什么才好交代。 　　林软磨磨蹭蹭，等到两人起身，她拿起试卷混进人群里，默默跟到他们身后。 　　她在后面想晚上吃什么，前面两人在对答案。 　　杨洛：“公转那题你选的什么？我选的C。” 　　“我选的B，也不确定……在BC之间犹豫了好久呢。”岑书敏声音温柔，略带几分迟疑。 　　“反正不是B就是C了。” 　　“嗯，对。” 　　林软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问卷。 　　端端正正的A映入眼帘…… 　　她默默折起卷子。 　　人很多，下楼梯很慢。 　　杨洛和岑书敏一直都在讨论答案，没说什么其他话题。 　　林软觉得没必要继续听，打算到了一楼，就去找顾双双。 　　不料杨洛和岑书敏在一楼就分开了，岑书敏有事，要先走一步。 　　而杨洛不经意回头，就发现了还未来得及躲开的林软。 　　“诶，林软，你怎么在这？” 　　刚考完，她还能去哪？林软沉默。 　　好在杨洛话题转得快，“对了，听说你在直播班，同桌还是周漾？上次我听你们班喻子洲说了些事，你不要介意啊。周漾他脾气一直就很臭，不过人还挺好的。”杨洛稍顿，又问，“诶，你应该也知道他吧？他长礼十八班的。” 　　林软简短地“嗯”了声，慢慢往顾双双的考场走。 　　可杨洛也跟她顺路，说去找周漾和喻子洲。 　　林软模糊记得，喻子洲和顾双双是一个考场，周漾和他们不在一起，但也在一楼。 　　傍晚风轻。 　　林软将碎发别至耳后，时不时接上杨洛的问题，很短，一个字能回答的绝不用两个字。 　　不知为何，一楼考场收卷特别慢。 　　两人在走廊上站了好一会儿，里头才有动静。 　　隔壁考场也很同步，陆陆续续有人往外走。 　　喻子洲起身了，杨洛隔着窗户玻璃朝他扬手。 　　林软的目光却落在另一处—— 　　周漾和梁芷从隔壁教室一起出来，似乎在讨论题目答案。 　　周漾抬头，正好与林软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短暂对视后，周漾又瞥向一旁的杨洛。 　　也只一眼，就别开了视线。 　　高空飞机呼啸而过，从云间划出一道浅蓝轨迹，消失在天边。 　　耳边空余轰隆隆的回响，夹杂着考后交换答案的讨论。 　　很快，顾双双也从考场出来。 　　林软回神，帮顾双双拿书包，让她腾出手去系鞋带。 　　两人没多逗留，和喻子洲他们打完招呼，就离开了。 　　*** 　　林软和顾双双的背影很快消失。 　　杨洛上前箍住周漾肩膀搭话，而梁芷站在周漾另一侧，没有拉开距离的意思，很自然的跟喻子洲开始聊天。 　　梁芷：“喻子洲，看样子考得不错啊，请不请客请不请客？” 　　“我这是考完万事大吉好吧？考得好那必须是这位啊，你去坑他。” 　　梁芷顺着喻子洲的视线转头，边笑边问周漾，“周漾，鱼哥都发话了，那我今晚可要蹭上一顿，考完怎么也要来顿好的吧？” 　　喻子洲和梁芷一唱一和，杨洛也跟着起哄。 　　“你们吃吧，我先回去睡觉。”周漾对他们的提议毫无兴趣。说着，他把钱包塞到喻子洲手里，自己挎着书包，从花坛树间的石板路先行离开了。 　　梁芷弯起的笑容有片刻凝滞，她望向花坛小径，却只见周漾身后，落叶扑簌落地。 　　*** 　　考完一身轻松。 　　再补上一天课，就到国庆黄金周了。 　　关于小长假，林软想得很周全。 　　整整七天，必须给自己准备一些精神食粮。听李晓薇安利了一番，她收藏下来不少小说。 　　可问题很快就来了，“晓薇，你有网银吗？” 　　李晓薇摇头，“我是偷偷用我妈手机充的。” 　　林软刚好看完一篇小说的v前章节，往后看需要付费，她没有网银，很是抓心挠肺。 　　晚上熄了灯，林软躺在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中小说情节一幕幕翻滚而过，她用被子蒙住头。 　　好希望一下子就十八岁啊。 　　十八岁之后，好像可以做很多很多事。 　　可以不用无止境的困在习题册里；可以光明正大去网吧；可以说出自己的心意，谈一场大大方方的恋爱。 　　在年少青葱的时候，好像总是对长大有莫名的希冀和执念。 　　渴望成熟，挣脱束缚。 　　可是后来的某个傍晚，坐在车里等红绿灯变换，穿校服的男生女生从斑马线呼拥而过，那一张张略显青涩的面庞，又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十五六岁、不那么自由的时光。 　　那时大家，又清澈，又明亮。 　　*** 　　林软一晚没睡好。 　　去上早自习时，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月考成绩等国庆之后才会公布。 　　学渣欢喜学霸愁。 　　很多人不知道分数，整个假期都要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了。 　　周漾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有人问他考得怎么样，他也只有两个字，“还行。” 　　林软翻出语文书读课文，脑子里还在想昨晚那篇小说。 　　犹豫很久，她主动用笔戳了戳喻子洲。 　　喻子洲正躲在英语书后吃方便面，被吓一跳，“吓死我了，差点被老杨发现。” 　　林软看着那腾腾往上冒的白气，一时哑言。 　　喻子洲心系方便面，“有什么事快说。” 　　林软想了想，最有可能的也只有喻子洲了。 　　她小声问，“你有网银吗？” 　　“支付宝？微信支付？”喻子洲挑眉。 　　林软搞不懂这些有什么区别，点了点头。 　　喻子洲又问，“你要干嘛？” 　　“我想充值看书，给你现金，你帮我充一下可以吗？” 　　“我没有，找他。”话音刚落，喻子洲就敲了敲周漾的桌子，“周漾周漾，林软要充钱看小说，帮她弄下。” 　　？？？ 　　明明说的是看书，为什么喻子洲能直接理解为小说？ 　　林软愣怔。 　　周漾偏着脑袋看她，随口一问，“看什么小说？” 　　林软没开口。 　　周漾垂眸，“手机拿来。” 　　“有摄像头……” 　　周漾懒得跟她废话，“没收了我赔你，到底充不充？” 　　林软在桌下悄悄递出手机。 　　周漾在阅读软件里看了会儿，没有扫码支付的选项，他跟林软解释，“我给你微信转账，你就可以用微信的零钱充了。”他一顿，“你有微信吗？” 　　林软认真点头。 　　李晓薇帮她弄好微信后，她加了通讯录里一些好友。 　　不过周漾的，她一直没加。 　　总觉得自己主动加他微信，好奇怪。 　　但她会默默搜索，然后点进朋友圈看最近动态，再默默退出。 　　没想到这会儿周漾操作两部手机，很顺手的就互加了微信。 　　清晨的风送来浅淡花香，林软揉了揉鼻子，目光停在对话框的转账页面上，眼睛一眨不眨。 　　“谢谢啊，周漾。” 　　她从小钱包里找出现金，递过去。 　　周漾没接，只顾着转笔算题，也不看她，好半晌才扔下一句，“算了，下次帮我带早餐吧。” 　　林软一阵沉默，过了会儿她又问，“那你要吃什么？” 　　“随便。” 　　就这样，林软欠下了一顿早餐。 　　而这顿早餐，直到国庆假期结束，她才有机会还。 　　*** 　　七天长假，林软和萧潇出去玩了两天，其余时间呆在家里看小说长蘑菇，过得很是颓废。 　　返校后的第一天，林软本想早起，但闹钟定错时间，寝室四个人都睡得很沉，直到宿舍楼响铃才被惊醒。 　　林软难得动作迅速一次。 　　出门时不算早，但也不晚。 　　把糯米鸡和牛奶藏在书包里，她面不改色的走进学校。 　　到教室门口，林软脚步一顿。 　　不知为何，她的位置被人围成了一团。 　　林软一路走过去。这才看到，被批改过的月考答卷已经下发到每个人座位上了。 　　“一百二，这怎么可能考一百二？我们班及格的才七个，他居然考了满分，太变态了吧！” 　　“我打听了，全年级也只有三个满分，真的厉害。” 　　“年级排名出来了没？我好紧张！” 　　“应该出来了，前两天在家我就打电话问了Miss杨，她说今天就会公布，天哪！九百六的满分我总分还不到七百，估计要到五百名以外了。” 　　“六百九十多已经很高了诶，这次题目好难，我觉得应该能进前三百吧。” 　　走近了，林软终于听清他们讨论的内容。 　　见她来，围在附近的同学都让出位置，还惊奇的告诉她，“林软，周漾太厉害了，这次数学那么难，他竟然考了满分！加上六个实验班全年级也只有三个满分诶。” 　　林软并没有太惊讶。 　　在长礼，周漾就是经常盘踞光荣榜前十的尖子生。 　　来一中，自然也不会逊色。 　　只是坐下后，她慢吞吞整理自己的试卷，失落密密匝匝地填满了小心脏。 　　*** 　　周漾来得晚，差一秒就打铃。 　　他又是早上洗的头发，西柚味道清冽。 　　林软趴在桌上默读课文，知道他来，却没转头。 　　周漾随手翻了翻桌上堆成一团的试卷，没仔细看就塞回桌洞里，而后敲了敲林软的桌子，“早餐呢？” 　　第8章 PAGE 08 　　周漾的声音在脑袋上方响起，林软一声不吭，从包里翻出糯米鸡和牛奶。 　　周漾接过，“谢了。” 　　早自习，教室里虽有朗朗读书声，但大家明显心不在焉。 　　铃声一响，小组长下位收作业，大家也火速三两成团，开始讨论月考成绩。 　　“这题我本来选的A，后来改成B了！差一点就八十啊，真是想死……” 　　“我才想死好吗，你看这道大题，五三上面有一道差不多的，我还做过！但是我做完了没对答案啊！” 　　“诶诶诶，等下是数学课，你数学及格了吗？” 　　“一百二的话要七十二分才算及格吧，我只有七十。” 　　“很不错了，我们班才七个及格的。” 　　“是吗？可我听说周漾考了满分诶。” 　　周漾数学考满分的事，一个早自习就传遍了全班。 　　有人来找周漾，可周漾人不在。 　　问林软，林软头也不抬，只道：“他出去吃早饭了。” 　　周漾再回教室时，手里拿着瓶快喝完的牛奶，吸管发出呲呲声，他晃了晃，顺路扔进垃圾桶，坐回座位。 　　见他回来，有同学想借试卷看一看。他心情不错，意外的好说话，来者不拒。 　　*** 　　若说刚进高一，大家彼此之间还不够了解、不知深浅，那这次月考就给了大家一杆自行衡量的秤。 　　大课间时，班长顾双双把成绩表贴到教室后面。 　　成绩表按总分排名，由上到下。 　　周漾班上第一，年级七十二。 　　据说年级前一百几乎被六个实验班包圆，只有四五个平行班的闯入。 　　而前五十，没有一个。 　　成绩表甫一贴出，大家就抢着去看。 　　只有林软和周漾粘在凳子上，谁也没动。 　　一上午都是试卷讲解。 　　讲完数学讲物理，公式数字符号单位在黑板上飘来飘去，林软觉得头昏脑涨，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虽然平日里林软也不太说话，但今天，周漾能明显感觉到林软异样的低落。 　　下课间歇，他去后面黑板转了一圈。 　　有人调侃：“周漾，你还用看成绩表啊。” 　　周漾没接话头，从下往上找。 　　半晌，他的目光停顿，略感意外。 　　班上三十，年级七百一。 　　中等水准，还行啊。 　　在长礼时，年级一千五百多人，每次光荣榜会展示前五百名，他从没找到过林软。 　　一中这一届人数超过两千，她考七百一，客观来说，并不算太差，还有救。 　　那她在不高兴什么？奇怪。 　　*** 　　中午林软和顾双双一起走。 　　顾双双考了年级前两百，班上也在前五，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见林软心情低落，顾双双倒没有不合时宜表现自己的兴奋，也没有拽着考试话题不放。 　　学校附近有家冰淇淋店，两人进去点完单，静坐一旁等待。 　　没曾想刚一落座，林软就主动发问，“双双，为什么人和人之间差距这么大呢？” 　　她伏在小桌上，耷拉着脑袋，看上去无精打采。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顾双双试探性地问，“你是在说周漾吗？” 　　林软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顾双双就当她默认了。 　　“周漾很变态啊，你跟他同桌肯定会有压力，不要跟他比嘛，我们班第二名都被他甩了二十多分呢。 　　“听说他没参加分班考试，如果参加分班考试，肯定是去实验班的。” 　　说完，顾双双感觉似乎没起到安慰的效果，又换了一个角度。 　　“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部分啊，周漾他理科那么厉害，英语不也才八十多分么，被拖了好大的后腿！” 　　听到这，林软抬眼，“他英语八十多？” 　　顾双双点头。 　　林软：“不可能，他英语很好。” 　　在长礼，每次英语考试之后，都会下发优秀范文。 　　周漾的字写得一般般，但英语作文每次都是满分或者接近满分。 　　光是他的英语范文，林软就收集了一个文件夹。 　　顾双双不懂林软的笃定。 　　正在这时，服务员喊到她们，“两位同学，你们的已经好了！” 　　两人起身去拿，服务员照例演示完一遍倒杯不洒，把冰淇淋递给顾双双。 　　又拿起另一杯，“倒杯不洒——” 　　话音未落，就见夹杂着奥利奥的冰淇淋“啪嗒”从杯里掉了出来。 　　“……” 　　人不开心的时候，冰淇淋都不给面子。 　　顾双双倒是会安慰人，“你运气也太好了吧，我也好想免单啊。” 　　“……” 　　换个思路，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 　　林软一整天都没太讲话。 　　晚自习前，她先回寝室洗澡，才慢吞吞往教室走。 　　高一高二只有住宿生需要晚自习，教室比白天要空旷不少。 　　周漾照例踩点才来。 　　林软在誊写试卷错题，毫无征兆地，一杯西柚苏打出现在她眼前。 　　透明杯壁被映成浅粉色，水珠凝结，又慢慢下滑。 　　林软笔尖微顿，她抬头。 　　见她望过来，周漾随口解释，“在做活动，买一送一。” 　　说着，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饮料。 　　林软没动。 　　“你不要就算了，我给……” 　　话还没有说完，林软就用吸管扎开了塑料薄膜。 　　周漾轻哂，坐下刷题。 　　写完一页小题精做，他恍惚间听到一声细小的“谢谢”。转头去看，却发现林软仍在专心誊写。 　　他揉着太阳穴，又呼气放松。 　　最近可能做多了题，经常幻听。 　　可没过多久，林软就主动戳了戳他的手臂。 　　她揪着手指，细声问，“周漾，能不能借我一下物理试卷。” 　　数学满分似乎掩盖了周漾其他科目的优秀，物理全班只有三个人考上了八十，他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只写错一道选择题。 　　接过周漾递来的试卷，林软道谢，突然又想起什么，她问：“周漾，你英语多少分？” 　　“八十七。”话音稍顿，他又补了句，“去迟了，听力没听到。” 　　“……” 　　就知道。 　　教室很安静，窗外晚风习习，吹动书页簌簌作响。 　　晚自习直到十点才结束，林软收书，周漾打着呵欠起身，一脸困倦。 　　很难得的，李晓薇和胡雨濛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等顾双双林软一起。 　　四个人往外走，李晓薇注意到林软手里的半杯饮料，问：“软软，你那个是什么？看上去很好喝诶。” 　　“西柚苏打吧，有点酸。” 　　顾双双好奇：“这是哪来的饮料？” 　　她们俩一起去上的晚自习，途中并没有经过奶茶店。 　　林软照实回答：“周漾给的，他说买一送一。” 　　饮料杯盖上印有店名，李晓薇看了眼，疑惑：“他们家在搞活动吗？我好几天没去买过了，明天去看看。”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往宿舍走。 　　回到宿舍，李晓薇和胡雨濛猜拳抢浴室，林软和顾双双互相帮忙，在阳台上收衣服。 　　一中寝室楼是U型结构，男女分住两栋，中间连接处是公用自习室。 　　学校晚自习十点就结束，难以满足部分学霸的需求。十点之后，有些人还会到公用自习室继续学习。 　　男女宿舍楼相对，对面阳台的一举一动能够清晰看见。 　　顾双双举着撑衣杆，突然回身躲避。 　　林软一愣，边收衣服边问，“怎么了？” 　　顾双双脸涨得通红，憋半天憋出一句，“喻子洲不要脸！” 　　林软下意识往对面阳台望去。 　　她视力不太好，半眯起眼才看到，有男生光着上半身在阳台窜来窜去，但她看不清脸，发型确实与喻子洲一般无二。 　　那边人似乎发现了林软，突然朝她吹口哨，大声喊，“诶，林软！看你鱼哥要收费的啊！” 　　“……” 　　是喻子洲那个神经病无疑了。 　　林软还未抽回视线，就见对面又出来个人，推了把喻子洲的后脑勺。 　　也不知对他说了什么，喻子洲很快不再嘚瑟，直往寝室里钻。 　　凭身形，她认不出喻子洲，但周漾，再加一倍距离也没有问题。 　　林软默默收衣服，眼睛却不住地往对面阳台上瞟。 　　这时楼下空地突然传来电流滋滋的噪音，有人在试喇叭音量，“喂？喂？” 　　霎时，一圈爱心形状的电控蜡烛亮起，溶溶暖光照出正中拿着喇叭男生，他身背吉他，脚边还摆着一大捧玫瑰。 　　归寝时分最不缺看热闹的人，很快，两栋楼的阳台上陆陆续续探出小脑袋，室友之间讨论热烈。 　　洗澡洗到一半的李晓薇为了看热闹，匆匆淋了会就冲出来，一脸兴奋：“有人要告白吗要告白吗？” 　　顾双双也早就忘了刚刚的羞臊，趴着阳台栏杆往下看，“应该是告白吧，好像是高年级的。” 　　“那个男生……好像还蛮帅的。” 　　胡雨濛很文静，平时话很少，此刻言语间也不乏羡慕。 　　李晓薇感叹：“小说里常写，没想到还真有人这么做！” 　　楼下喇叭声音响彻两栋寝室：“岑书敏，我喜欢你很久了！今天是你生日，有一首歌，我想唱给你听……” 　　林软支着下巴的手忽然打滑，岑书敏？ 　　她踮起脚，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可那个男生，不是杨洛啊。 　　顾双双消息灵通，很快就从QQ群知道了，楼下的男生是高二学长，现任模联社团主席。 　　“岑书敏是我们年级的吧，好像在二十二班，听说是长礼校花？”说到这，李晓薇转了方向，“软软，你也是长礼的，你知道她吗？” 　　“她是我同班同学……” 　　“同班同学？！” 　　林软缓缓点头，“我和她不熟，也不知道长礼有没有评过校花，但她在年级里，确实是很有名的美女，很多男生追的。” 　　她们三个凑在一旁，想让林软多说一些。 　　林软想了半天，又憋出半句形容，“就是搬书回寝室的时候，我们都是自己搬。然后就会有男生，抢着帮她搬书。” 　　李晓薇感慨：“这是美女的待遇啊！长得又好看成绩还好，我好想去二十二班看一下！” 　　胡雨濛：“我也想去看！” 　　楼下学长还在唱歌。 　　对面男生楼看热闹不怕事大，起哄起得特别厉害，直嚷嚷着要岑书敏出来，又大声喊：“在一起！在一起！” 　　遗憾的是，正主始终没有出现。 　　这场独角戏并没有唱太久，宿管阿姨带着保卫科的人过来，很快把品学兼优为爱打call的学长拎走了。 　　男生楼那边一片嘘声。 　　待到楼下清静，围观群众也自动散场。 　　寝室里，大家还停在刚刚的告白里回不了神。 　　李晓薇捧脸，“哎，虽然表白方式有点俗套，但是以后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印象深刻吧！果然是长得漂亮的人才有青春哪！” 　　顾双双适时接上一句，“我们只有试题。” 　　“哈哈哈哈精辟精辟！” 　　林软没说话，只躺在小床上，回想初中到高中的点点滴滴。 　　好像……不得不承认，那些敢爱敢恨、叛逆又张扬的青春，并不属于大多数人。 　　后来的记忆里，除了漫无止境的书山题海，旁观的别人轰轰烈烈，也许没有什么值得反复提及。 　　林软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不期然枕头下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声。 　　她扒拉出来，发现有条新信息。 　　“如果方便，明天也帮我带下早餐吧，谢了。” 　　发信人的备注是，周漾。 　　第9章 PAGE 09 　　接连几日，周漾都给林软发微信，让她帮忙带早餐。 　　在林软没开口拒绝之前，红包就到了对话框里。 　　一开始林软也想问：你为什么自己不买？ 　　可买习惯了，总是不由自主的拿两份早餐去结账。 　　这天下雨，林软起床有点晚，到校时刚好踩点。 　　她喘着气落座，半边校服被雨水打湿，颜色深浅鲜明。 　　她唇色发白，打了个冷颤，包里摸索半天，才摸出一袋奶酪吐司，半晌，又掏出一瓶牛奶。 　　“对不起啊周漾，今天起晚了，我没去买早餐，你吃这个行不行？吐司是我昨天买的，保质期有三天，可以吃。” 　　周漾接过牛奶和吐司，过了会，又扔给她一包纸巾。 　　早自习结束，周漾和平时一样拎着早餐去了外面。林软没在意，默默清数作业。 　　可没过一会儿，周漾又回来了。 　　他打开吐司袋拿了两片，然后推到林软桌前，“你吃吧。” 　　林软不解。 　　周漾：“一袋太多了，吃不完。” 　　总共也就五片，很多吗？ 　　林软迟疑着伸手去拿，才发现吐司被加热过。 　　她转头，周漾若无其事地咬着一片，在抄语文作业。 　　林软在生理期，校服外套被打湿了，贴着袖子很难受。 　　她脱下外套，里头只余一件校服短袖，上了还没半节课就开始打喷嚏。 　　周漾一言不发，将搭在椅背上的校服抛了过去。 　　林软怔怔。 　　见她没动作，周漾眉毛拧起，撇她。 　　林软迟疑：“给我穿吗？” 　　“反正要洗了，随便你穿不穿。” 　　“噢…谢谢。” 　　她慢慢套上周漾的校服。男生码数比较大，她穿着空空荡荡，像套了一个没有曲线的纤维袋，不过有好闻的味道，她吸了又吸。 　　周漾突然看她，问：“有汗臭？” 　　林软摇头，也不敢再吸了。 　　自从月考过后，周漾在高一就有了些名气，偶尔还会有同年级的女生特意跑到科技楼来看他。 　　这不仅归功于光荣榜上他带着前缀一班杀入年级前一百，也有赖于长礼校友们不遗余力的宣传。 　　毕竟学霸校霸和帅哥美女是学生里永恒的话题中心。 　　当两种身份叠加时，话题度更甚。 　　长礼与一中是对口关系，每年长礼都会有三分之一以上的学生输送到一中，可供八卦的历史谈资不少。 　　可周漾很神奇，除了长得帅成绩好能被翻来覆去讨论之外，少男少女们最为关心的感情问题上，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仅有一两条也是捕风捉影不甚靠谱的单箭头指向，xxx喜欢周漾。 　　当然，开学没多久就在同年级学生间有讨论热度的不止周漾。 　　很多人林软听过，但记不住，非要举出例子，她大概只能想到岑书敏。 　　模联主席寝室楼下为爱打call，让话题女主角岑书敏一跃成为级花人选。 　　不少人都跑去二十二班围观，这其中就包括林软的三位室友。 　　“真的很漂亮啊，好喜欢她那种长相，而且皮肤也很好的样子。对了，她这次月考年级排名一百零三吧！厉害死了！” 　　晚上熄灯，大家都睡不着，索性开卧谈会。李晓薇絮絮叨叨，一直在说岑书敏。 　　“我以前总觉得小说里的白富美太假了，怎么会有人这么完美，但是岑书敏真的完全就是我心目中的女主角人设啊。而且来到一中之后才感觉自己头发短见识还短！怎么会有这么多优秀的女生……” 　　胡雨濛笑：“薇薇，你好夸张啊，不会要把岑书敏当偶像了吧。” 　　李晓薇：“我现在真的觉得她就是我女神！而且她也学播音主持诶，差距真的好大！” 　　顾双双在床上做空踩脚踏车运动，一组结束，她翻身喘气，忍不住道：“薇薇你真的太夸张了吧，我感觉漂亮是挺漂亮，但也没有很惊艳啊……不过她气质是很好，听说性格也不错。你要说漂亮，我觉得软软比较漂亮诶。” 　　林软趴着看小说，正看到女主被绑架的紧张处，突然听到自己名字，吓了一跳，“叫我干嘛？” 　　顾双双扔了个抱枕过去，“我正说你比岑书敏漂亮呢。岑书敏还有一点啊，她太高了，都一米七了吧，而且有点御姐的感觉，我要是男生我就喜欢软软这种，软萌易推！而且你们不觉得她眼睛特别好看吗！” 　　说到这，李晓薇很有共鸣，“对对对，软软眼睛好好看！” 　　林软：“……” 　　夜聊到凌晨一点，从学校里的八卦聊到娱乐圈的八卦，四个女生终于沉沉入睡。 　　她们都没想到，第二天上学，昨晚夜聊的话题女主角又有了新的话题，这次连男生都开始八卦。 　　喻子洲和梁芷聊着聊着转过头来，喻子洲问：“诶，高二那学长又送玫瑰给岑书敏了，直接送到了二十二班，你们知不知道？” 　　周漾在摆弄新买的异形魔方，看上去毫无兴趣。 　　林软却抬头：“送到二十二班？那杨洛是什么反应？” 　　周漾手下一顿，瞥她。 　　喻子洲觉得莫名其妙，“这跟杨洛有什么关系？” 　　“就是……他们初中，就经常一起……然后我们班很多同学以为他们是一对。” 　　林软吞吞吐吐解释，一紧张，越解释话越多。 　　喻子洲没在意，“他们哪里是一对啊，就是关系还可以，杨洛他女神在美国念书没回呢。” 　　他还有喜欢的人？ 　　林软心里刚替萧潇燃起希望的小火苗，下一秒又熄灭了。 　　梁芷接着送玫瑰的话题又继续说：“其实那个学长蛮帅的啊，不过岑书敏当众拒绝了。还有啊，上次去寝室下面告白学校就没有公开批评，这次估计也不会，听说那个学长家里背景挺硬的。” 　　话锋一转，梁芷突然半开玩笑半八卦的问她：“林软，你有没有被告白过？” 　　林软下意识摇头。 　　梁芷感叹：“真羡慕岑书敏啊。” 　　林软敷衍着搭话：“是挺浪漫的……” 　　她的话音刚落，没成想周漾冷不丁地接上一句，“浪漫吗？一次没接受又来二次，这叫骚扰吧，当事人可不见得愿意接受这份浪漫。” 　　他的魔方刚好拼完，随手往桌上一扔，起身出去了。 　　梁芷和林软都有些愣怔。 　　梁芷问喻子洲：“周漾喜欢岑书敏吗？这么维护她。” 　　喻子洲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怎么知道。” 　　林软看着周漾背影消失的门口，好一阵都没回神。 　　*** 　　女生寝室爱开卧谈会，男生寝室也不例外。 　　喻子洲有一颗八卦的心，白天听梁芷问到周漾是不是喜欢岑书敏，一躺进被窝，当着宿舍兄弟们的面就开始求证了。 　　“周漾，你今天挺维护岑书敏的啊，还知道她不愿意接受人家学长表白，你跟咱们岑女神是不是……嗯？” 　　体育委员齐帆一听就来劲了，“我去！漾哥你不声不响就搞定了岑书敏啊！” 　　“岑书敏是谁？”郑文涛取下眼镜，放进枕头底下的眼镜盒里，慢吞吞问了一句。 　　他人比较耿直朴实，又有点书呆子气，大半个月才认全班上同学，外班的完全没注意过。 　　齐帆给他科普了半天，他总算听明白了。 　　可过了这么久，周漾都没一丁点儿回音。 　　喻子洲不问清楚不罢休，干脆从床上坐起来朝周漾床上扔枕头。 　　周漾被扔得莫名其妙，扯下耳机骂道，“喻子洲你找死啊。” 　　“问你话呢你装什么装，快说！” 　　周漾睡前有听英语听力的习惯，声音调得比较大，刚才只听喻子洲嗡嗡嗡，倒真没听清楚他的问题。 　　喻子洲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喜欢岑书敏啊？说出来又不丢人，谁没喜欢几个妹子。” 　　“你脑残吧，我跟她认识吗？” 　　“不喜欢她？” 　　周漾被问得烦了，拧起眉毛，把枕头扔了回去，“不喜欢，要喜欢你自己上，关我屁事。” 　　周漾塞回耳机继续听英语。 　　其他三人还在讨论女生。 　　齐帆道：“我觉得我们班就挺多漂亮妹子的。诶鱼哥，你同桌梁芷就挺好的啊！她气质可以，学舞蹈的，身材还好，那胸快C了吧，蚊子，你觉得怎么样？” 　　郑文涛老实回答，“还可以，就是，不是很白。” 　　“哈哈哈哈哈我也觉得我也觉得，我天天没事儿叫她黑妹！”喻子洲接道。 　　“你俩要求还挺多啊，那你们觉得哪个比较漂亮又白的？” 　　喻子洲和郑文涛不约而同道：“林软啊。” 　　寝室有一秒的安静，然后三个男生一起大笑。 　　齐帆边笑边骂：“卧槽！平时一个比一个黄，没想到你们都喜欢清纯款啊！诶诶诶，周漾你呢！” 　　周漾听完英语，摘下耳机。 　　毫无征兆地，他突然踹了脚床头栏杆，“你们还睡不睡了？” 　　第10章 PAGE 10 　　同学间热聊的八卦终于随着期中考的来临渐渐降温。 　　男寝女寝都没空卧谈，只记挂着去公共自习室占位。 　　相比第一次月考，期中考显然更受重视，因为期中之后，要开家长会。 　　最近天气转凉，林软每次都要在校服外套里加一件卫衣再去上学。 　　顾双双特别喜欢她穿粉白色帽子那件，帽子上垂着两只兔子耳朵，软萌软萌的，看到就想扯一扯。 　　这天林软又穿了粉色兔子帽卫衣，顾双双去洗手间时，忍不住在林软身后揪了把兔子耳朵。 　　出门前顾双双问：“软软，今天吃什么？” 　　“米粉好不好！”林软眼睛亮晶晶的，言语间还带点小雀跃。 　　顾双双看时间还早，点了点头，说：“好啊，我们好久都没在外面吃了。” 　　这段时间林软一直在帮周漾带早餐，汤汤水水没法带进学校，连带着顾双双一起，都在吃包子馒头面包和糯米鸡。 　　周漾也许是良心发现，主动提出这周不用带早餐。 　　林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要去吃牛肉粉。 　　这会儿，连步子都变快了。 　　学校附近有家丽春粉面馆，名字特别朴实，味道特别正宗。 　　林软光是想着上面盖的红烧牛肉，就要流口水了。 　　一进店，顾双双就直接喊道：“老板，两碗牛肉粉，都加虎皮蛋！” 　　林软小脸绷紧，手搭着书包肩带，连忙摇头。 　　顾双双意会过来，马上更正：“一碗加虎皮蛋，一碗加煎蛋！” 　　老板边应“好”，边往白瓷碗里掂了勺底汤。 　　“老板，一碗青椒炒肉的碱面，少汤。” 　　“老板老板，我的肉丝粉好了没？” 　　“我都等了一刻钟了，杂酱面还没好吗老板？” 　　这家店没有专门点单的店员，也没法儿排队。想要老板记住你点的东西，就要拉开嗓门一遍又一遍的提醒。 　　店里这么忙，当然也不能指望老板把粉面送到手里，点完单只能在一旁等着，以防自己的东西被人端走。 　　林软这会儿特别认真，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老板的手。 　　过了好一阵子，两碗粉煮好，老板往上盖了红烧牛肉的码子，林软下意识舔唇。 　　虎皮蛋放上去，顾双双把那碗粉端走了。 　　煎蛋放上去，林软正打算去端，另一只手却先她一步搭上白瓷碗的边缘。 　　林软抬头，愣了愣：“周漾！” 　　周漾站在她侧后方，扯了扯她的兔子耳朵：“这是我的。” 　　林软下意识反驳：“这明明是我的……” 　　这时，老板朗声道，“是男同学先来的啊，小美女别急，你的马上好了。” 　　周漾很轻的笑了声，朝她挑眉，随手扯起兔子帽，给她戴上。 　　紧接着，又当着她的面，把香喷喷的煎蛋牛肉粉给端走了。 　　林软抖了半天才把帽子抖下去，看着他嘚瑟的样子，差点气成了河豚。 　　男生吃东西比较快，林软还在慢吞吞咬煎蛋，就见坐在里桌的周漾几人已经起身。 　　往外走时，周漾寝室的男生还跟林软和顾双双打招呼。 　　周漾回头，迎上她的目光，扬了扬下巴，唇角挑起。 　　林软更气了。 　　周漾简直是个白眼狼，帮他带这么久早餐，连碗牛肉粉都不肯让她先吃！ 　　看上这种人，林软怀疑自己脑子有问题！ 　　林软到教室时，周漾在跟喻子洲聊天。她重重放下书包，目不斜视地坐下。 　　从桌洞里拿语文书时，她意外摸到奇怪的东西，拿出来发现，是一瓶崭新的水溶C100。 　　浅粉色，西柚味的。 　　周漾的桌角也立了一瓶。 　　*** 　　今天英语课要听写单词。 　　Miss杨的要求一向比较严格，她有时候报单词，有时候报中文。这两种情况，大家都要听写出单词、中文意思，还有词性。偶尔还得写出新学的固定搭配。 　　林软最怕听写单词了，明明背了很久，可每到听写就觉得……似曾相识，但永远也没办法捕捉那相识的片刻灵光。 　　怕什么来什么。 　　一进教室，Miss杨就要大家准备听写。 　　林软争分夺秒的盯着单词默记，可合上书，又感觉自己什么都没记住。 　　“突发事件，紧急情况。” 　　林软脑袋一片空白，这个……好像看到过。 　　emergecy？是这么个形状吧，拼对了吗？她咬唇，想了半天，先把自己想到的写了下来。 　　“不友好的，冷淡的，疏远的，遥远的。” 　　这又是什么？她发了发呆，只想到far是遥远的意思，可这明显不是本单元的内容。 　　Miss杨一连报了二十个单词，林软写了一半，另一半很是残缺。 　　她已经连续三次单词默写低于七十分了，今天的，及格都成问题。 　　林软很忐忑，感觉自己会被Miss杨拎去办公室训话。 　　听写完毕，小组长下位收听写纸。 　　林软心如死灰。 　　正在这时，坐在一旁的周漾突然递来张听写纸。 　　林软愣了一秒，低头去看。 　　纸上写得满满当当，最上边还写着：林软，23号。 　　听写收齐，Miss杨开始上新课。 　　“晚自习你重新听写。”周漾望着讲台，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 　　林软细声问：“你为什么帮我？” 　　周漾轻哂：“我不帮你，你岂不是要气到明年？动不动就摆脸色扔书包，跟你当同桌，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林软默默从文具袋里掏出小镜子，在桌底下照了照。 　　她有摆脸色吗？这年头，生气都不行了？成绩不好的人真是没有人权！ 　　*** 　　下课铃响，除了去上洗手间，大部分同学都留在教室做题看书，偶有说话声也是讨论题目。 　　要期中考了，大家都不敢懈怠。 　　学习气氛的高度紧张，让教室里显得有些沉闷。 　　毫无征兆地，靠窗那一组同学突然骚动起来。 　　紧接着，越来越多人往窗台那边跑。 　　林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知后觉抬头，脸上一片茫然。 　　“啊啊啊！沈明昊来学校了，真的是沈明昊！” 　　“快走快走，对了带本子带本子！” 　　窗台那边看热闹的人突然又一窝蜂地跑出教室，还激动的喊着什么。 　　林软有些好奇：“这是怎么了？” 　　周漾扯了扯她的兔子耳朵，“单词背完了？看热闹你就挺积极的啊。” 　　“……” 　　五分钟后，冲出教室的一堆人又回了教室，满脸兴奋，互相讨论着。 　　李晓薇路过，林软拉住她，小声问：“晓薇，发生什么了？” 　　“沈明昊来上学了啊！好帅！明星就是明星，太帅了！”李晓薇做西子捧心状，眼睛亮亮的。 　　林软感觉自己跟世界脱了节，“沈…沈明昊？” 　　这是谁？ 　　林软还没问清楚，顾双双突然从办公室回了教室，在讲台上拿起话筒通知：“罗老师这节课有事，地理课跟下午的体育课换了，大家快去上体育课啊，快点快点！” 　　通知完，她又朝林软和李晓薇招手，示意她们快起身，一起去上课。 　　路上，李晓薇给林软科普八卦。 　　“沈明昊你不认识吗？就是那个12-star的啊，他们以前在韩国出道的，然后回国来发展，这一两年人气那么高，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林软点头，“噢，12-star啊，我听过的。是那个团的明星…来我们学校拍戏了吗？” 　　“天哪，你竟然不知道！我们在寝室不是也讨论过吗？沈明昊在我们学校读书呢，高二的！只是他几乎不怎么来上课。” 　　林软茫然，平时的八卦她也听得不仔细，确实不记得还有这么回事。 　　很快，她又有了疑问：“那他为什么要到南城来念书，他们明星不是一般都会在帝都吗？” 　　李晓薇摇头：“可能是户口问题？我也不知道诶。” 　　大家聚集在操场上，三三两两成群，几乎都在讨论沈明昊来学校的事情。 　　林软听了科普才知道，沈明昊是所在男团里年纪最小的，刚满十八。 　　紧接着几个女生又在翻沈明昊照片，八卦他的微博，还说等会儿自由活动的时候要去高二教学楼看他。 　　林软没想过学校里还有个明星，虽然不是团里很红的存在，但也觉得挺神奇的。 　　他们班体育老师快要退休了，对学生比较和蔼。常规训练后，留了二十钟让大家自由活动。 　　林软被李晓薇她们拉着往高二教学楼走，猫着腰傻傻的在人家班级窗户边偷窥了一会儿，在老师发现前跑得飞快。 　　一路跑回操场，李晓薇和顾双双都很兴奋，直嚷着“好帅啊！” 　　顾双双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问：“软软，你觉得怎么样？真人是不是超级帅！” 　　林软撑着膝盖喘气，小脸粉扑扑的，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太紧张了，特别怕被老师抓到。在窗边偷瞄，只看到黑压压一片脑袋，连沈明昊坐哪儿都没找着，此刻也只能敷衍地应道：“嗯，是挺帅的。” 　　猝不及防，一颗篮球落到附近，然后弹跳起来往前方滚去。 　　周漾小跑着去捡球，回来时从林软身旁经过。 　　他的额角有汗珠滚落，剧烈运动后喘着粗气。 　　林软感觉到自己的帽子被人拉了拉，紧接着又听到了两个字，“花痴！” 　　第11章 PAGE 11 　　林软有点郁闷，明星没看到，花痴的帽子先被扣了一顶。 　　小说里的花痴，只有嚷着男主角帅的时候才有那么一两句台词，作者连侧面描写都不给。 　　她怎么能是花痴呢，她可是要当女主角的人啊。 　　林软越想越郁闷，一整天，她都觉得周漾在对自己无声嘲讽。 　　晚自习还没打铃，林软捧着手机，躲在摄像头的死角区域看小说。 　　突然有人掀起她的兔耳朵往前盖，把她的眼睛都盖掉了大半。 　　她吓一跳，扯下帽子，发现是周漾站在身后。 　　周漾垂着眼，声音冷漠：“单词背完了吗？” 　　看着周漾毫无波澜的眼神，林软魔怔般，突然冒出一句：“我不是花痴。” 　　“……”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让周漾死机了三秒。 　　他正想开口，晚自习铃声却突兀响起。 　　与此同时，梁芷踩点冲进教室。 　　喻子洲看了她一眼，觉得莫名其妙，“你怎么还没回家？” 　　“爸妈今晚不在家，让我在学校自习，到时候来接我。”顿了顿，她又说，“刚好今天物理作业和数学作业我有几道题不会，想问问周漾。” 　　梁芷顺了气，往后转，开门见山道：“林软，我能不能和你换下座位？等下一直转过来问周漾的话，我怕监控那边的老师会注意到我。” 　　梁芷说得太过坦然，林软一时不知道怎么拒绝。她愣了几秒，而后乖乖点头，抱着自己的书起身。 　　这时，周漾冷不丁来了句，“想逃听写？” 　　林软一顿。 　　“听写单词吗？喻子洲特别闲，他肯定乐意帮你。” 　　林软还没开口，梁芷就给出了解决方案。说着，还拽了一把喻子洲。 　　见梁芷已经把书放在自己桌上，林软心里不太舒服，却也只能慢腾腾挪步。 　　喻子洲乐得跟林软同桌，林软一坐前头来，他就说个不停。 　　林软嫌他吵，捂住耳朵不听。 　　越是这样，喻子洲越是来劲，林软忍不住和他拌了几句。 　　没成想拌着拌着，她还被喻子洲说的给吸引了。 　　两人鬼鬼祟祟在桌底下看搞笑视频。 　　正是好笑的时候，前门那边传来一道严肃的呵斥声：“第三大组那两个同学！躲在那里搞什么！” 　　林软被吓到心脏顿停半拍，她抬头，年级组长站在门口，满脸怒容。 　　死定了。 　　*** 　　从教导处回来时，林软惨白着一张脸，眼眶红红，眼睛湿漉漉。 　　喻子洲也是面如菜色。 　　晚自习刚好下课，林软径直往自己座位走，一声不吭。 　　梁芷识趣起身，问喻子洲：“怎么了，你们还好吧？” 　　“手机被没收了，还要扣我们班的分，明天早自习的时候估计会通报批评吧。”喻子洲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得若无其事，只是声音明显提不起劲。 　　林软坐在座位上默默收书，顾双双李晓薇她们都过来了。 　　“软软，你没事吧？” 　　“你哭了吗？” 　　林软摇了摇头，好半晌才蚊子般呐呐出两声：“我没事，你们先走吧。” 　　顾双双还想再开口，林软望着她，一直摇头。 　　见她红着眼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的样子，李晓薇扯了扯顾双双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话。 　　走开一段距离，李晓薇才小声道：“软软面子薄，让她一个人安静安静吧。我们先回寝室，帮她接热水。” 　　顾双双还是有点担心，一步三回头。可不得不承认，李晓薇说的也有道理。 　　收拾好书包，她又到林软座位前交代道：“软软，我们先回去了噢，你早点回来，我打好热水等你。” 　　林软伏在桌上，默默点头。 　　林软招人喜欢，好些住宿的同学都想来安慰她，只是见平日里跟她交好的顾双双李晓薇都近不了身，也不敢再上前。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了。 　　林软只觉耳边一片寂静。 　　从臂弯里冒出头时，头顶的白炽灯光明亮又晃眼。 　　偌大的教室空荡荡一片，只剩下她一个人，身旁的周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她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 　　把眼泪擦干净，垂着脑袋继续收拾书包。 　　这时，身前突然笼罩起一片阴影。 　　她仰头，竟是周漾。 　　周漾手里提了一袋子小吃。 　　炸鸡排，关东煮，铁板烧，苏打水。 　　林软怔怔，看着周漾把吃食一样样摆到桌上。 　　关东煮的盖子打开，里头还往外冒着腾腾热气。 　　“哭够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攒点力气再继续哭？” 　　周漾坐在喻子洲的桌子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教室光线明亮，林软觉得这些小吃的颜色特别好看，油亮亮的，香味也直往鼻腔里钻。 　　她无声地哭了很久，确实有点累，还有点饿。 　　看了半晌，她吞吞吐吐道：“教室里不能吃东西的……我们班摄像头一直开着。” 　　“你上晚自习连视频都敢看，这都下晚自习了，吃点东西算什么？” 　　周漾忍不住出言嘲讽，可话刚说出口，见林软又要垮下去的样子，他又很不自在。 　　“行了，吃吧。我刚刚看过，隔壁机房的小哥都下班了。” 　　林软下意识去看摄像头，内心挣扎半秒，默默伸手，去拿鸡排。 　　她小口小口吃，也不敢跟周漾对视。刚刚哭过，还有点收不住，肩膀一抽一抽的。 　　周漾觉得好笑，“诶，林软，你外号是叫哭包吗？开学还不到三个月呢，你都哭两回了。多大点事，你哭什么？” 　　林软闷闷的，不说话，啃完一小半鸡排，又去夹鱼丸。 　　好在周漾也没指望她吭声，一边等她吃东西，一边看手机。 　　半晌，他似乎听到了“好丢人”三个字。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软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所以，是因为丢人才哭？ 　　*** 　　林软每样都吃了一小半，吃得很饱。她找出纸巾，慢慢擦干净，这才看向周漾。 　　她的眼圈仍然微红，眼里还蒙着一层水雾。周漾晃神了几秒，问：“吃好了？” 　　林软认真点头。 　　“有力气了？要不要继续哭？” 　　“……” 　　林软别开眼。 　　周漾轻哂一声，将剩余的东西收拾到一起，边起身扔垃圾边喊道：“走了。” 　　林软背好书包，跟在周漾后面，关灯锁门，离开科技楼。 　　夜里校园安静。 　　路灯温柔，浅黄光晕一路延伸至校门口。 　　周漾放慢步调，等林软一起并排走。 　　在长礼的时候，林软会经常路过十八班，从窗口偷瞄周漾。 　　那时候觉得，周漾很远很远。 　　从来没想过会有机会跟他并肩走在一起，很近很近。近到一呼吸，就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她的步子很小，周漾也走得不快， 　　林软的心里有很多很多喜欢在往外冒。 　　就算，好多次都觉得……他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嘴巴很坏，人又很烦。就算，心里总嚷着要放弃喜欢他。 　　可只要他稍微示好，自己又会像招财猫一样扬起小爪，满心欢喜。 　　两人安静一路，还是周漾先接上之前的话题，开口问：“你觉得哪里丢人了？被老师抓包很丢人吗？” 　　林软回神，默默点头：“我成绩不是很好，但以前念初中，都没有被老师当众批评过。来了一中以后，一次被老师罚站，一次被年级组长训话，好丢人。” 　　过了会儿，她又说，“而且，好多同学都看到我哭了，真的好丢人，我很少哭的。” 　　“那我成绩比你好多了，上次也跟你一样罚站，我怎么没哭？”周漾不懂女生的薄脸皮，觉得这种理由很莫名其妙。 　　“你是男生啊。” 　　“男生就不能哭吗？” 　　林软语塞，有点气恼。 　　见周漾总是比自己快那么一小步，她抬脚踩了他一下。 　　“嘁，说不过就踩我啊，把你给能的。”周漾很轻易就搭上她的脑袋，把她头发揉得一团乱。 　　林软边躲边抗议，“你别弄我头发！” 　　*** 　　到寝室楼下时，两人停下步子，也不再打闹。 　　林软一脸认真：“今天谢谢你啊，周漾。” 　　“谢我干什么，我可没法让年级组长明天早上不给你通报批评啊。” 　　“……” 　　好好的，总喜欢说些扫兴的话。 　　周漾朝她扬了扬手，往后退，“早点睡吧，我回寝室了。” 　　林软点头。 　　可周漾没走多远又停下来，回头：“诶，林软，以后晚自习还敢换座位吗？” 　　林软没回答，看着周漾的背影，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有点想笑。 　　今天好像是月中，她抬头看天空。 　　月亮明晃晃。 作者有话要说：　　软软：再也不敢换座位了TAT！ 　　第12章 PAGE 12 　　上天并没有额外眷顾，第二天早自习，林软和喻子洲被通报批评了，全校都能听到的晨间批评。 　　紧接着班主任Miss杨还拿两人当反面教材，警告大家不能玩手机，罚两人各写一份千字检讨。 　　没让他俩上台念一遍检讨书，想来已经是Miss杨最后的温柔。 　　林软整整一周都不敢跟同学打招呼，每天都在埋头背书写题。没有顾双双陪同，课间都不敢去上厕所。 　　一抬头，就感觉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 　　她发誓，再也不换座位了…… 　　林软只是面子薄点，写完检讨，这事就算过去了。 　　喻子洲比较惨，挨骂的时候承担了更多的唾沫星子不说，还损失了一台手机。 　　年级组长说，没收的手机毕业再还。 　　毕业。 　　喻子洲严重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毕业。 　　毕竟，家长会近在眼前。 　　*** 　　不过一两日，明星来校上课的新鲜就被期中考的紧张所取代。人家可以靠脸吃饭，他们得靠分数吃饭。 　　令人意外的是，相比于月考的变态，期中考难度降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考完之后，大家都有点怀疑人生。 　　试卷难的时候大家一片哀嚎，可简单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很难拉开差距。 　　当然，周漾可以不算在内。 　　成绩很快出来，九百六的总分，周漾考了九百三，这次英语考试没有迟到，他一跃跳入一中学霸的中心圈，考了年级第八名。 　　可周漾还不甚满意，看着写错的几道简单题，他轻飘飘的说了句：“有点粗心。” 　　“……” 　　他难道要考满分才开心？ 　　林软看着自己明显跃进的分数，又看了看仍然在七百开外飘荡的年级排名，深深感受到了活着的不易，生活的艰辛。 　　她默默忽略掉自己发过的誓，一门心思想换座位。 　　平日里周漾可是个香饽饽，只是马上要开家长会……就连顾双双都选择了无视林软。 　　谁想跟他坐啊，嫌自己生活费太多吗？ 　　林软很绝望。 　　据小道消息称，Miss杨会将两次考试的成绩统计在一起，做成小纸条发给家长。 　　其实七百多名算是中等成绩，料想爸妈也不会生气，可她旁边坐了一个年级第八欸，七百多名和第八名，哪个家长笑得出来？ 　　而且她物理和数学两次都没及格，旁边那位不是满分就是接近满分，完全不给人留活路。 　　想死，想死，想死。 　　*** 　　期中考的成绩出来后，周漾总感觉林软对自己的态度有点奇怪。 　　平日里他可以直接拿她的笔，拿她的本子，用她的书，还能享受早餐服务。 　　最近早餐被林软单方面取消了，借个黑笔她也要炸毛。要是捉弄她一下，她更会毫不留情地一脚踩过来，找她聊天都不搭理。 　　可她对别人还是细声细气，有求必应。 　　周漾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晚上寝室卧谈，大家聊起家长会，郑文涛突然来了句：“林软太惨了，竟然跟你同桌。” 　　周漾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成绩太好也是一种罪过。 　　*** 　　周五放学，林软本想带上换洗衣服回家。 　　她给童芳芳打电话，电话关机。她又给林茂打电话，接听的人是林茂秘书。 　　“小刘哥，我爸爸呢？” 　　“小软，我和你爸爸在星城呢，明天有个活动要参加。他现在在开会。” 　　林软一愣，“妈妈也在吗？她的电话关机了。” 　　“你妈妈这会儿在飞机上吧，她也要过来。” 　　“噢……那你跟他们说一下，我下周一晚上要开家长会。” 　　“行行行，回去给你带礼物啊。” 　　挂断电话，林软默默放下换洗衣服。 　　晚上童芳芳给她回了电话，说是下周一赶不回去了，家长会让她去找伯妈。 　　林软不动声色地应下来，内心却感受到了绝处逢生的喜悦。 　　*** 　　“家长会？我去？小面瘫，你脑子有问题啊！”林湛一口水差点没咽下去，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林软站在书架前找小说，声音毫无波澜：“你不去，我就告诉伯伯，你大二和女朋友同居。” 　　林湛上前，毫不留情地赏了她一个暴栗，“屁大点儿就敢威胁你堂哥，活久了吧你。” 　　林软皱起秀眉，默默揉脑袋。 　　正在这时，林湛的女朋友阮乔回来了。 　　阮乔进门，发现林软也在，弯起唇角跟她打招呼，“小软，你来了啊。” 　　林软很有礼貌，“阮姐姐好。” 　　林湛是林软堂哥，在南城大学念国际部。伯妈为了让他安心学习准备出国，给他在学校附近买了套小公寓。 　　学习什么的，自然是不存在的，小公寓没几天就成了同居爱巢。 　　南大离一中近，童芳芳最近又很忙，有时候不在南城，就让林软去林湛那里拿生活费。 　　好巧不巧，林软第一次去的时候，就撞上了林湛他女朋友。 　　为了让她闭嘴，林湛已经许诺过给她找《天使街23号》全套签名版。 　　林软平日里还是很信守承诺的，只是特殊情况，当然要特殊处理。 　　见阮乔开始和林软聊天，林湛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很快，他的预感成真了。 　　阮乔说正好周末，要带她去外面吃东西。 　　林软一副小面瘫的样子，好半天才吐几个字。 　　阮乔又问到同学关系、学习情况，还调侃般问她，有没有看到长得帅的男生。 　　林软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林湛，道：“长得帅的有很多吧，还有一个学长是明星呢。不过早恋对学习不好，毕竟我不像堂哥，他高中的时候——” 　　林湛突然打断，“你几点开家长会？” 　　“晚上七点。” 　　“我六点就去，行吧？” 　　阮乔剥了一个橘子递给林软，随口问：“他高中的时候怎么样？” 　　“他高中的时候，不早恋学习也不好。” 　　阮乔：“……” 　　林湛：“……” 　　*** 　　周一上学，周漾发现自己的早餐特权又被林软单方面恢复了。 　　他想借支笔，林软头也不抬：“你自己拿。” 　　女生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今天晚上要开家长会，考得好的倒是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考得差的就比较丧了。比如前座的喻子洲，今天都没有吹牛，只趴在座位上生无可恋地睡觉。 　　梁芷也考得不怎么样，但她是艺术生，家里对她成绩也没什么要求，倒还好。 　　她回头找周漾聊天，周漾很困，兴致缺缺。 　　她又问林软：“林软，你爸妈哪个会来？” 　　“堂哥来。” 　　“堂哥？”梁芷惊讶，“你和Ｍiss杨说了吗？” 　　林软点头。 　　她早跟Miss杨说过爸妈没空。 　　Miss杨为此还和童芳芳通了话，还给她发了林软的成绩单，说了一些在学校的情况。 　　Miss杨仁慈，没有把林软上次晚自习发生的事情告诉童芳芳。 　　童芳芳只看年级排名，七百多也算中等，如林软所料，并没有不高兴。 　　*** 　　放学的时候，大家在右上角贴上自己的名字，又仔细收拾书本，把自己写得好看的作业留下。 　　相比其他同学的忐忑紧张，林软可以说是非常轻松了。 　　林湛开车到一中，发现一中门口的单行道拥堵不堪，大半个小时才停好车，等得火大。 　　一进校门，又被带红袖章的高中生拦下，”您好，请问您是来……？” 　　林湛不耐皱眉：“开家长会的。” 　　接待家长的女同学看了看他那一头亮眼的奶奶灰，十分怀疑。 　　虽然他长得帅，但也不能随随便便放进去吧。 　　林湛快气疯了。 　　打电话给林软，语气不善。 　　林软接到林湛电话时，正和周漾在校外一起吃晚饭。 　　他们住宿生要接待学生家长，不能回寝。而顾双双她们几个家长来得早，都和爸妈一起去吃饭了。 　　挂断电话，林软起身，周漾也跟着她一起，急急忙忙往校门口走。 　　林软一眼就望见了林湛那头扎眼的灰毛，有一瞬间头晕目眩。 　　她傻傻问：“你怎么头发都不染就来了？” 　　林湛站了好一会儿，眼睛都能喷火了，“我来给你开家长会还要染头发？！你是年级第一吗？你的成绩配得上我做四五个小时发型吗？” 　　林软：“……” 　　周漾：“……” 　　林湛嘲讽完一通林软，这才注意到周漾，眼神上下打量了一遍，“这小子谁啊。” 　　周漾微微点头，“堂哥好，我是林软的同桌。” 　　林湛嗤笑一声，“谁是你堂哥？追林软的啊？你打开眼睛看看好吧，真是替你的智商着急。” 　　林软适时往他限量版球鞋上踩了一脚，“先进去吧……堂哥。” 作者有话要说：　　 林小软的内心很崩溃：你的智商，就别替年级第八着急了好吗？ 　　第13章 PAGE 13 　　七点的时候，家长基本都已经到齐。林湛那一头灰毛，可以说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了。 　　陈碧秋看了又看，心里对自己儿子的同桌有些没底。 　　她倒不在乎周漾同桌的成绩好不好，反正也没周漾好，可他同桌不会是个小流氓吧？家长都这样…… 　　林湛浑然不觉，看林软的成绩条，有点出乎意料。这小丫头片子还能考七百多名呢，可以啊。他不经意间又扫了眼陈碧秋桌上的小纸条—— 　　只怪视力太好，心里卧了个大槽。 　　对比着又看了一遍林软的成绩，他终于知道，林软为什么要找自己来开家长会了。 　　*** 　　Miss杨让林软给家长们发矿泉水，林软接下任务，到自己桌前时，她小声提醒林湛：“千万别睡觉，也不要玩手机啊。” 　　林湛满脸不耐，感觉下一秒就会撕点儿胶带把她的嘴给封上。 　　她适时闭嘴。 　　给陈碧秋送水的时候，林软很有礼貌。 　　陈碧秋看林软乖乖巧巧的样子，冲她笑了笑。 　　陈碧秋保养得很好，气质也不错，在班上来的家长里头，算是非常亮眼了。 　　正在这时，周漾进教室，给陈碧秋送披肩。 　　见林软也在，他顺便介绍：“这是林软，我同桌。” 　　陈碧秋略显惊讶，这姑娘看着就老实乖巧，可她家长…… 　　林湛对自己的形象很有自信，完全没觉着哪里不对。见到周漾，还冲他抬了抬下巴，随口道：“可以啊，成绩这么好。” 　　三人都很沉默。 　　发完水，林软和周漾离开教室，在走廊上等候。 　　隔着窗户望进去，周漾道：“你堂哥……挺有个性的。” 　　“……嗯。”林软应得很勉强。 　　“他在念书么？” 　　“在南大。”顿了顿，她补道，“国际部。” 　　周漾点头，表示了解。 　　林软根本不敢走开，一直在教室外面徘徊，生怕她这位堂哥不走寻常路给她惹出什么笑话来。 　　事实证明，她还是小看了林湛。 　　林湛安安静静坐了两小时，愣是连手机都没看一下。整场家长会都特别安分，没搞事。 　　家长会结束，林软有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可一出教室，林湛就气成了一根朝天椒，念念叨叨：“靠，这破手机，什么情况！明明充满了电突然就关机了！” 　　“……” 　　林湛怕错过了阮乔的电话，急着回去找女朋友，敷衍的叮嘱了林软两句。看到周漾，又道：“年级第八，有空也教教林软啊，你们俩同桌怎么能差这么多？” 　　周漾一顿，咳了两声，点头应好。 　　林软感念今天林湛的安分，没有回怼。心里却想：你和阮姐姐还是男女朋友呢，差距有十万八千里吧。 　　*** 　　家长会过后，大家都轻松下来。 　　林软一颗脆弱的小心脏被周漾来来回回打击，面对成绩也不像初次月考时那般失落。反正也赶不上，还不如安安心心看小说。 　　在李晓薇的安利下，她的口味不再是单一的校园轻小说和霸道总裁爱上我，偶尔也看看宅斗宫斗，穿越重生。 　　中午她们去食堂。 　　排队打饭时，李晓薇问：“软软，昨天你什么时候才睡啊？我起来上厕所好像都很晚了，你床上还亮着灯呢。” 　　“两点多吧。”林软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说道，“看了一篇小说，有点没看懂。” 　　提起小说，李晓薇就分外来劲，“什么小说什么小说？好看吗？” 　　“嗯……还可以。就是我看到一半，才发现好像是一篇耽美……” 　　“啊？” 　　林软接着回忆，“最新章是男主和男配一起过情人节。” 　　“你看到一半才发现？” 　　林软老实的点头，想到情节，脸上还泛起了可疑的红晕，“越看越不对劲，男主突然要包养男配……” 　　她话音未落，身后有人突然喷水。 　　林软躲不及，袖子被喷湿了一半。 　　回头一看，喻子洲满脸涨红，喷完水还在咳嗽，而他身边，站着脸黑成锅底的周漾。 　　*** 　　这件事直接导致林软想看小说的时候被周漾来来回回警告。 　　她很郁闷，已经默默解释过好几次，自己只是无意间看了半篇耽美文，可周漾充耳不闻。 　　林软趴在座位上，无聊地翻着课表。 　　突然发现，这周四上劳技课。 　　一中每学年都会给高一高二安排两节趣味课程，也算是校园文化特色。 　　很快学习委员也给大家下发通知了，周四的劳技课上午做木工设计，下午烹饪。 　　他们连美术课都没有，音乐课又很死板，乍然来这么一天有趣的课程，大家都很兴奋。 　　周四上午的木工设计在科技楼顶层的劳技教室进行。 　　教室很大，有十来张长条形的操作台，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工具。 　　大家分组站在操作台前听课。 　　老师讲解了一些切割技巧，支撑原理，还有仪器设备的正确使用方法，然后让大家分组做出一个木工设计作品，作为这一门课程的评分依据。 　　分组基本都是按座位来划分的，十来个人一组。林软他们这组的主心骨不消多说，自然是周漾。 　　见到整整齐齐的木头木板，还有各类打孔切割仪器，大家很快就玩开了，哪管做什么作品，反正又不是组长。 　　林软一开始也觉得有意思，拿着一块薄木板在不停钻孔。 　　回头看，发现只有周漾站在操作台前画图，她又走了回去。 　　周漾是一位灵魂画手，林软在一旁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犹疑着问了句：“这是伞吗？” 　　周漾笔尖一顿，小段铅笔芯折在纸上。 　　过了好半晌他才回答：“桥。” 　　“……” 　　真是完全看不出来呢。 　　林软在周围转了转，又细声问：“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周漾头也没抬：“你站远点。” 　　林软老实的退后两步，等待周漾安排任务。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林软好像明白了什么…… 　　上午的木工课，周漾一个人只花了四十分钟就做出一座像模像样的小桥，全组指着他的作品得分。作为吃白饭的一员，林软有点不好意思。 　　中午在寝室休息，她一直在思考，下午烹饪课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她在网上搜了几个简单易学的菜谱，去上课时，老师在前面说话，她站在操作台前，偷偷地戳了戳包菜，跃跃欲试。 　　老师倒是实诚，直接跟大家说，这节课就是让大家玩的，怎么做都好，就是要注意安全，不要浪费食材，不管做成什么鬼样子，也要记得带走吃掉。 　　林软自告奋勇，抱起那颗圆圆的包菜，认真道：“我会做手撕包菜。” 　　周漾怀疑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梁芷跟他们同组，开口道：“我记得林软你说过，你家做餐饮的，那你应该很会做菜吧？” 　　“……还好。” 　　林软默不作声，慢吞吞的默念菜谱。 　　同组的几个女生都会做菜，梁芷做玉米炒火腿，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周漾还说了句：“这个菜看上去应该能吃。” 　　林软在心底给自己鼓了鼓劲。 　　二十分钟后，烹饪教室突然爆发出几声尖叫，火苗窜得老高。 　　林软吓懵了，还是周漾胆子大，抄起锅盖往前一扔，把火势给盖了下去。 　　林软举着锅铲站在原地，心脏仍然怦怦地跳个不停。 　　周漾一把拉住她的小臂，往后拽了半米有余。 　　他有点火大：“你不会弄就别弄，把教室烧干净了才开心啊！真是服了你了，除了看小说什么都不会。” 　　林软愣了半晌，将目光转到周漾的身上，眼睛湿漉漉的，鼻尖微红。 　　周漾那一句话似乎还在教室里回响，大家都很安静。 　　过了会儿，林软又默默垂眼，轻声道歉：“对不起啊。” 　　说完，她一个人离开了烹饪教室。 　　周漾善后完才发现有点奇怪，可林软很快又回来了，除了不再讲话，也没有什么不对劲。 　　*** 　　晚上自习，周漾踩点到教室，他往座位那边扫了眼，发现林软不在。目光转了大半圈，他才发现林软坐到了顾双双那儿。 　　是不是烹饪课那会儿话说重了？ 　　想到这，他拿出手机，准备给林软转账，让她看小说。 　　可微信突然弹出了提示框：你不是收款方的好友。 　　周漾愣怔半秒，抬头去看林软，顿时觉得火大。 　　本来就是她错了，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她脾气还这么大，真是莫名其妙。 　　晚自习结束，周漾什么都没拿，只身一人潇潇洒洒离开了教室。 　　林软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抿着唇，一声不吭。 　　周五上课，林软没跟周漾说话，周漾也没主动找她聊天。 　　周末之后再来上学，两人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讲，冷战得很彻底。 　　两人还坐在一起，却像是身处平行空间，毫无交集。 　　*** 　　十二月，天气已经很冷，银杏树叶已经落光，只余枝杈光秃秃的杵着。 　　早上路过花坛，还能见到薄薄的一层霜，呼口气都能变成清晰可见的白色。 　　大半个学期过去了，一班同学都没有一起聚过。 　　恰好班费有余，顾双双征求大家意见之后，决定在圣诞节前的周末，办一次班级聚会。 　　林软已经很久没跟周漾讲话。 　　前段时间Miss杨还提起换座位的事情，之前他们是前后左右轮换，但每次一动，都是一排一列，同桌不动。 　　Miss杨想安排一次座位大调，不愿意换的可以不动，有意愿换的可以去跟她说。 　　林软那会儿很失落，以为周漾肯定会要求换座。 　　可很多人的座位变动了，Miss杨也没提她和周漾。 　　很奇怪。 　　这天早上，林软刚到教室，周漾突然问她：“林软，聚会在哪里来着？” 　　林软看了他一眼，没开口。 　　班群里不是有吗？而且，他们已经很久没讲话了，为什么要突然讲话。 　　林软一副很高冷的样子，根本不理他，只默默拿作业。 　　周漾突然又问：“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 　　林软没出声。 　　周漾：“那你干嘛在微信上来来回回加了又删删了又加？” 　　“……？！” 　　 　　第14章 PAGE 14 　　说着，周漾翻出手机，摆到林软面前。 　　对话框里满满都是添加为好友的提示，连时间都会显示，有时一天七八次。 　　林软瞬间石化。 　　怎么可能…… 　　她明明和李晓薇试验过，不会有提示的。 　　林软哑口无言。 　　好在铃声的响起让林软暂时不必作答，她捧着本书，默不作声的埋头，只是每呼吸一次，她都感觉要尴尬得喘不上气了。 　　下课铃响，林软跑得比兔子还快，直窜到洗手间，开始用手机搜索。 　　问题一输入，就有无数和她同病相怜犯了大蠢的折翼小天使。 　　看了好半晌，林软终于找到原因。 　　她和李晓薇试的那几次，都是搜索之后，将对方添加到通讯录，对方没有删除好友就不会有任何添加提示。 　　可她图省事，直接从周漾之前的申请添加那里点了接受，窥视完他的朋友圈又删除，结果就是—— 　　她每次加回来，周漾都会收到接受添加的提示。 　　一想起周漾那儿满屏的提示信息，又联想到周漾默默看自己作妖这么久，她都要窒息了。 　　*** 　　周漾也许是顾及到林软沉默的尴尬，又或者是后知后觉发现，当面戳破人家女孩子的囧事不太厚道，他再也没提微信相关。 　　之后上课，他主动找了几个别的话题。 　　林软没理他。 　　不过下午的英语课，林软不得不理他了，因为Miss杨布置了同桌对话的任务。 　　周漾：“你读男生部分吧，比较少。不会读的问我。” 　　林软看着句子里的生词，翻到书后找音标，可对着音标心里默念了好几遍，都觉得不大对劲。不得已，她只好指着单词，蚊子般呐呐道：“这个。” 　　周漾的美式发音很纯正，林软跟着念了两遍，总算是记住了。 　　其实林软的英语口语也不算差，毕竟长礼是外国语中学，从长礼出来的学生英语成绩比一般学校的要好很多，只是比起在美帝呆过一段时间专程学语言的周漾，还是差了一截。 　　整节英语课都需要互动，林软不想跟周漾说话也不可避免要开口。一来二去，发现周漾没再拿着她的短处嘲讽抨击，她也时不时应上两声。 　　晚自习回寝，林软趴在床上看小说，正到精彩的地方，没有书币了。 　　有点心塞。 　　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没一会儿，她竟然收到周漾发来的微信转账。 　　林软捧着手机看了好久，还是敲下了“谢谢”两个字，点击发送。 　　长达大半个月的冷战，随着这一声“谢谢”宣告破冰。 　　*** 　　这两天寝室楼下贴了通知，说二楼的高三女生寝室遭了小偷，损失近万，学校提醒大家将钱物等贵重物品随身携带，注意锁门。 　　一时间女生宿舍人心惶惶。 　　林软也不敢再单独回寝。 　　她听了好几个版本的小道消息，有人说小偷是从阳台爬进学姐寝室的。又有人说学姐们回寝的时候，门一打开，小偷发觉，刚好从阳台翻下去跑了。 　　走廊里的摄像头拍下了小偷的画面，学校也已经联系周边警察局，但人还没有抓到。 　　晚自习中间休息的时候，住寝的同学都在聊这件事。 　　喻子洲无聊，回过头调侃林软：“软妹妹，怕不怕？要不要来你鱼哥的怀抱。” 　　说着，喻子洲坐上林软的桌子，一手撑墙，将林软圈在角落旮旯里。 　　座位一周轮换，这周林软他们被换到了第一组。 　　林软靠墙坐，手肘顶着，本来就有点不方便写字，喻子洲还学偶像剧搞什么壁咚，她懒得讲话，嫌弃到面无表情。 　　周漾从洗手间回来，刚好瞧见这一幕。他二话不说，抄起书往喻子洲头上一拍。 　　喻子洲摸着脑袋哇哇乱叫：“周漾你要死啊！老子发型都被你搞乱了！” 　　周漾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才是在找死。 　　铃声响，喻子洲回了自己座位，林软也正身，继续写作业，可她的眼角余光却偷瞄了周漾好几次。 　　周漾突然问：“你看我干什么？不是前天才给你转账吗，这么快就用完了？” 　　林软忙摇头，专心写作业，不敢再瞄。 　　回寝时，林软和顾双双她们一起，先去逛了逛文具店，又买了点儿水果。在寝室楼下，还碰到周漾他们拍着篮球往男生寝室走，不知在聊什么，几人笑得很大声。 　　喻子洲注意到她们，回头打了招呼。 　　爬上六楼，大家都气喘吁吁。 　　顾双双拿钥匙开门，又按下门边开关，寝室倏然变亮。 　　身后三人正准备进去，顾双双突然尖叫了一声，“啊！有东西！” 　　她边喊边往后退。 　　李晓薇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小偷，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顾双双一起大叫。 　　林软和胡雨濛站在后面，什么都没看到，只是被顾双双和李晓薇的尖叫吓得心脏顿停，一时脸色惨白。 　　几个女生在寝室外面慌慌张张。 　　好半晌，林软弱弱地问：“什……什么东西？” 　　顾双双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不知道不知道！黑色的窜过去了！好像是老鼠！” 　　顾双双平日里还是很有大姐作风，可她最怕的东西就是老鼠，蜘蛛蟑螂这些对她来讲都是小意思，但老鼠不同，小时候老鼠爬床，她醒来时刚好看见，被吓坏了，还发了高烧，童年阴影太过深刻。 　　话音刚落，顾双双书包都没卸下，就已经开始往楼下跑了。 　　不是活生生的小偷，林软几人心下稍定。 　　可听说有可能是老鼠，胡雨濛也完全不敢上前。林软和李晓薇在门口杵了一会儿，两人互相交换眼神打商量。最后，李晓薇壮着胆子，隔得远远地把门拉开。 　　好巧不巧，拉开门的瞬间，硕大的胖老鼠从李晓薇桌底蹿向林软桌底！ 　　李晓薇不管不顾放声尖叫，旁边寝室的都被吓出来了。 　　那只老鼠相当猖狂，很快又从林软桌底爬出来，还学会了飞檐走壁，没一会儿就上了墙，直爬到顾双双床上。 　　顾双双幸好跑了，不然看到这场景，可能会想死，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林软其实不太怕老鼠，她最怕的动物是蛇，看到就能晕倒。 　　见老鼠在寝室乱窜，她心里有点毛毛的，但没有到不敢动弹的地步。相比之下，李晓薇和胡雨濛的尖叫BGM更为惊悚，叫得她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旁边寝室的出来围观，可也没人敢帮她们赶老鼠，很快就回去，把门锁得紧紧的。 　　三人在寝室外面呆了好一会儿，李晓薇和胡雨濛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晚上的睡觉问题。 　　林软觉得这样不行，都快十一点了，她们还没洗澡，再过半小时又要熄灯了。 　　她绷着小脸提议：“我们还是……把老鼠赶走吧。” 　　李晓薇和胡雨濛都看着她，感觉她这小身板弱不禁风，很是怀疑。 　　老鼠这会儿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林软硬着头皮走进寝室，道：“我们把床上的东西放到柜子里，它没地方躲了，再用扫把把它赶走，怎…怎么样？” 　　李晓薇和胡雨濛对视一眼，犹疑着点了点头。 　　三人抖被子的时候都很怕，怕抖着抖着，就抖出一只老鼠。 　　颤颤抖抖地收完被子，仍然心有余悸。 　　只剩下顾双双的床了。 　　刚刚老鼠就是消失在她的床边，危险系数很高。 　　胡雨濛和李晓薇都往后退不敢上前，林软没办法，拿着撑衣杆隔得远远地拨了拨。 　　果不其然，老鼠就藏在顾双双床边缝里，林软一拨，它又开始飞檐走壁。 　　“啊啊啊啊！！！”李晓薇胡雨濛两人大叫。 　　林软难得大声说话，声音颤颤地，“别怕……别怕，我…我们把它赶走！” 　　她惨白着一张小脸，举起撑衣杆往墙上打，李晓薇拿着扫把跟在她身后乱扑，不时尖叫。 　　老鼠太胖了，被打得找不着方向，直往阳台窜。 　　李晓薇见老鼠爬上栏杆，快碰到晒着的衣服，一个扫把就直接扔了出去！ 　　“啊！！！” 　　熟悉的尖叫传来，却不在寝室，而在寝室楼下。 　　顾双双背着书包蹲在寝室下面，被老鼠吓得不轻。好不容易稳定心绪，突然天上飞降扫把，吓得她魂飞魄散，定睛一看，下面还压着一只灰不溜秋的东西，夜色下有淡淡血迹。 　　一瞬间，她头皮发麻，脸色苍白如雪，腿软到完全走不动。 　　紧接着，她歇斯底里地叫出了声。 　　*** 　　男生寝室几人站在阳台，一时发怔。 　　好一会儿，郑文涛木木地问了句：“她们是把一只老鼠逼到跳楼了吧。” 　　喻子洲定定望着对面抖到不行的林软，声音毫无起伏：“突然发现，我们对软妹妹，可能有点误解。” 　　周漾也是难得的目瞪口呆。 　　女生真是这世界上最难理解的生物，一只老鼠，她们这反应，见到鬼也不过如此吧。 　　看见对面林软定住不动的小身板，周漾吹干头发，给她打电话。 　　铃声响了好一会儿，电话才被接起。 　　周漾出言调侃：“你挺厉害啊，平时没见你这么英勇，老鼠都被你逼跳楼了。” 　　那边好久没出声，周漾觉得奇怪。 　　“喂？林软？林软？” 　　他以为林软没在听，正准备挂电话，忽而那头传来一阵细密压抑的抽噎声。 　　“林软……你没事吧，还好么？” 　　抽噎声音越来越清晰。 　　周漾头疼。 　　又哭了！ 　　第15章 PAGE 15 　　第二天上学，林软她们寝室的四个姑娘都精神不济，黑眼圈大大的，面色苍白。 　　周漾也没睡好，到教室，书包往椅子上一甩，整个人就趴伏在桌上开始睡觉。 　　昨晚林软哭个不停，他词穷的安慰半晌，被林软挂了电话。 　　熄灯躺到床上后，他不大放心，又跟林软聊微信，还给她分享了一些搞笑的帖子。 　　林软看了，总算有点反应，时不时冒出一两句话。 　　就这样，周漾有一搭没一搭的陪她聊到凌晨四点，直到对老鼠的恐惧都挡不住耷拉的眼皮，这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好在今天第一节课是英语，Miss杨早就答应过给他们放电影，他们可以好好补眠。 　　*** 　　下周就是圣诞节，班级聚会定在这周六，也就是明天。 　　最后一节班会课，顾双双打起精神在讲台上主持完消防安全的主题班会，剩下小半节课，她强调了一下聚会安排。 　　这时下面有男生喊：“班长！为什么七点KTV集合啊，不安排个晚饭吗？” 　　有人附和：“就是，聚会怎么也得吃个晚饭吧，没班费了大家可以再交啊。” 　　晚饭顾双双是有考虑过的，只是不知道大家喜欢吃什么，又怕众口难调，看了好多家餐厅，最终也没确定。 　　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又问：“那如果大家都想要一起吃饭的话，我们也可以先吃个晚餐再去KTV，大家想去哪里吃？” 　　很快，台下就七嘴八舌开始讨论。 　　有些同学提议的完全不符合实际情况，价格贵到吓人。有些同学口味又不够大众，日料啊韩餐啊，一提出来就有人皱眉摇头，表示不喜欢吃。 　　突然，最后一组有女生在安静间歇冒出一句：“不如我们去林软家吃吧，听说林软家开餐厅的。” 　　教室里有片刻安静，紧接着，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林软。 　　林软从上午第一节睡到班会，仍然犯困，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眼皮半耷拉着睁不开。 　　猛然间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她心头一跳，瞬间就清醒了。 　　很多人都在看她，她的表情有点茫然，好半晌都没接话。 　　见状，那位开口提议的女生一脸理解的补充道：“如果不方便的话……当我没说吧。” 　　说话的女生叫何子亭，平日里和梁芷还有几个家境不错的女同学关系很好。 　　可顾双双和李晓薇都不喜欢她，两人还在寝室里八卦吐槽过，说何子亭好势力，每天挂在嘴边的就是这个牌子那个牌子，情商又低，当着同学们的面嘲笑过班上一个家境不好的女生，大家都觉得她很过分。 　　她们不知道的是，何子亭还和几个相熟的女生在背地里奚落过林软。 　　她说林软虚荣，一双绿尾旧得不能再旧了还老穿着，可能是只有这么一双名牌鞋子吧。 　　她还不怀好意地揣测，说五星级饭店是餐饮行业，卤粉店也是餐饮行业，路边推车炸臭豆腐的要归为餐饮也没毛病，谁知道她家到底干嘛的。 　　也多亏顾双双和李晓薇她们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得上去和她吵架。 　　此时何子亭提起这么一茬，大家都有点惊讶。 　　林软家里开餐厅的吗？ 　　林软愣怔了会儿，在想为什么何子亭知道自己家开餐厅的。回过神来，她心里有点不舒服，下意识看了眼前座梁芷。 　　正巧梁芷转过头来，迎上林软的目光。 　　她一脸抱歉，小声道：“林软，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小亭会突然提这个……当时我就随口说了下你家是做餐饮的，我马上帮你说——” 　　她话音未落，林软打断：“没事。” 　　林软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很快，她传话给顾双双，应承下来，说自家餐厅在学校附近的望月路，明天她会在望月路上的省展览厅门口等大家。 　　放学后顾双双还有点担心：“软软，真的不会打扰到叔叔阿姨吗？” 　　林软摇头：“没关系，请同学吃饭也是应该的。而且我只是给妈妈打个电话，让她给餐厅打声招呼，不麻烦。” 　　*** 　　周六下午五点半，一班同学在省展览厅前汇合。 　　林软和顾双双提前半个小时在等大家，见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两人在前头带路。 　　有人问：“林软，你家店远吗？” 　　顾双双替她回答：“不远，只有一百多米。” 　　一百多米？这附近除了明珠海鲜哪里还有什么餐厅。 　　大家正纳闷，就见走在前面的林软和顾双双直接进了明珠海鲜。 　　众人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林软家的餐厅是……明珠海鲜？ 　　明珠海鲜那么贵，随便点点就是四位数了！而且平时还要预约，节假日的约更是得排上月余。在南城，绝对可以归为高档餐厅一类，名号响当当。 　　这几年，明珠海鲜在全国各地也陆陆续续开店，热播的电视剧和电影里经常能够看到品牌餐厅的广告植入，大家都很熟悉。 　　有人进了店都不敢相信：“林软……你爸是明珠的老板啊？” 　　林软点点头，转身又去跟店长姐姐交流。 　　望月路上这家分店接到任务，特意留了两个相连的VIP大包间，刚好能坐下一个班的同学。 　　店长亲自招待，相当亲切：“大家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告诉我噢，我们老板交代了，各位同学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客气，还要多多感谢大家平时对小软的照顾。” 　　喻子洲坐在林软对面，大大咧咧道：“软妹妹，真人不露相啊！你早说明珠是你家开的啊，我们家中秋想来吃，都预订满了！诶诶诶，以后来吃必须得给我打折啊。” 　　“我也要打折！” 　　“我也是我也是！” 　　大家七嘴八舌地开玩笑，不用林软开口，店长就笑眯眯地一一应承下来。 　　林软没怎么动筷，说得欠扁一点，鲍鱼什么的，她真的已经吃腻了。 　　男生吃着吃着自然要喝酒吹牛，一时间包厢内气氛热烈。 　　女生们也吃得很开心，见林软不怎么动筷，顾双双还贴心的去了壳给她夹肉。 　　要说不怎么开心的，就是何子亭那几人了。 　　梁芷没什么表示，和平时一样，打打闹闹的。何子亭却不会掩饰，面色难看到不行，什么都吃不下。 　　*** 　　舒舒服服吃完一顿大餐，大家又前往早先预定好的包厢唱歌。 　　晚餐缺席的周漾也终于来了。 　　周漾今晚没有和大家一起吃饭，因为表姐结婚，他必须去喝喜酒。 　　匆匆参加完表姐婚礼喜宴，他马不停蹄赶来了班级聚会，也算是很有诚意了。 　　只不过这会儿班上男生接了晚餐那一摊喝开了，见周漾来，非要他自罚三杯。 　　周漾二话没说，直接灌了一瓶啤酒，喝完瓶头朝地，没掉一滴。 　　众人起哄欢呼。 　　林软坐在沙发上默默看他。 　　可能是因为去婚礼这样的场合，他穿得比较正式。衬衫领扣解到第二颗，下颌连着脖颈，轮廓线条流畅精致，喝酒的时候，还能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还挺帅的。 　　这样想着，林软有点不争气的想要脸红。 　　好在包厢里光线昏暗，看不太清面色。 　　周漾和男生在笑闹的时候，李晓薇坐在点歌台前，拿着话筒喊：“《再见小时候》谁点的？” 　　没人出声应她，她又喊了两遍，依旧没人接话。 　　她嘀咕着要切掉这歌，顾双双刚好从洗手间回来。见状，忙喊道：“别切啊，我给软软点的，她上厕所老爱哼这歌。” 　　林软还在出神偷看周漾，突然一支话筒就塞到了她手里。 　　她懵了一秒，和接到烫手山芋一样想扔开，边摆手边摇头道：“我没点，这个歌不是我的。” 　　有男生笑：“软妹妹，班长给你点的呢，她说你上厕所老爱哼这歌，快唱快唱！” 　　说着，一团男生笑到趴下。 　　喻子洲向来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刚喝完一瓶啤酒，胆子也壮上了，一手箍住周漾肩膀，一手拿话筒，吊儿郎当大喊：“林软！唱一个唱一个！” 　　众人跟着起哄。 　　林软傻傻举着话筒，望向顾双双求助。可顾双双是个没良心的，完全不帮她，和其他人一样笑个不停，让她唱。 　　很快前奏就响起来了，林软被赶鸭子上架，也只能认命。 　　平日里她的确是老哼着这首歌，因为寝室楼的宿管阿姨可能有一颗噗通噗通的少女心，每天早上起来和午休之前，宿舍广播都会放南拳妈妈的歌，不是《再见小时候》就是《橘子汽水》，听久了，林软已经被洗脑了。 　　初中时也会有班级聚会，可那时候林软总会坐在角落，喝奶茶，吃零食。同学唱完一首，默默地鼓掌。 　　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她有点紧张，整个人都绷得很紧，像是军训站军姿似的，眼睛盯着屏幕，小身板纹丝不动。 　　许是因为紧张，一开口，她有点儿跑调。 　　不过唱着唱着，调子又被她找回来了。 　　一首歌唱下来，也算是无功无过，同学们很给面子，纷纷鼓掌喝彩。 　　林软完成任务，松了口气，眼角余光瞥到周漾坐的那张沙发，她发现，周漾也在鼓掌。 　　坐回原位，她的嘴角忍不住弯起小小的弧度。 　　*** 　　男生那边好像是在做游戏，林软捧着奥利奥奶茶，正和李晓薇顾双双一起自拍，突然听到喻子洲大喊：“来来来，漾哥唱漾哥唱！” 　　有男生推着周漾起身：“唱唱唱，这歌你总不能说不会吧？” 　　林软看向屏幕，正是另一首宿舍之歌《橘子汽水》。 　　周漾倒没推脱，接过话筒，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过了变声期，他的嗓音很清澈。 　　从林软的角度看过去，屏幕光晕下他的眉眼精致又干净，白衬衫也被穿成了林软想象中的样子。 　　好像一走近，就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林软偷偷举起手机，对准周漾。 　　角度很好，嗯。 　　她按下拍摄键。 　　猝不及防地，一道闪光在昏暗的KTV包间骤然亮起，周漾也在那一瞬间转头。 　　林软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周漾与林软视线相对，愣怔半秒。 　　不知为何，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回头看向屏幕，他接着下一句唱到：“就是喜欢你偷瞄着我的害羞……” 　　第16章 PAGE 16 　　林软感觉, 自己一辈子的急中生智可能都用在了那一刹那。 　　她神色镇定地举着手机移开周漾的对焦范围, 咔咔咔！对准其他同学不停按拍摄键。 　　一时间，包厢内闪光灯连续亮起。 　　之前被闪光灯吸引过来的同学纷纷伸手挡面, 皱起眉毛：“别拍了软妹妹！要瞎了要瞎了, 等会儿开灯再拍行不行？” 　　林软闻言，一脸无辜的点头, 而后默默收起手机。 　　林软这么一拍, 大家倒没再多想她对准周漾拍照一事，继续笑笑闹闹。 　　只有坐在另一侧沙发的梁芷不经意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回过头, 跟身边女生聊天。 　　这之后，林软一直猫在角落里, 规规矩矩, 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小心观察四周，发现大家各做各的，真没把她偷拍一事放在心上, 她暗暗松了口气—— 　　危机解除了。 　　音乐声很大，可她还是能清晰感受到心脏剧烈跳动的回响，耳边好像还在回放刚刚周漾唱的《橘子汽水》。 　　嗯，有点刺激。 　　*** 　　这次班级聚会大家都玩得很嗨, 也很尽兴。 　　聚会过后是圣诞周，虽然不放假，但学校图书馆前也立起了一颗圣诞树，学校还给大家发了苹果, 同学们也自发地在玻璃窗上贴了不少雪花和圣诞老人。 　　天气越来越冷，大家都已经换上厚厚的冬季校服，只想缩在温暖的小角落不动弹。 　　可是周一朝会，新上任的校长大人发表了一番讲话。先是忆往昔毛主席峥嵘岁月，少年意气，冬泳横渡长江，又叹惜现在中小学生乃至各大高校学生的身体素质极度堪忧。 　　虽然叫大家去冬泳不太现实，但校长大人表示，你们可以跑步啊！ 　　于是从这周开始，他们的课间操改为了课间长跑，男生们还被要求穿短袖跑，若不是有碍观瞻，校长大人可能会提议裸跑。 　　他老人家在看台上说得气势豪迈，底下却是怨声载道。 　　林软觉得自己的噩梦要开始了。 　　她真的很讨厌跑步，而且也跑不动。 　　没有话语权的小虾米再多抱怨也无济于事，四百米的跑道，校长大人大手一挥就给他们安排了三圈，整整一千二百米。 　　这对女生来说真是太可怕了，要知道，平时的体育考试八百米都能累趴一票小姑娘，这可是直接加了一整圈啊。 　　林软怕了，还没跑，腿肚子就开始发软。 　　见她忧心忡忡不在状态的样子，周漾问：“你在想什么呢？” 　　“明天开始就要跑步了。”她望向周漾，眼里一片不知所措的茫然。 　　周漾笑：“怎么，你这小短腿跑不动啊。” 　　林软这会儿根本没心情计较什么小短腿大长腿，只默默点头。安静几秒之后，她又转头问：“周漾，如果我跑不完的话，会不会被老师抓到，然后去看台罚站？是不是还会扣班级分？” 　　“不可能吧，那么多人呢，而且人一多起来速度肯定很慢，比走路也快不了多少，你瞎操什么心。” 　　好像也是噢，年级两千多人，全挤在跑道上，肯定会很慢。 　　听周漾这么一说，林软觉得有道理，安心了不少。 　　可真列队跑起来，她简直要怀疑人生了，这速度很慢？比走路快不了多少？体育老师怎么能这么有秩序的指挥跑步啊！ 　　三圈结束，林软蹲在地上，继而坐到地上，完全不顾形象。 　　从喉咙到心脏，都是冷空气进入之后火辣辣的钝痛，每次呼吸，难受都会加深一分。 　　她感觉自己要死了。 　　其实坐到地上也很不舒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小腿肚在哆嗦，大腿臀部都很酸疼，可就是不管怎么样都站不起来。 　　顾双双惨白着一张脸，喘气道：“软软，起来！不要坐着，屁股会变大！” 　　现在就算是脸会变大她都起不来了。 　　林软在队伍后面，没引起几个同学注意，也不知周漾是怎么看到了，很快从男生队伍里走出来，朝她伸手。 　　林软仰头去望，周漾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藏蓝色T恤，短袖袖口被凛风灌入，左右摆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费力地够上周漾的手。 　　周漾发力，一把将她拉起。 　　可她重心不稳，往前头踉跄两步，直直地栽入了周漾怀里。 　　熟悉的西柚气息在鼻尖萦绕，林软退出周漾怀抱，却还倚着周漾的手臂，大口呼吸。 　　她的脸白成了一张纸，整个人看上去非常不好。 　　队伍解散，她还没办法走路，腿很酸疼，连脚心都疼。 　　周漾不得不搭把手，让她扶着肩，慢慢挪腾。 　　之前林软担心跑不了的时候，周漾没当回事，只随口说了两句。这会儿真见了她跑完一千二的样子，倒有点过意不去了。 　　原来她是真的跑不了。 　　之后的一节历史课，他给林软打掩护，让林软缓了大半节课。 　　下课后他说：“你明天请假吧，真跑不了别勉强。” 　　林软望着他：“理由呢？” 　　她明明什么表情都没做，可周漾看着，总觉得她有点可怜巴巴。 　　“你们女生不是会……那什么，就是每个月都……”他含含糊糊形容半天，说不出口。前头的喻子洲是个口没遮拦心又很大的，回头接上他的话，问：“大姨妈啊？” 　　林软：“……” 　　周漾：“……” 　　*** 　　林软用大姨妈的借口，在Miss杨那儿骗了几天假。 　　可大姨妈并不能成为长久的理由，一周过后，林软愁得一张脸皱成了苦瓜，生无可恋。 　　周漾见状，又给她出主意。 　　林软听得很认真，跑步的时候，她谨记周漾所说的，拖拖拉拉吊在队伍最后面，然后再拖拖拉拉地，掉到其他班队伍里。 　　与此同时，她还要时刻注意红袖章的巡查。如果红袖章在内圈巡查，她掉队的时候就往外圈掉。红袖章在外圈巡查，她就往内圈跑。 　　一个个班级慢慢掉，只要一圈半，她就可以接回一班队伍。 　　这件事需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演技，还需要敏锐的观察能力。 　　林软胆子并不大，很怕做错事。 　　可跑步实在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她迫不得已，只能以身犯险。 　　这么混了三四天，班上同学知道她跑不动，也默默帮她打掩护，倒没出什么事儿。 　　周五早上，林软又想故技重施、掉队混过去时，身后突然冒出一个红袖章逮住了她。 　　*** 　　林软这学期第二次被通报批评了。 　　周漾坐在座位上做题，时不时看一眼林软。林软趴着，无精打采，像是蔫了吧唧的小茄子。 　　忽而见她埋头，周漾太阳穴突突起跳，他用黑笔尾端戳了戳林软，试探性问道：“林软……你不会又哭了吧？” 　　林软的小脑袋从臂弯里冒出来，头发遮了半边脸。 　　还好还好，没掉金豆子。 　　“周漾，怎么办？我又给班上扣分了。”她的声音细细小小，听上去有点不开心。 　　周漾挑眉：“大家又没怪你，而且不是你扣分，喻子洲也要惹事扣分的。你回想下，我们班哪周没扣分？难道拿过流动红旗吗？” 　　林软顺着他的话回想，嗯，好像是没拿过。 　　话是这么说，但林软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想了大半节课，她想到一个馊主意：“周漾，你说如果我掉点钱，然后捡起来再交到教务处，是不是能够给我们班加分啊。” 　　周漾看了看她，半眯起眼，轻呵一声。 　　林软追问：“不好吗？” 　　周漾忍了半晌，还是尽量让措辞不那么尖锐：“你觉得教务处的人是傻子吗？” 　　“……” 　　当然不是，教务处的人，脑袋转得比建国后的妖精还要快。 　　周漾不靠谱，林软又向顾双双取经。 　　顾双双是班长，经常代表班级去开会，门路也很多。林软从她那儿，终于找到给班上加分的办法了。 　　那就是中午牺牲休息时间，去图书馆整理书籍。 　　做一周图书馆义工，可以给班级加一分。她被扣了两分，所以申请了两周的义工。 　　高中生不比大学生有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大家都是要高考的人，闲下来也很少看课外书，而是有针对性的刷题，查漏补缺。看文章也大多看一些经常出阅读题的作者，目的较为功利。总之，很少有人会呆在图书馆里静静补充养分。 　　林软原本以为做图书馆义工是件很轻松的事，只需要帮人做借书还书的信息登记，没人的时候坐在一旁自己玩就好了。 　　可事实和她的想象有很大出入。 　　她在图书馆呆了三天，一直都在被图书馆老师安排着做苦力活。 　　一摞一摞的书从这儿搬到那儿，堆成了一座小山。同学们还回来的书也要整理归位，有的书还在特别高的架子上，需要踩凳子才能够着。 　　呆在图书馆里，她简直是一刻都不得闲。 　　偏生天气冷，她又穿得多，行动起来，像一只胖企鹅，迟缓又艰辛。 　　一时之间，她都分不清到底是跑步更累，还是做义工更累了。 　　就在这种情况下，周漾还要嘲笑她，说她作，非要自己没事找事干。 　　林软气死了，单方面取消他一周早餐。 　　周漾以前不吃早餐觉得没什么，可林软都给他带了快一学期了，现在不吃早餐，他一上午都没精神。 　　他自己十天里有九天都起不来床，到教室都要靠踩点，根本没什么空去买。 　　最后他很没骨气的贿赂了一下林软，又是辣条又是奶茶带了两三天，林软才勉强消气。 　　*** 　　图书馆义工最后一天，南城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南方的雪很温柔，飘飘洒洒过后，学校银装素裹。从窗子里望出去，整个世界都显得格外亮堂。 　　要脱离苦海了，林软心情很好。 　　到图书馆，她站在窗边看雪景，过了会儿，又解下围巾，打算整理前一天没有整理完的书籍。 　　文学馆内很安静，林软看了一圈，没发现人，她戴上耳机，一边听歌一边将书按排列条码放回原位。 　　她低着头，边看书名边往后排走。 　　突然迎面撞上一人，她吓得缩了缩，心脏猛跳。 　　“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两人同时开口道歉。 　　林软抬头，发现这人很是亮眼，还有点……眼熟？ 　　林软目光呆愣，倏忽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张口想说话，对面的人却比了嘘声的手势，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有人进图书馆了。 　　林软意会，没喊出来，只默默望着戴鸭舌帽的男生。 　　*** 　　有好消息当然要和朋友分享。 　　下午第一节课还没开始，林软就和顾双双李晓薇说起这事。 　　李晓薇一听，完全控制不住音量：“什么！你在图书馆碰到沈明昊了？！天哪，要签名了没要签名了没！” 　　林软郑重点头，这种关键时刻她当然不会掉链子，特意要了五张To签呢，寝室里一人一张，还有一张给萧潇。 　　收到意外的礼物，李晓薇摸来摸去，喜不自胜。夸道：“软软你运气也太好了吧！都没听说沈明昊又回学校了欸，这都被你碰上了！” 　　顾双双点头附和：“就是！对了对了，你近距离看，他是不是特别帅？快点再给我们讲讲！” 　　林软边回忆边小声说：“他挺高的，然后皮肤很好，近看确实很惊艳。人也挺随和的，我问他可不可以签名，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啊啊啊！你说现在去还来不来得及！我好想跟他拍个合照哦。” 　　三个女生聊着，很快有其他女生听到了，也加入花痴沈明昊的讨论。 　　一时间林软座位前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一个女生抵三只鸭子，周漾感觉自己耳边有三十多只鸭子在呱呱乱叫。 　　他眉心突突直跳，终于，他抬头，满脸被打扰的不耐：“喂，你们还有完没完？冬天刚开始呢，你们就开始过春天了啊。” 　　班上同学都了解周漾那狗见狗嫌的脾气，知道他嘴巴里没两句好话，但并没有什么恶意。 　　听他这么说，几个女生回怼了他几句，周漾也没真生气。 　　很快上课铃响，大家都各自回座。 　　林软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认真上课。 　　直到上晚自习，周漾没有帮她带答应好的热可可，她才傻傻的问了一句：“周漾，我的可可呢？” 　　周漾轻哂，眸光不经意地瞥了眼她宝贝般夹着签名纸的文具袋，轻描淡写道：“都有沈明昊的签名当精神食粮了，你还喝什么可可？我觉得你晚餐也不用吃，看着签名就饱了吧。” 　　说着，他拎起两本书，离开了教室。 　　“……” 　　他哪根神经搭错位置了？ 　　林软有点懵。 　　不过话说回来，这周他已经第二次不上晚自习了，上次是晚自习结束的时候才回来，她正准备问，又被别的事情岔开，忘记了。 　　刚好喻子洲转头借笔，她拉住喻子洲，细声问：“周漾去干什么了？” 　　喻子洲随口答：“机房或者实验室吧，最近物理竞赛组和信息竞赛组的老师都在找他，想让他加入。” 　　竞赛组？ 　　林软愣了愣，她知道一中有竞赛组，数理化生物，还有信息，但这些都离她太遥远了，只依稀记得，竞赛组成员会从高一就开始培训，高二直接进入竞赛实验班，到最后，基本都是一整个班都被保送。 　　周漾要去竞赛组了吗？ 　　同桌一学期，她差点都要忘记两人之间的差距了。 　　晚自习中间休息，林软起身站到窗边。 　　天空还在飘雪，雪色在夜里也很分明，被踩踏出的脚印很快就被新雪覆盖。 　　她的作业已经写完了，晚自习下半节本想刷题，可这会儿什么都不想做，她将耳机线从衣袖里延伸出来，一只手佯装支着脑袋，默默听歌，另一只手在歌词本上写写画画。 　　最近班上有很多女生都在写歌词本，她和李晓薇逛了很久文具店，也挑了一些写歌词本的工具。 　　她的本子上第一二页分别抄写着《再见小时候》和《橘子汽水》两首歌，往后还没写过第三首，这会儿听歌，她终于下笔。 　　许是耳机声音太大，又或是她写得太专心，周漾回来她都没有注意。 　　周漾支着桌板，挑眉问：“你写什么呢？” 　　林软手一抖，抬头发现他在看，条件反射地掩住桌面，小声反驳：“关你什么事？” 　　“偷偷摸摸的，不是在编排我的坏话吧？” 　　林软越是遮掩，周漾越是想看。两人你争我躲，终于还是被周漾得了手，仗着身高优势，把她的歌词本举得高高的。 　　林软要气死了，伸手去抢，怎么也抢不到。 　　周漾觉得她生气的样子看上去特别可爱，比平时板着一张脸显得生动很多，于是想要逗逗她，怎么都不给。 　　林软真的生气了，刚好下课铃响，她的作业反正已经写完，书包都懒得带，气得直接跑出了教室，歌词本也不要了。 　　周漾愣了愣。 　　歌词本上她新抄的一首歌还没写完，名字很长，叫《遇见你的时候所有星星都落在我头上》，笔触正好停在那句，“一起去环游世界也很难实现”，“现”字最后一笔没有写全。 　　周漾是在操场找到林软的。 　　她带着露五指的手套，指尖被冻得红红的，拿着一根树杈在雪地上写写画画。 　　周漾蹲到她身边，给她递了一杯热可可。 　　林软鼻头也被冻得通红，却死撑着骨气没有接。 　　见周漾来，她赌气般用树杈将雪地上的字都抚平了，而后又一声不吭开始画猪头。 　　周漾见状，也捡了一根树杈，在猪头旁随手写上“林软”二字。眼见林软马上就要炸毛，他非常迅速地在一旁又画了一个齐刘海小妹妹，然后给林软和齐刘海小妹妹之间打上箭头。紧接着，在猪头的另一边写上自己名字。 　　“这下满意了吧？” 　　林软不解气的默默在猪头和“周漾”二字间打上箭头，这还不够，还将箭头连到了周漾脚边，画上一个三角形。 　　周漾无所谓的笑，仍然在问：“消气了没？” 　　林软默不作声接过周漾手里的热可可，喝了半杯暖身体，她小声地碎碎念了一句：“你有时候真的要讨厌死了。” 　　周漾没听清楚，“啊”了一声，一脸疑惑。 　　林软也不再说。 　　两人蹲在地上蹲了半晌，林软的可可也喝完了。 　　周漾看她好像已经消气，站起身来。 　　可林软仍然蹲着不动，他低头喊：“起来了，请你吃关东煮好吧？” 　　林软还是没有动静。 　　好半晌，周漾觉得不大对劲，蹲下身去看，才发现林软满脸通红，求救般看着他，声音细到不能更细了。 　　“我起不来了……” 　　“什么？” 　　“腿麻了……” 　　“噗！”周漾完全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的天啊，林软你不会是个傻子吧，蠢事都被你一个人做完了！” 　　林软好生气，可是蹲在那儿她真的就动不了了，气得哭出来都没用，这会儿她还得指望着周漾帮她站起来，再生气也只能拿着小树杈去戳他。 　　周漾边躲边笑，笑够了，才想起来要伸手去扶林软。 　　林软站起来，身体重心完全倚向了周漾，可腿还是麻的厉害，像一万只小蚂蚁在血肉里面爬行，钻心的酸麻。 　　“欸，你能不能行了？要不要我背你啊。” 　　林软脸一红，条件反射地拒绝：“不要！” 　　回到寝室，她的腿麻早已缓解。 　　又是一月月中，月色溶溶，衬着细碎飘落的雪花，美不胜收。 　　林软和顾双双捧着热水在阳台上看雪，对面男生寝室人影来来回回打闹。 　　林软心里突然有点小后悔。 　　她干嘛要拒绝？ 　　后悔，后悔，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周波浪可以说是猪头本头了 林小软软：背我背我背我TAT 　　第17章 PAGE 17 　　年末接近, 高一第一学期马上就要过完。 　　天气越来越冷, 南方寒风凛冽入骨，湿冷钻心, 还没有暖气。 　　林软每天都要抱着樱桃小丸子的暖水袋去学校, 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帽子围巾手套雪地靴, 一样不缺。 　　一班比其他班级要好, 有中央空调，但前不久空调出了问题，学校还没找人来修, 他们只能挨冻。 　　偏生也不能有什么抱怨，因为其他二十来个班的同学连一天空调都没享受过, 夏天热得要死, 冬天冷得要死。 　　可不管武装得多么齐全，只要在教室坐一会儿，脚也会冰凉一片, 然后慢慢僵硬到毫无知觉。 　　有同学已经夸张到带毯子来学校了，上课的时候用毯子裹住下半身，会暖和不少。 　　林软见了，蠢蠢欲动。 　　在李晓薇的怂恿下, 两人一起游说顾双双和胡雨濛，拉上她们去精品店买了拉链折叠式的小毯子，还买了坐垫。 　　林软买的西瓜样式，圆圆的, 厚厚的，坐上去应该很会舒服。 　　结账时她看到西瓜坐垫下还有西柚样式的垫子，想了下，顺手多拿了一个。 　　顾双双问：“软软，你买两个干什么？” 　　林软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周漾让我帮他带一个，他太懒了。” 　　“他是挺懒，什么都让你帮忙带，简直就是个得有专人二十四小时伺候的大少爷。也不知道是断了手还是断了脚，也就是你人好，不知道拒绝。”顾双双见周漾使唤林软就很不高兴，嘀嘀咕咕抱怨道。 　　林软有点小心虚。 　　***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周漾发现自己椅子上多了个西柚样式的坐垫。 　　他看了眼躲在语文书后喝牛奶的林软，发现林软也垫了一个，而且她下半身还包了一条小毯子，大腿上鼓鼓的，估计是把暖水袋放进去了。 　　周漾挑眉问：“你买的？” 　　“昨晚和双双她们一起，买了很多垫子和小被子，然后老板多送了一个。” 　　周漾笑了声，放下书包，道：“谢了啊。” 　　“本来就是送的，谢什么……” 　　林软躲在书后碎碎念着，牛奶喝完也没露出头来。 　　周漾觉得她的样子很搞笑，真是包得太严实了，和长条形饭团似的。看在一大早就收坐垫的份上，他没出言吐槽。 　　可他没吐槽，物理课上，林软却闹了大笑话。 　　上课上久了，大家发现，物理课的拖堂李天王也没那么讨厌，他讲话是不怎么好听，但对班上同学还是很不错的。 　　林软被他罚站过一次，一直对他阴影很重，可李天王也不知怎的，心里过意不去，关注了一段时间林软的成绩和作业，很突然的叫她去过一次办公室。 　　当时林软魂魄都要被吓出来了，感觉自己命不久矣。去办公室时，心里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到了办公室，李天王拿着她的作业和试卷逼逼叨叨了大半个小时，说她这样不行，物理成绩太差了，然后又给她分析试卷大半个小时，这儿不该错那儿不该错。 　　最后总结，以后上物理课一定要专心听讲，不会做的题目就去办公室问他。 　　末了，他还板着张脸说了下开学时让她罚站的事。 　　林软听了好半晌才听出，李天王好像是在道歉。 　　见她一脸呆滞，李天王塞了两个苹果把她赶出了办公室。 　　这之后，李天王上课就老爱点林软回答问题，嘴巴依旧很毒，逼逼叨叨批评她这儿不对那儿不对，十个问题九个不会。但林软已经不怕他了，没事去办公室还能捞上一支香蕉几块饼干的。 　　今天上物理课，李天王又找人回答问题，他往讲台扫了一圈，随口一点就点到林软。 　　林软下半身裹着被子，里头还塞了暖水袋，手也拢在被子上的小口袋里。 　　骤然被点起来回答问题，她也没多想，抽出手去拿传下来的录音话筒，和平时一样想站起来。 　　啪叽。 　　她站起来没站稳，坐下去了。 　　啪叽。 　　又坐下去了。 　　第三次，林软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重心不稳，直直地往身侧周漾身上倒。 　　周漾上一秒还在嘲笑林软像不倒翁，下一秒就遭飞来横祸。 　　全班同学都被巨大的动静吸引了，大家看过去，纷纷愣住。 　　下一秒，又不约而同的都笑开了。 　　尤其是前座的喻子洲，完全不怵讲台上的李天王，笑成了一个傻子：“哈哈哈哈我的天哪，林软你也太搞笑了吧！你是扁平足吗？” 　　他的声音通过林软桌上的话筒，被扩大了N倍。 　　隔壁负责直播班录课的机房小哥们悄咪咪地将摄像头全部转动至林软这边，把林软将周漾扑倒在地的画面全部录了下来。 　　机房生活很无聊，他们的乐趣就指着这群小屁孩了。 　　林软摔倒在地，有那么几秒钟的天旋地转，但并不疼，裹得太严实了。 　　她脸色涨得通红，下半身被包住，她像蚕宝宝一样挣扎了会儿，死活挣扎不开。撞倒了周漾，没人帮她，她实在是动弹不得。 　　同学们的笑声回荡在耳边，她破罐子破摔，干脆认命，不动了。 　　周漾好半晌才费力站起，这飞来横祸把他都给撞懵了。见林软还躺在地上，他伸手去拉，可她下半身裹得太紧，腿使不上力，他拉起来很艰难。 　　这会儿也顾不得是在上课，他叫上喻子洲一起，才把林软给拖起来。 　　坐回座位的林软表示：让开……我还能在地上再躺一会儿。 　　太丢人了，比通报批评还丢人！早知道这样，情愿冻死也不裹小被子了， 　　她不管不顾，用书盖住脑袋。 　　台上李天王喝水都被笑声呛到，缓过劲后，出言道：“大家别学林软啊，回答问题回答不出来没关系，我顶多批评你两句，人摔傻那可是大事。” 　　林软头埋得更低了，空有一颗想炸毛的心，却没有敢炸毛的命。 　　下课李天王还叫林软去办公室，林软小身板站得直直的，听李天王念叨。 　　其他物理老师早就认识林软，下课回了办公室，李天王马上就开始给他们广播：“你们不知道吧，今天上物理课，林软这妹子……” 　　李天王BLABLA绘声绘色讲了五分钟，办公室的老师听完之后，都笑得停不下来。 　　林软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很有骨气，好几个老师叫她拿点吃的再走，她都没有拿。 　　嗯……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 　　这学期快结束了，学校要求年末还要出一次总结式的黑板报。 　　大冷天的，Miss杨懒得找同学折腾，还得吃粉笔灰。于是找来顾双双，让她去机房要点照片，直接做个集体树的照片墙得了。 　　顾双双懵：“老师，什么照片？” 　　Miss杨在煮咖啡，随口答道：“你去要吧，肯定有，机房那几个人成天没事做，就在观察你们出糗呢。” 　　“？？？” 　　咖啡煮好了，Miss杨找来个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给顾双双。 　　顾双双正想伸手去接，Miss杨又收了回去，道：“你还是别喝了，小姑娘的喝咖啡不好。” 　　“……” 　　老师们是不是都被冻傻了，这都是些什么操作啊。林软还很气愤的告诉过她李天王的恶劣行径，碎碎念道：为人师表，竟然纠集同事嘲笑学生，简直不能更社会。 　　出了Miss杨办公室，顾双双去找机房小哥要照片。 　　果如Miss杨所言，机房小哥给他们存了大量黑照，拿出来还颇有几分炫耀求表扬的意思。 　　其中有个小哥相当的与时俱进，搓着手问顾双双，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小兴奋：“你们要不要表情包照片，我没事儿给你们班做了一些表情包。” 　　“……” 　　于是次日黑板报的集体树上，林软看到了自己的数张黑照，那天物理课的精彩画面被洗出来，挂在了最中间。 　　她面无表情看着顾双双，这朋友，基本可以绝交了。 　　顾双双一脸无辜的解释：“软软啊，我只是负责去要了照片，然后给Miss杨了，这都是Miss杨他们办公室的老师一起挑出来的。” 　　“……” 　　难怪最近经过办公室，总能听到里头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他们可是为人师表，为人师表啊……林软简直绝望！ 　　这还不算完，林软晚上在寝室刷微信动态，看到周漾发了一条朋友圈。 　　配图是教室后面的集体树，他特意用p图软件将林软和他几个室友的黑照用红色线条圈了出来。林软的最为瞩目。 　　文字只配了一句：“我的傻子室友和傻子同桌。” 　　同样的内容他还同步发了一条说说。 　　他这样万年不发说说的人突然来这么一条，点赞人数极为庞大，留言往下拉不到头。 　　如果不是班群里有人截图艾特林软，林软还没发现。 　　林软仔细观察了下给他点赞的人，很多id她不认识，应该是他以前的同学。可是顾双双、李晓薇还有胡雨濛，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们竟然悄咪咪的给周漾这条说说点了赞…！果然是虚假的室友情谊。 　　林软窝在厚被子里，一边翻动态，一边心疼的抱住瘦瘦的自己。 　　第18章 PAGE 18 　　鉴于周漾的恶劣行径, 林软本来打算停掉他一周早餐。可临近期末, 她还有无数题目等着周漾帮忙解答。河还没过，总不好先把桥给拆了。 　　好在Miss杨上课的时候说过, 为了让大家回去过个好年, 这次期末考试会比较简单。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松了口气。 　　李晓薇最近在追一个香港的警匪片, 每天在寝室要安利一万遍。每周只播两集, 看完更新剧集后，她又下载了一堆同类型片，看到欲罢不能。 　　晚自习还没上课, 李晓薇一屁股坐到喻子洲凳子上，非要给林软安利, 拉着她一起看。 　　林软说要写题, 李晓薇便拿期末考试很简单当做借口，来来回回地磨。 　　林软不得不答应。 　　两人各戴一只耳机，把手机立在文具袋前。 　　还没看几分钟, 喻子洲和周漾就吃饭回来了。 　　“李晓薇，你干嘛坐我位置？”喻子洲站在一旁，把矿泉水放到桌上。 　　李晓薇头也不回，道：“坐一下怎么了, 你在梁芷位置上先坐一会儿。” 　　喻子洲“嘁”了声，倒没计较，径直坐到了梁芷位置上。 　　周漾也落座。他瞥了眼林软，可林软眼皮子都没抬。 　　恰好这时喻子洲发问：“你俩看什么呢, 看得这么起劲。” 　　李晓薇和林软都没讲话。 　　喻子洲自己探过头去看，一脸了然，随口道：“这剧啊，我看过，黑帮老大是卧底。” 　　他的话刚说完，李晓薇就飞过去两记眼刀子，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很快她摘下耳机，拿起书就往喻子洲身上扑，咬牙切齿的骂：“死鱼头你要死了啊！剧透死全家知不知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啊！” 　　“我靠！我随便说了一句你也太恶毒了吧李晓薇！你这鬼样子怎么找得到男朋友？” 　　“关你屁事啊让你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找不找得到男朋友你说了算你说了算？你月老庙里的红线啊！” 　　两人打打闹闹，吵得不可开交。 　　林软恍若未闻，支着小脑袋，还看得入迷。直到上课铃响，她才不舍的摘下耳机。 　　书摊开在面前，她愣怔好半晌，似乎还没从剧情中走出来。 　　突然，她转头看向周漾，一脸认真：“周漾，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周漾转着笔，轻瞥她一眼，“嗯”了声。 　　“为什么港剧里面那些人的名字都那么奇怪？”林软努力回想，举例子，“什么猜fing，爆seed，laughing哥，还有丧…丧彪？你知道这都是什么意思吗？” 　　林软一副真诚求解的样子望着周漾。周漾停下转笔的动作，脑袋一片空白，他想开口，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过了会儿，他卷起书敲了下林软的脑袋，语气不善：“你要是做物理题目这么有钻研精神，也不会十次考试九次不及格了！” 　　林软摸了摸脑袋，毫无气势地瞪了他一眼。 　　心不在焉的写完两道题，林软又想起件事，她歪着脑袋小声问：“你今天不用去竞赛组吗？喻子洲说，好几个竞赛组找你了。” 　　周漾“嗯”了声，又道：“今天不用去。” 　　林软还在等下文，可其他和竞赛相关的，他就没有再提了。 　　林软觉得有些无聊，好一会儿，她想起今天有一中的教职工新年晚会，竞赛组老师肯定也去参加了，难怪今晚不用去。 　　*** 　　上半节晚自习结束，李晓薇又过来找林软，这次还拉着胡雨濛顾双双一起。 　　林软问：“怎么了？” 　　李晓薇一脸兴奋：“我才得到的消息，今晚沈明昊会去新年晚会压轴表演噢！我们等下提前十分钟溜走吧，去大礼堂！” 　　顾双双被拉过来，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此刻听李晓薇说起，有点迟疑：“早退啊……这不好吧。” 　　“没关系啦，今晚老师都去大礼堂了，没人管的，而且我们只提前十分钟，等下课铃响再进去嘛，不然等晚自习结束就没位置了。” 　　教职工新年晚会原则上只有教职工及其家属可以参加，但是这么些人，大礼堂也坐不满，于是特别允许住宿生晚自习结束后也可以去凑热闹。他们科技楼离大礼堂最远，等晚自习结束再去，确实很难抢到座位。 　　可顾双双还是觉得不好，想了想，她说道：“我是班长，早退的话，实在说不过去。这样吧，你们等会儿先从后门溜走，帮我占个座，我尽量早点赶到。” 　　李晓薇还要再劝，可上课铃又响了，她只好同意，“那就这样吧，你要早点来啊。” 　　说完，她急急忙忙坐回座位。 　　林软想说话，可李晓薇她们已经走了。 　　林软无奈，她也很怕早退啊…… 　　快到下课的时候，李晓薇和胡雨濛猫着腰已经窜到后门，朝林软招手。 　　林软见状，只好硬着头皮开始收拾东西。 　　好在周漾早写完了题，正趴着睡得香。林软悄悄的，溜得毫无声息。 　　夜晚的科技楼分外安静，尤其这会儿还没下课，脚步声很清晰。 　　林软提心吊胆跟在最后面下楼梯，不时回头张望。 　　突然，胡雨濛往后看了眼，低声喊：“快跑！” 　　林软也下意识回头望，只见一个人影闪过，完了完了，肯定是老师！她心脏狂跳，快步往楼下跑。 　　一个没踩稳，霎时天旋地转，紧接着发出了“砰”地一声巨响。 　　李晓薇和胡雨濛快半节楼梯，这会儿听到声响回头，都吓傻了，忙往回跑。 　　“软软！软软！你没事吧？” 　　“我的天哪，你还好吗？” 　　剧烈的疼痛从脚踝手肘蔓延至四肢百骸，林软感觉眼前有白光闪过，脑袋里空白一片。 　　她的嘴唇也毫无血色，这会儿闭眼咬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晓薇和胡雨濛都被吓到了，有好一会儿不敢靠近。 　　“快…去医务室，去医务室！”李晓薇终于回过神，想上前搀扶林软。 　　胡雨濛也走向林软另一边，问：“小软，你还起得来吗？” 　　林软摇头，闭着眼不说话，仍在忍受剧痛。 　　两个女生根本搀不动她，她受伤了，稍微动一下都会疼得更厉害。 　　胡雨濛开口道：“我们找男生来帮忙吧。” 　　“行行行，你在这儿看着她，我马上回去找男生！”李晓薇胡乱点着头，连忙上楼。 　　三分钟后，周漾和喻子洲出现在了楼梯转角处。 　　林软已经没那么疼了，可还是不能动，她看到周漾过来，连忙垂下脑袋，心虚的不敢看。 　　喻子洲简直无语：“不就是个小白脸吗，有什么好看的，现在好了，摔成这个鬼样子。” 　　李晓薇踢他一脚：“叫你来是要你帮忙的，不是叫你来上课的，你话哪儿那么多？” 　　“李晓薇你什么态度，有你这样叫人帮忙的吗？” 　　两人又开始吵吵闹闹。 　　周漾没开口，半蹲下来查看林软的伤势，他用手轻轻碰了一下林软的脚踝，林软就发出一声轻嘶。这时他才问：“完全动不了了是吧？” 　　林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周漾一言不发地解开校服外套，让胡雨濛拿着，身上只余一件黑色T恤。 　　紧接着，他背对林软，再次蹲下，“上来，我背你去医务室。” 　　林软愣怔。 　　她还没反应过来，李晓薇就上前帮忙，招呼着胡雨濛一起，将她扶到周漾背上。 　　*** 　　从科技楼去医务室有点远。 　　医务室不在校内，而是在学校对面的寝室楼后头。 　　周漾背着林软下楼，还算轻松。 　　林软安安分分的趴着，一动也不敢动，呼吸间全是周漾身上熟悉的西柚味道，隔得很近很近。 　　走出一段距离，林软小声问：“你不冷吗？” 　　“都出汗了，你说冷不冷？”周漾轻哂一声，又问，“你多少斤？怎么这么重，你是猪吗？” 　　这样说林软就不乐意了，她马上为自己辩解，“我只有八十三斤，是因为冬季校服比较厚。” 　　周漾哼了哼，轻掂一下，将她往上抬了点。 　　李晓薇和胡雨濛都跟在后面，胡雨濛拿着周漾的衣服，看着他俩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李晓薇忙着和喻子洲吵架。 　　“你个男的屁话怎么这么多，光吃饭不干活嘴皮子功夫这么溜你怎么不去搞传销呢？” 　　“李晓薇你这就属于人身攻击了啊！” 　　“我人身攻击你什么了，吹牛逼就属你最厉害，叫你出来帮忙屁事儿都没干。人家周漾讲话也不怎么好听，关键时候可比你靠谱多了，都背这么长一段了你就不能主动点替替人家？” 　　喻子洲平时溜到不行的嘴皮子到李晓薇这儿都不好使了，他摸了摸后脑勺，点着头道：“行，我不跟女的吵架。” 　　说着，他加快脚步上前，喊周漾，“欸！你还背得动吗？我来吧。” 　　周漾脚下不停，也未曾回头，只沉静的说了句：“我可以。” 　　他的声带微微震动，“我可以”三个字传入身后林软的耳朵，变得分外动听。 　　林软两只小手臂圈着周漾的脖子，不由得紧了紧。趁周漾不注意，她皱起秀气的鼻子，在他颈间小口小口吸气。 　　周漾只垂眼看她白皙的小手，唇角微微扬起，搂住她大腿根部的手又往上颠了颠。 　　第19章 PAGE 19 　　林软还算幸运, 脚踝处只是扭伤, 没有骨折。手肘隔着厚厚的冬季校服，也只是轻微擦伤。但她暂时没办法走路, 至少得休养一周。 　　将就着在医务室睡了一晚, 第二天上午，童芳芳就赶到学校接她回家了。 　　林软在家里呆了三天, 心心念念想要回学校, 可硬件条件不允许，根本走不了路。 　　躺在床上刷微博时，她看到一个词叫做“水逆”, 突然觉得无比贴合自己的现状。 　　这么倒霉，一定是水逆了。 　　一周过后, 林软勉强可以下地, 但走起来速度很慢，还会有一点点疼。 　　她迫不及待地回了学校，想着周日有晚自习, 大家肯定都在教室。 　　自己突然出现的话……他会不会有一点惊讶？ 　　想到这里，林软在一楼的全身镜前照了又照，还掏出把小梳子，仔仔细细的梳好刘海。 　　可她踏着晚自习铃响走进一班教室时, 里头竟然空无一人。 　　林软有点懵，这什么情况…… 　　她马上给顾双双打电话，顾双双接得很快，说今晚不用晚自习, 她和李晓薇胡雨濛在市中心逛街呢。 　　林软泄气，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她在桌上趴了好久，才勉强打起精神。来都来了，反正寝室也没人，还不如在教室看会儿书再走。 　　*** 　　英语书刚翻开到单词表，教室内的白炽灯突然闪了两下，然后毫无预兆地黑掉了。 　　林软回不过神，简直了，这什么运气啊。 　　她起身，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微弱灯光，挪腾到黑板旁边的电闸开关处。 　　奇怪，没有跳闸啊。 　　她又来来回回按了几次开关，也毫无反应。 　　这时她听到，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走到窗边她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从窗子望出去，学校里很黑，路灯都没开。 　　不对，她来的时候，路灯是亮着的。 　　林软突然有些脊背发凉，走廊里的灯……竟然也黑了。 　　黑暗的安静中，恐惧最容易蔓延滋生。 　　林软一边告诉自己别瞎想，一边控制不住的想起一些奇奇怪怪的场景，手机像是救命稻草一般被她握得很紧。 　　就在她靠着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电显示为顾双双，林软连忙按下通话键。 　　“软软啊，刚刚忘记跟你说了，学校要电力维修，十点之前学校和寝室楼都会停电哦，你赶快离开学校吧，省得等会儿摸黑。” 　　原来是这样，林软松了口气，小声道：“噢，好的。那你们玩得开心。” 　　“嗯嗯，好，等会儿带东西给你吃。” 　　挂断电话，林软心里不安稍退。 　　窗外雨声淅沥，一时半会估计不会停。 　　林软捧着手机，在通讯录列表里来来回回滑动，手指停在“周漾”二字上面。 　　她有点纠结，又有点忐忑。 　　如果给周漾打电话，他会不会来？ 　　他要是不在学校呢，不是说寝室那边也停电了吗？ 　　越想，林软就越纠结。 　　这时，手机跳出提示框，手机电量仅余10%。 　　只有10%了。林软咬了咬唇，又在心底给自己加油鼓劲，一闭眼，就按下了周漾的号码。 　　电话嘟嘟嘟响了七八声，终于被人接起。 　　“喂。”电话那头，周漾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慵懒困倦。 　　“喂，周漾。” 　　“林软？”周漾问了句，然后眯着眼拿开手机看来电显示，还真是林软。 　　他坐了起来，将枕头立到背后。 　　“嗯，周漾，你在学校吗？” 　　周漾没有正面回答，反问她：“怎么了，有事？” 　　林软心脏跳得有点快，很犹豫要不要开口。好半晌，她才细声细气说道：“我在教室，才知道今天维修，不用上晚自习。那个……现在外面下雨了，你方便过来接我一下吗？” 　　很快，她又补上一句：“双双她们去步行街那边了。” 　　“嗯，你等一会儿，我马上来。”周漾没有丝毫犹疑，一边起身，一边回答。 　　林软悬着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好，谢谢你。” 　　挂断电话，周漾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棒球服外套，拎起书包往外走。 　　陈碧秋正在客厅跟朋友通话，见周漾出来，她掩住电话问：“漾漾，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周漾已经在穿鞋子了，随口应答：“妈，我回学校。” 　　“不是说今天没有晚自习，明天一早再回去吗？” 　　周漾面不改色心不跳：“我突然想起，有作业落在教室了，还没写，明天就要交。” 　　“妈妈正好约了你宋阿姨去做水疗，妈妈送你去吧。” 　　那就再好不过了，周漾点头应好。 　　*** 　　夜晚风凉，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呼呼作响，林软缩在座位上裹着小被子乖乖的等周漾。 　　不得不承认，周漾毫不犹豫的回答让她满心欢喜，这会儿她什么都不怕，只顾着趴在桌上胡乱猜想。 　　刚刚周漾说话的时候，她其实很忐忑。因为周漾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是睡觉还没睡醒，她很怕周漾会一口回绝自己，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 　　林软越想越不可自拔，心里像是有糖浆在火上煮沸，咕噜咕噜冒着糖泡泡。 　　她不由自主的埋进臂弯里偷笑。 　　“林软？你没事吧？” 　　周漾打开手机手电筒从教室前门走进来，只见林软又埋着小脑袋，第一反应就是—— 　　她又哭了。 　　这黑灯瞎火还下雨的，她要哭了，周漾一点也不惊讶。 　　林软很快抬头，小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我没事。” 　　见林软确实没有哭的迹象，周漾松了口气。 　　黑暗里只有手机亮着微弱灯光，他走近，林软也刚好起身。两人目光不经意地撞上，很安静，谁都没有开口讲话。 　　林软感觉自己的脸在不断升温，肯定已经红到不行了。 　　她先别开眼，默默拿起书包。 　　周漾也不自然地转移目光，咳了声，道：“走吧，去奶茶店坐一会儿，这里太冷了。” 　　林软乖乖点头，跟在周漾后面出教室，像一条小尾巴。 　　她以为周漾会带两把伞，没想到到了楼下，周漾只撑开一把，然后叫她过去。 　　他的伞中等大小，一个人足够，两个人也能勉强。 　　林软不能走很快，又怕周漾误会自己图谋不轨，还要和他保持一小段距离，右边袖子很快就被淋湿了。 　　“你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点。”说着，周漾去拉她手臂，将她拉近了些。 　　林软垂着脑袋，脸不争气的一直在红，她小声呐呐：“周漾，你慢点走，我腿还没好。” 　　“没好你上赶着回什么学校？在家看小说不是正好么。” 　　周漾一向是说不了三句好话就要开始嘲讽，可嘴上这样说，步调却很诚实的放慢了不少。 　　见林软确实还走不太动，他又让林软把书包卸下来，自己拎着。 　　林软连书包肩带都没得捏了，小手一时不知要往哪放。她偷偷觑了觑周漾，一只手悄咪咪地捏住他的棒球服衣角。 　　这样，周漾也没发觉。 　　她抑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心里乐开了花。 　　周漾真的太好了。 　　下这么大雨还来接她，和她共伞，帮她拿书包。 　　林软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能笑出声。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女朋友待遇吗？ 　　*** 　　直到进了奶茶店，林软都觉得超开心的，她坐在角落沙发上，等周漾拿奶茶过来。 　　周漾自己要了杯热咖啡，给林软点了麦香奶茶和鸡蛋布丁。 　　林软突然想起件事，一边舀布丁一边问周漾：“寝室好像停电了，你刚刚在寝室睡觉吗？” 　　周漾敷衍地“嗯”了声，很快转移话题：“你一周没来上课，在家看书了没？” 　　林软很快被带偏，认真点头：“我在家里做了几套试卷。” 　　周漾勾了勾手：“拿来，我看看。” 　　林软是真做了，毫不心虚的翻书包，找出试卷递给周漾。 　　周漾看了看，觉得还算可以，她自己对了答案，把正确的解题步骤用红笔更正写在一旁，写不下的还用便利贴补充了。 　　只是他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 　　于是随口问了句：“是你自己写的吗？” 　　这话林软就不乐意听了：“这一看就是我的字，不是我写的还能是谁写的。” 　　这一看就是我的字—— 　　电光火石间，周漾好像抓住了什么。 　　“杨洛，我喜欢你。” 　　那几个字，和她的字，似乎不太一样。 　　那日种种如电影胶片过帧一般在脑海里重新回放。 　　半晌，周漾不动声色地合上卷子，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林软，你初中时候那个朋友，叫什么来着。” 　　林软毫无防备：“萧潇吗？” 　　“嗯，对。她是不是喜欢杨洛？” 　　林软突然傻眼，不经大脑地回问：“你怎么知……” 　　话还没说完，她马上闭嘴，用手紧紧捂住嘴巴。 　　这个动作真的很蠢，周漾却莫名觉得很可爱，他心情大好，突然起身。 　　“你坐着，我去外面买点零食过来。” 　　林软脑袋一片混乱，萧潇做了什么！竟然暴露了！她自己知不知道？！ 　　林软想要马上联系萧潇，可手机电量已经归零。 　　第20章 PAGE 20 　　周漾再回来时, 买了很多零食小吃, 一张不大的圆桌被摆得满满当当。 　　林软暂时没心情，只顾问周漾：“那个……是杨洛和你说的吗？” 　　“我随便问问, 杨洛没跟我说过。”周漾递了一块林软最喜欢的无骨鸡排过去, “吃吧。” 　　林软接过，小口咬了一块, 再次确认：“那就是说, 杨洛不知道对吗？” 　　周漾敷衍着“嗯”了声，声音懒懒：“你对别人的事那么关心干什么，吃不吃了？” 　　林软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比如“那你怎么知道萧潇喜欢杨洛”，又比如说“你怎么知道萧潇的”, 可看见周漾一副耐心耗尽的样子, 她又默默的收了声。 　　算了，只要杨洛不知道就行。 　　想到这，她又忍不住细声开口, 跟周漾打商量：“周漾……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杨洛？” 　　周漾抱着胳膊，靠在沙发上斜眼看她：“你再说一句话，我马上给杨洛打电话。” 　　“……” 　　*** 　　还有三天就要期末考试了。 　　林软不想过年还要因为成绩被家里人念念叨叨，最近特别勤奋。每天在学校上完晚自习, 还要去宿舍楼的公用自习室复习到十二点。好在自习室有空调，很暖和。 　　这天晚自习结束，寝室四人径直回了六楼，顾双双要先回去洗澡, 林软和李晓薇胡雨濛先行一步往自习室走。 　　李晓薇是不太爱学习的，去自习室也纯粹是因为林软她们每天都去，自己一个人呆在寝室也无聊，于是跟着一起，去凑热闹。事实上，她在自习室都是抄抄歌词看看小说，当然也不会忘记看帅哥。 　　林软的理科很不好，理化生每次都能考出一个惨不忍睹的分数，期末考试她也没有大目标，把这三科考及格就谢天谢地了。 　　落座之后，她拿出小题快做系列的习题册，接着晚自习没写完的题目继续写。 　　刚写了一题，后座李晓薇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林软茫然回头。 　　李晓薇指着男寝那边的入口，小声和林软胡雨濛八卦：“看，周漾来了！” 　　林软顺着李晓薇的视线望过去，有点愣怔。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只穿了短袖和五分裤，短发湿亮，还滴着水，脚上趿了双人字拖，手里拎着笔记本电脑，随意又懒散。 　　“哎，周漾是真帅，就是脾气太差了！”李晓薇边看边感叹，“不过他家境好成绩好，人也又高又帅，脾气差也很正常吧。” 　　胡雨濛和林软都没接话，只默默看向周漾。 　　“话说回来，我觉得我们班肯定很多女生暗恋他，别的不说，梁芷一看就喜欢他啊。” 　　李晓薇话音刚落，胡雨濛很突然的收回视线，小声道：“别看了，你作业写完了吗？” 　　李晓薇不以为然：“看看怎么了……” 　　周漾并没有注意到她们，进自习室后，只在靠男寝那一侧随意挑了个座位坐下，而后打开电脑。 　　见他落座，林软不自然的移回目光，只是忍不住，又偷偷往周漾那边觑了一眼。 　　事实上，不止她们三个在偷看周漾。从周漾进自习室那一刻起，就有很多女生在窃窃私语。周漾刚坐下没多久，就有女生拿着书本上前去问问题。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周漾明显已经不耐，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接二连三被人打扰，真的很烦。而且有些人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很快又有一个实验班的女生上前，柔声开口：“周漾，听说你物理很好，能不能帮我看下这道题？” 　　周漾抬眼瞥她，直接道：“蒋小宇就坐在那里，你怎么不去问他？” 　　众所周知，蒋小宇是这届高一的超级大学神，次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三，而且他的爸爸是南城大学物理系教授，妈妈是一中的物理老师，物理成绩尤为突出。 　　物理题目不去问同楼层上课的蒋小宇转而来问一班的周漾，实在是说不过去。 　　女生脸红：“啊，我没注意到他在。” 　　“那你现在注意到了，去问他行吗？我有事。”周漾的目光转回电脑屏幕，为免再有人来打扰，他戴上耳机，心无旁骛地开始写代码。 　　*** 　　过了会儿，顾双双洗完澡过来，林软把书拿开，给她腾座。 　　顾双双也一眼就注意到了周漾，出言调侃：“软软，你同桌还来自习室啊，真是稀奇。” 　　林软没答话，只摊开习题册给她看，问她问题。 　　林软的问题顾双双基本都能帮她解答，可顾双双的问题林软就没办法帮她解答了。 　　顾双双看了眼周漾，见他一副生人勿扰的样子，实在是没什么勇气大喇喇冲上去问题目。她拉了拉林软的袖子，问：“软软，你能不能陪我去问一下周漾题目？” 　　林软不解：“为什么要我陪你去……” 　　“你们是同桌，关系好啊，你陪我去他肯定不会拒绝的。”顾双双理所当然地说道。 　　林软笔尖稍顿，心跳也漏了一拍。 　　关系好吗？大家是这样觉得的吗？ 　　听顾双双这么说，她突然有点小开心，很讲义气的抱着书起了身。 　　到桌前，林软轻轻拉了下周漾的短袖。 　　周漾抬头，摘下耳机。 　　林软声音很轻：“周漾，双双有题目想问你。” 　　顾双双简直是料事如神。 　　林软一开口，周漾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顾双双，二话没说就拿过她的书，在圈出来的题目下面写解答过程，写得还特别详细。 　　递还给顾双双时，他问：“能不能看懂？” 　　顾双双还是有点不明白，指着一个步骤问道：“这里，是怎么就转换了，还有我不懂为什么辅助线要做在这儿，你能跟我讲讲思路吗？” 　　“倒推你会吧，既然是证明，就从结论往回推……” 　　周漾语速不算快，一个个点都掰碎了跟顾双双讲，顾双双很快就理解了，她直起身子，呼了口气，“谢谢啊，周漾。” 　　周漾淡淡“嗯”了声，手下又敲出了一串代码。 　　林软好奇地盯着看，周漾瞥她：“你也有问题？” 　　林软脸一热，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顾双双搞懂了问题，迫不及待想要自己再写一遍过程，见林软还有问题要问，就先回去了。 　　而周漾干脆合上电脑，懒懒看向林软，开口道：“拿来。” 　　林软把习题册递出去，然后悄咪咪的坐在了他旁边。他果然是刚洗完澡，身上有西柚味的清香，也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沐浴露的味道，林软托着腮，看他的侧脸，有点走神。 　　“都是基础题，哪里不会？”周漾看完一遍习题册也没找出一个有难度的问题，转头问她。 　　她回神，吞吞吐吐道：“那个，十七题，我不知道怎么置换。” 　　周漾看了眼题目，实在忍不住了，“你脑子有泡吗？这都不会……” 　　周漾话还没说完，林软马上抢过习题册，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超级没水平的问题，她弱弱地说：“我回去就查百度……” 　　见她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周漾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发不出来，只好吞了回去。 　　在林软还没有灰溜溜起身时，他随手拿了张草稿纸，唰唰唰写下一大段，递到林软面前，“我再讲最后一遍，你给我听好了……” 　　不远处李晓薇闲出了屁，抄完一首歌的歌词，正在四处张望。 　　看到林软和周漾凑在一起讲题，很亲密的样子，她拉了拉胡雨濛和顾双双，悄悄八卦道：“看看看！觉不觉得周漾和软软挺般配的？” 　　顾双双写题写到一半，有点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回神：“嗯，看上去挺配的，但他俩不可能。” 　　李晓薇就奇了怪了，反问：“怎么就不可能？自古同桌出JQ啊，我觉得周漾对软软肯定有意思。” 　　顾双双摇头，一脸不赞成：“软软还是适合温柔一点的男生，周漾那脾气，成天使唤人，谁受得了？而且你刚刚说周漾对软软有意思？有意思就是天天使唤她啊？带早餐买坐垫接水……我的天，哪有人会这样对自己喜欢的女生……” 　　顾双双和李晓薇争论，胡雨濛只是静静看着，手里的笔不自觉被捏得很紧，却没有开口说话。 　　*** 　　给林软讲完题目，周漾背靠着椅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笔，他睨了眼林软，开口吐槽：“理化生这么差，你怎么考得上大学？” 　　“高二我就学文了，为什么考不上大学？”林软理直气壮，她理科不怎么好，但文科还是勉勉强强过得去的。 　　听到这话，周漾挑眉：“学文？学文有什么前途？” 　　“学文怎么了，国家主席还是学文的呢。” 　　“你？国家主席？”周漾摇了摇头，懒得再开口，一手打开电脑。 　　林软小声碎碎念：“写代码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当码农。” 　　周漾真是要被气笑了，他伸手揉了揉林软脑袋，扔下一句：“我不跟你吵。” 　　林软不争气的脸红了。 　　说话就说话，干嘛摸脑袋？ 　　她想起身回座位，周漾头也没抬说道：“就坐在这儿写，我监督你，写完这一课时的题目再回去睡觉。” 　　第21章 PAGE 21 　　正所谓临阵磨枪, 不快也光。 　　突击了几天理化生训练, 期末考试结束，林软觉得自己这三科也许能及格。 　　从教室出来, 林软打算去一楼的四考场找顾双双。 　　抬眼望外面, 她才发现，雪停了。 　　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年要下得多, 也要下得厚。不远处雪地上有深深的车辙, 一路延伸至校门口。光秃秃的树枝也被厚雪压弯了腰，有些细小脆弱的已经被折断了。 　　林软呼了口气，小鼻子小嘴巴都被冻得发红, 她默默跟着人群往楼梯口走，不由得把头埋进了围巾里。 　　一楼考场是学霸聚集地, 林软刚下到一楼, 就见周漾和年级有名的学神蒋小宇一起出了一考场。 　　周漾不经意抬眼，刚好扫到楼梯口的林软。 　　也不知道他和蒋小宇说了什么，蒋小宇拍拍他的肩膀, 先行一步离开了。 　　周漾上前，微扬下巴，随口问了句：“考得怎么样？” 　　林软扒拉开围巾，露出下半张脸, 认真回答：“下一次应该可以离开四楼……到三楼考试了吧。” 　　周漾轻哂。 　　林软不满地皱了皱鼻子，末了还是小声说道：“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下个学期……请你吃饭好吗？” 　　“为什么要下个学期？” 　　“因为要回家了, 寒假我应该没有时间出门。对了……你呢？” 　　周漾耸肩：“过年前都要留在学校，搞竞赛，过年后也要回来。” 　　林软听完，点了点头，她还想再说些什么，顾双双就出了考场，朝她招手。 　　林软边走边回头望周漾。 　　一楼人多，考完也全是对答案的嘈杂，周漾半眯起眼，依稀看到林软的口型，说的应该是……下学期见。 　　*** 　　相比暑假，寒假显得要短很多，一半的时间等成绩，一半的时间过年，中间还要匀出时间写作业。 　　期末考试的成绩是在除夕前一周出来的。 　　林软紧张兮兮的查询教务系统，不知情的人看她那样子，怕是以为她在查高考成绩。 　　好在这次考试，林软有一丢丢进步，从七百多名前进到了六百九十名，整体的分数也比较好看，语文英语都上了一百，其他的也还能见人，至少没有挂科。 　　除夕吃年夜饭的时候，伯妈郑惠馨关切地问道：“小软，在一中还习不习惯？和老师同学相处得好不好？” 　　林软点头，细声细气地应答：“都很好的。” 　　郑惠馨笑：“听你妈妈说，这次期末考试考了六百多分呢，小软很不错啊。” 　　“总分有九百六吧，六百零一，不错什么？”林湛嗤笑一声，边倒红酒边说。 　　郑惠馨一眼瞪过去：“你闭嘴吧你！白念这么多年书，及过格吗你！” 　　“嘁。” 　　郑惠馨转头看向林软，又是一脸和颜悦色：“一中今年新生有两千多人呢，小软能考六百多名，比你堂哥不知道强哪儿去了，你只管好好念书，有什么事告诉伯妈一声，伯妈给你打招呼。” 　　林软倒了一杯热豆浆，不动声色地先于林湛一步，将豆浆送到郑惠馨手里，“谢谢伯妈，今天好冷，喝点热的吧。” 　　郑惠馨笑得合不拢嘴：“还是女孩子贴心，老话真没说错，女儿就是贴心小棉袄啊，芳芳，你可真有福气。” 　　林软在长辈们面前的表现，童芳芳一直都是很满意的，这会儿也只谦虚的跟郑惠馨推让两句。 　　林湛一杯兑了雪碧的红酒搁半空中，一时不知道往哪儿放，气得他自己一口喝掉了。 　　*** 　　菜上桌，大人们开始谈论生意，林软安安分分吃饭，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可他们聊着聊着不知怎么，话题又转回了教育上面。 　　林湛刚好逮着机会，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了句：“林软，你同桌这次考多少分啊？年级排名多少？” 　　林软夹菜的手一顿，半晌含糊地应道：“不记得了，我没问。” 　　之前林湛去给林软开家长会，童芳芳事后是知道的，不过那次和班主任通过电话，成绩没什么问题，她也就没有多计较。此时听林湛说到同桌，她才问：“软软同桌成绩很好吗？” 　　林湛故作夸张惊讶状，“你们不知道啊，她同桌成绩特别好，上次我去开家长会，好像是年级第八，没错吧？” 　　林软夹菜的动作一顿。 　　童芳芳看向林软，疑惑：“你们平行班也有成绩这么好的？” 　　“嗯……他是因为没参加入学考试才来平行班的。”林软硬着头皮答，“和我们班第二名也经常差几十分呢，竞赛小组的。” 　　“这样……”童芳芳心里稍微舒服了点，毕竟也没去参加家长会亲眼见证几百名的巨大差距，她继续嘱咐，“那你有什么不会的要多问问同桌，多向人家学学，知不知道？” 　　林软点头：“我经常向他问问题的。” 　　“嗯，这样才好。” 　　童芳芳和郑惠馨都连连点头。 　　林软暗呼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轻松，郑惠馨又想起件事，“小软，那你们这下学期开学，是不是要换座位呢？你同桌应该是你们班成绩最好的了吧？那换走了，不方便学习啊。” 　　越想郑惠馨越觉得不行，她放下筷子，想了想，“这样，开学的时候，伯妈给你打个招呼，让老师就不要给你换同桌了，你看怎么样？” 　　开学换座位这事，林软都没想过，不过按常理来说，下学期肯定是要变动座位的，伯妈说得没错。 　　她愣了愣，呐呐两声：“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伯妈给你记着这事，你就放心吧。对了，开学记得带点新年礼物去送给人家，人家经常给你讲题，你妈妈说得没错，关系要打好了，才好互相学习嘛。” 　　林软没再吭声，只乖乖巧巧的点头。 　　虽然强占同桌什么的不道德，但是她的心里却莫名有一点点小窃喜。 　　她知道，伯妈说帮她打招呼，那事情就等于确定了。 　　她伯伯林盛是南城有名的玉江船王，发家早，产业遍布南城，近年也开始向全国各地发展，还得到了政府大力支持。 　　有支持自然就是有付出，南城各项市政建设，都有林家出钱出力。南城五大名校以及南城几所知名大学，林盛都赞助了不菲的建校费。 　　跟学校打声招呼的话语权，自然是有的。 　　林湛摸着后脑勺，有点郁闷，总觉得事情发展的方向和自己想象的有点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一会儿也说不上来。 　　*** 　　瑞雪兆丰年，今年南城下雪次数格外的多。 　　年前就在下，年里从正月初八到正月十二，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正月十三，大雪初霁。 　　天空一片晴明，林软推开窗，搓着手，有点小开心—— 　　十六就开学了。 　　她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只待元宵节一过，就拖着小行李箱回学校。 　　和林软不同，周漾正月初八就已经回校，他要继续竞赛培训。 　　一中的老师们也陆陆续续开始上班。 　　从机房出来，周漾被Miss杨叫去办公室，誊成绩分数，贴学生评语。 　　周漾无语：“Miss杨，干嘛叫我干这个，太无聊了吧。” 　　Miss杨头都没抬：“那我不管，就你一个人在学校，我不使唤你使唤谁啊？赶紧的给我誊了，评语别贴错人啊，我晚上请你吃饭。” 　　周漾无奈坐下，只得老老实实拿着一管胶棒，将打印出来的评语条贴到对应同学的学生手册上，时不时还要填上几栏分数。 　　周漾平时连卫生都有人代劳，这么无聊的事还真是第一次做，边贴边打哈欠。 　　无意间瞥见Miss杨电脑桌面上的随机排列软件，他心头一跳，问：“Miss杨，你是不是在排座位？” 　　“是啊。”Miss杨答得很爽快，“待会儿你贴完，去教室把座位表拿过来，我按新排的座位调整一下。” 　　周漾状似随意地问了句：“那我新同桌是谁？” 　　“你同桌啊……”Miss杨正准备告诉他，突然话锋一转，她挑了挑眉，“你猜猜，猜对了晚饭给你多买一个鸡腿。” 　　“……” 　　这么幼稚是怎么当上班主任的？ 　　周漾轻哂了声，懒得贫嘴，手脚利落的誊完成绩、贴完剩下的评语条，他回到班上，把座位表拿到了办公室。 　　他们班的座位表是顾双双做的。不得不承认，顾双双还挺聪明，做出来的座位表可以活动。 　　每个人的名字都被写在了单独的长条形小纸片上，座位表卡纸上剪出相应宽度的一条缝，然后再把小纸片插进去。每周轮换座位的时候，把纸片挪动一下就行。这样子任课老师也不会叫错同学了。 　　课表带到，Miss杨问：“评语贴完了没？” 　　周漾点头。 　　“那行，你下午还有培训吧？去吧去吧，吃饭时候我再叫你。” 　　“……” 　　他还想留在这儿，看看新的座位表呢。 　　不过这事也不急，Miss杨有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健忘。 　　座位她都是用软件随机排的，八成换完她自己就记不住了。 　　等会儿过来，Miss杨肯定会让他把排好的座位表放回教室，到时候随便动两个小纸片，简直不要太轻松。 　　周漾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却没料到计划赶不上变化，Miss杨开着电脑看了一下午电影，根本就忘了换座位这件事。 　　他来蹭饭时，座位表还原封不动放在办公桌上。 　　这之后好几天，Miss杨也没动座位表，说是还不急，反正还没开学。 　　周漾这才发现，原来Miss杨还有拖延症…… 　　*** 　　十六开学，十五晚上，周漾在家吃完元宵团圆饭，就急匆匆往学校赶，说是晚上还要培训。 　　陈碧秋就纳闷了，这竞赛组的老师，未免也太敬业了吧，元宵都不回家。 　　周漾晚上赶到学校，教室一片漆黑。 　　他也没开灯，就着手机光亮一路走至讲台。 　　座位表已经放回来了。 　　他很快便捕捉到自己的名字，而“周漾”的旁边，乖乖靠着另一个名字：林软。 　　还没换？ 　　他扫了眼前后左右，不对，已经换了。 　　第22章 PAGE 22 　　元宵过完, 南城一中迎来了新的学期。 　　校门口早已挂上新的对联, 雕塑旁的盆景也是花色簇新，正是新年新气象。 　　林软和室友们到教室时, 大家都围在讲台前看座位表。 　　喻子洲回头, 看到李晓薇，立马和炸毛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道：“李晓薇你来了啊！Miss杨疯了吧？竟然让我跟你做同桌！真是倒了血霉！” 　　李晓薇瞪圆眼睛, 不可思议道：“我和你同桌？” 　　她二话不说冲上去看座位表—— 　　还真是！ 　　她转头瞪喻子洲：“是我倒了血霉才对吧！还有脸说我泼妇, 你要不要脸要不要脸？过个年把你给嘚瑟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啊！哦，你本来也分不清，一个地理十次考试十一次都及不了格的金鱼脑子, 成天整得和花孔雀似的四处开屏到处吹牛！滚啊你！谁要跟你同桌！” 　　林软站在门口，被李晓薇和喻子洲的新年第一吵吓得耸了耸肩。 　　好在两人还知道这是教室, 吵归吵, 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在往座位的方向走。 　　林软等人散得差不多才上讲台，看到座位表上挨在一起的“林软”、“周漾”两个名字，她面色平静, 脚步却格外轻快。 　　周漾又是踩点才到，头发乱糟糟的，打着呵欠，校服外套半敞。 　　他走上讲台看了眼座位, 然后望向林软。 　　林软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表情，这会儿不期然对上他的视线，忙用语文书遮掩。 　　周漾拎着书包坐到位置上，闲闲开口：“怎么又是你啊？” 　　语文书遮掉了林软半张脸, 连声音都变得瓮声瓮气：“你以为我愿意继续跟你坐同桌吗？” 　　周漾轻哂。 　　“对了，你有没有吃早餐？” 　　背了一首古诗，林软才想起件事。她从书后露出两只湿漉漉的眼睛，轻声问。 　　周漾摇头，“我七点半才起床呢，等下下课去小卖部吃方便面好了。” 　　听完，林软从抽屉里摸出一盒早餐奶递给他，然后又取下椅背上挂着的薄荷绿礼品袋，“那你吃这个，早上吃方便面不好。” 　　周漾看了眼系着蝴蝶结的礼品袋，狐疑接过。 　　打开袋子，他发现里面是一包包小饼干，颜色不一，里面还填充了很多拉菲草碎纸丝。 　　林软解释：“这是我在家做的饼干，和我伯妈一起做的。” 　　“你还会做饼干？” 　　林软没接话。 　　周漾拆开一包吃了一片，味道竟然还不错。 　　“这个是黄油曲奇，里面还有巧克力曲奇，抹茶曲奇……” 　　“都是曲奇？” 　　“……嗯。”她只会做曲奇。 　　周漾吃完一包，又打量了会儿礼品袋，转头问：“这是不是特地带给我的？” 　　林软依旧躲在书后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声音听起来有些吞吐，“就…我也给双双她们带了。然后，妈妈说要我给同学准备新年礼物。” 　　周漾笑了声，斜眼觑她。 　　林软又补了句：“你给我讲题了，想谢谢你。” 　　周漾挑眉道：“你上学期就说要谢谢我，还说这学期要请我吃饭，不会就是饼干打发了吧？” 　　林软忙摇头，“不是，这个是额外的。” 　　“这还差不多。” 　　*** 　　刚刚开学，大家都沉浸在假期余味里，打不起精神，李晓薇更是抱着手机看日历做备注。 　　李晓薇和喻子洲就在林软旁边一组，位置只隔了一条走廊。一下课，她就要找林软讲话。 　　其实林软隐约能感受到寝室关系的变化。最初李晓薇和胡雨濛要好，她和顾双双要好，可渐渐地，李晓薇好像在向她和顾双双靠拢。 　　虽然大家经常同进同出，但林软总觉得……李晓薇和胡雨濛，没有刚进高一时那么好了。 　　这会儿，李晓薇算完节假日，哀嚎道：“为什么劳动节要改成三天啊，以前七天多好。” 　　喻子洲刚好从外面回来，嘲笑道：“劳动节七天假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考试没见你记性这么好，放假你倒是惦记得不行不行的。” 　　眼看李晓薇又要向喻子洲开炮，林软忙道：“这学期应该有一天要春游，然后还有三天运动会呢。” 　　这话一出，李晓薇倒没心情拌嘴了。 　　她两眼发光，兴奋道：“对噢！春游和运动会！对了对了，我们这学期也有一天上兴趣课程呢，这学期应该是摄影吧，太爽了！” 　　李晓薇没猜错，他们这学期的兴趣课程还真是摄影，而且刚开学半个月，摄影课就来了。 　　*** 　　周三早上，学习委员和大家讲周五摄影课的注意事项。 　　摄影课需要自备相机，大家可以自发报名，统计完带相机的同学，再根据相机台数进行分组。 　　住宿生大多不太方便回家拿相机，这个任务基本都落在了走读生身上。 　　学习委员宣布完，梁芷就从后座过来了。 　　新学期换座位，梁芷离他们很远，林软还有点开心，可这会儿见梁芷来找喻子洲，却句句都要带上周漾，她有些不爽。 　　“那你们和我一组吧，我带单反，男生帮忙拿脚架嘛。” 　　喻子洲正准备答应，周漾就开口：“我刚好要回趟家，自己会带相机，鱼头你跟她一组吧。” 　　“行啊。”喻子洲爽快同意。 　　梁芷就不知道怎么想的了。 　　梁芷离开，周漾转头问林软，“你有没有相机？” 　　林软摇头。 　　“那行，你跟我一组，你们寝室都可以跟我一组。” 　　林软又乖乖点头。她才不会说，伯妈送了一个go pro给她当新年礼物，她正好带在书包里了呢。 　　*** 　　从周三到周五，中间只隔了周四一天，林软却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 　　好想上摄影课啊…… 　　最近天气回暖，在外面上摄影课很舒服，怎么也要弄到一张合照才对。 　　林软心里盘算着小九九，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摄影课。 　　摄影课老师做了安排，上午讲理论知识，下午自由活动，拍指定照片。 　　上完上午的理论课，林软满脑子都是大景深小景深，在寝室休息了会儿，满心惦记着下午的自由活动。 　　可中午刚进教室，林软就开心不起来了。 　　喻子洲组织了人在玩游戏，搞什么老掉牙的真心话大冒险。而此时，梁芷正在大冒险中，选中周漾深情对视一分钟。 　　林软到座位坐下，对视刚好结束。 　　大家纷纷起哄，有人注意到梁芷和周漾穿了阿迪新上市的同款情侣鞋，起哄更为热烈了。而梁芷恰到好处的摆出一副害羞的样子，捧着脸笑个不停。 　　“梁芷梁芷，你是不是喜欢周漾啊！” 　　“哈哈哈哈到底是坐了一个学期前后桌，感情深厚啊。” 　　梁芷也不回答，只红着张脸跟大家一起笑，不时还嗔怪一句：“你们别闹了。” 　　周漾从念书起就经常被人调侃，和女同学凑堆儿，早就已经习惯，可以说是毫无感觉了。此刻也只闲闲地坐在那里，略微挑眉。 　　上课铃响，大家四散开来，拿着相机准备去外面拍照交作业。 　　周漾拿出单反，问了句：“你室友她们呢？” 　　“在楼下。” 　　顾双双她们懒得上楼，叫林软来找周漾。 　　“嗯，那走吧。郑文涛他们应该也在楼下等。”说着，周漾起身。 　　可他往外走了两步，回头看林软，还是趴在座位上，没有动。 　　“怎么了？” 　　林软：“你先去吧，我等会儿下去找你们。” 　　周漾顿了顿，往回走，揉了两把她的头发，“你来大姨妈了啊？” 　　林软脸红：“没有！” 　　“那你呆在这儿干什么？准备翻我书包啊？” 　　林软好半晌都接不上话，只好起身，往外走。 　　她的步子很快，周漾愣了愣，往前追上。 　　*** 　　摄影老师布置的拍摄任务并不多，周漾带来了单反，李晓薇要过去，和顾双双胡雨濛三人一起摆弄。周漾寝室的郑文涛和齐帆压根就没打算拍，两人躲小卖部吃烤肠去了。 　　周漾则一直缠着林软，问她抽什么风。 　　林软答不上来，但一想到刚刚教室里发生的事，就觉得特别的不开心。 　　刚好梁芷看到了周漾，从花坛那边过来，叫他帮忙拍张照，周漾接了相机，林软就更不开心了。 　　她一个人跑到小池塘边上蹲着，看小金鱼。 　　过了会儿，周漾找了过来，手里还拿了两厅可乐，还有一包辣条。 　　“齐帆买来的，吃不吃？” 　　林软不理。 　　周漾看着她生气的样子，觉得也还挺可爱的，索性蹲下来逗她。 　　不远处李晓薇正在拍照，看到周漾和林软的背影进入视野，她拉了拉顾双双，八卦道：“看看看！是不是特别像一对？” 　　说着，她一连抓拍了好几张。 　　而林软和周漾两人你进我退别扭半天，林软被逼得挪不动了，她生气的一推，想把周漾推开。没成想周漾没蹲稳，被她一推，往后退了两步，直接掉进了小池塘。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林软愣了两秒，吓傻了，忙起身喊道：“双双！晓薇！周漾掉水里了！怎么办怎么办，周漾掉水里了！” 　　“别喊了！”周漾扑腾两下站起身，全身上下都滴着水，一脸日狗的表情。 　　林软眼泪花儿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这会儿定睛一看，发现水还不及周漾腰部。 作者有话要说：　　周小漾：要是别人推的，呵呵。 　　第23章 PAGE 23 　　周漾从小池塘里爬上来时, 听到动静的喻子洲等人都围了过来。 　　见周漾脸黑成锅底, 喻子洲狂笑：“林软你要笑死我啊哈哈哈哈哈！我的妈啊你刚刚那一喊，我还以为周漾掉海里头去了呢哈哈哈！你要不要那么夸张, 喊得和丧了夫似的哈哈哈哈哈……” 　　周漾脱下湿透的外套, 直直往喻子洲脑袋上扔去，毫不留情。 　　林软杵在一旁呆呆看着, 眼里泪水将掉未掉。 　　周漾一口气闷在胸腔, 不上不下。面对林软，骂人的话也说不出口。他一副生人勿进的罗刹样，直接往校门口走。 　　周漾没有请假条, 出不去的。 　　想到这儿，林软上前, 怯怯道：“周漾, 你等一下。” 　　周漾回头，皱眉。 　　林软：“我去给你拿请假条，你等一下。” 　　也不等周漾开口, 她转身就跑，和小兔子似的，一路直奔Miss杨的办公室。 　　林软也老实，把事情全往自己身上揽, 说自己把周漾给推下水了，想要一张请假条，让周漾回寝室换衣服。 　　Miss杨听得乐不可支，边填假条边笑：“你们不是摄影课吗？搞街头艺术呢？都拍池塘里去了。” 　　林软脸红, 支支吾吾讲不出个理由。 　　Miss杨写完，还顺便拿了包姜糖给她，嘱咐道：“这个用开水泡了给周漾喝点吧，别弄感冒了啊。我这儿还有感冒药，要不要也带点？” 　　林软点头：“谢谢Miss杨。” 　　遇上正经事，林软动作还算快，她喘着气小跑回周漾身边，拉着周漾就往校外走。 　　不经意间，她碰到周漾手背，冰冰凉凉的触感像极了冰冻过的可乐，她手足无措，呐呐道：“周漾，我们快点走吧，你的手好冰啊，会感冒的。” 　　周漾浑身带水毫无形象的走在路上，看了林软一眼，“很冰？” 　　突然，他伸手去摸林软后颈。 　　林软毫无防备，被冰得瑟缩，直往旁边躲。 　　她转头看周漾，发现周漾脸上带着恶作剧般顽劣的笑，一下子很生气。可归根结底，也是她作的妖，即便生气也不好意思冲着周漾摆脸色。 　　*** 　　周漾去寝室洗澡换衣服，林软也回寝室，用开水泡了一杯姜糖水。另外还准备了一小杯温水，给周漾吃药。 　　周漾从寝室出来之后就一直冷着张脸，二大爷似的。林软小丫鬟就在一旁小心翼翼伺候。 　　周漾洗了热水澡，林软总觉得他浑身都在冒热气，和刚出笼的包子一样。 　　嗯，包子又白又软，还很香。 　　她刚一晃神，周漾就皱起眉头，“太烫了！” 　　“噢。”林软懵懵的点头，拿回水杯，给他吹冷。 　　冬末春初，正是乍暖还寒时节，落水很容易感冒。好在周漾换洗得快，又喝了姜糖水吃了药，之后几天，他都没有感冒迹象。 　　一周之后是月考，成绩出来，周漾仍然稳坐班级第一宝座，年级排名也稳在前十没有动摇。 　　林软松了口气，生怕因为把他推下水会感冒，然后影响他考试。 　　周漾现在在信息竞赛组，考试成绩对他影响很大。 　　高一阶段，如果因为参加竞赛使成绩大幅下降，会被竞赛组直接剔除。 　　到高二阶段，竞赛生会有单独的竞赛实验班，如果迟迟得不到竞赛成绩，文化成绩也一跌再跌，也会被退到其他实验班级。 　　知道周漾进入了竞赛组后，林软对竞赛方面的信息也关注得更多了。 　　往年高考后，地方电视台总喜欢报道某某高中一个班都直接保送TOP1，这些报道听起来无比风光，可背后要付出的努力却是常人难以想象。 　　他们也许比一般人聪明，但往往，也比一般人努力。 　　*** 　　月考之后，大家都放松了不少。 　　据推测，他们应该会在近一两周出去春游。 　　往年的春游也都是在第一次月考和期中考试之间，相比今年也不会差得太远。 　　大家纷纷猜测此次春游地点。 　　有消息传，这次春游会去游乐园，一听游乐园，男生都丧气了，直嚷嚷着：“太幼稚了吧，小学生才去啊，我们都高中了，还去什么游乐园。” 　　也有消息传，会去植物园看花，或者去爬山，到红色景点致敬革命烈士。 　　大家一听，突然觉得游乐园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顾双双是班长，消息也会多一些，只是这次学校里确实还没有什么风声，在寝室卧谈时，她说了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去烧烤的可能性比较大，我在学校贴吧搜了一下往年活动，好像三年春游里，总有一次是去烧烤。没准我们高一就去了呢。” 　　李晓薇趴着捧脸，道：“烧烤好啊，我就负责吃吃吃和拍照就行了，总比看花和爬山有意思。欸，软软，你喜欢去干嘛？” 　　“我吗？都可以的。” 　　林软不挑，以前春游也去过很多地方了，大同小异，主要是班级一起出行的氛围很好。而且，这一次可以跟周漾一起去。 　　想到这儿，她就压不住上弯的嘴角。 　　在长礼时，他们也会去春游或者秋游。那时候，林软总喜欢在自己班上四处张望。 　　她在十五班，周漾在十八班，两个班总是同一批出发，车也跟得很紧，林软总能从人群中一眼找到他。 　　可他们不认识，林软也只能看着，不能上去搭话。 　　记得初二那年春游是去方特主题乐园，她看到周漾和十八班同学在大摆锤那里排队，于是拉着萧潇，也去大摆锤那里排队。 　　她想，周漾肯定不知道，那次大摆锤，两人是同一批上去玩的。 　　只是她动作太慢，上去时，周漾身边已经没位置了，她和周漾刚好背对着，坐在了一个圆的直径两端。 　　下来后，林软吐得脸色发白，双腿发软。 　　萧潇一边给她递水帮她顺气，一边骂她作死。 　　躲在被窝里想起这些，林软蒙住头闷笑，不敢出声。 　　其实她觉得，上帝对她很好，竟然把周漾送来和她做同桌，两人还混得很熟很熟，是那种可以一起吃饭，互相带零食的熟稔程度。 　　她一点都不贪心，只是，这一年如果还能过得再慢一点，就更好了。 　　*** 　　春游的确切消息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前一晚她们还在寝室卧谈，第二天一早，英语早读，Miss杨就进来宣布了春游的时间地点。 　　“这次春游没意外的话就定在下周三了，我们去越山。” 　　Miss杨刚说完，下面有人嚷嚷：“Miss杨！我们不会要去爬山吧？” 　　此话一出，下头一片哀嚎。 　　Miss杨调侃：“爬山怎么了，你们真是一群懒鬼啊，爬个山还唉声叹气的。” 　　见大家愁云惨雾的样子，Miss杨也没多卖关子，继续道：“放心吧，不是让你们去爬山的，这次是去漂流，越山那边不是新弄了个华南第一漂么，这可是学校这么多年安排过最刺激的活动了。” 　　“漂流？漂流也太爽了吧！” 　　“啊啊啊我一直想去漂流的，简直不能更棒啊！” 　　Miss杨话音未落，讲台下就开始议论纷纷，大家脸上都带上了兴奋的神情。 　　林软没有去过漂流，对漂流的印象就是惊险刺激，好像还死过很多人，一时间，她心里有些忐忑。 　　“周漾，你玩过漂流吗？是不是很吓人？我好像看过去漂流然后死掉的新闻……” 　　周漾挑眉：“那是老天要你死，拦都拦不住，你没看过上次那个新闻吗？人家住在公路附近，晚上睡觉了，一辆大型货车不长眼睛直接往人家房子上撞，刚好那个方向就是床，把人给撞死了。意外这种事，规避是一方面，可真要倒霉，那真是谁都拦不住。” 　　嗯……好像很有道理。 　　周漾又道：“放心吧，漂流很安全的，到缓冲地带可以直接在水里面走，没你想的那么夸张。而且越山漂流比较小型，一个小时就漂完了，你怕什么？” 　　林软嘴硬：“我就是随便问问……没有怕。” 　　周漾一副已经看穿她的样子，轻声哂笑。 　　*** 　　春游自然要分组，Miss杨本来要按学号分，大家意见都很大，强烈要求自行分组。 　　没办法，Miss杨只好同意。过后又交代顾双双，每个同学必须都要分到组。作为班长，她需要调节好这些班级关系，不能让个别同学被排斥被边缘化。 　　每到需要出力的时候，男生就变得分外吃香，他们班女多男少，女生都想拉男生入伙，不然到时候哪能打得赢水仗，船要是搁浅了谁又推得动，行李谁来提？ 　　林软心心念念要和周漾一起去春游，也顾不得矜持了。趁着早自习还没下，她拉了拉周漾的袖子，细声细气问道：“周漾，我能不能跟你一组？” 　　周漾挑眉：“你还想把我推水里啊？” 　　“我保证不会了。”林软正儿八经答道。 　　周漾下巴微扬，觑了眼林软，而后伸手去揉她脑袋，“明天早上记得给我带糯米鸡啊。” 　　林软会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你要吃雷朗斯吗？就是一个巧克力慕斯蛋糕，我最近发现的，很好吃。” 　　“行吧，那也给我带一个。” 　　就这样，两人完成一场愉悦的同桌交易。 　　第24章 PAGE 24 　　天公作美, 春游的星期三是个大晴天。早上七点, 太阳就从云层后投射出金色的光线，暖洋洋的。 　　林软边喝牛奶, 边眯眼看向窗外, 心里有些小期待。 　　七点半大部队要在学校操场集合，她起得早, 和顾双双她们一起先到教室等候。 　　周漾来得晚一些, 他刚到教室，从林软那儿领到早餐，Miss杨就出现了。 　　“大家带好东西快到操场去集合啊, 还在这儿干什么，动作快点快点！” 　　Miss杨赶鸭子似的把大家往外面轰。 　　林软费力的想背起书包, 周漾见状, 一手拿牛奶，一手直接夺过她装了很多东西的书包。 　　林软愣怔，关注点也有点跑偏, 男女生的力量差别真的有点大啊，为什么他拎起来可以这么轻松…… 　　周漾：“你是蜗牛吗？快点，走了。” 　　林软回神，小快步跟上。 　　*** 　　虽然说好是七点半集合出发, 但人多起来，总会出现各种拖沓的意外情况。 　　在操场傻站了半个多小时，各个班级才陆陆续续坐上旅游大巴。 　　顾双双要清点人数，林软上车后, 坐在了靠窗位置，顺便帮顾双双占了一个座。 　　一班男生还是很绅士的，主动提出等女生先选完座位再上车。 　　等他们上来时，中间和后排的座位基本都被占满了。 　　周漾最后一个上车，他没往后走，直接坐在了最前面。 　　此次前往越山，单趟车程就长达三个半小时，路途遥远，顾双双和文娱委员梁芷还得负责在前头调动气氛。 　　林软此时才发现自己选的座位有多么不方便，顾双双总是落座没两分钟就要起身。她看着，有点不好意思。 　　顾双双在前头讲完漂流注意事项，坐在前排的周漾突然抬眼看她，直接开口：“我俩换个位置吧，你来来回回跑，晃得我眼花。” 　　顾双双愣了愣，而后点头。 　　周漾起身往后走，很快就坐到了林软身侧。 　　林软不知道他和顾双双说了什么，见他过来，傻傻道：“这是双双的位置。” 　　“我跟她换了。”周漾边说边拿耳机，还觑了林软一眼。 　　原来是这样…… 　　林软窝在软软的座椅上，不时用余光打量周漾。 　　虽然两人同桌了很久，但出去春游坐在一起和同桌坐在一起，感觉好像不太一样。 　　周漾塞上耳机，突然问林软：“你要听吗？” 　　一起听歌？ 　　林软认真点头。 　　周漾分了一只耳机给她，林软心里窃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接过耳机，塞到耳朵里。 　　“…but my cosine has broken my bat，I think?…” 　　？？？ 　　这什么鬼，林软懵了一秒，立马转头，瞪大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周漾不怀好意的笑：“高考听力原文，先听一套吧。” 　　“……” 　　简直了。 　　林软心情很丧的陪周漾听完一套高考听力原文，终于逃离灌耳魔音。 　　她一刻不停，从包包里翻出自己的耳机，然后选择随机播放歌曲，顺便又拿出一小包牛肉压惊。 　　周漾斜眼觑过去，“喂，林软，礼尚往来知不知道？书都读哪儿去了？快点，分一只耳机给我。” 　　林软只看他，不动。 　　周漾也不跟她废话，直接扯掉她一只耳机，往自己耳朵里塞，顺手抢了她的牛肉。 　　林软才吃了一半，眼睁睁看着周漾抢过去后直接咬掉另一半，差点就气成了河豚。 　　“你干嘛抢我的！你要吃，我给你新的就好了。” 　　周漾很不要脸：“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别人的才是最好的。” 　　什么歪理…… 　　抢完她的牛肉，周漾还要吐槽她的听歌水平。 　　“那你耳机还给我，你听自己的听力好了。”林软气不过，想伸手去抢耳机。 　　周漾不当回事，稍稍一侧身，捏住她细小的手腕。 　　林软挣扎半天都没挣开。 　　***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三个半小时倒过得快。到越山时，刚好饭点。 　　大家分组，拿出桌布铺在草地上，把零食摆得满满当当，开始野餐。 　　周漾去附近小卖部买了几桶方便面，泡好开水端回来，平日里不想吃的东西，这会儿也吃得津津有味。 　　只是风云难测，刚到越山时天空还是一片晴明，这会儿却乌云压境，天黑沉沉的。 　　“该不会要下雨了吧……”李晓薇抬头，猜测道。 　　周漾一脸无所谓：“没事，漂流又不是去游乐场，反正都得湿，下雨也没关系。” 　　末了，他又补充道：“只是漂完可能会很冷，你们几个女生都带了换洗衣服和外套吗？” 　　她们一齐点头。 　　*** 　　越山漂流固定时间每天下午一点开漂。 　　野餐完，顾双双又开始组织同学排队点数. 　　等会儿要去领救生衣和安全帽。而且他们学校并未包场，还有散客和其他旅行团的前来排队，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漂上，早作打算为好。 　　天空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陆陆续续有人去买塑料雨衣。 　　林软用手遮雨，小声问：“周漾，我们要不要也去买雨衣？” 　　周漾下巴微扬，果断道：“不用，你只要坐船上，全身就都湿了，雨衣有什么用？而且那层塑料罩身上，你觉得舒服？” 　　好像有点道理，林软点了点头。 　　可是这雨很不给面子，越下越大，雨丝也越来越细密。 　　林软倒还好，周漾给她找了个屋檐下的位置站着，挡掉了大半，可她看着周漾，总觉得他在死要面子…… 　　于是她再次开口，呐呐道：“周漾，你真的不要雨衣吗？” 　　虽然不到暴雨的程度，可周漾已经被淋成了傻逼，心里非常日狗，面上却还要故作镇定，“你这么不能淋啊，算了，我去买，你在这儿等着。” 　　“……” 　　早买不就好了，他真是喜欢强撑着最后的倔强啊。 　　周漾买回雨衣后，几人纷纷套上。 　　救生衣和头盔也被几个男生领回来了，大家都分到了一套。 　　林软套在塑料雨衣里，感觉闷闷的，这会儿还要冒雨戴头盔穿救身衣，行动很不方便。 　　好半晌她才绑好帽子，一低头系救身衣，帽子“哐叽”一声，就掉到了地上。 　　她刚想弯腰捡帽子，就有另一顶安全帽罩在了脑袋上。 　　林软下意识抬眼。 　　周漾没看她，只盯着安全帽，把它放正，然后扣上扣子。 　　这之后，他才去捡林软掉下来的那一顶，给自己扣上。 　　林软小声道谢。 　　她本来就小小一只，这会儿盖上安全帽，脸显得更小了。明艳艳的橘色救身衣套在她身上，走起路来就像一只行走的灯笼椒。 　　周漾在她身后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 　　队伍整好后前进得很慢，融入排队等漂的大部队更像是滴水入海，半天都找不着人影。 　　原本分好的小组显然都不太可行了，真涌进去，哪里还找得准自己小组啊。 　　顾双双索性向旅行团借来大喇叭，不顾形象扯着嗓子喊道：“一班的同学请注意，一班的同学请注意！还有十分钟就开漂了！” 　　“等会儿人进去后，跟紧咱们班的人，也不要管什么队伍了，船很有限，没抢到船就得等，所以大家见到同班同学就坐上去。“ 　　”有六人船，四人船，还有两人船，大家尽量坐六人船！漂流完直接去洗澡换衣服，我们三点在车前集合！车牌号是南A59984，南A59984！” 　　顾双双喊得很费力，旁边的喻子洲看不下去，抢过她的喇叭又照着她的话喊了一遍。 　　林软小声和李晓薇胡雨濛说：“我们等会儿别走散了。” 　　李晓薇胡雨濛应声答好。 　　身边的周漾也转头，低声道：“你跟紧我。” 　　林软紧张点头。 　　时间很快就到一点，栅栏打开，秩序队伍什么的瞬间一锅粥，有人维持也不管用。 　　尤其是外地来的散客还有旅行团，相当拼命，冲在很前面。 　　排队处没有用Z型护栏隔开本就很不合理，很快顺序就乱了。 　　林软只揪着周漾的救生衣衣摆往前挪，通过栅栏后，才长舒一口气。 　　漂流船全都码在了岸边，男生这会儿都冲上去抢船了，周漾让林软站着一步都别动，眼疾手快地拖来了一条。 　　林软被周漾的速度折服了，简直目瞪口呆。 　　可这是……两人船？ 　　慢了一步的李晓薇胡雨濛过来，一脸懵，齐声问：“这船怎么坐？” 　　还未待周漾接话，动作麻溜的喻子洲就朝他们招手：“欸，我们船还少两个人！周漾，软妹妹！你们过不过来？” 　　周漾望过去，然后对李晓薇她们说：“你们两个去鱼头船上吧，他船上有三个男生，你们两个要是坐小船，不太方便。” 　　李晓薇心思转得快，虽然不愿意跟喻子洲一起，但是她很乐于看到周漾和林软单独坐在一起。 　　她一脸姨母笑的拉上胡雨濛，道：“那行，我们坐那儿去，周漾，你照顾好软软啊。” 　　胡雨濛被拖着往前走，不时回头看。 　　林软有点不明所以，怎么觉得李晓薇笑得很奇怪？ 　　周漾拍了拍她的脑袋，“走吧，拿好水瓢和水枪啊。” 　　林软点点头，跟着周漾往水边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和周漾要单独坐一条船啦？ 　　第25章 PAGE 25 　　林软在一旁站着, 看周漾把船推入水, 然后上前，问：“现在就坐上去吗？” 　　周漾闲闲看她：“你想等天黑再坐上去？” 　　林软闭嘴, 扶着周漾的手臂小心翼翼踏上船, 周漾紧随其后爬上。 　　见船坐满，船工用竹杆将他们的船往水深处拨了拨。 　　林软坐定, 小脑袋还在四处张望, 猝不及防地，兜头一瓢水泼来。 　　她整个人都懵了。 　　刚用手抹掉脸上的水，咻咻咻, 也不知道是谁在用水枪，直往她脸上喷水。 　　林软忙用手挡, 往周漾身后躲。 　　好一会儿, 林软才缓过神。 　　她睁眼一看，整个待漂区的船都疯掉了，水瓢水枪齐上阵, 根本不给人准备时间就已经进入战斗状态。 　　她上船还没两分钟，全身已经湿透。 　　周漾也被迫进入状态，尤其是喻子洲见他已经上船，大呼小叫拉帮结派和另外几条船上的男生一起, 集体发起攻击。 　　周漾也不怵，抄起水枪就直往那几条船的方向发射。 　　喻子洲那边人多势众，周漾没两个来回就被泼得无法行动了，他这时才想起林软, 大声喊：“林软！你在干什么呢！” 　　林软揪着他救生衣，整个小脑袋都埋了起来，躲在他身后，早早的放弃了战斗。 　　她弱弱开口道：“周漾，你躲躲吧，别跟喻子洲他们打了，打不过的，我们才两个人。” 　　“服了你，也太没骨气了吧！” 　　林软遭受了疯狂的水势攻击，这会儿哪还有功夫说话，脑袋里只想着：我本来就叫林软，也硬不起来啊。 　　在待漂区被单方面攻击了十来分钟，林软生无可恋。 　　周漾和她不同，时时刻刻在找机会反击。 　　到俯冲口，快要正式开始漂流，周漾终于找到机会了。他嘱咐林软：“你抓好把手，我去报个仇，马上回来。” 　　林软不明所以，瞪大眼睛。 　　只见周漾一个翻身直接下水，一把拉住不远处喻子洲他们的六人船，让他们搁浅在浅水区动弹不得。然后按住喻子洲，不停舀水往他脸上泼。 　　“我靠！周漾你疯了！” 　　“靠你们快帮忙啊！把他弄开！” 　　喻子洲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周漾毫不手软，麻利的报完一波仇，又回到双人小船附近，迅速将小船推向俯冲点，自己一个翻身跳进去。 　　“坐稳了。” 　　他刚嘱咐完，船工就拉住他们船边的绳子，用竹竿波动。 　　霎时，小船俯冲而下。 　　林软缩着脑袋咬唇，迎面被水狂冲，直直退到了周漾怀里。 　　林软能感觉到，周漾的下巴刚好抵着她的脑袋，她背靠着周漾的胸膛，完全被抱住了。 　　林软还没来得及退出，又是一连串的下冲险滩，她本能缩向后方倚靠的怀抱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待到缓冲区，水流温柔，林软才睁开眼，悄咪咪的松口气。 　　她看了眼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愣了愣，脸突然涨红一片。 　　不过周漾很快就松开了，他面色自然，敲了敲林软的安全帽，“你也太弱了吧！躲什么躲？” 　　林软不吭声。 　　见前头一段都还算平缓，她背对周漾，去掏手机。 　　手机被她放进了防水袋，然后挂在了脖子上，这会儿卡在救生衣里面，拿起来很费力。 　　“你是不是傻？从下面拿啊，上面多麻烦？”周漾看不下去了，提醒道。 　　也是…… 　　林软又低头，从救生衣下方的空隙里，把手机取了出来。 　　骤雨之后，天又渐渐放晴。 　　空气中有雨后的清新气息，流水两岸，树木郁郁葱葱。 　　林软对着身后从激流直冲而下的几条船拍了拍，又拍了几张周边景色。 　　她看了眼周漾，有点想自拍，却又不太好意思。 　　哪知周漾朝她勾了勾手：“你拍什么呢，来，拍个合照。” 　　合照？ 　　林软愣了两秒，呐呐道：“我们两个吗？” 　　周漾一把夺过她的手机，随口说：“还有水鬼啊。” 　　”……“ 　　林软规规矩矩坐下，看着镜头，准备等拍。 　　可周漾不会弄，随手划了几下，滤镜就变了好几个，颜色难看到爆炸。 　　林软忍不住提醒：“周漾，你往左边划，用日系的那个滤镜，柔和也可以……对对对，就是这个。” 　　周漾没再乱按，靠近林软，在她脑袋上比了个剪刀手。林软有点不好意思，还是偷偷的伸出了两根手指头比耶。 　　“咔嚓”一下。 　　手机突然黑屏，林软怔住，嘴角弯起的笑容完全凝固。 　　周漾也愣了愣。 　　林软：“你按错了……好像按到了锁定键。” 　　周漾回神，若无其事的准备再拍，前头就有船工操着一口方言喊：“莫完手机了！抓紧扶手抓紧扶手！” 　　两人抬头，才发现前方又要开始急流下漂。 　　周漾放好手机，叮嘱林软：“你躲我后面，抱紧了。豆芽菜似的，等会儿飘出去了我不管啊。” 　　林软小幅点头，迟疑着，双手环住周漾腰间，虽然隔着救生衣，她的心跳还是不由自主的在加速。 　　只是被水冲得晕头转向之时，她还有点小遗憾，刚刚没有拍到合照。 　　她没有想到的是，刚刚没有拍到，整趟漂流里，他们都没有机会合照了。 　　林软坐在后头，刚过几道急弯，猝不及防被人喷了一脸水，她小声告状：“周漾，喻子洲他们又来了！” 　　周漾回头看，问：“谁喷你水了？” 　　“好像是晓薇。”林软可怜巴巴道。 　　喻子洲和李晓薇平时吵得不可开交的，今天倒是配合默契，两人一起四处攻击，船上另外两个男生都累得坐下了，李晓薇和喻子洲还精力旺盛。 　　“等着。”周漾抄起水枪，吸了一管水，瞄准李晓薇，用力一按。这还只是开始，他根本不停，喷完一管接连又喷了两管。 　　李晓薇大叫：“我靠！林小软你竟然让周漾帮你报仇！起来起来！我们人多，喷他们！快点快点！” 　　这之后的半段漂流里，周漾一直处于战斗第一线。见他们俩是坐的小船，船上还一个女生，不少人都欺负他们。 　　尤其在某个缓冲区，几十条船都在休息，见两人从上头冲下来，欢呼着抄起家伙，把两人喷成了傻子。 　　林软简直是手无缚鸡之力，想反击吧，拿起水枪抽一管水，费力的冲人家开枪，可按半天，水都没喷出两米。 　　周漾对她很是绝望。 　　更绝望的是，最后一个激流冲下去，林软没坐稳，往他怀里一倒，然后她脚上的洞洞鞋就那么飘走了。 　　*** 　　漂流结束，林软可怜兮兮的，没有鞋子穿。 　　她解开头盔和救生衣，还沉浸在鞋子飘走的悲伤中，没有发现周漾目光的异样。 　　“你…不然还是穿着救生衣吧……” 　　“为什么，很不舒服。” 　　她脱掉肯定不会再穿了，可低头一看，她反应迅速的抱胸，踹了周漾一脚，小声道：“你流氓！” 　　林软今天穿的白色短袖，有点透，她特意穿了一个抹胸包住。 　　可谁知道，漂了这么久，抹胸滑下去了！少女粉的内衣若隐若现，林软羞愤不已。 　　周漾被骂了一句也没反驳，只别过头，摸了摸鼻子。 　　好半晌，他别扭道：“行了，我背你去车那边拿换洗衣服，然后再送你去洗澡。” 　　说着，他半蹲下来，“别磨磨蹭蹭，我都要感冒了！” 　　林软脸红，还抱着胸。现在她没鞋子，衣服还很透，眼看到达终点的人越来越多，也没别的办法了。 　　她光着脚丫，犹犹豫豫上前，环住周漾的脖颈。 　　*** 　　周漾背着她去车上拿了换洗衣服，又背着她去了浴室。 　　男女分隔两边，条件简陋，还要收钱。 　　他交完钱，把自己的拖鞋脱给她穿。 　　林软正想问“那你穿什么”，就见周漾晃了晃袋子包好的运动鞋。 　　林软囫囵着洗澡出来，正见周漾在浴室附近的小摊买小吃。 　　她快饿傻了，背着包包上前。 　　周漾见她过来，递给她一个烤鸡腿。 　　林软边咬鸡腿边盯着周漾的烤面筋，眼神直勾勾的，目的相当明显。 　　周漾见状，非常自然递到她面前：“你还喜欢吃面筋啊，我以为你不吃这个的。” 　　林软愣愣接过，嗯……这根是周漾吃了一半的。 　　她偷瞄周漾，见他并不在意的样子，默默咬了一口。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周漾口袋里装着两张照片，有点眼熟。她问：“那个是什么？” 　　周漾拿出来，随意道：“漂流路上有摄像头抓拍，我刚去看了眼，拍得还可以，就要了两张，你要不要？” 　　林软不停点头，“要。” 　　照片上两人都在笑，照得很清晰，光线也不错，林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书包，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 　　大家洗洗干净吃吃东西，也开始集合返校了。 　　来时一个个生龙活虎，漂完一程全都精疲力竭，瘫软在座位上，听歌睡觉。 　　车上很安静，傍晚时分，天也黑了大半。 　　林软和周漾各分一只耳机听歌，英文歌好像有独特的催眠能力，林软听了半首，就开始昏昏欲睡。 　　周漾见她闭着眼东倒西歪，不动声色地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半躺。 　　第26章 PAGE 26 　　南城春日多雨, 天气反复。 　　早上出发前往越山时, 太阳还明晃晃，一片晴好。回程就见地面湿漉漉的, 小雨朦胧。 　　不少同学在半路就下车直接回家了, 最后一站开回一中，外面细雨仍是将歇未歇。 　　林软醒来时倒不觉得脖子痛, 可腰很不舒服, 她皱眉，站起来轻轻揉捏。 　　周漾从行李架上把两人的书包取下来，见林软小脸皱起, 问：“怎么了？” 　　林软刚睡醒，声音软糯, 听起来有些含糊：“不知道为什么, 腰很酸。” 　　周漾“嘁”了声：“我还腿麻呢。” 　　“你说什么？”林软没听清，揉着眼睛问。 　　“我说，你妈妈难道没跟你讲过, 小孩子没有腰吗？” 　　“谁是小孩子？” 　　“你满十八了？” 　　“我！”林软不想跟他争论，反正他歪理很多，怎么也争不过。 　　从周漾手里抢过书包，她趿着明显大了好几码的拖鞋, 一晃一晃的下了车。 　　周漾透过车窗看她摇摇晃晃走向寝室楼的背影，不由自主笑出声。 　　*** 　　女生们回到寝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排队洗澡。 　　漂流那里洗澡的条件太简陋了，左右两边各一排喷头，没有遮挡, 她们没有这种洗澡习惯，都很别扭。而且浴室外兜售的小包洗发水和沐浴液都是杂牌，味道很冲，洗完之后，总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林软排在最后一个洗澡。出来时她穿上了粉嫩嫩的兔子睡衣，小脸蛋也被热气蒸腾得粉粉的，整个人都显得很可爱。只是脚上那双大了好几码的黑色拖鞋十分突兀。 　　李晓薇一眼就注意到了，问：“软软，你这拖鞋哪来的，这是男生的鞋子吧。” 　　“周漾的。”林软边用毛巾擦头边回答，“漂流的时候，我的洞洞鞋漂走了，然后周漾把拖鞋借给我穿，他还带了一双运动鞋。” 　　李晓薇意味深长地“噢”一声，凑近八卦：“你和周漾坐双人小船爽不爽？级草给你保驾护航，今天漂流是不是特别开心？” 　　林软面上一红，用擦头发的毛巾扔李晓薇，细声细气反驳：“你说什么呢，就是因为和他坐一起，我今天被攻击得好惨！” 　　李晓薇正准备说什么，林软反应迅速，开始转移话题：“倒是你和喻子洲，平时吵得不可开交，今天还合起伙来泼我，薇薇你太坏了！” 　　“谁跟他合伙了！”林软提到喻子洲，李晓薇突然转身，匆匆往洗手间走，嘴里还嘟囔着，“不跟你说了，我接点热水洗衣服。” 　　林软见李晓薇跑那么快，不明所以。 　　她揉了揉鼻子，去拿杯子给顾双双冲牛奶。 　　顾双双今天可累惨了，忙前忙后，一双眼恨不得盯准四面八方，回寝洗完澡就瘫软在床上，完全动弹不了。 　　林软给她冲好牛奶，她说声谢谢都很费力。喝完也不管开没开灯，倒头就睡。 　　胡雨濛洗漱完，捧着杯热水上前，拉了拉林软的袖子，和她聊天。 　　“软软——” 　　她刚一开口，林软就忙比嘘声，指了指顾双双。 　　胡雨濛会意，压低声音问：“软软，你知不知道梁芷要和周漾告白的事？” 　　林软懵了下，转头对上胡雨濛的视线。 　　胡雨濛：“我也是听班上同学说的，这周末梁芷生日，会在KTV聚会唱歌，听说她会叫周漾，然后那天跟周漾告白。你不知道吗？” 　　林软摇头。 　　“你和周漾关系那么好，周漾没跟你说啊。” 　　林软继续摇头。 　　很快李晓薇从洗手间出来了，胡雨濛喝了口热水，小声道：“我也是听来的。感觉吧……周漾肯定不会接受，但大家都是同学，这样好尴尬啊。” 　　林软没出声，胡雨濛又说了句：“其实……你可以提前跟周漾透个口风，让他不去唱歌，这样也就不用尴尬了。” 　　林软面上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低低的，边摇头边说：“梁芷告不告白，周漾接不接受，去不去KTV，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我还是不要干涉了。” 　　说完，她给自己抹了护手霜，爬上床。 　　在床上，她看了眼胡雨濛和李晓薇：“晓薇，雨濛，我先睡觉了，你们也早点睡，晚安。” 　　胡雨濛心不在焉的应了声“晚安”，看着林软的床，随手搁下了那杯热水。 　　*** 　　春游之后再来上学，林软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做什么都兴致不高。 　　周漾也没在意，以为她是漂流太累了，还没缓过劲儿来。 　　这周五的课程很轻松，最后一节班会也没有老师来要课。Miss杨见大家这两天大多精神不济，决定给大家放个电影，然后让他们回家好好休整一个周末。 　　电影是接着之前英语课没有放完的继续放，一部经典影片——《肖申克的救赎》。 　　这部电影林软初中时就看过，那时很多东西还看不懂，但是开篇，男主人公没有杀人却被抓到监狱的剧情，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阴影。 　　有次她做梦还梦到自己突然被抓到监狱，洗白白和一群犯人一起送进小间牢房。狱警冷冰冰的告诉她，要关二十年。她又哭又喊说自己没有犯罪，但没有人理她。 　　顺风顺水活了很多年，最深刻的绝望与恐惧却是来自于梦境，这让林软好长时间没脸没皮的，死活要缠着童芳芳一起睡觉。 　　这会儿林软倒是不怕了，她心不在焉的支着小脑袋，用余光去瞥周漾。 　　周漾也看过这电影，所以班会课一打铃，他就开始睡觉。 　　大半节课过去，周漾没醒。林软咬着唇，很想用笔戳一戳他。 　　一整节课过去， Miss杨开始总结这周概况，准备放学了，周漾还没醒。 　　林软有了理由，终于下手实施，将周漾给戳醒了。 　　“你干什么呢？”周漾声音懒洋洋的，一听就没睡醒，眼睛也是半睁不睁。 　　林软小声道：“马上放学了，你还不起来。” 　　听到放学，周漾倒是有了点儿动力，他伸手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呵欠。若不是空间有限，他还想抻抻懒腰。 　　Miss杨总结得很快，宣布放学后，早早就收拾好书包的同学飞快的冲出了教室，一时间桌椅响动声不绝于耳。 　　周漾只带了几本作业，然后就拉上了书包拉链。 　　他瞥了林软一眼，见她慢吞吞的一本一本往包里放书，忍不住道：“你动作怎么这么慢，还有啊，你带这么多书回去有什么用，你会看？” 　　林软很想反驳他一句“你开天眼了吗”，但心里倒是清楚，周漾说的是大实话。每次周末背很多书回家，除了写写作业，其他的都不会用到。 　　见林软气鼓鼓的样子，周漾轻哂了声，准备起身离开。 　　就在这时，林软突然喊住他：“周漾！” 　　他回头。 　　林软随手塞了两本作业，走到周漾身侧，道：“那个，我跟你一起走，然后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去寝室里拿拖鞋，还给你。” 　　周漾都快忘记拖鞋了，随口应声：“那个啊，你下周再给我吧，我不急着要。” 　　“噢。” 　　林软没再提拖鞋，两人却是一齐往外走了。 　　路上周漾问：“有人来接你吗？” 　　林软摇头：“我坐地铁回家，很快。” 　　“你坐几号线？” 　　“九号线，达村方向。” 　　周漾瞥她一眼：“那一起吧，我也坐九号线。” 　　林软没想到会这么巧，心里有点小高兴。 　　*** 　　路过卤味店，林软买了卤味带给童芳芳吃。进了地铁口，林软又挪腾到自动贩售机前，买了两瓶西柚味道的水溶C，一瓶递给周漾。 　　周五人多，又刚好是下班高峰期，等待很久，排过安检，两人往地铁闸机入口走。 　　闸机入口也要排队，轮到林软，她用手肘夹着饮料，腾出一只手去刷地铁卡。 　　闸机门开，她想换手拿水溶C，却不料水溶C从手肘间直接往下掉，摔在地上冒出一小层气泡，而后又在脚边滚了两圈。 　　林软忙弯腰去捡。 　　等她捡起水溶C时，闸机门却关了。 　　林软怔愣，下意识再拿卡去刷，上面只显示一串黑体小字以及鲜红的叉叉。 　　进不去了！ 　　林软有那么一瞬间的当机，条件反射地将地铁卡放在感应口打算再试一次。 　　结果显然是不行。 　　周漾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来吧，你跟着我一起进去，动作快点。” 　　周漾的声音离她很近，从头顶传来，有种莫名的安心。 　　紧接着，周漾伸手，将卡轻触感应口，闸门打开。 　　林软像只亦步亦趋的小企鹅，跟紧他跑进去。 　　*** 　　一路地铁都很挤，林软要先两站下车，周漾挡在她身后，倒避免了很多和别人的接触。 　　眼看着就要到站点，林软终于问了纠结两天的问题：“周漾……你这周末，有没有活动？” 　　周漾皱眉：“活动？” 　　“就是……你呆在家里还是出去玩？” 　　“噢，我有活动。” 　　林软咬唇。 　　周漾继续道：“信息竞赛组要一起出去吃饭，之前我们班那个谁还问我周末去不去唱歌，好像是生日来着，刚好撞上了，你去唱歌吗？” 　　那个谁？ 　　林软心情豁然开朗，她摇了摇头：“我在家写作业。” 　　第27章 PAGE 27 　　林软本来是打算周末两天慢慢磨掉作业, 猝不及防地, 萧潇一个电话打过来，非要她出门吃饭, 说月阳百货开了家新的烤肉店, 味道特别好，生意也很火爆。 　　她不太想出门, 可萧潇抱着手机使劲儿磨, 林软不得不答应。 　　答应的后果就是，她得奋笔疾书，熬夜先把作业写完。 　　凌晨一点, 林软头昏脑涨的写完最后一门物理作业，放下笔长呼了一口气, 然后给萧潇打电话。 　　“萧潇……明天几点见面？”她边打呵欠边对着电话问, 眼皮子耷拉着，马上就要合上。 　　电话那头的萧潇已经窝在了被子里，小声道：“你作业现在才写完啊, 那推迟到十二点吧，我提前点去店里排队，你多睡会儿，晚点再来。” 　　“嗯……”林软迷迷糊糊应声, 而后扔下手机，扑在了床上。 　　*** 　　月阳百货是南城前两年才新建的百货商场，顾客群的定位比较年轻化。服装品类多以运动品牌，潮牌, 快消，日韩欧美的少男少女品牌为主，吃喝玩乐一条龙，很受年轻人欢迎。 　　得亏萧潇提前排队，林软准时到达月阳百货六楼时，烤肉店的队伍都已经排到电梯口附近了，非常夸张。 　　进店落座，萧潇刚好点完东西，她把菜单递给林软：“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萧潇是肉食动物，五花肉牛肉猪里脊…… 　　林软看了看菜单勾画的选项，只加了土豆片。 　　“别的不要了啊？”萧潇撑着椅子边缘向前望，见林软只加了个素菜，惊讶问道。 　　“你点的都挺好的，我们两个也吃不了多少。” 　　好像也是，萧潇点头。 　　林软端起玻璃杯，歪头观察里面漂浮的柠檬片，抿了一口，又开始四处张望。 　　这家店的店面很大，但生意太过火爆，一张空桌都没有。 　　萧潇见她打量店内装潢，介绍道：“那边往里走还有长条形的长桌呢，聚会什么的很合适，那种长条桌的烤架也比我们这种大型，上次我室友生日就是在这儿吃的烤肉。” 　　萧潇一提起聚会，林软就想起了周漾不去参加梁芷生日聚会的事。 　　见她晃神，萧潇手向前探，挥了挥：“想什么呢你。” 　　林软摇头。 　　萧潇想起正事：“对了，最近有没有杨洛和岑书敏的消息？” 　　林软想了想，继续摇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杨洛喜欢的不是岑书敏，他有一个在国外念书的女神。” 　　萧潇完全不以为然：“什么国外念书的女神，太虚无缥缈了吧，我初中三年跟他关系还算可以，从来没听说他还有什么青梅竹马在国外念书。即便有，初中三年不在国内，高中三年又不在国内，那合着还是小学一直喜欢到高中啊，怎么可能？八成是用来给岑书敏做挡箭牌的。” 　　林软不是很懂萧潇的逻辑推理，默默喝柠檬水。 　　萧潇托腮看她：“你和周漾同桌，拜托你也放聪明一点，多套套周漾的话好吗？周漾和杨洛那么熟。” 　　话锋一转，她又道：“还有啊，你这学期又和周漾同桌，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们两个就没什么进展？” 　　林软一脸无辜：“什么进展？” 　　萧潇简直无语，轻哂了声：“得了，人家近水楼台月亮都摘了，你近水楼台连水都没舀，服气服气！” 　　“……” 　　要说水，那还是舀了的，漂流可舀了好多次水呢。 　　想到漂流一路发生的事，林软还有点脸红心跳。 　　*** 　　林软和萧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很快菜就上桌，依次摆好，有服务员帮她们垫纸倒油，油烧热，就可以开始烤肉了。 　　萧潇熟练地摆了一些上去，熟了之后又不准林软动筷，要先拍一张。 　　林软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夹菜。 　　五花肉肥而不腻，牛肉很嫩，里脊顺滑，土豆、韭菜等小菜也很入味，味道确实不错。 　　每一份食物的分量都不算太多，菜上来时，萧潇还直呼少了，要再加两个菜。 　　林软劝说吃完再点。 　　哪知道就是这些看上去分量不多的食物，还没吃完，两人就已经饱了。 　　萧潇表示自己还能再战，但是这会儿要先去洗手间解决一下新陈代谢的问题。 　　林软夹了块土豆，十分沉默。 　　她和萧潇坐的位置靠窗，萧潇出去，她下意识看了眼窗外，队伍还很长，但至少已经是可见队尾的状态了。 　　林软收回目光，总觉得别人在排队，自己在吃，有点罪恶…… 　　她看着铁板上的烤肉滋滋冒油，一时有些出神。 　　突然身侧冒出一声熟悉的“林软”，尾调扬高，明显带着不确定的意味。 　　林软抬头，对上周漾的视线，十分惊讶。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同时发问。 　　周漾上下打量林软和她的桌子，先开口：“你和谁来吃东西？” 　　“萧潇，她去洗手间了。”林软惊讶未退，“你不是要和竞赛组的聚……”话还未说完，她一顿，想起了什么，“所以，你们是在这里聚会？” 　　“你好同学，麻烦让一下。”有端着生肉准备上菜的服务生路过，提醒周漾。 　　周漾侧身让路，见萧潇没有回来，索性直接坐在了林软对面。 　　“嗯，是在这里聚会，他们先来的，我刚刚到。” 　　林软：“那你快去，不然等下就没有吃的了。” 　　见她一脸认真，周漾本来以为她会说迟到不好，没想到…… 　　两人闲聊了几句，周漾正打算起身，身后忽然传来一帮人的欢呼交谈。 　　林软抬眼望去，周漾也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回头。 　　周漾略微有些惊讶，这不是他们班同学么。 　　林软惊讶更甚。 　　走在前面的是梁芷、何子亭还有班上几个女生，后面有些是他们一班的同学，有些不认识。 　　她只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原来梁芷的生日聚会也是在这里吃饭。 　　林软和周漾很打眼，梁芷本来还在和人说说笑笑，不经意瞥见他们，笑容凝滞。 　　何子亭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抱胸，看着林软质问：“林软，你不是说周末补课，不能去唱歌吗？” 　　梁芷面面俱到，周五的时候把班上同学都问了个遍，林软她们寝室四个女生都跟梁芷不熟，也知道梁芷不希望她们去，当然是要找理由拒绝的。 　　那会儿李晓薇直接帮四个人都找好了理由，一口回绝，那就是她们周末都要去补课。 　　现在何子亭拿原话堵林软，林软心里觉得怪怪的，她很少撒谎，尤其对不亲近的人，编理由都觉得费劲。 　　梁芷没说什么，看了看林软，又看了看周漾，面色平静：“那你们继续吃，我们先去唱歌了。” 　　说着，她叫上身后一帮人往外走。 　　林软看到，何子亭和几个梁芷交好的女生边走边转头看自己，神情带着厌恶。 　　她觉得很莫名其妙，这种不加掩饰没有理由的恶意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心里也有点堵得慌。 　　而且刚刚梁芷看她和周漾，竟然流露出一种很受伤的神情，就和电视剧里女主看到闺蜜男友齐齐背叛时的神色一模一样。 　　这就更令人费解了。别说她不是和周漾出来吃饭，就算是，梁芷又有什么立场觉得受伤？ 　　林软后知后觉的憋了一股气，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可周漾身为当事人之一，就和稻草人一样毫无察觉，只当刚刚发生的事情是一场偶遇。 　　他们走后，周漾也起身，若无其事的准备去聚餐。 　　林软忍不住问：“你不打算和梁芷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周漾满头雾水。 　　“就是……就是你不是和我在吃饭，只是刚好遇到。” 　　周漾觉得女生的脑回路真是清奇：“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她又不是我妈。” 　　林软一脸愣怔。 　　周漾又道：“反正我和谁吃饭都不去唱歌啊，所以这和数学题不是一样么，反正结果都对，那推导过程为什么不选最简单的，反而还要多此一举绕路？你理科这么差，就是完全不会找简单的解题方法啊。” 　　说着他还摇了摇头，趁机夹了一片烤盘里的牛肉。 　　林软无言，端起水杯咕噜咕噜喝了大半杯。她得压压惊，这都是什么神奇的思路……难道真的是她智商有问题吗？ 　　周漾顺完牛肉，朝她扬了扬手，“走了。” 　　林软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 　　*** 　　周一上课，班上有同学传，周漾和林软在谈恋爱，两人周末一起出去吃饭。 　　周漾听到这话，突然想，所以她是怕传绯闻，才要自己和梁芷解释？ 　　虽然心里有点不爽，但有人旁敲侧击问他之时，他还是把前因后果给讲清楚了。 　　一传十十传全班，大家又看了周漾上传的周末信息竞赛组聚会照，纷纷相信。到下午，谈恋爱的绯闻就已经被周漾单方面澄清。 　　林软见周漾吃饭那会儿那么不在乎解释，可一传绯闻就解释得这么快，心里也有点不爽。 　　同桌这么久才传一次绯闻，还没满一天呢，干嘛这么急。 　　第28章 PAGE 28 　　林软这几天对周漾一直都不冷不热, 但她也没和周漾吵架, 因为一学期一次的期中考和家长会都即将来临，再大的事都没生活费重要。 　　周漾对林软堂哥印象深刻, Miss杨提到家长会的时候, 他调侃林软：“你这学期不会又让你堂哥来开吧？” 　　林软本来就有点不爽，听他调侃, 气鼓鼓道：“我堂哥怎么了？我堂哥不能来开吗？他长得又帅又有品位, 开家长会多有面子！” 　　南大操场，正在打球的林湛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球偏开, 从篮框擦过。 　　他啐声，觉得莫名其妙, 只得揉了揉鼻子。 　　林软回怼完周漾, 还踩了他一脚，周漾看了眼球鞋脚尖清晰的脚印，决定不再嘴贱。 　　虽然对着周漾违心夸了一波林湛, 但期中考完，林软还是乖乖的找来童芳芳开家长会。 　　这次家长会比较重要，成绩其次，重点将落在文理分科上。 　　童芳芳并不会干涉林软选文或是选理, 但Miss杨不会再同意表哥来参加家长会了。 　　文理分科的消息，其实早在开学之初就屡屡被提及。 　　大多数人心里都有了自己的选择，还在纠结的只占少半。 　　林软知道，周漾肯定会选理科, 自己肯定会选文科。 　　即便周漾多次提到理科发展前景可能更好，林软也没有想过要改变决定，自己有多少斤两，她还是很清楚的。 　　再说了，即便她选了理，也不可能再有运气和周漾分到一个班了，一层楼都完全没可能。 　　好像每次想到同桌时光不足半年，她就没有办法生周漾的气。到家长会时再看周漾，她已经觉得顺眼多了。 　　*** 　　期中考成绩出来，家长会也如期而至。 　　林软也算是发挥稳定，一直都在六七百名飘飘荡荡，加之过年时和童芳芳交过底，童芳芳知道她有一个学霸同桌。再叫来开家长会，林软心里也没那么虚。 　　这次Miss杨没留住宿同学帮忙，而是留下了班干部。 　　林软乐得清闲，将童芳芳送到教室，就回寝室写作业了。 　　不料当晚顾双双帮忙回来，就难得的开始跟她们几个八卦。 　　“你们知道吗？今天周漾给班上家长发水的时候，梁芷指着周漾跟她妈妈讲，这是她未来女婿！”顾双双瞪大眼睛，说得绘声绘色，“天哪，真是服了！我当时和齐帆一起在发成绩条，我听到的时候以为自己幻听了，没想到齐帆也一脸懵逼的看着我，他也听到了！” 　　李晓薇本来窝在床上看剧，听到八卦，立马拔下耳机，扒着床边连忙问：“不是吧！梁芷这么跟她妈说！那她妈妈说了什么？” 　　顾双双摇头：“她妈妈说什么我们都没听清楚，但是她妈妈一直在笑，还有点头，其实应该就是开玩笑，但她妈妈完全不在意早恋这件事欸。” 　　“我靠，玩笑是这么开的么。谁要做她家女婿啊，这事儿周漾知道吗？简直极品！”李晓薇早就看梁芷那伙女生不爽了，现在梁芷竟然想公然拆她萌上的cp，林软能忍，她不能忍！ 　　林软和胡雨濛都没出声，有点愣。 　　顾双双：“话说回来，梁芷和她妈妈关系还挺好的，这种玩笑都能开！这不是直接告诉她妈妈，她喜欢周漾吗？我和我妈完全不能这样交流，我要这么跟她说，她估计会打断我的腿吧。梁芷妈妈还是挺开明的。” 　　*** 　　次日上学，经由齐帆绘声绘色说给寝室几人，又由大喇叭喻子洲四处扩散，全班同学差不多都知道，梁芷昨天跟她妈妈说过什么了。 　　有人去问梁芷，梁芷也不觉得害羞，大大方方笑道：“开个玩笑嘛。” 　　原本班上就有不少人知道梁芷喜欢周漾，这样一来，更是全班都知道了。 　　下课间歇，李晓薇迫不及待凑到林软桌前，问周漾：“周漾，你知不知道昨天梁芷和她妈妈说要你做女婿的事儿啊，班上都传遍了呢，欸，你喜不喜欢梁芷？” 　　她问话这会儿，不少人都凑来听八卦了，全都嬉皮笑脸的起哄。 　　林软拿着水杯起身，示意挡在桌前的同学让路。 　　接水的一路，她都有些心慌意乱，满脑子胡思乱想。 　　梁芷还在班上呢，周漾就算是真的不喜欢，应该也不会在班上说得那么直接，那他会说什么？ 　　林软捧着温热的水杯一路走回教室。 　　前前后后五分钟，围在桌前的人还没有散去。 　　她站在外围，看了眼梁芷。 　　梁芷坐在自己座位上，跟何子亭她们聊天，不时说说笑笑，视线却频频落在周漾身上。 　　这时林软隔着人群，听到周漾开口：“你们无不无聊啊，高中生不能早恋知不知道？” 　　众人嘘声，有人问：“那你的意思就是高考完要跟梁芷谈恋爱吗？”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很犀利了，林软捧着水杯的手越握越紧。 　　正在这时，一阵铃响，李天王拿着茶杯，准时走进教室，见大家还没回到座位，他威严喊道：“干什么呢你们，上课了还不回座位！” 　　众人迅速作鸟兽散。 　　刚刚周漾没有回答问题，上课了，林软却始终心不在焉，时不时要瞥一眼周漾。 　　上学期喻子洲说，他在寝室问过周漾，周漾明确表示不喜欢岑书敏。 　　当时他能明确的说出“不喜欢”三个字，那这次没有明确表示不喜欢，到底是因为不想在班上直接说让梁芷丢人，还是因为他对梁芷的感觉和对岑书敏的感觉不一样？ 　　林软感觉要被自己绕死了，整天注意力都无法集中。 　　尤其是下午体育课时，她看到梁芷去找周漾，两人往操场边缘走，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顾双双也看到了，猜测问道：“梁芷是不是拉着周漾去告白啊。” 　　林软没接话，但心里也认同顾双双的猜测。 　　可惜她们没办法看到周漾和梁芷最后的反应，因为体育课是最后一节。老师宣布自由活动后，不需要集合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周漾早说过体育课后要去机房，今晚不上晚自习。 　　梁芷是走读生，和周漾单独走开后，她也没再回来。 　　林软晚自习时，整个人都很丧，不停地想：梁芷是不是告白了，周漾的反应到底又是怎样？ 　　丧的结果就是，她一个晚自习磨磨蹭蹭，都没把作业写完， 　　不得已，晚自习回寝后，她还要去公用自习室继续写。 　　*** 　　不是考试期，自习室人比较少，也很安静。 　　她坐在角落不停地想集中精神写作业，可效率依然很低。 　　“林软。”有人极快的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林软回头，见是背着书包的周漾，有些惊讶，一边看他，一边慢吞吞的摘耳机。 　　周漾毫不见外，直接拉开林软身侧的座椅坐下。 　　一瞥林软的习题册，他拧起眉毛：“今天作业这么少，你晚自习干什么去了？” 　　林软咬着下嘴唇，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没应声。 　　“不会做？” 　　“会。” 　　周漾没再问，径直拿出自己的作业，开始快速刷题。 　　见周漾一刻钟不到就写完了两页物理题，林软终于开口：“那个……周漾。” 　　“怎么？”他偏头。 　　林软将碎发挽至耳后，在桌底下边揪手指边问：“今天体育课，梁芷是不是和你告白了？你喜欢她吗？” 　　周漾轻哂：“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就…大家都挺好奇的。” 　　周漾继续低头刷题，林软看着他的侧脸，见他认真算草稿的样子，以为他不打算回答了，一颗心正在慢慢往下沉。 　　周漾却突然冒出一句：“我不喜欢她。” 　　他瞥了眼林软，又道：“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在班上这么说，女生会觉得比较难堪吧。” 　　听到前一句，林软心里就已经开始炸烟花了，听完后一句，烟花都炸成爆米花了。 　　她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周漾又好一会儿没讲话，抬头见林软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随口说：“我喜欢成绩比我好的行不行？” 　　顿了一秒，他卷起写完的习题册敲林软脑袋：“八卦你挺积极啊，作业还写不写了？你跟我同桌都快一年了，排名真是完全没有变化啊，你发挥怎么能这么稳定！” 　　林软郁闷的捂住脑袋，一声不吭。 　　成绩比他好的？真要是这标准，那在一中他可以心如止水了！上大学也不一定能找到，打一辈子光棍吧！ 　　见林软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样子，周漾突然开口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林软生气，不假思索道：“沈明昊那样的！”她还补充，“沈明昊微博有两千多万粉丝呢，女生都喜欢他这种，又帅又高还会唱歌跳舞。” 　　说着，她还给周漾展示微博，特别关注：沈明昊。 　　其实特关是李晓薇设的，强制要求寝室四个女生都把沈明昊设为特关，一定要关心沈哥哥的一举一动。 　　周漾瞥了眼，嗤声笑：“你知道他高二有多少门不及格吗？智商简直是低于平均水平线，怕是比你还低，什么品味。” 　　“但是他帅啊。” 　　“他还没我帅。” 　　第29章 PAGE 29 　　这两天, 一中出了大八卦。和运动会有关, 也和林软口中、又帅又高唱跳俱佳的沈明昊小哥哥有关。 　　周漾边在运动会参赛确认表上签名，边开口嘲讽：“喂, 你的特别关注要跑一千米呢, 他跑得完么。” 　　林软愣了两秒，才想起自己的特别关注是谁。 　　沈明昊今年要参加校运会, 让众人跌破眼镜。 　　高二高三课业繁重, 运动会对他们来说，本就只是走走过场，高三实验班甚至只参加开幕式, 根本不比赛。 　　沈明昊本就可以不参与，再加之身份特殊, 大家压根就没把他和运动会联系起来。 　　可这次据小道消息称, 他不仅要参加运动会，还要作为高二的学生代表，在运动会开幕式发言。 　　现在粉丝圈子已经疯了, 大家都想方设法的想要进一中，看小哥哥根正苗红上台演讲和跑步的样子。 　　这件事情本来还只是传闻，但随着学校下发通知，运动会期间不准随意进出学校, 沈明昊参加运动会已相当于被学校官方坐实。 　　因为往年运动会期间，一中是对外开放的，学生家长可以自由前来参观，不比赛的学生也可以出去玩, 学校并没有太作约束。 　　林软出神半晌，垂眼看运动会参赛确认表，在4x100女子接力后，端端正正签上自己的名字。 　　高一年级明令要求，除能出示医院诊断证明的学生之外，其余学生至少参报一个运动项目，体育特长生至多参报三个项目。 　　林软运动天赋极差，什么都不会。 　　她有尝试跳远，可她的成绩连体测及格线都达不到，参加运动会实在过于丢人，班上有跳远有把握拿奖的同学，她不想浪费名额。 　　铅球实心球她也有尝试，可试了两遍后，她眼泪汪汪的表示：真的太难了，太难太难了。 　　相比这些，她最讨厌的跑步，可能是她唯一能动起来的项目了。 　　林软看了眼确认表，周漾报的是跳高、男子1000米，还有羽毛球。 　　她知道周漾的羽毛球打得很好。周漾初中就曾代表长礼打过南城的中学生羽毛球友谊赛，拿了单打和双打的第一名。 　　一中没有专门的羽毛球类体训特长生，他参加这一项，第一名基本是稳了。 　　*** 　　不日，运动会就张贴了时间安排。 　　周漾看了眼，挑眉道：“林软，你特别关注的1000米和我跳高时间重了，你来看我还是去看你特别关注？” 　　林软双手托腮，假装思考。 　　好一会儿，她垂眼瞥向周漾，语气略带一丝勉为其难：“你求我我就去看你。” 　　“怎么求？这样求？”周漾嘴角上挑，一手随意搭着椅背，一手放在桌面上，手腕立起，食指和中指折着，比出下跪的姿势。 　　林软余光偷瞟了眼，有点想笑，却又绷着脸告诫自己不能笑，一本正经道：“好吧，我考虑一下。” 　　时间公布还不足半天，学校就新发了一纸安排。 　　周漾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看，高二的男子1000米和高一的男子跳高已经错开。 　　……白跪了。 　　*** 　　运动会开幕那天，正配得上沈明昊演讲稿开头那一句风和日丽。 　　他在台上作为高二学生代表讲话，台下女生差不多全被他吸走了注意力。 　　看大家的状态，林软总感觉，下一秒大家就能和多啦A梦一样，变出灯牌荧光棒横幅等等应援物品。 　　好在这惊悚的一幕并没有发生，只不过开幕式结束后，李晓薇神神秘秘的塞给她一个头箍，双手合十拜托：“这是12-star的应援色，会亮灯的！十一点就是沈明昊的长跑，答应我，一定要人群中最闪亮，为我们沈哥哥加油好吗？” 　　林软愣了愣，这东西，哪儿弄来的。 　　其实她和周漾持相同观点，沈明昊应该跑不完1000米才对……他人高腿长，但也很清瘦啊，看着就不像个经常运动的，怎么可能拿第一。 　　但是李晓薇的请求林软完全拒绝不了，只得不停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戴上这个头箍，和她一起为沈明昊加油。 　　很快，李晓薇去找同好交流沈明昊相关八卦了，林软默默掏出手机，看了眼比赛时间和场地安排。 　　十一点是沈明昊的长跑，周漾的跳高十一点十分开始，1000米，十分钟怎么都能跑完了吧？ 　　来得及来得及。 　　十一点沈明昊才开始比赛，最多提前十分钟检录。可十点，田径场就有大批女生徘徊不去。 　　这严重影响了其他跑步比赛的进行，学校出动了大半保安赶人，随后在跑道内外圈都拉开了警戒线。 　　十点半的时候，保安拦都拦不住，很多女生都窜进了跑道内的篮球场，占据出发点和终点的绝佳位置。 　　林软还挺好奇，李晓薇竟然淡定的没有出动。 　　一问才知道，“检录员那儿我早就套好交情了，他告诉我沈明昊在外圈出发，我们在跑道外面看就好了。” 　　跑道外的起点与终点也是观赛绝佳位置，人肯定不会少，李晓薇占在终点线旁，寝室里几个女生托她的福，都能近距离看沈哥哥了。 　　林软本来还觉得戴应援头箍有点羞耻，可一看田径场，横幅灯牌荧光棒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学校在开演唱会，戴个头箍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李晓薇学播音主持，经常在校广播站帮忙，她说一周之前，广播站就堆满了为沈明昊加油的小纸条，今天高二的男子1000米，全程播沈明昊都播不完那么多加油稿。 　　林软没追过星，亲眼看到这阵仗，有点惊讶。 　　事实上，一中女生还算克制，只不过是表达对学校明星小哥哥的喜爱罢了，真换了沈明昊粉丝前来，别说保安，校长都不管用，怕是得从凌晨五点就开始蹲守。 　　林软带着闪闪的头箍傻站了一会儿，突然感觉肚子有点疼，她想忍，可是疼痛像潮水一般阵阵袭来。 　　不行了，她小声道：“薇薇，我肚子疼，先去下洗手间。” 　　见她这样，李晓薇忙问：“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就是想拉肚子，马上就回来。” 　　说着，她忙外窜。 　　*** 　　从洗手间出来，表盘指针指向十点五十五，林软往田径场走。检录处围挤了很多人，看阵仗，估计是沈明昊在检录。 　　林软扶了扶脑袋上的头箍，小步跑到李晓薇占据的终点位置。 　　没成想这边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住了，她好像进不去。 　　林软正在出神，突然一股大力从身侧撞来，她摔倒在地。 　　左边手肘与膝盖侧边磕在地上，只一瞬间的空白，而后便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林软抬眼，正好看到撞她的人回头—— 　　何子亭。 　　何子亭瞥了林软一眼，似乎没想道歉，也没想扶她起来，只不屑的回身往围观人群里钻。 　　林软一时缓不过劲，也起不了身。 　　很快有人从身后扶住她，声音急促：“林软，你没事吧？” 　　浅淡的西柚味道钻至鼻腔，林软看了眼周漾，想说话，可她怕一开口就是痛呼，只默默咬唇，一声不吭，小幅摇头。 　　周漾慢慢将她扶起，前后左右打量，再次确认：“真没事？” 　　林软继续摇头。 　　他揉了把林软的脑袋，让她站着别动，然后上前，将何子亭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他面色冷峻，直直将何子亭扯到林软面前。 　　何子亭踉跄了两步，抬头看周漾，火大：“周漾！你疯了吧！扯我干什么？” 　　“跟她道歉。” 　　“你！” 　　“我再说一遍，你，和林软道歉。” 　　周漾语气并不重，可何子亭浑身寒了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不看林软，嘴唇翕动。好半晌，才挤出一句：“对不起。” 　　她说完就想走，却不想又被周漾拉住：“对不起什么？” 　　何子亭气急：“周漾，你别太过分了！” 　　话刚撂完，手臂上就传来阵阵疼痛，她又惊又怕。 　　周漾本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不太按常理出牌，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动女生动手。 　　权衡之下，她别过头生硬道：“撞倒你了，对不起。” 　　“你是在对空气道歉？” 　　周漾不依不饶，林软也开始惊讶。她比何子亭更了解周漾，周漾有时候说话难听，但没怎么对女生发过火，也不会揪着一件事死活不放。 　　何子亭快气炸了，却又不敢和周漾硬杠。不得已，她只得转过来面向林软，重复了一遍道歉。 　　周漾这才放开她。 　　他知道何子亭经常针对林软，但他还没闲到去管女生之间的小恩小怨，谁也不是人民币，大家都喜欢，讨厌可以，但恶毒不行。 　　刚刚，他正要去跳高的比赛检录处，就见何子亭故意撞上林软，还十分嚣张。一时心头火起，怎么也压不住。 　　*** 　　何子亭走后，田径场旁爆发出一阵欢呼，林软看了眼时间，应该是沈明昊跑完第一圈了。 　　她抬眼看周漾，细声细气的开口：“周漾，你是不是要去检录了，我和你一起去。” 　　“不看你的特别关注了？” 　　林软和拨浪鼓似的摇头：“去看你跳高。” 　　周漾看了眼闪闪亮着明绿灯光的头箍，一把摘下来，吐槽道：“绿色戴头上很好看吗？丑死了。” 　　林软没反驳，她也觉得绿色的应援色有点奇怪。 　　两人一齐走向跳高检录处。林软走路有点迟缓，一顿一顿的。周漾看她腿，问：“你真没事？” 　　“没事，等会儿就好了。” 　　*** 　　高一参与跳高比赛的并不多，参赛运动员也都比较业余。 　　林软坐在一旁等待，见周漾出场，她鼓起勇气，晃了晃手中闪灯的小头箍，放声喊：“周漾，加油！” 　　周漾应声回头。 　　林软做贼心虚，把小头箍藏到身后。 　　周漾笑了声，朝她比出“OK”的手势。 　　这一项周漾本来最多第三，给班上加一两分，可跳高厉害的那位同学今天竟然没来参赛，周漾又超常发挥，接过拿了个第一。 　　林软看不太懂，只见杆在升高，有人跳过了，有人没跳过。 　　听到裁判报名次，她才反应过来，起身兴奋的朝周漾招手。 　　周漾比完，一边擦汗一边看向了林软的方向。确认成绩后，他喘着气走向林软。 　　“周漾，你好厉害啊。” 　　周漾本来还弯着唇，想要跟她聊天。可不经意瞥见她膝盖渗出的一抹深色，笑容瞬间凝固。 　　他蹲下身，揭开林软的裤腿。 　　林软皮肤白皙嫩滑，可膝盖却磕破了很大一块，伤口触目惊心，血渗出了校服裤。 　　林软咬了咬下嘴唇，忍住不喊疼。 　　周漾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不是说没事吗？” 　　林软不讲话。 　　周漾侧身就要走，林软忙拉住他，急得眼红红的。 　　“我去拿药。”周漾缓下语气，又揉了揉林软脑袋。 　　运动会本来就容易受伤，体育委员那边都备了药。 　　齐帆陪周漾来跳高，一路目睹他维护林软，心下惊讶。 　　这会儿比赛也完了，他忍不住八卦：“周漾，你真没和林软谈恋爱？你喜欢林软吧？” 　　周漾拿药的手微微一顿。 　　喜欢？ 　　第30章 PAGE 30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蒋小宇编完一段代码, 觉得有点问题, 起身去找周漾，没成想周漾不在座位上。 　　他知道周漾的电脑密码, 也没多想, 就和平日一样直接打开，打算自行翻找。 　　不料电脑解锁, 周漾的电脑屏幕却是停在网页上, 搜索框里赫然显示着周漾输入的问题：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蒋小宇平日里转得迅速的脑袋瓜在这一瞬间当机了三秒，他下意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正打算“毁尸灭迹”, 将周漾电脑恢复成锁定状态，就见周漾出现在机房门口。 　　周漾从洗手间回来, 若无其事的坐下, 关掉网页，问：“你代码写完了？” 　　“我正想看看你怎么写的。”蒋小宇说是这么说，手却不自觉的又去挠头, 一脸还没回神的耿直。 　　周漾：“你看，我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感觉也有点问题。” 　　两人讨论半晌，蒋小宇弄明白了, 准备回自己机位，周漾却喊住他：“那个，我刚刚……” 　　他还没开口，蒋小宇就立马摆手：“我什么都没看见。” 　　“……” 　　周漾张了张口, 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推了把鼠标，呼了口气。 　　*** 　　一中运动会连开三天，高一女子4x100接力是在第三天下午，是高一年级最后进行的项目。 　　周漾写了两行代码，没什么心情，起身推窗，望向远处操场。 　　正在这时，喻子洲打电话来，他按下接听键。 　　“喂！周漾，你人呢，我们班接力就快开始了，你不来看啊。” 　　周漾沉默了几秒，说：“竞赛组这边有点事，来不了了。” 　　喻子洲开了外放，听到这句话，正在做准备活动的林软小身板一顿，眸色黯淡下来。 　　周漾坐回电脑前，仍是看向窗外的晃眼天光。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林软的那天，阳光也和今天一样热烈。 　　那时他们班在一楼生物实验室做观察植物细胞的实验，他坐在窗边，三两下就写完了观察洋葱表皮细胞实验的报告单。 　　生物实验室外环绕着一排花坛，花坛旁边有一块空坪，有女生在跳橡皮筋。 　　周漾推开窗，清风裹挟来阵阵茉莉花香，他一时兴起，想摘朵茉莉做临时装片，可窗外有防护栏，手伸出去，离花坛还远。 　　他随口朝外喊了声：“诶，那位女同学！” 　　女生还在排队等跳绳，被人喊到，懵懵的回头，眼里还有迷蒙水雾。 　　她的皮肤很白，立在天光敞亮处，更显通透，两只小胳膊晃荡在浅蓝色的夏季校服外，不明所以的摸了摸脑袋。 　　周漾有稍许愣怔，很快便回神，如常道：“帮我折朵茉莉花行吗？我做实验。” 　　女生望着他，犹疑片刻，点了点头。 　　她好像是担心被人发现，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在花坛边折了一支快要脱落的茉莉，而后绕过花坛，踩上窗沿下的石阶，从窗栏处，怯生生的将那一支茉莉递给他。 　　隔了很久，后来有很多事都记不太清晰。 　　可那支茉莉没有被用来做细胞观察实验，而是被制成了茉莉标本，夹在初中的生物书里。 　　*** 　　回过神，周漾拧开水溶C瓶盖，西柚的味道酸甜又夹杂苦涩，他略微皱眉，一瞥，视线又落在手边报名表上。 　　信息竞赛相关的字眼似乎在一遍遍提醒他，往后一年的生活将有多么艰辛。 　　竞赛就是这样，别人眼里有多风光，就要付出多少咬牙切齿的努力，杀出血路的人只占半数，还有半数做了两年的无用功，又要回到高考的战场。 　　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可惜。 　　马上高二，家长一个个被约谈，不少训练了一学期的人已经决定退出竞赛组，可他不想在关键时刻退缩，也没有想过要给自己留下退路。 　　不知为何，有点心烦意乱。 　　他看向电脑右下角跳跃的时间，一点五十，还有十分钟…… 　　蒋小宇编完代码，又在刷物理竞赛题。突然前座传来“腾”地一声，他抬头，只见周漾起身，扔下一句“我出去透透气”，就很快走出了机房。 　　蒋小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是崇安初中部的，在初中就和周漾一起参加过平南省的奥数竞赛和物理竞赛，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两人也算熟识，还一起去过奥数夏令营。 　　周漾无论是在奥数、物理还是信息编程方面，都一直表现得非常出色，更难得是发挥稳定，极少失误，是不可多得的全面且心理素质强大的竞争对手。 　　记得参加夏令营的时候，崇安有个女学霸对周漾有点意思，夏令营的同学都起哄，可周漾无动于衷。 　　在寝室两人睡上下床，他还闲得找周漾聊八卦。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绮思，周漾外形出色，人也不木讷，可恋爱方面，似乎是不太开窍，直说从来没有考虑过，等上大学再说。 　　他那时候还以为周漾是比较晚熟，等上高中就好了，可两人都来了一中，又同时加入了信息竞赛小组，周漾的表现丝毫也没有改变。 　　今天突如其来的反常，让蒋小宇有些大跌眼镜。 　　他现在开窍了啊，这时候谈恋爱可不值当。 　　蒋小宇看向身影已经消失的前门，叹了口气，又摇头，继续刷题。 　　*** 　　女子4x100接力是高一年级这次运动会的最后一项比赛，比赛结束，高一的校运会成绩排名就将出炉。 　　现在分数遥遥领先的是一班和九班，而这两个班级之间只有一分只差，咬得很紧。 　　女子4x100接力就决定了第一名的归属。 　　林软很紧张，紧张得不得了。 　　事实上，他们一班和人家九班都没把女子4x100接力当成能冲奖的项目，比赛的几个女生都是一般般能跑，跟其他班不能比。 　　可现在，有机会拿第一的只有他们两个班，焦点就落在了两个班的几个女生身上。 　　林软有点绝望，她自己什么水平再清楚不过了，绝对是自己班上四个女生里跑得最慢的，要是因为自己，一班丢了第一名，她会内疚死的。 　　此刻在检录处排队检录，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怎么深呼吸都不管用。 　　轮到她检录的时候，心跳的频率愈发加快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前天受伤的腿又开始隐隐作痛。 　　前天腿虽然磕破了，但实际上只是皮外伤，并不算严重，只是因为她一直没处理，等周漾查看的时候才会显得触目惊心。 　　周漾帮她简单消毒了下，又抹了药，之后带她去医务室看了，医生也说没有大碍。 　　周漾让她别参加比赛，可她觉得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前天晚上就已经能正常走路，只有一点点疼，昨天又好了一些。她想，今天撑着跑个一百米，怎样都是能跑完的。 　　没成想，这一百米直接关系到了班级名次，此刻忐忑愈盛。 　　“林软！” 　　她正往跑道走，却听见有人在身后喊她，她下意识回头。 　　周漾一路跑来，停在她的身前，还有些喘。 　　林软愣怔，傻傻问：“你不是……机房有事，不来了吗？” 　　“你听见了？” 　　她默默点头。 　　周漾见她紧张到面无血色，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别紧张了，只有一百米，你慢慢跑也没关系，别拉开了伤口。” 　　“不行的，我要是慢一点，我们班就拿不到第一了。”林软说得认真。 　　“你尽力就好，不用勉强，拿不到第一也不是你的错。” 　　林软还想说些什么，周漾就将拧开了手里西柚水溶C的瓶盖，递给她。 　　林软顺从接过，抿了一小口，浅浅皱眉。 　　其实她更喜欢柠檬C的味道，可见周漾每次都喝西柚味道，她买饮料的时候，也总是下意识的买成了西柚味。 　　西柚味会比较苦，她没办法大口大口喝，每次都是小猫啜食般一小口一小口的抿。 　　“我就在边上看，你加油。接到接力棒，然后传到下一个人手里，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只有一百米，真的不用紧张。” 　　周漾难得的再次开口安慰。 　　林软重重点头，被周漾这么一说，好像确实不是很难的任务，那种心跳出嗓子眼的紧张感好像也稍微淡了点。 　　*** 　　林软是第二棒，她做好起跑准备，看着后方女生，等待她上前。 　　一声哨响，第一棒的女生加速快跑，林软咬唇，眼看接力棒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两米，一米…… 　　接到了！ 　　她立马起跑，向下一棒跑去。 　　九班和她们班在一组跑，眼看着旁边的九班女生超过自己，林软下唇都快咬出血了，忍受着膝盖处传来的撕裂剧痛，一步步向前。 　　事实上，很多伤口都只是你以为好了，轻轻一拉扯，又会变成鲜血淋漓的模样。 　　短短一百米，林软却觉得像是中考时的长跑八百米一样漫长。 　　她成了第二棒最慢的一个。 　　不期然，身侧传来熟悉的男声，“林软，加油！马上就到了！” 　　她只短促的瞥了一眼，认出是周漾在跑道外陪她一起。 　　到了，又是一次交接。 　　她将接力棒塞到第三个女生手上，刚开始女生没握住就想跑，幸好林软还未松手。 　　这次女生握稳接力棒，才快速向前起跑。 　　其他班的早已快了大半截，林软交接完，心里却还是很紧张很紧张。 　　九班率先到达第四棒，可如此关键的时刻，第四棒交接却出现了问题—— 　　接力棒掉了！ 　　林软从来没有这么“幸灾乐祸”过，完全忽略了膝盖的疼痛，只顾看着他们班最后一棒跑向终点！比九班快！赢了！ 　　“我们赢了！” 　　“啊啊啊啊我们班赢了！一班赛高！” 　　场外一班同学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林软用手捂唇，一时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比赛结束，周漾钻过警戒黄线，走到林软身边。 　　林软见他，兴奋得要命，直直扑上去抱住，又蹦又跳：“周漾周漾！我们班赢了！” 　　周漾身子顿了一秒，喉结滚动，忽而轻笑出声，双手回抱住她，在她背后拍了拍：“嗯，赢了。” 　　第31章 PAGE 31 　　过了好一会儿, 林软才意识到拥抱的过分亲密, 她匆忙从周漾怀里退出，见李晓薇他们过来, 又急中生智地一一抱过去。 　　好在一班拿了第一, 大家都很兴奋，抱成一团欢呼, 没人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林软悄咪咪的松了口气。 　　班上有男生提议聚餐庆祝, 大家一起起哄。Miss杨被他们磨得不行，最终松口答应。 　　事实上，校运会可能是分别前最后的狂欢。在期末考前, 他们就要进行分班考试，随之而来的, 就是分班确认表。 　　说到底, 那些最后一起为高考奋斗的都是高二高三的同学。经年久别再聚，情谊更为深厚的，也是那群人。 　　高一时一起疯过笑过, 多年后可能只是陌路。有些事大家都清楚，只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摊开说。 　　本来林软和顾双双商量，不然就直接去她家吃海鲜好了，但同学们平日开玩笑归开玩笑, 三不五时去人高档餐厅蹭吃蹭喝，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聚餐最终就定在学校附近的一个经济实惠的餐厅里，他们班占了两个可以连通的大包厢，这次Miss杨也参加了。 　　菜上桌, 动筷前，Miss杨自然要说几句话。 　　Miss杨其实很年轻，不到三十岁，国内Top院校英语专业毕业，又有海外留学经历。但她先生在南城工作，身份特殊，不方便出国，她便回了母校一中，当一名英语老师。 　　“这是我来一中的第五年，第二次当直播班的班主任，经验不是很足，所以一开始有些紧张。但是和你们相处的这一年时光，我觉得很愉快。 　　“看到你们，我就想到自己和先生在一中念书的那个时候，一中真的是一个很有魔力的地方，我选择回来这里教书，也是因为我很喜欢这里。 　　“马上大家就会分班，文科理科，实验班普通班，都会分散。高中怎么说呢，可能越往后会越辛苦，但是我相信，以后很多年里，你们最怀念的也是高中。因为以后，你可能会很少有机会像在高中时期这样努力。 　　”我当班主任的时候，一直在尽量的去告诉大家一件事，就是让大家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潜能，在某一个方面，你一定会比别人优秀。也许你的优秀不是在于学习课本，而是在于交际、运动或是其他，而且你的优秀可能在这个时间段还发挥不出来，等以后你结婚生子，你可能会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家庭主妇。 　　“成长就是一个不断发现自己，挖掘自己的过程，真的，高考成绩只要你自己觉得ok，那就ok，我们不一定每个人都能考上顶尖大学，那是因为我们的潜能不在这个上面。现在还只是高一，你们可能感受不到，到以后，我希望你们永远也不要因为暂时的挫折否定自己。 　　”希望十年，或者二十年以后，我们一班同学再聚，大家都还像今天一样，开心，快乐，对生活仍然充满信心。” 　　Miss杨说完之后，全场安静了三秒，而后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和欢呼。 　　有比较感性的女生已经眼睛红红，开始哭了。 　　林软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鼻子酸酸。她垂眼鼓掌，过了会儿，又将泪意憋了回去。 　　*** 　　这次聚餐从五点半吃到了晚上九点。男生们拼酒，整整喝了十箱，从杯子到碗最后直接吹瓶。 　　高一的男生能这么拼，可以说是很厉害了。 　　周漾也喝了不少，不过啤酒对他来说只涨肚，不太醉人，看着还很清醒。 　　李晓薇就不行了，疯起来，跟喻子洲对吹，喝了没两瓶，脸就红到不行，醉了。 　　顾双双和胡雨濛商量着把她先弄回寝室，顾双双抬头去找林软，却不见人，问周漾才知道，林软去了洗手间。 　　顾双双：“周漾，那你等会儿跟林软说一声，我们先送李晓薇回寝室，你方便的话，麻烦你送一下软软，行吗？” 　　周漾支着脑袋，随意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顾双双又补道：“软软今晚是要回家住的，你一定要把她送到好吗？” 　　周漾又比出OK的手势。 　　林软只喝了一小杯啤酒，但啤酒的苦涩与西柚水的苦不太一样，她觉得很难受，去洗手间呆了会儿，才好受一点。 　　林软回来时，周漾和她说了顾双双交代的事，她有些愣怔。 　　“走不走？” 　　此刻聚会差不多已经结束，陆陆续续有同学离开。 　　周漾问完，林软犹豫着，点了点头，随后又问：“周漾，你今天也回家吗？” 　　周漾摇头：“送完你，我回宿舍，还要拿点衣服，下周一去星城参加比赛。” 　　“……很重要的比赛吗？” 　　“还好吧，和高二的一起参加，试试水，不算很重要。” 　　林软想了想，说：“那我今晚也住寝室吧，明天一早再回家。” 　　周漾只停顿片刻就挑眉点头，没有意见。 　　只是回宿舍的话，那时间还早，两人边聊天边往回走。 　　途中林软发现自己鞋带散了，她把书包和手机都给周漾拿着，蹲下身去系鞋带。 　　周漾下意识按了下手机home键，也没想到她的手机不需要解锁，直接亮起，屏幕定格在备忘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映入眼帘。 　　林软系完鞋带起身，见周漾盯着自己手机，慢半拍，凑过去看才反应过来。 　　“还给我！” 　　周漾轻笑，侧身躲开，还挑眉道：“你再抢我就念出来了啊。” 　　林软脸涨得通红，满脸羞愤。 　　见抢也抢不过周漾，她跺了跺脚，咬唇道：“周漾！你快还给我！” 　　周漾欣赏完大作，倒没再逗她，将手机锁屏，塞回她的手中。 　　“你这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懂什么，我在写言情小说……” 　　“那你情感还挺充沛的啊，真是搞不懂你们女生。”周漾轻哂，摇了摇头，往前走。 　　林软反驳道：“写言情小说也是作家，你少看不起人。” 　　“是是是，作家作家，那林大作家，以后你是打算写小说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么，到时候你可记得给我签个名啊。”周漾调侃，回过身揉她脑袋，把她往前带。 　　林软拍开他手，细声细气，却说得振振有词：“以后的事谁说得清楚，说不定我真的就成了作家，还能去帝都开签售会，到时候就不给你签名！” 　　她一脸严肃，最后那句“就不给你签名”更是炸毛感十足。 　　周漾忍笑忍得辛苦，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而后整个人都笑得直不起腰，他很想收一收，靠在林软身上，却怎么也收不住。 　　林软气死了，可小身板被他靠着，完全脱不了身。 　　*** 　　日历纸一页页翻过，南城也悄然进入初夏。 　　那一晚聚餐过后，高一学生很快就迎来了分班考。 　　林软早早做好了决定，考试的时候，理化生都只随便填了选择题。 　　分数出来，她这三科总共就考了九十九分。而周漾在这次百分制考试中，物理单科就拿了一百。 　　分别就在眼前，在心里做好了无数次打算，可一想到这学期结束就要和周漾说再见，林软就觉得特别特别的难过。 　　填完分班确认表，林软趴伏在桌上，一直不肯抬头。 　　周漾拍了拍她的脑袋，道：“还记不记得我那天跟你说了什么，你不会又在哭吧？” 　　林软抬头：“才没有！” 　　对上周漾的视线，她哑声，好半晌，才默默抽出一本语文书。心里想：他说了什么？ 　　聚餐那晚，周漾送她回寝，两人在路上打打闹闹半晌，不知怎的又走回了学校，坐在操场边，看人打球。 　　那晚风很温柔，撩动发梢，脸颊微痒。 　　她问周漾：“那你以后有没有想过要干什么？” 　　周漾答得不假思索：“创业啊，我大学应该会学计算机相关的专业，以后出来自己做。互联网这个行业，很多人一头扎进去想要分一杯羹，看上去已经趋于饱和状态，但它是一个不断在更新换代的领域，它需要更新鲜的血液，以后也会有更多值得挖掘的东西。我想做点……和别人不一样的。” 　　她随口一问，却没想过周漾会有这样明确的，为之努力的回答，一时有些愣怔。 　　“你念文科其实也挺好的，不是想当作家吗？” 　　林软没接话，她也就是顺着周漾的话堵上一堵。所谓小说，也不过是蹲坑时无聊所想，未来好像离她还有很远很远。 　　想到这，林软随手去拿可乐，却没成想拿了周漾的菠萝啤，灌下一大口才发现。 　　后来她好像还说了很多话，关于分班，关于成绩。 　　周漾说：“分班又不是毕业，你是不是傻啊，以后有事直接来找我就好了，就在一栋楼。” 　　这一句，林软听得很清晰，但她没有办法告诉周漾，她怕自己分班以后就不敢去找他了，就像以前念初中的时候一样。那时他们还在一层楼，她也从来不敢跟他搭话。 　　不知道为什么菠萝啤也能让人头晕脑胀。 　　周漾把她送回寝室楼下时，说了一句话，她至今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周漾真的说过，也不知道周漾说的完整版本是什么。 　　“等毕业……” 　　等毕业什么？她记不清楚。只记得那晚一抬头，就能看到月色如水。 　　第32章 PAGE 32 　　临近期末 , 林软变得越来越丧, 不是睡觉就是看小说，整个人看起来很没活力。 　　顾双双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分班考试前她还突然变得特别爱学习, 即便那短暂的努力不够支撑她被分到实验班。 　　当时她还问林软，林软眸子里亮晶晶的, 答得也快：“马上就要高二了, 再不学习，考不上大学可怎么办？而且你们都这么努力，我也想要努力一点。” 　　末了, 林软抬头：“对了双双，罗老师不是说有个作文比赛吗？那个要不要报名表的？” 　　“你要参加吗？不用报名表, 写完交给罗老师就行, 截止日期好像是下周三。” 　　林软点了点头。 　　顾双双知道，这学期林软的语文考试都考得不错，教语文的罗老师还夸她作文写得好。 　　有时候一点点小小的鼓励, 就可以激发大大的斗志。 　　林软买了不少罗老师推荐的作文素材书和散文书，从前觉得极为痛苦的作文，好像渐渐成为她最为关注的一个部分。 　　回想起前不久和林软的对话还有林软的表现，顾双双忍不住上前问：“软软, 你不舒服吗？最近看你好像都不是很开心啊。” 　　林软趴在寝室座位上，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我没事, 就是要分班了……不是很想和你们分开。” 　　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慢慢接受，但分班考试后就是，很难开心起来。 　　顾双双本想安慰，可Miss杨打电话找她，她不得不先离开一步。 　　林软也起身，和她一起下楼，去买饮料。 　　林软回寝室的时候，胡雨濛也回来了，正凑在她桌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见到林软，胡雨濛问：“软软，你是要参加作文比赛吗？” 　　林软点了点头，又摇头：“写得不太好，不打算参加了。” 　　胡雨濛惊讶：“都快写完了呢。” 　　林软依旧摇头，走到自己位置前，将作文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鸡血这种东西好像永远都是一时之快，现实泼一盆水，热情就被浇灭得无影无踪。 　　*** 　　再难过再不舍，随着盛夏的到来，他们的高一也渐渐过去了。 　　期末成绩随分班名单一起，在期末考后的一周全部出炉。 　　林软捏着那薄薄一张纸，指尖摩挲。 　　台上Miss杨在做最后的总结，天花板上属于直播班的空调冷风最后一次为他们输送。 　　相遇缘由不明，分别却早已注定。 　　教室内气氛压抑。 　　Miss杨深呼吸一口气，拍了拍手：“大家别这样，又不是毕业了，下学期我不做班主任，可能还是你们的英语老师呢。再说了，大家都是在一栋楼上课，不要这样子，开心一点，不然等会儿拍集体照就不好看了。” 　　顾双双作为班长，也起身道：“大家都调整一下情绪，我们等一下就去拍照了，这张照片可是咱们班同学人手一张啊，丧着张脸以后指不定就被大家拿出来笑话。” 　　周漾看了眼垂头沉默的林软，揉了揉她的脑袋。 　　林软抬头，一双湿漉漉的眼对上他的视线，两人都没开口说话。 　　他们桌上都有一张成绩单和一张分班名单表，周漾毫无悬念的进入了竞赛班二十五班，教室在二教学楼的顶层。林软也没什么意外的被分进文科普通班五班，教室在二教一楼。 　　他们中间整整差了二十个班，隔了四层楼。 　　真的……还能再去找他吗？ 　　*** 　　一整个暑假，林软的兴致都不怎么高。 　　明珠海鲜又到周年庆，林茂童芳芳给员工加休发奖金添补福利，见林软一直窝在家里不出去活动，又带上林软一起去马代度假。 　　蓝天白云大海，好像一直以来就蕴藏着会让人变开心的魔力。 　　林软踩在细沙上，迎面海风温柔，心里的惆怅似乎也被吹散了几许。 　　知道她要去海边，伯妈郑惠馨送了她两套特别可爱的泳衣，粉粉嫩嫩，不过分保守，也不算暴露。 　　只是林软穿着小泳衣，觉得不太好意思，又在外面裹了块披肩。 　　得知她在马代，在家里长蘑菇的李晓薇非要和她视频。 　　林软接了视频邀请，和她边聊天边展示风景。 　　她们俩也算是有缘分，都被分到了五班，这也让林软心里安慰不少，有个熟人，总是没那么慌张的。 　　顾双双选的理科，被分到实验班二十一班。胡雨濛选文，出乎意料地被分到了文科实验班八班。 　　林软平时对胡雨濛关注不算太多，胡雨濛的成绩在班上好像也就是中上等，年级排名每次都是四百多名的样子。 　　听李晓薇说，胡雨濛分班考试考得特别好，算是小爆发，这才赶上了实验班的趟儿。 　　提到胡雨濛，李晓薇好像有点欲言又止，林软本来想问，可见李晓薇最后都说了句“算了”，也就没再多说。 　　因为分班，林软心情一直不太好，对班上同学的具体分班情况也不是很了解。 　　这会儿和李晓薇视频聊天她才知道，喻子洲竟然也和她们一起被分到了五班，梁芷在隔壁四班。 　　林软提起点兴致，故意拖长语调，打趣李晓薇：“那你和喻子洲可算是有缘分啊……” 　　“缘什么分哪！简直就是那什么，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你说一个男的怎么能像他一样那么那么聒噪！还要和他同学两年，真是造孽……” 　　李晓薇每次说到喻子洲，吐槽的话都有一箩筐。 　　林软听得咯咯直笑，想起这两人一见面就斗鸡似的不停歇，她觉得未来的两年也不算太无聊。 　　“笑什么笑啊你，快，找找光线，我给你截张图，你背朝大海背朝大海，快点。” 　　林软边笑边换了个转了个方向。 　　李晓薇又指挥道：“来来来，头稍微偏一点，对，没错，就这样啊。” 　　李晓薇截完图，就撂下一句语音再聊，切掉了视频通话。 　　很快，林软的朋友圈就有一条提示消息。点开看，有人提到她。 　　链接过去的朋友圈是李晓薇发的，她发了五张照片，一张是寝室四人合照，另外四张是她们的单人照，林软的单人照就是用的刚刚的截图。 　　截图里她明眸皓齿，笑得很漂亮。 　　每个人李晓薇都配了文字描述，给林软配的是：马代的小软糖，十八块八一斤。 　　一班同学到分班才建上一个微信群，大部分都互加了好友，这会儿林软可以看到，李晓薇的朋友圈留言里不少班上男生评论。 　　喻子洲：给我来十斤。 　　齐帆：二十斤打不打折？话说回来，在海边干嘛披个披肩？求泳照！ 　　林软刷新一下竟然看到，周漾也在底下凑热闹。 　　周漾；我要八十三斤 　　林软腾地一下就脸红了，他不要脸！ 　　她盯着这几个字一直看，虽然知道是开玩笑还是忍不住脸红。 　　再刷新能看到有人问：“为什么是八十三斤？” 　　不过评论太多，很快就被淹没，周漾也没有回答。 　　可林软知道，那是因为她最新一次体检称重就是八十三啊！ 　　想到这，林软又脸红到不行，在沙滩上蹦跶了两圈。不知出于什么缘由，她做贼心虚的，把李晓薇这条朋友圈给截图下来。 　　很快，周漾就单敲了她的微信，问她玩得开不开心。 　　她回答说还好，然后想起刚刚和李晓薇视频，就壮着胆子问了句，“你方便视频通话吗？我可以给你看大海。” 　　她问完，周漾的视频邀请就拨过来了。 　　林软小心脏扑通扑通跳，整理好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按下接通。 　　视频那头的周漾似乎是在机房，林软一问，还真是。 　　只见周漾边说话边起身，拿着手机，似乎是走到了窗边。 　　林软就站在沙滩上，背对着海，时不时往后望：“这边海水很通透，你看到那边的香蕉船了吗？我也好想坐，可是我妈妈不让。” 　　周漾笑出声，背倚着窗台，手肘随意搭在上面。 　　他那边阳光很好，天光照耀下，他的眉目在视频中似乎又添了几分帅气，尤其是他挑唇笑的时候，半露一排整齐莹润的牙齿，林软突然生出一种大胆的想法——她想凑到手机上亲一下。 　　当然，她有贼心没贼胆。 　　只听视频那头周漾说道：“香蕉船你就别玩了，你胆子小成那样，肯定得吐。浮潜还不错，你有去浮潜吗？” 　　“还没有，明天去。” 　　“嗯，还有看海豚啊，夜间垂钓，这些都比较适合你，太刺激的你就别玩了，以前你……” 　　“以前什么？”林软听到一半没听到下文，有点疑惑。 　　“我是说……你之前漂流都怕。” 　　那不是对漂流不了解嘛，林软很快转移话题。 　　周漾也在心底松了口气，他差点就把初中春游时，看到林软从大摆锤上下来一直呕吐的事说了出来。 　　和周漾聊天，林软不知不觉心情都好了很多，她一步三跳，很是雀跃。 　　“欸，你小心点——” 　　“啊！” 　　周漾视频那头提醒的话音还未落下，林软就被一阵上涌的海浪拍打，噗通一声坐到地上。 　　她傻乎乎的坐着。 　　周漾提着的心在见到镜头平静下来后也落了地，他只见林软望向远方，可怜兮兮说了句：“周漾，我的洞洞鞋又飘走了……” 　　“噗！” 　　林软本来没想下水，泳衣和明天出去玩要用的披肩都被海水打湿，鞋子也打了水漂，她委屈死了，周漾还要在视频那头对她进行无情的嘲笑。一气之下，她单方面结束了视频通话。 　　*** 　　傍晚夕阳西下，映在天边深深浅浅的昏黄似是一副天然而成的油画，海水也开始泛起灵金色的光泽。 　　此时海滩热闹，林软换好衣服出来，找了一小块空地，在被海水冲刷的沙滩上悄咪咪的写字。 　　写完，她拍了张照。 　　不远处童芳芳和林茂过来找她，她情急之下想用拨乱沙子，却又想到动作太大会过分明显。 　　好在突然一阵海浪上涌，刚好淹没字迹，冲刷一次之后，字迹浅淡了不少，林软没去管自己名字，只不着痕迹的踩在另外四个字上，来回走动，将其抹平。 　　第33章 PAGE 33 　　随着夏末梧桐的轻轻拍打, 南城悄然步入九月, 南城一中也迎来了新的学年。 　　烈日骄阳炙烤大地，林软躲在树下静静立着, 行李箱的轱辘声在耳畔此起彼伏, 一张张崭新又陌生的面孔从眼前晃过。 　　不知不觉，她已经是高二的学姐了。 　　看着入学新生像无头苍蝇一样去找分班名单, 东问西问才知道寝室楼不在学校, 和同一个班的新同学拘谨的打招呼。 　　这些自己曾走过的路，又有人重复一遍，林软的心情很是微妙。好像一晃眼, 就看到了去年今日的自己。 　　她抬头去看第三教学楼。再过一年，她就会搬到那里。也不知道明年今日, 心情又是怎样。 　　三教是高三的教学楼, 也是一中最安静的地方。 　　从三教出来的学长学姐大多行色匆匆，手里揣着小词典，口中念念有词。他们似乎都没有好好抬头看过天空, 不知道天蓝不蓝，也不知道云朵的形状。 　　还有一年。 　　不对，是只有一年。 　　只有一年，她也将成为其中一员。 　　想到这, 心情莫名压抑。 　　好像所有学生都本能的，对高三有一种畏惧。畏惧书山题海，畏惧无止境的考试，畏惧最终得不到满意的结果。 　　林软看了会儿,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往二教走去。 　　*** 　　高二比高一要早开学一周，这周新生入学，他们已经上过一周的课了。 　　林软不太习惯新的班级。不习惯没有空调，不习惯上课回答问题时没有人给她递话筒，不习惯一下课整层楼的吵吵闹闹，更不习惯……没有周漾当她同桌。 　　她现在的同桌是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话很少，每天都在埋头整理笔记。 　　林软话也很少。 　　她本来就不是热情又主动的人，以前在初中，她的好朋友就只有萧潇。 　　那时所在的初中十五班是年级倒数垫底的班级，乌烟瘴气，小团体特别多。林软和同学们相处得不咸不淡，整体的班级关系也比较疏离。 　　最明显的就是，毕业之后，十五班没再组织过聚会。 　　这样算起来，直播班应该是她呆过最温暖的班级了。 　　虽然也会有一些小小的不愉快发生，但在直播班，有周漾做同桌，认识了顾双双和李晓薇两个好朋友，老师都很可爱，班上还有一群活宝。 　　想起这些，她就会觉得很暖心。 　　高二分到五班，她唯一的安慰就是，还和李晓薇一个班级，两人也还住在一个寝室。只不过寝室从高一的四人间变成了十二人间的大寝。 　　想起寝室，林软就觉得有些头疼。 　　也许是因为寝室同学不是来自一个班级，又也许是因为人多的地方矛盾就多，总之入住一个礼拜，她们寝室的不和谐整层楼都知道了。 　　晚自习回去，还未走至拐角，就听她们寝室内传出两个女生的争吵，还有大力的摔门声。 　　林软和李晓薇下意识对视了一眼，放轻脚步。 　　一进寝，里头果然吵得不可开交。她俩只当自己是透明人，小心翼翼挨着边边走，回到自己床位收拾衣物，准备洗澡。 　　“你天天打电话秀恩爱你还有理了？不会去外面打啊！”女生将书重重摔在桌上，仰头冲着靠门边那张床上的女生大喊。 　　床上女生散开马尾，毫不示弱的回怼，语气中还带着不屑：“我打我的电话秀我的恩爱关你屁事啊，声音已经这么小了就你逼事儿多！寝室十几个人都没见被吵着了你这顺风耳可不得了，合着你是不是想把没考第一的事赖我身上啊！” 　　床上的马尾女生是四班的钢琴艺术生，似乎高一时期就在年级里很出名，特别爱玩，据传男女关系还很混乱。 　　林软高一就听人说过好几次，这个女生叫童月。直到和她分在一个寝室，林软才将人名与脸对上。 　　而摔书的女生是文科实验班八班的学霸丛佳慧，脾气很爆，说话也直。 　　才同寝一周，两人矛盾就数次升级，连宿管老师都被惊动了两次。 　　只是寝室一时又没有可换的余地，两人吵吵闹闹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歇。 　　这会儿，童月刚一回怼，丛佳慧就炸了，“童月你要不要脸啊，影响别人学习你怎么就这么理直气壮，一天到晚打电话谁想听你秀恩爱听你说那些不要脸的事！你恶不恶心？听说你那男朋友还和十九中的一个女的搞过吧，你那男朋友谁要啊，倒贴都没人要！” 　　童月毫不示弱，抄起枕头就往下扔，“丛佳慧，谁不要脸？谁恶心？谁要倒贴你？也不拿块镜子照照你自个儿什么样！又矮又胖一屁股下去多敦实啊猪都能被你坐死了！镜片比啤酒瓶底还厚，就只比你脸皮稍微薄那么一点！” 　　两人说话越来越过分了，丛佳慧满脸涨红，还要上去和童月打架。 　　眼看战况升级，林软心惊胆战，心想着是不是该劝一下， 　　李晓薇拉着她往洗漱台那边走，比了嘘声的手势。 　　童月和丛佳慧两人你来我往唾沫横飞互不相让，两人同班的女生还上前劝。当然，也就是象征性的意思意思，才一周，大家本来就不太熟，这两人还没个消停，大家都烦了。 　　没一会儿，劝架的女生也各自散开做自己的事情。 　　她俩吵也吵不出个结果，在宿管老师来之前，又偃旗息鼓。 　　*** 　　晚上熄灯，林软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怎么也睡不着。 　　两人的争吵还在耳边嗡嗡嗡的回放，这样每天上演一次的闹剧让她觉得很疲惫。 　　其实大家都不喜欢童月，但除了丛佳慧，其他人都没有跟她吵过。因为下意识的不想跟年级里有名的混混女生扯上太多关系，也不想因为小事闹得面红耳赤。 　　但发生争执时没人帮丛佳慧，因为丛佳慧在寝室言语之间都是对普通班的看不起，自己还极其不注意个人卫生，大家也不怎么喜欢。 　　高二才过去一周，林软却觉得已经经历了漫长的一学期。 　　她一周都处在这种极度不适应的低落之中，也一周都没有见到周漾，甚至没有用手机联系。 　　周漾开学的第一周就参加集训去了，全封闭式的，不让通讯。 　　听说他们竞赛班里，不同种类的竞赛都会有多次大大小小的集训，也会有用来试炼的多次比赛。竞赛班的学生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都不会在教室上课。 　　林软这才发现，这一年她能见到周漾的机会其实很少很少。 　　尤其在得知竞赛对他的重要性后，林软也觉得，自己不应该经常去打扰他。 　　*** 　　心事太多，一夜无眠。 　　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林软眼底挂着淡淡的乌青，脸色也有些苍白。 　　今天有体育课。 　　高二的体育课与高一不同，可以自行选择感兴趣的项目，然后年级里选择同一个项目的学生一起上课。 　　林软想，周漾肯定会选择羽毛球，于是毫不犹豫的在羽毛球后划了勾勾。 　　话说回来，他们集训应该回来了才对，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上体育课。 　　想到这，林软才打起一点儿精神。 　　下午两点，太阳明晃晃。 　　林软和李晓薇沿着林荫小道往体育馆走，一路林软都在不停张望。 　　得亏她们选的是羽毛球，可以在体育馆上室内课。 　　有些项目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大艳阳天也要在烈日下曝晒，甚至还要跑圈热身。 　　进体育馆后，林软有些紧张，因为她没有看到周漾。 　　可她还抱有一丝希望，那就是周漾集训还没有回来。 　　体育老师一路点名，点到最后，她都听到同在竞赛班的蒋小宇的名字了，也没有听到周漾。 　　心里突然就变得，空落落的。 　　下课前十分钟老师宣布自由活动，林软和李晓薇出了体育馆，准备去小卖部买冰淇淋。 　　沿着来时的林荫路走，林软一抬眼，就看到周漾和喻子洲杨洛他们在篮球场打球。 　　不知道为什么，不在一个班，林软都少了上前打招呼的勇气。 　　她只看着。 　　一个学期不见，他的头发短了不少，应该是刚剪不久。 　　他在篮球场上来回运球，鼻尖有莹润的汗珠，准准的投进一个三分，他微扬下巴，朝喻子洲杨洛他们比手势，唇角也挑起胜利的笑容。 　　她最喜欢周漾这种自信又张扬的样子，就这样看着，也会不自觉地想要跟着他一起扬起唇角。 　　都快走过篮球场了，李晓薇才注意到他们。她也没细看林软的神情，直拉着林软上前，在篮球场边上喊：“喻子洲，你昨天说请我喝奶茶的，什么时候请啊！” 　　喻子洲投了个球，回应她：“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行吧，一杯奶茶我还赖了你的啊？” 　　听到声响，周漾自然也往李晓薇的方向看，只不过他的目光停在了林软身上。 　　也打了挺长时间，几人打算休息。 　　周漾拍了拍喻子洲肩膀：“我要西柚苏打。” 　　李晓薇跟着拍了拍喻子洲脑袋：“软软也喝西柚苏打。我要蜜桃苏打，多加点冰，不过软软的要去冰。对了，我还要一个脆皮甜筒。快去快去！” 　　“我不要，不行我得回班上去了，下堂课题目我还没写。”杨洛撩起衣服擦了把汗，想起正事，很快就往教室方向跑。 　　喻子洲突然被交代了一堆任务，回过神来反拍李晓薇脑袋：“你要求怎么这么多啊，要喝就跟我一起去买！你以为我有四只手啊！” 　　“我去那是要跑路费的，那不行，还得加一瓶可乐。” 　　“可乐就可乐，走走走！” 　　两人边拌嘴边往小卖部的方向走，李晓薇还不忘回头，交代林软在这等。 　　林软唇边挂着笑，看两人背影渐行渐远，笑容也渐渐浅淡下来。 　　进入高二之后第一次见到周漾，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 　　周漾似乎没有什么班级之间的隔阂感，他习惯性的揉了揉林软脑袋，直接问：“你怎么没选综合训练？” 　　“我选的羽毛球……”她呐呐道。 　　话说回来，她还不知道综合训练到底是什么。 　　“我以为你会选综合训练呢，你不是最不喜欢上体育课么，综合训练集个合就解散了。” 　　“这么好吗？我不知道，我，我以为你会选羽毛球的。”林软有点懵懵的，后半句说得很小声。 　　“你说什么？”周漾没听清楚，皱眉问道。 　　林软忙摇头：“没什么。” 　　她将碎发别至耳后，转移话题问道：“你这次去集训还好吗？” 　　周漾点了点头，也问：“新班级怎么样，还能适应吧？” 　　林软敷衍的“嗯”了声，没再说话。 　　看林软这会儿像个拘谨的闷葫芦，周漾停下脚步，转头看她：“怎么了？新班级不好？” 　　周漾的语气中不无关心。 　　就是这份关心，让林软鼻头一酸，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但在这一瞬间她就是很莫名的想要哭。 　　她垂着头，眼睛红红的，见周漾想要低头看她，她忙将脑袋靠在周漾胸膛上。 　　周漾身子一顿。 　　她的声音闷闷的，自胸腔传来。 　　“周漾，我好想你。” 　　第34章 PAGE 34 　　周漾, 我好想你。 　　这句话不经思索脱口而出, 林软和周漾都有片刻愣怔。 　　林软刚刚还在委屈，下一秒就开始心慌意乱。脑袋已经磕在了周漾胸膛, 她想抬头, 可一想到抬头就是一副眼泪巴巴的样子，她不敢抬。 　　趁周漾还未来得及开口, 她吞吞吐吐的继续接道：“……好想一班, 还，还好想Miss杨，就是很想你们……” 　　周漾突然间加速的心跳因这迟来的后半截补充渐渐平缓。 　　林软的声音有些破碎, 带着哭腔。 　　他迟疑伸手，虚拢着她, 在她背后轻轻拍了几下, 以示安慰。 　　他问：“班上有人欺负你？” 　　林软摇头。 　　她靠在周漾胸膛前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算缓过劲，她匆忙退出, 别开脑袋抹掉眼泪。 　　好在两人站的地方不算显眼，不然刚刚的姿势在外人看来，实在太过暧昧。 　　两人沿着林荫道走了一小段，怕等会儿李晓薇和喻子洲找不到人, 没再往前走，坐在了一旁的小石凳上。 　　可能是太久没见到周漾，一见他，林软就觉得自己的情绪积累到了一个爆发点, 实在忍不了了。 　　这会儿和周漾坐在一起冷静下来，她才觉得自己丢人。 　　可能是被周漾嘲笑惯了，所以丢人归丢人，林软还是细声细气地絮叨了好半晌，把心里话说出来吗，倒是好受不少。 　　顾双双在新的实验班很忙，平日里偶尔能够碰面，但顾双双又要忙学习又要当班干，和她说这些，林软觉得过意不去。 　　而李晓薇被分到五班，没有林软那么多愁善感，很快就融入了新的班级。 　　至于萧潇，她所在的南附高二以后不准带手机到校，管控十分严格。一开学，两人就只能周末联系了。 　　林软碎碎念了半晌，见周漾只听没讲话，她有点不好意思，揪了揪手指，没再开口。 　　周漾听了好一会儿，还在等林软的下文，以为林软刚刚说的只是铺垫。 　　可见林软没有下文的样子，他想，大概是自己不太了解女生吧，多大点事，至于憋在心里这么久么。 　　只是林软情绪刚刚平复，他难得识趣，没开口吐槽。 　　他觉得，自己应该要说点什么，挖空心思想了半天，他说：“班级换不了，不然你换寝室吧。” 　　“寝室也换不了……” 　　不然那两位吵了那么久，早该搬了。 　　“那别住了。”周漾脱口而出。 　　见林软面带惊讶的看向自己，周漾补充道：“你可以出去租房子，到高二高三，很多人都搬出去住了。尤其是高三，很多家长会来陪读。忘了跟你说，我租了房子，下周就会搬出去。” 　　“你一个人住吗？” 　　周漾：“还有鱼头和蒋小宇，我们三个合租，然后去一个退休老师那里吃饭。就在沁园。” 　　沁园小区就在一中侧门对面，是一中分给老师的职工小区。 　　一中老师家庭条件都还可以，基本都在南城有房，小区房子大多出租给一中学生，或者用来做家教补习场地。 　　周漾一提起，林软就知道在哪儿了，她之前和几个同学还在地理老师家补过课。 　　李晓薇和喻子洲回来前，两人还聊了一会儿。 　　周漾揉了揉林软的脑袋，难得说出一句安慰的话：“进新班级总会有点不适应，过段时间就好了。有事记得来找我。” 　　林软点了点头，心里想着租房一事。 　　*** 　　进入高二，大家都明显感觉要比高一紧张不少。课多了，作业多了，大大小小的考试也多了。 　　除却一月一次的月考，每月还多了一次文综考试。老师说，到高三，他们每周都会有一次文综考试。 　　高二不紧不慢的过去一个月，第一次月考放榜，理科公示前四百名，文科公示前一百名。这是因为，年级两千多人，学文的不足五百。 　　林软没上榜，可她第一次离榜单那么那么近，一百四十三。 　　再干掉四十三个人，她就可以进光荣榜了，林软有一种很梦幻的感觉，盯着文科榜单末尾的分数久久挪不开眼。 　　看完文科，她想起了什么，又艰难的挪到了理科榜单前。 　　出人意料的，她没在第一列找到周漾，第二列也没有，第三列，第四列，第五列—— 　　周漾怎么会到第五列？ 　　二十人一列，第五列就是八十到一百名了。 　　这也是很好的成绩，可对于周漾来说，退步也太大了吧。 　　高一他除了第一次月考，英语考试迟到，乱填听力影响了英语成绩，其他大大小小的考试一直都稳在前二十。 　　老师最喜欢夸他的就是稳定，相比于时而惊艳时而低谷，周漾的成绩一向拔尖又稳定。 　　要说是因为分科之后只考六科，没有其他三科帮忙拉分，在别人身上还好说，可林软知道，在周漾这儿完全不可能。 　　她曾一度认为，文理分科是专为周漾这种人准备的，刨去政史地，周漾拿个年级第一，她都不会觉得惊讶。 　　回到教室，林软愁眉不展。 　　李晓薇见了，问她：“软软，你怎么了？” 　　“周漾这次只考了九十三名。”林软正在出神，李晓薇一问，她就顺口说了出来。 　　李晓薇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一脸神神秘秘：“欸……林小软！你那么关心周漾干什么，你是年级第一吗？咸吃萝卜淡操心都操心到人家理科竞赛班去了啊。” 　　“不是，就，就是我们之前不是一个班吗，他还是我同桌，我关心一下怎么了。”林软不争气的红着脸小声辩解。 　　“噢，同桌……”李晓薇意味深长的拖长尾音，突然问道，“那你知道张可怡考多少名吗？” 　　林软脑袋一片空白，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出来，脸倒是红得不行。 　　张可怡是她现在的同桌，也坐了一个多月同桌了，她还真没有关心人家考多少名。 　　好在上课铃及时响起，林软拿书去拍李晓薇，把李晓薇赶走，这才悄悄松口气。 　　坐在座位上，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企图降温，心里还在想：自己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张可怡一回教室，就见林软脸红得不行，一向少话的人也忍不住开口关心一句：“林软，你是不是感冒了？” 　　林软不停摇头，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就是，就是太热了，嗯，太热了。” 　　张可怡下意识看了眼窗外，今天不是阴天吗？出门前她还看了电子钟上的室内温度，才二十多度。 　　她有些纳闷，但也没再多说。 　　林软从包里摸出水溶C，忍着西柚的淡淡苦涩，一口气喝下半瓶，终于平静了不少。 　　她用书遮住下半张脸，悄咪咪回头去看李晓薇。 　　只见李晓薇支起下巴，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她。 　　林软被抓了个正着，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咪，连忙回头端坐。可她做贼心虚，总感觉李晓薇的视线还落在自己身上，在笑话自己。 　　被李晓薇这么一打岔，林软本来都忘了周漾考试成绩的事，可老师进教室开始讲解月考试卷，这事又被她想起来了。 　　大课间的时候，李晓薇又要来调侃她。 　　林软破罐子破摔，李晓薇问“你是不是喜欢周漾”她也懒得辩解了，索性厚着脸皮抱上李晓薇胳膊，撒娇道：“晓薇，陪我去趟六楼好不好？我们去找双双。” 　　“你确实是去找双双？” 　　“顺便……找一下周漾。” 　　林软说得超级小声，李晓薇凑过去听，装作没听到的样子，“你说什么？太小声了我可没听见。” 　　林软羞得不行，伸手去挤李晓薇的脸。 　　李晓薇边笑边求饶：“行行行，去六楼去六楼，找双双！走走走！” 　　*** 　　六楼全是理科实验班，相比一楼来说，要安静许多。 　　林软和李晓薇找顾双双说了会儿话，林软借故要去厕所，留李晓薇在顾双双班级门口，一个人摸到了二十五班的门边边上杵着。 　　见有人出来，她忍不住喊：“同学！” 　　女生正准备去接水，被人叫住，她回头，下意识扶了扶眼镜：“有事吗？” 　　“那个……同学你好，你能不能帮我，帮我……周漾！”林软请人帮忙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周漾从教室后门出来，她忍不住冲着周漾喊了一声。 　　周漾抬眼，见是她，双手插在校服裤口袋里，随意的往前门走。 　　戴眼镜的女生看了他俩一眼，扬了扬水杯：“那没事，我接水去了啊。” 　　林软连忙道谢。 　　在教室门口，来来往往也有不少同学冲周漾打招呼，可周漾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和平时一样揉了揉林软脑袋，还问她要不要去教室坐。 　　林软摇头，支支吾吾开口：“我来是因为那个……今天不是贴光荣榜吗？然后我看到你这次只考了九十三名，你最近状态不好吗？” 　　周漾挑眉：“喂，我什么时候因为状态不好考砸过，这次生物考试我没考，吃了零蛋。” 　　说着，他还比了个零分的手势。 　　原来是这样，林软心里落了块石头，又问：“那你怎么没去考生物？” 　　这事情说起来就有点乌龙了。 　　他虽然是信息竞赛组的，但他们竞赛班同学偶尔也会去参加其他学科竞赛，拿奖也是给自己、给学校多添一份荣誉。 　　负责生物竞赛的老师就特别喜欢周漾，时不时就撺掇他去生物竞赛组。 　　周漾对生物也算有点儿兴趣，参加过一次生物的学科竞赛，也偶尔跟生物组的一起上竞赛课，一起做题。 　　哪成想生物老师粗心，叫周漾去办公室拿试卷的时候，把月考试卷的样题给他了。 　　周漾做完才觉得不对劲，太简单了吧，可偏生样题也没写上月考的字样。 　　月考前一天，生物老师才知道这乌龙情况。 　　可样题已经下印密封，重印备选试卷也来不及。 　　周漾就主动提出不参加生物考试，哪怕做没做这套试卷他都能考满分，他也做了这样不让老师为难的选择。 　　“成绩自己心里有数不就行了，名次也没那么重要。” 　　见周漾无所谓的样子，林软迟疑：“那你以后要保送，这个成绩会不会有影响？” 　　“九十三名也不是特别差吧，平均一下没什么影响。” 　　好像也是，林软这才安下心来。 　　见她和个操心的小媳妇一样，周漾觉得好笑，问：“那你这次考得怎么样？” 　　提起这，林软就有话说了。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小兴奋，眼睛亮晶晶的，声音还是很小：“周漾，我这次考了一百四十三名，再前进四十三名我就可以上光荣榜了！” 　　“可以啊你。”周漾边说边点头，眼含笑意。突然间他想起什么，让林软站着等一下，自己进了趟教室，很快又出来。 　　林软手里被塞了一包软软的东西，她正好奇打量，就听周漾开口道：“就当是考试奖励吧。” 　　林软认真看了好一会儿包装，依据图案和零散英文，依稀认出这是一包软糖，还是西柚味的。 　　*** 　　回到五班教室，未关严实的窗缝吹进丝丝凉风。 　　林软拨开耳边头发，垂着眼看试卷。 　　舌尖西柚软糖的浅淡苦涩缠绕，糯糯的，又有点甜。 　　第35章 PAGE 35 　　自从周漾提起租房这件事后, 林软就上了心。但她不敢一个人住, 于是找了个机会和李晓薇商量。 　　没成想李晓薇很快就答应了，还满脸兴奋道：“其实我开学就不想住寝室的, 如果不是你在这儿我早没住了。”她顿了顿, 好像想到什么，又皱眉, “不过这件事要我爸妈同意才行。你也知道, 我爸妈老在外面出差，等他们回来……估计要到家长会了。” 　　林软弯唇：“没关系，那等家长会再说。” 　　就这么挨了一次月考, 又挨完期中考，终于盼来了家长会。 　　李晓薇跟爸妈商量, 林软也琢磨着找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和童芳芳商量。 　　林软这两次考试都考得不错，家长会又安排在周五。开完会，她和童芳芳一起回家。 　　见林软睡了一路, 到家又是一副很困倦的样子，童芳芳问：“林软，你最近在学校没睡好？” 　　林软点点头，又打呵欠, 揉着眼睛想往房间走。 　　童芳芳觉得她不太对劲，泡了牛奶进她房间，没想到她澡都没洗，就直接睡着了。 　　次日林茂回家吃饭, 边脱衣服边问他宝贝女儿：“芳芳，林软呢，不是说她这周末回家了吗？” 　　“还没起呢，你别叫她，让她睡会儿。”童芳芳在厨房应声。 　　林软这一觉睡到中午时分还没起床。 　　菜上了桌，童芳芳去房间叫她，她才迷迷糊糊的起床洗漱。 　　饭桌上，童芳芳边给她夹菜边问：“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昨晚就睡了一路，回家澡也没洗就睡，睡到现在才起来！” 　　林茂也给她夹菜：“孩子多睡会儿怎么了，高二了压力大，没睡好不是很正常么。” 　　林软刚准备开口就被林茂打断，要说出口的话又憋了回去。 　　“对了，这周怎么带了这么多衣服回来洗。”童芳芳又问。 　　林软总算找到机会了，连忙小声道：“寝室人有点多，衣服洗了的话，没地方晒。” 　　听到这话，林茂关心起来了：“听你妈说，你这学期住的大寝室啊，有十几个人？我之前准备问问你，又给忘了，怎么高一四人寝，高二人还多起来了？” 　　林软老实答道：“其实……大部分都是四人寝的，但是每层楼拐角都是一个混合大寝室，要住很多人，和别的班一起住。” 　　“和别的班的一起住？”童芳芳放缓了夹菜的速度，皱起眉头，“那怎么行，那我可是听说你们文科普通班有两个是很差劲的啊。” 　　林软心虚的垂下眼，边夹菜边细声细气地说：“其实也还好，就是人有点多，有些时候不太方便，然后又有点吵……” 　　童芳芳彻底吃不下饭了，她直接放下筷子。而且林软那心虚的样子落在她眼里成了别的意思。这一会儿，童芳芳早就拐了十八道弯的在想：林软这个不会来事的，不是被人欺负了吧。 　　林软说完又安慰补充道：“没什么的，晓薇也和我一个寝室。”说到这，她声音低了两个度，“不过她好像要租出去住了。” 　　童芳芳的性格林软再了解不过，自己跟她说寝室关系不好，想和李晓薇搬出去，肯定没有她主动想到这层来得见效。 　　童芳芳一贯念叨的就是学校安全规范，一个女孩子要是住在外面不安全，而且住在外面没人管着，谁知道会不会安心学习。 　　很快，童芳芳就和李晓薇妈妈联系上了。 　　李晓薇那边就直接得多，罗列了寝室的一大堆毛病，总之就是要住出去。 　　从李晓薇妈妈口中，童芳芳又听到了她们寝室的种种不和谐，骂人打架不爱卫生，其中再加上李晓薇的几分夸大，童芳芳更是不放心让林软再住下去。 　　两位妈妈聊了会儿，租房这件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 　　童芳芳办事效率很高，在沁园找了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 　　林软和李晓薇都去看了，装修很简单，但用水用电、空调冰箱什么的都不短缺，也很干净，两人都没意见。 　　很快童芳芳就和房东签了合同。 　　租房事宜就此谈妥，两个女生只需要把行李搬过来就好。 　　李晓薇妈妈难得来趟学校关心关心女儿，又听李晓薇说学校食堂太难吃了，她和林软一般都是在外面吃饭，还想着要不要找个阿姨过去照顾她们。 　　李晓薇忙说不要，她听喻子洲说过在老师家搭伙的事，就跟她妈妈说了，她妈妈又和童芳芳一合计，也给两人交钱，去老师家搭伙吃饭。 　　事情办得非常顺利，林软和李晓薇心情都很好。 　　恰逢考完期中，班主任给班上同学调座位，李晓薇和喻子洲也是冤家路窄，又被新班主任给分成同桌了。 　　李晓薇心情正好，换了座位也没跟喻子洲吵架，只随口问道：“喻子洲，听说你和周漾他们出去合租了？” 　　“是啊，就在沁园。” 　　这事李晓薇知道，林软跟她说过。她问：“你们住哪一栋？” 　　喻子洲正准备回答，突然警觉：“你问这个干嘛？” 　　“我随便问问啊，我和林软也租到沁园了，你少自作多情好吧，我难道还能上你家蹭吃蹭喝啊！”李晓薇“嘁”了声，上下打量喻子洲一眼，语气不屑。 　　“你和林小软搬沁园去了？”喻子洲很会抓重点，也不管李晓薇的讽刺，上来点儿精神，转头就问。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寝室那几个极品。” 　　喻子洲想起来了，寝室的事情李晓薇没少和他吐槽，她们寝室那个童月的八卦还是他告诉李晓薇的。 　　“欸，我们住十七栋，你们住哪？” 　　十七栋？李晓薇愣了愣，她没回答喻子洲，又问：“你们住哪楼？” 　　“三楼啊，那儿老小区了，又没电梯，六楼还一套三室一厅的，我们都觉得太难爬了。” 　　李晓薇盯着喻子洲看，眼神越来越怪异。 　　喻子洲不明所以，“诶，怎么了你，这什么表情啊。” 　　李晓薇没理他，拿着水杯出去接水了。 　　李晓薇一路往外走，心怦怦跳个不停。 　　不会这么巧吧！ 　　可直觉告诉她，就是这么巧，毕竟十七栋只有两个单元，这几率也太大了。 　　她一边接水一边想，不知不觉，水溢出来，烫到她的手指，她轻呼了一声，这才回神。 　　*** 　　放学后，林软和李晓薇回了趟寝室，把剩余行李拿回她们租的房子。 　　一想到以后再也不用听人吵吵闹闹，也不用排队洗澡，忍受寝室里时不时弥漫的异味，林软就觉得特别开心，这会儿心情超级好。 　　倒是李晓薇，平日里话最多的就属她了，但今天她很明显的心不在焉。 　　到了家，林软开门，李晓薇却盯着对面的门一直看一直看。 　　林软疑惑：“晓薇，你在看什么？不进来吗？” 　　“噢……进来。”她一步三回头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往里走。 　　*** 　　暮色四合，天空升起一弯浅淡的新月。 　　林软收拾好房间，总算松了口气。 　　她拉开窗帘，手肘撑着窗台边缘，捧着脸，看向窗外。 　　小区里很安静，路灯光晕昏黄，树枝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细小声响，好像还有浅淡的花香。 　　夜晚静谧得像是一幅冷色调的水彩画。 　　忽而手机传来一阵响动，林软回身去拿，发现是周漾发来的微信。 　　周漾：“听说你和李晓薇租到沁园来住了？” 　　林软的小心脏狠狠抽动了一下，他怎么知道的？她还打算先不告诉他，然后制造一个偶遇呢。 　　想了一圈，她很快反应过来，肯定是李晓薇告诉喻子洲了。 　　林软坐回床边，开始和周漾聊微信。 　　不在一个班后，她和周漾见面的时间变得很少。下课时间短，她不可能有事没事就跑去六楼，周漾也不可能时时往一楼跑。 　　周漾多次说过，她可以去找他，但如果没有理由，林软是不好意思上门的。 　　六楼全是学霸，作为一枚小学酥，对成群的学霸有种天然的敬畏。 　　倒是周漾，早上上学的时候，偶尔会路过他们五班，然后敲敲他们班窗户，和她打招呼，有几次还叫她出去拿了牛奶和苹果。 　　两人在微信上聊了几句，周漾主动问道：“要不要喝一起去买奶茶？” 　　沁园小区外面就有一个超级可爱的奶茶店，平日里林软也喜欢绕路到一中侧门去买。 　　林软抱着小鲸鱼抱枕，压住心里头翻腾的小小喜悦，敲出一个“好”字。 　　出房门，林软看到李晓薇趴在沙发上神游外太空，她小声打招呼道：“晓薇，我出去买下奶茶，你要喝什么吗？” 　　“随便，原味的就好。”李晓薇心不在焉，随口回答。 　　林软在门口换鞋子，正准备开门，就听李晓薇喊住她：“对了，软软！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门已经被林软打开了，而下一秒，对面的门也刚好通开—— 　　林软与对面的人面面相觑。 　　李晓薇还在沙发上说：“喻子洲说他们住在十七栋三楼，十七栋只有两个单元吧，我觉得他们很可能就住我们对面诶，你要不要问问周漾？” 　　…… 　　不用问了，周漾不就在对面么。 　　第36章 PAGE 36 　　夜晚的风有些凉, 石板小径自单元门口蜿蜒至路灯昏黄的主道。 　　林软不自觉拢了拢袖子, 时不时瞧一眼周漾。可周漾只插兜走路，不说话。 　　晚上奶茶店没什么人, 是周五, 又不用上晚自习，店里两个员工在擦桌子, 似乎已经打算关门下班。 　　见林软和周漾进来, 一人忙问：“两位同学要喝点什么？” 　　“我要一个中杯的原味奶茶，温的。” 　　点完李晓薇交代的，林软的目光又在价目表上游弋, 她问周漾：“你是不是要西柚苏打？” 　　周漾也没什么特别想喝的，随意点头。 　　“那还要两个中杯的西柚苏打吧, 去冰。然后……原味奶茶打包, 苏打直接喝。” 　　林软边说边拿钱包，周漾却用手机对准吧台上竖立的二维码，很快付款。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 手机支付变成了很常见的一种支付方式，四处都可见二维码付款。 　　林软眼巴巴看着，有点羡慕。 　　周漾扬眉：“看什么呢？” 　　“你妈妈对你可真好，还帮你开通网银。” 　　林软语气酸酸的, 她就完全没和童芳芳女士提过，因为她知道童芳芳绝对不可能答应，说不定还会骂她一顿，小小年纪心思挺多什么的。 　　每到这种时候, 林软就特别希望自己已经成年。成年了，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做好多好多事。 　　两人坐下等饮料，周漾轻敲桌面，这才问：“你们怎么搬到对面了？” 　　“不是你建议我出去住吗？”林软觉得莫名其妙。 　　“我知道，我说的重点是为什么搬到对面了。” 　　林软回神，瞪大无辜的眼睛，摆手道：“你别误会，这是巧合，我不是专门搬到你对面的。刚刚……刚刚你不是也听到晓薇说了吗，我们也不知道你们就住在那儿，房子是妈妈给我们找的，之前来看房也没有碰到你们。” 　　这件事的确是巧合，可林软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越解释越吞吞吐吐，脸也越来越红。 　　周漾看着，有些不太相信。 　　奶茶做好了，林软想起和周漾同住的还有喻子洲蒋小宇，顺便转移话题，“周漾，要不要帮喻子洲他们也带个奶茶？” 　　周漾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林软转身对店员说：“不好意思，我还要两个去冰的西柚苏打，打包。” 　　她的话音刚落，周漾就改单：“别做西柚苏打，随便做个什么奶茶就行。” 　　林软疑惑，他们不喝苏打的吗？可周漾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很快话题就被岔过。 　　*** 　　回去时，两人停在楼梯间道别。 　　周漾揉了揉林软脑袋，问：“你一般几点去上学？” 　　林软懵懵的，想了好久才回答：“应该是七点左右出门吧……” 　　“太早了。”周漾蹙眉，“你要是晚点，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学校。” 　　“那要晚多少？” 　　“七点二十吧。” 　　林软瞪大眼睛，“那…那早自习七点二十就开始了，这也太晚了。” 　　两人正在说话，楼道声控灯到时间黑了下去，林软正准备跺跺脚，就听楼梯转角处有人惊天动地的原地起跳，紧接着声控灯再次亮起。 　　林软和周漾都下意识望过去。 　　喻子洲顶着万年不变的西瓜皮脑袋，半眯起眼，一脸抓现场的表情：“你俩干嘛呢？诶软妹妹，送人都送上楼了啊……要不要去我们家坐坐？” 　　林软忙摇头，想要解释。 　　喻子洲一手按住，满脸写着“我懂”，抢先道：“不！不用解释！我懂我懂！你还不知道吗？最上道的就是你鱼哥了！你请我去你家吃两顿海鲜，我保准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说完，他又看向周漾，摸了摸下巴，卖关子：“至于我们漾哥，嗯……也得有点诚意我这嘴才合得上吧？” 　　周漾早早的收回了目光，懒得理他，径直对林软说道：“他脑子不太正常，你先回去吧，有事敲门。” 　　林软看了眼还在嘚吧嘚吧的喻子洲，觉得周漾说得有几分道理，于是乖巧点头，轻声道：“那我先回去写作业了，你们早点休息，晚安。” 　　说完，她回身开门。 　　喻子洲还未说完的话随着林软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看向林软打开的门，眼睛瞪大，半天都没回神。 　　“砰”的一声，门板关合，林软进去了。 　　周漾也懒得理喻子洲，准备回房间。 　　这时喻子洲才吞吞吐吐道：“林…林软……林软和李晓薇住在我们对面？！” 　　回应他的只有周漾冷酷无情的关门声。 　　回想起在学校时李晓薇怪异的神情，喻子洲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瞬间炸毛。 　　他三步并做两步往上爬，与此同时，听林软说起喻子洲在门外的消息，李晓薇也刚好起身拉门。 　　两人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林软往耳朵里塞好静音耳塞，然后捧起苏打水，心里默念：三、二、一。 　　“李晓薇！你住这怎么不跟我说！你是故意搬这儿来的吧！” 　　“滚吧你，早知道倒霉催的住你对面我绝对不来住！往脸上贴金这功力你认第二可是没人敢认第一啊！十七栋有两单元呢鬼知道就这么巧，而且这是你家房子吗你脸怎么就这么大！” 　　静音耳塞也隔绝不了两人的灌耳魔音，酸酸甜甜又略带苦涩的西柚味道萦绕在舌尖，林软为喻子洲默哀。其实她有点想不通，喻子洲为什么每次都要和晓薇吵呢，明明每次都吵不过。 　　她想到这，李晓薇也话音刚落。 　　猝不及防，就在下一秒，事情来了一把反转。 　　喻子洲可能这辈子都没这么硬气的怼过李晓薇：“没错啊，这就是我家房子怎么了！整个沁园都是我家开发的。” 　　“……” 　　李晓薇有那么三秒钟的沉默，林软也默默的摘下了静音耳塞往门口张望。 　　她这才想起来，高一的时候梁芷就说过，喻子洲家开房地产公司的。 　　“是你家开发的又怎样，房产证又不在你手里！你自己还不是得出来租！有本事你把我给赶出去啊！” 　　辩论选手李晓薇随机应变能力很强，只不过三秒就想通了问题关节，迅速占领理论制高点将喻子洲怼得哑口无言。 　　这一局，还是喻子洲败。 　　林软边往房间走，边默默摇头。 　　真是两个冤家啊。 　　屋外李晓薇和喻子洲的战争并没有完全结束，林软刚想拿衣服洗澡，就听手机响起消息提示，一声两声三声…… 　　谁呢，大晚上的发这么多。 　　林软掏出手机，只见萧潇传来数张图片，她点进微信才看到，是搭配好的一套套衣服。 　　发完图萧潇问：“哪套好看？！” 　　林软默默浏览，“第四套吧，不过会不会有点冷。” 　　“没事，冷算什么！” 　　萧潇看上去十分兴奋，林软好奇，“你干什么呢，这么隆重。” 　　这下萧潇没打字了，直接发来条语音：“告诉你个秘密，我明天要和杨洛出去玩。” 　　杨洛？ 　　林软有些惊讶。 　　紧接着，萧潇就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跟林软说了。 　　萧潇和杨洛在初中就比较熟。上高中后，虽然不在一个班，但两人还有用QQ联系，聊着聊着两人又加上了微信，三不五时的会说说话。 　　前两天萧潇在朋友圈里分享了一个星空装置展览的公众号链接，杨洛留言说想去看，紧接着两人聊了会儿，就决定这周末一起去看星空装置展了。 　　林软听完，恍然大悟，“所以前两天你不要我陪你去看，是因为要和杨洛去看对吧？” 　　萧潇不好意思的撒娇，“那时候也没确定会去嘛。” 　　“见色忘友！” 　　两人在微信上聊了聊近况，最终以萧潇保证明天回来之后向林总司令报告作为结束。 　　林软躺在小床上，抱住小鲸鱼抱枕。 　　突然就觉得，生活真美好，要是她也能和周漾单独出去玩，就更美好了。只是她胆子没萧潇那么大，单独出去玩什么的，好像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想了想，她在床上翻滚了两圈。 　　现实生活中，林软一向是有贼心没贼胆，但周公大人对她不错，当晚就让她做了一个和周漾出去约会的美梦。 　　她也不知道具体地址在哪，只知道是人潮涌动的街头，周漾穿过斑马线走到她的身边，然后牵起她的手，一路压马路，她还很小鸟依人的依偎在周漾怀里。 　　梦境在周漾喂她吃排骨时戛然而止。 　　林软关掉手机闹钟，把脑袋蒙进被窝里，想强行续梦。 　　结果当然是挣扎无果，她很丧的从床上坐起来。 　　*** 　　萧潇和杨洛的单独“约会”似乎进展得不错，萧潇心情特别好，然后说她能感觉到杨洛对她有点意思。 　　对于萧潇和杨洛的发展，林软自然是乐见其成，不过高二的作业实在是太多了，她周末都没怎么出门，写完语文写数学，一科接着一科，作业写完了还得背书背单词，为之后的月考做打算。 　　住在沁园有一点不太好，吃饭要过十字路口，到寝室楼那一边的街上才有小店。 　　不过到周一她就不用烦恼了，她和李晓薇在一个老教师家搭了餐，每天的菜都会不一样。 　　林软早就知道周漾他们也在老师家搭餐，也知道她和李晓薇所在的老师家里不止她们两个搭餐，但沁园里可搭餐的老师家庭没有二十家也有十八家。 　　谁也没有想过会那么巧那么巧的，他们又撞上了！ 　　林软挨着周漾落座，看着满桌子菜，有些拘谨。 　　李晓薇和喻子洲相对而坐，在老师家稍微收敛，只用眼神互斗。 　　而落单的蒋小宇学神还挂着耳机，口中念念有词。 　　林软没话找话，小声问周漾：“蒋小宇是在听英语吗？这么用功……” 　　周漾一脸淡定：“他在自学日语。” 　　“？？？” 　　他竟然还有精力自学日语！ 　　这位老师家里一共有七个人搭餐。他们落座后，紧接着，又有两个实验班的男生进门，和蒋小宇周漾他们打招呼。 　　人都来了，周漾起身盛饭，给林软装了满满一碗。 　　林软摇头，声音很小很小：“周漾，太多了……” 　　周漾斜睨她：“吃了，你才几两肉？这么点都吃不完？” 　　林软绷着张小脸看满满一碗饭，最终还是选择默默拿筷，只不过趁周漾不注意，她往周漾碗里又拨了一小半。 　　林软和李晓薇是第一次来，不敢先夹菜。 　　周漾敲了敲她的碗，提醒：“快点吃了，他们几个都和饿死鬼似的，一会儿就给扫完了。” 　　这么凶残的吗？ 　　林软矜持的夹着面前的菜，视线却落在远处的椒盐小排骨上。 　　眼看蒋小宇一块，喻子洲一块…… 　　盘子里的排骨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她默默啃着土豆片，就见周漾起身，一块，两块，三块，足足往她碗里夹了三块排骨。 　　喻子洲敲碗：“诶，周漾！没见你给我夹块排骨啊，这差别待遇，你几个意思啊。” 　　“你手断了？” 　　“没断啊，但是林小软也没断啊。” 　　周漾看了眼林软，一本正经道：“她手短。” 　　林软咬着一块小仔排，不服气的瞪他一眼。 　　第37章 PAGE 37 　　最近林软有点烦恼, 下周一要体检, 可前两天路过药店的时候，她偷偷往人家秤上站了一下, 结果一整天都没吃下饭, 奶茶都不想喝了。 　　她竟然重了整整七斤，直接迈入了九十大关！ 　　对于小瘦子林软来说, 十位数的变动有种毁天灭地的不可置信感。 　　回想最近遇到老同学的说辞, 林软更是一头栽在了书桌上。 　　“诶，林软，最近胖了不少吗, 脸都有肉了。” 　　“林软妹妹，最近伙食可以啊。” 　　可不就是伙食太好了么, 她还以为人家随便说说呢！ 　　李晓薇从对面串门回来, 带了一盘青提，见林软站在全身前一脸严肃，忙招呼道：“小软, 你干嘛呢？快来吃提子！我从喻子洲那儿坑来的，他说是日本进口，什么……一串好几百呢，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吹牛, 从来没听说过提子这么贵的。” 　　边说，她往嘴里扔了两颗，回味道：“有种蛮特别的香味诶……” 　　林软幽幽的说了一句：“糖分高，我就不吃了, 你吃吧。” 　　“……软软，你没事吧？” 　　“我有事，我九十斤了。” 　　“九十斤…不是很正常吗？”李晓薇边吃边回想，林软好像有一米六三吧，九十斤还是很瘦啊，她怎么和塌了天似的。 　　一百斤的李晓薇抱着一盘提子吃得欢，眼睁睁看着林软喝了一杯白开，然后很丧的回房间写作业。 　　见林软这么丧，李晓薇还是想出了一条理由安慰林软：“你是不是没脱衣服上秤啊，最近不是冷了么，你又穿得多，冬季校服少说就有一两斤吧，还有鞋子啊手机啊钥匙啊，这怎么能跟你夏天时候秤的比呢。” 　　别说，林软还真的被安慰到了。 　　不知不觉又已入冬，冬天的体重怎么能跟夏天比呢。 　　想到这，林软心安理得的从盘子里偷了两颗青提。 　　*** 　　体检那天刚好是冬至，天还挺冷，不少同学在冬季校服里还加了一件贴身的鸭绒小棉袄，可林软只在冬季校服里穿了一件短袖。 　　林软拿着体检表和李晓薇一起东窜西窜。 　　排队检测视力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吓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周漾。 　　她惊讶道：“周漾，你们班不是下午体检吗？” 　　体检人数众多，也是分时段进行的，林软明明记得，十三班以后都是下午进行体检。 　　周漾挑眉：“我下午就去雍城比赛了。” 　　“又比赛？”林软瞪大眼。 　　虽然她现在和周漾是邻居，周一到周五也和他一起在老师家吃饭，可实际能见到他的时间基本就只在中午和晚上的饭点。 　　还有些时候周漾他们竞赛组忙，中午吃了，就直接用饭盒打包，晚上就不去吃了。 　　未待周漾回答，就轮到了林软测视力。 　　林软的眼睛很漂亮，视力却马马虎虎，说不上好，但也没到需要戴眼镜的程度。上高中之后，她经常用手机看小说，视力好像又差了点。 　　她乖乖巧巧的上前，举着饭勺遮住一只眼睛。 　　护士小姐姐前两次指的她倒是都能看清，往后…好像也勉强能看清。 　　她心想，是左吧。 　　可不经意一瞥，见周漾不动声色的往下指了指，她犹疑着，也往下指了指。 　　然后护士小姐姐就让她换眼睛了。 　　另外一只眼睛也是在她不太确定的时候看了周漾的指示指了方向，然后就结束了。 　　她看体检表上的数字，奇怪！为什么视力比之前差！ 　　等周漾测完，她拦住周漾，软声软气的质问：“你刚刚是不是给我指了错的方向？” 　　周漾乐了：“你才发现啊。” 　　“！！！” 　　“小小年纪不要想着弄虚作假，你听了我的，就证明你根本看不清。”周漾理直气壮，还卷起体检表，敲了敲她的脑袋。 　　林软气得头发都要翘起来了，关键是，她竟然无法反驳！ 　　周漾这个人，真是坏兮兮的！ 　　这之后周漾就很阴魂不散，她去体检什么，周漾就跟着她一起去。 　　身高体重两项一向是大家比较关注的基础体检数据，林软测完其他项目才往回走，到一楼教室测身高体重。 　　没想到周漾还是跟着她。 　　林软狐疑：“你难道没测吗？” 　　她明明看到周漾的体检数据上有这两项，虽然是偷瞄到的，但她记得可牢了。 　　身高181cm，体重72kg。 　　甚至连数据对比她都算出来了，他比高一那会儿长高三厘米，重了五斤。 　　“测了啊，我全部都测完了。”周漾还扬了扬手中的体检表。 　　“那你干嘛跟过来？” 　　周漾似笑非笑，看了眼她的体检表，恶趣味道：“你不是没测么。” 　　林软炸毛。 　　在教室门口她徘徊了好久，去洗手间的李晓薇都过来了，林软还不打算进去，只让李晓薇先测。 　　可周漾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林软来来回回走，把周漾往外面推，最终周漾认输：“行了行了，你不是才八十多斤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不进去行了吧？” 　　有了周漾的保证，林软瞪他一眼，这才走进教室。 　　为了测体重时减轻几斤，林软也是很拼了，把所有东西都放在包里，让李晓薇拿着，又把冬季校服的外套脱给了李晓薇。她就在窗外吹进来的瑟瑟寒风中，穿着一件小短T，心情忐忑的站上了身高体重测量仪。 　　“身高一六二，体重四十五公斤。”电子测量仪很突然的开始播报。 　　林软僵硬了一秒，下来穿鞋，可脑子里满满都是：怎么突然报出来了呢，之前不是不报的吗？ 　　她机械的穿鞋穿衣，然后去领体检表。 　　很神奇的，从她开始，那个一直不说话的测量仪就开始大声播报数据了。 　　那声音真是……响彻整间教室。 　　大家都是一脸便秘的表情。 　　林软出去时，周漾特别想笑，可看见林软那满脸的欲哭无泪，他忍了又忍，终于憋了回去，只是说话时还带着笑意：“林软，你九十斤了啊。” 　　他话音刚落，林软就炸毛了，上前踩他鞋子，还愤愤道：“都怪你！” 　　“怎么还怪上我了？怪我给你夹菜啊。”周漾缩了缩脚，觉得自己很无辜了，“我不给你夹菜，你现在估计都饿成小萝卜头了，不带这么恩将仇报的吧。” 　　林软也说不上来哪里怪他，反正就是很气，径直往前走。 　　周漾步子迈得大，很快就追上她。 　　见她真的很在意体重这件事，于是安慰道：“九十斤又不重，你生气什么，女生瘦成一把骨头又不好看。” 　　林软不吃这一套。 　　周漾又道：“我跟你说啊 ，这秤不准，我之前在别的地方量，都是一米八二，七十一公斤，学校这个肯定不准，人矮了不说，体重还重了，这偏差起码有两斤。” 　　林软停步，狐疑的看向周漾。 　　为了加强可信度，周漾再次开口：“喻子洲也是，喻子洲上次跟我一起量的。” 　　林软想了想，她在药店穿衣服也是九十斤，没道理脱掉衣服脱掉鞋子还是九十斤吧。她勉强接受了周漾的这套说辞，心里舒服了点儿。 　　林软测完把表格给了李晓薇，让李晓薇顺便帮她一起交上去，她想去洗洗手。 　　只是体检人多，走起路一点都不顺畅。 　　她正和周漾聊去雍城比赛的事，就见前头有两个熟人。 　　一个是杨洛，另一个是她之前的室友，童月。 　　林软和他俩都不太熟，只是见到这两个人在一起说话，觉得有些奇特。 　　他们俩怎么会有交集的？ 　　也不知道聊到什么话题，杨洛笑得前仰后合，童月还去打他，当然不是真打。 　　反正远远看着，两人挺熟。 　　未待林软有所反应，周漾也注意到了他俩。走上前时，他和杨洛打招呼，两人站在那儿聊天。 　　周漾显然不认识童月，倒是童月趁着两人聊天间歇插了一句：“这不是周漾吗，大家都说你是级草呢。” 　　她似笑非笑的扬起嘴角，眼神直直的盯着周漾。 　　林软在一旁看着，有点醋。 　　好在周漾并没怎么搭理她，就随口说了句“你好”，没成想童月顺竿往上爬，很直接的说道：“加个微信吧，以后要是有学习上的问题我可以问你。” 　　她能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啊…… 　　林软脑海里有一万条弹幕飘过。 　　周漾看了林软一眼，很直接的回答：“我没有微信，你有问题，问杨洛吧。” 　　童月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林软，“嘁”了声，撩撩头发，很不屑的移开目光。 　　林软和她不熟，况且又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搬离寝室，林软也没指望她对自己有好脸色，很快便和周漾一同离开。 　　边走她还边扯周漾的衣袖，小声问：“你知道童月吗？” 　　“知道啊。” 　　周漾答得不假思索，林软又不爽了，就知道他肯定很关注年级里长得好看的姑娘！ 　　“喻子洲跟我说过，不就是你们寝室那个老打电话还和室友吵架的么。” 　　听到这话，林软刚升腾的小火苗一秒就歇了下去。 　　当初她也跟周漾抱怨过寝室关系，但没说人名，没想到他还从喻子洲那边听到了。 　　紧接着周漾又揉了揉林软的头发，“你们一楼有点乱，你少跟这种人来往。” 　　林软抬头，神神秘秘问：“你是不是也听了很多八卦？” 　　那是当然，有喻子洲在，不用打听都能听上一大箩筐，但是周漾不喜欢讨论这些无聊的事，又去拍林软脑袋：“少问些有的没的，有空多做两道题吧，别以为学了文科就万事大吉，下学期学业水平考试过不了你就等死吧。” 　　“……” 　　这人真的很扫兴！ 　　虽然周漾不说，但林软脑海里已经把童月那些名扬全校的八卦绯闻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以前没觉得怎样，现在是很讨厌她了，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周漾身上，幸好周漾不喜欢这一类型。 　　不过林软也留心了这件事，童月跟杨洛又是个什么情况，萧潇不是正和杨洛有发展的意思吗？想到这儿，林软觉得自己还应该多上点儿心。 　　第38章 PAGE 38 　　周漾去雍城参加比赛了。 　　平日里在老师家吃饭, 林软都要和周漾一起看会儿电视, 但这几天，她吃完饭都没逗留太长时间。 　　李晓薇打趣道：“怎么, 周漾不在你连电视都不看了啊？” 　　林软嘴硬：“那个电视剧播完了。” 　　李晓薇闷声笑个不停。 　　林软脸皮薄, 自耳根起又开始微微泛红，她作势要去打李晓薇, 李晓薇一边笑还一边往旁边躲。 　　两人打打闹闹出了老师家, 打算买杯奶茶，就直接回教室看书。 　　可在小区门口，林软就远远望见杨洛和童月一起从奶茶店出来, 脚步一顿。 　　李晓薇顺着林软的目光望过去，也是眼尖, 忙道：“那不是童月吗？又换男朋友了啊。” 　　林软没出声。 　　李晓薇皱眉回忆：“那个男的, 是不是和周漾喻子洲他们玩得还可以，叫什么来着？” 　　“杨洛。” 　　“对对对，就是杨洛, 他不是和双双一个班么。” 　　经李晓薇一提醒，林软也想起来了，顾双双和杨洛都在理科实验班二十一班。 　　想到这，林软又记起了一些被她忽略的细节。 　　杨洛不是竞赛班的, 不像周漾有竞赛时间需求，那天体检，十三班以后的班级检查都安排在了下午，他不应该出现才对。 　　那么, 他是特意去找童月？ 　　林软没什么心思喝奶茶了，陪李晓薇买完，回到学校，她直接上了六楼，去二十一班找顾双双。 　　理科实验班压力很大，顾双双的成绩在二十一班并不算拔尖，所以只能加倍勤奋。 　　她周末要上补习班，平日里中午也不得闲，基本已经不回寝室休息了，吃完饭就在座位上趴半个小时，然后开始刷习题。 　　林软到的时候，顾双双做题正做得头昏脑涨。 　　见林软来，她还有些惊喜，忙把林软带进了教室。 　　林软本来不想进去，但他们班中午没什么人在教室，而且顾双双的座位比较靠近前门，她犹豫了下，就进去了。 　　她自己不想喝奶茶，倒是记得给顾双双带了一杯芒果奶昔。 　　见顾双双面色不太好，而且看上去瘦了不少，林软皱起秀眉，关切的问：“双双，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还有啊，你面色好苍白。” 　　见顾双双桌边的特百惠杯子里装着咖啡，她拿起来晃了晃：“你天天都喝咖啡吗？咖啡对身体不好的。” 　　“没事，大家都喝呢。”顾双双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扎开芒果奶昔的塑封薄膜，又叹了口气，“我们班学霸都太拼了。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月考和期中都考得一般，没有政史地帮我拉分，我理科成绩要前进名次好困难啊。” 　　高一时，顾双双一般都能保持班级前五，但到了高二，班上十五都难挤进。 　　她的成绩很平均，没有特别拔尖的科目，也没有特别拖后腿的科目，这种平均使得她与一些偏科同学相比多了一份优势。可分科之后，优势就没有了。 　　顾双双喝了两口奶昔，看向林软：“不说这些了，我好累啊。对了软软，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林软环望教室一圈，没看到杨洛，于是凑近顾双双小声问：“双双，你有听说杨洛最近和谁走得比较近吗？” 　　“杨洛？”顾双双皱眉回想，“我和他不是很熟诶，而且位置离得远，没怎么讲过话，让我想下啊。” 　　顾双双话音刚落，杨洛爽朗的笑声在前门响起。 　　林软和顾双双抬头望去，只见杨洛在朝人挥手，门外可见一半的身影分明就是童月。 　　两人说了几句话，然后童月离开，杨洛回教室。 　　见到林软，杨洛还惊奇的打招呼：“林软，你怎么来了？” 　　“我找下双双。” 　　“那你们聊，我睡会儿。” 　　林软默默点头。 　　等到杨洛回自己座位趴下休息，顾双双才用极小的气声说道：“我想起来了，就是刚刚那个女生，是四班的童月吧，就是她经常来找杨洛。” 　　经常来？ 　　林软闻言，陷入思考。 　　顾双双继续嘀咕：“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谈恋爱，反正我都看到好几次她在我们班门口徘徊了。” 　　林软点了点头：“知道了。” 　　这之后，她又和顾双双聊了些杂七杂八的。 　　二十一班学生陆陆续续进教室，上课时间快到了，林软这才和顾双双告别，回到一楼。 　　*** 宝 书 网 b a o s h u 2 。ＣoＭ 　　林软犹豫了很久，拿不定主意。 　　晚自习后回家，她脑子里也一直在想这件事。 　　李晓薇在镜子前擦面霜，见林软洗完澡，忙招呼她上前：“软软，你帮我擦点，我挤多了。” 　　林软走过去，乖乖巧巧地伸出手背，让李晓薇匀出面霜，然后往脸上抹。 　　她的动作慢吞吞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李晓薇问：“软软，你怎么了？” 　　林软摇了摇头，不打算说。可犹豫再三，她还是把事情告诉了李晓薇，找她出主意：“你说，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朋友？可是他们也没谈恋爱，万一是我误会了呢。” 　　“误会什么啊，你现在不说，没多久就得成真的了。”李晓薇回答得不假思索，“你也没少听说童月那些事吧，她可没什么不抢别人男朋友的高尚品德。再说了，你朋友和杨洛还只是发展，没在一起，那很容易就没下文了啊。不管怎样，你给她提个醒总没错，心里有准备总比突然听说人家有女朋友了要好吧？” 　　李晓薇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林软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盘坐在床上琢磨了半天措辞，发微信提醒萧潇。 　　萧潇回信很快，听说了童月是什么类型的女生后，她在人人上搜了童月。 　　看完童月的人人，她特别有信心的告诉林软：“放心吧，这种类型的女生最多只能跟杨洛做朋友，杨洛不会喜欢她的。你要说是岑书敏，我就得丧了。” 　　林软不懂萧潇的笃定，但她的确不如萧潇了解杨洛。再说了，感情的事，说到底还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她这个朋友能做的，也只有提醒。 　　和萧潇聊完，林软就安心做阅读理解了。 　　李晓薇进房间找林软时，见她在书桌前做题，有些惊奇：“软软，你作业不是写完了吗？” 　　“嗯，我打算做两篇英语阅读再睡。” 　　“干嘛突然这么用功？” 　　林软笔尖一顿，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李晓薇：“我今天不是去二十一班找双双了嘛，双双以前就很用功，现在越来越用功了。而且实验班真的……氛围都不太一样。”说到这，林软话题一转，“对了，你有和雨濛联系吗？她去了文科实验班，我都好久没见过她了。” 　　提到胡雨濛，李晓薇剥香蕉皮的手有片刻停滞，表情也有些微妙。 　　很快，她摇了摇头：“没有，我这学期都没跟她说过话。” 　　林软见状，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她疑惑已久的事：“其实我觉得有点奇怪啊，你和雨濛好像高一刚开学的时候特别要好，但是后来好像……没那么要好了。” 　　李晓薇挑眉：“连你也看出来了？” 　　她垂眼，继续剥香蕉皮。 　　剥好之后，她将白嫩嫩的香蕉递给林软，开口道：“那会儿刚开学嘛，我们是初中同班同学，又分到一个寝室，我肯定会跟她走得近啊。但其实吧，我们初中没什么交集，就是普通同学。” 　　李晓薇皱了皱眉，似乎在想措辞：“怎么说呢，可能还是性格问题吧，我跟她并没有大家看到的那么合得来。胡雨濛就是……很多东西不喜欢明说，总爱绕弯子，和她相处我总觉得很累。” 　　林软边啃香蕉边看李晓薇。 　　李晓薇犹豫了下，继续道：“而且吧，我们之前放假的时候有初中聚会，然后胡雨濛没去，我去了。我初中时玩得好的闺蜜听说我和她一个寝室之后告诉我，以前初中小考用的试卷啊，胡雨濛自己买了一套，提前背答案，然后她还不承认。” 　　林软没听懂这是什么操作，一脸懵。 　　李晓薇解释：“哎呀，我们初中又不像你们长礼是重点高中，题目什么的肯定都是老师自己出。我们初中老师很随便的，有时候小考啊，就是拿市面上买得到的那种牛皮卷复印了给我们做，但是有些试卷周边小书店也没有买，要去书城才能买，胡雨濛就是特意去买了提前背答案。” 　　还有这种操作…… 　　“我闺蜜说，那时候班上男生偷偷翻过她书包，她明明就买了一套，但就是不承认。” 　　“还有啊，我闺蜜告诉我，她初中还离间过一对好朋友，那对好朋友喜欢同一个男生吧，其中一个知道那男生喜欢另一个，所以一直都是默默喜欢，但她就特意去告诉男生喜欢的那个女生，她好朋友也喜欢那个男生。” 　　“……” 　　林软听傻眼了，什么这个女生那个男生，初中生的关系有这么复杂吗？ 　　见林软一头雾水，李晓薇也为自己的描述能力着急，云山雾罩的解释一通，越说越乱：“行了行了！你只要知道，胡雨濛初中还离间了一对好闺蜜就行了。反正我听说的时候还挺惊讶的，初中那会儿完全不知道呢。不过胡雨濛就真的是……我觉得吧，很有心机。和她做朋友，感觉她一点都不真诚，所以我跟她很快就疏远了。” 　　说完，李晓薇耸了耸肩。 　　林软对胡雨濛了解不深，胡雨濛有没有心机她也不知道，只知道胡雨濛给她的感觉，和顾双双李晓薇给她的感觉不太一样，没有什么亲近感。 　　她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现在和胡雨濛不在一个班，也不会有太多交集，心机深不深，也跟她们没关系了。 　　这些八卦，也就只当听一听，林软不是很在意。 　　*** 　　周四下午的语文课是作文专题。 　　林软觉得很幸运，高二的语文老师还是罗老师。 　　见到老熟人，罗老师也挺高兴，直接钦点了林软当语文课代表。 　　事实上，老师的欣赏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成为学习动力的来源。 　　林软从前是很讨厌写作文的，但自从罗老师对她特别关注过后，她对作文也越来越上心。 　　让林软觉得愧疚的是，上学期和罗老师说好要参加的作文比赛，最后她没有参加。 　　这年头认真听作文课的人并不多，林软算是其中一个。 　　下了课，罗老师在讲台上喊：“林软，来办公室搬下作文本。” 　　林软顺从应声，跟着罗老师一起去了办公室。 　　“你这次作文切入点很好，其实高考的时候也会有这种题目，找准一个特别的切入点很重要，但是你这次写的时候有点写偏了。”罗老师喝了口茶，继续给林软分析作文，“这次我命的主题是眼，你写的叫什么来着，诗眼倦天涯。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张可久的元曲，很好，但是你整篇文章就要落在诗眼上，诗眼是什么？看看你举的例子啊，梅妻鹤子林和靖……” 　　林软一开始听得很认真，可目光不经意一瞥，便落在了罗老师办公桌另一侧的证书上面。 　　罗老师给她分析了作文改进的方向，最后鼓励道：“议论文就是一定不能脱离你的论点，你的积累还算做得不错，有空的话这篇作文还可以改一改再给我看。” 　　林软点点头，又看了眼证书，小声问道：“罗老师，那是作文比赛的获奖证书吗？” 　　“嗯，就是上学期那个比赛，我还说呢，搞了半天你怎么没参加。”罗老师随手翻了翻证书，想起件事，“对了，我印了几张获奖作文，你拿一张回去看看。这次作文有几个水平比较高啊，你可以学习学习。” 　　“好的，谢谢罗老师。” 　　从办公室出来，林软随手翻了翻灰色的再生纸，获奖作文的第一篇映入眼帘，上面赫然写着“一等奖，高二（八）班，胡雨濛。” 　　林软边走边看她的作文，自看第一段起，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第二段第三段…… 　　林软停住脚步，手略微有些发抖，她好像能感受到……浑身血液都在逆流。 　　第39章 PAGE 39 　　离上课还有三分钟, 历史老师已经进教室, 在讲台上给同学答疑。 　　李晓薇含着根棒棒糖，躲在桌底下和喻子洲一起打游戏。 　　一局结束, 她活动筋骨, 目光不经意扫过林软座位，她拍了拍喻子洲肩膀, 随口问：“诶, 林小软呢，你看见她没？” 　　喻子洲抬头望了眼，很快又投入了新一局游戏, 回答也心不在焉：“老罗不是叫她去办公室搬作文了吗？” 　　“噢，我忘了。” 　　李晓薇正打算继续跟喻子洲玩游戏, 前座就转过头来传作文本。 　　李晓薇拿了自己的, 一边往后传，一边觉得哪儿不太对劲：“诶，这作文本不是发下来了吗？她人呢。” 　　这次喻子洲头都没抬, 轻描淡写道：“那就是搬完作文去厕所了呗。李晓薇，你是把林软当闺女在养吧？看得和眼珠子似的，大活人还能在学校丢了不成？” 　　李晓薇踩他一脚：“我不关心她难道关心你啊！” 　　“那你倒是关心关心我啊！” 　　教室里李晓薇和喻子洲又是一番吵吵闹闹，伴随着上课铃的响起, 拌嘴声也渐渐低了下去。 　　而另一边，林软爬上二楼，在未结束的上课铃声中，直接闯入了八班教室。 　　她白着一张小脸, 浑身都有些发抖，目光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她迅速锁定正在和同桌讲话的胡雨濛。 　　见到突然闯进的林软，胡雨濛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跳也在那一瞬间开始加速。 　　八班学生都对林软的突然出现有些惊讶，讲台上的老师倒没仔细看，只以为是踩着铃声进教室的学生，扬声喊道：“快回座位坐好，都打上课铃了，准备上课！” 　　林软充耳不闻，只盯着胡雨濛，嘴唇紧抿。 　　片刻停顿后，她快步走至胡雨濛桌前，将那张获奖作文重重地拍在了她的桌上。 　　胡雨濛缩了缩，心脏骤然一紧，目光落在桌上的作文纸上。 　　仅是一瞥，她就知道，坏了。 　　林软的目光非常直接，胡雨濛躲闪，不敢与林软对视。 　　周围的人都看向了她们，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 　　胡雨濛心慌意乱，强装着镇定，声音都有些破碎：“林…林软，你有事吗？” 　　林软浑身都在抖，被气得发抖。 　　她用力将手攥成拳头，指节发白都抑制不住那种难以言说的愤怒。 　　“有什么事……我们下课再…再说，好不好？”胡雨濛看向林软，目光飘忽不定，似乎还带着些许乞求。 　　“你承认了是吗？”林软连声音都在发颤，强撑着问出这句。 　　胡雨濛立马摇头，心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你是不承认？”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讲台上的老师看到情况不对，提高声音喊道：“那位同学你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回座位！你不是我们班的吗？” 　　有其他同学替她回答了：“老师，她不是我们班的，好像是一楼的。” 　　“不是我们班的上课时间在这里干嘛？打扰我们班同学上课，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说下课不能说？你叫什么名字，你再不走我要找你班主任了啊。”老师扶了扶眼镜，声音也变得严肃。 　　这时八班班长也起身了，快步拦到林软面前，道：“同学，你要找胡雨濛的话下课再来行吗？我们现在上课了，请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 　　林软被步步逼退，她没有争辩，目光从始至终都只落在胡雨濛一个人身上。 　　好半晌，她自行转身，离开了八班教室。 　　老师还在讲台上头念叨：“什么情况这都是！一楼的学生就是和实验班的不一样，没一点规矩……” 　　*** 　　从八班教室出来，林软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她的眼睛酸涩到不行，好像一眨眼就会有眼泪花儿冒出来，所以一直都不敢眨眼。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下了楼梯，径直往教学楼外走。 　　上课时间的一中分外安静，教学楼外空空荡荡一片，这会儿似乎没有班级上体育课，就连田径场都很安静。 　　林软一路走到了图书馆，图书馆落针可闻。 　　她沿着侧边楼梯往上爬，爬到顶楼。 　　图书馆顶楼有档案管理处，还有几间空置的办公室。 　　这一楼平日里都没有人。 　　她想躲去阳台哭一哭，不让别人发现。 　　只是刚走到阳台，还未来得及掉眼泪，她就闻到不远处传来浅淡的烟草气味。 　　她起身，往那边走了两步，烟雾从角落飘出，依稀可见。 　　有人。 　　想到这，林软打算悄无声息地溜走，只是回身时她没留神，踩到了地上的小木棍，发出“咯吱”轻响。 　　角落里的人似乎是被呛到了，传出一阵剧烈咳嗽。 　　林软紧张，想跑。 　　那人却快步走了出来，喊住她：“同学！” 　　林软脚步一僵。 　　“同学你等等！”那人又喊了声。 　　林软怀着忐忑的心情缓慢回头，对方身形高高瘦瘦，目光往上移，她对上了一张轮廓精致、且有些面熟的脸。 　　那一瞬间，林软瞳孔放大，惊讶出声：“沈…沈明昊……学长？” 　　沈明昊咳了声，礼貌又有些疑惑：“请问……你是要签名吗？” 　　林软摇了摇头：“不，不是，我有你的签名了。” 　　林软觉得自己的话有歧义，又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不是跟踪你来的。” 　　“那刚刚……” 　　林软一晃神，很快反应过来，小声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嗯……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明昊始终很有礼貌，试探性地问：“那请问，方便给我看一下你的手机吗？” 　　林软明白沈明昊的意思，慌慌张张地找出手机，递给沈明昊，还解释：“我没有偷拍的，你都可以看。” 　　当明星当久了，沈明昊变得防备心很重。检查完相册、最近删除，他又点开几个常用的社交软件。 　　发现林软确实没有拍照后，他将手机递还给林软，一脸抱歉：“对不起，希望你能够理解，我是真的被拍怕了。” 　　林软忙摆手表示不介意，很小声的说道：“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们当明星很辛苦……还有私生饭对吧？” 　　沈明昊点点头，笑了笑。 　　林软再次保证：“学长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今天看到你抽烟了，绝对不会说的。” 　　沈明昊一顿。 　　林软发现自己说错话，下意识捂了捂嘴，又涨红脸开始解释。 　　沈明昊哭笑不得，半晌，无奈的开口道：“没关系，我相信你。” 　　似是为了转移话题，让林软不再紧张，他又问：“对了，你刚刚说有我的签名，那你是我的粉丝吗？” 　　“算是吧。”林软犹疑，“那个，我们之前在图书馆遇到过的，就是那次你给我签了名，还是签的TO签呢。” 　　沈明昊回想得很艰难，实在没想起来，只能尴尬的掩唇咳了咳。 　　人家是大明星，一天要出席N个活动，见无数个人，哪能记得在哪儿给哪个粉丝签过名呢。 　　想到这，林软忙转移话题。 　　两人在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话，见林软对自己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说话也比较拘谨，沈明昊有了大致判断。 　　他想，林软大概不是自己粉丝，充其量就是个知道自己存在的路人。 　　防备心渐渐放下，他问：“对了小学妹，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我看好像也没有班在上体育课，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提到敏感处，林软的眸色黯淡了不少。 　　她沉默很久才开口，声音也低了好几个度：“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不是很开心的事。” 　　她垂着脑袋，声音很轻：“我逃课了，等会儿还要去跟历史老师和班主任道歉。” 　　沈明昊也看着她沉思片刻，劝慰：“没关系，老师肯定能理解你的。” 　　站在林软身边，他犹豫了会儿，开口道：“其实……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我也许帮不上你的忙，但是你一个人憋着，应该也不好受。” 　　林软没想过他会这么说，有些惊讶，抬眼看他。 　　他挑眉，冲林软点了点头，似是鼓励。 　　有那么一瞬间，林软真的想要一股脑儿向他倾诉，可话到嗓子眼，出口就变成了“谢谢”，她摇头：“还是不说了，学长你经历过的烦心事一定比我多很多，在你的烦恼面前，这些事真的……特别特别小。” 　　见林软不愿意说，沈明昊也没勉强，只笑着宽解：“那你看我，那么多烦心事都熬过来了，你这一点点小事，还怕过不去吗？” 　　林软有些怔然。她也知道，事情总会有解决办法，也总会过去。可在当下，她好像做不到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 　　两人聊了一会儿，沈明昊也说了些自己的烦恼。他有点烦高考，因为他成绩并不好，艺考可能都很勉强。 　　经纪人给他请了私人辅导老师，但他的通告特别多，根本没什么时间上课。 　　身为明星，会怕辜负粉丝的期待，也担心没考上大学会被人群嘲。工作上的压力也特别大。 　　林软似懂非懂。 　　很多事沈明昊并没有说得太明白，毕竟是明星，说话并不是那么毫无顾忌。 　　听了半晌，林软沉默无言，最终还是干巴巴的安慰了几句。 　　两个不太开心的人在阳台上一直站到下课铃响。 　　林软看向教学楼：“我要回去了。” 　　“去吧。”沈明昊点点头，朝她挥手，“再见啊，小学妹。” 　　林软也挥手和他告别：“学长再见，你…高考加油！” 　　沈明昊笑了声，想起件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林软疑惑，他要知道自己的名字干什么。 　　沈明昊解释：“我是想，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请你去看我的演唱会。” 　　“真的吗？”林软有些惊讶，似是怕沈明昊反悔，忙自报家门：“学长，我是高二五班的林软，双木林，软糖的软。那……那你以后开演唱会，可以多给我几张票吗？我朋友很喜欢你。” 　　沈明昊没讲话，只笑。半晌，他朝林软比了个OK的手势。 　　“谢谢学长！”林软觉得自己得寸进尺的行为有点过分，脸涨得很红，补充道：“那…那个，我一定会买专辑支持你的，学长加油！” 　　看着林软“噔噔噔”跑远的背影，沈明昊久违的笑出了声。 　　双木林，软糖的软。 　　这个小学妹，还挺可爱。 　　*** 　　偶遇明星冲淡了林软那一瞬间的委屈和愤怒，可回到教学楼，胡雨濛抄袭作文的事又重回脑海。 　　胡雨濛的作文前面一大半都是直接照抄她的原文，后面不一样大概是因为，写到结尾处，她就没有写下去了。 　　听李晓薇说胡雨濛的过去是一回事，发现她抄袭自己作文又是另一回事。 　　一时冲动她直接冲入八班教室，冷静过后，她的心情仍是极度复杂。 　　林软一节课没来上，李晓薇担心得不得了。 　　可历史老师根本没在意少了一个同学，以为是请假了没来上课。 　　李晓薇也不可能上课时跟老师说林软不见了，万一林软只是拉肚子之类的呢，老师没发现本来可以混过去，她直接说出来不是害了林软么。 　　下课后，她第一时间去洗手间找林软，却没见人。 　　正在李晓薇急得团团转、准备回教室搬救兵的时候，林软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软软，你去哪儿了，怎么整节历史课都没回来上？！” 　　林软摇了摇头，见李晓薇很着急的样子，嘴唇张了张，还是没有将胡雨濛的事说出来。 　　她感觉自己说出来，李晓薇就会冲去八班大闹一场。 　　再怎么说，在别人眼里，李晓薇和胡雨濛也曾是很好的朋友，她不想让李晓薇因为自己在别人眼中落下不好的印象。 　　林软随意编了个身体不舒服的借口，就坐回了座位。 　　*** 　　一整天，林软都恍恍惚惚，回了家，也是蒙头就躺在了床上。 　　李晓薇看在眼里，心里着急，可林软就是什么都不说。 　　她去对面喻子洲他们家商量时，出去参赛多日的周漾正好回来。 　　见到周漾，李晓薇像是见到了救星，忙上前道：“周漾！你回来得真是太及时了，软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堂课没去上，回教室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特别低落，问她她也不说，你快去看看，她最听你的话了！” 　　周漾闻言，放下书包就往外走。 　　李晓薇跟着上前开锁。 　　周漾直接进去，在外敲林软的房门。 　　“林软，我是周漾。” 　　“林软，林软？” 　　没一会儿，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林软套着一套天蓝色的毛绒睡衣，抬头望周漾，神色怔怔。 　　周漾习惯性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很低：“我回来了，你怎么了？” 　　林软鼻头一酸，眼睛湿漉漉的，一片水亮。 　　周漾也不再问，伸手拢住她，让她靠在肩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别哭。” 　　第40章 PAGE 40 　　晚风寂静, 坐在楼下花坛边, 林软撑着石凳边缘，耷拉着脑袋看拖鞋上的兔子耳朵。 　　她刚刚哭过, 眼睛还有些微红。 　　和周漾说话时, 声音也有些断续。 　　听林软说完，好一会儿, 周漾都没有出声, 有些惊讶。 　　和胡雨濛同学一年，周漾对她印象寥寥，两人也没说过几句话, 只记得那个女生是林软的室友，很文静, 在班上也不太有存在感。 　　倒是真没想过, 她会做出抄人作文去参加比赛这种事。 　　他看了眼林软，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问：“那你想怎么办？” 　　林软沉默了会儿, 摇头：“我不知道。” 　　“占理的是你，你哭什么？” 　　刚见到林软时，他以为林软又受了老师的委屈，或者是做错了什么被老师骂了, 心情不好。听林软说完，他倒是不太理解了。 　　“因为……” 　　林软支支吾吾两声，却说不出理由。 　　好像……就是很生气而已。 　　很生气，但是她又不会骂人, 就气哭了。 　　事实上，她只是从八班被赶出来的时候觉得委屈想哭，之后的一整天里，她都在想：为什么胡雨濛会这样做？自己以前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胡雨濛的事吗？为什么在八班她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胡雨濛？ 　　想到最后，林软其实是很后悔的。 　　人好像总是在后悔吵架时没有发挥出最佳水平，林软觉得自己更傻，连吵架的能力都没发挥出来。 　　尽管事后脑补了一万个当面揭穿胡雨濛的小剧场，可站在胡雨濛面前、愤怒喷薄而出的时候，她生气到连话都说不完整。 　　刚刚她也不想哭，可郁郁了一天，在见到周漾的那一刻，眼眶红得不由自主。 　　也许是，安慰比催泪剂更管用。 　　见林软半晌没说话，周漾交握着双手，开口道：“林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因为什么生气，又是因为什么委屈？” 　　“你生气的是胡雨濛抄你的作文拿了奖对不对？事实上，她不抄，你也拿不到奖，因为你自己主动放弃了参加比赛。你换一个角度想，应该感到高兴的是，你的作文有获奖的能力。应该感到后悔的是，你没有参加比赛。 　　“你和胡雨濛交情并不深，所以在这件事上，你只需要讨厌她就可以了。因为讨厌，你可以选择将这件事广而告之，也可以告诉班主任、告诉语文老师，甚至年级组长，或者你也可以轻轻翻过这一页，以后不再和胡雨濛接触。 　　“你怎样做，取决于你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你是希望胡雨濛因为这件事被开除，还是仅仅希望她退回不属于她的荣誉，又或者你只是希望胡雨濛向你道歉？ 　　“你想得到怎样一个结果，就怎样去做，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即便因为你没有证据，胡雨濛死不承认，这件事只能最终不了了之，但你去做了，最终没拿到公正的结果，那也是他们永远欠你的。” 　　周漾的声音并不大，林软听了，却久久都回不了神。 　　事实上，她脑子里确实曾闪过很多念头，但念头只是念头，潜意识里她似乎知道，自己并不会付诸行动。 　　很晚的时候，周漾和林软才上楼回家。 　　停在门口，林软看向周漾，楼下昏暗看不清晰，楼道暖黄灯光下，她才注意到，周漾好像又瘦了许多。 　　恍惚间，眼前的人与几年前初见时惊艳的他轮廓重合，可他眼里的光，与曾经的恣意昂扬已经不太一样，甚至与初初成为同桌时的他也不太一样。 　　“周漾，我觉得你变成熟了很多。” 　　周漾闻言，眉峰轻挑，不置可否。 　　“变成熟不好么。每个人都会慢慢成熟啊，林软，你也会的。” 　　会么。 　　林软躺在小床上，屋内一片漆黑，也是一片寂静。 　　她想起自己平日里为了写作文而积累的那些素材，想起胡雨濛抄袭她的那篇作文里，也用到了的那句话。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得那么糟。我觉得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时，我可能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也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 　　写作文时，她可以信手拈来当做论证论点的有力论据。 　　直到今天，好像才能理解其中的一半。 　　她总是会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但有记忆以来的生活大多过得平平淡淡，好像还没办法体会什么叫做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 　　如果有一天她体会了，是不是就是成熟了？ 　　林软拢了拢小鲸鱼抱枕，抱得很紧，渐渐沉入了梦乡。 　　*** 　　第二天一早，林软就去了语文老师办公室，将事情告诉了罗老师。 　　听完，罗老师皱眉，要带她去找语文组组长。 　　告诉罗老师时，林软是不那么紧张的，因为潜意识里知道，罗老师会相信她，但去语文组组长办公室，林软就有些紧张了。 　　断断续续讲完事情经过，组长刘老师也是皱眉，问：“你有保存草稿吗？” 　　林软摇头。 　　刘老师想了想，一通电话直接打到了八班班主任那里，要八班班主任把胡雨濛带过来。 　　十分钟后，胡雨濛和八班班主任一起进了办公室。 　　一进来，八班班主任就问发生了什么事。 　　刘老师将林软所说的简单复述了一遍，八班班主任听后神情严肃，侧身问：“胡雨濛，你说说，你有没有抄这位同学的作文？” 　　与昨日的慌乱相比，胡雨濛今天显得镇定了许多，班主任一问，她就立马摇头：“我没有。” 　　因为她的这句否认，办公室内，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你明明就抄了！上高中起也不是第一次写作文了，把以前我们写过的拿出来对比就知道，那篇作文不是你写的。”林软盯着她辩驳。 　　胡雨濛继续摇头，不看林软，只向刘老师解释：“我真的没有，林软的作文我确实看过，不过她后来就丢到垃圾桶里了，可能无意中就记下了一些例子，然后那些例子我们用得很相似，但是例子就那么多，不可能她用过我就不能用了啊。” 　　八班班主任也帮腔：“胡雨濛同学吧，平时不太爱说话，但是学习还是很努力的，我觉得这种事还是查清楚，不能冤枉了人。” 　　林软还想开口，刘老师喝了口茶，忙拦住：“行了，你们这一个说抄了一个说没抄，能吵出结果吗？！” 　　办公室内一阵安静。 　　“以前卷子上的作文我们会查的，你们当中肯定是有一个人说了谎，不管是抄袭还是污蔑，学校都不会姑息。马上上课了，你们先回去上课。学校不会包庇人，也不会冤枉人。” 　　组长刘老师还有别的事要忙，一边朝他们挥手示意出去，一边拨通电话。 　　林软似乎不想走，罗老师见她小身板定定，拉了拉她。 　　林软这才挪步。 　　回去的路上，罗老师安慰林软，一定会查清楚云云。 　　林软点头应声，心里却清楚，大概是不会有后续了。 　　自己没有证据，胡雨濛只要抵死不认，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况且这次比赛并不是校内性质的比赛，即便胡雨濛承认了，最多也就是道个歉了事，不会有质的改变，毕竟说出去丢的也是一中的脸，她想，连广播通报批评都不会有的。 　　可很奇怪，今天面对胡雨濛的再三狡辩，和刘老师漂亮的打太极说辞，林软没有昨天冲进八班教室时那般愤怒了，而且……她莫名的，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无关于最终胡雨濛会不会得到惩罚，而是她发现，自己走出了从前不敢走的一步。 　　有些紧张，但这种感觉，并不算太差。 　　这件事大约是从喻子洲那里传出去了风声，很意外的，没过几天，全年级差不多都知道了。 　　学生其实是很单纯也很看直觉的生物，大家不需要所谓的证据去给人定罪，他们只需要知道林软的作文确实写得好，她平日里和同学关系都处得很好，周围的人都相信她。 　　很容易的，就将胡雨濛放到了对立面。 　　没有人去为难胡雨濛，就连李晓薇都被再三劝住，但隐隐约约的，连八班几个和她相熟的同学都开始渐渐疏远。 　　同学之间相处都还是很有礼貌，保持着表面的和平，但知道了你是怎样的人，就不会再想和你有更近一步的关系了。 　　毕竟你连同寝室友的作文都抄，我把秘密告诉你，哪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用秘密来要挟我，或是直接公之于众？ 　　这场作文抄袭事件很难说还会不会有后续，但胡雨濛无形之中，与同学走得越来越远。 　　*** 　　高二的第一个学期在作文风波中渐渐进入尾声。 　　临近期末，南城越来越冷，大雪压垮了不少细小枝干，看预报，估计还有得下。 　　童芳芳女士最近经常去学校看林软，给林软和李晓薇买了烤火炉，还变着花样儿带汤。 　　教室太冷，这段时间，顾双双中午都被林软和李晓薇拉着回她们家休息，三个人边烤火边看电视。 　　童芳芳刚巧过来，给她们带了汤，然后准备去店里转一圈。 　　她提醒道：“今年雪太厚了，我听新闻里说怕是要成雪灾了，你们出门可千万要穿厚点啊。” 　　“知道了阿姨，你也要多穿点，开车小心噢。”李晓薇嘴甜，最先回道。 　　顾双双和林软也跟着应声。 　　等童芳芳走了，林软见保温壶里还有半桶汤，直接就送到了对面。 　　刚巧是周漾出来开的门，见她手里提着保温桶，勾着笑问：“你妈妈又炖汤了？” 　　林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童芳芳女士根本没考虑过食量问题，保温桶是超大号，她们三个每次都喝不完。 　　见周漾只穿了件黑色毛衣，她提醒道：“我妈妈说最近新闻有预警，天气还会越来越冷的，你记得多穿点。” 　　“嗯，你没见我出门都穿羽绒服了吗？” 　　“那就好。”林软想起什么，顿了顿，“对了，你今天是正常放学还是要去机房？” 　　“今天不去机房，怎么，你有事？” 　　“噢，我们想煮一个火锅，如果你不去机房的话，你们就到我们这边一起吃吧。” 　　“可以啊，不过我妈妈快生日了，我今天放学得先去给她买个礼物。” 　　“这样……对了，我妈妈也要生日了，那我和你一起吧。” 　　周漾点头：“那放学我去五班找你。” 　　*** 　　周漾很准时，下课铃声响了没多久，就出现在了五班门口。 　　周漾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五班了，一般情况都是来找林软，或者找完喻子洲再找林软。 　　因为这事，班上同学没少调侃。 　　这会儿见他站在门口，第一组的女同学回身喊道：“林软，二十五班的又来找你了！” 　　“哟哟哟，又是二十五班那位啊。” 　　“林软你还磨蹭什么呢，你男朋友等着呢。” 　　正值放学，班上男生女生都起哄调侃。 　　林软面上不动声色，粉色却从耳根开始渐染，她心慌意乱地收书，很快跑到前门，把周漾往外面推。 　　周漾被推了个措手不及，随口问：“干嘛呢你。” 　　林软也不好解释，将围巾往上拉高，小声道：“快走吧，我跟晓薇已经说好了，她和喻子洲去超市买菜，六点半到家一起做。” 　　周漾没再问，只是随手拎起她的兔耳朵帽子，给她戴上。 　　*** 　　从刘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后，林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胡雨濛了，也没想过会在学校附近的商场遇见。 　　彼时她和周漾正在一个帽子店选帽子，周漾拿了一顶让林软试戴，林软跟他争辩，说粉色太嫩了。周漾却说妈妈们也是女生，用粉色正合适。 　　两人边说边笑，而胡雨濛一个人拿了顶帽子，在镜子前驻足，也不知道通过镜子看了他们多久。 　　林软一开始也没发现，是后来看到她书包上的皮卡丘才觉得眼熟。 　　视线对上的瞬间，店内变得很安静。 　　好半晌，林软才回神，让周漾去买奶茶。 　　周漾迟疑片刻，点头答应。 　　胡雨濛看着周漾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都没回神。 　　她突然问：“林软，你和周漾在一起了吗？” 　　林软并没有回答胡雨濛。 　　胡雨濛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就是面色不太好，整个人显得死气沉沉，没有活力。 　　见林软不回答，她又问：“学校没有给结果，但你看到我被孤立，你是不是觉得……很开心？” 　　林软很诚实：“大概会比看到你过得风生水起要开心一点。但是，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并没有很关心，因为你并没有哪里值得我特别在意。” 　　胡雨濛一脸倔强的看着林软，“我很讨厌你，你知不知道？” 　　林软无动于衷，看了眼店内的帽子，也没有特别喜欢的款式，转身就想走。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林软脚步只微微一顿，看到周漾正在奶茶店结账，就往那边走，没有再停留了。 　　周漾说得没错，她又不是人民币，每个人都要喜欢。 　　从前她可能会特别在意某些原因某些动机，但如果它在你心里本就不值一提，那千头万绪也不过潦草一张废纸，扔进垃圾桶里就好。 　　胡雨濛怔怔的看着林软和周漾走在一起，一人拿一杯奶茶，有说有笑的往商场另一头走，突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 　　“那天是大雪天，他和大家一样，都穿着冬季校服，踩着一双白色球鞋。 　　“在帽子店里，他和喜欢的女生在讨论给妈妈买什么帽子，说粉色适合女生，我手里那顶粉色帽子却始终没敢戴到头上。 　　”他好像看了我一眼，女生让他去买奶茶，他就顺从的去买奶茶了。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虽然，我们一直都没有说过什么话。” 　　——摘自胡雨濛的日记。 　　 　　第41章 PAGE 41 　　冬日雪纷纷, 入目一片白茫茫大地。所谓银装素裹, 莫不如是。 　　林软和周漾挑了好久东西，挑到喻子洲李晓薇轮流打电话来催, 才决定买围巾当礼物。 　　他俩买的同一款围巾, 颜色没选周漾力推的粉色，而是偏成熟的枣红色, 太过少女的颜色送给妈妈们, 估计只能被雪藏在衣柜里。 　　等他俩回到沁园，喻子洲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林软家做餐饮的，但林软自己完全不会做菜。倒是周漾和喻子洲, 平日里都是一幅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做派，做起菜来, 竟然还像模像样。 　　林软挺着小身板站在一旁, 等土豆丝起锅，她忙上前端起，深吸一口气, 夸道：“周漾，你好厉害啊。” 　　周漾掂了掂勺，轻哂一声：“炒个土豆丝有什么难的。” 　　刚说完，他就想起去年劳技课林软做菜弄出的大动静了。 　　看着林软脸色微微变黑, 他识趣的没再开口，摸了摸鼻子，回身洗锅，准备炒个蛋炒饭。 　　林软也没跟他计较, 毕竟吃人嘴短，她不动声色的偷尝了一口土豆丝，腮帮子缓慢嚼动，然后将菜摆置上桌。 　　李晓薇在看火锅底料的说明，蒋小宇和喻子洲在切菜，林软实在不好意思傻坐着等吃，只好回到厨房，帮周漾打下手。 　　二十分钟后，火锅备齐，几道小菜和蛋炒饭也上桌。 　　几人坐在桌边，就属喻子洲和李晓薇最能闹腾。 　　李晓薇举着手机喊：“林小软林小软收回你的筷子！等我先拍个照！” 　　喻子洲也忙着倒饮料：“杯子拿来，快快快，要可乐还是雪碧？” 　　见照拍完了，林软又蠢蠢欲动，李晓薇喊住：“林小软你急什么急，筷子放下，大家伸出两根手指啊，比耶！呐，像我这样。上一点上一点，在火锅上面，大家连在一起……对对对，别动啊，我拍个照。” 　　李晓薇和喻子洲两人非常有仪式感的折腾了五分钟，学霸蒋小宇都没耐心了，来来回回擦眼镜片儿，问：“行了没啊你们俩，我快饿死了。” 　　“行了行了。”喻子洲嗤笑一声，“你把眼镜取下来啊，那白气能擦完的啊？” 　　蒋小宇：“那可不行，我取下来菜都看不清了，还吃什么？” 　　李晓薇笑到不行：“没事啊宇哥，您取您取，要啥菜知会小妹一声就成，我给您夹！” 　　“李晓薇你也太狗腿了吧！”喻子洲鄙视。 　　“你要是次次年级第一，我也给你狗腿一下。” 　　喻子洲和李晓薇拌嘴不停，林软和周漾交换了一个眼神，默不作声的将虾滑放在清汤锅里煮了会儿，那边还没拌完嘴，他俩已经吃上热腾腾的最受欢迎的虾滑了。 　　喻子洲和李晓薇也是神经大条，涮了几片肥牛卷才想起来：“诶，虾滑呢？！” 　　林软腮帮子鼓鼓，一脸无辜的烫了片生菜。 　　李晓薇举着筷子冲向林软：“好啊林小软！你竟然默不作声把虾滑吃光了！” 　　林软摇头，瞬间出卖队友：“周漾吃得比较多！” 　　周漾动作一顿，瞥她一眼，道：“林小软，你有没有良心的。” 　　林软很想回他一个表情包：我们仙女不需要良心.jpg 　　几人边吃边闹，一会儿抢食，一会儿又笑个不停，吃得背上都已起汗。 　　倏忽一阵冷风从窗檐缝隙吹入屋内，毫无预兆地，天花板上的顶灯突然黑了。 　　紧接着，火锅也停止了沸腾。 　　几秒钟的安静后，周漾和蒋小宇反应最快，齐齐打开手机照明。 　　李晓薇还夹着一片午餐肉，愣愣问：“停电了？” 　　周漾起身：“你们坐着，我去看下是不是跳闸了。” 　　周漾走至玄关处查看电闸，很快又回来，“没跳闸。” 　　他边说边往阳台走，“外面也全黑了，连路灯都黑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沁园全停电了吗？”李晓薇睁大眼睛，惊讶出声。 　　蒋小宇也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我们家有没有停电。” 　　只是开门关门的功夫，他就回身通知：“是停电了。不过可能不止小区，因为路灯并不是接的小区的线。保守估计，映月路上都停了电。” 　　听蒋小宇这么说，林软都愣住了，小声喃喃：“怎么会这样……” 　　蒋小宇不愧是大学霸，相当淡定：“估计跟最近的大雪有关吧，听说雍城那边受灾比较严重，估计我们南城的情况也不太好了。我觉得可能是能源问题导致的供电不足，又或者是大雪压垮了电线。” 　　说完，他顿了顿，又道：“你们等着，我去拿点蜡烛过来。” 　　李晓薇忍不住问：“拿蜡烛做什么？” 　　“火锅要吃完吧？再说了，不可能一直用手机照明，手机也会很快没电的。”蒋小宇说得十分平静，那语气，让人恍惚间以为下一秒就会来电。 　　“……” 　　几人齐刷刷沉默，这也太心大了吧！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想着吃火锅。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担心也没什么用，左右打听完，最后还是和淡定的蒋小宇一样，坐下继续吃吃吃。 　　没电也没办法做别的事，吃饱喝足，几人就着烛光收拾残局，完了又在客厅打了会儿扑克，然后各自回去睡觉。 　　他们没想过，这电一停，就停得似乎没了尽头。 　　也没想过，次日一起床，会接到学校停课的通知。 　　手机一打开，之前新闻标题写着的连日降雪到这会儿直接就变成南方地区严重冰灾了。 　　停课通知带来的兴奋感随着屋外零度冻雨渐渐消失殆尽。 　　学校通知一道接一道的下，先是暂时停课，后又变成停课一周，最后直接变成了放假，这学期的期末考等来年开学再补。 　　听到这样的消息，林软觉得好像是在做梦，从来没想过，有生之年竟然还会发生取消期末考这样的稀罕事。 　　虽然停课，但学校还是再三提醒住校生，如果没有家长来接，暂时先不要回家，全城交通处于半瘫痪状态，很多趟公交都已经停了。 　　家长来接也请万分注意，现在路面结了很厚的冰层，交通事故频发。 　　与此同时，南城已经进入大面积一级停电事件应急状态。 　　情况和蒋小宇的猜测差不太多，电缆线结冰负荷超重直接拉倒了电线塔，修复十分困难，而且交通滞缓，能源供应不足，部分发电机组被迫停止运行。 　　因为学校的再三提醒，很多住校的同学都没有选择即刻回家，因为家里不一定比学校好多少，至少学校还为学生提供热水。 　　林软他们住在沁园，也没有回家。 　　没有电，就没办法开空调，也没办法开烤火炉。她们屋子里的窗户关不严实，缝隙间冷风呼呼往里钻，林软裹着大棉被，这才感受到几分新闻标题里冰灾的厉害。 　　好在食物并不短缺，得亏周漾反应迅速，停电的第二天，就带上喻子洲和蒋小宇，去周边超市搬了三箱方便面，蜡烛也买了好几盒，面包店也扫了不少保存日期较长的饼干吐司。 　　当时李晓薇和林软还觉得他们太过夸张，却不知是自己对雪灾了解不太充分。 　　没过两日，周边店面都开始大幅提价了。尤其是蜡烛，提价就算了，还不一定有买，小超市的早就被搬空了。 　　没有电的时光变得分外漫长，他们五个人一起聊天打扑克，一起搞学习，日子倒不算无聊。 　　这日雪将将停了会儿，林软窝在沙发上，抱着本单词速记，口中念念有词，眼睛却半醒半闭。 　　忽而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心头大跳，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晓薇睡在房里，也是突然被惊醒，动作飞快，拖鞋都穿反了就往外跑。 　　门一打开，喻子洲就朝里响亮喊道：“起来了起来了！出门玩儿去！” 　　“玩什么？”李晓薇疑惑。 　　喻子洲晃了晃手里的塑料铲：“铲雪啊。” 　　“铲雪？！” 　　“学校组织了活动，愿意出门的同学可以去帮学校外面的车铲雪，我们男生可以去扫雪。最近两天有放晴的趋势了，你们呆家里难道不闷啊？” 　　李晓薇心念一动，回头问：“小软，去不去？” 　　林软迷迷糊糊点头：“嗯嗯，去。” 　　好几日没出门，林软拿出了自己最厚的棉服，穿了两双袜子，还踩着雪地靴，整个人都包得严严实实，只留半张脸在外，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四处转悠。 　　校门口前水清路左右都停了一排车，这些车停在这里已经很多天了，开不出去。 　　雪太厚实，车也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她们的任务就是把挡风玻璃和后视镜上的冰雪都铲干净。 　　林软捂着脸，远远望去，就见周漾领头，和几个男生拿着笤帚在路上扫雪。 　　她上前，软声问：“你什么时候出门的？” 　　“上午就出来了，以为我像你么，睡得纹丝不动。”周漾停下动作，抬眼看她。他的鼻头冻得通红，头发上也有点点落雪，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扁。 　　林软脸一红，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睡得纹丝不动……” 　　周漾看她一眼，摇了摇头，实在是懒得说话。 　　林软这才想起，中午吃面包的时候，李晓薇好像说过，上午周漾来找她，但她没醒。 　　想到这，她“噔噔噔”地跑远，拿着分到的小铲子，认真的给一部车铲雪。 　　周漾看了她一眼，不由自主笑了声。 　　这天，整条清水路都回响雪地上沙沙刮过的笤帚声，间或夹杂大家的笑闹。 　　数日阴沉的天终于有些晴明的样子，林软看了看天空，又回头去看长长窄窄的这条路上，那些青春的身影。 　　林软一边铲雪，一边扭过头偷瞄周漾。 　　周漾的侧脸很好看，身姿挺拔，就连扫雪的动作都比别人好看。 　　见周漾转身朝向另外一边，她偷偷的将手套盖儿打开，露出五根手指，然后在车窗厚厚的积雪上开始写名字。 　　丿、、一、丨…… 　　“周”字写到一半，耳边就传来熟悉的调侃声：“你干嘛呢，消极怠工不给发盒饭的啊。” 　　林软一怔，不知何时，周漾已经站立在她的身后。 　　她下意识拿铲子铲了几下，写了一半的“周”字很快面目全非，她心虚的看了眼周漾，只见周漾似笑非笑，也不知道看到了没有。 　　两人对视着，林软眸光闪烁。 　　附近有扫雪的男生在打闹，不知怎的，就在这时撞到了周漾。 　　周漾没有防备，被推得向前一顿，刚好将林软压在了车边。 　　他的唇擦着林软的脸庞滑过，落在耳根处。 　　一瞬间，风雪寂静。 　　冬天的嗅觉好像也会变得迟缓，但林软很确定，自己闻到了浅淡的西柚清香，在他颈窝处，气息笼罩，扑鼻而来。 　　嘴唇是有些冰凉的，擦着被冻僵的脸颊，并没有太多温柔感触。 　　最终落在耳边，才能清晰感知到温热的呼吸，深深浅浅，不浓烈，但分明。 　　过了很久很久，林软才反应过来—— 　　周漾亲了她。 　　不管主动与否，意外与否，她只认知到一个事实，周漾亲了她。 　　第42章 PAGE 42 　　正是老师买来热腾腾的包子犒劳他们之时, 扫雪铲雪的男生女生都收起工具呼拥着上前, 撞到周漾的男生也只问了声：“没事吧？” 　　周漾声音微沉，应：“没事。” 　　他说话的时候, 目光一直停在林软脸侧。 　　林软的肤色很白, 偏通透的冷白。颈窝被围巾遮得严实，只能瞧见柔软耳垂微微泛红, 小小的一团耳垂肉看上去玉润可爱。呼吸一扫, 几近透明的绒毛就微微颤动。 　　如果不是冬天的衣服太厚，林软理应感受到身前这个人过快的心跳。 　　关于那天的记忆，林软一直记得清晰。 　　后来有人远远招呼他们过去吃包子, 她慌乱之下推了周漾一把，再然后, 两人一前一后去拿包子。 　　热气在冰雪天里消散得很快, 两人倚在车边，谁也不讲话，她把不喜欢吃的鲜肉馅儿给周漾, 然后小口小口的进食。 　　包子又香又软，林软吃的时候总在想，刚刚隔得那么近，要是咬一口周漾, 会不会也是这样的触感？ 　　她偷瞄周漾，周漾却也刚好垂眼看她，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咪，林软忙别过眼, 一不留神，被包子呛得直咳嗽。 　　周漾见状，去便利店买了瓶热牛奶。 　　林软连喝几口才压住喉咙间的微痒，一抬头，对上周漾的眸光，又呐呐开口道谢。 　　周漾不自然地咳了声，倒没多说。 　　那个吻，在两人的心照不宣间默默翻篇，只是耳垂间的温热似是经久不散，林软时不时摸一摸，睡觉时也会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多日，在年前终于放晴。 　　林软和李晓薇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上高中以来，学校就不断在发书发试卷，他们还要额外买书买试卷，书桌上堆得满满当当，都腾不出地方放点别的东西。 　　考试被挪到了下学期开学，这意味着大家需要背很多书回家，林软装了满满当当一书包，还是装不下，只好翻出高一时用的旧书包。 　　她拉开拉链，往地上敞着抖了抖，包里掉出一个被压扁的白色纸团。 　　随手打开看了眼，竟是高一刚入学时那张填废了的个人信息表，爱好那一栏还大喇喇写着：周漾。 　　不期然又想起前几天的场景，她下意识摸了下耳朵，有些害羞。 　　林软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门外李晓薇突然扬声喊道：“软软！你这双绿尾还要不要？” 　　她收回心神，边应声边藏纸团：“要！” 　　说着，她起身往外走。 　　李晓薇拎着她那双旧旧的绿尾来回打量，道：“软软，好像已经破了诶。” 　　“没关系，我不穿了，带回家。”林软接过鞋子，拿真空袋套好，慢慢和李晓薇解释：“我初一的时候写了一个童话故事，然后老师帮我拿去参加比赛。等到初二，我都忘记这件事了，老师突然告诉我拿了三等奖，还发了三百块奖金，我就打算买东西送给爸爸妈妈嘛，还没买呢，就被他们知道了。他们让我自己花，我就贴了一些私房钱，买了这双鞋子，所以……还是挺有纪念意义的。” 　　“看不出来啊林小软，你初中就这么厉害！” 　　林软被夸得脸红，忙摆手：“我自己也觉得很意外，其实那时候一点都不喜欢写作文的，而且啊，我们学校厉害的人很多嘛，一个三等奖老师都没空表扬呢。” 　　将鞋子密封好，林软又问：“晓薇你要真空袋吗？我房间里还有一些，不带走的就密封了吧，不然下学期过来会有灰尘。” 　　李晓薇边整理东西，边应声说好。 　　林软抱着鞋子回房，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入行李箱。 　　其实当初可以买来做纪念的东西很多，之所以选择这款鞋子，是因为周漾也有一双，而且他穿的频率很高。 　　林软还记得，那时候买到新鞋子，自己雀跃的换上，不时晃荡路过十八班，希望因为同款，周漾可以多看自己一眼。 　　到了高中，她和周漾距离变得越来越近，这双鞋子周漾早就没有穿过了，可她还舍不得扔。似乎也不止是因为纪念，更多的是因为，一看到鞋子，就能想起当初心跳怦怦路过十八班的感觉。 　　*** 　　放假回家，林软天天在家看书。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味儿好像在慢慢减淡。每年过年，她都会觉得比去年更无聊一点。 　　亲戚家的小孩依旧闹得欢腾，她看着，一时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是源自仪式感的弱化还是源自年岁的增长。 　　平平淡淡的放了二十来天假，要回学校，林软心里竟生出一种奇特的期待感，对刚开学就要进行的期末考试也并不畏惧。 　　理科班的考试和文科班的考试自然要分楼层进行，三至六楼是理科考场，一二楼是文科考场。 　　和高一时一样，大家都是按上一次考试的成绩排位，楼层越低，班级越靠前，考场水平就越高。 　　林软托了文科班的福，有生之年终于在一楼参加考试了。 　　她在四班考场，门口贴着座位表。找到自己座位，她慢慢走过去。 　　还未坐下，她就发现桌上遗留了一面镜子，镜子上写着几个字：梁芷&周漾。 　　看印迹，似是用涂改液写的。 　　恍惚间林软想起，梁芷在四班。 　　分班之后，林软就很少关注梁芷了，虽然同在一楼，去洗手间也会偶尔碰面，但两人已是毫无交集。 　　或者再往前推一点，从周漾亲口承认自己不喜欢梁芷开始，林软就很少再关注她了。 　　周漾没说，但林软已经猜出，高一那次体育课，梁芷和周漾单独离开聊天，梁芷和周漾告白了，而周漾拒绝了。 　　因为那天之后，梁芷对周漾的热情就在慢慢减退。 　　林软看了好一会儿镜子，心想：应该是梁芷看到自己坐在她的位置上考试，特意把镜子放在这里的吧。 　　一时之间，林软有些愣怔，她不知道梁芷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难道就是想膈应一下自己吗？ 　　林软无语，将镜子塞在了窗台缝隙间，准备考试。 　　比起梁芷略显幼稚的举动，林软更为关注的是，童月竟然也在四班考场。 　　她坐在最后一组，来考试还带着化妆包，开考铃未响，就一直往脸上涂涂抹抹。 　　林软好奇的打量着，童月眼尾一扫，瞥到她，轻哼了声。 　　林软忙转回身，不敢再看。 　　考试结束之后，杨洛很神奇的出现在了四班考场外，林软收拾东西本来就慢，看到他就更慢了。 　　而杨洛并没有注意到林软，等童月出考场，两人有说有笑的就往外走。 　　林软觉得不好。 　　过年的时候，萧潇明明还语气甜蜜的告诉她，自己又和杨洛一起出去玩了，还单独看了电影。 　　林软心事重重，回家路上也一直在胡思乱想。 　　忽而手臂被人抓住往后一带，她后退着撞进一个怀抱。 　　身前一阵摩托飞驰而过的马达轰隆声响，随之而来的是疾风掠过。 　　她脑袋不经思考的以为是飞车抢劫，差点就叫出了声，好在呼吸间捕捉到的西柚气味压住了叫喊的冲动。 　　周漾声音有些冲：“你干什么呢你？！走路不看路的啊。” 　　林软靠在他怀里，心快跳出嗓子眼，好半晌才回过神，抬眼看他，小声呢喃：“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她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拍着小胸脯，不停深呼吸。 　　见状，周漾气也消了，摸了三下她的额头：“这边不守规矩的车那么多，你能不能长点心看看路啊，李晓薇呢？怎么你一个人走？” 　　“晓薇今天要去广播站呢。对了，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周漾松开她，“你呢？” 　　林软点点头又摇摇头：“英语考得不太好。” 　　今天搭餐老师家不做饭，两人边聊边往餐厅走。 　　林软坐着等周漾去点餐买单，乖巧的把碗筷摆好。 　　周漾回来，还没坐下，就有进店的竞赛班男生眼尖看到他，起哄道：“漾哥，又陪女朋友吃饭哪？” 　　“难怪我喊他吃饭他说不饿，哈哈哈哈，看着女朋友比较饿吧哈哈哈哈。” 　　周漾轻哂一声，自一旁的饮料柜里拿出几厅可乐扔过去：“喝点可乐消消毒好吧，少说点有的没的。” 　　有人请饮料大家自然给面子，嘻嘻哈哈了两声，又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共进晚餐啊，走走走，咱们去里边点儿。” 　　林软脸红到爆炸，垂着脑袋一直在磨筷子。 　　周漾咳了声，也略微觉得有些尴尬，问：“你想喝什么？” 　　林软摇头：“白开水就可以了。” 　　说着，她端起白开水，傻傻的喝了一整杯。 　　饭菜还没上来，林软喝完水终于想起一个话题，于是开口问：“那个，周漾……你知不知道最近杨洛的一些情况？” 　　“杨洛？”周漾眉头一皱。 　　“嗯。就是……我那个朋友，你知道的……” 　　周漾摇了摇头：“上高二篮球打得比较少，我们联系也变少了，这刚开学，我也没怎么看见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就是，他有和我朋友一起单独出去玩，一起看电影什么的，然后我看他和另外一个女生也走得很近。” 　　“杨洛他女生缘一向都很好吧，你们女生不都喜欢阳光大男孩那一卦？”周漾随口接道。 　　林软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我没有，他还没你帅！” 　　周漾挑起眉峰，看她一眼，心情有点愉悦。 　　他突然起了兴，手肘撑在桌上，往前倾，朝林软勾了勾手：“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 　　林软狐疑凑近。 　　越近，她越觉得有点奇怪，竟然会莫名其妙的又想起了雪地里那个吻。 　　周漾在她耳边说：“我帮你打听一下，看看杨洛什么意思。” 　　林软却心不在焉，突然生出了些许贼心贼胆，在想：如果转一下脸的话，是不是会亲到？ 　　她那么想着，突然也就那么做了。 　　脑袋微微转动的瞬间，濡湿的温热撞在脸颊边，这次的感受相较于上一次，显得分外清晰。 　　林软停顿一秒，慌慌张张地一屁股坐下。 　　而周漾仍然保持着刚刚的动作，一动不动。 　　第43章 PAGE 43 　　服务员来上菜时, 觉得这两位小同学有点奇怪。 　　她喊了两声“麻烦把手收一下”, 男生都没有反应，女生也愣愣的, 没有要提醒的意思。 　　她只好将菜放在桌边。 　　瓷碟与木质桌板碰撞, 发出略显沉闷的声响，两人不约而同的都动了下, 似是刚被惊醒。 　　上完菜, 她道：“请慢用。” 　　两人都开始闷头吃饭。 　　边往回走，她还边回头看那两位小同学，嗯, 真是奇怪。 　　周漾给林软点的是红烧小排套餐，还有一份小鸡炖蘑菇的瓦罐汤。 　　饭菜上来, 林软就埋头进食。 　　汤有些烫, 她喝得急，被烫到舌头了也不敢出声。舌尖麻麻的，好像没有了味道, 她一声不吭的吃饭，偶尔偷觑一眼周漾，周漾也与她一般无二。 　　两人也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饭了，但吃得这么尴尬这么迅速还是头一回。 　　吃完两人顺路回家, 路上尬聊了两句，也不再说话。 　　直到家门口，周漾叫住林软，犹豫道：“刚刚我……” 　　他刚起头, 林软就很快抢话，边摆手边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那个我头发弄到脸有些痒，是我转的头，你放心，没有亲到没有亲到！” 　　林软睁大眼睛保证，可一对上周漾的目光，她又想到自己偷了个吻，瞬间就害羞到不行。 　　她慌忙找钥匙开门。 　　越急就越乱，好不容易摸到钥匙，对了半天她都没对准锁眼，手心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周漾看不下去，上前抢过她的钥匙：“我来吧。” 　　他轻轻对准锁眼一拧，帮林软把门打开。而林软像只小兔子，迅速扒拉住门板溜了进去，只露出两只眼睛，细声说：“我先回家洗澡了，等会儿还要写作业。” 　　周漾点了点头：“有不会的再叫我。” 　　林软应声，小心翼翼把门合上。 　　看到紧闭的门，周漾有些无语，又有些脑袋发胀。 　　他刚刚明明是想说…… 　　叹了口气，周漾又摇头，回身去开自家的门。 　　她这么害羞……他哪里还敢开口说点别的。 　　回到家，林软洗了个战斗澡，然后裹被子里瑟瑟发抖的开始忏悔。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十恶不赦色胆包天丧尽天良……大庭广众之下，就那么骗了一个吻。 　　她伸出一只小手摸了摸脸。 　　话说回来，周漾的唇也太软了吧，和果冻似的。 　　林软捂住自己的小心脏，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不时捂脸，又不时发笑。 　　李晓薇回来的时候，见林软缩在床上，还以为她生病了，吓一大跳。 　　林软忙说没事，见李晓薇一脸压抑不住的兴奋，又问：“晓薇，有什么好事吗？你看上去怎么这么开心。” 　　李晓薇神神秘秘的从外面拿进来两三个袋子，林软好奇打开，然后拎出两只高跟鞋，眼睛睁得圆圆的：“晓薇，你买高跟鞋了？这么高！” 　　她又去看另一袋，里头是一件折好的纱裙，看上去很繁复，她没拿出来，只问：“晓薇，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主持学校的校庆晚会了！”李晓薇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等待表扬的表情。 　　“真的吗？晓薇你也太棒了吧！”林软很惊讶，也很高兴。 　　下个月就是南城一中102周年的校庆，100周年的时候他们这届还没入校，101周年没有操办，到102双数周年，学校才打算办校庆晚会。 　　紧接着，李晓薇就跟她讲今天广播站那边开会啊选人啊一系列的趣事，林软听得津津有味。 　　李晓薇是要考播音主持的，大型晚会主持对她来说，的确是一个难得的锻炼机会。 　　高二这学期过完，他们这些艺考生基本上都要去集训了，集训将持续到艺考，再回来时，差不多都已经到高三的第二个学期。 　　想到再过不久就要和李晓薇分别，再见时又已面临最为紧张的高考，林软心情有点茫然。 　　*** 　　高二下学期开学以期末考试为开端，似乎就注定了这学期不会太轻松。 　　开学第一次朝会，年级组长就给大家上紧箍咒，就连文科班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 　　中午去老师家搭餐，林软和李晓薇到的时候，理科实验班的几个男生已经在吃饭了。 　　林软望了一圈，没看到周漾，只得拿着碗去盛饭。 　　那几个男生在边吃边聊天。 　　“猴哥，你就吃完了啊。” 　　被称作猴哥的高瘦男“嗯”了声，心情郁郁：“刚去老班办公室，成绩出来了，理综这次没考好。” 　　“这么快就出来了，你考多少？” 　　“才283.” 　　林软盛饭的动作一顿，和李晓薇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都开始怀疑人生。 　　理综难道不是300分的满分吗？什么叫才283，283还没考好？ 　　等这几个男生吃完离开，李晓薇才忍不住撞了撞在听听力的蒋小宇，问：“宇哥，你们这次理综不是300的满分吗？” 　　蒋小宇扯下一只耳机，眼神茫然：“就是300，怎么了。” 　　“那283还算没考好啊？” 　　蒋小宇顺手摘下另一只耳机，随口道：“这次考试那么简单，没个295都不算好成绩吧。” 　　“那你呢。” 　　蒋小宇笑：“当然是满分啊，周漾那搞信息的都能拿满分，我搞物理的还拿不了满分啊？” 　　林软顺着话题问了句：“你知道周漾今天怎么没来吃饭吗？” 　　“他哪有空吃饭啊。”蒋小宇看她一眼，“周漾今年暑假就要参加NOI决赛……就是全国信息竞赛，他还不错，应该是我们南城唯一一个有希望拿全国一等奖的。” 　　“决赛？那初赛复赛都参加过了？” 　　蒋小宇边夹菜边看她：“你不知道么，上学期就参加过了。” 　　林软有些懵，她一直以为到高三才会比赛什么的呢。 　　“我也在信息组混了混，信息组真不是人呆的。”蒋小宇摇着头，继续道：“我们学校除了周漾，最多还出一个省一吧，其他的不用想了。信息在高中本来就有点算边缘学科，好多人早退了。周漾是基础好，家庭条件也好，不然你以为谁都能初中开始就各种刷模拟赛什么的么，我们平南又不是信息强省，一等奖就五十个，省一又不保送，高考还不考，谁玩这个。” 　　“学科竞赛本来就主推数联和物理啊，哪个学校都一样，搞不出成绩高考至少还有一门拉分的是吧，那很多人信息搞不出成绩基本就玩完了。” 　　“其实我觉得周漾应该去搞数联，前几年崇安还出了一个数联玩得牛逼的，直接去了斯坦福。这对周漾来说容易出成绩多了，而且数联基础好，真喜欢信息，有空搞搞也可以顺便捞个省一什么的啊，他非要耗死在信息竞赛上。” 　　蒋小宇估计也是压力大，碎碎念叨了很多竞赛相关的事情，也不管她们听不听得懂。 　　反正李晓薇是听得目瞪口呆的，林软直接是连饭都吃不下了。 　　蒋小宇还和她们聊了聊竞赛班的八卦：“我们这学期，刚开学直接就退了一个人回理科实验班。” 　　“退了谁？”李晓薇忙问。 　　“你应该不认识，高一是二十班的，叫曾可鑫。他谈恋爱被学校抓了，家长也请来了。竞赛基本都是这半年，他搞物理的，其实成绩也还过得去吧，你说都搞这么了至少也捞个省一啊，这时候谈恋爱不是作死么。”蒋小宇不停摇头，在他看来这时候分心做别的事，简直就是在自掘坟墓。 　　林软越听脑袋垂得越低，好半晌才呐呐问一句：“那个，周漾拿奖的希望大不大？” 　　“这不好说，要看今年的整体水平，拿国家一等奖就能进国家队了，排名靠前还能参加IOI，铁定的签约保送。我觉得他机会还是比较大的吧，他发挥一向很稳定。再说了，他和别人不一样，他高一就学完了高中课程，实在不行回来高考，TOP1TOP2不敢打包票，考个985也很轻轻松松啊。” 　　可是除了TOP1TOP2，周漾应该不会愿意去别的学校吧。 　　林软心不在焉地扒着饭，被蒋小宇这么一说，她感觉自己和周漾之间的差距就像是隔了一座珠穆朗玛峰。 　　这学期要进行学业水平考试，考九科。 　　虽然难度比较低，但林软的理化生本就差到了人神共愤，加之大半年没学，早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 　　本来她还想找周漾辅导辅导，可现在，她完全不敢去找了。 　　这种没意义的东西对他来说，完全是额外的负担，还是让他专心准备竞赛吧。 　　这么想着，林软呼了口气。 　　不知不觉，高中时光已经过半，离高考越近，林软似乎也越来越迷茫。 　　她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大的目标，甚至连目标清晰化这一点都做不到。 　　她也没有什么很喜欢的，觉得非去不可的学校。 　　上高二以来，她一直在用功学习，但她知道，自己并没有用尽全力，因为她好像找不到自己要拼命才能到达的彼岸。 　　如果说，将和周漾去同一所学校作为努力的目标，那也实在是……太过天方夜谭了。 　　一点儿也不现实。 　　*** 　　下午回学校上课，刚一落座，就听说三教那边出了状况。 　　多番辗转到耳边的消息已不够具体化，只知道是高三的一个学姐想不开，情绪崩溃，在天台上哭，好像是想跳楼。 　　好在已被校方及时阻止。 　　消息传到他们高二生的耳中，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 　　他们马上就要高三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站上天台的会不会是他们的同学，或者又会不会是他们自己。 　　一中进度很快，除了历史还剩下最后一单元的新课，其他学科全部学习完毕，正式进入一轮复习。 　　三轮复习完毕，上战场的就变成了他们。 　　林软看着发下来的一轮复习资料，认真的写着名字。 　　她没注意李晓薇一下课就出去了，也没注意到李晓薇回来时异常难看的脸色。 　　直到一节英语课下课，李晓薇和喻子洲那边爆发出剧烈的争吵，林软才惊讶起身。 　　喻子洲青筋暴起，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白着张脸扶住李晓薇，小声问喻子洲：“你们怎么了？” 　　喻子洲语气很冲：“你自己问她啊！我真她妈忍够了好吧，我懒得跟你吵李晓薇，你别有点什么不如意的就老把气撒我身上！” 　　说着喻子洲就拂开桌上的书，径直起身，离开教室。 　　喻子洲平日里嬉皮笑脸，爱说大话，这是林软第一次见他真的发火。 　　可这也是第一次，林软见李晓薇双眼通红。 　　她坐下，拿纸巾给李晓薇擦眼泪，拜托班长让同学们都散开，不要围在一起，而后才轻声问：“晓薇，你怎么了？” 　　她刚问出口，李晓薇就趴在她肩头开始哭，越哭还越大声，怎么都停不下来。 　　下一节课体育课虽然改成了自习，但她总这么哭也不是个事，林软有点慌，又不太会安慰人，笨拙的说了半晌，李晓薇还抽噎个不停。 　　过了好一会儿，李晓薇断断续续道：“凭什么！凭…凭什么我自己争取来的机会……他说不行就不行。” 　　“谁说不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软很担心，边帮她擦眼泪边问。 　　“我跟你说过…这次……这次晚会，我跟余越搭档主持，刚刚广播站开会，岑书敏过来转了下，然后开玩笑说，说她想主持。然后余越就当真了，说…他说……不是岑书敏跟他搭档，不是岑书敏，他就不主持了！ 　　“之后那几个人就一直游说岑书敏主持，他们要换掉我…换……换掉我……凭什么！我知道我没有岑书敏漂亮，我也没有她主持得好，但是这个机会我争取了很久的，为什么岑书敏一来，他们就要这样…… 　　“刚刚是我不好，我不该凶喻子洲的……不怪他，真的不怪他……是我自己没本事……” 　　李晓薇哭得不行，声音哽咽，林软感觉自己肩头都已经被泪水濡湿。 　　听完李晓薇的哭诉，林软本就郁郁的心情又增添了一些愤怒的情绪。 　　第44章 PAGE 44 　　天有些阴沉沉的。 　　林软借上厕所的理由出来透气。 　　教室里在自习, 李晓薇已经不哭了, 可喻子洲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冲出去之后还没回来。 　　她伏在栏杆上, 望了望远处的三教学楼, 又望了望机房所在的科技楼。 　　突然觉得，前路就像这乌云罩顶的天, 灰蒙蒙一片。 　　如果未来的一年半都是这么压抑的气氛,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倏忽之间，风裹挟着雨滴拂过脸侧，冰凉凉的。林软想, 是不是下雨了？ 　　紧接着，一滴两滴…… 　　没过多久, 雨势变大。乌云密布的天空伴随一声闷雷哗啦啦开始降下豆大雨珠, 空气中有雨中扬尘阻滞的颗粒感。 　　林软往后退了退，捂住口鼻，雨丝却被风吹, 斜打进来。 　　透透气都透得不舒心。 　　算了，回教室吧。 　　林软叹了口气，想转身回去，不经意间却瞥见右侧有人冒雨进了二教。 　　现在是上课时间, 那人一身黑灰，压低帽檐，似乎还带着口罩。左右张望着，行迹很是鬼祟。 　　林软心里敲着小鼓, 觉得不好。 　　可她反应迟钝，这么赤裸裸的打量人家，人家自然也注意到了她。 　　那人看到她就心虚的准备避走，可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回身看她，还往前走近了两步。 　　林软见状，下意识后退。 　　反正五班就在前面两三米的地方，那人就算是刘翔都没用，真有事她喊出声儿就行了。 　　想到这，林软心下稍定。 　　那人看了半天终于是看清楚了，试探性地喊了两声：“那个……林…林……” 　　好半晌，他也没想起名字，只能放弃打招呼，扯下口罩。 　　林软一见他就瞪大了眼睛，沈明昊？！ 　　沈明昊朝她比了下嘘声。又打量了下四周，见没人，才朝她招了招手。 　　林软虽然有些惊讶，但回过神，就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 　　走至沈明昊跟前，她压低声音问：“沈…沈学长，你怎么在这里？” 　　她上下打量，有些不解，沈明昊一般来学校上课还是会穿校服的，今天怎么还穿成这样。 　　沈明昊揉了下鼻子，清嗓道：“我来学校办个手续，刚在办公楼那边办完，然后……想去教室找下同学，没想到突然下雨了。” 　　所以他是到二教来躲雨了啊。 　　林软终于了然。 　　沈明昊四处望了望，又问：“对了，现在不是上课吗，你怎么在外面？” 　　“自习课呢，出来透透气。” 　　沈明昊还未接话，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他扬起手机朝林软示意了一下，然后走到侧边去接电话。 　　半晌他回过身，看着好像没刚刚那么高兴了，声音倒还是平和：“那……学妹，你回去自习吧，我助理来接我了。” 　　林软看了下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才下课，沈明昊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她点点头：“那沈学长，我先回去了，再见。” 　　她回身往五班走，可还没走上两步，沈明昊又突然喊住她：“学妹你等下……” 　　林软回头，有些茫然。 　　沈明昊走近，稍稍犹豫，还是从包里拿了一个包装精致的长条形盒子给她。 　　林软疑惑，不敢接。 　　“这个，能不能麻烦你转交给我班上的一个同学？”他顿了顿，补充，“高三17班的左秋宜。” 　　左秋宜？林软觉得这名字，真是莫名的耳熟。 　　她还在回想是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名字，就听沈明昊继续道：“我等会儿就要走了，下次来学校估计得到校庆，所以……能不能拜托你帮个忙。” 　　转交个东西，小事一桩，林软稍微想了下，就点头答应。 　　沈明昊终于展了笑：“谢谢你啊，林学妹。” 　　林软：“没关系，举手之劳。” 　　“今年校庆晚会我会来表演，你有空的话可以来看。” 　　“校庆啊。”林软很快又想起了李晓薇的事，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神情显得有些低落。 　　沈明昊见状，略微思忖，便开口问：“你是有什么事吗？你帮我一个忙，如果有我能帮得上你的地方，我尽力。” 　　林软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没事。” 　　她和沈明昊非亲非故，怎么可能拜托他做什么。 　　沈明昊也没再多问，刚好又有电话进来，林软忙道：“那学长，我先回教室了。” 　　沈明昊点点头，边接电话边往门口走。 　　至拐角处，望不见他的身影，林软想：应该是他的助理来了。 　　低头看了眼包装精致的礼盒，她轻轻叹气。 　　只是她一抬脑袋，又见一人进了二教。 　　“喻子洲？”她语带惊讶。 　　喻子洲浑身都淋得湿漉漉的，发丝还滴着水，校服外套被他拎着搭在肩上。 　　见林软叫他，他看了一眼，没讲话，只往前走。 　　林软怕他进教室又要跟李晓薇起冲突，忙上前拦住他：“喻子洲你等等！你先听我说！” 　　喻子洲心情不郁，抿着唇，没开口。 　　见状，林软解释道：“晓薇她刚刚可能是语气有点冲，但她不是故意的，她……” 　　林软将李晓薇主持被替换一事的来龙去脉都跟喻子洲细细说了一遍。 　　末了，她声音低了两个度：“你也知道，她平时都是很乐观开朗的，这个机会她真的特别看重，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下她的心情。而且她刚刚一直在道歉，说是自己不对，不该冲你发火，这些事她都清楚的，只是她这次是真的很伤心，你等下能不能稍微安抚一下她……” 　　喻子洲之前并不知道李晓薇发生了什么，这会儿听林软说话，他一直沉默。 　　好半晌，他捏了捏眉心，“嗯”了一声：“知道了。” 　　得到喻子洲承诺，林软松了口气。 　　两人一齐往回走。 　　而沈明昊站在角落站了半天，也默默听全了墙角。 　　待两人离开，他掏出手机，记下刚刚林软说的女生名字。 　　好像是叫什么晓薇？不管了，记两个字算两个字。 　　他记性不算太好，刚刚那学妹他也只记得姓林了，这位晓薇同学他不用备忘录记下来，怕是跑个通告的功夫就能忘到九霄云外。 　　*** 　　喻子洲和李晓薇握手言和了。 　　之后听李晓薇提起，林软才知道，那天喻子洲家里出了点事，好像是父母吵架，差点闹得要离婚，他心情也很差。 　　好在已经雨过天晴。 　　喻子洲家里安静了；他和李晓薇互相道了歉、喝了奶茶，也没吵架了；至于李晓薇，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伤心了一两天，她不舍的将礼服还回去，也已经慢慢恢复。 　　尤其是学校传来今年春游去烧烤的消息，更是让心情低落的李晓薇很快雀跃起来。 　　今天的阳光很舒服，暖洋洋的，但又不会让人犯困。 　　林软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斜打在试卷上，光线明亮，米白色的试卷纸上泛起微热的温度。 　　林软觉得很有动力，写起论述题都格外认真了。 　　下课间歇，林软拉着李晓薇出去晒太阳，两人撑在栏杆上捧起小脸，半眯着眼看明晃晃的太阳，很是惬意。 　　这时，突然有女同学朝教室内喊了一声：“林软，二十五班的又来找你了！” 　　这声音特别洪亮，林软在教室外都听到了。 　　她回身，见周漾在教室门口朝里张望，她小步走过去，伸手在周漾眼前晃了晃：“喂，我在这！” 　　周漾一愣，又笑了。 　　有同学在一旁嘘声起哄，林软脸皮薄，耳根处又开始微微泛红，她拉着周漾往一旁走，问：“你找我有事吗？” 　　周漾随口应答：“没事啊，我刚好从机房回来，顺便来找下你。” 　　“噢……” 　　“对了，你最近有没有复习物理化？没多久可就要学考了。”周漾挑眉，顿了顿，又问，“要不要我帮你复习？” 　　林软一愣，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不会的话我可以去问老师。” 　　周漾垂眼看她，觉得有些不对。 　　林软绞着手指，斟酌着开口：“你应该把时间先放在竞赛上面，学考对你来说太没难度了，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周漾总算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谁跟你讲这些的？” 　　“没有，我就是突然想到……我之前不知道竞赛有那么难，还总是拿一些很蠢的问题去打扰你。”说到这，林软声音稍低，又道，“总之，那个学考我可以对付的，真的没关系，学长学姐都说学考是水考嘛，很简单的……” 　　“我没有被打扰。”林软话音未落，周漾就打断道。 　　闻言，林软抬头，神色怔怔。 　　上课铃响，林软回神，忙推了把周漾：“上课了上课了，你快上去。” 　　周漾不动：“没事，我们班今天下午全是自习课。” 　　林软左右瞧了眼，他们班的任课老师迟到了，还没来，她忙道：“那你等我一下。” 　　她很快的回了教室，又跑出来，手里多了一个透明保鲜盒，里头是粉粉的，剥好的西柚。 　　“这个给你，还挺甜的。” 　　周漾挑眉接过，当着她面打开，吃了一块，评价道：“确实还挺甜的。” 　　他随手递出一块给林软。 　　林软也不知道是脑抽了还是怎么的，直接咬走了那块西柚。 　　见她凑近咬走，包了满满一口，腮帮子鼓鼓的，周漾动作一顿。 　　林软吃着吃着才觉得不大对，等等，她为什么不用手接？周漾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啊…… 　　“唰”的一下，林软就脸红了。 　　她招呼都不打，回身就跑进了教室。 　　周漾站在那儿，见林软飞速窜回教室，他一块一块的吃着西柚，突然笑了声。 　　五班数学老师经过他，看了他一眼：“周漾，不上课啊？” 　　一中的数学老师他都熟，打了个招呼，周漾面不改色的盖上保鲜盒：“陈老师，我先回去了。” 　　陈老师边走边回头，心想，这孩子，智商是挺高的，情商不怎么样啊。见着老师都不知道问问老师要不要吃柚子，那柚子水灵灵的，他还挺想吃一块的。 　　这样想着，陈老师默默打开水杯，喝了一口。 　　第45章 PAGE 45 　　随着天气回暖, 今年高二年级的春游活动也最终确定下来, 就是传闻中的踏青烧烤。 　　这次踏青地点是省植物园，他们去的时候正好能看到缤纷落樱和郁金香花海。 　　巧的是, 植物园的嘉年华游乐场今年落成, 刚对外开放不久。 　　现如今植物园门票分两种，一种是纯赏玩的普通门票, 另一种是包含游乐场项目的通票, 但价格是普通门票的两倍。 　　学校本来没有安排游乐场部分，毕竟票价翻倍，已经超出往年的春游收费标准了。 　　可同学们平日里说着游乐场幼稚, 这次却很诚实，纷纷要求学校改换通票。 　　年级里开会商议一番, 最终定出了两种春游收费标准, 想去游乐场玩的可以选通票，不想去的也不勉强，自由活动时间反正给得很足。 　　林软本想着, 周漾他们竞赛班那么忙，应该不会去春游了。 　　最近她也没怎么见到周漾，听说他事情很多，有以前信息竞赛的大牛回了一中, 在帮信息组的同学准备模拟赛。反正周漾这一周都没有去搭餐老师家吃饭。 　　所以林软完全没想到，春游前一天，周漾会来找她。 　　傍晚时分，蜜色晚霞深深浅浅映在天边, 像是颜色鲜亮的一副水彩画。 　　夕阳投在土黄色的桌面上，侧面看，泛着亮光。 　　明天就要去春游了，沉闷已久的五班终于有了些活跃的劲头。 　　放学铃声响起，桌椅呼呼啦啦一阵响动，大家四下招呼组员，大多都在讨论等会儿去哪里买东西。 　　林软也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和李晓薇一起走。 　　哪知李晓薇匆匆上前，语速很快的说道：“软软！你先去吃饭吧。我要去下广播站，那边有事找我，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完，你别等了。” 　　林软愣了两秒，点头应好。 　　“嗯，那等会儿家里见啊，晚上我们一起去逛超市。” 　　林软再次点头。 　　她和李晓薇都在喻子洲那组，喻子洲作为组里唯一的男生，早就拍着胸脯保证，烧烤食物他都会带好，不用她们女生操心。 　　虽然喻子洲很爷儿们的要做苦力担当，但什么都让他一个人来，那也太不人性化了。 　　所以组里讨论的时候，大家已经分好了工，林软和李晓薇负责餐具调料，还有卫生相关的部分。 　　也就是说，她们要负责带一些纸杯筷子塑料袋，还有卫生纸一类的东西。 　　李晓薇匆匆往广播站跑。 　　林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微微叹气，很快又继续收拾书包。 　　她还没起身，就听有人喊：“二十五班的学霸来了啊！” 　　林软现在听到二十五班就和条件反射似的想到周漾，此刻一抬头，就正好看到周漾站在门口，朝她扬手。 　　黄昏时分，他站在蜜色夕阳的细碎天光里，轮廓半明半昧。 　　校服敞开，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林软似乎都能感受到，他内里打底白T恤上，有阳光的味道。 　　怔怔好一会儿，林软才回神，慌忙拉起拉链，边背书包边起身，小快步走向门口。 　　未待林软开口，周漾就问：“收拾好了？” 　　林软抬眸看他，乖乖点头。 　　“那走吧。” 　　林软愣住：“啊，去哪？” 　　“去超市啊。”周漾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明天不是春游么，不去买东西？” 　　“去……等等，你是说，你也去春游吗？”林软有些回不过神。 　　周漾觉得她的问题有些好笑，反问道：“我为什么不去？我不能去？” 　　林软下意识摆了下手：“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们竞赛组最近很忙，没空去呢。” 　　“行了，走吧。”周漾懒得听她费劲的解释，拉起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林软盯着自己手腕上那只修长的手，迟钝的迈开步子。 　　在路上林软得知，周漾他们竞赛班这次也参加春游，不过时间安排会不大一样，毕竟烧烤台就那么多，总是要错开使用的。 　　两人边聊边吃饭，完了又去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 　　结账的时候周漾要扫码付款，林软遮住二维码不让他扫。 　　两人推推搡搡，收银员看不下去了，从底下抽出另一个二维码小立牌，道：“小妹妹，就让你男朋友付吧。” 　　“他不是……” 　　林软想要解释，后头排队的大伯等不及了，嗓音嘹亮：“小同学，你们好了没啊，我赶时间呢！” 　　林软看了眼大伯，不好意思的让开，垂着小脑袋。 　　结完账，周漾顺手提起大塑料袋，拉着她离开。 　　“怎么能让你付账呢，这个是我们组要买的东西，周漾，我把钱给你。” 　　出了超市，林软还在一脸认真的跟周漾念叨结账的事。 　　在她看来，平日里周漾请她吃饭喝奶茶，她也给周漾买零食送饮料，两人你来我往，确实用不着算得太细。 　　但这些东西是他们小组要用的，跟周漾没有半毛钱关系，这个钱就不应该周漾来付。 　　看了眼周漾手中的塑料袋，她又道：“我们一人提一半吧，看上去好重啊。” 　　东西对周漾来说不怎么重，可看见林软那副不提就很忐忑的样子，他默不作声地分了一半给她。 　　林软又提给钱的事，周漾拧起眉毛：“行了，才多少钱。” 　　他不经意瞥了眼，看到林软被塑料袋勒得发白的指肚，颠了下，又将林软手里那一半收回：“别磨磨蹭蹭了，还回不回家？” 　　林软呆怔几秒，抬步赶上周漾。 　　她张了张口，还未说话，周漾就率先转移话题：“最近你都没怎么看小说了吧。” 　　上高二之后，时间不太够用，上学期她还看一看，这学期是真的没怎么打开手机软件了。 　　林软是个很容易被带跑话题的人，周漾提起小说，她点了点头，应声：“是很久没看了，不过最近我看了几本国外的推理小说，班上同学借给我看的。” 　　“推理？” 　　“嗯，推理小说还是挺有趣的，教人观察细节啊，发散思维啊，” 　　“那你观察出什么了？” 　　林软一时语塞，想了想，举例道：“比如说，上次我们班政治老师周末开小班嘛，我和晓薇都有去老师家上课。然后我发现，我们老师家的冰箱里面都没有剩饭剩菜，厨房也很干净。所以我觉得……她生活习惯应该很好吧，喜欢打扫卫生，饮食比较健康。” 　　周漾轻哂：“那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喜欢点外卖？” 　　“我……”林软突然接不上话。 　　周漾又开始教育她：“所以你看问题还不够全面，这就和你们文科的论述题一样，同一个问题你不能只答一个方面，只找一个可能性，也不能先入为主的按照自己思路钻死了答，得面面俱到你知不知道？” 　　林软被他教育得哑口无言，觉得有哪儿不对，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一时间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 　　两人回到沁园，停在楼道口。 　　林软拿钥匙开门，突然想起件事：“糟了，我答应晓薇要跟她一起超市的……” 　　可门刚一打开，李晓薇就冲了出来。 　　李晓薇早就回了家，见门口有动静，迫不及待跑过来，熊抱住林软狂叫：“啊啊啊啊！软软！告诉你一个超级好消息！我又可以主持校庆了啊啊啊！” 　　“真……真的吗？” 　　李晓薇已经完全陷入了狂喜：“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的搭档也换了！天哪！我竟然要和沈明昊一起主持了啊啊啊天哪！我真是太幸福了！沈明昊！是沈明昊！” 　　李晓薇兴奋得跳了起来，林软那小身板被她抱着四处晃，有点晕头转向。 　　周漾见状，无语的摇了摇头，招呼都懒得打，直接开门进屋了。 　　林软也只来得及瞥他一眼，就被李晓薇拉着进门，去看新的主持礼服。 　　不过话说回来，林软也很惊讶，沈明昊主持？他上次不是说去表演吗？ 　　李晓薇从房间里拿出礼服比在身上给林软展示：“怎么样？好不好看好不好看？这个完全不是之前那套欸，你摸下，纱好软好软。” 　　林软上手摸了摸，确实手感很好。 　　“全是托了沈大明星的福啊，沈明昊肯定只穿大牌嘛，跟他搭档不能穿得太掉档次，所以换了这个！真是太好看了……”李晓薇的夸赞完全停不下来，“软软，说真的，我现在真的还和做梦一样！真的是不敢相信。” 　　林软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帮李晓薇理着裙子，她好奇问道：“学校里到底在搞什么呀，怎么又换成你和沈明昊了？”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有个学妹跟我讲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说她那会儿在办公室听到了，是沈明昊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是最近不能跳舞表演，如果学校还没定主持的话，他希望能来主持。然后还说，之前听过我播广播，觉得我表达能力不错，希望和我一起搭档！” 　　李晓薇边说边笑：“天哪真的好神奇，你说男神是什么时候听到我播广播的？我的声音真的好听吗？” 　　“好听啊，当然好听了。”林软弯唇笑，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哈哈哈哈我跟你说，今天广播站开会，余越那脸色都变成猪肝色了，哈哈哈！他还以为学校非他不可呢，沈明昊随便说一句想来主持，就直接把他给换了！啊啊啊我真是要爱死我男神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帅！我要当他一辈子的迷妹！” 　　李晓薇一边狂夸沈明昊，还一边找出了学校给主持人配的新高跟鞋，自己试完还让林软试。 　　林软从来没穿过高跟，推拒几次，实在推不过李晓薇，只好小心翼翼穿上。 　　这十厘米的高跟穿上脚，她就和踩高跷似的摇摇晃晃，必须扶着墙，每走一步都搞笑到不行。 　　“林小软你别怕啊哈哈哈，松开手松开手，就和正常走路一样就行了。” 　　林软完全不行：“我走不了，太……太高了，一松手就会摔跤的！” 　　两人在屋里试鞋子试衣服玩得开心，时不时笑作一团，很晚很晚才回房睡下。 　　窗帘半掩，林软躺在床上，抱着小鲸鱼，看窗外月色如水，突然就有些感慨。 　　她想起那日与沈明昊的相遇，一时之间有些不确定，这次李晓薇的事情、到底是偶然的巧合，还是沈明昊那天听到了自己和喻子洲的对话，帮了她一把。 　　当然，不管怎样，她都很感谢沈明昊。 　　越长大越会觉得，学校也是个很现实的地方，就好像是一个缩小版的成人社会。 　　有优势的人就会获得较多的特权。 　　岑书敏长得漂亮，受人追捧，所以随口开个玩笑大家也会捧着她。 　　余越是一中主持功底最好的男生，大大小小的晚会都是他上场，所以他有话语权，可以随便一句话就换掉李晓薇用以讨好岑书敏。 　　同样，沈明昊是大明星，走到哪里或多或少都有特权，学校也要卖他面子、他提一句想当主持，学校就能不给交代换下余越。 　　学校也没错，不过是趋利而往，就像是将作文抄袭一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一样。 　　林软并不羡慕所谓特权，但经过这么一次两次无可奈何的事件，她现在会希望，以后可以变强大一点，只有强大，别人才不能对你随意处置，拿你当特权的垫脚石。 　　想到沈明昊，林软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沈明昊的嘱托。 　　她上次特意去三教找了左秋宜，只是人家近期不在学校，代表学校模联社团去帝都做交流了。 　　去了三教，她才知道为什么左秋宜这个名字分外耳熟，因为左秋宜就是学校出红榜贺喜过、被十三所国外名校同时录取的学霸。 　　也难怪人家都高三了还有功夫去做交流，原来已经不用高考。 　　也过了挺久了，交流也应该回来了吧？ 　　林软想着，明天春游出发前，再去一趟三教好了。 　　*** 　　次日醒来之时，屋内已经照进暖暖阳光，天气晴好。 　　昨晚睡得太晚，林软还有点困，懒洋洋的洗漱完，她被李晓薇拖着出了门。 　　好巧不巧，她们一开门，就正好撞见对面三人。 　　喻子洲夸张的背了一个登山包，鼓鼓囊囊的，看上去装了不少东西，见着两人出来，他吹了声口哨，打招呼道：“巧啊，走了走了，去吃早饭，漾哥请客！” 　　林软正在锁门，迷迷糊糊的锁到一半，突然想起要带给左秋宜的东西还没拿，她掩唇，打了个呵欠：“晓薇你先帮我去点个牛肉粉吧，加煎蛋，我忘拿东西了。” 　　说着，她又往锁孔的另一边转了两圈，开门进屋。 　　“行。” 　　李晓薇应下林软的话头，跟喻子洲和蒋小宇先行一步下楼。 　　周漾双手插兜，看着他们走，半晌也不挪步。 　　喻子洲和李晓薇回头，不约而同发出揶揄的笑声，周漾也只轻声嗤笑，作势朝他们踢一脚。 　　林软拿好东西出门的时候，见周漾倚在楼梯扶手上，愣了一下：“周漾，你怎么还在？” 　　周漾没回答，瞥了眼她手上的礼品袋，问：“这是什么？” 　　“这……”林软犹豫了下，小声解释，“我上次遇上沈明昊学长了，他有事，让我把东西转交给他们班一个同学。” 　　周漾皱眉：“沈明昊？那个豆芽菜明星啊，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把东西给你转交？” 　　林软只好掐头去尾简单说了与沈明昊的两次偶遇，当然省略了撞见人抽烟之类的细节。 　　周漾听完，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哦”了声。 　　在粉店的时候，两人面对面坐着，周漾闷头吃东西。 　　林软时不时瞄他一眼，觉得他有些奇怪。因为平时，周漾都会把牛肉主动夹给她的，可今天他一坐下，就把面上的牛肉全吃光了。 　　林软很想吃牛肉，又不好意思再点一份，咬着筷子，有些心不在焉。 　　*** 　　植物园很近，无需像高一时去越山那般辛苦，七点就排队，这次推迟到了八点半集合出发。 　　时间还早，队伍没有成型，大家都在操场上各聊各的。 　　林软和周漾一路，停在最边上二十五班的队伍旁，她想让周漾帮忙拿下包包，自己去三教，可周漾也不知道抽哪门子疯，摆着一副臭脸。 　　林软想，周漾不愿意拿就算了，她可以让蒋小宇先帮忙拿下。 　　可周漾又一声不吭地将她书包拎起来，甩在了肩上。 　　林软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今天心情好，她也没多想，提着东西，直接去了三教学楼。 　　她到高三十七班的时候，教室里没有老师，学长学姐们不是做题就是背书，都很认真。 　　她迟疑片刻，才叫了声第一组第一位的女生：“学姐，不好意思，我想找下左秋宜学姐。” 　　那学姐扶了扶镜框，朝外面一指：“她在走廊啊。” 　　林软下意识回身，就见一女生扶着栏杆，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你好，请问你是……左秋宜学姐吗？” 　　女生稍稍一顿，回头看，礼貌又疏离：“你好，我是。请问有事吗？” 　　左秋宜气质清冷，一头黑长直随意绑了个低马尾，五官偏清丽，淡淡的，看上去很舒服，又很特别。 　　林软稍一晃神，迟钝地递出袋子：“这个，是沈明昊学长让我转交给你的，他上次有事，没来得及回三教就走了。” 　　听到“沈明昊”三个字，左秋宜神色微动，她没接，只问：“这是什么？” 　　林软摇头：“我不知道。” 　　看左秋宜一副好像不是很想要的样子，林软觉得自己有义务帮沈明昊将东西送到手，于是将它挂在栏杆边：“学姐，我们要去春游了，东西我放在这，我就先走了。” 　　说着，她很快回神，噔噔噔地就窜没了影。 　　左秋宜拒绝的话卡在喉咙还未说出口，失神片刻，又看了看挂在栏杆上的袋子，只好取了下来。 　　林软第一次干这种硬塞东西的活儿，还有点紧张。 　　在楼梯间站了会儿，她偷偷的又上了几级台阶，扒着墙壁看，见左秋宜拿了袋子，她才放心回去。 　　路过二十五班拿包包的时候，周漾正在跟人聊天，见她来，收了笑，将包取下来递还给她。 　　林软没注意他的神色，只自言自语道：“原来左秋宜学姐那么好看啊，又好看，成绩又那么好。周漾，你知道左秋宜学姐吧，被十三所国外名校录取的那个。” 　　周漾顿了下，关注点跑偏：“东西是给左秋宜的？” 　　林软点了点头：“是啊。” 　　周漾沉默了几秒没讲话，突然又拍了拍她的脑袋：“行了，你们班应该快要出发了，植物园见。” 　　林软“嗯”了声，准备走。 　　周漾又叫住她：“对了，这个在车上和李晓薇他们一起吃吧，买得有点多。” 　　林软接过周漾递来的真空包装麻辣牛肉，不由自主弯了弯唇：“好。” 　　第46章 PAGE 46 　　明晃晃的阳光自树间缝隙洒落, 林软小手弓起, 遮着前额，望向不远处的植物园入口。 　　旅游车是按班级顺序出发的, 他们五班到得比较早, 后面还陆陆续续有车抵达。 　　见后头不断有人整队排队，大家都不自觉地往前挤了挤, 一门心思想快点进园, 去烧烤区占台。 　　今天是工作日，来植物园踏青散心的人不算很多。 　　不一会儿，学校老师在前面拿来门票, 由班长分发，大家规规矩矩排队, 很快就进到了里头。 　　二十五班的旅游车肯定是最后一个出发的, 来回排队磨蹭，估计会有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差。 　　这样想着，林软回头望了望, 没看到人，就和喻子洲李晓薇他们直奔烧烤区了。 　　他们组眼疾手快，很快就占到一个烧烤台。 　　喻子洲去领烧烤用具，李晓薇和林软给同组同学分发报纸垫石凳。 　　喻子洲这次买的食材很多, 他还算有点脑子，直接去烧烤店买了一堆腌制好的东西，最大程度避免了烤出来的烧烤极度难吃的可能性，调料也是直接在烧烤店买的。 　　别的组有很多都是自己腌制的食材, 调料就是家用的那些，味道如何还是未知数。 　　没过一会儿，小山包上的烧烤区就热闹起来了。 　　各组生火放烤架，烟雾开始缭绕。 　　李晓薇坚持拍照事业一百年不动摇，窜上窜下换了N个角度。 　　林软安安分分坐在凳子上，耐心地转动着手里的鸡翅。 　　“林小软林小软，来，摆个pose！”李晓薇在不远处朝她招呼。 　　林软望过去，愣了愣，然后傻傻的在脸侧比了个耶。 　　李晓薇嫌弃到不行：“我真是服了你了，能不能换个姿势，每次都这个。” 　　林软也是很无辜了，这么配合竟然还要被挑三拣四，而且她是真的不会摆pose啊。 　　李晓薇在催促，林软想了想，暂时放下鸡翅，然后把手挪了个位置，挪到脑袋边，双手比耶。 　　李晓薇一时竟无语凝噎…… 　　放过剪刀手就这么难吗？！ 　　她不得不亲自出马指挥：“你把手放下放下，不用看镜头，侧坐一点就行，继续拿着你的鸡翅好吧！对，对对！就这个角度……左手撩下头发……不是，你不要这么做作！不是撩起来，我让你撩耳朵后面！” 　　林软被指挥来指挥去，再好的耐心都被磨光了。 　　勉强拍完一张李晓薇满意的照片，她再也不肯摆pose，只一心盯着她的烤翅，时不时还模仿烧烤摊的小老板们，拿些瓶瓶罐罐的调料往上面撒。 　　她似乎是从烧烤上找到了乐趣，又找来几串牛肉串，耐心刷油，撒调料，翻转。 　　“看上去还不错啊。”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男声，林软动作微顿，往后仰起脑袋，眸光中闪过些许讶意：“周漾！你怎么就到了？” 　　周漾示意她往旁边挪一挪，林软顺从，给他腾位。 　　周漾边取包边坐下，说道：“我们车上那位司机叔叔比较猛，一连超了十多辆大巴，很快就到了。” 　　原来是这样。 　　林软点点头，又问：“那你们组在哪烧烤？有占到位置吗？” 　　“有啊，那边，蒋小宇在擦桌子，看见没？”周漾往山包半腰处指了指，“我是上来拿烧烤用具的。” 　　林软边听他说边翻动着手里的串串，用刀扎进鸡翅，里面也已经熟了。 　　她举起鸡翅和牛肉串，犹豫了下，还是将鸡翅递给了周漾：“给你吃这个，我烤的。” 　　林软说完话就一直盯着鸡翅，周漾看着有些好笑，调侃道：“真给我吃？” 　　林软“嗯”了声。 　　周漾接过，作势就要咬，林软全程紧张，目光片刻不离色泽鲜亮的烤翅。 　　可到了嘴边，周漾却又没咬下去，将鸡翅递还给她，又拿过她手里的牛肉串：“行了，这个你先吃吧，等会儿烤了再给我，牛肉串我拿走了啊。” 　　说着，他拍了拍林软肩膀，起身去领烧烤用具。 　　林软有点不好意思，小口咬着鸡翅，还在回想：刚刚自己对鸡翅的渴望表现得很明显吗？ 　　说好给周漾的，干嘛要一直盯着。 　　她越想越觉得羞耻，忙拿了一串新的，打算送给周漾。 　　她一边刷油一边翻转，暗暗发誓一定要烤得比自己吃掉的那串好。 　　林软去二十五班送鸡翅的时候，周漾干净利落地烤好了一盘素菜。 　　接过鸡翅，他又将新鲜出炉的鸡腿压在素菜上面，把盘子递给林软。 　　一个多小时的烧烤，林软来来回回跑了四趟，每次送一串东西，都能收到周漾一整盘的投喂。 　　大家边吃边喝，待烧烤结束，差不多都撑傻了。 　　安静的间歇，附近有一个班突然聚在一起，不知喊了句什么口号，一阵起哄欢呼过后，把他们班主任抛起来了。 　　班主任还在大叫，要他们快放下，但同学都充耳不闻，只再一次高高抛起。 　　大家看过去，都笑个不停。 　　“那是哪个班啊，哈哈哈哈哈。” 　　“好像是八班吧。” 　　林软也弯着唇角，听周边有人讨论那是八班，她下意识在那一群人中找了找。 　　慢慢的，她唇角的笑敛了回去。 　　李晓薇在消灭最后的一杯可乐，林软拉了拉她，问：“那边是八班，但是我好像……没有看到胡雨濛。” 　　李晓薇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在一群人中找了找，摇头：“我也没看到。管她呢，可能没来春游吧。” 　　林软觉得有道理，轻声“嗯”了下，收回目光，没再多留意。 　　班级分组显然只适用于烧烤时间，烧烤结束，林软和李晓薇帮忙收拾垃圾，好几个同组的女生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话说回来，春游给学校里的小情侣创造了难得的约会机会，又是植物园这么赏心悦目的地方，小情侣们自然是成双成对的自由活动去了。 　　烧烤一时爽，收拾起来还真的挺费劲，林软第三次去扔垃圾了。 　　回来的时候，她看见周漾在和李晓薇说话。 　　李晓薇见她，忙指了指，对周漾说道：“呐，刚好回来了。” 　　周漾闻言，回头，然后走向林软。 　　林软和他对视三秒，突然不争气地打了个嗝，她忙别过头，掩住下半张脸。 　　打完嗝她脸红红的解释：“那个，吃太多……嗝……” 　　要死了！ 　　林软这次直接转身，然后慌忙找水，连喝了好几口。 　　平日里管用的方法不知为何突然失效，她还是不停打嗝。 　　猝不及防地，背上突然传来重重一拍，林软那小身板本就弱弱的，一下子被拍得往前倾，没站稳，好在周漾及时搭了把手，林软才没摔跤。 　　林软被吓得心跳加速，半晌才回过神，手脚并用的去打周漾：“周漾你干什么呢！吓死我了！我背上好痛！” 　　周漾不当回事，随意躲了躲：“我帮你治打嗝啊，你看看，是不是很有效？” 　　林软动作一顿，静静的等待了十几秒，真的没打嗝了…… 　　周漾挑眉，一脸邀功的表情。 　　虽然没打嗝了，但刚刚突然来那么一下子，林软被吓得不轻，背上都密密麻麻起了一层汗。她瞪了周漾一眼。 　　周漾仍是一脸的无所谓，见林软生气的继续收拾垃圾，他抚上她的背，作势摸了摸。 　　林软炸毛，躲开他，秀眉紧皱，整张脸都绷了起来。 　　“你不是说背上痛吗，我帮你顺顺。” 　　“不……不痛了！你不要动手动脚。”林软吞吞吐吐，往另一边挪。 　　见状，周漾轻哂一声，帮她一起收拾垃圾。 　　两人提着最后一袋垃圾往下走，周漾问她：“等下直接去嘉年华吗？” 　　远处隐隐约约可见飞起来的大摆锤和三百六十度空翻停留的海盗船，跳楼机到达顶点瞬间失落的时刻，有刺耳尖叫划破天际。 　　林软眯眼看过去，点了点头，又有点担心：“刚刚吃完东西，现在去会不会不太舒服？” 　　“走过去也差不多消食了吧，不然可以先去看郁金香和樱花啊。” 　　“那先去看花吧。”林软话音稍顿，又问，“你不用和你们班的同学一起吗？” 　　周漾没正面回答，只反问：“我们一起不行？” 　　林软目光微闪，心跳漏了几拍，支支吾吾应声。 　　她还在想，等会儿要怎么跟李晓薇说，不料她和周漾回到烧烤场地，李晓薇喻子洲已经不见了人影。 　　林软傻傻问：“他们人怎么不见了？” 　　林软四处转了转，还试图打电话找李晓薇，周漾上前拦住：“行了，走吧，他们包都拿走了，肯定是已经去玩了。” 　　“是吗？”她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就被周漾拉住手腕，往郁金香花海的方向走。 　　从小山包上下来，沿着石板路一直向前，先是经过樱花林，漫山遍野的樱花树开得绚烂。 　　爬上山坡，里头不少人铺着一块布在上头野餐、打扑克，还有人在摇动樱花树，只轻轻一摇，粉白花瓣就如雨下。 　　林软想到了长礼沿路栽种的樱花树，兴冲冲地跟周漾讲：“你还记得我们长礼的樱花树吗？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那个花特别结实，都摇不下来。” 　　“记得啊，那时候我还看到过有女生葬花呢，估计是红楼梦看多了。”周漾漫不经心调侃了句。 　　林软突然脸红，那时候学校里很莫名其妙的就开始流行葬花了。其实也没什么可伤春悲秋的，就是单纯的觉得好玩，这种中二的事她也干过。 　　前头有新娘在树下拍婚纱照，林软忙转移话题：“周漾你看，有人拍婚纱照。” 　　周漾淡淡的“嗯”了声。 　　两人往前走，林软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的黏在新娘身上。 　　周漾瞥了她一眼：“怎么，你想结婚了啊。” 　　林软仍未抽回目光：“我就是觉得婚纱很漂亮。” 　　“那下摆都脏了，一看就是租的，有什么好看的。”周漾不以为然。 　　“……” 　　重点不是婚纱好不好，而是这种拍婚纱照的感觉。林软懒得跟他解释。 　　走进樱花林，其实细看樱花，也不过如此，没有远景来得震撼。如果花朵也有上相和不上相之分，那樱花一定是非常上相的品种之一，镜头里看，格外浪漫。 　　反而是镜头显得过于鲜艳饱满的郁金香，站在山坡上往下看，显得分外灿烂。 　　林软很快就忘记了身边的樱花，拉着周漾要往下走。 　　郁金香根茎长直，像是芭蕾舞女，亭亭玉立。 　　“周漾，你帮我拍张照好不好？”一向不怎么热衷于拍照的林软也忍不住驻足，想要拍照留念。 　　周漾接过手机，没对她的剪刀手表示嫌弃，只是“咔嚓”拍下一张，林软兴冲冲地翻看，脸色却是垮了下来。 　　算了，指望他，还不如自拍呢。 　　男生似乎天生就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林软自拍，周漾就百无聊赖的在一旁环抱着手等待。 　　林软拍得不好意思了，拉着他一起入镜。 　　“你笑一下。” 　　周漾很配合地扬了扬唇角，在林软按下拍摄键的上一秒，他突然将手虚拢在林软肩膀上。 　　最终画面定格，林软像是被他抱在了怀里。 　　*** 　　两人从花海绕路去嘉年华，费了不少时间，嘉年华游乐场内已经是欢笑尖叫一片。 　　林软直直的指着整个嘉年华内最刺激的大摆锤：“周漾，我想玩这个。” 　　“你确定？”周漾很意外，初中时林软从大摆锤上下来，呕得昏天暗地的场景他仍是记忆犹新。 　　林软点了点头。她有点怕，但还是很坚定。 　　从知道植物园嘉年华里有大摆锤开始，她就一直暗戳戳的幻想着和周漾一起坐一次。 　　当初背对着和周漾坐过一次大摆锤，两人隔着最远的距离。 　　这一次要是能近距离和周漾一起坐，也算是完成了她的一个执念。 　　周漾倒是没什么异议，只是这会儿大摆锤排队的人还很多，两人还未走近，就听见李晓薇和喻子洲在招呼他俩：“周漾！林小软！这边这边！” 　　林软也听到了，见两人朝他们招手，她和周漾一起往前走。 　　李晓薇兴奋道：“鬼屋马上就开了，快快快，我们组队先玩一波！” 　　林软半眯起眼看招牌，这会儿才发现，李晓薇和喻子洲排队的地方是鬼屋。 　　“林小软，你敢不敢玩啊？这鬼屋可是植物园嘉年华主打的游戏啊，听说特别吓人，不是平时那些地方糊弄人的鬼屋，里头要划船的，水路有好多条，起码得花个七八分钟才能出来。”喻子洲扬起下巴，冲林软调侃。 　　林软胆子还真不怎么大，她看了眼周漾，周漾耸肩：“我都可以啊。” 　　李晓薇又磨道：“一起吧！还两分钟就开放了，我们肯定能第一批，放心吧四个人一条船呢，别听死鱼头瞎扯！” 　　林软迟疑着点了点头，没注意到李晓薇和喻子洲交换了一个蔫儿坏的眼神，两人又同时望向周漾，周漾似乎很快就明白了两人的意思，饶有兴致地应下。 　　正如李晓薇所说，鬼屋两分钟后开放，他们第一批被放入。 　　林软进去前看了眼外面的项目介绍，说是有真人扮鬼，最后还附上了一句：“请勿殴打工作人员。” 　　小船排排飘在水面上，有人在旁边守着，让他们上船。 　　前头正式进入鬼屋，一片黑暗，耳边也开始响起阴森森的音乐效果。 　　林软感觉自己上了条贼船，心里擂着小鼓，暗暗后悔，刚刚就不该来的。 　　她下意识朝周漾那边靠了靠，周漾低声道：“抓紧我胳膊。” 　　林软也不敢矫情，很快就抱住了他的手臂。 　　船越往里飘就越黑暗，偶尔闪光的地方都是蓝绿色昏暗的灯光，像是鬼火。 　　林软靠着周漾，紧张兮兮的，注意左右两边会不会出来东西。 　　哪知突的一下，从上方掉下来了一个骷髅头，半悬在空中，李晓薇大叫，林软跟着大叫。后头进来的船不明所以也跟着叫。 　　一慌起来就容易乱，喻子洲在前头把控方向，汗都要被她们女生叫出来了，一下子撞上岸边，岸边忽的响起一阵桀桀怪叫，他又开始换路。 　　“你没事吧？”周漾问。 　　林软忍着恐惧，轻轻摇头：“还好还好，没事。” 　　她话刚说完，就被人拉了拉头发，顿时汗毛竖起，只见岸边一张白脸，她一时失声，只咬住下唇，惊恐转头，往周漾怀里钻。 　　不得不说，水路实在是太可怕了，水底下也不知道有什么，船有时候会剧烈晃动，有时候还会呈前翘后沉的姿态。 　　大家都很混乱，同一批进来的船几乎都进了不同的水路，但还是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惊叫。 　　快要到头的时候，林软感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见前头有微弱光亮，她稍稍放松。 　　可突然之间，有一双手蒙住了她的双眼，还有人将她的手反剪着扣住，颈窝间吹来凉气。 　　林软的恐惧一瞬间到达了顶点，不管不顾的惊叫出声，剧烈挣扎！ 　　没过几秒，她眼前的手突然松开，然后耳边传几人大笑。 　　林软适应了一下眼前的光亮度，只见李晓薇喻子洲还有身侧的周漾都笑到不行。 　　“林小软你胆子也太小了吧哈哈哈哈哈。” 　　“太可爱了太可爱了！” 　　前头已到终点，有人接应他们上岸。 　　林软始终一言不发，腿软着上了岸，招呼也不打，直接就往外跑了。 　　李晓薇心里“咯噔”一下：“糟了糟了……林小软是生气了吧。” 　　玩笑开过了头，喻子洲也是一愣。 　　周漾反应很快：“你们别管了，我去。” 　　说着，他拔腿就往外跑。 　　林软跑得并不快，出了鬼屋，周漾很快捕捉到她的背影，他跑上前，拉住林软手腕。 　　林软头也不回的甩开他。 　　“林软，你等下。” 　　“你放开我！你们太过分了！”林软声音带着哭腔，剧烈挣扎着。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那么怕。” 　　“你不要拉着我！” 　　周漾自然是不可能放开。 　　两人拉拉扯扯着，周漾突然将她往墙上一按，手撑在墙壁上，将她圈住。 　　“林软你冷静下，对不起，我向你道歉，玩笑开过了。” 　　林软别过头看也不看他一眼，静默无声的流着泪，跟他僵持。 　　“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林软仍是一声不吭。 　　周漾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她接过，垂着脑袋一边擦眼泪，又一边流泪。 　　“诶，你别哭了。” 　　林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不理他。 　　其实她的生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周漾一口一个对不起，她心里气已经消了大半，只是这一时半会眼泪也止不住，她擦着眼泪，还抽空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好像是传说中的壁咚吧。 　　周漾并不清楚林软的心理活动，只见她金豆子掉个不停，突然俯身，在林软耳边说了一句话：“你再哭，我就……” 　　第47章 PAGE 47 　　就……？就什么？？？ 　　他怎么话不说完整的！ 　　大摆锤向上飞跃同时顺时针旋转, 林软回神, 一睁眼就看到景色在飞速转动，耳边满是男男女女的尖叫。 　　紧接着, 又是强烈的失重感。 　　她听到身边周漾在喊：“林软！怕就叫出来, 没事！” 　　林软是真的很害怕了，可也是真的叫不出声啊。 　　她脸色发白, 嘴唇也早已在睁眼的瞬间没了血色, 可声音似乎是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很快，他们又被转到了斜下方。还未回神, 机臂带动转盘又开始高速向上，至顶点三百六十度翻转倒立在天空之时, 林软终于和其他人一样失声尖叫, 还慌张喊着周漾的名字。 　　“我不是在这吗！”周漾在她左侧应声，全程睁着眼，也跟着大家一起喊。 　　得到周漾的回应, 林软仍然无法忍受强烈失重带来的恶心，可心里却莫名觉得安定。 　　紧闭的眼在周漾安慰之下缓缓睁开。 　　她看了眼周漾，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在白昼天光下, 眉眼看上去干净又清澈。 　　恍然间，林软感觉自己回到了初中春游的那一年。 　　彼时她在大摆锤上害怕得要命，背对着，坐在离周漾最远的地方, 在大摆锤到达顶点翻转停留的时候，她也是控制不住地喊出了周漾的名字。 　　那时喊他，是因为他听不到。 　　现在喊，是因为他听得到。 　　*** 　　从大摆锤上下来，林软腿有些软，她扶着周漾，慢腾腾地挪至花坛边坐下。 　　周漾给她递水。 　　她接过，小口小口地喝，坐着缓神。 　　周漾问：“你还好吧？要不要吐？” 　　林软摇头：“我没事……” 　　先前从鬼屋出来的泪痕已经消失不见，只是眼睛周围还有一圈微红。 　　她下意识屈起手指揉了揉，略微有些酸疼。 　　周漾也顺势坐下，就坐在她的右侧，拧开另一瓶矿泉水，咕隆咕隆地喝着。 　　林软盯着他看了会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地垂下了头，拧好瓶盖，只余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 　　现在她有点儿后悔。 　　周漾在耳边的话还没说完，她怎么就不哭了呢？ 　　“你再哭，我就……” 　　林软脑海中在一遍遍回放周漾靠近耳边说的那半句话。 　　她越想越后悔。 　　等到回程，坐到五班的大巴车上，她肠子都快悔青了。 　　李晓薇今天玩得太嗨，坐上大巴车，戴好耳机，很快就歪头睡过去了。 　　林软看了又看，确定李晓薇已经睡着，才偷偷摸摸拿出手机，靠墙搜索：你再哭，我就…… 　　打出前面几个字，搜索出来最大的补充结果是：你再哭，我就亲你了。 　　周漾想说的，是不是这个？ 　　林软想到这，脸“唰”地一红。刚好有男生在车厢里走动，从她们座位旁经过时，踉跄了几步。林软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清除浏览记录，将手机放回口袋。 　　可没过一会儿，她又掏出手机，看两人在郁金香花海中的自拍合影。 　　照片中的两人靠得很近，阳光刺眼，两人都半眯着眼，笑起来都露出了上排的八颗牙齿。 　　嗯……看着还挺配的。 　　这之后的四十多分钟的车程里，她一直望着窗外，咬着手指，时不时弯起唇角。 　　不管了，她就默认……是那个意思吧。 　　*** 　　春游短暂放松后，大家又再次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生活当中。 　　林软每天都觉得很累，笔记一沓一沓，笔芯也不知道写了多少支，可有些东西似曾相识，关键时候却总记不住。 　　李晓薇最近倒是不怎么看书，只应付应付作业，一门心思扑在她的校庆晚会上。 　　沈明昊那么忙，是不可能时时来校彩排的。可主持人的串词很多，林软有空会帮李晓薇对一对，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喻子洲在帮她对词。 　　林软发现，李晓薇最近和喻子洲愈发走得近了。 　　回了家，李晓薇也经常就是放下书包，去对面找喻子洲。 　　两人还是一言不合就吵吵闹闹，但林软还是察觉到了微妙的变化，比如李晓薇以前总是用“死鱼头”来称呼喻子洲，现在却省略了“死”字。 　　中华文化向来博大精深，一个字加与不加所表达出来的含义那可是大大不同的。 　　林软一手托腮一手用马克笔划重点，李晓薇扒拉着门板跟她说：“软软，我去对面找下鱼头啊，他又买了提子，我等会儿给你端一盘过来。” 　　林软不说话，手里晃荡着笔，背对着李晓薇偷笑，只默默点头。 　　*** 　　校庆在期中考前如约而至。 　　李晓薇特别紧张。 　　晚会前最后一次彩排，林软被她拉着，去大礼堂给她加油鼓劲。 　　沈明昊自带服化，掐时掐点的来参加了这次彩排。 　　可能是因为见到沈明昊加剧了紧张的心理，之前没怎么出过错的李晓薇主持词串得磕磕绊绊，一出错就容易越说越乱。 　　到最后，向来心理素质很好的她都忍不住急红了眼眶，直冲着沈明昊说对不起。 　　林软在台下看得心急，忍不住喊了她一声：“晓薇！” 　　沈明昊这才注意到林软就在台下，他咳了两声，示意暂停，先休息一下。 　　见状，林软想上台。 　　有工作人员以为她是沈明昊的粉丝，拦着不让上，沈明昊却朝她招了招手。 　　林软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上去之后，林软就一直在鼓励李晓薇。 　　道理李晓薇自然是懂的，可真的和沈明昊搭档，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 　　好半晌，沈明昊补完妆过来，给李晓薇递了一瓶水，笑了笑：“李晓薇学妹，对吧？” 　　李晓薇愣怔。 　　“你不用紧张，之前学校给我发了你的单人彩排视频，你做得很好。”边说，他还边点头，表示认可，“你就把我当做……随意一个跟你对台词的工作人员就好了。真的，说错了也没关系，你不用紧张，我会帮你圆回来的。” 　　“学长……” 　　沈明昊走近，故作深思状：“难道我长得很吓人吗？所以你看到我话都说不完整了？” 　　说着，他扮了个鬼脸。 　　李晓薇破涕为笑。 　　之后的彩排，李晓薇显然没有之前那么拘谨，两人对词又对了几遍，细节处做了些微修改，越来越顺畅。 　　彩排完，沈明昊还和李晓薇合了影。 　　在后台卸妆的时候，李晓薇显得特别兴奋：“真的没想到沈明昊会这么平易近人诶，啊啊啊真的好帅男神怎么可以这么帅！” 　　林软在一旁帮她折礼服，唇角弯弯。 　　后台化妆间的门被推开一条缝，李晓薇用化妆棉沾着卸妆水按在眼睛上，没有看到。林软倒是一抬头就注意到了。 　　沈明昊从缝里冒出头，见李晓薇在卸妆，朝林软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又朝她招手，示意她单独出来。 　　林软呆愣片刻，意会。 　　“晓薇……你先卸妆，我去下洗手间。” 　　“嗯，去吧去吧。” 　　林软小心放下礼服，出了化妆间。 　　沈明昊插兜，正在外边等待。 　　“学长……你好，你找我有事吗？”林软放缓了步子，停在沈明昊身前。 　　沈明昊见她出来，爽朗地笑了声：“林学妹。” 　　两人寒暄两句，沈明昊才切入正题：“上次我拜托你转交的东西……” 　　“噢，那个，我已经交给左秋宜学姐。”林软很快反应过来，还补充道，“是交给她本人的。” 　　闻言，沈明昊扬起笑容，露出上排整齐的牙齿：“那学妹，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说着，他拿出几张票：“这是明晚校庆晚会前三排的票，能不能麻烦你送一张给左秋宜同学，剩下的，你可以带同学一起来看。” 　　林软迟疑接过，垂眸看了眼，还真是明晚校庆晚会的票。 　　这次因为是沈明昊主持，校庆晚会变得一票难求，前排更不用说了。 　　李晓薇都不能保证帮他们弄到座位，只能承诺把他们带进大礼堂。 　　林软点头应下，可又有些犹豫，于是出言道：“学长，票我可以帮你转交给左学姐，但是她会不会来我不敢保证。” 　　她又将上次送礼物时，看出左秋宜不太想收，自己硬塞给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沈明昊听了，忍不住笑出声：“ 没关系，你能帮我送到就行了，她不来也不关你的事。上次真是谢谢你啊。” 　　“没有没有。”林软忙摆手，“我还要感谢学长呢，晓薇她……” 　　沈明昊眼里划过一抹了然，拦住林软要脱口而出的话：“举手之劳而已。” 　　*** 　　林软按照沈明昊的嘱托，再次到高三十七班给左秋宜送票。 　　在左秋宜拒绝之前，林软就无辜开口道：“学姐，我只是跑个腿，麻烦你收下吧。而且收下也不是一定要去，沈学长说了，只要你收下，其他几张票就送给我，我想和朋友一起去看的，拜托你了。”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一双眼睛又楚楚可怜。 　　左秋宜嘴唇翕动，没好意思开口拒绝，只得硬着头皮接了门票。 　　搞定左秋宜，林软心情很不错。 　　还剩下五张票，她已经盘算好了，顾双双和喻子洲各一张，自己一张，还剩下两张，一张自然是给周漾，最后一张她要留给萧潇。 　　萧潇听说沈明昊要主持一中校庆，早就不安分地想要来看，而且校庆是周五，下课后从南附赶来一中，打车大概一个小时，倒是赶得上。 　　到时候她再借一套校服给萧潇就好了。 　　这么盘算着，她趁着课间休息，上了趟六楼。 　　顾双双的票给得很顺利，可到了二十五班，周漾出来，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摆着一张臭脸。 　　而且她越说周漾脸色就越不好，到最后，她话音未落，周漾就开口打断：“不去。” 　　林软一愣。 　　为什么？ 　　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要一起溜进大礼堂看晓薇主持吗？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 　　林软还未来得及开口问，预备铃就已响起。 　　她也顾不得问了，慌慌张张道：“完了，下节课是政治课，我先走了啊。” 　　说完，她就一路小跑下了楼梯。 　　周漾下意识跟着走到了楼梯口，她还真是跑得迅速，头都不回一下就没了人影。 　　她就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不去？也不问一下？ 　　周漾气闷。 　　*** 　　回到教室，林软心不在焉地上了一堂政治课。 　　下课之后，她给了喻子洲一张票。 　　喻子洲边吃苹果边看票，随口道：“你给我干嘛，周漾不是给了吗？” 　　“周漾？”林软疑惑。 　　喻子洲愣了愣，问：“这票不是周漾给你的啊？什么情况，这哪儿来的？” 　　林软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抓住重点问道：“你说周漾给我票是什么意思？” 　　喻子洲来了精神，坐起来跟她讲：“中午你不是陪李晓薇去礼堂彩排么，周漾弄了几张校庆晚会前排的票，给了一张给我，然后他说要去大礼堂找你，你没看到他啊。” 　　林软耿直的摇头。 　　之后一节课，她一直都在思考，总算被她思考出一种比较合理的可能性。 　　是不是周漾好不容易拿到票，然后特意去大礼堂找自己，没找到人，结果自己要送他沈明昊给的票，他觉得累了大半天没派上用场，所以生气了，赌气说不去校庆？ 　　思来想去，林软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一下课，她就给周漾发微信。 　　软糖：周漾，我不知道你拿到票了，我把沈学长的票送给别人，我们坐你拿到的位置好不好 　　很久很久，周漾都没回信。 　　林软又给他发消息。 　　软糖：你今天晚上是不是要去机房，那我们晚自习可以一起回去吗？晓薇还要和鱼头留在学校过一遍流程 　　软糖：对了，悦茶我有一张集点卡已经积满小红花了，请你喝西柚苏打好不好 　　这一次周漾回信很快。 　　西柚：你不是和你的沈学长相聊甚欢吗，把他的票给别人，他不会不开心？ 　　林软一愣，什么相聊甚欢。 　　她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该不会是周漾去大礼堂的时候撞见自己和沈明昊说话了吧。 　　她试探性的问出口，没想到周漾默认了。 　　林软下意识地弯起唇角，手指在全键盘上游弋，很快就编好了解释的回复，可发送的时候，她又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按下发送键，又回到了打字框里，重新删改。 　　周漾拿着书到了机房，电脑迟迟未开，眼睛粘在手机屏幕上，见微信对话框上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他耐心等着。 　　等了好一会儿，他始终没收到林软的回复，一时有些心烦意乱。 　　在周漾等得不耐烦，就要发语音过去问话时，林软的解释终于发过来了。 　　他来来回回看了三遍，这才明白，原来沈明昊又是托她给左秋宜送东西。 　　一个大男人要送东西不会自己上吗？真是娘死了！ 　　周漾松了口气，将手机往桌面上一扔。 　　末了，按下电脑开机键，他想起什么，又捞起手机，快速打字。 　　西柚：今天不想喝西柚苏打 　　软糖：那你想喝什么，奶绿好不好 　　西柚：好 　　第48章 PAGE 48 　　周五, 南城一中102周年校庆。 　　学校早就拉起了长长的横幅, 校友送来的花篮拥簇成团，颇为壮观。 　　一大清早, 就有记者在校门口采访学校领导。 　　见状, 林软快速敲下最后几字，发送信息, 而后将手机藏回口袋, 想悄咪咪的从侧门溜进学校。 　　侧门也有执勤同学，林软有些忐忑。 　　她今天起太晚，出门又急, 一不留神就把长礼的校服裤给穿来了。 　　长礼的校服裤很舒服，她平时在家经常会穿, 而且它和一中的校服裤颜色也很像。 　　不过稍微留意下就会发现, 长礼的侧边只有一条白线，一中的侧边有两条白线，裤脚的收口也做得不一样。 　　林软垂着眼, 祈祷能默默混进去。 　　正在她神经紧绷的时候，身后突然有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她感觉自己腿软了一下，心跳也在那一瞬猛地一沉。 　　下一秒，林软回头, 对上周漾那双清晨略显困倦的眼，整个人如从悬崖边被人拉回，放松的同时又有些惊魂未定。 　　“你吓死我了！” 　　周漾挑眉，上下打量她一圈, 随口问：“你怎么把长礼的校服裤穿来了？” 　　他话音未落，林软忙比嘘声。 　　她看了看四周，然后挪到了周漾身侧，小声道：“周漾，快帮我打下掩护，我穿错了。” 　　“穿错了？”周漾声音微微扬起。 　　对上林软小可怜的目光，他又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一转头，就朝执勤的同学打招呼：“诶同学……” 　　林软急急忙忙按住他。 　　可执勤的同学已经被吸引，视线挪过来，还略带疑惑。 　　林软死死揪住他的袖子，半个脑袋缩在他身后。 　　周漾忍着笑，故意停顿片刻才开口问：“江平烨老师来了吗？” 　　江平烨是高二的年级组长，执勤同学自然认得，他点了点头：“江老师早来了。” 　　“谢谢啊。”周漾一边道谢，一边抬步。 　　林软和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小快步粘着他，直到走出一段距离才彻底松口气。 　　周漾声音清朗，还在调侃：“瞧你那点出息。” 　　她翻了个秀气的白眼，正想质问周漾，就见前头江平烨大魔王守在银杏林前，抓着人训话。 　　她一秒就怂，忙往周漾身后躲，只小声道：“周漾周漾，我们走左边进去吧，快点快点。” 　　周漾这次倒没再捉弄她，哼笑一声，拎着她后衣领，早早绕路，从左边入口进了教学楼。 　　林软心有余悸，拍着小胸脯回头张望：“江老爷为什么在那里训话啊，好几个人都被抓了呢。” 　　“应该是踩草坪吧，行了，只有一分半就上课了，你快进去吧。”周漾说得漫不经心，抬起手腕看时间，很快又放下去。 　　五班就在一楼，一分半进教室绰绰有余，林软点了点头：“嗯，你也快点上楼吧，晚上大礼堂见。” 　　周漾朝她比出一个“OK”的手势，随意搭着扶手，往六楼走。 　　林软进了教室，刚拿出作业本，早自习铃声就从广播喇叭里倾泻而出。 　　她忙拿起语文书走上讲台，给大家布置语文早自习的阅读任务。 　　布置完，她张望了一圈，回座位的时候她特意绕路去问李晓薇：“鱼头迟到了？” 　　“被江老爷抓了在训话呢。” 　　啊？那几个人里就有一个是喻子洲啊。 　　那这迟到她是记还是不记？ 　　林软想了想，这应该不算迟到吧。嗯……反正罗老师今天也不会来看早自习，那就不记好了。 　　等到早自习结束，喻子洲都没回教室。 　　林软这才知道，年级组长江老爷今天做了件大事，一大清早就守在银杏林里，抓走小路的同学。 　　之前广播里就强调过，让同学们不要为了图方便走银杏林穿小路，草都被踩秃了。 　　可大家不当回事，经常会从里头穿。 　　这下可是穿出事儿来了。 　　李晓薇说，她是和喻子洲一起来学校的，可她系个鞋带的功夫，喻子洲就钻进了银杏林，继而栽在了江老爷手上。 　　得亏喻子洲，不然她这会儿也没办法坐教室里读书了。 　　林软边听边点头，难怪李晓薇说这件事的时候没有幸灾乐祸，平日里要是看到喻子洲出洋相，她可要绘声绘色四处宣传的。原来是因为，今天喻子洲帮她挡了一波刀啊。 　　林软揶揄了李晓薇两句，李晓薇羞恼。 　　两人正聊着天，收作业的小组长又带来了新八卦。 　　“诶诶诶，你们知不知道，江老爷今天还抓了一对情侣呢，现在被抓的几个人都去办公室训话了。喻子洲也太倒霉了，本来只要在那里念五十遍银杏林的标语，现在江老爷生好大的气，把他们那几个人都拎办公室去了。” 　　“啊？不是吧！” 　　林软和李晓薇都惊讶出声。 　　李晓薇更是瞬间就皱起了眉头，显然是为喻子洲感到担忧。 　　不过下一秒，教室门口的起哄就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林软和李晓薇双双望过去，竟然是喻子洲回来了。 　　他正在门口和几个男生讲话，也有人上前问他去年级组长办公室的感觉怎么样。 　　喻子洲很快回了座位，李晓薇迫不及待问道：“喂，你没事吧？” 　　喻子洲摊手，上下打量自己，又朝李晓薇微扬下巴：“我看上去像有事的样子吗？” 　　听他语气轻松，李晓薇松了口气。 　　喻子洲一屁股坐下，脚踩在椅子栏杆上，哼哼唧唧两声，又告诉她俩：“你们知不知道，本来我们念完五十遍标语，江老爷又训了几句，就准备放我们回教室了。谁知道梁芷那小黑妹和她男朋友两个不长眼睛的，看见江老爷在训话还往银杏林冲，走进来了才想跑，被逮了个正着，还连累我们要写一篇检讨，简直无语。” 　　“梁芷和她男朋友？”林软讶异。 　　“就六班那个卢什么，四眼田鸡，还特别矮！和梁芷一样高吧，也不知道她怎么看上的，这妹子真是眼神不好。” 　　林软有点回不过神，她不是喜欢周漾吗？怎么突然又谈恋爱了。 　　“卢喜刚吧，我知道。”李晓薇很快接话，“他家特别有钱啊，不是说他丽顿之子吗？那难怪跟他谈了。” 　　说到后半句，李晓薇话语间有点讽刺的意味，她看了喻子洲一眼：“你同桌什么人你不知道？” 　　男生神经向来比较大条，喻子洲丝毫不觉得梁芷有什么问题，有时候跟李晓薇聊天还经常提起梁芷这个前同桌。 　　“黑妹惹你了啊？”喻子洲调侃。 　　李晓薇不屑：“我跟她可不熟啊，她只喜欢跟丽顿之子这种人熟，呵呵。” 　　丽顿是南城有名的五星级酒店，林软依稀听年级里传过，有个男生高一就提爱马仕旅行包住寝，父母是丽顿的高层，被人戏称为“丽顿之子”。 　　喻子洲回过神，“诶”了一声：“李晓薇，你今天有点阴阳怪气的啊。你的意思是梁芷是因为卢喜刚家里有钱才跟他谈？那她干嘛不继续追周漾，周漾家里有钱多了。” 　　“呵呵，那也要周漾看得上她吧。” 　　两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林软的心思却已经不在他们聊偏的话题上了。 　　梁芷明目张胆喜欢周漾的时候，她觉得很不爽。 　　梁芷现在和别人谈恋爱了，她也觉得有点怪怪的。 　　在镜子上写字到现在还没过多久呢，这么迅速的就移情别恋了，这也叫喜欢吗？林软瞬间有种她不配做自己情敌的奇怪想法。 　　她趴在桌子上，突然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莫名其妙。 　　人家有喜欢与不喜欢的自由，关自己什么事。 　　她摇了摇脑袋，企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甩开。不管别人的喜欢是否持久，她只知道，自己喜欢周漾。而且很有可能，这一辈子没办法再移情别恋了。 　　*** 　　校庆晚会晚上七点开始，一下课，李晓薇就往大礼堂跑，提前做准备。 　　林软则是回了趟沁园，给萧潇拿校服。 　　六点四十的时候，林软还在校门口来回走动，等待萧潇的出现。 　　早上她就和萧潇发信息说好了安排，可没想到萧潇他们班主任今天发脾气，留校训话多训了二十分钟。 　　她在校门口等了好久，还没见到人影。 　　周漾打来电话，说是大礼堂那边已经排队入场了。 　　林软有点着急，但着急也没用，她又耐心等了十分钟，萧潇终于赶到。 　　计程车不进单行道里面，萧潇在路口下了车，一路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连额前的刘海卷都忘了摘。 　　林软也来不及多说，拉着萧潇去对面寝室楼的公共洗手间把校服给换了，然后又带着萧潇一路跑至大礼堂，终于是踩点赶上了晚会入场。 　　之前周漾生气，所以林软将沈明昊送的门票又转送给了班上同学，她拿的周漾弄来的票。 　　也不知道周漾的票是从哪儿弄的，竟然和沈明昊送的前排票位置相当。 　　只是这样一来，林软就没办法和萧潇坐在一起了。 　　好在隔得不算远，她和萧潇说了下，萧潇让她只管放心，她等会儿还要去找杨洛，不用她管了。 　　林软了然，萧潇今天过来显然还是特意打扮过的，唇上亮亮的，颜色不太明显，但还是能看出来抹了唇彩。更别提空气刘海卷还有项链手链这些配饰了。 　　女为悦己者容，不是为了见杨洛，还能为了什么。 　　林软也不再说，猫着腰，去前一排找周漾。 　　周漾到了有一会儿了，一直在看手机，见林软来，也只是掀了下眼皮，默不作声地给她递过去一瓶西柚水溶C。 　　林软坐下时，李晓薇和沈明昊正盛装上台。 　　下面一片欢呼，大多还是沈明昊的迷妹，在喊着他的名字。 　　林软也有些兴奋，眼睛粘在台上，一眨不眨。 　　周漾瞥她一眼，漫不经心道：“还没开始表演，有什么好看的。” 　　林软拉了拉他的袖子：“晓薇好漂亮啊，你快看！” 　　听她说李晓薇，周漾倒是没再吭声。 　　这之后，林软就一直在帮李晓薇录小视频，拍照。 　　拍完了，她正准备收回手机，突然又想起什么，瞄了周漾一眼，小声道：“我们拍个照吧？” 　　周漾蹙眉，一脸嫌弃：“光线这么差，有什么好拍的。” 　　“这个软件有自动校光的功能，你放心，拍出来效果还挺好的。”林软很认真的解释，说着，还拿出两个校庆纪念的小徽章，“把这个戴上吧。” 　　周漾瞥一眼：那你帮我带吧，我手没空。” 　　“……” 　　真是要懒死了。 　　心里吐槽着，林软还是很耐心的帮周漾别上了小徽章，然后举起手机，给两人拍了一张合照。 　　林软看着合照，不算很满意。 　　她没要求笑，他就老摆出一副少爷样，也是很欠揍了。 　　台上有学校领导在发言讲话，林软埋头编辑朋友圈，选了几张李晓薇的照片，还有学校校庆布置的照片，手指游弋在她和周漾的合照上，犹豫了两秒，她又拉了拉周漾的袖子：“周漾，我可以把合照也发出去吗？” 　　周漾接过她手机，浏览了一遍她要发的朋友圈内容，无所谓道：“你想发就发吧。” 　　得到他的允许，林软“嗯”了一声，拿回手机。 　　*** 　　这之后两个多小时的表演，周漾都看得心不在焉，他时不时就要拿出手机刷一刷。 　　刷完了，还时不时瞥一眼林软。 　　什么情况？ 　　礼堂里信号满格还是4G网络，而且他还特意给别人发了一条消息又撤回，都表明网络没有问题。那怎么她的朋友圈老刷不出来？ 　　不是说要发吗？ 　　过了会儿他又想：她怎么还不发？后悔了？还是自己被分组屏蔽了？ 　　晚会快结束的时候，周漾终于憋不住了：“林软，把你拍的照片发我一份，我也要发朋友圈。” 　　林软愣了愣：“噢，等下啊，我想去后台和晓薇合张照再发朋友圈，你急着要图吗？” 　　周漾脱口而出：“为什么还要和李晓薇合照，不是有九宫格了吗？” 　　第49章 PAGE 49 　　林软不知道周漾是什么意思, 不过晚会结束去找李晓薇, 估计有点难度。 　　有沈大明星在，去后台怕是没那么容易。 　　这样想着, 林软就掏出了手机, 在周漾的监督下，将刚刚那条朋友圈发送出去。 　　周漾第一时间给她点了个赞。 　　晚会在校领导的讲话中开始, 又在校领导的陈词下结束。大片迷妹不肯离场, 要和沈明昊合影，要找他签名。 　　林软和周漾没这想法，可苦于坐在前排, 两旁通道都被堵得死死的，根本没法儿离场。 　　林软往后看, 诶, 萧潇怎么不见了？ 　　转念一想，她又想起了萧潇说的要去找杨洛，估摸着萧潇是和杨洛联系上了, 晚会还没看完就已离场。 　　她回过头，又给萧潇发了条微信问询。 　　周漾被四周的尖叫吵得脑袋疼，可他智商再高，此刻也派不上用场, 前后左右真是连个缝儿都没有，堵得严严实实！ 　　如果说一个女生相当于一百只聒噪的鸭子，他感觉自己现在正在被上万子鸭子凌迟处死。 　　——都怪那个娘炮！ 　　周漾内心活动丰富，可林软完全感受不到。 　　她看着周漾双手环抱在胸前, 靠在椅子上在玩手机，还以为他在和别人聊天，便没有打扰他，只支着小脑袋四处张望。 　　诶，左秋宜学姐来了。 　　林软看完一场晚会才发现，左秋宜就坐在同排最右侧。 　　关于沈明昊和左秋宜的事情她了解得并不多，但她猜测，两人一定有一些高于同学情谊的感情。 　　好在林软不是特别八卦的女生，不然知道两人交情匪浅还不能到处和人八卦，可真是能把人给憋坏了。 　　林软正出神想着，突然手机震动一声，萧潇发语音过来了。 　　她点开听，可刚巧沈明昊从后台出来给大家签名，尖叫如浪潮拍打，林软有种片刻失聪的错觉，完全没听到萧潇说了什么。 　　不得已，她往周漾那边靠了靠，一只手拿着电话，将出声口对着耳朵，另一手微拱，拢在一旁集中音量。 　　“杨洛……杨洛说…他不喜欢我，软软，杨洛他……” 　　听到萧潇发来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语音，林软脑子轰了一下，回放了一遍，而后腾地站起身来。 　　周漾不明所以，问：“你干什么？” 　　“萧潇出事了。”林软声音有点儿飘，心不在焉地说完，就想快点出去。 　　周漾也忙起身：“出什么事了？” 　　“和杨洛之间的事，她现在在哭呢。” 　　因为沈明昊的出现，大家都在往前头挤，根本出不去，就连走到通道旁边都很困难。周漾望了望四周，不得已，拉着她往另一头走。 　　林软突然被他拉起，有些不知所措。 　　走到空位处，周漾利落踩上座位一旁扶手，翻到了后面一排，他伸手：“翻过来。” 　　林软一愣。 　　周漾又问：“你还想不想出去？” 　　林软回过神，想到萧潇，一咬牙，就踩着周漾踩过的地方，搭着周漾的手翻过去了。 　　翻完她还不忘用纸巾擦一把扶手。 　　跟着周漾一路往后翻座位，两人也收获了不少同学的目光关注。 　　林软面子薄，最经不得人看，可现在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一路翻到后头通道畅通的地方，林软都快累死了，可她也不敢停留，只记挂着往外跑。 　　她很担心，不知道萧潇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哭了多久，更不知道萧潇现在在哪里。 　　萧潇发了那条语音之后，就一直没信，她打电话也不接，语音更是不回。 　　在一中学校里，出意外的可能性很小，但她很少见萧潇哭，一想到她现在很伤心，林软也觉得很难过。 　　周漾和林软沿着大礼堂往外一路找。 　　她还穿着林软的校服，没换衣服之前离开一中的概率并不大。 　　可沿着大礼堂横着竖着都找了一圈，也没见到萧潇人影，尤其是晚上很黑，找起人来分外困难。 　　周漾突然想到了什么，让林软把萧潇发来的语音给他听一下。 　　他仔仔细细回放了三遍，又看了眼萧潇发送语音的时间，总算发现了一些端倪。 　　“语音结束的时候，背景好像是刚刚响起上课铃声，她发语音的时间是九点二十，九点二十会响铃的只有三教。” 　　“她在三教？” 　　“不是，在教学楼里面声音会更响，而且会有回音感，你自己听下，语音里的有一定距离。”周漾边说边想，很快就锁定了几个地点。 　　见周漾一路拉着她往滴绿回廊的方向走，林软问：“真的在这边吗？” 　　“看看。” 　　周漾并没有再多做解释，今晚是校庆，学校里人很多，来来往往的，很吵闹才对，三教附近安静到只能听到铃声，适合一个人独处的，滴绿回廊算是首选。 　　果不其然，走进回廊，一路往前，细密压抑的哭声就愈明显。 　　周漾适时止步。 　　林软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单独上前。 　　夜色下，萧潇蜷缩成一团，在角落里埋头啜泣，看上去像是一只受伤的松鼠。 　　林软缓缓蹲下身，停在她面前，沉默的给她递纸巾。 　　萧潇抬头，并不惊讶林软的出现，接过纸巾，一边擦，眼角还在一边渗出泪水。 　　她精心打理过的刘海已经完全塌了下去，一撂一撂成团，显得油腻又杂乱。两只眼睛哭得红肿，喉咙一抽一抽发出呜咽声，和眼泪一样，想止也止不住。 　　后来她想说话，发现声音变得沙哑又陌生，吐字费力，不受控制地断续。 　　明明没有要竭嘶底里，声音在耳畔回响，却是任由谁都听得出来的伤心和绝望。 　　萧潇是富养长大的城里小姑娘，相比林软因父母忙碌缺少陪伴养成的安静性子，萧潇更多了些许骄纵，平日里也是活泼开朗。 　　顺风顺水活了十几年，日常烦恼的除了成绩，就是一些姑娘家家的小心事，拿出来都不值一提。 　　单方面失恋这种在外人或者后来的自己眼中显得莫名其妙、甚至愚蠢又幼稚的行为，在当下确实让她的人生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难以修复的裂痕。 　　那种与自己的想象全然背道而驰的现实，让她瞬间全然崩溃，任由自己变得狼狈不堪。 　　她以为她和杨洛是马上就要在一起的。 　　在后来的闺蜜聊天里她可以恶狠狠斥责杨洛的四处留情、举动暧昧，因为闺蜜会无条件相当于政治正确的支持你的所有言行，跟你一起骂渣男。 　　可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更多思考的是，如果当初不那么自作多情就好了。 　　感情里最怕的，就是要命的自以为是。 　　她坐在观众席上刚看了一眼沈明昊的出场，还未来得及激动，热情就被坐在一起甜蜜调笑的男女兜头冷水一盆泼灭。 　　她毫不犹豫地起身走至后方杨洛座位前，看一眼他身边夹卷翘睫毛，眼尾漫不经心轻挑，走近却看得清眼线晕染的美艳女生。 　　不知道为什么，该清纯该青涩的年纪，大家都热衷往脸上涂脂抹粉，不知道是成熟的宣誓还是单纯觉得化妆是美丽的代名词。 　　总之，她一眼就认出了童月。 　　那个她搜索过人人、贴吧、微博，最终得出结论杨洛不会喜欢的女生。 　　她质问杨洛，童月和他是什么关系？两个人为什么这么亲密？ 　　童月神色不屑，只觉好笑。 　　杨洛倒是解释了，他和童月不过是关系好而已，顺便还加上了一句，就像他和她一样。 　　那一刻萧潇才明白，所谓暧昧与喜欢，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在杨洛眼里，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是和关系好的女生可以做的事情。和她萧潇可以做，和童月也可以。 　　对于喜欢的回应，杨洛先是愣怔，后是道歉。 　　他说自己一直有喜欢的女生，并不在国内。 　　萧潇恍然间想起林软告诉过她的、那个她并不以为意的消息：杨洛的女神在美帝念书呢。 　　原来是真的。 　　好像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可以抹去所有少女的绮思。 　　有那么片刻，萧潇恨他肆无忌惮的暧昧，又有那么片刻，她为自己的自以为是感到无地自容。 　　*** 　　林软和周漾一起，打车将萧潇送回家。 　　目送她上楼，看到她在窗户里朝自己招手示意再见，林软一颗心才算落地。 　　回去的路上，她和周漾双双陷入沉默。 　　周漾有些尴尬，不管怎么说，杨洛也是他的朋友，出了这种事，他也没有立场开口说些什么，对于别人的情感纠纷，他向来是避之不及的。 　　林软也知道这件事和周漾压根就扯不上关系，但她也不可能开口和周漾数落他朋友的不是。 　　两厢安静，直到回家。 　　林软说了再见就想开门回家，可周漾突然喊住她。 　　林软回身，有些疑惑。 　　周漾缓缓蹲下了身子，她的视线顺着周漾的动作下滑，最终定在散开的鞋带上，一边很长，一边又很短。 　　周漾帮她系了个蝴蝶结，许是反手的缘故，系得有些难看。 　　楼梯间的暖黄灯光里，两人目光交接。 　　林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漾却是迟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清朗中带着微沉：“别多想了，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地理老师那里补习么。” 　　林软顺从点头。 　　*** 　　关于高中的记忆，似乎从萧潇那夜的失声痛哭开始被按下了快进键。 　　懵懵懂懂的年纪里，她目睹了一场真切又无可奈何的失恋。 　　不知是谁说过，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萧潇的教训在她脑海里重播慢放，让冒出头期待春天的小蜗牛又胆怯的缩回了硬壳之中。 　　周漾进入了竞赛的关键准备期，成天不见人影。 　　运动会过去了，日夜担心的学考过去了。 　　夏天来临的时候，林软才恍然发觉，高二已经无声无息从指缝间溜走。 　　从高二到高三，不过是笔画上多了一横，这一横却生出了好多交杂在一起，无从理清的事。 　　李晓薇要去参加播音主持的集训了。 　　一去大半年，不单单意味着无法见面，也意味着林软没办法再住在外面。 　　好在到高三，学校宿舍会因为艺术生的暂时离开空置出多间，学校向来对下一批将要奔赴战场的学生格外宽容，高三寝室，并不会做什么硬性调配。 　　并不是所有人一早都做好要学艺术的准备，高二快结束的时候，很多人才开始想方设法给自己找一门可学的东西，用以在高考时获取相应的文化成绩优惠。 　　喻子洲就选择了编剧。 　　编剧这一项大家都没有太多基础，集训见效也快，不止是他，班上也有好几个同学做出了相同选择。 　　林软也有过片刻的犹豫，可她向来做事优柔寡断不够果决，犹豫着犹豫着，就错过了选择的机会。 　　周漾的参赛时间在暑期，具体的林软也不清楚，只知道周漾今年大概率不会参加期末，因为要去竞赛集训营。 　　下一次见他，应该就是高三。 　　到时，成败已见分晓。 　　她不知道竞赛集训营的压力有多大，只知道在学校的周漾已经是日渐憔悴了。 　　她偷偷摸去机房看过他。 　　机房里的竞赛生不说个个蓬头垢面，但确实是双眼无光的。 　　他们喝大量的功能性饮料，甚至有个别需要开服药物才能保持精神的集中。 　　大家都是天之骄子，自诩智商过人，同级别的较量里，却仍须付出超越常人的努力。 　　毕竟在这场关于未来的博弈里，谁也不想吊车尾成为失败者。 　　在这种时候，林软总是能深切的感受到自己和周漾的差距，不止是周漾，而是与所有肯努力的人之间的差距。 　　她的堂哥林湛，不学无术，却在去年年初毅然决然地退学决定重新高考。 　　第一次考试成绩自然是可想而知，可他又读了一年，文化成绩待高考之后揭晓，专业成绩早已先行一步出来，她那个成天无所事事花天酒地的表哥用超越常人的耐心和天分，拿到了帝都美术学院的半张门票。 　　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好像有某些东西在破土而出。 　　林软听了好几场优秀毕业生的宣讲会，脑海中的某些轮廓似乎已经更为清晰。 　　在现行阶段，她和很多人一样，都是没有目标的，很多人甚至大学快毕业了都很难找准自己人生的定位。 　　那不妨先为自己找到一个更为优越的，有更大可能实现未来祈愿的平台。 　　——考上一所好大学。 　　高二最后的那段时光里，林软变得很沉静。 　　班上很奇怪的刮起了一阵折叠川崎玫瑰的风潮，换做平日，林软一定是积极参与分子。 　　下课时，她托腮看着别人折叠，同学让她试一试，她却只摇着头，轻声拒绝。 　　那段时间萧潇又来过一次一中，托林软转交一个笔记本给杨洛。 　　林软没看，但也能猜出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说得如此明白，萧潇也不再低沉落寞，却还要做这件事。 　　萧潇的目光却很平静：“我去南附之后，有段时间一直很想念在长礼读书的日子。其实我一开始也以为，到了新的高中，总会移情别恋，喜欢上其他人，但就是……班上也有男生追我，可是我还是只记挂着杨洛。” 　　“晚自习的时候啊，我就经常写日记，写很多以前长礼的事。跟杨洛联系上之后我也很激动嘛，每次跟他聊天之后都有很多很多话想说，然后我就都记下来了。” 　　“这个本子，在我幻想中，是等我们交往之后，到某个纪念日的时候，写满了再送给他当礼物……”?说到这，萧潇垂下眸光，声音低了几个调，“本来想烧掉或者直接扔掉，但这是给他的东西，就还是给他吧。软软，我并不是要他感动，我只是想告诉他，也告诉自己，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让我这样认真了。” 　　我以后可能还会喜欢很多人，和其他人结婚生子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只是不会再有人让我再像十七岁时这样，无条件地，全心全意地付出了。 　　稚嫩的时候，总是更为真心。 　　林软还是帮萧潇转交了那个笔记本，并转述了萧潇最后的那句话。 　　杨洛的神情她都不想多看，走的时候杨洛叫她，她也没有回头。 　　只是那天林软还是想了很多很多，陪李晓薇去买折川崎玫瑰的彩纸时，也鬼使神差地拿了一叠。 　　她并不想学折什么玫瑰，只是睡觉前的闲暇时刻，她总会在纸上写上一段话，折成一只千纸鹤。 　　她曾经看小说时，看到女主角折了一大瓶星星，很多年后女主角死掉之后，男主角才发现星星里有字，到最后爱情变成一场迟到的浪漫悲剧，令人唏嘘不已。 　　彼时看小说，她躲在被窝里哭得眼睛红肿，怪女主角为什么不直接说，怪男主角为什么不早点看到，这会儿却是在做同一件事，她曾经不太认可的事。 　　无他，也许感动不了别人，但她也想要感动一下自己。 　　因为也不会有人，再让她这么认真了。 　　*** 　　周漾去集训营前，收到了林软折的一大盒千纸鹤，小小巧巧，折得很是精致。她还把这些千纸鹤长短不一的串成了串。 　　林软说得很认真，边说还边比划：“那个，你去集训营应该有住的地方吧，你就把它挂在床边上，这个会保佑你竞赛顺利的。” 　　男生床边挂千纸鹤好像有点儿娘们兮兮的，周漾拿起一串瞧了瞧，却“嗯”了一声：“你好好复习啊，我们……下个学期见。” 　　林软重重地点了点头：“你一定会成功的，下个学期见。” 　　周漾收起盒子，却张开了手。 　　林软望着他，不明所以。 　　周漾主动倾身向前，声音在耳边听起来似是染了夜风，清泠泠的，又有些微沉：“抱一下。” 　　林软迟疑地张开手，抱住他的后背。 　　关于鼓劲的话她觉得没必要多说，因为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周漾的实力，他的天赋和努力都配得上应该得到的成绩。 　　该要鼓鼓劲的，是自己了。 　　第50章 PAGE 50 　　高二这个暑假, 林家出了件大喜事, 林软的堂哥林湛从南大国际部退学，复读两年, 专业成绩文化成绩纷纷过线, 顺利考上帝都美术学院。 　　伯妈郑惠馨高兴得合不拢嘴，大办了升学宴, 伯伯林盛也兴师动众的去越山上香还愿。 　　这个夏天, 林家一片喜气洋洋。 　　林湛的高考顺利对林软来说，有压力，也有鼓励。 　　林湛在林家众兄妹之中, 学习成绩一向是倒数垫底，是只能被拿来当反面教材的存在。 　　他都考上了帝都美院, 如果明年林软考得不好, 就很丢人了。 　　可换个角度想，不学无术的林湛都能考上帝都美院，那高考也没有想象中难。 　　与此同时, 娱乐八卦也因为沈明昊的高考有了更多的谈资。 　　沈明昊艺考顺利，文化成绩不怎么样，好在他有少数民族的加分，让他踩线成功进入了帝都电影学院。 　　林软每个月只剩下了十块钱100M的流量套餐, 已经很少上网，但沈明昊的高考成绩还是在铺天盖地的全网通稿推送下，被她得知了。 　　她真心诚意地为沈明昊感到开心。 　　只是在她的印象中，左秋宜学姐最终选择的是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 　　如果是这样的话, 两人应该不了了之了吧。 　　别人的事情她只在闲余分神的时间里，有空去想那么一想，毕竟自己的事情她都应付得有些勉强。 　　***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很短，林软在某教育机构报了英语高考补习班，单词语法详解，上午三小时，下午三小时。 　　晚上她还要做各科老师布置的所谓暑假作业——一大叠试卷。 　　事实上，根本就没有暑假这一说。 　　高二结束之后，林软的睡眠状况就一直不太好，晚上很晚才能睡着，早上却起得很早。 　　她听堂哥林湛煞有其事地传授经验，学他一样一大清早就边慢跑边塞着耳机背单词，美名其曰碎片时间合理化运用，还能锻炼身体。 　　听着有那么一点道理，她不爱跑步，于是就改良成了散步，却也不见丝毫成效。 　　事实上学习方法的摸索还是要靠自己不断的调整和适应，对别人有用的，对自己不一定有用。 　　她不是很聪明的人，做不到一心二用，没办法边散步边背单词，也没办法吃饭的时候听听力，根本就利用不好所谓碎片时间。 　　一开始，林软也会有些沮丧，到后来老老实实腾出更多时间捧着单词书一个个往下背，倒觉得这样传统朴实的方法更适合自己。 　　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林软很忐忑。 　　因为整个暑假，她都没有收到过周漾的消息。 　　从前的那些笃定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慢慢变得不那么确定。 　　她有发消息问过喻子洲和蒋小宇，两人对周漾的信息竞赛结果也是全然不知，因为周漾同样的没有联系过他俩。 　　林软愈发忐忑了。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安慰的措辞，把英语单词书里那些鼓励式的鸡汤都折好了角，以备不时之需。 　　在林软隐隐的紧张不安中，高三终于开学了。 　　*** 　　进入高三，老师并没有时间跟他们寒暄，首先发下来的就是上一届一中学生的各项数据分析。 　　除却沈明昊这个特殊的存在考上帝都电影学院之外，他们这届高三艺考生的发挥也都比较出色。 　　刨去艺考、保送、留学，剩下正常参加高考的文化生中，一中的本科升学率达到了98%，其中一本率达到了93%。 　　国内前二的两所名校，一中上线86人，被录取80人。 　　一中这一届的成绩，在平南省遥遥领先。 　　只不过今年文理双状元纷纷旁落，竞赛成绩也并不是非常理想。 　　南城五大名校，到底还是各有千秋。 　　争取文理状元，竞赛国家金牌、国际金牌这种事，跟文科普通班的同学没有什么关系，听到这么高的一本上线率，大家还是比较开心的。 　　林软已经搬回了寝室，搬东西那天，对面并没有人在。 　　上了大半天课，林软实在有些坐不住了，趁着课间休息，她爬上了六楼，直奔竞赛班。 　　竞赛班的人少了很多，林软左看右看也没找到周漾，她随意拉了一个女生问：“你好，请问周漾在吗？” 　　女主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摇头：“信息竞赛暑假就结束了，信息和生物的都已经被分到了其他实验班。” 　　“那蒋小宇呢？” 　　“他也不在竞赛班了。”女生抬头看了她一眼，“他现在在二十二班，周漾在哪个班我不知道。” 　　林软一愣，蒋小宇不是物理竞赛生吗？物理是九月份比赛，下个月才对啊。 　　她道了谢，又往二十二班走，这下倒是很轻易的就找到了蒋小宇。 　　“你来找周漾？”蒋小宇见她，倒是开门见山。 　　林软点点头：“我问了二十五班的同学，她说你和周漾都被分到了其他实验班，她不知道周漾去了哪个班，只知道你在二十二班。” 　　蒋小宇扶了扶眼镜，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周漾也在二十二班，只是他还没有来上学，我问了下老师，说是周漾请假了。” 　　请假？ 　　林软一时有些失神。 　　“那你不是还没竞赛吗？怎么……” 　　蒋小宇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她知道蒋小宇的成绩好，也知道蒋小宇的妈妈是一中的物理老师，却没想到蒋小宇要因为这两个原因，选择放弃唾手可得的保送资格。 　　其实以蒋小宇的水平，今年的物理竞赛拿个一等奖，通过TOP2的保送生考试并不算太难。 　　可是今年高考成绩出来，一中文理状元纷纷旁落，不管是算裸分还是加分的，都排不上一中的号儿。 　　领导开会，还是希望高三这一届培养几个拿状元的苗子。 　　放眼整个高三，一中最有能力竞争省理科状元的只有蒋小宇。 　　他发挥稳定，没有偏科，即便是参加竞赛对付平日里的考试也游刃有余。 　　高二时参加高三的省级联考，他就能杀入前五十，成绩可以说是相当惊人。 　　年级领导来来回回劝说，希望他参加高考，为一中争光，他的竞赛还是要参加，但委婉一点的意思就是让他选择自主招生的加分，放弃保送。 　　学校里大概还给了蒋小宇一些别的承诺，蒋小宇权衡再三，退出了竞赛班。 　　林软此时才知道，成绩好的人选择的不是学校，而是以一种怎样更光鲜的方式进入自己想要去的学校。 　　同时她也得知了一些学校为了保障升学率做的政策。 　　这一届高考的升学率确实就是有这么高，因为有很多成绩不怎样的学生，学籍并不在一中。甚至后期犯了过错的，学校直接采取的措施是劝退。 　　另外一中这样的学校，拥有校长实名制推荐保送的权利，但学校并不会选择那些成绩过分优异的学生进行推荐，而是会选择成绩不错，但有可能考不上名校的学生。 　　公平与否本来就只是相对，教育资源的倾斜来源于一张漂亮的成绩单，每所学校都会做的事，好像也无可厚非。 　　林软心事重重的回了教室，被过度的信息量搅浑了思绪，又被周漾的突然消失搅得心神不宁。 　　*** 　　她给周漾的QQ和微信都留了很多消息，怕他没网，信息也没少发。 　　可这些都像是滴水入海，消失得无踪无际，完全得不到回应。 　　她才知道，原来信息社会里，一个人要消失，也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第一次月考考完，学校张贴了红榜。 　　林软考得并不好，甚至跌出了光荣榜。 　　明明在很用力的学习，成绩却在倒退，林软有点儿想不通。 　　站在光荣榜前，她看了很久很久。 　　心情很是低落。 　　就在林软准备回教室之时，她见到楼梯转角处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下一秒铃声叮铃铃响起，可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上楼。 　　“周漾！” 　　她那一声喊得并不大，可在上课铃响起后片刻的寂静里，回荡在楼梯间，似有余音环绕。 　　清隽身影微微停顿。 　　她又往上爬了几级，站到那人身前。 　　果然是周漾。 　　是她认识的那个周漾，可眉眼间，却多了些许陌生。 　　他瘦了很多很多，颧骨都隐隐突出，有点儿瘦脱了形的感觉，眼底乌青不散，整个人都显得很是颓废。林软看到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周……周漾……” 　　她呐呐地喊了一声。 　　周漾平静地看着她，不像平日里那样摸她脑袋，更不出声。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开口说一句：“回去上课吧。” 　　那声音也让林软倍感惊讶，很哑，没什么力气的感觉。 　　有老师路过楼梯间：“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回去上课！” 　　林软这才回神，周漾抬步往上走，她看着，却没有阻拦，只缓步下楼，回了教室。 　　一整天，林软都心神不宁，周漾是考砸了吧，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又容得下最重要的考试上失败呢。 　　之后的几个课间她都不得空，直到下午放学，她才跑上了六楼，去二十二班堵周漾。 　　没想到周漾又不见了。 　　她问蒋小宇，蒋小宇却说，他这次回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很沉默，上课的时候，整节课整节课的睡觉发呆，刚刚最后一节课他也毫无缘由的就直接翘掉了。 　　林软听了直接跑下楼，四处去找。 　　好在周漾并没有打算再次玩消失，林软跑到操场，就见他一个人在跑圈。 　　一圈刚好经过林软，他神色不明的看了林软一眼，却未停下。 　　林软也不在意，只跟着他跑。 　　她最最讨厌最最害怕的运动就是跑步，可跟着周漾沉默的一圈两圈…… 　　跑到第四圈的时候，她唇色发白，却还在倔强的坚持。 　　周漾终于停下了。 　　林软也停在了他的身边，双手撑膝，呼吸道里有火辣辣的窒息感，每一次呼吸，都疼痛难当。 　　周漾直接躺倒在草坪上。 　　林软一个人默默的忍受着剧烈运动过后身体的不适，等到脚步不再发虚，能够说话的时候，她慢慢地走到了周漾身旁，伸手。 　　周漾瞥她一眼，却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林软也不强求，只默默坐下。 　　“周漾，书上说，逃避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你如果难过的话，可以跟我说……还有鱼头，蒋小宇，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你知道的，就算没有竞赛，高考你一定也能够考得很好。所以如果你一个人难过够了的话，可不可以再站起来？” 　　夜风将林软的声音送入耳中，可周漾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林软很难接受周漾这个样子，坐了好一会儿，她起身，试图将周漾拉起来，边拉她还边说：“周漾，你不应该这个样子……” 　　“你让开！”林软话未说话，周漾就抽手一甩，并说了跑步过后的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像一杯凉开水，没有温度，听不出感情，和从前大不一样。 　　林软毫无防备，被甩得踉跄了两步。 　　周漾已经起身，可他看着林软，眼里却看不出多余的情绪。林软踉跄，他也没有要上前扶一把的意思。 　　空气似乎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凝滞不动。 　　林软站定后看他，眼睛一眨不眨，她瘦瘦小小，站在那里与周漾沉默而又倔强的对峙。 　　似乎听不到答案，就永远也不会甘心。 　　可周漾的态度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不要再跟我提竞赛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的，你不用管……也不关你的事。” 　　他转身离开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留下了一句：“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 　　夏末的晚风很凉，林软觉得冷，抱了抱手臂。 　　她没有吃晚饭，在操场晃荡了很久，又回教室自习。 　　一路上她都在告诉自己：周漾心情不好，说什么你都应该理解。他现在说的都是气话，不要在意。 　　她这么给自己洗脑，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关心被一句“不关你的事”挡回，有点受伤。 　　可自我安慰过后，她更担心的还是周漾，于是又发动蒋小宇和喻子洲轮番进行安慰。 　　喻子洲去集训了，打电话给周漾，周漾不接。 　　蒋小宇和他在一个班，说话自然不能当没听到，但他的态度始终都是冷冷淡淡。 　　蒋小宇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这次没考好才这样，按理说不至于吧，他去年NOIP就能捞着高考加分。也难说……他确实是比较在意这次比赛。不管怎样，我觉得先让他自己冷静一下吧。” 　　林软心里着急，却不得不承认，也只能像蒋小宇说的那样，让他自己冷静一下了。 　　她忍着不去找周漾，但还是每天要去六楼找顾双双聊天，期待能看到周漾从二十二班的教室门口进出一次。 　　和顾双双聊天时她听到了很多消息，比如杨洛成绩下滑厉害，学校找了他家长前来谈话；又比如胡雨濛早就转学了，高二下学期就转去了户口所在地的学校。 　　可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听到过关于周漾的消息。 　　不久后的周一，她在校门口看到有一堆人围在公告栏前。 　　远远望去公告并不清晰，林软只依着感觉猜测那是“喜报”。 　　晃神片刻，她后知后觉发现，周漾从身侧经过，径直向前，他瞥了一眼公告栏的方向，脚步却没有停留。 　　她想上前喊住，声音却堵在了喉咙口。 　　眼见周漾身影慢慢消失，她往公告栏走，只一眼就瞥到“喜报”二字下写着一行信息竞赛获奖名单的公示。 　　难怪……他不高兴。 　　林软正准备离开，就捕捉到了别人谈话间的“周漾”二字。 　　她顿步，挤进人群里。 　　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金牌（正式选手A类），周漾。 　　她久久回不过神，喜悦与不解交杂，再望向周漾消失的方向，不知想起了什么，一颗心在空落落的往下坠。 　　第51章 PAGE 51 　　那天之后, 林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周漾。 　　周漾拿到信息竞赛金牌的消息传到了在集训的喻子洲和李晓薇耳中, 他们还打电话来问过林软，可林软却不知道要回答点什么。 　　竞赛结果出来了, 可周漾漠不关心, 颓唐依旧，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她曾经和周漾那么近, 可现在又那么远。 　　她毫无办法, 因为他根本不愿意将自己的烦恼与不快乐拿出来与其他人分担。 　　林软近乎魔怔地在回想，那日在操场周漾脱口而出的几句话。 　　她尽量忽略那些“不用你管”、“不关你的事”，而是从最后一句“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中, 强行解读出周漾的些许关心与安慰。 　　既然别无他法，那就照他说的, 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距离明年六月的高考还有两百多天。 　　黑板边挂了厚厚一沓转印纸印制而成的日历, 每过一天，值日生就要扯掉一张纸。 　　闷热的风，缝隙间沾满灰尘的窗台, 在地上摔过之后的0.38水性笔似是划不出流畅的线条，断断续续在纸上留下关于高三的记忆。 　　林软不再一天三四遍的往六楼跑，而是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高一高二的时候，她会和顾双双李晓薇一起, 买很多漂亮的本子，买各色的三菱百乐，煞有其事的觉得有了这些就能制定出一份完美的计划表，自己也会依照计划表上的内容按部就班地执行。 　　事实上, 年少的眼里总是容不下沙子，可能因为开篇一个错字就开始皱眉厌弃。 　　又或者倒腾出了一份满心欢喜的计划表，却总是自信满满的努力了那么一两天就开始懈怠，最终将其抛诸脑后。 　　也许心里有计划的时候，并不需要用那么多花里胡哨形式化的条条框框限制住自己。 　　她在高一高二时整理过很多很多笔记，每一份精致漂亮得无可挑剔。 　　就连地理地图也按照不同指标绘制了十几张，统一装订夹在笔记本里。 　　历史的时间轴更是横轴竖轴简略或详细的列了无数张。 　　可到头来气候分布和特殊成因分布仍是一头雾水，分不清北美五大湖里到底哪一个完全属于美国，各项割地赔款的条约时间与内容也对不少号。 　　现在她不再注意排版有没有对齐，颜色是否统一，总是用最少最精简自己能看懂的方式在记笔记，效率却提高了不少。 　　有些事情总是要到某一个阶段才能真正明白，比如学习不需要过多的形式，喜欢也不需要。 　　她频繁地遇见梁芷和六班那位被称为“丽顿之子”的男生走在一起。 　　不知被年级组长抓住的后续如何，反正他俩已经开始了旁若无人的亲密。 　　闲暇时班级里也会有同学八卦两人谈恋爱的一些事情。 　　曾经林软很羡慕梁芷，羡慕她能够大胆的让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欢周漾。 　　可现在明白，喜欢不需要那么多形式化的外露，说出口的喜欢，不一定是真的有多么喜欢。 　　至少在喜欢周漾这一点上，梁芷永远也比不上她林软。 　　*** 　　夏末的尾巴早已消失得无踪无际，随着冷空气的侵袭，短短几天，南城就从深秋踏入了初冬。 　　林软怕冷，早早搬出了往年冬天的装备。 　　高一时买的小毯子她还在用，只是没有再带到教室，把自己裹住过了。 　　住在高三的四人寝室里，有时候早上很冷，她出门接热水，迷迷糊糊地，总有种周漾会从对面出来的错觉。 　　暖意从杯壁流入掌心，她才像是失忆病人突然找回记忆般发觉，自己已经没有住在沁园了，周漾也不再是她的邻居了。 　　这种认知让她会有偶尔的怅然，大多数时候，她也只是吹凉热开水，小口抿着，然后按计划背完单词，和室友一起去教室上课。 　　不得不说，高三其实有些残酷。 　　因为当他们在教室里暗无天日的刷着书山题海之时，却频频听到哪些人有保送资格，哪些人很有可能得到校长实名推荐。 　　林软经常听见同桌抱怨怎么没去学个特长，怎么自己不是少数民族。 　　她一般都只浅浅地弯下唇角，并不参与话题。 　　公平纵然只是相对，但绝大多数人的得到与付出还是成正比的。 　　各项学科竞赛的成绩都已出炉，一中今年的竞赛可以说是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大家都在羡慕那些竞赛班的同学，有些能直接签约保送TOP2，有些只需要通过一场保送生考试，亦或是参加自主招生，总能得到比一般学生更多的优惠。 　　但林软知道，大家羡慕的没有高三的竞赛生们，度过了非人的高一高二。 　　甚至在大家看到的光鲜的获奖荣耀背后，还有一群付出了同等努力，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得到的人。 　　她好像开始，能更多的理解别人。 　　也开始能摒弃外界的干扰，只一心做自己要做的事。 　　高三上学期的大半时间里，林软都处在一种不断调节不断改变，又不断去适应自己改变的过程中。 　　她很累，同时也觉得很充实。 　　每天晚自习结束后，林软会去操场慢跑两圈再回宿舍洗澡。 　　她不喜欢跑步，甚至可以说是讨厌跑步，但她需要让自己的身体变得稍微强壮一点，也需要那么十来分钟，让自己脑袋放空。 　　十二月底的时候，高一高二的学妹们开始过圣诞节，窗花卡片礼物苹果，一教二教节日气氛热烈。 　　三教却是古井无波，圣诞也好元旦也好，对他们来说都只是此刻到高考前可以用来复习的一天而已。 　　晚自习结束，林软如常去操场跑步。 　　冬日夜风夹杂着生冷，刮在脸侧有些凛冽。 　　操场的探照灯明晃晃，抬头与之对视一秒，就会不自觉地眯起眼睛，移开之后，还会眼花。 　　林软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看到周漾反方向跑步，从对面过来，她有那么几秒钟的思维短路。 　　即便是眼花，她也忍不住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 　　很巧的是，周漾也在擦肩而过之后缓了步子，而后回头，慢慢摘下了耳机。 　　有多久没见到周漾了呢。 　　林软只略一思索就能给出准确的回答，107天。 　　她有整整107天，没有见到过周漾了。 　　一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同在一栋楼，可她不上去，他不下来，就很难有机会碰面。 　　蒋小宇很忙，林软没再去打扰过他。 　　倒是顾双双，她还在寝室楼的楼梯间里碰到过两次。 　　她从没主动提起过周漾，顾双双却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有周漾的动态，总是随口就能提起。 　　所以林软也知道了，竞赛结果公布后没多久，周漾就再一次请假，后来短促的来过几天学校，很快又因为信息竞赛的事情去了帝都。 　　此时两人视线相接，却沉默无言。 　　令林软感到欣慰的是，他看上去恢复了很多，眉目清朗，一如往昔。 　　*** 　　两人一路走到操场边的看台阶梯上，林软坐下，环抱住膝盖。 　　跑步会出汗，林软每次都把外套脱在了教室，这会儿走了小半圈又坐下，运动长袖完全挡不住凛冽的夜风。 　　见她不自觉地缩了缩，周漾脱下冬季校服外套，给她披上，而后坐到一边。 　　身后拢来一阵暖意，林软片刻愣怔，却没有拒绝，只默默的把周漾的大外套穿好。 　　她以为开场白要用一些常说的好久不见，却没想到周漾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林软转头看他，下意识问：“对不起什么？” 　　周漾一时没有下文。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话题问道：“最近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 　　周漾又是沉默。 　　意识到自己这种接话的方式很可能把天给聊死，林软想了想，主动开口：“听说你前段时间去帝都了？” 　　周漾点了点头：“嗯，竞赛组里有一些事要处理。” 　　提到帝都，周漾终于想起件事：“对了，我去帝都给你带了礼物，刚回来没两天，我还没找到机会送给你。明天带给你吧。” 　　林软有点意外：“礼物？” 　　“嗯。”周漾又点了点头，略微停顿片刻，他似乎是在为这份礼物找理由，“竞赛拿了金牌，还要多亏你的千纸鹤帮我加油。” 　　林软垂下眼，轻声问：“那……千纸鹤呢。” 　　周漾没有多想：“你放心，没扔。” 　　林软挽了下头发：“没关系，占地方的话，扔掉也没关系。” 　　两人坐在台阶坐了很久，直到周漾忍不住打了喷嚏，林软才起身，提议回教学楼。 　　在五班门口，林软把他的外套还给了周漾。 　　周漾很沉默地接过。 　　林软不看他，转身走之前，她终于问了一句：“周漾，你…已经好了吗？” 　　周漾先是安静，后又“嗯”了一声，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要开口解释的意思。 　　林软也不再问：“那我先回寝室了，洗完澡还要去自习室看书。” 　　周漾倚在门边应声：“好。” 　　林软进了教室，周漾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她回头看教室门口的一片空荡，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 　　很晚很晚的时候，林软收到了一条周漾发来的短信，里面只有短短一句话：“对不起，以后我会告诉你的。晚安。” 　　林软将手机压在枕头下面，没有回信。 　　来回辗转，又拿出手机，回了“晚安”两个字。 　　算了算了。 　　她知道，自己对周漾，永远也硬不起心肠。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对自己被周漾排出在秘密之外这件事感到很受伤，觉得周漾根本没把自己当做朋友，她都不敢奢求更多，只希望当他的朋友，在他受伤的时候能在一旁安慰。 　　就连这样，也要被剔除在外。 　　后来她想，等周漾自己恢复了，愿意主动说了，她也不要理周漾了。 　　可事实是，周漾说了一句对不起，她就愿意无条件无原则的接受。 　　他愿意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甚至这辈子不说也都算了，只要他身体还健康，也不再颓唐，还愿意和她说话，那就当这克制又压抑的107天不存在好了。 　　第52章 PAGE 52 　　林软心里装着事, 睡不着, 第二天起得很早。 　　灰蒙多日的天空难得放晴，湛蓝剔透, 像沁凉的薄荷糖, 云雾是糖里分布不均的纹理。 　　有人比她更早的到了教室，倚在窗边背书。 　　林软不想打扰, 放轻落座的动作。 　　她的打算是写完昨天剩下的数学题, 再到教室外面背英语作文模板，可手伸至抽屉里摸书，最先触及的却是纸袋边缘。 　　她一顿, 下意识低头去看。 　　纸袋里是一顶粉色的帽子，很少女的烟粉色, 指尖触及, 也是柔柔软软。 　　很自然地，她就想起了昨夜里周漾说的礼物。 　　事实上，今天起床, 她还在想昨天与周漾的碰面到底是真是假，那些是不是自己魔怔后臆想出来的场景。 　　日子过久了好像总有点浑噩，梦境与现实交错，在清晨醒来的混沌间难以辨别。 　　指腹在帽子上来回摩挲, 绒毛被她顺往一边，很快又随着指节乖顺的倒向另一边。 　　林软看了眼教室门口，又看了眼在窗边背书的同学，将手机立在酸奶前, 小心翼翼地戴上了帽子，左右来回照了照。 　　帽子很适合她，大小颜色都刚刚好。 　　林软掖好边角，想拍照，又碍于怕被老师撞见的尴尬选择放弃。 　　趁着没人，林软给周漾发了一条微信，短短一句话来回删改，最终发送出去的版本是：“谢谢你的帽子，我很喜欢。” 　　发完，她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分客气，于是补了张笑眯眼的樱桃小丸子表情包。 　　周漾没回信，中午却来了一楼，找她一起吃饭。 　　十二月底到一月初是各大高校保送生考试进行的集中时间段，拿了奖的竞赛生都在估算自己的实力，挑选一所稳妥的学校， 　　周漾却无需参加，帝都大学一纸合约，他签下名字的那一刻，某种意义上就已经与高中作别。 　　他呆在学校一般就是帮老师做事，改作业改试卷又或是跑腿。 　　上课时他就坐在角落安静看书，看的倒也不是杂书，都是大学课程里要用到的课本。 　　老师没对他做什么要求，不来上课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一个大前提：不能影响同学。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他没上，在办公室里和老师研究试题，快下课时他提前离开，在五班外面等候林软下课。 　　五班同学陆陆续续往外走，见到他少不得都要瞥上两眼。有认识他的，也要和他说上一两句话，或是恭喜，又或是揶揄。 　　周漾对拿了金牌一事至始至终都没表现出热烈的欢欣，别人恭喜，他的态度也一直淡淡。也不知道是因为觉得拿奖理所当然，还是因为对竞赛不那么在意。 　　林软见到他愣怔了下，倒没多说什么，两人一起往外走。 　　高三生聊天的话题总脱离不了成绩、考试。两人彼此小心翼翼地试探几个来回，好像是在确认能不能回到从前的状态。 　　事实上，状态确实是在慢慢恢复。 　　两人有空就一起吃饭，有时候林软复习，周漾坐在她对面看书，偶尔还能帮她解答解答数学问题。 　　只是林软不再敢和周漾开玩笑。 　　有两次玩笑说出口，周漾只是微微一顿，还未说话，她就生怕触及到周漾敏感的神经，道歉的话脱口而出，气氛很快就冷却下来。 　　一次两次，林软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好像自己已经变得比他更为敏感。可她也是真真实实的害怕碰触某些未知的禁忌，所以此后选择字斟句酌。 　　渐渐的，话也少了许多。 　　通常话题由周漾牵起，她再顺着往下聊，时间长了，两人都会觉得有些累。 　　不过高三见面的时间本就不多，林软要备战高考，周漾也并不是无事一身轻松。 　　*** 　　高三上学期在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落下了帷幕。 　　学校放一周的寒假，让高三生回家过春节。可时间宝贵，很多同学根本就不愿意回家。 　　林软也早就想好，只有除夕夜回家吃团圆饭，其余时间，还是留在学校复习好了。 　　这个冬天，林软总是戴着周漾送的烟粉色帽子。 　　室友觉得可爱，想借过去试戴，她不肯，宝贝得很。 　　可那天她去公共自习室复习，回寝室时却见一个室友戴着她的帽子在屋子里晃荡。 　　室友的手里还拿着一包辣条，咬一根，零碎的辣椒末就在飞舞。 　　林软从来没那么生气过，一点也不留情面地让人把帽子还给她。 　　室友觉得她大惊小怪，想用那只捏过辣条油腻包装的手去取帽子。 　　林软忍不住，上前直接将帽子扯了下来。 　　“你干嘛啊林软！”室友生气了。 　　可林软神情冷冷：“不问自取视为偷，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女生脸涨得通红，明明是理亏的一方，在呐呐了两声之后，却又莫名地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我不过就是好奇戴一下而已，又不是不还给你，你不用这么小气吧……” 　　其他在寝的室友也觉得场面有点尴尬，纷纷劝和，说这只是一点小事，还是不要计较了。 　　林软却没有如她们意想中那般息事宁人，而是再次出言，嗓音柔软又生冷：“我之前就说过，这顶帽子我谁也不借。对不起，我就是这么小气，请你以后不要再碰我的东西。高三没多长时间了，希望我们能和平共处完剩下的日子。” 　　这位室友平日里就喜欢不打招呼，随便用别人东西。纸巾牙膏沐浴液，甚至看林软买了很贵的咖啡，自己就不再买，习惯性去蹭林软的。 　　其他东西林软都可以不在乎，她也不是喜欢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的人，但每个人都有自己在意的底线。 　　在室友眼里就是一顶被小题大做的帽子，在林软这里不是。 　　更难听的话林软没有说出口，她拿回帽子，默默开始查百度，兔毛上的辣条油污也不知道洗不洗得干净，等待网页缓冲的时间里，她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撇掉了星点辣椒粉末。 　　*** 　　周漾约了她晚上喝粥。 　　外面冷，林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下楼。 　　周漾见她，却是先瞥了眼她的脑袋，问：“怎么没戴帽子？” 　　林软闷声不吭，走出寝室区域，她才开口道：“室友没经过我同意戴了下，把它弄脏了。” 　　沉默片刻，她补了句：“我跟她吵了一架。” 　　听到后半句，周漾挑眉。 　　林软原原本本把自己说的话又给周漾复述一遍，末了问：“我是不是有点……过分？” 　　洗帽子的时候林软就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冷静一下，找更适合的处理方法？是不是没有必要把寝室关系一下子弄得这么紧张？ 　　人情世故里，大家都不喜欢把厌恶的情绪表露得过分明显，总想着客气又礼貌的相处。 　　有些事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也不能大肆张扬，因为你张扬了别人会觉得你斤斤计较，得理不饶人，不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 　　可做完这件事，她并没有感到太多与后悔有关的情绪。 　　周漾的回答也不假思索：“没有啊，你没做错。忍气吞声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事实上因为这件事得罪一个室友，顶多也就是你们住在一间屋子里，把彼此当空气。她也没有给你穿小鞋的权利，你怕什么？” 　　林软听了，迟钝地点点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豁然开朗。 　　并不是这些道理她不懂，只是由周漾说出来，突然就觉得心里多了些许安慰。 　　其实内心深处，她并没有觉得这件事哪里做错，说出来寻求的，也不过是周漾的一句认同。 　　进了粥店，周漾在菜单上勾选了自己要喝的粥，还有两碟凉菜。 　　菜单递给林软，林软也没多看，在蛋奶粥后划了小勾。 　　周漾见她划勾的位置，脱口而出问：“你怎么一个粥从高一喝到高三都不变的？” 　　林软一顿，若无其事回了句：“以后也不会变的。” 　　周漾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句话是不是语文里常用的双关，林软已经将菜单转交给路过的店员。话题在三两句买单付款的你来我往间被忽略。 　　凉菜上得很快，一碟素捆鸡，一碟贡菜。 　　高一时周漾喜欢点豆笋和海带，后来喜欢点擂辣椒皮蛋和蕨根粉，现在又变成了素捆鸡和贡菜。 　　和林软不一样，周漾一直是喜欢尝试新鲜东西的。 　　运动品牌的新款球鞋总是穿那么一两个月就被冷藏，书包、钱包、手表，在高中这三年里也换了很多次。 　　他并不念旧，能被他留下来的东西，比如西柚味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大概是不那么重要的存在，慢慢就演变成了细枝末节的习惯。 　　林软愣愣跑神，周漾已经摩擦好木屑，将筷子递了过来。 　　摩擦筷子的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呢？林软记不清晰了，只是发现两人间还有一些不会被新事物取代的习惯，又让她心里的空荡被填充了一点。 　　蛋奶粥上来的时候，林软舀了口，准备吹冷。 　　周漾却突然问：“你有没有想好要报哪里的大学？” 　　勺子停在了半空中，慢慢的又被放下。 　　她垂着眼，逆时针轻晃瓷勺，心里在想：周漾问这个问题是出于怎样的目的？ 　　印象中，关于她选择大学的话题，这是第一次被提起。而且，周漾问的是，哪里的大学，而不是哪一所大学。 　　“还没想好吗？” 　　林软点了点头，又摇头，她说：“只要不是偏远地区不包邮……我都能接受。” 　　周漾似乎被她看似认真的幽默逗笑，又问：“有没有想过去帝都？” 　　“我不喜欢帝都。”林软答得不假思索，“太大了。” 　　周漾的表情有些凝滞，笑意也在慢慢收减。 　　林软想了想：“星城挺好的，我喜欢星城。” 　　低落的情绪似是回温，周漾仔细回想：“坐高铁的话星城到帝都就半个小时，你想去哪所大学，星城师大？星城师大到帝都大学很近，我之前在那边参加过一场模拟赛，那边去帝都大学搭公交也就一个半小时。” 　　听周漾这么说，林软停下转勺的动作，喝了两勺已经温热的蛋奶粥。 　　半晌，她才开口：“那我努努力，考星城师大吧。” 　　第53章 PAGE 53 　　努力这个词有时候很具象, 有时候又很抽象。 　　高三教室里, 每个人都看起来很努力，书本习题试卷将桌子堆成了小山堆, 有时没有合理摆放成金字塔型, 小山堆时刻都面临塌方的危险。 　　邻桌的山堆塌了方，书本散落一地, 而林软一动未动, 只盯着这次月考的英语试卷。 　　鲜红的98连笔写在卷面上，字迹潦草，林软加减几遍, 才确认是98，不是95或78. 　　尽管如此, 也并不值得欣喜, 因为英语总分是150，98不过勉强及了个格，放到高考考场上, 是要拖几十操场后腿的存在。 　　检查完一遍试卷，林软心情更为颓丧，因为被扣分项都扣得那么的无可指摘，她没有失误, 就是非常真实的，不会做。 　　林软的口语其实还好，但高考不考口语。勉强能算得上优势的东西派不上用场，在这一科上, 她就彻底成为了一条任人翻面的咸鱼。 　　作文里她还在用着小学生用的低级句式，I want…I like…I think…偶尔蹦出一句not only…but also还要思考半晌。 　　完形填空里那些强行背下来的单词都似曾相识，可联想中文意思她却发现，好像都一样啊，那到底选哪个。 　　每次看到英语成绩她都羞于说出自己在外国语中学念了三年初中。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英语补习班也让她深深怀疑自己交了一次又一次的智商税。 　　她还不够努力吗？ 　　林软自己给自己抛了一个问题，却找不到答案。 　　试卷被压在书本里，她脱下厚厚的外套，一路跑向操场。 　　夜风寂静，探照灯下的尘埃被光线照成一束一束，成为独立又静止的存在。 　　还在正月，学校挂了灯笼，一教二教漆黑，三教却像是千与千寻里的汤屋，远远的，在黑夜中明亮。 　　林软环绕操场慢跑，脑海中一时回想过去，一时又在展望未来，最后浮现在脑海里的是英语试卷上鲜红的98。 　　突然就觉得，说出努努力考星城师大的自己显得特别可笑。 　　星城师大好歹也是个211，随随便便超一本线几十分，现在的她，离那里还很遥远啊。 　　林软缓下步子，走了小半圈，心中无力的感觉更甚，在她想要蹲下的时候，脚步声快速的由远及近，然后一只手重重的搭在了她的肩上。 　　林软抬头，正见周漾喘气。 　　冬日夜里，呼出的白气也格外清晰。 　　周漾揉了把她的脑袋，问：“汗都没出，就不准备跑了？” 　　“有点累。”林软声音很轻，站着不动，任周漾搭肩。 　　闻言，周漾拉起她的手腕，道：“再跑一圈。” 　　林软被他拉着向前，一开始步伐有点乱，后来渐渐跟上了他的步调。周漾跑得不快，照顾林软的速度，每次见她有点喘就放缓一点步子，一圈下来，倒不算费力。 　　两人并排，弯腰撑着膝盖。 　　周漾问：“去喝点东西吧，喝点热的。” 　　“现在过年呢，奶茶店都关门了。”林软拨开站在唇边的发丝，“我英语错题还没订正完，回寝室还要去自习室。” 　　“去咖啡店，英语错题……我来帮你订正。” 　　林软好像没了拒绝的理由，安静几秒，就点了点头。 　　周漾和她一路回教室拿了书包，盯着她穿上外套，又和她一路走出单行道，走过两个红绿灯口，进了咖啡店。 　　店员热情的推荐冬日特供的圣诞热饮，太妃榛果拿铁，并表示饮品限定时间即将过去，再不喝就要等明年了。 　　周漾问她要不要喝，林软点点头，又问了句：“这个是不是比较甜？” 　　“对噢，这一款咖啡饮品是比较甜的。”店员笑眯眯的。 　　林软再次点头：“那我喝这个吧。” 　　周漾补上一句：“那两个大杯。” 　　进入高三后，曾经劝阻顾双双将咖啡当饮料喝的林软也不可避免走上了同一条路，只不过从家里带来的那些很贵的咖啡她总是很难下咽，于是又在楼下超市买了一箱瓶装速溶。 　　天气越来越冷，瓶装速溶喝下去胃里冰冰凉，她又买了很多条装的速溶，时不时冲泡一杯。 　　味道甜甜的，她很喜欢。 　　很久很久以后，她也是一个相当没有生活品质的人，不懂得品鉴咖啡的好坏，也不懂得煮咖啡的繁琐流程，路过饮料柜时扫一扫二维码，拿一瓶速溶，也觉得广告词并不夸大，就是那么的香浓丝滑。 　　味觉是很直观的感受，她不想去细细品尝苦与酸涩里的醇厚，就喜欢流于表面的香甜，习惯享受愉快的肤浅。 　　等待咖啡时，两人落座。 　　周漾问：“这次月考考得怎么样？” 　　“语文和文综还好，数学和英语都不太好。”林软据实回答，眉眼垂着，隐有失落。 　　“要不要我给你看下试卷？” 　　林软也没多想，拉开书包，把整理好的试卷递过去。 　　周漾看试卷，林软坐在他对面，捧着脸，声音不高不低：“我已经看过了，英语错的题我是真的都不会写，能写的我都写了，连蒙带猜还对了不少选择题，可还是只有这么点分。” 　　“能写的都没写错，这不是很好吗？你这么沮丧干什么？”周漾抬眼看她，来回翻着试卷，“你听力得分很高，有针对性的训练一下语法题和词义辨析项比较多的完形填空，再背一些作文，分数会有明显提高的。” 　　周漾看得很快，发现问题的速度也很快，直指林软的薄弱项。 　　咖啡送过来后，周漾让林软坐到自己这一边，给她分析了一遍试卷。 　　林软听着周漾细心讲解，有那么一瞬间跑神地想：连单词的意思都要问她知不知道，换做以前，周漾是绝对没这份耐心的。 　　就那么一瞬神游，周漾就屈起手指敲上了她的脑袋：“想什么呢，我给你分析你还不好好听？” 　　林软心虚地复述：“听到了听到了，这里是关系副词……” 　　周漾一边给她讲，一边在她试卷上做标注，讲完试卷，林软识趣地端起拿铁，递给他。 　　周漾喝了几口，眉头紧皱，怎么这么甜。 　　他放下咖啡，问：“还有没有哪里不懂？” 　　“没有，都懂了，那我回去再专门做一下这一块的小题吧。” 　　林软说着，也拿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小脸突然变得皱巴巴的，她放下咖啡，心想着：怎么不甜了，加了两个糖包还不够吗？ 　　瞥一眼周漾的杯子，她突然发现了什么，心虚地偷瞄周漾。 　　好在周漾在看时间，似乎没有察觉。 　　她悄悄伸手，想将两个杯子换回来、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寝室……”周漾话音未落，就见林软在挪咖啡杯，“你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抓包让林软的脸腾地一红，她连忙解释：“刚刚给你端咖啡端错了，那个是我的，然后我刚刚喝了你的，有点苦，所以我想换回来……” 　　说到最后，林软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 　　不过一件小事，大大方方换回来就是了，她偏生要偷偷摸摸换，让意外本身变得有几分暧昧，再加上她面红耳赤的解释，有种画蛇添足的感觉。 　　林软说完，识趣的不出声了。 　　好在周漾只笑了声，没再为难林软。 　　送林软回寝的路上，周漾安慰她：“你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不是还有几个月吗，慢慢来，努力了就好。” 　　“努力不行，得尽力考上才行。”林软不认可周漾的安慰，“老师为了让我们压力不那么大，也经常说结果不是最重要的，过程才是最重要的。也许在别的方面这这句话没有什么错处，但在高考上，大家其实都很清楚，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林软声音细软，却又坚定。 　　周漾转头看她，有点意外会从她的口中听到这番话。 　　“以后去找工作，别人只会看你考上的是哪所大学，是不是211，是不是985，并不会在意你高考前有多努力，写光了多少支笔的墨水，整理了多少笔记，又熬了多少个夜，这些东西都不能往简历上写的。” 　　“你学竞赛……这一点肯定比我更清楚。” 　　成王，败寇。 　　过程用来安慰失利者，结果属于赢家，在学科竞赛上，显得尤为残酷。 　　周漾一时竟然找不到话语反驳，最后轻哂了声，又去揉林软脑袋：“行啊你，我怎么觉得……你成熟了很多？” 　　“你以为我的书都白读了吗？我写议论文很厉害的。”林软一脸认真。 　　周漾不再劝让她放松的话，只提醒：“那你还是要注意身体，很多人心理素质不过关就算了，身体素质还不过关，高考那会儿什么天气谁说得清楚，前两年不是还有一个女生因为紧张感觉不到温度高，然后把自己给闷中暑了么。” 　　这话林软倒是听进去，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了，我过段时间……要去上预科了。”周漾想起今天来找林软的目的，声音有些迟疑，“我要去帝都，大概要去两三个月。” 　　他回来的时候，就离高考很近了。 　　林软听到这消息，倒不是很意外，只愣怔了下，就应声说好。 　　李晓薇和喻子洲他们马上就回来了，她并不会很寂寞，再者，高考前的这几个月很关键，她也没心思想些有的没的。 　　跟周漾告别后，林软准备回寝，没想到周漾又喊住她。 　　林软回头的瞬间，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记得高一的某天晚上，她也是和周漾在寝室楼前告别，那时她喝了点菠萝啤有点晕乎乎的，周漾对她说了一句话，她始终记不清楚。 　　那晚月色很美，和今夜高悬的一弯新月很像很像。 　　她的目光回温，重新聚焦在周漾脸上，她看得出周漾的犹豫，沉默了会儿，周漾终于开口：“我之前那段时间……我……” 　　林软突然打断：“周漾，等高考之后再告诉我吧。” 　　她往回走，垂着脑袋想了会儿，又抬头看他，眼里清澈的倒映出那一弯新月：“我会加油，考上星城师大的。” 　　周漾没说出口的那些话，林软一直很在意，但她现在觉得，没必要在周漾还不能坦然面对时逼迫他坦诚自己了。 　　高考之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第54章 PAGE 54 　　黑板边挂的厚厚一叠日历纸已被撕掉大半, 林软值日擦黑板时, 望着参差不齐留有纸屑的胶装处，有些恍惚。 　　日子可过得真快。 　　喻子洲和李晓薇已经回来了, 艺考的成绩也出来了。 　　喻子洲撞了大运, 绘声绘色一遍又一遍跟人说他在雍大考试时的心理活动。 　　他的集训班上得值得，直接命中雍大的自主命题, 成绩出来, 专业第三。 　　李晓薇算是稳定发挥，之前想去的几所学校专业成绩上都过了。值得一提的是，她也去雍大参加了考试。 　　林软为他们感到高兴, 听他俩说这半年来集训的辛苦，艺考的辗转, 以及得到满意结果的欣喜, 唇角微弯，又鼓励道：“那现在开始要抓紧文化课了啊，我们一起加油。” 　　“一起加油！” 　　“一起加油！” 　　说着, 三人还一起击了个掌。 　　他们是朋友，拿到好消息自然是开心，但对不是朋友的一些人而言，就不一样了。 　　有人在背地里觉得愤愤, 又觉得悲哀，喻子洲和李晓薇平日里并不是多爱学习的人，可他们艺考都能考得好，不由生出一种“如果我也学一门艺术就好了”的想法。 　　林软去办公室找老师问问题, 老师见下一节是自习课，就留着她多说了几句。 　　聊完，林软又去了趟洗手间。 　　不巧一脚踏入，就见班上女生眼睛红红的出来，两人对视一秒，女生捂着眼睛，侧身绕过了她。 　　林软心中莫名生出些无力与无奈。 　　女生叫谭央，是五班的生活委员。林软和她并不熟，但听说过她的一些事。 　　谭央成绩在班里算是偏上的那一拨，还是美术生，和喻子洲李晓薇他们一样，离开学校去集训了半年，美术联考中拿了很不错的分数。 　　只可惜，她有些傲气，认定了帝都美术学院，其他学校的校考都没去参加，帝都美术学院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国内大部分美术类院校都不认联考成绩，这意味着她的高三，算是白费了一大半时间。 　　生活中好像充满了很多这样的不定因素，成绩好的人不一定是考试中考得最好的人，努力的人也不一定能成功。 　　就像驾考车上话最多练得最好甚至声称无证驾驶很久的人，并不一定考得过总被教练翻来覆去批评的人。 　　林软心里叹了口气，洗把手，又掬一捧水泼了泼脸，末了还拍了拍。 　　努力了不一定考得好，但她不努力，一定考不上星城师大。 　　片刻感叹过后，林软就调整好状态，重新回教室复习了。 　　*** 　　一模来得很快，林软考前一晚还在自习室里背政治。 　　手机震动了两声，林软放下资料，拿手机出来看。 　　西柚：一模加油 　　西柚：撒花.jpg 　　林软很浅地弯了弯唇，给他回了一个点头的表情。 　　高三，老师和学生一样，工作运转的速度都大幅提升，一模考完两天，各项数据都已出炉。 　　林软到校时，数学课代表正在发试卷，她领到自己的，看了眼分数，139，这么高？ 　　她来不及惊讶，又放下书包，去罗老师办公室拿语文试卷。 　　办公室里，罗老师还在吃炒粉，见她来，扬手招呼，道：“林软，这次考得不错啊。呐，你们班的，拿回去发了。” 　　林软一愣，自己的试卷显然是被罗老师单独拿出来看过，就在那一沓试卷的最上面，132…… 　　林软来回翻面，看到作文的59分，惊讶出声：“罗老师，作文……” 　　“哦，本来是要给满分的，这个我们语文组讨论了下，考虑到高考中的满分作文情况较少，就扣了你一分卷面分。”罗老师挥舞着一次性筷子，又扒了两口炒粉，继续道，“这次立意立得不错，也比较有层次……那个，你先回去发试卷，下课你再来办公室找我，我再跟你讲讲作文。” 　　“噢……好的。” 　　回到教室，发完语文试卷，同学也已经到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讨论成绩。 　　同桌问她：“林软，你语文这次多少？” 　　“132.” 　　“这么高？！”同桌瞪大眼睛，“快把你试卷借我看看。” 　　语文数学和文综试卷都发下来了，同桌看着林软试卷，帮她算分数，不禁感叹道：“林软，你这次考得好好啊，你英语要是能考110的话，总分都有630了诶，630……南大星大都够了吧！” 　　班上几个成绩比较好的学生也过来问林软分数，大家正算着班上第一应该是谁，总分表就先于英语试卷发下来了。 　　林软还没去看，李晓薇前线就已发来线报：“软软，你第一！我们班第一！” 　　林软一怔。 　　她快步上前，挤进人群里看成绩表，排在最前头的确实是她的名字，总分638，年级排名54. 　　那种感觉，林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她的人生里，很少有机会站在最前面被众人关注，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平庸，心里总想着，不是最差的就好。 　　她从来就没有好胜心，也没有怎么体验过拿第一的滋味。 　　猛然体验一把，竟然有些晕乎乎的，她知道这是事实，却又有点不敢相信。 　　好一会儿，她拍下成绩表，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发给周漾看一看。 　　没想到很快周漾就发回一个视频通话的请求，林软犹豫了下，去走廊上接通。 　　周漾那边是帝都大学，有集训队的老师在带他们参观，阳光投射在帝都大学校名上，晃眼得很。 　　两人没多聊，通话结束时只听周漾说，他不一定赶得上高考回来了。 　　听到这话，林软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一紧。 　　她想起高一结束时的那个暑假，她在马尔代夫的海滩上，也是和周漾视频聊天。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倚在栏杆边，回翻照片。 　　很快，她就依着时间顺序找到那张沙滩字迹。 　　林软喜欢周漾。 　　六个字。 　　漾字笔画很多，结构紧密，写在湿软的沙地上，糊成一团。 　　她想了想，将其设为屏保。 　　片刻后似乎又觉得过于明目张胆，换了另外一张卡通图片。 　　*** 　　一模过后，学习节奏越发变快，时间越来越少，挂历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又即将再减一位。 　　大家看着三次模考的成绩，对自己的水平基本有了预估。 　　林软三次模考都在600分以上，过往五年，南城一本线最高停在578分未在前进。 　　而且近两年是逐渐递减的一个趋势，去年一本线不过550。 　　林软突然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离星城师大很近很近了，或许爆发一下，她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班主任在讲台上鼓舞大家：“大家不用太担心了，我们一中的模考试卷一般都是要高于高考难度的，尤其一模二模啊，那都要难不少。大家放平心态，稳定发挥，没问题的啊。高考也没什么区别嘛，咱们每次考试都是模拟高考考场，而且我们就是在自己学校考试，考场大家都熟了，不用紧张。” 　　“再说了，高考真题咱们也做了不少，知道是个什么水平，真的不用太紧张。心态稳住了，高考基本就胜利一半了。” 　　班主任的安慰也不知道讲台下的同学听进去多少。 　　天花板上的吊扇吱呀吱呀转动，四下一片寂静。 　　林软高考在林家是大事，近高考的几日，童芳芳放下手中所有公事，一心一意车接车送，不再让她住校，一日三餐都请了营养师合理搭配。 　　林软本人倒显得没那么紧张。 　　她还是在一遍遍过着那些很难记住的大段理论，翻错题集。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 　　童芳芳和林茂看她的状态，都放心不少。 　　只是很多个夜里，林软望着卧室里的一片漆黑，都辗转难眠。 　　为了提高英语成绩，她有段时间强迫自己看了很多英文电影，是反复的看，看一遍字幕带中文，看一遍纯英文字幕，再看一遍无字幕版本。 　　后来她觉得她的努力并没有体现在英语成绩中，遂放弃。 　　可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没有体现，至少她的听力还算不错。 　　初高中老师都放过一遍的《肖申克的救赎》后来她自己三刷了，别的没记住，倒是背下了那句经典台词：I guess it comes down to a simple choice:get busy living or get busy dying. 　　她看的中文字幕翻译得很简单：要么忙着生，要么忙着死。 　　用在高考上那就是，要么金榜题名，要么名落孙山。 　　二选一的结果里，人能操控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 　　高考那天是大艳阳天，一大早，阳光就从云雾里射出金光。 　　林软起得早，一边刷牙还在一边背古诗。 　　童芳芳夜里就炖了鸡汤，撇去面上浮油，舀好一碗招呼她快去喝。又从屋子里拿出红彤彤的T恤让她换上。 　　林软皱眉：“妈妈，这什么？” 　　“穿上穿上，我买了两件，一天穿一件，刚刚好。” 　　衣服红得彻底，只左胸上方有小小的白色logo，一个勾勾。 　　林软有点嫌弃，却还是老老实实换上了。 　　童芳芳催着她来来回回地检查身份证准考证，还有考试用具。到了一中门口，还不放心地让她再检查一遍。 　　林软的紧张在一遍遍检查中都不知不觉地消磨了大半。 　　大家都在校外等待，拥挤的人群，长长的横幅，拉了警戒线的单行道，都成为这一年夏天最难忘怀的记忆。 　　林软始终没收到周漾的信息。 　　她想，周漾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那也没关系，考完总会见到的。 　　一晃神的瞬间，就有人吹哨，可以进校了。 　　林软拿着证件，告别童芳芳和林茂，踏入那张她走了整整三年的校门。 　　一进校她就看到成排的一中老师身着红T恤，拉着横幅，列在主路两旁，上面写着四字：高考必胜！ 　　她停了步子，在那一排老师中看到了Miss杨，也看到了罗老师，拖堂李天王，还有很多很多熟悉的面孔。 　　罗老师似乎是注意到了她，松开一只拿横幅的手，朝她比大拇指。 　　林软笑了声，也远远的比了一个大拇指。 　　那一瞬，她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百日誓师的那一晚，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为他们点灯喊楼。他们念高一高二时也为学长学姐做过同样的事，高考当天，还将朋友圈QQ还有微博的头像都换成统一化的一中必胜四个字。 　　想必此刻，他们的学弟学妹，也在做同一件事吧。 　　前方往教学楼走的岔口还有警戒线，林软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老师们，却见另一边突然冒出另一群学生。 　　他们也身着红T，举着横幅，却不像老师要顾忌其他学校参考学生的感受，直接在横幅上多加了四个字：一中加油。 　　他们在另一边大喊：“高考必胜！一中加油！” 　　八字口号傻得有点不匹配他们保送生的身份，林软却在目光触及周漾面庞的一瞬，眼眶温热。 　　喊完口号，他们四散开来，找自己相熟的同学，给高考前的最后一声鼓励。 　　林软脚步未挪，见周漾走来，唇角微扬，朝她张开了手。 　　她往前走了两步，和他抱了抱。 　　“林软，加油。” 　　第55章 PAGE 55 　　高考那两天, 南城本地新闻在南城五大名校的校门前来回切换镜头, 有对家长的采访，对老师的采访, 也有下考后对学生的采访。 　　与此同时, 热心的哥送考，爱心公交专线, 执勤交警为考生开绿灯……每个夏天都会重来一次的新闻再次滚屏播放, 可每一次都能给人带来不同的感动。 　　考完过后，夹杂在高考热点新闻当中的还有那么一条：南城一中考场考生作弊被抓，哀求无果之下欲跳楼轻生, 幸得及时救援。 　　这条新闻快讯不过短短一分钟，三秒切一次的镜头, 安保人员的两句采访, 以及最终女生被及时救援并无大碍的结果宣告了新闻的结束。 　　这件事被淹没在高考要闻并不起眼，毕竟每年三令五申之下，仍有一群状况之外的考生忘带准考证、记错考试时间、去错考试学校或是迟到。每年也总有那么一些不死心想作弊被抓的, 答题打不完哭着不肯出考场的。 　　和这些一样，都稀松平常得吃顿饭的功夫，就会被人遗忘。 　　可非常不幸的一件事情是，林软当天目睹了一中考场考生作弊被抓的全过程。 　　三天过去了, 林软一醒来，看到窗台，还是能想到当天的场景。 　　那一场是六月八号的英语考试。 　　英语听力播放结束不久，林软按自己的做题习惯, 先行一步做完形填空。 　　她开始通读全文时，讲台前的主监考突然下台。 　　高跟鞋滴滴答答在地面轻敲，停在林软和靠近窗台的那一小组的通道间隙。 　　林软起初不以为意，可监考老师背对着她，不知在跟左侧座位的女生在说什么，很快起了轻微争执。 　　这时，林软和其他考生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抬头去看。 　　“老师我错了我错了！你把试卷还给我好不好……”那女生的声音小小的，间或夹杂哭声。 　　林软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很快，教室后面的监考老师也走了过来，两位监考小声说了什么，先将女生的试卷收走，准备去讲台装袋封存。 　　可那哭得满脸泪水的女生突然起身，借凳子一气儿推开窗户，踩上了窗沿—— 　　他们考场在六楼，跳下去，没有命丧当场，也一定是终生残废了。 　　林软看到那一幕的时候，脑袋充血，刹那间眼前发白。 　　新闻里跳楼事件从不罕见，有人跳成功了，有人被劝下来了。 　　可那些事情离她很遥远，并不会让人感同身受，最多在得悉真相无奈之时给予些许怜悯，大多还是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林软是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想结束自己年轻，且鲜活的生命。 　　监考老师被吓得不轻。 　　主监考的高跟鞋崴了下，人都有点站不稳，说话吞吞吐吐：“同学，同学！你千万不要冲动！” 　　那女生看了眼窗外，又回头看教室里的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隐约能听到她说的话是：我没脸活了。 　　见她说话，两位监考老师一人联系校方，一人忙稳住她。 　　踩上窗台想要跳楼大概只是一时羞愤绝望之举，当时在场的学生都能看出来，两三分钟的僵持过后，她其实并不想跳。 　　可窗沿太窄，她扭头时幅度过大，整个人一下子重心不稳，就那么被动地跳了下去！ 　　一时间，考场内惊叫不断！ 　　林软目睹那一幕时，手里的黑笔就那么直愣愣地掉落在地，心脏有种骤停的错觉。 　　六楼。 　　她死了？ 　　她有那么一瞬都忘记那是高考考场，想站起身去窗边看，可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没有一丝力气。 　　好在一中三教的构造比较特别，三楼和五楼的教室外都有一个小阳台向外延伸，平日里可以放学生们带来的花草盆栽。 　　学校层高也比较矮，五楼六楼的距离并不高。 　　女生幸运，跌落在了五楼某班的阳台上，除了擦伤和轻微骨折，没有大碍。 　　校方的处理十分迅速，前后不过十来分钟，就有校方领导出现在教室，安抚考生，并告知大家女生已安全救援，送往医院，大家可以安心的继续考试。监考老师也换来了两名新的替补。 　　教室里很安静。 　　因为英语考听力的缘故，风扇都没有开，除了翻试卷的声音和笔尖触及纸张的沙沙声，教室再无任何声响。 　　考场里，大家都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从刚刚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中回过了神，但大家知道，高考不会为这小小的意外中止，另行给出安排。 　　林软不知道校方领导仅是为了安抚他们编出谎言还是真正救下了那女孩，她的手还很抖，咬着下唇集中精力，在考试时间结束时写完了题。 　　好在考试结束后，她并没有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看到血淋淋的印记。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软和童芳芳略提了一下这件事，童芳芳紧张地问她有没有受到影响，林软只摇摇头，说自己题目都答完了，没什么事。 　　后来她也照常抓紧看了看政史地的考试重点，去参加了最后一场文综考试。 　　文综考试时，那个女生的位置空置下来了。 　　林软只看一眼，再也未朝左侧方向转过头。 　　*** 　　高考结束的时候，天光一片敞亮，下午四五点钟的太阳热烈毒辣。 　　林软沿路遇上顾双双，和她一起结伴出教学楼。 　　老师们都等在外头主路上，一一和同学们拥抱，问询考试相关状况。 　　林软接了罗老师递来的柠檬水，边喝边和他交代自己语文考试的一些答题细节。 　　罗老师十分满意：“你这个作文题目取得不错，立意也可以。” 　　他老人家边点着头笑边满意地重复着“可以”二字。 　　林软眯眼看向学校外头等待的大群家长，目光又投向一群红衣T恤的学生里头，周漾似是与她有感应，想走过来。 　　但他正被几个实验班的男生拉着问问题，一时脱不得身。 　　林软又回头和老师聊了几句，见童芳芳和林茂在学校铁门前喊她，她忙扬手，跟罗老师说：“老师，我得走了，爸爸妈妈在等我。” 　　林软往校外走的时候，突然又停了步子，朝周漾看一眼，然后朝他挥手，示意爸妈在外面等。 　　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见面的时间还有很多，不急。 　　林软花了几天才抹去同考场女生跳楼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 　　她和每个人都说，没有影响，就是被吓了一下，但实际有没有影响，只有她自己知道。 　　毕竟跳楼过后的那十来分钟里，握不住笔的慌张，不是假的。 　　家里有亲戚打电话来问，问林软有没有对答案估分，想选什么学校，童芳芳谦虚地回应说，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嘴上这么说，但高三这一年，林软的进步家里人有目可睹。 　　在一中的大环境下，就算是林软以前半吊子的中等水平，考个二本也是绝对没问题的。 　　正如很久以前顾双双所言，成绩好坏本就只是相对，林软的半吊子水平拿去不入流的学校，也是吊打一片学渣的存在。 　　童芳芳和林茂已经帮她在看学校了。 　　他们希望林软不要离得太远，最好是在南城，去南城大学就蛮好的。 　　林软却说，先看分数，她比较想去星城大学或者星城师大。 　　专业倒是没什么疑问，她不假思索就说出了口，想学中文。 　　童芳芳脑袋瓜子一转，想起林湛那小女朋友的爸爸就是星城师大文学院的院长，也就没劝。 　　女儿长大了，想去别的城市读书，这也很正常。 　　而且明珠海鲜在星城也有好几家店，总是有机会经常去看她的。 　　*** 　　林软在家里呆了几天，睡得天昏地暗，一起床发现竟然不用看书了，还觉得有点儿不太真实。 　　床头的手机震个不停，林软拿起一看，原来是班级群里班长在艾特所有人，组织聚会，林软跟着其他同学一起回了一个“1”，表示参与。 　　她调回微信界面，看朋友圈。 　　周漾没发新消息。 　　高考这几天，周漾短暂在学校逗留，很快又去了帝都参加一个什么研讨会。 　　不过也是高中毕业，有人睡得不省人事，他却忙得和一只滴溜溜转动的小陀螺没什么区别。 　　林软看到班群里统计完聚会相关，又在商量谢师宴。 　　大家高考之后都有自己的事情，要毕业旅行，或者跟家里一起出去玩，所有人都有空的时间并不多。 　　几番商议之下，班长决定把谢师宴定在高考出成绩的那天中午。 　　出成绩那天，学校会有填报志愿填报专业的指导会，大家都会去，那天大家自然也都有时间。 　　林软没什么意见，和其他同学一样按“1”表示同意。 　　很快班长又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我们班就把谢师宴定在冰月楼怎么样，好多地方没位置了，本来想订徐记，25班，4班还有17班都定了那里，没包间了。冰月楼可能会要贵一点，我们每个人再多交20行不行？” 　　林软一怔，周漾他们班在徐记办谢师宴吗？ 　　她想了想，打开上锁的抽屉，将那一沓信封都拿了出来。 　　这些信她写了很久很久，每一封，都对应当初折给周漾的千纸鹤里的一句话。 　　一共有五十九封。 　　放了太久，好像也到了该拿出来的时候了。 　　第56章 PAGE 56 　　这一年平南省的高考分数线和成绩是同一天公布的。 　　高考分数线先行, 一早便在网络上炸开了锅。 　　林软背着包包准备去参加谢师宴, 出门前她还偷摸着进童芳芳房间，找了支口红, 用手指抹了点儿, 轻轻沾在唇上。 　　末了又心虚的觉得太红了，忙不迭用纸巾擦拭干净。 　　这日天气凉爽, 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没有露头。 　　林软坐上去冰月楼的地铁, 看群消息，才知道今年平南省的录取分数已经全部出炉。 　　文科的本科一批分数线是565，二批501. 　　没由来的, 林软松了口气。 　　565，应该没问题吧……？ 　　没有预想中的高, 但林软有些没底。 　　她没有对答案, 学校也没有要求大家去学校对答案。毕竟现在都是本科批次分数线和分数先出来，之后再填报志愿，估分已经不是那么重要的一个环节了。 　　班级群里面说, 成绩要等十二点半之后才会出来。 　　林软往下滑，想继续看消息，就听到机械女声播报到站。 　　她收起手机，跟随人流一起下了地铁。 　　从地铁站出来去冰月楼并不远, 十分钟不到的脚程，林软在路边便利店买了袋冰淇淋酸奶，边走边喝。 　　话说回来，周漾他们班也是今天办谢师宴, 但周漾这两天都没联系她。 　　转念一想，林软又觉得没什么，周漾最近确实很忙。 　　她看了眼时间，心里有数，便喝着酸奶绕了一小段路。 　　冰月楼和徐记开在一条路上，相隔不过几百米。 　　林软走到徐记门口时，见门边竖着几块牌子，上头写着各班谢师宴的贺词和宴会厅地点。 　　25班在国色天香小厅，那不就是临着窗边的厅么。 　　林软下意识抬头看二楼落地窗，正纳闷为什么没见人影，就见一群男生女生簇拥着几个中年人往这边走。 　　林软很快就认出了竞赛班的班主任，随后又见到了蒋小宇。 　　周漾……周漾在靠左的位置，正和一个波浪长发的女生聊天。 　　林软打量了会儿，觉得这女生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没想起到底是谁。 　　不过片刻的晃神，一行人就进了徐记。 　　许是她站的位置不显眼，在这个过程中，蒋小宇和周漾都没注意到她。 　　林软下意识想喊周漾，李晓薇的催命电话倒是先一步响起了。 　　“软软，你人呢？怎么还没来啊，老师都到的差不多了。” 　　“噢……我马上就来了。” 　　“你快点啊，对了对了，路上帮我带个咖啡，他们这饮料没咖啡。” 　　“好。” 　　林软挂断电话，竞赛班的人也彻底没了人影。 　　算了。 　　林软想着等会儿再过来，反正也不急，随后转身就跑进了小店给李晓薇买咖啡。 　　买单的时候，她顺手也给自己拿了一瓶。 　　咖啡好像也成了高三后遗症。 　　即便没有提高注意力的需求，也时不时想喝一瓶，有点让人上瘾。 　　林软到冰月楼的时候，里间已经很热闹了。 　　李晓薇给林软留了位置，见她来，忙打招呼，示意她过去：“这边这边！快点儿！” 　　考完到出成绩这段时间，李晓薇去海边溜达了一圈，大夏天去海岛，她这也算是强行作了一波死，整个人都黑了好几度。 　　林软刚好赶上了趟，落座没一会儿，宴会厅里就开始上菜。 　　李晓薇二话不说，先盛了碗饭开始吃。 　　林软夹一筷子小菜，有些惊讶：“晓薇，你没吃早餐吗？” 　　“吃了吃了。” 　　林软只惊诧地看着她，并没再开口说话，李晓薇可不是喜欢在热闹场合闷头吃饭的人，什么情况？ 　　李晓薇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等会儿喻子洲那个傻逼肯定要来灌我酒，我现在不吃点儿垫肚子，一准得趴下。” 　　顿了顿，她又说：“再说了，等会儿成绩出来，有没有心情吃得下去还是另一回事儿呢，午门斩头前还有一顿断头饭呢，当然得吃饱！” 　　“……” 　　好有道理。 　　只是看着一桌琳琅菜色，林软有心想填饱肚子，却也实在是没有心情把它们吃下去。 　　李晓薇料得不错，还没开吃多久，喻子洲纠集一帮男生就开始拼酒了。 　　李晓薇被喻子洲带跑和大家一起闹腾，非要灌倒几位老师，林软边笑边给他们拍照。 　　不知是谁喊了声：“分数出来了！” 　　还在吃饭的一众纷纷都开始紧张，林软同桌也坐在林软附近，表面镇定，语气却透露出些许不安和期待：“现在肯定很挤，查不到吧，等会儿再查好了。” 　　林软早就吃不下饭，心怦怦跳着，一串考生号已经在心里百转千回了不知道多少次。 　　她见到有女生在发短信打电话，却都无结果，这边信号很不好，查询通道刚开，也很堵塞。 　　班上有个体育生手机好像查成绩很快，他自己笑容满面的，想必是得到一个不错的结果，这会儿正在帮其他人查。 　　林软拧开瓶盖，喝了两口咖啡。 　　目光突的与那体育生交接了一下，他看了眼手机，又望了望林软，没比口型，也没做什么表情，很快就和别人说话去了。 　　那一眼看得林软心跳如擂鼓，她一向不是第六感很好的人，却在那一瞬间，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想：应该不是吧，应该不是。 　　这个体育生在前段时间的毕业聚会上喝了点酒，趁着酒意和她告白，林软被吓了一跳。因为两人实在是没什么交集，话也说得很少。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组织好措辞，委婉地拒绝了人家。 　　人家倒也没纠缠，说早就料到了，只是不说出来还是有点不甘心。 　　此刻她拼命想将那一眼对视理解为情感问题，却也还是止不住内心的慌张，她克制着，让自己不去乱想，和同桌说话转移注意力。 　　没过多久，她起身想去洗手间，同寝那个曾戴了她帽子的女生拦住她，将手机递给她看：“林软，你总分563，和一本线只差两分诶。” 　　那一瞬间，她甚至都没有抬眼去看同寝女生的表情，更没有空去在意那女生言语间隐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只盯着手机屏幕上用考号查出来的高考分数。 　　前面两行是她的考号和名字，后面则是总分和每科的具体分数。 　　总分563，语文139，数学124，英语110，文科综合190. 　　很久很久以后，林软都没有办法忘记那种感觉。 　　先是脑袋全然一片空白，后又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一场噩梦。 　　她好像有点儿提不上气，目光平静的自手机屏幕上移开，她若无其事地去了洗手间。 　　躲在洗手间里，她一遍又一遍打着高考成绩查询的人工电话，听到一模一样的分数后仍然不死心，顽固地用手机发信息。 　　然后她收到了一条和室友一样的短信。 　　林软，563. 　　这个数字烙印在她脑海，似乎成了永恒的笑话，怎么也挥之不去。 　　有同班女生进洗手间，见林软半蹲在地有点儿回不过神，话还没问出口，就见林软起身，完全无视她走了出去。 　　女生觉得不大对劲，往外面看了眼，发现林软并不是往宴会厅走，而是往楼梯间走。 　　她也顾不得上厕所了，忙回厅里找李晓薇。 　　*** 　　离开冰月楼，林软漫无目的穿了两条马路，然后莫名其妙的开始流眼泪。 　　很快就有人给她打电话，她按掉不接。 　　没过多久，家里人也来了电话。 　　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种感受，是很真实的心脏钝痛，痛得她提不起一口气，也没有办法很顺畅的呼吸。 　　她关了手机，一路穿行至离一中不远的粥店，点了一碗蛋奶粥。 　　正是饭点，有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到这里来吃饭，他们在聊今天高考出成绩，聊老师布置的作业。 　　男生女生笑闹的时候，她的眼泪顺着脸颊全滴进了碗里，然后她推开粥碗，趴在桌上开始哭。 　　林软哭过很多次，也清晰地记得周漾每次都被她哭得头疼，叫她小哭包。只是她哭的时候都很安静。 　　可这一次，她哭得周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她不在乎，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目光，她只在乎努力了那么久换回来的不匹配的结果。 　　语文作文最后一段她用了“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点题，可得知高考成绩之后，她没了议论文里条理清楚的分析，只知道这场疾风，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林软哭了很久，最后眼泪好像是流干了，她隐约听到不远处的男生女生小声议论。 　　男生说：“这是不是我们一中的学姐，高考没考好啊？” 　　女生反驳：“不会一个人出来吧，我觉得可能是失恋了……” 　　林软好像想起什么，一抽一抽地，从口袋里扒拉出手机。 　　哭泣让她眼睛有点红肿，又很酸疼，眼前被泪水遮得模糊，她用手背擦了擦，开了机。 　　一打开手机就有很多条老师同学发来的短信，她不知道因为自己的突然离开，宴会厅里一片紧张，和林软要好的李晓薇喻子洲都醉得不轻，洗手间碰到她的女生只得将事情告诉了老师。 　　老师怕她出事，要一帮没喝醉的同学快出去找。 　　这会儿见短信轰炸，林软还留有几分理智，给老师回了信息报平安，说自己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不会做傻事的。 　　为了让老师放心，她还编出有以前高一班上同学陪着自己的理由。 　　老师见她回了信儿，总算是安心，要她快点回来，大家都很担心她云云。 　　看到这些，林软眼眶又是一热，眼泪珠子啪嗒啪嗒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人情绪上头的时候很容易冲动，林软也不知道那一瞬间自己是怎么想的，很快就找到周漾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 　　周漾，挂了她电话。 　　林软顾不得去想周漾为什么会挂她电话，直接编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那条信息很长很长，将自己高考失利的事实以及此刻的想法全部都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包括最后那句：我喜欢你，我现在不是要什么结果，只是单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她边打字边哭，里面有好几个错字，后来又返回重新删改。 　　写完之后，她没有犹豫地按下发送。 　　看到已送达按钮，她趴伏在桌上，不敢再去看自己的手机。 　　没过多久，手机“叮咚”一声，是周漾回了信：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以后还会再见的。 　　那一句话让林软愣怔了很久，有点回不过神。 　　虽然说不在乎结果，但她还是口是心非的幻想过周漾给她回电话，要马上过来找她。 　　那，这算什么呢。 　　算是……变相拒绝吧。 　　那一桌的男生女生都没有说错，她是高考考砸了，顺便还单方面失恋了。 　　一直以来，是她把周漾的好当成了独家对待，所以说事实上，她和萧潇的失恋方式其实是没有太大差别的吧。 　　他能和自己谈天说地，也能和别的女生这样，就像今天在徐记门口碰到的那个女生一样不是吗？ 　　对了，她想起来了，那个女生和周漾是一个班的，也参加信息竞赛，只是以前貌不惊人，穿着打扮皆是平平，所以她一下子没将人对上号。 　　林软反反复复看那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没有觉得，特别特别难过。 　　似乎有些结果从冥冥之中就有了预兆，周漾的优秀本就是自己怎么也企及不到的高度。 　　从高一分班开始，他们的距离就在越拉越大，后来她甚至完全听不懂周漾在做什么，他们的竞赛是有一些怎样的规则，他在的是一个怎样的圈子。 　　林软起身离开粥店，又一路走到徐记楼下。 　　她看到周漾就在二楼和同学聊天吃饭，不知怎么，她又想起当年在教室门口那惊鸿一瞥。 　　现在他眉目清朗，一如从前。 　　周漾看了眼手机，不知那头是谁发来的消息，他冷淡又疏离地将手机随意扔在桌上。 　　那刚刚看到她的短信，他是不是也是这种表情呢。 　　林软不知道。 　　她默默取出包里那五十九封信，扔进了最近的垃圾桶里。 　　第57章 PAGE 57 　　又是一个夏天。 　　窗明几净的咖啡厅, 致爱丽丝曲缓缓倾泻而出, 音符在空气中灵动地跳跃。 　　男生坐在看书的女生对面，问：“喝什么？摩卡？” 　　“嗯。”女生没抬头, 敷衍地应了声, 在男生要点单前，她不知想起了什么, 突然喊住, “有没有太妃榛果拿铁？” 　　男生皱眉回想：“这不是冬季特供呢么，我以前在这兼职的时候是，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 我去给你问问啊。” 　　男生去了，很快又回来：“还是冬季特供呢, 圣诞前后才有。” 　　女生看上去却并不失望, 只看着书上那一段话，心想：还真是啊。 　　男生买了两杯咖啡过来，见女生一直低头看书, 心不在焉的，不由得拎着书脊提起来看一眼：“看什么名著呢这么全神贯注的……” 　　他眯起眼，缓缓念出书名：“情书五十九页？什么鬼？你大学了还看言情小说啊。” 　　女生瞪他一眼，从他手里抽回书, 宝贝地上下打量，看到没有折痕，才没好气道：“你懂个屁，大学生怎么了, 大学生看小说权利都没了啊。这作者我可喜欢了，对了，这次她来南城签售，你得陪我去啊。” 　　男生一脸无语，摇了摇头，又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 　　咖啡厅二楼隔断间，桌上摆着咖啡，还摆着和楼下女生手里一模一样的一本书，以及两份合约。 　　事情似乎是谈完了，发髻高盘的女人松了口气，唇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伸出了一只手：“林小姐，感谢你的信任，相信我们一定会有一次非常愉快的合作。” 　　另一只纤细透白的手轻握上去，声音也很轻：“合作愉快。” 　　声音的主人看起来年纪还很小，留着学生头，发梢悬在肩上方，随着身体动作轻轻摆动。 　　比起另一家连书名都叫成了“情书五十七行”的公司，这家通读全文还给自己发“阅读理解”的公司，应该会更值得信赖吧。 　　林软驱车离开时这么想。 　　午后的阳光晒得车里发烫，林软半眯起眼拐上一条有树荫遮蔽的小路。 　　她很不喜欢夏天，因为每个夏天，空气中都充满了离别的味道。 　　一晃过去七年了。 　　七年。 　　这是一个怎样的时间概念呢，好像约等于一对情侣从相识相知相爱，最终彼此厌倦的时间。 　　七年之痒嘛。 　　她写小说的时候也经常用到这个词。 　　七年前她高中毕业，和大家分别。 　　七年后他们那届的年级组长过世，很多人都去拜祭了，消息辗转落在她耳朵里，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彼时她也不在南城，就托人送了束花。 　　印象中那位年级组长在广播里通报批评过她两次，每次都把她批评得哭鼻子。 　　那时有那么一个男生，一见她哭就头疼，会买好吃的零食来哄她。 　　那个男生叫什么呢。 　　林软想假装失忆一下，却不得法，“周漾”二字大喇喇出现在脑海，容不得拒绝。他挑眉弯唇的小表情，以及篮球场的身影，根本就不需要多加回想。 　　童芳芳女士催她回家吃饭的电话又来了，她将车停进车库，接起电话：“回了回了，在车库。” 　　挂断电话，她边上电梯，边刷微博。 　　看到又一次突然暴增的粉丝数，林软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沈学长不会来真的吧…… 　　她随手点开一条艾特，转回原博，简直头疼。 　　前年她出版第一本小说的时候，是个超级小的小透明。 　　林湛瞒着她，将她的书和个人资料一股脑儿扔给了他表哥——启程老板，程朔川。让他看看有没有改编电影的潜质。 　　林软是有听过这个远房亲戚的，毕竟启程这公司当年就很出名，启程版图越扩越大，手越伸越长，现如今还有了自己完整的院线，启程影业。 　　只是这远房实在是太远了，林软连人家面都没见过。 　　人家老板日理万机的，也没空看些什么言情小说，资料扔那儿，倒是被沈明昊看见了。 　　沈明昊在帝都电影学院毕业后，就正式脱离他们那个人气日渐下滑的组合，正式宣布单飞。 　　靠脸吃饭，总是不长久的。 　　沈明昊念书不行，倒还有点觉悟，早早走上了转型之路。 　　当年红极一时的12-star里，他年纪最小，各方面还不够成熟，也是里头最不显眼的一个。 　　可风水轮流转，他单飞之后，组合没多久也解散了，现如今当年最红的门面担当已经不见踪影，反倒是他这根小豆芽菜剑走偏锋，早早放下偶像架子，在各路影片当中露面打酱油，也磨出了一点演技。 　　而且他唱歌还行，碰上了几首好歌，传唱度也还不错。 　　七秒记忆的沈大明星看到林软资料时，并没想起她是谁，只是觉得有点眼熟，后面看到南城，还有一些个人履历，才灵光一闪发现这就是当年和他有些渊源的小学妹。 　　老板程朔川随口说了两句这是他远方表妹，沈明昊脑子一抽，就毫无征兆地帮林软打了一个广告。 　　他广告打得遮遮掩掩，拍自己家猫的生活照，顺便“不小心”地把林软那本书给照了进去。 　　一时间沈明昊粉丝似乎是发现了新大陆，他们偶像竟然看言情小说！ 　　依着封面和模糊的几个字，粉丝很快就扒出了这本书，本就不大的首印量瞬间销售一空。 　　接到编辑加印通知时，林软还懵了懵，以为童芳芳和林茂发现她在写小说，为了支持她把书给买空了。 　　后来沈明昊通过微博联系上她，她才知道前因后果。 　　IP改编的热潮经久未退，去年林软顺利卖出了沈明昊打广告的那本处女作的影视版权。 　　很巧的是，沈明昊客串了里头一个大明星的角色。 　　两人就这么联系上了。 　　文艺文艺，文学和艺术本就不分家，工作上有交集，一来二去，两人也熟悉了很多，毕竟在这个公众圈子里，经年久别还能遇上高中时代认识的人，本就不容易。 　　况且，两人也算是同病相怜。 　　左秋宜当年赴美留学，此后人生也一路开挂，在本科学业结束时，她又复制了高中时期的传奇，被多所名校录取，继续留美。 　　沈明昊说，这些年，她没有回来过。 　　这辈子可能也不会回来了。 　　都说娱乐圈里人很复杂，沈明昊也觉得自己复杂，但在感情生活上，旁人也看得清楚，他这几年连逢场作戏都不曾有。 　　洁身自好也是个毛病，这让外界开始流传一些奇怪的猜测，比如他的性取向问题，又比如他在娱乐圈风生水起是不是有幕后推手的问题。 　　沈明昊也有点苦恼，只不过去年某次和林软一起吃饭的时候被人拍了个侧影，流言算是打破了一道缝隙。 　　受了沈明昊经纪人拜托，林软又全副武装的和沈明昊一起回过两次家，被娱记拍了背影。 　　自此，沈明昊有圈外神秘女友的事情算是坐实。 　　沈明昊是个特别欠不了人情的人，两人熟归熟，但林软帮他这么大一忙，这之后每次林软出书，沈明昊都要给她打广告。 　　有个明星朋友的威力不是一般巨大，从一开始无意间的打广告，到最新这本，他直接艾特林软，说是朋友的最新作品，请各位少女多多支持。 　　林软还在电梯里看微博，沈明昊拍戏间歇就发语音来问了：“你这新书我翻了下，感觉是在写一中的故事啊。” 　　这么明显吗？ 　　林软顿了顿，还未回消息，沈明昊又发语音来了：“不过怎么没我的戏份？学校里有个明星难道不是值得写一写的事吗？” 　　林软回他：“你是要我写女主角撞见学校里那个明星抽烟？” 　　“还是写明星让女主角转交礼物给高年级学姐？这么容易对号入座的人设，你是怕你的粉丝撕不碎我吗？” 　　沈明昊发了个“倒地”的表情包，没再说话。 　　“和谁聊天呢你？”童芳芳听林软电话里说到了车库，就把房门通开，恰好听到林软在和人语音。 　　林软只轻呼了声“累死了”，想岔开话题。 　　童芳芳倒是门儿清：“是小沈吧？在拍戏呢？” 　　林软“嗯”了声，坐到桌前，想要吃饭。 　　童芳芳有点发愁：“哎，演戏到底还是不稳定啊，天天在外边跑的。” 　　林软一听，忙解释：“妈，我和沈学长真的只是朋友，您别说了，他有喜欢的人。” 　　童芳芳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又要开始数落她。 　　林软也不跟她争，吃完饭，就躲到了屋子里，说第二批书的签名还没签完。 　　她签完最后一张签名纸时，已经半夜，想了想，在纸上加了一句话：那些有你们的日子，我想回去。 　　这句话是后来她认识的写小说的朋友，某次深夜挂上去的QQ签名。 　　那晚其实稀松平常，可她睡不着，看到这句签名时，就像定时炸弹爆开，一瞬间泣不成声。 　　年少时的她是个哭包。 　　长大了也没好多少。 　　她知道的为数不多的老同学的旧况里，大家好像都特别能融入长大后的生活。 　　按照正常的读书轨迹，今年大家研究生毕业，也是走入社会参加工作的第一年，有些没有读研，已经工作三四年了。 　　每个人都在向前走，她看起来也在向前走，过得特别特别好。 　　简体版权卖完卖繁体版权，电视剧卖完卖电影，好像就她挣钱轻松，天天电脑前码几个字，到账划拉一下几十上百万，时不时各大名校请她去演讲。 　　谁能料到，当年那个扎人堆也不会发光、以平庸为特长的小女生会走到今天呢。 　　她自己也没料到。 　　可她其实矫情的一点都不想料到。 　　她情愿自己，永永远远就是十六岁时那个平凡的小姑娘，总羡慕那些镁光灯下的焦点。 　　她一直想知道，大家为什么都能做到不回头？ 　　为什么就她一个人，活在过去那段温暖里出不来了？ 　　李晓薇说，她这就是有钱人的通病，又闲又作，偏生还是个写小说的，骨子里带点儿文青气质，那就更不得了了。 　　林软想，大概也是。 　　如果每天都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发愁，她应该没有这么多时间用来回忆从前的。 　　其实细想，从前她也并没有什么遗憾啊。 　　那年高考，她离一本线有两分之差，可上帝关了一扇门，还真给她开了一扇窗，带梯子给她爬的那种。 　　虽然差一本线两分，但南城有单科成绩优秀考生增加一次投档，提高一个批次录取的机会。 　　单科成绩优秀的概念是，单科成绩位于全省前万分之一。 　　她那年文综发挥失常，英语考得也不好，但语文139，让她语文单科直飚全省第八。 　　恰好遇南城大学开语文特招，她离奇的被南城大学文学院给录取了。 　　高考上，她算是弥补了遗憾。 　　若说真有什么遗憾，就是没能和周漾谈一场恋爱吧，可她最后也不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被人家委婉地拒绝了而已。 　　感情这事，总是不能强求的。 　　没有等不到一个结果而固执的念念不忘，其实已经算是她的幸运。 　　 　　第58章 PAGE 58 　　林软结束在南城的签售会, 很快又要回帝都, 在帝都进行这本新书的最后一次签售。 　　她在想，要不要在回去之前去一中看一看。 　　其实这些年, 她也不是没有和一中的老同学联系。 　　还清楚的记得, 高考结束后那日，她在外面游荡半晌, 一路走就一路删除周漾的所有联系方式。 　　偏生老天爷还嫌她不够惨, 坐地铁的时候她神游天外，手机也不知道是落在了地铁上，还是被第三只手摸走了。 　　后来那几天她在家, 整个人都特别安静。 　　她总是蹲在飘窗阳台上，看楼下车水马龙。 　　童芳芳女士时不时要进房看她一眼, 怕她想不开, 推窗纵身一跃。 　　直到查询出自己是单科优秀，有提高批次录取机会，林软才恢复点儿精气神。 　　恍恍惚惚的买新手机, 重新申请微信。 　　新微信只加了几个熟人，QQ索性没再登陆。 　　李晓薇那日到后半程清醒，知道了林软考试失利的事，却又联系不上林软, 心里很着急。 　　听老师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和高一的老同学在一起。 　　李晓薇就马上想到了顾双双和周漾。 　　给顾双双打电话时，顾双双一脸茫然。 　　周漾那边听了消息，声音也是惊讶, 很快便挂断电话，说要出去找林软。 　　这些事后来从李晓薇口中听说，林软有片刻触动。 　　可见李晓薇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周漾就没信儿了，再后来，喻子洲和周漾也没联系了之时，她那颗触动的心又归于平静。 　　她想过，周漾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信息社会这么发达，她这些年上网搜一搜周漾，很快就能搜出那么几条与他相符的信息。 　　学校，专业，年级，还有并未大众得像建国、迎春一样的名字，林软很容易就能找到他并对上号。 　　他过得应该不错。 　　帝都大学毕业后，好像是留美了。而且在帝都大学期间，也有大半年是在出国交流。 　　他的大多信息，都罗列在一些获奖和优秀学生名单里。 　　也有例外。 　　有一个优秀竞赛生庆贺母校南城一中105周年校庆的视频里，有他的身影。 　　彼时不知是何缘由，他录视频的地点在香港，夜色下的维多利亚港两岸灯火辉煌。 　　他的画面夹在一众祝福里，不过短短一句：“祝一中105周年生日快乐！” 　　林软存下了那段视频的网址，反反复复看。 　　可后来电脑坏了，再想找出来看的时候，发现网上已经搜索不到了。 　　网页筛选，也总有时限。 　　*** 　　启程回帝都之前，林软又去见了两个留在南城本地工作的大学同学。 　　前两天她签售的时候人家也来帮了忙，总要请人喝喝咖啡的。 　　林软的大学生活总体来说过得平平淡淡。 　　大学更自由，同学之间的关系却没有高中时那么紧密。 　　同班四年，有那么几个人甚至没有交谈过一句话。 　　好在她的室友都还不错，大家一起打打闹闹，一起进步，日子不显得多么难过。 　　只是熟悉的人不在身边，回忆就显得越发珍贵，只言片语在脑海中过成完整的片段，经久不忘。 　　刚进大学的时候，她的意志有些消沉，每天闲余时间都呆在寝室。 　　也是在进大学的那一年，她开始了写小说。 　　写小说和写作文不一样。 　　一开始她写得断断续续，发表在网上也没人看。 　　到大二大三，她开始给杂志投稿，从一开始的全盘拒稿，慢慢的开始过稿，一篇，两篇…… 　　此后她给多家杂志供了好几年的短篇，也算是能养活自己。 　　写作际遇上的扩张似乎也和她生活上的改变息息相关。 　　大二的时候，她比大一积极了很多，花很多时间看书充实自己，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似乎是找到了一些自己对生活的积极态度。 　　她看上去和从前没有什么不一样，就是一个安静的小软妹，可林软好像知道，自己是和从前不太一样的。 　　在大学里，没有人会像从前的周漾李晓薇他们那样为她出头了，很多事情她不能一碰上就哭。 　　因为没人有闲工夫看她哭，听她的委屈。 　　她必须要自己强大。 　　记得大三那年，班上有个女生，家里很有钱，也很有想法，很早就为她铺路，设立以该女生为名的基金，从初中开始做慈善。 　　女生成绩并不好，一路都是靠慈善事业保驾护航，省级的三好学生，国家级的十佳青年，靠这些荣誉将她送入了南城大学。 　　当时星城电视台想请该女生上一档节目，需要学校提供一些该女生的成绩用以宣扬她的优秀。 　　事实上，她的成绩并不优秀，但她的花招很多。 　　林软零碎间听过，她高中时也因为要上节目，让学校帮她改了名次，顶替别人的成绩。 　　大学里没有什么名次只说，但当时正值奖学金评定，林软突然被辅导员找到。 　　辅导员委婉地和林软说了那位女生的相关情况，然后说奖学金对她非常重要，不止上节目，以后申请出国留学也要看这些成绩。 　　找林软来，是想和她商量，奖学金发下来，钱原原本本给她，但奖项能不能让给那位同学。 　　林软委婉的拒绝了。 　　辅导员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拒绝，一时愣怔，转口又说，只是商量下，况且这项奖学金本来也还没有确定下来。 　　林软出了辅导员办公室，去问了其他几位该项奖学金的拟定名单人选，得知其中有两个也被辅导员找过，大家都选择了拒绝。 　　林软发现，加上自己，被找到的三个人，都是性格比较温和的女生。 　　那项奖学金每班五个名额，可操作空间很大，老师一早就说过他们班奖学金提名都按成绩来，提完名再按班级投票来。 　　五个人早已拟定名单，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可名单出来，林软的名额赫然被那位要上电视台的女生顶替。 　　一时之间，班里同学都起了不少议论。 　　林软很生气。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回想起了高中那场无疾而终的作文抄袭事件。 　　周漾那夜开解的话一直盘旋在脑海，好像一闭眼，就回到了高二那年，沁园小区楼下，周漾借她一个怀抱，鼻尖萦绕的草木花香似乎都经久不散。 　　她生平第一次，拒绝了辅导员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的安抚，实名举报到校长和书记处，并附言，学校如果给不出公正的处理，她会继续举报。 　　市教育局，省教育局，总是有人管这件事的。 　　她入学填的父母工作信息是随手填的个体户，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辅导员敢捡她这个软柿子捏。 　　校长和书记没空管这种小事，可她如此有底气的举报，引起了文院领导重视。 　　文院一开始是想压下这事，安抚她。 　　可她油盐不进，声称学校不管，她就边往上层举报，边发到网上。 　　现如今舆论力量的庞大，学校不能小瞧。 　　最终院里给出了处理，辅导员停职调查，奖学金名单重新公示。 　　后来学校也不知是如何得知了她父母的产业，又是如何得知了她伯父是玉江船王，那位给南大捐了不少楼的大财主，家里在教育局还有门路。 　　学校很快又补了一道处理，辅导员调查后直接被开除，后来更有院领导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是那件事让林软发现，有些事情她是可以做到的。 　　某次逛论坛，她看到有个帖子汇集了很多个性签名。 　　点进去看，滑到一句话时，她突然深有感触，之后就将那一句设置成了微信的个性签名，一直再没改过。 　　那句话点进林软微信的个人资料就可以看见。 　　——要温柔，也要有屠龙的勇气。 　　*** 　　林软念到大四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很巧的事，堂哥林湛的女朋友阮乔研究生毕业，回南城大学文学院当讲师。 　　这位小堂嫂无缘给她上课，倒是有缘指导了她的毕业论文。 　　放假时，她还当了一盏电灯泡，和她的堂哥堂嫂一起去山区看望小学生。 　　那个山区叫甘沛冲，听说是林湛和阮乔两人读大学时支教过的地方，这之后，他们差不多每年就要回去看一次。 　　听说当年甘沛冲条件艰苦的不得了，林软跟着他们一路开车，深表怀疑，因为林湛实在不像那么能吃苦的人，爱情的力量有那么伟大吗？ 　　她不知道甘沛冲从前是什么样子，反正她去的时候，那边小学盖了两栋簇新的楼房，还算整洁，还多了几个多媒体教室，老师介绍，那一般用来看远程教育的视频。 　　听到这，林软心念一动。 　　一中当年的直播班存续时间并不长，似乎是项目得不到教育局的后续支持，终止了。 　　见老师在给学生挑视频，林软也凑过去看，发现那些视频都已经有些年头。 　　老师说，课本更新并不快，有很多内容隔了很久还是可以用的。 　　就在老师说这句话时，林软看到了视频里熟悉的身影，她身子一顿，指着视频说：“能放一下这个视频吗？” 　　十年前的直播课打开，画质倒不算太差，只不过流畅性一般。 　　林软自视频打开那一刻，整个人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术。 　　那是一堂语文诗词课，讲《涉江采芙蓉》。 　　随着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画面一转，就到了讲台下， 　　起身朗读诗歌的男生好像有点没睡醒，浑浑噩噩念着：“……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他身边的女生一直垂头在看书。 　　不，林软想，她当时应该不止在看书，每次周漾回答问题时，她都会用余光去偷瞄，还会偷偷吸气，去闻他起身时带动的那一身柚子味道。 　　距离她和他坐同桌，倏忽之间，竟然已经十年。 　　*** 　　“软软，你什么时候再回南城啊？”咖啡厅里，大学室友在问。 　　林软摇头：“不确定，这次签售完，我可能要出国一趟时间。” 　　室友叹气：“真羡慕你，写写小说出国旅游，多舒服啊。不像我们，累死累活，一个月都是拿点儿死工资。” 　　林软笑了笑，没讲话。 　　“欸对了软软，你还不打算找男朋友啊？你大学时可就说过从来没谈过恋爱呢。我的天，你们这些写小说的，是不是都写魔怔了，非得找那种书里的霸道总裁？” 　　林软咳了声：“说什么呢，这不是没找到喜欢又合适的吗？” 　　“喜欢又合适的？”室友摇了摇头，有些无语，“那你准备再单十年吧。现在这社会，合适的都不知道有多难找，还要喜欢？我的天哪，那也太难了吧。我看你最好还是降低降低要求，对了，你有没有高中同学什么的，趁着聚会再联系联系啊，我看还是学生时代认识的人比较靠谱。” 　　林软唇角笑意浅淡，又端起咖啡，抿了抿。 　　 　　第59章 PAGE 59 　　林软参加过一次高一一班的聚会, 却没能如室友所言, 和那位高中同学再联系联系。 　　聚会是在大学毕业那年，当时参加的人并不是很多, 她的印象也不怎么深刻了。 　　那场聚会周漾没来, 胡雨濛没来，还有一些出国进修的, 也实在赶不到现场。 　　林软到得比较晚, 在角落坐了会儿，和顾双双李晓薇说话。 　　不远处梁芷和高中时一样，和人推杯交盏, 聊得畅快。 　　听说她高中毕业就和“丽顿之子”分手了，后来又找了一个有钱男朋友, 似乎快要谈婚论嫁。 　　林软听了, 没什么感触。 　　可梁芷喝着喝着，喝醉了，满场找了圈儿, 瞅准她过来，一屁股坐在她身边，脸颊通红，眼神也有些迷离。 　　林软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 　　梁芷也不在意, 打了个酒嗝，突然问：“你和周漾分手了啊？” 　　林软没讲话，也不知道要讲些什么。 　　因为……她和周漾本来就没在一起过啊。 　　“其实我还蛮喜欢他的，想想啊……我被他拒绝过两次, 高一一次，高三毕业的时候一次。你知道吗？出成绩那天我给他发信息，他直接没有回。”梁芷不知道想到些什么，轻笑了声。 　　林软还是没出声，只见梁芷很快起身拿麦，唱了一首《红玫瑰》，唱到那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却有恃无恐”时，还望了她一眼。 　　林软觉得，梁芷好像有些误会。毕竟，她也不是被偏爱的那一位。 　　那场聚会直到快结束，林软才唱了一首歌。 　　也不知是谁点的，没人认领，顾双双知道她会唱，就撺掇着让她拿话筒。 　　那首歌是五月天的《星空》，传唱度不算特别广，但林软还挺喜欢的。 　　唱着唱着，鼻子还有点儿酸，她想，她得感谢顾双双没塞给她一首《突然好想你》或者是《后来》。 　　林软唱完之后就离开了。 　　回程时很意外的，又在车载电台里听到了那首歌。 　　那一年我们望着星空/未来的未来/从没想过 　　当故事失去美梦/美梦失去线索/而我们失去联络 　　《星空》的歌词，她高中时代曾写在歌词本里，烂熟于心。 　　只是彼时没有想过，他们真的会失去联络。 　　她一路开车拐去玉江边，文艺地吹了半夜冷风，对着天空，却很意外的没再流出眼泪，可能是因为她知道，就算哭，也不会有一个人给她拥抱了。 　　*** 　　老ROSE正举着打捞上来的镜子照自己，声音有些断续、苍老：“它还是像以前那样，只是我，好像改变了一点。” 　　只是我，好像改变了一点。 　　林软环住抱枕窝在沙发里，直直望向放映屏幕。 　　酒店的电影点播里总是这么几部，光是在酒店，她都已经看了这部《泰坦尼克号》十二次了。 　　可每次看，都有点不太一样的感触。 　　身后响起小心翼翼的敲门声，门锁拧开，小姑娘从外冒出头，试探性地小声说道：“糖糖姐，快到时间了，主办那边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先去接受一个采访……” 　　室内光线昏暗，林软面上的情绪看不分明。 　　好半晌，她轻声应：“马上来。” 　　她起身，将窗帘往两旁推开，光线骤然明亮。 　　落地窗外，是帝都的车水马龙，正对着窗，一眼便可望见对面书城外挂着的大幅海报。 　　《情书五十九页》读者见面会（帝都站） 　　下面的时间地点和宣传语字太小，看不清晰。 　　林软抱起胳膊搓了搓，唇边逸出的轻叹几不可察。 　　结束和大学同学的小聚，她很快便回了帝都。 　　其实她有想过回一中看一看，最终却没能成行，因为帝都的签售会很突然的被提前了一天。 　　她的大学时代都在写短小精悍的小短篇，积攒了一点人气，后来编辑向她约长篇，她还很犹豫。 　　短篇和长篇的写作方式是不太一样的，她慢慢尝试，磨了很久很久，才写出自己的第一本书。 　　这几年她也开过不少签售会，但都是地点比较单一的签售。 　　直到最近两本，才有了全国十几个城市的签售规模。 　　而《情书五十九页》，是第一本带她来帝都签售的小说。 　　当年大言不惭的梦想，她终于实现了。 　　这种感觉，有点复杂，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出门前，林软闻了闻手腕上的香水，又在全身镜前照了照，终于拧开门锁。 　　*** 　　“闷热的风，沾满灰尘的窗台，老旧的唱片机在吱呀吱呀转动。 　　墙布翻卷起毛边，早已看不出原有的鲜艳颜色，上面还用胶带沾着快要掉下的便利贴，粗糙的纸，稚嫩的笔触，0.38签字笔似是划不出流畅线条，耳边回响着那一句，似乎连空气都已凝固。 　　仿佛倒回很多年的时光，如被贴上标签的录音带，整整齐齐排列顺序码在储物柜里，那一盘特别用红笔标记。 　　我喜欢你。” 　　——《情书五十九页》引言 　　这次签售会来的人很多，队伍自书城里排到了书城外的天桥上面。 　　排队等待签名的长长队伍末尾，有个男生正在翻阅此次签售的小说。 　　看完引言之后，他又合上书，来回摩挲封面。 　　封面是微博热门的画手“朝天椒”画的，一个很奇怪的画手，听说还是个男的。 　　粉白做底的封面上有一个戴烟粉色帽子的女孩，手里拿着一沓信封，走在路上，路上还掉了很多千纸鹤。 　　这个男生看起来有点奇怪。 　　因为言情小说的签售会，来的通常都是女生。 　　当然也会有男生来，但一般都是陪女朋友，又或是书店门口倒卖签名版的二道贩子。 　　像他这样一个人来，手里还只拿一本书的，并不多见。 　　这些都不算什么，他最奇怪的一点是，一直在给别人让位，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林软还在接受采访，收到的问题也和以前大多类似。 　　比如新书灵感来自于哪里，有没有什么想对读者说的话，又比如这个故事你最满意的地方是哪里，你的笔名为什么叫软糖。 　　笔名当时她取得比较随便，手边有一包软糖，就叫软糖了。 　　这个笔名看着的确是没有什么大神气质，但她一向念旧，从短篇改写长篇时，编辑问她有没有想换笔名，她犹豫了下，还是选择了继续用。 　　对于语死早患者而言，接受采访是比较痛苦的一件事。 　　结束之后，林软暗暗松了口气。 　　到座位前，她又和一直支持她的读者说了一些话，然后就开始了签售。 　　一沓沓的书，一支支写完的签字笔。 　　她的右手靠在桌面上太久，渐渐地变得有些麻木，脖子也开始有些酸疼。 　　中场休息时，她边喝水，边做颈椎操，活动活动关节。 　　这场签售从下午一点半开始签，一直签到下午五点半，队伍才见到头。 　　蜜色夕阳从落地窗外投进来，在地上洒下余晖光影。 　　林软感觉自己的脖子好像已经抬不起来了，很疼很疼，手上一支签字笔又到了头，工作人员赶忙给她换上一支新的。 　　忽然，她的鼻尖似乎是涌入了一阵茉莉花香。 　　她微微抬眼，见有人送来一捧清新的茉莉，她接过，道了声“谢谢”，却实在没力气抬头与人对视。 　　旁边的工作人员很快接了花放在一旁，她也接过拆封的书。 　　这本书没打开至签名的扉页，她干脆自己动手。 　　就在这时，脑袋上方却来有些清澈也有些熟悉的男声：“麻烦帮我签在最后一页，就是五十九章后面的空白区域，谢谢。” 　　签了一下午名，林软脑袋已经有些迟钝，她还没来得及回响这熟悉源自何处，手上动作先了一步。 　　书页停在五十九章结束后的那一页。 　　怎么写了这么多字…… 　　林软心中闪过片刻疑问，恍惚间却发现，字迹和声音一样，有种致命的熟悉。 　　“第六十页： 　　那天阳光正好，你从窗外冒出头，递给我一支茉莉花。 　　眼睛湿漉漉的，抿着唇不讲话。 　　我得承认，那一刻，我被你收买了。小软糖。” 　　林软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最后靠右下角的署名上。 　　——周、漾。 　　漾字的三点水，和从前周漾写字时如出一辙，总不肯好好打点，一竖下来，连点儿波浪都不肯有。 　　她有一段时间没流过眼泪了。 　　可能是签字签得有点久，眼睛被签字笔的油墨熏得疼。 　　她一眨，大颗泪珠就掉在“周漾”二字上。 　　一开始像一块琥珀，锁住了字迹，慢慢地又浸入纸张纤维缝隙，四散开来，字迹也慢慢变模糊。 　　那一瞬间，她好像闪过了很多念头，比如若无其事地签好名，接下一本。又比如头也不抬地说，这一本我不签。 　　可签字笔怎么也没办法落下去。 　　后头排队的人好像有些着急，工作人员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有小姑娘拧开水瓶递给她喝，问她是不是太累了，不舒服。 　　她没出声。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身前那人一动不动。 　　她终于抬头，望进那双二十四岁的眼里。 　　在她抬头那一刻，那双眼睛的主人也终于开口。 　　“林软，我来了。” 　　第60章 01 　　傍晚, 城市湮没在暮色昏黄的光影里。 　　林软签售结束, 照例做东，请前来帮忙的后援会读者们一起吃饭。 　　坐车走之前, 身边工作人员问她：“软软, 那个是不是你朋友啊，他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林软往窗外望了眼, 周漾手里拿着书, 站在书城外的台阶上，正隔着车窗与她对视。 　　“不用，我和他说了……晚上要请人吃饭。” 　　说完, 林软很快转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听她这么说, 人家也没再问, 只让开车。 　　晚上吃饭的时候，林软好像没什么胃口，什么菜转到她面前, 她都是淡淡，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事实上，现在她还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时隔七年, 她竟然见到了周漾，而且，是周漾主动找过来的。 　　他显然是知道，今天自己在帝都签售。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 有很多东西就在脑子里翻腾，搅和成了一团浆糊。 　　七年没见。 　　午夜梦回时她想了很多很多次，可真见到了，她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躲。 　　见林软出神，有人问她：“糖糖姐，你是不舒服吗？” 　　林软摇摇头：“没有。可能是……今天坐了太久，有点累。” 　　她勉强收回心神，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 　　年轻的小姑娘爱闹腾、爱聊天，在餐厅逗留了三四个小时，一顿饭才算结束。 　　林软在帝都没买车，工作人员要送她，她拒绝了，说是想扫部单车，顺便兜兜风。 　　工作人员知道她家住得近，也没再多说，只让她好好休息。 　　林软一一应下。 　　将人都送走，林软才买单，打算离开。 　　不巧刚出餐厅，就见门口停一部崭新奔驰，银灰线条在夜色下依旧分明流畅。 　　见她出来，车打了双闪。 　　林软愣怔。 　　很快，驾驶座里就下来一人。 　　他穿得休闲，身姿挺拔而清隽，看上去还是大学生模样。 　　林软下意识又想躲，可脚未向后挪，她又发觉，自己好像没什么可躲的。 　　思绪不定之间，周漾已经走到身前，声音微沉：“我送你回家吧。” 　　从他的面上，林软看不出太多情绪，以至于她一瞬间大脑当机，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回答。 　　他怎么能说得……好像七年不过七日一般呢。 　　他们之间不应该以“好久不见”之类的话语作为话题的开端吗？ 　　良久，林软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我骑单车回去就好。” 　　“你签了一下午，应该很累了吧，如果不愿意让我知道你家的地址，我可以送你到附近。”说着，周漾下意识抬手，可停在她脑袋上方，动作突然顿住，他静默两秒，又收了回来，声音低了两个度，“我们很久没见了，能给我一点时间说说话么。” 　　林软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僵持半晌，她还是坐进了副驾。 　　一上车，林软就打开购物软件的地址簿，递给周漾看：“这是地址，谢谢。” 　　她好像不想说话，连地址都不愿意报，疏离的一声谢谢，好像是在保持一种微妙而暂时无法推开的距离。 　　周漾开过一个路口，也没憋出一句话。 　　来之前打过无数次的腹稿似乎都被一键清除，他脑子空空的，看上去沉静，却连方向盘都扶不太正。 　　待过到第二个红绿灯口，行程已经过半，周漾才来了一句：“这几年……你好像过得还不错。” 　　“比你还差一点。”林软声音不大，却是说得不假思索。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反唇相讥。 　　周漾刚冒出的话头被她掐了回去，一时再也无话。 　　夜晚路况还算不错，一路开到林软居住的小区楼下，并没有花多长时间。 　　车停下来。 　　林软顿了两秒，想起要解安全带下去，可手还未搭上按扣，周漾就问：“能留个电话吗？你哪天有空，我想请你吃饭。就当是……就……” 　　他半天说不完一句话，林软却直接从包里拿了一张名片，塞在他副驾的储物柜里：“过几天我要出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有空再……聚吧。” 　　她的声音至始至终都很轻，神色也很平静，最开始见他时掉的那滴眼泪，好像只是假象，并不存在。 　　很快，她就下了车，下车前还礼貌地留了一句谢谢。 　　周漾也跟着下车，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可她脚步只稍微一顿，就往里走。 　　*** 　　一路走进小区，走至自家单元楼下，按电梯，开门。 　　林软才像是卸下所有用来伪装的力气一般，沿着门板缓缓下滑，坐到了地上。 　　她曾设想过很多种再见周漾的情景。 　　经年久别，在街头偶遇。又或是在旧日朋友的婚礼上，他们同坐同学一席。 　　可重逢来得猝不及防，让她有些无从反应。 　　手机传来微信的声响，她下意识以为是周漾，转瞬想到她塞进去的是工作名片，她这才去拿。 　　微信是李晓薇发来的： 　　“鱼头出差回来跟我说，前两天他遇上周漾了。” 　　“你说巧不巧，在飞机上遇上的。” 　　“周漾那会儿说很快要去帝都。” 　　“对了，你是今天在帝都签售吧？我过两天休假来帝都找你玩啊。” 　　林软不知道要回什么，最后就回了一个“好”字。 　　倒是李晓薇絮絮叨叨起来。 　　李晓薇和喻子洲一起去雍城上的雍大，大一那年就在一起了。 　　期间闹过几次分手，分手分得最长的那次差不多有大半年，两人还各自找了新的男女朋友。 　　当时林软都以为，他们真的要散伙，可最后还是莫名其妙的和好了。 　　那之后的小打小闹也不少，两人都是嘴不饶人的性子，可心思还是很诚实。 　　闹归闹，骂归骂，但都是只有自己能动手动口，别人说句不好，就开始毫无下限的护短了。 　　林软觉得他俩很合适，最好趁早结婚，生个孩子围着孩子去转悠，省得再去祸害别的大好青年。 　　只是李晓薇这絮叨可不是围绕她家喻子洲，而是围绕消失七年又突然出现的周漾。 　　“听说周漾现在混得蛮不错的欸，啊不行，我这个脑子不行，一点都记不住那些高大上的词汇。” 　　“鱼头还说周漾好像是家里出了事，但他问周漾的时候，周漾没说。其实他也是从杨洛那儿听来的，杨洛你还记得吧，你初中同学啊，他去帝都大学当过半年交换生，那时候他碰上周漾了，随口问了问周漾家里，周漾就一直避而不谈。” 　　“他还问到你了，他问……” 　　林软只听着，也不接话。 　　准确来说，是不知道接什么话。 　　*** 　　夜色深浓。 　　周漾将车停在林软小区外的车位上，就一直没挪动。 　　他打开车窗，下意识地一根又一根点烟，回过神来，才发现烟盒空了大半。 　　他皱起眉头，拧开矿泉水，灌了大半瓶。 　　烦躁的时候，长时间养成的坏习惯好像就怎么也压制不住。 　　喝完水，他靠在座椅上，又砸了把方向盘。 　　他不知道为什么，预备好的话，面对林软的时候，就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水瓶随意扔在副驾上，他的手先于大脑反应，先一步触碰到了烟盒。 　　衔烟点火，这样的动作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恍然间想起七年前他刚学抽烟的时候，吸一口，好像就能呛出眼泪。 　　第61章 02 　　周漾从小就被人称为天子骄子。 　　在家长口中, 他是故事里“别人家的小孩”那样堪称为模范的存在。 　　在同学口中, 他是成绩好，长相好, 家庭背景好, 总被羡慕的存在。 　　大多数时候，周漾也觉得老天爷对他不错。 　　当然, 如果他的爸爸再对他亲近一点, 那就更好了。 　　可能是他奢求太多，老天爷觉得他太不知足，所以想给他一点苦头吃吃。 　　高二那年的暑假, 他爸周海涛自杀了。 　　不是车祸，不是什么其他意外, 是自杀。 　　他不想活了。 　　周漾得到消息是在竞赛完之后, 出了考场，他心情不错，本来是想先给林软打电话, 手机划过通讯录，看到“爸爸”二字，他下意识拨了出去。 　　回应他的却是机械女声冷冰冰的一句：“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周漾眉头一皱，又给他妈打电话。 　　电话那头陈碧秋的声音已是在勉力保持正常, 却还是被周漾察觉出些许不对，他说比赛应该没什么问题的时候，陈碧秋的反应似乎过于冷淡勉强。 　　很快，他问了句：“爸呢, 我打他电话没接，他这几天不是休年假吗？” 　　就是这句问话，让陈碧秋彻底绷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那一哭，周漾心头狂跳。 　　有时候人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喉咙发紧，强迫自己不去起最坏的念头，可他的大脑反应过于敏捷，他知道，没有几件事，能让陈碧秋哭成这样的，没有。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到陈碧秋痛哭之中一句模糊不清的话：“你爸…你……你爸，去了。” 　　周漾直到赶回家才知道，他爸爸去世的原因是自杀。 　　服用过量安眠药，发现时已经没有气息。 　　他的死亡时间是周漾竞赛第一天结束的晚上，家里瞒着没第一时间告诉他，不想让他放弃第二天的竞赛。 　　陈碧秋告诉周漾，他爸爸已经不对劲很久了，应该是不知道竞赛有两天，一直拖着，恐怕就是想等他竞赛结束。 　　所以她悲痛之下，仍然是选择了暂时隐瞒。 　　那时周漾眼圈发红，却不置一言。 　　因为他根本就不想相信，他爸爸就那么突然地，毫无征兆地过世了。 　　在周漾的印象里，他爸爸周海涛一直是一个寡言少语、处事严谨的男人。 　　大多时间他都扑在了工作上，恨不得一年365天全年无休留在医院做手术。 　　连最亲近的妻子和儿子他都不太亲热，对周漾的外公外婆，已是称得上冷淡。 　　小的时候周漾并不大理解，后来长大，他渐渐理解了一些，因为他家，是典型的女强男弱。 　　上学的时候，喻子洲总说他家有钱。 　　很明显，他的穿着打扮，所用物事，都是没钱供不起来的。 　　他家也确实有钱，但他爸爸并不有钱。 　　他爸爸只是一个医生，工资不低，但比起外公的家大业大，那点工资就只能算得上是九牛一毛了。 　　而他妈妈陈碧秋，从小就是金汤匙里养大的公主，吃穿用度都要最好，做事也要讲排场和体面。 　　纯靠他爸的工资，买个包包都得攒两三个月。 　　他外公外婆就他妈妈这么一颗明珠，到头来也就他这么一个外孙，自然是怎么都疼不过来。 　　而看周海涛这个女婿，是怎么都看不顺眼。 　　不过周海涛有一点好，他是个孤儿，没有拖家带口一大家子穷亲戚往上头赶。那到最后，他和陈碧秋的儿子，不管是姓周姓陈，最后总归只能是陈家人。 　　这也是当年陈碧秋闹得天翻地覆之后，两老松口同意她嫁给周海涛的原因之一。 　　在这个金钱权势也许不是万能，但没有是万万不能的社会里，拿不出傍身的资产，就永远矮人半截。门第的差距，让周海涛在陈家不是那么能抬起头。 　　偏生他也是个不肯低头的人，三番五次拒绝周漾外公的安排，一心只想当好他的医生。 　　随着年龄的增长，周漾渐渐明白他爸爸的自尊自傲，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觉得家里有钱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后来再有人问他家里，他也大多选择了掠过话题。 　　其实周漾一直都还挺崇拜他的爸爸，只是越长大，父子之间的交流就越来越少，有时候同桌吃饭，也是半晌无话。 　　听说周海涛这段时间休了假，周漾还想，等竞赛完，一家人出去旅旅游，散散心，拉近拉近距离。 　　大多数的计划好像都要被“没想到”三个字终结。 　　陈碧秋强撑了一天，等周漾竞赛结束，他回来，她也彻底垮了。她察觉到了周海涛的不对劲，却从没想过他会选择自杀。 　　外公外婆赶到的时候，陈碧秋歇斯底里，不让他们进门：“都是你们！你们不同意我嫁就不同意！为什么都同意了，这么多年你们还总要对他指手画脚挑三拣四！逼死他了你们开心吗！你们走啊！” 　　周漾记得那时他看向门外的外公外婆，又看向几近昏厥的母亲，心底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哀。 　　他也很累，为了竞赛，他脑袋里那根弦紧绷了两年，松缓不过片刻，噩耗就那么砸过来。 　　他也想什么都不做，可他不能。 　　陈碧秋从来就不是能受打击的人，娇惯着养了好多年，处理不来这些事。 　　那些天就是周漾跟着忙前忙后，处理他爸爸的后事。 　　到医院收拾他爸爸的遗物时，周漾意外发现了一份检验报告。 　　换做别人，不一定能看得懂那份报告，但周漾盯着“阳性”那两个字看了很久，整个人都有些站不太稳。 　　他爸爸，竟然得了艾滋病？ 　　所以，他自杀的原因是得了艾滋病？ 　　周漾感觉有些呼吸不上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缘由发了疯一般在抽屉里翻找。 　　但最终，还是被他找到了一封遗书。 　　也许是周海涛早就预料到来收拾遗物的会是周漾，又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原因，那一封遗书的题头两字便是——周漾。 　　周海涛在遗书上说，自杀是对他的一种解脱，让他们不要难过。 　　因为这几年，他一直有一件事压在心里，怎么也过不去。 　　几年前有一对即将结婚的小年轻来医院做婚检，女方被检测出了患有艾滋病。 　　保障病人的隐私权是医生的义务和责任，按照规定，医院只能将艾滋病的检测结果告诉患者。 　　周海涛按照规定，将结果告诉了患者。 　　可患者本人听到的时候，并不惊讶。 　　周海涛心里有了数，原来女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那时周海涛再三建议女方应该将结果告知男方，女方的态度却很捉摸不定，只道：“医生，你们是没权利将我的病告诉别人的吧？” 　　周海涛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那对小年轻离开的时候，男方还笑得一脸灿烂，问周海涛，两人身体是不是没什么问题？ 　　显然，男方是不知道女方患有艾滋的。 　　那一刻周海涛心里天人交战，却还是勉强地笑了笑：“体检报告上都有。” 　　他想：婚检意见上写的是暂缓结婚，两人应该也会交换体检报告。 　　男方如果不愿意结的话，还是有余地的。 　　这样的事件，他是第一次遇见，处理上他是按规章制度办事，却总有些良心不安。 　　结果出事了。 　　年初的时候，那名来医院婚检时还笑得灿烂的青年男子已然颓唐得不成样子，他抱着一个小孩儿来医院医闹，点名要周海涛出去，扬言要杀了他。 　　原来是当时婚检的女方糊弄了男方，没看婚检报告，存心隐瞒。 　　结果将艾滋传染给了男方，生下来的孩子也不够幸运，从一出生，就感染了艾滋病。 　　女方生产的时候出了点意外，难产致死，倒是一了百了，男方和孩子却被她拖累，这一生差不多都被毁了。 　　那男人每天都来医院闹，他知道上法庭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因为医院的处理没有问题，但他的仇恨随着女方的离开全部都转嫁了周海涛身上。 　　周海涛那段时间本就因为和岳父岳母越来越糟糕的关系而心烦意乱，又得知此事，尽管周围同事都告诉他，他没有做错。可他还是备受良心的谴责与煎熬。 　　后来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他被那男人开车撞了。 　　车祸并不严重，周海涛也没有怨恨。 　　情绪都积累在心底，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抑郁。 　　而后，例行体检中，他检查出了HIV阳性。 　　命运恍若轮回，他在前不久的车祸输血中不幸感染。 　　周漾想起来了，那段时间，周海涛有一次很突然的叫他和陈碧秋去医院做全身体检，说是今年单位的福利提前了。 　　原来，他是怕自己感染给了他们。 　　周海涛在遗书里写，最幸运的事情是他们母子没有被他拖累。 　　他的精神状态本来就很脆弱，还一次次催眠自己，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这之后的车祸让他又开始害怕那男人报复他还不够，还会去报复他的家人。 　　索性自杀，对对方也算有个交代，对自己也是一种解脱。 　　得知真相的周漾也有那么几个瞬间，觉得自己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爸爸心里藏了那么那么多事，他以为自己和其他同学一样，家里虽有摩擦，但父母俱在，也算幸福美满。 　　他是爸爸和妈妈，爸爸和外公外婆之间保持微弱平衡的焦点，他是个男生，他从小就聪明…… 　　所以好像也没人想过，他还没有成年，是不是已经能够承受这些精神高压。 　　遗书的最后，周海涛还让周漾不要怪任何人，追究来追究去，又要折腾出很多麻烦。 　　他只希望自己离开以后，周漾能照顾好陈碧秋，能好好读书，做自己想做的事。 　　周海涛没有落款，只另起一行，写了这样一句话：“你永远是爸爸的骄傲。” 　　这之后，陈碧秋病倒了。 　　她和周漾的外公外婆短暂冷战过后，又已和好，但外公外婆也年事已高，周漾不放心，处理完家里的事，还和学校请了假，每天去医院陪陈碧秋。 　　家里的事周漾从来没有和同学朋友提过，又或者说，不知从何开口。 　　他有自己的骄傲，也有自己维护家人的方式。 　　第62章 03 　　林软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 　　与周漾的碰面在脑海中盘旋, 李晓薇发来的语音也让她辗转难眠。 　　睁眼到天亮, 林软还是早早起了床。 　　她的下一本书里，女主角从事环境检测保护相关行业, 她对这些不太懂, 但是当年考入帝都理工、学环境工程的顾双双很懂。 　　顾双双研究生毕业，现在留校在当助教, 过段时间就要去德国继续深造了, 找她宜早不宜迟。 　　林软早早就和她约好，说这次签售结束，要去他们学校的生化院参观参观, 顺便请顾双双给她讲讲专业相关的内容。 　　出小区的时候，林软才想起头发没梳, 于是从包里拿出小梳子顺了顺。 　　这几年她把头发留长过, 但打理起来很麻烦，于是又把它剪回了熟悉的学生头。 　　好在她长得显小，年纪本身也不大, 发型并不违和。 　　没往外走几步，林软就看到昨晚送她回家的那台奔驰还停在小区外。 　　她的小心脏不争气地抽动了几下。 　　林软走近才发现，驾驶座上的人睡着了，许是坐着睡睡得不够舒服, 他往另一边侧了侧脖子。 　　见他有动静，林软下意识转了身。 　　怕他此刻转醒，她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打开手机，在附近扫了部单车, 准备离开。 　　一路骑车至地铁口，林软都有点心绪不定，她吃了点早餐，离开餐厅的时候又忍不住加单：“热豆浆，香肠煎蛋饭团，还要一个培根蛋烧饼吧，都打包，谢谢。” 　　收银员熟练点单：“好的，一共是四十八元，请稍等。” 　　结了账，林软靠在墙边等了会儿，拿到打包的纸袋，又骑单车回了小区门口。 　　前后半个来小时，本来停车的位置却已空空如也。 　　林软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好像总是这样，习惯了说来就来，也习惯了说走就走。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汽车喇叭短促的鸣叫。 　　林软回头，就见银灰色轿车从后头开过来，缓缓停在她身侧。 　　周漾下车，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袋东西。 　　林软愣怔，下意识道：“我吃过了。” 　　片刻，她看到单车篮子里那一袋，又改口道：“我买了早餐，正准备吃。” 　　周漾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她买的早餐，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倒没再纠结早餐的问题，只问：“今天你有空吗？” 　　林软摇头，微微垂眼：“我要去找双双……顾双双，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的。”周漾眸光闪了闪，“一中的人，我都还记得。” 　　林软没接茬，直接道别：“那，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吧。” 　　林软再一次摇头：“不用了，现在开车比较堵，就不麻烦你了，我坐地铁就好。” 　　周漾没再勉强，只嘱咐她路上小心，而后目送她离开了。 　　坐回驾驶座，他捏了捏鼻梁。 　　昨天晚上在林软家楼下呆坐着抽烟，不禁又回想起了自高二暑假开始的、绵延不断的噩梦。 　　看着林软彻底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他又有点懊悔。 　　是自己太着急了。 　　在飞机上偶遇喻子洲，从他口中偶然听说，她和那个沈明昊并没有真的在一起后，他一刻也等不了，搁置手下所有工作，赶去了签售会现场。 　　在他这里，七年时光犹如缩地成寸，过去从来就没有过去，但他还是忽略了林软的感受。 　　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又拨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有些不解，问了些问题。 　　周漾却只一句：“照我说的做。” 　　*** 　　“这边都是实验室了，你以前来过啊。呐，酸雨实验室，堆肥实验室，这会儿有人在里面，乱七八糟的，别去凑热闹了，我带你去看下最近在跟的一个检测项目。” 　　“对了，这墙上都是论文，都是英文你也看不懂，你就看那个圈出来的数值，八点多，九点多，还有十三点多的。简单来说，数值越高就越好。你写小说用不到这么专业的吧，我给你翻译几个论文题目你记一下。” 　　林软反应慢半拍，顾双双讲了半晌，也觉出她的不对，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啊，心不在焉的。” 　　林软回过神，摇了摇头，跟着顾双双去实验室的另外一头。 　　进门前，她突然冒出来一句：“双双，周漾来找我了。” 　　顾双双刷卡的手突的一顿：“你说什么？” 　　林软没再重复，顾双双却是无名之火从心底冉冉升起，当下实验室的门也不开了，拉着林软就往外走。 　　坐到咖啡厅里，林软把周漾来签售会找她的事，还有李晓薇微信语音里说的喻子洲偶遇周漾的事，都告诉了顾双双。 　　听说周漾家是出了事，顾双双嗤了声：“出事？七年，不是七个小时也不是七天七个月，家里到底是有什么事七年都做不完？七年都处理不好？” 　　“林软，你给我清醒清醒，不会七年了还在等他吧？你是不是疯了？他现在看你出名了赚钱了就来找你了啊，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是去吃屎了吗？国外不通网吗？真要找你这么难找？非要现在才来找？” 　　“我他妈都怀疑他是个gay，玩够了看你又混得不错还写书怀念青春，一准是个傻不拉几好骗的，准备挽回挽回拉你当同妻呢！” 　　林软默不作声。 　　顾双双气不顺，一杯不加糖包的美式咖啡，咕隆咕隆两口被她一口气给喝完了。 　　这么些年，她和林软的联系还算紧密，每次和林软见面，她都要劝林软找男朋友，还把学校里认识的靠谱的男生介绍给她。 　　林软却总是一句“不想谈恋爱”给推了回去。 　　她知道，林软是过不去。 　　怎么说呢。 　　林软是一个念旧且认死理的人，很多习惯，大家潜移默化中早已改变，也都在学会尝试新的东西，但林软给她的感觉就是，没有大变。 　　她习惯喝什么饮料，习惯吃什么东西，习惯想念哪些人，这些年似乎都没有改变。 　　自打认识林软起，她就没见林软的社交软件换过头像，即便是后来换了一个新的微信，她还是固执的用着原有的头像。甚至连手机锁屏密码，手机壁纸，她也从来不换。 　　念旧的人很多，但像林软这样的念旧，她是第一次见。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对周漾的恨已经到达了一种愤怒的顶点。 　　不出现还好，只能说感情不能强求。 　　可你拒都拒绝了，过了七年又出现，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顾双双气得叫人续杯，咖啡当水，咕噜咕噜地又喝了一杯。 　　她斩钉截铁地告诉林软，千万不要理周漾，出事什么的全都是借口，是得了病还是死了人还是昏迷不醒又还是去坐了牢啊！什么事七年还办不完！ 　　顾双双随口一说，自然是没有想到，自己短短一句话里觉得不可能的那些说辞，周漾几乎全都中招。 　　高中作文里，用来励志的时候大家常常喜欢引用莫泊桑那句：“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 　　在周漾这里大概只会觉得，生活比他想象的要更糟。 　　林软正和顾双双聊着天，微信又有工作上的事找上门来，林软停了话头，去看手机。 　　见林软眉头轻皱，顾双双下意识警觉，问：“不会是周漾吧？” 　　林软摇了摇头：“不是，是影视公司那边，说是想请我做特约编剧。” 　　“新书？” 　　“对，之前他们是特意从合同模板里删除聘请原作者做编剧这一条……其实影视公司都是不太愿意请原作者当编剧的，他们都有自己专业的团队。不知道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你管他们什么意思呢，先谈谈呗。” 　　林软一边回微信一边应声：“嗯，约了明天见面。” 　　“就在帝都见面？你不是南城签的合同么。” 　　“那是顺便，那边的是分公司呢。” 　　两人闲聊几句，顾双双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别搭理周漾。 　　听说周漾还在她家楼下呆了一晚，更是要陪林软回家，省得被纠缠。 　　林软打了通包票，顾双双那边刚好又有学生找，陪她回家的事才算作罢。 　　林软回家的时候，心里也有些紧张。只是到了小区楼下，并未看见那台奔驰。松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种难言的复杂。 　　次日她出门去见影视公司的人，却没料到帝都的交通也有这样通畅的一天，她怕迟到提早出发，到的时候却有点早。 　　在包间里百无聊赖地玩了半小时手机，离约定时间却还有二十分钟。 　　林软喝了半杯柠檬水，正想去下洗手间，就见服务员领着人进了门。 　　林软毫无防备，一抬头，正对上周漾那双波澜不惊的眼。 　　她还没想通其中关节，惊诧过后，只问：“你找我有急事吗？我约了人谈工作。” 　　她还在想周漾是怎么找到这来的，就见周漾整了整衣领，不疾不徐，走到她的对面坐下：“我就是和你来谈工作的。” 　　林软愣怔。 　　周漾指尖微压，将名片推至林软面前。 　　第63章 04 　　林软垂眼看着名片, 没说话。 　　包间内很安静, 服务员又来添了一道茶水。 　　菜单被林软压下，却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好半晌, 她才出声问：“我的书, 是你要买的？” 　　当初这家公司开价就已略高于市场价，谈合同的过程也算得上比较干脆, 她还在想这家公司做事利落。现在看来不然。 　　周漾应声：“是我买的, 但不是我要买的。” 　　林软眼眸微抬。 　　“你之前的作品大多已经售出影视版权，其中有一部已经拍摄完成，没有意外的话, 今年就会在上星卫视播出吧。再加上最近青春校园类影视作品回温，买你的书再正常不过。而且影视IP采购有专门的部门, 我不会管到这么细, 你放心。” 　　解释完，周漾停顿了片刻，又开口：“不过想邀请你做特邀编剧, 以及今天约你见面，都是我的主意。” 　　林软一时有些无话可说。 　　周漾接着说道：“只要你同意，编剧的合同会马上发到你的邮箱，你签好之后是寄去公司或者约我当面交接, 都可以。” 　　林软面上没什么神情波动，听完却突然起了身：“那我们还是邮箱交流吧。” 　　林软想走，周漾反应迅速，站起来挡在林软身前。 　　他也不再寒暄, 直切主题：“前两年我遇到了裴林霏，她和我说了一件事。” 　　裴林霏，林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却毫无印象。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她，她以前是我竞赛班的同学，和我一样，也是信息竞赛组的。”周漾声音微沉，“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借我手机打了个电话。我本来想告诉她密码解锁，她却自己解了锁，而且还随口说’你的密码这么多年都不变啊’，我当时觉得有点不对，就问了她。” 　　听到前半句，林软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当初竞赛班好像是有那么一个女生，平日里看着平平无奇，谢师宴那天倒是让她惊艳了一把。 　　可听到后半句，林软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倒没再急着走。 　　“她当时显得很惊讶，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问我和你是不是还在一起，我说没有，然后她一下子，脸都白了。” 　　“她说高中毕业谢师宴的那天，她动了我手机。” 　　只这一句话，林软就浑身僵住，不能动弹。 　　那一句话扩充一下，其实是裴林霏一整个下午面色苍白的解释和道歉。 　　当时周漾和林软一样，也是不可置信到浑身僵硬。 　　裴林霏算是周漾高中时接触比较多的女生之一，毕竟两人在同一个竞赛组，一起集训，也一起去参加过不少比赛。 　　在没毕业之前，裴林霏每天都灰头土脸，比理科男更像一个超标的理科女，和人谈论的都是各种代码案例题目，从来不插科打诨，也不谈私人问题。竞赛组的男生都没把她当女生看。 　　直到谢师宴那天，裴林霏一改往日形象，还专往他身边凑问问题，周漾才察觉出些许不对。 　　只是他当时心里挂着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加之裴林霏也没保送到帝都大学，两人不会再有什么见面的机会，所以也没太在意。 　　谢师宴那天他被人灌了不少啤酒，跑了不少趟洗手间。 　　裴林霏就是在他某次去洗手间时，拿了他桌上的手机，拒接了那个来自林软的电话，随后又鬼使神差般回了一条短信，并删除记录。 　　裴林霏是知道林软的。 　　从高二进入竞赛班起，班里的男生就经常调侃周漾有个文科班的小女朋友，裴林霏想不知道都难。 　　周漾的长相成绩各方面都很出挑，在学校都是很受欢迎的存在，更别提在竞赛班了。 　　裴林霏知道，班上本就不多的女生里，一大半都对他有好感。 　　当然，她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但她比其他女生多了点优势，两人同在信息竞赛组，她和周漾的接触会比较多。 　　喜欢一个人自然是会对他有更多的关注，再加上她本身比较聪明，又比较细心，只几次就留意到周漾手机的解锁密码是一串像生日的数字。 　　那不是周漾的生日，裴林霏只随便搜了下人人，就知道了，那是林软的生日。 　　裴林霏一直以为两人是在谈恋爱的。 　　那日谢师宴，看到林软的来电，她下意识按了下拒接，也只算一种隐秘的发泄。 　　她完全没想到，后来林软会发一条那样的短信过来。 　　那时她才知道，他们俩并没有在谈恋爱。 　　人陷入魔怔的时候，是有点不计后果的。 　　她回了信，又删了记录。 　　回过头清醒了才发现自己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他们还有那么多共同的朋友，随便露个口风就知道有人从中作梗了。 　　做了那件事后，裴林霏哪还敢对周漾有什么想法，见周漾接了个电话跑出去没再回来，她也不敢多留。 　　自那以后，她一直怕周漾或者林软来找麻烦，惴惴不安了很久，还想好了说辞，打算一口咬死不是自己干的。 　　可是，后来周漾一直没再找她，她更是不敢主动联系周漾。 　　大学开学事忙，渐渐地，她与高中同学联系少了，这件事也被慢慢遗忘。 　　她从来没想过，当初一时不受控制做下的坏事，过了好几年，才被自己亲口揭穿。 　　而两位当事人，因为一些巧合，一直被蒙在鼓里。 　　林软脑子有点乱。 　　她回身，端起柠檬水喝了几口。 　　见林软喝完水又要往外走，周漾再次拦住她：“你听我说。” 　　林软眼神有些躲闪，说话吞吐：“你让开……你，我…我要去下洗手间。” 　　周漾进门时她就想去洗手间，拖了这么久，刚刚又喝下半杯水，她脑子搅和成一团浆糊的同时，肚子也有点憋不住了。 　　*** 　　从洗手间回来，周漾已经点了不少菜，正在陆陆续续上桌。 　　林软粗略扫了眼，发现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她坐回座位，下意识地又开始喝水。 　　“我……”她放下水杯，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放置在桌面的手机就开始震动，“我接个电话。” 　　电话是童芳芳打来的，问她什么时候出国，这次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赶不赶得上下个月伯伯林盛的生日宴。 　　林软一一作答，末了又让童芳芳注意身体，听说这几天南城会有暴雨，气温也会骤降。 　　母女俩聊了会儿，童芳芳那头约了人出门，这才挂断电话。 　　周漾坐在那里，只安静等着，自己夹菜，也给林软夹菜。 　　待林软结束通话，他才随口说了句：“你和你妈妈关系好像很不错，我记得以前你还怕她来开家长会呢。” 　　林软“嗯”了声，顺口挑起话头：“叔叔阿姨也还好吧？以前见过你妈妈来开家长会，你妈妈很漂亮。” 　　林软对陈碧秋印象很深刻，当初高一开家长会，满屋子家长，陈碧秋最为打眼，长相气质谈吐穿衣打扮可以说是无可挑剔。 　　周漾夹菜的手悬在半空中，顿了片刻。 　　林软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忍不住开口问：“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漾看了看她。 　　林软也抬眼与他对视。 　　周漾的面上没有太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是筷子被他慢慢放下，过了好半晌，他终于简短地应了句：“我爸过世很多年了，我妈……出了场交通事故，进了监狱，已经出来了。” 　　林软一怔。 　　好半晌，林软才艰难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我爸是高二那年暑假过世的，就是我竞赛那两天。”周漾躲开了林软的视线，“我妈，我妈是高考成绩出来那天。” 　　那就是谢师宴那天。 　　高二那年暑假周海涛的自杀让周漾度过了很长一段颓废期。 　　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让自己缓过来。 　　起码是，表面上缓过来了。 　　但陈碧秋还没有。 　　周漾在家的时候，总是要将家里的药箱抽屉全部过一遍，确认没有安眠药才能放心。因为他怕陈碧秋一个没想开，就吃安眠药去了。 　　陈碧秋时常哭闹，周漾总是缄默。 　　无声的拉锯战持续了很长很长时间，陈碧秋终于有了些许改变。 　　外公外婆心疼，在反复劝说下，终于得到了陈碧秋的同意，接了她和周漾回家住。 　　周漾觉得，自己是在慢慢走出阴霾的，可能随着时间流逝，他和陈碧秋的生活也总会回归正轨。只是没想到，一场阴霾刚要走出，他又走进了另外一片阴霾。 　　林软见周漾的神色，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追问。 　　回到家后，林软躺在摇摇椅上看周漾的微信。 　　周漾的微信一直没变，只是这些年他已经没有发过朋友圈。 　　林软用新号码加他时，周漾还愣了愣。 　　他说：“原来你已经换号码了，我以为……你只是拉黑了我。” 　　所以后来他买了些小号挨个发好友申请写验证信息给她看，她根本就没看到吧。 　　林软看完他朋友圈，又放下了手机。 　　好像有些事在脑海中和过往记忆排列组合，已经呼之欲出，但她还是未从今日周漾所说的变故中走出来。 　　他的身上，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吗？ 　　第64章 05 　　林软的邮箱里躺着一份特邀编剧聘请合同书, 她打印出来签了名, 快递电话都打出去了，却在对方接电话时, 迟疑着说了声“对不起”。 　　转而, 她又敲了下周漾的微信。 　　收到林软主动发来的微信时，周漾开会正开到一半, 在中场休息。 　　大家喝了半杯咖啡, 以为周漾这位年轻老板精力充沛，还要继续叨叨叨，叨上一两个小时, 却没想到，下半场会议快到不可思议。 　　周漾开完会, 推了几件不甚重要的小事, 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亲自选餐厅，选花。 　　窗外是帝都难得的一天明媚。 　　搞定一切, 他站到窗前，眯眼远眺。 　　就很突然的，他觉得自己还算幸运。 　　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他是有过那么一段时间真的以为, 他的人生不会再好了。 　　和林软一样，谢师宴那天对周漾而言，都是这一生中最不想回忆的一天。 　　他记得那天自己喝了点啤酒，没有醉, 然后很突然的接到李晓薇电话。 　　李晓薇在电话那头说，林软考砸了，现在她人不见了，说是要自己好好静一静。 　　他几乎是没有停留的就离开了谢师宴现场，从徐记一直跑向冰月楼，沿路来回找。 　　他给林软打电话时，已经是打不通的状态。 　　给林软发微信，发QQ，全部的提示都表明他已经被拉黑了。 　　那时他以为林软是拉黑了所有人，也没有多想。 　　找完徐记和冰月楼的主路，他又回了学校附近找。 　　就在这时，家里保姆阿姨也来了电话，说陈碧秋和他外公外婆吵得很凶，要他赶紧回家。 　　陈碧秋已经平静下来有一段日子了，突然又吵，周漾有些担心。 　　事情碰在了一起，他没有办法，又打电话给李晓薇，确认林软人没事，只是想静一静之后，他叫了车回家。 　　陈家老宅在城郊别墅区，出租车上不去。 　　周漾在山脚下车，刚好碰上保安开电瓶车巡逻，就跟着人家一起上去了。 　　一进屋，陈碧秋就歇斯底里地在家里摔东西，摔不摔得碎的反正都摊了一地。 　　见到周漾，陈碧秋就指着他外公外婆冲他大喊：“周漾！这就是你的好外公外婆，你爸爸才死了多久，就急着给你找后爸！他们疯了！” 　　周漾愣了下，看向外婆。 　　外婆脸色不好看。 　　见周漾望过来，她解释一句：“我只是让她出去多走走，多见见人，又没让她现在嫁！你看看你妈有多混账！真是个讨债的！” 　　外公也跟着帮腔，数落起过世的周海涛。 　　三人对峙在那里，互不相让。 　　陈碧秋喘着气，忽而走过来，拉起周漾手腕：“走，我们回家！” 　　“你个畜生你去哪！你还要带我孙子走你给我站住！” 　　周漾清楚的记得，那天他怕事态升级，就站在陈碧秋那边说了句话，一句让他后悔了整整七年的话。 　　——“外婆，我和妈先回去住两天吧，你们也好好休息下。” 　　他后来反复想，为什么他要说这一句呢，如果留下来，也就是吵一吵，血浓于水，总是没有隔夜仇的。 　　可出了那扇门，才让人后悔莫及。 　　陈碧秋开车带着他离开，刚开始还好，越开，周漾越觉得不对劲。 　　车速太快了！ 　　他忙喊：“妈，你停下！” 　　可陈碧秋充耳不闻。 　　周漾此时才闻到似有若无的酒味，他惊愕：“妈！你喝酒了！” 　　紧接着他一句“小心”还未说完，车就撞上前头一辆桑塔纳。 　　“轰隆”一声巨响。 　　后来周漾做心理咨询的时候，反复跟心理医生说那一段。 　　不知道为什么，他记得特别特别清晰。 　　脑袋刹那的空白，车身的天旋地转，以及浓重的血腥味、 　　他对那场车祸的细枝末节似乎都能回忆得特别清晰。 　　他和陈碧秋都受了伤，躺了几个月医院。可对方驾驶员抢救无效，死亡。 　　陈碧秋酒驾肇事致人死亡，必然是逃不过法律的制裁，只是对方家属愿意接受物质补偿，加上对方也有交通违规行为，事故中并非全责，陈碧秋最后从轻判决。 　　而他陷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中，一直走不出去。 　　*** 　　“周漾第二个学期才去上课？”林软下意识扬高了声调。 　　李晓薇在电话那头回答：“对啊，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啊，反正他第一个学期没去学校，是第二个学期才入学的。” 　　听了李晓薇新打听来的消息，林软有些出神。 　　两人打电话的时候，有微信进来。 　　林软拿开手机看了眼，是周漾发来的微信，她没点进去，只看提示消息便知道了他已经订好餐厅了，她也没再和李晓薇多聊，说要出门了。 　　挂电话前，李晓薇问了句：“你是不是想和周漾……嗯？” 　　林软随口回应：“少说些有的没的……” 　　“哎，我还是挺希望你们在一起的嘛。” 　　李晓薇不像顾双双那样，恨不得周漾和林软老死不相往来，再也不要有联系。相反，她倒是希望两人时隔七年，还能走到一起。 　　毕竟林软从来没有忘记过周漾，也许在这段感情里，林软的付出要比周漾多。但爱情本来就是没什么道理可讲，计较付出多少与值得与否并没有太大必要，总归是，还有可以爱的人。 　　况且周漾也没那么不堪，这么多年他没和大家联系，喻子洲却时常为他说好话，他坚定的相信，周漾的失联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李晓薇跟着喻子洲，也就莫名的相信了。 　　李晓薇的话林软起初没太在意，可在她拿着合同去见周漾的路上，那一句“我还是挺希望你们在一起的嘛”却总在脑海中响起。 　　从签售会那天起，林软就感觉自己没有想明白过事情。 　　可有一点她自己还是挺明白的，至始至终，她还对周漾抱有一丝幻想。 　　那个声音清朗面容干净的男生，占据了她的整个青春。 　　她用了整整六年去暗恋，又用了七年去怀念。 　　其中暗恋的前三年都没有跟他搭上过话，所以后来七年的怀念其实也算不得漫长，因为他不出现，她很可能还要怀念下一个七年。 　　初中的三年只能靠幻想，后来的七年她好歹还有点内容去反复咀嚼。 　　周漾那天来签售会找她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那就是她梦中出现过的场景，而他真的来了，带来了一封时隔七年的回信。 　　其实那一瞬间，她差点忍不住想要去抱他，不去计较任何缘由。 　　也许付出更多的人会变得更卑微，可他给了回应，她真的就觉得其他一切不重要了。 　　尘埃里开花也罢，至少有花。 　　*** 　　周漾定的是一家中餐厅，装潢清雅别致。 　　林软到的时候，周漾已经在看菜单了。 　　见她来，周漾将菜单递给了她，林软看了一圈，也没什么想吃的，又把菜单递了回去：“你点吧，我随便。” 　　看到手边合同，她顺便也递了过去：“签好了，你看一下。” 　　周漾“嗯”了声，却没再查合同：“回头盖了章我再给你。” 　　两人来回看了两遍菜单，都没什么想吃的，周漾反复问，林软只是摇头，说随便他点。 　　末了，周漾开口：“不然别吃这家了。” 　　林软也没意见：“也可以，这家菜都好贵，比我家的都贵。” 　　周漾勾了勾唇角，他朝林软招手，示意她往前倾一点。 　　林软犹疑着照做了。 　　只听周漾压低声音道：“你在桌底下给我打个电话，我假装有事，然后我们就溜掉。” 　　这也行……？ 　　只是水都喝了好几口了，直接溜掉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 　　林软点了点头，又问：“你手机号多少？” 　　服务员再来点单的时候，林软藏在桌底下的手就按下了拨出键。 　　周漾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很快响起来，他装模作样地接着电话：“……可是我已经在餐厅了……噢，那没办法，行吧行吧，我等会儿就过来。” 　　说着，他就起身，叫上林软：“走吧走吧，康哥临时叫吃饭，非要我俩去。” 　　林软也配合地起身，呐呐了两声：“这样啊，那我们走吧。” 　　走之前，她还朝服务员表示抱歉。 　　服务员看着这两人往外窜，有点无语，又有点无奈。 　　*** 　　逃难似的跑出餐厅，两人站在台阶上，对视了一眼，忽而忍不住地双双笑出了声。 　　笑够了，周漾对林软说道：“带你去帝都大学那边转转，我上大学的时候没太去过，但是听说那边有一条小吃街，哪里的小吃都有，我们南城的也有。” 　　林软想了想，点头。 　　她还在路边找周漾的车，却见周漾先她一步扫了一部单车，末了抬头：“你骑这部吧。” 　　林软上前，愣了下：“你没开车吗？” 　　周漾只道：“骑自行车吧，你看看你，还这么点儿高，得多锻炼锻炼身体知不知道？” 　　林软刮了下自己的鼻头，没多反驳。 　　两人并肩骑着单车，一路骑到帝都大学。 　　林软被整条小吃街的美食晃花了眼，周漾却熟门熟路，不一会儿就买了一大堆零食，递给林软。 　　林软惊讶：“你不是说你没怎么来过么。” 　　“都是你喜欢吃的，我没来过，总还认字吧。”周漾调侃。 　　林软低头去看，关东煮，鸡排，臭豆腐…… 　　嗯，确实都是她爱吃的。 　　夜晚，华灯初上。 　　两人绕过两条繁华街道，一路吃一路往帝都大学北门走。 　　林软不识路，就任由周漾带着，进了帝都大学，走到风荷湖边。 　　林软吃得太饱，很不好意思的打了一串嗝，周漾笑了她两句，倒没像以前那么暴力，突然给她来那么一下降龙十八掌，只边笑边去附近小超市买饮料。 　　接过周漾递来的西柚水溶C，林软一脸严肃的喝了十几小口，然后虔诚等待身体的自然反应—— 　　“嗝~！” 　　林软忙拧开瓶盖，又喝了几小口。 　　这么反复了四五次，嗝也被她灌的水给撑没了。 　　周漾在一旁看着，实在忍不住笑。 　　等了一分钟不打嗝之后，林软兴高采烈，直拍着小胸脯喊：“好了好了好了！” 　　周漾下意识地就抬手，揉了把她的脑袋。 　　揉到一半的时候，周漾就僵了僵，见林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才放下心来。 　　风荷湖边今日人比较少，几对情侣坐在湖边草地说说笑笑，林软和周漾就坐在一条石凳上看河灯。 　　风荷湖是帝都大学的一大景点，学生会在这边放河灯，外地游客也总来放，故而一入夜，河里就会飘起盏盏灯火。 　　灯火光亮柔和，晚风徐徐。 　　林软弯下腰，手肘撑着膝盖，捧脸。 　　周漾也略略弯下。 　　林软看着河灯，脑袋不转，只轻声开口：“听说你大一第一个学期没来上学？” 　　周漾顿了顿，也没问林软哪儿打听到的，“嗯”了一声。 　　见林软没下文，周漾自顾自坦白起来。 　　陈碧秋和他在谢师宴当天的车祸他平铺直叙了一下，虽是不掺卖惨成分的轻描淡写，林软却听得心情沉重。 　　“……车祸之后，我在医院躺了几个月，伤得倒不重，就是那段时间……精神比较脆弱，然后看了挺久的心理医生，我后来来上学也一直是在看心理医生的，到大三才恢复。” 　　那时周漾整日整日的做梦，总是梦见那场车祸，梦见被陈碧秋撞死的人来找他。 　　陈碧秋撞死的那个男人已经是胃癌晚期，没得治，所以他们家非常爽快的接受了物质补偿，但这并不能缓解周漾心中深重的罪孽感。 　　那时他钻进了牛角尖，总想着，为什么自己要同意和陈碧秋回家，不回家就不会发生车祸了。 　　为什么自己没成年，如果自己成年了有驾照了，那开车的不会是陈碧秋。 　　他有一段时间几近精神崩溃。 　　心理医生总是让他想些开心的事，为他寻找以后的人生目标，可他总觉得，人生到此就打止了。 　　即便是后来好了一些，他也没有办法再去联系喻子洲、联系蒋小宇，联系曾经的老同学，更没办法去联系林软。 　　——何况林软拉黑了他，不想再跟他联系。 　　读大学的那几年，他有无数次想去找林软，可他有一个身患艾滋病自杀的爸爸，有一个醉酒驾驶撞死人坐牢的妈妈，他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也不想让林软看到几经变故之后，和从前不太像的、有点落魄的自己。 　　两人在风荷湖边聊了很多。 　　晚上到底还是冷，见林软拢了几次外套，周漾提出送她回家。 　　在林软家小区外面，周漾开了自己的车。 　　林软微愣，他怎么……把车停在这里了？ 　　周漾走回自己车前，拉开车门，从里面抱出了一束茉莉。 　　“这个，送给你。” 　　林软有些迟疑。 　　“其实我后来一直在网上搜你，但是你也知道……搜出来的都不是你的信息。”周漾的声音有些无奈。 　　林软默然。 　　就在他们高中毕业那一年，国内推出了一个新的女团，团里主唱和她重名，也叫林软。 　　搜索引擎一搜索，铺天盖地都是另一个林软的消息。 　　茉莉花香清淡，林软垂眼，只听周漾说话。 　　“大学前两年，我一直在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那会儿我总是会想起高中的时候，甚至初中的时候……” 　　“有很多次我都想不管不顾的回南城找你，但是我一看镜子，就告诉自己不行，我家里还有一堆的烂摊子，我的外公外婆还指着我当好他们的接班人，我还要给那家人更多的补偿。我就想……我想……变成更好的自己，我希望每次出现在你面前的周漾，都是最好的周漾。” 　　“这七年里，我一直在学习，除了学习，就是创业，我想把这个过程缩短再缩短，缩短到让我能尽快出现在你面前，前年我遇到裴林霏的时候，听她复述了短信内容，我买了机票回国，就，就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你，但是我在回国飞机上看报纸，看到的第一条新闻就是沈明昊和他的圈外女友。别人认不出你，但我不会认不出你的。” 　　周漾轻哂了声，“我那个时候觉得自己挺没种的，为什么要窝囊的等那么久呢，可是我看到你过得还不错……就，就觉得，也都可以了，不是我也可以了。” 　　说到最后，周漾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林软背过身，泪如雨下。 　　周漾往前走了两步，想从后面抱住她，可手停在半空中，不敢落下去。 　　林软却回了身，直直地搂住周漾脖颈，她的声音断续又带着哭腔，只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不是你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周漾的手也终于落下，慢慢收紧。 　　茉莉花里的卡片掉落在地，上面写了三句话： 　　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 　　只是我今年24岁，我仍然爱你。 　　爱17岁的你，也爱24岁的你，也会一直爱你。 　　第65章 06 　　“不去了？” 　　“嗯, 伯伯生日我肯定回去的, 妈，你放心。” 　　童芳芳正在外面做面部护理, 听林软说最近不出国了, 她本来还打算问上一两句，可林软又说林盛生日肯定会到, 她也就懒得问了。 　　和童芳芳通完话, 林软看了看时间—— 　　李晓薇的飞机应该要到了。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机场大厅里，捧着脸。心里还在琢磨，要怎么跟李晓薇交代她和周漾的事。 　　他们俩现在应该算是男女朋友吧？ 　　林软咬了咬唇, 又有点不确定。 　　她没谈过恋爱，不知道现实生活中确认男女朋友关系是不是需要一点口头约定。可花也送了, 抱也抱了……难道还不算？ 　　她兀自苦恼, 周漾倒好，这边刚互诉完衷肠，公司那边又有急事要处理, 一连两天都没出现，只说他马上就要搬家，等忙完这两天，带她去新家看看。 　　林软这才知道, 周漾在帝都一直没个落脚点，平日里不是睡公司就是睡酒店。 　　于是她矜持了几分钟，又表示她可以帮忙挑家具。 　　没过多久，机场广播就提示了最新的航班信息, 李晓薇的航班已经安全抵达帝都。 　　林软耐心等着，很快，李晓薇就拖着行李箱风风火火出来了。 　　林软还在努力找人，李晓薇却一眼就看见了她，踩着双恨天高“噔噔噔”上前，拍上林软的肩膀。 　　林软吓一跳，转头一看：“你哪儿冒出来的？” 　　李晓薇撩了把长发，嗤笑：“就你那眼神，我打你面前招手你你还看不见，还指望你啊。” 　　林软揉了揉鼻头，赶忙转移话题：“你少喷点香水吧，一回换一个味道，我都要被你熏死了。” 　　“我能熏你几回？把你鼻子给金贵的。走走走，我要回你家泡个澡，累死我了。” 　　林软这回倒没再嫌弃，接过李晓薇的行李箱，领着她往外走，准备打车回家。 　　只是还没走出机场大厅，周漾就来了电话。 　　“接到李晓薇了？” 　　周漾问得开门见山，林软下意识“嗯”了声：“刚接到，准备回去了。” 　　“我也刚到，你们在第几出口？” 　　林软一愣。 　　周漾又重复问了一遍。 　　林软仰头去看，呐呐答：“二出口。” 　　“好，我在二出口外面你们。” 　　“谁呢？有人来接我们吗？”待林软挂了电话，李晓薇随口问道。 　　林软木木地点了下头：“是有人来接了……” 　　她俩一边往外走，李晓薇还一边碎碎念碎碎念。 　　机场出口处不能长时间停车，周漾掐着时间靠在路边亮起双闪，林软一眼就望见了。 　　李晓薇还在问：“谁来接我们啊，怎么打招呼？” 　　林软没应，只拉着她往车前走。 　　见她们出来，周漾下车。 　　走至林软跟前，他顺手揉了把林软的脑袋，又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紧接着，朝李晓薇勾了勾唇角：“好久不见了，李晓薇。” 　　林软兀自脸红，李晓薇却是目瞪口呆雕塑状。 　　周漾只打了声招呼，便去放行李。 　　放完行李，他又给两人开门。 　　李晓薇先坐进去，林软后一步，关门前还小声问了下周漾：“你怎么来了？” 　　周漾答得理所当然：“听说最近出租车不是很安全，有好几个女大学生出了事。我本来准备叫别人来接，但……” 　　林软边认真听边认真看着周漾，见他眼里一抹促狭，突然就明白了周漾下半句话的意思。 　　她不争气的又红了脸，立马别过脑袋，坐得和小学生似的。 　　周漾唇边逸出一声轻笑，给她们关好门，又回了驾驶座。 　　李晓薇晕晕乎乎的上了车，满脑子都在boom shakalaka…… 　　待到周漾开车，驶上机场高速，李晓薇才僵硬的转头去看林软，那眼神分明是在问：“这什么情况呢？” 　　林软心虚，随手摸上周漾准备的零食，在车里啃起了薯片。 　　李晓薇的视线一直不离开，于是她弱弱地递出一片薯片：“晓薇，你吃不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 　　林软缩着脖子，打定主意拖一时是一时，等回去再接受李晓薇的严刑拷打。 　　话说回来，她也是很无辜了。 　　她只告诉周漾，今天她要去接李晓薇，连航班都没说，周漾肯定是从喻子洲那里知道的。 　　她可是朝五晚九安分守己的良民，自打知道李晓薇要来，就做好了一五一十交代的打算，谁知道半路杀出颗周西柚？ 　　从机场回林软家，一路上气氛可以说是迷之尴尬了。 　　平日里别人说一句能接上十句的李晓薇和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声不吭，只恶狠狠盯着明显已经暗度成仓完毕的林周二人。 　　她有七年没见过周漾了，也知道林软真是活生生等了他七年。 　　前几天才听说周漾来找了林软，这一转眼等她北上，两人就已经好上了？ 　　李晓薇想骂一骂周漾，可想起喻子洲告诉她的一些事，一时不好又轻举妄动，只能一路郁闷。 　　到了林软小区家楼下，两人下车，李晓薇连句“谢谢”也没吐出来。 　　周漾倒没介意，也没耽误两人说话，只嘱咐林软几句，说明天再请她们俩吃饭，然后让她问问顾双双有没有空，最好能一起叫出来。 　　林软一点没变，周漾说什么就是什么，杵那儿乖乖巧巧应声。 　　李晓薇真是看得气不打一处来，等周漾的车离开，她就将林软“扭送”回家，打算严刑逼供。 　　*** 　　不等李晓薇逼，林软一进屋就开始收拾沙发。边收拾，边竹筒倒豆子般全都交代出来了。 　　李晓薇和个佛爷似的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个电蚊拍指点江山：“就这样？” 　　林软点点头，一脸认真。 　　“那……那……” 　　李晓薇提着口气，“那”了好几声也没“那”出个所以然。 　　照林软的说法，周漾已经挺真心实意了，这几年还过得比较惨，大家不知道他的情况，更没帮上什么忙。 　　李晓薇想数落，但暂时也没想出个一二三四。 　　话锋一转，她又问：“那就送了花，抱了下就完事了啊？没接吻，没让他上你家坐坐？他也没有表示一下自己的想法？” 　　林软听出点意思，一个枕头扔过去，满脸通红：“你，你乱说什么呢。” 　　李晓薇顺势躺倒，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翻个白眼。 　　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还把恋爱谈得和小学生似的，她还真不知道要说什么。 　　收拾完，林软也坐下。她问：“晓薇，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轻易就原谅周漾了啊。” 　　“你知道就好。”李晓薇的声音有气无力。 　　林软识趣的闭了嘴，她没说，那会儿签售会她差点就绷不住了呢。 　　李晓薇躺了会儿，又坐起来，随手在桌上拿了支香蕉，递给林软。 　　林软慢吞吞的给她剥皮。 　　见林软这么上道，李晓薇叹了口气：“你开心就行了，也不一定要来回扭捏个十几次，反正都是要原谅的，早晚也没差了。” 　　林软听她说话，竟然还不自觉的点起了头。 　　李晓薇说归说，见她这样，气得三两下啃完了香蕉，用香蕉皮敲她脑袋：“诶！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这回就算了，那你们以后谈恋爱，不能全被他掌握了主动权啊。话说……你知不知道主动权是什么东西？” 　　林软用一种“我又不是白痴”的眼神看向李晓薇。 　　“得了，我看你反正是掌握不了主动权的，但总不能他说什么，你就全都听他的，你得有点主见，知道吧？” 　　“知道了。”林软顿了顿，又问，“那要是他说的对呢。” 　　“他总不能说什么都对吧？” 　　可他就是很少说错啊。 　　李晓薇现在看见林软就和看白痴没什么区别了，她翻了个白眼，决定起身洗澡。 　　*** 　　次日，周漾请了林软李晓薇吃饭。 　　林软把事情和顾双双重复交代了一遍，但顾双双暂时缓不过神，不打算去赴“鸿门宴”。 　　李晓薇在帝都呆了两天，台里三催四催，没办法，她只得赶着回去上班。 　　李晓薇现在在当少儿节目主持人，她本来对小孩子没什么热情，可来回磨炼，也磨出点耐心了。 　　尤其给家里亲戚的小朋友去开家长会，受欢迎得不得了，小朋友都认识她是晓薇姐姐。 　　慢慢地，她也就喜欢上了这份工作。 　　来的时候是周漾来接，走的时候自然也是周漾去送。 　　李晓薇在机场大厅和两人告别：“行了，我先走了啊，回头南城再聚。” 　　林软点头，周漾也点头：“我和鱼头约好了。” 　　李晓薇对他始终没太热络，不咸不淡“嗯”了声，还是忍不住交代：“别欺负林软啊。” 　　周漾眉头微挑，自然的将林软搂了过来，应道：“你放心。” 　　能放心就见鬼了…… 　　到底是七年没见，李晓薇现在看他还觉得怪怪的，索性懒得看了，拖着行李箱往里走。 　　*** 　　送完李晓薇，林软才小心地挣开了周漾的手。 　　李晓薇七年没见，看周漾怪怪的。 　　可林软也没比她多见几次，两人现在通过微信能聊得自在，只是见面，林软还有点不自然。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周漾默不作声地牵上了她的手：“走吧，去看家具。” 　　林软手指微屈，动了动，很快又不动了。 　　她垂眸去看牵在一起的手，绯红又悄悄爬上脸侧。 　　这样光明正大牵手的场景，她曾想象过很多次，终于是成真了。 　　*** 　　李晓薇的航班在一大清早，坐上车，林软才想起自己出门出得急，一没洗头二没洗澡。 　　她不安地看了眼周漾：“我们能不能下午再去看家具？我想回去洗澡。” 　　周漾没迟疑，很快答应。 　　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林软坐在副驾上，悄悄给自己戴上帽子，省得周漾注意到她已经分叉的刘海。 　　等红绿灯的时候，周漾问她：“想什么呢？” 　　林软脱口而出：“我在想，你以后还会不会消失，会不会骗我……” 　　李晓薇说的她不是全然没听进去，在某些方面，她还是需要掌握主动权的。 　　起码得保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朋友不会说消失就消失吧。 　　周漾转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他本想反问一句“你说呢”，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承诺：“当然不会。” 　　见林软傻傻看自己的样子，周漾很想吻过去，却顾忌红灯结束，也顾忌林软现在对自己还是半夹生的状态，只得生生忍住。 　　林软回家洗完澡，又睡了回笼觉， 　　等到下午两点，她出门，顺便给周漾打电话：“周漾，我出门了，你到了吗？” 　　“嗯，我在你楼下等你。” 　　林软还在和他说话，没注意电梯才下一层就已停下，以为已经到了一楼，径直出门。 　　可刚走出电梯，林软就发现不太对劲，她转身，正迎面撞上一边关门一边打电话的男人。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同时道歉，而这声音，也同时从电话那头里传了出来。 　　林软傻眼了。 　　她看了看刚刚合上的门，又看了看面前同样愣住的周漾。 　　说好的不骗我呢？！ 　　第66章 07 　　“本来是想等今天选完家具再带你来看, 给你个惊喜的。”周漾引着林软往新家走, 边走边解释。 　　惊喜林软没觉出来，刚刚倒是受了点惊吓。她问：“你什么时候买在这儿的？” 　　周漾屈起手指, 掩唇, 咳了声：“就是前段时间。” 　　这个“前段时间”具体到日子的话，就是第一次送林软回来的那天。 　　他本来就要找个落脚处, 刚好这边有房子出售, 他也没多看，直接就定了下来。 　　林软倒是想追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冷不丁的, 她冒出一句：“我现在住的地方是租的，年底就到期了。” 　　“那你要搬过来吗？”周漾不假思索接着问道。 　　林软的脸一下就升了温, 她心想：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想说的是, 我只是租个房子，你没必要在这里买一套！ 　　当然，这话林软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只能干巴巴的摇头：“我不是想说这个。” 　　周漾顿了顿，好半晌才回过味来，于是又装模作样咳了一声。 　　周漾家现在也没什么可参观的，刚装修完, 墙面白得蹭亮，除却厨房已经修整完毕，其他地方家具寥寥，亟待添置。 　　两人转了一圈, 又按原定行程去了家居商场。 　　在一起有在一起的好处，失联七年也有失联七年的好处，只要有一方勾起话题，就有源源不断的往事可供说笑。 　　他们要去的家具商场离得很远，开车都要两个小时。 　　一路上，两人轮换着讲上大学时候的趣事。 　　“你还记得我堂哥吗？就是那个来给我开过家长会的，他女朋友……不，现在是他老婆了，就是我堂嫂，她以前是南大的，去你们帝都大学念了研究生，然后又回南大当老师了。还挺巧的，她带了我的毕业论文。” 　　周漾微讶：“这么巧？” 　　林软认真点头：“对啊，我本来特别特别担心论文不过的，我们文学院老师要求都超级严格。” 　　周漾随口问：“你堂嫂给你指导的毕业论文，那你最后写的什么？” 　　“……” 　　他为什么会问这个？ 　　林软突然安静了。 　　周漾觉得奇怪，瞥她一眼，发现她的脸上有可疑的绯红。 　　见他望过来，林软还别开了脑袋。 　　周漾愈发好奇了：“你到底写什么了？” 　　“也没什么……我堂嫂带的论文组，基本都是写的网络小说相关内容，又或者是小说的影视改编这些…比较新颖的内容。” 　　“那你呢。” 　　“我的题目也是研究网络小说。” 　　周漾难得不依不饶：“你研究什么网络小说。” 　　一般的她也不用遮遮掩掩吧。 　　“耽美。” 　　吐出这两个字，林软不说话了，只默默咬着手指。 　　耽美？ 　　“你……艺高人胆大啊。” 　　林软辩解：“我堂嫂还建议我研究自己的小说呢，你大惊小怪什么。” 　　周漾安静了两秒，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软瞪过去。 　　他忙道：“嗯，是我大惊小怪，是我大惊小怪。” 　　那声音也是不能更敷衍了。 　　林软不想跟话题终结者讲话，默默开窗，看沿路风景。 　　而周漾一手掌方向盘，一手靠在窗边，支着脑袋，唇角始终带着笑意。 　　论文可以算是林软不堪回首的记忆之一了。 　　她毕业论文写的是耽美小说背后的当代女性心理。 　　当初选这个题目也是被她堂嫂阮乔给蛊惑了，说特别容易过，答辩老师大多不懂，所以问的问题会比较少。 　　阮乔当时还建议她直接写自己小说的风格变化，反正没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但她实在没那么厚的脸皮。 　　结果导致了她答辩的时候，在讲台上站了五十分钟，整整五十分钟！ 　　三个答辩老师对她的论文非常感兴趣，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把她问得欲哭无泪。 　　后来论文答辩结束，她竟然是文院答辩耗时最长的一个人…… 　　阮乔一脸无辜的表示：“我第一次带论文嘛，没经验，而且你不是过了吗？” 　　*** 　　两人一路说笑，到家具商场时，林软举起手机，对着路上列好的清单准备按计划行事。 　　只是没走两步，她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开了。 　　“你喜欢这个沙发吗？我觉得这个不错。” 　　周漾点头：“你觉得可以就可以。” 　　“这个也不错。” 　　“你坐下这个米色的，是不是比较软？” 　　周漾第一张沙发还没摸着边，林软已经转移了三个阵地了，他望过去，三个沙发还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这总不能全搬回去吧。 　　林软一开始还有点拘谨，可进了商场，整个人就显而易见的放松了。什么都要看一看，什么都要摸一摸。 　　周漾跟在她身后，也不出言阻止，只默默把看中的东西拍好商品条码。 　　逛了大半圈，林软才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周漾，你觉不觉得，刚刚看上的东西，有些放在一起不是特别搭？” 　　您终于发现了啊…… 　　周漾一脸真诚，违心道：“还好吧，反正是自己住，自己看着喜欢最重要。” 　　好像也是。 　　林软觉得没什么不对，又放心的继续挑了。 　　待周漾憋不住要去洗手间，她一个人看碗时，才发现这件事逻辑上还是不对。 　　“自己看着喜欢最重要”——可东西都是她挑的，她看着喜欢，那周漾看着也喜欢吗？ 　　林软正想着，就有人上前热络问她：“小姐您好，您是要挑碗具吗？我们这边有……” 　　林软被打断思绪，抬头，正想说一句“我自己看看就好”，却在与面前人打照面的那一瞬间，愣怔不定。 　　那是一张熟悉却又带了点陌生的面庞。 　　林软顿了片刻才迟疑问：“胡雨濛？” 　　胡雨濛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应该是割了双眼皮又开了眼角，医生下手有点狠，隔远了可能还好，隔得近，粉饰得再好也能看出手术的痕迹。 　　她褪去了一些从前的文静木讷，也褪去了高中时年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成熟，几分麻木。 　　林软一时没认出来胡雨濛，可胡雨濛却在林软抬头的那一瞬间就认出了她。 　　她好像没什么太大的改变，身量娇小，学生头，烟粉卫衣卷边九分裤黑色运动鞋，还是一副学生打扮，就连眉眼，也仍旧清澈干净。 　　胡雨濛好半晌才勉强扯出点笑容：“好巧啊，林软。” 　　林软一时无话。 　　胡雨濛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半晌解释道：“你来买家具吗？我现在是实习期，要在卖场呆三个月转正，去公司上班。” 　　林软并没有很关心她现在的生活状况，但还是可无不可地接了句：“转正了福利应该不错吧。” 　　“嗯，企业盈利还可以。你要买什么，需要我给你介绍吗？” 　　林软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在等人，我们已经买好东西了。” 　　“男朋友？”胡雨濛下意识问了句，问完才发现，两人好像不是能交谈这么多的关系，顿觉尴尬。 　　林软微微一顿，“嗯”了声。 　　胡雨濛不安的搓着手，开始找借口：“那个，那你先等，我还要去仓库清货，就先走一步了。” 　　林软还没来得及说话，胡雨濛就已经转身，匆匆离开了。 　　她离开时似乎很小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林软回想了下，自己应该没有幻听。 　　看着胡雨濛的背影消失，林软垂眼，目光落在勾勒出精致青花的瓷碗上。 　　高中毕业到现在已经七年，而离她最后一次见胡雨濛，已经八年多了。 　　她没有办法把胡雨濛当成旧友般若无其事的叙旧，但从前的事，她已经不再计较，也不再放在心上了。 　　周漾回来时看她盯着一只碗发呆，摸了摸她毛绒绒的脑袋：“想什么呢，喜欢这碗啊？” 　　林软回神，很快摇头：“不喜欢。” 　　周漾挑眉。 　　她解释：“我是在想，你说自己看着喜欢最重要，但东西都是我挑的，可房子是你要住的，那些东西你喜欢吗？” 　　“你挑的……我当然都喜欢。” 　　有一对小情侣刚好从他们身边路过，听他们对话，女生拧了一把那男生，压低声音道：“看看别人家男朋友！你要不要脸要不要脸！一个挂钟还要跟我争！” 　　林软脸红，默默的踩了周漾一脚。 　　第67章 08 　　林软和周漾逛得心满意足, 拿着商品条码去仓库提货, 结账。 　　大件物品有人送上门，他们只带走了一些小玩意。 　　正是轮班替换之时, 胡雨濛换了工作服, 准备回家。 　　家具商场外停车坪不大，一般都被早来的员工占领, 顾客大多会把车停进地下停车场。 　　可胡雨濛一眼就看见林软钻进一辆奔驰的副驾驶, 车慢慢倒出车位，未有停留，很快驶离她的视线。 　　至始至终, 她都没有看见陪同林软前来的男朋友。 　　自高二下学期转学后，胡雨濛就没有和一中的同学联系过。当然, 她偶尔会窥屏, 看一看昔日同学的朋友圈，微博，人人。 　　她再也没见过周漾。 　　倒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 也曾和林软一样，在搜索引擎里搜索过与周漾有关的只言片语。 　　年少时的喜欢最为真心，她不曾感动周漾，却常常感动自己。 　　见过那样优秀的人, 后来这些年里，她没再有过惊艳的感觉。 　　考上了一般般的大学，谈过两三场不痛不痒的恋爱，在一般般的学校混到毕业, 运气颇好的又混了个保研，再像如今这般找工作，之后的人生轨迹好像也可想而知。 　　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大多人的人生。 　　曾经她暗地里也自命不凡过，到后来才发现，自己也不过庸庸碌碌里的大多数。 　　不，她和大多数人还不太一样，因为她有过不光彩的过去。 　　高中是她想触及又不敢触及的回忆，曾经她也那么想融入和谐的一群人里，但她始终格格不入，还行将踏错。 　　后来连一中学子高考时，她都没脸和其他人一样换上一中的头像，为一中加油。 　　那是他们的青春，自己只是无关紧要的小配角，又或者，只是一个旁观者。 　　“雨濛！雨濛！” 　　胡雨濛被身后呼喊打断思绪，转头。 　　同在商场工作的实习生追上前来，喘着气，将一张小卡片转交给她：“这个，刚刚一个顾客说是你高中同学，给你留了言，让我转交给你。” 　　胡雨濛一顿，缓缓展开小卡。 　　上面只有三个娟秀的小字：过去了。 　　她突然有一种，心底积压多年的大石头被人搬开的轻松感。 　　她知道林软并不需要她那一声对不起，道歉迟了那么多年，不过是她自己对自己的心理安慰，可林软，还是成全了她的安慰。 　　*** 　　从家具商场回家，又是漫长的车程。 　　林软睡了会儿，被周漾叫醒时，发现车并未停入小区停车场内。 　　外头灯火通明，她迷糊的揉眼，还打了个哈欠。 　　“你想吃什么菜？” 　　林软不假思索：“排骨。” 　　“那我下去买了，你坐车里等一会儿。” 　　林软点了点头，等周漾下车，她才发现这里是超市。 　　超市现在还卖煲仔饭了么？林软愣了会儿神。 　　周漾没去太久，回来时还真买到了排骨，不过是生的。 　　林软盯着那一袋菜，好半晌说不出话，直到车子发动，她才憋出一句：“我可不会做饭。” 　　别指望我。 　　周漾轻哂：“我可不敢让你进厨房。” 　　当年烹饪课炒手撕包菜起火的事情，他还记忆犹新呢。 　　两人回到“家徒四壁”的新屋子里，周漾做菜，林软也不好什么都不做，就自告奋勇帮他整理房间。 　　周漾的卧室她还没进去参观过，得到周漾同意后，她悄悄推开了门。 　　他的卧室和外面一样，都没收拾齐全。 　　只一张床，一张桌子，上面堆放了电脑和不少文件，其余东西他显然还没来得及拿出来，行李箱和收纳箱都随意的堆在地上。 　　林软不好碰他的衣服，就想先把其他东西收拾了。 　　收纳箱打开，最上面的礼品盒映入眼帘。 　　盒子是从她手里送出去的，她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迟疑的伸手碰了下，很快缩回来，抬头朝门口张望，见周漾没来，才大胆的抱起盒子，悄咪咪揭开。 　　她折的那五十九只千纸鹤安静的躺在盒子里，她快速数了一遍，一只都没少。 　　“吃蛋炒饭吗？” 　　林软正在想事情，周漾冷不丁喊了一声。 　　那声音从厨房传过来，有一些阻滞感，林软还是被吓了一跳。 　　她心虚的放好盒子，朝厨房的方向应声。 　　林软没再碰收纳箱，只把买回来的小玩意拆了包装，摆放归置。 　　等周漾做完菜出来，坐到桌前，林软都有些心不在焉。 　　千纸鹤还在，那他没看到里面的字啊，那他怎么会到签售会补那第六十页情书呢？ 　　林软想起被自己扔掉的一沓信，随即又将念头抹去，得了吧，都扔垃圾桶了，又不可能去翻垃圾桶。 　　林软小口啃着排骨，兀自琢磨。 　　周漾趁吃饭的功夫，回了几条公事上的微信。 　　等他回完，瞧见林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动声色夹了半边辣椒放在她碗里。 　　林软没注意，只低头吃饭。 　　舌尖突然传来麻麻的痛感，紧接着一阵火热。 　　——辣死了！ 　　她中了招，不停吐舌头，用手扇风，还四处找水。 　　周漾适时给她舀了一碗温热的海带排骨汤。 　　她三两下喝完，勉强缓解。 　　背后沁出一身汗，她呼了两口气，顺便擦掉眼角被辣出的眼泪。 　　林软以前就被周漾“暗害”过，这会儿缓过劲，见周漾好整以暇的样子，很快明了，举起筷子就去挑辣椒塞到周漾碗里：“你又捉弄我！” 　　“谁叫你不好好吃饭？” 　　林软一脸严肃的反驳：“我哪里没有好好吃饭，明明是你在玩手机。” 　　“我玩手机也没耽误吃饭，至少我没吃到辣椒啊。” 　　“你！强词夺理！” 　　“理在我这儿，还用夺？” 　　！！！ 　　林软说不过他，也不说了，闷头挑辣椒，三五下把一盘菜的辣椒全堆到了周漾碗里。 　　两人一顿饭也吃得不安生，互不相让。 　　林软找不到别的攻击点，只能批评周漾的厨艺：“没有以前搭餐老师家的小排骨好吃。” 　　她说得一本正经，还面带嫌弃。 　　如果忽略掉她吃完的两碗饭和嘴角没擦的油，她说的似乎还有两分可信。 　　吃完饭，周漾自然要验收林软的整理成果，见自己房间几乎毫无变化，他转头去看林软。 　　林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我怕弄坏了你的东西，就没有把你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周漾没接话，只蹲下身，揭开脚边的收纳箱。 　　林软心虚，不敢动。 　　周漾抬头望她，她才跟着蹲下。 　　“这个是你送我的。”周漾随手拿起装满千纸鹤的盒子。 　　林软默不作声，只看着周漾把盒子打开，捏起一只千纸鹤的翅膀。 　　很快，周漾又将纸鹤放了回去，盖上盖子，将盒子塞到她怀里：“拿着。” 　　林软默默接过，好奇得要死，却什么都不敢问。 　　周漾的收纳箱里大多都是一些高中时代的物品，试卷已经泛黄，拿出来的时候，还有一些积灰的味道。 　　林软一直蹲着，听周漾娓娓道来。 　　“初中生物书，你带着干什么？”见周漾压在最底下的是一本生物书，林软忍不住问道。 　　周漾没有马上接话，只捏着页边，迅速翻了一遍，书页里夹了东西，很快就自动停下来了。 　　他展开，是一页茉莉标本。 　　“你记不记得初中的时候，我有一次叫你给我摘朵茉莉花做植物标本？你那个时候应该不认识我……” 　　林软一顿，思绪随着那一朵已成标本的茉莉回转到了很多年前的午后，就连鼻尖好像都多了一股茉莉的清香。 　　她怎么会不认识他呢。 　　只是那时候激动得都说不出话了，只能故作平静。 　　周漾把东西翻出来看了一遍，又依照原样放回去。 　　林软看他盖上盖子，才迟钝递出手里保管的千纸鹤礼盒。 　　周漾没接：“给你。” 　　林软一脸傻气，显然没听懂。 　　“盒子是你的盒子，但纸鹤是我的纸鹤。” 　　见林软仍然不明所以，他补充道：“我折的。” 　　从裴林霏那里得知林软曾发出的短信后，他时不时就看林软送给他的纸鹤。 　　看得久了，就发现了一点端倪。 　　随着时间推移，字迹油墨慢慢沁润。 　　在灯光下，浅色纸鹤更为明显。 　　他一张张展开，发现了迟来多年的秘密。 　　林软下意识垂眼。 　　那，他的意思是，这纸鹤上也有字，是他写的？ 　　她抬头，想问些什么，周漾的唇却刚好贴上来。 　　触感温热。 　　第68章 09 　　晚上, 林软窝在被子里, 翻来覆去睡不着。 　　香薰机亮着暖黄小夜灯，细密的白色蒸汽呼呼往外传送, 是西柚味道。 　　她突然坐起, 从枕后摸出手机。 　　软糖：下本写恋爱日常 　　屏幕光亮映出她止不住上弯的唇角，静寂大半个月的作者微博终于诈尸了一回, 除了新文讯息外, 还附了一张小女孩亲亲的GIF动图。 　　发完，她做贼心虚的将手机藏回枕头底下，然后钻进被窝, 时不时闷笑两声。 　　接吻了。 　　她和周漾接吻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她的初吻, 从前在雪地和餐厅的意外不能作数, 毕竟那时候亲的只是脸。 　　她完全睡不着，在被窝里呆了会儿，又冒出头, 将自己卷成一个饭团，在床上来来回回翻滚。 　　直到意外滚下床，发出沉闷的落地声，她才勉强消停。 　　深夜更博依旧有不少回复。 　　林软实在睡不着, 只能挖出手机，一条条翻阅。 　　有人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有人控诉她终于想起发微博了，还有人问她是不是旅行艳遇了。 　　旅行艳遇？ 　　林软懵了下, 才想起自己说过，签售过后要去冰岛旅行。 　　她原本的计划是去冰岛，回来写新书，年底交稿。 　　那时房子的租期也刚好结束，她打算就此告别帝都，回南城。 　　事实上她大学毕业后北上帝都是想找一份工作，可卖掉影视版权后，她的重心转换为了全职写文，没有再去找固定工作。 　　写小说哪里不能写，有台电脑就够了。 　　童芳芳三不五时就要来通电话催她回南城，可她 就是不肯回去，借口找了一堆。 　　比如说帝都繁华，有时候写小说需要职业体验，她要报班学的东西南城没有；又比如说顾双双在帝都，她平时可以去顾双双学校蹭课。 　　这些理由童芳芳都不信，林软自己，更加觉得没有信服力。 　　她留在帝都其实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认为这一生里，能与周漾偶遇，只在这座城市。 　　没想到，真的遇上了。 　　微博消息还在增加，她刷新，刚好看到一个眼熟的ID转了她的微博，并附言：需要我为你提供素材吗？ 　　林软愣了下，戳进对方头像。 　　突然，她扔开手机，和中了邪似的以头撞枕，来来回回撞。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周漾竟然关注了她的作者微博！ 　　当初她拉黑周漾所有的联系方式，这里面就包括了微博关注。 　　之后换了新手机，她也没再玩过微博了，只偶尔看看推送的热门。 　　直到她开始写小说，才重新注册账号。 　　她一直记得周漾的微博ID，这些年里，暗自窥屏周漾的人人、微博，已经成为她生活的日常。只是周漾的失联相当彻底，他的所有社交网络，都在高三毕业之后停止了更新。 　　有时候她会因为完全得不到周漾的讯息感到沮丧，可一想到有可能看到他交了女朋友，两人一起秀恩爱，她又觉得什么都不更新也算一种安慰。 　　签售过后的这些天，她一直没怎么上微博。 　　周漾一个大活人就在她面前，她也没心情再去窥屏了，自然也没想到，躺尸多年的微博竟然悄悄复活了。 　　林软撞完枕头，已经脸红到不行。 　　她将手机扒拉回来，又去看周漾的微博动态。 　　他这段时间没发新微博，只在刚刚转了自己那条，往前翻，还给自己的微博点过两次赞。 　　他的关注列表也比从前窥屏时多了两个，一个是她的作者号，一个是她的后援会。 　　她还没看完，周漾就打电话过来了。 　　“怎么还没睡？”他的声音低低的，又像浸润了夜风，有点温柔。 　　林软靠在床边，脸还红着，支支吾吾的，好半晌才吐出三个字：“睡不着。” 　　她听到电话那头有趿拖鞋的声音，又问：“你也没睡吗？” 　　“嗯。”周漾拖长了尾音，“有点想见你。” 　　？？？ 　　林软拉开手机看了眼。 　　嗯，和她通话的是周漾没错了。 　　他刚刚说什么？ 　　林软一颗小心脏噗通噗通跳得欢实，和之前接吻时不相上下。 　　在楼下接过吻后，她慌慌张张跑回了家，满打满算，也不过才过去了六个小时。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六个小时不见，那是多少来着，四分之一个三秋……那四分之一个三秋是？ 　　林软被周漾一句无师自通的情话灌得晕晕乎乎，连电话那头关门的声音都没听到。 　　半晌，门铃清脆的叮咚拉回了林软的思绪。 　　她的心跳似是漏了一拍，狠狠抽动。 　　大半夜的，谁在按门铃？ 　　她脑子里迅速绷起一根弦，背上也起了一层薄汗。 　　“开门，是我。” 　　电话那头周漾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有同步的门铃声。 　　林软紧绷的那根弦倏地松懈，她惊讶的同时，也迅速起了身。 　　周漾举着手机站在门外，穿一身T恤五分裤做家居服，脚上趿着夹板。 　　见她开门，周漾挂断电话，眉头微挑：“不让我进去吗？” 　　林软后知后觉，侧身让了让。 　　关门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这样不太好，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她怎么能放周漾进来呢？ 　　“你要喝点东西吗？”林软不动声色地捡起沙发上的运动内衣，藏在身后，又补充道，“咖啡要不要，不过我只有速溶的，水是冷的，你要喝吗？” 　　周漾瞥了眼墙壁上的兔子挂钟，似乎对凌晨一点喝咖啡这个建议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摇了摇头：“我不用喝东西。” 　　林软望着他，眼神仿佛在说：那你来干什么？ 　　周漾没在意，四下打量完她的小窝，视线才移回她的脸上：“你不是说睡不着吗？” 　　林软静静等着下文。 　　而周漾只往前走了两步，揉了揉她头发。 　　等等……太近了！！！ 　　林软心慌意乱，脸红得滴血。 　　她伸出一只手微微推开周漾，声音如蚊子呐呐：“你…你干什么……” 　　周漾顿了顿，失笑：“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凌晨一点，那谁知道你想干什么？虽然已经确认关系了，但这…这也发展太快了吧，今天才第一次接吻呢。林软别开头，暗自腹诽。 　　“我是来给你送蒸汽眼罩的。”周漾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盒柚子香型的眼罩，在林软面前晃了晃。 　　林软一囧，底气不足地说道：“这个我也有。” 　　周漾又揉了揉她的头发，视线下移，在她胸前稍作停留，又很快移开，咳嗽一声。 　　林软下意识低头看，而后快速转身抱胸。 　　——她没穿内衣！ 　　“那个，眼罩你放桌上，我就不送了，我要睡觉了。” 　　说着，她跑回房间，迅速锁门，钻回了被窝。 　　周漾被她这一连串利落的动作惊得好半晌忘了说话，等他回过神来，留给他的只剩一张挂了兔子玩偶的门板。 　　跑得也太快了吧。 　　他还想亲一下再走呢。 　　林软回是回了房间，但她一直在注意外面的动静。 　　过了好久，她都没听到关门声，终于忍不住，又悄悄起了身，这一次她长了记性，给自己披了一件外套。 　　门拉开一条缝，只见周漾弯着腰，在收拾沙发。 　　她平时喜欢窝在沙发里看书看电视写小说，总喜欢什么都扔在上面，从来没整洁过。 　　门板吱呀的细微响动没有逃过周漾的耳朵，他没回头，直接说：“你睡吧，我马上就回去。” 　　“不用收拾的……” 　　反正会变乱…… 　　周漾这才抬眼看她：“你房间也这么乱吗？” 　　林软摇头：“只有沙发比较乱。” 　　她已经出了房间，乖巧的站在周漾身边。 　　周漾整理好沙发，拍了拍她的脑袋：“明天我可能没空陪你，等最近这段时间交接完，我们一起回南城。好了，你睡吧。” 　　他没忍住，还是假装顺其自然的低头，亲了林软一下。 　　林软没拒绝，只是他吻下来的时候，眨了眨眼。 　　然后手在下面，偷偷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男生似乎很容易对接吻这件事无师自通，周漾本来只想蜻蜓点水的亲一下，算是晚安吻。可见林软没往后退，又忍不住做了进一步尝试。 　　他伸手轻轻按住林软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林软站在那儿，笨拙的挺直小身板，感觉脚尖都是麻麻的，不敢呼吸。 　　等周漾稍稍离开时，她眼睛抬都不敢抬，只一个劲儿吸气呼气。 　　周漾的衣角被抓得皱皱的，她松开，把手背到身后，小声道：“晚安。” 　　“嗯。” 　　周漾拿起桌上的蒸汽眼罩，塞到她手上，而后转身离开，带关门之前，他也道了一句：“晚安。” 　　再不晚安，要出事了。 　　第69章 10 　　周漾最近很忙, 林软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只识趣的不去打扰。 　　不过周漾偶尔会回家做饭，他在家时, 总会通知林软下楼去蹭饭。 　　这天周漾在厨房炒孜然排骨, 林软就帮他收拾餐桌。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文件翻了两页，又整理好, 帮他放回房间。 　　见周漾炒菜炒得心无旁骛, 林软终于问起她憋在心里憋了很久的问题：“周漾，你为什么会去方圆工作啊，你不是应该……今年才研究生毕业吗？” 　　周漾回头望了她一眼：“我研究生不到一年半就读完了。” 　　“这么快？” 　　林软有些惊讶。她身边有不少同学出国读研了, 但大部分是英国和香港一年制的授课型硕士学位，去其他地方的她不太清楚, 还以为和大部分研究生一样, 也是读三年。 　　“嗯，我回国就进方圆了，我外公安排的。”他顿了顿, 继续道，“方圆是我外公和大外公年轻时候创立的，我外公只有我妈一个女儿，我妈和我爸都不愿意经营公司, 所以很早开始就是我堂舅在管。” 　　林软被一连串的称呼绕懵了，打断道：“等等，大外公是？” 　　周漾挑起眉峰，转头看她：“你中文系的, 这个都不知道？” 　　林软耿直摇头。 　　“大外公就是我外公的哥哥，堂舅就是我大外公的儿子，知道了吧？” 　　噢……知道了。 　　“所以你外公和大外公是叫周方和周圆吗？” 　　“你从哪儿知道的？” 　　“之前方圆要买我的影视版权，我有搜你家公司的信息，上面说创始人叫周方和周圆。”林软扒拉着厨房的门板，突然想起件有趣的事，“我爸和我伯伯的名字也是这样的，我爸叫林茂，我伯伯叫林盛。” 　　周漾停下锅铲，居然还认真思考了下：“你伯伯……那就是你爸爸的哥哥了，那为什么不是你伯伯叫林茂？” 　　林软：“可能是一开始没打算生我爸吧……” 　　嗯，这个理由竟然很有说服力。 　　林软想起正事：“对了，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进方圆呢，你不是学的计算机吗？” 　　“我大外公也只有我堂舅一个儿子，我堂舅一直没结婚，也没小孩，所以……” 　　“要你接班？” 　　周漾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而且这一两年我堂舅身体不好，在住院，我觉得进公司学点东西也挺好的，所以就去了。” 　　孜然排骨出锅，周漾继续道：“我堂舅已经康复了，回了公司，我感觉他再撑个二三十年没什么问题吧，而且他好像有结婚对象了。我最近忙……就是想交接完，暂时离开公司。” 　　他端起孜然排骨，又招呼林软：“你尝一下。” 　　林软上前，直勾勾的盯着孜然排骨，迫不及待用手捏了一块，连周漾递过来的筷子都直接忽略了。 　　“唔……好烫啊！”林软被烫到舌头，话都说不清楚，原地转圈圈。 　　周漾一把搂住她，带到怀里：“你慢点。” 　　林软缓了缓神，又往外呼气，好半晌才给出评价：“挺好吃的。” 　　说着，她又想用手去捏。 　　周漾先她一步，用筷子夹起了一块小仔排。 　　她乖乖咬了上去。 　　吃了半碗饭，林软那绕了地球三圈的反射弧才归位：“你是说，你要离开方圆？” 　　“嗯，趁着还年轻，我想先在互联网这一块做一点尝试，不然大学不是白念了么？实在不行再回公司啃老好了。”周漾见她只吃排骨，又给她夹了点青菜，“你这篇小说的改编，应该是我离开前负责的最后一个项目了。” 　　林软抬头。 　　“我放餐桌上的文件呢？” 　　“我给你放房间里去了。” 　　“你等会儿可以拿回去看下，是情书五十九页的项目资料。”周漾说得轻描淡写，“项目已经启动了，主要的拍摄地点应该会在南城一中，快放暑假了，刚好趁暑假开拍。” 　　林软的筷子“啪嗒”一下，掉到了桌上。 　　这么快……很多影视版权卖掉，等五年版权期限过去了都还没开拍的啊。这也太迅速了吧。 　　“周漾……你是不是以公徇私了？”林软回过神，给周漾夹了块排骨，小心翼翼问了句。 　　周漾夹起排骨，眼睛半眯，似是在认真打量：“徇私？一块排骨就想抵掉我给你徇的私？而且这排骨还是我做的。” 　　还真徇私了？ 　　林软惴惴不安，放下筷子规规矩矩的坐直了：“周漾，你堂舅不会骂你吧？” 　　周漾好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表情很是捉摸不定。 　　林软回去时还很不安，往外走了两步，又退了回去，然后踮起脚尖，亲了周漾一下。 　　她打定主意亲完就跑，可周漾眼疾手快，她还没迈开步子，就被揪住了。 　　“贿赂我？” 　　林软脸有点红，但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嗯……贿赂你。” 　　“那你再贿赂一下。” 　　“唔……！！！” 　　*** 　　林软和周漾回南城的时候，正值盛夏。 　　南城的夏天向来很热，水泥地晒得发烫，树叶在阳光照耀下青翠欲滴，最热闹的商业区一到下午也都不见人影。 　　傍晚，快要放学的时候，一辆白色小轿车停在了一中校门外。 　　林软下车，沿着围墙往一中校内看。 　　校园里很安静，操场上也空空荡荡。正值期末考试的关键期，想来学生们也不会轻易出巢。 　　她很快回了车上，示意周漾离开。 　　周漾开她的车不是很习惯，好半晌才重新启动。 　　他握着方向盘，随口道：“这样看一下起什么作用？还不如直接进去呢。” 　　“你懂什么，一中现在没穿校服都不让进的，而且你不是还有事吗？我也要去吃饭了。”林软的声音细细软软，边拧瓶盖边说。 　　也是。 　　单行道的尽头是十字路口，红绿灯变化，车停了下来。周漾顺势拿过她手里的水溶C，帮她拧开。 　　林盛今天生日，林软早就答应了童芳芳，要去明珠海鲜吃饭。想着离一中不远，便让周漾绕路经过一中，看了眼。 　　她本来还琢磨着要不要带周漾去吃饭，但周漾今天分公司要开会，实在抽不出时间，只好作罢。 　　*** 　　林软到明珠海鲜的时候，家里人差不多都已经到齐了。 　　见到久违的堂嫂阮乔，她不动声色地就窜到了阮乔身边落座，一本正经的打招呼：“阮老师好啊。” 　　阮乔弯唇，随口调侃：“我挺好的，要是今年教师节能收点林大作家的贿赂，肯定会更好。” 　　本是一句玩笑，林软却莫名其妙的红了脸。 　　现在“贿赂”这个词在她这儿，可不是一般般的意思啊。 　　阮乔好奇：“你脸红什么？” 　　林软忙摇头：“没，有点热。” 　　她转移话题道：“对了，我堂哥呢。” 　　“洗手间吧。”阮乔小声和她吐槽，“他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神经比电线杆还粗，刚刚一进来就打翻了一盘凉菜。” 　　林软正想附和两句，就见林湛出现在了包间门口，她不动声色的改口道：“艺术家嘛，都是比较神经质的。” 　　阮乔回过味来，下意识抬眼，也默默的闭了嘴。 　　林湛吊儿郎当走过来，手搭在阮乔肩上，眼睛却是望向了林软：“你又和我老婆编排我什么了？” 　　？？？ 　　林软觉得自己巨冤。 　　她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见伯妈郑惠馨风风火火朝自己这边走。 　　郑惠馨拉开林湛，坐到林软的另一边，热情道：“软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又变漂亮了？” 　　林软日常被夸，已经相当淡定：“那是您基因好。” 　　林湛口里没水，不然一准得喷一里地，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林软，你拍马屁也有点下限好吧，我妈的基因要怎么遗传才能遗传到你那儿啊？” 　　“你闭嘴少说两句吧。”阮乔瞥他一眼，一脸无可救药的嫌弃。 　　郑惠馨理都懒得理他，只顾着和林软阮乔讲话。 　　当然，话题主要还是围绕林软。 　　阮乔今年已经完成了生小宝宝的任务，宝宝还巨可爱，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念叨自己儿子儿媳了。 　　“乔乔，前几天周阿姨不是来家里吃饭了吗，她儿子是在你们南大读研吧？” 　　阮乔认真回想了好半晌，才点了点头：“好像是，已经研三了。” 　　“对，是要念完了，他今年二十四，和软软一样大呢。” 　　林软本来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但听到这，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阮乔比她先一步听出来，万分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周阿姨那儿子啊，听说高高大大的，长得又帅。” 　　“妈，那天她儿子没来吧。”林湛给阮乔剥着花生，随口说了句。 　　“朋友圈啊！”郑惠馨说着，就拿出了手机，“你看看，是不是挺帅的，个子也高，有一米八呢。” 　　林软和阮乔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大人们对颜值有点误解，端正和帅，还是有很大区别吧？ 　　“他爸是烟草局的，家里条件也好，主要还是她儿子啊，人又懂事……” 　　“伯妈，”林软越听越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出言打断道，“我有男朋友了……” 　　第70章 11 　　“有男朋友了？！” 　　林软话音甫一落下, 阮乔和郑惠馨就不约而同的惊讶反问。 　　林湛也抬了头, 任剥好的两颗花生米滚落在地。 　　林软脸一红，心虚的端起柠檬水, 喝了两口：“我高中同学。” 　　林湛似是在回忆什么, 突然一拍桌板，大声问道：“是不是那个年级第八？你同桌？！” 　　年级第几林软已经记不清晰, 印象中周漾前十的名次全都考过, 不过同桌就没错了，高中三年，周漾是她唯一一个男同桌。 　　童芳芳在外间哄小宝宝。小宝宝睡着了才抱着人进来, 一进门就听林湛大呼小叫，她一眼瞪过去, 压低声音训道：“怎么当爸爸的你！给我小点声儿！” 　　见童芳芳抱人过来了, 林湛和阮乔都连忙起身，林湛安分闭嘴，抢先从童芳芳手里接过孩子, 不熟练的轻摇。 　　林软见到小宝宝，也好奇的凑了过去。 　　宝宝才几个月大，皮肤还有点红红的，睫毛长长, 眼睛闭着，在睡梦中还动了动小嘴巴，玉雪可爱。 　　林软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弯了嘴角：“她是叫小贝壳吗？” 　　阮乔点点头，一脸无奈, 和林湛一样，都没什么当爸妈的自觉：“也就这会儿安静点，一醒来就要翻天了。” 　　林软一眨不眨的盯着小贝壳，小声征求意见：“我…我想抱下她，可以吗？” 　　林湛闻言，抱着女儿就是一个侧身：“不行！我女儿能随便抱的吗？” 　　林软十分上道，忙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个精致的金项圈，她还解释道：“可以调节大小的，店里人告诉我可以戴到好几岁。” 　　林湛瞥了眼，对这份礼物勉强还算满意，他示意阮乔收下，这才把小贝壳放到林软怀里，他不放心的嘱咐道：“扶着脖子啊，你给我小心点。” 　　小孩子软软嫩嫩，林软生疏的抱在怀里，一动都不敢动。 　　她看了好半晌，低下头，想去亲。 　　林湛在一旁压低声音喊住：“不准亲！” 　　林软被吓得一愣，不亲就不亲吧，她抱着孩子坐下，腾出只手，想戳戳小贝壳的脸。 　　林湛宛如容嬷嬷一般恶狠狠的警告又在耳边响起：“别碰她脸！你不知道小孩子戳多了容易流口水吗？！” 　　林软这下是真不敢动了。 　　她求救般看向阮乔，阮乔也在一旁坐下，没理林湛：“没事，你想亲就亲吧，别把这小祖宗弄醒了就行。” 　　小贝壳实在是太可爱了，林软顶着林湛可怕的眼神，飞快的在小贝壳脸上偷了个香吻。 　　亲完还不满足，想再亲一口。 　　林湛被气得不轻，我的女儿！我平时都不敢亲！你亲了一口还想亲第二口！ 　　他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身，找童芳芳。 　　童芳芳把小孩儿给了他们就去洗手间了，这会儿刚踏进包间，林湛就过去告了一状：“小姨，你女儿交男朋友。” 　　童芳芳没听清：“什么？” 　　“林软谈恋爱了。” 　　“谈恋爱了？”童芳芳顿了一秒，把自己刚刚训斥林湛要小声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林软！！！” 　　小贝壳在小被窝里抖了一下，然后毫无预兆的“哇”了一声哭了出来，紧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贝壳式鬼哭狼嚎。 　　林软整个人都被吓懵了。 　　她手足无措，僵硬的坐在那里，怀里软软的一团哭声嘹亮直穿耳膜。 　　林软只觉得头皮发麻，不得动弹。 　　本在一旁说话的郑惠馨忙起身，从她怀里接过小祖宗：“哎哟我的乖孙女啊，不哭不哭啊，乖乖乖……” 　　阮乔林湛两人也吓了一跳，跟着郑惠馨忙往外间去哄小宝宝了。 　　童芳芳这儿还没完，直直上前，找林软的麻烦。 　　林盛这顿生日饭林软活生生吃出了鸿门宴的味道，纵然早就做好了老实交代的准备，也经不住席间的狂轰滥炸。 　　回到家，童芳芳还拉着林茂一起对她进行了刨根究底的拷问。 　　等到拷问完毕，被恩准回房洗澡，已是晚上十点。 　　微信里躺着很多条周漾的消息，她看完，直接给周漾打了电话。 　　周漾接得很快。 　　还未待他开口，林软就开门见山说道：“周漾……我和我家里人说，我谈恋爱了。” 　　周漾没说话。 　　林软继续道：“我堂哥还记得你，他问我是不是以前那个同桌，考年级第八的那个，我说是的。” 　　周漾还是没说话。 　　林软躲在被子里，见他不吭声，有些底气不足，又有些犹豫：“周漾……你不希望我和家里人说吗？” 　　“我……”周漾的嗓音略微有些沙哑，“不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没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 　　林软心里一紧，握着手机的手也跟着紧了紧。 　　“你有和你家里人说我家的情况吗，他们……”越到后面，他的声音越低沉。 　　林软一顿，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下稍稍放松：“我说了，我跟他们都解释过，他们没有介意，而且，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电话那头还是一阵沉默。 　　好半晌，周漾开口，问林软要了她家地址。 　　林软报完地址，有些疑惑：“你要干嘛？” 　　“我想见你。” 　　林软腾地从床上坐起：“现在？你别来了，都十点多了呢！” 　　“等我。” 　　*** 　　半个小时后，周漾发信息过来，说已经到了她家楼下。 　　林软在心里打了很多遍腹稿，这才出房门，借口说想买点烧烤，还问童芳芳和林茂要不要吃。 　　童芳芳在客厅里看韩剧看得入迷，正是需要点零食填嘴的时候，她点点头：“去去去，就买刘记的，那家干净又利索，我要一个鸡腿，还给我带一手牛油。” 　　林软应声，下了楼。 　　周漾的车就停在小区外面，他靠在车边抽烟，见林软出来，他按灭了半截烟。 　　林软走到他面前，有些惊讶：“你……唔！！” 　　她正想问问周漾怎么会抽烟，周漾就垂头，捧着她的脸吻了下来。 　　烟草味道不好闻，但没有林软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她被动的被周漾禁锢着，手又下意识去拽周漾的衣角。 　　这个吻是出乎意料的长，到后来，林软实在是喘不上气了，只得松开手去打周漾。 　　周漾吻够了，缓缓放开她，两人都有些喘。 　　林软回过神，羞恼地去踩周漾，左脚踩完还不够，右脚又踩上去。 　　还未待她松开，周漾又揽住了她，干脆的将她抱到了自己脚上，让她踩着自己的脚尖。 　　林软猝不及防，只得下意识的去搂抱他腰。 　　动作很亲密，心跳也隔得很近。 　　林软的小脑袋搁在周漾肩上，好一会儿都不敢动弹，半晌，她轻声问了句：“周漾，你怎么了？” 　　周漾从来就不是一个特别热情的人。 　　隔了这么多年再见，她能感受到，周漾已经在努力外放他的情绪了。 　　有时候他会说情话，会亲吻。可她知道，周漾在感情上还是一个偏向内敛的人。 　　“对不起。”周漾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吻着她的头发。 　　脑袋上一片亲昵的温热，林软有种触电的酥麻感，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其实我今天没有会议，我是不敢，不敢去见你家里人。”他的声音像是浸润在冰水里，有点清冷，“对不起。” 　　他一直以为自己走出来了，也能坦然面对了。可当林软说，想带他去参加伯伯的生日宴时，他还是胆怯了，又自卑了。 　　林软的家庭幸福美满，他没有办法确定，林软的父母愿意接受他这样的原生家庭，也没办法确定，他们能认可自己和林软断联七年后再接续的这段感情。 　　时隔七年，他还是不够优秀，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够优秀。 　　他曾经以为自己上大学后就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可实际上他还是按部就班的读书、工作，这么多年，他也没能实现曾经的畅想。 　　在感情上他也没有为林软付出什么，甚至，他还不如林软勇敢。 　　林软接受他后，他一直努力在表现得正常，但实际上午夜梦回，总有些患得患失。 　　林软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没关系的，我能理解。” 　　“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心脏随着年龄在慢慢变得苍老，他学会了要与人交际，左右逢源，打磨棱角。 　　他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什么雄心壮志去实现自己曾经的梦想了，只是再见到林软，他总会频繁梦到自己十五六岁时的模样。 　　那时他年轻气盛，选择不被人看好的信息竞赛，在机房玩命般一呆就是二十四小时。 　　那时他从不肯认输，表面上漫不经心，私底下拼劲全力。 　　那时的他，有资格骄傲。 　　和林软在一起后，他想找回那份骄傲。 　　林软将手绕到他背后，笨拙的抚摸：“我知道的，你不要急。” 　　周漾折给她的五十九只千纸鹤里，都写着同样一句话：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他以前写英文作文时，总能用很复杂的句式，用很高级的词汇，可他其实不太会煽情，就连承诺也就这么干巴巴一句。 　　隐隐约约地，她能感受到周漾的患得患失，他还没有变成他想要的样子，所以害怕失去，害怕不被接受。 　　“我记得初中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小说，我看的第一本书，男主角就是一个成绩特别好，又长得很帅，全校女生都暗恋他的男生。然后我出门接水，刚好就碰到了你。那时候就觉得，你就是那本书里的男主角啊。别人告诉我，你是十八班的周漾，那个老是红榜第一的人周漾，我当时就觉得，我得喜欢你了。” 　　“这几年我一直以为你拒绝我了，可就算是你拒绝了，我也没办法喜欢上别人，所以周漾，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的，我知道，你是值得我喜欢的。” 　　林软的声音很小，在周漾耳边，如羽毛轻拂而过，撩动心弦。 　　他吻着林软的头发，抱住她的手又收紧了些。 　　良久，他才开口：“怎么办，我现在就想娶你了。” 　　第71章 12 　　我-现-在-就-想-娶-你-了。 　　划下句号, 林软放下水性笔, 满意的打量纸上这句话，唇角止不住往上扬起。 　　她买了一个漂亮的小本子, 专门记录周漾说过的情话。 　　不知不觉, 也翻页了。 　　她宝贝的藏好本子，准备出门。 　　回南城后, 林软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很满当, 拜访老师，见老同学，线上交流剧本。 　　周漾事情也很多, 要处理公事，还要陆陆续续联系一些学计算机的同学朋友。 　　这次回南城, 他主要还想找一个人, 蒋小宇。 　　蒋小宇是他们那一年高考平南省的理科状元，全额奖学金被靖大录取，之后顺利留美, 却在去年来了一个十分神奇的转折——他回了南城，现在在南城大学物理学院当老师。 　　蒋小宇上高中的时候是呆过信息竞赛组的，他本科是物理专业，辅修计算机, 还选修了部分计算机本系同学的专业课，研究生也是修的双学位。 　　知道这些，周漾自然是想要拉他入伙。 　　“蒋小宇那边怎么样了？”林软边开车，边和周漾通话。 　　周漾在电话那头揉了揉太阳穴, 声音略显疲惫：“他拒绝了。” 　　林软忍不住追问：“为什么？” 　　“他说，他回南大当老师就是想要稳定下来。他今年年底要结婚，女朋友在南城日报工作，而且他爸身体不好，已经提前退休了，所以，想留在南城，做一份稳定的工作。” 　　林软差不多理解了。 　　可是蒋小宇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就只当个大学老师，也太浪费了吧。 　　“对了，你不是约了你朋友么，那个叫什么来着？” 　　“萧潇。” 　　“对，萧潇。你出门了吗？” 　　“嗯，我在开车呢。” 　　“开车你还给我打电话了？”周漾声音稍微扬起了些，“就你那水平……算了，我先挂了，你好好开，专心点。” 　　林软正想接一句“我水平怎么了”，往右转弯时，车就轻轻刮蹭过花坛，带来轻微阻滞感。 　　她连忙挂断电话，然后将车停在附近，下车查看。 　　白色漆面上小半条刮痕分外明显，林软凑近看了看，有点心疼。 　　都怪周漾那张乌鸦嘴！ 　　*** 　　林软和萧潇约在了一家甜品店见面。 　　她们已经有很久没见了。林软在南城念大学的时候，萧潇去了阳城。大学毕业后，林软北上帝都，萧潇却又回了南城。 　　家里人帮忙，给她找了份清闲的工作。可是干了还不满一年，她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个民谣乐队的主唱，然后陷入爱河不可自拔，毅然决然地抛弃眼前朝五晚九的苟且，去奔向她的诗和远方。 　　一转眼，她那些买买买吃吃吃的朋友圈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文艺范儿的徒步旅行，流浪演出，大冬天披头散发涂着大红唇然后套一身麻布裙去看海，坐在小酒馆里抱着吉他来来回回重复一段和弦。 　　有段时间林软说写文没灵感，萧潇还连夜坐火车到帝都去给她提供写作灵感，什么她和她男朋友往西一路走，在路上听到了很多虐恋情深的故事。 　　她一开口，动不动就是割腕纹身自杀流浪，林软听得一脸懵，然后很实诚的告诉她：“现在读者不爱看这种了，这种销量会不好的。” 　　当时她还一脸“我认错了你”的表情，痛心疾首的表示：“林软，你也太庸俗了！张口闭口钱钱钱的，钱那么多有用吗？房子这么大，你不是还只睡一张床呢么。” 　　林软心里默默辩驳：我的床可要好几万呢，和青旅的还是不一样吧。 　　林软先一步到达甜品店，她今天还特意穿了一件素净的黑色T恤，就是怕文艺女青年批评她生活作风不够朴素。只是萧潇来的时候，林软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萧潇一身湖水绿露肩抹胸裙，脚踩blingbling的三寸高跟，头发也烫成妩媚的大波浪卷儿。 　　“萧潇？” 　　“嗯？”萧潇边玩手机，边漫不经心的坐下，“点东西了吗？我要吃那个抹茶慕斯蛋糕。” 　　“点了。” 　　萧潇回完话，才放下贴了无数浮夸水钻的手机。她上下打量完林软，脸上满是嫌弃：“你不是和周漾谈恋爱了么，妆也不化头发也不做，衣服还穿得这么乌漆抹黑的，准备奔丧啊你。” 　　“有你这么说话的么……”林软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有点郁闷。她抬头，把菜单推到萧潇面前，“今天你请客啊。” 　　萧潇一脸无所谓：“请就请。” 　　她又加了几份油炸小食，然后要了一杯芒果绵绵冰。 　　林软打量她半晌，待她点完单，斟酌着开口问道：“你和你男朋友……是不是分手了？” 　　“咒我呢你？” 　　林软真诚摇头：“不是，我是看你……” 　　萧潇想起了什么，打断道：“哦，你说唱民谣那个啊，早分了，去年年底分的。” 　　？？？ 　　“我怎么不知道？” 　　萧潇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分手是皇帝登基啊，还得昭告天下？” 　　“……” 　　林软竟然觉得有些无言以对。 　　她喝了口水，又道：“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说话……变犀利了很多？” 　　“是吗？”萧潇捧脸，竟然还挺高兴的。 　　林软狐疑：“你交新男朋友了？” 　　“对啊，我不是发朋友圈呢吗，你没看啊。” 　　还真没看。 　　她又问：“你新男朋友干什么的？” 　　“打游戏的。” 　　……？ 　　“就是电竞选手，你这都不知道啊。” 　　林软沉默了几秒钟，由衷感叹：“萧潇，你也太时髦了吧。” 　　林软和萧潇聊了半晌，萧潇的话题全部都在围着她那打游戏的男朋友转悠，话语间还时不时拿那个唱民谣的前男友作对比。 　　林软忍不住问：“你和你前男友怎么分手的？” 　　“就是觉得没意思了啊。”萧潇说得轻描淡写，小勺子在蛋糕上轻轻拨弄，“我都想不起来具体的原因了，反正就是一件很小的事。” 　　她吃了一勺蛋糕，又补充道：“不过啊，那段时间还挺开心的。谈恋爱就是要开心嘛，我现在心态好很多了，在一起开心过，也不用追究那么多有的没的。趁着现在年轻，也不用那么瞻前顾后，再过两年可不行了。” 　　林软本来还想劝一劝她，要谨慎一点选择，可听她说到这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接点什么话。 　　萧潇说的，好像也有那么一些道理。 　　如果在一起的时候能从那段感情里得到快乐，即便它走不到最后，那段感情也是有价值的。 　　她喝了口咖啡，轻声问：“你有和杨洛联系过吗？” 　　萧潇拿勺子的手微微一顿：“没有，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听周漾说，他直博了，还在念书。” 　　萧潇随口接道：“那挺好的。” 　　林软“嗯”了声，也就没将那句“他现在没有女朋友”说出来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沉浸在过去里走不出来的。她知道，在萧潇的心里，永远都有一个属于杨洛的位置，因为那是她付诸过最诚挚心意的人。只是时过境迁，她不会再执着于那个人念念不忘了。 　　萧潇没和她一起吃晚餐，说是要去看男朋友，林软就自己随便吃了点。 　　路过私人影院的时候，她突发奇想，进去定了位置，然后挑了部泰坦尼克号，一个人看。 　　周漾打电话过来时，电影已经播到后半段。 　　泰坦尼克号将沉未沉，船上的小提琴手穿着笔挺的燕尾服，奏鸣最后的乐章，他们像是从前每一次为贵族演奏一般专注又优雅。 　　这一段，她看过很多很多次，就连英文台词她都差不多能背下来了。 　　“你在哪？” 　　“我在电影院呢。” 　　“和萧潇？” 　　“没，我一个人。” 　　她给周漾说了地址，待电影播放完毕，她走出私人影院，就看到周漾靠在外面的电线杆旁，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瓶水溶C，一只手扔过来，一只手又轻轻接住。 　　见她出来，周漾才慢慢直起身子。 　　晚上十点多的风已经没有了白日里的燥意，丝丝微凉沁入皮肤，林软小快步跑向周漾，然后投入周漾张开的怀抱里。 　　周漾笑：“这么热情啊。” 　　“冷呢。” 　　“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一个人来看什么电影。” 　　林软抬头：“我无聊啊，话说回来，你还没有陪我看过电影呢。” 　　周漾挑眉：“那我这个男朋友也当得太不称职了。” 　　他一手搂着林软，一手查看手机软件：“零点有个首映场，最近宣传很多的好莱坞片子，看不看？” 　　林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周漾又看了眼时间：“饿不饿，先带你去吃点宵夜？” 　　“好！” 　　电影院并不远，周漾拉着她，准备去附近先吃烧烤，再去看电影。可林软走路拖拖沓沓的。他转头问：“怎么了，走不动？” 　　“新鞋子，有点卡，小脚趾痛。” 　　周漾偏着脑袋，想了一秒，然后蹲下身子：“上来，背你。” 　　林软傻了。 　　周漾又催了一遍，她才默默攀上周漾的肩膀。 　　从前周漾也背过她，在她为了去看沈明昊表演摔了腿的时候，过了这么多年，靠在他背上，依旧会觉得满心欢喜。 　　她环抱住周漾的脖颈，轻声呢喃了一句：“周漾，你真好。” 　　第72章 13 　　夜风轻柔, 周漾背着林软一路走向灯火通明的小巷。 　　到巷口, 林软伏在周漾肩上轻声提醒：“到了，你放我下来。” 　　“我不累。” 　　“人很多呢。”林软有点不好意思, 埋起脸不敢抬头, 余光瞥见时不时有人看过来，她又催促, “快放我下来, 我能走。” 　　周漾无奈，只能放她落地。 　　林软还觉得脸红，小手被周漾握着, 总是刻意慢一拍的躲在他身后。 　　这条巷子叫南山巷，是南城最有名的夜宵一条街。附近KTV、网咖、桌游室数不胜数, 愈夜愈热闹。 　　他们念高中的时候也偶尔会来这里吃夜宵、聚会, 那时候来这边打包一堆烧烤，然后在附近找小黑网吧，还会觉得非常新奇刺激。 　　毕竟对当初的未成年来说, 做一切成年人正常的娱乐活动都是一种挑战。 　　“你想吃什么？” 　　“……我也不知道。” 　　周漾想了想：“吃不吃小龙虾？” 　　林软秀眉微皱，举起食指：“剪指甲的时候扯得有点深，出血了。” 　　“没事，我给你剥。” 　　林软愣了下, 随即眉头舒展，被握住的手在他掌心不安分扭动，又反过来握住他的手。 　　他们进的夜宵店生意很好，周漾按林软的喜好点了麻辣小龙虾, 麻辣花甲，又点了一些烧烤和点心。 　　两人坐在外面的小桌上，对着一份桂花味的糖油粑粑你推我让。 　　“你吃。” 　　“有点烫，我等会儿再吃。” 　　“我给你吹冷？” 　　林软捂唇偷笑：“是里面烫，你能吹到里面去吗？” 　　“我给你咬开吹不就好了，你嫌我口水？” 　　林软边摇头边憋笑：“不敢不敢。” 　　周漾作势咬了一口，而后皱起眉峰。 　　“很烫吗？” 　　周漾松开，面带嫌弃：“这桂花味的也太难吃了吧。” 　　“是吗，最近很红呢，给我试下。” 　　周漾将另一半递了过去，林软就势咬下，很快小脸也变得皱巴巴的了：“味道好奇怪……” 　　好在他们点的小龙虾花甲还有烧烤很快就上来了。 　　桂花味的网红糖油粑粑很快被他们扔到了一旁，周漾戴了双层手套，拎起一只龙虾就准备开剥。 　　林软也不闲着，用筷子剔开花甲的肉，沾点汤汁，放到碗里。 　　周漾剥龙虾剥得很快，不一会儿，碗里就堆起小半碗龙虾肉了，他将碗推给林软：“趁热吃。” 　　林软看着小半碗白白嫩嫩的龙虾肉，眼睛都笑弯了：“你剥得好快啊，这个给你。” 　　说着，她将自己剔出的花甲也推到了周漾面前。 　　“你自己吃吧，我看着你吃就行了。” 　　“我一个人吃不完，你也吃。” 　　他们俩你一来我一往，吃得很是欢快，可旁边店面也坐在外面小桌的一对闺蜜就感觉非常不好了。 　　草草吃完一碗面，这对闺蜜起身。 　　其中一个女生吐槽道：“现在情侣都这么没智商吗？剥个龙虾壳有什么好夸的。我的天哪！说话真是太恶心了，我昨天吃的面都要吐出来了。” 　　另一个女生秀气的翻了个白眼：“活该你单身了。” 　　“还是不是闺蜜了你……？我回头看了眼啊，那女的也是够矫情的，非要拿个筷子剔花甲，又不是没手！那男的也是醉了，长得还蛮帅的，是被下了蛊吧，还什么……我看着你吃就行了，不行不行，我真要起鸡皮疙瘩了！” 　　女生一脸怜悯：“人家那叫热恋中的小甜蜜好吗？恋爱需要智商？行了，你这种母胎solo二十年的单身狗是不会懂情侣之间的情调的。” 　　“我不想懂！” 　　林软和周漾两人毫无察觉的虐着狗，吃着夜宵，周漾全程剥壳递饮料，十分称职的扮演着男朋友的角色。 　　林软感觉整瓶西柚水溶C都是甜的，甜得都快掉牙了。 　　吃饱喝足，两人又手拉着手往电影院走。 　　南山巷夜里热闹不休，林软和周漾牵着手，避让逆向行人，偶尔还能看见穿一中校服的男男女女，手里或是举着香肠鱿鱼，又或是捧着奶茶冷饮。 　　一张张青涩又青春洋溢的面庞从眼前闪过，犹如电影镜头快进播放。林软恍惚间想起高中时他们一起到南山巷吃烧烤的情景。 　　那时她好像就曾幻想过，她和周漾像其他情侣手牵着牵手的场景。 　　周漾突然回头：“快到零点了，快点走，走过这段我背你。” 　　说着，两人交握的手紧了紧。 　　*** 　　今年南城一中的暑假放得格外晚，七月中旬，高一高二的考试才全部结束。 　　情书五十九页剧组在一中放假的第二天赶来了南城。 　　林软没有选角权利，到开机前才知道这部剧有哪些演员。配角她还有几个眼熟的，男女主角的面孔却是全然陌生。 　　周漾解释：“都是电影学院的学生，新人，方圆新签的。” 　　林软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演职人员介绍，半晌没出声。 　　周漾又指着女主角道：“你不觉得这个女生和你长得有点像吗，真人还挺清纯的。” 　　“清纯？”林软突然出声，又抬头去看周漾，“你见过真人啊。” 　　周漾下意识接道：“我当然见过。” 　　林软又不出声了，心里想：像什么像……人家虽然还没红，但当明星的硬件条件还是摆在那里了，她可比不上…… 　　看完所有演职人员，林软又滑动鼠标，返回最前面，冷不丁冒出一句：“我觉得男主角还是挺帅的，有校草的感觉。” 　　周漾沉默了几秒，这才觉出点儿不对劲，他解释：“那个女主角我只见过一次，再怎么说我也算方圆半个老板，新人我都见过的，是正常流程，这个男主，硬照可以，但真人也就是七分的样子吧，还没我帅。” 　　林软慢吞吞的“哦”了一声：“那你还找他？你就这么对待我的小说？” 　　“……” 　　周漾吃了个西柚味的憋，决定安静闭嘴。 　　林软也不理他，只盯着电脑屏幕。 　　这是周漾在南城买的公寓，一室一厅，地方不大，他用来做暂时的办公处。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林软在阳台榻榻米上玩电脑，周漾就在厨房做菜。 　　简单的三菜一汤上桌，林软却还赖在榻榻米上不肯下来，喊了几声都不肯动，周漾只得亲自上前：“你看什么呢，吃饭了。” 　　林软盯着电脑界面一眨不眨，顺手又把手机塞给他，交代道：“还有两分钟，你帮我用手机抢，我用电脑。” 　　周漾拧起眉毛，看手机界面：“《蜉蝣》？你要买这本书啊。” 　　“嗯，结局篇了。预售一千本签名。”林软看着秒表跳转，又补了句，“这是他第一次签名……来了来了……4，3，2，1——” 　　周漾耳边响起一阵鼠标狂点。 　　“下架了？怎么会这么快……” 　　林软有点没回过神来，她下意识抬头，周漾正好默不作声地将订单支付成功的页面转向挪给她看。 　　她眼里再次泛起光亮，匆忙起身，扑进周漾怀里，忍不住跳了两下：“周漾，你也太棒了吧！” 　　周漾懒懒的笑了声，抱起她往餐桌走：“不就是本书么，你激动什么，方圆还在跟他谈之前那本《新生》的影视呢。” 　　林软再次惊讶，她扒着周漾的胳膊好奇问道：“谈得怎么样了，你有见过他吗？他从来没开过签售会啊，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他有专门的版权经纪，都是和经纪人对接的，这个项目不归我管，我就开会时看了下IP组的报价。” 　　林软坐下，殷勤的给周漾盛了碗饭，悄咪咪问：“《新生》报价多少？” 　　周漾夹了块排骨放到林软碗里，漫不经心道：“这可是商业机密。” 　　林软捧着脸看他，羞耻的眨了眨眼。 　　周漾不为所动。 　　林软败下阵来，只好安安静静吃饭。 　　待吃完饭，她又贼心不死的表示：“我来洗碗吧。” 　　“有洗碗机。” 　　林软脸又垮了，跟在周漾后面做一条忠实的小尾巴。 　　周漾也挺会捞福利的，往沙发上一坐，就将林软拉到怀里坐下，林软刚想挣扎，他就诱惑道：“想不想知道？” 　　林软诚实的点头。 　　周漾指了指自己左脸，林软十分上道，往上亲了一口。 　　周漾又很不要脸的指了指自己右脸。林软有点生气，但是亏已经吃了一半了，也不在乎多吃一半，于是又往他右脸上亲了一下。 　　周漾这才满意，朝她比了个数字。 　　“六百万？” 　　周漾没说话。 　　林软下意识提高声调：“六千万？？？” 　　周漾这才点点头。 　　“我的天哪……” 　　“你都能拿三四百万一本，他不值这个价？” 　　“……值。”林软有点恍惚，好半晌才想起有些不对，“什么叫做我都能拿三四百万一本，你是在歧视我吗？” 　　这话周漾可不敢认。 　　林软鼓着脸，作势掐上了他的脖子：“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都能拿，还有，你是不是因为那个女生清纯才让她演女主角的？” 　　“真不是真不是，人又不是我选的，她哪有你漂亮。” 　　林软脸红：“你…你不要脸！” 　　“是是是，我不要脸，要你就行了。” 　　说着，他又去亲林软。 　　林软忙躲开，用手打周漾。 　　太不要脸了，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第73章 14 　　鉴于周漾日渐逾矩、时不时就要索吻的行为过于嚣张, 林软呆在家里, 三天没有出门，电视剧的开机仪式她也没去。 　　林软虽然是原作者和特邀编剧, 但她只负责交付小说原稿, 以及在剧本创作阶段给修改意见。 　　剧本创作结束，钱剧两清, 其实就没她什么事了, 不去参加也属正常。 　　只是开机不过三天，周漾就已多次“骚扰”她，要带她去剧组探班。 　　她找了一堆理由推拒。 　　自己的小说改编成电视剧, 林软当然还是很想去探班的。 　　可是，拍摄地点在一中。 　　林软毕业之后, 就再也没有回过一中了。 　　大学四年她就在南城, 偶尔也会回水清路溜达溜达，隔着栏杆、隔着围墙，往里张望。但她再也没有踏入过一中那张校门。 　　这之后她又去帝都呆了三年, 期间也曾多次返回南城，可有时候开车，她连水清路都会下意识的绕路避开。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用“近乡情怯”这四个字来形容，明明是想靠近, 但行动上总是在莫名抗拒这块最重要的人生拼图。 　　潜意识里她觉得，回一中应该是一件特别有仪式感的事情。 　　*** 　　在家躲懒几天，林软翻找出了很多旧物。 　　万万没想到，一中校服的质量竟然那么好, 穿了三年，又闲置了七年，从衣柜里扒拉出来，还不显陈旧。 　　林软用洗衣机洗干净，穿在身上，毫无违和感。 　　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她仔细的打量镜子里的自己。 　　她还留着当年的学生头，个子也没有长高，也还不会化妆。 　　好像和从前一样，又好像改变了一点。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旧校服，她突然就舍不得脱了。 　　正在这时，周漾发微信过来，问她在干嘛。 　　她想了想，站在镜子前自拍了一张发过去。 　　周漾半晌没回信，林软等半天没等到下文，又发了一个问号，周漾还是没回，她也就懒得理了。 　　半个小时后，手机再次响起微信消息的提示声音。 　　林软顺手打开，是周漾发了张校服的照片。 　　西柚：【我的校服也在】 　　西柚：【今晚要不要夜探教学楼】 　　夜探教学楼？这提议好像不错。 　　*** 　　晚上七点，林软穿着校服鬼鬼祟祟的出了门。 　　童芳芳在厨房收拾，只听林软突然喊一声“妈，我出去有点事，晚点回”，紧接着就是急促的关门声。 　　童芳芳下意识地从厨房探出头，却连鬼影都没见到一个。 　　她又去阳台推窗，林软没见着，倒是见到一个穿一中校服的小姑娘和兔子似的直往小区门口窜。 　　林软刚跑出小区，就接到了童芳芳女士的电话。 　　童芳芳女士嗓门大，气势足，林软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将手机稍微拉远了点，省得耳朵遭受暴力摧残。 　　“林软！你是去见你那小男朋友了吧！让你带回来不带，成天出去瞎晃荡！前几天第二天早上才回来，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啊！我告诉你，你们现在还男未婚女未嫁的，你给注意点！十一点之前不回来你就别进家门了！！！” 　　“妈，我都说了前几天是看零点场电影了……”林软弱弱的解释了下，贼心不死，还想争取点小权益，“十一点实在是太早了吧，十二点好不……喂？喂？” 　　林软权益还没说出口，就被童芳芳女士无情的挂断了电话。 　　她懵了两秒，再回拨童芳芳的手机号码，就已经是关机状态。 　　林软看了眼时间，深深的感受到了在独裁的资本主义煮饭家手下讨生活的艰辛。 　　*** 　　林软到一中门口的时候，周漾早已等候多时。 　　他朝林软亮了亮双闪，林软半天没反应过来，还在想身边这部R8是不是灯光出了点问题。 　　直到周漾从车里走出来，她才傻眼，好半晌，她问了句：“买新车啦？这么腐败。” 　　“哪里腐败了，家里的，我先用用。” 　　周漾随口答话，时不时扯扯校服下摆校服衣袖，总感觉有点不自然。 　　林软的身材和高中时没什么变化，周漾却比从前高大了不少。 　　春秋两季的校服外套本来就是偏宽松的，可他现在穿着，已经没什么余地了。 　　裤子更尴尬，收口的长裤到他这儿直接成了九分裤，村村土土的，他索性挑掉了松紧带，往上卷边，当七分裤穿。 　　林软看着，觉得有点好笑。 　　周漾不乐意了：“你笑什么？我穿着不好看？” 　　林软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连忙表示：“没，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她一本正经的说完，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见周漾呵呵冷笑着看自己，她强行解释：“我是觉得，你穿这身还开车来有点违和。” 　　周漾上下打量了下自己，又看了眼簇新的R8，嗯，这个理由他勉强接受了。 　　林软没给他留多余的思考时间，拖着他往对面奶茶店走：“我有点渴，买杯东西带进去吧。对了，剧组还在学校里吗？” 　　“那当然，一中给了拍摄时限的，得尽快拍完。” 　　“那要不要给他们也点饮料？” 　　周漾点点头：“可以啊，不过……你要穿成这样光明正大以作者的身份去探班吗？” 　　林软思考一秒，诚实的表示了拒绝。 　　两人要是穿成这样去剧组，剧组的小仙女和小仙男们怕是要以为他俩有角色扮演的特殊癖好了。 　　校门口这家奶茶店开了很多年了，老板也还是从前的那个老板，两人一进去，异口同声道：“老板，两杯西柚苏打。” 　　老板和店员都在忙碌，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笑了声，又问：“中杯还是大杯？” 　　林软想了下：“中杯就好了。” 　　“好，你们可以扫支付宝，我们店十周年活动，支付宝支付可以买一送一，这可是我们店第一次做活动啊，就这几天了。” 　　林软乖乖巧巧应下：“好，谢谢老板。” 　　周漾很是自觉的去扫码支付，林软站在一旁看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只听有相熟的学生调侃老板：“苏姨，你们家也太抠门了吧，开十年了才第一次做活动啊。” 　　老板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一边榨汁一边应道：“不做活动我们家生意也是这一块最好的啊，你们一中的小姑娘小帅哥又不缺这点奶茶钱，味道好才重要嘛，我都开十年了，这西柚苏打可才涨了两块钱，不黑心吧？” 　　嗯……这倒是真的，现在奶茶动不动就十几二十块一杯了，她家的西柚苏打却只从原来的七块涨到了九块，其他东西价格的变动也不大。 　　拿到苏打，林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她家苏打冰放得很足，有时候冷得牙齿疼，她不敢大口大口喝，不过味道还是从前的味道。 　　两人的东西做好，林软又问了周漾剧组人数，要了些不同品类的奶茶，先付钱，让老板等会儿直接送到剧组去。 　　*** 　　情书五十九页的剧组主要是在一教拍摄，因为高一高二都已经放假。 　　林软和周漾悄悄摸上一教，却被工作人员拦住：“同学，这边正在拍摄，不能过去哦。” 　　——这就非常尴尬了。 　　林软看了眼周漾，周漾也耸了耸肩。 　　工作人员见两人还不走，正想说点什么，周漾就先开口道：“我找下曾导。” 　　找曾副导演干什么？工作人员正疑惑，曾导就刚好出来，准备去洗手间。 　　见到周漾，曾导愣了愣，走近了才看清楚：“周……“ 　　他十分上道，话未说完，看到周漾的眼神就识趣的刹了车：“哦哦，小夏，让他们过去看看，没事没事。” 　　被称作小夏的姑娘有些疑惑，却没再阻拦。 　　这一场是晚自习的戏，男女主在桌底下玩魔方，被教导主任捉住了。 　　教导主任戴着金丝边的眼镜，手背在身后，在教室门前大声训斥：“我在监控里观察你们两个很久了！晚自习玩魔方？有点情趣啊。那你们倒是给我拼个六面出来啊！玩了半个小时才拼了一面！不学无术！！！” 　　男女主和鹌鹑似的低着头，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林软在窗边看着，有点想笑，又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游西越，你情绪不到位啊，你低着头也有点情绪啊，被骂了和根木头似的是怎么回事？” 　　导演喊停，显然对这一段还不够满意，示意重来。 　　林软和周漾就趴在窗边看，时不时用唇语交流。 　　有曾导打过招呼，其他工作人员虽然对他俩感到疑惑，却也不敢上前，只不时拿余光瞥他俩。 　　这一段NG三次导演才让过，林软莫名的也舒了口气。 　　别说，那教导主任真够可以的，吼起来脸红脖子粗，气势足得不要不要的，颇有几分当年他们年级组长的风范。 　　林软在一旁看，都想起了曾经被通报批评所支配的恐惧。 　　他俩看完这一段就走了，一旁的工作人员这才上前和小夏打听，小夏也是一问三不知。 　　很快，就有奶茶店送来了几十杯奶茶，说是作者送来的，还带了话，说辛苦他们了，改天请他们吃夜宵。 　　那么作者是专程点了奶茶就走了？ 　　众人正纳闷，曾导就晃晃悠悠回来了，小夏第一个上前问：“曾导，您认识刚刚那两个学生啊？” 　　“学生？”曾导乐了下，“那可不是学生。” 　　小夏一头雾水，喝了口奶茶，灵光一闪，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从一教出来，林软呼了口气。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一轮皎月高悬，点点星光明灭，夜色难得如此温柔。 　　周漾拉着她，往科技楼走。 　　两人走得很慢很慢。 　　时隔七年，再次在一中校园中漫步，林软觉得时间好像在一直停留，就连空气中，也是熟悉的，属于一中的味道。 　　她半眯着眼，从指缝中看如水月光。 　　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她的声音很轻：“周漾，你记不记得有一次，就是高一要分班的时候，我们班聚会了，然后回来的路上我们又走到了学校里，那天我好像喝了点菠萝啤，是你送我回寝室的。” 　　周漾微微点头：“嗯，记得。” 　　林软转头看他：“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说了什么？我只听到了前半句，本来想问你的，可是后来忘记了。” 　　周漾紧了紧握她的手，半晌没说话。 　　倏而，他又笑了声：“就知道你没听到。” 　　“你到底说什么了？”林软突然变得特别好奇。 　　两人停在科技楼下，周漾也抬头远眺月光，似是陷入了回忆。 　　那晚的月色也和今晚一样，清辉半撒，如水温柔。 　　林软一点酒都不能碰，只是喝了点菠萝啤，就变得晕晕乎乎的。 　　在寝室楼下，他看着不太清醒的林软，心跳得很快很快，他已经不记得自己那时在想什么了，只记得自己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了一句话。 　　“林软，等毕业之后，我们在一起吧。” 　　第74章 16 　　周漾说完这句话, 林软久久没有应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作何回答。 　　只是忍不住会去想，如果当初她听到了, 又或是事后问了周漾, 是不是就不会生出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七年时光。 　　周漾好像并没有一定要等待她的回应，只拉着她一起, 缓缓走进科技楼。 　　科技楼向来是一中几栋教学楼里最冷清的。 　　他们那一届过后, 因教育局不再继续扶持远程教育，直播班就此终止了。 　　之后安静了两届，一中又新设国际班顶替原来的直播班。国际班顾名思义, 招收国际学生，也招收计划出国留学的学生。 　　再后来, 国际班办了三四届, 也被学校暂停，从前直播班的教室几经变换，已很少使用。 　　林软和周漾上了二楼。 　　二楼走廊安静又空旷, 只余两人轻缓的脚步声。 　　一班的班牌已经换成了另外一块，静静横在前门处。 　　——公开课录制教室。 　　林软开了手机的手电筒，隔着窗子往里照，依稀能看到教室的陈列和从前极为相似, 只是桌椅都已换新，黑板也成了四块上下可以推动的黑白板组合了。 　　周漾突然出声问她：“想不想进去？” 　　林软不明所以：“怎么进去？前后门都上锁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面露惊讶：“你想撬锁吗？” 　　周漾没正面回应，只捏了捏她的手心：“跟我来。” 　　林软懵懵的, 被他拉着，往走廊尽头走去。 　　走廊尽头是一间闲置教室，他们念高一的时候是用来堆放不用的课桌椅的，有时候缺了课桌椅，就可以到这边来搬。 　　这间教室的前后门都关着，但没上锁。 　　周漾随手一拧，便将后门拧开了。 　　“一点都没变啊，以前这边也不上锁。不过……你怎么知道这边没锁？”林软小声感叹了下，随即又想起不对，转头看他。 　　周漾朝她微扬下巴，神色略有得意：“我都来剧组探班好几次了，当然也要顺便来科技楼看看啊。” 　　“你已经翻过一次了？” 　　周漾刮了下她的鼻子：“那倒没有，我只在外面看了看。” 　　林软脑袋往旁边偏了偏，又拍开他的手，反过头刮他鼻子。 　　到这间教室，她已经知道周漾想怎么带她进一班了。 　　这一排教室窗户外都有很窄很窄的一个护栏通道相连通，人侧着身子能过，又有及腰的护栏墙拦着，走起来不算危险。 　　读书的时候，大家叫这窄窄的地方为小阳台，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坐在窗边晒晒太阳。 　　有时候落了书在教室没拿，教室又锁了门，他们也会找旁边开了门的教室翻窗户，从窗户再翻进一班教室。 　　林软跟在周漾后面，小心翼翼地踩着凳子桌子，翻窗。 　　周漾先下去，然后在通道接应她，两人侧着身子，手拉着手，一步一步挪腾。 　　他俩背对着窗户，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一眼。 　　“这是一班了吗？” 　　“不是，还在前面一个。” 　　他俩只顾着找一班，没看到三教那边有保安正半眯着眼往他俩的方向望。 　　保安依稀看到一男一女鬼鬼祟祟傻不拉几地并排走过道，末了，两人停在一班窗前。 　　一班窗户最初装修时出了差错，轨道安装的方向有点问题，最后一扇窗总是关不严实，没法儿从里面落锁。 　　这几年学校时不时维修，也陆陆续续重装了好几次玻璃，但一扇窗合不拢也不大碍事，便一直这样了。 　　两人熟练推窗，周漾先将林软托了进去，自己又利落翻上窗台，跃进一班教室。 　　保安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那里头也没什么可偷的啊，要偷东西还不如去三教学楼，现在高三的学生还在上课。广播里时常念叨贵重物品要放在身上，那些学生也总不听，总有不上心的把钱包手机放书包里，自个儿就出去了。 　　他没想明白，正在这时，他脑海中突然划拉过一道灵光。 　　刚刚那两人好像穿的是校服啊。隔得远也看不清，他回想了下，应该是校服没错。 　　那就是早恋的小情侣找地方约会呢。 　　他迅速通过对讲机报告了这一情况。 　　两人进了教室后也不敢开灯，只就着手机的微弱光亮悄咪咪的挪腾到了门边那一组。 　　桌椅都有些积灰，手指一抹便是灰黑一片。好在林软带了纸，她仔仔细细的擦干净两张凳子，拉着周漾坐下。 　　时值盛夏，夜里比白日要凉爽很多，但两人裹着校服外套又翻又爬，教室又是趋近密闭的空间，两人都已汗流浃背。 　　偏偏一班教室没有风扇，只有中央空调，可空调的开关也不在教室里。 　　两人只能干挨着热，不时用手扇风。 　　好半晌对视一眼，两人忍不住都傻笑起来。 　　林软笑着笑着，歪到了周漾怀里，而后伏在他肩上闷声发笑，笑得小身板一抖一抖。 　　笑够了，林软脱离他的怀抱，帮他撇开被汗水浸润的额前碎发。 　　坐在从前的教室里，她不免又想起周漾在楼下说的话。她的声音绵软轻柔，却不无遗憾：“如果那时候，我听到就好了。” 　　和周漾在一起后，她也会时不时闪过一些类似于遗憾的念头。 　　如果当时她逼着周漾把爸爸去世的消息说出来了，那时候多安慰他多陪他，是不是有些事就不会发生了？ 　　又如果，她收到那条拒绝的短信，不是将周漾删除拉黑，而是再鼓起勇气走进徐记，将那五十九封信交给他，他们是不是也不会错过那七年了？ 　　很多事不能细想，一细想，遗憾的感觉便会愈加浓烈。 　　周漾反握住林软悬在半空中的手，指腹在她软嫩的掌心轻轻摩挲。 　　他沉吟半晌，说了句：“如果我们高中毕业就在一起，那是不是有可能…我们现在已经分手了？” 　　林软瞬间哑然。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去帝都，她在南城，且不提患得患失的四年异地恋是否能撑到最后，光是他们之间的差距似乎就足以慢慢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那么优秀，又那么光芒万丈。而她的大学四年，所有的心思大概都会花在谈恋爱这件事情上，也不会想要写什么小说，为自己的未来做什么打算。 　　那，七年之后的今天还在不在一起，还真不好说。 　　坐在当年他们坐过的座位上，两人四目相对，安静了好半晌。 　　周漾微微倾身，慢慢靠近。 　　可能是刚刚喝过西柚苏打，他的吻带着西柚缠绵的苦涩，又有淡淡果香，还有点冰凉。 　　林软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生涩的给了一点点回应。 　　倏而，靠近走廊的窗传来一束不甚明亮的光线，那束光线来回逡巡，最终定在两人身上。 　　周漾和林软皆是一愣，两人迅速分开，望向窗边。 　　“里面那两位同学在做什么？！”保安操着一口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大声问道。 　　听脚步声，似乎是有另外一人跑了过来，哗啦啦抖落一串响声，林软听到那人说：“钥匙。” 　　糟了糟了。 　　她睁大眼睛望向周漾，周漾也有点懵，这怎么被人发现的。 　　林软又摇了摇他的手臂，一脸可怜巴巴的神情。 　　这样被保安逮住了，两人可别活了，爬上喜马拉雅山都找不回丢掉的脸面！ 　　周漾晃神了一下，很快就镇定下来，忙拉着林软起身：“走！” 　　周漾指挥着林软翻窗。林软乖乖爬出窗户，连忙猫下腰。周漾也紧跟着翻窗落下。 　　就在他落下之时，门也被保安打开了！ 　　保安进门开灯，发现教室内空无一人，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两人藏在了教室哪里，找了会儿没找着，才掀开窗帘，发现洞开的窗户—— 　　保安知道他俩是翻窗进来的，但也没想到这俩胆子这么大，都被逮住了还敢翻窗跑。 　　两人这会儿已经挪腾回了空闲的教室。 　　保安反应也快，招呼同伴一起：“去空教室！” 　　他俩刚出一班门口，就见林软和周漾跑出空教室，撒丫子往楼梯间跑。 　　保安大声喊道：“你们俩别跑！” 　　不跑才怪！ 　　两人手拉着手迅速下楼，周漾却没拉着她直接跑出科技楼，而是沿着一楼走廊往左侧出口跑去。 　　他捏了捏林软的手，抽空解释了一句：“校门口这会儿肯定出不去，我们先去一教。” 　　林软没空应声，只跟着他一路“私奔”。 　　两人跑到一教，还没来得及上楼，就见楼上哗啦着下来一大帮人。 　　周漾：“剧组的下来了，我们跟他们一起出去。” 　　林软抱着他的胳膊，小脑袋点个不停。 　　*** 　　直到顺利溜出学校、坐进周漾车里，林软提着的心才算是踏踏实实的落了地。她把车窗摇开，边喝水压惊，边拍着自己的小胸脯。 　　周漾见她惊魂未定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他嘴角刚刚上扬，就被林软回头抓了个正着。 　　林软瞪他一眼，将校服扔给他：“都怪你！” 　　周漾接过校服，随意搭在方向盘上，偏头看她，又轻哂了声，眼里还带着笑意：“这不是跑出来了么，你胆子也太小了吧。” 　　林软小巴掌又拍到了他身上，只是那一拍没什么力道，怕是连蚊子都拍不死。 　　林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余光瞥过车窗外的奶茶店，电光火石见，脑海中有些久远的场景突然串联起来了。 　　“在做活动，买一送一。” 　　“你不要就算了，我给……” 　　…… 　　…… 　　“这可是我们家第一次做活动啊。” 　　“苏姨，你们家也太抠门了吧，开十年了才第一次做活动啊。” 　　林软回过神，突然急急摇晃起周漾的胳膊：“高一第一次月考之后，你上晚自习给我带了一杯西柚苏打，你说是买一送一，可是刚刚老板娘说他们以前没有做过活动的！” 　　周漾被她晃得有点晕，皱起眉头，似是在认真回想：“有吗？是别的店买的吧。” 　　“不可能！我记得可清楚了！” 　　“那就是……老板娘记错了？” 　　“人家自己的店人家还不清楚吗？” 　　周漾下意识摸了下鼻子：“我不记得了……” 　　见他不承认，林软心里已经明了，她不甘心地又晃了下周漾的胳膊，软声骂道：“癞皮狗！” 　　第75章 17 　　日历纸一张张翻过, 香樟树下自行车轮胎碾压而过的轨迹往来交错, 南城的盛夏伴随日渐稀少的蝉鸣渐渐走进了尾声。 　　又是一年新生入学的时节。 　　情书五十九页剧组在一中开学的前一天险险的结束了校园部分的拍摄，要返回帝都。 　　周漾要跟剧组一起回去。 　　得益于在方圆这段时间积累的工作经验, 他打算做的第一个互联网项目瞄准了影视IP交易平台这一块。 　　IP热潮经久不退, 有实力的影视公司都着力于进军网络文学分一杯羹，培养孵化自己的IP, 但至今为止也并没有多么显著的成效。 　　真正热门的IP大多不经培养, 都零散的掌握在个体作者手中。 　　现如今IP交易并不透明化，往往都是影视公司单线联系，或作者经由运营公司运营推广, 亦或是任由囤IP的二道贩子在不够透明化的交易过程中，花言巧语从作者手里骗取版权, 牟取暴利。 　　周漾想搭建一个透明化的影视IP交易平台, 让作者与影视公司可以双线联系，同时给予报价与定价的专业评估，吸引各个层次的作者编剧和影视公司进驻交易。 　　他构想的这个项目已经有比较完善的发展方向, 在南城要找的人、要牵的线也已经基本完成，后续当然还是要去帝都发展。 　　林软想了想，也打算跟他一起走。 　　林软回南城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写完了新书的大纲和前三万字。 　　写作时间越来越长, 手速好像在变得越来越慢。 　　从前她一天可以写完一个短篇，现在时不时一个念头反复，就找回之前章节，长按delete, 又重新来过。 　　童芳芳女士听说她要回帝都，瞬间炸毛。 　　林软一本正经的解释：“妈，我租的房子到年底才到期，一个月很贵的，不住不是很浪费吗。再说了，我房子里还那么多东西，不能全扔了吧。” 　　紧接着她又表示，等年底不再续租，她就打包东西回南城过年，以后就定居南城。 　　童芳芳这才勉强同意。 　　*** 　　返回帝都之前，周漾带她去见了陈碧秋。 　　陈碧秋在家，靠在二楼阳台的摇椅上休息，身上搭了一条薄毯。 　　见周漾带女朋友回来，陈碧秋神色淡淡，也没怎么跟他们多说话，只望着楼下花园发呆。 　　林软起先有些局促，后来发现，她并不是对自己一个人态度冷淡，才慢慢放松下来。 　　她暗暗打量着陈碧秋，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真人之时，还是有些惊讶。 　　在她印象里，来开家长会的周漾妈妈优雅动人，举手投足气质尽显，说话也是和煦如春风，与眼前女人的空洞憔悴实在是大相径庭。 　　周漾似乎已经习惯了陈碧秋的冷淡，帮她削了苹果，又和她介绍了林软，她始终回应寥寥。 　　离开前他找来照顾陈碧秋的阿姨问询，又交代嘱托了一番，就准备带林软离开。 　　林软很有礼貌的鞠了一躬，和陈碧秋告别：“阿姨，那我们先走了，您好好照顾自己。” 　　在他俩挪步之前，陈碧秋突然掀了掀眼皮，声音很轻的问了句：“你是不是漾漾以前的同桌？” 　　林软愣了下，很快应声：“是的，您以前来开家长会的时候，我们见过。” 　　“那时候……真好。” 　　陈碧秋呐呐了一句，似是陷入了回忆。 　　好半晌她才转头，看两人一眼，目光自林软身上又缓慢地移至周漾身上：“去吧，不用担心我。” 　　周漾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平静地“嗯”了一声。 　　驱车离开时，周漾显然兴致不高，林软时不时就转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停在红绿灯前，周漾腾出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 　　周海涛的去世、车祸、再加上牢狱之灾，让陈碧秋早已没了从前的鲜活，她对所有人都冷冷淡淡，好像终日都陷在无止境的回忆里，就连周漾也不太理。 　　周漾起先也想让陈碧秋尽快回到从前，可后来发现，爸爸过世之后，她好像很难再开心起来，很多事也已经回不去了。 　　他只能乐观的想：也许以后自己结婚生子，她会移情到下一代也说不定。 　　他和林软说自己的这些想法时，林软的思维很跳跃：“我们才二十四呢，现在谈结婚生小孩也太早了吧。” 　　周漾愣了一秒，随即唇角微微挑起：“林小软同学，你的自觉性很高啊。” 　　林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脸红到爆炸，她下意识双手捂脸，将头扭向窗户那一边。 　　——自己也太自作多情了吧，他可什么都没说呢，自己就急吼吼的代入！ 　　周漾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她别别扭扭的，生怕被人看到脸红的样子，可脸能遮住，脖颈和耳后却还是粉红一片。 　　*** 　　回帝都之后，生活很平静。 　　周漾做事利落又迅速，很快就选好了合适的办公地点，在帝都又见了几个做互联网的老同学。 　　他的煽动能力还挺强，有三个帝都大学毕业的同学已经辞去手头工作，打算跟他一起做项目。 　　另外两个想等剩下几个月过完，拿到年终奖再抽身走人。 　　吃饭时周漾给林软说自己的经验心得，他看中的就是他们的能力和梦想。 　　北上帝都的人那么多，谁没几个梦想？而梦想很多时候就是年轻人的软肋。 　　恰好这些人还有实现梦想的能力和时间，即便是失败了，凭借过硬的实力和履历，再找一份与现在相当的工作也并不困难。 　　林软对这些不了解，也不感兴趣，只是见周漾意气风发的样子，她很开心，也会默默的觉得，她男朋友认真的时候特别帅。 　　相比周漾的忙碌，林软就显得清闲不少。 　　她三不五时就在外面晃荡，找顾双双逛街，又或是和相熟的作者约在咖啡馆清吧码字聊天。 　　顾双双一开始对周漾的极端排斥，对林软不坚定的立场也表示痛心疾首。 　　只是知道周漾那些不得已的苦衷过后，她的态度软化了不少。主要是两人已经在一起了，她说再多也是无用，慢慢也就接受了。 　　顾双双早在上大学的时候就谈了男朋友，两人感情稳定。 　　本来两人都是今年下半年去德国留学，但顾双双出了点状况，她男朋友只好先走一步，年后顾双双过去，也有人接应。 　　林软约顾双双吃饭的时候还问她：“你就放心让他一个人呆德国？我可是听说留学圈子里，国内有女朋友他们都是默认为单身呢。” 　　“不放心有用？”顾双双翻着菜单，语气特别的漫不经心，“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看得和连体婴似的都没用。” 　　林软捧着脸，觉得稀奇：“你什么时候改学心灵鸡汤派了？” 　　顾双双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合起菜单拍她脑袋：“你以为我是你啊，谈个恋爱魂不守舍的，至于么你。” 　　“我哪有……” 　　顾双双懒得和她辩解，又想起件事：“对了，你和你家那位现在是住楼上楼下是吧？” 　　林软点了点头，语气尽量平淡，可还是掩不住恋爱的小窃喜：“他最近挺忙的，在家的时候会做饭，然后叫我下楼吃饭。” 　　“你俩真够矫情的。”顾双双摇了摇头，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帝都房租这么贵，你干嘛不搬去跟周漾一起住。他那房子买的吧？你再把你的租出去不就行了。” 　　“同居？！那怎么可以。” 　　顾双双在电子屏上点了几道菜，抬头瞥她一眼，问：“同居怎么了，你俩不会盖着棉被纯聊天吧？” 　　林软摇头。 　　“嘁，我还以为你俩那么纯情呢，所以啊，住一起不就行了。” 　　“不是，我说的是，我们没有盖过一张棉被啊……” 　　？？？ 　　顾双双停下动作，很快又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水压惊。 　　见林软一脸认真，她拿手在林软面前晃了晃：“你是说，你和周漾没睡过？” 　　林软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白，“唰”地一下脸就红了！ 　　她精准的踩了顾双双一脚，言语间是少有的有些羞愤：“你说什么呢，什么睡不睡的！” 　　顾双双往后一躲，眼神稀奇：“你俩可真是珍稀动物……” 　　她点完菜，脑子里突然又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秉着周漾回来找人绝对目的不纯的出发点，她悄咪咪跟林软说了自己的想法：“周漾有没有可能是不行啊……不然这么多年不谈女朋友，和你在一起了也规规矩矩，你俩还住上下楼，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说不过去吗？ 　　林软一脸傻气。 　　顾双双很有经验的跟她畅谈了下男生的各种一时冲动，并运用写论文时的多种举证方式以图说服林软。 　　林软被她说得有点摇摆不定了。 　　她上下打量了下自己，但……自己确实也没什么女人味，这也有可能是自己的原因吧。 　　顾双双也不能非给周漾安个罪名，于是吃完饭，就拉着林软去商场，直奔内衣店。 　　林软本来就想买新内衣了，顺手挑了两套款式简单大方的，可还没结账，就被顾双双半路拦截下来。 　　“这种不行，买这种！” 　　林软看着顾双双拿来的紫色蕾丝，眼睛都瞪圆了。 　　半包型，扣子还是前扣的！这也和她画风太不相符了吧。 　　林软死命摇头。 　　两人讨价还价，最终款式没变，换了个纯洁点的白色。结账前，顾双双还给她拿了两套俗名叫做“穿了等于没穿”的小睡裙。 　　*** 　　提着这袋东西回家，林软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巧不巧，走到小区门口时，周漾刚好开车回来。 　　喇叭叫了两声，林软迅速将粉色袋子藏到身后。 　　周漾招呼她上车，她坐进副驾，又假装自然的将袋子放在了脚下。 　　周漾一边开车，一边和林软说话：“你喜欢的那家蛋糕店今天开门了，我给你买了草莓芝士，抹茶慕斯，还有黑森林。你晚上少吃点，放在冰箱里明天再吃。” 　　林软听到周漾买了她喜欢吃的蛋糕，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之前回南城的时候他们家就关门大半个月了，我还以为是不做了呢。” 　　周漾笑了声，给她形容排队的夸张场景，紧接着又说他还去超市买了很多菜，晚上可以做好吃的。 　　林软心里雀跃，车停下，她主动下车帮周漾提东西。 　　周漾分了两袋最轻的给她，两人说说笑笑，一起上了楼。 　　吃完饭，两人又亲密的窝在沙发上看了部电影。 　　林软看时间：“你不是说还要去方圆一趟吗？现在都九点多了，不然明天再去吧。” 　　周漾摸了摸她脑袋：“没事，我很快就回来了，你回去洗澡吧，早点睡。” 　　林软想起自己有篇专栏稿周末要交，也就没再劝，跟着他一起出门，回自己家洗澡了。 　　她很有仪式感的点了香薰蜡烛，放了音乐，又在浴缸里滴精油撒花瓣。 　　可美美的泡了不到三分钟，就接到顾双双发来的微信。 　　顾双双：【内衣和睡裙怎么样？】 　　内衣和睡裙？ 　　林软脑子突然轰隆了一下。 　　第76章 18 　　周漾刚好将车停入停车坪, 手机就响起了一阵来电震动。 　　他略微倾身, 去拿副驾座位上的手机，眸光瞥见粉色纸袋, 顺手拿起。 　　林软的声音似是浸润了浴室腾腾上冒的热气, 有些绵软，她小心翼翼问：“周漾, 你到方圆了吗？” 　　“嗯, 刚到。” 　　“噢……那个，你明天有事吗？” 　　周漾随意撇开袋子看了眼，目光微顿, 他边伸手往里拿东西，边回答：“下午有事。” 　　“那你明天早上送我去双双她们学校好不好？” 　　周漾“嗯”了声, 目光盯着眼前一片薄纱, 有点心不在焉。 　　林软稍稍松了口气，那袋子应该是被自己踢里面去了点，他好像没有注意到, 那只要明天坐他的车，再若无其事地拿走就好了。 　　她又欲盖弥彰的解释了一番自己明天为什么要去顾双双学校，然后嘱咐周漾拿了东西快点回来，早点睡觉。 　　周漾听了半晌, 也差不多听出她试探的意思了。他不动声色将小睡裙放回粉色纸袋，又将纸袋放回座位下面。 　　*** 　　林软是心里有事就怎么也睡不好的人，第二天闹钟几乎都没派上用场，她就直挺挺的从床上坐起来了。 　　她收拾完, 下楼敲周漾的门，周漾已经做好早餐。 　　周漾上学的时候就喜欢利用碎片时间听听力，英语一直很溜，现在更是不得了，吃个早餐还要竖着kindle看英文原版书。 　　林软小口喝粥，略微觉得心虚。 　　明明她才是作家好不好，怎么一个搞IT的阅读量比她还大得多。 　　林软正纳闷，周漾突然问：“你去找顾双双，那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去接？” 　　林软忙摇头：“不用，你忙你的，我晚上自己回来。” 　　“晚上？” 　　“嗯……可能下午就回来了。” 　　她又没和顾双双提前打招呼，要是顾双双今天有事，她呆在那儿也没什么意思。横竖只是个坐他车的理由，没准刚下车，她就自己打车走了。 　　两人吃完早餐，一起出门。 　　刚到地下车库，林软就傻眼了：“你怎么换车了……你车呢。” 　　她看着周漾拉开路虎车门，有点头晕目眩。 　　周漾不咸不淡地来了句：“昨天我堂舅在公司，见我去了顺便让我带些腊肉腊肠回来，我大外婆熏的，东西都堆在我堂舅这车后备箱了，搬我车上味道也挺冲的，就直接和他换车开几天了。” 　　“……” 　　林软僵硬的坐上了路虎，果然车里还有腊味的迷之气息。 　　车开出地下停车场，林软心里剧烈挣扎了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和周漾坦白。 　　她皱着张小脸，轻轻拉了拉周漾的袖子，声音如蚊子般呐呐：“周漾……我落东西在你车上了……我们现在能去方圆吗？我想把东西拿回来。” 　　周漾挑眉：“你不是和顾双双约好了吗？我先送你去帝都理工，再去帮你拿东西不就行了。” 　　林软可怜兮兮的摇头：“没呢，我没和双双约好，打算直接去找她的，其实不去找也可以……” 　　说到最后，林软声音越来越低。 　　周漾这才作了然状，又问：“你放什么放我车上了？” 　　林软支支吾吾的不开口。 　　周漾往外开了一段，林软心里又羞又急，怕被他堂舅看见，很是忐忑，倒也没注意这车开的方向既不是去帝都理工的方向，也不是去方圆的方向。 　　见林软不开口，周漾唇边噙着笑，状似不经意的说了句：“我昨天看到副驾底下有个粉色袋子，那是不是你的？我带回家了。” 　　林软倏地转头看他：“你带回家了？！” 　　周漾点头。 　　见已到达目的地，他停车，解开安全带，又下车帮林软开门。 　　林软还有点没搞清楚状况，周漾揉了把她的脑袋，声音懒洋洋的：“放心吧，等会儿回去就拿给你。先陪我去买个新手机。” 　　林软晕晕乎乎的被他拉着往商场里走，还有点没回神。 　　周漾买手机也不挑，新上市的随便拿一个就行，进门到结账不足五分钟。 　　他原本就有两个手机，现在做自己的项目，也要有新的工作电话。网上订要隔天才送，都出门了，这门也不能白出，总得干点儿什么才划算。 　　买完手机，周漾牵着她，问她要不要买什么。 　　林软一心想着自己的内衣和睡裙，哪有心思逛街啊，便只顾着摇头，催周漾回家。 　　两人走在一起也称得上是郎才女貌，颇受关注。 　　路过珠宝店时，门口有礼仪小姐招呼他们进去看看。 　　林软心不在焉，头都没转，倒是周漾抬头看了眼品牌logo，捏了捏林软手心：“进去看看。” 　　林软迷迷糊糊跟着他进了店，差点被灯光和珠宝闪瞎了眼。 　　“二位想看点什么呢。”店员妆容精致，笑容得体，一边给他们泡茶，一边问询。 　　周漾目光扫了圈，定在钻石戒指的那一长排的珠宝柜上。 　　店员心下了然，笑容更盛：“二位是打算买订婚戒指和结婚戒指吗？刚好我们品牌最近上了新款，这边的都是……” 　　店员不急不缓给两人介绍，时不时还拿出两三款戒指摆上柜台给他们展示。 　　林软如坐针毡，硬着头皮打断：“不用了，谢谢。” 　　见林软避之不及的样子，周漾笑了声：“我们不要戒指，戒指当然要等结婚的时候定制，你推荐下项链和手镯吧。” 　　“项链和手镯吗？我们最近也到了一批新款，两位到这边来看看。” 　　林软紧拽着周漾的胳膊，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不要首饰，而且他们家太贵了……” 　　她从来都不是铺张浪费的小姑娘，从小物质生活富足，所以也对物质没有特别强烈的追求。 　　这家店以贵出名，看到一串串的零，她眼前都有点儿发晕。买得起是一回事，值不值得买那又是另一回事。 　　周漾倒是对价格不甚敏感，在店员介绍了一串之后，他指着那一条碎钻点缀如繁星的钻石项链，道：“这条拿给我看看。” 　　店员应声，小心翼翼从柜台托出，又天花乱坠的吹捧了一番。 　　周漾不说话，只拿起来给林软试戴了下，然后直接说道：“就这个，结账吧。” 　　林软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周漾就被吹捧得飘飘欲仙利落刷卡光荣的当上了冤大头。 　　钻石很漂亮，但价格更漂亮。 　　林软一大早起床不过是想拿回自己的性感小睡裙，却意外收获了一条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心情十分茫然。 　　回到周漾家，周漾将她的粉色纸袋交还给她，神色如常。 　　林软站在那儿，却是一动不动。 　　“你自己玩，十一点叫我做饭，我先看几份资料。”周漾揉了揉她的头发，交代完这句，就准备抽身。 　　林软却拽着他的衣角不撒手。 　　周漾失笑：“怎么了？” 　　林软有点不好意思：“这个项链，好像是我收到过最贵重的礼物，周漾……真的太贵了。” 　　周漾稍稍一顿：“反正我们是要结婚的，那结了婚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用自己的钱买个项链怎么了？” 　　“自己的钱？被你这么一说我更加心痛了……” 　　周漾看林软皱着一张脸，时不时摆弄那条钻石项链，一副又喜欢又纠结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 　　买也买了，周漾当时那大手一挥随你们刷的气势，也不可能拿回去退款。 　　林软拿手机照了照自己脖颈间的项链，心安理得的欣赏了半晌，嗯，还是挺好看的。 　　她一直都是有钱也不大手大脚花的风格，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那必须要炫耀一下。 　　她拍了张照，挨个发给了萧潇，顾双双还有李晓薇。 　　周漾在一旁对着电脑看资料，时不时瞥林软一眼。 　　见她高兴得眼睛亮亮，一会儿拍照一会儿聊天的样子，唇角也忍不住向上扬起。 　　看来喻子洲这方面经验还是要比他足点，女生啊，哪有不喜欢钻石的。 　　之前回南城，同学聚会没聚起来，倒是和喻子洲三不五时就要碰面。 　　当年那怼遍全校无敌手的李晓薇都被他收服了这么多年，周漾当时还挺好奇的，三杯酒下肚，和喻子洲讨教了下恋爱经验。 　　喻子洲听他说，和林软谈恋爱这么久，他就做做菜，没事儿带林软吃夜宵路边摊，只有告白那天送了束茉莉花，下巴都惊讶得要掉下来了，直夸林软质朴，对他是真爱。 　　紧接着他就历数了下自己这么些年给李晓薇送过的东西。 　　三天小礼物，一周大礼物，逢年过节，国内的节国外的节一个都不能少，吵架了那更是不得了，没点诚意是哄不下来的。 　　周漾上了堂课，很是心虚，觉得自己对林软是有点糙了。 　　那头周漾还在回想喻子洲苦口婆心的教学，这头林软显摆完一通，终于想起了被自己冷落一旁的粉色纸袋。 　　她探头探脑的往周漾那边张望：“周漾，我先上楼洗澡好不好，洗完澡再下来吃饭。” 　　周漾手指在键盘上游弋，随口应了句：“你可以在我这儿洗，你不是买了内衣睡裙么。” 　　……？？？ 　　第77章 19 　　以往看电视剧林软总是不明白, 明明有电梯, 为什么一找人就非要爬楼梯呢。为了加剧戏剧冲突也太拼了吧。 　　可当她抱着粉色纸袋秒速冲出周漾家，然后又一刻不停跑上楼梯时, 突然就明白了—— 　　都这么急了, 谁还有心情等什么电梯啊！！！ 　　林软回家之后就扑倒在床，再也不想起来。 　　如果说高中被通报批评、上课回答问题自己裹着被子栽到地上是她在大众面前最丢脸的时刻, 那刚刚就是她在周漾面前最丢脸的时刻了。 　　好气啊, 他明明就看过袋子里的东西了，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林软埋头，在床上翻滚了两圈。 　　粉色纸袋在她翻滚的过程中掉到地上。 　　她伸手去捡, 手指触碰到蕾丝薄纱的睡裙时，她打了个激灵, 像是碰到了烫手山芋, 随手往角落一扔，再也不想看见。 　　之前顾双双推着她买内衣买睡裙，她也算是半推半就, 心里存了点小幻想，可这几日她算是将旖旎的小苗头全都掐得干干净净了。 　　周漾倒是一切如常，时不时叫她下楼吃饭。 　　林软心虚，好几天都不敢去。 　　差不多过了一周, 她才恢复正常。可见到周漾，她的心情仍旧很复杂，有点害羞，又有点郁闷。 　　明明感觉自己被戏弄了一把, 但这事她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买性感睡裙和性感内衣的可是自己啊，勾引之心众人皆知，她感觉自己在周漾面前保持多年的清纯形象已经崩出十里地了。 　　好在周漾最近很忙，似乎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拿这件事出来调侃过她。 　　其实周漾心里很郁闷。 　　早知道林软反应那么大，就不会嘴贱的来那么一句了。 　　现在倒好，林软为了表现自己良家妇女的一面，成天穿着丧丧的黑白灰三色，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好不容易习惯的身体接触也瞬间打回原型，现在在家看电视，她都自己坐一张小沙发了。 　　吃饭的时候周漾时不时觑她一眼，林软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下意识摸了摸小脸，没有沾东西吧……这样想着，她又掏出手机照了照。 　　周漾给她夹了片莴笋，问：“明天有空吗？” 　　“有空，怎么了。”林软乖乖夹起莴笋，边吃边抬眼看他。 　　“我明天有时间，带你去买衣服。”周漾见她吃东西吃得和只小仓鼠似的，腮帮子鼓鼓，不由失笑，又往她碗里添了些菜，“你最近穿得也太素了，现在冬装应该都上了吧，去挑几件。” 　　林软下意识打量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太素了吗？ 　　看来是素过头了，她有点心虚，只囫囵应了声，继续吃饭。 　　*** 　　帝都进入十一月之后，空气明显干冷许多。 　　林软在家得二十四小时开着加湿器，不然干燥起来就会喉咙痛鼻子痛。 　　其实南城的冬半年也不好过，没有暖气，暖空调开着空气不畅通，分外难受，不开暖空凋吧，湿冷钻心，浑身都冰凉凉的。 　　周漾回家的频率越来越低，忙工作忙得脚不沾地。 　　林软看得出，他是真心想要做自己的事业。 　　事实上，周漾一直都是一个很有规划的人，高中起就对未来有比较明确的目标。 　　某些时候他看上去不务正业，插科打诨，那是因为他不感兴趣，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他可以投注十二万分的热情。 　　周漾租用的办公地点在一栋商住两用的公寓里，离之前林软开签售会的地方很近。 　　林软有一颗做贤妻良母的心，奈何厨艺实在不精，只好排队买了几次小吃去探望。 　　周漾注册的公司名字就叫Young，倒很贴切。 　　门口有大大的logo，林软第一次去的时候还拿手机合照自拍了一张。 　　办公区域不大，但胜在自由，没有格子间束缚，原木色的大长条桌摆在里间，上面放置了几台电脑，百叶窗拉开，灵金色的阳光就倾泻进来。大多时候，他们就在那里开会讨论。 　　林软去的那几次不甚凑巧，大家都很忙，周漾也很忙，没太多时间照顾她，她倒乖顺，就安静坐在一旁看杂志，等周漾忙完，一起回家。 　　林软的新小说写到了瓶颈期，有一段删删改改无数次，怎么都觉得不好，她定了张机票，准备和写文认识的基友一起去海南晒晒太阳。 　　听到这个消息，周漾有些惊讶，旋即又有点紧张：“对不起，我最近太忙了，有点忽略你了，我……” 　　周漾被一块排骨堵住了嘴，后半截话也没了声音。 　　林软很是淡定：“我没有生气，就是想出去走走，又没出国，过几天就回来了。” 　　“真没生气？”周漾夹一块红烧肉放在林软碗里，还有点犹疑。 　　林软眼疾手快，夹住他的筷子，鼓起脸，严肃看他：“我看起来就那么像小肚鸡肠的人吗？你再问我真的生气了。” 　　她觉得自己是有点恋爱脑，但还没弱智到非要逼周漾在事业和爱情中做一个选择吧，这个世界真是没有最基本的信任了！ 　　吃完饭，周漾还不放心，又一个劲儿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住在哪里，还保证等手头第一个项目做完，就带她出去旅游。 　　林软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于是转话题问了问他们项目。 　　那些术语林软也听不明白，拉投资她还是听明白了。别的事情她帮不上忙，但说到钱，林软自觉好像还有点用处。 　　“我能给你们投资吗？我存了些钱，除了在南城买车，然后旅行，租房子，日常开销，其他的都没怎么花。” 　　说到这，她还拿手机，给周漾展示自己的银行余额。 　　“你存了这么多钱？”周漾有点惊讶。 　　林软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所以我给你们投资好了。” 　　周漾敲了下她的脑袋，又将她的手机塞回她口袋里：“好好存着，当你的小富婆吧。” 　　“不要吗？” 　　“我自己能解决，你不要瞎操心。” 　　说着，他又亲了亲林软的头发。 　　他没打算和林软多说，因为他根本不可能拿林软的钱。 　　林软虽然说没生气，但周漾还是不放心，推了手头的事亲自送林软登机，每天睡前必须要视频通话。 　　和林软一起出门的写文基友表示，她男朋友简直可以说是二十四孝模范男友了，还非要她分享恋爱经历。 　　林软只笑了笑，没有多说。 　　等了七年才在一起，她还是不要秀恩爱了，省得命中传说中的“秀恩爱，分得快”。 　　*** 　　年底将至。 　　童芳芳电话来了三四次，催林软回家。 　　最后这几天，林软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带不走的不带，其他的她打包好，然后快递送回南城了。 　　周漾在一旁帮她收拾剩余的小东西，林软将行李箱平摊在卸了被褥的床上，跪坐在一旁，安静的整理衣服。 　　她的衣袖向上卷起，露出白净匀称的一截小臂，这会儿她正慢吞吞的将衣服卷成一个个寿司卷，整整齐齐码在行李箱里。 　　和房东交接了钥匙过后，林软最后看了眼租住了三年多的房子，然后暂时的住到了周漾家里。 　　林软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周漾在看电脑，突然拉住她，示意她看屏幕：“群里在叫班长组织聚会，顾双双什么时候回去？” 　　“她还要过段时间吧，我之前叫她和我们一起走，可她们院里还有材料没做完，走不了。”林软边说边弯腰去看电脑，“是一班的群啊，能聚起来吗？” 　　“应该能吧，我看大家都挺积极的。” 　　周漾顺势拉她坐进自己怀里。 　　她用了周漾常用的西柚沐浴露和洗发水，身上香香甜甜的，这会儿还冒着热气，像一颗刚出炉的西柚味包子，周漾忍不住在她脖颈上啃了两口。 　　林软的脸本就被浴室热气熏得红红的，这会儿更红了，她眼睛湿漉漉，回头软声质问了一句：“你干嘛咬我。” 　　周漾不接话，唇边噙着浅淡笑意，一手抱她，一手滑动鼠标。 　　林软起身想走，却被周漾搂住，他上下打量着林软粉嫩嫩的兔子睡衣，有点不满意：“你上次买的那个睡裙呢。” 　　林软脸红到了脖颈，坐在他腿上，侧着身子作势要掐他。 　　再提睡裙我们就不能愉快的做男女朋友了！ 　　 　　第78章 20 　　林软和周漾在过年前的半个月回了南城。 　　春运时节, 火车站高铁站人满为患, 机场人流量也比平日要大很多，天气和航空管制延误了不少航班。 　　林软和周漾还算幸运, 飞机不过延误一小时。 　　顾双双比较悲惨, 她晚走一周，遇上了航班延误, 登机时间一再推迟, 到后来航班直接取消，只得改签另一班，她可在机场傻坐了整整一晚。 　　而且因为飞机延误, 她回来的当晚就要参加同学聚会，完全没时间休息。 　　一班的聚会在热烈讨论中, 还是聚起来了。 　　最开始也不知道是谁先提出, 就是很突然的，某天有人在寂静已久的一班班群里声情并茂地提议，要班长组织一场当初和Miss杨定下的十年聚会, 而后陆续有人冒泡赞同。 　　Miss杨在待产第二胎，高龄产妇当然不可能来参加，只说到时候让他们在群里发视频给她看看。大家齐声应好，又让Miss杨生下小baby也发视频给大家看看, Miss杨很快应下。 　　Miss杨都希望他们组织一次聚会，又适逢春节，大家大多都回南城过年，群里讨论自是愈发热烈。 　　林软早就不用QQ, 微信也换了新号，已经不在群里，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再用新微信加进去，索性就让大家以为她一直都在潜水，反正有什么消息周漾会告诉她。 　　其实周漾也不好意思。大学毕业的时候，一班组织过一次聚会，当时他没有参加，这些年也一直没和老同学联系。 　　这时候群里活跃，他也并不说话，只安静的接收消息。 　　顾双双被滞留在首都机场时，在群里公布了聚会参与人员名单，并提醒大家准时到场。 　　来参加的四十余人里，有人眼尖的发现了消失已久的周漾。 　　齐帆：周漾来参加？ 　　周漾刚好在用电脑，看到群里有人艾特他，顺手回了一个“嗯”字。 　　一时间，群里有些安静。 　　紧接着，群里迎来了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刷屏。 　　信息竞赛拿了国家一等奖，保送帝都大学。这可是当年他们一班最长脸的人啊！ 　　后来大家上大学读研乃至参加工作，提起学生时代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必然少不了周漾。 　　周漾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大家都还记得他，看着电脑屏幕，一时有些怔怔。 　　好半晌，他才在群里继续说话。 　　林软没事的时候喜欢窝在他怀里给他剪指甲，指甲被修剪得整齐莹润，修长干净的手指游弋在灰白键盘上分外好看。 　　当有人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他没有迟疑的敲了一个“有”字，顺带还补了句：“聚会的时候带给你们看。” 　　这话一出，立马就有男生叫嚣，聚会不准带家属云云，而后女生反驳，其他人不准带，班草可以带！ 　　周漾唇边逸出一声轻笑，没再接话。 　　周漾的突然现身让很多人心里不平静。比如梁芷，又比如当初暗恋过周漾，却从未说出口的其他同班女生。 　　顾双双是班长，但院里忙碌，她没空，所以只负责统计人数，确定聚会时间地点。其余事项都由梁芷大包大揽下来了。 　　梁芷前年已经结婚，老公家里开酒店的，豪富程度比不上当初和她谈恋爱的“丽顿之子”，但也算嫁得不错。 　　这次聚会在梁芷的极力保障下，定在了她家酒店，吃饭娱乐一条龙全包。 　　梁芷起先完全没想过周漾还会出现，只心存炫耀之意，想显摆显摆她老公。恍然间看到周漾在群里说话，她好半晌都回不过神。 　　都这么多年了，也提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是周漾一直是她求之不得如同白月光的存在，这么些年，交了好几任男朋友，她总是忍不住拿人与当初的周漾作比。 　　*** 　　林软回南城后，第一时间就跟童芳芳报备，周漾会来家里拜年。 　　童芳芳撇了撇嘴，作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还上下打量林软，又去拍她肚子：“不是肚子弄大了非得结婚了吧？” 　　林软羞愤，解释了半晌。 　　童芳芳不耐：“行了行了，拜年就拜年吧，还得我给他打个黄金宝座恭迎他登基啊。” 　　“……” 　　林软差不多摸清了童芳芳的态度，于是一脸严肃的告诉周漾，让他小心，来她家拜年的时候千万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童芳芳虽然嘴上对这个未来女婿十分不上心的样子，但林软这次回来，她没再给林软设什么十一点必须回家的门禁了。 　　林软倒是自发自觉，每天都回家睡觉。同学聚会要通宵，她也提前一天就和童芳芳做了报备。 　　*** 　　一班聚会定在晚上六点，在月华大酒店。 　　周漾开车接上林软，又绕路去接了顾双双。 　　在酒店门口，周漾遇上了齐帆和郑文涛，他们仨还有喻子洲高一那会儿住在一个寝室，感情还是很不错的。 　　齐帆毕业之后还多次联系周漾，周漾都没有回应。 　　这会儿遇上了，齐帆上来就是猛地一拍，神色激动：“靠！周漾！这么多年死哪儿去了你！” 　　顾双双是班长，接待同学什么的自然少不了她，可没工夫杵在门口和几个男生叙旧。 　　她和林软对视一眼，简单的跟齐帆郑文涛打了招呼，然后又跟周漾说了声，先一步上楼。 　　一月底的南城尤为冷冽，林软和顾双双裹得严严实实，毕竟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也没什么心思要风度不要温度。 　　到了指定包间，看到穿着清凉、正和人言笑晏晏的梁芷，两人才有点不好意思。 　　梁芷摇晃着剔透的红酒杯，唇角带笑，眸光不经意一转，瞥见林软和顾双双，又撩了把长发，笑容更盛，朝两人走来。 　　“好久不见啊，顾双双，林软。” 　　两人也只干巴巴回应一句：“好久不见。” 　　在林软和顾双双朴素如学生的打扮衬托之下，梁芷显得格外的高贵优雅。 　　她说了半晌，最终话题当然还是回转到了早就准备好的那一句：“听说周漾今天会带女朋友来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 　　林软表情一滞，他还在群里这样说了？ 　　梁芷显然是误解了林软的表情，眸光里还流露出一丝可惜的神色。 　　林软坐到座位上，顾双双也跟着坐下。看梁芷这左右逢源的样子，招待同学也用不上她了，她还没休息好，安心吃饭再好不过。 　　见梁芷又去招待刚进来的同学，顾双双凑林软耳边默默吐槽了一句：“她这几年没少打美白针吧……” 　　林软没出声，心里默默赞同。 　　刚落座没多久，就有人上前跟两人打招呼：“林软？顾双双？” 　　两人齐齐抬头，看着眼前做网红名媛风打扮的女生，林软还有些茫然。 　　顾双双认人能力比她强点：“何子亭？” 　　何子亭点点头，皮笑肉不笑，随手扯了张林软旁边的椅子，坐下和她们东扯西扯。 　　林软想了好几个来回，终于是将眼前这张动过不少刀子的脸与从前给自己使绊子的何子亭联系起来了。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何子亭明显来者不善，说话阴阳怪气的。林软有点郁闷，都十年聚会了，她怎么就这么执着的跟自己作对。 　　何子亭问：“林软，你现在在哪上班啊？” 　　林软：“没上班，写点稿子。” 　　何子亭：“噢……自由撰稿人是吧，挺不错的，我有个朋友也是给微信公众号写稿子，一篇大概拿一两千吧，不过她是比较资深了，你呢。” 　　林软一时还换算不出自己的千字价格，只答：“我没有给公众号写。” 　　何子亭也不知道一个人在瞎联想些什么，没多久就了然的笑了笑，又状似不经意地抬起带钻石戒指的手，撩了撩头发。 　　这之后林软耐着性子回答了几个问题。 　　何子亭又道：“听说周漾今天会带女朋友来，怎么还没来？” 　　林软眼观鼻鼻观心，脑海中飘过一串字幕：又来了又来了…… 　　何子亭自顾自继续说：“你知道么，我打听到啊，方圆传媒是周漾家开的，就是那个特别出名的方圆传媒，他上学的时候也太低调了吧！对了，之前暑假有个剧组来一中拍戏，听说就是方圆投资的，也不知道周漾有没有来。” 　　话锋一转，她又感叹：“哎，也不知道那女生长什么样，命也太好了吧，竟然找了周漾当男朋友。” 　　她看一眼林软，一脸可惜的说道：“我们以前还以为你会和周漾在一起，没想到……” 　　她话还没说完，门口突然有人喊：“林软！” 　　林软和何子亭都转头，包厢内其他人也都往门口看，只有顾双双实在撑不住，已经趴桌上睡着了。 　　周漾跟着不少男生一起进来的，大家在楼下碰见，边说边上楼，还走错了厅，几人非要看他女朋友，他一直卖关子不说话，齐帆隐约想到了什么，但他一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半天没想到关节。 　　这会儿周漾上前，站在林软座位后面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亲昵自然：“我和齐帆他们坐一桌了。” 　　林软乖乖的“嗯”了一声。 　　周漾往后看一眼，跟齐帆他们说话：“我女朋友，不用多介绍了吧？” 　　 　　第79章 21 　　周漾话音落后, 包间在那一瞬变得出奇安静。 　　可能是包间里的水晶吊顶灯太过晃眼, 又可能是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总之，众人的反射弧好像弹性很好的皮筋, 一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诶诶诶, 让让，让让, 你们都杵门口干嘛呢！” 　　喻子洲和李晓薇姗姗来迟, 在门外努力的想往里钻。 　　皮筋瞬间“唰唰”归位，大家回神，根本没心思管刚来的喻子洲和李晓薇, 几个男生直接上前箍住周漾打算“严刑拷打”。 　　“我靠！藏得够深的啊你俩！” 　　“周漾林软你俩怎么搅和到一起去了？！天！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 　　…… 　　众人叽叽喳喳围着周漾和林软问，周漾站在林软身后护着她, 边笑边躲避老同学们的“动手动脚”。 　　顾双双睡个觉也受了无妄之灾, 两眼无神，只听耳边传来哄笑喧闹。 　　喻子洲和李晓薇进来后，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喻子洲特别能融入气氛, 把外套扔给李晓薇，就兴致勃勃地冲进大部队充当搅屎棍头头出馊主意了。 　　他带头逼问周漾什么时候打算结婚，什么时候发喜糖，又拉着大家一起起哄, 说班对得在班群里发红包，还得发双份的。 　　喻子洲太兴奋，浑然忘记了自己和李晓薇也是班对。 　　周漾脑袋瓜子转得快，迅速抓住破绽祸水东引, 喻子洲这馊主意一出，算是把自己也给绕进去了。 　　周漾向大家介绍林软就是他女朋友之后，男生的表现都是兴奋惊讶意外，女生的表现就不太一样了。 　　有人愣怔，随即垂眸喝水，掩饰瞬间错愕露出的慌张； 　　有人惊讶，久久不能回神，眸光在周漾和林软身上来回扫视； 　　还有人的脸色就相当难看了。比如何子亭，上一秒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就被周漾当场打脸。坐在林软旁边，僵硬又难堪。 　　李晓薇上前，不客气道：“何子亭，你占我位置干嘛？” 　　何子亭这会儿反应有点慢，应战能力不足，三两下就被赶得站起来，杵在一旁，高跟鞋的鞋跟过于细尖，她没站太稳，差点还摔了一跤。好在梁芷扶了她一把。 　　相比何子亭，梁芷的反应就显得体面多了，惊讶是有，不敢相信的感觉也有，但她很快就已恢复如常。 　　李晓薇向来不喜欢梁芷何子亭她们，也没什么好脸色，瞥她俩一眼，就理直气壮的在林软身边坐下。 　　四十多人的聚会一桌肯定坐不下来，十几人的大圆桌在宽敞的大包间里也开了满满三桌。 　　男生拼酒吹牛叙旧，自是坐在一起。 　　女生有自己的话题，同桌而坐，也有专属女生的战场。 　　二十四五岁的年纪，都还很年轻，可有人至今单身狗，有人已经结婚生子。 　　当初一班同学的家庭条件本就较其他班同学略微优越，大学毕业出来，混得不好的有，但来参加聚会的四十来人里，都不至于落魄。可不得不承认，当初是焦点的人，长大了依旧会是焦点。 　　女生这边落座，话题基本都由梁芷那边的小群体展开。 　　和梁芷交好的几个女生自然是先捧一波梁芷。 　　夸人么，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点，漂亮有气质，工作不错嫁得好。 　　说着说着，有人话题就转到了林软她们这头的专心吃菜三人组身上。 　　“李晓薇，你现在就在南城少儿频道吧？” 　　李晓薇漫不经心应了声，顺手给林软夹了块小土豆。 　　何子亭这会儿已经回神了，很快接着那女生的话头继续说：“对了，你们记不记得那时候我们年级有个级花叫岑书敏？” 　　她这话一出，女生们都连连点头。 　　“当然记得了，她很厉害啊。” 　　“我关注了她的ins，她混得好像很不错啊，经常在ins上po自己的主持图啊什么的，前段时间还发了一个……好像是主持的节目请到了严暖吧，po了合照。” 　　李晓薇仍然在吃菜，不为所动。 　　何子亭瞧她一眼，又继续道：“说起来，李晓薇你应该和岑书敏更熟吧，岑书敏大学好像也是考的雍大，毕业之后也去了南城广电，不过她好像很快就去星城广电了？” 　　南城广电不过是地方性质的广播电视台，和星城广电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她这话一出，大家也都听出了挤兑的意思。 　　李晓薇轻嗤了声，斜睨何子亭，不紧不慢的拿纸擦手，声音懒洋洋的：“岑书敏啊，混得可好了。在广电的时候，她特别受器重。她在的那个新闻频道啊，连他们台台长都特别喜欢她，后来台长老婆都特地来看了她一趟呢。” 　　……？ 　　台长老婆？ 　　大家疑惑了一秒，好像明白了什么。 　　何子亭也不傻，转个弯就听懂了一丝，脸色愈发不好看了。 　　林软很早就听李晓薇八卦过这件事，这会儿并不惊讶。 　　李晓薇那时候告诉她，他们南城广电新闻频道的台长背景挺大，才三十岁就当上了台长，长得也帅。 　　岑书敏去了新闻台后，时不时就有两人绯闻传出，李晓薇也看到过几次他俩亲密的上了同一辆车。 　　后来……台长老婆就来台里撕逼了。 　　再后来……岑书敏就离开南城广电了。 　　那会儿她和李晓薇都很惊讶，岑书敏那可是女神级别的人物啊，那么多人追，怎么会跟有妇之夫不清不楚。 　　可这世界上的事，有时候就是很难解释清楚，也许他们就是真爱呢。 　　彼时林软权当八卦来听，也没什么兴趣再去探讨背后的故事。 　　饭桌上，李晓薇含蓄的爆了个料，桌上的讨论就变得分外热烈，连男生那桌也讨论了几句。 　　这事不是什么秘密。不止李晓薇一个人知道，男生那边也有知情人，说得更为具体，也更加的绘声绘色。 　　林软乐得没自己什么事，抓紧时间先填饱肚子。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梁芷老公进来了，给男生那桌开烟，又周到的敬酒。 　　“大家都是小芷的同学，那就是我的同学，今天大家吃好玩好，有什么招待不周尽管告诉我啊。小芷脾气不好，上学的时候还多谢大家包容了，我先干为敬，大家随意！” 　　梁芷老公不算高大，长得还算端正，起码比以前那个“丽顿之子”端正多了。 　　几句话听下来，基本能知道，他和梁芷是同一类人，惯会说场面话，人际交往上很吃得开。不一会儿，就在男生那边拼酒拼开了。 　　梁芷脸上终于又添了几分光彩，也起身，招呼大家吃饭，俨然一副女主人姿态。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九点半才算结束。饭吃完了，梁芷又招呼大家到楼上唱歌。 　　林软吃得多，还被灌了几杯啤酒，这会儿又撑又晕乎，只想到唱歌的包间找张沙发躺一躺。 　　周漾喝得不少，被人揽着走在前头，非要拉他上去继续喝。他还算清醒，回头看了林软一眼。 　　林软朝他比口型：“没事，你先上去。” 　　周漾这才放心，和男生们一起先走一步。 　　顾双双困得不行不行的，头搭在林软身上。李晓薇喝了不少酒，也要林软拖着才能走动。 　　一群女生还没出包间门，有实习生服务员悄悄上前，走到林软身边，问：“你好，请问你是软糖吗？” 　　林软这会儿懵懵的，还没想起自己笔名。 　　“之前南城签售会我没赶得上，你可不可以帮我签个名呀？你的《茉莉行星》我在二刷，刚好带来了！” 　　说着，这实习生就从身后递出一本书和一支笔。 　　林软这才回神，有点惊讶。 　　同学聚会还能遇上读者啊，还能认出自己……太神奇了。 　　她点了点头，接过女生手里的书，翻开扉页签名。 　　女生小声补了一句：“能签to张慧洁吗？” 　　林软顿了下，又在签名上面补上to签：“是聪慧的慧，纯洁的洁吗？” 　　女生展颜，重重“嗯”了一声。 　　这里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其他女生注意。 　　有人张望着，小声讨论：“《茉莉行星》？这小说我好像看过诶。” 　　“我在网上买书的时候在排行榜看到过……书名还蛮好听的，但好像是言情小说，我就没买……” 　　签完名，那实习生小姑娘还在对林软表达自己对她小说的喜欢， 　　林软有点受宠若惊，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这期间，旁边已经有人开始在网上搜这本书了，顺便把作者的科普也看了遍。 　　待实习生小姑娘离开，众人围上去。 　　“林软，你现在是作家啊！” 　　“天哪林软，我看过你的书，原来是你写的啊！” 　　“对了对了，之前星城卫视十点档播的那个电视剧……曼特宁不加糖，是你的小说改编的吧！” 　　写作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事实上，林软并不愿意将二次元和三次元混合在一起，更不希望有现实生活中的熟人去看她的小说。 　　她尴尬的应付着，并没有说太多。 　　到了楼上的唱K包间后，几个女生很快把这件事宣扬开来，没几分钟，所有同学都知道了。 　　有男生起哄喊她林大作家，还有人给她和周漾点男女对唱的情歌。 　　林软本来想躺着好好休息一下，现在可完全顾不上休息了，脸红到爆炸。 　　啤酒一打打自推车摆到长条茶几上，然后有人利落的沿着茶几边缘一瓶瓶敲开，白色泡沫上涌。 　　男生吹瓶，女生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被放过，一瓶酒囫囵倒几个玻璃杯很快就空了。 　　林软唱完歌，就被塞了一杯。 　　唱歌是有代价的。一首歌一杯酒，连着被人塞了三首情侣对唱的林软也足足被塞了三杯酒。 　　她不是喜欢扫兴的人，尽管热不了场，但坚决不做冷场之人。酒到手上，她硬着头皮都喝了下去。 　　周漾更惨，唱三首歌，被灌了整整三瓶。 　　包间里频闪灯晃得人眼花，男生女生鬼哭狼嚎的歌唱得脑仁发疼。 　　林软缩在角落小沙发上，难受得不行，整个脑袋都是晕的。 　　男生喝着喝着还喝上了白酒，周漾再能喝也不行了，醉醺醺的坐到林软身边，搂着她，暂时休息。 　　闹了大半场，到后面，有人开始抒情，十几首歌点下来全是五月天的。 　　林软有段时间特别害怕听五月天，一听就觉得下一秒自己能泪流满面。 　　怎么说呢，青春梦想，爱情友情，都是人生中很宝贵的回忆，很多时候都不能轻易被提起。 　　迷迷糊糊间，林软看到是喻子洲在唱《笑忘歌》。 　　“伤心的都忘记了/只记得这首笑忘歌/那一年天空很高风很清澈/从头到脚趾都快乐……” 　　他唱得有点跑调，但是林软看到不远处的李晓薇望着喻子洲，笑得很漂亮，眼眶却有点红。 　　十年了，很多人已经十年没见了。 　　当初穿校服背古文的他们，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好多好多。 　　林软在包间里唱的最后一首歌是和大家一起搭着背合唱的《干杯》。 　　“会不会/有一天/时间真的能倒退/退回你的我的回不去的悠悠的岁月” 　　“也许会/有一天/时间真的有终点/也要和你举起回忆酿的甜/和你再干一杯” 　　唱这首歌的时候，有很多人都哭了。 　　不知道最开始来参加这个聚会，大家心里都怀揣着怎样的目的或想法，也许是想炫耀，也许是想缅怀，可到了这一刻，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 　　唱到那句“再干一杯永远/喝了就能万岁/岁岁和年年”时，大家不约而同的举起了酒杯和酒瓶，再来一次碰杯。 　　大家好像都在得到和失去之中慢慢成长，值得庆幸的是，还有一些人，记得你年少时的模样。 　　十年聚一次，二十年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聚一次，三十年，四十年，那时候的他们，又会是怎样？ 　　*** 　　深夜，包间里一片狼藉。 　　梁芷早就给大家安排了房间，林软心里难受，早就不甚清醒。 　　有人将她和周漾送回了同一间房，她也并没有察觉。 　　看到服务员退出房间，带上房门，梁芷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这样也挺好。 　　总归是，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走得这么长远的爱情。 　　第80章 22 　　林软是在早上七点醒来的。 　　她觉得口渴, 迷迷糊糊睁眼, 秀眉微皱。 　　床头灯亮着暖黄光晕。 　　她无意识地动了下，发现浑身都有点酸疼。然后她就看到了周漾横过自己锁骨的手, 目光一瞥, 床下一片凌乱狼藉。 　　一瞬间，林软心跳如擂鼓, 脑子也变得分外清醒。 　　脑海里有破碎的画面在纠缠,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身上有点清凉。 　　下一秒，她大力将周漾推开，而后又下意识蹬脚, 将他踹下了床。 　　周漾睡得有点死，躺在床下闷哼一声, 很快又没了动静。 　　林软还有点稀里糊涂的, 扒到几件自己的衣服往身上套，紧抿着唇，一双大眼睛无辜的转来转去。 　　她下了床, 看到地板上的周漾赤裸着上半身，下半身被顺势掉下的被子遮掩大半，唇边似是还扬着餍足的弧度，她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 洗漱都已被抛诸脑后，慌里慌张找到自己的包包，迅速跑出了酒店房间。 　　林软在酒店门口随手招了台计程车。她身上带着酒气，衣服也没穿太整齐, 神色有些慌乱。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下，开口问：“小姑娘，你没事吧？要不要报警啊？” 　　林软愣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司机大叔好像误会了什么，她无意解释，只摇头，而后又报了地址。 　　南城冬日的清晨分外清冷。 　　林软开一半车窗，想吹吹冷风让自己冷静冷静，然而窗外景色飞驰而过，昨夜唱歌回房之后的破碎画面也如电影般在脑海中快速回放。 　　她脸红心跳，无措的咬着手指。 　　周漾的电话是在一个小时后拨进来的。 　　彼时林软正缩在浴缸里泡澡，身上的红痕青紫沾上热水，不同程度的都有些疼，她忍不住轻嘶出声。 　　看到周漾的来电显示，林软不想接，也不敢接。手机哆哆嗦嗦地被她扔在一旁置物架上，差点掉进水里。 　　手机震动得厉害，停一下，很快又是更为绵长的震动，屏幕也亮着。 　　林软刻意不去看，没过片刻，她又掩耳盗铃般还将手机翻了个面，让屏幕朝下，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还将音响的声音调大了些，继续泡澡。 　　*** 　　周漾出房门时只穿了件浅灰色薄毛衣，头发有点乱，显然没怎么打理，头顶还不安分的竖着几根，随着步伐左右摇摆。外套被他拎着，随意搭在肩上。 　　他时不时捏一捏鼻梁，似乎是在试图摆脱宿醉后的浑噩。 　　梁芷很早就在群里发了消息，让大家醒了之后去七楼吃早餐。 　　周漾看群消息时，已经有几个人在群里留言，说吃过早餐先行离开了，下次再聚，以及感谢梁芷夫妇的招待云云。 　　周漾对吃早餐没什么兴趣，只一心想着林软。 　　他洗漱的时候拨了几通电话，林软没接，他大概也猜到林软是太害羞了。 　　这会儿她边往外走，边给林软发微信。 　　“周漾！” 　　周漾等电梯的时候，有人在右侧喊他。 　　他望过去，正好看见喻子洲齐帆还有郑文涛三个大男人从房间里出来。 　　喻子洲最先上前，随意拍了拍周漾肩膀，打量两眼，目光停在他脖间边的红痕上，忽然吹了声口哨，不怀好意调侃道：“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他说完回头看了齐帆郑文涛一眼，两人也跟着吹口哨起哄，上前调侃周漾。 　　喻子洲：“林妹妹呢，还起不来床啊。” 　　周漾瞥向他，漫不经心扯了扯唇，没接话。 　　电梯很快就来了，三人一齐走进电梯。 　　喻子洲先按了七层，没成想周漾紧接着按下G层，又把他们的七楼给取消了。 　　齐帆先一步问道：“干嘛，不吃早饭啊你。” 　　周漾悠悠的又瞥齐帆一眼：“我有说过要去吃早饭么，你们下去，等其他电梯。” 　　“喂，不带你这样的吧！” 　　周漾懒得讲话，反正电梯已经开始下行。 　　到大堂，周漾径直出电梯，头也没回，只扬了扬手：“回见。” 　　留在电梯内的三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没搞明白周漾一大早这飘飘忽忽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们肚子饿得慌，很快又上了七楼。 　　李晓薇和顾双双早一步到自助餐厅，占了一张长条桌。 　　见三人来，李晓薇问：“林软和周漾还没起床啊，我不是让你敲门么。” 　　喻子洲哼哼两声，闲散的拉开椅子，端过李晓薇的豆浆就喝。还是齐帆快嘴，三两下把碰到周漾的事说了遍。 　　李晓薇睁大眼睛：“周漾把软软留在房间自己走了啊，这也太过分了吧！” 　　“你这智商！”喻子洲简直无语了。 　　李晓薇毫不留情，一脚踹过去：“我这智商怎么了！” 　　喻子洲躲出了经验，往旁边一避，身子后仰，忙解释道：“他哪会把他那宝贝疙瘩留房间啊，八成是林妹妹先走了呗。” 　　顾双双闷头喝粥，喝完才抬头来一句：“吵架了啊？” 　　“那我怎么知道，不过男人女人嘛，不就那点事……”喻子洲拖长尾调，还朝李晓薇嘚瑟的抛了个媚眼。 　　李晓薇不接茬，眼珠子都能翻上天了。 　　*** 　　酒店这边有人拿八卦当佐料吃早餐吃得很香，佐料之一的林软洗完澡，又换上了一套粉嫩嫩的睡衣钻进被窝，心里七上八下。 　　好在童芳芳前天听她报备要聚会通宵，自己也安心出差了，今天还没回来，不然她还真怕被童芳芳女士发现自己的不自然。 　　一上午，林软都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甜蜜害羞的同时，她还有点怕怕的，可要将情绪具体化，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她没接周漾的电话，自然也不敢回周漾的微信。 　　只是周漾今天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执着，平日里只有群聊过多才会出现的标红省略号也在周漾对话框后出现了。 　　林软一开始连他微信都不敢看，但信息实在太多，她忍不住，还是看了眼。 　　这之后，她时不时就要从被窝里伸出手去拿手机，看一眼，又默默放回去，然后再害羞的双手捂脸。 　　周漾的微信她不敢回，可周漾一直给她发信息的举动却让她那颗患得患失的心暂时获得了一些安全感。 　　直到中午十二点，林软才鼓起勇气回了周漾最新发的那条微信。 　　西柚：【吃饭了没】 　　软糖：【没吃】 　　软糖：【妈妈出差了，没人做饭】 　　林软发完，心里有点小小的忐忑，也隐隐期待周漾发现自己的小心思。 　　没吃饭这件事她可以有很多表达方式，可以说“我等会儿就点外卖”，也可以说“等下就吃”，还可以说“现在不想吃”，可她却偏偏说了童芳芳出差，没人做饭。 　　好在周漾开了窍，这会儿领悟能力超群，很快就给她满意的答复。 　　西柚：【等着，我马上来】 　　林软躲在被窝里弯了弯唇角，手指在键盘上游弋。 　　“你别来”这三个字打出来，她迟迟没发送出去。她想了想，还是删了，不再回信。 　　要是把周漾给作得真不来了，那就完美诠释“作死”二字了。 　　周漾来得很快，门铃响的时候，林软从被窝里钻出来，噔噔噔跑到门口，开了一条门缝。 　　周漾往前走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顺理成章地把门给打开了。 　　她有点不敢看周漾，目光四处乱飘，穿着单薄的睡衣，一会儿说要去给周漾泡咖啡，一会儿又要去给他泡茶。 　　周漾拉着林软没让动，将打包的馄饨放在玄关鞋柜上，去握林软的小手。 　　林软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就乖乖不动了，只垂着脑袋，轻磕在周漾胸膛上。 　　“手这么冰，家里没开空调，你怎么就穿这么点？” 　　林软不好意思，声音很小：“我刚从床上起来。” 　　周漾了然。 　　毫无征兆地，他突然打横抱起林软，手穿过她的腋下，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膝盖窝儿。 　　“你干嘛！”林软惊讶，轻呼出声。 　　周漾很自然地在她唇上啄了下，却不回答。 　　林软的房间白天还开着灯，而且房门洞开，很好认。 　　周漾将林软抱回房间，安置在床上，又去门口拿馄饨。 　　馄饨是在廖记买的，香香软软，馄饨皮在高汤里泡久了呈现出半透明的颜色。 　　周漾坐在床边给林软喂馄饨，林软还挺配合。 　　吃了大半碗，她才觉得两人有点傻，她又不是老弱病残，吃个馄饨干嘛还要喂。只是周漾喂得起劲，她也不好意思打断。 　　吃完馄饨，林软还在想是不是要找什么话题，可周漾却一点都不见外的爬上了她的小床。 　　周漾靠在床头，让林软枕着自己大腿再休息一会儿。 　　为了不让林软感觉尴尬，从始至终，他都没提昨晚的事，也没问林软身上痛不痛，还难不难受。 　　林软其实睡不太着，不过枕着周漾的大腿，圈住他的腰，她觉得很安心。 　　安静的躺了好久，她才蚊子呐呐般喊一声：“周漾。” 　　周漾垂眸，揉了下她脑袋：“怎么了？” 　　“睡不着。” 　　“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才能睡着？” 　　林软忍不住笑了声：“你会讲吗？” 　　周漾脸上出现一种为难的神色：“我尽量现编？” 　　林软又笑，搂住周漾的手又紧了紧。 　　短暂安静过后，林软再次开口：“你会对我好的，对吧。” 　　她的声音很轻，似是在自行呢喃，自行确认。不待周漾说话，她又补了句，“我也会对你好的。” 　　周漾靠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不作答，只安静的帮她顺头发。 　　林软比较单纯，二十四岁，感情观好像还停留在十五六岁的拉小手接接吻。 　　更进一步的她不是不懂，只是没那么容易接受。 　　周漾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秉持放慢进度条的原则，连荤话都很少在她面前说。 　　昨晚失了控，见一早上林软躲避的态度，他有点懊恼和后悔。 　　不知不觉，林软靠在周漾身上慢慢睡着了。 　　见她睡颜恬静，周漾将被子往上拉了点，轻轻地往她左手中指上套了个戒指，脑海中一边盘算过年要往林家带什么礼物，一边林软搂得紧了些。 　　他不知道要怎样的保证才能给林软更多安全感，所以还是，尽快结婚吧。 　　而且，开了荤的人，除了肉，其他小菜好像都有点食之无味了。 　　第81章 23 　　今年南城迟迟不下雪, 大家都以为不会下了, 却不想除夕夜突然大雪纷飞。 　　守岁一夜，大年初一拉开窗帘, 外面是银装素裹一片, 地上似是厚厚铺了一层纯白毛毯。 　　这倒是个好兆头，瑞雪兆丰年嘛。 　　周漾是大年初二来林家拜年的。 　　在南城, 大年初二一般是嫁出去的女儿带女婿回娘家的日子, 林软还嫌弃了一番周漾，说他好不要脸。 　　周漾到林家的时候是上午十点，担心了一晚上的林软带着她的堂侄女小贝壳还在睡大觉。 　　林湛和阮乔本来也要回阮家, 但时任星城师大文学院院长的阮乔爸爸赶了回时髦，带阮妈妈一起跟学校旅行团去海岛旅行了。 　　两人无处可去, 又听说林软男朋友今天回来, 便带着小贝壳一大早就来林家，说是要给林软把把关。 　　小贝壳肩负着叫姑姑起床的使命，可一挨床, 就很自觉的咕噜咕噜滚进了姑姑的怀里，两人一起，睡得不省人事。 　　“你男朋友都来了，你还不起床！林软！” 　　阮乔在床边喊林软起床, 可她又怕吵醒了小贝壳这小姑奶奶，只得把声音压低。 　　什么男朋友…… 　　林软翻个身，还想继续睡。 　　迷糊间脑海里有一瞬灵光闪过，她突然打了个激灵, 双眼睁开，火速坐起。 　　林软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换衣服，她冲出房门时，周漾还在一袋袋一箱箱从外面往里面搬东西。 　　林软傻了眼，家里人也有点傻眼。 　　林湛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苹果啃了一半，看着摆在地上的东西，下意识说了句：“你小子下聘礼来了啊，比我那会儿还夸张。” 　　把东西都挪进屋，周漾站在门口，正对着有点晃神的童芳芳和林茂鞠躬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我是周漾，小软的男朋友，叫我小周就行。” 　　童芳芳被这阵仗搞得有点懵，还是林茂反应快点，上前拍了拍周漾肩膀：“噢噢……小周是吧，进来进来，先进来再说，来就来，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周漾笑了声：“应该的，我和小软认识十多年了，又交往半年多了，推迟到现在才上门拜访，是我不好。” 　　林软整个人都有些呆愣，童芳芳比她先一步回神，拧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要去泡茶。 　　林茂上下左右将周漾打量了遍，对周漾还算满意，拉着他坐在沙发上一块儿聊天。 　　周漾知识面广，什么都能聊一点，应付自如，却又谦逊，不会让人觉得他就是半桶水的水平还晃荡个不停。 　　林茂问他现在在做什么，他便和林茂介绍了一下自己在做的项目，还能跟着林茂的节奏从互联网行业聊到餐饮行业。 　　林茂对有上进心的小青年很有好感，尤其是先前听林软说起他家里有产业，却还在寻求上进寻求创新，他对周漾愈发欣赏。 　　童芳芳没说什么，只在周漾打招呼的时候不咸不淡应了声，就去厨房做饭了。 　　实际上，她对周漾也很满意。 　　先前没见着人，只听说要来拜年，她还摆架子，装出一副很随意的样子。 　　可临近过年，她坐不住了，拐着弯让阮乔去向林软打听周漾有什么爱吃的，还要阮乔给她找周漾的照片儿。 　　这会儿见着人了，童芳芳嘴上不说，心里就已经满意了八九分。 　　这长相，这身高，这谈吐。 　　呵呵呵呵，她炒菜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吃饭的时候，林湛本来还想摆摆堂哥的谱，好好刁难刁难周漾，可连插话的缝儿都找不着。 　　林茂要拉着周漾聊时政，阮乔要拉着周漾聊帝都大学。 　　周漾在帝都大学念本科，阮乔在帝都大学念研究生。两位高材生虽然专业相去甚远，但也有属于他们那个圈子的聊天内容。 　　相比之下，林湛和林软这两枚小学渣好像显得很没档次，半天都听不懂他俩在说啥。 　　周漾这次的拜访可以说是相当顺利。 　　林软本来还担心童芳芳会为难周漾，没成想童芳芳自吃饭起，被周漾哄了两句年轻漂亮，就全程笑眯眯的。 　　林软感觉童芳芳这辈子对自己露的笑脸还没这一天对周漾露的多。 　　他没来时的担心到他走后已经转化为了深深的嫉妒…… 　　对此，童芳芳还有自己的一套说辞：“你懂什么，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这本来就很正常啊。” 　　……？ 　　人家还没怎样呢，您连女婿都喊上了？！ 　　林软暗戳戳的取下戒指，在周漾面前晃荡了几天，算是示威。 　　周漾却很淡定：“婚戒我已经在订做了，上次送的不喜欢就别戴了，乖。” 　　“……” 　　*** 　　出了十五元宵，年就算过完了。 　　周漾要去帝都，做完他手上的第一个项目。 　　四月份周漾会回南城，林软就没跟他一起走，这一次跟他一起走的另有其人——蒋小宇。 　　过年这段时间，周漾带着林软和以前的老朋友聚了几次会。 　　蒋小宇也不知道怎么的，被周漾蛊惑了。 　　年前还很坚定的要留在南大当物理老师过稳定的生活，年后一声不吭辞了职，毅然决然拖着行李箱跟周漾北上。 　　用他的话来说：“人生总要再叛逆一次。” 　　在大多数人看来，蒋小宇学生时代就智商超群且成熟理性。可在他自己看来，从学生时代开始，他就活得服从且压抑。 　　稳定并没有什么不好，可他稳定太多年了，生活好像在消磨他的热情。 　　竞赛班聚会的时候，看到曾经并肩作战的同学都还在为自己想做的事努力奋斗，他好像才想起，自己其实也还年轻。 　　于是在周漾再一次的邀约下，他点了头。 　　*** 　　春节一过，上班族开始上班，学生党也要开始新一学期的学业。 　　年内高中班群里就在发通知，说今年一中110周年校庆，问校庆有没有人要回去。 　　林软没在群里说话，私底下却和几个熟人通通显摆了一遍=番，因为她拿到了一中发出的知名校友110周年校庆邀请函。 　　正红色，字体烫金，高端大气上档次。 　　李晓薇帮她打听了一下，这邀请函，他们那一届，好像就发了两三张。 　　其实比林软挣钱挣更多，混得好的大有人在，但耐不住现如今互联网发达，影视IP改变火热，比起其他闷声发大财的、在非公众行业的，她比较红。 　　周漾一开始还挺纵着她，可耐不住林软三句话不离一中的邀请函，视频聊天的时候，他出言打击道：“要你去捐钱你还这么开心呢。” 　　林软在视频这头又晃了晃她的宝贝邀请函：“我乐意！” 　　收到邀请函后，林软去拜访了当年教她语文的罗老师。 　　罗老师现在在教高二，教的三个班都是理科实验班，他还是其中一个班的班主任。 　　理科实验班的男生通常都对语文没什么热情，罗老师逮着她，还想让她给班上同学讲讲经验。好在那堂课他们班同学在外面上体育，林软才逃过一劫。 　　从罗老师口中，林软得知一中今年又准备开远程教育直播班了，从下一届开始。 　　听到这个消息，林软想将校庆捐赠项目由捐树改为捐赠一间直播教室。 　　就捐赠话题又和罗老师了解了一些更深入的情况。 　　离开罗老师办公室时，二教学楼正在上课，路过罗老师当班主任的二十四班，里头空无一人，林软却放慢了步调。 　　这间教室现在是二十四班，从前却是二十五班竞赛班，周漾呆过的地方。 　　下到一楼的时候，她下意识往五班的方向走，还未走到教室门口，就远远看到一高一矮站在教室外面靠墙罚站，两人小动作不断。 　　学生头的小女生别开脑袋，时不时在擦眼泪，而男生在一旁低声劝慰，还给她递纸巾，只是女生不领情，气势很足地瞪完男生，又重复别开头抹眼泪的动作。 　　那一瞬间，林软的心脏好像狠狠被揪了一下。 　　她的目光透过后门上的小窗望向讲台，台上激情澎湃唾沫横飞的老师正是当年教他们物理的拖堂李天王。 　　隔得远，看不太清楚，林软觉得，李天王好像比从前老了一些。 　　当年上物理课时，李天王也叫她和周漾罚过站。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罚站，当时觉得天崩地裂，再也无颜面对南城父老。 　　十年间，相似的场景也不知道在一中出现过多少次。 　　刚刚还在闹别扭的男生女生看她站在后门处，好奇打量。 　　而她站在那里怔怔，好半晌都回不了神。 　　第82章 24 　　南城一中的110周年校庆随着枝丫冒出新绿悄悄走近。 　　三月底的时候, “一样”影视版权交易平台正式上线。 　　上线主推版权交易作品二十余部, 部部精品。首周成交率就高达百分之五十，算是打响了平台上线第一炮。 　　截止到南城一中校庆前一天, “一样”上拥有影视化作品、出版作品或高人气网络作品的认证作者、编剧人数已经过千, 未经认证的普通作者人数近五万，达成合作或达成合作意向的影视方已多达三十余家。 　　周漾和蒋小宇一同回的南城, 两人都是一副饱经摧残、疲惫不堪的样子。 　　林软到机场接机的时候, 顺便问了问蒋小宇，要不要先一起去吃个饭。 　　蒋小宇取下眼镜擦镜片，连连摆头, 声音有些无奈：“不行了，我还得回去负荆请罪。” 　　说完, 他还苦笑了声。 　　他和女朋友的婚期延迟到了今年夏天, 女朋友气还没消，是得好好哄。 　　周漾揽着林软，和他告别：“行了, 校庆的时候学校再见。” 　　“回见。” 　　蒋小宇先走一步，林软还在看他背影发呆，周漾就突然将她抱起，在原地转起圈来。 　　“周漾, 你干什么呢！”林软猝不及防，转了一圈才下意识地搂住周漾脖子，边打他边轻呼出声。 　　周漾转了两圈，将晕晕乎乎的林软放下, 往她脸上亲了一口，还很不要脸的朝她耳边吹气：“我想你了。” 　　说完，他又想去亲林软的唇。 　　林软眨了眨眼，脑袋微往后偏，刚好躲开周漾的吻。 　　停顿一秒，她又主动在周漾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忙躲进周漾怀里。 　　周漾愣了愣，忍不住笑出声。 　　*** 　　南城一中很重视这次110周年校庆，早在校庆前一周，南城地方电视台就已进行报道，听说邀请了不少知名校友回校参观。 　　南城一中的官博每天都会发几条往届毕业生的祝福消息，或是照片或是视频。 　　那些祝福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来自世界各地。 　　有人背靠维多利亚港举起祝母校生日快乐的灯牌，也有人在挪威的极光下录制视频祝一中110周年校庆圆满成功。 　　顾双双已经远赴德国进修，她也录了一小段祝福视频。 　　官博发顾双双的那天，很多以前的同学都在那条微博下评论点赞。 　　林软在校庆前就去一中踩点看过，给自己和周漾买了文化衫，还买了胸针、茶杯、手机壳。 　　周漾看着文化衫，眉头一皱，连连摇头：“学弟学妹们的审美水平越来越不行了啊，这都什么……难看死了。” 　　“必须穿。” 　　林软瞥他一眼，将衣服拍在他身上，没得商量的下了命令，顺便还给周漾换了配套的手机壳，将胸针别在衣服上。 　　*** 　　校庆那天是周五，学校给学生放半天假，方便一中开放参观。 　　晚上还有校庆晚会，今年晚会是在操场上露天举行，想看的都可以去看，不用抢票，只看有没有本事能抢到前排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整个一中都陷入了兴奋的状态。 　　高一数学办公室里，黄老师从一周前就开始陆陆续续收到鲜花贺卡水果篮，电话更是没有停过，全是往届学生打来问好。 　　刚刚入职不足一年的小周老师一脸艳羡，一直喜欢文学却因专业限制当了一名数学老师的她突然觉得老师这个职业还是很有奔头的。 　　“黄老师，您今天在学校吧？” 　　黄老师一边喝茶一边说话：“在在在，我在一教。” 　　“那行，下午我和蒋小宇来看您啊。” 　　“蒋小宇也来？那敢情好，别放我鸽子啊。” 　　“我哪儿敢。” 　　挂了电话，黄老师起身，叫上小周老师一起去午饭。 　　“黄老师，我记得蒋小宇是一中出去的状元吧，他也是您带的啊？”小周老师入职一中，自然对一中出过的文理状元记得透透的，拿着饭盒边往外走边说话。 　　黄老师满意的点了点头：“最近这十年，一中就出了三个省理科状元，他就是其中一个。不过不能说是我带的，我那届带的竞赛班，那些孩子本身都很优秀。” 　　顿了顿，黄老师又道：“刚打电话的那个，叫周漾，他们那届拿了信息竞赛全国金牌，一中这十年也就出过那么一块信息竞赛的全国金牌啊，当然，也跟现在学科竞赛不计入保送有关系。” 　　“周漾，这名字挺耳熟啊。”小周老师一边说话还一边回忆，突然想起什么，“欸”了一声，“黄老师，您之前那柜子不是有一沓信，收件人都是周漾吗？” 　　黄老师眉头皱起，似是在回想。 　　突然，她一睁眼睛：“对啊！前几年的事了吧，我去收发室拿数学杂志，收发室那大爷喊住我，说是我班上学生有好多信没拿走，让我赶紧给拿走的，我一看还真是我班上学生，不过都毕业了，我那会儿给周漾那孩子打电话也没人接，就给他找了个塑料袋系着，办公室都搬几回了我都没给他扔呢。” 　　*** 　　下午三点的太阳有点晒，林软和李晓薇他们几个人一起，坐在操场边上晒太阳。 　　操场上搭了舞台，这会儿还在彩排。 　　台上主持人一男一女在对词，李晓薇从专业角度给予了点评。 　　喻子洲出言打击：“我听着好像比你主持那会儿好多了啊。” 　　李晓薇一个白眼飞过去：“喻子洲，你嘴怎么这么欠呢！”她转身问林软，“软软，我当年难道是这个水平？？？” 　　林软捧脸，半眯起眼晒太阳，没想战火会突然引到了自己身上。 　　她转头看了眼李晓薇，不想打击她积极性，于是转移话题：“诶，你们知道现在广播体操出到第几套了吗？” 　　李晓薇：“九套？我不知道，不过我们高中那会儿做的是七彩阳光吧。” 　　“难道不是雏鹰起飞？” 　　“喻子洲你脑子有问题吧，雏鹰起飞是小学做的呢，那动作傻出天际了简直。” 　　喻子洲认真回想了下：“七彩阳光那我还真不记得了，我就记得那会儿大冬天的让跑步，当时那校长叫啥来着，刚上台，还说啥鼓励男生裸跑，简直了！” 　　“哈哈哈哈哈这事我记得，软软你那会儿听了周漾的馊主意还故意落圈，哈哈哈结果还被全校通报批评了！” 　　林软鼓了鼓腮帮子，一脸严肃道：“通报批评那还是你家喻子洲比较占优势。” 　　“他不是我家的，我可没被通报批评过。” 　　喻子洲踩在石阶上，一脸无语：“你俩这就没意思啊，周漾呢，怎么还不来。” 　　“他和蒋小宇去看以前竞赛班的老师了，等会儿就过来了吧。” 　　林软说完，看了看时间，见喻子洲等得无聊，于是提议让他和李晓薇先去买饮料，自己在这里等周漾。 　　喻子洲和李晓薇刚走没多久，周漾就从教学楼那边过来了。 　　他手里提了一个红色塑料袋，林软好奇看过去，问：“你还从黄老师那儿拿吃的了？” 　　周漾颇有深意的哼笑了声，将袋子放在林软面前：“自己看。” 　　林软不明所以，打开塑料袋—— 　　“怎么会……” 　　林软整个人都愣住了，脑袋一瞬间好像是全然一片空白。 　　周漾打量她，得意道：“就知道是你写的，你这字我现在看一眼就能认出来了，你这什么时候写的，怎么连邮票都没有，你是偷偷放进学校收发室的？” 　　林软还回不了神：“不是……这个，这个我明明扔了的。” 　　她边说，还边拿起一封，封口已经没有粘性，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打开过。 　　有些内容她自己都已经想不太起来是不是自己写的，不过自己的字这么些年倒并没有什么改变，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实在是太离奇了，这些信，她当初明明都扔进了徐记门前的垃圾桶里，怎么会出现在一中呢。 　　她一封封打开查阅，看到最后一封时，发现里面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 　　“不好意思，拆了你的信，不过我只拆了最后一封，其他的我都没看过哦。 　　“我不知道写信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这些信为什么会被扔掉。信有很多封，我觉得很可惜。看到最后一封信上提到了南城一中和班级，我就把信送来了。 　　”也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给你造成困扰。如果给你造成困扰了，先跟你说一声抱歉。”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林软实在是觉得匪夷所思。 　　她不知道那天自己刚好扔进了一个装满的可回收垃圾箱，也不知道她走后很快就有收废品的来掏垃圾箱了。 　　收废品的中年男人将她的信和其他纸类垃圾捆在一起扔在了屋角，让念初中的女儿自行挑拣，看有没有要留下的书和本子。 　　小女生觉得信封很漂亮，开了一封信，准备将没脏的信封留下，可看了信的内容后，她又做出了将信转交的大胆决定。 　　那个年纪的小姑娘对爱情有种朦朦胧胧的期待，她总想，自己的举动可能会成就一对有情人，还特别的兴奋激动。 　　那些信没有在最好的时候转交到周漾手里，他们也没有因为那些信而终成眷属，可兜兜转转，他和林软还是走到了一起。 　　周漾凑近看，只见被打开过的最后一封信上，在结尾处写了一句话： 　　周漾，我喜欢你。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已经完结啦，刚刚才发现一个问题，晋江太绿色了，睡裙番外晋江更不了【捂眼】所以番外还是放在微围脖免费发吧【和之前是一样的，围脖私信获取，暗号是：睡裙。时间是12.08晚八点开始，在这之前私信暗号是没有的没有的，12.08晚八点可以开始给我私信暗号~！】 这篇文对我来说意义比较特别，总之，谢谢大家的一路陪伴，我每次写完都会回头再看一遍全文，也看看大家的评价，尽量做到一篇文不够完美的地方可以在下一篇文里加以完善，希望自己最满意的，永远都是下一篇小说。 下一篇新文是《拥抱分你一半》，大概一月开~点进专栏就可以看到哒~ 还是希望仙女们可以先收藏一下，因为收藏对开文初期非常重要，这篇一月开，算是2018年的第一篇辣，希望我们2018还能再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宝书网(baoshu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